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纯爱文女配[快穿]》 1、第一章 宋简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屋内一片安静。直到她走到卧室门口,才突然发现浴室里有人在洗澡。 “汪沐?你在家吗?” 宋简以为是她的丈夫回来了,不由得有些惊讶——汪沐很忙,很少回来,算算时间,上一次见他,似乎都是十几天之前了。 而听见她的声音,浴室里的淋浴声突然就停止了,不知怎么的,无端的透出了些许局促。 宋简走进房间,才看见自己的丈夫睡在床上。薄薄的被子拉在了腰部,露出了不着片缕的上身。 她顿时愣了一下,意识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她的丈夫似乎带了人回来。 宋简走上前去把他摇醒了:“汪沐。” 她的丈夫今年三十四岁,但娱乐圈里的人,多少都靠着长相吃饭,因此他看起来就跟二十出头似的。 被吵醒的男人发出了有些困倦沙哑的声音,但见到宋简,很快就恢复了清醒,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嗯……?” 宋简问道:“你带人回家了?” “嗯。” “你提前跟我说一声也好啊?”闻言,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估计浴室里的人现在一定非常慌张尴尬,便回到了浴室门口,敲了敲门,轻柔道:“你好,没关系的,你好好洗,洗完再出来,不用着急。”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穿内裤的汪沐道:“你给人家拿了毛巾吗?” 汪沐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揉的更乱了:“我让他用我的。” “那我要出去回避一下么?” “啊?”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你……”宋简顿了顿,“你朋友会不会觉得有点尴尬?” “没事,我跟他说过了,我们是形婚,你知道我是gay。” “那就好。”宋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你下次带人回来,还是提前通知我一下吧。” “我很快就又要走。”汪沐挠了挠头,“所以想着你回来的时候我可能就不在了,就没说。” 大约是从他们平和对话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作为汪沐的妻子——宋简的确不在乎他带别人回来的事情,之前僵在浴室里不敢动弹的人,终于又打开了水龙头,但这次发出的声音,明显比之前的要缓慢慎重许多。 为了不让客人感觉过于尴尬,宋简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家居服,到隔壁客房里换好,然后去家里另一个卫生间里卸了妆。 等她盘起长发,敷好面膜,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拿出平板电脑开始追剧时,汪沐和另一个年轻陌生的漂亮少年走了出来。 对方看起来有点紧张,拘束的朝着宋简弯了弯腰,打了个招呼:“宋姐好。” 宋简脸上绷着面膜,不能笑也不能说话,只能也朝着他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那我出门了。”汪沐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经纪人的车已经在楼下了。” 宋简又点了点头。 他淡淡道:“再见。” 宋简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嗯”了一声。 汪沐是gay。或者说,这个世界里宋简认识的大部分人都是gay。 还都是颜值高,身材棒,愿意为爱做1的超级好男人。 这让她一度无语凝噎,心想,能不能给异性恋一点活路。 不过,这样的工作持续了三年,她现在已经非常习惯了。 说来惭愧,宋简的职业是“阻挠纯爱文主角cp在一起”的重要女配,但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任务都不停失败。 纯爱文女配的日子要比言情文女配的日子更难过。 因为言情文女配好歹还有个“异性相吸”的技能,而纯爱文女配…… 说真的,在主角以及大部分配角眼里,可能跟一颗大白菜没有什么区别。 纵然是美貌冠绝天下,也毫无卵用。 总之,这导致宋简的业绩在公司里一直垫底,天天被领导谈话,压力大的不停掉发。 在崩溃大哭了一次又一次,讨教了无数前辈好友的经验后,终于某一天,宋简突然开窍了——既然一直无法抗衡主角cp的情比金坚,那么!何不加入他们呢! 她就此摸索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工作方法,握紧了“形婚”这一杀器,做起了“契约情人”、“契约夫妻”。 因为主角cp,经常有一方的身份会比较复杂,或者两方都很复杂,非富即贵的,很难一上来就肆无忌惮的公开出柜。 这就给了宋简趁虚而入的机会。 比如这个世界,汪沐是混娱乐圈的,所以宋简为了接近他,也进入了娱乐圈。 不过他是歌手,她是演员。 两人一起营销夫妻恩爱,对双方的事业都极有帮助。 而比起一起出柜,面对世界和家人的巨大压力,有个妻子能保持在外人眼中的“正常生活”,又能和爱人自由相处,岂不是更轻松完美? 你看,只要她一直是主角的合法妻子,主角和cp就永远不能公开! 只要她存在,他们明面上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其实是个漏洞,但公司偏偏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咬牙默认了她的做法。 于是一招鲜,吃遍天,宋简现在已经是纯爱文女配部的资深工作人员了。 当然,这一招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不过,这已经比之前她总是业绩垫底的日子好上太多。 算了算这个月的工资,宋简安心的心想,这下,下一季度的房租妥了,健身房的季卡钱也能攒够了,电脑也已经用了八年,该换个新的了,周末还可以出去玩玩放松一下…… 但心满意足的安排着工资的她却不知道,纯爱文女配部即将面临裁撤。 由于时代变化,现在纯爱文里出现女性的几率越来越小,并且纯爱文女配若是过于活跃,经常会被指责“丑化女性”“不尊重女性”,现在的读者也越来越不接受纯爱文里出现言情,或者言情文里出现纯爱的情况。 并且,宋简也感觉到了,最近几次任务,“形婚”这招的失败率正在逐渐升高。 现在的纯爱文已经不如前几年那么保守了,出柜的压力也已经没有那么大。所以,既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还有名有份的,何必还要让一个无关女人参合进来? 但是当初宋简的合同签了五年,现在才过了三年,若是开除对方的话,公司就要赔偿一笔违约金,而其他部门岗位都已经满员了,调岗也没有名额,领导的意思当然就是要她自己辞职最好。 可是,要怎么做呢? 分管纯爱部的部长左思右想之后,一拍脑门,想到了办法。 “小言啊,”他笑眯眯的找到了言情部的部长,问道:“你们最近忙不忙啊?” “还行吧。”言情部和纯爱部一般鲜少有所来往,因此对于突然找上门来的纯爱部部长,言情部部长有些警觉。“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咱们纯爱文女配部,你也知道,最近效益不好,没什么工作量,员工闲着她也挺不好意思的,就问我有没有什么别的工作能做。你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案子,我给你们分担分担呗。” “有倒是有……”言情部部长犹豫了一下,“可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把工作这么随便交给一个毫无言情世界工作经验的新人啊。就算都是女配工作,纯爱文和言情文也是有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知道才来的啊! 纯爱文部长心想,有壁就意味着大概率失败,而一份工作若是失败太多次,员工就会动摇信心,从而怀疑自己的能力,也会不好意思面对同事领导。到时候再找她谈谈话,说些看似站在对方立场为对方着想的话——比如说,我们知道你很努力啦,但你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继续做下去也只会让自己痛苦,何不赶紧回头去找别的工作呢?人生苦短,不要浪费时间! 员工大概率还会觉得公司是为自己着想,心怀感激的决定离开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工作。 这么一想,他的心思就更活泛了起来道:“那你可以把封存了的废案给我啊。” “废案?”闻言,言情部部长惊讶的提高了声音。 他们所在的公司,是一个专门的配角公司。所谓的配角公司,指的是回收已经完结的原文世界,然后使用配角,做出一定的破坏改变——女频世界最常见的是使用女配破坏主角的感情,男频世界最常见的则是使用男配夺取主角的气运——然后再开放给客人,提供“拨乱反正”的机会,靠此盈利。 所谓的“废案”,指的便是一些没有人能够成功完成世界改造任务,而被封存了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难以攻克的节点,因而无法作为商品上架。 纯爱部之前也有许多废案,不过去年都被现在的部长一口气清空了,他也凭着这份惊人的业绩,被提拔为了纯爱部的部长。 “我们言情女配部的骨干们都沉沙折戟了好多次,才无奈的封存,你们纯爱部的凑什么热闹?” “这不你说她没经验嘛!反正是废案,就给她练练手,失败了也没什么,对吧?再说了,没准换个工作思路,这任务能成功呢?要是成功了,你每减少一件封存案件,业绩不就越往上冲一截?” “这……”言情部的部长想了一下,似乎的确如此。但她还是有点疑虑,“不是,你不可能突发慈悲这么帮我吧?你有什么阴谋?” 纯爱部部长当然不会说上头要用这么恶心的方法逼员工辞职,这要是传出去,领导那还有他的好? 于是他道:“这……其实的确有点私心。你看我们部的姑娘,长期被对女人没兴趣的男人包围,现在都对自己的女性魅力有点怀疑了……我就想着,让她再感受一下被男人追逐的快乐嘛。” 他这么一说,言情部部长这才恍然大悟,然后笑道:“这样啊,那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试试看吧。” 2、第二章 “这是你的下一份任务。” 纯爱部部长笑眯眯的将一份沾着不少灰尘的档案袋朝着宋简递了过去。 因为档案袋已经十分陈旧了,上面“性向”一栏后面的笔迹都已经模糊不清——不过宋简完全没在意。 根据惯性,她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的工作肯定都是纯爱世界。 不过,就算是她,也觉得这个档案袋有些陈旧的过分了,可如果只是陈旧的话,那倒还没有什么,但宋简拆开一看,却发现里面的文件只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简略的写着剧情大概,但平常该有的角色介绍、详细情节介绍、重要场景介绍,却什么都没有。 “部长……这是?” 部长也不隐瞒,直接道:“这是一部废案。” “废案!?” 宋简瞪大了眼睛,知道废案简直就是疑难杂症的代名词——一个字,难。 两个字,很难。 三个字,非常难, 四个字,难上加难。 “怎么了?吓到了?”见状,部长笑了起来:“没什么好怕的,你在我们部门,也工作了这么久了,让你试一试废案,也是对你能力的一次肯定。” 宋简工作了这么多年,早已不求升职,只求稳定的佛系度日,可现在也因为这莫大的肯定,而微微瞪大了眼睛,兴奋道:“真的?谢谢部长!我会努力的!” “好,既然这样,你现在就去准备一下,周末看看剧本,周一进入世界。” “好的!部长!” …… 两天后,宋简愁眉苦脸的走进了准备室。看她的表情,部长就忍不住笑着问她:“怎么样?有多大的把握?” 宋简没什么把握的迟疑道:“我把剧情大纲梳理了几遍,根据其中几个主要人物的行为模式,推测了一下他们的性格背景,考虑了几个工作方案,不过因为剧情大纲提供的信息太少了,具体情况还得亲自进入之后,再接近确定一下……” 对于她的努力,部长不以为然。 这些准备工作,每个职业配角进入新世界前都会做,但言情女配部那么多工作人员都没能成功,他也不觉得宋简有什么特别之处。 更何况,人家还能拿到具体的角色介绍,而宋简只有一张他自己篡改了的剧情大纲,能成功才是见了鬼了。 想到这里,部长和蔼可亲道:“没事没事,不要有太大压力,尽力就好。那么,我们就开始了?” 宋简躺入了投放仪,苦着脸点了点头。 …… 由于是多年前的废案,这个世界,很古老。 古老到男主角的人设,以现在的眼光去看,甚至有些诡异—— 他是个冷酷无情的魔教教主。 这没什么。 他年少时因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声,而掳走了她。强迫了她之后,又很快失去了兴趣。 这也没什么。那年头,很多男主都很渣,肆无忌惮,邪魅狂狷的渣。 但最关键的问题设定是,他爱上了自己的女儿——他强迫了天下第一美人之后,他们所生下的女儿。 并且在第一眼见到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时,就因为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眼眸纯洁”“笑容无邪”的生物,而特别上心。 宋简看到这里时,满脑子的问号。立刻上网查阅了一下当年的资料,发现这样的设定,那年头的确多如繁星。 而近些年来,该吐槽的地方也都被广大网友吐槽完了,因而看完之后,宋简一句多的也吐槽不出来了。 然后,女儿出落得比她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母亲更加美丽,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她的暗卫一起长大,然后又在离开魔教后,结识了少年侠客、神僧、神医、王爷…… 他们皆为之倾心,最后一起杀死最终反派,也就是肖想着女儿的父亲,便大被同眠住在一起,一周七天,一天一人——当年,还是个允许多人运动的时期。 本该是这样的。 可这样的剧本,就算是宋简这样不会多想的员工,看完也会觉得不对啊! 因此,部长将文字剧本篡改成:“女儿一路长大,比她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母亲更加美丽,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以及暗卫一起长大,然后又结识了少年侠客、神僧、神医、王爷……他们都爱上了她的父亲——魔教教主。可是,魔教教主却只爱着自己的女儿。” 这样的话,宋简去阻止那些男配和魔教教主,就是无用功——因为他们本来就不会在一起,而她也根本不会阻止真正的cp——女主和那些男人在一起——这就注定她会失败。 宋简对此一无所觉,她看完剧本的第一想法,就是:抛去那个爱上婴儿的猎奇设定不说,魔教教主的设定,其实就是个很常见的万人迷设定嘛! ……就是不知道是强受?还是美攻? 有些时候,不同属性的人物,得用不同的工作方法。一般的文档资料里都会写明属性,但古早时期可能还没有统一规范好。 这么一想,那么多男人爱上了一个一心一意爱着一个女人的直男…… 看来这次的世界,应该是偏向虐文的。 凭借着经验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后,宋简想,那如果她选择成为女儿这个女配,任务不是很简单吗? 结果就看见剧情大纲那页纸的背后写着任务要求: 1、工作人员不得代入女儿身份,且因《保护未成年人法案》,必须阻止男一号魔教教主对其的扭曲情感。推荐使用身份:“天下第一美人”。 2、本案之前曾为多人设定,违反国家相关法规,因此主cp关系缺失,但有任一男配成功即为任务失败。 3、本案认定补救措施较为繁琐,设定过于脱离时代,因此判定作废,不予运营。 而一般说“推荐使用”,潜在的含义就是“只有这个给你用”。 也就是说,宋简这次的身份,会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 她倒霉催的被魔教教主一时兴起掳走,然后又被抛弃,因为生下了女儿,魔教教主对她一度也好了不少。但她在发现了他对自己女儿的兽念后,直接疯了,然后被魔教教主杀死。 而且因为当时允许多人设定,剧本说最后那么多男人一起和魔教教主大被同眠了,因此没有主cp,又或者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主cp,那么宋简如果要完成“阻止主cp”在一起的任务的话…… 那就不再是以往的一对一阻挠,而是一对多的多线防守了。 这难度,宋简数了数剧本上的男配人数,只是想一想,就头皮发麻。 真不愧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废案”…… 怪不得会作废!! …… 而随着一声细弱的啼哭,宣告着女儿的诞生,宋简也睁开了眼睛,被正式投入了这个世界。 “让我……”见产婆要将孩子带走,她立马刻不容缓的开口道:“让我看看孩子……” 产婆笑道:“夫人莫急,奴婢先把小姐洗干净,这就抱过来。” 不…… 算了。来不及了。 宋简正要开口,就听见了屋外传来了声响。她顿时叹了口气,心想,她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她本想着女儿一出生,就把她藏在臂弯里,让男主看不见她,但现在看来,显然不可能了。 其实宋简也知道,一开始试图避开他们相见成功的可能极小,毕竟这算是这个世界的主设定之一,开局就崩一个主设定,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有机会总是得试试看的,万一呢? 而就在产婆将孩子朝着热水抱去的时候,一个一身玄衣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顿时,屋内的氛围变得一片肃杀,所有下人都颤栗万分的跪了下去。 宋简曾经当过皇帝的贵妃,皇后,要她看,这个男人说是魔教教主,但气势跟皇帝相比也不差多少了——不过也对,土皇帝嘛。 而宋简仔细研读过了剧本,觉得这个时候,魔教教主对于“天下第一美人”还是有些执着的,不然的话,他根本不会在她生子的时候出现。 毕竟他之前还有个儿子,出生时,他就看都没去看一眼。 无数女配前辈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们之中有不少人,试图利用一下这点开场好感度,但很快,她们就发现,自从女儿出现后,这点对“天下第一美人”的执念,很快就会湮灭不见。 这时,宋简看着魔教教主的目光落在了产婆怀中的婴儿身上,然后不动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开始了,开始了,她第一次执行废案级别的高难度任务,开始了。 …… 那年头,似乎很流行复姓。 魔教教主叫做南宫淳,他为自己的女儿起名为南宫月,可能寓意是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给她吧。 带孩子宋简并不操心,因为南宫淳立刻就安排好了奶娘,她就算想亲自照顾,人家都不给她插手的机会。而且南宫月也的确和寻常婴儿不同,她非常乖巧,非常听话,几乎从不哭闹,不论看见谁都会露出灿烂的笑容,非常可爱。 从她出生以后,南宫淳来宋简院子里的次数直线上升,叫她时刻担心着南宫淳突然热血上头,决定把南宫月带在身边自己养,不许她靠近。 看他对于这个女儿的热爱,她总觉得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此,宋简不得不试探的开口询问道:“教主……” 因为这次的任务,连起码的角色介绍资料都没有——包括她扮演的这个“天下第一美人”,她也完全不了解——她不得不依靠自己主动交流沟通,来了解每个角色的性格。 “……您会从我身边带走月儿吗?” 3、第三章 南宫淳站在月儿的摇篮旁,低头去看她午睡时的样子,看着她那恬静的睡脸,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戾气都渐渐平复了下去,但听见这话,他抬头看向了那站在对面的女人,原本不自觉柔和起来的眉眼,又习惯性的露出了阴鹜的神色。 这个女人的姿色的确是极为出众的。 即便是他,这么多年来,也再未见过能与之媲美的女人。 但……在一开始的新鲜期结束之后,他便觉得她的性子一点都不合心意。 他下意识便有些不耐烦,觉得她的出言是一种打扰道:“怎么?” 宋简也不啰嗦,直接坦白道:“我想抚养月儿。” 南宫淳不由得有些惊讶:“你一开始,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自从他强迫了她那次之后,她整个人都仿佛崩溃了一般,有些魔怔了起来,每次南宫淳靠近,都尖叫逃跑,仿佛他是什么恶鬼修罗,去了几次之后,见她总是一副疯疯癫癫,蓬头垢面的样子,他便也就厌烦了。 就这么不闻不问的过了几个月,照顾她的下人才发现她居然怀孕了。 原本南宫淳对于这个孩子毫不在意,但谁知平时她只是静静的蜷缩在角落里发呆,有一次却忽然清醒过来一瞬,带着孩子冲出去想要投井自杀。 后来当然被救了下来,但南宫淳为此怒不可遏,他的东西他可以不要,但绝对不能容忍别人破坏! 于是当即便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孩子出生后,南宫淳才突然庆幸,还好让她生了下来。 因为这个孩子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世上只有她一人,注视着他的眼神如此宁静、平和、清澈、纯净,没有畏惧、厌恶、憎恨、算计、隐瞒、谎言…… 她如此脆弱,脆弱到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只能依附着他,依赖着他,绝对不会反抗他、反对他、对他阳奉阴违,表面恭敬,背地里却谋划着背叛。 他亲自为她取名为南宫月,下定决心,要让自己的女儿宛若天上的皎皎明月,不让她沾染一点肮脏,永远美好。 原本,他是觉得生完孩子后,宋简便已经没有用处了——但谁知南宫月出生以后,她的情况似乎好了许多,头脑清醒了,行为举止也不再偏激怪异,恢复了正常,神色也比往日平静淡然了许多,看见他的时候,也不再总是惊恐哭泣,尖叫哀嚎,虽然总是隔着一段距离,显得疏远谨慎,但比起之前的情况,已经好上太多了。 既然如此,留她一命,做个漂亮的摆设,也没什么不好。 她毕竟还是月儿的母亲。 可是,如果她透露出不想抚养月儿,或是厌恶月儿的想法,南宫淳就觉得她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可没想到,那个刚烈到曾要带着孩子一起赴死的女人,说要亲自抚养月儿。 南宫淳不由得便有些生疑。 可这些情节都属于细节描述,手里只有简略大纲的宋简一无所知。 由于剧本大纲里对于天下第一美人的描写很少,有关她行为模式的直接描写,只有一句:察觉到南宫淳对南宫月的心思后,直接疯了。 所以根据配角工作培训时学到的,“与其定义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不如去定义一个人不是什么样子更精确”的性格推定原则,宋简觉得,她扮演的这个角色,应该不是那种生活愉快的人;应该不是那种独立坚强的豁达性格;应该不是那种家庭关系和睦的,极具安全感的人。 但即便拿到同一份剧本,即便是同一个角色,不同扮演者的表现方式也完全不同。 有人的工作路线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有人的工作路线是美艳优雅的人间富贵花,有人的工作路线则是扮演高傲冷漠的高岭之花…… 宋简的工作路线则是:淡定的佛系少女。 可能是因为在纯爱文世界里待久了,在与男人相处这方面,她已经无欲无求——毕竟,一个女人能跟纯爱文爷们,欲求什么呢? 于是当下,她便垂下眉眼道:“……月儿都已经出生了,我想让她能够好好长大。” 不知道南宫淳是如何解读的这句话,但他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你是她的母亲,亲自抚养她,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宋简顿时有些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容易——这可是废案级别的高难度世界啊!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观察着南宫淳的表情,想要看出他是不是在说反话,“真的?” 如今,宋简会将乌黑柔润的长发好好梳理,也会将那张清丽绝俗的面容擦拭干净,五官也不会再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当她眸光澄澈明亮的望来时,许久不曾见过天下第一美人应有的风姿的南宫淳,久违的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冷傲的点了点头。 如今,魔教中还有一些异端分子,在蠢蠢欲动,江湖上的仇家也尚未解决干净,南宫月若是在他身边,他一来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二来也并不安全,三来…… 若是可以,南宫淳也希望南宫月可以在父母的疼爱下长大,不用缺失任何一方。 他自小就没有父母,也曾向往过父母双全的生活,只是生性凉薄,从未想过要和什么女人携手一生…… 但既然宋简想要履行作为母亲的职责,他当然乐见其成。 …… 在诞生礼,三朝礼后,南宫月满月那天,南宫淳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 宋简作为现在他明面上最宠爱的夫人,又是她的女儿过礼,自然也是盛装打扮着出席了宴会。 她在这个世界里十分年轻,今年只有十七岁——这个年纪让宋简不由得感觉有些触目惊心,但想到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时,还没有什么十八岁才能恋爱之类的规定,她也只好努力学着接受。 最近这段时间,大约是因为宠爱南宫月,南宫淳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院子里送,不仅把南宫月养的白白胖胖,连带着宋简都受到惠泽,整个人都养的长发乌黑柔顺,肤色白净莹润,眸色水光盈盈。再加上她的体态,是在各个世界的娱乐圈和上流社会里磨练出的婀娜娇柔,跟在南宫淳身后走出来时,一下子就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宋简对此视若无睹的坐在了南宫淳身边的位置,与他一起共享众人的仰视。 而南宫月自有奶娘抱着,站在宋简身后。 南宫淳长得俊美邪魅——那年头的魔教教主,基本就没有不邪魅狂狷的——但他时不时就朝着身后奶娘怀中襁褓望去的神态,极尽温柔。 宋简看到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然后看向自己时,更加尊敬了。 她知道,正常人一定都以为,南宫淳这么冷心冷情的人,会如此喜欢一个孩子,一定是因为他爱着孩子的母亲—— 毕竟之前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孩子,也没见他多看过一眼。 但宋简知道真相,因而只是保持着对外营业的微笑,眉眼间却不见多余的喜色。 经过这个月的观察和评估,她判断南宫淳应该不是那种天生的炼铜术士。 因为此前他有过不少女人,说明他并不是只对幼小的孩童有反应。而且,此前他与南宫月的接触中,也大多没有什么越矩的行为,看起来不过只是个过于疼爱女儿的傻瓜爸爸而已。 宋简结合这些天来的观察分析以后,觉得他现在要么的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过于喜爱女儿;要么就是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女儿的重视包含着别的什么含义。 有些事情,经常是需要有些别的催化剂,才能看清楚的。宋简在许多文里当女配时,见多了这种场景——青梅竹马的两人因为从小便关系很好,反而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喜欢着对方,这时,她作为女配,就会接近其中一人,然后主角们就会看清自己的内心,发现自己不想把对方让给其他任何人,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对方的等等等等。 若是前一种可能,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要不动声色的减少他和南宫月的接触,然后找到转移他注意力的办法,也许就能削弱他们的联系,但后一种可能就比较麻烦。 要做出精确的判断,还是得继续观察。 想到这里,宋简转过头去,朝着奶娘柔声道:“把孩子给我抱着吧。” 但理所当然的,奶娘先看了一眼南宫淳。 下一秒,南宫淳便道:“我来抱她。” 宋简转头看去,见他明显是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便也没有出声阻止。 若是可能的话,她恨不得能把南宫月和南宫淳隔离了,但情势比人强。 如今她活在南宫淳的屋檐下,别说经济独立了,衣食住行都要看他脸色,就算想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也要顾及到南宫月的安全——若是把他惹恼了,他直接把南宫月带走,宋简面对的情况只会更糟。 于是她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南宫月,决定一旦发现什么不对,就立刻把她抢回来。 而这时,南宫月朝着南宫淳,亲热的笑了起来。 这孩子如今已经熟悉了经常来看她的南宫淳,乖巧的很,于是一向面无表情,一副随时准备杀人全家表情的南宫淳,也跟着笑了。 他的部下大概很少见他笑,不少人直接跟见了鬼似的,愣在当场。 “教主。”宋简立刻抓住机会道:“您看那边。” 闻言,南宫淳顺着她的视线,也望了过去。方才还看着这边瞠目结舌的魔教中人连忙惶恐的低下了头去,只是之前脸上残余的惊愕,还是一下子便被南宫淳尽收眼底。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厌烦道:“有什么好看的?” 闻言,宋简笑了笑,低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的表情有些有趣。” 顺便还能浪费一下你的时间,等会儿就该把月儿抱走去剃胎发了。 果然,下一刻,司仪便宣布吉时已到,奶娘将月儿小心翼翼的从南宫淳的怀里接了过去。 只是剃发的刀具一拿出来,南宫淳的目光就锐利了起来。 那持刀的老师傅剃了一辈子的头,此刻在魔教教主这样凌厉的目光下,也不禁指尖发抖,迟迟不敢动手。 眼见着吉时快要过去了,到时候误了时辰,南宫淳怕是真的要发脾气。见状,宋简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估算了一下他现在的情绪,能不能被人捋捋“虎须”,直到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后,她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4、第四章 “您这样看着,谁敢下手呢?” 宋简抬头不小心对上了他的视线,一时间只觉得刺人的厉害,于是又低下了头去。 “吉时快过了,先让师傅动手吧。他既然是您的属下请来的,想必是可信的。” 听见这话,南宫淳看了对方一眼,过了片刻,才终于收回了那极具压迫性的目光,然后垂下视线,落在了宋简身上。 那老师傅顿时长出一口气,连忙抓紧时间动起了刀。 在轻柔的刮发声中,南宫淳看着宋简,冷冷道:“我看你现在,倒是不怕我了?” 宋简抬头瞥了他一眼,通过观察他的表情判断他的情绪,然后低下了头,语气柔弱的回答道:“……怕的。” “怕什么?” “……”宋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圆滑的回答道:“……您觉得呢?” 南宫淳便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等到剃刀的声音停止,他才又道:“月儿很可爱。只要你不伤害月儿,好好的当她母亲,我不会动你。” 宋简有些文不对题的回答道:“月儿长得像您。” 所以她怀疑南宫淳是不是有点自恋倾向。 南宫淳似乎没想到她会接话:“什么?” “月儿长得像您,您大概是觉得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会这么疼爱她吧。” “……我么?”南宫淳有些新奇的接住了关于自己孩子的话题,他对这陌生的感觉有些异样,顿了顿,才继续道:“她像你好一些。” 宋简望了他一眼,有些疑惑:“为什么?”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因为‘天下第一美人’这个称号?” 她露出了些许苦恼的神色道:“……可能有些困难。” 南宫淳顿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她若是完全像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偏偏有些地方长得像您。”宋简道,“您看您,就只是站在这儿看着,别人都害怕的一动都不敢动,若是月儿变成了您这个样子……”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南宫淳,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南宫淳怒道:“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宋简浅浅一笑:“那您希望月儿长得像我做什么?” 说完,她也怕真的惹恼了南宫淳,于是又道:“其实像您也很好,您生的很俊美,若是像您,月儿以后一定会是一位冷艳高傲的大美人,宛若天山雪莲、高山孤月那样高不可攀。” 南宫淳作为主要角色,当然生的极为好看。 他眼眸深邃,定定的凝视着别人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眼眸宛若能够摄人心魂。 而宋简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看起来便是我见犹怜的温柔娇弱美人。 并且在生下南宫月以后,南宫淳就觉得,她多了一种出尘淡然的气质。 ——只有在微微笑起来的时候,才让人觉得,她还和这红尘有所关联。 其实那只是因为宋简在纯爱世界里待久了而已。 她在工作里一直被男人当做空气,也习惯了把工作里的男人当做空气,结果现在有些职业病的觉得男人基本上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她在工作的时候,一开始是自己发现,自己像是跟男人完全属于不同两个物种的绝缘体,后来就已经习惯做绝缘体了。 不过,她虽然觉得自己这一次应该也被男人当做了空气,却不代表事实也是如此。 南宫淳对她都多了几分忍让,还不是因为她的确长得好看。 …… “那就是宋简宋夫人呐?” “真不愧号称是天下第一美人啊!” “听说教主对她爱护的紧,不仅时常去她的院子,各种龙髓凤肝、金银珠宝、名家书画,也都是源源不断的往那送,还对他们的女儿十分宠爱——你何曾见过教主为谁如此上心过?” “看来这位宋夫人不容小觑啊!” 而在宾客之中,角落里,六岁的南宫靖远远的望着那道一袭淡粉色衣裙的纤柔身影,脑海中的想法,却没有身旁大人们交谈时的那般复杂。 他只是想着,宋夫人好漂亮,而且看起来,好温柔。 可是他不敢发出声音,因为他的母亲就站在他的身边。她平日里就有些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即便他一言不发,都对他非打即骂,而若是轻易开口,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句话会惹怒母亲。 但即便他已经如此小心谨慎,周围人的交谈似乎还是刺激到了他的母亲。 ——而她的儿子,显然就是她最佳的发泄桶。 她怒气冲冲的反手就给了南宫靖一个狠狠地巴掌。小小的男孩猝不及防被打懵了一瞬,却很快垂下了眼眸,习惯了一般继续保持着沉默。 他的母亲原本是南宫淳的侍女,后来仗着有几分姿色,爬上了南宫淳的床,却又很快被抛弃。 即便她生出了他的长子,南宫淳也好像已经完全遗忘了他们,一直不闻不问,就连南宫靖这个名字,都是她自己取的。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孩子,明明是南宫淳唯一的儿子,可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 而宋简! 她想起之前每次见到她,这位天下第一美人要么头发凌乱,一直缩在角落哀哀哭泣,哭的眼睛都肿了;要么是目光呆滞,防备警戒任何接近的人,状似疯魔。 好像她所有的美貌,都随着南宫淳的那次强迫而一并粉碎消逝了。 那一瞬间,南宫靖的母亲是快意的。 她想,天下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即便是宋简,最终也逃不过被厌弃的结局,和她毫无分别。 可此时此刻,她怔怔的望着那个姝丽绝色的身影,看着她眉眼温柔,姿态优雅,足以倾倒众生的站在南宫淳身边,而那个煞神一般的男人,竟也态度平和的转过脸去,与她神色自如的交谈——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甚至还浅浅的笑了一笑。 那笑容,甚至让南宫淳都顿了片刻。 难道他在逗她开心吗? 难道南宫淳——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也会逗人开心吗!? 凭什么……!? 那不过只是个女儿! 只是个女儿啊! “都是你不好!”想到南宫靖出生之后,什么都没有,她忍不住恶狠狠的将孩子推倒在地,憎恶道:“就是因为你一点用都没有,你爹才会不来看你!” 南宫靖不言不语的跌倒在地,然后又默默地爬了起来。 但看着他那窝囊的样子,他的母亲就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又是一巴掌甩了下去。 “——等等!!” 这时,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空灵的声音。 宋简抱着南宫月,想要往这边走,人群便纷纷退避到两旁,连忙为她让出了道路。 她匆匆赶来,挡在了南宫靖的面前,一只手抱着南宫月,一只手将南宫靖搂进了怀里,看着他的母亲,皱起了眉头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方才,南宫月剃完了胎发,她的胎发被装在锦囊里,交给了宋简。 她看了南宫淳一眼,发现他对胎发完全没有多余的兴趣,心中的判断不由得偏向了之前自己做出的两个判断间的前者——他现在可能的确对南宫月没有多余的想法。 可即便这样,宋简也不能放松——谁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情产生变化的?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瞧见人群外围的角落里,一个女人突然对身边的孩子动了好几次手——还一次比一次动作大。 “宋夫人……”想到现在宋简已经获得了南宫淳的宠爱,不再是自己能看笑话的落魄存在了,南宫靖的母亲忍耐住心中的嫉妒与恨意,神色僵硬的挤出了一个讨好的微笑来:“这是我的孩子,他不听话,我正教训他呢。” “教训孩子,也不能动手啊!他都这么大了。” 宋简才不听这个借口,她皱着眉头,低头望了一眼被自己揽在怀里的孩子,只见他生的十分漂亮,唇红齿白,黑发雪肤,因而那个巴掌印,极为分明的留下了红色的痕迹。 宋简轻轻碰了碰那红色的巴掌印,问道:“痛吗?” 南宫靖慌慌张张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忙摇了摇头,又垂下了眼眸,似乎很怕生。 宋简叹了口气道:“我摸着都发着烫。” 这时,南宫淳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目光落在宋简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问道:“怎么了?” “教主……”她连忙低眉顺眼道:“兴许是因为当了母亲,最近对小孩子都心疼的紧,瞧见这孩子被打成这样,就觉得没法不理……” 闻言,南宫淳的目光望向了那个被她护在怀里的孩子,他冷淡道:“这是谁的孩子?” 南宫靖猛地抬起了头来,愣愣的看向了他。 他的母亲听见这话,顿时也悲鸣了一声:“教主……这是,这是你的孩子!” 她冲了过来,一把将南宫靖拽了过去,双手因为激动而毫无章法的在孩子脸上来回摩挲:“您,您瞧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巴,都和您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呀!您忘了我吗?我从您十四岁开始,伺候您到十六岁……我,我是云漪啊!” 嗯? 云漪? 宋简愣了一下,看向了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孩子。 这就是男配之一,那位和南宫月同父异母的哥哥——南宫靖? 她看他长得眉目如画,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女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主cp之一…… 她下意识的又看向了站在原地,脸色渐渐阴沉起来的南宫淳,心想,这孩子,最后会爱上他?? 是因为极度缺爱吗?? 但无论如何,既然剧本上写了他是cp之一,宋简就习惯性的开始规划工作方案。这时,云漪的哭喊声戛然而止,因为南宫淳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厌烦的刺进了她的胸膛。 “吵死了。”这位魔教教主冷冷的说。 5、第五章 对此,四周一片死寂。 能有资格得到他邀请的,无不是魔教之中的高层,哪个不是杀人如麻? 不过区区一个侍婢之死,根本没有人放在心上。 但这好歹也算是南宫淳的私事,因而也没人敢随便发声,担心触怒与他。 而宋简执行任务,工作了这么几年,也算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当下虽说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要先保护好孩子——她一只手抱着南宫月,另一只手连忙将南宫靖揽进了怀里,挡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 她环住了男孩纤瘦的肩膀,努力安抚着轻拍着他的脊背,低声道:“别怕……” 南宫淳却脸色丝毫未变。 杀死一个人,对他而言,似乎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将剑收了回去,然后不悦的吩咐道:“把这里处理干净。” 于是立刻有一大堆侍从冲了过来,手脚麻利的搬走了云漪的尸体,开始擦洗地面上的鲜血。 “怎么不说话了?”而大约是不满冷淡下来的氛围,南宫淳瞥了一眼寂静的人群,语带胁迫:“参加月儿的满月宴不高兴吗?” 宾客们立刻纷纷又热闹了起来,好像刚才就从没冷过场——那些过于生硬的交谈和刻意的高声音量,无不显得过于做作。 一条人命就此凋零,但她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被无视的彻彻底底,这令宋简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冷酷。 ——但她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紧紧地将南宫靖搂在怀里,察觉到他想去看云漪死去的方向时,温柔却坚定的将手挡在他的脸侧,叫他无法回头。 这时,南宫淳有些不耐烦的对宋简道:“带着月儿准备入席。” 这场满月宴,剃完了胎发,就只剩最后的吃饭环节了,可是,刚才的事情大约已经破坏了那种完满的氛围,因而南宫淳后半场,一直显得十分不悦。 宋简决定不触霉头,南宫月有奶娘带了下去——毕竟现在婴儿还只能吃特殊的食物——她便让南宫靖坐在自己身边,专心照顾他吃饭。 南宫靖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脸色苍白,但不哭不闹,乖巧听话的让人心疼。宋简给他吃什么,他就乖乖的吃什么。 南宫淳偶尔会投来视线,神色却显得无比嫌恶。 就像他宠爱南宫月一样,他对南宫靖的厌恶,也表露的无比明显。 可是,宋简仔细打量着南宫靖,发现他其实和南宫淳长得极为相似,不过轮廓更为柔和一些,显得温软无害多了。 这么一看,南宫淳又不像是有自恋倾向了…… 但也可能是极度自恋到了不能容许有人与他如此相似? 而南宫靖对于南宫淳的目光极为敏感,每次他一看过来,小小孩童的身体就会整个僵住,动弹不得,微微颤抖。 宋简便会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没事的……你饱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南宫淳忍不住烦躁的呵斥道:“啰嗦!” 他训斥的应当是宋简,但南宫靖整个人却吓得狠狠一抖。 宋简倒是还好,她之前曾经在修仙世界执行过任务,相比那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威压,南宫淳这个魔教教主的可怕程度倒还在人类范围之内。 她扭头望去,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焦躁,像个想要得到关注,却一直被忽视,因而愤怒不已的孩子。 宋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意识到他是个异性恋。 这个认知让她一下子就感觉怪异了起来,连忙收回了视线。 一开始工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和纯爱文里的男人,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但现在面对一个异性恋的男人,宋简也诡异的觉得,自己和纯爱文里的男人是一个物种,和他反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了。 在习惯了和纯爱文男性相处之后,面对一个异性恋男性,她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不…… 别动摇。 就算现在他会被女性吸引,但是以后仍然会和男人在一起。所以,就把他当做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不同的纯爱文男人就好。 于是,宋简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眼见着她虽然努力安慰南宫靖,可是在南宫淳的压力下,小男孩怎么也没有办法安心的吃饭,宋简便想着,干脆把饭菜打包带到房间里去吃,可能更好一些。 ……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必须要得到南宫淳的允许,才能实行。 虽然现在明面上,大家都觉得她备受南宫淳宠爱,但她自己很清楚,并不是这么回事。 宋简只好迟疑了一下,又转头望了过去。 “教主……” 南宫淳冷冷的看着她。 “这孩子……”宋简摸了摸南宫靖那细软的头发,低声道:“以后可以由我来抚养吗?” 南宫淳蹙起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宋简愣了愣,几乎想要反问,他的母亲已经被你杀了,你看起来好像也不会管他,如果不交给她养育的话,这个孩子怎么办? 她脸上的困惑,似乎已经充分表露出了她的想法,南宫淳面无表情道:“他不配和月儿呆在一起。” “……”宋简突然又有点拿不准这种发言到底是问题发言,还是只是过于重女轻男了:“他也是您的孩子啊……” 南宫淳傲然道:“难道随便从哪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都能算是我的孩子么?” 宋简看着他,然后道:“教主。” “嗯?” “您曾听过您的父母,说过这样的话吗?” 南宫淳微微愣了一下。 看着他这个样子,宋简声音轻柔道:“我一见到这个孩子,就觉得他很像您……而您现在,决定着他的命运。” 她的直觉告诉她,南宫淳是那种掌控欲极为强烈的人,所以肯定他的权威,也许会对事情有所帮助。 “……”而南宫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哪里像?” “嗯?” “他哪里像我?” “嗯——”闻言,宋简回过头去仔细打量起了南宫靖,然后才回答道:“眉眼那,特别像。” 南宫靖有些慌张的看向了她,不安的抓住了她的衣袖。宋简朝着他安抚的笑了笑,回过头去,又望向了南宫淳,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他的五官,确定道:“对,眉眼那特别像。不过这孩子的轮廓比教主您的要柔和一些,教主您的眼睛形状较为狭长,眼尾略微上挑,他的眼睛就略圆一些,眼尾略微下垂,有些像是无辜的小狗……是狗狗眼呢。” “——是么?” 听到如此详细的对比,南宫淳似乎终于升起了些许好奇,他看向了南宫靖,但因为他死死地低着头不敢抬起,并没能看见他的长相。 他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冷哼了一声:“狗吗……既然如此,你想养他的话,就养着好了。” …… 终于,南宫月的满月宴,在刻意营造出来的热闹中结束了。 宋简顺理成章的收养了失去了母亲的南宫靖,将他带回了自己的院落。 侍女将他带去洗澡,梳好长发,更换完衣物出来时,宋简越发确认了自己之前会把他错认成女孩绝对不是自己的问题。 南宫靖的五官十分秀气,大约是因为年纪还小,还没有长开,因而更加难以分辨是男是女。 宋简上前蹲在了他的面前,对他道:“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了。我叫宋简,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靖声音细弱的怯怯道:“……南宫靖。” “南宫靖呀……”虽然早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宋简还是装作初次听闻一般,笑道:“那么,我以后叫你阿靖好吗?” “那我……”南宫靖迟疑道:“要称呼您为娘亲吗?” “啊……你愿意的话,我是没有关系。” “……” 南宫靖没有说话,但他紧紧咬住了嘴唇,显然并不愿意这么快,便改口称呼另一位几乎算是完全陌生的女性为“娘亲”。 宋简不以为意的笑道:“不习惯的话,就叫我‘宋夫人’吧。” 南宫靖立马乖乖道:“宋夫人。” “嗯。那么,我现在带你去以后你居住的房间。” 而在亲自带他去房间的路上,她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南宫靖,轻声道:“对不起啊。” 闻言,南宫靖抬起头来,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好像在问:“咦?为了什么?” “因为刚才,教主说你是狗……说到底,大约是我用了‘狗狗眼’这样的词汇吧……” 她略带歉意的对他道,“我没有贬低的意思……狗狗眼,是形容那种无辜可爱的眼睛,很像小狗的感觉……啊,虽然的确是比作了小狗,不过……绝没有侮辱人的意思。我是觉得你很可爱。” 南宫靖看着她,慢慢眨了眨眼睛:“……好的。” 他看起并不在意。 宋简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忍不住的感慨道:“好孩子。” 将南宫靖领到了以后供他居住的偏房后,宋简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内,继续刺绣起来。 ——这是她经历某一个任务世界时学会的技巧,后来又在不同的世界里一直坚持着做了下来,几乎成了一个习惯。 她一边刺绣,一边思考着,应该如何围绕着南宫靖展开工作。 根据剧本来看,南宫月出生以后,南宫淳似乎就没有再要孩子,也就是说,他只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剧本里没有仔细描写南宫靖的生长情况,只是简略的说他是南宫淳的侍女云漪所生,性格温柔,武学天赋极高,因为母亲的缘故,对于南宫淳的感情十分复杂。 它没写他小时候受尽冷落,也没写什么时候和南宫淳的关系紧密起来的,不过,作为南宫淳唯一的儿子,这个年代的男人是不可能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 可能就是在发现了南宫靖的天赋之后,南宫淳决定将他培养成接班人的过程中,两人加深了接触,然后南宫靖…… 回想着那句“对南宫淳的感情复杂”,宋简心想,南宫靖的问题,大概是太缺爱。 如果要阻止这对cp的话,可能需要从这一点下手。 6、第六章 南宫靖非常乖巧、温顺、听话,他极会看人脸色,对别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几乎像是在讨好着所有他见到的人。 这样小心翼翼活着的人,宋简见过不少,但每一次,她都会觉得有些难受——尤其是,南宫靖不过才只有六岁。 她之前看见他跟在奶娘身边,陪着南宫月时,随口夸了一句阿靖对妹妹真有耐心,他就开始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南宫月的身边。 ……对孩子来说,一句夸奖和肯定,或许就是有着这么重的分量。 之前宋简也听说过一句话,你想要一个人做什么事,就往那个方向使劲夸他。 “阿靖,”而当南宫靖已经安顿好后,宋简便意识到,另一件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他今年已经六岁了,却完全没有得到任何教育。“过来。” 南宫靖立刻乖乖的跑了过来,有些怯怯的叫了一声:“宋夫人。” 宋简放柔了声音道:“阿靖,我帮你找位师父,教你读书写字好不好?” 南宫靖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读书写字?” “对。阿靖若是学得好,以后天下哪里都可以随心自由的来去哦。” 南宫靖对于天下没有概念,因而也不能理解,可以随心自由的来去到底有多好。 他只是有些瑟缩的点了点头,和往常一样,不懂拒绝,看起来好像对他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反抗。 虽然他努力压抑,但每当与人交流时,他的眼神里都会透露出不安和忍耐不住的惊慌,好像总觉得下一秒,对面的人就会暴起伤人似的。 察觉到这一点,宋简朝着他伸出了手。果然,南宫靖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想要蜷缩起来。 但她只是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南宫靖的这个下意识反应,显然是因为他的母亲情绪反复无常,经常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翻脸暴怒,让他没有安全感。 一时半会,这个问题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解决,不过,宋简觉得自己可以慢慢的与他建立起信任关系——至少,得先让他觉得自己在宋简身边是安全的,不会她随便一动,他就会立刻绷紧身体,高度紧张。 …… 当南宫淳下一次过来看南宫月的时候,宋简便对南宫淳提起,想要为南宫靖找一位师父。但听见这话,南宫淳皱起了眉头,露出了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 他不耐烦道:“有这个必要吗?” 宋简道:“我觉得阿靖很有天赋,他很聪明……就这么荒废了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对于“有天赋”、“聪明”这样的评价,南宫淳不以为然的嗤笑了一声——作为魔教教主,又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他的设定基本就是从小天才,傲视群雄傲视到大的。 再加上他一直以来都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目前除了南宫月以外,谁都看不上。 可他对于自己的孩子如此的不上心,顿时让宋简有些出于普遍人权主义的感到生气。 真是渣男……! 不行……不行…… 忍住,忍住……!这是工作时间,是工作时间! 要考虑时代背景……时代背景…… 宋简闭了闭眼睛,微微平缓了一下心情,这才拿出了营业用的柔声细语道:“而且……他还是您的孩子……阿靖或许不能如您一样武功冠绝武林……可是若是大字也不识一个,不也太让人笑话了么?” 南宫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眯起了眼睛:“你倒是比之前会说话多了。” 宋简愣了一愣,然后低下头去,垂下了眼睫。 “好吧,夜。”见状,南宫淳淡淡的呼唤了一个名字,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便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单膝跪地。 他吩咐道:“去安排一个合适的先生。” “是。” 那黑衣人低了一下头,便又立刻消失不见了。 宋简知道,这就是“暗卫”。 就像南宫淳的姓氏南宫一样复古,南宫淳的暗卫,名字叫做“夜”。 那年头的暗卫,名字似乎基本上都围绕着“夜”“暗”“殇”“血”之类的字眼打转。和“殇”相比,“夜”已经算是不错的名字了。 而见宋简盯着暗卫出现消失的地方,似乎颇为在意,南宫淳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怎么,你还在想要怎么对付暗卫,好杀死我,或者逃跑吗?” 闻言,宋简连忙收回了视线,保险起见,继续低头不语。 但这一次,南宫淳却没有放过她的紧盯着不放感慨道:“自从月儿出生以后,你的性格的确变了许多。” 宋简含糊道:“毕竟……已经是母亲了。” 南宫淳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在评估成为母亲是否真的能让人有如此大的改变。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疑虑,宋简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我想保护月儿。” 南宫淳觉得自己仿佛被质疑了一般,有些不悦道:“你觉得谁会伤害她吗!” 宋简露出了有些悲伤的神色道:“……有您对阿靖那孩子的态度在前,如果您是我,您觉得呢?” 南宫淳顿时哑然,同时由于罕见的理亏,反而动怒道:“你竟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宋简曾经在一个世界里,扮演过黑暗世界的首领情妇一类的角色,虽说一个是现代社会的世界观,一个是武侠世界的世界观,但这种人物在某些方面,毫无疑问是有相同之处的。 不容忤逆。 不容质疑。 而且……对于付出感情这件事情,非常谨慎。 但是,一旦容忍有人近距离的存在于身边,反而不会那么容易的将对方放弃。 目前为止,宋简觉得,南宫淳对于天下第一美人的初始好感度,似乎仍未消散。 有些时候,人就是能够感觉的到那种磁场不合,或者磁场相合的感觉。 因此南宫淳虽然显露出了怒气,宋简却没有那么担心。不过,为了以后,她大概还是得想点办法让他高兴起来。 但现在,宋简在南宫淳发怒时避其锋芒,安静不语。 等南宫淳看完南宫月,准备离开时,她才连忙追了上去道:“教主,等一下。” 他略带疑惑的看来,宋简便微笑着将自己这段时间绣好的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这是……我最近绣的。”她柔柔的笑着,似乎还有一丝羞怯道:“教主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手帕算是最省事的礼物之一了,只要绣上一点点东西,就能带上一份仿佛亲手制作的心意。 南宫淳微微一愣,却见叠成小方块的手帕一角,绣着一座祥云缭绕的小小宫殿,在宫殿的门匾上,有一个小小的“南”字。 他迟疑了一下,才“嗯”了一声,于是他的暗卫夜突然出现,代替他接了过去,两人这才一起转身离开。 “夜。”直到两人走远,南宫淳才停下脚步。 暗卫夜便默默的将手中的手帕,递了过去,声音沙哑道:“验过了,没有染毒,也没有藏匿任何危险物品。” 南宫淳表情有点微妙的接过手帕——从未有过正常恋爱经历的魔教教主对于接受女性礼物这件事情,有点陌生,又有点新鲜,有些困惑,又有些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丝愉悦——他对于暗卫的检查“嗯”了一声,然后露出了沉思的模样,收紧了手掌,将手帕揉进了掌心。 “……安排几个人,去监视宋夫人每天的行为活动。” “是。” …… 对此,宋简一无所知,只知道第二天,就立即有一位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被领上门来。 他书生打扮,大约四十多岁,蓄着长长的胡子,时不时抚弄一下,神色之中带着些许傲气,说以后担任南宫靖的老师。 这位老师的名字也很复古,复姓上官,名为上官合。 宋简牵着南宫靖来迎接他的时候,有些担心他看起来会过于严厉,但转念一想,要求古代的老师跟现代老师一样,未免也有些太过不切实际,只能压下心中的担忧,向他颔首行礼道:“先生,以后阿靖就交给您了。” “哦——!”上官合瞧见宋简的时候,狠狠的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魂不守舍的回过神来,看向了她身边的南宫靖,刻意的不再将视线落在宋简身上。 南宫靖则紧紧的抓着宋简的手指,大半个身子还非常腼腆怕生的躲在了她的身后。 宋简让开了身子,温声告诫道:“阿靖,快叫先生。” 他被宋简松开了手,立刻就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却依然乖乖听话的艰难道:“……先生。” 见状,宋简感觉有些好笑,又忍不住怜爱的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没事的,我就在外头等着阿靖上完学出来,所以阿靖一个人跟老师在书房里学习也没有关系,对吗?” 南宫靖红了眼圈,但努力忍住眼泪的呜咽道:“……呜……嗯……” 宋简笑着夸道:“阿靖真棒。” 能够被大人三言两语哄好的孩子,是最让人喜欢的。 乖巧又听话的孩子,既能让人觉得自己被需要,又不会觉得被添了麻烦。 宋简现在在南宫淳面前,扮演的就是类似南宫靖的人设——态度柔和、说话轻声细语、不带任何威胁、听话温顺,虽然还有些谨小慎微,但在努力的试图向他靠拢。 目前来看,虽然没有什么惊喜,但足够稳定。 于是她将上官合和南宫靖一起送到书房,又让院子里的仆人帮忙,搬了张躺椅,放在院子里的树荫下。 如今是四五月份,天气温暖,不过已经有了些许蚊虫,有侍女细心妥帖的在躺椅旁置放好了熏香,宋简笑着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啊…… 这种有人伺候方方面面的生活,真是最容易让人腐败了…… 她躺进摇椅里,舒服的喟叹了一声,然后拿起了绣绷子,在明媚的阳光下,继续新的绣品刺绣。 这次绣的还是手帕,她准备送给南宫靖,纹样是“立于青天之下”,取“立”与“青”为“靖”的意思。 比起上次送给南宫淳偏古风的样式,这一次的花纹更偏童趣一些——蓝色的云团下,小小的男孩子有着圆圆的脸,脸上是大大的笑脸。 不过目前的进展只绣出了半朵云。 她绣着绣着,就听见书房里响起了南宫靖一开始有些细弱,后来声音渐大的读书声。 不知不觉,春风和煦,听着听着,宋简就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7、第七章 “夫人……宋夫人……” 宋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在颤抖着呼唤自己,她还意识模糊着呢,就感觉有人迟疑的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力气很小的推了推她。 “该吃午饭了,夫人……” “嗯……” 宋简睁开眼睛,就发现南宫靖站在自己面前,脸色局促不安,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大概就是南宫靖如此慌张的源泉。 南宫淳就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宋简下意识的惊了一下,然后又放松了下来,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阿靖,你下课啦?” “嗯……” 宋简关切道:“感觉怎么样?” 南宫靖眨了眨眼睛,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 宋简顿时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这才看向一旁的南宫淳,有些不好意思道:“教主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 “您就一直站在这儿看我吗?” “看了一会。” 宋简歪了歪头,只见她青丝散乱,披在肩头的褙子滑落了下去,露出一片如雪般柔嫩的肌肤。而她扬起的秀美面容上,白玉般的双颊自然而然的透着粉霞般的绯红。因为未散的困意,眼神还有些迷离的仰视着他,看起来毫无防备。 南宫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那海棠春睡未足般的慵懒媚态,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旋即,他瞥了一眼缩在宋简怀里的南宫靖,神色冷淡了下去道:“一个男人,天天缩在女人怀里像什么话!” 闻言,南宫靖身体就是一抖,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宋简怀中挣扎了出去。 南宫淳又道:“进去。” 南宫靖便不安又惶恐的看向了宋简,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跑进了屋子里。 “教主,”见南宫淳站在自己面前,没有离开的意思,宋简有些尴尬的将滑落肩头的丝织外衣重新穿好,整理了一下情绪后,干脆大大方方的朝着南宫淳伸出了一只手道:“可以扶我一下吗?” 南宫淳的眼神控制不住的落在她的身上,听见这话,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只觉得肌肤所触之地,一片嫩滑,柔弱无骨,叫人心痒难耐。他的手掌忍不住越发用力的握紧了她。 宋简感觉到他的力量,仿佛将要沸腾的火山一般,有些急躁。 她借着他的力气,站了起来,不过大约是南宫淳没掌控好力气,只差一步,她就差点扑进他的怀里——还好宋简察觉不对,稳稳的立住了。 呼…… 根据设定,她要是真的扑了上去,绝对会被南宫淳嫌弃的推开,没准还会被他以为是投怀送抱,那就很尴尬了。 但宋简的美貌近在咫尺,神色又显得那么温顺柔婉,南宫淳的手臂下意识的便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可站直之后,之前落在宋简腰腹处的绣绷子就掉落在了地上。 她没有察觉到南宫淳的动作,连忙弯下腰去捡了起来,南宫淳的手便只是将动未动的晃了晃,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他忍住心中那仿佛被羽毛轻拂引起的躁动,问道:“你在绣什么?” 宋简笑了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绣绣。” 她将绣绷子放回躺椅上,看向南宫淳道:“是吃午饭了吗?” “嗯。” “……您见过月儿了?” “嗯。”说到这里,他顿时又有些不满起来:“你怎么没有陪在月儿身边?” 宋简瞥了他一眼,心想,要是有人的家庭是这个样子的,母女之间的感情能好才怪。 “她在房里睡得更舒服些。” 南宫淳不悦道:“你好像更重视南宫靖,胜过重视月儿。” 宋简欲言又止。 “你难道不觉得,月儿是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这个毒唯。 宋简点了点头,也不与他争辩道:“好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但南宫淳看着她,好像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宋简叹了口气道:“教主,您希望别人欺骗您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承认月儿是最可爱的孩子,就是在欺骗我?” “是呢。” 南宫淳似乎觉得是南宫靖占据了她原本属于南宫月的心,因而皱起了眉头,语气凌厉了起来:“那么,你认为谁是最可爱的?” 宋简反手就是一个套娃回答:“我觉得认为月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那个人,是世界上最可爱的。” 南宫淳愣了一下:“你说谁?” 宋简笑意盈盈道:“您呀。” “……莫名其妙!” 古早世界里,大概还不大接受夸奖男人“可爱”吧。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宋简暂时不用继续被南宫淳纠缠这个问题了。 而且古早古早的这么叫着,她突然有点想吃古早蛋糕了怎么回事…… 可能是被宋简的“可爱”给雷到了——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雷”也已经是个很古老的词汇了——南宫淳留下来用午饭时一言不发。 他一句话不说,其他人便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屋内一片压抑的死寂。 直到他说“把月儿给我”的时候,宋简才抬起头来,盯住了他。 只见南宫淳逗弄着女儿,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南宫靖抬头看了一眼,就像是被烫着了一般,飞快的垂下了视线。 ……真是造孽啊。 宋简心想,简单点,家庭状况就不能简单点吗? “阿靖,吃饱了吗?”她小声的问道。 南宫靖怯怯的朝着她点了点头。 见他的碗里的确已经干干净净,宋简心想,她现实世界里的侄子要是能有这孩子一半乖巧就好了。 “先去午睡一会儿吧,下午还要继续跟先生学习呢。” 但南宫靖畏惧的看向了坐在上首的南宫淳,不敢起身。 南宫淳明明能够听见宋简的话,但他就是充耳不闻,慢条斯理的夹起一粒米,装模作样的喂到南宫月的嘴边,见她乖乖吃下,便面露微笑。 “教主。”宋简只得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我先让阿靖回去休息可好?” 南宫淳依然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到底想做什么。宋简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唤了一声道:“教主?” 可南宫淳仿佛把她当做了空气,只是专心致志的逗弄着怀中的南宫月。 这种被当做空气的状态,宋简可太熟悉了! 作为一个优秀的女配工作人员,在这种没有存在感的时候疯狂找存在感,简直就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她伸手按在了南宫淳的肩膀上,想要晃晃他。 身体接触的确比单纯的语音交流,更有分量,也更难忽视。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南宫淳就突然站了起来,倒把宋简吓了一跳。 她愣愣的站在一边,看见南宫淳将南宫月交给了奶娘,然后突然将宋简打横抱起,迈开长腿,一言不发的就朝着室内走去。 宋简:??? 她一脸茫然的直到南宫淳一脚踹开她的卧室门,将她丢到床上时,才回过神来。 嗯??? 嗯???? 她倒是不担心南宫淳会对她做什么——她们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一切都严格遵循着国家法律法规要求,绝不可能出现任何脖子以下的亲密行为。 南宫淳就算想做什么,也会被直接跳过,不会对工作人员造成任何影响。 因此,她甚至还有闲心,发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门外尽忠职守的把被南宫淳踹开后没有合上的门闭拢,然后心想暗卫未免也太好用了一点。 而跳过之后,宋简面前就直接出现了一个□□的胸膛。 ——虽然她觉得有些突然,但从某些方面来说,这说明南宫淳对成熟些的女性依然抱有兴趣,那么南宫月那边就会相对安全一些。 这让宋简心中虽然感觉有些别扭——毕竟在纯爱文里,女配很少会有这种需要跳过的剧情——但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而为了防止到时候审核时会被打马赛克,她连忙坐了起来,拉上了南宫淳的衣襟。 他似乎并没有睡过去,完事之后,他看起来只是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准备下床离开,而这时,伏在他的臂弯里,像是藤萝攀附着大树般柔弱无力的女人,也跟着坐了起来。 于是南宫淳眯着眼睛,看着宋简伸出手来,低头为他整理好了衣物——他没有脱下衣服,但身上的衣物还是呈现出了激烈运动后的松垮,于是她帮他重新系好衣带,然后细心妥帖的抚平皱褶。 见状,南宫淳忍不住停下了准备离开的动作。他伸出手去,撩起一缕她散落下来的长发发尾,卷在了手指上。 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宋简轻声道:“您要走了吗?” “嗯。” “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她就是客气客气,表达一下自己的善解人意和温柔体贴,谁知道南宫淳想了想,居然真的又重新躺了下去,大言不惭的又“嗯”了一声。 宋简:“……” 行吧。 于是她也乖乖的重新躺了下去,却小心地没有碰到他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她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阿靖去上课了吗?” 但一听见南宫靖的名字,南宫淳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他!” ……看来他是真的跟南宫靖杠上了。 宋简只好将脸埋进手臂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说话了。 谁知道南宫淳突然伸出手去,不满她离得太远,将她拽了过来。 “离那么远做什么。” “省了教主您到时候把我推开的力气?” 听见这话,南宫淳愣了愣,然后忍俊不禁道:“你以前怎么没有这么聪明?” 既然他允许她碰触自己,宋简便顺着他的心意和力气,柔柔的俯下身去,靠进了他的怀里,“教主以前也没有这么好说话。” 南宫淳沉吟了一下,然后说出了和以前的不同:“你现在有月儿了,我很喜欢那孩子。” 宋简:……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教主对阿靖和月儿的差别太大了……” 南宫淳正在玩她披散在肩头和背后的长发,闻言皱起了眉头,以为她要为南宫靖抱不平。 却听见她的语气并无愤懑和埋怨,只是平淡安静的继续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我看着您对阿靖的模样,就会忍不住的想,也许有一天,您也会这样对我。” “您觉得我偏心阿靖,是因为我希望,将来若有一天,我被您如此厌弃,也会有人像现在的我一样帮助我。” 南宫淳放开了玩弄着她长发的手,他冷静的道:“你以前倒是从不考虑这些问题。” “以前……”宋简心想,这倒是个打探人设的好机会,“教主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8、第八章 在说完了“宋简”这位天下第一美人以前是如何挣扎、如何反抗、如何哭闹、如何疯癫以后,南宫淳以四个字作为最后的总结陈词:“不知好歹。” 以魔教教主的立场来看,天下第一美人的不愿顺从,或许的确是自找麻烦,但以普遍公民道德伦理来说的话…… 宋简在心中皱了皱眉头,开始娴熟的考虑按照审核规则,是否应该做出“红线原则干涉”。 希区柯克拍摄的电影《深闺疑云》的原作小说,讲述了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杀人犯,最终被杀死的故事。 在他构思的另一个结局里,那个女人在被丈夫杀死之前,给自己的母亲写了一封信:“……他要杀死我,我宁愿死去。但我想,社会准则应该受到保护,大家应反对他的行动。”1 她喝下了丈夫送来的毒牛奶,但也让他帮自己寄出了那封信,揭发了他的罪行。 “社会准则应该受到保护”,就是红线原则干涉的意义。 工作人员一旦发现所处世界的重要角色,曾经有过可能引起争议,以及面向公众开放后,可能造成负面影响的行为后,就需要判断是否需要人为改造剧情。 就像是国外默认在娱乐作品中,玩家不能伤害小孩和狗一样。 哪怕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要杀人,一个愿意被他杀死。 这不正能量。 如果被人举报的话,公司就必须被迫关闭进行严格审查。 宋简的公司曾经被人这么举报过好几次,如今对这方面的要求已经敏感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好在她工作了三年,触发了这一红线干涉原则的世界都没几个——甚至是之前她作为黑暗世界首领情妇的世界都没有触发过。 因为那个世界的重要角色,都没有涉及黑暗世界最容易涉及的药物以及人口贩卖。 后两者是绝对的红线。一旦有重要角色牵涉其间,绝不会有公司会购买这样的世界。 但有时候买回来之后才发现,公司就必须修改剧情,努力减弱这种行为,把整个世界的争议事件强度拉到一个安全的水平线。 而南宫淳……触发了“□□掳掠”这一红线。 对于妇女儿童的迫害,也是绝对的红线。 尽管那算是一个背景设定,但南宫淳可是这个世界的绝对主角之一! 以天下第一美人那几近疯癫的伤害程度来看,宋简必须将这件事情上报公司。 一般这种有重大过失的角色,公司的方针都是能够全部删除最好是全部删除,但…… 南宫淳是主cp啊!! 他一删整个故事都不成立,整个世界就直接崩溃了。 那就要看能不能修改,减弱伤害程度—— 可是修改只能在行为发生前尽力避免,现在显然是行为发生后,因此也不行。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条路了—— 惩罚。 南宫淳若是按照原定剧情大纲,一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先是盯着自己女儿,然后和各路男配一一交锋,最后大被同眠——这个剧情放出去,举报绝对一举一个准。 重要人物不是不能有黑暗的过去,但他们必须要付出代价,且要反省改过。不然上头会觉得你传播不正风气,甚至可能误导三观还不成熟的青少年。 当然,工作人员的惩罚也是有限度的,若是太过分,也一样会被审查锁定。 总之,先打个报告吧。 宋简依偎在南宫淳的怀里,假装慢慢困倦之后,意识唤出了联络系统,填写了“重要人物敏感行为观察表”,递交了惩罚申请令。 …… 纯爱部部长很快便收到了宋简的报道。 他挑了挑眉毛,看完之后,沉吟了片刻,回复道:“批准。” 这是整个公司都需要严格遵守的大方向,各种过火的苗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他实在没有道理反对。 不过这个世界原文里,南宫淳根本就不是cp之一,他就是最大反派,作为反派角色,他是可以触犯红线事件的——不然反派角色为什么被称之为反派角色? 更何况最后他的下场就是被其他人杀死,惩恶扬善的结局没有任何问题。 就像是阻止南宫淳和其他男配cp一样,针对南宫淳的一切行为,都只不过是无用功,纯爱部部长倒还巴不得宋简的动作越大越好,把世界弄得越乱越糟呢。 像是预见到了她任务失败的样子,纯爱部部长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 得到了批准的回复,宋简开始将惩罚规划也加入了进程之中。 不过她想着想着,慢慢就真的睡了过去。 南宫淳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深长缓慢之后,这才终于放开目光,光明正大的注视起身旁这张每个男人都会梦想拥有的如玉容色。 这样的长相,足以令她在天下任何地方都得到优待,可若是过于柔弱,便又极易催动旁人的邪念,叫人想要摧毁和欺凌。 仿佛紧握在手中的幼鸟,又像是覆上初雪的草地。 想要捏碎那温暖又娇小的身体,想要破坏那平整无瑕的纯洁。 看着她的时候,就算是南宫淳,都会时常感慨,人所能产生的邪念,居然能够可怕至此。 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南宫靖那稚气的读书声——他的先生上官合回去自己用饭休息后,又前来为他上课了。 安稳放松的躺在舒适的屋内,身旁睡着温软乖巧的娇媚美人,月儿的奶娘在另一边的房间小心哄着孩子的声音,和书房里传出的讲学声混在一起,南宫淳眯了眯眼睛,难得的感到了一丝安宁和闲适。 他满意的笑了起来,又欣赏了一会儿天下第一美人的睡颜,仿佛在观赏自己收藏的某种珍奇物件,然后才收回视线,站了起来,离开了宋简的院落。 “夜,准备月儿的暗卫。” 夜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道:“是。” “还有,别让宋夫人怀孕。”若是怀孕,得有好长时间不方便碰她,南宫淳才刚刚对她生出了新鲜有趣的感觉,自然不愿意被这种事情打扰兴致——再说了,有了月儿以后,他也不想再要其他的孩子了。 夜继续道:“是。”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南宫淳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南宫靖的暗卫暂且不用特别挑选……先给他安排一个武术老师,看看他的武学天赋如何。” 他的孩子,若是今后不能习武,便没有培养的价值。 闻言,夜的声音半点没变道:“是。” …… 第二天,夜上午便领来了一个壮汉,告诉宋简,以后这个名为房子晋的男人,负责带领南宫靖习武。 那时,宋简仍然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一边惬意的慢慢绣着云朵,一边在摇椅中摇来摇去——昨天下午,南宫淳走后不久,就有侍女端来一碗汤药,说是避子汤,正好她也若非必要,不想生子,喝得很是干脆——这件小事对她没有一点儿影响。 由于上次南宫淳觉得她把南宫月丢在屋内不管,这一次她便让奶娘带着南宫月一起,在旁边照顾着。 瞧见夜的时候,宋简有些惊讶,因为暗卫就像是主人的影子,如果你瞧见一个影子单独出现,也一样会觉得非常惊讶。 不过,白天的时候,倒还容易发现他的身影,因为夜总是一袭乌黑的打扮。但没想到当天晚上,他又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出现了。 宋简刚刚吃完晚饭,正抱着南宫月,检查南宫靖今天学习的背书情况,直到夜走到身边,才猛地发现了这个几乎快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男人,顿时吓了一跳。 她瞪大了眼睛,捂着胸口,下意识有些气恼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臂道:“你走路怎么都不出声的?” 夜下意识的抓住了宋简的手腕,他的手掌炙热又粗糙,她的肌肤温软而细腻,相触之时,在夜色里,就宛若一阵清风忽然隐秘的吹皱了一片春水。 两个人都因这意料之外的碰触而愣了一下。 夜先回过神来,松开了手,宋简握住了自己刚才被他抓在手心的手腕,若无其事的看向了他身旁那个小男孩,疑惑道:“这是?” “这是教主为小姐挑选的暗卫。”夜的脸上带着面具,一袭黑色劲装,看不清长相,而他身边的小男孩也是同样的打扮——面具,黑衣,一大一小站在一起,仿佛幼年体与成年体一般相似。 “暗卫啊……”宋简感叹了一声,“他叫什么名字?” “暗卫皆需要主人赐名。”夜的语气淡漠,好像刚才那件突发事件,对他没有任何影响道:“更何况,他也不一定便是最后的人选。” 那时候,宋简还没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可是三天之后,夜就又换了一个孩子领了过来。 宋简隐隐有所预感的问道:“之前那个孩子呢?” 夜道:“他被淘汰了。” 她沉默了下去,看向了他身边这个新带来的孩子,叹了口气。 而第二个孩子坚持了大概七天,夜又领来了一个新的孩子。 宋简忍不住问道:“到底有多少孩子?” 夜的回答几乎有点黑色幽默:“足够多。” 等到下次南宫淳来的时候,宋简好奇的问道:“夜是什么时候确定在你身边的?” 南宫淳想了想,“十二岁的时候。” “他那时候多大?” “大约十五吧。” “您当时换了多少个暗卫呀?” “没有换过。” “咦?”宋简惊了一下,“一开始就是夜么?” 南宫淳淡淡道:“能够被领过来的,本就是最优秀的,不过后续的训练里,之前最优秀的,不代表一直都是最优秀的。” “但夜一直都是最优秀的?” “不错。”南宫淳脸上的傲气仿佛在说——只有这种人才配成为他的暗卫。 但宋简却猛地警觉了一下。 按理来说,在男主身边出现的优秀男性,与男主成为cp的几率远远高于不成为cp的几率,而剧本大纲里的确有个暗卫角色…… 她原以为是南宫月的暗卫,但是难道指的是南宫淳的暗卫? 若是她弄错了的话,那可是重大工作失误啊! 但回头仔细检查了一遍大纲后,宋简疑惑的发现,大纲里的暗卫的确指的是南宫月的暗卫…… 但是比起南宫月的暗卫爱上南宫淳,南宫淳自己的暗卫对他心怀爱意更符合逻辑吧?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剧本大纲写错了吗? 下一次夜出现的时候,宋简忍不住盯着他看了许久。 她心想,有一个办法,可以检验夜究竟是不是重要男配之一。 那就是,脸。 若是夜长着一张好看的脸,那么八成有感情戏。 9、第九章 可是,作为南宫淳的暗卫,每次夜露面只是完成任务而已,宋简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他,只能等他自己出现,他们两人之间也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理由接触…… 要怎么样才能看到他的脸呢? 宋简只好在南宫淳来的时候,去问他:“教主……” 南宫淳最近经常在有空的时候,中午跑来抱南宫月——而且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只是把她抱在怀中,而喜欢上了把她抛上抛下的玩闹。 而南宫月从来不哭不闹,每次都配合着他开心的咯咯直笑,南宫淳也因此对她越发宠溺。 好在他一周大概也只能来两三次,不然南宫月现在说不好,可南宫靖和宋简每天对着他,怕是都要压力过大。 此刻听见宋简的呼唤,他漫不经心道:“嗯?” 宋简问道:“暗卫是什么样的存在?” 南宫淳瞥了她一眼,“怎么?” “就是好奇……”宋简装作天真懵懂的问道:“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厉害啊。我也能有一个暗卫吗?” 她说的仿佛暗卫就跟街头的杂耍艺人一般,只会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 南宫淳被她的不谙世事给逗笑了,他如今重新对她有了些兴趣,可这种时候,还是有些轻视她的无知浅薄:“你?” 你也配有暗卫? 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宋简听出了他的嘲弄,张口欲言,但想了想,又觉得现在他们之间建立的联系还不够她闹点别扭,于是她只是露出受伤了神色,有些难过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眸,沉默的坐在座位上,没有再说话。 很快,南宫靖走入了大厅,瞧见上首坐着南宫淳,连忙低下了头,下意识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宋简。 见她神色低落,小小的男孩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担忧不安的神色。但他不敢就这么跑过去,只能先恭敬而拘束的向着坐在正席上的南宫淳行了一礼,低声唤了一声,“教主。” 南宫淳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连“嗯”都懒得回应一声,只是继续看着怀中的南宫月,看起来似乎想要试试亲自喂她吃顿饭。 宋简有时候心想,南宫淳这执着孩子的劲头,要是能跟那么多“丧偶式育儿”的妻子的丈夫综合一下多好…… 她这么想着,面上却对着南宫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阿靖,来。” 在所有对他冷漠或者无视的大人里,总得有个对他微笑的人吧。不然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南宫靖的表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他努力表现得端庄守礼,像是老师教过他的那样——不急不缓,时刻进退得宜——但此刻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来到了宋简身边,依偎着坐了下去,拉住了她的衣袖。 有侍女端着水盆走了过来,宋简拿起搭在盆边的毛巾,南宫靖便乖乖的伸出双手。 她仔细的为他拭净双手,微笑着问道:“上午的课感觉怎么样?” 南宫靖敏感的看了一眼刚才似乎瞪向这边的南宫淳,低低的“嗯”了一声。 “最近的习武课呢?还吃得消吗?” “嗯……” “别硬忍着,知道吗?上次吓死我了。”宋简想起上次南宫靖扎马步,扎到最后摇摇欲坠,汗出如浆,脸色苍白如纸,他都一声不吭的一直忍着一直忍着,结果最后直接就昏了过去。 这孩子习惯性的忍耐一切,从不轻易吐露自己的痛苦,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承受的住。 这样的性格让宋简很是担心。 也是上次之后,南宫靖好几天全身酸痛的动都动不了,宋简才养成了帮他擦手,喂饭的习惯。 这时,南宫淳忽然开口问道:“习武课怎么了?” 南宫靖顿时不知所措的看向了宋简——他习惯了被南宫淳漠视,突然被他注意到,就忍不住的慌乱。 宋简握住他的手,让他安心的用力紧了紧,这才回答道:“阿靖身体有些弱,上次习武时,强度对他有些大……” “他没撑住?” 宋简小心的更换他的说法道:“老师一开始不大了解阿靖,没弄清他能承受的极限。” 南宫淳不屑道:“一点苦都吃不了,真是废物。” 宋简:…… 对于他的态度,宋简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争辩,只是背过身去,将南宫靖安慰的抱进怀里,同时不让南宫淳瞧见她的表情。 但姿态即便看不见表情,也明显的表露出了拒绝的含义,南宫淳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他语气森冷道:“我六岁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你看这个废物,除了躲在女人怀里哭之外,还有什么本事?” 宋简一听,就放开了南宫靖——在他面前,她对南宫靖越好,他似乎就越生气。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宋简是属于他的女人,理应全身心都围绕着他打转,而不该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而察觉到了宋简准备拉开距离,南宫靖顿时惊慌的拉住了她的手。 宋简无奈的看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挣出了自己的手。但她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让他确信她不会把他一个人丢下,南宫靖才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收回了手。 见状,南宫淳冷哼了一声道:“吃饭!” 不过,吃饭途中,他果然再也没找过南宫靖的麻烦,甚至也没再往宋简那边看上一眼,只是有些动作生硬粗笨的喂起了南宫月。 为了避免刺激到他,宋简没再给南宫靖喂饭——好在这几天他的身体已经休息足够,缓了过来,没有酸痛的那么厉害,能够自己用餐了。 宋简时不时的注意一下南宫靖的吃饭情况,时不时的又关注一下南宫月的吃饭情况,自己倒是没吃下多少,全在担心南宫靖会不会吃不进和南宫月会不会被呛到两件事上了。 一顿饭好歹有惊无险的吃完。宋简和南宫靖送走了南宫淳这尊大佛后,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等到晚上,南宫靖写完当天的作业——现在他还在打基础,一般都是习字多少多少张,再背多少句文章——宋简一直守着他做完,才叫人打来热水,让他洗漱准备睡觉。 然后,宋简就会给他讲些睡前故事。 等他的眼皮开始打架之后,她便会给他一个晚安吻,轻声道:“晚安。” 每次南宫靖含糊不清的低声回复“晚安……”时,宋简都会觉得他很可爱的笑起来,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 不过这一次,除了“晚安”以外,南宫靖还睁着那双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又无辜可怜的狗狗眼,认真的对她说:“夫人……教主不肯给你暗卫,没有关系……以后我学好武功,我来保护你。” 这是生性内敛的南宫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宋简顿时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你今天中午听到啦?” 她这个反应,似乎让南宫靖觉得很害羞——他涨红了脸,忍不住在被子里蜷缩了起来,却仍然鼓足勇气,注视着她的眼睛。 “听到了……一点点……”他轻声道:“夫人,以后我当你的暗卫,你不要难过了……” 宋简笑弯了眼睛,“真的呀?” “真的!” “好呢。那我等阿靖长大保护我,阿靖要记得哦?” “嗯!”闻言,南宫靖顿时感觉自己被人极大的肯定了。他的眼神里几乎立刻有了光彩,兴奋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道:“拉钩钩!” “拉钩钩。” 纤细修长的手指,与稚嫩柔软的手指轻轻的勾连在了一起,晃了晃,结下了约定。 瞧着南宫靖心满意足,面带笑容睡去的脸庞,她温柔的凝视着他的睡颜,心中不无遗憾的想到:多可爱的孩子啊……长大之后怎么就瞎了眼能看上南宫淳呢…… 以现在南宫淳对他的恶劣态度,宋简实在怀疑他爱上对方,只可能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而南宫月早在南宫靖写作业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等到两个孩子都睡着,宋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睡觉。 但这一次,她一进屋子,就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拖上了床。 猝不及防之下,宋简瞪大了眼睛,差一点就惊叫出声,却听见南宫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是我。” ……魔教教主和霸道总裁这类角色,似乎总是对强制爱有着迷一般的执着。 宋简顿时不再挣扎了,她安静的等到这段情节直接跳过,才重新投入剧情。 “您怎么大半夜的过来了……”她的声音又轻又柔,带着些被折腾狠了的疲倦和无力,却酥媚到了骨子里,听得南宫淳身心舒畅。“吓人一跳。” 南宫淳没说话,却轻轻抚摸上了她的脸颊,惬意的眯了眼睛。 那与其说是温存之举,倒不如像是一位贪婪的收藏家,在摩挲着自己上好的藏品。 其实南宫淳今天晚上没打算过来的。 但想到中午宋简对南宫靖的温柔照顾,他便莫名的越想越生气。 他想起她细长柔软的双手将南宫靖的手捧在白嫩的掌心,垂着纤长的睫毛,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为他仔细擦拭,就一阵无名火起—— 她都没服侍过他用餐,倒是天天围着别人转! 仿佛被一团邪火烧灼缠身了一般,尽管夜已经很深了,南宫淳还是直接朝着宋简的院落赶来。 他心想——有什么好纠结的?这是他的女人——她凭什么让他不开心?凭什么让他一个人憋着不能释怀? 为了破除那股莫名的不得劲,南宫淳觉得只要去睡她就好。 只要将她彻底的征服——告诉她谁才是主宰者—— 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了。 可是,当一切都如他所愿以后,南宫淳却依然觉得,体内某个地方仍旧是空虚一片,尚未餍足。 ——为什么? 他想起宋简的身体,看似纤细单薄,然而触之丰盈温软,温香软玉,宛若迷梦,让人的灵魂都想要深陷其中。 还有凑得极近时,能够嗅到的隐约香气,勾的人想要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埋首在她的颈窝深处,淹没在她的浓密长发里。 这时,南宫淳才意识到,宋简离他极远。 其实,都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彼此间的距离怎么样都不能算是“极远”。可正因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相互一点都没有碰触,才让人感觉格外的遥远。 10、第十章 他皱起了眉头,不满道:“过来。” 宋简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被对方直接拽住了手腕,拉了过去。 于是她默默地被他揽进怀里,额头静静的抵在他的锁骨上,但双手小心的缩在自己胸前。 即便在黑暗中,南宫淳也好像能够看见她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低沉:“还是怕我?嗯?” 宋简无声的笑了笑。 南宫淳道:“不敢碰我?” 宋简犹豫了一下:“……倒也不是。” 就是…… 她作为一个纯爱文女配,还从没在工作时间遇到这么多次需要跳过的情况。 以前一个世界可能最多就跳过一次,甚至大部分时间全程都不需要跳过,现在才多久啊,就已经跳过两次了。 不过古早文可能是这样的吧。 宋简心想。 毕竟古早文的剧情,有些和现在相比,显得十分狂野。 察觉到了她的不亲近,南宫淳有些不悦的又道:“那你是在生气?” “生气?” 南宫淳闷了一会儿,才道:“暗卫的事情。” “没事。”宋简这才想起这回事来——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想要一个暗卫,只是想找个话题能多了解一下夜而已——因此她善解人意道:“是我提的要求太唐突了。” “哼,”岂料,南宫淳听完之后却更不高兴了,“怎么,你是真的打算把南宫靖当做暗卫?” 宋简:…… “……您……听到了?” 你们两父子,在隔墙听人说话这件事情上,还真是一脉相承…… “怎么会。”她解释道:“他还是个孩子,我怎么会当真……但那份心意,当然让我很高兴。” 南宫淳冷冰冰道:“他已经六岁了,不能算是孩子了。” 听到这里,宋简忍不住了:“教主……” “嗯?” “……您小时候,过的怎么样……?” 六岁的孩子,不能算作孩子的话,应该算作什么? 南宫淳又是因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近人情的想法? “我六岁时……”听见宋简的询问,南宫淳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就在宋简觉得他应该不会回答时,他轻描淡写道:“我六岁时无父无母,四处流浪。” 这个身世背景,宋简一点也不意外。毕竟男主和男配的身世越惨,人气就容易越高。 “您小时候……六岁的时候,就杀了很多人吗?” “那时我杀了多少人,我已经记不清了。”南宫淳不以为然道:“不过,第一次杀人的情形,我倒是还记得清清楚楚……你想听么?” 说到这里,他语带嘲弄的笑意。像是笃定宋简会因为害怕而畏缩。 宋简倔强道:“……您说说看。” “六个人,我一个个的用藏起来的锥子,刺进了他们的喉咙里。” 黑暗中,南宫淳的手指仿佛模拟般的扼住了她的喉咙。 宋简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的低哑了许多:“……您为什么要杀人呢?” 南宫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语气古怪的有些愉悦了起来道:“你倒是少见的对我这么好奇——告诉你也无妨,那时,我是个小乞丐,有年长些的大乞丐见我孤身一人,便想要欺负我。” 说到这里,他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 “你自小娇养在深闺里,大约不知道,有些男人想女人想疯了,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给我女人的衣服,要我换上假扮成女人,给他们取乐。我假装顺从,然后早早的偷了一根锥子,藏在头发里。 我说我要洗澡,要去河边,然后在河边一块大石头后边,我让他们一个一个过来。他们大约是觉得我反抗不了,于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第一个人过来了,我一下子便用锥子把他刺死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平静而淡漠,然而说出的话语,却叫人毛骨悚然:“我还记得我每杀一个人,就把他推进河里……然后告诉下一个人他自己走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又一个…… 杀到最后,我都麻木了。我手都酸了,就站在那里,四周一片漆黑……就像现在一样,没有一点光。” 听他说就像现在一样,宋简不禁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恍惚中,她感觉自己并不是卧在一个人类身旁,而是卧在一只野兽身旁。 察觉到了她的畏惧,南宫淳的语气紧接着变得有些复杂微妙道:“月亮在天上那么明亮,但是人间却依然伸手不见五指。你知道么,我看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是天上的月亮。” 宋简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南宫淳便又低声的笑道:“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拽下天上的月亮,叫它照亮我。” 他伸手抚摸起了一动也不敢乱动的宋简的头发,像是恶魔在低语:“我本以为我失败了……月亮不肯照亮我,就像那个黑夜里一样——它看起来那么高洁明华,却一点儿也不肯分给需要的人。但月儿出生以后,你看起来似乎又像是月亮了……是那种,愿意为我散发光芒的月亮。” 宋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南宫淳似乎是在安慰她——不要怕……? 她有些不确定的犹豫了一阵子,才试探着道:“那……那个夜晚,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见她如常的开了口,南宫淳满意道:“——当时没有任何人帮我,而我的敌人对当时的我来说,又是那么强大——但我就是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我知道该怎么除掉那些妨碍我的人,而这个方法原来如此简单——人命啊……有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毫无价值的东西。后来天亮了,我才发现有好几具尸体没有被水冲走——他们被离岸边不远的石头挡住,那一片河水,都被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有个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瞪着我。” 听到这里,宋简整个头皮发麻。南宫淳却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感觉的到他的胸腔,在微微震动。 “我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好笑。” 宋简无法理解道:“……好,笑?” “——当然。你想啊,”他语气柔和,却激起了她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他被我推下水的时候,也许还活着……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杀了他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在黑暗中,感觉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瞪着我。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滑稽,很有趣吗?你说,人死后有灵吗?若是有的话,他怎么半点都奈何不了我?所以我想,这世上一定是没有神佛的。” 宋简也不觉得世上有神佛,但她觉得,人还是得心存敬畏。 她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发笑。 她觉得很恶心,很难受,又忍不住对那个挣扎求生的六岁孩子,升起了一丝怜悯之心。 若是当时有人能好好照顾他,教育他,引导他,也许他就不必走上如此扭曲的道路。 而每当这时,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都会立刻从扮演的角色身上抽离,切换成上帝视角,用以保持冷静。 宋简也立即这么做了——她心想,好的,可恨之人洗白要素之一——悲惨的过去已经有了。 而抽离出来之后,她的恐惧和不适也减缓了许多,不论其他,单论这个故事来说……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轻轻的抱住了仍在发笑的南宫淳。 他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就是……”宋简叹息道:“想抱抱六岁的您。” 那个孩子孤身站在黑暗的河流旁,只有冰冷沉默的岩石可以为他的计划助力一二。他死死握着藏起的铁锥,拼尽一切保护自己。 月亮高悬在天空,他却从此觉得黑暗才是人间的真理。 他将心也变成了冰冷坚硬的巨石。 也许南宫淳并不值得拥抱,但那个孩子值得。 南宫淳在黑暗中安静了片刻,才道:“我不需要。” 宋简正准备松手,却被他直接按进了怀里。 “正因为那时候没有人抱我,所以我才能走到如今的地位。”南宫淳声音低哑道:“你若是真的想让南宫靖成为我的儿子,就不该这么护着他。” 宋简心想,好了,可恨之人洗白要素之二——“我的父亲不是不爱我,只是在锻炼我,他不懂爱,所以他的表达方式很扭曲,但他是重视我的”也有了。 “……您想让他在冰冷无情的绝境中成长,变成一个狠辣的人吗?若是他没办法变得像您一样呢?” “我不会管他,他若死了,那就是他该死。他若是活下来了,就说明他有本事。” “那月儿呢?” 南宫淳几乎毫不迟疑道:“月儿不一样。” 宋简无语了一会儿,但现在不是争论儿子和女儿不同教育方法的好时机。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您现在也还要杀很多人吗?” 大约是觉得她在担心,南宫淳微微缓和了些许语气,轻声道:“怕什么,只要你乖乖的,总不会叫你看见。” ……这是看不看得见的事吗?? 宋简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 而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低落,南宫淳不知怎么的,想要让她开心一些:“……若你真的想要一个暗卫玩玩,我明天让夜去安排。” “是我能给他一个名字的暗卫吗?” “……你若是想给的话,就给吧。” 说完之后,南宫淳便明显感觉到了身旁的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想到她温婉柔顺的姿态,他心里蓦地又痒了起来。 南宫淳伸手在虚空中轻轻一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便点亮了桌上的烛台。 宋简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就见眼前突然一亮,不禁将脸下意识的往南宫淳的胸口埋了埋,然后被按住肩膀,压在了床上。 这次剧情再跳完,天已经亮了。 宋简:…… 她寻思着,这个世界的跳过怎么这么多? 11、第十一章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段经历,可能在正文开始后,只会在一句“他以前曾有过很多女人”里,当做背景设定交代完吧? 就跟演员拍戏一样,一个镜头可能最后就只出现那么几分钟,但没准幕后得辛辛苦苦拍个几个小时。 觉得这个解释十分合理,宋简顿时不再纠结了。 她发现南宫淳正准备离开,不禁下意识的跟着撑起了身体。 不过,已经有侍女上前服侍他了,于是宋简看了一会儿,便又心安理得的重新躺了下去,只用目光陪伴着他穿衣洗漱。 南宫淳转过脸来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宋简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表情比以前缓和了些许。 他说:“不送送我吗?” 宋简这才假装有些不好意思的下了床。 她走到他的面前,本以为只要送他出门就好,可是南宫淳不知为什么,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仿佛是在等她做些什么。 可是……应该做些什么呢? 宋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心想—— 送送他…… 要怎么送? 要是现代社会,她还能给他打个领带什么的…… 古代社会…… 帮他整理一下衣襟? 可是宋简不管多么仔细的查看,都觉得他的衣服被侍女服侍的没有一丝多余的皱褶。 她不禁回忆起她为数不多的几次古代任务世界——那时,她基本都是皇后贵妃,但一个世界的主cp是傀儡皇帝和摄政王,她一个皇后毫无存在感;一个世界的主cp是强势皇帝和强势将军的相爱相杀,她一个贵妃……能入宫全是因为她是将军之妹。 两个世界,皇帝基本上都没碰过她,就更别提早上送别的事情了…… 那是宋简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所经历的世界,因为缺乏经验,所以最后这两个世界都失败了。 然后,她的工作范围就大多在现代社会。 于是,现在,宋简犹豫着拉住了南宫淳的衣襟。 他低下头来望着她,挑了挑眉毛,不知道她准备要做什么,却没有想要把她一把推开的打算。 宋简这才踮起脚尖,试探着轻轻吻在了他的下颌。 “路上小心。” 只好硬着头皮用现代妻子送丈夫出门的方式试试了。 …… “夜。” “属下在。” 回想着那个印在脸颊上的柔软触感,南宫淳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有些出神的问道:“暗卫之中有女性么?” “没有。”夜回答完了之后,又补充道:“但是缩阳之人,和女人无异。” “缩阳之人?” 提起这个词,南宫淳想起了一个年少之时便派遣出去,常年混迹风月场所,作为花魁为魔教打探消息的暗卫。 “你是说‘青凤’?” “是的。” 青凤自小便因为容貌姣好,挑选出来作为女子培养,服食药物,减缓男性特征的发育,□□也一直如幼年那般大小,不会成长,更失去了应有的功能,无法与人行房。 后来又修习了缩阳之术,确保任务期间若是需要与男人欢好,只要关上灯,就谁也发觉不了不对。 不过,如今他已经快要二十四岁了,纵然轮廓柔和如女子,身形也比起男性更加纤细单薄,却也慢慢的显出了违和感。于是不久前,他对外以“花魁赎身”的名义,被教中召回。 南宫淳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想,青凤如今在暗卫营中作为情报训练的教官,职责重大,宋简不过想要个打趣解闷的玩意儿,或许不需要青凤亲自出马。 夜也不再说话,等待他的定夺。 过了片刻,南宫淳又问道:“除了青凤,还有别的人选么?” 夜一板一眼的回答道:“回教主的话,若要贴身守护夫人,只有修习了缩阳之术的暗卫可供选择。但已经修行有成的暗卫,都已经向外派出搜集情报,目前留在教中的,只有青凤一人。” 闻言,南宫淳沉吟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做出了决断道:“……那便让青凤在空余时间,过来陪她玩玩。” 说到这里,他想起宋简,想着她这次一定会高兴了,不自觉的又出神了片刻,才道:“之前派来盯着她的暗卫可以撤下去了,以后由青凤就近监视。” 夜低头道:“是。” …… 而宋简那边,在新的一天中思考的,依然还是夜的长相问题。 要是他长得一般,甚至丑陋的话,那么剧情大纲上,南宫月的暗卫就应该长得极好;若是他长得好看…… 若是他长得好看,却不是cp,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属性冲突,也就是说,他和南宫淳要么都是受,要么都是攻;另一种则是他另有cp,也就是所谓的副cp。 而不管是探明南宫淳以后的属性,还是确定真正的cp人选,都是很重要的事情。 忽然发现它们的答案都需要在夜的身上寻找,宋简不由得愈发在意起了他那张总是戴在脸上的面具。 下一次,夜又领着新孩子来的时候,宋简放下手里的绣品,微笑着问道:“夜,今天太阳有点大,您要不要喝点水?” “不必。” 宋简也不多做纠缠,以免惹人怀疑。在适度的散发出一点好意后,她便点了点头,看向了他这次带来的孩子。 “我能看看这孩子摘下面具的样子么?” 大的不行,看看小的总可以吧? 而夜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于是宋简看着那孩子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只见他皮肤略深,单眼皮,眼尾上吊,薄嘴唇,看起来有些凶悍。 “……” 宋简露出了沉吟的神色。 好微妙啊…… 这孩子的长相,虽然不是南宫靖那种能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却也并不难看。 相反,他五官端正,表情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肃杀,颇为不同。 但……万一所有的暗卫都是这样的话,这点不同的气质,也不能称之为独特了——可宋简这不是看不到其他的暗卫嘛! 所以,眼前的孩子还没有长开,实在判断不出以后他能不能成为重要男配……毕竟纯爱文里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也不少见,有些小时候丑了吧唧的角色,长大后甚至能够直接变成绝世美男。 想到这里,她轻轻的笑了笑,从放在一旁矮桌上的碟子里挑了一枚蜜饯,递了过去,和蔼的问道:“吃吗?” 没有名字的年轻暗卫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宋简的脸,但却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接过蜜饯的意思。 夜道:“暗卫……” 宋简已经熟悉他的套路了,她笑着仰起脸来打断道:“不吃别人递来的东西?” 不知怎么的,宋简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不大合适的比喻——就像训练有素的狗狗,都会被教会拒食。 而她今日将乌黑的长发在脑后尽数挽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胸口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简直耀目生辉。 明丽的若草色褙子外罩着一层萌黄色的薄纱外套,整个人更显娇美动人,像是春风之中,自山花烂漫处孕育而生的神女。 她眉眼如画,神色温婉,一颦一笑间,满是风情流转。 作为天下第一美人,她的确名副其实。 她的美貌可以成为她最强大的武器,但同时或许也会成为她最大的不幸。 比如被南宫淳掳到了这里。 夜顿了顿道:“您这一次的态度有些特殊。” 的确,算算时间,这已经是夜带过来的第五个孩子了。之前的四个孩子,她都从未有过这样的亲近举止,也从未表达出任何想要进一步了解的意愿。 “第一个孩子来的时候,我以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能和他相处,”宋简轻轻叹了口气,“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孩子的时候,我不知所措,渐渐有些麻木了,可是后来我想了想,觉得不该如此。” “纵然相处短暂,相逢即是有缘,哪怕只有一时半会,我也想尽我所能的对他们好一些。” 听她的语气言辞如此柔软,那种善良在魔教之中,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陌生。 夜像是不知道如何回复般的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不必如此。” “哎。”察觉到蜜饯上的汁液有些融化了的黏在了皮肤上,宋简看着那孩子依旧一动不动,也不好勉强他非要吃下去,只好无奈的笑了笑,收回了手,将手中的果子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她的唇色红润,鲜妍动人,白腻的指尖将蜜饯送到唇边的样子,看起来比蜜饯更加甜蜜诱人,偏偏宋简自己对此一无所觉。 而将它咽下去之后,她望着自己黏糊的手指,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夜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因为脸上带着面具,旁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视线究竟投向了何方。 下一秒,便见宋简不好意思的看向了他道:“夜……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打湿一下手帕?” 她说着,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了一块手帕,淡藤色的一角,绣着一枝雪白的白兰花,清丽雅致,就像她的人一样,和魔教格格不入。 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顺从的接了过来——他是南宫淳的暗卫,除了南宫淳外,本不必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但宋简朝着他粲然一笑道:“谢谢您。” 他就只觉得光彩耀目,顿时恍惚了一下:“……不必。” 循着暗卫的职业习惯,夜顿了顿,然后“唰”的一下,就消失在了原地。 这种技能,不管看多少次,宋简都十分新奇。 而没过一会儿,宋简只觉得自己好像稍微走了一会儿神,下一刻,夜便突然又出现在了原地。 她几乎忍不住鼓起了掌来:“真厉害!” 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打湿了的手帕递了过去。 宋简乖乖接过,一边将手尽可能细致的擦拭干净拖延时间,一边努力思考着还有什么办法,能跟夜再多聊一会儿。 夜就一直看着她,姿态柔缓如抚摸丝绸般的,抚过手指上的寸寸肌肤。只觉得她看起来如此优雅。 可惜直到擦完了手,宋简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她有些遗憾的收起了手帕,夜便点了点头,立即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奶娘抱着南宫月,而那留下的小暗卫也非常自觉地隐藏了起来,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南宫靖还在书房里上课,宋简便重新窝进了摇椅里,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一边继续自己的刺绣,一边心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跟夜多些接触? 12、第十二章 不过最近还有另一件事情——很快就是南宫月的百日礼了,以南宫淳的性子,大概又要大操大办。 要是可以的话,宋简希望可以在南宫月百日礼的时候,补上南宫靖出生以来错过了的那些仪式,比如弄璋、悬弓、射礼,还有百家衣以及长命锁。 若是只能让他在一旁看着属于南宫月的热闹,总觉得未免也有些……太过残忍了。若是心态失衡,很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长。 但宋简觉得,南宫淳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自己的儿子,因此也考虑过能不能单纯依靠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白玉璋倒是好说,这种配饰,南宫淳送来给南宫月玩的有不少,但南宫月现在不过是个小婴儿,就算一天换一个佩戴,一年都戴不完,宋简挑一个给南宫靖完全没问题。 不过弓箭这种武器,南宫淳显然不会没事送给她,宋简碰都没碰过。 至于百家衣和长命锁…… 布料她手里倒是多得是——也都是南宫淳送来给南宫月的,缝纫宋简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但长命锁……她却没法出去找金匠…… 实在想不出解决办法,等到南宫淳来的时候,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开口征求了一下许可。 但果不其然,当她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南宫淳立刻就露出了厌烦的神色。 他抱着南宫月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不要再这么护着他了么?” “可是……”宋简觉得他的教育方针实在让人难以接受道:“该有的……不能有么……?” 南宫淳冷漠道:“他之前既然已经错过了,便说明命中不该有,何必再补上?再说了,那是月儿的大礼,南宫靖凭什么参合?” 他提起南宫靖的态度,就好像对方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从外头随便捡回来的一样——因为非亲非故,所以养着不死,就已经算是极大的善心了。 这熟悉的态度,让宋简立刻十分娴熟的垂下视线,在心中告诫自己:这是工作,这是工作,公司给工资的,有钱拿的,不要代入个人感情,不要代入个人感情…… 这么站在原地沉默不语,心中反复默念了好几遍后,她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准备向着南宫淳说话。 但抬眼望去,宋简才发现南宫淳已经将南宫月交给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奶娘,此刻正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南宫淳先开口了:“你为什么对南宫靖这么上心?” 宋简哭笑不得的心想:我对他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人权保障基本水平线?是因为你太不上心,才衬托的她简直像是菩萨下凡好吗? “我只是觉得……”她无奈的顿了顿道:“茫茫人海之中,能够相遇一时,总归算是难得的缘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别人生命中的礼物。” 宋简瞥了一眼南宫淳,心中补了一句话:而不是一个灾难和噩梦。 但闻言,南宫淳顿时感觉相性不合的皱起了眉头,“你倒是心善。” 她与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世界观,简直泾渭分明的宛若白昼与黑夜。 在那天晚上他述说了自己的过去后,他们的确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密了些许——也许是因为更加了解了些许——但彼此间的鸿沟却也更加明显。 哪怕近在咫尺,他们也如隔天堑。 说到底,身世悲惨并不是一个人堕入黑暗的理由。 有句话叫做:基因装上子弹,性格瞄准目标,环境扣下扳机。1 走到今天这一步,南宫淳并不无辜。 因此,宋简觉得“善良”这种形容词,从魔教教主嘴里说出来,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就见他紧接着便有些厌恶道:“让我都觉得有点恶心了。” 宋简也不生气,她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定道:“我只是想尽可能的让我身边的人,能过的开心一点。这个愿望会很过分吗?” 但她如此坚持,似乎让南宫淳大为恼火,他冷冷的瞪着她,语气阴狠:“这么说,你是一定要为了那个东西违抗我了?” “阿靖他……” 但宋简话还没有说完,南宫淳便厉声呵斥道:“闭嘴!” 他逼近了她,深深的盯着她的双眼,森寒道:“今后你若是再在我面前,护着南宫靖,你护他一次,我便抽他十鞭。” 宋简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另外,我也最后再说一次,月儿的百日礼,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包括你!” 他说的语气如此凶狠强硬,声音又那么大,奶娘怀里的南宫月像是受到了惊吓,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 南宫淳这才身体微微一僵,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宋简,笨拙的哄起了女儿。 宋简无话可说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南宫淳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与南宫淳交流的了。 完了。 宋简心想,她感觉这次的任务她又要失败了…… 工作了三年,她已经有一种工作直觉了——一旦她觉得自己适应不了任务对象,最后就八成会失败。 而南宫月哭得越来越大声,南宫淳顿时忍不住朝着奶娘吼了出来:“没用的废物!你到底会不会哄孩子!?” 奶娘顿时被吓得涌出了一身冷汗,牙齿哆嗦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宋简走了过去,向她语带安慰的柔声道:“把月儿给我吧。” 她忽然就看开了,心想,大不了就任务失败了,反正废案世界是众所周知的困难,若是因为触怒了南宫淳被他直接杀了,那便杀了吧,她还可以趁早去接别的工作。 但南宫淳锐利的瞥了奶娘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许听宋简的话。 奶娘不过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哪里受得住那样严厉的眼神,顿时双腿一软,直接涕泗横流的跪下了。 宋简没有理会那些,她弯下腰去,从对方僵硬的臂弯中抱过南宫月。说也奇怪,一到她怀里,南宫月的哭声就停了下来,好像她刚才嚎出声,是专门为宋简解围的一样。 宋简朝着她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南宫月睁着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朝着她甜美的笑了起来。 这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 宋简微笑着哄着南宫月,没有去看南宫淳,只是平静的道:“奶娘没有时间去照顾自己的孩子,整日守在月儿身边,寸步不离,精心照顾,比你与我更加尽职尽责,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不尊重人,以后要对方如何发自内心的爱护你的孩子?” 南宫淳厉声道:“她敢不用心试试?”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简不再说话。她抱着南宫月走到一旁,拿起了绣棚。 如今,“立于青天之下”的纹样,已经快要绣完了。宋简心想,要不把图上小人的衣服,绣成百家衣的样式,没有长命锁,不如就把这张手帕改成荷包,绣一句“长命百岁”上去吧? 虽说和金银打造的长命锁差异巨大……但毕竟聊胜于无。只希望阿靖不要介意。 这时,打破一室死一般寂静僵硬氛围的是夜。 他突然出现,身旁站着一个一袭青衣,身材高挑的姑娘,两人一起低头向着脸色铁青的南宫淳行礼。 夜道:“教主,青凤带到。” 南宫淳冷冷的瞥了一眼坐在窗边,搂着南宫月低头刺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的宋简,紧抿着嘴唇,拂袖转身,背对着众人一言不发。 夜没有得到命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青凤在秦楼楚馆之地混迹多年,极会看人脸色。他一下就瞧出了眼下情形不对,略做思量后,便自己转过身去,向着宋简微笑行礼道:“拜见夫人,我是教主昨天为您安排好的暗卫。” 其实南宫淳后院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能被称之为“夫人”的,因为他从未给过名分,也没有任何仪式,更像是一群用过就丢的工具。 可青凤觉得,宋简似乎有所不同——因为他从未见过教主和一个女人怄气的模样。 凡是敢触怒他的,基本上当场就死了,宋简却居然还活着,并且没有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求他饶命,还对南宫淳态度冷淡,仿佛有恃无恐。 于是他才敢壮着胆子,自作主张的缓和气氛。 宋简这才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了他们——她本来还以为两个暗卫是来找南宫淳汇报工作的,跟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呢。 只见那名为青凤的“女孩”,颇为高挑,大约有一米七四左右,这在古代女性群体中,几乎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不过来自现代的宋简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她的身材比例极佳,头小脸小,眼尾上挑,像猫一样,又四肢修长,有种优雅慵懒的妩媚。 虽然长相柔和,气质却并不仅仅只有女性的柔美纤细,还有一股少年般的清爽英气,一眼便能叫人印象深刻。 在上个任务世界里当演员,后来开了自己工作室的宋简顿时油然而生一股现在,立刻,马上,把她签下来的冲动。 她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自己发现了一块璞玉,不由得见猎心喜。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又没有娱乐圈,又忍不住失落了起来。 宋简的表情变化虽然细微,可青凤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这固然有着他本身机灵的缘故,却也因为方才她抬起脸来的时候,青凤心中就是一顿,不自觉的一直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天下第一美人…… 他曾以为自己离这个称号,只差一个足够清贵的出身,但现在看见真人,他才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名声的确毫无水分。 ……或许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让教主都愿意容忍一二吧。 想到这里,青凤笑吟吟道:“首领说,您想给我一个名字?您想给我一个什么名字呢?” 13、第十三章 “首领是……?” “夜就是我们的首领。” “那……”宋简一向起名废,她的确想给自己的暗卫起一个名字,可是脑子里转了几圈,也还是空白一片。于是便干脆图省事道:“我叫你‘昼’怎么样?” 夜:“……”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背对着他们的南宫淳,认为取新名字,应该得到他的许可。 但南宫淳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只是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 青凤便机灵的抿唇一笑道:“夫人说好,自然就好。” 他顿了顿,又道:“首领是教主的暗卫,我是夫人的暗卫,一个‘夜’,一个‘昼’,夫妻用的东西,就该是一双一对的,怎么会不好?” 一双一对,昼夜相对。 闻言,南宫淳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就连背影,看起来都不再那么紧绷,大约是觉得宋简为青凤取这个名字,隐含着退让之意。 但宋简却神色一怔,想到了—— 难不成,昼与夜便是这个世界的副cp? 单从名字来看,简直不能更匹配。但是,原文中,天下第一美人当然不可能有暗卫,她也不会给对方起名为昼,所以单凭这个觉得是“一双一对”的话,还是有些证据不足。 不过,目前除了青凤外,没有其他和夜关系足够近的人出现了——更何况,青凤还长得那么好看…… 那么,就暂且放入重点观察对象名单里吧。 可是等等,青凤是个女孩子? 唔……不过纯爱文里,副cp是男女配对似乎也不稀奇……毕竟只是副cp……早些时候,一篇文里全员纯爱cp,好像还是一些读者的雷点。 虽说是女性也不奇怪,但宋简习惯性的往纯爱cp上想。 而只要有了这个的念头,她再仔细去看青凤的长相,越看就越觉得,“她”虽然乍一眼看去,是个略显英气的妩媚美人,但将他看成一个长相柔美的清秀男性,似乎也不无不可。 “昼……” “是?”青凤很快便进入了角色,巧笑倩兮的投入到了自己的新身份里。 他笑容美丽,但一份疑心,让宋简不由得问道:“你是……女孩子吗?” 这话其实问的有些没头没脑,但她的双眼澄澈宛若清泉,如玉般的脸庞上不带丝毫恶意和刺探,长长的睫毛一眨,反而像是懵懂天真的孩童。 闻言,青凤微微一愣。 他以女子之身,在外行走了十多年,还从未被人看破过——甚至从未被人质疑过。 他不禁神色有些惊讶道:“夫人怎么会这么问?” 那惊讶可以解读为:“难道我看起来居然会像是男人?”,也可以解读为:“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女人?” “因为……”宋简看了看夜,又看了看他,目光在青凤的喉结处顿了顿——但那里其实并不明显——单从外表来看,青凤其实毫无破绽。 宋简轻轻的捏了捏怀中南宫月的小手,最后道:“因为……我就是觉得,说不定你可能是男孩子?” “夫人真是……聪慧过人。”青凤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选择隐瞒——他在这哄了她这么久,教主都没有出声打断,可见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这么看来,没准以后,眼前的这位少女,真的能成为“夫人”,成为他们的女主人。 不过,他说的话倒也不算拍马屁,因为的确是真的—— 青凤有些不可思议的笑道:“这还是二十多年来,有人第一次见面就看穿了我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宋简是如何做到的,青凤按捺住心中的惊愕,以为她作为大家闺秀,原本应该是想要一个闺中密友。 方才的神色由喜转哀,或许是一开始以为他是女性,后来又察觉到他是男性,才会如此失落。 暗卫毕竟是贴身紧密的侍卫,若是男性,她心中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 “夫人放心,”青凤这么想着,毫不避讳的直言相告道:“我是缩阳之人。” “咦?”这意外的情报,让宋简瞪大了眼睛,大脑立刻飞快的转动了起来,“暗卫都是吗?” 青凤笑道:“只有一部分特殊的是。” 宋简张了张口,想问“那夜是吗?”,但当着他本人和南宫淳的面询问,又实在有些不大合适。 她只是想照顾好南宫靖,都让南宫淳如此生气,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夜的关注,显然不是个好选择——她又不需要挑拨离间。 ……至少工作需求里,暂时还不需要。 因此宋简忍住打探的心,打算等夜和南宫淳都离开以后,再询问青凤。 “那……”她做好了计划,便望着青凤,微微笑道:“以后,就要麻烦你啦。” 她眉眼弯弯,笑容灿烂之时,看起来就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全然看不出已为人妇,已为人母。 青凤顿了顿,才低头谦逊道:“哪里……职责所在,在所不辞。” “再说了,”察觉到南宫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这边了,青凤头皮一紧道:“这也是教主的安排。” 宋简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目前她、南宫月、南宫靖,都无法离开魔教,和南宫淳闹翻,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以上帝视角缓了一会儿,虽说还是有些生硬,却还是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朝着南宫淳行了一礼道:“……多谢教主。” 南宫淳嗤笑了一声,就像是等着她这一句服软似的,听完之后,才带着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但他们离开以后,奶娘畏惧的望着青凤,也依然不敢站起来。 毕竟在魔教之中,暗卫就像是教主权威的延伸。 有她在场,宋简也不好询问青凤一些关于夜的问题。 于是当青凤说:“那,夫人,属下这便隐藏起来了。” 宋简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待他消失不见,屋内一下子便只剩下了宋简与奶娘。 这时,瘫倒在一旁的奶娘才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看着她嗫嚅道:“夫人……” “辛苦你了。” 在南宫淳手下做事,不容易啊。 宋简同情的望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她见怀中的小小女孩有些昏昏欲睡了,就抱着南宫月走了过去,俯身将她轻柔的放进了小床里。 “没事了,”宋简转身安抚的拍了拍奶娘的手,“别怕。” 奶娘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 南宫靖今天的心情本来很好,因为教他读书写字的老师夸他的习字结构端谨,态度认真,而且背书也流利清晰,可见十分努力。 中午下课以后,他正兴冲冲的想要去找宋简,告诉她这件事情,让她也夸奖夸奖自己,却冷不丁的突然听见了南宫淳的声音。 他不喜欢南宫淳,每次他来的时候,南宫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他觉得他和宋夫人、月儿一起生活,每天都非常幸福。可是南宫淳却是个让所有人都紧张不安的外来入侵者。 ——老师教过他一个成语,叫做不速之客。 哪怕这里是魔教,哪怕南宫淳其实才是主人,但南宫靖就是讨厌他出现。 讨厌他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南宫靖不想看见他,他知道南宫淳也不想看见自己,因而他在屋外,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立刻进去。 然后,他便听到了他们的争吵。 他听见宋夫人想要让他和月儿一起举办一次仪式,但南宫淳执意不肯。她因为他,而受到了对方极为严厉的斥责。 南宫淳叫她不要再护着他了,他听见那个名义上应该算是他父亲的男人,怒气冲冲的说:“这么说,你是一定要为了那个东西违抗我了?” “阿靖他……” “闭嘴!……今后你若是再在我面前,护着南宫靖,你护他一次,我便抽他十鞭。” 听见这话,南宫靖僵在屋外,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后来,屋内似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都没在意。 直到听见了南宫淳往外走的脚步声,他才连忙躲了起来,不想被他看见。 南宫淳没有留下来一起吃午饭,这让南宫靖松了口气。而等他鼓足勇气迈入屋内时,宋简的表情一如往常,对着他温柔微笑。 南宫靖仔细凝视着她,观察了很久。他担心她的微笑里隐藏着勉强和疲惫。 他担心她藏起了眼泪,也很担心南宫淳有没有伤害她——万一他打了她呢? 他不想让她感觉麻烦和为难,不想自己成为累赘,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拖油瓶。 他很害怕……也很担心…… 来自南宫淳的压力太大了,万一有一天,宋夫人承受不住了怎么办? 而直到吃完午饭,宋夫人也一直没有主动提起,南宫淳不许她再护着他的事情。 为什么呢…… 是怕他难过吗?还是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南宫靖不愿她为难,于是主动不再靠在她的身边,不再总是撒娇般的依偎着她。 对于他忽然拉开的距离,宋简显然有些困惑。 “阿靖?” 南宫靖没有告诉她,自己听到的那场争吵。他认真道:“师父说,君子立身要正……我已经六岁了,不能还像孩子一样靠着夫人了。” “咦?”宋简不疑有他的打趣道:“君子立身是这个意思吗?” 旋即,她便十分欣慰道:“不过,阿靖想当君子呀?” 南宫靖咬住了嘴唇,低声道:“因为老师说,大家都喜欢君子。” 14、第十四章 这个回答,倒叫宋简那句快要脱口而出的“当君子好”的鼓励,有些说不出口了。 “……不是的,”她柔声告诉道:“阿靖,不是大家都喜欢君子,是因为大家都喜欢正直、善良、勤奋、踏实、尊重他人的人。” 不过这样的话语,对一个孩子来说,或许过于复杂了。 南宫靖迟疑了一下,回答道:“那,夫人不喜欢君子吗?” “这个……因为被称为君子的人,不一定就是君子嘛。”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她这么一说,南宫靖突然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就算我成为君子,夫人也不会喜欢我了……” 宋简惊到了:“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上官先生斥责你了什么吗?” “夫人……” 宋简连忙放软了声音道:“嗯?” “今天,先生教了,‘不告而取是为偷’……他说这是很过分,很不好的行为。要是,要是宋夫人知道我一点也不好,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了?” “可是我现在觉得阿靖很好呀?” 南宫靖抽噎了一下,垂下了头去,过了半晌,他才小声道:“我……我昨天……偷偷拿了妹妹的布老虎。” 宋简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天奶娘收拾月儿玩具时,的确困惑的来说找不到了一个布老虎。 那个布老虎是一个系列,一共有五只,每个姿态不同,都虎头虎脑的,缝制的十分可爱憨厚,也不知道是南宫淳从哪里找来的。 南宫淳喜欢用这个玩具逗南宫月,但南宫月其实不是很喜欢,每次南宫淳离开后,她都会随意的丢到地上。 因为一共有五个,所以不见了一个,宋简当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南宫月的活动范围就是这么大,每日进出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说不定就是掉进哪个角落里了。因此她安慰当时很着急的奶娘说:“没关系的,说不定过几日,就会自己冒出来了。” 南宫靖抹着眼泪道:“因为妹妹有那么多……我就喜欢那一个……我想着,我就要一个,一个就好……” 这个问题,可难住宋简了。 她现实生活中别说孩子了,连婚都没结。这种两个孩子间的平衡教育,一下子就叫她不知如何是好起来。 “阿靖……”宋简小心斟酌着语气道:“这个行为的确不好,但是,人都会犯错的,重要的是,在错误中吸取教训,改正错误……而且,阿靖很棒啊,敢于主动承认,这很好哦?那个布老虎,我们一起还回去吧?” 南宫靖犹豫了一下,眼泪汪汪的说:“可是妹妹不喜欢它。” “虽然不喜欢,但也是月儿的东西呀,阿靖。”宋简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小声的凑到他的耳边道:“而且,这个是教主喜欢的东西,如果被发现了的话,会被教主抓走吃掉的!” 南宫靖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宋简连忙趁热打铁道:“我给你做一个新的,好不好?” “真的?” “真的!我保证一模一样……唔……尽量一模一样!之前那个,我们还给月儿吧,而且,奶娘找那只布老虎找了好久呢,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可害怕了……等会儿我们去跟她道个歉吧。” “我,拿的时候也觉得不好,可是……”南宫靖想起那时候,他从月儿的摇篮边一转头,就瞧见那只布老虎被那么随便的丢在地上,孤零零的,可怜极了。他就想着,他把它带回去,一定好好陪它。 但那并不是合理的理由。 南宫靖顿了顿,意识到了这一点,便没有把当时的感觉说出口道:“……等月儿长大了,我再跟她道歉……” 陪着南宫靖从他的枕头底下取出了小老虎,放到了熟睡的南宫月手边。因为南宫靖下午还有习武课,哄他午睡时,小男孩不安又局促的揪着被子,战战兢兢的问道:“那宋夫人还喜欢我么……” “喜欢的呀。”宋简微笑了起来,看着他眼圈红红,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怜爱的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我们家阿靖我最喜欢了。” “那,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南宫靖露出了安心的满足神色,又有了一点羞涩。 “什么呀?” “今天上午,上官先生夸我的字写得好,背书也背得好。” 宋简与有荣焉的笑道:“因为阿靖一直都很认真,很努力嘛。” 她小声道:“晚上,我叫厨房做阿靖最喜欢吃的悬炙猪皮肉好不好?” 南宫靖甜甜道:“好……” “那就闭上眼睛,快睡吧。” 凝视着他一副全然信赖的表情,闭上了眼睛,宋简安静的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他柔软的额发。 对于自己今天的处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虽然心中有所不安,可硬着头皮,她也只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唉。宋简有些丧气的靠在了南宫靖的枕头边,额角轻抵着他的额角,疲惫的想,当母亲真是太难了。 但感觉到她陪在自己身边,南宫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 下午是练武的时间,教南宫靖习武的师父房子晋长相就十分凶悍,性格也是颇为暴躁。 他从不像教南宫靖文化的上官合那样,会夸奖这个孩子有进步,做得好,只会拿着木棍,在他的动作稍有变形时,一棍子狠狠抽下去。 怕他掌握不来轻重,每次宋简都提心吊胆的在一旁守着,这一次,南宫靖却主动劝她进屋去。 “可是……”宋简很是不放心。“若是你受伤了呢?” “就让我一个人试试吧,夫人。”南宫靖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以后才能保护你!” 宋简担忧道:“你要是被打坏了,还怎么保护我呀?” “不会的!夫人您就在屋子里坐着刺绣嘛,我要是受不住的话,一定特别大声的叫您来救我,好不好?” 在外人面前,南宫靖依然是一副内向寡言的孤僻模样,但在熟悉的人面前,他也会笑,会闹,会撒娇,渐渐活泼了起来。 而他如此坚持,宋简只好选择了回避。 她一下午都随时等待着南宫靖的叫喊,结果那张“立于青天之下”的手帕,本来今天就能绣完,可是到最后,也还差了一点。 直到最后,南宫靖也一声没吭。 等到吃饭的时候,宋简才看见南宫靖动作迟缓的走了进来,然后几乎没法坐上椅子。 她皱起眉头,担忧的赶了过去,心中对于房子晋难免升起了些许怨气,却也知道自己没法多说什么。 宋简只能蹲在南宫靖的面前,动作轻柔小心的卷起了他的裤腿,只见脚踝往上,全是抽打的红印与淤青。 虽说知道习武辛苦,南宫靖的师父房子晋,想必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种粗暴残酷的训练,还是让宋简感觉触目惊心。 “我没事的!”见她盯着自己的伤口沉默不语,南宫靖怕她伤心难过,连忙一把揽住了她的脖子。“真的!我不是很疼——我还能忍的住。夫人,你别担心。” 宋简被他拥在怀中,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她感叹道:“阿靖真了不起。” 南宫靖蹭了蹭她,闻言顿时忍不住开心的笑弯了眼睛。 他小声的在宋简耳边道:“以后,我要成为天底下武功最厉害的人!那样,就谁都不能再欺负我们了!” 托那个大纲梗概过于简略的福,宋简对这个世界所知不多,她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南宫淳似乎就是这个世界武功最强的人,因此也低声在他耳边道:“成为怎样的人都好,不过,千万不能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人呀。” 这种耳语,就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南宫靖一下子便觉得自己和宋简有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而且,他发现了,宋简跟他一样,也不喜欢南宫淳。 以前他的母亲总是自怜自艾,说自己命苦被人抛弃,却又一直对南宫淳痴心不改。 南宫靖时常心想,既然他抛弃了我们,那为什么还要想着他呢? 他很怕宋简也是这样,尽管南宫淳对她一点也不好,她也依然死心塌地的只会默默流泪。 可是,原来她也不喜欢他! 她跟他一样! 这个发现,让南宫靖霎时格外高兴了起来。 “不会的!”他说,“绝对不会!” 南宫靖顿了顿,又道:“还有!他不想认我这个儿子,我也不想认他这个父亲。夫人,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带你离开,还有月儿一起,我们三个人……要不再带着奶娘……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他尚未理解魔教势力的可怕,也把逃跑想的太过简单,这样的童言无忌,让宋简连忙紧张的“嘘”了一声。 她抱着他,在他耳边低声道:“阿靖,你记住,还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能随便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就必须是你现在能够做到的事情。否则就会祸从口出,明白吗?” 她的语气罕见的十分郑重,南宫靖连忙将这句话深深的印在心里,点了点头。 “还有……无论怎样……”宋简道:“你要记得,他始终还是你的父亲。你们……是血脉相连的。” 她这话听起来很像是那种“生恩大过天”的言论拥护者,但宋简担心的其实是南宫靖不认南宫淳为父亲,没准就是今后“复杂感情”的起点。 她觉得南宫靖还是时刻记住,南宫淳是自己父亲,会稍微安全一些。 他可以恨他,厌恶他,远离他,但至少,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奇怪念头…… 闻言,南宫靖闷闷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见他的情绪不高,宋简挣出了他的怀抱,使劲的揉了揉他的脸颊,“好啦!吃饭的时候,就不要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了!我先给你上药,今天的悬炙猪皮肉特别香哦!” 15、第十五章 “如何?” 夜问道。 青凤回答:“今天中午,南宫靖把偷拿小姐的老虎布偶还了回去。下午,南宫靖习武特别拼命,夫人一直担心他,刺绣都很不专心。晚上,夫人吃的悬炙烤猪皮特别香。” 夜:“……” 作为首领,所有的暗卫都要向他报告任务,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过如此语气活泼的报告了。 青凤在外执行任务执行了这么多年,又是以卖笑的营生作为掩护,所以并不像一直待在教中的同伴那样不苟言笑,性格板正,也不会如同其他的暗卫那样,对夜感到特别畏惧。 夜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道:“有没有异常情况?” “异常嘛……好像没有。夫人只是每天安静的刺绣而已。不过,我觉得南宫靖对教主似乎有些怨气。” 夜点了点头道:“我会禀告教主。还有别的吗?” “还有,夫人挺得人心的。她对院子里的仆从都很好,仆从也很尊敬她。” 想起今天她带着南宫靖一起对奶娘道歉,想着奶娘那手足无措,受宠若惊的模样,青凤也不禁觉得很是诧异。 诧异……又觉得…… 很新奇。 回过神来,青凤便听见夜道:“注意一下他们的交流。” “怎么?” “虽然那些仆从不见得敢协助夫人逃跑,但说不准会帮她向外传递消息。” 青凤忽然反问道:“传递给谁?” 夜张口欲言,却又一时语塞,这才想起天下第一美人被掳走后不久,她的家人便向外宣布她已经病死了。 青凤道:“她被教主看上时,连个未婚夫都没来得及有。” “但说不准就有人会冲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来‘行侠仗义。’” 青凤笑道:“你还会开玩笑了?” 夜冷冷的盯着他,没说话。 青凤不以为意的又道:“夫人真的会逃跑吗?我在青楼之中,不知见过多少想跑的女人。不管她们多小心,隐藏的多好,都必然会暴露出蛛丝马迹。但夫人……我却看不出她有别的心思。她每日只是照顾小姐和南宫靖,然后刺绣打发闲暇的时间。” 夜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既然教主还没有杀了她,我们就必须盯紧她。” 这话说的其实很残忍。 想起这些年来在烟花之地,目睹过的众生百态,青凤不自觉的垂眸低喃道:“……众生皆苦。” 顿了顿,他又叹道:“而有人特别苦。” …… “昼!” 青凤回到宋简的院子里不久,就立刻听到了她的呼唤。 他应声出现道:“是?” 只见宋简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手中握着一把剪刀,坐在镜子前,充满期待的望着他道:“你会剪头发吗?” “……嗯?” 她带着南宫靖一起弥补他的错误时,就是一位凛然威仪的母亲,可现在,却又像是一位天真开朗的未出阁小姐,这样的反差,叫青凤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的头发,长长了。”宋简握住一缕发丝,举到胸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自己剪瞧不见后头的样子——你能帮我修短一些吗?” 古代社会虽说流行蓄发,却也会修剪。因此青凤温和道:“当然可以。夫人想要修剪多少呢?” “真的可以吗?”他答应了,宋简却有些惊喜的瞪大了眼睛,旋即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道:“原来暗卫真的是什么都会的呀!” “不不不,”青凤忍不住也跟着她笑了起来道:“或许只有我会。” “夜不会?” “首领虽然是首领,但我们专攻的领域可不一样。”他戏谑的反问道:“再说了,您觉得首领能给谁挽发?” “……教主?” “教主有专门的侍女,不需要暗卫做这种事情。” 宋简便笑了笑,转移了话题道:“那,昼你会做针线活吗?” “唔,略懂一二?” “略懂一二,是略懂一点点,还是略懂亿点点呀?”宋简开了个他没能理解的玩笑,“我想给阿靖做一只布老虎,但是我只会刺绣,不大会缝纫……你会吗?” “会的。” “太好了!”宋简松了口气,“暗卫真好啊……” 她又说出了那种天真的话语,“就像是万能管家一样。” “万能管家?”青凤心想,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古怪,不过放在一起,倒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是…… 暗卫都是做脏活的,可脏得很啊。 “说起来,夫人为什么会想到……想要暗卫呢?” “因为,”宋简不假思索的说:“我想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我。” 她这话说的如此寂寞,看着她那对于“监视”一无所知的懵懂眼神,青凤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这时,侍女端来了热水,青凤接过宋简手中的剪刀,垂下眼眸道:“就像是宠物一样,对吗?” 但把暗卫当做宠物,简直像是把毒蛇当做了猫咪。 “怎么可能!”宋简却好笑的反对了他的说法,“人就是人啊。” “而且,我也觉得安心了好多。”她抚着胸口说,“我以前觉得,随叫随到的暗卫,实在无法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因为太超出常理了,就会觉得很紧张……但是,我不是有时候叫你,你会不在吗?我就心想,啊,果然,暗卫也是人啊。” 青凤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我不在的时候,您呼唤过我?您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唔……因为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要你陪我说说话而已,我想着,你说不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当然是你自己的事情更重要嘛。” 但其他正常的暗卫,除了主人以外,可绝没有什么“自己的事情”…… 一个无法全心全意陪在主人身边的暗卫,根本就不可能称之为暗卫。 青凤心想,夫人怕是从没有过暗卫,所以不知道,这种情况其实是异常的。没有任何一个主人,会信任这样的暗卫,更别说体贴的纵容对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暗卫没有自己,才能被称之为暗卫。 他心情略有些复杂道:“……夫人真温柔。” 宋简却突然扭过头来,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我听人说,如果一个学生夸奖老师温柔,其实就是在说她管的宽松。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御下不严?” 暗卫是不能忤逆主人的,但是宋简柔软的态度,却叫人容易混淆尊卑的界限。 青凤不由得便有些过界道:“……有点?” “你发现我很好糊弄了?”宋简果然没有介意。她开玩笑道:“昼你不能糊弄我哦。” 青凤笑了笑。 她好像意识不到,自己这样容忍的行为有多么容易受伤。 但他不想伤害她,于是忍耐住了自己的性子,退回到了本分之中,低头撩起了她的长发。 “夫人,修剪这么多可以吗?” 