《雪夜横刀撼苍穹》 第一章 被流放的父子 青苍王朝自太祖皇帝周显披荆斩棘开创以来,历经六位皇帝,传世一百二十多年,占有天下九州之地,更是将西域囊括其中,二十年前北地草原入侵,攻破雁行关,劫掠晋阳城,西北苍州几近沦陷,一代能臣李宗业亲身前往晋阳城东南山镇灵犀进行督战。 正在双方对峙之时,最后被一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奇兵打破僵局,一举击溃草原部落联军,西北战事平定,李宗业位极人臣,荣封国公,位高权重的他终遭朝廷猜忌,那些和李宗业不对付的群臣也不断上折子参他的不是,最终安插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惨遭流放,流放之地便是当年成就自己功名的灵犀镇,也算是朝廷对他的一丝怜悯。 此时正至春末,西北苍州的灵犀镇上,一个年轻人正站在自家门口翘首以盼,好像在等着谁一样,日暮西沉,镇上行路之人行色匆匆,边关城镇晚上有宵禁,每当入夜,街面上必须清理干净,有巡夜的守卫巡逻不断。 “唐儿,站在大街上干嘛,天色不早了,快点回来。” 房门中一个老人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只见他拄着一根皇家御赐的龙头拐杖,身上穿着的靛青色布衣已经洗的有些泛白,不是别人,正是被流放的国公李宗业,他轻声呼喊着自己的儿子回家,而那个年轻人却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站在门口等待。 “唐儿,你在等谁啊。”李宗业上前轻轻拍了拍那名叫李唐的年轻人的肩膀,继续呼喊道。 “哦,父亲,今天笙儿妹妹应该有信送来的,我在等信差送信。” 李唐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宗业,只见他生的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一双凤眼尤其动人心神,每个月的这一天都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因为那是他远在京城的未婚妻韩笙儿送信的日子,自打他们父子被流放之后,韩笙儿每个月都会写信给他,更是会在每年的夏天两人会相约在灵犀镇里隐秘的相见,虽说笙儿带来的守卫会站在一旁监视四周,但这也是他被流放以来最为憧憬的时刻。 “那信差来了吗?” “还没有。” “真是难为韩昌寿了,自打我被流放以来,以前朝堂上认识的那些好友没一个敢跟自己见面聊天儿的,当年你一出生就跟韩笙儿定下了婚约,也就是他了,一直坚持这门婚事,让笙儿跟你又是见面又是书信往来的,可怜为父为官不谨慎,不幸被流放至此,悔恨至此,害得你也不能出灵犀镇,为父对不起你啊。” 李宗业掩面涕泪,握着龙头拐杖的手不禁颤抖起来,李唐连忙上前搀扶住自己父亲,为其擦拭眼泪。 “父亲,这你就多虑了,儿子这些年虽然明着说是戴罪之身,不能离开灵犀镇,但是多亏儿子的同窗好友楚天问从中帮忙,儿子也得幸出镇几次,和笙儿妹妹偷偷见过几次面,不过最近我发现那些看守之人好像对咱们松了许多,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也得小心行事,该防备的地方一定要防备好,别看这会儿你出镇还算容易,有楚家的小娃儿帮着,要是被人抓住把柄,日后不好办啊。” 暮色西沉,街面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李唐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送信的信差前来,心中有点依依不舍的准备搀着李宗业回房中歇息,恰好此时从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那人头上插着一根鸡毛令箭,送信的信差终于来了。 “李唐,快收信!” 信差看着正要回屋的父子俩人坐在马上高喊,李唐当即回身来看,看到是信差来到后连忙飞奔过去,接过信来拿在手上,忙不迭的准备拆开信件查看里面的消息,正要拆的时候李宗业拄着拐杖走到李唐面前。 “唐儿,回去再看,日落西山了,别让巡夜的守卫看到,看到就麻烦了。” 李唐只好听从父亲安排,暂且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搀着李宗业先行回到了房中。 “信上都说什么了。” 一盏油灯飘忽不定,李唐借着暗弱的灯火看信,一旁的李宗业等他看完信件之后询问道。 “哦,没什么。”李唐笑了笑,尽力掩盖住心中的喜悦。 “跟为父还保密,你又不是不知道,朝廷的特务机构绣衣御史的第一任创始人就是我,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是不是笙儿要来了,要不然你不可能这么开心。” 李宗业看破了自己儿子的心思,他结合之前来信之时李唐的表情反馈得出了一个结论,旋即说了出来,丝毫隐私都不给李唐留。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父亲的眼啊,不错,笙儿妹妹信上说是要来了,现在已经到了永平城,但是路上遇到了一个什么人,她没说清楚,只是说那人带着自己在城里东游西逛,像是在找什么,路上可能会耽搁了。” “还是人家小姑娘有心,明知道你是戴罪之身,还时不时的来看看你,要是日后脱困可不要忘了人家啊,要是为父还活着看到你见色起意,忘了人家笙儿,你看为父不打断你的腿。” 正说着,李宗业举起一旁的龙头拐杖对着李唐的腿比量了几下,然后又笑吟吟的放下,倚靠着被褥睡着了。 李唐忽然想起来刚才进门的时候忘记插上门关,旋即走到院子里去关门,大门的门关“咔哒”一声插上,突然他就听到“嗖”的一声传了过来,好像有人飞过去,他紧忙顺着门缝儿查看,却发现有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朝北飞奔而去,他想起了自己父亲曾经在绣衣御史中担任绣衣总督,这些年也教会了自己很多其中法门,其中一项便是侦查与反侦察,他当即趴在门缝儿上向外观瞧,大气儿都不敢喘。 果然,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人从角落里腾空而起,不过这次是向南而去,不多时,又有第三人从角落里飞出,这次是向西而去。 一连有三个黑衣人从自家门口离去,这让李唐心中存疑,父亲已经不问政事十五年之久,自己五岁之前的李宗业是国公,五岁之后的李宗业是一介被流放的布衣,按常理来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该再有人来监视自己了,怎么又有人突然出现呢? 他紧忙回到房中询问李宗业,李宗业靠在被褥上睡得香甜,微弱的鼾声顺着鼻息传了出来,李唐上前轻轻唤醒李宗业,并跟他说明了刚才有三个黑衣人离开的事,李宗业从炕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此话当真?”李宗业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显然这也是他没想到的。 “当真,父亲,这三个人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还有一个往西去了,如果是我那几个好友还行,可如果真的是朝廷来人那该怎么办啊,尤其是那个向北而去的人,北面大家族郑家的少爷是个纨绔二世祖,一向跟我不和,可该如何是好啊。” 李唐声音虽是急促,但是表情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李宗业正在思索这些人都是谁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自家儿子的镇定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 “唐儿,你又在诓骗为父了,你是不是心中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啊。” 李宗业俯下身子,微笑地看着李唐,李唐看着自己父亲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诡计”,嬉皮笑脸道:“办法嘛,我已经有了,而且不用咱们亲自动手就能解决,不过刚才说的那三个黑衣人倒是真的。” “哈哈,你这个小鬼头,把老夫这一身本事都学了过去,没事儿就喜欢跟我逗闷子,也好也好,一来可以考验你学的怎么样,二来也能让你熟能生巧,什么时候你要是连我都能骗过去了,那就证明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把你算计进去了。” “那是啊,多亏父亲教得好,才能让我对这些事儿手拿把掐,日后要是有机会,我肯定用父亲教我的这身本事去跟庙堂上的那群老家伙比一比,看谁厉害。” “嘿,你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哈,庙堂那些人都是老狐狸,你斗得过吗?别说是你,为父当年多勇啊,还不是让人家给拿下来了。” “嘿嘿,这不是没机会嘛,还不让你儿子好好吹一吹,可惜皇上剥夺了我的入仕机会,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和那些老狐狸比一比的机会了,唉。” 李宗业神情复杂,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最后只好跟着无奈地叹了声气,缓缓说道:“也不是没有机会,要是日后有大功的话还是可以解除朝廷对咱们的囚禁的,人活着怎么也得有盼头,况且我儿子这么优秀,肯定会从中逃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啊,唐儿。” “哎呀,儿子就是说笑一番,父亲怎么还就当真了,日后有没有机会建功立业还不好说,反正日后努力便是,只要不辜负笙儿妹妹对自己的一番真情,其余之事另当别论。” “好,就看你日后的表现了。” 随着李宗业的最后一句话说完,灯盏里的灯油燃烧干净,烛火猛地一跳,屋中陷入了黑暗,伴随着屋外更夫的二更鼓响,李唐父子两人不约而同的躺在了炕上,李宗业直接睡了,李唐则是将今日发生过的事在心中思忖一番,就此也睡下了。 第二章 有客夜来 第二天清晨,李唐起了个大早前往镇上采购柴米油盐,然而这一出门就感觉那里不对,总感觉自己身后有人跟着,但是回头有瞧不见,李唐深感怀疑,采购完一应物品后准备回家,走在家门口的时候借着过路人的身形遮挡回头看了一看,这次让他看清了,远处隐约有几个身穿绣衣的人在角落里监视自己,看打扮像是父亲当年麾下的绣衣御史,然而看佩刀又不像,他们的佩刀五花八门,没有统一制式。 李唐大感奇怪,在自家门口站住了身形,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慢慢的剥着吃,灵犀镇上人来人往,其中就有不少熟人,每一个见了面李唐都打一声招呼,然后再瞟一眼那个角落。 山镇灵犀是青苍王朝的一座极具特色的小镇,虽说名字仍然叫镇,实际上在州府县镇乡村的规制当中已经属于县一级了。 灵犀镇地处王朝西北苍州地界,前有雁行关、晋阳城这种边关城池,西靠拥有青苍第三大道观之称的长生山长生观,背后便是四通之地的贸易商路永平城,靠着这等便利条件居于镇北的郑家早在青苍王朝建立之初设下镖局,连通了草原、边关以及中原地区的商路,借着这等优势很快就扩大了自家范围,成为了镇上的首屈一指的首富。 郑家少爷郑耀祖是个典型的二世祖,近几日官府里多次有人找他谈话,内容上就是试探的询问李唐之前离开灵犀镇到底是不是郑家镖局所为,官府可以确定的是李唐是跟着镖队离开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郑耀祖立即派人探查李唐动向,从李家离开然后向北的人影便是郑耀祖派去打探消息的暗哨。 入夜,李唐关上大门不再去管门口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依照往日的规矩,自己吃完晚饭都会在院中的石桌上静坐一会儿。明月夜,初春时节的晚风有些发凉,他烧了一壶热水泡起了从山里采来的山茶来换取一丝丝温暖。 没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敲自家大门,李唐顺在门缝儿看那人是谁,灵犀镇夜间宵禁,按理说不应该有人这么晚还出门,这两天总是有人暗中观察自己使得李唐不得不提高警惕,然而凑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同窗好友晋阳指挥使的公子裴元英。 灵犀镇处在边关的后背位置,不少边关将领喜好都将自己的妻儿老小安排在后方养闲,其中镇守晋阳城的边军指挥使裴寺生就将自己的独子裴元英放到了镇上,不仅给自己儿子安排了一个校尉之职,并使其常年有三千护卫军跟随,美名其曰镇守后方,裴元英在镇上经营多年,逐渐的占据了镇南,顺势在镇南组建成了一方势力。 今夜对于裴元英的造访李唐心中大喜,皆因昨日曾有暗中探子向南飞驰,而裴元英正是那镇南大家,自己现在已经确信那个黑衣人就是裴元英暗中派来的,李唐一脸开心的的开门纳客,嬉皮笑脸地问道:“不知裴校尉深夜造访所谓何事啊?” “李老弟又来了是吧,少跟我扯这些没有用的,什么好茶啊,快让我尝尝。”裴元英也不跟李唐客气,一屁股坐在石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一饮而尽,一名武夫模样的下人抱剑立于裴元英的身边。 “只不过是山茶罢了,恐怕难入裴校尉之口啊,昨天我跟我爹在门口说皇上剥夺我入仕的机会,想必是引得有人给你打小报告了吧,裴校尉今日前来可是来缉拿我李家父子问罪的?”李唐坐在裴元英的对面嬉皮笑脸的打着哈哈,。 “那个,”裴元英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这个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是诚心拿我开涮是吧,你们父子安分守己,一直守法奉公的,何罪之有啊?不如你给我说个理由让我逮捕你?” “嘿嘿,那可还是别了,光是囚禁在这灵犀镇就让我够无聊了,要是在跑到你家大牢里去,那还不如现在掐死我算了。”李唐拿过茶壶给裴元英添水,自己也喝了一杯茶。 裴元英也是端着茶杯一饮而尽,语重心长的说道:“那可不行,在学堂上学那功夫你就是绝顶聪明,要是就这么浪费了岂不可惜?万一以后有机会建功立业,摆脱眼下的困局,日后成龙成凤,岂不快活自在?” “那也得有机会啊,如今我们青苍兵强马壮的,草原入侵是不太可能了,裴伯伯手里握着八万精兵镇守雁行关,这就没了军功,我又不能参加科考,这就没了文功,关键是我还不会习武修行,唉,快愁死了。” 李唐也就能跟自己的这位好朋友抱怨一番了,他恨不得将自己一肚子苦水现在都倒出来,然而又怕裴元英不爱听,说着说着就断了这个话题。裴元英也是不跟李唐废话,喝完一杯后直接从李唐面前端过茶壶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起来。 “喝过洞阳湖的明前春茶,也品过武当山的道茶,没想到最好喝的茶叶还得是李兄家中的山茶,我也曾去市面上去寻,可是寻来寻去都没有啊,老弟不妨将这炒茶工艺告知于我,我也好将其发扬光大啊。”刚才自己给自己倒的那杯茶裴元英没尝出什么味道,第二杯茶自己细细品味了一番,说出了自己品出来的茶味。 “你少来了,我这山茶喝着败败火也就罢了,真要和洞阳湖明前春茶相比可谓是井底之蛙,在武当道茶面前更是不值一提,这山茶味苦,恐怕难入裴二哥法眼哦。” “不不不,仔细品,慢慢品,茶水入口虽苦,难以下咽,但强忍着这般苦水下肚之后竟有回甘,从舌根一直蔓延到舌底,回味无穷,妙极妙极。” “只是长生山遍地可寻的山草罢了,家父初来灵犀镇的时候家中无米,便上山寻了点叶片煮来下肚,只是没成想后来成了如今天天都要喝的茶水,让裴二哥见笑了。” “哪里话,我也在这灵犀镇生活了十几年了,也没见过谁家将这叶片当茶来煮,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山草,我好派人去山里寻一些来自己煮来尝尝啊。” “裴二哥若是喜欢,改日我亲自登门送于府上就好了,何必劳烦再派人上山去寻呐。” “也好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裴元英若无其事的继续品茶,这其实让李唐的心中有了一丝疑惑,昨日门前有人影向南飞过那是实打实的,自己问他是不是听了自己昨天的一番言论,他好像浑然不知一样,只是看到他全然一副只是为了风月而来的样貌。 一时无话,两人静坐了一会儿,李唐看着天上月色陶醉其中,最终还是裴元英忍不住寂寞,率先开口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实不相瞒,今日裴某前来是为了你老弟前几年私自出镇一事,你也知道,按照朝廷规矩,革职为民的朝廷高官家眷都会被当地的地方官员负责看守,目的就是让戴罪之人不得随意出镇,前些年楚家算是给你帮了大忙,让你能在百密一疏当中出去走走看看,可终究是做事不密,贻了人口实。” 裴元英不再继续说下去,端着茶杯欲饮不饮,抬眼朝李唐望去,此时的李唐低头不语,他深知自己之前是钻了官家空子,偷偷溜出灵犀镇和韩笙儿私会,虽然自己已经多加小心了,可是事在人为,没有不通风的墙,今日还好被裴元英得知,事情还算有缓。 只见他微微一笑,旋即说道:“不必多说了,我李唐深知自己犯下大错,若是裴二哥怕和自己交往会受到牵连,我们就今日起割袍断义,断绝往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你看看你,我都说了今天不是来问罪的,你还在跟我较真儿,听我说完嘛,官府那边我已经打点了,他们不会深究下去,但是不能就此了结,你不是靠着跟随押镖外出的嘛,他们既然不追究你,那就要从别处讨要一点功劳,至于是什么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暂时不能透漏给你。”裴元英说完又端起茶杯挡在自己面前,眼睛偷偷瞄向李唐。 听完裴元英的一番话李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要是这件事是通过镇上的卫镇使刘通告诉他的话,事情可能就麻烦了,然而这番话是自己同窗好友说出来的,多半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二哥,其实我知道你要来,你今晚能来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怎么说啊。”裴元英惊奇的问。 李唐便将昨天晚上门前有人监听和今天白天采购之时遇到有人跟踪的事告诉了裴元英,然而他故意只说了昨天晚上门口之人有一个向北而去的,其余两个并未提及,裴元英听完暗自点头,他看了看身边抱剑的裴六,心中并不慌张,并示意李唐也莫要惊慌,今夜倘若有事发生,裴元英还是能护佑李唐父子的安全的。 “来来来,李老弟,坐下继续喝茶,别把着良宵美景的大好时光浪费了,”裴元英和李唐悄悄说完那番话之后旋即招呼李唐,刚举起茶壶准备倒茶就喊道:“先别坐了,快去烧水!” 李唐悻悻的前去烧水,就在李唐刚要起身之时,院中三人都听到了西墙墙根处隐约传来了响动,李唐哈哈大笑转身回了房中添柴烧水,裴元英则是继续喝着山茶,示意会武功的裴六前去查探一番。 第三章 楚天问 暮色沉降,进入夜晚的山镇灵犀格外幽静,街道上有几队巡夜的守卫来回穿梭,宵禁开始。 飞奔往西的第三个人影迅速落入楚家门庭,一名英气壮硕的赤膊男子此时正在演武堂习武,这是楚天问每日给自己定下的必修课,每天清晨傍晚都要在演武堂将自家祖传的《霸王枪》练上一番,楚天问年少时便力大无穷,五岁时就能举起演武堂八十斤的石头,如今年仅十八岁的楚天问已经是元婴高手,距离突破天人境只有一线之隔。 虽说在那天人地三个修炼大层次当中元婴只是人等巅峰,但突破天等之人除了那些武学天才以外少有人至,普通人修炼也只是停留在地等五境当中,炼体,粹骨,易筋,凝神,辟谷,普通人能达到地等辟谷境已经是实属不易了,更何况上面还有人等五境,分别是洞虚,金丹,碎丹,灵池,元婴,天等五境,分别是具灵,通神,羽化,天极,圣人。所以说楚天问已经是武学天才了。 “启奏少主,据属下探测,今日共有两拨人秘密监视李家父子,一拨向北入了郑家镖局,另一拨向南而去,大概是镇南裴家也派了人前来。” 楚天问没有立刻做出答复,而是将还未练完的功法酣畅淋漓的全打一遍后才收功,他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汗巾擦了擦汗,暗自思忖了片刻问道:“唐哥儿现在可好?” “禀少主,李唐拿着韩笙儿送来的信件父子两人就回到屋中了,李唐出来关门的时候虚掩门缝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属下确认再无其他人秘密监听后离开的时候,他仍在门缝中观望,他大概已经发现了属下行迹。”人影很自责,监听一事本就应该秘密行事,不该被其他人发现行踪,此番前行却被监听目标发现了自己,这更是不应该的事。 “这没什么,发现就发现了,你一个丙级嗅探要是李唐都发现不了的话,那李伯父这辈子可就白活了,你先回墨堂吧,没我的命令最近就先不要出去了。”丙级嗅探尊了一声诺后就退下了,孤身一人的楚天问站在院中抬头望月,不知怎的,本该近圆的明月今夜却被一缕薄云遮住,皎洁的月光被遮了大半,仅有淡淡的一抹微光穿过云层展露出来。 当年为了解除朝廷的党争之患的李宗业秘密设立绣衣御史监听文武大臣,刺探情报这一套几乎没人要比曾经贵为绣衣总督的李宗业更加熟知了,自打李宗业被贬灵犀镇后更是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对李唐倾囊相授,侦查与反侦察只是基础当中的基础,有人监视而被李唐看穿其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实楚家对李氏父子还是心存感激的。 青苍王朝之前是黄岚王朝,黄岚中期曾有一段权臣揽政、宦官当朝的黑暗时期,不甘于此的黄岚皇帝曾暗中设立了一支亲军试图挽救这摇摇欲坠的皇朝,然而军队还未曾启用就被京城之外的藩王们以清君侧之名挥师进京,一举屠戮了乱政奸臣,那支队伍本该被解散,然而黄岚皇帝为避免这种事的重蹈覆辙便将这支队伍保留了下来,并通过老皇帝临死前口授的方式让新皇帝接管这支队伍,然而黄岚王朝后期的皇帝大多都是短命鬼,新皇还未走到老皇帝榻前便驾崩了,这使得军队一度陷入了无人接管的状态,然而却一直坚持到黄岚王朝大厦倾颓,青苍王朝建立。 二十五年前草原部落率众击破晋阳城直冲灵犀镇,镇上守军苦苦支撑,眼看着城破之际灵犀镇后方突然冲出一支散军队伍,一举击退入侵敌寇并袭杀五百里将草原人的意志击溃,这支散军队伍并没有编制,大家都以为这是全国各地自发汇集的一群义军。 这支义军便是楚家军,黄岚的覆灭没有让这支部队就此解散,上不得台面的他们团结一致共同守卫着他们是黄岚私军的秘密,青苍建立之后,楚家将军率领他们找到一处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安家落户,世代相传,直到草原部落大肆入侵,刀锋直至灵犀镇的时候,楚家将军楚定边率众重操军武,率众大破敌军,从此他们也就暴露在世人眼前。 后来晋阳城的老指挥使私报军功将这支队伍说成是自己的后手,然而却没有给他们应有的赏赐,知道情况的李宗业也没有在朝堂之上说什么,老指挥使将朝廷赏赐吞下后便对这支义军不管不顾,然而义军没有怨声载道,而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无处可去楚家军便和前晋阳指挥使暗中达成协议,军功归指挥使,自己只求带着兄弟们能找个安家落户之处,从此不再做个无根浮萍,老指挥使答应了楚定边的要求,但是勒令他们就此解散,化作散户入驻山镇灵犀不得以成编成伍的形式出现,楚定边也答应后楚家军便分化到了灵犀镇的各处,然而楚家军被分散,楚家子弟各个心有不甘,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虽然都在一个镇子里,但随着日久定会被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楚家子弟私下里汇聚成四个堂口,也就是如今的楚家四堂。 随着老指挥使的隐退,从京城朝廷调来的新任晋阳指挥使裴寺生对其中隐秘不得而知,刚被分化没几年的楚家军借着楚天问出生为由头重新回归楚定边的怀抱,组建了镇西楚家,楚家四堂分别是青、玄、赤、墨,各自职能分别为贸易文理、阵法推演、武装部队、监听密探。 楚天问虽然不曾经历过那场战事,耳边却总是响起父亲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倘若不是李宗业坚守灵犀镇让自家有机会出山,楚家军恐怕会在山林里将残存不多的军武豪勇消磨殆尽,是他让楚家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会有如今占据灵犀镇一角的楚家。 李唐因为前几次背着镇上看守之人偷偷跟随镖师去看望韩笙儿,官府以为是郑家从中作梗,引得郑家少爷大为不悦,所以和郑家交恶,因为李唐跟随的镖队根本不是郑家镖局的队伍,而是镇西楚家的暗镖。 “月黑风高夜啊,”楚天问对着那片朦胧的不能再朦胧的月光笑了笑,“不知道今夜是那个不知死活的鬼会出来挑梁。” 楚天问换了一件夜行衣穿在身上,翻身上了墙头,确认四下无人后跳了下去。 灵犀镇夜夜宵禁,律法不说森严,却也不容挑衅,倘若宵禁过程中抓到有人违反宵禁私自外出,不管那人是谁,都会先行逮捕等候发落,视情节轻重都会有不同判决,然而也并非不讲人情,倘若是有因忠孝二字所引起的触犯宵禁,官府都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的,所以街面上偶尔也会看到有为家中病重之人跑去药房开药请大夫的黎民百姓,但事后都要去官府进行报备,否则还是会依律论处。 然而对于元婴高手的楚天问来说,躲开这些夜间巡逻的守卫根本不在话下,只见他一袭黑衣穿房过瓦,一阵清风相继跟随,不多时,楚天问就来到了一处房屋的西墙墙根,他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仔细聆听着附近气机,院内里有声音传出,好像是有人在攀谈,再仔细听却听到有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仿佛是来自地下一般沉闷。 楚天问心生疑惑,李唐家中只有他和父亲李宗业两人而已,然而自己探查屋中的气机,光在院子里就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气息凝厚,俨然是一位习武高手,房间内还有一个气机微弱之人,大概是李宗业了,然而接连继续听下去,在屋后处好像有三个人潜伏在那里,不知道要干点什么。 这时院内传来声响:“李老弟啊,以后说话要小心点,这次幸好是被我听到,万一下次被别人听到那就不好了啊。” “裴二哥说的是,下次定会注意,争取让你们谁都听不到。”说话的李兄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家西墙。 “那是最好不过了,哈哈。”正说话的裴元英跟着斜眼看了看西墙。 院墙外的楚天问心中疑惑解开了一半,今日傍晚那向南之人定是裴元英家的探子,而现下现身李唐口中的裴兄也定然是裴元英了,那位气息凝厚之人大概是裴元英的贴身护卫裴六,现下身份尚不明确的就是李家屋后尚未现身的三人,到底是谁呢?还有那地下的沉闷又是怎样一般事呢?楚天问蹲在墙角暗中思索。 “二哥,屋里的水烧开了,我去端来重新烹茶。”李唐暗暗指了指墙角,转身离去。 裴元英示意裴六悄悄出门迎接西墙的这位不速之客,只见他拢了拢袍子悄悄地靠近西墙,纵身一跃直直的越过墙头落到院外,一个箭步奔向蹲在墙角的人身旁。 这让蹲在墙根的楚天问顿时大惊失色,起身就要和裴六搏斗,裴六紧忙捂住楚天问的嘴,示意楚天问不要出声,楚天问定了定神看清是裴六后冷静了下来,裴六做了个手势向屋后指了指,示意楚天问不要打草惊蛇,然后翻身进屋,楚天问没有跟着进来,而是将目光从院内转移到了屋后三人,如果说院内是裴元英他们,那李唐父子的安危已经不需要考虑了,唯一需要考虑的便是这三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李老弟啊,水还没端出来啊,再不端出来人可就走了啊,磨蹭什么呢,快点快点。”裴元英假意催促刚进屋内不久的李唐,心中仿佛十拿九稳一般沉静如水,然而就在此时房门中传来了的李唐大声惊呼。 “父亲快跑!” 第四章 夜间风波 一盏立于桌上的油灯仿若蚕豆般飘摇不定,安坐里屋榻前的李宗业捧着一本前朝史书借着灯光饶有韵味的继续读着,一边感慨着历史上的风云人物是何等的天纵英才,另一方面仔细琢磨着昨天傍晚出现在自家门口的那三个人。 他深知李唐还是太年轻了,他的老师黄宗羲,杏林学院的院长,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夫子,他交给了李唐无数圣贤真言,然而那毕竟都是付诸笔端的纸上文字,和自己一生所经历的相比还是太过枯燥乏味了。 自己老来得子,来不及在自己风光的时候好好对待自己的儿子,削职为民后只能将自己这风风雨雨六十几年总结的经验道理对他口传心授,一点一滴的教导他为人处世,很多东西都是和杏林院长黄宗羲所教导的相背而驰,就曾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言李唐就和自己引发过争执,李宗业深知忠孝不能两全,想齐家就不能修身,治国平天下就忽略了齐家,否则也不会在自己还是荣国公的时候忘记了亲自教导牙牙学语的李唐,反倒是如今清闲下来了方才有空手把手的教给他自己的心得体会。 史书终究是史书,寥寥几行文字的背后不知有多少无辜生命就此丧生,史官铁笔无情,殊不知那制造历史的人才是真的无情,史官无非是就事写事罢了。 烧水的灶台和自己屁股底下的炕相连着,晚饭时已经烧过的热炕由于李唐烧水又从新加热了一番,李宗业的屁股被腾的有些坐不住了,他端着油灯起身下炕走出了里屋来到自家小小的厅里,着实太小了,做饭的灶台和日常生活所需之物都放在这里,此刻的李唐正将灶台上的热水一瓢一瓢的盛进陶壶里。 “唐儿。”李宗业撩开挡布轻声唤了一声,他望着额头上微微出汗的李唐心中五味杂陈,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卡在自己的喉咙里吞咽困难,他还是对自己有些懊恼,要是自己不曾为官就好了,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自家儿子也不会跟着受牵连。 李唐也紧接着回应,“父亲,要是晚上睡不着不妨出来一起品茶,恰好裴二哥今夜前来造访,你们可以一起聊聊父亲熟知的官场故事。” “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糟老头子就不要跟着掺和了,那样不好,招人烦,你要是喜欢听我以后多多讲给你听便是,”李宗业摆了摆手,“唐儿,给为父倒杯水吧,热炕蒸的我有点口渴了。” “好,你先回房休息片刻,我一会儿给您端过去。” “辛苦吾儿了,呵呵。”李宗业轻笑一声,不是滋味儿的心里生出了一些欣慰,他隐约的猜出今夜定会不凡,有裴校尉坐镇麻烦事会少很多,自家儿子也会容易许多。 李唐忙完手头的事倒了一杯水给里屋的李宗业,房中昏暗,唯有一盏油灯闪烁不定,李宗业抓了一把椅子依靠窗边看着窗外,正在这时屋里突然传出一阵咚咚响声,响声越来越大,炕上的桌子瞬间塌陷,一向警觉的李唐立马大声呼喊:“父亲快跑!” 原本平整的炕席向下凹陷,一柄钢刀从炕席中间插出,紧接着一个人从里面跳了出来,挥刀朝着已经跑到门口的李宗业身上砍去,李唐抬手用手中的水壶上前抵挡,水壶瞬间破碎,刚烧开的热水撒了一地,,李宗业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来的力气回头一把将微微发愣的李唐拉了出来,两个人三两步跑出了房门,就在这时塌陷的炕洞里又跳出了两个人。 李家父子跑出房门的一瞬间裴六拔剑冲了进去,四个人在黑暗的房间里顺势打作一团。 裴六毕竟是晋阳指挥使公子的贴身护卫,身手极佳,虽是金丹高手,但有把握和人等碎丹境全力一战,而且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屋内三人身手也是不俗,互相配合默契,结成三人品字阵法和裴六周旋,一时间竟是难以分开。 刚逃出生天的李唐惊魂未定,呆呆的愣在了裴元英的身边,李宗业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朝里面的人高喊:“今日一切事皆是我李宗业一人所做,与我儿李唐无关,有能耐尽管朝我李宗业来,我就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有本事就杀了我这个糟老儿!”裴元英站在一侧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朝廷的老宰相挺身,心中暗自感叹老相风骨犹硬,世间少有。 就在这时屋檐上突然跳上来一个身穿夜行衣、俨然刺客模样的人,李宗业双眼一眯,一把将李唐护在自己身后,故作镇定地挺了挺腰杆,做出一副要与那人搏命的姿势。 屋檐上的人还未来得及纵身下落就被后面一个紧跟着跳上来的黑衣人一把拦住,然而率先上来的黑衣人那里是后来者的对手,三下五下就被制服滚落房檐,后者纵身一跃跳下屋檐,稍稍缓神的李唐定睛一看,是楚天问。 “唐哥儿别来无恙,伯父,”楚天问看着眼前有些楞的李家父子率先施以礼节,“裴校尉也在这儿啊,幸会幸会。” “楚老弟你也来了,今晚在西墙附耳之人莫不是你这个楚家少主?”两个人一见面便有点擦枪走火的意思,一个是官,一个是“匪”,见面互抖威风也是在所难免的。 “两位都先别那么冲,裴六哥还在里面跟歹人搏斗,能不能先帮六哥把贼人制服之后再说其他。”重回镇定的李唐看着两人的针锋相对出来打了个圆场。 裴元英率先朝着房门走去,其余三人一并跟在后面观望,只见裴六一人将入侵三人堵在房门中进退两难,三人将刀横在眼前望着李宗业高呼:“李宗业,你曾为朝廷命官之时犯下重罪,为朝廷所不容,即使我们三人今日杀不了你,日后其余绣衣御史定会为我等报仇,将你老儿碎尸万段!”说完咬破口中所含毒丸三命呜呼。 裴六转头问楚天问:“楚老弟,刚才做什么去了,房中都已经打起来了你不来救援,这时候来看热闹来了啊。” “六哥这就外行了,是不是没用气机探查周边环境啊,我进院之前在西墙墙角仔细听过周围人的气机,发现屋后有三人潜伏,地下有沉重闷响,料想屋内裴校尉定能护卫唐哥儿安全,所以就当唐哥儿高呼快跑的时候我立即跑去屋后擒拿那三个人,去了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人晕厥,另外两人一个被我当场斩落,还有一人窜上屋顶也被我击晕,所以这才来晚了,裴校尉不会怪我吧,哈哈。”楚天问打了个哈哈,他声音洪亮竟是唬的裴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的李唐细细琢磨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抓住了什么一般跟楚天问说:“楚老弟,赶紧连同六哥一起看看这六个人还有没有活口,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消息能从他们口中询问得出,要是有我们也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个在屋后晕厥之人,要把他带到咱们面前仔细查问。” 除了那个早在屋后晕厥的人以外,连同那个从房檐上落入屋内的黑衣刺客,五人都也已经服毒自尽了。唯一清醒的那个晕厥之人后经审问,他说自己是来自镇北郑家镖局的护卫,名唤郑三。 然而除了这一条有用的消息以外,这个郑三对其他消息一概不知,只是知道郑家少爷昨日傍晚吩咐他换上夜行衣悄悄来到李家秘密监听他们的动向,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消息可以带回去,没成想他今天刚来到李家宅子屋后蹲伏潜身,正准备悄悄监听的时候,后面突然来了两个和自己一样的黑衣人将自己打晕,醒来就成了现在这般境地。 那郑三一个大男人霎时间哭的梨花带雨,引得在场的五人哄堂大笑,随后镇上巡夜的守卫听到打斗声响也随即赶来询问,裴元英出面将郑三交给守卫们带走交差,楚天问走进里屋查看炕洞地道通往何处,然而地道已经被堵死,暂时根本看不出这伙人是从那里来的。 “唐儿,你先跟他们聊着,我先回里屋收拾一下,今晚凑合睡吧。”经过刚发生的事之后的李宗业身体疲累不堪,毕竟是年岁大了,经不得这些打打闹闹的折腾,原本就没有多少的精力早在护住李唐高声呼喊的时候挥霍一空了,他只想现在能立即休息,可家本就那么大,可供席梦的也仅仅是那一条炕而已,万般无奈之下还得去点油灯整饬。 “伯父且慢,今日这番折腾想必家中已经不安全了,不如你们一同去我府上休憩几日,我也好调查一番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裴元英上前搭话,他和李唐是好朋友,虽然不能帮助李唐摆脱牢笼,但总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让李家父子找个地方安顿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老儿我本是戴罪之身,若是去裴校尉府上叨扰定会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哪怕是指挥使亲自前来恐怕都难以周旋,算了。”李宗业用力抬了抬眼皮,他已经累得双目浑浊了。 “伯父,既然不能去他裴家那就来我楚家暂避吧,我家不是官宦人家,也不受那朝廷管束,行动自如又没人监视,我也能跟唐哥儿好好聊聊,岂不美哉?”一旁的楚天问看了看裴元英,他并不恨他,只是讨厌他那身十足的官僚气,年纪轻轻便一副老气横秋的惺惺作态,让自己这些江湖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父亲,咱们走吧。” 在楚天问的护送下,两父子避开巡夜守卫悄悄来到楚家,在楚家少主的安顿下两人早早的睡去,楚天问安排好一切后也回房间休息了。 然而李唐在跟着楚天问走之前仔细查看了一番刚才那几个刺客所用的兵器,确认其中两人是今天白天跟踪自己的那几个人,然而此时已经气息全无了,也不可能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镇东杏林书院 一个横剑坐卧于门前的老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收起宝剑转身回了房内。 第五章 侍女兰心 次日清晨,楚家洒扫的园丁还没有起来忙碌,李唐起了个大早来到楚家后院赏景,墙角的腊梅已经开到了末端,翠绿的万年青围着小道一直延伸到墙根。 整个楚家在灵犀镇内占地巨大无匹,由于二十五年前的草原部落入侵,西面城墙遭到严重毁坏,楚家借老指挥使的行事之便将镇子的西面城墙向西面的长生山方向又延展了二里地。 楚家就在这二里地的范围内组建了自己的宅子,最初落户镇西的楚家军也在楚家宅邸周围建设,后来老指挥使的隐退使得楚家军有机会重新聚拢,多年经营之下更是将镇西扩建之地如数收入掌中,由镇中的大街作为分界线分成了北苑南苑,楚定边和楚天问住在北苑,楚家的其他人住在南苑。 楚家北苑的后院里有一个池塘,虽是春夏之交但西北天凉,池中的荷花也只是露出了星星点点的斑驳叶尖,池塘名唤洗兵,曾是青苍军队作战之初在此地磨枪洗甲之地,池水微微泛红,传说此水之中曾有红龙现世,扶摇直上九万里直入天际而消失不见。 “千里江山今犹在,不见赤霄展碧空。”李唐坐在池边的亭子里望着那汪池水微微有些发愣,不由得开始琢磨起昨天发生的事,亭子名叫欢喜,谐音观洗,坐在亭子里便能看到洗兵池全貌。 “呦,李公子好兴致啊,比我们这些下人起的都早,大清早的在这里吟诗作赋。” 一个轻灵的女声打破了李唐的沉思,抬头一看竟然看到一个清新婉约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眼前,看年岁隐约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她穿着打扮虽然像是一个下人的模样,但是有着一双清澈无比的眸子,闪烁灵动,尤为俏皮。 “你知道我是谁?” “这怎么会不知道,你之前来过我们府上,少主带你也是来到这里玩耍,我摘了一朵花送给你俩,那可是北苑里开的最好看的一朵,你忘了?”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显得更是可爱起来。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李唐垂下脑袋思索小姑娘所说的事,确实想起来在很多年前自己跟随楚天问来到楚家做客,当时有个小姑娘递给自己一支月季花。 “这么早起来应该还没吃早饭吧,少主嘱咐我给你带了两个包子,你啊,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小姑娘一点也不跟李唐客气,直挺挺的往李唐脸上递上了一个纸包,惊得李唐差点一个后仰掉进池子里。 接过包子的李唐一阵惊讶,想不到这小姑娘竟是这般的不客气,还没等李唐起身致谢,小姑娘倚靠在亭边的美人靠上朝着池中观望,一边看一边说:“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楚伯伯也时常来这里看,这红红的池水脏都脏死了,鱼在里面游肯定也不好吃,唉,大人真是好奇怪啊。” “洗兵池好不好看这个我知道,但是鱼好不好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这样吧,我给你打一条上来尝尝。”说完李唐就从池边捡了一块石头,恰巧有鱼儿露出水面吐了个泡泡,李唐瞅准时机一石头砸晕了那条运气不好的鱼,找了一条长杆慢慢的把鱼拨到岸边拿了上来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抱着那条大鱼开心的跺脚。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不许叫我小姑娘,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叫兰心,是这个院子的侍花仙女。” “这么小年纪就做侍女啊,你们楚家家主可真够狠毒的。”李唐饶有兴致的看着侍女兰心,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撩拨着李唐的心弦,若是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最能打动人心,莫过于少男少女的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了。 “不许你这样说楚伯伯,家主是对我们最好的人了。”侍女兰心两眼一瞪,仿佛天上日月一般灵动,一手抱鱼一手指着李唐,额头上的刘海儿都跟着抖了抖。 “这么小年纪就让你做侍女,这还不够狠毒?” “你一个外人懂什么,男人都有各自的大事要做,经常不能着家,府里的上下其他事宜可不就得我们这些女人来撑起来嘛,不说别的,就后院这些花草都是本仙女跟我娘还有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小兰心一口气数了十几位姨娘,“我们一起修理的,就连楚伯伯都不能随意插手,他要是想帮我们修修花草都得经过大姨娘他们同意才行,厉害吧。”小兰心眉毛一挑,得意的神情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那不还是下人嘛,做的还是下人的事。”李唐故意打趣,想继续逗逗眼前这个小姑娘。当年楚家曾有一位女侠客出山,随着楚家青堂一同押镖行运,路上遇到歹人劫镖,她单枪匹马上前应敌,以一人之力单挑整伙贼人,斩首十余人,惊得其余匪徒四散而逃,后来听说已经离开了楚家,去了其他地方探寻更高的武学造诣。 “我们楚家可跟其他那些门户可不同的,我们家主可公正了,家中所有男子自幼习武,长大后要进入四堂供职,倘若有喜欢文章作赋的家主也不会横加阻拦,而是在习武的基础上让他们习文,对于女子更是宽松,想习文就习文,想练武就练武,要是都不想,那就在家帮着家族照料日常,我就不喜欢习武,整天一身臭汗想想都恶心死了,也不喜欢习文,一笔一划就跟蝌蚪一样密密匝匝的,看着就头大,针线女红我也不喜欢,针线穿来穿去的万一扎到自己怎么办,想了想还是来侍弄这些花草吧,本仙女的职责就是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看着草木丰盛,我打心眼儿里欢喜。” 李唐没有接着打趣,他在想楚家的家族结构,男有业女有归,哪怕不雇佣外人楚家内部的人员也都够用了,更何况楚家家主对待他们宽松,没有想官宦纨绔那般对着他们颐指气使,当个楚家下人应该也是个极好的事吧,就像这“侍花仙女”,眼中也只有那花花草草能引得她动容,不需要考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也没人会蠢到去“刺杀”她所养护的花草,唉,想到这里,李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低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 两个包子很快便被李唐消灭干净,小兰心看着李唐那狼吞虎咽的劲儿不禁莞尔一笑,随即说道:“难怪楚伯伯曾说你有习武的天分,看你这狼吞虎咽的劲儿跟演武堂那群武夫吃饭的时候一个样儿,都是那么不堪入目。” 原是饿极了的李唐尴尬地挠了挠头,没说什么,反倒是坐到了兰心旁边,和她一同倚靠在美人靠上往池中观望,兰心抱着那条鱼探手伸出亭外,缓过神来的大鱼一个打挺重新落入池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兰心的袖子,兰心却没有惊慌,一个转身跪坐在靠上看着鱼儿落水的地方开怀大笑,李唐在一旁看着小兰心,心中的涟漪也随着微微荡漾。 “鱼都跑了,这下不能尝鲜了。” “那有什么的,鱼儿本就该在水里嬉戏,哪有出了水不想再进水的傻鱼。” “这倒也是,哪有逃跑了还再回来送死的傻子。” “哎,我问你,”小兰心双手抚靠,下颌抵在手背上转头望着李唐,“你那石子怎么丢的那么准啊,就连水里的鱼都不能跳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技巧啊,教教我怎么样。” “你家少主没告诉过你吗,我俩一同在杏林书院读书的时候曾在书院后院的池水中丢石子,比的就是谁能中鱼,谁扔中了鱼,那些一同比试输了的就要给中鱼的人合伙买一份好吃的,有一段时间池面上飘得都是白花花的鱼肚,因为这事儿可没少挨先生骂呢,当然,凭着这个本事我也没少吃你家少主给我买的东西呢。” “唉,原来如此,我娘曾经跟我说少主哥哥十岁那年从书院回来跑到我八姨娘那里抱起一整块猪头肉往外跑,引得后面家大人一个劲儿的追,我还笑话少主想吃肉也不必那么着急啊,晚饭快开始了的,原来是送给你吃了啊。”小兰心一脸的不高兴,小嘴儿努着,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配上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活脱脱像是一条金鱼。 李唐看着小兰心这般表情大笑起来,眼前浮现了他们当年一起在杏林书院读书的时候,楚天问比自己小两岁,也不知是楚家家风还是怎的,事事争先也争强,这一点裴元英就截然相反,他性子隐忍,事事不争不抢,永远在他们三人当中处在第二的位置,楚天问也因此总是骂他裴老二,总也不能胜李唐一次,李唐却总将裴元英唤作二哥。 后来裴元英为官,楚天问就对裴元英渐行渐远,直到后来才明白过来楚天问对裴元英的厌恶是他那一身官僚气态,为官之后气息更浓了。 反观那郑家少爷郑耀祖,是个十足的纨绔少爷,从一开始便看不起家境贫寒的李家父子,然而却总是趋炎附势的想跟在裴元英身后当个马仔,兄弟三人每次击鱼他都会站在裴元英身后,每当自己中鱼之时他都会摆出一副厌恶的嘴脸,裴元英中鱼时却大声叫好,这也让争强好胜的楚天问对他更是厌烦,直接骂他是只苍蝇。 岁月往昔,真是禁不住日子一天天的过啊,如今学堂里击鱼的三人,一个是楚家少主,一个是朝廷校尉,只有自己还是名义上不能出灵犀镇的牢笼之人。 “唐哥儿好兴致啊,大清早的在这儿洗兵池赏风景。”楚天问不知何时来到了欢喜亭里,看着趴在亭中美人靠上向远处观望的两人心中暗自发笑,着实是有点不太雅观,这才轻声叫了叫还在看风景的两人。 “少主哥哥你来了啊,李唐说你曾经跟他击鱼骗了你很多好吃的,他还把你养的那条金色鲤鱼一石子打了上来,你快来教训一下他。”侍花仙女兰心率先告状,引得李唐顿时心中错愕,明明只是一尾普通鲤鱼,怎么又出来一条金色鲤鱼一说,这小姑娘真是害人不浅。 “算了算了,兰心妹妹,饶了他吧,唐哥儿家里确实不宽裕,我这变着法的接济了他一下,别当回事儿,那金色鲤鱼嘛,打了就打了,他不打我都想打,每次前来观鱼这金色鲤鱼都不曾露面,今日出来让唐哥儿教训一顿也是应该的,哈哈。” 李唐听着楚天问自卖自夸似的表演也没太当回事,不由失声一笑,就看着旁边的小兰心,俨然是一条嘟嘴鼓腮的可爱金鱼。 第六章 学堂来了个女先生 刚打完趣的李唐看了看眼前的金鱼小兰心,不由得从怀里掏出玉佩开始睹物思人,这块玉佩是之前自己跟韩笙儿的定情信物,笙儿妹妹现在已经到了永平城,他很想也跟着去永平城去看一看自家的未婚妻,然而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叹了口气。 “唐哥儿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脸色突然就沉下来了?”楚天问毕竟是自小跟父辈一起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察言观色这种小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没什么楚老弟,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李唐抬手将要继续说下去,却被楚天问打断:“唐哥儿先别说,让我猜猜看那故人到底是谁,我去房中寻你伯父说你出去了,料想你肯定还没吃早饭,我便让兰心妹妹给你送包子,清晨唐哥儿你起了个大早,在这清幽之地有兰心妹妹这般可爱的小姑娘,我想,你大概是在想韩笙儿吧。”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楚老弟啊。”李唐羞红了脸,掩面回首不好意思再看那个不怀好意盯着自己的楚天问。 然而楚天问并没有继续挑逗李唐的难堪,一本正经道:“唐哥儿莫要着急,据青堂今日从永平城运镖回来的差人跟我说,在永平城发现了韩笙儿的踪迹,一位老妇人领着她不知道要去哪,墨堂的人正在追查,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唐哥儿不必担心了。” “不瞒你说,昨天笙儿妹妹给我来信了,她在永平城和一个故人在一起,她想来看我的,只是这下不知道要耽搁多久了。”李唐眼睛深邃的望着远方,神情略微有些涣散。 楚家仅仅运营了二十几年,手下青堂的生意就已经遍布了四海八方,西通西域,北达草原,南通南诏,向东蔓延整座青苍王朝,生意面覆盖也比较广泛,两江地区的粮食布匹,西域的珍稀异宝,中原的陶瓷,南诏诸国的珍珠玛瑙玉石,蜀地的珍贵蜀锦等,然而都是暗镖,受到朝廷的打压,不能拿到台面上,楚家行事低调,每次外出都会选择深夜,西城门的守卫与楚家私交甚好,楚家押运的大宗货物都会在天黑城门关闭前秘密押运出城。 每次出城运镖的楚家镖队的队伍配比都是极为慎重的,其中包括主要谈生意的青堂掌事三人,墨堂密探三人负责趟子手的工作,赤堂护卫镖师三十人,负责指挥赤堂军武的玄堂两人,随着押送货物的紧要程度不同所派出的队伍人数、质量亦有不同,就李唐偷摸跟随外出那几次,楚家押镖队伍更是派出了一名甲等神探,两名乙等密探,赤堂护卫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洞虚以上高手,这一切的经手之人都是楚天问。 所以这就让李唐和楚天问两人互为感激,李唐感激楚天问能协助自己去京都看望韩笙儿,楚天问因父亲的谆谆而教诲感念李唐父子给了楚家重新出山的机会。事实上,楚天问为人光明磊落,喜好行侠仗义,哪怕李宗业不曾亲临灵犀镇指挥战斗引得楚家军重见天日,楚天问也会因为和李唐的私交关系给李唐大开方便之门的。 就在两人互相吹捧之际,一旁的小兰心看着这两个臭不要脸的人没好气的做了个鬼脸。 楚天问见状突然嬉皮笑脸起来,“兰心妹妹不会是吃醋了吧,我们这两个大男人在这叙旧,你个小姑娘家家的在这儿捣什么乱啊。” “呸呸呸,还不够我恶心的,可怜我大早晨吃的包子啊,千万别吐出来,浪费就可惜了。”小兰心揉了揉肚子,呼出一口浊气。 “要不我给你击条鱼今中午做了吃?不是说这洗兵池的鱼不好吃嘛,不如击一条上来咱们一起尝尝。”李唐在一旁附和,看着这主仆二人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好了,楚家的宽松让小姑娘完全不给这两人面子,直挺挺的打着两人的脸。 谁知道小兰心根本不上当,“好啊,击就击,把那条少主哥哥养的金色鲤鱼击上来,今中午咱们吃金龙宴!” 李唐偏过头来看楚天问,用眼神询问着楚天问的意思,楚天问倒是满不在乎,言道:“那金色鲤鱼洗兵池里就那么一条,还是那年青堂前往西蜀运镖时带回来的,四十几个人轮番打水给鱼换水饲养,平日里我来池边看那金色鲤鱼却总也见不到,要是今日唐哥儿能击中,那就召集那几位运镖的督头一起吃了也罢,走,咱们去池边击鱼。” 洗兵池是个活水池,长生山上有泉水顺流而下流入洗兵池内,池子很大,否则也不会是上万将士的磨枪洗甲之地,楚天问带着两人在池边打转,李唐顺手从岸边拾起一块圆滚滚的石头拿在手里,眼睛盯着池中每一处冒气泡的地方。 池中有鱼几千尾,金色鲤鱼也就那一条,池水泛红,更是难以观察鱼身颜色,李唐一边转一边往池中丢沙子,惊得池中鱼儿四处乱窜,尽皆沉入池底,直到重新转回欢喜亭,这是唯一一处没有惊到鱼儿之地,恰好有一尾鱼儿露头吐泡,说时迟那时快,李唐一发石头瞬时击晕那尾鱼儿,随着鱼身浮现发现竟真的是那尾金色鲤鱼。 “好!”这一手中鱼让一直观察池中变化的楚天问直接拍掌叫好,那么多尾池鱼连他都不会觉得李唐真的能击中这金色鲤鱼,随手击中一尾普通鱼儿倒是可能的,然而李唐一击即中,这手击鱼功夫也让身后跟随的“侍花仙女”兰心也激动的跳了起来,“唐哥儿,你这手学堂里的功夫更为精进了,要是专修暗器一门,唐哥儿绝对是青苍鼎鼎大名的暗器高手,不如我让我爹教你学武吧,即便不害人,防身也是好的。” “多谢楚老弟美意了,只是我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功夫,也不知自己是否有那学武的本事,我只想这一生逍遥度日,远去那人心机巧,奈何没辙啊。”李唐弯了弯身子,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楚天问接着说:“我楚家虽然历世不久,但武林上的江湖秘籍也搜罗了不少,那藏书阁里定会有一本秘籍适合唐哥儿,改日我带你进去瞧瞧,要不是我这楚家枪法刚猛霸道担心唐哥儿承受不住,真想把我这套心法教给你。” “那就不必了,改日跟你进一次藏书阁就再好不过了。” 击中的金色鲤鱼在小兰心的打捞下抱上了岸,小兰心举着这尾晕厥的鱼儿欣喜若狂,细心的楚天问却发现了端倪:“兰心妹妹,你不是说唐哥儿击中过一次这金色鲤鱼嘛,怎么身上的伤只有刚刚击中的这一处,另一处呢?” 小兰心刚想开口,但又仔细想了想又不知道说什么,嘴巴轻轻一张又立马闭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恼怒地看着李唐,一把就把刚打上来的金色鲤鱼丢进了楚天问怀里,转身就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唐捂嘴就笑,浑然不理小兰心的无理取闹,楚天问也跟着欢喜起来。 中午那尾金色鲤鱼烧的色香味俱佳,楚家宽松,对于下人上桌的事不多过问,一起吃饭便是,小兰心气鼓鼓的翻弄那条鲤鱼,几个督头见状恣意嘲弄着小兰心,不厌其烦的打趣小兰心是不是心有所属了。 楚天问将事情原委告予几位督头,引得几位督头更是放声大笑,这让原本就心有怨气的小兰心立马又变成了金鱼脸,李唐见状给小兰心专门夹了那块鲤鱼受伤的地方,气的小兰心对着李唐一顿跺脚,李唐闪的也是够快,让小兰心每次都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都别闹了,这尾鱼还是唐哥儿击中的,能吃上这尾金色鲤鱼都得感谢唐哥儿,来来来,兄弟们,咱们起身敬唐哥儿一杯。”楚天问给李唐敬酒,李唐端起杯正准备满饮小兰心从下面立马抬了一下酒杯,酒水洒了李唐一身,小兰心看到李唐出糗喜笑颜开,一口就将李唐夹给自己的鱼肉塞进了嘴里。 “笑了?就是嘛,女孩子还是多笑笑好看,别总是气鼓鼓的跟金鱼似的,咱们是吃鱼啊还是看你啊,哈哈,”李唐也不生气,用手心对着湿了的前襟微微略了几下,“督头们不好意思,我自罚三杯以谢罪。”随即李唐端起酒杯准备喝罚酒,小兰心还想再来那么一下,眼睛盯着李唐举杯,然而李唐早有防备,一把按住了那张“图谋不轨”的手,将罚酒喝了个干净。 然而这却惹得楚天问有点不高兴,旋即说道:“兰心不得无礼,弟兄们敬酒被你打翻也就罢了,唐哥儿罚酒你还想捣乱,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兰心失望的“哦”了一声后将口中的鱼慢慢咽下,李唐重新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小兰心,小兰心也不客气一口就塞进嘴里,看的楚天问和一众督头都是哭笑不得。 “唐哥儿下午有什么事儿吗?” “事倒是没什么事儿,怎么了楚老弟?”李唐耐心的将鱼刺挑干净,又给小兰心夹了一筷子。 “杏林书院里听说今早上来了位女先生,明日要在镇里举办杏林书会,为镇上书生答疑解惑,我心说今下午唐哥儿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一起先去看看,打打前站,也好明天准备些什么问题好好问问那女先生。”楚天问一边说一边喝酒吃肉,豪情洒脱,让外人羡慕。 “既然明日召开,不如咱们明日去吧,要是先去破开这层神秘的面纱,明日的书会可就少了很多乐趣啊。” “那就听唐哥儿的吧。” 楚天问说完看了一眼吃的满脸都是的小兰心,不由大笑起来,一众埋头吃饭的督头闻声也抬头看小兰心,也跟着哄笑起来,生气的小兰心用两个油乎乎的手在脸上摆弄,越是摆弄桌上的人笑的就越是欢盛。 第七章 犬声不止 “唐哥儿,自打三年前我年满十五岁为了家族生意奔波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杏林书院了,你说今日的杏林书会都会有那些人前来啊。” 第二天一大早,李楚二人吃罢朝食便吩咐人套车前往杏林书院,马上车的楚天问眼神憧憬,李唐也是一脸期待,都是离开学院好几年的人了,故地重游不免心情异常愉悦。 “你们楚家有个读书人叫楚正诚的,今日来吗?” “去啊,他可是我们楚家的读书种子,也是昨天跟青堂一起回来的,我们楚家虽然志在江湖而远庙堂,但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楚正诚是我二叔家的次子,说起来还得叫我一声哥哥,这小子练武不怎么样,读书写字却是样样都通,更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连我父亲都感到吃惊,”楚天问刚想夸耀一番自家小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垂头丧气道:“当然,比起唐哥儿你可能还差点,毕竟你六岁就已经被称为神童了,七岁吟诗八岁作赋,十四岁就已经把老恩师黄宗羲辩的哑口无言了,可惜就是没练过武。” 李唐听完楚天问的回答后心里推敲着今日可能前来赴会的各处有名书生,盘算着镇上喜好附庸风雅的大户,自己的同窗好友裴元英,还有那喜欢舞文弄墨的县官儿张广聚,喜欢凑热闹的卫镇使刘通……一应人等都在李唐心里琢磨了个遍后闭上眼睛静静养神,楚天问则是掀开马车帘幕望着镇上的人头攒动。 缓缓前进的马车沿着山镇灵犀的十字大街从西一路向东前进,街边摆摊商贩不胜枚举,马车行进的并不快,甚至还没有道旁行走的路人走的迅速,只是马车相对安静,不用推搡前面挡住自己的行人。 行至十字大街正中之时有一伙人聚在一起,当中有书生举牌呼喊:“今日杏林学院来了位女先生举办书会,为众学子答疑解惑,大家快来看看去吧,女先生自古至今都是少有啊,大家快来看呐!” 一时间十字大街上七嘴八舌的纷乱不堪,“女先生?不回家抱娃在这儿捣什么乱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圣人都曾有静若处子一说,女子读书更为专心,比那些整天吟哦的酸臭男子可强太多了。”“那你怎么不叫你闺女去读书,反倒去学女红啊?”“我闺女就喜欢女红我有什么办法,你儿子不是也不是读书的材料?” ………… 楚天问合上幕帘安静的听他们吵闹,女子读书在楚天问心里本就不算什么大事,自家府内的女子当中就有不少对吟诗作对感兴趣的,经常围着楚正诚讨论书上词句如何注解,花儿争艳怎么描写等文学事宜,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只想自己的霸王枪什么时候才能大成,家族的大小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帮父亲完整的料理,免得像前几日似的,青堂在外面遇到了麻烦,自己不能亲身前往反倒是劳烦父亲连夜纵马驱驰赶赴。 前行的车马没过多久便被人拦了下来,楚天问撩开车联一看,是镇东马岭村的有名学子王东祥正带着一众学子在此地拦车迎人,楚天问翻身下了马车就问:“怎么回事,杏林学院不是今日举办书会吗?你们这群人在这儿拦着干什么?” 王东祥先是微微一笑,作了一个书生揖,缓缓开口说:“今日鞠先生举办杏林书会,前来与会的学子众多,连同晋阳城里有名的“青凤先生”都来了,一大清早学院里的车马就堆放的停不下了,我等本地学子这才自发出来拦截行人马车,尽一下地主之谊,希望各位就此下马步行,不要再驾车往前走了,要是有随行学童的话还请让他们跟我走,请楚公子见谅。” 李唐闻声也跟着翻下了马车,连忙上前问道:“这“青凤先生”可是晋阳城的裴行之?” “是,“青凤先生”听闻楚越才女鞠宛若不远千里来咱们灵犀镇讲学办书会,早在三日之前就来咱们杏林书院下帖拜会,今日前来听讲的学子也有不少人是奔着裴先生而来的。”王东祥细心解答,引得李唐心中暗暗吃惊,自己虽然对人员往来的消息不灵通,但楚越出大才一直是世人津津乐道的,晋阳青凤的大名更是整个西北苍州人尽皆知,万万没想到这女先生正是从楚越而来,也没想到“青凤”裴行之也会前来。 就在这时,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奔驰而来,丝毫没有见到人立马停下的意思,上前阻拦的王东祥被惊了一个趔趄坐到地上,楚天问心中一凛,心想这是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在这嬉闹的人群当中飞奔,只见他翻身一跃落在马车前方,那驾车之人也是一惊,忙勒缰绳,受惊的马儿前蹄腾空,就要将眼前阻挡之人踏成肉酱,就在这时力能扛鼎的楚天问双手一抓,握住了两个即将落下的马蹄。 连人带马瞬间定格,楚天问抓着马蹄向后一挥,受惊的马儿失了平衡向前倒去,驾车之人紧跟着摔在了马屁股上,被马蹄子一脚踹掉了两颗门牙,一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也顺势从马车里滚落出来,脸先着的地,啃了一嘴灰尘。 富家子弟连呸几口吐出刚吃进去的泥土,放声大骂:“是那个不长眼的小畜生敢阻拦本少爷的马车,还将本少爷这般戏弄,不知道我乃郑家镖局的大少爷郑耀祖吗?是踏马活腻歪了吗!” 楚天问双手抱着肩膀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小丑,只见那个叫郑耀祖的大少爷粗略的扫了扫脸上的土后,略过站在马前的楚天问直接看到了在围观人群中面露微笑的李唐,郑耀祖神情剧变,张牙舞爪的一把拽过李唐的脖领子上去抬手就打,李唐伸手挡住了那一耳光,反手却给了郑耀祖一巴掌。 李唐来到灵犀镇的第二年便被送至杏林书院读书,书院院长黄宗羲感念李宗业的丰功伟绩亲自登门造访并收下李唐做学生,李唐虽然没有考取功名的资格,腹内却因此有了书墨万卷,在镇上颇有名气,结交好友无数,这其中便有楚家少主楚天问,镇南裴元英,也不乏有许多年轻少女对李唐倾以芳心,这同时也引来很多纨绔子弟的嫉妒,这其中包括黄宗羲之子黄丹望以及因为李唐出镇而受到质问的郑家少爷郑耀祖。 “李唐!你这个挨千刀的小畜生,私自出镇已经触犯国法,本少派出去的郑三也被你设计陷害,如今你还敢打本少爷,我看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车夫!车夫!”被李唐反手打了一巴掌的郑耀祖心中愤恨,大声呼喊那个被踹掉门牙的车夫,喊了许久不见来人,一回头才发现那车夫脸上两个形状清晰可见的马蹄印,原来那马儿一蹄蹬掉车夫门牙后又补上一蹄将他打晕了过去。 郑耀祖气不打一处来,朝着那个晕倒的车夫屁股狠狠地就是一脚,这也让那个晕倒的车夫醒了过来,车夫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就听自家少爷在一旁喊自己过去,他本想用舌头囫囵一下口中的尘土,结果发现门牙已经掉了,登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引得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郑耀祖恼羞成怒,自家怎么说也是灵犀镇四大势力之一,怎么会甘心被李唐这个戴罪的平民百姓欺负,又从后面踹了一脚车夫,并且大骂:“快起来,再不起来本少宰了你!”车夫被吓得一激灵,连滚带爬地起身佝偻在郑耀祖身后,郑耀祖指着李唐大骂:“车夫,你替本少爷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快去!” 不得不说富家子弟就是富家子弟,连车夫都会一点武,然而刚摸到武学边缘的易筋境车夫被刚刚两马蹄子蹬的已经神态恍惚了,听到少爷下令只得颤颤巍巍地朝李唐走去,举起双拳就要打李唐,然而却被飞奔前来的楚天问一把抓住拳头来了一招擒拿,使得车夫跪地不起。 “连你楚天问都要跟我作对是吗?好好好,本少这就喊人前来助阵,”郑耀祖对着人群大声呼喊:“有谁敢跟楚家作对的站出来,打李唐一巴掌赏银千两!” 这时人群中有几个身材魁梧的壮硕汉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被楚天问一个眼神吓掉了半条命。 眼看没人敢站出来的郑耀祖接着喊:“赏银两千两!” 又有几个不怕死的壮硕男子站出来向李唐冲过去,楚天问三拳两脚打的他们不敢再上前,从怀里丢下几块碎银子让他们回去好好养伤,那几个人跪下谢恩,没了刚才的胆气。 “三千两!” “快算了吧郑耀祖,苍蝇就是苍蝇,嗡嗡嗡嗡的叫的烦死了。”楚天问没耐烦的驳了回去。 “好好好,既然没人来助本少出头,那就别怪日后我郑家对各位不公了!”郑耀祖还想继续发狂,楚天问上来揪住郑耀祖的衣襟反手就是两巴掌,打的郑家大少爷耳边嗡鸣不止。 一边打,楚天问一边说:“说你是苍蝇你还变本加厉,成野狗了是吗,你想报复谁,来来来说给我听,我就看看在场各位那个是你敢报复的!” 郑耀祖梗着脖子环顾四周,指了指四周众人:“你,你,你,还有你!本少都不……”郑耀祖还想继续指,楚天问上去又是几巴掌,打的郑耀祖摇头晃脑,眼前直冒金星。 “还敢不敢指了?再指一个手指头给你撅折!”楚天问为众人出气,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叫好的同时,心里也对楚天问心怀感激,这也为楚天问获得了极大的民心支持。 “郑兄,你快跪下求饶吧,兴许喊几声李唐爷爷天问爷爷楚老弟还能放过你,免受皮肉之苦,要不然真给你指头撅折了。”郑耀祖的惨状就连观战的李唐都看不下去了,连忙给郑耀祖出了一个简单好用又实惠的馊主意。 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郑耀祖那里经受过这般残忍对待,接着就跪下开始喊爷爷,众人也在欢笑中散去,楚天问仰天大笑,一甩衣袖朝杏林书院走去,李唐紧跟其后,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扶着自家少爷的车夫,也是个可怜人呐。 随着郑家少爷的离去王东祥和一众书生恢复了对前来参会学子们的接待工作,人群中,卫镇使刘通看着刚才发生的闹剧暗中摇头,不知李唐会因为今日一事有多少麻烦缠身,那楚家少主未免也太过狂放了。 第八章 杏林书院 此时的杏林学院门前人声鼎沸,不少学子在互相攀谈,有的聊着书会章程,有的结识远近书生,更是有那小贩推着车子来到学院附近卖起了瓜果梨桃,一时间热闹非凡。 “好久都没见过这么多读书人汇聚在一起了,可惜了,黄院长当时教给我的东西都跟着馒头进了肚子了,唐哥儿啊,这杏林学院虽说是以前也曾经举办过书会,但是远没有今天这么多人,不知唐哥儿可曾知道杏林学院的由来?”站在学院门口的楚天问背手躬身,神秘兮兮的问李唐,好像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准备告诉他。 李唐看着楚天问这幅姿态不禁微微一笑,言道:“楚老弟,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家父曾与黄院长有过一段交情,且听我给你细细道来。” 逛遍整座灵犀镇子,武馆也许还能找出那么三家五家的,但是可供读书人进修的地方唯有杏林学院一家而已,倒不是镇上读书人少,而是这真的干不过杏林学院。 单说那杏林院长黄宗羲,从青苍第五代皇帝嘉和初年创立杏林书院,那时的灵犀镇上不说有很多,三五家书院还是可以找得到,最初建立的杏林学院根本招不起学生来,而且年至三十岁的黄宗羲名声不响,更无寥寥几人前来求学。 然而书院门庭惨淡的黄宗羲并不因此放弃了开书院的念头,转而专攻科举,每逢乡试、会试他都抢着去参加,甚至还还曾在京城乾安殿的大殿上参加过殿试,被鸿胪寺卿传过胪,考过明经,考过进士,也考过皇帝的恩科,次次皆榜上有名。 然而每次考中他都不去做官,反而更加专心的做学问,一来二去反倒是将灵犀镇一路朝往乾安殿的大小考试官员痞性特点摸了个一清二楚。 嘉和皇帝曾在乾安殿殿试结束后专门问过黄宗羲:“为什么屡次中第但都不为朝廷效力,转而去那偏远小镇读书做学问呢?”黄宗羲梗着脖子回答:“微臣虽然一身本领,但是不想朝中无人更迭,只希望多教几个学生供给陛下效力,故此不想做官。”嘉和皇帝听完龙心大悦,当庭宣布大摆琼华宴,琼华宴上皇帝还特赐黄宗羲五品奉议大夫衔,可食俸禄但不安排具体差事,让黄宗羲可以安心做学问。 一时间黄宗羲的名声传扬天下,杏林书院也跟着名声大噪,所有人都知道当今世上果真有那中了殿试三甲之人还不去做官的,一时之间前来书院职责黄宗羲的老学究纷至沓来,纷纷怒骂他给天下士子起了个不好的头,黄宗羲敞开大门和他们争辩,直让那群老学究纷纷掩面自走,临近州府县乡听闻此事的富贵人家纷纷将自家孩子重金送入杏林学院,然而黄宗羲对那些花钱办事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唯独看重的就是学子本身的品质。 好景不长,嘉和十三年草原部落入侵,不少学子闻风四散,李宗业亲临前线指挥战事,就在其他学院纷纷倒闭关门的时候,黄宗羲玄明大义率领一干学子前来鼎力相助,也是在这时候李宗业和黄宗羲结下了深刻的友情。 李唐继续说:“黄院长确实让人佩服,辞掉皇帝准备给予的郎官不做那次之后,接连又参加了两次京城科举,两次都名列前茅,这也让朝里对他议论不止,纷纷叫他‘伴读状元’,嘉和皇帝宾天之后,有朝臣对他的所做作为有所非议,咱们的乾祐皇帝就下令不让他再登考场了。” “黄院长屡考屡中,这也让朝里那些科举登仕的朝臣脸上太难看了,那些白发苍苍的举子考了一辈子都没中过,黄院长就跟闹着玩儿似的随考随中,这让那群老家伙心里怎么想,哈哈。”楚天问心中的秘密被李唐一应点明,自己只能勉强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在这时,一个老人从正门悄悄探出头来,虽然年龄颇大,通过他的得体举止不难看出他的器宇不凡,老者正是杏林学院院长黄宗羲。 “二位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呐,也让老夫听听,也跟着乐呵乐呵。”黄院长一露面两个人立马收声不敢在讲。老人见此状笑吟吟的看着眼前两个曾经教导过得学生,缓缓开口道:“李唐,楚天问,老夫的两个得意门生啊。” “不敢不敢,先生的学生出仕的出仕,做学问的做学问,我们两人可都没有达到先生学生的一半水准,愧为学生。”李唐听到黄宗羲的夸耀竟然产生了些许羞赧。黄宗羲毕竟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自己的斤两都是黄宗羲教的,两人也不敢在黄宗羲面前太多炫耀。 “听闻前些日子你家糟了贼人,宗业兄现可安好?” 楚天问不等李唐开口连忙跟着承答:“承蒙先生关心,李伯父现居我家,有不少下人在身边伺候,身体也已经从惊吓之中缓过来了。” “小唐啊,小问啊,”黄宗羲轻轻问了两个人一声,“刚才听学生告诉我说你们两人在门前议论我,说到哪了,也让我听听在弟子面前我是个什么模样。” 这时候行事坦率的楚天问开口就说:“刚刚唐哥儿讲到先生您号称‘伴读状元’,还说要不是不让您参加科考了,天下那些皓首穷经的老举子脸往哪放。” 听到楚天问夸耀的黄宗羲微微点头,旋即一笑说:“那都是朝里那群老家伙拿我寻开心呢,你们可别跟我学,我考科举是为了我身后的孩子们都能考得上,这么多年下来那群考官的痞性让我琢磨的一清二楚,这也方便了学生科考前听我唠叨那些老掉牙的话,这么多学生里,我唯独担心的就是你啊,小唐。” “若非老师当年跑到我家将我带出来亲授文墨,李唐今日还不知是个何等下场,学生感念老生恩德,不知老师有什么嘱托交付给我,我好照着行事,也让老师能就此安心。” “话倒是没什么话,一会儿书会结束之后你们两个来后院找我一下,有位你父亲的老朋友想要见见你,都跟我来吧,我带你俩找个好座。” 两人跟着黄宗羲进了杏林学院正门,庭前院落里聚集了很多从各处来的学子,三五成群的谈论着姓鞠的女先生和那“青凤先生”的来历学识,也有那卖弄学问的才学之士吟诗作对,不时也有叫好声传来。 庭中有两株梅花,此刻开的还盛,很多身穿白衣的学子站在梅花树下说笑,这使得李唐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曾和裴元英楚天问他们一同在这梅花树下嬉闹,时值冬天大雪纷飞,白色的梅花上都顶着小小的几片雪花,每当郑耀祖跑到梅花树下找裴元英的时候楚天问都会狠狠地踹一脚梅花树,小朵的雪花连成一片哗啦啦的落到郑耀祖的脖子里,引得郑耀祖叫嚣着要好好教训一顿楚天问,然而一次也没成功过。 楚天万看到了李唐的微微愣神,连忙问道:“唐哥儿是想到什么事了吗?怎么望着这两株梅花树发呆。”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咱们一起在梅花树下玩耍,大雪总是淋郑耀祖一身,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一群孩子,多么有趣的时光啊。” “那你看今日大街上我揍得的那郑耀祖灰头土脸,想不想当年被雪淋一身的景象?”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跟着黄宗羲往里面走。 杏林学院里共有三个授业厅,其中学先厅是最大的授业厅,足可以容纳上百学子一同学习,也是学院给刚入学的子弟或者学业刚入门的学子提供的场所,其余二厅分别是给日后准备科考和准备做学问的两类人提供,学院里不加黄院长共有先生五名,已有学生两百七十一人,规模极大。 杏林学院之所以能称之为灵犀镇四大家,皆是因为草原入侵之时黄宗羲率众协同军队抵御贼寇,许多学子哪怕战死口中呼喊的都是“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铮铮铁骨,傲骨英风,都说书生误国,在这种生死危难之际,是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主动站出来和守城将士一同抵御贼寇,虽然他们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但是刷新了世人对书生的定位,也对黄宗羲更为钦佩。 尤其对杏林学院的学生更为刮目相看,凡是能入了杏林的书生都不是等闲之辈,品质自然没的说,院长黄宗羲更是科考的油子,学院里但凡参加科考的学生十有八九都能榜上有名,这也就引得那些绞尽脑汁想把自家孩子送进杏林学院的有名富商,趁着今日书会的机会带着自家孩子前来围观,倘若杏林学院还是不收,能有机会结识一下那晋阳城的青凤先生也是极好的。 黄宗羲带着两人走入学先厅,厅里已经围满了的人,一众书生看到院长前来纷纷上前施礼,李唐也跟着还礼,楚天问却抱拳给了一个江湖礼节,让一众书生感到不适,都各自散了去。 “一会儿你们就坐在青凤裴行之后面吧,等鞠宛若来了以后听听这两位的精彩博弈,现在为时尚早,小姑娘还在后面准备,你们先跟他们聊聊吧,都是慕名而来的一干学子,可能会有一些奇闻妙事讲给你们听,顺便拓宽一下学识,老夫就先不恭候了,一应学子还等着我安排。” “谨遵老师安排。” 两人对着离去的黄宗羲应诺一声,就在低头的时候,楚天问斜眼微笑的看了一眼李唐,李唐立即明白了楚天问的意思,立即带着楚天问朝屏风后走去。 第九章 伤痕累累的鲤鱼 楚天问对着李唐斜眼微笑并非是有什么坏心思,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正值褪去满身稚嫩逐渐走向成熟的年纪,只是他想起自己曾在学院里贪玩过的地方,想和李唐一起重温那段故事罢了。 “楚老弟,你看看这条我们曾经走遍无数遍的走廊,变样了啊。” 走过屏风后面便可看到一条走廊,走廊前方有一个十字廊口,左侧是供求仕学子进修的初心轩,警告各位进朝为官的学子不要忘了最初想当官的目的,写着“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的对联条幅就立在初心轩门前,右侧便是供那些专攻文墨的学子进修的宝录斋,圣人曾说:“温故而知新。”告诫学子们不要学了新的就忘了旧的。 这两条走廊在李唐他们离开学堂之前一直空荡荡的,洁白的墙面映照着学子的心,曾有在杏林读书的学子跟另一学子争吵的时候指着洁白的走廊墙面说:“读书人,心就应该如此墙面,只有内心纯洁才能海纳百川,收笔墨于胸,潜文章在心,转而上下通达,不忘初心。”然而就是这么一面曾被人夸耀的墙面,现在贴满了读书人优秀的笔墨文辞,虽然贴的规整,但总不是当初的那个初心了。 李唐沿着走廊一边走一边看,顿时感慨万千,这就好比狗皮膏药,即便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要是贴在脸上也不好看,这让李唐心中突然就对黄院长产生了疑问,这才几年光景,内敛的学院之风已经逐渐开始浮躁了吗? 一旁的楚天问望着走廊左拐角挠了挠头,说:“唐哥儿,还记得吗,我五岁进学先厅,十二岁进初心轩,从学先厅进入初心轩那天我激动坏了,进轩那天跑得太快在门口摔了个趔趄,还是你唐哥儿从座椅上下来把我扶起来,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把我尴尬坏了。” “这怎么会不记得,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你天天跟在我后面,让我带着你玩儿,我那时候刚从宝录斋里转过来,笔墨气浓重,那群学仕子的同学也都不太愿意跟我打交道,还好你来了,要不然寂寞也给我寂寞死了。” “怎么会,唐哥儿,我还记得你那时候上课折腾老师的模样,仗着自己新学的一肚子学问跟伯父教给你的各种知识,撺掇郑耀祖跟裴元英两人上课跟老师叫板,你在一旁鼓吹,我那时候站起来就要装作跟裴老二打架,后来老师的胡子都气的飞了起来,要不是黄院长一眼看破咱们的把戏,真要把老师气死了,哈哈。” “还说呢,后来挨板子打得我手肿了好几天,当时裴元英装作辩论辩不过,跟老师犟了起来,郑耀祖那个愣头青,竟然还想冲上去打老师,真是一身纨绔子弟气息,到现在也不改,要不是你站出来一下子把郑耀祖按住了,后面怎么收场我还真不敢想。” 提到小时候的有趣事两人一同大笑起来,引来周遭过路学子的好奇观望,有人认出了李唐跟楚天问,上前来打招呼,一阵寒暄过后两人继续前行,没几步便走到了那个十字廊口处,两人停下来左右看了看。 “唐哥儿,说起来你大概是咱们杏林学院唯一一个三厅都进修过的学生了,是不是值得吹嘘一番啊。” “可别这么说,跟我同期的师兄师弟们除了那个愈发纨绔的郑家大少爷以外,其他人要么潜心做学问,要么早就通过科举当了秀才举人,我这两袖清风的,一身本事全都白瞎了。” “不白瞎不白瞎,”楚天问一摆手,凑身上前小声说道:“唐哥儿,你也知道我们楚家青堂的镖队从来都是暗镖,有多少人,多少货物都少有人知道,事情做得隐秘,昨夜我父亲传书回来跟我说,玄堂现在紧缺人手,你要不要去帮忙一下啊。” “玄堂?我也不知道我能过去干什么啊,堪舆的工作我又不会,这怎么帮啊。”李唐心中窃喜,但是不得不说楚家做事周密,玄堂虽然对外说是堪舆之用,但具体做什么的不得外人所知,是除去楚家墨堂以外第二神秘的堂口了。 楚天问一把抓住李唐的手腕,往墙角位置稍微靠了靠,说道:“唐哥儿你也不是外人,楚家玄堂对外声称都是堪舆师,但也不仅仅做堪舆的工作,我们偶尔也钻研一下行军布阵,部队供给等军事活动,方便镖局的人手调配和遇到歹人的指挥等,玄堂里的人拉出来各个都能当统领,做指挥,最近家族生意太忙人手有点不够,想让唐哥儿也来帮一下,到时候也跟着学点经验也好。” “这事儿说复杂也不复杂,我也曾听家父跟我讲过行军一事,你们楚家率众抗击贼寇的英勇事迹也略有提及,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有军武研究的场所啊,难怪父亲还跟我说‘对你们把握时机的精准打击啧啧称奇’,那赤堂定然是……”李唐没有点破,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嘿嘿直笑的楚天问,心中顿时清晰明了,继续说道:“只不过是我没怎么涉猎过军事,到时候去了可得现学啊。” “嘿嘿,这没什么,只要你答应就好了,我会让老师傅教给你的,以唐哥儿的聪明才智学起来肯定很快,别埋没了自己那一身的本事不是吗?” “那可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你少来这套。” 看着李唐又要假惺惺的道谢,楚天问连忙回身躲闪,然而此时他们正站在那个十字廊口处,下一步不知道要去那里的楚天问只好回过身来询问李唐,李唐环顾一周,看了看曾经修习过的宝录斋和结识楚天问的初心轩后,说道:“咱们去后院看看吧。” 十字廊口径直走过去便是后院,由于书会的缘故,书院里的大多数学子都已经出门接待外来客人去了,所以往日书生云集的后院今日反倒没什么人。 后院里有一方池塘,名为清浅,池水清冽,但只能在岸边的浅水区才可以一眼望穿,越是往里越是幽深,颜色也呈现出青靛色,谁也不知道池水到底有多深,清浅池的名字是黄院长亲自命名的,为的就是让那些学子们看清楚,只有在浅的地方水才是一眼望穿的,做人做事要深邃,但不能污秽,同时也告诉他们:任何东西准备钻研的时候一定要谨慎选择,莫要等到真钻了进去才发现深不见底,自己也会难以抽身。 两人围着池塘边缘行走,指点着各处和两人记忆里的相同与不同,蓦得发现前面有一名峨眉淡扫的女子正蹲在池边喂鱼,虽是懒罢梳妆,但仍然不难看出她动作轻盈,吐息如兰,一边喂一边感慨:“可怜的鱼儿啊,是谁将你们伤的这么重,身上的鳞片都没一处完整的,学院里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啊,唉。” 这让在一旁听着的两人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小时候他们曾在池中击鱼,击中了也不打捞,任由晕厥的鱼儿在池水中飘着肚儿白,还一度引起热潮,散学不归家的学子们都来池边围着看,也有那跃跃欲试的学子往池中丢石头试着击鱼,但总也击不中,要不是那次清浅池里飘满了肚儿白也不会被院长发现,这个游戏也因此被迫停了,晕厥的鱼儿苏醒之后立即下潜再少露面。 几年不曾受过击打的游鱼在这群“恶霸”禁止击鱼几个月后恢复了往日的欢愉,然而各个都是伤痕累累的,不巧今日被这喂鱼的姑娘不经意间骂了一顿。 这时候还是看得出楚天问的脸皮稍微比李唐厚上一些,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就说:“姑娘是何许人啊,不在前院等候鞠先生现身说道,反倒在这里优哉游哉的喂鱼。” 姑娘头也不回,嘴里只是说:“你看这些鱼儿多可怜呐,本应在水中自由自在,但是如今却是满身伤痕,躲在水中尚且不能保全自身,怎不叫人心疼啊。” “姑娘言重了,游鱼在水里嬉戏,怎知不会有那鱼中‘恶霸’欺男霸女,把池中一干鱼儿欺负个遍呢?依我看,姑娘是多心了。”打破僵局之后李唐也开始变着法的将自己曾经干过的坏事儿抹平。 “子非鱼,安知鱼之类也?我家中也有这么一方池塘,里面也曾有过数百尾锦鲤游鱼,可不曾有过如此惨状,不知公子口中的‘恶霸’在何处。”那姑娘站起身来瞪了李唐一眼,没好气的转身继续喂鱼。 楚天问见状连忙打趣说:“人尚且都分三六九等,鱼怎会不分呢?万一里面真有那不合群的也说不准不是?” “这位公子说的可是戏言?” 怎知那姑娘说完这句话回身沉着冷静地看着楚天问跟李唐一言不发,让原本想着打趣的两人登时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所措。 那姑娘趁此时节对这两人深施一礼拂袖而去,让愣在当场的两人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水中还在吃食儿的仿佛长了一身赖癣的鱼儿,又看了看背影远去的姑娘,只能垂头摇首叹了一声气,然后继续在池边打转。 “铛铛铛铛……”,前院传来一阵清脆的钟声,这是以前呼喊学子们开课的鸣声,楚天问协同李唐快步朝前院走去。 第十章 青凤先生裴行之 杏林书会举办的这一天校尉裴元英起了个大早,倒不是怕耽误参加书会的进程,而是青凤先生裴行之在三日前来到了自己府上,今日书会裴行之也是其中的一笔浓墨重彩,可以说晋阳城前来参会的书生都是听着裴行之的行踪跟随前来的。 丫鬟们帮着裴元英洗漱,一旁的胖管家点头哈腰的躬着,镇上的人都说裴家管家是条不会叫的恶犬,有许多不能裴元英亲自出马的阴暗之事都是管家帮着料理,有传言说他是晋阳指挥使裴寺生亲自指派过来给裴元英打下手的,镇上的人不害怕这位年轻且亲民的校尉,反倒是对裴家的下人敬而远之。 “王管事,青凤表哥起来了没?”裴元英整理着衣服,对着光滑的铜镜左看看右照照,生怕今日的容妆会在书会上不够出彩。 “启禀少爷,行之少爷早已收拾妥当,现在正在正厅等候,少爷,朝食已经备好,不知是否现在就准备开食?”胖管家回答裴元英话的时候低眉顺眼,头更是往下压了压,肥胖的身躯蜷缩在那里像是一个肉球,现在只要地上有一块香蕉皮,那胖管家摔在地上都会出现一个人形油印儿。 “那还等什么呢,还不赶快摆上,跟行之说先吃着,我一会儿就过去。”裴少爷照着镜子,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之后才转身看向王管事,笑眯眯地拍了拍王管事的肩膀,颔首低眉的王管事心领神会,紧接着退了出去。 裴元英倒是不急着吃朝食,按照他的日常习惯总是会在吃早饭之前饮上几杯浓茶,让早晨起来还未清醒的神经迅速变得敏锐,下人们将裴元英早晨喝的茶水端上来后站在一旁准备服侍裴元英,谁知他却反常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了一会儿。 谁都知道今日的书会会有四面八方往来的有名学子,也有各地喜好附庸风雅的富商,更有那些同样喜好舞文弄墨的女子,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只是来参加书会博得一阵名声的时候,历经官场风雨的裴元英却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将这批学子富商化为己用,就算不能成为自己的堂前门客,结识一番交个朋友日后也好为之所用。 王胖管家离开之后立即吩咐人手先去杏林书院门口盯梢,他们的任务是将今日所到之人的姓名、身份全都记录下来,至于今日都做了什么就不需要他们了,自己亲身前往也能对所发生的事进行全面掌控,恰好裴行之的到来更是让自己的行事更为方便,过会儿只要自己和裴行之一同现身,那在场之人一定会猜到他们的关系,也好来巴结自己。 青凤先生裴行之其实不是外人,从家族宗谱上考究,裴行之还是裴元英的表兄,当年刚入京城为官的裴寺生借助自己的职位之便把家里凡是沾亲带故的亲戚都好生安顿了一番,其中就有裴行之的父辈们,裴寺生调任晋阳指挥使后虽然还是想让亲戚们在自己老家安顿,但也有那感念裴寺生恩德之人一同追随前往晋阳,只是裴行之家里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只得在城郊乡村里落户居住,然而裴行之出生便聪明之极,三岁便吵闹着要那笔墨纸砚,落笔成诗,一时惊到了家里人,传扬出去之后附近学子纷纷前来观看这位神童。 裴行之成名之时还是个孩子,嗓音清脆稚嫩,犹如鸾凤,所以就有人称他为“青凤先生”。从小就被裴寺生安排在山镇灵犀的裴元英虽然没见过自己这位表哥,但是听过他的名声。 裴元英把所有事都想明白之后起身去了正厅陪同裴行之吃朝食,青凤先生裴行之坐在次座上闭目养神,听到有人前来的响动后立马起身施礼,裴元英上前一把拉起:“表兄你这是干什么,这不是折弟弟的寿嘛。” “表弟言重了,来灵犀镇之前我曾去裴伯父那边看望过,他修书一封说要我来投奔你,我就来了,在你府上一叨扰便是三日,实在是难为情了。” “这都什么话,表兄你来便是,弟弟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会嫌弃哥哥叨扰,恰好我这府上清净,常年也没什么人来做客,哥哥你来正好解了清闲。” “快坐快坐,先吃饭吧,这帮下人就是不会办事儿,”裴元英一脸愠怒说道:“我让王管事跟你说先吃着,是没跟你说吗,还是说这府上朝食不合哥哥口味,哥哥想吃什么尽管跟弟弟说,我让下人重新做。” “没有没有,不关下人们的事,下人们做的很好,王管事已经跟我说了,”裴青凤低了低头,他知道裴元英这是客套话,紧接着说道:“只是主人没到哪有客人先动筷子的理?所以就在这儿等着你前来一同赴食。” “是弟弟我失礼了,来来来,哥哥,咱们一块儿吃。” 吃完朝食后裴家两兄弟在院子里闲逛了一会儿,直到王管事前来通秉说前往杏林书院的马车已经备好二人才一同上了马车,青凤先生为了不增添麻烦,这一路上都带了一个巾帽。 马车在灵犀镇上优哉游哉的慢慢前进,行至十字大街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叫嚷,裴元英打开马车一侧的帘布朝嚷闹的地方看去,“把式,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围了那么多人,还这么吵闹,快过去看看。” 车把式唱了一声喏后下车跑到前面查看,不多时回来禀告:“启禀大人,前面有人在打架,马车都翻了,一群人围在那里暂时过不去。” “看清了吗,都有谁啊。” “那打人的好像是楚家少主楚天问,被打的那人灰头土脸的,看马车上的徽记大概是郑家大少爷郑耀祖。” “哦?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裴元英好奇心突然盛了起来,“表兄,前方有人打架,有没有兴趣陪弟弟前去看看热闹啊?” 青凤先生立马摆手拒绝,并跟裴元英说:“表弟,切莫生事,咱们此去的书会是文人雅士所在的场合,要是顺路再去看那一眼打架的,岂不是落了俗套?” “表兄说的极是,是弟弟我孟浪了。” 车把式看着有问有答的弟兄二人连忙询问:“大人,那咱们是过去还是待在此处?” 裴元英按下自己想去凑热闹的心,一甩幕帘跟车把式说:“先不急,转一圈,等前面架打完了街面清出来之后咱们再去。” 车把式应诺,然后带着裴家弟兄二人准备在镇上兜圈子,镇上人来人往,马车走的不快,一圈还没兜完前往杏林书院的街面就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走到王东祥拦路的地方两人纷纷下车步行,王东祥他们一众接应之人在王东祥的安排下也准备回书院听今日的书会了。 待到进门之时王东祥拦下二人步伐说:“二位且慢行,我要回去通秉一声,黄院长说了,待到青凤先生前来书会便随即开始,二位现在门外稍等片刻,待到学堂里钟声响起之时二位再一同进入书院,有所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快去吧,别忘了替我跟黄院长问声好,怎么说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裴元英站在门口负手而立,俨然是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 随着王东祥的进门不久后,学堂的钟声响起,一应学子姑娘纷纷入门占座,学先厅里也已放不开人了,很多学子就站在门口听他们辩述,有的学子更是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墨纸砚席地而坐,准备记录下书会中的名言绝句。 随着悠扬的上课钟声飘飘荡荡,青凤裴行之将头上的巾帽一把摘下,大步流星的往杏林书院走,浑然不顾在后面有些跟不上的裴校尉。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青凤先生来啦,大家快让开,让青凤先生进去。”原本水泄不通的前院径自让出了一条小道,随着青凤裴行之的行进,两旁的人纷纷齐刷刷的朝他看去,大家都想看看传言中的青凤先生到底是何等的英气,也引得一众前来围观的姑娘们难掩爱慕之情,有那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姑娘竟直直的大声喊了出来,这也让那些尚且单身的学子们嫉妒不已。 青凤先生一边前进,一边拱手,很快就走进了学先厅。 学先厅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最靠近教案的席位,纵使学先厅里人满为患,但都自知那是给裴家青凤和裴校尉留的,都不敢上前去占座,两人也不推辞的直接坐了过去,裴行之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李唐以及身后的楚天问,不觉笑了起来,一众姑娘看到青凤笑的那一刹那竟然哇声一片,厅里的女声回荡不止。 “久闻青凤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连那女子仰慕之声都能绕梁三日,不绝于耳啊。”看到此景的李唐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必这既是李国公家的长子,学成杏林三厅的李唐李兄吧,久仰久仰。” 不等李唐说话,不知何时挤进来的县令突然站在了他们面前,“想必这就是声名震震的青凤裴先生吧。” 裴行之看到县令来了,忙不迭的起身,“岂敢岂敢,都是他们随便称呼的罢了,不知县令大人今日前来可也是为了书会一事啊?” 县令先是回身看了一眼裴元英,紧忙答道:“非也非也,只是本官也曾是那科考出身,今日杏林学院书会虽然声势浩大,但还不足以让本官亲身前往,”县令又回头看了一眼裴元英,发现裴校尉脸色不对后立马改口道:“本官今日前来是担心书会人满为患,恐有那为非作歹的奸人出来扰乱,所以在门口安排了几名衙役,刚才路过杏林学院,顺道过来看一眼,现在没别的事了,本官先走了。” 灵犀县令对着裴元英准备行礼,但被裴元英摆手示意不必,县令垂下双眼思忖片刻便自行离去了,引得众书生都好奇这县官儿来这里到底所为何事,只有裴元英朝着李唐微微一笑,精通人心机巧的李唐瞬间明白了其中深意,便不再谈及有关话题,转而跟青凤说着一些有关诗词方面的事宜。 正在这时厅里有人突然高喊:“女先生来啦!” 第十一章 书会开始 随着不知是谁的一声喊叫,屏风后面缓缓有人走了出来,然而大家定睛一看发现并非是什么女先生,而是楚家才子楚正诚,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可爱的侍花仙女兰心。 正准备一睹鞠家女先生芳容的李唐看到这一幕紧接着回头问楚天问这是怎么个情况,楚正诚怎么会出现在上面。怎知楚天问也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情的样子。 “小兰心不是说不来了嘛,怎么跟在正诚兄弟后面。” “唐哥儿我也纳闷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正诚他今早上跑来跟我说要提前来书会占个好座位,谁知道他怎么会现在出现在上面当起了主持,至于小兰心……”楚天问一脸无辜状,无奈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楚家女子向来行事自由,我虽然贵为少主但是也不敢多问。” 刚刚出场的楚正诚站在讲台上开始宣讲:“诸位莫要生疑,我乃杏林学院往日毕业的学生,在下楚正诚,今天早上我来的最早,本想帮着黄院长收拾会场以备各位前来,没想到院长他指派今天让我做今日的开场,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如果有什么说到说不到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 楚正诚深施一礼,然后继续说道:“杏林学院创立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了,从学院走出去出仕经商、作文填墨的不尽其数,也曾有过不少有名的老先生现身讲学,给我们杏林学院大加光彩,所以,今日书会我楚正诚携杏林一众学子感谢诸位能前来观会,然而今日书会和以往所有书会都有所不同。”楚正诚卖了个关子,回头看到几个人抬了一张帘帐来立在楚正诚身后,厅中学子们一阵哗然,纷纷议论这帘帐的用途。 只见楚正诚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日之所以不同想必各位都听说了,咱们杏林学院今日有楚越才女鞠宛若先生来给咱们讲学,诸位若有疑虑大可提出来,也好让我们看一下鞠先生是如何用她的妙语连珠来回答各位的问题,过多的话我就不讲了,想必各位都也等急了吧,下面就请鞠先生上台为我们讲古圣先贤所写的经典著作。” 伴随着台下的掌声雷动,一个隐约朦胧的倩影缓缓出现在了屏风之后,她身上穿了一件杏林学院学生所着的青色学袍,但仍然掩饰不住那婀娜的身形,许多人不禁伸长了脖子想要极力看清屏风后头那位女先生的容貌,然而并无可能,楚天问却是闭上双眼散发出浑身气机往屏风后头探索,正在这时台下有一人正襟危坐,表情淡然,仿佛已然看清那鞠先生什么模样一般。 刚等鞠宛若坐正,台下便有人高呼:“不知鞠先生有何才华,敢在厅内庭院数百人面前讲说圣人经典?” “在下不才,自幼通读百家之言,经史子集无不涉猎一二,就连那远居山林中的道家、佛家学说也曾拜读三两,称呼我为先生虽是不敢当,只是和黄院长聊了几日几夜他高抬小女罢了,只是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有我独特的见解在其中,不妨各位稍后听我讲完再来和我辩证一二,我也好感悟一些道理。”屏风后有个温婉女声缓缓而出,声音不大但是穿透力极强,厅中所有人都能听得真切。 这时有嗓门大的站在门口帮着传给庭院里的众人听,引得其中有些眼高手低的膏粱子弟心中愠怒,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一个女子,说什么大话,儒道释三家都敢说全通。” 听完鞠宛若的这一句话后李唐心中一凛,这个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再瞧后面的楚天问,这时的楚天问已经从刚才的气机迸发中脱离了出来,看着李唐疑惑的望向自己便知道其中缘由,跟着点了点头,李唐这才坦然的回过身来。 “鞠先生,小生王东祥,灵犀镇马岭村人氏,心中有一困惑不知当讲不当讲。”站在远处的王东祥突然出声提问,这场书会显然不能在一片祥和之中度过了,一旁观望的李唐笑而不语,反倒生了看热闹的心。 随着一声请讲过后,王东祥说出了他的疑惑:“鞠先生,世人皆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然而我家院长却告诫我们为官之道不忘初心,在下的初心便是学院初心轩门前的两条字幅: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民百姓计。依照朝廷俸禄,四品知府不过月俸二十四石,折合白银十二两,然而世人既然讲出来了,自然有其中的真意,既然不能免了搜刮民脂民膏,那当个清官和贪官的区别还有何意义,不知先生可有见解?” “呵呵。”屏幕后头传来一声轻笑,引得周围人士心头微微荡漾,鞠宛若好像也感觉除了不妥,忙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岂不知民为贵,君为轻?既然你认为做官就为敛财,那怎会有前朝王尚书抄家一无所获呢?我以为,做官的目的便是为国为民,倘若真有那十万雪花银,怎不该日日大开六扇门,开仓放粮接济百姓?圣人言:使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归。用这俸禄之外的银两帮助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安乐即是为官本分,问题不是说那十万雪花银是怎么来的,关键在于你是用这些银两干了什么。” 王东祥微微挠头,自己只盯着自己的腰包却忘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想到这里王东祥突然笑了起来,“学生受教了。” 一旁又有人站了出来,问:“鞠先生,小生是王东祥同乡王西义,自幼家境贫寒,承蒙黄院长不弃,收我做了学生,只是我不愿做官,进了宝录斋进修,如今学成返回乡里安心做学问,如今却连生计都张罗不出,敢问先生,读书可否只有为官一条路可供我们存活?” “圣人曾经说过学而优则仕,这句话并非不无道理的。”只听帘帐后头传来一声惆怅。 “先生,那岂不是如果我不做官今生都不能过活了,我还是死了算了。”说完王西义就要一头撞死在这里,被旁边的人拦下,紧跟着有人就说:“听先生把话说完。” “圣人还曾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人活着并非只是为了那三两口的吃食,如果没记错的话,史书上曾记有西北犯边之时有一名将军被俘虏,外夷之人也是用饭食来要挟将军叛国,一边不给饭食,一边还用严刑拷打逼迫,然而将军誓死不从,最后真的活活饿死,在史书上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留给后人传颂,如果你没有将军那般气节面对这残酷的人生,一头撞死也罢。” 清醒过来的王西义定了定神,羞愧的掩面仓皇逃离了当场。 一众人等不断有问题提出,女先生也不厌其烦的引经据典一一解答,然而问题实在太多,错综复杂五花八门,按照这么问下去问到第二天早上都不能结束,楚正诚当即宣布其他人停止询问,转由青凤先生一人跟楚越鞠先生辩证,怎知青凤先生当即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在场众人措手不及。 “在下裴行之,前段时间偶遇一位老先生对我说了一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众人请听,这世上无马,不妨请看,我们随手拉来的马要么是白马,要么是黑马,要么是红马,要么是花马,然而没有一匹是马,所谓白马非马,这个疑惑已经在我心里徘徊许久,不知先生如何作答?” 问题抛出来后众人纷纷错愕,这到底是个什么问题,马就是马,分什么白马黑马,这问题简直没有道理可言,谁都不敢相信这是出自青凤先生之口,众人左晃晃右逛逛,针对这个问题也是议论不止。 “呵呵,青凤先生不愧是青凤先生,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鞠宛若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写完后楚正诚代为拿出来展现给众人看,纸上画了一个规整的圆,然后对众人说:“大家请看,这是个什么形状?” 所有人都回答是圆,只有青凤先生和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唐没有作答,然而屏风后头的人摇了摇头接着说:“我说这是方形大家信吗?” 底下的人又开始议论不止,有人看出门道,站起来高喊:“我明白了,原来如此,鞠先生果真大才,用如此巧妙的方法就辩倒了青凤先生的白马非马。”书生都有几分傲骨,说话那人也是,话说一半立马打住,不让其他那些不如自己的人知道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屏风后的鞠宛若莞尔一笑,立马回应道:“众位请看,当我们注重纸上图形之时便是圆,倘若我们看的是纸呢?那便是方,所以方方圆圆皆在我们怎么看而已,同样青凤先生的白马非马亦是此道理,观其形我们称之为马,观其色自然就分出白马黑马了,不愧是学富五车的青凤先生,好一个白马非马。” 恍然大悟的众人纷纷叫好,同时笑话身边没看懂的人,然后尽皆赞叹两人的学识见解妙不可言,一旁大笑的楚正诚又站出来说:“倘若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鞠先生可要讲那圣贤经典啦。” “我有一问,还请先生作答。”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看了一整场热闹的李唐。 第十二章 子非鱼 一脸虚弱的楚天问此时根本没有心情听这位鞠宛若先生和众学子的激烈辩论,让他感到好奇的反倒是那个和自己记忆里截然相反的裴元英。 楚天问以前的记记忆里,一同读书的裴元英总是对这种书会辩论等事格外上心,不仅经常代替讲学先生回答学子疑惑,更是在辩论环节里时常提出一些有趣的问题供给消遣,让现场所有人都能在欢声笑语当中全然享受这场书会,然而此时的裴元英正襟危坐,不动如山,一反之前常态,裴元英不时看看四周人群的分布,然后继续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灵犀县令来学先厅前后没有盏茶功夫,说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临走之时更是和裴元英眉来眼去,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恐怕会有大事发生,然而书会参与的无非都是耕读圣贤之人,又怎会有什么企图呢?楚天问一时拿捏不准。 当鞠宛若在屏风坐正之后,同样对这位先生模样心生好奇的楚天问马上运转自己的内力,开始往外界散发气机。人在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肉眼是看不到的,唯有用心才能查看其中奥妙,所谓天人地三等十五境,便是将自己的身心修炼的更为强大,这其中讲究的便是气息的内收外放都要达到与外界合为一体,最终才能天人合一,曾有世间武学大能说过:“修行无非两件事,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如是而已。” 已是元婴境的楚天问体内元气无疑是十分雄厚的,他轻而易举的穿过帘帐,通过气机的变幻得知了里头坐着的那人的身份,然而他却没有停下来仔细听众书生的高谈阔论,而是气机外放,笼罩了整座杏林学院,楚天问感受着四周每一个人的气息境界,每一处建筑的大体轮廓,每一株植物的呼吸吐纳,突然有两股比自己更为深厚的气机奔袭而来,楚天问大惊失措,竟一时忘了收敛,而是任由杂乱的气机在外摆动。 两股气机一个来自学先厅,另一个来自屏风后的十字廊口,学先厅的那人被楚天问的气机扫过后,猛然迸发出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机,当场就将楚天问的气机斩断,吓得楚天问脸色煞白,一口鲜血即将奔涌而出,楚天问强忍剧痛生生将其咽了下去,而十字廊口的那股气机反倒相对柔和,像是不愿被发现一般的沿着楚天问的气机稍稍将楚天问的周身经脉裹了起来,这才没有被刚才斩断的气机弹回乱了心绪,否则气脉紊乱将会后患无穷。 稍稍缓了一口气的楚天问连忙四周查看到底是谁能将自己的气机斩断,然而却并没有发现那人行踪,楚天问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能将自己气机斩断且不用吹灰之力,究竟是何方神圣,那处大能。 恰在这时,屏风后的女先生缓缓开口介绍自己的学识,李唐闻声当即朝自己望了过来,楚天问看了看屏风后传来的声响又看了看李唐狐疑的神态,只能点头给李唐示以肯定,不敢开口说话。 楚天问再也没有心思安心听学先厅里的读书人之间的对话了,却又不能提前离场,只能忍着伤势勉强在学先厅里坐着,生而要强的楚天问为了不让周围的人看出自己已经受伤,装作若无其事的盯着学先厅里的人看,耳朵里已经听不清书生们说的是什么了。 看来看去的他突然看到了坐在人群后方身着便服的卫镇使刘通,只见他一手掩盖着桌面,另一只手握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道写些什么,兴许是刘通怕被别人发现自己身份,头顶还戴了一顶芦苇沿帽,然而多次跟他打过交道的楚天问一眼就认了出来。楚天问微微一笑,突然想起刘通曾在家里悬挂过一副黄宗羲的字,大概也是爱惜文章吧,记录一下今日书会上的精彩言论。 看完刘通后楚天问的目光突然就盯在了坐在自己正前方的裴元英,若非有青凤先生在自己身前遮挡,楚天问还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挺直腰杆望过去,一反常态的裴元英不禁没有对在场书生的任何一个问题给予答复,就连青凤先生提出“白马非马”这等有趣话题的时候裴元英都无动于衷,安心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偶尔摆弄着鬓角垂下来的头发。 这让原本无心思索的楚家少主不禁开始对裴元英的反常行径开始认真思考,当所有有关裴元英的线索都被自己思考一遍之后,楚天问仍然想不出裴元英今日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结合刘通在一旁的写写画画,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裴元英今日并非是奔着听先生讲课来的,恐怕是要将这些书生已经各地的富商、势力统统化作自家的堂前燕子。 “无非是权力斗争的游戏,将这些无辜学子还有奉公守法的富商以及各地势力统统拉下水,何必呢?”楚天问不由得喃喃起来,紧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你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还是想离开灵犀镇升官去其他地方呢?” 楚天问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背后发凉,自己并非真的看不上裴元英的,当年一同在学堂读书的时候,李、楚、裴三人曾一同去清浅池击鱼,不知怎的聊到了若是日后荣华富贵该当如何,除了唐哥儿自知是戴罪之身不发一言以外,自己和裴元英都曾说过苟富贵,勿相忘,裴元英靠着亲爹是晋阳指挥使自己也做到了灵犀校尉一职,自己则是因为楚家背景顺理成章的成了楚家少主,本以为这就是三人最好的天地了,没想到裴老二野心竟然不止于此,也难怪自己看不上裴老二,这一身明争暗斗的官僚气一点也不坦荡,老话讲:民不与官斗。自己改变不了裴老二,裴老二可能也对自己有所非议吧,惹不起总躲得起吧,要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这里,楚家少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也怀念那个一同击鱼总是万年老二的裴元英,至少还能每天待在一起进行同一件事,如今各有各的事情缠身,若非那夜李唐家里遭变,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机会再一起说话。 自家堂弟楚正诚此时正在台上跟台下的人讲着没什么事儿先生要讲学了,李唐这时候突然站起来问道:“子非鱼,安知鱼之类也?先生,杏林学院后院清浅池有数百尾鲤鱼,各个面容如生疥癣,于这终日书声郎朗的圣贤书院格格不入,今日曾和一人说到此事,在下曾言道人有千人千面,鱼亦有善恶之分,民间流传一句俗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鱼儿没有生死等是非观念,不知那池中鲤鱼可否是因为有恶鱼所致?” 楚天问听到李唐的这般胡言,竟一时忘了疼痛,饶有兴趣的听着屏风后头的女先生搭话,就连正襟危坐了一上午的裴元英此时也瞪大了双眼仔细瞧着李唐。谁知那鞠宛若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屏风前面,大睹芳泽各位书生学子一阵哗然,纷纷惊叹此女子不仅满腹经纶,还是世间少有的天姿国色,更有甚者,那些附庸风雅的各地势力以及富商口水直流,心中竟生出再填几房姨太太的污秽想法。 鞠宛若看了一眼提问的李唐,马上就知道了今早上自己在喂鱼的时候所遇到的那个出言不逊之人就是他,然后扫了一眼台下丑态百出的各类景观后不由得羞红了脸,连忙躲回屏风后头重新落座。 透过朦胧的帘帐隐约可以看到鞠宛若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才想起今日是来办书会讲学的,然后重新坐正,准备解答李唐的荒诞问题。 “这位学子,今天早晨我也曾在那清浅池中喂了几条鱼,亦是发现那些鱼儿个个伤痕累累,没有一条是完好无损的,我不由得心生怜悯,多洒了几把鱼食。”鞠宛若稍事停顿,说了一上午的她此刻确实有些乏了。 只见她重新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这位学子说池中有那恶鱼一说,又说各个疥癞污了学堂,殊不知这正是黄院长的用心之处,满身伤痕却仍然活的自由,一身伤病却还是自信的游出水面供往来各位观看,各位要是活的能如这清浅池中的鱼儿一般那就好了,莫要因为自身缺憾而自暴自弃,也不要为了秀美俊丽而丧了自由,各位学子们,没有谁生来便是完美无瑕的,就连我今日举办书会也引来了不少非议,今日借清浅池中鲤鱼一说,众位君子自当共勉。” 听完鞠宛若回答的李唐也只是微微一笑,回了一声:“受教了。”楚天问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也跟着轻笑起来,谁知这时候门外有个人突然放生大笑的走了进来,只见他穿着富贵,折扇轻摇,铅粉遮盖的脸上隐约还能看出几根手指一样的红印,来人正是刚才在街上被揍了的郑耀祖。 “鞠先生啊鞠先生,殊不知那清浅池中的鲤鱼浑身伤痕,尽是这刚才发问之人的所作所为。”郑耀祖一进门就拆穿了李唐的把戏,引得众人一阵吃惊,就连楚越女先生也不由得问说此话怎讲。 谁知那郑耀祖笑的更大声了,一边笑一边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李唐虽说是个不会舞刀弄棒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但是他有一手击鱼技艺是在做所有人都不能及的,人在池边站住,一石头下去池中就会有一条鱼儿泛起鱼肚白,就连他身后的楚天问都不及他射的稳准狠。” 郑耀祖恶狠狠地看着“罪魁祸首”李唐和一脸煞白的楚天问,一旁的裴元英却是往后微微一靠,显然是郑家大少爷的话里并没有牵连裴元英,而摘清罪名的裴元英刚刚没看成打架的好奇心突然涌了上来,想看看他们几个到底会引发怎样的激烈争论。 第十三章 丧家之犬 虽说郑耀祖对李唐心怀怨恨,但并非是郑耀祖故意跟李唐过不去,反而是一向纨绔惯了的郑家大少爷看不起像李唐这样的平民百姓,连同平日里一同上学的同班学生他都懒得正眼瞧,他们四个还在一起上学的时候,郑家少爷的趋炎附势就让黄院长心生困扰,几次找来郑家总镖主郑三友交涉。 然而今天在书会上,自己百般巴结的裴家校尉放到李唐那里竟然只值一声“裴二哥”,再加上今天上午街上发生的事,这让这位郑少爷更是心怀怨恨。 相反,平日里处处与人交好的李唐此时发挥了他的效力,今日来参加书会的很多学子曾是当时一同跟李唐修习学业的同窗,也曾在李唐他们几个击鱼之时在一旁丢过石头,听到郑家少爷说李唐为人歹毒,将清浅池中的鱼儿击伤后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静观其变,没有当众指出此事的真实性,也都颇为纳闷的看着两人。 这时,被“咬”了一口的李唐并没有着急回应,而是慢慢走到中央过道正对大门,很客气的问道:“你说那清浅池中的鱼儿是我所为,可有证据?” “这些杏林学子们就是证据,李唐击鱼几乎百发百中,杏林学子们也曾在一旁学着丢过石头,模仿李唐击鱼。”郑家少爷抬手一挥,涵盖了在场的所有人,立马就有人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那到底是我干的,还是杏林学子们干的,倘若我一个人扔过石头你说是我干的,我没话讲,现在是所有杏林学子都朝着清浅池里丢过石头,我丢石头多还是学子们丢石头多,为何你偏偏说是我干的,你倒是说清楚啊。”听到郑耀祖气急败坏的把所有人涵盖其中,李唐耍了个无赖,跟郑家少爷胡搅蛮缠起来。 “就是你李唐,你跟楚天问两人年少时经常在池边举办击鱼比赛,我跟裴大人在后面观看,你们两人狼狈为奸,将那好好的鱼儿尽皆打伤,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哎,郑老弟,可别冤枉我啊,我可没在后面看过。”沉默了一整场的裴元英突然发话,听到郑耀祖拉自己下水连忙跟他撇清关系,自己确实不曾在后面看过他们两人击鱼,而是直接参与了。 听到裴元英这样说的郑耀祖急忙喊了一声:“裴校尉……”然后没有接着说下去,恶狠狠的看一了眼那个今早上打过自己的楚天问,此时的他一脸煞白,他不信楚天问敢同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打自己,于是话锋一转重新回到李唐身上,“那李唐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上确实是个心肠歹毒之辈,前些日子本少派家里下人郑三去给李唐送去有关今日书会的事宜,日色见晚一时忘记了宵禁,然而竟被李唐恶意举报,如今那个下人郑三还在府衙之中囚禁,”郑耀祖假惺惺的用袖子挡了挡眼睛,然后猛地一甩袖子大声说道:“你们说,李唐此人是不是阴险恶毒,不识好人心!” 听到这里的一众学子纷纷左右议论,杏林学子都知道郑家少爷的痞性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敢相信李唐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事。 “恰好卫镇使刘大人也在当场,到底是不是真的,”楚天问恼怒,强忍伤痛接着吼道:“一问便知。” 藏在人群后面的一个头戴巾帽身穿便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先是朝着一众学子抱拳施礼,然后摘下巾帽露出本来面目,郑耀祖心中一凛,准备在两人对峙当中占据上风,不等刘通开口就说道:“卫镇使刘大人,我家郑三现在是否还在县衙大牢里关着,举报他违反宵禁的是不是李唐!” 然而久经官场的刘通哪里会被这等小伎俩蒙骗,看了看当夜也在场的裴元英跟楚天问,旋即说道:“楚家少主好眼力啊,没想到我都已经穿成这样了还能被认出来。” 楚天问面露微笑,悠悠回道:“刘大人多赞了,只是在场诸位有几人向你刘大人一般穿着打扮?看你手上有茧子,所以就大胆猜测了一番,没想到还真是大人你。” “哈哈,那我下次注意,争取不让你认出来。” 眼看刘通不跟自己作答的郑耀祖心中急切,接着问道:“刘大人,我所说的是否属实?” 刘通冷眼瞥了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没好气的说道:“这郑三确实违反宵禁囚禁在狱中不假,真实情况还在调查之中,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李唐没有举报郑三。” 那天通知巡夜守卫逮捕郑三的确实不是李唐,而是裴六。裴六遵裴元英的吩咐知会卫镇使刘通前来抓人,当天晚上发生了刺客夜袭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不抓几个替罪羊前来顶着,五名刺客尽皆身死,尸体被裴元英秘密运往衙门,由衙门仵作察验其身体特征及死因。 眼看这么多人参与,李唐心中倍感欣慰,现在站出来的人都是帮自己说话的,郑耀祖已经开始疯狗一般到处咬人了,这样下去,郑家少爷的本就所剩无几的名声还怕丢不干净吗?李唐终究还是心软了,转身朝着屏风后头的女先生说:“鞠先生,清浅池中鱼儿受伤,确实因我而起,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那时候我年纪尚小,调皮捣蛋,要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责罚在下。” 听闻李唐自己说出真相的郑耀祖洋洋得意,鼓吹着说:“大家看,伪君子终于露面了,你没话讲了吧,那清浅池里的鱼都是李唐做的,为何大家刚刚还不信,我们都曾经是同窗,我会骗你们吗,哈哈,李唐,你完了!” “够了,郑家大少爷还怕脸丢的不干净是吗?”正在这时,屏风后头缓缓走出来了一位老者,打断了这场荒诞不羁的言论。 杏林院长黄宗羲听到前面哄闹不止,于是就躲在大屏风之后偷偷听前面发生了什么,结果就听到自己的爱徒李唐正在受欺负,刚要上前阻止又听到众人言语里都带着倾向李唐的偏颇,自己心里还满是欣慰,可后面李唐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郑耀祖大放厥词喋喋不休的想把李唐一脚踏入泥潭,这时候的黄宗羲就再也听不下去了,赶忙走上前来呵斥。 学子们看到黄宗羲的到来,都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老师,黄宗羲走到人群中间拍了拍李唐的肩膀,当众说道:“众学子,李唐今日给你们上了一课,该饶人处且饶人,这场本不该有的辩论李唐占据上风,郑家少爷满嘴胡言乱语,两者针锋相对,然而到最后关键时刻李唐认输,好像是给足了郑少爷面子,殊不知杀人诛心,表面看上去郑少爷赢了,实则败得体无完肤,而李唐表面上看起来输了,但是他包揽了你们年少时候一起犯下的错,赢得了你们的同情,这种当面上演的教科书一般的事,我也曾跟你们讲过,圣人言: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各位可学到了?” “老师说的是,弟子谨受教。”杏林学院的学生们当场表现出一副受教的状态,也让其余那些来参加书会的人略微尴尬的起身一同致意。 黄宗羲看着台下众人的陈恳态度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留下了愣在当场的李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郑耀祖却不明所以的说:“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什么赢了输了的。”结果众学子一起起哄闹着要赶走郑耀祖,郑耀祖气急败坏说他们狂妄大胆,眼神连忙投向那个今日少言寡语的裴元英,这也让裴元英面露难色,楚天问看清了郑耀祖的下三滥勾当,迎合着一众学子朗声说道:“快滚吧,站在这儿等饭呢,杏林学院早就开除了你,你就不该来!快滚快滚,滚慢了小心我的拳头!” 郑耀祖被众学子说的羞愧难当,灰溜溜地逃走了,引来杏林学院一阵哄堂大笑。 “黄院长说李唐胜了不忍心罚他,可李唐确实做了这令人叹惋之事,所以我想带黄院长罚一罚李唐年少时犯下的错,不知各位可否允诺?”屏风后头的女先生缓缓开口,众人立即从哄笑中摆脱出来重新默不作声,李唐也一头雾水的看着屏风微微发愣。 “既然众学子没有意见,那我就代掌权柄了,”众人好奇鞠宛若会怎么处罚李唐,纷纷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鞠宛若想了片刻说道:“书会结束后,我还会在杏林学院小住几日,罚李唐和刚刚郑家少爷说的楚天问两人来清浅池喂鱼,好生照料,不得无礼。” “好!遵先生意,李唐携楚天问一同前来喂鱼,届时还请先生在一旁盯着,也能及时斧正我俩喂鱼过程中的错误。”李唐听完处罚后不惊反喜,黄院长曾在书会开始前告诉自己和楚天问结束后去找他,恰好借着喂鱼这几天好好跟黄宗羲聊聊。 时近中午,门外的学子们被这春日晒得流了油,屋内也闷热起来,楚正诚看罢闹剧结束后走上台来宣讲:“各位,时候不早了,刚刚黄院长跟我说学院给各位准备了素斋,没讲到的圣人经典下午稍晚些时候鞠先生再讲,说了一上午鞠先生也有点疲累了,暂且让先生休息片刻,要是不满意学院素斋的可自行到镇子上解决,各位可莫要喝醉了耽误了下午的书会啊,哈哈,吃素斋的请到东厢房排队,无事散场!” 一应学子唱喏过后就此散去,楚天问坐在原地不能起身要让李唐扶一把,李唐上前询问缘由楚天问只说自己坐麻了腿,两人谁也没再说什么,李唐扶着楚天问走出了学先厅。 第十四章 绝世名盗 午饭过后还有一段时间书会才开始,没有地方去的很多学子便在食堂里休息,楚天问故意保持同一个姿势待了许久,直到李唐说要出去转转的时候,楚家少主又用同样的借口让李唐扶他起来搀着他走。 学院里人满为患,凡是能落脚的阴凉地儿都有人在那里歇息,后院的清浅池在李唐和郑家大少爷激烈的争论后成了热闹场所,更有甚者趁着身边人不注意也拿起石子悄悄投入水中,想学那李唐的击鱼之术,随着“咚”一声落下,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有杏林学院的学子看到后,紧接着就在池塘边立起一块醒目的木牌,“清浅池内禁止投石,违者一块石头罚银五两。”就有那不长眼的学子随意踢着路边的石头滚入水里,眼尖的杏林学子顺着涟漪的波纹找到踢石头的人,毫不客气的上去就罚银子,引得一众学子只敢远远围着池子转,水边三尺内再无一人敢上前。 熟知学院内部概况的李楚二人只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下,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杏林学生们的居住地,果不其然的那里只有寥寥几个杏林学子在房中休憩,其他大多数学子都在学院中忙碌其他事宜,胆子颇大的李唐搀着楚天问直接来到学院里休息区域的最后面,杏林院长黄宗羲的私人住处听风轩。 听风轩可谓是杏林学院最好的一处地方,李唐他们还在学院修习之时曾经多次来过听风轩游玩,这里冬暖夏凉,十足的人间宝地,黄院长又是个淡雅朴素之人,庭院里除了石桌石凳凉亭以外,只有几棵竹子靠墙生长着。 李唐推开听风轩的大门,黄院长不在家,院中的亭子里有一位陌生的老者在哪里安静的品茶,只见那老者仙风道骨,鹤发童颜,让李唐一时竟有些纳闷这是哪来的老神仙,仔细看了一眼门上“听风轩”的门匾后直接拉着楚天问进了门,李唐也自知有所失礼,进门后先是问了一下:“敢问这位老先生,这里可是黄院长的私人住宅?” 那老者微微睁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楚二人,然后说道:“是黄宗羲的住处,但是他现在不在家,外面的书会那么热闹小友不去听讲,反倒来这里,两位小友过来可是找黄院长有事?” “老先生可否方便我们二人坐下讲话?”李唐一听黄院长不在,立马上去询问。 “小友请坐,”两人急忙坐下,楚天问更是一屁股沉沉的落座,再也不想动弹,老者继续说道:“先不忙说话,让老夫先猜一猜,黄宗羲这个老鬼今中午吃完饭跟老夫说:‘今中午会有客人造访,你帮忙招待一下。’我再问他,他却不回答我,背着手出门了,今日书会不少人都是两两而行,然而大多都是和书童一起,书会里印象最深的便是裴家青凤跟裴家校尉一起结伴而来,而更早的时候黄老鬼也曾亲身出面去接过两人,我观你们二人面容英朗,器宇轩昂,都是人间不世出的大才,老夫推测,你是李唐,”然后一指脸色难看的那人,“你是楚家少主楚天问吧。” “哈哈,黄院长神机妙算,老先生亦是统筹八方啊,只是老先生谬赞了,在下是李唐不假,但可不是什么不世出的大才。” “老夫自幼修习,不是老夫夸海口,这望气的功夫当今世上难有人出我之右,你们二人一个头顶五彩,一个脚踏紫薇,倘若不出意外,将来的天下定会有你们二人席位。”老先生神神道道的说着,从未修习过武学的李唐歪头看着楚天问,想从楚天问那里获悉望气的真假,楚天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先生怎么称呼?”楚天问强撑着开了口,言辞生硬,像是用尽浑身力气竭力才张开自己的嘴巴楞柯柯的说出这几个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字。 老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探出一只手抓住了楚天问的左手,一直强忍伤势的楚天问突然面容扭曲,一股强大的气机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沿着自己的左手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楚天问下意识调动自身本就紊乱的气机强行抵抗,却被老先生的另一股气团团包围,自己临近三等宗师的反击竟然像是一圈一圈打在棉花上,竟引不出一丝波澜。 强大的气机沿着楚天问的经脉一点一点地前进,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将楚天问的四肢八骸走了个遍,一向争强好胜的楚天问那里受过这等屈辱,只见他用力想抽回左手,右手竭力的想扣住老先生的手,却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缠住动弹不得。 李唐见状立马怒发冲冠,然而自己本是一介书生,自己眼里一向强大的楚天问都不能抗衡的人,自己更是没有打倒老者的能力,只能询问道:“老先生意欲何为,我和楚老弟两人不曾开罪过先生,若是今日擅闯听风轩有所得罪之处还请先生海涵,何必这么对待楚家的少主?” 李唐只能抬出楚家少主的身份想让老者知难而退,然而老者气定神闲,缓缓开口道:“小友莫慌,楚家少主不知被何人所伤,现下动弹都困难,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老夫正在帮忙诊治,小友稍安勿躁。”话音刚落,只见老者身形一震,楚天问的疼痛加剧了几分,连同身子都已然变得扭曲起来,显然是加大了力道。 束手无策的李唐只能眼看着楚天问受苦却无能为力,楚天问听到老者的话后连忙运转功法引导老者的气机到自己受伤之处,浑厚的气机源源不断的通过他们两人的手传到楚天问体内,然而老者的气机不光停留在楚天问的伤处,四肢百骸各处都有老者的气机流过,所到之处如沐春风,渐渐地楚天问伤势好转,也从痛苦中逐渐摆脱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才缓缓收功,撒开了楚家少主的手,脱手的楚天问立即席地而坐盘腿开始运功,李唐也从紧张中缓解过来,抱拳拱手跟老先生道谢。 “谢过先生了,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好让我跟楚老弟知道是谁帮了我们。” “老夫也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只记得年轻的时候青苍皇帝周显也让老夫望过气,那时候我还年轻,他也还不是皇帝呢,年岁太久了,记不清了,只是黄老鬼以前曾经称呼我为谪仙人,具体是怎么个谪仙人我也不知道,都是外面人瞎叫的,我记得有个后辈和我同宗同源,现在在朝里做官,好像是姓张来着,我忘了,很多年没见过家里人了,我大概也是姓张吧,活到这般岁数也成老鬼了,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喊我张老鬼,也可以喊我老张。”谪仙人仔细回想着自己到底叫什么,然而无论如何也记不起了。 “不敢不敢,感谢张仙人今日之恩德,若有日后定当报还。”谪仙人的的一番话让李唐震惊,青苍太祖周显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如果谪仙人说话属实,那他现在也得有一百五六十岁了,这让李唐不由得在心中赞叹,看了看地上正在发功的楚天问,心想今日可算是遇到真仙人了。 谪仙人低头饮了一杯茶,地上的楚天问也悠悠的站了起来,李唐上前检查了一番看不出什么异样,谪仙人笑眯眯地说道:“楚小友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算舒畅吗?” “谢谢张仙人了,现在不光体内经脉舒畅,通过先生这一套易经伐髓之术,我甚至感觉自己隐约突破了元婴境登堂入室进入了天等具灵境,张仙人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请受在下一拜!” 楚天问跪下就要磕头,谪仙人一抬手,一股强大的气机将楚天问直接扶了起来,这让刚获得新生力量的楚天问楞了一下,心中更是对谪仙人的强大和善良赞佩不已。 “楚小友,通过刚刚气机在你体内的游走,老夫突然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今日书会,那散发气机覆盖杏林学院的是你吧?” 楚天问挠头称是,一并说了自己受伤的全过程,有另外一股比自己更为刚猛的气机狠辣果决的一击将自己重伤,这也让谪仙人低头沉思起来。 “老夫察觉有人在探测我,顺手推了一把想把那人的气机裹住,武林当中随意探查别人气机是很严重的冒犯之举,书会本是书生们各显才能之时,有武林中人掺杂其中甚是不妥,所以才想把那股气机推回去,不料,老夫的气机包裹住楚小友之后突然不知被谁重力一击,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啊。” “还多亏张仙人那股气机护佑住我,否则那一下不死也要重伤,那人就混在一应学生之中,我气机覆盖,那人也是跟仙人一样立马做出反应,和张仙人您不同的是那人手法毒辣,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恐怕不是什么善人。”楚家常年走暗镖,所遇之人鱼龙混杂,楚天问对做事阴险毒辣的风格当即做出了判断。 只听张仙人缓缓言道:“听说北地有一绝世名盗腾空出世,初入江湖便名声振振,人称‘夜清露’,形容此人如同夜间叶片上的露水,悄无声息的出现,又在天光大亮时悄无声息的消失。” 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张仙人可否确定是此人?” 谪仙人哈哈大笑,言道:“若真是他,老夫倒是想会上一会,传闻间他曾夜入皇宫,盗走皇后枕边的夜明宝珠,还留下一张字条,上写“露珠有泪,皇后轻弹”,气的皇帝当即下旨全国缉拿,真是狂妄啊。” “先生,那外面的学子们安全怎么办?”李唐听到张仙人说这个盗贼的能力这么大,心中不由得开始惊慌起来。 “放心好了,老夫虽然实力一般,但是收拾几个毛贼还不成问题,保护学子安全自然更不是问题了,哈哈。”张仙人哈哈大笑,稍微安抚了一下担心其他学子安危的李唐。 就在这时,学院的钟声又开始催促学子们进场了。 第十五章 都不准走 下午的书会在楚正诚的开场白下不再有学子前来提问题,女先生鞠宛若专心致志的讲解着圣贤典籍,其中不乏有一些自己独到的见解掺杂其中,不少学子当即做下笔记,书会刚一结束,当即就有人站在杏林门口高价收学子们私下记录的鞠宛若讲学的讲义,有不少家境贫寒的学子纷纷涌过去用换钱。 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听了一天的书会径自在天边陶醉成坨红色。青凤先生裴行之走到裴元英身边准备和裴元英一起离开,裴元英微微一笑,回头瞥了一眼卫镇使刘通,心领神会的刘通立即跑了出去,不多时,学院门口有几个身穿衙门官差衣服的衙役堵在门口不放行,领头的衙役高声喊叫:“今日杏林书院人群复杂,据上峰传报,马罗山二当家飞天耗子混在你们之中,出去可以,我们要挨个检查搜身,确认无误后才能放行。” 马罗山位于灵犀镇东,上面有一个专门拦路抢劫的强盗窝,近几年官府大力出兵征剿,然而那群人像是油里的耗子,怎么抓都抓不到。饶是如此,再借给马罗山二当家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进灵犀镇,且不说入城门口的差人把守,单是那往来路人盘查所需的照身帖马罗山都弄不来,所以啊,这杏林学院哪来的什么飞天耗子,这只是裴元英留人的一个借口。 官家行事,在场哪个敢不从?众人为难,这里面不仅有各路学子,还有从永平城晋阳城赶来的富商,其中还有谁家的千金小姐,各号书童等,人员十分复杂,要事挨个排查过去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不一定能查完,这时候裴元英站起来对着面露难色的众人说道:“各位都是四方人才,青凤先生一会儿会跟着本校尉一同回府,若有想跟青凤先生讨教的可以跟我们一同随行,本官府门大开三日,若有想来我裴府效力者,定当来者不拒。” 众人闻言面露喜色,有那畏首不前的人说:“裴大人此番心意我等自当心领,然而官府盘查,我们之中大多都没有官身,要是等衙门挨个盘查,恐怕一时难以跟随大人入府啊。” 裴元英大笑三声,对着众人朗声道:“这有何难,一会儿我们出学院,你们只需要跟着就好,若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是去我府上做客,料他们也不敢横加阻拦,否则就是不给我裴元英面子,大胆随行便是。” 众人纷纷谢过裴元英好意,紧紧跟在裴元英的后面往门外走,还没等众人出大门,一个声音突然高喊:“我不当着你们的面杀了鞠宛若,你们怎么好意思走呢。”那人说罢掏出匕首一个闪身直冲帘帐后头刚刚起身还没走掉的女先生。 此时的学先厅里只有李唐、楚天问和鞠宛若以及刺客四人,其余人都挤在庭院里准备离开书院。李唐和楚天问并不着急离开杏林,不仅仅是黄院长曾经嘱托说让他们俩书会结束后过去找他,还有女先生的罚他们池塘喂鱼,更是因为他们两个想在书会结束后再去会一会张仙人。 还没从刚刚突破的境界的虚浮脱离出来的楚天问眼疾手快,一脚踢翻桌子飞身上前扑了过去,刺客一拳击碎飞过来砸向自己的桌子,紧接着双臂交叉抵在胸前挡住了楚天问的一击,楚天问躁动的气机瞬间迸发出来,刺客不等楚天问出招,匕首一横一个箭步冲到楚天问的面前,楚天问向后躲闪推至台阶处,后脚一蹬猛地发力一拳朝刺客打去,刺客一个闪身躲了过去,后手一挥朝着楚天问的后心而来。 楚天问低下身形来了一记扫堂腿,刺客却不恋战,一个跳跃直奔屏风而去,匕首直直的刺破屏风帘帐,露出帘帐后的女先生鞠宛若。此时的鞠宛若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坐倒在地上不住的往后蹬腿,楚天问也及时的赶了上来,一手抓住站在讲台上的刺客脚踝往身后甩去,刺客在空中一个转身轻盈的落到了地上,双脚猛地一蹬一个发力重新扑向楚天问,两个人重新缠斗在一起。 两人从厅内一直打到庭院当中,刺客轻盈的身法将力能扛鼎的楚天问耍的团团转,楚天问的出击甚至都碰不到刺客的衣角,越是打不到楚天问就越是急躁,不久就露出了破绽,被刺客一记匕首划伤了前胸,刺客飘然落地背对大门,楚天问气喘吁吁面朝刺客,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听到学先厅打斗声响的卫镇使刘通抄了一把衙役随身携带的刀就从大门外跑了进来,看到背对自己的刺客挥刀就砍,被刺客一脚踹出学先厅,人等洞虚境的卫镇使刘通躺在庭院里顿时晕厥了过去,衙役立马上前将刘通抬了出去。 挤在前院的众人看到此番情景吓得魂飞魄散,浑然不见衙役的快刀,争相向外逃跑,刺客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逃跑的众人,正准备抽身逃离,却被楚天问抓住空挡,一记猛烈的铁拳朝着刺客的后心袭来。 拳头离刺客后心还有半寸距离就再也深不下去,天等具灵境竟然破不开刺客的护体罡气,只见刺客身体一震将楚天问弹飞出去,楚天问倒地后吐出一口鲜血,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刺客外头对着楚天问鬼魅的笑了一声说道:“鞠宛若,我必杀你!” 趁着两人之间的打斗过程中鞠宛若早就逃离学先厅进入了屏风后头,两人扭打的时候刺客一直面向屏风,看到了她已经逃向后院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杏林学院上空,刺客纵身一跃准备飞往后院,然而却宛如撞到了墙上,自己被自己的力道反弹到了地上,刺客从地上爬起来观察四周,确认没有东西阻挡后又是一记跳跃,又是像刚才那样宛如撞在墙上,刺客这才明白过来是有人阻拦了自己的去路,连忙展开周身气机探查究竟,天空中隐约出现了一张大手轻轻将刺客捏了起来,就像拿捏手中茶碗一般轻巧。 “到底是谁在羞辱我!”刺客不断挣扎着怒吼,突然从空中落了下来摔了他一个趔趄,然而他身手了得一个鹞子翻身站直了身子,那股力量从空落下将他全身紧紧地束缚住,一时动弹不得。 这时候从屏风后头走出了一位老先生,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李唐定睛一看,这不是谪仙人老张又是谁呢? “有趣有趣,书生们可是都跑干净了,小李唐担心的问题可算是解决了,难怪在江湖辗转这么多年我都没发现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原来是遇上了大机遇,看你的身法像是姜老鬼的做派,没想到姜老鬼临死尽然把一身本事尽皆传授给了你,有趣啊。”谪仙人说了一些别人都听不懂的话,这也难怪,一百多岁的老先生所闻所见自然是无人能及,偶尔说出些什么惊为天人的话来也应是稀松平常。 李唐上前将倒在地上的楚天问搀扶起来,听到谪仙人来了后当即呼救:“张仙人快救救楚老弟,楚老弟刚刚被那刺客重伤了。” 谁知谪仙人说道:“不忙,楚小友并无大碍,听风轩时楚小友刚刚突破,还没有将我传导过去的内力吸收充分,夜清露的这一顿敲打恰好帮了他的忙,将他那些还在游离的元气敲打扎实,让他喘息一下吧,天等具灵无疑了。” “张仙人,他就是夜清露?”李唐心中一凛,没想到绝世名盗夜清露真的混在书生堆里听鞠宛若讲课,听完还要杀了她。 “不错,的确是夜清露,只不过比我想象当中要年龄小的多,”谪仙人走至盗贼“夜清露”的面前,“小孩儿,姜老鬼跟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你的身法跟姜老鬼颇为相像。” “呸,家师名讳也是你等鼠辈配知晓的,快把我放开,否则日后定会杀了你们。”刺客恼怒的吼叫,楚天问从伤势中恢复过来,原本有些暴躁的气机也收敛了许多。 “小孩儿又说胡话,姜老鬼不过是个天等羽化境而已,何况前两年已经死了,你又在这里当着老夫的面叫嚣,想挨揍了吗?”谪仙人大手一挥,解开了夜清露的束缚。 夜清露背过身去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然而他并不想着逃跑,而是抄起匕首朝着谪仙人挥了过去,谪仙人也不伸手去挡,而是任由匕首朝着自己越来越近,楚天问看到情形凶险当即冲上去要阻拦,被谪仙人一记气机拦了下来。 匕首距离谪仙人身体还有三尺远就不能再往前进了,就看到夜清露不攻反退,试图将匕首从气机纠缠中拔出来,谪仙人轻轻挥了挥手将夜清露击退,袖子一甩就将匕首卷入了谪仙人的手中。 谪仙人端详着那柄长约一尺的匕首暗暗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小孩儿,这匕首是姜老鬼的无疑,你既然是他徒弟,就该知道你师父死是必然的,一介武夫妄想跟朝廷作对,吃饱了撑的。” 那刺客看到匕首落入他人手中竟然不管不顾的向谪仙人冲去,仙人一记抚大顶让夜间露不自觉的跪了下去,叶清露趴在地上失声痛哭,仰面吼道:“师父是被冤枉的,你们都知道师父的为人,我自幼被师父他老人家收养,师父他一辈子兢兢业业,为了青苍皇室鞠躬尽瘁,临了被那楚越鞠家皇后设计害死,我各处鸣冤而不得,夜间潜入皇宫找皇后理论,反被皇后污蔑是我偷了夜明珠,陛下下旨追捕我,我逃出京城后立誓要杀了鞠家所有人为我师父报仇,没成想刚来灵犀镇做事就被你们拦下,你们这些不明是非的家伙,不配提我师父!” “你是叫叶无痕吧。” 谪仙人突然发问,引得夜清露一愣,没想到眼前这个老者竟然认识自己,刚刚老者的话里隐约透露着认识自己的师父,急忙叩首,说道:“弟子叶无痕,江湖人称夜清露,望先生看到家师面子上遂了弟子的愿,杀了那鞠家人!” “哼,有我在你还想杀人,胆子真是不小,今晚留下,陪老夫聊天。”谪仙人提着叶无痕的脖子进了屏风后头,留下一头雾水的李唐跟楚天问两人,天色已晚,两人商量明日再来书院找院长谈事,就此回到了楚家大院。 一众学子富商慌乱逃走后,由裴家的那个胖管家带人“围追堵截”,尽皆请到了裴元英的校尉府里。 第十六章 楚定边 夜间的裴府大院可谓是热闹非凡,就连原本没多少人的中庭里此时都也已经挤满了人,欣喜非常的裴元英此刻红光满面,听了一天讲学的人们肚子咕噜噜乱叫,裴元英直接叫来镇上所有有名的厨子来家里给他们烹调,一时间整个裴府从屋内到屋外甚至连两条街以外都能听到呼噜噜的吃饭声。 然而裴元英并没有觉得这就已经结束了,卫镇使刘通从晕眩中缓解过来,捧着花名册来给裴元英送来,夜间的守卫们有意避开了裴府,他们都听从裴元英安排对杏林学院的周围密切监控,他们也都好奇今日那个混在人群中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到底是何许人也,派了人进去打探,然而一无所获。担心李唐和楚天问安危的裴元英详细的询问了后来两人的动向,听到管家说他们都相安无事后裴元英悬着的心也算落了下来。 李唐连同胸口受伤的楚天问回到了楚家北苑,刚要坐下休息就听到外面有人传话说楚定边回来了,他们两人水都不顾的喝一口急忙出门迎接,楚天问的伤口竟然挣了开来,血迹渐渐湿透前胸,然而夜间灯火稀疏,没人注意看过楚天问的伤口已经泛黑。 一路风尘仆仆的楚定边披星赶月的回到宅中,看罢出门迎接后的两人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的去了自家客房拜会李宗业,此时的李宗业正在秉烛夜读,看到楚定边前来后立马出身相迎,却被楚定边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双手。 “李国公,可真想煞弟弟了,二十年前灵犀一别就再也没碰过面了,国公这些年在灵犀镇受苦了,楚某家业忙碌,不曾去李国公家中拜会,实属有罪,还请国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我。” 李宗业被楚定边的几句话说得愣住了,自己受到绣衣御史秘密监视,凡是跟自己亲近之人都在朝廷的花名册上,得亏楚定边当年没有只身犯险前来和自己交好,否则这偌大楚家家业恐怕惨遭毒手。 “早就不是国公了,楚将军别来无恙啊,要是有心,老夫厚着脸皮托大,称呼我一声老哥哥吧。” 听到李宗业称呼自己是楚将军,楚定边心里一愣,自己的楚家军自黄岚王朝创立以来一直隐姓埋名不被世人所知,眼前这个曾经贵为国公的李宗业如何得知?然而疑虑归疑虑,仍要以礼相待,楚定边一脸无奈的说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前些日听问儿在信中说哥哥家遭遇歹人,只恨自己不在灵犀镇里亲身为哥哥解忧,后来问儿说已经将你们父子接入我府中休憩,这不,处理完外面的事宜星夜我就孤身纵马回来了,只是心中有一疑问,我楚家隐姓埋名近百年,传到我已经历经七代将军,我是第八代,哥哥是怎么知道我是将军的?” 李宗业哈哈一笑,上前跟楚定边解释到:“楚将军忘了,青苍的绣衣御史乃是老夫首创,掌管绣衣五年来天下什么消息能瞒过我的眼目?虽然楚家军从创立就没用得上,就此隐藏在人世间,老夫也是在编纂前朝史书的时候偶然在一处隐秘之地看到了有关将军这支部队的初期记录,那页纸也被老夫偷偷藏匿了起来,当今天下恐怕知道楚家军的唯我跟我儿子两人了,不过不得不说,二十五年前将军率众偷袭敌军那一招出的极其漂亮,也让我们这些守城的得以开门出兵,直追五百里。” “哈哈,哥哥不愧曾是当过国公的人,能力之强无人能出其右,也难怪来到灵犀镇这十几年一直不被朝廷大赦,朝里也担心哥哥你的能力会危及他们的安全啊,不过……”楚定边眉头微皱稍稍迟疑了片刻,“哥哥,楚家军的事还请哥哥保密,哥哥也知道,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拿不上台面的暗镖生意,青苍王朝所有的暗镖我们占了一半,就是怕朝廷怀疑我们的身份,把我们当前朝余孽给清缴了,兄弟们也想活命,楚家现在上下男女老幼八千多人,我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跟了我一辈子的兄弟们横遭大难,还请哥哥答应我的请求,拜托了。” 原本就清风瘦骨的李宗业听闻此言突然苍老了几分,眼神也逐渐游离了,嘴里喃喃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哪还有捅破大天的本事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己亲手创立的绣衣御史,到最后却被他们递上来的消息被贬,有些话,有些事,有些人,我现在只想把这些一并带进棺材,走之前要是看到唐儿摆脱戴罪之身,那最好了。” “哥哥也是个苦命人啊。” 两个老人在月下抱在了一起,若是有人在一旁看到肯定会笑话他们,一向威严的楚定边竟然啜泣几声抹了几把眼泪,李宗业像是抚摸婴儿一般摸了摸楚定边的后脑勺,整个场面极其古怪。 李楚兄弟二人并没有跟着楚定边来到李宗业的房门前,对于楚定边的突然赶回来两人心中都觉得开心,心细的李唐料想楚定边肯定还没有吃饭,吩咐厨房做了几样吃食摆在会客厅的餐桌上,李唐在客厅倒酒,微微感觉有些不舒服的楚天问回房中休息,两人约定明日一起去杏林书院找黄院长,顺便再去拜会一下张仙人,也好看看那个叫叶无痕的绝世名盗现在怎么样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让李唐感到惊世骇俗的场面出现在李唐的眼前,两个老家伙竟然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从外面走了进来,这和自己记忆里的父亲截然相反,记忆里的父亲总是那么和蔼,但是心中藏着玄机,普通人根本猜不透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父亲跟外人交往也是一副亲善的样子,然而亲善归亲善,怎么还亲善到抱在一起了,要是两个以兄弟相称的年轻人抱在一起那不算什么,现在是两个老头子抱在了一起,这让正在倒酒的李唐惊掉了下巴,甚至都忘了看酒杯里早就溢出来了,还是李宗业喊了一声李唐才注意到自己还在倒酒。 两个老人挨在一起坐着,李唐则是一头黑线的坐在他们下方给他们倒酒夹菜,两个老人有说有笑,浑然忘了还有李唐的存在,直到李唐轻轻咳了一声两个人这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个人,李宗业当即就将李唐赶了出去。 “露宿街头”的李唐心中万般无奈,两个人怎么就一见如故了,好像故的比自己这个儿子还故,无事可做的李唐安静的坐在庭院里抬头望着天空,不由得想起了今天中午张仙人所说的话,张仙人说自己的望气功夫天下无人出其右,说自己是头顶五彩,楚天问脚踏紫薇,五彩是个什么迹象?李唐不知道,但是紫薇是什么李唐可是知道的,当今皇帝还算勤政,百姓也还算安居乐业,浑然看不出一丝败相,那紫薇在脚下是何缘故呢? 正想着,李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亮璀璨的紫微星,心说怎么可能,要是这样的紫微在楚天问脚下,那这天下还不得是楚家说了算?何必再干见不得光的暗镖生意?说话的功夫,就看见远处一颗流星闪过,速度极快,那原本璀璨的紫微星突然加亮了一下,瞬间变得灰蒙蒙的,李唐大惊失色,想要在仔细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九颗比紫微星稍暗的亮星从远处慢慢向紫微星游移,逐渐将紫微星包裹住了,然而再暗淡的星星多了以后也能发出强光,九星的光亮也仅仅是一瞬间盖过了紫薇,那颗流星也朝着紫微星飞了过去,九颗亮星仿佛被流星打散了,仅留下一颗亮星继续朝着紫微星靠近。 天象异常,这让李唐对张仙人的话从不相信变成多了几分狐疑,这使得李唐不由得朝楚天问房间的方向看去,强烈的好奇心更是让李唐悄悄的来到了楚天问的房门前,正准备敲门的他记起楚天问说自己不舒服回房中休息,所幸放弃了敲门,悄悄站在窗边朝屋中看去。 楚天问房间的灯还明着,隐约可以听到楚天问的房中传来他练功的声音,李唐沾了沾口水在窗户纸上戳了一个洞朝里面看,光着膀子的楚天问胸前有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伤口已经发黑,却在楚天问不断运功发力中慢慢缩小。李唐不由得看了看楚天问的脚底,然而楚天问穿着鞋子,看不到紫薇。 有巡夜的护院脚步声逐渐传了过来,李唐赶在人来之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朝远处走去,不觉间来到了洗兵池畔,天上没有月亮的时候群星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光华,映着灯火李唐望向那黑洞洞的洗兵池,兴许有那和李唐一样夜不能寐的鱼儿不时吐着泡泡,原本平静的水面偶尔也会荡起层层涟漪。 曾有镇边将士出征前在洗兵池磨枪洗甲,所以有名洗兵,传说池中曾有红龙现世,扶摇直上直入九天云霄,所以池水泛红。洗兵池里唯一的一条金色鲤鱼已经在李唐跟侍女兰心玩笑的时候击中吃了,据说黄岚王朝本命土,青苍王朝自命木,土克木,金色鲤鱼也许正是属金,却被自己跟楚天问还有小兰心吃了,赤龙属火,火又克金,这寥寥几行的五行德运说竟然牵系着那么多王朝,那么多条人命的前赴后继,千里江山今犹在,不见当年天命人。 “管他呢,要是能一辈子自由自在的生活,给我个皇帝都不换。”李唐轻轻往池塘里丢了一颗石子,转身朝自己住的楚家客房走去。 第十七章 刺客徒弟 次日清晨李唐起的不算早,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吃着楚家人送来的朝食,嘴里嘟囔道:两个老头昨夜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一宿都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楚家少主也该在演武堂习武了,这么今天日上三竿了也没见动静。李唐随便呼噜了几口吃的,将那碗没吃的皮蛋瘦肉粥端了起来朝楚天问的住处送去。 昨夜李唐在窗户纸上抠的洞还在,他先是顺着洞口里面瞄了一眼,楚天问房中桌案上的蜡烛烧了个干净,融化的烛泪顺着烛台流的到处都是,楚天问还在里面盘腿运功,但是面露惨白,像是运功过度一般。 李唐轻轻推开房门站在门口喊了一声:“楚老弟?”楚天问没有答话,李唐接着说:“一早上没见到楚老弟出来吃早饭,我给你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还算热乎,快点趁热出来吃吧。” 楚天问仍然没有答话,李唐将粥放到桌子上走了进去,仔细看过去楚天问的额头上密布着汗珠,李唐大惊失色,上前一把抱住楚天问张嘴就要喊,谁知这时候楚天问一把捂住了李唐的嘴示意不要出声,李唐一把扶住虚弱不堪的楚天问忙问这是怎么了,楚天问指了指那处受伤的地方,原本触目惊心的伤口现在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唯独有一条黑线仿佛活的一样在伤口上来回游移。 “昨晚上就发现不对劲了,他的匕首上好像涂有什么东西,寻常一刀最多也只是受伤流血,这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一条黑线在上面,我想尽办法运功想将其逼出体外,但是这条黑线好像活的一样,我往上堵,他往下跑,我要是不堵他,他就慢慢在我体内扩散,我折腾了一夜,体内元气耗费的太大了,我其实是累得虚脱了,”楚天问顺势一躺倒在李唐怀里,突然不正经起来,“啊,没想到唐哥儿的胸怀还挺宽厚。” “麻溜的滚蛋,赶紧先去把粥喝了,咱们去学院找那叶无痕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问他能不能把这条黑线去了。”李唐没好气的瞧着楚天问,真是够臭不要脸的,伤这么重还有心思开玩笑。 两人忙不迭的驾马赶去杏林学院,飞驰的马儿从镇西出发一路直穿山镇灵犀,马蹄飞奔,领头的李唐高喊行人避让,很快就来到了杏林学院。 杏林学院恢复了往日的书声琅琅,唯独不同的就是门口站了一位差人,差人没有为难李楚他们两人,只是让他们两人在花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借口说是昨日有贼人在杏林学院撒野,恐有学子遭遇歹人陷害,特派他来造一个花名册,到时候交给黄院长本人手里核实,日后也方便查阅。 楚天问没好气的回了一声:“少没少人学院里天天上课的老师们不知道吗,还劳你们费心。” 担心楚天问胸前黑线的李唐拉了一把楚天问,楚天问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急匆匆的往听风轩赶去,听风轩大门紧闭,李唐急忙找人询问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现在何处,却被人告知仙风道骨的人没见过,倒是现在在清浅池旁边有个可爱的老头儿在那里吊笨蛋,这让李楚两人一头雾水,什么叫吊笨蛋,可爱的老头又怎么讲,然而现在顾不得那许多了,也只能去清浅池畔去找张仙人了。 刚到清浅池就看到一个奇怪的景象,张仙人和女先生鞠宛若在清浅池畔的亭子里对弈下棋,他们一旁的亭柱上挂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被挂着的那人嘴巴被堵着,看到李楚这两人来了嘴巴呜呜的朝着他们喊叫起来,张仙人背对他们两人,轻轻问了一句:“谁来了啊。” 女先生鞠宛若莞尔一笑,说了声:“喂鱼的来了。” “嗯?”张仙人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两位小友啊,不忙不忙,等我和鞠家妮子下完这盘棋再说,快了快了,就快输了。”张仙人挠了挠头,完全不是那天在听风轩的那股仙风道骨的神态,现在看起来好像是一个随性随意的老头儿。 “打吃!”随着鞠宛若的一声打吃,张仙人立马从石凳上蹦了起来,“不算不算,这局不算我不信我每局都输,重来重来。”然后一挥手黑白子各自归到棋盒当中。 这时候换鞠宛若不乐意了,一拍桌子吼道:“挺大个老头儿啦,还学三岁小孩儿学棋时那般耍赖,还要不要老脸了,我都替你羞得慌。”然后看了一眼站在张仙人身后的李楚二人,打趣的说道:“来陪我喂鱼了?” “鞠先生,喂鱼的事先不忙,”李唐向老者垂手,“恳请张仙人救救楚老弟,昨日被叶无痕的匕首砍了一刀,昨天夜里刀伤复发,一直有一条黑线作怪,还请张仙人伸手搭救。” “是吗?让我老头儿好好看看。” 听到张仙人这么说话的李楚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各自心生奇怪,昨天刚见的时候老仙人可不是这般姿态,那时候他们两人正经的都不知道怎么答话,怎么今天一见老仙人这么随和了,一旁的鞠宛若附和道:“什么张仙人,就是个下棋都没有棋品的老头儿,下三步就悔棋,没见过这样的仙人。” 张仙人听到鞠宛若这么说后抬头看了看一头黑线的李楚二人,“小友别觉得奇怪,老头儿我就是这么个人,自由洒脱惯了,昨天你们黄院长跟我说你们两人是他教的学生,要好生对待别吓到你们俩,我绞尽脑汁的把肚子里的墨水榨了出来,这才有了昨天的样貌,还好书院钟声响的及时,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聊下去了,快坐快坐,我知道楚小友的黑线是怎么回事。” 两人如释重负一般毫不客气的做了下去,就听张仙人开始一边解释那条黑线的来历,一边给楚天问疗伤。 原来叶无痕的匕首乃是九天陨铁所铸,是他师父姜老鬼托天下名匠着手打造,那名匠打了九九八十一天,在匕首成型的最后一天突然天生异象,团团黑雾笼罩着还在炉里的匕首雏形,就听一阵雷鸣声响传来,匕首应声出世,那个匠人将匕首从炉中用钳子拿出来后,惊讶的发现整个匕首浑身漆黑,仔细看过去仿佛有一道气流围着匕首旋转,匠人自知这匕首的材料不是当今世上所有的,自然有天罚蕴含其中,匠人立马想毁掉这柄武器,然而那股气流好像有灵一般护着匕首不被融掉,于是就有了一代名匕“暗影”,凡是暗影伤到的人都会被注入一道匕首上的气流,要是不及时处理,气流散发全身,七日内必死无疑。 张仙人一边解释一边将那道气流引出到楚天问体外,一道气机包裹着那道浑浊的气流慢慢浮现在众人眼前,张仙人解释道:“其实去掉这暗影匕首上的气流并不难,不能和气流硬碰硬,越是硬碰气流反击的也就越狠,只需要用元气为气流导向,缓缓引出体外即可,他其实在你体内盘旋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伤你,而是为了离开,不明白的人总以为是消耗自己内力的毒物,其实不然,看楚小友这般虚弱,怕是跟气流打斗了一夜吧。” 被说中的楚天问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李唐连声道谢,鞠宛若一边说着风凉话:“老头儿,你说你本事这么大,怎么不去为朝廷效力,反倒在这闲云野鹤的。” “朝廷效力有什么好的,成天大帽子扣过来扣过去的,天天这事儿那事儿的,搞得我老头儿心烦,还不如闲云野鹤一下,自由自在的多好。” “呸,我看你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臭老头,在这蒙骗小孩子玩耍。” “哦呦,小姑娘,别看不起人好吧,我老张以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没有我他周显能当上皇帝?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被李唐吹捧几句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老头儿了,你以为你是神机妙算的开国军师张玄啊,你俩虽然都姓张,你可比人家差远了。” “好好好,我不如他好了吧,真是的,要不是看你小姑娘可爱我老人家的嘴巴子早就抽上了,你问问那个被吊着的家伙,昨晚上受了多少罪。” 看着两人嘴炮打的不依不饶,李楚二人略显尴尬,李唐连忙上前打断他们俩,问道:“张仙人,叶无痕这到底是这么回事,怎么会被吊起来。” “那个笨蛋,简直蠢到家了”,张仙人没好气的来了句,“你自己问他吧。”一抬手一道气机打掉了堵在叶无痕嘴上的毛巾。 突然就听一股子不和谐的声音从亭子上方传了过来:“张老头!我师父是姜天和,青苍第一斥候将军,你是个什么大西瓜舔着脸竟敢收我做徒弟,你今天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服,快放我下来我要杀了鞠宛若!你快……” 没等叶无痕说完地上的毛巾又回到了他嘴上,这次是坐在叶无痕正下方的楚天问亲手堵上的,鞠宛若看到楚天问这个举动大笑不止。 “还好意思笑,人家要杀你你还笑得出来。” “有你老头在,我怕什么,我不仅要笑,还得拍着手笑,哈哈哈。” 张仙人歪头无奈的看了一眼李唐,“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把他嘴堵上吊起来了吧,胆敢出言不逊,打又打不过我,我想收他做徒弟他还不肯,真是给脸不要脸了,还好咱们附近没什么人,他师父是谁那句话没让外人听到,要不然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别喊我仙人了,听着别扭,叫我老张,或者跟鞠小娘一样喊我老头儿,我这人松散惯了,听别人这么喊我拘束的慌。” “老张?” “哎,这就对了嘛,一下子舒坦多了。”谪仙人老张舒缓了一口气,兴致勃勃地继续和鞠宛若对弈起来。 第十八章 喂鱼 郑家大少爷郑耀祖是灵犀镇里有名的纨绔少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镇上的人看到他没有不绕道走的,没有不怕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整日耍威风的纨绔少爷昨天被人打了,不光被人打了,还被别人当着很多人的面狠狠地羞辱了一番,使得自己的颜面尽皆扫地,郑耀祖心里恨,恨自己的无能和没出息,恨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给李楚二人跪下叫爷爷。 然而相比起来,他更恨李唐,因为他曾经跟着镖队私自出镇,但那镖队不是自家的,而是楚家的。 官府并不承认这一套,卫镇使刘通下达通文让郑家家主郑三友彻查此事,交出暗地护送李唐出城的幕后人等,郑三友也是百口莫辩,谁都知道他们家是做镖局生意的,郑家家主又是个老实人,押镖这么多年以来违纪之事向来不做,连那利润百倍的走私生意郑三友看都不看一眼,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就此溜走郑三友也不心疼,他真正在乎的无外乎郑家声誉。 满腹凄凉的郑耀祖躲在自家角落里暗自痛哭,郑耀祖自己也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现在是这般境地,以前的郑耀祖根本不是什么纨绔子弟,能被黄宗羲选中进入杏林学院的学生没有一个是心地不纯良的,直到他认识了裴元英。 郑耀祖年纪和楚天问差不多大,在他们四个当中算是最小的,楚天问成天跟在年好老成的李唐屁股后头,他天不怕地不怕,言辞经常在不经意间刺痛别人的内心柔软处,自己那时候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跟在他们三个宛如哥哥一般的人后面留存了许多欢乐的美好时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裴元英那天私下里跟自己说要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内容便是捉弄讽刺楚天问,看看这头“大野牛”生气后是什么样子。 从自己开始叫楚天问大野牛开始,楚天问就经常对自己恶言相向,起初心里确实委屈,裴元英拍拍自己的肩膀告诉自己:“不要怕,都是游戏而已,大野牛已经上钩了,接下来你就站在我这边,我爹是晋阳指挥使,我罩着你,他们不敢打你,最多就是骂你几句,这样游戏才好玩,接下来你连同李唐一起骂,击鱼的时候只要李唐赢了就骂他残害生灵,我赢了你就夸我手法精妙,你看看他们俩人什么表情,会做出什么动作,我跟你说,可好玩了。” 无数次的冷嘲热讽,无数次的吹捧裴元英,竟然让这种习惯沉淀在自己的骨髓中,跟风站队,趋炎附势,欺软怕硬……这些恶习一直陪伴到了现在,从那个街坊四邻口中的乖宝宝变成了现在人人喊打见面就逃的纨绔恶少。然而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再挽回了。 他恨李唐,李唐的私自出镇让官府把自己家盯上了,总镖头郑三友对外声称出去押镖,其实是一直在跟官府进行交涉周旋,自己的父亲横遭大难还有苦不能言,有冤不能诉,一切只能憋着。 想到这里的郑耀祖心里更是有一万吨苦水倒不出来,只能顺着眼泪一行一行的缓缓流出,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郑耀祖的嗓子都已经变的沙哑了,两个眼睛都肿成了鱼泡,就在这时,前来寻找自家少爷的郑管家来了,刚好看到自家少爷已经抹干眼泪负手面墙而立。 “少爷,裴校尉刚刚派人来到府上给少爷传话来了,他说杏林学子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之中,现在有一件大事想要做,想来问少爷要不要一起参与,还说这次一定会让少爷扬名立万,让小的来问问少爷的意思。” 郑耀祖用他沙哑的嗓音回复道:“知道了。” “少爷,裴家人现在就在会客厅里,要您立即回复。” “我都说我知道了!还不快滚!” 郑管家倒退着走出郑家大少爷的视线,摇头摆手暗自叹气,郑耀祖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小时候的郑耀祖天真无邪,对待自己这些下人们也是十分的好,夏天的时候看到家里浇灌花园的园丁满头大汗,少爷还会亲手端上一杯酸梅汤送上去,谁不觉得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少爷啊,当老爷把少爷刚送进闻名天下的杏林学院的时候自己都感到身份地位都提升了似的,虽然自己只是郑家的一个小小管家,杏林学子郑耀祖,说出去自己脸上都倍感有光,还想着以后的少爷要么为官出任一方,要么也会成为一代文学大家,然而没几年光景少爷就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疼人了,他开始对着下人们大吼大叫,在外面游玩的时候开始对往来路人大加呵斥,眼瞅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如今为非作歹,自己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毕竟他是少爷,自己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毕竟是自家少爷,上完茅房还得自己擦屁股,郑管家行至会客厅跟裴家人交涉。 “少爷说他知道了,请您先回去,日后会亲自去裴府和裴校尉商讨此事。” “我大老远从镇南跑到镇北就得到这么一个回复?郑管家,你这是存心让我们这些当差的难办啊。”裴家那人捻了捻手指,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郑管家。 “呵呵,您瞧我这记性,”郑管家从怀中掏出银票,哈着腰往前递上去,“这是我们少爷吩咐给您的,不成敬意,去八仙居喝杯茶,就当给您赔礼了。” “这还差不多,告诉你们少爷,我们家裴大人说了,十日内可等你们回复,若是过了十日,后果自负。” “哎哎哎,好嘞好嘞,麻烦还请在裴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们少爷定会为裴大人鞍前马后无所不尽其极,您慢走,慢走!” 郑管家看着远去裴家人的背影直嘬牙花子,眼前这档子事儿算是勉强应付过去了,可怎么跟少爷说呢,自家少爷如今喜怒无常,要是不小心惹怒了他轻则受罚,严重的话可能自己就要离开郑家了,想到这里郑管家不禁老泪纵横,心想道:少爷,您到底是怎么了,小时候的您可不是这样啊,自打你入了杏林学院后就跟镇南裴家走的亲近,然而人家每次派人到咱们家都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总镖头常年在外不着家,对这件事所知甚少,您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结识裴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裴府大院 “大人,消息送到了,没见到郑耀祖。”从郑家出来的裴府下人立即就跟裴元英汇报了结果,裴元英听完只是点了点头就让他下去了,喊来胖管家陪自己聊天。 胖管家面对裴元英点头哈腰,脖子底下层层五花肉往外翻,看到的人都怕他自己把自己憋死。 “王管事,那些学子跟富商们都安排好了吗?” “禀少爷,除去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酸腐们不肯留下以外,其余有见识谋略的书生现在都在跟青凤先生待在一起,晋阳城富商答应给我们做眼线,永平城富商也给我们透露了很多消息,其中就包括李唐的未婚妻韩笙儿。” “哦?韩笙儿怎么了?” “韩笙儿听他们说跟着一个老妇人在永安城四处游荡,好像在寻找什么一般,那个老妇人的身份现在还不清楚,对了还有,楚家家主楚定边前些日子去了永平城附近的一处山里,那里常年生活着一群盗匪,好像是楚家的暗镖被劫了,楚定边前去交涉,就在昨天夜里,楚定边带着一个老头出了城,其他的暂时不得而知。” “刚回来就出城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让我来猜一下,李家父子前几日蒙难现在住在楚家,该不会是把李宗业带出城了吧。” “属下不得而知,可否需要派人前去查探?” “不必了,别看有那么多读书人现在为我效力,可我最心心念念的还是李兄,李宗业一身本事尽皆传给了他,你以为那天晚上我们派人盯着李家的事李唐会不知道?你们都太小瞧他了,李宗业可是朝廷中闻风丧胆的绣衣御史创始人,侦查和反侦察的本事要是李唐不会那李宗业就可以去死了,给他们点生存空间吧,自己养的狗最终咬了自己的手,李宗业真是可怜啊。” “少爷说的是。”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郑家抓的那个镖师给我看好了,暂时别让他有事,惩罚要有但不要酷刑,郑耀祖那边记得隔三两天就去催一催,给他的时间毕竟太久了,十天,可以做好多事,然而急不得,今年我要是能把这件事做好那我就很满意了。” 裴元英获悉了一切后反而觉得更累了,瘫坐在椅子上蜷缩着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裴元英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起身冲出房门,从马厩里拉过一匹马来翻身骑了上去,朝着东面方向狂奔过去。 他想去杏林学院,他想起女先生鞠宛若当庭宣布让李唐去陪她喂鱼,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李唐肯定在杏林学院的清浅池旁,没错,裴元英要去找李唐,想去看看李唐现在在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想到这里裴元英的马鞭加急挥舞了几下,胯下马如箭一般行进。 杏林学院此时的学子们正在读书上课,门口站着的衙门差人从远处看到裴元英快马赶过来急忙上前帮着勒马,裴元英翻身下马甚至看都没看那个差人一眼径直的朝学院里跑过去,直直的跑到后院大门口,但是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躲在门后朝清浅池望去。 他看到李唐正跟在鞠宛若后面拿着鱼食袋,看到楚天问在岸边打水做鱼食,看着看着裴元英的心血来潮就没了激情,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袭来,裴元英像是没了力气,他有点不敢相信李唐他们竟然真的在喂鱼,昨日的刺客到底去哪儿了不得而知,自己派了好几名人员前来秘密侦查都不曾发现踪迹,可能自己猜错了吧。 裴元英落魄的朝杏林学院门外走去,一把拽过缰绳牵着马儿在街上慢慢的朝自己的裴府走去。 第十九章 小孩儿听话 清浅池畔的亭子里鞠宛若又摆上一盘棋局邀请李唐一同对弈,谪仙人老张让开位置叫李唐和鞠宛若面对面的下棋,自己则是对着绑在亭柱上的叶无痕下了一番工夫。 只见他从伸手从池畔的柳树上折下一根柳枝,在清浅池里小心的沾湿,仔细确认全都湿了后缓缓地提了起来,抬手就朝着叶无痕一顿鞭打,然而老张没有动用元气,单纯凭着老迈的力气不断地挥舞手中的柳枝,专门挑那种刁钻古怪且异常疼痛的地方打,纵使有护体罡气的叶无痕也被这小小的柳枝抽打的青筋暴起,没多一会儿就涨红了脸。就在一旁“观战”的楚天问都感同身受一般忍不住咬了咬牙根。 老张抽累了就歇一会儿,看看两人对弈,虽说自己的棋力不及鞠宛若,但是他还喜欢在一旁指点江山,气的鞠宛若一把抓过来老张手里的柳条就要挥打过去,老张左躲右闪让鞠宛若的击打扑了个空,鞠宛若气的直接把柳条折成好几段丢在一旁。 “丫头,不是我说你,姑娘家家的这么爱生气,”老张一屁股坐下,就看到李唐落了一子,“不对不对,这棋怎么能这么下,这里这么一大块棋子,你不打吃,反倒去后方稳固阵地,太保守了,唉,真是臭棋篓子,你这样会输的。” “老头儿闭嘴,再废话我就让黄院长把你的饭停了,真的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不懂得这个道理。”鞠宛若生气,但是拿他没办法,只能进行语言攻击。 “李唐,别别别,哎呀,”看到李唐落子的地方不和自己心仪的老张忍不住又说:“这棋怎么能这么下,真的气煞老夫了,还不如去抽这个混小子痛快。” 正说着,老张去抓那根柳条,早已断作几段的柳条在老张手里轻轻一抖又重新成了一根,只是其中包含了一些气机将断口处紧紧连接,抬起手来刚要挥下去,就看到叶无痕双眼紧闭准备承受这一下,然而老张反倒不抽了,手拿柳条饶有兴趣的问:“知道疼了?” 叶无痕紧忙点头。 “我要把你放下来你同不同意。” 早已受够折磨的叶无痕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 “要是放你下来你再那么大吼大叫怎么办,不行,还不能放你下来。” 叶无痕眼中泛着泪花,连忙摇头。 “不乱叫了?” 叶无痕点头。 “那就放你下来吧,要是再敢乱叫我就把你绑到清浅池里泡上三天三夜让你好好清净清净。” 老张手中的柳条轻轻一挥就将绳子抽断,叶无痕不愧是当过刺客的人,一个翻身腾挪稳稳落地,站在那里握了握被捆绑太久的手脚。然而他没有跑,恐怕是昨天刚被抓的时候所有的逃跑办法都用过了,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老张的手掌心,所以这次他没有选择跑,而是直戳戳的站在老张面前。 “我本来想收你做徒弟的,姜天和那个老鬼临死都没打破壁垒迈入天等通神境,还被人害死了,真是蠢,”老张看了看眼前这个双眼无神的清露叶无痕,继续自顾自的说:“你这个小孩儿可真是头倔驴,姜老鬼怎么能跟我比,我本事比他大不知道多少,让你当个徒弟你都不肯,脑子还是一根筋,你师父现在在朝里什么位置心里不清楚?还舔着脸在这儿吼自己师父是谁谁谁,嫌自己活得长了还是不想给你师父报仇了?唉,真是头蠢驴。” 谁知叶无痕突然跪下喊了声师父,这让下棋的那两人也感到诧异,朝这边望了过来,老张看到他们的表情后眉毛一扬,洋洋得意的笑道:“嘿嘿,这会儿知道喊师父了,晚了,哎,老夫不收了,自己哭去吧,让你不给老夫面子。” “恳请师父收留弟子,教我本事让我为师父报仇雪恨。” “谁是你师父,你师父死了个信球的,我可不收你,要我给那个死去的姜老鬼打工?门儿也没有。” 谪仙人老张的孩童脾气上来了,死活就是不收,怎么着都行,让自己没面子还想让自己当冤大头,怎么净想好事儿呐。 还是鞠宛若站了出来,“老头儿,你说说你,昨晚上哭着喊着要收人家当徒弟,人家不肯就把人家绑了起来,现在人家给你磕头喊师父了,你倒是不收了,难怪黄院长说你是六月天娃娃脸的脾气,说变就变,你这个谪仙人的称呼是不是就这么来的。” “小姑娘可别乱说,我这个谪仙人的称呼是我凭本事得来的,他们说我飘忽不定,却手眼通天,犹如仙人下凡,所以叫我谪仙人,”老张眼睛滴溜一转紧接着说道:“这跟我收不收徒弟有什么关系,不收就是不收,别在那里饶舌,人家昨天可是要杀你,你还在这儿说好话,真是看不懂你。” “呸,杀不杀我那是我的事,倒是你,还仙人下凡,你就是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糟老头子罢了,真够臭不要脸的。”鞠宛若被老张气的浑身发抖,但是还得继续对弈,转过身去看着棋盘久久不能落子。 看到女先生状态不佳后李唐也开口道:“老张,叶无痕身手不俗,收下他当徒弟肯定不会吃亏的,不如就收下吧。” 谁知道老张小孩儿脾气上来了,接连高喊着不收不收,这也弄得李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安心看着棋盘,楚天问看着他们几个的争吵头上直冒黑线,只好跟着一起默不作声。 看着众人都不来相劝的老张抿了抿嘴,说道:“要收嘛也不是不可以。”众人闻声向这边看来,老张假模三道的接着说:“不过不能当我的徒弟了,你可以跟着我学本事,喊我老张就行,我不喜欢师父徒弟的那股子束缚劲儿,但是在外面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不会承认有你这么个弟子,你这头蠢驴脑子太过一根筋了,还喜欢炫耀本事,楚家少主刚入天等,境界还不稳定,你一个天等具灵境后期的小家伙儿还有心思戏耍楚小友,真是该打,暂时饶过你了,起来吧。” 叶无痕起身说了一身谢师父,被老张手里的柳条一鞭子下去,连忙改口叫老张。 就在这时候李唐起身说了一声承让,显然是刚才的对弈鞠宛若输了,棋瘾大于棋力的老张探过头来看这盘棋,哈哈大笑道:“我早就说李唐小友会赢嘛,你们还不信。” 其余四个人看着这个不靠谱的老张顿时一脑门子黑线,李唐谦虚的说多亏老张让鞠先生分神不能好好下棋所以才侥幸赢了,鞠宛若更是毫不客气的让老张赶紧滚蛋,老张也不推脱,带着新收的徒弟就走了,叶无痕还想施礼告别被老张一脚踹飞,连滚带爬的跟在老张后头。 “真让这个老儿气死了,没见过这么混蛋的老头子。”鞠宛若扭头生气,望着清浅池里吐泡泡的鲤鱼捏紧了粉拳。 仔细把刚才的事回想一遍的李唐对眼前的女子顿感惊讶,说道:“鞠先生高明大义,就连要刺杀自己的刺客都能包容,心胸宽广可容海天。” “什么嘛,能容纳海天还容不下这么一个老顽童,有什么用,气也气死了。” “先生,叶无痕到底是因为什么来刺杀你的呀。” “因为我姑姑,我姑是当朝皇后,官场的人都谣传是我姑姑秘密杀害本朝唯一的斥候将军,其实不是,姜天和是斥候出身,当了将军之后还忍不住打探各种消息,甚至还公开跟绣衣御史对着干,最终还是绣衣御史棋高一着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然后全京城第二天就知道了,内阁联名上书要严查严办,我姑姑感念他曾经为青苍效力劳苦功高,就亲自把他叫到慈宁宫里问话,就聊到了这个事,姜天和也是羞愧难当,还没出宫门就饮剑自杀了,于是就被人以讹传讹,说成了我姑姑杀了姜天和,更是传出后宫戏杀武将的一个谣言,其实叶无痕真正的仇人是现在掌管绣衣御史的大统领,昨夜我好说歹说他才说要仔细调查一番再做打算,暂时放下了残害我们鞠家人的念头。” “鞠先生不仅博闻强识,而且还有侠义孤勇,深明大义,巾帼不让须眉啊。”沉默了一整场的楚天问接了个话,一旁的李唐却是陷入了沉思,那绣衣御史如今的统领总督便是当年害了自己父亲一家的罪魁祸首,李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别说那些好听的,接下来我们开始干活吧。” “什么活?”楚天问好奇的问道。 “喂鱼啊,忘了?昨天我可是当着天下学子的面罚你们跟我一起喂鱼的。” “敬请先生吩咐。” “李唐,”鞠宛若一指看起来愣神的李唐,“干嘛呢,你去找个布袋盛放鱼食,楚天问你去打水制作,我去洗把脸缓缓一会儿过来,让那个老头气的我头疼,可别偷懒啊,我要喂整个池塘的鱼。” 李楚二人尊了一声是,然后三人各自分工去找工具,李唐从柴房里掏出了一根麻袋,楚天问跟厨房借了水桶,鞠宛若则是回房中换了一身衣服收拾整齐后方才回到后院,李楚二人看着鞠宛若不由得惊叹她的盛世容颜,竟是此等美人,鞠宛若看着两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娇羞一声,朝着李楚二人的头顶各自一记爆栗,二人吃痛方才从沉醉于天姿国色的神情当中走出来。 鞠宛若头前带路,李唐抱着麻袋里的鱼食随后跟随,楚天问则是从池中打水,在亭子的石桌上和鱼食,投食过程中不由得想起他们是因为自己没听过的击鱼之术才挨罚的,好奇击鱼之术的同时手攥鱼食站在池畔,朝着那个刚露头吐泡泡的鲤鱼狠狠地丢了过去,惊得鱼儿立即四散而逃,后方的李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鞠宛若回头看了看嘲笑自己的李唐小脸一红,清了清嗓子兀自说道:“让你们喂鱼是因为你们击鱼才受了责罚,不击鱼怎么有理由喂鱼呢,你说是吧,哈哈。” 第二十章 他们俩才是我徒弟? 刚从灵犀县令府上归来的黄宗羲面生怒色,显然是在县令府上受了气,只见他急匆匆的赶回听风轩,一屁股重重地在谪仙人老张面前坐下,毫不客气的抢来老张面前还没来得及喝得茶水猛灌一大口,然后突然噗的一口全吐了出来。 “呸呸呸,想烫死我啊,你张老鬼就是没按什么好心,诚心折腾我是吧。” “说什么呢黄老鬼,我徒弟给我倒的茶我都没来的及尝尝就被你这么白白浪费了,还好意思腆着老脸在这说我的不是。” “呦呵,收徒弟了啊,是我跟你说的那两个小孩儿吗?” “这不刚听我指导了一番在哪儿练着呐。”谪仙人一指一旁修习身法的叶无痕。 “我要是没点私心让你接待他们俩干嘛,你这个老东西,这么大年纪了收个徒弟还能收错了,也不知道是谁,李宗业那晚遭遇刺杀拿了把剑在我门前做了一宿,吓得我也一晚上没睡好觉。” “嘿嘿,这不是年纪大了总是忘事儿嘛,”谪仙人嘿嘿一笑掩盖过去,“你早说是他们俩啊,我还怕跟你抢徒弟你不乐意,我看那楚天问刚猛盛勇,只给了他一点点机缘,李唐更别说了,那么好的武学胚子,我竟然没敢染指,真是太可惜了,”老张顺道看了一眼正在一旁哼哼哈嘿的练功的叶无痕气不打一处来,跑到前去上去就是一脚,“便宜你这个小子了。” “师父,我又怎么惹你生气了呀,就这么一会儿你都踢了我三回了,身法不对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嘛。”叶无痕欲哭无泪,绞尽脑汁也猜不到老张这次是因为什么。 “刚想测试你一下你就上套了,不是不让你喊师父吗,还在这儿喊,你小子看脚!还敢躲,别跑,给老子站住!” 黄宗羲看着院里一老一少追逐打闹心里的烦忧更胜了,灵犀县令昨天丛书会离开的时候就把自己叫去喝茶了,自己也是好不容易拖了一上午,帮着李唐解困完成后才动身前往,明里说是喝茶,实际上是软禁,自己跟县令面对面而坐,起初聊着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没过多久师爷来传了不知道什么话,县令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还安排了兵丁把守大门不让自己出去,嘴上说县令一会儿就来,没多久天色就黑了下来,县官不出面自己也不能违反宵禁,只好在县衙住下了,谁能想到一会儿便到了第二天。 次日清晨灵犀县令捧着花名册来跟自己说书会盛况空前,四面八方的学子一起赶来参加,女先生鞠宛若学富五车,一出口便是锦绣山河,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黄宗羲心想:当今皇后娘娘的本家岂是可以小觑的?只是她自己不想张扬不愿意表明身份罢了。 看着眼前的县官儿并没有过多挽留自己的意思,说了声告辞之后便赶回了书院。 “张老鬼,还在那玩儿呢,还不赶紧快去看看他们两个人干什么呢,不抓紧收了这俩徒弟你等着吃饭呐。” “哦对,”老张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看着这个越看越来气的叶无痕更是怒上心头,挥手一道气浪朝着叶无痕打了过去,看着叶无痕人仰马翻的老张可算是稍稍舒心了一些,跟叶无痕说道:“跟我走,领你去看看你大师兄跟二师兄。” 叶无痕被气浪掀翻,脑袋直感到一阵晕眩,只得跟着老张后面走。 老张领着叶无痕来到清浅池寻他们,黄宗羲在后面徐徐而行,刚走到后院门口的黄宗羲高喊:“小唐,小问,快来快来,我给你们找了个靠山。”突如其来的叫喊吓了老张一跳,回过头来就要给他一记爆栗,还是叶无痕拦住自己这个半路捡来的不靠谱师父这才作罢。 清浅池边的李唐三人早已喂好了鱼儿围着池边散步,一上路他们有说有笑,心照不宣的他们谁也不敢弯腰,生怕手痒捡了块石头,听到黄院长的喊叫三人立马朝老张他们走去。 “院长都去哪里了,可让我跟楚老弟好找啊。” “呸,还好找,自打你们今天来了就没听过你们提及黄院长一根汗毛,还好意思说。” 鞠宛若瞄了一眼假惺惺的李唐撇了撇嘴,心想这俩人一点都不坦率。 谪仙人老张又是一脚踢翻叶无痕,“快去,拜见你两位师兄,以后当着外人就这么叫,”又一指李楚二人,“李小友老大,楚小友老二,就这么定了,跟他一样,跟着喊老张。” 这一下子将李楚二人整蒙了,好端端的喂了个鱼就多出来一个师父,这话怎么说,就在两人瞠目结舌的时候,黄宗羲走上前来知会两人赶紧叫师父,见识过谪仙人功力非凡的两人纳头就拜,浑然不管旁边还有个朝他们一个劲儿撇嘴的女先生。 老张看着眼前站着的两人心里忍不住的开心,自己活了一百多年向来遇到武林上自己看得顺眼的人都是赐一番机缘给他们,但是从来没怎么真正的收过徒弟,但也在江湖当中点化了不少人,谪仙人的称呼上也有江湖人士对他的感恩之心,只见老张从怀里掏出一个器具,手握那器具便朝着两人的眉心处轻轻一点,李楚二人的额头上各自出现了一个红点,有武学功底的楚天问心领神会,当即盘腿坐下消化这其中的奥妙,李唐被这一点顿时感到眼前雾蒙蒙的,只觉看不清其他东西,当即惊慌的脸色变了。 随着老张的一声坐下,李唐才稍稍定神随着声音坐下,李唐闭上眼睛,跟随老张的话语极力的感受那一点的神秘。 一股汹涌彭拜的元气如同汛期的嘉陵江水一般从眉心涌出沿着李唐的四肢百骸游走,不断的在体内绕圈。如果说没修习过武学的人身体经脉如同小溪,那此刻李唐的小溪正在被这股力量改造,元气每走一圈经脉便拓宽一分,眉心处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元气迸发出来,一时间李唐原本清瘦的身体被撑的肌肉关节都开始发胀,宛如体内有风一般连同衣襟都鼓了起来。 李唐感受着那源源不断的力量忍不住吼了起来,只见他被不断流窜的元气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双臂,就连盘起的腿也开始往外张,老张眼看差不多了到了极限了,随即坐在李唐身后运功发力。 老张迅速释放气机,在李唐身后的大椎、天池、百会三穴上不断敲打,引导着李唐体内的元气朝丹田方向汇聚,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元气开始朝着丹田进发,原本的丹田里空空如也,不多时就被灌满,每一次灌满都会被老张用外力进行挤压,夯实,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细小的经脉被拓宽成了一条河流,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宛如一座池塘,元气像是水流一般不断朝着池塘流入,池塘里也开始有淡淡的一点金色呈现。 只见那点金色逐渐的生成金色莲叶,金色莲叶周围还有金色光点出现,竟然逐渐的伸长变成了莲花茎,上面的莲花苞也逐渐浮现出来,最终开出了一朵金莲,莲花茎继续向下蔓延,直插池塘深处,逐渐的又有金色光点出现在池塘底端,生成了金色莲藕,直到池塘里生了三朵金莲、六根金色莲藕后老张才缓缓收功,眉心一点的原本源源不断的元气开始逐渐消散,李唐的四肢百骸都流淌着元气,元气源源不断地流入池塘,逐渐趋于平静。 老张看了一眼还在运功的二徒弟楚天问,此时的楚天问还在消化那一点的精华,老张满意的点了点头,原本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张此时已经双眼无神,面容看起来有些苍老了。 心急如焚的黄宗羲连忙上前询问状况,老张摆摆手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要找地方歇一歇,等他们两人醒来再去找自己,说完就走了。 黄宗羲他们三人只能等他们两人苏醒,最终还是楚天问先醒了过来,三人急忙上前询问身体状况,楚天问朝着清浅池哈哈大笑起来,本就豪放的气机顿时将平静的清浅池炸起几道水柱,楚天问见状心中惊喜更甚。 “不劳先生费心了,师父他老人家赐给我跟唐哥儿一番大机遇,唐哥儿现在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自幼修习楚家霸王枪的我一直觉得自家功法有点问题,耍起来的时候有点不流畅,然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的指引下,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之前修习的都是错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之前我们修习武学仿佛是一个快饿死的人跟天地争夺食物,今日师父指点后发现修习武学根本就不是那么练的,每个人都应该是连通天地,感受天地,随着天地运行规律而不断修习,让天地之间的玄妙自由进出体内,人本身就是天地的载体,天地灵力来到我们身体内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加个过滤,把有用的留下,无用的让他自己走出去,根本不需要费那么大力就可以修行,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真谛。” 楚天问越说越来劲,想要把他刚刚感悟的玄妙一股脑的说出来,叶无痕听到他说这个看都不看他一眼,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修行一事本就是和天地抗衡,只有把自己修的跟天地同步之后天地才不会排斥,入天等以前的地等人等两个层次的修行除了勤学苦练发愤图强以外根本没什么好办法,然而一旦开始踏入天等一切就变了,开始真正明白武学的意义所在,今天老张只不过是把和天地抗衡那一步给省了过去,直接跳入能够感受天地运行的大道里。 时已入夜,黄宗羲去厨房找了一些吃的来到清浅池旁供各人吃饭,饿了一天的鞠宛若吃的时候仍然先后有序,细嚼慢咽,楚天问则是呼噜呼噜狼吞虎咽,就在这时李唐也悠悠的醒了过来,一时控制不好力量的他刚想站起来结果却一下子飞了起来,刚想往前走却一个大跳飞出去好远,引得一旁人的黄鞠两人一阵惊呼,只有楚天问和叶无痕两人大笑,李唐试着慢慢走方才逐渐的掌握了控制之法,这才坐下来跟他们吃饭。 鞠宛若放下碗筷,朝着楚天问一阵坏笑:“你刚刚让清浅池的鱼儿受惊了,罚你明天自己喂鱼一天,李唐解脱了。” 楚天问一口就把嘴里的饭喷了出来:“不是吧,我招谁惹谁了。” 引得一桌子人哄笑。 第二十一章 楚天问是猪吗 清晨的街道上只有几个做朝食的铺子开门,只见店家打开铺门摆好桌子静候客人们上前,楚天问在宵禁解除后便告辞回到楚家北苑处理家事,所以此刻的李唐孤身一人坐在摊位上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肚子饿极了的李唐全然不顾形象的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昨天深夜李唐从入定中苏醒过来之后,当即听从吩咐去找谪仙人老张,老张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然后教给了他道家明心静性、修炼己身的鸣天钟、鸣天鼓、鸣天罄,并且嘱托他若是心神不宁便叩左齿三十六以鸣天钟,平日修行可上下叩齿三十六以鸣天鼓,修身养性,以绝外尘,要是遇到危险则叩右齿三十六以鸣天罄激发自身潜能保全自身,顺便给了他一本不知名的剑法,然而却没有给他一口好剑。 一碗阳春面匆匆下肚,经过老张易经伐髓过后的李唐还是觉得腹内中空,又跟店家要了一碗大口大口吞了起来,恰在此时,自称“侍花仙女”的楚家小兰心从远处走了过来,一下子坐到了李唐的正对面朝着他笑,这让还在吃面的李唐大为尴尬,一口咬断了那一节含在嘴里的面条。 “吃啊,接着吃,我也想看看一个书生狼吞虎咽是个什么模样,老板,再给这位客官来三碗阳春面。” “你一大早上的不去侍弄的你花草出来干什么。” “唉,快别提了,清明时候开的正盛的花草现在都凋的差不多了,大片大片的花瓣落了满地,看着心疼,出来散散心,不凑巧碰到了你。” “我看你是怕干活出来逃工来了,我猜你姨娘她们现在还在北苑的后院里洒扫,你偷偷的溜出来,然后等她们把活儿干完在悄悄地溜回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天衣无缝,只不过是你姨娘她们心疼你这个小姑娘故意放你出去,等你回去之后再装摸做样的骂你一顿就结束了。” 小兰心眼睛提溜乱转,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经常这样做,结果嘛,确实跟李唐说的一般无二,被说破心事的小兰心气鼓鼓的瞪大了双眼,看着刚把眼前把碗里的面吃完的李唐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恰好此时店家把刚才点的三碗阳春面端了上了,小兰心端起一碗重重地摔在李唐面前,汤水洒了一桌子,骂到:“快点吃,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李唐只好悻悻地端起那碗面开始慢慢吃了起来。 饶是肚子再饿也终有吃饱的时候,店家又是个老实厚道的本分人,每一碗面都盛的满满当当,李唐吃过三碗之后就已经打起了饱嗝,小兰心面前的那一碗阳春面刚吃了一半就吃饱了,看着还剩下的一碗半面条李唐幸灾乐祸的看着那个双眼无辜面露懊恼的小兰心。 小兰心看透了李唐的蔫坏损,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拍在了桌子上:“店家,结账!” “多谢兰心姑娘请在下吃饭,一饭之恩,定当吃饱了。” “油腔滑调,难怪自从你来了以后少主哥哥都跟着不着调。” “你说说,我怎么就不着调了,你家少主哥哥跟着我可是见过大世面了,杏林书会的击鱼之术,多厉害啊。” “滚,不说还好,就是因为你那个什么破击鱼之术让少主哥哥跟着受罚,说到底,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哈,只不过是你家少主本来就要做的事,恰好我来了而已。” “你少来了,你都不知道现在书会结束后外面都怎么叫你,他们都叫你‘鲤鱼才子’,鲤鱼啊,还不够嘲讽的吗。” “大小怎么说也还是个才子,鲤鱼嘛,一遇风云便化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你说嘛。” 小兰心没有回答他,只是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李唐也没有着急回去,带着“一饭之恩”的小兰心四处逛逛,有摆首饰的摊位小兰心就凑上前去挑选,挑来挑去最终对一个蝴蝶簪子爱不释手,但就是不买,李唐几次想拽走她,然而小兰心就是不走,拿着那个蝴蝶发簪插在头上反问李唐好不好看,李唐说不好看小兰心就骂他,说好看小兰心就瞪大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李唐,兜里实在没有多少银两的李唐最后借着楚天问的名声才算是赊了一根出来。 心满意足的小兰心跳着脚的往前跑,身后的李唐摇头苦叹:“没想到这一饭之恩这么快就报答了,楚老弟,别怪哥哥要坑你了,”看着小兰心的身影越来越远,李唐在身后大喊:“慢点慢点,小兰心,咱们这会儿别急着回去,要不然你姨娘她们肯定骂你!” 听到这个话,小兰心旋即走了回来,站在李唐的身边仰视着这个好像能帮自己摆脱挨骂的人,出奇的眼神显得小兰心更为可爱,让李唐简直欲罢不能,只好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她不挨骂的应对法子。 两个人兜兜转转从早晨一直逛到中午,回到楚家北苑后李唐便一路跟着小兰心,小兰心也一点不见外的直直的领到她娘的住所中去,一路上小兰心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断地叨念:“要挨骂了,怎么办啊,笨蛋鲤鱼赶紧想办法啊,怎么办啊,要死了要死了。” 李唐微微一笑告诉她稍安勿躁,心中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大胆的前面带路便是。来到小兰心和自己娘亲的住处后,小兰心的那些个姨娘也在,只见她们的额头鼻梁上都泛着点点香汗,显然是辛苦了一上午刚把后院的落花洒扫干净刚回来。 楚家虽然对女子的日后做什么比较宽松,但是她们实际上都是军嫂,日常礼节都学的一应俱全,当着外人的面小兰心的娘亲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骂她,只好给李唐端来茶水跟这个“鲤鱼才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些家务事,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人在一起快要把李唐的祖坟都抛出来了,李唐应对的叫苦不迭,额头上微微出了点汗。 就在此时,奔波了一上午的李唐突然肚子就开始叫了起来,便起身跟姨娘告退:“众位姨娘,在下先告退了,下午我哪里还有一些事宜需要小兰心帮忙,让小兰心跟着我一起去吧,午饭就不跟您吃了。” 刚出大门口小兰心又恢复了往日的蹦蹦跳跳,看着路边花草天上飞鸟的小兰心满心欢喜,直接喊出:“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佛祖大爷保佑,三清老爷保佑,能让我娘不骂我,主要还是我个人魅力强大,哈哈哈。” 李唐在后面看着她的得意忘形,不由得笑骂:“好你个小兰心,刚逃过一劫就忘了是谁帮的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看来以后要帮帮你的娘亲姨娘她们好好治治你。” 小兰心一回头看了看李唐,漫不经心道:“就你这也算帮我啊,我这么可爱你都什么好话都没帮我说,你还是人嘛,笨鲤鱼,我的那些姨娘差点都快把你的皮都剥了,你快省省吧。”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当着我的面你娘亲好意思说你吗?还在这不知道谁对你好。” “略略略,反正就是你没帮我,罚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还找你顶上。”反应慢半拍的小兰心一听好像有道理,转头给李唐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的李唐在身后大喊:“嘿,不吃饭了啊。” “开心,肚子不饿,你自己去吃吧!” 小兰心越是可爱,便让李唐越是想念自己的未婚妻韩笙儿,不知道她在永平城怎么样了,前几天楚天问告诉自己笙儿信上所说的故人身份尚不明确,不知道是谁,这让李唐不由自主的又拿出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出神的看了起来,喃喃道:“笙儿,要是过了夏天你还没来我就去永平城寻你。” 回到楚家自己住处后,李唐蓦得发现父亲不在,心想可能在某处散心吧,又想起好像好几天没见到李宗业了,于是就在楚家北苑里找寻自己父亲的身影,找来找去便来到了北苑里一处奇怪的宅子,楚家大门是漆红色,各处住处的宅子都是黄黑不同的木质颜色,唯独此处的大门是玄青色,门上本该是牌匾的位置上挂着一个八卦镜,这和楚家的传统军武风格截然不同,仿佛有道家的神秘气息。 推开大门往里走,看宅子大小应该是一处私人住宅,庭院中摆放着一个八卦盘,几个大水桶堆叠起来放置在庭园中,有几根细小的管道一滴一滴的流水,八卦盘上的刻度也在一点一点的跳动,好像这是一个记录时间用的仪器,这让李唐大感奇怪,然而心系父亲安危的李唐顾不得那许多,一时忘了礼节的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中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衫,脚踏青色长靴,腰间系着青色盘丝扣,就连头发也是灰蒙蒙的青色,那人听到有人前来回头看了看。 只见一个阴狠犀利的眼神朝着李唐袭杀而来,这让李唐看清了,就连他的眼睛都泛着淡淡的青色。经过老张的一番洗礼,李唐的身手已经一步登天的达到了正在往人等元婴境慢慢靠拢的人等灵池境,饶是如此,那阴狠的眼神仍然看的李唐背后发凉。 “恕在下失礼了,不知先生在家,还请先生原谅,不知家父是否在这里,在下寻了一下午了,整个楚家北苑都找遍了都没找到,若是先生知道的话还请告知于我,我好给父亲请安。” 那人回过头去继续忙着手中的事,头也不回道:“我这里没有你父亲,快点离开,不要打扰我研究军阵。” “哦,多谢先生告知,打扰了,不知先生大名,日后也好登门告罪。” 那人回过头来重新看了一眼李唐,饶有兴致的端详一番后缓缓开口道:“李唐,祖籍东山人士,父亲李宗业,曾在青苍王朝官至内阁,封为国公,后遭歹人陷害流放山镇灵犀,终年受官府照顾,前几日遭到多方势力围攻,多亏裴家元英和楚家少主帮忙才渡过此劫,裴家侍卫老六轻伤一处,李家父子入户楚家,楚家家主连夜归来和李宗业喝了个大醉,后趁天色尚不明时接走李宗业外出游历,临走之时颇为隐秘,仅余书信一封予以楚家少主,并嘱托让李唐来楚家玄堂担任堂主副手一职。” 李唐听到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缓缓说出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秘辛后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先生究竟何许人也,怎么会对我的身世经历如数家珍。” “你真是李唐?”那人正过身来看着眼前一躬到地的李唐,波澜不兴的说了一句话后便不再理睬他,那句话是:“楚天问是猪吗?” 第二十二章 楚家玄堂 提前回来的楚天问并非毫无根据的,早在自己跟李唐两人准备跨马去杏林学院的时候就有下人禀告说楚定边已经离开了家中,楚天问以为只是出门了而已,偌大的楚家纵使自己跟父亲两人都不在家其实也无碍,楚家四堂都会继续井井有条的进行下去,更何况还有玄堂的那帮军师们统筹八方,哪怕是天塌了楚家也不会慌乱。 家中虽是这几日奔波积攒了一些文书,然而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楚天问看都不看的丢在一旁,身体里躁动的元气经过一夜的沉淀已经安分了许多,眉心的红点也在功成之后就消退了,楚天问摸着眉心处试图重新体会一番那股元气迸发的身体舒畅感,然而怎么也寻不来,他甚至感到很疲惫,楚定边临行前留给自己的那封信自己也已经拆开看了,他带着李宗业两人朝着江湖去了,父亲一身霸王枪的功夫比自己更为精炼,人等元婴境的身手应该能保护李宗业不受外界人士图谋不轨吧。 瘫坐在圈椅上的楚天问不由得伸了个懒腰,昨天晚上和谪仙人老张洽谈到接近晨曦才睡下,宵禁刚一解除就快马加鞭回到家中处理一通家中杂七杂八的事务,自己也已经是天等具灵境了,累到不觉的累,只是那近夏的朝阳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啊,唐哥儿如果没有地方官府的监控也该有多好啊,自己会带着他去那未曾去过的江湖去看一看,走一走,听闻巴蜀女子小巧玲珑,两江美女如云琴棋书画无有不通,两辽美女豪爽洒脱,就连咱们西北晋阳城的美女都是英姿飒爽的,可惜唐哥儿只能囚禁在这灵犀镇,巴掌大的一片天底下终究还是太小了。 自打李唐来了楚家以后自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跟地方官们打交道了,大多还好糊弄,给足银两就自行退去了,唯独有一个,脾气臭性子轴,怎么打点都打不通,要不是那些官吏自己内部不和谐将其软禁起来,恐怕就要捅大篓子了。 楚家上下男丁有近两千人,连同老幼妇孺加起来也有五六千人,加上散落在天下各城镇当中的分舵也有八千人上下,然而楚家是军武出身,自上而下除去那些实在不能劳作的以外没有闲人,唐哥儿虽说是客,如果常住家里又终日无所事事免不得有那些传闲话的人给自己添麻烦,光一个地方官儿就够自己头疼的,要是家里人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自己这面墙简直就是上下透风了。 根据父亲的指示让李唐去玄堂就任副手一职,玄堂各个军师都有副手,唯独只有那个人没有,想也不用想父亲的意思就是跟着那个人,本来还想着随便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就可以了,然而父命难为啊。 那个人虽说是目前玄堂的实际掌管者,李唐跟着他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但还是风险极大,他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任务让自己副手去做,许多高手都因此丧命。 想到这里,楚天问起身朝着那扇青色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楚天寒!楚天寒!在家没,在家知会一声,你老弟楚天问来看你来了。” 楚天问推开大门站在庭院里吵吵闹闹,就听里面“嘣”的一声巨响,楚天问连忙冲了进去,只见一个满脸漆黑如同煤炭一样的人愣愣的站在那里。 “哈哈哈,楚天寒啊楚天寒,还在搞你的那什么破研究啊,话说你在研究什么呢,这都炸了几次了,光我看见这都第三回了吧。” 只见那人也不生气,走到一旁的梳洗台开始洗脸洗手,一边擦手一边冷冷的回答说:“要是没有你的这次闯入兴许就成了,再者说我是你大哥。” “好好好,大哥大哥,哎我说楚天寒啊,父亲这段时间有没有给你来信啊。” “来过。” “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来干什么你都知道了,墨堂那些家伙都对你马首是瞻,你一个人就足够统帅咱们家三堂了,我这个少主当得,哎呀,不如你啊不如你。”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大哥,我就是来看看你,要来的那个人是我好兄弟,你能不能照顾照顾他,别总跟以前似的,弄个副手就让你整的翘辫子,这回要是再让你折腾的够呛我就把你这个院子拆了,让父亲免去你职务。” “不能。” “别给脸不要脸啊,”楚天问还想硬气一点继续说下去,然而主动权在自己大哥那里,不由得软下了身形,哀求道:“大哥啊,你可是我的亲大哥,虽说父亲把你秘密藏了起来不让家族以外的人知道你的存在,但血浓于水啊,你就当弟弟求你了行不行,帮弟弟这个忙吧。” 楚天寒迟疑了片刻,仍然用冷漠的语气说道:“你走吧,我有我的办法。” “那就谢谢大哥了,小弟先走了,大哥先忙,可别再炸了哈。” “快滚!” 楚天寒是楚定边的长子,出生那天天色泛青,是一种从来没见过的青,这孩子也不哭也不闹,接生婆都以为楚夫人生了个死婴,然而人等元婴境的楚定边心里知道这孩子的呼吸正常,只是没有跟其他孩子那样哭闹罢了,楚定边将其他人等一并赶了出去安静的守候着刚出生的楚天寒以及刚刚生产的夫人,那时候的楚家还远没有这等家底,他们只不过是深山老林里刚出来的普通人家,军武出身的楚定边暗下思忖,心中决定了一件事。 只见楚定边和夫人窃窃私语了一番之后楚夫人就止不住的留下了热泪,第二天楚家吊孝举办丧礼,原本的老部众都来询问怎么回事,有那些能感受气息的部将在孩子出生后就把消息放给了所有人,本来他们都打算第二天前来道喜,结果却参加了楚家的葬礼,楚定边看着众人也只是说了句:“日后你们自会得知。” 楚家长子楚天寒从此就被雪藏,楚定边大概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谋划楚家的事宜,自己的老部众如果不能在自己有生之年重新汇聚,日后定会被时间将他们这种特殊的存在一点点磨灭干净,借着扩张城墙,借着新地还没人住,楚定边大笑,总算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把自己的老部下们汇聚到一起了。 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楚天问一扫之前的疲惫感,此刻的他感到身心舒畅,自己的亲大哥虽然不会说好听的,但他今天迟疑了,这就是个好兆头,证明他心里也在衡量这件事的大小。 自己这个大哥哪里都好,也会给自己出谋划策,唯一一点就是听调不听宣,让他做什么他总能做的天衣无缝,然而让他到自家人的面前来却怎么也叫不来,父亲给了他玄堂堂主的位置,玄堂的作用便是研究兵法军阵,除了赤堂的武备军是听令行事以外,负责打探消息、暗杀任务的墨堂以及负责家族生意顺便堪舆山河大川的青堂都是听从玄堂的指挥,一切也都在楚天寒的掌控之中。 若非大哥承认自己是楚家少主的地位,恐怕自己很难服众,有大哥的支持下自己的少主坐的稳如泰山,父亲不在一切便听从自己的指挥行事,单凭忠诚这一点楚天寒就足以拥有统帅楚家三堂的资本。 不知不觉的楚天问已经行至自家后院的洗兵池了,时近中午,侍女小兰心在池边的欢喜亭里摆弄着那几朵还在开着的花草,只见小兰心满心欢喜,一边修剪残枝败叶一边说:“大笨鱼,傻鲤鱼,你怎么那么可爱啊,要是早点来我们楚家就好了,我得少挨多少骂啊。” 楚天问悄悄地走到小兰心身后猛地一拍小兰心的肩膀,吓得小兰心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楚家少主哈哈大笑问道:“小兰心干嘛呢,什么大笨鱼傻鲤鱼的,看你那个少女思春的样子该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是不是我那个满腹经纶的正诚堂弟啊,趁着春天还没完全溜掉,快说与我听,我也好帮你做主,正诚堂弟那边我去跟他说。” “哪有啦,没有。”小兰心被楚天问说的羞赧起来,忍不住的开始扭捏,手里抓着自己的发梢不住的摆弄。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脸都红了。” “少主哥哥坏,没有就是没有。” “哈哈,我那天邀请你去参加杏林书会你没同意,后来跟着正诚老弟还是悄悄去了,还说没有,这都快坐实了。” “不是不是,”小兰心连忙摆手,“正诚哥哥老早就跟我说好了,书会那天让我跟在他旁边给他当个侍女撑撑排面,你是临近书会的前一天才跟我说的,所以才没答应你的。”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有没有去看看你李唐哥哥啊,他今天回来的挺晚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学院里有什么事耽误了。” “你说大笨鱼啊,他今早上跟我在灵犀镇里逛了一上午,还被我拉着去见了我娘,所以才回来晚了。” “感情你说的大笨鱼傻鲤鱼是我唐哥儿啊!”楚天问不由吃惊的瞪大双眼。 “不是啦,少主哥哥你坏死了,不跟你玩了,哼。” “哎,小兰心,我不是那意思,哎,快回来!” 楚天问看着远去的小兰心怎么也叫不回来,不由得暗骂一声:“唐哥儿啊,你可真能惹事,怎么就勾着小兰心的魂走了呢,难怪十几年来只见过几面的韩笙儿对你都死心塌地的,原来唐哥儿你的个人魅力这么强,连我楚家的侍女都心动了,哎呀,你可真行。” 就在这时,一旁有个身穿紧身衣的墨堂人士来到了欢喜亭,“启禀少主,李唐今日发现自己父亲李宗业不在自己住处,已经在楚家北苑开始逢人就问,见人就说了。” “啊,唐哥儿就是唐哥儿,刚回来就发现了问题,没什么事,李伯父只是跟着父亲两个人远走江湖看风雨去了,额……”楚天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吩咐下去,把唐哥儿引到那边去,这其中的奥秘嘛,让唐哥儿自己去寻就好了,你下去吧。” 楚天问抬手一指,方向正是自己大哥楚天寒的居住地。 第二十三章 谈个生意 时以近夏,灵犀镇外一条不知名河流岸边的杨柳早已抽出了依依枝叶,林木也长出了散发着勃勃生机的黄绿叶片,阳光大好,微风不燥,然而这些能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并不能让郑耀祖宁心静气,反倒是被树梢枝头上叽叽喳喳的飞鸟吵得愈发心烦。 自从裴元英派人来找自己过去谈话之后,郑耀祖的心就越来越烦躁,自己虽然傻点,但是人不可能一直傻下去,一次两次还好,经不住自己经常琢磨吃的亏受的苦,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裴元英显然是拿自己当冤大头使唤了,只可惜自己交友不慎,遇到了这个卑鄙歹毒的裴元英,奈何他是官身,镇南校尉营还有三千人马供给他驱使。 还在学堂读书的时候裴元英还不是朝廷官员,晋阳指挥使裴寺生多方运作让他当了校尉一职,他刚当上校尉的时候自己还满心欢喜的前去庆贺,就连家里人也以为自己傍上了官家,家族振兴有望,以后运镖路途会拓宽许多,然而一切都是虚幻的,裴元英自打做官以后便权欲熏心,经常不择手段的做一些趋炎附势之事,凭借裴寺生的关系跟西北的大小官员串通一气,虽是校尉,但手眼通天,他驱使自己跟李唐楚天问他们交恶,自己却时常出现在他们两个人眼前称兄道弟,自己也曾多次找他询问其中缘由,他却笑而不答。 “要是李唐能不计前嫌就好了,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能保我郑家不被吞并,然而怎么可能呢,前几日我还想要上去打他,都怪自己的纨绔习气,就是忍不住,自己现在骑虎难下,这可怎么办啊。”郑耀祖望着眼前安静流淌的河水喃喃道。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郑大管家看透了郑耀祖的心事,连忙上前询问。 “郑管事,我是不是有点坏的过头了。” “少爷,您说这个干什么,无论如何您都是咱们郑家的大少爷。” “实话实说就好,我还不至于那么不通人情味。” “此话当真?”郑管家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一道光亮的闪光,也不知是面向太阳所映照的还是打心底里反射出来的。 “有什么话讲就是了,我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爷,那就恕我对您不恭了,”郑管家颔首低眉,但是眼睛一直往上抬着看自家少爷当前的状态,看到郑耀祖没有生气便继续说:“少爷,您现在不是坏那么简单了,现在灵犀镇上那些没权没势的平民百姓别说看到您,就连听到您的名字就望风而逃了,仿佛您就是那吃人的老虎一样可怕,以前您对待我们这些下人从来都不会打骂责罚,甚至还会亲手为我们端上一碗水,水虽然寡淡,但是恩情长啊,总镖头常年在外押镖对家里的事不太上心,您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是看着您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般境地的啊,少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想要原来那个经常跟在下人干活的时候为我们端水的少爷,不要那个令人闻风胆寒的少爷!” 