宋简看了一眼长度,露出了犹疑的神色。然后她伸手按在自己的锁骨上,试探着问道:“剪到锁骨这儿可以吗?” 青凤抬眼望去,只觉得她搭在锁骨上的手指白皙修长,宛若白玉雕成,心中便忍不住感叹一句,所谓美人,或许真是无一处不美。 而更令人丧气的,或许不是她们美丽的姿态,而是那种美而不自知,从不刻意展示,却自然而然,毫不费力流露出的漫不经心。 ——当你费尽心思,都比不上别人的顺手而为,那才是最打击人的。 就像宋简上辈子在娱乐圈混多了,一瞧见青凤就想签他一样,青凤自小模仿美丽女子的姿态,又在青楼之中混迹多年,对于美丽的细节也十分敏感。 他心想,若是他年少训练之时,就遇到过宋简,以她为模仿对象的话,他成为花魁的时间,没准还能再缩短一些。 想到这里,青凤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宋简的手,微微笑道:“夫人,别开玩笑。” “好吧……”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么,到背心那呢?” 青凤有点拿不准她是不是还在逗弄他开玩笑——除了还俗的尼姑,当今哪有头发这么短的女子? 他果断道:“齐腰吧。” “齐腰?”想起之前流传甚广的一句流行语,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吧。” 得到了首肯,青凤便伸手从宋简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中,挑起一缕,准备剪短。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发笑,不由得好奇道:“怎么了?” “没什么,”宋简背对着他,他瞧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柔柔的声音:“就是想到了一句以前听过的话。” “什么?” “嗯……”宋简沉吟了一下,却觉得说出来有些唐突,便抿着嘴唇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不告诉你,你肯定会笑我。” 青凤下意识的便想追问,可想起暗卫的本分,又忍住了。 “好的。” 而宋简没有发觉他的克制,她继续语气开朗的道:“其实,之前我还很担心呢……要是给我安排的暗卫和我合不来怎么办……还好是昼你来了。” “你好厉害啊……长得又好看,性格又温和,又会说话。跟我聊天,还会哄我开心,会开玩笑,又很体贴,会梳头,会刺绣,会缝纫,会化妆,会做饭,会唱歌,会弹琴……” 这样的宝藏女孩……不是,宝藏男孩,她居然不能捧他出道爆红,这也太浪费人才了! 想到这里,宋简就不由得有些低落,“要是……能在另一个地方遇见你就好了。” 青凤微微一愣。 “在这里遇见我,不好吗?” 他习惯性的用以前接待客人的调笑语气,问了过去。 虽然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要是被夜听到,没准就会被那个老古板当做在调戏女主人,当场就一剑杀了。 论易容,青凤冠绝魔教,但论武功……他在青楼里执行任务,可就退步的太厉害了。 “当然也很好。”宋简笑了笑,“因为本来就是在这里,我才能遇见你嘛。” 她说的情真意切,倒叫青凤不免沉默了下去。 和他相遇,就说明与魔教牵扯颇深。 这能算是好事吗……? 16、第十六章 “夫人在教中……”他动作轻柔仔细的为她整理好已经修剪完的部分,不禁轻声问道:“过的还习惯吗?” 宋简欲言又止。 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 青凤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去,凑近了她的耳旁,悄声道:“您……还恨教主吗?” 宋简摇了摇头:“不恨。” 这倒不是怕青凤报告给别人,所以说的假话。 她对南宫淳,的确没有什么恨意,因为她不过只是个后来加入的局外人。 但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宋简没有资格代表她原谅。 她死在了恨意最浓的时候,她的恨意将永不消解,永不原谅。 青凤对此一无所知,他略感放心,又有些莫名感觉失望的道:“我瞧着,教主对您也是不同的。” 宋简弯了弯眼睛,但笑意浅尝辄止,显然这件事情并不能让她真正的感到开心,不过只是礼貌性的友好回应。 “嘘!”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转移了话题,“敢随意揣测教主的意思,不要命啦!” 青凤自然察觉到了继续说下去,可能会引起宋简的不快。他立刻跟着她的话语,笑着回应道:“您说的这话,倒像是首领会说的话。” “夜吗?” 她说的那话,其实是之前当皇后的时候,听见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说的。 不过,南宫淳若是土皇帝,夜的位置也的确像是大内总管。 “说起来……” “您说。” “夜……是缩阳之人吗?” 青凤微微一愣:“不是。” 他忍不住笑道:“您为什么会这么想?首领一点儿也不像女人啊。” “是哦……” “还有之前,您又是怎么看出我……?”以女性的身份活了那么久,青凤自称为男性的时候,都感觉有些怪异。“是男人的……?” 宋简当然不能告诉他具体的理由,她只能试图蒙混过关的不好意思道:“就是……直觉?” “从没有人怀疑过我。”青凤有些不大确定的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十分失落:“……看来我的外表已经严重失格,的确到了该隐退的时候了。” 宋简不大了解暗卫的工作,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略带好奇的问道:“你喜欢打扮成女性的样子吗?” “倒也没什么喜不喜欢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青凤感觉有些奇怪的歪了歪头道:“只是习惯了。” “那,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女性吗?” 青凤眉眼弯弯,一副十分和气好说话的模样,有问必答:“那倒也没有。若是完全忘记自己是谁了,就不能完成任务了。” 的确。宋简的工作也是这样,他们需要扮演许多许多不同的人,但也绝对不能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不过,通过这几个问题,宋简觉得青凤似乎没有女装癖属性;性别认知也没有障碍;好像只是单纯的女装受设定。 如果他真的是夜的cp,一对cp里,身体有缺陷的一般都很自怜自卑,不过只要做受方,就不会有什么影响,因此最后也都会走出阴影。 青凤是缩阳之人,那么夜就应该是攻方。 虽说也有攻一开始不行的设定,缩阳之人,也全看作者有没有设定后期有恢复的可能,但那是极少数的特殊情况,暂且不做讨论。 等等…… 如果南宫淳给她安排的暗卫,都特地选择了跟阉人没有什么区别的缩阳之人,以后他给南宫月安排的暗卫,有可能是健全的男性吗? 现在夜带来的小孩大约是因为年纪还小,没有最后确定,所以南宫淳还不大注意这方面。等以后确定了或者是月儿长大了…… 宋简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盲点,她向着青凤问道:“以后给月儿安排的暗卫,也会是缩阳之人吗?” 青凤眨了眨眼睛,不敢把话说满道:“一切都要看教主的意思。” 毕竟此前,魔教还从未有过分配暗卫给女性的先例。 但宋简觉得以南宫淳对南宫月的溺爱,他八成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那么,若是南宫淳的cp之一是南宫月的暗卫,那个暗卫应该也是个缩阳之人,八成是受。 这样的话,南宫淳的属性应该是攻。 他跟夜,大概是既属性相冲,又因为夜另有cp,所以关系单纯。 为了以防万一,宋简又试探着问道:“你跟夜的关系……怎么样?” “我和首领是同期。”青凤回答道。“只是后来分开了,最近我才回来。” 宋简瞬间脑补了一个青梅竹马在尸山血海的炼狱中,相互扶持着长大,然后久别重逢,重燃爱火的故事。 她克制的点了点头。 “那……夜还有其他关系比较好的人吗?” 青凤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那我就不清楚了。” 说完,他玩笑道:“夫人需要我帮忙打探消息么?” 宋简望着他热情亲近的笑容,微微一笑道:“好啊。” 她问道:“昼,你打探消息很厉害吗?” 青凤语气轻快道:“老本行啦。” 宋简便抬起眼来想了想,“缩阳之人,都是负责打探消息的吗?” “夫人果然聪慧。” 假装女性,搜集情报—— 只要古装剧或者古代文看得足够多,这两个要素结合在一起,就会让人想到一个地点。 “是……在青楼吗?” “啊呀呀,”青凤好像惊了一下,似乎觉得看似清纯天真的宋简居然会知道那种地方,很不可思议一般。“夫人,像您这样良家出身的好女子,不可以提起那个地方哦。” “为什么?” “那个地方……”他顿了顿,像是哄着小孩子一般,“是不好的地方。” 青凤就像是,被孩子问到生理知识却一味回避的老古板父母一样,殊不知孩子知道的或许比他更多。 他是觉得,她大概只是听说过青楼,却并不了解吗? 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某个世界里,她好歹也曾经是位花魁。那个世界……虽然最后她的任务成功了,可是宋简却并不觉得骄傲,相反,她尽量的不去想那时发生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渐渐敛起了笑容:“昼在那种地方工作……” 青凤看着镜子中宋简垂下眼眸的模样,顿时眯起了眼睛。 他俯下身去,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怎么,夫人刚才还说,庆幸遇见了我。现在知道我曾在青楼待过,便觉得我是个肮脏之人,后悔被我触碰了吗?” 宋简摇了摇头,没有被他的危险氛围所影响道:“我只是觉得……” 她有些低落道:“你一定吃过很多苦。” 闻言,青凤微微一愣,顿时有些不自在的挪开了手,又规矩的站直了身子。 他低头继续撩起她的长发修剪,却有些心绪不宁的嘟囔道:“倒也……还好。” 然后他听见宋简有些迟疑问道:“昼……” “嗯?” “你……喜欢女子,还是男子呀?” 青凤霎时一个恍惚,直接剪到了自己的指腹,顿时痛哼一声,剪刀脱手而落。 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宋简连忙转身看了过去,见他脸色苍白的捂着自己往下滴血的手指,她慌张的站了起来,掏出手帕按了上去。 “你没事吧??昼??” 青凤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说他在外执行任务,很少有需要动武的时候,但不管怎么说,身为暗卫,居然会被自己手中的剪刀伤到,总归显得有些丢脸。 可是,看着眼前的美丽少女,比自己还要着急的捂着自己的手指,担忧的皱着眉头呼唤侍女拿药过来,青凤又不由得心中感觉一阵异样。 ……身为花魁之时,向他献媚之人不知凡几,可是,知道他是男子,而对他紧张关心的人,他只遇到过这么一个。 “我没事。” 他不自觉的使用了自己的本音——不同于装扮成女人时,刻意伪装的清亮声线,他自己本身的声音颇为低沉。 宋简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是他在说话。她表情紧张道:“也不知道伤的深不深……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青凤不知道什么是感染,他低声安慰她道:“应该没事的,夫人别慌。” 好在这时已经有侍女一路小跑,匆匆忙忙的拿来了金创药。 青凤果断的从宋简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他道:“我自己处理吧。总归见了血,让夫人瞧见不好。” 宋简想着,暗卫可能都习惯自己处理伤势,怎么样也比她和侍女熟练,便也没有反对。 青凤一下便消失了,等他出现时,指尖已经缠好了绷带,手上刚才染上的血迹,也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宋简还站在原地等着他,他一出现,便连忙迎上来关切道:“伤的深吗?” 青凤微微一愣,有些别扭的用回了假音道:“我没事的,让夫人您担心了。” 但宋简却还是很忧虑:“也不知道那把剪刀干不干净……” “再重的伤我都受过呢。”青凤微笑道,“夫人,我们继续吧。” “还剪吗?”宋简望着他缠着绷带的指尖,有些迟疑:“都是我头发不好。” “不不不,”青凤连忙好笑道:“是我走神了。夫人问的那个问题……让我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就……” 青凤笑着将她重新按回了座位上,“好啦,夫人的事情最重要,不用管我啦!” 宋简半信半疑的坐了下去,听见他又道:“之前夫人手上也沾到一些血,是侍女帮您擦掉了么?” “嗯……” 青凤叹了口气,“……脏了夫人的手,等会儿我会去自请惩罚。” “咦?”宋简惊讶道:“为什么?” 她皱起了眉头,微微转了转头,青凤谨慎的停下了剪刀,便对上了宋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别去。”她直直的望住了青凤的眼睛,不同意道:“我拜托你帮我剪头发,你不小心受伤了,为什么还要去受罚?你又没有做错事。” “我……”青凤看着她清丽无双的面容,一时竟不敢直视她坦率的眼睛。 他仓促的撇开视线,定了定神后,不由得自嘲道:“……看来我真是退步太多了。” 17、第十七章 宋简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少女板着精致的面容,蹙着眉头, 盯着他道:“别去。” 可那表情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甚至还让青凤有些想笑。 他努力忍住了:“……” 但见他迟迟不给出反应, 宋简有些着急了:“你是我的暗卫, 我说你不许去受罚。” “……好的。”青凤终于忍不住笑了, “遵命。” 宋简这才松了口气, 转回了身子, 捂着胸口道:“不然我感觉我也太连累人了……” 青凤笑着没有回答,冷不丁又听见她忽然道:“对了, 昼,刚才你的声音是不是变了一下?” “……是。” “你现在的声音是假声吗?” “嗯。” 宋简歪了歪头, 似乎回忆了一下, 然后笑着道:“你的本声很好听。” “……是吗?”青凤一副从没听人这么说过的样子, 他迷茫了一下,才道:“谢谢夫人。” “没有人这么跟你说过吗?” “我变声后,便不被允许用本声说话……除了当年训练我的师父,没有人听过我的本声。” “那就是说,我是第一个听见的吗?”宋简有些惊喜的笑道:“那我也太荣幸啦。” “荣幸……?” 原本, 青凤还以为她要对自己感觉嫌恶了。然而她对自己的态度,其实是太过宽裕了, 几乎让他觉得感激又羞惭,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 大概正因如此, 她院落中的仆从才会如此尊敬她吧。 “以前……”青凤忍不住道:“夫人在家里,也是这么和下人相处的吗?” 可这话一说出口,他就感觉到了不妙。果然, 背对着他的少女沉默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听不出语气有什么波澜的回答道:“我忘记了。” …… 青凤坐在屋顶上吹风的时候,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见他一向表情柔和的面容,此刻是罕见的冷峻严酷,夜不由得问道:“出什么事了?” “……” “训诫堂堂主禀告我,你下午自请罚了三十鞭。” 提起这件事情,青凤的表情隐约浮现出一层怒气,那姣好的脸庞顿时显露出一股冷艳之气,但那是对自己的怒气。 “我……失职了。” “怎么说?” 但青凤并不觉得,自己心中的感受,是能当做任务报告一样,完完全全坦白在首领面前,供他评判的东西。 他年少时就离开了魔教,虽说依然为魔教做事,可在外头,他是情报组的头目,只有他管束别人,没有别人管束他的道理,再加上离南宫淳这个教主天高皇帝远的,过的不知道多自由。 更何况,他混迹风月场所,见多识广,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所接触。比起自小养在主人身边,寸步不离,因而头脑简单,心思单纯,生命中只有主人的暗卫,思想更为开放活跃。 于是一回来,青凤就感觉到了一阵压抑。 不仅在教主的眼皮子底下,要活的小心翼翼,还多了一个顶头上司夜,总管一切暗卫事宜。不能随意离开,没有自由,那感觉,就仿佛在天空中飞翔久了的鸟儿,突然被抓进了笼子里,怎么都不得劲。 暗卫要没有自己,才能被称之为暗卫。 可青凤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自己。” 在魔教之中,这种不同就成为了痛苦的来源——因为这是绝不容许的失格。 一开始,在听说教主要安排他到夫人身边去的时候,他是很厌烦的——他讨厌女人,在青楼中,他见过的女人可能比其他人一辈子能遇见的女人都多。 有很厉害的女人,有很愚蠢的女人,有很悲伤的女人,有很精明的女人,有很狭隘的女人,也有什么都无所谓的女人——但没有一个让他喜欢的女人。 但没想到,如今只有在夫人身边……只有在宋简的身边,他才能感觉有片刻松缓,才能稍微喘息。 她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舒适恬静,像是高山流水,幽涧清泉,又像是三月春风,拂过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湖面。1 只有她,把他当做了一个有“自己”的人看待,并且对此视若平常。 而见青凤一直沉默不语,夜道:“你是对教主安排你担任夫人的暗卫一事有所怨言么?” “不。”青凤飞快道:“没有。我只是觉得,我……第一次担任暗卫,实在做得不够好。” “比如说?” 见夜穷追不舍,青凤顿了顿,像在梳理过程,过了一会儿,才咬牙道:“夫人要我帮她修剪头发。我学习女人的技能学了那么多年,又在青楼那种女人扎堆的地方混迹多年,自然没有什么难度。” “嗯。” “……但是却不小心剪到了手,还暴露了本音。” “……嗯?” “夫人很担心,用手帕帮我按住了伤口。手也被我的血弄脏了。” “……” “我说我去自请惩罚,她不许我去。她对我很好……我却不小心……提及了她的伤心事。” “什么事?” 青凤眉头紧皱道:“我问她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是不是也对下人这么好。” “夫人怎么说?” “夫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她忘记了。” “你还是去自请惩罚了?” 青凤怏怏不乐道:“十鞭子是罚自己弄脏了主人的手,十鞭子是罚自己居然这么不会说话,十鞭子是罚自己没有听从主人不要去受罚的命令。” “青凤。”夜听完道:“夫人似乎很在意你?” “因为夫人……”青凤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把暗卫……实在是想得太过天真单纯了……” 暗卫是工具,她却仿佛当成了朋友。 青凤低声道:“……或许是因为,夫人太寂寞了吧。” “夫人寂寞,自有教主存在。”但听出了他语气中——作为一个暗卫绝不能存在的柔软之意,夜蓦地警觉道:“青凤,你是缩阳之人,可不要生出什么非分之想。” 青凤自小在外也是被人一直捧到这么大的,听见的话,多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自然也养了一份傲气。虽说知道自己在魔教里应该小心行事,但此刻听见夜如此不客气的话语,顿时没能忍住脾气。 他面上带着微笑,语气听不出丝毫端倪,说的话却很是要命:“若是夫人心地善良心疼我都不行,她对你也很是上心,时时提及呢。” “……” “她找我剪发时,问我是不是暗卫都是什么都会,我说剪头发这种事情,大约只有我会,她一下子便问道;‘夜不会?’。怎么,你跟夫人接触很多?” “……并不。”夜顿了顿,“她提及我……大约是因为,我是教主的暗卫。也许是想通过我,联系教主。” 但他很少一次性解释这么多,青凤挑了挑眉毛,察觉到了夜仿佛有一丝动摇。 “说起来,自上次夫人和教主吵完架也过了一段日子了……教主最近心情如何?” “无可奉告。” “教主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来夫人院子里了。” “与你无关。” “这不是在外面打探情报打探习惯了嘛。” 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似乎又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道:“难道她还没有放弃?” “什么?” “夫人之前一直想着逃走。也许是仍然存着逃跑的心思,才想着打探暗卫的消息。” “反正我没看出来她想逃跑。”青凤不同意。 而且,之前的那个话题,其实都已经算是过去了,夜却又解释了一遍,反而说明他看似冷静,其实非常在意。 青凤顿时戏谑道:“若不是想要逃跑,那她这么关注一个男人,被教主知道了的话,我是缩阳之人无所谓,你就很危险啊,首领——毕竟,你可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呢。你真的没做过什么吗?你没在夫人面前取下过面具吧?我觉得你的魅力,应该还没有大到蒙着脸就能迷住天下第一美人啊。” 夜对男女之事,并没有那么没有概念。毕竟在南宫淳身边,也算是耳濡目染。只是从未有时间去接触,因而毫无经验,再加上生活中只有护卫和战斗,当工具当习惯了,若不是青凤说了一句“你可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呢”,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没想过,有人会把自己当做男性产生兴趣。 但,突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后,夜顿时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夫人,很注意他? 若是她并不是想着要逃跑,那么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里,夜掩饰着什么一般,陡然厉声道:“不要胡说八道!” 青凤自然也分得清轻重,他微笑道:“放心,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在教主面前,我当然不会乱说。” 可夜的气势紧绷着,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他了解南宫淳。 别说现在他似乎对宋简有些上心,就算是完全不上心,他的女人,也不会容许被别人触碰。 若是这件事情被南宫淳知道,哪怕他一时半会不会有所动作,但他一旦对人生疑,就绝不会放任对方活得太久。 尤其是,夜是他的暗卫。 这么些年来,他贴身跟随着南宫淳,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旁人不知道的秘密,一旦背叛,后果不堪设想,一旦有所苗头,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可放过一个,势必要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夜不由得沉声道:“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夫人。” “嗯?”青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肩膀,一起带了下去。 青凤:……欺负他轻功退步的厉害是吗??明天他就重新再练起来!! 18、第十八章 宋简终于绣完了那张“立于青天之下”的手帕, 也已经把它改造成了“长命锁”。 原本宋简计划再绣一张给南宫月的手帕,但南宫月现在也用不上,所以布老虎的事情便插了个队。 青凤帮她画好了图, 只要按照画出来的部位剪下布料, 缝合, 再塞入棉花, 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 此刻, 宋简就坐在窗边不远处的软塌上, 借着天光, 认真的剪着布料。 如今天气渐热,她不再喜欢去庭院下的树荫下乘凉了。 美人第一步——防晒! 等夜和青凤一起出现时, 宋简惊讶的抬起头来,还以为南宫淳来了。 “夫人。”夜严肃的说道:“请您去跟教主道歉。” 宋简:“……啊?” 青凤在他身后, 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他的意思, 无非就是让宋简和南宫淳和好, 从而把自己洗刷清白。 但他的发言实在是……太不会说话了! “他的意思是——”青凤连忙解释道:“教主……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大好。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所以希望您消消气,过去看看他……” 宋简茫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能出院子啊……” 没错, 这是当初南宫淳亲自下的禁令——她不得擅自离开这个院落,因为一个没名没分的收藏品, 没有资格在魔教之中随意行走。 青凤顿时看向了夜,递过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夜似乎也噎住了。 他在原地僵了片刻, 然后生硬道:“请写信!” 宋简:“……” 别的暂且先不说,但她的确被夜那有些……凶横的态度给弄得有些不大舒服。她佯作疑惑道:“你在对我生气吗……夜?” 明丽无双的美人我见犹怜的丝发披肩,发如流水, 肤若丝绸,上身柔软的靠在矮桌旁,腰肢轻折出一道秀丽的曲线,双腿掩在裙袂之下,裙摆散落如花。 那娇柔的姿态,无论哪个男人看了,都要心软。 她又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夜:“……” 这看似无害的反问,却像箭一样射入他的心脏,叫他理屈词穷的感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应该对她态度恶劣。 夜顿时有些招架不住,立刻当机立断的扭头看向了青凤,意思是:“你上!” 青凤:“……” 他忍住脸上对同期的嘲笑之意,忍得非常辛苦。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很重要的事情——若是不赶紧找个和好的机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话,南宫淳不好说,但宋简的日子,却是一定会越来越不好过的。 青凤便出面劝道:“夫人……教主这么久没来……您有没有什么想对他说的话?夜的意思是,他愿意帮您送给教主。” 说实话,南宫淳没来的日子,宋简过的轻松又舒服。不过她也知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南宫淳作为她的工作目标,她是一定得在他身边待着不可的。长远来看,还是得与他修复关系。 意识到现在的确算是个重修旧好的机会,宋简也没有矫情推辞。她放下了手中的图样,准备下榻的时候,青凤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宋简为他的周到朝着他甜甜一笑,心中已经把他视为了姐妹,便心想:真不愧是姐妹,真是贴心。 她说:“我……试试看吧?” 要她低声下气的去道歉,宋简是绝对做不到的。这份工作的工资还没高到能让她委屈到那个地步的呢。 但写信的话……不用见面,倒是轻松一些。迂回婉转的操作,可以更加灵活。 可就像是起名废一样,宋简提起笔来,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写什么呢……? 她什么也不想写啊……? 宋简顿时望向了自己的宝藏男孩,场外求助道:“昼,我写些什么比较好?” 青凤站在一旁,十分自然的撩起衣袖,露出纤细的皓白雪腕,为她磨墨。 花魁夜点灯的氛围,一下子就出来了。 但知道他是男子,这红袖添香的景象,便让夜忍不住的感觉有些别扭。 青凤张口就来道:“在天愿作比翼鸟……” “噗。不要。” “山无棱……” “不要……” “君当作磐石……” “……不要。” 青凤无奈的看着她。“夫人,不要不好意思嘛,哄男人的情诗这几首最好用哦。” 宋简好笑的看着他。她才不是不好意思,只是觉得那几首情诗实在太经典,经典到已经毫无新意了。而且青凤这明显就是套路化的模板,一看就是毫不走心的情诗流水线产品。 南宫淳看起来也不是那种风雅之人,究竟有没有用心,他也感觉的出来。随便抄些诗递过去,估计会被他看上一眼就丢进垃圾堆里去,然后让关系更加恶化。 得有点新意才好…… ——有什么办法,能够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提起兴趣呢? 宋简一边思考着,一边笑着拒绝了青凤的建议:“才不要。” 青凤对她无可奈何似的笑着望着她:“那,夫人想写什么?” 宋简又犹豫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构思了一个又一个方案,然后推翻重来,才最后慢慢提笔写道:“‘和美家在和歌山的高野山北面。她在那里出生,长大,是个不谙世事,纯洁无瑕,像野菊花一样质朴的姑娘。而我,却是一个在俗世中长大,在黑市上做买卖的男人。上天竟然赐给我一位这么清纯的女子,我高兴的二话没说就定下了婚事。’1” 这几句话有些没头没尾的,青凤歪了歪头,有些疑惑道:“这是?” “一个故事。”宋简微微笑了笑,她抬起眼来,看向了夜道:“就把这封信交给教主吧。” 都说好奇心是人的本能,而远古时期,人们将生存的经验变成故事,一代一代的传给后代。因而没有什么,能比故事更能引起人的注意了。 当夜走近,从她手中接过那张只写了这么寥寥几行字的信纸时,宋简朝着他粲然一笑:“麻烦您啦。” 那个笑容,直到夜离开很久以后,却还依然在他的眼前,萦绕不散。 …… “什么意思?” 南宫淳放下那张信纸,眉眼阴鹜的抬起了脸。 夜猛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属下不知。” 南宫淳复又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信纸上的娟秀字迹,明明“我”与“和美”,都与他和宋简对应不上,可是,偏偏又感觉,仿佛有什么似是而非的联系。 女方“不谙世事”、“纯洁无瑕”,男方“在俗世中长大”,“在黑市上做买卖”。只是,他与宋简之间的关系,若是以“上天竟然赐给我一位这么清纯的女子,我高兴的二话没说就定下了婚事”来形容,却又莫名的有一种尖酸的讽刺。 南宫淳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个单纯的故事,还是在借着这个故事嘲弄他? 这几句话看起来像是一个故事的开头,却偏偏在简略交代了两人的身份背景,透露出结为夫妻后,便没了下文。 然后呢? 那个男子若是在黑市做事,想必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却娶了一个如此清白天真的姑娘?两人的身份背景,就已经透露出了天差地别的不同,叫人难以控制的去想他们后续的结局。 后来,他是不是连累了她,又或者,她红杏出墙,另结良缘和别人跑了? 叫人摸不清头脑,他却又偏偏被吊起了胃口,心里不上不下的,仿佛猫抓似的难受。 见状,夜鼓起勇气道:“教主不如,去夫人的庭院中,问个清楚?” 南宫淳方才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去问个清楚。但夜这么说出口,他便不肯叫人觉得,有人能够揣摩的到他的心意。 不仅如此,南宫淳还抬眼盯住了夜,冷冷道:“你也开始叫她夫人了?怎么,她花了多大心思,竟然连你也被收买了吗?” 夜头皮一紧,直接跪了下去道:“属下不敢!夫人说,这是一个故事,之后,大约还有别的内容。” 闻言,南宫淳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撇了撇嘴角,近日来一直阴沉着的脸色,却不自觉的缓和了些许道:“哼,她倒是想了个好办法,来引起我的注意……我倒是要看看,她要给我写个什么样的故事。” “……是。” 夜冷汗淋漓的抬起头来,便见那张信纸已经不在桌面上,不知被南宫淳收到了哪里。 但第二天,宋简写的信笺内容,却和前一天的完全没什么关系。 青凤为她磨墨时,看到这段内容,迟疑了许久,才道:“夫人……这是昨天那个故事的后续吗?” 宋简道:“不是,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头。” 青凤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不把昨天的故事写完吗?” 宋简噙着恶作剧般的笑容,任性的回答道:“不。” 青凤只好无奈道:“这都是夫人以前看过的话本故事吗?” “……算吧。”宋简歪了歪头,却没有再说太多。 而南宫淳的想法便复杂多了。 由于“这是宋简写给他的信”,他便总是想要从中解读出宋简可能想要表达的意思。可是她写的那些话语,就像是似是而非的掩护,将她的真实意图藏得严严实实。有时候仿佛呼之欲出,可有时候又觉得,依然迷雾重重。 她像是借着故事,借着别人的口吻在谴责他,训诫他,责备他,颇有种指桑骂槐的意思,但行文却都是温柔热烈,仿佛满含着爱意和期许。 每每还不等他生气,便又叫他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读完信之后,总有种被打了一棒子,又给喂了一颗甜枣的古怪错觉。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夜只能跪在地上,默默摇头:“……属下不知。” 但是,这两天的信件上的故事,的确让南宫淳较上了劲。处理事务的间隙,他总是一不小心,便想起两封信上的内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推敲琢磨,想要明白宋简到底想说什么。 他咬牙道:“我倒要看看,她第三天会寄来什么!” 第三天,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头。 第四天,南宫淳已经按捺不住的将之前收到的所有信纸都拿了出来,放在桌案上,眉头紧锁着,仿佛那些信纸隐藏着记录了巨大财富所在地的藏宝图一般,反复研究。 第五天,她又写了另一个陌生的故事开头。 第六天…… 便是南宫月的百日礼了。 尽管这些日子,宋简每天都给南宫淳写信,但南宫淳从未回复过。因而也很难说,两人重新建立起了联系——毕竟联系应该是双面的。 于是,许久没有再见到的两人,在百日礼上,才终于不可避免的见面了。 19、第十九章 南宫淳的表情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 还要孤傲冷漠。一看见宋简的身影,他便仿佛厌恶至极的撇过了头去,不肯看她一眼。 不知道他吩咐了夜什么, 下一秒, 夜便出现在了宋简面前, 要把南宫月抱走。 但他的手才伸过来, 便见南宫月使劲往宋简怀里钻, 揪着她的衣襟不放, 哇哇大哭了起来, 夜顿时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显然不知如何是好。 宋简微笑着解围道:“我抱着月儿过去吧。” 夜这才犹豫了一下, 退到了一旁。 南宫淳没有看宋简,他的视线落在夜的身上, 冷冷道:“我让你把月儿带过来, 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宋简认真的看着他道:“月儿这不是被带过来了嘛?” 南宫淳看向了她。 她继续道:“夜又不会抱孩子, 到时候月儿不舒服哭了,你舍得吗?” 暂且还停留在溺爱阶段,尚未上升到危险地带的女儿控南宫淳皱起了眉头,果然没有再苛责夜。 但他不敢相信她的态度,居然——如此的平淡! 她为什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难道她以为冒犯了他, 不用付出代价?? 难道她以为,过了几天, 写几封莫名其妙仿佛愚弄他的信件,就可以得到他的原谅??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宋简便微笑着问道:“教主看了我写的信吗?” “……”南宫淳很想说直接扔了,但他又的确想知道几个故事的后续情节,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不满的“嗯”了一声。 宋简心想,你感受到了断章的力量了吗? 其实,这就像是和朋友出门约着看电影或者玩桌游一样,若是之前不怎么熟悉,看完电影和玩桌游时,自然而然便能产生共同话题,有了可以聊下去的事情,就不会导致无言相对的尴尬。而熟悉的朋友,则更加可以加深感情,因为有了共同的回忆,你便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宋简写的信也是这个道理。 其实写的信再多,也没有见面更有效力。因而她算了算百日礼的时间,将所有的信件,用作了这次会面的铺垫。 谈论那些吸引人的故事,总比继续讨论当时到底谁错谁对要好得多。 毕竟……要是又旧事重提,宋简觉得他们八成是没法好好相处了。 她笑着问道:“教主喜欢哪一个故事?” 南宫月这时从宋简的怀里探出了头来,看着眼前的南宫淳,“呀呀”的笑了起来。于是南宫淳的语气,顿时更缓和了一层。 “……都莫名其妙的。” 宋简哄道:“你挑一个你最想知道的,我告诉你后续嘛。” 南宫淳这才沉吟了一会儿,问道:“第一个。那个女子和黑市上做买卖的男子怎么样了?” “啊,这个故事吗?”宋简就像是发现了同好一般,显得有些惊喜道:“我很喜欢这个故事里名叫和美的女子!” 她的喜悦如此夸张,叫南宫淳不禁好奇问道:“怎么?” 宋简便安抚着南宫月的后背,娓娓道来一对夫妇或许并不富裕,却一生相互扶持,走到了最后的故事。 等到宋简跟他说完第三个故事,司仪才小心翼翼的凑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请示道:“教主……吉时到了,可以把小姐抱过去了。” 这时,南宫淳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和宋简已经顺畅交谈了好一会儿了。 “教主。” “嗯?” “帮我抱一下月儿。”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宋简将怀中的南宫月递了过去,放进了他的怀中,长长的舒了口气。 “月儿被你送来的营养品喂得太胖了。好重啊……” 见她无奈的揉着手腕,南宫淳下意识的将怀中的女儿颠了颠,只觉得轻若鸿毛,不由得语带嫌弃:“是你身体太虚。” “是教主武功盖世,力能扛鼎,天下无敌~” 她说了几句好话,南宫淳看着她,终于没绷住脸色,微笑了起来。“行了,走吧。别误了月儿的吉时。” 眉眼俊美,神色桀骜的男人忽然这么一笑,简直叫人神情恍惚。但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好像时刻准备着杀人全家的冷酷表情。 宋简跟在他的身后道,“教主说的这话,就好像月儿出嫁的时候一样。” 但一听这话,南宫淳的脸色便立即黑如锅底,像是想到了什么绝难容忍,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嫁人?”他厉声道:“月儿为何要嫁人?她能嫁给谁?谁配得上她??” 宋简:“……教主,月儿还是给我来抱吧。” 虽然手很酸,但是她可以再坚持一会儿…… …… 但最后南宫月还是被南宫淳抱到了抓周台上。 年纪尚幼的她似乎还无法理解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懵懂的仰着头看着南宫淳,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神色天真可爱。 宋简立即温柔的开口道:“月儿,去拿一个你喜欢的东西回来。” “呀。” 一岁的孩子,其实还不大能听懂大人的话语,但南宫月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去,有些踉踉跄跄的爬向了那些摆在大桌子上的东西。 宋简悄悄捕捉南宫淳的视线,发现他一直看着南宫月。于是忍不住回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那儿较为偏僻,很不引人注目——奶娘就带着南宫靖站在那里。 见她回眸望来,乖乖依偎在奶娘身旁的南宫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宋简便也回以一笑,不自觉的摸了摸揣在怀中,打算等会儿送给他的“长命锁”。 这时,南宫月折返了回来——她理直气壮的直接拖着红色的衬布,将衬布上的所有东西一起拖到了宋简面前。 宋简无奈的笑了。 “你呀,全都要啊?” 南宫月含糊不清的吐了个泡泡:“呀。” 而南宫淳已经高兴不已的把南宫月抱了起来,大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月儿!不管你想要什么,爹爹都会给你!” 宋简:…… 听见这话,宋简突然就想到了剧本大纲中,南宫月长大后,南宫淳的黑化剧情和囚禁剧情…… 果然,一靠近南宫淳,她就会切实的感受到工作的紧迫性。 这些天,是她偷懒了。 …… 南宫月的抓周,就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恭维夸奖中结束了,最后,便是吃饭环节。 宋简坐在南宫淳的身边,带着月儿吃饭的时候,南宫淳突然问道:“她的奶娘呢?” 宋简自然不可能实话实说,告诉他奶娘正在照顾南宫靖,因此道:“若是自己能带月儿,我想尽可能多的自己带,不然月儿对奶娘就要比对我还亲了。” 但南宫淳并没有这么被糊弄过去。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而他的语气开始发冷道:“我问,她的奶娘呢?” 宋简微微转过脸去,垂下眼眸低声道:“她现在应该也在席间吃饭……我叫昼去带她过来好了。” “不必了。”南宫淳冷笑一声道:“夜,去带她过来,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也一起带过来。” 宋简想到了南宫靖,不由得问道:“……你想做什么?” 南宫淳看着她,他方才还对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过,此刻却冷酷的像是毫无感情:“我要的是她寸步不离的待在月儿身边——寸、步、不、离——然而她却听了你的命令。本来这一条她就该死。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饶她这一次。” “你应该感到庆幸,你惹怒了我,我没有直接杀了你,已经对你足够宽容了。” 很典型的自大表现。 这种情况,宋简并不陌生。 有些时候,工作时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时代背景以及奇形怪状的人,生活在不同世界观下的人们,他们的想法,或许与工作人员的想法差异极大。 不少甚至会大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但工作人员除非破罐子破摔的准备不干了,一般都只能选择忍耐。 ——想想工资!想想绩效! ……再想想办法! 宋简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袖。 夜消失了一瞬,很快,就带着脸色苍白的奶娘,以及低着头的南宫靖走了过来。 这时,方才热闹喧嚣的宴会现场,已经鸦雀无声。在一片死寂之中,南宫淳瞥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让你们停下来了吗?” 于是气氛霎时便又“热火朝天”了起来。 奶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南宫淳的面前,南宫靖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跪什么?”南宫淳看着奶娘,不咸不淡的说道:“你只是听从了夫人的命令而已。” 奶娘“呜”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次就暂且放过你,”南宫淳这才冷笑一声,“滚到一边去。”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宫靖的身上。 “你是哪只手,拿了月儿的东西?” 一听这话,宋简顿时寒毛直竖。 她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她并不知道南宫淳特意安排人监视她的事情,但她还没有傻到觉得院子里的仆人们都会对她忠心耿耿,对院子里的事情会守口如瓶。 尽管她一直让自己的生活显得平淡无奇,毫无疑点。但……她无法控制南宫靖的行为。 宋简镇定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南宫淳反驳道:“你处理好了,我还没有。” 他盯着南宫靖,眯起了眼睛道:“如今就知道拿走月儿的东西,长大之后怕是什么都想夺走了。” 宋简想说,“那只是一个布偶而已。”,但她知道,这句话不会有任何帮助——南宫淳难道不知道那只是一个布偶? 她想让他回心转意,于是努力道:“今天是月儿的百日礼,何必如此。” “正因为是月儿的百日礼,我才要送她这份礼物——”南宫淳转过头来,森寒的看着她道:“我说过,你若是再在我的面前护着他,我就会抽他十鞭,看来你还是没有听进去。” 宋简看着他,不再说话了。 南宫淳森然一笑道:“两罪并罚。夜,抽他十鞭——然后打断他的双手。” 20、第二十章 宋简顿住拉住了南宫淳的衣袖, 她认真的看着他的双眼道:“教主,我们都冷静一点。” 这时,南宫月也在她的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 似乎在努力的阻止。 南宫淳垂眸看向她紧握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发觉她仍然没有碰触到自己的皮肤, 就像是在刻意避开似的, 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更为愤怒的想到——她似乎只有在维护南宫靖的时候, 才会愿意主动接近他。 “夜, ”南宫淳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冷冷的甩下一句:“二十鞭。” 然后就将瞪大了双眼的宋简拖走了。 南宫月一直在哭喊, 可是南宫淳第一次对她如此的没有耐心。宋简被拖入一个陌生的院落,甩在床上的时候, 他只是将南宫月丢给了院落中的一个侍女, 就不再理会。 宋简立刻挣扎着想要起来, 但很快就被南宫淳压在了床上,被世界判断需要跳过剧情,而直接跳过了。 宋简:……我!!! 她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这文世界的确偏向虐文——南宫淳根本就是一个行走的施虐机器,不仅对男配之一南宫靖从小就虐身虐心, 对她这个炮灰女配也是毫不留情。 想想也是……不然原来的天下第一美人,又怎么会神志不清, 疯疯癫癫的死去呢? 事已至此,宋简立刻抽身转化为上帝视角, 却也还是气的不轻。 她意识到了,南宫淳根本是无法讲通道理的。他的逻辑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而宋简或许可以自保,但南宫靖此刻成了她难以割舍,却又无法保护的软肋。 南宫淳为什么那么讨厌南宫靖? 难道他在嫉妒吗? 若是因为吃醋,那就说明他现在对宋简已经越来越在意了起来。 这原本该是一件好事…… 只要南宫靖不在的话,她就可以就此从南宫月身上,引走南宫淳的注意。可是因为南宫靖的存在,这份注意就变成了左右为难的夺命套索。 好了,好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多想了。 那毫无意义。 就在宋简一个人蜷缩着侧躺在床上,摒弃了多余的情绪,冷静的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规划时,青凤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她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雕像的沉默模样,他不由得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伸手,撩开了她凌乱散落,挡住了面容的长发。 他以为宋简哭了。 但她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这看起来反而更加异常了。 “夫人……” 青凤不大自在的唤了她一声。 宋简任由他扶着坐了起来,这时才有闲心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是哪?” 她既不激动,也不愤恨,却让青凤忍不住越发小心,几乎把她当成了某种一碰就碎的珍贵瓷器,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的,伸手为她拉上被扯开了大半的衣襟。 靠近整理的时候,他难免会在衣物松垮的间隙,瞧见本该被遮的严严实实的曼妙身体。 青凤不敢去看与他的指尖只隔了一层薄薄布料的柔软轮廓,满脑子却都是刚才不经意瞥见的一片雪白。 他的指尖都略微颤抖了起来,垂着眼睛回答道:“是教主的院子。” 但宋简并不觉得羞耻。 在上帝视角中,自己所扮演的身份只是故事中的一个角色;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事情,都只是符合逻辑的情节;所谓的身体也不过就是某种必要的道具。 而纯爱文里的男性角色根本不会对女性的身体有什么别的想法,她早就习惯了自己就算脱光了站在人家面前,人家最多也就是冷静的点评一下:“不错,身材挺好。” 之前网络上流行脱光了衣服出现在恋人面前的视频挑战,有一对gay脱光了站在他们的百合朋友面前,那个女孩子也就愣了一下,然后冷静的问道:“为什么你的丁丁没有他的大。”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宋简把青凤当做了姐妹,因而她自然而然的以为,她的身体在他眼里,大概也就只是构造不同的另一种形式而已,除此别无意义。 这时,青凤很有绅士风度的低声道:“夫人……我可能需要解开您的腰带重新整理一下裙子……您介意吗?” 他的声音似乎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宋简瞄了一眼工作系统给她现在的情况描述:【被迫□□后;伤痕累累;手脚无力,建议表现出虚弱状态。】,便低声的“嗯”了一声。 这也是一种引导。告诉工作人员在跳过剧情后如何表现自然。不然的话,跳过的剧情若是很激烈,跳过之后工作人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就会让人觉得非常古怪。 更何况,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注意——透过屋内那扇打开的窗户,宋简看见了一座悬崖。 魔教的地理位置,大纲上没有提及,但现在看来,似乎坐落于群山之中。 一提起山和悬崖,宋简立刻就打起来精神,想到了一个定律——重要角色跳崖不死定律。 不仅不死,还大概率可能会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神医等奶妈捡到,然后顺理成章的捡回一条命,再顺理成章的认识一个重要角色。 剧情大纲里也有说过,南宫月在自己母亲死后,察觉到了南宫淳的心思,于是想方设法,在自己暗卫的帮助下,逃出了魔教,但在被追捕的途中,与暗卫一起掉落悬崖,被神医所救。然后,在被魔教搜捕的过程中,南宫淳与帮助南宫月他们逃亡的神医相遇—— 先不提南宫淳和神医之间那在大纲中被省略不提是如何产生感情,直接跳到最后大被同眠的事情—— 首先,魔教附近得有悬崖,南宫月才能掉下去。 但之前宋简没能找到可以离开院落的机会,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了一个悬崖。 几天前,她的工作方案还是尽可能的待在南宫淳的身边,顺着他的行动轨迹,守株待兔的处理那些可能出现的cp,但现在看来,待在主cp之一的身边,固然稳妥,但……南宫淳这个性格,实在不能久留。 若是没有别的办法的话,跳崖或许可行…… 不过,她这个炮灰跳下去,可没有把握能激活这一定律,没准就是真的死了。若是带上南宫月和南宫靖……没准能够触发。 但若是真的死了,她无非就是任务失败,可南宫月与南宫靖却不可能再活过来了——假如这个故事缺少了他们也能继续运作下去的话,至少在世界重启前,他们算是真正的死亡。 死亡之后,最好的结果,就是没有了宋简,南宫月与南宫靖,南宫淳最后和其他几位cp继续大被同眠去了,最差的结果,就是故事结构缺失重要的一环,导致世界崩溃,无法重启。 那这个“废案”,就真的“废”了。 万一公司让她赔偿损失,那就糟糕了。 曾经有同事没注意,导致一个配角死亡,本以为不会对世界产生太大影响,没想到他的缺失引起了极为严重的蝴蝶效应,世界崩溃,公司损失巨大。 所以,任何可能导致重要角色死亡的决定,都必须要极其慎重。 宋简就这么神游天外的任由青凤重新系好了腰间的裙带。 她一动也不动的配合,被他当做了哀莫大于心死的破罐子破摔。 青凤不由得担心道:“夫人……您还好吗?” 屋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也不知道情节到底跳过了多久。宋简一醒来便没有瞧见南宫淳,屋内也没有任何人伺候——这倒是好事,能让宋简更简单的调整心态。 此刻听见青凤的询问,她才收回注意,声音有些疲惫道:“……阿靖怎么样了?” 青凤心怀歉疚的低声道:“我已经将他送回院子里,帮他包扎好了。” 南宫靖的事情,是他上报的。 那本就是他的职责,然而看见宋简如今的模样,他的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如此绞痛混乱。 宋简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他的手……他伤的重吗?” 青凤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最后才委婉道:“首领他……不能违抗教主的命令。” 也就是说,二十鞭是结结实实的,双手也……的确断了。 青凤几乎是心惊胆战的观察着宋简的反应,可她却显得十分平静道:“我没事。” 这样让人心情压抑的事情,她工作三年来,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尽管每一次心情都会变得非常糟糕,但早已不会像还是新人的时候,崩溃大哭了。 一个专业的人员需要可以随时转换自我与超我的能力——就“自我”而言,宋简当然非常愤怒和担心,但切换成“超我”,也就是上帝模式,她就能很冷静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当做一个虚构的故事。 重要的是为了完成工作,下一步如何规划。 但青凤明显认为这样的宋简十分反常。他不安道:“夫人……” “……” “对不起……” “为了什么?” “……” 这次,轮到青凤沉默了。 若是真正的暗卫,在宴席上,宋简说“我叫昼去带她过来好了”的时候,他就该应声出现,但他没有。 若他真的是能为主人献出一切,包括性命的暗卫,南宫淳带她离开时,他也应该出现。 但他也没有。 “……我没能保护好您。” 宋简没有说话,但她望来了一眼,那让青凤忽然意识到,她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全心全意的暗卫。 “我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一个完全属于我的暗卫。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有另一个你真正效忠的人。”宋简轻声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教主安排过来的那个人是你。至少我们的确相处的很开心,你也帮了我一些忙……不管你是不是真心的,我都感谢你。当然,如果对你来说,应付我很勉强,那我很抱歉。” 青凤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整个都涩到了麻木。 “我……”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傻。” 青凤立即道:“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但宋简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有没有相信。她有气无力道:“带我回去吧,昼。” “……” “怎么了?” 青凤艰难道:“夫人,教主下令,您以后就住在这里。” “……”宋简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那么,你呢?” “我……”青凤道:“……我依然是您的暗卫。只要您叫我,我会立刻出现的。” “因为教主还没有下令将你撤走吗?可是他既然不在的时候都让你呆在我身边……你一定很得他信任吧?” 青凤不知该如何回答,向来伶牙俐齿的他,第一次理屈词穷的说不出话来。 宋简的声音,轻悄无力的好像一阵烟雾,他一不注意凝神细听,就会立马消散似的:“你在暗卫之中,也是什么大人物吗?” “不……”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是真的觉得高兴,还是只是在欺骗我?” “是真的!”青凤急切道:“我是真的很喜欢——” 他慢了一拍,像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给惊住了一霎,才艰难补充道:“……在您身边。” 21、第二十一章 宋简的语气于是一如既往, 柔柔软软的:“好的。” 但她越是显得轻描淡写,不知为何,青凤就越觉得心里难受。 “您不相信吗……?” “不, 你这么说, 我很高兴。”宋简贯彻虚弱无力的设定, 声音发飘道:“我知道你也有难处, 但是……若是可以的话, 帮我多照顾照顾阿靖吧。” 青凤凝视着她神色怏怏的面容, 不解道:“您为什么……那么重视南宫靖……?他并不是您的亲生孩子。” 若不是他……她也不会三番两次的触怒教主。 明明……明明他和夜都看得出来, 教主对她是格外不同的,若是没有南宫靖, 她只要顺从教主,说不定真的能名正言顺的成为真正的“夫人”。 而宋简沉默了片刻后, 回答道:“可是他只有我。” 她想起了一些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低声道:“而我不想再抛弃任何人了。” ——当然,只能在除非工作必要的情况下。 可她那世间似乎只有南宫靖最为特殊,与她相依为命的语气,让青凤忍不住的不舒服起来。 他咬了咬嘴唇道:“您曾抛弃过谁吗?” 宋简心想,她曾抛弃过谁? 工作三年, 因为工作原因,她不知道获取过多少人的信任, 然后又将他们或她们抛弃。 有些人和她反目成仇,有些人不愿相信, 似乎直到最后,也一直都在等她回头…… 若是演员还好,大家都知道是演戏, 就算戏里再怎么恶毒,导演一喊卡,大家都亲亲热热的笑笑闹闹。可是女配这个职业,是个独角戏——她永远也得不到谅解。 有些时候,看着对方怨恨和失望的眼神,怎么可能不难受呢? 纵然不是真实的世界,投入的感情却也是真实的。有些时候扮演的角色,必须要做的目标,和自己的三观相差极大,甚至自己都想骂上一句“什么垃圾”,但是一个故事里需要一个丑角,她们就必须努力为故事增添光彩。 因此经验丰富的女配工作人员都会告诫后辈: “只是工作而已,不要太当真。不要投入感情。” “过去的工作就过去了,别想了,别想了。” “不要把工作世界中的重要角色当做人来看待。” “最好时刻保持上帝视角。” “不要回顾自己工作过的世界。” 想到这里,宋简长长的叹了口气,感到了些许困倦,她靠着床头有些腰酸,便支撑不住的滑了下去,侧躺在床沿,垂着眼睛,手腕悬在边缘,像是濒死的蝴蝶一般。 “我今天太累了,昼……” 她虚软无力的试图结束今天的对话,也借此回避了她不想回答的那个问题。 见状,青凤蓦地也心软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会儿道:“教主说,您可以使用屋后的温泉……您可以走动吗?” “不能。”宋简道:“我……很不舒服。” 青凤的眉间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眼眸道:“那么……我抱您过去吧。” “嗯……” 清瘦的少女毫不反抗的被他抱了起来。 她的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神色顺从。 从来都注意展示女性的柔美,小心的隐藏着自己属于男性力量的青凤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可以被人这样全心全意的依靠。 她的身体是如此的柔软,抱在怀中,不禁让人心猿意马,想要触碰更多。 ——但他有什么资格呢? 想到这里,青凤就觉得心脏疼痛难忍。 这时,宋简苦恼的小声道:“我要是在温泉里不小心睡过去了怎么办?” 而一听她说话,青凤就算心中酸涩,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道:“我会守着您的。” …… 泡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的宋简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青凤将她抱回来后,就不见了踪影,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隐没在黑暗之中。 而一身清爽的感觉,也让她之前压力过载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她在冷静的思考。 大纲上的主线剧情,开始于南宫月十六岁的时候。之前她原本准备在南宫淳的身边过完,但现在看来,别说十六年了,一年她可能都难以忍受。 她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而且如果要走,必须带着南宫月,南宫靖一起离开。 但她没有武功,南宫月是个婴儿,南宫靖也还是个孩子,他们三个,要逃出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魔教,还得从长计议。 ……一起跳崖可以当做最后的退路,不过,首先还是得先把南宫靖的伤养好……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怀中的长命锁,叹了口气。 这个长命锁……剧情跳过的时候,南宫淳似乎没有发现。而若是现在送出去,被南宫淳发现了的话,阿靖估计再也“长命百岁”不了了吧…… 这让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很多人都觉得,女配工作很轻松,只要穿越的世界够多,她们就会像是成了精的九尾妖狐一般,经验丰富,游刃有余,把握人心,可以随意的将人玩弄于股掌里。 但宋简工作了三年,还是常常因为工作焦头烂额。 工作哪有轻松简单的呢。每一次都是要做足准备,绞尽脑汁,然后精疲力尽的去处理一切突发状况,时不时还得应付心理层面的摧残和道德层面的考验。 而就在这时,宋简的房门突然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南宫淳,但又觉得南宫淳的动作不可能这么秀气。她坐了起来,看向了门口,如今天色已晚,屋内又没有点灯,宋简眯起了眼睛,迟疑的问道:“谁……?” 青凤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是我。夫人。” 可除了他以外,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有些虚弱,而走得有些踉跄。 “阿靖?”宋简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夫人……” 听见南宫靖熟悉的呼唤,她的双腿不自觉的放下了床沿,下意识的就想要站起来去迎接他,但想到他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里,若是被发现,又该会被怎样惩罚,便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了床边,不知道自己是靠近好,还是不靠近好。 但听见了她的声音,南宫靖不等一旁的青凤引导,便急急忙忙,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走去。 他的双手缠着绷带,因而只能用脚、腿、膝盖和肩膀等地,小心翼翼的探索着四周。 宋简不由得急声道:“昼,带他过来。” 青凤往前走去,在南宫靖的身边弯下腰去,小心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了宋简的身边。 “夫人……” 宋简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南宫靖。 她犹豫纠结的时候,南宫靖坐在了床边的踏脚上,靠着她的小腿,朝着她仰起了头来,“夫人,不是应该有礼物要给我吗?” “……” “你最近在绣的那个荷包,‘立于青天之下’,又绣着‘长命百岁’的那个荷包……不是要给我的吗?” 宋简叹了口气道:“……你的安危更重要呀,阿靖。” 南宫靖却突然语出惊人道:“他要么就杀了我吧。” 小小的孩子说出这话,没有半点惊恐慌张,只有令人惊异的平静,反而叫人吓了一跳。 “阿靖?” “他是我的父亲,他生了我,想要拿走我这条命的话,就拿走吧。可是如果还没有拿走,我就想做我想做的事情。” “……” “我想要您给我做的长命锁。夫人……我期待了很久……”见宋简仍在犹豫,黑暗之中,南宫靖的语气带着刻意撒娇的轻柔与娇嫩,像是雨后顽强钻出的小草,努力的留下叶片上的露水,不想叫它滑落。 他想着自己在书房里习字,读书时,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总能瞧见宋简躺在庭院中的摇椅里。他总觉得,她是为了陪他,为了能让他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自己,所以才特意躺在那的。 有些时候,她整个人都陷在了摇椅里,只有一片衣袖,搭在扶手上。 若是那天,她穿着白衣,那就像是一片云落了下来;若是粉衣,就像是一片花瓣;若是蓝衣,就像是一片湖水。 她总是在绣着东西,南宫靖总是想着,她为什么要绣呢?她是绣给谁的呢? 若是现在的话,他一定会跑过去问个清楚,但那时,他总是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感觉畏缩不已,仿佛走在世上,稍不小心,所有的事物都会将他重伤一样满怀恐惧。 所以,当他发现“立于青天之下”是靖字的时候,南宫靖只觉得心脏跳得飞快,像是窥见了一个秘密的宝藏般激动不已—— 可是,他又不敢相信,那宝藏真的会属于自己。 哪怕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唯一的答案—— 明明是一方手帕,为什么还要改成荷包的样子,为什么还要加上一句“长命百岁”…… 还是在南宫淳与她争吵,说不会给他补办任何仪式之后? “夫人想要自己给我做一个长命锁。” 南宫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宋简的意思。 他不敢去问,唯恐像是一个美梦,你一开口,它就破碎了。但每时每刻,他都期待着她真的可以送给他。 “我看见你一直在绣它,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绣完……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礼物……这是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我等了好久好久……求求你了,夫人。” 他将上身倾了过来,额头抵在宋简的小腿上,声音稚嫩的哀哀请求。 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宋简还能保持着上帝视角的漠然,但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她就一下子被代入了情绪。 她伸手捏住了依然藏在怀里的长命锁,却因为莫名的恐惧,无法顺利的拿出来。 “……说不定我们会一起死掉。”宋简低声道。“阿靖,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再在这个世界待着了。” 闻言,青凤张嘴想劝些什么,可是南宫靖听起来却很是高兴的应和道:“好啊!” 他一点儿都不慎重,叫宋简不由得有些好笑问道:“你知道死掉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南宫靖道:“但是能跟夫人一起,有什么不好呢?” 22、第二十二章 被他那笃定的语气所影响, 宋简做出了决定,终于将那只布“锁”拿了出来,带在了阿靖的脖子上。 “夫人, ”得到了礼物, 南宫靖高兴了起来道:“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宋简终于又露出了微笑, 怜爱着抚摸起南宫靖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之前, 很害怕教主, 可是, 我现在一点也不怕他了。” 宋简有些惊异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 他打断了我的手之后,我痛了很久很久, 想了很久很久……突然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的这个描述,让宋简想起了南宫淳曾经说过的事情——很多年前, 他站在黑暗之中, 望着巨石后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个暴徒, 手中只有一根铁锥,身单力薄,却也是突然之间,对一切都无所畏惧。 宋简悚然一惊的心想,阿靖不会黑化了吧?? 可紧接着, 南宫靖便又道:“我只怕夫人不要我了……” “我看您被那个人拖走的时候,一直回头脸色苍白的看我, 就很拼命很拼命的忍住了没有哭,怕您听见了担心……可是夫人后来一直都没有回来看我……我怕您再也不回来看我了……” “对不起呀……” “没关系的, 夫人不是说了嘛,大不了一起死掉就好了。”南宫靖天真愉悦的说道:“可以和夫人死在一起的话,我就觉得一点都不害怕——什么都不害怕了。能和夫人一直在一起, 想一想都觉得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宋简只觉得他是童言无忌,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虽然听起来有些可怕,她却反而笑了起来。 “好啦,你先把伤养好吧。”她担心道:“快点回去休息……你们怎么敢过来的?” 后一句话,宋简是对着青凤问的。 青凤道:“教主最近本来就准备出门一趟……是特地为了小姐的百日礼,才拖延了时间。今天下午……”他顿了顿,隐晦的略去了他觉得宋简可能会觉得难堪的那件事情。 “他就离开了。我想……这是个机会。夫人一定很担心……阿靖,阿靖也很想您。就带他过来了。” 作为暗卫,他们理所当然的称呼南宫月为小姐,但是南宫靖并没有被南宫淳所承认,因此,他们不能称呼他为“少爷”。 夜是直呼其名“南宫靖”的,可青凤觉得自己若是对他表示轻蔑,会让宋简不高兴,因此迟疑了一会儿,选择了与她一样的称呼——“阿靖”。 闻言,南宫靖在夜色中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愿意被青凤这样称呼,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如今可以与宋简相见,还要多亏了这个男人帮忙,不能惹他不快。 但南宫靖比以前大胆了许多道:“我想和夫人睡在一起。” “不行……要是我一不小心翻身压到你的伤口怎么办?” “那我睡在夫人床下的脚踏上。” “阿靖!你必须好好休息。” 南宫靖沉默了一下,然后低落道:“……好吧。” 宋简这才放心道:“昼,帮我把他送回去……仔细注意一下他的手……” “是。”青凤低声道。 …… 等到青凤再次回来时,宋简已经点起了蜡烛,靠在床头,似乎在等他回来。 察觉到他的出现,她微微偏了偏头:“阿靖休息了吗?” “安置好了。他很乖的睡下了。” “辛苦你了。这么大半夜的,还要劳烦你跑来跑去。” 她越是客气,青凤就越是觉得莫名的受伤。 他不是滋味的看着她,忍不住迈进一步,靠近了床边,蹲了下去,仔细凝视着她的面容道:“夫人刚才,哭了?” “唉……”宋简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青凤那直直望来的目光中,她感觉有些丢脸的撇过了脸去,垂下了眼睫,有些尴尬道:“就是突然有点……” 青凤仿佛体谅般的说道:“夫人总是很心软。” “是吗?”宋简摇了摇头,“心软是一回事,可是能不能做些什么,又是另一回事。毫无用处的心软,就毫无意义。” 就像是在街边看见饥肠辘辘的流浪猫狗,不少人可能都会心软的驻足观看,但有些人担心靠近会有跳蚤,或者觉得肮脏,只是看上一会儿,便会离开。纵然不时回头,却也不会施以援手。 这样的心软,又有什么用处? 青凤又道:“也许夫人当时不该将阿靖带在身边。”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不要这么说了。” 青凤便不再说话。 但看着她低垂着头,没有再与自己交流的意愿,没过一会儿,他就仿佛难以忍耐般的,又唤了一声道:“夫人……” 宋简歪了歪头,回应道:“怎么了?” “我……”青凤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渗出了冷汗,他从未有过如此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担心被她疏远,被她怀疑,被她厌恶。 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担心失去在她身边,才能感受到的舒适吗? 想起方才自己不慎失言说出的“喜欢”二字,意识到什么了的青凤拒绝深入的思考下去。 他曾在青楼的风月之地,自以为自己看破了所谓的男女情爱不过如此,却没想到真的碰上一个在意之人,就会如此方寸大乱。 但是…… 他要怎样承认,他是以男子的身份,对宋简怀以倾慕之心? 更何况,她是他主人的女人。 “我……”青凤最终也只能迂回婉转道:“想一直守在您的身边。” 宋简望着他,露出了迷惑的神色,“为什么……?” 她没有直白的表露出那应有的指责——他一直守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南宫淳若是要做些什么,他根本保护不了她。与其说是守在她的身边,倒不如说更像是要一直监视着她。 青凤感受到了她那不愿把过于尖锐的言辞说出口的柔软,他握紧了拳头道:“我……”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 他想告诉她,他绝对不会再做任何可能会伤害到她的事情了。 但是,她怎么可能相信呢? 若要取信于她,青凤就必须坦白相告,那是因为……他喜欢她。 可是,这么说完以后,没准会让宋简感觉更加惊恐和排斥。 青凤自己也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稍有不慎,便会如同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上,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值得吗? 假如宋简不能回应他的心意,他愿意为了这份不过接触短短时日的单相思,豁出性命吗? 可假如,宋简……愿意回应他呢? 一想到宋简也许会微微一愣,然后扑进他的怀里,青凤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难以止息。 若是她愿意回应他,接受他,青凤只觉得,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愿意为她去做。 “……夫人……” 但他最终还是只敢怯懦的,小心的试探,想要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确定她的心意。 “您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他本想询问“您觉得我怎么样”,却连这样的婉转程度,都担心过于直白。 “你……?”宋简不明所以道:“是个很厉害……又尽忠职守的人……吧?说到底……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你不是吗?” “我……那如果,我把我的事情告诉夫人您,您愿意听一听吗?” 总觉得,青凤现在的情绪似乎非常脆弱,很需要她陪伴的样子,宋简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没准还能知道一些隐藏设定,得到一些新的信息。 见他一时半会,大概不会三言两语一下子就说完,她打起精神,准备聆听完再去睡觉。 既然答应了别人,听人倾诉,要是在别人需要安慰的时候,对方倾诉到一半,发现倾诉的对象已经睡着了的话,也太打击人了。 宋简努力做好准备道:“你说吧。” “我……” “唔,”可才听了一个音节,宋简便忍不住道:“昼,你可不可以用本音呀?” 虽然他清亮的假音不是不好听,但因为太熟悉了,很容易听着听着,就松缓精神。若是使用本音的话,因为宋简会觉得陌生和不习惯,就会下意识的感觉紧张,更容易保持清醒。 可被她突然这么要求,青凤张了张口,却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发声了。 本音本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就像是他双腿之间的模样一般隐秘,她这么一说,陡然便让他有一种,好像快要全部暴露的慌乱与无措。 “我……” 但宋简一无所觉道:“不对呀,昼,这个还是假音呀。” “……这样呢……?” “低了一点了,可是……你还是在用假音的发声方式说话吧?”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本音不是这个样子的。” 于是青凤顿了顿,他微微阖了阖眼眸,调整了一下心情,回想起那时不经意间,突然忘记使用假音的情形—— 那时,之前有无数的人,几乎将他奉若神明,却都是把他当做女子。只有宋简,将他视为男人。 在意识到,自己是“男人”的瞬间,他动摇的内心,下意识的便发出了属于男人的声音。 而此时此刻,他凝视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发现,自己或许只能抛下伪装,才能再次发出真正的声音。 他本想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自己的心意,保护着自己不受伤害去试探宋简,却被她一下子揪了出来。 他终于鼓起勇气,不再以暗卫凝注主人的专注视线作为伪装,而以一个男人凝注女人的温柔目光,望向了宋简。 “我……” 他的声音甚至比之前更加低沉,因为饱含着难以倾诉的丰沛情感,仿佛带着如他视线一般的灼热,让宋简好像被烫着了一样的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23、第二十三章 “我的天……”她微微瞪大了眼睛, 不禁捂住了发麻的耳朵,苦笑道:“昼,你这个声音……” 她笑了起来, 心想, 大提琴般低沉磁性的嗓音, 不应该是男主标配嘛?? 宋简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还是使用假音吧……”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使用了本音的青凤不解道:“为什么?” 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迟疑道:“是……不好听吗?” “不是不是, 是太好听了!我怕听多了你的本音……”宋简开玩笑道:“到时候喜欢上你。” 青凤狠狠地怔住了, 可随即一涌而上的狂喜, 就像是听见了冲锋号角的士兵一样,让他几乎无法理智的思考。 他仿佛看见了希望, 忍不住劝诱道:“那……喜欢我吧?” “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宋简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笑着回答道:“因为你不可能会喜欢我呀。” 为什么? 青凤几乎要在心中大喊——我为什么不可能会喜欢你? “要是……” “嗯?” “……会呢?” 宋简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才不信。” 工作三年, 她遇到过无数清俊温润, 俊美洒脱, 英气磊落,意气风发的男人,就近接触的时候,她就没有为其中的某一个,曾经心动过吗? 她甚至也和其中不少人, 有过美好的回忆——亲近的依偎、温柔的拥抱、紧握的双手——但最终,她的角色也只能是“前女友”、“青梅竹马”、“表妹”等配角。 久而久之, 她就习惯了,纯爱文里的角色啊, 就算一时直,最终也都要弯。 被生活毒打的多了,宋简就佛系了。 “喜欢我?” “谢谢你呀。” “啊, 找到男朋友了?” “恭喜你呀。” 纯爱文女配之中流传着一句话——谁跟纯爱文里的男性角色投入情感谈恋爱,谁就是傻叉。 宋简早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可是青凤却焦急了起来,“因为我是缩阳之人么?” 见他似乎情真意切,宋简蹙了蹙眉头,有些困惑道:“你这是图什么……?” 他们现在的性命,可以说,都捏在南宫淳的手里。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向她表白? 宋简迟疑道:“……你是在考验我对教主是否忠诚吗?” 察觉到了她的警惕,青凤顿了顿,换位思考,在如此情境中,他怕是也不会轻易相信对方所说的话。 ……他大概,让她感觉到了压力。 想到这里,青凤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连忙露出了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不……就是……怎么说呢,教中鲜少有夫人这么温柔善良的人,看着您,就像是看着自己可爱的妹妹一般,叫人喜爱。但是……常人眼里,缩阳之人……大概都是畸形的怪物,所以我……很担心夫人会觉得,被我这样的人喜爱,是一种侮辱……我绝没有别的意思……” 听见这话,宋简慢慢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她相信了没有。 “昼。” 青凤那失落的心情,尚且没能迅速收敛完全,但不想叫她看出端倪,因而强打精神道:“是?” “如果你真的喜欢我……” 他紧张的几乎忘记了呼吸:“……嗯……” “我很荣幸。” 尽管纯爱文中的男性角色,最终可能都会弯掉,但那并不意味着,就要否定和轻视他们在走向结局前,在过程中所产生的其他感情。 并不需要对他们区别对待,只是保持清醒就可以了。 青凤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就算我是……缩阳之人……?不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啊。”宋简道:“你这么好看,性格又这么好,缩阳之人又怎样呢?” 她笑道:“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特别坦率的说,自己是缩阳之人,我当时就觉得,哇……这个人,好厉害。怎么现在,就变得小心翼翼了?” “因为……”青凤顿了顿,苦笑道:“因为那时,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可是现在,他很在乎了。 他也不想变得如此患得患失,辗转纠结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然而,他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却听见宋简不以为意道:“如果真的有人真心喜欢你,缩阳之人又怎样?就算是阉人、宦官,也无所谓啊。若是自卑男女之事,就更没有必要了。你在青楼里待了那么久,难道也跟世人一样,觉得必须只能男人让女人满足吗?” 青凤猝不及防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话,脑子“哄”的一声,只觉得脸颊都烧了起来。“夫,夫人!?” 他在青楼里,当然知晓许多不同的方式,可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从宋简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即便在青楼里,这样的语句也太直白了一些。 宋简也知道,对于古代背景的人来说,这样的发言的确过于大胆了。但她原本还以为,青凤是可以接受的。 可见他反应如此之大,她顿时乖乖道:“那我不说了。” 但宋简真的安静了下去后,黑暗之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揪紧了床边的被单,低声道:“夫人……” 宋简原本都闭上了眼睛,以为青凤会默默离去,而准备睡觉了。 此刻听见他用本音那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不由得有些受不住的转过身子,侧躺着面对他,压住了自己一只忍不住发麻的耳朵,无奈道:“嗯?” “缩阳之人……跟阉人还是不一样的……” 宋简心想,难道是把他和阉人相提并论,让青凤觉得受伤了吗? 她不由得小声道:“……抱歉,我不是很了解……” “缩阳之人,很小……但,还是……”青凤艰难的忍住从心底翻涌而出的一阵又一阵羞耻,说完了整句话:“有的……” 宋简茫然的想,所以呢……? “就……”察觉到他紧握着床单的手似乎都在颤抖,她不由得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以作安慰与支持。 也许是因为深夜孤寂之时,人总是会忍不住向着亲近之人倾吐心事,宋简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都提及了如此隐私之事,她总不好显得太过冷淡。 毕竟她想了想,魔教之中,好像也的确只有她是个适合聆听的对象。 ——也不知道青凤平日里有多少压力,又默默憋了多久,才终于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就是……”青凤却觉得自己大脑一片混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那个地方……没有,伤。不会很可怕的……” 是在说,不像阉人那样有阉割的痕迹吗……? “那……”宋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愣了愣之后,才不确定的犹疑道:“很好……?” “夫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看看!” 宋简:“……” 嗯??? 她哭笑不得道:“倒也不必如此。我信,我信的。” 青凤却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一般,夜色中,宋简看见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我想请夫人教我……”他说,“缩阳之人应该如何……行男女之事?” …… 青凤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僵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变成现在这样。也许是因为听见了宋简那句,“我可能会喜欢上你”的玩笑,他才失控了;又或者,在他试图隐瞒心意,只说“想要一直守在您的身边”时,就已经动摇的厉害;更可能是,一开始,他脱口而出那句“喜欢”时,就注定了他无法再轻易脱身。 ……他为什么要遇见她呢? 一开始,教主为什么又要安排他去成为夫人的暗卫? 一想到是因为他们觉得他是个缩阳之人,根本不配被视为男人警惕,青凤就觉得一股仇恨与愤怒的火焰在心头燃烧。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羞耻至极。 因为他竟然对宋简,用上了青楼中的手段—— 最直接的话语。 最直接的手段。 然而,宋简居然真的回答了。 “就是那个……”面对面的讨论这个话题,她多少也有点尴尬,不过,青凤鼓起了这么大的勇气,来讨教缩阳之人如何行房的办法,她既然知道,便忍不住的想帮帮他,告诉他——不必自卑,办法多的是。 因而她用词尽量委婉了些许道:“用……后面。” 青凤:“……我的……?” 宋简心想,那不然呢? “对呀。” “就跟……分桃断袖之人一样吗?” “说到底,男女之事,图的也是舒服对不对……只要舒服就好了,男人前面可以,后面也可以的。你知道男人有个器官叫做,前列腺吗……”宋简科普起了生理知识,“只要从后面刺激前列腺的话……” “……不脏吗?” “唔,所以灌肠也很重要。不过……” 宋简为难的想到,现实世界里,的确步骤有些麻烦,不过,纯爱小说里基本会进行艺术加工,直接跳过这些步骤的啦。 “那,”青凤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反过来握住了方才放在他手背上的宋简的手。他握的非常用力,体温也烫得吓人。“若我也想满足对方呢?” “那就用道具呀。” “……您为什么,知道这么多呢?” 这些事情,他并不陌生,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宋简居然也知道。 “怎么?”宋简狡黠的笑了起来道:“你也跟有些人一样,觉得女孩子懂得太多,就是个坏女人了吗?” 青凤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会。我很感激,也很庆幸……您能接受我这样的人,没有半点厌恶。” 他察觉到了,宋简似乎误会了他的意思——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询问她如何行房……而是想和她…… 但虽然有些失落,青凤又觉得松了口气。 他不禁轻声道:“夫人,我带你走吧。” 一提这个,宋简顿时就不困了。 她瞪大了眼睛问道:“……怎么带?” 她也不再担心青凤是在故意出言试探了,一来,宋简觉得方才他们都谈论过如此亲密的话题,信任度比之前高了不少。二来,就算他是虚情假意的,也不妨先听听可不可行,若是真的,正好可以填补她的计划,若是报给南宫淳说她仍想着逃跑,她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反正这一步还只透露出她一个人有逃跑的心思,倒也不怕连累别人。 24、第二十四章 而见她有所意动, 愿意随他离开,青凤顿时激动不已道:“教主此刻不在教中,由我代为掌管留守教中的暗卫……” 宋简顿时没忍住的意想不到道:“你……在暗卫之中的地位这么高?” ——怪不得, 刚才他能把南宫靖带过来。 可是, 地位这么高的人, 为什么会决定帮她逃跑? 难道是良心发现, 觉得南宫淳太过分, 他们又过的太惨了吗? 而听见她这声惊呼, 青凤心中一突, 生怕她会因此对自己又起疑心。他顿时停住话头,细细观察她的神色, 见她眉眼之间,的确多了几分忐忑, 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却也没有办法。 他继续道:“……我可以调开沿途的暗卫, 带夫人您离开。” “那……”宋简迟疑问道:“月儿和阿靖,也可以一起吗?” 青凤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四个人的目标太大了,尤其是小姐身边。小姐的暗卫,是由教主直接任命的, 便是我也调动不了。若是被发现,带着两个孩子也难以走远, 很快就会被追上。” 他劝道:“夫人,小姐备受教主宠爱, 即便留在教中,也不会吃苦受累的。” 宋简却没有说话。 她在细细考量这个方案可不可行,最终, 她略带歉意的轻声道:“若不能带着月儿和阿靖一起,我不能走。” …… 青凤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南宫月和南宫靖,都是一群多余的累赘。 可是,他却不得不按照宋简“多照顾照顾阿靖”的意思,给他送去上好的伤药,安排医生。 但正经开医馆的医生,不会跟魔教扯上什么关联,能在魔教里长驻的医生,大多也不是什么悬壶济世之辈,更多的是用毒用多了,顺手会点药——而且,这些人欺软怕硬,见风使舵惯了,听说南宫靖是被教主所罚,知道他不为教主所喜,就更是百般推辞,担心不小心触怒教主。 就连教南宫靖习武的房子晋,这几天就更是认定南宫靖已被南宫淳所弃,连探望都不曾来过一次。 最后,反而是南宫靖的另一位老师,上官合说,他可以试试。 读书人,似乎也会读医书,尽管不够精通,却好歹足够细心。 南宫靖被打断了手,暂时自然不能再提笔写字,可上官合却依然每天都来,为他读书讲解,虽然不再强制性的要求他完成作业,却也会说若是精神好转,不妨背诵一二。 读书人很难得,青凤知道这位上官合参加过科举,是有功名在身的。 虽说未能进入殿试,但在平民百姓之中,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因此即便在魔教之中,也颇有几分傲气。 青凤受宋简催促来看望南宫靖的时候,偶尔会瞧见他盯着南宫靖,一副十分惋惜的模样摇头叹气。 “你是有读书天分的,可惜啊……却是教主的儿子。” 南宫靖以前几乎不敢在老师面前开口说话,可现在,他却像是顶撞般的直接开口道:“那又怎样?” 他的性格从腼腆内敛,变得如此直言不讳,一时之间,似乎让上官合有些适应不了。 可想到他身上最近遭逢的诸多大变,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中年人没有呵斥什么:“你是教主唯一的儿子,将来说不准便要继承他的产业,便是不能,也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帮他处理教中事务。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么定了。” 南宫靖皱了皱眉头道:“不会的。” “为什么?” 他平静道:“南宫淳觉得他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闻言,上官合虽然对于南宫淳的行事作风难以认同,却依然教训道:“……纵然心中有怨,你也不可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既无礼,又不孝。” 南宫靖没有回答这句话,他转头看向了窗外,像是默默记住了,又像是置若罔闻的道:“夫人也不会喜欢我这么做的。” 他记得,夫人说过,他不能长大变成和南宫淳一样的人。 提起宋简,上官合的脑海中也霎时掠过一张颜如舜华的面容。 想起她命途多舛的遭遇,上官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她又如何能违抗教主的决定?” 南宫靖微微一愣,他对自己的这位老师,还是颇为尊重,也将他的言语教导看的颇为重要的。听见这话,他不禁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问道:“为什么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伦常如此。” “若是父亲不好,丈夫也不好呢?” “纵然不好,那也是命。” 南宫靖不说话了,过了半晌,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命?” 那声冷笑,同时听得屋外的青凤与屋内的上官合心头一跳——因为那神态,语气,实在是太像南宫淳了! 南宫靖却好像没有自觉的又问道:“夫丧从子……为什么不是夫丧子从呢?” 上官合掩饰着方才那股尚未散去的心惊肉跳,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不欲与他继续说下去道:“你最近的胡话是越来越多了。” “为什么是胡话呢?”南宫靖问完,见上官合转头捣磨要给他换药的药物,不再理他后,不由得又喃喃道:“为什么是胡话呢……?” 他想,要是夫人的话,一定会回答他,不会斥责他说胡话的。 他想夫人了。 想到这里,南宫靖立刻直起身来,有些艰难的咬住了放在笔架上的一只毛笔,笨拙的在砚台里戳了戳后,在宣纸上,写了一个扭曲歪斜的“昼”字。 写完后,他想把笔放回笔架上,可没对准好,掉在了桌子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划出了一长道墨痕。 上官师父看到又要生气了。 南宫靖心想,但是管他呢。 他咬住纸张一角,跳下椅子,跑了出去,然后在门口的空地上,张开嘴,仔细盯着,让那张纸飘落在地上,连忙一脚踩住,左右看了看后,用脚将不远处的一块较大的石头,给蹭了过来,压住了那张纸。 做完这一切后,他站在门口,向着庭院张望了一会儿,看着那仍然放在树荫下,却已经很久没有人躺上去,而已经落上了灰尘与枯枝落叶的躺椅,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屋。 见状,青凤在出去和不出去之间,犹豫了许久,终于觉得要是那张纸一直放在那,被旁人瞧见了多少不大好,再说,要是夫人知道了他视而不见,说不定会生气伤心…… 啧。 他讨厌这么毫无自觉给他添麻烦的家伙。 ——如果南宫靖是故意的,那就更讨厌了。 在发觉南宫靖与南宫淳的相似之处后,青凤对他不由得便有些戒备提防。 而等到上官合离开之后,他才谨慎的进入了南宫靖的房间。 “昼先生!”好在当面,南宫靖还是显得非常礼貌客气,他原本已经准备休息了,此刻惊喜道:“您看见我给您留的讯息啦?是刚来吗?” 青凤抖了抖那张纸,言简意赅道:“找我什么事?” 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南宫靖顿时敛起了喜悦,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开门见山道:“我想给夫人传个口信。” “什么口信?” “就说,我很想她。” 青凤:“……” “然后帮我问问她,师父说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觉得不要,是我错了吗?” …… 宋简的回信来得很快。 她明确的答复道:“不是哦。我觉得阿靖的想法更好。虽然要尊敬师长,可是一定不要盲从权威。一定要学会独立思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要学糟粕,把糟粕当做真理。” 南宫靖看着宋简说“我觉得阿靖的想法更好”,便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夫人是不同的,是最好的! 但青凤只把这封信给他看完,便抽了过去,放到一旁的烛火中烧尽了。 南宫靖顿时涌起了一股怒气——“那是夫人给我的信!” “我知道。”青凤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但你能保管好么?若是被教主发现,你想连累夫人吗?” 闻言,南宫靖咬紧了牙,怒视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昼先生。” 青凤略微有些不耐道:“说。” “你喜欢夫人吗?” 青凤愣了愣。“什么?” 南宫靖看着他,脸上的怒气似乎已经平息,又像是已经转存到了心底深处。他似乎全然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石破天惊般的道:“暗卫都听从南宫淳的吩咐,你本可以对我们不闻不问,却这么跑前跑后……你喜欢夫人的吧?” 青凤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南宫靖道:“带夫人走呢?” “你想让我带她走?”青凤有些惊讶道:“那么你呢?” 南宫靖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了。” 他认真道:“最好要在南宫淳还没有回来的时候离开,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但是不能带上我,因为我会变成一个累赘。” 像是从他的话语中,确认了他不会向外告密,青凤左右看了看,蹲在了他的面前,低声道:“我提议过。” 南宫靖愣了愣:“夫人怎么说?” 青凤烦躁的叹了口气,“她若是答应了,此刻我们早就不在教中了……” 他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她说,如果不能带着你和小姐一起,她是不会单独一个人走的。” 闻言,南宫靖怔怔道:“真的?” 他想了想,忽然看向了南宫月所在的方向道:“要么,我们杀了月儿吧。” 青凤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什么?” 南宫靖却没有看他,他依然盯着南宫月所在的方向,童言无忌道:“我去杀了月儿,你再杀了我,然后带夫人走吧。” 青凤惊异的看着他,好像此前从没认识过南宫靖一样。 过了片刻,他才道:“你杀不了她……南宫月有暗卫贴身保护。是教主亲自安排的,除了教主本人,其他人没有人可以调动。” 南宫靖这才蹙了蹙眉头,收回了视线。 他望着青凤姣好的面容,平静道:“若是夫人知道这件事情,她一定会非常震惊和伤心。但是你却没有阻止我的意思,只是说我做不到。” 他直白道:“昼先生,您也觉得我和月儿,是需要抛弃的累赘,如果能一起死掉,其实是再好不过了,对吗?” 六岁的孩子,居然已经能深想到这个地步,不由得让青凤感觉有些心里发毛。 若是宋简能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化就开挂,洗白弱三分吗? 但是,南宫靖永远也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他说:“可是你不能动我们,如果夫人知道的话,她会恨死你的。” 青凤下意识的便以为,他想要以此要挟他什么。 “放心吧,”可南宫靖好像看出了他的警惕,他认真道:“我不会告诉她你不喜欢我们的。因为在这里,对她好的人太少了……不喜欢我们也没有关系,你喜欢她的话,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呀。” 他想着自己曾说过,要习武保护宋简,然而如今,却不得不另找方法。 南宫靖看着青凤,心想,因为你很有用。 暂时比任何人都有用。 25、第二十五章 青凤怀揣着满腹心事, 准备回到宋简身边时,却没在院子里找到她。 他此前吩咐过留守在附近的暗卫,不要太过约束夫人的活动。他暗示教主对她颇为上心, 因而可以有所优待。 但宋简从未离开过院落, 这还是第一次, 他没能一回来就瞧见她。 “夫人……?” 青凤院前院后找了一圈, 逐渐慌乱起来的时候, 驻守在后门处的一名暗卫才现身禀告道:“夫人一个时辰前从后门出去了。” 后门外只有一片荒山与悬崖, 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路线, 也没有什么魔教重地,因此没有人阻止宋简过去, 只有一位暗卫跟了上去,以免她不慎出事。 闻言, 青凤连忙赶了过去, 却见宋简站在山顶, 望着悬崖突出去的方向,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山风卷起她今日水色的衣裙,几乎快要和崖边淡蓝的天际融为一体,令人疑心她是天边的云彩化身而来,还是将要冯虚御风而去的天女。 “夫人!?” 不同于那隐藏在一旁, 只要宋简不真的跳下去就不会出现的暗卫,青凤仅仅只是看见她与那万丈悬崖如此接近, 便已经感到心惊肉跳。 宋简应声回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扬起, 她却没有退后的打算,反而一只手将乱发压在耳后,一只手朝着他笑着招了招:“昼!过来!” 她要他做什么, 他都愿意去做。因此她要他过去,他便匆匆的赶了过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青凤有些焦急生气道:“这儿很危险。”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所以一直都不敢过去呢……”宋简仰起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全是安心与庆幸:“还好你来了!” 一瞧见那样的眼神,青凤就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他无奈道:“您想做什么?” “我想看看悬崖下面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一个人又不大敢过去……昼,你恐高吗?” 青凤一时没明白,什么叫做“想看看悬崖下面”,他摇了摇头,便见宋简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向他请求道:“那就好——你陪我过去一下好不好?” 她拉住了他的衣袖,他顿时就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了。 但他忧虑道:“……夫人,你答应我,不要突然跳下去。” 宋简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想什么呀,我才不会呢!我要是准备跳下去,怎么还会在这里一直等你过来?” 宋简牵着他的袖口,像是拥有了勇气,开始走向了悬崖。趁她不注意,青凤朝那藏在一旁的暗卫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可以先行退下。 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某棵树的树梢忽然晃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只鸟展翅而起,飞向了远方。 宋简没有察觉,她仔细盯着脚下,继续道:“其实我刚才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所以犹豫要不要一个人过去看看算了……但是我又怕我不小心真的掉了下去,你要是找不见我,肯定会很着急……要是南宫淳回来了,没准还要责罚你……我就更不敢过去了。” 她还没把一切都安排妥善,自然不能这样“计划未成而中道崩殂”。 而随着越来越接近悬崖那延伸而出的,越来越狭长的地方,宋简也越来越紧张起来。 当初她去旅游,有那种架设在高楼或者高山间的玻璃栈道,她都不敢踩上去,望一眼脚下。 她攥着青凤的衣袖,攥的越来越紧,然后仿佛觉得布料太过脆弱,不够可靠,干脆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 青凤微微一愣,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见他们的立足之地在脚下不断地缩小,而两旁又没有护栏一类的防护措施,即便知道就算掉下去也不会真正死亡,宋简也还是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过去了。 ——就像人们在vr游戏里,也会因为过于逼真的危险场景害怕一样。即便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受伤,却也还是会有真实的恐惧心理。 察觉到了她的身体僵硬,青凤心思在“和她多接触一会儿”与“夫人这么害怕,还是带她离开为好”两个念头之间转了一圈,最终在宋简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他的胸口时,出于个人私心选择了没有说话。 ……他轻功很不错,当年冠绝魔教,虽说近些年有所退步,但护住宋简周全,还是没有问题的。 出于安全考虑,又或者是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出于安全考虑的借口,青凤犹豫了一下,伸手小心的揽住了宋简,从背后环住了她,几乎将她带进了怀里。 “小心些……夫人。您还要往前吗?” 他一副似乎只是单纯的担忧她安全的语气,心却因为离她如此之近,而狂跳不止。 宋简被他抱着,崖边的山风卷起她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袖与裙摆,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摇摇欲坠,像是稍不留神,就会被这大风挟裹着一起吹落悬崖似的。 而青凤是习武之人,下盘极稳,站在身旁,就像是一棵可供攀缘的苍松一般可靠。 宋简不由得将他靠的更紧了。 他嗅到她发间被风送来的淡淡香气,只要稍微低一低头,就能将脸埋入她柔软温暖的颈窝之中,被她的气息全部包围。 他能微微抬起头,亲吻她的脸颊,又能垂下眼眸,去轻咬她的锁骨。 只要他的理智稍微软弱一下,他就会真的把她抱紧,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是不行…… 青凤努力的忍耐着,他咬了咬牙,艰难的移开了视线。 然而这时,宋简松开了他的手腕,他正要看过去,就见她改为攥紧了他的腰带。 “……” 青凤几乎感觉好笑的都要生气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忍的有多辛苦?为什么要用一次比一次更亲密的举止,总是让他无法平静下去? 然而宋简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咬着嘴唇,眉头紧锁着望着悬崖尽头。 其实那里离他们所在的地方,只剩下最后三五步的距离,宋简却感觉自己已经到达了勇气的极限。 她觉得那突出去的悬崖,越到尽头,便越是土地薄脆——它真的能受得住她和青凤两个成年人吗?万一走过去了,土地开裂,两个人一起掉下去怎么办? 宋简不安道:“要是过去……它会不会断掉啊……?” “嗯……”青凤忍不住带着些总是被她勾起却又无法满足的怨气,逗弄她道:“说不定哦?” 闻言,宋简不由得朝他靠的更紧了。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那……算了。” 她还是怕。 可见她流露出了失望的模样,青凤又不忍心了。 他问道:“……夫人到底想做什么?” 宋简回答道:“我……想看看这个悬崖底下,有没有树……” 毕竟也不是所有的悬崖都能触发“重要角色坠崖不死定律”的,一个好的,剧情需要的悬崖,最好在崖壁上长着许多灌木——如果有那种可以挂住人的粗壮大树就更好了。 这样,作者就可以说,下降的过程中,这些树木给予了阻力,然后最后——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就非常完美了。 尽管已经有许多辟谣小组辟谣说高空掉进水里并不能逃出生天,可是…… 作者们还是觉得,为了故事的精彩性,绝对的真实性是可以稍微牺牲一下的。 而她这个要求显然非常奇怪,青凤不解的看着她道:“有树的话,会怎样……?” “……没什么,就是我在房间里憋得太久了,忽然心血来潮想看一下悬崖附近是什么样子的。”宋简已经决定后退了。她拉着青凤的手腕,轻轻的晃了晃道:“算啦,很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把他的心都晃成了一滩春水,根本说不了半个不字,只能护着她,跟着她往后走。只觉得,就想这样与她一起相依相偎到天荒地老。 “夫人……” “嗯?” 青凤忽然心中一跳,意识到了“夫人”这个词,既可以是尊称,却也可以是…… 妻子。 宋简拉着青凤,盯着脚下,小心翼翼的,回到了越来越开阔的陆地。 直到左右望去,脚下都是一片坦途后,她才松了口气,松开了拉着青凤的手。青凤慢了一拍,才跟着放开了护在她腰间的手臂。 宋简心想,跳崖说起来轻松……可真的站在万丈高崖之上,那种压力也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 但她到时候闭上眼睛,心一横往下一跳,在系统中关闭五感,倒也无所谓。可若是带着南宫靖与南宫月…… 他们是否愿意……? 他们可关闭不了痛觉啊。就算不死,至少也要重伤…… 她在想着事情,看起来便有些走神,青凤以为她是觉得有些失望,便不由地温柔道:“若是夫人真的想知道悬崖下头有没有树,我去看看吧。” “……嗯……”宋简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然后才回过神来:“嗯?” 然而青凤已经消失在了面前。 速度极快。 没过一会儿,他就宛若幽灵一般,不知从哪又蹿了出来。 “夫人,靠近上方的地方没见到有树木,不过底下被云海遮住了,瞧不清更底下的情况如何。” “你……”宋简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议道:“身上什么都没带,难道就这么下到悬崖下去了?” “稍微下去了一会儿。” 见她一副惊叹不已的模样,青凤只觉得可爱至极——他苦恼的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可爱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男人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亲昵道:“轻功稍微好一些的人,都可以做到的。” 宋简被他突然捏的愣了一下,但见他眉眼含笑,姿容秀美,看起来像是姐妹间的亲密小动作,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的笑道:“你的轻功怎么样呀?” 青凤的语气自信道:“武林之中,我还没有遇见过敌手。教中……只在教主和首领之下。” 若论速度的话,教主也追不上他,但教主内力深厚,气息绵长,耐力要比他好的多,因此最后当他力竭,就是落败之时。 而夜嘛…… 那家伙不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简直像是个怪物。普通人类,根本没法与之相比。 “教主……和夜……”宋简不禁问道:“有多厉害?” “他们两人……从不分开。所以在明在暗,皆是天下无敌。” 听到“他们两人从不分开”,宋简的纯爱工作脑又开始习惯性的脑补剧情了。不过,理智告诉她,根据之前的推断,夜应该另有cp。 而还有谁,比夜离开之后,可以代替他暂管暗卫的青凤,更有资格的呢? 既然“在明在暗,天下无敌”之中的一个人,是眼前姐妹的cp,总觉得夜那边,若是能遇到,多少应该能放点水……? 青凤却不知道她正在脑子里,把他和夜往一起凑。 只见她一直望着自己,眸如秋水,神色专注又动人,他不由得就微微涨红了脸:“夫人……?” “啊,”宋简这才回过神来,移开了视线。她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若无其事的说道:“我们回去吧。” 青凤便乖乖的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仿佛小媳妇似的,一起往回走。 26、第二十六章 回到院子里, 宋简心想,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是昼带着月儿和阿靖一起离开, 如果四个人目标太大, 她可以留下来跳崖试试…… 但阿靖现在行走不便, 昼一个人的话……可能最多只能带走月儿。 她现在还是个婴儿, 抱在怀中, 只要不哭闹的话, 比带走宋简与南宫靖, 都要轻松许多。 但带着南宫靖一起跳崖,她却又下不了那个狠心。 对她来说并无所谓的事情, 对那个孩子来说,可是真实会痛、会死的啊…… “昼……” 这么想着, 宋简觉得需要和青凤商量一下。 她一呼唤他, 青凤便停下脚步, 神色柔和的望来:“是?” 宋简说:“今天晚上,你继续陪我说说话吧。” 她想的是,昨晚青凤曾说要带她走,言下之意就是,你安排一下那些暗卫, 可以让我们再单独谈谈话。然而青凤微微一愣,第一想到的却是最后, 那些关于男女之事的谈论,一瞬间面红心跳起来。 “……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低下了头去, 宋简又问道:“阿靖还好吗?” 一听见这个名字,青凤的心情便又复杂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才道:“……还不错。” 宋简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欲言又止, 顿时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相告。最终,他只道:“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觉得他……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是吗?”宋简却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她怜悯道:“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在他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要是阿靖能够快乐的长大就好了。” 青凤:“……” 他觉得有点难。 “对了,夫人,”他道:“我帮您把您之前做到一半的布老虎的材料带了回来,放在您的屋子里了。” “啊,谢谢你!”闻言,宋简粲然一笑,不过想了想现在的进度,要是不能在南宫淳回来之前完成送出去,以后说不定也没机会了——她不由得望向了青凤,求助道:“……昼,我想在南宫淳回来前把布老虎做好,我一个人的速度有点慢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一起?” 青凤心想,她现在居然还会觉得,他可能拒绝她吗? 他觉得她对他,实在可以不要那么客气,再得寸进尺一点,也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他的这份心意,要怎么才能传达给她呢……? 她的客气,该不会是在委婉的跟他保持距离,迂回的拒绝吧? 一日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青凤就时不时的会陷入这种患得患失的焦虑之中。 他的语气顿时便有些失落道:“当然。” 宋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我们趁现在天还没黑,就回去开始?” “好。”而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青凤犹豫了一会儿,心中又忍不住开始躁动道:“若是,夫人急着回去,要不要试着让我用轻功带回去?” “轻功?”宋简微微一愣,旋即惊喜的笑道:“好啊,我还从没试过轻功是什么感觉呢。” 毕竟她唯二工作过的古代世界……虽说也有武功存在,但并没有人愿意用来哄她开心。 ——他们都忙着去哄自己的cp开心了。 想到这里,她便不由地感叹道:“昼,你真好。” 明明和夜才是cp,却愿意让她这个炮灰女配过把瘾。 青凤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却觉得仅仅因为这样,就觉得别人真好的宋简才是真好。 他无奈的好笑道:“夫人,你也太容易满足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听他居然说这不算什么,宋简更感慨了:“你好温柔啊。” 一般的重要角色,对除了自己cp以外的人,可都是非常冷漠的。 而见她一直温顺的站在那里,等待他的动作,青凤咬了咬嘴唇,有些羞涩道:“那……我可能会碰到您的腰。您介意吗?” 宋简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他便咬着嘴唇,忍耐着不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过于开心道:“属下冒犯了。” 他终于光明正大的用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然后弯下腰去,用另一只手绕到了她的膝盖后,将她动作轻柔的打横抱了起来。 宋简有些担心青凤看起来纤瘦单薄,会不会感觉吃力,不由得问道:“我会不会很重啊?” 青凤低头看着她脸上那不安的神色,只觉得心中总是不由自主的溢满怜爱之情。 “才不会。”他温柔道:“夫人轻的就像是一片云一样。我还担心我要是不好好抱住您的话,您会一不小心飘走呢。” 宋简顿时被他逗笑了。 她毫无阴霾的灿烂笑颜,让青凤只是看着,便也觉得无比满足。 他轻声道:“那么,我们回去吧,夫人。” …… 他们在窗边相对而坐,天光之中,透过打开的格窗,黑瓦白墙的院落中,满是大片大片的白色月季,怒放而开。 金色的阳光浓郁的投下光耀,翠绿欲滴的枝叶几乎被照耀成了通透的翡翠。在斑驳透出的半明半暗的光影的衬托之下,那枝头朵朵盛开的月季,宛若冬天的遗雪凝固,又像是用通透温润的白玉雕琢。 夏天的庭院,时人常以荷塘装饰院落,但南宫淳厌恶水,也对莲花毫无兴趣。 其实他也不见得喜欢月季,但白色的月季少见,他便觉得足够特别,有资格留在眼前。 而青凤从屋外那即便纯白无瑕,也感觉娇艳动人的月季花上收回视线,心上人便在对面,生的比那窗外的玉白月季,更加皎洁动人。 没有南宫淳的日子,只有他与宋简两人,几乎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 有那么一瞬间,青凤觉得,自己似乎取代了南宫淳的身份——不是魔教教主的身份,而是宋简丈夫的身份。 很多时候,他出入宋简居住的这座院落,恍惚间感觉,这里不是南宫淳为她准备的囚笼,而是他与宋简的家。 但意识到这不过只是错觉之时,青凤又会想,他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鸠占鹊巢罢了。 等南宫淳一回来…… 等他一回来…… 所有的错觉,便都将破碎。 他忽然又想到了南宫靖说的话:“……最好要在南宫淳还没有回来的时候离开,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这个念头一起,青凤便止不住的心浮气躁,不由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正在帮宋简将布料剪好形状。他一停下,对面正在将两片布缝合在一起的宋简便抬起头来,关心道:“怎么了?是累了吗?” “夫人……” “嗯?” 青凤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若是教主回来了,你可有想过怎么办吗?继续熬着吗?熬到什么时候?” 宋简微微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却是四处看了看,小声道:“这附近的暗卫……?” “有我在的时候,他们不会靠近屋子的。”青凤道:“我是缩阳之人,才被准许待在夫人身边,他们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若是随意靠近被教主知道了,教主不会放过他们。” 南宫淳那极端的掌控欲,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好处。 宋简放心了。 她抱怨道:“那你也不早点告诉我。” “我担心您觉得……” “什么?” “……觉得教主在保护您。” 宋简故意逗他:“他不是吗?” “当然不是——!他不过是!”青凤生怕她会对南宫淳心生幻想,连忙道:“他不过是,把您当做玩物。” 但话一说出口,他却又觉得自己用词过于尖锐,担心宋简会难过。 宋简却不以为意的笑道:“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她松了口气,但看着屋外明媚的天光,总有一种隔墙有耳的被害妄想症在作祟。于是宋简本想向着青凤凑过身体,却又觉得中间隔着一张矮几,距离还是不够保险。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了青凤身旁,在他的另一边坐下。 她靠的很近,一脸认真的朝着他凑过来的模样,几乎让他以为她想亲吻他的脸颊。 青凤唯恐真是如此,又希冀真是如此,因而紧张僵硬的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昼,”她俯到他的耳边,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挡在嘴边,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道:“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可不可以?” 那耳边传来的湿热气息,一股脑的钻进耳朵,激起了一阵颤栗。青凤紧紧地握住了双手,有些失望,却又因为那半个身子的酥麻,而脸色微红:“……您说。” “你带着月儿,或者阿靖走吧。” 按宋简的意思,她是希望青凤可以带南宫靖离开的。因为南宫月现在还是个婴儿,跳崖的时候,不会感觉太过害怕。 可是……那对青凤的负担就有些大了。若是被抓,青凤和南宫靖,都只有一死。 相比之下,他带南宫月离开,是成功率最高的,然而要宋简带着年仅六岁的南宫靖跳崖——只要想想他会有多么害怕,她就很不忍心。 毕竟连她自己,站在上面都会那么恐惧。 而听到这个计划,青凤脑子“哄”的一声,心中一紧,立即下意识的问道:“那您呢?” 我? 宋简心想,我留下来跳崖。 不过,这个打算要是实话实说,别人只以为她是一心求死,恐怕绝对不会同意。 她苦笑着,心知无法得到别人的理解,却很感激青凤对她如此关心,因而只能柔声劝道:“昼,如果你要带我走,只能带走我一个人。但我不会武功,体力也不好,说不定最后,反而还会拖累你……” “不。” “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也是想要自由的——你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适应的了这里的氛围?我不想连累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成功的逃出去,过上你想要的日子……” 但不管她说什么,青凤都使劲的摇头,惊怒交加的拒绝:“不。” “你……”见软的不行,宋简犹豫了一下,试图强硬一些道:“你是我的暗卫,我给了你名字的,你要听我的话。” “不!”青凤气的全身都在发抖:“你竟然要我抛下你……你竟然要我抛下你!?” 27、第二十七章 他扭头就想走, 宋简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 可青凤又愤怒的甩开了她的手,宋简不得不两只手一起抱住了他的手臂, 才能拽着他不让他离开。 “昼!” 青凤倔强的不肯回应她的呼唤, 也不肯回头看她的脸。 他紧紧咬着牙, 纵然因为被宋简死死抱住, 不能离开, 却也将脸撇到了另一边, 显示自己绝不同意的决心。 “昼……”见状, 宋简放软了声音,几乎像是在恳求了, “昼,你听我说……” 她去拉他的衣服, 但青凤直接愤恨的背过了身去。 宋简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这么大, 一时之间, 竟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手足无措起来。 “你别生气啊……” 听见她那茫然的语气,青凤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蓦地转过身来,恨恨的瞪着宋简道:“我那天晚上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全都当做了耳旁风?”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说的是哪一句话,但宋简知道这种情况下, 只要不是傻子,都要立刻回答:“我没有!” “那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为什么却还要这样对我??” 青凤不明白, 那天晚上,难道他说的还不够直白——? 他喜欢她! 他喜欢她, 又不是喜欢南宫月或者是南宫靖!他愿意为她豁出性命,愿意满足她的一切愿望——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她在他的身边! 而她现在竟然, 要求他为了别人豁出性命? 就算那人是她的亲生女儿,青凤都不愿意,更何况还有个无亲无故的南宫靖?? 说他自私也好,狭隘也罢,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叛逃离开她,他还不如咬着牙留在魔教里。那样至少,她若是过得不好,他还能暗地里帮扶一二。 看他气的眼尾都红了,宋简也很不好受——要他丢下自己,竟然会让青凤如此生气,他把她看的如此重要,自然也让她颇为感动。 “昼……”她扑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青凤顿时没有声音了。 他僵在原地,愣了半晌,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身材颀长,容貌秀丽的男人垂下纤长的睫毛,又气又苦的苦涩艰难道:“不要为了求我抛下你,才抱我啊……!”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宋简仰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感激道:“这么不愿意把我丢下。” 青凤没有说话,他抿紧了嘴唇,直觉感到这不是她想说的全部。 果然,下一句话,宋简便又开始了劝说:“可是,你有能力的……阿靖和月儿,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就只能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如果你带走一个,哪怕一个,你也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别说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我相信你……” “别说了!”青凤再也无法忍耐的,第一次用如此粗暴的态度打断了她道:“我说过,只想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不在了,对我来说,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 他咬着牙,用力的将她圈进了怀里,闭上了眼睛。 “你如果不走,我也不走。我宁愿和你一起永远呆在地狱里,也不要丢下你一个人离开。” 他话已至此,宋简顿了顿,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不再提及这件事情了。 她原以为,计划的难点在于选择两个孩子中的谁让青凤带走。岂料这个计划居然就这么直接夭折在了青凤身上——若是带不走宋简,他根本就不愿意走。 青凤毕竟和她不同,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剧情需要机器人,他有自己的喜好、立场、想法、情绪,无法按照她的意愿行动,也很正常。 工作三年,宋简很清楚,工作中不可能一切事情,都能如此顺利的按照工作人员的计划展开。因此,她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觉得被他拒绝有什么不能接受。 再说青凤逃走,本身也是有所风险的,她又有什么资格,逼着他冒着被追捕丧命的风险,帮自己保护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孩子呢……? 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当坏人——那些“坏人”,比如南宫淳,即便在外人看来恶贯满盈,他的内心深处也一定是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错误的——所以,宋简要求青凤抛下自己,就相当于是逼着他选择成为一个“抛下朋友,置朋友于危难而不顾”的不义之人。 就像是一些父母主动提出,把自己送去养老院吧,子女听到也会非常生气一样——因为若是同意的话,他们就可能会成为别人眼里的“不孝之人”。没有子女愿意被人视为“不孝”——哪怕他们的确对父母一点儿也不好。 所以青凤会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想到自己让他这么生气和伤心,宋简被他紧紧抱在怀中,没有挣扎,还伸出双臂,也抱紧了他。 她轻声道:“对不起。” “……别对我道歉啊!” 青凤原本气愤的想,我没有错!可他自认为没有错,一听到她的道歉,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仿佛罪大恶极。 ——更何况,她有什么错需要对他道歉? 她甚至都愿意自己留下来,明明很有可能被牵连而被杀死……她都愿意留下来去死,却还要对他说对不起。 自私的那个人,明明是他。她生气才对,愤怒才对,失望才对…… 她却这样乖乖的,跟他说对不起。 “你……!”青凤几乎恨得咬牙切齿,“你为什么就不能再多重视一点自己?这么温柔,这么善良,会让你觉得很满足是吗?” 虽然知道他好像在斥责自己,但是被人说“温柔”,“善良”什么的,让宋简又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人夸奖。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情绪回复才好了。 “……谢……谢谢?” “宋!简!” 青凤气的第一次直呼了她的全名。 “对,对不起。”宋简不好意思道:“但是……很少有人夸我温柔善良什么的……” 她这个炮灰女配一般扮演的角色都是使劲倒贴主cp之一的角色,有时候即便看出了对方十分厌烦和不耐了,也得假装没看出来的继续冲上去,所以更常被人评价为“厚脸皮”、“不会看眼色”、“装模作样”、“矫揉造作”、“死缠烂打”。 天哪…… 她有多久没在故事里被人这么正面的评价过了!? 宋简差点都要感动落泪了。 青凤,真是个好人。 他真的好温柔啊!! 古早纯爱文里的配角,对炮灰女配都这么温柔的吗?? “你也很好。”她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想要安抚他的愤怒,轻轻用手拍着他的脊背。“昼,你也很温柔,很善良。真的。” 但宋简对他如此毫无防备,又让正在气头上的青凤觉得,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说她不介意他是缩阳之人——可是她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男人看待?? 他只觉得头脑一热,便松开了紧拥着她的手,与她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 宋简抬头望来的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但尚未有不安或者警惕——她真的那么信任他吗? 还是轻蔑的觉得,他根本就无法对她做什么? 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青凤伸手按住了她的下巴,垂下眼睫,低头吻了上去。 宋简:“?!?!” 她愕然的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道:“……昼!?” 这时,青凤自己也好像被吓了一跳的,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用手背抵着嘴唇,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宋简,活像是刚才她强吻了他似的。 宋简:“???” 她不由得担忧道:“昼……?你没事吧……?” 但青凤扭头冲了出去,等她追上去时,屋外已经到处都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宋简站在庭院中,环顾一周,也没能找到他的藏身地点——又或者他其实已经不在这里了。 “昼?” 她小声的呼唤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简又稍微大声了些许道:“昼——?” 但以往总会立刻出现回应她的男人,却依然没有出现。 …… 宋简只好一个人回到了屋内。 她坐在窗前,拿起青凤那剪了一半的布料,轻轻的叹了口气,拾起剪刀,继续剪了下去。 她现在很清楚,昼喜欢着她了。 可是…… 一个副cp的受方和一个炮灰女配,是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结果的啊! 她心想,原文剧情里,青凤若是也恋慕着天下第一美人,就怪不得她一定得死了…… 她一死,能推动多少剧情?这么看来,她这个炮灰其实也没有那么炮灰,还是很重要的嘛? 这么一想,宋简一心两用,一边盯着布料剪下轮廓形状,一边脑补着昼和夜的感情线路,可能出现的剧情: 【“你杀了她……”昼红着眼眶,死死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袭黑衣,脸带面具的夜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知道,没有人能违抗教主的意思……” 但昼只是恨恨的瞪着他道:“你杀了她!” 闻言,夜哑声道:“那么,你要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对我动手吗?”】 没错,没错,应该是这么个线路! 凭她工作三年的丰富经验,差不多就是昼因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死,迁怒于夜,然后夜默默承受,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容忍了一切,最终昼幡然醒悟,发现最爱自己的人是夜,于是回心转意,he结尾的故事。 你看,夜昼的核心虐点:“我爱的人爱着女人”,跟这个世界的核心虐点——“南宫淳的cp都爱着南宫淳,他却爱着自己的女儿”,完全一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世界的故事核心就是——“我爱的人爱着女人。” 而找到了故事核心,那么由此推算而出的剧情基本上就不会偏离太多了。因为整个故事,都是根据故事核心展开的。 宋简一时精神大振,感觉工作有了重大进展。 不过这么看来,宋简和南宫月这对母女,简直是两代一脉相承的推动剧情的重要工具人啊。 宋简负责成全夜昼这对副cp以及丰富故事背景设定和提供南宫月的美貌基因,而南宫月的职责就重大一些了,她得负责她爹和七个男人的感情线路—— 这就是炮灰女配和重要女配工作量的不同吧。 说起来,虽然故事中,一人一天的确非常圆满…… 可在现实世界里,就真的很累人了。尤其是,南宫淳大概率还是攻方…… 他不累吗? 他的腰不会断吗……? 还是说,武功天下第一,就是可以这么任性? 想到古早文里甚至有许多描写男主□□“粗如儿臂”,宋简沉吟了一下,联想了一下现实情况,觉得南宫淳一天一人,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过以他的性格,宋简很难想象他会每天乖乖的满足一个cp——至少现在看起来,他根本就不可能考虑别人的心情,完全只看自己的喜好行事。 若是后续真的会有所转变,宋简也只能感慨一句,“爱情还真是伟大啊。” 然后得赶紧找个机会惩罚他,让他为之前的罪恶付出代价——主要是怕他后期cp太多,势力范围遍布朝堂武林,她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不过这么一说,就好像南宫淳一个人她就制得住似的…… 联想到双方的武力差距,宋简蹙起了眉头,苦恼的想,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大概就是——怎么才能制住这位,如今的天下第一? 28、第二十八章 没有了青凤的帮助, 宋简也不知道南宫淳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只能紧迫不已的,一个人赶着布老虎的进度。 宋简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会带着南宫靖一起离开。 因为她若是带走南宫月, 在南宫淳的盛怒之下, 南宫靖可能活不下来, 可带走南宫靖, 凭南宫淳对她的宠爱, 月儿却绝不会有事。 若是南宫淳真的再次对她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在南宫月十六岁之前, 他也不会做什么,那么宋简如果可以活下来, 就还有时间,可以再想办法将南宫月带走。 终于, 四天之后, 她揉着酸痛的眼睛, 长舒了一口气,咬断了最后一根缝线,大功告成。 她凝视着那只布老虎,想着,得找个机会, 把这只布老虎送给阿靖,然后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昼?” 为此, 她必须得到青凤的帮助。 可是,不管她如何呼唤, 青凤都毫无反应。 宋简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的改口道:“青凤。” 她知道他另有一个名字,可是一直以来, 她都只称呼那个她给他的名字,把他当做自己人。如今改口,就像是父母盛怒之下喊出孩子全名那般,带着“问题严重了”的恐吓。 但青凤仍然没有出现。 宋简叹了口气,转身拿起了桌上的剪刀,抓起一缕长发,便准备剪到锁骨的长度——她刚准备剪下去,斜刺里便突然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以她无法抗衡的强硬力气,拽开了剪刀。 青凤嘴唇抿的极紧,一副气到不行的模样,正狠狠的瞪着她。 “你在做什么?” “我想再见一次阿靖。” 青凤没有回答。他将剪刀握进自己的手掌中,没有回答,便是一种拒绝。 大约是看见宋简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怕她以为他是在对她闹别扭才不肯帮忙,青凤过了半晌,才解释道:“刚刚接到的消息,教主要回来了。如今暗卫上下,都不好再随意动作。” 宋简惊讶道:“什么时候?” “若是速度快的话,今天下午大约便能赶到。” 闻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递给了他一只用剩余的边角料包裹起来的布老虎——宋简还特意找了一卷绣着山水纹的青色布料,裁出了一条细带,系在外头,系了个蝴蝶结,算作一个本土版的礼物包装。 “昼,那,你帮我把这个,代为送给阿靖吧。” “……”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就告诉你,之前你帮我修剪头发时,关于长发及腰,我为什么笑的事情。” “那很重要吗?” “也许……”宋简凝望着他,语带引诱:“是你想要听到的话。” 青凤输了。 他并不是输给她的话语,而是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直视她的眼眸。 谁能那样长久的与心上人深深的凝注着彼此,而毫不动摇的保持着铁石心肠? 至少他就无法做到。 他最终还是心软,还是屈服了。 “……我知道了。”青凤接过了那只被裹得密不透风的布老虎,转眼不见了人影。 宋简凝视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在布老虎身上留下的暗号,南宫靖究竟能不能发现。 ——在作为蝴蝶结系带的那条布料上,她特意截取了有山峰所在的一片花纹,用指甲在山顶往下,划出了一处勾丝。又用墨笔,在勾丝旁,写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字。 南宫靖……能看懂吗? 宋简将放在窗边的针线收了起来,就站在门口,望着院落大门的方向,心中颇不安宁的等待着青凤回来。然而没过一会儿,便听见之前一直安宁寂静的院落外,传来了吵杂的人声。 似乎有一大群人簇拥着某个人,随行护卫着,来到了门口。 ——那绝不是青凤回来的声音。 宋简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刚绷紧了身子,就见南宫淳大步迈进了庭院。 怎么说呢…… 还好她这几天,赶布老虎进度虽然赶得天昏暗地,但还是有记得洗澡洗头更换衣物。 尽管她不喜欢南宫淳,但在讨厌的人面前,就更不能暴露自己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样子。 就算不能光芒耀眼,也要优雅得体,整洁干净,不能给人家瞧不起和嘲笑的机会。 可是…… 说好的最快也要下午才能赶回来呢?? 这也太快了! 大约是没想到,宋简会在门口,仿佛在等着他进门一样,那个眉眼阴鹜,神色桀骜的俊美男人,站在门口,一时也停住了脚步。 他一袭藏青色的锦绣华服,柔和的贴着他的身体轮廓,衬得本就高大挺拔的身形,更加宽肩窄腰,飒爽利落。 不过尽管看起来光鲜亮丽,没有丝毫风尘仆仆的模样,他的神色中,依然流露出了些许因为旅途漫长而产生的疲倦。 南宫淳就站在门口,和院落之中,站在房门前的宋简,隔着一整个庭院对视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一动也没有动。 他就那样看着她,然后忽然声音有些沙哑道:“夜,去摘一朵月季给我。” “是。” 夜一如既往,宛若南宫淳的影子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刚脑补完他和昼的未来感情剧场,他一出声,宋简就不自觉的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看着他低着头,侧着身子表示恭敬的越过南宫淳,站定在庭院里的月季花面前,左右审视了一番后,慎重的摘下了一朵,然后转身走了回去,重新站定在了南宫淳的身边。 南宫淳这才动了。 他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姿态漫不经心,却又绝对不容违拗的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摆正,让她的视线只能落在正前方的自己身上。 南宫淳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瞧了瞧,眯了眯眼睛评价道:“瘦了。” 他放下手,淡淡道:“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这时,夜将那朵摘下的白色月季,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南宫淳头也没回的拿了过来,低头瞧了一眼,在指尖略略旋转了半圈。 宋简拿不准他的意思,于是道:“君在外,不敢吃胖。” 闻言,南宫淳愣了一下,他抬眼望来,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是青凤没有伺候好你呢。是么?青凤?” 宋简顿时一阵紧张,担心青凤没法及时赶回来。可是,他却应声出现,好像刚才从没离开过一样。 他也是一袭黑衣,乌发雪肤,轻盈的落在了夜的身边,低着头道:“属下失职。” 这个站位,让宋简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和夜一眼,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还不是cp站位么?! 就在这时,南宫淳抬手将那朵白色月季,轻轻别在了宋简耳边。 他望着眼前美人月季交相映的模样,对着青凤淡淡道:“你的轻功,近日来精进了不少,看来是重新又花了一番苦功夫。” “属下之前荒废了武艺,实在惶恐。” 南宫淳便轻笑了一下,又向着宋简问道:“你觉得青凤如何?” 宋简略带茫然的看着他道:“挺好的?” 南宫淳似笑非笑道:“挺好的是多好?” 宋简不喜欢这种似是而非的试探和质询,她歪了歪头,干脆的不解道:“您到底想问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南宫淳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她丝发披肩,唇红齿白,清水出芙蓉般的模样,心中微痒的摩挲起了她的脸颊:“我刚才进来,瞧见你站在门口望着我,就跟一幅画一样。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文雅之词,只觉得院里的月季或可相配一二。不过……” 他瞧了瞧那簪在她发边的花,眸色微暗的抿了抿嘴唇,又取了下来,在掌中揉碎了。 “现在看来,它配不上你。” 就在南宫淳准备随手将花瓣抛洒在地的时候,宋简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道:“等一下,教主。” “嗯?”南宫淳抬眼望来,却见她拉起他的手,展开了他原本紧握着的手指。 宋简往他的掌心轻轻一吹,揉碎了的花瓣霎时便化作漫天飞雪,扬天而起,朝着南宫淳缤纷落下。 可她望着他隔着一层花雪,他瞧着她又何尝不是? 容色姝丽的佳人美目盼兮,落英缤纷自她的如花玉颜前落下——却是人比花娇。 眼见着南宫淳愣了一下,没有抽手躲避,乌黑的发间和肩膀上,一下子便都落上了不少柔软洁白的碎花,宋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瞬间,南宫淳只觉得艳色耀目,不可逼视。 他怔怔的望着她,朝着自己抬起手来,然后轻轻捡起一片落在他眉上的花瓣。 她笑的眉眼弯弯。也许是之前日日相见,而如今小别重逢,一时之间,南宫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容色绝丽,世间罕有。 他也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觉,自己的身心都仿佛被她所惑。 “好玩吗?”南宫淳罕见的好脾气问道。 宋简抿着嘴唇忍笑道:“好久没这么玩过了。”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南宫淳离开前曾发生的不愉快,似乎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南宫淳对此很是满意,他道:“我们先去沐浴,等会儿夜去把月儿带过来,我们一起用午饭。” 他揽住宋简,就要带她去屋后的温泉。 宋简愣了一下道:“我们?” “当然。”南宫淳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然后道:“青凤,你擅作主张,安排旁人医治南宫靖的伤势,自去领罚二十鞭。” 宋简顿了顿,然而她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青凤道:“是。” …… 在温泉里毫不意外又跳过了一次剧情,宋简生无可恋的趴在池边,看着南宫淳自己走上岸,舒展身体,宛若一只餍足的慵懒孤狼。 她想着,要怎么在南宫淳的眼皮子底下脱身,却又不会连累到青凤呢? 见他披上里衣,然后转过头来,宋简连忙又把脸埋进了手臂里,假装没有看他。 她听见他说:“月儿该到了,起来吧。” 宋简看着系统“仿佛身体被掏空”的提示,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将脸埋在臂弯里,酝酿了一下情绪,才气若游丝道:“我起不来……” 南宫淳低低的笑了一声,“身体本来就虚,还不好好吃饭。” 宋简没回答,她看起来,几乎快要趴在池边睡过去了。 见状,南宫淳默然了一会儿,忽然呼唤道:“夜。” 夜垂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向着温泉中的少女投去一丝目光的出现了。 “是。” “去看看青凤的惩罚结束了没有,无论结束没有,今天先过来照顾好夫人。” 这是第一次,南宫淳也使用了“夫人”这个称呼。 夜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变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领命而去:“是。” “看来是我把你折腾狠了……”南宫淳弯下腰去,轻轻抚了抚宋简湿漉漉的长发,显然心情很好,“那么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没有告诉她,他这次外出,不知道为什么,对其他的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致,结果不知不觉,在外面竟然一次也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自他武功有成,后来又有权有势之后,南宫淳就再也没有把自己憋到这么狠过了。 所以事情一结束,他就匆匆赶了回来。当他推门而入,瞧见宋简的身影时,他才蓦然心安的想——是了,他已经握住了月亮,自然就再也瞧不上凡间的庸脂俗粉了。 他甚至心情好到愿意单膝蹲在宋简的面前——他拒绝使用跪这个词语——低头亲吻手中捧着的那一缕湿发,罕见的感觉心中满是温存之意。 “教主。” 这时,夜回来了,与此同时,还有伤痕累累的青凤。 他们两人都死死地低着头,不敢在南宫淳面前,多看宋简一眼。 夜的语气毫无波澜道:“青凤已领完了二十鞭。已带到。” “嗯。”南宫淳敛起了注视着宋简的柔和神色——事实上,因为她伏在岸边,脸埋在手臂里,瞧不见他的脸,他才如此毫无防备,放松的流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若是她抬起头来,他的表情也必定会立刻恢复成冷硬无情的样子。 南宫淳淡漠的下令道:“青凤,你留在这里照顾夫人。” 青凤低声道:“是。” 29、第二十九章 南宫淳与夜远去了。趴在岸边的宋简察觉到了一个轻悄的脚步在慢慢靠近, 她抬起头来,看见青凤手中拿着一块柔软的布,低着头走了过来。 “夫人, 请出来吧。” 宋简抬起头来, 脸上却全然没有该有的疲惫虚弱, 她看着青凤, 眼神清亮, 半点迷离都没有道:“你伤的如何?” 青凤将手中擦拭水的毛巾高高举起, 挡住了他的身影, 没有说话。 见状,宋简很清楚拖得越久越尴尬, 很多事情,都是越不放在心上, 就越是真的不足挂齿。她十分干脆的自水中站了起来, 一把将他举在面前的毛巾裹在了身上, 青凤猝不及防,瞥见了她精致的锁骨和一大片雪白的肩膀,连忙撇过了头去。 宋简裹着毛巾,越过他的身边,感到身上的水分差不多被毛巾吸收后, 便将身上的毛巾披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弯下腰去, 拿起放在一旁的新衣物。 青凤站在她的身后,垂着眼睛, 尽量不去看到她露在外面的,两条洁白修长的腿。 宋简穿好了白色的绣着银色花纹的上襦,披上远山苍青般淡绿色半臂, 整个人清新的像是柳芽吐绿般娇嫩无比。 她转过身来,纤纤细腰上系着的百迭长裙,裙摆随着轻轻一荡,随后宛若含羞的花瓣,缓缓收拢。 青凤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细白脚踝,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另一条毛巾拭净水分后,才套上白色的雪袜,为她穿好绣鞋。 宋简顿了顿,低头望着他,轻声问道:“你伤的到底如何?处理过了吗?身上带了药吗?” 青凤将她的一只脚放下,又轻轻握住了她的另一只脚。 离开了温泉后,宋简的皮肤已渐渐变冷,而他的手心格外温暖。 青凤低声道:“……简单清理过了,尚未来得及上药。” 闻言,宋简就想要将脚收回来道:“别耽误时间了……你的伤势要紧。” 可青凤紧紧握住了她的脚踝,不肯放松。她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细致的帮自己穿好另一只绣鞋。 “你等会儿,是不是还要继续守着我?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好自己的伤势?” “等您不需要我的间隙。” “……只要我去休息,你就可以去上药了,对吗?” “若是夫人不需要休息的话,也不必顾忌我。夫人若是肚子饿的话,可以去正厅找教主一起用餐。” “多吃一顿,少吃一顿,也没有什么分别。”宋简站在原地,想了想道,“……阿靖可收到礼物了?” “收到了。”知道她会想要了解南宫靖的反应,青凤道:“他很高兴。” “他……” 只是高兴吗? 可是,这样的话语,宋简又无法直白的问出来。 她叹了口气,心想,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吧。 而就在青凤以为她要离开回房时,宋简却看着他道:“脱衣服吧。” 青凤这才下意识的望向了她,惊愕不已道:“夫人??” 宋简认真的盯着他道:“我帮你上药,我要确保你真的得到了治疗,万一等会儿你又得被南宫淳叫来叫去,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好伤势?” “不用了,我稍后自己可以……” 但宋简二话没说,已经朝着他迈进一步,就站在他的面前,伸手探向了他的胸口、衣袖等可能存放着物品的地方。 青凤狼狈的闪躲道:“……夫人!” “快点,昼,”宋简道:“如今南宫淳回来了,外头一定到处都布满了暗卫,这里是浴室,我在这里,他们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换好衣服,才不敢过于靠近——可是我们也不能待的太久,叫人生疑。” 闻言,青凤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挣扎。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瓶伤药道:“在这里,夫人。” 宋简干脆的接了过去,她说:“我有话要对你说。一边上药,我一边告诉你,可以吗?” 她的神色如此认真、坚定,叫青凤的心,不由得又怦怦狂跳了起来。 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沉默着伸手解开自己上衣的系带时,手指都在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当黑衣褪下,他光着身子站在宋简面前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仿佛快要烧了起来—— 只见青凤的皮肤很白,是长年累月娇养在室内的白皙细腻,他的身体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肌肉,但绝不柔弱,也没有穿着衣服时,看起来的那般单薄清瘦。 他的皮肤紧致,四肢修长,身体线条优雅纤长,宛若韧劲十足的芭蕾舞者。 而贯横交错的鞭伤在背后,还没能完全止住血,又因为活动而裂开,在背后的衣物上糊住了一大片——但因为是黑色的外衣,所以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慢慢的转过身去,满脑子都忍不住魂不守舍的想——夫人会喜欢他身体的样子吗?他的锁骨很好看,腰也很软,腿也很长,胸虽然比一般女性的要小,但…… 不对不对!那是按照女子的标准来看的! 若是按照男子的标准来看的话……他的身体会不会显得太过女性化了?既不如教主高大,也不如夜精干…… 夫人会不会觉得很失望,很厌恶?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宋简轻轻的为他上药时,他的后背原本就因为伤痛而格外敏感,因而每感受到一次她的指尖触碰,青凤就会难以控制的颤抖一次。 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他是不是在受训的时候,其实已经伤的过重,晕了过去,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迷梦? “昼,”他恍惚中甚至听见她好像在说,“若是以后我不在了……月儿就拜托你多照看一二了。” 青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迷茫道:“夫人……您说什么?” 宋简却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安静的为他上完了药,低声道:“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昼。” …… 宋简换好了衣服,回到了房间里。她坐在窗边,当青凤为她梳理长发,以免打湿衣服和床具时,她摸了摸肚子,还是唤来了侍女,叫她去厨房里拿点点心过来,垫垫肚子。 看着她领命而去,宋简心想,她的这个命令,会被人上报给南宫淳么?他会因此早些回来吗? 然后她又觉得,青凤为她挽发时,干坐在桌前有些无聊似的,叫他将她收起来的剪刀拿了过来,又要他去拿了几匹新布。 ——那是宋简最喜欢的几匹布料,她爱不释手的拿在手里反复看了看,终于决定要做件衣服打发时间。 就在她在布料上划出裁剪线的时候,没过一会儿,南宫淳真的抱着南宫月回来了。 他瞥了一眼正在将宋简长发仔细绾起的青凤,坐在了她的对面。而那侍女不知怎么的,跟在南宫淳的身后一起回来了。此刻,她战战兢兢的将几份糕点放在了两人之间的矮几上,就连忙退了下去。 南宫淳道:“肚子饿了怎么不去找我?” 宋简没想到他连这也要管,只能微微一笑道:“我想着教主可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再过去太过打扰,就不如一个人随便吃些算了。” 南宫淳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他撑着脸颊,看着青凤的手指在宋简的发间灵巧的穿梭,而宋简垂着眼睛,放下粉笔,拿起剪刀,开始剪布,便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这么一问,宋简脸上露出了几分忸怩的神色:“就是……觉得这匹布花色很好看,质地也很好,想着,要不给教主您做件外套。” 南宫淳微微一愣:“我?” “这匹布足够做两件外套。我做一件,再给教主做一件,刚好可以凑成一套。”宋简有些羞涩道:“教主觉得怎么样……?” 南宫淳慢慢眨了眨眼睛,“唔”了一声,装模作样的沉吟了半晌:“不错。” “那我先裁我的。”闻言,宋简顿时莞尔一笑:“教主的尺码我不知道,等会儿可以帮您量一量吗?” 南宫淳矜傲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宋简便向着身后的青凤道:“昼,帮我把软尺拿过来。” 青凤已经帮她绾起了发髻,最后簪好一朵珠花,然后领命而去。 可不等他回来,宋简便已经放下剪刀,站了起来。她脚步轻盈的走到了南宫淳的面前,望着他巧笑倩兮道:“教主。” 那撒娇般的娇俏模样,令南宫淳心中一荡。 “嗯?” 宋简笑道:“教主要抱好月儿哦。” 南宫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宋简已经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护住了南宫月,向后倒去,就被宋简压倒在了软塌上。 不过,她看起来只是玩闹而已,所以南宫淳也没有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只见她的双手按在南宫淳的脸旁,深深的凝望着他的眼眸,却小心的撑起了身子,并没有真的压到南宫月。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只是夫妻间的情趣玩闹。 ——宋简竟然如此亲近他,南宫淳一时之间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甚至都不觉得突然或者可疑。 因此,当宋简一只手探入南宫淳的怀中,像是准备将南宫月抱起来交给奶娘,以免妨碍到他们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正想跟着起身,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异变突生—— 宋简速度极快的抄起桌上的剪刀,毫不犹豫眼都不眨一下的,狠狠捅进了他的肋下。 直到她毫不客气的拔出了被鲜血染后的剪刀,宋简的脸上仍然带着那副温柔无害的甜美笑容,一时之间,竟然让南宫淳都没有反应过来,都发生了什么。 “教主!?”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夜—— 他的语气第一次流露出了震惊的色彩,似乎不敢相信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主人竟然会被重伤至此,而没有一个人心怀防备。 宋简立即将那把带血的剪刀对准了怀中婴孩的咽喉。 知晓南宫淳对南宫月的重视,夜顿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青凤拿了软尺,正准备转身回来,此刻见状,猝不及防看着她亦是脸色苍白:“夫人!?” “谁敢过来,我就杀了她。”对这一切,宋简都置若罔闻。她的目光冰冷无情的落在南宫淳的身上,仿佛他就是她说到做到的证据:“不信就来试试。” 南宫淳脖子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却无法怒吼出声,只能咬牙切齿的嘶声道:“宋!简!” 他瞪着她,一副要把她活剐了的可怕神色。 她背叛了他——! 在他已经决定,将她称呼为“夫人”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拉着他的手,用他揉碎了的花瓣与他嬉闹;明明她望着自己,眼神那么温柔,甚至难得一见的流露出了羞涩;她甚至说,想像寻常夫妻一般,为他做件衣服—— 那都是假的?都是欺骗?? 难道,都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吗?? 连南宫月,她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当做人质——她根本就没有变过! 她还是那个疯疯癫癫,宁死也要逃走的宋简!只不过在南宫月出生后,那疯狂被她深藏在了心底。 南宫淳捂着迅速浸透了衣服的伤口,恨声道:“你……一直都……恨着我……!?” 30、第三十章 “您还是先包扎好伤势, 免得到时候失血过多而死吧。”宋简保持着上帝视角,丝毫没有被他那令人恐惧的仇恨所吓倒——在要伤害别人的时候,她一贯如此, 才能不畏缩退怯, 才不会手下留情。 “若是想要把南宫月要回去, 就把南宫靖完好无损的带来给我。”宋简看着南宫淳, 漠然的就像是在注视着一棵草、一块石头、又或者是一只鸟——她并不把他当做一个人, 甚至没有把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当做人, 因而话说得非常顺畅。 “我在后门外的悬崖那, 等你们过来。不然的话,”她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看起来就像是个冷静的疯子:“我就带着南宫月一起死。” 她转身以一副怡然不惧的神色,朝外走去, 身周仿若燃烧着复仇女神附体的熊熊怒火, 凛然无比。 那无所畏惧, 冷静至极,又疯狂至极的气质,自然而然的带出了一种气势汹汹,令人恐惧的威严。 ——当然,也有可能是所有人都被这突发情况给惊呆了。 宋简看起来和以前疯疯癫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所作所为,却明显疯的更厉害了—— 若没有疯到极致, 又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有谁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没有人知道她还能干什么, 又准备干什么,因此在南宫淳脸色苍白,因为失血虚弱而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没有人出现阻拦她的去路。 宋简自己都觉得有些顺利到出乎意料的,抱着南宫月,来到了悬崖上。 如今天色尚明。阳光正好,她站在山崖之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澄碧天空和絮状的白云,以及云霭缭绕,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底的丛山峻岭,神色恬淡,丝毫没有上一次站在这里时的畏惧害怕。 越是缜密的计划,就越是容易因为一处破绽而全盘崩毁,有些时候,越是简单,越是直接,效果反而越好。 很快,夜便出现在了宋简的面前。 他的肩膀上扛着南宫靖,一瞧见她,南宫靖苍白的脸上便露出了喜悦与担忧交织在一起的惶然神色:“夫人——?” 宋简望着夜道:“让他过来。” 夜摇了摇头,他放下了南宫靖,同时扼住了他的喉咙:“请您过来。” 见状,宋简问道:“南宫淳的伤口包扎好了吗?” 那一剪刀,她是丝毫没有留手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多大的力气才算是合适,想到南宫淳的武功极高,便唯恐伤的不够重,几乎是用尽了全力。 南宫淳大约做梦也想不到,不久前还在温泉里,柔顺驯从的枕边人,会突然翻脸。 夜却并不回答,只是重复道:“请您过来。” “不,”宋简冷冷道:“让阿靖过来,我就把月儿给你——在南宫淳那,月儿可比阿靖重要得多了,你的筹码和我的筹码根本就不对等,别想跟我谈条件。” 夜沉声道:“夫人,小姐是您的亲生女儿。”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却在这里充当起了谈判专家,不知怎么的,宋简想起了之前很火的一个游戏——《底x律·变人》。 由于一个主角出场便是作为谈判专家出场的,而故事情节又有多条结局,很容易操纵不当,导致谈判破裂,因而又被戏称为“谈崩专家”。 夜和那位主角有些像。 他们并不是真的关心人质或者绑架者,他们只是想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已。 宋简道:“她也是南宫淳的女儿。” 说到这里,她略有些嘲讽的笑了笑:“——还是他最爱的孩子,不是吗?” “作为魔教教主,他的弱点和软肋,未免也太明显了一点。你觉得,是你杀了南宫靖后,我带着南宫月一起跳下去,三个人一起死的结局好,还是你让南宫靖过来,我把南宫月还给你,至少你能保证教主最爱的一个孩子平安的结局更好?” 夜沉声道:“我如何知道夫人真的会把小姐给我?” “因为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 在艳阳之中,屹立在悬崖之畔,山风之中的少女,身披明辉,神色凛然如女神一般,话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仪。 夜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松开了掐着南宫靖脖颈的手。 他想着方才追出来时,南宫淳青筋暴出的瞪着他,恶狠狠的下令,说的却是:“我要她们两个人……都活着,带回来!” 夫人真的敢跳崖吗……? 若是她将南宫靖看的比亲生女儿还重要,又怎么会舍得带着南宫靖一起去死? 她若是恨着教主,想要报复教主,为何不带着南宫月直接跳下去——?南宫月若是死了,教主定然震怒悲痛,可南宫靖若是死了,南宫淳根本不痛不痒。 她是不是其实也舍不得带着亲生女儿去死? 她的所作所为充满矛盾,满是谜团,叫人难以理解,动机究竟是什么—— 还是说,她是真的已经疯魔了,所以才会这样行事出人意料,无法捉摸? 夜抿了抿嘴唇,在南宫靖朝着宋简冲过去的时候,借着他的掩护,不动声色的缓缓逼近了对方。 南宫靖没有注意到身后夜的行动,他眼神明亮至极的扑向宋简道:“夫人!” “阿靖。”宋简垂下眼眸,看着他道:“若是,我要带着你一起跳下去,你害不害怕?” 南宫靖扭头望了一眼身后——夜立即停下了动作,就像是从未移动过那样。 南宫靖盯着他,心想,那边的世界,全部都是敌人,他们都要伤害她和他,甚至想要杀了她和他。 而这一边,是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好,拼尽全力保护他的人。 她甚至豁出一切,也要让他来到自己的身边。 他们或许活不下去了,可是,她却还记得他们的约定—— 要死的话,也要死在一起的约定。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与宋简如此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这个世上,对他来说,从此彻底的分成了两边——另一边举世皆敌,而这一边,只有“我们”。 南宫靖道:“我不害怕。” 宋简那自刺伤南宫淳后,便一直冰冷严酷的表情,这才又露出了微笑。 她将南宫月放在脚边,抬头看向了夜的身边——青凤脸色苍白的赶来了。 宋简对他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比了一个口型道:“月儿……” 直到这一刻,青凤才明白,宋简说的那句:“若是以后我不在了……月儿就拜托你多照看一二了。”是什么意思。 青凤预感到了她要做什么,他几乎六神无主道:“不要……夫人,不要!!” 可她已经抱住了南宫靖,准备一起跳下悬崖,这时,夜猛地扑了过去,就要将他们一起拽住。 南宫靖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眯起了眼睛,在宋简抱着他跳下悬崖时,反应极为迅速的一脚踩住了南宫月的襁褓边缘,拽着她一起落了下来。 三人两前一后的飞速下坠,夜迟疑了一秒,冲下悬崖,只能选择将南宫月捞进怀里。 待他将南宫月放置到了安全之地,再向下看去,宋简与南宫靖的身影,早已湮灭在了浓浓云海之中。 见状,在飞速下坠的失重中,南宫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正被宋简紧紧的抱在怀中,耳旁的风声呼啸如鬼神的怒吼,他的手臂仍然疼痛不已,可是他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面带微笑,在宋简的胸前,神色恬静的闭上了眼睛。 …… 在宋简带着南宫靖,南宫靖又拖着南宫月跳下去的那一瞬间,青凤的大脑几乎空白一片。当他蓦地回过神来,冲向悬崖时,却见一起跳下去的夜,只抱着南宫月,翻了上来。 纵然他依然带着面具,可青凤感觉得到,他的脸色一定十分铁青。 “看好小姐!”他将南宫月放入青凤怀中,扭头望向了悬崖,似乎还想再下去一趟——然而,不过这么短短几瞬,就已经看不见宋简与南宫靖的身影了。 他们已经落到了轻功也无法顺利追上的地方。 青凤跪倒在悬崖边缘,怔怔的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几乎上半身整个都倾斜了出去。 “青凤!”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夜顿时厉声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青凤茫然的看向了他。“我……” 他想干什么?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怀中的女婴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我相信你……】 她相信他什么——? 相信他会带走她留下的女儿,相信,他能改变她的命运……? 就因为他不愿意留下她一个人,她就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逼他做出选择? 不……她没有逼他做出选择,她只是告诉了他,她的选择。 她甚至在最后一刻,也在尽力的想着,要如何将对旁人的伤害降到最小—— 她一定是知道自己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才叫他提前处理好伤势,免得没有机会休息; 她想好了如何把他支开,如何让他不会事后被追责——若是她在其他地方刺杀南宫淳,事后他一定会被追责为什么没有监视好她,为什么会让她身上佩戴凶器—— 可她是当着南宫淳本人和夜的面动手的,连他们都尚且反应不过来,又如何能去责备青凤? 她甚至给他留下了退路—— 若是她逼着他要带南宫月离开,刚才最后说出的话,就应该是“我相信你”—— 那是她当初劝他和她分头行动时劝说他的话语。 但她只是说,“月儿。” 若她不在了,拜托他照顾一二——就算他不离开魔教也没有关系,就算他选择留下,也没有关系。 他不带走南宫月,他与南宫月都在魔教中好好的活着,都没有关系。 他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叛逃……以后,也不用因为跟着她,因为她总是护着南宫靖,触怒教主,而总是连累他也跟着一起受罚了。 她真的……做到了所有她能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青凤就更是痛恨交加,恨不得跟着她一起跳下去算了。 但这时,南宫月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似的,哇哇大哭了起来,拽回了他的理智。 …… 而在疯狂下坠中的宋简眼疾手快的关闭了所有的痛觉感知后,终于看见工作系统弹出了她心心念念的提示框—— “您与重要角色一起坠崖。重要角色成功触发‘坠崖不死定律’,请及时关闭痛觉感知,尽量保护重要角色的生命安全,迎接即将到来的猛烈撞击。请工作人员保持良好的心态,面对可能导致的长时间重伤状态。祝您工作顺利。” 宋简猛地松了口气。 31、第三十一章 闻人洛沿着山涧上流飘来的鲜血, 找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 她奄奄一息,凌乱披散开的长发挡住了面容,鲜红的血液染红了身上原本颜色素雅的衣衫, 可她的双手却仿佛仍有意识一般, 死死地抱着怀中的孩子, 像是以身作为肉盾, 垫在了他的身下, 宁愿牺牲自己, 也要护他周全。 那种决心与气概, 叫人见之便不由地动容。 他们身下压着一地的残枝枯叶,像是一路被压断掉下来的。 闻人洛不由得抬头看向了上方, 只见山崖高耸入云,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念头——莫非, 他们是从山上掉下来的? 据说魔教总坛就在这附近, 这两人是魔教中人, 还是被魔教追杀之人? 是因为一路上运气好,没有撞上突出的岩石,反而被灌木丛和树木卸了不少力,最后又落进了水里吗?这样骇人的高度,他们两人居然都没有被摔成肉饼, 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在做完了“为什么掉落悬崖不死”标准化的逻辑推理后, 闻人洛蹲了下去,撩开了那覆在女人面容上的湿发, 准备试探她的鼻息,以及脖颈处是否还有脉动。 但见那被乱发掩住的,是一张苍白至极, 却依然难掩秀色的面容。闻人洛伸手探至她的鼻低,又伸手触碰她的脖颈时,不禁歪了歪头,有些疑惑的一直盯着她瞧。 他探明了她一息尚存。 然后是她怀中的孩子。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孩子被保护的很好,看起来几乎都不像是重度昏迷,神色安宁的宛若睡着了一般,丝毫没有紧张恐惧之色。 闻人洛盯着这对奇怪的落难者,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竹哨,吹响了一声尖利的哨声,不一会儿,一只乌黑的八哥从远处振翅飞来。 “小黑,”闻人洛伸手让它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上:“让师父带个担架过来。” 名为小黑的八哥歪了歪头,声音粗嘎的重复了起来:“担架!担架!” 然后又飞走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大腹便便,头顶略秃,于是倔强的将所有头发,都在头顶挽成发髻,试图挡住日渐明显的头皮的中年男子,便气喘吁吁的背着一架竹制的担架赶了过来,远远地,他便喘着粗气担忧的大喊了起来:“阿洛!?你没事吧!?” 闻人洛蹲在女子身边,握着她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盯着女子的脸,头也没抬的平静道:“我没事。” “是吗??”那人满头大汗的冲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先抓着面无表情的俊秀少年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的确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道:“我瞧见你过来的河里飘来了血,又看见小黑飞过来喊着‘担架担架’,为师还以为你进山采药受了伤,可吓死我了!” “那不是我的血。是她的。”闻人洛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少女,然后一脸深思的表情。“这个女人,怪病在身。” 中年男子愕然道:“怎么说?你探出什么脉象了?” “与人有异,皆为有病。”闻人洛道:“她长得如此异常,显然是病的极重。” 中年男子这才仔细的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这样美丽的女子,若没有遭逢大变,绝不该出现在如此荒凉的山郊野外,更别提受到如此重伤。 她的经历自然叫人难以控制的感到好奇,但中年男子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算是见多识广,只是不可思议的短短一怔后,便又看向了闻人洛,发出了一声长叹:“阿洛,为师已然是当世神医,你不过舞勺之年,医术已远超为师多矣。可惜自古医者不能自医,你脑子的毛病,怕是没有希望了。” 闻人洛一板一眼道:“我脑子没病。” “是,是,”中年男子无奈的点了点头:“你只是认不清人脸。我说,阿洛,她是长得好看,长得好看不是病!” 闻言,闻人洛微微一愣:“这就是‘长得好看’?‘异常’就是‘好看’?” “这不是异常……唉,也不对,倒也是‘异常的好看’,就是……”中年男人嘀嘀咕咕翻来覆去的,倒把自己给弄迷糊了。“总之,总之她是正常的!她就算长得再好看!那也不算有病!” 闻人洛忽然问道:“天下第一美人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 闻人洛满意的点了点头:“嗯。” 中年神医一时语塞,而后仰天长叹:“她就算是病死的,也不是因为长得好看!我……算了,先把他们两抬回去吧。” 他放弃了争辩,头疼不已道:“也不知道这对母子经历了什么,还好遇见了我们,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南宫靖是先醒来的那一个。 他刚一睁眼,便瞧见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正在帮他重新固定手臂。 那是个陌生人,南宫靖下意识的心头抽缩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已经被抓回了魔教。 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的厉害,几乎发不出声音。 ——难道他被割掉了舌头?? 南宫靖惊恐的抬起舌头,直到抵到了上下颚,确认它还存在,这才稍微缓了缓神。 “啊,你醒了?” 好在察觉到了动静,中年人抬头看向了他,见南宫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连忙道:“别怕,别怕,我是闻人璞。我是当世神医,可不是什么坏人!你和你娘遇见我呀,那真是运气好的不得了了!” “我……娘?”南宫靖艰难的,终于发出了声音:“——夫人!在哪里……!?” “什么夫人?” “夫人就是,夫人。”南宫靖瞪着他道:“夫人不是我娘。” “啊?”闻人璞莫名其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但见这个孩子倔强的就要下床往外跑,他连忙拦住道:“行行行,夫人就夫人!你放心吧,那位夫人我徒弟在照顾呢。” 南宫靖本就虚弱,又是个小孩,力气自然赢不过闻人璞,顿时被按了回去,只能急道:“她,怎么样了?” 闻人璞顿了顿,怕他又激动起来,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她还没醒。不过你也别急,你也昏迷了一天一夜呢,没准再过一会儿她也就能醒了。” “她伤的……重吗?” “反正比你重一点。你们真的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我的天哪,那么高的悬崖!她一直死死的护着你——你们两真是上天庇佑,还能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南宫靖刚刚苏醒,情绪又过于激动,硬撑着讲了几句话后,大脑便又晕沉了起来,尽管想着要去看看宋简,但他努力坚持了好几秒,却还是又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屋里已经没有人在了。他的双手都已经被固定好,而屋外飘来了一阵焦糊的气味。 南宫靖听见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在对谁说话:“我说阿洛啊!我不是让你注意看着火候吗?!” “我脑子里都是一号的脸。” “一号是谁?” “就是那个长相异常的女人。”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语气平淡——并不是南宫淳那种傲慢的淡漠,也不是夜和青凤那种身为暗卫的无情的淡漠,更像是一个孩子,在谈论自己不懂的事情,带着些异样的懵懂:“以前你不是把你解剖的尸体起名为一号二号么?我都是用你的尸体,还从没有过一具自己的尸体。她若是醒不过来了,我就把她当做我的一号收藏,切开研究一下。” 听到这里,南宫靖顿时再也待不住了。他想下床,可是这张床榻离地很高,他的双手又极不方便,一时之间,双脚都没法够到地面。 这时,角落里他没注意到的地方,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一个粗哑的声音高亢的响了起来:“病人要跑啦!病人要跑啦!” 瞧见黑影的一瞬间,南宫靖寒毛直竖,下意识的便以为是南宫淳的暗卫追了过来,但听见声音,他才惊魂未定的发现,那是一只全身漆黑的八哥。 那只八哥在屋内上蹿下跳的喊个不停:“病人要跑啦!他不交诊金啦!病人要跑啦!他不交诊金啦!” 很快,门就被推开了。 闻人璞端着一小碗鸟食走了进来,一脸无奈道:“行啦,知道了。小黑,吃饭了!”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个少年比南宫靖看起来大了些许,约摸着十四岁左右,一头黑发,和闻人璞一样,用树枝简单的挽成了一个发髻——但闻人璞的头发稀疏不已,这个少年却头发浓密乌黑。 他的皮肤略深,五官英气俊秀,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瞳孔漆黑,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冷淡,又格外专注。像是某种在野外野蛮生长的植物,绝不是长居室内的娇生惯养之人。 但他身上穿着的那袭白衣,却不是穷苦人家常用的粗棉土布,而是上好的布料,看起来柔软光滑,价格不菲。 这衣料原本该做成广袖翩翩的模样,显出穿着者风度翩翩的气度来,这少年却束紧了衣袖和裤腿,显出手腕与小腿处纤细又紧致的线条,衬得身形挺拔矫健,看起来极为干练。而白衣上沾染着不少灰尘,又有些陈旧,已经隐约有些泛黄,衣摆处也沾染了不少泥土,昭示着主人似乎惯于穿梭于山野丛林之间。 古怪极了。 但南宫靖现在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细节,他怒视着他道:“你不许碰夫人!也不许把她切开!!” “哎呀,”闻人璞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对于在病人家属面前谈论这种事情,多少还有些顾忌:“你听见啦?你别听我徒弟乱说话——” 闻人洛却道:“我已经碰过了。” 他面无表情的陈述道:“她的衣服是我脱的,头发是我剪的,伤口是我清理的,身体是我擦的。人是我捡回来的,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 虽然还不像成年人那样,知道更多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但只是单纯的听他说的这些行为,南宫靖便已经下意识的觉得是非常非常糟糕的行为。 他顿时气的大叫了起来,孩童的声音本就尖利,此时就更是叫人感觉刺耳:“夫人才不是你的东西!!!” “夫人?”闻人洛歪了歪头:“她不是你娘么?” “不是!!” “你年纪这么小,就能娶妻了?” 南宫靖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不是!!!夫人是——” 他顿了顿,并不想再提起南宫淳,却不得不恨恨的咬了咬牙道:“是我父亲的另一个妻子。” “哦,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闻人洛点了点头,“那么,如果她死了,我就娶了她,是不是就有资格把她切开了?” 闻人璞震惊道:“她死了如何嫁人?” “没关系,可以冥婚。”闻人洛平静道:“师父你的第一号,不也是师娘吗?” 闻人璞气的一巴掌拍在了闻人洛的后脑勺:“你别说得好像我是为了切开你师娘才跟你师娘成亲的!你这个不孝徒弟!!哎哟气死我了。” 32、第三十二章 见状, 南宫靖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闻人洛,肯定道:“你脑子有问题。” 闻人洛仿佛被人这么说了许多次,因而几乎有些像是条件反射般的回答道:“我脑子没问题。” 南宫靖确定了:“你脑子有病。” 闻人洛皱了皱眉头:“我脑子没病。” 南宫靖却满是戒备的看着闻人璞和闻人洛, 怀疑这两个奇怪的陌生人不怀好意——说什么切开, 说什么一号, 还说什么冥婚——一听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他咬了咬嘴唇, 要求道:“我要去见夫人。” 见状, 闻人璞似乎也习惯了他们的言行被人误会, 当下苦笑着道:“行吧, 你真的这么放心不下的话,我带你过去。” 他说着, 将手指轻轻一抬,原本落在上头疯狂吃饭的八哥极通人性的跳到了他的肩膀, 然后又飞到了闻人洛的肩头。 闻言, 闻人洛皱眉道:“那是我的人, 我不给他看。” 语气就像是父母没经过自己同意,便擅自将自己喜欢的玩具拿出去招待客人似的。 闻人璞也知道他脾气拗,一时半会劝不好,干脆就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温声道:“乖徒弟, 你先去吃饭啊。记得多吃点糊掉的地方,你年轻, 牙口好,嚼的动。”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 就弯腰把南宫靖抱了起来,带向了隔壁房间。 但那说是房间,对南宫靖来说, 看起来就是几根木柱子撑着,然后屋顶铺着一层稻草的奇怪地方。 虽说南宫淳对他并不好,可魔教里即便特意冷落人,也不会有如此凄惨的建筑——就算是仓库,柴房,和这里一比,也几乎像是豪宅了。 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南宫靖看见宋简躺在——与其说是一张床上,倒不如说就是一块木板上。 “夫人!”他立刻在闻人璞的怀里挣扎了起来。 闻人璞松开了手,他一落地,就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 却见宋简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那里。身上原本穿着的那套裙子已经被换成了一件…… 看起来更像是被一层白色的丝绸裹住了身体。 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原本红润的嘴唇如今毫无血色,脸上许多擦伤和血痕——更让南宫靖震惊的是,她的长发被剪掉了一大半,如今参差不齐的,长的发束到了下巴,短的只到耳垂。 尽管年纪不大,但如今的世道,无论男女,皆对头发看的极重。瞧见宋简如今的模样,南宫靖下意识的便觉得,她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他想起之前,那个陌生少年说的话——“她的衣服是我脱的,头发是我剪的,伤口是我清理的,身体是我擦的。”,只觉得他是故意折辱,丝毫没有尊重,而立刻出离愤怒的转头看向了门外。 这时,闻人洛端了碗饭,什么都不知道的出现在了门口。他无视了红着眼睛瞪着他,就想要冲过去的南宫靖,看着闻人璞道:“师父,没糊的地方没熟。” 闻人璞一边头疼的挡着南宫靖,一边不可思议道:“你是怎么做到一边焦糊一边夹生的?” 闻人洛歪了歪头,正要回答,却突然瞧见他们身后的那个女人,垂落在木板边缘的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啊。”他瞪大了眼睛,立即随手将碗往地上一扔,就冲了过去。“我的一号!” …… 宋简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一个声音说:“我的一号!”,她茫然的转过头去,看向了发出声音的地方,却见是一个陌生的少年,打扮的略有些粗糙,却也难掩五官的俊秀,宛若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就是……他看起来才多大? 十二岁?十五岁? ——绝对没有十七岁。 就算是在纯爱文里,这个年纪就高呼“我的一号”什么的……未免也太早了吧?? “夫人!”这时,南宫靖奋力将闻人洛挤到了一旁,挡在了她的身前,警戒的瞪着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宋简的闻人洛道:“你离他远些,这个人脑子有病!” 闻人洛冷静道:“我脑子没病。” “他说要等你死后要把你切掉!还说要和你冥婚!” 宋简眨了眨眼睛,一时没能从南宫靖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坐起来,可是身上却没有一点力气。察觉到了响动,南宫靖转过身来想要帮忙,然而他的双手却也是动弹不得的状态,气的他直跺脚,觉得自己好生没用。 这时,闻人洛走了过来,将宋简扶了起来。 她朝着他微微一笑道:“谢谢。” 见状,南宫靖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就差没直接跳起来了:“不准你碰她!!” “阿靖,冷静一点。”宋简朝他伸出了一只手,南宫靖咬牙看着站在她身旁的闻人洛犹豫了一下,才决定无视他的存在,走了过去,低头蹭了蹭宋简的掌心,呜咽道:“夫人,他把你的头发剪掉了!” 宋简刚才就意识到了,不过她早就想把头发剪短,因而没有在意。她望着南宫靖道:“在那之前,阿靖,你有好好谢谢他们救了我们吗?” “……” “阿靖?” 南宫靖心想,谁知道他们为什么救了我们?没准是把我们当成了尸体,准备拉回来切掉呢! 可是,他不愿违逆宋简的意思,因此忍住了心中的不情愿,站直了身体,低着头转向了闻人璞,小声道:“谢谢。” “没事,没事,医者父母心嘛,见到那种情况,能帮的都会帮的。再说了,发现你们的是我徒弟——”闻人璞没忍住盯着宋简看了好一会儿——她昏迷不醒时,容色已经足够秀丽,此刻睁开眼睛,就更是活色生香。更何况一开口,语气温柔和缓,一听便让人极有好感。 他这时才回过神来,有些憨态可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笑了笑道:“我叫闻人璞,我徒弟叫闻人洛。” 闻人洛? 这不是剧情大纲里,属于南宫淳未来的cp之一的奶妈担当——神医小哥的名字吗? 还真是跳崖遇神医啊? 可是这对神医……难不成一直就在魔教的悬崖底下,随时待命准备救人? 想到这里,宋简扭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心想,这就是闻人洛……? 她见剧情大纲里提过一句他一袭白衣,之前脑补的总是一个冷淡清远,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白衣翩翩神仙公子。但现在看来…… ……他走的好像不是清冷人间月的风格? 倒不如说……反而还挺接地气的样子。 她对上了他低头看来的视线,心里下意识的便开始推算他的属性。 这位闻人洛看起来神色沉稳,性格安静,似乎是情绪内敛的类型,但刚才呼喊“我的一号”,又感觉外冷内热,十分狂野…… ……是个闷骚么? 但表面上,她的神色毫无异常的朝着他笑道:“谢谢你们。” 闻人洛这才张口道:“剪掉你的头发,是为了检查头上有没有伤口。” 知道女孩子没了头发不好,他还特意给她留了一点呢——虽说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他的这点“好意”,好些女孩子一醒来,就哭的要死要活的。 “啊,这样吗?”宋简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却一点也没有强颜欢笑,真的就是毫不在意的笑着道:“没关系,反正我也一直都想把头发剪短的。” 当下的女子无不把一头长发看的极重,越是漂亮的女人,更是越加在意。 闻人璞原本想着,纵然是解释为了治伤,宋简怕也是要郁郁不乐好长一段时日——尤其是闻人洛剪的宛若狗啃一般,他之前第一眼瞧见,都觉得窒息。 可没想到,宋简却出乎意料的善解人意——甚至还说她自己一直都想剪短,体贴的反而叫他们颇为歉疚了起来。 至少——他就没见过闻人洛跟谁解释过这么多道:“衣服也是。你之前的衣服太脏了,但我们也只有旧衣服,不干净。我就找了块干净的新布,给你裹上了。” “唔……”宋简看了看身上真的就是一块布料的裹身之物,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好的,谢谢。” 就当做是抹胸长裙吧。 闻人洛顿了顿,见她还是没有生气,又道:“你的身体我也帮你擦干净了。” 宋简这才愣了愣,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所有地方都?”,可转念一想,坠崖之后,侥幸不死,还能被人所救,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人家医生救死扶伤,哪里顾得上男女之别,又是纯爱文男角色,在意这个实在没有必要,便感谢道:“啊……辛苦你了。” 闻人璞:“……” 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姑娘的反应,怎么觉得有点过于体贴的不对头了??? 一般的女孩子,身体被人看光了,至少也会觉得害羞吧?若是性子烈的,没准还会羞愤欲死——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闻人璞才没来照顾宋简,而是交给了闻人洛。 虽然十四岁已经是能说亲的年纪了,但毕竟也还算是年少,看成个半大孩子也行——至少比被闻人璞碰了要能接受的多。 可是,那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闻人洛似乎也有些惊讶。 他歪了歪头,强调了一遍道:“每个地方,我都擦拭干净了。” 宋简愣了愣,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每个地方?” “嗯。”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刻意强调这一点……但很快便想到,也许是因为医生的道德职业规范要求他必须向患者说明详细情况,以免患者感到不安? 她决定以单纯的医患关系来看待这件事情,不能感觉尴尬——医生治病,总难免要碰触到一些隐私部位,若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两边都很难办。 于是,宋简不由得感慨道:“……您真负责。” 闻人璞:“……” 闻人洛:“……” 闻人洛:“你果然病的不轻。” 宋简:“啊?” 南宫靖气道:“你才病的不轻呢!” …… 宋简现在全身无力,也不能随便移动,于是吃饭这件事情,由闻人洛负责喂她,而南宫靖由闻人璞负责。 那饭…… 是真不好吃。 宋简虽然没有抱怨,可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努力和闻人洛多说话,来避免他喂个不停。 “您和您师父,一直住在这儿吗?” “偶尔会过来住上几个月。” “是因为……和魔教有什么联系吗?” “不是。是因为这里有几种草药,我们每年都在它们成熟的时候过来采摘。” “魔教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和魔教打交道太麻烦了。傻子才往上凑。” “那要是……他们找到悬崖底下来了的话……” “你是说,他们可能会来搜捕你们?你们是从魔教里逃出来的吧?” “……是的。” “放心吧,这悬崖底部的地形错综复杂,四面八方皆有丛林遮蔽,不少地方还弥漫着瘴气,人吸收太多,就会失去意识,直到死亡。不知道正确的路径,是找不到我们的。” 听到这里,宋简才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怪不得月儿后来坠崖,能顺利的跟神医一起离开魔教,原来作者是这么设定的。 “那,还有一件事情……”宋简道:“我刚醒来时,听见您喊什么‘一号’……那是什么意思?” 虽说下意识的想到了另一种含义的“一号”,可后来想想,这可是古代背景,哪有什么一号零号之说? 闻言,闻人洛沉默了一下。 “是这样的。” “嗯。” “我们会切开尸体。” 这年头,讲究入土为安,就算是现代,有些时候就算是法医尸检,死者家属都不愿意,觉得对死者是一种折辱,就更别提古代了。 这是绝对的离经叛道,甚至有可能被当作邪魔外道。因此闻人璞才会带着闻人洛,远离人群,到处游走,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以免被人通报官府,当做什么歹人抓起来。 哪想到,人们因此反而觉得神医踪迹不定,不愧是世外高人,对他更加推崇起来。 这也导致闻人洛长期没法和人正常相处,性子颇为古怪。 可宋简却不觉得有什么,她点了点头,既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也没有露出惊恐的排斥,只是自然道:“所以?” 闻人洛不禁道:“你是不是没听明白?” “啊?” “我们会切开尸体。” “……所以?”宋简眨了眨眼睛。 闻人洛定定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师父收集了许多尸体,用以研究。有些尸体已经切开缝合太多次,破败不堪了。我想要个属于我的,全新的尸体。等你死后,我准备把你当做我的一号尸体。” “啊!”宋简恍然大悟的笑道:“原来是这个一号啊!” 原来是想要她捐献遗体? 听说现代愿意捐献遗体的数量都不多,因此捐献的遗体会被医学生们尊敬的称为“大体老师”。古代恐怕就更是只能去乱葬岗找那些无家可归的无名尸体了吧? 不过,工作人员最后脱离世界的时候,可不确定一定能留下尸体啊…… 要是能的话,捐出给古代医疗事业做贡献,倒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工作人员也不会再回来了,放在那儿也是浪费。 因此,宋简干脆道:“可以呀。我死了之后,我的尸体就给你吧。” 如果有的话。 闻人洛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把手里的碗放到了一边,又握住了她的手。 宋简迷茫道:“怎么了?” “我再给你把把脉,看看还有什么毛病我没诊出来。”他一脸严肃的又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脑袋,不过大约是怕碰到她头皮上的伤口,他几乎就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头有哪里痛吗?我怀疑你可能摔坏脑子了。” 33、第三十三章 听见这话, 刚才就在努力嚼着口中夹生的米饭,好能早日开口的南宫靖,终于成功把口中的阻碍物给咽了下去。 他气道:“你才摔坏脑子了呢!夫人才不能给你!夫人和我约好要死在一起的!!” 闻言, 闻人洛以一副“居然还有这等好事”的语气惊讶道:“那, 你们死在一起之后, 你可以当我的第二号吗?” 南宫靖瞪大了眼睛, 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厚脸皮, 顿时气愤道:“你做梦!!!” “唔……”见他态度坚决, 闻人洛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 宋简一看就觉得他现在思考的问题,大概和常人不一样, 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闻人洛直白道:“我在想,等你们死在一起之后, 我把你带走, 按理说顺手可以帮他埋一下。可是我又觉得, 如果真的看见了那个场景……我会觉得,反正他也已经死了,埋了多浪费啊……拖回去当第二号,他也不知道。” 南宫靖气的不行,又没有办法, 只能委屈道:“夫人!!!” 他在告状,可宋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 ”她眉眼弯弯的看着闻人洛道:“好有趣啊。” 闻人洛沉默了半晌,才以“彼此彼此, 哪里哪里”的态度,审慎的回答道:“……你也很有病。” 宋简顿时乐得不行。“我为什么有病?” “因为不可能会有正常人能够这么无所谓的答应我。” 宋简笑得不行道:“那你为什么要问?” “……就,”闻人洛顿了顿, 又拿起碗来舀了一勺饭喂了过去:“万一呢?” 宋简笑得根本没法咀嚼,她撇过了头去,示意自己现在吃不下。忍了一忍,才能顺畅的说话道:“所以我就是那个万一呀。” “……”看着她笑颜如花的样子,闻人洛愣了一会,还是有些不大敢相信的迟疑道:“那么……你就是我将来预定好了的一号了?” “你的一号……唔,”宋简咬着嘴唇,有些为难的笑着说:“听起来感觉有点奇怪?” 但宋简想的是纯爱文里的一号,闻人洛却以为她是嫌弃这个名字不够好听。 “是哦。”在将宋简认定为自己未来的“一号”后,他顿时将她视为了自己的人,因而态度格外宽容优纵了起来。他想了想,道:“那么,要不就叫你一一好了。女孩子都喜欢被人这么叠字的喊。” 南宫靖气的又喊了起来:“夫人才不叫一一!!夫人有自己的名字!” “但是你们现在在被魔教追捕吧?”闻人洛却很冷静的说道:“以后若是出去,在江湖中行走,也该想个其他的名字。” 他说的在理,因而宋简想了想,便没有异议道:“一一就……一一吧。一一这个名字,也挺可爱的。” 闻人洛顿时眼睛一亮:“是吧!” 他扭头看向了南宫靖道:“你就叫二二吧。” 南宫靖斩钉截铁,恶狠狠道:“我!不!要!!” 宋简从未见过一向弱气内向的南宫靖,如此“活泼开朗”的一面,不由得感觉有些老母亲般的欣慰。 是因为第一次,遇到了同龄人吗? 虽说闻人洛比他大了些许,不算特别同龄,但南宫靖此前从未有过机会结识其他孩子,更没有朋友,果然还是多认识其他人,会对性格发育有所好处吧? ——巧合的是,闻人璞显然也这么想。 过了几天,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皮,来找宋简道:“宋姑娘,这些天,我瞧着阿靖聪明机灵,识文断字,又几乎过目不忘……不瞒你说,老头子动了收徒之心,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让阿靖成为我的徒弟呢?” “咦!?”宋简吃了一惊。 不过随即,她想到一个古早np文,所有男性角色都必须各有特色,才能吸引人,若是南宫靖拜入神医门下,弃武从医,就会和闻人洛的人设有所重复,这样的话,既可以改变剧情,又不会引起太大的动荡,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她回答道:“我和阿靖本就是您和您的弟子所救,这些天又承蒙你们多加照顾,您欣赏阿靖,实在是我的荣幸。不过,我也不好代替阿靖下决定,不如我先问问他吧?” “好好好,你问问,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闻人璞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绝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不过犹豫了一下后,他又道:“其实……我想收下阿靖,也有你的缘故。” 宋简讶异道:“我?” “没错……这些年来,我带着阿洛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但,你也知道,阿洛那孩子,性格有些古怪。能这么毫无芥蒂接受那孩子的,只有你一个。”闻人璞说到这里,轻轻的叹了口气:“阿洛是我在路边捡来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孩子,但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和亲生的也没什么分别。我的年纪渐渐也大了,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孩子……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他那个性格,如何找得到朋友,如何和人相处?一个人和小黑为伴,不知道会有多么孤独……” 宋简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不禁点了点头,表示谅解。 闻人璞道:“我瞧着,自从阿靖来了之后,阿洛的性子也活泼了许多,话也多了,也学着跟人主动交流了,多年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他有个师弟在世上,也能相互帮助扶持陪伴一二,总比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得多啊,你说是吧?” 宋简认真的听完,轻轻的叹了口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闻人璞摇了摇头,略感欣慰道:“唉,好在我一身医术,阿洛已尽数学去了,将来就算我不在了,他在这世上也有立身之本,足以养活自己了。” “可是,”宋简却反问道:“您都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是从魔教里逃出来的,难道您就不怕……有一天会被我们所连累?” “这个嘛。”闻人璞笑了笑,“我行医多年,虽说没能给阿洛留下什么家业,却也认识不少人……魔教纵然可怕,却也还没有势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我有几个老朋友,便是魔教教主,也要忌惮三分的。更何况,你们是逃出来的,也就是说,绝不是那种愿与魔教之人同流合污之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闻言,宋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相信重要角色神医小哥的师父的人品。她如实相告道:“阿靖……其实是魔教教主南宫淳的儿子。” 闻人璞微微一愣,可是看起来之前似乎就有所预感,因而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他望着宋简,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之前,我听你说他姓南宫,心中便有所猜测……而你……莫非便是天下第一美人宋简?” 宋简还是不大适应自己的名字前头冠个“天下第一美人”这样大的头衔,总叫她觉得十分别扭,还颇为羞耻:“我的确是宋简,只是天下第一美人这个名号,实在不敢当。” 闻人璞却笑道:“宋姑娘实在是谦虚。” “那,”宋简决定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结,她立刻转移话题道:“我现在就问问阿靖吧?” “诶!好,好的。”闻人璞显然也想尽快定下来这件事情,便立刻扬声喊道:“阿洛!” 闻人洛正在外头晒药材,听见呼唤,他走了过来,漆黑的眼珠先看了一眼闻人璞,又在宋简身上转了一圈,才问道:“什么事?” 闻人璞道:“你去把阿靖带过来。” “哦。” 没过一会儿,闻人洛便把南宫靖背了过来。南宫靖似乎刚刚正在睡觉,被他放下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茫然。但瞧见宋简,他就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夫人。” “阿靖,”宋简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紧张的闻人璞,问道:“你想不想学医呀?” “啊?”南宫靖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为什么要学医?” 他不大情愿道:“我想继续学武,学武才能保护夫人!” 闻人洛直接道:“你的手本就重伤未愈,又填新伤,以后还能正常使用便已经是极不容易,怕是不适合学武了。” 南宫靖倔强道:“那我不用手不行吗?不能用拳法掌法,不是还有腿法吗?” 闻人璞这时走近到他面前,蹲下身去看着他道:“阿靖呀,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怕魔教的人伤害你和宋姑娘,才想着学武保护她呀?” 南宫靖讨厌闻人洛,但面对闻人璞的时候,还是颇为客气,甚至有些认生的:“……嗯。” “那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扬长避短?” 南宫靖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闻人璞便耐心的解释道:“是这样的,你看啊,魔教现在的教主南宫淳,武功独步武林,寻常人说不定习武习个四五十年,都难以匹敌——再说,四五十年后,南宫淳的武功也更进一步啊,你要追上他,超过他,这得到什么时候去?可是呢,你要是学了医,就不一样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医毒不分家,他武功再高,也怕毒药,你说是不是?他内力雄厚,你就让他的内力无法顺利运转;他身体强健,你就让他四肢无力;他言出法随,一纸令下,万人应从,你就让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到时候,还不是任你宰割?” 宋简:“……” 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像诱拐儿童,发言还有点危险…… 要不是知道神医小哥的师父不会是坏人,换个人这么说话,她可不敢就这么把阿靖交出去。 但此时此刻,宋简是希望南宫靖可以答应的,因此没有说话。 南宫靖虽然聪慧,可毕竟年幼,听闻人璞这么一说,便不由地觉得,好像很有道理。他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宋简,见她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反对,便迟疑道:“真的吗?” 闻人璞立即趁热打铁道:“当然是真的啦!等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制药,我再带你去找我蜀川唐门的朋友,叫他教你一点儿暗器手法,保准你呀,以后投毒下药,绝对出神入化,叫人防不胜防,到时候再强的武林高手,一个照面也要被你直接放倒啦!” 听到这里,宋简忍不住的心想,蜀川唐门这个设定,还真是让人怀念啊——不管是武侠小说,还是言情小说,只要有武功存在,每一个武林,就总有一个唐门。 而这时,闻人洛看着南宫靖道:“我可以让你试试被毒翻的感觉。” 闻人璞生怕他真来这么一手,直接把他快到手的小徒弟气跑,顿时道:“阿洛!别乱来!” 闻人洛愣了一下,他直直的看向了闻人璞,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凶我。” 闻人璞:“……” 而见闻人洛罕见的吃瘪,一直讨厌他的南宫靖立刻道:“我愿意!我愿意!师父!我要学医!” 34、第三十四章 南宫靖就此成为了神医门下的小师弟, 虽说一时没想好该改个什么名字,但已经可以先把姓氏跟着师父一起,改成了“闻人”——闻人靖。 看着他行完拜师礼, 正式改姓的那一瞬间, 宋简欣慰不已的仿佛看见了一条属于“南宫靖”的剧情线, 正在慢慢溃散。 她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觉得工作终于有所进展, 可闻人洛却有些不开心。 他不开心的时候也不说话, 就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 “你怎么啦?”宋简只能在他喂饭的时候, 主动向他搭话,“最近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闻人洛愣了一下, 迷茫道:“有吗?” “是因为阿靖吗?” 闻人洛低头把饭搅来搅去的,却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 你师父有了新徒弟之后, 分走了对你的关注呀?” 闻人洛歪着头想了想, 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唉,她就猜到可能是这种原因。家里先后领来两只猫,都可能打架抓狂,又何况是人呢? “你师父不可能不爱你的,他最疼你了, 想要阿靖当徒弟,也是为了以后, 有人可以陪着你呀。” “他为什么不能自己陪着我?”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一直陪着你的, 但是,有些时候,人没有办法自己决定和选择。有些人就总是……可能注定会先离开。”宋简道:“其实……也许你可以换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情?” 闻人洛乌黑的眼眸望着她道:“什么角度?” “你看, 我和你师父,都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在了,你和阿靖在这世上,都不至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所以他收了阿靖当做第二个徒弟,他就成了你的师弟……阿靖加入了他那边,你也可以加入我这边,成为阿靖的哥哥,你觉得呢?你没有失去你的师父,还多了一个我,会不会觉得好一点?” 说到这里,宋简开玩笑道:“你该不会觉得更糟糕了吧?” “你的意思是,”闻人洛抬头想了想,“他要抢走我师父,我就抢走你?”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简无奈道:“属于你的东西,别人是抢不走的。” 闻言,闻人洛看着她,疑惑道:“你就是属于我的一号啊。” 宋简张口欲言,可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她终于理解闻人璞有时候发现说不通就立刻放弃的心情了。 她干脆的改口道:“嗯,你说得对。”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仅仅只是个开始—— 南宫靖在面对闻人洛以外的人时,很快便以乖巧听话,懂事羞涩的可爱模样,彻底俘获了闻人璞的心,闻人洛对此第一次发声,是在一次午饭的时候。 他喂完宋简出来准备吃饭的时候,发现自己最爱的菜——野菜炒鸟蛋已经空掉了。他震惊的看着闻人璞,不明白怎么了——他之前每次都会特意给他留下一大半的:“师父,这道菜不见了!” “啊,那个,”闻人璞也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阿靖没吃过这个菜,听说是你最喜欢的菜,所以就很好奇的尝了点,然后他觉得挺好吃的,就……没事没事,还有别的菜,你今天吃点别的菜嘛。” 这时,坐在闻人璞对面的南宫靖,趁着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冲着闻人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闻人洛顿时大怒,可他生气也跟植物一样,只是憋着劲,外表却实在看不出太大波动。 他盯着得意的南宫靖,盯了一会儿,转身就去把闻人璞这些天给宋简制作的轮椅拿了出来,然后进屋把宋简抱了出来。 宋简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被他放在了门口的轮椅上。 南宫靖皱起了眉头,闻人璞也困惑道:“阿洛,你这是……?” “没事,他吃吧。”闻人洛冷哼一声,弯下腰去就“吧嗒”亲了宋简一口,“他吃一口我亲一下。” 南宫靖顿时大怒道:“闻人洛!!!有本事你冲着我来!!” “好啊!”闻人洛从怀里掏出竹哨,就是一声尖啸,小黑应声飞来,听见小主人道:“小黑!叼他!!” “阿洛!!”闻人璞怒道:“小黑!过来!!”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事后,南宫靖和闻人洛两个人都一头乱发,形容狼狈的跪在地上,一向脾气温厚的闻人璞罕见的怒不可遏,手里握着一根藤条,气的嗓门都高了八度。 “闻人洛!你出息了是吧?小黑是养来伤人的吗?啊?”他一边说,一边气的发抖,“你还用来对付你师弟!他才多大?六岁!你多大?你虚岁十五了!寻常人家,你这个年纪都能当爹了!你想什么呢!?” 闻人洛低着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什么。 闻人璞吼道:“你说什么?大点声!” 闻人洛这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道:“那我不当他师兄,我当他爹。” 南宫靖:“???你——滚!” 而训斥完了闻人洛,就该轮到南宫靖了,但闻人璞现在和南宫靖还处于渐渐熟悉的阶段,若是不够亲密,这种教训很容易产生隔阂,伤害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因此闻人璞看了一眼南宫靖,犹豫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见状,闻人洛理所应当的感觉到了不公平,他抿紧了嘴唇,正要不服的开口说话,宋简开口了:“阿靖。” 南宫靖这边的教育,闻人璞不方便开口,只有她出面最为合适。 她一开口,刚才还对着闻人洛张牙舞爪的南宫靖一下子就蔫了。 他垂着头乖乖道:“夫人。” “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你错在哪了?” “我……我不该吃光了师兄喜欢的菜。”南宫靖委屈巴巴道:“我就是,之前没有吃过,所以很好奇……没忍住多吃了一点……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让师兄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碰师兄喜欢的东西了。” 这回答,听得宋简眉心一跳。 她只觉得在纯爱文里锻炼出来的“绿茶男雷达”,正在疯狂预警。 果然,闻人璞连忙道:“没事没事!阿靖你没错!不就是一盘菜吗!你想吃多少都行!阿洛!你看看你师弟!多懂事!你看看你!怎么连起码的谦让都不懂!” 闻人洛瞪大了眼睛,他正要反对,宋简却罕见的语气格外严厉道:“南宫靖!你真的觉得是你说的这样!?” 她向来温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从不会生气一样,因此突然板起脸来,语气凝肃,声量提高,不仅把南宫靖吓到了,连一旁的闻人璞和闻人洛都愣住了。 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出了对方决定不要在此刻随便开口的退缩。 可随即,宋简便缓和了语气,看向了闻人璞,温和道:“不好意思,可以让我跟阿靖单独去房间里谈谈吗?” 接下来的训斥或许会比较严厉,在外人面前,很容易伤害到南宫靖的自尊心。 训诫的目的是让他认识到错误,自然也要注意避免不必要的伤害。 “哦哦哦,当然,当然可以。”而闻言,闻人璞连忙把藤条一收,“阿洛!去!把宋姑娘推到房里去!” 他自己便去把跪在地上的南宫靖小心的扶了起来。 见状,闻人洛冷哼了一声,却还是听了他的话,把宋简的轮椅推进了屋内。 南宫靖低着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跟着走了进去,一点儿也没有刚才在闻人洛面前的嚣张气焰。 闻人璞和闻人洛退出来的时候,刚关上门,就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没有离开,站在门外,使劲听起了屋内的动静。 却听宋简道:“阿靖,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南宫靖没有说话。 “你说你想成为一个君子。上官师父有教你,何为君子吗?” 南宫靖低声背诵道:“君子道者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1” “何为仁?” “爱人。" "何为知?" “知人。”2 “勇分几种?” “……四种。” “哪四种?” “争饮食,无廉耻,不知是非,不辟死伤,不畏众强,恈恈然唯利饮食之见,为狗彘之勇。为事利,争货财,无辞让,果敢而振,猛贪而戾,恈恈然唯利之见,为贾盗之勇。轻死而暴,小人之勇。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桡,是士君子之勇。”3 听到这里,闻人璞露出了惊叹的神色,他之前虽然知道南宫靖读过书,却没想过他年纪小小,竟能如此流利顺畅的出口成章。 而闻人洛则看着他,一脸的“他在说人话吗?”的茫然迷惑。 想到闻人洛跟着他,除了能看能写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懂,闻人璞便不由得感觉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人家的孩子,教的可真好啊。 这时,他们听见宋简又道:“那么,你觉得你刚才的所作所为,符合哪一种?” “……” “争饮食,无廉耻,不知是非,为事利,争货财,无辞让,果敢而振,猛贪而戾……不管是哪一种,总归非君子所为。”见南宫靖不想开口承认,宋简便代他说了出来。说到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道:“阿靖,你过来。” 南宫靖抿着嘴唇,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走了过去,低着头站在她的面前。宋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教训完了大道理,就该说些别的了。 她柔声道:“阿靖,你为什么讨厌阿洛呢?” “他……脑子有病。” “就因为这个吗?” “而且他……还对你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还有吗?”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有人接触你。” “还有别的吗?” 闻言,南宫靖又想了想,迟疑的摇了摇头,“没了……” “那,阿靖,你听听我的想法好不好?” 南宫靖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首先,阿靖,我觉得……生病是最不能构成讨厌一个人的理由了。因为病人自己是无法选择得不得病的,他们自己也是最痛苦的,结果别人只是因为他们无法选择的事情讨厌他们,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 “其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是为了救我们呀。阿靖,你想一想,我们和闻人师父,和阿洛,非亲非故,萍水相逢,若不是他发现了我们,把我们带回来,说不定现在我就不能在这里,再和阿靖你这样说话了……你不觉得,他们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吗?在这荒郊野外,他就算把我们丢在那里不闻不问,也没有人知道。可是他们却不辞辛劳的把我们带了回来,又给我们治疗,又给我们吃的穿的,还给我做了轮椅,知道我们被魔教抓捕,也决定庇佑我们……你不觉得他们是很高尚,很善良,很值得尊敬的人吗?” “……” “我不要求你因为他比你年长,所以尊敬他,就像我也不需要别人比你年幼,你就要谦让一样,尊敬的不应该是年龄,而应该是行为——难道你觉得阿洛,不值得你尊敬吗?” 南宫靖呜咽了一声。 宋简问道:“你现在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嗯。” “错了的话,等会儿要怎么做?” 南宫靖小声道:“去跟师兄还有师父道歉。” “然后呢?” “以后好好尊敬他们。” 宋简这才微笑了起来,捧起了他一直低着头的脸,亲了亲他的脸颊道:“阿靖,别难过,你现在年纪小,没有人教你,做错了事情很正常的,可是阿靖每次都很懂事,一下子就明白事理了,只要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做事之前,想想君子九思,一定会变成更好的孩子的。” 南宫靖靠在她的肩头,依赖道:“……那夫人还喜欢我吗?” “当然啦。你只是犯了一点错误呀,就像是一颗小树苗,生长过程中,不小心歪了一点儿,想办法把它矫正一下,不就好了吗?怎么也不会直接把树砍掉嘛。” 南宫靖这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在宋简的颈窝里亲昵的蹭了蹭。 …… 听完,闻人洛看着闻人璞,还没说话,闻人璞便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在想,别人家的大人怎么这么好?” 闻人洛:“……不,我是想问,君子九思是什么意思?” “哼!”闻人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他略显理亏的转头就走。闻人洛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道:“她说我很高尚,很善良,是很值得尊敬的人诶。” “她说的是你吗?”闻人璞梗着脖子道:“她说的是‘我们’!你还不是我教得好?” 闻人洛没法反驳他,他歪了歪头,背着手,只觉得刚才师父偏袒师弟的怨气,都被她的肯定抚平了。 他轻快道:“可是她是我的一号。” 但就在这时,屋内的宋简看着面前弹出的工作警告,突然一愣。 “重要女性角色南宫月原定剧情线大幅度偏移,重要男性角色之一死亡。故事核心一级动荡,世界线正在重新计算规划收束路线,现对工作人员提出一级警告,请减少一切不必要的行为,将自身对世界的影响降至最低,以免因为不必要的外力因素导致处于高强度修复状态中的世界崩毁。工作系统将协助您进入休眠模式,等待最后结果。祝您工作顺利。” 35、第三十五章 警告响起的一瞬间, 纯爱部部长就立刻点开了详细情况,然而看完之后,他脸上原本的喜色, 就统统变成了惊讶。 “卧槽。” 他本以为这是宋简任务失败的示警, 正准备将她排出世界, 安慰几句, 再故技重施将她重新投入第二个世界里, 没想到居然是一级警告——一般来说, 只有在世界濒临崩毁的情况下, 才会发出这样的警告。 这次的一级警告,是原本在主要剧情中并无太多参与度的配角——青凤, 突然异军突起导致的。 这几日,魔教教主南宫淳身受重伤, 养病休养, 又派出大部分暗卫和手下外出搜捕跳崖的宋简和南宫淳, 据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便趁着这时魔教教内空虚的空档,杀死了看护南宫月的暗卫,偷走了南宫月,叛逃魔教。 而不同的女配, 看似工作风格不同,改变的世界剧情也不同, 但其实工作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追求稳妥,不会出大错的“改编”。 这种时候, 女配们就有些像是整容外科的医生——在原有的基础上,给它割个双眼皮、垫个鼻子、垫个下巴、隆个胸、抽个脂、磨个骨…… 有时候即便看起来改头换面了,但内里还是那个人没有错。 而另一种就是颠覆。 颠覆的风险很大, 因为在全盘推翻原文设定和剧情的情况下,就像是做伤筋动骨的大手术,病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手术结束前,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 因此,几乎所有的配角公司,都不会使用“颠覆”这种工作方式——风险高不说,收益又不高。 而这个世界,在南宫月十六岁之前,是由和南宫靖相识相处、和自己的暗卫日久生情、受南宫淳的管束这么三条主要剧情线支撑的,如今南宫靖已经坠崖,暗卫在青凤出逃时被杀,只有一个南宫淳,又重伤休养。 若只是这样还好,虽然“手术”一次性做的有点多,但世界本身的免疫力还能勉强稳住,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就能够适应过来。 但整个世界的基石,是六个男主的主要剧情线——同父异母的兄长、暗卫、神医、王爷、圣僧、剑客共同组成的。 现在南宫靖,暗卫,神医三个主要角色剧情线同时偏离,就相当于半个世界都需要重新规划,南宫靖倒是还好说,他至少还活着。但男主之一的暗卫却在剧情还未开始时,就被青凤所杀。配角死亡都是非常重大的事情,更何况是男主之一,这已经是“颠覆式”的不可扭转的偏离。 然后青凤又直接将真正的女主角南宫月带走了—— 虽然世界有着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就是常说的“世界线收束”,会自动适应工作人员造成的剧情改动,就像是做了双眼皮手术后,会流血、肿胀、青紫,但慢慢的,身体会自动治愈修复,最终医生技术好的话,看起来就像是天然有着双眼皮一样了。 可一旦剧情改变过大,超过了世界的自我修复能力,那就跟医生直接往你眼珠子上划了一道似的,会瞎不说,还可能会死。 而现在这种情况,世界本身的自我稳定能力,显然就有些不够看了。 “我的妈呀,” 纯爱部部长心想,他只是想让宋简普普通通的任务失败而已啊,她的工作风格向来佛系内敛,甚至有些偷懒——经常是跟着剧情往下走,只在某些关键地方修改一些细节走向,怎么在这个世界里,动作搞得这么大??她到底做了什么,能一口气动摇最大反派南宫淳和三个男主,以及女主的核心剧情线??要知道,有些时候,工作人员能动摇一条剧情线都很不容易,因为世界的修正能力其实颇为强大,总会将剧情用力拉回原来的轨迹。 一级警告是很少见的情况,世界崩毁才会是非常罕见的重大事故。这会造成公司极大的损失,上头一定会彻查事件的原因,万一发现他违规操作,把言情废案交给纯爱女配工作人员,还没有提前告知,他怕是要在宋简之前先滚蛋了。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世界重新稳定下来?? 想到这里,纯爱部部长陷入了沉思,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风险极大的选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如紧急干预,让世界将这一部分的剧情当做序章,直接放弃修复,然后从南宫月十六岁再次开始? 这是一剂猛药,因为如今世界已经摇摇欲坠,强行拉动时间线,没准崩的更厉害,可要是赌对了,那时已经人设成熟,背景丰富的主要角色,没准就能把世界重新拽住,绝处逢生。 毕竟一个世界里,角色和剧情一体两面,相辅相成。 赌不赌? 纯爱部部长犹豫再三,终于一咬牙,选择了紧急干预。 …… “很高兴的通知您,世界已经趋于稳定。请工作人员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轻易尝试‘颠覆’剧情。” “您已抵达新的剧情点——十六年后。” “您已被世界认定为‘死亡’,请注意隐藏存在。” “为突出重要女性角色南宫月的美貌程度,您的头衔‘天下第一美人’已无法使用,您的外貌将由系统做出自动调整。” “休眠模式已经取消,欢迎回到工作岗位。祝您工作顺利。” 对于宋简来说,所谓的休眠,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虽然知道十六年后,大概率移动了地点,但闭眼前是一个样子,睁眼后就是另一个样子,总有一种奇怪的虚幻感。 她撑起身体,一缕银白的发丝从肩后滑落至胸前——这大概就是系统帮她调整的外貌点之一?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改变了…… 说起来,闻人洛、阿靖、闻人璞,不知道在不在附近? 宋简想下床看看,但找了一圈,也没有在附近找到鞋子,没有办法,她只好光着脚踩上地面,朝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的镜子走去。 只见这是一间很不错的屋子,至少比起当初那个修建在悬崖底下的“窝棚”好多了。 阳光从打开的窗外明媚的照入屋内,宋简在镜子中瞧见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岁月的流逝似乎在她的身上停滞了。不过,她都已被世界认定为“死亡”了,那么时间停在“死亡”的十七岁,也很合理。 她仔细的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才确定了自己的长相和之前毫无分别,只是头发又长长了,而且变成了一头白发。 ……白发魔女? 她没觉得白发降低了自己的颜值,反而还觉得有些新奇。 ——她好久都没试过这么有个性的发色了。 正在这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宋简转头望去,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他一袭白衣,袖口与小腿处干练的绑紧,然后又在外头披了一件白色的宽袖对襟外套,有些像是一件白大褂。 不过,宋简虽说从未见过这个成熟的男性,可他的长相,还是隐约能够看出几分熟悉的影子——肤色略深,头发与眼眸皆是漆黑,生的英俊朗朗,神色沉静,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一棵沉默的白杨树。 宋简迟疑道:“是……阿洛吗?” 听见声音,那人还没来得及将视线落在已经空空如也的床上,便已经循声望来。 闻人洛盯着镜子前一袭白衣,白发披肩,身形单薄的少女,顿时僵在了原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等他发声时,他的声音已不是宋简曾听过的清亮少年音,而是变声后,日渐低沉的,属于成熟男性的声音:“……一一?” 宋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一”是指自己,她不禁笑道:“阿洛,你长大了好多啊。” 站在窗边的少女,半边轮廓被身后窗外照入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皮肤苍白的几近透明,雪白的长发宛如银丝,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透明感,若不是嘴唇上还有一抹血色,简直叫人担心她会不会就这么直接消融在空气里。 她此刻看起来比闻人洛小了许多,然而称呼他为“阿洛”的语气,却那么的柔软,带着长辈呼唤小辈的特有亲昵,若是外人听了,多少会觉得有些奇怪。 闻人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立即将手中盛着水的铜盆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卷起袖子,就朝着宋简走了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她刚刚下来的空床走去。 不久前还只是个年幼的孩子,如今突然就变成了比她高大有力的男人,宋简眨了眨眼睛,颇为好奇的盯着他的侧脸,观察了起来。 ——他变了吗? 变了多少? 哪里变了呢? 她问道:“闻人师父还好吗?” 闻人洛将她重新抱到床上放好,便自顾自的将她的一只手腕拉了出来,开始诊脉。 他回答道:“师父……几个月前刚刚过世了。” “啊。”宋简愣了愣。 明明不久前,他握着藤条,中气十足呵斥两个孩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一时之间,她突然感觉有股说不出的寂寥。“总感觉,我错过了好多事情……” 闻人洛没有回答,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放进了怀里,迟疑了许久,才掏出了宋简熟悉的那只竹哨。 吹响之后,没过多久,一只漆黑的八哥便从窗外飞了进来。 “阿洛!阿洛!阿洛!” 宋简惊喜道:“小黑!” 八哥落在了闻人洛的肩膀上,看着宋简,歪了歪头。 闻人洛“嗯”了一声,对于宋简轻快的情绪,显得有些冷淡。他朝着小黑道:“去找师弟,告诉他,一一醒了。” “师弟?”宋简道:“是阿靖吗?” “嗯。” 他如此沉默寡言,让人总觉得在他面前多说几句,都会显得很是聒噪。宋简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垂着眼眸,专注的把完了脉,然后起身弯下腰来,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叫她张嘴,发出“啊”的声音。 等他翻了翻她的眼皮,全部看完之后,闻人洛皱起了眉头,抿紧了嘴唇,显出了烦躁的神色。 见状,宋简不由得关切道:“怎么了吗?” 闻人洛站在她的面前,不说话。 宋简看了他一会儿,顿时笑道:“阿洛还跟以前一样啊。” 闻言,闻人洛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看向了她,像是在问:“哪里一样?”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不高兴闻人师父关注阿靖,也是这么一副样子,不说话,又不高兴,闷闷不乐,只是自己憋着劲。” 她这么一说,闻人洛一下子便想起了年少时的记忆,他注视着眼前笑容温柔的少女,一时之间,竟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南宫靖—— 几个月前,闻人璞去世之后,师父头七刚过,他便冷着一双清冽的眼眸,对他说:“我要带夫人一起走。” 闻人洛自然不肯同意。 这么些年,他早已习惯了生命中多出了两个人——和师父一起,看着性子越发偏激的师弟,守着自己的“一一”——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如今师父已经不在了,师弟若要把“一一”带走,只是想一想那个场景,闻人洛便感觉到了闻人璞当年,最担心他会感受到的——孤独。 两人一时之间,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很僵。如今宋简醒了……她本就和南宫靖关系亲密,若是……她也想要走…… 闻人洛觉得自己无法留下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莫名的非常害怕。 ——可是,他从没将自己的软弱透露出来过。 36、第三十六章 他满腹心思, 因而嘴上只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见他说的冷淡,宋简不禁露出了有些失落的表情,只觉得十六年的时光, 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轻易跨越:“可是对我来说, 那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 闻人洛看着她, 眼眸黑沉沉的。宋简不禁想到, 少年时, 他的情绪还很容易能被感知到, 但如今, 已经内敛到了叫人几乎琢磨不透的地步。 不知道……阿靖如今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纵然小时候再怎么亲近,可过了这么久, 大约也会陌生起来吧…… 这时,宋简忽然听见闻人洛说了一句什么, 但她没能及时回过神来, 一时没有听清道:“什么?” “我说, ”闻人洛顿了顿,“你昏迷了十六年。” 宋简凝视着他的面容,轻轻叹了口气:“……这么久了啊。” 她开了个玩笑道:“阿洛,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等我变成尸体呀?我醒过来,你会觉得很失望吗?” 闻人洛却道:“我一直都在想办法让你醒过来。”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一个人的时候, 总是让人觉得分外专注,分外认真, 分外的——重视。 “可我诊不出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像是在努力平复心情,过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来, 咬牙道:“我什么都诊不出来。” 他的手,在白色的宽大衣袖内不甘心的紧握成了拳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不能醒来,又为什么现在苏醒了——我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又跟十六年前一样,突然再次昏迷过去。” 宋简看着他,眼里却还是那个十四岁少年稚嫩倔强的脸,她不由得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阿洛已经做得很好啦。” “我什么都没做。”但她温柔的开解,并没有让闻人洛感觉好受多少,他低声道:“我就只是这么守着你而已。” “就算只是这么守着,能守十六年,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啦。”她微微晃了晃他的手,真心实意道:“能一醒来就看见阿洛,我真的很高兴。没有被你们抛下……这十六年,我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 闻人洛却道:“你不是说过吗?” “嗯?” “生病是无法选择的。病人自己才是最痛苦的。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就没有必要说对不起了。” 宋简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这句话。对她来说,这句话不过才刚刚说出口,但对他来说,却已经过了十六年啊。 她心情略微复杂,又有些感动,“……阿洛好温柔啊。” “我?”闻人洛却愣了愣,“温柔?” “对啊。”看他那惊讶的反应,宋简不禁笑道:“难道从没有人这么说过吗?” “……没有。”闻人洛道:“他们都说阿靖很温柔。他们都希望阿靖给他们治病。” “阿靖……”宋简忍不住道:“现在,怎么样了?” 闻人洛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宋简瞪大了眼睛道:“难道,阿靖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 “那?” “我不能说。”闻人洛道:“认识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去接触他。我的观点也不过只是我片面的判断,在你还没见到他之前,我不能影响你。” “哇。”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直到这一刻,宋简才突然切实的感觉到——当年那个十四岁,会和阿靖闹脾气的少年,真的已经长大了。“阿洛变得……好成熟了啊。变成一个可靠的男人了。” “你倒是还是和以前一样。”闻人洛歪了歪头,神色柔缓了些许。 “嗯?” “一副病的不轻的样子。” “……啊?” “别人都说我古怪孤僻,不近人情,就只有你,以前夸我善良高尚,现在一醒来,又一直说我温柔可靠。”他的目光落在宋简银白的长发上,眸光微微一沉。他伸出手去,握住一缕发丝,下意识的就开始思考她头发变白的可能原因,和改善的办法。 他低声道:“你总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只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闻言,闻人洛抬起眼来,疑惑道:“运气好?” 年少时被盛名所累,掳进魔教,后来又坠落悬崖,昏迷不醒十六年,这也能叫运气好? 却见宋简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经历有多么曲折般的笑道:“是啊,我的运气很好,能够了解到阿洛真实的样子。那些说你不好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多好,好可怜啊。” 闻人洛呆呆的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脸颊莫名的烫了起来。 他有些仓促的放开了她的长发,不知道这莫名又奇怪的感情从何而来,因而有些不知所措的自己给自己把住了脉。 宋简惊讶道:“怎么了?阿洛?你不舒服吗?” “可能,”闻人洛认真道,“你身上的怪病,会传染。” 宋简:“……我觉得不会。” 见闻人洛越是给自己把脉,就越是眉头紧蹙,宋简歪了歪头,好奇的问道:“你把出什么了吗?” “……没有。” “阿洛啊……” “……” “你觉得异常的症状,是不是觉得脸颊发红,心跳加快啊?” 闻人洛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耳朵红了呀。”宋简笑道,“那应该不是病啦——你是不是,害羞了?” “害羞……?” “你不知道害羞吗?” “我知道。”闻人洛道:“……那些姑娘看见师弟的时候,就会害羞。我为什么……会对你害羞?” “唔,害羞也分很多种啦!你可能是不好意思?” 因为看起来,这些年,好像很少有人夸过他的样子。 宋简不禁觉得,闻人洛实在是太惹人怜爱了。他看起来的确不好接近,可是,明明是个那么好的人。 不过,他刚才说的那句话,透露出了一个信息,让宋简很是在意和好奇:“啊,很多姑娘看见阿靖会害羞吗?” 见她似乎没有将他的异常放在心上,闻人洛捂着胸口,只觉得刚才失衡的心跳,也慢慢的恢复了正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时之间,他没法正视宋简的脸,但闻人洛努力显得正常道:“很多。” “这么说,他现在一定长得很好看啦?” 闻人洛想了想,“很好看。” 宋简不由得想找个标准想象一下:“有阿洛你好看吗?” 闻人洛却一愣道:“我好看?” 宋简比他还惊讶道:“……你,不知道你好看?” 闻人洛慢慢眨了眨眼睛,他低下头去,小声道:“没有人说过。” 见他那副模样,宋简就忍不住开玩笑道:“阿洛很好看啊!又温柔、又沉稳、又可靠、还很好看,是个超级棒的人!” 他那肤色略深的皮肤,刚刚才消退不久的红晕,一瞬间又慢慢的涨红了。 “我……”闻人洛狼狈不堪的转头看了一眼屋外,立马站了起来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看着他有些手脚僵硬的往外走,宋简心想,这孩子也太禁不起逗弄了,她刚才是不是恶作剧有点过头了? 但是,因为闻人洛的反应太青涩了,实在就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欺负一下。 不过被人一逗就慌,这么没有招架之力……这孩子,以后怕是很容易就被别人拐走啊…… 不会就是因为这么天真无邪,单纯懵懂,才会被南宫淳骗走吧?要是这样的话,她可得好好加强他这方面的训练。 宋简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长发,她歪了歪头,将所有的头发拨到一边,准备一边编成长辫,一边等闻人洛回来,问他要一条发带。 这时,她听见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的转头望去,却见一个一袭白衣的青年气喘吁吁的冲到了门口。 他的打扮和闻人洛的十分相似,然而身形更显修长,皮肤白皙,比起闻人洛的英气俊朗,更加秀气—— 是个清俊秀雅的翩翩佳公子。 宋简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试探道:“阿靖?是阿靖吗?” 听她开口,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着的男人,好像才确定了这不是梦——她真的醒来了。 他眼尾处的皮肤蓦地染上了一层绯色,红了眼眶。 “夫人……!!” 南宫靖冲了过去,一把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胸膛宽阔紧致,手臂结实有力,继闻人洛之后,宋简第二次颇受冲击的感觉到——当年那个又乖又奶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一个男人了。 时间,如此神奇,又如此强大。 可是,南宫靖对她的感情显然比闻人洛要深——毕竟昏迷前,她与闻人洛不过才相处了短短几日,纵然这十六年来,他一直守着她,也有着不少的情谊,可和她本人,却实在没有太多交流。 察觉到了十六年并没有让南宫靖对她感到陌生,宋简也非常高兴的紧紧回抱住了他。 “阿靖,你长大了!” 南宫靖没有回话,他只是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之中,仿佛还是个孩子那样,依赖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宋简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道:“好啦好啦,你都这么大了,不可以再这么撒娇啦。” 但南宫靖的语气任性又幼稚:“我不。” 宋简顿时被他逗笑了,这时,她瞧见闻人洛端着一叠糕点站在了门口,便拍了拍怀中的南宫靖道:“阿洛来了。” 南宫靖顿了一下,这才不情愿的松开了手。 他转过头去,看向闻人洛的时候,表情在宋简看不到的地方,有一瞬间变得极为冷漠。可很快,他便露出了温文尔雅的笑容,语气和缓道:“师兄,我出诊回来了。” 闻人洛点了点头,平淡道:“嗯。” 他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糕点递给了宋简。 南宫靖看着他,温和的问道:“不知道夫人醒了多久?” “她一醒来,我便让小黑去找你了。” “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 闻人洛看了一眼宋简,点了点头:“好。” 南宫靖这才表情柔和的对宋简道:“夫人,我等一下马上就回来。” “没事的。”宋简道:“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可南宫靖斩钉截铁道:“绝对不行。我很快回来。”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宋简歪了歪头,不知道他们要去谈什么,不过苏醒到现在,她倒的确有些饿了。 …… 南宫靖唯恐被宋简听见他们的谈话,因而一路走到了后门外的小巷里,才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闻人洛道:“你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对夫人说什么多余的话吧?” 闻人洛淡淡道:“比如说?” “你要求她留下来了吗?” “没有。我没有说你想带她走的事情。” 南宫靖怀疑的看着他:“那么……你有告诉她……我在哪里出诊吗?” “我没有提关于你的事情。” “你最好没有。” “师弟,”见南宫靖准备转身回去,闻人洛出口叫住了他,“表里不一,口蜜腹剑,亦是有病。” 南宫靖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把夫人带走。她是我的夫人,你别想把她变成什么‘一一’。” 这时,巷子口突然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经过,她不经意瞥见巷子中的两人,顿时惊喜的喊了起来:“啊!闻人先生!” 闻人洛和如今化名闻人靖的南宫靖,下意识的一起看了过去。 闻人洛迷惑的眯起了眼睛,他的脸盲症这些年来从没好过,一时之间根本分辨不出对方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过南宫靖已经迎了上去,他就不用再费心分辨了。 她是找南宫靖的。 南宫靖有些惊讶道:“阿香姑娘,您怎么来了?” “闻人先生,您走的匆忙,箱子落在我们姑娘那啦!她怕您找不见了着急,就叫我连忙送了过来。您跑的好快呀,我一路追,都没能追上。刚才我在正门那敲门,有一个姑娘出来开门把您的箱子接过去了,没想到您在后门这呀?” 南宫靖心中顿时一个咯噔,但面上依然温润柔和道:“……实在不好意思,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他生的好看,性格又温柔,气质光风霁月,叫人心折。阿香不由得红了脸,羞涩的咬了咬嘴唇道:“那位姑娘,就是那只八哥来找您时,提起的‘一一’姑娘吗?” “……是的。” “原来是这样。之前见您一听见这个名字,脸色都变了,然后急匆匆的赶了回去,我……还有我家姑娘,都,都以为是您的心上人来了。原来是您的妹妹呀。” 南宫靖微微一愣道:“你们说话了?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她过来开门的时候,问我是谁,我说,我是月令楼的花魁谢华英姑娘身边的丫鬟,来给闻人先生送他落下的箱子。她愣了愣,然后笑着说了声谢谢,就接了过去,我就问她是不是‘一一姑娘’,她说是,我就问她,和您是什么关系。她说,‘是亲戚。’,我瞧她只有十六七岁,心想一定是您妹妹了。这么一说,她也笑着说,‘是的’。” 闻人洛听到这,在一旁慢悠悠道:“师弟,你可真不小心,箱子都忘了。” 南宫靖听出了一股莫名的幸灾乐祸,他扭过头去,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37、第三十七章 这些年来, 为了试着让宋简苏醒,闻人璞花光了几十年来行医所得的积蓄,宋简说的没错, 他们非亲非故, 他却愿意为了南宫靖做到这个地步, 无论怎样, 南宫靖是真心实意的尊敬他。 而他去世之前, 闻人洛和南宫靖其实都已经出师, 可以独立看诊了。 只是各种用来给宋简吊命的药材都极其珍贵, 他们虽然医术高超,收入不菲, 但也还是花钱如流水,并没有多少储蓄。 不同于对闻人璞的感激, 对于闻人洛的付出, 南宫靖总是倍感戒备——他总觉得, 闻人洛是把自己的夫人,当成了他的“一一”,才会如此尽心。而他花在她身上的每一分钱,都像是在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尽管表面上,南宫靖再也没有和闻人洛针锋相对过, 可是私底下,他却一直把他当做自己最大的对手。 夫人是他的夫人——他是绝不会把夫人交出去, 变成闻人洛的什么一号! 他休想在夫人死后切开她的尸体! 休想! 为了把这些年他花在宋简身上的钱还给他,然后带着夫人离开, 南宫靖必须要许多钱才行。 因此,青楼就是个好地方了。 那地方的姑娘对于金钱毫无概念,正经的医生也不愿意经常去, 而南宫靖长相俊秀,风度翩翩,又极为端正守礼,青楼的姑娘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争着非要去请他,不仅诊金给的大方,还尽心尽力的为他牵线搭桥,介绍家中富贵的客人给他治病。 就跟诗人词人的名作许多都是由青楼女子推广出去的一样,南宫靖的名气在坊间比闻人洛大得多,也有不少这些姑娘们尽心吹捧的结果。 算了算一个月能赚下的钱,南宫靖很有动力。 闻人洛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阻止,也没有立场阻止,他只是默默的在南宫靖出门的时候,留在家里守着宋简。 不过青楼总归不是个能光明正大宣之于口的地方,尤其是在自己在意的女子面前,南宫靖很担心宋简多想,更害怕她会生气,会失望。 耐着性子在巷子口送走了阿香,他皱着眉头,一副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模样,叫闻人洛看了,只觉得稀奇——解释清楚不就好了,为什么需要如此在意? 那其中复杂微妙的情感,如今他还不能明白。 他看着南宫靖如临大敌一般,在进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进了门,不由得便跟了上去。 却见宋简出来后,并没有回屋,她将箱子放在了院落的石桌上,正穿着一双木屐,好奇的观察着院子。 方才她听见了敲门声,可闻人洛与南宫靖一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打算下床去开门。 屋内没有鞋子,但门口却放着一双木屐,看起来,应该是闻人洛或者南宫靖的。仓促之间,她也顾不上合不合脚了。 而既然出来了,宋简便想干脆好好看看。闻人洛和南宫靖或许会担心她卧床太久,突然醒来身体虚弱,但她自己却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毫无问题。 “夫人。” 听见南宫靖略有些紧张的声音,宋简从架在院落左侧的花藤架下转过头来,笑着道:“阿靖,刚才有个姑娘给你送了箱子过来。” “是,我知道。”他谨慎道:“方才我和师兄在后门那谈话,正巧遇见了她。” “她说她是月令楼谢华英姑娘身边的丫鬟。” “是……” 见的确没错,宋简点了点头,便没有放在心上。她好奇的指着花藤架问道:“这儿种了什么花呀?” 闻人洛还没说话,南宫靖抢先一步回答道:“是紫藤花。” “紫藤花?”宋简惊喜道:“那开花的时候,一定很漂亮啊!” 闻言,南宫靖还想说话,但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闻人洛看了南宫靖和宋简一眼,走去开门了。 “啊,您好!请问闻人靖大夫在家吗?” 却听见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年轻娇俏,活泼轻快。 闻人洛想了想,挡在门口回答道:“他现在不大方便。” 那女子的声音便显而易见的低落了许多,有些失望道:“啊……这样啊。” “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家姑娘估摸着,这时候,靖大夫应该从令月楼回来了,特地让我送些糕点过来。” “你家姑娘是——?” “我家姑娘是春字楼的花魁飞琼姑娘!” 闻人洛点了点头,对此见怪不怪道:“好的。” “对了对了,还有,我家姑娘最近老毛病又犯了,麻烦您转告靖大夫一声,明天老时间,我们家姑娘想请他过去再看一看。” 闻人洛一口应下:“好的。” 但这时,南宫靖三两步赶了过去,向着门外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歉意微笑:“抱歉,今天我可能不大方便出门,麻烦您回去让飞琼姑娘请别的大夫看看吧。” 对方的语气一下子便变得无比惊喜:“啊!靖大夫!您在家!” “是啊,”南宫靖温柔道:“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我的确不大方便。” 对方立即关切道:“您没事吧?”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了……麻烦姑娘您回去说一声了。” “好,好的!靖大夫,您好好休息!” 门关上了。 南宫靖转过身来,见闻人洛提着糕点站在一边,此刻打开食篮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家糕点很好吃,今天中午的午饭有着落了。” 南宫靖:“……” 而宋简站在院落之中,看着他,微微蹙着眉头。 南宫靖不由得有些心虚道:“夫人……” 宋简现在的确有些不大开心,但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不过……是对那些女孩,感觉有些同情。 南宫靖受欢迎并不是什么让人惊讶的事情——他生的俊秀,性子又好,可看着那些姑娘们满怀少女心事的送上心意,提起他时,声音里都仿佛开出了花来一般的甜美动人,听得多了,她就感觉有些不忍。 真心错付,总归是令人同情的事情。 南宫靖看起来不管多么像是如意郎君…… 他也是弯的。 就算现在没弯,以后也要弯。 “阿靖,”她忍不住道,“你若是对她们无意,一定要记得好好拒绝。” 南宫靖连忙乖乖道:“好。” 宋简又道:“阿靖,你现在有心悦之人吗?” “……没有。” 她便又看向了闻人洛道:“阿洛呢?” 闻人洛也摇了摇头。 宋简微微松了口气,却也不敢就此松懈下来。她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在哪?这些年,魔教……还在找我们吗?” 闻人洛道:“我们在京城。” 南宫靖补充道:“当初,师父说,京师乃天子脚下,是魔教唯一不敢随意插手的地方,因此是最安全的,就带着我们在这儿落脚定居,直到现在。” 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都说京城居大不易,也不知道,这个院落是几环内啊…… “也就是说,现在阿洛和阿靖你们两个,都是大夫?阿靖出诊,阿洛就留在家里坐诊?” 闻人洛和南宫靖却对视了一眼,南宫靖摇了摇头道:“师兄一般不接收新的病人。他只接待之前和师父相熟的人家,以及这些人推荐过来的人。” 宋简好奇道:“比如?” 闻人洛平静道:“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这样啊……”宋简想了想道:“你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总觉得,我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有些多余……要是你们不介意的话,以后家里的家务就都交给我吧?” 南宫靖连忙道:“夫人,不必如此。” 可宋简很坚持,“人若是一直闲着,会废掉的。” 她笑道:“不过……我做饭没问题,可是生火什么的,可能还是需要你们帮忙。” 宋简曾在南宫淳的身边生活过,她还记得那种寄人篱下,凡事都无法做主的无力之感,尽管南宫靖和闻人洛与南宫淳不同,可她还是希望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 在发现闻人洛和南宫靖,长期以来都是靠姑娘们送上门的食物当做一日三餐过活的时候,宋简觉得,她应该还是有点用武之地的。 不过厨房一片荒芜,灶台,铁锅,锅铲上,全是尘土,调料什么的一律没有,就更别提蔬菜肉类了。就算古代没有冰箱,食材匮乏,米缸里都空空如也,也实在是过于离谱了。 要是有小偷溜进来看见这个情况,没准都要怀疑这家人每天是不是靠吸风饮露过活的。 宋简哭笑不得道:“你们还真是……一点火都不开的啊。” 闻人洛看起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师父、我、阿靖,做饭都很难吃,何必一直浪费食物?别人送来的东西,至少都能入口。” 南宫靖也没试过宋简的厨艺如何,但还是给她找来了纸和笔,十分支持她准备下厨的决定——事实上,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支持。 宋简便将需要购买的食物,一项一项的罗列了下来: 柴火、米、油、盐、酱、醋、蔬菜、肉、布料…… 除了这些生活必需品外,还有宋简的起居生活,也要置办一些女性的物品,比如换洗衣服、内衣、鞋子…… 这些都需要去裁缝铺里,请绣娘上门来量体裁衣。 等厘清了需要采购的清单后,南宫靖就被派出门去负责采买了,因为他常年在外走动,熟悉地方不说,还能仗着那副讨人喜欢的皮囊便宜一点。而闻人洛常年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出去买东西被人狠宰的跟散财童子似的,就干脆留下和宋简一起打扫屋子。 宋简这才知道,她之前昏迷的时候,是和闻人洛和南宫靖一间屋子的。因为他们担心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没法第一时间发现然后赶到。 听见这件事情,宋简虽然惊讶了一瞬,可想到她一直都毫无意识,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感觉他们真的把她照顾的很好,不由得颇感歉疚。 但如今她醒了,自然就得给她收拾一间新的房间——闻人璞的房间自他去世后,便一直空置在那,闻人洛问她介不介意,若是介意的话,她可以留在原来的屋子里,他和南宫靖搬过去就好。 宋简自然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连声道:“没关系的,我住过去就好。” 但在闻人洛帮她把被褥什么的搬过去的时候,她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阿洛。” “嗯?” “你和阿靖……一直住在一起?” “嗯。” 他回答的语气平淡,仿佛理所当然一般不以为然,宋简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现实生活中,一般都是攻很难找,不然也不会有“遍地飘零,无一无靠”,“为爱作一”的说法了。可小说世界里,却经常都是大家不愿做受,为了做攻甚至都能打起来。 也就是说,按照这个逻辑,南宫靖和闻人洛,两个都是可以做攻的,若是在一起,只要其中一个人让步当受,就可以非常顺利的凑成一对了。 自小一起相伴长大,师兄弟竹马竹马,又一直住在一个屋里,一个性格温文尔雅,一个性格沉稳闷骚。又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阿靖虽说是南宫淳的儿子,可他一心一意要当个君子,性子现在看来温和又端方,绝对是个专一认真的好孩子。 而阿洛,天真单纯,沉稳内敛,有点儿一根筋,看起来便是那种还未开窍,可是一开窍,便只会认定一个人的人。 是不是可以走老夫老妻路线? 若是阿靖和阿洛凑成一对的话,不就可以彻底断绝他们和南宫淳的感情线么? 一想到这里,宋简就觉得,这个方案,似乎可行。 既然都是弯的,不一定就非要吊死在南宫淳这一棵树上嘛。而在纯爱文里,两个男性日久生情,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38、第三十八章 南宫靖仔细的对着清单, 一样一样的买好了东西,又笑容温柔的拜托店家到时候送到家里。转了一圈,他走在大街上, 依然是一袭白衣, 两袖清风, 清朗磊落的风流俊美——若是闻人洛出来的话, 他肯定只会自己大包小包, 亲力亲为的搬回去。 不过, 他不适合出门, 在家里照顾宋简,却很是可靠。因此, 南宫靖并没有那么担心的想要立即赶回去——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向了一家颇为有名的金器店。 宋简只写了最基本的衣物需要, 甚至没提半点关于首饰之类的事情。但南宫靖却不想自己的“夫人”过的如此简淡。 他在心中勾画着适合她的发簪与耳饰的式样, 在进门的时候, 恰好有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往外走,两人一时都没能集中注意,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起。 “啊,抱歉。”但南宫靖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对方却被撞的往后一个踉跄,他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条件反射的温柔歉意道:“姑娘没事吧?” “没,没事。”对方抬头看见了南宫靖的脸, 顿时愣了一下,声音不禁有些飘忽失神。她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 娇嫩清脆,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可一个妙龄女郎,却是一袭道士打扮,穿着藏青色的直裰。“我也没有注意到你,不好意思。” 说完,少女低头便匆匆的自他身旁擦肩而过,而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南宫靖盯着她的斗笠,忽然觉得,他也可以给夫人买一个。 她的容貌本就太过显眼,如今头发又因病变成雪白,若不遮掩一二,定然会引来无数的视线,恐怕夫人也不喜如此引人注目。 更何况,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她的特征实在是太过出众了,一下就能被记住找到。 可是,总又不能让夫人一直不出门吧?等挑完首饰,再去看看哪里有卖斗笠的好了。 南宫靖这么盘算着,走进了店铺里。 …… 一袭道袍的少女气喘吁吁的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道观里。 见观中的宴会尚未结束,她猛地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偷偷溜出去的事情,说不定没有被发现。 可下一秒,她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道颇具磁性的声音:“云妨,你去哪里了?” 名为云妨的少女猛地被吓了一跳,可反应过来之后,她立刻松了口气,转过身道:“雁姨,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的站在我后头,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却见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也身穿道袍的美丽妇人。 她一头长发漆黑如墨,以桃木簪起,素面朝天,长眉纤秀,眸如点漆,眼尾上挑,自带几分媚意,若是愿意微微一笑,眉目流转,不知该有多么妩媚。 但她的眉宇之间自带一股坚毅的英气,硬生生的中和了那肤色如雪,唇若点樱的娇媚之感,显出几分清冷疏离,叫人不敢冒犯。 “你最近越来越喜欢往外跑了。”雁姨皱着眉头道:“我跟你说过许多次了,外头很危险,不要一个人出去,又这么晚才回来。” “今天我已经十七了,雁姨!不是小孩子了!”云妨拉长了声音,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道:“再说,我好好的戴着斗笠,没叫人瞧见我的脸,不会引人注意的!” “你若是真的这么乖巧听话,上一次就不会偷溜到青楼里头!一个女孩子,竟然跑去那种地方!” 这件事情,云妨至今也不知道在观内深居简出,鲜少出门的雁姨是怎么知道的——明明她都那么小心隐秘了。 少女忍不住小声嘟嚷道:“那我没去过青楼,忍不住有点好奇嘛……” “这一次呢?你又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嘿嘿,”闻言,云妨笑了起来,她伸手探入袖子,摸到了金钗,一下子抽了出来道:“看!雁姨!这是我上次出去瞧见的一对金钗,我觉得特别适合你,只是那次掌柜的说那对已经被预定了,我若是想要,还得等上一段时间,等他们家的师父再打一对。我一直等到现在,才买到手呢!” 只见那对金钗,顶端分别是一只展翅欲回的凤凰,羽翼舒展,尾羽飞扬,栩栩如生,极为美丽。若是合在一处,两只凤凰便能脖颈交缠,仿佛耳鬓厮磨,齐声鸣叫。 闻言,雁姨的神色虽然微微柔和了些许,可看着那对凤凰,眼神却又有些沉寂。 她轻声道:“云妨,今天是你的生日,该是我给你礼物才对。” “可是雁姨……”云妨忍不住道:“每年每到这个时候,您就总是郁郁不乐,我想让您也能高兴一些嘛。” 雁姨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但这时,门洞后忽然转出一位衣着华美的女人,看着云妨笑道:“哎呀,咱们的小寿星终于出现啦!” 她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主妇,其实却不过只是一个丫鬟,但服侍的主人地位够高,她的吃穿用度,便也几乎跟一般人家的主子差不多了。 雁姨是几年前来到这道观的,接手之后,也不知她是如何操作的,这儿就迅速成了京城贵妇们的聚集地。这座云雁观,也成了权贵夫人圈内有名的风雅之地。 云妨被那女人拉进了宴席,一时间,女人们的笑声、闹声、庆祝声一起响了起来。 看着她的身影,雁姨想起了之前每年这个时候,自云妨察觉到她不高兴后,便一直在问,为什么她过生日,她看起来却总是显得很悲伤。 但她从没回答过。 直到去年,她才终于松口,告诉云妨,那是因为,云妨的母亲是她的好姐妹,可是在十六年前的这个时候,她为了生她,难产而死。 因此,每年云妨的生日,也是她好姐妹的忌日。 那当然是骗她的。 每年的这个时候,的确是某个人的忌日,但却并不是云妨的生日。 可雁姨希望她能记住这一天,因为她不能将云妨的真正身世如实相告,便只能以这种方式,将她与她的母亲联系在一起—— 今天,是她母亲坠崖的日子。 这些年来,雁姨总是喜欢在这一天,准备许多成双成对的东西,然后一个人走到道观后的悬崖边,留下一半,将另一半丢入深谷。 云妨大约是知道这一点,才会特意去买了一对凤钗吧。 想着种种往事,雁姨慢慢的走到了悬崖边,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垂着眼眸,分开了那一对凤钗。 她伸手一松,手中的那支凤凰,便已永失其伴。 …… 宴席上,那衣着华美的侍女,将云妨引到了自家主人身边——那是这个宴席上,身份最高贵的女性——端王太妃。 虽说是太妃,可她今年也不过只有三十多岁,保养得宜,因此看起来极为年轻。 她年少入宫,与先帝老夫少妻,颇得宠幸,后来在先帝驾崩之前,生下一个皇子,免于殉葬。又因为皇子过于年幼,未曾卷入夺嫡之争,对太子没有造成威胁,而被当今太后,当时的皇后所放过,获封端王, 她随着儿子一起外出建府,成为了端王太妃,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她这一生都未吃过什么苦头,性子温柔天真,只是过于溺爱自己的儿子,结果如今满京城都知晓端王是个荒唐无状的浪荡家伙,整日厮混在青楼,为了花魁与人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极不像话。 每次端王闯了祸,她都苦着脸跑来找雁姨倾诉,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看着雁姨沉静秀丽的面容,听她用不同于一般女子温婉柔和,反而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说话,端王太妃心中的忧虑就会慢慢平息下来。 她自觉自己应该是雁姨最亲密的朋友了,却还是有很多事情,雁姨守口如瓶,不肯相告,这叫她感觉十分苦闷。 于是端王太妃便向着云妨问道:“云妨,你雁姨又去悬崖边喝酒了?” 云妨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呀,太妃娘娘,您特地为我举办的宴会……” 但端王太妃却没什么架子道:“没事,这么多年,她还对自己的姐妹念念不忘,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有这样的朋友,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呢?再说了,这个宴会是我非要举办的,你雁姨一直都不同意……她不生我的气就好了。” “不会的不会的,太妃娘娘也是一片好心,雁姨怎么会生气呢?” 见她如此乖巧,端王太妃不禁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道:“你生的漂亮,又如此懂事,我与你雁姨又情同姐妹,我近些日子呀,时常在想,要不咱们亲上加亲,叫我儿子娶你为妻吧?” 云妨微微一愣,随即猛然一惊:“这!?这怕是不合适吧?我身份低微,可是太妃娘娘却是皇亲国戚啊。” “这有什么,他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还能娶什么天骄贵女不成?我也是个平民女子,要我说呀,身份门第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性情相投,只要他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我……”云妨张口结舌,想到端王宇文星的风评,心里简直是百般不愿,一时半会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好在这时,雁姨的声音在一旁冷静的响了起来,解救了她道:“不要胡闹了,立雪。” 章立雪是端王太妃的闺名,如今普天之下,能这么称呼她的,也就只有雁姨一个人。 闻言,端王太妃放开了云妨的手,忍不住嘟嚷道:“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嘛!你要是同意的话,我下回便叫他过来,让云妨见见——我知道他在外名声不好,不过那张脸还是可以看看的。” “哈,哈哈哈……”云妨干笑着,听见雁姨叫她回房更衣,然后出来敬酒,便连忙跑走了。 她走了,端王太妃才看着雁姨道:“你那个小姐妹,究竟是什么人?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祭奠姐妹,倒像是祭奠自己的丈夫呢?” 雁姨垂下眼眸,坐在她的身边,语气淡淡道:“你又在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你看你,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特别强烈的寡妇感。还有,你为什么给云妨取名为云妨?别人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希望她如珠如玉,如星如月,就你,给女孩子取名云妨——什么云妨呀?那么悲凉!” “你之前不是还说这个名字别致好听吗?” 没读过什么书的端王太妃被戳破了自己没文化的事实,一时语塞道:“我……我回去问了我儿子!才知道这个名字原来有别的含义!是叫什么来着……” 她皱着眉头,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想起来。于是端王太妃扭头看向了身旁的侍女,下令道:“宗妹,我叫你背下来,你背了么?来,背给阿雁听!” 雁姨叹了口气,知道宗妹也没有读过书,“你别难为人家。” 但宗妹却笑了笑道:“雁女冠,您可别瞧不起人,这首词叫《西江月》,咱们娘娘下令,我可不敢不从,您听我背给您听。” 雁姨不说话了。 宗妹便道:“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1” “你说说,”端王太妃满意道:“人家月亮在天上明亮的好好的,你偏要人家被云妨干嘛?” 雁姨默默地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言简意赅道:“安全。” 39、第三十九章 等南宫靖回来的时候, 店家已经把他之前买来的东西都送了回来。而他进门找了一圈,才发现闻人洛和宋简正一起凑在厨房的灶台前,研究怎么生火。 宋简倒是知道大概的步骤, 但从没试过, 也不知道对不对——先把适量的柴火塞进灶里, 然后用打火石点燃易燃的引火物, 丢进柴火里。 可是丢了几次, 灶台里都只是冒烟, 却不见起火。 宋简发愁的抱着膝盖, 歪头看着闻人洛,提议道:“要不, 我们去找邻居问问?” 她已经将那一头白发编成了长辫,此刻清爽的垂在胸前, 显得清纯温婉。而白色明明该是个极其夺人视线的夸张颜色, 却夺不走半分属于她的姝艳。 她身上穿着南宫靖的白色衣衫, 虽说是几年前的旧衣服了,可穿在她身上,仍然有些宽大松垮,显得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蹲下时, 她的衣领交叠处微微散开,露出一小片洁白的肌肤, 隐约可见秀美的锁骨;抱膝时,纤细的手腕骨节清隽, 手指如玉葱般莹润修长,叫人想要握在手中,细细把玩。 但这样的风情美景, 对于闻人洛来说似乎毫无意义。 他皱起了眉头,困扰道:“我不认识邻居。” 南宫靖挑了挑眉毛,听到这里,觉得现在正是自己出场的好时机。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干咳了一声,语气温和的开口道:“夫人,怎么了?” 宋简这才发现他回来了,她惊喜的站了起来道:“阿靖!你回来啦?” 不过因为蹲的太久,猝不及防的刚刚站起身来,她就大脑晕眩趔趄了一下。南宫靖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连忙扶住了她,紧张不已道:“没事吧?” “没事……”宋简缓了缓神,见他如此担心,而闻人洛也已经站了起来,伸出了手来护在她的腰后,好像准备她刚才若是倒下便接住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一下子站起来有点晕。现在好了。” 南宫靖这才松了口气,脸色却还是被刚才的突发事件吓得发白。他注视着她的眼神依然略带担忧,但没有再多说什么,怕她感觉有所负担。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朝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说道:“我去买了些别的东西,回来的稍微晚了一会儿。给。” 见她的确并无大碍,闻人洛收回了手。 南宫靖将手中的白色斗笠递了过去,宋简歪了歪头,有些新奇的接了过来道:“这个是给我的吗?” 对于很少在古代世界执行任务的宋简来说,这样的白色斗笠,看起来更像是拍艺术照时用的古风道具,十分新鲜。 “嗯。”怕她误会他是觉得她如今形貌怪异才要她遮挡,南宫靖解释道:“您的头发白了之后,师父和我们查阅了医书,只有一种病症颇为相似,患有此病的人不能多照阳光,我想着稳妥起见,外出时,还是遮掩一二较好。” 相似的病症……应该是白化病吧? “谢谢,我正好想要这个!阿靖想的真周到!”宋简温柔的道谢,就想试试怎么戴上。“是这样用的吗?” “嗯……”南宫靖走到她的身后,帮她将后面的帷幕仔细理顺。 宋简也没忘了一旁的闻人洛,怕他觉得受到了冷落,她转头看向他,笑着问道:“阿洛,你觉得怎么样?” 闻人洛露出了“怎么样是怎么样”的标准直男困惑表情,“……就这样。” 然后,他看着宋简放下面前的帷幕,挡住了面容,微微蹙起了眉头,不适应道:“如果看不见你的脸,我会认不出你。” 宋简奇怪道:“咦?认不出?” 南宫靖解释道:“师兄认不出人的五官。” “脸盲症吗?”宋简下意识的这么说完,才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闻人洛才不喜欢出门,也不接待新的病人吧?“那阿洛,你能认出阿靖吗?” 这个问题,让闻人洛看着南宫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似乎觉得一起生活了十六年,他还认不出一个同吃同住的同门,说出来实在显得有些过分,可又的确没有办法。 南宫靖倒是很平静,没觉得哪里受伤道:“我换身衣服师兄就认不出了。” 的确,南宫靖和闻人洛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里面的白衣绑紧袖口和小腿,方便行走活动,外面又披着一件白色外袍,像是一件白大褂。 可能这就是闻人一脉的制服? 在闻人璞去世之后,他们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二两个这么穿的人了。 嗯…… 宋简看了看南宫靖,又看了看闻人洛,心想:这不就相当于变相的情侣装吗? 相同的服饰可以增强人的归属感,归属感也是感情的一种,没准什么时候,就能转化成爱情。他们这么“他是世上穿的唯一和我一样”的感情,已经持续了十六年,应该已经很深厚了吧? 宋简心想,根据她在其他世界里积累的经验来看,若是之前已经有所感情基础的话,只要稍微催化一下,没准就能成。 可是……催化剂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并不是工作人员想要就能立刻出现的。 宋简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只能耐心等待。 她取下斗笠,看着闻人洛,好奇道:“要是阿洛认不出人的五官,为什么说我挡住脸就认不出了?我就算不挡住,阿洛也认不出的吧?” “我能看得出,”闻人洛顿了顿,“你跟别人长得不一样。” 宋简:“???” 这个说法,简直让她一脑门的问号。 南宫靖淡定的解释道:“因为夫人您长得比常人好看许多。” “唔,就像是……”宋简环顾四周,然后指向了放在一旁的蔬菜:“在一堆白菜里,我看起来像个萝卜?” 闻人洛歪了歪头:“差不多?” 南宫靖又好气又好笑的捂住了额角,无奈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他当然不可能对着宋简说什么,只能不满的瞪了闻人洛一眼:“你才是萝卜!” 宋简看着他们,喜滋滋的将斗笠放在了一旁,心想,他们这一个造梗一个吐槽的默契,有戏的,有戏的。 最后灶台的火,是南宫靖点燃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之前闻人洛和宋简一直没法保持住的火苗,他不过稍微弄了弄,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宋简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道:“阿靖好厉害!?” 南宫靖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不过有内力的话,会方便一些。” “内力?”宋简好奇道:“阿靖后来还在习武吗?” “嗯。”南宫靖道:“师父认识一些武功高强的朋友,他见我一直没有放弃学武的念头,就带着我上门拜访,请他们传我一招半式。” “那,阿洛呢?” 闻人洛张口欲言,还没说话,南宫靖便代替他回答道:“师兄志不在此。” 闻人洛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了他不想自己和宋简过多交流的心思,但闻人洛丝毫没有打算遵从南宫靖的意愿,他点了点头,自己又回答了一遍道:“我对习武没有兴趣。” 但在宋简眼里,看起来就是闻人洛说话之前,会在意南宫靖的反应,而且在他说完之后,还会附和解释一遍。 宋简心想,阿洛似乎更在意阿靖一些…… 该不会是暗恋吧……? 阿洛暗恋,或者是不自觉的暗恋着阿靖?而阿靖看起来似乎毫无所觉…… 闻人洛的性格,又不是那种会主动表露的样子。看起来,他只会在南宫靖的背后,默默地注视着他。 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也不知道如何求得回报。 有点虐啊。 虽说这个世界,宋简早就知道偏向虐文了,可是没想到偏离了主剧情,也不能稍微甜一些吗? 她望着闻人洛的目光,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怜爱,对他说话的语气,都柔软了许多:“好啦,我要开始准备做菜啦。阿洛你带着阿靖出去等我吧。” 闻人洛点了点头,拉着南宫靖出去了。 南宫靖:“???”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宋简对待闻人洛的态度一下子就不同了,可是一时之间,他又不知道为什么,因而惊疑莫名。 “你做了什么?”被拉出厨房之后,南宫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闻人洛。 “什么?” “你下午和夫人说了什么吗?” “比如?” 见闻人洛一副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南宫靖的心里就烦闷的厉害——他自小就是个敏感的人,后来又遭逢许多大变,因而一旦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就会不安焦躁的厉害。 “——她对你的态度为什么忽然好了这么多?” 闻人洛也察觉到了方才宋简语气的变化,但他虽然感觉奇怪,却没有多想:“她想对谁好,都是她的自由。” 这话听起来却像是炫耀,南宫靖不服的抿紧了嘴唇,又听见闻人洛道:“你何必生气,这又不见得是好事。” “为什么不是好事?” “事出反常,异于常理,”闻人洛看向了厨房里忙碌的那个纤细身影,慢慢道:“怕是有病。” 南宫靖早已习惯在旁人面前表现的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但从小到大,每次听见闻人洛这个“万物皆有病”的理论,他都忍不住翻上一个白眼。 “别人有没有病我不知道,反正你的脑子是没救了。” 闻言,闻人洛看向了南宫靖,半点不让道:“你又何尝有救?医者不能自医,师父治不好他的秃头,我治不好我的脸盲,你怕是也治不好你的表里不一,口蜜腹剑。” 南宫靖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你的语气平淡一些,我就听不出来你在骂我?” 闻人洛没有回应这句话,他转移了话题道:“明天你想好一一怎么办了没有?” “都说了她不叫一一!”南宫靖倔强的纠正了一句,然后也沉默了下去。 “你明天要去红秀楼看诊,我明天要去端王府。一一现在一个人在家,我们也不放心,你看是让她跟我去端王府,还是跟你去红秀楼?” 红秀楼是青楼,那种地方,南宫靖怎么可能愿意带夫人踏足? 而端王府,因为端王太妃的父亲和闻人璞有旧,后来他们搬到京城,就此和端王太妃有了联系,师父去世之后,便是闻人洛代替他,继续每月定期拜访府上,为端王太妃诊脉。 若只要去见端王太妃倒还好,可偏偏每月这个时候,端王宇文星也在,以那位的性格,要是瞧见宋简,怕也是麻烦。 南宫靖和闻人洛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下去,发现了这是个颇为两难的抉择。 40、第四十章 南宫靖叹了口气道:“还是红秀楼吧……在那就算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能护住她。可若是在端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怕是会有些麻烦。” 闻人洛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以往每年, 他们两个都不得不同时出门时, 家里还会有闻人璞照顾宋简。今年还是第一次, 他们要自己安排好时间一直守在她身边。 闻人洛想了想, 又道:“不过, 一一说不定不愿意出门。” 南宫靖却摇了摇头:“我感觉的出来。夫人很想出去看看。她不是那种会害怕陌生的环境, 便裹足不前逃避的人。” 闻人洛也知道, 南宫靖在感知别人情绪这一点上非常敏锐,有些时候, 几乎就像是能够读心一般,准确到令人惊讶。而他对宋简的重视程度也是毋庸置疑的, 他既然这么说了, 那大概便真的是这样。 不过, 由于无法理解两个男人之间能发生什么事情,南宫靖始终没法明白宋简对待他与闻人洛时,偶尔奇怪的违和之处是因为什么。 吃饭时,南宫靖向着宋简解释道:“夫人,明天我和师兄可能都需要出门一趟, 您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宋简果然很高兴,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 自己沉眠了十六年,如今这个世界对她来说, 会有多么陌生,而她如今的容貌,一头白发, 出去又可能会有多么不适。毕竟这是工作,熟悉环境当然是第一要务。 她立刻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好啊!去哪里?” “唔……”南宫靖微微犹豫了一下,闻人洛便已帮他直接说了出来:“红秀楼。” “师兄!” 宋简一下子便了解了南宫靖为何迟疑的原因,她问道:“是青楼吗?” 见南宫靖神色有些尴尬,她笑了笑,主动道:“没关系,我不介意的,这是阿靖的工作,病人就是病人,哪里还分什么职业贵贱呢。” 闻言,察觉到她的确没有勉强嫌恶之意,南宫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夫人总是这么好…… 他想着,便忍不出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没关系,只要夫人紧紧跟着我就好了。” …… 云妨瞧了瞧天色,在道观中拿着扫把,一路从后院扫到前门,装出一副清扫的模样,一路都没见到雁姨,便猜她一定又是去后山对着悬崖喝酒去了。 她顿时喜上眉梢,就要把扫把放下,偷偷溜出去。 然而一只脚才跨过门槛,身后就冷不丁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又要去哪?” “哇啊1!雁姨!都说了不要一声不吭的在人家身后说话呀!”云妨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转过了身来,苦着脸道:“雁姨,你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啊?” 刚才明明就不在! 雁姨没有回答,她问道:“你又要出去?” 云妨嘟嚷道:“我跟朋友约好了的……” “什么朋友?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哎呀,就是……就是我上次出去逛庙会的时候,在庙会上认识的朋友。” 闻言,雁姨看着她,陷入了沉默。 每一次,云妨偷偷溜出去,她其实都会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怕她出事。上次她在庙会上认识的姑娘,雁姨早已调查清楚了——那是红秀楼的姑娘,叫做桃莺。 她自然不愿云妨与风月之地的女人来往,可是却也知道,不能直接出现阻挠。 她以往也曾在青楼待过一段时日,虽说见到的多是男女之情,可情况也差不了多少——知晓有时候家人的反对,反而会让人越加坚定的靠近。 雁姨也知道,云妨已经渐渐长大,她当年十七岁的时候,自由逍遥的日子有多快活,至今还历历在目,她也感觉得到,云妨对于她的管束,正在不由自主的反抗。 少女知道来自长辈的关切与担忧是好意,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不满,但本能却让她一次一次的想要挣脱束缚,自由飞翔。 若是夫人在的话…… 她会如何管束云妨……? 这么些年来,每当遇到这样的难题,雁姨便总会这么想。 若是云妨真正的母亲还在,她会怎么做? 她好像从来都不会让孩子失望,难过。 想到这里,雁姨看着云妨因为她长久的沉默,而越来越忐忑不安的面容,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去吧。” 闻言,云妨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惊喜道:“真的!?我可以去吗?” “嗯。只是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哇啊啊啊啊!!”原以为绝对不会得到允许的少女顿时喜出望外,感动不已的冲上去,使劲的抱住了雁姨道:“雁姨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 雁姨顿时气恼道:“云妨!我是怎么教你的?女孩子要端庄守礼,行事优雅柔缓!!哪有你这么咋咋呼呼,闹闹腾腾的?还有!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对人搂搂抱抱,张口闭口情情爱爱——” 眼见着她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教训起来,云妨怕她到时候以为自己是在外面学坏了反悔,连忙捂着耳朵假装听不见的立刻跑走了:“好了好了,我走了我走了,雁姨再见!” 雁姨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对她的小心思自然了如指掌。然而云妨方才的行为,却让她忍不住的焦虑不安——她到底把这孩子养育的怎么样呢? 若是夫人看见了,她会满意吗?还是会觉得,她把她教坏了呢……? 云妨其实长得与夫人很像,可是性子却截然不同。 一个温柔优雅,一个活泼开朗——甚至有时候,过于活泼开朗,时不时就会做出一些,在旁人眼中颇为无礼的事情。 可那绝不是说云妨粗野,而是,她似乎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标准,而这标准却总是会与这个世界,有些地方格格不入的碰撞摩擦,造成误会。 思来想去,雁姨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 “云妨!云妨!!” 等云妨匆匆赶到城门口时,桃莺早就备好了轿子,在这儿等了她好一会儿了,“你终于来了!” 云妨连忙钻进轿子里,松了口气道:“我没迟到吧?” “没有没有!”她见云妨怀里抱着道袍,不解道:“你怎么把道袍拿出来了?” 云妨此刻已经穿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摘下了斗笠,显得整个人都清丽非凡。她无奈道:“我不敢在道观里直接换上常服,怕被雁姨发现,只好把裙子穿在道袍里面,然后出来在半路上把道袍脱了。” “真是……”桃莺好笑道:“辛苦你了。你把道袍给我收着吧,你一直拿着多不方便。” 云妨也没过多客气。她将衣服交给好友后,便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场地都布置好了吧?上次彩排我赶着回家没能看到最后,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出什么大问题,还挺顺利的,”一提起这个,桃莺就激动了起来,“云妨你真的好厉害!竟然能提出这么厉害的点子!我娘说,这一次咱们红秀楼,绝对能成为京城最顶尖的青楼!我说不定也能成为花魁娘子!” 桃莺的娘就是红秀楼的老板娘,作为红秀楼未来的接班人,她若是能登上花魁之位,自然更好。 “淡定点淡定点!”而云妨虽然自己也很期待,可还是努力平复心情道:“还没出最后结果呢!” “也是,也是,”桃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脸上难掩喜色的说道:“对了!今天靖大夫也会来!” “就是你一直说的那个,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貌若冠玉,如沐春风的大夫?” “嗯嗯嗯!!”桃莺使劲点了点头,“靖大夫本来这天是不出诊的,我花了好几倍的诊金,把情况说的特别特别严重,他才勉强同意呢!” “你干嘛要花好几倍的诊金请他过来?”云妨瞪大了眼睛,不解道:“你真的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就是……”说到这,桃莺娇羞的低下了头去,“我想让靖大夫瞧见我今天登台演出的样子……” “哦——”云妨懂了:“你喜欢他?” “哎呀!”她说的太过直接,叫桃莺忍不住有些羞恼起来:“你怎么每次说话都这么直接,讨厌!” “这也叫直接?”云妨冤枉道:“那他呢?他喜欢你吗?” 闻言,桃莺咬住了嘴唇,含羞带怯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靖大夫人很好,就算面对我们这些青楼出身的女子,也从不轻慢,大家都非常倾慕他……” 云妨忍不住戏谑道:“是大家都非常倾慕他,还是你非常倾慕他呀?” “大家都非常倾慕他,我,我也非常倾慕他……”说到这里,桃莺猛地涨红了脸,“所,所以我今天,才特意找他过来的,我今天登台唱的歌,我,我想让他能听见……” …… “桃莺姑娘还没有回来吗?” 被青楼里的侍女带到桃莺房内,已经等了好几盏茶的功夫,南宫靖已经询问了两次同样的问题了,但得到的都是一样的回答——“对不起呀,靖大夫,桃莺姑娘去接一个朋友去了,马上就回来。” 南宫靖作出担忧的模样道:“她身体不适,方便出门吗?” 于是几个侍女顿时都因为欺骗这样心善温柔的男子,而难以接话了。 见状,知道桃莺八成是谎称有病请他过来的南宫靖也不拆穿——他本来是不想过来的,可是,她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没事,那我继续等一会儿吧。”他善解人意的好脾气笑了笑,又问道:“对了,今日红秀楼张灯结彩的,是之前说的那个——选秀日?难道就是今天?” “对对对!”侍女们抢着与他说话的回答道:“靖大夫,您这个位置可好了,出门就能正对着一楼的舞台,到时候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的!” “好的,那就不麻烦你们了,你们忙去吧。”南宫靖合上门,转身就瞧见了宋简惊讶的眼眸:“选秀日?” “嗯,好像是红秀楼为了跟其他几家青楼竞争,想出来的一个法子。我之前听桃莺提起过几次。” “……居然!?”宋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怎么这么巧?她刚刚苏醒,跟着南宫靖第一次出门,就能碰见这样的重大剧情?就好像冥冥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彼此吸引,相互作用一样。 如果这个“选秀日”,真的是她想的那个“选秀日”的话,那这就是,古早穿越文里必出现的情节之一啊? 古早穿越文经典桥段其一:必然因为没有见过青楼而感到好奇,偷偷溜去逛。 古早穿越文经典桥段其二:极有可能穿越到青楼,或者跟青楼老鸨谈生意,引入现代化歌舞甚至综艺节目,震撼人心,惊破眼球,让古人们为之疯狂。 她难道有幸,能够见到现场?? 不过,她只在早期言情文里看过这样的情节,后来就因为过于被滥用,几乎成了每篇穿越文的固定桥段,而被读者厌倦吐槽说现代歌曲歌词对古人来说太过粗浅直白,风格不符,水土不服,怎么可能会受欢迎? 然后谁写谁被嘲,便退出了历史舞台。 她不知道,原来古早纯爱文里,也会有一样的情节?看来当年这个桥段,的确是经典到不分性向了。 但,现在还没确定这个“选秀日”到底够不够现代,万一其实就是一群古代人办的大型歌舞节目来吸引客人的话,就根本不是一回事了。 若真是有现代因素,毫无疑问,红秀楼绝对与南宫月有所关系——在剧情大纲里,虽然没有写明,但不管怎么想,都只有南宫月最有可能是穿越而来的。 苏醒之后,宋简查看了当时警报的详情,才知道青凤杀死了一位重要男性角色,也就是南宫淳未来的cp之一——南宫月的暗卫。 他带着南宫月逃出了魔教,这些年来,看来一直都没有被发现。否则的话……南宫淳怎么可能允许南宫月和青楼有所关系? 又或者…… 难不成南宫月就是这个“桃莺”姑娘,青凤曾经在青楼当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花魁,也许……他逃出来后,接管了红秀楼,便是这座青楼的老板? 41、第四十一章 宋简于是问道:“桃莺姑娘……长得怎么样?” 南宫靖愣了愣, 不明白宋简为什么询问这样的问题,下意识便决定选择最谨慎,最不会出错的回答——他无辜的皱起了眉头, 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一般, 显得像在努力思索。 给人一种, 就算并不知道答案, 可是还是会努力的回答, 因为他很重视提问者的感觉。然后, 再得出“我真的想过了但真的不知道”的结论, 就显得更有可信度一些。 一套流程走完,南宫靖最终为难的回答道:“我没有注意过她的长相。” 闻言, 宋简忍不住好笑道:“阿靖,你这个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 “是真的, ”她一笑, 南宫靖就也忍不住笑了, “我每次来,都很少抬头注意她们的脸。” 他心想,反正都没有夫人好看。 但这个回答,当然没法让宋简满意,她想了想, 又问道:“你跟她接触的多吗?” 南宫靖回答的非常小心:“只是过来看过几次诊,所以其实并不熟悉。” “那, 几次看诊的时候,有没有感觉, 她的个性跟旁人不大一样?” 若是穿越者,定然会有与古代背景相冲突的言行举止,这种不同是很难隐藏住的, 相处多了,便一定会引人注意。 南宫靖想了想道:“性格……” 不好说。 他看过许多女性病人,在他面前,大多都是含羞带怯,千篇一律的表现,很难看出什么个性,都是一味的低着头,悄悄地瞥他,然后偷偷的笑。 然后他每次都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目不斜视,绝不主动和对方搭话。 以前他曾随口多问了几句,结果下次再来对方就直接在床上等他了,说就算是春风一度也可以,还有送手帕,递情诗,准备与他私定终身的。 从那以后,南宫靖就学会了面带微笑,目不斜视,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了。 把这些糗事告诉给了宋简后,她笑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这世间的女子,谁不想要个如意郎君呢?阿靖你又这么好。” 至少在古代背景的环境下,青楼女子所能遇见的好男人,实在不多,而南宫靖看起来……简直完美无缺,会如此受到青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谁让性向这种事情,表面上很难看出来? 闻言,南宫靖微微垂下了眼睑,默默的轻轻笑了笑。 但随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紧张的蹙眉道:“夫人呢?” “嗯?” “夫人也想要个如意郎君吗?” “不想。”宋简回答的很干脆,她笑着道:“之前那个,就已经受够了。现在,我就想好好守着你和阿洛。” 之前那个。 想起南宫淳,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南宫靖还是感到从内心深处泛起了一阵焦灼恨意,早已愈合的双手,似乎又隐约感觉到了些许的疼痛。 他不由得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腕,见他神色僵硬了起来,宋简不免担忧道:“阿靖?你没事吧?” “我……” 南宫靖正要回答,房门就被急切的推开了。宋简连忙下意识的将撩开的帷幕放了下来,挡住了脸。 只见一个粉衣少女和一个也带着斗笠的蓝衣少女一起走了进来,那粉衣少女看起来是一路小跑上来的,还不等喘匀气,就先朝着南宫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道:“靖大夫!你来啦!” 南宫靖露出微笑,客气的回以一礼道:“桃莺姑娘。” 可紧接着,她便瞧见了坐在南宫靖身边的宋简,桃莺顿时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便露出了略带敌意的迟疑表情。 “这位是——?” 南宫靖道:“这是我家夫人。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卧床多年,好不容易最近好多了,我便带她出来走走。” 夫人!? 一听这个称谓,桃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哪有带女子——还是夫人来青楼走走的呢?按照常理,绝对是他的妻子卧床多年,最近好转了,便不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天天进出青楼吧?? 桃莺忽然感觉一阵委屈和羞辱,不由得咬牙道:“靖大夫,你……你已经成亲了吗?” 宋简哪里看不出桃莺对南宫靖的情谊? 她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关系,在外人耳中听起来绝对很容易招致误解,可是,要解释清楚却也很复杂和麻烦——我是他父亲的另一个妻子? 我是他后娘?继母? “夫人”这个称谓,南宫靖从小叫到大,早已习惯了,宋简之前提过一次要不要换掉,可一时半会,他们都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更换——以辈分来说,南宫靖可以叫她简姨,但宋简会觉得很别扭,南宫靖也拒绝这么称呼;也可以以现在的外表年龄,以兄妹相称,宋简倒是无所谓,历经多个世界,长辈变妹妹这种操作,根本不会让她多皱一下眉头,可是南宫靖和闻人洛的表情都十分微妙的拒绝了——可能他们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吧。 于是就这么暂时维持现状,维持到了现在。 其实要解释,也不是不能解释,说南宫靖在开玩笑就好,但……南宫靖是剧本大纲里,铁板钉钉以后绝对会弯的重要角色,趁早断了姑娘的念想,会不会更好? 就算解释清楚了,她现在开心了,可以后也不可能有结果。 这么略一迟疑,宋简便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南宫靖也只是微笑,两人便显得仿佛默认了一般。 桃莺看起来像是受到了重大打击,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她身旁的蓝衣少女连忙挽住了她的手臂,安慰的拍了拍她。 ……看这样的表现,她似乎不是穿越者。 而且,桃莺虽然长得甜美可人,但南宫月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又是被南宫淳从小就看上的——她的美貌若只是这种程度,未免有些让人失望。 有可能是易容吗? 宋简歪了歪头,透过面前帷幕的间隙,努力观察着她的脸——可是不能凑近细看的话,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 “那么,桃莺姑娘,”这时,南宫靖开口道:“我现在便为您把把脉吧。” “……不用了。”桃莺失魂落魄的回答道。她眼圈都红了,看着南宫靖那迷茫困惑,似乎对她的心意一无所知的懵懂表情,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可恶。 她气愤的冲进屋内,掏出之前精心准备在锦囊里的诊金,怒不可遏的扔进南宫靖的怀里,这态度实在轻慢,他不禁皱起了眉头,没有去接,任它掉在了地上。 见状,桃莺更加生气,觉得他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想碰,不由得大叫道:“你走!现在就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南宫靖冷冷道:“姑娘既然请我过来看诊,又不让我诊脉,这诊金我看就不必给了,实在是受之有愧。” 闻言,宋简叹了口气。她拉住了南宫靖的衣袖,轻声道:“阿靖,我们回去吧。” 她一开口,语气自然柔软,旁人却一下子便能从这样理所应当的态度中,察觉到那种特殊的亲密。 对桃莺来说,触不可及仿佛天外之人的男人,却如此亲密温柔的站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与她温声细语。少女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大约是觉得在他们面前落泪实在是太过丢人了,她捂着脸,扭头就跑了出去,那蓝衣少女看了看宋简他们,又看了看好友,连忙追了上去。 南宫靖有些担心的看着宋简,怕她被吓到道:“夫人,您别放在心上。这里的姑娘……虽然性情不比普通女子那般内敛,有些外放……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好像觉得,宋简十六七岁,什么都不懂,便被魔教掳走,之后又一直未曾与外界接触过,然后坠崖又昏迷了十六年,如今虽然活了这么些年,却比一般的小姑娘,还要单纯一些。 “我哪有这么容易被吓到?”宋简却很高兴。 她原本对于桃莺受到的打击感同身受——因为她很明白,爱上一个永远也不会回应你的男人,感觉有多绝望。但是,南宫靖却没有说她的坏话,哪怕她的行为方才的确可以说颇为失礼——他谅解了她,还为她说话。 这让宋简忍不住的欣慰道:“……阿靖,真的长成君子了呢。” …… “桃莺!桃莺!”云妨匆匆追了上去,终于在后门处,赶上了好友,拉住了她的手臂,“你要去哪啊!” 桃莺被拽住之后,倒也放弃了挣扎,她激动的回过身来,看着云妨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别人请他看诊,他就一个人去,偏偏来见我,就要带着夫人!” “唉,”云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他也不是故意的……” “怎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告诉我,叫我不要痴心妄想!大夫了不起吗?长得好看了不起吗?”说到这里,桃莺忍不住抽泣了起来,“我也没有奢望真的能跟他在一起,不过就是想多见见他,多和他说说话而已……为什么连这点幻想都不能给我……我当然也知道他那么光风霁月的人,肯定会找一个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总有一天会成亲生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非要带到我面前告诉我!” 她气的在原地一边哭一边直跳脚,见她情绪如此不稳,云妨犹豫道:“那,要不今天的演出便算了吧……?桃莺你回去休息休息……我陪着你呀?” 但云妨这么一劝,桃莺却猛地冷静了下来。 “不。” 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桃莺狠狠的一抹眼泪,斩钉截铁道,“我凭什么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我要一举成名!我要成为花魁!!” “好!!”云妨就怕她因为情伤一蹶不振,此刻见她反而斗志更足,连忙为她的这股气势鼓掌,“今天他对你爱答不理,明天你让他高攀不起!” “没错!!没错!我要成为让闻人靖高攀不起的花魁!!让他哭着后悔!!” …… 红秀楼早早地便提前为今日造了许多势,因而临近节目开始的时间,越来越多的人朝着红秀楼涌来。 人群之中,一个看起来便是穷酸书生模样的男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雁姨精通易容之术,更加清楚如何才能不引人注目的混入人群——一副女冠打扮出现在青楼,实在是不智,最好的办法,自然便是变装成客人。 他慢慢走上二楼,靠在接近桃莺房间外的回廊栏杆上,盯着一楼的舞台,看起来像是在期待好奇待会儿的表演,其实注意力全在身后的动静上。 屋内似乎有好几个人在,但隔着一段距离,对方音量又不大,雁姨听不清楚,只能从那平和的语气分辨,应当没有恶意。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过一会儿,桃莺的声音便陡然尖利起来,显得愤怒又激动,再然后,她就猛地冲了出来,云妨紧随其后,追着她掠过了自己身旁,却完全没认出他就是雁姨。 见状,雁姨不动声色的站直了身子,看起来像是在等候开场前无所事事到处溜达打发时间的客人,慢慢跟了过去。 他的身后,南宫靖扶着宋简慢慢走了出来。 宋简看着楼下的舞台,有些不愿就此离开道:“来都来了,要不我们再等等看,他们的表演?” 42、第四十二章 桃莺不是南宫月, 但红秀楼必然和南宫月有所关联。 这一切在第一个节目开场之后,便确凿无疑的得到了证实。 只见方才没忍住哭着跑走的小姑娘,原来是第一个上台的。 她已经梳好了极为华丽的发型, 穿上了宛若敦煌飞天般大胆、精致、带着些许异域风情的服装——极其的吸人眼球。 于是连那微红的眼眶, 都仿佛是特地用了胭脂晕染开的醉人风情。 她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 语带悲戚, 但第一句歌词一出来, 宋简就忍不住笑了。 “嘿……待我长发及腰, 嘿……归来娶我可好?等你等的,忘了笑, 旧了头上的金步摇。”1 南宫靖轻咦了一声,有些意外道:“这首歌……词和曲, 和现下流行的曲调竟然完全不同?” “嗯……”宋简咬着嘴唇, 忍着笑道:“是啊。” 她问道:“好听吗?” “唔……”南宫靖迟疑了一下, 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令人耳目一新,虽说语句过于直白露骨,但也不乏率真清新之感。” 宋简微笑着道:“好听就好。” 而这全新风格的歌曲,似乎也把其他客人一同震住了。一时间,大家纷纷安静了下去, 只能听见桃莺那哀伤忧愁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啊……每一天的煎熬, 啊……不想别人知道。不怕辜负,青春年少, 只想随你天涯海角……”2 她的目光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好像在向着那看不见的心上人,默默倾吐自己的心意。 “梦里听你, 一声长啸,忍不住想跟着你逃。哪怕容颜,就此苍老,哪怕岁月不再逍遥。赖在你的身边就好,一生只听你的心跳……”3 …… 雁姨愣愣的站在舞台的一侧——在这里,可以看见后台处,云妨正站在舞台边缘处的隐约身影。 