越往后说郑管家的声音越是颤抖,说到最后已经老泪纵横了,郑耀祖没有回身看他,只是一个人望着河水发愣,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状况竟然比想象中更加凄惨,十岁的时候裴元英带着自己见世面结识了许多土豪士绅将种子弟,十二岁跟着镇上的富家大少出入青楼场馆,十四岁当街打了拦住自己去路的推车小贩,十五岁郑管家的脸上多了一道红掌印……如今他已经二十二岁了,论年龄还比裴元英大一点,然而自己确实他们四个当中混得最不像人的。 “裴家给的期限还有多久。”郑耀祖叹了口气,终究有些事是不能拖下去的,民不与官斗,也斗不过。 “回少爷的话,还剩三天,这几日裴家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催促,都被小的拦下了。” “他急了,急什么呢?你明明有那么大的深厚背景,在咱们这西北苍州地带几乎没人能跟你抗衡了,为什么要盯着我不放呢?” “少爷,咱们要不要给他们回个话说不去了,咱们家是做生意本分人家,凭什么受他们的鸟气。”郑管家抹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咬碎了一般。 “不,该去还得去,咱们家毕竟只是这灵犀镇的一家而已,他裴家有指挥使大人坐镇,咱们听令便是,套车,走了。” 从镇郊回来的郑耀祖没有先回家里暂歇,甚至午饭都没有吃就直直的去了裴府,恰好在裴府门前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凤先生裴行之,读书人的性子高傲在裴行之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日书会上午快要结束的时候裴行之和郑耀祖曾有过一面之缘,书会上的郑耀祖大放厥词痛斥李唐,后被众人驱赶落荒而逃,如此一个二世祖少爷自然入不了裴行之的法眼,只见他浑然不顾前来行礼的郑耀祖,一甩衣袖大步而去,惹得郑耀祖心中暗恨。 被甩了冷脸的郑耀祖站在裴府门前等候下人前去通禀,就连裴府门房管事的下人都敢斜眼看郑耀祖,而且还冷冷地说了句等着。这让本身就心中恼怒的郑家少爷更是雷霆大震,然而这毕竟不是自家地界,只能隐忍不发。 下人的通禀没有那么快,耐性全无的郑少爷跨出一步准备闯进去,却被门口兵丁拦住去路,吓得自己惊慌失措,只能站在门槛上大喊:“裴兄,裴校尉,我是耀祖啊,我是耀祖啊,快让我进去,裴兄有话跟我说。” 不大一会儿功夫裴元英从影壁墙后面走了出来,将那拦门的守卫兵丁呵斥退下后引着郑耀祖入了正厅,裴家下人连忙端来浓郁无比的新鲜绿茶给两人品尝。 “耀祖啊,快尝尝,这可是洞阳湖的明前春茶,给朝廷进贡的,家父得皇上恩赐赏了一斤,这不,也分给了我几两,好茶叶就是不一样,比那山茶强之万倍。” 会客厅一旁屏风后面的桌子上还有没撤下去的饭菜,显然是刚刚裴元英还在吃饭,浓郁的饭香引得郑耀祖忍不住的反胃水,几杯浓茶下肚更是让原本就没吃午饭的郑耀祖肚子咕咕直叫起来,裴元英看着郑家少爷直勾勾的眼睛盯着那边的饭桌看,顿时心领神会。 “午饭还没吃呢吧,王管事,快去准备些好酒,我要跟耀祖好好喝几杯。” “有劳裴校尉了。” “哎,你我是什么关系,何必见外呢,来来来,先坐下,我吩咐后厨再给做几道山珍海味,一会儿一并尝鲜。” 不说这句还好,说了那句何必见外以后郑耀祖心中的怒火已经按捺不住了,什么关系?门房都敢斜着眼瞟自己的关系,这又作何讲?然而他自然不敢朝着裴元英发火,只能将满腔怒气发泄在眼前的残羹冷炙上,只见他摆了摆手说了句:“不必麻烦了,就这些挺好的,怎么都是吃不是嘛,只是酒要快些端上了,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说罢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怒火中烧的郑耀祖大力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不巧被一块骨头硌了牙,吃痛的郑耀祖张大嘴巴眼泪流了出来,裴元英见状大笑起来:“慢点吃慢点吃,一会儿咱们还有话要讲。” 这时王管事把酒端了上来,裴元英各自倒了一杯后端起酒杯对郑耀祖说:“耀祖,七日前我就派人去寻你,想找你说说话,你家下人却说你病了,今日一见,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刚才在门口大叫的那几声,中气十足啊,还是那个生龙活虎的郑家大少爷。” “多谢裴校尉挂怀了,前几日偶感风寒,在家吃药静养,春夏之交天气变幻无常,刚脱去外衣就被夜间的寒风击倒了,还是身子有些虚弱,谈不上生龙活虎啊。” “废话就不过多讲了,先干了这杯,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郑耀祖心中暗骂裴元英杀人不用刀子,短短几句话里就暗藏机锋,什么中气十足,纯粹是看自己笑话罢了,端起酒杯正要饮下,却看到裴元英正端着杯盯着自己看,心中不由感到毛楞楞的。 “裴校尉饮酒啊,看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儿?” “哈哈哈,刚在想这事怎么跟你开口说,没成想盯着你愣神了,耀祖别怪啊。” “裴校尉有什么话还请明说,能办到的我定当竭力。”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你家是做镖局生意的,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能被你们轻易截取,而我想要的,只不过只是关于楚家的那一部分,这点小事耀祖该不会拒绝吧。” 郑耀祖犯了难,按理说常年走镖的镖局肯定会接触到江湖上大大小小诸方势力,自家生意也是在西北有名有号的,就连草原部落都认自家的镖局徽记,然而自己虽然是郑家镖局的少爷,但镖局的一切大小事宜都是自己父亲料理,父亲又常年在外亲自押镖,自己根本没有涉猎的机会,自然虽然也曾跟父亲讲过想要接管镖局生意,一来继承家业,二来也可以摆脱裴元英的控制,然而父亲得知自己纨绔的行径后大为恼怒,并呵斥自己不准碰家里的镖局生意。 饶是如此这件事也并不困难,只需要等父亲回来近前讨教一番便可知道许多秘辛,但是转过来一想,这裴元英突然要这些消息,他想干什么? 一个大大的疑问停留在郑耀祖的心中,然而容不得他多想,按实回答道:“裴校尉,你是知道的,我虽然是郑家少爷,但是家中大小事宜都是我父亲处理的,我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还是力不从心,想帮也帮不上啊。” 接下来裴元英说了一个让郑耀祖难以拒绝的理由:“要是你能帮我这个小忙的话,我父亲晋阳指挥使那边每年也有百八十趟的军需物资需要人手押送,不知道可不可以考虑让郑家接手。” 第二十四章 十天? 李唐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应回想一遍,拥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失能力的他总能根据很多不经意间的细枝末节推导出一些事情的起因经过,甚至连同在场之人当时的心情都能隐约揣测个大体。 那扇玄青大门着实把李唐吓个不轻,尤其是那个一身青衫的人,一语点破自己身世不说,还隐约间透露出了父亲的去向,不知道他和楚定边两个人都准备要去做什么,去哪些地方,见那些人,临走的时候竟然连封书信都没有留给自己,真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儿子找寻不到他会急成什么样。 青衫男子说的那些话音犹在耳,忽然他就想到了那人说的那句让李唐来楚家玄堂担任堂主副手一职,楚家玄堂是出军师的地方,今天闯进去的时候那人好像在研究军阵图,难不成他也是玄堂之人?玄堂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人。 对楚家四堂接触甚少的李唐怎么想也想不通其中奥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李唐抱着昨夜没想通的疑虑去演武堂找楚天问,昨天早早处理完家中琐屑的楚天问今日也起了一个大早,孤身一人在演武堂里将自家霸王枪的功夫演练了一番,又把谪仙人教给他的鸣天鼓叩齿三十六温习了一遍,此时的楚天问赤裸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头顶冒着腾腾热气,看那个架势宛如神兵天将一般威武。 “唐哥儿来了啊,有什么事找我吗?”看到李唐来了的楚天问停下了当前盘坐的状态站了起来,随手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汗巾擦拭着全身。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想起前几天你跟我说要我去玄堂任职一事,所以就过来问问,带我去看看?” “我当是什么事啊,就这个啊,我早就吩咐好了,哪怕你这会儿不过来过会儿我练完了也得过去找你,既然如此我便带你前去吧。” 楚天问赤裸上身径直的走了出去,全然不顾家里还有那些年龄不大的侍女,侍女们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但又想抬头好好看看自家少主,每逢楚天问走到一处都会有这般楞柯柯的侍女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继而发呆,这也让跟在身后的李唐忍不住地苦笑,然而楚天问好像完全没看到一样继续跟李唐说着一些玄堂的注意事项。 没多一会儿两人就在一处漆黑的宅子处停了下来,李唐看了看眼前的景象不由的问道:“这就是玄堂堂口?” “对,也不全对,这里不但是玄堂堂口,也是青堂堂口,玄堂是后来才设立的,比其余三堂都晚上许多,想给他建立宅子却发现家里实在没有新地给他了,青堂的人几乎终日在外谈生意做买卖,这堂口也比较清闲,恰好玄堂的很多任务都是下给青堂的,于是就让这两家在一起了。” “一个军师,一个财政,两大巨头都在这里,要是他们合起伙来造反,你们楚家还不得哭啊。”李唐打了个哈哈。 “他敢,赤堂的武装势力可是直接听从我的调遣,青堂每次外出的公文不给我或者我父亲批复他们休想带走一兵一卒,光有脑子光有钱有什么用,最终还得是拳头说话。” “好像有点道理。” 看着李唐若有所思的楚天问急匆匆地说道:“快走吧唐哥儿,我先把你安排下,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处理,案子上的文书又堆满了,要是以后玄堂没什么事你也可以来帮我处理文书。” 一进黑漆漆的大门便看到里面的人各个都是忙碌的,看到楚家少主的到来甚至都没有时间行礼,只是打了个招呼便从面前直直地走了过去,只见他们穿着奇形怪状,甚至还有衣衫褴褛之人在门前穿梭。 “别惊讶,这群人各个都是我们楚家的天才,就是穿着打扮这一块让人一直猜不透,有喜欢穿西蜀风格的心细如发之人,也有那一身的雍容华贵像是江南才俊,还有一些人就不讲究了,什么塞外风情,西域风格什么的,这都是青堂那帮人带回来的穿衣作风,让这帮人发挥的淋漓尽致,只不过这脑子一旦清奇了,穿着打扮什么的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好好动脑就好,可惜的就是这里面姓楚的没几个,玄堂堂主楚天寒算是一个,在数就没多少了,你应该见过楚天寒了吧。” “嗯?” “就那个一身青的那个,青的像是个长了毛的老乌龟。” “哦,是他呀,他还有话让我带着说给你听。” “什么话。”楚天问抱着肩膀漫不经心的问李唐。 “他问你是猪吗。”李唐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眼睛盯着楚天问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我就知道准没好话,楚天寒这小子就是个鳖孙,甭搭理他。” 楚天问随手抓来一个玄堂中人问他管事去哪了,那人面无表情的回答楚天问说在藏书阁,楚天问理都没理的放他离去,这让李唐禁不住的问说:“你这个楚家少主看起来地位不行啊,连个堂口中的普通人都对你爱答不理的。” “管那些干嘛,给我干活就行了,不能要求那么多,又要他们出力,还得抽空学习诗书礼仪,拢共就那么点脑子还得搞这些杂七杂八的,就算是父亲在他们也是这般表情,任由他们去吧。” 楚家的藏书阁共有七层,此刻藏书阁一层里有一个中等年纪之人正在桌案上批改四面八方汇集来的文书,这其中不仅包含玄堂事宜,还有墨堂的任务,青堂的生意,甚至于赤堂的武器装备,全都堆积在桌子上像是一座小山,紧紧地把那人包围起来,楚天问站在藏书阁门内高声叫喊,只见那人站起身来刚好从那堆文书中露出了个头。 “哎我说王军师,你这是几天没来处理公务了,怎么堆积了这么多在那边,是不是又偷懒了?”楚天问嬉皮笑脸的看着那个中年男子调侃道。 “哼,有本事你自己来处理,每天都这么多文书搞得我浑身腰酸背痛的,想让孙管事来帮两天忙,那个老小子推脱这两天给自己找老伴儿,没空搭理我,真实让这个老混蛋气死我了。” “别急别急,慢慢来,家里大小事务还得由你来处理,不经过你的筛选我和我爹累都要累死了,等我爹回来让他带你去灵犀镇最好的酒楼喝上几坛上好女儿红,也让你好好歇歇。” 听到上好女儿红之后王军师原先板着的脸骤然喜笑颜开,笑骂楚天问是个小机灵鬼,知道他的喜好。 “王军师,我今天给你带来一个人,我的好兄弟李唐,”楚天问拍了拍李唐的肩膀继续说道:“我父亲让他担任你们玄堂堂主的副手,你多帮忙照料照料,免得我这个兄弟跟着你们堂主受苦受难。” 谁知那王军师不着急搭话,反而是围着李唐左转三圈,右转三圈,上下细细打量,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问道:“小伙子长得倒是蛮清秀的,要是放到哪个选美上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手,可是干堂主副手这个事儿……”王军师肩膀贴了贴楚天问的胸膛,小声说道:“这能行嘛,以前那么多大小伙子都干不了这个活,他这么清瘦,别再给堂主折腾死了。” “没办法啊王叔,我父亲吩咐的,我也只能照办,你别看我兄弟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文弱书生模样,他可是人等灵池的高手嘞,咱们灵犀镇才有几个开灵池的,哪怕放眼整个青苍人等灵池以上的高手都是有数的,这可不是遍地都是的大白菜,”楚天问挺拔的身形不由得软了下去,“王叔,算我求你了,一定要保我这个兄弟的人身安全,他是李宗业李国公独子,其他的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哦?原来是李国公的长子啊,怪不得一副风度翩翩器宇轩昂之态,放心交给我便是,你忙你的去吧。” “那就承蒙王叔关照了啊,我先忙我的去了。” “别忘了你爹回来的时候带我去喝女儿红。”王军师朝着楚天问远去的背影高喊,得知这是李宗业长子的王军师重新打量了一番李唐,这也让李唐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得红了脸,王军师开口说道:“跟我来。” 王军师领着李唐从藏书阁的这头走到那头,从一层转到了七层,其实他早就收到了玄堂堂主楚天寒给他的吩咐,连同任务也一并交代了。 七层藏书阁使得两人从上午一直转到中午,李唐也大体明白了藏书阁中各类书籍的摆放,只不过让李唐吃惊的是楚家藏书阁的规模宏大,其中不仅包含经史子集这类书生必备的经典,更多的还有兵法、阵法、史书、各家各地的秘辛、堪舆、医书、律法等五花八门的藏书,甚至还有一些是楚家人用以研究所用的材料书,还有记录楚家这些年对军备研究改造的大体经过,还有少部分武学著作,供给楚家人修习武学所用。 这让从没见过这么多书的李唐简直大开眼界,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恨不得立即扑倒在这书籍的海洋当中,然而很快一个让他立马想离开这里的声音传了过来。 “十天,你只有十天时间,把这些书全部读完,这算是堂主给你的第一项任务。” “十天?这怎么可能?” “你不是开了灵池吗,用你体内的元气去感知,想当年堂主凭着他人等金丹境的本事在藏经阁呆了半个月,最后这些书的内容都牢牢的记录在堂主的脑海当中,对你来说半个月太久了,十天,就十天。” “这……你是不是在坑我。” “想来玄堂这点苦都吃不得吗?国公之子又当如何,少主在我们这些玄堂人眼里只不过是个稍稍会动脑子的武夫而已,跟家主比还差远了,快点读,我要去批文书了,饭菜不用出去吃,会有人给你送来的。” 李唐心中忍不住的怒骂,王军师转身就走,浑然不顾这个一脸蒙圈的青年小子。 王军师则是背着李唐微微一笑,其实楚天寒吩咐的是一个月让他读完全部书籍,李唐是人等灵池境的消息也是玄堂第一次得知,如果这件事让堂主知道了也许会嘉奖自己一坛上好女儿红吧。 第二十五章 青凤离去 藏书阁的书还是耐看,李唐总算是在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的深夜将最后一本书页合上,一连十天自己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不眠不休的徜徉在书海当中,要是普通人这般折腾早就疲惫不堪了,然而他毕竟是开了灵池的武学高手,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供给来缓解精神的疲劳,这等程度的疲累根本算不得什么。 起初李唐还试图一本一本的就那么读过去,从架子上掏出一本自己比较喜欢的史书饶有兴致的慢慢啃,史海钩沉,饶是不眠不休的一目十行,这套史书还是硬生生读了七天才读完,然而满满当当的书架子上这套史书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也让几乎要崩溃了,一赌气盘起腿来鸣天鼓。 他缓缓感受着自己体内的河流运转,流淌的元气也不急不躁,慢慢地流入丹田里的那处开着金色莲花的池塘当中,三朵金莲开的正盛,突然想起谪仙人老张在传自己这套功法的时候并没有告诉自己叫什么名字,甚至连怎样修行都没有告知,如今这些元气虽然都可以自行运转,但是自己如何运用又不可知,难不成这仅仅是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 仔细琢磨一番后他断言这不可能只能强身健体,自己曾看过谪仙人老张数次出手,虽然是一抬手就能迸发出无限气机,仿佛凭空捏来一般,但如果没有体内的引导过程必不可能将元气凝结气机迸发,好像每当老张气机迸发的时候身体某处部位都会有一股风一样随之而行,好像就是如此。 说干就干,依样画葫芦的李唐尝试着引导体内元气在手上凝结,就看到丹田处的金色莲花缓缓朝外吐着一些虚无缥缈的隐形丝线逐渐的往自己的手上汇聚,然而集中在手上的元气仿佛不听使唤一般试图朝外散发,李唐使尽浑身解数的控制着手上凝结出来的气态光球不让他散去,这也让李唐明白了同样是修行所得,为什么蕴含体内的叫元气,散发到体外叫气机。 但凡开始修行便是与天地开始连接了,天地之间蕴含灵气,这些灵气会通过修行之人的不断吸收过滤,最终凝结在自己体内的丹田之中以便日后之用,所谓丹田,便是修行之人的根基所在,根基若是有损则元气也会大伤,元气本就是天地当中来的,通过自身功夫将体内元气调动出来散发到体外后,元气就会不断朝外散发,修行之人所需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些散发的元气凝聚成一点,利用其不断散发的机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修行的过程中,打斗双方的交手互相散发的气机无一不是相互抵消、相互寻找机会的过程。 如果气机是不断向四周发散的,那该如何用他来读书呢?王军师明确说过玄堂堂主还在四等的时候就能半个月读完藏书阁所有藏书了,到底该如何去做呢?想到这里,李唐手中握着光球的手不由得松了开来,隐约看着那些隐形丝线不断游走进入到了四周图书当中,心中顿时涌入了大量文字进来,这让李唐心中大喜,连忙运转周身元气不断向四周散发着气机。 说也奇怪,每当元气碰到什么东西都会在自己心中形成其大体样貌,书中的文字如同自己长了腿一般统统涌进了自己的脑海当中,这也让李唐加快了读书进程,当天就读完了藏书阁第一层的所有藏书,李唐隐约的也明白了那些交手之人是如何得知对方修习的是何等功法,这气机还有探查的神奇功效,原来修行之人不仅能和天地进行沟通,还能对身边的人事物都能得以明了,难怪书会那天女先生鞠宛若一出来楚天问就知道了她的模样,真是奇妙之极。 然而获悉气机功效的李唐并没有着急将剩下六层的所有藏书都读完,而是将刚刚读完的藏书阁一层图书尽皆在自己心中重新归拢了一番,甚至还从书架上找出一本自己之前从未读过的书开始比照,竟是和自己探知所得的一模一样,这也为李唐节省了大量时间。 十日之期很快结束,李唐将最后一本书的尾页合上,旋即走出了藏书阁。此时的东天上已经微微泛起了些许晨光,完成任务的李唐孤身一人站在玄堂的庭院当中迎接朝阳的到来,藏书阁的七层藏书自己已经尽皆掌握,随便挑出一本书都能随之吟诵,这也让他在其中一本记录楚家这些年经历的书中明白了楚家的身世和构造。 楚家的黄岚密军的身份也揭露了出来,楚家四堂当中成立最早的便是青堂,一群会做生意的人聚拢在一起为楚家鞍前马后的获取立足之本,楚家军解散的时候部分人为了生计做买卖养家糊口,楚家刚刚踏足镇西之地的时候穷的就剩身上的衣服了,是他们主动站出来走遍整个青苍为新成立的楚家赚足资本,得以成就今天这一番规模。 随之而来的便是赤堂,楚家原本解散的军队重新聚拢起来,利用青堂所获的银钱增添军备,现在的主要任务便是负责押送暗镖,保护所装货物,然而却总是在半路上遇到歹人劫镖,虽说是都能打退,但也是不堪其扰,为了方便获取路上的各种信息又添设了墨堂,而且还兼有刺杀当地山贼头目等作用,玄堂则是最后成立的,负责统筹楚家的大小事宜,每一趟走镖都需要他们的具体安排才能出发,人员配备、所需辎重等拟好批文送给楚家家主楚定边商榷,楚定边不在便落在了楚天问的肩膀上,批复后方能去各堂口点兵点将前去押镖。 然而翻遍所有书籍都查不到一丝一毫有关玄堂堂主楚天寒的信息,若非是那天楚天问说漏了嘴恐怕自己连这个名字都不会知道,楚家好像有意隐藏了楚天寒的身世背景。 “算了算了,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楚家让我进入藏书阁看了这么多秘辛,已经是对自己的极大信任了,人不能不知道分寸,那天黄院长站在门口还跟自己说听完书会去找他,这么多天了都没抽出时间去看看他,真是当学生的过失啊。”李唐喃喃道。 朝阳害羞似的藏在云层后边,只是探出半个脑袋天色就大亮起来,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树上唱歌,楚家北苑的人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出门忙碌了起来,李唐则是在庭院里一直等到王军师前来处理公文。 “王军师早。” “嗯,早,书读完了吗?” “读完了,不知王军师可否还有其他任务派给我,我看看今天能不能有时间处理。” “读完了就好,暂时没什么事了,等消息吧,有其他任务我会通知你的。” “那在下就先行离去了。” “去吧。” 望着李唐背影的王军师不由得心中暗骂,堂主吩咐给他一个月的任务十天就完成了,自己去堂主那边申报却被他打了出来,还说什么按部就班,不得越距行事,这让王军师看着手中的任务计划书一阵头疼,早知道就不自作主张的让他十天读完书了,那样的话藏书阁里还有个能帮自己翻阅资料的帮手,自从李唐来到藏书阁以后曾经多次找他帮忙批复文书,也让自己处理公文速度都快了许多,原本需要通宵达旦的工作量每日只需天色稍稍见黑就完成了。想到这里的王军师抬手指向李唐远去的方向欲言又止,想要把李唐再叫回来帮自己几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离开藏书阁后的李唐徒步朝着杏林前去,行至十字大街之时恰好看见了跨马前行的裴家青凤裴行之,只见他行色匆匆,面无表情的朝着镇北前行。 “青凤先生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怎么这般匆忙。” 裴行之看到李唐后翻身下马,脸上僵硬地笑了笑:“原来是鲤鱼才子李唐李锦鲤啊,我这是要离开灵犀镇了,一连在我堂哥裴元英这里叨扰了十来天,该处理的事都也已经处理完了,这不,今早上骑着马准备回到晋阳城休息。” “听闻裴兄来到灵犀后便有无数学子前往裴府探讨圣人经典,连灵犀镇上的人土风情都没好好看看,这不可惜了嘛。” “哎,哪有时间啊,每天都有学子来找我,堂哥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起初兵丁还拦着不让进,那些书生就站在门前骂我假清高,实在是不堪其扰啊,这不才下定决心就此离去嘛。” “好吧,裴兄这一路山高水长,路上好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两人互道保重后就此分别,谁知裴行之一路向北先是来到了郑家大院,在郑家一处没人看到的地方郑耀祖捧着一沓纸递给了裴行之,裴行之只是冷冷的道了一声谢过,丢下一张官府的辎重押运文书后跨马出镇,沿着小道向西而去。 对此事毫不知情的李唐走到了杏林学院的大门口,恰好听到学院里呼喊学子们入厅上课的钟声响起,李唐尾随学子的步伐来到初心轩,找了一个后头的座位旋即坐下听先生讲学。 春闱大考刚过,有许多榜上有名的学子前来给那些还没参加过乡试的学子们介绍科考经验,初夏已至,气温还算清爽,黄宗羲在上方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耐心的听着那几名已经是秀才的读书人讲自己在科考过程中所经历所遇到的事,偶尔提出一些问题让秀才们解答。 堂下学子都听得津津有味,这是杏林学院和其他学院与众不同的地方,很多科考中第的学子都恨不得身边人都不知道怎么考才能通过,以此才彰显自己的才能,而杏林学院打破常规,将这些科考秘闻对学子们公开,这也让还在杏林读书的学子们还未开考就已经有了无数科考经验,届时应对起来也好不慌不乱。 李唐也在台下听得津津有味,自己虽然不能参加科考,但是听听这些宝贵的经验也是一件幸事,刚想抬头看看那个秀才长什么模样,却不料发现黄宗羲竟然笑吟吟地盯着自己看。 第二十六章 剑鸣 书院的课程通常都是上午下午一共两堂,每一堂课都要讲上一个半时辰,授业先生讲完课后便会离去,留下这些学子们自行体会今日课业的内容。 今天这堂课的主角是那帮科考榜上有名的秀才们,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院长黄宗羲坐在高台上偶尔提出一些问题让秀才们给学子们解答,然而当他看到自己的学生李唐在下面坐着的时候就已经无心再去想那些科考事宜了,反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李唐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儿,没想到自己刚看没多一会儿就被他发现了,略显尴尬的黄宗羲轻轻咳了几声,然后转身走了,留下一干失了主心骨一般的学子们接受这帮几近得意忘形的秀才们大肆炫耀。 李唐看着台上癫狂的秀才大放厥词不由得也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致,偷偷从偏门也跟着逃了出去,一个飞身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有那个眼尖的秀才看着有人逃走连忙追了出去,一应学子好奇的眼睛顺着他奔跑的路线看去,让台上那些失了观众还在滔滔不绝的秀才大为光火。 从初心轩逃出去的李唐并没有在学院里闲逛,而是直直的去了听风轩,黄宗羲在那里等他。 “来了就快进来,别躲在门后偷偷张望,老夫这里可没有小姑娘给你看。”听到门口处脚步声停下的黄宗羲立马知道了是李唐来了,这个时候学子们还在课堂上听讲,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能来此造访。 “老师。”李唐从门后现身,一躬到地。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草庐听课啊,能从那群秀才那里学到点什么东西,不过都是我年轻时候玩剩下的玩意儿了,你要想听我可以给你说一些其他的更深层次的东西。” “老师你又开玩笑了,明知道我不能参加青苍的科考,还在跟我逗闷子。” “呵呵,是来找张老鬼那个老东西的吧,他带着那个鞠家妮子一起出门游历去了,一并还有那个新收的徒弟,叫什么叶无痕的,你现在找他可找不到。” “鞠先生跟着老张一起行走江湖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那个妮子居然敢跟着这个老不死的货出门,我以前可是吃了他的大亏,这辈子哪怕给钱叫我跟着他我都不跟了。” “还请老师详细的跟我说说其中奥妙,以后我也好提防着点,别吃亏最好。” 原来早在黄宗羲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结识了谪仙人老张,那个时候的黄宗羲遍读史书看了很多皇帝炼丹修道试图成仙的故事,所以颇为喜好黄老之术,那时候的老张便已经是如今这般苍苍白发的老人模样了,见他的时候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柄叫不上名字的宝剑,自己看着他童颜鹤发宛如仙人一般的老张说什么也要跟他一起做学徒,然而那个怪脾气的老头儿却怎么也不收,不收还不说,还说自己要去仙岛上拜访真仙人,还问黄宗羲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听闻此言的黄宗羲如获至宝一般兴奋的止不住点头,自己寻访多年,今天终于遇到了一位老神仙可不能让他跑了,立马跟在老张屁股后头不走了,老张也不去管他,任凭他跟着自己,也不着急,就这样四处游走,这一下子可把黄宗羲坑坏了。 老张先是带着黄宗羲从西北苍州直奔帝国最东方,出海寻访仙山幻境,谁知道刚一出海就碰到了海上台风过境,强大的台风直接掀翻了整艘大船,老张抱着一块木板在海上飘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然而他满不在乎的嘿嘿直笑,被海水呛到的黄宗羲却认为这是接近了仙人之地受到了仙人们设下的屏障,度过这道屏障才能见到真的仙人,就这样他们两人在海上足足漂了一天才被过往船只救了起来。 事后老张又带着黄宗羲再次出海,心想这次应该不能再被台风刮飞了吧,谁成想第二次出海仍然不顺,那股子台风好像又绕路回来一般继续掀飞了他们的船只,这次老张一个蜻蜓点水把黄宗羲救起,两人在海上继续朝着东方进发,不知道在海上行进了多久,最后真的让他们碰到了陆地,那里的原住民穿着打扮都像是土著一般,浑身还裹挟着兽皮兽骨,哪有半点仙界的意思,就连老张自己也说:“奇怪啊,没想到极东之地这么贫瘠,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张嘿嘿笑着从地上薅了几把不知名的花草,最将其带了回来。 从极东之地回到青苍之后,他们又沿着西北官道往北继续前进,出边疆过塞外,途径北地草原,而后继续向北又不知行进了多少天,最终来到了一片极寒之地,四野望去皆是白毛毛的一片,脚下全都是冰层,根本没有食物可以充饥,此时的黄宗羲自己也觉得仙人就应该住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样才能保证仙人的神秘感。 两人都被酷寒之地的寒风吹得脸上接了冰棱子,只见老张抓了一把雪往脸上涂,一边涂一边笑,也不知从那里找来的罐子盛了一点寒冰,老张骗他说这事千年玄冰永不解冻,谁知道重新路过草原还没进入两辽的时候打开罐子一看,里面所谓永不化冻的千年玄冰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化成水了。 老张又带着他往南走,沿着西蜀险道一路挺进,路过一片桃花瘴气,黄宗羲又觉得仙人就应该待在这种桃花圣地,古有传闻说天上的王母娘娘有个蟠桃园,里面的蟠桃凡人吃了能立即羽化成仙,此处桃花满地,兴许就是那蟠桃园了。然而两人接着往前走,穿过南诏,眼瞅着就快要望见大海了,海边有几株不知名的果树,老张从上面摘了几个果子,老张还骗他说这是仙果,好吃的很,谁知道还没放进嘴里便觉得一阵恶臭,愣是捏着鼻子吃了下去,顺路还带了几个回去。 然后我们往西,穿过西域,到达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千山之地,山顶上常年积雪,两人到那里的时候正值春暖花开,正在攀爬雪山的两人遇上了雪崩,大片大片的积雪朝这两人就飞驰而来,就在快要淹没两人的关键时候,还是老张出手将雪拦了下来,心有余悸的黄宗羲开始打退堂鼓了,天下四方他已经都走了一遍了,可哪里都没有仙人的踪迹,他不由得问老张仙人到底在哪里,谁知道老张伸手指了指天上。 “这个老坑货,我跟着他整整三年,全国各地到处乱窜,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去哪,就在他屁股后头跟着,那时候自己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个老东西到底是有多坑,我们从极南之地带回来的根本不是什么仙果,见识太少的我后来在楚越知道了那个东西叫榴莲,是一种南方水果,我们这里很少见,那个老骗子,带着我的憧憬云游四海,寻仙人,采仙草,找仙迹,最后搞得互相都是脏了吧唧的,修仙不成,不得已才重新做回书生,然后就是参加科考了。” 黄宗羲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忍不住地狠狠拍了拍桌子。 “那老张究竟多大岁数,老师被他骗了不应该恨他吗?又是怎么跟他这么熟络的?” “这个老东西多大岁数我还真不清楚,都说修行之人长寿,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如今这般样貌了,我年轻的时候还对他恭敬一点,他总喊我小孩儿小孩儿的,如今老夫也已经两鬓斑白了,土埋脖子的人了,叫他老混蛋也没什么,这个老混蛋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太厚,我开学院那会儿他还来给我捧场,我不爱搭理他,他舔着个老脸天天来烦我,我是开学院的不可能闭门不收学生啊,不堪其扰的我最终不得不承认和他的交情,这个老混蛋,真的是气煞我也。” “哈哈,原来老师还跟老张有这么多故事啊,今日可真是大饱耳福了。” “你小子少在那幸灾乐祸,我跟他的故事可多了去了,以后有机会慢慢讲给你听,对了,那个老东西临走前给了你一把剑,我看了看是他当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背的那一把,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兵利器,剑名好像叫什么赤霄,我还拔不出来,就在我卧房里,你自己去拿吧,他好像跟你爹还有交情,有一天晚上他横剑坐在我的房门前整整一宿,害得我老头子那天晚上都没睡好。” “我爹认识老张?” “这个你到时候自己去问他们俩,先去看看剑吧。” “那我就去看看老张到底给我留了什么好宝贝。”现在也只能如此,老张带着鞠宛若和叶无痕浪迹天涯去了,自己的父亲听楚天寒讲让楚家家主带出去闲云野鹤去了,两个人都问不到。 李唐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一把赤红色的剑横放在黄宗羲的书桌上,李唐急忙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剑柄准备抽出宝剑,然而宝剑却纹丝不动,当即散发气机查探宝剑详情,那柄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浑身颤抖,不断发出争鸣之声,随着气机力道的不断加大,赤霄剑也逐渐的一点点出鞘,然而其中的阻力又十分巨大,没多一会儿李唐的额头上已经冒了汗,那就好像是个无底洞一般沿着自己的双手疯狂的摄入自己的气机,手上也逐渐显出了点点血迹,也一并沿着那散发的气机进了宝剑当中。 摄入李唐鲜血的赤霄剑颤抖的更加厉害,将桌子上的笔山笔架连同镇尺一并都被震了下去,听到响动的黄宗羲连忙跑了进来,张嘴便骂道:“你小子干什么呢,拆家啊,那可是上好的徽墨跟澄泥砚,你别给我摔坏了。” 黄宗羲试图上前从地上捡起掉在地上的笔墨纸砚,却被一股激荡的剑气推倒在地,黄宗羲愣愣的看着正在跟宝剑对抗的李唐,又看了看那柄颤抖不止的宝剑,嘴里不禁喃喃道:“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第二十七章 玄堂任务 世上有兵器千千万万种,唯有刀枪剑三类为大多数人所钟爱,古有儒家先贤张圣人仗剑周游天下,从而引发了世间儒生喜好背剑的传统,儒家圣人曾说剑生双刃,一面君子,一面盗贼。这也让背剑的儒生们常常警醒着自己。 常言道双刃剑用好了可以进攻防守,用得不好就会害己害人,这也让很多不服软的武林子弟纷纷仗剑走天涯,也不乏因此命丧荒野之人。 剑开双刃都难以驾驭,更何况共有八刃的赤霄剑呢,其中的每一刃都是吹毛立断锋锐无匹,此时就连握住赤霄剑柄的李唐都觉得有些骇人,自己在听风轩里之时只顾着驯服这匹恶龙没有仔细端详宝剑模样,低头看去,剑格处一条赤色游龙怒目圆睁吞向剑身,剑身有狰狞八刃向外翻去,整个剑体含鞘共长二尺七寸,达三九之数,提醒持剑之人夕惕若厉,要时常反思自己所做过的事,君子终日乾乾,行事光明磊落。 “真是一口好剑啊。”李唐喃喃道,突然想起那日老张曾给他一本无名剑谱,连忙翻开来看,剑谱共分十式,第一式名为但见花开,名字虽然好听,但是招式狠辣,书中描述但见花开,血花不止,若用此招,手脚分离。 李唐迅速将剑谱看完,翻倒第十式的时候却发现那几页是空白的,少有习武经验的他自然是不明白谪仙人老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暂且不去管他,兀自在自己住处的庭院里将那剑谱上已有的九招打了一遍,起初练得不通畅,身法僵硬难得动作要领,他硬着头皮凭着记忆慢慢的在庭院中握剑挥舞,一时间庭院里舞舞生风,赤霄剑所经之处尽是残花败叶,动作也慢慢的熟络起来,当天就能将一整套剑法完整的打出来。 小满来临,正式入夏,这天下起了似瓢泼一般的大雨,不能继续练剑的李唐好奇心盛,散发气机朝着漫天大雨而去,雨是凉的,落到地上夹杂着泥土的芬芳气息,本就行进困难的气机越是向上越是散发的厉害,他不由得笑了笑,喃喃道:“老张跟黄院长说仙人在天上,莫不是刚才是仙人出手化去的气机?哈哈,没想到他们两个老人还有这等故事,也不知道笙儿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很久没有给她去信了,只知道她在永平城,具体位置没有告知自己,想送信都送不过去,看起来我还是需要跟楚家的暗镖走一趟,去那永平城看看。” 下雨天本就是一个令人伤神的日子,无数书生学子悲风伤雨,又有几人说得出“好雨知时节”这般洒脱的话语呢?李唐抚摸着那块已经有些油润的玉佩暗自神伤,吟唱着古今读书人传诵的多情诗句微微眯上了眼睛。 大雨从日出之时而下,直至日落方才停歇,就在这时有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楚家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了眼睛微眯的李唐身边,只见他伸过手去想要做点什么,假意昏睡的李唐当即一把就叼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跪下求饶,呼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属下是墨堂丙级暗探,玄堂有任务交给大人,大人饶命。”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玄堂有任务为什么让你们墨堂来吩咐,我这里十来天都没人来了,你怎么确认你墨堂的身份。” “大人,您贵为堂主副手,理所应当的该称作为大人,小的有玄堂送来的文书,上面盖着玄堂堂主的印信,还请大人过目。” 墨堂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本封泥完好的文书递了过来,李唐打开一开确实是玄堂指派的任务无疑,继而问道:“堂主给我安排的任务有什么话交代给我没有。” “大人,堂主吩咐过,接到任务后当即出发,不得有误。” “当即出发?现在可是宵禁开始了,现在让我出去做任务,和送死何异?” “这个属下不知,还请大人遵令行事。” “嗯,知道了,对了,下次别这么鬼鬼祟祟的,进门前先敲敲门,我若没有回应你再进门放下任务文书,不得胡乱翻查,如果我知道了定要你好看。” “属下记住了,只是日常执行墨堂的任务当中留下的职业病,下次属下不敢再犯了,若没有其他事属下先告退了。” “走吧。” 李唐看着那个墨堂属下走出房间大门后并没有选择走正门,而是纵身一跃翻上墙头跳了下去,墨堂行事风格便是谨小慎微,下次即便再来人也不一定遵从他的说辞光明正大的进来找自己,看着任务文书上的文字让李唐不由得无奈摇头,上面写着立即潜入郑家大院打探郑耀祖最近的消息动态。任务上没有标明时间,看样子这不是个一天两天的任务,也不知道玄堂堂主是怎么想的,让自己做这些墨堂本该做的事,藏书阁里读进去的书一点也没用上。 担心外面巡夜守卫的李唐并没有依照任务上说的立即行事,而是动身去找楚天问,自己从没出过任务,不知道其中要害,于是就想找他问问夜间出行的注意事项和执行任务的要领。 一进门却看到楚天问满脸愁容,望着桌案上有一道文书唉声叹气,像是有什么难事摆在了年仅十八岁的楚天问面前,李唐急忙上前询问,楚天问却匆忙合上文书不让他看,拉着他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唐哥儿这么晚找我,是有事吗?” “没什么事,倒是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我帮你出谋划策。” “也没什么事,听说玄堂给你派任务了,怎么样,执行起来是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目前倒是不知道,就是我从来没在夜里出过门,也没执行过咱们的任务,不得要领,这不来让你给说说嘛。” “哦,原来是这个啊,好说,我给你讲讲你就明白了。” 楚天问好像知道李唐要来一样从里面掏出一身夜行衣递给李唐,李唐褪去一身书生打扮的衣服穿了上去,大小正合适,楚家少主告诉他一应事宜后给了他几柄普通的飞刀,李唐随即带上飞刀背上赤霄剑就出发了。 漫漫长夜,几家灯火几家红,李唐站在楚家最高的藏书阁顶端向四周查看巡夜守卫的动向,看了几遍之后,大体明白了他们的行进路线,纵身一跃朝着北面而去,路上他没有选择走巷道,而是在镇中百姓家中的屋顶上跳来跳去,人等灵池境的他身轻如燕,瓦片声响还没传来他就已经飞出去很远了,不多时就来到了临近郑家大院最近的一处百姓家的屋顶上朝里面观望。 此时的郑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郑家大院里的下人们也不睡觉,来来回回的搬运着什么东西,正在李唐还想朝里面观望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这让没怎么跟人打斗过的李唐大惊失色,连忙拔出赤霄剑准备迎敌。 那人也穿着一身夜行衣,看不到他的模样,身后背着双刀抱着肩膀看着他,不多时,那人身后的房顶上陆陆续续的上来了三个都穿着夜行衣的人,其中一个拿剑的看身形好像很熟悉,但又认不出,这让李唐更加不敢放松警惕,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了这种事。 不等对方先出手,李唐提剑前冲,那人并不着急,先是让那三个后来上来的人前来跟自己应战,三个人组成一个小小的三人梅花阵朝着李唐冲了过来,几人的兵器接触的刹那火光四溅,其中拿剑的那人手中武器应声而断,在场五人都这突如其来的交锋吓了一跳。 不愧是经年执行任务的人,不等李唐反应过来迅速调整位置组成梅花阵的三人又冲了过来,仗着功夫高深、宝剑锋利的李唐经过刚刚的交手已经大抵了解了三人的身手不过是一个金丹两个洞虚而已,然而他不敢放松警惕,旁边还有一人尚未出手,几个人的缠斗让他分不出心神来探查那人的底蕴。 李唐和那三人继续做着扮猪吃老虎的游戏,将自己终日苦练的九式剑法终于派上用场,虽说剑招各个都是大杀器,然而架不住李唐每一招都缩短一寸,那但见花开确实让那三个人血花四溅,然而夜色隐约,看不清那血花到底是四处飞溅还是沿着衣服汨汨而流,李唐通过外放的气机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正在随着交手的时间而慢慢衰减,那三人还要继续往前冲,却被站在一旁的那人一把拦住,只见他上前一步却不摆开架势,只是冷冷的看着李唐。 不明所以的李唐不敢放松警惕,提着赤霄警觉地看着对方,气机发散,却不能穿透对方的周身罡气洞察他的真实修为,李唐持剑横在胸前,那人赤手空拳摆开架势,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互相都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十八章 烤乳鸽 一堆篝火在楚家客房的庭院当中升了起来,火上架着一根铁钎子,上面穿着两只还未烤熟的白嫩乳鸽,李唐饶有兴趣刷着油,不时撒上一些香味调料等待乳鸽被烤熟。 夜半三更,心中因为有事而睡不着的楚天问在自家院子里踱步,突然被一股烤肉香味儿吸引了过去,他闻着味儿一路寻找最终走到了李唐这里,还在兴致勃勃的撒调料的李唐看到楚天问推门而入不由得楞了一下,手中不断翻弄的铁钎子也跟着速度慢了下来。 楚天问也不客气,上前就要撕一块,“唐哥儿好兴致啊,大半夜的哪来的乳鸽啊,烤熟了没,快给老弟尝尝,肚子饿了。” 李唐吧乳鸽往后撤了撤,说道:“刚烤上你就来了,你这个鼻子比狗都灵,再过会儿吧,一会儿就熟了,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啊。” “睡不着啊,今天被一份文书搞得我心神不宁,”楚天问立刻住了嘴,转了话风,“先不说我,唐哥儿,今天的任务执行的顺利吗,快给我讲讲郑家那个王八羔子郑耀祖大晚上的都干嘛呢。” “快别提了,我跟你好好讲讲吧。”李唐把手里的钎子丢给了楚天问,让他继续烤着,自己则是站在了楚天问的对面,手舞足蹈的讲起了今夜发生的事。 那四个人完全是有备而来。结阵的那三人被自己打退之后,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头目站了出来,只见他并不着急出手,李唐摆好姿势等着对方行动,自己的气机不能探明对方的实力深浅,这也让李唐尤为警惕。 藏在后腰处的飞刀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李唐趁对手未加防备之时立马掏出飞刀向前掷去。尚未修习武功之前自己的击鱼之术就已经炉火纯青了,那时候用的还是石子,如今经过谪仙人老张的易经伐髓已经是人等灵池境巅峰的修为了,一柄普通的飞刀再夹杂上李唐的深厚的内力瞬间弹射出去,速度之快寻常人等定会预料不及,然而只见那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那柄裹挟着气机的飞刀就再难往前分毫,这让李唐大惊,连忙再丢出一把飞刀朝那人杀去,那人不慌不忙的又一夹,两柄飞刀就这样被对方给缴械了。 李唐心知大事不好,面前这个人恐怕是深藏不漏的高手,自己如今这般修为在灵犀镇上不说最强也可以说是名列前茅了,若非灵犀镇位置特殊,更有很多外界不曾有的独特风格,雁行关前线的后花园,很多将种子弟在此安家落户,最具代表的人物便是裴元英,饶是如此宗师也不是大白菜,那些看家护院的乃至各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侍卫许多连洞虚都达不到,更别提能徒手接住自己两记飞刀了。 那人受到了飞刀的攻击也没有对李唐出手,而是饶有兴致的抓着那两柄飞刀在手里把玩,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幽幽开口道:“没想到灵犀镇还有这等高手存在,一柄普普通通的飞刀都能耍出这般声势,要是换做旁人肯定中招了,可惜遇到了我。” 其余受伤的三人也在这时随之附声道:“香主,郑家大院的人大概听到了咱们的打斗声,所有灯全都熄灭了,咱们是不是赶紧撤退,早早再做打算。” 原来这帮人这是朝着郑家来的,郑家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楚家连同这帮人也跟着一起监视郑家,郑家人好像有所提防一样听到他们的打斗声立即停下了所有动作,到底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李唐暗暗在心里推测着这其中的奥秘,就听为首的那个年轻香主说:“不急不急,正好本座手痒,且教我跟他耍一耍咱们再走。”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香主瞬间冲到了李唐面前,一记肘击直奔李唐心口,李唐连连撤步,从房顶上退至地面,那人也跟了上来,又是一记黑虎掏心朝李唐袭来,李唐侧身闪过,反手用出无名剑谱第一式但见花开,那人身形下蹲避开了必然见血的剑花,一个扫堂腿攻击李唐下盘,李唐用剑挡在自己小腿前准备抵挡那飞来的一腿,年轻香主眼看着就要碰到剑上却及时收腿反身甩臂一招仙人醉酒朝着李唐头部击来,猝不及防的李唐只得用手护住头部硬生生抗住这一下。 李唐拄着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那朝着他头部击来的一下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沉,那人也不急着继续动手,只是冷冷看着李唐,李唐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后重新摆好架势准备迎接年轻香主的下一次进攻。 年轻香主也不客气,一个飞身跳跃接着朝李唐袭来,速度之快直奔李唐身后,一招玄天指朝着李唐的后心打将过去,李唐立即转身应敌,一个闪身避过这要命的一指,躬身在年轻香主身下,手拿剑柄朝年轻香主的丹田处攻击,年轻香主则是按住李唐的肩膀跳到李唐后方,又来了一击仙人醉酒,吃过一次亏的李唐连忙动用无名剑谱当中的第二招向阳花开,从下而上朝着甩过来的手臂而去,要是这一下击中了,年轻香主的胳膊就会断掉。 那人身形一晃,原本直直伸过来的手臂突然摇动一番躲开了赤霄剑的攻击,然而李唐剑招不止继续跟进,直至退到墙根处后那人被迫后仰,而后一记兔子蹬鹰朝着李唐的胸口而来,没有防备的李唐被年轻香主的双脚踢在前胸上,胸口处的元气流淌被打的紊乱,李唐突然咳嗽了起来,他连忙动用体内元气化解体内的震颤,体内元气又重新恢复了原本有章可循的运转。 年轻香主继续看着他逐渐恢复而不动手进攻,直到看到他重新摆好架势之后第三次冲锋过去,这次他没有选择绕后或是攻击心口,而是直接朝着李唐的下盘而来,只见他一个滑铲夹住了李唐的一条腿,一个拧身让身形不稳的李唐摔了下去,李唐立马做出反应,膝盖直直的朝着那人的腿弯跪了下去,要是那人的拧身会夹断李唐的小腿胫骨的话,李唐的这一击也会将那人的腿跪成残废,那人松开双腿,李唐单膝跪地,那人使了个蝎子挺身,李唐也随之站起身来。 就这样,三次进攻都被李唐防住,虽然有些捉襟见肘,但好处是没有受到什么伤,还好之前跟那三个人缠斗的时候熟悉了剑招的运用,否则眼前的平分秋色还很难说。 “有意思有意思,这么高的修为身手却这么差,不过能看得出来学习的很快,见招拆招的本事还算到家,有趣有趣,算了算了,先不打了,改日有机会一定再去找你过两招,你的剑我认识了,找遍灵犀镇都没有第二把这么特殊的剑了,下次我也带着我的兵器来找你,到时候可不要逃跑哦,哈哈,兄弟们,风紧扯呼。” 李唐看着四人逃走心生迟疑,他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是跟自己厮杀,却像是师父教徒弟一样点到为止,刚才的那几招仙人醉酒、兔子蹬鹰,还有最后一招的缠丝腿,各个耍的漂亮非凡,力气也很大,否则也不会被一击仙人醉酒震得脑袋嗡嗡乱响。然而时局容不得他站在地面上多想什么,巡夜守卫的脚步声已经渐渐传来,李唐一个飞身重新跳上了屋顶,朝着一片漆黑的郑家大院观望。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有一个人悄悄地出现在郑家院墙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只鸽子放飞出去,飞了没多久就被李唐一记飞刀击中,那只鸽子腿上绑着一张字条,李唐没有及时拆开看,转身又回到郑家大院附近朝里观望,不多时又有一个人来到院墙附近放飞了一只鸽子,李唐又是一记飞刀将其击落,怀揣两只信鸽的李唐不由得笑道:“原来你们郑家也有内鬼。” 继续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没人再出来放鸽子了之后,李唐飞檐走壁回到了住处,忙碌了一个晚上肚子已经有些饿了,掏出怀里两只已经死了的信鸽就开始剃毛,刚坐上火楚天问就来了。 “唐哥儿,看来老张教会了你样式但是没你得到要领啊,改日你来演武堂咱们俩好好过几招,也让你好好熟悉熟悉剑招跟身法。” “那就再感谢不过了,我跟那人交手的时候发现那人其实实力跟自己差不多,但是自己的气机就是查探不到对方的实力到底如何,这也让我好生奇怪。” “这就对了,唐哥儿,难道你愿意还没交手就被对方把自己的本事看光吗?修行路上不光要学会气机外放,还要学会气机内敛,元气自行运转,只要不被闭塞就会形成一层护体罡气,保证自身气机不外放的同时收敛气息,除非那人的修为比自己超出很多,否则是看不透对方修为的,不过这查探一事还得少用,武林中人都不喜欢被人像是扒光了似的看来看去,在杏林学院的时候我就是因为气机外放而被叶无痕击伤的,若非叶无痕跟老张两个人当时都在用气机覆盖学院,我更不可能发现有那两人的存在。” “哦,我知道了。” “密信在哪?” “还在房中的桌子上,本来打算明天直接送去玄堂的,我这就去拿来你看。” 烤的差不多的乳鸽芳香四溢,楚天问趁着李唐进门那密信的时候悄悄把四条鸽子腿都撕了下来大口咀嚼,然后抓了一把灰小心的抹在上面,装作烤糊了的模样。 “来,密信在这里,你看……”李唐发现了鸽子的异样,破口大骂道:“楚天问!鸽子腿呢!” 楚天问还来不及将嘴里的鸽子腿咽下去,含混不清的回答道:“不知道啊,烤糊了吧,火太大了,把鸽子腿烤没了。” “我去你大爷的!什么火能光把鸽子腿烤没了!” “嘿嘿,唐哥儿别急,明天我带你去吃烤乳猪。” “滚,老子现在就想吃!” 第二十九章 军粮生意 接到裴行之送来的官府运镖资格文书的郑家可以说是上下欢腾,就连一直在外面押镖的总镖头郑三友都送回书信为自己儿子的这一壮举为之庆贺,就连郑管家都对自家少爷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之前对自家少爷的愤慨一扫而光,谁也没想到一向欺侮自家少爷的裴家真的会给到郑家一笔巨大无比的生意。 郑耀祖接到文书的时候还是无比纠结的,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带着官府文书去了自家在晋阳城里镖局分局,郑家分局里的人看到自家少爷来了以后纷纷皱眉,他们都知道这个二世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在灵溪镇里的名声臭不可闻,总镖头严令禁止他掺和家里的生意,常年给镖局鞍前马后的人们都为这个追随一辈子的总镖头郑三友感到惋惜,兢兢业业一辈子,本本分分的押镖做生意,最终却得到了这么个混蛋儿子,郑家镖局传门无望啊,郑耀祖甚至连个婆姨都找不到,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到处撒钱。 总镖头郑三友曾经也想着自家儿子年龄也差不多了,该找个媳妇了,起初还想明媒正娶的找个大户人家的千金,结果走遍灵犀镇都没有一个媒婆敢上门给他说亲,他去找以前那些有闺女的老朋友,谁知他们也都纷纷避退,对孩子的婚事绝口不提,最终无奈,郑三友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自己家底殷实,什么样的女人还不能花钱买呢,只要自己儿子相中了,花多少钱也乐意,所以也就把这件事暂时给放下了。 晋阳分局的镖师、趟子手们都有意躲闪着郑耀祖,郑耀祖对他们的行为不理不睬,直接把镖局的大掌柜叫了出来,一把将手中的信封塞进大掌柜怀中,也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转身就走了。 这让镖局里的大小人等纷纷聚上前来询问大掌柜那怀中的是什么,自家少爷怎么今天这么好脾气丢下东西就走了呢?众人持着怀疑态度齐齐望向了大掌柜手里的信封,大掌柜也不卖关子直接拆了开来推到众人面前,当他们看到那是官府的押运文书的时候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质疑声不断传来,自家少爷怎么会有本事谈成这么大一单生意,可仔细看那官府的大印又不像是假的,大掌柜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先是跑去官府确认了文书的真伪,然后快马加鞭循着总镖头的路线前去汇报。 看到文书的郑三友心生喜悦,连忙去书一封去往灵犀镇嘉奖自家儿子,早在几日前收到郑三友来信的郑家大院阖府欢腾,当即张灯结彩庆祝这一盛事,晋阳城分局也在收到文书后加急跟官府联系,生怕这笔生意跑了似的,官府看过文书上的大印后确认是晋阳边营的指挥使裴寺生所作,一脸为难状,大掌柜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了上去,那人才喜笑颜开,将一应押运之事给了郑家运作。 虽说和官家做生意是各处民间富商都喜闻乐见之事,但郑家跟官府做的这趟镖局生意却有些奇怪,每一趟镖都有官差跟随,大多数的押镖都是运往西北大营的,这个是理所应当,还有几趟是送到灵犀镇南的裴元英所统帅的大营,这个也无可厚非,但是其中有几趟竟然是送到郑家大院的,还特意吩咐官镖到了郑家之后只能夜间搬运,放置在郑家仓库暂存,这就让镖师们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也只能听令行事,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自家现在搭上了朝廷的官船。 是夜,有一趟镖物悄悄地从镇北押至郑家大院,管家当即安排人卸车入库,举家上下所有灯火全部点燃,一旁还有举着火把给抗运工人照明,一切进行的如火如荼。 “这是第几趟了?”郑耀祖看着往来匆忙的下人们对郑管家询问。 “启禀少爷,这已经是第三趟了,晋阳城的大掌柜说这是最后一趟送到咱们家的镖,咱们家的仓库估计装满这一次就放不下了。” “哦,真不知道官府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运这么多粮草来咱们家,上次还掺杂了一些武器装备,难道边关又要打仗了吗?” “不好说,以前边关战事很少往百姓家里运粮的说法,晋阳城本身就有放置军备的武库,背后还有两座军事重镇,那里都有大粮仓,按理说就算战时即便是漕运不通也可以支撑边关八万大军吃半年的。” “一定要小心行事,你没发现吗,这些东西上面都有官府的大印,但是我们没有官府给仓库的授权,要是被人知道了告咱们家一个私藏军备,那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裴校尉这次可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能不能在家里重新树立威望就看这一次了。” “明白,明白,少爷,咱们的镖都是夜间送来的,那城门守卫看到官府文书也给咱们开了方便之门,以防万一我还派人将他们上下都打点了一番,照理说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 “嗯,饶是如此我们依然要小心一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吩咐下去,凡是押镖之人不得向外泄露货物的任何消息,就算裴元英亲自来问也要说不知道,前面两次都没有发现什么意外,这次是最后一次,希望也能安稳,过了今晚就万事大吉了,到时候我也方便去跟裴校尉邀功,先去忙吧,仓库摆放还得你去照料,我要去歇息一会儿。” 郑管家说了声是就退下了,嘴上说要歇息的郑耀祖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门外灯火通明,虽是前几日父亲送来嘉奖信的时候家里下人们添了很多喜庆的灯笼,走廊里也挂上了红纸,自己也对外宣称家中有老人这几天过寿,可一连几日的张灯结彩终究不是个事儿,若是让四邻盯上了也是个麻烦,管他呢,今夜是最后一趟镖了,只要平稳度过就能息事宁人了,操那卵心干什么,随后用被子埋住了头。 郑管家也察觉到家里的灯笼有点晃眼了,吩咐下人点一半灭一半,亮如白昼的郑家大院瞬间暗淡了许多,郑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清点着运过来的货物。 随着最后一个搬运工人将货物运进仓库,郑管家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发放额外的赏银,告诉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日再回晋阳城等待新的镖局任务分配,众人道了声是,正准备退下,却听到墙外有打斗的兵器声,铿铿锵锵的声音在夜里传的很远。 这让郑管家心中大骇,“难不成被人发现了吗?”当即吩咐:“你们先等一下在回去睡觉,一起帮下人们把院子里的灯笼全部熄灭,然后再回去歇着。” 一众人等一头雾水的遵从郑管家的安排把灯全都熄灭了才回房睡觉,郑管家则是跑到郑耀祖的房门处轻轻敲门,并小声说道:“少爷,少爷,不好了,咱们的押送这几趟镖的事好像被人知道了。” 还没有睡着的郑耀祖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打开房门将郑管家让了进来,轻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刚才就在货物放进仓库的最后时刻听到墙外面有人的打斗声传来,按说灵犀镇夜间宵禁世人皆知,晚上不应该有人出来的,听声音又不像是巡夜守卫们拿人的响动,少爷,大事不好啊。” “你可听仔细了?” “确认无疑啊少爷。” 郑耀祖站在房门前透过门缝看向自家庭院,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轻生一笑,“郑管事,莫不是你心中惊慌而错认了是非,咱们灵犀镇处在西北,距离边关也差不太多路程,常年都有那游侠儿来此借宿,更是有那些边塞诗人常在此间留宿,万一有那个不明白灵犀镇规矩仗剑走马的愣头青大半夜的出来闹事也说不准,郑管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啊,哈哈。” “若是真如少爷所言那必然最好,就怕是有人图谋不轨,在暗中监视咱们动向也未可知,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要是有人监视那他们打斗什么,安心在外面监视不才对吗?” “话是这么说,就怕不止一方人马盯住了我们,裴校尉为人心胸狭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要是担心咱们家运镖会出事也说不准会派人前来监视,还有镇西楚家的少主楚天问,跟少爷您交恶,万一也有查探咱们的想法也说不准,至于其他,我就不得而知了。” “有道理,要是裴元英真的派人来查那就糟了,你快给裴府送一封密信过去,把今晚的事简明扼要的跟他说一说,看他怎么安排吧。” “是。” 郑管家当即写了一张字条塞进了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当中,他靠在墙角仔细的听,墙外的打斗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打斗声停止之后他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再无响动之后才把信鸽放飞出去,然而不幸被郑管家言中了,墙外李唐早就恭候多时了,看到飞出来的信鸽直接就是一记飞刀截获了密信,郑管家惴惴不安的总觉得有什么事,但是信已经送出,后面具体要怎么办只能听天由命了。 只见他慢悠悠地挪动着步子,心里想的却是自家少爷,为郑家获得这么一大笔生意也让少爷在家里能抬起头来了,然而和官家做生意要谨小慎微,既不能落人把柄,也不能贻人口实,倘若今晚之事被其他人知道了恐怕名声刚有起色的少爷又要坠入无间地狱,自己年龄大了,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有生之年要是还能看到自家少爷能够辉煌起来的话,自己也算没白活,哪怕拼了老命也要为少爷保住这一点点刚刚复苏的声誉。 郑管家回到了屋子里倒头睡下,然而又有一人悄悄来到墙根处窃听,听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动静之后也放飞了一只信鸽朝外送信,只不过这封信不知道送到哪里去。 第三十章 当个好人 边关确实出现了草原的几股骑兵小队,他们仗着自己的骑术精良不断骚扰过路的商人百姓,劫掠周遭村镇,然而却不恋战,每次都是抢完东西就跑,像极了土匪的作风。 晋阳指挥使裴寺生多次派出先遣部队调查其中缘由,发现草原的几个部落首领时常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按理说春夏两季草原人应该是最消停的,牛羊正盛,水草丰沃,他们并不缺吃少穿,自二十几年前那次草原入侵被李宗业狠狠地打疼了之后草原便俯首称臣了,每年入夏草原人都会赶着牛马前来朝廷纳贡,朝廷里也会赐予他们粮食布帛,以防他们入秋之后缺吃少穿再次举兵犯边。 起初裴寺生的部下还以为是草原里一些不听从指挥的草原蛮子心生歹意,劫掠乡里,多次派使者前去交涉,每次从草原王帐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严令彻查,落实到底,警醒部落中的人安分守己,安心供奉青苍皇帝,然而那几伙骑兵还是来不断侵扰,这也让多年不曾打仗的老将军们两眼放光,对这几支行走的军功都纷纷前来裴寺生的府上要求亲自带兵征缴,裴寺生拒绝了,因为这是裴寺生的一条计谋。 全军备战!这是裴寺生下的第一条军令,备战的第一件事便是粮草和武器装备,朝廷内部隐约知道了什么事,相关部门紧接着派来大臣敲竹杠,被裴寺生严厉的大加呵斥,临战之时还想着贪墨,朝廷给的俸禄不薄,告诉他们,倘若军需粮草不能如约运来,士卒们交战没了粮食,一旦哗变第一个斩的就是你们这些发国难财的。 然而他们谁都知道,草原的这几个小队不过就是草原人对青苍朝廷的试探,想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能再度打进中原,掠夺一番物资,只需要派出几支小队将其清剿干净,草原人便不敢造次。对于这次裴寺生的举动朝中也有人大为制止,但是都被驳了回去,青苍皇帝站在大殿之上对着群臣说道:“如今我青苍兵强马壮,粮草充沛,自古以来草原人屡屡犯边,二十五年前先帝出兵击碎了他们的阴谋,致使他们二十多年不敢犯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他们大概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告诉裴寺生,打可以,要打的漂亮,要让那不知死活的草原人知道我青苍天威不容侵犯!” 八万边关将士列阵雁行关霎时间严阵以待,然而收到旨意的裴寺生并不着急动手,只是偶尔派出一队人马去清缴那股游骑,每次也不多打,就打一股,杀十几二十人后便撤退,如是一连持续了一个月,郑家镖局也日夜运作将朝廷吩咐的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入晋阳城,当郑家收纳了最后一趟货物后,裴寺生派人去和那群蛮子密谈,草原人也呈上了一封降书,青苍王朝的乾祐皇帝龙颜大悦,嘉奖有功之人,赏了边关将士,对这份不战而降的降书丝毫都不质疑。 朝廷赏赐的货物已然交给了郑家帮忙押运,有朝廷的差人跟着,让那群镖师趟子手不敢多嘴舌。 灵犀镇南正在裴府正厅坐着闭目养神的裴元英看到自己父亲裴寺生的来信后不禁满脸笑意,送信前来的王管事站在他的面前,小山一样的身材蜷缩着,脸上也挂着微笑。 “王管事,真是想不到,父亲连同草原蛮子结盟的这一招竟然能让家里挣这么多,好一招瞒天过海啊,竟是连陛下都没有疑虑。”裴元英将下人们全部屏退,只留下了那个姓王的管家一人在自己面前。 “这多亏指挥使大人之前为官多年留下的好名声,皇上知道他为官清廉,从不贪墨,这才让我们钻了空子。” “是啊,我也没想到,父亲他老人家两袖清风了一辈子,怎么临了临了就忍不住跟朝廷要钱要粮了呢,真是始料未及啊,父亲呵斥朝廷里派来敲竹杠的大臣这件事做得简直就是天衣无缝,这就更不会让那些人怀疑咱们单纯就是为了吃空饷。” “唉,少爷,我希望这是老爷能为您做得最后一件事,毕竟是在人面前两袖清风的好官,如今为了您的日后晋升破了戒,还希望少爷能好好把握这些来之不易的物资,别让老爷的名声因此沾了墨。” “知道知道,这灵犀镇巴掌大的天,还没人能把我怎么样,父亲他老人家坐镇西北,手里八万大军所向披靡,谁敢动咱们家一根手指头?日后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还会出说呢?我定会小心行事,不让别人抓住我的小辫子。” 王管事又深深地低下了头,和之前听从吩咐的时候不一样,这次他是想让裴元英知道裴寺生的苦心,希望自家少爷能借着老爷今日为他做的步步高升。 “对了,郑家的眼线多久没来信了,是不是在郑家吃好了把咱们本家儿给忘了?” “启奏少爷,派去郑家的眼线已经足足三日不曾有过飞鸽来信,我已经派手下人去交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咱们货物都安全吧。” “安全,除去送到咱们校尉营的物资是供给三千甲士所用的以外,其余那些现在都在郑家的仓库里好生安放,只听少爷一声吩咐咱们就可以随时调出来用。” “不急不急,再等等,我需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才能调用这批物资,”裴元英站起身来望着前面庭院里已经有些凋败的梧桐花,不禁喃喃道:“入夏啦,还能安稳这最后一个夏天,希望是唯美的。” 王管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自家少爷的背影眯了眯自己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眼睛眯住,这个令镇上闻风丧胆的管家更是多了几分狡黠。 没过多一会儿就有下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裴元英转头看了看那个跪在一旁的下人然后眼睛继续盯着颓败的梧桐花,缓缓说道:“最近郑家没发生什么事吧。” “启奏大人,最近郑家相安无事,随意属下的密函就送的怠慢了一些,若是有事的话属下都会写密函告知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郑家的货物你都看了吧。” “额……”跪着的那人仿佛舌头打了结,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没事儿,说就好,看就是看了,没看就是没看,没看你又怎么会知道货物是否安全呢,对吧。”裴元英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跪着的下人,看到他仍然很紧张的模样后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仿佛得到宽慰一般原本僵硬的肌肉顿时松弛了下来,舌头也不打结了,开口说道:“大人,看了,每一件武器装备都是崭新锃亮的,刀枪的刃都是锋利无比,还有一些木头材质的骨架模样的东西,没有拼凑完整属下不知道是什么,还有那些粮食,都是两江运来上好的军粮,这次可够咱们校尉营吃上几个月的。” 裴元英站在那人身后神色冷漠,还是用不急不慢的语气跟那人说道:“那是弩床,交战时守城的大杀器,还有几个是投石机,攻城的大杀器,都是好东西,好东西归好东西,可是现在用不到,”裴元英瞥了一眼王管事,对他说道:“王管事,知道该怎么办了吧,一会儿他下去之后可要好好赏赐他,为咱们家窃密有功,这份功劳我也会记住的。” 那人连忙跪下磕头感谢裴元英,王管事听完裴元英的说辞后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跟他说道:“走吧,跟着我去领赏,还跪在这里干什么,等着少爷管饭吗?” “不敢不敢,属下这就走,这就走。” 出了裴元英所在的正厅,王管家带着那个下人往后院走去,下人满脸喜色地问王管事:“王管家,裴大人这次给的什么赏啊,也没说明白,您是怎么知道赏我的是什么呀。” “我跟随少爷多年,是少爷肚里的蛔虫,他想赏赐你什么不用说我也猜得到,何必多问,跟我走便是。” 两人沿着宅中小道转至马棚,养马的老倌儿看到王管事前来马棚以为是有人要用马,连忙打开栅栏开始从里面挑选马匹,王管事摆了摆手示意马倌儿下去,马倌儿看到后立即进了马棚旁边那个属于自己的住处的小院,那个下人看着四周围的马儿眼中露出了渴望的神情,原来他一直都想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可以坐在上面恣意驰骋,就算不穿着盔甲也是英气十足的。 “到了,你的奖赏就在这里。”王管事一指开着的马棚栅栏,示意让他进去。 “谢谢王管事,谢谢裴大人,属下一直都想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多谢裴大人能满足属下的愿望,要是没什么事属下这就去挑马了。” “不忙挑,”王管事拿手一指其中最为高大英俊的马匹继续说道:“这匹马你要是能驯服的了就送给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匹马的性子可是野的很。” “没关系没关系,那也感谢,感谢,裴大人的恩情没齿难忘。” 正说着那人就朝着那匹高头大马走了过去,正要从侧面翻身上马,却被野性十足的马儿给了一记侧踹,那人吃痛,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朝着王管事笑了笑,然后继续想翻身上马,马蹄子又是踹了过去,这次他长了记性往旁边一躲,岂料王管事从怀中掏出一把刀悄悄走到他的身边,等他再一次翻身上马的时候,爆烈的骏马跳起来踹他,他左躲右闪避开马儿的攻击,却避不开从后面伸过来的刀子,临死前他怔怔地看着王管事说不出一句话就被狂躁的马儿踹飞出去。 看着那人死透的王管事擦了擦手,说道:“少爷的旋风马岂能是其他人能骑的?怪就怪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还给不该你接触的人手底下干活,你也算是死的罪有应得,下辈子转世投胎当个好人,不要三心二意。” 当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旋即告诉马倌儿那人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试试少爷的黑旋风,结果被马蹄子踹死了,马倌儿大惊失色地跑过去看那人的状况,五官连同身上伤口早已被马蹄子踹的血肉模糊,分辨不出到底是死于刀伤还是马蹄。 第三十一章 两封密信 被李唐截获的两封密信确是来自郑大管家和在裴府里被王管事杀掉的那个小人所送出的无疑,然而两封密信的内容以及送出去接收的人却是不同的,郑管家的信是送给镇南裴元英的,那个下人送的信却是给晋阳指挥使裴寺生的。 那日晚上庭院当中烤乳鸽,两人看罢密函内容之后都颇为惊讶,一来是李唐没想到自己出的任务截获的内容竟是如此隐秘,二来楚天问白日里的愁眉不展悄悄舒缓了很多,看到密信后,楚天问便将那封故意不让李唐看到文书内容说与他听。 原来,自打郑家镖局开始负责押运官镖后楚家的暗镖生意就开始屡遭扣押,那些远在西北苍州以外的暗镖到是没什么大的变故,依旧能按照既定方案缓缓进行,但是一经苍州,从进永平城开始,镖队就开始频繁遭到外部贼人劫镖,西北苍州原本都已经上下打点好了的山寨贼窝频繁下山劫掠,好像收到了什么内部消息一般,每当楚家镖队走过,他们都会下来抢劫一番,不分你我,连同旁边的过路百姓也跟着遭殃。 起初还以为是山寨火并换了新的头目,要是这样的话只需要重新打点一番即可,然而不止一处如此,几乎每处有山头的地方都会进行这样的骚扰,虽说赤堂军都能保住货物不被劫掠,但长此以往也让镖队苦不堪言,楚家墨堂旋即出动,对西北大小山头进行调查,除了有几个山头是真的换了头目以外,其余山寨原封不动,还是原班人马,就连那群人也跟着起哄,每每行至永平城、晋阳城这两座西北大城的时候,有不少货物都被针对性的进行了扣押,起初他们还以为跟往常一样,照例打点一番即可,然而那群早已熟识的看门守卫苦哈哈的一张脸,满脸无奈,给钱也不敢收,告诉他们这是上边的意思,他们也不敢随意乱放行,没有官府文书的镖队只能被扣押。 这让楚家人有苦不敢说,只得送信给楚家北苑,文书很快就送到了楚天问的手里,楚天问看完后脸色难看,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与此同时玄堂楚天寒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旋即展开调查,灵犀镇上做镖局生意的就这两家为最,一个楚家,一个郑家,楚家是做暗镖生意的,郑家是做明面生意的,调查的目的便是看看郑家的镖局生意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和自家一个境地。 不调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郑家的镖局生意不减反增,每到关隘都能畅通无阻,一个月前裴寺生下令全员备战,押送货物的队伍就不可能出雁行关前往草原进行贸易了,然而就在几日前,雁行关的封禁要开还没开的时候,郑家镖队已经接连又几趟送出了雁行关,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楚家墨堂的甲等密探频繁出入雁行关进行调查此事,发现他们和草原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每次货物运送到草原王廷后旋即返回,连银两都不收取,马队回到晋阳城后郑家的大掌柜会去一趟晋阳官府,其中有一次郑家大掌柜做事不周密,出门的时候握着一沓银票脸上笑开了花,这才让墨堂的密探们明白了什么,紧接着就跟玄堂汇报过去了。 收到消息的楚天寒确认了郑家这次任务的难度不会太大后指派李唐夜间出任务,虽说事态紧急,但称不上有什么危险,只是没想到任务过程中会碰到一个什么香主,将李唐按在地上摩擦。 “如今截获了这封密信,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算是解开了,胃口大好啊,要是再有几只乳鸽我还能吃得下。”楚天问抹了抹嘴上的油一脸喜悦的说道。 “我呸,两只鸽子,被你偷吃了四条腿,剩下的根本就没点什么肉了,你还好意思的跟我说吃得下,我这肚子还咕咕乱叫呢。” “没事没事,说好了请你吃烤乳猪,一定就请你吃烤乳猪。” “乳猪在哪呢?” “额,这个嘛,等一会儿天亮了,我带你去灵犀镇上的顶好的八仙居去吃上好的烤乳猪,听说那边新来了个厨子,烤乳猪的手艺一绝,明天带你去尝尝。” “难怪玄堂堂主楚天寒说你是头猪,原来就惦记着吃啊,哈哈。” “哈哈,别听他胡说,我这习武之人怎能不注重饮食呢,对着灵犀镇上的美食倒是有一番研究的,什么街东摆摊的王大娘,一手手擀面津味十足,镇南开驴肉火烧店的老孙头,上好的黑驴都是从中原那边运过来的,还有什么臭豆腐,松花蛋这类风味小吃等等等等,各个我都知道。”楚天问眉飞色舞的说着各种吃食,让旁边那个刚刚没吃几口乳鸽的李唐肚子叫的更为厉害。 “难怪镇上人都说,镇北郑家镖局的大少爷纨绔成性,精通灵犀镇各大寻花问柳之地,镇东杏林书院的书生喜好修身养性,知道灵犀镇何处洽谈风月静谧修身,镇南裴府的裴元英喜好古玩字画,不仅灵犀镇,整个西北苍州的名流古玩店他都基本熟络,而镇西的楚家少主楚天问,则是出了名的喜欢吃,还不喜那山珍海味,总喜欢到街头巷尾找那小商贩所在之处找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美味,倒是在这里面还算是一股清流了。” “原来外面都这么流传我啊,唐哥儿你今天不说我还不知道呐,我以为我也会跟那郑家少爷似的被人骂成纨绔子弟呢。” “你还是当个人吧,别一听到别人不骂你你就喘。” 楚天问摸着脑袋憨笑李唐则是开始琢磨那封密信的内容,信上写道:郑家货物已经齐备,少爷的意思不着急动手,边关封禁大人酌情解封即可。 信上的内容多少有点僭越的嫌疑,但是言简意赅,简明扼要的说明了下一步晋阳军方的动向,楚天问心情愉悦的必然的,自打那封文书被送到楚天问桌上楚天问就心里惴惴不安,常常盯着那份文书呆呆的发愣,心中没有具体办法能解决那份麻烦,楚天寒虽说是有条不紊的安排家中四堂配合行动,密切调查事件原委,但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找到事情的解决办法。 边关将士严阵以待,致使很多暗镖不能往来行动,就连行走西域必定要经过的永平城对往来之人的盘查也跟着紧密了很多,前往西域的路上也不太平,这就让楚家家族的生意平白无故的损失了将近四分之一,任谁执掌都不会开心的,但是根据楚家各个堂口给楚天问送去的情报来看,这场突如其来的边关战事好像是早就有预谋的,裴寺生恐怕是借助了郑家镖局的生意才给自己行方便,否则也不会秘密将部分货物送至郑家保管。 想到这里李唐不由得想问问楚天问,倘若真是裴家和郑家两大家在跟朝廷索要银饷,楚家会不会抓住这个小辫子展开行动,裴二哥跟自己的交情尚可,他不想看到从前朝夕相处的兄弟蒙难,于是就没问,然而面露难色,被楚天问看了出来。 “唐哥儿,你是担心我会对裴郑两家下手吗?” “不错,裴二哥毕竟跟我有交情,说实话,属实不想看到他因为此等区区小事家族蒙受大难,毕竟做官发财早就是官场当中屡见不鲜的事了,当朝太祖创立青苍王朝以来曾经立誓杀遍所有贪官污吏,死在他老人家刀口之下的贪官污吏每年都有上百,然而还是屡禁不止,人最怕从一无所有到突然就有了权柄,站在不同的身份就会有不同的认知格局,这都是咱们没办法掌控的。”李唐语重心长地说出这一番话,想让楚天问不要因为家族生意受挫而报复其他人。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楚家生意对于官府都是来路不明的阴影,行事必须要低调小心,就算是我知道了这件事对我们家族生意不利又能如何呢?只是不知道信上所说的动手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就好,不过这信咱们要赶紧寄出去,这边关封禁一日不解除,你们家的生意就一日不能恢复,到时候不仅经济会有损失,要是裴寺生察觉到他的探子丢了,到时候彻查起来的后果恐怕非比寻常。” “唐哥儿说的在理,一会儿我就去找个信鸽把这封密信送出去,至于那那封知会裴元英的密信嘛,我看还是不要送去了,就让裴老二迷糊着,不去管他,量他也不敢怎么样,毕竟咱们还抓着他的小辫子,要是他敢对我不利,那我也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随你吧。”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李唐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楚家少主心说还是逞强贪玩儿,那封信上明确说今夜有人在郑家大院附近打斗,还挑明了听声音不像是外来游侠跟巡逻守卫起冲突,这怎么能跟裴二哥送过去,摆明了送死局。 李唐看了一眼坐在门槛上流着口水打瞌睡的楚家少主,猛地一拍他的后背,将楚天问吓了一跳,就听李唐大喊道:“走,我们去吃烤乳猪!” 第三十二章 八仙居 “急什么,唐哥儿,你见过谁家大早上的吃烤乳猪啊,腻不腻。”楚天问从酣睡中惊醒,他已经不知道几日几夜没好好睡一觉了,这会儿心中郁结刚开,一时没忍住悄悄地合上了眼。 “那也得去吃点东西,天都亮了,你可别让下人端来清淡朝食糊弄我啊,折腾了一夜,肚子里缺点荤腥。”李唐看着楚天问站起身来朝外走就知道他想敷衍了事,然而李唐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打断他的下一步行动。 “我这不还没说呢嘛。” “那你走什么走。” 楚天问眼看着糊弄不过去了,走了几步来到李唐身边一把揽住李唐的肩膀,“走走走,我带你去吃点有特色的东西,话说这灵犀镇……” 不等楚天问说完李唐立即打断道:“我的烤乳猪!” “别急别急,烤乳猪咱们中午去吃,那边可得预定席位,要不然可没有咱们的烤乳猪吃,我先带你去吃别的,灵犀镇上早晨可是有不少好东西,日上三竿的时候就都不见了,有好几次我想去吃都是因为耽误了时间没吃到,走走走,咱们这会儿赶紧去,他们刚出摊,都是新水新油,搞不好还能吃到头一份儿。” 楚天问先是将密信送了出去,然后领着李唐出了楚家大院,李唐也没有意见的在后面慢慢跟着。夜间打更的更夫敲完五更鼓响后消失在街头巷尾,有些平民人家家中的雄鸡也开始唱着破晓,不多时,早起的农户起床收拾着内务,路上逐渐开始有行人出来忙碌了,那些早晨出摊的也跟着支起摊子等候客人。 也不知楚天问到底是怎么想的,此刻竟直直的领着李唐从镇西一路跑到镇东,镇东有个摊贩刚出摊,楚天问拉着李唐坐下点了这里的特色小吃,楚天问一边吃一边催促李唐快点,一头雾水的李唐加快了呼噜的速度,吃完之后只觉得没吃饱,刚想在来一碗却被楚天问制止,丢下银子连声走了都不曾告知店家,飞也似地有跑到镇南,镇南有一家摊贩刚开始上人,楚天问继续拉着李唐坐下,点了一点东西继续吃着。 就这样,楚天问带着李唐从镇西跑到镇东,又从镇东跑去镇南,然后沿着中心大街跑到镇北,两个人好似在跟时间竞速一般跑遍了整个灵犀镇,连续吃了三碗小吃的李唐仍然觉得肚子里空空如也,还没等吃的怎么样就被这一路的颠簸剩不下一星半点儿了,此时正在镇北吃完东西的李唐看着准备从怀里掏银子的楚天问,不等楚天问放下银子,飞也似地朝着镇西跑去,楚天问甚至来不及找钱的丢下了一锭五两的银元宝,急匆匆的在后面跟上李唐的脚步,直至到了镇西的街道上方才站定。 “说吧,这次咱们吃点什么?”李唐看着眼前已经是车水马龙的街道笑吟吟的问道。 “吃什么?还哪有什么吃的了,我想吃的咱们都吃遍了呀,倒是我想问问你,唐哥儿,你跑什么呀。” “这不你瞎带路嘛,你要是先去镇南或者镇北不行吗,非要绕远路先去镇东,跟你跑了一早晨,累也累死了。” “唐哥儿,这你就不知道了,镇东那家是出摊最早的,学子们早晨来得早,而且人员密集,店家得备货,所以咱们先去镇东能吃到最好的,镇南的摊贩实际上是给校尉营那帮丘八支的摊子,他们偶尔不吃朝食会出营来打食儿,所以咱们第二去镇南,至于镇北,那边没什么讲究,都是些富商大户,那些富家公子哥们朝食大多吃的晚,故而最后才去镇北的,至于咱们这镇西呀,早晨没啥好吃的。”楚天问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点一滴的讲解着自己这些年在灵犀镇上获悉的名小吃的时间段,浑然不管一旁的李唐肚子还是在打鼓。 “那你说吧,怎么办,我现在肚子还饿着呢。” “都吃那么多了还没吃饱啊,我都有点吃不下了,再等等,马上就要到时辰了,届时会有一家面馆开门开门做生意,他们家是那趟街上开门最晚的,但是可别小瞧他,每次去都是人满为患,咱们先慢慢溜达过去,等走到哪里也就差不多该开门了。” 李唐摊手无奈,只好在后面慢慢跟着,心中一阵腹诽,两只烤乳鸽自己几乎没怎么吃都被楚天问一个人吞了个干净,他当然不觉得饿了,然而又不能说什么,等到面馆开门,果不其然是人山人海,很多人围着店家门口的招子前排队,看到这一情景的李唐瞬间没了吃饭的兴趣,肚子也已经饿过劲了,楚天问回头嘿嘿坏笑,炫耀着自己的判断正确,气的李唐旋即转身离去。 “唐哥儿,你这是要去哪啊,慢点走。”楚天问在身后高喊。 “四处转转吧,反正八仙居的烤乳猪还没出炉,又不能去人家那边等着。”李唐没好气的说道。 八仙居位于灵犀镇中央偏西的地方,地段繁华,络绎不绝的往来客商和江湖游侠时常在此处下榻,做的一手好菜引来无数人到此尝鲜,最近又是新来了一位会做烤乳猪的大师傅常驻,江湖子弟们大多喜欢吃肉,若是做的味美,更是会让他们念念不忘,前来八仙居吃饭的人就更多了。 进门时堂倌拦住两人问了一声可有预定,楚天问亮了亮自己的身份堂倌就下去了,就见楚天问轻车熟路的引着李唐入了雅间,这让李唐心生奇怪,不是说好只能预订才有烤乳猪吃吗,怎么一进来就坐了雅间位置。 只见楚天问笑了笑,说:“其实唐哥儿你来我楚家第一天我就准备带你来吃这边的烤乳猪的,后面谁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一直也没吃成,这边的预订我也一直没怎么断,每天可都得付银子的,光是这么多天违约的押金都够咱们吃好几顿的了。” 没多一会儿八仙居的堂倌就把一应菜品如数上全,本就早晨没吃饱的李唐瞬间食指大动,毫不客气的上手开撕,一边吃一边讲:“听说江湖子弟都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之辈,如今我虽然还没混迹过江湖,但是一身修为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也让我试一试这种吃法到底有何不同。” 看着李唐吃的满嘴流油的楚天问在一旁哈哈大笑,顺手撕下一块猪蹄膀塞进嘴里,“江湖人纵马平生,打打杀杀,有侠骨柔情,也有不共戴天的仇家,要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幸遇到了仇家,那这顿饭也就不用吃了,相顾拔剑,饭馆也跟着遭殃,不少人因此上了官府的通缉令,就是因为他们打架不给钱,破坏了店家的桌椅碗盘,两人打完就溜之大吉,浑然不管老泪纵横的店家。” “说的在理,来,再给你个肘子。” 李唐吃的不亦乐乎,楚天问也接过肘子大口大口的咀嚼,就在这时,两人都听到外面有人喊叫,嘴上是一套江湖算命骗子的说辞,只听那人讲:“算尽人间富贵事,保得人间太平年”。 “唐哥儿,有没有兴趣听那个骗子给咱们算算命啊。”楚天问放下啃到一半的肘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唐。 “都是些江湖骗术,这有什么的,我父亲当年没少跟我讲他做官以前被这些江湖术士骗了的例子,他恨不得对这些江湖骗子见一个抓一个,哪来的兴趣听他们讲那些套话耽误咱们吃饭的宝贵时间。”李唐继续啃了一口手上的蹄膀,再问就闭口不谈了。 “就听听吧,要花钱的话咱们就不掏呗,你一个人等灵池,我一个天等具灵,害怕打不过一个江湖骗子?我就是好奇,世人明知道江湖上算命这种事信不得,但仍然有人频繁上当,不是我说,历代王朝都相信那气运之说,更是有钦天监常年夜观天象为王朝预测未来走向,开国军师张玄更是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听说他当年只是看了一眼紫微星动就预言改朝换代,最后扶持太祖隆登大宝,要说没那么点事儿也说不清,咱们就听听,万一这人是第二个张玄呐。”楚天问一本正经道。 “切,随你的便,这只烤乳猪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就笑纳了。”李唐根本就不在乎那个江湖术士,他关心的只是眼前的这只烤乳猪。 楚天问走出房门朝着距离不远的江湖术士喊了一声便回来落座,不多时那个术士摆弄着手中的拂尘走了进来,都见江湖术士算命解卦扛着幡儿,这只拿着拂尘的倒是少见,正在低头吃蹄膀的李唐抬头一看,只见他头戴乐天巾,脚踏青布鞋,一身黑色道袍显得他尤为英朗,一双杏眼明亮有神,两鬓微霜,隐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五缕胡子不长不短,身后背着一柄墨色长剑,俨然不像是个江湖人士。 那人走进来后两眼直直地盯着李唐,随后缓缓说道:“阁下目如朗星,面如桃花,双耳饱满而清丽,日后与女子结识恐有一番纠缠,不过看阁下头顶宛若有五彩祥云笼罩,按理说非富即贵,但是你的额头上如今隐约有黑影呈现,虽是不伤及自身,恐怕身边有人要出事。” 刚开始听到头顶五彩后李唐还颇为吃惊,谪仙人老张也曾说过自己头顶五彩,可能这是真的,然而听到后面的印堂发黑后就不想再往下听了,这就是江湖上一套最浅显易见的骗人说辞,穿着打扮看上去倒是像那么回事,然而那有什么真才实学,也不过是那骗人的术士。 李唐沉下脸来,对道士说道:“阁下一身黑袍,莫不是想借助这乌黑之色遮蔽自己头顶上的阴影。” 谁知那道士双目一闭,紧接说道:“不错,阁下说中了。” 第三十三章 道士下山 八仙居的雅间里李唐正在跟楚天问啃食着乳猪,被楚天问邀请进来的道士进来后先是对李唐仔细打量,李唐一句暗讽准备将眼前这个“江湖骗子”赶走,结果那道士垂下双眼说自己身穿黑袍完全是出于无奈。 这么一个神态看下来倒像是个正经的道士,而非江湖上那些欺骗银钱的无良之辈,李唐放下了手中的还没吃完的猪蹄膀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语塞,那道士好像也感觉到不对,当即又看向了楚天问。 “我观阁下头顶的气有些浑浊,好像有什么大难在等着你,恐家中之人会遭受无端灾难,然而阁下脚踏紫薇,此生将有一番大机遇,若是能妥当处理说不准还能渡过难关,阁下面容刚毅,宁折不弯,倘若日后见好就收当个异姓王爷那是最好不过的,僭越恐遭天谴。”那道士又说出了自己怎样看待的楚天问。 “哦?真人何出此言啊,刚刚所说的身着黑袍以遮黑气,这又是为何?”李唐听到那道士所言所讲跟谪仙人老张当时所说的分毫不差,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贫道乃是灵犀镇西长生山上长生观的第三十八任掌教真人张清源,山上这几日水流过于旺盛,隐约有水患形成,贫道这才觉察是山下有大能要现世,自昨日下山试图看看到底是谁能有此等功业,不料碰到了你们两位,贫道心中疑惑看来是已经解了,刚才所言不过是书中所讲,然而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当中展现出来的,二位日后是什么样子就要看二位自己的造化了。” “哈哈,长生山上有水患这一个说辞真是有趣,莫不知镇西楚家洗兵池的活水就是自长生山而来,若是山上有洪水,那洗兵池岂不是要遭到水淹横祸?倘若那书中卦辞当真准确,又怎会说出造化这种不确切的词句呢,莫不是张真人此番下山就是为了找几个年轻人寻开心的。”李唐对老道士的话半信半疑,自从自己来到楚家后曾经多次去洗兵池,丝毫未见洗兵池有水满的态势,入夏以来雨水还算丰沛,洗兵池中的池水距离岸边人为修建的过路栈桥也还有着一些距离,就算是瓢泼大雨接连不断,下至六月三伏也不一定会漫过栈道。 然而长生山曾有超凡入圣的天人当着一众香客的面举霞飞升,自此香火鼎盛,往来磕头祈福之人终日不断,若眼前的道士真是长生山而来,那必不可能会因为香火钱而在此“行骗”,旋即从怀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递了上去,想打发那个道士离去。 张清源看了一眼银子,明知道不应该收但还是收了下来,嘴上说:“道不轻传,缘不结空,无论是一个铜板还是一锭金子,照单全收就对了。” 他接过银子后看了看李楚二人的神态,然后从桌上捏了一块乳猪精肉塞进嘴里,然后说道:“两位小友,其余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天机不可泄露,日后倘若真的横遭大难,还请来长生山找我,我吃你们一块猪肉,算我欠下的,日后若是有难长生山上管定会成为你们的容身之所,就暂且如此吧,贫道去也。” 只见长生山掌教真人张清源将背后的宝剑放置在面前,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道人身上散发出来维持着宝剑悬空而不掉落,老道士一个飞身跳上宝剑,旋即盘腿坐下,风也似的沿着李唐身后大开的窗户飞了出去,李唐连忙回头看向道士飞走的方向,倏忽间就已经看他不见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唐哥儿,他说的是真的吗?什么头顶五彩,脚踏紫薇,那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楚天问重新抓起那块没吃完的肘子吞咽了起来。 李唐则是看着道士远去的背影微微发愣,说出了那日在杏林学院黄宗羲说出的那句话:“这世上当真有仙人?” 长生山的后山上,一个道人悠悠的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正是那刚刚给李楚二人算卦的长生山掌教真人张清源,一旁的两位童子连忙跑上前去迎接,张真人收起宝剑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玄青,玄月,为师下山这两日你们有没有听从为师的话把后山那几只白鹤好生喂养啊。”还未到青月而童子面前,张清源就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 两位童子急匆匆地跑至自家掌教面前,闻言后说道:“师父,徒儿一向听从师父的安排给那两只白鹤好吃好喝,那两只白鹤也不曾出什么差池,可是就在今早上,那两只白鹤不知怎的突然朝着南方飞去,徒儿们连忙去追,但是怎么也追不上去,最后被那两只白鹤跑脱了,还请师父责罚。” 张清源笑了笑,抚摸着青月两位童子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那白鹤本就是一对,一直长相厮守不曾离开,如今向南飞去肯定是朝着永平城去了,白鹤又有仙鹤的叫法,传说是仙人坐骑,自是通灵,想必我那个小师妹也该回来了。” “是师姑要回来了吗?” 张清源点点头,小师妹早在多年前就出门游历去了,那两只仙鹤便是自己年少时跟小师妹一起饲养的,师父当年还在,自己和小师妹也曾驾鹤在山川大河之间游历,后来师父准备跨过天门障碍举霞飞升,便将掌教职位传给了自己,然而自己在接手掌教印信的时候心中充满了纠结。 师父他老人家当年修习长生山的昆仑十决业已大乘,距离举霞飞升羽化登天不过一步之遥,天上负责接引的神仙一只手已经朝他伸了过来,师父在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候屈身折返回来,下来之后拽着自己的发髻一顿臭骂,最终在自己身上耽误了大事,没有跨过天门,而那天上的接引仙人一赌气竟然回去了,师父从此境界大跌,心神不济,对着众弟子安排好最后一番事宜后便起身下山,孤身一人消失在茫茫人海当中去了。 有人传言师父已经陨落了,一众徒子徒孙们也曾下山多方打听却怎么也寻不到,这也就成了长生山一大憾事,自己的小师妹也在师父离开后不久紧接着就下了山。 自己本是长生山同辈人当中修为最差的一个,师父青眼有加独独看中了自己的秉性纯良,临行之际特意嘱咐几位师兄不要多生事端,修行之人最忌讳争强好胜,倘若凡心不死,历经天门的时候也会有天劫降下,轻则跌境,重则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谁都知道那是师父他老人家的危言耸听罢了,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几位师兄们安心修道,不要跟自己争夺掌教的权力,说到底,若非是师父当年当着外来人的面前举霞飞升,如今的长生山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门小户,甚至连衣食住行还得下山去化缘,那还会有如今敢跟京城皇家的青云观以及武当山并列的第三大道观长生观呢。 玄青玄月两位道童看着自家师父发愣,摇晃着张清源的胳膊问道:“师父,师父,到底是不是师姑啊。” 张清源缓过神来,转念一想自己这两位徒儿好像并没有见过自己这位小师妹,只是每年三月三真武大帝诞辰祭祀之时会在一旁给小师妹留下一个空座,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的几位师兄也会难得的在这天闲聊片刻,可能就是那时候,自己的两个徒儿听他们讲到了小师妹吧。 “玄青玄月,安排一下,准备迎接你师姑回山门。” “啊!真的是师姑啊,太好了,山门里不光有我自己一个女道人了,太好了!”玄月跳着脚的跑了出去,玄青在后面紧紧地跟随,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年跟随师父修道的场景,当年也是这般情景,师父在一众弟子当中也只是收了小师妹唯一一个女儿身,这好像是长生观的传统,每一代掌教真人都会收一个女徒弟代传衣钵,自己也曾问过师父其中缘由,师傅却说:“世间万物,独阳不生,独阴不长,唯有阴阳协调才能成就大统,咱们这山上去清净之地,要是都是男徒弟,那还有什么意思。” 起初张清源也不明白,后来自己去青云观拜访做客,发现他们也有收女弟子,这才将生怕违背道统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张清源望着远去两个道童的背影开始回想刚才在八仙居里遇到的李楚二人,他刚才所说的话里头并不明确,只是闪烁其词的说了一些自己通过望气所望出来的结果,当年师父下山前曾传给自己这一套功夫说是等长生观没钱的时候可以去给香客解签玩,师父说的轻描淡写,自己却不能做那江湖骗子所干的事,偶尔有需要自己指点迷津的香客问到一些事情,自己也会根据这些年所积累的道家经典来予以解读,最后也能让那人的心境就此安定下来,从中获得真情妙理。 此次下山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独到的望气功夫所致,自己的本事虽然不如师父纯澈,但也能看出西北隐约有水气腾腾,有水患的模样朝着灵犀镇而来,长生山位置就在灵犀镇西北处,倘若洪水过境必然祸及长生山,唯一奇怪的是那水气隐约泛红,充满了杀伐之气,这让张真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下山去看上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天大能引来这般灾祸。 一时间琢磨不透的张真人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就此拂袖朝着三清殿走去。 第三十四章 两只白鹤 小兰心每天的任务就是在楚家北苑的后院里修剪花草,大清早起来吃罢了朝食就会提这把剪刀对着后院的花草树木进行一番修改,在没人打扰的时候,这里就是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她可以随意的将冬青树剪成某个人的模样,也可以把盆栽上的枝枝丫丫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就连那颗原本就在这里几百年的银杏树都不能幸免于难,小兰心拾起那些花树上掉下来的花朵装扮着那颗银杏,像是一个家族的长者被自己的小孙子在耳边戴上了路边野花一样的俏皮。 然而她所欣赏的并不止于此,春天百花盛开的时候她会蹲在花树旁看每一朵花骨朵,曾经她还守在那株桃树下等候了一整个白天,期盼着桃花看到自己后会开的更胜,然而好巧不巧的那天夜里大雨倾盆而至,本来准备开花的桃树一夜之间只剩了那些花苞。 夏天虫鸣鸟唱,尤其是在夜里,小兰心从房间里端一个马扎坐在后院里,旁边的欢喜亭里总有乘凉的姨娘在哪里讨论着什么,她则会选一个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下,小姑娘怕黑,但又没那么怕,在促织蟋蟀的鸣唱当中徜徉,闭上眼睛仔细的听,黑夜也就没那么恐惧了,有的时候还会在那里听入了迷睡着了,口水流了一胳膊。 秋天肃杀,万物开始萧索,落叶纷纷,小兰心喜欢躺在姨娘她们扫到一起的树叶堆里,软乎乎的,比自己的床还要舒适,秋天地气沉降,风不再如同夏天那般总是贴着头皮走,而是会穿透自己的身子,小兰心感受着风儿带来的些许凉爽,梦中的呓语也随之传来,总有那还在干活的姨娘不小心将畚箕里的落叶看也不看的一股脑全都倒在小姑娘的身上,小兰心也会猛地坐起来不断地呸呸呸,吐掉刚刚被倒进嘴里的渣土。 冬天,瑞雪高岗,白蒙蒙的一片,楚家的孩子都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去洗兵池的冰面上打滑,在瑞雪覆盖的草坪上打雪仗,小兰心不喜欢他们这种粗鲁的玩法,拿来笤帚和胡萝卜,一边扫雪一边堆起一个个雪人,笤帚插在上面当胳膊,胡萝卜切几片做眼睛,整根胡萝卜插在鼻子的位置,雪人堆起来后小兰心宛如至宝一般呵护着他们。 总有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跑过来一脚就把雪人的脑袋踢个粉碎,小兰心一把抄起“雪人胳膊”就在后面追,小姑娘怎么会跑得过小伙子呢?追了一会儿就追不动了,两手掐腰站在那里开骂,每当孩子们听到小兰心开始骂人之后都会跑的很远,因为他们知道小兰心发怒的时候不是好惹的,她最大的杀手锏就是跑到他们娘亲那里一哭二闹,使得他们不得不赶紧闪人,然而等小兰心骂够了再回到雪人身边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又是那个顽皮的孩子把她的雪人身子都拆了个干净,满身委屈的小兰心也只是拿起扫帚再次汇集些雪,重新堆一个雪人,她会在雪人的身子里和脑袋里装上大石头,等着下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自食恶果。 今日也是,初夏刚至,早晨若是起的早点还能看到叶片上有很少很少的露珠,小兰心拿着剪刀对着眼前的冬青树不断修剪,逐渐出现了一个人脸的模样,凑近一看竟然是李唐,就听小兰心一边剪一边说:“笨鲤鱼,臭鲤鱼,煎炒烹炸都难解心头之恨的混蛋鲤鱼。” 只听剪刀齐齐咔嚓几声,刚刚显现出来的“李唐”又被剪了个稀里糊涂,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兰心,我又怎么惹到你了,大早晨的这么骂我,听说早晨骂人可是会一整天运气都不好的呀。” 小兰心从那声叫喊中醒过神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被小兰心骂的李唐,小兰心低头一看那颗冬青树,已经被她的剪刀剪秃了,她愤愤地一把将剪刀丢到地上,站起身来就走,浑然不管在后面紧紧跟着的李唐。 追至欢喜亭,小兰心一赌气坐了下来,气鼓鼓的看着眼前的洗兵池不管那个在自己耳边不断询问自己为什么的李唐,终于,她被李唐的聒噪搞得厌烦了,站起身来愤怒地拍了拍桌子,刚想发怒但怎么也怒不起来,最后只好一脸委屈地说:“都怪你,那天说好帮我摆脱挨骂的责罚,我还信了你的邪,中午自己跑到后院来修剪花草,要是那天我一直跟着你就好了,也不会下午回去以后再被我娘骂。” “就为这事儿?”李唐无奈苦笑,没想到这个不听话的丫头因为贪玩不帮着姨娘她们洒扫庭院,最后被自己的娘亲责骂竟然怪罪在自己头上,李唐也没想到小兰心的娘亲竟然是个这么由原则的人,若是换一个寻常人家,有客人来做客,最多当着客人说几句职责的话也就罢了,小兰心的娘亲则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去说她,等自己一走小兰心一回来再把这件事拾起来重新编排。 “要不然呢?你这条大笨鲤鱼,说好的帮我摆脱挨骂的责罚,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承担了所有,哎,心好累啊。”小兰心侧脸枕着胳膊倒伏在石桌上,另一只手则是玩弄着头发,眼神空洞,仿佛有无尽的心事一般。 李唐见状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呀你,要不是你偷懒不干活你娘亲会去骂你吗,我也是,怎么就上了你的贼船想帮你摆脱,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那毕竟是你娘亲,又不是我娘亲,挨骂的是你又不是我,我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还说,我一回到家我娘就把我拽到里屋去了,她直接就说我学坏了,知道带着外人来堵娘亲的嘴了,”小兰心从石桌上弹起来:“你说,是我要你去帮我开脱的吗?明明是你自己臭不要脸非要跟着我,那天早上要不是在面馆碰到你,说不准我吃碗面就回去干活了,怎么会挨骂。” 小兰心生气之余吹了吹自己额头上垂下来的发梢,李唐看到这一情景连忙求饶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向你认错,都是我不好,惹得你被娘亲责骂,下次遇到这种事我躲得远远的,行了吧。” “不行,下次要是还有这种事你还得帮我!” 小兰心怒目圆瞪看着李唐,李唐没好气的说:“那下次你娘要是还骂你你怎么办,还来找我出气吗,别以为我没看见,刚刚你用修花的剪子偷偷在冬青树上刻画了我的一个画像,别说,手还挺巧。” 听到褒扬的小兰心眉毛一扬:“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拿着剪子,我姨娘她们都没我这么高的手艺,”然而她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狡辩道:“谁剪你的画像了,你有什么证据吗?你可不要含血喷人。”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那棵树现在都已经秃了,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不过你的手艺高超嘛,哎,”李唐戳了戳小兰心的肩膀道:“你说你剪个秃子,手艺高超就这么个高超法?要是你去给人修眉毛,那岂不是得把别人的眉毛给修没了?哈哈。” “哼,你懂什么,我是看这棵树长得太好了,把旁边那棵树的阳光水分全都抢了过去,心中愤愤不平,这才把他给剪秃了,这棵坏树,还学会跟别人抢夺东西了,我岂能饶他?” “是是是,我们的侍花仙女说的是。”李唐看了看那些高不过大腿的冬青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本仙女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你是仙女,说什么都是对的。”李唐看着小兰心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只能服软。 “这还差不多,本仙女的气消了,你去帮本仙女把剪刀捡起来吧。”小兰心抱着肩膀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看着那个正在嬉皮笑脸的李唐,李唐慵懒的说了一声行,尾音比亭中的石柱子还长。 就在这时,天上突然传来一声清鸣,声音还很远,但依稀可见有两只飞鸟从东而来,正在往西飞去。 刚把剪刀拾起来抓在手上的李唐连忙喊小兰心:“小兰心,快出来看,两只大鸟在天上飞啊!” 小兰心听到李唐叫她连忙跑了出来朝天上看去:“那是大鸟吗,那不是两只仙鹤吗?” “仙鹤?那里来的仙鹤,从东而来,向西而去,这是要驾鹤西游吗?” “呸呸呸,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道天上的仙人就不能从东面来去西边办事吗?亏你还是被人称作‘鲤鱼才子’的李唐,我看你就是一条大笨鲤鱼,蠢鲤鱼!呸!” 小兰心自顾自的骂着李唐,然而李唐没有回答她,随着仙鹤的身形越来越近,他隐约看到仙鹤的背上有两个人影,李唐的视力极佳,修为到了灵池境之后更是可以看得更远,其中一只仙鹤上的人他好像认识,但是仙鹤飞在高天之上,他看得并没有那么真灼,但那个身影只是觉得熟悉。 他忍不住的从怀里掏出了和韩笙儿的定情信物,那块玉佩已经被他盘的油润了,此刻握在手里竟然有股温暖的感觉传来,仙鹤从李唐的头顶飞了过去,李唐下意识的在地上朝着仙鹤的方向飞奔起来,然而仙鹤转瞬即逝,李唐追至院墙就不再追了。 两行热泪顺着李唐的脸颊滚滚而下,李唐嘴里喃喃道:“笙儿妹妹,是你吗?” 第三十五章 再探郑家 又要出任务了,算上之前玄堂藏书阁的任务这次已经是李唐的第三次任务了,之前那次夜间去郑家秘密探访,除去被那个不知道是谁的香主从中拦了自己一道,其他还算顺利。 截获了两封密信不说,还得知了楚家生意上的损失皆是因为晋阳城指挥使裴寺生所做,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贪墨,如今所贪之物皆在郑家仓库里躺着,这不免让人生疑,寻常人贪墨都恨不得藏在自己家里最隐秘的地方,不让其他人知道,裴家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藏在别人家里,任由朝廷的监察使无论怎么查都不会查到他们头上,要是查到了郑家,反倒会治郑家一个私藏兵甲的大罪。 楚天问听从了自己的意见,并没有对裴家落井下石,而是把这个把柄紧紧地攥在手里,楚天问很讨厌裴元英身上那股愈发浓郁的官僚气态,这些年他跟整个西北苍州的大小官员沆瀣一气,虽是身在灵犀镇上,但实际权柄已经堪比“西北土皇帝”了,大小官员都忌惮他父亲裴寺生手底下的八万精兵,天高皇帝远,谁都不知道自己的举报折子会不会递到皇帝陛下的龙书案上。 然而裴元英并没有针对李唐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自己遇刺那一夜裴元英还收到消息带着裴六来保护自己安全,毕竟也是曾经一起在杏林书院的清浅池旁击鱼的儿时伙伴,那个时候虽然自己不曾在竞技上对裴元英礼让过分毫,但是好在裴元英没有记仇,对待自己依旧如初。 李唐已经知道了那日杏林书会结束后,裴元英借助青凤先生裴行之的个人名气将一应学子富商尽皆“请”到自己府上做客,说是做客,实际上是为自己招募幕僚。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那个官员不给自己多找几个智囊防身呢?就连灵犀镇上的七品县太爷都有三个师爷为自己出谋划策,平常日是不用的,每当衙门口有案子,或者说朝廷派来钦差查政绩的时候,三个师爷便会没日没夜的连轴转,一是为了自己服侍的县老爷平安,第二,自然也是为了自己能有个长期饭票可以随身。 晋阳城的边关封禁已经解开了,楚家的生意也慢慢进入了正轨,然而墨堂派出去的暗探密探们却还在外面奔波着,郑家在那个西北封禁的时候拿到官府通行证一事让楚家上下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民间的镖局,就算是和官府有生意往来,也不会在这种边关紧急的时候郑家会有车马出关行走,草原人的弯刀不是闹着玩儿的,战争打起来他可不会因为你是哪个朝廷颁发的文书就不劫掠你了,稍有让他们不顺的地方可能草原的弯刀就已经驾到脖子上了。 边关封禁似开未开之际,郑家镖局更是频繁出入雁行关,前往草原进行贸易往来,然而银子却不是草原给的,而是郑家大掌柜去晋阳官府当中去领的,这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更是好奇郑家仓库里运进去的东西到底是为何物,裴寺生又怎么会跟远在灵犀镇这个边关后花园的镖局做生意呢? 军武粮草押运都是有朝廷漕运官员负责的,这次边关战事起,郑家反倒一马当先干起了漕运工作,西北军和草原部落僵持的一个月里并没有爆发什么大的战争,这是整个西北人都知道的,然而郑家押送的粮草军备却是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直至草原人的投降书送至乾祐皇帝面前的那天才停止输送,如果单纯说裴寺生贪墨,这未免胃口也太大了,朝廷不会起疑心吗? 李唐不知道,甚至整个楚家都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所在,楚家毕竟是做暗镖生意的,要是能通过这个把柄和官府达成协议,将自家生意搬到台面上来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此这般每日谨小慎微的暗镖生意楚家也自知早晚会出事,心思缜密的楚天寒综合目前所获得的所有消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侦查郑家仓库的货物情况,将握住的把柄继续扩大。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任务降落到李唐的头上,经过上次侦查之后他已经知道了郑家并不是一个平静之地,其中有好几伙人也掺和在其中,那个不知名的香主是一伙,站在郑家大少爷郑耀祖身边的郑大管家是一伙,最后给晋阳裴寺生送密信的还是一伙,很显然,在这件事上裴寺生和裴元英他们父子两人是站在不同的战线上的,他们父子俩互相都有不同的人来传递密报。 然而到底里面还有多少人混杂其中,谁也不知道,所以这次派李唐前去查探郑家仓库的行为是极其冒险的,一来郑家人丁颇多,万一被人发现就会麻烦缠身,第二,郑耀祖和李唐相识,而且这个纨绔少爷对李唐这种白丁出身的人很是看不起,要是被郑耀祖得知李唐曾经暗访过郑家,说不准这个二世祖会调集家中所有人手来杀李唐。 明月夜,李唐站在院中望着天上明月发呆,没想到这次秘密的任务会在如此光明当中前行,虽是自己换上了一身夜行衣,貌似也是无济于事,此次出行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身手和经验了,月光下,他背上了那柄赤霄剑一个飞身跳上楚家藏书阁的最顶端查看着周围巡夜守卫的行踪,这次他没有选择和上次那样低下身来仔细倾听,相反,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上面,宛如一座雕像。 明亮的月光就在他的头顶之上皎洁的看着他,形成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然而那并不妨碍李唐沉着冷静地查看四周,待巡夜守卫的动向查探明白后飞身一跃跳向远处的屋顶。 经过不多时的辗转腾挪,李唐又来到了上次被那香主阻击过的地方,这里距离郑家仓库最近,高大的屋顶也方便潜伏。只见他小心的释放着气机查探着四周的动向,但并没有进入郑家大院,而是朝着附近能潜藏人的几处进行一番查探,确定上次的那个香主没来,也确定了四周并没有人暗中跟随自己,李唐朝郑家大院看了看,和上次的灯火通明不同,这次的郑家大院黯淡了许多,只有恍惚的几根蜡烛在风中摇曳,偶尔有巡夜的家丁来回的转圈。 一切安全,李唐跳上了郑家仓库的屋顶,掀开几片瓦片朝里面看着。 仓库里漆黑一片,唯有角落里有一处灯火亮着,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在那里停留,李唐伸长了耳朵仔细的朝里面听,两个熟悉的声音从仓库里传来。 “耀祖啊,多亏你们家仓库够大,要是我家也有这么大的仓库就好了,也好放下这么多东西。” “裴校尉说哪里话,能用到我郑耀祖便是我天大的福气了,何况也仅仅是用了一下我家很久都没用的仓库呢?” 听到仓库角落当中的两人讲话后,李唐猛地瞪大眼睛,更是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仔细了起来,那两人正是那郑家少爷郑耀祖和裴家校尉裴元英,如此深更半夜他们两个人在这仓库里干什么?要是检阅仓库的话白天不行吗?非得晚上来检阅,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更加心中生疑? 李唐正在思考着什么,脚底下的一片瓦突然松动了一下,“铿啷”一声响动吓得李唐连忙将那片瓦盖上,力道刚好没有发出第二声响动,紧接着就听仓库里的裴元英喊了一声:“谁!”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家丁护卫听到裴元英的高喊突然全都奔涌而来,没过一会儿就围住了郑家仓库,裴元英和郑耀祖两人携手走了出来,还是郑耀祖说道:“你们刚刚在仓库周边巡查,可曾见到过有什么人出现或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回禀少爷,没有发现。” “呵呵,裴校尉,说不准就是只老鼠呐,仓库里本来是存放粮食的地方,也比较容易招生老鼠,万一有那老鼠被猫逼急了眼也会爬屋上房,猫在后面跟随踩到瓦片传来声响也未可知。” “喵~”李唐听到下面这么说之后当即学了一声猫叫。 “呵呵,是我多疑了,要是只是只猫那就最好不过了,耀祖啊,今日跟你说的你可要代为保密啊,法不传六耳,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我想休息了,你们郑家有没有什么比较舒适的床啊,今晚就在你家住下了,回去路上要是碰到正在巡夜的卫镇使刘通还得跟他说一番废话,本校尉有些累了。”裴元英轻轻拍了拍郑耀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 “裴校尉,请跟我来,我带你去耳房休息。” 屋顶上看着郑耀祖领着裴元英远去的李唐不由得深呼一口气,还好郑耀祖说出了猫追老鼠这种理由蒙骗裴元英,自己就坡下驴学了一声猫叫才勉强混过关,他们两人今夜密探说了一些不为人知的话,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有其他人知道,然而被潜藏在屋顶的李唐听了个一清二楚。 明月依旧,照在李唐的头顶上竟然腿有些软,刚才裴元英的那声叫喊着实让李唐吓得不轻,大半夜的本以为没人能察觉自己的动向,结果却因为脚下的瓦片松动传来的响声惊动了他们两人,可惜了,要是瓦片不响可能还会再听一些秘闻,然而为时已晚,今夜所听的已经够多了。 一道飞快地影子猛地弹起,月光如水,照耀着那个影子越来越远,逐渐的消失在灵犀镇的屋顶之上。 第三十六章 裴元英的小算盘 自最后一批货物运到郑家仓库以来,裴元英对郑家的“关照”一直停留在派下人四处打听的阶段,据探子传报,郑家的纨绔少爷最近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的纨绔作风蜕变成了一个会做镖局生意的生意人,这让裴元英感到奇怪。 认识郑耀祖大概已经十几年了,除了自己最开始刚认识郑耀祖的时候他还是个乖宝宝以外,他的脾性就已经慢慢的变成了纨绔少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着实让灵犀镇上的居民感到害怕,人就是这样,只要这个人谁都不怕,那所有人都怕他,也得亏了这个二世祖的痞性顽劣,帮助自己在暗中处理了不少棘手的问题。 饶是如此,郑家少爷在见到郑耀祖的时候还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就连楚家少主楚天问都不怕的人,到头来还是会惧怕自己的校尉身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话大抵不假,自从上次郑耀祖来自己府上做客以来,裴元英已经有十几天不曾亲自关照这个自己使唤惯了的好狗了,于是乎,裴元英决定亲身前往郑家去找他谈谈。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刻最是容易多愁善感,裴元英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小时候一直躲在自己身后痛骂楚天问的郑少爷,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如今看来竟然使得自己有些心疼,然而这些在自己的仕途晋升这一方面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此次出门的裴元英也只是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裴六一同前往郑家大院,门前的两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禁不住风吹雨打,显得有些锈蚀,那头母狮子手掌之下的小狮子已经见不得全部面貌了,总镖头郑三友可真是个只知道押镖的憨傻之人,连家中的门面都顾不上收拾,裴元英面露微笑的心中暗想,裴六上前知会了一声门房,门房正准备进去传话之际被裴元英拦了下来,悄悄的进了郑家大院。 左瞧瞧,右逛逛,不多一会儿裴元英就将郑家大院逛了一圈,最后在一处书房当中找到了正在批阅文书的郑耀祖,他假惺惺的上前敲了敲门,“啪啪啪!” “进,有什么事快点说,要是有新的文书送来就先放到桌子上吧,一会儿我看完了这几封再看那些。” 郑耀祖低头奋笔疾书,竟是连头都没抬一下,看到如此努力的郑家少爷之后裴元英不由得心中一愣,只见他蹑手蹑脚的悄悄走到了郑耀祖身后,郑耀祖批阅文书专心致志,虽是察觉了身边有人来了,但还是顾不上抬头。 身边那人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身后使得郑耀祖心中发毛,不由得怒吼起来:“你们这帮下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没看到本少爷正在忙嘛!”一扭头却发现是裴元英在盯着自己,惊慌失措的郑耀祖来不及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就那么信手一丢,戳进了一旁的笔洗当中。 “原来是裴校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怎么也不让下人们通禀一声,”郑耀祖眼珠咕噜一转,立马改口道:“定是那帮下人办事不得力,下次非把这群狗娘养的全都换了。” “哎,是我没让门房进来传话的,我也想看看这么多天没什么消息的郑少爷最近都在家忙什么呢,怎么也不去我府上找我聊天儿呐。”裴元英一摆手告知郑耀祖此事和下人们无关,不要随便找他们麻烦。 “裴校尉不知今日到我院中可有要事?如今天色不早,想必还没吃饭吧。”郑耀祖当即吩咐下人去后厨做饭,两个人迈步正厅。 饭桌上两人吃喝的差不多后,天色已经入夜了,裴元英提出要去仓库里看看那批货,郑耀祖亲自为裴元英提灯去了后院。 郑家的仓库起初是为了中转货物而建造的,后来随着郑家的镖局生意越做越大,货物也越来越多,于是就在别处建设了更大的仓库,家中的仓库也就闲置了下来,偶尔装一些米面余粮,以备不时之需,然而经过前几次押官镖之后,郑家的中转仓库也被随之填满。 镖局有镖局的规矩,未经货主允许不得私自拆开货物封条,裴元英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那些码的整整齐齐的货物顿时心中大喜,郑耀祖当即让下人把仓库里的灯都点亮,然而裴元英制止了他,郑耀祖只好提着灯笼给裴元英照路。 “耀祖啊,这些货都看过了吗,都齐全吗?”裴元英看着眼前箱子上的封条不禁奇怪,上次询问那个潜伏在郑家当暗探的下人曾说这里面有什么什么东西,描述的绘声绘色,然而今日一见,那些封条都原封不动的贴的死死的。 “裴校尉,我们做镖局的有我们镖局的规矩,除非官府察验或是本人同意,否则我们是不会轻易打开箱子看里面是什么的,不过这几次押镖都有官府的通行文书,所以就没有人来看过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哦?我怎么听说外面现在风传郑家私藏了一批官家货物,意图不轨啊?”裴元英有意敲打郑耀祖,所以展开了对他的旁敲侧击。 “那日最后一批货物运来之后,夜间曾听到外面有兵器打斗的声响,听声音不像是外来游侠跟巡夜守卫之间产生的冲突,我让郑管家给裴府送了一封密信,原以为校尉会做出什么行动,可一连几日都没有消息,于是就此放下了,日夜派人在此守候,以防有图谋不轨之人企图这批货物。” 郑耀祖一本正经的回答却换来了裴元英的一身冷汗,自己从来没有收到什么郑管家的密信,货物押送到郑家仓库一事是密不外传的,怎么会有外人监视郑家的镖物押送?这让裴元英暗暗吃惊,一时愣住了。 “裴校尉?”郑耀祖拽了拽裴元英的衣袖才让他从愣神中缓了过来。 “嗯?你说那天曾经有人在外面打斗?可曾调查清楚是什么人?” “没有,打斗声传来之后我就让人趴在墙头去看了,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现。”郑耀祖说了假话,自己不仅偷偷查看过那箱子当中的货物,事后用糨子重新糊上,而且,那日李唐和香主在外面打斗的时候郑耀祖只是安排下人们熄灯,然后让郑管家送出密信。 然而对人心把控得当的裴元英当即就发现了郑耀祖面色异常,看着这些尚未开封的箱子微微笑了笑,轻轻拍打着郑耀祖的肩膀对他说道:“辛苦你了耀祖,要不是你,我这些货恐怕还不知道在哪放着。” “校尉说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耀祖啊,有件事我得麻烦你一下。”裴元英的微笑逐渐变的诡异,然而一直低着头的郑家少爷没有发现这一变化。 “校尉尽管吩咐,我郑家势必为校尉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要麻烦你这几天对楚家的暗镖生意多上上心,上次交上来的有关楚家暗镖生意明细这事儿做的很好,我已经向朝廷申报了,这次你要做的就是将楚家每次暗镖的下脚处都调查一下,看看他们都是将货物藏在那里,镖队走什么路线,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校尉你这是……”郑耀祖听完双目圆睁,显然是被刚刚裴元英所说的话吓得不轻,他实在不明白裴元英到底要做什么,就算楚天问再怎么看不上裴元英的官僚气,可毕竟楚天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裴家的事,裴元英要这些干什么,他又想对楚家做什么呢?眼前的裴校尉还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人吗? “楚天问不是你的死对头嘛,忘了他上次在东街上打你,让你跪下喊爷爷了?”裴元英仰着脖子低眼看着郑耀祖,满是不屑,然而不等郑耀祖回话,房顶上突然传来“铿啷”一声。 “谁!”裴元英下意识的大喊,听到仓库里高喊的裴六当即冲了进去,郑耀祖举着灯笼想要看清屋顶上到底有什么,那点微弱的光芒除了能蒙蔽双眼以外,连房梁都看不清有多少根。 然而事态不容郑耀祖继续探明到底是什么在屋顶传来的响动,他只好俯下身子说道:“可能是老鼠吧,库房原本放的都是柴米油盐,经常有老鼠出没。” “一个老鼠能传来这么大响动?”不明所以的裴六放声怒喝。 “也许是猫追老鼠,这个仓库很多年不曾用过了,兴许是屋顶瓦片年久失修,小猫在上面跑动踹到了瓦片,所以才传来的声响。” 裴元英迫不及待的来到仓库门外朝屋顶看去,想要看清上面到底有什么,就听得“喵~”一声猫叫传来,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原来真的是猫叫啊。” 裴元英叹了口气,舒缓了一下自己刚刚陷入紧张的心情,郑耀祖看着自己编排的理由竟然真的蒙混过关,不由得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 “本官有点累了,耀祖啊,你家有没有什么舒服的床褥啊,安排一下我跟六哥,今夜就在你家住下了,明天再回去。” “我带你去。” 郑耀祖拉着裴元英和裴六去了自家耳房过夜,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后便退了出来,明月当空,站在自家庭院当中的郑耀祖不由得开始对刚刚裴元英对自己讲的话暗暗后怕,裴元英到底想要干什么,原本以为只是他自己要一份楚家的生意经营范围,可能是他喜欢古玩字画的痞性上来了,要楚家帮忙带一点外来的宝贝,然而现在怎么变成了向朝廷申报了?楚家做的是暗镖生意,镇上人人皆知,都是不能见光的,就连县太爷每年都会收到不少楚家送来的孝敬,裴元英怎么敢的? 无数的问题涌现在郑耀祖的脑海当中,然而他并不能想明白其中深刻道理,只好兀自回到房中继续批阅文书。 然而这一切都被刚刚潜伏在仓库屋顶上的李唐听了个一清二楚,而且还瞒过了所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天问上山 翌日清晨,楚天问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赶回来直接奔赴玄堂,那几日的边关封锁让楚天问忙的焦头烂额,当李唐截获的那封密信送至晋阳城之后,自觉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便独自一人出门散心,恰好小兰心跑到他面前说了两只白鹤从头顶上掠过,李唐曾经看着白鹤流下了两行清泪。 白鹤向西而去,楚天问也随之向西散心,不知不觉的来到了长生山,山路不好走,但是风景十分秀丽,初夏时节万物新绿,蓬勃的生机让他心情大好,他不由得去看了看那条通往自家洗兵池的水流,有一处断崖潜藏在瀑布当中,楚天问旋即脱下上衣站在瀑布之下,随手折断一根翠绿的树枝耍起了自家的霸王枪,待耍累了之后便想起老张教给他的叩齿三十六。 上山景色宜人,群鸟叽叽喳喳,等到楚天问从入定当中睁眼之时,天色已经逐渐晚了下来,此时下山定然会错过城门大开之时,进不去灵犀镇只能在外面干坐一晚上,等候第二日天亮时分的城门开启,索性就不往下走了,转身朝着山顶而去。 在日头将要落下之时,楚天问来到了位于长生山顶的长生观,刚好遇到了前来关闭山门的道童,那道童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左右的年纪,头顶日月双髻,身穿靛青色道袍,显得是那般顽皮可爱,楚天问一路飞奔,此时已经大汗淋漓,脸上的汗珠滚滚而落,那道童对着楚天问捂嘴一笑,便让出了身后的道路示意让他进去。 楚天问心中疑惑,真是不担心自己是盗匪探子,要是有人图谋不轨洗劫长生观那可怎么了得,楚天问走上前轻声询问:“这位小道士,你就不怕我是凶狠狡诈的贼人探子,前来探路准备洗劫你们长生观吗?” 谁知那小道童笑的更欢,对楚天问说:“你要真是大师父口中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我反倒是不怕了,最近山上冷清,二师父总说要下山抓几个贼人交给官府换取赏银,你要真是劫匪,那还是劝你早些离开,否则还是自求多福吧,哈哈。” “哦?听你这么说你还不止有一个师父?” “那是自然,别看我年龄小,真要论起来就连我们掌教都要喊我一声师弟,可惜大师父很多年前就找不到人了,很久以前我还骑在大师父的脖子上撒过尿。” “很久?很久是多久。” “大概三十年四十年?太久了,我也忘记了,贫道自幼便是这般小孩儿身子,大师父总说我有小孩儿心性,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太懂。” 楚天问心中一凛,眼前这个明明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说起年龄竟然随口就是三四十年,他不由得对长生山产生了崇高的恭敬之心,听到小孩儿说到掌教二字,他想起来之前在八仙居和唐哥儿一起吃烤乳猪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老道士,老道自称是长生观掌教张清源,不知道小道士说的那个掌教是不是同一个掌教,不由得问了一声:“你们掌教可是张清源?” “啊?原来你认识我师父啊!”小道童吃惊,一下子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师父?” “无量天尊,罪过罪过,贫道又妄言了,施主还是快些进去吧,其他的恕不奉告。” 看到眼前这个脑袋一歪嘴巴撅的老高的小道童,楚天问心中乐开了花,原来长生观掌教真的是张清源,眼前这个小道童是他的弟子大抵不差了,想到这里,楚天问哈哈大笑径直的朝长生观里走去。 晚课是长生观所有道士每天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每日傍晚,一众香客散的差不多了之后,道士们便会在钟声中聚集起来一同学习道家经典,楚天问恰好赶在这个时候进了长生观,一众道士聚在三清殿里盘坐吟唱,看到如此庄严肃穆的景象楚天问一时在门口不知道要怎么进去。 三清殿门前有一个烧香用的大鼎,楚天问背对着三清殿靠了上去,那个小道童关闭山门之后也随之走了进来,看到楚天问就那么倚在大鼎后面连忙朝他招手,示意让他跟自己来。 楚天问跟了上去,小道童领着他七拐八绕的走到了长生观的后山上,一声白鹤清鸣紧接着传了过来,楚天问连忙上前观瞧,小道童在身后紧跟不舍,当他看到那两只比人还大的白鹤的时候心中顿感吃惊,这么大的白鹤,别说坐人了,那宽敞的后背载上一匹马都绰绰有余。 小道童看到楚天问一脸惊讶的样子,在一旁解释道:“这是我师父和我师姑他们养的两只白鹤,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反正自我上山以来这两只白鹤就一直在,前两天这两只白鹤受到了师姑的召唤,竟齐齐双飞,一同下山而去,回来的时候一只鹤驮着师姑,另一只鹤驮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衣女子,她说她是从京城而来,是去灵犀镇上找人的,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倒是师姑,回来的时候穿着打扮那叫一个破,身上补丁压着补丁,简直不堪入目。” “原来这山上不光有男道士,还有女道人啊。” “那是自然,我叫玄青,我还有一个小师妹叫玄月,她跟着师父去三清殿讲经去了,我不爱听他们那边叽里呱啦的说着听不懂的经文,这才趁着师父让我去关闭山门之际偷偷溜出来的。”小道童玄青一脸认真的样子跟楚天问讲解着山中的一些事宜,楚天问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你师姑一直没有在山上吗?怎么还得用仙鹤去接她?” “自从师祖下山离奇失踪之后,师姑便下山去寻找师祖的踪影了,然而这些都是我没出生之前的事了,到底真的假的我也不知道,这次师姑回来说是有了师祖的消息,想让我师父师伯他们跟着下山去寻,那天晚上他们吵了一架,我在门外听的时候都吓哭了,跟随师父修行这些年我都没见过师父生过气,这次师父站在师姑那边跟师伯他们对峙,有好几位师伯就此下山去了,到底是不是去找寻师祖尚未可知。” “唉,原来道门也并非清净之地啊。”楚天问感慨道。 “毕竟都是人,再怎么修行也摆脱不了五谷杂粮对身体的侵蚀,还好道士不让吃肉,要不然那天晚上可能会打起来。”玄青一脸后怕的样子,看起来那天晚上他们确实吵架吵得很凶。 “你刚才说有个白衣女子跟随而来,现在在哪呢?” “她呀,上山以来总吵着闹着要下山去寻找她的如意郎君,好像叫李什么来着,名字挺甜的,哎呀,一时想不起来了,师父却说时候没到,暂时不让她走,我就比较好奇,师父是怎么知道的呢?” 玄青挠着头思索着刚才没想起来的名字,楚天问也在心中开始思考,姓李,名字听起来很甜,突然他猛地怀疑起来,莫不会是唐哥儿吧,唐跟糖同音,没有比糖更甜的东西了,若真是来找唐哥儿的,那女子应该就是韩笙儿了,之前曾有玄堂密探来报,说韩笙儿跟着一个不知道身份的人在永平城四处游荡,那人年岁颇高,然而身份却查不到,这么说起来大概对上了,那个人应该就是玄青的师姑无疑了。 楚天问还是对此有些怀疑,试探的开口问道:“她要找的人莫不会是叫李唐吧。” “对,”玄青一拍大腿,“就是叫李唐,天天吵着闹着要去找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身上有什么魔力,吵得我们这清规戒律都快守不住了,好多师兄要把她关起来,关到后山来,让她自己在这叫,没人会管她的,然而还是师父出面,三言两语就把她说服了,现在也不吵也不闹了。” “那女子现在何处?”楚天问心中大喜,当日小兰心在自家后院看到的白鹤背上所驼之人真的是韩笙儿,这下唐哥儿可以安心了,只需要到时候找个机会将唐哥儿悄悄送出灵犀镇,自己陪着唐哥儿来这长生山上来寻,两人只要见了面到时候就一切好办了。 “你说她啊,现在应该在三清殿里听我师父讲经呢吧,说来真的奇怪,我师姑不分青红皂白的将那女子带回来,也不管也不问,只是偶尔教她一点昆仑十决,日常还得是我师父带着,真是不知道为什么。” “你个小破孩儿懂什么,”楚天问一点玄青的鼻尖,继续说道:“刚才进门的时候还骗我说你们掌教是你师兄,还没怎么问你就自己把自己点破了,撒谎都不会撒,你师姑回山里怎么可能随便带着一个白衣女子上山,莫不是你又在骗我?” 谁知一听这个玄青急了,脸色大变,连忙疾呼道:“骗人是小狗,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就等三清殿的晚课结束了自己去问我师父,”玄青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楚天问在诈他,然而他成功了,连忙改口道:“你要真去见我师父的话可千万别把刚才我在山门骗你的事告诉他,要不然师父又要责罚我了,贫道乃是出家人,不应该打诳语,真是罪过罪过。” 楚天问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道童一脸无辜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然而他此时并没有兴趣立即去找掌教张清源聊人生,相反,他现在只想下山去跟自家唐哥儿汇报韩笙儿就在山上的好消息,日落西山,一轮明月出现在东天之上。 望着这明亮的月光,楚天问心中不禁开始想象李唐跟韩笙儿见面的时候到底会是怎样一般的花前月下,然而自己也不可能这会儿就下山去,在小道童玄青的安排下找了一间厢房暂且住下了,所有事都暂且留待明日再说。 第三十八章 长生仙姑 随着一阵晨钟响起,长生观里的道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楚天问也从沉睡中悠悠的醒了过来,还未等到自己将衣服收拾整齐,昨日那个哄骗自己的小道童玄青已经端着盆水走了进来。 “你起来了呀,今天早上我跟师父说起你来,问他要不要见你,师父却摆了摆手说还没到时候,哎呀,师父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师姑回来以后总是神神秘秘的,对我们这些徒弟也没那么上心了。” 玄青将手中的那盆水放到梳洗台上,自顾自的说着些什么,楚天问只是仔细的听,没有做出回答,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后,洗了把脸准备向玄青告辞,玄青却将他拦了下来,说道:“来我们长生观的人不是烧香就是解签的,你要不要让人给你也解一签,测测你未来的运势如何啊?” 看着玄青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一脸真诚的样子,联想到之前山门口他欺骗自己的样子,楚天问不禁乐出声来,没想到这个小道童跟他师父张清源一个德行,得亏是待在观里,要是放入江湖的话,没准儿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江湖骗子。 自打那一夜李唐家中遭遇贼人以来,楚天问就没怎么睡过几个好觉了,也不知怎的,自打杏林书会结束之后,家中的麻烦事就接踵而至,先是货物遭到拦路扣押,紧接着就得知了边关指挥使下令封禁一事,好在李唐截获了密信,解开了自己的心结,随着密信的送出家族的生意也已经慢慢恢复了,至于那些被扣押的货物就交由青堂跟官府周旋去吧。 本来楚天问自从昨天得知了韩笙儿目前在观里的消息之后,想着今天早上下山去告诉李唐,今天早上被小道士玄青这么一搅和反倒是不着急了,自己只要下午能够下山,天黑前回到灵犀镇即可,今天便有了一早上的功夫可以在山上逛逛,刚好有玄青领路,自己省去了探路的麻烦。 “玄青,每天来你们观里烧香的香客多吗,怎么没见几个人烧头香啊。” 无论佛还是道,只要是跟仙人沾边的地方总有那些虔诚的香客前来烧香,更是有心诚者喜好连夜上山,山门关了就在山门前等候,为的就是自己是当天第一个烧香请愿的,据说这样做自己的愿望达成的机会会更高,然而今天早上已经算是起个大早了,道士们每天早晨都有固定的时间起床整饬,虽说会比香客来的要早一点,但是也不会早太多,所以这就让没看到有香客前来的楚天问好奇的问了问。 “嘿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开山门了,可千万记得帮我保密呀,要是师父知道了又要骂我了,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下。”玄青一脸惊恐,急匆匆朝着山门那里跑过去。 望着急匆匆跑远的小玄青,楚天问哈哈大笑,引来了旁边一位步履悠悠的中年女道人前来搭话。 “小友好兴致啊,不知是何方人士,可是来我长生观里烧香祈福的?”只见她身穿靛青色道袍,头上插着一根子午簪,背后背着一把宝剑,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楚天问。 “吼吼,道长万福,在下乃是山下灵犀镇楚家楚天问,昨日上山游玩,不曾想耽误了时辰,就此在观里暂住了一宿,烧香祈福本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本想着今天下山回家,要是道长此刻闲暇,带我在观里逛一逛也是极好的。” “那小友跟着来吧,我带你在观里好好转一转,我也好久没回到观里了,正好看看这些年观里的变化。” 昨日玄青曾经说过他师姑带着一位白衣女子回到山中,此时所见到的应该就是那位师姑无疑了,只见她解下背后宝剑,朝着空中轻轻一挥,宝剑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女道姑轻轻一跃站在了宝剑之上,回身看向楚天问。 楚天问大惊,原来这长生观的道姑竟然是一位女剑仙,自己是天等具灵境,已经能元神出窍行走大山大河了,而御剑飞行最起码也要羽化境才能做到,羽化之后身轻如燕,宝剑御空日行千里,难怪说长生观是青苍王朝第三大观,道姑都有如此境界,那掌教张清源那日从八仙居离去的时候也是御剑飞行,他又是何等境界呢? 说罢,楚天问也跟着走上了飞剑,仙姑说了一声扶好了,紧接着腾空而起,一时间,脚下的长生观变得越来越小,长生山的全貌也逐渐的显现在楚天问的眼前。 长生山的山脉走向是自西向东而来的,西极昆仑山,向东一直蔓延至极远距离,若非永平城从中横断,这道连续的山脉恐怕会一直延伸到中原地带,仙姑没有在天上做太多停留,按下宝剑朝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飞行而去。 长生山虽然不及武当山那般年代久远,但三十六洞天之类也是一应俱全,其中最为著名的还是眼下仙姑带楚天问来到的这座洞玄峰,这座山也是长生山上的最高峰了,此刻云雾缭绕,视野收到了极大的限制,倘若是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从这里极目远眺向东望去,不仅可以一览灵犀镇全貌,而且还能向北遥望晋阳城,历代战事长生山都是兵家必争之地,长生山的道士们届时也会尽一份力。 “楚小友,这里便是长生山上景色最佳之处洞玄峰了,相传我长生山道祖曾在这里一夜悟道,飞升成圣,于是这里也就成了我们观中弟子们的圣地,可惜今日云雾缭绕,遮挡了不少风情。” “多谢仙姑美意了,只是在下一介武夫,看不懂这其中风情,只是觉得此地风景秀丽,也是一处人间仙境啊。” 楚天问自然看不懂其中风情到底在哪里,因为这里曾经是她跟掌教张清源小时候的修行之地,他们的师父将他们带上山来,从小便在这里修行,两人自幼青梅竹马,若非有不婚的条约束缚其中,也许他们也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在这一点上,皇家青云观就格外的开明,青云观是允许修行之士互相结成道侣,方便日后修行的。 仙姑看着山上满落的残枝败叶有些失望,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到过了,只见她突然唤了一声,一只白鹤从另一座稍矮的山峰上腾空而起,朝着洞玄峰悠悠飞来。 “此鹤是我小时候豢养的玩伴,好多年都没见过它了,那日一见没想到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白鹤轻轻落地,用它的大脑袋轻轻的蹭着仙姑的前胸,仙姑摸着白鹤长长的脖颈兀自叹息道。 “传说仙鹤通灵,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对待自己往日的主人还是那般亲昵。”楚天问昨天在玄青的带领下是见过那两只白鹤的,昨日在后山的时候两只白鹤兀自狎昵,一点都不惧怕有生人在一旁,和今天的场景如出一辙,只是从一只白鹤变成了一个人而已。 “哈哈,我师兄做别的不行,养鹤的本事还是足以称道的,这些年我没在山上,两只白鹤被他养的白白胖胖,那天我骑鹤而来,这两只白鹤已经胖的有些驮不动我了,只好在低空飞行,前几天来山上的香客鼎盛,估计就是被他们看到了所以才来进香的。” “大概是吧,那天仙姑骑鹤刚好从我家院中经过,被我家不少人都看到了,要不是公务繁忙,兴许我早早的就来拜会仙姑了。” “走吧,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回观里吃罢午饭再走吧。” 仙姑从刚刚的失望当中摆脱出来,上了白鹤的后背,楚天问新入具灵,虽说身轻体快,但不会御物飞行,只好也跟着上了白鹤,随着一声清鸣,白鹤展开两只巨大的翅膀朝着长生山后山飞去,悠悠落地之时,刚刚忘记开山门的小道童玄青正望着另一只白鹤发呆,看到另一只白鹤回来之后,玄青连忙跑上前去迎接,看到楚天问在白鹤背上之后不由得恼怒起来。 “刚才跟你说要你等着我,没想到跟我师姑走了,真的是,一点都不遵守承诺。” “这……”楚天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望着刚刚又是带自己御剑飞行又是带自己骑鹤的仙姑。 “好了好了,小玄青啊,你快带楚公子吃午饭去吧,观里斋菜清淡,别吃不惯就好。” 仙姑说完就引着那只刚刚载着自己回来的白鹤去找另一只白鹤玩儿去了,玄青带领着楚天问朝食堂走去。 “今早上幸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又要被师父骂了,贫道多谢施主了,无量天尊。” “不是我说你,你小小年纪的怎么记性这么差,难怪你不愿意去听你师父讲经授业。” 楚天问没好气的看着玄青,玄青则是一脸憨笑的没有说什么,两人旋即来到了观里的食堂当中吃午饭。 午饭吃完之后楚天问跟玄青道了别,他本来还想跟刚刚那位仙姑道别的,然而再回后山去的时候两只白鹤都已经不见了,看来是驾鹤野游去了,楚天问只好就此下山而去,想必自己新得知有关韩笙儿的消息会让唐哥儿大吃一惊的。 第三十九章 绝顶好消息 从郑家探听到不得了的消息之后,李唐当天夜里就写好了文书准备给玄堂送过去,然而玄堂大门紧闭,值夜之人也已经偷偷倚着门框睡着了,他悄悄地翻过墙头准备将文书送进去,然而里面的门也是紧闭的。 楚家对待外人窃密的防范还是到位的,虽说门口值夜的人已经睡着了,但是玄堂堂口里有人在里面修炼,挥击拳脚传来的风声呜呜作响,看样子不到早上大门是不会开了,李唐旋即离开了玄堂,来到了那扇青色大门的门前。 他先是纵身一跃跳上墙头,里面的灯也已经熄灭了,看来今晚上是不能将情报送进去了,李唐只好回去休息,然而由于晚上睡得太晚,第二天一大早李唐赖了床,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他才转醒过来,本来想着立即将怀里的情报送出去,结果小兰心又跑到自己这里来避难,昨日下过了雨,后院里不少残枝败叶需要清扫,这种枯燥乏味的体力活儿是这个小姑娘一直不喜欢做的,每逢这个时节她都会偷跑出来,事后自然少不了自家娘亲对她的一顿臭骂。 一时没办法的李唐只好陪着她在客房里头解闷儿,自己的父亲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回来了,楚家家主楚定边也是个年近半百的老人了,自己父亲李宗业更是花甲之年,没想到他们还是跟老小孩儿一样结伴出门了,这样也好,离开了囚禁李宗业十五年的灵犀镇,重新去江湖当中游历,定然会有另一番滋味在其中。 自己的笙儿妹妹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信了,这让李唐心中的思念之情不由得泛了起来,把玩着那块油润的玉佩一时失了神,小兰心发现了他的走神之后,悄悄地走至李唐的背后,猛地一拍他的后心,让李唐从走神当中惊醒过来。 “大笨鲤鱼,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小兰心好奇的询问。 “哦,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李唐打着哈哈,心想敷衍了事。 “那玉佩有什么好看的呀,上次咱们家后院有白鹤过境的时候你也是掏出这块玉佩来把玩,我娘也有一块玉佩,每当我爹出门的时候也跟你似的翻出来看一会儿,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块玉佩而已,有那么好玩吗?”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块玉佩是不是你爹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啊。” “好像是吧,记得之前我娘说过一次,我爹是青堂的人,常年在外面做生意,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有一次家里失了盗,我娘心急如焚,第一件事就是先从床头上翻看那块玉佩的下落,我娘跟我说玉佩就如同我爹,家里什么都能丢,唯独玉佩不能丢。” 看着一脸认真的小兰心李唐不由得哈哈一笑,这个小姑娘本就生的圆脸微胖,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尤其是在想事情的时候更是会瞪大双眼仔细思考,可爱至极。 “你们楚家这么大的家族还会失盗?” “这有什么的,你以为我们家就都是好人吗?尤其是我三姨娘家的那个小屁孩儿,坏的要死,什么好事儿都不干,去年冬天我在后院里堆雪人,就是他把我的雪人头给一脚踢翻的,真的是,没见过这么坏的孩子。”小兰心一脸生气,脑门上的刘海儿也跟着一鼓一鼓的。 “最后贼人抓到了吗?” “当然抓到了,还是少主哥哥亲自动手抓的人,那人是一个烂赌鬼,在赌坊里赌的自己没钱了,就闯进其他人的院子里肆无忌惮的找钱,我娘攒了半辈子的钱都被那人拿走了,还好那块玉佩他没有翻倒,要不然我娘可能会伤心死。” “抓到了就好,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会明白这种心情了,你娘是个好样的,以后在这方面你可得多学学你娘,知书达理,明白规矩,不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跟我臭贫。” “呸,明明是你跟我臭贫,还好意思说我,我打你个大笨鲤鱼!” 小兰心伸手试图想打李唐的胳膊,然而李唐毕竟现在已经是灵池境的高手了,怎么会让她得手?只见李唐纵身一跃,翻上了房中的屋梁上,旋即躺了下来。 “你给我下来!” “我不,下来你要打我,还是在上面舒服。” “你下来,我保证不打你!你快下来!” 就这样,小兰心跟李唐,一个躺在房梁上,一个坐在正下方的桌子上对峙了一个早晨,有下人前来送午饭,被小兰心一并扣押在桌上,小兰心坐在桌子上晃动着自己的小腿,那一撇刘海儿不断的吹动,倘若李唐挨了那一下自己也不会这么生气,现在的情况是李唐上了房梁,自己纵使找棍子戳他也难解这股怨气。 “你再不下来我就把饭都吃了,让你饿一天!” 小兰心还在下面叫嚣,然而李唐根本不管她,翻了个身盘坐起来,叩天鼓鸣三十六,重新体会着自己丹田里的那一方池塘,三朵金色莲花开的灿烂,六根金藕也已经有两根抽出了嫩芽,随着自己叩齿三十六的不断进行,那股源源不断流进灵池的元气逐渐的加深,两根嫩芽也随之抽出了叶片,一时有两个花苞立在灵池当中。 然而无论再怎么叩齿,那两朵花苞都不能绽放,看来是需要机缘巧合了,李唐随后睁开了眼睛,小兰心已经倚靠在桌子上睡着了,那碗饭还被她搂在怀里,酣睡的口水顺着嘴角流进了饭里。 “呵,小家伙儿,睡觉还不忘了记仇。”李唐悄悄地把小兰心抱到了床上,小兰心气息匀称,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就在李唐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睡梦中的小兰心翻了个身,一把就把李唐的手抓住了,嘴里呓语到:“大笨鲤鱼,别走……” 李唐轻轻将她的手塞进被里,又要转身离去,小兰心的梦中呓语又传了过来。 “大笨鲤鱼,我娘又骂我了,你快帮帮我。” 原来在梦里还在惦记着自己今早上偷偷跑出来的事儿,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儿,小兰心睡觉并不老实,刚塞进被里的小手又抽了出来,李唐走上前去准备重新塞回被里,刚握住小兰心的手,小兰心又在梦里说道:“李唐,别走,陪陪我,我害怕。” 这让李唐左右为难,自己身怀情报准备给玄堂送去,然而此时被这个小姑娘缠住了,一时脱不开身,只好拉了一把椅子,握着小兰心的小手在她身边坐着。 不知道梦里究竟出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兰心的手一阵一阵的攥紧李唐的手,小孩子的手通常比成年人的手热乎一些,活力旺盛的小兰心也是,李唐的手心已经被攥出了汗。 李唐满手黏汗感到很不舒服,准备换一只手重新握住,然而就在换手的时候楚天问从外面风尘仆仆的赶了进来。 “唐哥儿,我给你带好消息来了,真的是绝顶好的消息!” 楚天问的声音之大让睡梦中的小兰心突然惊厥,两只手腾空一抬又沉沉的落下,李唐的手顺势“邦”的一声刚好磕在床沿上,李唐回头看着楚天问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松开了小兰心,随着楚天问来到庭院当中。 “楚老弟,什么事这么开心,还是顶好的?” “嘿嘿,唐哥儿,这回你可得请我吃烤乳猪了,还得好好谢谢我!” 屋里的小兰心突然猛地坐了起来,睡得晕晕乎乎的,跌跌撞撞走至李唐的房门前大声问道:“烤乳猪?哪里来的烤乳猪,我要吃!” “哈哈,哪有什么烤乳猪,小兰心,你怎么在这儿。”楚天问被小兰心打断,不由好奇的问,李唐只好把事情的本末告诉了楚天问,楚天问一拍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唐哥儿,上次我在后院里碰到她,她在那里一个劲儿的大笨鲤鱼,臭鲤鱼的,我问她她还不跟我说是谁,最后被我逗出来才知道,她说的大笨鲤鱼原来是唐哥儿你。” “嘿嘿,小孩儿嘛,顽皮一些很正常。”李唐憨笑道。 “烤乳猪,我要吃烤乳猪,我肚子饿了。”小兰心还在一旁大喊大叫,被楚天问大声呵斥:“吃吃吃,就知道吃,等着,明天让你娘给你买!” 小兰心哼了一声,睡眼惺忪的她显然还有些没睡饱,重新回到李唐的床上沉沉地趴了下去。 “楚老弟,你来的正好,我这里有刚得来的密报,想要送去玄堂,不成想被小兰心打扰到了现在,给你也行,你看看。” 说着,李唐就准备从怀里掏出那份自己已经写好的文书递给楚天问,然而楚天问双手抱着李唐,不得已只好停止了掏文书的动作,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那个先不急,唐哥儿,我这里可是有比你那个更好的消息,昨天闲暇无事我出了趟门散心,没成想跌跌撞撞的走到了长生山,在长生山上你猜我遇见谁了?” “谁啊?不会是掌教张清源吧,他又跟你讲什么了?” “嘿,我就知道你猜不到,韩笙儿,我在山上遇到韩笙儿了!” 听到韩笙儿三个字之后的李唐大为吃惊,一时间脑海中再无其他东西,只剩下了韩笙儿。 第四十章 新兵多事 是夜,一支镖队从楚家南苑悄悄出现,径直的朝着西门驶去。街上的巡逻守卫早已被打点通了,他们今夜故意没有来到镇西巡逻,所以这支队伍也出现的有些明目张胆。 楚家毕竟是出身军武,未出镇子的这一路上马裹蹄、人衔枚,目的就是为了尽量减少夜间行车的声音,虽说官府不会过分的纠结这伙人违反了宵禁规定,但是被寻常百姓看到也是极为不好的,楚家能将暗镖生意做起来,靠的就是小心谨慎。 李唐也混在这支镖队当中充当镖师的职分。 在长生山上跟小道士玄青道别过后的楚天问连忙运用元气,急匆匆的回到家中准备将韩笙儿的消息告知李唐,为了给自己唐哥儿一个惊喜,楚天问先是去了玄堂堂口找来王军师,将当天所有需要押运的货物时间和往来地点都盘查了一遍后,发现当天晚上的这趟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趟镖是晋阳城里一个家族势力暗中托付楚家押运的一批金银,路途短,来回时间也充裕,足够李唐在山上多待上几日了。 楚天问只是将人员调动稍作修改,李唐摇身一变化为楚家的楚唐。一切安排就绪之后楚天问心满意足的去找李唐说明事情本末,不成想碰到了刚从睡梦里苏醒的小兰心叫喊着要吃烤乳猪,差点让楚天问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将自己的安排如数告知李唐之后,便带着小兰心去镇上吃东西去了,还说自己这几天要是没事的话也会上山去看看的。 车队行至西门,把守城关的兵丁还未等车马停住,便放声高喊:“城门已闭,要出城还请明天一早!” 楚家的车马缓缓站住,青堂领头的那人名叫张秀臣,在楚家押运镖物已经有十多年的经验了,根据以往的经验,看守城门的哨兵只需要打点一番,送上十几两散碎银两再打个招呼就可以放行了,那群兵丁也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每个月的朝廷给他们的俸禄根本不够干什么的,全靠着楚家夜里行走的暗镖送钱才能维持生计。 只见他孤身一人前去交涉,月色朦胧,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张秀臣的手比比划划,朝着那几位哨兵做着什么动作,然后背对着楚家人从怀里掏出银两递了上去,四名哨兵当中有三个都是乐乐呵呵的笑纳,其中有一个却面露难色,朝着运镖的这些人凝重的看来。 那人看起来应该是个新来的年轻哨兵,不懂之前的规矩,只见他缓步走近镖车,旁边有老兵一把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事,然而他肩膀一抖,将老兵的手弹开,老丘八叹了口气,看着那个新兵蛋子开始对每个人每件货物的盘查。 “车上押的都是什么啊?”新兵翻弄着马车上的箱子,只是挑开了盖子,没有继续往里扒拉。 “回军爷的话,都是新鲜水果,时令蔬菜,军爷,这没什么好看的。”张秀臣点头哈腰的跟在那位年轻士卒的身后,旋即又要从怀里掏银子。 “你们负责押镖的就这些人吗?有没有人员的花名册,呈上来给我们看看。”年轻士卒一边翻看箱子,一边询问道。 “有的有的,这就给军爷查阅。” 张秀臣从怀里掏银子的手变成了掏花名册,他先是将花名册放在自己手上迅速的翻看了一下,然后才递了上去。之前在决定押这趟镖的时候,玄堂已经吩咐下来一本花名册交予张秀臣的手上了,然而今夜临行前玄堂临时更改了人员名单,其中一位原本和自己熟悉的好友被一个外来人给顶替了,两本花名册长得都差不多,但是唯独有一个名字不太一样,所以这就让张秀臣不得不在刚刚的时候重新翻看一眼名单上的那个名字。 递给那个年轻士卒之后,张秀臣便开始四下寻找那个新来顶替的男子,在车尾的最后头发现了李唐的身影,他隐隐的长呼一口气,脑海里在编排着关于他的一些故事,这都是之前的经验之谈了,做事必须要做的周密,今夜行事仓促,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就出发了,所以这也就考验两人之间的默契程度了,还是希望这位军爷不要过分的询问每个人。 “你叫楚唐?”最终,那位年轻的士卒还是挨个的盘问了下去,最后问到了化名“楚唐”的李唐。 “嘿嘿,军爷,在下正是楚唐。”李唐低下脑袋,尽量不被那个新兵记住自己的样貌,出行前楚天问还给他简单的化了化妆,原本清秀的一副面孔上多了几分脂粉气,但是也难以掩盖李唐的本来面貌。 “第几次押镖了啊。” “不瞒您说,算上之前几次,这是第五次。”李唐回想着之前几次的随镖出城,这次着实是第五次不假。 “说说,你们的货物运的都是什么啊。” “刚才我们的张镖头不是告诉您了嘛,车上装的都是时令蔬菜,新鲜瓜果嘛,瞧您这记性,军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李唐从怀里掏出了几两碎银子,说着就要塞给那位年轻的士卒,然而那位爷连看都不看,转身朝着马车后头走过去了。 那位年轻士卒看完了马车上的箱子,上面确实都如张秀臣所说,都是些水果蔬菜,然而他又朝着马车的后方走了过去,蹲在马车碾压过的车辙上瞧了一番,还用手指量了量深度,然后站起身来重新走回李唐的身边。 “听说有些镖局,明面上干的是正经生意,运的也是些瓜果蔬菜,但是里头包裹着的都是金瓜子,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是这样阳奉阴违的人啊?” 年轻士卒面露凶狠,通过前面几次三番的送银两这人都不收的情况来看,眼前这位新来的丘八不光不上道,而且还是个对钱财没那么多兴趣的人,不送钱还好,一送钱反倒让他较起真儿来,之前几次跟随楚家暗镖都是由青堂交涉,也没遇到过这种事,被这位年轻士卒恶狠狠地一问,反倒让李唐楞柯柯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关键时刻,还是张秀臣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走上前来挡住了李唐,对着那位新兵蛋子说道:“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怎么会是那些明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呢,还请军爷明鉴。” “普通瓜果怎么会压出这么深的车辙,还说你们正经!” 正说着,年轻士卒就要一把抓起箱子里的那枚南瓜,眼疾手快的张秀臣一把拦住了那只充满危机的手,那股力道极大,青堂原本就是些没有习过武的生意人,一时之间,张秀臣的那只胳膊无力的垂了下去,疼的“哎呦”了一声,大概是胳膊脱臼了。 年轻士卒也不多废话,眼看被挡了回来立马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旁的镖师们见状不对纷纷围了上来,旁边的老兵知道是这个新兵蛋子犯了轴,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刀收起来。 老丘八当众讲到:“你们要干什么,官府察验都要违抗吗,不想要脑袋了?” 琢磨过味儿来的李唐挺直腰杆站了出来,说道:“军爷,我们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何故如此对待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呢?都是江湖人,押镖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买卖,一路上押镖也不容易,本来就没挣多少钱,脑袋还得别再裤腰带上,既要防着山上的贼寇,还得挡着拦路的匪徒,还请军爷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们这些人一条生路。” “喊什么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是做正经生意的,就此放行,赶快滚,别在我这儿吵吵闹闹的,一会儿巡夜的守卫来了又得麻烦,滚滚滚。” 老丘八摆了摆手,示意打开城门放行,张秀臣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送快了一些,手心里都已经攥出了汗,他的一只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只好一手拉着那只胳膊给那位老丘八欠了欠身,运镖队伍火速出城,不敢再有任何停留,留下一老一少两个士卒还站在原地。 “王哥,他们这趟镖明显就是有猫腻,为什么还让他们出城,你们还收了他们的钱,这不是中饱私囊吗?”年轻士卒气愤不过,不由得骂道。 “哼,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镖里有猫腻,单靠上面给咱们发的俸禄咱们够干什么的,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要是指望着这点儿俸禄早他妈饿死算逑的了,他们是咱们灵犀镇西楚家的队伍,每个月都会在晚上押几趟镖出去,每次都会给我们老哥儿几个点辛苦钱,算是能把日子将就过下去,啊,谁说吃皇粮就容易了,不够吃的时候怎么办,还不得靠自己想办法嘛。”老王叹了口气,说出了其中的无奈。 “咱们为朝廷办事,本该秉公守法,要是天下的兵丁都跟你王一水似的,那咱们青苍还有好吗?”年轻士卒还在坚持着自己心中的道义。 “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还没成家吧,刚才他们给的银子你也没收,我这里还多几两,先匀给你,你带着钱明天晚上去镇上的花月楼走一圈,潇洒潇洒,出来之后你就知道钱是个什么东西了,嘿嘿,花月楼的姑娘,那叫一个水灵儿,腰细胸大屁股翘,保证让你欲罢不能。” 老王一边说着,口水仿佛就要流出来一般,一旁的年轻士卒还是闷闷不乐的,没成家没见过世面的他收下了老王给的银两,这是老王能给到他的最后一个台阶,要是不收,恐怕日后这门口站岗的哨兵之中就混不下去了。 然而他还是决意明天去花月楼里走走看看,到底什么叫风月。 第四十一章 瀑布流水 离开灵犀镇的李唐原本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随着身后城门“轰”的一声闷响传来,李唐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了地,就连站在自己身旁的镖师也跟着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此次出行便是安全了。 出了城门,一大片开阔地呈现在李唐的眼前,之前几次跟随楚家暗镖出城尽皆走的镇东,笙儿妹妹从京城赶往灵犀镇,通常都会在永平城落脚,虽说是灵犀镇南和镇东都能通向永平城,但镇南是裴元英的地盘,县衙的大门也在镇南,更何况外围还有三千校尉军把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楚家的暗镖生意躲着点官家总是没错的。 眼前的开阔地向西延伸出去,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往北不知道多远的地方被马罗山拦住,向南不远处被长生山拦住,这里就是二十五年前十万草原人扎营攻城之地,既能保证自己不被城中守军的投石车打到,还能保证自己的十万大军能够立足,虽说其中有半数的帐篷扎在了山上。 饶是李唐没有亲眼见过当年战事的激烈惨状,但是,他在楚家的藏书阁里曾见过其中的详细记载。 十万草原人秣兵厉马,在灵犀镇前扎起营帐,呈三面合围之势一同对灵犀镇发起进攻,草原人虽然不善于攻城,但是在雁行关、晋阳城两地缴获了很多攻城器械,又抓了几个当地的工匠加以稍微修整便投入了战场,铺天盖地的乱石让镇子里的军民死伤无数,然而那几个工匠最终良心发现似的将那些攻城器具付之一炬之后自杀殉国,让本来呈现出一边倒的战争瞬间改变了态势,双方僵持不下。 灵犀镇上的守城将士靠着草原人投放进来的巨石狠狠地进行了一波反击,踏弩弓床几乎都要踩烂了,这让草原人不得不从军临城下到退军十里,兵马驻扎在长生山的山脚,迟迟不敢上前。 总有那些主心骨不强、还自称是“怀才不遇”的叛国之人,教给草原人一些奇技淫巧来攻城,先是在灵犀镇前二里处修建了一座土山,能随时查探镇中布防的动向,还教给草原人以地底掘进的方式试图攻入城内,然而却被李宗业一一识破。 随着土山的建立而成,李宗业搜罗城中布匹,贴着城上女墙覆盖到城楼之上,仅在女墙垛口处留下一处可供监测草原人动向的地方,草原人也不是傻子,当即安排火攻,无数火箭飞射而来,李宗业早就准备好大量水桶将布匹浇湿,火箭落下,也仅仅是将黑布射穿,根本不能点燃布匹。 草原人旋即开始挖地道,通过残暴的鞭笞枪刺的方式,抓了一大批没来得及逃走的青苍的黎民百姓,为他们掘进地道,李宗业早在女墙垛口发现了他们的动向,旋即在城中四面埋上了大缸,每当有地道掘进到灵犀镇的时候,早就准备守株待兔的灵犀守卫军旋即将他们一个个刺杀,很多百姓也因之丧命,这也为李宗业日后遭到朝廷的弹劾埋下了伏笔。 就这样,草原人围攻灵犀镇三个月之久,草原人本就不善于攻城,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劫掠,最终将晋阳城等周边地带劫掠一番之后,萌生了退意,那群“自命不凡”的叛国之贼也被草原人如数斩杀,然而这一切早就被潜伏在马罗山附近的楚定边一一看在眼里。 就在草原人撤退当天,楚定边率领五千楚家军从侧翼杀来,本就无心恋战的草原人瞬间惊慌失措,顷刻间便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李宗业看到世态转机,当即打开城门,将麾下的万余将士洒向疆场,直追五百里,杀进草原城池三座,直追皇庭王帐,草原人来不及拔寨仓皇向北逃窜,李宗业副首大笑,立了块碑作纪念,这也就使得李宗业成了第一个封疆塞外的文臣。 当年的那场战事如同李唐亲身经历一样放在他的眼前,史海钩沉,在这片地方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战争,仅在黄岚王朝的两百八十多年的国祚里,有记录的草原人入侵就有三十几次,其中大规模入侵更是有七次,平均每过四十年草原人都会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进攻,青苍建立迄今以来,也只是历经了两次,一次是青苍建立之初,草原人兵马大肆入侵中原,被青苍太祖周显打退,再一次便是李宗业灵犀战敌军。 哦对,算上一个月前裴寺生在边关的那次封禁,已经是第三次了,至于其他大小摩擦,暂且忽略不计。 刚出灵犀镇的李唐此刻满脑子都是韩笙儿,他恨不得立马跑上长生山去和自己的笙儿妹妹长相厮守,然而现在,灵犀镇就在自己背后,城门口的哨兵还在盯着,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免得让人家生疑。 “张镖头,刚才被打的胳膊让我看一下。”李唐快步走上前去,被新兵蛋子没轻没重的一下捶打使得他的胳膊脱臼了,此刻已经疼得额头上浸满汗水。 “哦,麻烦小兄弟了。” 李唐三两下就将张秀臣的胳膊接好,张秀臣试着活动了几下,发现已经不疼了。 “没想到小兄弟还有这番手艺,老夫谢过了。” “张镖头说的哪里话,刚才要不是你出来解围,恐怕我就被那个哨兵问住了,只恐有不必要的麻烦产生,该是我谢谢张镖头才对啊。” “哈哈,哪里哪里,当时我被那个新兵蛋子的一下给打蒙了,老胳膊老腿的不禁折腾,直觉的胳膊一阵剧痛,强忍着没喊出来罢了,要不是小兄弟急中生智,当着那个老丘八的面说出那番话,恐怕咱们今夜没那么容易出城,是老夫该谢谢你才是。” 两个人互相吹捧一番,继续朝着前方前进,长生山的上山之路离着去晋阳城的路并不遥远,一行人朝着长生山的方向进发,行至通往上山之路的岔路口,镖队停了下来,此时的灵犀镇已经据此有些距离,即便是站在城头上朝这里观望,在夜间也是看不清楚什么东西。 忽然间,一个人影从书后面窜了出来,不明所以的李唐当即抽出背后的赤霄剑横在胸前,张秀臣急忙挡在那人面前跟李唐解释道:“小兄弟,把剑放下,这人是你冒名顶替的那人。” “哦,原来是楚兄啊,误会误会,我以为是遇到歹人了呢,误会,莫怪。” 李唐又将赤霄剑插回剑鞘,那人正是花名册上李唐冒名顶替的一个叫楚唐的人李唐旋即作了个揖,道了声歉,木在当场一言不发,一时间竟然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然而镖队又重新赶路去了。 张秀臣发现了这一点,回过头来跟李唐说:“小兄弟,就此别过吧,少主吩咐过将你送至路口即可,我们正常押镖,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五天之后的这个时候,这趟镖还会从这里过,届时只要我们会合,就能重新送你进灵犀镇,保重。” “多谢张镖主了,保重。” 双方抱拳,李唐目送着镖队渐行渐远,时辰还早,此时月入南天,距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前往长生山的山路不好走,即便如此,仍然挡不住他想念韩笙儿的心,赤霄剑被李唐握在手中当作拐杖,一步一步的朝着石阶走了上去。 时至初夏,晚间的山风有些微凉,月凉如水,不远处有流水声哗哗作响,时辰还早,李唐朝着流水声赶了过去。 静谧,瀑布旁有一种让人享受的静谧。月光照着林间新叶,微微泛着寒光,瀑布水流宛如一道银线挂在悬崖峭壁上,灌木丛中的促织娘“唧唧吱、唧唧吱”的叫着,不远处偶尔飞过几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萤火虫,皎洁的月色让李唐根本没有丝毫倦意,只见他褪去上衣,朝瀑布下方的清水潭中游去。 “谁!” 一个清丽的女声传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原来那女子正躲在瀑布后头洗澡,这让李唐的脸瞬间红透,紧接着从清水潭中退了出去,重回岸边穿好了衣服,转身离开了。 李唐并没有远去,刚才入水的时候,清冽的潭水有些凉,上岸后的李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此去只是寻找一些枯柴去了,只是夜间寻柴并不方便,他只能通过手中剑砍下树上一些没有长出绿叶的干枯树枝,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干柴重回瀑布边,那女子已经穿戴好衣服,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整饬着还没干透的头发。 谁知李唐刚一靠近就被那女子发现,二话不说抽出了腰中软鞭,上来就要与之搏斗,李唐连忙将手中的枯柴放下。 “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只是凑巧路过这里,看到潭水清冽,萌生了洗个澡的想法,不成想冲撞了姑娘,着实是我孟浪了,还请姑娘海涵。” “哼,夜半三更,不在城中就此安歇,反倒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放浪,想也不是什么好人,刚才饶你一命还不自悔改,又来送死,你还有什么遗言,尽管说出来,说完了,送你去见阎王!” 那姑娘也不废话,直直的朝李唐冲了过来。 “姑娘,误会,都是误会啊!” “淫贼看鞭!” 任凭李唐如何解释那姑娘都充耳不闻,霎时间,那姑娘已经冲到了李唐的面前,鞭子的末梢就要打在李唐的脸上。 第四十二章 花月楼 每十天为一旬,城门口的岗哨看守就会依律轮值倒班,就在这十天的最末尾一天会迎来一天的休息时间,经过昨晚上最后一天的执勤,赵小五迎来了今日难得的休息日,夜勤值完已经是五更三点,夏天天长,天光已经大亮他才回去睡觉,家里的老娘给他早早的准备了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下肚,赵小五吃完就睡下了。 下午的时候,赵小五躺在自家炕上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与那邻家心爱的姑娘待在一起,小五是个正直的人,他隐约看到自己正坐在河岸边,杨柳依依,暖风和煦,一切都安静的让人出奇,甚至连一只鸟鸣都不曾有,他真的很喜欢邻家姑娘,但是一直不敢跟她开口去说,即使在梦中他也只是敢呆呆的望着她。 “小五哥哥。”赵小五听到一声呼唤,梦中残存的意识让他有些不清醒,急忙转头看向四方,然而四下都没有人,只是眼前的邻家妹妹此时正在看着自己。 她好漂亮啊,要是今生能娶到她,那我赵小五这辈子都值了。这是他的心声,也是他的愿望,他想努力为朝廷效力,攒够了银子之后再去聘请一位媒婆前去说亲,然而城门岗哨的职位薪水实在是太微薄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够这笔银子。 “小五哥哥。” 又是一声呼唤,他终于确认那个声音正是眼前的邻家妹妹传来的,一种不能言语的感觉直冲赵小五的脑海,让他瞬间失去了理智,他忍不住地向前朝着邻家妹妹的倩影扑了过去,一种莫名的冲动使得他的四肢紧紧靠在邻家妹妹身上,突然间他的怀中吃痛,从梦中猛地惊醒坐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被弹飞了。 这个梦刚做完的赵小五出了一身透汗,望着自己湿黏的裤子不由得有些发愣,兴许是太过想念邻家妹妹了才会做出这样无耻的梦吧,赵小五心里想着,用手摸了摸自己梦中吃痛的地方,掏出了一些散碎银子,是昨晚共同当值的老王分给自己的,他想喊来自己的老娘将这笔银子给她,一抬头却看到邻家妹妹正站在自家门口朝自己张望。 “小五哥哥你终于醒了,叫了你好几声了,往常中午过后你就醒了,今日怎么醒得这么迟啊。” 原来刚刚不是在做梦,那几声喊真的是邻家妹妹在叫自己,赵小五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汗水打湿的裤子,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心仪的邻家妹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青儿妹妹来了啊,什么时候来的,有事吗?” 那个叫青儿的邻家妹妹突然背过身去,“小五哥哥你快点穿上衣服,羞不羞啊。” 赵小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睡觉的时候把朝廷的差易脱了去,急忙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日常所穿的便服套在身上,快步走出房门中去。 “不好意思啊青儿妹妹,我这刚睡醒,一时有些脑子不清醒,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青儿偷偷瞄了一眼赵小五,确认他的衣衫穿戴整齐后才睁开眼睛,然而不敢正是他,只是面向他低着头,攥弄着胸前的头发一圈一圈的绕圈圈。 “小五哥哥,前两天镇上下雨,我家的屋顶漏了,爹爹年纪大了,上房这种危险的事已经没办法做到了,只好,麻烦一下小五哥哥了。”、 青儿娇羞一声,背过身去,赵小五看着青儿的一举一动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当即就准备一应物品前去隔壁修缮屋顶,父女俩站在自家庭院里听从赵小五的指挥给他递材料,没过多长时间屋顶就修好了,青儿满脸开心的夸赞赵小五厉害,使得赵小五害羞的摸了摸脑袋。 “小五哥哥,爹爹说让你今晚留下来吃饭吧,也好谢谢你帮我们家修屋顶。”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赵小五脸红地笑着,试探性的问道。 “要是小五哥哥今晚能陪父亲聊聊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也想听听小五哥哥最近有没有什么奇闻怪事可以讲给我听,不过……”青儿嘟了嘟嘴,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不过什么?” “哎呀,女孩子的事你不懂啦。”青儿娇羞的生气,回过身去背对着赵小五,继续攥弄着自己的头发绕圈圈。 “好吧,我知道了,既然青儿妹妹身体不舒服,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多喝热水,对身体好,记住了吗?” 赵小五情深意切的关怀道,然而青儿并不领情,脸色一变推了他一把将其“送”出门去,看来今晚是不能留在这里吃晚饭了,不过刚才青儿妹妹的神情着实可爱有趣,赵小五笑呵呵的走了出去,刚准备往家走,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又想起昨天晚上老王的那番话,花月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腰细胸大屁股翘,一掐一兜水儿…… 尚未对男女之事涉猎过的赵小五不禁好奇了起来,他知道花月楼那里是一处女子聚集地,可也听人说过那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至于怎么个不正经法他并不知道,自己本来就对男女之事处在模棱两可的状态,刚刚在梦里梦到了青儿就已经让自己无法自拔了,要是去见识一下花月楼,日后和青儿妹妹成亲的时候也能省去了不少跟女子常识性的麻烦,希望如此吧,今夜闲来无事,就去花月楼学习学习,到底是怎样一番风景。 说着,赵小五就向花月楼走去。 虽说灵犀镇夜夜宵禁,但是有一处地方是不受监管约束的,那就是处在镇北十字大街上的花月楼。 花月楼是灵犀镇上著名的风月场所,也是无数权贵富商纷纷前来消遣之地,据说里面的姑娘不仅各个风姿绰约,而且还对琴棋书画颇有水准,也引来了四面八方的文人雅士纷纷前来听曲儿,当然,花月楼不仅是这只文人雅士们聚会谈风月的地方,也还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花月楼前,只见门口有不少美艳动人的姑娘正挥舞着手中的罗锦丝帕朝过路往来的行人挥舞,赵小五就站在不远的街口处朝那里张望,他在犹豫自己要不要过去,那些女子身上穿的服饰一个比一个妖艳,浓妆粉黛,艳煞旁人。 “要是青儿妹妹什么时候能穿上这一身就好了,”赵小五不禁感叹道,“可惜自己囊中羞涩,买不起那绫罗绸缎,下次要是再碰到楚家的镖队我真想多要几两银子,我怎么那么傻的拒绝了呢?唉,我可真是个傻子,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看看吧,唉。” 赵小五唉声叹气的走近花月楼,紧接着有两位浓妆艳抹的女子贴身而来,扶着他进了楼,“大爷,第一次来吗,身子怎么这么僵硬。”一旁的女子魅音酥骨,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赵小五脸腾一下就红透了,只好打着哈哈准备糊弄过去。 “冯妈妈,来新客人啦!” 那女子高声叫喊,紧接着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从楼上挪动着步子走了下来,只见那位中年妇女的眉梢眼角都格外的活跃,朝着赵小五挤眉弄眼地哈哈直乐。 “哦呦,可真是个年轻精壮的小伙子,在我这楼里可有心仪的姑娘?”冯妈妈轻轻倚靠在赵小五的肩头,摸着他的臂弯满脸堆笑地说道,。 这让青涩的赵小五感到浑身不自在,只是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烧着,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愣愣的看着地板。 “难不成公子你是第一次来我这风月场所?”冯妈妈一眼就看穿了赵小五的作态,瞪大了眼睛满是惊奇,老练的她紧接着又恢复了刚才笑哈哈的状态,拉着赵小五上了楼,赵小五只好在后面跟着。 “姑娘们,接客啦!” 随着一声叫喊,无数衣着华丽的女子从屏风后头纷纷小步快跑的走了出来,这让赵小五的眼睛直直的发愣,脸上烧的更厉害了。 “公子请看,这位是小桃红姑娘,这是紫儿,这是涵儿……”冯妈妈一连介绍了十几位赵小五都无动于衷,冯妈妈心里知道他是一时乱花迷人眼,心中肯定是慌了神,旋即吩咐让小桃红招待赵小五。 小桃红拉着赵小五去了自己的厢房,房门一关,小桃红便给赵小五倒酒,赵小五看着小桃红的纤纤玉手怔怔失神,直到酒盅倒满才缓了过来,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一口便将那杯中酒喝干,小桃红微微一笑,接着又倒了一杯,赵小五仍然是一口喝干,就这样接连倒了七杯,赵小五喝了七杯。 “公子怕是第一次来我们花月楼吧。” “正是。”赵小五尴尬的回答道,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小桃红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呵呵,”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让赵小五的心中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公子切莫着急,奴家先去弹奏一首曲子给公子洗耳,弹完之后再行他事。”说着,小桃红就往帘帐后头走去。 “那就多谢姑娘了。”赵小五起身行礼,这让小桃红不由得笑话眼前这个雏儿的不谙风情。 一曲《朴算子》在小桃红的手中弹了出来,只见她轻启檀口唱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姑娘似有心事?”赵小五听出了弦外之音,低头喝着闷酒问道。 “啊,公子莫怪,奴家一时兴起将这首曲子唱了出来,要是不合公子的耳,奴家再换。”小桃红连忙准备再换一曲,却被赵小五阻拦。 “不必了,姑娘的弹奏真是宛若天籁之音。” 在赵小五的耳朵里,哪怕是弹棉花的那些弹棉郎手中的大弓都是天籁之音,至于天籁之音这个词,还是邻家青儿妹妹曾经夜里听促织鸣叫的时候告知他听的,没想到今夜用在了此处。 小桃红从帘帐后头走了出来,陪着赵小五喝酒吃菜,正当酒足饭饱之际,门外有人敲门,打开门来的时候赵小五吓了一跳,站在门口的正是镇南裴元英,那敲门的是他的护卫裴六。 第四十三章 六盆木鱼 裴元英是昨天中午才从张家大院回到自己住处的,他曾仔细观察过郑耀祖片刻时间,哑然发现这个自己曾经一手培养的“狗腿子”仿佛变了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令人谈虎色变的纨绔公子哥儿,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热衷于自家生意的郑家大少爷。 这其中的过程虽是让裴元英不能将其中缘由悉数猜透,但也隐约也能猜出几分,大概是自己给郑家的那道官府货物押运文书导致的,临行之际他又去郑家仓库仔细查验了一番,终于发现了有几箱子货物的封条有被动过的迹象,他没有立即询问郑耀祖是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在从楚越之地运往西北苍州的漫长路途上,难免会有裴家在官场上的政敌进行察验,打开个三箱五箱的货物不算什么,刀枪军粮在战时算不了什么,哪怕是发现了里面是大型攻城武器又当如何?当时的雁行关由父亲把守,草原人入侵的消息早早的就已经递交给了朝廷,朝廷出兵抗击草原部落的圣旨更是朝野尽知。 今日,裴元英在书房中呆了一整天,晋阳指挥使裴寺生给他快马送来了一封书信,上面就写了四个字,“天暖勿寒。”天气暖和,人的活力也就旺盛,这是裴寺生专门使用暗语写给裴元英的,意思是当前状况一切都好,可千万不要把事情办砸了。 六品承信校尉,放到灵犀镇这个偏远地区已经算是个大官了,县令张广聚名义上掌管灵犀镇,但他也不过是个七品官,卫镇使刘通虽说是五品,但跟裴元英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依寻常卫镇使来看,他们都是和朝廷大学士平级的中等官员,刘通不过是被朝廷中枢排挤到灵犀镇的一个不得志的贬谪之人而已,对着裴元英还是得鞍前马后,倒是城南校尉营里有几个六品千夫长,他们都是裴寺生的部下,面对裴元英也得是点头哈腰。 放眼整个灵犀镇,裴元英说一没人敢说二,然而他并没有和其他那些官宦公子哥儿一样欺男霸女,他极力的做好自己的形象工作,为的就是日后晋升更高层次的官员,他并不打算在灵犀镇待一辈子,皇城里的乾安殿,那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地方。 然而官员的晋升必须要做出一番功绩,朝廷才会论功提拔自己,仅靠官居正三品指挥使的父亲裴寺生,恐怕今生都难以出苍州了。 端坐在书桌前的裴元英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笔架上的上等狼毫笔抓了起来,舔饱了笔之后想着给父亲回个话,但又不知道该写什么,于是就在之上胡乱写画了起来,那张纸上很快就被墨汁涂满,但也隐隐出现了一个字,很像一个“楚”字。 就在这时,满身肥膘的王大管家从外面低头颔首的走了进来,裴元英一把就将手中的笔丢进笔洗,那张胡乱涂抹的纸也被揉成纸球丢进了竹篓里。 “启禀少爷,昨日在镇西把守城门的兵丁们来了,少爷要不要见一见。” “哦,请进来吧。” 王管家出门将门外站住的三个哨兵叫了进来,只见书案不见本尊的三人立马跪了下去。 “属下叩见校尉大人,给校尉大人请安。” “安,快起来回话。” “是。” 裴元英上前将三人扶起,三个老卒都不敢抬头,唯唯诺诺的站在裴元英的面前不敢吱声。 “怎么回事,王管家,快给他们搬凳子,来来来,都坐下说话。” 王管事出门知会了一声,立刻就有下人进来给那三个老卒搬凳子,老卒们颤颤巍巍的坐下,半边屁股探在凳子上,身子僵硬,这等不舒适的坐姿让三个老卒都面露难色。 “家里都挺好的?”裴元英坐在凳子上,身子前倾,探向那三位老卒。 听到校尉问话,三人连忙起身搭话:“托大人的福,家里还算安稳。” “那就好,快坐快坐。” 三名老卒这才敢重新坐下,恢复了之前低眉颔首的姿势,三人都很奇怪,昨天夜里刚值了夜班,今天轮值休息的时候却被叫进这校尉府问话,难得的一天休息日也被这番打扰破坏了,此刻,哨兵老王的心里还惦记着去镇东糕点坊里去买点桂花糕给自己的女儿打牙祭,希望裴元英能快点问话,要是耽误了时辰可就买不到了。 “最近城防可好?你们把守灵犀镇的大门,虽说看上去不是什么紧要的活儿,但实际上城门是城防的重中之重,听说上个月边关起了战事,最近草原人交了投降书,但咱们也别掉以轻心,万一是草原部落的缓兵之计呢,要是半夜混了进来,那可不得了啊。” “回大人的话,城防最近有我们哥儿四个把守,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可是我怎么听说昨晚上有人夜闯门禁,你们还把他们放出城了啊。” “求大人饶命,小人罪该万死,求大人饶命啊。” 面对裴元英的旁敲侧击,三个老卒纷纷跪下求饶,他们做了什么心里自然知道,昨天楚家镖队又依照往常惯例夜间出城,这都是一行城门岗哨心照不宣做的事,一向都是顺利放行,也不会引起什么后果,也就是在昨天晚上,楚家镖队就要通过的时候哨兵赵小五从中拦了一道子,莫不是他暗中告密,引得我兄弟三人在此承受折磨?这个该死的赵小五,新兵蛋子一个,不懂规矩,要是有命回去定不会将他饶恕。老王心中暗恨,然而眼前只求保命,磕头如捣蒜一样。 “哎,我不是来问罪的,城门防守是由卫镇使大人掌管的,我是军官,只是顺口一问,瞧把你们吓得。” 三人一听不是拿自己开刀的,连忙叩首道谢,裴元英让他们起来继续坐着,可他们哪里还敢坐下,纷纷站着答话。 “刚才你说你们这一行岗哨有四人,另外那个呢?” “回大人的话,属下不知,今日我们四人轮值休息,莫不是出门访亲去了?” “王管家,你知道吗?” 眼看三人问不出什么来了,裴元英歪头看向自家王管事,他知道楚家暗镖经常夜间出行,但时间飘忽不定,也不容易探查行踪,他本来甚至连楚家昨天夜间出镖的消息都不知道,这一切还是自家王管家今天中午告知他的。 “启禀少爷,另外一名哨兵名叫赵小五,就在刚刚往花月楼去了。” “哦呦,小兄弟还挺喜好这风雅之事的嘛,行了,你们三人下去吧,”裴元英一挥手,三人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的又听裴元英说道:“一会儿去账房,每人领十两银子,今日我问你们的事不许告诉其他人,否则,别怪本官无情,好了,都下去吧。” 三人称了一声是,然后就跟着王管家离开了,裴元英得知还有小兵敢跟楚家叫板,心中不由大喜,他急忙跑到自家护卫院当中将裴六喊了出来。 “少爷,到底是什么喜事啊,怎么这般高兴。”裴六一见裴元英当即就察觉到他的喜悦难以掩饰的漏了出来,上次看自家少爷这么开心的时候还是那次李唐家中进了刺客,少爷也是跟今天这般表情一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六哥,今日有个好活儿给你,你跟我一起去。” “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今日保证让六哥爽到天上去。” 天色迟暮,裴元英带着裴六两人朝着镇北花月楼走去,两人走到花月楼门前站住了身形。 “难怪少爷说爽到天上去,原来是到这地方来啊,不早说,我还有从西域送来的秘药,可惜这次没带来,可惜啊。” “没事儿,六哥金枪不倒,一会儿先陪我进去办事,办完了事儿,看中了那位姑娘随便挑,我来出钱,六哥,”裴元英坏坏的笑了笑,伏在裴六的耳边说道:“要是花少了,可别怪我笑话六哥啊,哈哈。” “呸,我裴六是什么人,怎么会倒在这种地方,快快快,上马!” 两人在周围姑娘们的簇拥下走进了花月楼,冯妈妈一看到是裴元英来了,立即满脸堆笑的上前套近乎。 “哎呀,裴大人今日前来,我这小地方简直是蓬荜生辉啊,不知裴大人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咱们的花魁姑娘今日身体不太方便,不如裴大人另选几位头牌前来招待您吧。” 冯妈妈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变得娇嗔起来,配合那肥胖的身体,不免让人心中生厌,然而闭上眼睛光是听声音,又觉得内心骚动,实在是有些骑虎难下的味道。 “今日可有一位姓赵的小兄弟来你们花月楼来听曲儿啊?” “赵公子?我们这儿姓赵的客人来的也不少,就是不知道裴大人您嘴里说的是哪位赵公子呢?” 裴元英开始仔细回想临行前王管家跟自己说的有关赵小五的一些事,在心中推算了个大概,对冯妈妈说道:“嗯,应该是一位很特别的赵公子,年纪不大,身子骨硬朗,长得也很英气。” “哦,是他呀,那个小雏儿,不瞒您说,这些年看惯了那些经年来的常客,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一位,让我心里都痒痒起来了……” “快带我们少爷去找他,办完了事儿再跟你要几位姑娘,今晚我们少爷就在你们这里过夜了。” 一旁的裴六急不可耐,连声催促起来,冯妈妈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两人去了小桃红所在的厢房之后就下去了。 “少爷,要进去吗?” “先不急,听听里面说什么,在这种地方,万一打扰了人家的雅兴,人家还不得埋怨咱们一辈子啊。” “也对,还是少爷想的周密。” 两人站在门口朝房间内扮起了隔墙有耳的勾当,就听里面两人一阵尬聊。 “公子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花月楼吧,怎么身子这么僵硬。” “不瞒姑娘说,还真是第一次,我一直喜欢邻居家的青儿妹妹,却不敢开口跟她说,还常常惹她生气,听到几个共事的老伙计跟我说咱们花月楼里姑娘多,心想着来你们这里取取经,别到时候再惹得青儿妹妹生气,唉,真是快愁死我了。” “哈哈,原来公子为这事儿苦恼啊,难怪一进来干喝闷酒,也不见你说话,不如我教你一些对付女孩子的招数,保管有效,不过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要是你青儿妹妹每个月都会身体不适那么三两天,你怎么办?” 赵小五仔细回想着自己跟青儿妹妹的日常过往,刚好就在今天下午,自己为青儿家修好屋顶之后青儿妹妹就说自己身体不适,当时也说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 “多喝热水啊,我娘跟我说过,多喝热水对人身体有好处,有预防百病的奇效。” “唉,”小桃红皱着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难怪你追不到你的青儿妹妹,要是这样的话,你这辈子都别想跟你的青儿妹妹在一起了。” “为什么,我跟青儿妹妹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便在一起长大的。” “这跟什么时候长大的没关系,女孩子不舒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么说,她是不是表现的特别不开心,甚至还想把你赶出去呢?”小桃红掐着腰看着眼前的这个“榆木疙瘩”,心中已经不知道问候了多少遍他的祖宗十八代了,然而他是冯妈妈推给自己的客人,又不好骂他,只能憋在心里。 “是啊,今天青儿妹妹就把我直接推了出去,”赵小五看着借着酒劲儿抬起头来正视着小桃红,真好看啊,和自家青儿妹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好看,“那还怎么说,当娘我爹娶我娘的时候也没这么麻烦啊,媒婆从中调和,抬着轿子就入了我家大门了。” “唉,下次啊,你直接端一杯热乎乎的姜糖水给她,保证她对你眉开眼笑。”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很复杂吗?女孩子看重的根本不是你做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而是看你的心意,心意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两个人还在讨论着如何跟女孩子搭讪的技巧,门外的两人早就笑的前仰后合了,一副雏儿的问话让裴元英和裴六仿佛听到什么宝藏似的,听到这里,门外的两个人早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两人迅速恢复了平静,裴元英示意裴六前去敲门,开门的是那个已经有几分醉意的赵小五,但校尉的令牌他还是认识的,吓得赵小五瞬间魂不附体,以为是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触犯了什么国法,引得校尉大人生气,亲自来抓自己回去。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属下是第一次来这里,其他的一概不知。”赵小五跪在地上已经瘫软了,看来确实喝多了,裴元英掩住笑意,示意小桃红先出去片刻。 “你就是昨夜在城门口拦车的赵小五?帮我做点事儿怎样?”裴元英迈步进去,扶着瘫软的赵小五坐回桌子前。 裴六将门扉关闭,和小桃红站在门外守候,看着小桃红的姿色裴六不禁开始跟她打趣起来,逗得小桃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过了一会儿裴元英从里面走了出来,跟小桃红说道:“赵公子有些醉了,你今晚可要好好服侍他,要是他这身孩子毛还没褪去,我拿你是问,今夜他的那份银子算在我头上,你进去吧。” 小桃红媚笑一声,回了声是后立马钻了进去,看着自家少爷忙完了公事,裴六的意念再也忍不住了,朝着楼下大喊:“冯妈妈,快,六盆木鱼!” 第四十四章 红衣姑娘 月影清丽,温柔的光华笼罩着大地,好像羞赧似的拉来半片云朵遮了遮自己的容貌,躲在云彩后头悄悄看着长生山上正在打斗的两人。 那抽向李唐脸上的鞭子着实狠辣,要是被她击中,不说血肉外翻,至少也得留有一条红色血迹,李唐紧接着后撤,一歪脑袋躲过这毁容破相的一鞭,那姑娘不依不饶,继续挥舞手中鞭子朝李唐的下盘打去,李唐纵身一跃朝着姑娘跳去,那姑娘吓了一跳,急忙收鞭挡在自己面前,身形撤退,两人从灌木丛一直打到水岸边,李唐步步紧逼,姑娘却是连连后撤。 李唐不去抽剑,左躲右闪的不让鞭子打在自己身上,人等灵池境的李唐早已具备了听声辨位的功夫,年少时在杏林学院的清浅池跟一众小伙伴一同击鱼的时候,池中的鱼儿吐泡泡都能被他听见,更何况是破空声不断的鞭子呢?眼前那位姑娘的鞭子在半空中挥舞的“咻咻”作响,只见她丝毫都不留情,每一鞭子都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多时,身上已经是香汗淋漓了。 那姑娘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李唐逮住机会,一把抓住了即将打来的鞭子尾梢,另一只手抓向鞭子中间,抓住尾梢的手施展出一招没有剑的但见花开,很快,那根鞭子就被缠绕在李唐的胳膊上,姑娘气急败坏的想将鞭子抽回来,然而李唐的另一只手已经抓在了姑娘握鞭的手上。 月亮从云彩后面露了出来,这也让李唐看清了那位姑娘的样子,一袭绯红色的长衣贴在她汗润的身子上,腰间系着一根红色的麻绳腰带,一双明亮的眸子透露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李唐,仔细看去,竟是连姑娘的俏脸都隐约有些泛红了。 此刻的李唐就站在那位姑娘面前,只见他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的贴在姑娘耳边,悄悄吹了口气,红衣姑娘只觉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耳梢传来,甚至连身子都软了,她闭上眼睛松开了握住鞭子的手,从而放下了抵抗,看到这般情形的李唐微微一笑,后撤几步对着手中的鞭子端详了起来。 刚刚交手的时候还没发现,连着辫子都是泛着红色的,手柄是用的是上好的黄柏木,质地坚硬,手感舒适,上面缠绕着几圈金色丝线,长鞭则是由兽皮制作而成。 “姑娘,你可认输啊。”李唐笑嘻嘻地问道,那姑娘打了个寒颤,她还在李唐刚刚在自己耳边吹的那口气当中陶醉,一时忘我陶醉,直到李唐呼唤才想起来自己面前还有个陌生人。 “婬贼,把我的鞭子还给我!”红衣姑娘上前就要夺鞭,却被李唐一个收手,让她抓了个空。 “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不经意间入水,没成想姑娘在水中洗澡,我李唐对天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抱柴火来也只是担心姑娘上岸之后着凉受寒,只是为了烤火用,别无他想。”李唐假模假样的对天赌咒,事实上他确实什么也没看到,那道悬崖上有一个如同鹰嘴一样的巨石突出而来,瀑布顺流而下,形成了两片天地,红衣姑娘正躲在瀑布里面那片地方洗澡,而李唐则是从瀑布外的清水潭游进去的。 “哼,那个婬贼占了便宜之后说敢光明正大承认的?你休得狡辩。” “哎,姑娘,着实冤枉啊,你再这么不依不饶的我就把你丢进这潭中喂鱼了啊,我自幼读书,遵从圣贤之道,这种事怎么可能跟你说谎话,信不信,不信拉倒。” 李唐转身走向那堆枯柴,抱到岸边生起了篝火,经过刚刚的一番打斗肚子已经有些饿了,就在这时候,清水潭里有鱼儿吐了个泡泡,眼疾手快的李唐当即捡起一块石子丢了过去,一条肥美的鲤鱼瞬间飘了起来,李唐将其穿在木棍上,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起初那位红衣姑娘还站的离李唐有一段距离,要不是李唐手里还拿着自己的鞭子,她恨不得当即就走,然而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拿回鞭子,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听,只好兀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直到烤鱼的香气飘到了她的鼻尖的时候,她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了起来,一开始还想坚持一点,不准备朝李唐靠过去,直到李唐已经开始吃鱼了,自己口中的涎水止不住的流,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慢慢的朝李唐靠过去。 李唐吃了几口,扭头看到那位姑娘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乐,撕下一整块鲜美的嫩鱼肉递了过去,“你也饿了吧,饿了就快来吃点。” 那姑娘好像听到神的指引一般小步跑过去,一把就将那块鱼肉夺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嚼着。 “多好看的姑娘呀,就是吃相不太雅观,好在就咱们两个人,要不然遭人家笑话。” “就你吃相雅观,还不是跟我一样抱着啃。” “那怎么能一样呢?我是个男的,你是个女的,男人嘛,吃饭就是得大气点,”李唐还想继续说点什么,扭头看着那个被鱼肉塞满嘴巴的红衣姑娘,笑道:“慢点吃,不够我再去捞一条,对了,你叫什么啊。”说着就要伸手擦去女子嘴边挂着的一丝丝鱼肉,那女子不明所以,一把将李唐伸过来的手打掉。 “你想干嘛,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女子,臭婬贼,死性不改是吧。” 姑娘急忙站起身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唐,生怕被眼前这个不知身份的“婬贼”做了什么,李唐没好气的扭过脸来朝向篝火,夜间的山风还是有些冷,手上不自觉地就给篝火加了几条柴火。 “我叫李唐,灵犀镇人士,今晚出来是因为我只能晚上出来,白天被人约束着不能出门,唉,憋都要憋死了。” “你也是晚上偷偷溜出来的?” 那姑娘瞪大眼睛看着李唐,李唐听到她这么说心中一喜,说道:“难不成你也是?” “是啊,我家住在晋阳城,晋阳城谢家你应该听过吧,爹爹不让我出门闯荡江湖,家里的规矩严格,还说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在家里好好待着就是最好的了,哼,我偏不,跟我师父学了那么多年的本事,也听师父讲过他在江湖当中的故事,心里也对江湖很向往,所以就趁着爹爹不在,偷偷溜了出来,不成想刚一出门就遇到了你这个婬贼!” “还叫婬贼,我都跟你说了我叫李唐了,晋阳城什么谢家,不知道,问你个名字废话那么多。” 本以为自己说出是谢家人之后,眼前的这个“婬贼”会因为害怕而敬重自己几分,没想到却被人家一顿劈头盖脸,看来自己师父所说的谢家是晋阳大家,只要在外面提到就有人敬重的说法在江湖上根本行不通,心中的精气神瞬间就垮了,臊眉耷眼的说道:“谢文玉。” “哦,文玉,吃饱了没。” “吃饱了,可算是吃了顿饱饭。”红衣姑娘谢文玉四仰八叉的瘫坐在岸边。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出门没带钱吗?还是说家里不管你的饭,诚心饿着你不让你出门啊。” “你家才诚心饿着你不让你出门呢,我是今天出门出的急了,忘记带银子,跑了一路,身上出了一身黏糊糊的汗,看到这里有水,所以就在这里洗了个澡,没想到遇到了你这个婬……” 谢文玉的“贼”字还没说出口,李唐的巴掌就已经抬到了她的头顶上,吓得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 “就你这胆量还闯荡江湖呢,我这还没打你你就已经吓成了这个样子,要是日后真的遇见了歹人,你还要怎么办吧。” 李唐没有打下去,只是吓唬了她一下,谢文玉看到李唐没打自己,急忙睁开眼睛反驳道:“我可是人等金丹境的高手,在晋阳城里的时候没几个人是我的对手,那些贵公子哥儿们见到我都点头哈腰的,生怕我一个不高兴揍他们一顿。”说着,谢文玉举起了自己的拳头,示意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 然而李唐哈哈一笑,“得了吧,金丹,刚才交手的时候,看你的水平也就辟谷。” “你不信?好,我展示给你看。” 一股强大的气机从谢文玉的体内呈现出来,清水潭上瞬间炸起了水花,那道瀑布也跟着断流了刹那,展现完之后的谢文玉急忙收功,满脸得意的看着李唐,好像是在说:“我厉害吧。” “功夫是不差,可惜经验太少,最多也就跟人等洞虚境的人较量一番还能稳保自己胜利,真要遇上跟你同境的,你还是快跑吧,小姑娘家家的,要是在外面受了欺负,保不准还得跑到你爹爹面前哭鼻子。”李唐一语道破了谢文玉此时的武功境界,虽说在家族的训导之下已经有了金丹的实力,但是经验太过稀缺,临阵惧敌,纵使自己手眼通天也不能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 “你这次偷偷出来要去那啊?”谢文玉好奇的问道。 “长生山长生观,我要去见我未婚妻。” 长夜漫漫,月亮已经移至西天,再过不多时天色就亮了,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笙儿妹妹终于能够见到了,李唐心中的喜悦大概也就明月能懂吧,明明快要天亮了,月光还是亮堂的照耀着大地。 “哈?你未婚妻是女道士啊,你可真够能的。” “你才是道士,你全家都是道士!” “那她干嘛在长生观里啊?” “我也不知道,上次还说在永平城,这次得到消息说是在长生观,管他呢,反正天一亮就能见到了,你还有其他事吗?” “怎么了?” “我要上山去了。” 第四十五章 李唐上山 还没等到谢文玉回复,李唐迈步就朝前走去,谢文玉反应过来在后面急忙追赶,因为自己的鞭子还在李唐的手里攥着,然而人影早已不见了。 说实话,李唐对于江湖也没有太多的经验,无非就是那夜在郑家大院外面跟那个不知名的香主还有那三个手下打斗了一番,后来在楚家演武堂里跟比自己境界高了不是一点半点的楚天问交过手,对付这么个连江湖是什么的丫头片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个人等金丹境,若是竭力逃跑的话李唐不一定能追得上,怪就怪在小姑娘执拗,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江湖世道的危险程度,所以才吃了亏,也幸好遇到的是李唐,自知做得不对,没有过分计较,打到最后都没有拔过剑。 至于晋阳城谢家,听谢文玉的话语应该也是晋阳大家,自己被困灵犀镇,永平城倒是偷偷去过几次,然而晋阳城反倒是一次都没去过,自然也是不知道谢家的底蕴到底有多大,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能妄加评论,万一说错了话,然后遭到人家怪罪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李唐也没有过分的逗谢文玉,而且自己对笙儿妹妹思念心切,恨不得立时就能见到,所以他要在天亮前长生观山门大开的时候到达山顶,于是也没怎么多话,朝着山顶出发了。 李唐朝着山上的台阶一步一步的进发,他走的并不快,因为山路崎岖,而且天色暗淡,不容易看清前路,就这样行进了一会儿的李唐发现不对,刚才那个红衣姑娘在自己身后跟着,于是便回过头朝谢文玉看去,心中疑惑问道:“跟着我干嘛?” 谢文玉满脸嗔怒的登时站住,没好气的说了声:“我的鞭子还在你手里!” “哦,不好意思,一时心急给忘了。” 李唐将鞭子丢给她之后继续朝着山顶进发,又过了一会儿发现谢文玉还在李唐的身后头跟着,这让李唐更为纳闷,转身说道:“鞭子都还你了,你怎么还跟着,我可不管饭啊。” 谢文玉支支吾吾了半天,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好愣愣地看着李唐下一步的动作,李唐皱着眉头朝谢文玉走来,谢文玉下意识的后撤却被脚下的台绊了个踉跄,好在李唐眼疾手快,飞身前至谢文玉的背后将她一把扶住,惊魂未定的谢文玉向后退去,直至靠在身后的崖壁上紧紧贴住。 “我有那么吓人吗,我又不吃人,况且说,你又打不过我,我真要对你做点什么你又抵抗不了,真是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李唐抱着肩膀一脸无奈的看着这个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的谢文玉,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日月之交,山风又吹了起来,谢文玉好像有点冷似的蜷缩着双手抱在胸前,李唐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了起来,然后又朝着山顶继续前进。 然而谢文玉还在后面跟着,李唐不去管她,行至半山腰的时候,李唐有些累了,坐在台阶上喘息了片刻,谢文玉也跟着在不远处的地方坐下休息,但就是不靠前来和李唐坐到一起。不多时,李唐站起身来继续走,谢文玉也跟着走。 越是离着山顶近,山风越是凛冽,此刻的李唐已经是浑身透汗,凉风迎面吹来,林间嫩叶传来沙沙声响,夜间的促织娘等鸣虫已经不在,换来的是黄鹂、百灵的悦耳鸣唱,这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时间上也距离天亮没多少时候了。 直至临近山顶,长生观的大门已经能远远望到的时候,李唐在路边发现了一个睡在地上的老伯,随着李唐的靠近,老伯也随之苏醒,只见那位老伯白发苍苍,一手拄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枯枝做拐杖,另一只手紧紧捂在自己胸口,怀里的东西生怕被人抢去似的。 这让李唐无奈的苦笑,前面站着的老伯看样子是担心自己是劫掠的匪盗,后面跟着的谢文玉又怕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一前一后形成了夹击之势,将李唐“困”在其中,李唐快走几步上前询问道:“老伯是何方人士,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山上逗留,万一要是遇到强人歹徒,您一个老人家可怎么办啊。” 那老者看着李唐走上前来,便将手上的拐杖横在了自己身前,天色刚开始放亮,然而林间光线模糊,看人看是有些朦胧,及至李唐走到自己面前来深施一礼,这才看清了这位年轻小伙子的面貌,只见他面容清秀,彬彬有礼,身后背了一把赤红色长剑,像是个正人君子,但又不敢确认,老者又听到后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朝李唐的身后看去,原来是谢文玉一路追赶到此,刚刚跟上李唐的步伐。 “小兄弟,你是谁啊,那位又是谁?” 老者依然很警惕,手里紧紧抓着怀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不放,李唐回身看向谢文玉,心里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老者仍然很警惕,原来是山路不好走,道旁有一些藤蔓伸进了路中间,谢文玉大概是路上摔过跤,脸上还挂着点点青苔,此刻她手里拿着鞭子,一副要打人的模样,想必是一路上她都是用鞭子将前面的荆棘藤蔓抽打过去的。 “文玉!” 李唐高声喊她,她只顾着在后面跟着,没注意到前面的李唐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当时就把鞭子背在身后,一副小孩儿做错事等候自家大人责罚的惊恐不安的样子。 “呵呵,老伯别怕,我这表妹就是这样,生性顽劣,贪玩怕事,吓到老伯了,我这里给你赔礼道歉,老伯别怪啊。” 说着李唐就微微欠了欠身,老者信以为真,将那只握住胸前的手松开,也跟着抱拳示意,然后缓缓说道:“老朽是来长生山上求签来的,我家小女芳年十八,一直心仪隔壁赵家的小伙子,然而那个小伙子脸皮儿薄,一直也不敢开口,我知道他是想功成名就之后再来迎娶我家妮子,然而我家妮子急啊,虽然急也没什么用,哪有女儿家跟小伙子主动提亲这种事,我就一直压着那妮子的性子,然而老朽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其实也跟着着急,这不,想到山上来跟仙长们求个签,想问问那个赵家的小伙子几时能功成名就,几时能与我家小女婚配,听说早上第一签是最灵的,我下午出城来上山,不成想爬到这里累了,就睡了过去。” “老伯莫急,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都是顺理成章之事,况且儿女都长大了,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到时候也不一定全听你的,万一人家赵家小伙子真的出息了,到时候迎娶你家姑娘肯定是风风光光的,若是有机会,我也要去讨一杯喜酒喝喝。” “哦?你也是灵犀镇人士?”老者听到李唐这么说不由得眼睛一亮,挡在自己面前的拐杖不自觉的移开了。 “是,我在灵犀镇镇西楚家住。” “你是楚家的人?难怪这么一副翩翩少年郎,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女婚配的时候定给楚公子下请帖。” 老者听到李唐在楚家居住,错把李唐当做是楚家人了,道谢的时候也就错说成楚公子了,然而李唐并未作出解释,自己夜出灵犀镇,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给楚天问造成麻烦,随后一把搀起眼前的老者,扶着他一步步的朝山顶继续走去。 谢文玉刚才听他们对话,心中产生疑惑,快走几步跟上李唐的步伐,冷不丁的问道:“你不是叫……” “楚唐,我叫楚唐,文玉,怎么把你表哥的名字都忘了。”李唐立马打断道,自己是以楚唐的身份出来的,要是被谢文玉揭穿的话,眼前的老者恐怕又要心中生疑了,然后转头跟老者说道:“你看看我这表妹,一生气连我这个表哥都不认了,真是太调皮了。” “哈哈,不妨事,不妨事,我家小女也是这般顽皮,那赵家的小伙子昨天下午给我家修缮屋顶,本来我打算留他在家里吃饭的,刚准备劈柴烧水,没想到我家小女不知道哪门子气性上来了,一把就把他推了出去,再看我家妮子,小脸儿红扑扑的攥弄着那缕头发,那小伙儿也是傻,就不能厚着脸皮再进来嘛,唉,我也是跟着干着急。” 一旁的谢文玉嘴巴撅的老高,没好气的说道:“哼,谁是你表妹。”李唐对谢文玉所说的充耳不闻,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老者。 “那赵家的小伙子是做什么的呀,要是挣得不多的话,我让楚家少主楚天问给他在楚家谋个差使,也好多挣些银两,早日迎娶到你家姑娘。” “他呀,之前一门心思的想从军,然而这些年天下太平,军队里用不了那么多人,就没选上,现在在镇西城门站岗,你们楚家离着城门口不远,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到那里去看看,一群老卒里就数他一个最年轻,赵家小伙子虽然没你那么文质彬彬,但是身子骨硬朗,还是年轻好啊。” 李唐不由得心中一凛,自己昨天夜里出城的时候曾经在城门口遇到了几个站岗哨兵,也是一伙儿老卒夹杂着一个新兵蛋子,跟老者所说的一点都不差,莫非那个捣乱的新兵就是老者嘴里那个赵家小伙子? 这个李唐无从得知,他现在急着上山,无心关联山下之事,正巧,刚走至山门口,门内有道童前来开门,然而道童的旁边还站着一人,李唐定睛一看,不是旁人,正是那日在八仙居里假冒算命先生的长生观掌教张清源。 第四十六章 谪仙人张玄 自楚天问从长生山上离开之后,张清源的心里就有些不平静,他抬头朝天上看去,只见东南方向隐隐有一片五彩祥云朝这边悠悠飘来,他掐指一算,心想大概是之前在灵犀镇上八仙居里遇到的那人可能要来了,之前楚天问来的时候也是如此,隐隐看到地上有一股紫气朝这边游移。 然而楚天问的头上隐隐有一股黑气,大概是有大难即将临头,长生山上有一股水汽滔滔不绝,自身都有可能麻烦不断,两个倒霉之人聚首可能会发生更倒霉的事,故此没有接见他。 一夜无眠,张清源坐在祖师爷牌位面前打坐参禅,夜里清幽,鸣虫叫的欢愉,本该是个绝好清净的修行好时机,然而张清源的心绪怎么也静不下来,他掐着决念着祖师爷传下来的静心咒,却被一只蟋蟀跳到脸上,本就心情不快的张清源顿时怒从心中起,道心将破之际,转而善念又生,只是将那只蟋蟀赶走,然后起身离开了祖师殿。 小师妹自打从外面回来以后,长生观就没太平过,先是跟几位师兄大吵一番,惹得师兄们下山的下山,闭关的闭关,而后又去了自己亲手封上的洞玄峰,洞玄峰上有他们太多故事,为了避免触景生情,自己已有十年不曾踏足那里了。 不就是师父的下落被小师妹找到了吗?况且现在师父还没回来,怎么就因为这个惹得师兄们不高兴呢?白白修道几十年,自打师父走后,几位师兄就再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了,自己虽然名义上是长生山掌教,但是实际上除了观里那些小字辈的徒子徒孙们尊重自己,再也没人将自己放在眼里了,师父慧眼识珠,知道自己动心忍性,轻易的不去计较那些无所谓的得失,要是掌教之位给了那几位执着于争名夺利的师兄们,恐怕长生观早就名存实亡了吧。 小师妹回来无疑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也就打破了原有的平衡默契,各自为战的师兄们以及自己这个掌教结成了不同的阵营,小师妹的出现让他们心里不平衡,于是才有了一赌气各自闭关或者下山。 算了,只要师父传给自己的长生观不毁在自己手里,就足够称得上是祖师爷保佑了,自己也曾追问过小师妹师父现在到底身在何方,然而小师妹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大概她也没有寻到师父的踪迹,苦寻多年,原先的那颗无所畏惧的雄心已经被磨得奄奄一息了,只是借着这个幌子想回来山上了。 张清源溜溜达达,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三清殿,三清殿里灯火长明,值夜的道家弟子已经倚着三清面前的桌子腿上睡着了,天将放亮,再过不多久自己的那个小徒弟玄青也该起来开山门了,张清源抬头望向天空,那道五彩祥云已经距离自己很近了,日月之交,张清源掐诀念咒闭目养神。 不多时,观里的撞钟道人从张清源的面前快步走过去,“咣,咣,咣……”,随着几声悠长的钟声响起,观里的其他道人都纷纷起床收拾,玄青也从自己的禅房里跑了出门,行至张清源面前好奇的看着他。 “师父,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啊,还在三清祖师面前修行,这样修行会更快吗?”玄青心中纳闷,虽说是自家师父是不需要自己去叫他起床的,但也没跟今天似的,一大早就立在三清殿门口修行,就连听见钟声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的添油道人都魂儿丢了似的背着张清源快步跑开。 “玄青,你醒了,走,咱们去把山门打开,外面的香客要来了。” “可是师父,咱们还没吃早饭啊。” “今日特殊,早饭迟一会儿再吃,咱们先把眼前的贵客接进来。” 说着,张清源领着玄青朝长生观大门走去,山门打开,只见门前已经有三个人站着,一个年轻男子搀扶着一个老翁,身后跟着一个手握长鞭年轻女子,脸上隐隐还有斑驳青苔的痕迹,站在门前不知道等候了多久了。 “哈哈,你终于来了。” 那三人正是昨夜从山下爬上来的李唐、谢文玉和那个老者,其余两人都别张清源的这一声问候给吓到了,唯独李唐认了出来,那正是八仙居里夹了一筷子烤乳猪的长生观掌教张清源。 不过这也令李唐感到疑惑,上前询问道:“道长知道我要来,还是说得到什么消息?” “昨夜闲来无事,我抬头望气,只见东南有五彩祥云向我这山上徐徐而来,那日在八仙居,我曾说过你头顶五彩,料想定是你上山来了,所以在此等候。” 这话本来没什么,却被一旁的老者听到,只见他一脸的诚惶诚恐,放下拐杖纳头朝李唐就拜,“小老儿不知是仙长驾临,还让仙长委屈自己搀扶小老儿上山,还请仙长大人有大量,别跟小老儿计较。” 李唐一把扶起老者,“哪里来的仙长,我不是说过我是在楚家住的嘛,要说仙长,眼前的张真人才是真仙长,能掐会算,事先得知我要上山,快快请起。” 一旁的谢文玉撇了撇嘴,心说哪里来的仙长,不过就是个偷看自己洗澡的“婬贼”。 张清源询问了其余两人的来历,让玄青安排老者去找观里的清闲道人解签,给谢文玉安排住处,暂且留在观中几日,拉着李唐朝观里走去。 “李唐小友此来定是有什么事吧?” “不瞒张真人,听说前几天观里来了一位白衣女子,我想看看她。” “这……”张清源一时语塞,他不是不知道韩笙儿的下落,而是那韩笙儿已经被自己的小师妹一同带去了洞玄峰,自己并不是很想去,所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真人可是有什么难处?” “呵呵,难处倒是没有,只是今日恐怕见不到了,她被我小师妹带去了别处,目前不在观里,我有个地方想带小友去看看。” “若是如此,只好从命了。” 李唐心中怅然若失,自己连夜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尽早的能见到自家笙儿妹妹,然而却被告知今天见不到,一股无形的疲倦感从心底油然而来,本就一夜无眠,还走了一夜的山路,靠的就是那股子精气神,然而此时,那股精气神已经消散了。 张清源心念一动,一柄宝剑破空而来,仔细一看正是那日他去八仙居的时候背后插着的那柄剑,张清源随手往空中一抛,宝剑瞬间被放大了数倍,张清源拉着李唐走上宝剑腾空而去,及至一条伴有支流的大河旁边停了下来。 “张真人好修为,早就听说修为高深之人可以御物飞行,没成想张真人正是那高深之人,在下佩服,佩服。” “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等到你修为够了,自然也能御空飞行,你且来看。” 张清源一指那条大河,此时已经是河流汛期了,二十几丈宽的大河水流湍急,滔滔河水连绵不绝,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让李唐感到惊讶,有山有水,之前的疲倦感一扫而光。 “长生山真是个好地方啊,水流不绝,山水和谐,简直就是人间少有的好风光。”李唐发表着自己的看法,然而一旁的张清源却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显然是不能跟李唐一同感受这幅画卷的美好。 “话虽如此,但是你仔细看,河水已经隐隐漫上堤岸了,这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长生山可能会有大难。” “长生山那么高,这里河水再急也不可能冲了长生观吧,长生观无忧,那还担心什么。” “你看那条支流,想必你上山的时候看过那条瀑布了吧,这条支流就是通往那条瀑布的,之前跟你一起在八仙居的应该是楚家少主吧,没错,这条支流同样通往他家的洗兵池。” 听到张清源说这话,李唐不由得心中一凛,若是这条大河真的就像张清源所说的那样发了大水,那山下的楚家必然是首当其冲的,更可能会水漫灵犀镇,然而他心中一直疑惑,洗兵池好像是潭死水,并没有什么水流流出,在这么湍急的水流当中能一直保持着水位不漫上来,莫非水下有什么暗流? 这个李唐不得而知,自己虽然去过洗兵池很多次,但是都不曾下水看过,心想什么时候定要下水去看一看,到底里面会不会真的有危险存在。 李唐正在迟疑中,不经意间背过身去徘徊几步,却被张清源一把拉住,李唐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却发现张清源双眼圆睁,瞳孔急剧收缩,李唐急忙询问到底是怎么了,岂料张清源转身面对着那条大河。 兀自说道:“师父啊师父,小师妹苦苦寻你多年都不见踪迹,原来你一直都在。” “张真人,怎么了?”李唐一脸疑惑,谁知张清源面部峥嵘,双手用力的抓着李唐的肩膀,大声问道:“你背后的赤霄宝剑从何而来?” 吃痛的李唐连忙挣脱,笑了笑说道:“我当是什么呢,这宝剑是我师父送我的,还教了我一套剑谱。” “你师父是谁!”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人家都喊他谪仙人。” “张玄!” 第四十七章 便宜师叔 是夜,李唐独自站在长生观安排的住处的院子里静坐,他没有如愿以偿的见到韩笙儿,却得知了她此刻身在何处,他仔细的回想着今日白天里,掌教张清源望着自己的赤霄剑说出的那番话。 “这是我师父的佩剑。”张清源满脸激动,急忙询问李唐宝剑的由来,李唐将自己在杏林书院里的遭遇跟张清源原原本本的说了一番,说了是谪仙人张玄教会自己功夫,也是他给的自己这柄宝剑,张清源让李唐将那套剑谱打给他看,李唐屹立江边将那九式剑招从头到尾打了一遍,张清源看的目不转睛,最后也没说出这套剑法到底是从何而来。 但是临近最后,张清源忍不住的喊了一声:“师弟。”这让李唐为之一愣,然而他并没有称呼他为师兄,虽是名义上他们俩都是张玄的徒弟,但一个是在道观里收的,一个是在云野当中收的,剑法口诀也是互相不一样的,所以李唐还是称呼他为张真人。 河水名为山定,李唐在山定河边不断演示着招法,张清源在一旁指导,张清源说这套无名剑法招招狠辣,虽说是御敌的上等功法,但是戾气太深,练剑之人容易剑走偏锋,前期用来过度虽是能在闯荡江湖的时候少吃很多亏,但这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于是便将自己修习的昆仑十决以及自己常用的道家清心咒传给了李唐,同时说道:“别人传来的功法无非就是在前期不明白自己到底要走什么路的时候跟着模仿而已,随着师弟日后在江湖闯荡,肯定会接触到更多不一样的东西,随着自己的心得体会加深,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套属于自己的功夫才是武林当中真正强大的功法。” 对这一点来说,李唐深信不疑,在郑家大院旁跟那位不知名的香主对打的时候,自己就跟着学会了仙人醉酒,和楚天问交手的时候学会了他的横扫千军,可见没有什么功法是不外传的秘诀,除非自创自修之后永不出世,永不与人交手。 李唐学会了张清源教给自己的昆仑十决之后,张清源示意李唐进入水中修炼,李唐毫不犹豫的立马跳入了山定河,运用自身元气护住自己不被水流冲走,屏息凝神沉至江底,河底暗流涌动,巨大的冲击力淬炼着李唐的肉体,安坐在江底的李唐重新内视自身,感受着天地元气带给自己的益处。 丹田处的那方灵池上原本未开的两个花苞随着时间的延长逐渐盛开成了两朵金莲,其余四根莲藕也跟着抽出了嫩芽,最初的三朵莲花此时已经凋谢了,露出了金灿灿的莲蓬,每一个莲蓬上都有九颗饱满的莲子,仔细看去,那三只莲蓬之上隐隐约约有元气丝线不断朝上房汇聚,隐约形成了一个宛若婴儿一般的金色小人,虽说很小,但是鼻子眼睛都很细腻,只见那个金色小人如同入定一般盘坐在灵池上方,微微低着脑袋像是在参悟大道。 随着山定河一声炸起,李唐从水中腾空而起,迅速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跃至张清源的身旁,身上没沾一滴水珠。 “恭喜师弟突破元婴境。” “哪里哪里,多亏张真人指点,要不然不会突破的这么快。” “哈哈,没想到师父下山的几年里自创了那么多功法,刚才你在河底修炼的时候,河面上隐隐有金光浮现,很像佛家的莲花涅槃心法,然而又不是,里面还包含着我道家的精华,这我也就知道了为什么师父传给你那么狠辣的无名剑谱十式,通过这套心法完全可以保证自己心智不被迷失,师父良苦用心啊,贫道还是多虑了,不得不说,师父他老人家真是修行界不世出的天才。” “哈,张真人过奖了,刚才你说咱们师父名叫张玄,可是传说当中算无遗策的青苍开国军师?” 张清源点点头没有说话,这让李唐大为震惊,难怪那日在清浅池旁鞠宛若笑骂老张的时候提到开国军师张玄,老张一脸的不屑一顾,原来他就是军师张玄本尊,谁也想不到,青苍开国的一代名臣如今却是一个放荡不羁的老头儿,这也就不难知道黄宗羲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会跟随张玄游历天下了,青苍史官曾经记载过,太祖周显在创立青苍王朝之后,张玄递交了一份治国十策之后便入道门潜心修行去了,长生山就在灵犀镇旁,黄宗羲又是灵犀镇人士,两人不期而遇,老头儿玩性大发,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咱们回山去吧,我给你指明道路,明日你自行去洞玄峰找韩笙儿去吧。” 李唐这才发现自己在河中修炼,不知不觉已经日近迟暮了,张清源架起飞剑载着李唐重回长生山,然而谁也没有察觉,原本水流湍急的山定河水放缓了一些。 一路上,张清源把洞玄峰的去路跟李唐道明,回到长生观之后小徒弟玄青跑过来假模三道的跟张清源嘘寒问暖,张清源一眼看穿了这个小徒弟的鬼把戏,吩咐他带李唐先找个地方住下,自己则是回到禅房休息去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师父怎么这般重视你。”小玄青是个忍不住性子的小孩子,心中存不住疑惑,旋即问了出来。 “嘿嘿,按辈分你可得喊我小师叔啊。”李唐想起刚刚张清源叫自己师弟的那番话,不由得坏笑道。 “锤子的师叔,师尊他老人家已经不知道走丢多少年了,师父他老人家便是师尊最小的一个徒弟,哪里还来的师叔一说。” “没大没小,小心本师叔让你师父严加管教你,让你罚抄《清心咒》心法一百遍。” “跟昨天来的那人一个死样子,没个正形儿。” 李唐一拍脑袋,想起了昨日楚天问来过这里,他也是谪仙人张玄的徒弟,但是在杏林学院后院门口的时候张玄曾明确说过,让叶无痕喊自己大师兄,喊楚天问二师兄,论起来楚天问还是自己的师弟,想到这里,李唐不由得又坏笑起来。 “昨天来的那个才是你小师叔,我呢,是你师叔本尊。” “呸,臭不要脸,”小玄青刚说完,突然脸色骤变,“无量天尊,贫道又说胡话了。” 望着眼前这个比楚家小兰心年纪还小的小玄青,李唐哈哈大笑,直挺挺地走进了自己所住的客房,玄青也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小玄青,今日跟我一起来的那个老伯和那位姑娘现在可好啊?” “你快别说了,那老伯倒是还好,求完了签就走了,你带来的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我道观清净无为,本就是喜好吃素的,那姑娘却吵闹着要吃什么烧鸡,这让我们从那里找的来,真是太难为小道了。” “那她现在何处啊,你们又是怎么处理的?”李唐饶有兴趣的问道,谢文玉是个初入江湖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没受过苦也是寻常的,只是他好奇一群道士到底会拿这个小姑娘怎么样。 “她吵吵闹闹的惊动了正在闭关的三师伯,你可不知道,三师伯脾气暴躁,虽然境界不如我师父高深,但是收拾个丫头片子还是绰绰有余的,三师伯把她吊起来关在后山上,刚刚你们回来之前我才悄悄的把她放下来,她饿的那个惨样儿,哈哈,想想都好笑。” 小玄青笑的前仰后合,这不禁更让李唐心中的好奇心强盛了起来,自己虽然不知道晋阳谢家到底多大规模,但是怎么着也算是一方势力,也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她没跟你们说她是谢家的?” “说了啊,怎么没说,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三师伯那个来气,说什么谢家又能如何,来了我长生观就得遵从我长生观的规矩,要不然就把你赶下山去,我亲自把你送回晋阳谢家去,到时候看是你吃亏还是我吃亏,然后我三师伯就气呼呼的也跟着下山去了,现在好了,山上就剩下我师父跟我师姑两个了。” “哈哈,着实有趣,不过你忘了,我是你师父的师弟,是你的师叔。” “无量天尊,去你的师叔,你要是我师叔,我师父刚刚怎么没告诉我,反倒是你在这里跟我一个劲儿的诓骗我这个出家人,真是不知道羞羞脸。” 李唐一想好像也对,刚刚张清源走的匆忙,把这茬忘了说,自己也没在好意思说什么,然而肚子突然的“咕咕”响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玄青,本师叔饿了,快去给我端碗饭来吃。” “呸,要饭还那么不要脸。” “哎,谁要饭啊!” 小玄青气鼓鼓的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之后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你!”然后仿佛大仇得报似的喜笑颜开地跑远了。 夜间无事,吃过晚饭之后李唐在门前庭院里静坐,他突然好像想起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往自己怀里掏,果不其然,之前那份想要递交给楚天问的有关自己在郑家仓库屋顶上听到的消息还在自己怀里,他正准备吹个口哨喊来信鸽,只觉耳边一阵风吹了过来,一个身形虚幻的影子站在李唐的面前,仔细一看,那个影子竟是楚天问。 第四十八章 终相见 昨夜出现在李唐面前的虚幻人影的确是楚天问,天人地三等武学境界,地等暂且不论,迈入人等之后就能在丹田内开辟空间,吸纳天地元气蕴藏体内,跨越人等迈入天等,则是一境一变化,天等具灵境即可元神出窍,瞬间跨越超远距离来到其他地方,然而此刻,无论元神也好,肉体也好,都会进入一个虚弱的境地,若是不经意间遭到歹人袭击,不仅会元气大伤,还会从天等境地跌进人等。 这道虚幻的楚天问就是他的元神,夜深人静的时候,楚天问牵挂李唐此时是否已经见到了韩笙儿,不得已而分离元神前来看望李唐,二来也可以满足一下他新入天等的猎奇心。 李唐将一应事体详细的告诉了楚天问,准备明天一早前去洞玄峰去寻韩笙儿的下落,还将那本已经写好的文书念给楚天问听。楚天问听完微微皱眉,尤其是听到裴元英要求郑耀祖将自家生意路线以及撒布在天下各处的中转站位置摸清之后,眉宇间的川字更深了,不等李唐继续往下说下去,楚天问的元神随着一阵清风消失不见,李唐也将那本文书借着烛火烧了个干净。 随着第二天一早长生观撞钟道人的钟声悠悠响起,李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腾起,紧忙收拾好行装准备朝洞玄峰走去,刚一出门却发现了一双巨黑无比的眼眶呈现在他的面前,清晨刚起床,身心不一的李唐吓了一跳,抬起巴掌刚要打下去,定睛一看竟然是谢文玉,已经轮起来的巴掌只好贴着谢文玉的头皮发梢略过,而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这一大清早的,顶着一对黑眼圈吓唬谁呢!”虽说是已经看清那副黑眼眶是谢文玉的了,然而还是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李唐不自觉地怒吼道。 “求求你了,带我走吧,这道观里太吓人了,白天不给吃饭也就罢了,晚上还装神弄鬼的吓唬我,不让我睡觉,三更天的时候我就起来了,一直在你门前等你,你终于起来了啊,呜呜呜……” 谢文玉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李唐心里悄然一笑,不给你吃饭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在晋阳城里你是千金大小姐,出来之后谁还认识你,不好好在家待着享清福,偷偷逃出来简直是自找苦吃。 李唐擦了擦谢文玉的眼泪,领着谢文玉朝她的住处走去,谢文玉被李唐拉着手一步一踉跄的在后面跟着。谢文玉的住处离着李唐的客房并不远,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山中的夜间风大,李唐趴在窗台上仔细观瞧,终于在一处窗户上发现了一块小石子垫在窗户上,导致窗户没有关严,山风顺着这道窗缝儿猛烈的吹来,传出呜呜声响,大概就是这声响制造的麻烦,再加上长生观本就是道家圣地,各处大殿里都摆放着面目狰狞的泥塑神像,容易让人联想到妖魔鬼怪,原因大概如此。 “你瞧瞧你,被一块小石头搅和的一晚上没睡着觉,你是不是在家的时候没自己关过窗户。” “谢家怎么说也是晋阳城里排的上号的大家,关门堵窗这种下人干的活自然轮不到我来做,我怎么会知道有石头垫住了窗户没关严实啊。” 谢文玉一脸委屈,眼泪不听话的顺着鼻梁倏得流了下来,原本想怒骂一顿的李唐看着她不由得心软了下来,他用自己的衣袖又给她擦了擦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要在山上小住几日,那么你接下来要干什么,是进去再睡会儿还是跟着我溜达溜达?” “我跟着你!长生观的道士们太坏了,昨天有个大胖道士还把我吊在后山上,真是太可怕了。” “哼哼,要不是你吵吵闹闹的要吃肉,怎么会惹得那些闭关修炼的老道长出面,你可真是,承认个错误有那么难吗?” “反正就不是我的错,观里那么多男人,我怎么知道他们都不吃肉的,我就那天晚上跟你在一起吃了顿鱼,自打来山上之后都是素斋素菜,连点盐滋味儿都没有,他们怎么吃得下去。”谢文玉嘴巴撅的老高,大小姐的脾气上来了,不管怎么说,就是不能承认自己有错,错都在他们。 “唉,他们修的就是个清心寡欲,平淡是真,你要非让他们变出点什么花样儿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遵守了上千年的规矩怎么会因为一个外来人而就此打破呢?算了,你今天就跟着我吧,我带你去见见我未婚妻。” “你未婚妻?!” 谢文玉一听这个,瞬间来了精神,胡乱的将脸上的泪痕抹去,跟在李唐的身后问东问西,这让李唐感到一阵烦躁,大清早的没想到被她给都搅和乱了,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李唐只好加快了脚步,将谢文玉甩在自己身后。 前往洞玄峰的山路宽敞,但是满布荆棘落叶,若非青石板路中间不可能有丛林灌木的生长,还真不容易辨别那是林间,那是山路。林间潮湿,山路便有些湿滑,道旁的荆棘也已经伸进了路中间,谢文玉如同上山时那般挥舞着长鞭抽打着藤蔓,饶是如此,衣角处还是被刮了个洞。 这里已经十年不曾有人前来了,听张清源说小师妹离开长生山几年之后,这里便被他封住了,为的就是不让陈年回忆勾起自己的伤心往事,及至洞玄峰的时候,两扇布满青苔的木质大门挡住了李唐的去处,李唐抽出背上的赤霄剑凭空挥舞了几下,木门应声而碎,两人继续朝洞玄峰进发。 洞玄峰上,一个女道人在指导一个白衣女子练剑,李唐没有贸然出现,拉着谢文玉悄悄躲在石头后面观瞧。 自打李唐认识韩笙儿以来,只见过她的知书达理,见过她的温文尔雅,见过她的秀外慧中,唯独没有见过她舞刀弄剑,这也让李唐压住自己冲上前去相逢的欲望,饶有兴趣的躲在石头后面悄悄看韩笙儿的剑法。 只见一套太极剑在韩笙儿断断续续地挥舞下完完整整的打了出来,一旁的女道人暗暗点头,不经意间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就消失不见,等到韩笙儿将那套太极剑打完收工,女道人又给她点出了其中的不足,韩笙儿若有所思的点头,握紧手中宝剑还想在耍一遍,然而就在这时,躲在李唐身后的谢文玉不经意间踩翻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当即滚落山巅,传来丁零当啷的声响,李唐看着谢文玉不由的嗔怒,然后示意她禁声。 “是谁在那里!” 女道人眉毛竖起,握紧手中拂尘朝李唐的方向袭来,李唐刚一转头就看到拂尘已经快要到脸上了,来不及拔剑,只好施展出一招仙人醉酒,避开了打过来的拂尘,同时打向女道人的肩膀,女道人一击不中,立即退回身子挡在韩笙儿面前,看到女道人不再朝自己进攻的李唐这才从石头后面站了出来,谢文玉也满是不好意思的跟在李唐的身后。 “仙长好身手!” “李唐哥哥!” 李唐先是恭维一声,还没继续说什么就被韩笙儿一眼认出,说着就要冲破女道人的胳膊跑至李唐的面前,然而却被女道人一把拦住,眼神犀利的看着李唐。 “仙长莫要惊慌,在下昨日上山而来,跟你们掌教张清源一同游历山定河,今日来这洞玄峰上是来找我的笙儿妹妹叙旧的。” 女道人回头望着韩笙儿问道:“你们认识?” “他就是我要下山去寻的李唐哥哥,师父你别拦着我,我要过去找他!” 韩笙儿飞也似地跑到李唐身边跳到李唐的身上,李唐抱着他转了好几圈才将她放下,女道人看了看这几个人好像并无恶意,所以邀请他们进了洞玄峰中的洞玄洞,女道人名叫刘萍,是张清源的小师妹,李唐跟韩笙儿两人将他们之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刘萍,刘萍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旁的谢文玉听着两人没羞没臊的爱情故事不由得撇了撇嘴。 就在李唐转身之际,刘萍也看到了那柄赤霄剑,询问起其中来历,李唐只好把昨天给张清源说过的话又仔仔细细的告诉了她。 “原来是师弟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道长可千万别叫我师弟,刚才我听笙儿妹妹说道长将她收为徒弟了,要是再喊我师弟,我跟我未婚妻岂不是乱了辈分,这可万万使不得,我李唐日后还要在江湖当中混呢,万一传扬出去,还没进江湖就已经让人笑掉大牙了。” “哈哈,师弟无妨,我跟笙儿虽然有师徒之实,但是没有师徒之名,我教她太极剑无非就是防身所用罢了,并没有真要收她当徒弟的意思。” 李唐和刘萍几人说说笑笑,最终将辈分关系确认了下来,各论各的,互不掺和,打消了李唐的顾虑。 “道长,听说笙儿妹妹之前说要下山去找我,为什么山里不放行呢?”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跟你慢慢说吧。” 第四十九章 无奈的李唐 “我听过李唐的名字,旧日的荣国公李宗业之子,还知道你们父子俩是受到朝廷贬谪流放至灵犀镇,我是很多年前游历京城的时候认识了笙儿,有关你的事我也听笙儿讲过不少。” 刘萍闭上眼睛缓缓开口讲着,韩笙儿目不转睛地望着李唐,李唐一时间分身乏术,虽是看着韩笙儿,但目光呆滞,心神完全都在刘萍所讲所述当中。 原来刘萍认识韩笙儿的时候李宗业还是国公,刘萍看到这个小姑娘一见如故,小姑娘却是胆怯的躲在自己父亲的身后偷偷瞄着,韩笙儿的父亲是当朝正五品大理寺丞韩昌寿,掌管朝廷大小案件审理决断,虽是个刚正不阿之人,但为人亲善,在朝里的交际圈子还算不错,和刘萍道长的这次相见让韩昌寿大为欢喜,当即邀请入自己府中做客。 韩笙儿的出现让她想到了自己当年遇到师父张玄的时候,自己也是像这般躲在自家父亲的身后,心中的好奇又驱使着自己从父亲的屁股后面探出头来,刘萍跟韩昌寿说:“看你家妮子似是跟我道门有缘,我想收她做个徒弟,不知韩大人可否同意?” 这一下韩昌寿犯了难,先不说自己唯一的女儿能不能去修道,当前已经跟国公之子缔结了婚约,而且李宗业是自己在朝中的好朋友,要是得罪了他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所以就假意推脱,被刘萍一眼看穿,当即说道:“我只教笙儿道门的东西,至于喊不喊师父随她的便吧,我也不打算强求,只是看她跟我有缘,想结识一下,仅此而已。” 于是在今后的几年里,刘萍几乎每年都会抽一趟时间去京城看望笙儿,李宗业被流放的当天刘萍就曾站在一旁观看,也是那时候她见到了年仅五岁的小李唐。 临近城门口处,韩昌寿念及庙堂情谊前来送别,韩笙儿紧随其后看望那个已经缔结了婚约的李唐哥哥,两个成年人抱头痛哭,两个小孩子也流着依依不舍的眼泪,“李唐哥哥,等我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我一定去灵犀镇寻你。” “好!” 时间流转,一晃李唐和韩笙儿都到了二十岁,按照约定,韩笙儿从韩府坐着马车出了京城,依依不舍的韩昌寿掩面自泣,十几年过去,原先那个大理寺丞如今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大理寺卿,官是越做越大,然而也越是知道身居庙堂之中的危险程度,虽然李宗业是十五年前遭到的劫难,但也说不准自己在朝中的政敌不会借着这个由头对自己也落井下石,望着笙儿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好由着她履行当年的约定,也算自己为李宗业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 那日刘萍掐算着日子喃喃道:“笙儿年满二十岁了,大概真的要去灵犀镇那个虎口去寻李唐了。”当时的刘萍在两江之地寻找自己的师父张玄,当即御剑追赶韩笙儿,终于在永平城拦下来一心赴约的笙儿,笙儿也是极不情愿,然而迫于刘萍的威严,害怕李唐担心,写了一封书信通过邮差送进了灵犀镇。 不知不觉,下山已经接近二十年了,天下之大已经被刘萍寻遍了,自己师父踪影全无,那股子热血冲动逐渐的已经随着时间慢慢冲淡了,要不是因为笙儿,兴许她老早几年就已经回山了吧,如今笙儿就跟在自己身旁,永平城这个四通之地也被自己基本打听遍了,刘萍的最后一念终于消失殆尽,心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和师兄一同豢养的两只白鹤,那白鹤与自己心意相通,随着刘萍的念起,两只白鹤悠悠下山前来找寻自己的主人。 那天韩笙儿坐在白鹤之上俯瞰脚下的灵犀镇,她仔细的找寻李唐的踪影,原先李家父子俩住的那所宅院已经破败了,那日横遭刺客之后李家的宅子就未曾修缮过,这让韩笙儿的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仙鹤飞过楚家后院,她隐隐看到下方有人在追赶自己,急忙回头看去,仙鹤已经飞过去很远很远了,那个身影像极了自己的李唐哥哥,一行清泪止不住的在笙儿的脸上汨汨而流。 随着白鹤缓缓降落进了长生观后山,韩笙儿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吵吵闹闹的要去山下继续寻找李唐,刘萍无奈,只好将不能下山的原因说明,还保证了李唐定会上山而来的承诺。 听到这里,李唐不由的笑道:“道长,难道你就不怕我不知道笙儿妹妹已经来到长生山而就此错失吗?” “如何能不担心啊,这不是我提前给咱们师兄张清源去了封信嘛,让他去山下寻你,刚好借着山定河大水做个幌子下山,然而现在倒是不担心了,你已经出现在笙儿的面前了。” “昨日我上山之时,张真人曾带我去了一趟山定河,大水隐隐漫过堤岸,他的忧虑还是很重的。” 李唐低头沉思,他曾亲身下水修行,水中巨大的冲击力暗含天地元气,自己也饱饱的吸收了一番突破到了元婴境,然而无尽的流水在自己出水之后还在滔滔不绝,毫无隐患解除的意思。 “师弟莫要忧虑,其实那大水并非没有来由的,每年初夏,雪山融化,无数雪水都会冲进这山定河中,所以才导致了河水汹涌异常,只是今年不知怎么的,水确实大了一些,然而也无妨,只要坚持到入秋,河水便会进入枯水期,届时水患自然消除,我虽然没有师兄那般望气的功夫,但是每年山定河情况还是知晓一二的。” “原来如此,受教了。” 听完刘萍对山定河大水的讲解,李唐的心里不免安定了许多,饶是如此,他仍然对楚家后院的洗兵池抱有好奇,明明就是一潭只进不出的池水,怎么就能保证汛期不满,枯水期不干涸。 紧接着刘萍说出了第二点不让韩笙儿下山的原因,这一点出于刘萍自己的私心。 刘萍和张清源两人自幼便被张玄带到长生山修行,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不是那年张玄故弄玄虚,接引仙人开了天门邀请他登天,他知道自己即将登天成仙,却走到一半又回来了,气的接引天人当即关了天门,还让天上五雷正神降下天劫,准备劈死这个不知好歹的白胡子老头,张玄微微一笑,将山上事宜如数吩咐妥当,转身下山渡劫去了。 原本可以两个人就此成为神仙道侣的刘萍思念师父情深,一赌气便下山去寻,当她在京城看到韩笙儿的时候仿佛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要是当年没下山的话,自己跟张清源的孩子兴许也该这么大了吧,刘萍默默的想到。 此后的刘萍每年都去看望韩笙儿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自己从天下各处搜罗来的奇物,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己已经将韩笙儿看做成自己的女儿了,女儿的未婚夫是个朝廷钦犯,闹不好会牵连韩家也跟着受到罪过,她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于是出面拦住了这个莽撞的笙儿,一切还需静观其变。 刘萍今日才算是正式的见过了李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日后肯定会逃出生天,不再是笼中之雀,然而如今的李唐几乎是无依无靠,日后就算踏入深不见底的江湖自己都不一定顾得周全,更何况是还带着笙儿呢?本来只打算教给笙儿太极剑防身的刘萍,如今却想着把自己的衣钵如数都传给她,也算是为自己,为笙儿踏平一条未来的道路。 听到刘萍如此的深明大义,李唐心中又惊又喜,旋即跪在地上给刘萍磕了个头以示感谢,刘萍被惊得站起身来,一步跨出将跪在地上的李唐扶了起来,一旁的韩笙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跪蒙了,心中还有些不明所以。 “还望道长能好好对待笙儿妹妹,饱读诗书的她还未曾习过武,希望道长能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教会给她。” “那是自然,这个师弟放心,笙儿就如同我的女儿一样,我自然会疼她的。” “那就多谢道长了,我心中的有一问,不知道长能否做出解答。” “但问无妨。” “说实话,我在山上待不了几天,刚才听道长所说,我心中也大抵明白了不能带笙儿妹妹下山,能不能就这几日里让笙儿妹妹先陪我几天,等我下山之后道长再教她习武。” 此时的李唐心中百爪挠心,明明自己朝思暮想的笙儿妹妹就在自己眼前,然而自己却不能带她远走高飞,不过好在已经知道了笙儿妹妹的确切位置,日后有机会的话还可以通过楚家暗镖偷偷出城来找她,饶是如此,心中的那股子冲动还是久久的不能平复。 “哈哈,师弟你这是说的那家话,笙儿是你的,腿长在她身上,你们自行安排便是。” “多谢道长了。” 李唐拉着韩笙儿正准备朝外走,却是一眼看到一个倚着墙蜷缩在门口红衣女子打起了呼噜,李唐一脚揣在谢文玉的小腿肚上,谢文玉猛地抬起头来朝四周看去,嘴里问道:“怎么啦,开饭了吗!” 这让李唐噗嗤一乐,一本正经的刘萍反倒说上山没吃的,去山下的斋堂去吃饭吧,李唐则是边笑边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等下山了给你一头烤乳猪让你吃个够!” 谢文玉快步跑开,顽皮的跳着脚,大喊:“好耶!吃肉啦!” 其余三人见状纷纷哈哈大笑。 第五十章 下山来 转眼间就来到了第五天的傍晚,按照约定,李唐需要在山下的路口处等候楚家那支前往晋阳城的镖队经过,然后带着他再次进入灵犀镇。 临别的时候,韩笙儿拉着自己的手哭的梨花带雨,谢文玉站在一旁撇了撇嘴。李唐看着谢文玉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一连几天自己跟笙儿妹妹的幽会,旁边都会站着这么个第三者打扰他们的清幽,她总是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不合时宜的发出不和谐的动静,任凭李唐如何驱赶她都不走,最后迫于无奈之下,索性不去管她,两人窃窃私语尽量不让她听见,急的谢文玉抓耳挠腮,不止一次的想要凑上前去听听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悄悄话,每次都被李唐的无情巴掌给轰走,百无聊赖之际,她只好将自己会的那几套鞭法从头打到尾,也让两人在一旁止不住的拍手叫好。 “好了笙儿,我要走了,就别送了吧。” “李唐哥哥,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我好好抱抱你。” 李唐闭上眼睛感受着韩笙儿的体温,谢文玉又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李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重新感受那种温度。 今日清晨新下过了雨,此时已经临近黄昏,西天上的晚霞映出红彤彤的一片,夕阳的余晖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竟是依依不舍的别离。 “好了笙儿,山下还有人在等我,我想你保证,等我逃出囚笼,定要带你远走高飞。” “那要是你没逃出来怎么办。”韩笙儿的眼睛哭成了个桃子,李唐耐心的一点一点拭去她的眼泪,笙儿的多愁善感是常人所不及的,也难怪会在京城的时候写出“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种伤情的话吧。 “我李唐就此起誓,倘若我此生有负笙儿,天打五雷轰,不得……”李唐的“好死”两个字还未说出口,韩笙儿伸出食指堵住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要你发这么毒的誓,哥哥的心意笙儿知道了,但愿此去一路顺风,笙儿别无所愿,惟愿君安康。” 李唐望着自己面前的的几人,牵着手的韩笙儿,满是温情的刘萍,闭目养神的张清源,口念无量天尊的小道士玄青,还有那个握着长鞭眼睛抬头望天的谢文玉。他不忍心再朝韩笙儿看去,生怕自己的柔情会拉住自己留在长生山上,最后和笙儿妹妹来个流亡天涯的亡命夫妻,所以他只好看了看那个这几天最让自己讨厌的谢文玉。 “谢家大小姐,你怎么着啊,是跟我走啊,还是继续在山上待着?” “你管我,你就走你的去吧。” “那好,我不管你了啊,让我师侄小玄青狠狠地收拾你一顿,顺便涨涨记性,来了这清心寡欲的地方,就要将心中的欲望收起来,别总是大小姐心性。” 还没等谢文玉开口,一旁的小玄青立马插话说道:“无量天尊,谁说你是我师叔,我眼里只有师父和师姑。” 闭目养神的张清源斜眼看了看自家徒弟,呵斥道:“玄青不得无礼,那是你师叔!” 小玄青立马惊得睁大眼睛,然后继续又重新默念着无量天尊四个字,诚心忏悔这几天自己对这个臭不要脸的师叔犯下的“以下犯上、不尊长辈”的重罪。 谢文玉看着李唐得意洋洋的表情耍起了性子,说道:“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吧,可别愧对了笙儿姐姐。” “呦,你俩什么时候以姐妹相称了,我这些天都跟笙儿待在一起,你俩是怎么熟识的?” 李唐好奇的看向韩笙儿,韩笙儿捂着嘴笑,但没有说什么,又重新看了看谢文玉,一时间竟然摸不着头脑了,唉,本来就对女人之间的感情故事接触不深,既然如今两人都已经姐妹相称了,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李唐松开了韩笙儿紧紧握住的手,对着几人躬身施礼,头也不回的出了山门。 小玄青看到李唐真的走了之后连忙拉张清源的衣角,“师父,他真的是我师叔吗?”不等张清源回话,一旁慈眉善目的刘萍伸出手轻轻刮了刮玄青的鼻梁,“小东西,你师叔还能骗你不成?”玄青听闻此言当即吓得魂不附体,跑到三清殿跪坐起来,不会念经的他只好专心念着无量天尊。 李唐并没有走远,他走到上次遇到老伯的地方回头朝山门那里望了望,韩笙儿好像看到了自己似的站在门外挥手,李唐刚刚强行忍下的那股冲动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自己的鼻翼止不住的流泪,此时他才真的做到了头也不回。 行至约定好的路口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按照约定的时间,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后镖队才会到来,他沿着上次镖队走过的路慢慢寻了过去,走了约莫有两盏茶的时间,他在前方看到了一伙人正在和马匪战斗,他心想该不会是楚家镖队夜间遇到了劫镖的贼人吧,他想也没想的抽出身后宝剑飞奔上去支援。 那伙贼人好像是有备而来,不仅有马贼,还有蹲伏在山上射冷箭的恶徒,及至李唐赶到的时候,被劫的那伙人就剩下一个人苦苦支撑,事态紧急,容不得李唐详细询问什么,提剑就是干。 显然,李唐的出现也让那伙人心中一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李唐已经砍翻了三个人,山上的弓箭手急忙掉转箭头纷纷朝李唐射去,靠着一套强硬的修为,李唐躲过了箭雨,同时冲上去撂到了几个弓箭手,领头的那人见自己手下有损,冲上来想跟李唐过过招,拎着手上的板斧就要朝李唐劈过来,却被李唐用剑挡住。 双方兵器接火,李唐感受到那人的力量不俗,一招但见花开朝那人的手脚攻去,那人身材虽然肥胖,但是灵活度丝毫不差,手中板斧上下纷飞,将李唐的剑招如数档去。他没有过度恋战,急忙抽身飞向仅活着的那人身旁,带着那人逃离了现场。 两人重新回到那个岔路口,楚家的镖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那里,张秀臣一眼就看到了李唐,急忙上前来迎,“李唐老弟,你这是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一顿等。” “不好意思了老哥,刚才在这里等你们不来,就顺着之前你们走过的路去寻,没想到碰到一伙儿山贼打劫,顺手救下了仅余的一人,来晚了,各位兄弟,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这不打紧的,只是这位兄弟,”张秀臣朝李唐救下的那人看去,“你们是那路来的朋友,怎么会在半夜遇到劫匪?” 李唐虽说是救下了那人,但是刚才行事匆忙,打斗过程中也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那人的具体情况,只见那人穿着打扮像是个有识之士,但是此时的他满身的尘土,刚刚打斗过程中那人被几个人围攻,若不是李唐上前搭救恐怕也已命丧当场,此刻的他面无人色,手脚冰凉,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那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如释重负的将最后一口浊气吐了出来,脸上也紧跟着有了血色,待到他看清了眼前的几人后,声音颤抖的说:“在下谢文渊,晋阳城谢家人士,现在青州东山的皇家稷下学宫读书,学宫里近几日从楚越来了一位女先生要讲学,不少学子纷纷慕名而至,我前几日探亲回来,只因时间紧急,收到消息之后只好连夜赶路,谁知道半路遇到了劫匪,险些丢了性命,多亏恩公侠义,在下方才保全了性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着,谢文渊就要给李唐跪下,李唐连忙扶起,问道:“你是晋阳城谢家的?谢文玉是你什么人啊?” “恩公认识文玉?不瞒恩公,那是我亲妹妹,前些天跟我爹赌气,偷偷溜出晋阳城,我爹四处派人去找,到现在都还没找到,要是恩公知道我妹妹的下落,还请告诉我,我写封信告诉我爹,让我爹去寻,我在这里谢谢恩公了。” “没见过,不知道。” 李唐也没想到自己救下的竟然也是个谢家人,还是谢文玉的亲哥哥,他不由得朝长生山的方向抬头望了望,再也没表示什么,谢文渊是个对待诗书笔墨、天下大才视如己命的人,他跟镖队借了一匹快马,询问了张秀臣的住处后飞马向东行进,看着谢文渊远去的背影不禁笑了,原来师父张玄带着鞠宛若和那个江湖贺号“夜清露”的叶无痕去了青州,这也难怪刘萍在永平城寻找了月余没有找到张玄的踪迹,他们之间背道而驰,一个往西,一个往东,自然是碰不到面的。 “小兄弟还跟谢家人认识?”张秀臣问道。 “上山的时候碰到过谢家人,产生了一些交际,所以才知道了一些谢家的事,怎么,张老哥知道谢家?” “这怎么会不知道,谢家可是晋阳城的大家,刚才你救下的那个谢文渊我隐约的猜到了他的身份。” 张秀臣不再继续说下去,双腿一夹胯下马儿朝着灵犀镇行进。 第五十一章 赵小五 随着楚家的镖队慢慢的靠近灵犀镇,张秀臣吩咐了一声“马裹蹄”,众人将马匹的蹄子用布匹包裹住之后继续朝灵犀镇进发,李唐依旧把守在车尾,替换成楚唐的身份跟着前进。 依照往日的规矩,张秀臣上前交涉,掏出怀中银两赠予他们喝酒,灵溪镇的大门訇然洞开,一行人也快速的进入灵犀镇,然而不巧,当李唐路过门口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 “站住,依令检查!” 常年押运暗镖的张秀臣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儿,往常都是如此,出城的时候答谢门内的岗哨,进城的时候答谢门外的岗哨,这样一来一回两边都有,楚家的镖队数量众多,一个月内出入城门十几次也是寻常,无论白天还是夜里,楚家都会拿出点散碎银子打点这群看门人,怎么今日这群岗哨不按规矩出牌,张秀臣连忙走上前去交涉。 “这位军爷,按理说你不应该轮值当白天的班吗?怎么今天还在这里当值啊?” 张秀臣上前询问道,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出城的时候同样上前拦车的赵小五,李唐听到这话当即环视了门内的其余三个岗哨,确实是已经换了人了,唯独赵小五还在这里当班。 “朝廷之事,劝你不要多嘴,依令检查!” 其他三个老卒看着赵小五胡闹,上前来拦了一把,却被赵小五挣脱,挨个箱子的检查起来,又跟张秀臣要了花名册,挨个人对照,走到李唐的面前他对着花名册上对于每人样貌特征的文字描述仔细地端详起来。 “楚唐,你应该是李唐吧。” 李唐心中一惊,稍稍低了低头说道:“这位军爷认错人了,李唐是朝廷流放的钦犯,怎么可能有机会出城呢?在下楚唐,只是楚家运镖的镖师罢了。” “果真如此?”赵小五恶狠狠地看向李唐,一把叼住了李唐的手腕。 张秀臣见状不妙,上前来解围,“这位军爷,我们楚家一向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怎么会跟朝廷钦犯有来往呢?军爷怕不是夜间看不清楚,一时间认错人吧。” “哼,我怎么会认错人!” 赵小五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像,上面画着的正是李唐本人,一旁还有几行小字将他的身世来历写的明明白白,张秀臣拿起画像看了看,眉头紧锁,他又小心比对了自己那份花名册上的楚唐的文字对比,上面画的跟写的确实相差无几。 然而张秀臣笑了笑,说道:“军爷啊,你看,我们家楚唐跟李唐长相大致相仿,军爷想必是认错人了,这样吧,老朽怀里还有一些散碎银子,给军爷拿去喝茶。” 张秀臣凑在赵小五的耳边轻声说道,本来已经交了一份打点钱了,这种额外要交给个人的钱要么就别让第三个人听见,要么就再给大家发一份,然而自己押镖多年都一帆风顺的张秀臣,这一来一回的出入灵犀镇都被同一个人拦住,这让他心中大为光火,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准备悄悄的塞给赵小五。 “本大爷不要你的银子!” 赵小五一推张秀臣的手,那个包着银子的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银子也滚了出来,张秀臣立马将其捡起来,对着其余几个看热闹的哨兵说道:“各位军爷,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这点银子送给军爷们喝茶,还请笑纳。” 其余几位哨兵顿时喜笑颜开的上前来取银子,老卒们拿了钱知道要干什么事儿,也纷纷对着赵小五好言相劝,然而赵小五软硬不吃,说什么也要针对李唐,老卒们一看无济于事,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张秀臣,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自己站岗的位置,大门也在这时候关闭了。 “这么说来,你是成心针对我楚唐喽?”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刚才所做的一切都被李唐看在眼里,此时他恶狠狠地看向这个一根筋的赵小五,被抓住的手腕猛地一用力挣脱了开来,同时从体内导出一道气机朝着赵小五腰间的佩刀而去,赵小五突然感觉腰间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急忙抽刀,却发现那柄腰刀已经断为两截,赵小五吃惊的后撤几步站住了身形。 恼羞成怒的赵小五青筋暴起,冲着李唐吼道:“你是要跟官府作对是吗!” 一旁的张秀臣急忙上前阻拦,却被李唐告知他自有分寸,那股子彬彬有礼的作态又呈现出来,跟赵小五说道:“不不不,军爷错怪我了,我只是想快点回家跟家中的亲人们团聚,不成想军爷不知为何百般阻拦,饶是我脾气再好也不可能忍受这没来由的质疑,要是在下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军爷,还请多多包涵,张镖头,咱们走吧。” 张秀臣看了看赵小五,又看了看李唐,两人此刻都是一言不发,场面一时间冷的可怕,只好吩咐镖师们出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唐愣是头也没回的跟着车队朝前大步行进。 及至镖队在一个路口转向之后,刚从震惊当中缓和回来的赵小五立马上去追赶,身后的老卒一把没拉住他,只好任凭他胡闹去吧,终于,在楚家的大门口赵小五追上了李唐,张秀臣一行人此时已经不在惧怕他了,擅离职守按律当斩,人怕就怕在自己有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攥着,任凭你天大的本事,到最后也得服软。赵小五立即在所有人面前不敢妄动的站住了。 “呵呵,张老哥,带着弟兄们回去休息去吧,这里我自己能应付。”看着张秀臣他们站在自己面前挺身而出,李唐当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然而他没有让这些人为自己帮场子,而是选择自己面对。 “好吧,小兄弟,要是有什么危险就大声吆喝,咱们弟兄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睡觉,兄弟们,走!” 所有人稀稀拉拉的走了回去,楚家门口只剩下李唐跟赵小五两个人,赵小五的刀断了,但他此时还是紧握着刀柄,李唐看出了他的紧张又极度想确认自己身份的决心,不由得笑了笑。 “赵小兄弟,你怎么就那么较真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姓赵?难不成你们暗中调查过我!”赵小五心中一愣,攥着刀柄的手更加紧了。 “这个你就先别管了,你邻家的老伯有没有对你说过那日在长生山上遇到一个年轻人,搀扶着他上山求签?” 赵小五心中生疑,这几天青儿妹妹邀请自己去她家吃饭,饭桌上的准岳父开心的多喝了几杯,便将上山求签一事告诉了自己,签是好签,自己也为之兴奋,老头子趁着酒劲儿说出了自己上山以来遇到的奇遇,其中就包括在天色晦暗的时候有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扶着他一同上山,老头子好不高兴,还说楚家要为自己赚钱的谋个差使,自己也能早日迎娶青儿。 看着赵小五低着头思索,这也让李唐确认了他就是老伯嘴里说的赵家小伙子,起初他也不敢确认,只是扔出几句来试探,没想到一击即中。 “废话不要多说,你究竟是不是李唐!” “我是李唐也好,不是李唐也好,现在我已经站在灵犀镇内,天王老子也拿我没办法,你说是不是,况且你又打不过我,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拿我,刚才我也详细的问过张老哥了,他说他从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也没碰到过这样的事,你是不是受人指使啊?” 赵小五没有说话,那天在花月楼里,裴元英曾经找到过他,当裴元英告知他昨夜放走了朝廷钦犯李唐的时候朦胧的醉意瞬间清醒,连忙跪下求饶,然而裴元英没有怪罪他,只是让他再值一个夜班以示惩戒,同时留意一下那支队伍什么时候回来,依照楚家押镖的规矩,白天出城的镖队仍然会白天进城,夜里出城的队伍也会在夜里进城,裴元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愣头青再麻烦一次楚家这支镖队,让他们涨涨记性。 “我……” 赵小五说了个“我”字,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李唐将之前的事并在一起思索了一番,隐约猜出了这背后的操纵者是谁,赵小五只是个被人推在幕前的无关轻重的人物,兴许裴元英真的要对楚家下手了,只是借着自己凭借楚家镖队出城作为由头,目前产生了一些小摩擦作为前兆,只是不知道他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月你按照和那人的约定行事就好了,但是我希望你下个月可以不用在门口站岗了,楚家会给你安排一个职位,薪水方面也会比你之前拿得多,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早日迎娶到那个心仪的邻家妹妹。” 赵小五走了,带着他的答案和期待,垂头丧气的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朝西城门一步步的走去,他的佩刀已断,也断了自己对目前这份拿着微薄薪水的岗哨期待,断了自己对自己所执着的信任。 李唐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个痴情种,为了赚钱娶妻敢将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幕后指使之人卖命换钱,当赵小五的背影再也看不着了之后,李唐回到了自己所住的楚家客房,心中也想起了傍晚时分站在山顶朝自己挥手告别的笙儿妹妹的倩影。 第五十二章 洗兵池的秘密 一连几天的闲来无事,让李唐有时间来到楚家后院闲逛,从长生山回到灵犀镇的第二天他就去了玄堂,想要知道最近有没有什么任务可以出,没日没夜批复公文的王军师看到李唐打心眼里高兴,终于又有帮手协助自己一起干活了,听到李唐表明来意之后旋即指着小山一般的公文,李唐看着那堆文章头也没回的跑开了,任凭王军师如何在背后喊他也不曾回来。 他去了楚天寒的宅子,楚天寒摆弄着手里的军阵图无心搭理他,李唐微笑的叹了口气就离开了,那个喜欢侍弄花草的小兰心看到李唐回来倒是满心欢喜,天天缠着李唐陪她一起玩,闲着也是闲着,李唐只好陪着小兰心在楚家后院里一起侍弄花花草草。 “笨鲤鱼,你快过来看,这株月季花开的好漂亮啊。” 夏天过半,楚家后院的草木格外的丰盛,小路之间都被遮天的大树遮挡出了树荫,李唐循着小兰心的声音走了过去,一株格外茂盛的月季花开满了整个花树,鲜红的颜色一时间让人赞叹不绝。 “唉。”蹲在太阳底下的小兰心发出了一声叹息,衣服的背后隐隐被汗水浸湿。 “花开的这么好,你叹的什么气啊?” “要是花儿能一直开下去就好了,可惜啊,今天这么艳丽的花朵,过不了几天就变成了烂泥。”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缘故你没听说过吗,他们的凋落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新盛开,到时候会比现在开的更盛,也更好看。”李唐安慰着这个突然感慨的小兰心,然而小兰心又是哀叹一声,这让李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了。 “要是花儿不落该有多好啊,那样我就不用干活了。” “哈哈,原来是怕干活才发出的感慨啊,我以为什么呢,咱们不是说好了,你每次旷工我不是都会帮你解围的吗,你还担心什么?” 原先蹲在地上的小兰心突然站起身来面向李唐,伸出自己粉嫩的小拳头对着李唐的胸口就是一下,然后没好气的跑去欢喜亭里乘凉。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李唐纳闷,自己有什么做错了的事吗?怎么小兰心会突然生起气来?旋即跟上小兰心的步伐,一同走进了欢喜亭。 “你打我干嘛?”李唐坐在小兰心的对面问道。 “你说干嘛!” 小兰心气呼呼的扭过头去,额头上的刘海儿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现在紧紧地贴在她的脑门上,鼻尖上汗珠点点,嘴巴撅的老高。李唐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开始琢磨刚才说的话那里有不对的地方,自从自己进入楚家以后,小兰心不止一次的旷工,每次也会跑到李唐这里找他解围,虽说是当时不会有什么麻烦,奈何小兰心的娘亲是个做事一板一眼、有章可循的人,事后一定会找机会说她一顿,然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娘亲记事记得那么认真呢? “该不会是上次你跑到我这里来被你娘亲抓回去的事吧,那次我还真没想到,你娘做事认真会到这种程度,跑到我这里来抓人。” “你还好意思说,但凡你在我身边多待一会儿也不会被我娘拎着脖子给提回去,你解围就是这么解的?” “嘿嘿,那我下次注意,你只要跑到我这里来我就把你关进屋子里不让你出来,我保证你娘不会冲进我房中抓人。” 李唐尴尬地笑了笑,前几天确实发生了这么一件是,院子里的几株桃花被雨水打落了,第二天小兰心的娘亲和姨娘她们就动身清扫,小兰心依照惯例跑到李唐这里避难,李唐刚从外面回来,无暇顾及她,只好让她自己在院中解闷儿,就在这时候她娘冲了进来,也没跟李唐打招呼,提着脖子就跟拎小鸡似的提走了。 “哼。”小兰心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满是开心的自顾自趴在美人靠上望向洗兵池,两个小脚搭在外缘上下晃动。 洗兵池的水很深,深到一眼不能穿底,看着从院外一直流淌进来的水流李唐不由得愣住了,水流进来的时候还是清澈的,进入洗兵池之后便开始泛红,待当李唐确认了没有其他支流将洗兵池之后便对池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当他要下水进行一番查探的时候,楚天问从远处喊了一声李唐。 “唐哥儿!” 李唐回头看了一眼楚天问,刚准备迈进池子的腿收了回来。 “唐哥儿你这是干嘛呢,天气热归热,但也不至于进洗兵池洗澡啊,要洗我带你去镇东那条大河里去洗,水不仅干净,而且还凉爽,偶尔还有一些年轻漂亮的少妇在河边洗衣服,啧啧啧。” 楚天问一脸享受的跟李唐说着镇东大河洗澡的美妙过程,看样子是没少去。 “老弟,之前跟你说的事你怎么处理的?” 楚天问眼睛一转,当即就知道了李唐所说的是之前在长生山上所说的,裴元英要求郑耀祖打听自己生意详细过程一事,笑了笑说道:“嗨,唐哥儿,没啥事儿,郑耀祖那个傻子怎么能探查到我家的生意底细,我派人查过了,郑耀祖这些天专心研究他家的镖局生意,根本没什么心思查我,况且我家的底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郑耀祖要是真有风吹草动,我伸出一根手指都能捏死这个狗东西。” 李唐面露难色,他知道自己说的真实目标根本不是郑耀祖,而是裴元英,楚天问毕竟是个江湖人,懂得察言观色、申明局势,拍了拍李唐的肩膀。 “我知道唐哥儿在担心什么,担心裴元英那个家伙从中捣乱,而且这件事还是他背后指使的,可是我也派人查过他,这家伙要么就是去镇南校尉营,要么就是在自己府上跟那帮在杏林书会上结识的文人谈天说地,做事太过周密,周密到我隐约都怀疑他在搞什么鬼,然而我没有确切证据,只好继续派人查,我大哥楚天寒也帮我分析过这其中的过程,现在什么都还没有表露,只好先让家里人出门在外都多加小心,尽量不要留有把柄在外面,唉,先不说他了,这个我会慢慢调查的。” 看着楚天问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李唐的心里稍稍舒缓了一些,两人从洗兵池旁慢慢溜达到欢喜亭,小兰心还趴在那里赏风景。 “撅着个屁股干嘛呢!踹你一脚信不信!” 楚天问一进欢喜亭就看到了那个正冲着洗兵池傻乐的小兰心,故意嬉笑着说她几句,小兰心闻言从美人靠上下来,一脸兴犹未尽地噘着嘴。 “怎么了,你少主哥哥说你几句你还不高兴了啊,你也不从旁边看看,刚才你那是个什么动作,要是让别人看到还不得笑话你。”楚天问笑哈哈的继续说道。 “哼,本来今天心情好好的,都被少主哥哥破坏了,你得赔我!” “赔你?我赔你个大鸭梨,去去去,别在这儿打扰我跟唐哥儿聊正事儿,没看正忙着呢嘛。” “你们俩聚在一起有个屁的正经事,不是聊吃的就是聊姑娘,光是我看见的就好几次了,上次你答应我的烤乳猪到现在都还没兑现,少主哥哥,你说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吃啊,想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兰心一脸的沉浸在烤乳猪的美味当中,说着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生怕口水真的流出来一样,小兰心一脸蠢萌的样子让李楚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吃吃吃,下回叫你一起去吃。” “真的?”小兰心眼睛一亮,仿佛不可思议一样,按照她自己的月钱,就是攒半年的钱都不够一次烤乳猪的,上次吃还是李唐他们在八仙居吃剩下打包带回来的,肥而不腻,脆而不夹生。 “真的,去去去,快走吧,一会儿小心你娘又该骂你了。” “耶!”小兰心看到楚天问打赢了自己的要求,开心的跳着脚离开了欢喜亭,欢喜亭里就剩下李楚两人望着小兰心的背影捧腹大笑。 “楚老弟,这下你可真是下了血本才把小兰心忽悠走啊。” “那是,一顿烤乳猪二十几两银子呢,算了,由她去,一顿饭而已嘛。” “我看是你想吃吧,这大夏天的吃烤乳猪,不得吃到鼻子窜血啊,哈哈。” “还是唐哥儿懂我意思啊,哈哈。” 两人相互打岔,李唐望着眼前泛着红色的洗兵池不由得沉静了下来,跟楚天问说道:“天问老弟,我一直好奇,你说这洗兵池外有活水流入,但没有水流出,洗兵池的水怎么就不见漫上来呢?流进来的水都是清澈无比的,怎么进了池子就变红了呢?” “哈哈,唐哥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洗兵池底下其实有暗流,站在岸上其实音乐可以看见中心位置有个黑乎乎的大坑,那就是暗流的池眼所在,不过通向哪里就不得而知了,至于池水为什么泛红嘛,想必唐哥儿也猜到几分,确实不是他本来的颜色,但是其中详情嘛,唐哥儿还是不要过问了,那是我楚家保命的东西,是我父亲亲手放进去的,连我都不能随便进去查看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好过问了,希望这东西千万可别用上,也希望用上了能确保楚家平安。” “放心吧,唐哥儿,我楚家也建立多年了,保命的手段还是有的,要是真有什么灾难,也可保你平安逃走。” “不,不仅于此,相比之下我更希望你们楚家能够平安,最近发生的事够多了,不知道裴二哥到底唱的什么戏,好像有点针对你们楚家的意思,希望我是多虑了。” “好吧,具体问题我会派人去查的。” “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下人打扮的人匆匆从外面跑进欢喜亭说道:“少主,门外有个叫谢文玉的人,吵吵闹闹的要见李唐公子,不知道要不要请她进来。” “唐哥儿,怎么才出镇没几天就认识了新姑娘啊,不是说好去见我笙儿嫂嫂的吗?” 李唐没好气的看着一脸坏笑的楚天问,心中本就不多的怒气此刻全消了,无奈的跟楚天问说:“走吧,去看看那个我在山上惹得麻烦。” 第五十三章 谢文玉来了 谢文玉确实来到了灵犀镇的楚家大门口,门口呼唤李唐的确实是她,一开始她想直接走进去的,没出过晋阳城的谢文玉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也见过晋阳城里其他大家族的宅邸,各有各的不同之处,所以她想先悄悄进去观摩一番,然后再去寻找李唐的踪迹,只因为楚家的门房上前阻拦,说什么也不让她进,无奈之下,谢文玉只好站在门口大喊李唐的名字。 在李唐离开长生山之后,谢文玉又在长生观里跟韩笙儿两个人互道姐妹了好几天,其他人她实在信不过,想起之前她进入道观第一天的遭遇,谢文玉就对长生观的道士们没了好印象,只想躲着他们,然而现下举目无亲,也就那个称之为姐姐的韩笙儿还算是说得上话,于是就整天缠在韩笙儿的身边赖着不走。 她想尽办法的从韩笙儿的嘴里套话,不断地询问着她跟李唐的那些卿卿我我的故事,韩笙儿一面回味,一面绘声绘色的跟她讲,没说到一件都会先是高兴,逐渐的变成愁思,几天下来,谢文玉也将他们俩那点事儿都打听了个干净,就在最后一次韩笙儿准备梨花带雨的时候谢文玉连忙求饶,拍拍屁股一溜烟儿的跑下了山。 自己毕竟是从谢家偷偷溜出来的,自己现下还没有将天下逛够,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到谢家,她仔细的想着之前到访过家里的那些江湖豪杰们的下落,想着自己玩的不错的几个闯荡江湖路过谢家的朋友,然而思索再三,没有一个靠谱的,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来投奔李唐,虽然李唐在自己眼里称不上是什么人中豪杰,而且第一印象也并不怎么好,但好在他们俩在长生山上的时候有过一段交际,而且相处还算融洽,于是乎,她第一反应就是循着李唐跟她说过的记忆摸索到了楚家大门。 然而此刻,她正被楚家门房拦在门外,进去喊话的下人也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一时不见有人影出来,漫长的等待让她变得无比焦躁,站在门口高声大喊:“李唐!婬贼!赶紧出来拜会你姑奶奶!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已经看到你了,李唐!狗贼!快点出来!” “是谁家这么不怕死的货,敢在我楚家门前闹事!” 还没走到大门口,两人就听到了谢文玉的叫骂声,听到有人骂自己唐哥儿的楚天问心中恼怒,不由得怒喝起来,随着李唐跟楚天问两个人从影壁墙后面现身,谢文玉原本骂骂咧咧的喊叫声变成了嬉皮笑脸的惺惺作态。 “我当是谁敢在楚家门前放肆呐,原来是谢家大小姐啊,此次前来可有什么要事?”李唐看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谢文玉,心中不由得一乐。 “怎么啦,没事儿我还不能来找你了,况且你还偷看过我洗澡,这种事怎么能就那么算了。” 谢文玉看着这两人没有放自己进去的意思,站在门前耍起了无赖,楚天问看着李唐一脸尴尬的神情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唐哥儿这次出门还有这种经历啊,不愧是我唐哥儿,随随便便都能捡到朵花儿,哈哈。” “谁偷看你洗澡了,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是看着夜深人静,潭水清澈,赶了一晚上的路身上出汗了,想进去洗洗,谁知道你也在,况且我们中间还隔着一道瀑布,我就算看也看不明白,更别说你要不出声我都发现不了你!” 李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谢文玉,哪知道谢文玉侧过身去,更是无赖的说道:“好啊,果然是个婬贼,你还想看我!” “我……这……”李唐瞠目结舌,面对这个不讲道理的李唐实在是拿着没法儿没法儿的,李唐入江湖的涉猎也很浅,像这种事他虽然占着理,但是被那个无理搅三分的谢文玉给搅和的一点招都没,这时候还得看闯荡过江湖的楚天问。 楚天问看出了李唐的无奈,上前帮忙解围道:“胡说八道,我唐哥儿才高八斗,耕读圣贤,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卑贱下流之事,我想你定是那江湖上的骗子,看我唐哥儿心地纯善就想着来骗他,不料被我看穿了吧,门房,”左右门房称是,“赶快赶走,别让她站在我楚家门口丢人现眼。” “我看谁敢!”两位门房说着就要抄起一旁的棍棒驱赶谢文玉,谢文玉也不是吃素的,从背后拿出长鞭,对着两位门房的面前“啪啪”两鞭,吓得门房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那里回头看着楚天问。 “楚老弟,既然是骗子,那咱们还是回去吧,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说着,李唐就去揽楚天问的胳膊,准备回身进去,李唐这是纯心逗她,哪知道谢文玉被逗急眼了,翻身越过门房来到李唐的背后,探手一拍李唐的肩膀,李唐顺势来了一招擒拿,让谢文玉撅在那里动弹不得。 “李唐,我有韩笙儿带给你的信,你要不想看就算了!” 谢文玉也不是个傻子,情急之间便将韩笙儿的事说了出来,这让本来想逗逗谢文玉的李唐心中一凛,手一松放开了她。 “你说你有笙儿妹妹的信,信在哪里,快拿给我看。” “这里怎么是看信的地方,走走走,咱们进去说。”谢文玉嬉皮笑脸的左手拉着楚天问,右手拽着李唐走进了楚家大院,一直走到了楚家的庭院当中。 谢文玉还想继续拉着他们俩继续往里走,李唐却挣开了她的胳膊,问道:“信呢?”旁边的楚天问顺势也抽出了胳膊,谢文玉的一双俏眼提溜一转,看向楚天问说道:“怎么,不给我安排个房间住下?” 楚天问看了一眼李唐,李唐抬手示意楚天问去安排,楚天问心领神会,转身便去给谢文玉安排住处,在去自己住处的这段时间里,谢文玉一言不发,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含混不清的话,就连站在一旁的李唐都听不清楚那是什么。 及至客房,谢文玉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了声饿了,楚天问立即安排下人去端点饭来,李唐连忙拦下:“记得多做点肉,这丫头片子别看着是个姑娘,无肉不欢,在长生山吃素那会儿曾被山上的道长吊起来打,就是因为她总吵着要吃肉。” “还有这等事儿?那好,我去安排。”楚天问得知了李唐确实跟那个红衣女子认识后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还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李唐当即给了楚天问胸前一锤,这个家伙,心里肯定想的都是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没好气的李唐转身坐在了离谢文玉最远的那张椅子上。 “再问你一遍,信呢?” 谢文玉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了句:“没有。” “没有?!你刚刚还说笙儿妹妹给我来信了,现在说没有?” “那不是你们拦在门口不让我进来嘛,我只好出此下策骗你们,这样一来,跟你上次偷看我洗澡那次扯平了,咱们俩互不相欠。” “谁看你洗澡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材,值得我去冒险偷看?真的是恬不知耻。” 李唐扭过脸去不去看她,谢文玉闻言挺了挺胸,然而还是几乎什么都看不到,瞬间泄了气似的颓坐起来。没过一会儿,楚天问端着满满一碗肘子走了进来。 “哦呦,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两个人不太和睦啊,唐哥儿,笙儿嫂子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么不开心?” “老弟,这人就是个骗子,赶她走吧。” 听到李唐要赶自己走,谢文玉立马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怜兮兮的走到李唐身边求饶。 “这是怎么了嘛,唐哥儿,信上都说啥了?” “哪来的什么信,完全就是这个小妮子胡编乱造的,她为了进来看看真是煞费苦心,捏造了笙儿妹妹有信给我送来的消息,太让我生气了。” 见状不对的楚天问当即开始解围,对着谢文玉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知道我唐哥儿深爱笙儿嫂子,两个人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你还编造她的消息来骗我唐哥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快说出来讲给我唐哥儿听,看看他能不能原谅你。” 听到楚天问这么说,谢文玉当场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声音那叫一个惨烈,老母猪来了都受不了,哭了一会儿,看李唐没有什么反应,当即上去拉住李唐的胳膊靠在他的胸前,“不要嘛,唐哥哥,人家不要走嘛,求求你了。” 鸡皮疙瘩仿佛不要钱似的遍地乱滚,李唐身子也跟着打了个寒颤,猛地从谢文玉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走走走,你这么吓人,还住两天,住一天就够后院的花儿都谢了的,赶快走。” 谢文玉这招对付自己老爹的时候百试百灵,每次自己有什么心愿想让自己爹爹帮着完成的时候她都会用这招对付他,然而这招对李唐没什么用,谢文玉只好擦干眼泪,装作满是心伤的样子,继续说道:“走了又能去哪呢?我刚从晋阳城逃出来,现在我爹正满处找我,之前认识的江湖上那些人都跟我爹关系特别好,投奔他们肯定会把我送回去的,想来想去,只有你了,李唐,能不能别让我走。” 李唐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样子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楚天问见状当即明白了什么意思,紧跟着说道:“这不就好了嘛,文玉姑娘,别哭了,就在我家小住几天,我也刚好想问问你在山上那几天我唐哥儿都跟我笙儿嫂嫂干嘛了。” “去去去,别跟着捣乱。”李唐没好气的跟楚天问说道。 “怎么了唐哥儿,我这不是好奇嘛,”楚天问又转身对谢文玉说道:“文玉姑娘,这事儿就靠你啦,哈哈。” 谢文玉刚想表态,李唐打断道:“你住归住,可别捣乱啊,我在楚家是有任务的,不是每天闲着没事儿陪你玩的。” “好好好,知道啦,李唐是个大忙人。”谢文玉看到自己在楚家住下已成事实,开心的将面前的一大碗肘子吃了个干净,然后拉着李楚二人让他们带着在楚家后院闲逛,洗兵池畔又多了几分热闹。 第五十四章 万年鲤鱼 一行三人来到楚家后院中闲逛起来,楚家又太多的秘密不能让外人得知,包括楚家四堂,也包括楚天寒的藏身之处,整个楚家招待外人最好的地方莫过于这片后院了,景色宜人,规模宏大,里面各式各样的绿植都被小兰心修剪成各种奇怪的模样,一时间就让谢文玉心中大为欢喜,盯着走道旁的万年青一个个的欣赏过去。 兜兜转转,三个人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十分静谧的地方,夏天的闷热在这里不仅感受不到丝毫,隐约还有丝丝凉意不断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这里的绿植也十分的丰盛,谢文玉却突然蹲了下来,盯着眼前的几株灌木仔细的观察起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惊呼道:“呀,李唐,这不是你吗?” “嗯?” 李楚二人急忙顺着谢文玉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株被修成硕笨鲤鱼模样的万年青之间,其中有一株被修成了李唐的人像。 “哎呀,唐哥儿,没想到啊,你的面貌已经刻在我家后院的绿植上了,旁边还加了两条鲤鱼,不愧是被称为‘鲤鱼才子’啊,连我家的树都为你的风采着迷,哈哈。”楚天问仔细的将绿植跟李唐进行了对比,跟李唐想比起来十分像了七分,那株万年青唯独在那双眸子上多了几分柔情。 “去去去,哪里那么多有的没的。”李唐嘴上不说,但是心里知道这是小兰心搞的鬼,原先小兰心就在欢喜亭旁边的万年青上用剪刀修剪过自己的人像,后来被她又剪了个光秃秃,没想到又在这里给自己重新塑了一个人像,现下又被这两个人看到了,李唐的脸色腾一下就红了,心中是又气又恼,然而故作镇定的背过身去,不去看那株印有自己人脸的万年青,任凭那两个人笑的前仰后合。 “不是我说你,李唐,这棵树看着都比你可爱的多,你看看这棵树上的你,眼含秋水,频送秋波,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看着让人多心疼啊,你再看看你自己,除了在山上跟韩笙儿待在一起的时候还会笑笑,自打今天我看到你以后你就板着个脸,一脸的不耐烦,就跟谁欠你八百吊钱似的。” 谢文玉故意调侃,然而李唐现在没有丝毫想笑的意思,只好强行咧了咧嘴给谢文玉看,然后立马又重新板起了脸,李唐心中无奈,真让张清源说准了,自己命犯桃花,跟姑娘总是会有纠缠不清的烦恼,然而他哪里知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唉,谁要跟你待在一起,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不如这棵树可爱,可惜是棵树啊。”谢文玉嬉笑道。 “文玉姑娘,我唐哥儿才不是那种人呢,你是没见他跟我要烤乳猪那会儿,好嘛,大清晨的非拉着我去吃那油腻的东西,我唐哥儿当时那叫一个坚决,脸拉的老长了,哈哈。” 三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总有一个人要被拿出来捉弄一番引发无数笑料,让气氛活跃起来,李唐努了努嘴,心想这个楚天问,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要带自己去吃的,这会儿反倒是不认账了。 哪知道谢文玉一听到烤乳猪,立马瞪大了眼睛,央求着楚天问也带她去吃,只见她摇晃着楚天问的胳膊,又使出了之前对付李唐无效的那一套,然而血气方刚的楚天问哪里经受得了这一套,连连求饶,最后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了她的要求,但不是现在,八仙居的烤乳猪需要提前预定,食指大动的谢文玉瞬间一脸失落的样子,李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这才对嘛,没事儿多笑笑,这样才显得你和蔼可亲,”谢文玉扭头看了看那个刚才被自己折磨的求爷爷告奶奶的楚天问,微微一笑问道:“是吧?” 楚天问只好附和道:“是是是,文玉姑娘说的是,唐哥儿笑起来艳压群芳,一顶一的美男子。” “去去去,艳压群芳是形容男子的词儿吗,瞎用。” “那唐哥儿,你教我个词儿?” “玉树临风……” “对,玉树临风,我唐哥儿笑起来玉树临风,迷死镇上万千少女的芳心,东迷镇上王寡妇,西颠灵犀刘夫人,北镇花月楼,南压群贤汇,就连我家小兰心都是对他倾以芳心……” “滚!” 听着楚天问一连说了好几句无来由的夸耀,没想到自己刚想出来的词就被这么用上了,李唐心里是又尴尬又上火,尤其是听到小兰心的名字之后,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连后退,直接逃到欢喜亭去避难,那两人也跟在他的后面随之而来,两人收敛笑容,上前安抚李唐。 “哎呀,李唐,我看楚少主也是实话实说,你干嘛生那么大气嘛,再者说了,你难道承认自己不帅?楚少主也是的,怎么把你家唐哥儿说的跟天上的仙人似的那般美俊,弄得你唐哥儿都不好意思了。”谢文玉的脸虽然转向楚天问,但是眼睛一直偷瞄着李唐,李唐听到谢文玉这么说,一时间没绷住,噗嗤乐了出来。 “你啊你啊,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怎么卑微起来跟个下人似的,唉,得得得,我真是服了你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初入江湖谁都不认识,第一个就认识了你,我不赖着你我赖着谁啊,万一我要是遇到了歹人恶霸打不过怎么办,好歹你看起来还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在长生山上也算是跟你相识一场,没看到你有什么不好的习惯。” “话可别这么说,现在不是还有我了嘛。” 谢文玉抱着肩膀一脸无奈的说着,哪知道楚天问自告奋勇,挺身而出,主动站出来帮着谢文玉说话,本来已经妥协了的李唐当即顺势一摊手。 “你看,这回不就不光我自己了嘛,天问老弟现在自告奋勇的来帮你,是不是就不用我了啊?” “那不行,他是他你是你,我现在就赖定你了,你想走也走不脱,你要真是想摆脱我,我就让楚少主帮我把你擒住,让你逃不脱我的手掌心。” 谢文玉对着楚天问一挑眉毛,楚天万心领神会,当即附和道:“就是嘛,唐哥儿,文玉姑娘也是一番好意,唐哥儿莫要不珍惜呀,要不然我老弟可就要插手了啊。” “好好好,真是服了你们俩了,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弄得跟青梅竹马似的,要不要我给你们俩说个媒,你谢文玉当即下嫁楚家,到时候正大光明的当楚家少奶奶,这也是一件大事,哈哈。” “唐哥儿你是在说笑?” 楚天问满脸疑惑的抬头看着李唐,一脸认真的样子显然是对这门“婚事”抱有期待,这也让李唐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本事无意间的玩笑话,没想到楚天问会当真,看来所谓一见钟情确有其事吧,要不然这个总是跟自己开玩笑的楚天问怎么会突然正经起来呢? “假话!楚少主,咱们现在应该合起伙来打他一顿,让他涨涨记性!” 被李唐说的面红耳赤的谢文玉当即掏出身后的鞭子亮了出来,朝着李唐轻轻挥舞了过去,李唐顺势一把用力抓住了长鞭,谢文玉却在那头跟李唐拉扯起来,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抽出长鞭,李唐见状将手中握着的鞭子尾梢递给了楚天问,楚天问微微一愣,然后也学着李唐的样子用力抓住了长鞭,谁知谢文玉不再拉扯,满是恼怒的顺着鞭子走到了楚天问的面前。 楚天问看了看谢文玉,当即反应过来松开了鞭子,谢文玉收起鞭子之后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生着闷气,李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时间飞逝,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夜里,下人们端来晚饭送到欢喜亭,三人吃完之后无聊闷坐起来,洗兵池的鱼儿不时地吐着泡泡,层层的涟漪荡漾着楚天问年少的心,他不敢去看谢文玉的表情,只好愣愣的盯着脚下的石板发呆。 “楚老弟,夜深了,咱们下一步干嘛啊?” “啊?哦,”楚天问从失神中被李唐拉了回来,“文玉姑娘,你说吧,咱们下一步干什么。” “我哪知道啊,灵犀镇我又人生地不熟的,晚上又不知道哪里好玩哪里可以去,况且咱们苍州地处边关,夜夜宵禁,还能去哪儿啊。” 楚天问低下头沉思了片刻,突然想到最近墨堂曾经给自己递了一个消息,好玩儿至极,旋即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正在两人一头雾水面面相觑的时候,楚天问又跑了回来,手里多了几套夜行衣。 “楚老弟,怎么,今夜又要出任务?” “哪儿啊唐哥儿,我带你们去个好玩儿的地方,还是家里人前两天跟我说的,快点换上,一会儿我带你们过去。” 三人迅速换上夜行衣,紧致的夜行衣在谢文玉的身上显出了她身材的曼妙,一时间让楚天问看呆了,直到李唐在他胸前给了他一杵子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楚天问当即腾空飞到自家藏书阁楼顶观察巡夜守卫动向,确认了路线之后带着两人翻身出了自家大院,行走在黑夜里。 在楚天问的带领下,朝着镇北的花月楼飞奔而去。 第五十五章 赵小五轶事 李唐跟谢文玉跟随楚天问的步伐,慢慢朝着花月楼靠近,人还未到,声已先闻,花月楼里的锦瑟琵琶弹奏出的靡靡之音让无数人的心肠都跟着翻腾。 夜间的花月楼无疑是灵犀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无数的风流雅士都会趁着宵禁之前来到这里消遣,唯一不同的是门口招揽客人的姑娘们此时已经进了楼内,隔着远窗朝花月楼里观望,虽然见不到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陪客人喝酒弹唱,但是通过通明的烛火,倩影也能依稀映在窗户纸上左右扭动。 扭动纤细腰肢的曼妙舞娘所被烛光映照的影子也让附近的住宅价格飞升,不少名流大户都会在镇北安家,花月楼无疑是这其中最大的亮点所在。 “楚少主,你怎么会喜欢来这种地方啊,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真是看错你了。”谢文玉跟在楚天问后面抱怨说道,这让楚天问突然变得脸红脖子粗的,然而漆黑的夜里没有人能发现罢了。 “咳咳,文玉姑娘,谁喜欢来这种地方啊,我本来就是个正人君子,跟我走就是了,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是挺好玩儿的,好玩儿到不少男人都爱来这个地方。”李唐开了个玩笑,这让楚天问尴尬的挠了挠头,黑夜里,谢文玉也跟着吐了吐自己的小舌头,三人没再继续说话,在楚天问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花月楼的后门位置。 只见楚天问翻身上了墙头,确认安全之后,招呼他们两个一起上来,楚天问悄悄地沿着墙头徐徐而行,两人也在后面紧紧跟着,直到一处花月楼二楼的窗沿边,楚天问悄悄在上面戳了一个洞,朝里面观望,确认了里面的人之后招呼其余二人一起来看,两人心里暗骂楚天问的恶俗低级趣味,起初,内心还是拒绝的,奈何楚天问的盛情难却,两人只好跟着戳了个洞朝,三个人穿着夜行衣,一起趴在人家窗沿边向里面观望。 就看见里面一个穿着朴素此时正背对着三个人的男子和一位穿着打扮花枝招展的美丽姑娘,姑娘给那个男子斟着酒,男子喝得倒是痛快,一扬脖子就是一整杯下肚,顺着窗户纸上的洞可以看到那个男子的脖子已经红彤彤的了。 那名美艳动人的姑娘又要继续斟酒,里面的男子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添了,姑娘端着酒壶看着眼前已经有几分朦胧醉意的男子,对之轻声一笑,宛如银铃般的笑声任谁听了心里都会跟着骚动。 “小桃红姑娘,不喝了,今天喝得够多了。”姑娘放下了酒壶,转身走向珠帘后头的扬琴那边,开始抚琴唱曲。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李唐的耳朵,李唐开始在自己脑中回忆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然而被悠扬的扬琴声音打乱了思绪,一时间没有想清楚这个声音到底是谁的。 一曲《朴算子》终了,小桃红从扬琴处重新走回那男子身旁,说着就要脱去他套在外面的薄衣长衫,窗外的谢文玉当时就回过脸去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下面究竟会出现什么腌臜的场面,楚天问只是对她轻轻笑了笑,回头继续朝里观望。 屋里的男子站起身来准备让小桃红帮忙宽衣,转过脸来对着窗户,醉眼惺忪的他眼前只感觉到一阵模糊,这也让李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这人就是之前夜里追自己到楚家门外的灵犀镇西岗哨,赵小五。 这让李唐大为奇怪,之前的老伯不是说他喜欢的是邻家姑娘吗,怎么会来花月楼里寻春色,寻也就罢了,楚天问又是如何得知的呢?他不由好奇的看向楚天问,此时的楚天问正饶有兴致的朝里面观望,根本不在乎周边发生了什么,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窗外的三人忍俊不禁。 “小桃红姑娘,你说青儿妹妹的芳心怎么就那么难得啊,我试过那么多办法,怎么还是得不到她对我的认可。”赵小五醉的已经说话都磕巴了,然而此时才是他吐真言的时候。 “我跟你说的办法你都用了吗?”小桃红将赵小五的外衣脱去挂在了门后,赵小五穿着一身清凉夏装,此刻已经不分什么尴尬不尴尬了。 “用了啊,可是青儿妹妹不仅不喜欢,还说我油腔滑调,要不跟我来往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赵小五一脸的愁容,一屁股沉沉的坐在了凳子上,捂着额头不住地懊恼。 “唉?按理说不能啊,没有几个女孩子能受了这几招还不屈服的,你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啊。” “怎么会啊,我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啊。” “你都是怎么做的,我让你陪她看星星你看了吗?” “看了,在屋顶上,我们俩躺在上面,我跟她说天上的星星真美,然而不如你美,星星一闪一闪,那是看到你的芳容为之鼓掌。” “那她怎么说。” “青儿妹妹当时就坐起来要下去,还说不陪我看了,说我油腔滑调,油嘴滑舌,净说好听的,临走的时候还给了我胸口一拳。”赵小五捂着胸口的一个地方,显然,那里就是被青儿一拳打到的地方,至今他还记得那个位置。 “疼吗?” “疼倒是不疼,她没用力。” “那你后来是怎么做的?” “她都走了,我还能怎么做,值了一天班腰酸背痛的,紧接着我就回去睡觉了啊。” “你呀,”小桃红的纤纤玉指轻轻一点赵小五的额头,银牙轻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而紧接着就松了气,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就是个傻子,人家都下去了你干嘛不上去追,还跑回去睡觉,你这是追女孩子的套路吗,真的是。” “那不回去睡觉干嘛啊,大半夜的,我再闯进人家家里,还是从房顶上下来的,再让伯父当我是飞贼报了官,我的小命儿就交代了。” “唉,你这头猪,”小桃红低着头小声说道,然后看了看赵小五,确认他没听到之后继续问道:“我教你的其他办法你都试过了吗?跟我说说你都是怎么试的。” 紧接着,赵小五就开始巴拉巴拉讲述自己听了小桃红的办法之后所干的一些荒唐事,小桃红教他采一些漂亮的花儿送给青儿,赵小五紧接着就从山上取了一些,送到青儿手里的时候直接让青儿连同花盆都丢到了赵小五的脸上,原来他这个大老粗,根本就不认识那是花那是草,只知道带着花苞的就是花儿,还假装心细的套上了花盆,实际上送出去的是懒蛤蟆草,又叫蛤蟆皮,上面点点的会开一星半点的紫花儿,然而这时农家都认识的地里野草,唯独这个武痴对这东西一点都不明白。 送花不成,赵小五又想到小桃红教他出去逛街买东西,小桃红还特意嘱咐他要去女孩子喜欢的地方去买,赵小五这个二傻子,拉着人家青儿去了卖小玩意儿的集市上去,嘴上说着喜欢什么任你挑,当青儿真的挑中一根兰花簪子的时候,赵小五捏着自己手里的那半吊铜板犯了难,这半吊铜板还是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然而对于那根簪子来说连半根都算不上,赵小五拉着青儿就去了自己喜欢的车马市为自己选了一副好刀鞘,还说什么便宜,自己掏上了,搞得青儿一肚子的埋怨。 买东西又不成,赵小五又来跟小桃红取经,说女孩子喜欢胭脂水粉,让赵小五去买一点送给她,赵小五那里懂这个啊,他去了胭脂店里去挑,胭脂店里的胭脂各个红粉,然而自己的钱已经买了刀鞘,哪有闲钱再去买胭脂了,他又看了看水粉,闻了闻捏了捏,白白的粉末像极了面粉,他不知道从谁那里低价买来了一个水粉盒,里面塞上了自家的面粉,凑上鼻子闻了闻,确实能闻到水粉盒的香味儿,于是就送了出去,青儿也满心欢喜的当场就涂在脸上,面粉终归是面粉,还没走几步路就开始夸啦夸啦掉粉末,气的青儿将一盒子面粉丢在了赵小五的脸上。 没办法,赵小五囊中羞涩,捉襟见肘,要不是前几天楚家的张秀臣他们夜间过路给了点银钱,他连来花月楼的钱都没有。窗外偷听的三人内心狂喜,但是又不能笑出声,只好捂着嘴巴身子跟着颤抖,心里都在暗骂这个赵小五真是个傻子。 赵小五一边抱怨,一边兀自叹息,一旁的小桃红听得那叫一个生气,浑身都跟着哆嗦了一下,心想这个二百五,怎么办事儿能办的这么蠢呢,然而转念一想,不由笑了出来。 “你家青儿还是喜欢你的。”小桃红对赵小五说道。 “这话怎么说?”赵小五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转机。 “你看,你都干了这么多傻事了,每次你叫她出来她还是跟你走,这就证明你在她心里还是有地位的,她跟我们楼里的姑娘不太一样,她不物质,她喜欢的就是你这个人。” 听到这里,窗户外面的三个人都跟着不住地点头,小桃红还是明白事理的人,然而又看了看那个醉的满脸通红的赵小五,谢文玉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还有这么笨的男人,真是蠢到家了,气得她猛地一拍李唐的大腿,李唐吃痛,扭头看着她。 拍击大腿的声音让屋里的人不由一愣,在城门口站岗的赵小五忍不住的吼了一声:“谁!”然后推开窗户朝外面观望,三个人躬身躲在窗台下面大气都不敢喘,赵小五看了看四周没人,转身回到了凳子上,小桃红急忙上来关窗。 “赵公子,兴许是流浪的野猫踢翻了屋瓦也说不定。” 李唐听闻此言急忙跟着“喵”了一声,这个他可是在郑家仓库的屋顶上练习过的,就连裴元英都能骗过去。 屋里的赵小五低头说了声“哦”,然后便醉倒在桌子上,小桃红跟着是忍不住的叹气,每次赵小五来都是这般模样,一进来就喝酒,喝完酒就跟自己抱怨住在他隔壁的青儿,抱怨完了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本来还能发生点什么的,愣是发生不了,自己的《朴算子》也唱了无数遍,赵小五愣是无动于衷。 小桃红看着眼前这个不省人事的二傻子,无奈地说了声:“唉,什么时候我才能逃出这牢笼,哪个又是我的如意郎君啊。” 窗外的三个人看到笑话结束了,纷纷翻身离开了。 第五十六章 花、簪子、胭脂 楚家后院的欢喜亭里,三个黑衣人此刻都摘了自己的面纱,围在桌子前回味着刚刚在花月楼里见到的一切,三个人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痴傻的汉子,真是傻的可爱,跑去那种地方找风尘女子讨教追女孩子的办法,真有创意,那个男的说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好好看看那个姑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别提多好玩了,哈哈。” “也不看看是谁带你们去的,我楚天问带你们去的地方能不好玩吗,文玉姑娘,我还是不是正人君子啊?” 一开始看到花月楼的谢文玉内心是准备拒绝的,然而被楼里发生的故事确实给逗笑了,听到楚天问这么一说,她收起了笑容,装作沉思的样子看向桌面,一旁的楚天问急的是抓耳挠腮,生怕谢文玉会因为刚才去的那地方而心生芥蒂。 “你俩没一个好人,一个偷看我洗澡,一个去那种地方,都是一丘之貉。” “哎哎哎,说话归说话,别绕带着我啊,洗澡那个事儿不是过去了嘛,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谢文玉看着一脸认真的李唐和满是焦急的楚天问,低声“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再说话,李唐则是对楚天问知道赵小五去花月刘这件事儿而感到好奇。 “楚老弟,你是怎么知道赵小五今晚会出现在花月楼,而且还得知他在花月楼里的荒唐行径的呢?” “嗨,唐哥儿,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那天李唐随着张秀臣的镖队出城之时,楚天问曾派人在后面悄悄跟随,直到车队顺利出城之后才返回了楚家,于是也就将赵小五城门拦车一事如实禀告给了楚天问。 这就让楚天问心生奇怪,往常自家镖队出城都是老规矩的打点过去就能顺利通行,然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人,要是不能及时打通关节,很有可能对自家日后的生意产生不利,于是,楚天问依照惯例就开始对这个人的身世背景展开了详尽的调查。 楚家在灵犀镇上经营多年,镇上各处都有自家的眼线分布,然而灵犀镇上,打探消息最为方便的地方,一个是酒馆儿,另一个便是镇北花月楼,所以,花月楼里的其中一个堂倌就是楚家暗中安排进去的探子,自从楚天问下令调查之后,花月楼的堂倌就对楚家传去密报,将赵小五出现在花月楼的消息传了出去。 通过一连几日的秘密监视来看,每次楚家镖队在夜间经过西城门的时候赵小五都会从中拦一下,第二天都会来一趟花月楼找小桃红,他跟其他那些买春的风流人士不一样,赵小五每次前来都只是喝醉酒,然后趴在桌子上安睡一宿,第二天心满意足的离开花月楼,楼里的小桃红不止一次的跟楚家的这名暗探聊过这个人,楚天问也曾亲身去看过赵小五在小桃红的闺房里做出来的荒唐事,不由得赞叹他真是人间的一股清流。 就在昨天夜里,楚家又有一支镖队从西门过,毫无疑问的又被他从中拦了一下,由于抓住了赵小五的行动规律,楚天问料定他今晚会出现在花月楼,果不其然,被这三个人逮了个正着。 “那赵小五也是受人指使的,这一点不知道楚老弟有没有探查清楚啊?”李唐一语道破其中缘由,扭头看着楚天问。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严重吗?” “严重倒是不严重,不过,我倒是挺欣赏赵小五的这份耿直和认真的,他一直喜欢隔壁的邻家妹妹,我想把他拉到咱们楚家任职,不知楚老弟有没有兴趣啊?” “不严重就好,要是他做出什么对我们楚家不利的事,我宰了他!刚才你说什么?拉到我们家做事?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让他干什么呢?”楚天问摸了摸下巴,开始琢磨起来这件事。 “我想让他跟着我,偶尔也能帮帮忙什么的。” “唐哥儿,我可跟你说好了,来可以,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家太多事,出任务什么的最好不要让他跟着,你也知道,我们自己家人就很够用的,当时为了给你安排职位,都是不得已才安排到那里去的。”楚天问面色凝重,让这么一个经常给自家生意找麻烦的人进入自家来入职无疑是要经过考量的,万一这个人图谋不轨,那将来就是一个祸患。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有办法让他死心塌地的追随我了,赵小五这个人,品性不坏,他只是缺钱外加脑回路比较清奇,明天你给我批一百两银子,我有用。” “银子好说,我现在就给你,”楚天问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总共五百两银子放到李唐面前,“要是真如你唐哥儿所说,这人还是个听话的好手,就看你怎么处理他了。” 李唐也不推辞,收下了银子,对楚天问说道:“放一万个心就好了。” 楚天问送谢文玉到了客房,李唐也顺路回去了,第二天吃过了朝食之后,李唐便去找谢文玉陪自己一同出门逛街。 从没出过晋阳城的谢文玉被灵犀镇土生土长的地域特色所深深吸引,不同的人,不一样的小摊贩,她列数着两处地方的相同点和不同点说给李唐听,李唐也不表态,只是跟着点头,拉着谢文玉在早市上闲逛。 没有那个女孩子是对自己的日用品不感兴趣的。李唐先是拉着她来到了卖簪子的店铺里,谢文玉在簪子铺里认真挑选,李唐也跟着选了一根兰花簪子,待要付账的时候李唐才看了看谢文玉选的那根梅花玉簪,一根普通的玉簪子就要十两银子,这让李唐不由得肉疼,谢文玉也看穿了李唐的意思,簪子往头上一插,问了声:“好看吗?”本就俏皮灵动的谢文玉在这跟簪子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秀,然而还不待李唐做出表态,她已经跑出了店门之外,这让李唐无奈地摇头苦笑,只好默默结账。 结账出来之后的李唐也明白了为什么赵小五不舍得给青儿买这根银簪了,兰花簪子虽说是通身纯银打造,但是在簪子头上镶嵌了和兰花同样颜色的宝石,上下算起来两根簪子总共花了十五两银子,也难怪赵小五会在这种时候抠门,都是被钱逼得。 从簪子铺离开之后,还未等李唐引路,谢文玉就已经来到了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世人皆知,天下做胭脂水粉最好的地方还得是两江扬州一代,有不少卖胭脂的铺子都打着扬州的牌子,实际上卖的都是自家小作坊里粗制滥造的东西,然而这里却不一样,灵犀镇有楚家这个一号走私团队的存在,天下各地的好东西都能搜罗到,这家铺子里卖的招牌货正是从扬州运来的上好胭脂,此时的谢文玉正在里面挑选着一些自己在晋阳城都没见过的胭脂水粉,朝自己手上挨个测试效果。 等到谢文玉测试完了,选了其中一盒自认为最好的拿在自己手里,说什么也不松开,好在李唐对这类东西也不是特别懂,只好询问她这里面的道道,谢文玉也是自认功高的一件一件的点评着店里的各类水粉的特征、效果以及作用,李唐听的也是津津有味,随后就将其中谢文玉觉得不错但是价格有些贵的胭脂全都包了起来,结账的时候谢文玉在一旁又是叹气又是可惜,只恨自己没能多选几个放到自己的腰包里。 好在楚天问给的钱多,要是真的只要了一百两的话恐怕还不够,几盒上好的脂粉又用去了几十两银子,越是买东西越是替赵小五这个呆瓜感到不易,每个月拿着那么点儿微薄的饷银,怎么就敢带着青儿来这种地方买东西,换做自己当时还没来楚家之前,要是笙儿也来这么一出,恐怕自己卖房子都不够。 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赵小五之前说过的花儿了,李唐斜眼看了看身边这个自己花钱雇佣的“参谋”,心里虽然挺大的不高兴,但是也无所谓了,只要能把事情办好,就算这五百两银子都花了也没什么,反正是楚天问出的钱,就当给他俩铺路了。 兜兜转转,两人来到了卖花的市场上,刚入花市,一株硕大无比的荆棘玫瑰映入了两人的眼中,两人都被这株开得正艳的玫瑰花树所深深吸引住了,通过李唐跟店老板的一番讨价还价,两人顺利的得到了这棵花树,店老板笑意吟吟的询问李唐的住处,准备派人拉车给送到府上去,谁知李唐又斜眼看了看谢文玉,催动气机一只手就将这株花树端着花盆抱了起来,一旁的老板不住的夸赞:“少侠好力气!” 然而李唐并没有将其抱在手上,轻轻一推谢文玉的肩膀使得她的后背朝向李唐,李唐顺势将那一大盆花树放上了她的后背,谢文玉好大的不乐意,就要将花盆扔在地上,李唐暗中催动气机,让谢文玉的手不能离开花盆,谢文玉没有办法挣脱,只好驮着花盆一步步的朝前走,引来镇上无数人观瞧,也有那些富家公子哥上来搭讪,说李唐不懂的怜香惜玉,不用李唐开口,这些轻薄之人都被谢文玉的怒吼给喝退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前面那人背着花树,后面那人捏着诀,朝着铁憨憨赵小五的家中走去。 第五十七章 断刀 赵小五家住在灵犀镇东南方向,恰好就在去那里的路上看到了几家叮叮当当的铁匠铺,李唐从里面挑选了一柄跟朝廷制式差不多的钢刀跨在自己腰间,虽说质量可能不如朝廷的钢刀好,但是好歹还算能用。 李唐拉着背着花树的谢文玉到了赵小五的住所,大门紧闭,上面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李唐轻轻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赵小五家隔壁的另外两个住户,就在四下张望的时候,一个老翁拄着拐杖从远处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李唐当即走过去准备询问赵小五下落,谁知走近了才发现这个老翁自己认识。 “啊呀,仙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还未等李唐开口,那个老翁便快走几步上前来迎,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长生山上自己搀扶着一同上山的瘸腿老翁,只是那天初次见面时老翁心里一开始存有芥蒂,忘记了告诉李唐自己叫什么,此刻老翁重见仙人,心中的芥蒂也已消除,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李唐,老翁姓陈,家中行四,李唐喊了声陈老。 陈老四把两个人拉进自己家里,大声叫喊:“青儿,快去煮茶,家中来客人了!” 一个衣着朴素但样貌清丽的姑娘从房中走了出来,看到李唐和谢文玉他们两个之后稍稍欠了欠身,然后走去厨房烧水煮茶。 “仙长,来来来,到屋里坐,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仙长,就剩下这点山茶了,还希望不要嫌弃。” “呵呵,怎么会嫌弃呢,实不相瞒,我也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可当不上什么仙长,要是陈老不见外的话,就喊我李唐吧,这位是谢文玉谢姑娘,晋阳城来的。” “原来仙长不姓楚啊,我还在邻居四周好生宣传了一番楚家出了一位仙长,既然这样,我就喊你李公子吧,”陈老四对着李唐和谢文玉一拱手,“谢姑娘打晋阳城来啊,晋阳城好啊,是座大城,想当年我年轻那会儿曾在那里当兵,心里还想着以后怎么着都得留在晋阳城里住,谁成想断了腿,也就从军武行退了出来,只好回到咱们灵犀镇住下,可惜啊,青儿他娘死的早,现下就剩我跟青儿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了。” “陈老还在晋阳城当过兵?” “是啊……” 通过陈老四的一番侃侃而谈,李唐这才明白,当年草原人入侵的时候陈老四奉命驻守晋阳城,晋阳城破,被迫退守灵犀镇,跟草原人征战的时候立有战功,依照军功怎么着也能当个千夫长了,他骁勇善战,誓死抵抗,直到楚家出奇兵击退草原人的时候,他也率领部众进行追击,不成想就在这时候被一个负隅顽抗的草原人砍伤了腿,从马上掉了下来,此后虽然伤势是恢复了一些,但是已经不能骑马了。 论功行赏的时候,陈老四自知今后都不能在马上进行征战了,于是就自愿退伍了,怀里揣着朝廷发下来的赏银,还想在晋阳城里买一处空宅院落户,然而那些世家大族早就将空宅子收入囊中,并且高价出售,万般无奈的陈老四只好拖着自己这条烂腿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灵犀镇,在镇上娶妻生子,这才有了青儿。 陈老四越说越兴奋,说到自己征战杀敌的时候,甚至举起了手中的拐杖,比划着上阵杀敌的姿势,眼中也充满了杀伐之气。李唐跟谢文玉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断赞叹着陈老四的英勇,这也是李唐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的部下讲述这段故事,就在这时候,青儿端着几碗茶水走了进来。 “爹,你又来了,就那点儿故事,怎么说都说不腻,你喜欢说,别人还不一定喜欢听呢。” “你看看你这妮子,我在跟仙长说点往事,不够你指责的,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李公子,谢姑娘,喝茶喝茶。” 陈老四做出谦让的姿势,谢文玉看着眼前的热茶头上布满汗珠,时值盛夏,再好喝的热茶都难以入口,两人都不着急,李唐看着放下茶水就要转身离开的陈青儿喊了一声。 “你就是青儿姑娘?来,坐坐坐。” 陈青儿微微怔身,看着眼前这两个陌生人不由得皱了皱眉,就在刚刚,隔壁赵小五家的铜锁有了响动,她知道是自家的小五哥哥回来了,心想着煮完茶赶快去找他,不成想却被李唐叫住了,陈老四眼看自家闺女站在那里愣神,嗔怒一声喊她来坐,陈青儿无奈之下只好在这张破旧的四方桌子上坐了下来,面对着自家父亲。 “呵呵,青儿姑娘不必生气,其实我今天前来正是要来找你的。” 说着,李唐从怀里开始掏,一根银质兰花簪子,几盒上好的脂粉,外加二百两银票,掏完之后摆成一堆,直直的推到了陈青儿的面前,陈青儿看到眼前的东西为之一愣,她是贫苦人家出身,没见过这么多钱,也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一时间没了主意,眼神空洞的望着陈老四。 陈老四当即明白了什么意思,连忙摆手道:“李公子,万万使不得,我家小女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根本值不上这么多钱,况且我家小女早就心有所属,李公子的一片好意我老头心领了,还请李公子快点收回去。” 一旁的谢文玉听到陈老四这么说哈哈大笑起来,李唐也是面露微笑,解释道:“陈老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你以为我是在跟青儿姑娘提亲是吗,哈哈。” “难道不是吗?”这下同时也换来陈老四的不明所以,父女俩不约而同的望向李唐,想从李唐嘴里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误会了,这些东西其实是赵小五让我替他送来的,陈老,之前我不是在山上的时候咱们俩还说过,他在城门口站岗也挣不了几个钱,让他来楚家任职嘛,你忘了?” “哦对,是说过这个事儿,可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里挣这么多钱?” 陈老四虽然迫切的希望赵小五早点达成自己挣钱的目标,但是真等有人把钱送来了,心里还是为他担心,先不说簪子跟脂粉,光是二百两银子就够一家三口的家庭省吃俭用二十年的了,这么大的数额不是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可以想象的。 “这是我们楚家少主的一片心意,他得知赵小五的为人耿直,更是兢兢业业,而且楚家你老人家也知道,是咱们镇上的大家,很少从外面招人,现在特招赵小五进去,楚家少主可是格外的看重,这不,先让我来送点东西,希望你们两人赶紧成亲,到时候也能为楚家多添一个帮手不是嘛。” “呵呵呵,小五这蠢笨的小子,还有这般能耐,真是让老朽大开眼界。” 随后,李唐便将在花月楼里赵小五说给小桃红听的几件故事说给了陈家父女,簪子,脂粉,还有门外庭院里的那株玫瑰花树,只是将地方变了变,花月楼变成了楚家大院,陈老四越听越开心,陈青儿羞红了脸,听到这些东西都是赵小五送来的之后,伸手抓过那根簪子,双手掩面地跑了出去。 “这下陈老该知道我是来干嘛的了吧,本来我想的是先去赵小五家把东西交给他,不成想他没在家,又遇上了你,这不赶巧了吗,直接把聘礼送到你家来了,到时候凤冠霞帔,直接抬到楚家去。” “好啊,好啊,小五出息了,也不枉他爹的在天之灵,多亏了咱们的宋皇后,让我家小女也有资格八抬大轿,凤冠霞帔啊。” 青苍王朝之前,所有贫家女子出嫁都是抬轿接送,穿着打扮上也只是租借些相对好看一些的装饰,但制式上还称不上什么华丽,直到青苍开国之后,马上得江山的皇帝周显的宋姓皇后站在乾安殿门前昭告天下,我青苍女子无论贫穷富贱,嫁为人妇的那天,皆可穿皇室服装,凤冠霞帔。 这无疑是青苍开国之始对天下女子的一份最得人心的礼物,举国为之欢呼。 “陈老,赵小五什么时候回来,这个你知道吗?” “怎么,他既然在楚家任职,李公子还不知道他去那里了吗?” “不瞒你说,楚家上下人来人往,而且我跟他又不是经常待在一起,所以不知道他的下落,这才来他家找他。” “哦,原来如此,”陈老四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下午的阳光虽然柔和了许多,但是那股热浪还是扑面而来,“以前每回轮到他轮值休息的时候他都会在那天把家里常用的柴米油盐等东西从外面采办一些回来,往常这个时候也差不多了,都这个时辰了,估计该回来了。” “那我再等一等,等他回来我再去找他。” “李公子是有什么急事找他吗,要是如此,我出去帮着找找。” “事倒是不急,就不劳烦陈老了,等他回来就好。” 就在两人还在闲聊的时候,大门外突然来了一个人,只见他手里提着钢刀,什么也不顾的就要往里冲,他身后的青儿满是无奈,怎么拦也拦不住他,仔细看那柄钢刀的上面有个断茬,上面只是潦草的镶了几根铆钉,来人正是赵小五,那柄钢刀也是被李唐用气机斩断的那柄钢刀。 第五十八章 先生救我 赵小五本来今天的心情挺好的,今天又轮到他休息的时间了,昨天夜里自己在花月楼里又睡了一宿,将自己的心事统统讲了出来,也从小桃红那里又学会了一些哄女孩子开心的办法,心里盘算着用那样办法才算更好呢,想了想之后,还是因为囊中羞涩,找了一个木匠给刻了一根木头簪子,虽然礼物不重,但心意毕竟在。 就这样,他肩上扛了几袋新从楚越运来的米,从西蜀运来的面,揣着满怀的愉悦大步流星的朝自家走去,自己刚回到家中不久,青儿就满是羞涩的往自家前来,看着青儿红彤彤的俏脸,赵小五一时拿捏不定,走上前去掐了掐她滚烫的脸,问了句:“你是病了吗?怎么脸这么烫。” 青儿一敲他的榆木脑袋,娇嗔道:“小五哥哥你坏死了,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却还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你可不知道,那些东西放到我爹面前的时候,我爹的眼睛都瞪直了,他也没想到小五哥哥你如今会变得这般出人头地。” 赵小五很少听到青儿对自己夸赞,最近的一次还是自己帮着修屋顶的时候,青儿妹妹跟自己客气了几句,赵小五羞涩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从怀里掏出来那根木制簪子塞到了青儿的手中,青儿看了看那根簪子,娇声轻哼一声,一把就将那根簪子丢到了地上。 “青儿妹妹你怎么了,这个可是我托人赶制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就这样丢在地上了啊?” “又跟我装,你看。”说着,青儿就从怀里掏出了那根银制兰花簪子,不住地在赵小五面前摆弄炫耀。 然而赵小五却突然怒气横生,一把抢过那根簪子甩在了地上,“青儿你说,是不是镇东的铁蛋儿送你的,你是不是喜欢铁蛋儿不喜欢我了,你说,你只要说出来我保证不掺和你俩的事!” 看着赵小五这毫无来由的恼怒,青儿不禁吓了一跳,兀自委屈的哭了起来,这一哭让赵小五刚才强硬的态度瞬间软弱了下来,只见他手忙脚乱的给青儿擦拭着眼泪,青儿推了他一把,将刚才在自家发生的事告诉了赵小五听。 起初赵小五根本就没听懂青儿在说什么,也没明白这簪子到底是谁送的,为什么送的,可是,就当他听到青儿说那人现在还在她家里和陈老四聊天的时候,他忍不住地趴在陈家门口朝里头观望,当他看到是李唐的时候心中的怒气无端而生,冲进房门当中抄起了自己的刀,青儿一看大事不妙,在后头紧拦着,然而还是被赵小五冲进陈老四的家里去了。 陈老四是第一个看到赵小五冲进来了,他急忙走出房门面对赵小五,口中大喊:“赵小五,你要干什么!” 李唐跟谢文玉紧随其后,这让他看到了赵小五的刀已经断了,只是他找了个铁匠在上面钉上了几根铆钉,勉强固定刀头,可以看到断茬处的刀头在上面晃晃悠悠,根本就不能拿来砍人了,这也让李唐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在花月楼里,赵小五说没钱买簪子,但是买了一个刀鞘,目的就是为了把这柄断刀能装进去。 “李唐!在城门口我没有拦住你,你还跑到我家来了,我是打不过你,但是你休想报复我的家人,李唐,纳命来!” 说着,赵小五急急地朝着李唐冲了过来,然而不等李唐伸手抵挡,军武出身的退伍老兵陈老四一把就将赵小五的刀夺了过来,还不等李唐说出那句:“老英雄老当益壮!”赵小五挥舞着拳脚就要过来招呼李唐,陈老四艰难的抵抗着,大声呼喊自己身后的两人赶快走,赵小五嘴里骂骂咧咧的,已经接近失去理智了。李唐和谢文玉两人看着眼前的慌乱,走到了大门口,青儿正站在门外揪心的朝里面观望,此时的她无心查看这两位客人的安危,一心挂念的只有自己的父亲。 李唐在门口站定,对着还在陈老四怀里张牙舞爪的赵小五说道:“这地方不适合咱们谈话,咱们换个地方,有胆量的,跟我走。”说完转身缓缓前行。 赵小五挣脱陈老四的束缚,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冲了出来,还没看清青儿的模样,喊了一声:“青儿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然后跟随李唐的脚步跑了过去。 当年,为了从军的赵小五曾经找了一位拳师教给自己武功,然而那个拳师也是个二把刀,连辟谷都算不上,好在赵小五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坚持不懈的将自身功夫不断淬炼,勉强达到了地等易筋境,自身的筋骨已经被开发到了极致,李唐看着赵小五已经跟上来了,便加快了步伐,赵小五在后面艰难的跟随着。 兜兜转转,最终,李唐来到了自己之前住过的房子当中,庭院里已经杂草横生了,坍塌的火炕里窸窸窣窣的有小虫儿跑动,一股子潮气,好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还算清洁,那天晚上陪着裴元英喝茶的茶壶还在上面,雨水的滋养已经让壶里生了青苔,李唐扫了扫上面的残枝败叶,李唐拉着谢文玉坐了上去,赵小五也在这时候满头大汗的飞身前来。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要是够胆你就坐。” 李唐背对着赵小五,丝毫不惧怕赵小五会对自己产生威胁,赵小五怒气冲冲,被李唐的那句话一激,嘴里说了句:“胆小鬼才不敢坐呢。”坐在了李唐的对面。 “哼,有什么话赶紧说,我赵小五敢作敢当,拦你车的就我一人,跟其他弟兄无关,更是跟青儿和陈伯父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呦呵,脾气还不小,我喜欢。” 李唐看了看谢文玉,谢文玉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紧跟着说道:“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 赵小五怒从心中起,站起来就要跟这个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女人动粗,李唐在一旁急忙拦着,赵小五气哄哄的又坐下,“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有事想跟你说。” “我与青儿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定不会同意跟你在一起!” 李谢二人闻言哈哈大笑,这让赵小五更是恼怒,又从桌前站了起来,李唐开口说道:“小五子,你看看你,想哪去了,那些东西不是你要送给青儿的聘礼吗,况且陈老已经同意了,现在就等你八抬大轿把青儿抬到你家门里去了。” 赵小五突然陷入了沉思,一旁的谢文玉插嘴道:“你就不能明说吗?你瞅瞅这个傻子,什么事儿都想不明白,还好意思去花月楼跟人家姑娘取经,真是蠢到家了。” 赵小五虽然没想明白刚才李唐所说的聘礼和八抬大轿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花月楼他可是听得真真儿的,此刻他的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羞赧,脸憋得通红,拔腿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不想再听这两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赵小五刚一转身,还不等自己迈步,李唐大手一挥,一股气机朝着大门席卷而去,木质大门被牢牢锁住,任凭赵小五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算了,不逗你了,小五子,实话跟你说吧,你已经被人盯上了,要是不听我的,你可能性命不保不说,连你家青儿妹妹可能都要跟着丧命。” “此话怎讲?”赵小五还是不信李唐,然而出又出不去,这两个人打又打不过,只好顺着李唐的话往下问。 “那天我打断你的钢刀确实不对,衙门口发的刀,损坏乃至丢失都是大罪,这是其一,其二,我问过了,你不光拦我的车,还把楚家很多镖队的人的车都拦住了,你肯定不是为了钱,但是由于第一次的拦车已经有老卒警告过你,世人没有几个不爱钱的,然而你就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我听陈老说过你家的概况,既然家里没钱,而且还急等着用钱迎娶青儿,那这背后肯定不是你所能为的,背后恐怕有人指使你吧,然而这个镇子上敢拦楚家镖队车马的人并不多,我也隐约的知道几个,现在你的身份被揭露出来了,那人肯定不能饶了你,这是其二。” 李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看着赵小五陷入沉思的神态,知道自己说对了,赵小五没有回答,李唐就继续说着。 “其三,我今天来,其实也隐约发现了你的难处,每次楚家镖队夜过城门都会给你们这些岗哨一些银两,那些老卒们要么贴补家用,要么花天酒地,唯独你,去花月楼不为风月,专门为了你家青儿,我曾听人说过,你是最近才去的花月楼,而且第一次去花月楼的时候有人曾经去那里找过你,灵犀镇里实行宵禁,半夜能出门的人屈指可数,就我所知,裴元英就能夜间随意出入,所以你也是迫不得已。” 当赵小五听到裴元英三个字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这让李唐更是确定,幕后指使赵小五做这一切的人就是他,李唐暗暗叹了口气,正要开口继续说,没想到赵小五突然噗通跪了下去,大喊:“先生救我!” 第五十九章 白羽落 随着赵小五扑通一声跪下,李唐知道,这件事已经完成的八九不离十了,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裴元英做事都是喜欢两手准备,凡是被裴元英盯上的人通常都会有人跟着,哪怕就在此间,可能都会有人在门外悄悄探听。 “你起来吧,我还算不上是你先生,只是看重你才来找你的。” 看着这个被迫无奈至此的新兵蛋子赵小五,李唐紧跟着叹息一声,赵小五这个人异常的可爱,心地单纯,又恪守本分,第一次拦下李唐的车马纯粹就是因为朝廷规矩,边关宵禁,夜间不能出行,只是裴元英工于心计,利用了他这一点,将一直以来城门口对楚家暗镖夜间出城的墨守成规,变成了赵小五“大展宏图”表忠心的试炼石,然而裴元英并不想改变他什么,只是想利用他,仅此而已。 赵小五站起身来,整个人的态度都跟着变了,毕恭毕敬地站在李唐面前,眼睛盯着自己的脚面,仿佛是自己面见大人物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那副恭敬。 “小五,这柄刀送给你,之前是我断了你的刀,为此我表示歉意,然而找遍了灵犀镇也找不出跟你们衙门口派发的一样的质量的刀,只好找了一把长相差不多的,先凑合用吧,到时候离开城门岗哨一职,来楚家找我报到吧。” “可是……” 赵小五接过钢刀,平举在自己面前仔细的端详着,依照他的为人,宁可饿死也不会受嗟来之食,然而自己也确实是察觉了最近家里出了一些反常的事,无论是城门口站岗还是在家休憩,他总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一双眼睛,然而又发现不了到底躲在哪里,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有人监视,而且就在前几天,自己家门口突然来了几个陌生人,朝着自己的左右邻亲挨家挨户的询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唯独没有问自家,空闲时候自己娘亲跟邻亲们坐在一起闲聊,这才发现确有此事。 “我知道你有难处,要不这样,按照你的轮值站岗来说,明天你应该是白天放哨,明天你就不要去了,直接来我楚家,至于其他的我去帮你解脱,不过……” 李唐没有具体再说什么,只是留下了“不过”两字,让赵小五百思不得其解,李唐蘸着壶里的雨水,在桌子上刷刷点点写下几个字,赵小五看完之后原本疑惑的心结揭开了一些,然而又没完全解开,说了一声是,然后等候李唐跟谢文玉两人开门离开,桌子上写着:“晚上不要关门,我去帮你,现在我先出去,你在这里等一刻钟再出去。” 站在自家庭院门口的李唐瞬间释放周身气机,朝着周围覆盖而去,终于,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矮墙的后面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李唐当即飞身过去,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一把薅起他的脖领子,在他的丹田处大力一指,但力道恰到好处,只是让他暂时丧失了运用气机的本事,对于自身的修为并无太多影响,那人“哎呦哎呦”直喊疼,李唐也不去管他,提着他的脖子就往镇南走去。 这一切都被躲在门后面的赵小五看了个清楚,他的背后不由得冷汗直流,原来真的有人跟踪自己,看着李唐跟谢文玉两人抓着那个不明身份的探子远去,赵小五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待了一刻钟,一刻钟之后他才关上门离开了这里。 “李唐,咱们现在要去哪?” “咱们去拜会拜会我二哥,有个把月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现在他怎么样了。” “你二哥?谁啊?” “说他你可能不认识,但是他爹你一定认识,晋阳城八万边军指挥使,裴寺生,我们要去见得就是他儿子,灵犀校尉裴元英。” “裴寺生?”谢文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吃惊。 “怎么了,认识?” “岂止是认识啊,我跑出晋阳城的前几天裴伯伯还去我家看过我爹,他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每年大年初一的时候我爹带着我去拜会裴伯伯,他都跟在他爹的身边一起出来道贺,然而大年初二他就不在了,有好几次我都想拜会一下他,但是都没赶上,原来他在灵犀镇啊。” “哦?你们还有这般故事?” “那是自然,趁着这次机会,我可一定要好好见识一下裴元英,我到底要看看他是什么妖魔鬼怪。” “哈哈,那里是什么妖魔鬼怪,他跟我小时候一起在杏林书院里读书认识的,他比我大一岁,我喊他一声裴二哥,交情也算不错,”李唐低头看着那个还被自己提着脖领子喊“哎呦”的人,拿手一指,继续说道:“看了吧,这人就是他的部下。” 谢文玉看了看那个长相猥琐的裴家探子,没有搭理他,谁知裴家探子突然喊道:“我知道你,你是李唐,既然我家裴大人跟你是同窗好友,不如就先放了我,我保证不跑,况且我的修为已经被你封住了,也跑不动,我带你们去找我们家裴大人。” 李唐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好像说的有道理,就松开了他的脖子,由他一瘸一拐的在前面领路,两人在后面紧紧跟着。及至裴府大门口,那个裴家探子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跟门房交涉,门房的下人赶紧进去通禀。 此刻,裴元英正在打会客厅里和一众书生待在一起,从那场杏林书会结束之后开始,裴元英开始对广大读书人敞开了大门,他的府上日日都有数不尽的文人骚客,几乎就要达到夜夜笙歌的状态,裴元英此刻正在堂上会客,两排有很多书生喝茶,听到外面门房来报,裴元英微微一笑,对着堂下众人高喊:“列位,刚才有下人传话,说是咱们的鲤鱼才子李唐来了,咱们一起去迎接如何啊?” “好,久闻鲤鱼才子大名,书会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可要好好见识一番。” “听说李唐自幼饱读诗书,不知跟堂下各位相比又当如何啊,哈哈。” “是啊是啊,今天一定要好好见一见啊。” ………… 裴元英宣布完李唐来了一事,堂下顿时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了起来,随着裴元英起身出门,一众书生学子都跟在后面走了出去,行至大门口的时候,看见正在焦急等待的李唐跟谢文玉两人的裴元英哈哈一笑,走上前去迎接,身后的一干书生也相继行礼。 “啊呀,李唐老弟,可是让我好生想念啊,自从书会一别也不说来看看我,害我整天跟这些书生学子们念叨起你,来得正好,走走走,赶快进去,刚好我们准备摆酒席。”裴元英拉着李唐就要进去裴府大门,看了一眼那个被李唐封住修为的探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一瘸一拐的跑远了。 “裴二哥,不是我不来看你,只是公务繁忙啊。” “嗯?老弟进了楚家,是不是楚天问给你安排了太多事宜,导致老弟不能抽出时间来看我啊,不妨事不妨事,心里只要有我就好了。” “哈哈,那就谢谢裴二哥谅解了。” “这位是?”裴元英一指跟着一起进来的谢文玉。 “二哥,这位是晋阳城谢家来的文玉姑娘,听她说她曾在晋阳城见过你,也不知道真假,这不,跟着一起来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她所见过的裴二哥。” “裴哥,你不记得我了?”谢文玉当即询问道。 “吼吼,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谢家的千金嘛。” 裴元英打了个哈哈,其实还是没想起来她到底是谁,只见他的眼珠子提溜乱转,暗下思索着这个看起来好像眼熟但是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的姑娘,终于,在快到酒宴门口的时候想起了这人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谢文玉,你是不是每年初一都会跟你爹爹一起来我爹府上拜会,记得小时候第一次来指挥使府上那次,你还骑在你爹脖子上撒尿呐,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当爹的是有多宠溺小姑娘,你爹把你架在脖子上愣是不放下来,还说什么冬天这样暖和一点,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就是快啊。” 裴元英将自己唯一记起来的一件事说了出来,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谢文玉心中又羞又恼,从背后抽出了长鞭,对着那些手无寸铁却在哈哈大笑的书生就要挥舞,却被李唐伸手拦了下来,裴元英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道歉,一众书生也紧跟着收敛了笑声,谢文玉这下就剩下满脸的羞愧,要是有个地缝的话肯定钻进去,然而并没有,只好一头扎进李唐的怀里,毫无防备的李唐被这一头撞的倒退了几步才站住了身形,李唐看着自己怀里的谢文玉就要往外拉,然而怎么拉也不往外走,只好就保持这个姿势走进了酒席宴间。 二十几张桌子排列整齐,裴元英坐在最上面可以对所有人一览无余,就见裴元英拍了两下巴掌,外面就有下人们端着酒菜走了进来,酒是上好的苍州白羽落,入口醇香,但回味猛辣,也是西北军营当中的士卒们最喜欢喝得,像极了边塞的风景,春末是初看惊艳,但随着时间迁移,就会被这里秋天之后的苦寒折磨的不成人样。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唯独两者加起来便有了不一样的东西,李唐坐在下面看着上面的裴元英,心生机警,这酒宴恐怕不是什么好宴。 第六十章 一枝莲花出淤泥 就在刚才门房的下人跟裴元英说李唐到来的时候,下人附在他的耳边同时也说了那个探子的详情,他隐约已经猜到了李唐此来的目的,那夜在花月楼里对赵小五的安排,实际上在一定程度上也能对楚家进行一定的掌控。 城门守卫的职位虽然不大,但是责任却是很重,而且赵小五又是新来不久的生瓜蛋子,一上任就敢拦楚家的车,要是日后顺利的话估计也能让楚家喝一壶的,只是万万没想到赵小五是个那么轴的人,李唐从长生山上回来的那天晚上赵小五依律拦车,只是等李唐走远了之后又随后跟上,这一跟便跟出了大麻烦,裴元英连忙派人在他家四周展开调查,然而除了知道赵小五有个从军梦以外,其他的一无所获,这枚棋子也其实没多大用处了。 只是那毕竟是裴元英亲自挑选的人,要是这么给了李唐他还有些不太情愿,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恐怕自己还不好应对,恰好身边又有这么多书生一起,于是便用这一群整天吟诗作对的书生来堵李唐的嘴,不让李唐来的那么轻松。 裴元英扫视着堂下的众人,端起酒杯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才子,今日恰逢咱们的鲤鱼才子李唐前来,为表示欢迎,咱们在这里敬他一杯如何?” “彩!” 一众书生纷纷对裴元英的举动喝彩,端起酒杯敬酒,李唐也跟着喝了一杯,平日里很少喝酒的李唐初尝这回甘猛烈的白羽落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引发众人对之嬉笑。 “众位才子,既然李锦鲤来了,咱们是不是趁着在这酒席宴间做点也跟文人沾边的事儿啊,比如行酒令之类的东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裴元英扫视台下书生,当即就有人站了出来。 “我等各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下又听闻李锦鲤自幼通读圣贤经典,不如咱们今天来个吟诗会,各位意下如何啊?” “彩!” 随着一声喝彩同意了这个行酒方式,众人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了诗会的规则,最终在裴元英的宣讲之下,大家得到了统一的意见,采用传统的击鼓传花方式,一朵从外面池中新摘的莲花放到了一位书生的面前,裴元英的身后也被抬来了一面大鼓,此间裴元英蒙眼击鼓,鼓声一停,莲花停在谁的桌子上谁就要站起身来赋诗一首,要是说不出来,罚酒三杯,说的一般,罚酒一杯,要是说的满堂喝彩,众人共相举杯遥庆,所有诗词皆有王管家负责抄录。 随着规则的明确,裴元英便开始了击鼓传花,不得不说,裴元英的音律底蕴还算不错,鼓曲鸣的是秦王鼓乐,相传乃是几百年前一代枭雄秦王战中原时奏的鼓乐,声势浩大,震彻人心,那朵莲花就在这首鼓乐当中飞速传递。 “停!”随着裴元英的鼓槌停下,莲花落在了一位书生的面前,那位书生当即起身对着四周各位行礼。 “既然我是第一个,那就请诸公洗耳恭听,我所作的诗跟这朵莲花有关,诸位请听,本是尘间泥,羞得与人识,春风拂面过,窈窕中且直。” “好!自己的才识本是微不足道的尘泥,多亏裴公的赏识,如同春风拂面一样,似的我们这些人能够挺直腰杆做一回真正的书生,好!”旁边当即就有人开始解读这首诗的前后意思,说来说去都是吹捧裴元英。 “哈哈,你们可都是才子,老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就算没有我裴元英,还会有其他人赏识各位的才气,要是单纯的吹捧我,那就无趣了。”裴元英当即解释道,这些年裴元英在民间的响应还算不错,这多亏了他这个人的不急不躁,而且还十分的谦逊。 “在下不才,自罚一杯。” 随着那位书生的坐下,击鼓传花继续进行,这次裴元英换了一首相对温婉的曲子,竟然有书生为之陶醉,就连那朵莲花已经放到自己桌上了也没察觉到,随着裴元英的喊停,那位书生才猛然间发现莲花就在自己面前,只好站起身来吟诗。 “刚才被裴公的那首鼓曲所吸引,此刻还深深的陶醉其中,就用这首鼓曲为题吧,列位,献丑了。鼍鼓雷鸣,竟惹塞外风高,将军铁马冰河梦,士卒枕戈待明朝,斩断异族狼嚣。江南烟雨,一片锦绣山河,谁家女子抛红绣,引得儿郎魂牵绕,原是边塞思乡。” “彩!既有将军铁马,又有女子红绣,我青苍男子为国征战,女子期盼好儿郎,跟裴公的两首鼓乐径向而和,写得好!” 一旁的裴元英微笑示意,那位书生也旋即坐下,众人纷纷举杯庆贺,一旁负责抄录的王管家也伸出了大拇指。 随着击鼓传花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也有那些馋酒的文人,莲花到了自己手上故意不作诗,然后自罚三杯,此时,很多不胜酒力的书生都已经醉了,有的甚至莲花落在自己面前都无力站起身来了,只好醉意阑珊的说着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诗词,尚且清醒的众人纷纷喝倒彩,那人径自就那么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引得众人哄笑。 然而,传来传去都没落到李唐的面前,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这场莲花诗会从下午进行到晚上还没有结束,李唐的心中焦急如焚,他还嘱托了赵小五晚上不要关门等候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依照自己所说的做。 随着裴元英的击鼓,那朵已经鲜艳不再的莲花此时已经落入了谢文玉的手里,李唐赶快示意他丢给自己,自己也好快点传给别人,然而谢文玉好像没看明白自己的意思似的,攥着那朵莲花一片一片的拨弄着花瓣,随着裴元英的喊停,谢文玉当即将那朵已经成了光杆的莲花丢在了李唐桌上,这让李唐一脸错愕的盯着谢文玉,哪知道谢文玉此时正在坏笑,她是诚心这样做的。 “哎呀,想必众位才子也想听听李锦鲤的文采,可这莲花好像长了腿似的就不往李锦鲤的桌子上蹦,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听听锦鲤的诗词了,李老弟,可算是轮到你了,就由你来跟大家作诗一首吧,也好满足众人的期盼。” 裴元英一脸笑意的盯着李唐,李唐无奈的起身,看着周边已经有几个醉倒的文人,心里不由苦笑。 “那好吧,今日莲花诗会,列位才子的表现真是让我大饱耳福,听了很多有学之士的高作,下面就由我也作诗一首,给各位献丑了。” 听到李唐要作诗,原本最倒在地的那些人也被摇醒,此刻衣衫不整、敞怀露胸的颓坐在桌前,还算清醒的书生正襟危坐,扣了扣自己的耳朵,准备迎接李唐的大作。 “初闻裴家有客来,赶罢宾朋迎入怀。”随着李唐的缓缓开口,四周的书生们纷纷议论起来,然而也只是小声着讨论着。 “不是人间惊鸿客,半边俗人半边才。”惊鸿客,说的是美貌的女子,在座的各位都是男丁,自然无话可说,然而后一句的半边俗人半边才让他们十分不解,谁是俗人?谁是才子? “明知不胜白羽落,酒入愁肠解玉带。”众人纷纷明白,这句是嘲讽那几个喝多了宽衣解带的人。 “一朵莲花出淤泥,不染衣尘跳将来。” 随着李唐的八句诗作完,当即就有人站出来职责李唐,“李唐,你是什么意思,谁是淤泥,谁是莲花,我等各个饱读诗书,都是才子,那个又是俗人,裴公深明大义将我等贫寒出身的书生以礼相待,却被你说成是赶出来迎接你,你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语落地,满堂沸腾,纷纷指责起李唐的清高,文人大多孤傲,也有几分清骨,但是被人这样的嘲讽,心里怎么也不痛快,李唐看着自己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转身看了看裴元英,裴元英面露难色,他心说自己还是瞒不过李唐,但自己还是以礼相待了,还是被李唐的八句诗说的颜面扫地。 李唐当即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说道:“我且自罚三杯。”说着,三杯酒入了肚,对裴元英深施一礼,说道:“二哥,小弟不胜酒力,已经醉了,暂且退下了。” 裴元英琢磨过味儿来,当即站起身来呼喊:“天色渐晚,李老弟今夜就住在我家吧!” 然而李唐已经带着谢文玉走远了,路上谢文玉说道:“一朵莲花出淤泥,不染衣尘跳将来,你这一出门,这朵莲花就跳出来了,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最后还自卖自夸起来了。” “没办法啊,不这么说咱们能走得了吗,你没看那群书生的模样,听到好的诗词就跟野狼见了兔子一样,巴不得的饮酒,这群人,都是酒囊饭袋,跟在裴元英的后面捧臭脚,完全丧失了自己身为文人的风骨,还是在杏林书院的时候好啊,老师黄宗羲教导我们为家国天下计,里面的书生各个傲骨英风。” “这个该死的裴元英,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的糗事,真是够讨厌的。” “哈?难不成这还是真的?我以为他故意刁难你讲的笑话呐。” 谢文玉脸色通红,只是在这夜间不能被李唐发现,旋即用自己的粉拳锤了李唐一下,然后问道:“咱们接下来去哪?” “走吧,咱们去找赵小五,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我要等的人还没到。” 第六十一章 唐弟 裴元英的心思被李唐猜的一清二楚,所谓的莲花诗会无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李唐能顺利的带走赵小五,即便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但是这枚棋子已经暴露了,依照裴元英的作风,赵小五必死无疑。 此时的灵犀镇,街面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四下寂静,原本夜间鸣唱的虫儿都已经没了声音,天色阴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湿的潮气,隐约的好像要下雨,李唐跟谢文玉两人不敢说话,脚步急促的朝着赵小五家里而去,还有一个路口就到赵小五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四周的百姓家里有犬声传来,李唐心说不好,急忙奔至赵小五家门前。 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此刻正站在赵小五的家门口朝里面张望,赵小五依照自己的吩咐并没有扣上门栓,此刻大门虚掩着,那人就要紧接着就要抽出宝剑冲进去,李唐来不及考虑太多,拔出身后的赤霄剑冲上前去朝着那人的后脑袭去,那人反应也是极为迅速,当即撤身躲开了李唐的致命一击,大雨也就在这时瓢泼而下,大雨使得巡夜的守卫回到了衙门里避雨,一时间,灵犀镇的街道上只剩三人。 大雨瓢泼的夜里,双方都看不明白对方究竟是谁,然而李唐无心杀戮,只是想将这个黑衣人逼退,两方站住,互相打量起来,黑衣人率先发动周身气机朝着李唐袭来,就在李唐感受到那股气机之时,他也旋即调动气机进行防御,然而黑衣人不等李唐反应过来,手持宝剑就要向他刺去。 周身气机的催动让李唐的反应格外的敏锐,赤霄剑往胸前一横,挡住了那柄砍向自己的宝剑,双方顺势扭打起来,只见黑衣人挽了个剑花朝着李唐胸口而去,李唐见招拆招,双方的剑花扭打在一起,黑衣人自知剑法不敌,顺势贴近李唐的身体附近展开了拳脚之争。 黑衣人率先一记肘击打向李唐的面颊,李唐抬起胳膊进行格挡,黑衣人继续使招,抓住李唐的肩膀,继而就是一记断子绝孙的膝顶,李唐双手按压,才让那记膝顶没有成功打到自己,否则就可以去宫里当差了。 一番近身缠斗过后,李唐趁着黑衣人的换气的空挡手掌一推黑衣人的胸口,两人当即拉开了身位,经过刚刚的一番缠斗,李唐的衣服胸口处已经被那人的一招龙爪手抓烂,而黑衣人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他的下盘被李唐踢了无数脚,李唐刚才的那一掌让黑衣人踉跄地退后,若非手中持有宝剑当做拐杖,恐怕会向后倒去。 两人互相之间各有得失,当即又开始进行剑招的对决,李唐的一招花前月下,朝着黑衣人刚刚受伤的下盘挥去,十式无名剑谱虽说每一招的名字都听起来温文尔雅,但是使用起来却凶狠异常,花前月下便是其中一招,专攻人的下盘,黑衣人先是想用剑抵挡,却被凛冽的剑招弹开,这时候就看出他的实战经验无比丰富,腰间一扭使得两腿腾空,双手撑地,当即使出了一招朝天阙,避开剑招朝着李唐弹射而来,李唐只好化去剑招,使出一记仙人醉酒,抡出去的拳头正好打在那人身上,黑衣人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然而李唐并没有趁人之危,要是能逼得此人退去,那是最好的,及至黑衣人站起身来,手中宝剑又是跟李唐交战起来。然而赤霄剑毕竟是谪仙人张玄给他的神兵利器,经过一番缠斗,黑衣人的那口剑的剑刃上已经出现了一些茬口,而赤霄剑则是安然无恙,通过剑招的比拼过后,黑衣人的身上也出现了许多剑伤。 黑衣人眼看打不过李唐,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镖,趁着李唐不防备之时射向了他,一旁观战的谢文玉早已准备好应战,只是看到李唐跟他打的酣畅,心想倒要看看李唐有多少本事,故而一直不曾动手。 当她看到那枚金镖的时候当即知道不好,手中长鞭顺势挥舞而去,将那枚金镖打飞,黑衣人紧接着又是一镖,这次李唐已有防备,手中赤霄剑顺势舞了个剑花,宝剑织成一道气墙,其中蕴含气机,那枚金镖当即没了前进的动力,落入了李唐的手中。 黑衣人自知已经再也没有了战胜的法宝,拄着残剑站住了,三个人组成了三角阵势,黑衣人也在刚刚的缠斗过程中看清了李唐的面貌,自己拉下了脸上的面纱,黑衣人的面貌并没有让李唐感到吃惊,通过刚刚的交手,自己已然知道那人的修为隐约在金丹模样,和自己的差距并非一朝一夕,然而裴元英府上的金丹高手拢共就那么几个,用剑的就只有一人,裴六。 “六哥,别来无恙。” 李唐提着剑率先向裴六发话,裴六拄着宝剑仰天长叹一声,看着天空的雨,顿时涌现出无限心事。 “没想到真是你,李唐,之前也没听说你习过武,这才几日不见,身手怎么已经这么高强了?” “托六哥的福,我遇上了点机缘,受到点化才变得这样,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六哥多多包涵。” “得罪谈不上,各为其主罢了,啊呀,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你爹了。” “六哥此话怎讲?” “这么多年闯荡江湖,身边除了少爷,也就我自己一人,每年除夕的时候我都会带着米面去你家过年,我爹过世的早,心里实则早就把你爹当成我自己老爹那样供奉了,一想起来,那时候是真好啊。” “是啊,不光六哥,还有刘通大哥,他也对我家多有帮助,只是那日杏林书会之后,听说刘通大哥受伤了,我也没顾上去看看他。” 李唐将赤霄剑插回剑鞘,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心里不由想起之前的一些往事,每年裴六都会在大年三十的当天去探望自己的父亲李宗业,两人把酒言欢,裴六说着一些江湖事,李唐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及至门外三更鼓响,卫镇使刘通也会加入这个残破的家庭当中一起喝酒,三个大男人外加一个老者,饭桌上李宗业给每一个人说着大道理,讲解着他们人生当中的困惑,那般光景真是无限好啊。 “罢罢罢,都是往事了,你爹跟着楚定边出城了,少爷老早就知道了,要不是你身后那家的赵小五,恐怕少爷也不会得知,新人,呵,新人经常制造麻烦,但有时候新人也会制造很多消息,有利有弊啊,我托大叫你一声唐弟,之前一直没这么叫过你,唐弟,要是少爷日后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还希望你能原谅他,他一直这样,胸中怀着家国天下,不想在这小小的灵犀镇里待着。” “六哥多虑了,裴二哥的心思我是知道的,裴伯父是晋阳指挥使,朝中的三品大员,更是掌管着苍州八万边军,他想借着他爹的背景施展自己的报复,这个是理所当然的。” “唐弟,你知道就好,要是这样,我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六哥,你要干什么!” 就在李唐还在思索裴六所说的话时,裴六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只听得“刺啦”一声,裴六应声倒地,李唐赶紧冲上前去一把将裴六揽入自己怀里,当即动用自身元气不断地朝裴六体内引入。 “别费力了唐弟,我已斩断心脉,你这样只能空耗自身元气,少爷看上去好像是心胸宽广,实际上他总是对那些事牵挂在怀,每次做事恨不得做的连鬼神都想骗过去,想必你也猜到了,少爷自己也知道,他在你面前根本就骗不了你,所以今天才派我前来,唐弟,有句话我想说给你听。” “六哥,你先别说话,挺住,一定要挺住,文玉,快来帮忙!” 裴六脖颈间的血液喷涌而出,说话早已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李唐手忙脚乱地呼喊谢文玉前来帮忙,自己用手试图堵住伤口,不让血液继续喷涌,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裴六的生命气息正在已可见的速度逐渐流失。 “唐弟,我一定要说,唐弟,要是有下辈子,我是说下辈子,我想跟你是同一个爹生的,那样咱们就可以当真兄弟了,哈,咳咳……” 随着裴六的最后一句话说出,他的双眼沉沉的闭了上去,裴六带着自己的任务命丧黄泉,自己憋了许多年的话,今天终于对着李唐说了出来,然而这一声久违的“唐弟”,让裴六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个雨夜。 今夜的行动也让裴元英左右为难,他知道李唐做事周密,想要保住的人无论如何都会保住,派遣裴六的目的无非就是要让李唐看在他们俩的情面上能下手轻一点,可最终裴六还是死了。 李唐紧紧抓着裴六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迅速下降,之前的欢歌笑语瞬间浮现在了眼前,就在几个月前,金丹境的裴六跟随裴元英来到李唐家里救急,那时李宗业也在,李唐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要不是裴六出手将歹人制服,恐怕自己的性命业已丧失。 几个月后,李唐已经是元婴修为,如今,自己亲手将裴六打致重伤,裴六当着自己的面自杀身亡,一切都来的太快了,快到李唐恍惚感觉自己身在梦里,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了,顺着自己的脸颊滚滚而下。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打斗停止的赵小五也从里面探出头来,“先生,一切太平了吗?”李唐顾不上恁多,冷冷的说了句:“叫上你家青儿,你家娘亲,还有陈老,现在跟我走!” 冷雨夜,李唐背起裴六的尸首朝着自家一步步的走去,谢文玉冒雨在后面跟扶着,不多时,赵小五也携带着其余几人跟了上来,谁也没想到,这场还看不见的“战争”会以李唐的介入,导致裴家率先命陨一人。 第六十二章 安顿 昨夜的雨下的格外大,哪管是到了今天早晨,天气还是有些沉闷阴云的,昨天晚上李唐他们回来的格外的晚,楚天问心急如焚的在自家庭院当中踱步,听到有人叩门之后连忙跑出门去看,只见谢文玉被淋成了落汤鸡,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楚天问刚要笑话她,却看到带回了赵小五的李唐一副怅然若失,急忙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唐根本无心交谈,拖着疲惫的身子朝自己的住所走去,楚天问将众人移至中堂,转头便问谢文玉,谢文玉只好代替李唐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楚天问,莲花诗会上的李唐意气风发,将在座的一众才子如数嘲讽一番,楚天问不由纳闷的问道:“明明是咱们胜了,怎么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谢文玉继续将在赵小五家门前发生的事说给他听,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打响,楚天问平生最恨暗箭伤人者,不由大骂黑衣人卑鄙无耻,可是当他听到黑衣人是裴六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紧接着,谢文玉将裴六的埋葬过程说予楚天问,楚天问草草安排下人将这几人安顿好,其中包括几人各自的任务等杂事,撑着油纸伞走出了宅邸。 裴六被李唐安葬在了自己之前的住宅院子里,那里是他们美好记忆的最后一处地方,裴六此生最后的遗言竟然是下辈子想和自己做一回亲兄弟,目的是为了和自己有共同一个老爹。冷雨夜,李唐将庭院里的那张一起喝茶的石桌劈砍成了墓碑,上写“先兄裴六之墓”,一旁刻下小字“弟李唐叩立”,裴六的那柄残剑也陪伴在他的身边,长眠地下。 翌日清晨,李唐站在自己在楚家的住所门前望着眼前的赵小五,心里还是挂念,然而已经比起昨天晚上好多了。 “先生,你让我跟你来楚家究竟有什么事安排给我?” 就在李唐愣神的功夫,赵小五率先开口打破僵局,他心中也是怀疑,自己不过就是个城门岗哨,这么值得楚家费这么大劲把自己从火坑里捞出来,自己也没想到昨晚上会遭遇刺杀,还好,眼前的李唐神机妙算,为自己解了围,然而让他更加疑惑的还有,明明李唐是来解救自己的,为什么杀了那刺客之后他会这么伤心。 这一切在赵小五看来真的是一头雾水,怎么也不知道其中的道理,然而这对于李唐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多年以来对裴元英的了解,对事态变化的掌握,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在自己只想逼走裴六的时候,最后裴六会选择自尽。 “哦,先不着急,你娘跟青儿她们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我娘年迈,在房中休息,青儿一早就去后院报到去了,陈伯伯听从楚家少主的安排到演武堂负责洒扫工作去了。” “那就好,你的任务估计也有人跟你说了,主要是跟着我打下手,但是目前我也没什么事儿,只是你现在欠缺的东西有点多,我想让你先学点东西。” “谨遵先生吩咐。” “咱们要不要先去看看青儿?” 李唐微微一笑看向赵小五,赵小五一听要去看青儿妹妹顿时显得局促,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脸色也变得通红起来,“这,青儿妹妹还在干活,这样不好吧。” “没什么的,跟我走吧。” 李唐在前面走,赵小五在后面跟着,一路上李唐都在琢磨该让他学点什么比较合适,小五人比较耿直,而且喜欢依照规矩做事,要是单纯的安排他去赤堂学武,那就有点太对不起自己费这么大劲拖他出泥潭了,玄堂的那帮军师的工作更是不适合他,头脑是个好东西,可赵小五好像过于死板,青堂更是不能提,日后免不了跟城门口的那些之前的老伙计们打交道,即便赵小五不觉得尴尬,李唐自己都觉得尴尬,最终,李唐还是决定让他去墨堂找个暗探高手求教一番。 自己虽然在父亲李宗业的调理之下,熟悉探子所有的招数,但毕竟不常用,很多东西自己也没办法教,去墨堂就不一样了,他们常年监察探听,经验无数,套路招数自然也是不用说的,又能学武,又能学到暗探路数,要是能把他的脑筋思路打开,那就最好了。 赵小五最大的优点莫过于遵从规矩办事了,李唐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的他,平白世间,能按规矩做事的人太少了,不少人都是想着打破规矩,然而自己却深陷牢笼当中,唯独赵小五这类人,他明白什么是规矩,等到他真的开悟那天,他所遵循的规矩也会随着他的开悟而逐渐打破。 有些事,虽然需要自己去极力争取,但是如果还不明白他的规则就贸然行动,事情还没开始,恐怕就已经输了一多半了。墨堂正是这么一处地方,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但万事都要随机应变,根据不同场合不同人物做出适时地调整,方才能保证自己的任务完成。 随着李唐的思路不断构建完成,两人也顺利走进了楚家后院,原本天上的阴霾也被烈日骄阳一扫而光,新下过雨后的草木焕然一新,黄鹂、喜鹊、百灵等各类鸟儿站在枝头上叽叽喳喳,一群妇人也在后院当中游玩,远处,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子正拿着锄头在花园中祛除杂草,赵小五一眼就认出了那是青儿,急忙大声呼喊起来。 这一喊不要紧,也让青儿旁边的小兰心发现了李唐,两个人笑意盈盈的朝这边走来,赵小五满心欢喜,李唐则是朝着小兰心骂了一声将其告退,小兰心只好满怀怨恨地走了回去。 “青儿,这份活计可还行?”李唐开口问道。 “李公子,活倒是还好,只是之前在家都是做杂活的,没有这么用心的料理过花草,有些生疏,多亏兰心妹妹在一旁指点,才幸好没把新长出来的幼苗跟杂草混为一谈。” “习惯就好了,楚家规矩森严,不养闲人,来到楚家的人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要做,日后这些花花草草还得托你照料了,不过你也有你的特权,这些花草只能由你们来料理,要是有其他人来此泄愤,破坏了其中风景,你大可以告诉楚天问,让他给你出头。” “那就多谢李公子、多谢楚少主了。” “等忙过这几天,我让楚天问帮你们完婚。”李唐看着两人在自己眼前的亲昵,不由的有些尴尬。 “完婚?!”听完这句话赵小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仿佛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一般。 “完婚啊,怎么了,聘礼都已经送出去了,难不成还想收回来?过几天找个黄道吉日,就让你们两人完婚。” 青儿听到自己将跟赵小五婚配的消息羞涩地捂着脸,赵小五则是走上前去站在青儿的一旁,两个人眉来眼去,看的李唐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转身就去了玄堂,丢下这两人继续在这里莺莺燕燕。 王军师的案牍还是那般繁多,李唐站在他身边帮着处理了几封,随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恰好墨堂的一位甲等神探前来汇报工作,等一切事物汇报结束之后,王军师也没有具体再分配就让他下去了,这让李唐看到了绝好的时机,跟王军师打了个招呼,也不等王军师做出回答就跑开了,忙不迭的拉着那位甲等神探往后院去,一路上讲解着赵小五的为人和神探接下来的工作。 原来,刚刚李唐走的时候,青儿担心会因为自己落下了工作会被楚家人嫌弃便回到了那片花圃当中,留下了赵小五一人站在太阳底下等待李唐的归来,偌大的楚家赵小五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走,只好站在原地等候,此时的他已经汗流浃背,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牢牢的黏在身上了。 看到李唐来了之后急忙跑了过去,李唐将那位甲等神探的手重重地落入赵小五的手中,当即宣布了两个人的身份,神探作为老师,负责教导赵小五做探子的一应技巧,顺便负责教他一些功夫,赵小五作为学徒,目前的主要工作便是跟着神探,将他的本事学到自己身上。 两人面面相觑,一场波澜不兴的拜师仪式就这么仓促的举行完了,李唐看着两人的满脸疑惑,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里,剩下的,就交由他们两人自己处理吧。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李唐,这让他好生奇怪,这时候哪里来的外人找自己呢?抱着怀疑的态度李唐来到了大门外,只见一个穿着打扮都蓬头垢面的老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李唐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询问那人是谁,走到老者跟前的时候他才认出那人的模样,原来是郑家的管家。 不等李唐发问,郑管家一头撞进李唐的怀里,李唐顺势捧住,郑管家在李唐的怀里小声说道:“李公子,我家少爷找你有要事相商,还希望你能赏脸去一趟。” 李唐心生疑惑,小声问道:“郑管家,你怎么这般模样,是郑家出什么事了吗?” 郑管事微微闭眼,悲从心中起,忧似心中生,艰难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三章 残破糕点 “少爷,据下人今早上前来禀报声称,昨晚上裴六没回来。”裴家书房里此时就裴元英跟王管家两人待在这里,每当裴元英有心事的时候都会选择在书房静坐,唯有这片刻的安宁会让裴元英得以宽慰,王管事自裴元英小时候就跟随他来到了灵犀镇,所以他老早就知道了自家少爷的秉性,所以,他早晨听完下人们将一应事务汇报结束之后自我总结了一番,隐约猜出了少爷此时就在书房当中。 “哦,知道了。”裴元英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要不要安排人去找找?” “不必了,六哥不出意外,应该是死了。” 裴元英回答的冷淡,王管事却皱起了眉头,虽说裴六不过是自家的一个小小护卫,但毕竟也是追随少爷多年的随从,哪怕是平日里交集不深,这么多年了,就是块石头也应该有点温度,更何况裴六还是少爷最为欣赏的护卫之一,有不少大事小事都由裴六出面为其摆脱,在情感上也应有所怜惜,然而少爷的表现并没有任何波澜,面沉如水,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少爷,你是事先知道裴六会死吗?” “哈,王管事,你也跟随我多年,怎么会连这么点事都看不明白呢?李唐是何许人也?我为什么派遣裴六,而不去动用那些比裴六身手更好的护卫呢?” 王管事眼珠子骨碌一转,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了这一切事件的背后缘由,他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使其遮挡住了自己的手。 “少爷,难不成你就是因为裴六跟李唐的交情才故意派遣裴六前去的?” “没错,只是我也没料到李唐的身手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好了,连六哥都打不过他,之前他可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 裴元英拍案叫绝,不仅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惋惜,反而眼中充满了渴望的目光,王管事当即明白了裴元英的意思,他这是对李唐的赞赏,是希望李唐能前来帮助自己的渴求。 王管事低头沉默不出声,裴元英缓缓开口道:“那天我之所以临时拉着那群书生举办诗会,实际上也有让李唐就此扬名天下的意思,虽然我的内心更想让这帮书生拖住李唐的脚步,只是没想到,刚一入夜李唐就来了这么一手,一句一朵莲花出淤泥,惹得当时的书生们纷纷前来指责他的狂妄自大,然而就文学底蕴来说,他有资本狂妄,至于桌上的那群书生又算什么东西,一群酒囊饭袋,整天就知道跟着我胡吃海喝,到头来什么作用都没有。” 裴元英越说越觉得可恶,自己跟李唐同窗多年,对于李唐的聪慧自己是有亲身领略过的,然而就这时候拉他来加入校尉府来说,时机还不成熟,李唐还是个不能出仕的钦犯,自己也不敢就此冒险。 正说着,只见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锤在了书案上,“嘭”的一声传入耳中也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妥,他轻轻咳了几声,继续说了下去。 “也就是那首诗,让我看到了李唐解救赵小五的决心,他了解我的,凡是我用过的棋子通常都不得不死,弃子可惜,若为敌所用,弃子也可能翻起惊涛,我父亲小时候便教导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的道理,派遣裴六也有这重缘故,六哥的身手我是知道的,虽说是个人等金丹,但面对灵池凭借自身的江湖经验也是可以一战的,刺杀个只有易筋境的赵小五易如反掌,由此来说只有一个可能,李唐的身手已经超过了灵池,这惊人的进步速度不得不让人咋舌。” 裴元英停了停,眼中对李唐的欣赏更深了几分,继续说道:“我也知道六哥跟李唐的交情深,派遣六哥原因有二,第一无非就是任务成功,赵小五一家毙命,第二,李唐面对裴六,无论如何也会给六哥一个交情上的面子,就算刺杀不成功,也能让李唐知道是自己卖给了他一个人情。” “然而,事情出现了第三种情况,裴六身死,赵小五顺利的跟李唐走了,啊,”裴元英长舒一口气,“本以为只是一个面子上的人情罢了,还不还的没什么,现在倒好,搭上了一条人命,李唐欠我的人情就有些大了,可惜啊,六哥死了之后埋在那里我还不知道,要不然我还真想去亲自祭奠一下他,好好感谢一下六哥帮我的这个大忙。” 说到最后的裴元英眼眶里隐约有泪花在打转,他还是心疼裴六的,记得之前裴六跟着自己去花月楼去找赵小五的时候,裴六跟冯妈妈要了六盆木鱼,一晚上的酣畅淋漓让第二天从厢房里出来的裴六走路都站不稳,最后还是裴元英扶着回去的。 裴六是平民百姓出身,自幼喜好侠义精神,崇尚江湖武林,后来在江湖上因为自己的鲁莽惹了祸,下榻到校尉府上做了护卫,他为人心善,人也坦率,然而就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糙老爷们,如今尸首都不知道埋在那里,也就成了裴元英心中的一大遗憾。 “少爷不必太过伤心了,人死如秋之落叶,似雨打花丛,都是人之常情,只不过是早些晚些的区别罢了。”王管事安抚着裴元英的内心,当他看到自家少爷最后眼睛湿润之后,心里便稍稍的舒坦了一些,尽管自己是如何的铁石心肠,杀人不眨眼,但还是不希望少爷染上这个习气,对日后的仕途也可能会形成阻碍。 “没什么,都过去了,虽然过得不怎么顺畅,还得劳烦你去调查一下裴六埋在那里了。” “是,少爷,属下定会找到裴六的坟头,在上面插上几跟高香,以此慰藉少爷的不舍之情。” “记得查一下六哥到底是怎么死的,顺便摆上几样贡品。” 裴元英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窗外大声哭喊道:“六哥!一路走好!此去十万八千里,记得给黎民苍生寄洪福!” 王管事微微一笑,就此明白了少爷对于裴六的一切事由,包括刚刚的那声呼喊,虽说有些假惺惺,但借着这个事儿也算是对着下人大肆宣传了自己的亲民,日后等门外听到这句话的下人们在镇上传递,也会使得自身名誉有所提升。 喊了几声之后,裴元英擦干了那几滴“鳄鱼的眼泪”,对王管事说道:“帮我备车,再带两个身手上佳的护卫,我要出一趟门。” “少爷这是准备要去哪,需不需要准备伙食干粮?” “去看看那个整天待在家里研究生意的郑耀祖吧,有日子没瞧见他了,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这么多天也没有消息传来,兴许我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看看我这六品校尉也不是白当的,之前那几位书生来的时候带的糕点还有没有,帮我带一封送给他。” “是。”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裴元英在王管事的搀扶下走上了车,临进车厢的时候裴元英下意识的喊到:“六哥!” “属下在。”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这让裴元英突然失神的看着那个护卫,王管事在一旁催促道:“少爷,快登车吧,再晚咱们府上就要开始准备午饭了。” “哦,黄护卫,”裴元英重新看了一眼那个护卫,“以后你就改名叫黄六吧,我还是习惯叫六哥叫的顺口。”黄护卫低头称喏。随后,裴元英仿佛失了神似的的走进了车厢,随着车把式的一声“驾”,马车缓缓朝着镇北行去。 及至郑家门前,裴元英将那封糕点开了封,分给车把式跟两个护卫各自吃了一块,裴元英自己也抓了一块含在嘴里,嘴里含混不清的吩咐车把式去郑家门房通禀。 没多一会儿,郑耀祖便风尘仆仆的从里面走出来迎接,裴元英握着那还剩几块糕点的纸包往里走,却被郑耀祖发现了他嘴角上的糕点残渣。 “裴校尉今日来我府门,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方便提前准备迎接。”一句客套的开场白从郑耀祖嘴里说出。 “哈哈,我这不是心说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了嘛,所以就来看看你最近忙什么呢,最近可还好?” “托校尉的福,一切还都过得去。”郑耀祖打着哈哈,然后伏在裴元英的胸前小声问道:“裴校尉这是吃什么好东西呢,嘴角上还挂着残渣。”说着递过来了一方手帕。 裴元英假装不知道,然后微微一笑,接过手帕将嘴角擦干净,然后将手里握着的纸包展现在郑耀祖的面前,“刚才来的时候路上饿了,买了几块糕点吃,还剩下几块,要是不嫌弃,你也尝尝?” “那就多谢裴校尉赏赐了。”说着,郑耀祖从裴元英的手里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好吃,不愧是裴校尉,在吃上都这么讲究。” “这是说哪里话,什么赏赐不赏赐的,好吃你就都拿走吧,反正现在我也不觉得饿了。” “那就多谢裴校尉了,郑管家,”一旁紧跟着的郑管家赶紧走上前来接过去,“来,放到我书房里去,等我批复公文饿了的时候再吃。” 郑管家走后,这一行人就剩下裴元英和他贴身的两个护卫外加郑耀祖四人而已,裴元英的狐狸尾巴当即露了出来,上前询问道:“不知我前几日吩咐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郑耀祖含混着回答,也不说个准信儿,等到他将裴元英三人引进中堂之后便说:“裴校尉稍等,快到午饭时候了,我先吩咐下人们做了午饭,回来我再跟你说。” 说着就走了出去,他急忙找来郑管家,让他稍加打扮从后门出去,最好别让人发现,裴元英这次来恐怕不怀好意,吩咐郑管家此去便是去楚家找李唐帮忙。 第六十四章 人情 要说郑管家换了一身乞丐装扮确实是有点做戏做过了头,而且他还假模三道的找了个下人,装做自己是前来郑家乞讨而被轰出来的落魄乞丐,由此从后门溜了出去,他溜溜达达的沿路要饭,一路要到楚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灵犀镇上的人心善到这种程度,这一路上的沿街乞讨竟然还要到了十几两银子,和自己一个月的月钱差不多了。 按理说楚家面对乞丐来说都会施舍一部分钱米等东西,然而老郑什么都不要,甚至还把刚刚要到的银钱都给了楚家门房,说什么也要叫李唐出来,于是才有了之前那一幕,李唐怀里抱着个老叫花子。 李唐将郑家刚刚发生的事如数询问之后,得知此时裴元英正在郑家,也正是裴元英的这次造访郑家,目的不是别的,是来要有关楚家的档案,然而郑耀祖并不能将这份档案拿出来,一直以来,郑家对裴元英的态度都是害怕他的官威,尽量满足他的“合理”要求,然而如今这番要求已经超出了合理的概念,郑耀祖也跟着犯难,这就使得老郑不得不给自家少爷出主意来找李唐帮忙。 一路上,老郑都在跟李唐吐露着郑耀祖的无奈和善良的一面,将之前他十几年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的根本原因如数说了出来,李唐将信将疑,自己对郑耀祖的印象不算太好,杏林书会的时候他还试图掌掴自己,这么一个纨绔子弟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有什么优点。只是听说他最近不怎么出门了,专心在家研究镖局生意,这一点倒是让李唐感到有几分改观,一个心浮气躁的浪荡子,如今回头安分守己,着实不易。 “李公子,说真的,这次找你来帮我家少爷也是出于无奈,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家少爷心里有成见,但其实少爷的内心并不坏,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也是看着他一步步的改变的,有些事,我身为郑家的下人,没有办法直接参与,但是自打那日被楚家少主殴打过后,我家少爷痛定思痛,决定洗心革面了,而且一直以来做的都不错,还希望李公子日后能和我家少爷多亲多近,要是之前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老郑一脸无奈,苦哈哈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无尽心事,李唐稍稍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活的容易的,包括眼前的这个看起来郑家二把手的老郑也是一样,郑耀祖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心生厌恶,但对李唐而言,无非也就是单纯的有这么一类人而已,喜欢也好,讨厌也罢,他就确确实实的存在,你又拿他没办法,只好接受。 “郑管家,你先走一步,我有点事要处理。” “啊?李公子,这……”老郑一时语塞,他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了,通常别人推脱一件事的时候都会采用这类看似事关紧要,实则空穴来风的话来搪塞别人,使得来求的那人哑口无言。 “放心吧郑管家,我李唐说过的话保证一定会做到,既然决定了要帮你们郑家摆脱眼前的难处,那我就一定说到做到,只是绕一绕路而已,否则以裴二哥的聪明,很容易就看出我是你们郑家故意请来制衡他的。” “好吧,李公子,你可一定得来啊,我家少爷的命都在你手里了。” “嗯。” 看着郑管家远去的背影,李唐不禁心中动了几分感伤,要是今天郑耀祖亲自前来的话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没见过改过自新后的郑耀祖,脑海中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郑耀祖上,然而今天来的是郑管事,看他满脸沟壑纵横的皱纹就可以看出,他确实为郑家操碎了心,也是个辛苦劳碌之人。 和郑管家就地分别之后,李唐先是来到了镇南的裴府,先是询问了一声裴元英的去向,被下人告知已经出门了,要是有事烦请择日再来,李唐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子递给了门房,门房才将裴元英一路向北的消息说给李唐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唐微微一笑,就此告辞,头也不回的朝着镇北郑家而去,沿路上还买了一个瓶罐,找了块方布背在身后。 一进郑家大门就看到已经改换服装的郑管事在门口影壁墙附近徘徊,看到李唐来了之后连忙笑脸相迎,随后朝着院内大喊:“少爷,李唐来了!” 此时的裴元英跟郑耀祖正在正厅里相对而坐,两个护卫站在裴元英的身旁,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使得郑耀祖不敢抬头,一听到李唐来了之后两人共同起身出来迎接,郑耀祖强忍笑意装作一副不开心的样子,裴元英也是疑惑,平日里两人交恶,李唐怎么会来到郑家。 “裴二哥,可让弟弟我好一顿找,刚刚去你府上,门房说你朝北来了,我这才一路打听着知道了你来郑家了,唉。” “李唐,你怎么来了。” 郑耀祖率先接话,假装一副强硬的态度排斥着李唐,裴元英一看好像还是那么回事儿,将李唐让进郑家正厅,好像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随意。就在李唐准备朝里面走的时候,郑耀祖拉了拉李唐的衣袖,李唐回身看去,郑耀祖朝着李唐使眼色,表达出自己的无奈和心酸,李唐心领神会,顿时就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郑耀祖整饬了一下衣襟,摆着一副特别厌恶的脸也走了进来。 “李老弟,你找我何事啊?” “二哥,六哥昨天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六哥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唉,六哥真是一条铁血汉子,不瞒你说,昨天我离开你府上之后,沿途遇到了刺客,恰逢六哥半路杀出,打退了刺客,然而自己也身负重伤,我连夜将他送到医馆,然而半路上人就已经没气了,本来想着将六哥的尸首送到你府上,让你进行安葬的,然而死者为大,我就给埋了。” “啊?昨晚上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卫镇使刘通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镇上的安防就这么差劲吗,这才多久,已经有两拨刺客来刺杀你了,上次幸好六哥和楚天问都在,这次六哥丧命,下次……唉,可怜我六哥武功盖世,坟头在哪?我也好祭奠一番。” “我把六哥的尸首烧成了灰,今天给你带来了。” 说着,李唐就将刚刚在镇上买的罐子从背后解了下来递了过去,裴元英抱着那个罐子将信将疑,上面的封泥还是湿的,伸手就要打开来看,被李唐一把拦住。 “二哥,逝者安息,那么大一个人如今就住在这么一个小房子里,就让六哥好生安息吧。” “说的也是,李老弟,也别太过伤心了,死生之事,人之常情,都是没准儿的事,何况六哥还是因为救你而死,可不要忘了六哥的恩情啊。” “嗯,六哥的这份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两个有来有往的“骗子”在一头雾水的郑耀祖面前进行着,他们俩都知道裴六是怎么死的,然而就是不说,裴六是自杀的,要是让裴元英知道了这件事恐怕就难办了,李唐想借这个由头将这件事的人情变成自己欠裴六的,而不是欠裴元英的,裴元英借坡下驴,裴六是裴家的人,欠裴六的就是欠我裴元英的,两人争执不下,互相进入了僵持之中。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郑管家进来传话说午饭已经备好,郑耀祖当即吩咐下人传菜。 “裴校尉,今日午饭就在这里吃吧,我这里备下了一些微薄的酒水饭菜,还望裴校尉不要嫌弃。” 裴元英摸了摸肚子,确实感觉有些饿了,对李唐说道:“李老弟,一起留下来吃吧,中午咱们俩喝一会儿,祭奠六哥的在天之灵,也希望咱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李唐看了看郑耀祖,郑耀祖已经没了之前的厌恶表情,垂着脑袋低头暗笑,但又瞬间变成面无表情,李唐微微一笑,跟裴元英说道:“甚好甚好,还希望郑大少爷别嫌弃我这平民百姓脏了你家碗筷啊。” “哎,耀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呐,这几日他一直钻研自家生意,怎么会对百姓有所反感,之前要是耀祖有对不住你李老弟的地方,看在我裴元英的面子上,就原谅他吧,我也希望你们两人能重归于好,不要再闹矛盾了,”裴元英转头看向郑耀祖,“是不是啊,耀祖?” “是是是,裴校尉说的是,还希望李唐你能宽宏大量,一些小事不要挂怀,之前都是我的不对。”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不记得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李唐率先端起酒杯,也不顾其他两人自己就干了一杯,一旁的裴元英哈哈大笑道:“还得是我李老弟,胸怀宽广,海纳百川,我们可得好好学着点了,哈哈。” 郑耀祖当即附和道:“裴校尉说的是,李唐胸怀宽广,是我小肚鸡肠了。” 酒席宴间,三人喝酒吃菜,裴元英假模三道的洒酒在地祭奠裴六,毫无约束感的李唐也跟着洒了一杯,而郑耀祖看着裴元英身背后的两个护卫,手心已经攥出了汗。 第六十五章 楚家档案 饭桌上,郑耀祖看着裴元英身后的两个护卫心里打怵,吩咐郑管家拉着下去吃饭喝酒去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人基本上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李唐不断的灌裴元英酒,裴元英碍于面子,只好跟着喝,郑耀祖也跟着一起。 此时的饭桌上,除了李唐以外,其他两人都醉的差不多了,李唐凭着自身浓郁的元气不断挥发着自身醉意,也跟着假装朦胧了起来。在这种场合之下,没什么比自身清醒更加重要的了,常言道:酒后吐真言。他到要看看,裴元英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能让郑大少爷不得不请自己前来解围。 李唐双眼微眯,脸上保持着醉酒的红晕,相比裴元英的红到脖颈还是差了一些,然而郑耀祖已经醉的说不清人话了,嘴里还咕哝着:“来,喝,今天酒水管够,我郑家别的没有,天下好酒有的是,喝!” “耀祖啊,先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裴元英开始推辞起来,李唐看到有机会,连忙端起酒杯跟裴元英的酒杯碰了一下,“裴二哥,人都说你千杯不醉,今日怎么才这么点就不喝了,难道外界传言都是假的不成?” “哈,老弟,”裴元英拍了一下李唐的肩膀,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别听外面人瞎说,这世上哪有千杯不醉的人,嗝,就连裴六当年都也不过喝了两斤白羽落就醉成烂泥了,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耽误事儿了。” “二哥,今天我跟郑大少当着你的面冰释前嫌,值此共同欢愉的时节,咱们还不能喝一个不醉不归?那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俩冰释前嫌,嗝,对我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嗝,真的不能再喝了,我还有要事没做完。”裴元英醉眼惺忪,但嘴里一直强调着自己有事要做,说什么也不再喝了,看来是真的醉了。 “二哥,你到底还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兴许我还能帮上点忙什么的,也算我老弟尽一份心意,二哥你说是不是?” 李唐继续敲打他,然而裴元英说什么也不再开口了,只是盯着那个已经醉成烂泥的郑耀祖一直看,郑耀祖已经醉的睁不开眼了,嘴里打着嘟噜,偶尔还吹出一个泡泡,这让裴元英哈哈大笑,用力一拍郑耀祖的肩膀,郑耀祖晃晃悠悠的歪头朝向裴元英。 “谁呀,敢打我郑耀祖,不知道我是郑家镖局的大少爷吗,是不是,想挨揍?” “哈哈,还是忘不了之前的纨绔习气,看来这小子是真喝醉了,”裴元英一指郑耀祖,然后又是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继续说道:“睁开眼睛看看,我,裴元英。” 郑耀祖勉强抬起眼皮,眼睛里已经模糊的看不清人的模样,脑子里也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裴元英?裴校尉怎么会来我府上?你,莫不是骗我?” “嘿,你这小子,喝多了不认人了是吧。”裴元英抓住了郑耀祖的肩膀使劲晃了晃,想让他清醒一下。 郑耀祖被晃得脑子里翻江倒海,一把就将裴元英的手打掉,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这才看清裴元英的面貌,就见他突然顺着椅子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裴校尉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也不提前跟我说,我好,出门接你。”说完就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李唐跟裴元英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 “这个混蛋,酒量真差劲,这才喝了多少就已经这幅狗样子了,唉,真是晦气。”裴元英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地上的郑耀祖一激灵,闭着眼睛摸着椅子把手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后顺势一趴,整个人趴在桌子上开始“摸鱼”。 确实是在摸鱼,郑耀祖两只手在桌子上画圆,像极了河边挽着裤腿徒手抓鱼的小孩子,然而此时是在饭桌上,叮叮当当的有不少盘子碗筷都掉落在地上,气的裴元英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走向郑耀祖,一把抓起他的发髻,郑耀祖醉的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隐隐还能听到鼾声从他的嘴里传出。 “二哥,人已经醉倒了,也别太难为人家,毕竟喝多了,你现在就是把他吊起来他都不会醒了,来,咱们继续喝。”李唐端着酒杯继续敬酒,裴元英也已经醉了,不忙分说的也跟着喝了一杯,一屁股沉沉的坐在凳子上,人也已经开始摇晃起来了。 “二哥,刚才你说有要事还没做完,究竟是什么事啊?” “哪来的什么事,不过就是托耀祖帮点小忙,这小子喝多了,也没告诉我到底办完了没有,让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裴元英眼神呆滞,脑子里的理智还让他此时坚挺在饭桌上,随时都有可能倒下酣睡。 李唐扶着裴元英找到郑家的一处客房当中,将眼神迷离的裴元英放在床上,轻声说道:“二哥,你好好休息吧,心事不要那么重。” 不等李唐转身出门,裴元英一把拉住了李唐的衣袖,眼睛已经被浓浓的酒意给强行闭合了,只是嘴里含混的说道:“李唐,老弟,你说你什么时候能来帮帮你二哥啊,你二哥真是太难了,太难了。” “二哥,到底有什么难处,说给兄弟听,兄弟帮你出主意。” “唉,不能说,不能说啊,你帮不了我,还不是时候,放心好了,二哥一定助你摆脱朝廷对你的禁锢,二哥离开灵犀镇的时候,也就是你出镇之时。”裴元英虽说是醉的几近不省人事了,然而此时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洋溢着胜利一般的笑容,这笑容好像源自梦里一般,但不知道他到底做的什么梦。 “裴二哥,你刚刚说托郑耀祖办事儿,什么事啊,很重要吗?” “嗨,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是托他调查一份材料档案罢了。” “什么材料?关于谁的档案?” 听到裴元英说这句话,李唐心中窃喜,自己忙活了这么久终于要得知他的心事了,然而继续问下去,裴元英已经睡着了,嘴里不断变换着口型,好像是要说出这份档案上的人名,然而就是没说出来,这让李唐感到惋惜,于是他又问了一句:“二哥,你是想对付谁吗?” “楚天问,楚定边,升官,带你离开灵犀镇……” 裴元英很小声的说出了李唐想要的答案后就昏死了过去,虽说之前第二次探听郑家的时候在仓库屋顶曾经听到过两人关于楚家的档案之事,但事情做得十分隐秘,就连楚家的墨堂都一直没有传回什么有用的信息,然而此时这句话出自裴元英的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想到这里李唐顿时感到毛骨悚然,背后直觉得冷汗直流,自己简直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这两个人是真的,同时也有个问题让他没想明白,裴元英所要楚家的档案到底是为了对付他还是为了操控他,带自己离开灵犀镇又是从何说起?他狐疑的看着自己结交多年的裴元英,心里已经对他的样貌感到十分陌生,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裴二哥吗? 李唐不知道,他该怎么跟楚天问解释自己调查来的这些消息呢?李唐也不知道,他仿佛丢了魂一样,明明没有喝醉,但是脚步已经变得踉跄起来,脚底下好像总有石头似的使得他走起来磕磕绊绊,郑管家看到李唐准备出门之后急忙上前来询问。 “李公子,要是喝醉了就在这里住下吧,虽然家里人丁颇多,但是客房还是有的。” 李唐努力的想给郑管事做出回答,但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想明白到底该说些什么,一场酒宴结束,郑耀祖喝多了神志不清,裴元英喝醉了睡梦一场,唯一一个没有真醉的李唐却好像比那两个人喝得还要多一样头脑不清晰。 郑管家察觉到李唐脚步踉跄,面对自己的询问没有回答的意思,自己的心里也跟着焦急起来,急忙问道:“李公子,事情解决了吗?可有明确?” 李唐这才醒过神来,然而心里还是无力回答问题,只好说了个:“我明天再来。” “好,少爷的事就拜托李公子了,李公子的大恩大德,老郑我没齿难忘,来世做牛做马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郑管家当即就要磕头,已经无力思考的李唐一抬手将其推倒在地,李唐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的朝楚家挪动,谁也没看到望着李唐背影的老郑眼里,此时正飘着泪花。 站在灵犀镇中的十字大街上,李唐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遥远距离摆在自己面前,镇西的楚家,镇南的裴家,镇北的郑家,灵犀镇的三大家族,此时三家都各怀鬼胎,裴家要挟郑家调查楚家,楚家派人秘密查访裴家,唯独郑家这个冤大头极力的想从这个圈里逃脱出来,于是找到了自己前来帮忙,三个人都是当年一同在镇东杏林书院读书的同窗,如今却形成了一副敌对的态势。 要是郑家不掺和进来的情况下,兴许楚家会好过一些,想到这里,李唐恢复了理智,身体里最后的一丝酒气也被自身元气消耗干净,眼前的思路也瞬间清晰了起来,当务之急并不是将这件事告诉楚天问,因为要是让楚天问知道了,恐怕这件事处理起来会变得异常复杂,楚家四堂的做事能力过于军武化,很有可能做出刺杀裴元英的举动,所以,李唐决定先帮郑家脱离裴元英的掌控。 等到这场矛盾只有裴家跟楚家两个家族对抗的时候,事情也许会变得简单许多。这是李唐的思路,然而他忘记了,裴元英的父亲是晋阳指挥使,手里有八万精兵。 第六十六章 仓库失火 千算万算,李唐还是没有算到楚天问已经决定在今天晚上对之前一系列的蹊跷事情展开行动了。 十几个人等洞虚境及以上的高手,此刻排成一排的接收着楚天问的检阅,他们身上都穿着夜行衣,平常极少露面的楚天寒也在一旁讲解着这次任务的大体详情,一行人表情肃穆,嘴里都含着一枚铜钱,身上都背着各自的兵器,想必这大概是一场艰苦卓绝的任务,与此同时,十几辆空的马车严阵以待,清一色的黑色马匹,马蹄子也被黑布包裹着,就连车上的篷布都用黑色染料给染黑了。 今夜无月,适合夜间“活动”,本来这一幕是需要极为小心、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然而却被李唐撞见了。 回到楚家之后的李唐心中的阴霾已经去了大半,然而自己和下午在郑家所产生的阴霾展开了良久的心理对抗,此时他感到脑海里一阵空洞,于是就在楚家北苑闲逛,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楚家玄堂,本来他是不打算走近玄堂的,然而却在玄堂门口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一闪而过。 起初他以为是楚家今夜来了贼了,便走过去准备查探一番,却被门口站岗的两人极力阻拦,李唐执拗不过,只好装作假意出去,绕过这道院墙从其他地方跳了进来,刚刚探上墙头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然而楚天问也不是吃素的,院墙有动静当即就察觉到了。 “谁!”楚天问的一声怒喝吓得李唐急忙又翻身下来,悄悄躲在墙角不敢出声,然而却被急速前来查看的楚天问逮了个正着。 “我当是谁啊,原来是唐哥儿啊,怎么,闲来无事前来散心?” “呵呵,是啊,今天确实感觉心里有些乏了,想出来走动走动,不料刚刚在玄堂门口看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样子,我本想进来查看一番,却被门口的两个岗哨拦住了,我担心是那两人一时疏忽,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人进来,所以就想着绕到后墙这里翻进来查探一番,不成想你在。” 李唐原原本本的将刚才发生的事说给楚天问听,原本表情凝重的楚天问突然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事儿啊,不劳唐哥儿费心了,我今晚一直都在这里,没什么闲杂人等出入的,我楚家防守森严,一般的毛贼进不来的,放心好了。”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哎,楚老弟,”李唐低头沉思片刻,刚才翻上墙头的时候扫了一眼,虽说没看清院里的人都是谁,但大体上也看清了院中有车马,隔着院墙也能听到几声马儿甩鼻的声音,结合这些因素,李唐询问道:“今晚是有镖队活动吗?怎么安排了这么多车马,看来是个大单啊,这次要去哪儿啊?” “哈哈,唐哥儿,你也知道,我楚家的生意不方便与外人透露,所以……” “好好好,那我就不问了,万事小心,一路顺风啊。” “好,唐哥儿,你先去别地儿转转吧,我在这儿安排任务呢,等忙完了我再去找你。” 听到楚天问这么一说之后,李唐没有丝毫怀疑地转身离开了,楚天问望着李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唐哥儿,这回你得好好谢谢我帮你出的这口恶气了。”说完,翻身回到了玄堂的后院当中。 李唐随便转了转便回房中休息去了,然而躺在床上的李唐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今晚上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既然睡不着,只好盘膝而坐,开始修行起来。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街上打更的更夫也打出了四更鼓响,一声不合时宜的马叫声从楚家院子当中传来,李唐立马从入定当中恢复过来,跑出院落找寻叫声的来源,找来找去却看到刚才玄堂后院里的十几匹马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原本空空如也的车厢里此时已经载满了货物。 这不禁让李唐心里生疑,按理来说,出镖应该是满载货物往外走,而且楚家也没有将货物往北苑放的规矩,北苑是楚家大人物所住的地方,一应货物应该放至南苑,莫非这趟货物有什么特别的珍贵之处? 随着李唐站在原地思索着这其中的不合理,一个身影从车队中脱离了出来,那人拉下面罩朝李唐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楚天问。 “唐哥儿,走走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楚天问拉着李唐的胳膊迈步朝玄堂而去,然而那支车队走的方向却不是玄堂。 “楚老弟,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出镖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儿办完了,所以就回来了,你先跟我走吧,这次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为你出的恶气,之前你也忍受了不少冤枉鸟气。” “什么冤枉鸟气?” 楚天问没有继续回答,李唐跟随楚天问来到玄堂藏书阁,楚天问紧接着就纵身一跃跳至藏书阁的屋顶上,李唐紧随其后,楚天问面北而去,伸手朝着北方一指,李唐顺着楚天问的指尖方向看去,就看到镇北此时火光滔天,大致方向竟然是郑家的方向,这让李唐心中一凛,不可思议的看着楚天问。 楚天问面无表情,仿佛喃喃自语地说道:“最近街面上都在传,说郑家隐藏了一批军备,就藏在自家仓库里,我也曾多次派人前去查探,最终确认了那批东西就藏在他家的仓库里,郑耀祖什么时候有这般胆量了,真是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楚老弟,你今晚都干了什么!”李唐心中莫名的升起一阵怒火,自己白天刚准备帮助郑耀祖脱困,然而被楚天问这么横插一杠,一切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唐哥儿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之前让你去郑家查探的那批货物正是那批军备,起初我也不知道,包括唐哥儿你,探查了两次也没探明白,趁着你那几天去长生山看望笙儿嫂嫂的时候我又安排人进去查探了一番,才知道那些竟然是军备,不仅有寻常的刀枪,粮食,还有很多大型攻城器械,只是没有组装起来,都是散件。” 楚天问声音一顿,继续说道:“从我知道那是军备之后,我心里就一直琢磨怎么整治一下郑耀祖,一直没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我跟我大哥两人盘算了好几天,最终决定偷过来,郑家那几个死鱼烂虾根本就不够看,三两下就被我撂倒了,甚至连声音都没传出来,我们也只是将那些刀枪都运了出来,粮草跟攻城武器虽然都是好东西,但太过笨重,运输啊搬运啊都很麻烦,我们连同车夫也才二十几个人,根本就拿不来,索性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嘿嘿,这下可够郑耀祖那个纨绔大少爷喝一壶的了。” 李唐暗自叹气,事已至此已经没了补救的办法,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已经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对楚天问说道:“这可真是够惊喜的。” “哈哈,唐哥儿是不是也觉得心里挺爽啊?还没完,我还派人在府衙大堂上射去密信,将郑家私藏军备一事挑明了,至于落款,落的是谪仙人老张的那个便宜徒弟夜清露的,你说好玩不好玩,哈哈。” 楚天问边说边笑,好像干了一件特别快意恩仇的事一样,李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觉得有些对不起郑耀祖,虽然之前对郑耀祖的印象一直都不好,但真要看到他倒霉了反倒也没那么畅快,李唐只好将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跟楚天问简单说了说,唯独省略了裴元英让郑耀祖调查楚家档案一事,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而且还不知道裴元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避免事情闹大,在调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说为妙。 “唉,唐哥儿,你要是早点跟我说就好了,然而现在也不算晚,这只苍蝇我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哪怕是没帮你出气,也算是帮我自己出气了,哎呀,”楚天问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忙活了一宿,真是累死我了,看着那边火光冲天的,真是一番美妙景象,唐哥儿,我睡觉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说完楚天问翻身下了屋顶,李唐望着北面的那串茫茫大火心中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然而自己已经答应了郑管家明天再去一趟郑家的,此刻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一夜他都这么坐在楚家藏书阁的顶上,眼中闪烁着镇北的那一串火光,心里却宛如一条死灰。 不知不觉,天光已经大亮了,那片大火也已经熄灭了,李唐一夜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助郑耀祖脱困,但是约定不能不遵守,只好慢慢悠悠的朝郑家走去,心里也开始盘算着事情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街面上已经传开了,郑家昨夜失火好像是跟私藏的军备有关,而且昨夜有一个侠盗“夜清露”现身,将那个不可一世的郑大少狠狠地揍了一顿,街面上越传越邪乎,少有几个思路清晰的人还在纳闷的问道:“话说郑大少已经有个把月没见到他了,最近都干什么去了?” “嗨,还能干什么,为非作歹那一套呗,听说不知道从那里掳来的小娘们儿,把郑大少迷得神魂颠倒了呢,哈哈。” “真有此事?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到呢?” “我是谁,灵犀百事通啊,什么事儿能瞒过我的眼皮子,昨晚上夜清露现身你是没看到,直接让还趴在小娘身上的郑大少那玩意儿直接吓得像条虫了,那场面别提多可乐了。”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跟你亲眼见过似的。” …… 听着街面上的人胡乱串着闲话,李唐心中无奈的苦笑,随后他就看到了一队衙门口的官差从自己眼前过,一路向北而去,仿佛要拿什么人,李唐紧忙跟上,走到郑家门口的时候凛然看到,囚车里满脸是灰的郑耀祖哭哭啼啼的,看到李唐来了之后对他大喊:“李兄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第六十七章 郑少入狱 那场酒宴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要黑了,郑耀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上的床,只是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倒在了桌前,至于后面的事一概都记不得了。 然而郑耀祖酒醉之后通常都会睡上一段时间,半夜会突然因为口渴而醒来,今晚也不例外,桥楼外三更鼓已经响了一些时候,郑耀祖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四下里寻找茶杯饮水,却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水壶,于是出门找夜间当值的下人讨水喝。 在院中仔细寻找之后却没有发现有下人的踪影,于是就在门口坐了起来,黑压压的天空上竟无半分水汽,夏天的闷热外加口干舌燥让他心里发急。夜里静的出奇,郑耀祖心生奇怪,按照往常来说这么长时间了,巡夜的护院怎么着也该从自己面前经过一次,于是他便沿着护院往常都会走的路线寻找,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后院仓库。 在仓库路口的拐角处有几个守卫倚着墙跟睡着了,郑耀祖顿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上去就是两脚将守卫踢醒,刚准备怒斥他们,却突然转变了态度,心想自己如今的形象正在慢慢转变,不能因为这等小事再度将自己陷入纨绔的行列当中去,于是强装微笑,跟几个护卫聊天。 “你们今晚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还巡夜巡的睡着了,是不是白天太累了?” 郑耀祖好声好气的开口询问,不成想那几个护卫突然如临大敌一般的跪了下来,郑耀祖心里来气,但是不想就此表露,继续说道:“这么客气干什么,起来说话,我就是半夜渴了,找不到水喝,所以出来找找你们,下人们都睡着了,我也不方便打搅,只好来麻烦你们了。” “少爷,属下无能,刚刚有一伙贼人闯进咱家宅院,兄弟几个不等出手就被那伙人从后面打晕过去了,少爷,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啊!” 郑耀祖顿时面露惊恐,连忙将说话那人扶起来,手抓着那人的肩膀隐隐发力,指甲都扣进了那个护卫的肉里,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咔吧”一声脆响,郑耀祖闻声前去仓库,就看见仓库里面火光通明,此时的火还未完全着起来,楚天问的人才刚走而已,而且这群护卫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倒的了,兴许才刚晕倒不多时,所以使得郑耀祖以为是贼人举着火把还在里面偷盗。 仓库里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要是真的失了盗,首先裴元英那一关就过不去,这些东西都是他暂存在郑家的,而且这里都是军备粮仓,还有一些木制的家伙,要是里面的人只为财,那自己便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但要是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东西,日后传扬出去,自己恐怕也是有口难辩。 然而郑耀祖的侥幸心理随着他推开仓库大门之后就完全崩塌了,仓库里火光滔天,几个护卫连忙从一旁拿起锣鼓家伙,嘴里大喊:“仓库走水啦!都快来救火!” 随着窸窸窣窣的人群响动,郑家所有的下人都起来救火,锅碗瓢盆等一应家伙事儿各色俱全,然而等郑家人赶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到了不可阻挡的地步,他们所能泼进来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楚天问这个家伙做事做的绝,走之前还将仓库里预防走水所准备的大水缸如数推倒,郑耀祖吩咐人赶紧进去抢救货物,然而火实在是太大了,人根本就进不去。此刻,郑家各个水井旁都站满了人准备打水,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 所幸的是,仓库位置特殊,旁边没有其他建筑,否则恐怕整个郑家都会付之一炬,然而等大火熄灭的时候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郑耀祖欲哭无泪,本就口干舌燥,现在竟是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一旁的郑管家老泪纵横,直呼“造孽”,下人们昨夜本就没睡踏实,忙碌了一晚上的他们等大火熄灭之后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郑耀祖踉踉跄跄的走进仓库,身子一软跪倒在一旁,“没了,什么都没了,裴校尉,裴元英!我郑耀祖无能啊。” 有那些不明就里的下人纷纷走上前来劝说郑耀祖:“少爷,钱没了咱们可以再挣,所幸现在没有什么人员伤亡,依着咱们郑家的底蕴,挣这么一座仓库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郑耀祖恶狠狠地看着这群前来劝说自己的人,怒吼道:“你们知道什么!这里面的东西关乎我郑家前途,他没了,我的命也就交代了,可怜我执迷不悟了那么多年,临终想做一回堂堂正正的好人,老天爷却不给我这个机会,裴元英饶不了我的。” 一旁的郑管家擦干自己的眼角也跟着前来安慰道:“少爷,事到如今也不好说什么了,咱们还要不要去请李唐来帮咱们渡过难关?” 郑耀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一把拉住老郑的手,颤抖地说道:“对,李唐,你快去请李唐,现在只有他能救我了,快去!” 老郑刚准备出门,门外的官差们就跨马横刀的走了进来,为首的是衙门里的刘捕头,他沿着烧成灰烬的仓库走了一圈,暗暗皱了下眉头,当即宣布道:“郑家镖局大少爷郑耀祖,涉嫌藏匿军备,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就将脚镣枷锁往郑耀祖身上套,郑耀祖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身体不听使唤地任人摆布,一旁还没来得及走的老郑当即上前阻拦道:“刘捕头,你说我们少爷藏匿军备,可有证据?” 谁知刘捕头冷冷一笑:“哼,证据?等进了衙门的班房,证据自然就有了,有什么话,跟县太爷去说去吧,带走!” 随着一声带走,郑耀祖就被人拉着走了,老郑还想努一把力试试,自家少爷最好能不去衙门口过堂审问,谁都知道民间广为流传的“六扇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己有钱,可以立刻打点一番这些捕快们,过堂的时候也能少受些罪。 “刘捕头,没有证据怎么能抓人呢,刘捕头!”老郑被一旁的官差一把推倒在地,老郑艰难的爬起身来想要追赶,然而人已经被带出去好远了,眼看着这些捕快有些软硬不吃,如此危急关头,还是能看出老郑的临危不乱,当即派人修书一封送至晋阳城大掌柜那里,通知家主郑三友赶紧回来搭救少爷,自己随后就往刘捕头走的方向赶了过去,自己虽然出不上什么力,但是好歹还能给这些捕快送些银子,也好让少爷在牢里少受些苦楚。 然而就在衙门的捕快将郑耀祖压上囚车往衙门口行进的时候,恰好李唐出现在了郑耀祖的面前,郑耀祖再一次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声呼救:“李唐,救我,快想办法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李唐抬手想说什么,然而被两旁的围观群众挤到后面去了,李唐沿着囚车行进的路线一路追赶,终于在一处人缝中挤了出来,他连忙跑到刘捕头面前。 “刘捕头,在下李唐,不知车上的郑家少爷所犯何事啊,怎么就要拉去过堂呢?” 刘捕头斜眼瞧着李唐,继续冷冷地说道:“李唐?你算哪根葱,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还敢来管别人的闲事儿?也不怕告诉你,昨天晚上县衙大堂里头有人送来密信,说的就是此刻车上的郑大少私藏军备,我等也是奉命缉拿,其他一概不知,快些滚开,不要耽误了我等前路。” 此话一出,李唐心中恼怒,然而自己确实如同刘捕头所说,自己还一身的枷锁,但是不代表就不能帮助郑耀祖,李唐退了下去,暗暗思考着到底该想些什么办法,身边的百姓们看到郑耀祖落难,纷纷拿起菜叶子臭鸡蛋往郑耀祖脸上招呼。 “县太爷可算办了件好事,为我们灵犀镇除了一大祸害,县太爷万岁!” “就是,郑耀祖为非作歹,横行乡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前面的让让,小心我手里的臭鸡蛋扔你身上,快让开,走你!” “听说了吗,这几天郑耀祖没出门就是因为又不知道从那里得来一位美娇娘,许是又祸害了那户人家的纯良女子,这个目无法纪的混蛋,早就该得到惩治,县太爷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儿啊。” …… 灵犀镇长街上骂声一片,郑耀祖欲哭无泪,蜷缩在囚车里不敢抬头,身上挂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此刻他的身上已经臭不可闻了。 就在李唐还在想办法的时候,一路追赶的郑管家赶了过来,看到李唐之后瞬间老泪纵横的给李唐跪下求他,李唐将之搀扶起来细细询问,然而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即便自己知道事情的原委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从头问起。 “郑管家,你们少爷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会被衙门口的官差给带走了?” “李公子,这里面的原因就是源自裴元英,是他让我家少爷帮他藏匿了一批货物,也是他让少爷调查楚家的一应档案,这背后的罪魁祸首就是裴元英,我们少爷真的是无辜的。”老郑声泪涕下,一时间被一口气堵在了胸前,呜咽的导致他不能继续回答李唐。 李唐连忙捋着老郑的前胸给老郑顺气,说道:“郑管家,你先带我去你们家看看,兴许我能想出什么办法来解救你们少爷,先别着急。” “嗯。”老郑胸中沉闷,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带着李唐颤颤巍巍的朝郑家走去。 第六十八章 弩床残件 就在李唐跟着老郑前往郑家准备调查一番的时候,李唐回身一看,谢文玉正在不远处东张西望的好像在找什么人,直到李唐高声喊她她才看见李唐,飞也似地跑了过来。 “文玉,你怎么来了。” “在楚家待的无聊,于是就出来玩玩,陈青儿跟赵小五不愧是两口子,我说什么她都是一脸震惊,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唉,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你都跟青儿说什么了,人家怎么就没见识了?” “我们俩起初聊花草,还算能聊得来,然而我对那些东西也不感兴趣,于是就跟她聊了一些姑娘家日常所用之物,什么楚越的脂粉,西蜀的蜀锦,西域的奇珍异宝等等吧,然而我每说一件她都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真是无知。” 看着谢文玉一脸的懊恼情绪,好似后悔跟青儿说这些东西一般,李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的文玉姑娘,你可真是大家闺秀,吃过见过,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么会见过你所说的那些好东西呢,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想当年我还在京城的时候……” “你还去过京城?快跟我说说京城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谢文玉瞪圆双眼一脸好奇的看着李唐。 李唐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顿时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谈,转而问道:“你怎么不去找楚天问?” “我怎么没去找他,那个家伙睡得跟头死猪一样,就跟昨晚闹妖精去抓了一晚上似的,好不容易叫起来之后,他说自己浑身疲累不堪,我还能怎么说,去找你你也不在住处,只好出门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了,没想到在外面碰到了你。” “文玉,你今天跟着我可是有好玩的了。”