然而,当桃莺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后,他整个人便像是被摄走了魂魄一般,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很多年前的一天午后,夫人拿着一把剪刀,神色轻快,眸光明亮,坐在梳妆台前,黑发如瀑,肌肤似雪的转过头来,带着期待呼唤他道:“你会剪头发吗?” 他说会,她便眉眼弯弯的笑,语气天真又无邪:“原来暗卫真的是什么都会的呀!就像是万能管家一样!” 那时,他以为她是真的如此无忧无虑,每天安心的呆在院落里,认了命的把自己当成教主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可是,也许那时她就是伪装。 她的心中究竟该有多么强烈的恨意,才能让她将所有的疯狂尽数敛起,向着仇人露出那样柔软温驯的无害表情? 一个从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大家闺秀,究竟是怀着多么强烈的信念,才能无师自通,变得比世上最训练有素的间谍,还要会骗人? 她那么决绝坚定的跳下悬崖,为了自由,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那时却寂寞的对他说,她想要一个暗卫,是想要有个人,可以一直陪着她。 那是真话吗? 还是也是为了取信南宫淳,所说的假话? 她说暗卫也是人,她说……她想把头发剪到齐肩。 那时他以为她在开玩笑,便干脆的替她做出了决定道:“就齐腰吧。” 然后夫人就忽然笑了。 “我想到了一句以前听过的话。”可是,她又不肯告诉他究竟是怎样的一句话,只是说:“我不告诉你,你肯定会笑我。” 那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一句怎样的话,才会让她想起来的时候,会觉得羞涩。 后来很多年,他也一直没有明白,哪怕曾有一次,他只差一点点,她就能亲口告诉他—— 她想要他将一只布老虎,送给一个孩子。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就告诉你,之前你帮我修剪头发时,关于长发及腰,我为什么笑的事情。” “那很重要吗?” “也许……”她说:“是你想要听到的话。” 他难道察觉不出来,她那时的语气中,带着利用的意味吗? 他那时候就该意识到,她从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懵懂无知,不谙世事。 可是他都无视掉了。 也许坠入爱情的人都是盲目的,他仿佛着了魔一样,每一天,只要可以看见她,可以和她说话,其他的一切,便都不再重要。 雁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云妨的身边,把她猛地吓了一跳,然而台上正在演出,氛围正好,为了保护现场,云妨硬生生的忍住了差点冲出口来的尖叫。 她不认识眼前的陌生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因而绷紧了身子,露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 但他只是声音沙哑的问道:“待我长发及腰——下一句是什么?” 这个问题对云妨来说,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听歌听入迷了的激进歌迷,又或者别的什么——但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她为了安抚住他,立刻回答道:“一整句是:‘待我长发及腰,公子娶我可好。’” 可听见这句话,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却不像是得到了一个答案,而仿佛是被人狠狠地用锤子砸了一下似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 她含羞带怯的笑脸又浮现在眼前,娇嗔着不肯看他道:“我不告诉你,你肯定会笑我。” “其实,之前我还很担心呢……要是给我安排的暗卫和我合不来怎么办……还好是昼你来了。” “你好厉害啊……长得又好看,性格又温和,又会说话。跟我聊天,还会哄我开心,会开玩笑,又很体贴,会梳头,会刺绣,会缝纫,会化妆,会做饭,会唱歌,会弹琴……” “要是……能在另一个地方遇见你就好了。” 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蠢笨和愚昧,丝毫看不出她心中深藏着的痛苦与愤怒,还有刻骨的仇恨—— 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那时,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要是,能在另一个地方遇见你就好了”的这句话? 他为什么,那时候竟能那样大言不惭,冷血无情的,无视她那几能泣血的惨痛遭遇,开玩笑的问她:“在这里遇见我,不好吗?” “谁告诉你——”雁姨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穿越了十六年的时光,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命运终于给予了他答案,可这答案来的太迟,迟的几乎像是一个恶狠狠的巴掌,一个怨毒的诅咒,一个满是恨意的报复。“谁告诉你的这句话?!” 他从没听说过这句话,当年夫人说她是听别人说的,那么云妨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让雁姨不可置信的是,云妨结结巴巴,居然给出了一样的回答:“我,我是听别人这么说的……!” 但云妨自小就在他的看护下长大,她若是能知道这句话,他就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这就是母女之间那超越了血脉与灵魂的联结……? 夫人透过自己的女儿,告诉了他这样可怕的事实——他以为他错过了很多,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当年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 这下可麻烦了。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没错之后,宋简顿时有些感觉自作孽,不可活。 她苦笑着想,若是刚才没和桃莺姑娘闹僵,这时候,还能让阿靖去问问,是谁出的这个主意…… 桃莺应该是有和月儿直接接触过的——毕竟总不可能月儿把一首歌教会别人,别人再来教会她——这么转来转去,未免也太累人,又太多此一举了。 但一来,云妨的身份特殊。云雁观是京城贵妇圈子的聚会之地,她又是个女冠,若是被人发现出入红秀楼这种地方,绝对会引来非议,因此她每次和桃莺见面,都会小心翼翼的换下道袍,带着斗笠,遮挡面容,身份严格守密。就连桃莺,都只知道她是个道姑而已。 宋简虽然不知道这一点,但也猜得到她一定会对身份多做掩饰。 二来,红秀楼的老板娘在这儿操持青楼,操持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云妨脑子里的念头和意见有多么新奇,若是能自己一个人悄悄抓住,为什么还要主动暴露她的存在?万一被其他竞争对手打听到了,偷偷挖了过去,岂不是自己犯傻? 就算明眼人都知道,她若是能够自己想出这样与众不同的形式推广红秀楼,红秀楼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在这风月之地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过了这么多年,可她非要一口咬定没有别人帮忙,其他人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直接问怕是得不到答案,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某种商业机密了。那么,有什么可以隐晦的表明身份的办法呢? 总不能她也上去,高唱一曲吧? 她大概也猜得出来,如今的情况,一定是部长紧急干预,将时间线立即提前了——这种处理方法,工作培训的时候有介绍过,风险很大,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重要角色都已经人设成熟,背景慢慢展开,正在相互吸引着,发展着各自的剧情,随时等待着重新交织在一起。 闻人洛要去端王府,毫无疑问端王府的端王,就是另一位重要的男性角色。但因为端王府的目标过于清晰,几乎只要靠近就肯定会遇见端王,宋简才会好奇,南宫靖这边来青楼,会碰到什么人。 剩下的几个重要男性角色——圣僧肯定不会来这种地方,暗卫又已经死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剑客。 和端王这种会在固定地点刷新的“怪”比起来,剑客这种居无定所的“野怪”,当然更加难蹲,因此更加的需要把握机会,才能认识。 但没想到,剑客还没瞧见,先碰上了“选秀日”,当时宋简就想,原来南宫靖这边的剧情线,是偏向于先和失散多年的月儿相认? 又或者是月儿在这里,同时剑客也在? 更要命的是——南宫淳必定也会很快出现。 剧情大纲里,剑客因为刺杀南宫淳失败,身负重伤,逃出生天,然后被一路追杀,遇见了和神医在一起的月儿,神医治好了他的伤势,后来南宫淳找上来的时候,月儿他们才不至于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要是一见面就被抓回去了,还有什么故事情节? 所以是剑客苦苦支撑着,让月儿和神医逃走了,自己被南宫淳气的囚禁了起来,虐身虐心然后……虐到了床上。 宋简把剑客线捋了捋后,只觉得这位剑客最后能爱上南宫淳,可能也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再加上一点习武之人可能本来就有点的慕强心理? 那么,是登台唱歌引起月儿的注意,和她或者青凤先相认,还是隐藏身份,躲过魔教可能的探子,先找到剑客,暂且再看看形势? 如今神医在宋简身边,剑客应当还是重伤状态,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若是一不小心和暗卫一样,也因为剧情线偏差,未能及时得到救治死亡…… 这个世界可能就不大好了…… 毕竟部长也不可能再来一次跳跃时间线…… 也就是说,现在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找到剑客,然后在魔教的追踪下,将他隐藏起来疗伤。 确定了这个行动方针之后,登台就更不可能了——如此一来,和月儿的相认,看来也只能推迟一会儿。 做出了决定,宋简最后看了一眼舞台上那些熟悉的表演,轻轻的叹了口气,拉了拉南宫靖的衣袖道:“阿靖,我们走吧。” …… 离开了红秀楼,察觉到宋简的心情不大好,南宫靖有些不明所以道:“夫人,怎么了吗?” 而走到了大街上,宋简不动声色的左右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人在,才拉着南宫靖的衣袖,凑近了他,小声道:“我怀疑那个人是月儿。” 南宫靖顿时一愣,“那个——幕后之人吗?” “嗯。”宋简点了点头,“刚才青楼里人多耳杂,我不好跟你解释……但是,我觉得是她。” 南宫靖却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与南宫月分离时,南宫月还在襁褓之中,后来又直接是十六年的时光,一纵即逝—— 可以说,宋简和南宫月,根本没有任何联系,也不可能有任何了解,如今,她却突然说,她觉得自己遇见了南宫月? 从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宋简感觉的出来,南宫靖一定以为她可能是念女成疾了,但是…… 这还真不好解释…… 宋简只能认真道:“我能感觉到是她,她毕竟是我的女儿。” 理由不够,血缘来凑。 不管什么时候,心灵感应这种玄学,既然无法证伪,就总能糊弄一二。 虽说作为穿越女主,也不一定都很好命,但对于南宫月这位女配放在一般言情文里,都能当大女主的“强运”属性,好几次在工作中被虐得死去活来的宋简,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 但…… 羡慕也没有什么用,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啊。 就算都是配角,也有团宠和背锅的差距呢。 想到这里,宋简苦笑了一下,继续道:“她藏了十六年,这次的节目一出,一定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定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打听这位‘幕后之人’。” 作为原剧情的中心点,南宫月已经在新的剧情线中,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发挥起了自己的作用。 她必然会引起魔教的注意,然后迟早会被南宫淳发现。 这是不以她本人意志所转移的——属于世界的意志。 不然故事剧情就没法发展下去了。 只希望,她能在魔教发现南宫月之前,先找到她,好能控制住场面。 43、第四十三章 “阿靖, ”宋简轻声道:“这次的场面一出来,最先反应过来,想找到她的, 一定是同行业的人……魔教的人可能还不会这么快的发觉到不对。你惯常在风月之地出诊, 麻烦你多注意注意这方面的消息, 可以吗?” 南宫靖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他沉默了一会儿, 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然而, 一种挥之不去的排斥感和厌恶感, 却一直在心头,萦绕不散——那是一种拒绝再有任何人进入他的生活, 打扰他和宋简的抵触感。 就像曾经,他年幼时, 觉得自己和宋简、月儿一起生活, 非常平静幸福, 而厌恶南宫淳每次都来打扰,如今,他也觉得自己和宋简两个人生活便够了——连闻人洛加入其中,南宫靖都已经觉得非常勉强,如今还要再来一个南宫月吗? 他和南宫月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情分, 他小时候,她不过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守着她, 照顾她,也不过是因为这样就能得到夸奖和喜爱, 真要说对南宫月本人有什么感情,却是绝对谈不上的。 更何况,她又一直那么受南宫淳的宠爱, 和他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南宫靖不由得焦躁的心想:那真的会是南宫月吗?母女之间,难道真的会有这样神奇玄妙的感应? 可是,既然南宫淳对她这么好,那么他就不要这个父亲,而只要夫人一个也不行吗?为什么南宫月已经有了父亲,却连他唯一的夫人也要来抢?? 他会去打听她的消息,不管怎么说,他不会让夫人唯一的女儿流落在青楼受苦,但是,他也绝对不想让她们很快相认。 年幼时的那只布老虎,他已经还回去了,这一次,他绝不会放手。 …… 而宋简没有想到,意外的惊喜,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当她和南宫靖回到家中的时候,便瞧见院子里支起了一张简陋的病床,一个上半身几乎缠满了绷带的少年,正躺在上面,昏迷不醒。 他眉眼英俊,双眼紧闭,头冒虚汗,嘴唇苍白干燥的起了死皮。一把剑,则靠在墙边,静静的敛起了自己的锋芒。 宋简瞪大了眼睛,问道:“这是……?” 闻人洛平静道:“我今天回来时,便见他晕倒在后院的墙下,应当是翻进来的。” 闻言,南宫靖顿时有些不满——如今家中有宋简在,这样来历不明的可疑人员若是带来危险怎么办? 他不禁皱眉道:“师兄,虽然我们是大夫,但遇见可疑人员,第一时间还是先去报官比较好吧?” 可闻人洛道:“我认得他。” 此言一出,宋简和南宫靖都微微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惊讶道:“你认得他??” “我认得他那把剑。”闻人洛补充道:“那把剑的样式,师父给我画过,他说这是他朋友世代相传的宝剑,以后行走江湖,若是瞧见有人带着这把剑,便要知晓是故人。” 那么—— 这个男人,究竟是剧情中的剑客,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神医单纯的故人? 宋简的心中,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有了预感,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试探道:“那么,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闻人洛想了想:“师父说他们这一脉,都是师父带出弟子后,便会将一脉相传的剑与名字,一同交给弟子继承。每一个拿着这把剑的人,都叫东方隐。” 这设定——! 是他!剧情大纲里的剑客! 她刚才还以为,可能还要再静待时机,没想到竟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宋简都有些不敢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要是所有的工作,主要角色都能这样主动往她跟前凑,那该有多好啊…… 不过,她看着闻人洛走到东方隐的身边,开始帮他擦拭身体,人为降温的时候,才恍然大悟的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在哪: 她真是太傻了。 虽然南宫月是重要的剧情人物,南宫淳和其他几人的冲突都是围绕着她展开的,但一个纯爱文,本质上,显然还是男人吸引男人。 剑客的剧情线,显然不是与月儿有所交缠,他是和神医有所交缠啊! …… 宋简哼着歌,因为成功捕获了一只野生的重要剧情人物,而心情大好。 今日在青楼,被那首现代歌曲给刺激了一下,她也忍不住哼起了自己喜欢的曲子,守在东方隐的身边。 他现在是重症伤患,闻人洛本该一直守着他,可宋简觉得这也太累了,便提议和他轮班。 “我帮忙守着他吧,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立刻去叫醒你。” 于是她这么一说,南宫靖便要替她帮忙。 可宋简坚决拒绝了——她说不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担心东方隐出事的人,不亲自守着,实在难以安心。 最终就变成了三人轮流守夜,宋简负责前半夜。 她的长袖长裙是天然的蚊帐,保护她不被蚊虫叮咬,虽说这时节有些闷热,可只要多摇摇手中的蒲扇,带来的凉意也足够清爽。 宋简注意了一下脚边点起的驱蚊熏香似乎已经快要熄灭,便轻轻的提起裙摆站了起来,进屋拿了一根新的出来,就在她蹲在地上,哼着歌有些生涩的用打火石点火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几乎像是黑夜中的幻觉,轻轻响了起来:“很好听……” 宋简立刻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唯恐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试探着呼唤道:“……东方隐……?” “嗯……” 宋简立即喜出望外的站了起来,见病床上的人一副将醒未醒,皱眉不安的模样,她怕耽误了病情,连忙举着蜡烛跑进了闻人洛和南宫靖的房间——为了方便她来叫醒他们,他们房间的门向来不会锁住——宋简摸到了闻人洛的床边,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急切道:“阿洛!阿洛!他醒了!” 闻人洛醒的很快,几乎眼睛还没睁开,身体便已经下意识的坐了起来,拽过床头的外袍,就披在身上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南宫靖也立即起身,就好像一直都没有睡着一样。 宋简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禁关切道:“阿靖,你刚才睡着了吗?” 南宫靖朝着她安抚的笑了笑,温和道:“睡着了的。”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的,”他摇了摇头,“是我睡得本来就浅。” 见他总是把所有原因往自己身上揽,宋简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啊……” 等他们走到院子中的时候,闻人洛已经将东方隐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直起身来,点了点头道:“烧已经退了。” 宋简连忙追问道:“那就是说,已经安全了是吗?” “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往后只要静心修养,很快便能痊愈。” 宋简顿时松了口气,真心实意道:“那真是太好了……” 见状,南宫靖敏感的问道:“夫人……认识他吗?” 宋简摇了摇头,诚实道:“不认识。” 但是,他要是死了……这个世界都可能会毁灭啊! “对一个陌生人,夫人都这么关心他,”南宫靖却一无所知的感慨道:“夫人真是温柔又善良。” 宋简:“……” 她被很多人说过温柔。 工作中、生活中、甚至被领导谈话说,你在工作里太温柔了,你要把你的温柔放在同事身上,但不需要放在工作世界的剧情人物身上——你就是因为总是担心会伤到他们,所以任务才会一直失败。 于是有一段时间,宋简觉得别人夸她温柔,似乎是在委婉的说她无能。 后来,当她终于下定决心转变工作心态与方式后,就更不愿意被工作中接触过的剧情人物这么说了。 因为,当工作需要的时候,她一旦转换为上帝视角,将感情抽离出来,一切亲朋好友,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群工具人。 只要为了完成工作目标,没有人不能被牺牲,没有人不能被放弃。 这样的冷血无情——却被他们称赞温柔,宋简每一次,都觉得像个黑色幽默。 尤其是,很多时候,这些曾经夸赞她温柔善良的人,最后又会翻脸大骂她“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看错了你!”,尽管知晓自己表现出来的的确便是两面三刀的样子,可有时候工作多了,被人这么骂的多了,也难免会有些负面情绪滋生出些许戾气—— “不过是因为我做出了不符合你们期待的举动,便说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根本从一开始就不了解真正的我?” “擅自对我抱有期待,又擅自对我失望,然后只知道一味地指责我!” 这样的激愤当然只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心态失衡,不少职业女配或多或少都会因为委屈愤懑,而身心俱疲。 这份工作,第一年最难熬,第二年最倦怠,等到第三年——不是已经换了工作,便是已经学会了和这样的压力和谐相处,佛系度日。 工作就是工作——虽然不能不放在心上,但也不能太放在心上。 觉得不爽了,难受了,就和几个交好的同事,一起在下班后出去聚餐唱歌吐槽遇到的傻逼剧情,发泄完压力,蒙头睡上一觉,第二天便又是神清气爽。 宋简曾经有段时间,只要被人夸奖温柔善良就会控制不住的暴怒,但现在已经佛系的很了,只是淡淡一笑,偶尔还会在心中自嘲的说上一句:希望你直到最后也能这么想。 她轻轻的拍了怕南宫靖的手臂,没说什么,只是凑到了闻人洛的身边,也观察起了东方隐如今的样子。 见他眉头越皱越紧,一副难以平静的样子,宋简有些担心道:“他看起来好像还是很痛苦的……” “嗯……可能是伤口在痛,但没有办法。”闻人洛平静道:“他伤口很深,又中了毒,只能硬熬过去了。” “歌……”这时,东方隐的一只手,艰难的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 宋简不由得俯下身去,凑近了认真聆听道:“什么?” “歌……很……好听……” 闻人洛也听见了,他歪了歪头道:“他好像很喜欢一一你哼的曲子。” 南宫靖坚定的听到一次便纠正一次道:“夫人不叫一一。” 见他们一直争执不下,宋简叹了口气,心想,这要是写成小说,读者估计也不会叫她一一,没准会叫她破折号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然后看着东方隐,轻声的继续哼唱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他紧皱的眉峰,竟然真的慢慢松缓了下去。 宋简不由得笑道:“总感觉,好像在哄婴儿睡觉一样。” 见她笑着凝望着又沉沉睡去的东方隐,南宫靖一把将闻人洛拽到了一边,低声道:“这个东方隐,今年多大?” “我怎么知道?”闻人洛很是干脆的回答道:“我今天第一次才见他。” “师父没跟你提过么?他若是知道找到这里,就说明师父肯定和他,或者他的师父有过联系——也许是通过信,既然如此,好友交往中,难道不会提起自己的后辈么?” 闻人洛道:“那也是师父知道,我又不曾和他通过信。” 他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南宫靖沉声道:“我猜他今年只有十八。” “所以?” “你不觉得,从外表年龄上看……”他转过身去,看着宋简又坐了下去,正双手撑在膝盖上,捧着脸颊,神色柔和的望着东方隐的睡颜,轻轻哼唱——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东方隐的脸侧了过来,正对着宋简这一边,眉宇舒展,神色渐渐平和了下去。 南宫靖望着这一幕,几乎咬牙切齿道:“他们很合适吗?” 十七岁的少女,十八岁的少年,一个碧玉华年,纯净无瑕,一个正值年少,意气风发—— 南宫靖敏感道:“我总觉得……夫人对他的态度格外不同。” 44、第四十四章 闻人洛却道:“你上次不还觉得夫人对我的态度格外不同吗?” 他冷静道:“我看你是觉得夫人对谁的态度都格外不同。” 眼见着他虽然没有说出口, 但表情,眼神,都仿佛在说:“你有病。”, 南宫靖第一次没有心情去反唇相讥。 “是这样吗?”他犹豫了一下, 正要反省一下, 是不是自己对于夫人太过敏感了, 就瞧见宋简伸出手来, 轻轻帮东方隐将一缕被风吹到眼睫上的散发细心的理到耳后。 他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不对!绝对不是我的问题!是她——!” 闻人洛平静的看着他道:“她若是真的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她, 她也真心喜欢的人, 不好吗?” 南宫靖猛地看向了他,一字一顿道:“那若是人家生同衾死同穴, 不同意你把她当做‘一一’呢?” 闻人洛:“……”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那是宋简的自由, 可是, 心里又始终有哪里一直梗在哪里, 叫他无法释然的说出口:“……” …… 东方隐醒来时,宋简正坐在他的身旁,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碗鸡汤,正在小心的用勺子, 将金黄清澈的汤汁舀起又落下,想让它能快些变凉。 对于宋简特意去买了一只鸡来炖鸡汤的事情, 南宫靖表面上温柔微笑,没有提出丝毫疑义, 但背地里却叫闻人洛忍不住全程盯紧了他,就怕他哪里一时没想开,撒手便往里面加点毒。 宋简对此全然不知, 她不经意的抬起眼来,便对上了一双清亮如星的眼眸,不由得怔了怔,旋即惊喜不已的将鸡汤小心放好之后,才扭头朝着在后面熬药的闻人洛道:“阿洛!!他醒啦!!” 喊完之后,她才转过头来,关心的问道:“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觉得哪里特别痛吗?” 但东方隐只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怎么了?”宋简不由得有些迷惑。 “你……” “嗯?” “真好看。” “噗。”宋简忍不住笑道:“谢谢。” 她感觉他现在有些像是刚从麻药中醒来的人一样,处于一种迷迷糊糊的降智状态。 闻人洛这时走了过来,宋简连忙站起身,为他让出了位置。可是,她走到哪里,东方隐的视线便跟到哪里。 “伤势已无大碍。”闻人洛检查完后,看着他一直望着宋简,不禁皱了皱眉头,“但怕是有别的毛病。” 宋简一听,顿时分外紧张道:“什么毛病?” 闻人洛凉凉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一样的毛病。” 宋简微微一愣,却见床上的少年毫无反应——他的脑子,似乎还没有恢复清明理智到能思考那句话的含义的地步。 他没有移开视线,收敛自己的情感,尽管声音还有些虚弱,语气却带着一股坚定的果决,直白的对宋简道:“你的歌声,也很好听。” 这就跟前世粉丝表白一样,宋简经验丰富的朝着他莞尔一笑,再次道谢道:“谢谢。” 东方隐愣愣的看着她道:“你是闻人前辈的女儿吗?” “不是。闻人师父有两个徒弟,这是闻人洛,闻人师父的大弟子,还有一个小徒弟,闻人靖。不过阿靖出门看诊去啦,我是阿靖的亲戚,因为家里没人在了,所以他们两个好心的收留了我。”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后,宋简道:“是阿洛发现了你,把你救了起来。” 东方隐这才慢了一拍的露出了迷惑的样子,似乎十分艰难的理解了她这句话的含义,于是认真的看向了闻人洛,诚挚道:“多谢闻人师兄,大恩不言谢,今后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故人之后,相互扶助,不过理所应当,不必如此。”闻人洛道:“只是,你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东方隐抿了抿嘴唇,有些低落道:“潜入魔教刺杀魔教教主,但失败了。” 虽说失败了,但他能一个人潜入高手如云的魔教,还能成功近身,且在刺杀失败后全身而退——这样的武功,几乎已经是骇人听闻了。 说起来,剧本上没有详细说明东方隐为什么会去刺杀南宫淳,宋简想要弄明白具体设定,于是开口问道:“你和魔教教主……是有什么仇怨吗?” 东方隐又望向了她,眼神炙热坦率,毫不隐瞒:“我师父的师父,便是死在魔教教主手下……所以此仇,不共戴天。” 他明明只有十八九岁,面容还略带青涩之意,却张口闭口,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共戴天”之类格外沉重的话语。 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不理解这些词句的分量,相反,他看起来似乎有那种决心——那种说到做到,随时准备重诺轻生,并且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觉悟。 看来他的师门教育……有点轴…… “这样啊……”只是,宋简也不好多说什么,有些事情,思想不同,很难说谁对谁错。她只能求同存异的笑了笑,问道:“今天有些凉,等会儿可能要下雨,你冷不冷?我去给你拿床毯子吧?” “谢谢你。”东方隐认真道:“我……不大擅长和女孩子相处,若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一定要直接告诉我。” 宋简笑了笑:“好的?” 见状,他慢慢的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要是能娶你为妻就好了。” 他如今很明显还没恢复理智,从头到尾都冒着一股傻气,大概脑子里想着什么,就直接说了出来,宋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那么多麻醉视频里,还有抓着医生要结婚的呢。 她只觉得很好玩,又有些好笑,并且觉得很放心——他看起来很有精神,这样看来,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再次缺失一位重要男性角色而再次濒临崩毁了。 ——一个世界出现两次崩毁,这样的工作事故,就算向来佛系的宋简,都会不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了。 可闻言,闻人洛的眉头就是一动:“抱歉了,但师父的徒弟都是男子。” “咦?”一听这话,宋简就觉得一定还有什么有趣的设定,她没有挖掘清楚:“有什么说法吗?” 东方隐跟个小孩子一样,语气软软的,望着她满是依赖道:“师父说,若是闻人前辈有个女儿,或者收了女徒弟,便是我的未婚妻,我要拼死保护她一辈子。” “哇……”眼见着这是个需要好好聊聊的话题,宋简匆匆跑进屋子里,抱了一床毯子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盖在东方隐的身上,然后真心实意的说:“你要拼死保护她一辈子,是你师父要求的,还是你自己决定这么做的呀?” “我师父说,以后我若是有了妻子,要把她看的比我的命更重要。所以我想,我若是有未婚妻的话,自然是要拼死保护她一辈子的。” “好浪漫啊。”她嫣然一笑,心中却不无可惜道:“你真好。”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最后还是被南宫淳…… 唉。 不过,这可是纯爱文,只要有婚约,两方都是男子根本没有问题,倒不如说——反而更合适了。 但这样一来的话,之前宋简决定撮合的师兄师弟cp,难道要拆掉? 这三个人,究竟哪两个才最有火花? 宋简不禁坐在东方隐身边,托着下巴,笑吟吟的和他交流了起来,想要能够更加的了解他。 而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闻人洛陷入了沉思。 怎么办,他第一次觉得,南宫靖好像也没有那么有病了—— 他也觉得,宋简对东方隐的态度,真的好像有些格外不同。 …… 等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南宫靖出诊回来了,东方隐才渐渐地恢复了清醒。 宋简进厨房准备午饭,等她端着菜出来摆好时,刚才还一直看着她,神色柔和真挚,像个孩子一般的少年,好像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只是盯着天空,表情沉静冷峻。 几乎判若两人。 宋简帮他将饭菜单独挑了出来,放在一个碗里,坐在了他的身边,打算喂他。她觉得,要是闻人洛和南宫靖是医生的话,那她就应该是负责照顾病人的护士。 南宫靖见状,想要接过她手里的碗道:“夫人,我来吧。” 但宋简却没有同意,她坚持道:“你才刚出诊回来,好好休息吧。我不过只能在这么一些微小的事情上帮上你们了。” 闻言,南宫靖看了一眼垂着眼睛不说话的东方隐,没再说什么。 他和闻人洛一起坐在桌前,看着宋简小心翼翼的吹凉每一口饭菜,体贴细心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喂到东方隐的嘴边,仿佛照顾小孩子那般细心。 南宫靖低声开口,仿若特殊人员秘密接头般的道:“我不在的时候,夫人和他说了什么吗?” 闻人洛认真道:“一一对他,的确很上心。” “夫人不是一一。”南宫靖坚持不懈的纠正道:“怎么,你不说我有病了?” 闻人洛倒是不以为意:“反正我也有病,说不定我们是病到一起去了。” “我才不要和你病到一起!我的病是夫人,你别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想要她的身体。” “……” 闻人洛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就跟之前一样,夹起一筷子菜,但才吃了一口,就立刻皱起了眉头,吐了出来:“师弟,你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南宫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听你说出那句话,我的手它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自己动了。” “今天你不在的时候,”闻人洛却也很了解他的死穴在哪,当即便面无表情,杀人诛心道:“一一和东方隐相谈甚欢。我觉得,她和东方隐似乎是一见钟情,没准很快就要两情相悦了。” “!!!!” “要是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也不错。我对东方隐有救命之恩,我也不需要他出生入死,只要同意一一死后能把身体给我就好。这样的话,我没有什么意见。” “……” “要是他真的和一一成亲了,你要怎么叫他?干爹?” “师兄,师父才去世不久……” “嗯?” “至少过个一年左右,你再逼我同门相残,好吗。” …… 坐在东方隐身边,偶尔会转头看上一眼南宫靖和闻人洛的相处情况的宋简,见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低头说着话,看起来颇为亲密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们感情很好呢。”宋简感慨道:“要是可以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竹马竹马幼驯染,到底能不能打败天降系? 但习武多年,内力深厚,耳聪目明,因而听到了他们所有对话的东方隐:“……” 45、第四十五章 东方隐从麻醉降智般的状态中恢复后, 呈现出的,大约就是他平时的“正常”模样——非常沉默。 这很正常,但并不真实。 宋简觉得, 也许之前那个样子的他——柔软的、直率的、诚挚的…… 可爱的。 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因为忘记了还要用伪装保护自己, 所以暴露的格外坦诚。 但现在, 如果说, 南宫靖像风, 平时看起来和煦轻柔, 但其实有些捉摸不透, 不知道何时便会化作龙卷狂风,而闻人洛像野蛮生长的植物, 但在“安静”的植物般的迟钝下,还有着蓬勃生长的生命之“动”的话, 那么东方隐就几乎像是一块石头, 一动不动之时, 几乎感觉不到他还活着,还存在着的气息。 他不动、不说话、没有声音,尤其是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起来甚至都像是没有心跳。 这让宋简时常做着别的事情时——比如扫地、浇水、洗菜、切菜、淘米、煮饭、缝补衣物的时候,做着做着, 就会很不放心的要去庭院里看上一眼,确认他一切都好, 这才安心。 每当她过一会儿就赶到他身边,仔细观察他, 确认他还活着,然后轻轻的舒口气时,东方隐都会从假寐的状态中, 微微睁开眼睛,安静的看着她。 察觉到他的视线,宋简觉得自己的行为在他看来,估计显得特别莫名其妙,于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一笑。可是没过多久,听不见他传来的任何声响,她就又会觉得不安,生怕一个没注意,工作系统又要弹出一级警告,说又有一名重要男性角色死亡。 就像是带着钥匙出门后,站在门口关门前还得再摸着钥匙确定一样。 他总是沉默的凝注着宋简,那双明亮的眼眸,即便在虚弱之中,也依然给人一种坚定不移的可靠之感。 有时候,宋简觉得他好像想说什么,但当她下意识凑近了他问道:“怎么了?”的时候,他又只是移开视线,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东方隐的睫毛很长,嘴唇看起来很柔软,也许是因为五官还带着些许孩子气的青涩稚嫩,他这样沉闷,反而叫人更加放不下。 为了不打扰到他休息,宋简尽量放慢脚步,甚至屏住了呼吸。可就算她提着裙摆,踮着脚尖小心走近,东方隐都能准确无误的向着她靠近的方向转过脸去。 宋简惊叹道:“你能听的这么仔细呀?” “……” 但在发现他的听觉如此敏锐后,宋简担心他会觉得烦躁,都有点不敢再靠近了。她就在厨房门口,拿了个椅子,不放心的时候就站上去,远远地看看东方隐还在不在庭院里的竹榻上。 见状,南宫靖终于受不了了,他说:“夫人,您……为什么这么关心东方师弟?” “我只是觉得很担心,”宋简也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大约有些神经质,她无奈道:“他一直躺在那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如果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好像也没有人能够发现。要是我不经常去看一看的话,总感觉都不能确定他到底还在不在那里。” “他会在的。”南宫靖道:“他现在伤势还没好,至少也要在床上躺个七天。” 闻人洛经过的时候,听见这话,“嗯”了一声道:“若是提前能下床了,要是你不想他能下地行走的话,阿靖也会帮你把他的腿打断。” 闻言,南宫靖就知道昨天给他下毒那事还没翻篇。 他转过头去,语气柔和,眼神里却满是警告的盯着他道:“……师兄,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是啊,”闻人洛点了点头,“比起打断腿,你更擅长下药的。” 没完了是吗? 南宫靖温柔的微笑了起来,他笑里藏刀道:“这么说,师兄是太久没有见识过了,想要跟我再切磋切磋了?” “说起来,”看着他们感情很好的斗了会儿嘴,宋简笑了笑道:“阿洛,你之前去端王府诊脉,有见过端王吗?” 闻人洛和宋简说话时,就没有那么阴阳怪气了。他正常的回答道:“见过几次。” 察觉到了她似乎对端王有所好奇,南宫靖敏锐的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果然,便听见宋简进一步的问道:“端王是个怎样的人呀?我听说,他行事很荒唐,还曾经和人争抢花魁而闹到了皇帝面前?” 这个王爷,在剧本上的人设,是那种典型的风流薄情人设——当然,一般来说,这种多情寡恩的人设,都是由为数众多被他撩而不娶的女人们烘托出来的。 然后可能是因果报应,最后栽进了南宫淳手里,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这种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角色,其他纯爱文里也不少见。但唯一不同的是,纯爱文里的这种风流角色,都会加一句“男女不忌”。可端王好像……目前数量庞多的情人群体里,全都是女性。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宋简只是注意了一下,就没有太过在意。 而闻人洛想了想,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道:“是个有病的人。” 和南宫靖一样,都有着表里不一的毛病。 但和南宫靖假扮翩翩君子假扮的很高兴不同,端王宇文星假装放浪形骸,假装的很痛苦。可是明明很痛苦,他脸上却还要显得什么都不在乎。 闻人洛接着又道:“不过我只是诊脉的时候会遇见他,并不怎么说话,阿靖和他接触的更多。” “咦?阿靖?” 宋简原以为,既然闻人洛去端王府诊脉,那么端王宇文星的剧情线就应该是和闻人洛的剧情线交缠的。不过,若是和南宫靖的剧情线交缠的话,似乎也合理。 毕竟作为主角最后的cp“们”,每个重要男性角色,剧情安排上最重要的,就是平均相等,而既然闻人洛的剧情线已经和剑客东方隐交织了,端王那边交给南宫靖,反而好像更加合适。 毕竟端王宇文星出没的两个剧情地点,除了端王府,还有青楼。 宋简看向了南宫靖,好奇道:“阿靖和他打过交道吗?” 南宫靖叹了口气,并不是那么想告诉她太多关于其他男人的事情——尤其是,端王那种风月老手的事情。 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感觉好奇,已经是一件有些危险的事情,而凭夫人的长相,今后若是真的不小心遇见了,宇文星怕是也不会放过。 一切危险的苗头,都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于是他含蓄道:“也只是偶尔会碰见。” 闻人洛却仿佛故意拆台一般,说得更加详细道:“据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端王喝醉了要去找花魁,但师弟那会儿正在给花魁看诊,老鸨拦着人说花魁今天不舒服,正在休息不便见客,他就瞧见师弟一袭白衣从人家花魁房里出来,顿时大怒的冲了上去。” 南宫靖:“……” “结果师弟一抬脸,他就静住了。说明白古时候为什么会有‘我见犹怜’这个故事了。这样的男人,他见了也很欢喜,就不责备花魁了。” 南宫靖默默地捂住了额头。 “!!”宋简却瞪大了眼睛,等一下! 之前东方隐出现时,她还在犯愁cp排列不均,但若是加入端王—— 闻人洛和东方隐,南宫靖是不是就可以和宇文星平均分配了? “后来端王似乎还打听师弟家里有没有妹妹或者别的亲戚,然后才发现原来是我师弟。以往我去诊脉时,他从不和我搭话,那次才第一次的问我关于师弟的事情。” 闻人洛摇了摇头,“他赞叹师弟有君子之风,可见容易被骗,不大聪明。” 南宫靖轻声的冷笑了一声:“呵。” “他还问我,为何师弟如此光风霁月的君子,要出入青楼这等肮脏之地。” 宋简兴致勃勃的问道:“那阿洛你是怎么回答的?”、 闻人洛平静道:“如实相告,因为缺钱。” “噗。”宋简忍俊不禁道:“然后呢?” “然后端王给了我很大一笔钱,要我转交给师弟,但师弟没有收,托我转告端王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功之禄,受之有愧。” “啊……”这充满了高洁气息的回绝,让宋简发出了一声充满感慨的长叹。 这不就是一个,“你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标准开头吗? 她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端王被端王太妃管教起来,关在府里,很少露面了。”闻人洛道:“端王太妃似乎是觉得他已经到了该成家说亲的年纪,再像以前那样在外厮混不大好把好人家的姑娘求来当媳妇,就把他禁足在家,让他好好收收心。” 见他说到这里便结束了,南宫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还好闻人洛没有说出什么,会败坏他在夫人心中形象的事情。 而说起端王,他觉得那是个很麻烦的家伙,却又不能在夫人面前这么说旁人的坏话。 旁人都说,宇文星赏识君子,才对他另眼相看,但南宫靖感觉的出来,并不是那样的。 他注视着的不是南宫靖,而是他自己。 他想成为的自己。 这话说出来会有些可笑——放浪形骸,一出生便享受着无上荣华的富贵王爷,会希望能成为一个,端方有礼,受人尊敬的君子。 他曾经找南宫靖说过很多次,“先生有学识,又有才华,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南宫靖温和谦谦的问道:“入朝为官又能如何?” “可牧万民,庇佑一方百姓。” “多谢王爷赏识,可是小民只想庇佑身边的家人,也没有能耐去庇佑一方百姓。” “你的家人?是闻人洛大夫么?” “不是他。是另一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那人难道不许你离开?” “是我自己不想离开她身边。” 那时,宇文星皱着眉头看着他,并不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觉得他因此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十分的不可理喻。后来,他也就没再见过他了。 …… “闻人洛师兄。” 吃完饭后,宋简和南宫靖在厨房里一起洗碗时,东方隐在恢复理智后,第一次开口了。 正在给他换药的闻人洛平淡的“嗯?”了一声,作为回应,便听见他继续问道:“为什么我与宋姑娘两情相悦,闻人靖师兄便要叫我干爹?” 听见这熟悉的话语,闻人洛微微一顿,但紧接着便不以为然道:“你之前都听见了?” “嗯。”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不过,对你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闻人洛道:“你知道天下第一美人吗?或者说,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 东方隐略带疑惑道:“知道。” “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只听师父提起过一次,说她年纪轻轻,便因病而香消玉殒,叹息她红颜薄命。” “那是骗人的,”闻人洛丝毫没有考虑别人的接受能力,直接又干脆道:“她被魔教教主南宫淳掳走了。” 东方隐顿时瞪大了眼睛。 “当年她名气太盛,引来了南宫淳的觊觎,被他掳走之后,天下第一美人的家人,觉得此事张扬出去过于耻辱,便谎称她病死了。” 东方隐皱起了眉头。 “天下第一美人姓宋。”闻人洛却并不在意听众的情绪起伏,只是自己继续说了下去:“她叫宋简。” “……” “你是不是在想,宋姑娘是不是她的女儿?”闻人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他摇了摇头:“不是。她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阿靖本来不叫闻人靖,他叫南宫靖,是南宫淳和另一个女人的儿子。后来他的母亲被南宫淳所杀,是她一直护着他。后来她跟你一样,也选择了刺杀了南宫淳,但也失败了。不过,她没有你那么厉害的武功可以逃出去,她被逼到了悬崖边,然后和阿靖一起跳了下去。” 听到这里,一开始知晓她竟然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惊愕,都已经被后面更加曲折的经历所冲淡了。 东方隐不禁喃喃道:“她……很厉害。” “是啊,看她那温温柔柔的样子,看不出她竟能做出那样狠绝的决定吧?”闻人洛道:“那时,我和师父正巧在悬崖下小住,发现了他们之后,便将他们救了回去。但是没过几天,她就昏迷了过去……一直昏迷了十六年,最近才苏醒。” “昏迷?” “嗯。我和师父找不出任何原因,也找不到任何办法,就只能这么一直守着她。阿靖也改名叫闻人靖,成为了我师父的第二个徒弟。”说到这里,闻人洛抬起眼来,看向了东方隐道:“你会觉得她一头白发,特别怪异么?” 东方隐又沉默了下去。 他看向了厨房的方向,间或还能听见她笑意盈盈的与身旁的南宫靖交谈的轻灵声音。 他想起她担忧他会一不小心就消失不见,而俯下身来确定时的样子——皮肤白皙,眉间微蹙,秀美温柔的神色带着关切,是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每次他想悄悄的看她,却总是会猝不及防的撞进她清潋的眼神里。 “不会。”他说:“她很美。” “是啊,毕竟你还说想要娶她为妻。” 东方隐顿时愣住了。“我?” “……看来你的确完全忘记了。” “——我还说了什么?” “你说她很好看,唱歌也好听,要是能成为你的妻子,你会把她看得比你的性命还重要。” 东方隐愣愣的看着他,脸却蓦地涨红了。 46、第四十六章 “她, ”东方隐深深的吸了口气,想要让自己不要太过在意,但是他转开视线没过多久, 忍耐了片刻, 还是忍不住的又转过头来, 低声问道:“她怎么说?” 闻人洛道:“她说你真好。” “那, ”这个回答, 听起来没有拒绝的意思, 东方隐只觉得脸颊又微微发烫了起来, 然后顿了顿,便紧紧地盯住了他, “你说,‘我只是想要她的身体’, 那是什么意思?” “这么看来, 你是全部都听见了?” “嗯。若不是因为你是闻人前辈的徒弟, 我相信绝非心术不正之辈,否则听见这样的话,即便我拼着性命不要,也定要一剑斩下。”东方隐直视着闻人洛的双眼,认真道:“所以我还想问一句, 若是我们在一起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所以想要我同意宋姑娘死后,能把她的身体给你, 又是什么意思?” 这时,宋简惊讶的声音传来道:“什么若是你们在一起了?” 她在里头洗着碗,突然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了交谈的声音——东方隐自清醒之后, 就一直没有说过话,她才想要出来看看,确定是不是他开口了,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开的口。 结果没想到一出来,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由于宋简对这八个字格外敏感,也就导致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了这句话上。 她瞪大了眼睛,看了看闻人洛,又看了看东方隐,心想,这边的进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他们才认识不过几天,对话就已经谈及到确定关系的地步了吗?? 宋简一时没有说话,可是即便闻人洛没有南宫靖那么强的情绪感知能力,也仿佛听到了她脑海中的声音——“你们决定要履行闻人师父和东方师父定下的婚约了吗?” 见状,闻人洛将东方隐身上的绷带仔细系好,然后上前拉住了宋简的手,将她带进了屋子里。 “坐好。” 宋简有些迷茫的看着他,配合的坐好了。 闻人洛满意的“嗯”了一声道:“我再检查检查你的脑子。” “……” 你检查吧。 宋简心想,纯爱文世界里,她不知道见过多少一开始觉得被人硬凑cp,百般不情愿的男性角色。最后还不是统统真香了? “阿洛。”她小声问道。 “嗯?” “你觉得东方师弟怎么样?” 闻人洛正要回答,宋简便连忙补充道:“除了‘有病’之外。” “……”闻人洛顿了一下,才道:“你若是想要跟他在一起,要问的该是阿靖的意见——毕竟是要当他的干爹。” “师兄,”方才闻人洛将宋简拉走的时候,南宫靖就立刻跟了上来。不过,见他只是规规矩矩的在替宋简进行检查,他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此刻听见这话,他温和道:“嘴巴不会说话的话,你可以选择闭嘴。” 宋简看着他,歪了歪头。 尽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闻人洛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可这种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的说法,未免也太像是恼羞成怒了。 就好像人家说:“你是不是喜欢他呀?你觉得他怎么样呀?你们不是挺合适的嘛?” 就一定会有人恼怒道:“你觉得不错你跟他在一起啊!” 作为一个成熟的纯爱文女配,宋简对这种套路,只是微微一笑,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继续打探道:“那,你觉得端王是个怎样的人?你更喜欢端王,还是东方师弟?” 闻人洛检查完了,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这让他有些不高兴的蹙起了眉头——这种明明有哪里不对,他却偏偏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的感觉,实在叫人焦躁不安。 他不悦道:“你更喜欢院子里花藤架下的那棵草,还是更喜欢门口缝隙里的那棵草?” 都是草而已,哪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区分,他甚至都认不清他们的脸。 宋简也不气馁,她继续问道:“那要是和一个人一起生活,你觉得哪一个更好?” 和一个人一起生活? 闻人洛看向了宋简,见她的脸上充满了期待,不由得感到了心中一阵怪异——难道说,她已经决定要与东方隐结为伴侣,希望今后他也能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生活?? “不必了,”这一瞬间,他无比理解了南宫靖那厌恶他人踏足和打扰现有生活的想法,他断然拒绝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现在?和阿靖在一起么?” “嗯。” 宋简不由得往后微微仰了仰身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这么看来,目前师兄弟的cp线,仍然是最稳固的。 那……难不成,东方隐和端王宇文星能凑一凑? 端王是怎么和南宫淳发生联系的来着…… 似乎是在抓走了东方隐,并且把他虐上了床后,神医带着月儿也是一路逃至了京城,然后凭借着神医与端王太妃的关系,暂时寄住在端王府上,然后月儿便被端王看上戏弄,随后南宫淳的人潜入王府,掳走了月儿,端王便与神医一起去追,然后双双落入魔掌…… 在原文剧情里,这时候东方隐已经被抓了,他和后被抓住的宇文星并没有产生多少交集,自然也看不出有没有火花。 既然这样……得在南宫淳出现之前,让东方隐和宇文星见上一面才行。 原剧情的力量是非常巨大的,它会一直与企图改变世界的工作人员所对抗,不停的将扰乱的剧情线拉回原位,若是不能在南宫淳出现前,给这些重要男性角色安排好较为稳定的感情线,很有可能他们一见到南宫淳,就会脱离宋简的可控范围,头也不回的往南宫淳身边冲去。 那个时候,宋简的工作就非常被动了。 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这个世界最大的难点就是,作为主角的南宫淳,cp实在是太多了。而一旦有任何一个人和南宫淳成功产生了感情,都视为主cp成功结合,工作人员任务失败。 如今南宫靖和闻人洛,看起来似乎安全一些了,去掉那个已经死亡的暗卫,就只剩下东方隐、宇文星、以及圣僧云渚。 圣僧云渚也是个让宋简头疼的角色——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头疼的角色。 因为他在剧本中出场时,正处于“云游四方”的状态,因此宋简完全无法推测出他现在的位置,也就无法针对性的提前阻止他和南宫淳相遇。 而且他与南宫淳的相遇方式,也叫她一个阻止方案都暂时想不出来——剧本上写着,说云渚被一个倾慕他的女子下了情药,他逃了出来,一个人在荒郊野外静心打坐时遇见了南宫淳,然后南宫淳似乎在东方隐的身上,终于觉醒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一面。 他见云渚长相清秀俊雅,便想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男人有了兴趣。 然后,云渚就一直跟着南宫淳。 剧本上没有写他的心理活动,或者详细情形,所以也不知道他是因为对这件事情看得很重,所以就此认定了南宫淳,还是觉得作为圣僧,要以身度人,决定要劝南宫淳弃恶从善。 可不管怎么说,他的剧情线里,与南宫淳相遇到发生关系再到紧紧相随,时间实在是过于紧凑了。宋简若是想要阻止他和南宫淳的cp线,就最好在他遇见南宫淳之前截住他。 ——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截住南宫淳。 但这么一来,问题一下子就回到了原点,那就是,云渚现在到底在哪里……? 毫无头绪,也毫无进展,宋简一时半会想不到办法,便决定暂且放到一边——也只能暂且放到一边——先关注眼前能够完成的工作。 东方隐和宇文星。 东方隐现在可以暂时圈在院落里,算是一切尽在掌握,那么,宇文星该如何靠近? 就在她的思绪已经飞出去的时候,闻人洛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个脑瓜崩。 “阿洛?”宋简蓦地回过了神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捂住了额头。 “你明白什么了?”闻人洛道:“我看你什么也没明白。” 宋简眨了眨眼睛,疑惑道:“——比如?” “比如,阿靖他其实——” 闻人洛正要说下去,就被南宫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从背后死死的捂住了嘴巴。 南宫靖向着宋简微笑道:“没什么,夫人,您不用管他。您也知道,师兄脑子一直有病的。” …… 云雁观中,雁姨坐在桌案前,提笔悬腕,神色恍惚。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面前的宣纸上,已经写满了同一句话:“待我长发及腰,公子娶我可好。” 她定定的凝视着这句话,凝视了很久,然后猛地将它狠狠地揉成一团,掷在地上。 一道人影却在此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屋内。 黑色的长靴停在纸团边,他弯下腰来,将它拾了起来,展开低声念道:“待我长发及腰……怎么,多年不见,你现在已经真的把自己当做女人了吗?青凤?” 雁姨……不,青凤对他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他敛起方才抑制不住的焦躁恼恨,恢复了平静漠然的神色,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找到我,那一定是你。” “我已经给教主送了信,他已经向着京城动身了。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我知道……”青凤低低的回应完,想起了那一天,他杀了南宫淳安排在南宫月身边的暗卫,将她带走的时候。 三天后,夜便追上了他。 那是一个雨夜,而一身漆黑的夜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某种能够操控黑暗的妖物。 “给我一个理由。”他望着青凤的目光,充满了困惑与不解,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他为什么会突然背叛。“还是说,你是得了失心疯?” 青凤知道,也许他很快就会死在夜的剑下,又或者会被他抓回去,受尽折磨。 但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害怕。 “我们自小,就是作为工具培养出来的。”青凤说:“……你曾试过,作为一个人而活着吗?” 47、第四十七章 夜明白了他的意思, 却无法理解他的情绪。 他皱眉道:“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工具,什么让你忽然变成了人?夫人吗?就凭这段段几月的相处??” “忽然吗?并不忽然。” 青凤抱着怀中的婴儿,知晓夜不会伤害她, 她也不会有任何危险——他只需要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但他又不怕死亡, 因而毫无负担, 甚至神色轻松的根本不像是在被追捕, 而只是在闲谈。 他只想在死前,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夜——告诉这个, 和他以前一样可悲的同伴。 他们甚至只是“同期”,都算不上是朋友。 但……青凤衷心希望, 自己能够对他有所触动。 毕竟,他本该也是个人。 “一颗种子不会在一瞬间就成为一棵大树——我在外面生活了那么多年, 感觉自己应该是一个人而不是工具的想法, 其实就已经发芽了。但我认为那是不对的……一直都在拼命忍耐。” “我一直都很清楚, 背叛魔教有多可怕,背叛教主又有多可怕——所以那时候,我认为继续成为一个工具,才是最聪明的做法。我以为我可以忍耐一辈子,毕竟, 我都已经忍耐了二十多年,没有人看出不对, 我又还做的不错。” “但是……我遇见了夫人。” 夜沉声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对我做。”青凤笑了笑,“她只是把我当做了一个人。然后, 她用行动告诉我,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你要扭曲自己的心一直活着。” 说到这里,青凤微微阖了阖眼眸,轻轻松了口气:“所以我不害怕了。再可怕的事情,我也不害怕了——毕竟,我若是死了,夫人会在那边等我。她若是知道我做了什么,一定会笑着对我说,‘做的很好!’” 也许,是因为青凤的笑容,让夜觉得,死亡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惩罚,而是一种奖励。 也许,是因为青凤那所谓的“从工具变成了人”的说法,让夜产生了好奇。 也许,是因为夫人…… 夜放水了。 青凤带着南宫月,自从他的手底下逃走了。 他第一次对南宫淳说了谎,他说青凤以小姐作为人质,他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借口,一个听起来完美的理由。 尽管事后他仍然被暴怒的教主惩罚的几乎快要死去,但不知为何,每每事后想起,夜都不曾觉得后悔。 也许……他也发芽了。在夫人不经意的温柔触碰,和那总是明亮柔软的眼神中…… 他也被催发了什么。 可是,青凤已经完全变成了人,而他,这么多年,也依旧只是一个,发了些芽的工具。 他已经放过了青凤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水了。 …… 自从世界发出过一次崩毁警告后,纯爱部部长就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放心了。 他时不时就抽空去把宋简的任务进度详情调取出来,检查她定期上交的工作反馈报告及下一步计划详情—— 在最近审核越来越严格的情况下,这就像是网络写手在准备开文前,得准备好一份大纲先交给编辑审核,以免开文后发现有什么不合规的地方,必须锁文修改,导致费时费力,还可能造成一定的经济损失。 女配工作也是这样。宋简曾经有个同事,在选择报复手段时虐杀了反派,然后被举报血腥暴力导致整个世界都被封查。自那以后,公司就规定了工作人员必须定期上交下一步的行为方案。 宋简刚做这一行的时候,工作人员在工作世界里的自由度还是很高的,然后越来越多的事情不能去做,越来越多的规矩需要遵守,越来越多的报告需要提供,越来越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了某条红线。 很难说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不过宋简现在的工作方式,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懒得去摸索自由行动的边界线到底在哪里。 既然做得越多就可能错的越多,她干脆就尽量别动了。一开始要不是南宫淳的性格实在是太难叫人忍受,宋简是打算一直待在他身边,跟着剧情随波逐流,除非必要,最低限度的减少自己需要作出改变的地方。 这样报告也好写,审核方面也安全。 但现在…… 她要写的情况说明报告可多了…… 必须要从各个方面,详细阐述紧急干预后的剧情线与原剧情线相比发生了多少改动,并需要提出下一步的解决方案。 南宫靖和闻人洛,还有东方隐,都很快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一日比一日低落,时不时便会托着腮,凝望着某个地方,愁眉不展,然后轻轻叹气。 但问她怎么了,她却又只是苦笑着摇头,说没事。 ——难道她能告诉他们,她是报告写得令人头秃吗?? 闻人洛已经在考虑,是不是因为他拒绝了东方隐的加入,才让宋简如此沮丧的了。 这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希望宋简心情可以变好,但还是很不情愿生活中再多出一个人。 南宫靖却觉得,夫人大约是在担忧月儿的下落,只好出诊出的更加勤快一些,最终在桃莺口中,套出那首歌,是她的一个道姑朋友教她的。 道姑?? 想到南宫月没有在青楼里,南宫靖也不免微微松了口气——她毕竟是夫人的女儿,若是在青楼卖笑,会让他觉得她玷污了夫人的名声。 东方隐也恢复的极快,不过几日,便已经能下地行走,试着练剑了。但他还是不跟宋简说话,每次她叹气时,他都默默地注视着她,但若是她真的转过头来看向他,他又立马移开视线,只是控制不住的涨红一张努力面无表情的脸。 头秃……头秃啊…… 宋简又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 看完宋简准备将南宫淳的cp们内部消化解决的方案,纯爱部部长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次没问题了。 绝对没问题了。 古早言情文里,男人对纯爱什么的,没有丝毫概念,也绝没有会弯掉的任何可能,哪怕一开始设定是弯的,最后也绝对会变直,和纯爱文一开始不管多直最后也会变弯,恰好相反。 虽然眼下,南宫靖、闻人洛、东方隐似乎已经没那么容易可以接触到原女主南宫月了,但云渚—— 这个让宋简最头疼的角色,恰好是让纯爱部部长最满意的。 原文剧情当然不可能是他和南宫淳发生关系,而是中了情药之后,南宫月主动为他解毒。因为她在被南宫淳追捕的过程中,发现了仅凭自己、自己的暗卫、以及神医,是无法成功脱身的。 她必须还需要一个背后势力雄厚,且自身武功高强的人来帮助自己。 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可能还是——云渚长得很好看。 而这位圣僧,之后也的确将南宫月的危难,当做了自己的危难一般,尽心尽力的保护着她。 “只要你找不到他,没有办法提前阻止他身中情药或者与南宫月相见……你的任务就绝对会失败。” 纯爱部部长满意的这么想完,又特地去查询了一下云渚现在的位置, ……!? 等一下,应该正在“云游四方”的云渚,为什么也在京城??? 纯爱部部长连忙调取了这十六年来关于云渚的剧情轨迹,才发现时间线的陡然跳过,虽说大体上稳固了世界的破碎,可还是有小部分细节丢失了。 比如说,南宫月是穿越女的设定,按理来说,从小她便是以成人的视角来观察这个世界,但因为时间线的动荡,她变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已经淡忘了十六年前的记忆,宛若一张白纸,被青凤养育,重新长大了一次。 云渚身上,显然也有部分设定缺失了。 他本该早早地离开寺庙外出云游,但可能是受时间线动荡的影响,还因为世界线收束的原理,很早便与端王宇文星的剧情线产生了关联,被困在了京城—— 宇文星厌恶云雁观,因为他的母亲几乎天天都会去云雁观,一呆就是一天,又流水一般的往观中送钱,张口闭口便是“阿雁说……”“阿雁说的话都很有道理。”“阿雁真是个有智慧的人啊。”“阿雁好有才华!”,宇文星虽然看不上那点钱财,但他厌恶别人“妖言惑众”,因而一直觉得,云雁观是个哄骗富贵人家的夫人们掏取钱财的骗人之地。 可是他说服不了母亲,就把主意打到了天下第一寺的和尚身上。 和尚和道士,都是修行之人,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道姑,当然还不如信正规有名的大寺庙。 他便去天下第一寺中,问如今寺内谁的经讲的最好,然后盯上了云渚,要求他去云雁观把他的母亲带回来。 这当然非常无理。但宇文星脾气一上来,便下令:“你要么把我母亲从云雁观那鬼地方带出来,要么你就一辈子也别想踏出寺庙一步!” 不仅如此,还日日在云渚讲经之时,带着大批家丁闯入大殿捣乱。 天下第一寺没有办法,只好将云渚送入皇宫,为太后诵经礼佛,宇文星被皇帝一通训斥,这才勉为其难的偃旗息鼓。 如今算来,云渚今年二十岁,在皇宫里,已经待了五年了。 由于是在后宫深居简出,外头很少有他的消息,知情者都是守口如瓶,所以大多数人也都以为,当年风华冠京师的佛子,似乎是早已离开京城,云游四方去了。 他居然在皇宫……! 纯爱部部长简直倒吸一口冷气。 别看现实生活中,皇宫听起来好像有多戒备森严,但在小说里,它随时可以根据剧情需要,一会儿严如铁桶,一会儿松如漏筛。 他一下子就想出了起码三四条宋简能实行的方案,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不行…… 得想个办法,可以让云渚离宋简越远越好。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即逝,另一个更好的念头灵光一闪,出现在了纯爱部部长的脑海中—— 要么……让宋简的任务提前失败? 除了让宋简无法接触到云渚这个办法外,还有一个办法——只要让他在遇见宋简之前,先遇见南宫月,不就可以了吗? 在没有工作人员的干涉下,原女主和原后宫男主之一发生感情,简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南宫月现在在京郊的云雁观,云渚五年没有迈出过大内一步,他们要如何相见……? 而且,若是没有情药辅助,以云渚的性格,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触碰男女之情。 纯爱部部长犹豫了一下,动用了内部权限,使用了一个氪金道具—— 这个道具可以直接提升人物的好感度。 毕竟有些消费者可能作为女主,实在比不过工作人员扮演的女配套路多,这种时候,微微一氪,便能逆天改命,游戏体验瞬间大好。 他用在了太后身上,目标指向为:云渚。 一个是深宫寂寞,权势滔天,绝不可能压抑忍耐,又并不算老迈的女人,一个是俊秀出尘,年轻英俊的男人…… 当一方有所求,一方又必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下有所回应的时候,就只能使用一些非正常的——比如下药之类的手段了。 但云渚内力深厚,控制力极强,绝对能够逃离皇宫,到那时,他再稍微引导一下他的前进路线,引他前往云雁观…… 妥了! 纯爱部部长满意了。 48、第四十八章 宋简又开始绣起了手帕。 这种方式, 也算是一种解压和放松的策略,偶尔工作中遇到了困难,或者没有破局的头绪, 适当的转移一下注意, 也许反而能刺激大脑, 灵光一闪, 想出之前想不出来的办法。 之前宋简送给南宫靖的那个长命锁, 还有布老虎, 年幼时他一直都随身携带着, 但后来到了京城,鱼龙混杂, 为了以防万一,他便仔细收了起来, 小心保存, 如今再拿出来的时候, 两样东西,竟然都看不出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老物件。 而宋简给闻人洛设计的图案,这次不再是有关名字的含义了: 她绣了三四块石头,然后上面缠满了坚韧又野蛮的藤蔓。 在送给闻人洛后, 他才知道这几天她一直绣着的手帕原来是给自己的。 看着那个图案,闻人洛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眨了眨眼睛, 愣愣问道:“为什么是这个图案?” “因为我感觉阿洛像是某种……奇妙的植物?” “植物?”闻人洛困惑的歪了歪头,似乎从没想过, 自己在别人的眼中会是这样的形象:“师弟也有吗?” “我之前曾经给他绣过,不过后来……那张手帕变成了长命锁,然后我又给他做了个布老虎。现在想想, 他都长大了,好像也该送些新的了。” “那么,东方师弟也有吗?” “有呀。”宋简笑道:“不过,我还没想好要给他绣什么——绣把剑?我去问问他好了!” 她说着说着,就一点也不拖拉的提起裙摆,转身跑走,去找东方隐了。 ——他如今能下床之后,每天便雷打不动的练剑。 一开始有些虚弱,便只练一两个时辰,慢慢的慢慢的,他几乎能一练就是一天,除了一日三餐时,绝不休息。 这或许就是他年纪轻轻,武艺便如此出众的原因吧。 “东方师弟!” 宋简笑吟吟的叫他。 听见她的声音,东方隐慢慢的停下了动作。他略有些气喘的站在原地,一双在汗水岑岑的面容上,更加明亮生辉的眼眸看着她,好像在问,“什么事?” 宋简连忙端起水杯送了过去,“辛苦啦,喝点水休息一下吧——顺便,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东方隐垂下眼眸,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她柔软的手指,规规矩矩的接过水杯,才小声道:“谢谢。” 他一饮而尽,扬起的脖颈上,喉结微微咽动,晶亮的汗水沿着肌肤的纹理,滑入衣领,充满了某种炙热的野性张力。 南宫靖和闻人洛,都算是文弱系的男人,目前为止,东方隐是宋简见到的,除了南宫淳外第二个武力型重要男性角色。 给人的感觉,果然完全不同。 而等东方隐将空了的水杯犹豫着递还给宋简后,他才迟疑了片刻,回答道:“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花、动物、植物之类的?都没有吗?” “……嗯。” “那你的生命中,对你来说最特别的事物……只有剑?” “嗯。”东方隐低声道:“因为我必须要复仇。” 宋简想了想,问道:“那除了复仇之外,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东方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连忙垂下视线,摇了摇头:“成功之前,不敢分心。” “这样啊……”宋简沉默了一下,然后感叹道:“你真厉害。” “我?”东方隐却有些吃惊:“厉害?” 他蹙起了眉头,一副无法承受这样的夸奖的模样,摇头道:“师门之仇,至今未雪……我一点也不厉害。” “不,”宋简却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说的不是武功方面的厉害,我说的是……那种信念,好厉害。” “你……支持我吗?” “当然啊,为什么不支持呢?” “自师父死后,我拜访过很多他的朋友,但是,听说我要找南宫淳复仇,他们都劝我放弃。” “……南宫淳的名声这么大啊。” 东方隐意简言赅道:“他从未败过。”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长剑,慢慢道:“有一位老前辈,说我还年轻,世界上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事情,一心一意只想着仇恨与痛苦,实在是太过可惜了……他希望我能放下仇恨,重新开始生活。每个人……都很惋惜的看着我,好像我走在一条不归路上。” 说到这里,东方隐有些茫然道:“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放下仇恨,我也不知道要怎么重新开始生活。自我懂事起,师父就告诉我,我必须有朝一日杀死南宫淳。那就是我唯一的目标。” 见状,宋简觉得自己不能就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而应该给他一些安慰。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东方隐继续道:“这是师父的遗愿,我完成它,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可是没有一个人支持我,他们都想让我放弃。他们明明都是师父的朋友,可是却都否定了师父的遗愿。我难以忍受这一点,所以总是一个人在外流浪,也不愿意再和他们打交道。” “他们也是好心。”宋简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是你师父的朋友,所以总归是希望你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见她为他们说话,东方隐的语气不由得有些生硬了起来:“我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但宋简并没有站在那些人那边,她温柔道:“怎么说呢……我以前,也觉得复仇是一件傻事和不好的事情。但现在我却觉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毫无目标的游荡着挥霍完了生命……也许倒还不如复仇者,一心一意的只朝着一个目标坚持不懈的努力。” 当然,复仇这种事情,只限于古代武侠背景才能理解,现代社会,有事还是请找警察,合法解决才是正确的选择。 “人的一生,终究都是自己选择的。旁人觉得值或不值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只要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就好了。” 宋简看着东方隐问道:“那,你觉得你过的好吗?” 闻言,东方隐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道:“嗯。” 宋简笑了笑:“那就够了。那么,我就直接给你绣一柄剑咯?” 东方隐看着她,抿着嘴唇,很开心似的使劲点了点头。 …… “你说,”站在屋檐下的南宫靖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宋简和东方隐,向着一旁的闻人洛轻声问道:“要是夫人真的和东方隐两情相悦了,怎么办?” 闻人洛观察着天色,总觉得等会儿可能就会下雨。 “真讨厌啊……你这个假设。”他皱起了眉头,“你一说,我就想,要不退让一步,让他们住在隔壁好了,可是想到要去见她还要隔着一堵墙,就觉得还是很不情愿。” “……师兄,你的重点有时候让我真的摸不着头脑。”南宫靖一脸无语:“你对夫人,对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守了她十六年。”闻人洛道:“然后约好了,她死后要归我。” “就类似于一颗石头放在身边放了十六年,也会舍不得送人么?男女之情呢?一点也没有吗?” 闻人洛想了想,“应该也不是没有。” “……我还以为你会反问我,什么是男女之情。” “师弟,我只是认不清别人的脸,但我不是傻子。”闻人洛瞥了他一眼,“我刚才想了想,我不介意和她行房事,所以应该还是有男女之情的吧。” 南宫靖不可置信的震惊道:“……你说你刚才想了什么???” “男女之情这种事情,要确认的话,只能想愿不愿意和对方行房,有什么不对?”闻人洛平静的说道:“我试着想了想其他的女性,发现毫无兴趣。但如果是一一的话,我就可以。所以我想,这大概就是男女之情吧。” “……” “师弟?” “……我有时候还真是羡慕你。” “嗯?” “这种话,大概也只有你,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口。” “你也可以。” 闻人洛说的如此理所当然,几乎都把南宫靖逗笑了。 “……我花了十六年的时间,想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君子,已经不能再和你一样,去当一个怪人了。” “师弟,表里不一是一种病。” “我知道。你已经这么念叨我十六年了。” 这时,南宫靖看着东方隐低下了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宋简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手臂。 闻人洛感觉到他的身体蓦地绷紧了一瞬,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却没有冲过去。 他不由得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我还以为你会过去打断他们谈话。” “……夫人现在的心情很好,”南宫靖却隐忍道:“总是打断她和别人说话的话,会被她讨厌的。我不要。” 见状,闻人洛不由的质疑道:“难道你要一辈子,都在她的面前伪装真正的自己?” 可南宫靖沉默了半晌,却有些答非所问道:“……我曾和夫人约好,一定不能长成南宫淳那样的人。你没有见过南宫淳,所以不知道……我时常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一样的冷血又无情。有些时候,旁人觉得好可怜,或者很揪心的事情,我都毫无感觉,只是觉得,与我无关。” “有些时候,我回想起小时候他曾做过的一些事情,那时我觉得他不可理喻,但现在,有时我竟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和行为……” “你不懂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意识到了真正的自己,也许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夫人因为南宫淳吃了那么多的苦,你要我怎么敢把这样的自己,袒露在她的面前……?” “我并没有要你把坏的那一面也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闻人洛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每个人都努力的把它们藏起来——这是好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很想亲近一一,就不要总是装出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自己默默忍着。你不表达出来,她怎么会知道?” “……”听到这里,南宫靖忽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诧异的看着身旁的闻人洛,惊愕道,“我是在跟你商谈情感问题吗?我是不是脑子哪里坏掉了?” 闻人洛面无表情道:“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试试看?” 南宫靖又犹豫了一会儿,但看着她朝着东方隐嫣然一笑,叫他略带羞怯的低头微笑起来,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朝着宋简所在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宋简转身见是南宫靖,正要露出微笑询问他有什么事,便被他从身后环住了肩膀抱住了。 他小时候,经常这样向着宋简撒娇,因此她微微一愣,只觉得熟悉,却又因为南宫靖已经成熟的外表,而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她疑惑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担心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南宫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摇了摇头。 闻人洛看了看,也走了过去,张开了双臂道:“我也要。” 他说着就要抱上来,但被东方隐拽住了手腕,又被南宫靖抬手挡住了他的额头,把他推了出去。 “怎么……?”宋简只能试着猜测道:“今天出诊的时候遇到讨厌的病人了吗?是对方很难缠吗?” “……没什么。”南宫靖却绝口不提真正的原因,他只觉得满足——宋简的怀抱,本该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归处,可是自她苏醒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就是有时候,觉得当君子好累。” “噗。”宋简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个答案,她笑着拍了拍南宫靖的手背道:“可是阿靖做得很好啊。” 他沮丧的低声嘟嚷道:“一点也不好。” 他是个很糟糕的人,自私、冷漠、贪婪、暴躁、敏感…… 但最糟糕的是,他明知道自己很糟糕,却一点也不想改。 他期望有一天,宋简可以接受真正的自己,却又胆怯着,不敢将真正的自己,展示在她的面前。 他们本该是最熟悉,最亲密的关系,但因为他总是隔着一层面纱,如今反而倒不如东方隐一个过客,能与她自然的说说笑笑了。 而就在这时,正门突然被人急促的拍响了,有人在门外急声呼喊道:“闻人大夫!闻人大夫!!你在吗?” 听见声响,东方隐立即握紧了手中的剑,南宫靖放开了宋简,皱起眉头,与闻人洛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却见是端王府上,端王太妃的贴身侍女宗妹站在门外,她带着一辆马车,语气匆匆道:”闻人洛大夫在吗?我们家太妃请他立刻过去一趟。” 南宫靖敏锐的注意到,她的衣袖和衣摆处沾染着不少血迹,看起来像是碰触过某个身受重伤的人—— 他正要回头去喊闻人洛,却发现他已经走了过来。 闻人洛也发觉了宗妹身上的血迹,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是太妃出什么事了么?” “不是,”宗妹叹了口气:“是太妃的一个朋友。事不宜迟,麻烦闻人大夫快些跟我走一趟吧!” 49、第四十九章 青凤恍惚中醒来, 只见一个少女坐在床边,默默的凝视着他。 她带着斗笠,蒙着面容, 一袭白衣, 一时之间叫他错以为, 是云妨还在。 那个孩子, 有着和她母亲一样的决绝与魄力, 竟敢冲出来挡在他的面前, 以自尽要挟夜放他离开。 他原以为这一次, 他绝对死定了。 “你逃回来了吗……?”他喃喃低语道,“云妨?” 青凤很清楚, 若是南宫淳依然对云妨念念不忘,恐怕夜是不敢让她损伤一根汗毛的, 不知道云妨是不是也从夜那审慎的态度中, 感觉到了自己的性命可以作为筹码—— 只有活着, 才有希望。 若是继续留下来,他只有一死,他若是死了,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把云妨救出来了。所以他咬着牙将云妨留给了夜, 拼尽全力赶到了端王府——目前,这或许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然而面前的少女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你认错人了。” “云妨?” “我不是云妨。” 可是——她为什么让他感觉如此熟悉……? 就在青凤疑惑茫然之时,屋外传来了一声陌生的呼唤, 一个语气平淡的人在询问:“一一,他醒了么?” 一一?她叫一一吗? 少女微微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回答道:“醒了。阿靖的药熬好了吗?” “快了。”闻人洛走了过来, 站在少女身边,垂下眼来看着青凤道:“还好他醒了,不然灌药会很麻烦。”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让东方隐在师弟身边看着他了。” 少女有些疑惑道:“看着他做什么?” 怕他一个没想开随手撒点毒下去。 但这句话,闻人洛没有说出口。 他注视着青凤那略显困惑的神色,不由得歪了歪头:“你不是认识他吗?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没有认出你?” 少女轻轻的有些无奈的笑了:“毕竟过了这么久呀……十六年了啊。” 她说着,伸手撩开了面前的帷幕,露出了一张和云妨极为相似,眉眼却更加柔和平静的面容。 青凤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头脑一片空白,竟然说不出话来。 “青凤,”他梦中的那种脸,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熟悉的微笑,“好久不见了。” …… 这一定是个梦。 当青凤第二次恢复意识时,他已经比上一次,头脑清醒多了。 他看向床边,却见空空如也,只有三四个侍女,站在房内,随时等待着任何下达的命令。 见状,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股汹涌的失望,还是一下子涌上心头,却又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他在期待什么?那当然只能是一个梦啊! 被人救了回来倒还好说,可是一睁眼,就能看见夫人坐在床边守着他——这不是梦,难道还可能是真实出现的情景吗?? 又或者……他其实已经死去了? 所以才能看见早已死去的夫人? 可那样的话,他怎么有脸去见她,告诉她,他最后还是没能保护好小姐……? 这时,察觉到他已经醒来了,一位侍女连忙出去报信去了。没过一会儿,端王太妃就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脸色苍白的扑了过来,“阿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没说几句话,就忍不住哭了起来道:“你到底遇上什么事情了,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我一定要官府严惩凶手!天子脚下,怎么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青凤眨了眨眼睛,迟疑道:“我……已经好多了。” 他向着端王府求救之时,其实已经做好了男子身份暴露的准备。他想过,以端王太妃的性子,即便出于善心会救他,事后也会很大几率因为他的欺骗而十分愤怒,从而与他断绝关系。 但如今看来,她好像对此毫不知情,依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姐妹”,这让青凤感觉有些反常,而不由得迅速警惕了起来:“帮我疗伤的医生,是谁?” “你说闻人大夫吗?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位誉满天下的神医闻人璞的大弟子——闻人洛闻人大夫啦!他的师门与我有旧,每个月都会上门来给我看诊的,你别担心,他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医术极佳,绝对可靠稳重……” 眼见着端王太妃一说起来就越说越远,青凤却越发不安了起来。 若是那位神医弟子真的与端王太妃关系如此紧密,怎么可能会帮忙隐藏他的真实身份? 可他正要开口继续询问下去,却突然看见之前梦中见到的那位白衣少女,带着斗笠,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将铜盆放好后,又转身出去了。 青凤顿时愣在了原地,竟然有些犯傻的看向了端王太妃问道:“你……看得见她吗?” 端王太妃奇怪的看向了白衣少女离开的背影,又转过脸来,神色惴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听起来怪吓人的——当然看得见啊!宋姑娘那么大一个活人,我又不是瞎子。” “宋姑娘??” “嗯,她是闻人大夫的亲戚,现在在闻人大夫身边帮忙。叫宋简,小名好像是叫一一吧?闻人大夫总是叫她‘一一’。但闻人大夫的师弟却一直叫她‘夫人’呢。我担心你的伤情,都一直没来得及去问,这个夫人到底是他师兄的夫人,还是他自己的夫人哟?” “闻人大夫的师弟——”青凤只觉得自己激动的几乎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叫什么?” “是靖大夫吧?也是个大夫。似乎是个孤儿,跟着闻人神医后,就也姓了闻人——是叫闻人靖?对,闻人靖!”端王太妃叹了口气道:“倒也是个清秀的孩子,心地也善良,旁人不愿去的地方,他倒是一视同仁,不问出身的给人治病。” 青凤却已经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冲出去,端王太妃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了他,惊得声音都尖利了起来:“阿雁!!你在干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啊!!” 或许是因为听见了她惊慌的呼唤,那白衣少女又匆匆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赶了过来,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 见青凤执意要下床,她似乎也很惊讶,连忙跑了过来,帮忙将他按回去。 “你这是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恼怒,青凤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挡住了她面容的帷幕,只能在她动作时,透过晃动的帷幕间隙,偶尔瞥见白皙细腻的下巴弧线,微微抿起的嘴唇,以及红润的脸颊。 ——他会认错人吗? 在逃离魔教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总是在各个地方,都觉得自己瞥见了夫人的身影。 他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也许她没有死,也许她也逃了出来,然后,有一天,他们终会再次重逢。 但是,他发现过无数和夫人某个地方有些许相似的女子,但每次不自觉的跟上去,最终也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他认命了—— 夫人不可能活下来。 那么高,那么深的悬崖,便是他们这种从小习武,轻功卓绝的人,也绝难生还,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夫人,还带着一个孩子?? “……夫人?” 可是,青凤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再一次生出了些许期盼。 闻言,白衣少女轻轻撩开了面前的帷幕,露出了一张熟悉的、他几乎常常在梦中相见、因而忽然在现实中出现在面前,反而觉得陌生到无法辨认的美丽面容。 …… 在闻人洛说,病人需要休息,只留下大夫看护就够了之后,端王太妃便带着她的侍女们离开了。 没有了外人,宋简取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头长发——因为被斗笠压得有些凌乱,她拆开了长辫,重新编了起来。 那一头银发,让青凤几乎忘记了呼吸。见状,宋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吓到你了吗?” 青凤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摇了摇头,低哑着声音道:“……您一定吃了很多苦。” 若说伤痕便是男人的勋章,那头银发,不也可以看做,她倔强的反抗了命运,所以上天赐予的勋章吗? 而东方隐站在她的侧后方,凝望着她那在雪白的发间灵活穿梭着的白皙手指,显得有些呆怔。 见状,坐在宋简对面的闻人洛摇了摇头,默默的低声又呢喃了一遍:“寡人有疾,都有疾。” 南宫靖则坐在她的身边,似乎是因为接触到了十六年前的故人,想起了曾在魔教中的日子,而显得有些心烦意乱。 宋简自己却只觉得十分意想不到道:“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青凤居然会在这么近的地方!” 南宫靖“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附和道:“谁能想到呢?” 居然都在京城,居然都和端王府关系密切,然而十六年间,两边都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还好……还好现在遇见了。” “可是,夫人……”青凤低声道:“我没能保护好小姐……” “你能活下来,这就够了。”宋简却摇了摇头道:“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相等的,为什么要因为自己没有付出性命去拯救另一个人感到抱歉?你能活下来……能见到你,我已经非常高兴了。” 说到这里,她已经十分干脆利落的编完了鞭子,重新用发带系好。 “至于月儿——” 性命方面,应该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从青凤的描述中,宋简感觉得到,她应该是个坚强而又有主见的女性,这样的女孩子,是不会被夜,被南宫淳,甚至被魔教所吓倒的。 她并不觉得这样客观的考量冷漠或者无情,因为宋简从未把她当做过自己的女儿。 现实生活中,宋简连男朋友都没有,对于母亲这一身份,完全没有任何代入感。她和南宫靖,南宫月相处时,最多觉得自己只能算是亲戚家的姐姐。 小时候,宋简对她还有些对婴儿自然而然发出的母性,但如今南宫月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了,从心态上,宋简便将她视为了与她相同的女配——她们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构建起一个故事。 在明知道南宫淳不会伤害她的情况下,担忧当然会有,可是,却也不至于失去冷静。 这就是工作状态下的上帝视角,在许多时候,在工作人员心里,每个人都不过是某种工具,他们置身其间,偶尔做出干涉,改变原本的调配,但不会改变每个工具的作用。 南宫月被夜抓走这件事情,青凤关注的是她自身的安危,但宋简却得根据如今的全盘形势来做出判断——这会引出怎样的事件?是回到了原剧情的轨道上,还是算偏离了主要剧情? 这对她的工作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需要去救她吗?还是放着不管也可以? 只要拆散南宫淳和他的所有cp,这份工作她就完成了——如今南宫靖、闻人洛、东方隐,宋简觉得都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暗卫已死,只剩一个圣僧,但若是他的行踪不定,看来就只能从南宫淳那边截断他们之间的剧情,正好,“惩罚”任务,她还没有开始—— 这么仔细思索了片刻之后,宋简做出了决定——去救她。 50、第五十章 云雁观, 之前端王太妃已经让府上的家丁去查看了一下情况,只发现了之前留下的打斗痕迹,但已经没有歹人的踪迹了。 夜很明显不会在原地多做停留, 这时也不知道已经带着南宫月去了哪里。 不过, 宋简还是觉得可以回去看看, 没准南宫月留下了什么痕迹和线索, 可以让他们找到方向。 按理来说, 挟持了一个一定不会很配合的, 十六七岁的少女, 夜一个人就算能够神出鬼没,也绝不可能带着南宫月一起神出鬼没。 进出京城的关卡都检查的极为严格, 且人流量巨大,南宫月很容易就能找到机会呼救。除非他们不走官道—— 但南宫月不可能适应的了那种非官道的恶劣环境, 他们行动的速度绝不会很快。 就在端王府的家丁已经沿着官道追远的时候, 宋简却在道观里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着, 不知不觉就穿过了整座道观,从后门走了出来。 瞧见后门外是个悬崖,宋简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下意识的便想走过去看看,但没走几步,就突然听见身后的院子里, 接连传来了好几声凄厉的惨叫。 东方隐、南宫靖和闻人洛都在院子里,按理来说, 有东方隐在,在武力值方面应当还是有些保障的, 因此之前宋简十分安心,从没想过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她下意识的僵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仔细想了想后,也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可就算感到极度迷茫和困惑,宋简转过身来,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就在她提着裙摆从后门回到道观时,却看见庭院中,站着一个极为熟悉的背影,一下子便停住了脚步,吃惊的差点心脏骤停—— 虽说之前已经决定要去和南宫淳正面对线了,但猝不及防的看见他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刺激也还是太大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附加优势,南宫淳看起来还是和十六年前一样,并没有多少变化——除了周身的气质更加阴鹜,神色更加狂放以外。 他接到了夜的传书后,便离开魔教,想着云雁观赶来,所有人都以为天子脚下是魔教唯一忌惮退避的地方,却不知道他在京城早就布置好了多处房产—— 夜根本不需要带着南宫月逃往京城之外,他只要光明正大的带着她进入内城,便能将她藏在某所院落之内。 而南宫淳此刻出现,也不过只是突发奇想,想要来看看这十六年来,自己女儿所生活过的地方,是何等模样。 岂料,倒是和前来探查现场的宋简一行人,撞了个正着。 南宫淳对皇室的确有些忌惮,可如今来的不过只是几个端王府上的侍卫,杀了便也就杀了。真要是妨碍了他,就算是端王亲至,他也照杀不误。 只见南宫淳穿着一袭紫色锦袍,脚下躺着几具端王府侍卫的尸体,神色之中全是不以为然的冷淡,正慢条斯理的用一块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东方隐抽出了长剑,正挡在闻人洛和南宫靖的身前,神色严峻——他之前全盛时期都未能杀死南宫淳,反而还被他击伤,如今伤势未愈,就更不可能将他打败了。 但他只能拼命。 一见这个场景,宋简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担心——世界把原剧情拉回来了!? 原剧情中,是南宫月和神医救下了东方隐,然后遇见了前来追捕的南宫淳,最后东方隐单独拖住了他,让南宫月和神医逃走,自己却被气急之下的南宫淳带走,然后……! 现在,除了南宫月变成了南宫靖外,其他的剧情,几乎一模一样! 糟了! 要是不能阻止东方隐在这里被抓的话,她之前的所有努力,都要功亏一篑了! …… 南宫淳对着东方隐,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毛道:“没想到,你逃了那么久,躲过了我手下那么多次的搜捕,最终居然会在这里直接见到你。” 他不认识闻人洛,也没认出南宫靖,南宫淳盯着东方隐,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正好,我也厌烦和你玩猫抓老鼠的无聊游戏了,今天就让你干干脆脆的死在这里吧。” 但这时,南宫靖已经看见了南宫淳身后的宋简,他的脸色陡然苍白了起来,心中的惶恐比刚才看见南宫淳的时候更甚——比起可能会死在他的手里,他更害怕南宫淳会看见夫人,然后再次将她带走。 他皱紧了眉头,以眼神焦躁的催促她赶紧离开,不要留下。 可宋简盯着正在与南宫淳对峙的东方隐,只觉得工作需要,她绝不能走。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拔下了头上南宫靖之前送她的发簪——发簪的簪尾尖利,若是用力刺下,亦是一种凶狠的杀器。 宋简便握着那发簪,慢慢的朝着南宫淳走去。 南宫靖顿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一时之间目呲欲裂,“夫人!别过来!!” 他话音刚落,便在南宫淳微微一顿,转头望去之时,猛地掷出了三四枚红丸,那红丸落在南宫淳的脚边,便立即破碎,弥散出一股极为呛鼻的灰白色烟雾。 “夫人!跑!!” 宋简迟疑了一秒,就在准备听从南宫靖的指示转头就跑时,一道高大的身影宛若猎鹰一般,一掠而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毫不客气的抬手便打掉了她的斗笠,露出了一张秀丽绝俗,神色慌张苍白的脸。 宋简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露出了惶恐不安的神色。 而即便她的三千青丝已经变成一片雪白,南宫淳也一瞬间就认出了她:“是你——!?” 他手上的力气不由得越来越大,宋简露出了吃痛的神色,下意识便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奋力挣扎了起来。 然而南宫淳咬牙切齿的瞪着她,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你还活着!!” 眼见着毒雾慢慢的弥漫了过来,宋简连忙屏住了呼吸,而南宫淳却怡然不惧,只是冷笑了一声,嘲讽道:“雕虫小技。”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握在掌心里的发簪,大约是想起了当年她狠狠刺下的那一剪刀,顿时面露寒意。 “看来这么多年,你一点长进也没有。” 可是,见他对自己如此执着,宋简反而松了口气,朝着烟雾另一边的三人大喊道:“你们快走!!” 千万别被南宫淳抓回去了!! 她好不容易才把剧情扳成现在这样,要是一下子全部落网,她就全白干了!! “你现在还顾得上别人?” 但她的呼喊显然进一步的激怒了南宫淳,不过,就在他怒极之时,却忽然猛地摇晃了一下,好像被人在脑袋上,狠狠地敲了一棍子似的。 这时,南宫靖的声音在不远处,森森的传来:“你以为,屏住呼吸就没事了么?这毒是可以从皮肤渗入身体的。越是内力高强的人,中毒就越深——南宫淳,这是我专门为你研究准备的毒药,我曾希望我最好永远也不要再遇见你,永远也不要用上,但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能用在你的身上……你说,我该感谢上苍给了我这个机会,还是要憎恶它,说一句,‘命运弄人’呢?” 南宫淳没有回答——但宋简忽然发现,阿靖的声音和语气,居然和南宫淳如此相似——但南宫淳自己好像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看起来,似乎依然没有认出,这就是他的儿子。 他一把用手臂勒住了宋简的脖子,即便脚步已经开始虚浮踉跄,拽着宋简向外走去的时候,她也依旧无法挣脱那铁箍一般坚硬的桎梏。 她的咽喉被死死地压迫着,顿时被紧扼着发出了呛咳的声音。 听出了这样的响动不妙,南宫靖的语气一下子便惊慌了起来:“夫人!?” 南宫靖原以为,南宫淳会直接丧失一切行动能力,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在这药下,强撑到这个地步。 这毒对有内力的人作用极为明显,因而东方隐此刻亦是四肢酸软无力,连他自己,都难以动弹。 只有闻人洛,几乎不懂武功,自然毫无影响—— 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走了过去。 南宫淳察觉到了他的脚步声在靠近,顿时转过身来,将宋简当做了人质一般,紧紧挟持在臂弯中。 他已经很久都不曾如此狼狈过了,身体的大半个重量,都必须依靠着怀中的宋简支撑。若是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要以为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闻人洛沉声道:“放了她。” 但南宫淳的下颌,紧紧地贴着宋简的脸颊,那柔软细腻的触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再未触碰过的了。 闻言,他低低的嗤笑了一声。 “不,这是我的东西。” 他抬起眼来,盯着闻人洛那眉头紧皱的脸,冷笑道:“就凭你们,也配和我抢?” 眼见着他们已经步步逼近悬崖边缘,宋简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你不是很喜欢跳崖吗?”见她挣扎的更加厉害了起来,南宫淳忽然放松了紧扼着她咽喉的手,改为了拥抱。 他紧紧地环绕着她的腰肢,在她耳边恶劣的笑道:“这次就来陪陪我吧。” …… “您与重要角色一起坠崖。重要角色成功触发‘坠崖不死定律’,请及时关闭痛觉感知,尽量保护重要角色的生命安全,迎接即将到来的猛烈撞击。请工作人员保持良好的心态,面对可能导致的长时间重伤状态。祝您工作顺利。” 宋简:“……” 这是什么萝卜蹲,萝卜蹲,萝卜蹲完白菜蹲的游戏吗? 她长叹了一口气,关闭了痛觉感知。 51、第五十一章 宋简只感觉身体在急速的下坠, 然后突然猛地一震,好像从底下狂卷而起一股飓风,将他们两人都往上带了一下。 这飓风延缓了些许冲击后, 她和南宫淳一起, 便狠狠地摔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却见一个穿着一袭淡黄色僧袍的少年, 正盘腿坐在不远处, 安静的看着他们。 宋简倒在地上, 也安静的看着他。 关闭了痛觉之后, 她不知道自己身体哪个部位断掉了, 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挪动的好。 而南宫淳倒在她的身边, 也是一动不动,他的一条腿很明显的变形了, 搂着宋简的手, 也一直没有放开, 说不定也断了。 但他却哼都没哼一声,不禁叫宋简颇感佩服。 这种出众之人,总有出众之处,哪怕是坏的出众,也不是一般人能够随便达到的。 可佩服是佩服, 那也改变不了这个人的行为绝不值得效仿的事实。 说起来,跳崖不死的后面, 还经常会接着“必有奇遇”或者“得遇高人”之类的后续剧情,上一次遇见神医, 这一次……遇见了个和尚。 根据无巧不成书的世界线收束定理,宋简很有理由怀疑,他可能就是那个, 宋简一直无法得知具体行踪的圣僧佛子——云渚。 她拿到的剧情大纲上没有详细的角色介绍,就更别提外貌描写了,因而宋简有些惊讶的发现,若这人是云渚,他的长相真可谓是……格外不同。 毋庸置疑,作为重要男性角色,主角南宫淳的后宫之一,他必然是好看的——眉目秀雅,神色恬淡。 比之南宫靖的温润亲和,多了几分淡漠疏离;比之闻人洛的孤僻古怪,多了几分淡雅中正;比之东方隐的青涩稚嫩,又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但他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那雪白的眉发与睫毛。 他的皮肤透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和粉嫩,眼瞳颜色浅淡,是很明显的淡灰蓝色。 ——云渚,是个白化病人? 大约是宋简的凝视让他误会了什么,他微微低垂着眼睑,开口道:“抱歉,我目前无法动弹。” 宋简对于武功之类的事情,并不了解太多,但是看起来,他似乎正处于盘腿运动的状态。 方才那股飓风,也许就是他发出的内力。那大大降低了他们坠崖死亡的几率,可是,其他更多的事情,他恐怕就做不了了。 而宋简只觉得,跳过了十六年后,世界线为了防止崩毁的自救性收束,未免也太厉害了。 闻人洛、南宫靖、东方隐直接一起见到了南宫淳不说,见完之后,云渚也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宋简只觉得这个世界意志就差没直接把他们打包送到南宫淳的床上,按头让他们必须在一起了。 如果说云渚现在在走他自己的剧情,那么就说明,他此刻应该是中了情药的状态…… 说起来,根据剧本大纲上的描述,这情药虽然猛烈,但若是没有外界的干扰,他是可以自行运功排出的。 若不是南宫淳强上…… 想到这里,宋简就不由得抓紧了南宫淳的衣袖,生怕等会儿又会出现什么幺蛾子,让他突然一跃而起,说自己根本没受伤,然后上去重演原剧情。 “没关系……”宋简轻声道:“你别着急。”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奇怪。 坠崖的人倒在地上急需救助,然而一个看起来完好无损的人就坐在一旁,却说自己动不了。 真正动不了的人,反而还安慰他道,没关系,你别急。 就好像河中央已经有人溺水了,岸上的人却大喊:“对不住我还没吃饭!”,然后河里的人一边呛水一边说:“没关系!我还能撑住!” 闻言,云渚看着她,微微歪了歪头,显得有些诧异,随后莞尔一笑。 这时,南宫淳也轻笑了一声,开口了:“你倒是不着急,是觉得等会儿会有人下来救你么?” 他明明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然而睁开眼睛,将脸靠在了她的肩膀上,神色闲适的仿佛躺在草地上休息一般惬意。 他用另一只没有什么大碍的手抚了抚宋简的脸颊,拂去了几根碎草,还有几缕凌乱的发丝。 “还是说,你是想继续这么和我多待一会儿?” 宋简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感受不到痛觉让她唯恐自己的脖子或者脑袋磕到了哪里,自己却浑然不知,到时候动作一大就直接完蛋。 ——但要她打开痛觉,却也是绝对不行的。 她受不了那个折磨。 宋简低声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南宫淳看着她,不知为什么,一副非常愉悦的模样,“我为什么要担心?” 他注视着她,像是在注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充满了某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他张口说出了一个名字:“夜。” 看见那个熟悉的黑衣人,戴着面具出现时,那一瞬间,宋简觉得南宫淳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武林高手了,他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精通召唤术的法师那般,随时随地,都可以召唤出自己的契约生物。 “我以为他不在……” 宋简苦笑了一声,发现自己还是轻视了暗卫这个设定。 南宫淳不以为然道:“难道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死掉?嗯?” 他大笑道:“你现在还是祈祷,不要有人下来找你的好,因为他若是敢来,就一定会被夜杀死。” 南宫靖和东方隐一时半会是赶不过来了,唯一能追下来的,只有闻人洛。 他的确擅长于穿梭在山野丛林,可是却几乎一点武功都不会。 宋简抿住了嘴唇,看着夜小心翼翼的将南宫淳扶了起来,但南宫淳却盯着她道:“让夫人坐起来。” 夜顿了顿,便立刻领命转身,去不远处搬了一块石头过来,将宋简扶起后,让她靠在了那块石头上。 南宫淳这才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倒在了她的大腿上,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这么僵硬做什么?”但随即,他便嗤笑了一声道:“摔下来的时候我的内力护着你呢,你又没有受伤。” “咦?” 闻言,宋简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才试探着打开了痛觉感知,出乎意料的是,除了些许擦伤的轻微刺痛,似乎真的没有伤筋动骨。 她不由得抬头看向了他们摔下来的悬崖,虽说没有之前和南宫靖掉下去的那么高,却也绝不是什么小土丘之类的地方——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居然完好无损???这样的事情居然真的能发生,就算知道这里牛顿管不着,还是对宋简朴素的世界观,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那你……”她那惊讶的样子,似乎大大取悦了南宫淳,他一直带着笑容,看着她低头看向了自己,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护着自己?” “我没这么用过内力,”南宫淳直直的凝注着她的眼眸,直接干脆道,“怕一不小心没护好你,所以只想着你的事情去了。” “……” 一听这话,宋简先是一愣,随即便心中警铃大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南宫淳这样根本不正常。 他在撩她?但就算他目前还没有弯,也应该是对南宫月…… 等等…… 之前南宫月离开前,南宫淳似乎对她只是有些过于关注,却还没有上升到把她当做女人的地步。如今过了十六年,他与南宫月也只见了几面,那么,有没有可能,他目前对南宫月,感情还未彻底扭曲? 是因为宋简将他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一大半在自己身上吗? 要是这样的话,那个阻止不伦之情的任务,也就可以圆满完成了! 而见她咬着嘴唇不说话,南宫淳轻哼了一声,不满道:“怎么,方才不是还偷偷拉我的衣角么?我醒了,你却又不说话了?” 宋简顿时从“完美完成所有任务需求能让绩效上升多少”的思考中回过神来,不禁皱眉道:“……难道你以为我拉你的衣角,是因为对你还有什么情分?” 听见这话,南宫淳的脸色猛地阴沉了下去,可很快,他便又缓和了表情,淡淡道:“不管有没有情分,你都是属于我的。十六年前,是我太大意了,但这一次,你别想着自己还能逃走。” 宋简丝毫也没有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不置可否——若是能让她完成任务,她留下也不是不行,反正接下来她的工作计划,也基本上都是要围绕着南宫淳展开的。 “若是我心甘情愿的留在你的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再去找东方隐他们的麻烦?” “他们对你很重要吗?” 南宫淳露出了一个,宋简很熟悉的暴戾表情——当初他说,她若是再护着南宫靖,他便要抽他鞭子时,就是一样的蛮横模样。 果然,下一秒,宋简就听见他说:“你的心里若是有别的男人,那么他就绝不能继续活下去。” “我只能待在你的身边?” “当然。” “为什么?你喜欢我吗?”宋简道:“还是只是因为,我曾经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可以让你觉得,占有这样的一个女人,才能满足你的虚荣心?” “……”南宫淳凝视着她。他的骄傲与自尊,不允许他说出“喜欢”这样软弱的词句,他只能用强硬的话语,来掩饰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混乱感情:“你是我珍贵的藏品。” 宋简陈述了一个事实道:“可是我会永远恨着你。” 她不会修改属于“天下第一美人”这个角色的感情——她永远憎恶着南宫淳,一生也不会原谅。 “我不在乎。”南宫淳却强硬道:“不知有多少珍珠被人从海中挖了出来,收在库房,或放在手中把玩——会有人在乎珍珠的怨恨么?” 宋简不说话了,南宫淳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法沟通,也无法理解。 她转头看向了远处,好像不想再看见面前的男人。 南宫淳便狠狠地望向了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的云渚。 他森冷道:“看你的长相,你就是天下第一寺的佛子吧?” 云渚双手合十,低声默念了一句什么。 “我的探子回报说你长相异于常人,天资聪颖,因而被人们称为圣莲转世。我一直想象不出,你的异于常人究竟是何模样,没想到今日竟能一见。” 云渚继续沉默着。 “我本不欲与天下第一寺为敌,可谁让你自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呢?” 听到这里,宋简不安的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揪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想要阻止他的说话。 可南宫淳瞥了她一眼,便毫不留情道:“夜,杀了他。” 52、第五十二章 听到这条命令, 宋简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头脑猛地一炸,下意识便焦急的喊了出来:“不要!!” 这个世界不能再死重要角色了!!! 她惊怒不已的看向了南宫淳, 急促的问道:“为什么要杀他?!” 人家就好好的坐在那, 话都没说几句, 还帮忙接了一把, 招你惹你了?? “杀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南宫淳却没想到宋简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由得心中越发恶意充盈, 面上却淡淡道:“不过你要是非得想要的话, 他瞧见了我的行踪,知道了我的长相, 该杀;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知道的太多, 该杀;我都用内力护着你了, 他还多管闲事接了你一程, 该杀;他是天下第一寺的佛子,该杀;我心情不好,该杀;他是个和尚,就该杀——够了吗?” 宋简气的胸膛都剧烈起伏了起来,她咬牙看着他道:“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在我面前做这种让我更加憎恨你的事情?” 南宫淳当即毫不客气的冷笑道:“怎么, 原来你对我的恨意,还能更深吗?” 那就是没得谈了。 闻言, 宋简毫不客气的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金钗,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她瞪向朝着云渚走去的夜,威胁道:“你要是杀了他,我就杀了你的教主——你知道我能说到做到!” 她兢兢业业, 工作了这么久,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南宫淳要是真的杀了云渚,那就真是功亏一篑。 虽然下意识的气急了一瞬,可看着夜停下了脚步,宋简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让自己竭力平静下来—— 能做的她都已经做到了。如果最后结局就是这样,那也没有办法。 也不知道最后崩毁的严不严重,公司技术部门能不能抢救回来…… 这期的绩效估计只能是下等了,没了绩效还好说,倒扣工资她也认了,可千万别走到要她赔偿这一步啊呜呜呜呜,一个世界动不动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她一个小员工哪里赔得起! 她心里凄苦,面上就不由得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 南宫淳不由得大怒道:“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上次为了南宫靖,这一次又是因为一个外人!对你而言,他们就这么重要吗!?” 宋简冷冷的看着他:“是你把人命看的太不重要了!” “好啊!那你不如就代他去死吧?”南宫淳气急寒声道:“夜!杀了她!” 夜愣住了。他站在原地,犹疑了那么一瞬。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云渚突然飞掠而起,瞄准这一空档,一拧身,身上的淡黄僧衣便脱身而出。 一端被他抓在手中,另一端却灵动的宛若活了起来,卷住了宋简的腰,就像是他延长的手臂一般,将她捞了过来,拽进了怀里。 ——这样的操作,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每次看见这种不归物理法则管辖的神奇操作,宋简都不由得在心里惊叹——武侠世界真的太神奇了吧? 明明平时看起来那么正常,但一旦涉及到内力之类的设定,就会一下子魔幻起来。 她听见南宫淳在怒吼:“夜!拦住他们!” 但转瞬之间,云渚似乎就带着她,已经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宋简整个人被裹在淡黄色的僧衣里,看不见周围的景色,只能听见不同的声音。 她不知道他带着她跑了多久,又跑到了哪里,她也不知道云渚现在究竟是运功解毒成功了,还是在强撑着活动。没法准确的判断现在的情况,她干脆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终于,云渚停了下来。她听到了他气喘吁吁的声音,感觉他一个踉跄,似乎摔倒在地,而他怀中的宋简,被他颤抖着手掌,企图用力尽量推远。 ——但他现在已经使不上多少力气了,他的“用力”推远,不过只是伸手让她在原地晃了晃。 宋简张了张口,下意识的便要喊出他的名字,可随即又不确定,刚才的对话中,是否曾透露过云渚的姓名。 许多工作人员都会犯下这个小错误——明明该是陌生人的阶段,却脱口而出重要角色的名字。 于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迟疑道:“……佛子阁下?您还好吗?” 云渚的声音低哑,甚至还在微微颤抖。他强撑着说道:“别……出来……” 宋简:“……”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云渚不再说话,但宋简听到了衣物窸窣在草地上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他似乎在艰难的撑起身体,试图远离她所在的地方。 宋简从他的僧袍中挣扎出来时,瞧见他正弯着腰扶着一棵大树,背对着她,似乎非常痛苦的身体抽搐着。 那副模样实在叫人担忧,她不禁关切道:“佛子阁下?” 说实话,若是从科学的角度来分析的话,那种什么“必须交合才能解毒”,“必须处子之血才能解毒”的设定,都非常扯淡。 但也有人提出过,也许情药是某种毒——这种东西会让人神志不清,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并且会大大的刺激欲望。 若是这样的话,可能就像魏晋时期的五行散一样,必须将药力发散出来,否则真的可能危及性命。 而往往这种时候,中药者神志不清,自然会在药物的刺激下,本能的选择交合这样的运动泄力。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住苦苦忍耐的云渚,但宋简心想,这是个机会。 如今南宫淳的全部cp,就只剩下云渚一个,宋简还未接触过了。以他的性格,若是有了一个人后,便认定了对方的话,那么,她代替南宫淳成为那个人,云渚这边的剧情线就会彻底截断。 这样的手段,对于云渚来说,当然并不公平,且十分卑鄙。 但……对不起,宋简心想,涉及工作,工作人员没有心。 反正,她这边也只需要跳过一段剧情就好。 这么想着,宋简慢慢朝着云渚走去。 …… 宋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云渚不知道在哪找到了一个山洞,将她抱了进来。此时他把自己的僧衣垫在了她的身下,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像是方才,南宫淳枕在她的腿上一样——没准他就是从那个情境中得到了灵感,觉得这样可以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他凝注着面前的火堆,白色的纤长睫毛下,透澈的浅灰蓝色瞳孔宛若玻璃珠一般,倒映着跳跃的火光,那奇妙的发色与瞳色,让他自带一种疏离出尘之感,仿佛是一比一制造出来的精致人偶。 可他的举动却很温柔,不像他的长相那般,给人云外之人般的距离感。 云渚的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宋简的肩头,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而另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着从外边捡来的枯枝,只是简简单单的等待着将它送进火堆的时机,却像是观音手持杨柳般,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柔和优雅, 宋简考虑着要如何开口,但她一睁眼,云渚便察觉到了。 他投来了视线,沉默的望着她,似乎也在思索该说些什么。 但云渚表情平静时,那双琉璃般的眼眸,眼神似乎有些无情,叫人看了,便感觉玷污了他乃是一种犯罪,而他正在审判,正在责问你的道德与良知。 宋简不想太过为难他,她撑起身子,有些僵硬的坐了起来,才发现他好像还努力的为她整理了一下衣物。 不过,这位佛子阁下大约不大熟悉给别人穿衣服,又不想打扰到昏睡中的宋简,因此她坐起身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是松垮凌乱的模样。 “不必介意。” “我叫云渚。” 结果,他们两人毫无默契的同时开口了。 然后,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又同时道:“你先说。” 这么来了两回,宋简就有些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比起云渚此刻沉重的心情,她不禁觉得自己得赶紧让他轻松一些,不然的话,实在是有些可怜:“我知道佛子阁下是个好人。我们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人不可以对自己撒谎。”云渚却道:“我应当负责。” 在这个世界的古代背景下,他能不假思索的说出这种话,可见是极有担当。 明明他也是受害者,他的事业、未来、名声,或许都会遭到重创,但他的语气中却毫无怨怼和勉强,反而只想着如何才能顾全宋简。 她忍不住温柔的凝望着他——这样的好人,总是值得最温柔的对待。所以她这种为了工作没有心的家伙,根本就不应该被人夸奖温柔善良。 她轻声道:“比如呢?” 云渚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回家吗?” “宋家?不想。” 都已经宣称自己的女儿病死了,还有什么关系可联络呢? 而从刚才宋简与南宫淳的对话中,云渚大概的了解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似乎是她年纪轻轻,便被南宫淳所掳走了——此刻听见她对自己的家人毫无眷念,便只觉得宋简大约早已心灰意冷,因而凝望着她的眼神中,多少有些怜色。 他眉睫雪白,不似凡尘中人,微微有些动容,便显得格外的悲悯。 怪不得会被当做圣莲转世。 “那么,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虽然没有多少积蓄,但是足够你在京城里买间房子,可以全部给你。” “为什么都在说关于我的事情呢?”宋简却道:“你呢?你怎么办?” 她原本是想让他为自己考虑考虑,但云渚显然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让她误以为,他是准备用金钱跟她划清关系。 他干脆道:“我会还俗照顾你。” 宋简愣住了:“照顾我?” “是的。”云渚正襟危坐了起来,他身姿挺直的跪坐在她面前,像是那种诚恳希望对方父母能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女婿一般郑重:“我叫云渚。自小便被天下第一寺收养,所以不知道父母是谁。从我入寺那年算起,今年正好二十岁。平日的爱好是抄写佛经。我知道我的长相与常人不同,若是宋姑娘觉得不合心意,可以另嫁他人,我绝无怨言。但是,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宋简都听懵了。 她捂着胸口,弯下了腰去。 怎么办! 啊,怎么办!她的良心好痛! 53、第五十三章 见状, 云渚站了起来,来到了她的身边,微微蹙起了眉头, 担忧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我……” 宋简捂着胸口, 告诉自己, 冷静, 你要冷静, 你是专业的, 你是专业的职业选手, 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想到这里, 她感觉自己略微好受了些许,叹了口气道:“不必如此。” 她终于能直视云渚的面容, 虽然对上了眼睛, 就禁不住略微垂下了些许, “……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我有地方可以去,也有家人和朋友在身边。至于嫁人,我从未考虑过。而且,我也不想毁了你的未来——你本该有远大的前程,就算某天还俗, 那也应该是因为你有了真心喜欢的人才对。” 说到这里,宋简顿了顿, 忍不住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只要那个人不是南宫淳就行。 闻言,云渚沉默了片刻, “那么,我先送你回家。” 他的表情平静,宋简一时也分辨不出, 他究竟有没有明白,她其实并不需要他“负责”? “……好。” 可是,他已经不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了,宋简也不好自己再深入谈起。 尽管相处之中,多少因为含糊不清的暧昧而有些尴尬,不过……大不了就拖着,等到惩罚完南宫淳,她任务结束脱离世界后,云渚应该就不会再被这件事情所束缚,而能重新得到自由了。 “不过,现在太晚了。”云渚转头看了看洞外的天色,“我不熟悉这里的环境,现在出去恐怕也分不清方向。等到明天太阳出来,我们再出发,可以吗?” 他说的在理,又处处考虑她的想法,宋简实在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但是,想起现在不知情况如何的南宫靖、闻人洛和东方隐他们,她又难以安心。 见她面露难色,云渚认真道:“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就是。” 宋简这才道:“其实我……跟我的家人走散了。我们本来在悬崖上的道观里,突然碰见了南宫淳,他与我们……之前有些恩怨,将我带走之后,我很担心我的家人们会不会又遇到什么危险。” 闻言,云渚露出了沉吟之色。但这件事情,宋简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又何况是云渚呢? 以他的性格,宋简很担心他会无视自己的安危折返回去,说完便觉得有些后悔的连忙补救道:“不过,他们都很聪明,应该不会一直留在原地的,可能是我太过操心了,没事的。” 云渚道:“也许我可以回去看看。” “不要!”宋简就怕他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无奈道:“你现在回去,也有可能遇见危险。” 云渚却淡淡道:“若是惜身,如何渡人?” 听到这里,宋简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或许是因为云渚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无私了一些。 联想到他年纪轻轻,便身负那么多沉重的名号——什么“佛子”,“圣莲转世”,他的成长经历,真的是正常的吗? 她忍不住反问道:“若不惜身,何以渡己?” “渡人即是渡己。” 这样的等式未免也有些太过简单粗暴了。宋简不禁皱起了眉头,认真道:“渡人是渡人,渡己是渡己。”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云渚那灰蓝色的眼眸,总是清澈平静,但真的是豁达悲悯吗?是他自己如此大爱无私,还是因为被人从小就如此教育? 她仿佛看见他长大的过程中,或许有无数的“得道高僧”围着他,告诉他,你要“普渡众生”。 若是这样的话,他和南宫淳的暗卫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旁人在他们尚未长成“自己”之前,便将他们变成了某种只能接受外界灌输的观念的容器。 只是暗卫变成了工具,云渚变成了佛子。 想到那位发下大宏愿,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萨,宋简就不禁坚定道:“‘自己’是最重要的。” “可是……”云渚迟疑了一下:“他们对你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的确很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啊。每个人的命都是命,我不能让你也陷入危险之中。” “我和别人……是一样的吗?” “嗯?” “师父说,我独具慧根,所以注定是要来这世上渡化世人的。世人皆在苦海之中挣扎,我要当那接他们前往彼岸极乐的渡船人。” 他说的语气其实并不算特别认真又或者特别坚定,只是那种自然平常的语气,却更显的他早已认为自己理应抛却所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那种不自知的平淡,反而叫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面对,随即,便忍不住的溢上一股怜爱之情。 “算了。”宋简看着他,终于不会再有所逃避了——眼前的人,并不是完美无瑕,叫人不可直视的圣人,相反,他问题大的很。 意识到了这一点,宋简忽然轻松多了——她从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完美无缺的人,人人都有阴暗之面,都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和秘密。 努力隐瞒自己,粉饰自己,和总是想要冲破规矩的另一个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斗争的人,才是真正的,可爱的人。 若是真的有那种道德完美,从不出错的人,比起敬仰,她反而只会觉得可怕。 “休息吧。”也许是因为她是个自私的人吧,宋简无法认可云渚那过于不重视自己的行为。她安抚道:“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因为她的坚持,云渚终于同意了不再勉强自己外出。不过重新入睡的时候,宋简当然不好再继续枕在他的大腿上。 他盘腿重新坐在火堆旁的时候,她提着裙摆,微微隔了一段距离躺下,却见他没有丝毫准备休息的意思,不禁问道:“云渚阁下,你不睡吗?” 云渚摇了摇头道:“我守夜。” “不累吗?” “没关系,这也是一种修行。” 既然他说是修行,宋简便不再说话,习武之人的生活作息,她一个毫无内力的人,实在没有资格评价太多。 不过她想,没准云渚现在的心情看起来如此平静,是因为把和她之间发生的偶然,当做了上天安排的一场磨练? 唐僧去西天取经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但人活在世上,一生要经历的,又何止九九八十一难? 也许,云渚觉得她便是他这一生中,必须要度过的一次劫难,渡完劫,或许就能得证功德圆满。 要是这么想的话,没准她还能帮他顿悟,可不可以算是两不相欠了? 虽然这么说多少有点胡扯,但宋简努力的想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些。 ……唉,可惜收效甚微。 算了,云渚这边,暂且就先这样吧。无论如何,这条南宫淳的cp线已经堵上了。 剩下悬崖上的大家,阿靖和阿洛是很聪明的,他们应该不会犯傻,一直留在那里……更何况,南宫靖擅长用毒,自己的毒药,应该也擅长解毒,南宫淳断了一只手和一条腿,夜估计要优先将他带走,大概不会再多生事端…… 可尽管逻辑如此,宋简还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再次入睡。偶尔陷入浅眠,又感觉在半梦半醒之间,瞧见工作系统弹出通知,告诉她又有重要角色死亡,而立刻惊醒。 终于,她再次睁开眼睛,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时,坐在火堆旁的云渚站了起来,向着她走了过去。 “浅眠魇多,”他蹲在她的身边,外面的僧袍披在宋简身上后,自己便只穿着一袭白色亵衣,越发显得整个人宛若踏云而来。他注视着她,轻声道:“是白日里受到的惊吓太多了么?” 宋简抬手撩了一把散落下来的长发,叹了口气,有些疲惫道:“也许……?” “若是你愿意,也许听听经文,会感觉好一些。” “经文?”宋简好奇道:“你要念给我听吗?” “嗯。” 听经入睡,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奇怪。宋简不禁笑道:“就像母亲哄着孩子睡觉那样?” “我没有听过母亲哄孩子睡觉的声音,但是听说过,是摇篮曲,对么?” 听见这话,宋简想了想,坐了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来。” 云渚看着她,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宋简笑道:“我觉得呀,要是听你念经哄我入睡,我反而会觉得是不是让你更累了,就更不安了。还不如让我做些事情,转移注意力呢。我要是能把你哄入睡的话,自己大概也能睡着了。云渚阁下,你要不要试试听听摇篮曲呀?” 云渚露出了迟疑的神色:“我……” “不要着相。”宋简笑着拍了拍膝盖道:“好啦,来试试看嘛!” 云渚这才犹豫了一下,慢慢躺了上去。 宋简垂下眼眸,轻轻碰了碰他泛红的脸颊。他的皮肤似乎是因为刚才一直坐在火堆旁,沾染了火光的热度,而有些发烫。 见他一直睁着眼睛,她将手捂了上去,好笑道:“睡觉要闭眼才行呐。” 等到他合上眼睛时,睫毛柔柔的划过她的掌心,宋简才有些掌心发痒的收回了手。 山洞外的天色漆黑而不见五指,却因此能看见满天的繁星闪烁,美不胜收。 风声呜咽般的轻轻吹过,拂过各种灌木、花草、树枝,发出簌簌沙沙的声响,在这荒凉的野外,像是一群无家可归的旅人,叫人倍感凄凉。 而在无情而强势的大自然中,人类总会感觉自己特别的渺小与脆弱。 于是山洞中跳跃的火光,以及相互依偎的身体,便会在那广阔的天地之中,越发显得珍贵和令人触动。 宋简温柔的哼唱起了她从未刻意学过,却能脱口而来的摇篮曲。 慢慢的,云渚那平静恬淡的神色,渐渐地柔和了起来,像是精致的人偶,突然有了灵魂。 54、第五十四章 虽然之前说, 要是能把云渚哄睡的话,自己没准也能睡着,但是宋简低声唱着歌, 看着洞口外的夜色, 却反而越来越清醒了起来。 她口中的歌词渐渐含糊不清, 最后变成了单纯的吟唱, 却好像和风声、树木摇晃的声音、偶尔传来的虫鸣声相互应和着, 叫她渐渐趣味盎然了起来。 直到感觉云渚大约已经睡着了, 宋简才慢慢停下哼唱旋律, 在万籁俱寂中,不自觉的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凝视着洞外的黑暗, 盯着垂落在洞口,因为火光而隐约可以辨认出轮廓的藤蔓, 发了一会儿呆, 回过神来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好像将云渚的耳垂当做了玩具,正不自觉的用指尖轻柔的摩挲着。 啊。 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宋简连忙停下了动作。 而就在这时,洞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窣声,好像还有鸟类扑闪翅膀的声音。 洞中的火光微微摇曳了一瞬, 仿佛发出了某种应和的信号,宋简猛地精神一振, 因为那像是鸟类发出的动静,而试探道:“小黑?” “一一!一一!” 一道黑影从藤蔓间的空隙之中冲了进来, 那熟悉的声音让宋简不禁大喜。可很快,她又连忙“嘘——”了一声,希望它能快些安静下来, 不要打扰到云渚。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喝止起了作用,小黑在洞穴内盘旋了几圈,然后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没有再开口叫过。 宋简的手方才从云渚的耳垂上移开后,便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时小黑一站上去,她便下意识的不敢乱动了。 小黑看着她,歪了歪头,又咕咕唧唧的叫了一声:“夫人!” “是阿洛让你来的吗?”看着它憨态可掬的模样,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乎是用气声说话道:“他们在附近吗?还是已经回去啦?” 不过,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犯了傻——小黑固然会说几句别人教给它的话,但怎么也不可能和人交流。她又没有进入童话世界,也没有能够和动物交流的设定,开口询问一只鸟,多少显得有些傻气。 还好没人看见。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便正好瞧见云渚睁开了眼睛。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转眸望来的时候,神色清醒,一点也不像刚刚从睡梦中被人吵醒。 而他的肩膀不过只是这么轻微的动了动,小黑便立即飞了起来,落在了宋简的肩膀上,盯着云渚,小脑袋动来动去的。 宋简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一直没有睡着,还是刚刚被吵醒了呀?” 云渚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说谎,因而他沉默了一下,便直白道:“原本已经睡着了,但被碰到耳朵的时候,就醒来了。” 闻言,宋简没想到他那时候竟然就已经清醒了,她瞪大了眼睛,顿时捂住了脸颊,觉得自己可能很难解释清楚自己绝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发呆的时候,手可能习惯性的觉得有点无聊,就……” “不必在意。”云渚垂着眼眸,摇了摇头,然后又看向了她肩头的小黑,问道:“这是?” 宋简巴不得那个话题赶紧过去,于是连忙介绍道:“这是我的家人养的八哥,叫做小黑,它很聪明。” “小黑。”云渚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看向了宋简道:“我好像还一直不曾知道姑娘的名字。” “咦?”这话让宋简微微一愣,不过回忆了一下才发现,她好像的确没有做过自我介绍。明明应该在他介绍自己的时候,礼尚往来的互通姓名,可是那时她只顾着安抚自己的良心,就这么错过了机会。 她连忙补上道:“我叫宋简。嗯……你叫我宋姑娘就好。” 可这时,小黑又昂首叫了起来:“一一!一一!阿洛的一一!” “一一?” “算是我的,另一个名字?”宋简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要不要解释一下,还是就这么说上一句就够了。 但云渚那双清透的灰蓝色眼眸一望来,人们似乎就难以在他面前隐藏秘密。 宋简只好说明道:“我十六年前,也曾经坠崖过一次,然后被神医和他的弟子所救。然后,我与他的弟子约定,等我死后,尸体归他解刨研究,因此他说我是他的一号尸体,可是这么叫人未免有些可怕,便只取“一”字,叫我‘一一’了。” 云渚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可是他挟恩自重,逼你答应的?” “不是,是我敬佩他,自愿同意的。”宋简笑道:“虽然阿洛——就是神医的那位弟子,他叫闻人洛——性格有些古怪,但对医道一片赤诚,若是他的话,说不定以后能将医道钻研得更深。我死之后,尸体放着也是浪费,倒不如帮他一二,如果今后,他能因此救治更多的人,我也算是对世人有所贡献了。” 闻言,云渚望着她的笑脸,因这豁达的态度而怔了怔。 他还记得,她方才那样坚定的说,“自己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却可以为了世人献出自己的身体,又漫不经心的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云渚不禁问道:“你和那位阿洛阁下,可是已经两情相悦?” 若是女子,做出种种不合理之事,最有可能的,便是与人有情。 宋简却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她好笑的摇了摇头,解释道:“当然没有。” “是方才小黑说的那句‘阿洛的一一’,让你误会了吗?”宋简低头看了看小黑,想了想道:“应该是阿靖一直不同意这件事情,所以阿洛才会对着小黑教些‘一一是我的’之类的话当做回击吧?” “阿靖?” “他……”宋简发现,每次要解释她与南宫靖的关系时,似乎都有点复杂。主要是因为她不想说自己是他的“继母”,因为那样的话,就相当于承认了和南宫淳的婚姻关系,可是,她这边并不情愿,南宫淳那边也从没给过什么正式的名分,所以介绍起来都非常奇怪,只能从头说起:“原本叫做南宫靖,是南宫淳的儿子。不过小时候,他的母亲就被南宫淳杀死了,自那之后,便是由我照顾。十六年前,我带着他一起坠落悬崖,被神医所救后,他便成为了神医的关门弟子。” “他不能接受你死后,被旁人触碰身体,是吗?” “嗯,”宋简有些无奈道:“是有点。” 其实她不是不能理解南宫靖的心情,若是她是南宫靖,也一定会觉得,那是一件过于悲伤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上,或许是她做的太任性了吧。可是,已经和阿洛约好了,若是反悔,也不合适。 这时,云渚站了起来,说出了一句让宋简感觉有些奇怪的话:“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能够回到他们的身边。” 她蓦地反应了过来,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转身望向了洞口外,紧张道:“是有人来了吗?” 而她话音刚落,自黑暗之中,有一道身影,便走入了山洞。 他一袭黑衣,简直宛若是从黑夜之中诞生的魔神。 从那张熟悉的面具上,宋简认出了他:“……夜?” 虽然下意识的吃了一惊,可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这是个回到南宫淳身边的好机会—— 现在只剩下南宫淳和端王这一条cp线了,若是回去,没有合理的借口接近端王不说,还找不到惩罚南宫淳的机会,但若是回到南宫淳身边,既能阻止他接近端王,又能找到破绽进行惩罚,简直是一举多得。 这么一想,宋简立即挡在了云渚身前。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是真的有些好奇——暗卫的设定,未免也太bug了吧!真的就是无所不能吗? 而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说:“夫人,教主在等你。” 这话听起来恐怖极了,但好在宋简工作了三年,各种场面多多少少都经历过一些,虽说略微有些紧张了起来,却并没有被吓住。 她道:“我跟你走,但是你要放过他。” “宋姑娘,”云渚立即道:“不必如此。” “但是很有趣啊,”宋简笑了笑,转身将肩膀上的小黑双手抱住,递到了他的面前,镇定自若道:“你看,你说你是要普渡众生的渡船人,可是我,却能渡你这个渡船人一次呢。” …… 宋简主动朝着夜走了过去,她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拉走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见他没有反抗,离开的如此轻易,宋简不禁有些生疑的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带了其他的暗卫一起?” 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并不想要说话,却又偏偏开口了的生硬:“……我一个人。” “那就好。”不知怎么的,宋简总觉得夜不会说谎。她松了口气道:“我还在担心,刚才在云渚面前话说的那么漂亮,结果我把你拽走了,又出现了其他暗卫围攻他,就显得我……” 她顿了顿,一时半会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过了半晌,才不确定是否恰当道:“……好二啊。” 可是,她轻松的笑着,夜的态度却一直很沉重。他突然道:“夫人。” “嗯?” “之前教主命我杀死那天下第一寺的佛子,我靠近他时,看出了他中的是情毒。” 宋简隐约察觉到了,他想问的问题,不由得似笑非笑道:“所以?” “所以,是他运功将毒完全逼出了,还是,”说到这,夜的语气艰涩了起来:“夫人您……” 她笑道:“你猜?” 不过随即,宋简便不以为然道:“你若是担心,南宫淳因为你没能及时追上来找到我而迁怒与你,那么我们两个都守口如瓶吧。南宫淳没有靠近过云渚,就算猜到他大约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就知道是情毒——我们都很清楚,以南宫淳的脾气,他若是知道我被人碰了,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仅是云渚会受到报复,你,我,都逃不掉严厉的惩罚。” 夜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对于南宫淳,他比她了解的更多。然而比起魔教中那些酷刑本应带来的恐惧,他满脑子却都是“他若是知道我被人碰了”这句话。 一股莫名的怒火蓦地涌上心头,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在沸腾和嘶吼,她那凌乱的长发,松垮的衣物,突然之间都变得如此刺眼。 这种感情叫做什么,他全然不知,但他只是愤怒。 他本以为她是只属于教主的东西,他畏惧而隐忍着,压抑着那萌发的嫩芽,死死不敢踏过雷池一步——你看,青凤踏过去了,但他又得到了什么? 然而他将她看的如此难以企及,不可触碰,她却用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毫不在意的语气,随意的说出被别的男人轻易拥抱的话语——! 一瞬间,一直止步不敢前的自己,忽然就仿佛一个笑话。 夜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宋简那没能找到时机整理好,因而系的略显仓促的腰带,将她带进了怀里。 宋简突然被拽了过去,然后被扼住了脖子,一时之间,她被迫在夜的臂弯中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的脸—— 一般来说,若是能够看见一个人的表情,多少便能推测和确定当下的情况究竟危不危险。 但她只能瞧见夜戴在脸上的面具。 那一瞬间宋简在想,难不成南宫淳对夜下过什么命令,类似于“要是我的女人被人碰了,你就不必带回来脏了我的眼睛,就地杀了便是。”? 可是,那扼在她咽喉处的手,只是一开始仿佛失控般的收紧了一瞬力气,便又很快的放开了。 55、第五十五章 宋简站在原地, 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却见夜也一动不动。 他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要杀她,为什么又不继续动手了? 可是, 看起来, 他好像也不准备放了她。 这捉摸不透的局势, 让宋简感觉十分迷惑。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而立, 几分钟几乎就像是几个小时一般漫长, 终于, 她犹豫了一下, 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还像是石化成了雕像一般的夜,却立即“活”了过来。他握住了她的手臂, 用力的制止了她试图拉开距离的举动,大约是为了防止她逃跑。 可她又能跑去哪里呢——? 在这黑暗的看不清方向又不知道道路的情况下? 要是可以的话, 她还想要夜带她回到南宫淳的身边去呢。 于是在不知道做些什么可能会刺激到他的情况下, 宋简立刻不动了。 她不说话, 低垂着眼睛,避免与他视线交汇,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并最大限度的透露出“无害”的讯号。 夜的手却在她丰润的手臂上,感受到那温软的触感, 隐忍的微微紧了紧,便迅速放开了的问道:“为什么你如此不在意?” “……嗯?” 宋简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由得心里有些惊讶,想到:暗卫居然也会在意这种事情? 她原以为, 为了完成任务,暗卫是不择手段,没有任何底线, 百无禁忌的。这样的特殊职业,竟也会对所谓的“贞操”颇为在意,实在有些古怪。 还是说,他们不在意自己的“贞操”,却也跟世人一样,在意其他女子的“贞操”? 真是……莫名其妙。 宋简有些奇怪的反问道:“你在意这个?” 在夜的眼中,她的神态之中都仿佛带着一丝轻蔑与嘲讽,语气好像在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纵然所有的男人都可以碰我,可你敢吗? 你敢违抗南宫淳吗?你敢背叛他吗? 夜沉默了很久,才咬牙道:“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青凤?” 宋简茫然道:“什么?” 云渚跟青凤有什么关系? “青凤为了你,不惜背叛教主,拼死带走了小姐,在外流亡了这么多年……” 宋简没说话。她心想,所以夜这些莫名的举动,叫人摸不清头脑的态度,都是因为青凤? 她记得,十六年前,青凤是喜欢她的,现在他的感情有没有变化,她还不能确定,但现在看来,夜对青凤的感情,显然是毫无变化的。 所以……夜是把她当做了情敌是吗? 这个身份宋简太熟悉了,她还曾经当过攻和受同时喜欢的人呢,然后纯爱文的剧情就喜闻乐见的冲着情敌变情人去了。 但她的反应如此平淡,让夜突然又激动了起来道:“他为了你,连死都不怕!可是最后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看啊,豁出一切,为了她而离开,最后又能怎么样? 夜告诫自己必须冷静,必须理智,必须想清楚—— 不要和青凤一样犯傻。 不要越过雷池。 为了她忤逆教主根本就不值得。 为了她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为了她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 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她不过只是个女人而已,这个世界上,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何必对她念念不忘…… 而一般来说,在一个危险人物激动起来的时候,安全起见,被控制的那一方最好不要开口,但宋简并非真正的弱者——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性命,此时此刻,或许的确能够被夜所左右,可作为工作人员,她又自带一份“你根本不能真正伤害到我”的底气,因此在被感到冒犯的情况下,她有勇气也有傲气,敢于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恼怒—— 夜在为青凤感到不值,而之所以不值,是因为觉得他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却被别人所“得到”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没有一点儿悲伤和痛苦,反而显得如此云淡风轻,好像全不在乎。 