李唐一指前面的老郑,谢文玉满腹狐疑的看着不远处踉踉跄跄走着的郑管家,突然他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李唐,高声呼喊道:“李公子,快些跟我前去吧,早点调查清楚也好早日还我家少爷一个清白。” 听到老郑的呼喊之后,李唐加快了步伐紧跟其后,不多一会儿就来了到郑家大院。 “郑管家,刚才我问过刘捕头,刘捕头说你家少爷私藏军备,这是怎么一回事,按照朝廷律法私藏军备可是谋逆的大罪,你家少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 “嗨呀,李公子啊,我家少爷都是被冤枉的,我家少爷两个月前接到了官府的运镖公文,恰好那时候边关封禁,少爷靠着这一纸公文在家族里也算洗清了自己之前的顽劣习气,不怕李公子笑话,自打官府公文下来之后,我家少爷就一改之前的不良作风,专心致志的在家研究镖局生意,一直都不曾出过门,那些货物都是裴元英送来的。” 老郑一脸的委屈,详细的跟李唐解说着其中缘由,其中还说到了第三次押运货物进仓库的时候在院墙之外听到了打斗声响,老郑急忙夜间飞鸽传书给裴元英,然而裴元英并没有做出任何举措。 “兴许就是那天出的那事儿,才让我家有那些东西一事暴露了,我家少爷无辜蒙难,我老郑真是罪不可恕,我也追随总镖头多年了,怎么连这么点东西都没做好,我真想一头撞死自己,然而少爷这会儿估计已经进了公堂了,家主还在外押镖,阖府上下就我一人为此事操心,唉,我真是白活这么大年纪了。” 老郑越说表情越难过,用袖子擦干了眼圈里含着的泪花,继续跟李唐解释着其中不为人知的事宜,然而李唐却不由得苦笑一番,那日院墙外的打斗实际上是自己跟另一伙儿监听郑家的人之间的对抗,至于那信鸽,早就落在李唐跟楚天问的肚子里去了,自己也知道这太难为老郑了,然而此刻自己什么也不好说,只好默默的听着,谢文玉则是满头黑线,一副浑然听不懂的样子。 “昨天夜里乌云漫天,空气沉闷,我老郑晚上也没怎么睡好,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然而就是在这时候仓库被人放火烧了,我要早知道如此那还睡什么觉啊,多多的安排几个人手不好吗。” “郑管家,你是说那批货物是在你家仓库内被烧的吗?其他地方可还有藏匿?” “没了,所有的东西都在仓库里放着,这个仓库多年不用了,里面通常都会放着一些柴米,李公子是想去看看被火烧的仓库吗?” “嗯,先去看看仓库吧,没见到什么模样之前一切都还不好说。” 老郑重重地点了下头,三人旋即来到了被烧成灰烬的仓库周边,火势早已熄灭,只是偶尔有还没烧干净的地方缓缓冒着青烟。 “这就是郑家老宅吗,郑家不是个镖局大家吗,家里怎么会走水,你们这些下人们是怎么当的差,走水这么大的事都察觉不到吗?况且这么大个仓库,就是放着让他烧都要烧好一会儿,就没个巡逻的护卫能洞察到吗?真是好笑。” 谢文玉面对这个肮脏的地方显得一脸的嫌弃,此时的仓库周边地面上已经脏水流了一地,夹杂着木头烧成的灰烬汇聚成黑乎乎的东西黏着在地上,一时间竟让人无处下脚。 “文玉不得无礼,郑家横遭大难你还有心说笑,那贼人定是将周遭护卫尽数打晕过去,还在四周安插了身手上佳的探子,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立即被打倒,郑家这种大家族怎么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 李唐怒斥着谢文玉,此时仓库周边已经来了不少无所事事的下人围观,李唐暗中思忖,按照自己之前截获两封密信的时候来看,郑家潜伏着裴家的探子,那人可能就在这些人当中看热闹,当即朝着周围四下一看,所有人都是面色沉重,一副惋惜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是谁心怀鬼胎。 “李公子分析的极是,那伙贼人确实将我家的护卫打倒在地,若非是少爷昨日里跟李公子喝酒喝醉了,导致夜间口渴出来寻水,估计这场大火非要烧到天明才算罢休,好在昨晚上的下人一时疏忽,忘记了给少爷房中送水,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唉。”老郑又在自怨自艾了起来,李唐当即安慰了老郑几声,踩着黑水朝仓库的地基走了过去。 楚天问的这把火确实厉害,提鼻子一闻,隐约还能闻到有火油的味道,李唐随手捡了一根木棒边走边挑,想要看看里面到底还有什么没有烧掉的东西,看着灰烬的形状,不难看出郑家仓库里的货物是分类排放的,最里面的烧成灰烬的箱子雏形里空空如也,这里面大概就是楚天问盗走的刀枪了,中间全都被烧成了灰,灰烬的模样里有几块看起来像是麻袋的丝状灰尘,这里大概就是粮草的放置处,至于最外一层的箱子被码成一排堆砌在那里,火势将外围的箱子都烧成了灰坍塌成了一堆。 李唐用手中的棒子在最外围挑着灰烬,越往里挑越是能看出里面有残破的箱子随便和粗壮的木质棍棒形状的东西,直至最核心的地方,有几根长短不一的木制方形弩床连接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两头已经被火焰烧去了棱角,有不少零零碎碎的铁质小件散落在灰烬里,李唐刚一看到这些东西之后立即就用手中的木棒挑了一些灰,将其掩盖住,随即拉过来老郑,伏在耳边跟他说了些什么。 老郑闻言目瞪口呆,对着众人拱手作揖,沉重地说道:“列位都是在郑家辛勤多年的老人了,如今少爷横遭大难,也是咱们所不想看到的,如今李唐李公子前来调查一番之后却是一无所获,李公子刚刚对我说他也无能为力,各位就先自行散去吧,都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解救咱们少爷。” “我知道,咱们少爷之前做了一些得罪列位的事,可是最近少爷的努力和改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也不想少爷刚想改正就遭受牢狱之灾,更何况还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要是少爷出了事,大家也要跟着蒙难,还请各位都回去好好想想,我老郑之前有什么做到做不到的,还希望大家不要跟我过不去,如今也是为咱们众人谋一条生路,我在此代表少爷拜托大家了。” 老郑声泪涕下,掩面痛哭,一些之前根本不明所以的下人听闻此言之后纷纷面露惊骇之色,自家少爷犯下的罪过很有可能牵连自己也跟着杀头,这就太过惊悚了,在老郑说完之后,一众下人纷纷四散而逃,有那些不仁义的人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了,极个别对郑家忠贞不渝的下人纷纷在老郑面前聚拢,准备一起商量对策,然而老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那些人眼看老郑已经无力做事,只好咬牙切齿、愤恨的退去,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解救自家少爷。 当所有人都走后,老张重新擦干眼泪走到了李唐身边,问道:“李公子,现在人都退下了,你有什么办法还请快说,少爷此时还不知道承受着何等的苦楚,我老郑心急如焚啊。” 李唐手持木棒朝着刚才翻过的灰烬顺势劈了一道气机,浮灰尽散,露出了里面还没完全烧干净的弩床残件。 第六十九章 对策 弩床残件的显露让老郑十分不解,他其实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一些烂木头罢了,刀枪已经不见了,粮草也已经烧成了灰,这场无情的大火烧了许多东西,就剩下这点儿也不能跟裴元英交差,哪管还剩下写碎铁片子,又能管什么用呢? “呦呵,你们郑家还有这么个东西啊。”谢文玉的眼睛一亮,这让李唐跟老郑的目光纷纷朝她看了过去。 “怎么,文玉你认识?”李唐不解的问道,说实话,一个女孩子认识弩床这类东西确实挺让人心里生疑的。 “这怎么会不认识,这是弩床啊,以前我爹爹就曾拉到家里一座,让家里的兵丁们组装拆卸,十分麻烦,眼前的弩床就是被烧掉了一部分,要是组装起来可以射一千五百步那么远,可以说是守城用的大杀器,哎?你们郑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难怪会被官府抓起来,原来是图谋不轨啊。” 谢文玉坏笑起来,使得一旁的老郑大惊失色,自己一直以为这里面都是些缠绕着铁片木头罢了,怎么又成了边关军队所用的弩床,老郑自入了郑家以来一直都是在灵溪镇里待着,没见过这类东西,自然也就不认识了。 “文玉休要胡说,刚才郑管家已经交代清楚,这些东西都是镇南校尉裴元英所安放在此地的,郑家只是暂为保存,只是此时出了意外,郑家无法交差,所以郑家少爷才被官府缉拿,刚才我们说了那么多,你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听的。”李唐在一旁解释道。 “哦。”谢文玉朝李唐吐了吐舌头,就此再也不做声了。 “郑管家,”李唐呼唤了一声老郑,老郑从刚刚的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伸长耳朵准备听李唐的下一步安排,“这些东西趁现在衙门里还没派人来查,赶紧拿去烧掉,等他们来此调查之后没有证据,你家少爷也会少受些皮肉之苦,也许会早早的放人也说不定。” “李公子说的极是。” 老郑当即找来火油浇了上去,亲自点燃了一把火,看着那些残存的器具正在慢慢燃烧,李唐又跟老郑低声说了几句,无非就是让老郑赶紧去衙门口看看郑耀祖此时的情况,能进行打点的尽快打点,县太爷张广聚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兴许给点钱还能有点用。 然后让老郑将家中所有财产全部收缴,只留下一小部分放置明处,免得一会儿衙门来搜查的时候郑家的财产会被清剿干净,那群人各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抄家这种事上往往都会搜刮油水,然而郑家又是大户人家,家里没点钱说不过去,所以李唐这么安排,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为什么衙门口没有派人盯着郑家。 按理来说每逢大案,衙门口都会有差人负责保护现场,然而此刻郑家宅子里并没有官差的身影,要是有官差兴许还好办一点,打点一番到时候递交呈堂证供兴许会好处理一些,既然没有,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兴许是楚天问的那道冒名“夜清露”的飞信导致的麻烦,许是县太爷先知会了裴元英,然后才行动的,要是真的如此,那就异常麻烦了。 吩咐好一切之后,李唐告退,拉着谢文玉走出了郑家大门。 “文玉,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你家到底是什么来历,今日听你说见过弩床,令我不由得心生好奇,你们晋阳谢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原来你不知道我们谢家啊,得亏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所以就一直没告诉你,我爹是晋阳宣慰使,官居从三品,咱们苍州跟北地草原部落接壤,朝廷设置宣慰司就是为了跟那群人打交道,前一段时间边关不知道怎么的就告急了,我爹爹也跟着忙碌了起来,我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偷跑出来的,得亏没打起来,要不然我爹就又要麻烦缠身了。” “哦?你家还有这么大的背景?隐瞒的真好,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但既然跟草原人打交道,你又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弩床?” “之前裴伯伯从前线下来,说是弩床坏了,要找人修,然而边关告急,所有工匠啊士兵什么的都挤在雁行关,晋阳城里一时没人能修了,我爹自告奋勇帮着裴伯伯解忧,就拉回家自己拆卸,所以我就见过了。” “原来如此,有你在,事情可能会好办很多。” “李唐,你跟郑家大少爷什么关系,他现在都被抓起来了,你怎么还想着帮他解围,关系很铁吗?”谢文玉好奇的问道。 “其实也没那么铁,而且之前一直很讨厌这个人,只是他跟我同窗多年,最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找我来帮着解决一些棘手的事,一来二去的就没也那么讨厌了,反正我也闲着没什么事儿,索性就帮帮他呗,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解救郑大少,无疑就是解救刚才见到的那些郑家下人们的性命。” “那我们岂不是要做一件大好事?” “哈,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如此。” 李唐心中思忖着事情的处理办法,他之前一直不知道谢文玉的来历背景,于是也就没把她考虑在事件当中,现下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爹既然是宣慰使,那裴元英肯定不敢把宣慰使的千金怎么样,许多事也方便带着她一起办。 然而谢文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宣慰使的官职虽然是从三品,但权力是极大的,不仅有着和周边接壤的其余势力有着安抚之用,而且对周边百官还起到了验封的作用,朝廷外放官员的晋升之路全在这群人的手里握着。 每三年朝廷都会派遣按察使去往全国各地,对当地官员这几年的政绩进行考核,考核结束之后所有信息汇总之后上达天听,这其中有特殊功绩者都会由吏部酌情进行升降官职,然而在没有进行考核之前,宣慰司的重大作用就凸显了出来,地方官员的好坏全凭人家一张嘴,这也使得很多小官小吏不断地巴结他们,毕竟自己的仕途都在人家手里握着。 李唐决定先去一趟衙门口看一看,看看县太爷张广聚到底是如何审问郑耀祖的,没多一会儿两人便来至县衙门口,此时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郑耀祖虽说穿戴了一身锦衣华服,然而被街上的市井乡民扔的臭鸡蛋导致浑身恶臭,此刻也是蓬头垢面地跪在大堂之上,然而李唐还是来的稍微晚了一些。 此刻两班衙役已经给郑耀祖上了刑,夹棍夹在郑耀祖的手上没多一会儿就使得他晕厥了过去,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郑耀祖苏醒过来,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大声呵斥询问道:“郑耀祖,就对此事你招是不招!” 听到张广聚这么一说李唐顿时就乐了,连罪名都不敢声张,这审的哪门子堂,完全就是背后有隐情,大堂上的郑耀祖对自己的“罪行”绝口不谈,任凭两班衙役的酷刑施加在自己身上,这也让李唐不由得对郑耀祖露出了欣赏的目光,没想到纨绔了那么多年,身上竟然还保存着几分硬气,着实可敬。 再往后李唐就没兴趣看了,郑耀祖只要咬牙坚持住不招供,那一切都还有缓儿。谢文玉朝里面看的起劲,就差拍手叫好了,李唐一拍谢文玉的脑袋,说了声走,谢文玉大失所望地跟着李唐走了,那意思好像根本没看过瘾一样。 “咱们去哪?这么好看的过堂你不看,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玩儿的?”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别人在堂上受刑你还觉得好玩儿,你这心里就这么残酷的吗?” “那有什么的,你是没见过以前我爹亲自抓人的时候,那群人比现在还要惨,白天还人五人六的像个官儿,我爹的官兵一到,那些人顿时就没了神气,跪在地上匍匐前进,求爷爷告奶奶的,你别看上面坐着的县太爷多神气,无非就是纸老虎而已。” 谢文玉抱着肩膀一脸骄傲的样子,她爹确实是个能人,也值得她如此炫耀,李唐无奈苦笑道:“行吧,随你怎么说,现在可不是看戏的时候,跟我走,咱们先去做解救郑大少的第一步。” “你想出办法了?”谢文玉好奇的问道。 “那倒没有。” “没有你还带我去?” “没办法,没你不行。”李唐挤眉弄眼的假意求饶。 “好吧。”谢文玉撇了撇嘴,然而自己也没什么好去处,只好跟着李唐走。 李唐领着谢文玉继续朝南而去,他所想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将军备放置在郑家的裴元英府上,通过刚刚县太爷张广聚的言语中,他已经明确了这件事的大体来龙去脉,除了楚天问放的那把火以外,这背后的幕后人手正是裴元英所安排的。 目的倒是也十分的简单,就是因为郑耀祖家的仓库失火,而且他所要的楚家档案郑耀祖也没有按时交出来,郑耀祖本人已经对他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除掉一个被冠以“私藏军备”这等谋逆大罪的大家族,说起来也算的上是一大功绩,对裴元英日后的晋升也是极为有帮助的,这也算是郑家临死之前帮裴元英所能做的事了。 然而李唐不想让郑耀祖死,目的也同样简单,只是为了解救郑家那些无辜的下人,以及郑家镖局里那些无辜的镖师。 具体又要用什么办法才好呢? 第七十章 校尉营 裴元英是昨天傍晚回到裴府上的,李唐将喝醉了的裴元英扶到郑家客房之后不久,裴家的两个护卫就将其带上马车拉回了裴家,并没有在郑家过夜,也幸亏没在郑家过夜,否则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一大早裴元英就接到了县衙里传来的密报,听闻郑家仓库被烧、里面的东西尽数摧毁之后的他勃然大怒,当即宣布逮捕郑耀祖,连自己亲自问话的过程都不想走,然而又特意嘱咐县太爷审讯的时候一定要大张旗鼓,但是不能将罪名公之于众。 裴元英还是小心的过头了,郑家私藏军备,乃是株连九族的谋逆大罪,就算将罪名报告出来也是无妨的,大不了就说是郑耀祖利用押运军用装备的职位之便偷得,哪怕是郑耀祖供出来是自己所为也大可以说他是含血喷人,然而裴元英脑子里却在想那批军备是自己存放在郑家的,倘若真的查出来对自己日后的仕途晋升不利,于是就将此事暂且隐瞒了下来。 单凭郑耀祖在灵犀镇的名声来看,裴元英所做的不错,不等押至府衙大堂,黎民百姓纷纷出来连打带骂,竟无一人怀疑他到底所犯何种罪过,要不是刘捕头说漏了嘴告知了李唐,恐怕这件事就已经被一带而过了。 然而就是裴元英的过于小心,所以才让李唐看出了其中的破绽,确认了此时县衙大堂上的审讯不过是走个流程,真正的幕后推手是裴元英所致。 县衙跟校尉府相距不远,李唐跟谢文玉两人很快就来到了裴元英的府门前,恰好看到裴元英此刻正准备跨马出城,身边围了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看到李唐来了之后,裴元英微微一愣,迅速回过神来笑问道:“李老弟今日怎么有闲心来找我啊,莫非是有什么事不成?” 李唐也为之拱手说道:“没事就不能见见我裴二哥了?这未免也太过霸道了吧。” “哈哈,哪里哪里,你能来我府上做客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文玉姑娘也来了啊。”裴元英拿眼一打谢文玉,经过上次和谢文玉的尴尬会面之后,此时他已经完全知道了谢文玉的身世背景,也是朝廷命官的千金小姐,虽说跟裴寺生的指挥使之职只差半级,但权力也非同小可,好在两家还算交好,没有什么节外生枝的理由。 “裴校尉好大的官威啊,出个门还带这么多人。”谢文玉经过上次裴元英当众说出她小时候做出的傻事之后,心里一直耿耿于怀,说恨谈不上,但喜欢也更谈不上,只是单纯的想找个机会出出气罢了,所以此刻说话稍微有些阴阳怪气。 “哈哈,文玉啊,上次真是得罪了,是我说错了话,不该说你小时候的事,下次我当着谢伯伯的面跟你道歉,千万可别怪我啊。”裴元英连胜道歉,谢文玉在一旁只觉委屈,眼神涣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元英看着小姑娘一副不搭理自己的样子,转头看向李唐:“李老弟,我今天着实是有点事,你也知道,我手底下还有三千校尉营,这不还不久就到秋天了,每逢入秋边关都会不怎么消停,今年还算雨水颇丰,草原上水草丰茂,但也是不得不防,这不,晋阳城下来任务要操练军队,我这边也要加急操办。” “既然裴二哥有事,那我改天再来吧。” 说着李唐就准备转身离开,不料裴元英摸着下巴说道:“先别急着走,有没有兴趣让我带你出城去看看我的校尉营?” “二哥,这不太好吧,你也知道,我不能出灵犀镇的,要是贸然出城恐怕……” “这有什么的,大不了我跟张广聚和刘通他们说说就是了,况且我校尉营有三千人马,还怕你跑了不成?要是你真能跑了,那也算你的能耐,也是我的军队训练不济,恰好你也能过来以局外人的眼光替我看看,我这校尉营里还有那些不足什么的。”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随着裴元英的安排,两匹快马不多时就被拉了过来,李唐跟谢文玉旋即上马跟在裴元英的身边出了城。 “二哥,今天镇上出事了知道吗?”一路上有些无聊,李唐随即说起了有关灵犀镇那场大火的一些事宜。 “怎么会不知道,哎呀,真是世事无常啊,昨天咱们还在一起喝酒,没想到今天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也是今早上才听下人跟我说的,希望耀祖能平安无事吧。”裴元英面无表情,几句话说的也是漫不经心,谁也没看到他隐隐的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心中一股无限的怨恨随之迸发出来。 “谁说不是呢,昨天我才原谅他,今天就进了大堂接收审讯,二哥你是没见,从郑家到官府这一段路上,郑耀祖身上被丢满了臭鸡蛋、烂菜叶,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霉气,臭不可闻。” “呵,昔日里不可一世的郑大少,如今竟然落的这般惨状,我早就跟他说过要好好做人,至少也别弄得那么声名狼藉,可是他就不听,我行我素,好不容易我帮他弄了份边军押运文书让他在家族里站起身来,可算有了点改进,谁能想到会是这般模样,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给他那份文书。” 裴元英装作心伤的模样,抬起袖子捂住了双眼,实际上一滴眼泪也没有,他只是为了安抚一下自己狂怒的内心,不要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在李唐面前罢了。 “二哥也莫要太过伤心了,人生事,都是说不准的,可能郑耀祖注定了会有此番灾难,希望他能够平安度过吧。” 李唐说完也就此不做声了,裴元英假意心伤,李唐则是颇为无奈,眼瞅着四个当年追逐打闹的玩伴,如今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互相勾心斗角而拿着没办法。说了这么多,一旁的谢文玉终于琢磨过来他们刚才说了什么,身上的女侠气息瞬间迸发,突然朝李唐喊到:“好嘛,李唐,昨天喝酒为什么不叫我,是不是看不起我的酒量!” 裴元英使了个小坏,率先开口道:“文玉姑娘,昨天我们确实在一起喝酒,至于他为什么没叫你嘛,你自己问问他吧,我当时也纳闷,既然文玉姑娘从晋阳城远道而来跟着李老弟,怎么就没带你一起来呢。” 李唐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顿时哭笑不得起来,连忙解释道:“昨天我也是突发情况,没来得及叫你,下次一定喊你一起。” “说好了,下次一定叫上我,这次就算你欠我的,日后补上。” “怎么我就欠你一顿了,你这个妮子还讲理不讲理了。” 谢文玉轻哼一声,手中马鞭奋力一甩,胯下马迈开步子朝前疾驰,裴元英哈哈大笑,也跟着扬鞭,李唐一脸无奈,只好也挥了挥马鞭跟了上去。 校尉营在城南五里处驻扎,把守着一条南下的交通要道,灵犀镇既然叫山镇灵犀也不是没有来由的,灵犀镇四周的西南北三面都是山,唯有东向还算坦途,随着李唐一行人逐渐的靠近校尉营,可以看到,两旁的山峰成夹岸之势朝他们迫近,在中间形成了一处类似山谷的地方,校尉营所驻扎之地就是在这处山谷里,山谷的背后便是一条小路,穿过山体之后小路岔开,分别通往西域和永平城两个地方。 随着疾驰的快马,不多时这一行人便来到了校尉营里,有三个站在军队面前的千夫长看到裴元英来了之后,纷纷放下手头的工作走上前来客套了起来,所有人顺势进入了行军大帐当中去。千夫长按照青苍规制虽说也是六品,只是在名义上要比之裴元英的六品校尉要略低一点,他们也都是裴寺生的部下,所以他们几人看上去也十分的亲昵。 “马千总,许久不来营里探望了,今天我带来了几位朋友,”裴元英稍稍扁了下身子让出身形,将站在他背后的李唐跟谢文玉露了出来,“这位是李唐,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你们也大体了解,就不多过分细说了,这位是晋阳城宣慰使谢伯伯家的千金文玉。” 几人互相行礼过后,就听裴元英继续说道:“今日前来呢,也没什么其他事,咱们不是最近在操练军队嘛,心说过来看看老哥几个,恰好半路遇到李唐他们,于是就顺便带了过来一起看看你们进行的怎么样了,话说没什么不能看的吧?” 马千总当即说道:“嗨,这有什么不能看的,校尉大人,弟兄们日夜操练,不就是为了日后能线阵杀敌,百姓们能为我们摇旗呐喊吗,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被他指出来,要么就是这人啥也不懂,要么就是我操练的有问题,有问题及时改正就是了。” “有你马千总这句话就行,走吧,咱们去看看三千人的训练情况。” 说着,马千总带领一应人从大帐里走了出来,朝着正在挥舞枪戈的军队走去。山谷里的三千名士兵训练声势震天,马千总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自己的训练成果,其余两位千总也忍不住的点头,正在所有人都为这三千人感到热血直涌的时候,就听马千总缓缓开口说道:“不如咱们来一场比武如何?” 第七十一章 军营比武 军营重地通常都是不能让外人进来的,所以镇南校尉营里这群人看到有外人出现在指挥台上之后,操练的声音隐隐的大了几分,尤其是看到有谢文玉这位姑娘之后,个顶个的开始展现自己的男性雄风,手中的矛戈挥的舞舞生风,只见他们的眼睛个个都炯炯有神,身上的肌肉线条也随着浑身透汗而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表面显现出来,着实让人也跟着热血澎湃起来。 看着自家士兵上好的风采,裴元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跟一旁站着的的三名千夫长聊了起来:“马千总,我看咱们的士兵各个都神采飞扬啊,最近都是怎么训练的,怎么效果这么好,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哈哈,校尉大人说笑了,咱们的士兵每天都是这般精神抖擞,各个都随时准备好上阵杀敌,为国报效,不是我们训练的好,而是士兵们自己争气,我带兵多年,带到这么好的兵,也着实是属于我的运气好。” “马千总怎么这般谦虚起来,明明就是你训练有方,恰好士兵们精神矍铄配合默契,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说是吧?” “校尉大人说的极是,不过主要还是士兵们练得好,我们只不过是在一旁多加引导,仅此而已。” “哈哈,这个马千总,当了千夫长了还谦虚至极,难怪咱们军营里都说他是人精。” 几人听到裴元英的调侃顿时都哈哈大笑起来,哪有将军不爱士卒的?尤其是看到自己手底下的士卒不仅干劲十足,而且硕果颇丰,无论让谁看了都会心花怒放,就连没怎么接触过军队的李唐都为之震撼,倘若二十五年前的苍州西北边军各个都是这般风采,穷凶极恶的草原人又怎能轻易突破雁行关直逼灵犀镇呢? 随着士卒们将一套训练方案进行结束,士卒们纷纷站好,挺拔的身姿如同青松一般挺直,训练军队四大准则当中便有不动如松这一说,随后便有排头兵小跑上前来跟指挥台上的将官们汇报说道:“报告大人,三千士卒已将既定训练方案演练结束,还请大人继续指派任务,为青苍,吾等必将身先士卒,为苍州,吾等必将严阵以待!” 排头兵的几句话说的分外洪亮,声音不仅让指挥台上的几人听得真切,而且还让烈日之下的三千名士兵也听的一清二楚,裴元英说了句:“归队,等候军令!”排头兵回到队伍当中去,只见他从指挥台上走了下来,后面的人紧紧也跟了上去。 裴元英在第一排士卒面前欣慰的缓缓前进,打眼看到一位士兵的衣服有些褶皱,他也不嫌弃士兵身上黏糊糊的汗水,上前帮他整理衣装,顺便问道:“训练辛苦吗?” 士卒好像接到命令一般大声回应道:“禀将军,不辛苦!” 这洪亮的一声让裴元英吓了一跳,快速定下心神之后笑吟吟的又问道:“当兵多久了?” “禀将军,一年!” “哦,还是个新兵,好好干,日后争取在战场上杀敌多立军功,封官进爵不在话下。” “谢将军!” 第一排士兵检阅完成,裴元英重新站回指挥台,对着台下的三千人马大声喊道:“在这么热的天还要你们训练,各位都辛苦了。” “禀将军,不辛苦!”三千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在山峦之间激荡,回声阵阵,震彻人心。 “有人可能要问了,为什么咱们非要在这么热的天气里训练,春秋那种凉爽的季节不行吗?我来告诉大家,你是这样想的,敌人也是这样想的,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我们当兵的保家卫国,为的就是保护自家妻儿老小的同时也能保住别人家的妻儿,保住自己心爱的姑娘,可别小看自己,你们的背后就是青苍的第一道墙,为了家国荣耀,为了家庭团圆,为了心爱的姑娘,你们一定不要放松懈怠,西北就靠你们了,青苍威武!” “青苍威武!青苍威武!” 不得不说裴元英拉拢人心确实有一套,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校尉营的三千人马无不顺从,就连李唐也对裴元英的这一系列操作而感到满心欣慰。 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裴元英转头看向马千总,问道:“马千总,今日我有这两位朋友前来,不知军营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供二人大饱眼福啊?” 马千总心满意足的看着眼前自己的训练成果,其余两位千总也忍不住的点头,正在所有人都为这三千人感到热血直涌的时候,就听马千总缓缓开口说道:“不如咱们来一场比武如何?” “比武?”裴元英问道。 “是的,比武,校尉大人,咱们军营里其他的没有,一腔热血倒是多得是,我看两位少侠身后都带着兵刃,想必也是习武之人,不如咱们就来一场比武吧,先是赤手空拳的来一场,然后比兵刃,最后比一下射箭,咱们互相约定好,不得使用气机元气,就单纯凭借自身的招式技巧比拼,点到为止,如何?” “好,这个主意不错,李老弟,文玉姑娘,你们意下如何啊?” 听到裴元英发问,李唐连忙跟着说道:“我们都是外来人,哪有不遵从主人的道理?一切都听从裴二哥的安排吧。” “好,”裴元英微微一笑,转身看向马千总说道:“马千总,找几个身手上佳的人,来跟我这位兄弟好好比拼一下。” 马千总站在指挥台上朝下望去,士卒们一个个的都精神十足,老马当即找到了几个校尉营里身手还算不错的士卒,“王二麻,张三通,李厚宗,你们三人出列!” 三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一旁的士兵都投来了羡慕的眼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不想挑战其他人的士卒也不是好士卒,马千总继续说道:“来,这两位是校尉大人的朋友,你们三个平日里训练有素,今天给你们这个机会也是为了考验你们,可要好好比,赢了有赏,输了就自己去领罚。” “喏!”三人半跪身姿称喏,然后当即开始卸甲,马千户在一旁解释道:“王二麻的箭法出众,在军营里有百步穿杨的美誉,张三通的拳脚尚佳,至于李厚宗,在兵器上也颇有心得,三人都是营里一等一的好手,两位少侠多加小心了。” 李唐微笑不语,谢文玉也跟着摩拳擦掌,随着那三位士卒卸甲完成,各个将上半身袒露了出来,三人身上的肌肉块棱角分明,太阳晒得身上有些发红,但无疑是多了几分雄壮,指挥台上已经空了出来,剩下的就交给即将比试的几人。 第一场比试拳脚,按捺不住的谢文玉率先出战对阵张三通,谢文玉不等张三通准备好就直直地打了过去,身材魁梧的张三通急忙做出防守动作,谢文玉一拳打在张三通的胸膛上,身材魁梧的张三通纹丝不动,当即伸手去抓谢文玉的拳,谢文玉急忙抽拳,接着补上了一脚,张三通抬腿防守,两人打了个有来有回。 谢文玉见一击不中,当即使出了一套爪功,张三通左躲右闪,谢文玉的一套爪功没有占到便宜,随即一记鞭腿踢向张三通的大腿,张三通抬起膝盖眼瞅着谢文玉的腿就要打来,不要小看这一记膝盖,若是击中谢文玉的小腿很有可能会让她就此骨折,一旁的李唐当即大喊谢文玉收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虽说谢文玉没收住腿,但张三通被刚才那一声喊得分了神,膝盖没有抬到既定位置,使得谢文玉打在了张三通的大腿上,谢文玉不明所以,急速撤身,两人就此拉开了身位。 明眼人都知道谢文玉刚刚已经输了,倘若真的小腿断了,那后续就不用再想了,张三通抱拳拱手说了声承让,谢文玉气鼓鼓的退至一边,大骂李唐干扰她比武,所以才让她就此落败。 一旁的马千总当即解释道:“李少侠果然好眼力,知道这一记抬膝防守的真谛,谢姑娘也不必多疑,我来演示给你看。” 说着就吩咐旁边的士卒将一个木制假人抬了上来,两根长长的木棒仿佛人的腿一般,高度刚好跟谢文玉刚才踢得差不多高,马千总吩咐一声,一旁的士卒大力旋转假人,那根长长的木棒顺势朝着马千总的大腿“踢来”,马千总旋即一记膝盖防守,木棒应声而断,这让本来一肚子怨气的谢文玉吓了一跳,心中庆幸刚才李唐喊了自己一声,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谢文玉庆幸的呼出一口气之时,李唐已经走上了指挥台,李唐不急着跟张三通比试,等到张三通架势都以摆好之后,李唐旋即将自己弹射出去,两人迅速纠缠在一起,肘击,鹰爪,虎鹤双形……不知不觉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手上招式,两人看一时难分上下,当即展开腿法上的比拼。 上鞭腿,下鞭腿,十二路弹腿,李唐一脚踹向张三通的小腿枝干,张三通后撤两步,顺着李唐的脚使出一记勾腿,勾住了李唐的脚后跟,李唐的另一条腿当即从地上跳起来,整个人在空中翻了个身,绕到了张三通的身后,张三通当即转身,却没能防备李唐在空中打向自己后背的一掌,整个人朝前踉跄了几步,李唐落地之后没有给张三通喘息的机会,上前使出一记擒拿手,一手勾住了张三通的脖子,另一只手顺势勾住了他还没安定下来的胳膊,李唐紧接着膝盖顶住张三通的后腰,张三通顺势跪了下去。 张三通一只手被李唐别在后面,另一只手抓住李唐扼着自己脖子的胳膊,整个人顿时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李唐没有过分的炫耀自己的武技,随后解开了自己对张三通的擒拿。 李唐后撤几步,说了声:“承让。” 张三通不仅没有就此懊恼,脑海中甚至还迸发出了一股想要和李唐继续切磋的想法,刚才的两人缠斗打的酣畅淋漓,也让张三通身上汗水如注,然而自己已经输了,战场厮杀可以没有武品,但日常比试一定要有武德。 “是在下技不如人,公子不必谦让。” “哈哈,倘若你没有跟文玉先斗一场消耗体力,我也不一定能赢,纯属侥幸。”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公子过奖了。” 张三通使了个礼然后退下,一直思索着刚才自己比拼过程中的优劣得失,心中也是期待后面两场比试到底是如何的精彩。 第七十二章 连中三元 第二场比试,由王二麻出场和两人比试箭法,三场比试当中相对最为公正的一场了,无论拳脚比试还是兵刃比拼,校尉营里的人都是要战上两场的,唯独这一场三人各有箭靶,只需比试一次即可。 众人随即来到了箭场,在放置长弓的架子上,谢文玉仔细挑选着适合自己的弓,最终挑选了一张五石弓,谢文玉试着拉开长弓弓弦随即张成满月,众人看到谢文玉将五石硬弓拉至满月纷纷拍手叫好。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在不动用元气的情况下双臂拉开五石弓已经是属于力气很大了,需要一百五十斤的力气才能将弓拉成满月状。 一旁的王二麻也拿来了自己的弓,马千总在一旁介绍道:“别看王二麻个子不高,但力气极大,左右皆能引弓八石,人们戏称他是“王八石”,跟“王八蛋”同音,不过那都是开玩笑,他可是我们营中一等一的射箭高手,今天的比试共有三个箭靶,分别是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两百步,每人九支箭,每一靶都是三箭,如无疑问,咱们就开始吧。” 谢文玉和王二麻都已经挑好了属于自己的弓箭,然而李唐却一直无动无衷,一旁的裴元英看出了李唐的不作为,上前问道:“李老弟,还不快去挑选弓箭,选一把上好的弓来展现一下你的箭法。” “唉,实不相瞒,我对弓箭不是很熟悉,自幼也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我可不可以换成飞刀,兴许还能玩一玩。” “飞刀?”裴元英纳闷地看向李唐,随即问马千总道:“校场里可有飞刀?借给我这兄弟一用,他不擅长弓箭,暂且用飞刀代替吧。” 马千总当即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三枚随身携带的飞刀,一边给一边嘱咐道:“小兄弟,可千万要小心使用,我这飞刀是打来防身用的,花了我不少银子呢,就三枚,多了就没有了。” 裴元英看马千总这幅依依不舍的样子,上前来一把夺过来交给李唐,跟马千总说道:“老马,这有什么的,让我兄弟先用,用坏了大不了我赔给你就是了。” 老马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说了声:“好吧。” 三人当即站在了箭靶之前,急性子的谢文玉搭弓就射,一连三箭全都射出,箭靶旁边的士卒大声喊道:“三箭中靶!”命中了百步之外的箭靶靶心之后众人纷纷拍手叫好,随即王二麻也挽弓搭箭,也是命中了靶心,然而就在准备李唐扔飞刀之际,谢文玉已经跑至第二个靶子之前挽弓就射,三箭有两箭命中了箭靶,王二麻知道李唐跟谢文玉是客,邀请李唐上前来射飞刀,李唐微笑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两人继续,自己随后就好。 王二麻也不废话,八石弓当即拉成满月,“嗖嗖嗖”三箭尽皆命中一百五十步之外的靶心,这时不仅这几个将官拍手,连同围观的士卒们也跟着叫起好来,然而王二麻面沉似水,好像刚才射中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谢文玉气不过,当即走到第三个箭靶之前挽弓射箭,第一箭命中靶心,所有人为之惊呼,两百步,能看清远处的靶子就算不错了,靶心的红点已经变得很小了,能射中两百步外的靶心,更何况是个姑娘,这让所有人都很吃惊。 然而第二箭就偏离了靶心,一箭射向靶外,及至第三箭之时谢文玉已经隐隐感到手臂吃力了,飞出去的箭矢还未及靶就已经落到了地上,气的谢文玉一把就将长弓扔在地上,愤愤地朝李唐走去,李唐紧接着安慰道:“对于咱们这些没经过训练的人来说,这已经很好了。” 王二麻在箭靶之前站定,只见他微微眯着双眼,仔细的看清远处的靶心,左手长弓不动,右手快速从背后抽出箭来射向箭靶,三支箭迅速离弦,还未等人看清就听远处站在箭靶一旁的士卒大声喊道:“三箭全中!” 所有人拍手叫绝,马千总也走上前来拍了拍王二麻的肩膀,欣慰的笑着看向李唐,表情上像是在问:“你还要不要比?不比就赶紧认输吧。” 李唐哈哈大笑说道:“王小哥好箭法,不愧是校尉营中一等一的好手。” 说着,众人准备看李唐是如何丢飞刀的,只见李唐径直走向最远的箭靶前立定站好,手中飞刀仔细的瞄准靶心,“嗖”,第一刀飞了出去,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掇”的一声已经出现在了箭靶之上,不等那士卒喊话李唐的第二刀已经飞了出去,继而是第三刀,三刀全出,让站在远处的众人纷纷不解,箭靶之上只能看到一枚飞刀的影子,浑然不见其余两枚飞刀,马千总顿时心中焦急如焚,心疼起那几柄飞刀来。 无比期待结果的谢文玉大声朝那士卒叫喊道:“怎么样啊,什么结果,怎么不会话啊!” 那士卒微微一愣,抱着箭靶跑了过来,箭靶离着人们越近,也就越能看清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来,李唐手中的飞刀并没有消失,只是第一刀插在靶子上,第二刀插到第一刀的木柄上,第三刀插在第二刀的木柄上,形成了一道直线,这也难怪众人没有看明白其余两柄飞刀的去向,距离太远了,根本就看不清上面的状况。 然而发现这个情况的马千总直嘬牙花子,那木柄是花重金购买的上等小叶紫檀,此时刀柄上面已经出现了飞刀的刀痕,心疼的差点哭出来。 “连中三元!妙啊。”裴元英大喊道。军营里却有连中三元的说法,跟科考不同,科考当中需要乡试、会试、殿试三试都是第一才算连中三元,然而军营里的连中三元所讲的就是比试箭法,第一箭中靶,第二箭穿过第一支箭,第三箭穿透前两支箭之后将靶心射穿,然而飞刀的刀柄过于粗大,卡在箭靶之上不能穿透,于是也就有了裴元英对此连中三元的说法。 众人望着这个结果过于吃惊,纷纷仿佛看待怪物一般看向李唐,裴元英也吃惊的问道:“李老弟,你这刀法什么时候练的,怎么能这么精准,太过吓人了吧。” 李唐莞尔一笑道:“哈哈,哪有什么刀法,不过就是把远处的靶子当做清浅池中的鲤鱼罢了,二哥难道忘了,我有击鱼之术,百发百中,石无虚发。” “原来如此,妙啊,我竟然忘了你有这版本领,将那箭靶当做池中鲤,自然就是刀无虚发了,哈哈,精彩,这场比拼十分的精彩。”裴元英拍手叫好道。 一旁输了比赛的王二麻垂头丧气,然而心里也有了自己要超越的目标,当即准备弯弓搭箭再试一次,然而箭靶已经在自己眼前了,只好放弃,另一旁的马千总心里在滴血,自己攒了好久的饷银才打造了这么三柄飞刀,而且为了美观还请了匠人给刀柄上刻了花纹,花钱大多都花在这刀柄之上,如今全都毁了,他生气的抓了抓王二麻的肩膀,然后将三柄飞刀捧在手里,一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是真的。 “一连两场,李老弟都拔得头筹,我有点期待这第三场的刀枪比赛了。”裴元英摸着下巴开始幻象起第三场他们两人跟李厚宗的对战场景。 “我也是一时侥幸,这场如果是换做弓箭,我不一定能赢的,我自幼至今都没摸过一次长弓,这次让我用飞刀,纯属就是运气好。” 李唐谦虚地说着,一旁的王二麻走上前来深施一礼,说道:“公子箭法超绝,是在下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希望我们日后能再比试一次,下次一定不会让公子赢得这么轻松。” 随着王二麻的退场,一旁有那些看热闹的士兵上前安慰道:“王八蛋,输了就输了,大不了日后再赢回来,不过你今天可是露脸了,挽弓八石,两百步远的箭靶都能射中靶心,旬日里也不见你给兄弟们展示展示,厉害啊。” 然而王二麻仍旧面无表情,冷静地说道:“输了就是输了,各位不必安慰我,我会更努力的训练,争取也能连中三元。” 看着校尉营的士兵们如此和睦,李唐的心里不由得赞叹,校尉营连败两场,无论是王二麻还是张三通,胜不骄,败不馁,而且输了之后不仅心中不会懊恼,反倒生出了努力上进再上层楼的想法,倘若西北军都是这般风貌,那苍州就不会再被草原入侵了。 裴元英还在跟身边的人讨论着刚刚李唐所展现出来的风采,谢文玉也对这个为自己出头的李唐感到满心欢喜,自己吃的亏马上就有人帮自己找回来,这种好事儿哪里还能寻到?也就跟李唐待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还以为今天出门会是很无聊的一天,没想到竟阴差阳错的来到了镇南校尉营,还跟这群大老粗进行比试,着实有趣的紧。 时近中午,马千总当即跟裴元英说道:“校尉大人,这都快中午了,不如就让弟兄们先开饭吧,等午饭过后咱们再进行这第三场比试,也好让这二位好好休息一番,比拼了一上午,想必也有些累了,你看如何?” 裴元英哈哈大笑,拿手一指马千总,当即说道:“你是怕第三轮也输了心里过意不去,想跟弟兄们讨论个办法怎么赢一场是吧,哈哈,那就先开饭吧,别让弟兄们跟着挨饿,咱们下午再比。” “得令!” 第七十三章 剑法棍招 食过午饭之后,众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和裴元英说的一样,校尉营里的士卒们聚到李厚宗身边讨论着下午的比试,尤其是亲自跟李唐交过手的张三通,将自己对战之时的心得体会尽数说给他听,叮嘱他在哪里要小心,在何处要防备,马千总更是亲自前去指点,李厚宗也记得仔细,心里盘算着如何致胜的招式。 随着下午的集结号角吹响,营帐里的士卒们纷纷走出来列队,帅帐里的将官们也随即走了出来,休息的差不多的李唐跟谢文玉也紧随其后,他们站上指挥台,安静的等待着所有人集结完毕。 裴元英率先走上前去训话,大抵内容都是给士卒们加油打气的话,随着一声锣响,李厚宗站上指挥台,只见他上身赤裸,浑身的肌肉块虽不如张三通那般夸张,但上下还算匀称,台下的士卒们纷纷给他加油助威。 营内士卒标配兵器通常是枪矛刀弓,刚抬上来放在一旁的兵器架上已经全都换上了木质兵器,李厚宗从兵器架上选了一根齐眉长棍,凭空挥舞几下感受着齐眉棍的重量和质感,又掂量了几下,好像有些嫌轻,然而兵器架上唯此还算顺手,也就不再更换了。 马千总在一旁给两人介绍着有关李厚宗的履历:“要说前两位只是小试牛刀,这一位可就要小心了,他入伍当兵之前曾在武当山上当过几年的记名弟子,学过几年武当功法,后来在江湖上也曾多方求教学成棍法,道上有‘黑虎’之称,棍法犀利,犹如猛虎扑食,是我们营中单凭身法招式来说目前为止最厉害的一位,不用元气的前提下连我都打不过他。” 一连经受两次落败的谢文玉此时仍然斗志不减,抻出背后长鞭上场应战,双方各自摆开阵势在指挥台上绕圈,互相打量着对方,一时间谁也不敢先动手。 谢文玉的急性子还是有些按捺不住,率先出鞭朝李厚宗的胸前打去,李厚宗也不示弱,手中齐眉棍左右横挡,一击不中的谢文玉继续挥舞长鞭,手中软鞭分外凌厉,一鞭接着一鞭不断朝李宗厚的上半身打去,李厚宗舞出棍花将鞭子一一格开,脚下步伐不断变化,一时间谢文玉的鞭子如同挥舞在空气当中,只感觉鞭子仿佛丢失了目标。 随着双方进攻时间的不断推移,谢文玉的“三板斧”逐渐已经被李厚宗所掌握,终于就在谢文玉进攻招式的空隙里李厚宗抓住了时机,手中长棍顺势迎向长鞭,使得鞭子仿佛生了根似的紧紧捆绑在齐眉棍上,李厚宗顺势挑棍,谢文玉刚准备拉回鞭子却感到脚底步子站不稳,朝前扑去,等她再站住的时候鞭子已经被李厚宗截获了。 谢文玉恼羞成怒,当即展开气机准备抢回鞭子,李唐发现不好急忙上前阻拦,快走几步冲到谢文玉面前一把抱住了她,这才避免了惨剧的发生,谢文玉心中恼怒,三次比试都输了,愤愤地朝拦住自己的李唐脚面上使劲跺了一下,李唐吃痛赶紧放手,恰好李厚宗也将鞭子送了过来,谢文玉拿着鞭子怒气冲冲的走至裴元英所在的观看区域,气不打一处来的将鞭子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抱着肩膀赌气。 也难怪谢文玉生气,刚才的这个过程看似打的热闹,实际上还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比拼结束了,台下的士卒们鼓掌叫好,谢文玉自以为身手还算不错,然而在这里屡次战败,还越败越惨,任谁心里都不舒服,接下来轮到李唐上阵,李唐先是问了问李厚宗是否需要休息片刻,毕竟趁人之危是为人所不齿的,炎炎夏日,李宗厚身上大汗淋漓,却眼神坚毅,也是无比期待着和李唐对战一场,而且自己也并没有很累,刚刚也只不过是热身。 李唐微微点头,从一旁的兵器架上也挑了一根齐眉棍,两人相互站定,棍无非就是长一点的剑,李唐是这么认为的,两者重量相仿,也不会太过限制招式,于是就出现了一幕奇怪的画面,李厚宗双手持棍横在胸前,李唐右手持棍棍尖朝前,好似握剑的模样。 若说棍法的精髓在何处,迄今为止也未必三言两语说得清楚,古有“棍扫一大片、枪挑一条线”的说法,然而枪棍戈矛互有相通之处,都可用于点扎,也可用于横扫,更能像刀剑一样进行劈砍,如果棍子的质地材料够好,也可用于弹击,关键在于持棍之人怎么用,其中的无常变化更是多端深奥。 李厚宗心生奇怪,上前一点李唐的手中棍之后迅速撤离,不做缠斗,李唐没接触过棍法,只当长剑来用,只是简单的进行横挡防守,李厚宗经过自己不断的上前试探,好像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旋即展开了攻势。 不得不说,李厚宗的棍法参悟的确实深刻,展开攻势的第一击继续打向李唐的手中棍,李唐以为还和之前一样是来试探的,长棍一横做出格挡,李厚宗紧贴长棍顺势朝李唐的手臂袭来,李唐心中大惊,连忙用左手抓住长棍另一端,右手旋即松开,然而不等李唐有下一步动作,黑虎的长棍又贴着李唐握着长棍的左手打来,李唐双手顿时都从棍上松了开来。 李厚宗瞅准时机准备将棍子拨开,李唐当即踢出一脚将棍子重新勾回手中,这下让李唐知道了厉害,双手持棍旋即展开对峙,心中也开始琢磨着该用什么招式。 但见花开,李唐凌厉的棍花朝李厚宗的双手缠去,李厚宗假意逃跑,冷不防的时节使出一记回马枪,一棍刺向李唐的胸口,李唐上身后仰急忙撤步,李宗厚紧追不舍不愿放弃这一绝佳时机,然而李唐突然双膝跪地,上身后仰的躲开了这致命一击,李厚宗见时机不在连忙收棍,李唐旋即使出一招花前月下,朝着李厚宗的下盘袭来。 李厚宗左挡右闪,李唐的棍子扑了个空,趁着空挡从地上站了起来,两人继续缠斗起来,李厚宗的棍法招式频频更迭,李唐的防守也不敢放松,双方不知战了多少回合之后,李唐的防守出现了空隙,黑虎李宗厚瞅准时间就是一记劈砍,朝着李唐的肩头砍去,李唐假意后撤,等跑至指挥台边缘之时突然来了一记刚刚李厚宗使过的回马枪,这让李厚宗大惊失色,连连后撤。 他准备学李唐那般跪地后仰,双膝一软朝地面跪去,李唐早有防备,手中长棍顿时使出了花前月下,朝着李厚宗的腋下两肋袭去,长棍的劣势也就此显现出来,当人跪在地上准备近身防守的时候,棍子不断被地面阻拦,李厚宗强行挨了一记棍子,忍着剧痛将自己手中的长棍放至脖颈处折断,两个短棍应声而成,李唐的花前月下再也不能站到便宜,便开始强攻李厚宗刚刚受伤的地方。 刚刚被李唐击中的肋下位置刚好是个气口,李厚宗一开始还能抵挡一番,随着李唐的攻势不断加强,自己也逐渐的开始呼吸困难,腋下的剧痛拉扯着肺叶仿佛碎了一般,眼前的视线也已经被汗水所遮挡,手中的两根短棍也逐渐的杂乱了起来,李唐瞅准时机,当头棒喝,长棍在黑虎李厚宗头上一寸之地悬停了下来,李厚宗瞠目结舌,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败了。 “承让。”李唐将手中的长棍弃置一旁,深施一礼转身退下,身上的长衫已经被汗水打湿,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可以看到他后背处如同用水洗了一样被汗水浸透,显然赢得也不算轻松,两人的比试从下午一直打到接近黄昏才算结束,最后的结局以李唐三连胜、谢文玉三连败结束了,一时间整个校尉营里鸦雀无声,好像遭受了什么灭顶打击一般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黑虎李厚宗从地上爬起来跑至李唐面前询问道:“公子所用的到底是什么棍法,可否教我?” 李唐微微一愣,苦笑道:“我哪里会什么棍法,我只是擅长习剑,刚才跟你比试的时候用的其实是剑招,不过我也跟你学了不少棍招,刚才的那一招回马枪可是真的好用,上阵杀敌之际突然给对手来这么一招,也算是出其不意了,若是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再跟你切磋一番就是了。” 一旁的裴元英哈哈大笑,接连夸赞李唐的武艺超群,随即携手回了军营大帐,只剩下站在那里一时间恍惚了的黑虎李厚宗喃喃自语道:“剑招?棍法还能用剑招?有趣,确实比上次强了不少,期待和你的下一次交锋。” 不久之后裴元英走出大帐,对着校尉营里的三千感到不可思议的士卒进行了一阵安抚,然后跨马离去,李唐他们也跟随裴元英的快马回了灵犀镇,经过一天的比试之后,李唐出了一身透汗,只感觉浑身疲累,脑海当中也是一片空白,一时间竟把郑耀祖的事忘在脑后,直到第二天一觉醒来之时才猛地惊醒。 第七十四章 可怜的郑大少 中午的时候管家老郑就来楚家找到李唐,跟李唐详细的解释着郑耀祖的状况,原来他也没进狱中看看,只是通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了自家少爷此时的境地,昔日里不可一世的郑家少爷也曾呼朋引伴,然而那些狐朋狗友们得知郑耀祖已经锒铛入狱的消息之后纷纷避之不及。 幸好老郑昨日里就已经上下打点了狱中守卫,这才使得郑耀祖没有在狱中受太多苦,然而昨日在公堂之上却遭尽了罪过,什么叫五色杀威棒,那个叫夹棍,郑耀祖浑身打的皮开肉绽却仍然咬牙不肯认罪,就连经日里时常审讯的县太爷张广聚也看不下去了,最终将郑耀祖暂且收押,等候日后发落。 昨日的公堂之上不仅郑耀祖的身心受到摧残,就连看惯了刑罚的张广聚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根据上面派下来的吩咐,郑耀祖的罪名不得对他人公示,只等郑耀祖签字画押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方能公布罪状。这也是裴元英的算计,在郑耀祖没有认罪之前,一旦上峰需要派人来详查,那事情就变得不好处理了,尤其是一旦查到那批军备的来历,闹不好就连裴元英都会跟着受牵连,然而郑耀祖倘若签字画押,那这桩事就可以变成功劳直接上报朝廷,配合张广聚的堂辞,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当郑耀祖顺利收监之后,张广聚悬着的心随即落了下来,当官难,当地方官更难,上面不仅有大山,下面还面对着百姓的悠悠之口,尤其是审理这种百姓人尽皆知的大案,如何才能做出一个完美的答复更是紧要之事,张广聚昨日里下了公堂之后并未去狱中继续审问郑耀祖,而是就此弃置一旁,等裴元英自己看着办,自己已经尽力而为了。 李唐虽然知道其中大抵的详尽要素,但是其中隐约的细枝末节还不是很明晰,有些东西他还需要找到郑耀祖去问清楚,他看着眼前一脸愁容的老郑,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东西,一大早的时候谢文玉就曾跟自己说过,楚天问要带他们去八仙居吃烤乳猪,要自己也一起跟着去,现在恐怕一时过不去了。 “李公子,还希望你能帮帮我家少爷,我家少爷是以前得罪过你,可我们少爷已经改过自新了,这你也是看在眼里的,哪怕你不在乎我家少爷的死活,可还请你能替我们郑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的性命想一想,况且你已经答应我要帮少爷脱困了,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说着老郑又要抹泪。 “我不是不救你家少爷,而是现在缺少点东西,我想去亲自问问他,也好整合我心中的线索,使之连成一条线。” 听到李唐这么说,老郑的眼睛顿时明亮起来,连忙拉着李唐朝衙门牢房走去,及至大狱门口,两个把守大门的官差上前阻拦住两人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要来找谁,有什么事?” 老郑当即上前回话:“回两位军爷,我是郑府的管家,我们此次前来是看我家少爷来的。” “关在我们这儿的少爷多了去了,入狱之前那个不是作威作福的少爷,进了牢里衣服一扒,都一个烂凑性,你家少爷到底是谁,速速报来!” “回两位军爷的话,我家少爷正是昨天关进来的郑耀祖。” “哦,纨绔膏粱郑耀祖啊,依青苍律法,牢中重犯没有上面的批文不得私自会见。” 老郑闻声连忙走上前去靠近两位官差,两位官差眼睛微眯,盯着老郑伸入怀里的手,老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递了上去,“麻烦两位军爷通融通融,拜托了。” 两位官差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当即抬头看天,心不在焉地说道:“哦,原来是找那天抓进来的小偷张三啊,快去快去,别站在我这里碍眼,限时一个时辰,到了时间赶紧出来,别在里面墨迹,自己长点眼色,可别让弟兄们难做。”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老郑连忙拱手,李唐微微一笑也跟了进去,这世上哪有什么花钱走后门一说,人家无非就是拿你的钱办你的事,仅此而已。 牢房里阴暗潮湿,久也不见天日,一股奇怪的味道顿时涌入了李唐的鼻孔,酸不酸,臭不臭,还夹杂着发霉的气味,格外难闻,李唐忍受着这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七拐八拐的来到郑耀祖所被关押的牢房当中。 一个脏的已经不成人样的人蜷缩在牢中角落里,背上的血液已经变成暗红色,破碎的衣服袖子露出了几条血肉外翻的鞭痕,现在也已经结了痂,看来老郑的打点还是有效的,至少进了监牢之后没再受过苦。 那个当街指着在场百姓挨个说要报复的郑耀祖已经不在了,那个喝醉了打嘟噜、说浑话的郑耀祖也已经消失了,那里还有什么不可一世的郑大少,此时只有一个遭受了毒打的普通人,双眼空洞,仿佛受了惊的兔子。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啊。”看到自家少爷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了的老郑噗通一声跪在郑耀祖的身旁,急忙将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掏了出来,是各种各样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品,说着就要给郑耀祖上药。 然而郑耀祖已经被打的失了神,嘴里喃喃道:“我没犯法,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看着老郑就要伸过来的手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一把就将老郑手里的药瓶打翻,从这个角落连滚带爬的走去另一个角落,刚才打老郑手腕子的那一下拉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他此时龇牙咧嘴,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浑身哆嗦。 郑耀祖昨天确实被吓得不轻,从小到大都不曾受过这般苦的他,面对着官府里的严刑拷打,薄弱的意志力已经在公堂上消失殆尽,等到他进入牢房当中的刹那瞬间溃散干净,如今只剩下了一副异常惶恐的皮囊。 老郑连忙跟了上去哭丧着说道:“少爷,你睁开眼看看,是我,老郑,从小看你长大的老郑啊。” “老郑?”郑耀祖仿佛回过神来,眼神空洞的看了看老郑,又看了看衣着得体的李唐,连忙低下头去埋在双腿之间,大声喊道:“不要打我,我没错,不要打我,那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是裴元英,是裴元英!”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没人打你,我们是来帮你的,那是你的同窗好友李唐啊,前天你们还在一起喝酒,少爷你忘了吗?”老郑在一旁耐心地跟郑耀祖解释着。 郑耀祖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又重新看了看李唐,口中仿佛梦中呓语一般轻声说道:“李唐?你是李唐?李唐救我,李唐快救我,不是我的错,我没做错!” “少爷,我们都知道你没错,你也没犯法,李公子今日前来是要问你一些事情的,也好日后为少爷开脱,少爷,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回答问题吗?” 郑耀祖好像没听到,口中仍然呓语说道:“李唐救我,只有李唐能救我……” 看到主仆二人这副模样,李唐确实感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走上前去双手拉住郑耀祖的手,郑耀祖试图抗拒的抽手,然而被李唐死死握住,惊吓过度的郑耀祖顿时尖叫起来,李唐连忙示意老郑上来帮忙,老郑一把将郑耀祖的嘴巴捂住,不让声音传出去。 一股精纯的元气从李唐的手上散发而出,沿着郑耀祖的手臂缓缓朝他的体内流去,那股元气沿着郑耀祖的四肢百骸快速游走,不断矫正着他身体里被打的变形的经脉,郑耀祖感到一股剧痛从体内传来,想要喊叫,但嘴巴被老郑捂住了,顺势一口咬住了老郑的手,老郑吃痛,另一只手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也喊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李唐的手缓缓撒开,郑耀祖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瘫软的倒在地上,看到事情已经结束的老郑从郑耀祖的口中将手撤了出来,上面的几个深深的牙印上已经泛出了鲜血。 “李公子,少爷这是怎么了?”老郑担心自家少爷的安危,连忙问道。 “没事,刚刚我用元气修复了他体内的暗伤,大体已经修复的七七八八了,现在你们少爷应该是精神高度紧张所导致的,瞬间的放松也让他脑海里的那根紧绷着的弦送了下来,他只是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李唐揉了揉眼睛,牢里的光线不是很好,刚才又为郑耀祖疗伤耗费了大量元气,此时他也有些感到疲倦了。 好奇的老郑将晕倒的郑耀祖身体放平,解开衣裳为他身上的伤痕一点一点的擦药,不多时,郑耀祖的嘴里传来了鼾声,老郑悬着的心就此放下,看了看有些疲倦的李唐心里顿时萌生了感激之心,然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这么呆愣的看着李唐,李唐根本无心看他们主仆二人的故事,当即盘腿修行,缓解自身的疲倦。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李唐从打坐过程中恢复过来,躺在老郑腿上睡得酣畅的郑耀祖翻了个身,老郑看到李唐已经苏醒便轻声呼唤郑耀祖,“少爷?少爷?醒醒,你看谁来了。” 郑耀祖大梦初醒,但还未彻底苏醒,只见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着周边环境,又猛地甩了甩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两人面貌,心中顿时惊喜万分,大声喊道:“李唐,郑管家,你们怎么来了!” 第七十五章 狱中问话 郑耀祖虽然已经苏醒了过来,看到李唐跟老郑出现在自己身边之后眼睛也更为有神了,但是饱受摧残的身体还是过于虚弱了,他喘着粗气,想要努力的坐起来,额头上已经浸满了汗水。 “郑家少爷,你还是躺着吧,体内经脉刚刚恢复过来,身体已经透支了。”李唐平静地说着郑耀祖的身体状况,内心在考虑着要不要问话,就怕他只靠眼前这幅身板,万一一个激动出了什么好歹,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没事,李唐,我坐着就好,看到你能来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郑耀祖倚靠着墙壁勉强坐了起来,老郑在一旁挽着郑耀祖的胳膊,以防郑耀祖突然的身体不适。 “客套的话还是免了吧,我消受不起。” 此刻的李唐仍旧面沉如水,那日在郑家的酒宴上几人虽说是强装着握手言和,但到底是真是假李唐心里也不确定,郑耀祖的为人他是知道的,一个平日里嚣张惯了的人怎么又会突然低头当孙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只好冷静的当个旁观者,再不能掌握局势的前提下,静观其变往往都会是制胜良策。 “唉,都也怨我,上了裴元英的当,想当年我也是个心地尚佳的少年……”郑耀祖打开了话匣子,旋即说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怪就怪郑耀祖信错了人。 当初杏林院长黄宗羲从灵犀镇周边各地招收学生,凡品行兼优者方才有录取资格,然后再经过层层筛查,将那些确实有读书天分的好苗子收入书院当中,郑耀祖就是在那个时候通过了黄宗羲的各类考试得以录取。 初入杏林书院的郑耀祖什么都不懂,往常在家的时候好歹还有老郑这一干下人帮着做事,纵使自己什么都不会也无关紧要,然而到了这里除了跟一众学子讨教以外别无他法,那些穷酸书生看到自己一身华丽的衣服纷纷不敢靠前来搭话,唯独裴元英和楚天问两人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富丽堂皇,然而楚天问性子急躁,不爱搭理郑耀祖,无奈之下只好跟从了裴元英,这让郑耀祖好像找到靠山一般,终日紧随其后,他说什么自己也就信什么,就好像之前在家里跟下人那般彼此相互信任。 天真无邪的孩子那里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裴元英只是贪玩罢了,学堂里的裴元英就喜欢捉弄其他人,但事后都会找补回来,故而没有落下什么不好的名声,然而郑耀祖在这方面显然就不如裴元英那么通晓人情世故,他不明白什么叫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道理,故而名声日渐走低。 有了郑耀祖的裴元英玩心更大,经常指挥着郑耀祖去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郑耀祖起初还心生疑惑,后来做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什么不良后果,心里也就顺从了,成了裴元英的铁杆支持者。 郑耀祖此刻表情有些激动,心中也有万分气愤涌了出来,不住的咳嗽,老郑在一旁捋着郑耀祖的脊梁劝告他不要说了,然而郑耀祖还是要说。 “李唐,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也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结交乡绅阔少,青楼妓馆,赌坊斗鸡,没有我没玩过的,然而如今我已诚心悔改,希望你能真心谅解。” 李唐将郑耀祖所说的一应事务和自己记忆中的郑耀祖做了对比,大体上说的还算编的圆,旋即说道:“郑耀祖,我之所以那天去你家喝酒,完全是看在郑管家的面子上,老人家身子骨也不硬朗,但仍然厚着老脸来求我,所以我才去的,至于酒桌上所说的原谅,完全是无稽之谈,但是,”李唐略微停顿,看了看郑耀祖的表情,郑耀祖听着李唐的话已经由之前的开心转变到现在的双眼无神,听到李唐说但是之后眼神中又重新散发出光芒,李唐微微一笑说道:“听完你今天的这番话,我选择原谅你,没办法,我还是心软,看不得别人遭罪。” 郑耀祖身上的伤不容许他做太多动作,只能微微点头表示感谢,老郑当即给李唐跪了下来,嘴里不住的道谢,李唐轻叹一口气,这主仆二人如今的境地确实有些太过可怜了。 “郑耀祖,我心里一直有些疑问想问你,事到如今不妨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偷偷押运军备一事我早就知道了,还记得你们听到墙外的打斗声吗?不错,正是我在墙外探听,不成想有另一伙人早早的来盯梢了,我们旋即展开了战斗,刀兵相见,所传出来的声音惊扰到了你们,所以才被你们听到。” 李唐将第一件事挑明,郑耀祖双目圆睁,仿佛不敢相信一般的看着李唐问道:“是你?你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何来我家探听?” “这个不重要,其实,你们家藏有军备一事几乎传的人尽皆知,不过大多都是坊间传闻,官府那里倒是没有什么消息,你们以为做的周密?大错特错,那日我在院外探查,先后有两人飞鸽传书送至郑家大院之外,一个是郑管家,另一个是潜伏在你们家的探子,这个你知道吗?” 郑耀祖已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家中竟然藏有探子,自己家里上下一百多口人竟然无一人知晓,万一是来刺杀自己的,这未免有点太过惊悚了。 李唐继续说道:“还有一次,你与裴元英在仓库密谈,裴二哥说过要让你探查楚家的消息,后来我也亲自问过他,只不过当时的裴二哥处于酒醉状态,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我们密谈你又如何得知?” “还记得那声猫叫吗?” “猫叫?难不成也是你?”郑耀祖两眼圆瞪,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错,也是我,你们也都清楚,郑家是做镖局生意的,做的都是明面上的寻常生意,而楚家恰好相反,做的是见不得光的暗镖生意,边关封禁的那一个月,楚家处处遭到针对,损失惨重,然而你们出关运货的次数及数量不减反增,这不得不让人生疑,所以就对你们展开了调查,发现你们竟然做的都是官镖,还都是军需粮草等一类重要物品,这简直太过反常了。” 听到李唐谈论自家的官镖生意,郑耀祖缓过神来,自从青凤裴行之将那一纸官府文书交给自己之后,所有的官镖押运都会过一遍自己的眼,郑耀祖当即说道:“这件事还是要多亏青凤先生裴行之了,是他给的我官府运镖文书,所以我们才能在边关封禁的情况下大肆出关,而且我们押运的都是朝廷委派的军用物资,一路上都是畅通无阻的。” “既然如此,我且来问你,裴行之和裴元英两人有血亲,两人虽说一个从文,一个从政,但大抵都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为何给了你们这等珍贵的文书而不动用官府兵力?” “唉,”郑耀祖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那一纸文书也是用楚家的消息换来的,那次裴元英叫我去他府上游玩,说是游玩,实则跟绑架无异,他说他想要一份楚家的货物清单,都运输什么货物,什么品类,什么规制,我心想这不算什么大事,而且楚家的货物几乎是所有跟他有交集的人都知道,所以我就给了裴元英,就此换来了这一纸文书,没想到,就是这一纸文书,如今害得我在这监牢当中受苦。”郑耀祖刚准备“顿足捶胸”,不成想拉动了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起来。 “原来如此,第二个问题,边关封禁,为何你们的车队频繁通往塞外草原,而且还不收取草原人的银两,所有银钱都是在晋阳城,通过大掌柜跟官府交接换来银两?” “这你也知道?”郑耀祖面对李唐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连吃惊,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李唐还是楚家所探查到的,只是感觉背后冷汗直流,然而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说了,旋即开口道:“那些货物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晋阳官府那边传话说草原人如今正在边境对峙,放下货物赶紧回来,银两官府会跟我们结算,那批东西十分隐秘,每次都有官差跟着我们的镖队,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嗯?”李唐心中疑问,但是既然连押运货物的本家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那再多的思考也是无用的,旋即问了第三个问题:“边关的军用物资为何会出现在你家仓库?” “这……这是裴元英干的,你也知道,灵溪镇南有三千校尉营,我们押运的货物当中有一批就是送至镇南校尉营的,然而运了几次之后裴元英说仓库已满,剩下的先找其他地方放吧,我也是多嘴,说我家有闲置仓库,于是就这样阴差阳错的进了我家,着了大火,我入了狱。” 李唐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实际上跟解救郑耀祖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一方面为了解答自己心中的疑惑,另一方面也可以考证郑耀祖此刻是否是真心相待的,李唐结合郑耀祖的回答,心中隐隐有一条线索连成了串,但其中还差点什么,让李唐有些想不明白所有线索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郑耀祖,接下来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这个你一定要据实回答,关乎能否就你出去。” “但问无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如果说你是这场还未发生硝烟的战争替代品,你心里作何感想,要是你出去了,你又会如何对待楚家?” 李唐缓缓开口说道,郑耀祖眼神恍惚,不明白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七十六章 又被监视 离开监牢之后的李唐赶赴八仙居和楚天问他们几个碰了面,恰好他们吃到一半,李唐还算是有些口福的吃到了那只令人垂涎欲滴的乳猪,谢文玉吃的满手都是油星,小兰心更甚,两手抱着猪肘整个人趴在上面啃,一边吃一边说好,脸上都已经沾满了油。 几个人吃完之后旋即就往楚家北苑走着,一路上李唐都在琢磨着在牢里郑耀祖所回答的自己的最后一个问题。 郑耀祖确实是被当成替罪羊了,通过之前的种种迹象表明,裴元英的目标就是针对楚家来获得功勋,以达到自己加官进爵的目的,楚家是整个青苍王朝暗镖生意做的最大的一伙人,近几十年青苍一朝蒸蒸日上,乾祐皇帝勤政治国,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富足,户部朝廷对各类税收征收的也算及时,还没有说是太过紧缺银两,故而对这类走私押运抓的没有那么严格,这也是楚家能在二十几年里迅速崛起而提供了机会。 然而抓的不严并不代表不抓,前些年朝廷在南部边疆一代也曾抓了一批走私暗镖,破获案件的七品县令直接连升两级,升至两江从五品知州,从鸟不拉屎的贫困之地去了富足的两江,其中好处自然不用多说,裴元英也是因为这一点,对楚家也就此多加上心,然而本应是他布局在其中一环的郑家仓库不幸被楚天问从中放火烧了,裴元英的计划也就差了一环,心中恼怒的他于是就对郑家下了手。 安排给郑家的罪名更是十恶不赦的谋反大罪,比之楚家的暗镖走私要更为犀利,要是郑耀祖的案子被坐实,那裴元英不仅可以脱离灵犀镇,搞不好还会成为朝廷里炙手可热的红人,毕竟在乾祐一朝以来,除去乾祐初期的李宗业击退外敌入侵、击碎朝廷党争两件事值得称道以外,自李宗业被贬近十五年以来那些大臣们都没有在作出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主要还是乾祐皇帝过于聪慧,使得臣下的光芒不能得以显露。 狱中的郑耀祖沉吟了片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替罪羊,只知道自己想不出为什么要做出什么对不起楚家的事,只好说道:“倘若我郑耀祖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我一定跟你和楚天问结拜成兄弟,哪怕你们都不承认我,我心中也会铭记这份恩情,而且我也不会做什么对不起楚家的事,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纨绔一辈子的下场无非就是遭到世人唾骂,我想接管家族生意,让我爹也能轻松一些,不至于这么大年纪了还常年在外奔波。” 听到郑耀祖的回话之后李唐微微一笑,再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转身离开了监狱,剩下老郑和郑耀祖两人相互依偎着痛哭。 “唐哥儿,想什么呢这么用心,就连文玉姑娘问话你都没听见。” 楚天问的一声问话让李唐从刚刚的思绪当中抽离出来,定了定神之后转头看向谢文玉他们,此刻他们正好路过一个西瓜摊,再过不久就要进七月了,六月三伏已经到了末伏,天气闷热的根本受不了,刚刚吃完饭的几人沿街缓缓往楚家走,路上难免也会遇到一些卖着夏天专属一类物品的摊贩。 “李唐,问你话呢,要不要吃西瓜。”谢文玉端着两块西瓜高声喊道,一旁的小兰心早已忍不住自己的馋虫,端起一块大肆啃了起来。 “哦哦,刚刚走神了,吃西瓜?好啊,那就来一块,刚好解暑。” 李唐走上前去准备接过谢文玉手里的西瓜,谢文玉没好气的一边一口在两块西瓜上啃出了两个月牙,然后将其中一块推至李唐面前,李唐下意识的伸手接了过来,看着上面的月牙不由得心中一阵无语,看了看一旁眼神中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楚天问,将手中的西瓜送给了他,楚天问接过西瓜之后将上面的月牙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然后大肆开啃,惹得谢文玉笑出了一串银铃。 “唉,这个天,简直热死个人,李唐,你之前都干嘛去了,八仙居这么好吃的烤乳猪喊你你都迟到,是不是偷偷去见你在灵犀镇里的姘头去了?下次再见韩笙儿我要跟她打你的小报告,说你在外面有人了。”谢文玉端着一块西瓜朝李唐坏笑的说道。 “吃你的瓜吧!”李唐没好气的身手将谢文玉的脑袋扣在西瓜上,谢文玉挣扎地抬起头,脸上还沾了一粒西瓜种子。 一旁的楚天问也将那块西瓜啃完走了过来,顺着谢文玉的话茬也问道:“对啊唐哥儿,你刚刚干嘛去了。” “没事,只是去见了一位老朋友罢了。”李唐回答道。 “老朋友?我认识吗?” “灵犀镇里我才认识几个人啊,哪有你不认识的,等回去我再跟你详细说,这件事你得知道。”李唐转过头不再搭理楚天问,继而看向忙着找手帕擦脸的谢文玉和正在一旁啃得正欢的小兰心,真是不知道这两位姑娘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刚刚吃烤乳猪的时候都说吃饱了,现在啃西瓜倒是啃起来没完。 “都吃好了吧,咱们回去吧?”李唐询问道。 谢文玉从西瓜摊上走了出来,回身跟说道:“兰心妹妹,咱们走,让这俩人自己在这儿神神道道的吧,老板,这俩人付钱。”说着,两人就开心的挽着手跳着脚的跑开了,好像干了一件特别痛快的事。 付钱这种事无疑都是楚天问来做的,两人走在路上,李唐将自己得知的郑家文书来源以及自己想要解救郑耀祖的想法告知了楚天问,楚天问只是微微点头并未表态,对他来说这些事已经都过去了,他也想不出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关联,李唐也知道事情会成这样,自己虽然跟楚天问交好,如今还住在他家里,但事实上还有一层关系,自己目前任职的玄堂是楚家门下的,这种身份上的区别有些事上还是要做好的。 谢文玉和小兰心两个人早就在他们交谈秘闻的时候跑的看不见人影了,所以两人此时都是缓慢踱步,消化着刚才肚里吃进去的东西,互相聊着一些风花雪月之事,说着说着就聊到了那个被李唐安排给甲等神探的赵小五。 赵小五可是出息了,在那名甲等神探的调教下进步飞速,起初的赵小五对暗探职责还不是特别清楚,然而架不住赵小五肯用功,神探日理万机,每天也没太多时间教给他一些新东西,就将自己的心得体会连夜写在纸上让赵小五背诵,赵小五背完之后便求到楚天问找人指点,楚天问哈哈大笑,旋即让他去找自己的大哥楚天寒。 楚天寒讲了一些云里雾里的东西让赵小五摸不着头脑,然而赵小五不耻下问,终将楚天寒问烦了,亲自演示阵局让赵小五前去堪破,赵小五就此吃了好几次亏,最终一点一点的摸索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套方案,如今虽说还不够强大,但是已经能勉强达到丙级嗅探的标准,这已经让李唐感到足够吃惊了。 就在快要到达楚家大门口的一个转弯处,李唐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突然一闪而过,李唐迟疑片刻,被已经领先自己几个身位的楚天问一把拉了过来。 “唐哥儿,看什么呢,怎么感觉你最近怪怪的,自从我给郑家放了那把火之后你就整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哦,没什么,只是刚刚回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麻雀,被我瞪了一眼径直的飞走了,再去找就看不到了,唉,不瞒你说,我这两天确实被郑耀祖的事搞得心神不济,郑耀祖被安上了私藏军备意图谋反的罪名,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要是他一旦认罪,不光郑家大院的上下一百多口人要跟着陪葬,连同郑家镖局的那些镖师们都要跟着送命,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跟着平白丧命。” “唐哥儿也不要太过多虑了,事情是我做的唐突了,事先没跟你商量,然而事已至此能帮着做多少就做多少吧,也不必太过纠结,人生无常,世上有那么多事都没人管,单凭我们这形单影只的又能管多少呢?一切放宽心就好了。”楚天问安慰着李唐,自己也跟着无奈叹气。 “希望如此吧,郑耀祖本性不坏,都是被裴二哥带坏了,如今他已经诚心悔改,今早上我去狱中见他,他才将从小到大做的那些混事全都告诉了我,唉,我可真想不明白,裴二哥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裴元英这个人狼子野心,小时候一块玩儿还看不出什么,自打我接受自家生意之后方才知道,他一身的官僚气令人生厌,和其他那些普通官儿还不太一样,别的官员无非就是当官发财,但裴元英对这些财物不感兴趣,一心就是为了攀升,兴许京城的乾安殿第一人才是他所想要的吧,谁又知道呢?唐哥儿,枉你平日里聪明过人了,如今也是身在局中当自迷了,走吧,哈哈。” “也许是吧。”李唐也跟着叹了口气,然而他对自己看错裴元英一事目前已经根本没什么兴趣了,目前无非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如何帮助郑耀祖脱困,第二,刚刚躲在一旁监视自己的又是谁派来的呢? 第七十七章 什么香主 是夜,李唐在院子当中安坐着喝茶,思索着白天里发生过的事,桌上放着的是自己随身携带的赤霄剑。 灵犀镇里负责看管自己的官员显然是已经被楚天问打点的十分透彻,李宗业已经离开这么多天了都没有人前来过问,然而这也就奇怪了,白天里跟踪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如果是裴元英,自己跟他才见过没多久,自己最近也没有展开什么行动,唯一一次也只是在牢狱当中会见了郑耀祖,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询问守卫可以得知的,根本犯不上还得派人来盯着自己,自己在校尉营三场比拼已经让裴元英知道了自己的身手,更何况裴六的死已经给他敲响了警钟,若非身手极佳之人根本就近不了自己的身,平白无故的派人来只能是损兵折将,这种亏本的买卖根本就做不来的。 夏日长夜万籁俱寂,不少鸣虫在草丛之间唱歌,今日天气晴朗,但唯独少了一轮明月,闪耀的群星挂在天上一闪一闪,一时兴起想要赋诗一首,索性在院子当中摊开笔墨纸砚,但诗词佳句挂在嘴边久久不能出口,李唐一时有些懊恼,将手中添饱了的笔重新放回笔架上,坐在石凳上安安静静的饮茶,等候那几句诗词的脱口而出。 就这样一直坐到了三更天,想说出口的那几句诗也没个着落,刚想就此回屋睡觉,却听到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李唐惊声问道,然而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这让李唐不由得奇怪,自己住在楚家,虽说是楚家客房靠近大院院墙,但说到底还是归在院中的,也不应该有人蹲在自己墙角悄悄探听。 李唐不由好奇的走至墙角处,突然有一个人影从墙外腾空而起,不等李唐看清就直扑自己面门而来,那人身穿夜行衣,一时间看不清面貌,李唐大惊失色,急忙与之周旋起来,两人一人在地,一人在空,双方的手掌接连碰撞,一时难分上下,李唐急忙后退拉开身位,那人也落了地。 在不清楚来人究竟是谁的时候李唐不敢掉以轻心,退至桌前将赤霄剑握在手里与之对峙,那人也从背后抽出了三节短棍,一边对峙一边组装,逐渐成了一根长棍,攻击随着长棍的形成当即展开。 黑衣人整个人向前突进,单棍直刺,李唐赤霄剑跟着前刺,双方的兵器连成一道直线,互相都有气机支撑,谁也占不到半分便宜,然而李唐率先打破僵局,一个闪身将棍子躲了开来,朝着黑衣人胸口此去,那人也急忙抽棍,前端点地,手持棍尾抵挡着赤霄剑的进攻。 但见花开,黑夜之中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花朝着黑衣人袭来,黑衣人持棍后退,待到墙根之时使出了回马枪,总是棍子没有枪头,但这猛烈的一击要是中了也会受到重创,李唐连忙将赤霄剑横在胸口,自己也被击退了好几步,也算是勉强撑下了这一招。 那人棍法犀利,丝毫不对李唐有所谦让,不等李唐喘息片刻,纵身一跃朝着李唐的头部劈砍而来,李唐心中大骇,急忙抬起剑鞘作为抵挡,然而显得有些仓促,棍子一歪还是触碰到了李唐的肩头,李唐吃痛急忙运转元气恢复,那人那里会给李唐这个机会,继续又是一棍劈来,这一下打的是李唐的腰眼。 李唐明知抵挡不住,棍子劈砍的力道要比剑大太多了,右手的赤霄剑迅速变幻位置抵达腰部,另一只手持剑鞘竖直的握在自己胸前,双手成交叉状,整个人直直的冲到黑衣人的面前,那人挥舞出的棍子在触碰到赤霄剑的刹那瞬间停顿,想要像之前那样抬棍抵挡,然而这次的棍尖并未点地,李唐的剑鞘装在棍子上将之格开,原本朝向那人心口的剑鞘也偏移了方向,硬生生的戳在那人的肩头上,那人闷哼一声,使了一招仙人醉酒,李唐迅速撤退躲避,黑衣人也跟着退了开来。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的李唐也不会给那人多少喘息的机会,当即施展十式无名剑谱的第三招一枝红杏,一枝红杏出墙来,出来的都是花头,然而这招打的就是头部,那人已经从单手持棍变作双手,棍子不断格开李唐的剑招,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互相都选择了退一步,喘息一口重新交锋。 两人都揉着自己刚刚被打的肩膀进行元气恢复,然而就在两人准备再来一轮进攻之时,楚天问扛着一柄长枪破开大门冲了进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但楚天问可不会跟他们似的讲究侠义的那一套,有外人夜间冲入自家门里,还到楚家贵客的院子里打斗,这简直就是看不起楚家。 楚天问也不废话,长枪直指黑衣人,黑衣人被迫应对,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楚天问的境界要比黑衣人的要高出一些,楚天问大枪横扫,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那人翻身闪躲,黑衣人停滞半空,楚天问境界高也就看出速度快了,手中长枪虽然不能复位,但是人是活的,还不等黑衣人落地上去就是一脚,直踹在那人即将落地的腿上,黑衣人身子站不稳,整个人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楚天问长枪复位,顺势下劈,黑衣人连着滚了好几下,勉强躲开了楚天问的进攻,虽说黑夜人的身手不如楚天问,但是身法上还是比较强的,楚天问的多次攻击都被黑衣人躲开,然而想走也没那么容易,楚天问的枪法已经经过谪仙人张玄的指点进行了改良,每一次进攻可以说都是密不透风的,黑衣人也没机会逃走。 就这样,两人有来有回的打了三十几个回合,大多数都是楚天问在进攻,黑衣人躲闪,李唐在一旁揉着肩膀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比拼,自己顺便也跟着偷师学艺,双方缠斗不久,就听“铿,咚”两声,黑衣人手中的长棍被挑飞,在空中翻了几个滚直直的插在院墙当中了。 然而楚天问进攻不止,没了长棍的黑衣人接连喘息,就在楚天问抓住机会准备当头一枪劈下去之时,黑衣人一拉面罩,大声喊道:“不打了!” 楚天问心中一愣,被这声莫名的喊叫导致手中长枪也迟疑了片刻,黑衣人瞅准时间连忙闪身,楚天问手中长枪也旋即砸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大坑,黑衣人心有余悸的半卧在地上摸着自己的胸口顺气,看到黑衣人拉下面罩之后李唐急忙上前查看那人是谁。 “李厚宗?”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人正是前两天在校尉营里和自己比斗棍法的黑虎李厚宗,那天自己侥幸打了对方一个招式不明,赢下了比拼,使得校尉营万马齐喑,让李唐感到奇怪的是今天在院子里跟他打斗自己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没想到这小小的校尉营里果真藏龙卧虎,还有这般牛人。 听到李唐喊出黑衣人姓名的楚天问也一时纳闷,然而不敢放松警惕,枪尖指着倒在地上的李厚宗,问道:“你是谁,为何半夜闯入我家宅院!” 李厚宗从那个时刻能威胁自己性命的枪尖底下爬出来站直,此刻的李厚宗浑身都感到酸痛,楚天问的枪法太过凌厉,而且境界又比自己高,得亏自己身法上还算有成,要不然还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回话,当即说道:“原来你就是李唐,行啊,这才多久没见身手已经这么好了。” “李厚宗,我与你无冤无仇,无非就是在校尉营里小胜了你一次,为何今夜前来刺杀我,难不成是和裴元英一起暗中密谋!”李唐心中勃然大怒,提起手中赤霄剑直指他的面门,李厚宗是裴元英手底下的大头兵,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白天里跟踪自己,到了夜间又来刺杀自己的理由。 李厚宗将赤霄剑轻轻推开,锋利的赤霄剑划破了他的手指,他捏着指尖说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那日在郑家大院之外我们还曾交手三合,那时候若不是我有意试探你的武学修为,恐怕你今天不可能站在我面前拿剑指着我,我还教给你不少招式,难不成你忘了?你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机遇,要不然怎么可能修为提升的这么快。” “原来是你,什么香主,你为何又居身于校尉营中,今夜前来又有何目的所在!”李唐愤怒的询问道,隐约记得之前和他一伙的三个人喊他香主,但具体是什么也已经忘记了,所以只好说了个“什么香主”。 “什么狗屁校尉营,天天站在太阳地里晒油,那里是人待的地方,要不是为了探听点秘闻,我才懒得去那里当个前排兵呢,听说你最近在帮郑家大少爷解围,我这里刚好有些东西可以帮到你,不过嘛……”李厚宗声音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坏笑着看着李唐。 楚天问注意到了李唐的语气变化,也听出了李厚宗的桀骜不驯,当即说道:“跟他费什么话,打他个满地找牙,看他还敢不敢在这里叫嚣。” “打啊,有能耐你就打死我,打死我郑耀祖就再也出不来了。”李厚宗一挺身,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楚天问心中恼怒,刚刚本就没打过瘾,而且郑耀祖的死活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手中长枪当即就要刺过去,却被李唐从中拦下。 “你说你有解救郑耀祖的情报,可否属实?”李唐应声问道。 “那还有假,要不然我这连晒几个月的太阳,当个冤枉大头兵不是太亏了?”李厚宗嘴角挂着洋洋得意的笑容,挑衅着满脸怒容的楚天问,也让李唐心中不由得开始犹豫了起来。 第七十八章 脱困之法 第二天一早灵犀镇上就炸了锅,镇南校尉营几乎倾巢出动的在街道上来来回回的搜查,李唐喊住了一个神色看起来十分忧郁的年轻士卒随即问道:“这位小哥,我是李唐,那天在你们营中比试的那个,还有印象吗?” 那天比试的时候这个士卒站在队伍的最后方,被这么突然一问竟然恍惚的忘记了李唐的模样,狐疑的端详了李唐片刻之后方才记起来他是谁,连忙说道:“原来是你啊,哎呀,你可真厉害,能连胜我营中三员‘大将’,身手了得啊,可惜呀,唉。” 士兵轻声叹气,李唐继而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看架势怎么像是整个校尉营都出动了啊,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快别提了,之前跟你比试的那三个人昨天晚上失踪了,另外还有一个人也跟着一块走丢了,马千总急了,以为是在花月楼里鬼混,然而从上到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猜测他们可能在灵犀镇的那个地方吧,这几个人可是我们营中的门面,丢了可了不得,现在正在这找,我还想跟他们学点本事呢。” “李厚宗,王二麻,张三通他们?他们经常去花月楼吗?” “是啊,这几个人是我们营里的佼佼者,马千总也经常当着我们的面夸耀他们能干,所以对他们的约束也就不那么强,四个人晚上经常去花月楼喝花酒,有几次都是马千总亲自派人去接的,然而接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是口头批评几句草草了事。” “这大活人这么能走丢呢,没再好好找找?” “谁说不是呢,关键他们还都是一个帐篷的,今早上集训点名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人没了,唉,可千万别当逃兵啊,当逃兵被抓回来的下场很惨的。” 那个年轻士卒唉声叹气的自顾自说着,李唐的心中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营中走失的这四个人应该就是之前在郑家院外和自己交手的四人了,昨天夜里只是李厚宗自己一个人前来跟自己比斗,连同楚天问三个人一起聊了很多,直到四更天李厚宗才走,大概就是从楚家走后顺便离开了校尉营。 说来也让李唐吃惊,李厚宗对整个苍州官府背地里干的事几乎都是了如指掌,就连郑家仓库里什么时候运来的货,货里面都是什么这一类隐秘的问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然而当李唐追问他的来历之时他却闭口不谈,嘴上说着还不到时候,届时自会明白他的身份,搞得李唐一头雾水,一旁的楚天问更是想用手中长枪戳他几个窟窿,要不是李唐及时拉住了激动的楚天问,恐怕李厚宗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自从郑家仓库着火之后,李唐心中就一直对如何解救郑耀祖不得其法,也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怎么也没明白这里面到底漏洞在哪里,表面上郑家仓库藏有带着官府封条的军备,暗地里却是裴元英指使他这么做的,然而证据呢?空口无凭,怎么来证明这批货是裴元英指使郑耀祖这么干的呢? 还好李厚宗今晚来了,解答了李唐心中的疑虑。李厚宗自打去年年底入了灵犀校尉营做了一名士卒,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三个,四个人都是身手极佳的好苗子,很快被营中的几个千夫长所看重,起初校尉营里也对他们的身世起疑,后经过盘查之后确实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污点,于是也就相信了他们几个,可见这几个人在做这件事之前已经将自己的身份掩盖的十分周密。 培养个好的将领不容易,同样,培育好兵也不简单,这几个人很快就成了营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一个用棍,一个拉弓,一个赤膊上阵,还有另外一个用剑,这让李唐大为吃惊,那日在郑家院外比斗,三人各自持剑组成梅花剑阵和自己对峙,难不成他们都隐藏着自己的修为?然而被唤作香主的李厚宗昨天夜里跟自己打了个平手,其他三人的修为应该也不及自己吧,李唐心中这么想着。 李厚宗虽然没有跟李唐表明身份,但是却告知了他们潜入校尉营的目的,一来是为了探查官府兵丁动向,第二,掌握物资分布,最好能瞅准时机的干他一票,所以也就有了郑家大院之外那一幕的存在,然而探查兵丁动向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个不得而知。 话说到恰到好处的节骨眼当即止住的李厚宗还是将如何拯救郑耀祖的关键法门详尽的告知了李唐,这里面的漏洞不在裴元英的暗中授意,也不在郑耀祖的愚蠢,而是在那一纸文书里,李厚宗曾经偷偷潜入将官帐篷里找出那张货物清单仔细比对过,营中所有东西都跟清单上列举的丝毫不差,既然如此,郑家的货物又是从何而来? 想要抓住郑耀祖私藏军备的罪名,必然还得从郑家运输官家货物来找节骨眼,而朝廷派发的货物都是有数的,不可能平白无故的赠送点什么,这又不是买东西打折,不带买二赠一的,所以这批货物只能是裴元英私自让郑家运输的,没有通过朝廷这一道,如今只需要找到那一纸官府文书以及郑家镖局里对押运货物的所有凭证,即可洗脱罪名,闹不好还得牵连裴元英进大狱。 这也让李唐明白为什么郑耀祖犯下这么大的罪名,但是裴元英好像故意一般很多地方都出现漏洞,首先是郑家大院里只抓人,装作一时疏忽的样子第一时间没有设下官差看管现场,直到自己查出残件将其烧毁之后,官差才悠悠前来看管现场,其次,县太爷张广聚审问郑耀祖只说招与不招,从不提及郑耀祖所犯何罪,但郑耀祖在灵犀镇声名狼藉,仅靠百姓们的悠悠之口就足以将郑耀祖压垮,第三,已经两天过去了,裴元英好像不着急,一点一点的磨着郑耀祖的性子,等候郑耀祖什么时候忍不住自己去找他说。 不得不说,裴元英下了一手好棋,看似是几处不经意的漏洞,实际上也是这上面紧要的一环,谁都知道郑家得到了官府文书,光明正大的押运着朝廷物资,但谁又能想到裴元英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上面做文章,瞒天过海的将自己的东西也运了过来,只是没料到楚天问会去点一把火罢了。 李唐将所有线索串连到了一起,心中顿时豁然开朗,那个一脸忧郁的年轻士卒看到李唐发呆了这么久也不回自己的话,急忙问道:“哎我说,李唐,你见没见过我们营中的那四个人啊,要是见到了就赶紧告诉我,我也好申报上去邀功,大家都跟没头苍蝇似的瞎找,根本就没个章法。” “咳咳,哦,没见过,不知道。”李唐清了清嗓子,说完之后转身走了,留下那个年轻士卒在那里独自迷惘。 李唐此刻想要去的正是郑家大院,他想找到老郑,跟他要有关押运货物的相关底细清单,刚走到郑家门口的李唐看到门口已经有两名兵丁把守了,心中不由得一乐,看来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裴元英正是等他们将一应证据销毁之后进行监视,摧毁郑耀祖的心理防线,旋即认罪,只是他没想到郑耀祖在公堂之上遭受了那么多毒打都没服软罢了。 进门的时候,两个守卫前来搜身,将李唐身上的东西都摸了个遍,确认没有什么违禁品之后方才放行。 老郑一看到是李唐来了,连忙从里面跑出来迎接,还未开口老郑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昨天夜里我不放心,又去狱里看了看我家少爷,之前打点的钱都打了水漂,裴元英派外来兵丁和一个不认识的书生来审讯,少爷被打的惨不忍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碎成布条了,然而少爷一直咬着牙挺着,死不认罪,看的我心里那叫一个疼啊,恨不得少爷能就此认罪,也好少受些苦,然而低头就代表着郑家上下全都得跟着送命,我老郑已经是土埋脖子的人了,要是我能替少爷受那份苦该多好。” “郑管家先不要太过伤心了,我今日前来是有要事找你。” 老郑听闻此言,眼睛顿时一亮,旋即说道:“李公子莫不是有了就我家少爷的方法?快快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我也好跟着参谋参谋。”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 李唐微微一笑,伏在老郑的耳边将所需要的东西告诉了他,老郑听完之后表情凝重,旋即带着李唐来到了郑耀祖平日里办公的书房,只见他在地上不断敲着砖块,李唐心中不解,直到老郑敲到一块声音不同的砖块之后李唐才明白过味儿来。 “李公子,你也知道,少爷这么多年了就做了这么一单生意,还是笔大单,镖局上下都为之庆贺,少爷也谨小慎微,将经手的生意底细清单都埋在这块石砖下面的箱子里。” 李唐微微点头,但是没有说话,老郑将那个箱子里的清单放到李唐手里,李唐装模作样的看着上面所记录的货物详情,自然是装模作样,校尉营里到底运进去多少东西他怎么会知道,更何况这里面还有运往晋阳城的货物清单,在这一摞清单的最下方李唐找到了那张官府的通关文牒以及押运声明,上面确实记录了要运多少东西,什么品类,剩下的任务就是将清单和通关文牒、押运声明三者互相比对,只要找出上面的偏差自然就是案件真相大白之时。 郑耀祖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官府文书给冲昏了头脑,只顾着欣喜自己做成一笔大单,但是忽略了比对上面的货物详情,换做是另一个人估计也会这样吧,毕竟一趟镖一趟钱,哪有不为了挣钱的生意呢? 一摞清单被李唐迅速揣进怀里,在老郑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守备松懈的院墙处,李唐悄悄扶上墙头确认没有危险之后翻身跳了出去。 然而谁也不知道,此刻郑家上下还在等候的郑家总镖头郑三友已经被关进了大狱。 第七十九章 狱中父子 楚家客房里,拿到一应凭证的李唐迅速展开了核对,这是一单大生意,粗略估算下来仅在灵犀镇之内的镖大概总共有四十多趟,得亏郑家开枝散叶,连同官府兵丁以及江湖上结交的一干好友一起帮忙才勉强将这些货物运达目的地,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平均每天差不多要有一趟镖,也难怪郑耀祖会将多出来的三趟货物给忽略了,每天都要关注货物的动态,批阅文书,偶尔还得受到裴元英等人的打搅,郑耀祖一个人分身乏术,哪有那么多功夫管其他的杂七杂八。 别说是以往纨绔惯了的郑耀祖了,就连李唐独自面对这么一大堆东西都感到头大,一时间无从下手,只好去玄堂请王军师协助自己帮忙,王军师自己也有一大堆公文要审查,根本没工夫搭理他,李唐无奈之下只好急中生智,准备去找楚天寒。 玄青大门一如往常的虚掩着,门口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在地上蹦跶,可见这里平日里确实没什么人来,给刚走到院子当中就闻到一股强烈的猛火油味道扑鼻而来,李唐好奇的推门即入,径直走到楚天寒所在的房门当中说道:“堂主在忙呐哈。” 楚天寒回身看了一眼,当即回过头去,继续低头钻研着手里的活儿,李唐见他不理会自己,便径直走至楚天寒的身边看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东西,只见几个竹筒中都盛放着满满当当的猛火油,其中一个被楚天寒稍加改造,竹筒加上了一个铁盖,封住猛火油不往外泄,中间插着一根信捻。 “恰好你来了,帮我试验个东西。”楚天寒将那个被改造过的竹筒递给李唐,这让李唐好生奇怪,猛火油不同于煤油,煤油燃烧缓慢,由石脂和花生油混合而成,平常都用在夜间照明使用,而猛火油燃烧迅猛,稍有不慎就会产生爆炸,而且猛火油早在黄岚王朝之时就被开发做战争用品,属于战时军备物资,寻常人家都是不得使用的,然而楚天寒此时手里握着的就是猛火油改造过的东西。 “堂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别急,一会儿咱们去院外实验,我点燃之后丢给你,你用气机包裹住,有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千万不可留存半分,我之前也实验过,但是我的修为不如你,你兴许能测出这东西的真正威力,让楚天问来他又不肯,恰巧你来了。”楚天寒表情冷漠,这大概是李唐听过他说话最多的一次了,还是个危险的事,这也难怪之前自己在就任玄堂的时候楚天问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住自己姓名,原来之前的堂主副手估计都是被炸死了。 “堂主,这是猛火雷吧,虽说和官府的制作方法不太一样,但威力也是不容小觑,你莫不是要害死我吧。”李唐狐疑的问道。 “怎么会,放心好了,我真的之前试验过,我这一个人等碎丹境的人都能承受住这猛烈一击,你一个人等灵池,应该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楚天寒破天荒的轻声一笑,这让李唐更是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李唐其实已经是元婴境的人了,哪里是什么灵池。 “堂主,实验不要紧,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李唐当即掏出了那一摞清单凭证交给楚天寒,万一被炸碎了那就一切全都完蛋了。 “什么事,这又是什么?” “这是郑家镖局之前押运官府货物的文书以及凭证清单,我想对比一下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然而我自己一个人看的头大,想让堂主帮我个忙,一起把这份清单核实一下。” “哦,小事儿,一会儿我让几个玄堂的人帮你核实完就好。” “千万别,这件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人多嘴杂,万一出什么问题就不好办了。”李唐连忙解释的说道,然而楚天寒将那一摞东西捏在手里不耐烦的一撇嘴。 “知道了,哪里那么多废话,接好了!” 随着一声“接好了”,楚天寒点燃猛火雷朝李唐丢了过来,李唐大惊失色,连忙调动浑身气机朝着猛火雷包裹而去,就听“轰”的一声巨响,猛火雷爆炸的气浪以及燃烧的热油四散而来,李唐不断变换着手上的结印,抵挡着猛火雷的爆炸威力,然而还是让一部分猛火油见到了自己身上,李唐感觉到身上有些地方发烫,连忙伸手去摸,不成想气机瞬间溃散,气浪将李唐掀翻,一旁看着的楚天寒也跟着迅速展开气机抵挡,已经被李唐卸去大半的气浪和猛火油最终没有继续扩散出去,院中就此平静了下来。 李唐摸着刚刚被灼烧的地方从地上站起来,不成想楚天寒看着自己微微一怔,随之哈哈大笑起来,李唐不解其意,连忙跑入房中找了面镜子看了起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自己的脸上已经黑如焦炭,伸手一搓还伴随着火辣辣的灼烧疼痛。 顾不上那许多,李唐好好的在楚天寒准备在房内的脸盆里洗了把脸重新走了出来,楚天寒心满意足的对他微笑,李唐瞬间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被炸成这般惨状,他还有心思笑,然而楚天寒的笑确实少见,简直比哭还难看,李唐忍不住的说道:“你这搞得都是什么鬼东西,我被炸成这样,你还好意思笑。” “哈哈,没想到自己研制的这玩意儿能把一个灵池高手炸成这般模样,之前被楚天问打搅失败了那么多次,嗯,看起来今天这次算是成功了。” “灵池灵池,你全家都是灵池,自己明明是元婴。”李唐心里默默地吼道,发完牢骚之后李唐问道:“给你的东西还不快帮我核对,核对完了我好着急用呢。” 楚天寒听完之后一脸不屑的说道:“你这个笨蛋,之前让你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身修为不仅能用来争强斗狠,还能用来探查事物,刚刚在你洗脸之际我已经将这一摞东西上的内容核算明白了,确实是有点问题,押运声明上的指标跟实际押运的货物数量对不上,实际押运的比文书上多了五百石粮食,三十箱兵器,还有几箱上面写着军用木材,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楚天寒将那一堆东西核算清楚后,李唐心中的愤怒一扫而光,转而欣喜的说道:“谢过堂主了,郑家上下的性命就在堂主手里握着了,有堂主的确认无疑,我就可以放心去做了。” 说完,李唐一把将那一摞东西从楚天寒手里夺了过来,飞也似地朝县衙大狱跑去,他还有些东西想跟郑耀祖确认,自己这一把材料只是一个物证罢了,然而刚走进大狱就看到郑三友和郑耀祖被关在了一起,这让李唐不由得奇怪起来。 经过询问才知道,原来,收到消息的郑家镖局总镖头郑三友正在赶往西蜀的路上,听闻自己儿子锒铛入狱后的他马不停蹄地赶回灵犀镇,终于在今天早上从南门进了城,然而不凑巧的是恰好碰到了走失四名王牌兵的校尉营全军出动,纵马疾驰的郑三友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被逮了个正着,二话没说就被丢进了县衙大狱里。 由于这件事情发生的过于迅速,灵犀镇上对郑三友被抓一事鲜有人知,而且郑三友回来的仓促,连个随从也没带,急于找寻李厚宗几人踪影的校尉营派人知会了裴元英之后,也没把这个当回事儿,于是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引发了戏剧性的荒唐一幕,郑三友甚至连自己所犯何罪都不知道。 李唐将郑耀祖所犯之事跟郑三友粗略的解释了一遍,郑三友并没有表现得太过情绪化,只是摸着下巴思索着这件事情里面的漏洞,应声询问郑耀祖道:“祖儿,这件事都是你全权操作的,为父没有插手,你事先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郑耀祖哭诉着说道:“不瞒父亲说,那段时间里孩儿日夜连轴转,对镖局生意不熟悉的我通过那段时间恶补了很多,勉强才将这单生意做成,哪有时间思索那么多不对的地方?” “唉,是为父的错,从小没教给你家族生意上的事,刚接收到你谈成这笔生意消息的时候我还在楚越之地的岭南谈生意,时间上太过仓促了,根本就顾不上,本来还想着你能跟大掌柜交流一下,没想到他竟然把灵犀镇上的单子全都交给你了,让你在这里面吃亏了。” “父亲没有错,都怪孩儿早些年不学无术,耽误了家中生计,老天降下此难也算是我罪有应得,若是能从这里逃脱出去,我必当洗心革面,重整旗鼓,一心钻研家族生意。”郑耀祖说话的时候一脸坚定,然而又瞬间泄了气,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牢笼。 正在这时,李唐突然开口道:“郑伯父,你没有错,你们确实是着了裴元英的道了。”旋即从怀里掏出那一摞东西摆在郑三友的面前,继续说道:“郑耀祖一心恶补,却忘了在事后生意做完之时应该去核对声明和货物清单,收尾工作没做当然就发现不了里面的漏洞,因为这里面根本就不对。” 郑三友听闻一把就将那一堆东西抢了过来,老镖头就是老镖头,只见他飞速对照着文书和每一笔生意的单子,终于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惊讶的说了声:“啊?这!” 李唐急忙拦住郑三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随后将那一摞纸抢过来塞回自己怀里,信誓旦旦的说道:“放心好了,这就是解救你们父子的制胜法门,相信过不了几天你们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说得容易,然而事情那里有这么简单呢? 第八十章 我来做媒 李唐从狱中跟郑家父子确认证据无误之后出来的时候已经天晚了,路上行人匆匆,纷纷往自己家里赶,李唐也不例外,匆忙的赶至楚家,还站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院中传来了爆炸声,李唐闻声当即赶了过去。 爆炸的地方在楚家后院,谢文玉手里拿了几个自己白天被炸的脸都黢黑的竹制猛火雷,一旁的楚天问身上被燃烧的猛火油烫了几个窟窿,然而却没有跟自己似的面目全非。 “你们这是干嘛呢!”李唐站在门口大声问道,两个人当即回头朝李唐看来,谢文玉一时使坏,点燃了一个猛火雷朝李唐丢了过来,李唐知道这东西的厉害,连忙对着劈出一掌,将猛火雷打入了洗兵池,只听“轰”的一声,洗兵池里的水被炸起了无数水花,连同无辜的鱼儿都有不少被掀到了栈道之上。 “哈哈,李唐,你怎么不试试这玩意儿啊,刚才我跟楚少主试验了一个,声音好大,威力也十足,虽然比起边军用的猛火雷差了一些,但是也算是不错了。”谢文玉在一旁撒了欢似的叫着,楚天问一脸无奈的憨笑,这让李唐不由得心中一阵无语,甚至不太想搭理这俩人。 猛火雷是军队专属,但是储存极为不方便,稍有不慎就会爆炸,所以战争之时极少有出现猛火雷的场面,其制作工艺虽说并不复杂,但是谁又会闲来无事做这种危险的东西呢?所以,寻常人家也不可能会见过猛火雷,最多就是逢年过节燃放个烟花爆竹,点个炮仗听个响,寻常人家听到楚家的这声巨响兴许只会以为是放爆仗罢了。 然而制作烟花爆竹的火药和猛火雷相比还是差了很大一段距离,一个寻常的修行之人在面对火药的时候可能根本察觉不到什么疼痛,但猛火雷的威力在白天李唐测试的时候就已经深有体会了,自己就算是元婴境界也会对他有些捉襟见肘,楚天问的修为比自己高,所以气机浑厚又控制的好,只是让飞溅的猛火油在身上烫了几个窟窿而已。 就是这等的大杀器,这两人竟然公然在楚家后院里点着玩儿,这未免有点太过儿戏了,这也是李唐愤怒的主要原因,要是再有一个人举报楚家私藏猛火雷,那罪过可就大了,李唐走至谢文玉的面前一把就将剩下的几个猛火雷夺了过来,愤然的一把摔在地上,任凭里面的猛火油流了一地,谢文玉瞬间一愣,不知所措了起来。 楚天问急忙走上前来解围,说道:“唐哥儿,就是玩玩儿,别当真,还真别说,我大哥研制的这东西还真好用,可惜啊,猛火雷这种东西太难弄了,必须要加热才能用,温度过高容易炸了自己,温度不够单凭信捻又点不着,真打起来现场加热又来不及,要不然我还真想备上一仓库准备不时之需。” “还一仓库不时之需,到时候在你的仓库里炸了就知道什么是不时之需了。”李唐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这不是开玩笑嘛,我怎么会做这种危险的事,之前我大哥研究的时候我也去打扰过几次,每次都炸的一脸黢黑,就跟昆仑奴一个脸色,这东西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没想到这么厉害,文玉姑娘,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东西的?”楚天问打了个哈哈,转头询问着刚才被李唐的失礼举动吓到的谢文玉。 谢文玉身子一激灵缓过神来,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只见她说道:“啊?哦,猛火雷啊,之前晋阳城里进了一伙儿贼人,拉了一马车这东西,目标就是晋阳府,也不知道知府大人在外面造了什么孽,让他们不顾性命的往里面冲,最后幸亏是被裴伯伯带人当场拦住了才没让马车爆炸,后来裴伯伯还当场演示了一个,威力十足,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李唐没好气的看了看两人,心事重重的独自朝欢喜亭走去,两人随即在后面跟了上去,楚天问看出了李唐的神色凝重,试探地问道:“还在为了郑耀祖的事犯愁吗?要是真为难,让他去死又如何?” “唉,说得容易,灭九族的大罪,还牵连着那么多无辜之人,我就是心肠太软,看不得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互相伤害,说起来也挺对不起裴二哥的。”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裴元英这人看似一尊笑脸佛爷,实则笑里藏刀,我早就看不管他了,要不是碍于他是官家身份,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眼不见心不烦,郑耀祖也不是什么好鸟,嚣张跋扈的眼里看不得百姓,这种人就是该死。”楚天问愤怒的一拍桌子,桌子的一角被瞬间打碎。 “其实郑耀祖已经改过自新了,不必太过于针对他,我也问过了,他说出狱之后不会对楚家有什么不利,今天我去大狱的时候他爹郑三友跟他关在一起,父子俩相互依偎,看的着实让人心疼,倒是裴二哥,我一直琢磨不透他,乾安殿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都是一丘之貉,哪里来的什么心疼,裴元英将杏林书会的一应学子全都招揽到自己府上做幕僚,狼子野心指日可见,一个六品校尉府,学那春秋风雅豢养三千门客,为了治国吗?青苍国泰民安,关他裴元英屁事,为了修身养性?那些书生都是你唐哥儿的手下败将,算什么真儒士。” 谢文玉见两人一个愤怒,一个失落,极为不解的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什么春秋风雅三千门客的,你们在说什么啊?” 楚天问听到谢文玉询问,当即消了全部怒气,笑呵呵的回答道:“没什么,文玉姑娘,我们在聊我们小时候一同上学的同窗,如今都变了模样,互相内斗了起来。” “你们说的裴元英是之前带我们去校尉营的裴元英吗?”谢文玉扭头面向李唐询问道。 “是他,裴二哥制造声势,在灵犀镇里名声口碑都很好,然而背地里却总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其实我没跟你们说,那日在郑家喝醉了之后,我扶着裴二哥上床歇息,我曾亲自问过他,他也亲口说过要带我离开灵犀镇,然而他那个时候已经喝断片儿了,不知道说真的还是假的。” 楚天问一听到裴元英要带李唐出灵犀镇瞬间眼睛一亮,急忙开口说道:“带你出灵犀镇?好事儿啊,唐哥儿,依我看你就赖着他,让他带你出灵犀镇试试,他要是不带你走那就证明他在骗你,你想啊,你那么信任他,可是他连你都骗,你还信他个鬼,不如早点弃了拉到。” “哈哈,楚老弟,我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无非就是让我将这两人看轻看淡,甚至说能跟我没关系最好,然而哪有那么简单,那天我亲眼看到裴六哥死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欠了裴二哥一个人情,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报答。” “不就一个裴六嘛,多大点事儿,我再给你个楚六就是了,要是杀了他能换你一个人情,别说当你面自杀,就算是让你千刀万剐我也换。” “楚老弟,你在跟我说笑对吧。”听到楚天问这么说的李唐心中一凛,自己又不是杀人机器,什么时候要通过杀人来换人情了? “自然是开玩笑,别说我家没有什么楚六,就算有也不会让你去平白无故的去杀,我楚家之人纵使深陷重敌,只要不做出什么背叛家族之事,楚家上下定当竭尽全力搭救,宁肯牺牲万千,也不会抛下一人不管,你尽管去做,楚家就是你坚实的后盾,不必担心背后有人捅刀子。” 楚天问眼神坚定,目光直直的望着洗兵池说出了楚家一直以来的一贯作风,为将者有此一言,那个士卒不肯陷阵冲锋?自古“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八个字一直被传为佳话,然而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常言又道“伴君如伴虎”,无数先贤能臣都是死在庙堂之上的相互攻讦上,李宗业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可能裴元英也想步这样的后尘吧。 想到这里李唐不由黯然神伤,自己的父亲已经出去两三个月了,眼看就要入秋了还不见踪影,父亲肠胃不是很好,每当秋风起都会出现恶心厌食的症状,不知道在外面过得可否一切安好,这么久了连一封书信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人到哪里去了,希望楚定边能保佑自己父亲能够平安无恙。 谢文玉低头趴在残破的桌案上听着两人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话直叹气,还是楚天问对谢文玉上心,伸手想要拍拍谢文玉的后背,但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手就悬在半空中,伸开也不是,握上也不是,李唐偷瞄了一眼之后当即使了一个小坏,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谢文玉当即挺直了身子,楚天问悬在半空中的手顺势就靠在了谢文玉的背上,也就开始了假模假样的抚摸安慰。 “要不你俩成婚得了,我给你俩说媒。”李唐偷笑几声,当即说道,谁知换来了谢文玉的恼羞成怒,楚天问则是连忙摆手说不,看到这个尴尬的场面,李唐哈哈大笑着拂袖而去。。 第八十一章 对峙 一应能够澄清郑家清誉的证据已经全都备好,李唐喊上谢文玉一起去裴家准备将此事挑明,有些事谢文玉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碍于她的身份,裴元英多少也会给予几分薄面。其实,郑耀祖的案子跟县太爷其实屁关系都没有,倘若自己拿着证据交给县太爷,一旦案子查实,不仅不会让郑耀祖好过,闹不好连同裴元英一起受到牵连,这是李唐当前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早在之前李宗业就曾告诉过李唐:“你已经学会了我一身的本事,可惜缺乏应对经验,心肠还是太善良了,有些事必须要狠,人不狠站不稳,这也是我能屹立朝堂直至国公的法宝之一。”然而当时的李唐并不把这句话当成一回事,嘻嘻哈哈的敷衍着一本正经的李宗业,最后不了了之,没想到这么快就在这方面吃了亏。 昨日在街道上来来回回搜查的士卒们已经都回到了校尉营,灵犀镇重新归于往日的宁静,呈现出一片祥和的态势,街道上还是偶尔有人聚在一起讨论着郑耀祖前些年的劣迹斑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谣言已经开始传出他私募军队、勾结校尉营的士卒准备造反了,昨天校尉营里消失的那四个人就是郑耀祖私下里安插进去的,事情败露之后四人逃跑,到现在都没都下落不明。 不仅如此,就连郑三友一同入狱的消息也已经在街面上传了开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也有不少心地善良的民众对这个一心镖局生意的郑三友心生可怜,郑三友为人和善,时常在家门口施粥接济百姓,口碑还是不错的,然而也有人进行言行诋毁,说他是假惺惺,明面上是接济百姓,实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让阴谋能够得逞等等。 诸如此类的话李唐一点都不想听,毕竟和他一样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多,倒是一旁跟随李唐的谢文玉听的上心,将听来的话跟李唐有模有样的学着,李唐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一切都随她去,只要不耽误今天的正事儿就一切好说。 很快,两人来至在裴府大门,裴元英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带领一干学子在门口晃荡,裴元英装作没看见,背对着李唐,跟书生们谈论着花月之事,直到李唐出现在书生们的面前,书生们才提醒裴元英,他这才悠悠地转过身来笑吟吟的跟李唐打招呼,李唐心中察觉不妙,许是裴元英故技重施,又让这群书生来阻拦自己所来的目的。 上次书生们的阻拦被李唐的“一枝莲花出淤泥”给扫了个干净,这次又重新换了一批新面孔,李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书生们问好,他不想得罪这些文人墨客,一旦他们心中有个不称意,回去在纸上乱写一通,很容易就让一个人臭名昭著,上次纯属是迫于无奈,这次他做的谨小慎微。 看到众人互相彬彬有礼,没有起什么冲突之后,裴元英当即客气的邀请李唐入府,一行人随即进了之前莲花诗会举办的大厅里,由于现在还是上午,没到午饭的时候,此刻的每张桌子上都摊开一张纸,墨已研好,就等这帮书生们落座了。要是不出意外,此刻的厨房当中已经开始准备起午宴所需的酒菜了。 待到所有人都已入座,裴元英当即说道:“各位远近而来的书生学子,你们今天可算是来着了,才子李唐李锦鲤可是不常来我这里做客的,上次诗会估计你们也早有耳闻,被李锦鲤一句‘莲花出淤泥’讽刺了那帮不学无术的假书生,希望你们不要如此,进学之道,道阻且长,前路漫漫,诸君共勉。” 下面坐着的书生当即拱手异口同声道:“诸君共勉!” 裴元英继续说道:“昨日听闻你们要来,我今天让下人们帮你们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世人都说咱们苍州地处边关,缺乏书香墨气,各位何不趁此良辰,各书一篇,以表众位才子之学识,也好让我看看咱们苍州的文学底蕴,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苍州也是不缺才子的,我就不多打扰了,各位还请就此下笔,限时一个时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我裴元英定当竭力满足。” “彩!”众人纷纷喝彩,有那文思泉涌的当即下笔挥毫,书写自己的锦绣文章,也有跟下人要部分东西借助的,比如酒、花生等助兴之物。 然而李唐却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眼神直直的看着裴元英一旁的谢文玉看见文字就头大,狠狠地看了李唐一眼,就此趴在桌子上装死。 裴元英发现了独树一帜的李唐,开口朗声道:“李锦鲤可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好,跟你裴二哥还拘什么礼。” “二哥,我今天来其实是有要事跟你相商,你让我坐在这里写文章,恐怕我没那个心情。” “哎,”裴元英笑呵呵地一摆手,继续说道:“有什么事过后再说吧,今天也是赶巧,都知道我热情好客,喜欢跟文人墨客往来寻常,恰好苍州各地的书生们就一起来了,索性写个文章吧,也好一展我苍州文人的风采。” “二哥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希望能快点结束这场聚会,我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要跟你谈,丝毫也差不得。”李唐说的斩钉截铁,盯着裴元英的眼睛恨不得吃了他,然而他心里也清楚裴元英是在拖延,然而此刻来都来了,又不能说走,只好大眼瞪小眼的干看着,旁边还有那些认真仔细的书生拉了拉李唐的肩膀,示意他一起为苍州做点贡献,李唐搭理都不爱搭理他。 “知道了。”裴元英强忍着心中的烦躁不耐烦的说道。 不多时,有书生捧着写满文章的纸站了起来递交给了裴元英,一众书生纷纷惊讶其速度之快,手中握着的笔忍不住的加快了速度,谁都不敢怠慢。裴元英也饶有兴致的读着上面的文字,对那位书生投来了欣慰的目光,若无其事的李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至裴元英的身边一起看,看了个大概之后不屑的“嘁”了一声,惹来那位书生的愤怒。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不少书生早已提前交卷,也有几个没写完的书生抓耳挠腮起来,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文学底蕴这么差,那位被李唐“嘁”了一声的书生看到时辰结束当即站了起来,深施一礼忍住怒气说道:“李锦鲤,不知我的文章有何等问题,竟被你这么轻视?” 等候这么久的李唐心中早已有些烦躁了起来,忙不迭地说道:“你的文章通篇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无一不缺,但唯独缺少一丝属于你的真气,仿佛是东南西北各地蔬菜汇聚一堂的大杂烩,虽然文稿通畅,但美中不足,不算上佳。” 谁知那位书生负手而立,摆出一副要跟李唐对峙的样子,说道:“你说我缺乏真气,读书人为往圣继绝学,继往而开来,引经据典,有料可查,真气自然是先贤圣人所留,何来没有真气一说,李锦鲤莫不是才疏学浅,看不懂其中真谛吧,哈哈。” 台下书生也纷纷跟着起哄,李唐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读书人不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本,一心掉书袋,有何面目在这晓晓不停,裴二哥说错了,苍州文骨皆在杏林书院,比起你们的继往开来,我更欣赏杏林书院黄院长所说的‘为家国天下计,为生民百姓计’。” 这句话算是触了众怒,台下之人根本没有一个是杏林书院所出来的人,当即有人站了起来叫嚷道:“你的意思,除了杏林书院以外的苍州读书人皆是无能之辈吗!” “是否无能在下不知,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裴二哥也曾是杏林书院的学生,我们俩还是同窗,杏林书院收学生的最高标准就是人品德行,倘若这个不过关,纵使你有经天纬地的学识杏林书院也不收,不知足下可否知道?”李唐斜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叫嚣那人,那人被这句话吓得没了骨气,瘫软在了地上,原来那人曾经也报考过杏林书院,就是因为品行不端被拒之门外,对李唐的这句话当然没有力气反驳。 不少人表示不服,但已经对杏林书院不敢继续抨击了,因为裴元英也是杏林书院出身,自己正在人家的地头上,于是就想上来看看那人的文章,裴元英当即让下人将所有文章朗读给所有人听,没读完一篇李唐当即就会做出点评,有质疑者及时提出,李唐当场解答,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认可了李唐对所有文章的评价,然而没几个能入李唐的眼。 这场书生聚会之后,李唐李锦鲤的名声瞬间在整个苍州大噪起来,日后也会有不少人捧着自己的文章诗词来找李唐点评,然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唐又如何能被他们轻易找到,一切都只凭借机缘巧合罢了。 第八十二章 磨刀石 果不其然,点评完一众书生的文章之后紧接着裴元英就让下人们传菜上酒,裴元英几度想将自己喝得烂醉,然而李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屁股坐至在裴元英的身边,为裴元英规避着许多不该喝的酒,直到书生们都喝得差不多了裴元英都没能如愿以偿,李唐瞅准时机一把拉起了吃的撒欢的谢文玉,将裴元英拉至另外一个地方谈话,至于这群烂醉的书生们,就交给胖乎乎的王管家料理吧。 “李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两次都是这么多才子共聚一堂,你都没给他们面子,狠狠地羞辱他们,我还想着趁这个机会能将你的才气展现给他们看,顺便也能替你扬名,为日后做打算,你可倒好,真是不解风情。”酒宴上的裴元英只喝了个半饱就被李唐拉了出来,这让他一肚子的恼火,愤愤然朝着书房走去,李唐也在后面紧跟着。 “裴二哥,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恃才傲物,将一众书生视若无物,我也承认自己没有兴趣参加这类所谓的才子聚会,在开始前我就跟你说了,我没那个心情写什么鸟文章,今日前来是有要是相商,这个你是知道的。”李唐低头沉思,在这种场合上没给裴元英一个面子,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然而自己有更重要的事,关乎郑耀祖全家上下的性命。 “所以你就当众打我的脸?我好歹也大小是个校尉,朝廷命官,在一干学子面前也算是个表率,李老弟,”裴元英将声音拉的老长,趁着微醺的酒意一把将李唐拉到自己面前,继续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啊,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害过你?是,裴六跟你有很深的交情,他的死确实跟我有关,可是我没让他去死啊,是他觉得对不起你,被你打死了,这还能怎么说?” “二哥难道不知道六哥是怎么死的?”李唐有些诧异,之前自己确实欺骗过裴元英,没有告知他裴六的真正死因,甚至连他埋在那里都不知道,然而依照裴元英的性子不可能不做事后调查。 “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你还真把你二哥当成妖魔鬼怪了?灵犀镇一天上上下下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倒是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的聪明呢?你的智慧呢?你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帮忙,可我心中有苦又跟谁说?”裴元英当场咆哮的说道,他心里有苦衷,但他一直憋着,憋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疯了。 “二哥,我确实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还请恕弟弟我做事不周。”李唐面露难色,他实在是没想到裴元英这次会发这么大的火,虽说是饮了酒,但也没到任意撒酒疯的地步,难不成他真的心中有其他事? 裴元英咆哮完之后瞬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没了,瘫软地坐到椅子上,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不就一个郑耀祖吗?一个纨绔少爷?哼,什么狗屁少爷,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条狗罢了,如今这条狗竟然开始变得不听话了,虽说还没到咬我的地步,但日后也说不准谁会真的瞧不起谁。” “二哥你错了!” 这次换做李唐开始咆哮起来,猛然的怒吼让裴元英心里一颤,就连谢文玉都没见过李唐发怒,本来已经做好对峙裴元英的一身侠肝义胆瞬间收敛起来,悄悄地朝一旁挪动了几步,在靠墙的椅子上安静的坐下,生怕打扰到这两人互相发飙。 只见裴元英若无其事的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缓缓开口道:“哼哼,我错了?你竟然说我错了?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就说我错了!” “我不管二哥要干什么,这件事不光一个郑耀祖,他的背后还有上下一百多口无辜下人性命,还有数不胜数的镖师等人的性命。” “说到底,还是郑耀祖的问题,他要是不把我的货烧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二哥,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你的那批货根本就没出现在押运声明之上,是朝廷以外的私人货物,私藏军备的明明就是你,和郑耀祖无关!” “和他无关?那就让他有关!他不死,我难解心头之恨,我好不容易花费重金才得了那么点东西,准备用作其他,还没出山就全都化为飞灰,换一个人也会心疼,杀一个郑耀祖解我心头之恨,又当如何?”裴元英拍着桌子,之前的那股酒意瞬间消失无踪,此刻的他完全就是凭着对李唐的愤怒支撑着。 “你的意思只杀一个郑耀祖?放过那些无辜之人?”李唐试探的询问道,毕竟自己之前帮助郑耀祖的目的就是解救这些会受到牵连的其他人,然而自从狱中见过郑家父子的可怜惨状之后,他的目标已经变了,变成拯救郑家,包含郑耀祖在内。 “郑耀祖所犯谋反重罪,株连九族,只杀一个郑耀祖有什么用?”裴元英笑了,他在笑李唐的心软,原来自己所看重的人也会有这种致命弱点。 “二哥,你明知道这都是你的错,你还要这么执着,是不是要让我把证据拿给你看你才肯罢休?”李唐怒了,他没想到自己长期信赖的裴二哥会这么戏耍自己,拿着自己的弱点当盾牌,朝着自己的心灵进行无时无刻的进攻。 “证据?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那是郑耀祖私自制作的呢,我毫不知情,你能奈我何?”裴元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还放松的翘起了二郎腿。 “你!”李唐一时语塞,没想到之前对自己一直无微不至关怀的裴元英会因为这件事上如此的恬不知耻,愤怒的说道:“那就别怪弟弟了。” “你要干什么?劫狱吗!”裴元英听到李唐放出狠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浑然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李唐之口。 原来,裴元英之前所说的都是在试探李唐的底限,他根本无意触怒李唐,也不想让他就此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消失,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李唐对裴元英来说无疑就是最大的一块才,不说这满肚子的诗词学问,还有李宗业口传心授的朝堂经验,以及绣衣御史的做事流程,无一不是令人着迷的深奥学问。 李唐半跪在地上,对着裴元英抱拳拱手的说道:“既然二哥心意已决,为弟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如此我也只能这么做,对不起二哥了,给二哥添麻烦了。” 裴元英当即上前一把扶起李唐,他的眼神复杂,既有对李唐的爱才之心,也有对李唐的惋惜,还包括对李唐所说和即将要做的事感到的愚蠢,他拉着李唐的手久久不能平静,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贤弟,是愚兄冒昧了,我刚才一直在试探你对解救郑家的决心,看来是铁了心要救他们了,我想要做的事看来你是不会懂了。” “二哥,你一直说你要做事,可究竟要做什么?升官?进入乾安殿?”李唐不解的问道。 “没错,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就是站在乾安殿的最前面,站在陛下的面前,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极人臣,我爹一辈子两袖清风,就我这个校尉,世人都说我是沾了我爹的光,凭着我爹的官威一步跨进来的,谁又知道,为了这个校尉之职我究竟付出了多少呢?” 裴元英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从杏林书院出来之后我也对黄院长的‘为家国天下计’耿耿于怀,胸中抱负无以施展,我向官府借兵剿匪,要说这一点是凭着我爹的原因,我也认了,苍州地界本不这么太平的,地处边关,山头林立,我靠着官府借给我的五百精兵和我爹委派来保护我的几名护卫踏上了剿匪的路途,就这样,我在苍州拼杀一年之久,死在我身边的弟兄眼睛都闭不上,更有口吐鲜血死在我怀里的士兵,血喷在我的脸上让我的眼睛都睁不开,至今我还能记得他们的样子。” 裴元英放开了李唐的手,掩面自泣,声音颤抖地说道:“士兵阵亡之后我就从乡野招募补齐,如此不知道多少次,就这样,我才勉强混上了一个区区六品校尉,我爹还是疼我,给了我指挥三千人马的机会,才有了你们现在所见到的裴元英。” 听完裴元英的故事之后,李唐也忍不住的摇头叹气,一时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听裴元英继续说道:“郑耀祖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又能如何,只是你确定要释放郑耀祖吗?我想达成我的理想和抱负,我希望你能来帮我一把,哪怕就一把。” “此话当真?释放郑家父子?” “自然当真,可是你有没有听到我后面说的话?” “自然是听得真切,日后二哥要是有什么我所能力及的事,定当竭力报答,那就先这样,我先走了,二哥,谢谢你。” 李唐给裴元英抛了一个微笑,裴元英微笑着回应,待到李唐走远之后,门外一直偷偷窃听的王管家走了进来,裴元英当即问道:“书生们都答复了?” “回少爷的话,都已经安顿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安排一下,给我爹写封信,一切按照计划来吧。” “是,少爷。” 王管家当即走出了书房去忙乎其他事了,只剩裴元英一人独自怅惘,喃喃自语道:“李唐啊李唐,你怎么就不明白,郑耀祖的横空出现对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现到如今只好依照之前的计划行事了,唉,心肠还是太软了,见不得别人的惨状,还需要好好磨练一番啊,就让二哥我替你做这磨刀石吧。” 第八十三章 李宗业回归 时间飞逝,眨眼间已经进入秋天了,然而今年的“秋老虎”迟迟不肯退去,直到现在,白天的太阳底下还是十分炎热,随着地气沉降,清晨傍晚还算凉爽许多,树上的鸣蝉也已经开始叫的萎靡不振起来,偶尔突然的冒出来一声鸣叫,随着知了从树上掉落,声音也逐渐变小,最后成了哑炮,就此终结了鸣蝉短短的一生。 有些不耐寒的树木已经开始树叶泛黄了,兴许过不多久就会掉落满地残骸,这同时也换来了小兰心的愁眉苦脸,无奈地坐在欢喜亭里新修好的石桌上独自叹气,恰好李唐来到后院闲逛,遇到了黯然神伤的小兰心。 自打郑家父子从监狱里放出来之后,镇上所有人就再也没见过他们父子俩,街面上都在传郑家的闲话,大多都是说郑耀祖是因为品行恶劣而被郑三友亲自关押起来训导,也许会有下次会有一个全新面貌的郑家大少爷出现在众人面前,也有那不信的人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说道:“狗改不了吃屎,郑耀祖那个王八蛋会改好?我名字倒着写!”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觉得郑三友会把郑耀祖教好的,只是时间问题,毕竟谁也没见过一个专心致力于自家生意而忽略了儿女教养的郑三友,突然开始闭门造车,将自己跟郑耀祖关在一起不问其他,其决心之大可见一斑。 李唐一路琢磨着郑家最近所发生的的大小事宜,逐渐的也走至了欢喜亭,两人各有心事,谁也没看到谁,还是在一旁修剪花枝的陈青儿看到了两人的情况,开口大喊道:“兰心妹妹,你经常念叨的鲤鱼才子李唐来啦!” 听到李唐来了之后的小兰心急切地站起身来,眼睛四处搜索李唐的踪影,没想到李唐在自己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吓了自己一跳,小兰心心中嗔怒,瞪了李唐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那个笑的花枝招展的陈青儿。 “青儿姐姐,你又胡说了,谁整天念叨这个大笨鲤鱼了,你休要胡说!”小兰心没好气的重新坐下,不再搭理这两人。 李唐看小兰心跟自己置气,转头笑呵呵的问道陈青儿说:“青儿,在忙呢哈?” “嗯,这不是入秋了嘛,院子里的花草有的已经开始衰败了,剪去这些残枝败叶才能让植株生长的更好。” “嗯,不过也别太累了,过来坐会儿吧,闲聊会天儿。” “好。” 天气炎热,青儿的背后已经被汗水打湿,额头鬓角都已经被汗水糊住,站在欢喜亭里,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微微有些湿了的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汗,一阵凉风骤然吹起,陈青儿舒爽的猛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感受着凉风带给自己的愉悦。 随着凉风停止,陈青儿也一同坐到了石桌前,青儿和李唐面对面,小兰心则是不高兴的望着洗兵池发呆。 “青儿,在楚家可否一切安好?” “都还好,没有几个女孩子是不喜欢花的,所以我也对我的工作很满意,楚少主为人也特别好,我爹以前在战场上受过伤,腿脚不好,由于我爹以前有统兵的经验,便让我爹在赤堂领了个教头副手的职务,帮着训练那些楚家的年轻子弟,小五哥的娘亲被安排到后厨做活,也算是对大娘有所照顾。” 陈青儿将楚家对他们的安排如数说了出来,李唐听完点点头,各类职务还算安排的合理,一时没话的李唐看了看嘟着嘴的小兰心,坏笑的说道:“嗯,都还不错,青儿,有几句话我得嘱咐你一下,做活就要专心,不要总想着偷懒啊溜号啊什么的,这对你日后没什么帮助不说,搞不好还会给楚家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在这些事上,可不要跟某些人学啊。” 李唐眼睛瞟向小兰心,被陈青儿察觉出了其中含义,衣袖捂住红唇轻声一笑,说道:“那是自然,别说我是个外人楚家都对我这么好,倘若我是楚家本家的人,干起活来定当是更加卖力气,”陈青儿止住了笑容看向小兰心,继续说道:“兰心妹妹,你说是吧?” 小兰心毕竟年龄还小,也没经历过那么多事,一时之间看不透他们俩的诡计,此时的她正满肚子气,声音拉的老长地说道:“是。” 这一声是,让其余两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的笑声让小兰心不明就里,忽闪着大眼睛想要看看他们俩到底在笑什么,以为是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于是就随意的在脸上糊弄了几下,然而两人的笑声更加强烈了,小兰心低头深思,终于想明白他们到底再笑什么。 只见她猛地一拍桌子,坚硬的石桌震得她小手一阵疼痛,额头上顿时出现了大滴的汗珠,然而她接着喊道:“好你个笨鲤鱼,胆敢羞辱我,看打!” 说着,那双粉嫩的小手就要朝李唐的脸上招呼,两人顿时止住笑声,李唐身子后仰,两只手不断地打断小兰心攻向自己的手,陈青儿帮着解围说道:“好了兰心妹妹,李兄也是为你好,以后可不要经常溜号了,你的那些姨娘没少在你娘面前说你的坏话。” “哼,关你什么事!”小兰心嗔怒的朝陈青儿说道,然后继续朝李唐的脸上招呼,俨然就是一个孩子心性。 “小兰心不要胡闹了,要是再这样下次我就不帮你解围了。”李唐将小兰心的手紧紧抓住,小兰心也放弃了挣扎,就此安静了下来。 李唐抬头看着陈青儿,问道:“最近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让小五跟你早点成婚吧,青儿姑娘意下如何啊?” 陈青儿俏脸一红,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李唐见状继续说道:“小五如今也算出息了,上次听楚老弟说他已经隐约有丙等嗅探的水准了,身手也隐隐接近地等辟谷境了,没想到进步还挺快的,算是我小瞧他了,你们俩早日完婚,也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赵小五你比我熟悉,你们俩打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甚至都能为了取悦你去找其他人请教,不可不见他的一番苦心啊。” “难怪我说小五哥哥那些日子怎么多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小五哥哥不是个牙尖嘴利之人,他最笨,笨到我怎么教都教不会,然而你说他笨吧,有些事反倒做的无可挑剔,不过,他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这些花言巧语,我要亲自去谢谢他。”陈青儿询问道。 这一问让李唐顿时有些愣神,花月楼是灵犀镇上的风月之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己定然不能跟陈青儿说赵小五去花月楼单纯就是为了学怎么和你谈恋爱,而不是去喝花酒的,饶是事实如此,可说出来谁信?听到陈青儿要去亲自道谢,这更让李唐感到无比尴尬。 只好咳嗽两声,说道:“在哪里学的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是他对你的一片真心日月可鉴,我让玄堂给你们安排个好日子,你们就此完婚吧。” “我也想跟小五哥在一起,只是……” “只是什么?” “小五哥虽然心里一直喜欢我,我也自然喜欢他,只是他一直都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之前说的那些花言巧语都只不过是一些风月花柳的辞藻,卿卿我我的话从没听小五哥说过,我想让小五哥先说了这句话,待我同意之后我们再完婚。” 陈青儿羞涩的用手帕遮住了自己的脸,这次换做是小兰心在一旁摇唇鼓舌的笑话起陈青儿来,李唐见状哈哈大笑几声,也让青儿感受一下小兰心在粘人这一方面上的心得。 看着两人继续打闹,李唐不由暗笑起来,这个赵小五,枉费花月楼里的姑娘一番苦口婆心的教导,怎么最终连一句有关两人婚事的话都没说过呢?难怪那天自己带着赵小五来到后院找青儿的时候,自己说道了两人尽快完婚之后,赵小五一脸木讷,陈青儿背过身去独自害羞,原来是还差了一层窗户纸啊,这个好办,既然小五嘴笨,那就让人写好了词让他背,背好了说给青儿听就是了,要是背不出那就打一顿就好了。 就当李唐还在琢磨着他们两人的婚事之时,突然有个楚家下人从远处快速跑了过来,一副急匆匆的模样,看来是从门外一直跑到后院来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大人……”那人气喘吁吁,一直吞咽着口水,一时间卡了壳。 “慢点说,先别急,到底是发什么了什么事这么慌里慌张的?”李唐端了一杯茶水递给那个下人,那人一饮而尽,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这次终于喘匀了。 “大人,家主回来了,你的父亲回来了!” “什么!”李唐闻言,当即将欢喜亭里的所有人都抛下,飞也似地朝前厅跑去,那是自己这些日子里一直心心念念的父亲李宗业,是跟着楚家家主楚定边一同外出游历而没有音讯的父亲,然而此时,他们都回来了。 第八十四章 回归之路 楚定边带着李宗业从灵犀镇出发,一路上,楚定边做起了车夫,李宗业又像往常一样安坐马车之中,两人谈笑风生,双方都以李兄楚弟相称,和李唐与楚天问的关系一样,楚定边在路上询问着李宗业想去哪里,有没有什么想见的人,李宗业说想去自己的老家东山城看看。 青州东山城,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城,相传儒家张圣人诞生于此,后被天下儒生学子奉为圣地,青苍王朝虽然以武立国,但对书生学子们格外重视,在东山城设下稷下学宫,专门为皇家提供特需人才,有圣人余辉的东山城成就了稷下学宫的名气,稷下学宫的学子也一同将圣人的光芒大放异彩。 在这里有无数的饱学之士前来辩论,各家流派想要扬名立万都会选择在稷下学宫里公开向天下人进行挑战,但凡有一人能将其问倒,即是挑战失败,所以也极少有人能够真正成功过。 然而东山城的天下挑战并非仅存于稷下学宫的成立,在儒家张圣人举霞飞升之后,东山城一直都是天下各家流派所争议的焦点,无数人前赴后继的赶来东山试图用自己的学说证道,然而硕果仅存的也就寥寥几人罢了。 李宗业祖籍就是东山人士,还未进庙堂之前的他也曾是稷下学子,地地道道的儒生,他也曾学着先圣先哲们站在高台之上,面对着四面八方前来的饱学之士展开激烈辩驳,最终一扫乾坤,成就了自己的名声,声名显赫的同时也被朝廷所看重,入朝为官之后的李宗业经过了百般莫怕滚爬,最后官至国公,再最后就被贬谪流放。 前往东上城的路上两人绕过了必经之路的京城,京城外,李宗业远远地望着城墙,夕阳西下,血色的残阳映透晚霞照耀在这个满鬓霜雪的老人身上,风吹老树,上面的树叶传来了厚重的“沙沙”声响,鸣蝉为之不唱,飞鸟为之不啼,这异常宁静的场合之下,一时间竟然让李宗业整个人呆楞了起来,没想到自己十五年后还能再次见到那个自己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地方,不由得衣袖掩面而泣。 楚定边牵着马站在一旁,陪着自己的老哥哥一并神伤,黄昏之下,颇具暑气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但他没有感到一丝丝的温暖。他也眼望京城城墙,只是不像李宗业那般哭泣,而是眼神空洞又深邃,仿佛是在看青苍的京城,又好像不是,只是那里也曾经也是黄岚的京城。 两人随风的苍老身影,既单薄,又凉薄,在此地安静的站了一会儿之后,随着李宗业的一声:“走吧。”楚定边立即驾车往东进发,越来越多熟悉的画面展现在李宗业的面前,那都是他一生为官的真实写照,当年他是通过这些地方一步步的朝京城来,然而此刻却是朝故乡去。 历时一个月之久,楚定边带着李宗业入了东山城,临近进城的前一晚,两人在郊外野营,燃烧的篝火映红了两人的脸庞,李宗业开心的仿佛是个孩子,时隔多年,没想到还能再回来看一眼,楚定边也高兴,能够帮自己的老哥哥达成这最后的心愿,没什么是比这个更值得庆贺的了,可惜没有酒。 一进东山城,李宗业快速的找寻着自己记忆里的片段,他带着一顶苇子圆顶帽,穿着打扮像是个乡野村夫,当年奉旨出城的李宗业还是个翩翩少年,如今归来已是两鬓霜雪,然而心情上的喜悦是无以复加的,两者同样都是欣喜非常。 他从车厢里探出头,给楚定边指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知不觉来到了稷下学宫的门口,楚定边的马车有意在门口停住,李宗业掀开车厢的帘子朝这个让自己成名的地方看去。 稷下学宫一如往昔的繁华热闹,正对大门的高台上,如今几乎每日都有人站在上面挑战天下饱学之士,两人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上面的宣讲,然而却被这两个饱经风霜的人听的是漏洞百出,楚定边轻蔑的一笑,说道:“哎呀,想不到这种人都已经能站在上面夸夸其谈了,颇负盛名的稷下学宫是没人了吗?” 李宗业呵呵一笑,回答道:“贤弟,其实这也实属正常,天下才子不世出,正如能征善战的武将不能在和平年代里展现风采一个道理,并非像那一茬又一茬割不完的韭菜,要是那样,人才反倒不值钱了,君子要有翠竹之志,挺且直,有兰花之香,幽而淡,有梅花之骨,傲而厚,有菊花之性,耐而端。” “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梅花傲寒而香味厚实,犹如文人风骨,厚积薄发,兰花清幽而味淡,如人之日常,翠竹不弯,但有破土之志,菊花绽放于百花之后,耐得住性子,而又不那么突出耀眼,确实端正啊。”楚定边在一旁解释道。 “哈哈,贤弟,都知道这是君子,所以天下书生都争相学习,之所以学习是因为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有上进之心,怕就怕目前台上的这位,一罐不满,半罐晃荡,自以为饱读诗书就装作一副傲骨英风之状,徒增笑尔。” “贤兄,那你有没有兴趣上去挑战一番,放心,我可以将你的身世行踪尽数抹平,不让人查到什么马脚。” “罢了,还是少惹些麻烦吧。” 李宗业一挥手,车厢的帘子也就放下了,就在这时,稷下学宫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年轻人,对着马车上的楚定边说道:“这位先生,在下稷下学宫学子谢文渊,学宫门前不让私人停车,老师特让我来禀告一声,要是来听辩论,还请跟我走,我带你们安排马车放置,看个热闹也算是给我稷下学宫增添人气,若是无其他事,烦请速速离开。” 楚定边走南闯北,仔细的端详了谢文渊片刻,突然想起这人是谁,上前问道:“阁下可是苍州人士?” 谢文渊一愣,欣喜的开口道:“先生如何得知?莫非你也是苍州人士?” “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咱们西北人,不错,我也是苍州的,你是哪里人啊?” “在下是苍州晋阳城人士,家父乃是晋阳宣慰使谢成安,不知先生是何人,可否认识家父?” “我本是苍州灵犀镇上的乡野小民,偶然经过这里,哪里会什么宣慰使大人,告辞了。” “先生慢走,既然是灵犀镇人士,可否认识一个叫李唐的年轻学子?” 听到李唐的名字之后,楚定边突然眼睛锃亮,马车上的李宗业也不自觉地掀开一旁的窗口朝谢文渊看去,不等楚定边开口,李宗业急忙说道:“李唐?他可有什么事得罪过你?” 谢文渊回答说:“哦,先生误会了,那日我从晋阳城赶夜路来稷下学宫,不成想半路遇到劫匪,幸亏恩公李唐前来搭救,自己才侥幸活命,本来我也不知道他的姓名,后来他们之间交谈我才知道了恩公的名字,你们要是什么时候回到灵犀镇,能不能帮我给恩公带个话,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李宗业听完故事,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嘴角微微挂了一抹笑意,然而又瞬间变得冷淡起来,说道:“不认识,贤弟,走了。” 楚定边的马车立时离开了稷下学宫,随着李宗业的指点,他们穿过东山城,继而朝东不远处的小村子继续前进。 城东李家村,李宗业出生的地方,还未到村口李宗业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步行前进,楚定边也只好跟着牵马前行,村口的村志是一块雕着麒麟的大理石,这是李宗业荣封国公之时朝廷特赐的,当年这块村志雕刻的栩栩如生,如今再看,早已面目全非了。 自打李宗业被流放之后,这块村志就成了众矢之的,皇上亲自下旨设立的,金口玉言,自然不能随意更改,然而就有那些之前李宗业得罪过的政敌,奉旨巡游东山城之际,便会来李家村当着全部村民的面践踏这块石碑,仿佛践踏李宗业的脸一样,这可苦了李家村的百姓,幸好有稷下学宫的学子偶尔会尊重李宗业的功绩,前来进行“凭吊”,荣国公李宗业已经死了,如今的李宗业只是一个戴罪布衣。 行至村口,李宗业摸着村志唉声叹气,一个老妇人挎着篮子从远处走来,看着这两个外来人心生好奇,询问道:“你们二人是来给李郎吊唁的吗?” 李宗业突然心中一惊,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他急忙转头看去,“红儿,是你吗?” “你是?”老妇人一时愣住了,确实,李宗业太老了,老到已经满脸岁月的沧桑了,老到步履蹒跚,只能困居在灵犀镇了,若非楚定边甘心做车夫,载着李宗业一路颠簸来到李家村,恐怕今生今世只能老死在灵犀镇了。 “红儿,我是李郎啊。”李宗业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上前走去。 老妇人心生迟疑,眼前的老头儿跟自己印象里的李郎确实十分的相像,只是老了许多,老妇人终于认出了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突然愤恨道:“你胡说,我的李郎早在流放的路上死了,你们俩到底是谁!” 第八十五章 这一夜 “红儿,我真的是李宗业,是你的李郎。”李宗业声音颤抖的说道,然而声音并不大,没有引起周围人的围观,虽说是他此刻的心情无以复加,但是他还是得耐着性子,慢慢的跟自己的结发妻子解释着一切。 然而自己说出这句话之后,妻子不仅没有赶上前来相认,反倒是转身快步离开了,李宗业急忙拄着拐杖跟了上去,楚定边也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就这样,一位妇人走在前,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其中,马车跟在其后,逐渐的朝着村子的近郊走去,已经离开人眼几里地了,此处尽是乡野农田,就在农田之中,有一个破落的房屋突兀的伫立在所有人的面前。 一路上,李宗业都在想着之前他们夫妻二人的恩爱时光,然而对红儿为什么不理睬自己也有了几分把握,妻子萧红,曾是两江之地的扬州麟东剑楼楼主之女,身手不俗,而且知书达理,二八豆蔻华年之际遵从楼主的安排外出历练,恰好来到青州东山城,撞见了在稷下学宫里意气风发、力压群雄的李宗业,李宗业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翩翩少年。两人展开一番交流之后,遂一同前往剑楼拜见楼主,从那时开始两人定下了终身。 自打李宗业被判有罪之后,萧红便在李宗业的授意下赶紧离开,毕竟麟东剑楼是享誉天下的名家大派,朝廷自然不会过于追究。本来还准备让萧红带走他们的独子李唐,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抄家的军马已经叩开了国公府的大门,受到惊吓的李唐握着李宗业的手怎么也撒不开,无奈之下,萧红只好一人逃离,后来听说也曾对李宗业展开过营救,然而最后都死不了了之。 朝廷并没有遵从李宗业的算计,洒下海网全天下通缉在逃的萧红,后来也对麟东剑楼试过压,然而逃走的萧红东躲西藏,根本不给朝廷留下任何关于自己行踪的痕迹,几年之后只能不了了之,没想到她艺高人胆大,回到了李宗业的故土,还就此扎下了根。 “红儿,我是李郎啊。”看着萧红快要走进家门口,李宗业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说道。 萧红手中的篮子不自觉的从肩头掉落到地上,回身一把抱住了年老体衰的李宗业,顿时哭诉起来,“李郎,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让红儿好找。” “我一直都在灵犀镇啊,只是官府一直在看着我,我无能为力,我也想过几次要逃走,可唐儿还小,我也是不得已只能万事加小心,不过话说回来,后来朝廷对你的搜查减轻了,为何不去找我跟唐儿啊?” “非我不想去见唐儿,日日夜夜的思念让我终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几度想去西北苍州去寻你,迫于我爹之力,你知道为何朝廷不再搜查我吗?” “不知。” “那夜我曾偷偷潜入剑楼见我爹,希望他能帮我一把送我去苍州见你们,我爹一生刚正不阿,正如他手里的剑一样宁折不弯,他当众将我囚禁,废去我一身修为,由是昭告天下与我再无瓜葛,朝廷这才抹去了对我的通缉令,临走之时我娘给了我一粒保命用的回天丹,我握着那粒丹药已经失了魂,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不知过了多少天的风餐露宿,我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东山城,来到了李家村,我才明白我的无能为力,只好在这里住下,也算是对你唯一的一点念想吧。” 听完萧红趴在自己怀里的诉说之后,李宗业大惊失色,早就听闻自己的岳丈大人脊梁骨挺得正直,没想到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下得了如此狠手,李宗业心中苦涩,摸着萧红的苍苍白发,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闭上眼睛和胸中的压抑做着对抗。 风起天阑,两个人就站在门口相拥,随着微风从两人的耳鬓之间吹荡,任凭蛙鸣蝉叫在一旁迎合着此间氛围,夕阳已经没入了水平线,留下的只有一抹殷红的云彩,还有什么是比眼前这般景象更为团圆安详的呢?楚定边微微一笑,将马从车上解了下来,坐在一旁的田垄地头上毫无所思,任凭马儿啃食着周围新鲜的杂草。 然而好景不长,一股黑云从西北逐渐的压了过来,裹挟着浓厚的湿气,楚定边自知不妙,急忙站起身来跟这两个还抱在一起的老头老太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贤兄,嫂嫂,天要下雨了,赶紧进屋吧,不知马匹放至何处,还望嫂嫂辛苦一下。” 两人这才回过味儿来,抬头看了一眼乌漆嘛黑的天色,李宗业拉着楚定边赶紧进了房中,待萧红将马匹安排妥当也一同走了进来。 屋中条件简陋,若说李宗业在灵犀镇跟李唐的生活只是寻常百姓的水准,萧红这里恐怕连寻常百姓都不如,屋子里竟然连一个完整的家具都没有,眼前的这张桌子还残破不堪,上面只有几个崩了瓷的碗,还有几张吱吱呀呀的凳子摆在一旁,以及一面年轻时候李宗业送给萧红的铜镜,上面的纹路已经磨得淡了,送她铜镜的时候李宗业还不过是个书生,没什么钱,送的镜子自然也只是粗制滥造的寻常镜子,只是没想到萧红会一直还保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贫穷并没有打倒萧红的执着,屋子里的纤尘不染就足以证明她坚定的信心,在这般困境之下,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难能可贵的呢?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不改其志,不忘初心。 昏黄的油灯照不亮整间屋子,李宗业经年累月在这种情境下读书,眼睛也有点花了,他朝着苍老的萧红看去,眼前的妻子感觉在变化,明明之前看到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妇人,现在看起来却仿佛回到了当年的二八豆蔻,李宗业使劲揉了揉眼睛,俨然也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然而还是那样,初看时是个妇人,越看越像是个美貌少女。 “李郎你怎么了,是油灯太暗了导致的眼睛不舒服吗?” “哈,没有没有,红儿,你老了啊。”李宗业忍住心里的疑惑,奓着胆子问着,眼前的一切都跟自己所知道的相反,然而看楚定边的时候还是老人模样,心里的疑惑也就更深了。 “呵呵,当年诞下唐儿的时候我就已经三十多岁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了,怎么会不老啊,李郎,你是老糊涂了吗?”萧红轻声笑着,眉梢眼角好似一个少女,遮住自己满是皱纹的脸不让李宗业继续盯着看。 “怎么会,在我心里你依旧是那个在台下为我拍手叫好的少女。” “哼,都这般岁数了还是那样的花言巧语,好在唐儿不在,要不然定说你个为老不尊。” 李宗业又揉了揉眼睛,他终于敢相信那个失散多年的结发妻子此刻就坐在自己面前,还跟自己说话,因为无论怎么看,萧红都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少女,自己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两人聊着久别夫妻该说的话,这让一旁的楚定边如坐针毡,冒着大雨走出房门去了马厩,跟那匹带着自己来到东山李家村的马儿自顾自的说起了话。 “红儿,你是不知道,咱们唐儿可出息了,他现在在苍州可有了鲤鱼才子的称谓。”李宗业将这些年自己跟李唐所经历的大小事宜如数跟萧红讲了起来,当说到那夜刺杀之时,萧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来又听到裴元英带领裴六,还有楚家少主楚天问一同前来帮忙的时候心才落了地,嘴上说着:“平安是福,没事就好。” 李宗业越讲越是激动,唾沫直飞,萧红听得津津有味,在心里也感叹着这些年里自己所没一同陪伴的惋惜,说道情切之处,李宗业老迈的身子从凳子上站起来,指天说地,突然,就在李宗业说道兴起之时,他突然整个人停顿住了,萧红抬头询问着李宗业在干什么,李宗业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积压多年的愤懑在这一刻如数挥洒,李宗业心中的遗憾尽数随着这口鲜血走了,他的气息也逐渐变得衰弱。 “李郎!”萧红抱着李宗业瘦弱的身躯大喊,马厩里的楚定边闻讯立即冲了进来,就看到萧红将一粒丹药塞入了李宗业的口中,他的呼吸也逐渐的恢复,楚定边急忙将李宗业抱上炕,调动自身元气为李宗业强行续命,在回天丹和楚定边元气的共同缓解之下,李宗业的呼吸开始变得顺畅起来。 “嫂嫂,耽误不得了,我现在要立即带贤兄回灵犀镇,嫂嫂若是没有其他挂念,还请跟我一起回灵犀镇吧,我楚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但是保住你俩人身安全自是无忧,家中也有一些珍奇药材,可以为我兄续命,他是见到你太过高兴了,心中郁结顿时皆开,老迈的身子承受不住,所以才会引发吐血之状。” “如此甚好。” 楚定边冒雨驾车,马车连夜朝着灵犀镇进发,车上的萧红将脸紧紧地贴在李宗业的额头,不经意间,眼泪打湿了李宗业的头发。 这一夜,李唐在赵小五家门口看着裴六自杀,这一夜,李宗业因找到结发妻子而开心的吐血,这一夜,楚定边疯也似的拼命挥舞马鞭,这一夜,大雨瓢泼,掩盖了所有痕迹。 第八十六章 十日生死 就在李唐还在跟陈青儿谈论着和赵小五的婚事什么时候进行的时候,日夜驾车疾驰的楚定边已经带着病倒了的李宗业回到了灵犀镇,来到了楚家门前,一路上他们不知换了多少匹马,马车刚一停下,楚定边立即从车上背起李宗业带到了自己的房中。 一路上多亏萧红的那一粒回天丹吊着一口气,外加楚定边浑厚的元气支撑,李宗业才勉强支撑着病体经受住了这一路的颠簸,饶是如此,李宗业也已经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整个人时醒时睡,虚弱不堪。 楚定边立即安排家族里最好的医师郎中前来把脉,让下人将自己在江湖上搜罗的珍奇药物尽数带来,但凡能有一粒药能为李宗业续命,楚定边都会竭尽全力的再去另寻药材制作,然而试过李宗业脉搏的郎中们纷纷摇头叹气,楚定边心中烦躁不堪,将郎中们尽数赶走,屋内只剩下萧红伏在床头上紧紧握着李宗业枯柴老草一般的手,以及心里没了法子、正坐在下面凳子上摸着下巴哀愁的楚定边。 李唐在下人的引路之下来到了这里,刚一进屋就看到了满脸尘土的楚定边,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回来的仓促,脸都没来得及擦一把,没有人曾告诉李唐,自己的父亲已经快要不行了,他正准备笑吟吟的跟楚定边攀谈几句,却被楚定边的愁容所疑惑,楚定边自然也是看出了李唐的不知此中详情,伸手一指床榻上的李宗业,重新低头陷入了哀伤。 此刻,床榻上的李宗业恰逢又一个苏醒阶段,他看着“年轻”的萧红,嘴角微微上扬,他抬起手抚摸着萧红的脸庞,没有说话,只是萧红握着李宗业的手更加紧了一番。 “父亲,你这是怎么了?”李唐见状不对,快步跑至窗前查看李宗业的身体状况,眼中完全被李宗业所充斥,根本看不到坐在一旁的生身母亲,他从萧红的手中抢过李宗业的腕子,尝试着用元气探查李宗业的身体,却发现父亲的经脉已经尽数老化了,心脉地方隐隐有了很多裂痕,若非有楚定边的元气强行拉扯着,恐怕李宗业早就一命呜呼了,所以重新输入了一道元气护在心脉周围,随时填补着缝隙。 然而李宗业的身体就连元气也快要支撑不住了,老化的经脉难以承受这外来强大元气的冲击,强行拉扯的心脉逐渐的已经生了很多细小的裂痕,已经接近无力回天的地步了。 李宗业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起来,然而根本就使不出力,只好勉强歪头说道:“唐儿,快见过你母亲。” 李唐这才细致的观察起来旁边坐着的老妇人,自打五岁之后李唐便跟着李宗业来到了灵犀镇上,已经有十五年不曾见过母亲了,她的样貌也隐藏在小时候的那些零星的记忆里,他细细端详着,眉梢眼角,白发苍苍,俨然和记忆里那个能文能武的母亲大相径庭了,他质疑的看着李宗业,李宗业强行点了点头,算是肯定,李唐这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萧红的双腿哭诉了起来。 “娘,这些年您都去哪里了,害的唐儿日夜思念,我以为您抛下我们父子不管了呢。” “傻孩子,怎么会,娘这不是回来了?为娘知道你心里苦,没有娘亲照顾的孩子,童年多半都是苦涩的,说到底,是为娘这些年对不起你们父子啊。” 李宗业躺在床榻上欣慰的笑着说道:“红儿,你可不知道,八岁之前的唐儿曾日日夜夜缠着我,跟我要母亲,可我怎么能给他变出一个母亲来呢?只好骗他说你去了更大的地方,为我们父子寻求安宁之处了,我也知道骗不了多久,好在唐儿没有被眼前的苦难所击垮,而是自己选择了释然,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红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也给伏在自己腿上的李唐擦了擦,然后朝李宗业说:“李郎,这些年你独自一人将唐儿拉扯大,真是苦了你了,之前听你说唐儿出息了,我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俨然一个翩翩少年啊,比你之前站在稷下学宫的时候强之万倍。” “哈哈,也不看看是谁的种,我当年好歹也是堂堂荣国公,虎父焉能有犬子?” “你还说,要不是你那荣国公,怎么能让我们一家人落得这般下场,唉,好在今天是重新团圆了,否则我这一生可能会带着悔恨入土吧。” “唉,其实当年我也是不知收敛,所以才惹得这般大祸临头,两江水患,朝廷无钱赈灾,还是我亲自带人去治理的嘉陵江,动员两江富绅捐款捐物,这才将水患治理完成,然而当时的我已经是国公了,皇上赏无可赏,最后不得不将我流放,能留我一命已经算是我祖上积德了,书生意气虽好,但不能将功劳尽数揽在自己身上,否则这就是下场。”李宗业叹息着,然而却并未表现出有所后悔的模样。 一旁的萧红顿时笑了起来,朗声说道:“若不是你这书生意气,兴许当年我还看不上你,正是因为你这一身的书生意气,才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爹也才能选出你这个穷小子当我的夫婿,你呀,你就知足吧。” “哈哈,知足知足,定当知足的,这辈子有你,无悔,要是有下辈子,希望我们还能再结一世夫妻。” “呸,谁要跟你这个老东西再结一世夫妻,这辈子还不够苦吗?下辈子我要做一只飞鸟,自由自在的翱翔在天地之间,朝饮清露,暮眠幽林,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要跟着你受苦受罪了。”萧红开玩笑的说道,引得李宗业也跟着哈哈大笑。 李唐从地上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母亲,和久未如此开心的父亲,心中也跟着开心,对李唐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家团圆更加和睦美满的事了,更何况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一旁愁眉苦脸坐着的楚定边看到他们一家人和和睦睦,心里也觉得欣慰,跟着一家三口道了声别之后旋即也去找自己的两个儿子团圆去了。 “娘,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给我们两个来封信,使得我日日夜夜的想娘,小时候我记得有一回我想娘想的着急,便去找父亲哭诉,谁知道一向不曾发火的父亲上来就是一巴掌将我打倒在地,从哪开始我即便就是再想娘,也不敢去找父亲了。” 李唐想萧红“抱怨”着这些年自己想念她的过程,以及李宗业曾经因为此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萧红听到自己儿子被打了,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李宗业,李宗业顿时哑口无言,直呼是这个小王八蛋告黑状,李唐嘿嘿一笑,却被萧红用手指点了他眉心一下。 “唐儿,不是你爹不给你,是他给不了你,别说是你们父子了,就连一直在外的我也受尽了风霜,你没看到吗,头发都白了,不再年轻喽。” 一听这话,李宗业顿时不高兴了,通过他的老眼明明看到的就是一个少女,那里来的老婆子,稍微愤怒的说道:“瞎说,你明明就是一个俊俏的女子,哪里来的什么老婆子,你要再敢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啊。” “好好好,都依你,你这个糟老头子,这么大岁数了,在孩子面前还没个正形。”萧红嗔道。 李唐嘿嘿一笑,为李宗业辩解道:“娘,我爹他正经了一辈子,在朝为官时正经,为民办事时正经,就连到了灵犀镇,也是正经,如今重新接回母亲,您就让他不正经一回吧。” 谁知道李宗业听完李唐的辩解倒是不乐意了,没好气的说道:“呸,小王八蛋,说谁不正经呢。” “娘,你看,我爹跟楚伯伯出去才几天,连脏话都学会了,还不是老不正经,哈哈。” “我看你爹啊,就是闲得慌,年纪越大越不知廉耻,年轻时候那阵儿读的圣贤书都喂狗了。” 病榻上的李宗业艰难地抬手指着李唐说道:“没错,都喂他了。” 看自己夫君这么说话,萧红心里那个不自在,也跟着没好气的说道:“你俩父子都是狗,一个老狗,一个小狗,这会儿都在我面前跟我讨债呢。” 李唐连忙摆手辩解道:“娘,这您就冤枉孩儿了,孩儿可是咱们苍州的鲤鱼才子,在外有李锦鲤一称,可不是什么小狗。” 一家三口顿时哄笑做一团,只是李宗业在跟着笑的时候突然咳嗽几声,这让母子两人重新担心起李宗业的身体来,李宗业摆了摆手说道:“不妨事,我的身体我知道,都是老毛病了,岁月无常啊,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今年去,挺过去的话,最多还有半年活头,挺不过去……” 萧红立即伸手堵住了李宗业的嘴,不让他继续将“混账话”说下去,即便说的是实话,然而在这生离死别之际,谁也不愿意听到这类伤怀之言。 然而这时,楚定边从外面重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表情十分复杂,将李家母子拉至一旁说道:“贤侄刚刚应该也探查过了,贤兄的身体已经几近支离破碎了,目前只是凭着一口气撑着,但是不知道能撑多久,我楚家走南闯北,世间的好药我这里也有不少,然而竟无一种药能救治贤兄,现下只有一粒九转回魂丹,服下之后可保十日恢复如初。” 楚定边说到这里迟疑了,李唐急忙问道:“十日之后呢?” “十日之后,立即身亡,再无解药。” 萧红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李唐安慰着母亲,心里一时也没了主意,就听屋里“噗通”一声,立即就听到李宗业高声喊道:“我吃!” 第八十七章 军师张玄 第二日清晨,闲来无事的李唐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拜见自己的父母双亲,楚定边已经将自己家主的房间腾了出来,搬到隔壁的厢房暂住了,不得不说,楚家人对李唐一家都十分的好,包括那枚九转还魂丹,还是楚定边无意间得来的稀世奇药。 此刻李唐来至在了自己父母亲所住的地方,他们老两口正坐在庭院里有说有笑的喝茶,李宗业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然而自己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他站在门口用胳膊拄着墙壁,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 就在昨天,楚定边将李唐母子叫到外面窃窃私语之时,李宗业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极力的伸长耳朵探听着外面在谈什么,然而怎么也听不清,于是,他用尽浑身力气支撑着自己上半身起来,准备离得近些仔细的听听,自打从东山城的李家村往灵溪镇赶的时候,楚定边和萧红就自己的病情什么也不告诉自己了,自己只知道有的时候会不自觉的陷入昏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身体每况日下,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无力了起来,自己可能不行了。 他支撑着病体强行往窗边爬着,腿脚不听使唤的将自己重重地摔倒了地上,他把持着一旁的桌案勉强撑了起来,自己也通过开着的窗户隐约听到了他们在讲些什么,隐约的听见了什么药的名字,然而具体也没听清,但是后面的他可听见了,吃了只能活十天,但可以保证自己身体在这十天里恢复如初。 李宗业刚强了一辈子,在自己老了的时候,卧病在床等人伺候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人年轻时候越是强硬,到老了就越是嫌弃自己的不中用,对他们而言,一旦卧病在床就代表着自己的尊严随时可能会受到践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他们母子也会跟着受罪,这才不是他想看到的,李唐和萧红两人已经跟着自己受了太多苦了,所以他几乎连考虑都不考虑的高喊:“我吃!” 三人听到了李宗业摔到床下的声音之后,连忙赶了进来,李宗业支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挺直,看到楚定边手里握着一个小盒子,想也没想的一把夺过来,将里面的药丸一口吞下,李唐母子瞬间泪如雨下,一旁的楚定边仿佛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一屁股沉沉的坐到了地上。 然而事已至此,已经再无补救之法了,还剩十天,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在这十天里有尊严的活着,李唐悄悄朝门里观望着父亲的神态,面如桃花,中气十足,看来是药效已经发挥了作用,看到李宗业身体安健,李唐还是决定要笑着进去,不要给父亲抓到什么难受的把柄,人都会有老的那一天,谁也不愿意在生离死别的问题上过分纠结,尤其是老人。 “爹,娘,孩儿来给你们请安了。”李唐笑吟吟的走进庭院当中去,老两口纷纷投来欣慰的目光。 “是唐儿来了啊,来来来,快坐,听听你爹在这儿吹牛皮呢。” 萧红一说这话,李宗业顿时就不乐意了,扬声道:“谁吹牛皮了,那张玄我确实认识啊,一脑袋的白头发,虽说长得倒是年轻,但毕竟岁数大了,就是难看,比起我年轻时候差远了。” “呸,谁年轻的时候不好看,我年轻的时候还是个俊俏的大闺女呢,还不是嫁给了你这个老东西,搞得我现在人老珠黄,风采不再了。” “嘿嘿,红儿,天理循环,岁月变迁,谁也不可能跟时光对抗,我这不是陪着你一起变老了嘛。”李宗业服下九转还魂丹之后,视力也紧跟着恢复了,也看清了萧红确实已经是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妇人了,饶是如此,在李宗业的心里她还是那个在台下给自己叫好的萧家少女, “谁愿意跟着你变老啊,别在这儿臭不要脸了,你说是吧,唐儿。” 老两口话锋一转,即刻之间转到了李唐这里,这让李唐顿时觉得一脑门子的黑线,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们二位都不老,都还年轻。” “哼,老的没正形,小的也跟着没正形起来了,唉,我这个命啊,怎么就这么苦,这哪是嫁了个李郎啊,明明就是嫁了个冤家对头,老天,赶紧收了神通吧。” “哈哈,红儿,这辈子咱俩是绑定住了,不可能再分开了。” 看着老两口高兴,李唐自己也跟着开心,猛然想起刚才李宗业曾说过认识张玄一事,之前在杏林书院的时候,院长黄宗羲曾特意告诉过他,刺杀那一夜张玄曾卧在回廊中横剑在前,时刻准备着前来营救,然而具体是为什么,黄宗羲也不清楚,让李唐自己来问李宗业。 李宗业察觉到了自己孩儿的走神,寻声问道:“唐儿,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吼吼,没什么,只是刚才想到一件旧事,对了,爹,您认识开国军师张玄?”李唐缓过神来,随即询问道。 “他呀,认识,那个老东西可坏了,想起来就来气。” “爹,都怎么个过程啊,详细跟我说说,孩儿想听。”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随着李宗业打开了话匣子,一副漫长的画卷逐渐的展开。 事情发生在四十几年前了,具体多久李宗业自己也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少年读书郎,少年李宗业那天一如既往的准备去稷下学宫蹭课,稷下学宫有皇家扶持,也招揽了一批学子前来上课,对外来的学生也不驱赶,圣人言:有教无类。稷下学宫就是按照圣人所说的做。 那日他还在路上盘算着今日先生要讲什么,自己能否听懂,正在低头苦思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只见那老头一身宽衣白袍,背后背着一柄宝剑,任谁看了都是一副仙人的模样,那人正是谪仙人张玄,只是那时候的张玄已经喝醉了,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不直,自己跟他撞了个满怀,张玄也将自己讹上了,少年李宗业无奈,只好领着张玄回到自家暂歇,自己也好前往稷下学宫继续听课,要是快些走兴许还耽误不了时辰。 李宗业好生嘱托着醉在床上的张玄好好睡觉,睡醒了就走吧,桌上给他放了水和干粮,然而张玄不依不饶,说什么也不肯安生,醉手大力抓着李宗业的胳膊,李宗业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能经得住这一下,痛的他身子都软了。 张玄口吐酒气,醉着说了一些李宗业当时根本就听不懂的话,什么是五彩,那个叫位极人臣,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又是什么青苍就靠你了之类的浑话,还跟李宗业说什么以后要倒霉了,张玄叹着气说道:“唉,你以后可太惨了,还得我帮你一把,真是晦气。”李宗业只感觉这是个疯老头儿,况且腕子还被他抓着,疼的几乎什么都没听进去。 后来,每当自己有重大症结出现的时候张玄都会突然出现拯救自己于水火。先帝在世之时,传闻草原里出了一位武林新秀,被他们的大王安排在自己的军队里,十万草原人入侵苍州,准备夺取苍州地界,边关军队都被吓破了胆,否则雁行关也不会轻易被攻破,然而等自己到了灵溪镇的时候,却怎么也没见过那位新秀,直至将他们赶出苍州,张玄也没出现。 那年两江之地发大水,自己准备亲率众人前往两江赈灾,张玄又来了,还是那般容貌,只是这次他没喝醉,他仿佛有心事一般看着李宗业说道:“要去两江赈灾之事,你可想好了?” 当时已经是国公的李宗业心中也跟着纠结了片刻,一咬牙说道:“黎民百姓受苦,朝廷此时竟无一人可用,我不出头谁又能化解这场灾难呢?”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我离开朝廷,青苍国泰民安,而你在朝,落得个无人可用的局面?” “我知道。” “你啊,太过执着了,要是早点培养年轻一辈,也不至于当了国公还要出现在百官一线,罢了,这也是你的一场灾难,虽说我能力有限,但是看在你为青苍尽心尽力的份上,保你性命无虞还是可以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走了。”张玄的身影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李宗业一人莫名其妙,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带着众人赶赴两江,嘉陵江水滔滔不绝,无数良田民宅都被大水冲了,李宗业的这些人根本无济于事,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往前冲,大水汹涌,眼看着就要将李宗业吞噬,张玄又在关键时刻出手搭救,一剑,也仅是一剑,汹涌的嘉陵江就此安静下来,天下之民都以为是李宗业的行为感动上苍,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然而并不是,张玄也在嘉陵江安静下来之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稷下学宫辩论群雄而名震天下,李宗业没想起张玄的话,入朝为官,李宗业没想起张玄的话,位极人臣荣封国公,李宗业还是没想起张玄的话,最后在发配灵犀镇的路上他才猛然想起张玄的话,原来自己的一生都被张玄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自己如此飘摇的岁月,都被张玄算得一干二净。 “唐儿,我说张玄坏,就是坏在这里,这一切都是他的所作所为,但他已经离开了青苍朝廷,然而心系青苍,通过其他人来帮助他达成自己的目的,也多亏了他,要不然我早不知道在朝廷里死了多少次了,我虽说深刻的明白朝堂心机,但我仍然没忘了我是个书生的本性,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明百姓计。” 第八十八章 调兵遣将 城南校尉营中,裴元英正在检阅自己的三千部队,身旁跟随的是家里的王胖管家,自从上次李厚宗等人从营里突然消失之后,营中士卒的士气一直萎靡不振,谁也没想到,重点培养的人才竟然是谍子,而且更加令人发指的是这几个人到底是从何来而都不知道,这让裴元英的心里总是觉得不对味。 他望着三千士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消息已经封锁了,目前只是在营中还在对此事窃窃私语,纵使三名千夫长已经竭尽全力的封住士兵们的口了,然而仍旧无济于事。 裴元英站在高台上,高声对下面喊道:“将士们,打起精神来,别让人家瞧不起咱们校尉营的士卒,咱们也是热血青年,是青苍皇朝里的精锐,是御边之将!” 然而,无论裴元英如何鼓舞士气都让士兵们提不起劲,这群兵没有几个是老卒,甚至连战场是什么都不曾见过,只有老兵心里清楚,真等打仗的时候敌我双方的谍子频繁往来,自己身边终日躺在一个帐篷里的兄弟,明日也可能突然因为身份的查清而逃走,布局谋划要趁早,早到双方相安无事之时,早到谁也不曾察觉之时。 “我知道,朝夕相处的兄弟,突然就变成了敌对之人,任谁心里都过意不去,然而事实已经发生了,这只不过是你们从军的第一道考验而已,以后,当我们面对真正的敌人的时候,兴许我们还会遇到更加艰难的问题,到时候大家怎么办,束手就擒吗?”裴元英在台上叫喊着,然而低着头的士兵比什么都打击人的信心。 “想当年我爹晋阳指挥使统兵的时候,草原王帐派的谍子都成了我爹的身边人,若非我爹事先察觉,才幸免于难,然而事后想起来还是令人后怕,后怕之余我们还能干什么?为军中官员的精明做出肯定吗?错,这正是官员们的失职,是我们这些人的失当,错不在你们,错在我们,在我这承信校尉!” 下面的人仍然鸦雀无声,这让裴元英不免心急起来,脑中飞速旋转,无所不用其极的想着还有什么理由可以用得上。 “不就少了四名精锐吗?不怕告诉大家,本来军中想让这四人提升至百夫长的,如今这四人的逃脱刚好省去了我们的调查,为青苍排除了隐患,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更何况这四位百夫长的名额还在,你们个个都有机会竞争。” 随着“晋升百夫长”几个字从裴元英的嘴里吐出,营中的士兵顿时提起了精神,眼睛里也重新被期待的光芒所代替,这让裴元英心中一乐,得亏这些士卒年轻,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们心中的斗志重新点燃,只有零星几个老卒对此事提不起兴趣,然而无关大局,只要稳定住大多数人,那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时,下面有士兵开口说道:“校尉大人,不是我们这些人因为那四个人离开而感到伤心,而是我们自己营中朝夕相处的弟兄,我们自己都没看出他是谍子,大人刚刚说是大人们的错,其实是我们这些属下无能,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去思索那些事呢?还请大人不要责罚才是啊。” 裴元英不由好奇,眼前这个士兵话说的严丝合缝,将刚刚自己所说的错误全都归责于众士卒,这让裴元英对这人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不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校尉话,属下名叫景博阳,去年年底从的军。” “好好好,好名字,不过有些话你说的不对,不论做官还是为将,皆应事无巨细的思索到位,无微不至的关怀每一位自己的部下,不仅要让士兵们吃饱穿暖,还要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功勋,例如这次百夫长的选拔上,不仅从各位什长中挑选,每位士卒都有机会竞争,有能力者当先录取。” “属下谨记大人训话。” 随着两人对话结束,一干将士纷纷叫起好来,这让裴元英的心里顿时无比的佩服自己,自从裴六死了以后,自己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不曾有过获胜的感觉了,如今这份感觉又重新找了回来。 “大家近几日勤加操练,选举不日即将举行,到时候就看各位的本事了,是龙是虎,都见见真招!” “喏!” 看着众将士的士气重新振作起来之后,裴元英将刚刚那个士卒的名字暗暗记在了心里,心满意足的朝军营大帐里走去,几名千总开始加急操练起来,此时,他身后跟着的也只有王管家。 进入大帐之后,裴元英找了根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原来刚刚训话的时候他也无比的紧张,手心都攥出了汗,他开怀大笑的说道:“哎呀呀,王管家,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好在我想起了晋升百夫长这么个理由,否则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将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新兵安抚住。” “少爷聪明绝顶,这点小事怎么会难道少爷呢。” “哈哈,你快别这么说,我自己都有点飘飘然了,对了,”裴元英走至正中的椅子上安坐,突然问道:“这么久都没有李唐的消息了,你有没有帮我好好查查?” “启禀少爷,最近李唐很少出楚家大门,目前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天有人看到楚定边衣衫褴褛的回来了,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病恹恹的老头儿,跟着的还有一个老妇人,那个老头儿应该就是李宗业了。” “嗯?李伯父回来了?那我得找机会去拜会一下了,再不拜会就没机会了。”裴元英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继而又问道:“上次让你送给我父亲的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老爷说了,一切按照少爷的意思办就好,无需多问,老爷定会鼎力相助。” “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还有一封信,麻烦王管事帮忙送给我父亲,有些事还得辛苦我父亲帮忙一下。” “少爷,还请恕老奴多嘴,少爷此次要办什么事呢?”王管家不再自称属下,反而自称老奴,显然,他这次跟指挥使裴寺生对接之时收到了什么命令,对裴元英效忠的命令。 “没什么,想跟我父亲借一万五千兵马用一下,来的时候最好还能叫上谢伯伯一起,他的千金文玉目前还在楚家,有她在,万一有那不长眼的士兵上了她,那就不好办了。” “嗯,老奴听从少爷安排,希望少爷这次能旗开得胜,不要再被那李唐搅了好事才好。” “李唐越是搅和,我也就对李唐越感兴趣,能不能让李唐就此听命与我,一切都看这一次了,依照他的性子,很有可能不跟我,但是作为他的义兄,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只是这件事做法比较狠辣,希望他不要怪罪我就好。”裴元英的眼睛朝帐外张望着,这让王管家也跟着往后看了一眼,然而什么都没看到。 “少爷乃是将门之后,他李唐不过就是个被流放的罪人而已,怎么敢怪罪少爷呢?” 裴元英不再看向帐外,目光凝聚,看向这个跟自己说话的王管事,心里也不知道是惊是喜,跟着说道:“王管家,我曾不知道多少次的说过,不要小看李唐,这个人看上去虽然义薄云天,情深义重,但是真要做大事还缺乏磨炼,古来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我要是不趁此机会磨炼他一番,日后就算跟了我也不见得会发挥多少效力,其他的暂且不说,就洞察人心和监听探查这一方面上,没有几个人能跟他比。” “世上果真有这种人?少爷会不会太过高看李唐了,所以才说出这番话的?” “哼,我和李唐相识十年有余,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只是他碍于身份,一直不曾明目张胆的做过什么,那夜他家遭到刺杀,我一进门他笑脸相迎,跟我说幸亏我来了,说明什么?说明我安排的人早就被他探知了,那时候的李唐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如今已经是能杀死裴六的高手了,只是缺乏锻炼。” “老奴不懂,只是少爷尽力就好,不必因为一个李唐而耽误了全盘大计,为了这个计划,老爷跟少爷已经等了一整个夏天了,如今秋天已至,肃杀之际,还请少爷不要心慈手软,万不得已之时,老奴也会出手为少爷摆平眼前事。”王管家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仿佛他就是为了这个计划而被裴寺生派来的,此时也要显露自己的真实面目了,嗜血的獠牙已经露了出来,就没那么轻易的再藏起来。 “嗯,一切还在我的掌握当中,告诉我爹,下个月,我要的东西都要送来,走出苍州,走出灵犀镇就看这一次了,我梦寐以求的乾安殿,终于要去见一见了。” “少爷不必心急,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做。” “嗯,知道了,你下去安排去吧。” 随着王管家的离开,裴元英躺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喃喃道:“李唐,希望你不会怪我吧。” 第八十九章 远走 这日,李唐一如既往的去谒见父母,刚刚走至门口,就见楚定边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那两人一老一少,身着华丽,仔细一看,正是在家闭门不出的郑三友和郑耀祖父子俩,就在李唐心生奇怪之际,三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李唐刚想上前询问这两人今天怎么来了,还未开口就见郑三友拉着自己儿子给李唐跪了下来,这让李唐大惊失措,慌忙地上前扶起两人,然后和几人一同去见自己的父亲。 “呦,这不是老郑吗,今日怎么有功夫到我这里来闲玩啊?”李宗业看着这两个人开口道,也跟着起身相迎。 “吼吼,原来是李国公啊,我们父子在这有礼了。”郑三友抱拳拱手,郑耀祖什么话也不说的保持沉默。 “早就不是国公了,得亏你还记得我,来来来,快坐,定边贤弟,劳烦你帮我们找壶茶水吧,在这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有劳了。” “老哥哥说的哪里话,见外了不是?我这就让属下去给你找些好茶来,”楚定边在刚刚郑家父子进门之时问过他们的来意,他们说是要找李唐答谢,自己也没详细的询问,看了看庭院中的这一群人,然后说道:“哥哥,今日郑家父子前来是找我贤侄的,你可别自作主张的替人家把事情办了啊。” 郑三友微微一笑,说道:“楚家主,不妨事的,若非是李唐小友此次帮了我们郑家的大忙,兴许我们父子现在已经饮下孟婆汤,就此两忘了。” “嗯?老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那唐儿又是如何帮的你们,烦请细细道来,我也好听听我家唐儿最近的动向,又惹了什么祸。”李宗业拿眼一打李唐,李唐瞬间感到尴尬无比,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猜到了接下来郑三友要说什么,于是就在楚定边吩咐下人的时候抢过了下人的活,自己亲自去倒茶去了。 每日陪同李宗业的萧红也是识趣的走进了房门当中暂避,此刻,院子里就剩郑家父子以及李宗业和楚定边四人而已。 “就是啊老郑,贤侄又干什么事了,我这公务繁忙的,也没顾上照顾他,快说说,他最近都怎么了。”楚定边在一旁催促着,郑三友的两只手在胸前摩擦着,好似十分紧张,但郑耀祖却在一旁焦急的拽着郑三友的袖子,郑三友这才开口说出了郑家落难的实情。 说道幕后黑手是裴元英的时候,李宗业情绪震怒,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哼,这个裴家的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我教他为官之道,他却这么做事,那乾安殿上是他说想去就能去成的吗?这分明就是踩着你们郑家上位,下次见他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不可。” 楚定边在一旁安抚道:“老哥哥切莫动怒,裴家小子虽说我不怎么熟,但是听闻在镇上的名声还算不错,我家犬子倒是跟他以前是同窗,到时候问问他就知道这裴元英是什么人了。” 听了这话,郑耀祖顿时怒从心起,放声大吼道:“什么人?恶人,十恶不赦之人,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蒙蔽,这些年我的名声想必两位叔父也有所耳闻,这一切都是拜裴元英所赐,是他教我为非作歹,也是他陷害我父子入狱受苦,若非是侄儿我咬紧牙关坚持不松口,恐怕早已身首两处了。”老郑连忙拉住自己的儿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然而郑耀祖的话还是让李宗业心中不由的生疑,试探着询问道:“不能吧,再怎么说那裴家小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没看出他有那么坏啊,莫非这里面有什么冤枉不成?老郑?” “国公此言差矣,那裴元英不仅心肠歹毒,而且几次想致我儿子于死地,我儿子之前虽说纨绔,但罪不至此,当我也被关进大狱的时候,我儿子的身上已经没有几处好地方了,浑身上下都被打得变了样子,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他娘死的又早,我又没时间管教,说到底是我的错啊。” 郑三友悲伤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将没说完的案件说了下去,李唐的细密安排让李楚两位身经百战的老人都不由得赞叹起来,一直说到两人出狱,楚定边拍案叫绝,“哎呀,没想到贤侄小小年纪就能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真是深得老哥哥真传啊。” “呵呵,贤弟过奖了,我只不过是趁着自己闲来无事,将我这些年所经历的阅历如数告知他听罢了,只是我也没想到他能运用起来,不过说到底,只是唐儿的心性还是太过纯良了,真要把他放在官场上磨炼,恐怕会被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给生吞活剥了。” 几人随着郑三友将事情经过说完,已经从刚刚感同身受一般的悲痛情绪当中抽离出来,转而开始嘻嘻哈哈起来,李唐也从外面端着茶水走了进来,看到几人都面露喜悦,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几位叔叔都在跟你们聊什么呢,怎么那么开心。” 李宗业突然板起脸来,装作生气的模样说道:“我们在说你好大的本事啊,还敢违背夜间宵禁去郑家房顶上探听,还假装当猫叫骗过了所有人,好高的修为啊。” 郑三友也跟着纳闷的说道:“是啊贤侄,我郑家高手虽然都被我安插到镖局去了,没留下几个高手看家护院,但也有几个辟谷洞虚的护院,寻常人要是夜间进院也会被察觉,不是我多嘴问你,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师承是谁啊?” 李唐偷偷一笑,面带窃喜的说道:“修为不高,堪堪人等元婴境而已。” “元婴?!”原本就在院中的四人顿时长大了嘴巴吃惊起来。 “对啊,元婴。”李唐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四人这才相信李唐没有说大话。 楚定边跟着附和道:“哎呀贤侄,好身手啊,我走之前天问也才灵池后期,前些日子见他发现已经看不透了,我问他他才告诉我已经到了天等具灵境,你们兄弟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遇啊,老夫修炼半生也才堪堪元婴而已,和你们这么一比我真不算什么了,哈哈。” “这其中奥妙嘛,要是我没跟父亲交流那些事之前还能告诉你们,但是那天我跟父亲问了一些事,也让我知道了我师父为人的隐秘,所以不能告诉你们,还请各位叔叔包涵。” 张玄的事确实不能说,前几天听李宗业那么说张玄的身世背景,想必他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行踪,所以此事还是不说为妙。 “对了,郑叔叔,那你们接下来的打算干什么,继续教导耀祖继承家业还是怎么着?” “不瞒你说,本来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说说我们接下里的打算的,只是刚刚被李国公问的忘了此事,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想就此将家族生意托付出去,交给大掌柜慢慢打理吧,我想带着祖儿在江湖当中闯荡一番,见见世面,开拓一下眼界,他还小的时候我没有管教好他,是我的失职,接下来我想用我的余生来好好教教他,也算是没有对不起他娘了。” 郑三友说着接下来准备做的事,神态落寞起来,郑耀祖也跟着一阵心伤,显然在这件事上郑耀祖还是想接管家族生意的,奈何自己之前不争气,错失了这个机会,郑三友即便有心培养也无力培养了,自己儿子的名声已经在镖局里臭了,想要镇压这批人除非自己还活着,押镖本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要是日后自己遭遇什么不测,仅凭郑耀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将那些心高气傲的镖师镇住。 “老郑,干了一辈子的生意,说不干就不干了?咱们镇西镇北的,隔着也不算远,互相还有个照应,你这一走,灵犀镇就剩我自己一个民间大族了。”楚定边开口问道。 “楚家主说的哪里话,不是还有杏林书院的‘伴读状元’陪你嘛,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耀祖年纪还小,所说已经没多少修行的潜力了,但留在灵犀镇里,有裴家一天,我家里就不会安宁,就此离开吧,你也不必劝我了,我意已决。”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干预了,还希望你们父子能在江湖当中重新闯出一番名气,待日后江湖再见,再现老郑风采。” “多谢楚家主成全,要是没有其他事,我们父子就先走了,日后有缘,江湖再见。”郑三友刚要转身离开,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凑在楚定边的身边小声说道:“最后再提醒一下楚家主,裴家小子既然野心勃勃,拿我郑家开刀不成,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们楚家,还请多加小心,告辞了。” 眼看着郑家父子要走,李唐急忙开口说道:“两位先别着急走,既然已经决定离开灵犀镇了,那日后再见面可能就不容易了,不如参加完婚礼再走,也不差这两天了。” 李宗业和楚定边异口同声道:“谁的婚礼?”躲在屋中悄悄听着院落里他们谈话的萧红也探出脑袋,好奇的朝这边张望着,楚定边对刚刚两人的异口同声觉得有些尴尬,顿时收声看向李宗业,心中存疑的李宗业继续问道:“是笙儿来了吗?” 就听李唐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我新收了个属下,名唤赵小五,他的未婚妻此时就在楚家后院里做工,我安排他们两个择日成婚,”李唐朝自己父亲的面前稍稍靠了靠,小声说道:“笙儿现在在长生山上,我已经偷偷去见过她了。” 第九十章 陈将军 自从李唐决定给赵小五和陈青儿完婚之后,采购一应物品的工作就交给楚天问和谢文玉他们两人去做了,这俩人,一个喜欢行侠仗义,为了给自己兄弟找开心把人家仓库给烧了,另一个也是一身的侠肝义胆,为了闯荡江湖偷偷从家里溜出来,兜兜转转,跟着李唐从长生山一路到灵犀镇楚家。 对于赵小五的婚礼,李唐并不打算叫太多楚家人参与,一来非亲非故,二来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丙等嗅探,楚家上下日理万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停一天的时间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所以请柬派发的并不多,仅是通知了双方亲属和郑家父子以及杏林学院院长黄宗羲罢了。 这一日,楚天问采购的东西已经差不多了,明日就要为两人举办婚礼,今日要为两位新人筹划婚礼现场,为此楚定边特地给了赵小五一处楚家闲置的空宅子作为婚房使用,此刻李唐的一家三口已经来到了预备婚房当中,楚天问和谢文玉早早的就到了,连同赵小五跟陈青儿两位准新人也在忙活着。 三人在庭院当中端详着各种陈设,李宗业转头对李唐说:“好啊,还是年轻好,还能娶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唐儿,什么时候能看到你跟笙儿举办婚礼呢?” “哈,父亲,笙儿现在还在长生山上跟随道长修习,这个婚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结不成,况且依着我现在的情况,笙儿要是冒昧的跟我在一起,恐怕朝廷里的那帮老臣会对韩伯伯不利,所以还不着急。”李唐打着哈哈,勉强搪塞着。 李宗业叹了口气,说道:“唉,这辈子恐怕是看不到了。” 就在三人攀谈之际,站在凳子上准备挂灯笼的楚天问看到了几人,放声大喊道:“唐哥儿快来帮忙,文玉这个笨蛋真是太笨了,连个灯笼都弄不明白。” “哈哈,文玉怎么说也是个千金大小姐,那里干过这种粗活,这就来帮你。” 李唐高声叫喊,紧接着就去帮楚天问干活去了,事实上,那里是谢文玉笨,少女蕙质兰心,精细的手工活让旁人自叹不如,明明就是楚天问性子急切,等不得那细活的慢工,所以才无的放矢起来,这也导致谢文玉大清早的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统统都用在了指挥李唐和楚天问上了。 这也让李宗业夫妻二人看的哈哈大笑,戏说着他们还都是那般调皮的孩子,感慨着岁月变迁,如今两人都已经苍苍白发、身摇欲坠了。 就在李宗业夫妻还在说笑的时候,房中突然有一个拄着拐杖的瘸腿老者走了出来,刚一见面李宗业就感觉那人很熟悉,但又认不出那人是谁,瘸腿老者脸上挂着微笑,看起来是对这婚房十分的心满意足,一抬头也看到了站在庭院当中的李宗业。 两个老头就此怔住,瘸腿老者拄着拐朝李宗业慢慢走来,李宗业故作镇定,手握龙头拐杖轻轻杵了一下地,瘸腿老者大惊失色,手中的木质拐杖就此丢掉,突然单膝下跪朗声道:“属下陈四郎,见过大都督!”不是别人,此人正是陈青儿的爹、赵小五的岳丈陈老四。 这一声喊叫引得院子中的所有人都惊奇的朝这边看来,李唐也放下手中的活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宗业轻轻抓了一把胡须,双目微闭,脑海中开始回想着和陈老四共同的记忆,没多一会儿,就见李宗业怒目圆睁,放声大喊道:“明远将军陈四郎,二十五年前奉命驻守晋阳城,草原人兵临城下,坚持不到月余就把晋阳城丢了,你可知罪!” 明远将军,正四品大将,手下统领军队一万五千人,当年驻守晋阳城的不止他一人,还有授正三品昭毅将军的老指挥使,另外还有两位四品将军,共有十万大军,负责驻扎雁行关以及晋阳城一代,然而面对十几万草原大军却顷刻间化为飞灰,成了军队作战史上的奇耻大辱,否则,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的李宗业也不会亲自前来边关督军,从而歼灭草原敌寇。 “属下知罪,但是属下有苦衷。”陈老四低着头,仿佛受尽了委屈似的。 “有何苦衷,如实道来!” “草原蛮子筹划多年的那一次进攻,派遣了号称修为天下第二的军神做兵马大元帅,两军对峙,双方交锋,那人率领一支小队横冲直撞,顷刻间斩杀我军千人,若非老指挥使布局缜密,恐怕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来,及至老指挥使下令后撤之际,我方八万大军仅剩三万余人,然而草原人也没得到什么好果子,我方斩杀贼寇首级五万余,军队后撤的时候,弟兄们走的走散的散,仅剩一万五千余人进了灵犀镇。”陈老四声音颤抖,那场战事的惨烈程度显而易见。 “战死六万余,杀敌五万,你好大的荣耀,为何自从我督军灵犀镇之时就没见那什么天下第二,致使我军在灵犀镇与贼人对峙几个月都不敢出城应战,若非是你们有意谎报军情?” “都督,并非是我等谎报军情,而是退至灵犀镇后,长生山上有仙人来助,实不相瞒,我们是边打边撤的,在我们的背后丢下了不知道多少具弟兄的尸体,及至退到长生山之时,山上有仙人为我们挡住来犯之敌,我们这才有机会退往灵犀镇重整旗鼓。” “为何军报不曾有见过长生山道士的消息?”李宗业步步紧逼,倒要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长生山上仅仅下来了七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白衣白发背插宝剑的苍苍老者,老指挥使担心传扬出去不利于我军军威,所以就将消息瞒报了,然而我们那批人都知道,长生七子下山来的佳话。” 白衣白发背竖宝剑?李宗业心里一愣,这跟自己印象里的张玄简直一模一样,难不成真的是张玄替青苍皇朝守住了苍州?这也倒像是他的做派,张玄所为青苍所立的功劳如数都丢给了自己,让李宗业为他在朝堂上继续活着,这些年虽说张玄的踪影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了,但只有自己知道他还活跃在青苍,只是现在不知道找了谁来给自己当替身。 李宗业手中龙头拐杖重重的点地,继续怒喝道:“那你为何在战斗结束,本该论功行赏之时就此辞官,隐入乡野,害的你们那批边军都跟着纷纷隐退,一时间只能抽调还是兵部郎中的裴寺生来到边关,一跃成了三品指挥使。” “都督,你看我的腿,在追击草原毒师的时候被草原弯刀给咬了一口,那柄弯刀上不知道萃了什么东西,我消耗自身修为才将其驱散,境界也就此大跌,对于那场战争,属下实在是心中有愧,我十五岁从军,干到二十五岁已经是四品将军了,论提拔之快,恐怕一时无人出我之右,全凭我作战凶猛得来的,驻守晋阳城那一战是我这辈子打的最憋屈的一仗,也让我看到了咱们青苍的无力,说好十日内必到援军,我们坚持了一个多月,还是挺不住了,都督,属下一直有个问题,那场战争开始的时候朝廷都在干什么,边关告急的军报日日飞马送进京城,为何就一拖再拖?” “这些年既然你都在灵犀镇中,为何不来见我!” “回都督话,不是不想见,而是没脸见,仗打成那样,我活着都有愧,何况是见您呢。” “唉,你先起来吧。”李宗业没了刚刚的威风,顿时泄了气,“当时的兵部不仅仅是一个兵部,先帝在位的时候六部一直都沆瀣一气,他们所针对的就是咱们的皇上,派系之争在朝堂上屡见不鲜,这场战斗成了事件的转折点,得亏这场战事让我能够脱颖而出,一举打破僵局,让六部重新分化,后来先帝不到三十岁就驾崩了,乾祐皇帝继位的时候不过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多年看下来,咱们的陛下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重蹈当年的覆辙。” “都督,朝堂争斗难道就比边关战事还要重要吗?我等浴血拼杀,守护的就是这么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势的酒囊饭袋?”陈老四拄着拐杖站起来,然而怒火已经从李宗业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早就不是都督了,什么也不是,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介布衣,活不了几天了,朝廷上的事我管不了,陈将军,你我如今只要各自做好眼前之人,眼前之事就好了,老了,就该有个老了的样子。” “既然都督都不是都督了,我也早就不是将军了,我还是喜欢当时一同镇守灵犀镇的黄宗羲说的那句话,‘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们的功过是非,留待后人评说去吧” “黄院长啊,哈哈,说起来当年打完仗这个家伙还欠我一顿酒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给我,罢了罢了,随他去吧。” “没关系,都督,明日小女出嫁,都督尽管来喝喜酒就是。”提及自己女儿婚事的陈老四立刻满面春光,十分期待着明日的时光。 “你说明天出嫁的是你闺女?” “是啊,难道都督此次前来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我家唐儿只说是他属下要迎娶新娘,其他的一概不知。” “原来李公子是都督的儿子啊,难怪生的这般玉树临风,我常说他有仙人之姿。” “什么狗屁仙人之姿,就是个小王八蛋罢了,哈哈。”李宗业哈哈一声,身旁的萧红连忙掐了他的软腰一下,疼的李宗业手忙脚乱的遮挡,顿时所有人笑作一团,反观李宗业,那里还有什么国公、都督的风采。 第九十一章 你们都在啊 赵小五的婚礼一切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为了增强仪式感,楚定边安排陈青儿到南苑的一户宅子里当做出阁之用,赵小五在众人的注视下,整理了一下胸前戴着的红绣球跨上了高头大马,郑家父子来了,黄宗羲没来,毕竟他也不认识什么赵小五王小六的,突然出现在人家婚礼上也不是个事儿,事后李唐也确实觉得有些唐突了,还亲自登门去跟黄宗羲解释。 由于相距不远,不到时辰的迎亲的队伍只能在北苑焦急的干等着,一直等到临近中午,随着一声锣响,迎亲的队伍瞬间从楚家北苑排到南苑,将道路就此隔断了,停在队伍两旁的人纷纷议论着这是谁在成亲,当看到是之前门口站岗的赵小五之后,纷纷感慨着赵小五的运气好,能被楚家纳入宅中做事已经殊为不易了,更何况现在楚家人还亲自为他操办婚礼,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没多一会儿队伍便来到了陈青儿所在的楼阁之前,在李唐一行人的簇拥之下,赵小五羞赧的被推上前去,门口有谢文玉把持着,想见新娘子必须要过她这一关,楚天问早已急不可耐的想见新娘子,冲到众人前面想要将陈青儿接出来,众人看着他们两人欢愉的吵闹,纷纷笑作一团,然而哪有那么容易就将新娘子接走,谢文玉为了今天已经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难题让这些人回答。 李唐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儿,走到楚天问的身后用猛地推了推楚天问的腰,没防备的楚天问顺势朝前倒去,恰好扑在谢文玉的怀里,谢文玉也跟着踉跄几步,把守的大门就此闪出了缝隙,众人当即一窝蜂的涌了进去,将陈青儿接出来上了花轿。 期间,楚天问怕谢文玉被这群人伤到,紧紧抱着谢文玉不让她胡乱动弹,李唐站在原地哈哈大笑着,怎么看这俩人都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也就导致了迎亲队伍前面刚到楼阁,后面还没完全进入南苑,转瞬之间队伍就重新掉头,朝着北苑进发,拦在两边的路人纷纷奇怪,就几步路的距离,何必整这么大阵仗,搞得就跟楚家少主娶妻似的一般隆重。有不满意的人低声暗骂几句,无奈,只好等这群人过去之后再继续通行了。 也是,陈青儿刚上轿子没走几步就要下轿了,然而这都是李唐吩咐的,寻常人家该有的路数都要有,哪怕用不上呢,自己目前就这么一个属下,要是不好好待他最后跑了,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轿夫压轿,赵小五挑帘,跨过大门口的火盆之后,在北苑一众人等期待的眼神注视下,一对新人走入了婚礼会场,小兰心看到凤冠霞帔、朱红秀禾的陈青儿跳着脚的大喊:“青儿姐姐好美啊,”转头问她娘说:“娘,我以后出嫁的时候也会这么美吗?”兰心娘没好气的伸手点了一下小兰心的额头微笑不语。 赵小五的父亲陈四郎和陈青儿的母亲在高堂上正襟危坐,楚定边心甘情愿的当起了司仪,为这两位年轻人唱祝词,宣布会议流程,李唐站在自家父母的身边乐呵呵的观看着这一切。 李宗业微笑的跟李唐说道:“唐儿啊,你说说你,真是够浪费的,南苑到北苑总共隔着一条街,几步路的距离,非要弄这么大阵仗,这不是给你楚伯伯浪费银两吗,不过确实布置的不错,当年我跟你娘成亲的时候,你爹还是个穷小子,在扬州你娘那边当了一个月的上门女婿之后才回去,想想,真是够可怜的。” 不等李唐回话,喜笑颜开的萧红搭腔道:“亏你个没良心的还记着,咱们成亲的时候要是你稍微有个十两八两的银子我也就在青州住下了,你家连这点都拿不出来,还想迎娶我这个楼主之女,让你当一个月的上门女婿真是便宜你了。” 眼看着两位又要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屑争吵,李唐连忙打岔道:“爹,娘,你们那时候都过去了,眼下的青苍海清河晏,像赵小五这样的能置办这般婚礼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要是我爹赶在这个时候,兴许能用十六抬大轿把我娘迎娶进门。” “呸,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皮都太厚了。”萧红没好气的说了一声,转身饶有兴致的继续观看婚礼流程。 随着楚定边的一声:“礼成!”接下来就要送入洞房了,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这就跟李唐无关了,自己已经帮赵小五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尽心尽力了。 赵小五在众人目光的簇拥之中鼓起勇气一把抱起了陈青儿,朝着楚定边赐给他们的婚房走去,众人也随之进入了厅堂当中,酒宴已经摆好,陈老四拖着一圈一拐的腿跟到场的所有人挨个敬酒。 敬到李宗业这一桌时,陈老四先是给李宗业敬了一杯,李唐在一旁劝告李宗业少喝点,然后陈老四又倒了一杯敬李唐,这让李唐慌张的举起酒杯回敬,按理说敬了一家长辈之后,自己这些小辈敬不敬的其实没所谓,然而陈老四还是敬了。 “李唐小兄弟,今日我闺女能跟赵家小子成婚,这事儿多半要感谢你从中帮忙,那日在长生山上,若非是你搀着我上山,以我的残腿可能就此了事了,这杯敬你!” 陈老四一仰脖,杯中酒喝了个干净,李唐微笑回应,也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陈叔,还叫赵家小子,人家已经是你女婿了,刚刚改口钱都已经给了,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哈哈,认账,认账,还有一事也让我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都督之子,难怪看你样貌和做事风格和都督有几分神似,再敬你一杯,平我当年失职之过。” 刚刚喝完之后李唐没有继续斟酒,看到陈老四继续敬自己酒之后,他慌忙的端起酒壶倒酒,然而陈老四喝完之后又开口说道:“我家小五听说现下在你手下当差,虽说能力差点,日后还得仰仗你多多关照,不仅是小五,还有我家青儿,这件事上就拜托了,再敬你一杯。” 三杯酒下肚,李宗业连忙起身劝告陈老四说道:“陈将军切莫多饮,咱们都不是年轻时候了,这么喝下去不仅不会舒筋活血,还会引发其他症结,心意到了即可,不必那么认真。” “都督,今日我陈四郎嫁女儿,我心里高兴啊,您就不要拦我了,让我跟他们喝个痛快吧。”陈老四哈哈大笑,一旁端酒的下人急忙跟在这个瘸子的后面倒酒。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都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到了在场所有人互相敬酒说话的时候了,楚天问自从谢文玉来了之后眼中就剩下谢文玉了,然而谢文玉并不想搭理他,两个人一前一后,逐渐的离开了这间厅堂,小兰心跟着她的一众姨娘也随着吃饱喝饱离开去了别处,李唐则是找到已经有些喝多了的郑耀祖说话。 “李唐,你来了啊。”郑耀祖率先开口,酒意微醺,脸上挂着红扑扑的“粉黛”。 “耀祖,今天喝了多少啊?” “没喝多少,半坛白羽落而已。” “怎么喝这么多,就不怕一会儿出门的时候迎风一吹就此倒地吗?” “哈哈,我来之前已经吃了醒酒的药了,喝再多又能如何?” “不愧是常年出入风化场所喝花酒的郑家大少爷,连醒酒药这种东西都能提前想到,以前没少吃吧,哈哈。” “哪能啊,不过说真的,李唐,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能不计前嫌的救我郑家于水火,若非是你,恐怕灵犀镇四大家之一的郑家已经化为昨日云烟了。” “多大点事儿啊,顺手而已,你跟你爹闯荡江湖的事,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本来计划昨天就走的,你邀请我们来赴宴,只好明天再走吧,其实我真不想走,李唐,别看我之前那么对你,事实上我心里挺对不住你的,都是一个学堂读书的学生,哪来那么多高低贵贱?无非是心理在作怪罢了,就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你们,舍不得灵犀镇。” 郑耀祖神情落寞,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他的确不想离开灵犀镇,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住着的地方,若非情不得已,谁愿意就此离开呢?郑耀祖的酒量并不好,他今天也没吃醒酒药,说这话只是为了跟李唐显摆一下自己能喝罢了,半坛子的白羽落下肚,郑耀祖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然而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了,他想就此醉倒,忘了李唐,忘了裴元英,忘了楚天问,忘了郑家,忘了灵犀镇……然而,他还是意识清醒的。 “若是日后有缘,江湖定然还能再见,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喝酒。” “好,我记住你这句话了。” 就当两人还在为要走一事互相安慰的时候,门外突然站定了一个人,这也让厅堂里没走的人纷纷朝那边望去,这时候赵小五还在陪客人喝酒,看到这个人之后也突然一愣。 “啊呀,李老弟,耀祖,李伯父,小五,你们都在啊,这可太好了。”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让这里很多人都吃过亏的承信校尉,裴元英。 第九十二章 你看着办吧 众人对裴元英的到来感到诧异,裴元英也对眼前所正在进行之事感到尴尬,众人诧异,是因为请柬并没有下至镇南裴府,裴元英这属于不请自来,裴元英感到尴尬,是因为他看到楚家门口贴着“喜”字红纸,以为是楚家什么显要之人大婚,自己还特意带来了礼物,一进没却没想到看到的是之前的城门口守卫赵小五穿着一身新郎官的服饰, 现下几人眼光相对,一时间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赵小五放下杯中酒紧紧攥着拳头,准备看李唐的颜色行事,郑三友和李宗业坐在一起,两个人看到是裴家小子造访纷纷闭目养神,准备耐心观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郑耀祖则是心中愤恨,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此时就剩李唐自己一个人和裴元英展开了训话问话的场面。 “二哥,你来了啊。”李唐率先打破僵局,从郑耀祖的身边离开之后快步走至裴元英的面前,将裴元英拦在门口处,用自己的身子竭力的遮挡着裴元英的身形,以免被在场的有些人看的心里生气,都已经喝过酒了,要是突然借着酒劲撒酒疯,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 “呵呵,李老弟,看楚家门前的大红字我还以为是楚家什么人结婚庆贺呢,原来是小五子,”裴元英一摆头看向那个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赵小五,放声喊道:“小五子,看到我来了还不快给杯喜酒喝喝,毕竟以前也是你的顶头上司,未免也太过不地道了吧。” 李唐使了个眼色,示意赵小五上前来敬酒,赵小五重新斟了两杯酒端了过来,他是个遵循规矩办事之人,此刻虽说礼法章节上都做的到位,但是眼神的冷冽还是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愤恨。 裴元英喝完喜酒之后,看了赵小五一眼,昔日里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下属,如今也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了,心中也紧跟着升起了一丝杀气,心想着要是之前李唐没有横加阻拦,自己将其做掉就万事大吉了,然而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在座的众人当中也有不少名流,他强忍自己内心的波动,转而微笑道:“小五子出息了啊,之前我找你帮忙就是想贴补你点钱,让你能早点娶亲,没想到李老弟下手比我还快,这么快就让小五子完成心愿了,好啊,助人为乐。”裴元英将手中用红绸子包着的礼物转交给了赵小五,赵小五双手毕恭毕敬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柄黄翡玉如意。 “呵呵,裴二哥,送这么重的礼物给小五子,看来裴二哥是有心了,不知今日裴二哥前来是有何等要事?” “有什么事就不能进去说嘛,难道我今天来都不欢迎我吗?走走走。” 裴元英当即绕开了李唐的身子走入礼堂当中,他扫视一周之后,朗声笑道:“啊呀李老弟,原来李伯父和耀祖父子都在啊,这可太好了。” 李唐快步跟了进来,重新挡住裴元英的去路,笑问道:“二哥,原本人还更多的,楚家主和楚家少主他们刚离开不久,酒席吃完现在应该回房中歇息了,所以现在才剩这几个人,晚上的时候估计还会再聚一场。”李唐当即抬出来楚定边和楚天问以震慑裴元英,希望他不要闹事,在场的众人跟他的关系微妙,稍有不慎便会惹火烧身,还是不要继续放肆了。 “哎,”裴元英一摆手,声音拉的老长,继续说道:“我其实今天来是想跟李伯父聊聊的,最近事情比较多,我的校尉营你也听说了吧,少了几个精锐,士气一蹶不振,而我这官运也不太亨通,这都三年多了,一直也没动过,所以想跟伯父讨教一番,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到我。” 听闻裴元英表明来意之后,郑三友顿时睁开眼睛走至郑耀祖的身旁,轻声唤道:“祖儿,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不要耽搁了咱们的行程,也不要耽搁了裴校尉的仕途。” 郑耀祖站起身来,也跟着强行忍住自己内心的波澜,“是。”随即便跟在郑三友的背后离开了楚家,临行之时甚至都没转头看一眼裴元英,两人走的坚决,步履迅速,也没跟所有人打招呼。 裴元英指着他们的后背骂到:“这俩人神经病啊,走那么快干嘛。” 听出裴元英是在胡搅蛮缠的李唐示意赵小五去陪青儿,过会儿等事态平静了再出来招呼客人,然后跟裴元英说道:“二哥,差不多就行了,你自己做的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何苦跟我在这里演戏,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已经退下了,眼下就剩你我还有我爹三人而已,有什么话还请细说吧。” “哪有什么事,我真是来跟伯父讨教为官之道的,你想哪里去了。”裴元英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快步走至李宗业的面前,深施一礼之后裴元英笑说道:“李伯父近来可好啊,小侄给你带了上好的野山参,给您老补补身子。” 李宗业微微睁眼,看了看那根从裴元英怀里掏出来的上好野山参呵呵一笑道:“可惜用不到了,我年纪大了,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伯父说哪里话,我看伯父身子骨硬朗,起码还有十年好活头,日子还长着呢。” “哼,十年,再活哪怕十天也好啊。”李宗业轻声一哼,距离上次吃完那粒九转还魂丹至今已经过去七天了,满打满算还有三天好活,自己的这幅好身板完全就是靠药效撑着,等三天一过,就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自己,自己想跟后辈们说的话,想托付的事都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现下就只想跟萧红还有李唐两个人安度这最后的时光,至于其他,别无他想了。 “若是伯父感到身体不适,我府上还有一些好药,都是我爹为官多年别人送的,他老人家身子骨还算好,暂时还用不上,赶明儿我跟我爹要上几副,送于伯父颐养天年。” “不必费心了,贤侄啊,你今天是找我来的?” “没错,我今天是来找伯父聊聊的,近几日怪事频出,就连我的校尉营也出了一些问题,说实话,我想离开灵犀镇,去做更大的官,也好为国为民尽心尽力,还请伯父教我一些其中奥妙,我也好在泥潭当中挣扎。” 看着裴元英诚恳的态度,李宗业又想了想刚刚离开的郑家父子,笑道:“所以你就想出了给郑家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想将他们一家作为自己日后升迁的踏板?只是这谋逆大罪,你也忍心强加于一个安分守己的生意人,你真是出息了。” “嗯?伯父已经知道了?”裴元英心中大骇,万没想到这种话出自前国公之口,虽说是老虎已经没了牙齿,但是其影响力仍旧深远,要是传扬出去自己岂不是会身败名裂? “都是猜的,只是没想到这是真的,贤侄啊,为官之道,为国为民,不管是身在中枢还是身在乡野,都要尽心尽力,黄宗羲教给你们的为家国天下计虽是不假,但是你别忘了还有后半句,为黎明百姓计。” 李宗业神态坚定,他仍然幻想着能让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回心转意,不必执着于争权夺势,也不要在乎自己的官位大小,做人做事一切都被别人看在眼里,功过是非,自有人去评说,自己所要争取的无非就是自己能尽心做事,而不是耍一些奇技淫巧,他在官场里拼搏几十年,这些东西是为官之道最难能可贵的,然而也是最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的,希望自己这么说的一番话能够将裴元英的戾气抵消一部分,不要太过急功近利。 裴元英听完李宗业所说的这些客套话之后,冷哼一声说道:“伯父,您曾经也在朝为官多年,人性善恶一事自然比小子我看的通透,为官之道要是真如伯父所说,恐怕伯父也不会落的这般下场吧。” “哈哈,这也是我离开朝廷中枢多年以来所总结的经验,不管你官做的多大,亦或是事情做得多大,史官铁笔无情,那青灯长卷里所记录下来的才是你日后再百姓当中津津乐道的传闻,活着的时候所争夺的一切东西都会随着身死而消亡,只是这个过程比较艰苦,还需耐得住寂寞啊。” “伯父,实话实说了吧,我想让李唐前来助我成就大业,他也将您一生所学所会的都已经学会了,相信在面对棘手难题之时也会从容处理,不知伯父心中是何意见?”裴元英就此表明来意,他想要的就是李唐能来为自己出谋划策,能助自己进入乾安殿。 “贤侄啊,我那唐儿现在和老夫一样,都是戴罪之身,冒然为你们官家做事,你就不怕朝廷里我的那些政敌对你不利?那些人可是连我这个国公都能推倒的狼犬,你一个小小六品校尉,恐怕在他们眼里不堪一击,哪管是你爹裴寺生,三品指挥使,手握八万边军又能如何?两辽军权十五万,防备南诏的西蜀拥兵十万,再加各州府兵,天下雄兵无数,不说远的,单论永平城之西,卡在连通西域的走廊关口上还有五万军力,相比之下,你爹那八万人根本不值一提。”李宗业说完重新开始了闭目养神,眼前的年轻人听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罢,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难不成伯父以为我是要做造反吗?朝廷收复西域,因其地方风俗不同,单独设立西域都护府,只是为了防止西域生变,关我西北苍州何事?我要做的,无非就是晋升仕途,别无其他,而且我有把握让李唐脱去这一身的枷锁,重获自由,届时还请伯父能让李唐来帮我。”裴元英继而又深施一礼,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然而李宗业仍旧不抬眼皮,说道:“你看着办吧。”然后继续跟李唐说:“唐儿,你裴二哥话已经说到了,为父的情况你也知道,你也自己看着办吧。” 第九十三章 最后一天 时间飞逝,眨眼间李宗业迎来了自己生命当中的最后一天,自是秋来,这天的天空中密布着阴云,低空徘徊的燕子盘旋在李宗业所住的宅子上空发出哀鸣,山定河的那条通往灵犀镇的支流河水泛滥,就连楚家后院的洗兵池也跟着翻滚起来,百花凋零,树叶枯黄,一切都在预示着李宗业的生命已经走向了终点。 这一日的李宗业并未和之前九天那样的活蹦乱跳,九转回魂丹的药力已经发挥到极致了,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心脉已衰的残破身躯,这一日,他躺在床上眼前闪现出了无数画面,气若游丝的李宗业张着嘴巴嗡动,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坐在床畔的萧红脸上挂了两行清泪,凑在李宗业的耳边想要听他说些什么。 “红儿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李宗业努力地抬起胳膊为萧红擦了擦眼泪,萧红连忙跟着擦脸,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之后,忍着心中的悲伤强装着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红儿,你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李宗业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嘴角挂起了一抹微笑。 “呸,老鬼,都这时候了还臭贫,嘿。”萧红抽泣的笑了一声,从李宗业伸手为她擦拭眼泪开始,她笑了一整场,直到李宗业气绝。 楚家来了好多人,但又没来,都被李宗业赶走了,临了之际他想要一片清静,只跟自己的结发妻子红儿还有儿子李唐待在一起享受最后的时光。 最后的这几天里,李宗业又拉着李唐说了好多话,自打那日赵小五成亲那日见过了裴元英之后,李宗业的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心事挂念着,他唠唠叨叨的跟李唐讲着日后该如何如何,自己为官的时候如何如何,自己风光的时候如何如何,自己落魄的时候如何如何,李唐都在一旁耐心的听着,这是他最后能跟李唐吹嘘自己的时候了,日后要是还想听就没有机会了。 李宗业,二十岁结识张玄,二十一岁稷下学宫辩论一举成名,同年入朝为官,做的只是翰林院典籍的从八品小官,二十三岁出任七品太常寺博士,掌宗庙礼仪,二十六岁时先帝登基,为其安排各项礼仪事物的李宗业因做事周密妥帖,升任从五品吏部员外郎,二十八岁因功绩卓著升任正五品吏部郎中,三十一岁时朝廷内六部勾结,将皇帝的权力剥夺,眼看着这群大臣所犯欺君之罪但又无可奈何的李宗业通过贿赂贴身宦官得以觐见皇帝,试图帮助皇帝摆脱眼下的困境,就此纵身一跃,成了三品吏部侍郎,就此开始了传奇的一生。 三十三岁,草原人大肆入侵,李宗业临危受难,临时接任大都督一职赶赴西北战场,战争前后打了多半年,其中李宗业也仅仅是历世三个月将其打败,更是出雁行关直追五百里,成了文官当中封狼居胥的第一人,回到朝廷之后原兵部、吏部尚书被罢免,李宗业奋起直追,荣获吏部尚书一职,加封侯爵,同时入内阁成了最年轻的阁老,三十八岁,先帝驾崩,乾祐皇帝登基,李宗业被安排成顾命大臣,成立绣衣御史,担任了第一任大统领,后又因政治卓越,封荣国公,四十岁时老来得子,李唐就此诞生,四十四岁时两江水患,他又亲力亲为为之治理,虽说是张玄一剑拦住了洪水,但功劳却是记在李宗业的头上。 四十五岁,朝廷内部的李宗业风光一时无两,乾祐皇帝登基之时只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孩子,如今也才二十出头,李宗业这一座大山成了朝堂百官晋升的壁垒,在小皇帝的授意之下,一夜之间弹劾李宗业的折子堆满了龙书案,其中还有许多是来自绣衣御史的密折,就连小皇帝也受够了李宗业对自己的各项管制,捉拿李宗业之时甚至都没有进行过详细调查,直接丢进了大理寺监牢里。 毕竟李宗业劳苦功高,更有两江百姓为之请愿,乾祐皇帝心思一软,全家抄斩改成流放,李家从此沦落成了灵犀镇上处处受到监管的罪人。 其中过程快的就连李宗业这个官场的老油子都没反应过来就莫名其妙的入狱了,然而李宗业听到自己的结局是被流放之后,他不仅没有喊冤,反倒是站在京城的大门前哈哈大笑起来,京城百姓感念李宗业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纷纷为之流泪,能想象到,那时候的李宗业心情是复杂的,昨日还站在乾安殿的最前列,还有这入朝不趋、宣旨不名的荣誉,今日已经成了手戴镣铐的囚徒。 韩昌寿领着韩笙儿前来送别,年仅五岁的李唐在牢里折腾的满脸灰尘,韩笙儿掏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脏东西,李宗业却什么都没跟韩昌寿说,韩昌寿双目无神,貌似冷静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明白,但是不能说。 如今说起来已经过去十五年了,李唐也已经二十岁了,李宗业最风光之时莫过于在灵犀镇率领千军万马统御贼寇之时了,那件事也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年,这是他打破六部枷锁的开端,也是他步入内阁的开始,为官之人,没什么能比位极人臣还要出人头地的了,相信李宗业被流放灵犀镇之后,无数个无眠的夜里也曾思索着自己那时候的雄姿英发,文臣表率。 秋风起,裹挟着强烈的肃杀之气,带走了世间无数生命,李宗业苍老的生命气息也随着这股秋风逐渐消散,李宗业微微睁开眼睛,身体里最后的顽强支撑着他看着这对母子,他的内心是复杂的,他们跟着自己受了太多寻常人不该有的苦,也看过了太多世间人不曾看过的艳丽风景,自己如今已经行将就木,也无力再给他们什么了。 “唐儿,我渴了。”李宗业轻声唤着,仿佛就像在之前的家里那样,让李唐倒一杯水端给自己,李唐连忙端水过来上前去喂,那里还喂得进去,顺着李宗业的嘴角都流入了他的脖颈。 “唐儿,没想到临了临了,为父还是对你担心不下,然而为父已经无能为力了。” “父亲,休息片刻吧,您太累了。” “不,我要说,这一闭眼,可能我就起不来了,唐儿,裴家小子说过要让你出灵犀镇的,这件事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都务必要纠缠他片刻,只要他能有办法让你合法的出镇,后面怎么办就不用我说了。”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父亲,还是休息片刻吧。” 李宗业没有搭理李唐的回话,转头看着萧红说道:“红儿,这一生是我对不起你,要是有下辈子,你做夫君,我给你做妻妾,咱俩再续灯彩佳话。” 萧红扑哧一声乐了出来,笑骂道:“老鬼,还有心思打岔,要是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跟你再一起了,一辈子也没享什么福,净跟着遭罪。” “哈哈,红儿,你嘴上说着不干,心里估计已经应允了吧,你啊,刀子嘴豆腐心,别怪夫君没个正型,要是此生没再遇见你,兴许我也就如此了吧,但是老天有眼,让我再度遇见了你,那就别怪我不讲理了,你萧红,这辈子跟着我李宗业受苦,下辈子,无论贫穷苦难,我都会跟着你,不离不弃,至死白头。” 萧红被李宗业的话说的心里一热,还想和之前那样伸出食指点李宗业的眉心,然而还没点上,李宗业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吓得萧红赶紧缩手,急忙上前查看李宗业到底是怎么了。 李宗业不仅坐了起来,还下了床,他急忙跑向庭院,大喊大叫的说道:“红儿,你快看,桃花开了,像不像你在稷下学宫见我之时我送你的那一枝,你快来看啊!” 李唐母子连忙跟着跑了出来,顺着李宗业手指的方向看去,秋风卷积着落叶,那里什么都没有,萧红紧跟着说道:“李郎,我看到了,满树都是桃花,有红的,有白的,开的好旺盛啊!” “红儿,待我再为你摘一枝别在你的头上,让你再去跟那帮姑娘炫耀,你等着。”李宗业朝着狂风追赶而去,抬手抓起了一片落叶,伸手就别在了萧红的头上,李宗业一把将萧红揽在怀里,萧红也顺势抱住了李宗业的腰。 “这下你跑不了了,有这朵桃花在,你永远都是我的,哈哈。”李宗业的笑声戛然而止,让李唐心生奇怪,急忙走至近前去查看李宗业的气息,然而李宗业已经断气了,老迈的身子僵直的站着,任凭李唐如何的轻轻拉拽。 “娘?”李唐试探的问着萧红,被李宗业抱在怀里的萧红闭着双眼享受着这个多年未曾有过的怀抱,两行清泪顺着她的斑驳皱纹往下流。 “我知道,你爹是爱我的,我知道,他以后都不能抱我了,就让我再感受一次这个怀抱吧。” 漫天大雨瞬间落下,低飞的燕子在李宗业的面前不知死活的朝地上撞来,灵犀镇外瞬间传来一声炸响,楚家父子三人立即出现在门口站定,李唐拿了把伞撑在两人的头顶,自己却被淋了个湿漉漉,。 此刻,山定河大水汹涌,长生山百位道人一同阻止着山定河的河水暴涨,洗兵池泛红的水漫出栈道,无数人拿来救急沙袋阻拦着大水,就连杏林书院的清浅池都隐隐泛了红光。 第九十四章 卿且退下 裴元英是在参加完赵小五的婚礼之后接到的指挥使裴寺生的消息,当天下午就跨马赶赴晋阳城,那天他和李宗业两人交谈之后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被李宗业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大通,李宗业没有具体说明李唐能否跟自己有,一切都让李唐自己看着办,看着办好啊,自己到时候也能试探出李唐到底是不是真心跟随自己,也省去了日后试探他的麻烦。 灵犀镇距离晋阳城并不远,快马只消两个时辰就能赶到,饶是如此,来此晋阳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凭着自己指挥使之子的身份才通过了城门关卡,那一夜,他们两父子谈了好多。 “英儿,你可想好了确定要这么做?”裴寺生身手不错,修为刚刚突破天等羽化境不久,身材魁梧,身上带有一丝令人感到怪异的浩然正气,他镇守的边关重地由于自己高深的修为而享有太平,如今按照裴元英的说法需要调动自己的一万五千兵马赶赴灵犀镇,这不是件小事,私自调动兵马是会被朝廷弹劾杀头的。 “爹,孩儿已经筹划了大半年了,是非成败都在此一举了,而且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可是,擅自调动兵马一事为父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这不是战时,将在外君命还可以偶尔不受,我需要去兵部作出申请,或许能讨来皇上的旨意,有关楚家的事,你的消息可否属实?” “有关楚家的事自然属实,他们家族势大,做的都是违反朝廷安排的私镖生意,如果能将他们擒获,收缴无数金银珍宝,自然能让皇上大为赞赏,只是这功劳嘛,儿子想要占到多半,这样也好早日站在乾安殿里,完成父亲当年没完成的心愿。” “呵呵,当年我只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兵部郎中,李宗业灵犀督战过后不久我就被调到了晋阳城担任指挥使,一干就是二十二年,作为边关大将,这么多年不曾调换过位置,这也足以证明了朝廷对我的信任,还有什么想求的呢,莫过于安稳的度过余生罢了。”裴寺生呵呵一笑,他早就已经过了那个争强斗胜的热血年纪,现下只是求个安稳罢了。 当年的裴寺生也曾站在乾安殿上,只不过是站在最后一排,正五品的官员放到地方说不准还是个大官,然而放到乾安殿里,不过就是个屁大点的芝麻小官,堪堪才够进入乾安殿的资格罢了,在那个泥潭池沼当中,裴寺生也曾幻想着努力往乾安殿的前列拱一拱,要是能当个三品侍郎也就心满意足了,那时候乾安殿里刚刚被重新洗牌,李宗业纵身一跃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他的背影让文武群臣都感到发烫。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朝廷六部都面临着大换血,不少参与党派勾结的臣子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李宗业还为此专门开设了黑匣子,就立在乾安殿门口,凡文武百官皆可匿名举报,一旦查实罪不可恕,眼瞅着朝堂大乱,就要面临着群龙无首的局面,李宗业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六部主要官员如数清算之后黑匣子也紧跟着撤了,百官互相纠弹一事就此告一段落。 裴寺生看到了自己前途的希望,但又唯恐遭到百官弹劾,当时的苍州战事过去三年了,不少当时的苍州军官将领纷纷隐退,当时的晋阳指挥使因三年一度的朝廷稽查大计而被调任去了其他地方,自己也看到了可以避难的场所,找到李宗业府上说了这个事,最后还是李宗业拍板定下了自己晋阳指挥使的职务,说起来还得谢谢他,不过自己也就此没了再进乾安殿当侍郎的想法,没想到今日被自己的儿子重新提起来。 “英儿,你可想好,那乾安殿里勾心斗角,尤其是那帮老家伙,虽然这些年国泰民安,都没什么太大的功绩,但各个还是一肚子坏水儿,争名夺利,争权夺势,屡见不鲜,此举拿下这么大的一个违背朝廷律法的家族,势必会把你推到乾安殿的风口浪尖上,届时,不仅会有百官对你的忌惮,更会有户部那群掌管银钱的家伙对你满腹牢骚,你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 “呵呵,父亲,孩儿如何能没想到呢?别说镖局生意,天下税收都在户部,放任楚家这么多年押运私镖,为朝廷不知损失了多少财物,孩儿这一下破开如此大案,户部肯定会受到牵连,不过孩儿之前和李宗业讨教过对付各部官员的方法和措施,李宗业也很耐心的跟我讲解其中奥妙,说到底,还是利益纠缠问题,只要自己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任他们如何跳动也耐我不得。” “话虽如此,可是伴君如伴虎啊,陛下身边的红人换来又换,有几个能落的个好下场?他李宗业功高盖世,甚至连陛下的光辉都遮盖住了,天下只知道有李宗业为国为民,却忘了咱们还有个乾祐皇帝,他不死谁死?最后落得个流放的下场,也算是他祖宗积德了,然而又有几人是李宗业?大多数不还是被抄家问斩了吗?”裴寺生苦口婆心的劝说着裴元英,他在乾安殿里待过,知道里面是何等的复杂,自己还是不想自己的儿子进去受苦受罪。 “父亲,你就答应我吧,儿子不想就此待在西北苍州过一辈子,我也有满腹经纶,还有一肚子抱负理念,我也想能为国为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而不是最后在青史上留下潦草几个字就一笔带过了,孩儿虽说不及李宗业那般圆滑处世,但孩儿也想要进去历练一番,若是孩儿有难,自当隐退,就此不问政事。” 裴寺生轻叹了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的走了,他想让裴元英冷静一下,虽说这件事自打一开始就清楚要怎么做,自己若是不支持也不会冒着风险和草原人做了笔生意,潜藏在郑家的那批货物不知怎的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也将自己这些年所攒下的银两就此挥霍一空,自己这一辈子两袖清风,然而还是有钱置办那些昂贵的军用器械,可见“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所言不虚,然而这并非是自己本意,只不过是偶尔和那些乡绅们吃饭的时候被强行塞进来的罢了。 当天夜里,李宗业拟好折子准备亲身去一趟京城,最好还能面见陛下,将这道密折递到龙书案上,也省去了跟兵部那些老油子们打交道,说到底,还是不愿意麻烦那帮老同事们,当今的兵部尚书还是当年自己一手照顾上来的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和自己有很深的交情,然而要是走程序的话,势必会将此事无限制的延期。 第二天一早,裴寺生将家中余财收拢了一下都装进了行囊,他穿戴好上朝所需的朝服,并未选择骑马,而是将自己贴身所用的佩刀凭空一掷,瞬间幻化成十数倍,自己驾驭着这柄刀往京城走,按照朝廷律法,边关没有宣调的时候不得私自离开岗位,踏上这条路的时候裴寺生已经犯了一条律法,如今自己御刀飞行,又犯了不合官员礼仪的另一条律法,及至快到京城之际,他去了就近的驿站选了一匹快马,就此赶赴京城。 站在宫门前的裴寺生高声大喊:“边关告急,晋阳指挥使裴寺生请求面圣!”出来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裴寺生将身上的钱财偷偷塞给他,宫门前收缴了他的佩刀等一应违禁物品之后,然后随之面圣。 上了折子,裴寺生跪在龙书案前大气都不敢喘,这是自己所犯的第三条罪名,欺君。裴寺生心里苦闷,自己兢兢业业了一辈子,只不过是求自保而已,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孩子一日连犯三条重罪,就如自己的英儿所说的一样,成败在此一举,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尚书房内,乾祐皇帝看完折子之后,沉着冷静的问道:“卿家所言属实?” “禀告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灵犀镇楚家乃是咱们青苍暗镖生意第一大家族,多亏我子裴元英暗中调查,这才探明了他们家族里所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然而他们家族势大,需要重兵进行镇压,臣一时犯难,只好来寻求陛下旨意。” “此事不应交由户部巡查吗,为何卿家一个堂堂指挥使要为户部出头,就不怕惹了他们的霉头,日后不给苍州拨款出兵吗?” “回陛下,微臣如何不怕啊,只是我子仅仅只是个小小的六品校尉,并无实权能将此事解决掉,所以,还请陛下赐我几个户部之人,届时将逆贼剿灭之后也好方便清算楚家财货。” 乾祐皇帝微微一笑,朗声道:“不愧是我朝的不倒翁,知道朕为什么让你在苍州做二十二年指挥使都不曾变更吗?” “呃……微臣不知。” “朕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做事不光图自己的好处,还想着让其他人跟着沾点光,你也知道会得罪户部,便让朕给你几个户部郎官跟着沾功,不必了,户部那些人朕刚好想那他们开刀,正愁没理由呢,现在好了,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吧,处理好了就让你离开那个饱受非议的指挥使之位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估计你的屁股底下也已经烫的坐不下去了吧。” “嘿嘿,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卿家,你那儿子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犬子名叫裴元英。” “裴元英?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第九十五章 大雨滂沱 得了旨意的裴寺生反倒开始不慌起来,既然陛下如此安排,那自然是已经宣告这件事不仅无罪而且有功了,自己也将调任这个自己待了二十多年的苍州晋阳边境,至于去哪里还不得而知,也让裴寺生心里开始好奇起来到底自己会调到那里去。 这次离开京城赶赴晋阳,裴寺生没有和之前那样御刀,而是选择跨马徐徐而行,刚出京城大门的他心情虽好,但天公不作美,秋风起,西北玄天乌云密布,虽说和自己所在的京城隔着很远,但还是依稀能看见电闪雷鸣,而且乌云离着自己越来越近,显然是要下雨了。 眼下手中已无余钱的裴寺生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凄惨,这个时候哪怕是住店恐怕都没办法了,京城附近,天子脚下,要是学那无肠公子横行霸道,搞不好就会被同朝为官的人弹劾自己一本,到时候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自己虽然号称是朝堂不倒翁,但是希望自己倒下的人可不止一个。转念一想,就连朝廷设置的专门接待外来官员所用的驻京办郡邸都不能住,自己属于无故进京,驻京办里没有此项安排。 “呵,还是不要给这帮京官添麻烦了,今日能行多少便行多少吧。”裴寺生苦笑着自己当前的不堪,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眼下竟然连几两银子住店的钱都掏不出来,怪就怪自己走的太急了,要是自己一路都是骑马而来,说不定还会备下些银子应急,然而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的天空中一颗硕大宛若太阳一般耀眼的流星急速划过,又在空中分裂成两半,其中较小的一颗直直的坠落到灵犀镇方向,另一颗往西不知所踪,裴寺生心中大骇,一时不明其中意思,纵马疾驰至最近的驿站,将胯下马安顿好了之后,跟驿站的差人借了一身寻常布衣,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重新御刀赶赴晋阳城。 漫天的电闪雷鸣似的裴寺生不敢飞太高,一路的顶风冒雨让他急忙朝苍州地界赶去,路上偶尔还有几道天雷朝他劈来,幸好他修为高深,只是身上的衣服被劈坏了几处地方,幸好朝服没坏。 路上走了一日一夜,他沿着流星的轨迹而来,循着流星的落点而去,乌云逆着自己朝东而去,及至赶赴灵犀镇之时,天空中的雨已经停了,他顺势拉高身形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定河河水暴涨,大水漫过长生山,百位道人全力治水,但效果甚微,大水淹没了前往晋阳城的道路,朝着晋阳城席卷而来,被晋阳城前面的山安、凤余两镇拦截住了,灵犀镇幸免于难,但情况也不甚乐观,站在高空之上可以看到,山定河支流河水也源源不断朝灵犀镇汇聚,下面的人想尽办法的围追堵截,效果还算可以。 “看来为了治水,灵犀镇里有人故去了。” 裴寺生说的没错,灵犀镇的确有人故去,但不是因为治水,故去的这人名叫李宗业,楚家第二天就为他安排了灵堂,整个楚家上下全都为之披麻戴孝。 “唉,这突发的大水如何能让兵丁都过得去啊。”裴寺生感慨一声,随后御刀去了长生山,此时的长生观四下无人,他只能去到道士们所在的山定河畔去寻他们,还未行至山定河,就有为道人御空而来,只见他霜雪发鬓,一脸疲惫的样子,朗声跟裴寺生说道:“这位道友,若是治水,还请有劳,若是有其他事,还请择日再来,昨日雪山上传来一声巨响,想必是山上积雪引发了大规模雪崩,导致了眼下的山定河暴涨,若是道友有意,为我们出力事情尚小,为山下百姓尽一份力事大。” “道长,我于昨日从京城朝苍州赶来,未到苍州便看到天上有一大一小两颗流星坠落到咱们苍州地界,可否知道这两颗流星从何而来,为何又落入我苍州地界?”裴寺生心中奇怪,但也看过史书上所写过的一些东西,每当天生异象,要么大能出世,要么有人离开,然而自己昨日刚离开京城,也没听说有那位大臣身患重病,不日将会离去,所以会有此一问。 “不瞒道友说,昨日我师弟张清源急发门派召集令,让我等火速回归,我也是昨日听师弟讲到的,山下灵犀镇里有一颗十五年前的老星官陨落,我等众相猜测,除了十五年前被贬至灵犀镇的国公李宗业以外,大概别无他人了,李宗业一生为国为民做了不少感天动地之事,大概是老天悲悯,故此天生异象,昨日天降大雨于苍州,现下乌云朝东而去,估计用不多久,一代传奇李宗业身亡的消息就会传的天下尽知了。” “哦?李国公死了?”这个消息让裴寺生感到难以置信,自己虽然十几年不曾见过李宗业了,但在之前的日子里,自己虽然在西北苍州任职,但每年入京述职的时候都会去拜会一次李宗业,自打他被流放之后,碍于朝堂议论,故此就没再见过他了,然而今日突然听闻李宗业暴毙的消息,自己不禁怀疑起来,算下来李宗业的年龄只比自己长不几岁,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没了呢? 刚刚看到山下灵犀镇的西边有大面积的白衣白布之人,难不成那就是为李宗业吊唁之人所为?想到这里,诚惶诚恐的裴寺生立马下山而去,朝着灵犀镇西赶来,站在楚家门口的裴寺生不由心中苦笑,“这就是英儿想要拿掉的楚家吗?未免也太过庞大了,一万五千兵马要的确实不算多,搞不好自己还得搭进去一点其他东西。” 然而他这次是来吊唁李宗业的,不是来剿灭楚家的,进门的时候他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身后背着一个包袱,穿的是平民百姓的素衣,一柄名刀跨在腰间应该无伤大雅,应该没人能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晋阳城,此刻正站在灵犀镇里吧,大概能进去为昔日对自己有提拔之恩的李宗业吊唁一番吧。 果不其然,楚家对于自己前来吊唁的理由并没有横加阻拦,裴寺生也顺利的走至了灵堂前方的庭院当中,刚准备进去,他猛地一抬眼看到了正哭的梨花带雨的萧红,他认识萧红,之前每年去拜会李宗业的时候都能看到李宗业和萧红两人的恩恩爱爱,但是后来听说李宗业被流放的时候萧红就下落不明了,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裴寺生心中大骇,为了避免熟人之间见面的尴尬,裴寺生只是站在庭院当中对着李宗业的棺材深施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道路泥泞,大水泛滥,当即之下,裴寺生离开灵犀镇继续御刀前行,转眼间来到了山安、凤余两镇,这是两所军事重镇,凤余镇有好几个硕大粮仓,负责粮草的供给,山安镇西靠山地,常备军中武库,两个镇子中间隔着一条山定河,一前一后的靠在晋阳城之后,山定河大水一发,原本负责接纳的黄河也跟着暴涨,水流湍急,好在没有发生什么水患,倒是让周遭州府县的官员们跟着对黄河大堤进行了一番加固。 山安凤余两镇受灾情况严重,不少屋宇都坍塌了,百姓们流离失所,官员们也临时在高地上扎了帐篷,以安定民心,不少人已经围在大水边进行治理了,然而无济于事,主干道已经被大水冲毁,连同山定河两岸的桥梁也被冲毁,这下让裴寺生犯了难,但也同时想出了对付楚家的理由。 苍州水患,户部朝廷肯定也发愁钱从哪里来,要是我能奇兵突袭楚家,将楚家财产尽皆缴获,那对于苍州百姓来说肯定也是一个福音,虽说桥梁已经被冲垮了,但仍不妨碍自己办事,紧接着他又飞身赶往西北军营,抽调了三万生力军前来抗洪,名义上是抗洪,实际上是为了给自己调兵赶去灵犀镇做铺垫。 安排好一应事宜之后,裴寺生回到了自家府上,面含微笑,疲倦的坐在凳子上。 五日之间,从苍州到京城,又从京城折返回到晋阳城,一路上基本上都是消耗着自身元气御物飞行,饶是修为再怎么深厚,也不够他这么消耗的,况且他还只是个天等羽化境,不能像圣人那般随意的摄取天地造化,还是需要勤加修炼才是。 苍州水患一事自然有苍州州郡长官们负责,自己是个军官,兵马给他们调过去就已经是格外帮忙了,还需说什么呢?待到水患治理结束,只等自己带兵通过前往灵犀镇即可,原先的上一任指挥使的下落此时也已经被找到了,相信自家英儿已经派人去请了,这种大事,不仅有军功,还有各项其他功劳可以抢占,陛下问过了自家孩儿的名字,想必是要有所重用了,筹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可算是可以实施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想到这里,裴寺生瘫软的在凳子上睡着了,鼾声如雷,无人敢上前打扰。 与此同时,乌云席卷京城上空,电闪雷鸣,狂风呼啸,大雨滂沱连续三日不止,待到雨水散去,持续的阴云仍然黑压压的积卷在京城上空一月有余。 第九十六章 无悔 李宗业去世的第七天,山定河洪水得到有效的治理,山安凤余两镇的流民也已经被妥善安置了,山定河上修建了一条临时木桥,供给来来往往的行人使用,裴寺生的三万士卒也已经撤去大半,留下几百人继续修桥补路,楚家的洗兵池也不再翻滚,好在长生山上的道士们着重治理了通往灵犀镇的那条支流,才使得大水没有流出楚家后院。 这一日,楚家所有重要人物都出现在了灵堂之中,因为这是李宗业准备下葬的日子,站在灵棺两旁的有楚家家主楚定边,身边站着楚天寒跟楚天问两兄弟,谢文玉,赵小五夫妇,杏林书院院长黄宗羲,为此事还特地通知了还在长生山上修炼的韩笙儿,连同长生山掌教张清源、刘萍等一应山上道士跟着做法事,郑家父子已经出门远游了,若是得知此消息的话肯定也会前来帮忙,裴元英还在晋阳城,裴寺生已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木桥刚刚造好之际,他就跨上自己的黑旋风朝着灵犀镇赶来,不为别的,至少也要给李唐留个好印象。 楚家门前站了几个差人,李唐要出镇了,他们必须要跟着李唐,方便监视他的行踪,以免趁着李宗业大行之际就此逃走,官府也吃不起这种官司。 棺材临行之前,没有人知道要埋在那里,甚至连墓坑都没有提前预备,李唐忍着心中的悲伤跟自己的母亲萧红商量地问道:“娘,七日已过,逝者安息,我爹要埋在那里,您倒是给个话儿啊,门外还有不少人等着咱们娘儿俩的消息呢。” 萧红面沉如水,但仍旧忘不了李宗业临故去之前给予自己的温暖一抱,她不仅不因为自己丈夫的去世感到悲伤,反倒为他这一生的光明磊落感到荣幸,虽说朝廷没有给到死了的李宗业那份本该属于他的荣光,但是楚家给到了,单是门外准备抬棺材的力士就有六十四个之多,楚定边就是其中之一,黄宗羲还带来了杏林学院的二百多名学子,也想着给李唐母子一家所出的大事出一份力。 “唐儿,你去跟长生观掌教说一声,让这个老头子埋在长生山吧,他这一生就是从灵犀镇开始才有了自己的功业,一辈子都是从这里正式开始的,就不要带回青州李家村了,李家村目前对你父亲褒贬不一,恐怕不是万全之所。” “娘,我爹去世难道连祖庙都进不得吗?”李唐纳闷,李宗业祖籍青州东山城的李家村,人死之后魂归故里才是正道,就这样埋骨他乡岂不是有辱李宗业一生的荣光? “你爹不是不该埋在祖庙,而是李家村的人不配拥有你父亲的尸骨,每当那些贪官污吏去到李家村前的那块麒麟碑指桑骂槐的时候,那帮村民都无动于衷,连一句好话都不曾帮你父亲说过,这种人要之何用?不如就埋在长生山上吧,也能随时看到他建功立业的地方,你爹一生除去最后的这十几年以外,一直都是胸怀坦荡之人,相信他不会怪我把他埋骨他乡的,你去跟他们说说吧。” 无奈之下,李唐只好照做,张清源也是痛快的答应了,还准备将李宗业的尸骨埋在洞玄峰上,这样不仅能看到灵犀镇,还能看到晋阳城,能随时看到整个苍州的基本动向。 萧红将韩笙儿拉至自己身旁,轻声说道:“娃儿,苦了你了,都怪这个老东西,在你们小的时候就定下了娃娃亲,使得你如今跟着我们这对孤儿寡母一起受罪,如今这个老东西撒手人寰了,很多事他说了也就不算了,娃儿,你要是觉得跟着我家唐儿会受苦受罪,那你就走吧,我不拦你,唐儿也不会怪你的。” 韩笙儿双眼哭成了个桃子,眼睛里还泛着泪花,她看了一眼满脸惆怅的李唐,转头跟萧红说道:“伯母,我这辈子跟定李唐哥哥了,任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即便受苦受难我也要一直跟着他,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萧红凄凉的心里感到一丝慰藉,然而她却笑不出来,伸出自己老迈的手摸了摸韩笙儿的额头,说道:“随你吧,要是唐儿日后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尽管跟我开口,我替你出头。” “起棺!” 随着理丧爷的一声高喊,六十四人立即抬棺而起,张清源等一众道士在前面引路,棺材列在其中,李唐等其他人跟在后面徐徐而行,二百多个书生哭天喊地,声音之大,甚至超过了走在前面的一行人,不断有学子为李宗业唱着胸中新编排好的词句为李宗业鸣声,临出灵犀镇之时,黄宗羲率一众学子高喊:“为家国天下计,为黎明百姓计!”一时间整个灵犀镇的民众都来围观这场葬礼,还包括朝灵犀镇涌来的灾民们。 李宗业的一生正是这两句话的真实写照,为家国天下,他抵御外邦来袭,为青苍皇朝镇守苍州,为黎民百姓,他亲自前往嘉陵江治理水患,另外还有,为宗庙社稷计,他力挽狂澜,将朝堂顽固派一扫而光,让朝廷六部重新听命于皇帝,为天下学子计,他在担任吏部尚书之时选贤举能,天下有学之士都被朝廷吸纳,庙堂之上也呈现出了欣欣向荣之态。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下葬之日来的却都是自己生前的亲朋好友,那些官僚们没有一个前来应援,下场虽是有些凄惨,但楚家都给找回了这场面子,六十四人抬棺,四十四对童男童女引路,无一不是为了李宗业独特设计的。 队伍行至长生山山脚下,跨马而来的裴元英风尘仆仆的赶来,还未到队伍之前他就慌忙下马,一路奔跑着朝这边赶来,他先是给李宗业的灵棺行礼,放声大喊道:“李国公,一路走好!” 这一声叫喊让李唐心中为之一愣,裴元英身为朝廷命官,却敢对李宗业这个流放戴罪之人公开喊国公,况且李宗业还是被当朝皇帝钦点的罪人,这无疑是触了皇帝的眉头,然而裴元英竟敢如此,这让众人不禁对裴元英的胆色刮目相看,然而这也是裴元英想要的结果。 起初他还担心自己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但是看到众人对自己深表同情的眼神之后,他的心里宽慰了许多,自己只不过是放手一搏罢了,要是能将李唐的心束缚一下那就已经代表着成功了,自己根本就不在意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李唐走至近前跟裴元英说道:“裴二哥也莫要太过心伤了,其实之前你在见过我爹的时候他已经服下了九转还魂丹,父亲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寻常元气根本不足以吊命,父亲只好如此行径,临走之时我爹是笑着离开的,他老人家最后那几天的时候还在跟我谈论二哥你,他希望你能为国为民做个好官。” “没想到伯父临别之时还能挂念我,我真是诚惶诚恐,感谢伯父之前教给我的那些为官之道,日后我出了苍州,定然遵从伯父的教诲,为国为民做个好官。” “嗯,要是如此,父亲泉下有知,也定会倍感欣慰的,二哥,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上山吧,父亲要被埋在长生山上,俯瞰这苍州的一切,张真人已经答应了,还自告奋勇的在前方率领一众道人引路。” “要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队伍上山,由于前几日大雨,再加上山定河河水暴涨,此刻的上山之路泥泞不堪,一时之间队伍被拉的老长,然而没有一人抱怨,就连那群平日里吟诗作对的书生们都忍着脚底下湿滑的软泥跟在后面走着,长生山上,哭声一片,不时有学子吟哦,唱着对李宗业的感怀之情。 “李公此行绝千里,天下痛失一能臣。” “山河岁月飘摇日,还望李公重显威。” “嘉陵江水浪不止,孤身入江镇河神。” ………… 其余人尽皆沉默不语,听着书生们对李宗业的功绩传唱,不少人的心绪更加悲凉了,唯有李唐母子却倍感荣光,行至一半,萧红突然朗声大笑起来,朝着还在山下的学子高喊:“有劳诸位还记得我家那老头子这一生所作所为,还编成诗句传唱,我萧红此生嫁给李宗业,无悔!” 下面的书生听到国公之妻对自己的称赞也就更有劲了,纷纷高呼:“无悔!” 然而,萧红的这一声高喊却让跟随在其后的裴元英心中诧异,这才几日不见,怎么多了个李宗业的妻子?李宗业之死还是父亲裴寺生告知自己的,怎么就没将萧红的消息告诉自己呢?难不成父亲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一连串的问号同时闪烁在裴元英的心里,一时之间让他想不明白,这个萧红是不是李唐的母亲,这个不得而知,传闻李宗业之妻曾被封为朝廷一品夫人,后来李宗业被流放,所谓的一品夫人也被罢免了,然而下落却不为所知,那眼前这人又是谁呢? 裴元英心中突然暗笑起来,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已经有趣到越来越好办了。 第九十七章 谢家来信 昨日将李宗业的灵棺在长生山洞玄峰埋葬,萧红和韩笙儿也就此留在了洞玄峰,李唐由于差人在一旁看着,只好跟随着楚家人一同回到灵犀镇,下山的路上,那群书生已经走不动路了,在山上走了一整天,双腿忍不住的打摆子,一路上他们唱的嗓子都哑了,说不出话来,幸亏楚家人大多身强体壮,搀扶着那群书生下山来。 这几日不断有山安凤余两镇的灾民涌入灵犀镇,楚定边开仓放粮,在自家门前支起二十口十饮的大锅进行施粥,寻常的宵禁控制不住这帮流民,最后只好在镇西的大门口多设置几位兵丁把守,由是,楚家门前时常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还好官府处置的妥当,临时为他们搭了露天帐篷作为避难所。 楚定边本来想着让这群跟着受苦受罪的书生们在家吃饭的,然而黄宗羲盛了一碗白粥下肚,二百多位书生跟着先生学样,也跟着喝了一碗白粥,然而黄宗羲喝完白粥之后眉头微皱,看了看四下的流民百姓之后,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丢进了大锅当中,楚定边当即就急了,拉着黄宗羲往一旁没人的地方走去。 “黄院长,我好心好意为受灾百姓施粥,你怎么往我的粥里加沙子,这还让人怎么吃?” 黄宗羲哈哈一笑,嗓子已经累劈了,他努力的清着嗓子里的余痰,却怎么也正不过来,他用力的喊,但是声音微乎其微,只好附在楚定边耳旁用气声说道:“你不觉得你家粮食消耗的太快了吗,你这平白无故的施粥,这里面不光有受灾的百姓,还有一些爱占小便宜的小人也跟着一起吃。” “那又如何,我楚家家大业大,害怕他们吃垮了不成?” “楚家主,话不是这么说,再大的家业也是你自己挣来的不是嘛,圣人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为什么要让这群不劳而获之人平白接受你的惠顾?这一把沙子加进去,假灾民尝出牙碜肯定就不吃了,而真的灾民肯定还会继续吃,因为这是他们唯一果腹的办法。” 听完黄宗羲这么说,楚定边哈哈大笑起来,笑骂道:“好你个‘伴读状元’,虽说没进过朝堂,但是做事可一点都不比朝堂那帮人心善,竟然想出这么个阴损办法,要是贤兄还活着的话,大概又要说你不疼人了。” “哈哈,李国公如今已经去了,何况当年我只是率领一群书生登上城头作战,他说我不疼学生,如今又是带了一群书生为你楚家节省粮食,省下的粮食是为了给那些真灾民用,不疼人就不疼人吧,烦请楚家主跟我那帮学生说一声,跟我回去了。” “不劳你黄院长了,一会儿我派人派车,将你们都送到各家各户去,从山上下来这一路都累得不行了,现下正跟灾民们坐在一起呢。” “哼,我黄宗羲的学生,这么点苦都吃不了还如何为家国天下计,既然楚家主不愿代劳,我就自己跟他们去说。” “哎,何必这么犟呢,果然是一点都不会疼人。” 楚定边拦不住黄宗羲,任凭这头老倔驴带着学生们一瘸一拐的朝镇东杏林学院走,楚定边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当即示下将每个锅里都加上一把沙子,这一下像是犯了众怒,不少人都站起来骂楚家不仁不义,给人吃的东西里面掺沙子,当即就离开了,楚定边也懒得解释,走的这些还是不饿,要真是灾民,那管这里面是不是有沙子,史书上曾记载过,灾荒大行的时候不仅粮食不够吃,甚至都出现过食肉糜的典故,现下虽然用不着那么残忍,但粮食是给灾民吃的,那些贪小便宜的爱上哪儿玩上哪儿玩。 这七天里楚定边一直被李宗业的丧事忙的转晕了头,此刻的他如释重负,想要回到房中歇息片刻,从李家村回来之后,自己就将自己所住的卧房腾出来安排给李宗业养病了,此刻他下意识的回到自己的那间卧房,但一进到房中就想起了之前和李宗业待在一起的短暂几个月时光,心中涌现出无数的悲伤往事。 想当年他们楚家还是一伙流亡军,作为皇上的私军而成立于黄岚王朝末期,本想着匡扶社稷,还没等祖上的这伙人出手黄岚一朝就衰败了,自打黄岚王朝结束之后,这支军队不忘使命,仍旧成编成伍,他们从京城附近逃至苍州找了一处无人山地定居下来,本以为可以就此安居乐业,自己爷爷的爷爷作为这支队伍的将军,也就逐渐成了这群人的“村长”,然而使命还是一代代传承下来了,本来他们打算匡扶的是黄岚王朝的社稷,没成想到最后,灵犀镇上从侧面匡扶了青苍的社稷。 传到自己已经是第五代楚将军了,听闻草原人入侵,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兵法的楚定边心里痒痒起来,家中的铁甲虽说锈迹斑斑,但临场打磨还算有用,没想到村里的这群人也紧跟着一呼百应,随着自己一同疯狂,也没想到就此打下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后来便将村子里的上千家眷都带至灵犀镇,就此成立了镇西楚家。 那一日,李宗业喊破自己身份的时候自己心中大骇,但要是没有李宗业当年督军灵犀镇,恐怕自家也不会有这等建功立业的机会,也许自家这一群人还会在那个山野小村里吧,每日的炊烟袅袅,街坊邻里的热情非常,哪里还会有重新复出的机会呢?深谙兵法的楚定边自然知道,苍州境地,灵犀镇便是最后的防线,一旦灵犀镇破,蛮子的快马用不了一日便可攻至永平城,永平城是个四通之地,周边道路错综复杂,要是永平城破,大军不出两日便可兵临京畿之地,到时候卡在进京咽喉的朝京关再能抵挡几日,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在草原蛮子重在劫掠,并非攻城,李宗业只是镇守灵犀镇三个月便使得他们萌生退意,也让自己抓住了可乘之机,得以出奇兵,像一把钢刀从侧面插进他们的肚子,将草原人的最后一点意志力击溃,若是李宗业不支援自己,自己这支队伍也会就此葬身于蛮子腹中,还好李宗业亲自率众从后方杀出,解了自己的围不说,自己也能跟着李宗业的后面出雁行关袭杀五百里,那一仗打的酣畅淋漓,五代人的怨气就此一扫而光。 战后,本就已经沦落成乡野村夫的楚家军哪里还有心思再入朝堂做事,做个小富即安的平民百姓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然而自己的身份特别,属于前朝遗军,此时要是舔着脸跟朝廷要封赏,万一被人查出自家这群人的身份,闹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自己这些人面临的就不一定是军功了,恐怕还有枭首示众。 对于这件事,当时的楚定边肯定是谨慎过头了,若是之前跟年龄尚小的乾祐皇帝报备,说不准楚家会沾李宗业的光,摇身一变再度成为青苍王朝的将军,然而他没有,包括后来选择押送暗镖生意一事,也是由于楚定边的谨慎过头才选择了这一行当。 如今的楚家已经成了灵犀镇西的硕大家族,这对楚定边来说无疑是心满意足的,这都是他辛辛苦苦操劳出来的成果,不知不觉间,他坐在凳子上有些困顿了,刚准备打个瞌睡之际,门外有下人传报说:“启禀家主,门外有人送信来,说是要找谢文玉。” “谢文玉?”楚定边的脑子里已经累得乱做一团浆糊,一时间竟然没想明白谢文玉是谁,他拖着自己疲惫的身子朝卧房门口走去,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我们家还有个叫谢文玉的?”楚定边又问道。 “启禀家主,之前跟在少主身边有个女孩子,那人就是谢文玉,听闻是晋阳城宣慰使谢家的千金小姐,两个月之前来咱们楚家寻李唐而来,没成想却跟少主玩的热闹,这次送信人家指名道姓的找谢家千金,怕不是人家本家来人找上门了吧。” “哦,原来是那个小丫头啊,长得确实不错,性格也和我家天问契合,我还以为是天问在江湖上结识的江湖儿女,原来是晋阳城谢家的小姐,哈哈,我还有意给这俩孩子说媒拉纤,没想到人家本家都来了,真是有趣。”楚定边摸着下巴,显然也是对自己心中默认的这个儿媳妇感到很满意。 “那,家主,那人该怎么办?” “嗨,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办吧,我一个大人也不好跟着瞎掺和什么,告诉楚天问,要给他老子好好涨涨威风,不要让人家小姑娘看不起咱们楚家,额……”楚定边沉吟片刻,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忙说道:“对了,叫上我那贤侄唐儿一起,在一旁也跟着出出主意,我那贤侄聪明,异于常人,肯定是有好办法来对付谢家人的。” “家主,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就下去安排了。” “去吧,我有些倦了,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说完,楚定边即刻回了卧房休息,心里还想着自家儿媳妇的事。 第九十八章 三寸胡须 赵兴庆是晋阳城宣慰使谢成安的手下幕僚,五短的身材,却唯独生了一张胖脸,使得他像是一个娃娃一般,三绺胡子长在胸前,不时的会捋一捋,这是他的习惯,别看他其貌不扬,但实际上是谢成安的智囊,为人狡黠,但称不上是阴险,谢成安身为宣慰使,很多碍于自己一时间想不明白的事都是交由赵兴庆安排来做,算得上是谢成安的左膀右臂之一。 之前裴元英入晋阳城之前曾给到谢家一封信,信上说自家走丢的千金小姐此刻正在灵犀镇楚家,谢成安当即派遣赵兴庆前来灵犀镇跟楚家交涉,常年跟官员打交道的赵兴庆自然觉得这只是小事一桩,自己亲往,定当手到擒来,临行之前谢成安还特意嘱咐他凡事务必小心,最好一次就将小姐请回来。 经过七日的修桥补路,晋阳城通往灵犀镇的桥梁可算是打通了,赵兴庆这才动身赶赴灵犀镇,来灵犀镇之前的赵兴庆可谓是信心满满,楚家的名声自己多少也曾听到过一些,好歹也是名门大户,总归不能不讲理吧?唯一不讲理的可能是自家那位小姐,曾几何时自己的胡子通常留不过三寸,皆是因为谢文玉的贪玩,经常扯拽自己的胡子导致的,小姐离开晋阳城的这几个月里自己可算是清净了几天,有意存蓄的胡须也变长了,此番要是真要将小姐请回来,恐怕自己的胡须又要跟着受牵连喽。 就这样,他怀着既想要谢文玉回来,但为了自己刚留起来的胡须又不想让谢文玉回来的想法进了灵犀镇,刚走进城门就被一股恶臭熏得他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四处都是难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了,他捏着鼻子朝楚家走,越走难民越多,好在难民们素质尚可,在中间留下了一条过道,可供自己跟马匹通过,他急忙催动胯下马快走几步,来至在楚家附近,看到了那二十口大锅里带着黄土的米粥,他冷笑一声,心说:“楚家也不过如此,供给难民的粮食都是陈粮,看来是我高看楚家了。” 等到来至楚家门前之时,四周的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位五短身材的华衣秀士,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位确实让人看得心里可乐,这幅长相不去街头耍把式卖艺真是可惜了。 然而赵兴庆没有理会旁人的眼光,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别人怎么看他,要是自己的妻子此时跟在自己身旁,保准路人都会感慨一声鲜花插在牛粪上,他们那能知道,自己家中那位美艳无双的妻子是欣赏自己的才华才被自己所折服的呢?他走至楚家门房,跟楚家看门人说道:“我乃晋阳宣慰使谢成安谢大人的门客赵兴庆,此番前来寻我家文玉小姐,烦请速速前去通禀。” 楚家门房之人看到这么个相貌丑陋之人号称是晋阳谢家之人,不免心中有些看不起他,直到赵兴庆拿出印信之后门房才信了他刚才所说,忙不迭的进去通禀,不多时从里面出来了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正是李唐、楚天问还有谢文玉三人。 一见面谢文玉就快步走至赵兴庆的面前笑道:“原来是赵叔叔来了啊,我还以为是我爹亲自前来抓我回去呢,快让我看看赵叔叔的胡子长长了没有啊?”说着,谢文玉就去扯赵兴庆心爱的胡须。 赵兴庆哪能随了她的心愿,连忙后撤几步,脸上假装有几分愠怒道:“小姐莫要胡闹,人家还在看着呢。” 谢文玉这才回头看向李唐跟楚天问,这两人面露喜色,但强忍笑意脸都被涨红了,但此时看到谢文玉正看向自己,李唐稍稍正色,朗声道:“先生此番风尘仆仆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不如进来暂歇,喝杯茶,咱们慢慢聊如何啊。” “在下刚好有些口渴,若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兴庆对着他们两人深施一礼,然后摸了摸自己幸免于难的三寸胡须,心里顿时平静了许多。 由楚天问的带领下,几个人立即来到楚家的会客厅当中,有下人端来了上好茶水放置桌案,谢文玉无事献殷勤,将下人的活揽了过来,自己亲自给这三人端茶倒水。 李唐率先开腔道:“在下李唐,人称李锦鲤,这位是楚天问,楚家的少主,先生此番前来想必是要接文玉回去的是吧,那就烦请先生快些带走,实不相瞒,你家小姐这些日子在舍下叨扰,吵吵闹闹的我耳朵都要生茧子了,谢大人好歹也是三品大员,朝廷任命的文官,怎么生了个姑娘这般的霸道,每日喊打喊杀的,活脱脱像个汉子。” 这话一说完楚天问立即跟着皱眉,他拉了拉李唐的衣袖,示意自己还不想让谢文玉离开,谢文玉也端着一杯茶水当即走到李唐近前,毫不客气就往桌子上一丢,溅出来的茶水洒了李唐一身,然而他故作镇定,任凭那些茶水在自己身上流淌,甚至还给赵兴庆做了个苦哈哈的表情,示意让他看看你家这位小姐,太不讲理了。 谁知道那赵兴庆捋了捋胡子,哈哈一笑道:“不瞒李锦鲤,我家小姐是有些过于豪放了一些,不过她品性不坏,只是比较贪玩,我家大人喜欢结交江湖义士,小姐还小的时候也跟着耳濡目染了一些,听闻了不少江湖轶事,恰好那时候有几位高手常在大人家住,又教了小姐几招,从那以后小姐便对武学的喜欢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要是小姐在楚少主府上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需要多少银两还请说个数,我让我家大人派人给送来。” “赵先生此行要接你家小姐回府,可否问过你家小姐是否乐意啊?” “此次前来我并非空手,而是带来了我家大人的亲笔书信一封,上面详细的写了大人对小姐的思念,并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将小姐带回去。” 说着,赵兴庆就要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谢文玉闻言勃然大怒,冲到赵兴庆的面前一把攥住他的三寸胡须,大声喊道:“我不走,我爹他管我吃,管我喝,还管得住我这一双腿要往哪里走,江湖那么大,本小姐想要出去看看都不行吗!” 赵兴庆原本在进门前其实早已想好如何跟楚家人交涉了,无非就是接人送人的事,简单的很,然而被谢文玉这一手抓胡子搞得自己措手不及,纵使脑海里有千方百计,在这种疼痛面前只有一计而已,那就是跟着大喊:“小姐松手!小姐松手!” 谢文玉松开手之后气鼓鼓的重回座位,抱着肩膀一副谁也不理谁说话也不听的态势,看到谢文玉如此表态,楚天问悬着的心倒是稍稍放下一些,楚天问一直以来都对谢文玉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说不上是冲动,也说不上是遵从本心,每次楚天问感到烦躁的时候,只要谢文玉出现自己都会莫名感到开心,哪怕是谢文玉打自己一顿,自己不仅不会生气,反倒觉得谢文玉打的不够重,还想再来两下。 楚天问本人是没有挨揍倾向的,但面对谢文玉的时候,他就仿佛没有没了灵魂一般对着她千依百顺,这种感觉让楚天问一直都说不明白,然而却早已被旁观者清了,李唐心里对他们俩的关系跟明镜儿似的,只是谢文玉这个丫头只有一身侠义的热血,完全没有考虑到身旁还跟这个百依百顺的楚天问,等到什么时候谢文玉开了窍,可能结果会变得完全不同吧。 “赵先生,你看,你家小姐又开始耍性子了,你能不能给出出主意,在家里这样还好说,毕竟是有人关照,要是日后在江湖上也是这般性子,那该吃多大的亏,谢大人也不说好好管管,站没站相,吃没吃相,尤其是吃这一方面,哪里看得出是个姑娘,比码头上的抗包力工吃的还要狼吞虎咽,一点都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样子。”李唐肆无忌惮地歪过头去不去看这几人,嘴里也说着漫不经心的话,实际上他也开始想着怎么不让谢文玉离开灵犀镇了。 “李锦鲤莫要说笑,我只是谢家的一个谋士,如何能得见小姐吃饭之时的光彩,你还是太看重在下了。”赵兴庆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心说小姐的吃相难看这是晋阳城人尽皆知的,要是有办法整治早就办了,还用你在这里瞎说大实话。 “我看外面时辰也快到中午了,赵先生要是不信,那今天中午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到时候也让你看看你家小姐的吃相,那个难看相,我实在不好形容。” 李唐话刚说完,一旁沉默了一整场的楚天问开口道:“唐哥儿,我看文玉姑娘吃相就很好啊,豪放不羁,一点也不像其他的那些千金小姐,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咀嚼无声的,恨不得筷子一夹就一个米粒那么吃,累都累死了,文玉姑娘,就这么吃,别管唐哥儿在这儿瞎说。” 楚天问给谢文玉投去一个肯定的笑容,谢文玉看完之后放下了胳膊,表情也开始无奈起来,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跟楚天问刚刚那样说的一样吃饭,吃饭慢不说,规矩还特别多,后来也是跟那些江湖子弟待在一起,混久了才知道,在江湖上吃饭根本就没那么多时间,万一有仇家寻仇,自己饭还没开吃就得打架,那就太亏了,所以自己也跟着他们一样大口吃饭。 此时却是已经中午了,门外的下人前来通秉他们午饭事宜,赵兴庆本来想快些将小姐接走的,也不打算在这里吃午饭,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阵饭菜香气让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只好摸着胡子说道:“客随主便,既然如此,那就吃过午饭再走吧。” 就是这顿午饭,让赵兴庆只身一人回了晋阳城,谢文玉因为继续留在楚家而跳着脚的开心。 第九十九章 南归鸿鹄 临近黄昏,三寸胡赵兴庆坐在马背上不住地叹气,孤身一人准备回晋阳城,下午刚跟李唐谢文玉楚天问三人聊完,心里是一阵的不适应,内心荡起了层层波澜。 就当自己今天中午还在楚家的时候,楚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饭供自己大快朵颐,原本李唐想着给三寸胡的赵兴庆在饭桌上用酒灌倒,然而赵兴庆借着公务一事推脱,无论如何都滴酒不沾,桌上的三个男人风卷残云的吃完,一旁的谢文玉还惦记着刚才李唐对赵兴庆所说的话,气得她什么东西都没吃。 吃完东西的赵兴庆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家小姐跟着回晋阳,李唐却邀他重回会客厅里坐一会儿,时间虽说还长,但回晋阳的路上还要耽误一些时辰,他推脱不肯,然而谢文玉理都没理他的就往李唐所安排的会客厅里走去,这下使得三寸胡不得不跟着一块重回会客厅。 “小姐,大人的信上说的明明白白,您只要回去,大人不会对你有任何责罚,还请不要让我为难了,大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要是逼急了他亲自前往灵犀镇的话,后果可能就不是我这般客套了。”赵兴庆站在谢文玉身边劝说着无动于衷的谢文玉,李楚二人在一旁也不搭话,任凭他俩自行解决。 “赵叔叔,那你就回去跟我爹说,让他亲自前来好了,我都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晋阳城之外的天地,哪个女侠不是走南闯北的?为什么到了我这儿就不能依着我的心愿做事呢?”说着,谢文玉又要顺手去扯赵兴庆的胡子,吓得老赵连忙伸手去护,惹得旁观的两人憋笑。 “小姐,话不是这么说,您看,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喜欢针绣女红一类文静行当的?为何小姐偏偏喜好那些男人干的事,行走江湖说的容易,风吹日晒的百般受苦,到时候小姐的皮肉肯定也会跟着受委屈,到时候未老先衰,找个合适的姑爷都不好找,您是谢家的小姐,谢大人好歹也是三品宣慰使,怎么会让自家女儿受到委屈呢?” “我不管,我喜欢这么做,千金难买我乐意,回去跟我爹说,就说他女儿如今已经在江湖上扎根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谢文玉丝毫不理睬三寸胡所说的话,依旧是我行我素,仿佛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听我的一样。 “小姐,哪有这样的啊,不信你就问问楚少主,他们家可有姑娘或者是妇女行走江湖的吗?”三寸胡无奈,只好朝楚天问发来求救的眼神。 哪知道楚天问哈哈一笑,说道:“赵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我楚家对女人的要求不严,还是有不少姑娘自幼习武的,前些年里家族里出了一位一顶一的女侠,为家族生意做出了不少贡献,后来她也是想着跟文玉说的似的,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她也只是跟我爹说了一声然后就走了,上个月还回来过一趟,在江湖上已经站住脚了,江湖贺号‘蝴蝶枪侠’,不知赵先生可否听说过啊?” 三寸胡一听楚天问这么说,瞬间心里那叫一个火大,本来想着让楚天问帮忙说说好话,好让谢文玉安心跟自己回去,楚天问居然把家族里出了女侠一事说了出来,还什么“蝴蝶枪侠”,这不是刺激自家小姐的心绪嘛,本来她就向往着行走江湖,在江湖里闯出一番名声,这下不仅没有帮到自己,还起了反作用,赵兴庆心里那个气,赶紧捋了捋自己的三寸胡,重新镇定了一下内心波动的情绪。 “李锦鲤,这……”三寸胡看楚天问帮不上自己,连忙跟上午说自家小姐坏话的李唐求救,兴许他能帮到自己。看今上午那个架势,这个叫李唐的年轻人应该是对自家小姐比较厌烦的,若是平日里,自己耳边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这种话,定要让那人吃一番苦头,然而眼下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管他是不是真的厌烦自家小姐,只要能帮到自己将小姐顺利的接回晋阳城,其他的暂且一概不论。 “哈哈,赵先生,你家小姐这是铁了心不跟你走了呀,你们谢大人平日里到底都是如何管教的文玉啊,为何惹得她这般的不讲情面,就连回家都好似进虎口一般难受。”李唐朗声一笑,旋即问道。 “李锦鲤,哪有什么不合章法之处啊,为人父母如何能不疼爱自己子女的?只是我家大人喜好舞文弄墨,便教给我家小姐一些文学类的东西,小姐越不喜欢,大人就教的越是频繁,到最后搞得就这么僵持不下了,唉,要我说,要是双方都能谦让一点矛盾不就解决了嘛,小姐少学一点文学也没什么不好,大人少教一点也没什么问题,唉,两个人都是倔脾气。” “倔不倔的我不知道,反正那日我跟文玉第一次见面之时,晚上的大风吹得窗户呜呜作响,害的她一夜都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跑来找我,我看了看才知道是有一块小石头卡在窗缝儿上导致窗户关不严,你家小姐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想必在家也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吧。” “哈哈,李锦鲤这不是说笑嘛,那个大户人家不会给自家的儿女多安排几个下人伺候着,像关窗这种事从来都是下人去做,小姐毕竟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做那种事。” 李唐会心一笑,察觉到三寸胡已经上当了,转头便跟气鼓鼓的谢文玉说道:“文玉你看,有人在笑话你不懂常识。” 谢文玉没好气的朝自己的鼻子尖吹了口气,心说:哪来的别人,不就是你这个大笨鲤鱼在笑话自己嘛。然而她转念一想,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当即做出愤怒状,伸手就要抓赵兴庆的三寸胡,三寸胡心中大骇,只好从谢文玉的身边退去,随手找了个凳子坐下说话。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沉寂,三寸胡心里已经没了办法,总不能把小姐绑回去吧,况且自己只是个谋士,又打不过她,只好心里独自生着闷气,楚天问看到他们互相不说话,倒是心中为之一乐,谢文玉八成是走不掉了。 李唐率先打破僵局,对着三寸胡说道:“先生既然是谢大人身边的谋士,想必应该也通晓一些文墨吧,不如咱们今天来对个对子如何?” “哦?李锦鲤还有这般爱好,不知师承何人,所学那家那派啊?” “哈哈,不过是闲来无事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偶尔也会跟着吟哦几句,倒是不成什么系统,也不分哪家哪派,纯属自己觉得有趣便学了而已,若是先生对的上来,我让楚少主安排人亲自将文玉姑娘送回府上。” “若是如此那是再好也不过了,不知李锦鲤临时可有什么妙对,赵某人洗耳恭听,也好听听这传唱千古的佳作。” “称不上是什么佳作,只是听闻先生高论,临时起意而已,先生听好了我这上联,北来一燕,短翅短爪短尾短颈短年轮,五短尽在一身。” 随着李唐将上联缓缓道出,这让三寸胡心中不悦,这是在说自己短手短脚短脖子,至于那年轮,分别就是在说自己的胡须,北来一燕,晋阳城刚好在灵犀镇北,这只燕子就是说的自己,哪里来的什么佳作,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讽。倒是一旁的谢文玉听得欢喜,一扫之前的不悦,脸上也已经有了笑容,就差鼓掌叫好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片子,等我回去好好跟你爹参一本,三寸胡心里想道。 然而心中再怎么不快也不能就此表露出来,本来人家就是在嘲讽自己,要是再气急败坏,那简直就是让人当猴耍了,赵兴庆摸着自己的三寸胡,问道:“李锦鲤所言何意?赵某应该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为何嘲讽在下五短身材?” “赵先生领会错了,如今已经入秋,燕子南飞,刚刚在进会客厅的时候看到一只小燕儿,刚刚又想起来了,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之处还请多多担待,还请先生对出下联,我等洗耳恭听。” “南归鸿鹄,大志大气大智大慧大乾坤,五大直指苍穹。” “好,先生高论,在下佩服,佩服。” 李唐刚想夸赞三寸胡的才思敏捷,不成想赵兴庆冷哼一声:“李锦鲤,在下告辞了。” “赵先生,文玉姑娘不接回去了?” “还是让谢大人亲自前来迎回去吧,赵某才疏学浅,当不得这般大任,留步。” 说着,三寸胡就跨马出了灵犀镇,楚家剩余三人纷纷道贺,楚天问在一旁也跟着说道:“唐哥儿好一手欲擒故纵啊。” 此刻,赵兴庆跨在马上,眼里北望晋阳城,本来心情不悦的他心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怜悯,不由得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灵犀镇,原来,北面有大军朝着灵犀镇而来,名义上跟百姓说是战防演练,实际上目的是什么他早就听谢成安说过了,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寸胡心疼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文玉,他不忍心让自家小姐看到这种惨烈,然而今天自己失败了,没能将小姐接回去,坐在马上的三寸胡缓缓说道:“人生一世,时也命也运也,自求多福吧。”说完便催动马儿,这只“鸿鹄”朝北方的晋阳城疾驰而去。 第一百章 朱黑熊(求收藏求推荐) 山定河经过军队多日的抢修,终于在裴元英回到灵犀镇后的十天时间里修成了一条可供大部队行军的桥梁,这一日,裴寺生率先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先遣军离开西北大营,打着练兵的名义,朝着灵犀镇浩浩荡荡的进发。 第一支部队只是用来打前站的,以防灵犀镇上有人心里产生怀疑,裴寺生还特意传出法令,一切都以二十五年前草原人驻扎的地点扎营和分兵,好全方位的领教一番当年的战事,此次前来本想着携带大规模攻城武器的,奈何桥梁刚通,还不是很宽阔,仅仅足够兵马通行,好在已经山顶河边还有人在陆陆续续地修桥补路,想必日后会有床弩等器械被送来。 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地朝灵犀镇前来,为首那人乃是西北边关的从三品定远将军,名唤朱建龙,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天等具灵境修为的他耍得一手双戟,每一根单重四十斤,因为天生皮肤黑,又稍微有些胖,人送外号“黑熊将军”,一人入场犹如黑熊过境,凡所到之处皆以蛮力横扫,少有人能挡得住他手上双戟,曾在西南战场上和南诏打过几次硬仗,凡是他所攻打的城镇,无一幸免都是城墙破碎,后来调任苍州,做了定远将军,在攻城方面他可是把好手。 此刻单建龙的心里越有些不悦,他喊来自己的贴身副官跟在自己身旁,嚷嚷道:“指挥使大人之前跟我说要打什么硬仗,俺老朱还满怀激动地跟指挥使道谢,本以为这次出门就是为了打仗来的,谁成想给我派来这鸟不拉屎的灵犀镇来了,还说什么战事复盘,我盘他奶奶个孙子,上次跟北蛮子雁行关对阵了一个月,老子就出去砍了几个流亡小队,还没杀爽就被叫了回去守关,唉,真他娘的晦气。” 一旁的副官笑了笑,紧跟着说道:“将军莫要戏言,指挥使大人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用意,他老人家可从没食过言,说要给将军仗打那就肯定有仗打,说不准调来灵犀镇就是指挥使大人的安排之一。” “安排?什么安排,锤子的安排,俺朱黑熊什么时候怕过指挥使大人食言了?只是这调兵来灵犀镇要干嘛,战场复盘怎么复?难不成对着空气厮杀?把山间树木当成北蛮子?哼,到时候杀得虽然痛快,但真要打起来,人家北蛮子也不是木头,人家的战马可是比咱们的要快许多啊。” “哈哈,将军说笑了,北蛮子的战马虽然快,但再快也快不过咱们青苍的踏弩机床,哪管是投石车也够北蛮子喝一壶的了。” “嘁,整天搞那些花里胡哨地干什么,要我说,还是真刀真枪地干他娘的痛快,老子手里的双戟都快生锈了,自打来到咱们苍州就是一片祥和之地,那跟老子当年在西蜀的时候痛快,我当千总那会儿,隔三岔五就跟南诏那群王八蛋干一架,揍得那群兔崽子满地找牙,听说自打我离开之后南诏那边也紧跟着老实了,你说,这群王八蛋是不是针对老子。”朱建龙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仿佛要把还没见到的敌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将军,这你还不得好爱好谢谢人家南诏,人家给你送了不知道多少军功,这才使得将军能快速提拔到从三品定远将军,自打将军离开西蜀边境之后,那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发生过战争了,那群边军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军功用来晋爵了。”副官在一旁赔笑道。 “哈哈,我就说你小子机灵,知道老子的脾气,拍马屁拍得也恰到好处,让老子心里舒坦啊。” “将军,若不是我有这般本事恐怕也不会入了将军法眼吧,我这副官不就是将军赏识属下的说话言辞才得来的嘛,我还得好好谢谢将军嘞。” “谢不谢的另说吧,之前听指挥使裴大人说过,要让咱们不日出兵南下,没成想山定河紧跟着就他娘发了大水,冲桥坏路的,一停就半个多月,好不容易出兵了吧,粮食还不够吃,这他娘的山定河,早不发大水,晚不发大水,偏偏这时候发大水,大水一发还就把凤余镇的两座大粮仓给冲垮了,要不是山安镇的武器库修在了山洞里,恐怕这次出兵咱们都得光着屁股来。” 朱建龙吐槽完裴寺生,紧接着又开始吐槽起了山定河大水,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早在很久之前裴寺生就开始偷偷练兵了也早早的就跟朱建龙这帮西北的高级将领说过,随时可能都会有战事等着他们,为了这一天,朱建龙已经不知道翘首以盼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没想到最后盼来的只是个灵犀镇复盘,这确实让他心里感到十分的窝火,甚至还担心是不是裴寺生又派出了其他人到别处打仗去了,故意将自己安排在灵犀镇守他们的屁股。 “将军,要我说的话凤余镇的两座大粮仓确实是早就该有防备了,之前公干的时候我曾去过凤余镇查看过那两座粮仓,大梁都出现裂缝了,真是不知道负责粮仓的官员都干什么去了,朝廷每年补给他们的钱早就够换好几根大梁的了,然而就是不修,不知道为什么。”副官也随着朱建龙的情绪变化而受到了波动,紧跟着也吐槽了起来。 “哼,干什么去了,不说你也该知道,文官这帮狗东西,就没一个是好人,想当年在西蜀的时候,老子带人在前面浴血奋战,那帮他娘的文官却在后面收拢战利品,老子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当场就宰了两个占据一大部分财货的文官,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兴许这指挥使的位子也该轮到自己坐了。” “将军慎言,小心这话传到指挥使大人的耳朵里,到时候将军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什么,老子要的就是麻烦,没麻烦怎么会打仗,不打仗像你我这种当兵的怎么可能会有军功,没军功还当个屁的将军,把我这两根铁棍打成铁犁下地干活就是了。” “嘿嘿,将军所言甚是,我等受教了。” “慢慢学着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看老子舞文弄墨赶不上那群臭读书的,论打仗,十个文官也比不上我一个,然而没辙啊,到最后,陷阵冲锋的还是我们这帮**子,指点江山天下太平还得靠这帮文官去做,我们还是不行啊。” “嘿嘿,将军看样子跟着指挥使大人身边没少学东西,连这个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副官紧接着就在马上施了一个礼,嘴角还挂着笑意。 朱建龙看着自己副官那一副拍马屁的样子心里舒坦至极,紧跟着笑道:“你还真他娘的以为老子傻啊,当年咱们的开国军师曾经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我们这些当兵的,任务就是打好每一场仗,不仅要打赢,还要打爽,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爽,爽才是这一辈子里最大的乐趣。” “哈哈,将军所言极是,我等这些做属下的,跟着将军您一定能把仗打爽。” “嗯?光爽就完事儿了?还得赢啊,你爽完了,最后打输了,到最后算军功,到底是算你的还是不算你的,你小子不能光跟着老子屁股后头爽啊,攻打下来一座城池就迫不及待的进去抢女人,这是我们这些正人君子该干的事儿嘛?关键是你得赢,赢了才有资格进城抢女人,哈哈,尤其是上次在西蜀的时候,那小妞儿,啧啧,哎呀,不说了不说了,说的老子心痒痒。” 朱建龙哈哈大笑,一旁的副官也紧跟着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以来唯有三件事能让朱建龙心里爽,一个是打仗,在一个就是打赢了进城抢女人,其次嘛,就是自己身边人对自己拍的马屁,三件事缺一不可。 不知不觉,部队已经进了灵犀镇的境内,按照规定,朱建龙的部队只能在长生山的山脚下驻扎,这里是之前草原北蛮子驻扎的地方,由于草原部落已经臣服青苍二十多年了,朝廷为表示对两者之间友谊的重视,下令叫他们草原人,不得称呼北蛮子,然而在朱建龙这个**的嘴里还是喜欢称呼他们为北蛮子,不为别的,单凭这一身战场上养出来的傲气,就没有几个人算得上是他真正打心眼里佩服的。 朱建龙当即下令,五千人马分兵两处,自己带兵两千五驻扎灵犀镇西,由另外一名官衔比自己小的将军带兵两千五前往灵犀镇东,互相构成犄角之势,对灵犀镇产生“威胁”,为了能更好的完成裴寺生安排的任务,“黑熊将军”朱建龙还特意让人在灵犀镇前堆砌土山,以方便朝灵犀镇里观望里面的动静,然而这无异于脱裤子放屁,事后也被亲自带兵前来的裴寺生臭骂了一顿。 就在朱建龙以为万事俱备之时,镇西大门里突然有一匹黑色旋风马朝着自己的主营奔袭而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不久刚刚回到灵犀镇的六品承信校尉裴元英。 第一百零一章 桃红桃不红 此刻的镇北花月楼里正有一场争执发生,昨日里辛苦劳累了一晚上的冯妈妈睡到今天中午方才起床,她忙不迭地准备打开大门迎接客人,楼里常年养了一批吹拉弹唱的舞女,下午的生意虽然不如晚上热闹,但是也会有大批的文人雅士在这勾栏场所里喝酒听曲儿,也能赚几个酒钱。 正在冯妈妈从楼上往下走的时候,背后却被一个楼里的姑娘叫住了,冯妈妈紧接着回头看去,顿时满脸堆笑,一脸的褶子被不知道多少脂粉填盖着,掉下来的白面甚至都能掉下来砸死苍蝇,不是别人,正是那楼里准备用心培养成一代花魁的小桃红。 “呦,原来是小桃红姑娘啊,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还不快回房歇着,等晚上来了客人呐,定要让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围在你身边打转,你可是我们楼里未来的指望啊,妈妈我还等着你把那白花花的银子送到我的百宝匣里呢。” 冯妈妈对这些未来能给自己挣钱的姑娘都是格外的好,不为别的,干她们这行的,培养一棵摇钱树不容易,而且也摇不了几年就容颜衰败了,更何况在这西北偏远小镇上,比不上那些大城大镇上的勾栏,人家都是好几个妈妈带姑娘,灵犀镇庙小,自己一个人辛苦一些多带几个,也能多挣点银子,本来楼里就没几个姑娘,要是再不好好对待都不肯好好伺候客人,那这花月楼可就悬了,花月楼这么多年了也只出过两个花魁,到最后都跟着达官显贵走了,好不容易如今又有了好苗子,她可不舍得就此放弃了。 小桃红不说话,只是面露难色,冯妈妈肥胖的脸盘子上如同芝麻绿豆一般的小眼睛骨碌一转,当即又笑道:“小桃红,是不是最近想采办一些扬州送来的脂粉没钱了,不要紧,妈妈这里有,想要什么就跟妈妈说,妈妈一准儿都能满足你,听说那扬州的脂粉又出了新款式,抹在你那俊俏的小脸蛋上异香扑鼻,不知道又能迷倒多少公子哥儿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呐。” “冯妈妈,不是,我不缺钱,只是……”小桃红犹豫再三,终于奓着胆子想要将心里话说出来,然而看了看老鸨子那张满是笑脸的样子,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自己从小便被贩卖到了花月楼里,听其他那些见过世面的姑娘常常说起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往来的客人也没少当着她的面提到这些事,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萌生了离开花月楼的想法,自打遇到赵小五之后,这种想法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更加强烈了。 “小桃红啊,莫不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听见谁说你的闲话了,是咱们楼里的下人还是外面来的客人?你可别往心里去,干咱们这一行的,今日有钱你是大爷,明日没钱你就是路边的乞丐,我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要是咱们楼里的下人,你尽管跟妈妈说,妈妈替你教训那帮没种的三孙子,我冯玉畅看中的姑娘还敢有人欺负,简直是反了他了。” “不是,冯妈妈,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你快说啊,别让妈妈跟着着急上火的,最近几天天气转凉,我这鼻子眼里都跟着长了好几个小疮,你就别让妈妈心里着急了,快点说啊,我的小姑奶奶,就算妈妈求你了还不成吗?”冯妈妈焦急地催促着,仿佛没什么比眼前事更要着急的了。 “冯妈妈,我想……我想赎身。”小桃红说这话的时候双手十指用尽浑身力气把着楼梯栏杆,身子都跟着有些颤抖,仿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可当她真的说完之后心里反倒觉得空落落的,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使得她就此僵在那里,手指甲都跟着劈了几根,然而此时的她感觉不到那种疼痛。 “你说什么?小桃红,你敢不敢再说一遍!”冯妈妈着急了,这楼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都曾幻想着离开这里,要是个个都能如她们所愿,自己这花月楼到底还开是不开,要不是当时有些难言之隐,谁愿意把自家闺女或是拐骗来的少女卖到这勾栏里?然而当老鸨子的自然有老鸨子的原则,你既然已经将姑娘送了进来,那卖身契上也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这姑娘就是勾栏里的姑娘,唱曲儿弹调就是她们该做的事,不管其他。 “冯妈妈,我想赎身。”小桃红无力的说道,她浑身的力气已经在刚刚说那句话之时都用完了,此时的她感到有些虚脱。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娘我有意培养你,让你跟那些达官显贵们接触,好让你多挣几个钱,你可倒好,忘恩负义的小杂种,埋在臭水坑里的烂石头,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是老天瞎了眼还是你这个小杂种本就是狼子野心,你可别忘了,当年你跟着你爹还在街上乞讨的时候,是老娘把你带进来吃了顿饱饭,是你死乞白赖地赖着老娘这里不走了的,现在想走了,门儿也没有,别以为你在客人面前唱了什么朴算子就能让人家心疼你,将你带出这花月楼,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了,你做一天的木鱼,这一辈子都带着木鱼的身份,你是逃不脱的。” 冯妈妈气急败坏的走上楼梯,嘴里骂骂咧咧的,什么话难听说什么,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小桃红本就不坚强的内心彻底击垮,那根能钻死人的手指头不断地戳着小桃红的太阳穴,小桃红的脑袋随着老鸨子的指头左右摇晃,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突然间,她的心里仿佛生了一丝光亮,一股莫名的勇气充斥着她的内心,她想也不想地借助这股力量一把就将冯妈妈的手指攥住撅了过去,冯妈妈吃痛连忙让她松手。 然而小桃红此时已经被一股意气冲昏了头脑,她撅着那根指头对着老鸨子大喊道:“我今天铁了心的要离开花月楼,去过我想要的日子,你肯是不肯!” “快松手,你快松手,来人呐!快来人呐!”随着冯妈妈的大声叫喊,很多睡意朦胧衣衫不整的姑娘纷纷从揉着眼睛自己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楼下突然冲上来了几个护卫,一把就将小桃红擒住,冯妈妈整了整衣衫站在一旁放声怒骂,学了半辈子的脏话在这一刻全都朝着那个柔弱女子喷涌而去,这些话不仅让那些姑娘们听了心里觉得委屈,也让那几个护卫听了也跟着直嘬牙花子,真是太恐怖了。 “冯妈妈,我只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求您不要再束缚着我了,您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请求冯妈妈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小桃红带着哭腔,无论让谁看了都有几分心疼,然而见多识广的冯妈妈根本不吃这一套,放声大骂道:“小丫头片子,谁是你妈妈,你娘早就死了,是你爹亲手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寄养的,我还给了你爹银子,这些年老娘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胭脂水粉,那样可曾亏待了你?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娘的?小畜生,挨千刀的小王八蛋,还妄想从我这里逃出去,痴人说梦。” 冯玉畅说得正过瘾,当即调转枪头朝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姑娘们放声喊道:“不光是她,你们也都听好了,既然来了我这花月楼,就安安生生的遵从我这里的规矩,要是还有胆敢犯禁者,别怪老娘对你们不客气,她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将来!”一声呼喊,吓得那些还有心继续看热闹的姑娘们瞬间都回了自己的房门,以防“战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哼哼,小桃红,你以为你是谁啊,这楼里也就我把你当人看,出了花月楼的你狗屁不是,叫你一声小桃红是给你这几分姿色一个面子,那天老娘要是高兴了,给你这花容月貌做个手脚,让你这辈子当个丑八怪也说不准,还好意思的跟我提赎身?想赎身是吧,一千两银子拿来,只要你能拿来我就放你走,别怪我没提醒你,出了这花月楼要是日子不好过,可别回来给你的姐妹们丢人现眼!” “冯妈妈,我有钱,只要你肯放我走,我就把我的钱都给你,恳求你放我走吧。” 冯玉畅使了个眼色,示意压着小桃红去她房间里取钱,倒要看看,这几年在花月楼里陪客人究竟贪了多少银钱,每一笔账都在自己的账本里记录得清清楚楚,小桃红不可能有一千两银子的,然而当小桃红将她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之后冯玉畅傻了眼,合计起来竟然有九百多两银子,这不免让她心里大吃一惊,然而心里又闪过一丝欣慰,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挣钱的本事还不少,然而她忘了,赵小五多次前来都是只喝酒不吃菜的,身上从楚家镖队收来的钱几乎都交给了小桃红,算下来也有上百两银子。 “冯妈妈,我可以走了吗?”小桃红哭丧着脸,身上无论如何都凑不够剩下的银子了。 “哼,这不是还差点儿嘛,今晚上刚好有贵客来,你负责陪一下,要是有本事把那剩下的一百两银子凑够我就放你走,要是凑不够,就安安心心的在我这里待一辈子吧。” “冯妈妈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六匹骡子都追不上!”冯玉畅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听过不少文人说过这类话,本来还记得下面那句的,被小桃红这一气突然舌头打了结,忘了下半句是什么了,于是就有了六匹骡子。 此刻,裴元英和黑熊将军朱建龙正在前往灵犀镇的路上。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一夜 “听闻黑熊将军平日里有三件事最为喜爱,一是打仗,二是饮酒,这第三嘛,则是美人常伴周身,不得不说,将军好雅致啊,今日在这灵犀镇里,恰好也有这么一个地方,不仅有美人美酒,说不准也能打上一架,不知将军可有兴趣跟我走啊,带你领略一下这灵犀镇上一番风味。” 说话之人正是裴元英,朱建龙刚在灵犀镇外扎好营帐自己就收到了消息,事实上他已经恭候多时了,他急忙跨马绕道走至灵犀镇西的郊外相迎,此刻,他正在朱建龙的行军大帐中跟他闲聊,朱建龙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于是,裴元英此刻邀请他去到灵犀镇里喝酒吃饭。 “裴兄弟要是有这番美意,那俺老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对了,老赵也跟着来了,一会儿我派人把他一并叫来,打了那么多年仗,传说中能据蛮子不得入青苍的灵犀镇我还真没好好瞧过,这下好,进去看看,要是真如裴兄弟所说,佳人美酒,再来上一场战斗,那就再好不过了。” “哈哈,一定满足你这点需求,将军且换下便衣,不要穿着一身盔甲,吓坏了城中百姓可就不好了。” “好好好,兄弟你稍等片刻,俺去去就来。” 不多时,朱建龙脱下盔甲换上了平常穿的衣服,处在镇北的统兵大将赵定贤也跟着来了,赵定贤是从四品宣武将军,官阶跟朱黑熊差了一整级,修为也只是堪堪金丹境,和朱黑熊不同,此人长于战场上的行军布阵,因此也打了不少漂亮仗。 三人一同骑马绕道镇北,为了掩人耳目就是不从镇西大门过,赵定贤跟在两人的马后徐徐而行,一点都不敢越级。 花月楼前人声鼎沸,负责揽客的姑娘们又在这里尽态极妍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还没下马朱黑熊的眼睛就已经看直了,别看他走南闯北,也见了不少美貌的可人,然而在这一关面前他还是轻易就能破防,日后也正是因为如此,还没上战场就丧命了。 “哎呦,裴兄弟,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呢,原来是勾栏啊,这地方好,难怪你说佳人美酒还能打一架,原来是这么个打架法,好好好。”朱建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对这个地方很满意,他忙不迭的下马,身背后的老赵脸上却是古井无波,他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然而既然已经叫自己来了,那就索性跟着吧,也别错怪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三人将马匹安置妥当,裴元英领着身后的两位西北大将往花月楼里走去,中午因为小桃红的事而心里生闷气的冯玉畅此刻已经恢复了那副极端谄媚的模样,看到裴元英来了,更是喜笑颜开了起来,上次裴元英带领裴六一起来这里的时候,裴六一张嘴便是六盆木鱼,加上打赏什么的给她带来了好几百两的收入,似这等达官显贵,都是自己可遇而不可求的。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至近前来,用那跟自己体态不符的妩媚声音上前说道:“呦,这不是裴大人嘛,那阵仙风把您给吹来了,您真是贵足踏贱地,我这小楼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 “冯妈妈,来都来了,还不快些安排,我这身后的两位可都是贵客,你安排人可得好生伺候,要是有一个心里不高兴的,别怪我不给赏钱啊。”裴元英笑道。 冯玉畅急忙回身,拍了拍手对着楼上还没出来的姑娘喊道:“姑娘们,出来接客啦。” 一时间,楼上楼下房间里还没客人的姑娘都走了出来,摆弄着自己的特色朝裴元英所在的方向抛着媚眼儿,然而唯独小桃红的房间只是大门洞开,却没人出来。 面对着眼前勾人心魂的千姿百媚,裴元英和赵定贤不为所动,倒是朱黑熊急了,他搓了搓手,心里早已经是百爪挠心,凑到裴元英的耳边小声说道:“裴兄弟,你快点安排,俺老朱已经快等不及了。” “哈哈,将军莫要着急,咱们先找个雅间坐下,一会儿就来人了。” 裴元英对着楼上楼下打眼一扫,就看到了那个门口开着但是没人的房间,裴元英当即带着两人朝那里走去,冯玉畅看着他们的行为不由得咋舌,今下午小桃红提出了要赎身的说辞,自己也并未体罚她,目的就是为了万一有那真正的达官显贵来了好有人伺候,目前这花月楼里一时之间还没有人能替代小桃红的位子,但是她已经有意雪藏小桃红了,所以故意没让小桃红出门,然而就是这样的安排还是让这三个人进了小桃红的厢房,看来小桃红的赎身是天注定的了。 来到小桃红房间里的裴元英先是一愣,本以为这是一间闲置的空房,没想到里面还有人,花月楼里姑娘无数,每日的打扮也各不相同,一时间裴元英竟然没认出来她就是那日陪伴赵小五的小桃红,然而这都无关紧要,随她去吧。 不多一会儿外面就将酒菜都传了进来,小桃红看到有客人来了心中一喜,心说终于可以凑够那纹银千两将自己赎身了,连忙起身服侍,三个人自然不能只有一个姑娘,没多一会儿就有另外七八位姑娘一同走了进来,然而这是小桃红的房间,弹曲的任务自然还得是小桃红去做,其余几人要么陪酒,要么只能在桌前伴舞。 小桃红又将自己之前所弹唱的那首《朴算子》奏了出来,嘴里轻声唱到:“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嗯?”随着最后一句唱词唱完,裴元英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生了疑问,朗声问道:“这位姑娘,你可是要离开这花月楼自力更生?” 小桃红自知是因为自己的孟浪做错了事,在这种地方怎能轻言这种唱词,更何况面对的是达官显贵,他们可都是认人的,连忙起身赔礼道:“要是奴家有什么唱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公子海涵,奴家这就换一首词来唱。” “不必了,既然有心离开这里,想要自力更生也是好的想法,你想去就去,想唱就唱,外面的天地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奴家就多谢公子了。”小桃红欠了欠身,然后继续抚琴,然而曲子已经换了。 在一旁左拥右抱的朱建龙看了看小桃红的姿色,垂涎三尺地说道:“长这么漂亮,在这里肯定能得到不错的发展,走去哪里,改名换姓去过那穷苦百姓的日子?不如这样,你来俺老朱府上做小妾,俺老朱肯定不能亏待了你。” 这话让坐在帘子后面的小桃红为之一愣,手上抚的琴弦都错乱了,裴元英轻轻一笑,当即解围道:“朱将军切莫说笑,人家有人家的事,你有你的事,你只要把眼前的佳人美酒赏完,日后好好打仗便是,要是觉得不痛快,你就在这里打一仗又能如何?我跟老赵也不会笑话你不是?哈哈。” “裴兄弟这是说的哪里话,就是心里在着急也不能就地脱裤子啊,别看俺老朱对这些美人儿弄得心里跟猫抓似的,但这点定性都忍不住,那还当的屁的将军,还不如早早回家种地抱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想干嘛就干嘛。” 裴元英哈哈一笑,歪头跟赵定贤说道:“赵将军,要不咱们俩换个地方说话,给这头黑熊腾个地方,听他那意思,咱们俩在这儿他施展不开啊。” 赵定贤也跟着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没想到赵将军不仅马上作战勇猛无敌,这马下的功夫,也是令人首屈一指的啊,哈哈。” “滚你娘的老赵,老子辛辛苦苦那么多年,享受享受还不行了?你们可不知道,上次我在永定城的时候,那边来了个西域美人,那叫一个俊俏,确实跟咱们中原女人不一样,那高挑的鼻梁,那纤巧的小手,肤白貌美,羊脂白玉,真是让俺老朱大开眼界。”说着,朱建龙意犹未尽地狠狠地摸了一把搂在怀里的两位姑娘。 “后来呢?”裴元英笑问道。 “后来?后来他娘的那姑娘是位高手,本来还想掳来当妾的,结果老子打不过人家,倒是被人家一顿胖揍,打得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嗨,真他娘晦气,终日打鹰,最后却被鹰啄了眼。” “哈哈,朱将军,这种事你都好意思说,脸皮真是有点过厚了吧。” “这有什么的,俺老朱光明磊落,敢做敢当,事情出了就得承认,不得不说,那小娘长得是真带劲,裴兄弟,要是有机会你帮我从西域搞几个小娘过来呗,让俺老朱也尝尝咸淡。” “哈哈,朱将军,眼下的战斗你都还没解决完,这就开始琢磨日后了,真是够贪心啊。” “嘿嘿,谁让俺老朱没啥其他爱好,就稀罕这点东西呢。” 说罢,裴元英起身说道:“今日黑熊将军就在这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咱们镇上最好的八仙居吃烤乳猪,我跟赵将军就先离开这儿了,朱将军可要好好玩啊,不要白费了兄弟这一番苦心。” “这就走啊,正事儿还没干呢。” “不走干什么,看你袒胸露背的跟人打架?哈哈,走了。” 这一夜,小桃红凑够了银子赎身,这一夜,裴元英回到府中开怀大笑,这一夜,进了八月,这一夜,秋风起。 第一百零三章 打一架(求收藏求推荐) “伙计,结账!”楚天问大声叫喊着八仙居里的伙计,一顿烤乳猪刚刚吃完,李唐跟楚天问两人都吃了个肚儿圆,放眼整个灵犀镇,大概也就烤乳猪这一道菜能让楚天问大快朵颐了。 “楚老弟,擦擦嘴上的油星,一会儿回去可别让文玉他们瞧见,要不然可有你的好果子吃了。”李唐在一旁叮嘱道,没错,这顿饭只有李唐跟楚天问两人,还是偷偷溜出来吃的。 楚天问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笑道:“唐哥儿,还是跟你在一块吃东西吃得痛快,上次跟文玉还有小兰心两个人一起来这里的时候,我还没怎么吃呢,就被这俩人狼吞虎咽的场景吓蒙了,我是真没想到,俩姑娘的饭量会那么好,一头烤乳猪都不够吃,最后点了点其他的菜,才算是吃了顿饱饭。” “哈哈,小兰心我不知道,谢文玉能吃这是我见过的,她跟那些寻常女孩子不太一样,修行之人日常消耗大,难免能吃了一些,也算是可以理解,日后要是你把她娶回家,就光这个吃饭问题就够你头疼一阵儿的。”李唐笑道。 “唐哥儿,你这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啊,你就装傻吧,明明心里喜欢人家,但又装作大男子主义,对人家若即若离的,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旁人谁看不出来啊,也就谢文玉那个丫头太过豪爽,也不考虑这类男女情长的问题,要我是谢文玉的话,你楚老弟早就不知道被我耍了多少回了。” “不会吧,那么明显吗,我一直都以为我伪装得不错啊。” “你还是学学人家赵小五,找个明白人好好请教一番吧。” “嘁,那二傻子,跑到人家花月楼里找那些人求指教,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在这灵犀镇上可谓是千古第一人了,不过说起来,小五子确实不错,自打跟青儿成亲之后就一直很努力,在我大哥的指引之下,隐约已经朝着乙等密探的方向靠拢了,自身修为也已经快要突破到人等了,不愧是我唐哥儿找的人,我都有点羡慕了。”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唐哥儿,你这就有点臭不要脸了哈,刚想夸你几句还就喘起来了。” “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地朝楼下走去,忽然听到楼下有叫喊声传来,两人扶着栏杆在楼梯上朝下观望,就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中年男子在柜台处跟掌柜的叫嚷,旁边还有一个穿着打扮一副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在一旁劝说,然而那黑子仍然大喊大叫不止。 “掌柜的,俺今天就是要来尝尝你们家的特色名菜烤乳猪,老子有的是钱,你凭什么不给老子上菜!”黑子朝着掌柜叫喊道。 掌柜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什么人没见过,来者是客,伸手不打笑脸人,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客官,我们家的烤乳猪供不应求,需要提前预定,小店也实属为难,做菜的师傅一天就能做那点儿,不是不给客官吃,只是我们今天的预定都已经满了,二位客官要是想吃还请明日再来,我给二位提前记上排序,免得二位明日来再扑了个空。” “什么他娘的预定不预定的,老子现在就要吃,赶紧给老子安排座位,要是不准,小心老子派人来挑了你家房梁。”黑子大声怒斥掌柜的说道。 一旁的白面书生拉着黑子的胳膊,好声好气的说道:“朱老哥,咱们先走吧,裴兄弟不知道怎么的今日到现在还没来,咱们也没必要因为一只烤乳猪就伤了灵犀镇的和气。” 谁知那黑子轮了一下胳膊,一道微弱的气机释放而出,将白面书生的手弹开,继续跟掌柜的说道:“不行,今天老子还就是得吃了,明天,明天老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得来,你以为老子跟你闹着玩儿?赶紧安排,老子不算你的错!” “朱老哥,咱们快走吧,别刚来灵犀镇就给裴兄弟添麻烦。” “不行!” 黑子继续不依不饶,白面书生怎么拦也拦不住,一时间跟掌柜的三人拉扯不开了,这让楚天问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些许恼怒,对着黑子大声怒斥道:“嘿,那头黑皮猪,你是姓朱吧,人家掌柜的都跟你说了今日预定已满,你还在那不依不饶,蛮横不讲理,借着自己有一身修为欺负老实人是吧,是你家的猪槽子里粮草不够了还是说出来耍横打秋风的,劝你不要在这里生事,赶快滚。” “你喊老子什么!”黑子怒不可遏,正准备朝楚天问冲过来,白面书生紧忙从后面抱住了,不让他继续放肆。这两人正是从那花月楼里走出来的朱建龙赵定贤两位将军,昨日里裴元英就曾告诉两人今天来这八仙居里吃点好东西,然而裴元英不知道怎的这个时候了还没来,朱建龙性子急躁,在花月楼里等的不耐烦了,便带着赵定贤自行来到八仙居,找那裴元英所说的美食,然而一进来却听到掌柜的说要提前预定,朱建龙顿时心中无名之火升腾而起,竟是忘了通报裴元英的名字,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通报了也没用,掌柜的认人不认名。 “我喊你黑皮猪,长得黑不溜秋的,一身肥膘,不是猪是什么。”楚天问继续戏谑道。 “尔等安敢!” 朱建龙浑身气机迸发,将赵定贤一下子弹飞老远,掌柜的见状不好连忙站在两人中间,好言相劝道:“二位好声好气的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了,我知道楚少主是为了我家生意,这才出来替小老儿出头的,还请楚少主别动怒,有什么话好好说,和气生财,”然后转身跟朱建龙说:“这位客官莫要动怒,小店也是小本生意,自从小店里的烤乳猪问世以来,每日都几乎是场场爆满,一时间确实没有额外的乳猪伺候客官了,还请明日,明日小老儿亲自将那烤好的乳猪送至府上,不收银子,算是小老儿给两位客官赔罪了。” “滚!”朱建龙一把将掌柜的拨开,被弹飞的赵定贤见势不妙,连忙跑到朱建龙的面前,双手推着他的胸口说道:“朱老哥,你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了吗?不要生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老赵,你没听见人家刚刚怎么称呼老子的吗?这事儿你能忍,老子忍不了,”朱建龙拿手一指楚天问,朗声道,“你是姓楚是吧,小崽子,看老子怎么教训你!” 店家掌柜这时候又从一旁走到中间,哭丧着脸说道:“楚少主,我们也是小本经营,二位要真要动手,还请外面伺候,打碎了桌椅板凳事小,伤了人就万万不妙了,还请楚少主高抬贵手,也请这位客官高抬贵手,小老儿在这里给两位赔罪了。” “哼,老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拿手一指楚天问,骂道,“走,出去打,姓楚的小崽子,看老子不废了你!”朱建龙转身朝门外走去,原本聚在门口看热闹的群众纷纷让出一条路,供这两人出来。 楚天问刚一下楼就被赵定贤拦住了,赵定贤双手抱拳,对楚天问说道:“这位小兄弟,奉劝你不要出去,刚才你喊他黑皮猪已经惹怒了他,老朱虽然脾气暴躁,但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我去好生劝劝,小兄弟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好。” 楚天问看了一眼李唐,李唐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微微一笑,楚天问当即心领神会的说道:“先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黑皮猪如此羞辱我,我怎么能不做出反应?日后我还得在灵犀镇混呢。” “明明是小兄弟辱他在先,何来老朱后辱你的不是?奉劝这位小兄弟不要跟他交手,老朱手法刚猛,招式浑辣无比,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他几招的,还是少些矛盾冲突为好,我们兄弟二人本是受人邀约,来此灵犀镇游玩的,不成想发生了这等事,小兄弟暂避一下锋芒,我这就去劝说一番,让他不要跟你打了。”赵定贤好言相劝,然而楚天问根本就不在乎他所说的东西,信誓旦旦的要跟那黑皮猪打一架。 李唐看出了楚天问的心思,在一旁附和道:“先生还是莫要再劝了,楚老弟身手也是不俗,就让他们俩打一架吧,若是楚老弟受了伤,也只能怪他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老朱的。” “好吧,小兄弟既然如此说了,我也就不再相劝了,只是还有一句话要跟小兄弟说,切莫因为年少轻狂,凭着一腔热血做那胆大包天之事,老朱身份特殊,要是小兄弟侥幸能胜,可千万不要继续再做其他侮辱之事了,免得日后多生很多事端。” 赵定贤望着两个年轻人,如今的他俨然已经是四十不惑的年纪,手底下也带了不少兵丁,虽说在军营里看惯了那些满腔热血的新兵蛋子,凭着一股冲劲势要将天地翻转,然而大多数还是化作了一抔黄土,老兵虽然有些时候比较“无耻”,但老兵的经验不会让他们做那些无谓的牺牲,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岁数都不大,跟黑熊将军朱建龙对拼并不是一件明智之事,不过,既然自己的好言相劝没有说到人家的心坎里,那就随他们去吧,也好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青天。 谁知楚天问轻声一笑,满脸不屑地说:“知道啦!”说完就朝着门口大步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旗杆对木柄 八仙居门外,无数围观群众围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个黑子骂骂咧咧的说个不停,大家纷纷好奇这说的是谁,不多时,带着一脸不屑的楚天问从里面走了出来,人们这才明白,原来那黑子嘴里骂的“姓楚的小崽子”原来是楚家少主。 这就让灵犀镇上的围观人数越来越多,更有甚者,趁着战斗还没打响就跑回自家将附近的乡里乡亲都喊来观战,一时间,八仙居门前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为别的,单为那楚家少主今日出手就足够镇上的百姓们津津乐道好一会儿的。 楚天问年少时便力大无穷,五岁时便能举起八十斤的锁头石,这是灵犀镇上人尽皆知的,然而楚天问极少在百姓面前出手,所以人们都好奇如今的楚家少主究竟有多少实力,也有不少喜好舞文弄墨的文人摊开了纸笔,准备将此事记录下来传唱,也有不少年轻少女在附近的阁楼之上临时花钱租赁,打开窗户探出身子想要看清那楚家少主的风采。 本来只是因为八仙居的一只烤乳猪引发的无端打斗,没想到竟然成了灵犀镇上的一件什么大事一般,李唐和赵定贤两人在一旁旁观,然而此刻两人的内心却是不同的,李唐则是觉得这一场打斗可以让那些不遵从规矩的人日后安生本分,也能借此机会一展楚家雄风,震慑一下那些无端挑事之人,然而赵定贤心里却不这么想,这件事闹大了,对两位将军日后的声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此时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急忙从人缝中钻了出去,准备寻求别人的帮助,将此事平息。 此刻的朱建龙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了那黝黑的皮肤,看到楚天问走出来的朱建龙轻蔑一笑,朗声道:“我还以为你吓破了胆,不敢出来,姓楚的小崽子,你可准备好赴死了!” “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黑皮猪,一会儿打的时候劝你不要伤了周边百姓,否则我楚天问定然饶不了你!” “哼,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看招!” 说了一声看招,黑熊将军朱建龙快步上前,一拳朝着楚天问的心口而来,虽然身体肥硕,但速度并不慢,一时间让周边之人都不由赞叹起来这个黑胖子的身手确实了得,在不清楚对手实力的情况下,楚天问没有选择硬接,稍稍闪身躲过拳风,推出一掌打在朱建龙腋下,朱建龙后撤几步,心里也为之一愣。 “好小子,身手不错嘛,可惜了,你今日必死!” “哈哈,黑皮猪,身手好不好不是嘴上吹出来的,咱们拳脚上见真招,喝!” 楚天问大喝一声,一把将八仙居挑着招子的旗杆拔了出来,出门的时候楚天问没有带兵器,只好将那杆八仙居的旗杆当做银枪来用,朱建龙见他拿了兵器,顺手也将身边的一辆木推车的两个手柄打断,握在手里当做双戟来用。 “喝!”楚天问旗杆朝前探去,八仙居的名字在上面飘飘摇摇,朱建龙双戟向中间靠拢,夹住了那根打向自己的旗杆。 旗杆迅速抖动,从朱建龙的双戟当中挣脱出来,楚天问将其横在胸前,两人互相打量着,心里都在赞叹对方的修为不俗,一时之间两人僵持不下。 “黑皮猪,你就这点儿水平?”楚天问戏谑道,他有意激怒朱建龙,刚刚在八仙居里的时候就看得出,这人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心就容易急眼,既然暴躁,那就必然会因此产生弱点,届时只要自己拿捏好这个机会,就能将其一举击溃。 “哼,楚天问?还是叫你小崽子比较顺口,休要废话,打打就知道谁高谁低了!”朱建龙突然挪动脚下步伐,朝着楚天问奔袭而来,所谓的一寸长一寸强,说的也只是两人拉开距离方能展现的威力,若是朱建龙能成功突进到楚天问的身边,那楚天问的旗杆就可以宣告作废了。 然而楚天问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就见他腾空一跃,手中旗杆顺势朝着朱建龙劈砍而去,朱建龙双戟交叉挡在头顶,双方这一下交手产生一道气浪,让原本还想继续上前几步细细观察的围观人群后撤了几步,给二人腾出了打斗空间。楚天问借着那当头棒喝的余震空翻至朱建龙的身后,朱建龙趁着他刚刚落地,身形还不稳,双戟横扫而来,楚天问只好持棍竖挡,棍身急速颤抖,震得楚天问虎口一麻,他拨开双戟武了一套棍花,将旗杆上躁动不安的余震尽皆挥洒出去。 围观群众哪里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奥秘,只是知道刚刚楚天问舞舞生风耍的那一套棍法艳惊四座,纷纷叫起好来。 两人刚刚的交手让双方都已探明对方的修为,两人皆是天等具灵境,然而朱建龙的修为要稍微高一点,而且多年在战场上拼搏厮杀,招式老辣不说,还特别知道如何掌握时机,在这一点上楚天问明显有些吃亏,然而楚天问的力气极大,每一招一式都让朱建龙必须全力应对,几招下来朱建龙的手臂略微有些麻了。 就这样,双方之间不知道交手多少回合,楚天问被朱建龙手中的木柄打中好几次,然而朱建龙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楚天问每一招都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隐隐之间,手握木柄的手被震得稍稍有些颤抖,楚天问年仅十八岁,一腔热血越挫越勇,朱建龙大小战斗历经无数,也知道双方的差别其实不大,他现在更加悔恨的莫过于昨日里在花月楼里亏损了太多精力。 昨晚上在花月楼里,朱建龙将那十几位姑娘都留下了,虽说到最后只选择了小桃红和其他两三位一同就寝,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莽夫,更何况朱建龙也已经是中年岁数了,哪里还经得住这没白天没晚上的两场战斗,此时的他心里隐约萌生了退意,然而看着那个姓楚的小崽子已然喋喋不休的叫嚣,心里那叫一个来气,双戟一挥,朝着楚天问的脑袋就打过去,楚天问持杆格挡,在朱建龙抽戟的时候来了一记横扫千军,朱建龙勉强招架,往后踉跄了几步。 朱建龙将两根木柄杵在地上,摆了摆手说道:“不打了不打了,他娘的,怎么打都占不到便宜,无趣,不打了。” “呦呵,黑皮猪,这就不打了?小爷我刚打到兴头上,你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那我楚天问还怎么在灵犀镇混,黑猪看招!” 楚天问旗杆前指,使出一招仙人指路,朱建龙仓皇招架,手中木柄刚一解除那旗杆就应声而断,旗杆杵在朱黑熊的胸前,这让他闷声一哼,好在他皮糙肉厚,并未受到什么重创,朱建龙一屁股坐到地上,俨然没了大将风范,也没了刚刚叫嚣的那副张狂的模样。 “不打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小崽子,要不是我昨天晚上耗费了太多精力,今日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我管你耗费不耗费的,你今日在这八仙居里叫嚣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个?还不是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欺负寻常百姓?黑皮猪,今日我必要让你好看。” 说着,楚天问又是一记旗杆打来,这时候站在一旁的李唐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赤霄剑带鞘前探,朝着旗杆的落地方向而去,将楚天问的致命一击挡住。 “楚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呢?”李唐走上前去跟楚天问说道。 “唐哥儿,这家伙辱我名声,我只想打他一顿出出气,没想着杀他啊。” “算了,就这么着吧,今日围观的群众有点多,你楚老弟也展现了自家风采,也算是把声誉什么的都挣足了,咱们占了便宜就别不依不饶了,其实这里面错在咱们,是咱们非要给店家出头,故此惹下事端,就此平息了吧。” 李唐这话一说完,坐在地上的朱建龙眼睛一亮,紧跟着大声说道:“这位小兄弟说得在理,是俺老朱有错在先,你姓楚的小崽……楚兄弟辱我在后,不过今天的比对我可不服,俺老朱一来昨晚上精力消耗过大,没休息好,二来今天还没吃饭,刚才肚子饿了这才落了下风,要是还有机会跟你比对,老子定然不会留情。” “哼,不必留情,日后见面,定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霸王枪!”楚天问走至八仙居门口,将旗杆重新插回原处,上面的招子已经在刚刚打斗的时候有些破碎了,然而不影响继续使用。 听到打斗结束的八仙居掌柜这才敢探出头来,对着两人赔礼道歉道:“千错万错,是小老儿的错,明日我亲自派人给两位送去一头烤好的乳猪赔罪,还请两位不要介怀,这位客官,不知您家住何方,明日也好给您送去。” 朱建龙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后头的土,说道:“明日送至镇西城外的军营里就好,你就说朱黑熊让你送的,他们就会放你进去的。” “好的客官,小老儿记下了。” 就在这时,赵定贤带着裴元英骑着马赶了过来,原来刚刚赵定贤去找裴元英前来解围去了,然而看着眼前的两人已经打完了,看起来朱黑熊已经输了,围观的人还是那么多,这让赵定贤直嘬牙花子。 第一百零五章 校尉营大选 本来裴元英确实打算去那花月楼里将两位将军接出来,中午也准备去那八仙居里吃那道特色名菜烤乳猪,然而还没怎么着呢,校尉营里快马来报,营中因为选举百夫长的问题上起了争执,现在营中纷乱,需要自己去主持公道。 听到消息的裴元英顿觉心中烦躁,本来这些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营中一切事宜都交给姓马的那个千夫长去决断,就这么点小事儿还要自己出面解围,未免也太不像话了,然而裴元英还是二话没说的赶赴校尉营,一时间忘记了花月楼的两人,等到王管事前来通秉他起程去迎接两位将军的时候,裴元英早就已经不在府中了。 刚一进营中,就看到有两派阵营相对而立,互相指着对骂,马千总站在中间头疼,指挥台的旗杆上已经挂了几个不听话的士兵上去,然而纷乱还是不休止,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请裴元英亲自前来坐镇,看到裴元英来了之后,马千总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上前来迎接。 “裴校尉,你可算来了,再不来这校尉营就要炸锅了。”马千总焦急的说道。 “先别着急,让我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日不是要竞选百夫长吗,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争执了起来。” 马千总这才将原因缓缓道出,这一切的开端,原来是那个被裴元英相中了的小卒景博阳,军官的选拔都是在多种元素上进行考核,阵法,武艺,作战等多项测试,依照标准通过之后方能晋升军官,最后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最后一项便是用兵,然而在选拔过程中都有争第一的想法,所以,作为八名候选人之一的景博阳就要和其余七人进行用兵之道的比试。 景博阳连胜六人,一时间引来营中很多人的鼓掌叫好,就在这最后一场的比对中,那个叫魏源的年轻人与之相对,沙盘上摆出的正是苍州地势,双方比对的对象便是在这校尉营所驻扎之地,此地是一处葫芦口,背后乃是一条小道通往永平城,既然是小道,自然会形成两山包夹之势,比之一线天也宽不多少,景博阳作为防守方,魏源作为进攻方,互相率领三千人马在沙盘上旋即展开了对弈。 魏源用兵喜好兵出奇招,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他的用兵方法也让周围将官为之眼前一亮,然而对阵的景博阳却是个阴险的家伙,校尉营所在的环境在场之人尽皆知晓,正准备看景博阳怎么应对之时,却发现他的兵马竟然在撤退,他们攀山而上,登至山顶,旋即滚下圆木巨石,让魏源的三千人马受了委屈,损失几百人,然而魏源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即拨转马头回到山下展开阵型与之对峙,一旁做好陷阱等一应设施尽等这三千人落入自己口中,不时派少量人马前去骚扰。 一连几日的对峙让魏源的心性受到挫折,正在他急不可待之际,问题就在这里出现了,景博阳在山顶上物资匮乏,弓箭射完之后,待魏源部有所损伤,趁乱之际准备反扑,用人身肉体去趟那些陷阱,不把人命当人命,及至冲到山下之时兵马仅存不过千人,魏源也在刚刚的箭雨中慌忙地重整残部,两伙人厮杀到了一起,一时间双方打成平手。 这时候就有人跳出来指责景博阳的残暴,没人性,明知前方遍布陷阱却还让自己的部众上去送死,跟着这样的将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枉死的冤魂,还有人反对着,魏源用兵虽好,但性子不够稳重,这才对峙了几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山上物资匮乏,只等他们弹尽粮绝之际便可将其一网打尽,然而他却没了耐性。 一时间两拨人争执不下,马千总尽力维持着营中的情况,然而却还是对谁是第一的问题上争论不休,气得他将两边挑头闹事的人悬挂在指挥台上示众,争吵却仍然无休无止,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让人将裴元英喊来镇场子。 听完马千总的叙述之后裴元英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先是从人群里看了看那个叫景博阳的小伙子,又看了看那个叫魏源的年轻人,当即在三千士卒的众目睽睽之下将两人拉上指挥台,朗声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让你们这般吵闹,原来是因为谁是第一的原因啊,很好,你们能对着营中之事上心,这也就证明了你们的从军态度,很好。” 裴元英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我刚才听完马千总跟我说的两人的精彩对局,确实很惊艳,但也让我心生疑问,你景博阳凭什么就敢认定那些士兵能听你的,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你魏源又怎么保证你所率领的士兵就能在慌乱之中快速地反应过来,重新应敌呢?看过列位的反应,想必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好啊,这才是咱们校尉营该有的风范,对上敌人,就该这样,听从主将的安排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不要考虑身背后有人放冷箭,也不必理会将领所指导的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错,功过是非自由旁人评说,你们要做的就是要做好自己。” “今日比对,两人既然打平,那就应该并列第一,我想这个应该是没人非议的,不过我有个故事想要跟大家讲讲,传闻千年前,咱们的天下还是诸侯林立的时代,诸侯们自己治理自己的地盘,只需要跟天子定时朝贡即可,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叫安公的诸侯,他喜欢龙,就在家里还有其他地方都雕刻或者绘画上了龙的图案,然而有一天龙真的到来了,安公也就被吓死了。” “龙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大家自然都没有见过,然而我们换个方式想一想,当时天子不就是龙吗?安公好龙,是喜欢天子的赏赐还是喜欢天子的位置呢?这个不得而知,不过安公的确是见到真龙之后就死掉了,我说这个故事的目的其实是让大家认清自己的位置,干好自己的本能,不要为了一些虚名而做出破格之事,功过是非,我们这些将官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正如这次选拔,景博阳和魏源两位贤才都会被录用为百夫长,有才之人定当不会被埋没,然而大家心里也不要产生什么芥蒂,开国军师张玄曾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军营也会合理安排,不会亏待了大家的。” 对于那些什么安公,又是什么龙的,没怎么读过书的士卒们自然听不懂,然而他们却听明白了后面的事,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会在自己所处的地位发光发热,这话一说便让三千士卒们心里一暖,不会觉得自己拼死累活的卖命就单纯的为了口吃的,还会觉得自己若是有才必然会得以重用。 看着营里的兄弟们已经安分了下来,裴元英心里不由得一热,身旁的两位刚刚晋升的百夫长也对裴元英叩首谢恩,虽说这件事还得上报晋阳指挥使裴寺生,但既然裴元英已经拍板,那印绶什么的也只是不日即可到来的囊中之物。 军营大帐里,裴元英正半躺在里面的椅子上休息,他还琢磨着自己手底下的这群士卒,不得不说,这群受过训练的士卒确实不太一样,听话不说,而且对自己的服从程度也很高,士兵听话,这对于一个将官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馈赠,然而就在他正要睡着之际,帐外突然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王管事以及宣武将军赵定贤两人。 “呦,赵将军怎么过来了,你看看我,校尉营里出了点事,我这才忙不迭地赶来这里,一时间竟然把两位将军忘了,是兄弟我的疏忽,我在这里给赵将军赔罪了。”裴元英站起身来行礼,脸上略显尴尬,自己确实是因为刚刚校尉营里的那场纷纷闹给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裴校尉,你快跟我来吧,朱将军在镇上快跟人打起来了,我好言相劝都拦他不下,真是太为难了。” “赵将军,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喝口水,别急,慢慢跟我说。” 赵定贤将八仙居里发生的事跟裴元英详细地说明了一下,裴元英听完猛地一拍大腿,问道:“赵将军就没跟掌柜的提我的名字吗?” “没,怕给你添麻烦所以就没说,我们二人毕竟是便服来的,早上在那里等你不来,我们二人便自己动身去八仙居看看,没成想那个老掌柜不近人情,说什么也不给我们两个没预定的人多安排一份,这才让老朱气从心头起,跟掌柜的争执起来,那楚家的小子也是为了帮掌柜的说话,话说得确实难听了点,触怒了老朱,这才有了这桩事。” “哎呀,朱将军性子未免也有点太过暴躁了吧,与他对上的那人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楚家的少主楚天问,他的身手可不俗,朱将军可别吃什么亏。” “老朱毕竟是天等具灵,应该不会吃亏,裴校尉,咱们快走吧,在耽误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就来!” 说了一声就来,裴元英飞身闯出营帐,这让外面还在热闹欢庆的士卒们纷纷一愣,然后就看到了赵定贤,别人不认识,马千总还是认识的,上前半跪施礼,赵定贤看了一眼之后也跟着离开了,然而此刻的八仙居门前,楚天问和朱建龙正在酣畅的对战,时至八月,秋风肃杀,一场灾难正在裴元英的引导之下逐渐地袭来。 第一百零六章 小五桃红 临近中秋节了,这一日的赵小五闲来无事,领着自家妻子陈青儿准备去灵犀镇上逛街买东西,两人新婚不久,依然是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的一副态势,路过李唐门前的时候赵小五脸色一红,询问了一声李唐的意见,李唐哈哈一笑,放任两人自行出门。 来到集市上的陈青儿在街上拉着赵小五兜兜转转,看看日用百货,又看看青果蔬菜,为人妻之后的她已经对那些胭脂水粉逐渐地提不起兴致了,反而对这些平日里时常要用的东西格外上心,就连楚定边也时常夸赞陈青儿勤俭持家,有贤妻良母的潜质。 就在两人还在说说笑笑之际,赵小五猛地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只见那人穿了一身粗衣麻布的衣服,头上的青色方巾都已经褪色了,身背后背着一个破包袱,里面不知道装了点什么,脸上带着一些灰土,然而饶是穿着打扮如此破烂,仍然遮挡不住那人的美貌,此人正是从花月楼里赎身成功的小桃红。 小桃红显然是看到了赵小五,只见她眼神躲躲闪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脚下的步履也跟着凌乱了起来,双手重新整了整肩上的包袱,正欲离开赵小五夫妇,然而赵小五急忙喊道:“小桃红姑娘!” “公子认错人了。”小桃红刚走两步,听到赵小五喊她的名字便站住了。 赵小五急忙走至她的面前,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样貌,说道:“小桃红姑娘,果然是你,你从哪里走出来了?” 这时候,陈青儿也跟着小五的步伐走至他的身边,看了看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姑娘,轻声问道:“小五哥,你们俩认识?” “当然认识了,还记得之前我变着花样的讨你开心,但总做得不好吗?都是小桃红姑娘教的我,只是我太过蠢笨,无论如何都做不好,不仅不能讨你的欢心,反而还惹得你生气。”赵小五尴尬地笑了笑,之前青儿问他这些花言巧语都是从哪里来的,自己总不能说是从花月楼的姑娘那里讨教的吧,如今看到小桃红已经从花月楼里走出来了,即便说出那些方法,也没什么的。 陈青儿听到这话之后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小桃红,身上破破烂烂,但是容貌姿色却是上乘,连自己都有些自叹不如,这让她不由得有些吃醋,心中涌现出一股无名之火,阴阳怪气的说道:“原来小五哥之前都是骗我的啊,什么满天星辰不及你,又是什么花好月圆不如你的花容月貌,明月夜想你的夜,原来都是哄我的,什么小桃红,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哼!”陈青儿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 “哎,青儿,你这是咋了?”赵小五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既然自己妻子现在不理会自己,那就先问问小桃红现在是什么状况吧,继而对小桃红问道:“小桃红姑娘,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啊,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 小桃红看了看吃醋的陈青儿,不由的一笑,然而她很快又板了板脸说道:“赵公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小桃红。” “你不是小桃红怎么会得知我姓赵,你的声音我记得,别看我每次都喝醉了酒,但是你的那首朴算子我还是记得真真的,甚至还会唱呢。” 听到这话的陈青儿突然心中暴怒,想也不想的一把就抓着赵小五的耳朵拧了个旋儿,赵小五吃痛求饶,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犯了错,倒是给小桃红看乐了,然而小桃红笑得越欢,陈青儿手上的力道也就越大,赵小五也就叫得越大声。 “你是青儿姑娘吧,你也不必吃醋了,我跟赵公子没什么的,我家之前是开酒楼的,只是有缘在我家酒楼吃酒的时候我们聊了几句,发现赵公子对你求而不得,我仔细询问其中因由,这才知道他是不得其法,索性教给了他一些东西让他自行发挥,只是我也没想到赵公子憨到这个地步,不能理会女孩子的心意,对了,我本名陶红,小桃红是客人们对我的爱称,青儿姑娘不必介意我这名字。” 小桃红微微欠身施礼,青儿听到她的辩解之后松开了正对赵小五施以残暴的手,小桃红也见过不少人,听过不少事,自然不能将自己之前是花月楼里的姑娘一事告知陈青儿,那不仅不会帮到赵小五,还可能让这对恩爱夫妻就此产生隔阂,索性随口说了个家里是开酒楼的理由,反正之前赵小五去自己那里都是只喝酒吃菜,和酒楼无异。 “原来如此,即是爱称,自然应该称呼,更何况小桃红姐姐长得如此漂亮,如何能不让其他姑娘心里生意,我也在这里赔礼了。”青儿也跟着欠了欠身。 “嗨呀,这不就行了嘛,看你,把我耳朵拧得都通红了,哪有妻子当街暴打丈夫的,传扬出去,你夫君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赵小五捂着耳朵抱怨,青儿伸手狠狠地一指他的眉心,这让他又憨憨地笑了出来。 “既然小桃红姑娘家里是开酒楼的,为何落得这般境地,身上的衣服都跟着不整了呢?”青儿问道。 “唉,实不相瞒,家里经营不善,我爹又迷上了赌博,万贯家财挥霍一空,如此落得这般下场,也算命中注定,如今在这灵犀镇上恐怕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正欲逃离这里,不成想被赵公子认出了我,这般落魄让我本无颜面再面对镇上的熟人,故此刚刚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小桃红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事实上这也是她自己本身所经历的,她家本来确实是开酒楼的,只是并非在这灵犀镇上,客人们也喜欢逗这个可爱的女娃儿,也确实叫她小桃红,后来她爹迷上了赌博也是不假,万贯家财挥霍一空,母亲当场气绝身亡,只能落得个沿街乞讨的下场,那年她才几岁,一路乞讨来到了灵犀镇,恰好路遇花月楼,自己也就被卖在了这里,如今离开了花月楼,冯玉畅为了讽刺她的出身,临走之际就给了她这一身破衣烂衫,兜兜转转,最后又回到了乞讨时的模样,不得不说,小桃红的身世确实令人感伤,然而天底下值得感伤的事情那么多,又如何能感叹得过来呢?小桃红也深知此间味道,故此在跟两人说的时候并未表现出有什么感伤之处。 “没想到小桃红姐姐的身世这般凄苦,真是令我这个当妹妹的感到伤怀。” “妹妹不必伤怀,谁不曾遇到点混蛋人,碰到点混蛋事儿呢?只是那人是我爹,我不怪他,但也就此没了情分。” “姐姐能这么想,真是心胸宽广啊。” 一旁的赵小五看着两人有来有回地交谈,自己只是在一旁憨笑,也不知道该插什么嘴,说什么话,任凭她们两人自行交谈。 街上人来人往,陈青儿和小桃红结伴而行,赵小五在后面跟着,三人来至在衣服店里买了几件衣服给小桃红试穿,虽说比不上在花月楼里穿戴的绫罗绸缎,但好歹也比穿着的这一身破衣烂衫强之数倍,赵小五夫妇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饶是之前有李唐送来的几百两银子,但日子不是这么过的,该节省的地方还是需要节省。 “姐姐换上这一身之后,确实漂亮了百倍,看到姐姐的这般容貌我真是自愧不如啊,这也难怪我家相公之前会经常去姐姐家的酒楼喝酒问事。”看到小桃红换好衣服出来之后,陈青儿盯着她的美貌感慨了一番,然后看了看自家相公的样子,忍不住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家相公确实是个好人,虽说每次都喝得大醉伶仃,但嘴里常常念叨的还是你的名字,这一点上我跟你比就差远了,见过千千万万的男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对我的。” “姐姐不必心急,相信姐姐假以时日,一定能遇到属于自己的如意郎君。” 两人还在说笑,突然,小桃红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将陈青儿拉了出去,悄声说道:“妹妹,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打算说的,然而你们夫妇对我这么好,我有必要告诉你们,相信你也知道了,镇外目前在囤积兵马,加上上次来的那五千人,现在已经有一万兵马的样子了,除了镇南以外都已经被兵马把守住了,这些人巧借名目,说是要搞什么演练,然而之前我在跟一位客人闲聊的时候,那人不小心说漏了嘴,他是镇西的一位姓朱的将军,说是要来咱们灵犀镇打仗,要打什么仗我不知道,他也没继续说,但是这灵犀镇肯定要乱了,妹妹若是信我的话,赶紧带着赵公子一起逃命吧,一旦打起来必然会生灵涂炭。” “姐姐莫非是过于担忧了?咱们这灵犀镇上能有什么仗打,别看妹妹对兵马之事不了解,但是西北雁行关好歹还在那里安稳地矗立着,即便是草原蛮子在此打过来也没那么快就打到灵犀镇上吧。” “话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妹妹若是听我的,就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和我一起走,若是不信,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安康。” 说完小桃红告了声别,转身离去,远在一旁给两人买吃食的赵小五捧着东西走了过来,“青儿,她怎么走了?” “不知道,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也没听懂,然后就走了。” “唉,怎么走得这么着急,好歹吃个饭再走啊。” 赵小五一脸的遗憾,陈青儿看罢之后又想起了小桃红的那般容颜,心中不由得醋意横生,拧着赵小五的耳朵说道:“你是不是在跟我婚配之前还和别的姑娘有什么交集,今日这个小桃红是被我撞上了,明天是不是还有什么小梨红,小枣红的,说!” “青儿,真的没了,疼,疼……” 两人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了这么一出妻子训话,让周遭过路的百姓为之哄笑。 第一百零七章 裴谢梦话 晋阳边军大营里,又有五千兵马迅速集结,这是这次行动所需的最后一批人马,统领之人也并非是什么寻常将军,而是晋阳指挥使裴寺生本人。 没有什么特别的训话,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说明,这次行动的保密程度在边军当中是极高的,否则也不会就连朱黑熊那样的高等将领也只是领了个灵犀镇演练的任务,整个晋阳城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而已,指挥使裴寺生,宣慰使谢成安,以及谢家的那个五短五大的三寸胡赵兴庆。 可见为了提防楚家的探子,裴寺生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毕竟乾祐皇帝曾经亲口对他说过,这次事成会将自己调离苍州,虽说没有具体说明是升是贬,但调离苍州已经是很好了,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了,“边关不倒翁”的名号虽然表面上看似是褒扬,但又有几分不是在证明自己二十多年不曾加官进爵了呢? 兵马动,五千人浩浩荡荡出军营向南进发,由于配备了部分攻坚器械,士兵们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裴寺生和谢成安两人坐在马上,处在兵马的最前列并排而行,三寸胡紧跟其后,表现得唯唯诺诺。裴寺生面无表情,谢成安面带愠色,显然,在这件事情上,两人曾不止一次的发生过争执。 “谢大人,如何摆的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我们这一行可是去见你女儿的啊。”裴寺生咧嘴一笑说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裴大人,其他人的生死我不管,我只要我家丫头能够平安无事。”谢成安冷哼一声,在他的心里根本不在乎什么楚家还是郑家,他所在乎的无非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谢文玉罢了,如今文玉身陷虎口,自己此次跟随而来也只是将她带离楚家,仅此而已。 “谢大人别着急上火嘛,这番行动不是已经让你跟着了嘛,要是换个人我可能不会这么做。”裴寺生冷静道。 “那你会怎么做,杀了他?这些年你裴寺生在边关杀的人还少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之前,晋阳城里有个淮右来的申屠氏,不知怎的得罪了某些不该得罪的人,一夜之间,满门上下八十一口尽皆消失的无形无踪,晋阳知府那个大草包,派人查了半个月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裴大人做的一手好戏啊。”谢成安双目直视马前路,丝毫不去理会此刻已经面如铁青的裴寺生。 “谢大人,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裴某怎么有些听不懂啊?”裴寺生忍着心里的浪涌朝谢成安咧嘴一笑,装了个傻。 “我说的什么,你心里知道,世人都说你是边关不倒翁,说你两袖清风,说你为官清廉,为将公正,我看未必,完全是裴公手段惊人,知道其中秘辛之人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魂归黄泉,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谢成安了,啊?裴大人?”谢成安眼神冷冽的看了看裴寺生,又立即拨转马头继续朝前赶路。 “谢大人,你这不是故意找我的麻烦嘛,谁不知道你谢大人,晋阳宣慰使,也是咱们苍州地界的宣慰使,大小官员的晋升之路都在您老人家的手里握着,这么大权力的一个朝廷命官,怎么会是说拿就拿得下来的呢,谢大人你是诚心拿我说笑话的是吧,哈哈。” “这么说,裴大人还真的有心将我挤出苍州地界了?” “怎么会,要是我信不过你老谢,我何必要将我的计划告知于你呢?当下,整个西北军部,知道这件事的唯有我与我子元英,楚家能盘踞灵犀镇那么多年,手段恐怕不会太少,故而派遣大军一万五千,配合灵犀镇校尉营三千人,合计一万八千人,这次带来的大型器械便是用来远程协助所用,我知道你老谢不是冲我生气,而是冲楚家生气,这次楚家既然作为被伐目标,文玉掺和其中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有人通禀朝廷告一个通敌谋逆的大罪,这可是谁也担待不起的呀。” 裴寺生一本正经的跟谢成安讲述着这次出兵的缘由,说到最后谢成安心中一横,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黯然升起,裴寺生在要挟他,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又好像是在开玩笑,自己手里所掌握的不利证据有很多,只是一直都攥在手里,自己每年都会去指挥使府上拜会,其目的也不过是官场上的客套,朝廷虽然奉行文官要比武将自动高半阶的规矩,但是在这边关地界,武将才是中流砥柱,相比之下,文官就有些位卑言轻了。 然而此刻,自家姑娘还在虎口里,这世道,不怕你当街打架,就怕你围观看打架的被人家淋了一头血,到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呵呵,”谢成安僵硬的笑了笑,“裴大人误会我了,刚才我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信口胡诌罢了,我时常有晚上做梦说梦话的习惯,可能是这两天累着了,刚刚在马上睡着了,说的梦话,裴大人可不要见怪啊。”他在马上使了个礼,马儿的走动让他晃晃悠悠的有些不稳,然而他还是极力的保持着自身的礼节姿势不乱动。 “哈哈,我就说嘛,谢大人平日里仙风道骨,文华辞藻犹如高屋建瓴,怎么会说出那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还好我也没听懂,要不然可能还真就误会了呢。”裴寺生跟着解释道。 “唉,文玉还在灵犀镇,让我如何能不愁啊,上次让赵兴庆去楚家接人,被楚家的两个毛头小子欺负的灰溜溜的逃了回来,真是丢了我谢家的脸。” “听闻李宗业的独子李唐现在就在楚家下榻,借助杏林学院的一场书会取了个鲤鱼才子的名声,在外号称李锦鲤,就连我儿特意为他准备的诗会文会都被他批判的一无是处,你家那个姓赵的该不会是碰上了那个刺头儿吧。” “哦对,听闻裴大人这么一说好像是,赵兴庆跟我说那人叫什么李锦鲤,原来是李宗业的儿子,难怪会将我那狗头军师批驳的狗血淋头,什么五短五大的,对着赵兴庆一顿嘲讽。” “一朵莲花出淤泥,不染衣尘跳将来。这就是出自李唐之口,当时在座有几十位学子,都被他的这句诗批判的一无是处,自己是莲花,别人都是淤泥,不过,人家做的可是到位,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不染衣尘,跳出来了,你说,这李锦鲤是不是蛮有趣的一人。” “哈哈,赵兴庆当时在面对那五短上联的时候也说了一句,南归鸿鹄,对完之后转身朝北而来,也算是应了他鸿鹄之身,虽说没有继而将那条鲤鱼嘲讽一番,不过也算是证明了自家清誉了,赵兴庆这一点做的还是不错的。” 谢成安满意的摸了摸自己双百的须发,听到裴寺生之子裴元英受挫,自家狗头军师赵兴庆勉强打平之后,更是觉得心中一阵蔚然,三寸胡居于两人之后听到这个评价,心里也被安慰了许多。文人之争不过如此,哪怕一丝一毫的高低错落都会有莫大的荣耀感,更何况身边还有活生生输了的例子。 裴寺生对此自然是没什么感觉的,他眼中只在乎自家兵丁将领,若是有好的军备武器,上等的兵员,他也会和其他管辖区的将军炫耀一番,同样,这一点谢成安也并不在乎。 就这样,两个不同立场之人对同一件事做出了不同的看法,谢成安心里自然是欣慰的,而裴寺生也只是想将刚刚两人发生的不愉快利用这件事给抵消掉,目的显然是已经达到了,双方聊得还算欢愉,没了之前的冷冽。 “裴大人,不能聊了,我得先你们一步赶路去了。”谢成安转头跟裴寺生说道。 “谢大人着什么急啊,我这部队行进的慢,山定河发大水冲坏了桥梁道路,虽说已经修复了不少,但最快也要后日才能到灵犀镇,你在这儿跟我们这些人感受一下军营生活,这不好吗?” “不了不了,裴大人,我一个文弱书生,更何况年纪大了,受不来你们那种风餐露宿的日子,我得先去灵犀镇将文玉接出来,万一你们到了之后就直接开战,文玉陷在里面受到要挟,你们也不好展开攻势,那就得不偿失了,就此告辞,等你们胜利而回,我去喝你们的庆功酒。” “好你个老谢,还得绕我一顿酒是吧,行,快去吧,文玉估计都已经等不及了。” “那就快去吧,我还得带领部队,就不送了。” 谢成安催促马匹快行,三寸胡在裴寺生面前顿了顿首,裴寺生点头示意,然后紧跟谢成安的快马前行。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裴寺生独自笑道:“哎呀,谢成安啊谢成安,为什么我能让赵兴庆这么个其貌不扬的五短身材知道我行军之密,这件事难道不值得生疑吗?难不成养了二十年的幕僚就真的值得你相信?打仗行军的时候,亲信生敌的事情我也遇到过,你们这些做文官的,优柔寡肠,善恶难断,你以为几件小事就能扳倒我裴寺生?边关不倒翁的称号你怕是不知道怎么来的,也对,你掌握了我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儿,然而又能如何呢?文玉这丫头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啊,不过你现在还对我有用,你的脑袋一时半会儿就在脖子上待着吧。” 第一百零八章 欢喜亭谈琐事 “唉。”楚天问独自坐在欢喜亭中叹气,轻云遮月,万籁俱寂,时至八月近望,已经没了夏天的那些鸣虫,草木凋零,唯有几树红枫矗立一旁,秋风起,沙沙声传遍整个后院,就连亭中的那几株丑菊也跟着瑟瑟发抖。 虽是夜深人静,但李唐却是睡不着,他缓缓踱步来至后院,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孤独的影子正在欢喜亭里静坐,索性也跟着走了上去,就看见楚天问蜷缩在美人靠上,双手抱着膝盖陷入沉思。 “怎么了楚老弟,什么事让你这般惆怅啊?”李唐问道。 “唉,唐哥儿,文玉走了,整个楚家都觉得一下子清净了好多。” “清净不是好事吗?也好趁此机会好好梳理一下未来的事。” “话虽如此,府里的清净都还好说,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也跟着空了许多,难不成我是真的喜欢上文玉了?” “哈哈,我早就跟你说过此事,你还一直不信,这下文玉一走,旁观者清了吧,走了又能如何,下次去晋阳城再把她接过来就是了,又不是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多大点事儿啊。”李唐漫不经心的说道,随身坐到了楚天问的身边。 “唐哥儿,你是没见他爹来的时候那个样子,板着一张脸好像要吃人,我爹百般好说辞都被他无情的给驳了回去,引得我爹都颜面扫地,文玉走的时候那叫一个不舍,一步三回头,眼睛里我能看得到有闪亮的泪花,我只能别过头去不敢看她,唉,你说我还能有机会把文玉接回来吗?” “这有何难,有我在,你还怕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大不了咱们去抢亲,他谢成安是三品宣慰使又能如何?你们楚家人也不少,而且也不乏高手,到时候只要安排的巧妙,没什么是做不到的。”李唐拍了拍楚天问的肩膀,楚天问也将自己的腿从美人靠上放了下来,头插在双膝之下,一副懊恼的样子。 “可惜我不知道文玉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也一直没个准话,整天就是跟我打打闹闹,什么也没有,唉,我真是太难了。”楚天问双手插在自己的发髻上不断地挠着,显然他目前的烦躁极为强烈。 “男追女,隔断山,女追男,隔层纱,一切都急不得,不过文玉不是一直都跟你玩的很好的嘛,相信她对你也没有什么不良印象,只需要慢慢磨就好了。” “唉,还是你跟笙儿嫂嫂幸福啊,没我这么多破事儿,烦都烦死了。” “行了,你也挺大个楚家少主了,因为点男男女女的琐屑在这儿发牢骚,你还是不是那个顶天立地的楚天问了,站起来,喜欢就大胆去追,讨厌就大胆去骂,打得过咱们就揍他丫的,打不过就先骂爽了拔腿就跑,敌进我退,敌退我扰,早晚有一天,文玉一定是你的。”李唐没好气的说道。 本来不提笙儿还好,一提起笙儿也让李唐心里跟着烦躁起来,思而不得见,跟楚天问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然而起码有一点比楚天问强,那就是笙儿是一定爱李唐的。 “我说,楚老弟,那天咱们从八仙居回来,你不觉得裴二哥有点可疑吗?”李唐询问道。 确实不得不问,那日裴元英带着两人吃了个饭,然后镇上就开始流传镇外有边军出没,每个经过关口的人都要经过层层盘问,一时间整的灵犀镇上人心惶惶,更何况那日朱建龙跟楚天问搏斗之后,紧接着不久,他就站在镇西城门口宣布了军队演习的命令,这才让李唐知道了那个楚天问嘴里的“黑皮猪”,竟然是这西北军里的一员将军,事态可疑,但理由又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人家打着的是对于二十五年前草原蛮子入侵之事所做的一次大练兵,难不成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已经入了京城?是京城里故意安排的这一场演兵吗? “这有什么可疑的,裴老二屁大点儿的官,他能干什么?更何况我们楚家还有墨堂,风吹草动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耳目?唐哥儿,你怕不是最近没睡好,心里跟着多疑吧。”楚天问从刚才的悲伤中脱离出来,紧接着回答道。 “确实,以裴二哥的区区六品校尉确实做不了什么大事儿,但要是掌握八万边军的晋阳指挥使裴寺生也掺和进来,那问题就不一样了啊。” “嗯?好像有道理,今日有探马来报,裴寺生率五千精兵赶赴灵犀镇而来,还携带着大型攻城器械,不知道要干什么来,要是单纯一个灵犀镇演练,也不至于带着那些军备而来啊,屁大点儿的灵犀镇,值得他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吗?”楚天问也跟着狐疑起来,摸着自己的下巴紧跟着思索这几日家中墨堂所传上来的一应情报。 “我在你们楚家的藏书阁里曾经读过一本书,上面详细记载了有关那年灵犀镇一战,当年的草原蛮子确实也动用了大规模攻城武器,然而随着那批匠人的畏罪自杀,攻城器械也就随之搁置了,后来也就有了所谓的战争胜利,不知道裴寺生此次携带那些装备前来是不是为了还原一下当年的战场。”李唐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拼接起来讲给楚天问听,然而就是这所谓的书上记载,使得楚天问悬着的心突然就放了下来,对此事也就大意了,好在楚定边和楚天寒两人机警,在最后关头察觉到了什么,使得楚家早早地做了防范。 “谁知道呢,要是他裴寺生就是来灵犀镇打秋风的,那倒无关紧要,倘若不是,那就有些麻烦了,这些事我反正是想不明白,就交给你唐哥儿还有我大哥楚天寒去考虑吧,我安心当个甩手掌柜,做好我自己的事儿就行了。”楚天问双手负立,悠悠得望着平静的洗兵池,若无其事的吹起了口哨。 “你啊你啊,就是心急,有些琐屑的事儿不愿意去想,好吧,也不必强迫你什么,反正楚家家大业大,各个领域都有人掌控,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我也跟着做个垂钓者喽,哈哈。”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将刚才的不开心和伤脑筋的镇外边军之事抛在脑后,轻云已去,那已圆了大半的月亮闪烁着银光,挂在天上望着下面的两个少年的欢愉,不知不觉间,月亮已从东天移至南天,时辰也已将近丑时。 “对了,楚老弟,听说你们家的楚正诚最近意欲出门,眼瞅着中秋佳节快要到了,怎么着,不跟着一起团圆了?” “他呀,他爹死的早,他娘又在前两年因病去世了,孤家寡人一个,中秋无非也就是跟我们在一起过,如今想出门走走,那也不错,当文人的,不出门便览大山大河,如何能怀揣锦绣,写就万古传扬的美文名作呢?随他去吧,更何况我爹也没拦着,我也就不好过问了。” “楚正诚确实是个有趣的人,听说他长这么大都没出过灵犀镇,然而胸怀底蕴却是不低,说起来我还真有点生气,像我这种被囚禁之人出不去灵犀镇也就罢了,他这个无牵无挂的自由之身那还不是想出门就出门?这么多年都把自己困在灵犀镇,真是让我上火。”李唐重重地坐到欢喜亭中间的石凳上,屁股被这么一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自己眼界低了。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之事可供我们选择,有的人喜金银珠宝,有的人嗜书如命,有的人喜爱喝酒,有的人贪图美色,然而喜欢归喜欢,若是喜欢到魔怔了,那就变成了爱财者,有多少钱都不会满意,爱书着,有多少书都觉得自己的存书不够多,爱酒之人恨不得泡在酒坛子里,爱美色者,可能……” “可能什么?”李唐忍着笑意,轻声问道。 “可能希望自己有一个身经百战的好身体吧,哈哈。”楚天问自知说的这话有些不妥,说完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呦,我就知道,能从你楚老弟嘴里说出点道理来不容易,得亏你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要不然我还真以为你有意修成圣人呐,哈哈。” “怎么着,难道你不希望有个好身体?” “我可不像你那般好色,哈哈哈。” 李唐大笑着离开,留下琢磨过味儿来的楚天问在身后高喊:“谁好色了!唐哥儿讨打!”本就是夜深人静的静谧时刻,轻声细语都不知道要传多远,更何况楚天问这两句还都是大声喊出来的,回音更是在这硕大的后院里来回的飘荡,然而李唐没有回话,楚天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急忙闭口不语。 一时间,隔得比较近的几家农户家里养的狗跟着狂吠起来,隐约的还能听到有人在斥责那群没有丢了看家护院本职的家犬,大概是卫镇使刘通带着士卒们恰好巡逻到此地吧,夜深人静的,突然传来一声犬吠也确实够吓人的,然而,一个身影在灵犀镇的住户屋顶上飞来飞去,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要干点什么。 八月初十,距离中秋节还有五天。 第一百零九章 楚家齐聚 八月十一,大清早上,李唐正在酣睡,由于昨晚上一直跟楚天问聊到丑时,睡得比较晚,故而早晨起来的也有些迟了,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将他吵醒,他急忙起来整饬自己的衣服,来到了吵闹声音的来源之处,楚家的前院。 许多从没在楚家见过的陌生面孔出现在李唐的眼前,他们有的衣着西蜀色彩,有的又像是江南富绅,有的说话带着两辽口音,还有的说着中原官话……有老有少,有文质彬彬之人,也有五大三粗之人,形态各异,各有不同,大体估算着大概得有几百人之多,互相之间操着各式各样的口音攀谈着,好像是许久未见有一肚子话要吐露的老友一般。 李唐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些人是干嘛的,他扒开挡在眼前之人,看到了楚天问正在跟那些人谈笑,于是便走至近前来询问细情。 “楚老弟,昨晚睡得那么晚,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啊。” 楚天问看到李唐来了,朗声笑道:“唐哥儿你起来了啊,今早上看你睡得酣畅,就没叫你起来,这些人都是我们楚家散布在天下各地的族人,每年八月十五我们都会在灵犀镇里聚一次,也算是团圆一场,毕竟我们这些人谁也离不开谁。”说着,他一把将李唐拉到人群中间,高声喊道:“大家静一静,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李宗业李国公之子李唐,大家热烈欢迎!” 随着众人的叫喊声,不少站在后头的人纷纷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李唐到底是何许人也,然而这让李唐更为奇怪,这些人跟自己非亲非故的,而且自己也都没见过面,楚天问这一招是为何意,正要开口询问,楚天问就已经开始将这群人的身份一一介绍给他听。 “唐哥儿,这位是咱们楚家两江之地的话事人赵三爷,本名赵鼎,在家里排行老三,别看人长得凶神恶煞,但人还是不错的,做起事来也绝不含糊,我们楚家初期多亏赵三爷披荆斩棘,才有了我们楚家今日的光景。”两人来至一个大胡子的面前,只见那大胡子穿着打扮上十分华丽,和他的形象上多少有些不符。 赵鼎笑眯眯的开口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李国公之子,幸会幸会。”然而听他的说话声音更是让李唐差点笑出声来,一个软甜细糯的嗓音轻轻的从这个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口中传来,面对这极大的反差,任谁也会觉得有点莫名的好笑。 楚天问一听赵鼎的言辞,察觉有些不太尊敬,又补充道:“赵三爷,别看我唐哥儿岁数比我大不多少,人家可是咱们苍州有名的鲤鱼才子,你不是偶尔也喜欢吟诗答对嘛,正好你们俩也可以偶尔交流交流,别光盯着李国公,李国公的威名确实强无敌,但是我唐哥儿也不差啊,一身的本事,只是目前被困在这灵犀镇罢了,然而这金鳞岂是池中物?相信他日后定然能大展宏图,到时候你赵三爷可别跟在人家屁股后头就行了,哈哈。” “李国公之子生的眉清目秀,打眼一看就是腹内暗藏锦绣之人,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他,只是不敢相信竟然今日能在咱们家相遇,在下赵鼎,楚家行三,楚家主是我大哥,我托大叫你一声小兄弟,应该不过分吧。”赵鼎听完楚天问的介绍,登时不敢再小瞧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连忙躬身以礼相待。 “吼吼,赵三爷过奖了,腹中锦绣倒是谈不上,在下也不过就是沾了家父的光,也在楚家沾了天问兄弟的光,多读了几本书罢了,做的文章也只不过讥讽一番那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至于那顶好的文章,在下还真是做不出来。”李唐收敛笑容,紧跟着还礼,一来一往,在赵鼎的心里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小兄弟谦逊有礼,不愧是国公之子,不错,我赵老三相中了。”说完,赵鼎拨开众人独自朝远处走去,剩下李唐一头雾水的不明所以。 “楚老弟,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个就相中了?我可没有做**的嗜好。”**即是夜用男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些人将这个不良嗜好带进了朝堂,曾经有一回朝廷有官员犯禁,官府抄了那个朝廷大员的家,搜出好几位**,至此传为笑柄。李唐此时开了个玩笑,他跟楚天问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谈,哪管什么才子少主,万事万物只求个有趣罢了。 “唐哥儿你想哪去了,能被赵三爷相中,这可是大造化啊,说不准他能运作一番,给你一个朝廷释放你的名分,你别看三爷话说轻声细语,但每一个字都是铿锵有力的,在楚家,除了我爹以外最有能力的就属青堂的赵三爷了,要不然也不会将其安置在两江的富庶之地做买卖,家里可以说有三分之一的生意都是他谈成的,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官,他都能信手拈来,可是我们楚家的宝贝人物。” 楚天问拉着李唐离开了人群,朝着李唐所居住的地方走去。 待到两人来至房中,李唐倒了杯水递给楚天问,旋即相对而坐,问道:“没想到三爷这么厉害,要是能将我这戴罪之身就此解除,那就再好也不过了,那这个相中又是什么意思?” “大概他想把你带在身边替他做事吧,我大哥最近也对你没什么任务交代,墨堂人手也够用,玄堂那边也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了,只要将藏书阁的书都读透,玄堂的秘密也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可惜啊,我就不爱读书,我小时候我爹问我想干嘛,我说想学本事,我爹说先读圣贤书,我气得直接扔了,我说要做万夫不当之人,就此学习兵法,然而兵家那些书我也看得头疼,索性就也不学了,专心修行。”楚天问两手一摊,摆出一副无奈地架势,他的一身血性,确实跟圣贤之道离得有些远。 “那你还去杏林书院读书,还一去就去了好几年,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李唐笑道,楚天问在杏林书院的时候确实不爱读书,以至于后来在清浅池里发明了击鱼一事,也引得一众学子对此玩的不亦乐乎,同期也有不少学子因为对学业分神而延期毕业的。 “那不都是被逼的嘛,玄堂的老王给我爹瞎出主意,就那个整天埋在文书里的那个老头儿,非要让我读书不可,我大哥那时候博览群书,也要让我跟着受这个罪,无奈之下,我只好听从家里安排,去杏林书院读书,不过好在认识了你唐哥儿,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你是个有趣之人。”楚天问饶有兴趣的盯着李唐,嘴角挂着些许笑意。 “怎么个有趣?”李唐反问道。 “清浅池击鱼还不算有趣?郑耀祖那头疯狗咬我,你给我出主意治他不算有趣?裴元英那个王八蛋动不动的就沉默不语,你教我怎么逗他,这不算有趣?有趣的事儿多着呢。” “哈哈,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你还记得呐,我还记得那时候清浅池畔,为了练就一手击鱼之术,我站在池边不知道练了多久,起初我甚至连鱼都看不见,后来练就了一副好眼力,只要吐个泡泡,我就能猜出那条鱼在哪儿,然后尝试着用石子丢掷,后来才有了百发百中的我。”李唐感慨一声,记忆里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儿了。 “只不过如今,咱们四个清浅池边击鱼的人,除了你我之外都也各奔东西了,郑耀祖那条疯狗跟他爹远游去了,如今的镇北空落,那些就经常被郑耀祖欺负的平民百姓也跟着大胆了些,裴老二那个孙子更别提,说起来我就上火。”楚天问两手把着膝盖,摆出一副苦闷的架势,也不知道裴元英到底哪里触了他的眉头,惹得他这般的不开心。 “二哥的心思我还是知道的,他啊,一心想去那乾安殿上,一步一步的爬到首席阁老的位置,到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挥斥方遒,大展心中抱负,这才是他的目的,以他的能力在这小小的灵犀镇上,屈居一个六品校尉,确实不是他该有的。” “就是因为他有这个想法,所以我才更看不上他,四处巴结,一副官僚气态,往日的兄弟见面都显得陌生,我总觉得跟他隔着什么,要我细说还真说不清,权力?欲望?这东西谁没有啊,怎么他就能表现的那么扯淡,反正是让我觉得不舒服。” “好了好了,反正你俩见面的次数有限,上次你俩见面还是在杏林书会上,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既然心里不讨喜,那就索性躲着点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啊,哈哈。”李唐笑道,没想到裴元英在楚天问的心里还是那般的让其恼火,甚至都不能提他的名字,不过这次是楚天问自己提的,而非李唐。 “也只好如此了,希望他不要找我的麻烦,否则,我就算倾尽一切,都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酒壶!” “不提他了,对了,楚老弟,今日在庭院当中的那几百人便是楚家的所有了吗?我怎么觉得人还不够啊,你们楚家不是上下五千多人嘛,连同编外人员,八千有余,怎么就这几个?”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按照规矩,每年八月十一开始有人回来,地处偏远或者手头任务没做完的可能会延续到八月十四才回来,总之不会超过中秋节当天,赵鼎今年看来是没多多少事儿,往年他可都是最后一个来的,两江距离咱们苍州还是有些距离的。” 楚天问漫不经心的随口回答,李唐却在心里暗暗记下,日后要是久住楚家,这些规矩一定要记好,然而谁也不知道,这将会是他们的最后一个中秋了。 第一百一十章 刘通卫镇 八月十三,裴寺生的部队赶赴镇西的长生山山脚驻扎,所有器械一字排开,仿佛随时准备好应战一般,八月十四,裴元英秘密来至镇西和裴寺生见面,两人进入行军大帐开始了密谈。 “英儿,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裴寺生坐在大帐正中位置,双目微闭,两手交叉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这边的三千校尉营已在昨日动员了,今天早上去巡查的时候,士卒们各个严阵以待,新提拔的四名百夫长更是信心满满,虽说我还没告诉他们具体要干什么,不过看他们的斗志,想必是势在必得了。”裴元英恭敬的回着话,不时的歪头看帐外的晋阳士兵,来的都是精锐,他也想看看这批精锐和自己的那三千校尉营的兵有什么区别,然而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士兵们眼神都有些迷离,仿佛不知道要干什么似的。 “别看了,外面的人此刻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等候的也只是我的一声令下而已,培养士兵就要这样,士兵们不需要知道主帅这么干的目的,但一定要听从主帅的指挥,你可知为什么二十五年前的北蛮子为何能势如破竹,连克我青苍数座军事重地?” “传言之前的草原是四分五裂的,各个部落各为其主,并未统一,后来出了一位单于,他指挥士兵说道:‘弓箭所到之处,士兵皆要跟随。’他先射自己的爱马,凡有不跟随一起射箭者都被杀了,后射自己的爱妃,又刷下来一批,最后射向了自己亲爹大单于,凭借如此高度服从命令的士兵优势,很快就让他一统草原诸部,然而人的野心会随着地位的增长而增长,统一草原之后的他又开始对咱们青苍产生觊觎之心,所率兵马所向披靡,深入苍州腹地,好在最后李宗业率人誓死抵抗,这才兵止灵犀镇。” 裴寺生听完之后缓缓睁眼,叹了口气说道:“以李宗业那么个文官怎么可能有实力跟气焰嚣张的北蛮子硬碰硬,传说当年长生山有七位道士提剑下山,将那一直在身后追赶的北蛮子挡了下来,这才给了李宗业重整残部的机会,然而就是从那开始,北蛮子一下子没了精气神,士兵们的斗志也跟着衰弱了,一时之间我也没闹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调查了多年,对此也是扑朔迷离的。” “可惜啊,李宗业如今已经魂归故里了,不然倒是可以问问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裴元英也跟着叹了口气,然而再强烈的好奇心都也只能让其憋在心里,当事人已经不在了。 “哦,说起李宗业,他死了倒是对你的计划有所帮助,起初你提出要让他儿子脱离戴罪之身的要求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宗业是皇上亲自下令流放的,你让他再度下令释放了他,这种打自己脸的要求陛下定然不会允诺,如今他死了,当事人不在了,倒是有可能释放李唐。” “那就再好不过了,没想到李宗业的死还帮了我大忙。” “英儿,”裴寺生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身子往前一探,胳膊拄着大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要那李唐原因是什么,聪明也好,蠢笨也罢,还希望你能妥善处置,万一他要是觉得你此番做事太过狠毒不听命与你,早早做出安排,也好提前准备。” “啊,父亲多虑了,那李唐我确实看中了他的一身本事,事到如今,我也不图什么了,眼瞅着就能离开灵犀镇了,他若愿意跟我,那是再好不过了,要是不愿跟我,那就随他去吧,他跟我不同,李唐一心想去那道远的江湖上看一看,看看就看看吧,也无伤大雅,万一日后在钦差巡游的路上,碰到他的话也好听听他的所见所闻,也是挺好的。” “既然如此,那今夜就放手一搏吧。” 父子两人攀谈了几句,裴元英说起李唐越说越心伤,裴寺生说起安排越听越觉得信心十足,两人虽说各有不同的心境,但目的都是一样的,一个是为了离开灵犀镇,有朝一日能够站在乾安殿上,另一个是想离开苍州,至于去哪倒是不得而知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又士卒来报:“禀将军,昨日听从将军安排,严查灵犀镇进出之人,尤其是姓楚的,就在刚刚,在镇东处查到一楚姓年轻人,现在已经被缉拿,要不要亲自带来给将军问话?” “嗯?父亲下令封锁灵犀镇出入了?”裴元英好奇的问道,有些事裴寺生的经验老道,很多情况下都不会跟自己商量,故而在他的心里生了疑问。 “嗯,昨天下午来的时候看到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觉得不好管理,索性下令封一天,反正过了今夜我便启程返回晋阳,不耽误百姓们的中秋团结佳节。” “还是父亲思虑的妥当,孩儿考虑不周了。” 裴寺生跟传令兵讲道:“拉进来吧,或许我儿还能认识他。” “喏!” 不多时,一个双手绑在身后的年轻人被几名士兵推搡着走了进来,一进大帐年轻人心里的惶恐不安继而变得平静,嬉皮笑脸道:“原来是裴校尉啊,多日不见,这怕不是误会吧。”年轻人将身后被捆负的手亮出来给裴元英看了看,裴元英微微一笑,假装看不见那绳索。 “我当是谁,原来是楚家正诚啊,为何闯我关卡,误我军机,难不成你是来偷我行军之密的?”裴元英狠狠道,裴寺生看到两人确实认识,饶有兴致的闭目养神,听着他们到底会聊些什么。 “冤枉啊裴校尉,你也知道,我只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会偷听那些我又不懂的军中隐秘呢?我只是想出城。”楚正诚心里委屈的皱作一团,哭丧着脸解释给他们父子俩听。 “别人不知道你,我可是知道你,你从小到大都没出过灵犀镇,为何今日却想出城,是何居心,有何目的?速速与我说来!” “别啊,校尉大人,正是因为我从小没出过灵犀镇所以我才想要出城去的,在下终日读书,最近却感觉怎么读都读不到心里,反倒是对书中介绍的天下产生了憧憬之心,此番出城便是想要去游览大山大河,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生了行万里路的想法,便想去看一看,走一走,我也想成就一篇千古传诵的名篇,将我楚正诚的名字印在漫漫文学路上去。” 楚正诚说着,眼睛里已经展现出了无数恢弘壮阔的场景,嘉陵江的大潮,青城山的险峻,江南的烟雨,西域的风情……那些只是在书中见过的只言片语瞬间涌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那是一个文人的自由,一个书生的向往,然而他此时正被困在这里,不能去亲眼目睹这一切。 “为何你早不出城,晚不出城,偏偏要这时候出城?还不是为我找麻烦?”裴元英继续问话,丝毫不给楚正诚一丝一毫的缝隙可以钻。 这下反倒是让楚正诚急了,刚刚还在眼前的山河画卷瞬间分崩离析,他破口大骂道:“谁知道你们这么安排的,昨日还都好好的,百姓们出入虽说要检查一番,但也没跟今日似的不准任何人通行,你可知外面有多少人被堵着,出也出不去,进也进不来,明明是你们没有事先通知,反倒怪起我来,毫无道理可言嘛。” 这话让裴寺生猛地睁眼,一道无形的威压笼罩着这个军营大帐里,毛骨悚然的氛围让楚正诚寒毛直竖,忍不住的闭嘴,裴元英自知父亲已经生气了,为其开脱道:“军部的事,都是十万火急,难不成还要挨家挨户的另行通知?虽说我们这次行军演练,但一切要以真实为准,战场上的形式变化莫测,谁能事先预测接下来的走向是什么?我知道百姓对此也有些叫苦不迭的,那又如何?真到战事起,让他们活命最重要,其他的都是虚幻。” “是,校尉大人说的是,是我楚正诚眼界小了,在下在这里给您赔罪,对不住将士们了,能不能就此将我放了,我回家里避几天风头,等你们演练完了我再出来行吗?”楚正诚哀求道。 “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过了今晚你便会知道我们演练的全过程了,到时候再说。”裴元英戏谑着他,今夜行动,届时不光楚正诚,整个灵犀镇都会知道这么多军队的目的会干什么,不出三日便会传彻整个青苍。 “别别别啊,我可不想知道大人们想要干什么,我只是一介书生,一切都以锦绣文章为主,行军打仗的事儿我不感兴趣,还请放了我吧,我保证不往外说。” 楚正诚还在求饶,然而裴元英一抬手,帐外进来几个士卒将其带了下去,裴寺生看到自家儿子的这般行径,不由得开口笑了笑,说道:“杀了便是,哪来的恁多废话。” “父亲有所不知,这人是楚家的文骨,就这么杀了他不利于咱们家日后在朝堂上跟那群文官们对抗,相信楚正诚出门的时候不止他一人,以楚家的做事严谨程度,肯定会派几个探子跟着查看情况,不出意外,他们此时应该已经知道楚正诚被咱们抓了。” “那又如何,大不了提前行动便是。” 裴寺生当即起身走至帐外战鼓之前,亲自操起鼓槌鸣鼓聚将,一时间,大小领军将军全都进了大帐,裴寺生当即安排任务,以号角声为令,裴元英见状也赶赴镇南校尉营,随时准备着进攻。 然而就在这时,灵溪镇内大乱,无数百姓因为裴寺生的封锁而弄得人心惶惶,纷纷抢粮抢面,以备不时之需,卫镇使刘通率几十名巡夜守卫在镇上整顿着民心,却无论如何也拦不住。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玄光铠 镇外封禁,灵犀镇上的百姓惶恐不安,生怕仗真的打起来似的,街上的米店粮店迅速被抢购一空,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从最起初的半两银子一石到最后的二十两一石,价格翻了四十倍,饶是如此仍然供不应求,不少粮店因此赚的盆满钵满,仅余下自己的口粮便就此打烊了。 楚家北苑,楚定边正在房中来回的踱步,好像有什么事情萦绕怀间,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事,只知道现在家门外闹哄哄的,百姓越是纷乱,楚定边的心里也跟着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恰巧此时赵鼎走了进来,两人旋即落座饮茶。 “老三,你说镇外现在兵马都已经摆开了架势,这到底是要打谁啊,练兵也没这么练的,搞得镇里的百姓都跟着乱作一团,惊扰了民心,这群当兵的还能好好当兵嘛,就不能为他们的父母老家考虑考虑?真是的,搞不明白裴寺生到底在琢磨什么。” 赵鼎呵呵一笑,软糯的声音不急不慢的说道:“大哥莫不是多虑了,咱们苍州地处边关,偶尔练练兵也是好事,万一那草原蛮子再度挥兵南下,咱们也好早作防备不是,只不过这次练兵的动静确实有些太大了,让这群没见过世面的百姓心里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这么搞,好歹也得打个招呼,让城中百姓知道有这么回事儿,突然下令封禁,这算怎么个事儿,明摆着欺负人嘛这不是。” “哈哈,大哥,你就是心肠太软了,欲成大事者岂能因这些蝇营狗苟之事萦怀?” “唉,我也知道我心肠软,见不得百姓们受苦,不过对你们这些弟兄我可是严格要求的,不得做出任何对不起咱们楚家军的事,古人云:内圣外王。如是而已。”楚定边正了正自己的衣襟,表现出一股书卷气,身为将军的楚定边这些年也没少读书,也从书中学了不少东西,楚家情况复杂,不同于世上任何一个家族,他们这群人想要凝结成一团必须要由楚定边的引导才行,否则很有可能化为一团散沙。 赵鼎暗下思忖,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眼下就是八月节了,弟兄们已经都准备好了,就等大哥你做出指示,咱们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 “下一步?还能怎么做,咱们的生意已经四通八达了,还有那方那面没有涉猎?我也不要求弟兄们能收揽多少生意,哪怕是偶尔贪点墨,这个也是无关紧要的,上面有肉吃,下面起码也要有口汤喝,不能委屈了这群兄弟,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我所选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正确,咱们楚家军就这么隐姓埋名的做着暗镖生意,怎么说也不像个事儿。” 楚定边将心中的忧虑说出之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对于做暗镖生意这件事毕竟是他当年亲自拍的板,只不过自己也没想到自家的弟兄能力那么强,生意能做的这么大,隐隐已经在整个青苍撒下了网,当年的五千弟兄经历过那场战争之后仅剩两千余人,饶是二十年来的休养生息也没有恢复到当年的状态,楚家人丁不旺,这一直以来都是个问题。 “难不成大哥想要将生意转到明面上来?”赵鼎好奇的问。 “做明面生意自然是好,可是目前这个状况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让咱们兄弟们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坦途,这也是一条正道,省的弟兄们常常抱怨咱们经常晚上入城,黑白颠倒,身体情况都跟着差点事儿,这大概也是咱们楚家军人丁不旺的一个原因吧。” “呃……这个的话,小弟当前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不过日后我可以尝试着做做看,黑白道上的朋友我也认识不少,或许他们可以帮到咱们,等中秋节过后我先去楚越那边试一下,那边地处稍微偏远一下,很多事也不像扬州那般受到朝廷的重点照顾,或许能成。” “两江之地交给你还真是好啊,三弟,我就知道,咱们楚家军负责钱粮贸易的军官,怎么着也得有主意帮帮咱们弟兄,好啊。”楚定边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赵鼎的肩膀,自己也跟着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当即丢下赵鼎,独自走到庭院当中。 秋风微凉,树上挂着的枯黄叶子还没有落干净,偶尔有几只麻雀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的呼朋引伴,一时间楚定边的心里觉得敞亮了许多,自己多年前犯下的错误如今已有办法解决,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赵鼎随后也跟了出来,看着枯黄的树叶摇曳在这微风中,心里突然就是一愣,好久都没见过自家大哥这么放松过了,不知到底是福还是祸。 “老二去哪儿了?”楚定边问道。 “二哥没有跟我一起回来,他所负责的两辽之地地处偏远,可能路上一时间耽误了吧。” “可别被拦在城门之外啊,以他的火爆脾气,万一冲撞了那群兵丁,说不准闹出什么下场,没派人出去看看?” “应该派人出去了吧,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不是负责这一块的,天问不是在负责接待嘛,不妨叫他过来问问?” “算了,让他自己去忙吧,老二这个家伙,每年都穿着一身貂皮大衣,也不知道热不热,在酒桌上喝多了就撒酒疯,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嗓门还特别大,要不是他媳妇儿每年都会在一旁治他,还真不知道中秋会变成什么样子。” “哈哈,我二哥嘛,就那么个性子,两辽也地处边关,跟草原人接壤,也做了不少他们的生意,要是二哥本事不济,大哥又怎么会将这个地方交给他当话事人呐,大哥你可没见,上次我路过两辽办点公事,顺道去看了看他,脸上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边关风大,不光吹没了他的年轻,还在脸上刻上了痕迹。” “就是把脾气吹大了,这一点让人难受,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正在说笑,院墙外突然翻进来一个人影,只见那人衣衫不整,穿着的大衣上满是尘土,脸上也跟着沾满了灰尘,头发都乱糟糟的。 “老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幅打扮?”楚定边看清那人之后,当即走上前去一把将其扶起,正是两人刚刚嘴里议论的暴脾气老二。 “大哥!三弟!我可算是见到你们了,真是不容易。”老二站住身形便扯着嗓子吆喝起来,来不及将身上的尘灰扫干净。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进屋喝口水,慢慢说,别急。” 三人旋即又走进屋中,老二喝了口茶之后急促的说道:“没想到进一趟灵犀镇这么不容易,比去一趟草原还麻烦,城外封禁了,你们都知道吧。” “怎么,二哥你不会是挖地道进来的吧,那可苦了你了,哈哈。”赵鼎笑道。 “你快闭嘴吧,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跟个娘们儿似的,就不能好好练练你那个嗓子?整天咿呀咿呀的,跟我家那个婆娘似的,烦都烦死了。” 楚定边当即解围道:“老二,说话注意点,天生地长的东西,哪能说变就变,好好改改你这个逢人就骂的臭脾气,多少兄弟都跟我背后说你不知道疼人,动不动就骂的他们狗血淋头的。” 谁知老二一梗脖子,扬声道:“骂他?我不揍他们就算可以了,大哥你可不知道,这群小崽子,那叫一个不听话,好几回我都想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都被我那婆娘拦住了,要不然,哼哼。” “怎么着,二哥你还想打我不成?哈哈。”赵鼎心里根本就不在乎老二说他,毕竟都是多年的兄弟,谁不知道谁啊。 “好了好了,先别说其他的了,老二,你到底是怎么入得城,又是怎么落的这般狼狈,快说与我们听。”楚定边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继续吵了,进而询问老二这般模样的原因。 “哦对,大哥,赶紧抄家伙,我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外面那群王八蛋**子训话,说是要在咱们灵犀镇里面的某个对象练兵,我瞅冷子顺着城门口钻了进来,不成想刚一进来就摔了个大马趴,这才落得这般狼狈。” “二弟,你说什么?外面的人马要拿灵犀镇里的人练兵?可有听错?” “怎么会听错了,我是在两辽常年受北风吹,可耳朵再不好使也不可能听错了啊,那群小崽子就是要拿灵犀镇开刀,这群王八蛋,简直不是人养的,灵犀镇太平了这才几年,又要被这群小崽子当靶子练兵,真他娘的扯淡!”老二一拍桌子,心里那叫一个生气,自己也是军伍出身,只不过是前朝的兵,却万万没想到青苍的兵会对平民百姓开刀,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 “唉,裴寺生这个王八蛋,真是该死!你们跟我来!”楚定边也跟着骂了一声,说着便领着两人朝后院走去。 洗兵池仍然散发着那道暗淡的铁红色,楚定边身上气机暴涨,洗兵池也跟着翻腾起来,水底下一个硕大无比的铁箱子逐渐的浮出水面,上面还锁着几道铁链,老二也跟着气机暴涨,挥出手刀凭空将其砍断,一个锈迹斑斑的大铁箱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就是咱们的底气了,玄光铠!” 然而,老二确实没听明白,城外的士兵所要找的对象正是楚家,而这个隐晦的情报也让楚定边将几千副铠甲从池中取出,原来那一直不向外人透露的洗兵池之密,竟是楚定边藏匿在其中的玄光铠,这是曾经的黄岚一朝震慑四夷的铠甲,然而就是这个举措,也让裴寺生连同校尉营的一万八千人马吃了不少苦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程杀卫镇使 “将士们,开拔!” 随着裴寺生的一声令下,号角声响起,因为原驻扎镇西的黑熊将军朱建龙调往镇东,所以此刻镇东的三千人马由朱建龙率领入城,镇北由赵定贤率领四千人入城,镇南裴元英率三千校尉营,镇西则有裴寺生亲自率领着八千部众,除需要留在城外操纵大型器械的两千余人以外,裴寺生额外配备了两千人守卫他们,自己领着其余四千人朝镇西大门走去。 原本就不大的灵犀镇一时间被这一万四千士兵塞了个满满当当,街道上,巷道里,四路大军一起涌入,镇上百姓早早就已经乱作一团,此时的他们已经不管谁家谁户了,只要是能进去躲一躲,保住自己的性命便是万全之策。 县太爷张广聚早早的被裴家父子打了招呼,此时坐在自家厅上丝毫不管外面的兵荒马乱,然而有一个人却因为灵犀镇乱而心生惋惜,这个人就是卫镇使刘通,一个遭到朝廷内部挤压的五品官员,卫镇使本应属于朝廷直系,由皇帝亲自掌管,具备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也是和李宗业当年所创的绣衣御史之中的一员,自李宗业倒台之后,绣衣御史便被皇帝直接纳入了自己的麾下,故而以刘通的职位,被安排在灵犀镇上充作监管李宗业的负责人之一,顺便负责灵犀镇上的夜间安防工作,这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然而刘通并没有因此萎靡不振,他每一晚的值夜都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马虎,倒不是因为他有意这么做来讨上峰欢喜,而是刘通本就是这么个人,心肠不坏,且李宗业对他有知遇之恩,虽然偶尔会跟着裴元英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但其实也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杏林书会上不就是为了一份花名册限制了书生们的出入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刘通和李家父子关系还算不错,在长此以往的接触之下,他发现李宗业并非和朝廷里那群官员们所说的那般恶毒,反观一切,李宗业倒是像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为了青苍操碎了心,然而百官可不管你的功过是非,一旦挡住了他们的晋升之路,那无疑就是最大的政敌,更何况天下人已经到了“只知有荣国公李宗业,而不知有乾祐皇帝”的局面了,最终随着李宗业的倒台,皇帝重揽朝政,天下还是那个天下,自己一个小小的卫镇使和昔日高高在上的国公打成一片,叫谁心里也会觉得开心。 那日李宗业下葬,自己没有亲临现场,并非是自己认为李宗业不值得,而是自己无颜面对他们父子,别看日常里自己能跟他们父子俩说说笑笑,但实际上自己的任务就是监管他们,抱着这么个理由再去见那个平日里跟自己说说笑笑的老者最后一面,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就躲在角落里看着李宗业的灵棺抬出灵犀镇,自己也跟着偷偷抹泪。 然而又能怎么样呢?如今李宗业死了,还有李唐,自己的监管任务还没有结束,灵犀镇上的安防工作更是永无止息,安心做好眼下的事便是自己的头等大事,更何况今天的灵犀镇被城外的几支部队弄得这般混乱,自己镇南镇北的来回跑都阻止不了人们的恐慌,分身乏术的刘通感到无比的心塞。 眼下,更是有几支不问东西的部队在灵犀镇里横冲直撞,他四下里搜寻率领部队的长官,最终在镇西看到了晋阳指挥使裴寺生,他微微欠身,询问道:“指挥使大人,今日这是所谓何事,为何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使得镇内百姓都跟着慌乱起来,大人不觉得自己有些失职吗?” 裴寺生眼皮一抬,看了看站在自己马头前面的刘通,不由一笑,说道:“我还心说,这都入秋了怎么还有苍蝇蚊子的吵闹,原来是卫镇使刘通刘大人,幸会幸会,今日我等有要务缠身,劝你休要阻拦。” “指挥使大人,我知今日大人率领众位将士在灵犀镇练兵,可为何不能提前跟镇上百姓打个招呼,非要做事做的这么急切,大人就不怕下官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治大人一个失职之罪!” 刘通一本正经的说着,他跟楚定边一样,实在想不通如此仓促的行事到底为何,哪有朝廷军队无关惊扰百姓的先例?裴寺生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如同是在玩火。 “呵呵,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还企图向朝廷弹劾老夫,殊不知你已经有三年不曾进京面过圣了吧,连圣颜都见不到的卫镇使,跟一介废物有何区别?朝里都知你来灵犀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你还以为是什么紧要官职,如今李宗业已死,你这卫镇使也差不多做到头了。”裴寺生冷笑一番,根本就不拿刘通当回事儿,然而刘通仍然对城中纷乱一事较真儿,使得裴寺生心中烦躁起来。 楚家离着镇西的大门口并不算远,此刻在这里吵吵闹闹万一吵到了楚家那里去,让他们趁着纷乱躲藏起来,那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早在军队集结之前,裴寺生就曾打听过楚家的行事风格,每年的今天,散布天下的楚家人都会在这灵犀镇上齐聚,一同来迎接八月中秋,包括刚刚在集结部队准备攻入灵犀镇的时候,他跟将士们所说的话就有早点拿下战斗,也好快点回晋阳城过中秋佳节之类的话。 “程指挥使,你看怎么办吧。”裴寺生朝着自己身后喊了一声,一个浑身瘦弱,头上没剩几根头发的老者从后面骑着马走到前面来,这人便是裴寺生之前参与过灵犀一战的上一任指挥使程四行,战后不多年就隐退了,如今又被裴寺生找了出来,不为别的,为的就是到时候跟楚家对峙的时候有个人证,也好坐实了楚家的罪名。 “哈哈,早就不是指挥使了,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垂垂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土埋全身了,如今的晋阳指挥使是裴寺生裴大人,我老程只是个布衣百姓罢了。”老程无奈地笑了笑,此番前来并非是他所愿,那么多年之前的事了,具体的细节他也早就忘记了,如今这番前来不过就是为了可以得些赏银,自己也有子孙后代,裴寺生允诺偷偷给他楚家财富的一成作为酬劳,那也绝非是个小数目。 “怎么说也是前辈,我这个做晚辈的自当恭敬一些,老程,你看看吧,眼下这个事儿怎么办比较好?刘通刘大人可是直属陛下的卫镇使大人,平白无故的挡在这里,着实让我有些难办啊。”裴寺生阴笑道。 “这有何难?且看我来办吧。”老程轻轻一催胯下马,朝着刘通径直而去。 刘通察觉不妙,当即双手背在身后暗中握拳,看着这个苍老的好像随时都能入土的老一代指挥使不敢掉以轻心,突然,一道猛烈的气机从这个老人的身上散发出来,一时间让刘通的身子动弹不得,刘通大叫道:“裴大人,你要干什么!” 老程微微一笑,仍是那般的和声细语,平缓地说道:“卫镇使,刘大人是吧,当年李宗业也曾派了这么个人安插到我的身边调查细情,我在辞官之后将其打杀,那个时候的卫镇使好像还归李宗业统领,离开朝堂这才二十几年,没想到已经换了主人,陛下又能如何?当年还不是被李宗业玩弄于鼓掌?只是他当年最大的败笔就是亲自去嘉陵江治水,引得陛下赏无可赏,最后不得已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他。” 老程稍作停顿,然后继续说道:“李宗业这个人,总共也就没风光多少年,最后被一场大水给淹没了,我一直怀疑有人在背后保着他,然而我没有那般实力去调查,后来他研究出什么绣衣御史,也就是你们这群人,哈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也跟着死在这上头,急流勇退谓之知机,李宗业这一点上显然做的没我好,好歹我还做了个百姓,他连做百姓的资格都没有,终日受到你们这些人的看管,活的跟条狗无异。” “啊,说的也够多了,你知道的也够多了,现在就送你上路吧。”说着,老程突然一记手刀凭空斩出,浑厚的气机蕴含着无限的杀气,朝着刘通的脖颈而来,只在一瞬间刘通便身首分离了,刘通的脑袋飞在半空中,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好像有些不可思议一般,身后的十几个守卫也跟着惊慌失措,纷纷四散而逃。 老程杀完了人,收敛气机,重新变回那个垂垂老矣的状态,佝偻着上半身回到裴寺生的身旁,裴寺生哈哈大笑道:“程老指挥使宝刀未老,神威依旧啊,只是如今我军斩杀了朝廷命官,恐怕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啊。” 老程淡淡的笑了笑,心想,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何必装那单纯的孩子,紧跟着说道:“今日这卫镇使不是我老程杀得吗?和你晋阳指挥使裴大人有何关系?” 裴寺生听闻这句话之后,心满意足朝身后的将士喊道:“继续前进,目标,镇西楚家!”与此同时,另外三路大军也朝这边汇聚了过来,整个镇西的街道上已经站满了士卒,楚家门房不等进去汇报就被当场斩落,马蹄将楚家紧闭的大门应声破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峙 上天曾给过李唐无数次机会洞察裴元英的一切,若说杏林书会上裴元英的怪异行动让他看不明白也就罢了,后来在郑家的仓库屋顶上,李唐确实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裴元英和郑耀祖两人的密谋,有关楚家的档案一事,李唐也是先后听到过两次,然而事情不怕想不到,怕的就是想到了但心里不愿往那个方向去靠拢,这才让歹人钻了空子,承了先机。 此刻的李唐心中充满了悔恨,他知道,假使李宗业还在自己身边,假使李宗业没有出灵犀镇,只要自己将那些繁杂琐屑尽皆告知于他,凭着他丰厚老道的经验总结定然会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说不准也会破开这一场密谋已久的阴谋,李唐无助,眼看着兄弟相残,李唐无奈,明知有问题却不愿去那样想,这时,听闻裴元英的那个问题之后使得李唐愣住了,若是当时早早得知郑家沦陷会让楚家少此一难,自己还会选择释放郑耀祖吗? 他不知道,正如他当时不知道裴六会选择自杀来让自己选择信任裴元英一样。一旁的楚天问听到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是恼怒,自己的唐哥儿之前也是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然而就是自己的粗心大意没有当回事儿,所以才导致了今日之难,如果说李唐的失误源自于自己内心的善良,那楚天问的失误无异于源自他的自信,打心眼里他就对裴元英没有什么好印象。 身为楚家家主的楚定边看着李唐的悲痛欲绝,上前几步一把将他拉直自己身后,看着裴寺生的军队,缓缓地说:“贤侄,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我楚家做事不周,让你一个外人跟着操心受累,然而他们毫无证据,也拿我们不何。” “哼哼,拿你们不何?楚定边,你是不是高看自己了。”这个声音苍老而沉稳,但在楚定边的耳朵里仿佛听着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直到从裴家父子身后走出来之后他才看清楚,原来正是裴家从乡野之间搜出来的上一任晋阳指挥使老程。 楚定边心中一凛,老程是当年除李宗业以外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老程也已隐退了二十多年,不知怎么的突然在此刻现身,看来裴家确实是有备而来的,楚定边微眯双眼,朗声说道:“程老别来无恙,怎么,当年吃的回扣还不够,如今又要犯我楚家,是忘了当年之约吗?” “哈哈,”老程哈哈一笑,年迈的声音仿佛来自无间地狱一般带有侵蚀性,继续说道:“孩子们说完了,该轮到咱们这些老人儿了。当年之约?靠着朝廷封赏的那几两银子将你们的身份就此隐藏?那也有点太过小瞧我老程的肚量了吧。” “哦?莫不是裴寺生许你多少钱财,这才出来指证我们楚家?” “楚家?是楚家军吧,楚定边将军,作为当年黄岚一朝的秘密禁军,隐姓埋名沦落乡野,当年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抗敌之时所穿的盔甲都带着锈迹,应该是听闻战事起临时磨的枪,不过也幸亏你们,否则那场仗也不会赢得那么漂亮,直追雁行关外五百里,也是我老程这一辈子打的所有仗中最漂亮的结局。” 老程一语道破楚家前身,这让裴寺生等人心中一横,青苍开国以来都有将近一百五十年了,黄岚王朝也就此覆灭了一百五十年,没想到这么久了,这世上竟然还有黄岚一朝的余孽,这确实是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若是传报圣上,搞不好会有更大的功劳降落在裴家父子身上,裴寺生转而笑了笑,没有做声,继续听两人说着之前的旧事。 “程老莫非是在含沙射影?论天下之民,那个不曾是前朝之民?只是黄岚一败,天下就此姓了青苍,我楚家在这灵犀镇上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是青苍驻民,何来黄岚将军一说?”楚定边还在为自己解脱着,不为别的,他还想为自己身背后的这些人考虑考虑,一旦安上了前朝欲孽的名声,那就意味着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青苍赶尽杀绝,薪火相传的五代种子也会就此消亡,楚定边心里悲叹,叹息的是自己的修为不够高深,前几任楚家军将军都早早的破开天等,唯有自己,年过半百却还只是个人等元婴,他的心中此刻正提着一口气,一旦松懈,可能就意味着家族的覆灭。 “哈哈,楚将军休要狡辩了,你仔细看看你身后的那些人,那个不是穿着前朝威名赫赫的玄光铠甲?你也知道,这早在咱们青苍开国之后就失传了,能有这套铠甲设计图者,除了黄岚余孽,还会有谁呢?” “我楚家镖队纵横天下,得来一份失传的设计图很难吗?” “得来一份设计图不难,但是你们楚家军私自打造兵甲,属于十恶不赦之谋逆大罪,这一点你承认不承认?” 楚定边没有说话,确实是自己唐突了,当时老二带回消息说裴寺生要拿城中百姓开刀练兵,自己急忙将这些盔甲拿出来,用以守卫镇上百姓,不成想裴寺生的第一目标竟是自家,这也让楚定边一时间局促了起来。 老程继续说道:“之前裴大人也说了,你们楚家所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暗镖生意,说是暗镖,其实是私镖,是偷渡,我不知你们楚家到底贿赂了多少官员,花了多少银两,但我知道你们楚家这二十几年做的确实不错,比那些祖业相传的世家大族做的确实漂亮,连我也没想到你们能发展的那么快,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咱们当时约定当中的一条戒律。” 老程微微一顿,眼神犀利,裹挟着浓厚的杀机朝楚定边席卷而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楚家军可以下榻灵犀镇,但是不得再以成编成伍的形式出现,否则就此滚出灵犀,我也会将你们视为逮捕对象,可有此言?” 楚定边依然没有说话,当年确实说过这句话,只是当时老程在战争结束后不久便隐退了,裴寺生新上任根本对他们之间的事不清楚,这才给了楚定边重新聚拢楚家的间隙,如今当事人就当着他的面将一切事情的真相破开,自己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楚定边回过身去不再看他,面对着自家上下所有人的目光,他一个个的审视着,眼前身穿玄光铠的将士们身经百战,眼神坚毅,后面那些没有富裕盔甲给到他们的老少男女有的眼中充满着不解,有些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死活剥,楚定边自知自己棋差一招,有些事确实是做错了。 然而错了就错了,后来弥补就是了,楚定边准备在今年的八月十五跟弟兄们说以后要做正规生意,然而老天显然是没有给到他这个机会,楚家也必然会就此背上一个前朝欲孽的走私贩子罪名,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就此毁于一旦,往日的欢声笑语也就此不在了,他想记住眼前所有人的面孔,因为过了今日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时间飞逝,眨眼间已经是黄昏时节了,秋日的黄昏总伴随着些许凉意的秋风,裹挟着浓浓的杀气席卷整个西北苍州,一切都太过仓促了,否则楚家在江湖上结识的那些好友说不准还会来帮忙,然而此时的楚定边孤独的像个形单影只的影子,一步迈错就意味着楚家的灭亡,他已经想率先发起进攻了,想试试能不能从镇外兵马的缝隙中冲出去几个,保留一下楚家的火种。 然而这点心思已经被两任指挥使看的一清二楚,裴寺生率先发话道:“想不到这小小楚家还有这么多的秘辛,楚家主,哦不,楚将军,事已至此这些罪名你都已经自己心里清楚了,想必也不用我过分多说了,我也想看看青苍鱼鳞甲和黄岚玄光铠的碰撞,到底是那边更强。” “裴寺生,我与你往日无怨进入无仇,为何非要置我楚家于死地,你究竟是何居心!”楚定边扭头看着裴寺生,若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裴寺生估计已经被千刀万剐了,然而并不能。 “直呼朝廷命官名讳,又是一大罪过,不过和之前的几大罪状相比,算不了什么,传令兵,吹起号角!” 