他张口闭口说着青凤,却在根本不算隐晦的指责宋简仿佛人尽可夫。 不过,作为工作人员,宋简的确不在意这种事情,对她而言,跳过的剧情毫无意义,也就相当于根本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想到了原剧本中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 “你觉得青凤为了我这么一个被两个男人碰过的女人付出不值?”宋简慢慢道:“可是,云渚的情药是我下的吗?不是吧。遇见他是我去找他的吗?也不是,是南宫淳带我跳下去的。云渚救我,带我离开,不也是因为南宫淳命令你,想要杀死他和我吗?如果你觉得我和云渚之间是一个错误,请问,这个错误有一分一毫,是我造成的吗?结果到了最后,你却要来责怪我?” 夜却想到了当年,宋简带着南宫靖跳崖之后,南宫淳状若疯狂的模样——若不是因为他像是完全丧失了理智一般,不管不顾的要求所有人都出去搜寻宋简的下落,青凤也绝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带走小姐逃离。 他不禁道:“教主不过是一时气话,他绝不会真的伤害你。” 宋简却摇了摇头:“谁敢相信一个喜怒无常,杀人都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人?” 她直直的凝视着夜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眸,讥讽道:“假如你觉得青凤为我付出不值,那么就不应该从云渚开始不值,而应该从一开始就不值——若是你要谴责我这时为何若无其事,就实在是太晚了。我如果不配,早在被南宫淳掳走的时候就不配了,不是吗?” 她这话说的极为尖刻,夜终于身体微微一震。 “南宫淳干的事情,难道不是更加下作吗?云渚至少救了我,也从没想过强迫我——南宫淳呢?就因为他是人们意识中所认为的‘我的第一个男人’,他便顺理成章的拥有对我的占有权了,成了我的‘男人’吗?才没有,我的身体永远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人。我没有对不起自己,就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同样的,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配不配。” “你若是要这样理直气壮的指责我,问我为什么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那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样?就像曾经在南宫淳身边一样,疯疯癫癫,抑郁寻死才对吗?” 她想,原剧本中的那位天下第一美人倒是按照夜的逻辑,痛苦欲死了。或者说,按照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男人的逻辑和强加给女人的逻辑,她“失贞”了,便是她的错,她本人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耻辱,于是家人都忙不迭的与她划清关系——被害者竟然被抛弃,然而迫害者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她怎么能不痛苦疯狂? 可这样的逻辑本身就是错误的。 宋简道:“可是凭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不能继续高高兴兴的生活下去?” 她的语气坚定而坦率,谈论的已经不再是和云渚的事情,而是在向夜控诉,南宫淳曾对天下第一美人做出了何等不公的事情——他要谴责,要厌憎的人,理应是南宫淳那种人。 可是,夜没有反应。 宋简顿时有些无奈,却也并不意外——夜可是南宫淳的专属暗卫,哪有这么容易三言两语便动摇? 她不禁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那么……”夜这时才低声道:“你喜欢青凤吗?” 她说了那么多,结果最后夜的回应却是这个,宋简顿时噎住了一瞬。 好嘛,好嘛,她就知道!一个炮灰女配的心路历程,哪里比得上人家cp在人家心里的地位! 她没好气道:“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就直接去告诉他啊,拐弯抹角的打听他喜不喜欢别人有什么意义?他喜欢别人,跟你无关,他不喜欢别人,你不行动的话,也跟你没有关系啊。” “若是不值得呢?”夜道:“青凤为了你,叛教逃亡,可若是最后,他得不到你,那他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懂了。 宋简立即反应了过来,夜关心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失贞”的事情,他关心的根本就是青凤能不能得偿所愿的事情! 而这熟悉的走向,不就是需要她来一发关键助攻吗? 现在看来,夜对青凤的感情,似乎就只剩下最后的一道门槛了。一旦她帮助夜跨过去,他就能够一往无前,无怨无悔的朝着青凤飞奔而去,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然后只要细水长流的默默守候,最后便能修成正果。 而对于工作人员来说,青凤已经是自己人了,一旦夜坚定了自己的心,就相当于把他策反倒戈。 这笔买卖…… 正想说似乎划得来的宋简忽然顿住了。 不对,现在她还得让夜把她带去南宫淳的身边,要是这时候策反了,他直接把她带回青凤身边去,那工作就推进不下去了! 工作人员的主要工作是拆主cp,对于副cp,一般不会特意干涉,都是顺其自然。 有时候被蝴蝶效应给连带着拆散了也无所谓,有些时候主cp被拆,副cp稳稳当当的,消费者也不介意,所以大部分工作人员不会主动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若你觉得不值得,就不要去做。”宋简忍住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这么说道。 根据她多年的工作经验,这时若是想要he,就应该说“这种事情不是等价交换,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不要计较得失,即便没有结果,只是为他付出,也是足够高兴和幸福的。” 可现在不行,她得让他继续犹豫下去—— 她心想,青凤,对不起,等我完成工作之后,我一定把夜还给你。就现在推迟一下,就只是推迟一下下就好。 “背叛南宫淳是件很危险,很可怕的事情,”她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劝他克制道:“夜,你是南宫淳的专属暗卫,要比青凤更不容易,所以……请务必保护好你自己。” “你,”夜却有些惊异道:“要我保护好我自己?” “……这是什么很让人震惊的说辞吗?”宋简也惊讶的看着他——让人保重这种普通的客套话,值得别人这么惊异吗?? “你那么恨着教主……”夜却缓缓道:“难道就不恨我吗?” 原来是在意这个吗? 宋简道:“你要听实话吗?” 闻言,夜微微绷紧了身体,声音有些干涩道:“实话是?” “不恨。” 对于工作人员来说,他们的眼里除了重要角色外,其他的一切配角,都可以四舍五入的看做是工具人。 既然是工具人——谁又会恨上工具呢? 可是,对于夜来说,那声清脆笃定的“不恨”,却像是一场春雨,突然浸润进他这十六年来,越来越枯涸的心。 他的心中也曾如青凤一般,长出过青涩的嫩芽,可后来,青凤的种子比他先一步的长成了大树,因而他觉得值得舍生取义的事情,在夜的眼里,却显得那么不够理智。 可是,他还是放走了他。 然后,留下种子,能够滋养灌溉它,让它成长起来的夫人不在了,十六年,夜在南宫淳的身边,又过上了曾经只是工具的日子。 没有养分,那株嫩芽似乎也已经渐渐枯萎。 但现在,夜才知道那颗种子并没有死去。 它的生命力是如此顽强,竟能度过如此漫长的干旱,而等到一场甘霖,就再一次破土而出。 他甚至都能感觉到,那柔嫩的叶片轻轻蹭过心头,叫他感觉如此战栗又酸涩。 56、第五十六章 “好了, ”见双方充分交换了意见,宋简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真是奇了怪了,夜这个来执行南宫淳命令的人, 却总是在路上犹犹豫豫, 反而是她这个“被迫带回去”的人, 在往前努力推进。 这样的对比, 会不会显得她太过急切, 多少有些奇怪? 就在宋简担心夜可能会起了疑心, 所以才一再拖延, 没准是想弄清楚她到底准备做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他道:“夫人……” “嗯?” 但夜却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般, 又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好不艰难道:“方才……我有没有伤到你?” 宋简歪了歪头, 反问道:“你是说身体, 还是言语?” “……身体。” 宋简不禁下意识的摸了摸刚才被他曾狠狠掐住一瞬的脖子, 然后微微笑道:“唔……虽然吓了一跳,不过比起身体,有时候还是言语更伤人呢。” “……” 见他对于这种情况毫无反应经验,宋简无奈道:“这种时候你应该说句‘对不起’啦!” “对不起……?” 一听他那犹疑的语气,宋简就知道, 夜从没学过什么“礼貌用语”,因而她也不大介意他的那句“对不起”到底有没有诚意了——反正他既然说出来了, 那她就接受吧。 “那我就看在青凤的面子上,暂且原谅你了。” 但听她这么一说, 夜便问道:“若是教主也对您说‘对不起’的话……” “不可能。”宋简断然道:“而且,也已经晚了。” 闻言,夜不自觉的为自己的主人解释道:“教主他或许做了一些让您觉得很痛苦的事情, 但他的确是很重视您的……” 宋简拒绝道:“别再说这种话了,这根本就没有道理。” “……是。” 可见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宋简又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吵了一次之后,她觉得夜的态度好像比之前……温驯了许多。 至少,之前他对她,从没有态度如此柔顺恭敬过。 真是奇怪了,他看起来像是现在才真正的将她视为了“夫人”。 可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对他说了一大堆南宫淳的坏话吧? 是因为青凤吗?可是她也没有助攻啊? 就在她感觉有些困惑之时,夜忽然搀住了她的手:“夫人,夜晚的山路很难走,我得抱着你。” 宋简愣了一下道:“怎么抱?” “都可以。” “那……你背着我吧?” 夜便一言不发的背对着她,单膝蹲跪在了她的面前。 宋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趴了上去,随即有些惊奇的发现,暗卫说起来那么无所不能,几乎像是另一种生物,可亲身接触时,却也和常人没有什么区别。 夜的肩膀宽阔,皮肤有着淡淡的温度,透过薄薄的黑衣,传递到宋简的体表。 他背后的肌肉精干分明,明显很有力量。她不禁悄悄地碰了碰夜的蝴蝶骨,感觉到它会随着他的动作而活动,仿佛才确信了夜的确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是,人是不可能无所不能的,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究竟要怎样才能做到那样不可思议的地步? 宋简轻声道:“你走慢一点可以吗?” 夜愣了愣:“为什么?” “我不想那么快看见南宫淳。” 说到这里,宋简叹了口气。 虽说计划到南宫淳的身边去,但那个人的性格,她实在难以共处,具体该怎么实施计划,还得再好好想想才行。 一般来说,惩罚行为最好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像南宫淳这种强抢妇女的,若是以前,只要让他自己也试试被人强迫的滋味就够了。 不过,现在这种惩罚方式已经无法过审了——不管是找女性去强迫他,还是找男性去强迫他,审核那边都绝对不会通过。 早知道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她就应该找古代世界任务经验丰富的同事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惩罚方式可以参考。 她通常在现代世界工作,惩罚报复一般都只要收集证据然后交给警局法院就可以了,对于古代世界,还是有些经验不足。 古代世界……还是武侠世界,官府好像一般都管不了啊…… 那么,武侠世界一般有什么下场凄凉的角色,可以当做参考吗? 毁容?失忆?武功尽失?挑断手脚筋沦为废人?自宫?被杀? 挑断手脚筋大约不行,血腥暴力不会过审的。 毁容也很麻烦,轻了不痛不痒,重了……也很血腥暴力。 而且这几项惩罚想要实施,只能有两个前提——要么南宫淳武功尽失,要么武功比南宫淳更高。 后者……宋简估计没什么指望了,前者,倒是还可以想想办法。 想要武功尽失,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阿靖身上毒药繁多,像是之前那个,内力深厚者中毒越深的药就很不错。 要是能跟阿靖联系上,然后慢慢投毒是不是也可以?慢性毒药之类的…… 啊,可恶,偏偏是现在这种没法联系上阿靖的情况需要用到他。 自己的工作方案没做好规划,导致出现了这样的疏漏,宋简顿时有些懊恼。 她要是直接询问夜,南宫淳有没有什么弱点,他会回复她吗? 迟迟找不到突破口,宋简有些无聊的趴在夜的后背上,不住的叹气。 而夜的确非常听话,她说想要他慢一些,他就真的走的极为平稳缓和。 “好像骑着牛啊。”方才在山洞里一直没能睡着,这时在夜的背上,宋简却渐渐来了困意。她的声音带着倦意,而有些含糊的笑道:“那种又沉默又温顺的水牛——你是暗卫中最可靠的,才会成为南宫淳的暗卫吧?” 夜好像回答了什么,又好像没回答,宋简趴在他的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虽然努力想要打起精神,但意识已经完全迷糊了起来,甚至都听不清他有没有说话了。 “不行,我好困啊……”夜听见伏在背后的女子,声音越来越低:“夜,辛苦你了,我实在撑不住了……” 说完这么一句话后,她就这么在他背后,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便传来了清浅绵长的呼吸。 夜不禁停下了脚步,在万籁俱寂的荒野之中,默默倾听了许久,久到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和那毫无防备的呼吸声,融为了一体。 他第一次有一种,想停留在某个地方的想法,可是最终,却还是要往前走。 而越是靠近南宫淳所在的地方,他就忍不住越是去想方才宋简所说的话。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那凛然的态度显然坚定不移的传递着这样的讯息:“错的是南宫淳。应该被谴责,应该感到羞耻的,都应该是南宫淳,而不是我。” 是了,他差点忘记了,他们的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的温柔,仿佛没有任何脾气,实际上却是外柔内刚,从不让步的。 想起十六年前她突然发难,在他眼皮子底下抄起剪刀,毫不犹豫的捅伤了教主的事情,那时她脸上的所有神色变化,都还历历在目。 那平日里温柔含笑的眉眼,陡然锋利冷冽了起来,一时间,直将他的心震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好在事后,教主以为他是担忧他的安危,所以才没有轻举妄动,因而免去了他的处罚,但其实,他只是忘记了动作。 那时,若不是因为她没有经验,所以没有伤到要害,或许教主就已经死了。 她会觉得可惜,懊恼吗? 而现在…… 她如此配合的跟着他,准备回到教主身边,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云渚,所以不得不将自己作为交换的筹码吗? 她依然深深的恨着教主,教主如今也已经非常明白了——可是,他依然要她回来。 这是为什么,夜其实不能理解。 教主已经不会再像十六年前那么毫无防备了,就算她有着一些别的心思,也绝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机会……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她即将被送入教主亲手打造的牢笼,他的心便难以平静的焦躁了起来。 而亲手打开牢门,将她放进去的,却正是他自己。 “夫人……”夜忍不住晃了晃手臂,将宋简从睡梦中摇醒了过来。 “嗯?到了吗……?” “还没有。”他道:“只是,我想问问夫人,若是在意上了一个不该在意的人,该当如何?” “你是说……?”宋简头脑晕沉的厉害,一点也不想思考。她心想,说的大约是青凤吧。 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便像是搂住了他的脖子。 她气音柔软的在他耳边轻声道:“反正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不该在意的人……” 李银河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大意是,喜欢是不分应不应该的。喜欢就是喜欢。 这话在一些人眼里或许显得过于绝对,但宋简却能够理解。 这时,夜慢慢的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某个选择的十字路口。 “夫人,假若,我在意你呢?” “……啊?” 宋简猛地清醒了——被吓的。 57、第五十七章 “在意我?”宋简一时之间没能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比如说?” “我也不知道……”可夜站在原地, 过了半天,却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就只是,总是一直想着你。” “哪一种想着我?” “也许, ”夜显然很不适应谈及关于自己的这种特殊感情, 他微微撇过头去, 下意识有些回避, 却又毫无经验, 下意识的便只能拿相熟的人举例道:“和青凤一样。” “……” 和青凤一样? 真的会一样吗? 宋简蹙了蹙眉头, 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把我放下来吧。” 这时,他们在这荒郊野外, 也折腾了差不多一夜了。天边都已经慢慢的泛起了鱼肚白,眼前铁幕一般的黑色正在渐渐消退。 宋简在地面上站定, 看着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的夜, 已经可以看清他脸上的面具纹路。 她确认道:“青凤喜欢我, 所以才想着我。你确定你跟他一样?” 闻言,夜的语气越发的迷茫了,他低垂着头,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样才叫喜欢。但是,若你不高兴, 我也不会高兴。” 宋简歪着头想了想,左右看了看, 瞧见了一块大石头,便直接走了过去, 看着夜道:“你坐到这儿来。” 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夜还是依言走了过去,坐了上去。 他本来比宋简高大许多, 但坐下去后,宋简便能俯视着看他了。 她伸手扣住了他脸上的面具,像是准备取下来,可是夜顿时本能般的按住了她的手。 他对上了宋简望来的视线,好像自己也才刚刚反应过来的愣了愣。而就在他犹豫着将手放下去的时候,宋简却也收回了手,转而去解他身上的衣物。 她拉开了他黑色外袍的系带,露出了里面的白色里衣,然后又勾住了亵衣的系带,抬眼看着他问道:“可以吗?” 夜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那我就继续了?” 宋简却并不准备一定要等到他的许可才行动,见他没有反对,便直接拉开了他最后一件衣服。 衣襟敞了开来,露出了男人蜜色的胸膛和腰腹。只见那总是藏在黑暗之中的身体,胸肌饱满,腰腹劲瘦,系在腰间的腰带紧紧束在胯骨之上,更显腰窄腿长。 宋简垂下眼眸,轻轻将一只手,贴在了他的腹部。 白皙修长的手指,充满了属于女性的柔美娇嫩,与那糙野的身体,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自她拉开他的衣服时,夜就已经不自觉紧张的绷紧了身体,当她将手放上来时,他惊得挺直了腰背,差点直接跳起来。 可宋简凝望着他,神色却一直冷静的宛若一个检查病人病情的医生。 “这样碰触你的话,会觉得厌恶和排斥吗?” 按理来说,就算有些男性角色,一开始是直的,可一旦对另一个男性角色产生了感情,也就是所谓的“弯了”之后,就不可能再对女性角色产生什么想法了。 夜说他自己也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感情,有没有可能,他在意的其实是青凤,但青凤喜欢她,所以他因为青凤和她之间的关系心烦意乱,而又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青凤才是爱,便以为自己在意的其实是宋简? 若是这样的话,他对她的触碰,应该会下意识的感到抗拒——不少男性弯了之后,不仅对女性没有兴趣,而且会对这样略微暧昧的,带有些许性意味的亲密接触极其排斥。 当然,一般的男性也不可能会随便就接受别人这样亲昵的触碰,但若是自己刚刚才表白过的女性这么做的话,当然不可能会有本能上的厌恶。 宋简观察着夜的反应,发现他绷紧了身体,握紧了拳头,像是在拼命的隐忍着什么,却又无法分辨究竟是在忍耐厌恶,还是在忍耐别的—— 她的手往上轻轻游走,拂过他的胸口,又划过他的锁骨,顺着肩膀抚弄过他的颈侧,最终揉捏完他的耳垂,伸出食指,用指背轻佻的划过他的下巴。 宋简在一步步升级碰触的亲昵程度,也在一点点的试探夜忍耐的极限。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全身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握拳的手背几乎青筋暴出,但还没有把她推开。 于是宋简又摸到了他的面具边缘,她停顿了一下,等待着夜的反应,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出手阻止。于是她想了想,指尖轻轻一推,他脸上的面具便终于脱落,掉在了他的膝头。 见到他的脸,宋简微微一愣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带着面具,是因为曾经在任务中不小心毁容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夜抬头看向了她,浅茶色的清冽瞳孔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是惶恐不安的野兽。 他应该是个混血。 长相偏向中东地区的人种,高鼻深目,若是不戴面具,站在人群之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而这大约和暗卫的工作完全无法相容,才必须带着面具遮掩。 只见他脸颊瘦削,长眉浓密,鼻子高挺,眉骨深邃,不仅看起来自带眼线,还仿佛自带眼影,略微低下下巴,不带任何感情盯着人的时候,就像是野性的狮王。 宋简在上个世界里养出来的,现在还没消退的制作人之魂,霎时又燃烧了起来—— 这么高级的脸,多适合去拍硬照啊! 她见猎心喜的捧着他的脸,换了好多个角度,盯着他看了许久,愣是没找到死角,一时之间,又是满足,又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满足是找到了这么好的胚子,遗憾是……这个世界哪有舞台给她带着他们发挥?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宋简捧起夜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却见夜的目光望着远方,似乎都失去了焦距。 于是她犹豫了一下,又碰了碰他的唇角。 夜的睫毛颤抖的更厉害了。他终于垂下眼眸,看向了她。 感觉自己手底下的身体肌肤迅速的发起了烫来,宋简的视线又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试探到这个地步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看见了夜双腿之间的反应。 要么他是个双,要么就是他还没来得及对青凤产生感情——宋简之前以为的在意,看来只不过是真正的“直男兄弟情”。 可恶,判断失误了! 还不是因为纯爱文里的直男兄弟情,本来就是个很模糊不清的东西!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偶尔也是会马失前蹄的! “看来,”她镇定的放开了他,站直了身体,看着夜道:“你好像是喜欢我的。” 夜的声音低哑道:“跟青凤的是同一种吗?” “……大概,”宋简低头想要把他的衣服穿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十分平静的,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莫名抖得厉害:“是吧。” 夜伸手将她的指尖握住了。 “你也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没有。” “只有我吗?” “……”宋简没心思分心去回答他了。 她从他的掌心里将手指抽了出来,终于抖着手将他的里衣系好了——只是系的有些过于松垮,让她迟疑该不该重新再系一遍。 但宋简一直低着头,夜却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抬起了她的下巴,执着的问道:“为什么只有我?” “我只是不确定……”宋简试图撇开脸去,继续低头把他的外衣也系好,可是夜稳稳的按住了她的下巴,不许她有所回避。 宋简心想,明明刚才还茫然无措的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什么现在倒是突然散发出暗卫首领该有的威严和沉着了?? 因为雄性激素飙升了吗?? 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道:“你真的能对女人有反应。” “为什么不能?”她往后退,夜就站了起来,朝前逼近了一步。 他拉住了她的手腕,搂住了她的腰,低下头来,生涩笨拙却炙热无比的吻住了她的嘴唇。 …… 好吧。 宋简被夜按在怀里,睁着眼睛心想,她怕是要从单纯的炮灰女配,转型往恶毒女配的方向发展一下了。 她要拒绝吗?当然不会拒绝。 这对她的工作是绝对有利的,凡是对工作有帮助的发展,傻子才会拒绝。 若是从此能让夜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她根本就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为了如何惩罚南宫淳而苦恼不已了。 不管是联系上南宫靖,从他手里获取毒药,又或者是在武力值方面压制南宫淳——她都有了筹码。 这当然是利用,却也是一次双赢的助攻——宋简得以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夜与青凤,也有了摆脱她彻底在一起的理由。 宋简甚至都已经看见了未来的剧情线,只要最后她坦白,她之所以和夜在一起,都是为了利用他对付南宫淳,夜和青凤必然都会感觉幻想破碎,然后受到情伤,从此对女人敬而远之,相守相伴许久之后,便发现还是男人最好——尤其是这么久一直纠缠在一起,对对方了解甚多的“前情敌”。 情敌变情人的剧情,不大多都差不多吗? 最重要的,就是其中的女性角色,在前期要负责将他们紧密的连接在一起,然后在后期抽身离去,叫他们单独留在这感情的漩涡之中。 这流程她熟! 宋简就这么确定了未来的工作方向,然后果断的伸出手,回抱住了夜。 58、第五十八章 宋简被夜抱着, 放在了他之前坐着的那块石头上。 高大的男人驯顺的跪在她的面前,俯下身来。他的头埋在她的怀中,双手环抱着她的腰肢, 像是孩童依偎在母亲的膝头, 又像是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归所。 向来感情内敛隐忍的人, 一旦爆发出来, 总是会如此的感性吗? 夜对她如此依赖的表现, 让宋简垂下眼眸, 伸手配合着轻轻抚摸起他乌黑浓密的头发。 这样温存缱绻的氛围, 总是好像没有尽头——但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尽头? “夜,”眼见着他的沉默仿佛酝酿着一场诀别, 宋简不禁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 听见这话,夜立刻从她的小腹前抬起头来, 看向了她。 他毫无感情的注视着人的时候, 眼神像是野生的雄狮, 此刻却柔软清澈的像是家中温和的大型犬类,只是显得有些忧郁。 宋简抚摸着他轮廓英挺的脸颊,微微弯下腰去。早已散落了下来的白发划过肩头,有几缕轻轻垂落在了夜的面容上。 他凝视着她望来的眼眸,伸手将一缕白发轻轻握住了, 却只是沉默不语。 见他不肯回答,宋简又问道:“你要带我回到南宫淳的身边去吗?” “不。” “那么, ”宋简轻声道:“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不。” “你要一个人回去吗?” “……” 见他的确做着这个打算,宋简更深的弯下了腰去。 她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额头轻轻的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彼此的眼中,一瞬间都只有彼此。 她轻声道:“那我跟你回去。” 夜不禁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 连声音似乎都抽紧了:“不行。” 他们的呼吸彼此交融着,在湿润温暖的气息中,她的呢喃就像是大海之中,引诱着水手迷路的海妖,“你要为了南宫淳,把我丢下不管吗?要是他让你去死,我怎么办?” “……” 夜很想安慰她,告诉她,不会的。 他下意识的想要抹去她所有的不安和惶恐,但连他自己都很清楚,任何话都只能显得苍白无力。 从当年放走了青凤开始,他在南宫淳的心中,便不再是最好用的工具了。 之前他又在南宫淳下令杀了宋简的时候犹豫了一瞬,哪怕那一瞬间非常难以察觉,但南宫淳一定能够意识到,夜已经不再像以往那样,会忠实的执行他每个命令。 若是这次带她回去的任务再次失败…… 事不过三,南宫淳不会再需要这样一个无能的暗卫。 他很可能会被处死。 可是,她在担心他的安危,她在担心失去他,她需要他—— 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开心。这种开心,甚至让他都不觉得可能的死亡会有多沉重。 他的存在好像都有了不同的意义,他究竟为何而活?也许就是为了与她相遇。 夜说:“我带你去找青凤。” 他忽然无比庆幸,那时他没有对青凤赶尽杀绝,这样当他不在之后,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足够可信的人,能够托付。 “我不去。”但宋简坚定的拒绝了他。“我要跟你在一起。” 这话让夜的心头倏忽一软,随即便是一片难以言说的酸涩。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然也不想将她亲手交给别的任何男人,可是…… 他不由得仰起了脸,去亲吻她近在咫尺柔软的嘴唇。而越是吻下去,他就越是觉得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沼泽,越陷越深,却又根本不想挣扎。 “我还要逃跑到什么时候……”等到终于分开的时候,宋简垂着眼睫看着他,因为这一夜都尚未休息好,她的眉眼间自然略显憔悴,配合着那头披散而下的白发,整个人更显脆弱苍白,楚楚可怜:“我已经不想再活在南宫淳的阴影之中了。” 夜凝望着她,觉得自己已经昏了头。 他难以思考,只能跪在她的面前,顺从她的一切意愿。 “你想做什么?” 宋简没有直接回答,她紧紧的抱住了他道:“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不可能共存的,你若是不能放弃我,他只会杀了我们两个。要么你放弃我吧。” 闻言,夜顿时死死地回抱住了她,哑声道:“我不怕死。” “我也不怕……可是我不想失去你。”宋简轻声道:“所以,为什么我们要心惊胆战的逃避,而不能一起解决掉南宫淳呢?” 这话让夜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恨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她退出了他的怀抱,认真的望着夜道:“难道你觉得南宫淳已经得到了该有的惩罚吗?就因为我十六年前已经捅了他一剪刀?” 他握住了宋简的手,关于杀人这件事情,叫夜的眉眼沉了下来,重新露出了刀剑般的锋芒:“你想杀了他吗?” 宋简凝视着他道:“如果我说是呢?” 夜回望着她那坚定的表情,沉默了很久很久,最终他低头将脸埋进了她细腻柔软的掌心,轻声道:“别脏了你的手。” …… 夜带着宋简找到了接头人——这位接头人专门负责避开官府,将人偷偷的送入京城。 如今云雁观发生的惨案已经传遍京师,大家都知道,有一伙歹人趁着夜晚袭击了道观,不仅重伤了观主,还掳走了一位年轻的女冠。 不仅如此,端王太妃派遣人前去打探情况时,又被袭杀了几十名侍卫,据说端王为此非常恼怒,放话谁若是能抓住凶手,除了官府的悬赏外,端王府也另有奖赏。 因而这几日,京城的进出检查抓的极严。 可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宋简都没有遇到任何检查,便顺顺利利的坐在马车上,进入了京城。 然后就是一整套故弄玄虚的流程——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后院,夜不知道出去和谁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条黑布,轻轻的蒙在了她的眼睛上,将她带下了马车,似乎换了一辆,又离开了客栈。 接下来宋简一直蒙着眼睛,重复着“马车停下——下车——上车——马车行驶——马车停下”的步骤,至少重复了四次。 而夜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在南宫淳的其他属下面前,他带着面具,语气冷淡,一如既往的发号施令,没人怀疑他和以往有所不同,更不会有人想到,他与自己“监视”着的女人存在私情。 在宋简被蒙上眼睛,坐在马车里的时候,马车里只有她和夜两个人在。 在外赶着马车的人对车厢里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想着这一点,宋简有时候就忍不住会觉得很滑稽。 但是,若是发出了笑声当然会叫人起疑。她只好咬住嘴唇,然后向着一旁摸索着探出手去。 夜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于是低声道:“夫人?” 而循着声音,她找到了他的手臂,然后往下拽住了他的衣袖。 宋简朝着自己的方向,轻轻拉了拉他,夜便迟疑了一下,顺着她的力气,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累了。” 宋简低声说完,就抱住了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夜显然还不够习惯这样的亲密接触,他的脊背下意识的绷得很直,肌肉也很紧。 这让宋简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她挽着他手臂的手垂落到他的膝盖上,找到了他粗糙宽厚的掌心,轻轻的送了进去,扣住了他的五指。 她的确有些累了,需要靠着什么,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宋简在马车的颠簸中,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半梦半醒的间隙,夜却声音干涩向着静静依偎着自己的她说道:“夫人,我们到了。” …… 宋简被一群等在后门处的侍女引了进去,直到走进了院落,远离了大门,眼睛上的黑布才被取下,而夜已经不见了踪影。 宋简猜测,按照惯例,他大概要先去向南宫淳禀告详情。 不知道南宫淳打算怎么处置她,但侍女们的态度看起来颇为客气热情,对于她的一头白发,没有人露出异色,尽管有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很快就克制住了好奇。 这种尊重…… 好像南宫淳没有故意为难她的意思。 她们为她准备好了热水,伺候着她仔仔细细沐浴洗发,然后换上了柔软华丽的新衣。 很快,又有人来为她梳头。 宋简昨夜本来就没休息好,如今又是这么一通折腾,最后绾发之时,差点直接睡了过去。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她站起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些摇摇欲坠。 屋外的天色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了,她头晕脑胀的厉害,可侍女们说要带她去用午饭,她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不去。 不过,她没觉得南宫淳会好好的安排一餐饭,果然,她盛装打扮着被侍女扶进用餐的房间,就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少女,坐在南宫淳的下首。 只是说是陌生,仔细一看,又会觉得她的五官莫名眼熟—— 她也是一身罗绮,珠翠满头,打扮的极为精致。 要是宋简没猜错的话,这姑娘八成就是南宫月了。 原来南宫月在这里…… 此刻她听见声响,朝着门口看来的时候,原本是面无表情,眉头微蹙着的,但一见到宋简,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月儿,这就是你的母亲。”而南宫淳居高临下的坐在上首,俯瞰着眉眼低垂着的宋简,语气姿态傲然道:“你们母女相别了十六年,如今终于又都回到了我的身边。” 这话让宋简下意识的想要皱眉,但又没有那个力气,便任由侍女将自己扶到了他的身边坐下,只是看着桌面发起了呆来。 如今南宫月已经十六岁了,南宫淳对她的感情,要变质了吗? 要让夜把她先救出去吗?可那样的话,夜会不会提前暴露……? 若是能直接杀了南宫淳的话,事情或许还比较简单,但难就难在不能危及他的性命,又要让他付出代价。 否则的话,也无需在这与他继续周旋了。 就在这时,大约看不得她显得如此若无其事,南宫淳突然道:“夫人,你和月儿分别了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母女相逢,难道不觉得欣喜吗?” 宋简看向了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南宫淳淡淡道:“这么多年,你为了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孩子,将月儿丢下,导致她被歹人掳走,流离至今,才得以回家。十六年来,都没有尽过母亲的职责,至少得向月儿赔酒几杯,以示歉意吧?” 宋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了坐在下方,坐立不安的少女,然后看向了手边不知何时已经被侍女斟满的酒杯。 就不能别弄幺蛾子,让她好好的吃点东西吗? 宋简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道后续南宫淳还为她准备了什么。 她伸手端起了那枚小巧的酒杯,有些吃力的伸手按在桌案上,才将自己的身体撑起来。 南宫月连忙也站了起来,她盯着她,似乎察觉到了宋简的状态不对,显得有些担忧。 “我……” 宋简就说了一个字,手一松,端着的酒杯就直接落在了地上,打湿了南宫淳的衣摆。她一头朝着他身上栽去,撞进他的怀里,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太好了,这下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休息一下了。 59、第五十九章 宋简狠狠地睡了一觉, 等醒来时,屋外仍然亮着,一时之间, 竟然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她这一次似乎是躺的太久了, 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 浑身上下懒洋洋的, 提不起一点劲。在床上缓了好半天, 才撑着床板, 勉强坐了起来。 立即有侍女迎了过来, 欢喜道:“夫人,您醒啦!” 宋简抬起头来, 瞧见眼前站着一个个头高挑的少女。她眉眼细长,容貌平平, 但却有一股特别活泼的精气神, 叫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而在她身后, 另一个侍女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大约是去通知南宫淳了。 宋简向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少女问道:“我睡了多久?” “从昨天中午,一直睡到了今天中午。”那侍女口齿伶俐,反应敏捷的回答道:“家主可担心您了, 您不知道,您突然倒下去啊, 把家主吓坏了,他抱着您脸色煞白的坐在轮椅上冲过来, 还以为您怎么了呢!” 家主……指的应当是南宫淳吧? 他会不会担心,反应有没有这个侍女说的这么夸张,宋简不敢确定——没准她只是在为自己的主人说好话而已——她下意识的先问道:“他现在在哪?” 可别她睡了一觉, 南宫月便陷入了危险。 “已经唤人去叫啦,家主肯定很快便会赶来。其实之前他在您身边守了您好长时间,不久前才刚走呢。” 若听她的言论,仿佛南宫淳是个多么好的男人。 宋简看着她,感觉到了她那为自家主人使劲说好话的努力,而且这侍女神态娇俏活泼,言行举止甚至有些爱娇到做作——却是那种让人觉得可爱而不会厌恶的做作。 这很少见。 在现代,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把“造作”从贬义词变成中性词,甚至偏向褒义。 宋简忍不住感觉有些稀罕道:“你真会说话。” “有吗?”她愣了愣,旋即笑道:“才没有呢。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呀。” 别的不说,这种工作态度倒的确让人赞赏——既不会让人觉得冷漠,很有距离感,却也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过分热情,虽然有些自来熟,却表现的足够友善,在这种环境里,莫名的能给人几分安慰。 宋简顿时对她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飞鸟!夫人呢?” “宋简。”宋简拿一个枕头垫在背后,靠在了床头,望着她道:“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像一个小作精?” “小作精?”飞鸟愣了愣道:“那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太做作了吗?” “呃……”倒也不能说不是,但是要说“是”的话,似乎又很难解释。宋简摇了摇头,笑着道:“是说你很可爱。” “我?我可爱吗?”飞鸟顿时瞪大了眼睛,捂住了自己的脸颊道:“我哪里可爱呀?从来没有人说我可爱!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啊。” 她的确不是那种会被一眼惊艳的长相,在人群之中,也毫无亮点。但细细瞧去,自有一番不同的魅力。 “我觉得挺好的。”宋简道:“有句话叫做,女人不一定会因为美丽而可爱,但可以因为可爱而美丽呀。” 飞鸟顿时露出了羞涩的表情道:“被夫人这么美丽的美人这么夸奖,让本……我感觉好开心呀。” 这时,之前跑出去的那位侍女先一步迈了进来,显然身后引着什么人。果然,下一刻,南宫淳便坐在轮椅上,被夜推了进来。 他之前跳崖伤到的手脚,显然还没有恢复如初。 ……也不知道她之前朝着他倒下去时,有没有砸到旧伤? 但即便坐在椅子上,南宫淳的神态气度,却一点也不比可以自由走动时颓丧多少。 他穿着一袭黛紫色锦袍,柔软的布料随着他的行动,泛着水流一般的光泽,隐约能够瞧见华贵的暗纹,低调的闪烁。 而细致贴合着脖颈的领口与广大的袖口处,露出一线洁白的衬衣,显得格外气度不凡,恍若神仙公子。 飞鸟连忙低着头退到了一边。宋简靠在床头,想了想,觉得现在再站起来也来不及了,便干脆就这么坐在那,平视着看向了他。 他肯定是方才听到了她在与飞鸟说话,因而瞥了一眼飞鸟,才看向了宋简。 “你对一个陌生女子,都比你对月儿的态度要好。” 宋简察觉到了南宫淳似乎想要借着“失职”这个话题,打压和贬低她,不由得神色冷淡道:“别说这种像是父母般的话了,你想对我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可南宫淳却沉声道:“我们本就是月儿的父母。” 宋简盯着他,歪了歪头,略带讽刺道:“所以你将我们抓回来,便是为了想要有两个人,可以扮演“妻子”和“女儿”的角色,陪你过家家吗?” 南宫淳对于她这样说话的语气,显然非常不满,但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忍住了那股怒气。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乌黑的眼眸森森的盯住了宋简道:“比起杀了你,让你只能呆在我的身边,看着我每天都活的好好的,才更让你痛苦。” “所以你放心,”南宫淳眯起了眼睛道:“我不会杀了你。” 事实上,他也一直没有想好,要拿宋简怎么办。 他原以为他一找到她,必然会毫不留情的将她狠狠折磨一番,用以惩罚她当年的背叛,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然而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之后,南宫淳望着宋简,却忽然发现,她就这样靠在床上也很好。 他甚至可以原谅她曾做过的一切,只是这样能被他看见,就莫名的很好。 也许是因为她长得太好看了,所以就像是珍贵的藏品,只要能够重新回到自己手上,便可以不计较其他任何事情。 但这样的想法——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因而有时候,南宫淳看着宋简那冷淡的模样,几乎恨得咬牙切齿: 他都不计较她曾经的背叛了,她却根本不知道他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从未有哪个女人在他心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记。 若说一开始是陷于美色,后来便是刻骨的仇恨,但月儿出生后,他们之间关系最为和缓温馨的那段时光,却又时不时的闪现在心头,慢慢融解那被背叛和辜负的痛恨,渗入丝丝缕缕的追忆与怀念——最终在再次相见时,酿成了满腔的执念。 他说着狠话,仿佛要将宋简囚禁在身边一辈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成功隐藏住了自己的真正想法,南宫淳却依然并不觉得满意。 因为宋简淡淡的看着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都曾经差点捅死过他一次,也就没有必要再伪装什么,对他小意讨好了。 而且,宋简也的确没有理由再对他温柔了——哪怕是假装温柔的理由都没有。 可是,哪怕知道是伪装,许多次,南宫淳都曾经梦见过她温柔的笑脸;她送给他自己绣的手帕;还有在温存之后,披散着长发,送他出门。 他总是记得那时她手足无措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副不知从何下手的为难模样,十分可爱。 最后,她吻了吻他的下颌,对他轻声浅笑道:“路上小心。” 如此甜美。 想到这里,南宫淳自行推动轮椅,来到了床边。 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写满了冷漠。 南宫淳不想再看见宋简这样神色冷淡的表情了。 哪怕是愤怒也好,仇恨也好,痛苦也好,也要比她如今这副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要好! 他一把捏住了宋简的下巴,恶狠狠道:“你这些年,都是被闻人璞的弟子所收留的是么?真希望你瞧见他们在你面前被千刀万剐的时候,也能是这么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这丝毫不让人意外的威胁,令宋简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从没有后悔过,是吗?” “呵。”南宫淳冷笑了一声,作为回答。他厉声道:“夜!” 夜一如曾经,带着面具,低垂着头,跪下等候他的命令。 “明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闻人洛、南宫靖、东方隐和云渚的人头!” 闻言,宋简也看向了夜。 夜平静道:“是。” …… “夫人,您还不睡吗?” 既是监视,又是伺候,飞鸟在宋简的床边扑上了一张席子,夜晚便准备睡在上面。 但见宋简站在窗边,凝望着窗外的夜色,她停下了铺床的动作,轻声道:“您还在想中午家主发脾气的事情吗?” 宋简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了她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呢。主人家都没来多久,咱们这些人能来多久呀?”飞鸟抱着枕头,带着一派天真神色回答道:“咱们这些下人,都是主人不久前才从牙行买来的。” “签了卖身契的那种吗?” “是的呀。”飞鸟皱了皱鼻子道:“我卖的可便宜了呢。” 见状,宋简不由得笑了笑。 她摇了摇头道:“你先睡吧。” “您在等什么吗?” 这话问的有些唐突,宋简当然不会承认什么,她摇了摇头道:“没有,只是大概是今天睡到中午才起,所以现在有些睡不着了。” 飞鸟想了想道:“那,夫人,要不要把竹帘放下来?” 她麻利的站了起来,走到了宋简身边,故意微微放大了些许声音道:“家主有很多暗卫,说不定就在什么地方看着您呢。您长得这么漂亮,可不能被那些家伙随便看了去。” 说着,她就伸手将系在窗户上方的竹帘放了下来。 就在飞鸟托着竹帘,靠近宋简耳边时,她忽然道:“夫人,你想不想逃走?” 闻言,宋简猛地一愣,她扭头看向她,一时之间,还以为是哪个自己认识的熟人,但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合适的人选,能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的身旁。 宋简顿时有些惊疑不定道:“你是……?” 飞鸟却只是神秘的笑着,撒娇般的低声追问道:“您到底想不想嘛?” 宋简试探道:“若是我说想呢?” “那我便偷偷溜出去,找人来救你呀!” “找谁?” “端王殿下!” 宋简惊讶道:“你认识端王殿下?” “认识呀!端王殿下一天天的可闲了!他那人无聊又最喜欢凑热闹,肯定愿意帮忙!” 宋简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你不会就是端王吧?” “咦?”飞鸟瞪大了眼睛,顿时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是端王殿下?我是女孩子呀!” 但有青凤的例子在前,宋简怀疑的拉住了飞鸟的手,就去摸她的胸口。 “等等,等等……夫人……!夫人!” 飞鸟连忙攥住了她的手,她原本就生的高挑,挣扎闪避起来,宋简还真没那么容易得手。 可是,也就显得越发可疑了。 “好吧——好吧!既然夫人这么不信我,”见宋简眉头紧蹙着,没有轻易放过的意思,终于,飞鸟长长的吐了口气,无奈道:“您摸吧!” 她松开了之前抓着宋简的手,壮士断腕般的挺起了胸膛。 宋简:“……” 她飞快的碰了一下,立刻道:“你没有!” “夫人,”闻言,飞鸟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嘤嘤道:“人家的胸比一般女孩子的都要小,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也不是我想这么小的呀,呜呜呜呜。” 宋简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夫人!” 宋简还是丝毫没有动摇。 终于,她神色一变,叹了口气,换成了男人的声音:“唉,怎么会露馅呢?我明明改装的这么完美!” “所以你真的是端王宇文星?”宋简迟疑道:“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不是因为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竟敢杀本王爷的人!”飞鸟……不,宇文星气愤不已道:“我府上的人都是跟本王一起长大的,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动的??” 但见宋简仍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宇文星又换回了飞鸟的少女声线,笑道:“你是想问我怎么找到这儿的?闲的呗。” 他盘腿坐在了方才自己铺好的席子上,漫不经心道:“我呢,自小就无所事事,文不成,武不就,大把大把的时间没处花,就天天在京城里钻来钻去……倒是把京城的角角落落都摸了个清清楚楚。”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道:“这块儿地方呀,是京城房屋交易最多的地,因为靠近商市,天南地北的商人都会买这儿的院子落脚,然后又转让出去。因此邻里之间来来去去,全不熟悉,若有什么可疑人员,也分辨不出。” “但我呢,盯上这院子好几年了——你说,买这儿的宅子一般都是为了做生意,这院子却闲置了好些年,从来没人收拾过。之前我就好奇,不知道这家院子的主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但这样的院子,京城里也不少,我虽然好奇,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谁让这儿不久前突然便来了主人,然后云雁观就出事了呢?我闲着无聊,打听到这里的主人在牙行买下人,便偷偷的混了进去,被人买下了。没想到本王爷运气还真好,居然一猜就中。结果没想到没过多久,本王家的侍卫也出事了。那我就跟这家人死杠上了。” 说到这里,宇文星烦躁的“啧”了一声。 “原本,我听说云雁观那个观主的徒弟被抓了,就想着把她救出去,可是又听说,这家主人还派人去抓别人了,我便想着,要么再等等看,没准可以两个一起救。你看,这不就等到你了嘛。” 听完,宋简望着他道:“你是易容了吗?” “嗯哼。” “身高呢?” “缩骨呗。” “你会武功?” “会一点儿。” “有师父吗?” 宇文星咧嘴一笑:“都说了,本王从小在京城里钻来钻去的,正经的师父没有,但是那些走南闯北的江湖艺人,总有些压箱底的不凡手段。学了之后,我如今还没碰见过不够用的情况呢。” 宋简颇为惊异的好笑道:“你可一点也不像个王爷。” 宇文星不以为然道:“王爷也好,皇帝也好,太后也好,太妃也好,都是人而已。” 他懒散的撩了一下头发,抬眼看向了宋简道:“这下,你能跟我走了吧?” 宋简笑着,摇了摇头。 宇文星顿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为什么只能私底下偷偷带我和月儿走呢?为什么不能报官呢?” 宇文星微微蹙起了眉头,正要解释,便听宋简轻声道:“因为作为王爷,你不能对京城了如指掌,不能身怀绝技,所以也不能孤身潜伏,然后再通知官府。你只能作为宇文星,以个人的身份,把我和月儿救出去,对不对?” “……” “若是这样的话,离开以后,我们也要一直在你的庇护之下,才能生活吗?”宋简摇了摇头道:“我既然回来了,就不准备再继续逃亡。” 宇文星不解道:“你准备做什么?” “我在等人。” “等谁?” “——等我。” 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了他们的对话里,夜一袭黑衣,掀开竹帘,宛若一只黑猫般,从极小的缝隙之中闪了进来。 宇文星登时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家主的暗卫么??” 夜没有回答他,他看向了宋简道:“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等等,走?”宇文星愕然道:“你们走去哪?” “王爷,”宋简望着他,也没有回答。她低头行了一礼道:“月儿就麻烦您带出去了。” 她被夜打横抱起,一袭黑衣的男人一下子便不见了踪影,哪怕宇文星几乎是他前脚刚走,后脚便赶到了窗边,却也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他犹豫了一下,立刻朝着南宫月所在的方向跑去。 按理来说,平日里在院落内乱跑,是会被暗卫出现阻止的,但不知夜做了什么,宇文星一路畅通无阻的冲进了南宫月的院落。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速速抽身的好。 …… 夜将宋简带到了马车上,她掀开门帘走进去,便见马车的卧榻上,已经躺着一个人了。 宋简有些踌躇的问道:“他如今是什么状况?” 夜平静的回答道:“从闻人靖那拿到了毒后,我便折返了回来。教主嗅到之后便没了力气,我将他打晕后,便折断了他的另一只手和另一只脚。” 折断手脚这样的描述,尽管夜描述的轻描淡写,还是让宋简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手臂,感觉到了不安。 习惯了现代社会法制惩罚之后,如今要面对这么……真刀真枪的□□伤害,总归心里还是有些犯怵。 见状,夜立刻不说了。他坐在了车外,将马车赶了起来,宋简则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坐在了远离南宫淳的角落里,好像离得近了,自己也能感觉到那种疼痛般的,努力转移注意,打开了工作系统,选择了“自助申请开通惩罚方案”。 很快,申请便通过了。 “您已开启惩罚模式。审核小助手随时为您服务。现已检测到惩罚目标当前惩罚程度为:双手折断;双脚折断;修复可能度较高;身中奇毒,但您拥有解药。” “血腥暴力警告程度为:黄一度。请工作人员务必小心注意,一旦警告程度上升为红色,将强制性结束您的此次工作,且大概率判定为工作失败。祝您工作顺利!” 60、第六十章 女配之间一直有个说法, 就是:谈感情时要出戏,谈报复时要入戏。 道理说来也很简单,因为谈感情时, 你越是无欲无求, 才越是游刃有余, 若是真的动心了, 反而会变得束手束脚, 畏首畏尾, 难以开展工作。 而谈论报复时, 则必须代入角色的感情之中,沉浸的越深越好, 若是不能深切体会到对方的愤怒与仇恨,依然怀着局外人, 旁观者的心态, 便难免会觉得对自己来说, 和对方无冤无仇,难以下手,又或者勉强报复,程度却不痛不痒,叫人难以满意, 不够达到“惩恶扬善,宣传积极正能量”的标准。 可要强迫自己去想象自己是受害者, 终归是一件叫人难受的事情——谁又会喜欢给自己找不舒服呢? 大家都更喜欢现代世界的工作,不仅仅是因为现代世界更方便, 更习惯,也是因为报复这件事情,现代世界要比古代世界简单文明许多——只要丢给司法机关, 鲜少有需要自己亲自下场的情况。 但,工作就是工作……工作怎么可能都是一帆风顺,毫无困难的?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硬着头皮冲吧!啃下这块硬骨头,这份工作就差不多接近尾声,可以结束了! 因而在马车上开通了惩罚申请后,宋简便一直在为自己做心理铺垫。 她闭上了眼睛,心想,我就是那位天下第一美人…… 我本来无忧无虑,被父母娇养于深闺之中,对于世事天真懵懂,却被人枉顾意愿,从家中掳走,更被强逼着怀孕生女,以至于神志不清,渐渐疯狂…… 想到这儿,宋简皱起了眉头,咬紧了牙关,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膝盖上的裙摆,下意识的便感到了抵触,不想再继续沉浸下去——谁想接受这样的命运?谁又想感受这样的绝望和痛苦? 娇花嫩芽般,本应沐浴着无限春光的女孩,却备受摧残,断绝了与亲人父母的一切联系,被迫生儿育女,即便侥幸逃出,却也再不能回到父母身边,回归原本的世界了。 本应在枝头盛放的绚烂花朵,却被旁人仗助武力,随意践踏,碾落成泥。 那是何等令人切齿惋惜之事。 想到最后,宋简深深的吸了口气,不自觉的弯下腰去,抱紧了自己。 过了半晌,当她再抬起头来时,望向那依然倒在卧榻上,昏迷不醒,失去意识的南宫淳,已经目光冰冷,心如铁石。 按照一般的惩罚原则,惩罚方式都推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因此,宋简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方案——只要不死,百无禁忌。 …… 南宫淳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而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弥漫在空气中,叫他闻了只觉得恶心欲吐。 他回想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显得极为难看。 可旋即,他就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压着个什么东西,定睛望去,却见是一个丑陋干瘪的小老太婆,脸上浓妆艳抹着,显然是一个年老色衰的暗娼。 她拉开了他的衣服,正骑在他的身上,到处抚弄,南宫淳不由得惊怒交加道:“滚开!” 那声厉若惊雷,叫老妓不由得猛地惊了一跳。尤其是南宫淳的表情,狰狞的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一般。 长期生活在底层的老妓不曾见过这样的威势,顿时心慌意乱,脸色苍白,一时竟不敢再有所动作。 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房中的屏风后,没有任何感情的提醒道:“想想事成之后,你能拿到多少报酬。” 那声音南宫淳极为熟悉,他扭头望去,却见屏风后,能够瞧见两个模糊的人影,一站一坐。 站着的那人身影高大,明显是个男子。而方才出声的,便是坐着的女子。 南宫淳怒吼道:“宋简——!” 宋简对他的声音置若罔闻。而闻言,老妓顿时精神一振。她咬了咬牙,便继续对着他又摸又舔,努力想要让他能用。 除了年幼之时,南宫淳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和戏弄?他气的便想要一掌将她拍死,尸体还要剁成无数块,统统丢出去喂狗—— 可只要稍微一动,便只觉得痛彻心扉,不禁惨叫出声,声音极其凄厉。 …… “目前血腥暴力警告程度为:黄一度。” “惩罚方案涉及限制级情节,请工作人员高度注意!” “目前限制级警告程度为:中度。” 宋简坐在屏风之后,看起来似在发呆,却是在盯着面前的审核小助手发布的实时监控。 而在屏风另一端,那老妓正在卖力的工作。 不知她年轻时是如何度过的,但如今,她皮肤粗糙蜡黄,头发干枯而稀薄,身材干瘪瘦弱,已经沦为了最低等的暗娼,又因为几乎没有生意,只能蜷缩在街头墙角,半是乞讨半是卖身。 宋简找到她的时候,给了她一笔不少的钱,她先是不可置信,随即已经微微浑浊的双眼之中,便露出了狂热之色。 夜本想带宋简去隔壁房间,以免看见脏污的景象,听见令人尴尬的声音,但宋简觉得不够保险,害怕若是出现什么变故,难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夜只好叫人在房间中央,放置了一扇屏风,以作遮掩。 “目前血腥暴力警告程度为:黄一度。” “目前限制级警告程度为:中度。” “警告!目前限制级警告程度提升为高度!” “目前限制级警告程度下降为中度。” “目前限制级警告程度下降为轻度。 “限制级情节中止。” 短短几息之间,便中止了? 这显然不是正常应有的流程,宋简刚刚皱起眉头,便见屏风那头,床上两团模糊的人影,一个一动不动,而另一个趴在上头的瘦小身影迟疑了一下,下了床,略显尴尬的朝着屏风这边走了过来自。 “客人……”那老妓忐忑不安的佝偻着身子道:“贱妾使遍了各种手段,可是,可是那郎君都没法用起来……” 宋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用起来”是什么意思——她说南宫淳没有反应。 这让宋简有些意想不到,因为按理来说,男性的生殖器官,其实很容易有反应,有时候甚至跟情事完全无关,就像膝跳反应一样,只要受到刺激就行。 她犹豫了一下道:“你再试试呢?” “客人,”那老妓满头大汗,愈发卑微道:“贱妾知道的办法都试过了,实在是……” “……” 宋简沉默了片刻,也不好再难为她。看来,报复这种事情,终归还是得自己亲自动手了。 她轻声道:“辛苦你了,请放心,你的酬劳,我还是会给你的。” 夜闻言走了出去,将一包满满的钱袋放在了她的手里,那老妓顿时狂喜的向着他们磕了一个响头,几乎是喜极而泣的抹着眼泪,赶忙跑了出去,像是生怕他们反悔,把钱再收回去。 而宋简已经站了起来,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看见这两个自己极为熟悉的身影,意识到自己遭到了如此决绝的背叛,南宫淳几乎恨得目呲欲裂。 按理来说,没有主人的呼唤,暗卫是一直潜藏在黑暗之中的影子,但如今,夜却堂而皇之的跟在一个女人的后面,低垂着头,一副等候吩咐的模样,仿佛那才是他的主人。 那个女人,南宫淳当然不会认错——她一袭长发银白,不加修饰的披散在肩头,即便不施粉黛,毫无修饰,也已极美。 她的视线在南宫淳的身上顿了一下,便在触及腰部以下的地方之前,转头向着窗外看去。 只见今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蓝天澄澈,而街道上热闹繁华,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好一派盛世乐景。 “我倒是低估了你。”南宫淳目光凶狠的瞪着她的侧脸,低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我的暗卫?” 宋简没说话,于是南宫淳的视线便宛若尖刀一般,刺在了夜的身上。 他眯起了眼睛,冷冷道:“怪不得那时,我叫你杀了她,你却没有动手——” 夜绷着身体,没有听见宋简的回应,便也跟着沉默着。 见他满心愤懑,只想着“背叛”,宋简却忽然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今天的天气很好。” 南宫淳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而皱起了眉头。 宋简继续道:“我却要在这里,做这么恶心的事情,满腔都是如此丑恶的恨意——这全都是因为你。” 南宫淳冷笑道:“我可没有让你把我的手脚打断,又逼着你找来一个老婆子。” 宋简漠然道:“可是你将我拽入了地狱。” 她慢慢走近南宫淳的床边,俯视着他,眼神宛若冰一样刺骨:“因为你,即便我站在阳光之下,也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 “是吗?”南宫淳直直的凝视着她的眼眸,讽刺道:“我倒是很好奇,地狱是什么样子的,说来听听?” 宋简却没有再理会他,她看向了夜道:“你到隔壁去。” 夜走近几步,来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道:“我要守在你身边。” “不行。”宋简道:“我不想你看见和听见这些事情。而且,我知道你擅长隐匿,若是偷偷回来,我也发现不了,可你若是敢这么做,以后我便再也不要你跟着我,也再也不会理你了。” 夜沉默了下去。 见状,宋简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恳求,她一只手勾住了他的指尖,另一只手轻轻掀开他脸上的面具,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轻声道:“听话。” 夜眉头紧蹙着,极不情愿,可最后使劲的抱了抱她,还是顺从的走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南宫淳气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然而面上却不肯示弱的一直挂着强硬的笑容。 他怒极反笑道:“我没想到,夫人驯狗倒是颇有一套。” 宋简置若罔闻,只是从床头拿出了一捆绳索,将动弹不得的南宫淳绑缚了起来。 这自然会碰到他的伤处,然而看着宋简漠然的不管不顾,南宫淳死死咬着牙,几乎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来,汗出如浆,却最终也还是一声不吭。 “夫人原来……”他断断续续,却依然不肯服软的嘲笑道:“还有这种爱好?” 而绑完绳索,宋简又从房间角落里,拿了一个长嘴壶一般的东西出来。 南宫淳的脸色这时才终于有些变了,他低声道:“这是什么?” 宋简道:“你不知道吗?那些小倌们接客之前,都会用这个清洁后面。你若是方才乖乖的和那位女子做过一场,又何必要我还要想办法,用你的后面?” 南宫淳出生底层,对于各种肮脏之事,不知比宋简了解多少。他知道,若是被丢入那种地方,根本就不需要他前面有所反应,而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更加谈不上反抗自保。 他顿时狂躁道:“你敢!?你敢把我丢去那种地方!?宋简!?” 宋简当然不会安排男人去对南宫淳做些什么身体上的深入交流。 在纯爱文里,一般来说,男性角色可以和女性角色,甚至多个女性角色产生深入交流——反正南宫淳也不知道深入交流过多少次了——但一旦和除了cp外的男性角色产生深入交流,就很容易被人投诉。 虽说每个人的雷点都不同,一个世界不可能避开所有的雷点,毕竟你的蜜糖,我之砒霜,但一个合格的职业工作人员,显然也不会闲得无聊去自己制造雷点。 就因为纯爱文里,要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亲密接触极为注意,所以她才会自己去学绳艺捆缚的技术,而不是直接请个师父过来代劳——因为那位师父是男人。 要夜回避也是。 南宫淳可是主角!在纯爱文里,主角光环经常表现在突然便会有人对他动心这一点上。 而这种有些擦边的行为,简直是高危地区。若是夜在一旁看着看着,突然对南宫淳“心中一动”,宋简觉得自己一定会直接gg。 既符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原则,又保证了南宫淳的生命安全,并且回避了被其他男人过分触碰的雷区,宋简朝着壶中灌入温水,反复思考着,还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 61、第六十一章 南宫淳咬着牙, 下意识的便想要挣扎,但四肢五骸除了反馈给他一波又一波的痛苦外,无法动作半分。 忽然之间,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面前的少女, 她曾惊恐哭喊的脸。 她已经在他面前温柔, 平静, 冷淡了太久了, 因而一时之间, 他甚至忘记了她曾有过那样狼狈不堪的时候。 但他那时从未将她的痛苦放在心上, 因为他漫不经心的想,她根本挣扎不开, 而他想要得到的东西,绝对逃不掉。 因为他很强。 而这个世界, 总是弱肉强食的。 他意识到了宋简想要做什么——她想让他体会一下她曾经历过的那种孤立无援的绝望, 她想要他知道, 作为“弱者”,也有自己的尊严与情感。 她要让他低头认错。 但意识到这一点,自负的火焰却叫南宫淳越发的不肯低头。 他冷汗涔涔,看起来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滚烫着湿热。 他故作不屑, 假装不以为然的冷笑连连,时而却又忍不住痛的破口大骂, 尽是一些污言秽语。 宋简面无表情,只当做没有听见。直到抽出了长长的壶嘴, 她才欺身而上,捏住了他的下巴,冷冷一笑:“嘘。” 她的手按在了他微微涨起的小腹上, 不过轻轻用了些力气,往下压了压,那几乎能让理智和尊严崩溃的不适,便让南宫淳立即说不出话来的脸色扭曲了起来。 宋简平静道:“安静一点。” …… 等宋简离开了南宫淳所在的房间,自有夜安排的人前去清理满室狼藉,还有处理南宫淳的伤势,以免他伤势过重,半途死亡。 而热水已经放好了,宋简整个人泡在浴桶里,泡着泡着,便连头顶都淹没了下去。 她在温暖的水中抱着膝盖,长长的吁了口气,感觉自己和外界隔离了,就像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最初——她还无忧无虑的在母亲肚子里,被羊水环绕着的时候。 因而那些痛苦和污秽,也仿佛都无法再附着在她的身上。 宋简闭着眼睛,一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就快要在水中安心的睡过去。但这时,她听见了一阵敲门声,有人在门外沉声的呼唤她:“夫人。” 是夜。 宋简张开眼睛,坐了起来。她自水中重新回到世间,无数的水流从头发上滑落,几乎要涌进她的眼睛。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水珠,才开口回应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只是想确认你一切都好。” 宋简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你去看南宫淳了吗?” “没有。”夜立即道:“我没有靠近……你说过,不想我过去。我只是来找你。” 察觉到了自己实在是有些敏感,宋简叹了口气,感觉洗的差不多了,伸手捞过一旁的浴巾,披在身上,站了起来。 等她换上新衣服,擦着头发走出来时,夜一直等在门外。 “我没事,”宋简自己正沉浸在天下第一美人的感情里,多少有些笑不出来,不过安抚人,总还有些别的办法——她伸手轻轻的握了握夜的指尖,便松了开来道:“只是有点累。” 就跟演员长时间进入角色一样,仿佛要套着一件极紧的衣服活动,总是更加的消耗人的精气神与体力。 夜看着她抽离的手,手指微微一动,似乎下意识的便想要追上去,将它重新勾住。不过,最终,他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我已经准备好了食物。若是累的话,吃点东西就去睡吧。” “我……”感觉自己暂时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宋简顿了顿道:“暂时没有什么胃口。” 夜凝视着她明明刚刚沐浴完,脸颊虽然显得红润,神色却显得有些病态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忧的劝道:“多少吃一点。” 他如此坚持,宋简也不想叫他失望:“……好吧。” 她简单的吃了点清淡的东西,便感觉自己已经饱了。爬上床后,她看着夜道:“你要一直守着我,不能离开。” 夜坐在了她的床边,低声道:“是。” 他当然会把这句话,当做情人间的亲昵,宋简也不会解释。她干脆的拉住了他的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保险——一旦她真的睡着,凭夜的本事,想要悄无声息的抽身而走,她怎么可能发现的了? 于是她干脆的朝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拍了拍道:“你陪着我睡一会儿。” 夜顿时愣住了。 宋简不想再花费力气解释什么,便干脆有些任性道:“说‘遵命’就好。” 过了半晌,面具下才传来一声温柔的“遵命”。 夜躺在了她的身边,宋简伸手取下了他的面具,侧着身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又觉得还是不够放心。 她撑起身体,就要从他身上翻到外侧去:“夜,你躺在里面。” “夫人,”可是夜这一次没有立即行动,于是宋简只好在半路停下,坐在了他的身边,听他解释道:“我在外侧能够更好的保护你。” “不要。”宋简并不在乎那个,她坚持道:“我要睡外侧。我来保护你。” 保护什么呢?保护他不会掉到床下去? 夜当然拗不过她,只好无奈的与她交换了位置。宋简想了想,决定再加上一层保险—— 虽然她之前要他去隔壁房间,不许过来时,说的话那么有恃无恐,说什么他要是敢不听话,就再也不理他,再也不要他跟着…… 但事实上,宋简很清楚,她现在根本就不能离开夜。他是她现在最大的依仗。 只要他还喜欢她,就是一个最为稳妥的助手,但若是喜欢上了别人——是青凤还好,就怕是南宫淳——她大概就会立刻沦落到比之前更悲惨的境地,生不如死吧。 也许夜的内心深处,对于南宫淳本就有所歉疚,南宫淳生的又很是好看,还是主角,有着主角光环——他现在就跟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似的,说不定就会激发什么特殊buff,让旁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万一激起了夜的恻隐之心,宋简就立即形势大危。 想到这里,她放心不下的靠近了夜的身边,蹭进了他的怀里,将他的一只手臂枕在脑后,靠在他的肩头,又勾住了他的小腿,一只手紧紧地圈住了他的腰,这才觉得勉强布置妥当。 最后她微微的调整了一下位置——看起来就像是心满意足的在他怀里亲密的蹭了蹭——才终于消停。 在夜看来,这就是个巨型撒娇现场。 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男人僵在宋简身旁,不知所措,心跳如鼓,连动都不敢轻易动上一下。 “夜。”而这时,宋简闭上眼睛,正准备入睡,却又突然觉得,她有些问题,似乎眼下的氛围和环境,正适合问清楚。 他紧张道:“是。”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夜原以为会是别的事情——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耿直道:“因为夫人很好看。” “……噗。”一听这话,宋简顿时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当然很清楚外貌有多重要,但一般来说,大家总会觉得这样的理由会显得很肤浅,因此总会避开,说些性格内在方面的事情,比如说“你很温柔”“感觉你很善良”之类的。 不过,如果夜真的要说她温柔善良的话,她恐怕还真没有什么维持住这种人设的信心——看了她对南宫淳做的事情之后,温柔善良这种话形容她,总归显得有些微妙。 因此,宋简接受了“长得好看”的理由,笑着道:“这样啊,好吧。” “那……”夜却也发出了询问道:“夫人为什么会同意,和我在一起?” “因为……”她本想开玩笑的说,因为你也很好看,但宋简不经意的抬起眼眸,看着他认真而略显不安的浅色眼眸,顿了顿,改口了:“我觉得你很有勇气。” “勇气?” “嗯。我那时候想,你是南宫淳的暗卫,奉命要带我回去,要是我把你的话告诉南宫淳的话,你说不定会死的。一般人都会因为顾虑很多,而选择隐瞒吧?但你居然告诉了我,让我觉得很意外,也……很感动。” 说到这里,她凝视着他,问道:“你当时怎么想的?都没有担心过,可能会被我背叛吗?” “我也不知道……”夜深深的凝视着她,眼神之中分明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或许只是……信任夫人。” “信任我?” “因为夫人是个好人。” “……好人吗?” “是的。” 宋简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却也懒得跟他争辩什么。反正最后,若是要改变看法的,自己便会改变,若是不会改变,那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谢谢你。”她轻轻的说完,终于准备睡了。“谢谢你现在陪在我的身边。” “以后,”夜那被她枕在脑后的手臂,试探着揽住了她的肩膀。他侧过身来,将宋简整个搂入怀中,轻声却认真道:“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宋简在他的胸前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闻言无声的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 等到她一觉从中午睡到了傍晚,宋简睁开眼睛,夜随即便也睁开了眼睛。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倦懒的问道。 夜清醒的似乎从未入睡过一般,回答道:“傍晚。可以用晚饭了。” “……唔。”虽然还想再赖会儿床,可宋简得去看看南宫淳现在的情况,只得蹙着眉头,从夜的怀里爬起来。 夜下意识的便想跟着起来,但宋简按住了他的胸口,将他按了回去。 “不行,”她说,“你不可以过去。” 夜抿紧了嘴唇。 但看着她坐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开,他低声道:“夫人。” “嗯?” “虽然我在隔壁,但是……我也听得见。” 宋简愣了愣,她蓦地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听见了什么?” 啊,可恶,她忘记了习武之人,耳力要比常人敏锐许多! “我听见你说,”夜跟着坐了起来,他紧紧的盯着她,凑近了垂下眼眸,低声复述了一句话。 脱离了那个环境,猛地在旁人口中听见这句过于粗野和充满折辱意味的俗话,即便是经历过许多的宋简,也冷不防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你……” “您。”而不等她解释什么,不知怎么的,夜突然又用上了敬语,打断了她。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垂着头道:“是为了要做这种事情,才不许我靠近的吗……?” “我没跟他做什么。” “……” 夜没有说话,但他抬头望来的视线,却带着某种别样的湿润含义。 他凑近了她,闭上眼睛轻轻亲吻了她的脸颊,像是某种恳求。 他的声音低哑的如同呢喃道:“我很难受,夫人。” 62、第六十二章 宋简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却只能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如果不是工作必须,工作人员原则上是不允许自己触发跳过剧情这一事件的。 “别难受呀,”作为补偿, 她只能回吻在他的脸颊, 低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夜最终也没有强硬的将她留下。 作为暗卫, 他早已习惯了听从主人的吩咐, 隐藏自己的情感, 而不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意愿。 被那恋慕之情所催促着, 他所能提出的最大限度的要求, 也不过只能如此了。 而宋简来到南宫淳所在房间的门口时,正好瞧见一位仆妇站在那儿, 一副犹犹豫豫,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她不由得出声问道:“什么事?” 那仆妇闻言, 顿时一惊, 转过身来, 死死地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看她。 见她那畏惧自己如蛇蝎般的模样,宋简觉得,自己在这些人眼里,估摸着已经和变态差不多了吧——不, 应该已经是变态了。 要是自己是这些被雇来清理的短工,看着一个男人被打断四肢丢在床上, 还被如此折辱…… 说不定直接就报官了。 不过这些人都是夜找来的,和之前那老妓一样, 一直混迹在灰色地带,接触过不少黑暗世界,最是守口如瓶——因为不能守口如瓶的人, 都已经死了。 虽说这种守口如瓶有时也不能说是好事,万一是个好人被抓住了,在被折磨呢?这样的话,还是报官的好吧。 就在宋简的思绪微微发散了一下的时候,她听见那仆妇低着头,恐惧的声音发颤着回答道:“没,没什么。” 宋简感觉奇怪道:“那你手中拿着什么?” “是……是……”那仆妇支支吾吾,“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而大约是听见了走廊上的交谈声,夜推门而出,已经带上了面具,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他还记得宋简不许他靠近南宫淳的房间,因而只是站在了隔壁房间的门口。 但一见到他,那仆妇便像是看到了恶鬼一般,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抖如筛糠:“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里头那位公子……我之前清理完房间,换了床褥被单之后,发现他,他……后边出了血。” “出了血?”宋简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惊奇。 她知道这种事情即便是作为医疗方式使用,都可能会产生许多副作用,如腹胀腹痛,受到溶液刺激和摩擦而导致出血等等,所以她之前动作的很小心,推进的也很缓慢,毕竟是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一切还是以稳妥为主。 但她毕竟没有什么经验,出血或许是难以避免的,只是万一是大出血,那就惨了。 她不由得问道:“很严重吗?” “倒,倒也不算严重,不然的话,我早就去找您禀告了。但是,那位公子却不许我为他清理……我一靠近他,他就厉声叫我滚了出来,还,还咬住了我的手指头,差点咬下来……” 见那仆妇说到这里,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宋简才注意到她的一根手指上包裹着一层层白色的绷带。 “我,我就害怕的跑了……可是在家里思来想去,又觉得,毕竟拿了,拿了圣教那位大人物的报酬,这么放着不管也不大像话,就回去拿了药过来……只是不敢进去,想要将此事禀告给您,又怕打扰到您和那位大人休息,所以在门口一直徘徊,不知道如何是好。” 圣教便是魔教。 这些三教九流,自然不敢在夜的面前直呼“魔教”这样的蔑称。而夜也没有说过自己已经背叛。他的那张面具,似乎在黑市中极有威名,被他找上的人,或者说看到他的人,无不战战栗栗,诚惶诚恐,仿佛看见了魔神降世。 因而瞧着宋简那张漂亮年轻的面容,这仆妇还敢试图蒙混过去,可一瞧见夜,便不敢欺瞒半分了。 而听她说完,宋简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她发现了南宫淳受伤是真,担忧是真,回家拿药是真,其他的,说什么觉得拿了夜的报酬不能不管,曾经想要将此事禀告给宋简什么的,恐怕就只是害怕被责罚,或者担心被夜觉得她有了二心,要杀她灭口而打的补丁了。 夜当然也听了出来。他在宋简的身后开口道:“夫人。” 他的语气冷静,却带着杀意,明显的是在询问:“是否要将这个仆妇处理干净?” “没事。”宋简当然摇了摇头,示意夜不必出手。 若是不知内情,南宫淳的情形看起来的确极为可怜,有人为此动了恻隐之心,说明那人至少良心未泯,何必除掉? 不过,有个同情南宫淳的人存在,也说明继续停留在此,恐怕不再安全,可能需要转移地点了。 如此思量着,她向着那仆妇道:“你把药给我吧。手上的伤,可有去看过大夫了?人的牙齿是有毒的,以他的脾气,大约咬的极深,千万别随便包扎便算了事,去找个可靠的大夫仔细瞧瞧吧。” 之前见着南宫淳的模样,这仆妇还以为面前的白发女子是个貌若天仙,心若蛇蝎的狠毒女子,然而一番交谈下来,却发现她言辞温和,态度和善,不由得便有些不敢相信。 但见那被人们暗地里敬畏的称呼为“鬼面修罗”的男人,对她如此恭敬,那仆妇便连忙颤颤巍巍的交出了伤药,然后小心翼翼的步步后退,跑了出去。 她很担心,宋简是那种看似温柔,实则恶毒至极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最为狡猾,最会骗人,也最为可怕。 魔教之中,多的是那种先看似宽宏大量,说出宽恕之词的人,往往在令人安心后,又趁对方感激涕零之时,翻脸无情,下令将其格杀,观赏人们死前希望破灭的绝望神态,以此当做游戏。 不过,宋简当然对这种游戏毫无兴趣。 她只是转过身子,看向了夜道:“我们得换一个地方。” 夜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而作为无所不能的暗卫,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宋简推开南宫淳的房门进去时,不知道多少次的在心中感慨:暗卫,也太好用了。 她转身关上了门。再次转过身来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准备面对南宫淳了。 听到脚步声靠近,床上的南宫淳语气狠厉的吐出了一个宛若尖刀般锋利的“滚”字。 “你什么时候才能摆正态度?”宋简道:“这是阶下囚应有的态度吗?便是有人同情你,也被你自己赶跑了。” “呵,”南宫淳的脾气更加古怪暴躁了起来道:“谁需要那种同情!什么恶心下贱的东西,也想碰我,也配碰我!?” 宋简没想和他多说,想着之前那仆妇一时不慎被他狠狠地咬住了手指,她一面靠近了他准备看看他的出血情况,一面注意着南宫淳的反应,以免中招。 “别!碰!我!”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恨声道。 “你以为我很想碰?”宋简冷冷道。 她掀开盖在南宫淳身上的被褥,瞧见出血情况的确不算严重,便觉得似乎不上药也可以。 想着等会儿大概要转移地点,便一面戒备着他可能会咬上来,一边先将南宫淳散开了的衣服重新系了起来,免得到时候被夜看到。 毕竟纯爱文主角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冷不丁的在其他男性角色的脑海中,加上一层“春光无限,令人心中一动”的厚厚滤镜。 而当她致力于把南宫淳的身体遮的一点多余的地方都不会外露时,那眉头微蹙,嘴唇紧抿的认真模样,却叫刚才还情绪激动的南宫淳,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方才她在屋外,与那仆妇的对话,夜在隔壁房间都听的一清二楚,又何况是南宫淳? 她明明应该恨不能叫他去死,可为什么听见他出血了的事情,第一反应却是下意识有些急切的反问:“严重吗?” 尽管愤恨至此,南宫淳还是忍不住的想,她是否其实还是牵挂着他? 如今又如此细致的为他整理衣物…… 这种种矛盾之处,亦让南宫淳感到一片混乱,只觉得宋简身上处处皆是谜团,叫人只想全部解开。 …… 尽管宋简并不希望夜与南宫淳多有接触,但她始终无法自己将南宫淳带上马车,只好跟在夜的身边,看着他将南宫淳送进车厢。 也许是因为这最后阶段的计划,几乎可以说是全部仰仗夜的能力,因此对他和南宫淳的接触——尤其是这种身体接触,宋简极为敏感。 待到车帘放下,夜抽身而出,在车外坐定,准备将马车赶起来时,宋简便靠近了车门口,忍不住试探道:“夜。” “是?” 她小声的,略带不安的问道:“你还喜欢我吗?” 在把南宫淳抱上马车之后? 和主角有过身体接触之后? 而且,主角在“破布娃娃般”的状态下,宋简总觉得一定有什么魅力加成——战损状态,不一般都更容易叫人怜爱吗? 夜:“……” 但对夜来说,心上人询问这样的问题,几乎让他感觉可爱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那么的——那么喜欢她,难道她没有感觉到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可怜的这样询问,好像担心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她抛下一样呢? 他恨不得能把心挖出来给她看个一清二楚才好。 他明明如此恋慕着她,却被她当做薄情之人看待,夜一面觉得有些冤屈,一面又觉得,她在希求他的爱,亦是对他的一种爱。 他忍不住柔声道:“当然。” 但宋简却仍不放心的追问:“真的?” 马车内的南宫淳难以忍受下去了,他猛地咳嗽了起来,半晌又发出了干呕一般的声音。 夜皱起了眉头,第一次感觉到,原来被人打扰和心上人的互诉衷肠,是一件如此令人恼怒的事情。 他正要掀开门帘进入马车看看,宋简便推着他的背,不许他停下马车道:“我去看看,你别停下。” 夜只好憋闷的顿了顿,感觉到原本就靠在自己身后的女子挪走了身体,不由得皱着眉头,继续赶着马车,耳朵却不受控制的,全神贯注的听着马车里的响动。 很快就没有响动了。 宋简回到马车门口,继续和夜说话道:“我把他嘴巴塞住了。” 夜:“……嗯。” 他伸手探入身后的门帘,轻轻握住了宋简的手:“夫人,我喜欢你。” 知道夜不是那种会说这种假话的人,宋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安下了心来。 “等我们到了新的地方,”她道:“我想写一封信给阿靖他们,你可以帮我送过去吗?” 那时,惩罚任务应该已经可以结束了,她也就不再需要夜的辅助了。那么,也是时候开始着手准备脱离工作了。 63、第六十三章 最后确认一遍, 南宫淳的所有cp,是南宫靖、闻人洛、东方隐、宇文星、云渚,以及南宫月的暗卫六位。 除去已经死亡的南宫月的暗卫, 现在所有的cp线, 都已经隔断。 并且也成功阻止了南宫淳对于南宫月的不伦之恋。 惩罚任务也已经完成。 确认完了自己的工作目标没有遗漏, 宋简长长的出了口气, 虽然心已经飞到了工作结束后和朋友的聚餐上, 但理智还是告诉她, 得站好最后一班岗。 比如说, 她走之前,肯定得安排好南宫淳。 不然支开夜后, 宋简若是直接原地消失,以南宫淳现在的情况, 恐怕就得活活饿死。 不过, 让夜去送信, 倒也不单纯是为了支开他,而是宋简的确有话想要说——更确切的说,其实她是对东方隐有话要说。 “……我曾对你说过,‘我以前觉得复仇是一件傻事和不好的事情。但现在我却觉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人, 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毫无目标的游荡着挥霍完了生命……也许倒还不如复仇者, 一心一意的只朝着一个目标坚持不懈的努力。’ 我还说,‘人的一生, 终究都是自己选择的。旁人觉得值或不值都没有意义,重要的是,只要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就好了。’ 可如今我却发现那时的自己, 其实并没有资格说出那些话。 我那时根本就不曾真正的明白,复仇究竟是一件怎样的事情,那样燃烧着自己生命般的憎恶着一个人,又是怎样的一回事,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自己实在是厚颜无耻,又自以为是的令人汗颜。 在亲自经历了一场复仇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仇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复仇也是。因为你要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 我感觉我的生命,本来可以是一朵花,一棵树,一片云,一阵风,但是仇恨让我变成了蜡烛。复仇的过程就像是燃烧,我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复仇结束,便只有斑驳蜡泪落在原地,蜡烛却已经燃烧殆尽了。 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会想;‘为什么我要做这种事情?为什么旁人可以轻松快乐的在世间生活,我却不再可以?’他让我必须去做我不想做,本来也永远不必做,和不会做的事情。 也许我本可以清清白白的活在世上,却要学会冷硬心肠,脏污双手。 他让我失去了选择的自由,他让我的生命中唯余仇恨,不得安宁。 复仇并不让我快乐,但也许放弃复仇同样不能。他让我变成了我不想变成的样子。这或许才是仇恨最可怕的地方。 唯一能让我快乐的办法,只有这些事情全部都不曾发生。但时光终究无法回头。 我知道复仇是一件孤独的事情,人总是需要朋友,需要陪伴,若你不愿放弃,我会永远支持你,永远无条件的站在你这一边。因为你已经如此痛苦,我不愿再让你如此孤独。 但若你愿意放下仇恨,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人,我也会永远祝福你。 如今,阿靖已经长大成人,也有了立身之本。月儿亦有青凤照顾,我也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了。如今我心愿已了,祝你一切安好,前途似锦,余生漫漫,不必牵挂。” …… 写完信之后,宋简将信纸仔细叠好,用这些天她抽空绣好的手帕——她曾许诺过,要给东方隐绣上一把剑——系在一枝梨花枝上,递给了夜。 夜不想离开宋简身边,本想找人去送,但宋简说,这样会增加他们暴露的风险。 “这里离京城虽然有一定的距离,但日落前你一定能赶得回来。”她笃定的坚持,夜自然无法违逆她的意思。然而这是他们在一起后,他第一次要离开她如此远的距离,如此长的时间。不知是不是坠入爱河之中的情人对于分离总会不安,夜没走多远,便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身望去。 却见她站在身后,似乎也一直在目送着他的背影,还没有转身回屋。 见夜停步望来,宋简微微一愣,随即浅浅的笑了起来,朝着他挥了挥手。 晨光之中,她一袭薄樱色的长裙,像是将天边最柔和的一抹云霞披在了身上。微风吹起她的衣袖与裙袂,她银色的长发就像是丝绸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宛若凡夫俗子误入山涧,偶遇神女的场景,难免叫人不敢动弹,害怕只是多眨一次眼睛,可遇而不可求的神女便会消失不见。 那几近虚幻的美丽,让夜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 “看来你也没有那么信任夜。”宋简送走了夜之后,回到了屋内。南宫淳显然听到了屋外的响动,有些时候,这些武功高强之人的听力,实在叫人头疼。 “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肯让他靠近我?”他盯着她道:“一个背叛者,既然能背叛我,自然也可能背叛你。” “哦。”宋简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她站在床边,看着他道:“他要傍晚才能回来,想要逃跑的话,你的时间不多了,安排好了吗?” 南宫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简笑了笑,心想,你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怎么可能会有你闯不过去的困境?只要没有直接一刀捅死,给你几个可以发挥的漏洞,就只会绝处逢生,逆风翻盘。 她道:“夜在那些人眼里,都是如此大名鼎鼎,你是教主,难道反而不如夜吗?夜是你的暗卫首领,他突然背叛,你的其他部下一时之间或许猝不及防,没有反应过来,但过了这么久,若是还意识不到不对,未免也太废物了一些。更何况,你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南宫淳,为了求生,你曾不择手段的挣扎过,我不信你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就会忘记那些手段。” “这么说,你让夜找来那些人,反而是给我机会了?你现在让他离开,又是为了保护他?”南宫淳没有反驳她那些话,他森寒道:“既然你想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既然知道等会儿就不可能再跑的掉,你就不怕死吗?” 宋简心想,还不是怕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还没等到其他的部下,就因为意外死掉。 但她没说话。 南宫淳却好像隐约猜到了什么——她是不是……并不想要他死? 这让他的语气蓦地上扬了起来:“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后,杀了夜和南宫靖他们?” “那是你们的故事了。”宋简态度淡然的坐在了窗边,看起来的确并不在乎。她微微转过身子,看向了窗外的院落,天光照耀着她的侧脸,她光滑细腻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就像是画中的景色。 她实话实说道:“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而南宫淳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句话特有的抽离感,以及那像是对这个世界再无眷念的平静。 他不禁道:“我不会杀你。” 但随即,就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软弱,南宫淳又仓促的补上了一句狠话道:“我会慢慢的折磨你。” 宋简笑了笑,却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并不在意:“随便你。” 不久,大约是正午时分,一群黑衣人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冲入了这位于郊外的偏僻院落,跪在了南宫淳的面前。 宋简趴在窗台上,透过窗户看着他们出现,看着他们进来,又看着他们跪下,就像是个局外人,在观赏着戏台上的一出戏。 他们甚至还带来了一架轮椅——真不愧是“无所不能的暗卫”。 南宫淳被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轮椅上,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足够轻微慎重,他仍然被疼的冒出了一头冷汗。 然而当他因为这剧痛的折磨油然而生出一股浓烈的杀意,恨不得把面前的所有人都杀死泄愤时,他又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宋简。 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那满腔杀意,就偏偏在她身周打了个转,不肯落在她身上,突然便化作了一腔怨愤,又心中莫名酸涩。 “好了。”他说,“你已经报复完了。” 南宫淳盯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有些艰难的,垂下视线犹豫了一下,罕见的吞吞吐吐道:“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然后,又咬着牙,似乎从未如此服过软,而感到羞耻难耐道:“……重新开始。” 宋简惊愕的看着他。 而满室的暗卫寂静无声,宛若自己不存在一般。 南宫淳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月儿都这么大了,看在女儿的份上……” 宋简断然拒绝道:“不可能。” 她回答的过于坚定,南宫淳原本微微涨红的脸,蓦地铁青了下来:“你心里分明有我。” “没有。” “只是你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而已。” 见他如此固执己见,宋简想了想,跟他争辩出个一二三也没什么意义,便叹了口气,放弃了。 她淡淡道:“你杀了我吧。” 按照天下第一美人最后的结局,她要么被南宫淳杀死,要么自杀——如果可以的话,宋简不大想自杀,那实在有点太下不了手了。 南宫淳却道:“我说过,我不会杀你。” 宋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事情的走向总不会让她称心如意。 既然南宫淳已经安全了,她已经把主角还给了这个世界,她这个炮灰女配也该退场了。 她掏出了之前便藏在衣袖中的小刀,考虑了一下是捅心脏还是抹脖子更好,旋即选择了捅心脏。 可下一秒,一道黑影便蓦地从窗边冲过,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便已经将宋简从窗内抱起,掠至屋外。 南宫淳反应极快的厉声道:“追!” 于是无数道黑影紧跟着从屋内蹿出,朝着之前那人追去。 宋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直到被人追上包围,她才看清掳走了自己的人,居然是夜。 “夜?!”她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算再怎么轻功卓绝,一个上午往返京城与他们现在的藏身之所,也未免太过骇人听闻了吧!? “对不起,夫人,”夜咬牙道:“我半路拆开了你写的信。” 宋简最后留在他眼中的告别模样,叫他越是回想,便越是不安,尽管一开始想着,赶紧赶到京城,将信送到便立刻回去,可终于还是半路便停了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焦躁,也许只是难以忍受与她分离,他总觉得自己只要一不在她身边,她说不定就会遇到危险—— 也许是他太过疑神疑鬼,敏感多疑…… 可是,当他瞧见她写道:“……复仇的过程就像是燃烧,我燃烧着自己的生命,复仇结束,便只有斑驳蜡泪落在原地,蜡烛却已经燃烧殆尽了……”,以及最后一句“如今我心愿已了,祝你一切安好,前途似锦,余生漫漫,不必牵挂”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已经拼命的向回赶去了。 64、第六十四章 “你……” 宋简下意识有些气急。说实话, 她并不担心南宫靖他们的安危,因为他们是重要男性角色,可是, 夜和青凤却不是。 若是南宫淳真的要杀人, 他们两个才是最可能死亡的人。对此宋简无法控制, 但至少——她可不想看见夜死在自己面前! 更何况, 虽说她知道夜武功高强, 不然也不会和南宫淳“一明一暗, 天下无敌”, 但,具体是有多强呢?她毫无概念。 若是强到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下, 亦能全身而退,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夜显然还没有强到那个地步。也许他独自一人可以且战且退的逃走, 但宋简很清楚, 自己这个毫无武功的人,绝对会大大的拖他后腿。 ——他为什么就不能放弃她? 宋简下意识的这么想完,便更感觉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夜是多么的情谊深厚。 她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歉疚的咬住了嘴唇,伸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又很快松开,怕妨碍到他出手。 夜看了她一眼, 在这瞬息之间,便已极快的将两人一剑封喉, 可自己却也被第三人砍伤了手臂。 这就在眼前刀光剑影的搏命厮杀,叫宋简看的心惊胆战。她不敢开口,害怕夜会分心, 可又心中忧惧,一时之间,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但就在这时,忽然远处飞来一线金光,夜反应极快的回身将宋简揽入怀中,飞身闪过。 一名暗卫猝不及防,被射入咽喉,痛苦的倒了下去。 宋简这才看清,那金光原来是一枚金簪。 金簪? ——能用这种物品当做武器的人…… “夫人!!” 一道高挑的身影倏忽而至,落在了宋简身旁,果然是一袭青衣的青凤。 他脸色苍白,显得颇为憔悴,显然之前受到的大伤尚未完全痊愈,而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他原本就略显清瘦的身形更加瘦削了,宽松的青袍拢在身上,腰带一束,更显纤细,几乎有些弱不胜衣。 一见到他,宋简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来了来了,副cp线要搭上头了!夜一陷入危机,第一个出现的就是青凤,这不是cp线是什么?! “青凤!”她欢喜道:“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特地来救我们的吗?”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你知道夜在这里,所以特地来救夜的吗?” 青凤却神色复杂的看向了夜紧紧搂在她腰间的手,“夜,你……?” 方才他远远的看见夜与宋简被人包围,一时之间已经隐隐有所预感,却又不敢确定——那可是夜啊,他真的会背叛教主吗?? 然而此刻亲眼所见,无论这件事情有多么难以置信,居然都是真的。 而瞧见他靠近,夜下意识的便把宋简抱的更紧。 这时,又有三人飞掠而来,落在了宋简的身旁。 一个一袭白衣,容貌英俊,向来神色温润的面容,此刻冷峻至极;一个一袭玄衣,横剑在前,容貌俊秀,眉眼凌厉;一个身披杏色僧衣,容貌秀雅端正,眉睫皆是雪白,宛若霜雪凝成,眸色浅淡如琉璃。 正是南宫靖、东方隐、以及云渚。 “哈!正好赶到!” 不仅如此,宋简还听见身后忽然响起了一片马蹄声,一个年轻轻狂的声音飞扬跳脱道:“本王就说,他们肯定往这边来了!” 宋简扭头望去,却见一个俊美至极的红衣男子端坐在一匹装扮华丽的白马上,他大约二十多岁,乌发松散的披散在肩头,一副不拘礼法的散漫模样。 见宋简投来视线,他朝着她眨了眨一只眼睛,像是在说“本王就说,京城的事情,没有能逃过本王眼睛的吧?”,不仅如此,他还举手示意,不无得意道:“哟,大美人儿,本王率军来救你了,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 只是宇文星话音刚落,便感觉自己突然被好几人狠狠地瞪住了。 他微微一愣,随即颇感有趣的弯起了眉眼:“哎呀,哎呀,有意思,有意思。” 却见他身后果然有好几十人身披铠甲,一副官军模样。 宇文星正色道:“京师重地,岂容魔教肆虐!来人,将这些乱匪拿下!那魔教教主定然也在附近,准备搜山!” …… 这剧情峰回路转,直叫宋简看的一愣一愣的。 围攻宋简与夜的暗卫尽数被诛杀了,但南宫淳,他们却没有找到。 对于这件事情,宋简虽然感觉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又并不奇怪——作为主角,尤其大概率可能是攻的主角,一般是绝不会轻易在受的手上吃瘪的。 不知道为什么,但几乎所有的世界都是如此约定俗成,可能觉得这样才能保证作为攻的逼格吧。 毕竟如今的趋势,总是攻要比受更……有优势一些。 这大概就是属性压制。 对此宇文星很不甘心,气愤不平:“本王府上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出城一次,闹出这么大阵仗,最后就杀了这么几个喽啰,搜山都抓不住一个魔教教主??” 宋简心想,没事,以后你们还有的是纠缠的机会。 而接宋简回城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宇文星带来了一辆马车,南宫靖因为算是宋简的家人,所以和她一起乘坐马车照顾她。其余的人——云渚、东方隐、青凤还有夜,都骑马随行。 在南宫靖扶着宋简登上马车时,夜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青凤却拦在了她与夜之间,冷冷的挡住了他。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宋简回头望来,亦是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便解释道:“青凤,夜不是敌人。” 已经不是了。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帮我。” 说到这里,宋简顿了顿,她代入了青凤的视角想了想,若是自己的cp跟其他人在外奔波流连了好一段日子,那人还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他一直陪着我”,“他一直在帮我”,似乎都容易叫人吃醋——甚至可能气到爆炸。 嗯?但若是青凤会吃醋的话,岂不是说明,他对夜的感情已经有所变化了? “夫人,您先上去吧。”青凤却第一次语气略显生硬的没有看她,“我和夜有话要说。” 宋简一听,见他们似乎准备单独相处,顿时精神一振,觉得有戏。 她乖乖的,绝不干扰的极度配合道:“好的。” 宇文星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场微妙的三人交锋,挑了挑眉头,却觉得作为中心的宋简,态度最为耐人寻味。 见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宋简,一旁也骑在马上的云渚沉声提醒道:“王爷,此举无礼。” 宇文星转头看向了他,撇了撇嘴道:“你是个和尚,又不是个儒生,怎么无聊的规矩也这般多?” 闻言,陪着宋简一起坐在马车里的南宫靖,脸上露出了一丝厌恶之色——明明在医馆之时,宇文星总是闲得无聊便去撩拨南宫月,如今却又对着夫人胡言乱语。 可看向宋简时,他的表情便已经缓和了下来,只觉得如今还能看见她毫发无伤的站在自己面前,实在叫人感激涕零。 “夫人……”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单独与她在一起时,便控制不住的微微红了眼眶。 “哎呀,”一瞧见他这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宋简连忙凑了上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成年人不比孩子,哭的极少,一般又极为克制,绝不会轻易落泪,因而宋简觉得大人们的每一次哭泣,都比孩子的肆无忌惮更值得重视,更值得温柔安慰。“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南宫靖紧紧的抿住了嘴唇,低头靠在了她的肩膀。“要是你真的不在了……我也不想再活着了……” “别说傻话了。”宋简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和道:“你的人生还长着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况且……我总是要比你先走的。” “可是我们约好的,”南宫靖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衣袖,“我们约好,要一起死的。” “这不一样……”宋简低声道:“那时,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可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你还能认识很多很多人……” “不。”但南宫靖断然拒绝道,“不。” 宋简一时无法,只好沉默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问道:“阿洛呢?” 南宫靖的声音,有些发闷的从她的颈窝中传来:“……师兄没有武功,所以留在医馆,照看云妨。” “云妨?” “是南……”南宫靖本想直呼其名,却又觉得在宋简面前,这样生疏的称呼她的女儿,会让她难过。于是他低声的改口道:“是月儿现在的名字。” “这个名字,”宋简却没有联想起那首诗词,她歪了歪头,笑道:“听起来还真是别致。” …… 夜与青凤两人,单独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青凤的神色冷若冰霜,而夜凝视着前方的马车,亦是沉默不语。 终于,青凤压抑着那无名怒火,语气僵硬的开口道:“你做了什么?” 夜依然一言不发。 “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暗卫的把戏!别一副你仿佛已经奉她为主的模样!”见状,青凤怒极反笑道:“是我先的,不管什么事情,明明都是我先的!你凭什么现在一副与她亲密无间的模样?你不是一直都不能理解吗?你不是一直都对南宫淳忠心耿耿吗??” 夜垂下了眼眸,过了半晌,他道:“我没做什么。” 他的语气平静道:“我只是对她说,夫人,我在意你,喜欢你。然后夫人说,我的勇气打动了她。” 青凤一时间只觉得一阵可笑,却又感觉莫名的凄凉:“勇气?” 难道说,他输给了夜的,只是勇气吗? 难道是因为,那时夫人希望他能带着月儿逃走时,他没有同意吗? 可是,后来他抚养了月儿十六年,也无法弥补吗?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的心想,难道,夫人没有选择他,真的没有一点点原因,是因为他的身体? 一想起这个可能,他就觉得如坠冰窟,连心脏都仿佛被人死死地揪紧了一般的,不能呼吸。 65、第六十五章 在马车上, 在众人的包围中,尽管见到了这么多的朋友而有些高兴,但宋简也忍不住有些苦恼。 南宫靖伏在她的膝盖上, 好像一瞬间又变回了曾经的那个年幼的不安的孩子。她一边默默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安抚他的心情, 一边想着, 没关系, 虽然身边的人变多了, 但她还有机会。 一个人若是真的想死, 旁人其实是拦不住的。因为没有人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守在另一个人的身边,总会有疏忽晃神的时候。 不过, 夜和青凤或许得格外注意一下。他们是暗卫出身,在盯人方面, 可是职业选手。 但……青凤更擅长情报工作, 贴身护卫方面, 大概是夜更强一些。 好在,她现在应该还没有暴露自己一心求死的念头,应该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虽然夜好像看了信之后有些不安,可是他又没有证据,只要自己这段时间稍微掩饰一二, 应该就能让他放下心来。 而且,这段时间, 也许她还可以撮合他和青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要他和青凤的感情步入正轨,她这个炮灰女配就不会有多重要了。 没准, 她还能撮合完这对副cp再走。 只剩下最后相对轻松太多的脱离任务了,宋简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放松下了的心情, 闭上了眼睛。 敏锐的察觉到她睡着了,南宫靖小心翼翼的撑起身体,坐在了她的身边,以免将她惊醒。 他将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胸口,护着她不会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撞到哪里。 等到进入京城,宇文星因为要将带出来的士兵依照流程还给官府,先行一步离开了。 而等马车停在闻人医馆的门口,南宫靖轻轻的掀开垂在车窗前的帘子,看向了了车外的云渚。 他小声道:“夫人睡着了,劳烦大师掀一下帘子,我将她抱出去。” 南宫靖下意识的没去找另一边的东方隐,因为他还记得,夫人对他的态度格外不同。但云渚就不同了,他是出家人,又一向名声在外,人人都说他性情高洁,自然没有威胁。 南宫靖不知道云渚曾中情毒的事情,只以为他是路见不平,便如此尽心尽力的施以援手,不由得对他颇有好感。 云渚自然依言而行。他轻悄的掀开车帘,南宫靖便将宋简打横抱起,弯腰走了出来。他小心的踩着踏凳,尽量没有颤动的踏上了地面。 闻人洛和南宫月已经等在了门口,见到他怀中沉睡着的白发女子,闻人洛那紧绷的神色终于松缓了许多,南宫月也松了口气,旋即便在人群中寻找起了雁姨的身影。 等到在最后瞧见了青凤,她连忙迎了上去,关切道:“雁姨,你回来了!” 夜见到她时,微微一愣,犹豫了片刻,才低头道:“小姐。” 南宫月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跟着一起回来。 “雁姨?”她下意识的将青凤拽离了夜的身边,不安道:“这个人不是……” 不是南宫淳的部下吗? “别管他。”而青凤的语气生硬道,“我们走。” 他拽着南宫月走进了屋子,最后还在门外的,就只剩下了东方隐和夜。 作为和南宫淳交过手的人,他在刺杀失败的逃跑过程中,自然也跟夜交过手。在所有人中,或许只有他最为明白,这个男人的强大与可怕之处。 这让他时刻对夜高度警戒着。 不过看见他,夜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 “东方隐。” 他的语气平静淡漠,东方隐亦是冷声回应:“什么事。” “夫人有一封信要给你。” 一听跟宋简有关,东方隐原本冷凝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看着夜朝着自己走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枝绑着手帕的梨花枝。 东方隐迟疑着伸手接过,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夜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察觉到他的气息已经进入了医馆,东方隐也不再耽搁,走了进去,最后关上了门。 他拆开手帕,见到上面绣着一柄长剑,忽然想起宋简曾说过,要送给他这么一份礼物,没想到她还记得。 想到这里,东方隐的神色不由得柔软了些许,唇角也溢出了几丝笑意。 但等他展开信纸,只是看了几行,脸色就微微的变了。 …… 宋简舒舒服服的睡到了下午才醒。 她起来后,在镜子前梳理整齐了长发,虽然心中觉得这么长的头发实在有些麻烦,却还是只能乖乖的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推门而出,准备去厨房打点水来洗洗脸,醒醒神。 一出门,她就听见隔壁的屋子里,似乎正有人低声的诵念着经文,应当是云渚。 庭院中的花藤架下,则有人搬了把摇椅,脸上盖着蒲扇,悠悠的晃着,似乎正在午睡,看起来好不惬意。 从那一袭白衣判断,若不是南宫靖,便应该是闻人洛。 而后院传来了舞剑的破空之声,宋简好奇的看了一眼,果然是东方隐又在练剑。 她笑了笑,走得近了一些,才发现厨房里也有人在。 南宫月坐在灶台前,仔细的看着火,而南宫靖时不时的揭开盖在铁锅上的木盖,闻闻锅中逸散出来的味道——这么看来,刚才在花藤架下的人,就应该是闻人洛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宋简忍不住站在门口,好奇的开口问道。 “夫人!”听见她的声音,南宫靖回过头来,瞧见她站在门口,顿时笑了起来。“我们在熬鸡汤,心想你这些日子一定吃了很多苦,还是要多补补身体。” 而南宫月则是想着青凤伤病初愈,也得多补充营养。不过,她没有说出口。 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宋简相处,这个名义上是她母亲的女人,看起来几乎跟她一般大,这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宋简放在什么位置才合适。 南宫月有些局促的站了起来,看着宋简,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的尴尬表情。 见状,宋简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为难之处,于是朝着她笑了笑,主动搭话道:“我叫你什么比较好呢?月儿,还是云妨?你更喜欢哪个名字?” “云,叫我云妨就好。” “好的,云妨。这是青凤给你取的名字吗?” “嗯……” “有什么含义吗?” 见她态度亲和,言辞柔软,十分平易近人,原本有些紧张的南宫月,也不禁慢慢放松了下来,回答道:“取自《西江月》这首词。意思是,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哎呀……”听完这首词,宋简微微一愣。 从这首词中,她似乎能够感觉到,这十六年来,青凤的心境,一时之间,心情不由得也随之有些沉重了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原本还想说,这个名字颇为别致,但这个意思似乎有些……” 凄然。 “没关系!”南宫月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真的?”见她的表情不似作伪,宋简微微松了口气道:“你喜欢就好。” 而聊了些别的事情,最关键的问题,也还是无法避免的。 宋简语气轻快道:“按理来说,你应该叫我娘。不过,若是你觉得别扭的话,跟着阿靖一起叫我‘夫人’也行。” 南宫月纠结的迟疑了一下,担心自己若是真的称呼她为“夫人”,宋简会不会觉得难过,但……要她这么改口叫一个和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其实也并不怎么熟悉的女人“娘”,她也实在开不了那个口。 她试探道:“夫人……” 宋简点了点头,毫无异色的温和回应道:“嗯。那么,我以后就叫你云妨吧。” ——说真的,要是南宫月真的开口叫她“娘”,宋简自己也会觉得非常别扭。 而终于确定下了关系与名分,两边都感觉没有那么尴尬了。 宋简自如的与南宫月笑着交谈道:“青凤呢?” 尽管知道了雁姨其实叫做青凤,而且还是个男人,可南宫月还是习惯性的称呼他为“雁姨”,并且经常下意识的忘记“她”是个男人。 “雁姨吗?她出门去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回来之后,雁姨的心情似乎就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恶劣。 南宫月不由得担心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觉得他有些不大对劲。” 想到青凤赶来时,瞧见自己正被夜揽在怀里,宋简觉得自己大约知道,他为什么不对劲了。 但她无法把这件事说出来,因而只好装傻的笑了笑。 见状,南宫靖道:“夫人来厨房,是想要什么吗?” 宋简这才进入正题道:“我想来打点水洗下脸。” 南宫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转身去帮她拿起木盆,走向了水缸。 “对了,夫人!”而南宫月不知道为什么,确定了称呼关系后,便很想多与宋简说说话——她站在那里,温温柔柔的,看起来就叫人想与她多多亲近。 但她想了半晌,一时不知道有什么话题能说,顿时想到了之前总是能看见东方隐时不时便去宋简门外,看她有没有起来的样子。 这时,南宫靖端着木盆走了过来。 南宫月道:“东方小哥好像有事找你。” 他瞥了她一眼,略微蹙了蹙眉头。 “是吗?”宋简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在南宫靖抱在怀中的水盆里,轻轻的用毛巾在脸上擦拭一遍后,顿觉得清爽了许多。她朝着南宫月笑着自然回应道:“那我去找找他吧。” 待到她转身离开,南宫月还是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轻声的感慨道:“她好温柔啊……” 南宫靖抱着木盆,看着她朝着后院走去,抿起了嘴唇。 他不想宋简去找东方隐,可是一时之间,又没想出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拦。 而南宫月忽然反应了过来自己还得看着火,连忙转身蹲了下去,加了根柴。 她抱着膝盖,盯着灶膛内的火光,却又没忍住怔怔道:“我之前很怕见到她的。” 看着东方隐已经看见了宋简,停下了舞剑,南宫靖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觉得她之前过的好苦……感觉说不定会是个很沉重的人……”南宫月小声嘟嚷道:“说不定还会讨厌我……” 她可不想和终日苦大仇深的人打交道,总觉得一定会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南宫靖没有回答。 “不过,没想到跟她说话这么轻松!”而没有得到回应,南宫月也不在意,她振奋了起来道:“一点也不尴尬!感觉她人好好啊!” “是啊,”南宫靖看着宋简已经与东方隐说起了话来,不由得便想知道他们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夫人是很好——你说,东方隐找她会有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就忽然瞧见东方隐牵起了宋简的手,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木盆直接砸了。 …… “你……做了什么吗?” 东方隐凝视着宋简的掌心,似乎想要看出这双柔嫩白皙的手,是否沾染上了血腥的伤痕。 “怎么了?” “我看了……你要给我的信。” “啊,”宋简这才恍然大悟,“夜给你了呀?其实我……” 她顿了顿,苦笑道:“我没有杀了他,你会觉得可惜吗?” 东方隐使劲摇了摇头,“不会。那很好。” 他认真笃定的说:“没有弄脏你的手,那很好。” 可听见这话,宋简却叹了口气,“只有杀了他,才算是弄脏了自己吗?在我被迫着要去伤害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仇人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 她抿了抿嘴唇,不情不愿的说道:“像是个被强扭的瓜。” 东方隐顿时被她逗笑了,但那笑容很快便被敛去。他盯着她,小声道:“我可以抱抱你吗?” 宋简有些惊讶道:“为什么?” 东方隐难过道:“因为你说,你燃烧殆尽了。” 宋简愣了愣,却有些好笑道,“可是,男孩子问一个女孩子这个问题,你让女孩子能怎么回答呢?” 东方隐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宋简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要问女孩子可不可以抱你,或者可不可以吻你这种傻问题了,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你做出动作的一瞬间,她们就会躲开了。” 东方隐立即弯下腰去,将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宋简只是感觉好笑着,没有推开他。 “谢谢你……”他低声道:“谢谢你给我绣的手帕,还有给我写的信。谢谢你劝我,但还是愿意站在我这一边陪伴我。” 宋简回抱住他,安慰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可是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东方隐摇了摇头,“不,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他低声道:“如果我们都是两根孤独燃烧着蜡烛,请你不要这么早就燃烧殆尽……我可不可以把我的一半分给你?” 宋简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轻声道:“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不需要你分出一半,也会一直陪着你走下去,甚至会给予你更多的人的。” 虽说如果她的任务成功,这个世界真的上架运营的话,东方隐的另一半很大可能就是南宫淳…… 不过,那也是被玩家们穿越的南宫淳了。 在无数的玩家中,一定会有一个人,可以把南宫淳的过去洗的一清二白,让东方隐成功放下仇恨,然后在众多cp之中,独爱他一个人,对他特别特别好的。 而那,已经不是她这个炮灰女配所能干涉的事情了。 66、第六十六章 “那么, ”东方隐放开了宋简问道:“你和那个暗卫……现在是什么关系?” “你说夜吗?” 东方隐不清楚他的名字,他道:“总之,就是之前跟在南宫淳身边的那个。戴着面具, 被称之为‘鬼面修罗’。” “对, 是他。”宋简笑着点了点头, 而在回答之前, 她顿了顿, 想到自己自醒来之后, 便未曾见过夜。 可是, 除了自己身边,他又能去哪里呢?最大的可能, 或许就是藏在了自己身边,隐入黑暗, 继续执行起了“暗卫”的职责吧。 所以……他能听到吗? 宋简不动声色的回答道:“他是青凤的朋友。” “只是这样吗?”东方隐有些迟疑, “他看起来非常重视你, 所以之前我还在想,你们是不是……彼此心悦?” 宋简看着他,平静道:“没有。” …… 隐在暗处的男人,听到了这个回答,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 只觉得从心口泛起一阵刺痛,旋即宛如涟漪一般, 扩散至全身,仿佛中毒一般, 叫他揪心不已,疼痛难忍。 “夜,谢谢你陪着我。” “夜, 你还喜欢我吗?” “你的勇气打动了我……” 她的笑容,她的依靠,她的温柔,还有她的拥抱…… 那些温暖而明亮的回忆,似乎一瞬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你和那个暗卫……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是青凤的朋友。” 青凤的……朋友? 难道他对夫人而言,仅仅只是……青凤的朋友? 当宋简回到屋内,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夜果然出现了。 他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然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气氛就和之前给人的安心感完全不同,格外沉重,甚至略带危险。 尽管已经算是颇有经验,但每一次与人分手时,宋简心里都不会很好受。 她背对着夜,深深的吸了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用以面对他可能的愤怒与责问。 他低沉着声音开口了:“夫人。” 宋简打起精神道:“……是?” “你心悦于青凤吗?” 宋简又想叹气了,但是叹气太多,容易老的快啊。 她只好忍住叹气的冲动,故作冷淡道:“不管我心悦谁,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宋简代入夜的视角想了想,只觉得他一定感觉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薄情。 但是,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了,宋简是“利用完人后,便翻脸不认人的过河拆桥”。 失望吧,生气吧,愤怒吧,绝望吧,然后离开吧…… 宋简垂下眼眸,默默的等待着这个过程早些开始,那样也能早些结束。 岂料夜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是。” 这个反应,倒是让宋简有些愣怔了。 她情不自禁的重复了一遍,反问道:“……是?” “是”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茫然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夜。然而面具隔绝了她的视线,这让宋简不由得走向了他,伸手便想要去摘下。 可是夜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宋简的手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就在她微微一愣的时候,夜犹豫了一下,又默默地弯下腰来,将面具轻轻的贴进了她的手里。 这个动作让宋简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软。 可是她明白,自己绝不能心软。 ——恶毒女配怎么能在做坏事的时候心软??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了?? 她在做不好的事情。而且接下来,她还要做更不好的事情…… 她必须要伤害眼前的这个人,必须要将他从身边推开。 想到这里,宋简咬了咬牙,摘下了他的面具。 夜低垂着眉眼的面容,终于再也没有任何遮掩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宋简轻声道:“你说‘是’,是什么意思?” 夜的声音,就像是冬季的荒原,寒风席卷着枯草一般干涩:“……意思是,夫人心悦谁,的确都跟我没有关系。” 听见这话,宋简默然了片刻,只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面具,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故作冷漠的伤害这样一个人,故意激怒这样的一个人,未免有些过分,她犹豫了片刻,决定稍微不那么冷硬的处理这件事情。 “我……之前其实都是在利用你,想要让你能帮助我对付南宫淳。” “……” “其实你很好……真的很好。”宋简犹豫道:“但我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如就此分开。一定还会有更好的人,说不定就在不远处等着你。” 眼见着他的表情如此的悲伤,不允许他遮掩一二未免也太过粗鲁了,宋简轻柔的将面具,重新挡在了他的脸上,保护他不至于被人瞧见他一定不愿别人瞧见的狼狈模样。 而夜的声音沙哑道:“……好。” 可他太过听话了,以至于宋简有些不大确定道:“真的好吗……?” “如果这是,”夜咬牙道:“夫人的命令。” “那么,”每到这个时候,宋简都感觉非常糟糕。她咬了咬嘴唇,努力将自己抽离出去,试图以上帝视角推进道:“以后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云妨……也就是月儿,不管是我,还是从南宫淳那边来说,都是你的小姐,以后,你就成为她的暗卫,负责保护她吧。” …… 夜的问题解决了,而且,她还将他安排到了云妨的身边,那样的话,他也不会再妨碍她进行脱离准备了。 整件事情,都比宋简预想中的顺利多了,可是,她却并没有感觉有多轻松,反而心情一直好不起来。 她和那么多人分手过,夜或许是态度最为配合的了,但他的配合,却又不是因为他并不在意,反而是……因为是暗卫,所以才那样毫无怨言的执行了她的命令,不管那命令,是多么的过分。 而这份忠诚,恰好便是他极为情深意重的证明。 算了,不要去想了……时间和青凤,最后都会将他治愈的。现在,她还有事情要做—— 宋简去找南宫靖,问家中有没有酒,他摇了摇头后,又麻烦他外出打一壶回来。 在此期间,她找到了家中的药柜,知道其中有几味毒性猛烈的药物,都收藏在哪些柜子里。宋简取了一些出来,藏进了衣袖,旋即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时分,她没有出去吃饭,是南宫靖将饭菜送到了她的屋子里。 见宋简的神色一直有些忧郁,他有些担忧道:“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宋简摇了摇头,只是问道:“青凤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 宋简这才勉强打起精神道:“麻烦帮我请他吃完饭后,过来一趟可以吗?” “当然。”一口答应之后,南宫靖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叫他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宋简强撑着露出了一个笑容道:“不管怎么说,至少得好好感谢一下,他照顾了云妨这么多年吧。” 南宫靖凝视着她,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 …… 而晚饭过后,宋简刚刚在屋内点起蜡烛,青凤便在门外敲了敲门。 她请他进来,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他一副盛装打扮的模样,乌黑的长发宛若丝绸锦缎一般,盘起了精美的发髻,又别具巧思的装点着朵朵珠花,点点珠翠。 原本便眉目姣好的面容上,更是上了精致的妆容,显得肤色愈加白净透亮,长眉温婉,脸颊上淡淡的胭脂,更衬得容色如春花般明丽。 不仅如此,他的耳垂上坠下精致华丽的珠坠,脖子上戴着华丽的璎珞,身上穿着色泽鲜亮的新衣,简直就是应该慵懒的卧在层层纱幔后,叫人千金而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 可是……在这小小的医馆里,这么一副神仙妃子般的华丽装扮,却不免显得有些……过于隆重。 就好像穿着晚礼服,去吃家常菜一样奇怪。 “青凤……?”宋简愣愣道:“你这是?” “没什么,”青凤略显冷淡道:“只是心情不好,所以出去逛了逛,就忍不住买了很多东西回来。” 心情不好就疯狂购物吗…… 按理来说,她其实应该算是和青凤认识许久了,但现在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个习惯。 不过,她倒也可以理解。 有些时候,压力越大,人反而越会把自己装扮精致,怎么说呢,就像是——那些盛装华服,仿佛都会成为自己的铠甲,帮助自己抵御外界的一切伤害。 宋简也曾经这么做过——工作压力最大的时候,她反而每天都会早早的爬起来,仔细化妆,不想让自己在生活中显得太过狼狈。 严重的时候,没有化好妆,她甚至都不敢出门,因为会感觉自己手无寸铁,一出去就会被命运扼住喉咙一顿暴打,直接击溃。 “很好看。”宋简认真的笑着赞美道:“虽然青凤你平时就很好看了,但今天真的好漂亮。” 闻言,青凤的眉眼之间闪过了一丝烦躁之色。他撇过头去,感觉自己已经受够了她那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毫无区别的温柔。 可是,他更讨厌自己——一被她温柔对待,就会立刻动摇的自己。 她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了吗? 她已经选择了夜,即便夸奖他好看,或许也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把他当做男人看待吧。 青凤深深的吸了口气,垂下眼眸,努力让语气显得不那么生硬道:“闻人靖说您找我。” “是的。”察觉到了他的疏远,宋简先是一愣,随即反而感到了一阵安心——这样的话,她或许就不用那么伤人的,将他们往外推了。 “是关于云妨的事情,我想好好的谢谢你。” 原来如此。 青凤这么想到。不过,他们之间,大概也只有这件事情,值得她来找他了吧。 而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宋简轻声道:“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虽然今天不是中秋,但……这十六年来,想到你一个人照顾着云妨,就这么默默的度过了十六个中秋,我便想着,我至少该陪你喝一次酒。” 她问道:“我是你‘常愁客少’的那个一直没有来的客人,还是说,你已经把我视为不速之客了?” “……” 青凤沉默了片刻,终于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当然是……”他叹了口气,对于自己不能硬气的转身就走的态度,感到无能为力:“那个一直没有来的客人。” “我现在来了。”宋简笑了起来,“虽然有些晚……但我还是来了。” 青凤抬起眼来,深深地凝望着她的面容,抬手将她斟满了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祝您和夜,以后能够一生顺遂。” 闻言,宋简刚刚端起酒杯,不禁愣了愣。 等到他放下酒杯,她才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次换成青凤愣住了。“咦?” 宋简低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双手捧着酒杯,轻声道:“所以你若是最近有空的话,不妨多去陪陪他吧。” “可是——”青凤愣愣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分开?” 宋简垂着眼眸,却没有解释,她道:“你可以去问问夜。我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跟你谈论我跟夜的事情的。” “……” 但青凤盯着她,那本已经快要心灰意冷,变为灰烬的明光,又蓦地闪耀了起来。 宋简认真着看向了他道:“不管怎么样,我真的很敬佩你当年带着云妨叛逃魔教的事情,我也很敬仰,你不辞辛劳的照顾了云妨这么多年的事情。” 其实一路走来,说不容易,当然也不容易。可青凤从未去想过辛不辛苦,但这时被她如此敬酒时,才突然莫名的感觉到一股酸涩。 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道:“夫人,你知道吗,我这些年认识了端王太妃,她总是说我……” 宋简好奇道:“嗯?说你什么?” 青凤顿了顿,忽然意识到,那句话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可能不大好在宋简面前说出来。 可看着她那明亮如星的眼眸,他犹豫了一下,便故意道:“她说我,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寡妇的气息。” “噗。” 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青凤慢慢的,慢慢的,也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他们旋即又聊了很多事情,关于云妨的事情;在道观生活的事情;那些京城上流社会的夫人间的八卦;还有一些权贵人家瞧见了青凤和云妨后,上门骚扰,然后被他一个个解决的事情…… 有些事情很有趣,但有些事情也让人很怅然。 宋简不禁感叹道:“你真的吃了很多苦。” 青凤却道:“夫人说这话,就跟那薛平贵从西凉国回来,与薛宝钏重逢后感叹她似的。” 宋简道:“我不喜欢薛平贵。” “为什么呢?” “因为王宝钏很可怜啊。” 青凤低声笑了:“那,夫人一定会对她很好吧?” 宋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青凤觉得自己是王宝钏,而夜是西凉公主。 她心想,可是,在她的剧本里,西凉公主和王宝钏才是一对啊。 她们两个一起踹掉薛平贵这个渣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才是最终令人大快人心的结局。 她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凝望着他。 “青凤……” 在酒与她温柔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醉了:“嗯?” 却听宋简道:“夜之前都是跟在南宫淳身边,没有太多在外生活的经验,你……要多照顾他一点。” 青凤顿时微微蹙了蹙眉头。 “他的性格不善表达,你可不要太欺负他啦。” “夫人……” 而就在青凤准备开口抱怨,说好了他们两个喝酒不谈夜的事情时,宋简举起酒杯,打断了他准备说出口的话。 她道:“祝你们两个……以后都一生顺遂。” …… 青凤喝得太多了,见他醉的不轻,满脸通红的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仿佛睡了过去,宋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现在倒是个脱离的好时机,但是……青凤一觉醒来,发现对面倒着一个死人,心理阴影未免也要太大了。 可是,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却绝不娇柔,宋简是绝对没办法把他扶起来的。 无奈之下,她犹豫了片刻,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着屋外的夜色,试探道:“夜……?” “我在。” 夜色之中,忽然有一道声音柔和的传来。宋简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男人,一时之间简直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从她的命令,前往云妨的身边——还是他其实一直都悄悄地跟着她,反正她也发现不了? 算了,随便吧,反正她马上也要脱离了。 宋简道:“你……带青凤去休息吧。” 原本闻人洛的医馆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所以青凤之前豪横的买下了隔壁的院落,直接打通了两家的围墙。 夜低声道:“是。” 他走入房间,向着醉的不轻的青凤走去。而看着他一袭黑衣,高大挺拔,而青凤锦衣华服,美艳动人,宋简原以为他可能会把他打横抱起——毕竟公主抱总是永恒的经典,却没想到夜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毫不客气的将青凤抗在了肩膀上,宛若扛着一袋沙包。 宋简:“……” 她忍不住道:“你……你这样,青凤会难受的吧?万一他吐了怎么办?” “不会的。”夜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宋简的错觉,她总感觉自己听出了几分不以为然和漫不经心。 不过,确定了夜的确离开了之后,眼见四下无人,宋简关上了房门,回到了桌子旁,将之前藏在怀中的剧毒下在了面前的酒杯里。 她端起酒杯,犹豫了片刻,确认自己的确已经没有什么还要去做的事情,便闭上了眼睛,一饮而尽。 “工作人员申请任务结束。 工作人员姓名:宋简。 申请世界名称:第4829054号废案。 工号:12342x。 结束时间:6.28。 确认所有工作目标已经完成: 1、以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阻止男一号魔教教主对其女儿南宫月的扭曲情感。 判定已完成。 2、本案之前曾为多人设定,违反国家相关法规,因此主cp关系缺失,但有任一男配成功即为任务失败。 判定无任一男配成功。 3、工作人员曾申请执行惩罚方案,默认惩罚方针为“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正在判定是否符合国家法规及公司相关规定,是否向社会公众传递积极向上的价值输出。 正在判定,请稍后……” “判定时间还剩最后10秒。10、9、8、7、6、5、4、3、2……” “很抱歉,判定中断,脱离程序被打断。请工作人员在准备脱离前,预留出足够的审核时间。” 67、第六十七章 宋简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她便听见了身旁传来了南宫月的惊呼:“夫人醒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闻人洛和南宫靖原本正和南宫月站在一起, 似乎正在讨论什么, 而南宫月这么一喊, 两人便几乎同时冲了过来。 闻人洛握住了她的手就开始诊脉, 而南宫靖仿佛哄着孩子一般对宋简道:“夫人, 张口‘啊’一下, 好不好?” 宋简:“……” 我不。 她快要气死了!! 她撑起身子, 想要坐起来,想着自己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脱离成功, 便紧紧地抿着嘴唇,显而易见的流露出了自己的不满与恼怒。 宋简张了张口, 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喉咙还一出声就火辣辣的疼:“谁把我, 救回来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没忍住咳嗽了起来,南宫月连忙从桌上端了一杯水过来,但南宫靖刚刚接过来准备喂给宋简喝下去,她就已经捂住了嘴唇, 呛了一手的血出来。 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南宫月呆在两位大夫身后, 一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而南宫靖的脸色苍白, 显得格外难看,语气却越发温柔和小心翼翼道:“没事的,没事的, 夫人……您再休息一会儿……” 宋简有些停不下来的咳着,感觉自己全身酸软的厉害,暂且也只能咽下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忍不住微微蜷缩了起来。 闻人洛诊完了脉道:“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还需要小心照看。”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宋简,语气中罕见的带着些怒气:“还好师弟发现得早。” 宋简气的眉头蹙得越紧,忍不住伸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袖。 她就知道!肯定是他们两个把她救回来的! 此时她的表情虽然本就显得痛苦,但其中对于自己未能如愿以偿的恼怒,却也十分明显。 见状,南宫靖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闻人洛道:“今后,夜和青凤会轮流照顾你。” 宋简道:“是监视我吧?” “随你怎么说。”闻人洛转身出去了。 南宫月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南宫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了。 很快,被推开的门外,就传来了其他几人的声音。 沉静平缓的诵经祈祷声停了下来,东方隐似乎拽住了闻人洛,焦急道:“她怎么样了?” “醒来了。”闻人洛意简言赅的回答道:“放开我,我要去煎药了。” 东方隐不敢耽误他去煎药,只能连忙急促的跟着问了一句:“那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还是别打扰她了。”这次是南宫月回答道:“夫人现在不想见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神色悲恸的照顾着她的男子,心情也颇为沉重。 她之前曾对闻人洛和南宫靖说,她觉得夫人应当是得了抑郁症。 古代人当然不明白什么叫做抑郁症,南宫月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们知道抑郁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此对于宋简的自杀,两位大夫坚定的相信,既然她之所以想要寻死是因为生了病,那他们就必须把她治好。 可是抑郁症……南宫月心想,即便在现代,也是非常难治并且极易复发的病症啊。 她并不怎么乐观,却也不好说明。 …… 宋简就这么在床上休息了差不多七天。其间南宫靖几乎一直陪在左右,而他休息的时候,她稍微动一动,夜就会立即出现。 宋简气闷道:“我想如厕。” “那么,我去叫醒小姐。” “不用了,这么晚了,我不想打扰她休息。” 夜沉默了一会儿:“那么,我去叫醒青凤。” 宋简忍不住抗议道:“青凤是男子啊?” 夜道:“我们可以当他不是。” 宋简:“???” “你这样说青凤,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她努力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那么,若是没有差别的话,”夜却平静道:“就由我陪夫人去。” 宋简:“……” 没有差别?什么没有差别? 她总觉得这个对话的逻辑和最后的结论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而被如此毫无空隙的监视了七天后,宋简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我想一个人呆着。” 南宫靖第一个被赶了出去,然而整间屋子里看似只有宋简一个人在,她也感觉焦躁不安。 “夜?” “……” 她佯装虚弱道:“我想喝水。” “是。” 而一瞧见他之前居然学会了假装自己不在,宋简就冷冷道:“我就知道你在。” 夜:“……” 她感觉自己气的心口直疼。 “你也骗我!” 见她捂着心口,神色低落,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夫人……” “算了……”但宋简叹了口气,知道怪罪他也没有道理,便又躺下蒙头而睡。 这几日,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走也走不远,就算想要刺绣,也因为没人敢给她针线,而无事可做。 偶尔云渚会过来,与她讲经,有些佛教故事颇为有趣,但听着听着,她就会忍不住睡着。 除此之外,她一天之中也就只剩下喝药这件事情了。 那药极苦,但更叫人心塞的是,就算她一口气灌下去,还不算结束——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竟然还会跟回甘一样,再次涌上喉头,冲都冲不下去,反而是喝完了药之后,才会难受的又呕吐出来。 有的时候,看着他们如此被自己折腾着,宋简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所以…… 她闷声道:“何必要救我回来?” 闻人洛面不改色的用手帕拭净她唇边的秽物,又喂给她茶水漱口,最后递来一枚蜜饯。 宋简伏在床边,却不肯抬头。她皎洁的银发散落在肩头,就像是雪——可是在这夏日,雪又如何能够长存? 见状,他道:“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好好活着。” “……” 宋简无可奈何,却又不敢说“不行”。 实话实说,他们肯定更不会放松警惕了,但迟迟无法脱离世界,又叫宋简感觉焦躁不已。 一个故事,其实按理来说,在所有角色尚未死亡之前,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结束。 但是,却会有一个又一个的节点。 比如说,童话故事,总会结束在公主与王子大婚之后,以“从此,公主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为结局。 但是,既然王子和公主都还活着,他们的世界当然不会就此停止。而他们的婚后生活,可能和谐美满,也可能鸡飞狗跳。 若是工作人员没能掐准节点,在“大婚”这个可以落幕的节点脱离的话,就会被卷入新的故事里,错过能够申请脱离的时机,就只有在下一个节点到来之时,才能再次申请——那就是干两份工作的活,却只拿一份工作的报酬了。 何必自己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呢! “好好活着”,说的真是轻巧! 一时之间,宋简只觉得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她猛地抬头一口咬住了闻人洛递到嘴边的蜜饯,连同他捏着蜜饯的指尖。 她恨恨的在他的手指上磨了磨牙,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只好先卷走蜜饯,驱散了些许嘴里的苦味,又感觉这般点到即止的克制,实在叫人难以甘心。 “你为什么要救我?”蜜饯在宋简的口中渗出丝丝缕缕的甜意,好吃是好吃,却冲不散她心中的苦闷。“你不是一直都想等我死后,可以把尸体交给你吗?” 闻人洛低头盯着那被她咬住了一会儿的手指看了一会儿,才用手帕慢慢的擦拭干净了。 他说:“我不要自杀的尸体。” 宋简问道:“有什么区别?” 闻人洛慢慢道:“自杀的尸体,每天看着,都会觉得很悲伤。” “尸体不都会让人觉得悲伤吗?” “不,如果你是病死的,或者意外而死的,我拼命抢救过了,却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么你的尸体,就像是我救助了一位不慎坠落凡间的天女,她回到天上去之前,留给我当做纪念的一条披帛。