裴寺生一声令下,传令兵手中的牛角号呜呜想起,突然间,就听镇外传来了爆炸声响,看来是外面的攻城器械在发射东西,楚定边心说不好,也跟着一声令下率领楚家军突围,一时间院墙被楚定边的手中长枪挥出的气机击出一道口子,墙外站着的也是密密麻麻的兵丁,两拨人马纠缠在一起,镇外的床弩、投石机等器械就此宣告失效,只能将楚家的其他房屋砸塌,为后续人马杀入提供了大量空地。 早早包围楚家的上万士卒推到院墙就此涌入,身上毫无修为的楚家男女老少接连惨死,这也激发了两千余名身着盔甲的楚家人誓死奋战,楚家军三五人一伙,组建成小型阵法和晋阳军展开了厮杀,这时候,玄堂的威力发挥了出来,经过多年的军阵钻研,楚家的阵法要比晋阳军的强上一些,然而他们不敢聚拢,以防镇外器械发起大规模进攻,一时间双方士兵交杂在一起。 两千对阵一万八,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就此打响,晋阳军人多势众,楚家军阵新甲利,一时间,战事焦灼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救星? 大战一触即发,楚家军和晋阳军交织在一起,使得镇外的攻城器械不能任意动用,权当作废了,楚定边指挥着楚家军攻守有序,无暇兼顾其他,一身青衣的楚天寒和赵定贤交上了手,两人阴招频出,每一招都是绝对的杀招,然而两人互相化解,一时难分上下,夜色悄悄降临。 楚天问本想去帮自己大哥一把,眼前却被一座小山似的朱黑熊拦住了去路,“嘿嘿,姓楚的小崽子,原来你是楚家人啊,上次比试俺老朱没吃午饭,故此让了你一招,今日,哼哼。” “黑皮猪,少说废话,若是早知你是犯我楚家之敌,我就该当街将你打杀,也算少了今日的麻烦,看我楚家霸王枪,喝!” 楚天问爆喝一声,提着手中长枪朝朱黑熊打了过去,两个身着盔甲之人一时之间难舍难分,朱黑熊手中双戟舞舞生风,楚天问手中长枪上下翻飞,一时间两个天等具灵境的高手在自己周身形成了一道不容外人进入的禁区。 老三赵鼎属于军师一类,故此并无手段治敌,只好被几名楚家军包围其中予以守护,凭借此等方法,楚家军还是保护了不少人的,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楚家军在晋阳军密集的围攻之中落了下风,然而楚家个顶个的都是好汉,不光男子上斩杀地,就连操刀的女子也敢上去砍杀,一时间楚家上下血流成河。 “李唐,快去拿下裴元英,要挟他放我们走!”还在跟赵定贤交手的楚天寒大声喊道,这是眼下唯一的解救之法,楚家人尽皆投入战斗,为首之人都有所对应的对手,唯有李唐领着小兰心在砍杀着小兵。 李唐闻言朝那个站在裴寺生马前的二哥看去,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动手,身旁有裴寺生的守护,李唐自然是打不过,然而裴元英听到楚天寒的大喊之后,不仅不往后撤,反而朝着李唐的方向走了几步,算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二哥,对不起了!”李唐将小兰心往自己身后一藏,赤霄剑的破空声无比尖锐,飞身朝着裴元英赶来,裴元英却是不退,一把抽出自己的校尉佩刀将那一剑格挡了下来,这让李唐大为吃惊。 “铿!” 两把兵器就此碰撞,激烈的火花点点落在两人的脚下,然而李唐的剑无法再前进一步,裴元英的刀也就此防住了李唐的一击。 “你怎么!”李唐大惊失色,他竟然不知道裴元英竟然会武! “李老弟,为何吃惊啊,我爹是天等羽化境,为何我就不能有一身和你抗衡的修为呢?”裴元英冷笑道,两个人的比试还在继续,无论谁的兵器都不敢在此时撤退一丝一毫。 然而坐在马上的裴寺生有些看不下去了,抽出马上刀准备趁李唐不防备给他一下,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貂皮大衣之人骂骂咧咧的敢了过来。 “裴寺生,你的手下也不中用啊,这么一会儿我都砍死两个你所谓的天等高手了,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老二手中的长枪替李唐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裴寺生借力翻身下马,和老二扭打了起来,这下,倒是给李唐和裴元英腾出了地方比斗。 两人互相僵持不下,赤霄剑顺着裴元英的刀尖划过,两人就此拉开了身位。 “二哥,你隐藏的够深啊。”李唐开始冷笑,他终于相信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幕后推手来自于自己在灵犀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彼此彼此,只是个保命的手段罢了,有些本事要放到明面上让所有人都看见,有些本事必须要藏起来,猫给老虎当师父,这上树的本事可得留一手啊。” “兄弟,你这人什么毛病也没有,心地善良,才华横溢,人也聪明,唯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心地太软了,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的征途没有血的侵染?难道楚家就不曾杀人流血吗!”裴元英大声喊道。 “所以这就是你将我身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一个的斩杀殆尽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是个戴罪之身,我身边之人也跟着都是戴罪之人?” “兄弟你错了,过了今天,你将重归自由,也不再是那戴罪之人了,我之前就对你允诺过,今日我也将达成这个夙愿,这背后的代价,就是楚家的覆灭!” “这种洗脱的罪名,不要也罢,以亲朋好友为代价的功成名就,我李唐做不来,但是相反,我会竭尽全力保我朋友周全。”李唐的眼神坚毅,眼睛盯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赤霄剑,他相信自己可以凭着三尺剑,护佑楚家的太平。 “愚蠢!楚天问是你李唐的好友,可不是我裴元英的好友,楚天问老早就看我不爽了,这点儿小心思难道我还猜不透?今日,便是我与他的宿敌之争,有我没他,有他没我!”裴元英几近癫狂,还未来到的胜利已经让他激动的开始胡说八道了。 “楚老弟只是看不惯你的一身官僚气态,你就要杀他全家,日后那乾安殿上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跟你勾心斗角,难不成你要血洗乾安殿不成?” “起码我不会坐以待毙,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任由他们欺我!” “好好好,好一个不会坐以待毙,今日我李唐也要做一回这种人,哈哈,真是可笑,裴元英,我必擒你,给楚家一个交代!” “你抓不了我的,我身后还有不知多少高手还没露出来,李老弟,我劝你最好放下执念,与我一起遨游乾安殿,日后飞黄腾达,我也不会忘了你的功劳。”裴元英被李唐的直呼其名吓了一跳,万没想到自己有意将其激怒的做法会让李唐如此癫狂,他的后背隐隐有些发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否不该当做李唐的磨刀石,让其不再那般的心软。 “二哥,我再最后叫你一声二哥了,日后若是再有机会见面,我也不会杀了你,我也不会恨你,毕竟往昔的你曾对我有恩,那一夜若不是你和六哥的突然出现,我跟我爹兴许早就死在那里了,绣衣御史的事不劳你费心了,我会亲自去查的,届时,还请身在乾安殿的二哥不要阻拦我的一切!”李唐狠下心来,自己的世界观也随之刷新,原来,对有些已经露出苗头的事就不应该存有侥幸心理,就此打杀才是最佳选择。 “不恨我就好,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知道,所以现在,我们还是要打上一场,不遗余力。” 赤霄剑随着李唐的招式摆动,现出一声剑鸣,宛若一条赤龙一般在这漆黑的夜里蜿蜒,裴元英也动用自身元气,手中刀也浮现出青色的痕迹,两者一青一红的不断碰撞,往日的恩情逐渐的溃散,昔日的欢声笑语也在这几声“铿锵”当中化为泡影,还有什么是比这两人的战斗更加无情的呢? 就在所有人跟自己的对手焦灼之时,突然间一道身影闪现到大门口的屋顶上,朝着下面大声喊道:“这就是楚家啊,好热闹啊。” 众人随之抬头朝着上面观望,只见那人一袭黑色夜行衣,手中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但是看不清,这个声音唯有李唐跟楚天问听出了那人是谁。 和裴寺生交手的老二已经快要进入油尽灯枯之际了,一连跟三位天等高手交战,使得老二的元气逐渐的消耗殆尽,裴寺生的战斗也越来越简单,获胜也只是时间问题,听到那一声叫喊之后动用全身力气将老二一掌击死,楚家修为最高之人就此丧命,裴寺生也得以抽出身来朝上面看去,紧跟着说道:“不知是那里来的朋友,可是来助楚家之人?倘若是,还请下来受死!”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晋阳指挥使裴大人啊,幸会幸会,在下叶无痕,道上的朋友都喊我夜清露,不知可否听过我的名讳啊?” “原来是姜天和那个老东西的徒弟,传言你夜入皇宫,偷盗了皇后娘娘心爱的夜明珠,还胆大妄为的留下了字据,怎么,今日是嫌我军功不够,特来给我等送军功来的?哈哈。”裴寺生朗声笑道。 “军功倒是免了,只是我家恩师曾经说过,楚家有个叫楚天问的,脚踏紫薇,但是印堂发黑,怕是有难,特此命我来救他一命,不知裴大人可否放人啊?”来人正是叶无痕,早在前几日夜间偷偷潜入灵犀镇躲藏,今日现身也是受到张玄的指使来救楚天问的,那柄看不见的武器,也正是那柄由天外陨铁所打造的匕首“暗影”。 楚天问闻言叶无痕是来救自己的,紧跟着大喊道:“师弟,唐哥儿也在这里,你先救唐哥儿走,我随后就到!” 谁知叶无痕笑了笑,说道:“咱们师父他老人家说了,大师兄头顶五彩,今夜过后不仅没有灾难,而且会有好处,反倒是你,要是不跟我走怕是会送命于此,怎么着,跟不跟我走啊?” 裴寺生看着两人一问一答,完全没有将自己这个指挥使的身份放在眼里,怒道:“叶无痕,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既然来了,那就把命交代在这里吧。” “裴大人说笑了,我今日前来是要带人离开的,怎么可能会命丧此处呢?我临来的时候,有人曾经给了我一点小东西,此时就埋在你那城外四千人的脚下,只要我信号一发,城外立时就会烟火横飞,你那四千人也会瞬间毙命。”叶无痕抱着肩膀,嘴角洋溢着微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裴寺生满腹狐疑,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裴元英略微摇头,意思是不要放走楚天问,于是坚定的说道:“呵呵,你以为我晋阳指挥使是吓出来的吗?我今日下令入城,兵马齐动,为何我不知那四千人脚下藏有东西,莫不是你编造出来的理由,故意哄骗于我?今日楚家之人,一个都不可能放走,满门抄斩,定斩不赦!” “呦呦呦,你还不信邪啊,那咱们先搞个开胃小菜,尝尝鲜。”说着,叶无痕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弹,顺手一拉,一声炸响传了出去。 不多时,一声更为惊天动地的声音从镇外传了进来,方向正是那四千人所在的方向,这让裴寺生心里一愣,莫非他说的是真的?心中不免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虽说眼下自己这几人已经停了手,然而士卒们还在交战,这一声巨响也让他们手中的刀枪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进攻,楚天问是楚家的少主,身份固然重要,可因为一个楚天问就要损失城外的四千人马,以及自己远道而来携带来的大型器械,这笔买卖算上去还不亏。 然而要放人,没有那么简单,裴寺生紧接着说道:“擅杀朝廷士卒,属于十恶不赦之大罪,难不成你叶无痕真就是不怕死的鬼?” “看来裴大人是不信了,要不要我再发一次信号给城外,让你们的四千人马就此化为飞灰才算结束呢?”说着,又掏出了一发信号弹。 “呃,这……”裴寺生迟疑了片刻,紧接着说道:“好吧,但也只能楚天问一人,若是还有其他,你也休想离开。” “这就对了,多谢裴大人了。”叶无痕跳下来找到不想离开楚家军的楚天问,一掌就将朱黑熊击退了数步,也让周围的其他人为之一愣。 楚天问依依不舍的望着还在指挥交战自己的父亲楚定边,楚定边艰难的点头,楚天问这才跟叶无痕走,叶无痕将其一把将其拉上屋顶,站在屋顶上对着下面的李唐大声说道:“大师兄,师父让我给你带个话,不要把师父的行踪到处说,长生山的事师父已经知道了,师父对你可是很不满意啊,不过也没啥大事儿,师父说了,有缘自会相见,离开灵犀镇之后不要刻意去寻找我们,走了,大师兄再会。” 说着,叶无痕就带楚天问离开了,留下李唐开始琢磨刚才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自己也只是跟张清源和刘萍说过张玄的事,没想到还真被他知道了,李唐心里紧跟着苦笑一声,看了看他们离开的方向。 就在这时,楚定边对着所有人高声喊道:“所有人,退至后院洗兵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祖孙搞怪 时值八月十四下午,有三个人逐渐的朝着灵犀镇靠近,为首那人白衣白发,白须白髯,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那女子长得唇红齿白,楚楚动人,脸上虽说带着几分尘土,但仍然掩饰不住她的上等样貌,另外还有一位男子,明明天还亮着,却穿了一身夜行衣,手里拿着一柄黑色匕首,看起来让人不安,三人正是谪仙人张玄、夜清露叶无痕以及楚越才女鞠宛若。 此刻的灵犀镇外,无数将士正在等候军令,只待裴寺生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马就会朝着灵犀镇内进攻,可以看得到,将士们的外围有不少过路行人被拦住了,三人旋即来到人群当中打听了一番,这才明白了灵犀镇军队演练,严禁所有人进出的事。 “老张,灵犀镇这是闹什么呢,怎么这么多官兵围着门口,还让不让百姓们活了。”鞠宛若说道。 “哈哈,小妮子,这还看不出来嘛,裴寺生在搞怪呢,你看他们的行军纛旗,上面带着裴字,兴许还真让我老头儿蒙对了。”老张笑了笑,捋了捋自己的长髯,然后一直在掐算着什么东西。 “你蒙对什么了,这一路上你都坑门拐骗,哪回馋酒了不是让我出面跟那群世家大族面前博弈,赚来些许银两最后都被你们师徒俩坑了去,一个老骗子,一个小骗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哼。”鞠宛若撅着嘴巴,这番样貌倒是使得张玄更是开怀大笑起来。 “哪有哪有,你跟我走了一路,也跟不少人争辩过,哪一次让你输了?名声赚的盆满钵满,上次在东山稷下学宫里,那帮学子哪一个不是佩服的你五体投地的?要不是到最后国子监祭酒看不下去了,亲自出面和你争论了几句,稷下学宫啊,估计要关门喽,哈哈。” “还好意思说,我一个姑娘家家的,被你们两个混蛋硬推了上去,强行站在那里跟学子们辩论,下面那群人也真是的,不管什么东西,天南地北的胡说八道,让我肚子里那叫一个气啊,还好,最后祭酒大人出面将我赶了下来,要不然我真要在台上气死了。” “哈哈,不说这个,咱们还得赶路呢,兴许傍晚的时候就会知道裴寺生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了。” 张玄领着两人从镇东出发,绕道镇北,向镇西出发,一路上,叶无痕都像一只乖巧的小猫似的一言不发,不是因为别的,叶无痕被张玄打怕了,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索性就跟在身边当个编外的弟子,虽说张玄一直不承认叶无痕是他的弟子,但他一直喊师父,一开始张玄还满是意见,为此还揍了叶无痕好多次,后来也就随他去了,叶无痕也对张玄的实力表示了肯定,一心跟随张玄走过大山大河,张玄但凡给予他一点机缘,都会使得他受益无穷。 走到镇北之时,三人远远地望着赵定贤所率领的军队进城,军队仿佛脱了缰的野马,一进灵犀镇便迅速朝着四面八方展开,然而最终方向都是朝着镇西而去,张玄见此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临近傍晚,三人终于绕远路走到了镇西,俨然看到了两千操纵攻城器械的士兵,以及裴寺生留下来守卫器械的守备军,三人站在长生山的高处,可以看到万余兵马朝着镇西的楚家汇聚,士卒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路,街上纷乱不堪,使得张玄再度叹了一口气,这让一直跟随的鞠宛若心里老大的不乐意。 鞠宛若破口大骂道:“老张你什么意思,这么一会儿绕了俩城门,你叹了两口气,我都跟在后面累死了也没说跟你似的,你是不是老的要死了,身子骨跟不上了,要是累了你早说啊,咱们休息一会儿不行吗,我的脚都磨起泡来了,哎呀,烦死了。” “嘿,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累了就不能说一声?反倒埋怨起我来了,老夫修为高深,一日能游青苍俩来回都不带累得,还说我叹气,我叹气是因为灵犀镇上的百姓,你还烦死了,老头儿我都快烦死了,哼。” 叶无痕看着这一老一少互相生闷气,心里顿时苦不堪言,这两个人别看着经常打打闹闹,但是每逢这个时候都是自己要倒霉的时候,不是有什么活儿就是要跟着挨骂,叶无痕有苦道不出,也只好跟着叹了口气。 没想到正是叹的这一口气,又让这俩人跟着不乐意了,张玄立即,骂到:“你这个小兔崽子跟着叹什么气,是不是皮又痒了,快让我打你三百鞭子解解痒。” 鞠宛若也跟着帮腔道:“就是,我们俩生气关你屁事,又在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看你就是又想挨揍了,老张,打他!” 张玄听出味道不对,看了看一副可怜相的叶无痕,又看了看抱着肩膀生闷气的鞠宛若,朗声笑道:“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你这是借我的手出你的气啊,我老头儿还就不听你的,我还就不打了呢,不能随了你的心愿,哈哈,无痕啊,一会儿你帮我办点事儿,小事儿,以你的身手必然是手到擒来的。” 叶无痕心里苦啊,果不其然又是有事让自己去做,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上次也是这么个情况,两人吵的正欢,自己随口插了一嘴,就被张玄派出去执行任务,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好活儿,去了之后才知道是有高手决斗,自己的任务就是让这俩人换个地方打,别扰了他们的清修,结果两人合起伙来打自己一个,要不是凭着手上的暗影匕首将两人的兵器击碎,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完整整的回来,回去之后的叶无痕就此话少了很多,再也不敢在两人吵架的时候插嘴了。 然而此时的张玄脸上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殊不知这是张玄最具威胁力的时候,自己当时听从张玄的安排早在前几日便潜入灵犀镇了,然而经过调查,除了镇外的将士数量越来越多以外,其他的倒是没发现什么风吹草动,若非张玄早早的给自己飞鸽传书说要来灵犀镇,恐怕今日也会被堵在灵犀镇里出不来了,可是万万没想到,刚从灵犀镇出来就遇上了这俩人吵架,自己也是太过倒霉催的了。 夜色悄悄降临,天上挂着近圆的明月,就在叶无痕还在思索一会儿要去干什么的时候,就听附近突然一声巨响,无数火光冲天而起,朝着灵犀镇西飞奔而去,张玄急忙大声喊道:“无痕快去救你二师兄,楚家有难,裴寺生的这批人就是朝着楚家去的,你大师兄二师兄都在里面,快去!” “师父,这么多军队,你让我如何能将这两人救出来啊。”叶无痕几乎就要哭出来,万万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艰巨,自己饶是天等羽化境后期的修为,可面对着这么多士卒,自己也有可能就此沦陷进去,他假意哭泣,为的就是让张玄能给出出主意,也好让自己能完成这一壮举,推辞自然是推辞不得的,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还推脱过几次,不想完成张玄指派的任务,结果就是自己的下场很是难堪,直到今天说起来,还能让鞠宛若笑个不停。 张玄暗下思忖片刻,悄声附耳在叶无痕身边说了几句,然后重新站回原来位置,跟叶无痕继续说道:“我早就说楚天问这小子脚踏紫薇,但是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果不其然,你大师兄就先不用管了,他头顶五彩,此番事变不仅没有坏处,搞不好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还有,告诉他,少跟别人透露我的行踪,刘萍那个小妮子好几次都差点找到我,好了,就这么多,快去,去晚了人就没了,人要是没了,你这个小崽子也别想活!” 叶无痕领命,迅速朝灵犀镇飞去,张玄在山上望着灵犀镇西的火光滔天,又是叹息了一声,说道:“唉,这天下的事情就是多,让我老张一人如何能处理的过来嘛。” “呦呦呦,你不是说自己智慧堪比开国军师张玄嘛,这点事儿就处理不了了?”鞠宛若幸灾乐祸的说道,她就喜欢看到老张麻烦缠身,老张越是麻烦,她心里也就越开心,然而能让她开心的事确实没几件。 “你个小妮子,怎么会明白朝堂上的事,你只知道跟你的那个皇后姑姑回家探亲的时候听听最近天下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这里面牵扯了多少人你知道吗,稍有不慎就会有不知道多少颗人头落地,其中的凶险,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够明白的?”张玄没好气的说道。 “那山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让晋阳军如此劳师动众,那楚家少主又所犯何事,会导致家族蒙难?” “这事儿跟楚天问那小子确实没什么关系,然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只是恰好在老巢当中罢了,这个裴寺生,真是不让我省心,估摸着是给他儿子往朝廷里铺路用的,楚家做的是见不得光的暗镖生意,又是属于黄岚一朝的秘密私军,沿袭至今比我岁数都大,既然隐姓埋名为什么不隐到底,干嘛复出呢?复出之后又选择走私镖,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唉,我也真是自找麻烦,干嘛去揽那么多事儿。”张玄看着那片大火,心里也是跟着无奈。 “我看,裴寺生敢这么做,肯定背后有更大的人给他撑腰,无端侵扰百姓,就值得他被参一本了。” “不错,我也觉得如此行事会引发诟病,哪怕是日后让他儿子进了乾安殿,也会因此蒙受百官的弹劾,到时候就看裴寺生如何运作了,看那边的架势,大概有十几名天等高手,这大概就是西北军营的全部家底了,裴寺生还真是大手笔了,我听朝里放出风声,坐镇边关二十多年的不倒翁就要挪窝了,裴寺生今日闹出这么大动静,朝廷里肯定也会跟着洗牌,户部和兵部首当其冲,兴许裴寺生就是下一任的兵部尚书了。” “啊?他把灵犀镇闹得这么乱,还能晋升兵部尚书,这不是太便宜他了?” “不要小看裴寺生,这个人能在边关坐镇二十多年不平调,还是有他的本事的,虽然背地里也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但能力还是出众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京城入秋以来下了一个多月的雨,天象异常,乾祐皇帝的身体也紧跟着生了一场病,最近虽说天气放晴,他的身体也好了许多,但是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嗯?”鞠宛若纳闷,自打自己跟着老张离开灵犀镇之后,一路上他们三人都是待在一起的,也没怎么见过老张独自一人出门,为什么知道的消息会那么多,连同皇宫的消息都能这么快知道,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未卜先知的仙人? “怀疑什么,早就跟你说了,我老张能掐会算,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个小妮子,还早呢,学着点吧,信号来了,我先干点活。” 镇内的叶无痕遵从了张玄的安排释放了爆炸声,张玄飞身而去,落在四千人身后的不远处,紧跟着运转元气,以他的修为,搬山倒海无所不能,他牵动气机翻山倒海,四千兵马的脚下突然剧烈震动,瞬间东倒西歪,不少器械也就此倒塌,然后又放出两道气机在空中交汇产生爆响,声音之大,震惊了还对叶无痕半信半疑的裴寺生。 一切做好之后,张玄重新回到鞠宛若的身旁,鞠宛若对张玄刚刚的行为视而不见,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老张有这般能耐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张玄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行为,笑道:“再等等吧,人快来了。” 果不其然,没多一会儿就有两个人影朝着这边飞来,一个是叶无痕,另一个则是身上带有轻伤,胸口处挂着点彩的楚天问,楚天问一见到张玄便纳头就拜,带着哭腔喊道:“师父,救救我们楚家吧,救救我唐哥儿吧。” 张玄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柄枪头,又给了他一节短棍,显然这是一柄可以拼接的长枪,没好气的说道:“拿着,这是我这些日子搜刮天南海北寻得材料打造而成的长枪,枪头名唤碧落,短棍名唤黄泉,整体名为碧落黄泉,你们楚家应有此难,并非是为师不救,而是救不得,至于你那师兄,不用我管。” “可是师父……” “闭嘴,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你爹已经想办法撤退了,能有多少人还不知道,我带你去等着。”张玄没好气的骂道,随后大袖一甩,裹着鞠宛若朝着不远处飞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人一枪 当年的洗兵池是灵犀镇外的一处池塘,后来因为那场战斗导致镇西城墙破坏,经过楚家的修缮之后,城墙又向西延伸了二里地,可别小看这二里地,就是这段距离给了灵犀镇再也不可能出现和草原人对峙的局面。 那时候的草原蛮子为了躲避李宗业部的远程武器,不得已驻扎在长生山的山脚下,如今的这二里地就让长生山脚也涵盖在了火力范围内,也正是这二里地,将洗兵池纳入了灵犀镇,也纳入了楚家的后院。 楚家在灵犀镇上经营多年,也曾下水勘探过赤龙传说,然而并没有发现赤龙的踪迹,反倒是让他们发现了池底有一处泉眼暗流,暗流的终点位于杏林学院的清浅池内,但是发源之地却不得而知,如今事态危机,楚家军已经如数退至后院了,晋阳军也穷追不舍,一直追进后院当中,原本被静心饲养的花草此刻都已被刀劈斧砍的纷乱不堪。 “大哥,无路可退了。”一直受到楚家军保护的三爷赵鼎此时站在楚定边的面前讲述着现在的情况,两千余披甲之士损伤过半,其余三千家眷亲属所剩下来的也只有百八十人,其余的要么被裴寺生的手下活捉,要么早早地死在前庭,昔日里欢声笑语的楚家人如今个个面露悲痛和凶狠,用这种方式对着晋阳军倾斜着最后的不满。 楚定边看了看周围环境,一万四千余士卒也损伤了不少,然而人马由于太多,看不出到底斩杀了多少,然而他却真实的感受到自己这边已经接近强弩之末了,如果说最开始的指挥还能让楚家军迅速调整到位,现在的楚家军已经各个累得都不行了,一身玄光铠重达四五十斤,长时间的披甲战斗使得他们动作都变慢了,晋阳军却还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一时间,楚定边有些迷茫起来。 “三弟,你说我这一生到底真的是做错了吗?”楚定边无力地说着,楚家大势已去,已经不是能够挽救的了。 “大哥,你这个时候还说这个做什么,咱们楚家人没有一个孬种,只要你一声令下,弟兄们,老少爷们儿们定当奋勇向前,不死不回还!” “呵呵,三弟,咱们的弟兄已经很累了,他们的长枪断了,佩刀也都卷刃了,砍不动了。”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丧气话,天问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你还在怕什么?” “我怕我的兄弟姐妹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我怕会因为我之前的错误选择就此沦丧了咱们数千人的性命,三弟,我突然感觉好累啊。”楚定边手中的枪无力的垂了下来,眼睛也没了之前那般有神,仿佛真就没了希望似的,身后的洗兵池确实可以通往杏林学院,但逃到那里又能如何?只要出不了灵犀镇,早晚都会被晋阳军抓到,还是免不了性命之忧。 这时候,裴寺生父子骑着骏马走至两军阵前,裴寺生四周环顾一圈,确认了楚家再无逃生路线之后放声大笑,朗声说道:“楚定边,你就这点手段?” “裴寺生,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逼迫我楚家到这般境地,你的人心还是肉长的吗?无辜造下这般杀孽,你还想在青苍留下好名声吗?” “呵呵,这些话咱们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楚家违反青苍律,我也是依律行事,我晋阳军所杀之人,尽是朝廷钦犯,所斩之人都是青苍律法的漏网之鱼,至于名声,那些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要么死,要么束手就擒,待我绑缚京城,将你们问罪之后,陛下定然会记我裴家首功,参战将士也都会得到相应赏赐,这就够了。”裴寺生缓缓说道,他根本就不着急,再强的大象也会被自己的一万四千士兵慢慢咬死,更何况他楚家在裴寺生眼里连条虫都算不上。 楚定边也跟着呵呵一笑,说道:“枉我楚家对世人厚道,山定河大水我曾架锅二十口门前施粥,使得山安凤余两镇无数灾民得以安顿,但凡有一时落难的江湖之士过我楚家门口,楚家也会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送上银子作为盘缠,意图交好,可怜啊,如今我楚家落难,竟无一人前来相帮,真是可怜啊。”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现在已经过了子时,眼下正值八月十五,中秋团圆佳节,你可知我为何此时动手吗?我知你楚家势大,也知你楚家每逢今天会让全天下的楚家人回灵犀镇团圆,然而也仅有你楚家人而已,再有其他也就不应该了,所以我率众在八月十四出击,若是顺利,不耽误将士们回晋阳军营庆祝,所以,你还有什么手段快些使出来,莫要耽搁我军将士喜度中秋!” “哼,活下来的人确实能过中秋,可你别忘了,今夜你们晋阳军惨死之人不比我楚家少,那些在中秋团圆夜所死的将士亲属,定会将你裴寺生生吞活剥,吃你的肉,喝你的血,砸碎你的骨头,将你弃尸荒野!” “等朝廷的谕旨下来,自当会有交代给到他们的亲属,这就不劳楚家主费心了,若是没有其他手段,我可要下令拿人了!”裴寺生猛喝一声,身后将士纷纷紧握长戈跃跃欲试,矛头直指楚定边身边最后的楚家军。 看着四周这群如狼似虎的晋阳军,楚定边心里明白,这群人已经不把自己这边的人当人了,在晋阳军的眼里,楚家人肩膀上扛着的是一个个的军功,斩杀或者擒获,都算功劳,楚定边一扫之前的颓唐之态,手中长枪朝着地上猛地一点,大声喊道:“楚家军!” “在!” 上千人一声呼喊,让原本那些准备第一时间冲上来的晋阳军都被这一声叫喊吓了一跳,他们没想到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楚家人还有这般山呼的力气,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冷静地看着楚定边会下发什么样的指令。 “卸甲!” 随着楚定边的一声卸甲,楚家军的披甲之士快速抛弃自身盔甲,这让晋阳军不解其意,以为是卸去盔甲,以最轻盈的态势准备朝自己这边发起最后一波进攻,手中的长矛不由得更是握紧了几分。 “每人握住一名家眷的手!” 楚家军迅速卸甲,楚定边也下发了下一条指令,裴寺生在一旁冷冷看着他们,笑道:“这样也好,一会儿绑绳子的时候方便些,省的你们四处乱跑,抓的时候也不好抓,不过你们可别想着沿着这条河流出镇,刚才那个叫叶无痕的来的时候你们也都听到了,镇外我还有四千人不曾动用,从这里逃出去,无异于送入我口。” “呵呵,裴寺生,你也太小瞧我楚家底蕴了,风水先生曾经说过,大宅大院不留后门,凶,你以为我这些年在灵犀镇上就不曾留下什么逃跑方案?那你也太过小瞧我楚定边了,弟兄们,吸气!” 楚家军猛吸一口气含在嘴里,他们都以为楚定边会下令顺着洗兵池暗流而下,先入杏林学院暂避,裴寺生察觉不好,急忙指挥士兵上前包围擒拿,然而楚定边突然下令:“入洗兵池,往上游逃!” 楚家人有序跳入池中,楚定边一人持枪站在所有人的身后,赵鼎察觉了楚定边这一动向,上前来拉楚定边的胳膊,“大哥,你要干什么?” “呵呵,干什么?我楚定边这一生为咱们楚家军操劳了一辈子,没想到就剩下这么点人,我愧对先祖,眼下你们还活着,记住,活下去就有希望,日后见到裴寺生,还请你们为我报仇,为我们楚家死去的亲人们报仇!”楚定边释放出一道气机包裹住赵鼎,一把将其推入洗兵池,裴寺生察觉到之后紧接着一道气机朝赵鼎而去,然而赵鼎已然入水,裴寺生的那道气机刚一入水就被楚定边猛然一枪将其击碎。 “这么说,你楚定边要当英雄了?”裴寺生笑道。 “当不当英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楚家今日蒙难,我奋尽全力护佑我楚家周全,然而我能力有限,不能将尔等贼人尽皆斩杀,实乃我心中之恨,可怜昔日之国公李宗业,当年奋尽全力打退顽敌,却护佑了你这种人为非作歹,我兄一世英名,尽皆毁于你手,今日我虽落败,但我已不遗余力,就让我当这楚家军最后的守门人,护住我楚家军血脉,有朝一日定要将尔等一个一个的枭首,以示惩戒!” “还真是煮熟的鸭子,到死了还嘴硬,那么好,我给你这个机会,晋阳军听令,不遗余力,斩杀楚定边,能取他项上首级者,封正四品指挥佥事,授武德将军衔!” “来吧,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杀吧,你们这些毫无人性的杂碎,让我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能让我楚家军就此覆灭!” 一个人,一杆枪,孤身守着一片池塘,秋风萧索,明月依旧,山河不动,江水不止。楚定边用尽最后一丝一毫的力气和晋阳军做着最后的搏杀,一时间鲜血四溅,顷刻间尸体堆满他的面前。 危急关头,总有那么一个人站出来,带着本来已经退化成村民的士卒和入侵者展开搏斗,尘埃落定,总有那么一个人走出来,面对着城墙的废墟展开了对自己这群人日后的猜想,风雨飘摇,总有那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手持一杆霸王枪抵抗着来犯之敌。 要是说之前的楚定边总是担心自己的每一个决定会不会导致楚家生变,在世人面前竭力维护着楚家的形象,他心地善良施粥接济百姓,他重情重义为李宗业抬棺下葬,他知晓大义为楚家军争出最后的逃生时间,此刻的楚定边绝对是已经毫无顾忌了,已经不知道打退了多少波晋阳军的进攻了,楚定边宛如一个血人,站在这郎朗明月之下,他拄着长枪喘息着,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直起身来了,就连晋阳城的将士也有些于心不忍,就这么看着楚定边活活累死在那里,一时无人胆敢近前。 裴寺生看着楚定边的生命气息逐渐的消亡,自己也忍不住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般能为了他人生死能够舍弃性命之人,楚定边做到了,此人若是能有机会进入庙堂,兴许会成为一代名将,可惜了,老程和他当年的那些勾当足以证明楚定边不是个急功好利之人,只是他走错了路,碍于自己是前朝欲孽的身份,真是太可惜了。” 这时候,不知从何处突然有一个老者钻了出来,正是在刚刚打斗之时躲起来的上一任指挥使老程,他朝着裴寺生微微一笑,信誓旦旦的说道:“裴指挥使这一战可真是酣畅淋漓啊,让我老程看的可真是羡慕,不知咱们俩的条件是不是……” “是什么?” “裴大人,你这是要不认账了?”老程的警觉使得他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裴寺生没有理他,转头对着朱建龙问道:“黑熊将军,现在可还有一战之力?” “回大人的话,刚刚被叶无痕推了一下,没有受到什么重伤,此刻还能战斗。” “那好,你和另外一名天等高手一起,将眼下这人拿下吧。”裴寺生冷冷地说道。 “裴寺生,你出尔反尔,你不守信用!”老程见状不妙,准备立即逃跑,然而哪里还有机会。 “哼,我出尔反尔?不拿下你,我还怎么跟朝廷交差?还妄想着贪墨楚家的银子,难道你不知道过了今晚,楚家的一草一木尽皆属于朝廷吗?此事皆因你起,自当由你终结,动手吧。” 老程虽然自身修为不错,但架不住人多,面对着两名和自己同等境界的年轻一辈那里还有什么战斗力,没几下就被朱黑熊擒拿住了,裴寺生让人将楚定边的尸首收敛装车,准备一同运往京城接受那该来的刑罚。 然而兵马并未离开灵犀镇,楚家沿着暗流逃走了几百人,自然不能就此放过他们,旋即安排人马在灵犀镇方圆五里的水流开始展开调查,然而就在第二天清晨,杏林书院的学子看到了清浅池中的尸体,不少人也在水井当中打捞出了奄奄一息的楚家人,楚家逃亡的过程并没有那么顺利,不少人也正因为那湍急的水流就此丧命。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逃亡(求收藏求推荐) 四更天,天色还不亮,朗空中的月色散发着光芒,展现着夜空当中最后的倔强,张玄等人沿着山脚朝南行进,不知不觉的来在了镇南校尉营的营地当中,此刻的校尉营空无一人,显然是都冲进灵犀镇剿灭楚家去了,楚天问看着这一片营地心中恼怒,立即就要放火烧掉,被叶无痕当即拦下,才算是没有闯出祸事。 校尉营里有一处水源,水坑不大,占地也就一亩见方,但好处在于取之不竭,这才得以让校尉营的三千人能够长期在此驻扎,张玄走上前去鞠一捧水就此饮下,抬头看了看就在眼前的大营。 “你们渴不渴,渴的话快些来喝点水,再过会儿让你喝你都不见得想喝了。”张玄站直身子微笑说道,给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其余三人听闻之后都走了过来饮水,楚天问是出于对张玄是自己师父的尊重,而叶无痕和鞠宛若则是对张玄的每次闪烁其词的话深信不疑。 “师父,难不成就任由那群王八蛋恣意妄为吗?我楚家这些年除了做暗镖生意这一点上有错,其他的可还有过什么错误?凭什么他裴寺生率领一万多大军来清缴我楚家满门,我心中有冤,我不服!”楚天问将那杆碧落黄泉枪猛地往地上一插,周身瞬间腾起一阵土灰,这让鞠宛若吓了一跳。 张玄走上前来给了楚天问当头一记爆栗,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你没听见吗,我说带你来接你楚家人就带你来接楚家人,怎么着,是对我的权威不服是吗?不服打一架,看我不把你这个小兔崽子毛拔光了!” 楚天问吃痛,松开了握着的碧落黄泉枪,双手抱着脑袋,强忍着剧痛不让自己喊出来,殊不知张玄的这一记爆栗里蕴含了些许机缘,此刻正沿着他的四肢百骸游走,此刻的楚天问再度睁眼,却发现在这夜色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光明,仿佛白昼一般,自己也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上了一个层次,仿佛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玄妙变化。 “小子,我知你修习你们楚家的霸王枪,且喜欢用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我将我所闻所见过的枪法招式融会贯通,总结了这么三十六式枪法,此枪法继往开来,且用你那霸王枪的名讳吧,小子看招。” 说着,张玄大袖一揽,将那杆碧落黄泉枪扫了过来,旋即开始展示那三十六式新霸王枪,嘴里还念念有词。 “一马纵横九万里,一人独战百万军,单枪驰骋沙场内,任他逍遥万户侯,这一枪,破军!” “二猿嬉戏池边水,搅闹龙宫不得生,天地之间任我行,管他岁月与沙丘,第二枪,碎空!” “三滴清露挂林梢,润物无声乐逍遥,待到日出黄昏后,消失不见无影踪,第三枪,无踪!” “四象阴阳定乾坤,道法无常佛无形,寄居蜉蝣观众生,斩断世上不平事,第四枪,斩情!” ………… 张玄挥舞着手中枪,只见他一招一式的耍给楚天问看,亦将其中每一招的精髓融汇在四句小诗里,挥舞速度之快,一时间飞沙走石,在这夜里舞出了一个光团,让叶无痕和鞠宛若两人看的眼花缭乱,这枪法本也就不是给这两人看的,张玄单给楚天问开了片刻的慧眼,目的就是为了学会这套枪法。 “三十六碧落任我闯,十八层黄泉任我行,且看我天地之内鲲鹏展翅,直教那贼人东倒西歪无所遁形,第三十六枪,也是最具威力的一枪,碧落黄泉!” 随着张玄一掌推开手中这杆碧落黄泉至楚天问的眼前之后,三十六式新霸王枪就此收工,张玄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须发,恢复了之前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楚天问双眼也不再那般明澈,怔怔地看着张玄。 鞠宛若毕竟没有任何功法经验,她此刻再看张玄,白衣白发,白须白髯,一杆亮银白枪,周身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宛若天上仙人降世,落入这尘世间为了教化那个刚刚为了家族酣战的年轻人,几个月的接触下来,鞠宛若已经对张玄大抵了解了一些情况,他好像能未卜先知,总能在隐患还尚未爆发之时提前防备,他好像是天地的使者,从来不随意干预任何一件事的走向,他好像无欲无求,只喜欢在这天地里任意遨游,有时候很无耻,没有下限,哄骗自己到那些世家大族里骗吃骗喝,有时候却很怕被人看见,每逢遇到朝廷命官的轿子都会绕道而行,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出场便有惊天动地的神通?他到底为何而来,为什么从来不去争夺那些世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鞠宛若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张玄真正的出手,随手一挥便是拔山倒海之势,随意一点便有破天碎海之能,他的招式每一次都恰到好处,丝毫看不出有哪里是多余之举,兴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有着“一马纵横九万里,一人独战百万军”的本事,这一刻,鞠宛若看呆了。 “小子,你可全都记下了?”张玄轻轻地问道。 “禀师父,徒儿都记下了。”楚天问重新握住那杆黄泉碧落,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番,这才看清了这杆亮银枪上面的装饰,枪身通体亮银色,盘踞着一条细长的银龙身子,枪尾处乃是四棱形,犹如龙尾,底部有一圆顶,必要关头可当做钝器使用,枪头处有一龙首,威猛霸气,口吞枪尖。 “唉,还是李唐这个徒弟收的好,什么招式根本不用我出手,给本书就自行解决了,你们这些笨人,还得我老头子手把手的教,真是麻烦,”张玄又像之前那般耍起了孩子气,众人心里也都明白,只是不去点破他,“既然咱们的活儿都干完了,收拾收拾,准备迎接楚家人的到来吧。” “什么?师父,我楚家真的有人能存活下来,还能在这里见到?”楚天问欣喜若狂,自己刚刚被谪仙人张玄的一番枪法洗礼已经受益无穷,没想到就连楚家人竟然能活着在这里见到,刚开始张玄说这话的时候还以为是开释他心中的烦忧,此时的他已经对张玄的话深信不疑了。 “那还有假,你看那水里不是已经吐泡泡了吗?” 张玄一指刚刚他们喝水的池塘,此刻的天色已经蒙蒙发亮了,三人都能看得到水中的情况,果不其然,那片池塘里已经开始有气泡产生,咕嘟咕嘟的翻滚,不多时,就有人从水里浮出水面,楚天问连忙上前搭救,第一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大哥,楚天寒。 “大哥,你还活着!” “天问,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咱们父亲已经……”楚天寒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没有哭,强忍着心中的难受将他所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说给楚天问听。“咱们爹一人一枪挡在晋阳军的面前,为咱们楚家最后的人逃命争取了时间。” 然而楚天问根本来不及道出心中悲伤,紧接着水中又有人浮出水面,是赵小五夫妇。 “小五子,你们也都活着,我唐哥儿呢?” 赵小五一脸茫然,脸上铁青,他修为不高,在水下拼尽全身元气为陈青儿开出一片可供呼吸的地方,此时的他已经虚弱过度了,还未开口就已经晕厥了过去,陈青儿抱着赵小五失声痛哭,嘴里喃喃道:“早知道就该听那小桃红的劝告,和夫君你离开灵犀镇,咱们去做一对普通人家多好,现如今落的这般境地,我新婚不久就没了丈夫,我爹已经死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陈四郎确实战死了,晋阳军来之时,陈四郎拄着拐杖跟楚定边要了一柄钢刀参与战斗,他也曾经是二十五年前参战的老兵,心里自然有一杆称,楚家虽说生意上的事做错了,但最多也就是罚没祖产的罪过,不应该举家被灭,他主动请缨,主动参战,最终死在了晋阳军的乱刀之下,临死之际甚至都没跟裴寺生说过自己曾是晋阳将军一事,他没脸说,当年那场仗打的那般惨烈,他不想说,如今的晋阳军在裴寺生的率领下,正不知道往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发展,他是朝着裴寺生的方向一路砍过去的,最终死在乱刀之下。 “小五子还没死,他只是累过头了。”楚天问说道。 “没死?谢天谢地,佛祖保佑。”然而这并不能让陈青儿就此停止哭泣。 “刚刚你说什么小桃红的劝告,怎么回事?” 陈青儿啜泣的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说明,楚天问心中懊悔,之前已经有过无数次老天爷的帮忙了,然而都被自家人一个一个的忽略了,此乃天灭楚家,而非人之过也。 水里不断有人露了出来,最后一个正是那被楚定边一掌送入水中的三爷赵鼎,楚家上下五千余人,值此之际,活着站在这里的仅剩八十几人,入水的千人尽皆淹死在水里了。赵鼎一出水就大声叫喊道:“贤侄啊,你爹他……” “三叔,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想知道我唐哥儿去哪了。”楚天问面无表情,接踵而来的悲剧已经让他感觉到麻木了,脸上已经不知道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他感觉很累,但又不能就此倒下,只好就这么硬撑着。 “李唐?临入水之前我好想看到他被晋阳军抓了,旁白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像是咱们楚家的小兰心,具体我也不知道,兵荒马乱的,何况又是个黑夜,看不太清。” “三叔,如今这般情况,你有何打算?” “啊,我想回两江,回咱们楚家的地盘上,快些变卖产业,腾出银子或许有希望光复咱们楚家。” “也好,这件事就有你跟我大哥去办吧,带上些这里还活着的家人,要是有合适的地方让他们先住下吧,日后若是天下有闻言我楚天问出人头地之时,敬请各位回来找我,我在此立誓,定要让咱们光明正大的重新立在这天地之间!”楚天问手中银枪一横,当即使出一招刚刚学过的新霸王枪的第二式,碎空。 “好,诸君保重,我们二人先行一步,有愿意跟随的请随我们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若是一时拿捏不定,还请遵从少主的安排,如今家主已逝,少主便是咱们的新家主,大家要对他惟命是从,各位,其余的话我赵鼎就不多说了,还是之前的规矩,但凡有人背叛宗族者,纵使你身在九天之外,我也一定将其挫骨扬灰!” 赵鼎躬身朝楚天问施一个属下面见家主的礼仪,带走了四十几个还能活动的人离开,此时的楚天问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仍旧是面无表情,从此刻开始,楚天问便真的走向了成熟,在日后的江湖上多了一个说一不二的霸王。 张玄看着自己的二徒弟井然有序的安排了四十几人,欣慰的笑了笑,说道:“小子,这四十人你打算怎么个安排啊,难不成你就打算带在自己身边?不怕把自己也玩死?” “师父,这四十人我倒是还没想好如何安顿,其实我心里依然担心我唐哥儿的安危,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楚天问低下头默默地说道。 “放心吧,怎么着他也是你大师兄,是我老张的徒弟,我怎么会把他放进虎狼堆里呢?如今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裴家那个小孩儿那里,跟着他比跟着你们好的不要太多,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知道了,朝廷的旨意已经在路上喽,哈哈。” “果真?” “你师父骗过你吗?只是那张旨意上有些话有点小问题,你们不要往心里去,那是帮他开脱之用,和他对你们楚家所做之事无关,这个你小子记住就行了,还是那句话,要是日后我看到你们俩人因为这个闹矛盾,小心我鞭子伺候!” “谨遵师父教诲,我唐哥儿所做之事我也都尽皆看在眼里,他没做什么错事,只是被裴元英一步一步的利用了,这个徒儿心中清楚。” “那就好,带上你的人,跟我走吧?再晚点,裴家那个小孩儿就该来了。”张玄微微一笑,看了看楚天问身后另外四十几个身体疲累的楚家军,转身就要离开,其余人也不问什么,因为一切都在张玄的安排之中,奇怪的是事后,张玄暗中授意叶无痕杀了几个神情诡异的楚家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获自由 三日后,灵犀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裴寺生留下部分士兵在灵犀镇周围搜刮着被淹死的楚家人,以及逃出去的那些下落不明之人的行踪,其余晋阳军押解着俘获的上千名楚家人前往京城候审,犯人当中还包括上一任晋阳城指挥使老程,临走之时的老程琵琶骨被铁丝穿透,使得他一身修为毫无用处。 裴元英踩着楚家原址上的断壁残垣,身后有数名高手护卫跟随着,他偶然间弯腰胡乱翻着什么,翻出一块埋在残砖碎瓦底下的金银玉瓷,他满是开心的将其擦拭了一番,放到阳光底下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最终将其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放进自己怀里,他抬头朝前看去,有一个男子一个小女孩儿站在他的面前,只见那个男子紧紧拉着那个小女孩儿的胳膊,一步一步的从前门一直来到后院。 “小兰心,楚家主就是在这里仙逝的了,临到最后也不曾后退一步,直到战死之时,手里还紧握着长枪。”李唐神情淡漠的说道。 昔日的楚家已经不复存在,伤亡尸体也已经被清理干净,然而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尤其是走到洗兵池畔,这鲜血的味道更盛了,洗兵池的红色还未褪去,若是之前的红是由于那个装有玄光铠的铁箱子所沾染的铁锈,那么此刻,洗兵池的红色完全来源于楚家人的鲜血。 望着周围的破碎环境,李唐淡淡的跟小兰心说着这里面曾经发生的一点一滴,小兰心不复之前的顽皮可爱,从头到尾都是冷漠的,眼睛里也伴随着落寞神情,她好像听到了李唐在跟她说什么,死死拽着李唐的袖子,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眼神呆滞,没了神韵。 那天楚天问离开之后,楚定边下令后撤至后院洗兵池,李唐本想带着小兰心一同跟随,然而却被裴元英率领着几名亲卫将小兰心抢了过去,李唐想要搭救,却被威胁后退,只好跟随在晋阳军的后面朝楚家后院前进,这才被赵鼎看到了他被抓的样子。 小兰心是李唐从头护佑到尾的,然而值此收尾之际,却没能将她保护好,事后,晋阳指挥使裴寺生冷眼看了看这个叫李唐的年轻人,又看了看被俘获的小兰心,没有多说什么,任凭自己的儿子裴元英处置,裴元英自知小兰心不能杀,小兰心若死,招募李唐的想法转瞬就会化为泡影,甚至还有可能让其成为自己的敌人,故而在清扫战场之时将小兰心还给了他。 一连三天,裴元英将这两人安顿在自己府上好吃好喝好招待,然而他们两人都对此不屑一顾,裴元英也不去管他,那日校尉营回营之时发现了营地中湿漉漉的水迹,当即派人循着水迹四下巡查,然而只走了不多远,水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裴元英知道楚家还是有人逃脱了,然而已经没了办法,主要人物基本都被自己捕获了个干净,剩下的几个臭鱼烂虾随他们去吧。 今日一早,裴元英像往常一样在自己府上办理公务,是李唐主动来找裴元英,说要到楚家残址再看一眼,裴元英大喜,连忙派人安排此事,不为别的,李唐能在这时候来求自己办事,证明自己在他的心里还没有恨到骨髓,没有恨到不共戴天的地步,然而这事儿其实是小兰心主动提出来的,李唐在心中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和裴元英说了。 此刻,裴元英听闻李唐说起楚定边的最后光景,不由得走上前去说道:“楚将军确实是人杰大才,我父亲当日接连为之叹息,曾说道,若是他有机会进入朝廷为之效命,定能成为一代名将,可惜啊,他走错了路。” “你不配提楚伯伯!”小兰心听到裴元英评价楚定边之后,立时毛发炸立,小手指着裴元英怒吼道,仿佛将之前憋闷在胸中的无数悲痛就此宣泄出来,只见她浑身发抖,一时间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裴元英被这一声怒吼着实是吓到了,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腔子里竟然能爆发出如此震耳的声音,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道:“小姑娘不识趣,明明是我救了你,反倒怪罪起我来,你楚伯伯犯了王法,理应受罚,就算没有我裴元英代为行刑,日后也会有郑元英,李元英替我为之,你们楚家早晚都会经此一难。” 李唐冷笑一声,说道:“若是没有你,可能楚家还会多延续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兄弟,这我又何尝不知呢?覆灭了楚家之后,你怎知我心中没有后悔之意?说到底,我也只是朝廷的一柄钢刀,放在武器库里多年不曾用过了,但是身为钢刀,自然有斩敌之志,钢刀必然出鞘,我也不得不这么做。”裴元英神情也开始随着氛围变得落寞起来。 “这么说,二哥是不得已而为之喽?” 裴元英的磨刀石确实起到了用处,李唐已经开始对眼前之人起了质疑之心,言辞之中处处讥讽,丝毫不给他留有辩解的余地。 “我没必要骗你,你别忘了,你爹曾经创下绣衣御史,后来被陛下亲自收到自己的掌中,还记得之前你遇到的那次袭击吗?那几人不是高喊绣衣御史的名号吗?我后来调查过,那群人确实不是绣衣御史,但跟绣衣御史逃不了关系,其实朝廷老早就察觉到咱们苍州不对了,像楚家这么庞大的家族,户部朝廷在查税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一两银子是由楚家交上来的,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裴元英顿了顿,给李唐留有少许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道:“难道你在楚家这么久,就没发现过什么端倪?你以为赵小五为什么那日突然就查你的车,早不查,晚不查,偏偏就在你出城的晚上查,你没想过是为什么吗?” “这不是二哥你的授意吗,是你让城防那边好好查楚家的夜行马车,还一连查了半个多月,就连我回来之后还查了好久一段时间。”李唐戏谑道。 “你真以为我一个小小的六品校尉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会知道你什么时候出城?那日莲花诗会过后,我为什么派人去杀他?难道你猜不出?” “二哥的意思难道是?”李唐顿时感到惊恐万分,楚家防范的如此缜密,没想到还是被绣衣御史给打了进来,最恐怖的是就连楚天寒都没有看出来到底谁有问题,自己刻意帮了的赵小五竟然也是绣衣御史的安排,这确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没错,正如你所想的一样,赵小五他也是受到绣衣御史的指示,特地演了一出苦情戏来哄骗你的,你还给人家筹办婚礼,简直要笑死我了,自从我得知那夜楚家车队被查之后,我立即就反应了过来,看守城门的老王已经是经验老到的老手了,怎么会让一个新兵蛋子恣意妄为,你也知道,新兵通常都会为老兵服务几年,直到有了自己的战功之后才会被老兵承认,难不成赵小五就那么惹人稀罕?一进来就能让这群老兵服服帖帖?” 裴元英接着说道:“事后我得知小五子进了花月楼,我当即就去找他,不为别的,单纯就是给咱们西北苍州挣一分脸面,到时候可别说咱们苍州本地的人都是无能之辈,被一个外人轻易查出惊天大案来,那咱们苍州上下所有官员的脸可就都挂不住了,你还真以为你二哥是个无情之人?我怎会不知,楚天问和我自幼皆是,我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不过我在官场,不得不摆出官架子,要不然受到嘲笑的不光是我,就连我爹也会被西北官员所排斥,虎父犬子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这么说,二哥你从那一夜过后便知道了绣衣御史的行动?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也好早点让楚家防范,免造此难,只是……”李唐将自己心中的线索串联起来之后,还是发现了问题的漏洞,那就是郑家一事。 “我知道你只是的是什么,郑家对吧,没错,这次确实是我有意为之,我之所以跟郑耀祖讨要有关楚家的一切,原因正是为了覆灭郑家做伏笔,那批军备也是我放出去的风声,等到百姓谣言四起,也就是我动手之时,届时我将借着郑耀祖一家上位,楚家的灭亡自然也就跟我没关系了,然而被你从中搅扰,无奈之下,我只好配合绣衣御史做了这一切,只不过这次我做在了绣衣御史的前头,功劳嘛,自然也就落在了我跟我爹的头上,当然,还有你。”裴元英鬼魅一笑,道出其中玄机所在,但没有明示。 “我?” “那是自然,等到陛下的圣旨到了,你自然也就什么都清楚了,还有,你问的有关绣衣御史行动一事,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清楚的,你还记得刘通吗?” “刘通大哥也在此番事件当中?” “不,他自然不在,这个二傻子被朝廷抛弃,怎么会让此番重任落在他的头上,也正是因为如此,绣衣御史对其不满,刚好借我爹的手将其斩杀,然而随着我的深入了解,我发现此事并不简单,起初我杏林书会招揽幕僚,其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能助我一臂之力,后来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也就用来挡挡你的来路,不让你掺和进来,然而他们连你都挡不住,一群废物,真是气煞我也。” “刘通大哥也死了?”李唐惊声问道,没想到仅此一事,牵扯出如此多的问题出来,仿佛自己从头到尾都陷入了一场阴谋当中,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 “你可别以为是我爹杀的,是上一任指挥使老程杀的,老程已经被我爹押解入京,不出意外应该是满门抄斩了,事实上,没有老程也不会有楚家的这般惨案发生,当年你爹还在朝堂当中,李伯父是个通情达理之人,若是楚定边胆子大一些,兴许楚家如今已经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了,然而没有,一切都太晚了。” 裴元英兀自兴叹,望着这血红的洗兵池也不知是悲是喜,刚才跟李唐说的这番话已经是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了,至于他信还是不信,这就不是自己所能考虑到的了,那日厮杀的过程一切仿佛还在眼前萦绕,那一日楚家的玄光铠对阵晋阳军的鱼鳞甲,玄光铠胜了,时候盘点伤亡之时,楚家披甲者死了千余人,晋阳军却死了三千人,西北虽说以骑兵精锐著称,但下马之后以步兵对峙,玄光铠还是胜了,胜在军阵,胜在指挥,胜在策略。 那日,楚定边一人一枪的壮举确实让裴元英震惊,然而还没当自己的父亲说出楚定边尸首如何处置之时,校尉营里刚刚晋升百夫长的景博阳趁着众人不注意,一刀将其头颅砍下,成功的获得了这个饱受非议的正四品指挥佥事,随着受赏的部队进了京。 无论对错,事情都已经做完了,灵犀镇西的曾经辉煌不可及的楚家一夜之间化为飞灰,既然如此,裴元英心里自然也就没了因为犯错而导致的悔恨,他正在等候朝廷的旨意,想知道自己到底会如何。 就在这时,一位宫中来的太监突然过来下旨,众人纷纷下跪接旨,就听那太监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家父子查苍州灵犀镇楚家一事,有功于朝廷,特此下诏,原晋阳指挥使裴寺生,擢升正二品户部尚书,领资善大夫衔,裴寺生之子裴元英,擢升正五品兵部郎中,领奉议大夫衔,李宗业之子李唐在此番破敌之时有鼎力协助之功,因罪臣李宗业身死,特此下诏,免除流放之刑,即日起恢复自由之身,旨意下达,裴家父子即刻启程赴任,钦此。” “臣裴元英接旨,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元英起身接过圣旨之后,满怀欣喜的看着李唐说道:“李老弟,如今的你也是自由身了,不知你有何打算,可否跟着我一同去那京城看看,跟在我身边做个军师啊?” “呵呵,恭喜二哥荣登乾安殿,我在这里多谢二哥美意了,我想还是不了,乾安殿上的腥风血雨不是我李唐能够运筹帷幄的,一个绣衣御史就把我折腾的不成人样,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若是日后有机会再跟他们讨教吧,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出过灵犀镇,我想去江湖上看看,看看这江山是否真的多娇。” 此刻的李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中涌起,兴许是压抑太久的情绪,或许是束缚太久的枷锁,都在这一刻尽数破碎,他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生长,猛然间,他爆喝一声,身上也跟着散发出一道闪闪金光,体内的九朵金色莲花依次盛开,原先盘坐的的元婴小人也站起身来,随着李唐的动作开始模仿,金光持续了片刻,瞬间黯淡了下去,就此踏入天等具灵境。 第一章 长生长生 又是一年初春,长生山,洞玄峰顶,西北气候本来就暖的晚,此时山上的积雪消散不久,依稀能够看到露出斑驳山体的山峰,洞玄峰多以石头为主,嶙峋的怪石展现出各色尖角,试图离着初春更近一些。 自打李宗业下葬萧红上山以来,洞玄峰就多了几分人气,原本简陋的山顶也被刘萍萧红韩笙儿三人整饬了一番,使得洞玄峰恢复了往日的简洁清净,李宗业的孤坟埋在悬崖边,正是观赏山下风景最好的地方,向北可以眺望晋阳城,向南可以看到灵犀镇,萧红每天都不厌其烦的在山上采食浆果,冬日的松树上常常结挂着大松塔,有时她也会叫上笙儿帮着采摘,回来之后还不忘了给李宗业的坟前也加上几把,半年光景,李宗业的坟头边缘长了几株小树苗,由于发芽不久,也说不上那树苗到底叫什么名字,萧红每日都对其悉心照料,日后她也睡在这里之时,长大的绿树还能在炎热的夏天为他们夫妇俩遮蔽一片阴凉。 自打刘萍回山之后便在洞玄峰常住,此时的洞玄峰只有她一人独自无聊,萧红已经去其他地方采集生活所需的一应之物去了,耍了几招太极剑法,远处突然传来两声悠扬的鹤鸣,不多时,两个乘鹤的年轻人从天上落了下来,正是一同外出做事的李唐和韩笙儿。 “师弟此番外出,可有收获啊?”刘萍笑眯眯的走上前去询问道,自打灵犀镇楚家生变,裴家父子双双入京做官之后,李唐便一直待在长生山上,小道童玄青所悉心照料的两只白鹤也在张清源和刘萍的共同同意之下,让给了这一对苦命鸳鸯当个行脚坐骑,今日清晨两人结伴乘鹤下山去往灵犀镇采办一应生活之物,往往下山之时都能购得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有时候是小吃,有时候是装饰,每回都不太一样,所以刘萍才有此一问。 “道长还是不要喊我师弟了,听起来总感觉我就跟已经出家了似的,感觉怪怪的。”李唐手里忙着卸下货物,开玩笑的说道。 “这有什么的,咱们俩师出同门,以同门师姐弟相称自是应当,师弟心中清净,若是来我长生山做个长久道士,倒也算是我长生山的一件幸事,也没什么不好的,何来怪怪的一说啊?” “不瞒道长,上次在灵犀镇上,师父收的一个编外的徒弟明令我不得再将师父的行踪透露分毫,这也直接导致我上次连师父的面都没见到,他的行踪我自然也是不知,如今师父都已经离开长生山了,我再回来做道士,那岂不是违背了师父的意愿?还是别了吧,我还想让他老头子多帮我两年。” “哈哈,咱们师父就是这么个痞性,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心中所想自然也是别人所不能堪破的,否则那还叫师父吗?不过话说回来,刚刚师弟你说咱们师父还有个编外的徒弟,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是谁啊?” 刘萍询问道,李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于是就将叶无痕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如今天下都将叶无痕的通缉令排在前列,若是自己的这番话能让长生山对其放下戒备,也算是给自己那个所谓的师弟找了一片安静的乐土,万一张玄有一天不在了,长生山多少也应该能给他提供些什么帮助,不至于没地方落脚。 “你看,这是我在山下买的几样小吃,为了买这点儿东西我可是跑遍了不少地方,争分夺秒的从镇东赶赴镇南,又从镇南赶到镇北,可把我们俩人忙叨坏了,快点趁热吃,还热乎着呢。”李唐将仙鹤背上的货物卸完之后,当即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递给了刘萍。 刘萍吃了几口之后不由赞叹道:“确实味道比较独特,口感顺滑,想不到这等美食竟然藏于市井。” “高手都是出自民间,就这几样东西,给我个御膳房的厨子我都不换,这些还事当时楚老弟带我去吃的,你们可不知道,那天他带我去吃的时候我们俩那叫一个忙活,边吃边跑,吃到最后也没吃饱,后来没办法,又去八仙居吃的烤乳猪,后来又在那里遇到了咱们的掌教张真人,说起来真是有缘啊。” 李唐高兴的说着这几样东西的来历故事,说到最后神态却突然失落了起来,他想楚天问了,也不知道如今流亡到那里去了,朝廷对楚家俘虏的安排早早的就下来了,除首要人物斩首以外,其余的尽皆流放两辽边关做苦力,那日李唐离开灵犀镇上山来,小兰心却莫名其妙的要离开他,独自去寻找楚天问,饶是李唐千方百计的劝说她跟在自己身边,入得长生山学上些本事再离开也好让他放心,然而小兰心执意要走,李唐也不好横加阻拦,只好将她放走了。 冬日的两辽边塞,不仅风大,而且苦寒,比之西北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想在关外修建一座城池,能够时刻洞察草原蛮子的动向,这个建议还是已经身为户部尚书的裴寺生提出来的,上次他跟草原蛮子暗中做了笔生意,蛮子的野心也逐渐的显露出来一些,使得裴寺生不得不防,于是就让楚家俘虏尽皆去做了苦力。不知道楚天问是不是正在想方设法的营救那些正在受苦之人,不知道小兰心可否已经和楚天问相会合,不知道张玄可否对自己在对战之时带走的这个二徒弟有所照顾。 “无量天尊,看来师弟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莫要过于担心了,一切自有定数,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尘缘未尽,你们自当还有相见之日,说不准下次再见之时,那楚家少主已经封王称霸了,师兄曾经说过他脚踏紫薇,注定也不会是什么平凡之人,不会那么容易身死的。”刘萍安慰道,说起来也不算安慰,只是将一些自己所知所想的告诉了他。 “我俩乘鹤归来的时候,半空中我曾向原先的楚家旧址处看了几眼,原本的残垣废墟如今都已经被附近农户占了去,各自盖了自家的房子,只是那洗兵池孤零零的露在外面,想必是灵犀镇上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再有楚家的那般底蕴,能够将洗兵池都包揽在后院当中了。” “楚家遭难,天下不少地方都有官兵出动帮着清缴,仅是朝廷查抄出来的银两就有千万两之巨,还有那些毁坏之物不计其数,使得陛下震怒,咱们苍州裁撤更换的大小官员就有七十多位,灵犀镇上若是想要有第二个楚家确实不易,当年的楚家家主确实是个能人,能用仅仅二十多年的时间就将家族发展的如此庞大,不仅灵犀镇上没有,恐怕天下都很难再出第二个楚家了。” “可惜啊,楚伯伯的尸首没了脑袋,当时的他一人一枪独自为楚家守门,你可没见过当时的惨烈场景,裴寺生当时下令,能斩去楚伯伯首级者升官,然而楚伯伯直至累死都没让晋阳军前进一步,后来被人偷偷砍了头颅跟裴寺生换取了军功,听说是被咱们西北的一个新晋指挥佥事干的,然而饶是如此还被带去京城接受刑罚,楚伯伯的尸首被丢弃在菜市口都没人替他收尸,临了竟然落得这般下场,真是让人可悲可叹。” “楚定边确实称得上是一位枭雄了,只可惜生错了时代,整个楚家军都是不合时宜的存在,倘若当年跟随咱们的太祖周显一同征讨离心离德的黄岚,而不是选择当一支两边都不参与两边都不讨好的第三方,也不会使得他们隐姓埋名,楚家自然也会成为天下屈指可数的世家大族,说不准到时候接管咱们苍州的就是楚定边。” 刘平缓缓地说道,自楚家事变之后,朝廷通过老指挥使老程的供词,以及绣衣御史的多方查证之后,终于也是将尘封多年的楚家之密解读了出来,旋即将其昭告天下,楚家人也被打上了前朝余孽的罪名,按理来说这是举族斩首的大罪,然而乾祐皇帝没有这么做,到底他的心里是如何想的这件事无人得知。 领头羊若是本事超群,自然会使得下面的群羊盲目的听从,乾祐皇帝自然就是那个本领超群的领头羊,自打从李宗业手里将朝政接管过来之后,力压群臣二十余年,使得他们大多尸位素餐,这也让乾祐皇帝为之自豪,自己下的命令少有人胆敢违背,内阁也对这楚家发落的件事情上没有做太大的争议,原户部尚书因此受到牵连,使得内阁一时间犹如惊弓之鸟,纷纷开始检查自己这条脉络里是否出现了什么大问题。 韩笙儿刚刚听闻两人聊了一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正准备收拾完东西便去寻找萧红,但又听到李唐他们谈起楚家的一些事,看起来李唐的脸上挂着些落寞神情,想必是有什么伤心往事萦绕怀中,她急忙走上前去询问道:“李唐哥哥,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难不成要陪我在这长生山上安度余生吗?” 李唐不想让自己的这股情绪感染到笙儿,挤出了些许笑容,说道:“若是能长久的在这长生山上待着,倒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是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父亲生前曾经遭遇过刺杀,这里面的秘密我还没有完全探查清楚里面的状况,如今天问兄弟正在被追杀,我也想出一份力,看看能不能帮到他什么,前些天我下山之时,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位故人,他也告诉了我一些事情,需要我去探明其中缘由,非我不想久住,而是事态不容我久住啊。” “既然如此,李唐哥哥打算什么时候下山,又要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想尽快下山,早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解决掉,也好早点能回来陪你,我大概会离开咱们苍州,我想去江湖上好好走走,好好看看,若是能结识三五好友,日后咱们俩人一起下山游玩的时候,也不会说是因为没有朋友而感到无聊。” 李唐站在洞玄峰顶,朝着正东方向极目远眺,残云朵朵,遮不住天空之蓝,凉风阵阵,卷集着初春的气息,若是楚天问在此,说不准还会有人留下什么傲视苍天,吞吐日月之类的波澜壮阔之语,哪怕山高路远,也要跟着天下掰掰腕子,然而此刻只有李唐一人,他没有与天下英雄争锋的野心,也没有想要和谁论个高下的想法,一切都只是机缘凑巧,无形浪涌,将他一步步的推到了众人面前。 “一舟横江,无心撑蒿争渡,微风阵阵,荡起层层涟漪,无奈舟横拦碧水,层浪推舟至江心,听潮观风景。”李唐喃喃说了几句,将之前发生的事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无意掺和其中的,都是外人将自己推到中心位置,然后不得已才在江心为其做事,待等尘埃落定重新撑舟,再回江畔,已经不是当时了。 刘萍听了这几句词之后,微微一笑,说道:“看来师弟是已经看清了这一切了,那么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切随心即可,日后不论师弟在江湖中惹下多大麻烦,长生山上总有你的一席之地,至少在洞玄峰顶,我刘萍为你开辟一处洞天福地可供居住。” “那就多谢道长美意了,哈哈。” 三人纷纷大笑起来,此刻恰好萧红采集松塔回来,看到三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笑吟吟的给他们几个做饭,几人吃过饭后一起说笑了一番,萧红得知自家儿子要下山闯荡一番之后,对其不仅不加阻拦,反倒是大力支持,不愧是扬州麟东剑楼楼主的女儿,自己想当年也是一代侠女,自当支持自家儿子成就一番江湖名号。 几人说说笑笑,不多时黑夜降临,初春的夜还很长,李唐在山上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日一早便告别几人,独自背上赤霄剑下山去了。 第二章 马罗山的飞天耗子 清晨的雾气不算浓郁,越往山下走雾气越是淡薄,及至山下,早早冒芽的小草尖端上垂着即将落下的露珠,苍州的春天来得总是比其他地方稍晚一些,李唐的身上已经出汗了,站在山脚下眼望四周,丝丝寒意从脚底往上升腾着,虽说修为到达天等之后寒暑不侵,不易得百病,但是他没有刻意去抵挡这份寒意,任由其刺激着自己保持清醒。 天下之大,李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整个青苍王朝算上京畿地区共有十二道,从左往右从北往南分别是地处西边的苍州、西域、西蜀三道,处于中间冀州、京畿、靖州、剑南四道,再就是辽东、辽西、青州、扬州、楚越五道。 有大江大河自西而东贯穿青苍,处于北端的黄河自苍州发源,绕京畿,过冀州,途径青州入海,处于南端的嘉陵江同样以苍州发源,流经西蜀,过靖州,进楚越,穿扬州和楚越交界而入海,其中靖州扬州楚越三地合称两江之地,大河绕京畿之地一圈,故而京畿之地以西永平城以东又称河西,冀州又称河东,辽东辽西两地统称两辽。 除了这天下十二道以外,下设三十六州郡七十二州府,后来随着征伐后的地盘扩张,郡府平添到四十二座,州府也已经有八十余座,在这之下,州郡设县、镇共计七百余座,在这之下还有乡、村等不计其数。 此时的李唐脑海里想着之前书本里记录的青苍整体样貌,忽然恍惚了起来,青苍着实太过庞大了,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要去往那里才好,灵犀镇触目可及,可是他不想过去,那里有不少美好回忆不假,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向北而去便是晋阳城,那里自己也只认识谢文玉以及裴家青凤裴行之,一个行动受限,另一个间接参与过楚家惨案的发生,也都不太想见。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的李唐,脚底下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探索,他远远望着灵犀镇的城墙,刻意的躲避着他,及至日上三竿,他来到了灵犀镇东的那条大河,河面微风荡漾,河边还有没完全化解的薄薄冰层,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李唐蹲在河岸边鞠了一捧水洗脸。 河水清澈冷冽,让他已经发热的脑袋逐渐的冷却下来,他抬头看着眼前的这条一路向东而去的河水,心里不由得想沿着河边行走,然而却一屁股坐在了枯草地上再也不起来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的洗礼,倾听着河水流过所发出的泠泠声响,心里顿时空白无物,仿佛没了烦恼,没了想要去的地方,没了周身的一切,他忍不住的盘腿叩齿三十六而鸣天鼓,感受着体内的元气缓缓流淌,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觉得无比舒畅。 就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李唐感觉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乱叫,旋即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晚上了,天上没有多少云朵,每一颗星辰都格外的闪亮,他站起身来准备从河里抓几条鱼烤来吃,忽然听到周围不远处有马匹的嘶鸣声,及至自己转身之时却发现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唐大骇,连忙运转周身元气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自己刚刚参禅入定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危险,这才给贼人有了可乘之机。 借着蒙蒙亮光,李唐看清了那持刀之人的模样,一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兽毛皮穿在身上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只是看上去饱经风霜,皮肤上有些皴,苍州实行宵禁,想必能在这夜间出镇持刀之人不是什么善类,果然,没多一会儿群马出现,三十几个马匪模样的人就此出现在李唐的眼前。 “飞儿,让你带着弟兄们先行一步,去马岭村看看有什么收货,怎么把弟兄们丟掷一旁,独自来到河边了,还劫持了这么一个人,这人谁啊,认识?”坐在马前为首的那人询问那姑娘道,看起来应该是马匪的头领。 “启禀大当家的,我今天刚一下山就看到这个人了,我观察了好久,这个人就坐在江边一动不动,长得倒是英俊,老娘我悄悄靠近他,他也没发现,就在刚刚我准备吃点干粮的时候他却突然站起来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我摘行囊发出的声音这才察觉到我的行踪,我这才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担心他做出什么胆大妄为之事!”说着,这个叫飞儿的马匪手中的刀不由得朝李唐的脖子更是近了几分。 李唐佯装害怕,往后撤了几步,谁知那姑娘一把抓住李唐的后脖领子,旋即将他挡在自己的胸前,手上的钢刀更是擦过他的鬓边,好悬没伤到耳朵,经过刚刚李唐的气机外放,已然查明了这几人的身手修为,除了为首的那名中年人身手有金丹修为,以及要挟自己的这姑娘是个刚入人等的洞虚修为以外,其余几人都是小杂毛,连一个入了人等境界的人都没有,李唐心中暗笑,自己已经是天等具灵境了,刚好自己目前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且看看这群人究竟是如何安排自己吧,若是对方杀机一动,那李唐完全有实力将其反杀。 “飞儿,咱们这次的行动,难不成你想带着这么一个来历身世都不明确的陌生人前去不成?” “那不会的,这个人长得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看的恨不得挖下来好好保存起来,一时半会儿我还不想杀他,爹爹你们自己去吧,我准备把这个人押上咱们马罗山,将他先看管起来,至于日后嘛,我也没想好该怎么办,爹爹你们快去吧,就别管我了。”那个叫飞儿的姑娘紧急的催促着说道。 “二当家的,你不会是看上这白面小子了吧,也只听过押上山去做个压寨夫人,倒是没听过押上山去做压寨新郎的,二当家的可真是头一人啊,哈哈。”有马匪自觉看穿了飞儿的心思,忍不住的跟周围的弟兄们戏谑道,三十几名马匪顿时大笑起来。 就连那个飞儿叫爹爹的为首之人也跟着笑了几声,然后说道:“飞儿,莫不是你真相中了这个小子?这可真是咱们马罗山天大的好事啊,兄弟们,今天咱们全力以赴,争取把你们二当家的嫁妆给搜刮出来,到时候咱们马罗山也能好好庆祝这一盛事,哈哈。” “好,大当家的发话了,小的们哪有不从的道理,今日弟兄们可得加把劲儿,每个人不整出十两银子不回来,大当家的,二当家的,瞧好儿吧,驾!” 有按捺不住性子的马匪率先一马冲出,随后也有其他马匪紧接着跟上,唯有为首的那名马匪头领不为所动,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虽说身为马匪凭借的是一身血气冲天,但是还是挡不住岁月带给了他些许的沉着冷静,马罗山的山头不大,今天带出来了三十几人,算上山寨里留守的兄弟,拢共也就六七十人的家当,主要的营生还是靠着天下打这里经过的镖局打点,若是再有些空余时间便去打家劫舍,沿途若是有没打过招呼的镖队也会从中劫掠一道,宣扬一下马罗山的威风。 然而最近的马罗山并不太平,自打灵犀镇上楚家蒙难过后,灵犀镇上原来的县太爷张广聚因失察之罪被罢免了,换来的新县令一时间也摸不准脾气,自己也曾几次三番的派人前去交好,但换来的大多都是婉拒,这个县令有趣,不像之前那些义正言辞之人严厉批驳,极力的声讨马匪,反倒是给了马罗山一线希望,然而给新任县令送上的东西不要不说,还会好言好语的劝回。 这就有些难办了,不怕他收下东西,那就证明有些事可以商量,也不怕他破口大骂的不收东西,无非就是让弟兄们好生小心就是了,这来个半推半就,欲说还休,任谁来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今日下山乃是年后的第一次打家劫舍,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新任县令的不悦,一切还尚未可知。 “飞儿,此人别看着面貌上佳,可是我看他背后的宝剑可不像是什么凡品,你这要是拉他上山,他若是官府派来的探子,那咱们马罗山可就大难临头了,不如这样,趁着我还在这里,你把他捆起来,咱们两个人在这儿,谅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可以,大当家的不必介怀,他若是官府的探子,我一刀宰了他便是,你尽可跟着弟兄们出去活动,山上还有三十几位弟兄照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飞儿嘴上这么说着,手脚却是麻利的将李唐的双手绑在胸前,她试着拔了几下他背后的赤霄剑,却发现纹丝不动,便以为这是一杆实心铁器,遂不再管他。 “嗯,一会儿上了山,你让咱们的军师给好好看看,咱们军师虽然不擅长打斗,但是脑子里还是装了些东西的,让他好好调查一番,可别看走了眼,我先去给你置办嫁妆,真是闺女大了,心里也开始装着男人了,哈哈。” “大当家的定是在跟我说笑,咱们山上那么多老爷们儿,要是我还思量那种东西,山上的弟兄们不得笑话死我,爹,你快去吧,就算闺女我求你了。” “好好好,你们先忙着,我去去便回。” 挥舞的马鞭传来一声轻响,马匪头领旋即朝着刚刚众人所走的方向赶去,这个叫飞儿的女子走在前面,牵着李唐朝马罗山走去。 这里属于灵犀镇的镇东,想要去马罗山需要穿过这条大河,河上有唯一的一座吊桥可供走去对岸,李唐探查着周边的环境,假意委屈的说道:“姑娘放了我吧,我本是过路的学子,走到这里有些累了,没想到坐在那里睡着了,待我睡醒之后发现已经天黑了,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本想站起来从河里抓条鱼吃,不成想被姑娘逮了个正着,求你可怜可怜我,放了我吧。” “哪个被老娘抓了的人不都说自己是过路的?然而等上了山个个都吓得尿裤子,没有一个有点尿性的,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那种人,待会儿上了山,一切就都知道了。” 飞儿没有回头,常年做马匪的她知道有些人喜欢耍把戏,自己这一回头不一定看到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准挺大的个男人正在抹眼泪,这让她最是受不了的了,若是个姑娘家家的哭哭啼啼也就罢了,一个大男人,哭起来没完,这算什么。 两人过了桥,一条被马匹经年累月践踏出来的道路直通山上亮光之处,看着飞儿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的李唐还想着戏耍一番,然而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什么好的说辞,当即说道:“姑娘,你到底是谁啊,这是要带我往哪去啊,总不能让我当个冤死鬼吧,临死都不知道我在那儿,这也太憋屈了吧。” 李唐没有迎来想要的回答,只是觉得手上的绳子更加紧了一番,原来是走在前面的飞儿加快了脚步,想必是诚心想让自己跟不上,在后面受些苦,那就索性随了她的愿,李唐在后面一步一停,换来的是飞儿更大力的拉拽,若是在白天的话,定然能看出飞儿的鼻翼上已经泛出了层层汗水,然而小姑娘不信邪,两人玩起了拔河比赛。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飞儿终于将李唐拉上了山,她坐在山寨门口的木头桩子上喘着粗气,嘴里破口大骂道:“你这么个白面书生,看起来也就百余斤重,没想到真要拉上来还挺费劲,你这个混蛋,跟我两个玩儿呢是吧,一会儿进了寨子让你看看什么叫鞋面滴水,真他妈的累死老娘了。” “姑娘,这是哪儿啊,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啊。”李唐继续打着蔫儿,之前的言语已经让他得知了眼前这个叫飞儿的姑娘不喜欢看到男人的弱不禁风,索性继续装个弱不禁风给她看看,也好让事情变得有趣几分,反正这个寨子里也没什么能人,打又不是打不过。 就当李唐准备演戏之际,飞儿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恭喜你这个该死的怂包,跟我来到马罗山黑风寨,我是这里的二当家,人称‘飞天耗子’的姜飞儿,刚才你见到的首领便是我爹,我们黑风寨大当家的,姜天和!” 第三章 军师江寒?(求收藏求推荐) 李唐的假意示弱,在姜飞儿这里得来了一个“怂包”的称谓,还让他没想到的便是大名鼎鼎的“马罗山二当家飞天耗子”竟然是一介女流,这倒无关紧要,关键是刚刚如果没听错的话,姜飞儿说他爹叫姜天和,李唐心中开始琢磨起来,这个名字听得好生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最后想了想,好像之前在杏林学院的时候,张玄吊打叶无痕之时,叶无痕曾经说过他之前的师父就叫叶无痕,张玄还戏称他是姜老鬼。 然而奇怪的是,叶无痕口中的姜天和乃是青苍第一斥候将军,天等羽化境的高手,朝堂之上于绣衣御史闹得不和,最后被绣衣们抓住了小辫子,在乾祐皇帝的授意下,消息很快被散步朝堂当中,致使内阁联名弹劾姜天和的大逆不道,鞠皇后传讯慈宁宫问话,姜天和羞愧难当,还未出宫就饮剑自杀了,因此还引发了叶无痕夜入慈宁宫的误会,还曾扬言誓杀鞠家人以报仇雪恨。 后来鞠宛若讲明一切,又在张玄的威逼利诱之下叶无痕总算是信了他们所说的话,至此,有关姜天和的消息再无半点。 看来在姜天和回来之前,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了,眼前这个叫飞儿的丫头一身匪气,大大咧咧的说话没遮没拦,也不知道自己能逗她到什么时候,权当是无聊解闷了。 “怂包,一会儿带你去见军师,让军师好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身后背着一把什么东西,说是剑又拔不出,说不是剑但又长得像,奇奇怪怪的,就跟你这个人一样,明明说话怂的要死,但就不见你落泪尿裤子,真是个怪诞。”姜飞儿坐在木头桩子上继续喘着粗气,看来非得等她喘匀了才打算带李唐进去。 “飞儿姑娘,你说……” “叫老娘二当家的,或者叫老娘飞天耗子,叫什么狗屁姑娘,柔柔弱弱的,一点儿都不大气,唉,真他娘晦气,该不会又是个跟军师一样的书生吧,说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烦都烦死了。” “哦,二当家的,你们军师是谁啊,很厉害吗?”李唐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 “他啊,也是个怪人,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去年入冬进的山,一进山门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凡是从他眼前过的人,没有一个不被他看穿心思的,我就纳了闷了,你们这群臭读书的,真有那么厉害?我们脸上又没写字,他是怎么知道我们心里想什么的,就这一招就让我爹服了,直接力排众议,安排到山寨里当军师。” “哦?有这么厉害吗?我倒是想会一会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跟你说的似的那般三头六臂,也看看我这些年读的书到底管不管用。” 此刻的李唐一扫之前的颓败之气,身子站的绷直,手上一抖,绳子也随着他的抖动掉落,姜飞儿大家奇怪,以为是拖拽了一路,绳索松了,又走上跟前去重新将其绑缚起来,这让李唐哭笑不得,本来还想着一会儿傲骨英风的走进去,这下倒好,只能被缚住双手走进去了。 姜飞儿的气差不多也喘匀了,拉着绳子朝黑风寨里走去,一旁站岗的马匪长相猥琐,见状笑道:“二当家的,你这是下山不见你带回来什么犒劳弟兄们的东西,反倒抓了这么个秀才,你下山是去捆美少年去了吧,怎么着,二当家的想男人了?”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老娘抓的战利品,一会儿带到军师面前让他好好查查,这到底是不是官府的探子,如果不是,老娘自由安排。” “嘿嘿嘿,咱们山寨里那么多男人,二当家的个个都瞧不上眼,没想到二当家的喜欢这种调调,早知道老子也他娘的多读几本书,做个浑身冒酸水的书生,万一能俘获了二当家的芳心,老子也能顺理成章的当上咱们黑风寨老三了,哈哈。” “滚蛋,小心老娘把你裤子里那丁零当啷二两肉剁碎了喂野狗,真是蹬鼻子上脸,想挨揍了是吧,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还妄想着当老三,三爷还没死呢,休要在这里造谣生事,站好你的岗,今夜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老娘拿你是问!”姜飞儿没好气的骂道。 “咱们的军师在哪?”姜飞儿继续问道。 “回禀二当家的,军师现在在偏房里休息,二当家的去找他即可。”猥琐的站岗马匪低头说道,他确实不敢违背姜飞儿的意愿,如果说得罪大当家姜天和的话,事情还算有缓,但是得罪了姜飞儿,那问题的严重性就不是这些属下所能担当得起的了,刚才也是嘴欠,一时没忍住才说了那么几句浑话,现在的他感到后悔不已。 “呦,看不出来嘛,你一个小姑娘就能让这群大老粗服服帖帖的,挺厉害啊。”李唐笑问。 “马匪窝里的人大都是些大老粗,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说话自然也不怎么好听,三句话不骂娘就不会开口,这方面上我还真看不上寨子里的人,一个个的没大没小的,不过他们大多性子坦率,看到什么就说什么,除了必须要遵守的规矩以外,山上无拘无束的生活给了他们任意而为的便利条件,也让他们更加的无法无天起来,这都是小事儿,我又不吃人,只不过是之前拿几个行为过分的弟兄开了刀,这才有了威严罢了。”姜飞儿听到李唐这么说,顿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嗯,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一个姑娘家家的,板着个脸装模作样的架势,未免也太没礼节了,万一有一天你真的嫁人了,夫家那边但凡是个软柿子,恐怕就被你嘁哩喀喳一刀斩了个锤子的……” 李唐还想继续说下去,奈何前面走着的姜飞儿俏脸一红,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红,常年风吹日晒的,脸上本就带着几分坨红,只是那坨红此时显得更盛了几分。 “怂包!快走,一会儿弟兄们听到声音都出来把你当猴耍,你就有的哭了,一个个的磨刀霍霍,恨不得把你玩弄到死,上次就有一个书生来误打误撞的来了山上,被弟兄们折磨的那叫一个惨,临走之时连块遮羞布都没给留,直接扒光了扔河里,生死未知。” 姜飞儿在前面催促起来,被绑着手的李唐确实不太爱往里走,听她之前那么说,那个军师应该也是个体面人,或者说也是个读过几本书的人,自古文人相轻,自己本就是被抓的俘虏,要是自己再被绑着进去,那就更轻了,然而到了人家的地盘,万事就得听人家的,自己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走到了那个所谓的偏房门口。 门口处有俩人把守值夜,姜飞儿毫不客气,一脚将门踹开,里面传来一个淡定的声音说道:“飞儿,你又在胡闹了,小心我告你的一个黑状,让你爹好好管教你一番。” “呸,告就告,就看不惯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读书人,整天咿咿呀呀的,就跟唱曲儿似的,烦都烦死了。” “哈哈,你不是看不惯读书人,通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早已将你看的透彻,你正是因为羡慕读书人,所以才佯装看不起,对着我不是吓唬就是谩骂,反而你那些终日相处的弟兄,别看你们的关系看起来好像针插不进,实际上你心里烦的是那些大老粗,嘴里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和他们之间的交流导致心中郁闷,便经常来我这里宣泄一番,要么打砸东西,要么骂我一顿,你还能有什么伎俩,说吧,这次来又是谁惹到你了,说与我听,我帮你出个主意整治他一顿。” “多谢你的美意,然而用不着。”姜飞儿一次一顿的僵硬说道,然后一拽绳子,李唐也从门外走了进来,继续说道:“我今天在山下抓了个人,长得模样倒是挺英俊的,文质彬彬的,胆子也不小,没跟那些夯货一样还没进山就尿裤子了,我爹说这人怕是官府的探子,你给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路,若是探子,杀了便可。” 李唐进了屋中之后便吓了一跳,也明白了姜飞儿所说的怪异到底指的是什么,两个用来照明的大火盆照的恍如白昼,眼前有一个坐在桌前的人就是姜飞儿口中的所谓军师,只见那人青衣青发,眼神冷冽,嘴角微微上扬,李唐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不是楚家的楚天寒又能是谁,李唐大为吃惊,刚要开口,却被楚天寒率先开了口。 “你是谁,因何被我黑风寨二当家的抓上山来,此来有何目的,是不是县令派你来打探消息,以便日后率兵马前来清缴我等?速速言明,莫要等我大刑伺候,免得受了些皮肉之苦!”楚天寒会心一笑,自然是已经看明白李唐的身份了,只是他背过身去不再看李唐,免得穿了帮。 “在下楚唐,青州人士,此番来到苍州本是求学问道,不成想被二当家飞天耗子不幸抓住,还请问军师尊姓大名啊,可否助我脱困,离开这马罗山,也好继续完成我尚未完成的学业。” “楚唐?去年中秋,灵犀镇上赫赫有名的楚家覆灭,传闻晋阳军在清点人数之时少了一百余人,刚好你又姓楚,是不是楚家在逃的钦犯,不必多言,待到官府,是不是楚家人县太爷自有明断,到时候我马罗山的弟兄也能跟着领赏。” “军师错认了,我真的是青州人士,若是军事不信,咱俩一同去官府去盘问就是了。”李唐笑道,去官府质问这种事换做别人可能还没什么,但是对面是楚天寒啊,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楚家人,若是污蔑自己是在逃钦犯,那楚天寒就是罪魁祸首,到时候新一任县太爷一审查,发现楚天寒的踪影,那岂不是乐开了花儿。 “你真不是楚家人?”楚天寒继续背对李唐,嘴角上不为人知的笑容依然不变。 “军师确实错认了,我是姓楚不假,但真不是你口中的楚家人,天下姓楚的人有千千万,怎会每个人都是灵犀镇的楚家人呢?况且既然已经在逃,肯定不会用自己的本名,随口编一个姓名拿来骗人,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军师,我说的对不对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到底用的是不是自己的本名还尚未可知,万一你反其道而行之,用的就是自己的本名,明目张胆的在这天下晃悠,这也说不准。”楚天寒偏过头来冲着李唐冷声说道。 “军师的却是认错人了,我真不是灵犀镇人士,你所说的楚家我更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们青州没有姓楚的豪门大族,都是小门小户,莫非军师才是官府的探子,专门为官府打听楚家人的下落?” “荒谬,我本是闲云野鹤之人,一身才华无以展现,便来这马罗山上找份事做,自来马罗山之后为大当家的鞍前马后,屡建奇功,我的身份岂容质疑!” 两个人有来有回的互相将军,听得姜飞儿一头雾水,一会儿这个探子,一会儿那个钦犯,到底谁是谁都有些闹不清楚了,本来自己当马匪凭的就是一身的冲天豪气,说的简单点,就是脑门子一热就干了,那里费过这么多脑子来想事情,听着两个人的争吵来回不断,当即怒吼道:“停!都他娘的干嘛呢!” 楚天寒跟李唐当即停止了对喷,两个人面面相觑,一同看着姜飞儿不再说话,就听姜飞儿跟楚天寒说道:“江寒,你到底看明白了没,这个叫楚唐的是不是官府的探子,快说,不说就揍你!” “不是。” “那不就得了,吵什么吵,吵得我脑瓜子疼,真他娘的废话多,好了,没你事儿了,早点休息,过两天还有事儿要做,你得跟着。” 说着,姜飞儿就带着李唐朝另一处走去,李唐暗笑,原来楚天寒匿名江寒,潜藏在这马罗山里,虽说要做什么还不知道,但是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四章 行动(求收藏求推荐) 在马罗山的这几天,李唐一直被关押在偏房里,门口常有人把守着不让他随意走动,每日吃喝招待,倒是那个号称飞天耗子的二当家姜飞儿不时的来看看他,打听一些乱七八糟的外界新鲜事,李唐知道的就说点,不知道的就编一点说给她听,毕竟是个除了山寨以外再没见过其他世面的姑娘,三言两语的就将其骗了过去,姜飞儿对此深信不疑,逐渐的对李唐也产生了些许的好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他随意辱骂,倒是那个“怂包”的叫法还是没变。 那个叫姜天和的马匪头领在这些天里只露过一面,还是抓捕李唐上山的当天深夜,他率领马罗山上的马匪劫掠一番之后回来,之前所说的嫁妆之事显然是开玩笑的,他们回来之后便对此只字不提,且没有任何举动,这让李唐稍许放心,省去了不少麻烦,要是真要逼着自己跟什么飞天耗子成亲,那李唐定然会连夜逃离马罗山。 李唐在跟姜天和见面的时候,也曾仔细的端详过他的面貌,看过他的言行举止,朝廷里自杀的姜天和乃是青苍第一斥候将军,器宇轩昂自然不必多说,其小心谨慎自然也是应该具备的本领,然而眼前的这个姜天和城府不深,自己和他攀谈之际多次下套,想要从他嘴里套出有关这群人的来历身份,然而姜天和言辞说的流利,看不出有什么编造胡诌的痕迹,看来自己想帮助叶无痕查清这背后隐秘一事需要暂时搁置了。 被囚禁起来百无聊赖的李唐只好将自己腹内的那点东西反复在脑海里闪回,思来想去,琢磨起了张玄曾经留给自己的那本剑谱,书上曾经说好的剑法共有十式,然而上面的图画文字加起来只有九式,后面还有几页空白,不知是张玄故意没写还是忘了写,李唐也曾将书本纸张浸过水,传闻有明矾写字,写完之后纸上踪迹全无,需要遇水才能显示字体,然而纸张都泡烂了也没显示出最后一招剑法。 无奈之下只好将此事搁置了起来,根据前九招的记录,但见花开、花前月下、一枝红杏等唯美名字来推断,最后一招自然也应该是一个比较好听的名字,然而前九招已经将人的各个部位全都攻击到位了,这最后一招的奥秘李唐一时之间还是猜不透,索性盘腿叩齿三十六,利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闲暇时刻来参悟大道。 然而不等他完全入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山寨集结的鸣鼓声,随后便传出了纷杂的脚步声,马匹的嘶鸣声,李唐正欲趴在门缝处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被看守之人用刀鞘敲击门边给喝退了,还想重新入定,然而早已没了刚刚的兴致,从一旁的草堆里抽出一根杂草含在嘴里,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哼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不多时,门外传来了开锁声,李唐连忙坐起身来想要看看那人是谁。 “怂包,跟老娘走,老娘带你去看个热闹。”姜飞儿兴高采烈地朝李唐大声喊道。 “去哪儿啊,这些天你们寨子里不安静,晚上睡不好,我恐怕是没力气跟你出去采风了。”李唐重新躺回床上,轻闭双眼,装作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他妈的给你脸了,赶紧给老娘起来,保证是有趣的事儿。” 姜飞儿走至近前,一把就将李唐从床上拽至地上,李唐只好跟在姜飞儿的后面出了这个关了自己好几天的偏房,初春的阳光格外刺眼,许久不见天日的李唐有些不适应,一手遮着阳光朝前方看去,就见马罗山上的大小马匪牵着马匹统一列阵,好像确实有什么大行动一般,还给马儿脖子上挂了根树枝,生怕马匹会发出声响一样,化名江寒的楚天寒就站在姜天和的身旁,好像给马匪们讲解着什么东西,隔得太远,听不清楚,这个场面有点像之前楚天问放火烧郑家的情况。 “我说飞儿统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搞这么大阵仗,全寨子的弟兄都出动了,莫不是要光天化日之下去劫掠灵犀镇吧,你们的胆子可真够大的,不怕惹得信任县太爷一个不高兴,去晋阳城调兵来剿了你们吗?”已经适应过来光线的李唐此刻正抱着肩膀准备看戏,却被姜飞儿回头看到,被她没好气的用马鞭抽了一下自己的屁股,李唐吃痛,跳着脚的躲闪起来。 “老娘都跟你说了让你看热闹,怎么废话那么多,先看着,一会儿就带你出去看,你可别想着跑,马罗山六七十口子人,还都是膀大腰圆的糙老爷们儿,让他们把你抓回来可就不是这一鞭子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李唐揉着屁股,嘴里小声的咕咕哝哝说着一些抱怨的话,然后朝正在给马匪讲解问题的楚天寒看去,恰好楚天寒也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那双青色的眸子看的李唐背后一阵凉意,之前在楚家的时候这家伙就是玄堂堂主,自己作为他的副手没少跟着他吃亏,当时第一次见楚天寒的时候,他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副任谁也不爱搭理的样子,然而到了这马罗山倒是一扫之前的常态,废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不知道到底之前是装的还是说到了马罗山之后装的,反正感觉总是怪怪的,就跟楚天寒的长相一样奇怪。 楚天寒罗里吧嗦的说个没完,就连姜天和都有些忍不住的催促他快点说,楚天寒难得有一回低声下气,偏偏还就用在了这些马匪的身上,这确实让李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事情已经完完整整的发生在自己眼前,纵使不信也得信。 终于,楚天寒不知道说了多久结束了自己的安排,下面的马匪早就站没站相了,东倒西歪的完全没了之前的精气神,姜天和看到楚天寒讲完之后,大手一挥,当即说道:“弟兄们,要安排的事咱们军师都讲完了,这次行动军师也会跟着咱们,到时候都听从军师安排,不要乱,好了,老子就说这么多,出发!” 六七十人当即上马朝着山下而去,姜天和经过李唐之时还斜眼瞟了他一眼,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的李唐来不及反应,姜飞儿已经一马鞭抽到他的面前了,姜飞儿跨马站在李唐面前,示意李唐跟自己共乘一骑,李唐想也没想的就上了马。 马儿疾驰,姜飞儿的长发飘动,借着春风之意肆无忌惮的拍打在李唐的脸上,但是没有那股子男女之间该有的柔情劲儿,被这长发不断抽打的李唐反倒是心里烦躁起来,为了不让这几缕头发成为自己心情不好的祸源,李唐装作害怕的样子从后面抱住了姜飞儿,姜飞儿恼羞成怒,大骂怂包放手,然而越是喊叫李唐抱得越近,自己的脸也紧紧地贴在了姜飞儿的后脖颈上,恣意妄为的头发也终于消停了。 黑风寨除了留下三五个看门的以外,几乎是全员出动,然而并非如李唐所说的那样劫掠灵犀镇,马队朝北而去,在距离山定河不远的半坡丛林当中停了下来,众人纷纷下马,将树枝横在马匹嘴中,不让它发出鸣叫声,所有人找好位置潜伏起来,就埋伏在大路旁边,如同饥饿的猛虎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飞儿统领,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啊?”李唐小声的问道,这次出门的阵仗不小,看来是所劫掠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是军师和我爹一起商量的,好像是有个镖局今年没有给山上孝敬过路费,还肆无忌惮的从我们的山头过路,我爹准备好好的整治一番这些个不讲规矩的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行动。”飞儿解释道。 “啊?镖局不给马匪过路费,马匪就要劫掠镖局,这未免也太过明目张胆了吧,难不成以前你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是自然,要不然你以为想我们这种山贼们怎么过活,难不成就靠着打家劫舍吗?就跟前两天似的,轻来轻去的劫掠一番也就罢了,官府也不会太为难我们,要是指着打家劫舍为生,那你就想错了,百姓才有几个钱啊,指着他们过活,那我们都得饿死,我们也只是无聊的时候下山抢掠一番,真正有钱的还得是这些过路富商,想要安稳的做生意,没有我们这些人给他们开路行吗?” “那你们就干吃银子?富商们就不管管你们?” “嘁,想的简单,哪有干吃孝敬不干活的主儿,富商们的往来货物经过我们山头,到最后我们也得帮他们负责,若是货物在我们这一片地方丢了,那我们就要负责查出到底是谁在背后不守规矩,对于捣乱者,也是不被其他山头所容忍的。” “呦,你们这些做马匪的还有规矩呢?”李唐轻声笑道,这确实跟他印象里的马匪不太一样,对于马匪山贼,寻常百姓对其都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然而自己形单影只,打又打不过,所以苦不堪言,没成想听姜飞儿这么一说,打家劫舍竟然只是空闲时间所做的无聊之事,这个理由未免有点差强人意了,因为他们所到之处,无不犹如蝗虫过境,能带走的坚决不会留下,然而这也只是他们的无聊所做。 “你没入我们这行,你不懂,各地马匪山贼有各地的规矩,其中最麻烦的还是青州那边,儒家张圣人出自青州,也给当地的同行留下了不少规矩,例如马匪下山,马鞭必须扬的清脆,马脖子上铃铛也得响的自然,得让山下的百姓们都知道,我们要下山了,都躲着点,百姓们听到声响也会赶紧回家闭门闭户,躲避外来入侵。”姜飞儿跟李唐耐心的解释道,反正他们所等待的大鱼还没到,无聊的时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索性给李唐上上课,也没什么的,也能让她心里多出几分骄傲,天下也有读书人不懂而自己懂的东西,这个卖弄学问的机会可是不多得的。 “想不到这落草为寇之事里面还有这么多讲究,今天真是学到了。” “要学的东西多着呢,两江,两辽,剑南道,西蜀,西域,各个地方的马匪都有当地的特色,相比之下咱们苍州就宽松许多,苍州马匪平日里轻易不下山,有富商们的孝敬其实也就够吃了,至于要不要下山劫掠,完全是凭心情办事儿,像今天这般给马匹衔枚的景象确实不多见,估计是咱们军师谨慎过度了,劫个镖车而已,只需部分人牵制住那几个身手不错的镖师,其余人看准马车进行抢夺就行了,没那么麻烦的。”姜飞儿撇了撇嘴,摆出一副轻浮之态,明显的有些看不起楚天寒,然而过会儿她就会知道,若非楚天寒的这般举措打了个镖队的措手不及,马罗山黑风寨可能就此消失在苍州地界上了。 “你这还知道的不少,都是听谁说的?”李唐还是对刚刚所说的各地马匪风气感兴趣,至于如何抢夺镖车,这不是他该思量的事,他也没兴趣做那平白无故的劫掠之事。 “都是听我爹说的,我爹之前也曾走南闯北,听过不少,也见过不少,我小时候缠着他给我讲道上的故事,他就给我讲了好多好多,许多都已经记不清了,刚才跟你说的都是我还有印象的,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要不怎么马匪这一行当出不了个一统马匪道的能人呐,就是因为各地规矩不一样,根本统一不了。” “原来如此,听君一席话,倒是涨了不少学问,日后我在求学的路上也能多精进几分了。” 姜飞儿轻笑几声,刚准备继续跟李唐卖弄着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便听到周围有弟兄小声说道:“都别说话了,大鱼来了。” 李唐当即朝着大路看去,七八辆马车排列有序,朝着北方缓缓前进,旗杆上插着一面证明镖局徽记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郑”字。 第五章 此郑非郑 看那旌旗上的徽记,应该是原来灵犀镇镇北的郑家所出,郑家父子早已游历天下,将自家生意丢给他人了,然而郑家镖局的旗号还是响当当的,马罗山上的马匪听从楚天寒的安排,此时并没有轻举妄动,镖队离着他们越来越近,直到可以俯冲直达的时候他们才翻身上马,从半坡上奔驰而下,这也让郑家镖队之人纷纷震惊。 镖队里的镖师们快速亮出武器,和前来劫镖的马匪展开了搏斗,郑家镖局显然是有备而来的,第一时间的冲锋并没有给到马匪们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有几个人被砍下马来,好在黑风寨人多,逐渐形成了二打一、三打一的局面,郑家镖局的人极力阻拦,有几个高手已经将眼前的马匪斩杀,去帮其他人解围去了。 半坡丛林上,唯有李唐和楚天寒两人留在上面观看着下面的战斗,趁此机会,李唐朝楚天寒的位置靠了靠,见楚天寒没有搭理自己,便主动开口问道:“堂主,你怎么落魄到这般地步,已经上山做了马匪了,还当了军师,好厉害啊。” “什么堂主,阁下莫不是认错人了,我乃是扬州人士,苦于一身本领无所事事,便来此西北某分差事,当马匪做军师,虽说本非我意,但好歹也能谋生。”楚天寒目不斜视,继续朝山下焦灼的战况看着,不时地呼喊几声,指挥下面的马匪快速阻击,郑家镖局此次派来的镖师身手不错,此刻马匪和镖师们纠缠在一起,一时间不能分开。 “楚天寒,若是骗骗其他人,兴许也就罢了,骗我可就没意思了,一身青衣青发,一双青色眸子,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有此般长相之人?若非当年楚伯伯将你藏得世人不可知,恐怕你现在早就上了通缉令,随你怎么藏都躲不开。” “记住,我叫江寒,而非你口中所说的什么楚天寒,我只知道楚家有个楚天问,不知有个楚天寒。”楚天寒冷冷地说道,两个聪明人说话无需说的太过透彻,只需点到为止,楚天寒这么一说自然也是承认了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伪装的。 “好好好,江寒,江寒,你们今天到底是来干嘛的啊,怎么好端端的偏偏来劫掠郑家的镖队,郑家镖局好歹也是咱们西北苍州的大家,你就凭着区区一个金丹,还有一个什么飞天耗子的洞虚,两个人等境的人就想劫掠郑家镖队?是不是有点太浮夸了,就算加上你这个人等灵池,估计也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我看下面的马匪可有点支撑不住了啊。” 李唐若无其事的准备看场好戏,不得不说楚天寒的指挥确实好,下面的那场战斗力量悬殊,郑家镖局里有两个金丹,还有两个洞虚中期,若非刚刚打了郑家一个措手不及,无意间斩杀了一个洞虚,估计马罗山这点儿人早就残碎不堪了,后续在楚天寒的指挥之下,姜天和独战一个金丹,姜飞儿和几个人挑战着另一个金丹,逐渐的有些体力不支了,遂落入了下风当中。 “马三!往右支援大当家!刘二!往南掩护二当家的!其余人保证自己眼前的对手不换人,他们就要不行了!”楚天寒朝下方大声的呼喊着,原本由于战死而产生的空缺被楚天寒的安排之下迅速调整到位,本来被郑家杀出来的一条口子瞬间又被封锁,双方又焦灼了起来。 “江寒,我怎么看着是咱们不行了啊,人家郑家那些人你看看,个个生龙活虎的,下面倒下的尸体也是咱们黑风寨的居多,你是怎么看出他们不行的?”李唐纳闷的问道。 “你还是没改了废话多的毛病,和之前见你的时候一样。” “到底咱俩谁废话多啊,之前在楚家的时候,你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反倒是来了这儿,做个什么狗头军师,罗里吧嗦,没完没了的,你是不是投靠官府了啊,故意将黑风寨的弟兄引上这条死路,从侧面帮着立功啊。”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解释,你快点帮弟兄们解围。”楚天寒自然也知道下面的战事不容乐观,急忙催促李唐说道。 “我怎么帮,我总不能拿着赤霄剑下去砍杀一番吧,那还不得让下面的人惊掉下巴?日后看我的时候不得像看怪物似的?我可不想变得跟你一样。” “废话怎么这么多呢,你不是有击鱼之术吗?捡石子击鱼百发百中,用来打人不行?” “哦,那我试试吧。” 李唐极为不情愿的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朝山下看去,下面的战况确实惨烈,横七竖八的大概双方一共倒下了二三十具尸体,他本无意帮马罗山的这帮马匪,既然楚天寒发话了,那就帮帮他们吧。 此刻,那个和姜飞儿交战的金丹境高手已经将几名马匪砍杀,姜飞儿孤立无援,那人刀法凛冽,抽冷子一刀朝着姜飞儿的脑门劈砍而来,说时迟那时快,李唐催动元气将石子弹出,正好丢在那柄即将下落的钢刀刀刃上,“叮”的一声响,钢刀从那人的手上被弹飞了,人也被这余震击退了好几步,飞出去的刀口上还紧紧含着一块石头。 姜飞儿本来手足无措的扬起手臂来抵挡那一击,若是钢刀落下,这条胳膊自然是不能再存了,然而听闻这一声脆响之后看到了眼前的神奇一幕,急忙抽刀反击,那人赤手空拳急忙阻挡,一时间落了下风。 李唐并未将手中石子如数丢出,看着下面的热闹,只要是谁落了下风便立即丢出石子前去搭救,也不分到底是谁,只要有难便救,惹得楚天寒老大的不乐意。 “你在干什么,你这石子怎么乱丢,都打到山里兄弟身上了。” “你管我干什么,徒增杀孽,我让他们势均力敌不是很好吗,谁也杀不死谁,这样的热闹才能长久不是?”说着,李唐又接连弹出好几枚石子,整个战局被这几枚石子搅乱,双方人马吃惊这不知从那里飞来之物,不再听楚天寒的指挥,逐渐的两方分离,互为对峙起来。 “黑风寨的姜大当家的,我郑家镖局素日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无端袭击,所为何故!”半坡下面的大路上,为首的那名镖师恼怒的问道,他的胳膊藏在背后打颤,刚刚被李唐恰到好处的一记石子丢中,这条胳膊产生了短暂的麻痹,一时间可战之力也下降了,否则定要和姜天和这帮人打个你死我活。 “哼,井水不犯河水?你郑家镖局自去年换了总镖头之后,屡屡对我苍州的绿林道不敬,原先说好的每月五两银子的买路财,保你郑家过我山头而不侵扰,今年为何不给!”姜天和反问道。 “这个规矩是上一任总镖头郑三友所立,就是因为他如此行事,才助长了你们这群土匪的不良之风,如今我郑家镖局由原先的大掌柜刘一水掌管,往日的规矩都已经不作数了从今天开始,你们马匪休想再从我们这里要走一两银子!” “哦?难不成你们郑家想跟整个苍州的绿林好汉作对不成?” “是又如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就已经胆敢下山劫掠,这苍州官兵也不是吃素的,此地距凤余镇不远,咱们也已经交战许久了,过不了一会儿,待等官兵来到,定要让你们这群人收监查办!” 这话说完,姜天和抬头看看了日头,自己是一大早出来的,等到他们到来之时大概是半上午的时候,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双方焦灼了将近一个时辰,刚刚在交手的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让本来处于劣势的黑风寨重新站住阵脚,本以为那石子是来助自己成事的,不成想那石子后来又接连打了自己好几个弟兄,双方纷纷不解其意,只好撤出身形来重新看看到底是那里来的石头。 半山坡上,军师江寒和那个叫楚唐的年轻人隐在树丛当中指挥下面的战事,江寒自己确实是派人试过的,这人没有修为,也不会战斗,确实读了几本兵书,对人员调配、战事指挥方面颇具心得,那个叫楚唐的年轻人应该也不会强到哪里去,否则怎么会被自家女儿生擒呢? 难不成官府的人已经到了!刚刚的几枚石子便是试探,有意让双方人马减少损失,然后趁此分开?姜天和警觉的四下里查看,却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踪迹,心生奇怪,朝军师江寒的位置看去。 “报仇!”楚天寒扯着脖子大喊,山下,黑风寨弟兄损失了二十多条性命,若是因为畏惧而后撤,那必然是得不偿失的,不仅有损马罗山黑风寨的威名,还会让他们实力大损,日后说不准会有其他山头寻衅滋事,那就不好办了。 既然军师已经这么说了,姜天和想都没想的率领弟兄冲锋,打着报仇的旗号,黑风寨的弟兄们个个豪气冲天,比之刚才更多了几分的血性,郑家镖局的那些普通人纷纷畏惧,仅仅留下几个高手苦苦支撑。 楚天寒看着山下的战事重新燃起,郑家镖局的人节节后退,心满意足的站定微笑起来,李唐见状哈哈大笑,对他说道:“行啊,这拿捏人心的本事确实可以,双方战至此时,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谁还有力气撑到最后谁就赢了,这时候打出报仇的旗号,黑风寨之人必当奋勇向前,只是万一官府此刻来人,你又能怎么办?” “哈哈,大中午的,你还期盼官兵能来?况且凤余镇并无多少守军,若是倾巢出动前来剿匪,那官府可能会吃个大亏,来此之前我已经派人悄悄联系其他山头做辅助,帮忙看着凤余镇出兵了,倘若他凤余镇真敢来支援,那粮仓定然会被洗劫一空。” “你这般触碰新一任晋阳指挥使的霉头,就不怕他报复你们?” “怕,怎么不怕,黑风寨才多少人,苍州绿林又才多少人,想比晋阳八万守军来说,我们这些人太过微不足道了,当年裴元英还未做官之时,亲率五百士兵就敢挑衅整个苍州的绿林,后来当了校尉,手里更是有三千校尉营,一时间苍州绿林为之一震,都夹着尾巴做人,如今那裴家父子都也已经进京了,憋闷了这么多年的苍州绿林道早就想吐一口气了,恰好这郑家送上门来,这批货物届时和兄弟山头上一分,重振苍州绿林道声威,况且这郑家镖局的总镖头早已不姓郑了,算什么郑家镖局。” “原来如此,不愧是楚家最神秘莫测的玄堂堂主,一切安排都做的如此巧妙,日后若是有人敢得罪你,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哎呀,我是不是已经得罪你了呀,你不会杀我吧,我好怕呀。”李唐装作害怕的样子,让楚天寒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啊,虽说我楚家覆灭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别怕,我跟天问早就跟弟兄们商议好了,你本无心,只是机缘凑巧罢了,裴元英父子人心歹毒,觊觎我楚家声威,一切都是他们做的,你只是恰好融在了其中的环节里。”楚天寒扶着额头冷静的说道,说道楚家覆灭一事,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些许波澜的,只是强装着自己不让李唐看出来罢了。 “唉,说真的,事后我也调查过,听闻有绣衣御史也参与其中了,只是裴家父子动手比他们早一步,据说,我当时带进楚家的赵小五就是绣衣们指派过去的,具体真假我也不得而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还有小兰心……” 李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山下的姜天和兴致冲冲的高声喊道:“弟兄们,此番大胜,少不了军师的功劳,清点东西,把马车都带回山庆祝!”然后朝着半山坡的李唐楚天寒两人高声喊道:“军师,还有那小子,走了,回山去了!” 这让李唐一脑门子的黑线,自己连个名字都没有吗,这次下山劫掠显然已经大获全胜了,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李唐不得而知,不过有关郑家镖局的事他不是很明白,这个叫刘一水的大掌柜究竟是何方人士,怎么胆敢将郑三友定下的规矩破坏了呢?一时间琢磨不透的李唐,只好跟着回了马罗山黑风寨。 第六章 见面便坑(求收藏求推荐) 显然,有关楚家覆灭一事两人对此事各有不同的看法,李唐经过裴元英最后告诉自己的那番话之后,结合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来看,这里面确实有绣衣御史的影子,对裴家父子是覆灭楚家元凶一事产生了些许的怀疑,倘若真如裴元英所说的那样,绣衣御史已经提前干预了这件事,那楚家出问题只是迟早的事,裴家父子的所作所为也是给了苍州官员最后的一份脸面。 然而这里面疑点重重,并非三言两语就能把问题说明白,两人还准备继续接着这个问题聊下去,然而刚开始交谈就被姜天和打断了话柄,两人只好作罢,跟随着黑风寨的马匪们押运着抢来的东西回山去了。 马匪们绕开大路上的人群,专门挑小路运输,及至马罗山之时已经半夜了,货物堆积到空地之上就不再管他,饶是这群人再怎么好奇也不敢私自妄动,随意安排了几句之后,黑风寨的弟兄们就歇息去了。 第二天,姜天和吩咐了几个人下山去,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东西,说也奇怪,自昨天李唐被放出来之后,原本每天还有两个人负责看守李唐的行踪,今日起来之后,他发现门口竟然没上锁,旋即走了出来,外面的人不多,看来是昨天的一番打斗都累得不行,大多都在休息。 昨日的战况确实惨烈,若非最后楚天寒的一声报仇,让马罗山的士气提高到顶点,恐怕双方的焦灼一时半会儿不会缓解,也正是这一声复仇,郑家镖局的那几个高手尽皆身死,有那些胆小怕事之人早早的往道路两旁的山上逃命去了,姜天和并未下令追杀。 闲来无事,李唐便准备在这山寨之中闲逛,不成想才走了没几步就遇到了刚刚出门的楚天寒。 “楚唐,哪里去?”楚天寒问道,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依然没变,也不知道到底是只对李唐单独一人如此,还是说他就这样,看来伪装也并非是件容易事,就连楚天寒也不能将自己伪装的毫无违和感,在楚家的那副冰冷态度不时的还会显露出来。 “哦吼,原来是江寒军师啊,我这今天早上起来没事儿,看着也没什么人把守,就想出来转转,不成想碰上了你,真是晦气啊,哈哈。”李唐笑到,知道自己想随处转转的想法落空了,既然楚天寒叫住自己,肯定是有事做。 果不其然,楚天寒将其带进了黑风寨用以聚会的黑风厅当中,厅内光线不好,紧紧靠着几扇小窗透入的光不足以照亮整个打听,映入眼帘的最中间位置有一张完整的虎皮铺在椅子上,上面坐着的正是黑风寨大当家姜天和,此刻的黑风厅并无其他弟兄,也仅有姜天和一人而已,完整的老虎头就挂在姜天和的头顶,顺着微弱的光线看去,那张开巨口的老虎头宛如活的一般,震慑着位于下列的其他交椅。 “这位便是楚唐兄弟是吧,来,坐!”姜天和倚靠着虎皮座椅,淡淡地说道。 “久闻马罗山大当家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楚唐,青州人士,乃是过路求学的学子,不成想被贵山二当家飞天耗子误抓上山,也正是因此才得以瞧见黑风寨威风,昨日劫掠郑家镖局当得一见,果然不负盛名。”李唐抱拳拱手,声音豪放,对着坐在上面的姜天和说道。 姜天和身子不动,一双眼睛仿佛钢刀,朝李唐这边投射而来,缓缓说道:“听闻军师跟我说,昨日我们山上兄弟去抢夺郑家货物的时候,你也曾暗中出过一份力,少侠好功夫啊。” “入了咱们山头就是咱们的弟兄,该出一份力都是应该的,大当家的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李唐看了一眼站在姜天和身边的楚天寒,只见他正朝自己微笑,李唐心中突然感到不妙,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 姜天和闻言突然间猛地一拍座椅靠背,大声斥问道:“为何那石子不光打向郑家人,还朝我黑风寨弟兄身上丢了不少,是何居心,莫非你真是官府来的探子,是不是要来我山头上找我的麻烦,快说!” 李唐心中暗骂一声,眼睛狠狠地看了一眼楚天寒,只见他笑的更盛了,李唐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就没见过这么混蛋的猪队友,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李唐忍着心中的怒火,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大当家的,我当时站的离你们那么远,石子丢出去的准头自然差了点,不小心误伤了咱们弟兄,我的本意是好的,不成想本事差了点,如果说这都要归罪于我的话,那便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楚唐皱一皱眉头不算好汉。” “哼,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说了,一切都凭大当家的处置,我要是皱一皱眉头,就不算好汉!”李唐梗着脖子叫嚣道,他就不信在这个时候楚天寒会不帮自己说几句好话,也不信这姜天和真的敢跟自己动手,倘若真如此,自己出手逃了就能如何? “你身居才能,为何来我山上却装作不懂修行之人,怂的白吃了老子好几天的饭,是何居心!” “大当家的,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即便有点本事,但面对咱们马罗山黑风寨这么多弟兄,这么多双眼睛,如何又能摆脱的了呢?与其得罪你们,倒不如加入你们,日后在这道上也能多几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这句话大当家的肯定听过,这么说,大当家的应该能理解在下了吧?”李唐继续梗着脖子说着,旁边的楚天寒就知道傻乐,看来是决意看自己出糗了,李唐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心想:日后别让我逮住机会,要不然肯定要好好整治你一番。 谁知姜天和突然朗声大笑的说道:“哈哈,不愧是我闺女相中的人,倒是有几分骨气,我喜欢,来来来,快坐快坐,既然来了咱们马罗山,就都是自家兄弟,其实我早就让军师帮着打探你的底细了,你确实是青州人士,身上也带了些本事,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跟我这黑风寨比起来,还差得远呐,小伙子好好学着点儿吧。” “是是是,大当家说的是,小子我确实本事还不到家,日后还得跟大当家的多多学习,也好早日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 李唐落座,楚天寒也走下来坐在自己对面,姜天和心中思忖了片刻,问道:“军师,咱们那些货物可曾查点过了,别有什么差错,一会儿兄弟山头来了人,别不好交差啊。” “放心吧大当家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自从灵犀镇楚家覆灭之后,他郑家就把这块东西暗中接了过去,只是这群人不懂的其中奥妙,胆敢大白天的押运暗镖,真是不知死活了。”楚天寒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这个该死的刘一水,以前老郑在位的时候,对待咱们马罗山都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的,楚家更是别提,隔三差五就请老子的这帮兄弟喝顿酒,眼下郑家改弦更张了,楚家更是玩儿完,真他娘的晦气。”姜天和皱着眉头抱怨道。 两人说了一些有关郑家之事,原来,自打郑三友带着郑耀祖闯荡江湖之后,郑家镖局便有之前在晋阳城的大掌柜顶替了总镖头的位置,然而刘一水一上来就大刀阔斧的改章改制,将之前完全效忠于郑家的那批人边缘化,直至清理出去,郑家镖局的人也就换上了他刘一水的人,眼下的郑家镖局名存实亡,除了这个旗号还算能让道上的人认识以外,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他们所熟知的。 本来,刘一水也打算着将郑家镖局的旗号改掉,毕竟如今的郑家镖局是由他刘一水完全掌控,镖局改姓刘也可以,然而之前合作的老商户都只认郑家镖局的商号,对他刘一水根本就不在乎,为了保证这批老商户能继续提供生意往来,刘一水这才没把自家商号给改了,然而那些老商户所能提供的运押单子却逐渐的减少了,这让刘一水心里烦躁起来。 面对着生意的逐渐惨淡,刘一水苦恼不堪,苍州里其他的小镖局在这几个月里逐渐的风生水起,赚的盆满钵满,虽然现在还不能将自家生意替换掉,但长此以往也是迟早的事儿,他召集苍州大小镖局开了个会,就是削减甚至取消对绿林道的买路钱,一致对外,将生意赚的钱如数纳入自己口袋当中,小镖局面对着苍州的老大哥发话,在他面前自然装的是毕恭毕敬,然而背地里却阳奉阴违,继续着之前的规矩。 说的也是,既然这么做已经能让自家生意稳定,何苦要找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绿林道的麻烦呢?刘一水看着这群对自己笑呵呵的小镖局总镖头也知道不能全信,没有自己的率先作为,这群人是不可能听命于自己的,于是他便身先士卒,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敢在苍州押镖但不花钱开路的,大不了多出些钱雇佣些好手,一起负责押镖一事,只要开了个好头,他就不信那些小镖局不听他的。 饶是如此,刘一水依然不能改变单子越来越少的趋势,每月的花销由于外聘高手导致不减反增,正在他苦恼之际,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 当时恰逢楚家遭变,楚家原本的暗镖生意一时无人接管,这里面的油水可比之前做的那些生意厚了不少,刘一水瞅准机会,很快就将整个苍州的暗镖生意揽入麾下,昨天黑风寨所劫掠的那批货物正是刘一水所负责的一份暗镖。 通过昨天的双方对决不难看出,刘一水确实是在镖师这一方面下了血本了,若非李唐跟楚天寒暗中相助,黑风寨很有可能就此消失在苍州地界上了,这一仗下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刘一水认怂,将原本用来开路的银子一文不少的奉上,额外再加上一些东西赔礼道歉,事情也能解决,要么就是刘一水觉得自家底蕴还在,多花钱,多雇高手,严防山贼土匪劫镖,然而到底他会如何去做,现在还不为所知。 姜天和皱了皱眉头,跟两人说道:“这个刘一水真是太可恶了,要是他每一趟镖都有这么多高手在,那日后兄弟们的生计都成问题,真他娘的晦气。” 楚天寒眼睛稍微一转,当即说道:“大当家的,咱们一定要撑住了,整个苍州的绿林道也得撑住了,不能让刘一水的计划得逞,否则,日后各大商号都这么做的话,咱们山头上可就没活路了,专靠着打家劫舍很快就会被官府盯上,到时候在想像如今这般逍遥,可就难了。” “军师说的有理,唉,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啊,总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安排着去劫镖吧,昨天若非是军师你的周密安排,再加楚唐小兄弟的额外襄助,这才勉强将货物劫下,我黑风寨还损失了二十几位兄弟,减员三分之一,我黑风寨虽然不是什么大寨子,但好歹也算有名有号的,要是再来这么一回,说不准就要被其他山头兼并了,到时候弟兄们还得受苦受难,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大当家的不是已经通知了昨日帮忙的兄弟山头之人吗,等他们来了咱们再作商议吧,眼下的苍州新换了不少官员,弟兄们也大多对他们的脾气一时半会儿的摸不着,若是能相安无事,自然皆大欢喜,要是无端生事,要么打,要么逃,这么拖着左右为难,确实不是个事儿。” 楚天寒也跟着皱了皱眉,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姜天和听,没办法,自己现在屈居人下,决断权不在自己手里,姜天和有些优柔寡断,自己也只能好言相劝,虽说自己委屈在黑风寨只是一时的,日后若是有机会定会重整楚家声威,然而那都是后话了。 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响,李唐当即回身去看,门外走进来了十几个土匪模样的人。 第七章 大秤分金银 临近中午,姜天和派出去通知的人也回来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姜天和一早晨起来派人下山邀请的兄弟山头的绿林道,昨日也正是他们负责监视凤余镇的官兵情况,作为报酬,黑风寨答应给他们一半货物。 然而这几个人刚一走进来,李唐就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原来在这十几个人里面有一个人他认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护送自己夜间出灵犀镇的镖头张秀臣,没想到他能在那场变故当中活下来,而且还被安插到其他山头跟着落草为寇了,张秀臣一进来就看到了李唐,连忙躲在其他人的背后不去看他。 “姜大当家的好大的威风啊,就连郑家镖局走的哑镖都能劫了,我可听说了,他们现在每一趟镖出动的镖师都是个顶个的好手,就你们黑风寨这点儿家底子,还真能把事儿干成了,老子佩服,真是佩服啊,哈哈。”新进来的马匪之中的为首那人哈哈大笑的走上前来,直接奔着姜天和就来了,似这等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来东西的好事儿,无论是谁都难掩心中喜悦。 “哈哈,吴大统领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们黑虎寨打的一手好掩护,盯着凤余镇的官兵不出来,我黑风寨如何能做了这般大事,都是兄弟们齐心协力,才干了这么个活儿,来来来,吴统领快坐,来人呐,上酒,给黑虎寨的兄弟们接风!” 姜天和吩咐一声,接着就有人抬出了十几坛子好酒上桌,此刻,黑风寨上所有人都也已经起来了,姜天和居中而坐,飞天耗子姜飞儿坐在右手端,黑虎山吴统领坐在右手端,李唐挨着姜飞儿落座,楚天寒坐在姜天和的对面,张秀臣等其余人和黑风寨的弟兄另开了一桌,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就连喝酒的器皿用的都是海碗。 酒席宴前,姜天和领着一干人等连干几大碗,就连姜飞儿这么个姑娘酒量都是丝毫不差,敬了那个黑虎寨的吴统领里两碗酒后丝毫不见醉意。 喝至尽兴,吴汉三却有点醉意了,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开始泛红,只见他拽着姜天和的手说道:“姜大当家的,你们黑风寨劫掠郑家镖局一事,已经在咱们苍州绿林道传开了,不得不说做的真是够畅快的,他娘的,但凡是个做生意的,胆敢从咱们弟兄的山头过路,哪有不交过路费的,他刘一水就特殊?脑袋上长犄角了?也就是老子没亲临战事,要不然我非砍他个落花流水,老子手里的板斧可不是吃素的。” “是是是,武大统领武功盖世,天下能跟你匹敌之人屈指可数,下次再有机会让你们打先锋,我们这些人跟在后面吃饷,可好啊?”姜天和笑道。 “去你妈的,老姜,你这是小看我黑虎寨是不是,老子的弟兄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强战之人,要是我真遇到了他们,定要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你给我说说,他们这次派了几个高手,都是什么水准,说,老子接着就派人去干他!” “哈哈,也没什么,都是些臭鱼烂虾,只是不小心让他们咬了一口,平白折了我二十几个弟兄。”姜天和说着,端起海碗来一饮而尽,这次的损失确实有点太大了,差点让黑风寨的元气大伤,好在还有四十几人,也能勉强支撑一段时间。 “什么!折了二十多弟兄,这他娘的还叫被咬了一口?你这是被咬掉了一块肉啊,要是我损失这么多弟兄,恐怕我得心疼死,他们都什么配备啊。”吴统领继续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水准,就两个人等金丹,几个人等洞虚,其余的都是地等境,算不得什么。” 姜天和轻描淡写地说着当时激战之时所得知的郑家镖局武力配备,这让本来有些醉意的吴统领瞬间酒醒了大半,只见他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显然是被刚才姜天和所说的惊到了,要知道,但凡修为有点水平就能被世家大族甚至官家招去做事,最不济也能做个看家护院的护卫,落草为寇的这些,要么都是修为看不到前路的,要么就是被逼无奈的,想要出个高手很难,这群人都在山上无拘无束的懒散惯了,再去让他们刻苦用功的修行是做不到了,故而听到两个金丹几个洞虚出现在镖队里的时候被惊掉了下巴。 吴统领哑然失声了好一会儿,姜天和拍拍他受惊的肩膀,笑道:“吴统领,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莫不是又想起山下谁家的小娘,一会儿下去还得去寻人家,哈哈。” 吴汉三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打浑身打了个冷战,紧接着说道:“厉害啊老姜,就凭你们山上这个水平,能从两个金丹手里把东西劫了,你可以啊,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秘诀,让那几个金丹还没打就吓得腿软了,快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妙法。” “哈哈,吴统领你是不是喝多了,哪里来的什么妙法秘诀,这都靠我的两位贵人相助,一位是我的军师江寒,全程都是由他细密安排,由他用心指挥兄弟们攻守,另一位便是坐在我们二当家身旁的这位楚唐小兄弟,一手石子丢的那叫一个准,让刘一水的手下吃了个大亏,我这才侥幸获胜,将那几个高手斩杀,其余的臭鱼烂虾尽皆四散而逃。” 吴统领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看李唐,背负赤霄剑,面相上佳,看起来像个念书人,一身的浩然正气不像是能跟着落草之人,又走过去看了看楚天寒,一袭青衣青发离奇古怪,尤其是那一双青色的眸子仿佛能射穿人心,吴统领被楚天寒吓了个激灵,连忙落座,拉着姜天和的手说道:“哎呀老姜,你这都是从哪里寻来的高手,几日不见,我发现你愈发厉害了啊。” “哪有哪有,都是弟兄们的帮衬,要是没有弟兄们拼死一战,也不会有如今的胜利果实,来来来,喝酒,吃好喝好,一会儿咱们去看看东西,知道你要来,我可一直都没敢动啊。” 姜天和举起海碗遥相敬酒,吴统领将信将疑也跟着举了碗,然而不等他喝完,便急忙放下来说道:“走走走,快点去看看东西,我都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了,昨天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就惦记着你们到底得了点什么东西,走走走,快去看看。” “没想到吴统领这么猴急,哈哈,也好,那么咱们就先去看看,咱们两家分完了也好吃的安稳一些。” 众人旋即起身,朝昨日劫来的货物存放之地而去,马匹早已被黑风寨卸去了鞍辔,此刻只有七辆被绳索捆负的马车摆在这里,每一辆马车上都拉着三个大箱子,姜天和抽出佩刀,几下就将眼前的绳索砍烂,旋即打开了其中的一个箱子,然而他却扶着箱子面向吴统领,示意让黑虎寨的弟兄们先看。 吴统领带着众人纷纷向前,想要看看这里面究竟都有些什么好东西,一堆杂草横七竖八的胡乱摆放在箱子里,吴统领从一旁拾起根棍子挑着杂草,杂草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往外滑,突然,一些黄橙橙金灿灿的瓜子模样的东西落了出来,吴统领连忙捡起来查看,原来竟是金瓜子。 这一下就激起了所有人的欲望,纷纷想看其他箱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吴统领迫不及待地从一个手下身上抽出一柄钢刀,将另一辆马车的箱子也旋即打开,里面出现了好几个大冬瓜,吴统领的钢刀轻轻落下,切削着冬瓜的外皮,不多时从里面出现一块完美无瑕的碧玉白菜,众人心里欢喜,黑风寨所截获的这趟镖果然如同楚天寒所说的那样,这是一趟见不得光的暗镖,又叫哑镖,表面浮着一层掩人耳目的东西,里面藏着的都是一等一的好宝贝。 “嗨呀,姜大当家的,你们这一趟可真是掏上了,少说也值个几十万两银子,这可比咱们做一百年绿林都要赚得多啊,武某人真是打心底里服气,你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这趟镖里暗藏玄机的?” “吴统领,贸然打听人家的秘密,这就不太好了吧,况且人家都用箱子装着,我怎么会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只是咱们运气好罢了。” “是是是,是我有点冒失了,倘若我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玩意儿也就罢了,咱们哥儿俩平分就平分了,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里面都是贵重东西……”吴统领稍作停顿,凑到姜天和的耳边低声说道:“老姜,若是其他不值钱的东西也就罢了,郑家丢了这些这么贵重的东西,日后肯定会来找你复仇的,你看着办吧,别让弟兄们吃亏就行。” “哈哈,吴统领,你这就见外了不是?说好的一家一半,哪有反悔的道理?一共七车东西,给你四车,拉走,留给我三车就行了。”姜天和朗声说道,掐着腰一副慷慨解囊的状态,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吴统领所说的复仇一事。 “这可万万使不得,老姜,你可别想把麻烦丢给我,这些东西你给我一车就行,多了我也不敢收。” “那这样吧,给你三车,赶快拉走,免得夜长梦多,你看如何?” “行嘞,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那老子可就不客气了!”吴统领当即朝着张秀臣他们大声喊道:“弟兄们,抓紧时间套马装车,东西拉到咱们山头才算真到了自己手里,快快快!” 吴统领一连说了三个快字,显然已经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赶紧拉走才是正道。 “着什么急啊,咱们的酒还没喝完呐。”姜天和笑道。 “不了不了,改天,改天你来我哪儿,好酒好菜好招待,今天不行,我得赶紧拉走,免得夜长梦多啊,当兄弟的,有几句话必须要跟你说一声,你们这次的事闹得有点大,咱们苍州的绿林道都盯上你这批东西了,昨日已经有其他山头的人找过我了,兴许要不了多久就来找你了,你可千万小心点。”吴统领临到最后才将这番话说给姜天和听,也算是提醒了他一点。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黑风寨劫掠郑家镖局一事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整个苍州的绿林道都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的同时,也想占一份便宜,更何况听说了黑虎寨只是负责了个监察之职,不费一兵一卒的就得了半数,和黑虎寨搭界的山头急忙派人来打探细情,都被吴统领以没收到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给回绝了。 黑虎寨行事比黑风寨霸道许多,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绿林不仅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反倒被他骂了一顿,卖命的时候不见人,分好处的时候倒是都想跳出来分一杯羹,哪里来的那么多好事儿,还都让他们占了去,任谁心里也不服气,所以,吴统领在听到四车宝物之时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想要,但是担不起这么大的风险,遂要了三车,也算是跟姜天和他们平摊了风险。 李唐看着张秀臣他们远去的背影,笑道:“没想到这天下还真有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明明就是没出什么力气,反倒是得了一半的好处,真是笑死个人。” “你以为这一半东西是我白给他的?他吴汉三算个什么东西,我敬他一声叫他统领,要是不敬他,狗屁不是。”楚天寒冷冷的说道,身背后的姜天和倒是什么也没说,姜飞儿疑惑地看了看楚天寒,心里没想明白这番话究竟是为何意。 然而就当所有人准备回去跟弟兄们分东西之时,刚刚离开的吴汉三突然折返回来,给他的三辆马车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弟兄们也跟没命似的疯狂往这边逃窜,正在所有人都不解其中韵味之时,就听他大喊:“姜大当家的,郑家人打上来了!” 第八章 吴汉三危机 吴汉三带着张秀臣等人拉着三驾马车缓缓的朝山下走去,张秀臣在一旁跟他说道:“好啊大统领,咱们黑虎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得来这般好处,大统领吃肉,我们这些人也能跟着喝口香汤了,哈哈。” “那是自然,谁让咱们黑虎寨威名远播,吓得他凤余镇的官兵不敢出动呢,回去之后,这些东西都给弟兄们分了,也让弟兄们知道知道,咱们当土匪的也能拿到好东西。”吴汉三坐在马上,闭着眼睛吹着口哨,那表情别提有多悠闲了。 黑虎寨大当家吴汉三,本是这苍州山安镇上的一个屠夫,落草为寇之前,终日所做之事不过都是些菜刀切肉、大斧砍骨的粗鲁活儿,为人喜好行侠仗义,但苦于自己没有修行法门,后来有一次正在集市上卖完了肉准备收摊之时,偶遇了一个落魄刀客,那刀客头上戴着个遮阳的箬笠,帽檐儿使劲的压低,仿佛不想被人认出来似的,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了他的面罩,让胡汉三看到了他的脸色苍白,面露虚弱,好像是身上受了什么伤。 吴汉三心血来潮,将其接入自己家中照顾,那刀客起初并不想去,后来犹豫再三还是去了,面对着吴汉三对自己日常饮食起居的细致照顾,他的心里逐渐对吴汉三产生了些许好感,便传了他几招刀法以及修行要领,算是报恩了。 身为屠户的吴汉三自然是嬉戏若狂,起初手持菜刀将这几招刀法学了个大概,后来刀客的仇人找来,无奈之下只能遁逃,然而吴汉三一家却因此受到了灭顶之灾,最终也只有他一人活着逃了出来,越是逃遁,越是知道了外面江湖上对于修行的重要,然而用刀不符合他的性子,遂将刀法自己演变成了双斧,本来刀客传给他的那几招让他达到灵池不在话下,然而就是因为他不按章程的修改,最后也只是停在了金丹后期,距离碎丹仅一线之隔,但就是迟迟不能碎。 后来兜兜转转,在苍州各地转了好几圈,身上分文无有的他再也没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无奈之下,上山投了绿林道,随着他自己的身份地位在黑虎寨的逐渐提高,他的性格也发生了慢慢的变化,他开始爱惜羽毛,开始变得胆小怕事,他怕自己再回到原来的那般落魄,重新做一个孤苦伶仃的汉子,开始贪财,开始唯唯诺诺。 就当马罗山上派人前来告诉自己这番劫镖行动之时,吴汉三坐在椅子上犹豫再三,倘若是劫个小村落也就罢了,也不至于这般纠结,郑家镖局乃是苍州有头有脸的人家,官府岂能坐视不管?然而面对着巨额报酬,他还是心动了。 黑虎寨一干弟兄离着凤余镇还有十里远,吴汉三就让自己的人马就此埋伏,若真有官兵出动,他也能带人及时撤退,不至于丧了性命,就当马罗山上派人来给自己传达事成的消息之后,吴汉三哈哈大笑,讥讽着凤余官兵的不作为,嘲笑着郑家镖局的实力不雄厚,就此心满意足的等候黑风寨给自家分东西。 此刻,从郑家镖局劫掠的三车东西正在自己的人马看护下缓缓下山,最近黑虎山周边不是很太平,听闻有什么其他势力起来了,想要将自己取而代之,自家寨子离此地并不远,饶是三驾马车行动略慢,但也能保证天黑之前上山,一旦入了山,这些东西就是板上钉钉了。 然而就在他还幻想着用这批金银财宝做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山下有大批人马传来的响动,他立即派人前去查看,那人刚走不远就被一枚金镖当场打杀,吓得吴汉三大惊失色,连忙呼喊:“风紧扯呼!”将那三车金银就此丢在路旁,转身就朝着刚刚离开的黑风寨逃命,身后的弟兄还没来得及琢磨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场又被金镖钉死数人,这才也跟着自家寨主朝山上逃命。 及至黑风寨,他大声呼喊着救命,姜天和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吴汉三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只说自己在半山腰遭到刺杀,郑家人来了,然而他们连杀他们的人脸都没看清,根本也就不知道是不是郑家人。 姜天和当即宣告关闭寨门,全员准备参战,身先士卒的登上了山寨围墙,李唐跟楚天寒紧随其后,吴汉三这时候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也跟着登上围墙,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对自己进行了袭击,弓箭手拉弓至满月,等候着那批不速之客的到来。 不多时,有一支上百人的队伍逐渐的出现在了黑风寨众人的面前,看那打扮各色各样,有的身穿皮袄,有的破衣喽嗖,还有的更是单衣单褂,在这初春的寒风中略显单薄,三驾马车尾随其后,刚下去没多远就又被带上了山,那里是什么郑家镖局前来讨要货物之人,仔细看,原来也是同道之人。 姜天和微眯双眼,抱拳拱手,朗声道:“众位弟兄,各路朋友,在下黑风寨寨主,两角蔓的,不知这位兄弟何处惊扰了各位,还请出来讲话,先过过蔓儿吧。” 人群之中有一位扒拉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其他人朝前方走去,李唐站在高墙之上自然是能率先看到那人是谁,当他看清那人之后瞬间大惊失色,连忙往人后头躲,下面走出来的是一个持棍之人,那人看了看围墙之上的,也跟着抱拳拱手笑道:“我乃黑虎寨周围打秋风的,一脚门蔓儿,今日来此姜大当家的地界不为别的,听闻黑虎寨吴汉三跟大当家的做了笔买卖,江湖有道,见面分一半,得知吴汉三来此,我便率领弟兄前来寻他,不成想冲撞了姜大当家的,还请海涵!” “原来是道上的李兄弟,既然是来分东西的,何故打杀黑虎寨吴统领的部下,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于妥当了?”一脚门蔓儿,在土匪黑话当中即是李姓,两角蔓儿自然就是姜姓,双方见面各道姓氏,也算是承了道上的规矩。 “这吴汉三算个什么东西,占此黑虎寨多年,屁大点事儿都干不成,听闻这次马罗山弟兄劫了郑家镖局,却找吴汉三做帮衬,还允诺分他一半,姜大当家遵守承诺,义薄云天自然不必说,只是这黑虎寨上之人做的又是什么事儿,站在凤余镇十里外也算能起到作用?我等不服,将欲取而代之,日后再和黑风寨合作,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 李唐见到此人便躲在后头,自然是跟这人认识,这人就是之前在郑家大院户外和初入修行道的李唐搏斗三合,在楚家客房李唐住处里告诉他郑家失火一事暗含隐情的李厚宗,想不到他离开裴元英的校尉营之后也跟着在苍州干起了绿林道,李唐躲在人后看着下面的人,逐渐的也找到了另外的两个和自己交过手的人,王二麻和张三通,另一个人自己没见过,自然也找不出来。 他看着下面的李厚宗,心里顿时觉得这个人确实很有趣,明明是来跟土匪手里抢东西的,干的都是些不够地道的事儿,然而那几句话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来此就是为了惩奸除恶一般。 这时候,听了他们对话的姜飞儿感到心中不忿,愤愤然说道:“哪里来的宵小之徒,黑吃黑不说,还将道义大旗抗的如此端正,想也不是什么好人,我黑风寨不屑与这等恶徒为伍。” “呦,原来黑风寨上还有女人啊,久仰久仰,不知是马罗山那个当家的夫人啊?听闻黑风寨二当家年岁不大,身手矫健,恰好属鼠,道上人称飞天耗子,年岁应该与你相仿,你可是那人的夫人啊?” 李厚宗笑着说道,引得吴汉三突然怒火冲天,身后又有这么多弟兄给他壮胆,便大声呵斥道:“大胆,此乃姜大当家的爱女,黑风寨二当家飞天耗子姜飞儿,岂是尔等鼠辈所能提及?” “呵呵,既然是二当家的,还恕在下眼拙,认错了人,我在这儿赔礼道歉。”李厚宗不愧是脸皮极厚之人,当即打了个哈哈认错,然后面色一转,朝着吴汉三大声喊道:“但是你吴汉三又算个什么东西,哼,快快下来受死,免得我等兄弟受累,自此黑虎寨更名易帜,也好顺了这大势!” 姜天和见状不妙,出来解围道:“你们都是黑虎山上的地方势力,现下都在我马罗山的山头上,若是打起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我觉得也是不妥,奈何这厮一进黑虎寨就大门紧闭,我率一众兄弟曾在他门前叫阵数次,此人胆小懦弱,尽皆闭门不出,不是我夸口,他这黑虎寨我一个人就能将其干趴下,若非弟兄们个个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态势,我根本就等不了那么久,姜大当家的,劝你快些让这厮出来受死,以后的黑虎山就由我统率,我也不会找你们马罗山的麻烦,咱们还都是兄弟。”李厚宗有些不耐烦了,一屁股蹲到地上,完全就没把眼前这些人当回事儿。 “哦?听兄弟所言,要是我不将吴统领送出门外,你还要灭了我马罗山黑风寨不成!”姜天和大怒,黑风寨的弟兄也个个面露凶狠,姜飞儿更是忍不住想跳下去宰了李厚宗,唯有楚天寒面沉如水,一把将姜飞儿拦住,姜飞儿这才没跳下去。 李厚宗也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赔笑道:“哪能啊,我以后还想在咱们苍州绿林道上混呐,怎么会一下子得罪两家山头,姜大当家的,还请海涵,在下说错了话,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吴汉三今日不死,明日也将必死无疑,只要他敢出马罗山的地界,我定将其打杀,黑虎寨日后只能姓李!”说着,李厚宗气机迸发,朝着远处山头上的大石头就是一记棍子,石头顿时崩碎,黑风寨内众人尽皆被吓了一跳,就连姜天和都没了之前的威风,闭口不言,不知所措,吴汉三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倚在木墙上喘着粗气,生怕被李厚宗看见自己。 事到如今,还是看得出姜飞儿胆子大,她梗着脖子喊道:“这吴汉三今日本就打算运货下山,不成想被你们在半山腰拦住,不如我出个主意,各位听我一言,如何?” “二当家的,你们大当家的还站在这里,你说话算吗?” 李厚宗问道,这不仅是李厚宗想问的,就连李唐跟楚天寒也想问,刚才那一记棍法气机爆发,楚天问乃是人等灵池境,若是要他这么来一下,恐怕自身元气会消耗殆尽,然而李宗厚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仍然谈笑风生,显然至少也得是元婴境了,在这马罗山上除了李唐以外,还没有人能跟一个元婴高手一对一硬碰硬,这也让他相信了李厚宗绝对有实力独自一人单挑整个黑风寨。 姜飞儿继续说道:“我既然是黑风寨二当家的,自然说话算话,你且听我的办法是什么,听完再下结论不迟!” “那你说吧。” “你率领你的弟兄让开道路,将那三车货物归还吴统领,等他带着东西进了黑虎寨,这事儿就和我们马罗山半点关系都没有,要杀要剐,你说了算,和我们无关,你觉得如何!” 姜飞儿将自己的办法说了出来,姜天和为人讲义气,伸手准备拦一下姜飞儿,却被她一巴掌打落,吴汉三应声跪地,对着姜天和不住的恳求,然而姜天和一言不发,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么做确实能摆脱自己山头的危险,他看了一眼军师楚天寒,楚天寒也是无奈地点了点头,吴汉三已经是人家案板上的一块肉了,必死无疑。 吴汉三临死之前还想挣扎一下,站起来哭丧着大喊道:“李统领,我投降,可否饶我一命,我有宝贝,可以告诉你埋在那里,求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不死……”霎时间,磕头如捣蒜。 然而李厚宗笑了,说道:“似你这等没用之人,要了何用,杀之岂不畅快?哈哈。” 第九章 今日无我(求收藏求推荐) 春天已经来了,只是西北的春天来得总是稍晚,山脚下斑驳的新绿悄悄破土,极力的想将春天到来的消息传达给苍州人听,然而这凛冽的寒风却仍不减,多愁善感之人看了这些疾风中的小草,难免会使得他们心疼,山上常年有几株挺拔的青松点缀,上面的积雪已经融化了,只是这份寒意还不见退却。 马罗山后山,姜飞儿正跟李唐闲坐在悬崖边观风景,乍暖还寒的春风无情撕扯着两人的脸颊,李唐因为自身修为高深而不为所动,姜飞儿反倒被吹红了脸。 李唐看了看身边的姜飞儿,风太大,吹落了几滴本不该属于她的眼泪,他笑着为其擦拭,姜飞儿躲闪几下,最终还是让他帮着擦了擦,李唐笑道:“果然,世间言语有很多,一个女子的脸红便能胜过万语千言。” “胡说八道,老娘是被大风吹迷了眼,这才跟着掉眼泪的。”姜飞儿狡辩道,她自幼出生在土匪窝里,自然对李唐刚才所说的那般文绉绉的话不为所动,更是不理解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言语很多,那个脸红胜过千言万语的,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只是喜欢在这大风天里,坐在悬崖边上,感受着风流过自己的躯干,仿佛能穿透自己一般游走在四肢百骸,留下无尽的舒爽。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为何总是言语粗俗不堪,就不能和山下那些寻常女子那般,即便做不到小家碧玉,温文尔雅,但吃饭的时候,别总是一个腿踩在凳子上,说话的时候别一口一个老娘,行吗?” “不叫自己老娘那叫什么,难不成称呼自己老子?老娘本来就是土匪,哪来的那般乱七八糟的规矩,我最看不上的就是山下那帮娘们儿了,笑的时候还得用手绢挡着自己,生怕被人看见似的,一点都不大气,老子光是看着就烦死了。” “哈哈,算了,你还是爱怎么叫怎么叫吧,我不说还好,一说更是变本加厉了,算了算了,你还是叫自己老娘吧,至少听起来还算顺耳。” 李唐无奈,自己也是第一次跟土匪打交道,更是跟土匪当中的女土匪打交道,到底怎么办自己还真是不知道,还是少说话为妙吧,万一惹得她一个不高兴,搞不好要提刀干他了。 “怂包,我就纳闷了,昨天在山寨门前,形势那么不好,我好说歹说才想出一个办法来说与他们听,但是他们显然都不配合,尤其是那个吴汉三,这个老混蛋,一把年纪了,胆小如鼠,不就是死嘛,谁能逃得过一死?就那么怕,无论我怎么劝都劝不了,门外那帮人更是随时都想冲进来,为什么你一出面就让那帮人退了去,难不成这是你们读书人的本事?还是有什么秘诀?快说给我听,要是有用我也跟着学学,日后壮大山头,说不准还能为山寨多立些功。” “哈哈,哪里来的什么秘诀,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肚子里除了有几本书以外,其他就没什么了,只是读书确实有些好处,你能在书中看到一些你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什么东海鲛人,剑南桃花儿毒瘴,两辽的风雪,嘉陵江的波澜壮阔,单凭想象,便能感受天下一应事物,也是一桩美事啊。” “呸,你这个怂包,又想骗老娘读书,我也见过读书人,整天背着个书箱子,咿咿呀呀地念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唱词,到头来管个屁用,人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娘可不上你的当。”姜飞儿双手抱在胸前,扭过头去不再搭理李唐。 “难怪你看不懂,唉,你不读书我说了你也不信,算了不说了。” 李唐旋即闭上眼睛,张开臂膀盘腿感受着那股强风带给自己的感受,姜飞儿见状也跟着张开胳膊,人的心胸打开之后,很多事物都会随之改变。人们常常形容一人气量小用心胸狭隘一词,殊不知人在张开臂膀的时候有利于心胸的扩张,胸怀也会随之扩张。 不知不觉间,李唐想起了昨日李厚宗叫嚣一事。 黑风寨面对着李厚宗的不依不饶,确实也没什么好主意,姜飞儿所提出来的办法也不失是一种可行的办法,然而吴汉三就是死活不配合,无论如何都不下山,李厚宗继续叫嚣道:“姜大当家的,还能不能行了,要是天黑之前吴汉三不出山门,我可就带人强攻了啊,占不下黑虎寨,无意之间占了你马罗山,可别怪我下手没轻没重。” 姜飞儿心里焦急,这边还没把吴汉三安抚住,连忙回头跟李厚宗解释道:“催他娘的什么催,日落时间还早,稍微等一会儿会死吗,我已经在帮忙劝说了,一会儿就行了,刚刚已经松口了,都被你打搅了,老娘又得重新劝,真是麻烦。” “好好好,既然二当家的发话了,那我们就再等等,二当家的别着急,日落之时谈不成,你以后跟着我做个属下也行啊,弟兄们是不是啊,哈哈!”李厚宗起哄道,身后的上百人也跟着起哄,此刻他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东倒西歪、倚靠瘫坐,横七竖八的倒在黑风寨门前。 倘若换做姜天和来跟他谈的话,李厚宗不会给他这么长时间,更不会让人指着鼻子骂,但劝说他的是一个姑娘,看岁数和自己差不多大,这世上当土匪的人很多,但是女土匪却不多见,李厚宗给足了她面子,当然,要不要一同拿下马罗山,这个话要单说,他的本意仅是拿下黑虎寨而已。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春日的夕阳来的格外的快,眼瞅着天边的红霞升起来了,吴汉三这边就是无论如何都不动身,姜飞儿气急败坏,扬起自己的长刀准备砍死他,姜天和立马上前拦着,这一闹不要紧,吴汉三也摆出架势痛骂马罗山忘恩负义,于危难之际不帮弟兄一把,骂声难听至极,黑风寨上的人顾忌他的金丹修为,都也不敢还嘴。 这时候,李厚宗倒是等的不耐烦了,说道:“行不行啊,不行说个话,再有半刻钟的时间太阳可就落山了,到时候怎么着,我可就不知道了。” 随着李厚宗话音落地,门外之人也开始跟着抱怨起来,门内之人急的抓耳挠腮,楚天寒也没办法,打铁还需自身硬,自己确实打不过人家,若是不这么硬碰硬还好,还能用一些手段将其慢慢削弱,但是就这么面对面的来,人家又不听劝,除了硬刚别无他法,急的楚天寒连连朝李唐看去,李唐一笑,心领神会,当即走了出来。 他扫视一周,对着山下笑道:“李统领,在下楚唐,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先行退去,你们在这儿,吴统领恐怕是不肯下山去了。” 李唐的出面也让李厚宗心中大吃一惊,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李唐碰上,竟然还化名楚唐,无论姓名如何变更,这相貌自然是没变的,虽说江湖传闻有人皮面具可更替面容,但是价格极贵,且有价无市,两人曾比试过三次,郑家院墙外的李唐还是个不会招式的新手,校尉营里的李唐靠着另类方式侥幸赢了他,在灵犀镇楚家最后一次的比试两人真刀真枪的打了一架,自己跟他的比拼打了个平手,互相占不到什么便宜,然而这几次见面的前后时间差都不多,依照这个速度,这次重新相遇,自己恐怕是打不过李唐了。 “你能保证他下山?” “自然能,要是不信,咱们俩比试一番,我输了,任凭你处置,你输了,就此下山,黑虎寨也不得造次,如何?”李唐微微一笑,论打斗,此时的李厚宗自然是打不过自己的,要是真的打起来,刚好也可以领教一下自己到底比他的修为高多少,要是不打,那正合他意。 “打架就算了,我的目标不是你,既然你说了,我姑且信你,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这有何难,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你最好能收编黑虎寨的弟兄,至于吴汉三的生死我管不着,如何?”李唐看了看面露愁色的张秀臣,此时他已经是吴汉三的属下,若是吴汉三身死,不知道以李厚宗的脾气到底会如何做。 “呃,这个……”李厚宗稍作迟疑,他在想这些人对自己的用处,自己带的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嫡系,黑虎寨就不一定了。 “怎么了,这事儿很难办吗?” “难办倒是不难办,但是黑虎寨上的人对我没啥用,我有这一百多弟兄,日后自行招兵买马就是,收来的黑虎寨人顺不顺从我还得两说,这么的吧,吴汉三我必杀他,黑虎寨的人手我给你们送来,你们把他们收编了就是。” “如此甚好,你们先退下山去,一会儿我会让马罗山的弟兄们绑着吴汉三下山,你们不得动手,我的弟兄们会护送他们进黑虎寨,你们大可先去黑虎寨门前等着,待我的弟兄带着投奔之人出来,你们冲进去占了他的山头,这些你可愿意?” “既然有你一言,那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听你的就是了,弟兄们,撤!” 李唐眼看着人潮退去,孤身一人走至吴汉三的身边,吴汉三惊恐万分,手上胡乱的招架着李唐对自己伸过来的手掌,然而却怎么都不能打乱他的方向,只是轻轻一掌拍在吴汉三的额头,也仅是轻轻一掌,吴汉三就像迷了一般身子摇晃起来,随后跌倒在地。 楚天寒当即示意让人将其绑起来,然后悄悄跟张秀臣低声了几句,谁也没想到,吴汉三带来的十几个人里,除了被李厚宗击杀的四人外,其余九人当中有八人就此留在了马罗山,张秀臣听从安排跟着马罗山的弟兄回去报信儿,为了表示道义,随行之人还将那三驾马车一并带去了黑虎寨,至此,这番乱事告一段落,马罗山的姜天和也在无意之间扩充了近一倍的势力。 狂风突然停了下来,姜飞儿当即睁开了眼睛,她好奇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在张开臂膀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冲动从心底油然而生,说不上是欢喜,也说不上是讨厌,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有无穷的秘密,亟待自己努力挖掘。 你说他不会武功,一手石子丢的郑家人转胜为劣,你说他书生无用,轻轻一掌便使得自己苦劝良久不成的吴汉三就此倒地被俘,你说他胆小怕事,自己叫他怂包是因为他之前确实表现了这么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 多少弱者装腔作势强装脸面而因此丧生,多少书生无用却高声疾呼唤醒芸芸众生,多少卑贱懦弱之人能在危急关头迎风而上破除眼下万难,多少强者恃才傲物最终惨死沙场,往事如浪,在层层涟漪的包裹之下,不见往事皆是当下之事,不见古人亦是当下之人,事物总是随着一层一层的外衣包裹而被错认成其他,这些都是无奈之举,圣人遵循天地变化而探寻其中本质,无论表象何等复杂,其核心总是很质朴的东西。 李唐悠悠的睁开眼睛,风已经不知道停了多久,姜飞儿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他笑了笑没说话,反倒是姜飞儿率先说道:“果然,老娘就说嘛,像你这种怂包还是笑起来好看,以后没事儿多笑笑。” “这不是我对你说的话嘛,怎么突然就用到了我的身上?”李唐苦笑,没想到又遇到一个脸皮厚的。 “老娘征用了,以后凡是老娘觉得还不错的东西,统统征用,你也别婆婆妈妈的不像个老爷们儿,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说完,姜飞儿磕磕绊绊地朝黑风寨走去,脚下的步伐凌乱,一会儿小步蹀躞,一会儿大步流星,看到李唐那叫一个无奈。 突然间,狂风又起,李唐正对着狂风笑道:“今日无我,唯清风,彩云,飞鸟,碧草,值此四样,可破愁肠,斩惊慌,灭忧伤而平彷徨,我居其中,心如止水。” 第十章 道祖风韵 李厚宗顺利的接管了黑虎寨,然而他做了一件特别不地道的事,就是将吴汉三的脑袋在苍州各大山寨里传了一遍,自此宣示着苍州绿林道上有了他李厚宗一个名字,也开启了高手入绿林的先河,这被天下各方派系所耻笑不说,同时,不少名门正派也对绿林道彻底划清了界限,表示井水不犯河水。 听闻此事之后的郑家镖局新任总镖头刘一水顿时没了脾气,本来还想着找人上山能将这些货物要回来,听闻一个元婴高手坐镇了黑虎寨之后,各路镖师表示都不想触碰他的霉头,天等高手自然是不屑于跟这些土匪打交道,无论出多少钱也不会为他们做这般得罪人的事,无奈之下,刘一水只好挨个山头的给各大山寨送钱开路,花出去的钱不计其数,终于算是保住了自家商路。 身在马罗山黑风寨的李唐听了最近绿林道的变化过后,忍不住的无奈摇头,一个李厚宗其实算不得什么,元婴而已,天下又不是没人打得过他,然而让他真正无奈的是李厚宗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有能力将李厚宗的底细抹平送入校尉营,也有本事让李厚宗在绿林道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天下太平,这未免也有点太过不可思议了。 那日双方对峙,李厚宗见了自己的面之后便松了口气,也算是卖给了自己几分面子,由此观之,李厚宗跟自己并没有什么过节,只是有几点可疑之处,其一,李厚宗为何离开校尉营之后投了绿林道,地点还选了苍州这个地方,其二,李厚宗自打从楚家离开之后便再无消息,此番出场带了足足一百多人,莫非都是他背后那股势力所安排给他的?其三,既然来投绿林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去收编,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想做大。 此刻,李唐正坐在黑风寨的聚义厅里喝酒,黑虎寨的弟兄们在张秀臣的带领下都来了,为了尽地主之谊,姜天和安排酒宴给新一波的弟兄们接风洗尘,一碗酒入肚,心想着短时间内自然是想不明白这些事了,暂且不去管他,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些累了,他跟桌上的人告辞,转身便离开了酒宴。 刚一出门,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李唐定睛一看,竟是姜飞儿,再看她的打扮,头顶上横七竖八胡乱插着几根钗子,头发也说不出的乱作一团,身上原本的那套狐皮衣服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此时穿着的竟是淡红色女裙,只是她不知道这女裙的各种配饰,穿在身上歪歪扭扭,她学着身下姑娘那般手里拿了一块丝帕,轻轻遮在自己脸上,脚下的步伐也是混乱不堪,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将自己绊倒。 “飞儿统领,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啊?”李唐问道。 “怂包,你快看看,老娘这么穿好看吗?”姜飞儿脚下绊了一下,踉跄几步来至李唐面前,脸上的丝帕随着踉跄而显露出她的本来面貌,脸上涂着两大坨红妆,活脱脱像极了某神仙画本里的精怪。 “这……你叫我怎么说呢,再好看也不是这个看法啊,你怎么这幅打扮,是要跟谁见面吗?” “这不是你说的,老娘身上的土匪气太重了,要老娘学着山下的娘们儿那般穿衣打扮,可真他娘累,光是这身衣服就穿了大半个时辰,而且还不合身,烦都烦死了。”姜飞儿气恼,一屁股坐至李唐身边的台阶上。 李唐微微一笑,也跟着坐了下来,说道:“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去跟弟兄们喝酒,原来是偷偷学着打扮妆容呐,这事儿吧,不能急,得一点一点来,你这一步到位,可真够倒胃的。” “哼,老娘昨晚还让军师教着识字,昨晚上已经把自己的名字学会了,我写给你看。” 说着,姜飞儿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拔出一柄钢刀来就要朝地上写,李唐见状哈哈大笑,真是够难为她了,能把一个整天喊打喊杀之人劝说的注意自己的外表形象已经不容易了,没想到她还去学着写字,然而她的一身土匪习气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写字也不用笔,抽刀就在地上劈砍,不多时,地上出现了两行四个字,分别是羊女飞儿。 “快看,我写的对不对。”姜飞儿瞪大眼睛盯着李唐,准备迎接他对自己的肯定。 李唐看罢,收敛笑意,紧着说道:“先不说字写得如何,单说这抽刀练字,就有了当年一位用剑高手的风范,相传,道门老祖陈真人在从苍州进入西蜀的路上,有一道拦路的天堑,两边山势险峻峥嵘,形成一线天之势,好巧不巧的山石滚落,还将这一线天堵住了,若是要只身通过,怕是要经受一番挫折,道祖感念苍生苦难,一剑便将巨石砍碎,又一剑将一线天道路拓宽,原本只容许一人通过的小路变成了车马可行的大路,并在绝壁题词,一剑斩天堑,横通两绝山,传下了一番美名佳话。” “哼,什么天堑,什么两绝,说的就跟你亲眼见过似的,这世上真有这般神通广大之人?我在苍州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过。”姜飞儿没好气的说道,自己只不过是拿刀砍了几个字出来,搞得李唐丁零当啷扯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听又听不懂,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没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黄岚一朝咱们都没见过,难不成你能说他不存在吗?哈哈。”李唐哈哈大笑,一笑姜飞儿的无知,对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不明觉,二笑她目光短浅,天下之大什么事不会发生呢?拘泥于苍州地界,不知道会错过多少有趣的事,然而转念一想,她毕竟是个一出生就跟这群没见过太多世面的土匪待在一起,格局小了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自己也曾告诫她,一个姑娘不要整天喊打喊杀的,对江湖上那些一流高手有所不知,也无需怪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恰好楚天寒从里面走了出来,姜飞儿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本来自己今天有意的梳洗打扮,就是为了做给李唐看的,要不是他跟自己说那番话,自己肯定也不会这么做,然而女裙胭脂,金银簪子流苏裙摆都弄好了之后反倒被他讥讽,这难免心中生了些闷气。 “军师,你快说说,老娘这一身打扮好看不好看!”姜飞儿饶有兴致的站起身来,还故意的原地转了几个圈,显摆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楚天寒看着她的那副神情微微一愣,嘴里磕磕巴巴地说道:“好看,二当家的今日打扮着实好看许多,只是在下不敢多看,二当家的还是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吧,若是让山里其他弟兄看了,心里生了非分之想,二当家的此后也会麻烦不断的。” 姜飞儿朝着李唐一扬头,神气十足地说道:“老娘就说好看吧,你还说不好看,有眼无珠,真是白瞎了老娘的一片苦心,呸!”说完旋即转身,听从楚天寒的说辞去换衣服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好看了呀……”李唐在姜飞儿的背后大喊,然而人早就已经跑远了。 李唐抬头问楚天寒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说服飞儿换女装的,换就换吧,还来了这么一副打扮,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也真下的去嘴,这般夸耀她。”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昨日跟二当家的在后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怎么会引得她大半夜的来找我,让我帮着给出出主意,今日要如何做才能让你觉得她有所改观,说到底,是你在引发的这桩惨案发生,我充其量就是个推波助澜之人罢了。” “哈哈,都有错都有错,你看,你教的人家写自己的名字,羊女飞儿,人家可是用大刀一笔一划的在地上砍出来的,不知道你昨夜教的时候可也是用的刀啊?”李唐一指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坏笑着说道,徒弟出门丢了人,自然要埋怨当师父的教的不行。 楚天寒看了看地上的字,朗声笑道:“吼吼,倒是有些道祖陈专的风范啊,不错不错,二当家的大气十足!” “哎我说楚天寒,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夸人了,在楚家的时候你可是一副高冷的姿态,任谁你都不放在眼里,怎么来了马罗山,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修为不怎么涨,倒是拍马屁的功夫水到渠成啊。” “此一时彼一时,在楚家我是玄堂堂主,暗中帮助天问统领楚家四堂,若是平易近人,恐怕我爹都不会容我,此时下榻别人家,自当好说好话,况且我来此是带着目的来的,你以为我真的想落草为寇?我楚家之前好歹也是大家大族,怎么会就此跌了身份。”楚天寒小声说道,不时的朝背后聚义厅里正在喝酒的人看去,生怕被人听到。 “跟我猜的八九不离十,楚家大部分人都在两辽修筑城池,来此地扩张势力从天下四方来看,确实是最合适的地方,朝廷怎么也不会想到,楚家逃走的那批人还敢在苍州地界建立势力。” “哼,三爷和天问两人都在不同的地方互相构架着自己的势力,只有我留在苍州,本来按照计划,不出三年,整个苍州的绿林道都会听从我的指挥,然而眼下黑虎寨事变,领头的李姓统领身手不俗,事态已经略微有些超了我的掌控了。” “这么说,姜天和和姜飞儿日后也会在你的统领之下?还是说……咔。”李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听楚天寒这么说,自然不会屈居黑风寨就此当个军师了事,他的目的是整个苍州绿林道! “姜天和?这个人我调查过,以前好像从过军,其他的不得而知,至于是怎么落的草就更是不知道了,他这个人,重情重义,昨日对待吴汉三之时你也能看得出来,胆子也不小,在我的精密筹划之下也敢动郑家镖局的暗镖,然而唯一一点,就是脑子里缺了点货,说白了,就是容易撺掇,受不得别人鼓吹,他的这个闺女倒是还行,但缺乏眼界,自然也难成大器。” “你是想逐渐的建立自己的威望,趁机夺权吗?” “不,你想的太复杂了,苍州地界,四郡八府八十余县,不是只有小小灵犀镇和狭长的晋阳城,大小山头林林总总大概有四五十座,大寨子没有,都是小寨子,凑起来大概也有四五千人的样子,若是能将他们尽数归拢,也算是不小的一股势力,我想趁着此时咱们黑风寨新收兵马,不日讨伐附近的两座山头,到时候让姜天和受点伤,我也能就此上位。” “一群杂毛兵,单是裴元英的校尉营就能把你们都给挑了,这些人有什么用呢?”李唐好奇的问道,受过训练的士兵比这群土匪强之万倍,靠着这群人恢复楚家,简直比登天还难。 “自裴元英走后,校尉营也就取消了,不得不说,当年裴元英率五百人清缴苍州大小山头,做的可真是够绝的,把咱们苍州的绿林道元气打散了,至今都没能恢复,若非当年的山头互相报团取暖,打退裴元英数次,说不准如今的苍州已经没了绿林这一说法了。” “那你都安排好了吗?” “张秀臣今日便会离开黑风寨,前往其他寨子继续给我当探子,除黑虎寨这一个变动以外,其他还算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楚天寒眼神坚毅,仿佛看到了楚家恢复大计仿佛不日就可达成。 “那就好,那就好啊,恰好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去哪,跟着你们看几天的热闹,到时候再离开,日后见了天问老弟也能说上些他大哥的风范。” 两人就此无话,盯着前方空地默默发呆,一个在想着如何一统苍州绿林道,另一个想的却是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天下之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李唐也想做些事,眼下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无数往事入怀,绣衣御史,斥候将军,张玄,叶无痕…… 第十一章 机会来了(求收藏求推荐) 几日后,被扩张之后的黑风寨依着楚天寒的想法,踏上了一统苍州的旅途,为了表达兄弟情义,马罗山先是帮黑虎山上新来的人将旬日里交情不和的山头清缴了一番,而后便对着周边小山头开始了兼并。 李唐在暗中出力,协助马罗山队伍扩张,同时也收编了几百人的队伍加入进来,后来在和一处有着刚开灵池不久的山匪头子打斗之时,姜天和受伤不能再战,便先回了山寨当中暂歇,这就导致楚天寒和姜飞儿的位置上略微尴尬,然而一切进展的还算顺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终日和山匪们的参斗,时间也渐渐地从初春到了盛春,山花烂漫,草木渐渐繁盛,弟兄们虽说连战连捷,士气大盛,然而也需要休息,这一日,楚天寒带人重回马罗山,短短两月时间,楚天寒荡平了晋阳城辖区范围内的所有绿林好汉,从此一家独大,也导致苍州其余州府郡县的绿林对这块空出来的地盘垂涎欲滴,这也间接导致其他州府的同道中人变得不安分起来,不仅在当地为非作歹,还频频向这边伸手,逼得当地官府下令严查,这才保住了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 马罗山因为人数的扩张,导致山上的地方不够用,此刻,一直修养的姜天和率众重新修理山寨,搭建临时住所,忙的不亦乐乎,楚天寒李唐还有姜飞儿三人闲来无事,一同前往后山赏春景。 “可以啊军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把我马罗山黑风寨的威名传遍了整个晋阳,手下弟兄扩张了近十倍,我爹之前还念叨过,啥时候把咱们寨子扩大一番,提高点道上的影响力,可惜他一直都没做过,口口念念地说谁家势力大,那家不能动,谁谁谁又怎么着了,还是咱们军师爽快,说干就干,老娘只管指哪打哪,真是痛快啊!”姜飞儿笑道。 “二当家的谬赞了,我只不过是顺应形势,明白这里面的道道,苍州绿林一盘散沙太多年了,哪像其他道台那般公推一个领头者,带着大家能相安无事,也能逍遥快活,就咱们苍州这般胡闹,不出几年官府就可逐一击破,届时,苍州便会再无绿林一说。”楚天寒眼望前方悬崖,淡淡的说道。 李唐走至楚天寒的近前笑着问道:“苍州没了绿林道还不好吗,百姓就此安居乐业,再也不必担心白天晚上的有坏人为非作歹,这还不好吗?” “没有绿林好汉的震慑,你以为百姓会跟你想的一样受到福泽恩惠吗?且不说蛮横乡里的恶霸会如何,届时捕快没了事做,肯定还会想其他方式找点事儿做,那些商户也会因为没了绿林的保护,大鱼吃小鱼,导致富足的愈发富足,穷苦的就此不能翻身,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安居乐业吗?” “好嘛,做个土匪还这么大规矩,也不见你们为他们做些什么事儿,就每年吃点孝敬钱,冷眼旁观,就能起到威慑的作用了?”李唐哑然,楚天寒的说辞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自古以来,百姓闻言山匪盗贼尽皆望风披靡,逃命都来不及,哪里来的对他们的恩惠之谈。 “有我们在,恶霸便不敢僭越。” “也是,恶霸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天底下难不成还有比土匪更深的称呼吗?”李唐愤慨,楚天寒的这一番狡辩完全就是为了给自己正名,他还真就不信,没了绿林道天下就会因此产生纷乱,那朝廷刑部每年花费那么大力气剿匪抓人又是为何? 楚天寒白了一眼李唐,一记胳膊肘杵在李唐前胸,然后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姜飞儿,李唐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原来,楚天寒的这番话是说给姜飞儿听的,在黑风寨这么久的和姜飞儿接触下来,和真假并无关联。 “你们俩别说了,我知道我是土匪,可我打从生下来就在这土匪窝里,我有什么办法,我爹曾经说过,假使天下有他的容身之处,谁又愿意来落草为寇呢?你们在这待着吧,我走了。” 姜飞儿面无表情的说道,刚有暖意的盛春时节顿时让两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和,反倒觉得心里生了几分寒意,李唐不好意思的摸着头,楚天寒坐在那里接连叹气。 “唉,不应该啊,李唐,你最近都在干什么,说话没遮没拦的,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任谁心里能舒服了,不对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耿直了,不像你的风格。”楚天寒怀疑的问道。 “我什么风格,我爹是当官的,虽然被抹了,但也是当官的,我怎么会跟土匪待在一起这么久,那么多的圣人书都被我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很讨厌飞儿吗?” “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奇怪,每次见到这些人都感觉戾气太重,引得我莫名的烦躁,我也知道,在山上这么长时间以来,黑风寨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我心里还是对土匪二字有所芥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哼,这就受不了了?日后你若是真的入了江湖,形形色色的什么人没有,若是仅凭个人喜好做事,那这天下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之前郑耀祖几次三番的辱你,也没见你对他生了多大怨气,还在人家落难之际鼎力相助,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冷嘲热讽,说到底,都是你的心在作怪,倘若有一天你能见几个高僧比丘尼,跟他们好好聊聊,知见障有时候比无知来的更加可怕。” “知见障?难不成圣人所说的不与小人为伍是错的喽?” “不是这么说,你在长生山上待了那么久,山上的道士真人就没给你讲过些什么吗?天下人分几等,一等人凭喜好做事,不顾其他,距离道门十万八千里,一等人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身处道门之外,但不见道的踪影,还有一等人承天做事,身在道门之中,居变化之内,却能如鱼得水,最终窥见天门之所在,你好好想想,这里面都有什么区别。” 楚天寒就此不再说话,留给了李唐考虑的时间。 所谓天地之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不会因为这个人富有而不被雨打,也不会因为这人贫穷而多享受片刻阳光,所以,天地是无所谓公平的,同样也是无所谓不公平的,他不会因为你的享受而多赐给你些许微风,也不会因为你的谩骂而停止下冰雹。 所谓这三等人,并非一杆子将人钉死,其实是随时可以转变的,正如李唐,在灵犀镇上为了郑家一事左右逢源,做了他应该做的事,居于中等,而刚刚面对姜飞儿之时,不管不顾的胡言乱语,将一个姑娘的柔弱内心击了个粉碎,居于下等,反倒是围绕杏林书会,凭借自身才华而大放异彩,获得“鲤鱼才子”之称,顺应了读书人的心里所想,所居上等。 经此一看,李唐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逐渐的迷失自我,他已经忘了最初的本我是要做些什么了,后来将自己裹在麻烦当中,在不断地解谜破题之际,一个有为少年逐渐的蜕变成一个无脑青年,好在李唐聪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些事。 “原来如此,酒不醉人人自醉,景不迷人人自迷啊。”李唐恍然大悟,瞪大眼睛感受着那股不可思议的洞明心性。 “想明白了?什么时候下山啊?”楚天寒笑道。 “不知道啊,这个我还需要点时间去思索,我一直盘算着去跟监视我十几年的绣衣御史碰一碰,然而还没得着机会,他们也不是我想碰就碰得到的,所以就耽搁了。” “机会总会有的,我在苍州闹得这么大,说不准就会被那群绣衣们盯上,倘若到时候我黑风寨有难,你还得帮着出面平事儿,这个巨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说道绣衣御史,我一直有个事儿想跟你说说,有关赵小五。” 李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准备将这件事完完整整的告诉楚天寒了,赵小五之前是通过自己的举荐进入的楚家,在进楚家之前完全看不出他有加入绣衣们的资格,嘴笨,身子也笨,唯一有一点好处,就是好学,在楚家跟着那几个神探学了不少本事,临近楚家覆灭之际,他已经有了乙等密探的本事,然而入门的时间说起来并不长,也就三四个月,之前还以为是因为他的好学而导致的突飞猛进,现在想想却并非如此。 倘若赵小五从一开始就怀揣着绣衣的本领进了楚家,那他在楚家的一切也就都合理了,然而还有一点值得怀疑的是,要是裴元英打从一开始便知道他是绣衣的人,那他怎么敢派遣裴六去刺杀他一家?楚天问曾说,一个人要是不想被对方查看自身的修为,便可以用自身元气将外露的气机锁住,从而达到对方不能查看的目的,赵小五一家人入楚家大门之前,自己可是亲自查探的,他母亲并无修为,他也只是一个地等的武学入门之人。 而且隔壁陈老四也说了,他与青儿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的,如何会有时间给到赵小五去参加绣衣御史?陈老四是李宗业那时候的人,自然不会说假话,唯一一个可以让赵小五参加绣衣行列只有他去晋阳从军被拒的这么一个时间差,陈老四已死,自然是不能找他问明当时有没有跟着他一起去晋阳城了,要果真如此,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听完李唐将自己的怀疑说完之后,楚天寒冷笑一声,缓缓说道:“事后诸葛,绣衣御史规矩森严,以裴元英的那点子智慧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充其量也只是他在你接赵小五入了我家门之后才明白过来的,赵小五确实是个人才啊,隐藏的够深,连我都给骗了过去,此人兴许并非是什么地等之人,说不准是个比你的修为更高的人。” “怎么可能!” “没听过市面上有人皮面具一说吗?或许真正的赵小五早就死了,留下的是一个绣衣,而且是个高手,高到可以随意控制自身气机,把握自身元气流淌速度,我家入了天等的高手除了天问以外,只有二爷一人而已,若是二爷早早的回来,兴许可以凭他的羽化之境看出些端倪,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事后我还纳闷,我楚家活下来的尽皆金丹之上,我一个灵池在那湍急的暗流当中都险些丧生,三爷若非是父亲用气机包裹,兴许早早地就丧命了。”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早就听闻天等之上的江湖才是崭新的江湖,入了天等也就等于打开了新的世界,可惜我新入天等不久,对天等各境也不熟悉,否则早早的便可探明其中了,可惜啊。”李唐懊恼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痛恨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事不怪你,怪我少年时放弃了武学修为,只入灵池而停住,要是我能坚持下去,兴许也能入天等了,为数不多的天等高手,若是我楚家能占据三席,他裴寺生安敢动我楚家!” “那你们逃生之后,赵小五你是怎么安排的?” “他跟三爷走了,半路上人就丢了,还有他那妻子陈青儿,也跟着一起不知所踪,还好,没有给我等增添过多的麻烦,此后我楚家也跟你一起多了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你爹一手创立的绣衣御史!”楚天寒咬牙切齿,心中无限的恨意也不知该发往何处。 “楚天寒,你可别在这含沙射影哈,我爹是创了绣衣御史不假,但是早就被乾祐夺了权了,现在直属他老人家,我所要对付的是如今的绣衣大统领,是他将我爹的罪状散布给朝堂的,我要弄死他!” “我也是。”楚天寒鬼魅一笑,让李唐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跟着起了好几层。 就在此时,刚刚离开的姜飞儿突然满脸心事的走了过来,朝着两人说道:“官府来人了,要跟咱们去灵犀县衙去谈谈,你们俩快来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两人面面相觑,相视一笑,楚天寒笑道:“看吧,你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第十二章 委屈书生(求收藏求推荐) 晋阳城内人声鼎沸,人来人往之际,有一年轻男子背柴而行,只见他衣衫残破,上面的补丁一个接着一个,和周边的那些衣着体面之人显得格格不入,天气不热,但是涔涔汗珠在他的额头上大颗滚落,想必是年轻人体力不支,被身后的木柴所累。 年轻人步履蹒跚,朝着远方一步步的挪动,沿街路过一个卖肉的摊贩,杀猪的屠户将手中刀猛地剁在案板上,一指厚的刀背紧跟着颤抖起来,冷声说道:“宋鹤鸣,离我这儿远点儿,别妨碍老子做生意,快滚!” “哎,哎,好,好。”那个叫宋鹤鸣的读书人艰难地朝屠户点了几下头,双腿因为着急而跟着颤抖了起来,一个不小心就此跌倒在地。 那屠户看着他摔倒在自家门前,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只见他撩开幔帐从案板后面走了出来,渐近宋鹤鸣的身旁,狠狠一脚揣在他背后的柴火上,本就打算起身的宋鹤鸣被身后一脚出踹动的柴火牵制的往后飞出去了两米远,屠户还不解气,大声骂道:“真是废物,难怪你婆娘整天说你是个没用的蠢蛋,整天就知道读书,却考不了功名,读的哪门子鸟书,身上连点力气都没有,还背柴火呢,你是不是晚上跟你婆娘在一块都没劲儿啊。” 宋鹤鸣没有说话,隐忍着心中的不忿勉强站起身来,重新将那半人多高的柴火背在身后,继续缓慢地前进。 当他逃离了屠户的视线之后,突然感觉有些口渴了,沉重的体力劳动让他的身体急剧脱水,嘴唇上已经有些干裂了,他抬头看了看周边的住户,暗自叹了口气,向前几步选了一处大宅子上去敲门。 不多时,里面有人走了出来,看那穿着打扮好像是这宅子里的主人,宋鹤鸣用尽全身力气躬身行礼,说道:“王员外,小生经临此地,有些口渴了,不知能否讨要些水喝,在下实在是渴的走不动了,烦请王员外施舍点水给我喝。” 王员外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说道:“都说你老婆是个母老虎,怎么着,连水都不给你喝?跑到我家来要水来了,是不是那天饿了我还得管你饭吃啊?” “王员外,我家拙荆着实是性子粗暴了些,但心地还是好的,平日里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只是今日出门匆忙,忘了带平日里喝水所用的水袋,还望王员外行行好,给我一碗水喝吧。”宋鹤鸣哀求着,此地离自己家还有二里地,自己渴的确实难受,再说下去恐怕就要因此晕厥过去了。 “哼,好吃好喝,谁信啊?你宋家媳妇可是咱们晋阳城有名的夜叉,算啦算啦,就当我发一回慈悲,给你一碗水喝,你可别忘了这碗水是谁给你的,日后若是真的榜上高中,记得念我的好啊。” “多谢王员外恩情,我定不忘。” “在这等着,我回去给你取。” 说完,王员外便回去给宋鹤鸣取水喝,宋鹤鸣双腿半蹲,身后的柴火蹲在地上,也算是能做个倚靠之用,稍作休息片刻,不多时,王员外便取水走了出来,宋鹤鸣见了水碗便眼睛发光,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一碗水下肚,虽说不解渴,但也好过没有,他道了声谢,起身继续朝着自家前行,走不多远,就听到后面的王员外说道:“哼,男人活成这个样儿,真是活到母猪身上了,没用的废物。”一声清零脆响,那只碗便被摔在地上变得粉碎,宋鹤鸣没有回头看,继续忍着屈辱朝前走去。 这一幕恰好都被传唤来晋阳府问话的李唐和姜飞儿瞧了个真灼,两人跟在他的身后,想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莫大的屈辱摆在眼前都能默默忍受,究竟是何等的心胸才能将这些令人不忿之事吞下肚中。 宋鹤鸣背柴继续前行,及至一处宅子停了下来,看那宅子倒也不像是什么破落户,宽明青瓦,砖石砌墙,和周围的几处人家相比还算是上乘,不多时,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位老妇人为其开门,大概是宋鹤鸣的娘亲了,只见她见到自己儿子之后先是笑着说了几句,伸出枯槁的手为其擦了擦汗,当她看到宋鹤鸣背后的那捆半人高的柴火后,突然间变得愁容满面起来,鼻头一红,用手掩住了那份酸楚。 “娘,儿子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何来那般的愁容呢?”宋鹤鸣放下柴火,腰杆子累得有些伛偻,扶住自己的老娘应声问道。 “儿啊,辛苦你了。”两人双手环住,老妇人顺势将自己的额头倒在宋鹤鸣的怀里,想用这种办法将自己的哀伤遮住,不让自家儿子察觉。 “娘说的都是哪里话,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些粗活累活不应该就是我来做嘛,母亲不必心伤,要是一会儿被春娘看到了,许是又要大喊大叫了,让邻里乡亲们听了笑话。” “唉,这事儿是为娘做的不对了,当初是我不顾你跟你爹的劝阻,将那母老虎娶进了门,你爹被她早早的气死,如今咱们娘俩孤苦伶仃,每日还要受她的怨气,是为娘害苦了你,害苦了你们宋家。”老妇人嘴唇嗡动,声音极小,只容得他们娘儿俩能听到。 “母亲说的哪里话,既然是母亲选的,那当儿子的自当承认,春娘的脾气确实不好,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也就罢了,这些我都能忍,倘若是她对你也如此,我就算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跟她打个死活。”宋鹤鸣眼神坚定,如今,母亲是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有娘的地方,就是宋鹤鸣的归属之地,自己过得不好不要紧,自己的母亲如今年岁已高,余年安稳才是自己最需要做的。 “娘也是被那媒婆骗了,说什么婚前不能相见,只听那该死的婆娘一面之词便就此定下了你俩的婚事,唉,造化弄人啊。”老妇人垂头叹息,每日也只有这片刻的安宁能让自己跟儿子说说知心话,然而这短暂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 就在这时,门里突然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美娇娘,看那长相确实有几分姿色,然后一开口便如同要吃人一般,只听她高喊道:“你们娘俩儿又在哪儿密谋什么害人的伎俩呐,姓宋的,柴火背回来没有,眼瞅着就到晌午了,还不赶紧去做饭,你打算饿死老娘啊!” 宋鹤鸣来不及给老娘擦拭眼泪,连忙背起柴火朝里走去,老妇人在他身后为其托着,减轻了几分重量,宋鹤鸣的步伐走的便快了些许,紧跟着回应说道:“来了春娘,今日山上落的枯柴多,我便多捡了几根,不成想回来的晚了些,春娘怕是饿了吧,我这就给你跟娘亲做饭去,你等着。” “嘁,麻利儿的,整天慢慢吞吞的,活的跟个王八似的,就不见你什么时候能快些,真是个没用的废物。”春娘一脸的不屑,随手抓了把瓜子在嘴里磕着,拿了个板凳坐在院中晒太阳。 宋鹤鸣什么也没说,脸上摆了个尴尬的微笑,转身便去厨房生火做饭去了,老妇人看着自家儿子每天都跟这个母老虎吵架,心里跟着委屈,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便上前去跟春娘说道:“春娘,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丈夫,你就不能和和气气的说句话吗,他今日背了那么多柴火回来,你就没看到吗,在这院中吆五喝六,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不是!” “呦,你也跟着瞎起哄是吧,也不瞅瞅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自打嫁到你们家来,你儿子挣过一分钱吗,不都是老娘在外面摆早摊挣钱,这才有了你俩的衣食?还教训起我来了,”春娘一扯脖子,朝着厨房门口接着喊道:“一个小废物,还有一个老废物,整天除了吃饭就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们有什么用!” 老妇人无可奈何,拿这个母老虎一点办法都没有,转身找了个僻静的墙角处偷偷的抹眼泪,宋鹤鸣在厨房里一声不吭,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这个家确实如此,自己喜欢读书,空暇时间便会到集市上贩卖字画,代写书信,虽不是春娘口中的那般吃穿都是她挣来的,但凭着卖字画所挣的钱相比之下确实微不足道,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然而春娘仍旧不依不饶,扯着脖子继续叫嚷道:“说你们两句还都不乐意了,一个就知道躲在墙角偷偷哭,另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个家老娘真是受够了,有你们这样的废物,真是糟心!” 骂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听,躲在门外悄悄听着的两人也跟着有些听不下去了,姜飞儿小声的跟李唐说道:“这世上还真有这么泼辣的人,我本以为我骂人就够难听的了,和她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李唐微笑,跟飞儿说道:“唉,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这个叫宋鹤鸣的人听他说话颇有些规矩,应该也是个读书人吧,不知道可曾参加过科考,若是有朝一日能身穿紫绿官衣,说不准情况就变了。” “你是说这娘们儿势利眼吗?” “不知道,不过倒是有这种人,穷的时候对人家爱答不理,有朝一日发达了又如烦人的苍蝇,怎么敢都赶不走,戏文里唱过一出戏,苏子学富五车,但没被君王赏识,他嫂子对他冷嘲热讽,后来苏子封官拜相重回故土,他嫂子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他,苏子问说:‘嫂子,你为何两般模样?’嫂子跪在地上说道:‘小叔子之前是布衣,吃我的穿我的,我自然心里有所埋怨,如今小叔子官拜丞相,我不得不跪拜参见。’苏子扬天长叹,顿感人心险恶,直至今日,每当有唱戏的唱到这一出,台下的人都对他嫂子的行为感到不耻,然而这世上还真就有这种人,要不然怎么会被编进史册呢。” 李唐声音平静,缓缓道出了他所知道的故事,不过有一点让他感到很有趣,那就是当姜飞儿看到春娘的这股子泼辣劲之后,不敢自称“老娘”而改成“我”了,不由得心里一乐,原来这丫头也知道害怕,之前和她一起征缴山头的时候,杀人放火都没见过她怕过,却被这晋阳城“名声远扬”的泼妇吓了个够呛。这世上还真有一物降一物之说。 “唉,我也是第一次来晋阳城,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怜的男人,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愣是被一个悍妇给镇住了,尤其是她对待老妇人的那般恶劣态度,换做是我,一天打她八百遍都不解气,这是无耻。”姜飞儿面露狠相,却因为害怕而双眼垂地,两只小手胡乱的揉捏着手指,显然是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说不准这个叫宋鹤鸣的正享受着这种生活呢?” “这年头这么奇怪的吗,还有自己找虐受的?” “哈哈,我开个玩笑,不过他还真是委屈了,只是我不知道他才学如何,本事又如何,改天见识一番,说不准我有法子将他脱出牢笼,不再受这鸟气,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为大事而操劳,终日围锅造饭确实不太像话,你看了吗,刚刚春娘那般架势,显然是刚刚睡醒,眼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痴抹糊。” 姜飞儿听言,趴在虚掩的门缝儿上观瞧,春娘的两个眼圈略有些黑,显然是最近有过熬夜的经历,休息的欠佳,经过仔细确认后,跟李唐说道:“鬼知道这娘们儿都干什么了,要真如她所说的出早摊,怎么可能有功夫一觉睡到大晌午,满嘴鬼话连篇,也不知道宋鹤鸣怎么想的,怎么就跟这么个鬼娘们儿待在一起,真他娘的晦气。” “哈哈,咱们这才刚入晋阳城,就看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发现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事儿,咱们此番带着任务前来,还不知道官老爷们要难为咱们些什么,要待在这里几天,慢慢看吧,兴许会有意想不到之事发生,走吧,我饿了。”李唐朗声大笑,随即朝着官府走去,笑声之大引得春娘探出头来看到底是谁在这里,四顾无人之后转身回到庭院中,继续骂着宋鹤鸣母子。 第十三章 侠士不仕 晋阳府衙后堂,知府大人童光贤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从里面走出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忙过了,上次还是下面有个叫灵犀镇的,裴寺生率领一万八千士兵前去攻打一个叫楚定边的人,事后朝廷震怒,苍州尤其是晋阳府这块地方,产生了不小的动荡,自己也被传唤京城,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自己也是想尽了办法跟朝廷那边斡旋,好在宣慰使谢成安在朝会上为自己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勉强稳定住了自己晋阳知府的职位。 虽说在这边关之地,文官的地位相较武将还是差了一些,可无论怎么说,自己也是朝廷册封的四品知府,无论是亲戚朋友,还是在这晋阳府,名义上都是自己最大,新来的指挥使自己没太打过交道,也不熟悉,之前裴寺生在的时候,他们之间偶尔还会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在之前边关封禁之时,郑家镖局押运货物出关,银子都是裴寺生出的,但走了自己这么一手,也是跟着沾了点油水。 眼下的晋阳府乱成一锅粥,无数的新人还等着自己接见,为官之道,上下盘活才有如鱼得水的可能性,上面的大官自然不必多说,可万一手底下的小卒子也跟着裹乱,说不准蚍蜉也真的能撼动大树,今日就是和晋阳府大小官员结识的最好日子,借着马罗山黑风寨一事将他们都传唤来了晋阳城,也好看看新来的这批人到底有几个可为自己所用。 童光贤临进后堂先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襟,迈着四方官步悠悠走了出来,堂上左右站着的是晋阳府大小县衙的县令和县吏,他先是对所有人都打量了一番,确认了所有自己辖下的人都到全了,便向众人问了声好。 官员们纷纷起身回应,童光贤也是悠悠落座,开口问自己身边人说道:“马罗山的人来了没有?” 下人回道:“回禀大人,马罗山此番前来派遣了两人,一个是黑风寨二当家的,人称飞天耗子,另一个想必大人应该认识,乃是有着鲤鱼才子之称的李宗业之子李唐。” 童光贤闻言笑了,便对县官们说道:“有趣,真是有趣,李宗业当年也是位列国公之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士,想不到他自己的儿子却落草为寇了,真是虎父犬子,丧了他李家的名声,哈哈。” 这时候,新任灵犀县令起身笑眯眯的回答道:“知府大人,听闻这李唐可是傲得很,之前兵部的裴郎中还在我灵犀镇担当校尉之时,也曾多次举办文学诗会等风雅之事邀他一起参加,不成想后来都被李家小子将与会名士骂了个狗血淋头,当时的场面要多惨就有多惨,裴郎中事后虽然多次称他为鲤鱼傲骨,可在咱们苍州的名声可没那么好。” “灵犀县,我怎么听说李唐在你灵犀镇上,还将宣慰使大人家的幕僚赵兴庆批了个五短,赵兴庆回了个五大,可否真有此事?” “回禀知府大人,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属下新来灵犀任职县令不久,怎么会知道这等秘闻呢,大人高看在下了。” “哈哈,无妨无妨,今日咱们倒要看看,这李唐究竟是鲤鱼傲骨,还是糖醋里脊,传他们进来吧。”童光贤闭上双眼闭目养神,他的年龄有些大了,年过半百,做不了几年官儿就该致仕回老家了,多年的官场沉浮早就让他两鬓斑白了,若非乌纱帽常年戴在头顶,自己头上所剩不多的头发就是他做官多年最好的见证。 随着下人的传唤,李唐携姜飞儿走进了后堂当中,让这两人前来也是经过楚天寒深思熟虑过的,本来马罗山最应该派遣来此的应该是姜天和,但是姜天和经历多次兼并之后身上便染了病,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恢复了,下次出面也许就是楚天寒将位子夺了的时候。 楚天寒本人也不能亲自出马,自己身为朝廷钦犯,此时进入晋阳城无异于羊入虎口,最后好说歹说的才将李唐劝了来,本来李唐也是不愿意来的,毕竟他这刚从山上下来不久,朝廷的释放圣旨也才过了半年而已,此时让他出面这种事,无异于身上又背上了土匪的名号,这对他日后不是什么好事儿,然而姜飞儿又在一旁跟着劝说,两人围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几天,李唐烦都烦死了,这才答应来晋阳城跟童光贤聊聊,至于聊什么还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看着办就好了。 “在下李唐、姜飞儿拜见知府大人,拜见各位县令大人。”两人同时开口,姜飞儿顺势下跪,李唐却挺直了腰杆纹丝不动。 童光贤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一眼之后缓缓问道:“李唐,你是何官职,见了本府,为何不跪?” 这时候又有其他县官拍桌子站起来怒斥李唐的无礼,然而李唐根本不理会这群跟风之人的说辞,微笑说道:“回知府大人的话,在下无官无职,两袖清风,唯山间一侠士罢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大丈夫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的是父母恩师,我爹曾乃朝廷栋梁,国之柱石,曾荡平北蛮子作乱,治理嘉陵水患,不知诸位大人可有此等与之相较的丰功伟绩可与怹老人家相提并论,若有一件,我李唐自当下跪钦服。” 李唐豪言放出,引得晋阳府后堂顿时闹闹哄哄起来,官员们交头接耳纷纷讨论着李宗业当年的功绩,一边是佩服,一边的谩骂,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过去了那么多年,况且李宗业早已大势已去,如今能记着的又有几人? 堂上,唯童光贤镇定自若,满布皱纹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发出犀利的光芒,他冷哼一声,笑道:“李宗业当然是一代天骄,丰功伟绩自然不必多说,若非他当年犯错被贬,兴许也能成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错就是错,本府诚念李宗业为国为民,但你身为李宗业之子,如今却不思报效朝廷恩德,反倒是只身投入土匪狼窝,什么山间侠士,依本府看,你不过就是徒有其表的大胆狂徒罢了。” “呵,读书人若是没有几分傲骨,那就算不得是真正的读书人,似我等年轻人,一身热血染赤肠,自将大山大河看做是我等脚下之物,见春不喜,闻秋不悲,哪管他风云变幻,也只不过是随手便能拨开的杂乱,朗日高挂,照的便是我辈读书人的义胆衷肠!反观在座各位,腐草满腹,想必是搜刮了太多的民脂民膏,忘了自己本来姓什么了吧。” “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你这种口出狂言之辈本府见的多了,你问这满堂官员,那个不是通过朝廷科考而来的读书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想我晋阳知府,必当造福晋阳,那所谓大山大河与我有何关系,本府的眼里只有晋阳百姓。” “若真如此,为何仅晋阳一府便有大小山头十余座,土匪绿林上千人,若是真如童大人所讲,怎么不将这批落魄山匪就地招安,赐予他们良田农宅,以此为生呢?” “朝廷自有打算,一切也都在本府的谋划之中,晋阳府目前仅余你们马罗山黑风寨还有黑虎山黑虎寨两处土匪,黑虎寨上一百余人,你们马罗山有五百多人,为本府解决了不少的麻烦,今日传唤你们前来,也正是为此事所虑。” “哦?大人这意思,是想将我等招安?” 李唐眼神一变,凛冽的看着童光贤,童光贤不为所动,眼前这个年轻人着实让自己吃了一惊,本来以为自己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无论如何也能将这位狂士的桀骜不驯吓退几分,不成想他还是这般的锋锐,将官员们的官威隐隐都给逼退了,只好顺着李唐的话茬接着往下继续说。 “本府正有此意,不知你们黑风寨所虑如何?” “呵呵,鬼扯,山头林立,众人都不成势之时你不动手,偏偏在我等一同晋阳府绿林道之后选择动手,怕不是大人担心我们的动静太大,影响了自己的官位吧。”李唐一语中的,道破了童光贤的阴谋。 童光贤紧接着换了一个说辞,说道:“之前山头林立,无论如何招安都会引得一批人的不满,如今你们既然成了一个整体,招起安来自然免去了很多麻烦,你们只需要依照官府所说的来做,事成之后自然少不了你们这些当头目的好处,如何?” “大人这意思,还是将我看做是土匪喽?”李唐步步紧逼,不给童光贤丝毫见缝插针的机会,面对着这些官场的老油子,自然不能以寻常方式来应对。 “不不不,待等你们招安之后,你们也都是我晋阳的一员百姓,自当享受百姓应有的待遇,若是你们有自己的主意,本府大可以给你们开出一片空地,交由你们来处置,第一任村长便是你们的大当家的姜天和,你看如何啊?” “我看不如何,晋阳府没有诚意,我等自然也不会就此妥协。” “大胆!宵小狂徒口出狂言,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你是想尝尝朝廷的森严律法吗!”一旁的县令都是在地方作威作福的人,那里忍受过这般屈辱,猛地拍桌子起身大骂道。 李唐闻言一个箭步冲至那人近前,强盛的威压将那县令的身子往后倒去,李唐低头看着那个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县令笑道:“试问,那个土匪不曾是良民,那个绿林不也曾想着好好过日子,可是你们给过他们机会吗,黑虎寨原首领吴汉三,本是晋阳城里的一个杀猪屠户,只是急公好义,喜好侠义之事,因为救了一个江湖之辈,被仇家寻到他的门上,将他一家老小尽皆斩杀,只活了他一个,他也曾走遍晋阳府,求得就是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为的就是一个能吃饭的地方,可是你们呢!” 李唐顿了顿声,站住身子朝童光贤看去,继续说道:“吴汉三一家被杀不见你们为其抓捕真凶,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却不见你们派人帮助,堂堂一个两百多斤的汉子,被迫无奈之下走上了绿林道,他是胆小怕事,但你能说他最初不想当个老实巴交的和善百姓吗?若非是你们的不作为,他怎能就此走上被人斩杀之路!” 童光贤清了清嗓子,稍微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到了这个叫吴汉三的人究竟是谁,朗声说道:“你所说的可是十余年前在晋阳城里杀猪的吴屠户?那时我不过是个六品断事,没有权力参管此事,不过你一说我倒是对他有所印象,当时的知府根本就没把此事当个正经事来处理,只当是江湖仇杀,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你自诩江湖侠士,怎会不知江湖打斗,若是每个人都能被官府缉拿,也就不会容许那些贼人在外声称蒙骗官府的卑劣事迹了。” “好个见怪不怪,莫不是朝廷律法不管江湖之士?倘若有高手入魔道,大肆屠杀百姓,你们是不是也管不了!哼!” 李唐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堂上官员面面相觑,自古以来,江湖游侠和朝堂律法一直都是两个体系,游侠之间相互报复,打打杀杀早就被默认为常态,只是偶尔惊扰到百姓之人会登上朝廷的抓捕名单,游侠身手极佳,修行之人也并非是想抓就能抓到的,这个李唐自然知道,只是这种事通常双方都会有一种默契,侠以武犯禁,犯禁者自然也有侠来整治。 然而今天,李唐偏要提及此事,江湖太乱了,乱到他一个新入江湖不久的人都觉得深不可测,江湖讲的是江湖道义,李唐一直都是已读书人自居,更是对黄宗羲的那两句“为家国天下计,为生民百姓计”所深有感触。 府衙里的人连忙出来追赶,李唐只是冷冷的丢下了句“改日再谈”便不再回头。经过今天的这番盘问,日后的江湖定然也会更加大放异彩。 第十四章 假路问行 次日清晨,初入晋阳城的李唐起了个大早,准备到早市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务,姜飞儿揉着眼睛跟在身后,显然,她并不习惯早晨起来的太早。 两人昨夜在晋阳城找了个客栈下榻,昨日他俩看打了一个生活凄苦的穷书生,故而寻得的客栈离着宋鹤鸣的住处不远,两人住在上房雅间,推开后窗目光所及之处,即可看到的下面百姓的生活起居,李唐朝远处观望,却怎么也没找到宋鹤鸣的家。 忽然想起昨日里春娘曾说她在早市卖东西,索性今日早些起来,也好去探探真伪,两人兜兜转转,不多时便来到了晋阳城其中的一个早市,清晨起来并无太多人,道旁的小贩也不吆喝,挂了个招子便开始忙活自己手里的事儿,早晨来吃东西的大多都是熟客,小贩也无需说太多话,只要按照规矩来一份即可,街面上的摊贩总也能围个三五人,等候着小贩的售卖,可唯有一个卖馄饨的摊儿上一个人都没有。 李唐定睛一看,却发现卖馄饨的那人正是宋鹤鸣的妻子春娘,衣着打扮整洁清丽,他想也不想的拉着姜飞儿前去春娘的摊位,昨日里隔着门缝儿不曾仔细看过春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今日一见,春娘确实长得很漂亮,眉梢眼角说不上的秀外慧中,只是那一双眼睛露了些敏锐的光芒,乍一看上去只觉得这人是个心思机巧的美貌女子,第一次见面,谁能将她跟母老虎这三个字联系到一起呢? “老板娘,馄饨怎么卖啊?”李唐上前几步问道。 “五文钱一碗,客官你来一碗?”春娘手拿抹布擦拭着自己的锅沿儿,面无表情,头也不曾抬的问道。 “来两碗吧,我和我朋友一人一碗。” “好嘞,客官先坐,馄饨一会儿就得。”春娘听到生意来了,抬头看了一眼李唐,看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的俊俏姿色突然心里一亮,紧接着笑了一声。 不多时,春娘端着两碗热乎乎的馄饨来了,姜飞儿接过碗来直接开吃,李唐则是多看了春娘一眼,春娘俏脸一红,笑道:“瞧瞧这位客官长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想也是个当大官的料子,可是咱们晋阳城人啊?” “哈哈,我还真不是咱们晋阳城内之人,春娘怎么会这么问,难不成是有什么说道?”李唐笑问道。 “那有什么说道,不过就是觉得客官面善,长得如此俊朗,却在我这馄饨摊儿吃朝食,就多嘴问了一声,不知客官如何得知我叫春娘啊,难不成客官知道我?” 李唐一愣,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一时也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便打趣的说道:“我也是听早市前面那个小贩说的,他说春娘这边的馄饨香嫩鲜滑,风味极佳,我便来此尝尝,只是这馄饨还未先尝,倒是觉得你这老板娘有了这馄饨的韵味。” 春娘脸一红,娇羞一声说道:“客官说的哪里话,我不过就是个卖馄饨的农家女罢了,公子若是觉得我的馄饨做的好吃,便常来吃,一来二去,咱们也就熟了,我带你去尝尝我亲手包的带馅儿饺子,比我的馄饨还要好吃的哩。” “哈哈,多谢春娘美意,若有机会,定当亲自登门拜访,我先尝尝这碗馄饨,春娘先去忙吧。” “好嘞,客官慢用。”春娘笑着离开了,姜飞儿倒是冷哼一声,低头塞了几个馄饨在嘴里。 看着春娘离开,李唐小声的问姜飞儿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生什么闷气,难不成是馄饨不好吃?” “好吃是好吃,薄皮大馅儿,可是我就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漂亮女人,怎么会在家对那个叫宋鹤鸣的娘俩那般态度,还有,为什么要请你回去吃饺子,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吃。”姜飞儿急忙将馄饨咽下肚,无精打采地说道。 “哈哈,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她是在说自己是个有夫之妇,但你要是来了,也可享受到这般待遇,真是看不出来,这春娘还有这般喜好,唉,可怜的宋鹤鸣,头顶上大概已经长了万年青了。” “万年青?什么万年青,那不是松树吗?头顶上怎么会开万年青呢?”姜飞儿瞪着一双圆咕隆咚眼睛问道,眼睛里写满了不明所以。 “吃你的吧,小孩子家家的那么多事儿。” 两人吃罢馄饨,一抹嘴便要去付钱,春娘笑呵呵的结果十枚铜板,问道:“吃的还好吗?” “确实好吃,不过我有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好吃的馄饨,却不见有几个客人来此品尝啊,这个手艺,哪怕是进某个大官的府上做个专职朝食厨娘估计也够用了,甘愿在这早市上岂不是浪费了手艺?” “哼,那些人知道什么,一群光知道吃的力夫,一个个的脑满肠肥的,给他们那些人吃我还不如喂狗呢,”春娘下意识的看眼前两人有没有因为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而转变脸色,急忙矫正道:“我可不是说你们两位客官,说的都是那些没钱的穷鬼,大早晨的吃个馄饨还赊账,我家丈夫去要了几次都要不来,非要逼着老娘亲自登门,被我骂了几句,索性在也不来我这摊上吃朝食了,不吃就不吃,老娘还省的去做了,真是不知好歹。” 不知不觉间,春娘的那份泼辣又显露了出来,她自己也觉得有失体面,俏脸一红,连忙假装着整理了一下头发,紧跟着说道:“客官要是觉得好吃就常来,我每天早上都来此摆摊的。” “要是常来的话,春娘你可得给我们打折啊,哈哈。” “瞧您说的,五文钱一碗的东西好像是什么吃不起的龙肝凤髓,两位这般衣冠楚楚,总不至于跟那群人似的连五文钱都赊账吧。” “哈哈,我就开个玩笑,春娘不必介怀,若是有机会,我定来你这摊上多吃几碗,我们先走了,祝你生意兴隆啊。” 李唐客气几声便拉着姜飞儿离开,然而就在两人离开后不久,春娘的摊位上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瞧那公子哥脸上颇有几分不悦,紧跟着训斥了几声,春娘回骂了几句,忙不迭收拾着摊子就此离开。 时间尚早,今日无事,两人回到客栈休息了片刻,下午又循着人声找到了集市所在,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做买的做卖的,演杂技撂地摊的应有尽有,有一个靠着卖旧书的年轻人也跟着支了个摊子,一张简陋的书桌上铺着笔墨纸砚,桌前的围子上写着“代写书信、作画撰文”等字样,那人借书摊的光蹭着书看,书摊老板在一旁露出几分不悦,然而没有说什么。 李唐两人来至信摊儿之前站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个正在读书的宋鹤鸣,衣着还是那般破旧,和今天早上遇到的春娘相比查了不是一点半点,紧接着笑道:“《传训录》可是本好书啊,只是里面内容说的容易,想要做到却是难上加难,这位小哥读了这么久,可有什么心得体会啊?” 宋鹤鸣听闻有人点评自己所读的书本,顿时眼放光芒,起身深施一礼,询问道:“先生也曾读过《传训录》?” “有幸读过一些,也有了部分心得体会,一直想找人聊聊,但苦于身边之人没有能与我提及的,多年不曾开口,已经有些忘了,今日见你在这里读这本书,突然想起了此事,顺口说了几句,小哥莫要介怀。”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看先生这般样貌,想必也是去过不少地方,相较之下,在下只在这晋阳城附近转过,不曾见过太多东西,腹内的墨水也少了许多,难为先生与我闲谈几句,如何?” “我看不如何。”李唐笑道,宋鹤鸣听闻此言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了,眼神也变得萎靡起来,身子站的也不如刚刚那般挺直,姿态有些瘫软,李唐又说道:“你这字怎么卖啊?” “先生既不想与我多说,何必来羞辱我呢?” “哈哈,倒有几分骨气,我是说咱们就这般空谈是不行的,不如你将咱们俩的对话写在纸上,你以卖字为生,有多少写多少,该收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以免因为我耽误了你做生意,看你的样子,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挣点钱买身新衣服,换一副新面貌,也算不给咱们苍州的书生跌份。” “啊?先生原来是这般意思,在下理会错了,请恕在下无过,咱们两人的闲谈若是能成一番千古名颂,我何必收钱呢,先生若有疑虑,但讲无妨,在下定以毕生所学来解答先生的问题。” “若是如此,那我便先来了,《传训录》有言说道,人生大病,无非就是一个傲字,可这世上有几人不曾有引以为傲的东西?若是因为傲而生病,岂不是将人一杆子打死,世人尽皆病死,那还有何意义之所在?” 宋鹤鸣奋笔疾书,手上已经将李唐所讲的问题写在纸上,低头思量片刻过后朗声回答道:“《传训录》所说的傲病不是咱们通常所理解的病,而是说人不能因为自己的先天优势而就此产生戾气,对身边不如自己的人贬低诋毁,有这等行为之人和身患重疾有什么区别?不知先生可否知道当年的荣国公李宗业?”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李唐顿时感到一愣,开口说道:“李国公丰功伟绩,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谁人不识得他?” “既然知道,那就好办了,李国公确实有着丰功伟绩不假,但他不知道什么叫急流勇退,就是因为这一身的功劳傍身,导致李国公引以为傲,天下只知有李国公,不知有陛下万岁,李国公身患重病但不自知,最终落得个惨遭革职流放的下场,不得不令人叹惋。” “即是如此,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可他为官半生,遭到贬谪之时也仅仅四十余岁,正值经验老到,身体力行的年岁,若是自行辞去官位,你让他能做些什么呢?” 宋鹤鸣看到李唐将自己所说的话听了进去,姿态神情重放异彩,朗声笑道:“哈哈,就如先生所言,知是行之始,李国公已经将自己所知的事尽皆做完,行是知之成,倘若就此离去,天下的山川大河,奇峰异柏,花红柳绿,春夏秋冬四时变化,还有许多需要继续体验,怎可拘泥于已经做到顶峰的一官半职,不若就此离去,也能将残年投身于天地之间,做一个真人,也就没了日后囚禁灵犀镇的下场。” “这么说来,他确实有病。”李唐暗下思忖,父亲临死之前曾和自己讲过他和张玄的一些旧事,其中就提到过嘉陵江水患爆发之际,张玄亲自登门找已经是国公的他问话,言语谈及之间说的就是让李宗业明哲保身,哪管朝中无人可用,但也可以借此机会培养新一代有生力量,然而李宗业借着事态危机亲身上阵,此事过后没几年就受到朝廷的排挤。李唐心中苦笑,一心为国为民的父亲,临了临了,究竟还是错付了。 就听宋鹤鸣接着说道:“李国公之病乃是心病,行知乃是一件事,若非是他自己执迷不悟,任凭其他人在一旁指点迷津也点不透他,所以说,世上万物究竟还是造化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使命做完了,自当也就到了病危之际。” “回答的还算不错,接下来请听我第二问!” “先生请讲。” 李唐接二连三的问了很多问题,不仅是《传训录》,还包含着天地大道,当下时局,民生百态等糅杂在一起,宋鹤鸣都能一一作答,手中的笔也跟着不断摇晃,一旁书摊的小贩也紧跟着凑上脑袋来听着两人的精彩对问答,不知不觉间,宋鹤鸣所有的纸上都已经写满了字,无奈之下只好就此作罢。 临走之际,李唐丢下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一旁的小贩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李唐远去的背影兀自感叹他的大手笔,宋鹤鸣本不想收,推辞一番却架不住李唐的执拗,只好将其收入怀中,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少摊贩早已收摊了,宋鹤鸣看着眼前纷乱的纸张顿感刚刚的问答绝妙,在一张纸的背面写上了几个大字,《假路问行》。 第十五章 寻死少年 这一日,晋阳知府又派人来传话让李唐两人前去洽谈马罗山招安一事,这一次,不仅之前的大小县官位列两旁,还有两个特殊的人也在这里旁听,那就是晋阳宣慰使谢成安和三寸胡赵兴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座位,经过童光贤之前和李唐的对话不欢而散过后,一众官员纷纷不敢再小觑这个刚刚脱困不久的年轻人,县官们一如之前那般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听着,唯独灵犀县令坐立难安,马罗山就在灵犀镇东不远,受其威胁最大的也正是灵犀镇,若是一时间难以解决此番事物,灵犀镇的日子日后会变成什么样还尚未可知。 言语之间,童光贤并没有给到什么特别优待的条件,土匪就是土匪,要跟普通民众区分开来,土匪们日常无拘无束惯了,突然赐给他们良田宅第也会让他们不适应,为防止黑风寨重新作乱,还特意将他们这一伙人的安顿之地放至晋阳军营附近,李唐却非要将灵溪镇南原校尉营之地留给他们。 灵犀镇南之地乃是南下的一条重要通道,倘若再由他们把守,占地重新自立,后果可能比现在还要麻烦,被童光贤严厉拒绝,双方正准备一拍两散之际,谢成安站了出来,只见他面沉似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地说道:“之前我家小女文玉在贵府上做客,有劳小兄弟多加照顾了。” “谢大人说的哪里话,文玉虽是一介女流,但身具侠肝义胆,若是能入江湖闯荡,说不准还能成就一番女侠称谓。”李唐拱手说道。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学那粗鲁人终日打打杀杀,怎么可能成大器,我喜好读书,但我家小女却对此不为所动,偏偏对那江湖游侠格外上心,那日我将她接回自家府上,文玉还大闹了几天,吵闹着要跟楚家小子浪迹天涯,事后知道了楚家一事还痛哭了好几天,不知怎的,又说要出去寻你,谁成想号称鲤鱼才子的李宗业之子李唐,竟然混得跟土匪待在一起,不知道这话跟文玉一说,会是何等景象。” 谢成安眼睛死盯着李唐,语气也是娓娓道来,没有丝毫的波动,赵兴庆在一旁捋着稀疏了许多的胡子,显然是文玉这段时间里没少拿他出气,然而越是这样,越是能让李唐感受到谢文玉的悲惨景象,一个心心念念就想在天下游历的官宦子女,却被自己的老父亲无情的囚禁在家,在这一点上,谢成安无疑是迂腐的,他可以放任自己的长子远去千里之外的青州东山城,去那天下学子慕名之地的稷下学宫学那辅政之事,却不让自己闺女游历江湖,闯荡一番名气。 事实上,谢成安疼爱谢文玉的程度远比谢文渊要多得多,他不想让自己女儿在外面受苦受累,而是让她安心待在家里享受着自己这多半辈子打拼而来的成果,然而他越是这样做,文玉心里就越是烦躁疾苦,对他的抵抗也就越强烈,如果说父母的溺爱放纵会使得一个人就此膨胀不自知,那这种无孔不入的疼爱更是会让一个人精神崩溃。 李唐脸色阴沉,自己的好朋友正被眼前这人软禁,受着她本不应该受到的折磨,他想拉谢文玉出泥潭,然而却有些无能为力,谢成安是朝廷三品大员,子嗣受到掳掠很有可能引发朝廷对江湖子弟的清缴,他顾虑着,担忧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谢成安。 他明知道谢文玉若是听到自己如今的景象会跟着惊叹不已,也知道谢文玉所憧憬的生活正是这种无拘无束,然而就是不知道怎么跟这位错在其中浑然不自知的父亲开口,若是自己的不慎言谈激怒了谢成安,说不准他会更为严厉的多加派人手盯死谢文玉的日常,那事态就变得不再可控了,想到这里,李唐笑问:“谢大人,咱们此番前来不是来商讨我黑风寨一事吗?为何又提起文玉的事来了,难不成谢大人能让文玉跟我去看看山上风景?此时正是山花烂漫,暖风和煦之际,说不准文玉来了也会对此欣羡不已呐。” “哼,说的就是马罗山一事,你李唐好歹也是名门之后,甘愿成为姜天和的走狗?姜天和乃是一介逃兵,官府给到他如此优待,已是给足了他面子,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晋阳军能将楚家覆灭,未必不能顺带手将马罗山一并清缴了。” “大人在威胁我?” “是你在威胁晋阳府,在威胁朝廷,现下整个晋阳就剩下你跟黑虎寨,你马罗山又是苍州最大,说,你们究竟要干什么!”谢成安义正言辞,他今日前来乃是受到晋阳知府的邀约,他手里握着的也是苍州大小官员的晋升之路,晋阳府土匪兼并,引来了不小的麻烦,从侧面也能影响到晋阳官员的仕途,既然这么多官员都有求于他,说话的分量自然是比知府大人要重上许多。 “既然如此,我便实话实说了吧,我马罗山自开始兼并以来并未伤过百姓,日后也无意惊扰他们,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将整个苍州的绿林就此一统,成一家之言,变唯一体系,我们要报团取暖,不再受到其他人的威胁,自给自足,无拘无束才是我们的追求。” “你还想图谋苍州?你们是要造反吗!” “大人言重了,我等无意造反,只是我们都有着各种不同的上山理由,苏子曾说过,假使我有二顷田,安能加官拜相?我们所要的,便是那二顷田,是单属于我们自己的二顷田。” “就凭你?还是凭姜天和那个逃兵?你又如何能保证你马罗山做大后对周边百姓不做掳掠?多年以来可曾听闻土匪不劫路一说!”谢成安越说越激动,正如他的脾气,犯起倔来根本不讲其他。 “大当家的之前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是我李唐愿以项上人头保证,我马罗山一统苍州绿林道,绝不会侵扰百姓,若有胆敢犯禁者,不用官府动手,我将亲手将其斩杀,脑袋挂上晋阳城楼,枭首示众!” 谢成安不让步,李唐更是不让步,来之前楚天寒就曾跟他说过自己的想法,他要做的正是李唐所说的,楚天寒要把苍州绿林道重新打扮一番,将其化作如同之前的楚家军那般军法森严的军队,而非就为了占山为王,做个山间老大,如今的楚家所存之人不多,都被楚天寒散布在天下各处,各自为战,若是有朝一日得到机会前往两辽解救家人,新一代楚家军振臂一呼,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话已至此,已经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李唐当即告退,准备回到马罗山跟楚天寒说说在晋阳的这几天所发生的事,临行前他又去了一趟宋鹤鸣的信摊儿,宋鹤鸣正抱着那本新写成的《假路问行》修改批注,看到是李唐来了之后欣喜非常,连忙起身,抱着书本要将上面有些不明白之处重新询问。 然而李唐却无意回答他们之前聊过的东西,随口回答了几声之后便朗声问道:“宋鹤鸣,你有此番才华,为何不参加科考,取个功名,也好让你家春娘好好看看你的才学本事,借此为自己正名啊?” “实不相瞒,在下也却曾参加过科考,准确的说是考过三次,前后耗时六年有余,每次都名落孙山,不曾得中,初考之时还好,春娘还对我言语之间多些理解,可是随着越考越多,越多越败之际,春娘的脾气也逐渐的变得不好起来了,说到底,是我学艺不精,本事不到家,不能达到朝廷的应试标准,还得好好学啊。” “哈哈,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天子惜人才,文章教尔曹,人有的时候得学会思变,穷则变,变则通,人生漫漫,不止是为官这一条路可供通行,以你的才学,若是去倚靠个大官,做他手下的幕僚也算是能展现自己的才华,为何不去呢?” “做幕僚有什么意思,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经世济民,大展宏图,似鸿鹄遨游于天地,而不是做那凤凰身下的一只鸟雀,今年四月的春闱大考我还想再参加一次试试,我从二十三岁便自觉才华横溢,参加科考但是不中,如今快到而立之年了,相比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学究来说,我还算是年轻的,然而我家中老母年迈,恐怕等不了我高中榜单之日了,最后一次,中与不中皆由天定,也算是平了我心中之夙愿。” 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大片云,将刚刚的朗日遮住了,不多时便遮天蔽日,天色也紧跟着阴沉了下来,宋鹤鸣说那番话的时候眼望苍天,好似看到了什么能让他充满希望之事,李唐顺着他的目光也跟着抬头看去,除了阴霾还是阴霾。 有的时候,有些事确实为外人所看不懂,就比如宋鹤鸣来说,生活贫困潦倒,身上衣服几近衣不蔽体的情况,腹内却有金玉其中,你说他才华横溢,却又屡试不中,劝他找个事情谋生,他又因心中所怀揣的理想而坚持不懈,明明可以凭着自身优势在一方面活的很好,却总是为了那点子念想而艰苦卓绝的努力着。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够支撑起这么一副瘦小的身躯担起那半人多高的枯柴,又是哪样的精神能让他坚信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哪管外人对他冷嘲热讽,怎怕家中妻子对他羞辱谩骂,家中还有一位老母亲体谅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还有一份坚持填满着他的内心,也许这天终究不会对他示以光明,可他还是坚定的朝前走去。 就是这些看起来一无是处的人,在天下危难之际总是能跳脱出来,引领着世人走向光明的理想坦途。 李唐暗自感叹,随后说道:“我今日便是在晋阳城的最后一天,明天一早便会启程,若是你有意跟我,便来客栈寻我,日后要是想通了,也可以来灵犀镇东的马罗山找一个叫江寒的人。” “那马罗山不是土匪窝吗?先生这般大才为何屈居与土匪手下做事,在下不解。” “没有什么是不能解释的,如今的马罗山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马罗山了,日后,苍州地界都会对马罗山施以恭敬,苍州百姓再也不会受到土匪的侵扰,马罗山也是咱们苍州唯一的绿林。”李唐淡淡地说道。 “这么说来,先生此去就是为了将马罗山的土匪感化,先生大德,苍州百姓定会没齿难忘,一直没问过,先生究竟是何名讳,我将咱俩之间的对话撰写成册,日后传颂之际也好知道先生是谁。” 李唐本不欲将自己的名讳说给他听,但是耐不住宋鹤鸣的多番纠缠,只好声音平静地说道:“我就是咱们之前所说的荣国公李宗业之子,我叫李唐。”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衣衫破旧的读书人愣在原地。 两人朝客栈走去,一直没动过脑筋的姜飞儿琢磨过味儿来,猛地问道:“怂包!你不是叫楚唐吗,怎么又叫李唐了,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来我马罗山到底是干什么的!” 看着姜飞儿一本正经的发问,李唐憨笑一声硕大:“你管我叫什么干嘛,我在你山上待了这么久,你还没看出我是来干什么的吗,你们的军师江寒早就看穿我了,我只是初入江湖无处可去,恰好被你掳掠上山去了,刚好我又不知道去哪儿,索性就在你们山上待了一会儿,别担心,过些时日我就要走,马罗山也是我李唐的弟兄,日后若是江湖有难,我必会来援。” “哼,什么难不难的,敢欺骗老娘,讨打!” 两人打打闹闹,一路来到客栈休憩,第二天两人并没有着急动身,直到中午时分两人才从客栈走出来准备回去,刚出城门口就看到有个衣衫褴褛的熟悉背影站在一个歪脖子树前,树上挂了跟绳子,那人系好了扣子,准备就此了却残生,却被李唐远来的一发气机将绳子隔空打断,两人当即上前查看,竟然是昨日里跟自己聊天的宋鹤鸣。 第十六章 王家公子 晋阳城有名的纨绔少爷王希化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如果说苍州地处边关,那晋阳一定是边关的边关,在这里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军官将领,另外还有晋阳知府童光贤等一众文官体系,导致晋阳城内具有背景的膏粱子弟数不胜数,然而王希化之所以是最特别的,除了家里有些钱财之外,王家的身上没有功名傍身,然而这并不影响王希化成为一个纨绔少爷,隐隐有着官宦子弟之下“第一虎”的恶称。 别看王家没有官身护体,但是王希化往日里却和那些官宦子弟走的很近,尤其是晋阳知府童光贤的长子童永坤的交情颇深,童永坤和王大少不一样,他是晋阳知府的儿子,心里琢磨的也是如何能为自己的父亲出上一份力,做上一些事,日后取得一些功名,也好借助父亲的余荫多做上几品官,也好能将童家发扬光大,然而越是如此,童永坤就越容易将外务憋闷在自己心里,这时候对晋阳各地熟知的王希化的作用就显现了出来。 王希化平日里没什么特别的爱好,经常拉着官宦子弟一起去勾栏听曲儿,偶尔也能遇到些饱学之士给那些有心的官宦子弟提供人才,而他自己平日里却是喜欢寻花问柳,尤其对那些姿色上佳的小娘感兴趣,二十多岁本该是壮硕的年纪,餐餐食肉却生的骨瘦如柴,一副弱不禁风、随风而倒的景象,家里常备着三五位上好的医师郎中为其调配补药,然而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药物滋养进入体内的精元还是赶不上他释放的,因此也被喜怒无常的“第一虎”王大少爷失手打死过几个家里的下人。 这一日王希化睡到大中午才起来,倒不是昨晚上劳作的过于疲惫,而是最近郎中们又给他开了几济补药,医嘱嘱托他服下之后要好好休息,药效才能全部发挥,并在药里加了些安神助眠之物做引子,此时的他看上去精神头儿还不错,原本看上去有些塌陷的眼窝也已经饱满了许多,精神面貌也随之改善了许多。 “老王八蛋!”王希化站在院中喊道,他看到他爹匆匆端着一碗水朝前院走去,几进的大院子,王希化的这一声喊传门过巷逐渐的消散在其中,王希化上前快走几步问道:“老王八蛋,你这是干嘛去?” 王员外这才回过神来,定了定身看着自己儿子的精神状态,略带满意地说道:“这次郎中开的药膳看起来还不错啊,小王八蛋的精神面貌恢复的不错,也算是老子没白疼你,要是不见效,老子再杀几个祭天。” 王希化听到自己老爹这么说,笑了笑说道:“别整天打打杀杀的,人家那些富家老爷可不跟你似的,整天就知道杀啊,打啊,咱家的下人看到你我都躲躲闪闪的,就跟怎么着似的。” “哼,不听话要他们何用,老子每月的薪金那个不是给的高高的?他们挣得就是这份钱,不想挣钱,赶紧滚蛋,老子看着也心不烦,这帮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真是不像话。” “这是又怎么了,是那个小王八蛋惹着老王八蛋生气了,说,我替你教训他一顿。” “算了算了,别太过分了,这年头找个伺候人的人不容易,老子先去干了门外那个活儿,一会儿再跟你这个小王八蛋说。”说着,王员外端着水碗朝外走去。 王员外名叫王书文,原先不叫这名字,以前的名字名唤王二,本是西蜀的一个不知名地方的土匪,烧杀抢掠等事尽皆做过,后来在阴差阳错之下得了一笔偏财,遭到江湖上多方人士的追杀,这才隐姓埋名来了晋阳城做了个有钱的员外,原想着改邪归正,从此不再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听了一个云方之人的建议,改名王书文,想要借着这个名字压一压自身的戾气,然而却不想被自家儿子引的又杀了不少人。 王书文自身没什么文化,但思路倒是转变的快,知道读书这条道路是才是正道,儿子呱呱坠地之后,不知从何处听了一句“大音希声,大化无形”之后,便给自家儿子取名王希化,为的就是日后将来他能把自己这点儿产业进一步的扩大,土匪出身的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跟读书人打交道,却是知道在那勾栏场所里有着不少吟哦对诗的读书人,索性就将王希化就此送了进去,还让他进去之后多跟读书人打交道,起初的王希化还算不错,从勾栏女嘴里听了几首传诵千古的名篇诗词,对自家老爹吟唱的时候王书文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是选对了地方,自己没白操心。 然而随着王希化的年龄逐渐长大,所学所会的渐渐就不止诗词歌赋这么简单了,临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他便跟自己老爹对着呛火,王书文自儿子小的时候便称呼他为小王八蛋,没想到这时候的儿子称呼自己老王八蛋,起初王书文每当听到就暴跳如雷,后来也就释然了,看着自家儿子结交的那群官宦子弟,也算是比自己强了许多,叫什么随他去,只要日后有出息,怎么着都行。 不多一会儿,王书文一脸不高兴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王希化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就这么一会儿便出了一身汗,王希化微微睁开眼睛,斜着眼睛看着自己老爹,问道:“这又是怎么了,老王八蛋,碗呢?” “摔了,喂过狗的东西,还拿回来干什么,在门口我就摔碎了。”王书文随手拉了块青砖垫在屁股底下坐着,别看他已经是一方富商了,但是之前的一些习气仍然没改。 “谁啊,这么大怨气。”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家里有头母老虎的宋书生,一副寒酸相,家里穷的叮咣五四的,你还真别说,找了个老婆倒是有一番姿色,一个大男人,整天被自家婆娘吆喝的跟着灰孙子似的,在咱们晋阳城谁家不知道,真是晦气。” “哦,我当时谁啊,原来是宋鹤鸣啊,还真是,谁家招惹上他都不够晦气的,听说有一回宋鹤鸣路上饿晕了,被一个好心的大娘送了一碗米饭给他,春娘都找上门去骂了三天街,引得晋阳城再无人敢接近宋鹤鸣,真是好笑。”王希化呵呵两声,整个人都跟着颤。 “人活成他这样,真是不如死了算了,这次找到咱们家门口来,还不知道那个娘们儿会干出什么破格的事,要是来我府门前骂街,看老子不派人打死这婆娘。”王书文愤愤地说道,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杀意。 “别啊,老王八蛋,你别看春娘脾气暴躁,但是人家长得好看啊,尤其是那方面,啧啧,别提多美了。”王希化闭上眼睛沉浸在幻象当中,看的王书文一脸蒙圈。 王书文突然站起来走到自家儿子身边,惊讶地问道:“小王八蛋,不会吧,老子给你娶了八房小妾,你还在外面沾花惹草,而且还是头母老虎,你小子是活腻了吧。” “这有什么的,你不也有十五房小妾嘛,我才八房,跟你一比还差一半,所以就在外面多沾了几个,日后都娶回家做你儿媳妇,哈哈。” “滚滚滚,你要是胆敢把那个泼妇接进我王家门里,看老子不把你那玩意儿揪下来当泡儿踩,难怪我说,这才八房小妾身子骨怎么就这么差,原来是在外面还有藏货,这一点倒是像你老爹的风范,别看老子现在年龄大了,但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一身灵池修为生龙活虎,这两天还跟你的那些个娘打算着给你生两个弟弟妹妹玩儿,咳咳,扯远了,你这个小王八蛋,老子费尽心思的给你调养身子,都他娘的送春娘了是吧,你可真够对得起你老子的。” “哈哈,老王八蛋别着急啊,我这不是身子见好嘛,我决定这两天先好好修养一番,过段时日再出门,免得你这个老王八蛋整天挂念。” “滚蛋,老子给你调养身体是为了让你接管我王家的买卖,专门为那话儿调养的话,那还是累死你算了,我这几十年的打理之下,也算是在晋阳城攒下了一些产业,我还想你能接管呐,看起来还是算了吧,趁着老子身体力强,跟你的那些个娘亲好好辛苦一番,我再培养几个读书种子,你这个小王八蛋算是废了,唉,真他娘可惜老子的一番苦心啊。” 别看王书文年轻时候脑子里充满着打打杀杀,可是他头脑还算清醒,知道再多的钱都会随着时间逐渐的消失,所以他就趁着自己有钱,便在晋阳城上好的地段买下了几件铺子,就此过上了小富即安的生活,这些年他雇人经营,自己看不懂账目便找第三方来看,生意也算是做的蒸蒸日上,自己这个甩手掌柜做的也算是心安理得。 这些年过去了,王书文并非跟刚才所说的那般只有王希化这么一根独苗,他也陆陆续续的跟自己的小妾们生了几个子女,然而他命里造了太多杀孽,生的儿子大多活不过三岁,女儿倒是还算努了努力,不到七岁也都因病丧了性命,随后也就没了生儿育女的想法了,他也承认了自己就这么个命。 然而王希化的日益堕落让他心里逐渐的失去了光彩,这段日子里也确实想着再生养几个试试,自己虽然已经年至半百,但凭着自身修为的高深,身体还算健朗,也能趁着此番时节再要几个,他心中隐隐生闷气,看着自家儿子这般慵懒地躺在自己面前,恨不得立即就去播种。 日头渐渐西垂,王希化所在的太阳地儿也逐渐的变成了阴影,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自己老爹还坐在青砖上生闷气,笑道:“老王八蛋,你要是有本事就多生几个,我这辈子算是就这么回事儿了,也算是结识了一大批勋胄权贵的子弟,要是有弟弟妹妹头脑灵光,我认识的这批人脉倒是可以为其所用,不过你可要记着,千万可别把他们送进勾栏去学文章了,勾栏这地方有我这个当大哥的霸占着,让他们滚去学堂读书,别跟着我瞎掺和。” 听完此话,王书文笑了,说道:“这么说你是希望你老爹再给你多造几个弟弟妹妹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同意了吗?倒是你,也不知道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四五个弟弟妹妹都活不过少年就早夭了,你就不能去永平城跟佛爷们烧烧香,去长生山跟道爷们磕磕头吗?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你知道你老子没去烧过香磕过头?还不是因为你,老子要不是担心你这个小王八蛋会因为老子的辛勤努力而生气,你现在早就弟弟妹妹一连串了,现在有了你这句话,老子也就没了什么顾虑了。” “哈哈,老爹,你可真够矫情的。” 王希化叫了一声“老爹”,这让王书文为之一愣,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王希化叫自己老爹了,不由得鼻头一酸,眼眶中突然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视线,他紧接着背过身去,不让自家儿子看了笑话自己,还用袖子紧忙擦了擦眼睛,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走进来了一个年轻人,王希化见面紧接着快步上前迎接,王书文倒是躲躲闪闪的回房中干活去了。 “啊呀,童公子来了,这是那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我这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王希文拱手笑道,所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晋阳知府童光贤的儿子童永坤。 “唉,别提了,刚刚跟我爹处理了点事儿,我爹受了气,我也跟着恼火,出来找你一块出去转转,散散心。” “这是谁啊,这么大胆子,敢让知府大人都跟着受气,是不是有什么不能办的,说与小弟来听,小弟帮你报仇。” “就是一个叫李唐的土匪,我爹传他来商量招安的事儿,却被那厮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晦气,走走走,咱们哥俩儿去听个曲儿,今晚上我请客。”说着,童永坤就跟王希化朝着晋阳城夜里唯一的热闹场所走去。 第十七章 方便之门 清早起来,王希化站在勾栏门口的大街上,只见他的眼窝有些塌陷,昨日刚刚恢复的些许精元在这一夜尽数泄去,然而他此时虽说外表有些颓败,但是精神尚佳,深陷的眼窝里,一双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四下张望,一同站在身边的便是知府公子童永坤。 “希化,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夜出来还有这般神采?”同样是在这里待了一夜,童永坤的精神头跟王希化比起来差了一些,他只感觉自己脚下仿佛踩到棉花上一般轻飘飘的,走起路来也浑身无力,两个大黑眼圈挂在眼睛周围,无尽的倦意充斥着他的脑海。 “哈哈,童公子昨晚看来是没休息好吧,我昨晚上谯楼上三更鼓响之时便睡了过去,不瞒童公子所说,昨天白天我跟我爹吵架吵累了,导致精神头差了点,昨晚上休息了一会儿现在还算可以了。”王希化微笑着说道。 “原来如此,你可真是的,没事少跟王叔叔吵架,怎么说你也是个小辈,他那么大岁数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男子汉大丈夫,当提三尺青峰,上刀山下火海荡平凶险,继往开来,怎可因细小琐屑就萦绕于怀呢?”童永坤努力地挺了挺身子,总算是没把这句话说得缺乏骨气。 “哎呀,童公子别取笑我了,荡凶开来这种事还是交给你们这些腹内有锦绣乾坤之人去做吧,向我这种潇洒惯了的人,都快把这勾栏当家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劲儿去继往开来啊,哈哈。” “唉,说的也是,希化本就是逍遥之人,我们这些官宦人家的束缚自然是体会不到的,罢罢罢,就此别过吧,听了一晚上的曲儿,我心里的郁结也过去了,身子也有些累了,我先回府上休息去了,你也早点回去,昨天出来的时候没跟王叔叔说一声,或许他老人家已经牵挂的不行了。” “好,童公子慢走。”王希化恭送童永坤离开,心里不由得苦笑一番,昨天自己跟老爹都那么说了,昨天夜里肯定也是没怎么休息好,就等明年看看能不能收获几个弟弟妹妹了。 看着童永坤远去的背影,王希化心里便开始琢磨起来昨天晚上和童永坤一起发生的一应故事。 吹弹奏调丝丝入耳,童永坤起初是闭眼聆听,颇懂音律的他总是能听得出曲子和弦的正误对错,曲子悠扬,他隐约之间就要睡过去了,可是随着一位琴师姑娘的慌张拨断了琴弦,董永坤的眉头便从这时候皱了起来,这一夜便在也没舒缓开来,人要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话应在他的身上是丝毫不假,当他起身准备去查看那位姑娘的手时,宽衣大袖不小心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水洒了一身,王希化便问他要不要先回府上换身衣服再来,却被童永坤坚定的拒绝了,只见他走到弦断之处,帮着琴师换好琴弦之后,继续坐在那里听曲儿。 然而王希化的心里却好似百爪挠心,入了勾栏的他总是图谋一些听曲儿对句之外的事情做,哪有那个闲心听曲儿,然而童永坤就坐在这儿,自己也不好做其他事,只好干陪着,直到戌亥时分他才说有些累了,想要找个地方休息,王希化早就按捺不住的内心顿时狂喜起来,勾栏里的下人引着两人上楼去,童永坤心事重重地在楼梯上绊倒了数次,可是他都不让人搀扶,只说找一个作伴的可人儿即可,其他一概不要,王希化送罢童永坤后,便自己选了几个也入了房中休息。 憧憬了大半个晚上的事,突然降临到自己眼前的时候,王希化突然有些泄了气,眼前的妩媚身形让他提不起兴致,这几个并非长相不行,也不是声音不够娇滴婉转,然而他就是提不起兴趣,小小的一床被子被他一个人就此霸占,任凭其他几位姑娘怎么挑弄都不肯敞开。 千篇一律的花朵怎能比得上突如其来的一株火辣的石榴呢?他心里早就想好了要去找谁了,今日起的算是比较早的,路面上还没多少人,不知不觉间肚子隐约有些饿了,他步履缓慢,朝着早市一步一步地踱去。 往常来说春娘的摊位上一般没什么人吃饭,别看她长得一副娇啼婉转的容貌,但是一张嘴便是骂娘的绝篇,晋阳城里少有人能与之对决,春娘脾气大,不管是往来客商还是吃饭的客人,只要是那个地方做的惹到她生气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春娘总是会劈头盖脸的朝那人一通乱骂,这也是导致她的馄饨鲜美但无人品尝的原因。 然而今天早上却有些奇怪,春娘的摊位上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看上去器宇轩昂,满腹经纶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王希化想有但没有的气质,另一个姑娘却是不然,衣着打扮颇为粗糙,现下已经盛春,天气还算是比较凉爽,那姑娘身上穿了一身淡黄色的粗布衣裳,脸上的两腮处挂了些岁月风霜洗礼过的皴,看起来倒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姑娘,但是行为举止又充满了匪气,引得王希化有些好奇。 王希化蹑手蹑脚地躲避春娘的目光,找了个能随时看到春娘摊位的早茶铺子就钻了进去,一边吃早茶一边朝这边看去,他怎么也没想明白,一个书生文人样貌之人如何会跟这么一个粗鄙不堪的女子坐在一起吃饭,两人还有说有笑的不知聊些什么,一文一匪,能聊什么? 然而接下来的场景让王希化惊掉下巴,只见那两人吃完朝食过后起身付账,春娘一扫之前的火爆脾气,转而惬意盈盈的对其笑了起来,来来回回的说了很多句,春娘还有意用她的手触碰那个文人的衣服,看起来好似自己之前路过春娘摊位吃朝食的那一幕,然而自己在这人前头,看到自己的姘头聊骚别的男子心里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忍着自己的冲动直到那两人离开之后才冲至春娘的摊位上,无疑,这是王希化这么多次以来做的最光明正大的一次,也正是因为这次见面,市面上逐渐的将两人莫名其妙的关系传了开来,消息将会在这几天里不胫而走,很快便传的整个晋阳城人尽皆知。 “那两人是谁啊。”王希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声音低沉地说道。 “还能有谁,来吃饭的客人呗。”春娘抬眼一看王希化,顿时心中便明白了什么事,手里忙活着其他事,便不再抬头看他。 “你这摊位还能有客人?这晋阳城谁不知道你春娘的脾气,敢在你这里吃朝食,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王希化眼神冷冽,那两人的背影已经隐没在人群当中消失不见,然而他还是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不曾动身。 “老娘开的便是给客人吃朝食的摊子,你王希化管天管地,还他妈能管着别人来吃饭?这年头,赚点钱容易吗?你少在这儿跟我说风凉话,是不是看着老娘生意有了起色,你在这儿看不顺眼啊,看不顺眼就滚回自家去看,冲我发哪门子牢骚,赶紧滚蛋!” 春娘丝毫不给他这个晋阳城官宦子弟之下“第一虎”面子,若非是这般火辣的性子,他王希化也不会对春娘看对了眼,这些年的为非作歹看多了世间绝色,也尝过百花从中,要么哭哭啼啼,要么就像勾栏那般百般顺从,随着自己的见多识广,这些已经是无趣了,唯有似春娘这等烈性女子,还算是能勾起他内心的涟漪。 春娘将手上的事情忙完,抬头看了一眼王希化因为昨夜没休息好所导致的两个深陷眼窝,没好气的说道:“昨晚你是又去哪儿浪去了,搞得这幅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眼窝子上挂着俩大黑圈,好似跟多美似的。” “嘿嘿,哪有哪有,这不是昨夜难眠,对你的思念至深,所以今早上早早的就来找你了,还真别说,每当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都会让我眼前一亮,心里的怨气也会随之一扫而光,春娘,你到底是有什么魔力啊,为什么能让晋阳百姓对你畏之如虎,却令我对你如此着迷呢?”听到春娘训斥自己,王希化急忙转变了脸色,昨夜之所以在勾栏里什么都没做,主要原因还是思量春娘。 “哼,眼前一亮,老娘看你是裤裆一亮吧,你一撅屁股老娘就知道你今天便秘拉不出来,哪回来找我不都是为了那种事儿,你就不能有点新花样?勾栏里多少比我好看的绝色美女,随便挑出来哪一个不比我温柔体贴?我就纳闷了,你怎么就单单的迷上我了呢,幸好我家那个夯货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呆瓜,要是换一个夫家早就把我打死了。”春娘先是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着说着又妒忌勾栏女子的美貌,最后莞尔一笑,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朵人间美艳花。 “我看谁敢动你,他宋鹤鸣算是个什么东西,不会赚钱,整天就知道冒酸水透腐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知道在集市上写写字,顺便蹭蹭书摊上的书看,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三次科考落第,要是换做是我,买块豆腐撞死算了,再者说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谁要是胆敢欺负你,那就是跟我王希化过不去,我非打的他连他亲妈都不认识为止!” “唉,再怎么说,宋鹤鸣也是我丈夫,他虽然赚钱的能力差了点,但肚子里确实还是有几斤几两墨水的,前两天听说谢家谢文渊回来一趟,路过他的字摊儿还跟他聊了几句,谢文渊当众说他腹内有锦绣才华,然而就是运气不佳,鬼知道什么事儿呐,莫非我春娘这辈子就这么个福气?摊不上个当官儿的丈夫了?”春娘突然神伤起来,不得不说,这么个性情如火的烈女子突然伤感起来,眉宇间的柔情显得格外出彩,这让王希化的心里顿时觉得仿佛化了一般。 “呦呦呦,怎么突然对你丈夫可怜起来了,这还是那个对自己夫家非打即骂的春娘吗?怎么感觉我这么多余啊。”再怎么说春娘也是有夫之妇,当着王希化这么个第三者说它夫家如何如何难免也会让他的心里醋意横生,他满脸堆笑地开玩笑,但是这话让别人听起来无论如何都好像是在嘲讽。 “少他娘的说废话,老娘自己的丈夫,可怜他几句怎么了,你要有本事就让宋鹤鸣休了我,然后把我娶到你们王家做夫人,在这儿吹风,吹你个大头鬼!” 春娘的手指朝王希化的额头轻轻一点,便开始收拾摊子,王希化顿时感觉春风骤起,一股强烈的暖意从自己的内心涌来,他暗下决心,势必要将这个外人嘴里的“母老虎”娶进家门,夫人自然是做不成的,做一房小妾平日里寻欢也算是满足了自己的贪念。 没多一会儿,春娘的摊位就被收拾的差不多了,王希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上去笑道:“春娘你看,这是啥?” 春娘斜眼一看那个布包,想也不想的拿在手里,垫了垫便笑道:“王大少今日好大的手笔啊,五十两纹银沉甸甸的,这是要把你这幅小身板变成排骨精啊。” “嘿嘿。” 王希化憨笑,春娘大步朝前走去,自己的丈夫宋鹤鸣是一介儒生,赚钱的本事自然是欠缺了很多,说是平日里在集市上靠着卖字画为生,然而生意惨淡,经常一天都赚不了几个铜板,王希化也曾多次在自己新开朝食摊子的时候来打扰过,都被自己严厉骂绝,后来自己的生意也被骂声逐渐的冲淡了,家里没了生计来源,春娘只好出此下策,和王希化私通来换取平日里生活所需的银两,她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这到底算是贴补家用还是算卖肉的,自己也靠着这点办法维持了两年之多。 此刻,她正朝着晋阳城里的几处破屋走去,今日宋母会出门办事,宋鹤鸣出门捡柴,几个要饭的乞丐沿街行走,看到春娘来了都躲得远远的。 第十八章 败露(求收藏求推荐) 自打王希化的五十两银子送到春娘手里之后,她对着宋鹤鸣以及宋母两人的态度更是趾高气昂起来,尤其是在看宋鹤鸣的时候,鼻孔恨不得撅到天上去,宋鹤鸣也曾怀疑过这五十两银子的来由,她也只说是道上捡的,宋鹤鸣拗不过她,只好认了怂,对此事不再纠缠。 春娘虽说是嘴上逞强,但是在跟他争执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胆突的,若说平日里自己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他一顿,那也都是随心所欲的举动,然而这次却是在脑海中思索了片刻才将编好的说辞骂出来,就是这片刻的停顿容易让人产生怀疑,好在宋鹤鸣平日里怂惯了,也不去多加思量,此事就此作罢。 然而就在春娘刚得了五十两纹银没几天,宋鹤鸣晚上散了集市回来也带回一锭银子,足足二十两纹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大捧写满字的纸张,宋鹤鸣没有炫耀,毕恭毕敬的将银子递交给春娘手里,春娘嘴上虽说是不依不饶的将其臭骂一通,什么挣了钱不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银子来路肯定也不是什么正路之类的嘲讽话乱说一通,然而心里却是乐开了花,难不成自己的好日子从此就要开始了吗?再看那个榆木一般的自家丈夫,点了一盏如豆一般的油灯对着那堆纸张开始写写画画,她不认识字,但隐约觉得那应该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或许是又要筹备科考了吧,凭借最近的好运气,说不准他还真能中个功名什么的,她也没有过多的说什么,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春娘有了这七十两纹银之后一连几日的没有再去出摊,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不过碎银几两,如今他们家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足够他们一家人省吃俭用好几年,她盘算着自己所会的手艺,虽然自己不会丈夫那般咬文嚼字,但一手厨艺还算是一绝,大可花掉一部分租赁一家铺面开个小店,暴躁的脾气也随着这几日的丰衣足食逐渐的收敛了起来,看起来好似是有意洗心革面,然而这等日子过了不到三天,厄运就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春娘一如既往地清晨起来坐在那边晒太阳,宋母每天早晨都有出门逛集市找老朋友聊天的习惯,宋鹤鸣要么出城背柴,要么集市上摆字摊儿,家里难得的清净,就在日光暖洋洋的照耀在她的身上,一股浓浓的倦意逐渐显现的时候,虚掩的门扉突然那挤进来一个干瘦人形,起初春娘并没打算睁眼去瞧,毕竟晋阳城里没有多少人愿意来自己家这边找骂的,心里想着要么就是宋鹤鸣忘了带什么东西,或者就是宋母逛完集市回来了,心里也就没当回事儿。 然而那个人影却逐渐的往春娘这边靠近,并挡住了慵懒的阳光,春娘闭着眼睛心平气和地说道:“滚开,没看到老娘正在晒太阳嘛,挡着阳光是要找死吗?”人影没动,春娘继续骂道:“谁啊,他娘的活腻歪了是不是,敢找我春娘的晦气,是不是没挨过骂!”就当她一睁眼,眼前的人影顿时吓了她一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给了自己五十两银子的王希化。 “你怎么到我家里来了,就不怕被人看见?”春娘一把拉住王希化的袖子,说着就要往门外扯去,然而王希化再怎么干瘦,毕竟也是个男人,春娘拉他也只是拉动了几小步,眼看着拉不动,便怒目圆瞪地看着他,也不敢大声说什么,害怕邻里百家听到什么。 王希化色眯眯地笑了笑,说道:“这不是一连几日没有在早市上遇见你了嘛,今日抽空便过来看看你,顺便也好知道我那五十两银子砸下去,美人儿会不会出落的更加水灵。” “现在你看也看了,赶紧滚,休得无理取闹,小心老娘喊人过来抓你。” “你喊呗,我就不信,以你春娘的为人,街坊四邻还有没被你骂过的人,你大可喊喊试试,要是喊来官府的人更好,我倒要看看,是我这个晋阳第一虎厉害,还是你这个晋阳母老虎厉害,到时候万一说了点什么,春娘可不要怪我啊,嘿嘿。” 王希化一脸的坏笑,今日所来的目的一目了然,春娘心中恼怒但碍于所在的地方不能大声喊,若是他俩没事,春娘想都不想的就会破口大骂,然而事情早就已经出了,若是再喊,不仅会将自己本就不荣光的名声变得更加低贱,搞不好自己在晋阳城连住的地方都没了,王希化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到了他这般纨绔的身份地位,做事通常已经不能按照常理去思索了,通常都是为了寻求精神的刺激而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儿,这对他来说也都是稀松平常之举了。 “难不成你还想威胁我一个妇道人家,人称晋阳第一虎的纨绔少爷王希化,本事已经退化到这般地步了吗?就凭着威胁来达成自己卑鄙无耻的目的?”春娘心中满是恼怒,更是有几分紧张掺杂其中,她不时地朝门口张望着,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密密匝匝了。 “嘿嘿,哪有什么威胁啊,今日我来便是给你送银子的,纹银一百两,别嫌少就行,嘿嘿。”说着,王希化便朝春娘一步步的走去,春娘掐腰愣在原地,一时也不知是进是退,就在王希化刚刚揽住春娘的纤细腰肢之时,门外突然又走进来了一个人,那人眼见这等画面,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突然嗷一嗓子大声喊道:“春娘!快来人呐!”说完便晕了过去。 来人正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宋母,今日外出赶集,本来想着去买一些家里已经不多了的米面,然而今日的米价有些贵,她心里盘算着还能够几天可吃,看了看日头,距离老姐妹们出来闲聊的时间还早,便想着先回来跟春娘商量一番家中之事,然而没想到就在自己推门的这一刹那,看到了这断绝人伦的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闷气直冲头顶,喊完那一声之后便被那股气给顶的晕厥了。 “事情变得有趣了呢。”王希化环着春娘的腰,顺势就要吻去,春娘猛地一把将其推开,骂道:“还不快滚,等人来了抓你去见官吗!” “见官又能如何,我又不怕。” “你不怕,我怕!赶紧滚,一会儿可就真来人了,算老娘求你了行吗,赶紧走吧,咱们来日方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日后若有机会,补给你又当如何,只是眼下,你就先避避风头不行吗?”春娘哀求地说道。 “没想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春娘,竟然也还有这般低声下气的时候,突然觉得更是可爱了几分呐,那我就先走了,等着你呦,哈哈。”说完,王希化大笑着离开,赶来的邻居看着“第一虎”从宋家出来的身形纷纷躲避,又看了看躺在宋家大门前不断颤抖的宋母,一时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别看春娘在街坊四邻的为人并不咋地,宋母却跟他们结交的不错,都是几十年的老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听闻宋母突然发出的这一生惨绝人寰的喊叫,不少邻居纷纷出门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候,有人环起宋母便掐人中,有人跑至宋鹤鸣的字摊儿上喊他回来,不多时,宋母幽幽的醒来,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春娘顿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泪纵横起来。 宋母俨然已经是哭的说不出话来了,有好事儿的人便奓着胆子走上前来问春娘,言语当中尽皆试探,生怕被这头旬日里的“母老虎”给骂的狗血淋头,此时的春娘知道自己已经铸成大错,原先的火爆脾气尽数收敛了,整个人像是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楞在那里不为所动,所有人楞在那里,依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宋鹤鸣从远处跑来,瘦弱的身子一把就将老母担在自己肩头,背着进了房门当中去,春娘也跟随后面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沉着冷静的宋鹤鸣将老母放至炕头坐着,一手拍打着她的后排,另一只手拿着沾了水的汗巾,在宋母的脸上为其擦拭着,没多一会儿,宋母突然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旁边顿时有人说道:“好了好了,堵在心口上的郁结出来了。” “娘,到底是怎么了,平日里也没听说您身体哪里抱恙,怎么突然间就变得这般样子。”宋鹤鸣轻声问道,他依然给老母亲捋着后背,刚恢复行动能力的宋母嘴唇嗡动,眼睛死死的盯着躲在角落里的春娘,右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的也是春娘所在的方向。 “娘,是因为春娘的火爆性子吗,您又不是不知道,春娘平日里就是这么个人,直来直去的,不知道避讳,若是因为她的这张恶毒的嘴惹得您这幅样子,我二话不说立马用鞋底去抽她,给您老人家出气,娘,到底是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啊。”宋鹤鸣心急如焚,却仍然耐着性子轻声地问着,看着春娘的眼神也逐渐的复杂起来,心说不应该啊,平日里春娘最多也就是骂几句,老母也最多就是躲在墙角幽怨几声,若非是心中的郁结积压的久了,今日全都爆发了出来吗? 就当所有人一同纳闷的时候,宋母突然又是一嗓子尖叫,紧接着大喊道:“儿啊儿,你这个媳妇,我早就听闻有人说她外面有事儿,可我一直不信,今日里她背着你偷汉子,被我一下子撞到了,儿啊,我恨呐!” 众人焕然大悟,原来刚刚大笑着离开的王希化,居然是破坏宋家和谐的罪魁祸首,众人纷纷对着春娘冷眼相向,自古以来,这种事都为人所不齿,尤其是寻常妇道人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更是会受到官府强烈的谴责和惩罚。 然而就在所有人怒斥春娘大逆不道,体谅着宋家母子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之时,宋母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去,再去试探之时,已经没了鼻息,短短时间内一连两个宛如惊雷一般的消息砸落在宋鹤鸣的头顶。 他握着自己母亲逐渐冷却的枯槁手掌,将其慢慢得放到自己的脸上,泪水止不住的奔涌,口里喃喃说道:“春娘啊春娘,我是没出息,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有悖人伦之事,你若看不起我,咱们俩一别两宽又当如何呢?你去找你的清福日子,我继续和母亲过我的清贫岁月,井水不犯河水,这样不好吗,你为何要做出这等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个温柔体贴的春娘去哪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自打我嫁到你宋家以来,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少罪,我去早市卖朝食,你可知道有多少富家公子哥对我动手动脚,我心中有怨气无处挥发,只能每日到了家跟你说,但你又说自己是个文人,从不肯听我讲完,我变得日益暴躁,生意也越来越差,眼看着家里就快要没米下锅了,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为了家里贴补些银子,那王希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也解了咱们一家的生计问题,不是嘛?”春娘委屈地说道,声音从起初的高亢逐渐变得越来越小,到最后也只有她一人能听到。 然而宋鹤鸣此时的耳朵里早已听不清其他东西了,那两声惊雷一直在耳蜗里旋转,使得他俩互相都是自顾自的说着,邻里乡亲听着他俩的互相倾诉,有上了岁数的老者明事理,将众人都赶了出去,老者也紧跟着也关上门离开了。 宋鹤鸣的神志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清醒过来,时至下午近黄昏了,他随手扯了根绳子便朝城外走去,任凭春娘在后面怎么喊他,怎么拽他,他头也不回的朝远处走去,阳光下,一个颓败的影子和一个悔恨的影子斜斜的插在地上,多少难过之事,宋鹤鸣都想化到这根绳子之上。 却不想,在城外碰到了李唐两人。 第十九章 若有来世 “一日之间,妻散母亡,虽说还有你一人活着,确实也是有些生不如死。” 夕阳西沉,伴随着黄昏的晋阳城门已经关了一半,听罢宋鹤鸣对他陈述的一切,李唐的心里确实不是个滋味儿,看着眼前这个破衣烂衫的穷书生,无限感慨萦上心怀,相比之下,为何那土匪出身的王书文逍遥法外,连同他的公子王希化也跟着为非作歹,他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郑耀祖,虽说是嚣张跋扈了些,但总算是没有绝户到破坏人家夫妻和谐之事,这个王家真是太可气了。 宋鹤鸣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他望着李唐背后的赤霄剑以及姜飞儿腰间的跨刀,一个箭步便准备抽刀自尽,却被眼疾手快的李唐一把拦下,宋鹤鸣没了心劲儿,愁眉苦脸地坐在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兀自发呆。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琐事而废弃了心中的远大宏图?”李唐问道。 “先生,要不然我还能如何啊,那王希化号称晋阳第一虎,是晋阳城有名的地痞恶霸,我若是此番再进晋阳城,兴许就会被他打死,与其这么窝窝囊囊的死掉,还不如我自尽以示尊严!”宋鹤鸣怒吼地站起来,又要去夺李唐背后的赤霄剑,又被李唐用气机封住了他的经脉,让他只能说话,但不能再做出任何行动。 “哼,堂堂七尺男儿,言语间尽皆是那寻死腻活的话,这么点挫折便要去死,日后若是真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岂不是要带着天下百姓进油锅火海!就这么死了,你的科考愿望当如何,你为官造福地方的想法又当如何!” “先生,你就满足了我这么点要求吧,我知道我自己的本事,是你让我重新燃起了再度科考的梦想,是我自己不争气,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的心力也跟着憔悴了,我本是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唯一的本事就是读读书写写字,然而天公不作美,让我娶了那么一个婆娘,害得我这么多年以来砍柴伐木,苦了我的身子,丧了为官的命,都是我自己找的,和其他人无关,先生,算我求您了,行吗?” 宋鹤鸣苦苦哀求着,他现在唯有一愿,便是就此坠入九层黄泉,不再对凡尘俗世产生任何妄动,也不再贪恋这俗尘的美景,他的精神支柱已经随着母亲的那口鲜血支离破碎了,至于春娘,他已经无力再去管那许多了。 “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不惧怕王家势力,也能惩治春娘行动,你会怎么做?” “先生什么意思?”宋鹤鸣怔怔的看了看李唐,一时间恍惚了神情,不明白李唐在说什么。 “我说,要是我给你一个机会,当然,这个机会足够大,可以将王家从这世上就此抹除,你会怎么做?” “生食王希化之肉,饮其血以泄恨!”宋鹤鸣听清了李唐所说的话,突然心中一亮,一道奇异的希望之光就此产生,紧接着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春娘呢?” “春娘,”宋鹤鸣顿时没了刚才那般的凶狠,转而变得神情落寞起来,缓缓说道:“春娘啊,跟了我七年之久,起初的春娘还是那个会脸红的姑娘,自打嫁到我家之后,没跟着我过过什么好日子,这些年若非春娘维持着家中生计,说不准我宋鹤鸣早早地就饿死了,春娘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见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办了,跟我走,我带你去做点事。” 李唐说罢,将宋鹤鸣放到自己马上朝着晋阳城狂奔,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道路两旁匆匆赶路的行人纷纷朝这两匹马上的三个人好奇的张望,有人认出马背上趴着的是宋鹤鸣之后便跟着摇头叹气,一日之间,合欢家庭瞬间破败,下午有人看到宋鹤鸣拿着一根绳子出了城,大概是要去寻短见,然而此时却被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挟持在马上,不知道又是为的那般,可怜呐。 那日初入晋阳城,李唐曾跟在宋鹤鸣的身后一路尾随,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奇怪的书生到底会去那里,又会做些什么,沿途看到过他去王书文的家中讨要一碗水喝,李唐凭着记忆很快就来到了王家院门前,飞马一跃,径直将那两扇紧闭的黑色大门踏碎,门内有下人惊慌失措,连忙朝后面的院子跑去跟王书文禀告,李唐将宋鹤鸣从马上放了下来,并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制,骑着马在王家院子里恣意践踏。 后院,王书文正遵从自己和儿子的约定,进入了埋头苦干的关键时期,就在他意气风发之际,突然听到大门外一声巨响,他紧接着从床上弹起来,快速穿好衣服便朝这边赶来,一同前来的还有在屋中听到巨响的王希化,响声同时也惊动了王家阁楼里的一位妇人。 前院里摆满了花草盆栽,此刻已经在李唐的马匹践踏之下变成了碎片杂草,王书文见到眼前景象雷霆震怒,朝李唐大声吼道:“何方宵小,胆敢来我王家闹事,快快下马受死,免得过会儿多受些苦难!” “哼,你就是王书文?旁边那个,就是号称晋阳第一虎的王希化?”李唐坐在马上低头朝两人看去,眼睛里充满着不屑与戏谑。 “不错,正是老夫,尔等又是何人,马踏我家中门,毁坏我家中花草,是想找死吗!” “今日前来不为我之事,你们俩睁开你们的狗眼朝门口看看,你们可认识那人?” 阳光垂暮,此时的天色稍微有些暗淡,王希化揉了揉眼睛仔细朝那边的人影看去,王书文开了灵池,视力还算好,紧接着也看清了那人,顿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当是那路来的冤家对头来找我王书文复仇来的,原来是那个老婆被人抢了的蠢腐儒宋鹤鸣啊,怎么着,今日你来我府上可是来认错的?” 宋鹤鸣心中纳闷,自己是来报仇的,错从何来?但还是碍于王家的威风,小声说道:“明明是你们王家辱我在先,我宋鹤鸣又有何错之有?” “若非是你家春娘故意勾搭我儿子,今日怎么又会落得这般下场?说到底,都是你宋鹤鸣教妻无方,引得我儿子跟着背了黑锅,现下春娘正在我家认错,她说你去寻死去了,没成想原来是叫了帮手,怎么着,你就那么想死吗!”王书文冷冷地说道,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宋鹤鸣,宋鹤鸣眼神躲闪,不敢迎接那道凛冽的目光,看了看叫自己来这里的李唐,眼睛里充满着幽怨神色,心里想的是:本就不该来此地自取其辱! 听闻此言,李唐笑了笑,说道:“早就听说王家嚣张跋扈,作威作福,家主王二更是土匪出身,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看来想让你们认错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你只能去死了!”说罢,李唐手握赤霄剑腾空而起,朝着还没展开架势的王书文喉间便是一剑,也仅是一剑王书文便死的不能再死,他的双手紧紧抓着那个鲜血不止的窟窿,带着他一身不光鲜的黑历史就此长眠,王家的下人顿时被吓得四散而逃了。 “尔等安敢!”王希化愤怒的吼叫着,他其实内心充满了恐惧,然而恐惧到了最后便是愤怒,他叫嚣着谁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了之,眼睛却盯着那柄杀人不见血的赤霄剑发愣。 “哼,我敢不敢?你嚣张跋扈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敢不敢?你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敢不敢?你欺负宋家贫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敢不敢?圣人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天下都被你们这群橐虫蛀了,穷人畏惧如虎,达者兼济却被怀疑是沽名钓誉,这让穷人如何独善?让达者怎么兼济?还敢叫嚣!”说着,赤霄剑闪过一道红光,王希化捂着自己的胳膊哀嚎起来。 “圣人言:人之初,性本善,法家名流却说:人之初,性本恶,为什么恶?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跋扈子弟,借着祖先余荫,为非作歹,使善者不敢为善,恶者跟风学样,到头来受苦的是百姓,享清福的却是你们这些心性歹毒之辈!”又是一道红光闪过,王希化的另一条胳膊也紧跟着瘫软了下来,王希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连忙朝后院跑去。 “跑?你欺侮百姓的时候,百姓四散而逃,你却派人在后面追着打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跑!天地之间有正气,只是姗姗来迟,常使得恶人逞凶,今日我便要用手中剑,主持一次公道!疾!”一道细长的剑气从剑尖发出,瞬间击穿了王希化的左腿,王希化拖着残腿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爬去。 “呵,哪里来的什么公平道义,万事万物尽是自己争取而来,可是,凭什么贫穷就活该受欺负,满腹才华就活该埋在淤泥当中,腹内草包之人却能享受着人间最好的待遇,这不公平,既然不公平,那就暂且扯去这层华衣,就此做个了结!”又是一道剑气,击穿了王希化的右腿,然而就在这最后一道剑气击中之时,他终于爬到了所想要到的地方,一个妇人站在王希化的眼前,突如其来的飞溅鲜血淋在了她的脸上。 “春娘救我,你丈夫要杀我,春娘救我!”王希化用尽浑身力气将头埋在那位妇人的小腿之间,那妇人正是今天下午在宋鹤鸣走后,被王希化抓紧自己宅第当中的春娘。 李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笑道:“哈哈,我以为号称第一虎的人会是何等的风采,原来竟是这般的弱不禁风,竟要躲在女人的双脚之间逃命,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既然春娘也来了,那一切也就好办了,宋鹤鸣,下面的事就交给你了。”说着,赤霄剑离手,甩在了宋鹤鸣的面前。 夜色降临,宋鹤鸣站在漆黑的夜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提着剑走至春娘的面前,缓缓俯下身子,在王希化的后腰上割开了一道口子,从上面取下一条带有鲜血的肉当着春娘的面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任凭王希化疼的哭爹喊娘,身子蜷缩成了一团。 春娘嘴唇嗡动,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缓缓说道:“夫君,其实你不必这般羞辱我,我自知铸成大错,是我为了一己私欲,想要生活过得稍微好一点,便向这脚下的畜生求了生活,一切也尽是我的错,是我平日里太过暴躁,吓退了原本喜好来吃我做的馄饨的客人。” 宋鹤鸣什么都没说,依旧冷冷的看着春娘,她转头朝李唐看去,继续说道:“这位公子,想必那天我家丈夫带回来的纹银二十两便是公子的馈赠,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了,那日我跟你说了一些不讨喜的话,还请见谅,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要借此来谋取银两,供给家里吃穿,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见过有客人来我的摊位上吃东西了,那日你们俩能够前来,我真是欣喜若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内心的激动,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还请这位公子见谅。” 李唐也没说什么,拱手抱拳示意,春娘惨淡地笑了笑,朝宋鹤鸣继续说道:“夫君,现下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深知已经没有了补偿的机会,这么多年以来对你的辱骂责罚也着实是让你跟着受苦了,一切都是春娘的错,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做你的妻子,下辈子,我会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妇道人家,相夫教子,做一个有夫之妇该做的事,事已至此,我来为你的这般冲动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吧。” 说着,春娘一把就将宋鹤鸣手里的赤霄剑夺了过来,锋锐无比的剑锋立时划破了春娘的脖子,春娘的身形当即倒了下去,宋鹤鸣心中大骇,一把抱住春娘,眼泪不知怎的流了下来。 春娘用尽浑身力气抬起手为自己的丈夫最后一次擦拭眼泪,笑道:“夫君,此生嫁给你我不后悔,若有来世,似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来世呢?”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然而不等宋鹤鸣的那一声哭喊叫出声来,李唐当即拉上宋鹤鸣朝远方飞去,不多时,童永坤带人前来搜查,只见倒在地上的王书文和蜷缩成一团苦苦哀嚎的王希化,然而春娘的尸首却不为所踪。 第二十章 谈笑江湖 入了马罗山的宋鹤鸣心性安稳了许多,那日失魂落魄的他一心求死,竟然将要埋葬老娘的事抛在了脑后,若非李唐身手极佳,恐怕躲不过四处搜查凶手踪迹的童永坤,茫茫夜色之下,李唐悄悄将宋母的尸首渡出城外埋葬,在宋鹤鸣的苦苦哀求之下,李唐孤身犯险重入晋阳城将春娘的尸首也带了出来,为了不被别人发现,还顺手打晕了几个看管王家现场的兵丁守卫。 此刻,宋鹤鸣趴在案子上翻看着之前整理过的《假路问行》,心里却对这些圣贤之言不生任何质疑,一个人经历了重重是非挫折之后还能对自己所坚持的东西坚持到底,说是有文人风骨也可,说是文人腐儒亦可,坚持梦想的人本来就很值得同情,他们会为了心中所谓的光芒而不遗余力,会为了那点执念做出令人匪夷所思之事,但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一堆看不见任何回馈的幻想。 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在王家的时候,李唐四剑断去王希化四肢之时说过的四句话,和《假路问行》里的圣贤言辞颇为格格不入,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将其加在了后面,顺手还提上了一个批注,上写道:天下事,好坏善恶尽皆有之,若是能度,低头可见诸法空相,若是执迷,临死不见地狱不空。马罗山上的弟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各个都在奔波,窗外彩云片片,写罢过后便盯着它看,心中逐渐的涌起了一些往事。 与此同时,李唐和楚天寒盘坐在后山的悬崖边修身养性,楚天寒询问着这几日晋阳城里所发生的事,李唐直言不讳,将那两次公堂对簿如实的告诉了他,就当楚天寒听到李唐谈及朝廷跟江湖两者的尴尬处境之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李唐问道。 “其实也并非不对,但是说对也太过牵强,自古以来,江湖之士跟庙堂一直都是互相尊重互相协调的,每当江湖有难,朝廷便会发兵来解围,当然,每当朝廷有难,具有侠义之心的江湖之士也会自发的成群结队为其解围,翻开史书来看,草原蛮子多少次入侵咱们中原地带而不得,这背后不仅有朝廷军队的奋死拼杀,还有南北江湖之间的对抗,都说庙堂上人心机巧,数不尽的勾心斗角蕴含其中,殊不知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亦是人情冷暖。”楚天寒淡淡的回道。 “每逢乱世,天下江湖人士尽皆起立,几方势力的争夺之间背后都有江湖的影子,可天下太平之时,江湖人所讲的道义便会逐渐的被后来者打破,导致修行之人的环境愈发惨烈,高手自然应该有高手所应有的尊重,但总有那些心肠歹毒之辈也参与其中,引得世人闻风丧胆。” “你可听过江湖时评上所说的十大高手?” “自是听过,天下修为最高的十人,青苍独占六名,第一的拈花摘叶云逸扬,第三的凌云飞剑周长生,第四的西域禅师卧佛承远,第六的高山流水柳青允,第八的细雪无痕段一刀,以及第十的独龙银枪陈秀,其余四人,草原占其三,南诏占其一。”李唐娓娓道来,江湖时评也不知道是谁评价的,却在江湖之上流传甚广,然而让他好奇的是自己的师父张玄不在其列,不知到底是张玄的实力不在前十还是说他在操控时局。 “不错,明面上这十人确实是顶尖者了,然而这么多年来我也搜刮过这些人的一些信息,从江湖人的只言片语当中也只是打听到,这十人之中只有四个天等天极境,青苍的两位,外加西域禅师,以及草原蛮子的军神呼延金刚,其余之人尽在天极之下,细雪无痕段一刀和排名第九的南诏王爷端木青云都是半步天极,独龙银枪陈秀只是天等羽化境,相比青苍太祖周显那时的天地七大圣人来言,如今的江湖少了很多的趣味。” 楚天寒皱着眉头仔细的琢磨着这些信息,总是感觉那里不对,但是又因自身实力也只是堪堪灵池,触及不到那些绝顶高手,无法继续深层窥探,但是他欲言又止,生怕自己猜错了,李唐看出了他的徘徊不定,说道:“你是说江湖跟朝廷隐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互相牵动制衡,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便大胆猜测一番吧,江湖和朝廷,一阴一阳,朝廷在阳,江湖在阴,这其中如果说有什么东西牵连着,那应该就是传的神乎其神的气运一说了,每当朝廷威严震慑四海之时,也就是他气运最佳之际,江湖上便少了很多高手,如果乱世起,天下陷入烽火狼烟之际,庙堂的气运便朝着江湖倾斜,届时便会高手林立,无数豪杰并起,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互相之间的争斗,争的便是那气运。” 楚天寒缓缓地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一时间便使得李唐陷入了沉思,他抬头看了看青天,自己的师父张玄到底是什么实力呢,为何如此通天大能却不能上的时评天榜,黄宗羲曾说过,张玄在西极昆仑山抬手指天示意仙人在天上,莫非这说不上来的气运就是由仙人掌控,用来平衡人间的吗? 那仙人又为何要这么做呢?修行修到圣人境,便可一步飞升直达天上,这么说来天上仙人也都曾是地上修士,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李唐不懂,不光李唐不懂,想必天下大多数人都不懂。 想到最后李唐苦笑一声,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最后得来的竟是一时无解,旋即说道:“要是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那这天下最好还是日益强盛下去吧,让那庙堂占去天下气运,也能让黎民百姓真正的过上丰衣足食的太平日子。” “九阳一阴,天地平衡,九阴一阳亦是如此,倘若天下只剩下庙堂和百姓,那势必会阳极必反,阴极反阳,万事万物,阴阳和合才是正理,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只有阴阳协调,方才生出这天地万物,有了这江湖上的恩怨情长。” 楚天寒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楚家,那时候的楚家确实做的有些过分了,暗镖生意横纵青苍地域,引得无数正经镖局都跟着只能做一些小生意,阴极必反,暴露在天下人的眼里,所以楚家完了。 他这个人,懂阴阳晓八卦,善于组合军阵,研发武器装备,之前和晋阳军对阵所使用的的玄光铠,乃是他根据史书上记载的只言片语以及楚家军所存的锈迹斑斑的铠甲作为参考所自行研制的,他善于积攒情报,推导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能够调动部队,哪怕手里仅有几百人也能打出上千人的阵仗,实打实的一个顶尖军师,然而楚家最后的失败却也是归功于他的大意,是对李唐所招揽之人的大意,是对裴家父子的底蕴的大意,为此,他痛定思痛,从而改善自己的缺陷,目的便是为了重振楚家雄威,让楚家人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底下,告诉世人楚家的底蕴。 一袭青衣,俯瞰芸芸众生,一头青发,思量人心不古,一双青色眸子,看穿世间百态,这是他楚天寒想要成就的人,也是他一直努力的方向。 看着楚天寒一副沉着冷静的姿态,李唐笑道:“我要不要跟长生山上的掌教张真人说一声,让他给你留个首席大弟子的席位,阴阴阳阳的,是不是马上就要说什么五行八卦了,哈哈,刚好,长生山上的道士也喜欢穿一身青墨玄衣,跟你也算是匹配,如何啊?” “去你的,该上哪凉快上哪凉快去,你知不知道你在晋阳城给我惹了麻烦了,你这个笨蛋,号称鲤鱼才子,却总是意气用事,我之前说给你听的那番话你就那么说给晋阳知府和晋阳宣慰使听了,丝毫没有半点保留,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骂你好了。”楚天寒没好气的说道。 “我又怎么了,那帮官员的面孔你是没见,第一次跟他们交锋的时候我用微言大义将他们说的脸上都挂不住了,我拂袖而去,不再继续踩他们,免得狗急跳墙,第二次他们请了文玉他爹来坐镇,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是一眼就能看穿言语背后的说辞,我若继续扯皮,恐怕晋阳府也会大发雷霆,说不准真的会发兵剿了你这黑风寨,到时候你就不得不挪窝喽。” “即便如此,也不代表晋阳府不会出兵剿了黑风寨,那晋阳知府童光贤有一个儿子,名唤童永坤,他总是在他爹上公堂的时候在影壁墙后头听音儿,之前我楚家之人曾经和他打过交道。” “这个童永坤很可怕吗?” “童永坤倒是不怎么可怕,不过你差点杀了他的一个朋友,这下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你最好问问你找回来的那个书生,看看他对此事持什么态度,若是真的有才,说不准还能为黑风寨出出主意,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灾祸,要是没有你所说的那般才华,我养他几日就让他下山自生自灭吧,黑风寨目前正在整顿的关键时期,养不了那么多闲人。”楚天寒白了一眼,不再说话,有了上次赵小五的遇人不淑,他对李唐的识人本事有了些许的埋怨,只是他忍着不说罢了。 恰在此时,宋鹤鸣突然从远处奔来,嘴里大声喊着:“李唐先生!李唐先生!我有要事要跟你商量!” 李唐看了看宋鹤鸣,又看了看身边的楚天寒,笑着跟楚天寒说道:“你看吧,说谁谁到,说不准这次你可真要将他留下了。” 不多时,宋鹤鸣便跑到两人身旁,他先是给李唐跟楚天寒施了一礼,紧接着慌张地说道:“李唐先生,我刚刚望着天边的云彩发呆,突然想到童永坤可能会因为咱们对王家报复一事展开复仇,咱们要不要提前做出防备,免得晋阳军出动,咱们这群人可能会遭遇到灭顶之灾。” 李唐微笑示意,说道:“刚刚我还在跟军师江寒说到此事,我对童永坤不甚了解,军师倒是说了一些见解,他也觉得晋阳那边可能会对咱们展开行动,不过现下我们想听听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宋鹤鸣顿了顿脚步,持拳在胸,朝着四方天地看了看,脑海中便开始了翻江倒海,思索了片刻后说道:“童永坤此人决计要为王希化一事复仇是肯定的,但是要动用晋阳军,此事并不简单,咱们山上有五百人,那么他至少也要率领三百精骑才能和咱们对抗,童光贤快到致仕的年纪了,此刻也是一心求稳,不为其他,但童永坤肯定会百般想辙,最后也一定会发兵前来,咱们从晋阳步行回来,先生修为高深带着我在道路上狂奔也用了两日之久,晋阳精锐骑兵只消一日半,外加童永坤磨他爹的性子,怎么着也得五天才能到咱们这里,算算时间,转移寨子应该够了的。” 楚天寒闭眼倾听,突然冷笑道:“哼,转移?说得轻巧,我马罗山上五百弟兄,刚刚建成新宅不久便要转移,你让这些安顿下来的弟兄作何解释,若是因此瞧不起我马罗山姜大当家的,就此离去,我黑风寨刚刚做起来的面貌就会顷刻间化为乌有,这就是李唐为我寻来的新助手吗?” 宋鹤鸣哑然一愣,当即说道:“军师,今日马罗山众弟兄尽皆调动,难道不是军师的意思吗?起初我没想明白,没当回事儿,后来仔细一想,有童永坤与王希化一事在其中纠缠,军师听罢李唐先生的那一番话定然会做出一些举动,想必是军师已经想好了该往何处避难了,不知在下是否说对了?” 楚天寒顿时起身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李唐的肩膀,笑道:“的确是个妙人。” 第二十一章 冰雹无情 李厚宗今天早晨起来就感觉不对劲,黑虎寨在自己的统帅之下还算是井井有条,自己的这一百多弟兄都是亲信,也不会多生什么事端,他也不指着打家劫舍为生,反倒是这群人在后山开了一块地,亲自种植了一些粮食以供给食物,日子过得还算悠闲。 今天的天色怪异,天空上飘着厚厚的黄色云彩,老人常说:天上黄云飘,冰雹快来到。眼下还没到雨季,这么些个黄云压得空气中都弥漫着沉闷的氛围,李厚宗心中烦躁,喝了一坛子上好的白羽落后便走出了房门当中,他的酒量极好,如此一坛猛烈的白羽落也只是让他感到微醺罢了,走路的姿势都不曾歪斜,只是脸上泛着一丝丝红晕。 黑虎寨的弟兄们各司其职,站岗的哨位身姿挺拔,丝毫不像马罗山那般东倒西歪,没有军纪,刚好,张三通带了一队巡逻卫士从院中经过,李厚宗叫住了他,在场院里喊道:“张三通,过来!” 张三通迈着一如和之前在校尉营里训练时的步伐朝他走去,临至李厚宗面前之时,他单膝下跪行了个军中礼节,低眉颔首,目不斜视,朗声回答道:“回禀香主,何事招部下前来!” “你先起来吧,我找你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咱们这些人在这黑虎山上太过枯燥乏味了,与之前那灵犀镇南的校尉营里无异,一点意思都没有,只是今天早晨起来,看着这黄咔咔的天,总感觉心里有些不安稳,你是负责咱们营防的,近几日山上可有什么比较可疑的行踪,或者是有什么可疑之人来山上逗留?” “启禀香主,咱们弟兄自打来了山上之后,日夜巡逻,并无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山下的农户白天常来此担柴拾草,弟兄们听从香主安排,并未对那些乡野之民有过任何惊扰之举,那些人常来常往习惯了,倒是跟咱们常在门口站岗的弟兄有了交情,对此地的风土人情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了一番。”张三通站起身来,眼睛不敢抬头看,也只是盯着李厚宗的鞋面,有如挺拔老松般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张三通带过来的那些卫士也个顶个的站在一旁屹立不动,如同巍峨大山,这群人显然不是土匪,反倒像是朝廷里的军队。 “哦,那就好,记着,咱们此番来的任务不是当土匪的,日常训练记得跟王二麻说说,都要做好,山脚下的村民一定要打好关系,可不能让他们听到咱们黑虎寨便喊打喊杀,寨子里缺什么就去找账房先生上报,我会尽力给大家争取,对了,马罗山那边怎么样啊,那群家伙可是先我一步捷足先登了,现下的苍州快要被他们统一干净了,咱们这群人可真是闲着没事儿做了。”李厚宗扶着一旁的立柱狠狠地搓了搓脸,不得不说,白羽落的后劲还是有点大,他隐约有了几分醉意。 “回禀香主,马罗山黑风寨名义上虽然还是姜天和做大当家的,可是自打之前有一次攻打山头之时受了重伤,此刻负责马罗山调度的是一个叫江寒的年轻人,就在两天之前,黑风寨全员大肆搬迁,王二麻曾派遣弟兄去那边查看情况,黑风寨已经拆的片瓦不剩,显然是全员都离开了,至于原因嘛,目前还不为所知,不过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唉,算了算了,随他们去胡闹吧,老子让他们给搅和的现在一点想法都没了,真是没辙啊,告诉王八石,不用派人去查了,等咱们调查清楚了,兴许苍州的绿林道都被人家整合干净了,咱们这帮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还有啊,今天看这个天色可能要下冰雹了,让弟兄们先找好东西遮挡,你先巡逻一遍,要是没什么异常,今日回房中躲避吧,老子就不耽误你们巡逻了。” “喏!” 随着张三通的远去,李厚宗的心里面越来越不安,却总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儿,他逆着巡逻队伍的方向亲自到四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发的自己不安,路上又碰到了脚步匆匆的王二麻,他大声的将其喊了过来,责问道:“什么事儿,慌慌张张的,家里着火了?” “回禀香主的话,属下查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这才匆匆忙忙的想要去找您汇报,不成想在这里遇见了您,着实有些着急了,香主勿怪。”王二麻半跪身姿,捧着一本文书递了过去。 上了酒劲儿的李厚宗那里还有那个闲心看文书,当即说道:“先起来吧,你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你一个久经沙场之人如此的慌张。” “回香主的话,属下查到马罗山大当家的姜天和的一些身份,他好像并非是什么寻常土匪,早些年应该参与过之前草原蛮子入侵苍州的那场战役,后来在撤退的路上这个人做了逃兵,谁成想上了马罗山做了土匪头目,而且他的本名不叫姜天和,而是叫袁弘达。” “哦?我当时听他名号之时也纳闷过,姜天和不是咱们青苍第一斥候将军嘛,在乾安殿里公然跟绣衣御史对着干,后来咱们的皇后娘娘宣他入后宫面谈,所谈内容不为人知,但是姜天和出了坤宁宫便饮剑自杀,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全天下人都以为是后宫干政,设计杀害姜天和,那这个袁弘达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改名叫姜天和了?” “这个属下也仅仅调查到他可能曾经在姜天和将军的手下当过兵,当年的那场战争若非姜天和将军的情报输送,恐怕晋阳城守不了月余,事后,不少老兵将领就此隐退,姜天和将军晋升为天下独一的斥候将军,在京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我当是什么要紧的情报,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要真说起来,那时候你我都还没出生呐,当年的八万边关军,退至灵犀镇之时仅剩万余,逃走的不计其数,虽说是朝廷下令海捕,但也只是抓了几个重要的将领了事,他是姜天和也好,袁弘达也罢,跟你我有何干系?随他去吧。”李厚宗淡然道。 就在这时,张三通的巡逻队也走到了这里,他将巡逻队喊退,所有人都找地方躲藏了,李厚宗也旋即回到了屋中。 果然,不多时外面便下起了冰雹,宛如鸡蛋大小,噼里啪啦的打着青瓦木寨,有年久失修的地方被冰雹击穿,李厚宗淡淡一笑,心里的郁结也顿时释放了开来,他又开了一坛白羽落,吃着几枚蜜饯下酒,听着门外冰雹的脆响,青梅温酒江湖人,雹声清脆碎无痕,一时间别提有多畅快了。 李厚宗剿灭黑风寨的原因很简单,他和楚天寒算是想到一块去了,将西北苍州的绿林道整合起来,也算是一方势力,然而楚天寒动手迅速,李厚宗反倒是因为种种原因迟迟不肯动手,最终被楚天寒承了先机,为什么是黑虎寨?因为吴汉三这个人是晋阳绿林道里面最软的柿子。 如今,苍州的绿林已经被整合了三分之一,另外还有两座州府的绿林道各个都寝食难安,甚至有的已经抱成团,准备抵抗着楚天寒的整合,难度系数自然也是长了数倍,李厚宗也对整合绿林道的想法暂且搁置了下来,自己就这么一百多个弟兄,损失一个都会让他心疼许久,更别提去打那些抱团成二三百人的大山头了。 放眼苍州绿林道,李厚宗的实力无疑是顶尖者,然而就是因为他的介入,如今剩下的两座州府当中,也有了灵池元婴等高手的加入,唯有晋阳府这边,别看马罗山人数众多,可真要打起来,还说不准孰强孰弱,什么事都不做也比无畏的牺牲要强得多,更何况他们有吃有喝,素日里没有繁杂事宜,这种太平日子在他李厚宗的身上可是少有的,他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也思量着后面他想要做的事。 “难啊,我真他娘的是太难了。”李厚宗的酒喝得有些多了,他拍着大腿自言自语道。 “什么狗屁香主,要不是老子不想把自己安排的太高,总舵主也当了,哈,又哪里来的总舵主啊,张三通跟王二麻总不能给他们个堂主干干吧,顶着那么大的身份,干什么都不方便,还不如给自己安排个不上不下的身份,让他们猜去吧,猜测老子背后究竟有什么背景,哼,告诉他们又能如何?老子背后是整个青苍,谁能奈我何!” 李厚宗醉意阑珊,在冰雹噼噼啪啪降落的时候大声叫喊着,寻常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然而就在他不知不觉之间,有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到他的背后,低声说道:“我的香主,你喝多了。” “嗯?你怎么来了?”李厚宗回身观望,眼前这人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握着一柄形状格外好看的长刀,刀身通体雪白,宛如白雪飞舞,又似柳絮因风,几根尖锐的锋棱位于虎口处,任凭谁人都不敢夺刀,仔细看,上面仿佛闪着些薄冰痕迹,在这盛春时节还能凭空使冰产生,此人的修为已经隐隐能调动天地元气为己身所用了。 “我来看看你,几年不见,那个拽着我刀穗子不松手的毛头孩子,如今也已经成了一个翩翩少年,时光过得真快啊,眨眼间,我都护着你将近十五年了。”那人看着窗外的冰雹,声音缓缓,宛如冬日飘雪般安静祥和。 “段叔叔,下次见面你能不能收一收你那一身的霜寒元气,这个天还让我感到浑身冰凉,真是浑身都不自在。”李厚宗抖了抖快要被冻僵身子,眼前这人正是江湖时评当中排名第八的细雪无痕段一刀,他的霜寒修为已经达到半步天极的地步了,来去自然随意,很少能被外人察觉到他的影踪,江湖上也只是凭着那股子透体的寒意来分辨他的细雪刀。 “哈哈,都已经元婴修为了竟然还怕冷,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那般的可爱。”段一刀眼神祥和的看着李厚宗,仿佛就跟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叔叔此番来我这里不会就光是为了看看我吧,究竟有何要事要跟我说啊,快点说,我有点喝醉了,想要躺下休息。”说罢,李厚宗当即躺在了床上,侧过身去不去看他。 “我怕我说完了你就会立马发动元气来解醉了。”段一刀笑了笑,微笑着看着李厚宗从床上站起来,他有意如此,就是为了吊足李厚宗的胃口,每次他都会被李厚宗急的抓耳挠腮的表情逗笑,只是随着李厚宗的年龄增长,已经越来越难吊了。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叔叔你亲自来跟我说呢?叔叔你总是这样,每当有要紧的事都会吊着我的胃口,直到我急的抓耳挠腮之时才将信息告诉我,不如这次,叔叔你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也好让我悬着的心就此落地,我几天一早起来便心里惴惴不安,但就是一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儿,看看叔叔你来了,我就知道这事儿肯定不会小到哪里去,快说行吗,算我求你了。” “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这件事并非是因为你组建黑虎寨所引起的,山下正有一伙人朝着你这黑虎寨而来,大概有五百多人的样子,而且是晋阳军,负责率领的是一个官宦子弟,还有一名指挥佥事,他们本来是想攻打马罗山,只是在那里扑了个空,心中郁郁不乐,又逢冰雹来临,你这黑虎寨便成了他们撒气之处,你,看着办吧。” 窗外的冰雹停了,段一刀说完便走出房门,临走之时回头说了一句:“对了,那什么香主,他们此番可是有备而来,开了的灵池估计有五六个,金丹也有十几个,你这黑风寨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不远处,还有一个天等具灵的家伙也在朝这边赶来,啊呀,冰雹停了,我走了,祝你好运。” 李厚宗听言狂奔出门,想要骂段一刀的无情,却早已不见踪影,只好大声呼喊道:“全军备战!击鼓聚将!” 第二十二章 鼻青脸肿的晋阳军 五百军队疾驰而过,穿凤余过山安,飞快地来到了马罗山的山脚下,领头的人正是晋阳知府童光贤之子童永坤,随行的还有一个身躯半残之人,正是被李唐四剑穿体的王希化,经过这几日的调理,一只手一条腿已经彻底的废了,堪堪恢复的另外一手一脚艰难的把持着马缰绳,东倒西歪的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 “前面就是黑风寨了,不出意外,刺你的李唐和那个该死的宋鹤鸣都在这山上,如今的黑风寨不容小觑,我恳求了父亲多日,他才厚着老脸让晋阳总兵分出这五百守备军来供我驱使,一同而来的还有晋阳大边关营的指挥佥事景博阳大人,为此我父可是费了不少苦心,若是咱们此次能成功剿匪,也算是大功一件,晋阳府内的绿林土匪基本就能清理的差不多了。”童永坤对着身旁的王希化缓缓说道,景博阳就跟在两人的身后,眼睛已经死死的盯上了山顶。 “都是愚弟做事不周,引得小人来犯我王家基业,此次辛劳就多谢童兄以及景将军了。”王希化脸色苍白,不协调的肢体勉为其难的抱了抱拳,然后立马重新握住缰绳,就是这拱手的片刻都差点让他跌落马下。 “希化老弟说的哪里话,我平生里交往的朋友不少,可大多都是官宦子弟,此番事件我能前来帮忙,全凭着咱们之间的交情,打了你王希化就如同欺负了我童永坤一样,更何况是杀父之仇,做兄弟的岂能不助你一臂之力?过会儿你且好好看着,我和景将军上山剿匪,为你报仇雪恨。” 两人聊天的功夫,景博阳派人前去查探情况,几人暂且等候着探子传来的消息,趁此期间,景博阳驱马行至两人身旁,缓缓道:“最近这马罗山的消息我也有所耳闻,姜天和率领他的土匪弟兄将晋阳府大小山头横扫一空,如今的晋阳府仅剩马罗山以及黑虎山两个山头上还有土匪,听闻黑虎山上的领头人好像叫什么李厚宗,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我所认识的那人,待到咱们剿匪事成之后,我想去黑虎山看看,兴许能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黄云漫天,压得人喘不过气,童永坤自己心里也清楚,过会儿天上可能会有冰雹降落,他们此时要做的就是快速清缴山匪,然后在黑风寨的驻地躲避冰雹的降临,随后回到晋阳报功。 不多时,探子飞马下山,大声说道:“报!骑兵景将军,马罗山上空无一人,就连之前所说的山寨都没有。” “嗯?此话当真?”景博阳心中大惊,急忙朝着四周观看,万一此时有山匪埋伏自己,突然从两侧冲出,自己这一伙部队很有可能受到重创,万幸,四下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什么动静,此番出行走的匆忙,所有人都不曾带有行军所用的帐篷等遮挡物,景博阳心中盘算着,心中突然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天上冰雹降落,将景博阳这一伙人砸的人仰马翻,王希化身子本就没有康复,更是被一枚鸡蛋大小的冰雹砸落马头,一时间谁也顾不上谁了,景博阳高声下令,所有人去林间躲避,童永坤急忙下马将王希化拉起来,却被受了惊的马儿一蹄子踹到后腰,多亏这批军队有些本事,有几个高手自行迸发气机为几人遮挡着冰雹砸落,冰雹眼看着就要砸在童永坤和王希化的身上,却贴着他们的身形弹飞出去,索性没有受到什么伤。 山间林木被砸断无数,一百匹骑兵所乘的军马也有不少受惊的,其余四百步兵有那眼疾手快的急忙去勒住马缰绳不让其逃脱,饶是如此,最终冰雹解算之后还是跑了三十几匹,然而这群守备军大多被冰雹砸的各个鼻青脸肿的,景博阳心中大怒,亲自架马去了马罗山的山顶查探,所谓的黑风寨不仅一个人都没有,而且连一片瓦都没给剩下,这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撤了,冰雹过后就是大雨,又将众人淋了个落汤。 众人心中隐隐发狠,但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也不知道该找谁发泄,这时候,童永坤突然跟景博阳说道:“景将军,咱们此行总不能寸功未立,这么狼狈的就回去了吧?” 景博阳自打听到探子说山上没人之后,本来心里就很烦,现在又被冰雹砸的如此情形,心中更是暴怒,只见他阴冷地说道:“我等众家弟兄乃是奉了你家童知府之命,前来马罗山剿匪来的,如今马罗山空无一人,守备军也被天灾所祸,我乃晋阳边关大营之人,本就是你们临时抽调来做指挥之用的,若是没有其他事,本将军应该回营了,童公子既然觉得狼狈,可有什么指示?” “指示不敢说,只是在下觉得景将军此番虽说是临时任命,可打了败仗,回去之后恐怕也不好说话吧,我心中有一想法,此番五百甲士出战,还未遇敌就被苍天的冰雹洗礼,大家的心中应该都憋着一股气无处发泄,就这么回了晋阳城肯定也一时难消,不如咱们去那黑虎寨玩玩,顺便看看那黑虎寨的寨主可否真是景将军的旧人,黑虎寨就一百多人,咱们也能建立些军功,不知景将军意下如何啊?”童永坤恭敬的说道。 “那就依你!”景博阳高举右手下令道:“所有人,赶赴黑虎山黑虎寨,清缴山匪是我等义不容辞之事,骑兵下马牵行,步兵前方开路,道路泥泞,一切以小心为重,待等上了黑虎山,务必显我晋阳守备军之军威!出发!” 五百人个个心中憋闷,此时听到要去黑虎寨找个地方撒气,众人纷纷斗志昂扬,朝着黑虎山大步前进,与此同时,有三道人影跟随晋阳守备军的后面一同朝黑虎寨而去。 黑虎寨上,李厚宗听了段一刀的提醒立即组织人马进行防守,此刻,他站在塔楼之上朝着山下四处张望,远远看到山下却有一彪人马朝着此地快速行进,他还看到后面有三个人影也朝这边前进,来不及想那许多,他抽出自己的那根三花降龙棍组装起来准备应敌。 冰雹过后,天上的黄云已经消失不见,随着阳光的映照,天上的云彩显现出五彩斑斓的各色神态,可是没人有那闲工夫去看那云彩如何,两伙人的目的都很简单,一个是剿匪,另一个则是拒敌。 急行军飞奔了一个时辰,景博阳率人在半山腰暂歇了一刻钟,而后出现在黑虎寨所有人的面前,刚一上山,景博阳又被眼前的景象看愣了,同一天内,他被晋阳城仅剩的两伙土匪一人给吓了一跳,若说马罗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撤离让他们扑了个空,而黑虎寨就是早早的严阵以待,准备和自己这群人展开战斗。 景博阳心中怀疑,他冷静的看着山上的一切,高声说道:“我乃晋阳军营指挥佥事,武德将军景博阳,今日奉知府大人命前来清缴你们黑虎山,识相的速速出来束手就擒,若是负隅顽抗,我等破门之时,便是尔等身首异处之刻!” “我当时谁,敢在我的门口叫嚣,原来是校尉营里的马屁精景憨子啊,这才几日不见,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了正四品指挥佥事了,可以可以,还是会拍马屁的上位快啊,职位倒是挺高,只是这官衔怎么就给了个五品官的官衔,武德将军,领俸禄的时候可是按照官衔给的,谁不知道你是玩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哪来的什么武德。”黑虎寨的大门并未打开,之时在门上的女墙旁,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正是等候这群人许久的李厚宗,此刻他满脸嘲弄之意,显然是不把景博阳放在眼里。 景博阳看了看,笑道:“早就听说黑虎寨大统领名为李厚宗,本将军还心心念念的说可千万不要是我那同一营中出来的弟兄,万没想到还真是你,在校尉营之时做了逃兵,裴大人率人四处寻你,就连灵犀镇上的花月楼也去了好几趟,没想到竟然在此地落草为寇,要是早知道你那么没出息,我怎会和你有所交情。” “啊呸,什么狗屁交情,拍马屁罢了,景博阳,你是带这群人干什么去了,怎么个个鼻青脸肿的,还带了个残废过来,怎么着啊,你把我这里当收容所还是当成乞丐窝了,我这儿可不收垃圾货,你快点带着你的人赶紧滚,老子不打你,要是还不快滚,小心老子冲下去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李厚宗笑道,确实,有几个出征的队伍能像景博阳这般狼狈的?除了那因为怨恨而高涨的士气以外,看外表真的就跟打了败仗而丢盔弃甲的残军。 “你少说废话,你别因为你在校尉营的时候排行前三就在这儿大放厥词,如今我是军,你是匪,咱们属于敌对态势,况且你只有一百余人,我这有五百余人,而且我的修为只比你低一等,我这里灵池高手有五人,金丹高手也有七人,我就不信,你一个土匪山头能比我晋阳守备军还厉害!”景博阳没了将军态势,反倒像是两个同等身份但互相看不起的人在吵架,你说一个我的不是,我说一个你的不是,互相谁也不服。 “这意思,你还非要跟我打打试试喽?”李厚宗戏谑道。 “军马一动,钱粮皆行,哪有空手回归之理?我乃朝廷武德将军,今日前来若是你能胜,就算我为将失职,若是你败了,那也应该是情理之中,少说废话,开门对战,你我之间好好较量较量!”景博阳怒道。 景博阳是个很会阿谀奉承之人,他有野心上位,身上也具备些才能,然而那时候李厚宗等人在校尉营中一直压着他,使得景博阳只能在前十晃悠,总也进不了前三,所以才有了后来裴元英选拔百夫长之时,景博阳同魏源等人一起当上了百夫长,只是后来在讨伐楚家的时候,景博阳的心智被功名利禄所蒙蔽,在楚定边战死之际,还是砍了他的脑袋,这才获了指挥佥事的职位,同时,景博阳也在军中失了威望,虽是身居高位,可除了新来的指挥使大人会照顾自己以外,其余人对自己大都有些瞧不起,尤其是魏源他们,更是调离了晋阳大营,转去雁行关值守了,所以,他需要一份功劳让自己重新抬头,虽说剿匪这事儿不大,可也好过此时什么都没有的强。 此刻,他和李厚宗之间的怨气完全就是景博阳自己导致的,打从一开始,李厚宗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正在两人对峙之时,一旁听不下去的童永坤暗中操了一把长弓,一箭朝着李厚宗射去,李厚宗大怒,当即下令放箭,景博阳部赶紧举盾躲避,不到一刻钟,黑虎寨的木质大门被攻破,双方交战,李厚宗被景博阳等几个开了灵池的人纠缠着,一百人对阵五百人,很快便落了下风。 李厚宗边打边撤,景博阳步步紧逼,双方的羽箭很快就空了,此刻都是刀劈斧砍,晋阳守备军在死伤一百余人的情况下,将李厚宗的一百多人砍毙七十余人,双方很快拉开,李厚宗没了刚才的神气,心疼的看着身后的弟兄,虽说没几个高手,可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 “景博阳,你这是在玩儿火!”李厚宗暴怒喝道。 “李厚宗,我说了,你是匪,我是兵,咱们本就势不两立,我奉命前来,你受命便死,这是不争的事实,何须多说什么呢?不如你就此自刎,我也省去了力气,如何啊?” 李厚宗大吼一声:“他妈的,李唐,你就知道看戏,就不能出来帮帮老子渡过难关!” 就在所有人好奇之际,从一旁茂密的树林里飞出一个人影,站在两方之中哈哈大笑道:“哈哈,我以为我隐藏的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哎呀,李厚宗,你怎么搞的,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搞得这么惨,啧啧,真惨。” 第二十三章 走吧 云霞闪耀,映在西天透出一抹绯红,微风荡漾,吹着地上的冰疙瘩带来无限清凉,随着李厚宗的一声暴喝,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就站在官兵和土匪之间,来人正是一柄赤红宝剑插在背后,昂首挺立傲然与天地之间的李唐。 马罗山上的弟兄在楚天寒的安排下早早地就已经撤离了,李唐此番前来只是为了看热闹,一伙晋阳守备军若是在山上扑了个空会是个何种形貌,好奇的他带了那个陪着自己惹祸的宋鹤鸣一并前来看戏,宋鹤鸣身上并无修为,李唐一路带着他伪装在丛林当中,好处是这些人的修为都算不上如何高深,察觉不到李唐两人的存在也属正常。 然而就是在晋阳守备军上山之前,天降冰雹将守备军们砸的鼻青脸肿,李唐有意继续看下去,后来就跟着这群人来到了黑虎山,就当黑虎寨快要完蛋了之际,李厚宗突然一声大喊将其暴露了出来,李唐也给足他面子,应声现身,朝着几人微微一笑。 “李厚宗,别来无恙啊,还有王二麻,张三通,都还在啊,不错不错,不愧是校尉营前三的好手,在对阵这个校尉营百夫长出身的将军之时,一点都看不出落下乘,厉害厉害。”李唐咋么着舌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快别废话了,你再不出来老子就要完蛋了,咱俩好歹相识一场,不打不相识,你总不能不讲江湖道义,见死不救吧?”李厚宗笑骂道。 “今日之事,貌似跟我没多大关系吧?”李唐看了一眼景博阳背后的半残之人,突然笑了出来,紧接着说道:“哦,好像是有点关系,那人是不是叫王希化啊,有点认不出来了,这是身上的伤养好了前来复仇的是吧,可惜宋鹤鸣心慈手软,没有对你痛下杀手,也只不过是在你身上割了块肉含在嘴里,还想吓吓春娘的,不成想春娘太过要强了,是个烈女子,横剑自刎,半点不给宋鹤鸣面子,惹得我半夜还得去寻她的尸首,我真是太难了。” “李唐,我与你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王希化叫嚣道,身子朝前挺了挺,看着李唐那双冷冽的眼神忍不住的往后又缩了缩。 “不共戴天?那就别共了,你先去死吧。”说着,李唐一道气机骤然爆发,朝王希化奔涌而去,有个灵池高手有心保护一下王希化,却被这一道气机引得重伤飞出,众人纷纷吓了一跳,他们都不知道眼前的李唐到底是何修为,一时间纷纷愣住了。 “嗯?这位兄弟不好意思,我的目的是王希化,不是你,我给你说声抱歉,接下来我将再发一道气机,你们谁有胆量尽可来接,我倒要看看,是你们人多还是我的气机多。”紧接着李唐指尖又是一道气机甩出,比刚才更加猛烈,威力也比刚才更加强大,童永坤仗着自己是晋阳知府的公子,提剑伸手格挡,气机穿透宝剑直直的打在王希化的胸口,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就此产生,童永坤也被震得手臂发麻。 一旁看戏的李厚宗也是一愣,笑道:“哎呀,没想到你这修为精进的够快的啊,第一次跟你交手你还打不过我,第二次就跟我打平了,这次更甚,隔空一指便将那人钉死,你都是怎么练的,莫不是吃药了?” “去你的,要不要再打一架,试试这次谁厉害啊?” “别别别,肯定打不过你了,你小子简直就是个修炼的奇才,每回见你都变一个样,真是个怪物一般。”李厚宗走上前惊讶的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着不可思议。 这时候,在一旁站住好久的景博阳突然抱拳开口道:“李唐兄弟,我乃晋阳军指挥佥武德将军事景博阳,眼前这人乃是逃兵,依律当斩,此番我等前来剿匪,你若是来看戏的,劝你速速离去,若是来插手此事的……” 景博阳话没说完,李唐便打岔道:“景博阳?楚家蒙难之际,楚家主单人独枪鏖战晋阳军,裴寺生下令能斩其首级者拜武德将军,封指挥佥事,那个占了便宜的莫不就是你了,可怜楚家主力战而死,最后却被你借了他的首级封了将军,真是要多无耻就有多无耻了,估计在晋阳的边军大营里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名声吧。” “楚家覆灭乃是朝廷下令,你今日莫不是要跟我清算楚定边一事?若是想跟朝廷作对,你大可对我出手,如果不是,赶紧离开这里,本将以名誉保证不会将你来过此地的消息透露出去。” “哈哈,名誉?你还有什么名誉?莫要开玩笑了,今日我本不欲插手你们之间的事,但是,既然李厚宗盛情难却,将我喊了出来,说要插手也算不上,我只奉劝你一句,你要还想在晋阳军营里混,离开的是你,而不是我。”李唐冷冷地说道,一双眼睛夹杂着仇恨与愤怒,斜斜的朝景博阳看去,看得他浑身发毛。 “莫要羞辱本将,本将乃朝廷命官,食青苍俸禄,做忠于青苍之事,保百姓安宁,保江山社稷太平!”李唐的一番话让甲士们突然对眼前这个率领自己的人产生了质疑,然而他们训练有素,不曾交头接耳,只是那落寞的神情已经透露出了许多他们的真实感受,景博阳高声叫喊鼓舞士气,然而刚才高涨的士气已经一去不复返,他们已经失了战斗之心。 “你走吧,你的军士已经无心再战了,你目前所存的也无非就是凭着自己的身份,强行压制士卒们不曾哗变,倘若这真是与外邦敌寇作战,你已经败了。”李唐淡淡的说道,景博阳心里也清楚,他回头望着自己身后的甲士,一个个的面带不可思议,无不说明了他们正在对自己无比的抵触。 好在,这是晋阳城的守备军,不是边关大营的将士,否则,景博阳的军旅仕途可能会就此终结,再难抬头了。 然而就在走与不走的最后关头,景博阳落寞的神情缓缓问道:“我此番率人出征,大军一动寸功为力,待等回了晋阳又如何向官府交代,又怎能向我边关大营交代,不错,我是临时抽调过来做指挥的,正如你所说,我正是因为遭受排挤而被派来做这等琐碎之事,可就此离去,我依然还是不能在营中站住身子,与其就这么憋屈的苟活,还不如让我与你们就此战死,也不算本将辱没了身份。” 就在这时,李厚宗朗声说道:“咱们好歹也一同在校尉营里待过,都是老朋友了,事到如今我卖给你一个面子,你只要下山去,我立马率领残部离开晋阳府,永不再犯,你也能跟上面报一些微不足道的军功,也不算空手而还,你意下如何?” “此言当真?” “骗你干什么,你这个王八犊子值得老子费什么心思耍你吗?老子如今就剩这么三十几人了,他们黑风寨正在整合绿林道,想要做绿林圣人,我还不快走待在这里干什么,等着被姜天和率众来踏平我们吗?真是好笑。”李厚宗没好气的骂道,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姑且信你,将士们,收拢伤亡的弟兄们,撤!” 景博阳率众撤离,李唐的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如果景博阳真要率人剿灭李厚宗的黑虎寨,他是不能插手的,公然和朝廷做对抗,无论是那方高手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更何况他也只是个天等具灵,距离真正的高手可谓是还差的远。 “可以啊李唐,不愧是鲤鱼才子,这骂人不带脏字的本事可真让我受教了,以后我也得好好读读书,多用点之乎者也,争取骂出来让人还觉得仿佛是在夸他一样,哈哈。”军队撤离,李厚宗笑着跟李唐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怎么知道有军队来袭击你的,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来的?” “啊呀,此事说来话长,今天天气不好,我多喝了几杯,没事儿就站在山上四处观望,不成想看到了景博阳带人朝我这里奔袭,不成想,我又在甲士的后面看到了三道人影,联想到之前马罗山一事,我想都不想的就知道是你了,你莫不是入了天等了吧。”李厚宗装着糊涂,因为在这之前,细雪无痕段一刀就曾跟他说过,有一个天等具灵之人也朝这里来了,刚刚的战斗之间并未发现有天等之人,所以他大家猜测,这个天等之人便是李唐了。 “等等,你是说三道人影?”李唐心中大骇,因为此番出来他只带了宋鹤鸣一人而已,此刻,宋鹤鸣正小心的从树上下来朝这边走来,莫非有人跟踪?跟的到底是自己还是景博阳部? “没错啊,就是三道人影,其中有一个还带了一个人,之前我不知道,但是这个书生出来之后我想那个带着人的估计就是你了,怎么,还有一人不是跟你一起的?” “不瞒你说,我此番出行就带了他一人而已,我在晋阳城跟这家伙一起惹了点祸,这才引得晋阳那边出兵讨伐我马罗山,幸亏我家那军师机灵,提前将众人撤离,这才免了此番灾祸,今日出来我本就是看热闹来的,想要看看那景博阳没抓到人时会气成什么样,不成想他们遭遇冰雹之后绕道来了你的山头来泄愤,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哈哈。” “好嘛,我就说我黑虎寨每天都行事低调,不招惹百姓是非,怎么会引来外人攻打,原来是为你们做了陪衬,害得我折了七八十弟兄,李唐,你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先别说那个,那第三个人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着,李唐高声大喊道:“那路来的朋友,隐在暗处多时了,可否出来一见?”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竖起双耳,准备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听听他到底从何处出来,李唐浑身气机暴涨,朝着四面八方勘探而去,忽听得林间一声沙沙响动,紧接着一阵风波动叶梢,李唐连忙朝那边追去,还是晚来了一步,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道让人感觉怪异的气息在这里。 李厚宗驱身追来,也跟着感受了一番,也发现了其中异常所在,说道:“此人气息绵长,是个高手啊,看来咱们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得知那人是谁了。” “唉,真是没想到,我本以为脱了戴罪之身便不会有人追踪,没想到初入江湖不久,便又遭到外人的潜伏,真是防不胜防啊。”李唐无奈地感叹道。 “这种事很常见的,我来苍州之前,就不知道被多少人跟踪过,后来略施巧计摆脱了而已,今日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可能我又要被人盯上了,唉,真是他娘妈了个巴子了。”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真如刚才所言,要离开晋阳府吗?” “我不光要离开晋阳府,我还要离开苍州,这一切都拜你们黑风寨所赐。”李厚宗无奈道。 “此话怎讲?” “我本来也打算整合一点绿林道的弟兄,组成班底,日后也好有一番势力做一些事,没成想没你们捷足先登了,我没办法,在这黑虎寨好吃好喝了这么久,最终竟被景博阳这个王八蛋给我差点清算了,你们统一苍州也是迟早的事儿,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就不跟你们争了,索性离开,重整山头,换个地方再度发展一番看看吧,倒是你,真就打算在这土匪窝里待一辈子?” “我?呵呵,我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临时在马罗山跟他们待在一起品味一下底层的江湖罢了,我其实想四处走走看看,眼下的黑风寨里面有一些我深感好奇的人,我想调查清楚之后再走,向南,向东,把天下转一圈,了却我的江湖梦。” “江湖,不是一个梦那么简单,远远看着,好像一切太平,相安无事,你要真走了进去,会发现那是一个食人的巨兽,你会不能自拔的深陷其中,看看也并非什么坏事,就去看看吧,我就不奉陪了,我还要带着兄弟们重新安顿,就此别过,江湖有缘,定当再聚,保重。”李厚宗抱拳施礼转身离开,李唐看着那个背影仿佛有些沉重。 “好,保重。”几个字淡淡的从李唐的嘴里说出,不等李厚宗听到,就已经随风而逝了。 第二十四章 夺位 黑风寨五百余人,在楚天寒的率领下尽皆东去,朝着另外的两座州府进发,及至拿下一座卡在出晋阳府的新山头之后,东出的大门朝着黑风寨打开,此时的晋阳府内部竟然一时间造就了没有绿林好汉的太平之地,不少流民朝着晋阳大肆涌来,引得晋阳知府童光贤笑的合不拢嘴,没想到老了老了,还有这么个官运在朝自己挥手。 楚天寒带人在晋阳的边缘驻扎,对其余的两座州府虎视眈眈,搞得其他两座郡府的山匪乱作一团,纷纷报团取暖,无奈之下,黑风寨众家弟兄只好先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原马罗山旧址算是不能用了,新的驻扎之地正是卡在晋阳和西平郡之间的雷鸣山上。 雷鸣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上山多生奇石怪木,若是不熟悉道路之人在这雷鸣山上很容易就迷了路,相传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这里的山上生了一种怪兽,眼睛放光,声音如雷,每当怪兽吼叫,山上都仿佛打雷一般,由此取名雷鸣山,随着这些年人们对雷鸣山的不断勘探,终于闹清了山上的怪物名唤夔兽,又叫雷兽,有大能者将其皮做了鼓,用其骨头做鼓槌,相传鼓声能传五百里,乃是行军打仗时的最佳用具。 然而随着人们的大肆捕杀,夔兽已经几乎绝迹,做鼓所用的皮革也多用了其他动物的皮,声音自然是小了许多,可总也好过没得用。 夔兽虽然几乎灭绝了,但雷鸣山的名字就此传承了下来,被楚天寒合并的雷鸣山土匪乃是一个小众,仅仅十余人的队伍望着黑风寨五百余人直接吓得浑身瘫软,就地投降,一时半会儿楚天寒没有继续东进之意,便在这雷鸣山驻扎了下来。 依照惯例,原山头的大小头目以及黑风寨原大当家姜天和,二当家姜飞儿以及军师楚天寒都会坐在一起讨论接下来的事宜,经过多日的养伤,姜天和的身体已经并无大碍,此刻,他坐在头把交椅上望着下面的众家弟兄,心里自然是美得不行。 他又看了看楚天寒以及他旁边的李唐,对其是以微笑后便对所有人说道:“今日召集众家弟兄前来,目的是为了我黑风寨下一步的动向,我养伤多日,今日方才恢复的七七八八,没有机会能和弟兄们并肩作战,实在是我姜某人的遗憾,相信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知道,我黑风寨有意一统苍州绿林,此番宏愿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眼下我们要兼并的乃是西平郡,不知各位可有什么高见?” 下面人顿时议论纷纷,他们都是被整合的大小头目,有的迫于黑风寨的威慑就此投降,有的乃是诚心来投靠的,然而就是有那一直心里不服的,此刻突然有人站起来拍桌子叫嚷道:“咱们山头整合苍州绿林,能将此事进行至今的全屏仰仗军师江寒的英明统率,与你姜天和有什么关系,你何德何能据此高位,要我说赶紧退位,择贤人而居,免得日后因为德不配位而就此陨了性命!” “于靖德休得放肆!此乃我黑风寨创立最初之时,还在马罗山的时候就拥立的大当家,岂是说变就变得!”楚天寒闻言大怒,拍案而起,大家斥责。 “军师,现下弟兄们谁不知道,这一切都和姜天和有什么关系,他在攻打我寨之时被我击伤,一直养伤至今,带我们走上这无比荣耀之地的乃是你的功劳,我虽然不服黑风寨的名字,但是我服你江寒的名声,倘若今日你不做这魁首之位,我也就此下山去,再也不和你们为伍!”于靖德昂首挺胸,丝毫不避讳的将这些日子黑风寨所发生之事公之于众,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都不乐意说破罢了。 姜飞儿勃然大怒,大喝道:“于靖德,你什么意思,在我黑风寨我可曾亏待过任何一位新来的弟兄,凭什么如此踩低我父,老娘是不是给你脸了!” “哼,二当家的,我自知来了黑风寨之后弟兄们都跟我们不错,也不曾有过任何排挤贬低之事,今日议事,我也是就事论事,大当家一职,有能者居上,姜统领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也不用我多提,大当家的退位,你这个二当家的还是二当家的,我等不会对你有所为难。” “你这是蓄意谋反,老娘今天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你得逞!”说着,姜飞儿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于靖德打起来,被楚天寒站起身来一把拦住。 “叉下去,罚二十鞭子!”楚天寒喊道,紧接着,两旁边有人近前来将于靖德叉了下去,不多时,哀嚎声便就此传来,姜飞儿这才落座。 这个名叫于靖德的乃是晋阳府内成名已久的土匪头目,势力颇大,足有七八十人,楚天寒按照计划,将黑风寨上的人引到此地,姜天和就此负伤,如今姜天和伤势恢复,重新站出来主持话语权,于靖德自然第一个不服,姜天和是个本事比自己弱的人,怎么可能对他臣服,若非当时楚天寒暗中出手,又有李唐在一旁协助,于靖德说不准有反杀姜天和之力,此刻他第一个站出来,也就此引得下面的大小头目心中开始躁动起来。 “还有谁不服的,站出来!”楚天寒嚷道。 “我!”于靖德座位的旁边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我!”楚天寒的身边有人叫喊道。 “叉下去,二十鞭子!” 二十鞭子,听起来并非什么多重的惩罚,然而在楚天寒的要求下,鞭子尾梢必须沾凉水,每个受刑之人也必须袒露后背,饶是金丹修为之人,十鞭之内必然皮开肉绽,更何况还有的人连金丹都不是,此刻,大小头目听着三人受刑传来的鬼哭狼嚎,不少人暗中捏紧了拳头。 还是有人忍不住地站起来怒吼道:“军师,你在我们弟兄当中的威望远超姜天和,这大当家的职位本就应该你来担任,若是军师……”不等那人说完,楚天寒冷冷地说道:“叉下去。”那人被两人叉着往外走,口中将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若是军师不再上一步,日后弟兄们肯定心中不服,刚打下来的家业顷刻间也会化为乌有,军师三思啊!”说完,也一并传来了鞭笞的声音。 “受刑之人,一会儿待下去找人上药,可还有人不服,此时站出来受刑,日后我与大当家的不会计较什么,若是日后再生事端,扰乱我黑风寨军心,就地刑杀,绝不姑息。” 在楚天寒的怂恿之下,紧接着又有几人站了出来,无一例外,都被楚天寒冷冷的三个字带出去受刑去了,楚天寒本以为就此了之了,回身之时被李唐看到他的嘴角闪现出一丝邪魅的笑容,李唐心领神会,刚要趁热补一刀,下面又有人站了出来。 “军师,我原是黑虎帮的帮主王虎,黑风寨众弟兄上我山头之时率众投降,一直以来我都遵从山里的安排,不曾做过什么越距之事,今日我有一言,不知可否说与众家弟兄们听。” 李唐看了一眼这个叫王虎的头目,只见他长得黑黢黢的,一身肥膘肉胡乱颤动,可是看那个姿态,低眉颔首恭恭敬敬,丝毫没有脸上的那般杀气,眉梢眼角之间仿佛还带了些文气,这让李唐有些感慨,人确实不可以貌相,许是这等外形丑陋之人,也有一颗蕙质兰心。 “说吧。”楚天寒淡淡的朝他说道。 “好,既然军师同意了,那在下就开口了,姜大当家的久病初愈,对我黑风寨来说其实是件好事,证明我黑风寨又有一高手复出,收服苍州绿林也只是迟早的事,今日一事看起来像是有人在捣乱,实际上早早的就已经蓄谋已久了,不知各位可有异议?”王虎朗声反问众位。 下面的人又开始了交头接耳,楚天寒打断道:“别卖关子,快些说明其中道理,也好让弟兄们明白明白。” “军师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今日之事,若说和姜大当家的毫无关系也并不可能,说到底,还是因为大当家受伤在身,恰好又是于靖德所伤,难免会有下面的弟兄窃窃私语,说一些大当家的坏话,要解决此事其实也不难,只需要大当家的当众和各位弟兄比试一番,手段也好,谋略也好,亦或是修为也可以,只要做出能服众的行为,相信这事不攻自破,今后弟兄们也会唯姜统领马首是瞻,绝无二话,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啊?”王虎心平气和,不急不躁,缓缓说道。 姜飞儿却觉得事情不对,叫嚷道:“你们明知我爹重伤初愈,还让他跟你们这群人比拼,安的什么好心,你王虎看上去道貌岸然,是不是跟于靖德他们是一伙儿的,来人呐,叉下去鞭子伺候!” 王虎微笑示意,继而说道:“且慢!二当家的莫要着急,今日众家弟兄呛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当家的若是拿不出什么耀眼的本事,军师这刚打下来的天地很快便会鸟兽散尽,黑风寨即刻化为乌有,以前的罪过的各处山头也会立马群起而攻之,届时,就不会是跟现在似的好说好商量了,你也好歹在咱们道上混的,自然是知道他们会做出何等惨绝人寰之事。” 王虎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大当家的既然伤势刚好,弟兄之间的武力决斗暂且可以免去,可是其他方面总也得拿出点像样的本事,我等跟随姜统领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一片更好的天地,若是因为上位不贤,而就此走进灭顶之灾,那弟兄们何苦来哉?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各自山头林立,做自家的山大王,无拘无束岂不是更好?姜大当家的,话已至此,您给个痛快话吧,到底如何,您拿个主意,别让弟兄们为难。” 姜天和面露难色,刚才下面人纷闹之事他一言不发,因为下面多了很多新的面孔,自打黑风寨率众进攻于靖德山头之后,自己便深受重伤,一直以来都在卧床养病,不曾参与过山里的大小适宜,这些人都是自己受伤之后楚天寒带人整合的兄弟,他们只认军师江寒,而对自己这个大当家的并无多少恭敬之心。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的爱女姜飞儿,年少轻狂的闺女显然是偏袒自己的,她怒斥于靖德,大骂王虎,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紧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军师,楚天寒一扫刚才的震怒神色,此刻正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一脸的平静淡然,显然也是准备将这一个烂摊子丢到自己的手里,在这之前,军师所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外面鞭笞的有十余人,都是军师亲自下的令,想到这里,姜天和叹了一口气,摸着下巴陷入了愁思。 “姜大当家的,现在弟兄们都等着您的回话,早些年我有所听闻,听说大当家的本名不叫姜天和,乃是后来改的名字,这倒是无可厚非,上山落草之人没有一个不是心中有所隐情的,都恨不得洗心革面,不为世人所知,可是,在下还听闻说,大当家的曾经参与过二十多年前的晋阳保卫战,撤退的路上做了逃兵,无奈之下上山落草,今日兵肥马壮,心里好像有着招安之心,不知我所听闻可都属实?”王虎继续跟进,丝毫不给姜天和半点考虑的时间,众人听闻“招安”二字纷纷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大当家。 姜天和缓缓起身,叹息一声,紧接着说道:“不错,我是不叫姜天和,我本名叫袁弘达,乃是前几年青苍第一斥候将军姜天和的部下,之所以改名姜天和,其实就是为了隐瞒身份,打着他的名号做起事来比较方便,没想到还是被人挖了出来,这是造化弄人啊,只不过,招安一事并非我所意,而是另有隐情。” 第二十五章 绣衣御史 王虎在落草之前并非是一个文人,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文人,在这之前,他本是西蜀偏远小镇上的一个捕快班头,孔武有力,干活精炼,送个公文,抓个盗贼,都称得上是一把好手,一身的修为已经修到了灵池,虽说奉银并无多少,但日子过得也称得上是温馨甜蜜,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算得上是当地上数的好人家。 平日里的王虎并非是喜好舞文弄墨之人,由于长相略显粗糙,皮肤黝黑,身材肥硕,很多人喜欢称他为王胖子,他也不生气,依然跟那些和自己开玩笑的人称兄道弟,在镇上的口碑也算是蒸蒸日上,是个少有的号班头。 然而好景不长,在一次紧急任务当中,王虎奉命追捕一个江湖上崭露头角的江洋大盗,傍晚时分,他所带领的一行人眼看着贼人钻进山里找寻不见,王虎率人四处搜查,那贼人身手了得,设下陷阱将他的弟兄尽数斩杀,王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天亮之时将其逮捕归案,亲手送进了府衙大牢。 事情做完了,王虎心中不由得开始对那几个死去的弟兄产生同情,他向上级申报伤亡,没成想县太爷将此事暗中压了下来,所得来的抚恤银子也中饱私囊,王虎心中不忿,散尽家财贴补那几个死去弟兄的家人,王虎妻子心中不解,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然而事情不能就这么草草了结,县里不管那就去府上告状,府上不管就去州郡道台节度使处伸冤,这一去,就将他心中的执念完全的土崩瓦解,还不等他去到道台府就被人强行带进了大狱,自此,有苦不能申,有冤不能诉,待等他从牢里放出来时,早已时过境迁,自己的妻子也已改嫁,那几个弟兄的亲人被自己的莽撞而落的被官府针对,家破人亡。 自此,一个上好的家庭被贪官污吏稍加手段便弄得支离破碎,王虎心性已死,从此远走西蜀,跌跌撞撞之下来到了苍州,本想就此安宅落户,凭着自己的一身本领东山再起,他去功夫市站街,想要等一个有钱的大户招揽去做个看家护院的卫士,却被周围的无良之人处处刁难,遇到的大户人家看到他的这幅长相纷纷避而不及,更有已经当了护院的江湖子弟看不起他,对其提出比试,那一战他答应了,收获的却是一口啐到脸上的唾沫。 一身的本领竟成埋没之处,满心的悲愤无处化解,放眼天下竟然没有属于自己的片瓦容身,他晃着自己身上的肥肉朝着荒郊野岭走去,从此踏上了绿林一道。 他本想着自己既然如此落魄,有朝一日打打杀杀之际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什么可惜的,反正这世上已经没了自己的疼爱之人,一无所有身无长物,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可真等他上了山之后才发现,这群土匪之间也存在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道义,喝酒的时候也不忘了给自己一碗,吃肉的时候也会给自己准备一块上好的精瘦肉,自己跟他们说了之前的班头经历,他们也都一笑了之,仿佛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后来听了山上其他弟兄的故事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当土匪也并非是一件什么坏事。 可能是自己运气好吧,自己身边的这群人个顶个的仗义,和之前自己亲自抓捕的那些土匪有着天壤之差,原来土匪当中也有跟自己一样的身不由己之人,并非和自己想象的那般都是坏人,自此,王虎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地方可以容身,日后随着自己的精明能干,逐渐的当上了这座山头上的话事人,随着对绿林道的深入了解,逐渐的对其中的一些江湖暗语多了几分了解,加上自己上山以来所知道的江湖道义,于是,王虎就成了这么个看起来颇有礼节之人。 直到后来,楚天寒率人整合苍州绿林道,在得知黑风寨打出的旗号乃是整合绿林干出一番事业,王虎是第一个率众无条件投降的,如果说当土匪给了自己一处地方可以活着,那么楚天寒的计划就是打动王虎内心的另一件事,那就是当土匪也能成就一番功业。 在楚天寒的带领之下,王虎能真切的感受到楚天寒并非寻常人等,他有智慧,有韬略,排兵布阵,井然有序,还会根据地形需要做出不同的进攻方案,万一有突发事件的发生,还有第二套紧急预备方案,每次进攻都能保证最少的人员伤亡做出最大的事业,而且完全没必要担心自己在前面进攻,后方会有人来偷袭自己,黑风寨的纪律被楚天寒整治的十分严格,比之自己见过的军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较之下,那个自己从来没怎么见过的大当家的反而就有些式微了。 此刻,他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公布了袁弘达的一些隐秘,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个所谓的大当家能拿出些真本事,让兄弟伙们佩服,也能就此服众,他不知道楚天寒到底存了什么心,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受到过楚天寒的蛊惑,反正他的内心还是本着公平公正的江湖道义来对此事做一个交代。 当袁弘达说出自己的身份之后,大家并未有所什么表态,然而听到招安两字之后,兄弟伙纷纷吃惊的朝他看来,众人心中都不明白,为什么苦苦打下的基业就要便宜官府,大家有不少人都是曾经受到过不同程度的迫害,对官府的印象也颇为不善。 袁弘达说道:“大家不必质疑,我真是做过逃兵,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飞儿还没出生,我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跟随斥候将军做一名斥候,从晋阳撤军的路上,其实逃走了不少人,没办法,军心散了,雁行关和晋阳城,乃是咱们西北的两道号称固若金汤的防线,没想到前后不到两个月就被攻破了,八万边军,任谁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咱们都说北蛮子只会烧杀抢掠,可是那次,我们的情报得来的消息并非如此,北蛮子有意图谋中原,不惜举全族之兵大肆来犯,我们也吃足了苦头。” 袁弘达顿了顿声,继续说道:“大家都知道呼延金刚是什么人吧?”他向四周看了看,众人以震惊的眼神看着他,就听他继续说道:“不错,正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二的北蛮子军神,那时候的他成名并不久,谁也没想过他会引兵来犯,苍州的江湖子弟自行聚成队伍前往挑战,最终也只是将呼延金刚打伤,晋阳城也就此城破,那一战,可真是太惨烈了,双方战力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人命如同草芥,瞬间便是千百人丧生,这也让我知道了高手势力的恐怖,是我们这些人不可企及的距离。” 王虎听着,稍加琢磨了一番,继而问道:“袁统领,这跟我们要被招安有什么关系?我们为什么要被招安?” “王统领稍安勿躁,马上我就要说到了。”袁弘达稍微停顿,继续说道:“其实,我本来逃了也就逃了,撤退之时还有三万多人,到了灵犀镇就剩下一万多了,其余人其实都逃了,军队后撤的路上,途径长生山,山上下来了七个道士为我们断后,我也不知道他们都是谁,只是知道那七个人为我们争取了最后的时间,可是,临近灵犀镇城门的时候我犹豫了,我们这些人还能守得住吗?就算守得住,还能坚持多久?” 袁弘达继续说道:“我们心里都清楚,北蛮子来势汹汹,绝非之前骚扰一番就退走那样简单,临近灵犀镇,我逃了,我逃到马罗山之时,在山上遇到了一个之前闻所未闻的村子,这里的村民很奇怪,他们行动整齐划一,颇有军中风范,我在村子里被那个村长招待了好几个月,村中的村民多次下山去查探两军交战的情况,后来有一天,这批村民不知从那里找出来一批陈旧的都生了锈的铠甲穿在身上,村长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先是青壮劳力,后来便是整个村子的人都去了,整整一个村子下山抵抗北蛮子,他们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翁,也有尚不及马背高的孩子,此番壮举我真是不得不佩服,若是天下人都有这番觉悟,岂会让北蛮子几次三番的入侵我中原大地!后来听说仗打赢了,我心中自然是畅快,可是那个村子里的人却再也没回来,许是都站死了吧,我之所以能在马罗山上扎根落户,靠的大多都是村民剩下的物资。” 楚天寒听着袁弘达的话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他说的正是楚家出山之时的场景,那时候的楚家还是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农户,楚定边也还是个年轻人,他率众主动出击北蛮子,后取得胜利之后便回来接走了其余妇女老孺,也许是没有将胜利的消息告诉袁弘达,所以他才会在这里大加猜测。 这时候,李唐忽然问道:“袁大当家的,那户村落的村长可是姓楚?” “姓什么我倒是不知道,他们跟其他村子不一样,其他村子好歹有个村牌什么的标志,他们这里没有,宛如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就这么孤零零的坐落在马罗山上,小兄弟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你听说过这个村子的故事?”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好奇,姜大当家可否知道,当年率领军队保卫灵犀镇的正是我父?” “你爹是?” “荣国公,李宗业。”李唐眼神放光,提及自己父亲的时候他感到无限荣耀涌上心头,这本就是一件值得让他夸夸其谈的事,李唐也想让更多的人记住李宗业的名字。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早就听闻当年的都督被贬灵犀镇了,只是我一直不曾去见过,我也没那个资格去见,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更何况做了逃兵,哪还有脸啊,不过说起来,李都督可真是英雄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担起保家卫国的大任,比之那些整日吹嘘自己多少多少功劳的武将强之万倍了,真是委屈小兄弟在我山寨上居住了,那日你被飞儿捆绑上山,着实有些失礼了,我在此为你道歉,对不住了小兄弟。”袁弘达缓缓说道。 “大当家的说的哪里话,如今我父已经仙逝了,我也顺势从那牢笼之中脱离出来,想要到这江湖上走走看看,刚好遇到了你们,那就跟着一起来看看,没什么对起对不起的,大家都是兄弟。”李唐回礼道。 “嗯,那我就继续说了,事实上,随着我马罗山的威名传的越来越远,我的消息也逐渐的传到了京城,传到了我的老长官斥候将军姜天和的耳朵里,他一听就知道我是假冒的,然而都已经叫了这么多年了,就这么叫着吧,将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他交代给我一件事,让我为之重新效力,其实事情也并不复杂,就是不定时的帮他搜集一些咱们苍州的情报,我本就是斥候出身,搜集情报这种事我自然擅长,也就答应了下来,不过,我以我的性命做担保,这么多年以来我都不曾做过对不起众位弟兄的事,我所搜集的情报,其实一直跟绣衣御史有关。” “绣衣御史?袁统领还跟绣衣御史打过交道?”李唐哑然,这个名字让他及其痛恨,这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是出自己父亲李宗业之手不假,但是李宗业也是由于这批人而就此遭到诬陷而被贬的,来了灵犀镇后,绣衣御史多次侵扰李唐的私生活,引得李唐不得不跟着自己的爹学会了绣衣的那一套,为的就是保全自身,之前自己遭遇刺杀,也是绣衣御史搞的鬼,赵小五就更不用多说了,这人无疑就是绣衣御史内部的人。 “不错,将军让我做的就是搜集绣衣们做的一些下三滥的勾当,目的就是推翻绣衣的存在!”袁弘达语气坚定,眼中含着恨意,仿佛知道其中一些事的隐情。 第二十六章 叹服绣衣 雷鸣山上惊雷暴起,紧接着乌云滚滚而来,漫天大雨如同瓢泼一般倾洒而下,山寨内,众家弟兄纷纷躲在门外听着聚义厅中商谈的秘事,今日事出特别,绿林道上,见过因为黑吃黑而改弦更张的,也见过物资分配不均而怒而造反的,却是没见过因为贤能而更换领头羊的,此刻,所有人都期待的结局会是如何,张望着袁弘达的下场又会如何。 “就是因为你给朝廷做过走狗,所以你就要带着兄弟们接受招安?袁弘达,你到底安的什么好心!”门外,受完刑罚的于靖德等人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的瞪着袁弘达,后背被鞭笞过的剧痛以及心中即将忍不住的怒火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恨不得就此将上面坐着的人一掌击毙。 本该按照楚天寒吩咐,受完刑法的十几个头目应该被扶去上药暂歇,然而现下谁也不曾退去,他们心中倒要看看,此时的袁弘达究竟还有什么本事能够拿出来,亦或是说出点什么东西能让所有人折服,他是逃兵这个无可厚非,江湖上的绿林好汉没有几个不是没有案底的,可既然入了绿林,就应该遵循这里的规矩,私下里还给朝廷卖命,这有点违背了江湖道义,谁知道袁弘达嘴里说的有几分真假,万一就是因为他一个人的错误指示而将众家弟兄带入万劫不复,一切也还都尚未可知。 “不不不,于兄弟,你恐怕误会我了,我所说的其实是帮着斥候将军对抗绣衣御史,和咱们这些人的关系其实不大,你也知道,身在江湖,很多消息的来源比朝堂之上方便许多,我又是他的老部下,将军能不计前嫌的重新用我,说实话,也是对我的一种信任,这么多年了,马罗山的弟兄们不还是活的好好地,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我也不曾亏待过他们,你说是吧?”袁弘达无奈地笑了笑。 他知道,此刻他说什么都会引来别人的质疑,可是既然开了口,就要将那些尘封多年的秘密如数告诉他们听,至于之后怎么办,他没想过,大不了带着飞儿远走江湖,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活下去的本事无论如何还是有的。 原来,自打袁弘达占了楚家旧地组建土匪山头之后,斥候将军姜天和就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得知了他的老部下的下落,随着李宗业的交权,绣衣御史的指挥权交由乾祐皇帝统率,李宗业创建绣衣的目的本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当时朝堂上的派系之争正处在水深火热之时,李宗业需要获得大量情报来扳倒那些对王朝不利的官员们,然而当绣衣御史移交到皇帝本人的手里之后,绣衣的职能不仅是为了监察百官,甚至还将天下黎民苍生也纳入了监管体系,顺便,军中也掺杂了绣衣们的影子。 身为斥候出身的姜天和将军自然心中不悦,本来他们就是负责情报的,现在突然出现了绣衣御史一职,涉猎的情报范围还都比斥候们的宽泛,这让斥候们还如何过活?姜天和心中觉得这不是个办法,于是就想方设法的将其从军中去除,然而绣衣们无孔不入,上至皇亲国戚,下至王公大臣,一时间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忐忑过程。 于是乎,他暗中将当年从晋阳撤军时的逃兵们从天下当中搜罗出来,却不把他们送入官府法办,反而将其罪责隐瞒下来,将这些人化为自己的有生力量,散布在天下为其搜寻证据,还给了他们一个特别的称谓,名曰“蚍蜉”,袁弘达正是蚍蜉之一,而且还是苍州的领军人物,为朝廷里的老长官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情报。 姜天和利用这些情报,在朝堂上公开和绣衣们对着干,甚至在军中只要抓住绣衣御史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切都以外邦探子处理,也不审讯,直接就地处决,这也引得乾祐皇帝颇为不满,然而姜天和仗着自己军功斐然,依旧我行我素,然而后来的事,天下人也已经都知道了,他去了一趟坤宁宫,和当今的鞠家皇后谈了谈,不等出宫门就含恨饮剑自杀了。 昔日的老长官就此不复存在,然而天下的蚍蜉还都活着,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可自己生而就是蚍蜉,不去试一试怎么会知道大树不会被自己推到呢?事实可知,蚍蜉们没有看到自家长官获得最终的胜利,待等天下公布了姜天和意图谋反的罪行之后,蚍蜉们心中有恨,但无力发挥,眼下,袁弘达神态落寞,声音也略微颤抖了。 袁弘达缓缓说道:“其实我是蚍蜉这事儿也就罢了,咱们这群弟兄们其实也有不少都是蚍蜉,将军出事之后,我们决意报团取暖,免得日后等绣衣们查到我们头上,到时候再死可能就死的没了意义,蚍蜉身小,声音亦然,可是当我们聚在一起之后,我想,我们发出的声音也足以让天下人都看看,有这么一批人曾经试图努力过,只是他们败了,败的还很惨,呵呵。” 站在门外的于靖德怒吼道:“你是不是蚍蜉跟我等有何关系,你休要在这里岔开话题,我们在这里说的是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被招安!” “于兄弟又着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呐。”袁弘达无奈苦笑道。 “众家兄弟切莫着急,先听完大当家的说完咱们再做讨论,至于大当家到时候是走是留,弟兄们听完话之后在做表态,我江寒在这里拜托各位耐心倾听,拜托了。”楚天寒站出来打圆场,原本躁动不安的大小头目安静了许多,饶是他们对袁弘达没怎么有敬畏之心,但是对楚天寒还是心中充满恭敬的。 袁弘达清了清嗓子,摸着下巴开始回忆起最近发生的事,缓缓的将事情告知与众,就听他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即便我们现在群龙无首,什么都做不了,大不了就安心做个土匪嘛,听从军师江寒的安排,整合苍州绿林道,成就一方势力,到时候跟别人叫板的时候我们也有底气,起初我是这么想的,然而事与愿违,我们之中混进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人,我想,此时此刻他们正在一旁悄悄地听着咱们说话。” 袁弘达眼睛一扫四周众人,大多数人心中为之一凛,然而就在一个角落里,有几个人眼神突然微微变了一下,表情变得很微妙,以至于刚才没有人发现其中的变化。 “是的,大家猜得不错,我们之中混进了绣衣御史的影子,但是我不知道是谁,于靖德,你以为以你的修为将我击伤之后,我好吃好喝配以好药材的情况下,还需要养伤几个月之久吗?你错了,我其实是借此机会潜伏起来,暗中观察到底谁是绣衣御史,我想把他揪出来,给弟兄们一场太平,至于我是死是活,还是做不做这大当家的,都不重要,我知道,你们现在对我的军师充满了敬畏之心,别说你们,就连我也很佩服他,咱们这群人,那个不曾想过开山扩土?有谁真的做到了吗?没有,唯有江寒来此之后,我们才有机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听从一个人的指挥,这是件好事。”袁弘达笑了,表情祥和且无奈,他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顿声,继续说道:“前几天,晋阳府那边派人前来跟咱们谈判,晋阳府那边其实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知道咱们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如今,晋阳豪杰尽皆归与一统,已经成了一方小势力了,得知此事之后我便跟军师商量,想借着招安的旗号来引诱绣衣跳水,果不其然,李唐兄弟出山第二天就有人朝我房中送来了一封箭书,循着上面的笔迹以及射箭的手法,我想军师应该已经查明了一些其中的隐秘,至于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事已至此,自己的隐秘已经如数说了出来,不光山上的弟兄听明白了,就连潜藏其中的绣衣们也听明白了,门外悄悄偷听的弟兄们纷纷惊惧,提防着自己趴在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弟兄,生怕这是绣衣派来威胁自己赖以生存的山头似的。 王虎听完之后,他先是拿眼扫了扫四周围的弟兄们,然后低下头开始思忖这些人最近可否有奇怪的举动,想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什么值钱的消息,微笑说道:“原来袁统领是有隐情,难怪一直以来都隐藏的如此之深,既然咱们之中有绣衣御史的潜伏,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不知军师可有办法针对?” 楚天寒在此之前一直闭目养神,听到王虎唤他,他微微睁开眼睛后说道:“咱们山上有谍子这件事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一直也没说什么,怕的就是咱们弟兄之间发生恐慌,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导致咱们军心涣散,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其实吧,观察了这么久,我早已对这件事有了些眉目,绣衣的手段很高明,不如咱们先叫出一位来给大家看看!”说着,楚天寒身上气机暴涨,他自己本身就是灵池境,相较于山上大多数统领而言身手上佳,只是一直隐瞒不让他人知道罢了。 气机贴着人群的衣角朝角落里的一人迸发而去,那人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击中,双眼先是吃惊的瞪大了,但是很快眼神就变得委屈起来,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记重击,顺势倒在地上哀嚎道:“军师何故伤我,我不是绣衣御史,我是咱们马罗山上的老人儿啊。” “哦?看来是找错人了,那么下一位!”楚天寒又是一击迸发,还是那个角落,还是那个人,那人见状不妙,连忙起身招架,身上迸发出一股比楚天寒还要厉害的气机,将朝自己而来的攻势瞬间化解,那人翻身跳至门口,冷笑道:“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岂止是你,还有呐,看招!”说着,楚天寒的气机又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那人眼疾手快,为防止队友暴露就要上前去抵挡,李唐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天等实力的他几下就将他制服了,就这样,楚天寒一连点了四个人,四个人皆是隐藏的金丹高手,一个一个的被李唐制服捆绑起来,立在众人的面前。 “江寒,你到底是如何得知我们的存在的,又是如何将我们认出的!”为首的绣衣御史面沉如水,冷静的问道。 “其实最初我也不知道你们就是绣衣,只是我之前跟你们的人有过一些交道,刚才对你们出手的李唐更是认识你们的握刀方式,你可以好好回忆回忆,山上的弟兄们别说是军纪了,就连布阵这种事都要排练很多很多遍才能按照计划入位,他们都逍遥惯了,一时不会接受我的这般调理,更别说寻常无事之时手握单刀,摆出一副随时都要与人厮杀的状态了,你们确实不错,谨记你们长官对你们的教诲,做你们这一行的,确实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袭杀,可是你们忘了,我这是土匪窝,不是你们官府。”楚天寒冷冷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一些习惯导致了我们的暴露,说到底,还是我们学艺不精,绣衣御史大都是后期随着任务来变动身份,今日是菜贩子,明天就是兵,这也一直让我们清晨起来的时候怀疑我们到底是谁,现在好了,不用怀疑了,弟兄们,上路的时候咱们结伴而行,走吧。” 说了一声走吧,李唐连忙动手制住身边的一人不让其咬破嘴里的毒药自杀,然而这些人修为还算不错,死的慢了一些,看到自己的弟兄死都不能,大叫一声站起来朝李唐撞了过去,李唐一个不防备被撞了出去,那人顺势咬破毒药也跟着自尽了。 “唉,不愧是绣衣,任务失败必自杀以绝踪迹,不得不令人佩服他们的勇气啊。”楚天寒喃喃道。 袁弘达也笑了,说道:“好啊,军师帮咱们解决了心头大患,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江寒,我有的时候就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般通天的本事,真的是外来的一个学子书生吗?” 第二十七章 离开 雷鸣山暴雨之后,空气清新,气候爽朗,野兽纷纷出来觅食,天空当中也有飞鸟结群盘旋,伴随着热热闹闹的虫鸣雀唱,兽吟人声,众家弟兄们也已经将之前搭好的临时住所全都加固了一遍,一时间,山上的众家弟兄都没什么事情可做,闲着的李唐喊来宋鹤鸣说要出去走走,刚好遇到了一并无聊的楚天寒一起,朝着雷鸣山的四周闲逛。 三人一路赏景,一路看着山势走向,整个雷鸣山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完全,越是往里走三人也越是觉得这里的情况远比之前所在的马罗山复杂的多,雷鸣山地形具备多样化,有断崖沟壑,亦有山谷山洞,高低错落,山上有山泉水汨汨而流,随着几人越是深入查看,楚天寒的心里越是高兴,以此地作为他们这一伙人的根据地再合适不过了,许多地方都是用兵的上佳地点,这里不仅是晋阳府和西平郡的咽喉要道,而且地形复杂,轻易就能设置一些眼观六路的绝佳岗哨。 “宋鹤鸣,我一直有一个感到奇怪的事想要问你,为何你从晋阳城来,浑身上下穷的衣不蔽体,却不忘了让李唐帮你将那一摞纸带出来,好像叫什么《假路问行》是吧,难不成有什么说道?”行至一处僻静之地,几人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李唐老远就看到树上有果子,便前去采摘,眼下只有宋鹤鸣跟自己待在一起,这个闷葫芦跟了一路也不说话,楚天寒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宋鹤鸣刚坐下没多久,听到有人问话后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军师,想来你也听过李唐先生说过我的一些事情,从晋阳离开也多亏了李唐先生的帮忙,我平生没有什么太多爱好,唯有诗书藏于胸,也曾三次参加科考,但是屡试不中,由于家中贫穷而不得不断了再度赶考的念头,我自觉也是读过几本书的,奈何身边没有多少人认可我的才华,若非李唐先生那日跟我洽谈,恐怕我这一生就此潦倒下去了吧,《假路问行》,正是那日我同先生一起聊天所记录来的,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本书汇集了我的心血,由先生发问,我来作答,事后我也不断整理修改,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将其投入世间传送,也算是成了一家之言吧。” “《假路问行》,说白了就是借路问问下一步该怎么走,没想到李唐这么个悠游散仙派的人还能借着你的光出书立传,有趣。”楚天寒笑道,他心中觉得,若非当时在楚家的时候他强行要求李唐读了那么多书,恐怕也不会有那么多墨水倾诉吧。 “嘿嘿,军师谬言了,李唐先生之才不亚于我,甚至比我高出不是一点半点,那日在王希化宅第里随口一说便是惊天之言,世事变迁,烈日阳光之下,尚有阴暗之处,李先生凭一己之力荡平世间黑暗,无论是学识还是修为,都让在下佩服之至。” “佩服个屁,烈日骄阳,光照大地,地面之上,有山有水,有树有人,别说什么荡平,人站在太阳底下尚且有一团黑色影子不能去除,这世间黑暗又怎么会是凭着一人之力就能扫平干净的呢?”楚天寒感叹一声,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令人看不懂的东西。 “军师说的是,可人对黑暗总有宽容的程度,正如天气炎热,我们渴望一片绿荫一般宽容,种植田地,我们知道那些生在阳光下的农作物才能生的好,韭菜遇光而生韭菜,背光而生韭黄,我这么说,只是心里觉得亮堂,谁不曾做过错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是啊,怕就怕在明知是错,偏要向那虎山行,心若不善,也会对那些做尽千般万般的好事的人产生斥责,心若黑暗,那些欺男霸女烧杀抢掠之人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一阴一阳之谓道,坏人那么多,如果没了好人的陪衬,坏人终究不会凸显出来,反之也是这个道理,这世上的道理万万千千,圣人早就已经说透了,只是今人不自知,即便知道,也并非人的本意。” “先生是说坏人必须存在,正如好人一样也必须存在吗?”宋鹤鸣突然感到奇怪,为什么楚天寒会这么说,这世上难道不是都在渴求着身边人变好吗?怎么会有坏人存在合理的道理。 “我不知道你可否养过一群鸡,一群鸡当中,总有一只鸡特别坏,今日啄这个,明日啄那个,在他的威风之下,总会有几个秃尾巴鸡唯唯诺诺的躲在角落不敢上前,可当我们把那只为非作歹的鸡踢出来单独饲养之后,又会有另一只鸡跳出来继续作恶,循环往复,哪怕只有两只,也会如此,动物之间的争斗尚且如此激烈,何况是点染机巧的人呢?”楚天寒笑道。 “先生,即便是做一只鸡,我也要做一只司晨报晓的大公鸡,天色黎明,雄鸡一唱天下白,岂不也是一种快事?” “哈哈,雄鸡再怎么说也只是只鸡,老天不会因为你的鸣唱而天亮,反而就是因为天亮了雄鸡才鸣唱,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能说你错,这世上就是因为有了你们,才使得那些奸凶恶贼无所遁形,这样很好,很好。”楚天寒说完便不再理会宋鹤鸣,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遵循道的人,他知道这世上并不只是非黑即白的道理,黑白可以颠倒,好心也可以做坏事,歹心也可能无意之间帮了谁,这世上的事情错综复杂,谁又能三言两语解释的清呢? 正在这时,李唐从远处兜着一兜子山果走了过来,他左右看了看两人的状态,楚天寒还是表现出一副令人厌烦的清高姿态,李唐理都不理他,从一堆果子当中挑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的塞给了宋鹤鸣,便问道:“小宋啊,你俩刚才都干嘛了,怎么惹得咱们这位大军师突然这么一副姿态,真让人讨厌啊。” “呵呵,先生,刚刚我与军师讨论了一些有关光明和黑暗的事,军师持中不肯表态,说什么有光明必然有黑暗,不是因为雄鸡高唱而天亮,而是因为天亮了雄鸡才唱的道理。”宋鹤鸣小声说道,表情态度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恭敬,唯唯诺诺惯了,他的性子一时半会儿也硬不起来。 “哦,管他干嘛,这家伙就这样,喜欢说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还不能琢磨,因为你只要细微的琢磨琢磨就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你就成功入了他的套了,我劝你还是把你们俩刚刚说过的东西都忘了,要是到最后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跟他老人家这幅状态似的,那我还是帮你找个地方上山进修吧。”李唐啃着果子心不在焉地说道。 然而不等宋鹤鸣回答,楚天寒突然一笑,对李唐说道:“真有这么可怕吗?” “还不可怕吗,你瞅瞅你那副糟糕的样子,也就是我认识你,要是换个人估计都得吓个半死。”李唐骂到。 “哈哈,半死就半死吧,要是遇到高手也能吓他们个半死,那就能解决不少事儿呢。” “哎我说,你现在大当家的也当上了,袁弘达也离开了,飞儿也一气之下走了,接下来你打算干嘛,整合苍州的事就不要跟我说了,这个我都清楚,我是说你这修为什么的不再继续往上提提了吗?我可听说现在的绿林道里有了不少高手的介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群该死的绣衣们,反正日后你们的难度可就不止之前那般了。”啃完所剩的果核被李唐用力丢了出去,不巧砸中了一只外出觅食的兔子,李唐大加欢喜,急忙让宋鹤鸣去捡回来,这边紧接着就架火。 “修炼一事,其实我并不擅长,这一点我还想让你帮我指点一番,日后我所对的敌人确实难办,眼下咱们在雷鸣山上的弟兄因为之前我带着他们经常打胜仗,还算是安稳,若是日后真的遭遇了失败,就凭这帮人的心理素质,搞不好就会临阵脱逃,毕竟不是真的军队,也不是我之前的楚家了。” “这个我可以一会儿帮你看看,是不是经脉上出现了问题,你这卡在灵池境时间也不短了,如果说是天赋不行,也不会早早地就开了灵池,所以肯定是后天出现的症结。” “嗯。”楚天寒淡淡的回复道。 “对了,宋鹤鸣也来了这么久了,你怎么看他?”李唐继续拿了一个果子开始吃了起来,嘴里含混的说道。 “这小子有成君子的可能性,君子刚正不阿,容易被小人妒忌,人倒是聪明,可惜和土匪有些格格不入了,留在我山上其实终究不是个事儿,我能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山上情况复杂,人心叵测,我之所以刚才那么跟他说,就是担心万一有朝一日他进了乾安殿,心中的执念可能不会容许天下奸佞的恣意妄为,哪怕是我这种不善于欺压百姓的土匪,只是土匪二字,就足够让他产生杀心。”楚天寒目光深邃,朝着去捡兔子的宋鹤鸣看去,只见他将那只受伤的兔子抱在怀里安抚着,似心疼一般的露出了愁容。 “这么说,你是有意放他去科考,让他有更大的天地展现自己的才能喽?” “金鳞岂是池中物?我这小庙如何能养了真神?只是希望他别忘了,他没成神之前,曾经在我这腌臜之地接受过供养,若是他忘恩负义,仍要执意针对我,你也知道我的手段,即便他身在京城,站在乾安殿上,我也可担保宋鹤鸣活不过第二个秋天。” “哈哈,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想闲云野鹤的,日后的庙堂上究竟是何等面貌不是我说了算的,裴二哥说的不错,你们楚家确实被绣衣御史们盯上了,他的确是无奈之下才先他们一步对你们进行了主动出击,说起绣衣来,我真是讨厌他们,害的我爹被贬,害的楚家遭难,楚伯伯一人一枪苦守洗兵池,我真是想骂娘了。”李唐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眼前的篝火已经燃起,就等宋鹤鸣的兔子到位了。 “那你接下来是准备要走了吗?”楚天寒问道。 “不走干嘛,你已经当老大了,我这个编外之人整天跟你嘻嘻哈哈的,让其他人看了心里能不对我产生什么抱怨?一天两天的还行,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万一有一天你楚大军师一个不开心,把我给咔嚓了,那我该跟谁诉说冤情去?干脆,天下那么大,我就不在你这常驻了,日后若是路过这儿,我再来山上看看你。” “嗯,也好,你本就不该来我这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之前文玉去楚家做客的时候,我看得出,天问是蛮喜欢文玉的,只不过文玉那丫头太过大大咧咧了,一直没能把这事儿往心里去,你要是能联系到天问,一定要让他去晋阳把文玉解救出来,文玉他爹谢成安不是个好鸟,是个将父挥发到变形的老儿,现在指不定在家受什么苦呐,要是天问看了不知道得有多心疼。” “好,待我将情况查明之后便跟天问说说,这个你大可放心,不光是你,我也早已将文玉认作是我弟妹了。” “当弟弟的都已经找好媳妇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啥时候才能找到呢?”李唐笑道,楚天寒一向正经惯了,突然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关于自己的不正经话题一问,顿时脸就红了起来,引得李唐更是捧腹大笑,指着那一副青色之中包裹着的红脸说他是猴屁股。 不多时,宋鹤鸣抱着兔子来了,李唐三下五除二便将兔子穿到木棍上烤了起来,一旁的宋鹤鸣看不了这个血腥,然而在吃的时候吃的比谁都欢。 楚天寒微笑着看着吃的满嘴流油的宋鹤鸣,李唐暗中点了点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吃完这只兔子之后便趁夜下山去了。 第二十八章 佛宝 离开雷鸣山之后的李唐并没有刻意的朝着某个方向狂奔,正相反,这一路上他走的不急不慢,游山玩水,看着不同的山川景象,他望着天上的飞鸟不时的陷入沉思,这一生当中他没怎么去过多少地方,所以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攀山走路,闲来无事的他时常在沿途的小酒馆里静坐片刻,要上一碗酒,几两酱牛肉,一坐便是半天,听着不同的口音说着不同的话,诉说着他们各自的故事,待等听得心情愉悦之时,便向店家再讨要一碗酒水,蘸着酒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写的是诗还是赋,待等他离开的时候,痕迹早已风干,只留下些许银两停留在桌角。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朝着永平城方向逐渐的靠近,是夜,他走在四下无人的旷野中忽感寂寞,点了一堆篝火烤着从野外抓来的野食儿,一边吃一边傻笑,琢磨着之前所见所闻,谁家的女子翘首待嫁,那户的小儿门前嬉闹,又是那个俊后生还没娶亲,街头巷尾不断传来对他的议论纷纷……人情冷暖,气象万千,一切尽在他的眼中飘过。 他没见过真正的江湖,心想着许是江湖就是这般如此吧,千姿百态的人组成万紫千红的故事,构架着点点滴滴的岁月山河,哪管门外风雨飘摇,我自有片瓦可以遮挡己身,理他谁谁谁又如何如何,我过我的太平日子,雄鸡高唱便起身,黄狗沉寂便入睡,无意打探任何人的消息,可是总有那些嚼舌头的妇人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又一遍,耳朵生了茧子,面子上还是要抹的过去,对着天下故事尽皆一笑了之,便是江湖上最为有趣的一幕。 伴随着漫漫长夜的袭来,不少往事故人逐渐的浮现在自己的脑海当中,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师黄宗羲,师父张玄,正是那一次杏林书会让李唐从此有了向往江湖的想法,锋锐无匹的赤霄剑也是通过张玄的转赠而得来,说起来,那十式剑谱自己一直也没有琢磨透彻,虽说也经历了大小战事不少了,可总也不得真谛,倒是跟着学会了不少战斗技巧。 吃饱喝足过后,他将赤霄剑从背后解下,长夜当空,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剑招,起初身形缓慢,一招一式按部就班,随着时间的推移,手中长剑挥舞的越来越快,破空声呜呜作响,站在远处隐约可以看到宝剑宛如一条红色游龙,在夜空中上下飞舞。 “春寒料峭,坚冰消融,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燕子啄新泥,应知春来早,但见花开。” “佳人为伴,并刀如水,纤手破橙赠故人,低声请问谁家宿,相对坐调笙,花前月下。” “何来牵挂,哪来悲鸣,君心不见卿且去,几多风雨任飘摇,不如轻放手,一枝红杏。” ………… “啊,终是九招剑谱,何来十式的执念呢?仙人醉酒,仙人指路,仙人抚大顶,鹞子翻身,蝎子挺身,虎鹤双形,桃花咫尺,过河卒子……多少有名的招式可供我借鉴,刀枪剑戟,我怎么就拘泥在剑上了呐,真是不应该,看到楚天寒说的不错,知见障果然是人生第一大障碍啊。”李唐喃喃道,随后望了一眼夜空,时辰不早了,刚刚舞了那么久的剑招身子也有些疲累。 繁星闪闪,不远处有一个村子,里面亮着几点昏黄的灯火,不时有谁家的大黄狗汪汪两声,很快,整个村子的狗都跟着狂吠起来,像是串通好了似的,将白天没机会聊得话语如数的挪至在这寂静的夜里,不多时,村子里便传来了几声吆喝划破静谧的夜空,家犬心领神会,便不再继续聊下去,一切又重归于安静。 他有些累了,找了一株苍天古树一跃而上,听着螽斯油葫芦的鸣唱,伴着天上的星星点点,倦意不知不觉间涌上心头,他抱着赤霄剑倚靠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准备睡下,忽听得身边好像有人发出窃窃私语,李唐本无意去仔细倾听他们说的是什么,然而两个人从村子的方向走了出来,朝着这里越来越近。 紧接着,就看到两人朝着这棵树越走越近,及至近前,两人在树下扛着锄头开始刨坑,一边挖一边说话。 “快点,赶紧挖出来,咱们兄弟俩就不用再看别人脸色活着了,快挖快挖!”其中一人紧忙催促道。 “大哥,咱们这么做真的好吗,那毕竟是刘财主家里的东西,要是被他发现了,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察觉到是咱们俩干的,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啊?”挖坑那人手上并未迟疑,挖掘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你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地主老财有几个是好东西,哪个手上不曾沾染着寻常百姓的油膏?咱们拿他点东西怎么了,一件半件的,等出了手卖了钱,咱们哥俩儿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财主又能拿我们如何?” “大哥,那刘老财对咱们也还算不错,在村里为人口碑也尚且可以,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有点缺德啊。” “缺你娘的德,对你好那么一丢丢就忘了他背后做的那些不让人看见的坏事了,这叫好人吗,快挖,一会儿等他们追来就晚了,咱们可是亲兄弟,让你干点活儿怎么就那么费劲呢。”大哥忍不住的怒骂道。 “可是大哥,刘老财好像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逢年过节还会在村里施粥接济百姓,听说最近永平城有高僧前来说法,他还准备去捐些香火钱为咱们村子祈福呐。”小弟还试图劝说,但是大哥油盐不进,显然是不打算听从自己的看法了。 两人在树下忙活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发着亮光的东西从土里显现出来,两人的眼睛瞬间都瞪大了,那个大哥将其用黑布包裹住,不让宝贝继续散发光芒,紧接着塞进了怀里,就听两人又紧接着说了一会儿话。 “大哥,这究竟是个什么好宝贝,怎么还会发光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永平城内有一座数百年的佛塔,名唤七宝琉璃塔,是西域的一位高僧前来亲自督造的,建成之后的琉璃塔常常夜里放出佛光,光辉可达百里之遥,紧接着就有不少佛家子弟修士居士来此添置宝物,一时间,七宝琉璃塔成了佛家最有名的圣地,后来高僧逝世,西域十六国的国王联合起来入侵我中原大地,想要夺回重宝,无数珍宝就此流失,这一枚据刘老财说是佛陀舍利,那七宝琉璃塔上放光的也正是此物,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啊。” “自古以来,无数高僧坐化,产生的舍利没有一万,也有数千,要这只是一枚佛陀舍利,可真有说的那般珍贵?” “佛陀舍利确实有不少,但是放光的仅此一枚,也不知道刘老财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好事儿,竟然误打误撞的能将此物得来他的手中,真是奇了怪了,我也没少做好事,怎么天上的馅饼就砸不到我头上呢?”大哥扶着树抱怨了一声,语气虽然带有些许的懊恼,但是表情上却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大哥,那刘老财我确实没想出什么做的不好的事,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大善人。”小弟继续说道。 “善人善人,善他妈,你快去看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快去!” 小弟闻声便朝村子的方向走了几步,四处张望着到底有没有人追来,回头说道:“大哥,没人追来,你干什么!啊!” 一声惨叫过后,小弟的脑袋便被大哥手中的锄头砸中了,顿时血流不止,大哥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娘的知道什么,他那么有钱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意一件两件的珍宝丢失,唠唠叨叨的废话没完没了,日后要真带你远走高飞,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因为你的优柔寡断葬送了我的性命,不如将你就此除掉,剩我独自一人,拿着这份宝物,找个识货的买主卖个千儿八百两银子,替你把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享受一遭,兄弟先去前面等着我,待等百年之后,我便去底下寻你,你可千万别忘了之前的十七年我对你的好,可不要在下面诅咒你亲哥,好好歇着吧,在下面等着我的。” 话音刚落地,村子里明火执仗冲出来几十个人,各自拿着刀枪棍棒,怒气冲冲的朝这边赶来,刚刚亲手杀了自己弟弟的那人连忙胡乱将尸体丢进刚刚挖的并不深的坑里,铲了几下土之后便快步离开了,那伙人也在他走之后不久赶到了树边,看到了那具尚未掩埋完成的尸首。 为首的那人是一个身轻腿快的中年人,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家的样子,应该就是之前两人说的刘老财了,身子骨硬朗,从村子跑到这里还能大气不喘,这叫后面跟随着的小伙子都有些自叹不如,只见他神情低落,借着火把的光芒弯下腰看了看那具尸首,用他那缓慢的语速说道:“没想到这杨大郎是个这么歹毒之人,为了一件宝物,不惜打死自己的亲兄弟,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旁边有人附和道:“刘员外莫要心急,待我率领众家弟兄前去追赶,看地上还没有干透的血迹来说,他应该尚未走远,这会儿去抓,应该来得及。” “唉,算了,杨大郎穷凶极恶,要是逼急了他做出些不当人的举当,倘若是他受惊之后束手就擒也就罢了,要是狗急跳墙,伤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都算是得不偿失,不就是一件佛宝嘛,丢了也就丢了,万幸人没出什么大事儿,罢了罢了,咱们把杨二郎给找个地方埋了吧,明日永平城内有高僧现身说法,希望不会误了时辰。”刘老财叹息一声,亲自拿起一旁带血的锄头挖坑,将那具尸体重新掩埋了一下。 妥善处置过后,刘老财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对着杨二郎的孤坟缓缓说道:“二郎啊,你可是个好把式,年纪轻轻的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我不知上一世可否有对不住你们弟兄二人的不妥之事,这一世你大哥将你打杀,我刘某人将你掩埋,若是你在天有灵,走到佛祖面前之时烦且告诉佛祖,让佛祖施以法力劝劝你哥哥诚心向善,不要再继续为非作歹了,做个好人总比做个恶人来的坦荡。” 旁边又有人说道:“可惜了杨二的秉性纯良,怎么就偏偏遇上这么个不是东西的大哥呐,杨大为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若非是刘员外将他收养在自己院上做个看管仓库的看门郎,估计早就被赌坊那群人给打死了,这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完全不知道礼义廉耻!” “诸位不必心慌,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杨大偷了我的东西,说不准是件好事。”刘老财朝村子的方向望去,只见有一个慌慌张张的下人朝这边奔跑而来,夜幕漆黑,临到众人面前,脚底下突然踩了一块石头,一下子扑倒在地,刘老财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其抱住,这一抱让树上的李唐察觉出了端倪,这个刘老财,好像不是普通人。 就听那个刚来的下人大声喊道:“老爷,不好了,您所居住的卧房不知怎么的,房梁突然倒塌,您那间屋子瞬间就化为平地了。” 刘老财听完仰天长笑,歪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我就说吧,杨大郎偷走我的宝贝不见得是件坏事,今日若是没有出这趟门,兴许我也就此埋在那废墟之下了。”说完转身走至杨二的坟前,说道:“多谢杨二兄弟的在天之灵,保佑我刘某人大难不死,改日定当前来拜祭,若是有什么需要,托梦给我,我必当竭尽全力。”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从树上传来,说道:“托梦就不必了,日后烦请刘员外诚心向善,不要害人即可。” 众人纷纷抬头,只见树梢上的叶子随风而动,哪里还能看到李唐的影子,众人心中一凛,连忙朝着杨二郎的尸首跪拜,以为是佛祖显灵了。 第二十九章 赎罪 树上待着好好地李唐起初并无意吓唬他们,他在树上本来想美美的睡一觉,刚闭上眼睛不久,却被突如其来的这些人给打搅了清梦,眼看着树下的人一时半会人也不走,他只好出此下策,悄悄地在树上蹲起身来,大力弹跳飞出老远。 通过刚刚刘老财扶住即将摔倒的下人的行为来看,他的身手应该还不错,至少比身边那些人要强一些,从村子到自己倚靠的这棵树下,少说也得有二里地,跟在他后面的下人有几个缺乏锻炼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喘好了,然而刘老财这一路跑过来,脸不红心不跳的,配上他已过中年靠近老年的岁数,只是让人觉得他有点不简单。 离开之后的李唐直奔杨大郎逃走的方向而去,路上捡了几块石子揣在怀里备用,不多时便追上了他的逃跑地点,他也跑累了,倚靠着大树喘着粗气,手里摩挲出那个会发光的佛宝照着不明亮的道路,查看着四周是否有狼虫虎豹等猛兽,李唐躲在树上向下观瞧,那传说当中光耀百里的佛陀舍利此刻并没有那么大的光华,比之一个灯笼能稍微亮一些,暗黄的光芒充满着静谧祥和,这让他不由得感叹,佛光普照之下,竟然也有此番恶徒在此之下行凶。 一枚石子丢出,正砸向杨大郎眼前的方向不远处的树叶之上,力道不大,石子翻滚产生沙沙声,让原本就紧张兮兮的杨大郎惊慌失措,连忙举起佛宝上前查看,正在这时,李唐悄悄从树上下来,借着移形换位的惊异速度一把就将佛宝抢在手中,迅速用腰间的长袍将其光华遮住,没了舍利照明的杨大郎哎呦一声,吓得跌倒在地上,双腿紧接着快速后蹬,直到背靠一棵大树方才停止。 夜间的李唐靠着一身修为而和普通人比起来显得视力极佳,紧接着他又是一枚石子丢出,力道稍大,但不足以致命,径直的砸向杨大郎的大腿上,杨大郎吃痛,慌忙的捂住大腿不住的拽着裤子,以为是毒蛇一类的虫兽咬了他一口,要是摸到什么的话他也就能舒心许多,然而四下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这让他更是慌乱,连忙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跑,李唐哪能让他就这么轻易的跑掉,石子飞弹而出,击中了他的小腿,杨大郎吃痛向前扑倒在地。 “到底是何方的妖魔鬼怪作祟,快快显形,我杨大郎可不怕你!那可是佛陀舍利,你抢走他。小心被佛光照耀而死!”杨大郎无助的呼喊着,他的心中充满着恐惧,漆黑的夜里,茂密的山林中本就什么都看不清,又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断地朝自己袭来,死亡的恐惧笼罩着他,他挣扎着,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觉得自己的胳膊又被什么打了一下,疼的他汗珠子从额头滚落下来。 “到底是谁,我可告诉你,你抢走的可是我们村里刘员外的至宝,若是被他知道肯定不会放了你,我可看见你了,别躲了!”杨大郎继续嚎叫着,他期待着有人或者什么东西的回应,也好让他能明白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然而还是没有。 “你若真是佛祖显灵,前来追究我杀弟一事,大可明目张胆的来,我杨大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别在后面搞那些阴谋诡计,若真是佛祖,我就此在这里自杀谢罪,你出来,别让我死的不明不白!” 杨大郎已经逐渐的恢复了理智,然而空荡荡的山林中,除了昆虫的鸣叫以外并没有其他东西对他说任何东西,只是又有一个东西袭来,力道之大,将自己的另一条腿生生打的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捂着腿苦苦哀嚎,一咬牙狠狠地说道:“到底是谁!出来,躲在暗处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哦?” 一个声音从山林当中传出,杨大郎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惊喜,然后仔细听却发现那声音铺天盖地,四周围全都是这一声“哦”,根本判断不出来说话之人的方向到底在哪。 “你若是人,那就好办,你若是喜欢这佛宝,大可就此送你,我绝不会找后账,烦请出来一见!”杨大郎苦苦支撑着身上的剧痛,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眼睛四下观察,想要揪出那说话之人到底在哪,只是没了刚才的那番凶恶神态。 “别找了,我在你身后。” 杨大郎闻言当即转身查看,只见一个人手里惦着几块看不清的东西朝自己这边看来,借着微弱的星光只能看清那人身上的一身白袍,其余尽皆看不清,杨大郎终于弄清了到底是谁捉弄他,心中涌现出无数的怨恨,怒冲冲的吼道:“我当是什么豺狼虎豹,原来真是个人,你究竟是谁,我可曾和你有过过节,为何今日要与我过不去?” 李唐将那佛宝从袍子中解了下来,放在手中恣意把玩着,笑道:“想不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佛陀舍利,古书记载曾说道:舍利乃是高僧涅槃而生,有佛家贤者大能的舍利更是会熠熠闪光。此言果然不虚啊。” 舍利重新放光,也让杨大郎看清了李唐的模样,令他震惊的是那居然是个看起来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他暗下思忖,冷声道:“我观阁下貌似是个读书人,不是应该苦读圣贤书,希求来日科考能够高中,为官一方造福百姓,怎么也干起这般偷鸡摸狗的勾当,暗地里搞偷袭,算什么本事,更何况打的还是个手无寸铁之人。” “呦呦呦,你平日里赌性恣意,挥霍本就不多的家财,为了这区区一件佛宝而对你亲弟弟痛下杀手,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不知道你到底是狼心狗肺到了什么地步,怎么会舔着脸说出这番话,真是在这世上枉为人啊。”李唐笑着,缓缓朝杨大郎的位置走来,别看杨大郎嘴上逞硬,但身子却是很诚实的往后退去。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难不成你早就得知了我将这宝物从刘老财家偷了出来,今日只是为了窃取宝物,而就此打听了我的平生?” 李唐闻言哈哈大笑,朗声道:“真够不要脸的,你那狗屁平生还值得我打听?我只是从此路过,行侠仗义罢了,听闻刘老财是当地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你从他家偷东西,岂不是丧了德行?没有道德的人,活着也是一种对黎民百姓的耻辱。” “你少在这里给我乱扣帽子,你们都被刘老财的外表给骗了,什么狗屁善人,给几碗饭送几两银子就算得上是善人了?我是喜欢赌不假,可你没调查过着赌坊究竟是谁人所开,那引我去赌的人又是谁人!”杨大郎狠狠说道,好像有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卖着关子。 “若是换一个人,可能还对你那些狗屁秘密有所期待吧,可惜你遇到了我,我对你的那些狗屁故事没有兴趣,今日前来,一是因为你偷宝,二是因为我看着你亲手杀了你亲弟弟,在江湖上这已经算是很没有道义的事了,我不杀你,实在是难以平我心中怨气啊。” 说着,李唐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额外的石子了,他只好从地上随意的捡拾了几片落叶,抽出一片来修整着上面的褶皱,杨大郎看着他的这番举动,心里觉得好笑,几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枯叶又能做出什么事来,这人莫不是徒有其表,故作高深?紧接着他用脚试探着自己周边有什么可用之物,还真让他踩出一块石头,他弯腰捡起背在身后,准备在李唐冷不防的时候一击将其击毙。 “世间事,还真是难说啊,我才入了江湖没多少日子,就已经遇到了两件怪事,一个为了贴补家用,妻子和富家子弟私通获取银两,供给自家丈夫读书,还一个就是你了,为了区区一件宝物,亲手弑弟,好歹毒的心肠啊。”李唐望着天空无奈地感叹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让他颇为费解,人为财死,至亲之人也能杀,殊不知两眼一闭之时,钱财名誉都是身外之物了。 然而杨大郎却不这么想,他听到李唐初入江湖,心中一喜,以为是江湖新手,一个雏儿又有什么本事呢?紧接着他拖动伤腿快速向前几步,手中石头高举,眼瞅着就要将其砸在李唐的头顶,却被一道无形的护体罡气阻拦,杨大郎眼神惊惧,就见李唐浑身一震,杨大郎被震出十几米远。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我知我做错了事,还请上仙饶我一条狗命,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做个好人,弥补我之前犯过的错误,上仙饶命啊!佛祖救我!”杨大郎通过刚才的举动已经得知了眼前之人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弱,此刻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祈求着佛祖能宽恕他,期盼着佛祖能够在此时大放佛光,将李唐拦下。 然而,哪有那么多好事儿落在他的头上,李唐夹住枯叶,轻轻上前一挥,叶片飞速前进,划伤了杨大郎的前胸,杨大郎不顾胸前疼痛,继续磕头恳求着。 “你不必求了,若是人人如此,那佛祖也是够头疼的了,若是单纯的偷了件东西,你倒是罪不至死,这世上侠盗匪患不尽其数,也并非各个该死,只是你当着我的面杀了你亲弟弟,这件事在我这里无论如何都过不去,你还有什么话想说,趁着我手上的剩余两片叶子没有飞出,赶紧说,待等我三片叶子飞完,也就是你死亡之时!”李唐眼神一眯,手里捋着第二片叶子的纹路。 “上仙,我有话说,那赌坊乃是刘老财暗中派人修建的,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来他的赌坊参与赌博,他不光有赌坊,还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这些年附近的村子里经常少人,而且都是最俊的姑娘,经过我的仔细调查,发现那些姑娘都是入了刘老财的手中,只是一夜之后便再也寻不见了,他表面上道貌岸然,给了当地村民不少优待,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刘老财正是那个不吃窝边草的兔子,他总是挑隔壁村子下手,自己村子反倒相安无事,这些年隔壁村子的美貌姑娘不多了,兴许他会对自家村子下手也说不准,是他派人骗我去赌坊赢钱,起初还赢了一些,我没有跟家里人说我在外面是干什么的,弟弟也对我刮目相看,然而后面就开始输钱了,输到最后我弟弟送进他宅子里当下人,父母更是气绝身亡,然而赌这东西上瘾,粘上就拿不下来了……” 杨大郎语无伦次的说着,李唐也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手中刚刚展平的叶片飞出,这下,叶片在李唐的气机控制之下飞到了他的后背位置,紧接着一划,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就此产生,杨大郎欲哭无泪,只好继续说着自己的遗言。 “我杀我弟弟纯属是对不起他,自从我沾上了赌这个行当,输的什么都没了,我骗我弟弟说给他找了份大户人家的差事,实际上是把他卖给了刘老财当佣人,我弟弟勤奋能干,刘老财很器重他,我也跟着沾了光得了个看守仓库的差事,我恨刘老财,于是就监守自盗,偷了他的宝物想要带着弟弟远走高飞,然而他不谙世事,带着他多为不便,我就痛下杀手,将其打杀,我后悔了,要是我弟弟还活着,我们兄弟俩无论如何也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活下去!” “说完了?”听着杨大郎再不出声,李唐低声问道。 “说完了,你杀了我吧,是我做错了事,是我该死,我愧当人子。”杨大郎哭泣道。 “那好,说完了就去死吧。”紧接着,一片枯叶就此飞出,准确无误的划破了杨大郎的脖子,杨大郎死的无声,李唐看着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儿,望着杨大郎的尸首,李唐缓缓说道:“若有来世,你真该当牛做马为你这一家人赎罪!” 第三十章 永平高僧 四通之地永平城,道路发达,商人无数,北靠苍州,南抵西蜀,向东可直达中原地段,向西则可以前往西域,然而这座城的南北皆有高山阻挡,东西却是一条走廊通路,因在黄河之西,又称河西走廊,永平城也就在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得以建造。 早在西域十六国还未曾归顺中原之时,永平城还是一座军事重城,常年有重兵把守,时刻提防着外邦来袭,早在八百年前的大项王朝国力鼎盛之时,当时的大项皇帝梦入金人从西而来,即当天夜里就被惊醒,即刻请大臣前来解梦,由是佛尊入中土。 由是算下来,佛家在中土才传入中原堪堪八百年而已,然而在大项皇帝大力推崇之下,很快便在天下各处兴建起了寺庙禅院,更是将永平城修成了一座佛城,一时间香客无数,就此信佛的教众亦有无数,直至黄岚中兴时达到巅峰。 自打黄岚大厦倾颓之后,佛家气运开始衰败,青苍建立以来,太祖皇帝周显更是对佛家不太以为意,他坚信中原本土的道家学派,对佛家子弟暗中打压,永平城首当其冲,象征着佛教圣地的七宝琉璃塔也在当时被外人洗劫一空。 恰逢西域十六国内部自相残杀,佛国净土不再清净,青苍二代太宗皇帝瞅准时机派重兵前去镇压,斩杀当地男丁无数,西域元气大伤,就此向中原俯首称臣,太宗皇帝要比周显仁慈许多,在西域设置都护府,常年有两万精兵把守,并且将永平城的佛国净土就此保留了下来,任其发展,永平重兵向西推进数百里,镇守戈壁滩,把守着西域东出的交通要道。 然而在青苍太宗皇帝的仁慈之下,商旅开始和西域交汇,逐渐的越来越多的商人进出,这条道路也就形成了一条商路,永平重兵所在之地也因此形成了一座军镇,作为了往来客商的歇脚地。 初来永平城的李唐立刻就察觉到了此地和晋阳之间的显著区别,出了苍州便不算边关了,西域在中原皇室的统领下还算安稳,自太宗皇帝武统西域以来,西域十六国一直都处于对中原恭敬的态势,故此,永平城因为没有宵禁等军令的原因之下,显得十分繁华。 摆摊的小贩,往来的客商,服装各异的行人,远道而来的客人……街面上熙熙攘攘,叫喊声货卖声此起彼伏,街上不时出现几个带着斗笠的僧侣,沿街向行人店家化缘,偶尔也会出现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子弟,见了僧侣比丘纷纷行礼,僧人们微笑示意,手结与愿印面对众生,象征着佛光普照,接纳众生布施。 永平城乃是佛家圣地,周边居于城池南北山上的大小寺庙无数,他们时常下山来请求香客们的布施,偶尔也会派些人手在城门口施粥行善,结缔佛门与芸芸众生的因缘。 就在李唐满心好奇的在永平城闲逛的时候,突然有一中年僧人出现,在人群的簇拥之下缓缓自西向东而来,街面上的人瞬间跑过去围观,有官府的衙役在两旁挡着围观群众,目的是不能让拥挤的人潮扰乱了秩序,看着摊位的贩子也站起身来朝那个方向竭力望去,好似是来了什么重要人物似的。 李唐站在道路一旁跟着围观,他轻轻拽了拽前方一位信徒衣襟,轻声问道:“这位兄弟,来的这位高僧是谁啊,我虽然知道永平城之人诚心向佛,可造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为的那般?” 那人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叫住自己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小哥是新来永平城的外地人吧?” “是,今日初来乍到,不是很清楚城中的一些规矩,如有冒犯,还请看到佛祖光芒万丈的份上,宽恕在下的无礼。”李唐恭敬地说道。 那人先是双手结了个佛家的施无畏印,口念一声“阿弥陀佛”,随后恢复刚才的样貌,继续笑道:“小哥即是外来人,不知道城中所发生的事自然是应该的,眼下这位高僧乃是西域神僧号称‘卧佛’的承远大师亲传的关门弟子,法号慧贤,高僧此番前来乃是讲经说法而来,你也看到了,永平城内之人个个信奉佛法,不曾有过二心,故而永平城也有佛城的称呼,高僧此番来传法,本来并没有传出什么音信,只是有本地的僧人偶尔言谈之时泄露出来的慧贤大师行踪,今日前来现身说法,完全是群众自发的迎接,并无官府刻意组织。” “想不到永平城中喜佛之人竟然如此热情,不知这位慧贤大师究竟有何本领,能让你们连生意都不顾了出来迎接?”李唐说完之后觉得好像有点唐突,紧接着补了句:“我意思是咱们慧贤大师自然是威名远扬的,只是我自己孤陋寡闻,对这位法师的事迹有些模糊,恳请这位兄弟能告知我一二,也好让我明白明白。” “哈哈,小哥不必紧张,佛法无边,佛光所照之地尽是我佛慈悲,佛祖宽宏大量,海纳百川,不会跟你计较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只要诚心向善,佛会帮你度过一切苦厄灾难。” “吼吼,是在下想的多了,烦请这位兄弟明示在下。” “慧贤大师虽不及承远大师那般名声在外,可这不代表着他本人能力的缺失,恰恰相反,慧贤大师乃是佛门弟子当中最具灵气的一位,就连承远大师也时常跟信徒们感叹,说他是明德光照,有不怒金刚之威。” 李唐听完之后有些纳闷,问道:“世人常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金刚本就是佛祖座下降妖伏魔的大能,禅院当中的金刚更是凶神恶煞,吓退百万孤魂野鬼,为何这慧贤大师有着不怒金刚之威?金刚不怒,还能叫金刚吗?” “小哥这么想就错了,菩萨低眉慈悲六道,宽恕罪恶普渡众生,金刚怒目降伏四魔,降魔玉杵喝退妖魔,这仿佛是世人皆知的道理,然而菩萨慈悲为怀,受的尽是众生宏愿,金刚降伏四魔,接触的都是妖魔鬼怪,而能保证身处淤泥而莲花自现光耀万千者,方才是佛陀,之所以这么评价慧贤大师,就是因为承远大师已经有了卧佛的尊号,世人故此给他降了一等,唤作不怒金刚,待等承远大师涅槃坐化,自有更高的佛陀尊号赐加于他。”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 李唐看了一眼那人的洋洋得意,心中释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坐地成佛,这其中的修行路道阻且艰,眼下这位小哥虽然懂得很多佛家道理,可终究还是棋差一招,佛门讲究个众生平等,不可有贪嗔痴,眼前这人虽然并未到痴的地步,可也还是有一丝贪念含在其中。 自己的问题还没有问完,若是此刻换一个人询问,说不定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故而李唐又对那人问道:“慧贤大师此番前来,究竟要去何处讲经说法?” “这你都不知道啊,肯定是城北的菩提道场上啊,佛门众生平等,不讲究高台教化,只是劝人向善,今日慧贤大师前来永平城,明日便是佛门当中的盂兰盆会,届时肯定就会现身说法,宣讲《金刚菩提经》和《瑜伽师地论》,这两本经书里蕴含着万千大道,每来一个大师宣讲都能给城中听经的百姓带来不一样的感受,届时大师坐北朝南,成就南无阿弥陀佛。”那人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 “哈哈,竟是这么个南无,有趣有趣。”李唐笑道。 “佛门当中有趣的事儿多了,尤其是高僧传法之时,经书上曾经记载过,佛祖座下弟子摩柯迦叶,他曾经是一位魔教教主,相传他的手心会发光,后来经过佛祖的感化,收为佛祖座下的亲传弟子,每当佛祖讲经之时,摩柯迦叶手心会不自觉的打开,光芒万丈,吸引正在听经的人朝他的方向看去,佛祖斥责他,让他双手合拢,不可打开双手任意放光,后来佛祖拈花,迦叶尊者一笑,成了佛祖真正的衣钵传人。”那人笑说道。 “兄弟所言可有凭证?” “凭证倒是没有,这些故事都是我听城里的老人说的,有些在家修行的居士就曾对这个故事进行过校对,然而并未找到关于迦叶尊者开掌发光的任何记载,倒是查到了一些有关迦叶尊者的其他故事,然而街头巷尾还有不少这类没有记载的故事继续流传着,谁知道呐,哈哈,我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因为小哥你有些太过无趣了,我开个玩笑。”那人继续说道。 李唐闻言会心一笑,佛门清净,尚不能规避这些捕风捉影的奇闻怪谈,又何况百姓日常呢?随即说道:“兄弟的心意我心领了,咱们还是好好看慧贤大师的此番行走过程吧,哈哈。” 说完,李唐便不再理会那人,慧贤大师双手合十,低头诵经,带领着自己身后的十几名僧人缓缓的朝李唐的方向走来,越是靠近,那股佛光威严越是让人从心底里敬仰。及至僧众走到李唐面前之时,慧贤大师的步伐突然停住了,围观众人尽皆屏住呼吸,想要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慧贤大师口中默念的经文突然停住,他先是抬头四下看了看,然后便在自己的袈裟袍子里找着什么东西,找来找出,从中掏出一个紫檀的小盒子,打开之后,一阵香气从中飘来,街面上不少人都提鼻子去闻,心中想要通过此等方式来沾点佛法,慧贤大师转身朝李唐的方向前来,众人纷纷让出去路,供给大师继续前进,唯有李唐站住不动。 他并非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他隐约感觉慧贤大师就是朝自己来的,通过刚才自己看慧贤大师朝这边走来的那几步,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光芒闪耀,像是昨夜从杨大郎手里夺来的佛宝绽放出来的柔和光辉一样,可这却是出在自己心里。 果然,慧贤大师走至李唐近前,手指轻轻在盒子里一蘸,然后在李唐的额头眉心处点上了一颗红色的圆点,随后便能看到慧贤大师朝李唐会心一笑,转身便走,留下楞在当场的李唐不知所措。 民众哗然朝这边聚拢过来,刚才和李唐聊天的那人更是飞速的挤开人群来至他的近前,高声喊道:“哎呀,小哥,看不出你竟然能被慧贤大师看中,还为你点上了眉间白毫相,你究竟是碰到过什么大机遇,能够让大师在上万人的人群当中一眼就把你挑了出来,这下,你可是咱们永平城的红人了,没想到我能跟你聊那么多,真是荣幸之至啊。” 紧接着,很多人就往李唐身上摸来摸去,企图通过此种方式来沾点机缘,李唐无奈,无论自己挤到那里都会被重重的人围住而不能抽身,身上出现了无数双手,他无奈地喊道:“排队!排队!我靠,往哪儿摸呐,混蛋,到底是谁那么不要脸!啊!” 被摸的痛苦不已的李唐暴喝一声,运转周身元气形成一道罡气,使得民众能靠近但是摸不到他,紧接着他身形一闪,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去了房顶之上,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李唐并没有逃走多远,他站在一处高铬的屋顶上继续看着下面的人头攒动,心有余悸的浑身打了个冷战,不知道刚才慧贤大师到底是为何意,怎么就在万千人群当中挑中了自己,害的自己被人摸来摸去,一身白袍子,上面已经出现了不少黑灰爪印,还有几个蘸着油彩的掌印,只是比较少,尤其是那个地方,更是有一个红色的大巴掌印子,这让李唐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好笑,自己初来乍到,就被永平城的这股子热情给闹得不堪其扰了。 他琢磨着刚才慧贤大师的举动,从怀里掏出了那块会发光的佛陀舍利,用气机查探一番并无多少可疑,随后便朝人群方向继续看去,慧贤和尚步步生莲,朝着城北逐渐走去。 第三十一章 慧贤说法 每年的七月十五是祭祀先祖的日子,道家有三元之说,分别是上元佳节正月十五元宵灯节,七月十五中元节,还有十月十五的下元节,分别对应的是“天官紫薇大帝赐福,地官清虚大帝敕罪,水官洞阴大帝解厄”三种不同的说法,每逢中元节之时,地上的人都会准备新米祭祀,中元清虚大帝会在今日普渡孤魂野鬼,有罪之人也可在今日诚心忏悔,祈求上苍对自己的宽恕,所以中元节又称亡人节、七月半等。 同样是这一天,对应佛家乃是盂兰盆会,传说佛祖释迦座下有十大弟子,其中有一大能名唤大目犍连,大目犍连还在世为僧之时,曾用法眼看到自己已经故去的母亲在地狱受苦受难,于是,大目犍连祈求佛祖施以佛法。 佛祖掐指一算,七月十五乃是一众僧侣检省自发的自恣日,众比丘尼需要在这一天,面对群众列数自己一年当中所犯错误,诚心忏悔以达真正的六根清净,为日后攀登极乐尽土迈出重要的一步,于是微笑示意大目犍连说道:“目连尊者,只消在自恣日当天准备百味饮食,吃喝备全以供十方僧众使用,可使你的母亲就此解脱地狱灾祸。” 大目犍连谨遵如来法旨,在当天准备好一应东西招待十方僧众,装载食物所用的盆子又称盂兰盆,故此,传下了每年七月十五僧众们举办盂兰盆会的风俗习惯,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僧侣们已经不太愿意在这一天将自己这一年所做过的恶行公之于众了,风俗习惯也逐渐变成了高僧讲经说法。 今日,从西域前来的大能慧贤法师出现在永平城北的菩提道场上,他从远处而来,朝蒲团走去,脚下步步生莲,引得民众一片惊叹声传出,高僧一言不发,就要坐下之时,却发现放在地上的蒲团上有一只还在爬行的蚂蚁,慧贤法师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将其拈了起来,放置别处,看着蚂蚁还能爬行,这才安心面南落座,他口中轻声颂道:“阿弥陀佛。”跟随他而来的十几名僧众也紧接着坐下,开始兀自默念经文。 道场上的人也随即将自己带来的蒲团放到地上,盘腿跟着坐了下来,仅这一场法会,永平城来人将近三分之一,道场上人头攒动,待等听闻高僧开口便不再做声,静心听法师说法。 慧贤法师掐着手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正对着的处在城南位置的七宝琉璃塔,看着已经暗淡的塔身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仔细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贫僧慧贤,今日所传经文乃是十三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用以超度孤魂野鬼,度化万民苍生,为我青苍黎民百姓祈福上苍,恭请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慈悲护持!” 台下人一片哗然,就连混在其中的李唐也觉得纳闷,昨日那位小哥亲口告诉自己说今日法师所传经文乃是《金刚菩提经》和《瑜伽师地论》两本最具代表的佛家经典,本就对经书没多少研究的李唐昨日还特意去书店买了这两本书研读,经过一夜的进修,其中晦涩难懂的经文还有很多没有彻底研究透彻,今日本想着通过这场法会为自己答疑解惑,只是这突然更改的篇目不仅让他感到惊讶,就连其余人等也出现了一片哗然,有不少跟李唐一样抱着经文的人看看自己手上的书,再看看端坐在蒲团之上的慧贤法师,一时间理解不了。 就听慧贤法师解释道:“不错,我本来是打算解读《金刚菩提经》和《瑜伽师地论》两部经书的,可是试方才我坐在这里抬头一看,象征我佛家圣地的七宝琉璃塔颜色暗淡,我佛慈悲为怀,昔日佛祖曾留下预言,佛法兴盛之地当属中原,而非西域,恰逢中原皇帝夜梦金人,我佛才有机会传入中原,如今来看,佛祖说的不错,西域佛法日渐衰落,而中原佛光日渐鼎盛,只是这塔上蒙了尘埃,需要拂拭一番方能清净,故此,贫僧临时起意,将所讲经文改为《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是以扫除灰尘,换我佛家徒众一片真清净。” 众人纷纷朝身后的七宝琉璃塔看去,确实,自打塔上宝物被洗劫一空之后,此塔所象征的神圣意义就变得稀松平常了起来,是的,人们心中所一直所敬畏的光明圣地,或是七宝琉璃塔这类佛陀圣地,亦或是像京城乾安殿这类儒生最想进入之地,如果真有一股外界力量将其打破之后,其神秘的光环便会被就此去除,人们想要看的正是那朦朦胧胧的美意,就好比一道上好的烤乳猪,人们所期待的只是被做成成品的那道菜摆在自己面前,真当看到从杀猪盥洗掏下水开始的全部步骤,有些人就会从此产生心理阴影,从此不再碰这道菜。 慧贤法师看着下面众人,有的神情落寞,显然是因为七宝琉璃塔的光彩暗淡感到佛光的暗淡,有的满脸愤怒,充满了对自己未曾见过的那批盗宝贼人的愤恨,还有的眼睛熠熠闪光,仿佛期待着自己开始讲经说法,亦或是准备动身将七宝琉璃塔洒扫一番,重现宝塔光辉。 无数多的表情出现在他的眼前,无数多的行为举止呈现在他的目光下,他哈哈大笑,说道:“凡所有人,结具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若见相非相,即见如来。” 台下看着慧贤法师卖关子,有人忍不住叫嚷道:“法师,什么时候开始说法啊。” 紧跟着有人附和道:“就是啊,这大太阳底下的,人都出汗了,还不快点说,我家那口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呐。” “快快快,法师,我有点等不及了,快点说。” 众人七嘴八舌的吵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然而就是没有一个说的跟佛法有关,永平城号称佛城,可真正从内心尊佛的又有多少呢?大多也只是跟随风俗学了个唱词罢了,不过那也是好的,佛法无边,劝人向善,虽说谤佛是罪,但是能依照佛法日以行善,也算是佛法没有白传了。 慧贤法师继续笑,也不说话,紧接着见他双手极力向上伸去,双臂在空中划了个圆,忽然间一声巨响传来,一尊闪着金光的佛陀虚影出现在半空当中,那金色佛陀盘腿虚坐半空,身高十丈,光芒之盛一时间盖过了太阳光辉,佛光普照永平城,引得城中没有来此的无数人朝这个方向看来,道场之上更是被这一幕震惊了,纷纷不敢讲话,就那么看着那尊金佛,口中呆呆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金佛刚一出现便朝着慧贤法师的身躯迅速缩小,几个呼吸之间便消失不见了,众人还未从刚刚那一幕的震惊当中缓过神来,慧贤法师的经文已经从嘴里缓缓道出了。 盂兰盆会,道场之中的人行通道上摆放着无数瓜果食物,都是附近施主檀越主动供奉上来的,若是有饿了的人便可随意采取,不多时,第一遍《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的十三品就讲完了,慧贤法师便开始对其中难懂的地方开始讲解,李唐本就不是个忠实的佛教徒,初听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也只能了解个大概,抱着一个装有瓜果的盆便开始兀自吃了起来,丝毫不管身边传来的异样眼神。 就这样,慧贤法师的经文解读一直从上午说道黄昏,李唐也在道场上到处采食吃,经文讲完自己也吃撑了,慧贤法师重新回到入定的状态,一场讲经结束,有人大笑离场,不知到底是听懂了没有,有人眉头紧锁,仔细琢磨着刚才所讲的东西,有人依旧平常,也不知是提前了解过还是听了个稀里糊涂,反正也跟着众人离场了,很快,道场上就剩僧众以及吃撑了坐在地上消化食物的李唐。 夕阳沉降,暮色悄悄降临,一股淡淡的荧光出现在李唐的眼前,他四下里观瞧到底是哪来的荧光,直到最后才发现那荧光竟然是来自于自己的额头之上,李唐大惊失色,急忙找了个装有水的盆子上照了起来,发出荧光的地方正是昨日慧贤禅师朝自己额头点的那一点红点,他有些不明所以,昨日明明已经在客栈里就洗掉了,怎么今日还会发光?他警觉的看着慧贤法师,从身上撕了块布条带在额头上遮挡着光华。 就在这时,慧贤法师起身站立,舒展了一下已经坐了一天的身子,浑身的骨头嘎巴嘎巴作响,然后朝李唐的方向走来,站在李唐面前,慧贤笑道:“这位施主,今日贫僧所讲经文可曾听懂了啊?” “法师就是法师,今日所做之举顷刻间便让那些躁不安的人群安分了下来,讲述的经文也是深奥,听懂倒是不敢说,法师说的精微细理,我只是听了个大概,了解了一点佛门宣讲的东西,距离真正听懂可能还差得远,毕竟平日里我也没怎么读过佛经不是吗?”李唐嬉笑的说道。 “哈哈,贫僧自三岁便跟随师父学禅,学了四五十几年方才懂了点我佛真谛,一时半会儿研究不透也纯属应该,不怪你,佛法无边,殊不知身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蕴含着无上明觉智慧,我今日所说的,不过就是一个渡河的筏子,至于能否渡河,全凭施主本尊,阿弥陀佛。”慧贤法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便重新阖眼。 李唐笑道:“昨日听闻法师今日要讲《金刚菩提经》,趁夜我也淘换了一本研习,看到上面所说,世尊如来说法,不过就是过河的筏子,若是人能渡过此河,便可将筏子就此丢弃,不过在下确实好奇,若是佛法就是筏子,那渡河之后,佛法又是什么?所谓的佛法无边又是什么?还请法师为我解答一二。” “昨日在街上见施主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双眼睛,宛若天上朗星,据贫僧来看,你应该是个外地来人,对于佛法纯如白纸,没想到晚上你能夜读经书,以便在今日不会听天书,这样很好,佛法如舟,在这浩如烟海的尘世间浮浮沉沉,人如舟中芥子,有的人乘舟过河,有的人陷入河中,有的人站在岸边观望,有的人过了河之后却又想着回去,佛国就是佛国,极乐亦是极乐,不会因为一人一舟的得失而就此消散,佛法无边,说实话,贫僧有时候也在怀疑,佛法真的无边吗?”慧贤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这话让李唐震惊,一个真正接触了佛法,融汇了佛法之人,竟然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佛门清规当中便有一条不谤佛,他这和谤佛有何区别,便失声问道:“法师弘扬佛法多年,也曾对佛产生过质疑?”