可如果你是自杀而死,我看着你的尸体,就会觉得,自己是偷看仙女洗澡,为了不让她逃回天上,而故意偷走了她羽衣的坏人。” “……” 闻人洛那一本正经说出的比喻,一时之间让宋简都没能反应过来。 而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道:“大美人儿,本王来看你了!” 闻人洛和宋简一起转头望去,却见端王宇文星怀中捧着一枝莲花,手中还提着一只鸟笼,一袭樱色锦袍,光鲜亮丽,衬得眉目清朗的大步迈了进来。 “听说你病了?现在怎样了?” 宋简下意识的觉得,他说不定能成为一个突破口,于是道:“我感觉自己可以下床走走了,可是他们都不许我出去。” 闻言,宇文星就仿佛自己被关在屋子里似的,憋闷道:“这也太无聊了吧!今天可是七夕啊!” “七夕?”宋简微微一愣,倒的确没想起这个节日来。 “对啊,我家母妃约雁女冠一起准备出门逛逛的,但雁女冠说家中有人生病,走不开。我家母妃便叫我过来探望探望病人。” 说到这里,宇文星撇了撇嘴,仿佛在说“要不是有美人在这,我才懒得过来”:“我带了磨喝乐过来,还有双头莲——” 他说着,便笑嘻嘻的将手里那朵开的娇嫩欲滴的粉色莲花递了过来,宋简伸手去接,他却又不给,只是拿在手中,时而凑到她的左脸,时而又比在她的右脸,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嗯,原本书上说,人比花娇,本王还不曾信过,如今特意挑了一枝最好看的荷花过来,本以为怎么也能与美人平分秋色,现在一看,却的确还是有些‘花容失色’啊。” “王爷,”南宫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进来,凉凉道:“听说您上次对月令楼的花魁谢华英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是啊,本王也很是后悔,这么好的一番说辞,没能第一个给说给大美人听。”宇文星半点尴尬都没有,他沉重的叹了口气,这才将那枝莲花放进了宋简手里。待听见她轻声的道完了谢,他又提起了手中的那个鸟笼,掀开了笼子外蒙着的一层红纱。 却见那根本不是一个鸟笼,里头装着的,却是一个精巧的佛像。 可这佛像却不像一般的佛像那般庄严端正,反而身形纤秀,也不是规规矩矩的端坐或者站立着,反而更像是在跳舞,其手臂上缠绕着披帛翩飞,看起来几乎是敦煌的天女。而衣服的颜色鲜丽,甚至真的点缀着金箔、珍珠、翡翠、璎珞。 而底座上盛放着一朵莲花,那天女一只脚尖立起,便点在这莲花花心处。 这不就是手办吗? 而且看起来还是那种限量典藏版的豪华手办。 宇文星道:“还有这个,七夕的时候,怎么能不买几个磨喝乐呢?大美人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但是……”宋简看着那小佛像上的金妆玉容,不由得迟疑道:“但这个,一定很贵重吧?” “这有什么,送人礼物不过是为了让本王高兴,本王的高兴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所以你收下让本王开心起来,就不必在乎这个磨喝乐多少钱了。” 他说着,就自顾自的将磨喝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继续神态自若,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理所当然道:“今晚,我母妃在王府搭建了乞巧楼,大美人不如一起过去看看热闹?要是愿意的话,本王还可以带你到京城里逛逛——” 机会!! 宋简心中一阵激动,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是被旁人看出她心中的打算,她是绝对出不去的了。 她像是在审慎的思考,过了半晌,才迟疑道:“青……雁姨和云妨她们也会去吗?” “唔,你若是去了,雁女冠大约也没有借口拒绝我母妃了吧。”宇文星道:“至于小美人嘛,她对七夕还挺感兴趣的,不过她好像已经和朋友约好了,真可惜啊。要是大小美人可以一起陪着本王的话,那跟仙境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听见这略显轻浮的话语,南宫靖没忍住皱起了眉头。 “那……我想去!”但宋简却没有在意,纯爱文里,一个重要的男性角色不管对女性多口花花,都实在不需要太过注意,因为他们一般也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 她只是露出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的怅惘神色,有些寂寥和怀念的笑了起来道:“我好像,还从没有在京城里好好逛过,也好久都……没有过过七夕了。” 眼见着南宫靖显然是没法再硬起心肠阻止自己了,她看向了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着的闻人洛,拉住他的衣袖,小心翼翼道:“阿洛,可以吗……?” 闻人洛抿着嘴唇,过了好久,才狠心道:“不……” 宋简又拽着他的衣角晃了晃,恳切的柔声道:“求求你。” “……” 68、第六十八章 最终, 闻人洛还是点头答应了。不过,宋简没能自己一个人过去,闻人洛、南宫靖、东方隐和青凤, 都会作为客人, 一起前往拜访端王府。 而夜虽然没有露面, 但宋简相信, 他一定也在。 只有云渚, 这时已经回到了天下第一寺——从宫中离开后, 他便只传回了几封书信, 一直没有回去过,他的师门已经十分着急了, 不停的催促他回去。 作为大夫,南宫靖, 闻人洛和宋简一辆马车, 就近看护, 青凤则是女装打扮,因而也不能骑马。 于是四人坐在马车里,东方隐负责驱赶马车。 宋简想要坐在车窗处,左旁便挨着靠近马车门口,顺便担任一定的护卫职责的南宫靖, 右边则是换上了一袭道姑打扮,装束简单清雅的青凤。 闻人洛被他们挤得, 只能坐在了宋简对面。 “青凤真好看……”瞧见今日青凤的装扮时,宋简没忍住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 他盛装打扮时如牡丹般浓艳美丽, 素面朝天时又如净水菡萏。 这样的女装大佬,是何等可遇而不可求的世间尤物啊。 她不由得伸手握住了一缕青凤的散发,只觉得摸起来柔顺润滑, 看起来乌黑发亮,叫宋简颇为羡慕。 她现实生活中,年少时漂过一次浅色系头发,然后头发就一直发黄。好不容易养了好几年,不再如枯草一般干涩了,但想要保持深色发色时,不管在什么店里染色,都会很快褪色,像是染成了浅棕色一般。 可能没有什么,就想要什么吧。同事和朋友反而都觉得宋简这样很不错,别人都要去染浅棕色,她倒是天生自带,还能省下一笔染发的钱。 ……但她一点儿也没省!她全花在染黑上了! 所以每次进入工作世界的时候,如果宋简发现自己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对待工作也会更加干劲十足。虽说现在的白发也很新潮啦,不过新鲜劲一过去之后,果然还是觉得黑色的头发更显气质。 但她歆羡的神色,落在旁人眼里,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她坠崖之后,紧接着便陷入了昏迷,不久便一夜白头。 或许从那时开始,就不仅仅只是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她的心灵,说不定也是从那时起,便在慢慢崩毁——可是他们竟然都没有发现。 因为她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不同,她总是笑容满面着,总是温柔亲切的说话,总是体贴温婉的照顾着他们…… 想到南宫月说,患有“抑郁症”的人,不少人表面上都是看不出端倪的。 但可能前一天还笑容满面的与朋友们打打闹闹,第二天便会再也负荷不了精神上的重担,而选择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这样的突然会给亲朋好友带来多大的打击? 南宫靖想起自己发现毒药被人动过后的不安,以及因为担心宋简,所以在她送走了夜与青凤后,特地去探查她的状况的时候。 那时,她已经倒在了桌边,不省人事。原本南宫靖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她或许是喝醉了酒困了,但等他赶到近前,才发现她的唇边已经溢出了鲜血。 那时,明明已是夏天,他却觉得自己一瞬间浑身冰凉。 他不能想象,如果他没有及时发现药柜被人动过;如果他再粗心大意一点,没能及时赶到;如果他没能及时把她救回来;如果她真的死了…… 他便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自己活着,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 从幼年时,他们便一直相依为命,无论生死,命运都紧紧的缠绕在了一起。他的整个世界,都充满着她的影子。 没有了她,他也就没有了灵魂。纵然还活着,恐怕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想到这里,南宫靖便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宋简,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他心中依然盈满了恐慌,因而随时随地,都想要切实的证明她依然存在,她就在他的身边,她的身体依然温热—— 她还活着。 “阿靖?”宋简微微一愣,只觉得南宫靖最近似乎格外脆弱,因而也格外的喜欢腻在她的身边撒娇。她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心中的不安,却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安慰着拍了拍他的手臂。 坐在对面的闻人洛看着这一幕,顿时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将双手揣进了衣袖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有些生气的闷闷转头看向了窗外。 青凤却拉住了宋简的衣袖,凑近了她的身体,朝着南宫靖露出了一个看似亲切的微笑:“少爷,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呢?夫人看了也要笑话的。” 他称呼宋简“夫人”,却称呼南宫靖“少爷”,身份差异一下子便被明晰的划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暗指他对宋简而言,不过只是个孩子。 南宫靖从宋简的肩头抬起眼来,冷冷的看着青凤,声音却温润有礼道:“我跟夫人在家里习惯如此亲密了,抱歉,倒叫雁女冠见笑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是一家人,你才是那个外人,哪有资格来多管闲事? 闻人洛:“……” 他虽然不大听得懂这些言辞交锋,却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紧张危险的氛围,顿时一掀马车帘出去,坐在了东方隐的身边,紧急避险。 东方隐自然也听到了那些对话,但年纪尚轻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只是看着闻人洛,有些担心的问道:“闻人师兄不用守在宋姑娘身边了吗?” 闻人洛幽幽的望了他一眼,回答道:“我要是继续在里面守着,才可能出事。” …… 好在他们一路相安无事的抵达了端王府。从中门进去后,端王太妃早早的便等在接待客人的大厅里,一见到青凤,就热情的迎了上来。 “阿雁!真的是好久没见了呀!”她兴奋的拉住了青凤的手,上下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旋即便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摸了摸他的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没有生病吧?” 青凤不动声色的抽出了双手,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温和道:“我如今就住在闻人大夫隔壁,要是真的生病了也不打紧的。” 由于明面上青凤的身份最高,宋简、闻人洛、南宫靖和东方隐,都安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但宋简的容色没有斗笠遮拦,根本就拦不住旁人投来视线,端王太妃也很快就瞧见了她,顿时“啊”了一声,惊叹道:“我原以为,云妨姑娘那般好看的人,世间有一人已然难得,没想到,今日居然又能见着一位。” 宋简礼貌柔和的笑了笑。端王太妃的眼睛却还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又落在了她那头白发上。 不等端王太妃再说些什么,青凤便道:“我们失散了很久,最近才相认。” 她便心想,这大约便是之前阿雁说家中生了病的家人吧? 不过这问题当面可不好问,端王太妃笑着道:“好了,彩楼已经搭好了,我们去后院看看吧!我请来了好些杂剧班和杂耍演员,在京城里都颇有名气呢!” 一行人自然依言朝着后院走去,端王太妃显然很喜欢青凤,与他的言辞交往间透着亲昵亲近,不过青凤总是频频回头,注意身后宋简的状态。 宋简则欣赏着王府的园林景色,只觉得雅致动人。 虽说现代也能随意浏览许多曾是大户人家庭院的园林,可成了公园后,氛围多是轻松散漫的,不比如今侍从如云,规矩俨然的齐整,而花草树木的精心打理,又更加不同一些,别有一番风情。 南宫靖看着她,不禁将她在此时的模样,与她在医馆中的模样相互比较了起来。 她在那简陋朴素的医馆之中,只叫人感觉满室生辉,可站在这精心打理,风景如画的庭院中,才叫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美景衬美人,美人映美景。 南宫靖不由得心想,以后,得买个大院子才行。 很快,众人便在风亭水榭中坐下,自有侍女们送上瓜果甜品,有风吹过,极为凉爽,而对面则是精巧别致的彩楼,彩楼旁,就是搭建好的舞台。 不一会儿,等天黑了下来后,灯笼依次点亮,倒映在周围的水面上,像是坐在星河之中,美不胜收。 端王太妃等了一会儿,询问左右道:“星儿呢?” 但侍女们皆是一脸为难的摇头。端王太妃无奈道:“嗨,这孩子,成天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一听这话,宋简便想起了那在南宫淳的院落里,乔装打扮的侍女飞鸟——能孤身潜入那么个院落里,宇文星必然是好几天都不着家也不会有人怀疑的性格。 连他的母亲都不知道他的行踪,每天这么神出鬼没的…… 似乎也只能浪荡子的身份最能解释这一切。 可是一个普通的浪荡子,会对京城如此了如指掌吗?这种表面上是花花公子,实际上却是作为掩护的设定…… 蝙蝠侠还是绿箭侠? 这时,有个侍女凑近了宋简,低声询问道:“姑娘,你想要沙糖绿豆,还是荔枝膏?” 那声音有些眼熟,宋简扭头望了一眼,却见居然是飞鸟。 她还是那副眉眼细长,平平无奇的模样,却让宋简意外的笑了出来。 她想了想道:“我可以都试试吗?” “当然。”飞鸟狡黠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然后“不小心”打翻了一壶酒,直接洒在了宋简膝盖上,洇湿了她的整个裙摆。 “哎呀!姑娘对不住对不住!”飞鸟一把将宋简拽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她自己跳起来的一样。 端王太妃顿时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飞鸟便连忙道:“我这便带姑娘去处理一下。” 他拉着宋简的手就往外走,没过多久便绕过了重重回廊,躲过了亭中的视线。 而两人一停下,便不由得面面相觑,对视了片刻,同时笑了出来。 宇文星有些惊讶道:“我还怕你认不出我呢——你还记得我这张脸?” “记得呀。”宋简笑道:“我记得你的眼睛,很有特色——细长的凤眼,很漂亮。” 宇文星歪了歪头,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的做了个鬼脸,“不好,那你岂不是不喜欢我真正的眼睛?” 宋简笑着没有回答,只说:“所以,咱们现在去哪?” “还是得给你换身衣裳。”宇文星道:“我也得把这副打扮换下来——” 他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去,忽而又转过脸来,朝着她挤了挤眼睛,“我给你准备的衣裳,可是我特地去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为了找到最适合你的打扮,我差点就没能及时赶回来。” 宋简只觉得有趣。 宇文星的作风的确非常自由随性,不拘礼法,但并不叫人讨厌。 而南宫靖他们大约知道这些日子,她非常抵触被他们寸步不离的跟着,所以或许是觉得在端王府上,不至于出什么事情,而没有跟上来。 但她却不确定,夜有没有跟上来。 这时,宇文星道:“不过,你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嗯?”宋简回过神来,有些奇怪道:“为什么?” “我拉着你,你便真的敢跟着我跑出来?你不知道我的名声如何?就不害怕担心吗?” 宋简好奇道:“担心什么?” “担心——”宇文星拉长了声音道:“我欺负你?” “噗。” 见她居然笑了起来,宇文星顿时瞪大了眼睛,停下了脚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佯怒道:“你是觉得我不敢欺负你?还是觉得我欺负不了你?” 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宋简捂着嘴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 “嘿,我只听别人说我这个人,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倒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有趣。” 他朝着宋简做了个故作凶狠的表情,但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显得有些滑稽:“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小心一些。” 69、第六十九章 宇文星径直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院落, 立刻便有侍女迎上来,将宋简向着偏房领去。 见她问都没问一声就跟着走,宇文星又忍不住“诶”了一声。 宋简回过头来, 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像是在问他还有什么事。 宇文星犹豫了一下, 摆了摆手, 笑了笑:“算了, 没事。” 而他为她准备的衣服, 是一袭茉莉黄色的长裙, 上襦洁白,淡青色的半臂, 明丽却又不庸俗,清丽却又不平淡, 叫人一看, 便眼前一亮, 然后不由得心生欢喜。 不过,想到他说这是他觉得最适合宋简的衣服,她歪了歪头,有些不置可否。 这样的衣服,应该更适合南宫月那样年轻活泼的少女吧, 一头乌黑的青丝,衬着那张花容月貌, 穿上这身衣裳,即便只是在原地转个圈, 也像是在无数人的心头上跳舞。 可是宋简,尽管外貌看起来依然年轻,可那一头白发, 便像是自带的一个故事。而有故事的人,都更显沉静一些,即便穿上这春天般的色彩,也很难轻盈灵动起来。 不过,她倒也不讨厌这身衣服。 而换好衣服,推门而出,宇文星好像早已等待多时了。却见他穿着一身同色系的长袍——里衣在衣领处透出一点雪白,茉莉黄色的外袍下,行走间隐约露出淡青色的衬袍,就像是行走在春天开满了烂漫山花的田野之中。 “啊!大美人穿着果然好看!”一瞧见她,宇文星先是微微一怔,旋即便高兴的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手心。 “本王当时一瞧见这身衣服,便觉得心情很好,大美人觉得呢?” 宋简笑了笑,心想,难不成,他是想要用清新治愈的配色,让她的心情高兴一些? “谢谢你。” “这有什么,装扮美人本来也是乐事之一。” 他领着宋简来到了后门,却见后门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来,”宇文星先一步登了上去,然后笑意盈盈的回过身来,向着宋简递出了手。 见她不假思索的握了上来,宇文星顿了顿,等在马车内坐定后,才道:“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宋简毫无头绪的乖乖摇头道:“没有。” “那,全部都由本王安排好行程咯?” 她笑道:“好的。” 见她如此乖顺,宇文星不由得感觉有些奇妙。 方才在他院子里的时候,他就想说了——一般来说,一个女子被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带到他的院子里,然后被身边都是陌生的下人带去房间里换衣服,不管哪一点,都很可疑吧? 原本他想着,没准宋简是在强忍着害怕,不想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呢,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是真的不以为意。 她就没有想过,要是他准备做些什么,都没有人能来帮她吗? 可是,能被人如此自然而然的信任,能够如此轻松自如的给予,宇文星不仅觉得新鲜难得,还觉得很是舒服。 他接触过的寻常女子就不说了,礼教森严,而即便是花魁们,也总要考虑这样那样的行为是否会自贬身价。 宇文星倒也可以理解,所以并未强求,但是像今天这样,他想要带一个女孩子出来逛街,想要让她开心的时候,只要走到她的身边,问一句:“走吗?”,对方便二话不说的笑着将手放进他的手里,跟着他跑出来的感觉,却也真的很好。 不用想的那么复杂,不用考虑那么多。想见一个人,就去见她;想爱一个人,就去爱她;觉得什么东西和谁很相配,便买下送去;觉得一个人哪里值得称赞,就直言相告。 而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完全的承接住这在旁人眼中或许过于自我与奇怪的情感,那便宛若灵魂的贴合,叫人喜悦。 …… 马车渐渐的拐上了京城的主干道,却见路上车水马龙,即便道路宽阔,也行进的颇为缓慢。不过,道路两旁摆满了各色摊位,一个个细细看去,倒也不会觉得无聊。 宇文星看着她撩开窗帘,兴致勃勃的侧脸,说道:“我们先去城门附近的酒楼吃些东西,你应该还没吃晚饭,一会儿估计就要饿了。” 宋简新奇的打量着古代的街景,自然无有不应道:“好。” 见状,宇文星道:“你看见了什么喜欢的东西?若是想要的话,告诉我就好。” 他不自觉的改变了自称,从稍有距离感的“本王”,变成了较为亲近的“我”。 宋简却摇了摇头道:“它们放在摊子上看起来最好,若是买下来拿在手里,说不定反而就不喜欢了。” “那……你若是这么喜欢热闹,不如下个月,我带你进宫看看?”宇文星道:“下个月是我皇兄的生日,到时候宫中会举行盛会,还会放烟花——你一定喜欢。” 他说:“就在下个月初。一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宋简当皇后和贵妃的时候,皇帝的生日不知道过过多少次了,虽说每个世界的庆典不会一模一样,但大概内容也差不了多少,要她再多留一个月,这个噱头的吸引力,可实在不值。 见她笑着没有说话,宇文星微微蹙起了眉头,认真的说:“死了可就穿不了好看的衣服,吃到好吃的东西了。而且,还再也见不到像本王这么风流潇洒,玉树临风的男人了,岂不可惜?” 察觉到他真的在努力的开导她,宋简不由得再次感谢道:“谢谢你。” 可发现她并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宇文星微微蹙了蹙眉头,还要说话,可就在这时,马车即将转向,突然左侧的一匹马像是受了惊一样的仰天嘶鸣了起来,整个马车一瞬间朝着右侧倾斜,坐在左侧的宋简猝不及防,一下子便朝着坐在右侧的宇文星摔了过去。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就将宋简揽在了怀里。温香软玉一入怀,宇文星就微微一愣,只觉得淡淡的香气扑来,而怀中的女子要比看上去的更纤瘦柔软,却又并不骨感干瘪,抱起来十分舒服,不由得心中一动。。 而马车夫在车外高声的呵斥起了什么,努力想让慌乱的马匹冷静下来,然而那匹马不知遭受了什么,显得痛苦难忍,不住的摇头摆尾,扭动挣扎,连带着另一匹马也惊慌失措,不听控制起来。 马车摇摇欲坠,左摇右晃,周围的人也高声惊叫了起来,一时间一片混乱,宇文星便干脆将宋简紧紧的护在怀里,没有放手。 没想到宋简也反手将他紧紧地抱住了,反而从他怀里挣扎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想要把他护在自己怀里似的。 这让宇文星有些意外,即便在这紧急关头,也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更何况,他见这外表柔弱温婉的女子神色沉静,丝毫不见慌乱,更是别有一番凛然风情。 但就在这时,车窗外忽然伸进了一双手,一把拽住了宋简的胳膊,宇文星立即回过神来,立刻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折扇,也不知有什么机关,他展开扇面,顶端便突然绽出一片寒光——却是一片片刀刃。 外面的人哼都没哼一声的缩回了手。然而那手臂上穿着的黑色衣物,和魔教的暗卫装束极为相似——甚至可以说,几乎就是。 忽然,车厢稳定了下来,开始向前急驰狂奔起来。 透过被风吹起的门帘,可以看见外面坐着的,已经不是端王府的马车夫,而是一个身穿黑衣,带着面具的男人。可那不是夜。 眼见着前方的行人纷纷惊恐的避让开来,而城门却绝对来不及关上,若是被这么带出城去,情势就太过危险了——宇文星立即握着那把折扇扑了上去,与对方缠斗起来。 出乎宋简意料的是,他说自己不过就会一些江湖艺人的三脚猫功夫,却与魔教受过严格训练的暗卫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就在马车即将倾覆之时,宋简心想——她扑上去将那个暗卫推下马车怎么样? 这个举动很危险,但她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危险,而且这样还可以保护宇文星。 她立即行动了。 但就在她扑上去的一瞬间,一个宽厚的怀抱从斜后方,将她稳稳的圈在了怀里。 夜抱着她在地面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卸去了力气,重新站了起来。 宋简有些晕头转向的回头望去,才发现马车后的街道上,已经倒下了不少黑衣暗卫——方才,夜似乎就是被他们稍微绊住了脚步。 “宇文星——!”她立即焦急的看向了马车前进的方向,拉住了夜的衣袖道:“快去救他!” 但夜道:“我必须要保证先保护好你。” 宋简顿时气道:“夜!!” 她奋力挣扎出了他的怀抱,长长的裙摆实在不方便奔跑,只好一边跑一边将容易踩住的裙子提起来,朝着马车失控的方向追去。 不过还没等宋简赶到,那马车便一下倾翻在地,力道之重,甚至直接散架了一半。 不知道宇文星伤势如何,看着这一幕,宋简就怕都快要脱离了,突然又死一个重要男性角色,当即吓得手脚发软。 “宇文星?!” 她站在马车的遗骸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着裙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从哪边靠近。 “宇文星??” “咳——”终于,从各种破裂的模板支架下,挣扎着伸出了一只手。 宋简连忙冲了过去,帮他将压在身上的杂物推开,夜如影随形的跟在她的身后,宛若她的影子,此刻见她动作,便立即接了过去。有他帮忙,没一会儿,宇文星便被拖了出来。 他伤势不重,但气的不轻。看着夜随即又清理出一具尸体,宇文星恼怒不已道:“——那可是本王最喜欢的扇子,没打算见血的!” 夜从那暗卫的咽喉里拔出了一片原本装在折扇上的刀刃,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尸体,这才从他尸体旁将已经破裂的折扇捡起,折返了回来。 宇文星看着那折扇上的血迹,没忍住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却还是勉强收下了。等稍微缓了缓神后,他便在宋简的搀扶下,慢慢的站了起来,气道:“这魔教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天子脚下,他就敢袭击刺杀皇亲国戚!?” 夜担忧道:“他们的目标应当是夫人。” 他道:“还好他们没有成功。” 宋简:“……” 一听这话,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渴望南宫淳出现过。 70、第七十章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宇文星显然无法再带宋简四处逛了。官府的人赶到时,只有现场一片狼藉,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 相当于死无对证, 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 宇文星出面与负责京城治安的衙门周旋, 又派人去端王府上送了信。没多久, 南宫靖他们便也很快赶了过来。 夜的语气有些严峻道:“若是魔教已经探明了夫人的踪迹, 医馆恐怕也不再安全了。” 南宫靖沉吟了片刻道:“也许可以将夫人送去天下第一寺, 暂且寄住在那里。” “我觉得可行, ”东方隐道:“天下第一寺高手如云,魔教若是还敢再来, 绝没有那么容易能入侵寺内。” 见这已经是如今最好的办法,闻人洛从怀中掏出了竹哨道:“既然这样的话, 我就让小黑去找云渚。” 而就在小黑飞走, 众人等待回信的时候, 宋简坐在一旁看起来像是在发呆时,夜忽然站在了她的面前,朝着她伸出了手。 宋简茫然的抬头看向了他。 夜却固执的将手摊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上课逮住学生偷偷在抽屉里玩手机的班主任一样,处理完了别的事情后, 过来要求她上交手机。 可宋简都毕业好多年了,早就不怕这一套了。 夜便抿了抿嘴唇, 直接伸手探向了她的腰间。宋简连忙先他一步,拿出了藏在腰带里的, 偷偷从地上捡到的,原本属于宇文星折扇上的刀刃。 然后光明正大的从衣襟处放了进去,贴在了胸口前, 还用手捂住了。 夜:“……” 见他一时僵在原地,青凤忽然从背后靠近了宋简,将手按在了她的肩头,轻声道:“夫人,别这样。” 温暖的气息一瞬间从身后笼罩住了宋简,而后背抵在他的胸膛,便能感觉到身后是属于男人的身体。 青凤一袭道袍,俯下身来,青丝倾泻而下,落在了宋简脸旁,而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毫不迟疑的探入她的衣襟,轻轻捏住了那片刀刃,肌肤微微相触了一瞬间,便取了出来。 宋简下意识的按住了衣领,却还是慢了一步。 青凤垂着眼眸,耳尖却也泛着红。但表面上看起来,却颇为平静淡定,在夜冷冷的目光下,面不改色道:“不要碰这么危险的东西。” 宋简扭头就走,离开了青凤与夜,几步便凑到了东方隐、闻人洛和南宫靖的身边。 “怎么?”而见夜还在瞪着自己,青凤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方才肌肤相亲过的指尖,缩进了衣袖里,不甘示弱的微笑道:“你不是说,可以不把我当做男子么?” “猖狂至极。若是还在圣教……” “你早就杀了我?”青凤不以为然道:“我劝你还是趁早改了称呼。最好下意识说出口的时候,也是称之为‘魔教’为好。否则的话,天下第一寺的那群和尚,只怕没那么容易接受你‘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声:“谁让你之前那么大名鼎鼎呢?‘鬼面修罗’?” 夜:“……” 啧。 …… 天下第一寺就在京城郊外不远,接到了小黑的传信后,云渚亲自赶了过来接宋简上山。 “正好。”眼睫雪白,气质清透的佛子仔细的确定了一遍宋简没有受伤后,才道:“我本也想最近请宋姑娘上山一趟。” 宋简疑惑道:“请我上山?” 云渚点了点头,那双浅灰蓝色的眼眸清澈无垢的认真凝注着她,以至于叫人无法拒绝道:“我想为你举行一次灌顶仪式。我想为你驱散积累的苦痛,净化过往的不幸,注入新的希望与信念。” 宋简微微一愣,半晌后却只能垂下眼眸,轻声叹道:“谢谢。” 除了“谢谢”,她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 …… 天下第一寺有专门的女客用厢房,毕竟接待香客,也是寺庙的重要业务之一。 不过由于男客止步,最后能和宋简住在一起的,只有青凤。 宋简身边的人,除了夜、南宫靖、闻人洛外,在东方隐、宇文星眼里,青凤的性别都是个迷,至少,云渚似乎也不知道他是男性。 而青凤在的话,同为暗卫,他能保证夜不能再隐藏潜入宋简身边了。 两相对比,宋简觉得还是青凤更好——至少青凤就在眼前,能够看见,而夜,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由于是寺庙,一切都尽可能的简朴,因而宋简和青凤同住一个厢房,里面甚至没有床,只有一张炕。 即便是富家小姐,也得和自己的侍女们一起睡在这个大通铺上,除非是特别骄横一些的,就会叫她们睡在地上。 宋简倒是不在乎这个,但青凤却很是自觉地将被褥从炕上抱了下来,就要铺在地上。 “青凤?”宋简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她阻止道:“没关系呀,我们一起睡就是了。” 青凤:“……” “夫人,”他带着些别扭,强调道:“我是男子。” 所以呢? “……我知道啊。”宋简哭笑不得道:“你要是介意的话,这张炕很宽的,我们一人睡一边,中间还能空出好大一片地方呢。” 闻言,青凤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被褥又放了回去。 见状,宋简笑了起来,然后将窗户打开了。 他们躺在屋内,能看见窗外的月亮,还能听见不远处的大殿里,传来的诵经声。 今天是七夕,很少有香客会在这个日子里留在寺庙里吃斋礼佛,因而客房处其实很空,好像就只有宋简他们在。 宋简不觉得身旁的男人们对于佛祖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可是,或许古代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迷信,一听天下第一寺的佛子愿意亲自主持灌顶仪式,净化驱邪,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或许对他们来说,就算她醍醐灌顶,突然决定皈依佛门,都比现在这样,一心寻死要好的多吧。 “夫人……” 而见宋简一直望着月亮,青凤忍不住开口道:“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他张了张口,下意识的便想问,“您还在想着怎么去死的事情吗?”,却又不敢主动提起。 沉默了半晌后,或许是寂静的夜晚,温柔的风声,隐约传来的诵念,以及月光的美丽,给予了他别样的勇气,青凤忽然道:“我还是喜欢您。” 宋简微微一愣,这才转过脸来,看向了他。 却见月光下,他好像一直在凝望着她,乌黑的眼眸像是含着一汪水,倒映着月光,显得波光粼粼,动人心魄。 而不等她说话,青凤又道:“我知道夜也倾慕您。” “……我知道。” 青凤轻声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很多人,很多人都很在意您……即便有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在您身边,您也还是……不愿意为了我们留下吗?” 宋简又转头看向了月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可是……明明还有很多篇章,都没有开启啊。”青凤急切道:“您已经脱离了魔教,您已经不会再回到那样痛苦的地狱之中了,您还没有……得到真正的幸福啊。” 得不到的。 宋简心想,原本的第一美人,就是得不到的。 她虽说是扮演着她,但在这个世界里,也可以说,她就是她。 她们注定,就只能走到这里。 不过,宋简也没想到,除了几个重要的男性角色外,她还能认识青凤和夜这两个原本根本就没在剧情大纲里出现过的角色,并且与他们相识至深。 如此难得的缘分,让宋简不禁有些感慨的朝着青凤看去,然后伸出了手。 青凤微微一愣,试探着也伸出了手去。 先是她的手指勾住了他的指尖,随即青凤整个人朝着她靠了过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宋简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青凤的面容,轻声道:“能认识你和夜,我很高兴。” 青凤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眸,没有回答。 他忽然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然后闭上眼睛,吻了过去。 宋简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便想要将他推开,然而青凤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叫她一下子便动弹不得。 他撑在她的身体上方,容貌宛若娇媚动人的女子,神色却带着极具压迫性的野性。 “如果……” 他紧紧的盯着她,呼吸微微颤抖着,“如果我对你做了和教主一样的事情,你会恨着我,然后继续活下去吗?” 可他既然说出了这种话,反而说明了他绝不会做出与南宫淳一样的事情。 宋简原本下意识僵硬起来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她看着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别闹。” 青凤低下了头,将脸埋进了她的肩头,握紧了拳头。 “我只是觉得很不甘心……!你那么恨着那个人——却要因为他而放弃自己的生命?他根本不值得,也根本不配啊!?你只是那样报复了一次就够了吗?根本就不够!你应该活下去啊!好好的活下去!要活的比以前幸福美满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才对啊!” “乖……乖……”明明身上是个成年的男性,然而宋简却像是哄着孩子一般,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所谓生命,各归其途,安心便好。1” …… 第二天,天下第一寺每日的早课,依照惯例,众位弟子要一起诵经,云渚是其中水平最高的僧人,往往众僧都会有记不清或者迟疑含糊的地方,但唯有他,从不出错,也从不停顿。 可是这一次,是他回寺后的第一次早课。不知怎么的,他却频频中断,面前的木鱼,敲击的节奏也颇不稳定,搅得一片弟子也跟着乱了节奏。 终于,大家都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诵念,看向了这位往日声名赫赫的“佛子”。 带领弟子一起诵念的长老也睁开了眼睛,望向了云渚,低声道:“可有心事?” 云渚自己似乎也有些茫然,他低头向着师长轻声回道:“不知为何……心难安定。” “可是有其他想做之事?” “想……去一个人的身边。” 这样的回答,自然引起了周围弟子的一片小小骚动——昨天夜里,云渚带了一位女施主回寺,并且亲自安排她住下的事情,不少弟子都有所耳闻,如今他一说这话,大家便都纷纷猜测,定然与那女人有关——更何况,旁人之前求着云渚亲自实施灌顶仪式,他都从不答应,这一次却是亲自拜托师长,想要为那个女子举行一次。 然而一问一答的两人,对于这样的喧哗都毫不在意——自有维持秩序的戒律弟子呵斥他们道:“谨守本心!闲事莫扰!” 待到那边话音落下,长老向着云渚道:“那么,便去吧。” 云渚顿时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长老道:“心已不在,何必强求?” “多谢长老。” 但等云渚面露喜色,朝着他长施一礼,准备站起来时,那长老又道:“只是云渚,你需谨记,你为她灌顶之时,对你自己,亦是一次灌顶。你是寺中最为看重的弟子,你要想清楚,你今后要走的路。” 闻言,云渚微微一愣,再次弯腰行礼,神色却已经收敛慎重了许多道:“是。” …… 云渚第一次在这么早的时候,没有在大殿内专心诵经,因而清晨时的天下第一寺,对于他这个明明在这里长大的人来说,竟也显得有几分陌生。 他慢慢的走近了女客厢房,尽管按理来说,他也是男性,不能靠近这里,但如今这里就只住了宋简与青凤两人,既然相熟,自然不必像以往的时候那般避忌。 只是不知道这么早,她醒来了吗? 云渚犹豫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却见宋简所住的厢房,大约是为了通风凉快,门窗都打开了来。一踏入庭院,便几乎一览无遗。 只见她此刻坐在窗边,正撑着腮,面向大殿的方向,似乎正在出神的倾听着那边传来的晨诵声,而窗前垂下的竹帘矜持的挡在她的面前,只露出一道隐隐约约的风姿绰约的身影。 青凤则跪坐在她身后,垂着眼眸,为她仔细梳理着一头长发。但他自己却也披散着一头青丝,与手中的银发交织在一起,黑白分明,宛若画卷。 “云渚?”察觉到了屋外的声响,宋简转头望来,掀开了面前的竹帘,露出了半张美丽的面容,见果然是相熟的客人,便又露出了微微的浅笑。“我还以为你现在也会在大殿那边诵经呢?” “……是吵醒你了吗?” “倒也不算是吵醒。”宋简笑道:“我昨夜睡得很好,所以今天也起得很早……早晨听见诵经声,感觉也很有意思。” “今天诵的不好。” “是吗?”宋简显得有些意外,“我听不出来诶……我感觉听起来很舒服,让人心里很宁静。” “以后你可以常来听,”云渚道:“会比今天更好。” 听见这话,宋简身后的青凤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似乎想要专注听清她的回答。 但宋简转移了话题道:“那么,你怎么来了?” 被她这么一问,云渚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到一个借口道:“灌顶之事……定在了今天下午,可以吗?” 宋简没什么所谓道:“我都可以。” “那么……”说到这里,云渚便感觉,若是自己真的是来询问这件事情的话,此时便该走了。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诚实相告道:“我想来看看你。” 71、第七十一章 灌顶仪式被布置在天下第一寺后山中的一片空地上。 宋简到的时候, 便见到许多僧人席地而坐,还有一地的莲花。 而他们围坐的中心处,放置着四面巨大的水银镜子, 合围在一处, 像是屏风一样。 水银镜在古代并不常见, 更何况是如此巨大的水银镜。或许只有使用如此罕见的物件, 才更能让人觉得这仪式的威严郑重和特殊不凡。 宋简被云渚带着, 走入了镜子合围中的区域, 才发现其中放置着一座莲台。 在莲台上坐下后, 四周便响起了僧人们诵念经文,为她祈福祷告的声音。而不远处放着一尊装满了清水的洁白如雪的白瓷水瓶, 水面上漂浮着用来舀水的木勺,很是别致——只见那只木勺被雕塑成了一个象头。从侧面看, 木勺的勺壁像是大象的耳朵, 而大象长长的鼻子, 就是勺柄。 宋简疑心,那象头是梵天的象征。 他司掌平衡与创造。 而有长相玉雪可爱的小沙弥们跟着云渚一起,随着宋简走入镜子之中。他们在宋简的身后围着她站成了一个半圆。 一个双手捧着由各色鲜花扎成的花环;一个双手捧着一把宝剑;一个双手捧着弓箭;一个双手捧着三叉戟;一个双手捧着斧头;而其他的都捧着大如汤碗的洁白莲花。 很快,吉时到了,宋简坐在四面镜子中间, 在绵延不绝的经声中,听见有人吹响了法螺。 随着那庄严低沉的法螺声, 明亮的阳光同时从三面镜子中反射到了她的身上,宋简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晃花了一瞬视线,感觉到了一阵灼热。 好在很快,便有人将一勺清水从她的头顶浇下, 带来了一阵舒适的凉爽之意。宋简试探着睁开眼睛,便在正对着自己的那面镜子中,看到了如今自己的模样—— 镜中的女子穿着一袭白色里衣,银色的长发毫无修饰,披散而下,却几乎融入了那将她笼罩在内的璀璨光芒之中,就像是刚刚浴火重生。 清水淋湿了她的长发,濡湿了她纤长的睫毛,宛若哭泣的眼泪,更显楚楚可怜的沿着白皙细腻的脸颊滑下修长的脖颈,打湿了她白色的衣服,贴在肌肤上,隐约透出丰盈的肤色。 而打湿之后的银发,更像是波光粼粼的丝绸。 宋简凝注着镜中的自己,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正在嚎啕哭泣着,发泄着自己承受过的一切苦痛。 那捧着花环的小沙弥此刻走到了宋简面前,将鲜花锦簇着的花环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像是给予鼓励,给予希望,又像是给予她一直撑到了现在的奖励。 旋即捧着宝剑,三叉戟与斧头的三个小沙弥,走到了宋简的身后与左右两旁,举起手中的法器,在她的头顶,自三个不同的方向,神色庄严的相互击打了三下,发出了清脆的铿锵清鸣。 那武器为她而舞,像是在说,无论何等的危难之中,必将有非凡的力量,能将她拯救。 而近距离一看,宋简才发现宝剑、斧头和三叉戟的器身上都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狮头。 然后手持弓箭的小沙弥上前,又向着天地四方,各射出了一箭,仿佛在提醒神灵,此处有人渴望得到注视与救赎。 待到他们结束动作,云渚才停下了浇灌清水的手。宋简透过镜子,看见他接过一旁小沙弥递来的白莲,然后自她的头顶,轻轻松开了手。 那朵盛放的白莲就这么坠入了她的怀里。像是天神从天而降的悲悯与恩赐。 宋简不由得将那朵云一样的白莲捧在了手中,云渚伸手将她扶起来时,光芒仍未散去,在镜子中,这对容貌皆异于常人的男女,却登对的宛若一双璧人。 而庄严的仪式氛围本就震撼人心,在万千诵经声中,人仿佛感觉自己成为了世界的中心,若是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似乎也能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投来视线。 宋简不小心对上了云渚的视线,一时间只觉得他那浅发浅眸的出尘模样,恍若天神降临的化身。 但她一时失神,却不知道为什么云渚也一直凝视着她,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身旁的小沙弥察觉到了不对,拉了拉云渚的衣角,他才垂下眼眸,别开了脸,开始进行下一步的流程—— 这位佛子虚托着宋简的手臂,牵引着她向前走去。 之前手捧莲花的小沙弥便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到宋简面前,将手中的莲花放在了她的脚下。 宋简迟疑了一下,看向了云渚,不大确定的小声问道:“踏上去?” 云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柔声回答道:“踏上去。” 他轻声道:“踏着莲花往前走。” 当云渚牵着宋简,一路踏莲而行,将要走出镜子围着的中心位置时,宋简才发现,这里还有两个小沙弥,左边捧着一块火红色的丝绸,右边捧着一层火红色的头纱,在等着他们过来。 云渚接过那块丝绸,披在了宋简那已经被清水淋透了的白衣上,又将那层红色的头纱,轻轻的拢在了她的头顶。 宋简想开口问,这寓意着“红尘”吗? 然而走到外围,诵经声更大了,她便没有开口。 云渚的手轻轻的握着她脸颊两旁的红色纱巾,凝视着她那映衬着红纱,显得两颊红润若玫瑰般的娇艳模样,开口轻声道:“光耀其秽,莲濯其身,浴火重生,身心无瑕。” 说到这里,又有一位小沙弥捧着一碟朱砂走了过来。 云渚以指尖在那殷红的颜料中微微蘸取了些许,点在了宋简的额头。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一瞬眼睛,感觉到他的手指从她的发迹,一路轻柔的划至眉心。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听完这句话,宋简这才微微颤了颤睫毛,张开了眼睛。 她看着面前这个神色淡淡的男人,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感动。 这场仪式的用心与盛大,几乎让她感觉有些受之有愧。若是那位真正的天下第一美人能够经历,她会能够稍微释然一些吗? 宋简无法得出结论,因为她无法代她回答任何问题。 但她还是忍不住的抱住了云渚。 若是此刻她所处的不是古代世界,而是西幻世界的话,宋简或许就会直接感慨说:“你真的太好了,甜心!”了。 不过,或许是因为方才被阳光那样照射过,当她的脸颊贴着云渚的脸颊时,宋简觉得他的皮肤温度甚至有些过烫。 他安静的被她拥抱着,对周围看着这一幕,惊愕的瞪大了眼睛的小沙弥们视而不见,但宋简只是感觉到他一直没有回抱过来,心中反而觉得他果然很注意分寸又很礼貌绅士。 她笑着放开了他,感觉这会是她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里,最难忘的一次送别“礼物”。 但就在宋简觉得自己眼睛都有些湿润的道谢时,她刚说完“谢谢你。”,四面八方便忽然不知从哪里掷入了人群许多枚不明弹丸。 这些弹丸迅速的弥散出浓郁的黑色烟雾,一时间,方才还整齐划一,让人感觉自己就是在灵山大雷音寺里被净化着的诵经声,顿时被一阵又一阵的呛咳声所打断了。 云渚神色一变,立即向着身旁的小沙弥们道:“跑!” 天下第一寺的弟子都是自小习武,这些小沙弥们看起来年纪虽小,却都有些防身的武艺,而丝毫不会武功的宋简,才是最危险的。 云渚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就要带着她离开,但这时,黑色的浓烟已经完全扩散了开来,别说三步之外就认不清人了,也不知道那黑雾都是怎么做出来的,睁着眼睛都会觉得辛辣,根本就没有办法睁眼视物。 而南宫淳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带着嘲弄与傲慢道:“天下可不是只有你会用药的,南宫靖。” 不一会儿,那黑雾渐渐停住了溢出,然而即便被风慢慢吹散,毒却已经留下了。 身旁的云渚一个踉跄的瘫软在地,宋简便隐约有了一种预感—— 难不成,这又是那种内力越深厚中毒便越深的毒药?? 不然的话,为什么她一点事都没有? 待到黑雾彻底散去,果然只见后山东倒西歪,倒了一片的人。 天下第一寺纵然高手如云,在这种毒药面前也只能有一个倒一个,一时之间,还能站立的,竟然就只有宋简一个。 这时,魔教的暗卫们才纷纷出现,呈现出包围之势。 而南宫淳坐在轮椅之上,冷冷的望着守在云渚身旁的宋简,挑了挑眉毛:“夫人这一袭红衣,是知道我今日要来,特地准备好了嫁给我的么?” 宋简站了起来,云渚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可是他太过虚弱了,不管如何努力,颤抖着的手都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简面带歉意,轻易挣开。 披裹着一袭红色的女子转过身来,看向了南宫淳道:“你想怎样?” 看着她这副模样,南宫淳才忽然发现,他似乎从未见过她穿红色这样浓烈的色彩。 ——而红色,也是一个特别的颜色。 那是嫁衣的颜色。 南宫淳不由得微微一顿,慢慢道:“你该嫁给我。” 宋简看了看身后的云渚,又看了看不远处,原本作为观礼人而在众僧外围的南宫靖,闻人洛等人,心中纵然感到些许对不住,却还是在想:没有人能再阻拦她了! 没有人!! “我可以跟你走,”宋简朝着南宫淳慢慢走去,“但我若是跟你走,你和你的部下,都必须要一起走。” “……你觉得,”南宫淳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倾了倾身子,故作冷艳高傲的问道:“你现在有什么资本跟我谈条件?” 这时,宋简已经快要走到南宫淳的面前了,随着她越走越近,南宫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泛起一片奇异的潮红,随即又是一片铁青。 就在他身边的暗卫,已经有一个准备上前将她擒住之时,夜、青凤、东方隐和南宫靖突然动了。 南宫靖本就擅长用毒,自然也擅长解毒,而夜和青凤警觉性极高,一瞬间便已闭气,吸入不多,又是最先服下了南宫靖的解药的,虽然还有些虚弱,活动却已并无大碍。 闻人洛因为没有武功,根本没被当做威胁,反而和宋简一样,可以自如活动,不过方才为了保证安全,一直伏在地上,此刻便带着南宫靖给的解药,朝着云渚所在的方向跑去。 但他们几人全盛时期,都未必是南宫淳的对手,又何况是仓促解毒之后的现在?纵然南宫淳此刻也是手脚不便,然而一身雄厚的内力,却可以传入身旁的暗卫体内,让他们短时间内武功大增。 因而,他不由得冷冷一笑,傲然道:“真是自己找死。” 72、第七十二章 宋简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看过武打场面。近些年, 国产武侠片越见稀少,电视剧里基本上都只靠摆造型加特效。而在影院里,再逼真的3d效果, 也不如此刻身临其境的惊心动魄。 只见南宫淳端坐于轮椅之上, 他的双手虽然已经可以活动, 却还是只能放在扶手上, 明显不能用力。 但他的神色怡然不惧, 十指舞动着, 看起来像是一位诡魅的傀儡师。尽管行动不便, 但身旁的所有暗卫都是他的工具,是他延伸而出的手与脚。 通过肉眼看不见的内力丝线, 他操控着那些向着敌人扑去的黑衣暗卫,就像是一个人分化出了无数化身。 而青凤的近身作战并不出众, 便仗着轻功与暗器, 在外围灵活游走, 狙击敌人的要害,分散南宫淳的注意;南宫靖武功不弱,却没有太多的实战经验,尽管一手毒药用的出神入化,一开始还与三四个暗卫斗的平分秋色, 但被南宫淳一下子就摸清了出手的规律,顿时便左支右绌了起来, 即便有青凤的策应与东方隐的帮忙,不一会儿就负了伤;夜毫无意外是三人中武功最高的那一个, 因而一直冲锋在前,围攻他的暗卫人数亦是最多的,尽管如今并不是他的全盛时期, 但南宫淳盯着他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放松。 宋简又回头望向了云渚,却见他显然已经在闻人洛的帮助下服下了解药,但一时半会,还得盘腿运气恢复一二,暂时无法立刻加入战斗。 而拖得越久,就对南宫淳越不利,因为一旦云渚恢复过来,闻人洛还可以继续去救助那些僧人,论人数,半点不输不说,这里还是京城近郊,随时可能惊动官府。 南宫淳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迅速调集所有的暗卫,集中一点将青凤与夜逼退后,又缠住了南宫靖与东方隐,便朝着宋简出手了。 一个暗卫向着宋简扑来,宛若草原上的苍鹰即将猎走一只落单的羊羔一般凶猛。 而她的视线,却落在了他手中握着的那柄滴血的长剑上。 宋简劈手便要去抢他手中的长剑,暗卫当然侧身避开,手中的长剑后撤,她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迫使他的剑尖上扬,然后撞了上去。 她原本一直握在手中的白色莲花掉落在地,旋即,绵延不断流淌而下的鲜血,滚落在洁白的花瓣上。 “夫人——!?” 不远处传来南宫靖声嘶力竭的惊痛呼喊,但宋简却露出了笑容。 她软软的向下倒去,就像是卸下了重担,如释重负般的,终于解脱。 …… “有废案世界通过审核,符合上架要求,请查看详情。” 纯爱部部长和言情部部长同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尽管身在两个不同的办公室,两人却同时一愣,然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抓起了鼠标点开了详情。 “卧槽!”言情部部长一目十行大致扫完了整个世界的剧情线,顿时没忍住惊得一拍大腿,“居然!?” 暂时没有进入工作世界,坐在办公室里的部下们听见这样失态的呼喊,顿时都抬头望了过来,好奇道:“怎么了?部长?” “有个废案——就是古早np那个——” 但古早np文太多了,眼见着部下们都露出了迷惑的神色,她补充道:“那个魔教教主和天下第一美人,然后他爱上了自己刚出生女儿的那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哦哦哦!!!” “这个废案通过了!” “!?!?” “怎么可能!?”有一个曾经参与过这个项目,但最终失败了的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猛地站了起来:“谁完成的?怎么完成的?用的哪个角色??” “天下第一美人。” “不可能啊!”另一个也曾经试过的工作人员愕然道:“我当时用的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但是攻略南宫淳太难了!我日那个男人真的不是一般的狗!” 有人笑道:“古早文的男主没有不狗的吧?” “所以到底是谁完成了这个废案啊?”有人环顾了一圈办公室,对此格外好奇:“当时白姐都失败了啊!” “而且除了南宫淳以外,其他几个男人也很难搞,实在是人数太多了,这边防住了,那边又漏了。而且你前期攻略的越多,后期难度就越大——宇文星当时直接嘲讽我,说那么多男人都不够我用吗?气死我了!他从了原女主的时候怎么不去嘲讽原女主!?双标狗!” “你做的太明显了啦!你要把握好那个度,就是那个——虽然他们都喜欢我,可是我都只是把他们当做朋友的无辜感。等他喜欢上你,离不开你的时候,np他也只能认了。” “你攻略了宇文星?那你卡在了谁哪里?” “……南宫靖。他当时真的特别依赖我,结果真的只把我当后娘???转头就跟着南宫月跑了,不愧是南宫淳的儿子,父子两一样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有一个人加入了进来讨论道:“我当时倒是成功的勾搭上了南宫靖,宇文星也攻略了。但是我折在了东方隐身上我枯了。这孩子一心只想着复仇,不管我怎么靠近他理都不理。我都说我可以帮他杀了南宫淳诶!我说我也恨他,同为复仇者的身份都不能让他对我态度好一点嘛?” “你是不是错过了他受伤的剧情?”一位年长些的员工道:“我当时等到东方隐刺杀失败,就把他藏起来救了他——你好像得在他受伤的时候接近才行,不然他不会理会你的。” “啊……他刺杀失败的时候我根本赶不过去啊!我在院子里根本不能外出,师父你怎么救到他的??” 公司里采取着老员工带新员工的方式,面对自己的徒弟,那被称之为师父的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在魔教里能接触到的除了南宫靖,还有南宫月的暗卫啊,你顺便攻略他能解决很多麻烦。” “哇,叶姐,你当时攻略了几个?” 被称之为叶姐的女子想了想,“唔……四个。暗卫、东方隐、闻人洛和宇文星。”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道:“前面三个比较缺爱,所以比较简单。宇文星不是很在意年纪,倒也还好,其他的……年龄差很麻烦,尤其是南宫靖,一不小心就真的只能是母子了。”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同意。“是啊,天下第一美人这个身份利弊都很突出。等所有男配长大后,这个角色年纪也上去了,很难继续和女儿争啊——但是这个故事里说实话,也只有这个角色是最合适的了。” 虽然当时这个废案把整个部门都折腾的不轻,不过见大家的进度都彼此彼此,所有人反而都饶有兴致的回忆了起来,彼此询问起了彼此的进度。 “你们都攻略下了闻人洛??就我卡在他那吗??我感觉我完全get不到他的脑回路啊!” “我卡在了暗卫那……姐妹你们是怎么从南宫月身边把他撬走的??” “他刚到南宫月身边的时候还很小啊,在他还没跟南宫月有联系的时候,跟攻略南宫靖差不多,使劲温柔就是了!他们都是缺爱类型的。” “我不行啊!他一跟我稍微亲近一些,那个暗卫首领就会罚他。” “啊对!!!因为暗卫不能对除了主人以外的人产生注意!南宫淳的那个暗卫,好像是暗卫首领,那个人也特别狗!!!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他叫什么来着?夜?” “对!夜!” “诶?会吗?我攻略暗卫的时候没有碰见这种事情诶?可能我比较低调隐晦?” “糖糖你卡在了谁那?” “南宫淳……”名叫糖糖的女孩哭丧着脸道:“除了他,其他人我都攻略完了,就只有他!真的坚定不移念着南宫月,我都佛了!” “没人提云渚吗??我不信就我一个人卡在他那!” “……云渚。”而提起这个名字,大部分人都沉默了下去,然后有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只能对他下药,没别的办法。” “但是如果你下药被他发现了……” 几个显然干过这事的女人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 “所以,”有人忍不住又扭脸看向了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将刚才粗略扫了一眼的详情再次细细重看一遍的部长,拉长了声音道:“部长,到底是谁把这个世界通关了呀?” “啊?”言情部部长当然不能说是纯爱部的工作人员,因为闲得无聊所以来帮了个忙,她装傻道:“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她关了电脑,匆匆朝着纯爱部赶了过去。 …… “老弟!!牛逼啊!!” 纯爱部部长的办公室内,言情部部长两眼放光,兴奋不已的双手撑在了他的桌子上,“你说的没错,转换工作思路看来真的有奇效啊!” 这一路上,她一边往这边赶,一边在思考总结这个成功方案和之前她们失败方案的不同之处,这才发现言情部的女配们已经在长久的工作中形成了固定的思维定式—— 总想着要攻略所有原本属于原女主的男人。 由于在大部分的情况下,这么做并没有错误,所以也不能说是她们的工作失误。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暗卫、南宫靖、东方隐和闻人洛算是对女人没有太多经验的,因而攻略相对容易,但宇文星、云渚和南宫淳这种,若是还按照一般的攻略心思——并且在已经和其他男人纠葛颇深的时候往上冲的话,绝对会失败。 尤其是南宫淳和宇文星,在女人堆里混了这么久,要是还看不出一个女人刻意靠近自己是不是别有用心的话,那简直就是傻子。 所以宋简才尤其厉害——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是真·无欲无求,不仅如此,她还敢于打破剧情。 一般的工作人员都是跟着原剧情走,因为省事又方便,而且现在审核条例那么多,有时候没准多做还多错,可宋简却敢直接放弃主线剧情,在原剧情还没正式开始前带着南宫靖跳崖,甚至毫不在乎的蝴蝶掉了南宫月的暗卫。 简直是神来之笔! 尽管这个举动非常冒险,差点引发了世界崩毁,但因此直接时间加速,反而保存住了她的外貌,即便在剧情正式开始之后,与南宫月站在一起,也毫不显得衰老。 这还直接导致了原剧情重组,直接打开了大好局势——南宫靖与闻人洛相遇,救下东方隐,云渚因为被宇文星逼入宫,被太后下药,然后被救,南宫淳也因此产生执念,对她穷追不舍,转移了对南宫月的注意…… 但最绝的,还是她对于两个工具人——青凤和夜的应用。 一般来说,工作人员不会将太多的注意力分给除了重要角色外的角色,因为那意味着会增添多余的工作量,还不一定能有什么效果。 可是宋简却利用青凤连接上了端王府,又利用夜完成了许多工作人员因为没有武功所很难做到的惩罚任务。 在这之前,言情部部长做梦都想不到还可以这样发展! 尤其是那个惩罚方式—— 只有纯爱部能想出来!因为那么的——不专业! 这里所谓的专业,并不是什么贬义词,而是说——不同世界的工作人员侧重点是真的不一样。 言情部的专业人员会考虑更多因素,比如说,消费者能否接受在言情世界里出现这样的方式?这对言情向的客人来说,会不会过于刺激而会导致争议? 她们不敢冒险,通常就会为了追求稳妥而选择放弃。但有时候,言情部部长觉得,来点出人意料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觉得宋简的处理方式还算点到为止,不会令人感觉太过不适。 而尝到了点甜头,她顿时觉得,这个合作可以继续下去。 73、第七十三章 纯爱部部长看着兴奋不已的同事, 深深的吸了口气,藏起了心中的恼怒,露出了无害的笑容。 不仅只有言情部部长在思考总结, 在刚才那段时间里, 他也在分析自己这次失败的原因, 然后才发现自己或许是没有足够的重视这件事情。 第一, 他不该对古早np文的难度盲目乐观; 第二, 他不该在她准备更改剧情的时候没有及时阻止, 现在想来, 那就是一切的转折点; 第三,他!不该!因为一时心急!就去调整太后对云渚的好感度! 就是因为要将不必要的蝴蝶效应降到最低, 所以公司才规定,当领导决定了派遣一个工作人员去执行工作时, 即便他再怎么不满她的所作所为, 也不能在工作中直接干涉。 可恶!是他大意了。 不过, 他依然认为这个办法是可行的——因为宋简这次的成功,有着极大的侥幸和偶然因素。 有两次,她都差点直接失败。 第一次,她带着南宫靖跳崖的时候,直接出现了大问题——导致一个重要男性角色死亡。 第二次, 若不是他一时昏了头,不小心来了一发助攻, 她根本就没法顺利攻略云渚。 所以,只要他小心一些, 再重视一些,再来一次,他绝对能达到目的。 想到这里, 纯爱部部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言情部部长笑道:“怎么样,我就说我不会害你吧?” “是是是,老弟你真是太棒了,我这里还有几个废案,你看……?她还有没有空?” 纯爱部部长打起精神,决定这次一定要更加谨慎的挑选剧本道:“我看看?都是什么世界?” 言情部部长也不好一次拿太多出来,显得有点太厚脸皮,她道:“一个现代世界,一个古代修仙世界。” 纯爱部部长问道:“都是什么问题?” 说起这个,言情部部长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却没有立刻回答道:“你先看吧。” 只见现代世界的那个剧本,非常经典:贵族学校、其中家世背景最为优越的四人不可一世、家世普通的少女、不同的观念与背景相互碰撞冲突…… 别看是十几年前大火的剧本,这几种要素直到现在,也还在各种校园文里经久不衰。 只是男主的设定没有什么太多改变——比如家境优越,长相俊美,行事霸道等等,但女主的设定却往往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倔强和头铁。 而看完了整本剧本,纯爱部部长也还是没看出什么问题:“这个剧本……为什么会成为废案?” “本来不是废案,”言情部部长言简意赅道:“但这几年频频被人投诉举报,认为男主校园霸凌,不配得到爱情。” “……” “还有,上头审核完认为有炫富和崇拜强权的倾向,不符合核心价值观。” “……我懂了。” “但是公司当年拿下这个剧本,花了大价钱,所以认为就此放弃非常可惜,因此决定改造剧本。” “言情部当时怎么改造的?” “穿成那个男二喜欢的女配。大家小姐,从小就和四人组关系亲近,条件得天独厚,然后从小改造男主,攻略男主。” “……这个方案可以啊?” 言情部部长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上头认为这样失去了这个剧本最大的特色,和市场上其他的类似世界毫无不同了——两个上流社会的主角谈恋爱。” “那你们的第二次方案是?” “穿成女主闺蜜,替女主出头,帮女主挡雷,试图替代女主走完原剧情线,然后对男主虐心。” “听起来也不错啊。” “但是上头说如果只是换了个人当女主,消费者为什么不直接穿女主体验原剧情?驳回了。” “……那第三次是?” “穿男主第二部才出现的未婚妻。劝阻男主不要欺负同学,顺便拉踩女主,你懂的——用穿越后女配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衬托原女主多么的粗鲁野蛮不懂礼数倔强又不知好歹。穿越女配用的常见手段了。” “还是不行?” “不行。因为上头说女主代表了向权贵阶级抗争和不低头的正确方向,不允许贬低抹黑。” 纯爱部部长一时无语。 见状,言情部部长眼神都仿佛死掉了一般问道:“你还想听听第四次,第五次和第六次方案吗?” “……不用了。我知道这个世界的难点在哪里了:要保持原男主傲慢霸道的个性,但又要避免‘校园霸凌’这一雷点;男主家世优越,世界背景是在贵族学校,但又要杜绝渲染豪华奢侈的氛围,不能有炫富和崇拜强权的倾向。既要保留原剧本的卖点与特点,又要对这些卖点和特点加以修改,可是又不能全部改掉。既要在保留甜蜜恋爱的同时,还要兼顾传达积极正能量。” “对!” 要是这么个案子在自己手里,纯爱部部长也忍不住下意识的跟着头疼了起来,但才疼了没一会儿,他就反应了过来——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宋简去做,当然是越困难越好啊! 这么一想,他顿时眉头一松:“我再看看那个古代修仙世界。” 却见这个古代修仙世界的剧情大纲如下: 穆衍是妖界女王之子,为了接近他,你设计陷害了他,又救了他,让他将你当做了救命恩人,又成了他的恋人。 他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死也要把你护在身后。 可是你骗了他。 你的师尊,是万剑峰的峰主,十二岁那年,你父母离世,他偶然下山,将在街头流浪的你收入门下。你在他的庇护下安然长大。 他总是很忙,总是没有空来陪你,比起你,他更偏爱后入门的小师妹,你虽然失落,却依然倾慕着他,你们相伴了五百年的时光,忽然有一天,他因心魔入体,而将自我禁制在了洞府之中。 为了救他,你听闻妖魔之域有治愈之法,才孤身一人前往,偶然遇见了穆衍后,便立即敲定了计划。 而吃一堑长一智,穆衍从此对女人敬而远之,不讲情爱,没成想某天一时心软,带回了一个孤女。 后来,孤女啪的一下被打回原形。眉眼与当年欺骗了他的少女一模一样。 “……我渡劫失败重伤至此,偶尔会变成幼时模样,不是故意骗你。” 看到这里,纯爱部部长道:“所以男主是哪一个?师尊还是穆衍?” “反正女主从头至尾只爱师尊,穆衍爱她,师尊……好像谁都不爱。” 闻言,纯爱部部长挑了挑眉毛,“这个世界又有什么问题?” “这是个虐文。”言情部部长道:“这个剧本最后全灭,女主为了救师尊死了,穆衍为了救她死了,师尊为了救穆衍死了。之前上架的时候,就有很多消费者进行到一半强行退出,说受不了。上头觉得这个世界的收益没有达到预期,便说现在虐文不吃香了,大家都要看甜文,爽文。要改。” “这个难道不是很好改吗?让女主跟穆衍在一起呗。还有,师尊为什么要救穆衍??难不成他喜欢男人?” “你看看下一页的隐藏剧情设定。”言情部部长被他逗笑了一瞬,然后叹了口气道:“这个剧本当年非常优秀,不然也不会被公司看中了。你知道,虐文想要写得好,比甜文爽文需要更缜密的逻辑,不然读者只会觉得傻缺。” “倒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纯爱部部长说着,翻到了第二页,只见上面补充着剧情大纲中没有的部分: “你当年之所以流落街头,是因为你的家人与村落被妖怪袭击掳走; 妖怪之所以袭击掳走你的村落,是因为妖界女王难产,需要大量的人类气血滋补; 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与万剑峰峰主所生。” 纯爱部部长看到最后,牙疼般的“嘶”了一声,总结道:“……所以师尊是穆衍他爹,师尊的情人,穆衍的母亲,是女主角的灭门仇人?” 言情部部长悲愤点头道:“你说这让我们怎么改成甜文爽文嘛!?” 纯爱部部长差点忍不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的确难办……穿成妖界女王试试呢?” 言情部部长摇了摇头,“妖界女王这个身份有局限性,这个世界设定妖类繁育后代非常艰难且危险。她生了穆衍之后元气大伤,修为虽然没有降低,但再也变不成人身了,神志也慢慢退化到了野兽状态。” 这个设定倒的确有些棘手。 “还有其他女性角色能用吗?” “有,还有万剑峰的小师妹。我们也用过,但是说是师尊较为偏爱她,其实也偏爱的有限。师尊基本上不是在外游历就是在洞府闭关,所谓的偏爱也不过就是多说几句——真的就是多说几句话的程度。我们的工作人员始终找不到突破口。除此之外,还有穆衍的青梅竹马,一只狐狸精,原剧情里因为嫉妒女主,三番四次对女主痛下杀手,反而给了穆衍去救助女主的机会,堪称神助攻。但这个角色也没法攻略师尊。” “主要问题就在师尊这个角色无法攻略上?” “不止。如果只是攻略问题的话,其实有个角色可以用……就是师尊的师父。那位女仙君绝对有机会攻略他,但是她的出场时间太早了,后来又飞升了。如果那么早攻略了的话,师尊不会和妖界女王春风一度,穆衍就不会出生。但穆衍必须出生啊。可是他一出生就会难产,一难产女主的村落就遭殃。这怎么甜?” 说到这里,言情部部长摇头道:“我们想了好几个方案递上去,但是上头都毙掉了,然后说先放在一边。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唔,”见都是这么棘手的世界,纯爱部部长心中暗喜,面上却显得有些为难道:“好吧,那我暂且先把这两个世界都收下,到时候问问她准备选择哪个。不过我不能保证什么哦?” “当然当然!”言情部部长笑道:“那就拜托你啦!” 74、第七十四章 宋简正在写报告。每完成一项工作, 都得留下文字记录,然后在年终叙职的时候,需要递交上去, 当做评定绩效的依据。 她咬了一口徒弟带的早饭, 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酸菜包, 不由得舒服的深吸了口气——呜呜呜呜她真是太怀念这个味道了!” “师父!”而坐在她后桌的徒弟这时刚好又站了起来, 苦恼的跑来找她。“这几个世界我选择哪个比较好啊?” 这个徒弟刚从大学毕业, 入职半年, 一开始是信息部的, 结果有一次来纯爱部办公室修电脑的时候,被部长一眼看中, 调岗了过来。 众所周知,假如一个男人从来不打扮自己, 看起来也依旧清秀白净, 那就是绝对的美人坯子, 算得上姿色出众了。 这个小徒弟就是这样的男孩子。 他叫向嘉玉,单从名字来看,几乎分不出男女。长得虽然高大挺拔,身高一米八,却有一张仿佛一米六的脸, 秀气的不行。 他皮肤白净,圆圆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 总有种无辜茫然的懵懂模样,乌黑的头发带着天然卷, 搭在额头上,有种孩子气的天真可爱。 性格有些呆萌,但平时很是听话, 就是有个毛病——爱啃手指。本来好好的手指总是被他啃的坑坑洼洼,宋简只能盯着他严格监督。 不知道为什么,向来温顺的徒弟只对这件事情百般抵触,还和宋简闹过两次别扭。 不过闹完别扭没多久,宋简就进入了工作世界,一出来便又和好如初了——毕竟在工作世界里,总会让人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足以释怀一切的不愉快。 所以他这样的性格,在工作中经常反串扮演女配,却几乎没有什么违和感—— 是的,纯爱文女配部,是由需要扮演的角色来命名的,只要扮演的角色是女配,那么不论工作人员是男是女,都会被分到女配部。 不过现在女配工作日渐减少,男员工可以反串扮演女性角色,女性员工却很难扮演男性角色,因此向嘉玉和另一个同事,经常会去男配部帮忙,有些时候,宋简都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就直接转到男配部去了。 说起来,当时和宋简同期入职的还有几个小姐妹,但是一年后便走了三个,两年后又走了两个,如今就只有宋简还在。 整个纯爱女配部也从一开始的十几个人,慢慢缩减到了如今的只剩下三个。 除了宋简,向嘉玉,另一个也是个男性员工,叫做冯孟。 是个超级大帅哥。 刚入职的时候,其他部门的同事都频频路过,就为了多看他一眼,不过很快,关于他是gay的传言就传开了,女同胞们只得扼腕叹息的怅然放弃。 毕竟,除了明星,一般的直男,眉眼实在很难精致到他那个地步。 不过,男员工好像也没谁能够接近他。 由于宋简入职三年,是目前资历最深的,尽管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还入职不久,还有许多事情不懂,但领导安排她带新人,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当了“师父”。 冯孟是宋简的大徒弟,向嘉玉是小徒弟。但和向嘉玉总是跑来找宋简这个师父不同,冯孟基本上没有太多问题,十分独立。 “我看看。”看着他一直给自己带早餐的份上,宋简咬着包子站了起来,就要到向嘉玉的工位上去。 他连忙转身回到了座位上,握住了鼠标,给她看两份文档。 “一个是去做恶毒女配,白莲花绿茶类型的……奇了怪了,为什么部长总是给我这种类型的角色,我哪里白莲花绿茶了?” 向嘉玉蹙着眉头,困惑不已的嘟嚷。 宋简:“……” 她忍着笑心想,以他直男式的呆萌风格,工作时自然而然便会带出一股“女汉子婊”“兄弟婊”的气质。撩成了海王还不自知,被人表白还会大惊失色,“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是好朋友吗!”“我一直拿你当兄弟啊!” 每次任务成功,自己都是一脸莫名其妙,还一脸不安的来找宋简,忐忑道:“师父,我感觉我没做什么啊,为什么就成功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为什么那些男人会喜欢我啊??我就是跟他们打了几场游戏啊??而且女性角色好像都特别讨厌我……我也没做什么啊??” 最近电竞类型的世界非常火爆,因此向嘉玉的工作范围也基本上是在现代,大致是游戏电竞和主播娱乐圈世界。宋简因为对游戏不感兴趣,也没有什么了解,所以对这一块接触不多。 冯孟就更硬核一点,他工作范围基本上是在异域,远古、科幻、西幻、或者中世纪世界,种田也可,基建也可。反串女配也是走高冷女神风,高不可攀的让人气的发狂。 还有不少女性消费者投诉自己差点被他扳弯。 因此宋简和向嘉玉都开玩笑的给他起了个外号:“女神”。 “对了,师父,”而在宋简帮他对比两个世界哪个更好一点的时候,向嘉玉转过头来,看着她戴着眼镜的认真侧脸,眨了眨眼睛:“你好不容易结束了工作,下班后我们一起去聚个餐吧?我等下叫上冯孟,我们师门好久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宋简在现实世界里是戴眼镜的。她近视度数不高,但有点散光,不知道为什么,还经常被人说戴上眼镜和取下眼镜完全像是换了张脸——但是她自己对着镜子取下眼镜戴上眼镜,却实在看不出什么区别。 闻言,她回答道:“好啊,吃什么?” 但就在这时,他们就瞧见纯爱部部长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部长。” “部长!” “你们在聊什么呢?现在是上班时间,注意一点,别被隔壁瞧见你们串岗闲谈,谈论和工作无关的事情,他们可喜欢背后偷偷举报人了。” 向嘉玉看了宋简一眼,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毫无心机道:“我在问我师父选哪个世界比较好。” “你都入职半年了,怎么还要问你师父挑选世界?”纯爱部部长似真似假的笑道:“你师父看来没教好你啊。” “没有没有!”向嘉玉连忙慌张道:“我师父教过我的,我就是心里没底!那我自己选吧!” 他哭丧着脸,因为连自己之前为什么能任务成功都没谱,虽然师父跟他说没关系,继续保持下去就行,但他还是没有什么信心。 可是……总觉得他好像在领导面前连累师父被说了。 宋简倒是不在意,她在这呆了三年,比空降来的部长时间还久,虽说尊敬他是领导,但也不会像是新人那样诚惶诚恐。 她笑了笑道:“部长是来找小向还是来找我的呀?” “找你的呀。”部长和蔼可亲道:“来,我们单独谈谈。” 宋简在向嘉玉担忧的目光下,跟着部长走了出去。 站在鲜少有人会经过的走廊尽头,纯爱部部长一改方才的笑容满面,叹了口气道:“小宋啊,按理来说,你刚刚完成一个难度这么大的案子,应该休息几天的,但是你其实自己也很清楚吧——你在那个世界里,造成一个重要角色死亡,还差点导致世界崩毁,其实按理来说,我是不能干涉你的,但是我是你的领导,能帮肯定还是要帮,就紧急干预,直接帮你推进了时间线……我说这个也不是说要你感谢什么,只是说保护下属是我应该做的,但是你以后可得更加注意一点啊。” 这的确是宋简的问题,她不由得歉意道:“我知道的,谢谢部长。” “是这样的,我跟你说个事,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好?” “纯爱文男配部的部长,准备退休了,领导问我有没有推荐的人选……”说到这里,他给了一个暗示的眼神,“小宋啊,我一直都是很看好你的!你是很有实力的,不过这些年,能供你发挥的案子其实不多,你也能感觉到吧?你的资历方面,拿出去多少有点不够。我的建议呢,为了以后更好的未来,你这段时间可以少休息一点,多做点案子冲一冲,当然了,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可是你总不能在基层干一辈子吧?抓住机会啊!我手里现在还有两份案子,你看看你更喜欢哪一个?”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宋简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两份档案。 “又是废案吗?” “不算,严格来说不算废案。”部长道:“废案是无法上架的,这两个是曾经上架过,然后销量不佳又下架了的案子。比起废案来说,算是简单很多啦!我也考虑到你刚刚经历完那么大的难案子,肯定还是需要休息的嘛。” 他态度和善,宋简只能继续笑道:“谢谢部长。” 她大略一翻,瞧见第一个是现代校园,第二个是古代修仙世界,就立刻做出了选择。 “我选第一个。”宋简不好意思道:“我刚从古代世界回来,暂时不想再出古代世界的任务了。” “可以的,可以的,都可以的。”纯爱部部长看起来分外好说话的点了点头,他拍了拍宋简的肩膀,就像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兄长那样,为她鼓劲道:“小宋,加油!” 不过他刚一转身,就瞧见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似乎正望着这个方向,不由得像是吓了一跳,身形微微一僵。 但那人影很快就走进了纯爱部女配办公室里,纯爱部部长这才慢慢的走了过去,折向了相反的方向——他的办公室在纯爱部男配部。 宋简也认出了那个人影,那是冯孟。 她回到办公室里的时候,正好听见向嘉玉正在和自己师兄抱怨刚才被领导批评自己入职半年还不会独立挑选世界。 “师父教过我挑选三原则,我当然知道怎么挑选世界啊,可是我不想选电竞世界了嘛!说是最合适我,但是我打辅助真的快打抑郁了……都是男的凭什么我就得一直辅助男主了!” 而听见开门声,他立时闭嘴,瞧见是宋简,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宋简笑道:“我觉得挺好的啊,我看了你工作过的世界,效果很好,都反应说你撒娇闹别扭的样子很可爱,男主特意为你打辅助哄你开心的情节也很看点。” 向嘉玉崩溃抱头:“我没有在对男主撒娇和闹别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真的很生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到最后他又气道:“而且他有本事在世界大赛上给我打辅助啊!!在直播里给我打辅助算什么本事!!最过分的是对方就彪了我一句垃圾话,他一个辅助carry全场,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辅助了!?!?根本就全顾着自己装逼去了!我鄙视这种男人!!!最过分的是,最后他还得因为别的男人来虐我!!” 冯孟淡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静一点,你都扮演了这么多次女配了,还没习惯吗?男主的精髓不就是要随时随地都能装逼么?” 说到这里,冯孟转过头来,看着宋简问道:“部长刚才在跟你说什么?” 想到纯爱男配部的部长即将离任的消息不好随便传播,宋简叹了口气,只道:“我上个工作出了点纰漏,他让我以后更加注意一点。” “啊,”向嘉玉顿时紧张道:“师父你没事吧?部长说你了吗?” “那倒没有,他还帮了我呢。” “哦,”向嘉玉这才放心道:“部长人还蛮好的嘛。” 闻言,冯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又瞧见了她手里的文件,顿时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刚刚才从上个世界出来,怎么又有工作给你?” “唔……”宋简耸了耸肩膀,“总比一直没有工作要好?前段时间太闲了,可能就是老天爷把所有的工作都聚集在了一起,现在一起给我了。” 冯孟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别把自己累坏了。” 75、第七十五章 宋简向着冯孟笑了笑, 坐了下去,开始仔细查看新的工作大纲。 因为是经典剧本,所以这次的大纲和角色设定都很详细, 不过由于过于经典, 所以角色设定其实也没有太多参考意义。 而且由于公司买的是原版, 所以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基本是建立在瀛洲的社会背景下——有些在国内来说不合理的设定, 在瀛洲的历史文化下却是合情合理。 比如, 瀛洲的阶级固化, 那边有许多家族, 从古至今皆是盘踞高位,近代还承认过“华族”的存在。 虽然现在废除了明面上的贵族称号, 但上下等级分明的情况,群众也视之为理所应当。 可国内国情不同, 若是出现什么一本正经的“豪门世家”, 只会让人想要吐槽。 尽管的确有所谓的“豪门”存在, 但真要鼓吹什么地位高贵,就会让人厌恶。 只是考虑到受众问题,引入后开放给消费者时,为了更好的代入感,公司会刻意的模糊背景。比如男主的名字井伊政, 他并不姓井,而是姓井伊。 男二姬路真, 也是姓姬路,且原名姬路秀真。 男三申远, 也是谐音他原本的姓氏“榊原”。他原名榊原丰。 男四古河也是原名古河川一,但在引入后,只取了姓氏当做名字。 在原剧本里, 四人被学校中的其他人称之为“御四家”,引入版里,则被改称为“四大家族”。 不过工作人员进入世界执行工作的时候,当然会直接修改原本的剧情,而不是上架后的修改版本。 而这个剧本里,女性角色不少,但是具体能用哪一个,宋简还得再细看一遍。 这个故事和言情文的经典剧本很像,可以说就是把主角换成了男性——这个世界的攻毫不意外应该是井伊政,受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有名料理亭,龙野亭的店主儿子,名为池田晟。 因为这个名字直接使用也没什么不妥,所以在引入版里也毫无改动。 只是他的家庭背景在普通人中,虽然算是富裕,但在贵族学校里,却也是底层的那一批。 因为不小心得罪了古河川一,导致被长期欺凌,后来有一个女性角色江荷——原版名字为江佐和子——家世普通,因为成绩优异被破格录取,又因为性格倔强和井伊政发生了冲突,导致御四家转移了目标,他才得以喘息。然后因为怜悯帮助了江佐和子,与其成为了好友,在江佐和子的鼓励与支持下,终于决定反抗御四家,然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并且引起了御四家的兴趣。 宋简心想,那我直接用这个江佐和子的角色不就好了? 结果就看见任务要求上写着: 1、江佐和子代表了向权贵阶级抗争和不低头的正确方向,不允许工作人员扮演修改她的行为轨迹,不可作为选择人物。 推荐选择:男主井伊政的姐姐或者未婚妻,男二姬路秀真的初恋。 宋简:“……” 行吧。 她想,怎么跟上个世界一样,按理来说最好用的南宫月也不能选。不过好在比上个世界多了好几个选项。 她继续看了下去。 2、本案曾被多次举报校园暴力情节过于严重,请工作人员务必注意,必须传达出本公司的鲜明立场:严厉谴责一切暴力欺凌行为。 3、由于本案的原案背景与本国国情略有出入,含有较多关于“贵族”、“阶级”、“上流社会”、“权贵”等词汇的描述,请注意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1,工作人员务必坚守无产阶级立场,对于所谓的上流社会生活,必须持批判态度,不可向社会公众宣扬错误思想。 “哇,”看到最后,原以为应该是个轻松校园世界的宋简都有点傻眼了。“这个任务这么严肃的吗?” “怎么?”而见她表情惊讶,冯孟大约以为这个案子很棘手:“是个什么工作?” 宋简有点哭笑不得的回答道:“是个瀛洲背景的世界。” 一听是异域背景,向嘉玉顿时来了兴趣:“瀛洲??哇,那不是很好玩??我好羡慕师父和师兄啊,可以去异域世界,我到现在的工作全都是现代都市,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冯孟轻轻的推了推他脑袋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异域世界要适应不同的规则,尤其是还要考虑能不能被国内的消费者接受,引入之后好不好改这段剧情,难免要同时运行两套思维逻辑和行为模式,很分裂很累人。” 向嘉玉天真道:“就当架空嘛。” 听着他们闲聊,宋简犹豫了片刻,最终在几个女性角色中,选择了男主的未婚妻。 她毕竟还没忘记,自己最擅长也最习惯的任务手段——形婚。 确定了扮演人物后,宋简又翻出了男主未婚妻的人设资料,然后和剧本比照起来,考虑如何使用这个人物,又该如何更改剧情。 这个未婚妻名为水野晴,家教森严传统,前期按照设定,一直跟随作为外交官的父亲在国外生活。水野家和井伊家是世交,都是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豪门望族,所以当时两边的儿女一出生,就口头定下了约定。 后来水野晴的父亲生了病,希望在去世前,可以为女儿找到下半生的依靠,于是让她回到瀛洲,准备与井伊政正式订婚。这个角色出场的时间比较靠后,是在井伊政已经和池田晟互有好感,快要表白心意的时候出现的。 宋简心想,这个剧情我可太熟了。 …… 宋简是个不喜欢堆积工作的人,她总是感觉尽快的做完手头上的工作,才能安心。于是当天晚上和向嘉玉以及冯孟吃完饭后,回家又梳理了一下剧情,第二天便进入了工作世界。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了榻榻米上,而窗外天色刚亮,墙边放着一尊落地座钟,做工精致,而年代久远。 显示现在是凌晨五点。 水野家在古代是武家,因而一直保留着武士家族勤俭节约,朴素刚毅的传统,凡是能自己做到的事情,都必须自己做到,水野晴虽然是大小姐,但每日起居,都没有仆人伺候。 她每天和母亲都是五点起床,恪守规矩,从不违反,并且每天都要帮母亲制作一家人的早饭。 想到这里,宋简连忙站起来,将铺在地上的被褥收进橱柜,换好和服——话说这家人为什么住在国外还要在自己家里穿和服啊!!! 从没穿过和服的宋简差点把自己裹成一团,好不容易才处理妥当。 好吧,传统,传统。 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她特地顿了顿,瞄了一眼系统给出的提示:拉门时,不可发出任何声响。 于是宋简屏气凝神,轻轻的拉开了纸门,才只穿着白色的足袋,穿过和式的回廊,快步走向了厨房。 在异域世界工作时,为了降低难度,系统一般会自动给出一些提醒。 瞧见厨房里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的女子时,宋简又瞥了一眼系统,上面提示道: 请一直使用敬语。 称呼父母为“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 “晴,”听见她的声音,水野夫人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虽然表情并不显得特别严厉,语气亦是礼貌轻柔,但却明显是在指责道:“你今天起晚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平日里,她应当要比母亲更早抵达厨房才对。但今天宋简因为和和服僵持了一会儿,导致出门慢了一点。 其实工作人员是可以将自己扮演的人物名字改成自己的名字,方便代入,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是瀛洲背景,使用自己的名字反而会有些出戏,宋简便保持了角色水野晴的原来名字。 “非常抱歉。”她连忙先道了歉,然后道:“的确有件事情……我想等会儿和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商议。” ——她得提前从国外赶回瀛洲,在攻受刚相遇的时候就加入剧情! 闻言,水野夫人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女儿向来听话乖巧,从没提出过什么要求,如今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 但她只是瞥了女儿一眼,似乎这就是表达惊讶的极限——武家的女人,是不允许将情绪肆无忌惮的流露在表面上的。 她们认为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女子优雅和有品格的象征。至于在人前落泪,更是巨大的耻辱。 宋简心想,到底多大?难不成落泪了还得切个腹吗? 这就是异域世界的别扭之处——文化的难以兼容。 不过目前宋简尚能忍受,她垂下眼眸,进入厨房,然后在水野夫人的指令下,帮着打打下手,倒还不算困难。 而这个时候,宋简现在的父亲——水野先生才起床。 作为一家之主,他有六点才起的特权,并且可以不用忙活家务,只需要坐在餐桌旁,浏览今天的报纸,等待妻女做好早饭。 等到端上饭来的时候,宋简正想开口,又瞧见系统提示: 吃饭时严禁说话,且严禁发出任何声音。 宋简:“……” 好吧。 她虽然还没在这个家里呆多久,就已经感觉有些压抑了。 等到终于小心翼翼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吃完了饭,系统又提示,要和母亲一起去门口恭送父亲出门上班。 眼见着快要错过机会了,在水野夫人为水野先生穿上外套时,宋简忍不住道:“父亲大人!” 或许是水野晴平时的性格十分文静,她忽然开口,叫水野先生显得有些惊讶。 他惊异的看着女儿,问道:“什么事?” 宋简道:“我想回瀛洲。” 水野先生疑惑道:“为什么?” 宋简认真道:“我前几日,在父亲大人的书房里看到了水野家的家谱。所以很想回去,看看我们水野家世代生活过的土地。” 这件事情显然让水野先生颇为意外,他想了想,回答道:“这件事情让我考虑一下,等我今晚下班回家再讨论吧。” 而等他出门后,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母亲忽然语气很生硬道:“晴,你好生没有规矩!” 宋简:“???” 她连忙瞥了一眼系统,看见上面提示道: 传统武家家族,夫妻、父子、父女,皆为君臣关系。按照一般的礼仪,女儿的要求应当先禀告母亲,再由母亲代为通传给一家之主。 宋简:“……” 那母亲大人刚才为什么不提醒我…… 系统:一家之主说话时,作为妻子不能打断。 宋简:“……” 她一时陷入了迷幻之中。 不是,她是来完成校园文任务的吧? 这是现代世界吧?这是校园文世界吧?她怎么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古代,还是那种大宅门式的古代呢?? 不过想到是自己选择了这个角色,而且人设中也写明了“家教森严传统”,宋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坑了自己…… 她没想到书面上的一句家教森严传统,现实中这么难熬——她之前也没执行过瀛洲背景的任务,虽然听说那边重男轻女非常严重,可还是觉得……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擅自向父亲提出要求而发怒这件事情,简直荒诞到了莫名其妙的程度。 宋简:忽然好想退出再选一次扮演角色。枯了。 76、第七十六章 眼见着水野夫人已经转身准备离开了, 宋简看了一眼系统跳出来的提示: 家主离开家上班后,七点到八点,是妻子打扫卫生的时间。 因为你还是高一学生, 所以只需要回房练习小提琴一个小时, 然后换好衣服准备上学。 于是宋简犹豫了一下, 由于觉得因为擅自和父亲说话而向母亲道歉这件事情, 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 一时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便干脆没有理会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并不会小提琴, 不过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倒也扮演过不少擅长乐器的角色, 知道这种时候,系统会自动托管跳过剧情, 十分智能。 于是宋简一拿起小提琴, 时间便直接跳到了八点。 她终于可以换下行动不便的和服, 穿上了现代服饰——校服。 白色的衬衣,领带,格纹长裙,长筒袜,黑色皮鞋。 规规矩矩, 一丝不乱。然后有女仆进来,精心为宋简梳头, 从两鬓各向后梳拢一缕头发系好,然后别上蝴蝶结发卡。 完美的千金大小姐·公主式优雅发型。 而在国外, 水野晴上的学校也是所谓的贵族学校,直到看见家里有司机,宋简这才终于感觉自己的确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而不是住在乡间的农村少女。 虽说出门时,瞧见水野夫人在庭院里给种的蔬菜浇水,她还是不禁恍惚了一下。 瀛洲的武家传统,真是个让人迷幻的文化…… 而在学校里,系统也频频给出提示: 走路时只注视前方。 不要理会从背后呼唤你名字的人,根据你的家教,只有从正面向你问好才符合礼仪; 不要随便对人微笑,不可随意施恩与人,但也不可冷脸对人; 若要露出笑容,务必笑不露齿; 行事前务必谨慎,反复思量,反复斟酌;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若是可做可不做,就不要去做; 身份地位低于你的人,若是向你随意搭话,是极大的失礼,不要理睬; 不可随便与人搭话; 不可随意跑跳; 裙摆不可露出膝盖; 长袖不可挽起露出上臂; 不可高声说话; 不可语速过快; 不说废话; 不可踮脚,伸长了手去拿取东西; 不可行为不雅; 不可随意泄露家中琐事; 武家之女,不可与普通百姓为伍。 宋简:“……” ???? 她看着密密麻麻跳出来的系统提示,简直满脸迷惑。 由于种种“家规”,水野晴在学校里显然没有一个朋友。宋简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窗外,觉得自己这次选择现代世界,简直选择了一个寂寞。 这怎么比她在上个古代世界里规矩还多??? 不过,水野晴虽然不会主动去找同学,却有许多同学会主动来找她。 她姿容秀雅,美丽娇艳,气质卓绝,又成绩优异,多才多艺,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 不仅小提琴获得过金奖,她还擅长钢琴与一门东洋乐器琵琶。 据说水野夫妇原本想让她学习瀛洲的传统乐器一弦琴,但一弦琴如今已经没落了,找不到合适的老师,这才改为了琵琶。 而放学之后做完了作业,还会有家庭教师上门,教授水野晴茶道与花道,以及缝纫。 比如说,制作传统服饰的单衣、腰带、浴衣、足袋、肌襦袢以及长襦袢。 ……完全就是古代的新娘修行。 不仅如此,作为武家的女儿,武术上水野家也没放松女儿的教育。 每到周末,家中的仆人便会陪着水野晴前往马场,练习马术。而家中甚至有一个小道场,给她每日练习弓箭,刀术。 水野晴使用的是薙刀,又称眉间刀,向来是武家女子最常用的武器。 宋简曾经玩过一个和刀剑有关的手游,里面的女主角使用的便是薙刀,还因此被配角嘲笑过,薙刀不过是女人的玩具。 ……玩具不玩具的,宋简不知道,但她希望现实生活中,可千万别有让她能真的用上的时候。 不过学习薙刀,如今应该也是象征意义更多了——毕竟这年头,谁会随身带着薙刀上街?? 而到了傍晚,宋简还得去帮母亲准备晚饭。 一天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塞满了各种规矩,已经胀痛晕眩的不行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英教育吗?? 切萝卜的时候,她不禁稍微停顿了一下,微微喘了口气,有点怀念在上个世界里,每天可以舒舒服服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悠悠闲闲刺绣的日子了。 不管怎么说,一开始虽然是为了工作才要求返回瀛洲,但这么一天下来,如果可以,宋简真的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家里多待。 为此,她殷殷期盼着水野先生的回家——毕竟他说过,会在下班后给出答复。 但水野先生直到十点都没有回来,而水野家的家规规定,妻子与女儿必须在十点就熄灯睡觉。 宋简:“……” 绝了。 她只好暂且按捺住那躁动的心,在榻榻米上铺开被褥,躺了进去,深深的叹了口气。 …… 第二天,又是凌晨五点。 宋简这次穿戴和服,已经较为熟练了。当她赶到厨房时,水野夫人还没有就位。宋简松了口气,心想这次应该不会再被责骂了。 她按照系统的指示,开始做大酱汤。 瀛洲的早上也吃米饭,所以还得煮饭,然后烤鱼,再从冰箱里拿出水野夫人亲自做的腌白菜。 这次水野夫人来到厨房之后,静静的看着宋简一个人完成了早饭,一言不发,反倒叫她有点心里发慌。 等到将早饭全部端上桌后,依然是不言不语的吃完,宋简忍不住多看了水野先生几眼,心中十分急切。 好像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在她和水野夫人一起收拾盘子的时候,水野先生叫住了她。 “晴。” 宋简连忙依据系统的提示,使用敬语回答道:“是的,父亲大人。” “你昨日为何要惹你的母亲发怒流泪?” “……?” 宋简感觉自己脸上,一定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是因为……我擅自向父亲大人提出要求的事情吗?” “你向来稳重,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方才在饭桌上也是,怎可用眼睛的旁光看人?” 错误……? 宋简心想,她还不至于做了能被形容为“错误”的事情吧? 另外,因此就被气哭了的水野夫人,脑回路究竟是什么样的,宋简努力试图去揣测,却完全没法推理模拟出来。 “父亲大人……”宋简只能道:“我想回瀛洲。” “不可能。”可见她如此固执,水野先生显然也有些生气了,“父母都在,长子岂能不随侍身边?你最近可是又认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低级玩伴,竟然对父母如此失礼?” 宋简:“……” 可能,她得做到诚惶诚恐的地步,才能不叫“失礼”吧? 眼见水野先生不肯同意她独自返回瀛洲,宋简反而释然了。 她沉默不语,低头安静的与水野夫人一起送走了水野先生。然后上楼看似准备练琴,却找出了自己的护照。 虽然水野家的一切都如此传统,不过手机这种现代工具倒也不至于缺失。而水野晴从小到大的零花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宋简打包好了一个行李箱的行李,拿起小提琴跳过一个小时后,镇定自若的请司机上楼帮她将箱子提了下去,放进了车后箱。 由于水野晴的个人信用向来极其良好,因此宋简面不改色的说箱子里是今天上课需要用到的材料,全家人都没有丝毫怀疑。 在车上,她拿出手机订好了机票。 而等司机将她送到学校门口,目送着她走进校门才离开后,宋简又拖着行李箱走了出来,拐过街角,抬手打了一辆车,直奔机场。 有时候,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水野家发现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宋简坐在候机室里,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心想,爱咋咋地吧。 …… 苗子刚刚在门口,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便忽然听见一阵轮子在地面上轻轻滚过的声音。 一开始她还以为或许是个路过的路人,却没想到那声音就正正好好,停在了她工作的店铺门口。 一道轻柔的声音,十分礼貌的问道:“请问,这里是龙野亭吗?”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听声音,苗子便下意识的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位极其年轻的客人,但等她抬起头来,看向了对方的时候,才忽然被对方惊人的美丽给震撼到一时卡顿。“是,是的,不,不过我们已经打烊了。非常抱歉。” 但对方并没有露出失望的样子,她看起来像是刚刚经过一次长途旅行——没准是刚下飞机便赶了过来的,神色显得有些疲倦,却依然很是高贵——那或许与她一直脊背挺直,脖颈修长的优雅仪态有关。 她语气和缓道:“那么,请问池田君在吗?” 见她措辞如此文雅,姿态又如此优美,苗子不自觉的也注意起自己的仪态和语气来,不知怎么的,在眼前这个少女面前,她总觉得自己显得如此粗野,明明作为龙野亭的招待,她也是公认的气质出众啊。 “您找哪一位池田君呢?” “失礼了,我询问的是池田晟君。我是水野晴。” “啊……您跟少爷是……?” 宋简微笑道:“我和池田君是同学。” ——反正水野晴第二部的确转入了庆笃学园,成为了池田晟的同学嘛。 而庆笃学园作为瀛洲最有名的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背景都是非富即贵,一下便令苗子紧张了起来。 “啊!恕我失礼,原来是少爷的同学吗?请您进来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告知少爷一声——他现在正在后厨练习厨艺呢!” 虽然她努力的使用敬语,想要让自己的一举一动显得更加得体,但在水野家这种自古便是豪门的女儿眼中,反而一下子便能听出不妥之处。 比如说,“告知”一词,正确的敬语形式应该是“禀告”。 不过宋简倒不在意这个,她只想对这种可以从语言用词就划分出不同阶级的语言体系叹气。 因为用起来真的很累啊!! “十分感谢。”宋简向着她微笑颔首,便坐在了靠窗的座位边。 而龙野亭是家老字号了,格局从百年前刚开业时就没有变过——一楼是店铺,主人家便住在二楼。 虽然总体来说并不算宽敞,却收拾的非常干净整洁,暖黄色的灯光照耀下,十分温馨 池田晟此刻在后厨,应该是在为了以后继承家业练习厨艺吧? 没过一会儿,后厨便一共走出了三人来——方才进去的苗子、一个高大,面容看起来坚毅,穿着藏青色和服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同样穿着藏青色和服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与那中年男子颇为相像,应当是父子。他有一头浓密的黑发,若是自然垂下,似乎会挡住眼睛,所以才在额头上系了一条与衣服同一颜色的藏青色发带,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俊秀的眉眼。 宋简欢喜道:“晟君?” 而池田晟望着宋简,皱起了浓密的眉头,细长的凤眼中很明显的透出了敌意与排斥:“你是,谁?” 77、第七十七章 宋简站了起来, 心想瀛洲一言不合就鞠个躬表达礼貌,自己要不要也鞠躬问好? 却见系统提示: 士族之女无需向平民鞠躬。 宋简顿了顿,便只微笑着道:“我可以和晟君单独谈谈吗?” 一般来说, 在瀛洲只有很亲密的关系, 才能称呼名字, 但宋简只是想着, 池田晟的父亲也是池田君, 若是称呼姓氏难免有些指代不够明确。 可在旁人眼中, 这少女如此美丽又姿态端庄, 明显出身不凡,又是庆笃学园的学生, 还和池田晟如此亲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池田晟说出了“你是谁”这样的话, 但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而无论怎样, 对方既然目标明确, 他们也不可能做出将客人驱逐出去的无礼之举。 池田先生转过头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阿晟,好好招待客人。” 池田晟看着自己的父亲,联想起学院里,御四家的“制裁令”, 不由得有些忌惮的迟疑了一下,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两人相对而坐, 苗子伶俐的送上了两杯热茶。 宋简下意识的准备说声“谢谢”,却见系统又提示道: 人们普遍认为, 士族向仆佣道谢很不像话。 宋简:“……” 如果扮演的角色没有在性格或者礼仪方面有特别要求,她一般不会特别改变自己的性格。 不过,若是道谢属于不符合人设的行为, 那么她也不会自找麻烦。 毕竟按照她的工作方案,这一次,前期她需要扮演一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才能理所应当的做出一些,让人为难的事情。 像上个世界那样的温柔性格,这一次是无法打开局面的。 想到这里,宋简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但她还是很难对别人的劳动付出表示出不以为然的冷漠。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垂下眼眸,直到苗子离开,才重新抬起眼睛。 只是这样的小动作,在池田晟眼里,看起来就更显的她对于被人精心伺候,感到十分的坦然自若。 他并没有在庆笃学园里见过这个少女,但这样高傲的行为,却的确是那些大小姐们会有的做派。 她们嘴巴上用的语言,似乎比任何人都谦逊,然而表达的意思,却简直高傲的宛若飞在了天上。 这让他感到一阵厌烦。 他问道:“你是‘纯血’?” 这是只有庆笃学园的学生才会知道的“黑话”。 庆笃学园是从幼儿园开始,可以一直升到大学的。那些真正的权贵人家的孩子,都是从幼儿园便入读庆笃幼儿园,然后升入庆笃小学,中学,高中…… 这样的学生被称之为“纯血”,一般处于校园的上位圈。像是池田晟这种半途入学的,则会被“纯血”们嘲笑为“杂血”。 他们认为,“杂血”是来沾光的——沾“纯血”们身上的光芒。 他们认为,是“纯血”造就了庆笃学园瀛洲顶级贵族学园的名声,是他们的存在,让外界的人一听说是庆笃学园的学生,便会另眼相看。 而“杂血”们,都是窃取他们名声的鱼目混珠之辈。 真正的“纯血”,是不会和“杂血”学生有所交往的。两边泾渭分明,从不往来。 几十年前,无论一个学生多么优秀,但若是祖上不是贵族,便绝不能进入庆笃学园。 并且若祖上只是五位或者五位以下的官员,还会被人嘲笑和看不起,只有那些祖上为公卿——即官位三位以上的,才算是优越。其中,又有一个家族多人为公卿或只有几人为公卿的上下之别。 另外,担任三位以上的何职公卿,也地位不同。还有曾任国守,或者一方大名的,虽然不在中央供职,但牧守一国,地位也格外尊荣。 只是后来政府下令,允许平民子弟入学,庆笃学园才为非贵族出身的学生打开了大门。 但能进入庆笃学园,就意味着能和这些贵族们平起平坐了吗? ——在外人眼中,似乎的确如此。 但真正的“纯血”们非常厌恶这种认知,因而绝不允许有人将他们相提并论。 不过,一般来说,只要平民学生们低调行事,他们便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对那些高傲的大少爷,大小姐来说,允许这些平民和自己一起上学,已经是极大的容忍和妥协了,但若是有人高调行事——比如说,在外大肆宣扬自己是庆笃学园的学生,就会让他们立即做出严厉的惩罚。 其中最为严重的,便是御四家下达的“制裁令”。 毕竟,这些贵族学生的家长——他们爷爷辈的长辈,说不定都曾行使过如今已经被废除的特权:士族可当场格杀平民、通过道路时,平民都需要下跪迎接、过河时,普通旅行者不允许同时渡河等等1。 上次被御四家下达了制裁令的学生,就是因为在外用庆笃学园的学生这一身份,到处勾搭女性,被严厉的“制裁”了半个月,如今已经休学了。 池田晟虽然才刚入学庆笃学园没多久,但已经很直观的认识到了,自己与那些“纯血”,绝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一起读完这三年高中,然后各分东西,就是最好的结局。 宋简知道“纯血”的意思,她摇了摇头。 见状,池田晟的表情虽然还是有些冷淡,但身体语言看起来却松缓了不少。 他心想,也许眼前的少女不是贵族出身,而是富豪之家的女孩——他们虽然有钱,但因为出身,也常常被家族并不如他们富裕,但祖上身份尊贵的贵族后裔瞧不起。 池田晟的语气不那么紧绷了:“我想我不认识你。” 宋简感知到了他的反应,然后立刻对自己的原计划做出了调整——她本想说明自己是井伊政的未婚妻,可见他对于士族的抵触心理颇为强烈,便决定隐瞒下去。 “可是我认识你,”宋简认真道,“我知道你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所以我才想着,也许可以来找你。” 闻言,池田晟顿时一愣。 他开始怀疑,难不成这个少女是最近才转入庆笃学园的学生,所以他才没有见过她?毕竟庆笃学园的学生人数不多,而如此出众的少女,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宋简没有说明自己是怎么知道他的,又是在哪里知道他的,有些时候,这种含糊不清的话语,反而更能让对方自己合理脑补,比她自己想理由省事多了。 这其实算是一种骗术。 比如说,在婚礼或者什么宴会上,突然碰见一个热情笃定的客人,能够准确无误的说出你的姓名和各种情况,然后对方跟你说“我是某某某啊!你不记得我了吗?”,大家就会绞尽脑汁的去想,对方对自己这么了解,自己是不是真的认识对方却不小心忘记了? 池田晟的语气顿时和缓了不少:“你遇见什么事情了?” “我离家出走了。”宋简可怜兮兮道:“我的父母已经冻结了我的银行卡,我现在身无分文,连酒店都订不起,而且晚饭都没有吃。” 事实上,她当然能订酒店,没准还能订好几年的的总统套房,可是那有什么意义?住在总统套房里,能跟攻受发生什么联系吗? “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来晟君家里打工?” 池田晟心想:是看中我家可以打工吗!? “拜托了,”宋简恳切道:“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份上,请收留我一段日子吧。” ——虽说她还没有正式转入庆笃学园,不过这也不算说谎,反正将来也的确会成为同学的嘛! 池田晟却还有些疑虑道:“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宋简道:“我父母希望我嫁给一个我并不熟悉的人。” 她凝望着他,漂亮的眼眸在温暖的灯光下,泛着明丽的光,微微蹙起的眉间显出无限的忧愁,苍白而疲倦的面容,是那么的无助。 池田晟突然感觉自己的胸口,莫名的悸动了一下:“……我需要和我父亲商量一下。” 他站起身来,宋简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紧张道:“晟君!” 池田晟微微一愣:“什么?” “你要怎么跟池田先生说呢?如果你说我是离家出走的孩子,池田先生一定不会允许我留下来的吧?” “但是……” “拜托!请直接让他同意我留下来打工吧。”她攥紧了他的手腕,认真道:“拜托。” “……那我怎么说?” “你就说,我是你以前的同学,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才回国来找你,想一边打工一边玩一段日子。” 她之前对女招待说,自己是池田晟的同学,但并没有说,是庆笃学园的同学,只是对方自己误会了,反而让宋简方便了不少。 而宋简与池田晟沉默的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觉得,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她才慢慢的,试探性的松开了他。 池田晟转身走入了后厨。没过一会儿,他端着一碟寿司走了出来,放在了宋简面前,语气有点别扭道:“我那么说了,父亲说你可以留下。”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这个当做晚饭。” 他还记得,宋简说过自己没有吃晚饭。 如此细心温柔,不愧是主角受啊! 宋简开心道:“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但池田晟抿了抿嘴唇,并没有显得很高兴道:“这是我做的练习品,跟店里的比起来,还差得很远。” “所以刚才,晟君在后厨,是在跟着店主大人学习吗?” “嗯。”池田晟的性格显然不是那种外向开朗的类型,相反,他其实有些沉默内敛。“不过今天已经结束了。我去楼上帮你收拾一下客房。” “非常感谢!”闻言,宋简忍不住合起双手,没想到主角居然这么好说话的感激道:“晟君真是天使!” 系统:双手合十,流露出明显的激动情绪,以感叹号结尾,说话没有使用完整的句子结构,违反了水野家的家规。 不过,系统只是一个提示,工作人员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判断要不要遵守,如今宋简只是瞥了一眼,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池田晟明显对于贵族抱有强烈的戒备心理,在他面前凹武家大小姐人设,只会给工作增添难度。 果然是主角受吗? 一开始必然对于贵族之类的存在深恶痛绝,后续才能与井伊政爆发一连串的尖锐冲突,然后彼此之间建立起越来越深的联系…… 而宋简的目的,是要先与池田晟成为好朋友。 一般来说,前期与受结下深厚的友情,后期再告诉他自己是攻的未婚妻的时候,才能更好的让他接受“形婚”这一方案。 虽然这么做有些卑鄙,但…… 真的很省事。 78、第七十八章 池田晟以为宋简是庆笃学园的学生, 而能进入庆笃学园,本身就像是有了一层可靠的身份担保,会让人觉得, 她一定身世清白, 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如今天色已晚, 宋简又身无分文, 他便想着, 暂且收留她一晚, 不然她无处可去, 一个人流浪街头,实在有些危险。 没准明天一大早, 她的父母就会接她回去了。 池田家的客房并不宽敞,还摆放了些许杂物, 池田晟将杂物清理到一边时, 听见楼下传来了苗子有些慌张的声音:“怎么能让客人洗碗呢?请您放在那边, 交给我来就好。” 那少女的声音柔和却坚定道:“正因为是客人,才更不能给主人家多添麻烦呀。” ——她绝对不是公家的女儿。 在瀛洲,由于曾出现过天皇与将军共治天下的历史,天皇一系的官员贵族,一般被称之为公家, 而将军一系的官员大名,通常被称之为武家。 公家的小姐们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 绝不会做洗碗这种事情。不过,普通富豪人家的女儿, 似乎也被仆佣们养的很是娇贵,如今或许只有武家的女儿,还会这么做了吧? ——而且, 还得是那种家风传统的武家。 不过,公家的特点是非常傲慢,同时男子风流,女子多情,武家的特点则是非常顽固,男子质朴,女子坚韧。 若从外观来看的话,那少女显然更像是公家娇养出来的女儿。 池田晟这么想着,将散落的纸箱子都推到了房间的一侧堆好。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少女的声音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唔啊!!”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原本就有些出神的少年猛地吓了一跳,手里的纸箱一下子摔在地上,洒出了一地杂物。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你上楼梯为什么都没有声音?!” ……因为水野家不允许发出声音。 “对不起,”宋简好笑道:“可能我太轻了?” 她走进屋内,蹲在地上,和池田晟一起,将地上的杂物捡回纸箱。少年的手指很修长,不过不少手指上,都贴着创口贴。 宋简好奇道:“晟君,你的手指怎么了?” “没什么,”而池田晟已经平复好了心情,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之前练习切菜的时候,不小心速度太快了。” “诶——”宋简却想起小时候看过一个关于厨师的动画片,顿时有些兴奋道:“据说,大厨切萝卜的时候,萝卜片要薄的跟纱一样,举起来可以清晰的看见月亮,是真的吗?” “……”池田晟没有回答,他望着她,犹疑道:“你家……” “嗯?” “是在神社里吗?” 若是神道的神官女儿或者寺庙的女儿,或许就能解释她身上那既不像平民的优雅高贵,又不像士族的活泼开朗了。 宋简却歪了歪头,问道:“我的出身,很重要吗?” “……” 若是以前,池田晟并不会在意,以前他觉得,如今已经是现代社会了,哪还有什么士族。那些还以贵族自居的人,未免也太可笑了。就算祖上曾经厉害过,如今不也人人平等吗? 但在庆笃学园中,那森严的等级氛围影响了他。 如今他会习惯性的,要先确认对方的门第,才能安心——因为他必须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和态度,与对方相处。 毕竟在有御四家,以及“制裁令”的庆笃学园里,若是你没有及时认出某个学生的身份,使用了不合适的措辞,让对方觉得失礼或者受到了侮辱,就很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现在,他再和以前的同学朋友见面,对方都会说他变了很多。 “池田君……感觉变得冷漠了。” “晟君现在感觉好傲慢啊。” “果然是去了庆笃,就瞧不起人了。” 一开始,他并不觉得自己变了,只是觉得,自己只是变得更谨慎了。 可是后来,随着这么说的人越来越多,池田晟慢慢反省自己,发现,他或许的确变得更加现实了。 见识到了阶级的鸿沟有多么的难以逾越之后,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尽管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就是有那么一部分人,宛若和其他人身处不同的世界。 他无力反抗,只能接受这一点,而庆笃学园那将“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平等”视为理所应当的氛围,也让他和旁人见面时,学会了第一时间判断,对方和自己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若是不是,那就不要浪费时间。 这样的行为当然很不好,池田晟也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去确认——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已经将先确认对方的身份,当做了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宋简看着他一副难以安心的模样,想了想,回答道:“我叫水野晴。父亲是外交官,和母亲一起在国外生活。水野家祖上是在江户府,世代侍奉将军大人,作为将军大人的近卫武士的旗本家族。” 池田晟顿时惊讶道:“旗本?” 旗本是上级武士,一般是大名们的直属臣子,地位颇高,而若是侍奉将军的旗本,则地位又更为尊崇一些。即便是在如今权贵多如狗,祖上公卿满地走的庆笃学园里,也算得上是金字塔顶端的那一小撮人了。 而见他一副愕然的模样,宋简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你信吗?” “什么?” “我就算随便乱说,你也不知道嘛。”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宋简狡黠道:“你猜?”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却见是池田先生提着宋简的大箱子,走了上来。 他们连忙一起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池田晟接过父亲手中的行李箱,稳重道:“抱歉,我应该早些搬上来。” 宋简感谢道:“非常感谢,池田先生。” 池田先生看着她沉默的微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正背对着门口,将行李箱放好的儿子,示意宋简不必在意:“水野小姐既然是阿晟的朋友,来做客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必拘束。” 以前,池田晟的朋友很多,平时总是三三两两的一起约好上学放学,周末也经常和朋友出去聚会。 尽管他性格内敛,却也能和几个朋友一起打打闹闹,但自从上了高中以后,他就越来越沉默寡言,孤僻内向。 方才听见他和宋简在开玩笑,池田先生也不知道多久没听到过自家儿子语气有所波动时的声音了,一时之间,只觉得颇感欣慰。 虽然也有些担心—— 毕竟刚才苗子偷偷的担忧道:“老爷,少爷该不会是在学校里谈恋爱了,被女方的家长发现了,所以他狠心分手,结果对方直接私奔过来找他负责吧?” ……等安顿好客人之后,还是得仔细问问阿晟究竟是不是这样。 被这么打断之后,关于宋简的身世,便这么含糊不清的略过了。 但池田晟反而不服气的心想,他就不信自己判断不出来!在庆笃学园,眼力见可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生存能力! 而第二天,他就觉得,宋简可能的确是武家出身。 别说权贵之家了,如今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基本上也很难做到凌晨五点起床准备早饭。 宋简心想,这个固定的生物钟我也很绝望啊! 不过,如今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勤快点总没有错处。 她做好了早饭,又将地面和桌子全部擦拭了一遍,等到池田家的父子起床下楼,都被她的效率给惊的呆了一下。 “啊,池田先生,晟君,”宋简将系起来的袖子放下,微笑着道:“早上好。” 池田晟拿出手机,仔细再看了一眼。 六点,没错。 六点就已经做好了三人份的早饭,还顺带着做完了一遍家务…… 明明从外表看根本是一个洋娃娃般的娇柔少女,为什么这么能干?? 他揉了揉本就有些凌乱的黑发,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你是田螺姑娘吗??” 宋简笑而不答道:“晟君要负责洗碗哦。” 池田晟:“……哦。” 池田先生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池田晟:“……干嘛?” 池田先生张了张口,用口型无声的再次确认道:“真,的,不,是,我,儿,媳,妇,吗?” 池田晟肯定道:“不是。” 他转身回楼上,刷牙洗脸换衣服去了。 等他再次下楼的时候,宋简却吓了一跳。 方才那个高大挺拔,只是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清瘦的肩线与劲瘦的腰腹线条,便足够清爽帅气的少年,换上了理应更加帅气得体的制服后,却反而平平无奇起来。 他低着头,微微佝偻着腰,原本在家里全部向后捋去,光明正大露出英俊眉眼的头发,也全部梳了下来,几乎挡住了眼睛。 不仅如此,他还戴上了一副眼镜,将自己那细长如工笔画般秀丽的眼睛,严防死守的藏了起来。 一眼望去,只觉得是个气质略显阴沉忧郁,叫人不想靠近,丢进人群转眼就找不到的家伙。 “为什么……”见他坐在了餐桌旁,低着头专心的打着领带,宋简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忍住的问道:“……要把脸挡住啊?明明那么好看的脸,多可惜啊。” 闻言,池田晟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来,却见宋简一脸坦然,好像刚才直白的夸奖他脸好看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他听说,想要武家的人直白的吐露心声,对他们来说就跟要杀了他们一样难受。 这么一看,她又不像是武家的女儿了。 池田晟道:“我不想引人注意。” “为什么啊?” “被盯上的话,很麻烦。” 宋简便不说话了。 而在池田晟上楼的时候,池田先生已经吃完早饭,出门进货去了。此刻她坐在池田晟的对面,撑着下巴看着他,心想,这个剧情…… 这种,不想自己的美貌引人注意的主角,故意掩饰自己的剧情,这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眼睛仔,机缘巧合之下,突然被撞飞了或者打飞了眼镜,然后被发现惊人美貌的剧情…… 就跟古装电视剧里,女扮男装的女子被打飞了帽子,长发落下,才会被人惊讶的发现是女子一样经典。 “好的,我明白了。” 宋简点了点头。 池田晟:“……你明白什么了?” 他不想引人注意,是为了自己上学的时候能够过得安稳一些,这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宋简的表情却如此轻松,让他直觉觉得,他们两个想的,大概不是同一件事。 “就是,”宋简戏谑道:“你的真面目只能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嘛。” 79、第七十九章 听见这话, 池田晟慢慢的,似乎没反应过来的,语气古怪的“哈?”了一声。 但宋简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好像非常了解一样。 她应该是神官家的女儿。 池田晟确定的心想, 只有那种方外之人, 脑回路才会跟常人有点不一样。 而等到吃完早饭, 宋简习惯性的将池田晟送到了门口, 开口送别道:“晟君, 路上小心。” 池田晟看着她脸上的温柔微笑, 心中有些异样道:“你不去上课吗?” “这个嘛……暂时我会在家里等晟君回来哦。” 见她虽然笑意盈盈,可态度却很是坚定, 池田晟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再劝。 他迈步走出了家门, 却在转过街角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 顿住了脚步。 他回头望去,明明已经看不见那个少女了,却还是有些移不开视线。 ……被女孩子送出家门,对他说“路上小心”,“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哦”的感觉, 真奇怪啊。 自从母亲在他年幼时去世后,除了苗子, 池田晟就几乎再也没在生活中,如此亲密的接触过女性了。 而苗子也只是过来工作, 有着自己的家庭,之前,他从没觉得自己和父亲两个人生活的方式有什么不对, 可直到今天,池田晟才有些莫名的想到—— 原来家里有女性,是这种感觉吗? 就好像,连空气都柔软了许多。 …… 和那些基本上都由司机接送的权贵们不同,平民出身的庆笃学生,有不少依然会搭乘公共交通上学,比如自行车或者地铁。 池田晟是地铁派,下车的站名就是以学园名字命名的庆笃学园站。 而每一次,都会有一些人盯着他看,然后开始窃窃私语:“那个人是庆笃学园的学生诶!” “不会吧,庆笃学园的学生为什么还会坐地铁啊?” “因为是平民吧?近些年不是平民也可以入读庆笃学园了嘛?” “诶……可以和那么多大人物的孩子当同学,以后人脉一定很厉害吧?真好啊。” 每一次,池田晟都会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的吐槽: 真是不好意思啊,虽然是庆笃学园的学生,但还是坐地铁上学了。 口口声声平民平民的,你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吧。 抱歉,要让你们失望了,那些大人物的孩子可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人脉厉害什么的——完全不会呢。 他沉默寡言的出了地铁站,走向了学校。 渐渐地,在同一方向,他理所当然的遇见了许多同学。 不过,这些从校外往学校走的学生,大多都是平民学生,在普通人群中,他们身上的庆笃校服,让他们显得就像是在发光一样引人注目。 可是,随着越来越接近学校门口,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豪车,直接将那些位于学院金字塔顶端的学生们送到门口,之前在人群中昂首挺胸的平民学生们,便都不自觉的微微低下了头,显出了畏避和晦暗的样子。 “纯血”们身姿笔挺,目不斜视的从大门正中央走入学校,而“杂血”们都低调的从大门两旁进入。 并且,若是看见自己可能会与“纯血”同时踏入校门,“杂血”们都会下意识的停顿一下,让对方先走。 若是发现自己和“纯血”在行走过程中,前后距离太近,“杂血”就会不安的放慢脚步,直到对方走到了离自己三步之远的前方,才会松口气。 连“并肩而行”都不允许,就更别说从背后赶超了。 曾经有人不懂规则,做了如此“冒犯”之事,便被御四家下达了制裁令。那些犯禁之人的惨状,令剩余的学生们无不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学会了“遵守规矩”。 池田晟已经很习惯这一套了。 他先是让一位刚刚下车的大小姐先走,然后规规矩矩的从侧边进入,走到了自己的教室门口。 庆笃学园现在虽然允许了平民入学,但排班却是分开的。 平民和平民一个班,士族之后与士族之后一个班。 尽管社会上有些批评声,认为这是区别对待,但池田晟现在反而觉得,没准学校已经是在努力的保护他们了。 仅仅是和士族之后一个学校就如此艰难,若是还要在一个班级里日夜相处,那简直就是折磨。 万一和御四家一个班,恐怕要连呼吸都不敢了。 都是平民,反而更轻松一些。 “木村。”池田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向了同桌道:“最近学校有转学生吗?” “转学生?不知道……不过我们平民班应该没有,”他们自嘲的称呼自己为“平民班”,但其实平民班的学生里,也不乏各种公司董事长的孩子,在常人眼中,大部分也算是上流社会的富家子弟了。 木村耸了耸肩膀道:“不过我不知道那些士族班的情况,我也不敢打听。” 的确,没人敢在那些士族后裔的学生们面前随便冒头。 池田晟便问道:“那你知道水野这个姓吗?” “具体地方?” “江户府水野家。” 木村的母亲是瀛洲顶级学府,帝国大学的教授,研究的便是历史。 也许是耳濡目染,木村对于贵族的历史也颇为了解。只是他尤其喜欢将那些贵族家族历史上的全盛时期,与现在的情况对比,时不时便感叹唏嘘一番,说些什么“没落了”“没落了”之类的话,叫人很担心要是被那些纯血听去,说不定就会被下达制裁令。 “唔,江户府的水野家?家徽是浮线桐纹的那家吗?”木村显得有些惊讶:“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那一副“这种家族和你完全不搭边啊”的讶异模样,让池田晟有些迟疑道:“水野家,很厉害?” 木村看着他,瞪大了眼睛笑了,“你以为什么家族都能用桐纹?桐纹以前是皇室使用的纹饰。如果说菊纹是格调最高的纹饰,那么桐纹就是第二格调高的纹饰。自从被后醍醐天皇赐予当时的征夷大将军后,这个纹饰就只有最厉害的武士家族才有资格使用。” “水野家的第一代家主是初代将军的义兄弟,自小侍奉将军,后代也皆为将军后裔的直属臣子。第二代水野家家主迎娶了将军的第三个女儿,同时被将军分赐了桐纹,成为了桐纹武家。封地历史最高达到过三十万石,即便放在统管一藩的国守大名中,也算是格外强盛的势力了。” 池田晟顿了顿,却很冷静的知道,这些历史显赫的再吓人,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因此他镇定道:“那现在呢?” “现在嘛……”木村摇了摇头,又是那副他做惯了的叹息模样,“当然还是衰落了。近代时制度动荡更迭,公家倒还好,可武家……□□大炮的时代,刀剑还有什么用处?大部分的武家都已经消失了,水野家算是还不错的了——如今的水野家家主似乎在外交部供职吧?” 外交部…… 池田晟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发现各种细节,似乎都和少女那天自报家门的信息对上了。 ——可是,她看起来实在不像出身家教森严的武家家族的女孩。 “木村!!” 而这时,一个学生脸色苍白的冲进了教室。 木村微微一愣道:“怎么了?” “剑道部的人来了!我听说他们是来找你的!”那学生平日与木村的关系颇为亲近,但此刻却显得有些畏惧靠近他。 而剑道部的部长,就是御四家中的古河川一。亦是四个人中,唯一一个出身武家的。 古河家的家徽,也是桐纹——五七等分桐。 许多时候,都是由他统率的剑道部成员,负责将制裁令当面传递给被制裁的学生。 一瞬间,整个教室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木村的脸似乎一下子完全僵住了。 突然有个女生跳了起来,崩溃道:“肯定就是因为你整天对着那些士族家族的历史长吁短叹,动不动就说什么‘没落了’‘没落了’,才会冒犯到他们!!都叫你少对那些东西评头论足了!!” 木村脸色极其难看的看着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是木村的女朋友,此刻半是恐慌半是愤怒,激动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而木村的心,都因为恐惧而抽缩了起来。 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单纯的喜欢历史,所以在看见全盛时期与现在家境相差极大的家族后裔时,无意中感慨了几句,可是后来,见一直没人在意,他就以为御四家并不会介意,而没了顾忌。 见状,池田晟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这是“制裁令”第一次发生在离他如此之近的地方。 就是他的同班同学,甚至就是他的同桌。 …… “晟君,欢迎回来!” 由于放学时,正好是家里料理亭的营业时间,池田晟一直都是从后门回来。 他的父亲在厨房忙碌,一般也顾不上他,要等他上楼换好衣服,写完作业下来帮忙时,才会说上一句:“回来了?” 然后池田晟便会回答:“是的。” 但这一次,他刚准备上楼,就忽然听见了一句轻快的问候。 他回头望去,却惊讶的发现,坐在收银台后的,竟然是昨天才突然出现的少女。 而那个地方,向来都是龙野亭老板娘的位置。 池田晟还记得,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便一直坐在收银台后。 她微笑着抱着池田晟道,“等以后阿晟长大了,继承了龙野亭,这个位置就是阿晟妻子的啦。” 后来她去世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池田先生才让在他们家工作了许多年的苗子帮忙收银,却还因此被人误以为苗子和他父亲之间有什么暧昧。 等到池田晟长大了一点后,苗子便立马将位置让给了他这个继承人。后来他要上学,苗子才又临时顶替了上来。 但,苗子是深受信赖的老员工了,这个少女怎么——?? 他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而宋简对这个位置的特殊性毫无概念——她对于瀛洲社会并不熟悉,并不清楚这种民间文化,系统也不会提示什么,因为池田晟在原剧情里,只是在女主江佐和子出场前,上一个被御四家制裁的炮灰。 关于他的详细设定,不可能如重要角色那样面面俱到。如果是与重要角色有关的文化,宋简才会很清楚。 她笑着回答道:“苗子小姐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可能要稍微晚一点才能到,所以池田先生就让我过来帮忙收银。” “……” “怎么了?”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脸色不大好看,宋简有些迟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池田晟凝视着她,忽然有些想问:“你的家徽是浮线桐纹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些畏惧得到回答。 想起今天早上,还神采飞扬的木村,到了下午时,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孤零零的狼狈姿态,池田晟咬了咬牙道:“不,没什么。” 就径直的上了楼。 80、第八十章 “打扰了, 晟君?” 宋简轻轻的敲了敲门,询问道:“晚饭做好了,池田先生拜托我送上来了, 可以开门吗?” 坐在书桌前盯着作业发了半小时的呆, 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少年听见声音, 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门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觉站起身来去开门, 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而他几乎没有可以行动的力气。 见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宋简又问道:“晟君?你在吗?” 而客人来送晚饭, 自己却一直不应声的话,的确太不像话了。 池田晟这才叹了口气, 感觉自己如此疲倦的撑着桌子, 勉强站了起来, 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少年没有摘下眼镜,也没有把头发撩上去,他就只是换了身衣服,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轻声问道:“苗子姐呢?她还没来吗?” 以往, 都是苗子将晚饭送上来的。 宋简微笑着道:“她来啦,在下面收银呢。” 她观察着他的脸色, 试探道:“我可以进去吗?” 池田晟沉默了一下,好像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便松开了握着门把手的手臂,让开了通向屋内的道路。 宋简看起来很高兴,“那么, 请恕我打扰了。” 她稳稳的端着放着晚饭的餐盘,步履轻悄的经过他的身边。 池田晟关上门,从角落里将折叠起来的小桌子在地板上架起,然后又从橱柜里拿出了两个坐垫,一边放好一个,便盘腿坐了下去。 而与他只考虑怎么舒服怎么坐不同,他看见宋简规规矩矩的跪坐在了对面,腰背挺直的将一碟一碟的饭菜汤汁,严谨的在他面前布好,随即便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 法度俨然。 “如果你真的是水野家的女儿,”池田晟忍不住道:“你的父母知道你为我这样的人布菜,不会生气吗?” 宋简被他猝不及防的出言一刺,给弄得愣了一下。 看着她茫然无辜的秀美脸庞,池田晟烦闷的拿起了筷子,却毫无胃口。 他为自己的迁怒闷声道:“对不起。” “没关系。”宋简慢慢眨了眨眼睛,“你从学校回来之后,心情似乎就不大好……可以跟我说说看吗?” “……” 见他默默无语的握紧了筷子,她不禁膝行着移坐到了他的身边,担心道:“你被人欺负了?” “……” 见他低垂着头不言不语,脸上的头发又几乎遮住了面容,宋简终于忍不住道:“请恕我失礼。” 她伸出手去,撩开了他那依然垂在眼前的长发,想要检查他的脸上是否隐藏着伤痕。 透过那副忘记取下来的平光眼镜,池田晟看清了宋简那近在咫尺,写满了担忧和关切的脸。 她长得那么美丽,脸上的温柔又是那样的真切,让人不禁便想对她心生幻想——幻想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不同的女孩子。 或许她的确是士族出身,但她也许和庆笃学园里的那些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池田晟不禁蜷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指,低声道:“你的家徽是浮线桐纹吗?” 宋简柔软的手指拂过他的额角,眉毛,还有眼角,唇边,以及下颌等很容易被忽略伤痕的地方,然后又握住了他的手,打开他的手掌,检查指关节上有没有擦伤。 她的手很温暖,让池田晟的心忍不住的为之悸动。 她问道:“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你知道制裁令吗?” “……我知道。”宋简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你被下达制裁令了吗?因为什么?” 她的紧张,让池田晟感到了一丝暖意。 ——她在关心他吗? 这让他恢复了一些力气,一些倾诉的力气。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池田晟发现她检查完自己的手上有没有伤痕后,手指还握着他的指尖,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的抽出了手,然后又莫名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抽离:“他是我的同桌。他很擅长历史,对每个家族的过去了如指掌,也许比某些‘纯血’还要了解他们家族的族谱。他……有时候会对那些曾经显赫一时,如今略显没落的家族,发出惋惜的声音,说些‘没落了啊,真可惜’之类的话。” 宋简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她叹了口气。 池田晟凝视着她垂下眼眸的模样,仔细而紧张的观察着她的每一丝神态变化——若是她觉得,木村说了那些话,所以活该被制裁的话,他就会立刻将她推开。 但好在,她一直都蹙着眉头,显得并不舒服。 池田晟便继续说了下去道:“今天,御四家对他下达了制裁令。剑道部的成员来下达命令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就在我的面前……” 看着他一副受到了极大刺激与打击的消沉模样,宋简心想,多可怜啊…… 若是按照原剧情来的话,下一个被制裁的,应该就是你了。 她望着他,像是望着一朵即将经受风吹雨打的花。 而池田晟仿佛精疲力尽的道:“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厌恶那些把他的书包从窗户丢出去,在他的课桌上涂鸦,拿剪刀把他的头发剪得乱七八糟的人……可是我却一句制止的话也说不出来。如果我站出去,只会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被制裁。我就只是,最多也只能做到,自己不加入其中而已。” 说到这里,他轻声道:“你会觉得对我很失望么?” 宋简用手指将他的刘海往后梳去,露出了他神色痛苦的脸。 她轻声道:“不会。” 因为你已经对自己感到了如此失望。 而会对自己感到失望的人,都还不需要旁人再对他们失望。 她像是为暴雨中在枝头摇摇欲坠的花朵,撑起雨伞的人,将池田晟轻轻抱住了。 她安抚着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温柔道:“我会陪着你。” 我会保护你。 而池田晟最终也还是没有得到,关于少女的家徽是否是浮线桐纹的回答。 也许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想要知道。 …… 昨天抵达瀛洲之后,宋简便用手机给父母发送了一条,告知他们自己已经到达瀛洲,不必担忧的短信。 然后便干脆果断的关掉了手机。 这时过了一天,想到水野夫妇的情绪或许已经趋于稳定了,宋简才深深的吸了口气,重新开机。 好在信箱与未接来电,没有她想象中的99+那么疯狂,未接来电只有4个,很符合武家克制的传统:一个是家里的座机,两个是水野夫人的手机号码,一个是水野先生的号码。 信息只有两条。 水野夫人发了一条:“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失败与耻辱。” 而水野先生发来的是:“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即便他们并不是自己的父母,但看见水野夫人那样严厉的措辞时,宋简还是忍不住牙疼般的“嘶”了一声。 她有点担心的想,不会自己打电话过去,会被直接挂掉吧? 但根据她的观察,她觉得水野先生的性格更为温和一些,而水野夫人则较为顽固。 于是她拨通了水野先生的电话。 “父亲大人。” “……晴?” “是我。父亲大人,我已经在瀛洲找到了住处,”宋简想了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便干脆单刀直入的道:“我希望可以入读庆笃学园。” 水野先生沉默了下去。 也许他正感觉匪夷所思,为什么自己的女儿会在离家出走之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继续向父母提出要求。 “你的母亲很伤心。”最终他说。“孝是最重要的,难道我们没有教过你?” “父亲大人,”但宋简没有兴趣和他讨论孝道究竟是什么——对于武家的父母来说,所谓的孝道便是子女要无条件的听从父母的一切安排。她语气越发恭顺,又始终坚定的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我真的希望我可以入读庆笃学园。” “为什么?”水野先生疑惑不解,不由得不悦道:“你去投奔井伊家了么?” “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宋简很清楚武家对于颜面的重视。 这或许是瀛洲最难以忍受“耻辱”的一群人,但偏偏又最容易因为一点点小事,便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顽固,暴躁,一根筋,死要面子。 这就是武家标准的几个标签。 若是宋简真的敢去找井伊家,告诉他们自己离家出走了,哪怕是世交,水野家也绝不能允许家丑外扬——或许真的会立即和她断绝关系也说不定。 因此宋简乖巧到:“您怎么会认为我会将水野家的事情,随意透露给外人?” “……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敢的吗?”水野先生蹙着眉头,半是安心,半是难过的叹了口气。“你现在让我觉得很陌生,晴。” “可是父亲大人,”宋简对于这种话,一点也不犯怵的回答道:“您和母亲大人,真的有了解过我吗?假如一个人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得到重视的话,她也就知道省省力气了。您和母亲也许现在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吧?可若是我想要做的事情,能够得到你们的支持的话,我又怎么会如此铤而走险呢?正是因为知道您和母亲大人,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去倾听我的想法,我才只能出此下策。您现在觉得我很陌生,但您真的熟悉过我吗?您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不是你们觉得我应该要什么吗?” 她的敬语依然用的极其妥帖,声音温柔又和缓,一点也不显得急促或者严厉,听上去优雅至极。可言辞之间透露出来的坚定与毫不动摇,却叫人一时失语。 水野先生不禁抬头看向了跪坐在一旁,深深的低垂着头的妻子。 自从知道女儿离家出走后,她便忍不住的哭泣流泪,在丈夫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认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妻子,一个母亲应有的责任——她没有教育好女儿,以至于水野晴做出了如此失礼,如此令水野家蒙羞的事情。 若是旁人知道,水野家的女儿竟然离家出走了,他们会怎么想? 一想到自己教育的孩子,竟会让水野家遭受耻笑,蒙受羞辱,水野夫人便只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的罪过,对不起结婚以来,便一直对她十分温柔的丈夫,也对不起整个水野家。 “好。”水野先生道。 听见这话,水野夫人含着眼泪,惊愕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而电话那边的少女,似乎也十分惊讶,不敢相信,他竟然答应的如此轻易。 “真的吗?父亲大人?” “晴,你的爷爷经常说,武士最重要的,是需要有磐石般坚定不移的信念。”水野先生道:“既然你如此坚持,我可以支持你这一次,看看你不惜离家出走也要做到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非常感谢您,父亲大人!” 听见女儿向来沉稳的声音中,传来了一丝掩不住的喜色,水野先生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挂断电话之后,他看着泪流满面,一脸羞惭的妻子,温和的拍了拍她的手臂道:“哭什么呢?时代变了,这年头的孩子,总会有个叛逆期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啊。晴只身前往瀛洲,丝毫没有害怕,是多么的冷静可靠,又富有勇气,这都是你教育的好啊。” “可是……”水野夫人哽咽道:“她顶撞父母……” “不,她能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很好。”水野先生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他能明白女儿的那种压抑,只是,一些人将这种压抑视为理所应当,因而长大后,便认为自己的孩子如此压抑,也是理所应当。 可水野先生并不属于这种人。 他笑道:“她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难道就不会害怕吗?明明去投奔井伊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她还记得,不能将家丑宣扬出去——这样的晴,一定不会做出什么让水野家蒙羞的事情的。” “这些年来,她的教育都是你一个人负责,我这个父亲,几乎没有插手什么,把我们的女儿养育的这么好,辛苦你了。” 水野夫人深深的伏下了身体,因为极度的感激,而整个人都贴在了地面上,“老爷……” “好啦。”水野先生将她扶起,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得去跟井伊君打个电话,安排晴入学的事情了。” …… “少爷。” 井伊家,一位女仆轻轻的敲响了井伊政的房门,低声道:“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不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了。 俊美清瘦的少年缓步走出,眼尾略微上挑的凤眼,本该是多情脉脉的,却因为神色的冷淡疏离,而叫人心头凛然。 他长得宛若画一般精致,语气也宛若云上之人,给人极强的距离感。 他平缓道:“什么事?” 女仆低垂着头,并不直视他的面容,语气恭顺道:“似乎跟您的未婚妻有关。水野家家主方才打来电话,拜托老爷安排晴小姐的转学事宜。” 井伊家是庆笃学园的校董,对于安排入学这种事情,易于反掌。 但井伊政奇怪皱起了眉头,心想,水野晴不是一直生活在国外吗?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81、第八十一章 “政, 你还记得水野家的晴吗?” “不大记得了。” “你们小时候常在一起玩,上马术课的时候,你总是带着她一起骑着马到湖边去。你还记得吗?” 闻言, 井伊政的脑海中, 隐隐约约浮现出了一个洋娃娃般可爱乖巧的女孩模样。 虽然他已经不大记得她的长相, 却还记得她那安静温驯的姿态。 井伊家西洋化的很彻底, 自小他便是白色衬衣、背带短裤、长筒袜、黑皮鞋的装扮, 而水野晴却总是穿着整洁素雅的和服。 他记得小时候姐姐很羡慕她, 觉得她的和服都很漂亮, 因此拒绝穿洋装,但真的试过一次之后, 便立即觉得过于复杂以及难以行动,从此敬而远之。 说来奇怪, 水野家的女人, 是怎么做到穿着和服, 动作却那么流畅自如的? 井伊先生继续道:“不过你们六岁的时候,她就到国外去了,后来也没有什么交往。要是再遇见她,你能认出她来吗?” 说到最后,他对着儿子露出了一个有些揶揄的神色, “听说晴现在长得很漂亮。” 井伊政知道,自己和水野晴之间, 似乎有过那么一个双方家长口头约定的婚约。 硬要说的话,它并没有什么效力, 但又不能完全当做什么都没有。 在原本完全毫无关联的两人间,那个婚约既不能理直气壮的将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又不能让他们理所应当的将对方视为陌生人。 既生疏, 却还没有见面,就浮现起了些许暧昧。 “她回瀛洲了?” “对。大概明天就到机场,你亲自去接她一趟,把她安顿好,然后帮她办理入学手续。” 为了掩饰女儿离家出走的事情,水野先生谎称水野晴明天才会到。 “明天之内都要完成?” “不必。你可以先带着她在京都多玩几天。”井伊先生道:“后天还会有个转学生过来。那是一个特招生。” 特招生的意思就是,家里并不富裕、不是贵族出身、但成绩极好、所以可以减免大部分学费,还能拿奖学金的人。 如果水野晴和那个平民学生一起入学,会显得井伊家安排不周,对水野家态度轻慢。而且,无论是在那个学生的前一天入学,还是后一天入学,哪怕隔了两天,也都相隔太近了,会让人把她和那个平民联系在一起,水野家也一定会感到不满。 最好就是在一周以后。 “正好,晴也可以好好适应一段时间。她很长时间没有回过京都了,肯定对环境十分陌生,对这边的风土人情,说不定也要重新适应。” 井伊政微微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明白了。” …… 准备入读庆笃学园之后,宋简就不能再继续寄住在池田家了,因此,她只好又把行李打包好,定下了酒店,准备搬过去。 水野先生说,他告诉了井伊家,她今天才会下飞机,出于礼节,井伊家一定会派人前往机场迎接,很可能就是井伊政。她最好赶回机场,装出一副自己刚刚落地的样子。 这让她多少有点哭笑不得。 她回答道:“父亲大人,您可以把井伊君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和他沟通吗?” 告诉他,她已经一个人到市中心了,就不必还要跑一趟机场那么麻烦。 不过,武家传统,儿女的婚姻都由父母做主,自己没有选择,甚至不少人结婚前,都不知道对方的长相。而事后即便再不满意,也只能默默忍耐了——往往,这种忍耐就是一辈子。 水野先生显然也是因为这个传统,习惯性的就没考虑过让水野晴单独和井伊政交流。但宋简心想,难道等会儿他们见面之后,她就不会要对方的联系方式单独沟通了吗? 等等,原著里,水野晴该不会真的连井伊政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全靠家里座机联系吧…… 对于一个现代女性,宋简觉得这实在是有些窒息。她坚定的询问了水野先生,关于井伊政的联系方式。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宋简才感觉,水野先生有些不情不愿的给予了回复。 …… “你好,请问是井伊君吗?我是水野晴。我已经抵达瀛洲,入住了帝国酒店。稍晚一些,我准备前往府上拜访,不知道是否方便?” 发完短信,宋简将手机放到一旁,掏出了纸笔,坐在书桌前写了起来: 1、井伊政:长相类型?即将见面,需要观察。性格?怒点?制裁令下达的标准?对平民的看法? 2、池田晟:长相俊秀,性格较为沉默,内敛,善良,温柔,细心,内心有正义感,但偏向现实主义者。对士族似乎有些厌恶,对于身份差异十分在意。 她看着这张纸,转了一圈笔,想到了今天早上,告诉池田父子,自己要搬走的消息。 池田先生显得有些失望,他不知道宋简离家出走的事情,还以为她真的是来玩的呢。 池田晟则说:“哦。” 他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跟父母联系上了?” “是的。” “挺好的。” 昨天还抱着他,安慰他说会一直陪着他的少女,第二天一大早,便说自己要离开了。 池田晟在心中自嘲的想,昨天晚上一直翻来覆去的想着那个拥抱,几乎无法入睡的自己,根本就是个傻瓜。 那明显就是她安慰人的话,他居然会当真。 这就跟十八岁了还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一样,愚蠢到不可原谅。 “那,”见他的态度冷淡了下来,宋简看着他道:“我还能再来找你吗?” 池田晟冷淡道:“有什么必要吗?” 宋简小声道:“有啊。” 见状,池田先生皱起了眉头,对于儿子的糟糕态度,不满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像是在无声的谴责:“你怎么说话的?” 池田晟被拍的往宋简的方向猝不及防的倾了倾身子,闻到了从她的发间飘来的一阵香气。 “……你想来就来吧,”他闷声道:“我们家又不会把你赶出去。” 回想到这里,宋简的手机发出了一声震动,她拿过手机,发现是井伊政的回复。 他的回复很短,只有两条。 “我是井伊政。我去接你。好久不见了,水野小姐。” 宋简立即在纸上补充道: 1、井伊政:即将见面,需要观察。长相类型?性格?(冷淡?严谨?)怒点?制裁令下达的标准?对平民的看法? 然后比他更简短的回复道:“十分感谢。” …… 收到宋简发来的短信时,井伊政盯着那个陌生号码,足足盯了好几分钟。 从小到大,他所接触的人物大多都是固定的。每一天的安排,也都大同小异。 而现在,有一个全新的人突然出现了。 他对她虽然算不上全然陌生,却也毫不熟悉。 井伊政不喜欢这种事物超出自己掌控的感觉。尤其是,对方称呼他为井伊君。 他虽然已经记不清水野晴的脸,但还隐约记得,小时候大人们见他们总是玩在一起,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订下婚约后,第二天,水野晴便软软的改口,称呼他为“政大人”。 直呼名字是表示亲密,加上尊称是…… 表示对于丈夫的敬重。 因为她那么叫了,所以他对她的称呼,也从称呼姓氏,变成了称呼名字——“晴”。 虽然不久后她就出国了,而且这么多年,他们从没联络过,但他都准备将她作为“晴”接纳进入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如此生疏的称呼他为井伊君,就像是他准备向她走去的时候,她突然粗鲁的一把将他推了开去。 井伊政不由得有些不爽,但表面上,他神色平静的拿起手机,得体的给予了回复,只是特意针锋相对的,称呼对方为“水野小姐”。 但对方只是回复了一句“十分感谢。” …… 宋简对此一无所知,她把那张纸写满之后,就撕碎了冲入马桶。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井伊政发来了信息,说已经抵达了酒店门口。 宋简拿起房卡下了楼,一眼便瞧见酒店门口那辆黑色的,漆光发亮的豪车。 ……它看起来就贵的要不是宋简曾经当过一线女明星,都不敢随便触碰车门的样子。 不过她现在也没碰到。因为司机礼貌的绕了过来,为她打开了门。 宋简在“道谢”和“不道谢”之间犹豫了几秒,这关系到在初次见面的井伊政面前,是直接表达自我,还是维持原有人设。 ——哪种性格会让他更有好感? 想要顺利和他形婚,至少得让他不讨厌自己才行。 考虑到沉默内敛已经是主角受池田晟的性格,她一个炮灰女配跟主角受撞设定简直是自己找死,宋简立刻决定,还是表达自我。 她向着司机微微一笑道:“谢谢。” 司机连忙将腰弯的更低了,仿佛有些惶恐。 井伊政坐在后座的另一端,宋简低头坐进去之后,才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她转过头去,对上了他的视线,然后开始在脑海中的“纸”上,疯狂补充: 1、井伊政:已经见面。长相类型?(清贵昳丽)性格?(冷淡?严谨?)怒点?制裁令下达的标准?对平民的看法? 和池田晟那种因为底子好,所以随便捯饬一下就挺清爽的帅气不同,井伊政是那种,自己本身就长相出众,又从头到脚,从小到大,都浸泡在金钱养护中的华丽精致。 这和宋简的初步判断完全不同。 大约是受到了言情那边类似的经典剧本影响,她先入为主的认为,井伊政一定是个自大、自负、傲慢、狂气的人。 但他看起来,却如此的矜贵优雅,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些女相,格外秀雅。 “井伊君,日安。”宋简双手放在大腿上,向他微微弯腰问好。 “日安。”井伊政微微颔首,作为回礼。“水野小姐。”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宋简也不在意——他们本就算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保持礼貌就够了。她转过头去,看向了窗外开始流动起来的风景,露出了新奇的笑意。 她孩子般的笑脸映在玻璃窗上,井伊政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又想起了更多的事情。比如说,小时候,水野晴就长得非常漂亮。 每次她出现在社交场合,总有无数的男孩子围在她的身边,但她从不轻易回话,只是安静的,目不斜视的,宛若大人一般沉静的站着。 井伊政总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家和水野家是世交,水野晴恐怕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他有些时候,觉得水野晴就像是一个口袋,而她的父母则是决定系紧口袋,还是打开口袋,放入东西的手。 他被她的父母放了进去,水野晴才接纳了他。像是洋娃娃开口说话了一样,声音软糯的乖巧叫他:“井伊君。” 她没有朋友,视线在人群中,只落在井伊政的身上,只看着他,只与他说话。 她很少笑,她告诉井伊政,因为水野夫人说,女孩子随便笑是很轻浮的行为。 他不喜欢这句话,因为他的母亲和姐姐经常笑,他也喜欢她们的笑容。 但她们不是轻浮的人。 小男孩总有些淘气的时候,于是她不肯笑,他便非要去故意逗她笑。 水野晴有些时候忍不住笑起来,就会飞快的用袖子挡住脸,苦恼为难道:“请不要捉弄我了,井伊君!” 井伊政便故意说:“你用感叹号结尾了!” 于是发现自己一连坏了好几条规矩的小女孩顿时愣住了,她束手无策的站在原地,可是连哭都要忍着——因为她已经笑得太多,又语气没能一直保持平缓,如果再掉下眼泪被别人看见,水野晴觉得,她会变成让水野家蒙羞的耻辱。 但她最后还是没能憋住,嚎啕大哭起来,停都停不下,井伊政都慌了,只好去找父母帮忙。 然后他的父母和水野夫妇一起赶了过去,一见到水野夫人,水野晴立即就咬着嘴唇,瑟缩着忍住了眼泪。 他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水野夫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后来她单独将水野晴叫到了一旁,井伊政原以为她是要单独安慰女儿——他母亲就经常这么做。 但他偷偷溜过去的时候,却听见水野夫人在严厉的呵斥她:“武家之女要有武家之女的样子!你是水野家的长女!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实在是太丢脸了!” 水野晴呜咽着,就像是刚刚出生的小鹿一般,无助而颤抖着:“对不起,母亲大人……” 井伊政觉得她很可怜,又很歉疚。 于是他跑回父母身边,拉着正在和父母聊天的水野先生问道:“水野先生,武家的孩子是不是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水野先生很温和的回答道:“是呀。” “那……武家的女子如果一定要哭,在谁面前哭才行?” 水野先生有些好笑道:“在父母或者丈夫面前是可以容忍的。” “那如果我当水野桑的丈夫,她在我面前哭,是不是就没有关系了?” 啊,他想起来了。 井伊政一言难尽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这个半吊子的婚约,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82、第八十二章 他望向宋简, 开口道:“你和小时候差别很大。” 宋简回头望了他一眼,歪了歪头:“井伊君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 “你小时候,”他顿了顿, “总是不笑。” 结果他这句话刚说完, 宋简就笑了。 “井伊君不能再捉弄我了, 所以很失望吗?” 闻言, 少年的心头渗出了一丝喜悦, 脸上却只是显得表情柔和了些许:“你还记得?” 这是写在水野晴人设资料里的童年事件, 宋简当然了如指掌。 “记得, ”她微微笑着,垂下了头去, 看向了自己交握着的手,这神色恬静的侧面, 显得文静而羞涩, 映着窗外的阳光, 显得如此美好。“……然后井伊君就说,要当我的丈夫。” 想起那时自己的年少无知,井伊政忍不住也微微笑了。 他倒还不至于对水野晴一见钟情,不过对于礼仪周到、姿态优雅、又容貌娇艳的少女,总归会有几分好感。 更何况他们还有着幼时的情谊。 也许是因为, 人很少能记住幼年时的回忆,所以为数不多能够记起来的, 快乐的会更幸福,痛苦的会更悲惨。 他长大后, 极少再与人有过那么一段亲密到几乎冒着傻气的关系与时光,哪怕知道时间可能会改变一切,水野晴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很正常, 可若是她真的忘记了,井伊政一定会觉得有些失落。 但一旦她记得,他就觉得他们一起找回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宝藏。 “既然记得,为什么还要叫我井伊君?” 那时双方父母的约定,之所以没有正式确认,便是因为两方的年纪太小,未来还有太多的变数。 比如说,万一其中一方突然学坏了,家道中落了,或者有了更合适的联姻人选,又或者两家的孩子长大之后喜欢上了别人? 变数太多了,稍有不慎,可能结亲不成反结仇。 所以,长大之后再次相见,井伊先生安排井伊政来接她,亦是有着给他确认机会的意图。 若是刚才,井伊政回答:“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那么这个婚约就此作废,反正两个孩子也还接触不深,不至于伤了两家人的面子。 但井伊政对长大后的水野晴,暂时没有什么地方感觉不满意。 他不准备否定这个婚约。 而男方表完态后,轮到水野晴做出决定了。 她看起来似乎也不准备作废——甚至有些惊喜。 “如果井伊君不介意的话……政大人?” “是,水野小姐。” 宋简有些无奈道:“政大人!” 井伊政这才弯起了眉眼,抬起手背抵在唇角,轻咳一声,不再逗她了:“晴。” “我还以为政大人变了很多。” 称呼亲密了起来之后,两人之间的那种疏离似乎也在迅速消融。 宋简不再看着窗外,身体朝着井伊政的方向,微微转了过来。 她好笑道:“结果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捉弄人。” 井伊政也不再紧靠着车门,他的膝盖,微微倾向了宋简所在的方向。 他转过脸来看着她道:“我看见你叫我井伊君的时候,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 他心想,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水野晴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就总想故意捉弄她。 她那么好看,总板着一张脸多么无趣。不管是哭也好,笑也好,他都想要看见她真实的情绪。 不过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恶劣,井伊政聪明的没有说出来。 他原以为这种幼稚的心思,只会在小时候出现,结果却发现,原来只是自己一直没有遇到那个,想要让他捉弄的人而已。 “因为我……”宋简迟疑道:“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那纤长的睫毛下,眼睛乌黑明亮的如同含着粼粼水光,“担心,要是政大人忘了我怎么办。如果政大人忘了我,我却自顾自的那么称呼您,不是显得太……得意忘形了吗?” “啊,是我疏忽了。”井伊政沉吟道:“作为男方,我应当主动联络你的。” 他很少和女性有过亲密些的交往,更别提是跟一个薛定谔状态下的未婚妻交往了。他习惯性的便以为,水野先生既然安排好了水野晴在机场等待接机,以她武家女子的性格,一定会乖乖的等在机场,根本没有提前联系的必要。 “唔……”宋简却并不在乎这个,她犹豫了一下后,小心的试探道:“而且,我也不知道政大人现在,有没有……” 而士族的克制内敛,会让他们觉得,使用“喜欢”这样露骨的词汇十分羞耻。 于是宋简顿了顿,斟酌道:“在意的人?” 她那竭力想要让自己的打探显得不露痕迹,却笨拙至极的模样,让井伊政忍不住又露出了笑容。 “晴呢?” 宋简当然摇头。 井伊政缓声道:“那么我也没有。” 他这回答听起来,就像是故意敷衍糊弄似的。 少女有些沮丧道:“……你是不是又在捉弄我?” 井伊政偏过头来,神色很温柔的看着她:“也许我很快就会有。” …… 等到轿车驶入井伊家那宛若城堡一般的庄园,原本分别坐在后座两端的人,下车时已经快要并肩坐在后座中央的位置上。 井伊政与她商量好了这一周的行程,她想去哪,他想带她去哪,然后一一确定。 作为校董的儿子,他十分任性的有着可以随便请假的权利。 而宋简下车后,环顾了一圈,露出了感慨的神色:“好怀念啊。” “这种时候,”井伊政低头仿佛一个纠正自家小姐不当举止的执事一般,轻声道:“用感叹号结尾或许会更合适一些。” “请不要再捉弄我了。” 井伊政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道:“你又要哭了吗?” 宋简佯怒道:“不。” 井伊政总是忍不住的想要捉弄她,可是却也知道分寸,不能太过分。 他点了点头,藏起笑意,仿佛长辈似的道:“嗯,晴长大了。” 然后便收敛了起来。 等到见到了井伊夫妇,宋简便立刻严格遵守起系统的每一条提示。 在井伊夫妇面前,她代表的是水野家,她就是水野家百年家风和教育的体现。 一言一行,都必须经得起无数的视线拷问和审查,让人觉得——不愧是水野家的女儿。而不能是——这就是水野家的女儿? 更何况,她既然打算和井伊政形婚,当然得在公婆面前做到完美,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障碍。 因此,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像是规矩的具现化一般,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井伊政的姐姐也回来了,她容貌秀丽,妆容精致,身上的套装优雅得体,眉目间闪烁着高不可攀的锋芒。 她坐在弟弟身边,用完餐后,忍不住将他叫到了阳台上:“你觉得水野小姐怎么样?” “不讨厌。” “你准备承认这个婚约了?” “目前来看,她是最好的人选,我暂时不觉得有什么变动的必要。” 看着弟弟冷静的表情,井伊靖子蹙了蹙眉头,叹了口气。 井伊政询问道:“怎么?” 井伊靖子没说话,她从手包里拿出了一包女士香烟,向着弟弟挑眉示意:“介意吗?” 井伊政摇了摇头,看着她走向阳台,姿态潇洒利落的点燃细长的香烟,夹在修长的指间,轻轻一吸。 他在等她的解释。 没过一会儿,井伊靖子转过脸来低声道:“我就是觉得……她看起来让人觉得累得慌。” “你对她的意见,有水野夫人的原因吗?” “啊,别提她。说得好像我故意针对她女儿似的——不过没错,我还是讨厌她。”井伊靖子将自小受到的传统士族教育中,优雅的姿态,和后来出国留学几年,在国外接触到的洒脱随性,完美的结合了起来。 她的一言一行有许多不合礼仪之处,可就是叫人心情愉快,心生向往。 她讨厌水野夫人,因为觉得她像个幽灵。 她就像个幽灵一样,漂浮在水野先生的身后,在外人面前,几乎从不开口,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丈夫与旁人交谈,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眸。 再好笑的事情,她都像是不会笑一样,充满了凛然威严。 在井伊政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井伊靖子正处于女孩子最调皮的时期,井伊夫妇都约束不住,于是送到水野家,拜托水野夫人教导她的礼仪。 据说,那几年,水野夫人只要淡淡的投来一瞥,她就立即乖巧的像是一只绵羊。 小时候在知道弟弟说要成为水野晴的丈夫后,她就私底下拽着他大怒道:“我讨厌武家的女人!!你要是敢让水野晴进门,你就没有我这个姐姐了!” 好在后来水野晴出国了,井伊姐弟间,便避免了一场可能会极为惨烈的冲突。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 井伊政不大相信自己的姐姐会如此幼稚道:“你是抵触水野家的人,还是抵触一切武家的女子?” “……也许只是水野家的人。”井伊靖子抿了抿嘴唇,烟雾在她红润的唇间逸散出好看的流云形状。“作为妻子,武家的女子几乎是完美的。” 她们任劳任怨,勤俭节约,克己守礼,将为丈夫奉献一切,视为理所应当,连一句抱怨都不会有。 对于武家之女来说,嫁人就像是武士选择效忠一位君主。 丈夫就是她们效忠的君主。 她们甚至是比武士更加矢志不渝的忠臣。 这样的妻子,怎么可能会不完美呢? 即便长相丑陋,或者性格沉闷不讨喜,在士族中,一位这样的正妻,也总会得到丈夫的尊重。 更何况,晴又如此漂亮? 但井伊靖子还是有些不满的嘟嚷道:“也许我只是不想水野家那可怕的礼仪规矩会入侵我们井伊家——我可不想以后我们家也变得那么压抑。你不知道我在水野家都经历了什么,那简直就是摧残!我一想到以后我可爱的侄子侄女们会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我就觉得可怕——更可怕的是,我以后要是有了孩子,我绝不会让他们去接受水野家的礼仪课程,但这样他们就会被水野家的人冷冷的看着——我永远也忘不了当年水野夫人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一只猴子?或者某种低人一等的废物垃圾。她看着我的眼神,只是因为我说话的语气稍微急促了一点,就好像不配活着一样。” “需要去找个心理医生谈谈吗?” “哇,真贴心,这可真是关心自己一直没能从童年阴影走出来的姐姐的好办法呢。” “我注意到你在餐桌上的时候,有在努力的确保自己的行为符合礼仪。”井伊政微笑道:“在水野家的人面前压力很大?” “你不知道水野家的礼仪有多繁杂!”井伊靖子气道:“我真讨厌她们那看见你稍微有一点没有合乎标准,就一副‘这就是井伊家女儿吗?真是令人失望’的阴沉表情,好像我走路稍微快了一点,就给我们家蒙羞了。” “她不会在背地里嘲笑你的礼仪的。” “是吗?我才不信。”井伊靖子在自己礼仪老师的女儿面前,显然觉得不大自在——因为水野晴完全符合规矩的一举一动,无疑彰显了她是一个成功的水野家礼仪文化的继承者,她完全可能像她母亲那样,敏锐的洞察她所有不合规矩的地方,然后垂下眼眸,仿佛视而不见,却更像在冷冷的嘲讽她。“她只是不会在你面前表现出来吧。” 井伊政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我会考虑你的看法。” “嗯哼。”井伊靖子这才稍微平复了些许情绪,“我总觉得武家的女儿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井伊政不再接话。他回过身去,看向了大厅中,正陪着父母说话的水野晴。 她微微笑着,认真的倾听着长辈们的话语,看起来专心致志极了。 直到她察觉到了井伊政望来的视线,才趁着长辈们不注意,朝他露出了一个求救的为难表情:“快来救救我。”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83、第八十三章 一顿饭吃完, 井伊家除了井伊靖子外,其他人都对水野晴非常满意。 得知井伊政和水野晴都没有否认婚约,两人都明显感觉到, 这个口头婚约的效力, 在两个家族之间, 进一步的加强了。 井伊政甚至不觉得以后会有什么变动——至少目前为止, 他想象不出所有士族之中, 还有谁可能取代水野晴。 而宋简当然更是高兴。 井伊夫妇很明显的能感觉到, 宋简前来拜访的那一天, 她身上就像是装着磁铁一样,吸引着自家儿子的注意与靠近。 一般来说, 以家世为标准的结合,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 可若是两人真的能两情相悦的话, 绝对会更加幸福。 他们甚至觉得, 如果顺利的话,一周之后,宋简入学庆笃学园的时候,没准就能正式的举行订婚仪式了。 毕竟,两个若无意外, 将来十之八九,会结为夫妻的少年少女, 单独相处一周,关系迅速亲密起来, 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就在井伊政下定决心,想要让宋简作为自己正式的未婚妻,进入庆笃学园的时候, 宋简收到了苗子的短信。 “水野小姐,最近几天少爷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伤,衣服要么湿漉漉的,要么就好像被人划破了,可是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您的关系与少爷亲近一些,可不可以帮忙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和老爷都很担心。” 当时井伊政和宋简正在马场骑马。见她站在场边看着手机看了许久,一身骑装的少年拍马赶来,问道:“晴,怎么了?” 宋简握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正式的剧情,即将开始。 别看井伊政现在似乎对她颇有好感,要知道,攻受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很快,他就会把她抛到脑后。 不过没关系,她会努力的刷好感,在两边分别努力的刷好感,刷到他们都不忍心伤害她为止——当然,是作为朋友层面上的好感。 “政大人。”她转过头来,站在自己的白马旁,仰头望向了井伊政。 “嗯?” “庆笃学园的制裁令,是什么?” 井伊政微微一愣:“谁告诉你的这个?” 宋简好奇道:“不能说吗?” 想到她即便现在不知道,之后进入庆笃学园,也总会知道。井伊政顿了顿,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是一种帮助平民学会规矩的手段。” “是很痛苦的事情吗?” “痛苦?”井伊政不以为然道:“姐姐说,小时候在水野家学习礼仪时,做得不对的地方,常会被水野夫人严厉训诫,其中不乏惩罚。比如以竹板打手心——这当然是痛苦的,但也是必要的,不是吗?” 宋简道:“我有个朋友在庆笃学园。” 闻言,井伊政的神色冷淡了下来。 如果那个朋友,向水野晴传达制裁令的时候,描述的感情色彩是“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就知道,那一定不是自己这个圈子里的人。 果然,她说:“他好像被下达了制裁令。” 井伊政没说话。 他与她沉默无言的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最终井伊政微微扬起了下巴,平静道:“如果你的朋友被下达了制裁令,只能说明对方不配成为你的朋友。你最好换一个。” 他说“你最好换一个”,但意思却是“你必须换一个”。 宋简垂下了眼眸,对此并不意外。 虽然一开始,井伊政的性格与外表,与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但他始终都是能做出剧情大纲上那些残酷之事的人。 是被消费者投诉举报过无数次的,严重校园暴力行为的领头人。 宋简继续在脑内的资料库中补充道: 1、井伊政:已经见面。长相类型?(清贵昳丽)性格?(对待身份比自己低者,疏离冷淡。性格严谨,自信,骄傲,温柔,有一定的掌控欲,有些恶趣味,喜欢捉弄人。)怒点?(未婚妻水野晴有一个平民朋友似乎让他不大高兴,或许是觉得她的朋友被下达了制裁令这件事情,拖累了水野晴的格调,连带着也拖累了他。怒点或许是门第不分?)制裁令下达的标准?(被认为以下犯上的人,将被下达制裁令)对平民的看法?(没有资格与士族并肩。) 唉,这个出厂设置,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快来改变我!”的标签了。 这么麻烦的事情,就交给主角受去主力输出吧,作为女配,她只要负责打打辅助就好。 这时,一直乖巧站在她身边的白马忽然迈步微微移动了位置,大约被晒得有些难受,于是原本被它挡住的阳光,照在了宋简的身上。 宋简低头给池田晟发送了一条短信:“我明天就来。” 而大约是见她一直没有说话,井伊政又道:“我并不是不让你交朋友。” 宋简抬起头来看向他,却因为被阳光晃到了眼睛,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露出了好像快要哭出来的令人怜爱的可怜神色。 ——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刚才被他严厉的呵斥后,强忍着委屈难过一样。 见状,井伊政跳下黑色的骏马,走到她的面前,替她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线。 “你自小生活在国外,我知道一定会受到一些影响,”他垂下眼眸望着她道:“我的姐姐也有很多朋友——不是我们这种身份的朋友。我们不会多问,但她不会带那些朋友回家,不会将他们介绍给我们父母,介绍给我。” 宋简欲言又止,低头抹了抹生理性的眼泪。 见状,井伊政轻柔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这么爱哭?我又没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 “……” 见她低着头,好似闷闷不乐,他想她大约很不愿意在人前落泪。 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晴是在我的面前哭,所以没有关系。好了,已经到午餐时间了,我们该走了。” 宋简这才低声道:“……嗯。” 他于是满意的径直朝前走去,宋简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主角攻啊,你以后追妻火葬场时流的泪,都是你现在言之凿凿脑子里进的水…… 但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别的事情,井伊政突然回过头来,一下子便抓住了她一直望着他后脑勺发呆的视线。 宋简下意识的移开视线,垂下了眼睛,却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他看着少女略显慌乱的掩饰着自己一直偷看他的模样,只觉得非常可爱。 他转过身来,牵起了她的手,宋简惊讶的抬头望去,却见他不再走在她的身前,而是放缓了脚步,走在了她的身边。 宋简:“……” 她有点懵。 等等,她以为她和井伊政只是朋友而已!? 这几天他们很谈得来,宋简还很开心,心想如果能走好友路线的话,以后谈判也会更顺利一些。 而要知道,形婚这一招,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绝对不能和攻受有太多的情感纠葛——单纯的互利关系,才是最稳固,最牢靠的。 一个有名无实的未婚妻,或许可以被受接受,但没有哪个人能接受自己的爱人和一个他曾喜欢过的前女友搭伙过日子吧!? 所以,他为什么会牵她的手? 宋简有点慌了,她不禁想要抽出手来,但井伊政看了她一眼,只以为她是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非常害羞——以他对水野夫人的了解,他确信水野晴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于是反而将她握得更紧了。 看着她狼狈困窘,害羞脸红的样子,多有趣啊。 一见他那弯起的唇角,宋简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捉弄她。她气的蜷起手指,想要握住自己的掌心,却像是在努力握紧他的指尖。 “政大人,”宋简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想,也许井伊政是在故意捉弄她,这只是一时好玩,又或者……这只是朋友间的安慰,因为他刚才语气那么武断的指责她不该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没有明说,但宋简领会得到他的潜藏含义——于是用牵手来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你……你对别人也会这样吗?” 井伊政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毛:“对,我经常这样牵别人的手。” 宋简眨了眨眼睛,“真的?” “当然——不是。”井伊政笑了,“只有你。” “为,为什么?”宋简呆怔道:“政大人,喜欢我吗?” 她知道士族认为“喜欢”这个词语过于露骨,因而会觉得有些低俗,可是,“在意”这种含蓄的词汇实在是太过暧昧了,宋简必须确定,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有些崩溃的心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尽管纯爱文里,许多男性角色在没遇见自己的cp前,的确有喜欢上她的几率,但是主角攻喜欢上了她,她还怎么形婚!? 一个女配,如果被主角攻或者主角受曾经喜欢过,她最后的下场,最好的可能就是远离两人不再出场,最差的情况……则下不封底。 她的形婚计划怎么办!? 她那么完美,那么省事,那么——那么熟练的形婚计划!! 而见她无措到了竟脱口而出“喜欢”这个词汇,井伊政习惯性的皱了皱眉头,很不适应这个词语所表达的强烈情感,但随即,他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也许还不算喜欢。但是,我愿意接受你成为我正式的未婚妻,并且,我觉得,不会再有比你更合适成为我妻子的人选。” 这话听起来很好,但宋简却很清楚,一旦她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在“两情相悦”的状态下,订婚,或者结婚后,攻受相遇时,她的处境就会变得格外尴尬,格外被动。 别以为有着“正室”的名头,就会有什么实际上的帮助,没有! 有些时候,这个身份还是一个拖累——当你和受站在一起时,哪怕你什么都没做,在攻眼里,你也很可能是在强势的欺负处于弱势的对方。 因为所有人都默认正室拥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对方和指责对方的资格,他们觉得她就拥有了强有力的武器,于是反而更加心疼担忧,除了“自己”外,什么都没有的恋人。 没有感情的形婚,在受出现后,也可以一直当伙伴。 有感情的婚姻,在受出现后,离婚和工作失败的可能性,都会大幅度的升高。 宋简对此极有经验,因而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计划,偏离到那个程度。 ——她不能跟井伊政订婚了。至少现在不能。 她得先看看,井伊政和池田晟相遇之后,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 84、第八十四章 “我觉得……” “嗯?” “订婚这件事情, 可以过几年再说。” 井伊政愣了愣,他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 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 ”宋简道:“也许……也许政大人, 会遇见别的喜欢的人。” …… “她这么说?” 学生会办公室里, 榊原丰听好友说完他们家未婚妻拒绝订婚的理由, 不禁挑了挑眉毛。 他一头略带自然卷的棕发, 有几缕刘海松散的落在眼尾, 点缀风情。 而不仅是发色较浅,他的眸色也很浅, 常常被人误以为是染了头发,或者戴了隐形眼镜。 要么就是个混血。 ——他的确是个混血。 他的母亲来自瀛洲的神道家族, 祖上曾经出现过许多位极负盛名的神官, 这些祖先的形象, 直到现在,都时常在小说、动漫、电视与电影上活跃着。 他的父亲则是一位国外的伯爵。 原本他的长相就已经和旁人颇为不同了,但他却又将这一点不同,发挥到了极致—— 他留着一头长发,棕色的长卷发若是披散下来, 从背后看去,几乎和女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在学校里的时候, 他一般会扎起来,露出宽阔的肩膀和属于男性的身形, 叫人不会错认。 由于从小就女朋友从未间断过,属于四人中情感经验最丰富的,他言之凿凿的说:“根据我的经验, 如果她说也许你会遇见别的喜欢的人,八成是她自己有其他喜欢的人。” 井伊政的第一反应当然也是这个,但他不愿相信——她是他目前所遇到过的,最为适合与他并肩而立的女性,他不相信对她来说,会有其他男人比自己更好。 而坐在沙发上看着摄影集的姬路秀真淡淡的提出了反对:“如果她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干脆直接解除婚约,而只是延缓?” 和长相秾艳的榊原丰,以及精致俊秀的井伊政相比,姬路秀真长得白净清秀,文质彬彬,温润平和,看起来是最没有攻击力的。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比看起来冷淡的井伊政,以及看起来孤傲的古河川一更加的难以接近。 榊原丰耸了耸肩膀道:“那么,就是她不甘心早早地被束缚住。她回瀛洲,也许只是想要离开父母身边。她今年十六岁,十六岁的女孩子,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就要直接结婚,未免也太残忍了。” 他指出:“尤其是,她是武家之女,一旦结婚,是决不允许单方面提出离婚的。反而男人结婚后厌倦了妻子,还能去外面找情人。她能接触男人的时间,或许也就只有这么短短几年。” “你的意思是,”姬路秀真平静的指出漏洞道:“她自己要求入读庆笃学园,就是为了在政的眼皮子底下谈几次恋爱,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和他订婚?你确定这是来联姻,不是来结仇的吗?” 榊原丰摊了摊手:“我这不是在排除各种可能性嘛。” 他坐在了沙发扶手上,看向了另一端正在养护自己爱刀的古河川一道:“喂,川一,你们武家的人应该更了解武家的逻辑吧?你说水野晴为什么不愿意订婚?” 古河川一淡淡道:“因为她不愿意。” 井伊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榊原丰疑惑道:“……你明白了什么?” 姬路秀真歪着头想了想,发出了附和的声音:“是啊。” 榊原丰:“哈???麻烦照顾一下我这个混血,说瀛洲话好吗?” 姬路秀真张了张嘴,似乎准备为他解释一下:“嗯……” 但榊原丰期待的看了过去,他又闭上了。 “秀真??” 姬路秀真还没开口说话,似乎就已经感觉到了疲倦:“感觉解释起来很累,还是算了。” “好了。”井伊政无奈的喝止了冲上去抢走了姬路秀真手里摄影集的榊原丰,“川一,晴说她有一个朋友,最近被下达了制裁令。最近下达的制裁令,被制裁者是谁?” 古河川一一板一眼的回答道:“江佐和子。” “什么原因?” “她帮助之前的被制裁者,视为同罪,连坐。” “……她?” “哇哦,”见他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许多,榊原丰揶揄道:“听说未婚妻的朋友原来是女性,是不是开心多了?” 井伊政挑了挑眉毛,没有理他:“她帮助的那个被制裁者是什么原因?” “她帮助的人叫做池田晟。一样的原因。他帮助了他之前那个被制裁者。” “所以这是什么?”榊原丰吐槽道:“俄罗斯套娃?” 他拦住了井伊政道:“你别问了,我来帮你问——他之前帮助的那个被制裁者,被制裁的原因是什么?” 古河川一记得分毫不差:“木村泉。妄议士族。” 其他三人都没有特意去记过名字,但这个理由,他们都记得很清楚。 井伊政的表情冷了冷道:“他啊。” 榊原丰问道:“要看在你未婚妻的份上取消吗?” “不。”井伊政淡淡道:“要改变的,应该是晴的想法。” 看着他站起身来,准备回教室上课,榊原丰颇感无聊的叹了口气:“什么啊,你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再纠结一会儿呢。” 能看井伊政笑话的机会可不多,从早上到校开始,他就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居然跟女人有关。 一直以来,从未碰过壁的天之骄子,居然被自己的未婚妻拒绝了。 他眉头紧锁着,几乎思考了一上午原因——这样不再总是从容余裕的好友,实在让榊原丰觉得有趣极了。 结果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放下了。 他站了起来道:“好吧,我们一起回去吧。” 闻言,沙发上的姬路秀真合起了刚才被榊原丰丢回来的摄影集,站了起来,古河川一也收起了自己的长刀。 他们四个穿过庭院,向着教学楼走去的时候,所到之处,路上遇见的其他学生们纷纷迅速闪避,确保他们畅通无阻。 在外面,除了榊原丰的神色鲜活,左顾右盼,遇见漂亮的女孩就微微一笑外,其余三人皆是神色冷淡凛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就在此刻,命运发生了。 “御四家!!你们给我听着!!” 广播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女生愤怒至极的声音:“你们以为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江佐和子,是绝对不会向你们低头认输的!!!” …… 剑道部的成员,就仿佛学生会统辖下的护卫队一样,迅速将人抓了过来。 被粗暴扔在在井伊政面前的少女,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显然被人泼完了脏水不久。除此之外,原本白色的衬衣上,还沾染着斑斑墨迹,大块大块的黑色,狼狈极了。 她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披散下来,就像是河里的水草,叫人看了不悦。 井伊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少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每一次快要成功时,都会被身后两个高大有力的剑道部成员们毫不留情的用力按下去。 “江佐和子?” 看着她精疲力尽的样子,井伊政冷冷道:“入读庆笃学园对你这种出身的人来说,是一个珍贵至极的机会,也是你的荣誉,看来你不懂好好珍惜。” 江佐和子喘着气,没有说话。 但那并不是因为她词穷,而是因为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快要愤怒到爆炸的宇宙,因而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爆炸。 她也曾和许多人一样,对庆笃学园充满了向往,但是不过才刚刚入学,就见识到了那光鲜亮丽之下的恐怖一面。 “别管我。” 那个名为池田晟的少年如此警告过她。 但她无法容忍自己就站在一旁看着。 最终她也成为了被欺负中的一员。 池田晟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这才终于接纳了她,告诉她:“别反抗。” 他冷静的说:“忍耐过去就好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江佐和子气得发抖的问,“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池田晟没回答。 他想起昨天收到的来自宋简的短信。她说她马上就来。 他记得自己回复说:别来。 他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但是想想,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在木村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 为什么要说那一句:“都是同班同学,不觉得你们有点太过分了吗?”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保全自己了。 但是…… 他觉得自己要去做对的事情。 可是,他能做到的,也仅此而已了。 听见广播里传来江佐和子的声音时,池田晟愕然的抬起了头,立刻就冲了出去,想要找到她。但他赶到的时候,剑道部的成员已经堵在了广播室门口,将她粗暴的拖拽了出来。 无数的学生围观着庭院中发生的这一幕,有的就在现场,有的从教学楼上的窗户中探出头来。 这是庆笃学园中,第一次有人正面挑衅御四家。 “她完蛋了。” “她要被强制加入剑道部了吧……” “直接退学说不定更好一点啊。” 强制加入剑道部,是比单纯下达制裁令更严厉的惩罚——剑道部会强制性的让你填写入部申请,然后在社团活动中,可以用木剑将人理直气壮的打的遍体鳞伤,美曰其名“磨练意志”。 有人面露同情之色,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漠不关心,但没有一个人敢对御四家的做法说三道四。 他们代表的不仅仅只是他们四个家族,他们代表的是整个学院中,所有士族出身的学生们的意志。 时代的潮流试图碾灭门第的区别,自取消“华族”称谓后,现代瀛洲仿佛再无贵族。 政府对外宣称,人人平等。 即便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敢对着演讲台上光鲜亮丽的竞选议员哈哈大笑,污言秽语,而不会再被贵族豢养的武士当场斩杀,一洗耻辱。 “没有了规矩”这件事情,却更加激起了权贵们的怒气。 没有了称号,就想把贵族和平民混为一谈么? 他们与平民之间隔着千百年来高高在上和匍匐在下的鸿沟,绝不允许如此轻而易举便被抹去。 越是在外界没有明显的划分,就越是要在内界刻下鲜明的烙印。 那些长辈们在家中对平民流露出的不满和不以为然,显然完美的映射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庆笃学园中所有严苛的规矩,都不过是士族出身的学生们,为了确立自己与平民分属两个不同阶级所设下的限制。 久而久之,平民学生们便会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他们,的确是不配平等而论的。 这个设定在瀛洲的背景文化下,虽然夸张,但的确逻辑合理。只是引入国内后,因为国内的这种贵族文化早已差不多被连根拔起,自然就显得只是四个家里有钱有权又有势的男学生,中二病犯了,闲得无聊整天仗势欺人。 若是后者倒还好了,起码动机足够单纯,就是几个熊孩子欠一顿社会毒打,可前者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就实在太广了。 你一个士族出身的学生,去维护一个冒犯了士族的平民学生,你是要和整个士族作对吗? 更何况,水野家还是井伊家的世交,水野晴还与御四家之首的井伊政有婚约关系。 ——这已经不是打人不打脸的问题了。 这几乎就是冲着一刀两断去的。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 阻止校园暴力,从我做起,人人有责。 她穿过人群,向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女走去。心想,而且,就算现在井伊政对她记恨在心,也没有太大关系,只要死死地站在池田晟这一边,等以后他们好了,只要受当她是好朋友,攻也绝对不会难为她。 反之,如果你死死站在攻的那边,到时候他们好了,受看你不顺眼,攻也不会把你留下。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经验丰富。 85、第八十五章 古河川一向着江佐和子走去。 和其他学生不同的是, 他的腰间始终配着一柄长刀,就像是古代的武士那般,绝不离身。 那是瀛洲国宝——天下五剑之一, 童子切安纲的仿制品。 尽管不是正品, 却也是特地寻了名家精心打造的。理所当然的, 它没有开刃, 因此更像是一把精细逼真的华丽玩具。 可拿在手中, 即便不用刀刃, 只单纯凭着本身的重量, 亦可成为极具杀伤力的凶器。 作为武士,若被平民挑衅, 则可当场格杀。 而江佐和子刚才的喊话,毫无疑问, 可以被视为侮辱。 不过, 不管士族们再怎么不愿接受, 时代终归还是改变了——他们不可能再有杀人的权利。 但除了杀人之外,古河川一还知道很多让人痛苦的办法。 他走到了江佐和子的身后,两位剑道部的部员,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上半身强硬的压得伏在地上, 然后将她的手腕拉向身后,固定在了一起。 那像是一个等待斩首的姿态。 但江佐和子的身体纵然因为恐惧而开始颤抖, 却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倔强的绝不肯发出难听的尖叫——表现出恐惧, 就像是屈服。 古河川一看着面前的少女,脸上毫无表情。她那被制服在地的狼狈姿态,仿佛就像是即将被割破咽喉, 献祭给上帝的羔羊。 却不能让他有半点情绪的波动。 又有一位剑道部的部员迎了过来,将腰间的木刀双手恭敬的递给了他。 古河川一接过木刀,双手持握,微微分开双腿,高举过头,一声厉喝,便朝着江佐和子的后背狠狠击下。 “啪!” 一声炸裂般的爆响,让不少人心头一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那暴烈而可怕的画面,但随即,他们便听见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轻咦。 然后又听见了一个轻柔却坚定的声音说:“同学一场,何必如此。” 被,被挡住了!? 只见一个陌生的少女,不知何时冲了上去。她手中拿着一柄木刀——好像是拔出了那制住江佐和子之一的剑道部成员腰间的武器,将古河川一挥下的木剑,架在了半空。 她神色凛然,一头顺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乌黑如丝缎,皮肤白皙细腻,显然是娇生惯养。 而精致的五官原本显得格外温柔清纯,却因为那持刀的强硬反差,莫名溢出了些许凛冽的艳丽。 宛若盛开在雪地中的火红山茶花。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她身形纤细到让人不敢相信,她竟然能拿起武器。 其实这并不难。 因为江佐和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古河川一就只是单纯的在挥舞木刀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有勇气冲上去,谁都能够挡住他这一击——只是除了宋简,没有人站出来而已。 “晴,”井伊政的视线完全被她吸引住了,他的表情宛若覆着着一层寒冰,目光就像剑一样刺在她的身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是和她父亲在她离家出走后,责问她时一样的话语。 宋简的回答,也和那时一样。 “我知道。”她与井伊政的目光对上了一瞬,心里已经做好了在他心中好感度清零,没准还会被厌恶的准备。 但没事!她只要紧紧跟在池田晟的身边,一切事情就都还有转机! 这么想着,宋简说完之后,便不再看向井伊政,而是望向了古河川一。 他也在盯着她,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及那郑重其事的态度。 “我是水野晴。”宋简先收起了手中的木刀,向着他微微鞠躬,行了一礼。“初次见面,可以请你让你的人放开这位同学吗?” 两位剑道部的部员看向了古河川一,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一起松开了江佐和子。 宋简蹲了下去,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江佐和子抬起脸来,怔怔的看着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拼命的打转。 “没事的。”宋简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帕,在她的眼尾轻轻掖了掖——这显然是个很倔强的女孩子,她绝不会愿意在自己厌恶的人面前哭泣。 女人的哭泣,总是会被当做软弱。 看着她将脸深深埋进手帕中的模样,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 作孽啊…… 她站了起来,重新看向了古河川一道:“你是古河川一君吧?同为武家之人,我不能认同你这样的武士道。” 而宋简直起身来的时候,在古河川一身后的人群中,瞧见了池田晟表情复杂望着自己的脸。 宋简知道他方才是准备冲出来保护江佐和子的,但人群中,木村泉拼命挤到了他的身边,死死的拽住了他。 她朝着他笑了笑,这才继续对古河川一认真道:“我想挑战古河君。” 可在旁人看来,就是她对着古河川一微微一笑,态度如此从容自信,游刃有余的发起了挑战。 周围的人群顿时发出了一声喧哗。 但是古河川一那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睛,却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桐纹武士水野家?” “……是。” 古河川一立即干脆道:“比什么?” 宋简回答道:“我学的是薙刀。” “流派?” “清水流。” 古河川一道:“我学的是剑术。” 这次轮到宋简问他:“流派?” “虹化流。”古河川一干脆道:“一次定输赢?” “三次。” “哪三次?” “剑术、箭术、马术。” 古河川一那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笑了。 他不笑时,神色冷峻严厉,笑起来,却只是一个十六岁的英气少年。 “什么时候?” “先比箭术,半个月后比剑术,一个月后比马术。” 但一听要等那么久,古河川一立即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我的薙刀和马都在国外,运回来也总要让它缓一缓。” 既然要比武,比起随便找一样兵器,自然是特地使用自己从小用惯了的武器更加正式。 因为这证明了她的重视,古河川一的表情微微缓和了些许,慢慢的点了点头:“好。” 他问道:“条件呢?” 宋简平静道:“你先说。” 古河川一毫不客气道:“若我赢了,即证明我所奉行的武士道在你之上,你要向我下跪认错。” 反正也已经没有退路了,犹豫迟疑反而叫人耻笑,宋简立即道:“好。” 她回答的如此坚定,反而叫一旁围观的御三家都愣住了。 井伊政皱起了眉头,心里已经开始思考若是宋简输了该怎么办。 榊原丰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不明白这个女孩子究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真的强不可测——古河川一自小便在爷爷和父亲的严厉教导下学习虹化流剑术,国中三年,都是全国剑道大会的冠军。 同龄人之中,绝无敌手。 不仅如此,就连比他年长的剑士,都未必敌得过他。 瀛洲最高级别的剑道大会——全瀛洲剑道锦标赛的冠军,是古河川一父亲的徒弟。 这位赢得了剑士最高荣誉,被称之为当今剑道第一的剑士,在和古河川一对练之后,曾感慨道,如果不是剑道锦标赛要求参赛者必须年满二十,或许“瀛洲剑道第一”就不会是他了。 而姬路秀真看了看宋简,又看了看古河川一,再看了看井伊政,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打断一下比较好。 除了他们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没人知道古河川一对武士道多么痴狂。 如今全国还奉行传统武士教育的武家家族,已经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了。 这其中,古河家和水野家,是其中唯二的两家桐纹武士,门第最高,不相上下。 只是水野家如今的家主对武艺不感兴趣,反而去学了文,成了一位外交官,离开了瀛洲。 从此,就是古河家一枝独秀。 被这样教养大的古河川一,自小便与周围格格不入,活的就像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而来的武士。 无人理解,无人能陪伴,始终孤独而寂寞,却倔强而绝不回头的走在武士之路上。 尽管有他们三个朋友,但榊原丰出身神道家族,还是个混血,井伊政与姬路秀真都是公家后裔,对于武家,总归不是那么的了解。 如今,他总算遇见了同属桐纹武家的水野晴,还一上来便以武士身份向他发起挑战—— 姬路秀真觉得,他现在的脑子可能已经发热到不清醒的状态了。 水野晴虽然还没与井伊政订婚,但他们之间的婚约也还没有解除。 让政的未婚妻下跪认错? 这未免太不合适。 政又一直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姬路秀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正要开口,便听见古河川一问道:“你的条件呢?” 而如果说之前,水野晴的挑战只是显得自负,现在她的条件,则已经算是狂妄了。 她直视着古河川一漆黑的眼眸说:“若我赢了,我要你奉我为主。”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 榊原丰瞪大了眼睛。 姬路秀真捂住了额头,心想,算了,他放弃,他不想搅进这摊浑水里,让政一个人头疼去吧。 却见井伊政,侧了侧头,忽然笑了。 行吧,姬路秀真想,看起来他没有被自家未婚妻给吓到,也没觉得她脑子有问题,相反,看起来似乎还觉得她挺有趣。 说起来,武家之女……是这么野的吗? 政平时对那些靠近的女性都不假辞色,原来是觉得温婉文静,规矩守礼的大家小姐无趣么?他喜欢这种类型? 姬路秀真不知为何,觉得向来一帆风顺的好友,恐怕这一次,不会再那么顺利了。 …… 角色姓名:古河川一。 长相类型:端庄英俊,轮廓分明,十分威严。 性格:恪守武士道。活的仿佛行走在现代社会的古代武士。 身份比自己低者,完全不放在眼里。 克制,隐忍,沉默,骄傲,孤独。 怒点:被人挑衅——尤其是身份比自己低的人“下克上”。 弱点:每一个武士,都在寻找一个效忠的君主。 获胜把握? 宋简抿了抿嘴唇,心想,积极点想,可能是薛定谔的五五开吧。 86、第八十六章 由于水野晴的出场太过高调,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确定该如何对待她,因而一整天, 除了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外, 没有任何人敢接近她。 而后两人, 与其说是接近了水野晴, 倒不如说, 是水野晴主动接近了他们。 但即便无人敢上去结交, 所有人却都在偷偷的打量她, 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因为有她的震慑,原本还在针对江佐和子和池田晟的欺凌行为, 也暂时停止了。 见江佐和子一身太过狼狈,总不能就这样回教室去上课, 她便去老师办公室借了钥匙, 前往游泳社, 借用他们的洗浴室,让江佐和子清洗一下。 她原来的校服显然已经不能穿了,但今天有体育课,江佐和子带来了运动服,还没有被人破坏。 池田晟去教室将她的书包拿了过来, 宋简将装着运动服的书包送进浴室后,便和池田晟两人一起, 坐在洗浴室外的社团活动室里等她。 左右无事,宋简掏出了刚才去老师办公室借洗浴室钥匙时, 找负责缝纫社的顾问老师借来的针线和碎布,开始绣起了东西。 池田晟问道:“你在绣什么?” “护身符。” “关于武运昌隆的御守吗?”池田晟顿了顿,对于她这样临时向神明祈求的行为, 感到有些不安道:“关于比武,你……把握大吗?” 宋简抬起头来,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这个嘛,大概就是……薛定谔的五五开吧。” “什么意思?” “就是,要么输,要么赢。” “……这不是完全没有把握的意思吗???” 宋简为难的笑了:“在结果出来之前,我的确算不出概率。” 听她的语气如此轻松,池田晟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盯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清不清楚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你知道古河川一的水平吗?” “我知道。”宋简看过他的人设资料,对此很清楚:“剑道第一人。” “那,你呢?” “……你想听实话?” 自己明明那么担心她,她却拐弯抹角的像是在逗弄自己一样,池田晟顿时有些急躁道:“不然呢?” “我也不知道。”宋简感觉自己说完实话,他一定会更加担心,因而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讪笑:“我从小都在家里训练,基本上没和任何人交过手。” 池田晟:“……” 听见这话,他看起来快要窒息了。 “那你还——!挑战他!?” “冷静一点,晟君。”宋简连忙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紧了紧力气,安慰道:“我们比三场,三局两胜呢。刀术不行没关系,箭术和马术我有信心哦。” 他担忧道:“真的?” “……你想听实话吗?” “水野晴!” 宋简也自知理亏,不由得讨饶道:“可是我真的没跟别人比过嘛……” 其实她和某个人比过的,只是从来没赢过。 但这话……还是不要告诉池田晟了。 按理来说,古河川一年纪轻轻,便能在剑术上获得如此成就,必然是他既有天赋,又极其努力。而一个人若是一天八个小时练习剑术,就不大可能再有太多时间去练习弓箭和马术。 根据那个“只要练习一万个小时就能成为大师”的理论,经历过不少世界的宋简,至少比古河川一多了好几个一万个小时。 再说了,古河川一的人设资料上只写了剑术出众,又没写弓箭和马术怎么样。也就是说,他出身武家,弓箭和马术应当也不会太差,但并没有强到如剑术那般突出到可以作为特点之一记录下来。 而宋简呢? 她为数不多的几个古代任务里,有一个世界,她曾经是大将军的妹妹。 就是那个,她最后嫁给了皇帝,然后她哥和她丈夫相爱相杀的世界。 她哥主角攻,她丈夫主角受。 她……讲真的,只要摆正心态,过的还可以,因为她哥和她丈夫都觉得很对不起她,所以她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他们那歉疚的让着她,把她当傻子一样蒙的态度,多少还是有点让人不爽。 好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当时那位哥哥,弓马冠绝天下,号称战神。 更重要的是——他可是主角攻! 众所周知,在大多数情况下,一个世界里,主角攻绝对是逼格最高的,并且主角光芒盛大。 因此,她这位兄长,什么连珠箭,多重箭,七星箭,随手拈来。张弓射雁,百步穿杨,百发百中,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 而这个世界里,并不是上个世界的那种np设定,真正的主角,只有井伊政和池田晟两个人。 从分位上来说,古河川一也只能算是重要男配。 一个重要男配的箭术,又是在人设资料中毫无特别体现的水平,就算在普通人之中算是优秀,也不可能比得过一个主角攻那浓墨重彩渲染过的天下无双的箭术。 这是等级压制。 虽说宋简的箭术肯定也不如那位兄长,不过好歹从小一起长大的时候,她为了刷他的好感度,为了能跟他有共同话题,曾经花过死力气去练习。 虽说好不容易能七箭连发全中靶心后,她满心欢喜的在他面前展示,原以为能让他刮目相看,结果被他一脸嫌弃的嘲笑了。 见她满脸的不服气,他拿过她的弓,一箭接着一箭,其间几乎毫无停顿,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根本不用思考。 相比之下,她每射出一箭,便要停顿休整,再发一箭的样子,就的确不够看了。 那一瞬间,宋简沮丧极了。 不过,她的坚持好歹还是有了些效果——她那独行狼一般的兄长终于会在自己骑马射箭的时候,偶尔顺带着捎她一起,手把手的教她。 后来她的最高成绩,是百步之外听声辨位,射中了一只苍蝇。 她就不信古河川一的箭术水平能达到这么高! 不过想起了那位兄长,她就想起那时,她练习箭术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她的兄长年少时就桀骜不逊,独行狼一般高傲,根本不耐烦和女孩子玩,只能是宋简拼命缠着他不放,活生生活成了他的小尾巴,才好不容易入了他的眼。 他脾气暴躁,又没有耐心,有一次他教她练了一下午的七箭连发,她却怎么都做不到每射一箭毫无停顿,又或者是不加思考的连射而出,结果一塌糊涂,甚至大半都脱靶。 练到一半的时候,宋简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可能就类似辅导小孩做作业的家长,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容易的题目反复讲解了三四遍还是做错。 他烦躁的叹气,嫌弃的发出“啧”的声音,调整她动作的力气也越来越粗暴。 宋简当时有点慌乱的想,完了完了,没准他等会儿要出手打人了。 结果心里一慌,箭又射偏了。 刚刚才又跟她重复讲解了一遍要点的兄长顿时好像快要爆炸般的怒吼道:“宋简!!!” 四周的仆人们都吓得身子一抖,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谁都知道少爷脾气暴烈,心情不好便动不动抽人鞭子,如今盛怒之下,没人敢出声触他眉头。 宋简连忙笑着撒娇道:“你看你看,好歹我这次没有脱靶了嘛!是不是有点进步了?” 未来的大将军咬紧了牙关,瞪着她看了好久,才终于压下了怒气,恼怒的揉乱了她一头长发,像是恨不得把她的头发全部揪下来泄气似的:“你笨死算了!!” “别生气嘛,阿兄最好了,教我练箭,还陪了我这么久,阿兄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兄了!” 其实还挺好哄的少年这才放开把她的脑袋揉成了鸡窝的手:“……哼。” 他余怒未消道:“你下次再怎么求我,我也不会再教你了!” 后来,宋简到了要说亲的年纪,若是成亲,她就无法再接近主角攻和主角受,因而拒绝了好多家的提亲。 由于她自小跟着兄长,在京城里基本上横着走,所以养成了一副骄纵任性的脾气,父母也管不住她,于是连忙给当时在外领军的兄长写信。 宋简在外人眼中,便是只听兄长一个人的话。 后来他班师回朝,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宋简,问她准备嫁给什么样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留在兄长身边。” 他微微一愣,显然很高兴,但也觉得她很傻——反正从小他就嫌弃她不够聪明。 “哪家姑娘一直留在家里?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告诉我,要是他不肯,我就帮你把他抢过来。” 宋简知道,那时,他对皇位之上的那个人,的确是有着,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的。 因此她说:“那……我听凭兄长吩咐。” 他脸上的笑容便微微沉寂了下去。 他转头望向了皇宫的方向,凝望了半晌,似乎在考量,在犹豫…… 最终,他转过头来,看着她道:“我的妹妹……应当要嫁给世上最尊贵的那个人。” 他希望她能生下太子。但皇帝怎么可能不防着这一手。 她始终无孕。 不仅如此,她的兄长和丈夫还在几次三番的交手中,产生了火花。 后来,当他已经与皇帝情难自禁后,仿佛全身的棱角都被软化了。 他不再意气风发的在她面前,表现出理所当然的引路者的模样,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亲手将妹妹,引入了一条未来毫无希望的道路。 因为歉疚,他在她面前总是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长久的凝望着她,带着欲言又止,以及心虚怜悯。 他让她被困在深宫之中,又夺走了她的丈夫。 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爱与被爱的可能,离开了原本的家庭,又无法进入一个新的家庭,永远的游离在外。 当时宋简也很着急,在发现主角攻和主角受已经发生了关系后,她试图最后一搏—— 她去刺杀皇帝,本想着,死在皇帝手里,结果他没有杀她。 她的兄长脸色苍白的在深夜赶入宫中来见她,她从没见过他如此脆弱惶然的样子。 “没事,没事,”他低声的安慰她道:“阿简,别怕,阿兄接你出去。” “就算我想杀了皇上也不要紧吗?”宋简看着他,叹了口气,“阿兄和陛下,已经情意深重到如此地步了?” “你说过,你的妹妹应该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人,然后生下最尊贵的孩子——那会是属于我们宋家的皇帝。你骗了我。” 他低垂着头,已经无法直面她的面孔。 “我被宋贵妃的名头困住了。我再也不能是宋简了。我本来可以在宫外,高高兴兴,自由自在的活着——你毁了我的一辈子,阿兄!” 他那高大、挺拔、好像永远如高山一般巍峨的身体,第一次微微颤抖了起来。 宋简死在了他的手上。 她将头上的金簪塞入他的手里,然后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她试图用自己的性命,去阻绝主角攻受在一起。 她死前,倒在他的怀里,死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极不甘心道:“你欠了我一辈子。” 那是当时,经验还不够丰富的宋简狗急跳墙想出来的最后办法。 但还是失败了。 事后复盘的时候,宋简懊恼不已的想,该死的,还是应该死在皇帝手里才有效果!死在阿兄手上,不是白送了一个让皇帝细心安慰,趁虚而入,感情日益深厚的机会!? 但她看到了任务世界反馈而来的报告详情上,写着最后大将军的心理活动。 【怀中的身体已经慢慢冰冷,他却始终只敢望着她紧紧握住他衣袖的手,而不敢抬起头来,去看她的面容。 他的妹妹,是京城最美丽的少女。从小追在他身后,表情永远鲜活又快乐。 “阿兄!阿兄!” 他们有着同一个父亲,但并不是同一个母亲。 一开始,他们并不亲近,因为他讨厌小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就喜欢黏着他不放。 有时候听见她的呼唤,他总是故意当做没有听见,将步子迈得更大,一下子就把她甩开了。 但后来她渐渐长大了,能跑起来了。 终于有一天,他计算失误,低估了她现在的追赶速度,被她抓住了衣袖。 长相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气喘吁吁的对上了他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望来的视线,却一点也不害怕的朝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阿兄!我会七星箭啦!你来看看好不好?” 她的七星箭射的笨拙又缓慢,除了最后全中靶心外,没有一处可以入眼。他嗤之以鼻,见她居然还敢不服气,便干脆做了一遍示范,见她瞪大了眼睛叹服不已,这才满意的转身走人。 他心想,她应该不会再来缠着他了,他的嫌弃表达的那么明显,足以让她知道,在他面前展示箭术,简直丢人现眼。 结果她还是一如既往,满世界的找他。 问侍女:“你见过阿兄吗?” 问园丁:“你知道阿兄去哪了吗?” 问后厨:“阿兄有没有来过呀?” 最后,只要他在府里,她就能在无数人的指引下,准确无误的找到他。 当时他想,他这个妹妹,有去当个情报头子天赋。 不过他并不准备这么简单就屈服。就算宋简找到了他,但只要她稍不注意,他就会立刻溜走。经常是宋简一转头,刚才还在的少年就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转头没”的经历,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后来,即便他已经不会再跑了,每次跟他走在一起,她也总是要牵着他的衣袖。 他很不爽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觉得走出去很丢人:“我又不会跑了!” 但宋简很坚定:“不。你已经没有信誉了!” “要是这样的话,拉着袖子算什么?直接牵手我不是更难跑?”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过脑子,结果拉住她的手的时候,才突然感觉一阵古怪。 除了父母会牵着幼儿的手,即便是夫妻都鲜少牵手。 他的手掌那时已经很是宽大,而她也已经是豆蔻年华,纵然还不够成熟,却也不再是孩童的模样。 属于少女的手柔弱无骨的握在手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他莫名觉得不大自在的放了手。 “……行吧,那你就牵着衣袖吧。” 他带着她去看花灯,逛庙会,在快要宵禁的时候躲着巡逻队,飞快的往家里跑,翻墙,爬狗洞,他甚至还带着她想要去花街见见世面,结果半路被父亲发现,追着打了一个时辰。 她总是拉着他的衣袖。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她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是从他的身体,由衣袖连接着的,另一个部分。 但因为试图偷偷带妹妹逛花街,父母意识到了,他已经把宋简带的太野了。他被迅速送去了军中,此后一年就只能回来那么一两次。但她的书信从不断绝,有时候他的回信才刚发出去,她下一封信就已经到了。还每次都送来一大堆的东西——蜜饯,干果,新衣服,冬被…… “新婚妻子啊?” 战友好奇的问。 “不是,妹妹。” “嚯!你跟你妹妹感情这么好?是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吧?” “父母双全,自小把她嫌弃大的。” “……不是亲的吧?表的?寄住在你家的?” “同父异母。” “那很难得啊!”所有听说过这事的人都很惊讶,“那你要对你妹妹好一点啊。” …… 她还是抓着他的衣袖,和以前一样。 她曾那么相信他,因而将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他做决断。 “如果可以,我想一直在阿兄身边。” “……我听凭阿兄吩咐。” 最后她说,“你欠了我一辈子。”】 宋简当时便想,她在他心里,原来并不是毫无分量的,便不那么意气难平了。 这或许会叫人觉得,“这样你就满足了??”,但对纯爱部的女配来说,能被主角攻受之一,记挂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不过,任务失败的世界总归叫人不想回忆。宋简已经很久都没想起他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箭术! 基础当时在兄长的各种嫌弃和嘲讽下,打的非常牢靠,这些年,现实世界中她也常常和朋友去弓箭馆玩玩,任务世界里偶尔也会派上用处,还不至于手生。 不过,还是得再练习练习。 87、第八十七章 事实上, 在分班的时候,一般都会默认宋简分入所谓的士族班,但她说, 想要先参观一下校园再做决定。 现在, 她决定分入池田晟和江佐和子所在的普通班级。 这个决定让教务处的老师显然有些诧异, 但她既然如此坚持, 对方便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到了放学之时, 宋简看向了池田晟与江佐和子道:“你们现在准备回家吗?” 池田晟立即反问道:“你呢?” 宋简笑了起来, 理所当然道:“我要去弓道部一趟。” “你要去问他们借用场地?”池田晟一下子便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略显担忧道:“……弓道部不会借的,你可是要和御四家比赛的人。” “还是先问问吧, 万一他们同意呢?”宋简温和道,“如果不行的话, 也总要先礼才能后兵嘛。” “你想做什么?”池田晟不放心她一个人过去:“我陪你一起。” 江佐和子也立刻道:“我也一起!” 他们三人聚在一起, 被其他学生当做了一天的空气, 因而也像是周围没有别人一般的说话。其他的学生默默地用旁光关注着他们,磨磨蹭蹭的收拾着书包,却一直拖延着没有离开,直到他们离开教室,这才对视了一眼, 说不清心中的感受。 而不出所料,当他们抵达了弓道部, 提出借用场地的要求后,知道她必然是要准备与古河川一的比试, 弓道部的部长客气而冷淡的拒绝道:“抱歉,非弓道部成员,不能使用弓道部的场地。” “那, ”宋简换了一种方式问道:“如果是来挑战呢?” 听见这话,弓道部的部长微微一愣,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道:“水野小姐,你是挑战上瘾了吗?” “不是,只是听说庆笃学园的弓道部常年是全国大赛的前三甲,所以十分仰慕。” 宋简却并不显得咄咄逼人,或者傲慢自负,她的神色温柔,眸光明亮,带着笑容,叫人难以拒绝。 “我在国外时,曾经看到过部长大人的比赛视频,觉得您射箭时的身姿十分的帅气凛然,所以很想亲眼见识一下,可以吗?” 弓道部部长:“……” “如果……”他顿了顿,在她那似乎充满了仰慕的目光中,态度已然有所软化道:“如果水野小姐是真心想要请教的话……”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让开了路。 “……说来,弓箭作为武道之术,若是拒绝挑战,难免会叫人耻笑……请进吧。” 宋简身后的池田晟与江佐和子对视了一眼,一起跟了进去。 里面正在训练的部员皆是白衣黑袴,瞧见宋简他们走进来的时候,认出了其中的两位女性,都是中午在庭院发生的那场大事的中心人物,不由得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却见她温温柔柔的站在弓道部的部长身边,看起来文静柔弱极了,朝着大家礼数周到的微微鞠了一躬后,不少人都连忙下意识的鞠躬回礼。 弓道部的部长面露威严,向着所有人介绍她道:“这是水野晴小姐,此次作为挑战者,将要挑战弓道部的部长——也就是我。因此,今天的训练暂时取消,所有人,清理场地!” 一声令下,原本还在调整弓弦、手套、以及准备练习的所有部员都沉默的站了起来,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人提出异议。 运动社团里,前后辈的上下关系极其明确。 而说是挑战,池田晟和江佐和子都觉得,宋简只是打着这个幌子来练习的。 一开始,她明显并不适应手中的和弓手感,以及这和水野家的室内场地不同的环境,连续几次都脱靶不中,或者射偏。 这样的水平,让一旁的弓道部部长略微蹙了蹙眉头。 不过,她面无惧色,似乎完全没有听见身后那些围观部员之间渐渐响起的窃窃私语。 “水野晴就是这个水平吗?” “不会吧,这样也敢向古河大人挑战?” “她长得好漂亮啊。” “是桐纹水野家的女儿呢……” “水野家的箭术这么差的?” “听说这代家主好像对武学不感兴趣。” “那水野家家传的刀术,感觉也不会很厉害。” “水野晴输定了吧?” “什么?难道你觉得她有可能赢?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古河大人!” “我之前觉得她有勇气发起挑战,肯定是对自己有信心嘛……” 池田晟皱起了眉头,江佐和子也生怕水野晴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影响到情绪。 但他们不知道,宋简此刻正在自己脑海里,播放着比身后那些窃窃私语,直白的多的怒吼。 “你是白痴吗?” “宋简!你是猪脑子啊!?” “我真是服了,你的手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都跟你说了——!!无数遍了!!!不要把手抬得那么高!!!” “白痴吗你!?” 兄长气急败坏的怒吼还回荡在耳边,其他人的怀疑嘲笑,都要被完全压下。 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 她可是在那么暴躁又缺乏耐心的兄长磨练下,最后终于出师的,战神的徒弟。 这一次,一箭正中靶心。 她微微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恍惚中看见了兄长那嫌弃的神色。 每当她有了进步的时候,他的怒气才会稍微平息一些,然后勉为其难的说上一句:“这还差不多。” 寻常的“战神”都已经很了不得了,更何况是主角攻身份加持的“战神”? 只要他的出现,能在以后的人生中,帮上她什么,那么与他相识一场,就算没有辜负自己了。 随后,在旁人眼中,她简直如有神助,连发连中。 不过,由于一开始失分太多,宋简没能获胜,尽管最后她那毫无动摇的凛然姿态,甚至都影响到了原本发挥稳定的弓道部部长——他在最后一箭时脱靶了。 而之前那些从身后溢起的冷嘲热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消失不见了。 说到底,武道始终还是以实力说话。 两人放下弓箭,相对行礼。 输了的少女面带轻松的微笑,赢了的少年却神色颇为难看。 “多谢指教。”宋简道:“我明日还会再来。” …… 她与古河川一的箭术比赛,约在了一周后。 很快,水野晴在弓道部练习的消息,便传了出去,许多人跑去围观,一开始,弓道部的部员还担心会引起御四家的不满,强调说她不是来训练的,而是来挑战的。但后来慢慢的,也就不说了。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水野晴自从第一次挑战失败,但找回状态后,她的箭术就完全凌驾于弓道部的部长之上。 到了后来,已经是弓道部部长拼命磨练技艺,向她挑战了。 “不用去警告弓道部一下吗?”学生会办公室里,御四家当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榊原丰见古河川一对这消息半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得疑惑问道。 古河川一没有理他。 他继续擦拭着自己的童子切安纲,温柔的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情人。 “不用。”姬路秀真帮他解释道:“川一想要的是一个全力以赴的对手。” 榊原丰道:“我听说她箭术很强,弓道部的部长似乎都甘拜下风。川一和弓道部部长比,谁的箭术更强?” 姬路秀真道:“川一是剑道部部长。” “所以?” 姬路秀真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说的更明白一些:“所以,各有所长。” 榊原丰明白了。古河川一的箭术没有弓道部部长强。 他看着古河川一,担忧的皱起了眉头道:“那就是说,箭术你会输?” “但川一的剑术绝对比她强。”井伊政道,“所以晴才会提出三局两胜。她说不定已经完全放弃了剑术,全力专注于箭术与马术这两项。” 姬路秀真点了点头:“而且她提出了先比箭术。” 井伊政笑了笑,“是啊。” 榊原丰很烦这两个人说话总是藏一半,他直接道:“什么意思?” 姬路秀真叹了口气,“你想想看,如果先比箭术,她要是能赢,必然声名大涨,叫人知道她是有强大的实力的,即便第二场比剑术输了,也是一胜一败,不会被人看轻。可她如果先比剑术,必败无疑——刚刚高调的宣战完,首战便败了,别人会怎么想?你觉得,那些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忌惮她么?到时候,她维护两个平民学生,即便是水野家的女儿,也绝少不了被人欺负。” “可是……她不是说,是因为刀和马都在国外吗?” 姬路秀真淡淡道:“如果真的想比,马术可以推后,剑术的话,她与川一都不用平时惯用的武器,不也可以么?” 榊原丰不可思议道:“她是故意这么排序的?川一,你都不介意吗?” 古河川一看了他一眼,“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井伊政道:“不管是先胜还是先败,若是晴有能力做到一败两胜,那么她把这一败安排在哪里,对川一来说都是一样的。” 榊原丰不客气道:“你是哪边的?见色忘义的家伙!那这样的话,川一明明剑术比她厉害,怎么这么一看,反而输的可能性更大?” “我们只是在讨论对于水野晴来说最好的情况。”姬路秀真道:“但川一的马术未必就比不上她。川一能在骑马飞驰之时开弓射中靶心,水野晴的水平呢?政,你带她去过马场吧?” 井伊政沉吟了片刻,回忆了一会儿:“我们骑马的时候,只是小跑几圈而已,她马术不错,但到底有多强,并没有机会能看见。” “怎么这样啊,”榊原丰担忧道:“那这样的话,万一川一输了,岂不是要奉她为主??” 在他的观念里,成为一个人的臣子,绝对是一件非常耻辱的事情。 “喂,政!要是川一真的要成为你未婚妻的家臣,你会阻止吧?” “他要是真的成为了晴的臣子,那也是水野家的家臣,即便晴与我结婚了,川一也与井伊家无关。我无权干涉。”井伊政叹了口气道:“我还在想万一晴输了,川一要她下跪道歉怎么办呢。” 古河川一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听见这话,他摩挲着爱刀的手微微一顿,生硬道:“……抱歉。” 榊原丰哀叹一声道:“你们当时怎么都没有一个人出来拦一下,搞得现在赌那么大。” 姬路秀真瞥了他一眼道:“也不见你当时出面啊。” “我想着水野晴是政的未婚妻,政会去管的。” “嗯……”井伊政干脆道:“我的错。” 他说:“我只是……也很好奇最后的结果。” 姬路秀真道:“如果水野晴输了,她就不可能再成为你的未婚妻了吧?” “当然。” 闻言,姬路秀真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叹了口气道:“你是想用川一测试这个未婚妻究竟够不够格啊。” 井伊政微微一笑道:“她也尽可以来测试我。” “你确定你们能合得来吗?”榊原丰不确定道:“我看她似乎是站在平民那边的。” “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井伊政不以为然道:“我只是想知道她值不值得。” 榊原丰却冷不丁忽然来了一句:“可是她最近和一个男生走的很近哦?” 88、第八十八章 井伊政瞥了他一眼, “你是说池田晟?”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啊?”榊原丰露出了无聊的神色,“你都不担心吗?” 井伊政笑了笑。 见状, 榊原丰直接扭头看向了姬路秀真:“秀真, 麻烦翻译一下?” 这两个公家出身的朋友, 就仿佛心有灵犀的双胞胎一样, 总是能够明白对方的没有说出口的隐藏之意。 姬路秀真无奈道:“水野晴向川一挑战, 是勇, 若能以弱胜强, 是智,这样的人, 绝对适合成为井伊家继承人的妻子,那么就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和平民恋爱, 因为她一定是个头脑清醒的人——但她如果不能赢川一, 那么她的挑战就是愚蠢, 是莽撞,这样的人,就算和平民恋爱也不稀奇,但那也无所谓,因为她既然如此丢人, 也就不可能再成为政的未婚妻了。” “啊,这样吗?”榊原丰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看向了井伊政道:“那政,你是希望她赢, 还是希望她输?” 井伊政摇了摇头:“输与赢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希望谁能赢这种事情,也毫无意义, 所有人都只能接受现实最后的结果,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 七天,转瞬即逝。 到了宋简与古河川一约好比箭的日子,弓道部里里外外,几乎被围的水泄不通。 其间,摄影部部长小心翼翼的过来询问宋简,能不能允许他们全程录像拍摄。 宋简问道:“那你们拍摄完,会给我一份吗?” “当然!” 她笑了笑道:“那我没关系。” 得到了允许,摄影部部长很开心的向着她鞠了一躬,转身告辞了。 江佐和子天真道:“有人敢主动来找我们搭话了诶……制裁令是不是已经取消啦?” “不是。”池田晟显得极有经验道:“她肯定是先去问了御四家,得到了允许再来的。” “御四家会同意?”江佐和子有些不敢相信道:“我们可是在向御四家挑战诶?他们会同意拍下这种挑衅的过程?” “只要古河川一同意就行。”池田晟对于御四家的了解,显然比才入学没几天的江佐和子熟悉许多:“对他来说,这是武士之间的决斗,他肯定不会反对记录下来。” 而庆笃学园的摄影社团也很不一般,正式比赛那天,弓道部上上下下,都多出了许多不同角度的摄像机。 机位专业,器械专业,灯光专业,甚至收声设备也很专业,这全副行头,都能拉去电视台直接开始工作了。 那和专业摄影棚差不多的认真程度,让宋简一下子有点犯职业病——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是这样,只要在一个世界里当过一次明星,每当看到镜头,就会下意识的开始找起角度。 “古河君,”宋简不好意思的对他道:“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 古河川一白衣黑袴,黑色的短发显得清爽干练,他垂下眼眸望来,板正道:“为什么?” 宋简笑着道:“我右脸拍起来比较好看。” “……” 她今日知道要上镜,特地打扮了一下。脸上略施粉黛后,越发显得容光焕发,眉目如画。 原本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在江佐和子帮忙烫卷后,扎成了丸子头——这样会更显蓬松自然——但并没有扎在头顶正上方,而是略微偏向右边,像是挽着发髻,别着一枚红色的蝴蝶结发卡。 薄薄的一层齐刘海落在她纤长的眉毛上,衬得那双杏眸越发明亮生辉。 由于这个发型露出了白软的耳朵、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与纤细的肩膀,之前那仿佛传统仕女图的典雅含蓄气息一扫而空,清爽可爱之中,又有一丝俏皮甜美。 女孩子的盛装打扮,是对自己的爱抚,亦是对生活的尊重。 这样的郑重其事,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宋简信了。 古河川一默默地与她交换了位置。 宋简开心道:“谢谢你,古河君。” “你……”少年却有些欲言又止。 “是?” “嘴巴流血了么?” 闻言,宋简微微一愣。 她历经多个世界,对于这种钢铁直男式的发言,内心已经毫无波动。 但是,她也很久都没有听见过如此标准的钢铁直男式发言了。 “古河君,这个是‘草莓红’色号的玻璃唇釉。”她耐心的解释道:“谢谢你担心我有没有流血,还好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刚刚吃完辣椒酱没有擦嘴。” “……抱歉。” “没关系。”宋简好脾气道:“不过这种时候,补一句夸奖会好一点哦?” “……” 见他实在口齿笨拙,宋简无奈的笑道:“夸我一句很可爱啊,今天和平常不大一样啊什么的,都可以啊。” “……” 闻言,古河川一却死死抿紧了嘴唇,要他说一句夸人的话,像是要往他嘴里硬灌毒药一样。 见这个要求似乎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宋简不禁有些好笑道:“抱歉抱歉,如果让你为难了的话,不说也没有关系。”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反正我自己知道我很可爱。” 古河川一:“……” 她开开心心的扭脸走到一旁,旋即收敛起了方才轻松的神色,露出了沉静慎重的表情,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见他盯着宋简的背影看了许久,榊原丰好奇的走了上来,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了?她挑衅你了?” “……没有。” “那……”他还要再问,古河川一已经垂下眼眸,认真道:“我要开始准备了。” 榊原丰顿时被噎了一下。好在他熟知好友的性格,耸了耸肩膀,也不在意:“好吧。” 他拍了拍古河川一的肩膀,关心道:“加油。” 而一转身,他见井伊政和姬路秀真淡定的跪坐在布置好的首席观众席上,不禁没好气的嘟嚷道:“怎么感觉就我一个人担心川一会输?” …… 准备环节结束之后,古河川一与宋简跪坐在地,身姿笔挺,神色肃然。 弓道部的顾问老师作为这次比赛的裁判,负责记分。 而比赛规矩说起来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轮流站起,然后射箭罢了。 只是比起单纯的射中靶心,弓道还极其重视姿势、仪态、礼节。 有着种种规范,不管比赛前多么的令人紧张激动,比赛正式开始之后,一切都仿佛平缓了下来。 这是“礼射”,并不是“武射”,讲究的便是摒弃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 现实世界。 公司会议室。 公司副总坐在上首,喝了口茶,等到麾下各个部门的部长都到齐了,这才开始道:“这次开会,主要讨论的是那些销量日渐下滑,剧情渐渐与时代脱轨的世界,如何才能起死回生,重新受到消费者的喜爱。这些世界现在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但弃之可惜,公司一直以来也十分头疼。不过,之前言情女配部的部长提出了一个想法,我觉得很有趣,大家不妨也听听看。” 一听副总都觉得很有趣了,大家纷纷正襟危坐,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 言情女配部的部长微笑着站了起来,开始发言道:“是这样的,近些日子,我与兄弟部门——纯爱文女配部部长进行了一些业务上的心得交流,发现有些时候,或许换一种思路工作,能够收到奇效。” 闻言,坐在下首的纯爱文女配部部长瞪大了眼睛看向她,显然对此毫无准备,十分意外。 不久前,言情文女配部的部长说,总是叫纯爱部的女配帮忙处理她们的废案,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她们能帮忙的。 纯爱文女配部部长自然知道,她是想亲自试试,更换工作思路是不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办法。 恰好,最近公司号召大家对那些销量不佳的世界努力“翻新”,他手上的确有那么几个稍微棘手的旧世界,想着交给言情文女配部,没准还真能有什么进展,就交了过去。 她该不会把之前,纯爱文女配部帮忙解决言情部废案的事情也说了吧?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她绝不会说。 纯爱文女配帮助言情部解决废案? 告诉领导只会显得她自己无能而已。 果然,她半点没提之前的事情,继续道:“所以我突然有了灵感,觉得——有些在本区已经疲软的世界,是不是可以试着更换一下分区,或许会迸发出不一样的生命力?” “比如说?”负责男频文的一个部长开口了。 “比如说,我这里有个纯爱部的案子,”言情文女配部的部长道:“主角cp是皇帝与大将军,这其中有个女配角色,是大将军的妹妹——我觉得这个角色,很适合划分到我们言情文女配部,我们可以从这个女配的视角出发,将整个世界重新包装成一个重生复仇主题的世界。这恰好能够符合当下的流行趋势。这个世界的资料我发在了群里,大家可以用手机查看一下。” “等一下,”之前那个男频文部长又打断了,“在纯爱世界里,将主线改为言情,会激起消费者极大的反感吧?” “抽离这两个核心角色数据,维持复仇关系,然后投入新的世界,就没有问题。”言情文女配部部长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这就相当于,妹妹死后,穿越到了一个言情世界,发现大将军也穿越而来了,然后妹妹实行复仇。重生复仇的核心得以保留,世界背景也可以脱离纯爱文的大设定。虽然角色还是那两个角色,可投入新世界以后,不同的姓名,长相,绝不会有消费者认出来。”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根据规定,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之间不能出现感情线,我们只要确保大将军不会在言情世界出现纯爱感情线,只走亲情线的话,就算以前经历过这个世界的消费者认出来了,也可以将纯爱文和言情文消费者的反感同时降到最低。” “可是……”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这时才缓缓开口道:“如果你把其中一个重要男性角色抽离,他们原来所在的世界就废掉了。” 言情部部长微微一笑道:“这个案子出来的时候,你还没有接管纯爱文女配部,所以你可能不清楚,那个世界,原本就是半废的。” “的确。”纯爱文男配部的部长翻了翻这个作为例子的案例资料,想起来了,“那个时候,纯爱文男配部和女配部还没有分开,所以我听说过这个案子,由于主角cp之间的剧情线联系的过于紧密,不管是男配工作人员还是女配工作人员,都没能完成改造剧情线的任务,唯一一个最接近成功的,好像是个新人,用的是大将军妹妹的角色。当时领导再三考虑之后,决定使用这个新人最后改造的剧情方案,将结尾断在她死亡的时间点,当做了结局,将后续大将军和皇帝可能和好如初的剧情线直接砍掉,作为一个改造成功的世界上架了。” “没错,”言情文女配部的部长点头道:“所以这个世界改动难度极大,且本身就存在数据缺损,我认为,并不适合全面翻修,拆分其中还有价值的部分重新利用,才是将损失减到最少的办法。” …… 古河川一的架势如山岳一般,沉着,冷静。 一开始,他每一次张弓,神态都宛若岩石或苍松,动作平缓沉稳,将身体展示出最为标准的姿势,毫无动摇之色。 而宋简的架势柔中带刚。 她起身、站定、拉弓、瞄准,精准而迅速的定点,却不给人急促慌张之感,反而令人感觉清爽、笃定、坚毅、行云流水。仿佛弓箭已与她的身体融为一体般自然。 然而,她射出的箭一次比一次凶狠的冲入靶心,发出一声比一声叫人心惊的“咄!”“咄!!”声。 那气势,带着与她外表的柔美截然不同的凶狠。 ——教她箭术的人,毕竟是个将弓箭,当做战场上的杀人利器,而不是礼仪道具的人。 可宋简毫无自觉,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人群都因她那凌厉的侧脸神色,而不敢出声。 “不好……”见状,一旁的池田晟担忧道:“这样下去,晴可能要输。” “啊?”正看得入迷的江佐和子一听这话,愣住了,“为什么?谁都看得出来,晴的气势更强,完全压过古河川一一头了啊??而且,古河川一的架势虽然稳,可是看多了,就觉得闷,反而是晴,每次她一站起来,我就觉得精神一振,这不好吗?” 池田晟皱眉道:“弓道讲究‘神清气定’,以及‘礼’为最先。晴的气势……现在已经强到‘无礼’的地步了。” 这时,又轮到古河川一了。 他起身,站定,然而拉开弓弦之后,他托着箭簇,向着标靶,不知为何,却一直悬而不射,默然了许久。 89、第八十九章 直到裁判投来了疑问的视线, 古河川一才突然猛地张弓,神色狠戾的一箭射出。 “咄!”的一声,正中靶心。 他转过身来, 盯着宋简, 并不符合礼数的与她视线相对, 双方都毫不退避的相互凝视了好几秒, 他才气质与之前大不相同的走到一旁坐下。 “这, 这怎么了?”江佐和子并不了解弓道, 只能直观的感受到, 原本山峙渊渟的古河川一,突然锋芒毕露。 他的气势宛若破袋之锥, 直冲而起。 “古河川一也……”池田晟愣了愣道,“放弃‘礼’了。” 江佐和子急道:“那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既然都为‘非礼’, 对晴来说, 算是好事, 但是……”池田晟迟疑道:“他们现在比的,还算是弓道吗?” 江佐和子才不管那个,她追问道:“不管是不是,你告诉我晴是不是可以赢了?” 池田晟难以看清最后比赛的走向,他眉头紧锁着, 担忧道:“我不知道。” …… 坐在另一旁的井伊政和姬路秀真,察觉到了古河川一的箭气变化, 下意识都微微皱了皱眉头。 见他们的动作如此同步,榊原丰就知道大概出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 但在刚才的比赛中,他更倾向于水野晴的箭术——架势森严,见她拉弓, 会宛若被人握住了心脏,不由得屏气凝神,紧张的移不开视线,直到她撒手射出,正中标靶,才感觉心满意足。 这种一紧一松,一急一缓的情绪,皆系于她一身,颇有意思。 倒也不是说古河川一的箭术不好,可他就像是未开刃的刀,自然比不上身旁刀锋锐利的水野晴那般瞩目。 “川一没能稳住。”姬路秀真有些遗憾道:“只要保持住之前的状态,他原本能赢。” “我还是搞不懂弓道判定的规则,”榊原丰道:“之前川一能赢?看起来他完全被压制住了啊?我倒是更喜欢他现在的气势。” “……现在已经不是在比弓道了。”井伊政道:“川一本来就不擅长‘礼射’,被晴的气势步步紧逼,冷静不住也很正常。” 榊原丰疑惑道:“那现在靠什么定胜负?” 井伊政道:“现在就只是,看谁能让谁心服口服。” 见他的神色看似淡然,姬路秀真故意问道:“你方才有没有担心水野晴可能会输?” “她方才一定会输。”井伊政笑了笑,“但是……就算输了,大概也没人敢看轻她。” 榊原丰也笑了道:“因为她的弓箭看起来便很凶狠吗?” “她的弓术如此厉害,”姬路秀真则已经不再使用“弓道”这个词了:“难道水野家教授的是‘武射’?” 这时,又轮到了宋简。 大家顿时讨论声一静,想要看看她如何破局。 如今古河川一的气势已经追了上来,她若是还保持着之前的锋芒,不能进一步的提高气势,就反而会被压制。 因为两军对垒,士气若是无法永远高过对方一头,气势就会慢慢减弱。 如果比作战场,现在古河川一是新进之士,热血正好,正在奋起直追,而宋简却已经征战多时,就算一时不退,也绝对会比古河川一更早不支。 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宋简站定,张弓,搭箭。 一箭正中靶心。 众人的心微微提起,又刚刚放下,却见她毫不停滞,一箭射出之后,便又从腰间的箭筒中再次抽箭搭弓。 在众人都尚未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之前,她的第二箭也已凌厉而出。 “咄!” 依然是正中靶心。 第三箭又已准备就绪。 她毫不迟疑,毫不停留,毫无担心之色,仿佛心知肚明,她的箭只要射出,便必定会出现在她想要它出现的地方,因此根本不必分心去思考。 她的眼中只有不远处的标靶,神色专注,好似如在无人之境。 她连给人喘气的机会都剥夺了,人们愣愣的看着她的表演,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她的极限。 第四箭,第五箭,第六箭,第七箭。 除了那傲然中靶所发出的“咄!”声,整个弓道部,内外皆是鸦雀无声。 直到射光了箭筒,宋简才缓缓放下双手。 而箭簇们紧密的扎在一起,远远望去,箭羽仿佛簇成了一朵盛放的花。 她转身看向了一旁跪坐在地,紧紧凝视着她的古河川一,心神还沉浸在方才那浑然忘我的状态中,因而神色淡漠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上身挺直的跪坐下去,等待他的回合结束。 这一次,就算是对弓道完全不熟悉的人,也能察觉到,这已经不是弓道比赛了。 ——就算不清楚具体的规则,但谁也没见过,也没听过弓道比赛里,有人会连续射完一筒的箭支。 江佐和子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捂着胸口,尚未完全定下神来,便已经担心的抓住了池田晟的衣服问道:“怎么办怎么办!裁判会不会判晴犯规,说她不合规矩啊!” “可能会……”池田晟喃喃道:“但是……就算判她输了,也没有关系了。” 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她即便被判落败,也不是因为技不如人。 反而是因为过于惊人。 裁判似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有出声。 但古河川一双手放在大腿上,上身微微前倾,做出了准备站起的姿势时,他顿了顿,又坐了回去。 他望向了裁判,看似平静,然而双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道:“是我输了。” 没人说话,谁也不知道此刻究竟能说些什么。 人们沉默的看着裁判也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接受了他的认输。 对战双方一起站了起来,相互行礼。 双方鞠躬之后,古河川一忽然道:“你看不起弓道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容易引起争议,宋简可不敢随便回答。她看着他道:“我从一开始,想的就只是赢你而已。” “你没有遵守规则。” “我从一开始说的就是比箭术,而不是比弓道。”宋简道:“对我来说,箭术是杀伐之术,不是礼让之术。” 她说:“你不认可也没关系。等我赢了你,你若是不甘心成为我的臣子,就来挑战我好了。” “下克上这种事情,”宋简微微一笑道:“我很期待。” …… “晴!!晴!!!啊啊啊啊啊你好厉害!你好厉害啊!!” 当宋简从古河川一面前转身离开,江佐和子便等不及她走到近前,就兴奋不已的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太帅了!!” 宋简笑着搂住了她,“好啦,我们回去吧。” 这时,池田晟忽然看见她身后,似乎掉了一个什么小物件,他正要开口提醒,便见古河川一已经向前迈了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池田晟叫了她一声:“晴。” 沿着他的视线,宋简和江佐和子一起看向了身后。 见古河川一手中拿着一片小小的护身符,宋简“啊”了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衣襟,低头一看,果然已经不在里面了。 ——她将绣好的护身符放在了衣襟里,可能是鞠躬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 宋简只好朝着古河川一走去,柔声道:“古河君,那是我的。” 古河川一没说什么,将护身符放进了她的掌心。 她朝着他嫣然一笑道:“谢谢。” 他这才开口道:“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 “上面绣的‘澹’字?” 这个护身符,其实并不算很精致,除了布料自带的底纹外,只是绣了个字。毕竟只有七天时间,又要上课,又要练习弓箭,宋简没有太多的精力可以去设计花巧。 “是位弓箭很厉害的武者。”宋简诚实道:“所以祈祷他能保佑我。” 就跟临近考试前,学生挂个柯南和科比差不多。 可能作用有限,不过求个心安嘛。 她现在还在绣第二个护身符呢,打算第二场剑术比试时,就带着那个。 …… 宋简经历过的古代世界任务就那么几个,扣掉豪门世家,跟江湖恩怨不沾边的类型,跟武功有关系的,还是那种正儿八经有内力的武功,其实只有南宫淳那个世界一个。 因而她知道的武功厉害的人物,基本都集中在一个世界里。 从上到下,前三甲的排序便是夜、云渚、东方隐。 南宫淳她就不考虑了。 他们之间没什么情分,真要绣他的名字当护身符,总感觉他就算能借力,大约也只会用来诅咒她。 课间休息的时候,见她又在刺绣,江佐和子好奇的看了一会儿,问道:“‘夜’和‘云渚’是什么意思?” 新绣的护身符,正面黑底红字绣着一个“夜”字,反面白底蓝字绣着两个字“云渚”。 这是原本的最初设计,但是宋简想了想,云渚虽然厉害,可他好像不用武器,如果考虑到用剑这件事情的话,绣东方隐的名字没准更好。 她准备将“隐”字,加到“夜”字的旁边,结果绣好之后,她又想了想,觉得战斗时有个奶妈也很重要,闻人洛的名字或许也可以加上,保佑她不会受伤——就把“洛”字绣在云渚的名字旁边吧。 除了借此打发时间,稳定心情外,宋简还在等待摄影部的弓箭比赛剪辑。 “晴的父母看见比赛录像的话,一定会为晴骄傲的!”江佐和子开朗的说道。 但宋简却没有那么乐观,以她对水野夫人的了解,她的母亲可能不会很开心。 “身为女子,竟与男子争斗!如此不加收敛,毫无规矩!”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够说服水野先生的话,水野夫人也只能听他的话。 终于,在借用女子薙刀社的薙刀和场地训练了一周之后,摄影部的人终于将剪辑好的视频放在u盘里,由部长亲自当面交给了宋简。 “十分感谢。” 她道谢的时候,摄影部的部长诚惶诚恐的比她弯腰弯的更低:“哪里哪里。” ——自她弓箭比赛一赛成名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箭术过于凶残,不管她平时显得多么平易近人,大家也好像觉得她非常可怕。 不过,因为池田晟和江佐和子的关系,原本也没有其他的同学会随意接近她,这么一想,似乎对她的校园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 …… “父亲大人。” 放学后,宋简,池田晟还有江佐和子一起,坐在一家甜点店的角落里,他们两人陪着她一起,准备向水野夫妇申请薙刀和马。 “我向古河家的孩子,古河川一发起了挑战,三局两胜,分别比试弓箭、剑术、以及马术,现在第一局的箭术比赛已经结束了,学校里的摄影部将过程都录制了下来,视频稍后我会发送过去,麻烦您接收。如果您允许的话,希望可以将家中的薙刀与我的璋子运来,如果您不允许的话……” 宋简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说到这里,打字的手顿了顿,“那我再想想办法。” 说完,她就将手机放到了一边,和江佐和子凑在一起看起了菜单,兴致勃勃的准备开始选择蛋糕。 结果下一秒,宋简的手机就“嗡——”的震动了起来。 一见来电备注写着“父亲大人”,她连忙接了起来问候:“喂?日安,父亲大人。” “晴,”水野先生的语气很诧异的传来道:“你说你挑战的,是那个桐纹古河家吗?” “是的。” 见他们父女之间使用的敬语都如此正式,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因为那森严的规矩保持了沉默。 “你……赢了吗?” “箭术的话,承蒙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多年以来的悉心养育,是我侥幸赢了。” 闻言,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水野先生才叹了口气道:“晴,你如果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啊。” “父亲大人,”宋简当做没听见一样道:“我和古河君定下了约定的,若是我输了,要向他下跪认错。” “……什么!?”水野先生吃惊道:“怎么会如此严重?” “但我要是赢了,他要将我视为君主。” “……什么!??!” 水野先生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准备将他招赘吗?晴?” 90、第九十章 “您, 您怎么会这么想?” 宋简愣了一下,一脸茫然的回答完,又回过神来觉得有些好笑。 水野先生想了想道:“或许是我想多了……那么, 你为什么要挑战古河家?” 宋简乖乖道:“我和他的武士道, 有点分歧。” “武士道……”水野先生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这是他年幼时经常能够听到的词汇, 但后来他离开了故乡, 单独一人在外求学, 渐渐地便陌生了起来。 如今他已人届中年, 又多年在国外生活工作, 如今再次听到,只觉得有些久违和怀念, “你的武士道是什么?晴?” 宋简还没想好,顿时一愣, 反问道:“父亲大人呢?” “我?”水野先生轻轻的笑了笑, “除了姓氏, 其他方面,我大概并不能算是合格的武士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换了话题道:“你和政怎么样了?” “他……和古河君是朋友。”宋简将御四家的事情说了,水野先生听完, 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们还太年轻, 也还太幼稚。” 说完,他道:“放心吧, 薙刀和璋子,我会安排好的。我还有工作,先再见了, 晴。” “是的。祝您工作顺利。” 挂断了电话,宋简见池田晟和江佐和子都盯着她不放,连忙解释道:“璋子是我的马的名字。” “不是那个,”江佐和子不可置信道:“晴,你……你和井伊政认识吗?” 而且,听她父亲方才提起井伊政的语气,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不浅。 “我们两家的父母是朋友。”宋简看了一眼池田晟,唯恐现在爆出未婚妻这个身份,会影响自己刷他友情的路线。“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不过后来我就出国了,最近才回来。” “那你……”池田晟蹙起了眉头,“和他闹翻了?” “有没有闹翻,我也不知道。”宋简现在的确没有去确认过井伊政那边的好感度是不是已经跌停,她无奈道:“反正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 池田晟盯着她道:“为了我们?” “不是啦,”见他的语气沉重了起来,宋简连忙道:“我和他有很多观念不同,不是因为你们的缘故。” 但他还是沉默了下去,像是觉得自己成为了累赘。 …… 古河家的道场下课之后,只剩古河川一一个人,依然在熄了灯的道场中,坚持不懈的挥舞着手中的竹刀——他喜欢在黑暗中的练习,这能让他感觉更加专注。 “川一。” 这时,门口出现了他父亲高大的身影。 古河剑雄穿着一袭鼠灰色的单衣,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他停下了动作,说道:“到茶室来一下。”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了。 古河川一微微喘着粗气,稍微平缓了些许呼吸之后,才将木刀放下,拿起放在一旁架子上的童子切安纲,在腰间佩好,这才跟了上去。 等他拉开茶室的门,在父亲对面跪坐下去的时候,古河剑雄早已端坐在对面,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 古河川一向着对方低头行礼道:“父亲大人。” 古河剑雄慢慢道:“听说你在学校里,和人比武?” “是的。” “水野家的姑娘?” “是的。” “三局两胜,先比箭术,你输了。” “……是的。” “输给一个女人,不觉得羞耻吗?” 古河川一想起了她那站在自己侧身前,张弓搭箭,连发不停,箭箭中靶的凛然身姿,低头不自觉的为她辩护道:“她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她是强者。” 古河剑雄的语气却越发冰冷道:“你还与她定下了约定,若是输了,就要奉她为主。如今开局不利,你可有想过,若是最后真的不能赢,你会给古河家带来多大的耻辱?” 古河川一却道:“败北并不羞耻,逃跑才是。” 古河剑雄轻哼了一声,但并没有再与儿子继续争论下去。 他顿了顿,问道:“那么,接下来的两场比赛,有把握吗?” “有。” “你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吗?” “……” “你都不知道对方剑术如何,哪里来的把握?” “因为我对我自己有信心。” “那若是你又输了呢?” “不可能。”古河川一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坚定:“剑术,我绝不会输。” 见状,知道自己儿子对剑道的执着热爱,古河剑雄心中也不大认为自己的儿子会输。 他略微放缓了语气道:“听说,那位向你挑战的水野家的女儿,是位美人。” “……” “如今这样的武家女子不多了,”古河剑雄感慨道:“就凭她的箭术,我也希望她可以成为我们古河家的人——你觉得,她成为你的妻子如何?” “……她已有婚约。” “井伊家吗?是啊,这一点的确有些难办……不过,他们现阶段也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罢了,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直接去找井伊家和水野家的家主谈谈。” “……” “还有,你怎可要求水野家的女儿败北之后要向你下跪道歉?” “非常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今天水野家的家主把你们射箭比赛的视频发给了我,向我道歉,明面上说对女儿管教不周,实际上不过是借口炫耀。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还有视频一事?” “……” “因为你输了,所以便觉得没有资格呈给我吗?” “是的。” “哼,下一场比赛,我会亲自到场。” 听到这里,古河川一罕见的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却见古河剑雄道:“这可是武士的对决。多少年了,两家桐纹武士才终于又有机会交手,水野家家主似乎也很想回来亲眼见见,可惜工作难以脱身。” 古河川一显然也没想到,这场比试会引起两家家长的如此重视,微微愣了一愣后,才俯下身子道:“不甚荣幸。” “还有,川一,你是我们古河家唯一的儿子,今后是要继承家业的。” “是?” “绝不可入赘别家。” 古河川一略显迷茫的迟疑道:“……是。” 想到方才,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竟敢出口询问:“可否考虑一下入赘之事?”,即便知道他在玩笑,古河剑雄还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切断了通讯。 …… 由于要和主角受拉近关系,宋简现在居住的酒店,离池田晟家的龙野亭十分接近。 江佐和子先一步与他们告别,下了地铁,剩下的路程,便只剩下池田晟与她两个人。 他始终很沉默。 地铁上好不容易在车门旁空了一个座位,他将宋简拉了过去,把她按在了座位上,然后站在了她的面前,握着车门旁的扶杆,将她护在了身前。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时不时便有人因为拥挤而将池田晟朝着宋简身上撞——好在他身形还算高大,并不容易被撼动,因而最多只是稍微晃一晃。 宋简却有点担心他。 不仅是因为从刚才开始,他的情绪便有些低落,还因为这辆人满为患的地铁——也许是被各种奇怪的资讯影响了,瀛洲的地铁上人一多,她就担心会不会触发什么电车痴汉剧情。 加上这又是纯爱文…… 她仔细观察着池田晟的表情,唯恐他神色一变,默默忍受的时候自己没有发现。 听说瀛洲这边,很吃“抹布本”这种在国内绝对需要提前排雷的设定。 但池田晟那每次上学时都会用刘海挡住大半张脸的发型,实在叫人很难看出表情变化。 宋简只好密切关注他身后的乘客,有没有可疑人物,又或者有没有人的手放在可疑位置。但暂时没有收获之后,她又盯住了他的腰,并时刻注意他的臀部,有没有被人“无意”触碰到。 但他的正后方,她完全看不到,就在宋简不自觉的盯了太长时间没有移开视线后,池田晟伸手把她的脸捂住了。 “……你在看哪里?” 宋简向后仰了仰头,从他的掌心里把自己的脸解救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看向了他道:“你要不要坐一会儿?我们轮流坐吧?” 池田晟拒绝道:“不用,快到了。” “可是……” “没事的,而且下一站应该就会有很多人下车了,没准会有位子。” 他这么说了,宋简再劝就显得很固执,她只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又担心自己不够敏锐。 而等到地铁到站后,果然许多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还有许多没有座位,分散拥挤在车厢中的乘客一起朝着车门的方向涌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背包客,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行。 路过池田晟时,他本就在用力的拨开旁边的人海,奋力向前挤压,身后那比人的后背还要宽阔的背包,一下子就将池田晟撞得向前趔趄了一下。 他的小腿迎面骨猝不及防的撞上了宋简的膝盖,她疼的顿时向后一缩,不自觉的“嘶”了一声。 池田晟一手猛地撑在了她身后的车壁上,这才稳住身形,没有直接扑进她怀里。 但见宋简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下意识没能考虑现在的姿势,而是先担忧道:“没事吧?!” “好痛……” 宋简迟疑的松开了刚才立即捂住了膝盖的手,但疼痛虽然是真实的,可从外表来看,暂时没有看出什么有什么外伤,她便仰头望向了池田晟道:“你没事吧?” 结果两人的面孔近在咫尺,几乎鼻尖对上了鼻尖。 池田晟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之中,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由得微微一愣。 而宋简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巨大的肉团—— 只见那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胖子,正在人群之中向着这边挤来。 他的双手放在身边,但侧着身子试图让自己能够更顺畅的通过时,那双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总会擦过身边一些乘客的大腿或者臀部等地方。 不少女性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敏感的回头一望,但见对方并未停留,一直奋力向前,就犹豫着觉得对方大约也是无意之举,而没有追究。 ——更何况他也不是只碰到了女性,沿途的男性照样会被有意无意的碰到。不过相比之下,男性的反应就迟钝许多,好些人根本就不在意,有些人会稍微避开,还有些人会扭头确认一下。 眼见着那可疑的胖子离池田晟越来越近,宋简立即进入了高度警戒状态。 这是纯爱文里,需要工作人员尽力避免的雷点之一——除非必要情况,请尽量避免主角受被除了攻之外的配角或炮灰等角色占便宜。 摸下小手都不行,更何况是被人摸屁股! 估算了一下自己和池田晟身边现在的人群密集程度,对方的体型占地面积,还有挤压而来的力气,宋简一把拉住了池田晟小腹前的衣服,将他朝着自己拽了过来。 正准备站起身来的池田晟:“???” 他看着眼下这个,她都快要埋进他怀里的样子,迟疑道:“晴?” 但宋简没听见。 胖子正在靠近,他将进入池田晟正后方—— 他的手在身侧摆动—— 不行!!还是会擦到!! 宋简皱起了眉头,连忙将自己的手挡在了他挥来的手前—— 胖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几乎把池田晟拽进怀里的姿态,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露出了一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的感慨表情。 而宋简直到确定他下车以后,再也不会有类似情况发生,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护在池田晟的臀后——而且因为被那位胖子乘客打了一下,在力的相互作用下,往内稍微挪了一小段距离,贴在了他的后裤口袋上。 “晴,”池田晟低头看着她,表情微妙道:“你能把手挪开了吗?” 宋简道:“没关系的。” 她收回了手,朝着他安抚一笑,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池田晟碰到了她的屁股,并且一直放在上面放了好一会儿一样。 池田晟:“……” 他一言难尽的坐在了她身边空出来的位置上。 而宋简还没反应过来的拍了拍他放在大腿的手背,像是在告诉他,已经没事了,他可以放松一点。 她想,纯爱文里和女配碰一下没关系,主要是不能被男人碰——尤其是碰到敏感部位。 这么想着,宋简忍不住的感慨道:“瀛洲i的地铁,好危险啊。” 池田晟:“……” 他欲言又止,实在很想吐槽,但又因为可以吐槽的地方太多,反而不知道能从哪里开始。 91、第九十一章 在得知宋简的奇怪行为, 只是为了避免一个乘客可能会“无意间”打到他的屁股,池田晟十分惊讶:“……就因为这??” “什么叫‘就因为这’?”感觉到了他那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态度,宋简瞪大了眼睛, 强调道:“你不要以为男孩子就无所谓!男孩子在外面, 也要保护好自己才行啊!” 她苦口婆心道:“就因为你一点也不知道保护自己, 所以我才要这样保护你的!” 她的语气如此理直气壮, 甚至带着点“要不是你这么不上心我至于这么操心吗”的悲愤, 一时之间, 竟然叫池田晟恍惚中觉得, 她说的对。 “……你保护我?” 他看着她,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 然后心想,是啊……她好像的确是, 一直都在保护着他的。 从出现在庆笃学园开始, 她就挡在他和江佐和子的面前, 不惜向着自己幼时的朋友——井伊政的权威发起挑战。 正是因此,她才会和古河川一,定下那么严重的赌约。 而他什么都无法为她做到。 他什么都…… 就在他的心情越发低落之时,池田晟忽然想到刚才在地铁上,宋简脱口而出的感慨:“瀛洲的地铁……好危险啊。” 以她这种出身, 或许从生下来开始,就是私家车接送吧? 但是, 为了江佐和子和他,她却跟着他们一起每天乘坐地铁上下学。 即便是需要每天乘坐地铁的人, 都会在高峰期感到痛苦煎熬,又何况是士族出身的水野晴? ……可她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一点为难的神色都没有表露出来, 她总是笑着。 “要是你不喜欢坐地铁的话,”池田晟突然想到了,自己能为她做什么——“以后我们骑自行车去上学吧。” 他国中的时候,一直都是骑自行车去上学的,但后来去了庆笃学园…… 庆笃学园,几乎没有学生骑自行车。 比起从地铁站出来,步行上学,骑自行车进入学校,总给人一种更加寒酸的奇怪感觉。 也许是因为,接送士族学生们的私家车最多也只能停在学校门口,当他们下车步行时,所有人都步行进入学校,看起来会显得不那么——卑微? 而骑自行车,你也很难把握好和那些下车步行的士族之间的规矩,容易出事。 可是,池田晟想,也许他可以把自行车停在学校附近的什么地方,然后步行进入学校,不引人注意,也不会让宋简觉得丢脸。 宋简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为难道:“可是我不会骑自行车。” 她的确没有说谎,不知为何,小时候父母就没有教过她这个技能,后来也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学会的必要。 但池田晟笑了笑,甚至觉得这样正好。这样的话,他就感觉自己,终于能派上点用场了:“那,以后我载你上学吧?” 宋简眨了眨眼睛,旋即惊喜道:“真的?不坐地铁了吗?好啊!” 瀛洲电车之狼的剧情实在太过出名,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两人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但却就此愉快的达成了共识。 等到当晚在三人小群里告诉了江佐和子这一决定后,她惋惜不已道:“我家离庆笃有些远,只能坐地铁了呜呜呜呜。” 宋简安慰道:“以后我们可以提前到地铁站去接你出来,然后放学后送你进站再走,好不好?” “呜呜呜呜,好。” 但第二天,宋简坐在池田晟自行车后座上,抵达庆笃学园附近的时候,还是被人看见了。 这个消息一传开,就立马引发了轰动。 …… “政!!” 得到这个消息后,榊原丰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井伊政,但他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却没有见到往常应该坐在学生会主席办公桌后的井伊政。 只有姬路秀真和古河川一在。 前者永远都在翻着摄影集、画集、各种艺术类的书籍,而后者仿佛永远擦不厌自己的刀。 古河川一可不是能讨论这种校园八卦的性格,因而榊原丰朝着姬路秀真道:“喂,你知道了没有?水野晴今天坐在池田晟的自行车后座来上学了!!” 姬路秀真今天换了一本摄影集在看,闻言,他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呢?” “所以,我这不是担心政的未婚妻被人抢走吗?”榊原丰不服气道:“虽然你们说她如果能赢川一,就说明她聪明又厉害什么的,不会头脑不清醒,可是她现在被士族排挤,根本就没什么朋友,身边只有池田晟和江佐和子两个人说话,万一真的一时不清醒,和平民谈恋爱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原本坐在一旁擦刀的古河川一突然站了起来,把榊原丰和姬路秀真都吓了一跳—— 因为往常,他对他们的对话都毫无反应,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擦刀机器。 而现在,机器活了? 见他向着门外走去,榊原丰忍不住惊讶的问道:“川一,你去哪??” 古河川一言简意赅的丢下一句:“找人。”,便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榊原丰和姬路秀真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将自己一头蓬松卷曲的长发扎起的俊美少年才问道:“所以,政呢?” “他去找水野晴了。” “哇哦,难得啊!”榊原丰意想不到道:“政居然也会让步吗?” “只是觉得可惜吧。”姬路秀真想起了那个少女,在弓道场上技惊四座的模样,垂下了眼眸:“那样优秀的人,若是走错了路,总归会叫人很惋惜。” 榊原丰好奇道:“那川一去找谁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容貌白净清秀的少年纤细的手指又翻过一页画册,淡淡道:“应该是去找池田晟了。” “他去找池田晟干嘛?帮政出气吗?” 姬路秀真道:“都说了,看见那么优秀的人走错了路,总归会叫人惋惜。川一现在,应该是把水野晴当做了惺惺相惜的对手,论对她的关心的话,他现在没准不比政低呢。” …… 自井伊政亲自到教室门口,将水野晴叫出去以后,没过多久,剑道部的部员便走了进来,站在了池田晟的面前,面无表情道:“请去一趟剑道部。” 江佐和子瞪大了眼睛,挡在了池田晟的面前道:“我们不想去,我们凭什么要去?” 闻言,两位剑道部的部员同时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虽然一言不发,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见状,池田晟拉住了激动的江佐和子,平静道:“我知道了,我跟你们走。” “池田君!!” 池田晟拍了拍她的肩膀,学着宋简的样子,朝着她安抚的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容多少有些苍白:“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江佐和子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无法阻止对方将池田晟带走,可她咬了咬牙,决定就算不能阻止,最起码也要跟上去,弄清楚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而且也绝不能让池田晟一个人。 她一边远远地跟在剑道部的部员们身后,一边掏出了手机,想要联系上宋简。 在打开通讯录的时候,江佐和子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晴,晴……” 她不住的在心中默念着好友的名字,像是这样就能给予自己勇气。 …… 井伊政来找水野晴的时候,其实做好了面对她可能的冷脸的准备,但没想到见到他的时候,她看起来虽然意外,但并不排斥。 “政君。” 她已经不叫他政大人了,但井伊政却并不想改变自己的称呼——他依旧称呼她为晴。 他露出了微笑道:“我还担心,晴会不愿意见我。” “怎么会?”宋简道,“有些问题,只有充分沟通,才能解决啊。” 井伊政听出了她似乎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而他今天的目的,也并不打算和她闹得不愉快,因此他顺着她的话道:“那么,暂且求同存异?” 他友好道:“还没有当面恭喜过你,赢得了箭术比赛的胜利。那天的比赛让我感觉非常震撼,我非常庆幸可以亲眼目睹一场如此精彩的比赛。” “哪里哪里。”依据礼仪,宋简谦逊的微笑道:“承蒙谬赞。” “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认真的谈一谈,可以吗?” “请说。” “以你的家世,以水野家的门第,最好不要和平民走的太近,这对水野家没有好处。” “……” “晴?” 宋简有些无奈道:“政君,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把水野家搬出来呢?” 她说:“我看着你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去想‘井伊家’如何如何,只会觉得‘政’如何如何。对我来说,你只是政而已,所以,你不能也只看着我吗?只是作为水野晴的我?” 井伊政愣了愣。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忽然忘了自己刚才准备继续说的内容。 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井伊家,一直以来,他都理所当然的认为——“继承人即家族未来的化身。” 可是,听她说自己看着他的时候,从未想过井伊家的事情,而只想着“政”的事情,井伊政一时之间,感觉受到了一阵冲击,尽管随之涌起的情绪让他有些茫然和困惑,可那却绝不是感觉被冒犯的厌恶和愤怒。 他好像,并不讨厌……只是被人单纯的看做“井伊政”? 可是,不再代表井伊家的井伊政是谁? 在水野晴的眼中,那个只是作为“井伊政”存在的形象,又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被宋简的那句话打乱了思绪,井伊政罕见的卡顿了许久,才慢慢道:“……我只是在为你的名声考虑。坐在一位男性的车后座上来学校,这样的行为已经有些过分亲密了。” 而这时,宋简调成了震动模式的手机“嗡——”的一声响了起来。 “抱歉。”见来电显示是江佐和子,宋简低声向着井伊政道了一声歉,便接通了电话。 “喂?和子?这里是水野晴。” “晴——!”江佐和子的声音紧张又慌乱的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刚才剑道部的人把池田君带走了!我现在正在他们身后跟着他们——他们好像是要去剑道部,晴你现在能过来吗??” 听完她急促的求助,宋简愣了愣,立刻回答道:“我马上就过去。” 她挂断了电话,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井伊政。 “怎么了?”见她的神色不对,井伊政蹙了蹙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剑道部的人,把晟君带走了。” 闻言,井伊政也愣住了。 他惊讶道:“川一的指令吗?” 尽管在学生眼中,剑道部因为和制裁令直接联系在了一起,因而身为剑道部部长的古河川一最为可怕,但事实上,他基本上就只是负责传达而已。 对于平民学生,他向来视若无睹,除非冒犯到他面前,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宋简道:“我现在要过去一趟。” 她转身就走,看着她的背影,井伊政忍不住叫住了她:“晴!” 宋简停下了脚步,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完。 “……那不是我的意思,你相信吗?” 他把宋简叫走,然后御四家的另一人便带走了池田晟——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预谋串通。 宋简心想,不管是不是你的意思,这个世界的意志,明显都在把剧情往“池田晟被御四家欺凌”的原剧情上拉,她必须去阻止才行。 至于你…… 而井伊政看见少女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他一眼,神色复杂的轻轻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的转头离去。 92、第九十二章 她在想什么? 她想说什么? 看着宋简远去的背影, 井伊政一时有些失神。 他以前从不在乎别人相不相信他,因为他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好。但这一次,他却因为无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有些焦躁起来。 他可不想被她误会, 自己是个会使用如此低劣手段的卑鄙之人。 犹豫了一下之后, 井伊政跟了上去。 …… 剑道部对于庆笃学园的学生来说, 可能是整个庆笃学园最可怕的地方。 胆小些的学生如果听说剑道部的人要他或她过去一趟, 没准会直接吓哭。 学院里一直流传着冒犯御四家的人, 假若被制裁之后仍然不服, 就会被古河川一强行入部,然后以训练之名, 将人打到遍体鳞伤。 听说曾有好几次,他收手之后, 直接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从此那些学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 哪里是真的,哪里夸张,哪里失真,都已经没有查证的办法,只是学生们背地里, 都偷偷的称呼剑道部为“通向黄泉之地”。 而剑道部的部员们,都被学生们私底下代称为“黄泉之鬼”。 身为剑道部的部长, 古河川一自然就是“黄泉之主”。 此刻,黄泉之主正站在自己面前, 想着无数关于剑道部的可怕传闻,池田晟只觉得自己身体僵硬——尤其是,他一被带到剑道部, 就被塞进了一柄木刀,然后被人推到了古河川一的对面。 古河川一要跟他对练?? 以他的实力,就算是剑道部的部员对上他,恐怕也只能是被单方面的屠杀——更何况,池田晟根本就不会剑道! 古河川一手中亦握着木刀,看着他,以上位者的语气说话道:“解释一下,关于你用自行车载着水野晴上学的事情。” 虽然池田晟很想硬气的反驳:“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但形式比人强。 他语气有些艰涩的回答道:“因为,晴说……地铁很危险。” 闻言,古河川一的语气陡然严厉了起来:“她乘地铁上学?这几日都是?” “……对。” “她的司机呢?” “她爸爸……好像说会安排,但是她拒绝了。她说她自己会处理好。” “她所谓的处理好,就是为了你们,一起乘坐地铁?而你,甚至还让她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 他的语气,就好像让水野晴乘坐地铁和乘坐自行车上学,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池田晟正要回答,便见眼前的古河川一突然一动,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黄泉之主”已经突进到了自己面前。 木刀带着破空之声横扫而来,池田晟的眼睛却完全跟不上他的动作,只能一动也不动的僵在原地,被一击正中肋下。 那痛楚宛若一场爆炸,先在大脑中轰开。他捂着侧腹倒了下去,一瞬间身上便涌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古河川一站在他的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着他像是一只濒死的虫子那样,侧躺着将自己紧紧蜷缩了起来,浑身都因为剧痛而在不住的抽动。 但这并不是结束。 古河川一握着剑柄,剑锋向下,对准了池田晟的肩膀,将他原本侧躺着蜷缩起来的身体,强硬的向后推去,露出了那张眼镜已经歪斜,刘海凌乱的被濡湿后,冷汗密布的脸。 “你的险恶用心,不可原谅。” 古河川一漆黑的眼眸里,带着厌恶与愤怒。 而池田晟深深的吸了口气,那突如其来的极致疼痛,以及随后被人如此轻蔑对待的态度,激起了他的怒火,反而冲散了他原本的恐惧。 他抬头狠狠地瞪向了古河川一,嘶声道:“我有什么险恶用心?我倒是不知道,你不如说来听听?!” 见他的态度不曾变得顺服,反而更加强硬起来,古河川一顿时大怒道:“拿起你的剑,站起来!” 尽管意识到了,若是拿起剑站起来,不过是给古河川一再次挥剑而来的机会,但池田晟咬着牙,还是用手中的木刀,艰难的撑起身体。 他慢慢的,慢慢的,尽管有些佝偻,却还是站了起来,冷冷的看向了对面的古河川一。 这或许很愚蠢,但他这种被所谓的士族看不起的所谓平民,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古河川一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木刀,显然被他激怒了。 池田晟知道这一次的攻击,一定会比上次更加凶狠,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保护自己,只能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木刀的刀柄。 “黄泉之主”冲了过来,这一次池田晟死死盯住了他的动作,见古河川一猛地抬起手臂,像是准备劈头斩下,便下意识的立刻抬手试图格挡,然而对方变招迅捷如闪电,转瞬之间便抽在了他的小腿,“啪!”的一声宛若鞭响,池田晟闷哼一声,只觉得小腿瞬间就失去了知觉,顿时跪倒在地。 古河川一却并不准备就此放过他,他说:“滚出庆笃,永远也不要再靠近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晟君!!” 这时,剑道部外传来了宋简的喊声,她慌张的冲进来时,古河川一露出了疑惑地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外面的剑道部部员没有拦住她——但随即,他便看见了在宋简身后跟着走进来的井伊政,这才明白了为什么。 “政?”他不满道:“你不该让她过来。” 井伊政看向了他身后,跪倒在地,一头冷汗的池田晟,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不该把他带到这里来。” 井伊政能够理解古河川一的想法,因为他们是出于一样的理由而做出了行动——他们都想将水野晴留在士族这一方。 但他选择了与水野晴直接沟通,因为他确信她绝不是那种愚蠢之人。而古河川一以武家人的思维模式,选择了更简单粗暴的方式——清理那些可能诱导水野晴的存在。 对他来说,水野晴为了能和池田晟,江佐和子一起,而选择和他们一起乘坐地铁,无疑是自降身份。 一想到这两个平民以所谓的友情为幌子,让她一次次做出不合身份的行为,古河川一便感觉怒不可遏—— 这两个用心险恶的平民,竟敢如此折辱一位桐纹武士家族之女。 他丝毫没有考虑过水野晴的想法。 因为古河川一认为,她出身武家,应当能够明白他在维护武家的尊严。 而她若是能够幡然醒悟,就该立刻与那两个平民断绝来往。 寻常的武家女子或许的确会这么做,但井伊政很清楚,水野晴并不是一般的武家女子。 他头疼的心想,这下糟了。 古河川一的举动,无疑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晟君,你没事吧?”宋简匆匆赶到了池田晟的身边,但见他脸色煞白,表情痛苦,一时之间都不敢随便碰他,“你伤到了哪里?” 池田晟喘着粗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古河川一便已平静的回答道:“肋下和小腿两处而已。” 宋简有些生气道:“他根本不会剑术!”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宋简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后的少年,却见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或后悔之色,她顿时气愤道:“倚强凌弱!就是你的武士精神吗!?” 她一想到他们两个人的年龄就头大——十六岁!十六岁的高一学生啊!! 十六岁就可以随便叫人去把同学单独叫过来,毫无心理负担的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随意欺负,最后甚至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肋下和小腿两处而已。” 这还不叫校园暴力,那什么叫校园暴力?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谁也没有资格随意的对他人造成任何形式的侵害。 宋简心想,怪不得这个剧本引入国内后,会被那么多消费者举报投诉校园暴力严重。 她看着古河川一,不禁有些失望——她一开始还以为,他会是御四家里最好的那个。 “我原以为……”她的失望流露的十分明显:“你是不同的。” 我是不同的? 眼前的少女脸上那大失所望的神色,令古河川一蓦地非常在意。 她原以为,他是不同的? 在她眼里,他哪里不同? 而在宋简与古河川一对峙的时候,井伊政走到了池田晟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我带你去医务室。” 但池田晟抬起眼来,却看见了他看似关心的行为下,那冷淡的表情。 他知道,这个人,和古河川一是一样的—— 他们都认为,他和江佐和子,根本不配存在于水野晴的身边。 “……不必了。”池田晟艰难的,有些踉跄的自己站了起来,避开了井伊政的手,他只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向着她慢慢走去。 见状,井伊政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晴。”池田晟不想再让她继续待在这里了,他拉住了宋简的手腕,低声道:“我们走吧。” 但这样的行为,让古河川一伸出手去,紧紧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方才明明已经告诉过他,再也不要靠近水野晴了。 古河川一冷冷道:“你在当面挑衅我吗?” 宋简试图扳开他的手,但她努力扳了半天,也没能撼动古河川一的一根手指—— 他们的力气,悬殊还是太大了。 见他甚至打算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继续欺负人,宋简顿时气急。 她一把抓住了古河川一的手臂,一口咬住了他的腕骨,狠狠的,狠狠的,将自己的牙齿深深的陷入他的皮肉。 古河川一猛地缩回了手。 宋简这才挡在他和池田晟之间,警惕的看着他,护着池田晟向着门口走去。 “不要再来找他了!”她看着古河川一和井伊政,警告道。 这时,江佐和子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她方才跟到剑道部后,就被剑道部的部员拦在了门外,怎么也进不去,想到等会儿水野晴赶到时,说不定也会被挡住,她就立刻转头跑去了弓道部,借来了一副弓箭,想着等晴来了,她就有了武器。 但没想到,因为井伊政跟了过来,宋简直接便进去了。 “池田君!”而见池田晟一副虚弱的样子,江佐和子顿时紧张担忧道:“你没事吧?” 宋简则绷着脸,接过了江佐和子带来的弓箭。江佐和子搀扶住了池田晟,看着她回过身去,向着捂着手腕的古河川一,毫不客气的搭箭拉弓。 她身上的怒气十分明显,江佐和子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她会不会在气头上做出什么冲动之事,她刚准备张口,井伊政先一步的紧张道:“晴!” 但宋简的那一箭,仿佛是应声而出。 井伊政的话音刚落,“咄!”的一声,那箭就正好射在了古河川一的脚边——几乎就擦着他的皮肉,陷入了榻榻米中。 这是充满了威慑力的一箭,亦表明了她的态度。 她看着古河川一,严厉道:“你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 93、第九十三章 医务室的老师让池田晟涂些活血化瘀的药, 然后在医务室里稍微休息一会儿。 江佐和子和宋简一起陪着他。 在池田晟涂药的时候,宋简想着,这么严重的校园暴力剧情, 到底该怎么做, 才能在引入后减少投诉?说到底, 御四家四个人的行为, 除了家庭教育外, 还有着文化背景的影响, 甚至还隐隐约约映射着整个社会的阶级差异, 她很难完全扭转他们的想法,不过, 只要保证他们在剧情发生的高中三年,不会被投诉的话, 应该就差不多了。 古河川一必须得赢过来, 接下来是榊原丰和姬路秀真——姬路秀真好一些, 原剧本里基本上没有关于他主动欺负别人的剧情,而且他似乎还在原剧情里帮过池田晟,并且和主角受暧昧过一段时间。 榊原丰是个花花公子,宋简目前接触也不多,暂时不知道能从哪里入手。 井伊政倒是特点很鲜明, 就是觉得士族和平民不一样。 改变他的想法可以参照原剧情里,池田晟的行为——反抗到让他不得不正视他瞧不起的平民, 顽强到令人惊叹就行。 但现在有个问题,宋简不能把池田晟往井伊政身边送, 可自己是士族出身,她的反抗并不能让井伊政改变对平民的看法,要说平民出身又富有反抗精神, 只有江佐和子,但这是个纯爱文,主角攻又不可能会对女孩子有什么想法…… 该怎么办? 宋简盯着手中的和弓,不由得发起了呆来。 直到听见江佐和子愤愤不平的说:“乘地铁和自行车上学又怎么了?他们管的也太宽了吧!” 宋简这才回过神来。 她见池田晟已经涂好了药,躺进了被子里,便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帕,转身出去用水沾湿了,然后才回来。 她弯腰取下了少年脸上的眼镜,拨开他挡在面前的刘海,为他擦拭起那些濡湿了他头发的汗水。 被凉水浸湿的手帕给人带来清爽之感,池田晟眯起了眼睛,任她动作。 “咦?”而这似乎是江佐和子第一次见到池田晟那总是被挡住的脸,她顿时有些惊讶的呆了一下。“池田君,你……?” 宋简笑道:“他很好看吧?” “诶?”江佐和子愣了愣,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嗯!” 池田晟这才微微偏了偏头,避开了宋简的手帕,显得有些羞恼。 他缩进床里,将被子拉了上来,盖住了头。 “怎么啦?”宋简逗他道:“只有我们两个看到而已啦,别害羞嘛。” 但他一直蒙着被子不出声。 见状,宋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要一个人调整一下情绪。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被子,不再故意跟他开玩笑,然后看向了江佐和子道:“我先送你回去吧?你不能落下太多课程的。” 和宋简是来工作,而池田晟家里负担的起学费不同,江佐和子是需要通过保持优异的成绩获取奖学金,才能入读庆笃学园的。 作为瀛洲第一的贵族学校,庆笃学园自然有着自己的实力底蕴,缺一节课没准就会落下很多进度,更何况江佐和子之前因为制裁令,连续好一段时间都无法击中精力学习,这些天来,又常常跟着宋简和池田晟跑动跑西。 宋简扮演的角色是水野家的大小姐,池田晟家里也有家业可以继承,但江佐和子是那个真正的,需要读书改变命运的人。 江佐和子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不过她没想到,宋简能够体会到她的为难之处。 她知道水野晴是个温柔的朋友,但有些时候,一个人的出身会决定很多东西——那些从小便高高在上的人,很少有人能够在意生活在底层的人的困境。 “我……”江佐和子想回去上课,可看着池田晟,又犹豫了一下。 宋简已经站起身来道:“没关系的,我等会儿会回来陪着晟君。” “我不能太麻烦晴啦,”江佐和子这才做出决定。她站了起来走向宋简,抱了抱她道:“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她又看向了池田晟,轻声道:“池田君,我先去上课了。” 池田晟这才将被子推了下去,露出了半张脸来,朝着她点了点头。 “好好听课,别担心我。” 宋简将江佐和子送到了医务室门口,看着她跑向教室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每个想要好好学习的人,都能无忧无虑的上课。 结果回到医务室的时候,池田晟又把被子重新罩上了。 宋简拉了拉被子,没拉开,“晟君?” “……” 她也不知道他哭了没有,便隔着被子,轻轻的拍了拍他:“你是个好孩子哦。” 池田晟的声音从被子中闷闷的传来道:“你是老奶奶吗?说话这么老气?” 见他的情绪似乎没有宋简想象中的那么消沉低落,她也略微放心的松了口气。 宋简趴在了床边,看着他头所在的方向,问道:“还疼吗?” “……已经好多了。” “需要安慰吗?” 池田晟叹了口气,没说话,宋简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需要抱抱吗?” 根据她的经验,主角受一般都挺脆弱的,有些时候得当成孩子来哄,不过一般来说,大多都要比主角攻好相处。 跟井伊政比起来,池田晟简直软的就像是小甜饼。 而听见这话,池田晟拉下了被子,露出了脸来。 他盯着宋简看了一会儿,以为她又在跟自己开玩笑。他心想,她是看准了自己会拒绝才这么说的吧?要是他说需要,她真的会抱他吗? 他反击道:“好。” 谁知道宋简一副理所当然的自然表情,抱了上来。 池田晟顿时一愣。 她躺在了被子外面,隔着被子轻轻的环住了他,像是哄孩子一样,安慰着轻拍他的后背。 池田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这么喜欢抱人?” 宋简回答道:“难过的时候,有人可以抱一抱,多好啊。” “你上次……” 他想起之前,木村刚刚被下达了制裁令那天,她也曾抱住过他安慰他。 “嗯?” 而且还说…… “说会一直陪着我。” “是啊,”宋简平和的笑了笑:“我现在不是就在陪着你吗?” 而她的面容近在眼前,池田晟微微抬眼,就能将她笑容娇美的容颜尽收眼底。 她的呼吸清晰可闻,甚至还能闻到从她的发间传来的淡淡香气。 池田晟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眼睛,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宋简不假思索道:“因为你是小甜饼呀。” 池田晟:“???” 他恼羞成怒道:“你又拿我开心。” 宋简笑吟吟的看着他,这种被主要角色感觉不对而穷追不舍的追问,她也经历过很多次,可有时候只要工作人员打死不说实话,装傻装的漂亮一些,其实对方也没什么办法。 见状,池田晟果然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道:“那你和古河川一的第二场比赛,能赢吗?” 宋简实话实说道:“说实话……有点难度。” 箭术是因为以前正好学过,可是薙刀这种东西…… 她连剑这种主流武器都没学过,更别说薙刀了。 就算水野晴本身有这个技能,但她的人设资料里,根本没有提过薙刀。只能说明她会薙刀这件事情,已经包括在了“家风森严”这个背景里,属于因为家庭教育学过,但完全没有达到可以当做人设特点的水平。 这和古河川一“剑道第一”的设定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而且,她就算曾经在之前的世界里学过一招半式,也用不了——因为流派这种东西,风格很分明。 水野晴学的是清水流薙刀,不是这个流派的招式,用出来也不算。 池田晟顿时有些担心道:“那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 “但是?” “得和古河君商量商量。”宋简道:“如果他愿意,把马术和剑术两场比赛结合在一起的话……也许能行。” …… “川一怎么了?” 自从古河川一和井伊政一起回来后,古河川一便一整天闷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连课都没去上,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爱刀发呆。 虽然他平时就闷不吭声的,天天与刀为伴,但也没有一天都一动不动这么夸张过。 榊原丰不禁感觉有些担忧,又不好当着古河川一的面发问,于是掏出手机,私聊了井伊政,然后朝着他比了一个“看手机”的眼色。 井伊政看了手机一眼,瞥了一眼古河川一,叹了口气回复道:“晴说他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 “为什么?” “不知道。” “水野晴还说了什么?” “说他恃强凌弱。” “为什么?” “因为他要求池田晟和他对练剑术。” “池田晟不会剑术?” “不会。” “那是她不懂武士道。”榊原丰这么回复完,觉得自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一屁股坐到了古河川一的身边,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道:“川一,你振作一点,你管水野晴说什么呢?你是武士,她又不是,对不对?” 但古河川一依然失神的望着童子切安纲,没有回答,榊原丰也不气馁,继续道:“再说了,你们武士不是本来就可以在被平民挑衅侮辱的时候斩杀对方嘛,谁会管对方有没有武艺,有没有武器啊,武士道又不是骑士道,又没有规定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还给了池田晟一柄木刀呢,是吧?你做的很好了!你别听她胡八道,她说你不配你就不配了?” “……” 古河川一默默地站了起来,然后走了剑的另一边沙发上,坐在了姬路秀真身边。 原本半躺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姬路秀真蜷起长腿,给他让了点位置。 古河川一继续默默地盯着面前的童子切安纲。 榊原丰朝着姬路秀真摊了摊手,一脸迷惑:“我说的不好吗?” 姬路秀真耸了耸肩膀道:“你分量不够。” “什么?”榊原丰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样的理由,他瞪大了眼睛,却见古河川一依然神游天外,没有一点解释的意思,顿时瘫倒在沙发上,捂着胸口道:“十几年的好朋友了,原来是我不配。不爱了,心累了,情没了,冷淡了。” “不是那个意思,”姬路秀真被他逗笑了,“只是,水野晴是川一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承认的对手,有些时候……自己认定的对手的话,分量是最重的。” 榊原丰皱着眉头,不知道有没有把这话听进去,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道:“不行,我要去找水野晴谈谈,我要问问她,凭什么说川一不配用童子切安纲?” “啊,”这时,井伊政看着手机忽然道:“晴问川一现在在哪。” 古河川一立马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他。 榊原丰顿时大怒道:“你一直听得见啊混蛋!?”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皱眉道:“政,你让水野晴到这来!” 姬路秀真看他这架势,挑了挑眉毛:“你要跟她打一架?” “怎么可能,”榊原丰将自己那一头丰盈的长发披散了下来,又解开了自己衬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些许锁骨。他道:“我从来不打女人,我最喜欢女孩子了。” 姬路秀真默默的合起了手中的摄影集,平静道:“所以,你是准备在政的面前,勾引他的未婚妻?” 榊原丰想了想,“按照政那个水野晴如果适合成为他的未婚妻就不会和平民谈恋爱,如果和平民谈恋爱就不可能成为他未婚妻的逻辑来说——如果我真的能勾引成功,那水野晴好像就不会是政的未婚妻了?如果她还是的话,就说明我不会勾引成功——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姬路秀真:“……” 井伊政笑了笑,倒是没有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 他说:“我跟晴说,我们都在学生会办公室。” 而榊原丰好奇道:“所以她找川一什么事?难道是特地来跟他道歉的?” 想了想今天水野晴的态度,井伊政不觉得会是这种理由。 他说:“或许,是跟他们的比赛有关。” 榊原丰皱眉道:“不会吧,她都说川一不配用童子切安纲了,还想干什么?总不能过来说,川一已经不配和她比赛了吧?” 闻言,古河川一猛地站了起来。但顿了顿,又把自己硬生生的按回了沙发。 94、第九十四章 井伊政道:“晴说她马上过来。” 于是, 方才还像个石像一般一动不动的古河川一,一下子就坐立不安了起来——他一下站起来,像是想要离开这儿一样, 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坚持, 让他拒绝移动, 于是他又下定决心坐下去, 过一会儿, 又突然站起来。 一开始, 其他几个人还会关注他的动作, 后来便都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井伊政有家族企业的报告要看,姬路秀真翻着他的摄影集, 头也没抬,榊原丰和新认识的约会对象发着短信, 但没过一会儿, 似乎就失去了兴趣。 他抬头看见好友活像一个, 不知如何挽回移情别恋的女友,让她回心转意的败犬男,实在看不过眼了。 他对着古河川一道:“你正常一点,自然一点,就跟平常一样, 别慌啊。” 但古河川一看着他,一脸茫然, 好像已经没有了正常和自然的概念。 “行吧。”榊原丰没好气道:“看你那一副没谈过恋爱的傻样子。” 这时,井伊政在书桌后充满暗示的干咳了一声。 榊原丰头也没回道:“我的意思是, 川一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太少了。” 他干脆直接指示道:“擦擦刀!保持自然,跟你平时一样,别搭理人, 别让她觉得自己能随意影响你的情绪,别让她觉得自己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别让她觉得自己能掌控你。女人对这种事情很敏感,她们一下子就会得寸进尺。” 古河川一立即皱眉道:“武家之女不会如此。” 榊原丰对好友的固执叹了口气:“那我还听说武家之女不会反抗家里安排的未婚夫呢——你问问政,水野晴是我们认知中的那种武家之女么?” 姬路秀真也劝道:“水野晴和一般的武家之女不大一样。要不你就先按照丰的建议去试试?” 他担心自己的好友这么一副样子被外人瞧见了,有些有失武士身份——若是等事后回想起来,没准会感觉极为耻辱。 于是,古河川一在两位好友的建议下,有些茫然的抽出了自己的童子切安纲, 他盯着刀身雪亮的剑锋,机械的擦拭了几下,便又停了下来,露出了出神的表情。 见状,榊原丰和姬路秀真对视了一眼,姬路秀真摇了摇头,大意是他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勉强了。 榊原丰只好皱起了眉头,却不再说话,心里却下定主意,要和水野晴好好谈谈。 很快,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水野晴那温柔、礼貌、端庄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政君,我是水野晴,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等一下!”而不等井伊政开口,榊原丰便大步迈了过去,打开了门。 见门外的确是水野晴,他撑在门框上,朝着她微微弯下腰去,好让自己的锁骨能在敞开的衣领中,显得越发明显一些。 他露出了微笑,卷曲蓬松的长发滑落肩头,将他衬托的仿若古希腊神庙中的阿波罗塑像。 “我可以先跟你单独谈谈吗?水野小姐?” 宋简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接近榊原丰的办法,他却主动找了过来。 她有些惊讶的问道:“关于什么?” 榊原丰干脆的关上了身后的门,温柔道:“关于你太过令人在意的事情。” 宋简看着他,要不是知道他的人设便是甜言蜜语成精,没准就被他说愣了。 她有些好笑道:“你请说。” 但榊原丰却不急着开口,他看着她,仿佛含情脉脉道:“我可以叫你晴吗?” 宋简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能就这么顺着对方的节奏走,她微笑道:“抱歉,我想,我们还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 榊原丰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好像十分惊喜的模样,笑道:“不,不用抱歉,是我唐突了。像你这样矜持的女孩,如今已经不多见了。” 宋简看着他,总有一种,好像不管自己说了什么,他都能给你吹上天的错觉。 更厉害的是,他说这些话语的时候,丝毫不觉得羞耻,反而神色显得格外诚挚认真:“你知道你和川一比试箭术的时候,我就完全无法从你身上移开视线吗?虽然川一是我的朋友,但我的确觉得你的身上似乎更加光芒万丈——而且你对你的朋友,又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勇敢,那么的……努力保护着他们。这是很珍贵的品质,我很欣赏你。” 宋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谨慎道:\"……谢谢?\" 榊原丰又道:“你的箭术那么厉害,其他的武技也有学过吗?比如拳击?” 宋简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难不成是帮古河川一试探她的武艺水平?她暂且配合的摇了摇头。“我没有学过拳击。” “真的吗?那我为什么会觉得你像是一位拳击手呢?” 宋简微微一愣:“为什么?” 榊原丰捂着了自己的心脏,朝着她微微倾下了身体,专注的凝视着她的时候,那双浅色的眼眸,几乎快要将人溺毙。 他压低了声音,充满了磁性道:“因为你击中了我的心。” 