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事实的却如此,刚才你也看到了,永平城虽然号称佛城,但终究不是佛国,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欲望便会有灾难,即便是已经被佛光洗礼了如此多年的永平城还是做不到彻头彻尾的真的尊重佛祖意志,更何况其他地方的芸芸众生呢?我想,佛法无边应该也有这重意思,能够度化之人不胜枚举,正是我辈僧众要努力的方向,即便是已经上了船的人,我佛也应该竭力帮助他们度过苦海,此番重任,道阻且长啊。” “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 李唐应声回答,结合今日法师所讲的经文来看,佛门并非外人所看的那般佛光闪闪,地藏王菩萨发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见,当真成了佛陀又能如何?做僧人澄净自身的同时便在度化万民,成了佛还需对万民普渡众生,可见,当佛对于李唐来说并无多少趣味,还是自在逍遥点儿好,至少没那么多牵挂。 就在李唐神游天外无限遐想之际,慧贤法师突然问道:“今夜可否陪贫僧一同上七宝琉璃塔上洒扫一番?” 第三十二章 谁人往生? 刘老财本名刘昌路,是永平城周边乡镇里的大户,家中产业无数,大多都是祖上积德传承下来的,这得益于永平城这座佛城的缘故,刘昌路的祖上积德行善,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善人,传到他这一代,他也没辱没了先人,将自家生意扩大到了永平城内,配上他善人的称呼,无数人在嫉妒的同时也感慨着这是人家积德行善换来的。 虽说家中有万贯财产,但是他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就是从来不在永平城留宿,他虽然有着好多处私宅,但最中意的不是城里的那套三进小院,而是自己后来在城北的一个小村子里独自建造的五进大院,有人好奇,便问他为何不在城中居住,做事方便,对家里生意也能及时照顾到,不用说是每当产业出了点事儿就要跑出城去几十里寻他。 刘员外听罢也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佛六根清净,岂能因为人声鼎沸而坏了修行?不如暂避,我也能时刻保持自身清醒,随时准备着得到大明般若智慧,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众人听罢,纷纷对他的言行深感钦佩,称颂他不日定会得到佛祖青睐,荣登极乐宝殿。 然而最近的刘昌路不知怎的,心里有点烦躁,他如往常一样在自家佛堂里打坐参禅,寻求片刻心中的清净,却被门外柳树上栖息着的蝉鸣扰的心烦意乱,天气本就炎热,心中一乱,身上的汗就像流水一般滚滚而下,不多时便打透了他的后心。 他仍是恭恭敬敬地对着佛前上香,叩拜过后转身出了佛堂,他长着一副任谁见了都不得不感叹他年轻的面孔,实际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和他同龄的人无不鬓发带着霜雪了,然而他仍旧年轻,看相貌最多也就三十岁,人们说他是因为常年行善所得来的福报,然而福报就此而止,年过半百的他膝下无丁,前后娶过三位妻子都活不过二年就故去了,他也时常当着人的面前感叹着命运如此戏弄他,好事做尽却得不来应有的福报,许是做的还不够,还没偿还完前生所做过的孽债。 他也曾找过医师郎中进行调理,郎中将手轻搭在他的腕子上,只觉脉象跳动的青壮有力,那里有什么垂垂老者的姿态,按理来说不应该没有子嗣,后来没辙,给开了几副中和调理血气的药给他吃,吃了许久也不见效,只是觉得身子越来越轻健了。 有那能掐会算的江湖术士,平日里给人算卦为生,他们掐算着刘昌路的生辰八字,看着宅中风水,参考祖坟位置,前后推导,书写文书烧给送子观音,又有从西蜀而来的算卦先生写文书送给天上主管子嗣有无的少司命,想借助天上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求得帮助,然而后来的事可想而知,至今的他仍无子嗣。 后来,有一位江湖上的人等高手路上遇难,经过他的宅第想要借宿一宿,刘昌路于那人夜里饮酒,那人一眼就看出他身上的不平凡,身上气机不断试探,然而刘昌路不为所动,任凭那道气机如同蚊子吸管般在自己身上来回的寻找空隙插入,然而还是被那位江湖子弟发现了其中秘密,当下酒都不敢喝了,连夜从他的宅第里逃走,然而没逃多远,就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高手一击致死,此后,刘昌路便再也不接见江湖子弟,若是来人,便让下人们前去接待,自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有不解其中缘故之人就问道:“之前那人身死和刘大善人又没有关系,为什么后来的江湖子弟都不见了,要是能挑到一两个好的留下来在自己宅子里,给他谋个差使,当个护卫统领看家护院也是好的啊,莫非是看不起那些人?” 刘昌路淡然一笑,缓缓说道:“不是我看不起那些人,而是太看得起了,那些人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距离,自我感觉上还有些远,江湖人身在江湖,若是来我庄上借宿吃酒我自然欢迎,可是他们身上的江湖习气未免有些太重了,引得我家佛爷爷心中不喜,我要是跟他们来往,说不定也会沾染上几分,届时引得佛爷爷面前我也跟着不讨喜,那这么多年的苦修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众人听言纷纷赞叹,能将佛法修行精确到日常分毫当中,此人即便修不成佛陀菩萨,日后成就一位阿罗汉应该也是不难的。面对所有人的夸赞,刘昌路尽皆一笑了之,引得他们更是钦佩。 今日他从佛堂出来之后,一眼便看到了正在自家院里打水浇花的杨二郎,他朗声问道:“杨二,今日的天气如此炎热,你站在太阳底下,怎么不见你身上出汗啊,老爷我的身上可是已经汗流浃背了。” 杨二将水桶放下,恭敬回道:“刘员外实属不知,小的其实是身子上不太容易出汗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父母双亲还在的时候也曾找过郎中诊断,那郎中也是个半吊子水平,开了几副发汗的药,吃得我浑身燥热难安,然而身上就是不出汗,其实我现在身上已经滚烫了。” 刘昌路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杨二的胳膊,寻常人天气炎热之时必当大汗淋漓,手心通常是最热的地方,出汗的地方通常会比身上的其他地方凉爽一些,他摸了摸杨二郎的胳膊,发现确实热,比自己的手心还要热,他这才注意到杨二的脸上已经因为燥热而涨的满脸通红了,他急忙道:“那你还不快去阴凉处歇着,这么热的天,万一热出个好歹来算谁的,你大哥那个混账东西成天到晚就知道鬼混,我给他安排去看守仓库的活儿完全是看在你为我们家卖力气的份上,要是没有你,我早就让你大哥滚蛋了,快去歇着。” “哎,老爷,我浇完这些花就去歇息,已经快浇完了。”说着,杨二提起水桶准备继续浇花。 刘昌路一把将其拦下,厉声呵斥道:“赶紧去歇着,这么点儿活我就干了,你先去耳房那边,找两个人给你打一桶凉水沐浴降温,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那怎么能行,怎么能让老爷干这种下人干的粗活,老爷您还是快快把水桶给我,浇完花我听您的,马上就去找人安排打水。” “废什么话,”刘昌路拿眼一打,附近刚好有两个下人经过,便将他们喊了过来,说道:“张三李四,杨二郎身体欠佳,你们先把他搀扶进耳房当中,然后打一桶凉水给他洗澡,赶紧去。” 两人尊了一声“是”,然后便将杨二郎架走了,刘昌路拿着水瓢把剩余的没浇过的花尽皆浇完,心里的那股莫名烦躁更盛了,他一脚便将水桶踢翻在地,头也不回的朝着后院仓库走去。 仓库门口,一个衣衫不整的人倚靠在门边的柱子上,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那人拿着一根竹签剔牙,脸上带着两坨红晕,偶尔还打着酒嗝,摆出一副“天王老子是谁啊,能管得着我喝酒吃肉吗?”的姿态。 刘昌路看着这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浑身的怨气在此刻迸发出来,破口大骂道:“杨大,我让你在这儿看仓库,你可倒好,醉的跟个王八蛋似的,你还怎么能看好仓库,真是个畜生,老天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蛋货。” 杨大借着酒劲嬉笑道:“嘿嘿,原来是刘老财啊,又来查看你的仓库啊,你天天来看也不嫌烦,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好宝贝啊,能否也让我杨大郎一睹其中的宝物啊?” “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赶紧滚开,我要进去拿点东西,你若是胆敢进来,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刘昌路从怀里掏出钥匙,瞥了一眼醉成烂泥的杨大,紧接着说道:“怎么着,不信?” “信,刘老财说话,我怎么能不信,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家破人亡,被人安了个赌鬼的名声,气死老娘,害死亲爹,还将亲弟弟卖到仇人宅子上做活,我可真是个混蛋啊,哈哈。”杨大自嘲道。 “信还不快滚,你少在这里给我乱说话,要不是你当年贪心,怎么会落的今日这番下场,贪心不足蛇吞象,说的就是你这种狗杀才!” 刘昌路怒气冲冲的喊道,可是杨大喝得太多了,刚想起身就身子瘫软地倒了下去,他没好气的踹了一脚醉倒在地的杨大,发现他已经昏睡了过去,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其他人过后便兀自打开门锁走了进去,然后立马将门合上,然而就是在他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倒在地上的杨大郎睁开了眼睛。 为了防止外人觊觎仓库里的东西,刘昌路做事极为小心,他先是用黑布从里面将四周围墙窗户全都封死,为了不让别人靠近这里,然后让这个亏欠自己许多钱的杨大郎替自己来看守这个仓库,还许诺他,要是把这个仓库给看好了,不仅之前欠的钱不用还了,每日好吃好喝不说,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作为薪水,然后自己隔三差五会亲自前来检点一番里面的东西可曾有过缺失,他以为这样做便能让杨大郎就此对仓库里的东西失去兴趣,殊不知这不仅没有让他失去对里面东西的好奇,反而更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 之前刘昌路开门的时候都会派遣杨大出去做点什么事儿,也没多大,就是纯粹的耽误时间,也好让杨大看不到里面的东西,然而今天杨大喝得醉倒在地,自己还踹了一脚都不曾苏醒,就是他这一点的过失,让杨大在刚才开门的瞬间看到了里面摆在正门口的发光之物,光芒闪耀,十分刺眼,杨大迅速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盘算刚才所见之物,既然能发光,定然不是凡品。 约莫有一个时辰,刘昌路从仓库里缓缓走出来,也不知怎的,从里面出来之后,他的心情看上去舒缓了很多,没了刚才的那番暴躁,脸上也多了几分刚才没有看到的光彩,出来之后,他看了看倒在地上仍然昏睡不醒的杨大郎,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将其拍醒,小声问道:“杨大,你来我家干了多久的活了?” 杨大一个时辰过后酒意仍然未消,刚才他看过那一眼之后却是趴在地上睡着了,此刻被叫醒,头疼欲裂,他挣扎着起身,然后没好气的说道:“怎么了刘老财,我来你宅子干多长时间活儿都不知道了?” “呵呵,这不是问问嘛,我想想,要不要给你安排个其他的活儿给你,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身强力壮的,总不能学那些老头,没事儿拿着个板凳一蹲,看一天的大门吧。” “别了吧还是,我觉得我这三个月就挺好的,谢过刘老财主的好意了,我还是在这儿老实待着吧。”说罢,杨大郎起身朝水缸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哎呀,这个酒喝得,头疼死了,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要是有一天耽误了刘老财的大事儿可就不好了,他可是随时都会打断老子腿的人,以后见了可得小心,被狗咬了可就不值当的了。” 刘昌路看着抱怨异常的杨大郎,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便缓步离开了,途径厨房,他吩咐厨子给杨大送一碗醒酒汤,厨子脸上笑着回应,待等刘昌路离开后便低头骂着杨大的种种劣迹,手里的作料也没好气的多加了几把。 看过杨大杨二两兄弟过后,他的内心平静了许多,踱着平和的步子重新走进佛堂,此刻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佛家有过午不食的说法,这次他没有给佛像进香,低头敲着木鱼,唱诵经文,要是身旁有懂经文的人听了肯定会惊讶,刘昌路此时唱念的居然是悼念亡魂所用的《往生咒》。 第三十三章 偷宝、密道 杨大郎正是抓住了刘昌路的这一习惯,当天便出门配置了一把同样的门锁,时刻准备着打破仓库大门冲进去盗取那间发着光芒的宝贝。 世人皆知刘员外心地纯良,乐善好施,是个有名的仁善居士,却不知道附近大大小小的烟花柳巷,赌坊牌楼都是这位幕后注资柔和而成的,这一点寻常人自然不知道,然而杨大郎却是能在无意间得知了这个秘密。 那年的杨大郎刚至及冠之年,身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却就此病倒了,母亲旬日里以给大户人家做点针线活赚点零花,听闻此询之后每日以泪洗面,眼睛哭的不济了,针线活也做不了了,这就使得本就破屋漏雨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杨大郎的下面还有个年仅十二岁的弟弟,一时间,糊口的重担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和弟弟杨二的身强体健不同,杨大身形羸弱,身上并无多少气力,也就做不了那些抗包挑石的重活儿,这也源于杨家人的偏爱小儿子有关,但凡家中有点好东西好吃的尽皆给了弟弟,当哥哥的却是一点都得不到,好在弟弟也并非那么没良心,家中出事,弟弟杨二也站了出来为哥哥一同承担家庭重任,找了街面上的店铺做个学徒伙计,别人每月能得个一两八钱的银子,店铺掌柜的看他年幼,便诚心欺负他,每个仅给他八钱,也算是能买点米面,供着家里人吃喝。 弟弟越是懂事,就显得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无能,杨大的心里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儿,他上街查看别人都是通过什么做活,卖菜的贩子天不亮便挑着担子入城,他也学着做,可毕竟身上没什么力气,花费重金从乡村收购来的新鲜菜品,在半路上就被他摔倒掉进沟里,饶是他用杆子打捞出来大半,可完整的蔬菜已经是断叶残果了,这种东西卖给谁能要?于是便挑回家吃了好几天。 这一日,无能为力的杨大坐在路边仰天长叹,不成想自己正坐在镇子上的一个赌坊门口,门口有两个袒胸露乳的彪形大汉把门,浓密的护心毛让谁看了都想躲着走,里面不断有人出来邀请他进去玩一把,他以手上无钱作为理由推辞不去,然而人家说了,输了算他的,赢了算自己的,这种好事儿还能去哪儿找?杨大想都不想的就跟着进去了。 杨大对于赌坊里的荷官们是新面孔,那一日的确赢了点钱,但是不多,也够他做点小生意了,饶是身上没什么气力,利用这点钱支个摊子,做个馄饨摊儿问题不大,事实上,这也是刘昌路特意吩咐的,那家赌坊正是刘家的隐形产业之一,他早就知道了杨家的困难,于是便用这种办法施舍给他一点儿,日后用着这些钱过活不是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杨大看守仓库的时候,刘昌路总是骂他贪心的缘故。 赢了钱的杨大喜出望外,他没想着做点安分生意,而是把钱买了好多东西全都塞进家里,请了郎中给自己老爹瞧病,郎中临走前摇着头,但还是开了点能够吊命的药给他。 一时间感受到金钱带给自己强有力的冲击之后的杨大郎,莫名的感觉赌坊可能对自己来说是个好地方,从此以后他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起初,刘昌路确实觉得他只是家中需要钱的地方太多了,还故意吩咐荷官施舍了他几次,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越是如此杨大郎的心里越是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刘员外也逐渐的知道了他的本心,吩咐荷官一切按照规矩办事吧。 财神爷收徒弟,是赌坊当中一个著名的典故,无论是哪路新人来此,起初都会先让你赢两把,尝了甜头之后便能勾住人的心魄,也不是没有那些自制力强的人,小赢几把就此收手,赌坊就此亏点钱,亏了也就亏了,总有那些贪心之辈为他们买单,所能得来的收益数以十倍以百倍的加。 从那以后,杨大郎便再也没赢过钱,反而从家里拿钱来赌坊进行豪赌,自己弟弟是个心思纯善之人,只管用心干活儿,赚来的银子反正都交给家里处理,对于其他不管不顾,可逐渐的他也发现不对了,自己虽然赚的不多,可好歹也能保证几天吃一顿肉菜,最近一连几个月的素食,让他察觉了其中的端倪,自家父母也都瞒着不跟他说,直到后来他在街上碰到了自己的亲大哥从赌坊里走出来,神情萎靡,看起来是输了钱了,杨二郎好心劝导,却被杨大一把推开,这一次,杨大堵上了身家性命,最终和赌坊掌柜谈判的时候,掌柜掀开耳房帘子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个端坐在正中央的刘昌路,他这才焕然大悟,自己原来一直都在刘昌路给自己下的套里,不曾出来。 人就是这样,几次三番的占便宜却以为是老天的馈赠,当大祸临头看到对自己下手之人,便总觉得那人是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全然不觉之前人家是怎么帮你的。 当赌坊来人收缴宅子田地的时候,本就身体不好的父母双亲当即身死,弟弟杨二已经不在家住好久了,听闻此事火速赶往家中,然而为时已晚,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就当杨二痛哭流涕杨大双眼无神之时,刘昌路带人从远处走了过来,恰好和赌坊的那批人打了个交叉,赌坊为首那人跟刘昌路使了个眼色,刘昌路会心一笑便头也不回的朝这边走来,这一幕,也被杨大看在心里。于是就有了现如今刘家宅第当中,杨大负责看守仓库杨二负责下人工作的一幕。 今日,杨大趁着四下无人破开仓库大门准备盗宝,为的就是报当时刘昌路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仇恨。 佛宝的光华温和祥瑞,本来还胆突的杨大心里瞬间变得安定下来,他本想着进来之后偷了就走,可当他真的看到满屋的金银古董之后,生了好奇之心,想要看看这里面到底都有什么宝贝,转来转去,他发现仓库的后面有一个暗门,暗门朝地下延伸而去,悄悄推开暗门之后,墙上有火把照明,他拿了一把继续朝下走去,真当他下到最底,眼前的一幕让他腿都软了。 眼前出现了无数女子的衣衫红彤彤的肚兜儿,粉翠红黄的各色纱衣,整整齐齐的挂在架子上,遮挡着前路,起初他以为这是刘昌路的什么怪癖,抓一把提鼻子一闻,上面还带有女子身上的体香,心里想着抓到了刘昌路的把柄,喜笑颜开的朝前继续走去。 一道黑洞洞的幽深隧道出现在眼前,他举着火把往前走去,地底下根本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也不知道这条隧道究竟通向何处,只是这隧道走了没多远就到头了,显然是还没有挖通,他来此地也仅仅三个月而已,对这条隧道什么时候开挖的,又是像挖到那里自然是不知道的,暂且不去管他,笑嘻嘻地回头继续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前面摆放着七八个铁笼子,不少笼子上还带有血迹,杨大心想:难不成这刘老财还有驯养野兽的喜好?没听说过啊。 再往前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精秀房间,要是换做宅子里的其他下人来看的话,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陈设和刘昌路的卧房如出一辙,只是稍微小了点罢了,床上的幔帐合着,他挑着火把奓着胆子朝床边探去,一挑幔帐,竟然发现一具身形干瘪的干尸,看那一头灰白长发,显然是个女人的模样,联想到刚才所见到的女衣架子,带血笼子,杨大心中震惊,他慌忙的朝外跑去,走的还算小心,没有烧了什么东西,及至仓库,他想也不想的一把就将那块佛宝抓在手里,出了门之后确认无人之后,小心的将自己买的那把锁插上,装作气定神闲一般朝外走去,所去之处正是李唐夜宿的那棵离着村子不远的大树底下。 当天夜里,杨大先是带着自己亲弟弟杨二悄悄去了仓库,失去佛宝光华的仓库此时看不出里面到底有什么,杨二也只能跟着自己哥哥的脚步往里走,可是事情不顺,刚走到女衣架子,弟弟杨二手里的火把就不小心将其点燃了,火势迅猛,很快就烧的什么都不剩了,杨家兄弟择时溜走,临走之前,杨大还抓了一把仓库架子上的金银器。 那条隧道正是刘昌路修来通往自己房间的,一直以来他也知道,经常去仓库办事难免会引人生疑,尤其是自打杨大郎来了之后,自己的行动就更是不方便了,索性,他找了几个亲信连夜挖隧道,先是从仓库位置挖了几天,然后转到自己房间里动手,家中的一切都有自己盯着,确保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而他还是失算了,当天夜里,就当那条隧道被彻底打通之后,滚滚浓烟从中传来,刚从外面回来的刘昌路心中大惊,连忙进入其中查探,他沿着随着快速前进,他捂住口鼻闭气前进,区区浓烟不足以侵扰他的心肺,仗着自己的修为迎着火势逐渐的走入仓库的地下室,转而走进仓库,仓库的黯然失色让他一愣,他尝试着呼喊杨大,却怎么也听不到回信儿。 刘昌路自知大事不好,吩咐几个亲信连忙将地道的事隐瞒好,然后喊出家中其他所有下人,一同前去追杨大,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杨二也消失不见了。 及至追到那棵大树下,杨二的尸体惊现在众人眼前,杨大的踪影全无,宝物估计是够呛能找的到了,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亲信跑过来传报说自己的卧房塌了,这使得他震惊,他让那几个人把隧道的事掩埋了,没让他们把自己的房间拆了,他心中暗骂这群蠢猪,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点什么。 然而他还是先安抚下自家人们的惊慌,用了一句“福祸相依”的说辞让诸位被佛经沾染的信徒心中为之一暖,反正已经塌了,现在回去也不能补救了,索性好事做绝,将杨二的尸体掩埋好,带领众人默念《往生咒》。 正在这时,树上有声音传来吓了他们一跳,抬头看去,树枝摇晃,却不见有人的踪影,刘昌路心中感叹,得亏自己没有着急去追杨大或是回去拯救自己的卧房,要是被树上那人传扬出去,闹不好会生了自己不善的恶名,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刘昌路率众缓缓朝着村子里前进,心中担心着仓库当中的秘密。 事实上,刘昌路之所以将杨大安排在看守仓库一职上,不光是因为他欠了自己的钱,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就是杨大这个人,虽然什么套都往里钻,但他运气使然,每当钻完了套之后,都能通过不经意间的小细节看出幕后主事之人,倘若日后精进,说不准也能成个察言观色的幕僚,眼下最需要的便是磨炼他的心性,让他能在这个枯燥的岗位上痛定思痛,悔改前非,这无疑是刘昌路心地善良的又一表现。 然而幕僚却是没做成,反倒给自己惹了这么大的麻烦,茫茫夜空,刘昌路望着其中闪烁的星星兀自兴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错了还是对了,他相信人皆有向善之心,所以几次三番的给人机会,却出了杨大这么个屡次伤自己心的混蛋,他知道人性有时候确实会贪得无厌,却仍然相信永平城佛光普照,会给人以心灵安慰。 明日便是盂兰盆会,西域高僧慧贤法师的现场讲经说法,自己白天为了盂兰盆会的准备食物水源操劳了一整天,刚回来便遇到了这番精神摧残,他感觉有些累的喘不过气,他想去仓库下面的地下室待一会儿,然而那个地下室已经化为乌有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许是我刘昌路的好命到此就要告终了吧。”他喃喃说道。 第三十四章 高僧扫塔 盂兰盆会当天,刘昌路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能在这天占一个好座位,能够更好地听慧贤法师讲经说法,两部佛家最有名的经书,《金刚菩提经》和《瑜伽师地论》,一本乃是现在佛如来释迦亲传示下,另一本乃是未来佛弥勒菩萨口述示下,各自代表着大乘佛法的最高意志,传闻只要参透其中一本便可得般若智慧,远离世间烦恼,成就佛陀本身。 昨日自己在会场进行布置,听闻有人来报,说慧贤法师将那一点“眉间白毫相”给了一个不是本地的年轻人,所有人都上前想要摸他一把,借故沾上点佛气,然而却被那年轻小子一个飞身离开了,众人失落的只好将目光重新投在这位“不怒金刚”慧贤法师的身上。 刘昌路心中奇怪,这一点白毫像乃是佛家三十二相当中表示心境清明纯净,传说能见百亿诸佛,又表示大富大贵,到底是真是假谁也没见过,后来民众就将这一相化作是僧人对世人的祈福,饶是如此,在这佛城当中,能够获得高僧的亲自点缀必然是无比荣幸的,只是这人竟然不是自己,枉费自己做了这么多礼佛的事,心中感到颇为奇怪。 待等慧贤法师率一众僧侣落座,惊现十丈金光释迦尊者的佛像,世人震惊的同时,刘昌路感觉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在,那道看上去平静柔和的佛光仿佛带着针刺一般,一点一滴的渗进自己的皮肤,好在金光稍纵即逝,自己身上的刺痛感也很快就消退了。 饶是如此,他的心里还是有所忌惮,虽说之前的永平城每年都会举办无遮大会,但从没见过犹如慧贤法师这般能召唤世尊金象向众人展示的景象,也不知道今日来此,还选了个距离法师这么近的位置就坐,到底是对还是错。 当他听到法师所讲并非之前所说的那两部之后,他的心里也跟着充满了不可思议,十三品《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从这位不怒金刚的嘴里缓缓道出,那些话语好似有千钧重量,一字一句都压在刘昌路的身上,使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渐渐地他有些承受不住这道佛经的重量,转头看了一眼那座被法师点名的七宝琉璃塔,即是琉璃塔,本应熠熠闪光,然而因为其年久失修,上面的琉璃彩釉已经褪干净了,露出了下面灰色的青砖,与周边的富家宅第形成鲜明对比,乌突突的,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怎的,就在他回头望塔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袍身后背剑的年轻人肆意走动,这里看看,那里转转,从自己给一众香客檀越准备瓜果的瓦盆里到处拿着吃,甚至还好生无礼的将那瓦盆端起来径自放到自己面前,浑然不顾其他人的感受,他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人,好像从来没见过,但心中有一种隐隐约约在哪里遇到过的感觉,却也说不出。 说也奇怪,自打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之后,法师口中蕴含珠玉的经文便不再具有千钧重量,一字一句仿佛人间一缕清风,拂面而过之后,什么也没剩下,刘昌路就是这种状态,内心一片空白,什么也融不进来,什么也说不出去。 时间渐渐过去,上午的经文颂唱已经结束,待等僧众在原地吃罢午饭,接下来便是民众对经文中所不理解的地方,即刻提出自己的疑问,法师当众解答,这是最考验一个僧人佛性的时刻,若是下面有人将法师问倒,那今日的盂兰盆会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不怒金刚的名号也可能就成了一个臭名远扬的标志。 慧贤法师不愧是西域卧佛承远大师的关门弟子,面对世人的发问来者不拒,甚至有人还提到了和《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之外的偏门经书,引得众人哑然,就听慧贤法师笑道:“恳请这位施主读与我听。” 那人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问道:“法师素有不怒金刚的称号,又是第一高僧承远大师的关门弟子,怎么,难不成贤惠大师不曾读过这本偏门经书吗?” “世间经书,不说有一万本,也有千百本,若是每一本都读过,贫僧这一生恐怕都要跟经书打交道了,又何来时间和诸位探讨佛法其中的玄妙呢?更何况,贫僧生而不识字,只是被师父看中,佛性可能比众位师兄略胜一筹,得了个关门弟子的称号,实属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更何况,我师父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第几,管他第几,只要不辱没了佛法,那就是我佛慈悲。”慧贤法师低头念了个佛号,准备对那本偏的不能再偏,就连自家佛寺都不曾收录过的经书洗耳恭听。 然而就当慧贤说完此番话,台下众人便开始议论起来,这么大的一个法师,这么出名的一个高僧,竟然不识字,这还如何弘扬佛法,又怎能诵读经书呐?传扬出去未免有些令人贻笑大方了吧,就在众人议论的同时,刘昌路也面带不可思议的模样,惊愕地看着慧贤,台下,唯有那个抱盆吃瓜的年轻人对此不加理睬,依旧低头大快朵颐。 慧贤法师微微一笑,随后便对众人道:“我佛世尊曾说过,佛法如同天上朗月,佛经如同我佛手指,我佛用手指月,目的是为了让众人看我所指的月亮,而非盯在我的手指之上,同样,若是拘泥于佛经上的只言片语,就此忘了佛法无边,因小失大,顾此失彼,实属不应该啊。” 此言一出,满座尽皆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台下忽然掌声雷动,无论男女老幼纷纷对慧贤法师充满了钦佩,待等掌声落定,刚刚发问的那人开始讲述自己所获得的那本小众佛经,慧贤法师听完便一一解答给在场的所有人听,不知不觉,日头偏西,临到最后,他讲了一个故事说与众人听。 “我有一个师兄,修习佛法心境纯澈,距离得道成佛仅差一步一摇,我师父承远大师曾对我等一众比丘尼说要以一首偈子作为试炼,以此来看看众人的禅心到底修到了何等地步,师兄在众家弟子当中位列魁首地位,当即便在师父的禅门前写下四句偈子,上写道:身是菩提树,心是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所有僧众看完之后尽皆赞叹不已,就连师父也说他佛性很高,亲自诵读与众位僧人听,然而在场的唯有我一人不发一言,师父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便来问我师兄写的好不好,贫僧如实相告,说道:‘师兄所言说的极是,可总有那么一点东西让弟子觉得有点差池,听罢师兄的偈子,我觉得可以修改一番。’师兄在一旁站立,一言不发,倒是有其他僧人对我产生了戏弄之心。” 慧贤法师抬头看了看菩提道场的众位百姓、居士以及其他寺庙的僧人,缓缓低下头继续说道:“之所以他们对我有所不屑,原因嘛,大概也是因为贫僧不识字吧,贫僧所会的经文都是师父师兄师弟们口述给我听的,说也奇怪,贫僧一听就会,会了便能传唱,然而就对这篇偈子,贫僧是这样修改的:心是菩提树,身如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紧接着,贫僧又言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众僧听罢,突然又对贫僧夸赞起来,师兄依旧一言不发,师父却连连赞叹,收我为衣钵传承,师兄还是师兄。” “想来,师兄的佛性要比贫僧高出许多,面对外人质疑而不为所动,面对有人挑衅而充耳不闻,不卑不亢,不骄不馁,如佛前一盏明灯,永不熄灭,照亮我佛弟子前行之路,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参透此大道者,舍我师兄其谁?” 慧贤讲述着自己的缺失,说自己仅是因为运气好而得到承远大师的传承,然而他越是这么说,越是能体现出不怒金刚的威名,永平城内,很快就将这位具备大贤能的高僧法号传扬了出去。 天色将晚,后面还有人不断地提出问题,慧贤法师也不断地解释着其中深意,刘昌路则是提前离场,今日白天,慧贤已经点的很明确了,永平城号称佛城,正朝着理想佛国的方向进发,可是如今就连象征我佛光华的七宝琉璃塔都暗淡不已,让那个修佛者看来这都是一处缺失,刘昌路说干就干,吩咐人等去准备一应物品,自己则是赶往塔前静待。 及至塔前,已经有很多人到了这里,这些都是今天白天在菩提道场听经的信徒,得了高僧的吩咐便来此等候高僧前来看自己亲手扫塔,也许能够获得高僧的指点,就此堪破六道,早早迈入西天极乐也说不准。 等到天色完全暗淡下来,慧贤法师带着今日白天里那个只顾着吃瓜果的年轻人一起来到了七宝琉璃塔前,这让刘昌路心中有些莫名其妙,若是换个人,至少今天还仔细的听过法师所讲的经文,这个人自己可是认真地观察过,从头到尾除了吃就是喝,吃相也不雅观,抱着盆子摆出一副粗鲁至极的模样,和那些威严端庄的高僧形象格格不入,怎么就单单和这么一个人一起来了此地呢? 慧贤拨开拥挤的众人,领着李唐逐渐的朝七宝塔走来,塔身年久失修,门上挂了一把已经锈蚀的大铜锁,锁孔也已经锈死了,找官府要来的钥匙根本不管用,有官府衙役从牢里提溜出来一个江湖上有名的小偷前来开锁,那小偷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说了声除了砸烂别无他法,于是众人便找来了铁匠前来砸锁,刚砸到一半,慧贤法师便来了。 慧贤问清这些人此来的目的后,微微一笑道:“今日白天,贫僧是曾说过这七宝塔光芒暗淡,可是也没叫诸位半夜三更前来扫塔啊,不如各位施主檀越先回去休息吧,免得来日精神萎靡,耽误了你们的事。” 紧接着有人扛着扫把喊道:“大师,我们都是自发来的。” “对啊,大师,我们都是自愿前来扫塔的,只求佛光早日能够普照大地。” “大师,就让我们进去吧!” ………… 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声音传来,慧贤笑道:“各位施主,贫僧今夜要在这塔里闭门修行,参悟佛法,恐不能让诸位今夜前来一同扫塔了。” “可是门锁还没开啊,大师,好歹也让我们先把锁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吧。”有人喊道。 一旁站着的李唐从背后拔出赤霄剑,笑道:“这还不简单。” 只听“铿”的一声,铜锁应声而断,黑洞洞的大门就此打开,有人当即用火把探到门口,照亮里面的东西,厚厚的灰尘约莫有两寸,满墙的蜘蛛网一层挨着一层,若是不仔细打扫一番根本进不去人,这时候又有心疼慧贤的人站出来阻止,要慧贤今夜去自家修行,还保证不会打扰他的清修,慧贤微笑示意,仅是借了两把扫把,便将众人都赶走了。 旁边的刘昌路站定不走,慧贤笑道:“施主可是还有其他事?” “在下刘昌路,恳请和师父一同进塔修行。”刘昌路双手合十,低头说道。 “想必你就是为了这场盂兰盆会提供食物的那位大善人了,既然如此,咱们三个一同进塔吧,只是这塔年久失修,说不准那一节楼梯松动,或是哪里会出现什么状况,万事小心,若是因为塔内黑暗而心中害怕,大可默念《般若波罗蜜心经》,可抵消心中恐惧,使得前路尽皆光明,切记,切记。” 慧贤向两人嘱咐到位,抓着扫把轻轻扫出前路,待等有了可站脚的地方便一步迈入塔内,厚厚的灰尘,很快便充满了整座宝塔,慧贤居然能身上不动气机而一尘不染,着实让李唐吃了一惊。 第三十五章 佛光普照 随着慧贤先两人一步迈入塔中,两人也紧跟其后,加入了扫塔的行列,唰唰的扫把声音惊动了里面生活着的各类昆虫动物,有老鼠吱吱喊叫,高声疾呼的告诉其他老鼠有人闯进了他们的地盘,蛛网上的大号蜘蛛也开始爬动,躲避着扫把搅动蛛网的灾难,不知藏了多久的鼠妇、百足虫、土元也纷纷从角落爬了出来,有壁虎这类善于攀爬的昆虫动物甚至就趴在墙上的壁画上,闭眼不惊。 七宝琉璃塔作为当年的佛家典型建筑来说,塔内的很多地方都还能透露着有关世尊释迦的典故,其中最具代表的莫过于墙壁上的油彩壁画了,佛陀端坐,教化众生,其背后的金光四放,菩萨点指,金刚护佑,讲述了很多有关佛家的故事。 只是这塔年久失修,很多处的壁画已经脱落了,可唯有位于宝塔正中央的墙壁上,有一尊身高丈许的佛陀法相仍能熠熠生辉,饶是灰尘满布,但亦不能遮挡住佛光的照耀。 刘昌路以为是寻常扫塔,从边到角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扣,李唐用扫把缠着慧贤身前的蛛网,不让那些细网扰了法师的去路,慧贤法师并没有跟寻常人家那般,将一层洒扫的干干净净之后才登二楼,而是朝着楼梯方向扫出三尺左右宽的小路,每扫一点便前进一点,毫不拘泥其他地方是否干净,如此,便上了楼梯。 本就是木质的楼梯不断吱呀作响,慧贤法师丝毫不惧,仍是一阶一阶的向上走去,由是转去二层,二层的上面摆着不少已经破碎不堪的木头架子,大概是盛放各类金身塑像的佛龛,有的上面还有几块残破的陶瓷碎片,原本装着香火的三脚香炉也碎了一地,当年那群盗宝者到底是有多残暴,才敢将这些神明留在人间的金身亵渎至此。 还在一楼打扫边角的刘昌路有点不明所以,洒扫一事不应该是按部就班一点一滴的吗?可是不等他琢磨透彻,眼瞅着他们二人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自己也紧忙跟上,然而步子确实急了一些,原本就有些不怎么结识的楼梯被他一脚踩烂,眼瞅着就要掉下去,幸好他还有些身手,一个闪躲便绕了过去,楼上的两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使得他心里生了一丝愤懑,紧接着追了上去。 登上二层的慧贤头也不抬,对于二层的惨状看都不看一眼,转身朝着三层的楼梯走去,踩着吱呀的楼梯,一步一停,一步一等,朝着上方继续前进,三层里面有不少残破的木质物品,时间久远已经有些腐烂了,但仍然不难看出前身大概是藏经的书柜模样,应该是可供前来的香客能够捧一本佛经入手,在此等禅意十足的环境当中,听着暮鼓晨钟,静心参悟佛法无边。 紧接着是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直到登顶之后,慧贤法师这才将七宝琉璃塔的第七层一点一点的清扫干净,从后面跟上来的刘昌路显然没有两人那么好的运气,两人上去之后,刘昌路一路追赶,可慧贤法师刚刚扫过的台阶,随着两人的向上前进而紧接着又变脏了,他举着火把,所以看得亮堂,只好又跟着扫了一遍,然而扫的时候却没有那么顺利,楼梯也不知怎么的,前两人通过之时都相安无事,唯有到了他这边,每一层不掉下去个三两次都不算一层,这让他越扫越生气,明明是给前面两人打扫尾巴,却引来这么个下场,一生气便朝着墙上小力的锤了一拳,不成想这一转身没有看到墙上的壁虎,结结实实的被压在自己的拳下,害的他恶心了好一会儿。 抬头看看,两人已经将他落出去好远了,他只好踉踉跄跄地往上追,也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手中没有火把,身上也没有放光之物,怎么能看清脚下的路到底是怎么样的,就不怕踩死什么昆虫,徒给佛弟子造成杀孽吗?刘昌路这么想着,脚下躲避着那些已经烂透了的楼梯。 等到他真的走到了第七层之时,上面的灰尘已经被慧贤扫干净了,阁楼上的蛛网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已被李唐全都裹在扫把上,扫把成了一个由蛛网构成的大圆球,刘昌路心中那叫一个可惜,自己此番前来没能替法师做到提前洒扫,实属是自己的过失,但是他转念又一想,扫塔不应该是从塔顶往下扫才能扫的干净吗?从下面一步步上来,刚扫过的地方势必会随着上面落下来的尘埃重新覆盖,更何况塔内尘土飞扬,刚刚扫过的地方肯定又会落灰,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一种徒劳无功的无奈,和对慧贤法师智慧的质疑。 但是还未等他开口,那个年轻人已经先他一步说了话,就听他说道:“法师,这塔内如此暗淡,还落了这么多灰尘,真是不知道这号称“佛城”的永平城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自家的圣地都落的这番模样,实属不应该啊。” 刘昌路也想为永平城内的人说上句话,用来反驳这个外地年轻人的话语的同时,也能为“佛城”二字正名,然而他还是没能开口,慧贤法师在一旁呵呵一笑,说道:“哪有什么佛城,人性不灭,谁也不能说自己就是佛陀,可人性灭了,人也就跟着无了,人都不存在了,那是不是佛还重要吗?贫僧也不知道,所以,永平城内的百姓所做的其实也并非错了,一切都是人们心中的执念而已,放下即可太平,太平即可见如来。” “哈哈,法师所言模棱两可,颇有嗔念蕴含其中啊。”李唐笑道。 慧贤口诵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人活一生,如何才能消除贪嗔痴呢?无欲无求说的只是自己的内心,和肉体本身并无多大关系,吃喝睡是无法消弭的,所以,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心无杂念,专注这一件事,即可说是得了般若智慧了,非要立即身死道消,以证来的佛果,谁也没见过,不能普渡众生的佛果,最终还是落了小乘佛法,这本身就存有矛盾,最简单的看法,看的便是世人如何评价一位僧人的功过得失,和自己本身并无多大的关系。” “受教了,慧贤法师不愧是受了衣钵传承的得道高僧,越说我越糊涂,哈哈。”李唐笑道,其实他已经大体上明白了佛门的意志,只是一旁跟着听的刘昌路脸上写满了迷茫二字,他朝着慧贤会心一笑,慧贤法师当即点头致意,然后跏趺坐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摆放什么东西的石头柱子面前,李唐也对四周围的环境开始了查看,双方互换了各自的看法便不再说话,任由这个自己硬要挤进来的刘老财一脸的郁闷。 待等他们两人互换完了想法,刘昌路这才开口道:“法师,我刚刚一直有一个疑问,寻常人家洒扫屋舍,不都是从上往下,从里往外的清扫,这样才能保证洒扫的干净,为何法师刚才行径,从下而上,只扫自己脚下的路,而对其他地方不管不顾呢?” 慧贤闻言,这才缓缓睁眼,瞧了瞧旁边四处打量的李唐,对刘昌路说道:“刘员外平日喜好礼佛参禅,可是还不如眼前这位从来没有接触过佛法的小兄弟佛性高深,此番扫塔,并非只是为了扫塔,这么一座七层宝塔,贫僧一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清理干净的,只是我想说一个道理,讲给这个小兄弟听,道理蕴含在扫塔的过程中,贫僧也不知到底说清了没有,至今贫僧还不知道小兄弟名讳,可否告知一二?” “我叫李唐,从苍州而来。” “原来是鲤鱼才子李唐啊,难怪难怪。”慧贤笑道。 “法师认识我?”李唐有些吃惊,自己从来没出过苍州,怎么会有人认识自己。 慧贤尚未开口,刘昌路哈哈大笑道:“李锦鲤怕是不知道,你在苍州灵犀镇所做之事已经传得天下尽知了吧,帮助裴老尚书征缴楚家,圣旨传扬天下,虽说人们没见过你的模样,但是对你所做过的事迹可是都知道的,尤其是京城的小裴郎中,时常跟人说你曾在他家中举办的文人聚会上大放异彩,使得世人皆知你的才气,今日慧贤法师说我的佛性不如你,不如就不如吧,这天下终归是年轻人的天下,我这个半百的老头子不该跟着掺和,只是烦请李锦鲤告知,刚才扫塔所讲的是何道理,可否告予小老儿一二,也好日后更好的参禅礼佛啊?” 李唐审视了一番刘昌路和慧贤两人,这俩人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挖坑,让自己往里跳,刚才他跟着慧贤的脚步往前走,洒扫着蜘蛛网,完全是出于跟随的状态,慧贤低头不管不顾,只扫自己脚下的路,自己在身后两层台阶跟着,用扫把清理着前方的蛛网杂尘,那里想过里面有什么道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慧贤低头诵经,肯定不会再告诉自己什么了,刘昌路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更是啥也不知道,骑虎难下,只好随口编了几句。 “刚才扫塔的过程,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人成长之路的过程,人都是从最基础的地方一点一点爬上来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法师扫塔违背常理从下而上,法师每走一步都会把脚下的路洒扫干净,就如人生路上,当下永远是自己需要修行的,为的便是寻求一片真正的清净之地,然而随着扫塔的继续,来路又布满了灰尘,正如我们时常思量我们所活过的岁月,年少时所犯过的错,在当时做的时候可不认为是错,只是后来再次思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错了,这也能证明人走过这一生都是在一路前进的,可以一眼洞穿自己所犯的错误,若是每一层都扫干净,可能就不会有这个道理在里面了,那就成了单纯的洒扫宝塔了,不知道我这么说的对不对,还请法师进行补充。” 李唐说完便将矛头重新引向慧贤,刘昌路也紧跟着朝慧贤看去,想跟法师寻求一个正确与否,只见慧贤舒展了一下身子,骨骼的咔吧声也一同传来,重新站起来笑道:“李锦鲤所言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是平常我们所走过的道路,昨日贫僧在街上看了你一眼,便知你身负大气运,然而眼下的道路却不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或是有先贤大能替你扫干净了前路,然而这也就使得你根基有些不稳,贫僧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何那人要这么做。” 李唐大惊,慧贤所说的正是自己的这一身修为,当日张玄音一个圆盘朝自己额头点了一个红点,随着张玄的不断敲打造就了自己的灵池修为,正如慧贤所说不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为什么他能一眼看穿,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吗? 不等他继而发问,慧贤伸出手掌说道:“拿来吧。” “什么东西?”李唐纳闷。 “佛陀舍利,乃是这七宝琉璃塔上的至宝,后来下落不明,直至最近,家师坐在世尊的金身法相面前向东望去,突然发现永平城佛光四现,他掐指一算,便知是佛陀舍利重现于世,于是便派遣贫僧前来讲经说法,也是来求这块舍利至宝的,不出意外,应该在你的身上,拿出来吧。”慧贤笑眯眯地说道。 “我哪来的哪玩意儿,那么珍贵的至宝,我一个外来人如何得来,法师莫不是说笑?” “是否说笑,贫僧一试便知。” 说着,慧贤探掌而来,李唐连忙求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黑布包裹,打开之后里面躺着的正是那杨大郎从刘昌路家中盗走的佛陀舍利。 随着舍利重现七宝琉璃塔,其光芒瞬间变得强盛起来,一时间整个永平城都被佛光照亮了,引得无数人纷纷打开自己大门,朝着佛光所现之处顶礼参拜,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感到震惊,但是他所震惊的是这块自己家中的至宝如何流落到李唐的手里,慧贤法师又是如何得知至宝的下落。 第三十六章 重修根基 佛光普照,七宝琉璃塔大放异彩,喜好黑暗的鼠妇老鼠等昆虫动物纷纷出逃,在满地灰尘上留下了无数深浅不一的脚印。 七层之上,慧贤法师低头颂唱经文,李唐默不作声,在慧贤身旁站定,刘昌路先是看了看放光的佛宝,紧接着又看了看站定不动的李唐,满腹的狐疑不知道该问谁,于是便皱着眉头跟在法师的身后唱和经文。 过了一会儿,慧贤经文颂罢,紧接着就听他轻声说道:“佛光现世,恭请漫天诸佛菩萨罗汉金刚普渡慈航,济化万民,拯救黎民苍生于水火,助我在世弟子重现中原佛光!” 他的声音不大,身边的二人听得真切,不光他们,就连永平城里出来观瞧七宝琉璃塔佛光现世的黎民百姓也听到了,城里民众不约而同盘腿而坐,口中默念佛经,接引九天之上的神佛能听从慧贤法师号令,施以佛力度化苍生。 神迹出现了。 一道宽丈许的金光从天而降,仰天直视,看不见所从何来,直直的落在七宝琉璃塔的塔尖之上,穿过塔身,照耀在石柱上的那块佛陀舍利之上,舍利的光芒瞬间强盛了数百倍,慧贤阖眼诵经,对于其他充耳不闻,李唐紧闭双眼,用手遮挡那道强光不伤及自己的眼睛。 至于刘昌路,舍利在自家存放的时候,他从没感到过任何不适,光芒也远没有在佛塔上的盛,也不知怎么的,自打舍利放到那本就该属于他的位置之后,其光芒就强烈了许多,照的自己的身上酥酥麻麻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自己的皮肤上啃食,待等天上光柱降落,他已经完全在这一层待不了了,然而,他刚靠近楼梯,强光袭来,眼前顿时白茫茫的一片,脚下踩了个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光柱并未持续很长时间便逐渐消散了,仅剩那一块舍利子继续放着光华,比刚一放上那会儿要强烈了一些,李唐揉着眼睛适应着变化,慧贤法师还在颂唱经文,从楼梯下走上来的刘昌路浑身沾满了尘土,裸露在外的皮肤不知怎的,竟生了些不太明显的红疹,忍不住的瘙痒让他不断的挠来挠去,一时间让他不敢再靠前来,就站在楼梯口,时刻准备着躲避异样的发生,这时候,他已经隐约明白了那日在树上发出声音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位李锦鲤了。 不多时,慧贤法师将经文颂唱完毕,他看着舍利子渐露微笑,回身看着表情上还是那般不太上心的李唐,示意他靠前来有话要说。 李唐走上前来,慧贤缓缓说道:“贫僧也没想到,一块佛陀舍利会引得天上的佛门尊者如此重视,想来也是造化使然,来,把手放在舍利之上,感受一下其中蕴含的佛法。” 舍利子并没有多大,李唐将信将疑,他将一只手放在那上面,遮住了大部分的光芒。 紧接着就听到慧贤法师在一旁的指引声音,那声音说道:“佛宝现世,佛光助之,李锦鲤你试着用气机敲开舍利子封皮,不要抗拒,顺从舍利的指引,用元气和里面的菩提道气相融合,然后引导其中道气引渡到自己的身上,试着接纳他,包含他,消化他,最终将其化为己有,与自己本身形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唐听从慧贤的引导,一道气机从掌心而来,沿着舍利子的周围不断尝试着探查内部,舍利就跟有灵性似的,不断吸取着李唐体内的元气,这让他惊骇不已,瞪大眼睛朝一直微笑的慧贤看去,慧贤法师点点头,示意不要抗拒,随着舍利的指引去做。 汗水逐渐的从李唐的额头上沁了出来,舍利子外表的这层封皮已经不知道吸纳了多少年的日月精华,想要攻破自然不太容易,李唐只觉得自己丹田内的那片金色池塘正在逐渐的走向枯竭,九朵莲花也开始凋敝,逐渐的露出了里面还未成熟的莲蓬,他咬牙坚持着,一股淡然清气从他的头顶缓缓喷薄而出。 再这么下去,李唐可能会因为元气枯竭而就此陨落,慧贤微微点头,心说差不多了,随后向前探出一掌,拍在李唐的后心上,一股浓厚的洁白元气从他的后心出缓缓流入他丹田的那片池塘当中,原有的所剩不多的金色元气被挤到一旁,剩余位置都有那股白色元气占据,紧接着,那股洁白元气成了敲开舍利封皮的生力军,也不知过了多久,随着慧贤一声爆喝,舍利封皮被缓缓打开,其中所蕴含的菩提道气沿着李唐的手掌反哺而来。 那道气和之前张玄赠予自己的元气不同,张玄所赠予的元气一进自己体内便沿着自己的经脉流淌,如同江河溪流一般,瞬间渗透浑身的经络,形成了一条可以自行流淌的河流,菩提道气一进自己体内便深入骨髓,浑身上下两百多块骨头,同时产生了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漫漫长夜,七宝琉璃塔上出现了一个令人听了毛骨悚眼的惨烈吼叫,永平城内之人尽皆以为是这座佛塔里住着什么妖魔鬼怪,所以才会被先人用铜锁关闭塔门,此刻,慧贤法师正于那恶魔搏斗,打的那恶魔浑身惨痛,发出剧烈惨叫,相信不久之后便能重新让这座象征佛家圣地的七宝琉璃塔大放异彩。 此刻的塔顶之上,吸纳菩提道心所含道气的过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慧贤半点不敢马虎,协助李唐继续引导道气的游走,待等舍利暗淡,用元气探查能看到李唐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隐隐放光之后,慧贤收手重新合十,站在一旁看着李唐状况,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浑身骨头所发出来的剧痛使得李唐痛苦的扭曲着。 菩提道气游走,附着在骨骼上,逐渐改善着李唐的根基。 世人修行,除了儒家的经天纬地操控天地气数以外,其余招式大多都是先练筋骨皮,然后才能转外而内,形成内家元气,然而张玄手法通天,能将自己的徒儿轻易的跳过最初的那一步,直接纳气入体,达到人等灵池境,同时这也埋下了些许的隐患,那就是李唐的筋骨太过脆弱,不足以承受元气猛烈的冲击,也不知道张玄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能让李唐修行至今都不曾出事,要是换一个人,兴许早就因为肉体的孱弱而爆体而亡了,好在李唐初入天等不久,配合着佛家至宝菩提道心,一切也都还来得及。 就在李唐还在受苦的时候,刘昌路奓着胆子走上前来,确认自己身上不会再有任何异样之后,便来到慧贤的身边轻声询问道:“法师,这不是佛陀舍利吗?怎么又叫菩提道心了呢?” “哈哈,刘员外有所不知,当年佛祖涅槃,坐化八万四千颗舍利,另外还有八块佛骨舍利,其余尽皆化为灰烬,然而年深日久,八万四千零八块舍利分布天下舍利塔之内,有的已经随着岁月风尘消失不见了,而在这琉璃塔上常年放光的,正是当年佛祖所遗留的头骨舍利,其中蕴含着无上智慧,故此又称菩提道心。” 刘昌路若有所思,继而问道:“这么珍贵的佛家至宝,为何就轻易的给了一个非佛门的外人,这不是可惜了吗?” “佛门讲究个缘,这块佛陀头骨跟李锦鲤有缘,故此将其中道气赠予了他,这也不是贫僧所能掌控的,一切都由天定,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贤说完便不再做声,安心看着李唐吸收其中道气。 殊不知就是因为这一场缘分,日后佛门在日益扩张地盘的时候遭了变故,是李唐站出来替佛门挡了一灾,要不是这一场缘分,或许佛门多年的苦心孤诣就会化为泡影,要是从此遁入西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重现中原。 随着李唐身上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舍利子便就此黯淡下去,显出了其中的本来面貌,那头骨已经化为一块顽石,此刻正黑黢黢的躺在那根柱子上,李唐感受着身体发生的变化,自己的骨骼已经在菩提道心的改善之下,一根根的化为金色,其中蕴含了厚重的元气,李唐的筋骨就此练成,本无多少的根基也修的差不多了,他重新朝着自己的丹田气海中看去,金色莲花仅剩三朵,原先的那九朵已经化为成熟的莲蓬,随时随刻都会播下种子。 丹田内,一金一白两股元气各自占据一半,其中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分割线,他尝试着调动元气,发现两股元气同时听从自己的安排,各行其是,还算听话,没有产生什么矛盾,自己原本入了天等的修为此时已经重新跌回灵池,那原本已经长大了的金色小人又缩成了雏形模样,半金半白,看起来有些诡异。 审视过后,李唐这才睁眼,只觉自己的身体比之前更为轻健了,而且在力量上也没有感觉出有什么比之前不足之处,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入得天等到底是真的天等还是假的天等,如今自己重回灵池,怎么感觉实力并未有多少变化? “恭喜李锦鲤,筑基成功,不日即可重回原先境界。”慧贤率先开口,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法师,为什么我这跌境了还感觉和之前差不多,这是什么道理,可否跟在下说上一二?” “贫僧不知李锦鲤之前遇到过什么大机遇,被人强灌元气以至天等,又加以心法护持,这才没让那浓郁的元气撑得爆体而亡,其实,修行一事,若是没有根基存在无异于空中楼阁,早晚有一天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便悔不当初了,如今根基一事已经尘埃落定,李锦鲤的修为自然从原先在半空悬着的状态重新回落到地面上,跌境是在所难免的,难道你就没察觉到你体内的元气已经比之前浑厚了许多吗?”慧贤问道。 李唐闻言试着挥了挥自己的胳膊,一道浑厚的气机顺着窗口飞出,不知打向什么方向,只听轰的一声,城外数十里有一块山石滚落,砸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寺院,李唐心中大惊,手足无措的看着慧贤,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无妨,一切皆由天定,你刚刚所砸之处乃是一个黑心寺庙,打着我佛旗号蒙骗世人钱财的黑寺,打了也就打了。” 李唐这才稍微舒心,继而问道:“可是法师,我丹田之内的元气现在有一金一白两股,两者互不融合,也不生事,这又是何故?” “佛道之间本就不太一样,虽说有大儒曾经说过,佛家所说的般若智慧和道家所说的道是一样的东西,可终归还是在细枝末节上有所差异,不容也属于正常,一切还没到时候,待等一天时机到了,两者自然兼容,李锦鲤不必忧虑,无论佛还是道,都是宁心静气和善待人之气,不会对你有所太大的影响。” “不会太大?”李唐满是疑惑的问道。 “嗯。”慧贤微笑点头。 不知怎么,李唐突然感觉眼前这个中年和尚在骗自己,什么叫不会太大,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影响难道就不是影响了吗?然而再问下去,慧贤就不再说话了,这让李唐心中感到无奈,既然眼前这位高僧不说,那就以后碰到了张玄再跟他细细询问吧。 不知不觉间,夜幕即将过去,冬天之上已经有了蒙蒙亮光,谯楼上四更鼓响了,之前经受过菩提道心改造骨骼的那番痛楚的李唐突然感觉有些困了,他强睁眼皮看着慧贤,慧贤淡淡一笑,朝李唐无心的说道:“时候不早了,贫僧也该早回西域禀告师父了,李锦鲤今日欠了我佛门一次机缘,日后倘若我佛门有难,还请李锦鲤施以援助。” 他又对打了一晚上酱油的刘昌路说道:“刘员外佛性稍稍差了些,但日后若是多行好事,不做那为非作歹,也许还有的救,否则,就算世尊亲来也无济于事,贫僧告退了。” 说完,慧贤解开身上袈裟,凭空往窗外抛去,随即飞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塔内的两人连忙朝外看去,那里还能看到他的踪影呢。 第三十七章 陆通判 是夜,在刘昌路的邀请之下,无处可去的李唐跟随他的步伐来到了永平城内一处位置绝佳的三进院子,单看这座院子已经不是小户人家所能具备的了,更何况还处在城池中心的黄金地段,更是价值不菲。 刘昌路盛情相邀,李唐没有拒绝的理由,然而此刻的他困极了,浑身懒得没有力气,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太多话,刘昌路无奈,只好迅速将李唐引入卧房,终于接触到床榻的李唐不由分说的倒头就睡,一点都不理会那个还未走出房门想要跟他说些什么话的刘员外。 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来到下午了,李唐用手扶着自己有些微痛的脑袋晃动了几下,着实是有些累过头了,桌上摆放着刘宅里的下人送来的朝食和中饭,粥的表面已经起了厚厚的一层油膜。 修行一事,本就是一件勤学苦练日久天长的细致物件,哪能和他之前那般,出道便是灵池,入水沐浴而成元婴,圣旨解除囚禁而纳入天等,倘若修炼真的如此简单,世人定会绞尽脑汁的创造奇遇,人心本就十分复杂,若是因此产生几分恶毒,那整个天下便会黑成一团。 好在慧贤昨夜助他一臂之力,否则就以他自身的元气修为,那菩提道心将其吸干也是说不准的事,那就意味着他可能连元婴都达不到,说不准丹田里的小人儿会被抽成金球,跌到金丹境也是不好说的。 即便是空中楼阁,张玄的本事也确实是很厉害的,能将元气凭空而建,下不着根基,上不见踪迹,最关键的一点,当时他和李厚宗两人在楚家剑棍搏斗之时,自己也是一个元婴境,比拼之时并未感受到有什么气机不济之处,这才是张玄最为独到的一点,凭空而发却不失厚重,着实令人赞叹。 李唐随意的将桌上的东西风卷残云一番之后,跟刘宅的下人问过才知道,刘昌路已经回了乡下的五进大宅去了,一个员外,在永平城中还有不少产业,却不爱住在城中的喧嚣之地,独爱乡村僻静幽幽,也是个有趣的人,李唐哈哈大笑着迈出刘宅大门,准备上街四处逛逛。 青苍设置宵禁只设置给边关地带,类似永平城这种不边不靠的城池不设宵禁,李唐出门之时已经是下午了,换做苍州,此时的街面摊贩应该已经开始收拾起来,将那些空篮子等东西装进小推车,时刻准备回家,永平城倒是不一样,有不少生意不错已经面临缺货的摊贩立即派人去家中取货,有的摊位面前还有前来送货的车辆,一时间显得街面上好不热闹。 兜兜转转之间,他走到了昨日陪同慧贤一起前来的七宝琉璃塔前,此时的七宝琉璃塔门口闹闹哄哄,无数人挤在那里,各个手里扛着扫把,拿着畚箕,看起来大概是要为塔身进行清扫,然而有一个身穿鹭鸶补袍官衣的中年人拦在门口不让他们进入,官兵架起杀威棒,抵挡着不断朝前拥挤的人潮。 “陆通判,我等今日前来扫塔,为何不让我们进去!” “就是啊,通判大人好没良心,昨天慧贤法师在菩提道场献出十丈佛光,为咱们永平城凭空增添了不少佛光护佑,法师提出要为七宝琉璃塔清扫,仅仅法师一人如何能扫干净这么大一座塔,快放我们进去!” “陆通判是刚来永平不久吧,不知道我们永平城的规矩,永平城是‘佛城’,大人不能挡了我们对佛祖的热枕!” ………… 初秋时节的天气本就炎热,七嘴八舌的声音让那个中年通判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但他并非是无理取闹,实际上,自打听闻了昨天夜间慧贤带了两个人亲自扫塔之后,他便连夜带着府兵卫队前来控场,夜间他带着兵丁就倚靠在塔身准备歇息一番,然而昨晚上的种种变故却让他们这群人心有余悸。 先是大量蛇鼠虫群顺着窗口门口不断爬出,惊得这些人练练后撤,有胆小的人甚至直接撂了挑子,没奈何,陆通判又回去喊了一批人过来,紧接着佛光现世,一道光柱从天而降,有虔诚的佛信徒当场下跪祈福,然后不听命令的转身离去,说是做了这等拦住信徒不让他们进来扫塔的坏事怕我佛降罪,怪罪他没有顶礼行事。 就这样,陆通判一连叫了好几拨人,终于才凑齐了这十几二十个人将七宝琉璃塔围成一圈,天色茫茫亮了,从塔里出来了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就走开了,陆通判也没来得及问,吩咐诸位先休息一会儿,及至永平城内有人前来他才把队伍吆喝起来,现场封锁,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 杀威棒一架,便从早上一直架到现在,两顿饭没吃的他们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肚子里咕噜乱叫,身上的气力也有点不济了,陆通判的唇边已经干涸的起了死皮,看来是连一口水也未曾喝过,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天了。 “乡亲们,不是我陆鸣成不让你们进去,而是这七宝琉璃塔年久失修,里面的木质结构锈蚀腐坏,经受不了你们这么多人的折腾,待等官府查明里面的情况,再度通知你们前来扫塔,届时我陆鸣成不仅不会阻止列位,还会大力支持,就听我一言,都各自先回去吧。”陆鸣成抱拳哀求着,口中的声音已经掺杂着些许沙哑了,然而他还是竭尽全力的说的,这是个好官,起码爱戴百姓。 有那鬼迷心窍的民众说道:“昨夜慧贤法师说过要在里面修行,还带了刘员外和一个外地人一起进去了,深更半夜的进去都没事,我们进去怎么就有事了,快些闪开,让我们进去!” 陆鸣成急了,吆喝道:“你们能跟不怒金刚相提并论吗,人家有大修行,有佛祖庇佑,你们呐,除了会说阿弥陀佛,唱个善哉善哉,还会干什么,是能头顶冒出金光还是手上能闪现般若智慧?大言不惭,不听劝阻妄断良言,我陆鸣成对你们这群人仁至义尽!” 陆通判吩咐左右朗声道:“永平官兵!” “有!”兵丁们的声音有气无力,又是累极又是饿极,手里还抵挡着外面群众的拥挤,那里还有心喊话。 “全员撤出,回去吃饭休息,让开道路,让这群不知死的鬼往里冲吧。” “喏!” 这一声倒是洪亮许多,兵丁们各自抽了杀威棒,往后一退,陆通判绕到塔身最后头,闪过前方的人群走出来,然后重新走至人群的最后头,看着这群人的莽撞。 “陆通判能为黎民百姓着想,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啊,若是换一个人,恐怕这些人的死活根本不去管他。” 陆鸣成微微一愣,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白袍年轻人,喑哑的声音笑道:“我以为所来之人都是为了应承佛事,临时捧佛脚的庸人,没想到还有看热闹的群众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哈哈,这号称佛城的永平城,好像也不过如此啊。” “大人不是永平人?” 这一问使得陆鸣成愣住了,眼前这人竟然跟自己一样不是永平人,那看热闹也就看热闹了,怪不得人家不跟这群人一样盲目参佛,他略显尴尬地咳嗽几声,说道:“小兄弟也不是永平人?” “哈哈,大人这不是说笑嘛,永平城号称佛城,岂能有不抢着礼佛反倒在这里看热闹的人?”李唐淡然一笑,免去了双方的尴尬。 “唉,看着吧,一会儿准出事。” 拥挤的人潮一窝蜂地朝里面冲去,厚重的灰尘顿时就使得塔内云雾缭绕起来,然而还是有不少人掩着口鼻往里走,这群人自然没有慧贤那般深厚的佛性,知道洒扫要从上到下从里及外的做,陆鸣成话音未落,就听里面咔嚓声不断传来,紧接着就是有人掉落的声音,可是门外的人还未全都涌进去,紧接着里面往外走的人外面向里冲的人就挤作一团,里面的人口中大喊着“请郎中啊!” 当天,七宝琉璃塔门前发生了严重的踩踏事故,加上那几个掉下来摔死的,不小心被砸死的,加起来足有几十人。 李唐看着里面发生的事,大手一挥,引来一阵狂风大作,吹得门外这群人东倒西歪,里面的人这才有机会走出来,随后,李唐对陆通判笑道:“大人应该忙活了一天没吃饭吧,大人若是承蒙不弃,便跟在下一起找个地方吃上一顿,如何啊?”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附近刚好有一家新开张的店面,菜品还算可口,难得碰到一个不跟我讲经说佛的人,走,我带你去。”陆通判头前带路,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小饭馆,随意点了一些菜品,要了一坛好酒,两人便相对而坐,一起品尝了起来。 “陆通判,刚才听闻你说不是永平人,想必也是外来做官的吧,不知来永平多久了?”李唐端起一碗酒和陆鸣成碰了一个,旋即问道。 “其实也没多久,我本是京城里的京官儿,因为去年做了点皇上不太喜欢的事,受了朝廷的排挤,被下放到永平来做这一任的通判,唉,陛下自打去年深秋生病以来,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听文物群臣的劝告,做事一意孤行,不少人都因此吃了大亏。”陆鸣成一口喝干碗中酒,随即感叹一声,接着给各自倒了一碗酒。 “不在京城做官也好,京城里伴君如伴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吃大亏,还是出来好啊,山高皇帝远,没人辖制,贪点墨,做点坏事也不见得有人盯着,通判大人,我所说的对吧。”李唐故意这么说,就是要看看陆通判的表现,通过刚刚塔前拦人这一点,不足以说明这人品性的好坏,但是在这酒饭之间,无意之举却是能洞察出一个人的品性。 “小兄弟为何这么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圣人所说的千古良言,当官不为民做主,那还做的哪门子狗官,每日面对着厚厚的案牍公文不说,还不如回家抱娃来的身心畅快。” “大人能这么说,在下深感欣慰,好似家师所言的那句为黎民百姓计一样。”李唐笑道。 “你老师莫不是伴读状元黄宗羲?” 李唐吃惊地问道:“陆大人认识家师?” “嗨呀,如何能不认得,当年我们是一同进京赶考的举子,我们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得了个状元,我得了个榜眼,他回去教书去了,留我一人在朝廷里当官,这些年我俩一直有书信往来,只是官务繁杂,不曾去看看我这个老哥哥,要是这么说起来,你是灵犀镇人士?” 李唐笑道:“陆大人说的也对也不对,我在灵犀镇住了十几年,可我祖籍不是苍州人士,一直没机会出来看看,不如大人猜猜我到底是谁,如何啊。” 陆鸣成用自己的右手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噔噔”声响,紧接着说道:“要是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李宗业李国公之子,人送外号鲤鱼才子的李唐李锦鲤吧。” “通判大人好眼力,一眼便认出在下身份,在下佩服,佩服啊。” “哪里哪里,都是我那黄老哥哥之前在信里经常提到你,说你是他所教会的最好的一个学生,故此我才对你有所印象,今日一见,果然是玉树临风清秀俊朗,一副仙人之姿啊,别叫大人了,显得外道,没人的时候喊我陆叔叔吧。” “哈哈,叔叔过奖了,哪有您说的那么好,只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多看了几许岁月罢了,”李唐夹着菜肴当中的一块肉,好奇地问道:“陆叔叔,佛门弟子不是都吃素的嘛,永平城素有佛城的称号,怎么会在这里有肉吃?” “那寺庙里的和尚确实不吃肉的,但你总不能拦着那些在家修行的居士吃肉吧,只要是三净肉就没啥问题,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我所杀,规矩大了去了,所以永平的屠户大多都是外地来的,有时候家里杀只鸡还得送到屠户那边代杀,真是麻烦。”陆鸣成一口酒喝完,桌上的菜已经被自己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想起自己的李唐侄子没怎么吃菜。 “贤侄今夜可有去处?” “叔叔,我在刘昌路刘员外在永平内的私宅暂居,要说有没有事,倒是还真没有。” 陆鸣成想了想,旋即说道:“既然如此,你随我来吧,我的次子中温跟你岁数相仿,比你稍小一点,让他带你四处转转吧,我年纪大了,动不动就容易累,就不陪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李唐心中暗喜,正好无处可去,那就跟自己这位哥哥四处看看吧,这一看,便引发了一桩恩怨。 第三十八章 别驾公子 在陆鸣成的引荐之下,李唐和他的次子陆中温一同前往永平城晚上比较繁华之地走去,陆鸣成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陆中和,次子陆中温,长女陆轻语,长子长女都随陆鸣成,知书达理,对古往今来之事不说全都知道,但也明白个大概,唯有这个次子,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活出了一个潇洒公子哥的态度。 两人刚一见面,陆中温便对着李唐嬉笑起来,完全没有大家公子的风范,看起来倒像是个江湖子弟,只可惜他除了玩乐,其他有关修行的事一概不通,陆通判见此状况尴尬地笑了笑,从后面给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一脚,旋即骂道:“小混蛋,好好陪你哥哥在这永平城里逛逛,看一看永平城的风光,要是惹了祸,小心为父家法伺候!” 陆中温躲闪着,然而还是没能躲开那一脚的到来,陆鸣成把其他事宜都跟自己这小儿子说完后便跟李唐道了别,暂且回去休息去了,从昨夜到现在,他也只是刚刚吃了顿饭,喝了点酒,趁着酒意未阑珊,刚泛上来的困意还未消,赶紧回房中美美的睡上一觉。 陆中温揉着屁股望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背影,没好气地嘟囔道:“哪有这么给人当老子的,整天骂自己儿子是小混蛋,那你岂不是个老混蛋,真的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给你儿子几分面子,等我回来一定要到娘亲面前告你一状,哼,小混蛋也不是好惹的。” 李唐见陆通判离开,回身便给陆中温行礼道:“小陆兄弟,听陆叔叔说你的岁数比我稍小一些,姑且称你为弟弟吧,希望小陆老弟不要见怪。” “这有什么,你年龄大就证明你比我老不是?也不用喊老弟了,就叫我小陆就可以了,听我爹说你是从苍州来的?苍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要是有机会我可一定要去看看,听说边塞风光和内地不一样,一直也没能领略一番,你可得好好跟我讲讲其中有什么不同。”陆中温瞪大了好奇的双眼,期待着李唐给自己讲述一些自己从没听过的故事。 李唐笑道:“边塞我也没去过,军事重地,哪能让一个外人随意过去,要是混进了蛮子暗探岂不是就麻烦了,虽说好玩的地方我说不上来,但是有趣的人我倒是能说上几个,小陆,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爱听爱听,只要是有人能跟我讲一些我没听过没见过的离奇故事,我都爱听,但是可别跟我说江湖上的那些打打杀杀,我这人胆小,见不得血腥,一见血就晕倒,我大姐总骂我堂堂男子汉没有骨气,好几次拿鸡血鸭血到我面前试探,无一例外,我都是被郎中的针石叫醒的,唉,真是奇怪,好端端的我怎么就那么惧怕血呢?”陆中温叹气道。 “那咱们边走边说。” 一路上,李唐都在跟陆中温讲述着自己在苍州晋阳府所遭遇所见过的一些人,一些事,有明明心中爱慕,但一直憋在心里不曾开口的楚天问,有大大咧咧,颇具江湖之气但脑回路清奇的谢文玉,有犯了错总是跑来找李唐躲灾的小兰心,有五短身材三寸胡须却总被某人拉扯胡子的赵兴庆,长生山的女道士御剑飞行,马罗山的飞天耗子只是个属鼠的女子,拿刀在地上砍字却故意说成道祖风骨的楚天寒,跟在自己父亲棺椁后面高声吊唁李宗业生平事迹的杏林学子,晋阳城里为求生计而做了傻事的春娘,头顶万年青而欲寻死腻活的宋鹤鸣…… 一个个人物,一个个故事,勾起了李唐对往事的回忆,他故意隐去了那些带有鲜血的片段,就是为了不让陆中温心中惧怕,他故意将这些事编造的有趣,引得两人时常哈哈大笑,这背后的辛酸只有李唐自己知道,闪烁的泪花已经在他的眼窝里打转了,一阵风吹来,他借着风沙眯眼的理由用袖子将泪水擦拭干净,一抬头,两人已经来到了永平城的长乐坊夜市上。 长乐坊位于永平城西南位置,永平城号称佛城,可唯有此地有关佛事的影子略显淡薄,与那白天贩卖香火纸钱瓜果日用品的集市有所不同,长乐坊聚集着颇多娱乐项目,事实上,往来的客商除了那些诚心念佛之人以外,大多都喜欢聚集在此地下榻,一来行事方便,随时都能找到吃饭喝酒听曲的风流场所提供消遣,二来远离佛事,有不少外地商人对永平城内参禅礼佛的各种规矩烦的头昏脑涨,故此也能规避一二。 此刻夜色刚刚降临,长乐坊华灯初上,气温比之白天下降了不少,有那不喜白日烈阳毒辣的居民通常都喜欢晚上出来,尤其是城中有钱有势之辈,更是在这夜里集体出动,所以,晚上出来到此的人比白天只多不少。 街面上,挑着担子卖夜宵的,包子馒头编成一曲唱词,声音连绵悠长,乍一听还以为是云游诗人在此吟唱,摆在路边贩卖胭脂水粉的,招揽着道旁的公子哥给自己心爱的姑娘买上一份,不少楚楚动人的姑娘也围在其中,听着贩子讲述每一款不同的胭脂所带来的的不同故事,凄美的剧情让不少痴男怨女都为之动容,纷纷掏钱购买,还有街头耍把戏的,吞吐着火舌惊艳道旁路人,不时改换脸上面谱,神气十足。 “这永平城果然是卧虎藏龙啊,单说那个卖胭脂水粉的,每一款都能编造一个故事,让那些痴男怨女围在一旁静心聆听,确实是个本事。”李唐满是吃惊的说道。他也去过不少集市,小时候在京城居住的时候也曾在李宗业的带领下逛过夜市,却不曾看过甚至听过这类卖货的,着实是让他眼前一亮。 陆中温哈哈大笑,解释道:“那卖胭脂的本家姓王,由于善于说故事讲给人听,故而人称‘故事王’,实际上,早些年他是个说书先生,一肚子的墨水,大部头的小说都能说上好几部,编造几个短小的情爱故事还不是信手拈来,街面上不少人都是找他帮忙写词编曲,那个挑着担子卖夜宵的货郎就曾找过他,一首短短的唱词愣是要了一两银子,价格可真是贵得要死,没办法,人家编的,唱出来就能卖钱,换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灵,人家说他是罗汉转世临凡,可最后沦落到卖水粉的地步,可也真是够没溜儿的。” “怎么,他卖水粉挣的钱不如说书先生挣得多?” 陆中温连忙摆摆手,说道:“那倒不是,正相反,他现在做的活计比之前挣的多多了,单靠这一手编故事的本事,吸引了无数善男信女的热烈诚恳,可再怎么说,也是个跟女流打交道的事儿,一个大男人,在街面上干这个,我感觉不太体面,还是当先生好,走到哪儿都有人捧,无论到哪儿都有人供着,多风光,多体面啊。” “哈哈,你管他那个干什么,做活不都是为了养家吃饭,只要合乎朝廷法度,不做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勾当,什么挣得多干什么就是了,快别说这个了,咱们不得找个地方玩玩啊,小陆,有什么好地方值得推荐的,咱们去转转啊?”李唐笑道。 “这有什么的,别看我跟我爹才来永平不到一年,要说别的我还真不知道,要说玩没有我不知道的,这长乐坊还真有个去处,那里通常聚集着不少大家闺秀,公子少爷什么的,跟我来吧。” 陆中温信誓旦旦的在头前带路,李唐在身后默默跟随,路上两人买了一些永平的特色小吃,两人边吃边走,朝着更南的方向走去。 长乐坊翠林苑,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门口立着八根排柱,每一根都是从西蜀运来的上好山木制作而成,几扇门更是由上好的绿檀木经过工匠们的精心雕刻而成,绿檀又称铁梨木硬度极大,故此用这种木头制作的门相当沉重,雕刻难度更是上了天际,而且此树种植仅有楚越之南的一小片地方而已。 只是站在门口便能感受到翠林苑幕后金主的财大气粗,李唐好奇的上前摸了摸那扇青色泛油的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从中悠悠袭来,沁人心脾,实话实说,李唐早些年也没见过有人能用这种木材雕刻大门的,他不由得好奇,这家店铺的掌柜究竟是何人。 陆中温看着李唐的这一神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年兄,你怎么跟我当时第一次来的时候一个模样,都是趴在这大门口看人家这扇门到底是什么上好木材,不一样的是,我那会儿被一个同城的公子哥笑话了,害得我脸红了好一会儿,咱们快进去吧,里面好东西有的是哩。” 李唐缓过神来尴尬地笑笑,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南榆木的地板,黄花梨的圈椅,紫檀的茶几,扬州的上好陶瓷器具,就连楼梯扶手都是一顶一的金丝楠木制成,这简直就不是一座店铺,反倒像是谁家用黄金堆砌而成的瑰宝,这里面的任何一件器物单独拆出来都价值不菲,甚至是可以让一户三口之家从此迈入衣食无忧的富足生活,单说那寸木寸金的小叶紫檀,这里面竟然有好几张桌子都是由他制作而成的。 这么宝贵的一个地方,店掌柜是如何舍得让其开张营业的,看这里面的人员架构,富家子弟居多,也有不少前来洽谈生意的商人,倒是也有几个衣着寒酸的穷书生打扮,自己身后背满了葫芦酒囊,和对坐之人喝着好像是自己带来的酒茶,聊着风花雪月,谈着人生理想。 就当李唐还在对着四周围的环境上下打量的时候,陆中温已经找好了座位,拉着李唐前来就坐,面对着中间看台上唱曲的女伶带着身后一大帮跳舞的舞妓。 和灵犀镇花月楼不同,翠林苑的女伶舞妓等人身上不沾风尘,仿佛九天玄女降世临凡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一颦一笑,挥袖弄摆,透露着一种高不可攀的气场,使人看一眼便觉得那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神圣高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贵。 同样是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为何有的人偏偏活成了厌倦世俗的模样,有的人却活成了天人之姿,难不成仅仅是因为金银器物的多寡而判定人的一生吗?不,心性很重要。那些远离世间尘嚣的隐士也不见得就有多少钱,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靠种田为生却种的一塌糊涂,但不妨碍他成就一番不拘小节的恢弘大气,有些坐拥千金之人却活得蝇营狗苟,三两个铜板还要与人斤斤计较,心胸狭隘一生都不见得快活。 就在李唐沉迷台上歌舞盛情的时候,一旁突然来了个衣着上好蜀锦的下人端来了两杯清茶,他一眼便看出这茶水也并非凡品,捏了捏自己的囊中羞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陆中温看出了李唐的拮据,笑道:“年兄不必紧张,这翠林苑的幕后金主是个敞亮人,喝一杯茶仅收十文铜板的本钱,要是喝酒吃菜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要是有人能在此提笔写下绝句,翠林苑掌柜便会亲自接见,而且会免费让你在这里吃喝。” 李唐看了一眼刚刚一并送来的纸笔,好奇地问道:“那这翠林苑岂不是个亏本的买卖,那金主就算是守着一座金山也会早晚都败完了吧。” 就当两人还在讨论被眼前所见景象产生的诸多疑问之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幽幽道来:“哈哈,我当时谁来了,原来是陆通判家的爬门公子,早说你来的话,我就不来了,免得扫了你爬门的雅兴。” “聂文征,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今日本公子有贵客造访,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瞎白话,识相的,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别扫了本公子的兴致!”陆中温脸色一变,稍稍有些愠怒地说道。 来人正是永平别驾的长公子,聂文征。 第三十九章 扬名 之前陆中温头一次造访翠林苑,做的正是和李唐一样的举动,丝毫不顾自己身份,趴在门上看那铁梨木的纹理,闻着上面散发出来的清香,用手试着大门的厚重,不成想正好被从门口进来的别驾公子聂文征逮了个正着。 当时的陆鸣成遭遇贬谪,新到永平担任通判还不久,这些本土的公子哥还不曾认识陆中温,聂文征看着这个衣着华丽但是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笑话道:“这是哪来的爬门公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简直让人好笑。”于是,陆中温“爬门公子”的外号就传开了。 这话一直传到陆通判的耳朵里,当天,陆中温就被自己老爹一顿臭骂,不成想,终日打雁最终被雁啄瞎了眼,谁能想到,当年自己游遍京城都不曾见到过翠林苑的此番盛景,随着老爹的贬谪来到这永平城却能偶然得见,心中自然是兴奋得不得了,巴不得把那玄青大门拆了抱回家去好好欣赏欣赏,然而正在自己好生打量之时,却被这么一个本地公子哥搅扰了兴致。 从此以后,陆中温入门之前便不再去看那大门,反倒是进来之后,偶尔还是会对那扇青色大门抱有好奇的瞥上几眼。 陆中温是个官宦公子,天生贪玩儿,之前陆家还在京城为官的时候,陆中温一直就没什么少爷架子,但凡遇到好玩的事都会上前凑那么几眼,以至于他从来不得罪谁,也不会被谁所得罪,然而到了这永平城,自家老爹已经被贬到六品官了,头顶上还有永平知府和永平别驾两个不太熟悉的地方大官压着,陆鸣成几次三番的教导他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跟京城那般恣意妄为。 实际上,京城里更是大官云集,陆中温都能玩的如鱼得水,还跟几个皇子玩的颇为密切,到了这地方怎么会玩不转?然而还就玩不转了,但是这个别驾公子聂文征他就摆不平,聂文征是个自由练武的行家,其父永平别驾大人更是有着元婴修为,故此,聂文征经常仗着自己的身世欺侮一些不如自己的其他少爷公子,这其中就包括第一眼见了就大加嘲笑的陆中温。 平日里,陆中温看到聂文征都会选择绕着走,避开这座瘟神,然而今天却怎么也避不开了,迎面撞上就被他大肆嘲笑,碍于李唐这个外人坐在这里,自己只好奓着胆子回顶了一句,谁知聂文征一把就将这个胆小晕血的陆二公子的脖领子提了起来,吓得他顿时面色惨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李唐站起来解围道:“这位公子从何而来,为何二话不说便来欺侮陆家二公子,岂不知他是永平通判陆鸣成家的?” 聂文征斜眼看了一眼李唐,满脸不屑地说道:“哪里来的小厮,外地人吧。” “不错,我乃李唐,从苍州而来,今日会见陆叔叔,和陆二公子一起出来游玩,不成想惊扰了公子兴致,是我们的不对,可是公子,我们那里有做错的地方还请原谅,为何动手动脚,而且打得还是陆二公子,这未免有点太不像话了吧。” 李唐挺直腰杆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聂文征,还被别人捏着脖颈子的陆中温在一旁小声地跟李唐说着这是永平别驾的长公子,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可李唐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以大欺小倚强凌弱的这类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之前在晋阳府,面对晋阳知府和晋阳宣慰使都不曾胆怯,何况这仅仅是一个五品官的公子呢,故而,此刻的他已经做出了死扛到底的准备。 “哼,李唐?哦,我好想听说过这么个名字,之前小裴郎中还在灵犀镇之时,我与他曾打过几次交道,言谈之中好像是说过有这人,是个囚犯,他爹被朝廷流放灵犀镇,好像之前是什么国公,我说的没错吧?”聂文征松开了陆中温,也是挺直腰杆瞪着李唐,他就不信,自己这一身修为,一个身份,就被这么一个外人所压倒了。 “我爹之前确实是国公,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爹已经在去年深秋故去了,现在只有我李唐一人而已,不知聂公子说这个是为何意,怎么,要指点我一二吗?”李唐回道,他的修为比聂文征强上不少,但这并不是一个战斗场所,他不想把这么一个富丽堂皇之地变成一个打打杀杀的草莽场所,况且那店铺背后的金主也不是一般人,兴许容不下自己在这里打斗,于是他拉了一把凳子坐了下来,倚靠在椅子背上抬头看着这位公子哥。 “指点?呵呵,谈不上,国公怎么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你李唐坐在这里别看着人五人六的,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一个布衣百姓,身中无权,手中无兵,你面对的是朝廷钦点的永平别驾的长公子,是官员家眷,我就不信,你敢跟我动手!”聂文征冷冷的说道。 李唐听了之后,心中确实产生了些许的涟漪,对啊,自己本来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介布衣,要的是逍遥自在的浪荡江湖,跟那庙堂是非有什么关系,只听他淡淡地说道:“多谢聂公子提醒,我确实是个布衣百姓,不过,你也别太高看自己,一个五品官的公子真以为就无所不能了?想当年来我家的官员,低于三品的一概不见,小小五品,可笑可笑。” “你!” “我怎么了?难不成你这个官宦子弟要打我?那我可要高声呼喊当官的不好好管教自己儿子,当中殴打平民百姓,我就不信,到底是你的背景厉害,还是你爹的名声厉害。”李唐看了看聂文征气的发情的脸,继续说道:“哦对了,还是永平别驾,好大的官威啊。” “竖子安敢!” 聂文征一声高喊,引得翠林苑里里外外不少吃饭喝酒的人朝这边看来,有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是别驾公子恃强凌弱,又在欺负陆通判家的二公子,还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袍后生,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然而还是有人把李唐认了出来,高声喊道:“那人不是慧贤法师亲点白毫像又带上七宝琉璃塔陪同扫塔的菩萨吗,怎么会惹了永平别驾的长公子!” 这一声叫喊传出,引得楼上楼下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紧接着就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事实上,永平城之人都也知道聂文征的品行不端,虽说称不上地痞恶霸,但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任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不少公子哥乃至上前劝导他诚心向善的平民百姓都吃过他的亏,此时的舆论更是一边倒的倾向李唐这边。 李唐闭上眼睛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聂文征却被这议论声吵得心烦意乱,又是一把抓住了李唐的领子,和之前抓陆中温一样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李唐笑道:“聂公子,恐怕是已经不用我帮着做宣传了,今日这翠林苑所在之人都知道你欺负了我,真是想不到,慧贤法师那天点的那一个红点还有这番功效,可惜啊,忘了问他为什么要点这一下了,这佛城还真是有用啊。” “哼,别以为你沾了点慧贤和尚的光就可以在这里颐指气使,我告诉你,这是永平城,不是那个小裴郎中护着你的灵犀镇,只要你在这里一天,我便能抓到你的把柄,你可小心,千万别落入我的手里!”聂文征怒气冲冲,声音却不大,仅供李唐和陆中温两人得以听得见,随后他喊了一声自己带来的下人,吼道:“咱们走!” 李唐目不斜视,盯着台上的女伶舞妓兀自欣赏起来,高兴地还跟着鼓掌,陆中温则是吓得背后都湿透了。 “年兄,你惹祸了呀。” “小陆兄弟不必惊慌,事情既然是我惹出来的,自然也得是我去处理,免得有些人总说我是靠我爹的余辉活在这世上,长这么大,一直以来还没做几件扬名露脸的事,看来不做还是不行的,今日我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我,我想这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那就做点事,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啊。”李唐声音略显无力的说道,然而就是这么几句话,一字一句却显得无比沉重。 一向喜好潇洒生活的陆中温则是不以为意,什么功名利禄,那个酒色财气,那都是虚的,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他自然是想不明白李唐的心思,然而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绞尽脑汁的从自己脑海里搜刮着自己曾经听过的事,满是纠结地说道:“年兄,去年深秋你不是帮着裴老尚书征缴了天下第一大暗镖头子楚家嘛,论功行赏的圣旨下到了四面八方,又何来无功一说?” “呵呵,小陆,有些事你不会懂得,正如我看不懂这翠林苑背后的金主一般,花费这么大的开销,就是建了这么个几辈子都赚不回来的地方,劳民伤财啊。” “年兄可别这么说,咱们俩单纯的喝茶自然花不了几个钱,但是你看看那些个吃饭的,都可谓是一掷千金的买主,在这翠林苑里不单单是吃饭聊天谈生意,更多的,这里面其实暗中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不过你可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也是偶然的机会见识到的。”陆中温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唐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忙不迭地问道:“哦?都是什么生意,能否说来听听?” “这翠林苑表面上富丽堂皇,实际上有暗门,不知你可曾留意,那女伶身后的木墙之上有一处地方留有暗缝,那里面有个地下室,底下有两个生意,一个是地下道场,供江湖子弟比拼厮杀,赢了的自然有丰厚的赏金,输了的就此毙命,不少达官显贵乃至往来客商都有过进去下注的过往,第二个年兄想也应该知道,永平城乃是四通之地,消息往来自然也是频繁获取的,这底下也有着贩卖消息的生意,曾经就有人豪掷千金购买当今天下第一高手云逸扬的下落,这里都能提供的一丝不差。” 陆中温伏在李唐的耳边,小声的跟李唐说着其中的秘辛,这使得李唐望着那柔美女伶更是呆滞了起来。 “年兄,年兄,想什么呐?”陆中温看到李唐的走神,小声的喊道。 “啊?哦,我在想这里的菜到底如何,不妨咱们点几个尝尝。” “算了吧,年兄,这里的菜虽说好吃,但贵得要死,要是真想吃,一会儿愚弟我带你去别处尝尝,附近也有几家不错的菜馆,可供年兄大快朵颐。” “不,咱们就在这里吃,吃完了也好去看看其他地方。” 说着,李唐诡异的一笑,随后提笔在纸上刷刷点点提上了几行字,紧接着招呼这里的下人将提好的诗句送出去,不多时,从阁楼上下来了一位身形富态的中年人,朗声问道:“刚才是哪位贤才写的七言绝句,简直妙极,还请站上这看台来,让大家一睹风采。” 李唐闻言知道是叫自己,想也不想的踱着步子走上看台,那相貌楚楚动人的女伶舞妓闪开位置,等候那中年人的下一步安排。 “好,原来是慧贤法师亲点的白毫菩萨,几句诗写的恢弘大气,艳丽多彩,犹如南归大雁,斜行横阵,又似凤鸣永平,唱断江湖路远,蛟龙藏于山海,腾空而出便云雨自现,写的真好,敢问这位菩萨,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那人缓缓走下楼梯,说道最后站在李唐的面前深施一礼,恭敬的神态看不出他竟是做灰色生意之人。 “在下李唐,现居于刘昌路刘员外的宅子处,我只是想尝尝咱们翠林苑的菜品,奈何囊中羞涩,信口胡言几句,掌柜的莫怪。”李唐躬身回礼,竟有些好奇这人知道自己被点了白毫相却不认识自己,真是奇怪。 “原来是苍州鲤鱼才子李唐李锦鲤,难怪难怪,可惜大掌柜不在这儿,要不然肯定会亲自前来接见,翠林苑的菜品你敞开了吃,对你实行免单。” 话音未落,满堂喝彩,但这却让李唐为之一愣,出来的这人竟然不是翠林苑的幕后金主,他也没想到,自己本就是试探一番,竟然在今夜通过诸多事宜就此扬名。 第四十章 飞麟走凤 502badgateway 502badgateway nginx 第四十一章 动荡 青色玉筷递出,原先的女伶舞妓顿时从后面走了出来,在罗言的带领下,翠林苑上下所有人员纷纷朝李唐行半跪礼,朗声喊道:“翠林苑上下恭迎第三位魁首降临!”声音之大,响彻长乐坊。 顷刻间,永平城的长乐坊烟花齐放,一道浑厚的气机不知从谁的身上迸发出来,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不知将这一消息传往何处,一时间,永平附近大大小小的势力暗潮涌动,纷纷遣人朝着永平城方向靠拢,前往西域必经之路的八百里旱海当中,慧贤法师突然面东而坐,口诵佛号,脸上挂上了本不属于他的愁容。 只见他的双手缓缓举过头顶,朝天空当中虚发一掌,凌厉的掌风朝着永平城袭来,通过气机发送讯息的那人察觉到有异样,顿时停止了信息的传递,转过头来迎接那金刚一掌,仅是一掌,那人便从永平城向东退了上百里,饶是如此,远在千里之外,还是有部分人收到了那只有一瞬间的消息。 此时,西蜀的一座城中宅院,经由小叶紫檀制成的一张桌子面前坐着一个绝美的女子,刚端来的夜宵还热着,可是她却好像没什么食欲,忽然间,她好像收到了什么似的朝窗外的漆黑雨夜望去,那心中的感觉转瞬即逝,那女子紧接着露出了一道甜美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被这醉人的一笑迷得神魂颠倒,她也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回顾,端着那一碗桂圆莲子羹一勺一勺的吃了个干净。 两辽之地,朗月当空,一个白发少年阖眼听风,正感夏夜凉风有信,虫鸣欢唱之际,猛然间他睁开了眼睛,从怀里掏出一根纹路一模一样的玉筷仔细端详起来,只是颜色是白色,此刻正闪着微微的白色光晕,少年低头微笑道:“又不知道是那个无名之辈会在今夜响彻江湖了,着实有趣,简直比山间的清风还要来的动人。”说完便继续闭上眼睛,感受着天地之间所带来的自然馈赠。 与此同时,京城以北,皇家青云观内,一个青须道士头上的簪子突然亮了起来,他即刻从禅定当中苏醒,身后有几个小道童察觉到自己师父的异样,上前询问道:“师父,何事惊觉?”那青须道士拔下头上簪子握在手里,望着这根淡黄色的簪子淡淡说道:“试方才有一道气机从西而来,隐约是永平城方向,估计是翠林苑收了新魁首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背负的又是何等的气运,如果是他,那也只好孤胆一试了。”说完便起身出了三清殿,朝着西方御空而去。 西南边陲的小镇上,一个白衣白须鹤发童颜的老人突然从睡梦中惊醒,没来由的踹了那个躺在自己榻前酣睡的年轻人一脚,那年轻人睡眼朦胧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这个老头儿大半夜的撒癔症,索性没理他,老人暗自骂了一声,随后转身出了门,门外有一个还在掌灯夜读的年轻女子,看了一眼这个不靠谱的老头子心里暗骂一声,抱着灯火便回去休息去了,老者捋着白须兀自感叹道:“你小子就不知道省点心,那玩意儿能随便碰吗?搞不好要出人命的,唉,真是个愣头青,有我老头子当年的风韵,你且把那东西拿好了,且看老头儿怎么助你一臂之力!”说着,一道气机朝东北方向径直略过,不偏不倚,刚好将那个出门不久的青须道士拦了个正着。 几许风云难自弓,点出笔墨画英雄。一时间,嘉陵江水大潮涌起,一层接着一层的朝前追赶。 翠林苑内,手足无措的陆中温跟着众人半跪,但又自觉莫名其妙地抬头打量着自己身边的白袍年轻人,自己与他相识加起来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刚见到他的时候只觉这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太大本事,也没有什么名气,怎么来了一趟翠林苑,先是斥退聂文征,紧接着又让这身份背景令人猜不透的翠林苑纷纷朝着他下跪,这反差未免有些太大了,也不知道自己老爹在路上捡了个什么人回来,一出场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李唐看着这一切实际上也有些不知所措,突如其来的跪拜让他感到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声势滔天,让几乎整个永平城都知道了,翠林苑内落针可闻。 不多时,罗言起身,翠林苑的下人女伶舞妓也跟着一并起身,翠林苑又恢复了方才的歌舞升平,罗言站定身形,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仍是没有多少改变,随后说道:“想不到李锦鲤胆识过人,令罗某佩服,佩服,日后的江湖定然会因为李锦鲤的到场而显得格外出彩,说起来我有点期待了。” “日后的江湖我倒是不知道,不过罗掌柜,你们翠林苑这是诚心把我这持玉筷之人架在了火上,若是我没猜错,刚才长乐坊一角迸发出来的猛烈气机估计就是你们向天下传递消息的吧,我本想着带着筷子低调行事,这下好了,被你们刚刚大肆宣扬出去了,想低调都不成了,可惜啊。”李唐瞥了一眼罗言,随后装作悲伤地摇头叹气起来,还不忘了在陆中温的身上擤一把鼻涕,搞得陆中温脸上顿时恶心的扭曲了起来。 罗言在一旁解释道:“李锦鲤莫要害怕,不是说了嘛,若是畏惧生死,只需在永平城内待满三年,筷子即可收回,倘若真要如此,至于李锦鲤日后的名声如何我们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平凡一点也蛮好的,至少可以保证自己性命无虞,不是嘛?” “既然罗掌柜都这么说了,我李唐就算是再怎么胆小怕事,也得将这根筷子好生保存下来,免得有人说我那些有的没的,扰了我的声誉,对吗?至于我是送人啊还是怎么着的,你们应该管不着吧。” 李唐淡淡一笑,没想到一根筷子竟然会引发这么大的动乱,显然,在这之前他也是小瞧了凭着诗文能免费吃饭的标准了,这下好了,在永平城内估计是已经扬了名了,用不了多久,天下将会知道有一个叫李唐的人得了翠林苑的玉筷信物。 玉筷泛着淡淡的青光,随着李唐的扯皮而逐渐的黯淡了下去,他将筷子往自己的头顶横插上去,一旁的罗言紧接着笑道:“李锦鲤倒有凌云飞剑周长生的些许气度啊,听闻当年第六任掌柜在此营业的时候,周长生得了那根玉筷,跟你刚才一样横插发髻,至今为止,他的头顶上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跟他学了,免得有人说我是附庸风雅,学那江湖高手故弄玄虚。”说着,就把头顶上的筷子拔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看那些吃饭喝酒的食客,因为没了热闹,大多数已经低头继续吃饭攀谈了,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各个部位,怎么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放筷子,转而,他盯上了那个因为刚刚猛然一跪而导致发簪滑落,头发继而散乱的陆中温。 “哎呀,小陆,怎么头发乱了套了,来,为兄给你挽个发髻。”说着,就将那根玉筷子横插在了陆中温的头顶上,随后继续说道:“小陆,近期你有出城的计划吗?” 陆中温错愕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他摸了摸头上的那根玉筷,又看了看手上还没来及插上的玉簪,此时节的他就跟头顶上顶了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猛火雷,一时间就连平日里的摇头晃脑都不敢轻易尝试。 一旁的罗言见状,不等陆中温开口当即说道:“李锦鲤这是要将筷子转赠他人吗?” “怎么,不行吗?你们不是只认筷子不认人嘛,我把我这根筷子暂存在陆二公子身上,只要他不出永平城,是不是你们就得给他提供保护,哪怕是永平别驾的公子前来欺侮他,你们是不是都得负责到底啊?”李唐嘴上示以微笑,但是眼睛却是微眯的,他仔细地观察着罗言的一举一动,尽力寻找着规则里的漏洞,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守着这么大一座金山独自享用,与其成为众矢之的,还不如找个办法先放弃,待等日后时机成熟,取了筷子也为时不晚。 罗言先是一愣,一时间不知道以什么话语来阻拦他的行为,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违反规则之处,于是便点了点头,当即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翠林苑也不好说什么,若是日后有需要,我们翠林苑的规矩,一向只认筷子不认人,若是需要情报,还是那句话,永平城内不提供任何免费情报,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魁首要是从永平城获取我们的情报,只需纹银百万两即可换得,翠林苑出品,必是真实有效,区区百万两,对于关键信息而言不足挂齿啊,哈哈。” “罗掌柜,你们可真是会做生意,连退路都想好了,虽然目前来说我不知道魁首到底有什么用,但总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日后若是有机会,定然要将这筷子随身携带,即便成不了江湖高手,但也至少和云逸扬周长生等人有了共通之物,不过我还是想问,若是他们两人对这根筷子产生浓厚了兴趣,就此赶赴永平城来抢,你们可有把握护住这持玉筷的人?” “这个李锦鲤不必担心,我们翠林苑自有办法退敌,即便是拼尽所有家当,也会让这永平城内的魁首相安无事,当然,只要不是公然造反和朝廷作对,翠林苑必当竭尽全力。” 乾坤桌已经撤了去,三人旋即下台重新回到座位,罗言站在两人面前又说道:“李锦鲤,我们翠林苑下面还有点很有趣的东西,不知你可否有兴趣跟我走一遭,前去看一看,魁首有特权,可从我这里带走一位斗士奴隶充当护卫,不过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江湖上还会有人前来不断地刺杀魁首的行踪,除非李锦鲤有类似云逸扬等人的通天实力,或可免去性命之忧。” 李唐闻言看了看那绝美女伶身后的暗门,心中倒是饶有兴致,但是看了看身边那个被今晚种种变故惊吓到的陆中温,只好无奈地摇头道:“多谢罗掌柜的好意了,只可惜陆二公子天生畏血,见血即晕,下面的东西想必也是血性异常,不太适合带陆二公子一同前往,还是改日吧。” “既然如此,那罗某就期待下次和李锦鲤的会面了,若无其他事,罗某先行告退了,若有其他吩咐,持玉筷便可号召我翠林苑上下所有人,告辞。” 罗言嘱咐了几句随即退下了,折腾了半宿的李唐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刚才的飞麟走凤席自己只吃了一颗鱼眼罢了,他当即拉着陆中温出了翠林苑。 “小陆,这附近可有能吃饭的馆子,想必刚刚你也没吃好,咱们去好好吃一顿吧。” “年兄,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吃,我头顶上的这跟筷子宛如千钧之重,我现在走路都担心晃掉了。”陆中温身不动头不摇,抬眼朝自己的头顶看去。 李唐见状,一把就将那筷子拔出来放到自己怀里,笑道:“至于不至于的,不就是一根筷子嘛,瞧你那样儿,给你拿着玩个一年两年的我就收回了,一年十万两,还有免费的保镖护佑,只要不出永平城就可以保证你相安无事。”说着说着,李唐一拍大腿,猛然后悔道:“刚刚忘了问,人要是出了城,筷子放到家里会是个什么样子,没筷子附身别人杀了自己也没用啊,真是的。” 就当李唐准备回去再问个明白的时候,半空中突然飞来一支羽箭,李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箭身上绑着一张信函,上面赫然写着:“筷子离身,当即失效。” “真的是,一点退路都不给人留,这就是翠林苑,一副奸商的嘴脸,好笑啊。” “年兄,你要真把筷子给了我,就不怕江湖上有人说你就是因为胆小怕事,找了我来当挡箭牌吗?”陆中温终于缓过神来,不再和刚才那样惊慌失措。 “名声很重要吗?能当饭吃吗?倒是你,这根筷子你要不要,不要我可就给摔了啊,一年好歹也是十万两银子呐。”李唐白了一眼陆中温,没好气的说道。 “要,那可是十万两,够我吃喝玩乐好多年!” “哈哈,果然是不失本色,我先拿着玩两天,过两天给你。” 第四十二章 什么是世面 三日后,李唐跟刘昌路家的下人道了声别便离开了刘宅,说来奇怪,自那日刘员外将李唐安顿到这里之后,他去了乡下便再也没有露过面,最开始只当他是一夜没睡,加上岁数大了,可能恢复的不是很好,可一连三天,这个刘员外都没露过面,虽说自己在这宅子里住的无忧无虑,可终究还是别人的宅子,自己一个外人长此以往的住下去不是个事儿。 今日出门,他把玩着那根青色玉筷,溜溜达达的在街上转悠,陆中温自那日翠林苑一别之后便被他老爹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很多事明明可以做的很露脸,但都被他的一系列怂蛋操作给整的不伦不类,说他胆小,偏偏还敢接那根筷子,说他胆大,筷子插在头顶就浑身不敢乱动,陆鸣成心中那叫一个气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培养才能将这个不出气的儿子培养成才。 陆中温跟他大哥不同,他大哥陆中和是个知书达理之人,如今也是地方上的一任官员,做的比现在的陆鸣成还要大,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碰面,陆通判总拿着自家大郎来压制陆老二,好在身边还有陆轻语一同监管,陆鸣成的心里多少也感到轻松许多。 这些天以来,李唐每走到一处都会将那根玉筷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玩一番,与此同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最近他并没有将陆中温喊出来陪自己闲逛,目的就是为了将这根筷子上面的仇恨尽数吸引在自己身上,方便日后交接的时候,陆中温手持筷子不会有更多麻烦。 也不是没有人偷袭过他。 就在第二天的晚上,李唐照旧回到刘宅休息,当天的他已经察觉出了有人在后面跟踪,他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没事人一样的接过刘家下人送过来的饭食,屏退了所有下人,兀自坐在院子中央细细品尝着永平城的特色菜系,忽然一道飞镖破空而来,李唐细微地抬了抬手臂躲了过去,飞镖“咄”的一声嵌入石桌,打碎了一盘还没来得及吃的家常小菜。 紧接着,一道无声无息的气机如同穿丝绕林一般沿着刘宅四周绕了一圈,李唐旋即动用自身气机向四周围进行查探,然而却被另一道气机扰了他的去路,再寻便找不见了。 进攻一连好几波,随着气机流转,院墙四周横七竖八的倒了十几具尸体,所说探查不到气机释放之人的痕迹,但这也让他心里稍稍安定了许多,和翠林苑的罗掌柜所说的无二,确实有人随时保护着自己的安全,就是不知道等这筷子易了手,翠林苑是否还肯花费这般大价钱来保护陆中温。 今日照旧,玉质筷子怎么显眼怎么来,有着暗中护卫的李唐毫无惧色,心中反倒是生了些许的嘲弄,脚下也不知怎么的,兜兜转转来到了长乐坊,转到了那扇厚重的青色大门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稍微有些一愣,定了定神过后还是选择迈步朝里走去,然而就在他的前脚刚一踏进去的刹那,就听两旁的门童高声喊道:“魁首到!” 冷不防的一声喊叫吓了李唐一跳,紧接着翠林苑里的食客又朝这边看了过来,李唐握着那根筷子暗暗摇头,心想:这翠林苑可真够不省心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持玉筷之人传扬天下,既然如此,那也别怪我冷漠了。 只见他迈步进来,先是正了正身形,目不斜视地回喊道:“把你们罗掌柜叫出来!” 门童走到后面去传话,不多时,罗言迈着稳健的步伐从楼梯上缓缓走了出来,和那日初次见面之时如出一辙,一见李唐,淡然笑道:“原来是李锦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在下招呼不周,不知李锦鲤前来可有什么吩咐,莫非又是因为肚子饿,想来这里饱餐一顿?来人呐,上菜!” 说了一声上菜,罗言带着李唐走上二楼雅间,没了之前的乾坤桌,也没了之前的飞麟走凤,上来的菜也都是寻常店家可寻踪迹的山珍海味。 “来,吃,李锦鲤莫要嫌差,翠林苑一直都是这个规矩,哪怕是当了魁首,除了第一餐的飞麟走凤席以外,旬日里吃的都是这些寻常菜品,哪怕是飞花摘叶的云逸扬来了也是如此。”罗言右手持在胸口,说话的语气不骄不躁,若是第一次见他,或许还会被他的冷静沉着所惊讶,几次交往下来,翠林苑多次宣扬着李唐是持筷之人,也让李唐看他越来越不舒服。 “吃的本就是嗟来之食,要饭的哪来那么多事,罗掌柜,我说的可对?” 罗言抬眼看了看李唐,哈哈大笑道:“瞧魁首这话说的,来我翠林苑便是给我们增添名气,怎么会有要饭的一说,奉劝李锦鲤不要妄自菲薄,这根筷子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可怕,虽然之前在江湖当中为了争夺筷子殒没了不少人,不过大多都是些贪心之辈,死不足惜,我们也是通过这种方法,一来将真正的有才之士得以传扬天下,不该泯没了其名声,二来也是为了肃清江湖败类,尤其是在这永平城里,佛城怎么会容得那些腌臜的事物,李锦鲤,我说的对吗?” “反正这筷子是你们发的,规矩也是你们定的,就是不知道你们和朝廷的绣衣御史相比,到底孰强孰弱,同为情报获取的机制,要是绣衣御史的本领超过了你们,恐怕你们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会有所动摇吧。” “李锦鲤所言极是,但是我们终究是民间体系,和朝廷的监管控制完全是两码事,我们所调查的大多以江湖为主,朝堂上的事虽然少有参与,但为数不多,这些日子我也听闻手下汇报过一些关于你的事,李国公亲手创立的绣衣御史,临了却被他咬了自己的手,方才听你提及此事,想必李锦鲤初入江湖,有心要把当年陷害李国公之人连根铲除,倘若真是如此,兴许我们翠林苑还能施以少许帮助,但不要寄以太大的期待,我们也不敢和朝廷对抗,以卵击石的自杀行径,不是一个聪明人所能干出来的事。” 说罢,罗言眯着眼睛仔细盯着李唐的一举一动,试图通过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来探查一番李唐的真正目的,无需太多,一抬手一投足,哪怕一个小小的皱眉都逃不过罗言的法眼。 然而李唐怎么会给到他这个机会,他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含在嘴里细细咀嚼着,还不忘给罗言夹上一口,说了一声吃,罗言眉间略微的皱了一下,这才放弃了自己之前的动机,拿起筷子稍稍吃了一口李唐所夹的菜。 看到罗言夹菜,李唐悬着的心落了地,笑道:“罗掌柜,今日我此番前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为了那传闻当中的翠林苑地下道场,我对那个地方颇感兴趣,只可惜当日有陆二公子陪同,不曾前往一看,今日我孤身一人,百无禁忌,不知罗掌柜可否带我过去看看?” “果真如此,李锦鲤请随我来。” 说着,罗言推开二楼雅间的名贵木门,李唐紧跟其后,两人下了楼梯,绕过前面的大堂,转身来到屏风后头,一条黑暗深邃的通道宛如虎口一般朝地下而去,两旁虽有火盆照亮,但脚下的路依然有些看不清,真是不知道,这里的权贵们为什么喜欢来这种阴暗的地方,看的还都是那血腥之事,未免有些和他们光鲜亮丽的身份背景格格不入。 台阶一共两百步,越往下走越是有一股掺杂着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这里常年不见阳光,却没有感受到有任何的霉味,待等他走到最底端才明白了其中原理,整个底下场所亮如白昼,头顶上点缀着的都是光华四溢的夜明珠,传闻中一颗就价值黄金千两的东西,在这里却宛如大白菜一般到处都是。 拐个弯就到了一处对决台,台上正有两个凝神境的修士全力厮杀,他们还未开府,体内并无元气流淌,用的也都是最原始的杀戮招法,两人的身上都沾了不少的血迹,五官更是扭曲变形,其中一个甚至还缺了一只听户。 看台上坐着的大多都是些衣着华丽的名绅贵族,一群平日里几乎连走路都需要有人抬着的达官显贵,此刻正扯着脖子朝台上嘶吼,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李唐的眼神突然一变,犀利的目光仿佛有利剑千柄一般朝罗言而去,冷声道:“真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种地方,我看这台上之人,已经不能用人这个字来形容了,仿佛丛林猛兽,见血即癫狂,也不知你们翠林苑到底是怎么想的,设立这么一个将人性置之度外,全凭兽性来发挥整场的地方,不觉得有些丧尽天良吗?” “呵呵,李锦鲤为何会这么说,你有用钱的地方,恰好我翠林苑可以为你提供,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只需在台上比斗一番,赢了的便可获得纹银五百两,又能扬名立万,又能喜获银钱,一举两得的事,为何会说他丧尽天良呢?” “我真是想不明白,名利二字对于你们翠林苑到底意味着什么,自我来此的第一天开始,你们就一直在跟我讲扬名二字,名声就那么重要吗?钱财就那么重要吗?” 罗言面不改色,只是微笑道:“李锦鲤可曾知道什么是世面?” 李唐被问得一愣,稍加思索后便回复道:“世面二字,拆开来看无非世上千面,合上来看,亦是芸芸众生相。” “这也难怪,李锦鲤年少成名,缺了很多人不曾见过的东西,世面二字,往上看的是名门大族皇庭别院的气派,往下看的是茅屋瓦舍生活日常的百态,罗某不才,在担任第八任翠林苑掌柜之前,曾亲眼见过有人为了一斗米而卖了自己亲身骨肉的,又见过永平城西八百里旱海当中,有人为了一口水而厮杀搏命的,易子而食不仅是书上的四个字,也可能是真实的现实,更何况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多少豪杰因为无钱而殒命,几许佳人因为金银而坠身,就更别说年迈的父母双亲生命垂危需要钱财救治,心仪的女子需要彩礼加身,这些你都看过吗?” “魁首年纪还小,初入江湖不久,看过的做过的无非都是那些微不足道的,马罗上山土匪火并,晋阳城内救一痴儿?这些都不算什么,当你真的看了尸骸遍野满是饿殍之地,回过头来你再去回想这世面二字,可能你会觉得如同假的一般,正是因为我的这些不同寻常的经历,所以我才有幸被大掌柜相中,在这翠林苑担任掌柜一职,也让我看到了花团锦簇,知道了什么是富丽堂皇,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像年龄很大,隐约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其实我今年才三十五岁,我知道你很讨厌我的这一副笑脸,总觉得我好像是笑里藏刀,可那又如何?当你真的阅尽世间百态,看着那些不公之事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只能对还在泥泞中的人示以微笑,其他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罗言一改常态,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是冰冷的,面色是铁青的,可以肯定,他是咬着牙说出的这番话,腮帮子由于用力过度还有几分颤抖,他好像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恢复成之前的笑脸。 这下轮到李唐哑然了,他重新看着罗言这幅憨态可掬的身躯,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充满了世故,他着实不曾亲眼见过罗言所说的那些,史书上的描写无非也就是只言片语,敷衍了事,可是这背后的真情实景到底又是何等的凄惨呢? 正在李唐心中还未得到结果之时,有两个身材魁梧穿着铁甲的卫士向这边走来,一同前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弱单薄的年轻小子,年轻小子从李唐的面前经过,那小子抬头看了一眼李唐,平静地说道:“我见过你,但是我恨你!”李唐一脸错愕,盯着这个陌生的小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三章 唐敬唐酥 唐敬本是晋阳府凤余县郊的一个年十五岁的孩子,家境贫寒,可自幼聪慧,从小便跟着父母一同下地干活,身上也有几分力气,他从不想着读书考功名,因为家里的拮据条件不足以让他进私塾找先生,他也懂事的从来不要求什么,只是在镇上找了个民间武行,跟着做了三年学徒,身上也学了点功夫,若说境界,也只是一个处在易经伐髓期间的门外之人。 最近,唐敬的家中有喜事,家中的姐姐就要出阁了,聘礼已经下了,一整扇的猪肉让唐敬大吃一惊,这一幕他也只是在猪肉摊上见到过,其余还有些几块银子,外加一对儿金耳环,双方的日子也都定了,过了这个秋天,迎亲的队伍就会抬着轿子前来接人。 姐姐名叫唐酥,相貌也是附近村子里有名的俊俏,若是那天穿上凤冠霞帔,让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瞧了估摸着也会黯然失色吧,唐敬心里想道。 给他当姐夫的,是凤余县里的一个做竹木行的匠人,虽说赚的不算很多,但也比唐敬一家四口此时的收入来的富足,那匠人心地纯善,做工做活的时候也是细致到极点,唐敬的父母当时选女婿的时候就不是奔着人家家里有多少钱去的,他们老两口活了多半辈儿,深知找一个疼爱自己女儿的贤婿比去大户人家做笼中雀的日子要快活得多。 而且他们也自知上了岁数,也没什么本事,日后要是女儿在夫家受了欺负自己也无能为力帮她些什么,倒不如找一个老实人,免去生活中的诸多麻烦,没钱可以再挣,可人品若是不行,日后无论怎么修都是修不好的。 唐敬对自己的这个准姐夫很是喜爱,他经常去镇上的武行习武健体,当天的事情做完他便会跑去准姐夫那里玩儿,匠人手巧,不时的编个草木马扎,偶尔用木头打磨一只小鸟,惟妙惟肖,准姐夫别看他手上的活做的细致,但是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却是个榆木疙瘩,他不敢在婚前偷偷去见上一面,只好抽空打磨一根木钗,上面雕刻着鸳鸯戏水,托唐敬回家之日送给姐姐,引得姐姐手握钗子,娇羞地嗔怒道:“这个呆瓜,就不曾让你带点别的东西回来?” 那别的东西自然就是书信,唐敬回到镇上如实的转达给匠人,匠人口笨,说不出什么海誓山盟,揣摩着那句娇嗔兀自傻笑,只能寄情于手上的木头把件,跟唐敬说道:“小舅子稍晚些再来,我有东西给你。” 唐敬哈哈大笑,转身跑去武行继续做工,武行的师父也没多大的本事,教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套路把式,唐敬学的认真,但师父已经教不了他什么,师父也看出这个小孩儿的心思,便修书一封交给他,让他去自己所认识的更大的武行去学武,唐敬眼神里充满欢喜,但是心里有些落寞。 那日,唐敬握着书信走到自己准姐夫的面前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匠人听了没说什么,手上开始了一阵忙活,不多时,他满头大汗的将一双香木手镯和一把木剑递到唐敬的手里,唐敬喊了一声:“抽时间去看看我姐姐吧,我姐姐想看看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匠人闻言眼里泛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自己做工的地方低头继续工作,只是手上多了几分气力,将手底下的那块准备做器物的木头,一点一点地全都刨成了木花。 唐敬离开凤余镇后,带着那封信,背着那柄木剑去了晋阳城更大的武行,这个武行的师父本事是有些的,为人纯善,收徒弟不为钱,偶尔还发放银子,后来他才知道,这里的师父收人为了更好地传承武道,将自己的武行托付给当地的一个土财主当打手,财主每月发放银子,师父也将银子给到了徒弟手里,那银子也可以说是一月辛劳所给到的酬劳罢了。 可好歹那也是师父,只要肯教自己武学,什么他也做得来,师父也疼人,教给他一些真本事,而且从来不叫唐敬去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唐敬也知道这一点,学的也就更加卖力,然而好景不长,这个秋天还没过去,山定河河水暴涨,瞬间就将凤余镇淹了。 闻讯之后的唐敬当天一路跑了上百里,赶到山定河畔的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傻了眼,滔天的大水滚滚而来,如何能够的渡过去,期间,他看到天上有个人御刀飞行,他站在地上高喊,那人却什么都没听到,就那么飞了过去,好在,他遇到了长生山上下来治水的道士,道士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在他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横渡到了水面上,他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已经到了河对岸,然而那个道士已经没了踪影。 他发了疯似的朝自己家赶去,村子已经找不见了,他去凤余镇找自己的准姐夫,却只看到大水漫过城头,里面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水碗,没逃走的已经都成了水中的鱼儿。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处高山上,他找见了自己的姐姐,从姐姐口中得知,那日,匠人终于鼓起勇气从凤余镇里走了出来,去了他们家,只为见一见自己的准媳妇,好让她安心,自己也安心,老两口虽然知道婚前见面有点不合规矩,但也没说什么,天色阴沉,随时都准备要下雨,老两口准备饭菜安排准女婿吃完饭再走。 匠人却摆了摆手,说自己镇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日后将酥儿娶回家,带着她回娘家的时候再吃也不迟,几人说说笑笑,大雨就下来了,紧接着就听到四周围凭空爆响,唐酥吓得蹲到地上,匠人连忙回去心疼的护住唐酥,还没来得及擦去自己未来妻子脸上因为害怕而流下的泪水,洪水紧接着就来了。 老两口加上匠人几个拼尽全力将唐酥的性命保全了下来,而他们也从此留在了水里,再也没能生还。 灾民朝南涌去,唐敬唐酥姐弟俩跟随大部队一同涌入了灵犀镇,灵犀镇西,楚家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他们姐弟俩跟着吃了几天,在镇上,他听说是因为有一个叫李宗业的前国公将星陨落才导致的山定河暴涨,就在一个五短身材之人牵马从灾民中过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了李唐。 也不知怎么的,第一眼看过去,他就觉得心中隐隐对李唐有些莫名的反感,明明只是第一次见,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这莫名的奇怪很快便在他的心里褪去,听闻晋阳大营出动部队抢修桥梁,他带着姐姐一路向北,往晋阳方向去,如今已经举目无亲了,唯有那个晋阳城里认识的师父还算是个能帮上自己暂时安顿的人。 他们姐弟俩不约而同的不敢朝凤余镇的方向走,而是绕道走了山安镇,他看到沿路有兵马调动,也不知其中原委,道路虽说还是泥泞了些,可还是能走的,没几天两人便来到了晋阳城,武行师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暗中多给了些铜板,算是无声的支持他们这对苦命的姐弟了。 唐敬聪慧,学东西很快,逐渐的便能跟师兄们一起出门做事了,他也知道了他们所保驾护航的人是谁,那人号称“晋阳第一虎”,是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少爷,晋阳城里没几个百姓不怕的,但那又如何?少爷出手阔绰,给的钱多,管他虎不虎,能给自己和姐姐带来生活上的帮助,那这人就对自己来说就是一顶一的好人了。 就这样,姐弟俩在晋阳城租了一个土坯房子,度过了第一个年,没了父母的引导,他们也不知道有些东西该怎么做,学着街坊四邻贴春联做饽饽,因为不懂,春联的左右贴反了,还是好心的邻居跟唐敬说了一下他才明白过来,年夜饭,姐弟俩站在院子里看着别人家的阖家团圆,烟花爆竹,唐酥的眼中逐渐的泛了泪花,唐敬的心中一清二楚,他就站在姐姐的身后,和那个福薄的准姐夫一样,什么都没说。 转过年来,唐敬一如既往地前往武行做事,姐姐也寻了个在家就能做的差事,替成衣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日子过得还算顺心,一切也都还算好,本以为他们姐弟俩能如此过一段时间,姐姐再寻一个好夫家,自己也娶一个好媳妇,落户晋阳城,过太平的安生日子,噩运却又来了。 也不知怎么的,那宋鹤鸣本来就是晋阳城中为人所鄙夷的穷酸书生,“晋阳第一虎”做了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当日传到唐敬耳朵里的时候他疑惑的问着姐姐:“姐姐,什么是搞破鞋啊?”唐酥听完眉头一皱,拿手指点了一下唐敬的眉心,笑道:“小孩子,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唐敬不由心的“哦”了一声,坐在自家台阶上继续发呆。 没几天,武行师父解散了武行,他跑去询问理由,师父说是有一个叫李唐的人,一夜之间杀了王财主老少两人,武行没了经济来源,不得不就地解散。 闻言的唐敬错愕在那里,他只觉得李唐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又不记得,他只知道那个少爷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更是让那个叫李唐的人杀了他的金主,害的他没了事做。 他回到家,跟姐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明,姐姐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安慰道:“没关系,事情没了可以再寻,眼下姐姐在成衣铺做活,虽然赚的不多,可也够咱们姐弟俩日常生活了,而且你之前赚的钱还剩了许多,也够你再寻个事做了。” “可是姐姐,我除了会练武,好像什么都不会。” “日子还长,若是想学些其他的,也都来得及,若是还想继续练武,姐姐也支持你,无论如何,姐姐都会在你身后帮你。”唐酥说的暖人心肠,还跟小时候那样,用手在他的头上抓了几把,乱了他刚刚整理好的发髻。 唐敬没有生气,在晋阳城里把剩下的事认识的人都打好招呼过后,背着行囊和姐姐一同踏上了逐梦之路。 聪明是一个人的优点,但穷人的聪明便是一个诅咒。唐敬跟着王希化看过世间繁华,他也像有朝一日能过上那样的日子,自己跟姐姐都能相安无事,享受着世间的美好,然而在这之前的无力,会让一个人沉沦,甚至是不能自拔。 从离开晋阳城的第一天,唐敬就开始悲愤不公了,若不是姐姐唐酥一直在一旁给予支持,说不准唐敬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然而,也正是因为唐酥的存在,使得唐敬一直保存着一颗敬畏之心,当然,除了那个叫李唐的年轻人,无心亦或是无意,都不能改变是他将自己本来平静的生活就此打翻。 一路上的求学问路,让唐敬的自身本事也逐渐的有所提升,没有任何一个武行再跟晋阳师父那般,不仅不收学费反而还赠予银两的晋阳武行已经不复存在了,没人教,那就战! 他不断地挑衅着一路上的各大武行,每一次都被人打的鼻青脸肿,唐酥心疼地让他不要练了,唐敬却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说道:“姐姐不要为我担心,咱们没钱,他们不肯教咱们,我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学会他们身上的一招半式,要是被我打翻了他们,那就是他们无能。”唐敬聪明,很快便能将当地武行师父的招式破解,打倒一个便去寻下一个,几个月下来,晋阳府武行都知道了有个少年疯子,挑衅着武行的权威。 唐敬在挨打的过程中逐渐摸到了修行的门槛上,自身修为提升到了辟谷境,武行本就不是什么高手林立的地方,唐敬渐入佳境,靠着自己丰富的经验,以及年富力强的体魄,很快便再无武行师父能与之为敌,然而他并没有停止前进的道路,就这样,他走出了苍州,一路南下,来到了永平城。 第四十四章 木剑唐敬 唐家的姐弟俩是这几天才到的永平城附近,和之前一样,唐敬在城郊的镇子上挑战着各大武行的师父,一战成名的同时,也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盯上了唐酥的美貌俏脸。 获得胜利走出武行的唐敬一扫刚才的坚毅表情,回到唐酥的身边开心的像个孩子,唐酥拍打着自己弟弟的身上,查看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势,唐敬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两枚铜板准备去买点吃的,馒头摊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他让自己姐姐先在武行门口等自己一会儿,买完馒头马上回来。 就在唐敬掏钱付钱的时候,一伙人从后面将唐酥装进了麻袋,唐敬回到原处后喊了几声自己姐姐的名字,以为她是跟自己开玩笑躲了起来,嘴上笑骂道:“唐酥,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跟谁学的,怎么还捉迷藏啊,姐姐,姐姐?”没人回应。 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但仍是毫不关心的从旁边经过,也没喊也没叫,也没有通知官府,人情的冷漠让唐敬站在原地等了半个时辰,似火的骄阳烤的他身上流油,可他还是没有动,生怕自己姐姐回来看不到自己,反而让姐姐担心。 到最后,还是武行里刚刚打输了的师父走出来看了看那个少年,永平城佛光普照,善男信女也不少,可唯独这里,佛光却显得那般暗淡,武行师父上了岁数,见不得少年郎年纪轻轻便愁眉苦脸的姿态。 他上前询问,得知缘由过后便当街对着行人吼道:“你们这群两脚的畜生,人家姑娘站在街上都能被掠了去,最近咱们这里频频少人,还少的都是姑娘,都是因为你们这群丧良心的畜生漠不关心,等哪天轮到你们自家孩子被人掳了去,看谁能帮你们一丝一毫!”街上无人应答,冷漠地看着这位武行师父,一言不发。 武行师父说完,唐敬心中也已经明白了几分,他的身子突然如有千钧重,他快速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只觉眼前一阵晕眩,自己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姐姐,如今就因为自己的错误选择而让自己的姐姐被歹人掳了去,早知如此,真应该听从姐姐的说法,在晋阳城里找个安生事,过着太平日子。 眼瞅着唐敬就要昏倒在地,武行师父一步迈出将他扶住,连忙让自己的徒弟倒完水来,老者帮这孩子捋着后背,好不容易才将那碗水送入唐敬的口中,缓过神来的唐敬嚎啕大哭,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老者扶着这个身形不稳的少年,安慰着他,凑在他的耳边说道:“眼下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夫,在我看来真的是一根好苗子,不应该在民间武行里转圈,应该去那些名门大派修行之人那里拜师学艺,日后定会有一番成就,这贼人不是今年才出现的,永平城之前偶尔也会有姑娘丢失,但不如今年这般频繁,眼下只有一个地方能帮你找到线索,只是难度颇大,至于你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全凭自身实力,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不好说什么。” 路已经指出来了,放弃救姐姐,就此寻个江湖高手做师父,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但是去救姐姐,说不准要把自己的命都搭上,可那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啊,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倘若姐姐若是再从自己的生命当中消失,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唐敬听清了武行师父的话,猛地挣脱了老者扶着自己的怀抱,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格外珍惜,当即给这位武行师父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就此别过,头也不回,朝着永平城疾驰而去,那老者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兀自叹了口气,重新看了看街面上的人来人往,自知今日为了一个孩子得罪了这群人,今后的日子可能也不会太好过,在徒弟们的搀扶下,老者回了武馆,亲手关上了那扇大门。 永平城长乐坊翠林苑,这就是老者告诉唐敬的唯一办法,他背着木剑走入青色大门,引得里面的食客一阵哄堂大笑,更是有人当即嘲讽道:“谁家孩子,背着把木剑就敢冒充武林大侠,是不是还嫩了点,毛长全了嘛,还不赶紧回家找娘亲,哈哈。” 少年面无表情,径直的往里走,他年纪小,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怀里揣着两个还没来得及吃的馒头,被行人推来拽去,有下人看不过去,上前问道:“这位小哥,来我翠林苑可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们掌柜,听说他可以给我帮助。” 和之前李唐写诗不同,这次罗言出来的很慢,让唐敬被这堂中食客羞辱了千般万般,罗言起初不想搭理,一个穷酸的孩子能有什么大事?可随着外面的叫嚷声越来越大,他唤来望气师望气,望气师擦了擦眼,只感觉上面浑浊一片,仿佛被什么东西遮住了一般,罗言心中好奇,便在阁楼上多看了几眼,约莫有一个时辰之久,他才踱着步子朝外面缓缓走来。 唐敬仍旧面色冰冷,说道:“掌柜,我想要有关我姐姐被人掳走的情报,听人说你可以提供给我。” “呵呵,原来是要情报啊,我们这里最低等的情报都需要纹银一百两,不知小友身上可曾带来?” 唐敬摸了摸自己怀里已经凉透了的两个馒头,鼻头一酸,泪水就要不争气的流出来,可是他还是咬牙坚持着,脖子上的青筋很快就鼓了起来。 罗言看出了这个孩子的为难,自以为看遍人间百态的他,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打动他的,可真当看到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如此坚定的神态,心里还是产生了几许涟漪,他轻声说道:“没钱也不要紧,我这里有另外一种方式可以为你提供信息,不过需要跟人在擂台上打上一场,生死自负,我也无能为力,不知你可否敢去?” 唐敬的脸上已经僵硬了,他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了那个字,“敢!”声音凄厉,让刚刚那群嘲笑他的人没了挑弄的心思,转头继续吃起饭来。 “好,少侠好魄力,我当即为你安排,不过最早也要明日才能上台,赢了便可获取相应情报,不知少侠可否留下姓名,我也好为你尽快安排上场?” “唐敬!”声音之大,震彻翠林苑,有几个人甚至被惊掉了筷子,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年。 “好,唐少侠请随我来。” 罗言带着唐敬来到了地下道场,介于还是个孩子,不一定能适应了那份血腥,他带唐敬先去决斗台参观一番,果然,唐敬见了那场景便开始呕吐,本就饥肠辘辘的他吐出了胆汁,只觉得嘴里一阵苦涩,可再苦,也没有自己这两年的命苦,他强忍着不适,愣是看完了一整天的比斗,罗言也算道义,给他安排食宿,姑且就在翠林苑里住了一宿,留待第二日的比斗。 和唐敬比斗的人是一个大块头,事实上罗言已经极力的帮唐敬了,这里乃是江湖子弟互相搏杀的斗兽场,只有这个大块头修为最低,但也是洞虚实力,之前也有些修为低下的,但大多都已经身死道消了,罗言在百般为难之下,安排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比斗。 上场前,唐敬被关在笼子里供外面的名流士绅押宝,没有人觉得这么一个背木剑的瘦弱小屁孩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修为不行,体格不行,出身不行,实力不行,无数人都押他输,只有罗言暗中押了这个孩子赢,若是输了,罗言也认了,算是给这孩子最后一点希望吧。 轮到唐敬出场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卫士将自己从笼子里押了出来,朝着对决台走去,就快要走进去的时候,他看到有人正跟罗掌柜对话,他无意间看了那人一眼,这次,他一眼便认出这人是李唐,在这之前,他也只是在楚家门前瞥过一眼罢了。 “你是李唐,对吗?”唐敬站住脚步,望着那个白袍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唐被问得一愣,“你认识我?咱们俩见过?” “不认识,但是我知道是你害得我落的如今这般下场,所以我恨你。” 唐敬一句话,让刚从罗掌柜的世面二字走出来的李唐重新陷入沉思,他仔细地回想着自己之前所见过的人,所做过的事,一直以来他都信奉道义仁者,不曾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会突然出来一个背着木剑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扬言称恨,又是为的那般呢? “你叫什么名字?” “唐敬。” 李唐暗中查探着这个名为唐敬的少年,他的身上并无气机流淌,显然不是个修士,错愕之间,李唐问道:“接下来是你要上台对阵吗?” “是。”少年眼神坚毅,望着即将要登上的决斗台不动摇分毫。 “就凭你的木剑?” “木剑足矣。” “好,若是你能活着从上面走下来,一定要来找我,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你恨我,我又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引来的这份恨。”李唐望着这少年,恍惚间他有点失了神。 唐敬从他面前一步步朝决斗台走近,快要进场之时,李唐在他的身后大声喊道:“唐敬,别用你的木剑了,用我这把!”说着,李唐将身后的赤霄剑解了下来,剑锋出鞘,剑柄朝着唐敬飞去。 唐敬伸手一推,本就没有多少气机支持的赤霄剑被他推了回来,冷声道:“不用!”说着,还将那柄木剑插在了台子边缘,那是他的匠人准姐夫留下来的最后一道信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木剑跟着受伤。 擂台上,大块头那边喝彩声异常刺耳,反观唐敬这边,稀稀拉拉喝倒彩的声音也摧残着少年的心志。 双方比斗,大块头胜在力气大,修为深,凡是能打在唐敬身上的每一拳每一脚都能让其退倒在地,唐敬格斗经验丰厚,速度奇快,无时不刻不在抓空隙,看时机,不时的在大块头身上发着不痛不痒的攻击,双方你来我往,大块头不占上风,唐敬也没得到什么便宜。 观战台上,李唐看到了一个令人讨厌的身影,永平别驾之子,喜好倚强凌弱的聂文征,他们两人快速的呼唤眼神,聂文征冷笑,口中跟随观众一起为那个大块头加油,在不知道对方支持谁的情况下,摆明了要将李唐推到弱的那一方去。 李唐回以微笑,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决斗台中央两个人的比斗,翠林苑最不人道的地方远不止如此,双方空手上场,打到一半便凌空丟掷武器,是一柄几十斤重的大锤,李唐心中纳闷,这不是摆明了要将唐敬弄死吗?紧接着他就听到有人喊道:“聂公子斥资纹银千两,为在场者添置大锤一柄!” 还带这么玩儿的?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罗言,罗言什么话也没说,显然是默许这种事的存在,自己好歹也是这翠林苑的魁首,如何能没有特权,刚才送了一次赤霄剑,唐敬没接,这次,李唐利用气机掌控又将赤霄剑递入场中,就插在唐敬的身边,要是这次还不接,唐敬未免就有点太看不起自己了,紧接着有人高喊:“魁首李唐为在场者添置宝剑一柄!” 聂文征顿时朝这边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李唐也只是看了聂文征一眼,便不再理会这个非要跟自己斗上一斗的纨绔公子哥。 赤霄剑锋锐无匹,大块头很快便落了下风,大锤被就此斩断,唐敬瞥了一眼李唐的位置,将赤霄剑送出场外,就丢在李唐的脚下,就在获胜之前,唐敬手持木剑将大块头一剑刺死。 李唐苦笑,如此神兵利器竟然被这个小子丢来丢去的,真是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好在是赢了,要不然一会儿还真得好好扁这小子一顿。 唐敬赢了,罗言也在一旁微微点头,肯许着这个孩子。 第四十五章 怪病 自从那日慧贤法师扫塔归来之后,刘昌路就染上了一个怪病,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原本的一头青丝也变得快速白了起来,他四处求医问路,医师郎中前来诊脉,都说他身上阴气过重,但阳气浮于表面,阴阳彼此之间不相容,因为阴阳不调导致自身经脉堵塞,所以起了很多红疹子。 郎中开了不少调理的药剂,刘昌路按时服药,身上的红疹子很快便褪去了大半,只是起红点的地方留有许多疤痕,谁也解释不了这一夜之间突然就白了的头发,他将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来访客人也都赶了出去,却在暗中吩咐自家下人外出散步消息。 一时间村子里的人也都纳闷,刘昌路在世人的眼里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为什么经历了一场为民祈福教化世人的佛家讲经法事过后,不仅没得到相应的福报,反而得了恶果,坊间逐渐的开始传出流言蜚语,将他娶了三房妻子而且膝下无子一事结合了起来,佛家信奉因果,讲究前世今生,他们都说是刘昌路前生作恶,这一世所做的好事还不够,有慧贤法师的开蒙教诲,将他身上的恶果尽数吸纳到了表面,兴许挺过了这一劫,刘员外就会一步踏入理想佛国,成就无上业果,到时候得个阿罗汉的果位也不是没可能。 刘昌路也没闲着,永平城内开仓施粥,接济贫苦百姓,村子里也放粮接待百姓,一时间,无数的善男信女都开始为这一善人进行祈福,刘昌路听闻街面上的消息之后笑得合不拢嘴,但白发一事还需要解决。 和李唐分别的当天夜里,刘昌路站在自家仓库门前安安发呆,这里本是自己所有秘密的所在,都怪自己不长眼,选了杨大郎这么个白眼狼做了仓库看门人,一把大火将里面的陈设烧了个干净,那些古董金银烧了他倒是不心疼,唯独地下室那边,满布的黑灰让人无处下脚,里面的那具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干瘪尸首也已经化为了飞灰。 事后他曾尝试着跟外人解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突然间的大火怎么就滚滚烧了起来,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有杨大郎这么个已死的混账顶锅,外面的人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察觉到这里面的秘密,更何况自己是个财主,本就有些银子,杨大郎是个见钱眼开的烂赌鬼,无论怎么说,舆论导向最终还是会偏向自己这一方的。 盂兰盆会结束的第三天,烈日骄阳,郎中嘱咐他现在需要躲避阳光直射,免得身上的阴阳二气重新不合,导致红疹复发,这天他破天荒的走出了门口,一时间引来无数感念刘员外善心大发的平民百姓纷纷上前围观,刘昌路毫不躲避,脸上还未消去的疤痕还在,宛如金钱豹似的斑斑点点。 待等前来的人聚集的差不多了,刘昌路抱拳拱手满脸愁容,悲伤地说道:“感谢诸位乡亲父老对我刘昌路的挂念,我在这里谢过诸位了,是我前世今生修行的福分不够,当日参加盂兰盆会,慧贤法师献出万丈金光,这才导致了我自身累积的怨气迸发,身上染了些小灾小病,说到底,都是我刘昌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还请乡亲们不要怪罪。” 刘昌路态度诚恳,看不出丝毫的伪装,百姓也跟着附和道:“刘员外说的哪里话,这些年若不是你接济咱们这些穷苦百姓,乡亲们的日子别提多困难了,我们感谢刘员外的大恩大德还来不及,怎么会没来由的怪罪你呢?” “唉,我自知乡亲们是可怜我,所以才这么说,奈何天降横祸于身,让我不得不忏悔赎罪啊,这些年来我接济百姓,实在是因为内心有愧,想着给乡亲们多多照顾,抵消我内心的困惑,唉,还是自迷了。” “刘员外,你可是咱们永平城里有名的大善人,城里有房子不住,非要跟我们这些贫贱百姓住在一起,我等也跟着沾了光,如今刘员外有难,我等愿意为刘员外斋戒三日,诵经祈福,希望刘员外早日康复,能为我们这些村民做更多的好事。” 聚集在乡下刘宅门前的百姓异口同声的说出早日康复,刘昌路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下原本悲伤的神情,随即一躬到地,说道:“刘某就谢过诸公了,三日,三日后若是我还是这副德行,那我就出家为僧,忏悔我这些年所犯之错,刘某拜谢。” 百姓们纷纷说道:“刘员外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们应该为你做的,这世上出一个心善之人不易,更何况是心善的富贵之家呢?我等珍惜还来不及,还望刘员外放宽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众人退散,刘昌路坐在自家中堂端着茶碗发呆,这些年,好事他做了不少,坏事他也做了不少,永平城不太平,周边经常少那么几位妙龄女子,背后的主导之人正是刘昌路和那几个帮着挖地道的下人。 早在二十年前,刘昌路三十几岁,三任妻子相继死去,膝下无子嗣的他心力憔悴,一头青丝渐生白,面容也很快衰老了下去,就在这时候来了一位满面桃花的俊后生,聊了几句之后才知道那后生已经年逾半百,是通过另一种方式一直保证自己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一时好奇的他便询问了来龙去脉,那后生也说的详细,只是脸上挂着一幅吃定他的凶狠。 可当刘昌路听完之后大为光火,没想到自己平日里接纳江湖子弟入府做客,竟然遇上了这么一位妖士,做的都是那采阴补阳缺德少寿的事,刘昌路那里肯听他的,当即就要送客,只是那后生修为高强,硬生生的将什么东西灌入了他的口中,紧接着转身离去。 临走之前那人站在自家墙头高声笑道:“世人都说你刘昌路是永平第一大善人,可我就是想看看,善人得了这不善的功法,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保持你的善心,哈哈。”说完便再也寻不见踪影。 当天夜里,刘昌路对着镜子看着自己已经发生改变的容貌,皮肤紧致,发丝乌黑,第二天出门的时候街上之人纷纷说他有神明相助,助他重返年轻,起初他还有些不在意,可随后的几天里,他的黑发逐渐变白,皮肤也衰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有四个黑衣人说是那后生的徒弟,前来他宅子里助自己师兄长命百岁,起初他也是拒绝的,可自己的相貌仍旧是逐渐的衰老,没几日便老的如同一抔黄土,那几个黑衣人当即给他带来了一位女子请他尝试,他百般拒绝,然而自己已经衰老的没了气力,被那几个黑衣人给霸王硬上弓。 仅是一夜,刘昌路重返年轻,他看着自己显而易见的改变不由得开始惊叹自己的造化,那位后生到底给自己灌入的是何等的妖法,竟有如此返老还童的神力,如此尝试了几番过后,他将四个黑衣人收为家里的下人,光明正大的出门做事,又在自家仓库修建了地下密室,为自己提供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同时也加大了做善事的力度,想要借此来抵消自己的恶果。 也是从那一夜开始,刘昌路再也不接见江湖子弟,要么安排到别的住处,要么就送上盘缠,总之就是不见,怕的就是有人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然而还是百密一疏,他是个佛信徒,那日见了万丈金光从天而降过后,他的心里便再也不安生了。 那佛陀舍利是自己家传的至宝,起初他从舍利面前过还有心忏悔,知道自己的大逆不道,违反了天地人伦,可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后来,那舍利的光华逐渐暗淡,刘昌路也就不把他当回事了,直到那日,慧贤法师在七宝琉璃塔上引来万丈金光,他这才幡然醒悟,自己沉沦魔道,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了。 说来也奇怪,原先自己在家看那舍利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但被佛光照耀之后,自己身上便出现了各种症状,引得他十分的不适,若是还跟之前一样衰老至死,那他认了,可现在不一样,身上的红疹消退,留下了一身的金钱豹疤痕,要是触碰疤痕还隐隐能感到难忍的剧痛,引得他半夜躺在塌上难以入睡,于是,他又想起了这伤天害理的一招,找个姑娘试试,为自己消了这一身的疼痛。 那四个下人得了命令,当即出门去寻,看看有那家落单的女子可供掠夺,路遇一个小镇之时,正巧在一家武馆门前看到了一位东张西望的女子,看那姿色也是上乘,用来治病绝对是万里挑一的灵丹妙药,四人互相换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上前去用麻袋将其套了进去,紧接着一棍子将其打晕,装在车里拉入了乡下刘宅。 那女子便是唐酥,脑袋上鼓起了一个大包。 唐酥虽然是个柔弱女子,可面对着这些阴暗之事丝毫不惧,眼睛死死地盯着为首的刘昌路,被捆住的手脚不断挣扎着,试图解开那该死的绳子。 按照规矩,刘昌路要第一个享用,之后才能轮到他们采集,刘昌路只是看了一眼,他无心于女子的容貌,只是她对自己的身体康复有用,只是现在的她太过刚烈,刘昌路决定先关起来饿她一天,先把这身性子磨掉,也算是下手的时候留有善心了。 盂兰盆会结束的第五天夜里,刘昌路决定下手了,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褶皱夹着疤痕传来的刺痛感让他有些痛不欲生了,趁着月黑风高,趁着万籁俱寂,趁着所有人都睡下了,他悄悄地朝关押唐酥的柴房走去。 不知怎的,这短短的几十步距离让他走的很不平静,他总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站在自家院子里左右看了看,再度确定了没人跟踪之后疾步朝拆房走去,掏出钥匙打开了拆房的小门,里面的唐酥眼窝塌陷,脸上还挂着泪痕。 刘昌路苦叹一声,低声说道:“姑娘,其实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被坏人陷害了,需要你的命来换我的命,我对不起你。” “我叫刘昌路,是个生意人,永平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善人,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有人问过我为什么要做这些花钱买名声的事,呵,我也不愿意做,可是我没办法,二十年前我家来了个妖士,莫名其妙的给我身上灌入了一股妖力,十日不碰女色便会衰老至死,我本不欲做这种事,临事方知一死难,我也想活着,只能搜罗永平城附近的姑娘来为我换命,你只是命不好,碰上了我这种人。” “姑娘,我对不起你,若是你泉下有知,一定要到十殿阎罗面前告我一桩,让我到他们面前控告那个妖士,让他也沉沦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唉,做人真是难啊,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人家都羡慕我家万贯家财,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钱是我用这一生的福气换来的,同时也换来了这凄惨的命运,我开赌坊,做漕运,米面铺子,金银当铺,什么生意我都做了,好的坏的,有的没的,我都做了,只是不能改变我这命啊,姑娘,对不起了。” 说完,刘昌路便要下手,忽然间他感到背后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剧痛瞬间传来,紧接着他就扑倒在地,他站起身来望向门口,只看到在拆房门口有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穿白袍,另一个则是手持木剑。 白袍年轻人拦住木剑少年不做冲动之事,高声笑道:“刘员外,好久不见。” 刘昌路瞳孔紧缩,瞠目结舌,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时再也做不出什么来。 就听那白袍继续说道:“人都说刘员外乐善好施,原来也只是害怕夜半鬼敲门的小人,别着急,陆通判的人马上就到,你还有什么遗愿可以快点说出来,若是能做到,我便帮你一并做了。” 来人正是从翠林苑得到情报便疾驰而来的李唐,还有木剑唐敬。 第四十六章 功过不相抵 晚风轻抚月光寒,道是有情,却也无情。 银霜似的刘宅大院寂静无声,黑乎乎的柴房门口一抹红光在白袍上游动,柴房里的躺着的是受尽苦难的唐酥,站着的是刚从痛苦中挣扎起来的刘昌路,迎面站着的是来寻仇和帮腔的唐敬以及李唐。 此刻,站着的三人目光对视,唐敬浑身颤抖,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李唐依旧是那般随和,仿佛是个局外人似的,冷静的看着眼前的环境,刘昌路痛苦的扶着门框,皱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的爬在他的脸上。 刘昌路迈着艰难的步伐从柴房里走出,还未跨过门槛就被绊倒在地,他用尽全力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倚靠着门边喘着粗气,整个人就此暴露在了月色当中。 就在这时,李唐被眼前的一幕所惊呆了,只见一个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垂垂老者坐在他们面前,皱纹满布,已经将他的脸皱的变了形,只能依稀的看出他是刘昌路罢了,这还是前几天和自己一同在七宝琉璃塔上扫塔的刘员外吗? 过了一会儿,刘昌路喘匀了粗气,低头自顾自说道:“没想到,自己的最后一次还是被人给发现了,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唐敬本以为掳走自己姐姐的人是个身材魁梧的大奸大恶之人,看到这么个垂死的老人过后,自己的心里也产生了疑问,他听着刘昌路的苦笑狠狠地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恶狠狠地说道:“就是你,抓了我姐姐!” “你姐姐?或许吧,我也不知道抓来的是谁,我只知道这个人可以救我的命,让我能继续像个人一样活着,你俩的样子很像,或许那真是你姐姐吧。”刘昌路努力的抬着眼皮朝说话的那个少年看去,通过微弱的月光他看清了唐敬的脸,和屋里那位姑娘一样的眉清目秀,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刚毅。 唐敬闻言大怒,提着木剑向前垮了一步,怒吼道:“那就是我姐姐!欺负我姐姐的人都得死!” 这时候,李唐出手将其拦住了,在来此之前他们已经通知了陆通判,并将翠林苑玉筷子临时交给了陆家小姐陆轻语,擒拿刘昌路的兵丁此时正在路上,若是贸然出手杀人,那么眼前这个孩子也会背上杀人的罪名,从此也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李唐站在两人之间,面向刘昌路说道:“都说永平城有一个大善人,名叫刘昌路,开仓施粥,接济百姓,就连路过的江湖子弟都会受到他的馈赠,就连我也在他的宅子里住了好几天,附近的人没有不说他好的,本来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番这个善人,究竟是何等的胸襟气魄才能做到这般的善良,可是今日一见,却令我大失所望,想来这善人也不怎么善啊。” “唉,我是做了不少好事,可我也自知做了很多坏事,自从二十年前那人给我降了这么一番机缘之后,我便已经不再是我了,正如你所看到的,我现在能感受到我的生命迹象在流失,说不定过一会儿我就要死了,可我不甘心啊,凭什么是我刘昌路,为什么是我刘昌路?”他的声音无力,气象微弱,只是凭着一口气横在胸口,吊着他这条老命还不曾死去。 “好事做了九千九百件,临终最后一件做了坏事,你也不会被佛陀所接引,同样,坏事做了九千九百件,临终幡然醒悟做了一件好事,佛陀依然不会出现,所谓的放下屠刀也只不过是劝人向善,但是是人就会死,你所谓的不甘心,所谓的不公平,一切都会随着化身一抔黄土而烟消云散,但是世上会有人记住你,披着伪善的外衣,行的都是男盗女娼之事!”李唐缓缓说道,说到最后,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哈哈,可怜啊,三十岁以前我坚信善有善报,娶了三任妻子尽皆丧命,膝下连个子嗣都没有,人家都说是我的命格不好,克妻,那我就索性不娶了,每日多做善事,说不准老天会恩赐我个儿子,哪怕是捡来的也好,然而什么都没有,可我并没有放弃日行一善的做法,就这样又过了几年,直到我遇见了那个改变我二十年的后生,他给了我重返少年的机会,可代价就是让永平城附近的女娃儿命丧我手,说起来,我良心确实不忍。” 唐敬闪出身来,木剑直指,李唐一把拦住他的冲动,木剑离着刘昌路的鼻尖只有一寸,唐敬吼道:“所以你就抓了我姐姐,让我姐姐的命去换你这条老不死的贱命,是不是!” “是,但也不是,我活着可以做更多好事,我可以让很多穷人都吃上饭,让衣不蔽体的人穿上衣服,让永平城的繁华更深一步下去,我是个虔诚地佛信徒,慧贤法师的盂兰盆会若不是我出面主持各类瓜果,恐怕没人能出资出力,我有我好的一面,我也有我坏的一面,可我最终的目的仅有一个,那就是我想活着,活着才能做更多事。” 李唐微微皱眉,反问道:“你自知身上有异样,为何不找高僧大贤替你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引起来的症状,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人命,起初,杨大郎在树下说的你那些坏话我是不怎么信的,可是今天看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刘昌路没有理会他们,呆呆地望着月光自顾自说道:“哎呀,二十年了,算下来也有几百条人命了,至今我还记得第一个姑娘,她是邻村马跛子家的闺女,马跛子年轻时候争勇斗狠,也是村里有名的恶霸,后来和一个外地人比斗输了,付出的代价便是一条腿,从此马跛子就成了马跛子,马跛子起初想要个儿子,奈何他家的婆姨就给他生了这么一个女儿,不久后,马跛子的结发妻子因为马跛子的混账而投河自尽了,从此,马家就剩了一个残废和一个小姑娘,那时候我还年轻,心肠最软,看不得人世间的凄苦,我帮马跛子找事做,搬来米面填补糊口,马跛子却不领情,反倒骂了我一顿,说他自己有手有脚的用不着别人施舍,说着就将米缸一板凳扔碎了,白花花的大米淌了一地,我心里的好意也跟着淌了一地。” “从那以后我便不再给马跛子施舍任何东西,转过头来都暗中给了他家的小姑娘,小姑娘眼神躲闪,仿佛很害怕,但是眼睛里还是有光的,推开我给的驴打滚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胳膊上的淤青,马跛子就是个混账,怎么舍得打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孩子,我是真喜欢孩子,可我就是没有孩子,可怜啊,老天不作美,宁肯让混蛋生养也不让我刘昌路生养。” “后来我还是没断了给马家姑娘暗中送去东西的习惯,活着已经够苦了,更何况生在一个对自己并不好的家庭里呢?小姑娘无数次的动了杀死自己混账父亲然后自杀的念头,都被我给拦了下来,就跟你李唐刚刚拦着这个小子一样,年少冲动,谁都会犯错,我也犯了错,错就错在我一直都在给马家帮助,却忘了小姑娘真正需要点什么,我真该收她当我的干女儿的。” “又过了几年,小姑娘长大了,我的妻子一任一任的也都死了,当我再度看着原先那个小姑娘的时候,只见她的眼睛里浑浊了许多,少年时期本有的光芒都已经黯淡了,马跛子从一个小混蛋变成了老混蛋,酗酒成性,多次殴打自家女儿,马跛子喜欢赌博,我便将赌坊买了下来,马跛子输的钱我都会偷偷赛会给这个小姑娘,让她挨揍的时候拿出来,可以挡灾,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样做还是错了,有一次我外出有事,马跛子输的钱没来得及送过去,小姑娘的身上出现了很多很多淤青,最恐怖的莫过于脖子了,深紫色的指印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人怎么可以混蛋到这种地步,我想不通。” “又过了几年,马跛子终于死了,死于酒后中风,我记得我那天欢呼雀跃,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把这个喜讯说给谁听,这世上终于少了一个恶人,那小姑娘终于可以过安生的太平日子了,我可以帮她找一处好人家,只要嫁过去就能摆脱自己之前的一切阴霾,可是那个人来了,他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后来来了四个黑衣人,现下就在我家做下人,一会儿若是陆通判来了,一定要把他们抓起来,是他们把这个小姑娘送上了我的床畔,我在浑浑噩噩之间做了天理不容的混账事,当我看清楚那个女子就是马跛子家的小姑娘的时候,我恨不得自杀泄愤,然而举起刀的我还是没能下得了手,事后我走遍了永平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庙宇,祈求着佛祖能够宽释我的罪孽,衰老接踵而至,我又做了和之前一样的错事,自那以后,接二连三,我一直在地狱和凡尘之间徘徊,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我终究是成不了佛了……” 刘昌路的声音已经变得苍老喑哑,说的都是之前自己所做过的错事,一连说了三个令他记忆尤深的故事,李唐静静听着,唐敬进门解开了唐酥的束缚,唐酥晕倒在地,唐敬用尽浑身气力环着自己姐姐的身子,仿佛是再说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的傻话。 突然间,刘昌路的双手捂住胸口,口中大喊道:“李唐,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紧接着,刘昌路扭曲的身子在地上爬行,痛苦让他的手指插进了石砖缝隙。 他凭着自己最后的理智继续说道:“李唐,我求你最后帮我做一件事,我死后,麻烦帮我把头发剃掉,面南而坐,我那天跟百姓们说过,若是我不能重返青丝,那便出家为僧,开释我今生的罪恶,忏悔我这一辈子的错,求你了,帮帮我!” 说完,刘昌路口吐鲜血倒地不起,随着鲜血一同喷涌而出的还有一只粉红色的虫子,李唐眼疾手快,赤霄剑出鞘收回,那虫子顿时分为两半,当他上前查看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阴煞蛊虫,此虫乃是至阴之物,也是邪祟之物,特别惧怕类似佛光这种圣物,服下吃饱了的蛊虫确实能短暂的提升人的精元,但这东西是活的,也会饿,附在人体内会吸收人的元气,刘昌路的青丝白发估计就是被这东西控制的。 刘昌路只是个刚刚迈入修行门槛的洞虚境,如何能有那么多元气供这虫子吸纳?所以他十日之内必须要找到替代品,让这虫子以人命为代价进食,吃饱喝足之后便能给刘昌路提供返老还童的能力,刚才,这只阴煞蛊虫已经将刘昌路的元气吸完了,转而吸取他的生命力,虫子附在他的心上,啃食着刘昌路还没完全坏透的心,随着一口鲜血的喷涌,虫子出现在了人的面前。 然而这些都是偏门之物,本就不被江湖正派所容忍,不知那给刘员外服下蛊虫之人又是谁呢?怎么会如此歹毒。 李唐将刘昌路苍老的身子扶正,面南而坐,给刘大善人剃度,希望他来世能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善人吧。 就在这时,后院当中有四个人穿上夜行衣准备逃跑,李唐奋起直追,终于在村口将四人全都拦下,重新抓回了院中,永平府所派的人也随之而来,领头之人是二公子陆中温。 在李唐的授意下,刚刚被抓获的四人成了刘昌路的替罪羊,也算是为这位身不由己的善人保留了最后一丝清名。 待官差带人都走后,陆中温被李唐叫住,他指着柴房里相互依偎的姐弟俩交代清楚,唐敬背着姐姐唐酥暂时住在了陆府上,无处可去的李唐也跟在后面,他回想着刚刚刘昌路所说过的一切,兀自感叹道:“功过不相抵啊。” 第四十七章 我输了 这日的永平城下了一场毛毛细雨,没了北方原先的那般大气磅礴,反倒似扬州烟雨一般柔丝绕肠。 几天的恢复下来,唐酥的精神面貌还算不错,手腕处被绳子绑缚的痕迹已经变黑,正在朝着康复的方向进展,头上被棍子敲出来的大包已经消退,一场灾难下来,原先唐酥手上的那一双香木手镯只剩了一条,陆家的之字回廊里,唐酥攥着那条镯子呆呆地望着正前方的雨暗自伤神。 唐敬的衣服原先在翠林苑地下道场和大块头决斗的时候被扯烂了很多处,如今那几处衣衫破损的地方都也被自己的姐姐缝补好了,唐酥手巧,不仅将那破洞补好,还在上面绣上了唐敬的名字,此刻他就站在姐姐的身后,自那日从刘宅出来后这姐弟俩便再也没分开过,无论唐酥赏雨还是听风,唐敬都会在不远处凝望着姐姐的背影,他暗下决心,自己这一生都不会跟姐姐分开。 正在这时,交谈甚欢的陆家姐弟和李唐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唐敬见状急忙跨前一步挡在自己姐姐的面前,不让这三人靠近唐酥,事实上,别看唐家姐弟俩在陆家住了这么久,唐敬的心里一直就没把这个地方当成一个安稳的窝,只是自己的姐姐在这里,所以他也就在这里。 李唐对陆家的姐弟俩笑道:“真是想不到,这个时候还有这种雨,本该在春天润物无声,马上就要陷入秋风肃杀了,真是一点都不给草木生长的机会。” 陆家大小姐陆轻语看着眼前的这个白袍年轻人,明明该是雄姿英发的,没想到脸上却带着些寄情于景,抬手提袖轻遮俏脸,银铃般笑道:“李锦鲤难道不知道一场秋雨一场寒的道理吗,管他是润物还是瓢泼,错生在这个时候,就必定会背上肃杀之名,其实也不必多愁善感,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一切都是必然存在的,只是当我们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希望不要还执念于这辈子的自在,勇于承认就好了。” “哈哈,方才听陆小姐一言,恐怕是想起前几天刘员外的事了吧,本以为陆小姐也会如世间千金那般见秋落寞见雨愁丝的,没想到说出来的言语颇具豪气,筷子交给你应该是给对人了,然而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活着不是来做点什么的呐,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唯此,足矣。” 陆轻语没有理会李唐,她是第一个看到唐家姐弟俩的,陆中温顺着自家姐姐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一个少年目露凶光的朝这边观望,陆中温想都没想的就跟两人说了声告退,因为唐敬这个小子自打来了这里之后就不曾给过他好脸色,若非是李唐的安排,陆中温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两人赶出府中。 就在这时,李唐也发现了前面的唐家姐弟,他站定身形,摆出一副江湖子弟见面报号的态势,高声问道:“前方何人!” “唐敬!”唐敬毫不示弱的高声回道,惊扰了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唐酥。 “唐敬?江湖上可有你这一号人物!何方人士,到此作甚!” 唐敬抬头看着李唐,眼神凶狠,凛然喝道:“苍州晋阳府凤余镇人士,木剑唐敬,誓要护佑姐姐安危!你又是何人!” “苍州林西镇,李唐!” “李唐来此作甚!”唐敬学着刚才李唐的问话反问道,其实他也不知道李唐要做什么,只是感觉眼前这个人来者不善。 看着眼前这个犯轴的少年,李唐微微一笑,紧接着收敛笑容,沉声道:“木剑唐敬,可敢一战!” “敢犯我姐姐一丝一毫者,杀!” 唐酥没来得及拽住自己的弟弟,唐敬已经提着木剑朝李唐冲了过来,李唐当下反应,将唐敬引入宽敞的院中,两人冒雨厮打,李唐不动元气,唐敬随意出招,一时间难分胜负。 趁着双方交战之际,陆轻语轻轻走至唐酥的身边,悄声问道:“方才见妹妹握着什么满脸愁容,不知可是在回想什么伤心事?” 唐酥的目光已经被雨中的两人全部吸引,听闻有人叫她先是一愣,来到陆府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没人问过这姐弟俩什么,每日吃喝虽说都是府上提供,但是唐酥还是会帮着做工以偿还欠下的人情,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细织轻纱的女子竟然怔住了,口中不由得惊讶道:“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好看的衣服!” 陆轻语看了看唐酥身上的粗布,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丝纱,淡然一笑,说道:“若是妹妹喜欢,待会儿我让府上的下人给你送上一套,家父当年在京城的时候担任户部侍郎,倒是存了不少上好的丝绸,一会儿让家中裁缝给你量量尺寸,赶工制作,约莫有几日就做好了。” “啊?不,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别人给的东西,我不能要。”唐酥诚惶诚恐,眼睛不知道该看往何处,只好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香木手镯,神情略显落寞。 “哈,还是个老实人家的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家里人呢?” 唐酥隐约猜出了眼前这位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万般柔情的女子是何等身份,所以,就当陆轻语在回廊处坐下的时候她选择站在陆轻语的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只是改口轻声回道:“回小姐的话,我原本是苍州晋阳府凤余县郊一处小村子家的,自从凤余县出事后,我便跟弟弟一路颠沛流离,最近才来了永平城,遇到诸多怪事,我不是大家闺秀,不懂你们的规矩,要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恕罪。” “哪来什么小姐不小姐,又哪来的什么罪过不罪过,你我都是这芸芸众生当中的一粒沙尘,何必来的恁多繁冗礼节,快些坐下,咱俩好好聊聊。” 陆轻语神情淡然,唐酥略显局促,她奓着胆子抬头看向这个衣着华丽的陆家小姐,心有余悸的小心坐了下来,紧接着陆轻语就问道:“刚才和我一同过来的那个白袍男子你可认得?” 唐酥紧忙站起身来,回话道:“之前没见过,但也听过他的名字,他叫李唐。” “妹妹你站起来干什么,快些坐吧,你伤后初愈,不宜劳累,这府里的规矩我一人便能定下,以后你我以姐妹相称即可,无须多礼,我且来问你,方才我和李锦鲤在房中叙话,说到你们的一些事,李锦鲤言辞闪烁,但也透露出你们好像跟他有些恩怨,不知是什么恩怨,可否告知姐姐一二啊?” 唐酥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一眼神情淡然的陆轻语,确认她不会指责自己之后轻声回答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恩怨,一切都也只是机缘巧合。” 山定河大水,晋阳城风波,两个直接导致唐家姐弟俩颠沛流离的事缓缓从唐酥的口中说出,陆轻语闻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望着眼前这个身世凄苦的女子半天说不出话来,恰逢雨中的两人交战正酣,李唐抓住时机将唐敬一击放倒,唐酥心系弟弟安危,急忙从座位上离开,陆轻语见状也跟着她来到距离院中两人最近的一处回廊。 雨中的唐敬站起来冷静地说道:“再来!” 李唐也不客气,回道:“来就来,谁输了今晚上给赢的人端洗脚水,跪下磕头叫师父!” 唐敬血气方刚,怒吼道:“我是你师父!” 两人旋即又纠缠到了一起。 陆轻语笑道:“李锦鲤这个人,看似沉着冷静,好像胸中有文韬武略似的,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个大点的孩子,还是那般的爱玩,男人至死是少年啊,我爹都那么大岁数了,有时候还是贪玩,做了许多让常人看来感到幼稚的事。” 唐酥却没有陆轻语那般的淡定,看着雨中发了狠的弟弟眉头紧锁,焦急地说道:“玩闹归玩闹,可莫要打伤了李锦鲤,我弟弟平日里就喜欢跟武馆师傅挑战,手底下没个轻重。” “你恨李唐吗?”陆轻语瞅准时机,正色道。 唐酥被这一问问的一头雾水,她转过头来看着陆轻语,口中淡淡的说道:“不恨。” “那就好,这两人不会有什么事的,最多就是有些皮外伤,不碍事,府上还有不少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给他们俩人外敷即可,说不准打这一架,他们俩人之前的恩怨便会烟消雨散。” “那就多谢姐姐了。” “说的哪里话,咱们俩聊的投缘,来了我陆家就当自己家一样就好了,不必拘谨,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我就住在你旁边不远的那座楼阁里,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一会儿我让裁缝过来给你量尺寸,可千万不要走远了。”陆轻语拿手一指陆府上最高的那一座三层阁楼,转身便离开了。 唐酥看着那座阁楼,心中涌现出万般事端,她是个贫家女,没见过高门大院里的生活,也从不知道这世上会有这般好看的丽人,自打去年秋以来她便再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跟着弟弟去晋阳城的几个月还算安稳,可终究是少了许多故人,没了爹娘,只能自力更生。 那个准备迎娶自己的匠人自己也只堪堪见了一次面而已,就是那一面便是永别,洪水过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深陷其中走不出来,若非有弟弟唐敬还陪着自己,兴许自己也会随父母而去吧,那段日子也得亏弟弟的悉心照料,自己得幸走出沉沦,找了个成衣铺子做工,以此来维持生计,这一年以来,遭遇了沧海桑田的唐酥已经明白了自力更生才是正解。 她从不奢望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真当她看了陆轻语身上的衣服后还是忍不住的赞叹了起来,要是匠人不死,兴许也会给自己置办几身好看的衣服吧,也许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自己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弟弟也会有属于他自己的追逐。 陆轻语突如其来的好让唐酥感到不适,倒不是说难受,而是感到奇怪,这世上真的有不劳而获一说吗?她不知道,所以不确定。 就在她还在为刚刚所发生的事情晃神的时候,院中突然传来两人的叫喊。 “唐敬,服不服!”李唐将唐敬的双手背负身后,膝盖顶着他的腰间将其按倒在地,雨已经停了,唐敬的身上沾满了泥。 “不服!” “哼哼,好小子,打成这样了还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 说着,李唐用唐敬的木剑别着唐敬的胳膊,一把将其拽了起来拖到回廊旁边的一根柱子上,唐敬不敢用力挣扎,因为这柄木剑就是他唯一的武器,是那个匠人为之打造的。 唐酥见状快走几步,站在回廊当中高喊道:“李锦鲤手下留情,切莫伤了我弟弟。” 李唐闻言歪头去看,手上的动作慢了许多,唐敬也在这时候将胳膊从背后抽了出来,木剑在手,朝着李唐的胸口猛然一刺,要说防备已经来不及了,李唐情急之下催动元气形成护体罡气,木剑凭空停止了动作,不知元气为何物的唐敬被惊呆了。 “好小子,搞偷袭,算了算了,今天不打了,你偷偷找帮手怎么能算,改日再说吧。”说罢,李唐捋着头发上的雨水转身离去。 唐酥急忙跑到自己弟弟面前,一把捧住了唐敬的脸,口中温情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地方受伤,哪里疼,快些告诉姐姐。” 唐敬情绪低迷,一把推开了姐姐的手,平静地说道:“姐姐,我输了。” “输了没事,你没受伤就好,你若是伤了,姐姐的心里会疼上好久。” “烦劳姐姐牵挂了,是弟弟没用,没能打赢这一仗。”唐敬仍旧落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浑然没了刚刚的血气。 “咱们本就是姐弟,你说这个干什么,弟弟,姐姐问你,你真的恨李唐吗?” 唐敬抬头看了一眼还没走远的白袍,回过头来低声说道:“不恨,只是我心里很讨厌这个人,可是我输了。” 输了,就要端洗脚水,就要磕头拜师。 第四十八章 拜师 和唐敬打了一场之后的李唐感到浑身有些不舒服,沁凉的雨水外加强烈的肉搏让他身上的元气翻涌,尤其是最后运出护体罡气的那一刹那,空空如也的丹田内不住地翻腾,但他还是强忍伤势走出他们姐弟俩的视线,刚进屋还没来得及回身关门的刹那,李唐再也支撑不住了,被门槛绊了一个大马趴。 早在擒拿刘昌路的那天晚上,李唐原本以为将翠林苑的筷子给了其他人拿着应该不会有事,光明正大的陪着唐敬出城去了。 起初的一切还算顺利,刘昌路身死,那四个人被缉拿,陆二公子带人前来,自己也若无其事的琢磨着刘昌路死前所说的话,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道气机翻涌而来,朝着李唐的后心痛击而去,李唐感受到了那股不寻常,迅速回身迎击,只看到一个人影对着他摆了一个“跟我来”的手势,随后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李唐向陆中温说了一声随后便到,接着就闪身朝那道人影的方向追赶,这一追,就进了一片黑黢黢的深山老林,进了围剿自己的包围圈。 几百人暗中潜伏,一个和尚为首站立,虽说口诵“阿弥陀佛”,但总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比丘不是什么好鸟,那股子邪气扑面而来,随后,和尚的身后站出几十人,李唐心知不好,回身准备逃走,然而却已经被后方上来的人包围了,高手林立,仅天等高手就有七八人。 眼下,若是要战必死无疑,若是舍命逃跑,说不准还有一丝希望。 李唐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来的,随即高喊:“你们不就是要那玉筷子嘛,我身上没有,不信你们可以搜,我只求保我性命无虞。” 为首的和尚笑答:“白毫菩萨慈悲为怀,可莫要欺骗老衲以及这些大小势力的檀越,那日有人亲眼看到你将筷子给了陆二公子不假,但是事后你又光明正大的在永平城的街头把玩筷子,这筷子必定还在你身上,真没想到李锦鲤如此胆大妄为,勇气可嘉,属实让老衲佩服。” “老和尚,你以为我傻吗,带着筷子出门无异于自寻死路,我怎么可能出城的时候随身携带,你们就不能好好想想吗?” “看来白毫菩萨一点都不为老衲等人考虑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会若是白毫菩萨身死,搜得出那玉筷子自然也是造化,若是搜不出,老衲定会为你口诵十三品《地藏经》,超度你的亡魂,动手!” 和尚一声令下,几百人朝这边攻了过来,还没等李唐开始招架,只见一个道士御空而来,手上拂尘只是随手挥舞了几下,便让几百人瞬间东倒西歪,和尚面露惊恐,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道士,旋即问道:“道友是何方人士,若是奔着筷子而来,咱们都是一家,若是来助李唐的还请速速离去,眼下不光只有我们在围剿他,还有更多的人在朝着这边赶来,奉劝道友惜命,莫要白白陨落道身。” 那道士丝毫不理会和尚的言辞,饶有兴致的盯着中间的白袍,缓缓说道:“那筷子好像还真不在你的身上,贫道自东而来,没想到你还真是李唐,李宗业的儿子,有趣,既然如此,贫道怎么会饶了你呢?” 和尚紧接着插言道:“道友不曾搜身,如何得知李唐身上并无筷子,道友究竟是为何人,胆敢犯众怒!” 道士手上拂尘空中结印,缓缓说道:“贫道乃是周长生。” 几个字如有千钧之重般压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周长生,江湖当中修行排行前三的绝顶高手,和尚心知这些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敌得过他,便严辞说道:“原来是凌云飞剑,贫僧有礼了,不知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这个小子身上的玉筷子,一人挑衅江湖上所有人吗?” “不,贫道只想取他性命,至于筷子,贫道并无兴趣,你等带人先退出五里,贫道杀了这小厮,你们再来取筷子吧。”说着,周长生手上结阵,罡风骤起,几百人惊恐那不可思议的力量,纷纷朝着远处退去,只剩李唐一人站在原地,和这个自称是周长生的道士对峙。 周长生言道:“若不是你取得筷子当日有人拦我,兴许早些时候我就到了,今日你将看不到这群雄围攻的场面,此番出行贫道并未带来那几柄飞剑,不过凭借我的修为,杀个小小灵池应该不难,怪就怪你是李宗业的儿子,若是安生待在灵犀镇,你性命无忧,可是你偏偏不听话,非要出来看看江湖,还惹了这般大的声势,着实让贫道有些惊异,不过没关系,过了今夜,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李唐被那罡风撕扯的动弹不得,不过也能看得出,周长生摆明了已经将自己当做是一条小猫小狗,非要玩弄够了才杀死自己,否则,以周长生的手段只需一下,自己便会身死道消,明白这一点后的李唐顶着那猛烈地撕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前辈,你就不怕江湖上说你以大欺小嘛!” “以大欺小?随他们怎么说吧,为了青苍,贫道不惜身死也要拼命维护,更何况你还处在萌芽之中,捏死的最佳时机,别说话了,此风乃八卦风,开八门,只有一门可生,若是你能找到生门,那便是你的造化,贫道今日便不会为难你,凭你跟那些人随意厮杀,日后得了机缘,贫道自会来找你。”周长生冷笑,眼前的李唐在他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以他的修为,在风中挪动三步便会身死,反而待在中心位置死的还算慢点。 阵中的李唐睁不开眼,他竭力的运用气机探寻着阵法里的破绽,然而修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丹田内的气海很快枯竭,身上也逐渐开始出现了许多细小伤痕,要是这么下去,李唐必死无疑。 就在周长生保证已经万无一失的时候,一片叶子从空中缓缓飘来,径直的落入了风阵里,叶子引导李唐向某个方向走了几步,风阵瞬间消散,李唐得以喘息紧接着朝远处逃跑,路上,他遇上了叶无痕。 两人杀出重围,叶无痕将李唐送进永平城便向南而去,临行前,叶无痕给了李唐一粒丹药,李唐想也没想的就此服下,还未来得及走上几步,就听到丛林当中杀声震天,紧接着,一道虚影向东而去。 好在那颗丹药的加持,好在慧贤法师已经将他的根基重塑了,否则,就凭着刚刚周长生的罡风随时都能将李唐身上的修为驱散,张玄为之捏造的空中楼阁也会化为齑粉。 回到陆家的李唐借疲累之故先行休息去了,此番若不是那片叶子和叶无痕的驰援,世上便少了一个真人,多了一个罪人。 一连休息了几日,李唐自觉身体恢复的还算可以,只是身上的元气恢复的较慢,但也在一点一点的修复着身上的伤痕,一点一点的填满气海,总体来说都还算好,本以为可以和唐敬来一场肉搏,没想到到最后无奈之下还是动用了元气,刚恢复不多的元气瞬间抽空,李唐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虚浮,还好打赢了,否则就丢脸丢大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急忙开始查探自身状况,身体已无大碍,那三朵金色莲花颜色暗淡,落入丹田底部的许多莲子正在一颗一颗的融化,填补着空挡的丹田,只是气海空虚导致的虚弱罢了,说不准过些日子就能恢复如初。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上床头,盘膝而坐,叩齿三十六以鸣天鼓,逐渐的感受着天地之间的元气,一点一点地恢复伤势,就在这时,门外有个端着木盆的少年冷声说道:“师父,我来了。” 无力下床的李唐虚弱的说道:“谁啊,进来吧。” 唐敬的身影随着李唐的声音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李唐暗笑,原来他把白天所说的话当真了,那句“谁输了便给另一人端洗脚水,磕头拜师”的话只不过是打到那个时候吼出来的无心之言,没想到却让这小子听了个真切。 唐敬俯下身子,抓着李唐已经快要僵掉的腿就要给他洗脚,手法娴熟的让李唐都有些吃惊。 早在唐敬还在武馆做事的时候,为了偷学点招式端盆倒水这种事做过无数次,他不觉得自己打输了便丢了气节,正相反,打输了证明自己还有前进的空间,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眼前这个人虽说自己很讨厌他,但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比自己强,自己打不过他。 “唐敬,咱们打斗之间说的话都是一时赌气的气话,何必当真啊?”李唐无力的笑笑,脸上泛白,唇上已无血色。 “输了就是输了,哪怕是气话也应该承认自己输了。”说着,唐敬三跪九叩,行了一道标准的拜师礼,承蒙李唐的恩赐,这一套礼仪他不知道行过多少次,早就烂熟于胸,只是之前所叩拜的师父都已经死了,希望这个自己讨厌至极的人不会死的那么早。 李唐看着眼前这个执拗的孩子,感叹一声,苦笑道:“唉,既然如此,你也别喊我师父,说起来我的师父也是这样,从来不让我喊他师父,挺大的一个老头儿了,整天逍遥自在,屁事儿不管,羡慕啊,可惜我还做不到。” “不喊你师父喊什么?” “随便,你想喊什么喊什么。” “师……”唐敬开始回想之前有人喊过李唐的称号,白毫菩萨,李锦鲤,每一个都是有着真才实学的称呼,然而他的心里有些不情愿这么叫,他还是想叫他师父,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唐打断了。 “你想学什么?” “今日打斗,临终之际我一时赌气用剑刺你,事后我也后悔,明明是徒手打斗,我却使用了兵器,是我学艺不精,一剑刺出的时候我也想着收剑,然而力道已经发出去了,不能及时收回,你最后使用的那一道无形的罩子让我手中剑进不去分毫,我想学这个罩子,不知道你肯不肯教。” 李唐咧开嘴无声一笑,说道:“傻小子,那叫气机,那罩子叫护体罡气,是由体内元气引导出体外,形成这么一道防御之门,当然,你也不必自责,谁还没个一时冲动的时候,寻常刀剑伤不了我分毫,你大可放心。” 说完,李唐胸口就翻滚了起来,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李唐感到自己的颜面大损,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唐敬,好在这小子感受不到自己身上有伤,否则这小子很有可能趁着自己虚弱暴打自己一顿,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单纯讨厌这几字。 “师父,你怎么了?”唐敬依然用他那本不该属于他的冷静提问道。 “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过些时日就好了。” “是我打的吗?” “哈哈,傻小子,你要是能伤的了我,那就不应该是你拜我为师,而是我拜你为师了,来来来,坐下,我教你鸣天鼓。” 说着,李唐拉着唐敬盘坐在自己身边,他缓缓说着道家的鸣天鼓鸣天钟鸣天罄三者的区别,让唐敬感受着天地之间能量的来源,自己也趁机恢复着伤势。 唐敬聪明,学习能力很快,当天晚上就已经能借着叩齿三十六来感受到周身元气的流淌,他闭着眼睛,嘴上却挂着一丝笑容,之前那么多武馆师傅都不曾给过他这种感受,那元气好像自己母亲慈祥的怀抱,轻轻环着他的周身,自己也如同一个婴儿般徜徉其中。 紧接着,李唐便教给他如何纳气入体,唐敬闻言照做,那股源源不断的涓涓细流沿着自己的毛孔进入到自己的体内,仅是一夜,唐敬便感到自己身上比之前轻盈了许多,它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便宜师父,嘴唇还是那样白,自己也不甘落后,盘腿继续修行着,直到天光大亮,唐酥前来寻他的时候,唐敬仍然保持着叩齿的姿势。 第四十九章 惊现绣衣 聂文征最近心里比较烦躁,自己身为永平别驾的公子,向来争强好胜惯了,一直以来在这永平城内还没几个人能把自己压一头,没想到来了一个外乡的好运小子,引得自己一连两度失利。 那夜闲来无事去逛翠林苑,本想找几个好朋友吃喝一顿,打发时间,刚走进去,一眼便看到“爬门公子”陆中温,这小子胆小异常,自己欺负他就跟捏一只小鸡仔一样,可坐在他身边的白袍年轻人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永平人喜好佛事,他又被点了眉间白毫,他巧用群众舆论造势,自己也只好灰溜溜地离开。 地下道场的时候,本以为自己压了个比对手境界高出一等的大块头应该稳胜了,谁又知道那小子身法如此灵活,上蹿下跳,一直让那个大块头找不到着力点,在场之人众多,但偏袒那个小孩子的人并不多,唯有那个叫李唐的年轻人光明正大的为那个小孩儿喝彩,之前输过一阵的聂文征胜负欲又从心头涌起,于是便喊来了道场的负责人。 自己豪掷千金为大块头提供武器,想要将那场比赛快些结束,顺便压李唐一头,奈何李唐抛进去一柄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那沉重的大锤竟然能被轻易砍断,着实令人惊讶,不过看那个小子后来的态度,显然也不领情,大块头死了,自己连同押宝一共输了一千多两银子。 先是盂兰盆会上被慧贤法师亲点眉间白毫,后又在翠林苑胆大妄为,竟然阴差阳错的得了那魁首之名,讨了个自寻死路的差事。 得知如此过后的聂文征便准备广撒消息,并暗中派人跟踪,谁知李唐和唐敬两人当天就出了城,时间有些局促,自己来不及通知和自己交好的门派,只好在后面暗暗跟着,直到李唐被引到那片丛林。 他站在远处山头上观望,密密麻麻的火把似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生死活剥了一般,后来更是有不知名高手罡风起,离得很远就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雄浑,只觉他必死无疑之际,突然就看到有个人架着白袍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路朝着永平城狂奔。 聂文征并未着急跟上李唐的步伐,而是朝着刚刚火把通明的地方靠了过去,树叶的覆盖之下,无数残肢碎肉满地都是,血腥味更是扑面而来,令聂文征不断产生呕吐感,但他还是用丝帕遮住口鼻,强忍干哕将四周环境探查了一番,满地的叶子之间藏有一朵鲜花,聂文征心头一惊,这里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刚才的罡风力道十足,天下少有人能做出如此大的声势,莫非刚刚救走李唐的便是飞花摘叶的那人? 这个外乡来的小子究竟有什么背景,怎么和小裴郎中跟自己说的不太一样?裴家父子走马上任之际,小裴郎中曾落户聂府,也曾聊过这个在剿灭楚家一战当中立了功的李唐,不曾说过他有这般实力啊,莫非他真有这般大能? 无数的疑问充斥在聂文征的心里,此刻,他正坐在自家书房里想办法,如何才能将这个外乡小子打压一番,出了自己心头的这一番恶气,同时,他想让翠林苑调查一番李唐的背景,翠林苑的消息不便宜,现在当上了魁首,一个消息可能就要几千两银子,饶是如此,只要能灭了李唐的威风,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他正欲起身出门,门外却站定了一个身着绣衣的差人。 不等聂文征询问,那绣衣先行开口道:“聂公子,行色如此匆忙,要到哪里去啊?” “嗯?我听你的声音有些耳熟,不知在哪里听过。”聂文征仔细打量,但没想出这人到底是谁。 绣衣眼神微冷,言辞更冷的问道:“你认识我?” “名满天下的绣衣御史,这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更何况大人此行穿的是官衣,饶是在下不曾见过,但也隐约猜得出几分。”聂文征心头一愣,这幅打扮的差人虽然自己不曾见过,但也有耳闻,身穿绣衣,手拿雁翎刀,不是朝廷的绣衣御史又是何人? “倒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废话了,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李唐一事,不知聂公子可否认识?” 聂文征先是一愣,他刚要出门就是为了调查李唐一事,眼下绣衣前来,为的也是李唐一事,绣衣御史的探子怎么说也比翠林苑来的实惠,索性从他口中套些消息,就不用从翠林苑花钱了,旋即结舌说道:“额,大人,这李唐是谁啊,在下不曾听说过。” “少跟我打马虎眼,几日前在翠林苑,聂公子一连两度在李唐身上失利,如何会不知道李唐是何人,若是当真不知,那我便说的清楚一些,那日用白毫相引得食客纷纷起哄的便是李唐,在地下道场凭借魁首之职凭空丟掷宝剑并带走一个小孩儿的便是李唐,聂公子可有印象?” 聂文征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急忙言道:“原来他就是李唐啊,我还心说哪里来的小厮,胆敢跟我公开叫板,我正欲去翠林苑消遣一番,顺便开释一下最近的不平心情,不成想绣衣大人提及此事,怎么,那李唐可有地方触及到大人吗?” “触及倒是谈不到,只是其中深意不是你一个外人能知道的,眼下我们大统领有令,监察李唐动向,若有必要,杀之。”绣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浑厚的手掌看得出,他是个掌法高手。 “不知什么叫有必要,什么叫没必要,还请大人明示。” “这个叫李唐的,乃是先前的荣国公李宗业之子,李宗业将星陨落,引得京城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水,引得陛下旧疾复发,最近虽然好了很多,可也性情大变,陛下觉得这个叫李唐的年轻人身上有什么说不出的运数,随即找到钦天监监正测算,监正踏罡步斗推算着李唐的命数,却发现浑浊不清,好像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最近陛下又重让钦天监测算,却发现李唐身上有大气运,前路未卜,若是做出不利于朝廷的事,杀之!” 聂文征被绣衣的一番言辞吓得怔住了,万万没想到,一个身距京城如此偏远之地的李唐竟会惹得皇帝本尊如此重视,亲命钦天监推算运数,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然而这李唐来到永平城之后,一直以来都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就连杀掉刘昌路一事也不过是为了替永平百姓除去一个伪善之人,自己虽说有些憎恶,但也说不上就要杀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李唐的外乡小子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一身才华就连小裴郎中都啧啧称道,于是,聂文征便有了救他一命的想法。 他随即说道:“不瞒大人所说,也许是慧贤法师前些日子为李唐亲点眉间白毫所致,许是陛下多疑了。” 一句话下来,那绣衣凛然一怒,冰冷的声音如同冬日雪中抱冰一样传来:“胆敢说陛下有错,聂公子是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活的太久了吗?” 聂文征如临大敌,连忙改口道:“不不不,大人误会了,只是这李唐我最近也一直在监视,他一直都在陆府待着,也未曾做过什么不臣之事,每日都陪着陆二公子到处游玩,在下差遣去的探子也没收到过什么有关李唐的不良言论,所以,大人,我是觉得这么一个身具才能的人,就这么杀掉可惜了。” “天下有才之士千千万,不能为朝廷所用的仕子更是不计其数,若是每一个都存有不臣之心,那我们绣衣的日子就会格外的忙碌,见一个杀一个,也好减免了我们日后的事务繁杂,聂公子,我说的对吗?”绣衣冷眼看向聂文征,手中的雁翎刀不知怎的发出一声清鸣,吓得聂文征当即跪下认错。 “大人,我本无心之过,还望大人原谅在下,我聂家世代效忠陛下,唯陛下马首是瞻,一定听从大人的吩咐,竭力配合大人完成此事。” 绣衣将聂家公子好生吓唬,眼神突然缓和了下来,眼睛游离着,没了刚刚的几分杀意,缓缓说道:“起来吧,说的好听,能保证自己效忠就已经不容易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子子孙孙世代儿郎都能效忠呢?这一点,倒是去年覆灭的楚家做到了,黄岚王朝都已经灭亡了那么久,世上还存有楚家这一支隐秘的军队,当年李国公创立绣衣,我蒙幸被收入麾下,那年我才十六岁,亲眼看着他起高楼,眼看着楼塌了,我感念李国公对我的知遇之恩,我也不想杀掉他的独子,可是没办法,事情还是要办,聂公子,你说是吗?” 聂文征起身,听闻此言顿时没了刚才的惊惧,然而脸上的血色还未完全恢复,小脸煞白地说道:“大人不必试探我的衷心,我聂文征身为朝廷命官之子,本就应该为我父做些事情,必当说到做到。” “哈,不必紧张,效忠不效忠的又有什么呢?刘通当年也是绣衣一门的佼佼者,深受李国公器重,不还是被现如今的大统领派去监管李家父子不能出城?后来被杀了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刘通早就和李国公暗通款曲,虽然保证了李家父子一直在灵犀镇,但他们的日子却一直过得很好,卫镇使,好大的威风,可还是死于非命,身为老友的我倍感痛惜啊。” 听了这么多的聂文征突然缓过神来,试探地问道:“方才大人是为了试探在下?” “哦?听出来了?还不算太蠢,是个可塑之才,实话跟你说,来了永平城的绣衣不止我一人,我也只是个打头阵的先锋官,我们掌握了有关你和李唐之间的矛盾,所以第一个找的便是你,只是你别太过惊慌,后续还是我跟你交接,今后的永平城可能会掀起一道腥风血雨,直到李唐离开这里,或是李唐身死,我是不想让李唐身死的,毕竟我二十岁的时候曾在李国公府上看过这个小孩,眉清目秀,聪明之至,若是日后有所建树,在朝廷里必当会担任一方重任,我想保住他。” 绣衣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也让聂文征隐约的明白了永平城内的绣衣立场,未来来到永平城的起码会有两派,一派便是眼前的保唐派,另一派自然就是杀唐派,抓到这其中紧要线索的聂文征这才奓着胆子抬头看着绣衣的脸,原来这并非是一个年轻的绣衣,官帽之下隐隐能看到有几绺白头发,只是相貌上看上去还算年轻,身材魁梧,透露着他身上的力量,奈何自己实力微弱,看不穿他的修为,一时间,聂文征竟然看着绣衣陷入了沉思,直到绣衣那浑厚的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一股大力袭来,自己膝下一软,半跪了下来。 “聂公子,我担任绣衣如此多年以来,你还是第一个敢盯着我目不转睛的,可有其他意思?速速讲来,若是不能为我所用,知我绣衣之密者,杀无赦!”阴冷的眼神再度袭来,俨然没了刚才的和缓。 聂文征吓了一跳,短短一刻钟之内,从霜寒至春暖,又从春暖掉进冰窟窿,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感到很不适应,本来以为抓住的线索顿时又迟疑了起来,绣衣御史行事谨慎,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凡是能见到他们而全身而退者没有多少,莫非这还是一番试探? 只听那绣衣继续说道:“聂公子,我所告诉你的就是该说给你听的,其他事莫要再打听,倘若被我知道了,别说你是别驾公子,就算是永平城的知府,我也能先斩后奏,你可知道了?” “大人,小的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大人,日后又如何交接?” “我姓余,卫镇使,该到交接的时候我自会寻你,即便你躲了起来,我也能找到你,聂公子可不要被今日之事吓到。”说完,这位姓余的绣衣卫镇使飞身离开,只剩浑身冷汗且半跪在地上的聂文征独自一人僵在那里,直到一刻钟后有下人过来看到了这一幕后,聂文征才缓过神从地上站起来。 口中喃喃道:“李唐,你究竟是何人,怎么又惹得绣衣御史掺和进来了。” 第五十章 说书先生 “打竹板,响连天,回头看到一只雁,雁嘴锋锐真锋锐,钎的鲤鱼胡乱蹦,胡乱蹦!” 叽里呱啦的快板声很快引来了一堆围观群众,打快板的是个说书先生,说也奇怪,此时他站的位置乃是陆鸣成的府门口,陆家门前很快就围上了不少过路的百姓,陆家门前的门房看门人把说书先生引到一边,不要阻碍了陆府内的人出入,之后便趴在门房里安静的听书。 若说别的说书先生,通茶都喜好待在茶馆里,茶馆热闹,有那闲来无事的人喜好听说书人讲一些他们没听过的东西,这其中不仅有当世名作,还有江湖趣闻,引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甚至搬来了小板凳,就坐在先生身边,这位先生站在墙荫底下,说的那叫一个酣畅。 此时这位说书先生说的正是江湖趣闻,其中的主人公是周长生,和天下第三高手凌云飞剑同名同姓,但是说的内容却没有江湖上的豪情,反倒多了几分卑鄙。 就听他说道:“上回书说到,周长生三清殿落座,忽然间,他这心中就乱了,周长生掐指一算自知天下间有圣人出世,可能会扰了他的修行,周长生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腾云驾雾来到一处密松林,说松林,好松林,黑压压不见天日,暗昏昏野兽横行,周长生自恃武功高强,毫不惧怕林间猛兽,他顺着自己掐算出来的地方继续朝前走,突然看到一片大湖,湖边密密匝匝围了三百多人,三百多人手持鱼竿一同钓鱼,问其原因,竟然是想要从湖中钓的一尾金色鲤鱼,这鲤鱼异常奇特,能通人性,口吐人言,传闻吃上一口鱼肉便能腾云驾雾,羽化登天,然而鲤鱼也明白自身处境,此时正心神交瘁,泅至湖面眼望众人,鲤鱼落泪,四下躁动,纷纷想要下水抓那鲤鱼出来煮汤。” 这时候就有那心急的群众叫嚷道:“先生莫要跟我们开玩笑,鲤鱼本就在水里,如何能落泪?”质疑声起,随后便有更多人跟着质疑起来,然而他们的关注点都在鲤鱼身上,对那周长生到底是何人根本不感兴趣。 说书先生继续说道:“诸位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这鲤鱼乃是几十年前国公李宗业路遇一处湖畔,见一渔夫打捞到的一条小鲤鱼苗子,李国公见之不忍,心想如此小的幼苗如何能端上餐桌,不如让他再活些年,索性从渔夫手里得了这条鲤鱼苗子,然而李国公下水放生之时却说:‘小鲤鱼啊小鲤鱼,为何如此不小心,今日我能救你一次,日后若是再度被捕,我也救不了你了。’随后,李国公将身上一枚方外之人赠予的金色丹药顺着鱼嘴递了进去,鱼儿吃了丹药,突然开了灵智,自知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小鲤鱼沿着湖面追逐李国公的脚步,然而人在陆地鱼在水,这枚丹药名唤八极气运丹,本是有人赠予李国公延长气运的,却不料就是因为少了这一枚丹药,日后的李国公遭到落魄,我这么讲,大家应该清楚了吧?” 旁边有人继续掺和道:“原来如此,我们听到父辈爷爷辈那些人讲述当年李国公的事迹,纷纷觉得一个如此政绩卓著的人,为何就被陛下不赏识,反而被流放了呢?原来是借了气运给鲤鱼,可惜李国公这一生为官清廉,最后也没得到个应有的谥号。” “众位别急,李国公的书不是今天所要讲的,众位若是有兴趣,改日我再说给大家伙听且说这周长生见了湖中鲤鱼,心里也萌生一计,他有通天的修为,入那湖中将鲤鱼擒来不难,可为了掩人耳目,湖边有三百多人坐着,忽然间,有另外一群人猛然杀出,周长生立即躲避,想要看看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来的这些人是朝廷绣衣,这三百多人当中有朝廷的通缉要犯,湖边人皆惊,纷纷反抗,周长生从林间摘了一片叶子,就此遁去,反观湖边,三百人尽皆身死,绣衣也损失惨重,湖水血红,但有绣衣贪念又起,围在湖边持杆钓鱼,也想将那鲤鱼收入自己彀中,有道是一波未平一波起,走了江湖来绣衣,周家长生躲灾难,且看鲤鱼如自知,要听后事如何,还请下回分解。” “好!明儿个你可得来啊,我喊我爹也来,倒要听听李国公的鲤鱼,到底是什么下场。”围观之人离场,有不少人兴犹未尽,回身看着那个说书先生,然而先生纹丝不动,打消了他们回头的心思。 直到众人散去,他又拿起竹板打了起来,叽里呱啦的,门房看了心中纳闷,便走上前去问先生:“哎我说这位先生,方才人多的时候你不卖艺收钱,这会儿人都走干净了你又重新打板,是嫌刚刚的那群人没钱还是怎么的,这么怪诞。” “嘿嘿,不瞒你说,我今天也是来钓鱼的,你就慢慢听着吧。”说完,手上快板继续叽里呱啦的打了起来。 这时候,陆中温从府门口走了出门,斥责门房道:“王伯,今天门外边干什么呐,今天吵吵闹闹一天了,我老爹跑来找我问话,说我陆府今日怎么这么热闹,我自己还纳闷,便跑出来看看。” “启禀二少爷,给二少爷您回,今日门外来了个说书先生,刚刚聚集了一大群人在门外边说书,小的听得兴起,觉得他没有阻拦咱们府门出入,就没做驱赶,下次不会了。” “不是我说你,王伯,你也在我家看门看了十几年了,打我小时候你就在,我爹喜欢清静你不知道吗,这次我先替你挡了,下次可不要再犯了。” “是,少爷。” 陆中温往门外观瞧,就看到一个说书先生在打板,口中振振有词,陆中温当即有些不高兴了,旋即说道:“说书的,干嘛呢,不知道我这是陆通判的宅邸吗,吵吵闹闹,也就是本少爷为人和善,不与你计较,要是换做聂别驾家的公子,非把你抓起来不可。” 说书先生瞥了一眼陆中温,快板响起,大声唱道:“打竹板,竹板响,不见大鱼不撒钩,虾米来了随他来。” “嘿我说,你还来劲了是吧,敢说本少爷是虾米,我看你是活腻了,赶紧滚蛋,小心我砸了你的书摊!” “大鱼不来我不走,到处都有虾米游,我这渔网孔洞大,就怕想来不能走。”先生打板就唱,丝毫不理会陆中温的恼怒。 陆中温心中大怒,快走几步拽住了说书先生的衣襟,正在这时,李唐从府门走了出来,正巧看到了这一幕,朗声问道:“小陆,你这干嘛呐,怎么跟江湖人争吵起来了。” “这也算江湖子弟?” 李唐朗笑道:“哈哈,自然,外出讨生活,游走于江河大川之人,自然被称作江湖子弟,其实不光他们,还有你,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不等陆中温开口,说书先生挣脱陆中温抓住自己的手,口含微笑,上前几步对着李唐说道:“大鱼上钩了。” 李唐定睛一看,只见眼前这人身材魁梧,大腹便便,两个手掌异常的厚实,不知怎的,总感觉眼前这人自己在那里见过,旋即试探地问道:“这位先生,我总感觉咱们隐约在哪里见过,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不知先生可否告知在下,也好了我心头疑惑。” “哈哈,白毫菩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长乐坊卖胭脂的货郎,以前曾做过几年的说书先生,今日闲来无事,想起几句快板书,闲来卖丑,白毫菩萨切莫说嫌啊。” 李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就是那日陆中温亲自介绍过的那个货郎,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陆中温,心中好奇,若说自己只见过这位货郎一面一时间认不出也就罢了,连陆中温也不曾认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今日货郎穿着打扮不再那么招惹女子烟火,反倒是十足的先生气派。 陆中温上前几步,问道:“你是老余?” 说书先生恭敬回话道:“正是在下,今日只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没想到陆二公子连我都认不出了,难怪啊,陆二公子终日事务繁杂,一时认不出在下也属正常,倒是在下,今日给贵府添了许多麻烦,还请陆二公子海涵。” 陆中温摆了摆手示意此事作罢,李唐则是好奇的问道:“刚才听闻先生说什么大鱼虾米,又听下人言道先生清晨时分曾说道什么鲤鱼大雁,先生莫不是在说我,不知先生此番将我引出来到底有什么东西要告知,还请明示。” 礼贤下士从来就不是什么坏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日常生活当中,遇到的每一个人,碰到的每一件事,若是都能明察秋毫察纳雅言的话,在很大程度上能减少错误的发生,正如今日,这个姓余的说书先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陆府,用说书行的暗语点名道姓的告诉陆家要找李唐,暗语毕竟是暗语,多数人还是听不明白的,在马罗山土匪窝里的时候,李唐没少听姜飞儿跟他说江湖上的春典暗话,所以也就凭着之前所知道的大肆猜测了几分,没想到一语中的。 说书先生笑道:“白毫菩萨不愧是名满天下的才子,在下特意用春典加密,为的就是让你这个聪明人出现,让那些不懂之人退却。” “难道你就不怕被其他人听了去?”李唐声音一沉,态度也跟着冷淡了下来。 “如何不怕,但是怕又能如何?我总不能扯着嗓子跟陆家门房说我要见你吧,那和告知天下人有什么区别?有些事,还是需要多加隐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府并非是什么偏远之地,门前也有人来人往,李唐左右环顾,确认没人朝这边窥探后一把将说书先生拉到自己近前笑道:“那咱们如此大张旗鼓的站在陆通判的府门前交流,岂不是已经让过往的路人都知道了咱们有此一番洽谈?先生想必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莫非是有什么缘由,故意如此?” “白毫菩萨,别这样,容易让别人产生误会。” “误会?你分明就是修行中人,为何装作说书先生,又装作卖脂粉的货郎潜伏在市井之间,究竟是何缘故!”李唐扣住说书人的脉搏仔细查探,他的伤势已经在这几日恢复了大半,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位说书人的体内有元气流淌,他紧紧扣住不敢松手,因为手腕脉搏的位置是元气流淌的必经之处,只需扣在这里,这只手便不能发力。 两人几乎贴脸,说书人面不改色,小声说道:“白毫菩萨就不想知道我今日前来到底要告诉你什么吗?” 李唐冷眼看着他,说道:“还用说嘛,雁嘴锋利钎鲤鱼,那鲤鱼就是暗指的我,那雁嘴,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说的是绣衣御史的雁翎刀,你到底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又如何得知绣衣御史的行踪,说出来,饶你不死!” “李锦鲤,刘通的死我也很难过,我跟他是过命的兄弟,都是一同被你父亲选中的老牌绣衣,只是我十六岁被选中,刘通则是十岁便入了绣衣,相信李锦鲤和刘通来往这么久,应该也知道刘通的一些事了吧,不错,我也是绣衣。”这人正是那日入聂家,跟聂文征聊了一刻钟的余姓卫镇使。 “你是?” “余振东。” 李唐飞快的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和刘通一起聊过的事,只言片语间,李宗业确实和刘通聊过一个叫余振东的人,说他有常人所不能有的风骨,只是当时还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眼下方才得知,这余振东居然也是一名绣衣。 只见余振东后撤一步,和李唐拉开了一步的距离,缓缓说道:“如今有两派人潜入了永平,不仅永平城,就连朝廷的绣衣也分两派,一派誓要杀你,另一派则是要保护你,保护你的都是我们这一批老人,最近大统领已经对我们这些老人下手了,我所说的只有这么多,一切都要你好自为之。” 说着,余振东又撤了两步,高声喊道:“啊,原来白毫菩萨要几盒胭脂送人啊,好好好,以后这种事找个下人吩咐一声就行了,不必亲自喊我,那在下先去备货了,一会儿给您送来,在下告退。” 余振东走了,李唐则是陷入了沉思,没想到自己百般不能得到的绣衣下落,会在这种场合这个时间获悉了其中的秘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