宋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你总是对我很冷淡,所以我的心已经快要碎掉了。” “……” 榊原丰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凑的更近道:“以后,晴可以对我和我的朋友,稍微温柔一些吗?” ……等等,她好像没答应他改变称呼吧? 这时,榊原丰身后的房门被猛地拉开了。 宋简和榊原丰一起转头望去,却见古河川一手中拿着童子切安纲,站在门口,表情生硬的盯着她道:“你找我?” “啊,对,”虽然榊原丰的主动接触算是个意外之喜,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赢得古河川一。她看向了古河川一道:“我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榊原丰皱眉道:“川一 ,我还没有和晴说完呢。” 古河川一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便走过了他的身边,与宋简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榊原丰知道那摇头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插手,顿时恨铁不成钢,但气的没办法,只好调整好表情,对着宋简道:“晴!” 宋简回头望去,见那个高大俊美的少年倚在门口,朝着她眨了眨一只眼睛。 “我们家川一第一次和女孩子单独出去,麻烦对他温柔一点哦。” 宋简的工作雷达猛地工作了起来:我们家?古河川一和榊原丰有副cp线吗?? 但在他回屋关上门之前,里面又传来了姬路秀真无奈的声音:“你别说话了你。” ……听起来也很老夫老妻的样子。 不过宋简记得,剧情大纲上,姬路秀真喜欢女二,虽然后来分手了,但应该和榊原丰没有关系。 这时,前方的古河川一不知道要把宋简带去哪里,她正要主动约定一个地方,就见前方那个挺拔的少年突然平地摔倒在地。 宋简:“……???” “古河君??”她站在一旁,十分惊讶道:“你,你没事吧?” 古河川一默默的站了起来,摇了摇头。 但见他的眼神毫无焦距,宋简觉得这怎么看也不大像是没事的样子,她迟疑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古河川一又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诶等等——!”宋简连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讶然道:“那边是树啊古河君!” 古河川一好像这才回过神来一般,愣了愣,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换了个方向。 宋简都被他这样奇怪的反应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她迟疑道:“你还好吗?” 古河川一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向前走去。 “古河君?” 宋简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毫无反应。她只好上手去拉,拽住了他的衣袖,加大了声音:“古河君!?” 古河川一这才停下脚步,茫然的转过身子,看向了她。 见状,宋简无奈道:“你想谈谈吗?” …… 他们最终来到了剑道部,如今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剑道部里已经熄了灯,上了锁,空无一人。 不过古河川一有钥匙,因此两人顺利的进入了道馆,打开了灯。 空无一人的古典建筑内,徒劳的在灯光映照中,投下了些许影子,却更显得空旷寂寥。 古河川一走到了宋简今天留下的箭痕旁,就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那处小孔,又发起了呆。 反而是宋简找了一圈,才找到了道馆里面的休息室,找到了几个坐垫。 她抱了两个出来,把其中一个弯腰放在了古河川一脚下,正好挡住了那个箭孔。 “坐吧。” 古河川一就跟一个机器人一样,一个指令动一下的坐了下去。 宋简便将另一个坐垫放在了他对面,也跪坐了下去。 “怎么了?”她看着他的脸道:“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联想到榊原丰说的那句“以后,晴可以对我和我的朋友,稍微温柔一些吗?”,难不成古河川一这副异常的模样,是因为她的不温柔对待? 宋简一下子便联想到了她射出的那一箭,以及说的那句批评——“你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 如果古河川一真的会因此受到打击,那么就说明他正在怀疑自己。要是这样的话,或许有着改变想法的可能。 御四家的背景与引入版的相比,复杂了许多,他们并不是那种单纯闲着没事,便仗势欺人的恶劣熊孩子,他们的家庭教育,社会环境,甚至隐约是容许他们这样做的。 比如井伊政坚持门第的尊卑,古河川一坚持武士的尊严。 因此,宋简如果要从源头阻止校园欺凌,就必须得对抗他们十六年来受到的教育和已经快要自成体系的世界观。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现在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线曙光! 她问道:“是因为我吗?”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古河川一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撒谎了。是因为你。” 95、第九十五章 “是因为我说你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吗?” “……”古河川一没有回答, 可那模样,却明显是默认了没错。 他反问道:“你有喜欢的刀剑吗?” “我?” 宋简顿时一愣,然后在脑子里飞快的思考该如何回答——她知道童子切安纲, 也是因为古河川一的人设资料中提到过, 这是瀛洲的“天下五剑”之一。 传说中, 曾斩杀过诱拐少女, 吃人无数的鬼王——酒吞童子。 除此之外, 宋简对于瀛洲的刀剑就一无所知了。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属意的刀剑, ”但她镇定自若的回答道:“因为名刀在庸人手中亦会蒙尘, 平平无奇的刀剑在真正的武士手中,亦可成为天下闻名之器。所以比起刀剑, 我更喜欢人。说到底,从来都是剑因人扬名, 从没有人因剑而成事。” 担心古河追问“比如?”, 那宋简就答不上来了。于是她也反问道:“那么, 古河君是为什么喜欢童子切安纲呢?” 而古河川一的回答并不出人意料,他像是默默的消化着宋简之前所说的那段话,垂着眼眸思考了片刻,然后道:“因为,这是能斩杀鬼王之剑。” 以他的性格, 宋简隐隐猜到了八成是这个原因,她点了点头道:“斩杀鬼王, 意味着强大?” “是。” “可是,童子切安纲之所以会斩杀鬼王, 是因为酒吞童子掳掠人类,折磨取乐。它的主人,用它行的是守护之道。”宋简无奈道, “但你,你知道旁人是怎么称呼你的吗?他们说剑道部是通向黄泉之地,剑道部部员是黄泉之鬼,而你作为部长,则是黄泉之主。你知道吗?” 古河川一迟疑了一下,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传闻,他听说过一些,可从未放在心上。 宋简轻声说:“你变成酒吞童子了。” 理应被童子切安纲斩杀的那一方,又有什么资格使用它呢? 古河川一明白了这个意思,他怔然的望着她,沉默了很久,才道:“那么,你是来讨伐我的吗?” “讨伐”这个词用得有些严重,宋简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这么形容算是夸张还是贴切。 毕竟,她自己觉得自己并不像故事中的童子切安纲的主人,要将恶鬼的头颅一刀斩下。她更像是……《西游记》里的唐僧?要带着四个犯了错的徒弟西天取经……? “我只是觉得,”宋简一边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比喻,一边又觉得不大恰当的道:“……人活一世,都不容易,何必相互为难。” 但是这样的感触,十六岁的少年或许还很难明白。他们长到这么大,大约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因而很难对于旁人的苦难,产生多少共情。 说到这里,宋简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盯着古河川一道:“你会骑自行车吗?” 古河川一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她笑了笑道:“等我赢了你,我就要你去学自行车带我出去,还要带你去坐地铁,你害怕吗?” 若是能让他体会一下他曾一直视而不见,排斥在世界之外的生活方式,也许……就能够让他稍微明白一些,关于那些被他们贬斥为“平民”的人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任何值得鄙夷的地方。 古河川一愣了愣,他看着她,语气柔和了下去,“所以,你还是准备赢我?” 宋简惊讶道:“不然呢?” 古河川一低声道:“我还以为……你是来告诉我,要取消比赛。我以为,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对手。” 宋简倒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以为,顿时哭笑不得道:“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我说你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所以你才一直魂不守舍的?” “是的。” 宋简有些高兴道:“听起来,我对你来说,份量好像还挺重的?” 如果她对他来说很重要,那么她就越能改变他的想法——因为她的话语份量也就越重。 她之前还担心和古河川一走“同为武家,以武定论”的路线,会被他嫌弃女人不配呢——毕竟武家男人,基本上都有些大男子主义。 大约放下了心来,古河川一的神色稍微松缓了些许:“那么,你找我是要和我商量什么?” 但到了可以提出要求的时候,宋简却犹豫了一下。 “我本来是想和你商量,可不可以将第二场比赛和第三场比赛合并为一场。” “剑术和马术?” “嗯。”宋简点了点头,她看着古河川一,有些无奈道:“其实,这么做对你来说,不大公平。但我之前觉得你是个需要惩罚的家伙,所以觉得不需要太客气。可是,现在又觉得……你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所以就……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 “因为……你值得一胜?” “我只能一胜?”古河川一蹙眉道:“马术我未必会输。” “可是我的马术挺厉害哦?” 古河川一道:“有多厉害?” 宋简微笑道:“教我马术的老师,和教我箭术的老师是一个人。” “……你的马术,也如箭术那般厉害?” “那倒没有。因为我胆子小,所以在马上也不敢做些很危险的动作——我的那位老师可以随便的窜到马肚子下面去,我就不敢——古河君可以吗?” 古河川一:“……不行。” 宋简笑了,“你的时间基本都花到剑道上了吧?我也基本都花在箭术上了。我天赋不好,只能集中注意,专攻一项。” 古河川一思考了片刻道:“你的剑术不好,马术优秀,我的马术一般,剑术不错,组合在一起比赛,也没有什么不公平的。” 听他的意思,宋简迟疑道:“那么你……愿意?” “你想赢我,”古河川一点了点头道:“你这么的想赢我,我很高兴。” 这个高兴的点,让宋简有些迷惑的歪了歪头,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大约是他觉得自己如此千方百计的想要赢他,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肯定? 这么想着,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着的少年,她忽然十分遗憾道:“古河君,真讨厌啊。” 古河川一顿时微微一愣:“为什么?” “因为……虽然之前我就觉得,你不是坏人,但是,发现你真的不是,还是有点遗憾……”宋简叹了口气道:“要是可以的话,我其实希望你不要有好的一面。如果你纯粹是个坏人,很多事情都能轻松很多——我不会对你产生好感,我不会犹豫要不要伤害你,我不会考虑对你是否公平……我只要讨厌你,让你痛苦,惩罚你——就像你说的,只要讨伐你就好了。可是……你却偏偏是个复杂的人。” “你很优秀……甚至可以说非常出色。当这样的你,轻而易举便否定了别人的时候,对别人的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你对一些人如此温柔的时候,那些被你冷酷对待的人,不就太可怜了吗?” “你曾经考虑过这些事情吗?当我说你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的时候,那种痛苦与难过,你意识到,你曾让许多人陷入过这样的深渊吗?” “剑道部对你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训练场所,可是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不经意间,将这里变成了酒吞童子的巢穴?对于妖魔鬼怪来说,这里令人安心快乐,但对于那些被掳来的人类来说,这里是即将被折磨吞食的可怕之地——你曾经理解过,那些被你带到此地的人的痛苦与绝望吗?” 宋简苦恼道:“你明明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情,却又总有那么几个闪光点,让人觉得,这个人并不是无可救药——你这样,会让我觉得很难办啊。” 古河川一像是懵了一下。 “你对我,”他迟疑着,似乎难以启齿般的难以置信道:“有好感吗?” “有啊,”宋简理所当然道:“除了一点都不体恤民间疾苦外,你是个优点很多的人,是那种,被人喜欢很正常的人啊。最让人讨厌的就是,你本性不坏,所以有时候,我就会觉得很可惜——明明是个好孩子啊,为什么就走在这么一条路上了呢?” 但古河川一猛地站了起来:“走吧。” 宋简愣了一下,“去……去哪里?” “去向马术老师申请,将马术和剑术合为一场比赛。” “咦??”宋简有些茫然的站了起来,“现在就去??” 这么干脆?? 而古河川一动作极快了冲了出去。 “等,等等我!古河君!!”宋简下意识的便想追上去,可是看了看两个坐垫,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捡了起来放回了休息室里,关了灯锁好门,才朝着古河川一跑去的方向追去。 等她赶到时,古河川一似乎已经向马术老师说完申请了。 宋简气喘吁吁的想,他怎么跑的这么快! 但这个申请,下一秒就□□脆的拒绝了。 庆笃学园的马术老师听完他的要求之后,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坚决的摇了摇头。 “太危险了!这绝不可能。” 尽管宋简很有信心在马上保护好自己——挡不住古河川一的刀,还不能让马带着自己跑远吗?也很有分寸,绝不会让古河川一陷入危险的境地,但她和他十六岁的年纪,显然还不足以让老师对他们有所信心。 宋简倒也能够明白老师的顾虑——不管在哪个学校,恐怕都没有老师敢同意这么危险的比赛。 ……明明其他地方的设定都夸张的要命,偏偏在这种小细节充满了真实呢……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水野家和古河家都不是一般的人家,所以学校也怕付不起那个责任吧。 见古河川一一点也不畏惧老师,张口便要继续要求,一幅准备施加压力的“鬼王”模样,宋简连忙拉住了他。 “好的,我们知道了,麻烦老师了。” 她向着老师礼貌的鞠了一躬,拽着古河川一离开了办公室。 “可是,”古河川一被她拽着,竟然也一直没有反抗。他低声道:“你不改了吗?” “不改了——在马上比剑什么的,的确很危险,老师那么说也是对的,还是不要继续为难他了。再说,你的安全比输赢更重要。”宋简也不纠结的笑道:“完蛋,那我得从今天开始,更加苦练薙刀才行了……虽然临时抱佛脚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我也只能全力以赴啦。” 96、第九十六章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如果是榊原丰在这里, 他一定可以随口便说出一长串不带重复的溢美之词,夸奖她,赞美她, 哄她开心。 但古河川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口拙而感到些许懊恼。他想告诉她, 她让他想到了春天拂过樱花的和煦微风, 夏天澄澈如镜, 水光滟滟的山泉, 秋天漫山遍野, 艳丽欲燃的红枫, 还有冬天静谧纯洁的雪。 而他是被风拂过的枝头,是沉浸在清冽山泉底部的石块, 是树紧紧扎根的土壤,是跪坐在室内的地炉旁, 凝视着漆黑的木炭燃烧自己, 火光在裂纹般的纹路中闪烁时, 默默倾听纸门外雪声簌簌的,一个普通的人。 最终他只闷声的说了一句:“加油。” …… 其他的几人并不知道水野晴与古河川一谈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已经恢复了正常,并且在第二天, 提出了正式撤回对于木村泉、池田晟、江佐和子的制裁令。 榊原丰惊讶道:“川一,你还没有奉她为主吧?这是她的命令吗?” “不是。”古河川一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的想法。” 见状,姬路秀真和榊原丰都将视线投向了井伊政。 井伊政道:“可以告诉我们你具体是怎么想的吗?川一?你以前不是一直认为, 武士的荣耀不可退让吗?” “武士的荣耀的确不可退让,但是,我不想从武士变成鬼。” 榊原丰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皱起了眉头道:“你是说那个‘黄泉之主’的绰号?这个外号听起来多帅啊!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些不重要的人的意见了?” “那不是我想要的。”古河川一微微皱了皱眉头,“我想成为源赖光那样强大的武士,而不想成为酒吞童子。” 源赖光便是童子切安纲的主人,那是一个传奇般的武士。 井伊政道:“是晴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童子切安纲是源赖光用以斩杀危害人间的鬼怪的守护之刀。所以现在的我不配使用它。” “可是,”井伊政慢慢道:“川一,在源赖光讨伐酒吞童子的故事中,他最终守护的,不是平民,而是士族。” 闻言,古河川一微微一愣。 他当然也很清楚这个故事。 然而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自己似乎被裹在了一层泡泡里——那种梦幻的,不真实的,让人轻盈的感觉像是踩在云上一般的感觉,让他觉得世界都变得和以往不同了起来。 但此时此刻,井伊政像是拿着一根针,戳破了那因为昨晚与水野晴相处而生的温存。 幻觉消失了,而现实和以往,并无不同。 “酒吞童子盗取钱财,哄骗女子,遭难的多是贵族,最终源赖光决定出手,也是因为他掳走了一位高官的女儿。”井伊政道:“源赖光守护的,是士族之道。你呢?” 姬路秀真和榊原丰对视了一眼,沉默着没有出声干涉。 井伊政继续道:“木村泉妄议士族,言行极度冒犯,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出声维护,是同样恶劣的挑衅行径,他们的制裁令不能撤销。” “……我需要一点时间思考一下。”他们四个之间,虽然没有严格的上下尊卑,可一直以来,都是井伊政一锤定音。 古河川一露出了混乱的神色,迟疑道:“至少这段时间,如果还有新的制裁令下达,剑道部不会再执行送达任务。” 井伊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大约也不想把他逼的太紧。 他点了点头道:“可以。川一,你是意志坚定的武士,我相信你不会被女人轻易左右。” 古河川一没有回答。 他又开始如往常一样,每天定时擦拭起了自己的爱刀,只是凝视着童子切安纲的目光,却与以前有所不同。 他偶尔会保养着保养着,便停下动作,双眼失去焦距,陷入沉思——他思考着童子切安纲和酒吞童子的关系,思考着源赖光与士族平民的关系,思考着所谓的守护之道,思考着武士的尊严,思考着以前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已经误入歧途,偏离了道路……又或者,其实现在水野晴,才是真的在将他引导向错误的道路? …… 庆笃学园的女子薙刀部部员很少,一部分是因为武家女子中,坚持习武的人数已经不多了,二来是薙刀本身,也不如剑道,弓道,空手道,柔道之类有热度。 但女子薙刀部的部长还是有些水平的。她的母亲便是一位薙刀流派的继承者,因而自小便接受了严苛的薙刀教育。 一开始,大家听说水野晴想要接受女子薙刀部部长的指教,都以为她要故伎重演——就跟挑战弓道部的部长一样,先示之以弱,然后一鸣惊人。 因而女子薙刀部的部长拒绝了好几回,只同意在她自己的薙刀没有送到之前,借她薙刀和场地训练。 可和古河川一谈完之后,宋简没有了捷径可选,只能死磕。 她又缠住了女子薙刀部的部长,软磨硬泡了好久,才终于让对方无可奈何的同意了与她对练。 因为弓术比赛时表现的太过惊人,不少学生都以为,水野晴绝对是个武技天才,所以薙刀也一定舞的出神入化——理所当然的就把她架的这么高,让宋简颇为无奈。 而直到真的交上了手,女子薙刀部的部长才轻“咦”了一声,发现水野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强。 可一开始,弓道部部长也是这么觉得的! 部长不敢松懈,严阵以待的最终结果,就是每次对练结束,宋简的双手双脚都酸软无力的累到没法用力,得在休息室里瘫上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 池田晟会在外面等她结束,等她换好衣服出来,便送她回家——回酒店。 江佐和子本来也想留下陪宋简,但是被宋简和池田晟一起赶回了家——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她得努力学习! 直到一周之后,宋简面对女子薙刀部部长的全力进攻,还是只能勉强招架的时候,她才有些惊讶道:“你的薙刀水平真的只有这样?” 宋简哭笑不得道:“部长大人……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并不精通薙刀了呀。” 但对方更愕然了:“那你还敢去挑战古河大人?古河大人的剑要比我的薙刀更强更猛。” 她原以为宋简不知道古河川一的剑道有多强,所以想着,这时有自己做对比,应当也会有个大致的概念了。 可是宋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变的慌乱,没有变的紧张,也没有显得惊讶。 她只是有些无奈的笑着。“我知道的。可是,一天有一天的积累,等到正式比赛那天,我总能有些进步吧?” 的确,慢慢的,薙刀部的部长也感觉到,宋简已经渐渐习惯了与人交手。她的动作不再变形,招式的连接也变得更加流畅,步伐变化也更加从容熟练。 而薙刀部的训练,也吸引了许多学生,可和当时在弓道部围观完后,都一副激动振奋的样子,说“太强了!”不同,在薙刀部围观完后,这些观众们都是一副略显恍惚的模样。 因为人多实在挤不进去的后排学生好奇的问道:“怎么样?很强吗?” “很……”有幸能挤进前排看清的学生,都是一副表情微妙的样子,“……很,美。” 而在这些聚集而来的学生中,偶尔会有一辆牛车靠近——那是戏剧社的牛车。 没错。 为了有“牛车”这个道具,他们亲自养了一头牛,车厢也是特别定制的,和古代贵族们出行的牛车几乎一模一样。戏剧社的社长最喜欢有事没事就穿着十二单衣坐在这辆牛车上,在学校里慢慢溜达。 和国内古代一般是乘坐马车不同,瀛洲的古代士族认为牛车更加沉稳优雅,更显格调风度。 一开始有人以为是戏剧社的社员过来凑热闹,后来才听说,是剑道部的人把牛车借走了。 那以后,人们再来薙刀部围观的时候,若是在角落一隅看见那辆牛车,便不免窃窃私语一番,小声的讨论,究竟是谁在上面。 有人猜是古河川一来打探军情,但大多数人都反对,认为以古河川一的实力和骄傲,不可能做这种藏头露脸的事情。于是也有人猜是榊原丰——凭他的性格,他不是做不出这种有些异想天开的事情,更何况,戏剧社的社长是位漂亮的女性,和他据说曾有过一段暧昧。 没人猜姬路秀真和井伊政会单独坐在里面,但有人猜御四家可能都在那辆牛车上,就是为了看看,究竟是哪些学生来看水野晴训练,然后把这些学生都当做她的支持者,事后要通通制裁。 这个消息一出,围观的人数顿时锐减,大家都不敢靠近了。 而牛车是剑道部借走的,车上的人自然只能是古河川一。 可他来了,却又一直呆在牛车里,最多只能隐约听见宋简和薙刀部部长对练以及说话的声音,叫榊原丰简直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想干嘛。 于是这一次,他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见连续好几天,都没人敢再来围观,榊原丰闷笑道:“你看你,连脸都没露,就把那些人吓成这个样子。” “……” 古河川一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一如前几天那样,只是倾听薙刀部内传来的刀剑相交声。 他如今已经分得清哪一声是宋简发出的,甚至还能听出她是在攻还是在守。 见状,榊原丰皱着眉头奇怪道:“我还是搞不懂,你要是想见她,干嘛不下去见她?你要是不想,干嘛又总是过来?” “对决之前,怎可轻易窥视对方的武技。”古河川一眼睛没睁开的回答道:“实在无礼。” 而榊原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喜欢水野晴吗?” 古河川一猛地睁开了眼睛,“什么?” 见状,榊原丰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他认真的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道:“你喜欢她吗?” 古河川一皱起了眉头道:“她和政有婚约。” 榊原丰却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可是,心是无法被这种东西束缚的。” 他道:“如果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我会支持你。” “……不。” “‘不’是什么意思?”榊原丰困惑的歪了歪头,“你不喜欢她?不可能吧,你这个表现简直明显不对,还是说她不喜欢你?可是你要是喜欢她的话,她不喜欢你就去追呗。” “不。”古河川一垂下眼眸,坚持道:“婚约是责任,一旦建立,就不可分离。” 恋爱自由主义者的榊原丰受不了了,“我的天,你到底是哪个时代来的老古董??要是水野晴喜欢你,你觉得她嫁给政会幸福吗??你喜欢她,看着她嫁给别人,你幸福吗??明明只要解除一个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式约定的婚约,你们两个就都能幸福,政也可以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人,你干嘛死磕着这个婚约不放?” “婚约和喜不喜欢无关。” “那和什么有关?” “婚姻是家族关系的延伸,是两个家族的联结,喜不喜欢,并不重要,因为这是责任。” “我可不会迎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榊原丰厌恶古河川一这种传统的婚姻观念,他也绝不接受明明互有好感,还非要压抑隐忍到死也不说出口。 人生在世,就活一次诶??不及时行乐,浪费的时间可永远也补不回来了。 他皱起了眉头,决定给这位冥顽不化的好友一点教训,又或者……一点帮助? 他要去故意接近水野晴,他倒要看看,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他关系亲近的时候,古河川一能不能忍住。 他要是连水野晴和自己稍微亲近一些都忍不住,榊原丰倒要看看,他凭什么现在这么坚定的坚持,水野晴即便和井伊政缔结婚约他也不会出手? “你要是不出手,我可就出手了。”榊原丰道,“我可不在乎她和政的婚约——别说还没正式订婚呢,订婚了照样可以改变心意,结婚了也照样可以离婚,你可不要后悔。” 古河川一皱起了眉头,瞪了过来,“别做无聊的事情。” “无聊不无聊,以后就知道了。”榊原丰微微一笑,却听见薙刀部里的对练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安静了下来。他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毛,“哎哟,我还没出手呢,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却见水野晴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池田晟在她身旁帮她拿着书包,而走着走着,见四周无人,她便歪歪斜斜的倒在少年身上,苦着脸嘟嘟嚷嚷的撒娇:“晟君,我好累啊……我走不动了……” 池田晟被她那娇娇软软的“晟君”喊得耳尖有些发热,不由得有些无奈道:“……你挽着我的手臂靠着我走?” “呜——”水野晴发出了一声,明显听得出非常心动,却又不得不忍痛拒绝的心酸,“会被人看见的。呜呜呜呜。” 她是知道这是她的主角受姐妹,可在别人眼里,他们这么亲密,估计又要传出什么绯闻了。 唉,池田晟这个主角受,现在看起来太像是直男了。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和井伊政碰撞出火花,所以隐藏的gay气似乎依然还在沉睡之中。 要是可以的话,宋简恨不得让池田晟把自己直接背出去,然后放在自行车后座上,一步路都不走直接回家。 但不行……如今庆笃学园里的学生虽然大部分应该都已经离校了,可还有些人有社团活动,在人前,宋简还是得努力保持水野晴武家大小姐的形象。 快要走出薙刀部的时候,她坚强的挺直了脊背,不再如柔弱无骨的藤蔓一般,恨不得缠在池田晟的身上。 “哇哦!”因为停在一个比较远的角落里,宋简和池田晟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牛车,榊原丰兴奋道:“什么啊,我还以为她就是个长得好看,但性子沉闷的女孩子呢,没想到撒娇的样子这么可爱!我喜欢会撒娇的女孩子!” 他掀开门帘,看起来就像是准备跳下车去追水野晴,但“咚!”的一声,童子切安纲的剑鞘便狠狠地捅向了榊原丰身旁的车壁,严厉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97、第九十七章 古河川一的态度, 非常坚定。 那是政的未婚妻,所以,只有政有权利处理。 在武家思维中, 随意干涉其他家族的家事, 是一种非常无礼的行为, 不仅会让对方感到格外恼怒, 并且, 若是有所误会, 身为武家女子, 也定然会倍感耻辱。 “川一,”见状, 榊原丰不禁问道,“若是你真的输了, 你真的要成为水野晴的臣子吗?” “……当然。” 榊原丰不想与好友翻脸, 只好叹了口气, 无奈的顺从了他的意见,没有下车追上去。 没过一会儿,有人过来牵起了牛,将他们送回去。 牛车走的很稳,榊原丰靠在车壁里, 翘起二郎腿道:“那以后,要是水野晴和政结婚了,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政在外面有了情人, 按照你们武家的思维逻辑,是不是水野晴就算知道了也要毫不在意?那要是政喜欢上了别人,总是不回家了, 她一个人孤独寂寞的生活着,你也就那么看着吗?” 古河川一拒绝接受这种假设:“政会喜欢她的。” “为什么?” 他肯定道:“因为她很好。” 榊原丰对这种天真的话语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那是你觉得她很好,可是你觉得她很好,不代表别人也觉得她很好,你喜欢她,不代表别人也会喜欢她,感情这种事情,是说不准的。” 古河川一皱了皱眉头。 “诶,”这时,榊原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坏笑着朝着他挤了挤眼睛,戏谑道:“要是你喜欢水野晴,水野晴也喜欢你,政不回家好像正好?要是她跟你说,‘古河君,我一个人在家很寂寞。’,你会去安慰她吗?” 古河川一愣了一下。 见他一副完全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的样子,榊原丰莫名的就觉得很有意思,顿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 很快,半个月就快过去了。 水野晴的薙刀和马——璋子都运到了瀛洲,她询问可以不可以暂时寄放在学校的马厩里,得到了许可。 知道了这一点后,古河川一也将自己的马带了过来,和璋子放在了一起。 水野晴的璋子是一匹漂亮的白色母马,性格温顺,而古河川一的马则是一匹毛色鲜亮的红棕色公马,颇为孤傲。它叫做“天下”。 璋子的到来,已经吸引了许多学生的注意,而等天下抵达的时候,宋简也忍不住去看了看热闹。 在学校的马场外面,榊原丰不知怎么的,主动找了过来,向她搭话。 “晴!” 对于他自来熟的称呼,宋简叹了口气道:“榊原君。” “你也来看川一的马吗?” “是的,”宋简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客气的回答道:“说来惭愧,实在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会是一匹怎样的马。” “那你现在看到了,觉得怎么样?” “嗯……”她道:“很帅气。” “你的璋子一点也不输啊,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见她明显保持着距离,榊原丰笑道:“你知道川一的马为什么叫做天下吗?” 这个她还真知道。 宋简笑了笑:“因为那个时候,古河君很崇拜织田信长吧?” 这个设定,在古河川一的人设资料里有提到过。 织田信长是瀛洲古代的一位豪杰,战国时期,他差一点就能一统瀛洲,并提出了“天下布武”的口号。 如果硬要比喻的话,他有些像是国内三国时期的曹操。 而这句“天下布武”,也和曹操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一样,各有各的解释。 以前人们大多以为是“以武力君临天下”的意思,但近些年又开始辟谣,解释成“以武家政权支配天下”的意思占据了主流。 榊原丰顿时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简歪了歪头:“猜的。我说对了?” “看不出,你和川一的脑回路这么接近?”榊原丰显得很感兴趣,“很少能有人一下子就猜出‘天下’和‘天下布武’有关,毕竟它又不叫‘布武’。” “毕竟它又不叫‘布武’?” 他们的后半句话异口同声的重合在了一起,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榊原丰趁机拉近距离问道:“那么,你的马叫璋子?有什么说法吗?” “呃……”一提到这个,宋简的脸色就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 榊原丰好奇道:“不能说吗?” 她无奈道:“我怕榊原君会觉得我很狂妄。” “怎么会——再狂妄,还能有川一那匹马叫‘天下’是因为‘天下布武’狂妄吗?” “好吧……”宋简好笑道,“就是,那个,榊原君知道……天璋院吗?” 天璋院笃姬,是水野晴的偶像。 她出身武家,嫁给了德川幕府第十三代大将军德川家定,后来丈夫早逝,时局动荡,她为了维护夫家鞠躬尽瘁,几乎可以算作武家女子的楷模。 但是,水野晴不能给自己的马取名为笃姬,那是极大的冒犯,于是她小心的从笃姬的名号——天璋院中,取了一个璋字。 “武家之女,武家之子……”听完了璋子与天下的名字由来,榊原丰不由得感慨道:“我倒是觉得,你和川一说不定比和政更合适呢?” “啊?” “晴,”榊原丰向来总是轻松懒散的神色,忽然认真了些许:“你有没有想过,取消和政的婚约?” 宋简慢慢的眨了眨眼睛,很确定的回答道:“从未想过。” “为什么?”榊原丰皱起了眉头,“你喜欢政吗?” “这跟喜不喜欢无关。” 这跟工作有关。 但一听这熟悉的回答,长发的少年心里崩溃的想——你回答的跟川一一模一样,完全是天生一对啊!!可是为什么明明就这么合适,却非要死活绑在政的身上,一个不愿意追,一个不愿意撤呢!?!? 他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把古河川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想要确定水野晴的想法是不是和古河川一完全一样:“因为婚约是责任,一旦建立,就不可分离?因为婚姻是家族关系的延伸,是两个家族的联结,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宋简一听,觉得这么解释似乎也挺不错的。 她点了点头。 “可是你的人生呢?”榊原丰极其不赞同的皱起了眉头:“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会幸福吗??” ……可她在这个世界里,也不可能会有喜欢的人啊…… 宋简疑惑道:“……这跟榊原君,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没有关系?这可关系到他两个好友的幸福好吗? 古河川一如果和水野晴在一起了,他们两个人绝对会成为很幸福的一对!政呢,也可以去寻找更合适的人,遇到自己的正确小姐。三个人都可以开心,不好吗? 但就因为那个该死的,愚蠢的婚约,两个死脑筋的武家孩子,都觉得既然有了婚约便不可以自由选择,一个明明喜欢人家,却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自己的好朋友——这对川一与政的关系有没有影响?傻子才信毫无影响呢。 再加上,如果水野晴和政一直没有感情,男人可不会约束自己什么,但水野晴不就很可怜吗?而且,政也失去了可以光明正大与自己所爱之人在一起的机会,他就要变成一个外遇男了! 如果一定要为了那什么所谓的责任,不顾实际情况执行婚约,三个人都不会幸福的诶! 榊原丰绝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这段三角恋发展下去。 他努力把情况形容的非常糟糕道:“政以后要是接管家族,肯定会有很多应酬,而且说不定会视情况,在外面拥有许多女人,你不介意吗?” 宋简想了想,“我不介意。” “……你不介意???”榊原丰惊了,“你不想要个一心一意,只守着你的人吗?” 现实世界的情况当然不会一样,但她在这个世界的这份工作,本来就走的“形婚”路线。要求井伊政一心一意,只守着她,本来就不可能——性别需求都不对! “如果我作为政君名义上的妻子,不能让他满意的话,他在外面有人也不要紧,只要政君高兴就好了。” 这标准至极的,武家女子无条件维护丈夫的发言,不知道为什么,让榊原丰听了很是憋屈。 按理来说,有一个如此驯顺的妻子,理应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水野晴如此优秀的女孩子,也如此理所当然的选择顺从,他只觉得她很可怜。 那个手握弓箭,如此威风凛凛,宛若女武神一般的少女,不该需要这样低眉顺眼过完一生的。 “这么说……那个池田晟,并不是你的恋人了?” 假如水野晴对井伊政的婚约如此忠心耿耿的话,她显然不可能会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亲密关系。 果然,闻言,宋简诧异的笑了出来,“当然不是!” “这么说,你从没有谈过恋爱了?” 如果按照水野晴的人生轨迹来说…… “……没有。” 榊原丰看着她的表情,更怜悯了。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多谈谈恋爱的。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男人无穷无尽的在等着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突然冒出了两个剑道部的部员,先是齐声道歉道:“非常抱歉,部长有请。”,然后便一左一右,架住了榊原丰,将他拖走了。 宋简愣愣的看着那两个剑道部成员,将榊原丰拖到了附近的一辆牛车上,困惑不已的想——榊原丰到底是找她干嘛的……? 他似乎一直在劝说她和井伊政解除婚约…… 情况一是井伊政已经喜欢上了别人,自己想要解除婚约,正在试探她的想法。可这不是井伊政的行事风格。 要么情况二是…… 榊原丰,喜欢井伊政……? 所以,他才努力的想要把自己这个“未婚妻”挤走,并且使劲的想要把她和古河川一凑在一起。 根据宋简工作三年的经验,她觉得八成是后一种情况。 原来是,把她当做了情敌在刻意接近吗? …… “政!!!” 而一从牛车上下来,榊原丰就怀揣着一股拯救失落少女的强烈使命感,冲进了学生会办公室。 “我要和你未婚妻谈恋爱!!” 书桌后的井伊政:“……” 沙发上的姬路秀真:“……” 姬路秀真道:“……你去看个马,也会发疯吗?” 紧随其后进入学生会办公室的古河川一默默的关上了门。 井伊政冷静的揉了揉额角:“丰,发生什么事了?” “你未婚妻——!”榊原丰觉得那个女孩子毫无反抗意识的样子,实在是让他看不下去了,“太可怜了!” “长这么大,长得那么漂亮,居然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肯定是满脑子都是婚约和未婚夫长到了这么大,我跟她说,以后政要是在外面有很多女人怎么办,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井伊政眯起了眼睛:“你跟晴说我以后会在外面有很多女人?” 榊原丰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水野晴居然说!她从没想过和你解除婚约,还说如果她作为你名义上的妻子,不能让你满意的话,你在外面有人也不要紧,只要你高兴就好!你不觉得她太可怜了吗!?” 井伊政微微一愣。而姬路秀真表情古怪道:“这跟你要和她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怜的女孩子啊!”榊原丰难过的捂住了胸口,“我想让她至少能有一次美好的恋爱,不然她老了以后,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少年的时候,连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多遗憾啊。” 井伊政:“……” 姬路秀真无奈道:“丰,需要我提醒一下吗?那是政的未婚妻。”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提前告诉他一声了吗?”榊原丰理直气壮道:“再说了,川一又不肯自己上,政以后要是真的成了晴的丈夫,和自己未来丈夫谈恋爱有什么意思!总不可能让秀真你去吧?只有我了啊!难道要把她交给别的信不过的男人吗?” 姬路秀真说不出话来了,他无奈的看向了井伊政道:“……政,你说点什么?” 你倒是管管这个傻子啊! 98、第九十八章 井伊政说:“我尊重晴的想法。” 姬路秀真不禁皱起了眉头, 难以接受道:“政??” 而井伊政朝着他笑了笑,就不再理会这件事情,继续低头看起了报告。 “这可是你说的?”榊原丰盯着他, 似乎在做最后的确认, “如果看见我和晴在一起很开心, 你也不能生气。” 井伊政头也没抬的平静道:“我不会生气的。” “你是不是又想试验晴什么了?利用我?”闻言, 榊原丰皱起了眉头, “又是那套, 如果她不从始至终坚定的站在你身边, 就不配成为你未婚妻的逻辑吗?政,轻视爱情的人, 最后都会被爱情狠狠报复的。” 井伊政看着他问道:“那你呢?” “我?”榊原丰一撩长发,眉眼间神采飞扬道:“我就是为爱而生的。” …… “你不觉得, 自从水野晴来到庆笃学园之后, 很多事情都变了吗?” 晚上, 姬路秀真和井伊政私聊着消息。 “比如说?” “比如说,川一很久都没有和我们聚过了。” “他的性格本来就很认真,又对和晴的比赛非常重视。” “只是对比赛吗?我看他对水野晴本人,也非常在意。” “唔。” “然后现在,丰也莫名其妙的好像要到水野晴的身边去。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政?” 井伊政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回复道:“你还记得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晴不愿意和我正式订婚时, 川一说的话吗?” “当然。” “他说,因为她不愿意。那句话点醒了我, 让我想清楚了,为了别人的决定苦恼是毫无意义的,如果对方不愿意, 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不管我如何烦闷,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同时也让我产生了警惕。” “警惕?”当时,姬路秀真和井伊政同时理解了川一那话语中“当主动权不在手里,一切都是由对方做决定的时候,只要顺其自然,也只能顺其自然”的含义,但他一直不知道,那时井伊政居然还产生了警惕。 “我不喜欢那种自己无法控制的感觉,所以我反思了原因,觉得是因为我从未被人拒绝过。从小到大,我想要的东西最后总能轻易得到。所以那是我第一次,如此失控的纠结于一个人。明白了原因之后,我就下定决心,绝不会再让人随便扰乱我的理智。” “这就是你一直和水野晴保持着距离的原因?” “我原本以为,晴也许另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不愿意与我订婚。后来我又觉得,她是在国外受到了不同的思想教育,与我的观念并不相同,才无法接受我。” “可是,你那个时候不是说,人的观念是可以改变的吗?你说你想知道,水野晴应不应该被放弃。” “是的,但那是在她与川一箭术比赛之前的事情。看过她的箭术后,我就明白了,晴绝不是那种对父母家族逆来顺受的武家之女,她很有主见,所以我在想,她大概是计划着要与我解除婚约的。如果她不愿留在我的身边,我也没必要凑上去,井伊家不需要低声下气,不是吗?” 看见这句略带怨气的话语,姬路秀真在手机另一端无奈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友有多么的高傲,也明白了水野晴拒绝他主动提出的订婚要求,他看似已经放下一般平静,心里却始终还是不能释怀。 “所以你是在和她赌气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如果我们的确不合适,也的确没有必要非得在一起。你知道水野晴为什么会回瀛洲吗?” “不知道。” “我父亲告诉我,川一的父亲跟他提起过,在晴箭术比赛获胜之后,她的父亲和川一的父亲有过联系。” “水野家和古河家??川一怎么从没说过这件事情?” “我不知道。总之,据说水野家询问了入赘的事情。” “……询问川一入赘的事情??怎么可能?!古河家不可能同意,川一可是古河家的独子。” “并不算是正式的询问,似乎只是玩笑般的提了一句,但我觉得,如果水野家没有这个意向,大约也不会提起。” “水野家……准备招赘?” “如果晴要继承水野家的话,自然就不能与我订婚,也不能出嫁。而水野家若是真要论起的话,在晴父亲这一辈,就算是衰落多时了。下无支撑的分家,旁无有力的亲家,宗家一脉又子嗣日渐稀薄,如今只剩下一个独女——更何况,他们已经离开瀛洲太久,水野家在瀛洲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可在国外,他们也毫无根基,不过是靠着水野先生外交官的工作生活,一旦水野先生调离或者出事,她们只能回到瀛洲,但那时,恐怕已经不会有什么立足之地。我怀疑,晴已经决定要继承家督之位,她父亲才同意她提前回到瀛洲,是想要振兴水野家。” “那么,和你的婚约是?” “也许是两手准备。如果晴成功的以水野家继承人的身份在瀛洲站稳了脚跟,她就不需要与我结婚了。但如果她失败了,大约便会履行婚约——所以,我想这就是她不肯早早的与我正式订婚,但又一直没有解除意思的原因。” “那么,她维护那些平民,并向川一挑战……是故意的吗?” “也许。”井伊政道:“至少现在看来,效果很好。箭术比赛之后,水野家的威名不是重新树立起来了么?桐纹家族的高贵门第,又渐渐地被人想起来了。” “……如果是真的,她也太厉害了。利用你,利用川一,现在……难道她还想利用丰?” “我不知道。” “那你就这么看着吗?政?” “只是推论而已,我暂且没有证据。更何况,以女子之身继承家业,招赘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她如果因此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井伊家也不能苛责,但我若是主动提出解除,却会成为背约之人。” “所以,你一点也不阻止川一和丰向她靠近?你觉得如果她真的和他们在一起,也许就不必你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也许。其实丰很合适入赘水野家。他有一个已经继承了家业的兄长,本身就很自由。” “那么,”姬路秀真道:“假如排除掉所有你的这些推论,单纯只评价水野晴这个人,你想和她解除婚约吗?” “……” 姬路秀真轻轻的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不想。” “我只是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假如她不过只是把我们的婚约当做备用计划,今天又何必要对丰说些……仿佛对我忠心耿耿的话?” “也许厉害的女人都是这样。”姬路秀真道:“若即若离,欲拒还迎,就算理智告诉你没有可能,她却又总是让你看见一线希望。” 闻言,井伊政知道这位好友自小便暗恋着一位年纪比他们稍大一些的女性,但……对方似乎始终只是将他当做了弟弟看待,有些时候,甚至像是在玩弄他一般。 明明在其他方面一直都很清醒的好友,偏偏在这方面陷在泥潭里,这么多年了也还在挣扎。 他叹了口气道:“你和穗姐最近还有联系吗?” “……她主动找过我几次。” “聊得开心吗?” “很开心。总是让我觉得,她是不是也在想着我,但你也知道,每一次最后我总会失望。” “她和上一任男朋友分手了?” “估计是,”姬路秀真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然她怎么会想起我?” …… 第二天,便是古河川一和宋简约好了比试剑术的日子。 剑术向来是他的骄傲,是他绝对的自信。 但不知为何,随着比赛的一天天临近,他却越来越心浮气躁,难以安定。 也许是因为第一场关于箭术的比赛,胜负对比过于惨烈?第二场比赛的日期越是接近,他就越是频繁的想起自己的对手——她跪坐的样子,拉弓的样子,专注的神色,凛然的身姿,美丽的笑容……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敬重的父亲古河剑雄,说会亲自到场观战,让他颇有压力? 古河川一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这样的焦躁烦闷。 或许睡一觉醒来便会好了…… 于是前一天晚上,他干脆早早地入睡,为了明天比赛时,能够发挥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但他感觉自己才刚刚闭上眼睛,意识便好像抽离了出来一样,滑落到了什么陌生的地方——好像掉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这,好像是一个梦。 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撑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在锻炼身体般前后运动着——是俯卧撑吗?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古河川一便突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具白皙柔嫩的身体蜷缩在他的面前,黑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纤秀雪白的背后,散落在他的手边。 她仿佛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感觉极为羞耻一般,双臂交叠着挡在脸前。 古河川一感觉自己懵了一瞬。 他的意识似乎是清醒的,然而梦中的身体却并不听他控制。 少女的态度很温驯,身体也很柔顺,丝毫没有反抗,好像他对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权力。 他俯下身去抱住了她,没有遇到一点阻碍的,与她深深的连接在了一起。 她的声音渐渐高亢起来,古河川一对此有些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个身体里,只能透过他的双眼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随着他的动作,她似乎已经顾不上去挡住自己的面容。 随着遮在面孔前的手臂渐渐打开,古河川一看见了一张熟悉而美丽的脸。 她眼含泪光的看着他,一瞬间像是在呜咽着哭泣。 少年猛地惊醒了。 99、第九十九章 娱乐圈中一位姓黄的老师曾经说过, 输赢不重要,出戏才重要。 所以,即便宋简对于剑术比赛还是没有什么把握, 但她拿出了上上个世界里在娱乐圈中学会的理念——对女明星来说, 一切比赛都不过是节目。输赢不重要, 重要的是抓住一切机会, 充分的展示自己, 吸引目光, 积累人气。 不管是什么比赛, 什么节目,不管何时何地, 勤奋刻苦的努力形象,都是绝对的吸粉利器。 纵然实力不济, 输了比赛, 只要运作得当, 也会令人惋惜,受人怜爱,人气大增。 而训练时要淡妆——不化妆会让人觉得邋遢,但妆太浓,又会被人诟病别人都在努力, 你还有精力去仔细化妆?肯定没有全力以赴,输了也是活该。 所以只要保持最基本的得体形象就好, 妆容主要要防汗。 更何况,训练时越是素淡, 正式比赛时的盛装打扮,就会被对比的更加惊艳。 这也是一种基本的形象管理。 今天,宋简就精心化了一个茶艺妆——赛场如今, 即为舞台。 而所谓的茶艺妆,茶字便是取自“绿茶”一词,以绿茶女那表面清纯无辜,天真静雅,实则心机深藏,不露声色的形象,来比喻这种妆容的特点。 武家之女的妆容不能太过夸张,这种风格倒是正正刚好。 看起来只是淡淡修饰,却就是无懈可击——防晒、妆前、遮瑕、粉底、散粉,明明糊了一层又一层东西,但底妆依然看起来轻薄自然。 腮红自然晕染开来,宛若自带红润血色,气色极佳。 口红也不能过于鲜艳,是温柔优雅的柔雾玫瑰色。 就像是剑术比赛要佩戴的防具一样,妆容亦是女性的一层铠甲。 一个让自己喜欢的妆容,能让她们感觉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 而妆发不分家,妆容完美无瑕之后,发型也绝不能马虎。 尽管看起来只是扎起了一个马尾,但女明星的马尾总会让人觉得,她的头发看起来也没什么复杂的花巧,为什么就是看起来很时尚,很漂亮,和普通人不一样? 除了本来就有的长相差距外,越是简单的发型,就越是有许多造型小技巧。 宋简以前自己烫头发的时候被卷发棒烫到过,自那以后就有点阴影,所以这一次又是拜托江佐和子帮忙,将一头柔顺的黑色长发烫成了慵懒的大卷,然后看起来随意的盘起丸子头,看似自然,实则每一束发丝的蓬松程度,每一缕看似不经意间散落在脸庞的碎发,都有设计。 前·女明星·宋简穿着自己精心设计的最高水平的“战袍”,身穿白衣黑袴,手中握着自己的薙刀,腰背挺直的走入了剑道部。 …… 古河川一在发愣。 从昨天半夜惊醒后,他就怎么都无法再次入睡,断断续续的好像睡着过,又好像一直清醒着,迷迷糊糊的浅眠着,都不知道这个晚上是怎么过去的。 他已经穿好了护甲,只是还没有带上面罩,黑衣黑袴,更显身形颀长,宽肩窄腰,气质沉稳。 少年看似面无表情,镇定冷漠,实则茫然出神的跪坐在剑道部的道场中,等待着宋简的到来。 听到四周响起了一阵克制的喧哗,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门口,便见一个艳光四射的少女手握薙刀,神色平静的走了进来。 远远望去,只见她的肌肤看起来白嫩水润,富有光泽,宛若细瓷,叫人惊艳。 待到近前,便能瞧见她的睫毛卷翘,纤长浓密,细细的眼线深藏在睫毛根部,让她的眼神更显深邃,又在眼尾微微拉长上挑,显出氤氲的秾艳之气。 这份妩媚并不露骨,反而很是矜持,而不经意间展露出的艳丽,有时才更让旁人心中悸动。 而对古河川一来说,则已经不仅仅只是悸动这个程度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几乎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当她向着他投来视线,露出礼貌端庄的典雅微笑时,古河川一的脑海中,浮现着的却是昨晚她在他身下毫不设防的柔软姿态,和呜咽哭泣的脸。 他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连忙慌张的垂下眼眸,盯着面前的地板,一动不动。 但在旁人看来,他只是表情生硬的瞥了一眼水野晴,就冷漠的垂下了眼睛,像是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一般,似乎觉得她不值一提。 他对宋简表现出来的傲慢和轻视,让江佐和子顿时有些生气道:“古河川一那是什么态度啊!就算对剑术很有自信,现在也是晴一胜,他一败好不好!” 而池田晟有些担心的看向了宋简道:“晴?” 宋简朝着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没有关系。 她可不会因为对手态度不好这点事情,就产生动摇。 …… 比赛即将开始。古河剑雄、剑道部和薙刀部的顾问老师坐在一旁,作为这次比赛的裁判。 两人将面罩戴在了头上,挡住了面容。 古河川一慢慢的站了起来,扶住了腰间的童子切安纲。 他使用的不是木刀,宋简用的也不是。但他们的武器剑锋都谨慎的用白布裹住了,以免误伤。 两人相对而立,先一起向着裁判们鞠躬行礼,然后向着对手再次鞠躬行礼。 宋简深吸一口气,用双手将手中的薙刀刀尖向下,刀柄底部向上的倒提在手中,开局是一个谨慎的防御姿态。 其实她本可以选择跳过这场比赛,由系统自动计算水野晴的薙刀水平和古河川一的剑术水平,最后直接得到一个结果。 但对宋简来说,这场比赛的结果不重要——反正胜利的机会都很渺茫,过程才是最重要的。 她得在过程中,尽可能的表现出色才行。 姿态、气质、风度、当然还有美貌,缺一不可。 若是能够全部做到完美,即便比武输了,宋简也觉得自己能从其他方面赢回来。 这是曾为女明星的骄傲! 而随着比赛开始,古河川一闭了闭眼睛,努力摒弃杂念。 他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思绪混乱,便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依照自己以往的风格,毫不犹豫,持剑向着对手疾步靠近,便要先发制人。 他的气势惊人,在被黑色的面罩挡住面容后,一身漆黑的模样,更加像是传说中的恶鬼。 但宋简并未被他的凶悍之气所慑,不等他来到近前,手中薙刀便抢先一步刀身倒转,以刀柄朝着古河川一的面门从下至上,撩击而去。 可少年反应极快,抬剑格挡,精准利落,丝毫不见慌乱。 刀剑相交,木制的刀柄与缠着白布的刀刃发出一声闷响,随即分开。 见一击不成,宋简刀锋一转,寻到破绽,又顺势向着他的腿部横砍而去。 坐在裁判席上的薙刀部顾问为这洞察力感到惊喜,却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惋惜道:“可惜了,速度若是再快一点,说不定能够击中。” 古河剑雄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表情严肃的观看着比赛,好像没有听见这话,但心中却不以为然的想:水野晴就算速度再快一倍,也绝对击不中川一。 果然,古河川一右脚后撤,几乎像是提前知晓她的下一步动作一般游刃有余,刀身荡开宋简的薙刀,起势便要朝她兜头砍下,宋简的反应速度也不算缓慢,她旋身后退,单膝蹲伏在地,薙刀紧握在腰间——这样无论他从低段、中段、上段攻击,她都能做出反应。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的刀来剑往,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谁击中了谁哪里。 但在一次极近的刀剑相交对峙中,透过面罩,古河川一看到了宋简眉头微蹙,鼻尖渗出了汗水,气喘吁吁的脸。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抬眼望来,乌黑明亮的眼睛中似有水光潋滟,神色似嗔似怨。 古河川一忽然晃了晃神,手中剑锋不稳,顿时被薙刀凶狠击退。 他的脚步慌乱了些许,尽管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普通学生或许没能发现,但裁判席上的人们却看的非常清楚,顿时不约而同,都纷纷轻咦了一声。 ——按理来说,古河川一不应该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简却本能的意识到了有机可乘,她迅速乘胜追击,一连将少年逼退了好几步。 其实近身作战,一般是太刀更占优势,薙刀刀身过于纤长,距离太近反而有些施展不开,然而现在场上的局势,却是古河川一被薙刀压着节节败退。 不仅如此,他的斗志似乎也在渐渐消解,防守的架势也越来越松懈。好几次明明有着反击的机会,古河川一却完全放过了宋简的破绽,好像根本就不想与她交手。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宋简停住了进攻。 她在原地沉默着站立了片刻,声音才因为在面罩之后,而有些沉闷的传来:“古河君是在看不起我吗?” 古河川一愣了愣:“不是的。” “那古河君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没有办法认真把你当做对手。” 这话一出,整个剑道部都寂静了下去。 这是比将对手打到毫无还手之力,还要充满羞辱的话语。 即便是第一场比赛,所有人都知道水野晴的箭术凌驾于他之上,她也是选择了充分展示自己的实力,换来了他心服口服的认输。 但这一次,古河川一比赛还没开始多久,便像是失去了与水野晴继续战斗的兴趣,甚至还说出了,根本就无法把她当做对手的话。 不管怎么想,他的意思似乎都是,你弱到不够资格与我战斗。 闻言,宋简干脆利落的掀开了面罩,因为较为激烈的运动,面罩已经压乱了她的头发,松散了一半。 她干脆将头发完全披散了下来,卷曲蓬松的头发掩落在她姣好的面容旁,更显乌发雪肤,唇红齿白。 少女微微有些喘气,她的胸膛起伏着,将落到脸旁的长发向后撩去,别到了耳后。 而古河川一要很艰难,才能不将昨晚少女那鸽子般白皙柔软的胸口景色,与现在眼前的画面联系在一起。 “古河君,你是觉得我弱到不配成为你的对手吗?” 她发间濡湿了乌发发丝的汗水,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将她衬托的更加秀丽动人。 古河川一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就当我输了吧。” “不必了。”宋简将手中的面罩弯腰放在脚边,面无表情,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究竟如何。然而被这样的对待,已经可以说是奇耻大辱:“我是很想赢,可是这样的胜利我不想要。” 她转身朝着裁判席上的老师们深鞠一躬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剑道部。 100、第一百章 宋简在剑道部外, 等江佐和子和池田晟赶来。没过一会儿,他们果然便追了上来。 “和子!晟君!”她朝着他们挥了挥手,三人便一起找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转移了过去。 江佐和子有些担心道:“晴, 你没事吧?古河川一到底在想什么啊, 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没事啦。”宋简笑了笑, 她拜托池田晟帮自己先拿着薙刀, 然后才腾出手来, 自己将披散下来的长发重新扎起, 扎成了马尾。 感觉自己的脖子附近清爽轻松了起来,她才松了口气道:“头发披下来, 还是有点热。” 见状,江佐和子和池田晟才确定她的情绪的确还算稳定, 不由得感觉放心的笑了笑。 江佐和子从包里掏出了手帕, 递给了宋简擦拭汗水。 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圆面镜, 给宋简检查自己的妆面。 宋简仔细的看了看道:“额头和鼻翼那好像有点斑驳了,其他地方还好。” 江佐和子便又从包里掏出了粉底,开始为她仔细的补妆。 而一旁完全不懂化妆的池田晟安静如鸡的看着自己的两位好友忙活,乖乖的抱着薙刀。 跟上个世界不同,上个世界的宋简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美颜buff, 即便不施粉黛,也可以轻轻松松的艳压群芳, 但在其他世界里,更多都需要宋简自己维持外表形象。 说来简单, 但并不容易。 于是,为了更好的在人前维持好武家大小姐的人设,她选择在江佐和子与池田晟的面前展露出一些真实的样子—— 有些时候, 她的确需要一个团队。 他们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目前为止最亲近的朋友,而且又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应该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现宋简也需要化妆之后,江佐和子似乎对她更加亲近了,帮忙也帮的格外尽心。 当宋简无法在身上携带化妆品——比如今天这样,她穿着袴服,没有口袋,也不好带包的时候,江佐和子就像是她的小助理一样,时刻准备着她有任何需要。 池田晟不大能理解女孩子的感情变化是因为什么,后来江佐和子才说,之前她总是有些不敢亲近水野晴,因为她看起来完美无缺,仿佛和自己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后来发现她也需要化妆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她也是个真实的女孩子。 正因为一个普通的,真实的女孩子,却能保持那完美到几乎不像真实的美好形象——江佐和子才觉得,她一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千倍百倍的努力着。 这让她觉得非常怜爱。 “晴很不容易……感觉她在别人的面前,不能松懈一刻,必须确保在任何时刻,在别人眼中都是完美无瑕的。能够稍微轻松一些,展现出自己真实模样的,只有在我们两个人面前!所以要是能帮上她一点忙,能让她轻松一点的话,我就会觉得非常开心。” 就因为知道水野晴为了这场比赛花了多少心思,有多么认真对待,方才她转身离开之后,江佐和子还气愤不已的朝着古河川一发怒道:“你知道晴对这场比赛有多重视吗?你才不配当她的对手呢!” 池田晟怕她又被制裁一遍,连忙拽着她跑了出来。 不过这个月以来,御四家都没有下达过新的制裁令,大约也是被宋简和古河川一的比赛绊住了精力。 而等宋简补完妆,江佐和子道:“我们现在回去吗?” 宋简道:“我想先给政君打个电话,确认一件事情。可以稍微等我一会儿吗?” 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当然点头同意。 宋简的手机也在江佐和子的书包里,后者连忙拿了出来,递给了她。 “谢谢你,和子,”宋简真的觉得有人帮忙,的确轻松多了,“还好有你们帮我。” 江佐和子甜甜的笑了,“因为我喜欢晴呀。” 宋简笑着抱了抱她,打通了井伊政的电话。 “喂,是晴吗?你没事吧?” 他刚才也在比赛现场,自然是看着她拂袖而去的。 宋简却没有回答他的关心,她诈他道:“政君,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在刚才补妆的时候,宋简看似认真的盯着镜子,其实也在思考一些奇怪的地方。 按照古河川一的人设,以他对剑道的认真和骄傲,他既然答应了与她比赛,就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消极比赛的情况。 他绝不会是会用这种方式羞辱对手的人。 那么,他是为什么,会如此的没有斗志? 对武士来说,也许,只有强烈的歉疚,才会影响他们的战意。 是古河川一做了什么,让他觉得很对不起她的事情吗? 可她与古河川一之间的联系,其实并不算多,只是比赛关系而已,他能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今天他的父亲也到了,难不成是为了确保他不会败北,成为她的家臣,而决定操控裁判吗? 古河川一大约是无法违逆父亲的意思的,所以才以这样的反常的软弱,让父亲无法得逞? 可是这不可能啊。 以他的剑术水平,怎么可能会需要操控裁判?他去薙刀社打听打听,就能知道他们之间的水平,绝不是短短半个月的日夜苦练就能赶上来的。 那如果不是业务原因……就只能是感情原因。 宋简自己本身和古河川一没有什么纠葛,那就只能是,和他同属御四家之一的井伊政? 以武家人的思维逻辑,尽管她和井伊政并没有正式订婚,可口头上的婚约也一样有着强大的约束。 古河川一该不会是,对井伊政做了什么,才觉得对不起身为井伊政未婚妻的自己吧……?? 井伊政是主角攻,被任何人喜欢上都不稀奇,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是…… 井伊政对古河川一是怎么想的? 如果他们有所进展,又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要是主角攻和配角在一起了,她的工作目标岂不是完成了一大半? 而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让古河川一觉得很对不起水野晴的事情,她如果直接问“政君,你是不是和古河君发生了什么”,宋简觉得,井伊政八成不会说实话,没准就会回答:“什么?没有啊。”之类的话语,敷衍过去。 只能诈他。 对面的井伊政果然愣了一下,“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宋简继续虚张声势道:“政君,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井伊政下意识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榊原丰,以为水野晴知道了他同意榊原丰和她“谈恋爱”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低声回答道:“我很抱歉。” “!!!” 这个回答,让宋简瞪大了眼睛。 天啊!! 天啊!!!他真的!他们真的!?!?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还有婚约吗?” 闻言,井伊政沉默了片刻,他想反问:“那么,为什么晴你一直不愿意正式订婚?” 可是这样的追问,显得太不得体了。 井伊政装作平静的回答道:“晴,我们并没有正式订婚,我想,你在做出决定前,也许愿意有些别的选择。” 不过,在宋简听来,一般这种话的意思大概都是:“我已经有了别的选择。” 宋简想,如果井伊政和古河川一发展出了感情线,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和池田晟在一起了,既然主cp已经关系破裂,那么她似乎也不需要再坚持形婚路线。 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应该是才刚刚冒头?万一后续发展不顺分开了的话,似乎还是有些危险…… 那么形婚还是作为备选方案,暂且不用推进,但也没有必要主动放弃。 因此,宋简平静的说:“好的,我明白了。” 她挂断了电话,井伊政却愣了很久。 而这时,剑道部内的原本前来围观的学生观众们,都已经散去了。剑道部只剩下御四家还留着——其中古河川一被他的父亲叫进了休息室里。 这时,门开了,古河川一走了出来,其他人立刻围了上去,但他却摇了摇头,情绪一直颇为低落道:“抱歉,我和父亲可能还要再待一会儿,请你们先回去吧。” …… 在朋友们离开之后,古河川一默默的跪在了父亲面前,褪下上衣,袒露出上身。 古河剑雄一言不发,拿过一旁的木刀,在他的后背狠狠地抽了十下。 没打几下,古河川一的后背便绽出了红痕,身上渗出了一层冷汗,但他咬紧了嘴唇,却一声都没有吭。 古河剑雄沉默的离去,表情一直显得非常冷漠,不知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而对他的任何惩罚,古河川一都毫无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的确令父亲蒙羞。 可更令他难过的,却是少女失望离去的背影。 他一个人跪在那里,默默的等到了道场中渐渐昏暗了下去,却还是一动不动。 这时,有人的脚步声轻轻靠近,古河川一以为是有剑道部的部员返回,顿时有些厌烦道:“滚开!” 脚步声停住了。 轻柔的女声传来道:“古河君?” 他微微一愣,旋即猛地抬头望去,却见昏暗的天光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不远处,正望着这边。 古河川一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古河川一愣愣的重复了一遍,旋即有些慌乱的站了起来道:“你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一个喜欢的人,但对方有婚约在身,所以你一直不敢说出口?” “我……”古河川一怔然道:“你怎么会知道!?” “猜到了。”宋简微笑道:“毕竟你表现的这么明显。” 被她这么一说,他莫名觉得全身都涨热了起来,慌乱而不知所措道:“……很明显吗?” “你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无法对我下手吧?” 古河川一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烧道:“……我一看见你的脸,就没有办法对你挥剑。” 闻言,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 真是个好孩子啊…… “就算认输成为我的臣子,也无法对我挥剑吗?” “是的……” “你啊……”宋简有些无奈道:“就那么喜欢那个人吗?” “也许……是的。”古河川一凝望着她,轻声道:“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第一次吗? “就算对方有婚约?”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没有人有办法控制自己该对谁动心,不该对谁动心啊。不过……”宋简歉意道:“我目前,可能还没有办法解除婚约,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非要插在他们中间的,但……目前她还没有办法放心的抽身离去。 “……” “你介意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政之间什么都没有。你相信我吗?” 古河川一沉默了很久。 天色越发昏暗了下来,宋简刚才还能看清他的五官,但现在已经无法看见他的表情。 她忍不住朝着他又靠近了几步,古河川一才低声道:“我相信你。” 101、第一百零一章 “那, 我们和好吧?” 古河川一认真道:“……好。” 看着面前的少女粲然而笑的模样,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坠入了梦里。 剑道部的灯光亮了起来,古河川一和宋简一前一后的跪坐在一起, 他低着头将上衣褪下, 露出肌肉匀称的上身, 因为感觉羞耻,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热到烫手, 她的手只要碰到他的皮肤, 说不定就会被吓到。 宋简问道:“你被父亲训斥到了现在?” “……是。” “他责罚了你多少下?” “十下。” 同为武家的孩子, 根据水野晴受到的教育,宋简隐约能够猜到古河川一父亲的行为——武家的父亲, 通常认为体罚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此刻看着他的身体,十六岁的少年, 身上虽说不算是伤痕累累, 但也不算光洁无瑕。 “果然, 我去医务室拿了一瓶药油回来是正确的。”宋简叹了口气,她抬起手来,晃了晃手中的药瓶,笑道:“我之前在外面等你出来等了好长时间,想跟你单独谈谈, 但是等了好久……我就觉得,你父亲可能在责罚你。” “……抱歉。” 宋简微微一愣, “抱歉什么?” “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你那时在被人训斥责打呢……不用对人道歉呀。比起说抱歉,你不觉得我们应该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宋简道:“这样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 她和古河川一的联系比和井伊政还多,但在御四家中,她目前也只有井伊政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古河川一低声道:“好。” 见他低着头, 一副不是很想说话的低沉样子,宋简也不再开口,担心自己打扰到他,让他觉得聒噪。 她打开药瓶,将里面的药油倒在手心,轻轻的揉开在他被抽打而出的红色肿痕上。碰到他后背的皮肤时,宋简感觉温度颇高,一时间有些犹疑,不知道他是不是生病了。 与此同时,她还感觉手掌下的肌肤猛地绷紧了,她不禁关心道:“很痛吗?” “不……” “我力气再轻一点试试?” “唔!” “还是很痛?”宋简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下了,“我已经没有用力了。” “……没关系……”古河川一隐忍道:“我不痛,只是……” 他的双手紧紧攥住了膝盖上的衣物布料,努力忍耐道:“只是有点不习惯。” 宋简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觉得痒?” 古河川一深深的吸了口气,竭力保持平静道:“……有些难受。” “可能我力气太轻了,反而会让你觉得痒?那我稍微力气大一些或许会好一点?” “……我都没关系。” 听到他明显都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们这些男孩子啊,干嘛总是这么嘴硬。” 为了减少古河川一忍耐的时间,她商量道:“我尽量快点结束好吗?再稍微忍耐一下。” “……嗯。” 宋简连忙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迅速的上完了药,再去确定古河川一的状态,却见他坐在自己身前,低着头,胸膛起伏的厉害。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少年下意识的抬头望来,宋简才发现他漆黑的眼眸里,竟然氤氲着一层水气。 想到后来他一声都没吭,没想到眼泪都憋出来了,这让宋简不禁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怜。 “你是不是很不习惯别人碰你?” 少女下意识的笑着伸出手去,轻轻用手背拭了拭他的眼角。 古河川一抿着嘴唇,眯了眯眼睛。那层水光并未流出眼泪,他闭了闭眼,仅仅只是濡湿了他的眼睫。 而眼睛是人的要害之一,他又是崇尚武术的武家之子,一般是绝不会让人随意触碰,甚至不会让人随意接近的。 但他的配合姿态,显得十分信任。 随即,宋简又用另一只一直拿着药瓶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我还感觉你的体温好高,是发烧了吗?” 古河川一这才回过神来,迅速的拉上了衣服,撇开了头去,“没有。” 但话一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粗鲁,担心宋简会不满生气。 宋简想的却是——她好像知道井伊政为什么会对古河川一产生感情了。 表面上看起来冷硬古板的少年,内里却会露出柔软又温驯的一面——刚才他眼睫湿润的脆弱模样,即便是宋简都觉得很惹人怜爱。 更何况,井伊政和古河川一从小就认识,没准他自小就把井伊政当做了自己侍奉的君主,然后井伊政最近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忠心和情意,然后被打动了? 要是类比的话,这像是主人与暗卫,还是更类似君王与将军呢…… 见他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整理衣物,宋简将药油盖好盖子,移开了视线,以免他觉得狼狈。 她背对着他,看向了廊外的夜色,问道:“古河君,你是怎么看待政君的?” “政?” “嗯。他挺有领导才能的吧?你是不是,已经把他当做自己的主君了?” “没有。”古河川一转过身来,身上的黑衣黑袴虽然因为动作紧张仓促,还有些凌乱,却至少足以遮挡身体。“……是朋友。” 但,由于眼前的少女是井伊政的未婚妻,然而他却对她抱有控制不住的绮念,在说出“朋友”一词时,古河川一的声音不自觉的软弱了下去。 听见那心虚的“朋友”发言,宋简笑了笑,猜测他是在政的“未婚妻”前,绝对说不出是“恋人”之类的关系,才硬撑着说是“朋友”。 她也不拆穿——有时候,有些事情说的太明白了,反而会让人很尴尬,说不定还会因为恼羞成怒,心有隔阂。 “那,这样的话,我现在是一胜一平了,”宋简估算着古河川一应该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才转过身去,看向了他,“古河君,我觉得,你可能真的要奉我为主了。” 古河川一看着她,安静的没有说话:“……” “不过,你放心,这种关系我没打算厚颜无耻的延续一辈子,只要高中一毕业,我就会解除掉。” “高中……毕业?” 见他语气不清的呢喃重复了一遍这个期限,宋简叹了口气,知道一般来说,三年其实已经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但她必须坚持道:“嗯,三年哦,就算你对我生气,就算再怎么不满,我也要你三年——不过,也只要三年。” 等你们高中毕业,剧情走完,她的工作也结束了。 可古河川一的脑回路,却明显歪斜了一下:“你打算三年之后,结束和我的关系,和政正式订婚吗?” 宋简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政还需不需要和我订婚,我也不知道,我还需不需要和政订婚。” 没准那时候,井伊政和古河川一发展顺利,直接就一生不婚,和恋人双宿双栖了呢? 但是,也可能他们都放不下家族名声,所以决定隐藏关系。明面上继续和水野晴履行婚约,用她来杜绝旁人的议论揣测。 以井伊政的骄傲,宋简觉得他如果真的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不能结婚的话,他应该会选择第一种方案,一生不婚的陪伴在一起。 但古河川一,毕竟武家的家世背景…… 或许会要求隐藏关系——他能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的感情,但不代表就愿意曝光在世人面前,让两个家族都因此承受非议。 以配角之身去匹配主角,一般都是付出较多的那一方,而且说不定会非常辛苦。 对于武家之子来说,维护家族的荣誉是绝对的责任——其中最重要的,也包括传宗接代。 也不知道,现在古河川一背负着多大的压力。 虽说以上帝视角来看的话,这不过是为了让一段感情故事产生波澜的设定而已,但若是代入其中,便还是会觉得他很不容易,而心生怜爱。 ——当然了,前提是别代入水野晴的视角。 “不过,那都是三年后的事情了,”见古河川一眉头紧锁着,宋简连忙转移话题道:“谁知道这三年间会发生什么呢?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眼前……?” “比如说,怎么让你的父亲不生气了?”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我父亲吗?” 因为宋简不认为自己的马术会输,假如古河川一的父亲见自己的儿子在最自信的剑术上平局的如此莫名其妙,最后又输了最后一场比赛,成为了别人的臣子,绝对会非常生气的。 武家之人,对于这种涉及家族骄傲的事情,基本上都特别固执和敏感,说不定会对古河川一非常失望。 所以,宋简想说,可不可以想个办法,修复一下他们的父子关系。 “嗯,因为古河君也不好受吧?谁也不想让父母失望的呀。” 古河川一望着她,因为她对于自己家人的重视,而感到心脏满足的微胀。“那,怎么做?” “古河君有什么建议吗?我只会缝纫之类的事情……要么,我做件浴衣给古河先生?” 古河川一低声道:“那种事情,先为我做吧。” 宋简没有听清的困惑道:“什么?” “我是说,”少年尴尬的干咳了一声,“父亲大人一直都对‘御初骑’很感兴趣。” “御初骑?” “是以前土佐藩的藩主,在每年正月十一检阅自己麾下武士们的仪式。” “阅兵仪式吗?” “是的。当时有许多附近藩的武士都会慕名参加,但现在,藩主都已经废除,仪式自然也就停止了。” 在被火枪大炮所支配的年代里,会怀念那武士还充满荣光的岁月,大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古河川一道:“我们可以让学园里所有的武家学生参加。” 宋简却犹豫了一下。 她的任务要求第三条有规定,“由于本案的原案背景与本国国情略有出入,含有较多关于“贵族”、“阶级”、“上流社会”、“权贵”等词汇的描述……请工作人员务必坚守无产阶级立场,对于所谓的上流社会生活,必须持批判态度,不可向社会公众宣扬错误思想。” 参加或者举办御初骑……会不会违反这一点? 算是向社会公众宣扬武士阶级,封建思想之类的错误思想吗?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要是只有宋简和古河川一参加的话,倒可以说是他们的比赛仪式,可那对古河先生来说,就算不上阅兵仪式了吧? 而御初骑需要穿戴甲胄,阵羽织,打起印有家徽的旗帜,佩戴武器,并骑马前行,这样的装备要求,就基本上确定了,即便有其他学生参加,也必定是士族后裔。 但,若是也有想要参加的平民学生凑齐了行头,同不同意他们加入? 同意了的话,会不会被其他人认为这侮辱了御初骑这个属于武士的仪式?到时候制裁令又要出山? 可如果拒绝平民参加,这个仪式的参加资格,就的确在士族阶级和平民阶级之间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思来想去,宋简道:“我们的马术比赛,调整一下开始的时间吧?我觉得,可以稍微提前一点。然后,我们再邀请古河先生,在他面前以御初骑的形式进场。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些不够热闹的话,我们还可以邀请一些同学组成方阵,把御初骑这个形式稍微改变一下,你觉得呢?” 102、第一百零二章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 宋简规规矩矩的将想要准备御初骑的事情, 报告给了身在国外的父亲。 而古河川一与她一起,跪伏在她的身旁,依照着武家森严的礼节, 向着水野先生恭恭敬敬的问候。 事实上, 宋简本来打算打个电话就好, 但古河川一觉得当面说明, 才更有诚意, 于是最后她便拨通了视频通话。 “御初骑……”电话那头的水野先生似乎已经回了家, 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藏青色浴衣, 双手抄在衣袖里。 在视频中,看他背后那完全是瀛洲风格的装修背景, 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国外。 他表情复杂道:“先是箭术,然后是薙刀与剑道的较量, 现在又是御初骑, 晴, 这可不像是女孩子应该做的事情啊。” “其实……应该并不能算是正式的御初骑仪式,”宋简一如既往的忽略了父母关于“女孩子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的话题——她直奔工作需求而去,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过父亲大人,我还是想请您允许我使用水野家世代相传的甲胄、阵羽织、旗帜,可以吗?” 这些行头, 当初并没有被带到国外,而是一直存放在水野家的祖宅里。只要得到许可, 宋简周末就能找个时间,去祖宅里找出来。 而见她如此积极, 水野先生感觉到了她不同于以往的某种生机勃勃——究竟是怎样的目标,让她如此充满了动力? 他问道:“……晴,你准备以姬武士的身份代替水野家出阵吗?” 姬武士便是女性武士, 但这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正式的称呼,就比如国内历史中也有着一些女性将领,但这并不是一种常态,只会在一些特定情况下十分罕见的出现。 宋简俯下身去,跪伏在地请求道:“如果您允许的话。” 一旁的古河川一也跟着俯下身去。 看着视频那一端,两人一起向着自己行礼,自家的女儿白衣黑袴,身旁陪着黑衣黑袴的少年,看似装束不同,却是风格一致。水野先生便忍不住有些多想。 一般来说,武家绝不会将自己的家事随意透露给旁人——谨慎小心,沉默坚毅,才是武家的风格,与什么样的朋友结识,都需要父母同意,更别提带人回家做客——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家族接纳。 但晴事先却一声招呼都没打,便直接带着这个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水野先生思考了片刻,道:“晴,你先回避一下,我有些事情,想和古河君单独聊聊。” 宋简愣了愣,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古河川一,却见他也正在看她。 两人对视了片刻,宋简完全没能交流得到什么讯息,只好迟疑道:“好的。” 她依照礼仪退入了休息室,不知道水野先生准备和古河川一说什么。 而离开水野家后,因为系统总是弹出提示太过烦人了,宋简便将系统调成了定时开启模式——每天早上上学后开启,放学后关闭,也就是说,只会在庆笃学园中上学期间给予指示。 现在天都黑了,系统早已关闭,因而宋简完全没意识到,带着一个男性一起出现在水野先生面前意味着什么。 …… 古河川一已经直起身来,但仍然谦逊的低垂着眼睛,并不直视视频那一端的上位者。 水野先生问道:“你就是古河家的儿子,古河川一君吧?” 古河川一一板一眼的低头道:“是的,我是古河川一,初次见面,水野大人。” “是晴要求你一起留下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要求留下的。” “……可是至少,她允许你留下了。” “是。” “你们关系很好吗?” 古河川一的耳尖微微涨红了,他礼数周全的微微弯腰道:“她是我……这十六年来所遇到的最尊敬的对手。” “那么你是作为对手,和她一起来见我的吗?” “……不是的。” “那是因为什么呢?” 但古河川一张了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无措的憋红了脸,水野先生笑了笑,终于不再捉弄他道:“你是把晴当做女性看待的吗?” “是的。”古河川一猛地松了口气,不自觉的就跟着水野先生的称呼,也跟着称呼水野晴为“晴”了,“晴是一位非常优秀和出色的女性。” “嗯……我也知道你,古河家的剑道天才。”水野先生笑道:“有段时间,我和夫人都很羡慕你父亲,总觉得,要是我们也能有个这么优秀的儿子就好了。” 这个评价非常之高,古河川一只能又俯下身去,紧张道:“非常荣幸,不胜惶恐。” “你是古河家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对吧?” “是的。” “唉,”虽然记得是这样,可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到底抱着怎样的侥幸心理,水野先生很清楚,因而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道:“真可惜啊。” “可惜……?” “是啊,你父亲没告诉你吗?晴好像不准备嫁人,准备招赘呢,我之前还问过你父亲,‘可否考虑入赘之事?’,但是……哈哈哈哈哈当然是被断然拒绝了。果然,贪图旁人的独子还是太贪心了。” 古河川一这才忽然明白,那时他的父亲为何忽然对他强调说:“……川一,你是我们古河家唯一的儿子,今后是要继承家业的。绝不可入赘别家。” 他微微一愣,心莫名的一沉。 这时,水野先生又道:“我想,你对晴来说,应该也不是一般的存在吧。” “……不一般,吗?” “晴那孩子,一直以来都非常听话乖巧,在国外,她从没有和任何人特别亲近过,你是她第一个,主动领到我面前的人。” “我……”听见这话,古河川一眼睛明亮道:“非常荣幸。” “哪里,晴在瀛洲,才是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一二了。” …… 等到宋简在休息室里,拿起放在一旁的训练用竹刀,闲得无聊瞎比划了好一段时间后,古河川一才终于推门走了进来。 她转头望去,便见他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道:“水野先生让我代为转达他的意思,他说允许你使用水野家的家传行头。” 而见他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她手中的竹刀上,宋简接过自己的手机后,连忙放回了原地道:“抱歉,擅自动了剑道部的东西。” “没关系。”古河川一道:“如果你对剑道感兴趣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宋简玩笑道:“你会教我剑术吗?” 古河川一微怔道:“你想学吗?” “有一点……不过我不能去你家道场啊,被父亲大人知道我放着家传薙刀不练,去其他道场学习剑术的话,他会生气的。” 少年立即不假思索道:“我可以单独教你。” “在哪里?” “这里。”古河川一道:“等剑道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我在这里等你过来,可以吗?” 宋简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古河川一这么积极,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过,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唔——”宋简想了想,觉得学一点,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那,就打扰你啦。” 看着古河川一好像微微笑了,她好奇道:“你教人的时候,会很凶吗?” “……不知道。”古河川一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事情。” “可是你的外号是‘黄泉之主’,大概不会温柔到哪里去吧?”宋简开了个玩笑道:“不过没关系,还好我有经验。” 看着她的笑脸,古河川一却想起了方才,水野先生说,她从小便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 是因为从小便缺少朋友,池田晟和江佐和子,才能抓住她渴求朋友的弱点,趁虚而入吗? 一想到她可能被人利用,他便不自觉的抿紧了嘴唇,仿佛自己受到侮辱般的感到愤怒。 还有…… “你,没有打算嫁给政吗?” “咦?谁跟你说的?” “水野先生说,你似乎准备招赘。” “???”宋简愣住了。 之前水野先生的确问过她一次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可她明明说过自己没有了呀…… 他怎么好像还是觉得她准备招赘?? 因为她回到瀛洲之后,看起来没有和政亲近的意思吗? 宋简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道:“父亲大人是不是还告诉你说,我准备招赘你?” 古河川一却是一愣:“……你准备招赘我?” “咦?”宋简也瞪大了眼睛,“父亲大人没有说吗?” “水野先生只告诉我,他询问过我父亲大人有没有考虑过入赘之事。”他愣愣道:“我以为招赘只是水野先生的意思……” 宋简:“……” 她尴尬道:“这,这样的话,你就当做没有听见刚才那句话吧。” 可是古河川一却直直的盯着她。 那乌黑的眼眸,目光沉沉,顿时让宋简有些支撑不住道:“对不起……假如你觉得受到了冒犯的话,我很抱歉。” 他这才移开视线,垂下眼眸:“我没有感觉受到了冒犯。” 少年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我……” 他顿了顿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 古河家有司机负责接送古河川一上下学,于是这一次,便顺便将宋简送了回去。 高级轿车行驶的极为平缓,没过一会儿,宋简便感觉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司机停在红灯前,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便见不知是哪家大小姐的少女靠在车窗上,神色疲倦的闭上了眼睛,而坐在另一边的自家少爷凝望着她的侧脸,向来冷峻的神色,第一次显得如此温柔。 又有些悲伤。 103、第一百零三章 “喜欢一个人, 原来是件痛苦的事情。” 瞧见这句讯息的时候,榊原丰还以为是自己的哪位约会对象来找自己调情了。结果拿起手机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古河川一发来的消息。 他顿时惊道:“怎么了?” “因为不能在一起。” “谁和谁不能在一起?你说你和水野晴吗?” “嗯。” “是啊, 她看起来一心只想着和政的婚约。你看, 我就说你们武家的死脑筋叫人很没办法, 这下你也体会到这种感觉了吧?” 但古河川一却并没有如榊原丰所愿。 他在想, 只想着和政的婚约? 不, 她想过我。 她想过要和我在一起。 想到这里, 盯着手机的少年不自觉的看向了自己身旁的少女。 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清丽绝俗的面容上迤逦划过, 她与他好似近在咫尺。 他只要愿意,伸出手去, 便能握住她的手。 然而其间隔着的那段距离说来不远,他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跨过。 她有希望过, 他能入赘和她在一起。 这就够了。 这就, 够了。 他强忍着不发散开来去想——比如说, 如果他真的选择了入赘? 但是不行。绝对不行。 他是古河家的独子,是自小便肩负着父亲与祖父的期望,以最严格的方式培养长大的继承人。 他是已经去世了的祖父最大的希望。 所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他努力的说服自己,一时没有回信, 榊原丰便又接着发来了第二条消息:“所以你今天是因为喜欢她,才没法对她挥剑的, 对吧?” “……是的。” 见古河川一居然承认了,榊原丰顿时微微一愣, 感觉有些奇怪。毕竟之前,他总是以沉默回避。 “那,你要去和她解释一下吗?她当时很生气的样子, 这种事情,对你们武家来说,应该很严重吧?” “已经没事了。” “你和她说清楚了?” “嗯。” “你怎么说的?说你喜欢她了吗?” “是她发现了。” “她知道你喜欢她了?”榊原丰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旋即又长叹了一口气。他心想,以古河川一那个性格,大概是一点主动权都没留下。“……她怎么说?” 他好歹也经历过不少女人,如果水野晴想要伤害古河川一,或者利用他,伤害他的话,榊原丰弄清楚她说了什么,至少能够做出反应。 “那不重要。”但古河川一并不打算将自己和宋简的私密对话透露给别人。 更何况,在与井伊政的婚约没有解除的时候,考虑入赘这种事情,说出来会影响她,甚至水野家的声誉,因此,他决意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重要的是,她暂时不打算解除和政的婚约,我也……给不了她所想要的。” 他甚至在想,是因为他给不了她所想要的,她才不去解除和政的婚约吗? 榊原丰好奇道:“她想要什么?” “……我不能说。” “你不能说???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第一次恋爱也不透露一些情况出来,我真的很担心你会被人骗啊。” “晴不会骗我。” “……那些被欺骗感情的人一开始也会这么说哦?” “不是,是一些我们都无法改变的客观原因。就算晴和政解除婚约了,我们也无法在一起。” “说起来,你已经开始叫她晴了啊?难道她也已经开始叫你川一了吗?”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称呼的问题。 而仅仅只是这种小事,都让他觉得好像有了能够忍耐全部痛苦的力量。 “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吗?”他问道:“明明觉得很痛苦,却又很容易满足,明明理智清楚没有未来,但是又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放手。” “哈哈哈哈哈,是啊,”见向来沉默寡言的古河川一,现在居然会发送这么多话,榊原丰不由得有些感慨,他的变化还真是明显到一点都不加掩饰。“这就是恋爱的魅力。不管是痛苦还是幸福,在恋爱中都会放大成千上百倍。明明痛苦,但是只要看见那个人,就会觉得幸福,明明没有希望,可是有那个人陪在身边,又觉得一切都会有办法,不能放弃。” 爱情的力量无人可挡,这是榊原丰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事情。 不过,他的朋友们经常都觉得他的想法,过于富有激情又不切实际,他体内那来自浪漫之都的一半血统,总会在内敛矜持的瀛洲环境中,显得格外不同。 古河川一显然还有顾虑:“但是,如果最后注定要分开,再长的相处,难道不也只是徒劳?” 榊原丰不这么认为:“可是,你喜欢她的话,在一起一分钟也有一分钟的快乐,一秒钟也有一秒钟的喜悦。” 古河川一一直都觉得榊原丰的恋爱风格显得颇为轻浮——不止是他,其他御三家也都多多少少难以适应。因此,最为古板的川一居然向他请教起了感情问题,榊原丰当即便恨不得倾囊相授。 “而且,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未来不会有转机?” …… “晴。” “……嗯?”宋简是被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唤醒的。她有些头脑晕沉的睁开眼睛,才看见古河川一从自己的身旁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才,应该是他凑近了些许,叫醒了她。“快到了。” 宋简下意识的先整理自己的头发,她松开发圈,将方才有些被压乱了的头发披散开来,一边用手指梳顺,一边向着窗外看去,果然已经能够看见自己居住的那栋酒店,在一众建筑群中鹤立鸡群的高度。 “啊,”确定了自己在哪之后,宋简这才松缓了些许心情,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因为太困了……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实在是太失礼了,让古河君见笑了。” “没关系。”古河川一看着她长发披肩的秀美模样,忽然道:“以后我接送你上学。” 习惯性的用了祈使句的语气后,他才有些生疏的试图将语气显得和缓一些,不那么像是强硬的命令:“可以吗?” “为什么?”宋简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困惑的笑了,“这样也太麻烦古河君了。再说,我已经和别人有约了。” “……池田晟?” “嗯。”庆笃学园中,水野晴,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几乎形影不离,并不是什么秘密,宋简坦然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江佐和子也是。我们每天都约好一起上学放学的。” 见他闻言之后,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宋简连忙道:“请不要在我面前说他们身份不配之类的话,可以吗?” “……” “还有,别知道自己比赛可能要输了,就提前跟我打好关系。别以为先把好感度刷上去,到时候我就不会让你去学自行车了——”说到这里,宋简笑了起来:“死心吧!你是一定要用自行车载我,而且还要跟我一起去坐地铁的!” 看见她的笑容,古河川一也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 “……好。” “啊,对了,还有,”宋简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古河君,你这周末有空吗?” 古河川一几乎在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之前,就迅速的回答了:“有。” “这周末,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水野家的老宅,把御初骑要用的东西带回来吗?” 水野家原本的祖宅,在近代的一场空袭轰炸中被焚毁了。当时的家主便带着家人一起前往乡村避难,在那里购置了一间宅院。后来到了水野先生这一辈,他出国后,那间屋子现在便由一直侍奉着水野家的仆人居住——他们负责打理宅院,保存管理水野家没有带走的物件。 因为宋简没有司机接送——她实在没有那个需求,也怕被系统认定为没有坚守无产阶级立场,有被资产阶级腐化的倾向——所以就算可以乘坐公共交通工具抵达,也很难把那么多东西搬回来。 别的都好说,水野家世代相传的甲胄总不能直接穿在身上走回来吧。 想了一圈,能求助的人选,似乎只有古河川一最为合适。 “好。” 而古河川一答应的非常干脆,这让宋简松了口气:“非常感谢。” 这时,轿车已经平缓的驶向了酒店门口,降速停下。宋简下了车后,又向着车上的少年微微鞠了一躬,这才转身向着酒店大门走去。 直到确定她平安的走进了酒店,古河川一又沉默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道:“回去吧。” 司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恭敬道:“是,少爷。” …… 那天是周三。 第二天周四。 离周末还有一天。 古河川一擦着剑,擦着擦着,就会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焦躁难耐。 “怎么了?”姬路秀真问道。 “为什么,”古河川一闷闷不乐道:“周四之后还有周五?” 姬路秀真:“……” 他疑惑道:“你周六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 “嗯。”他点了点头:“要去一个地方。” 姬路秀真好奇道:“你又订了一把刀?” 上次他们见他这么坐立不安,还是小学时,古河家拜托那位名家刀匠打造的童子切安纲仿品完工的时候。 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古河川一拿出来一看,却见备注是“晴”。 姬路秀真瞧见他那焦躁的神色瞬间柔缓了下去,不禁眯了眯眼睛,感觉到了异样。 “古河君,你准备好御初骑的邀请名单了吗?父亲大人刚才发了一个名单给我,说是以前和水野家有旧的家族,如果要举行武士游行的话,不能忽视他们,我想古河家那边,应该也有类似的亲友故旧家族吧?但是我邀请了和子和晟君,我必须邀请他们一起,所以,我等会儿会一个个按照名单上的人选去拜访这些家族的同学,也会告知他们这一次的御初骑并不是只有武士能够参加,古河君愿意配合我吗?” “你现在在哪?” “啊?”拿着手机,和江佐和子,池田晟一起站在楼梯口,准备去按照名单找人的宋简愣了愣。她报上了地址,疑惑道:“怎么了?” “你在那里等我,我去找你。” 104、第一百零四章 “我和晟君, 还有和子在一起。”宋简道:“你要过来吗?” 你真的要过来,你确定要过来吗? 有些意思,并不需要说的那么清楚。比如她像是阐述事实, 但也是在提醒古河川一, 让他考虑清楚自己能不能接受, 和他眼中的两个“平民”同行。 她也不知道, 他要是真的来了, 能不能和江佐和子, 还有池田晟和睦相处。 但听见“晟君”两个字, 古河川一没有多想,更是毫无犹豫:“嗯。” “可是, ”宋简都被他的坚定弄得有些惊讶道:“——你有想过,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吗?” 古河川一这才微微一愣。 木村泉, 池田晟和江佐和子, 都是身负制裁令的人。 上次古河川一提出撤回对他们的制裁令, 但是被井伊政驳回了。所以严格来说,他们现在仍然处于被制裁的时期。 尽管半路因为水野晴的插手,导致针对他们三人的制裁——连带着还有木村泉的制裁都基本处于停摆状态,可如果作为御四家之一的古河川一光明正大的与他们走在一起,那么, 本就已经界限模糊暧昧的制裁令,无疑会让人更加迷惑, 不知道御四家现在的态度究竟如何。 而井伊政也不会同意,御四家表达出任何妥协的可能。 “如果古河君你不介意的话, 我是很希望你可以和我们走在一起。但是,你确定你愿意……”宋简迟疑道:“或者说,你可以吗?” 因为根据古河川一之前的表现来看, 他依然不认为普通学生能够和他们这些士族之后平等来往。 万一古河川一过来了,他的靠近有没有可能会让井伊政认为,这是宋简在试图分化御四家? 如果真的和御四家正面爆发冲突,宋简不认为古河川一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万一刺激到井伊政,让他做出比制裁令更过激的安排,那这将近一个月来,靠着她与古河川一之间的这场比赛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宋简是为了维护平民出身的学生而与御四家产生了冲突,和古河川一举行了比赛。 隐隐约约,两方势力都将自己的意愿寄托在了他们身上。 宋简代表着平民利益的那一方,而古河川一无疑就代表着全校士族的意志。平民学生们期待着今后能有更多的喘息空间,而士族期待着一次更加彻底的压制。于是两方都同时保持了安静,都在等待比赛的结果。 可如果比赛进行到一半,御四家的意志代表跑到了平民这一边,那么其他人就可能做出新的反应。 那是宋简难以预料的反应。 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觉得在人前,还是和御四家保持一定距离为好。 想到这里,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按理来说轻松愉快的现代校园文世界,居然要考虑的如此复杂,就好像她又到了一个古代世界,拿着豪门宅斗和朝堂斗争的剧本似的。 她想象中的这次工作,原本应该只会有各种帅气冷清的学霸,学渣,学神,再加一个桀骜不驯的校霸。 每一学年最大的剧情转折点,应该就是月考排名和季考排名,学校里能爆发的最大冲突,可能就是隔壁班打个篮球比赛,学校外,则应该是隔壁的垃圾学校的混混学生过来收“保护费”,然后产生冲突。 最盛大的活动,也许就是运动会…… 谁知道现在不仅要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还得头脑风暴,深思熟虑,严格遵守礼仪规范,人情往来跟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操办宴席似的,举办个活动还得按照名单一一交际。 心累。 心好累。 宋简一把抱住了江佐和子,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唉,人情冷暖,只有同为女配的肩膀,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温暖了。 见状,江佐和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关心道:“晴,怎么啦?” “没什么,”宋简蔫蔫道:“就是忽然觉得好累啊。” 池田晟道:“那么……就别去了?” “……不行,如果不去说明情况的话,水野家就显得太失礼了。” “好辛苦啊,”江佐和子微微蹙起了眉头,“那古河川一会过来吗?” “我直接跟他说别来了吧,太麻烦了,被人看见的话,说不定会被误会,到时候没准会更加混乱起来。”宋简这么说着,叹了口气。 她从江佐和子的身上站了起来,打起精神,给古河川一发送了短信,便不打算再等待了。 “好了,我们抓紧时间去吧。” …… 走到走廊上时,宋简又恢复到了水野晴该有的样子。 她的腰背挺直,脖颈舒展,下巴微微抬起,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姿态凛然。 看过她在人前无懈可击的模样,也见过她在人后脆弱疲惫的模样,江佐和子和池田晟都希望,自己的存在可以让她稍微轻松一些。 假如他们的支持能够让她不那么孤立无援,他们便坚决的站在她的身后,想要成为她的力量。 …… 少女的表情镇定自若,步履从容,并不会让人觉得冷傲,却也让人觉得随意搭话,是一种非常唐突的失礼之举。 他们已经进入了士族班所在的区域,因而来来往往的许多人,都看着她以及她身后的两个平民学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如今,整个庆笃学园,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三个人的长相和名字。 士族教育的矜持,让他们不会像是看见了明星的普通民众那样围观上去,但这三人所到之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水野晴行进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们怎么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几乎每个人都思考起了同样的问题。 而由于水野先生给出的名单,是以与水野家族关系亲疏为标准所排列的,作为桐纹武家,很长一段时间里,水野家的地位都只在将军之下,因而名单上的不少学生,他们的家族曾经都是水野家的部下。 大约是因为学校在分士族班级的时候,有考虑过他们最为重视的门第,所以宋简手里的名单上,前三名都在同一个班级里。 “请问,”她站在陌生的班级门口,轻轻的敲了敲打开的门,“増田智君、菱谷纯子桑、赤谷真由桑在吗?”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有三个人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很快都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两个女生都是黑色的长直发,打扮的素雅干净,典型的武家风格。 一上来,她们便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我是菱谷纯子,水野大人,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我是赤谷真由,水野大人,日安。” 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在她们行礼的时候,下意识的都微微退开了几步。 宋简也没想到能得到态度如此之好的问候,愣了一愣,才回道:“你好。” 剩下的那位男学生也紧接着自我介绍道:“我是増田智。日安,水野大人。” 宋简眨了眨眼睛,适应了一下,便很快接受了“水野大人”的称呼——主要是现在也不是纠正的好时机。 她直接道:“我这次来找你们,是关于‘御初骑’的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而一听御初骑这个词,三个人都显得很感兴趣。不过,听见宋简执意邀请了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加入自己的队伍,他们都露出了迟疑和不能理解的神色。 但见她坚持,倒也没有人“宁死不屈”的说,绝不和“平民为伍”。三个人都接受了邀请,甚至都非常兴奋。 或许对于武家来说,御初骑的形式,代表着武士最为向往的浪漫。 “水野大人,”而在宋简准备走的时候,那名为増田智的少年道,“您的名单上还有多少人需要去通知?我愿意为您代劳。” “多谢你,但是不用了,”但宋简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亲自去通知到位比较好。” 这些原本与水野家较为亲近的家族学生,之前并不清楚水野晴的行事风格。 她和御四家产生冲突时,因为并不熟悉,所以都选择了观望。 后来经过箭术比赛,他们一直有心亲近,却又总是找不到机会。因此这一次宋简一主动出现,他们就立刻散发出了示好的意愿。 而在这时,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惊喜的响了起来:“晴!” 宋简转头望去,却见是榊原丰,正一脸兴奋的一边朝着自己挥手,一边迈开长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赶来。 转眼间,他就已经站在了宋简的面前。 他语气亲昵道:“听说你居然过来了,我一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真的是你。难道说,校长帮你重新分班了?” “榊原君,”眼见着走廊上投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宋简谨慎的保持着距离回答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榊原丰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是来找我的吗?还是来找川一或者是政的?” 御四家都在第一班,而武家以武力为立身之本,近代以来,刀剑没落,武家自然也衰退的厉害。 第一班里,大多以公家后裔为主,武家出身的不过寥寥几人,其中以身为桐纹武家的古河家为尊。若是重新分班的话,水野晴按理来说也能进入一班。 方才她找的那五个武家出身的学生,都是第二班的学生——这已经算是现在在武家中,家世不错的了。名单上还剩下的两个在第三班,然后第四班一个。 宋简回答道:“都不是。” “都不是?”榊原丰挑了挑眉头,“那么,你找的人是男性还是女性?” 他心想,除了政和川一之外,水野晴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池田晟,不会又要冒出什么男人吧? 宋简回答道:“都有。” “那么我陪你去吧。” “榊原君……陪我?” “对啊,这里对晴来说非常陌生吧?我可没有办法安心的把人生地不熟的女性一个人丢在陌生的地方啊。” 宋简愣了愣,心想好歹都在一个学校里,倒也不至于“人生地不熟”这么夸张,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榊原丰便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凑了过来。 他漂亮的眼睛深深的凝注着她,仿佛深情如海一般,含情脉脉的柔声问道:“好了,告诉我吧,晴接下来要去找谁?” 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确定他究竟是否可信:“不必麻烦榊原君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晴。” 这时,背后又有人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宋简回头望去,惊讶的发现居然是井伊政。“政君?” “啊,主人家来尽地主之谊了。”榊原丰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直起了腰来。虽然他一直被拒绝,但脸上一点也没有失望之色:“不过,政,是我先来一步哦?” 井伊政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宋简道:“听说你在找人?” “是的,”而见他朝着自己走来,宋简试图不动声色的挡住池田晟,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不管她再怎么神色自若,动作还是备受关注的被人发现了那点小心思——在井伊政靠近的时候,她挡在了自己的两个“平民朋友”身前。“我和古河君决定将马术比赛的形式,参考土佐藩的传统‘御初骑’,做些修改,因此……我在邀请我的队友。” “御初骑?”井伊政像是没有发现她的戒备动作,他的眼神淡淡的瞥过她身后一脸敌意的江佐和子以及看不清五官的池田晟,又落在了她的身上,“我听川一提起过,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活动形式,但正式开展的话,作为学生会主席,有些细节我需要和你们确认一下,晴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和我谈一谈?” 105、第一百零五章 高中时期的学生会主席, 或许只有在其他背景的世界下,才会这么有存在感,并且有着如此高时髦值的权利。 宋简记得自己高中时, 甚至都不知道学校里还有学生会, 也完全不清楚学生会会长究竟是谁, 更不知道他们究竟能做些什么。 或许这就是国情不同。 总感觉瀛洲的学生会主席什么都要管, 什么都能管——既然他有这个权利, 宋简便入乡随俗的配合工作道:“如果政君有空的话, 今天下午放学以后可以吗?” 井伊政看着她点了点头, 微笑道:“可以。那么,放学后我会在学生会办公室等你。” 宋简好奇的问道:“那, 如果是确定御初骑的事情,古河君会在吗?” 井伊政似笑非笑道:“晴希望他在吗?” 宋简心想, 那不都要看你的意思吗? 她态度平淡的回答道:“我都可以, 政君安排就好。” 就算他们拿她当幌子去约会她都没意见, 只要井伊政可以继续和池田晟保持距离就好。 而这句话显然取悦了井伊政,他显得很满意道:“那么,晴,放学后见。” 他向着她点了点头,似乎就只是回教室的路上偶遇了宋简, 然后顺便谈论了几句公事。经过她身边后,他又看向了榊原丰道:“丰, 你在这里还有事吗?” “我准备带晴去找人。” “我想晴应该不会连这点能力都没有吧?”井伊政看了一眼宋简,她下意识便道:“是的, 我一个人过去就好。” “丰,我看你还是不要留下来打扰她了。” 他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榊原丰犹豫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井伊政正面产生分歧,他耸了耸肩膀,妥协道:“好吧。” 他对着宋简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又露出了一副“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神色,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跟着井伊政一起,朝着自己的教室走去。 宋简注意到,他们走过的地方,许多女生都朝着他们投去了仰慕的视线——甚至还有一部分男生也露出了憧憬之色。 后者在纯爱文世界里不算稀奇,前者的话…… 唉,谁不喜欢容貌精致,打扮帅气的男孩子呢? 然而现实生活中,这样宛若小说男主一般的少年总是同性恋居多。 大部分的直男,一般都糙的浑然天成。 见她望着政的背影,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一旁的佐井和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等到宋简通知完名单上剩下的学生,他们一起回去自己的教室的时候,她才迟疑的开口道:“晴,你……是不是喜欢井伊政?” 宋简惊讶道:“……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看着他的眼神不大一样。”江佐和子认真的看着她道:“所以,晴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真的?” “当然。” 闻言,江佐和子这才放下心来。 和自己喜欢的人对立,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情啊,虽然她觉得那个装腔作势的井伊政根本配不上晴,可是,如果为了她和池田晟,晴因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分立两边而悲伤的话,她也会非常不安的。 “那,”而听说宋简并不喜欢井伊政,语气神态也毫无勉强生硬之色,不像是假装,江佐和子的语气顿时轻快了起来道:“晴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似乎都很关注恋爱方面的事情。宋简不以为意的笑着道:“没有哦,和子呢?” “我也没有,”江佐和子无奈道:“在这种地方,能找得到真命天子,那才真是奇了怪了呢。” 全国第一的私立贵族学校被称之为“这种地方”,宋简顿时笑道:“这种地方,也有一些不错的人啦。” “比如说?” “比如说,”这个反问,还真的让宋简愣了一下——她在庆笃学园里认识的人本就不多,男性角色的话,除了御四家,似乎就只有池田晟和木村泉了。如果两相比较的话……“……我觉得晟君就不错。” 可惜这是主角受,和女性角色绝对没有未来…… 纯爱文世界就是这一点经常让人觉得绝望——反正好男人都没有女人的份。 池田晟顿时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中枪。 “诶——池田君吗?”江佐和子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打趣的神色,得到了池田晟的一个白眼。 他不自在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听见江佐和子兴致勃勃道:“那,晴这周末有没有空?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吧!” 宋简的回答,立即让少年的心微微揪紧了。她却浑然不觉的轻松道:“电影吗?可以啊。不过周六我有点事情……周日可以吗?” “嗯嗯!可以!池田君呢?” “我都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啦!” …… 等到放学,宋简收拾好东西,便准备朝着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池田晟和江佐和子本想陪着她一起,但宋简担心池田晟和井伊政会因为她多出相处的机会,因而拒绝了他们的陪伴。 “我也不知道要谈多久……晟君和和子还是在教室里等我吧?要是半个小时后我还没回来的话,你们就先回去。” 江佐和子夸张道:“如果半个小时后晴你还没回来的话,我估计会紧张到报警,完全没办法安心的回去!” 宋简顿时哑然失笑:“水野家和井伊家很熟悉,政君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虽然听说制裁令的确不会下达给士族学生,但是我还是觉得很担心……”江佐和子拉着宋简的手道:”我总觉得井伊政肯定不是单纯的想商量‘御初骑’的事情……要是他威胁你的话,那怎么办?” “无礼至极的揣测。” 这时,门口传来一道生硬的声音。三人转头望去,却见古河川一站在门口,眉头紧蹙着望着这边,显然听到了江佐和子刚才的话。 “你们就只会说别人无礼至极?”江佐和子不服气道:“威胁别人这种事情,你们御四家做的还不够多吗?” 池田晟连忙拉住了她,低声道:“冷静一点。” 江佐和子看了一眼古河川一腰间的长刀,想起他挥剑时的凶悍之气,冲动之下怼了一句怨言后,便也不说话了。 宋简倒很是淡定。 池田晟和江佐和子,与御四家合不来,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江佐和子代表着这个世界的反抗意识,而池田晟…… 他本来也应该经受一番虐心虐身,抵死相抗后,才能与井伊政修成正果。 更何况,他作为主角受,现在和主角攻在一起的,却是古河川一。 这样的复杂关系,如果他们其乐融融的和睦相处,宋简才觉得怪异。 “古河君,”她向着门口的古河川一走去道:“你怎么来了?” 古河川一闷声道:“关于御初骑的事情,我来接你去政那里。” 这么说,井伊政并没有打算和她单独相处。宋简心想,还是古河川一知道了井伊政来找她商量,觉得不放心,所以也要加入? 不过,他还特地来接她……好像她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就不放心一样,看来对于她这个“未婚妻”的身份,非常忌惮啊…… 的确,对于武家来说,婚约是分量极重的。 宋简回头向着江佐和子和池田晟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千万别一直等我。尤其是你,和子,不要耽误你学习了。” “我知道啦!”江佐和子哭笑不得道:“你是我妈妈吗?晴?我妈妈都没有这么关心我学习哦?” 宋简笑了笑,又对着池田晟挥了挥手,这才转身与古河川一一起离开了。 没走多远,古河川一便闷闷的伸出了手道:“书包。” 宋简疑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似乎准备帮她拿着书包。 她感觉有些奇怪的拒绝了:“谢谢古河君,不过我自己拿着就好。” ……奇怪了,武士道又不是骑士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这样的绅士风度吗……? 可是,宋简礼貌的谢绝后,古河川一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没反应过来的向前走了两三步,才回过头来,困惑道:“怎么了?古河君?” 他盯着她道:“要么你把书包给我,要么我抱你过去。” “???” 宋简愣愣的交出了自己的书包。 “为什么,”她满头雾水道:“为什么会有这两个选项出现?” 但古河川一却没有回答,他说:“你去找人的时候,我让丰过去帮忙,他有帮上忙吗?” “嗯?是你让榊原君过来的吗?” “嗯。他那时候正好在教室里,我就想,也许可以帮你带路。”古河川一道:“我知道你要和我保持距离……在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前,我会忍耐的。” 那时,他看完了宋简发来的讯息,察觉到了她语气中隐晦的阻止后,发烫的大脑才终于稍微冷静了一些,想明白了她的担忧。 她在担心,他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走的太近,会使他,以及他朋友的名声受损。 她在关心他。 明明可以悄无声息的利用他,但是她却在关心他。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这样的异常,当然不可能被当时在场的姬路秀真放过,他当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敏锐道:“川一,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听见询问,古河川一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咬牙道:“我不想说谎。” 姬路秀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确认道:“你在意着什么人,对吗?” “……是。” 姬路秀真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道:“是水野晴吗?” “……我不想说谎。” 那就是了。 想到井伊政为她动摇过,榊原丰也莫名其妙的亲近她,如今连川一也如此认真的在意着她,甚至想着维护她,姬路秀真顿时感觉到了一种危机感。 他皱紧了眉头,冷冷道:“那个女人,看来还真是厉害。” 她和穗姐,似乎是同一种人——看似体贴温柔,好像对你与众不同,但其实对谁都是一视同仁,叫人愤怒,却又难以责备她,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离开。 他先入为主的认定了水野晴是将他的三个好友都玩弄于手心里的心机女子,因而厌恶道:“我不觉得她值得你在意。” “为什么不值得?”古河川一低声道:“她在关心我。” 听他简略的说完了来龙去脉,姬路秀真看着他道:“你真的觉得,她不让你过去是为你着想?在人前保持距离,对你们两个人都有益——她却让你觉得她是为你好?” 他试图点醒好友道:“水野晴是要招赘的。她不会告诉你说,她愿意为了你取消和政的婚约吧?” 古河川一却愣了愣道:“你怎么知道晴准备招赘?” “……是你父亲和政的父亲聊天时,谈起水野家的家主说到过这件事情。”姬路秀真皱眉道:“你们根本就没有可能,她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为了继承家督之位,为了振兴水野家,为了在瀛洲的士族圈内重新获得一席之地,她的策略显然非常激进——一上来,便直接挑战御四家。 不仅如此,在发现御四家已经得到了大部分的士族支持,地位稳固后,便打着保护平民的名义,一下子将剩下的那部分学生争取了过去,拥有了自己的支持者——哪怕一时半会,他们或许不敢在明面上表达自己的态度,可是暗地里,御四家已经不再是他们唯一的追随选择。 而一个人的对手越是强大,就越是会让人把挑战者放在同一高度上。 她不过才转来庆笃学园一天不到,便在瞬间获得了匹敌御四家的声望,又踩着古河川一宣扬了水野家的威名,这是多么厉害的手段? 106、第一百零六章 可是, 古河川一心想,晴并没有说过,她愿意为了他取消婚约, 她甚至明明白白, 清清楚楚的对他说, 她并不打算解除婚约——这就说明了, 她的确没有欺骗他。 那么, 她利用了他吗? 古河川一相信她没有。 在与她的接触之中, 他一次也没有觉得, 她接近他是别有用心。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姬路秀真说完之前井伊政与他推测的“水野晴准备继承家督之位”的话语, 招赘一事又与古河川一自己的经历相互印证,他顿时确信不疑, 觉得晴的确打算继承水野家。 他钦佩她孤身一人回到瀛洲的勇气, 也倾慕于她的果断与坚毅, 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助她。 但她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她倔强而坚强的一个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默默努力着,从不轻易向旁人求助。 这反而更加让人尊敬了。 于是收到她让他不必过去的短信时,古河川一犹豫了许久,最终的确没有出现——他不希望自己的行动, 会在无意中破坏她的计划,因而只是通过短信联系上了榊原丰, 希望他可以提供帮助。 而井伊政没有借着商量御初骑的借口,单独找来水野晴, 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 只是最后宋简和古河川一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她有些惊讶的发现,还有一个无关人员也在——姬路秀真倚在沙发上, 一只手撑着额角,正垂着眼睛,看着放在交叠着的长腿上的画集。 ——但他本人坐在那里,就也像是一幅画。 姬路秀真略长的刘海落在线条漂亮的眼睑上,像是想要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一般,神色总是显得有些游离。 察觉到了宋简打量的目光,他抬眼望来,眼眸清亮,然而眉头微蹙,似乎对她隐含敌意,略带排斥。 宋简不禁有些迟疑的想,她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 “你们来了。”井伊政坐在办公桌后,在一份文件上签完了自己的名字,抬起了头来。 宋简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那份文件,很难说它本来就那么复杂,还是因为她倒着看才会显得如此复杂。 “关于御初骑,川一之前提交了一份活动申请表。”井伊政从一旁拿过另一份文件,这一次宋简看懂了——那份文件上写着一行清楚明晰的“活动申请表”。 “之前你们的两场比赛,也都算是一种活动,全部都是由川一递交的申请,然后得到了学生会的允许。那两份活动申请表都在这里,申请人那里,川一署上了你的名字,严格来说,这其实不合规范,因为规章制度要求申请人本人签字——对此,晴你是否有所异议?” 宋简这才知道,原来还要填表。 这种麻烦的手续,既然古河川一包办了,她当然没有意见,于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么,你现在补签一下自己的名字吧。” “好的。” 她乖乖的接过井伊政递来的钢笔,弯腰在表格上找到了古河川一的签名,然后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下了“水野晴”。 古河川一站在她的身旁,看着两个名字并列在一起,微微抿起了嘴唇,蹙起了眉头,好像很不满似的,但姬路秀真知道,那是他感觉不好意思时,下意识用以掩饰的伪装——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明透出了点点略带羞涩的笑意。 姬路秀真走了过来,他站在井伊政的身边,在井伊政注视着俯身签字的少女时,他皱着眉头,凝视着古河川一——但古河川一的目光一直落在水野晴的身上。 “那么,前两份申请就都没有问题了。”等她签完字直起身来,井伊政道:“第三份活动申请,如果晴没有异议的话,也需要在同一个地方签字。” 宋简接过了他递来的第三份活动申请。 不过,御初骑的形式,她肯定是要有所调整,因为现在还没有和古河川一商量确定,她便仔细注意了一下古河川一写的活动方案。 只见他的意思是,按照传统的流程复制过来就好——邀请校董们登上高处,然后由武家的学生们穿戴甲胄,披上阵羽织,打起绣着家徽的军旗,骑马经过他们面前——古河川一的父亲也是校董之一,御四家都是——而他最大的让步,或许就是在最后加了一句:若有公家出身的尚武之人报名,也可以同意参与。 宋简无奈道:“关于御初骑的活动方案,我有异议,暂时不能签字。” “是吗。”井伊政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的笑了笑,“我猜也是。” 他收回了那张活动申请表,微笑着道:“我总觉得,如果晴准备举办御初骑,应该不会是我,或者说,我们以为的那一种。” 井伊政说的好像她要完全颠覆这个仪式一样——在他们心里,她到底有多出格啊? 宋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参与,而不是通过条条框框的限制,将一部分学生强硬的排除在外。” 井伊政道:“这是属于武家的仪式。” 宋简道:“曾经是,但现在不应该是。” “听说你希望通过这个仪式,能够让川一的父亲开心,”井伊政不紧不慢道:“他如果看见居然有平民混在武士之中,你觉得他会为川一感到骄傲,还是会觉得你们玷污了武家的荣耀?” “他会看见所有的一切——武家的骄傲,但还有其他的事物。这不是完全的复刻,如果真的要和真正的御初骑一模一样,我想我们可能得从搭建天守阁开始,然后还要请来一位藩主——但那是不可能的。一切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事物,想要再次出现,都必须做出符合时代的改变。” 思想政治课是怎么教的来着…… 高中毕业太久了,宋简都有些记不清当年背的死去活来的文综内容,只记得印象最深的两句—— “继承是发展的必要前i提,发展是继承的必然要求”? “推陈出新,革故鼎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完了,她现在去写卷子,可能一分也得不到。 而这是宋简的工作任务,并不是水野晴该有的思想,当工作任务与所扮演的角色人设相冲突时,工作人员一般都以工作任务优先。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眼前的水野晴,气势忽然都变了——如果说之前她还显得内敛矜持,克制守礼,如今她的言辞之间,却明显露出了锋芒。 士族要求女子言语柔缓,可她的语气坚决果断,甚至有些气势惊人。 姬路秀真心想,这或许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她终于露出了马脚。 然而他看着古河川一,却见好友的神色丝毫未变,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水野晴的性格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他顿时心情有些复杂的想,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看来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破的。 井伊政的神色也丝毫未变,似乎早已想到,这个看似温柔静雅的少女内心有着绝不会退后的强硬一面。 他道:“那么,晴你准备如何改变?” “我想邀请一些同学。” “比如说,邀请谁?” “比如说,”井伊政不可能不知道她会邀请谁,却还明知故问。宋简坚持道:“池田晟和江佐和子。” 宋简还没为他的顽固头疼呢,井伊政反而看起来有些无奈了:“看来你是不会把他们抛开了。” “他们是我的伙伴。” 宋简没有使用“朋友”这个词,因为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把他们当做朋友。 说到这里,她也不打算继续和井伊政谈下去了——和他们一直在所谓的士族平民的观点里绕来绕去,既费工夫又费神,还不一定有什么效果。 就跟每次水野先生惋惜宋简为什么不是男孩,或者女孩子不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她都直接跳过不予争论一样,她的目标从来都只是更快的完成任务。 “政君,”宋简的双手撑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向着他倾过身体,是一种施压的姿势:“你找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必须按照你的意思来,否则御初骑就不许举行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商量的,对吗?我们商量看看?” 但井伊政微笑着道:“如果我说,找你过来,的确就是要求你按照我的意思来呢?” “那么……”宋简慢慢道:“你可能就会看见,我不得不真正开始正面反抗你的样子。别逼我走到那条路上去,政君。” 她这话说的,其实是恳求,但在旁人听来,却像是威胁。 要是井伊政非得这样阻挠她弘扬社会主义精神,为了完成任务,宋简只能参考池田晟在江佐和子的帮助下,与井伊政对抗的原剧情行动了——不过,主角受和主角攻相互斗争叫做相爱相杀,她这个女配和主角攻的相互斗争,估计只能叫相互折磨。 宋简心里疯狂的希望他能退让一步——哪怕一点点也好。 不然的话,她会瞬间暴增许多工作量。 可是,井伊政却像是被她激起了斗志。 他饶有兴致道:“我倒是很期待,晴你正面反抗我的样子。” 谈判破裂。 宋简眼前一黑,一瞬间像是看见自己原本精心策划的工作方案全部化为废纸的场面。不仅如此,她紧接着还要继续策划新的可行工作方案,然后提交给领导审核。 哭了。 既然没得谈了,宋简便不准备继续在这浪费时间了。 她立即退后一步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 看着少女干脆果决的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踏出了学生会办公室,姬路秀真淡淡道:“一点情面都没留啊,政。” 井伊政看着那份没有水野晴签名的活动申请表,回答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校董会里有很多顽固的老头子,他们不会高兴看见御初骑里竟然有平民参加,也不会高兴看见水野家和平民混在一起。” 姬路秀真看向了古河川一道:“我还以为你会帮她说话。” “我和政的想法一样,”古河川一望着宋简离开的方向,心中虽然感到担忧,也很想在她愤怒生气的时候陪在她的身边,可他也认为,她如果想要成为水野家的家督,和平民走的太近并没有任何好处。 然而宋简没走多久,门便又被推开了。 榊原丰似笑非笑的站在门口道:“不好意思,我刚才一直在门外。” 他想着刚才自己倚在墙上,宋简推门而出瞧见自己的错愕样子,觉得那个表情颇为可爱。 于是他抬起手来,朝着宋简微微一笑:“嗨,晴。” 不过,同为御四家,榊原丰已经做好了会被她同样当做敌人的准备——她的态度也许会非常冷漠,或者干脆就会当做没有听见吧? 但没想到即便应该处于盛怒之中,少女却仍然停下了脚步,按照礼仪,朝着他微微鞠了鞠躬,“榊原君。” 这反而让榊原丰愣了愣。 他看着她神色平静的转身离开,想着她刚才在办公室里面对政时绝不屈服的勇气,忽然便觉得,她孤立无援的纤细背影,是那么的让他想要帮助她。 于是此刻,他看着三位好友,叹了口气道:“你们三个人啊,居然理直气壮的欺负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那么,”井伊政道:“丰有什么想法?” “我?”榊原丰理直气壮道:“抱歉了,政,我向来都是要站在女孩子那一边的。” 107、第一百零七章 对于榊原丰这种思路跳脱的做法, 其他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听他这么一说,竟然没有人觉得惊讶。 井伊政记得自己小时候, 曾经羡慕过榊原丰可以有话直说, 还能做许多许多自己不被允许去做的事情。 榊原丰的父母总是支持他, 包容他, 谅解他, 从不会责备他。 尽管他或许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但在井伊政, 姬路秀真和古河川一眼中,榊原丰仍像是一个被保护的太好的孩子, 所以总是显得天真,甚至有时颇为幼稚。 他总是可以不计后果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为身后总会有人保护好他。 榊原丰的母亲, 是当今天皇陛下还是皇子时的同学。学生时期, 他们的关系一度亲近到许多媒体认为她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皇后。 但后来天皇陛下迎娶了另一位出身不高的女子,却保留了这段学生时期的友谊。榊原丰小时候,就经常随母亲入宫拜访天皇夫妇。 当今的天皇夫妇不知为何,迟迟都无法诞下儿子,只有三个女儿。他厮混在一堆公主之中, 极受欢迎,又讨大人喜欢, 因而在宫廷中备受宠爱。 天皇陛下对他十分纵容,即便榊原丰犯了什么错, 他也只会说:“啊,是丰啊?是丰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天皇陛下都不曾对他责备过什么, 其他人就更没有干涉的资格了。 后来,据说皇后陛下很遗憾的说,“要是丰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这句话有些过于敏感,自那之后,榊原丰的母亲就渐渐地不再带着丰出入宫廷。 可是每年新年,皇宫都会向榊原家寄去请柬,邀请榊原一家与皇室共进晚餐。 井伊家,姬路家和古河家当然也与皇室有所联系,但他们最多也只能出席皇室举办的公开宴会,而鲜少有天皇的私人邀请。 这种私人关系,足以让榊原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保持一种超然的态度。 因此,他既然说他要站在水野晴那边,没有人试图阻止。 井伊政虽然有些无奈,却也知道,榊原丰并不是真的毫无分寸。 榊原一家深受皇恩,榊原丰对于天皇也非常尊敬,天皇纵容着他,他也努力不让天皇失望。 虽然他并不是天皇的孩子,但彼此之间,却有着深厚的情谊。维护士族的体面,就是维护天皇的体面。 他不会故意去做有损士族颜面的事情。 因此,井伊政不打算干涉。 “川一,”见他们都没有出声反对,榊原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古河川一道:“你出来一下。” 古河川一看了井伊政和姬路秀真一眼,见他们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走了过去。 榊原丰将他拉出了学生会办公室,关上了门。 …… “刚才晴在这里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站出来帮她?” 榊原丰开门见山地问道。 古河川一愣了愣,回答道:“因为我觉得政说的是正确的。” 闻言,榊原丰叹了口气道:“你和政的想法是一样的,难道你们对她的心也是一样的吗?” 他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赞同道:“你有没有想过晴一个人站在你们三个人面前,所有人都反对她的时候,她孤立无援,会不会觉得害怕?会不会觉得难过,会不会觉得伤心?” “晴很坚强。”古河川一道:“而且,我和政也是为了她好。” “你们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是为她好。你有没有真正的理解和尊重她的想法,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武家总是要求人要坚强,坚强,可是,川一,就算是你,也总有脆弱的时候吧?” 榊原丰抱着双臂,神色严肃的谈论起感情问题时,看上去天真幼稚的人,就仿佛变成了古河川一。 他继续道:“尤其是,你们武家又把婚约看的这么重要。她的未婚夫站在她的对立面上,而你——你说你喜欢她,却也不能支持她。她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你没有想过追上去吗?你没有想过要安慰她吗?你没有想过要陪伴她吗?难道你就只是等着她经历挫折,然后改变想法,主动回到你的身边?” “我单独叫你出来,就是因为你最让我生气。我可以理解政的做法,但我不能理解你。你说你喜欢她,却又认为你的想法才是对的,她所走的路是错的,这太傲慢了。我不了解武士道,也许它就是这么告诉你,这样对待女性是对的,但我想说的是,你如果想要得到一段爱情,所能做的就只有谦卑,而不是傲慢。” “也许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这是你第一次恋爱,我希望我可以教会你正确的方式。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段建议。不过,介于两个人如果都是初恋,结局往往比较惨烈,我大概不能放心地将水野晴的初恋交给你来负责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榊原丰之前一直认真严肃的语气,突然又恢复了他以往的轻快愉悦。 “我跟你可不一样。”榊原丰朝着古河川一眨了眨眼睛。“若我的女士愿给我她的爱,我将欣然接受和感激涕零,将其藏起或公之于众,按她的好恶说话行事。1” “我现在要去找晴了,你呀,你就在这好好待着,后悔去吧,如果好好反省,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见榊原丰转身就走,脑后的马尾在空气中扬起一道弧度,古河川一还未来得及思考,便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 榊原丰:“???” 他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道:“你干嘛?”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榊原丰歪了歪头:“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希望水野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能够得到配得上她的一次幸福的恋爱。” 古河川一还想说话,这时,姬路秀真打开了门,看向了他道:“川一,政把所有够资格参加你的队伍,进行御初骑的名单列了出来。我们需要跟你商量确定最终的版本。” 见状,榊原丰耸了耸肩膀,笑道:“那么,川一,祝你工作愉快,我先走了!” …… 宋简回到教室的时候,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已经不在了。 她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从她离开到现在,完全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她并不认为江佐和子和池田晟会提前丢下自己离开,更何况,教室的门窗都没有上锁。 宋简找到了自己的书包,发现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桌不知为何,现在有些凌乱。 她顿时有些不安的从书包里拿出了手机,准备给江佐和子打个电话。意外的是,她听见手机铃声从楼下传了过来。 宋简顺着那有些弱不可闻的铃声找去,最终站在了窗户边,看见教学楼下的喷水池里,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江佐和子手里拿着手机,朝着教室的方向挥了挥手,而池田晟站在她的身边,手里提着一个已经浸透了的书包——他们四周的水面上,还散落着许多课本和笔记本。 宋简立即意识到,一定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她立刻抓起书包朝着楼下赶去,却在储物柜前迎面撞见了榊原丰。 见她眉头紧蹙着神色匆匆,他立即跟了上去道:“怎么了?” 宋简没有回答,很快,他也看见了水池中的江佐和子与池田晟,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子!晟君!” “晴。”江佐和子一手抓着书包,一只手无奈的提着裙摆,和池田晟已经捞完了所有能够捞上来的东西,朝着岸边走来了。“你回来了?谈完了吗?谈的怎么样?” “先不说我的事情,你们这是怎么了?”宋简伸出手去,拉住了江佐和子的手臂,将她扶出了水池。 池田晟看了一眼榊原丰,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有些在意。 但他还是先回答了宋简的问题:“是戏剧社的社长,三年级的学姐。” 宋简气道:“她是什么情况?” “好像是听说了我们之前跟着你一起去了士族班,所以觉得我们两个有些……不知好歹,厚颜无耻,踏入了不该踏入的地方,没有自知之明。” 池田晟有所挑选的复述了一遍,去掉了那些类似于“像狗一样跟在水野晴身后”,“你们的存在简直拉低了水野家的格调”,“你们不会以为和我们在同一个学校上课,便算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吧?”之类更加尖锐的话语。 戏剧社的社长? 榊原丰立刻对上了号——那个从古河川一国中二年级开始,就一直暗恋他到现在的学姐吗?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喜欢古河川一,或许就只有古河川一自己不知道。 与其说她是在针对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倒不如说她是在借题发挥,真正想要警告的,大约是水野晴吧。 毕竟古河川一的身边除了她之外,三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女性出现,但最近一段时间,所有人都将水野晴和古河川一的名字放在一起,甚至提起的频繁程度,比她努力了三年还多。 而江佐和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抬起头来道:“晴,我们不要当朋友了,会不会对你更好?” 宋简毫不犹豫道:“绝对没有这回事情。” “晴从来都没有觉得,我们是累赘吗?” “从来没有过。倒不如说,我来的这个学校,就是为你们来的。” 听见这话,江佐和子顿时绷不住表情,哭了起来:“可是我好担心,我会拖累你……” 宋简连忙抱住了她安慰道:“没有啊,哪有这回事!”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话,晴的校园生活才不会是这么乱七八糟的——” 宋简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每个人的校园生活,都不该是乱七八糟的吧。对不起,我很想保护好你们,可是我的能力还是不够……” “才不是呢!”江佐和子突然大声道:“晴很厉害,晴已经很厉害了!” 她忽然瞪向了一旁的榊原丰道:“都是这些家伙不好!都是这些家伙——莫名其妙!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除了父母之外,单论人格来说,你们还不如路边的乞丐呢!” 榊原丰瞪大了双眼,无辜道:“这件事跟我可没有关系。” 宋简这才看向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在自己身边:“榊原君……是有什么事吗?” “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宋简微微一愣:“站在我这边?” “嗯。我想支持你。” “为什么?”她困惑道:“理由呢?” 榊原丰看了看被她抱在怀中,一脸警惕的瞪着自己的江佐和子,以及沉默的站在一旁,却透露出疏离之意的池田晟,想了想:“如果我说是因为你打动了我,你大概不会相信吧?你的朋友,说不定也会觉得我是个不可信任的奇怪的家伙……嗯,好吧,其实是因为我有些好奇。” “好奇?” “是啊,好奇你为什么不惜违逆政的意思,不惜和整个学校的士族学生对立,也要站在他们身边。”榊原丰道:“你明明可以随时回到轻松的道路上,为什么却要一直走在荆棘中呢?” 宋简道:“因为轻松的道路,并不一定是正确的。” “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正确到底是什么?”榊原丰微笑道:“请问,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108、第一百零八章 榊原丰就这样加入了宋简的三人小队。 尽管他暂时还和池田晟, 江佐和子有些格格不入,但假如能得到御四家之一的认同,对他们的处境, 以及对宋简的工作, 绝对都很有帮助。 宋简实在没有理由拒绝。 见她默认了他的靠近, 江佐和子和池田晟自然也没有出言反对, 只是他们不会主动和他交流, 榊原丰一时半会, 似乎也不准备和他们说些什么。 他走在了宋简身边, 和她一起,看着江佐和子和推着自行车的池田晟走在前面——他们在讨论今天的作业, 以及课堂上老师提到过的难题。 这是多么正常的高中生谈话内容! 正常到宋简在后面听了,欣慰感动的都快要落下泪来。 不过让她心虚的是, 这个话题她一句话也听不懂, 更完全插不进去, 所以只能安静如鸡的和榊原丰一起走在后头。 作为不接地气的御四家,他估计也属于绝不会和同学讨论作业的类型。 两两分开凑对,正好没有人会落单尴尬。 不过,按照设定,水野晴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大小姐, 所以就算宋简把上课的剧情全部跳过,考试甚至也能直接跳过, 最后得到的成绩也自动会是优秀。 这时,榊原丰主动开口道:“你每天放学, 都要和池田晟一起走路去地铁站,送江佐和子进去吗?” “是的。” “然后呢?” “然后,晟君会送我回去。” “用自行车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池田晟推着的自行车上, 露出了一丝好奇之色。 榊原丰当然还不至于不认识自行车,不过,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私家车接送,还真是没什么机会接触到自行车这种交通工具。 看出了他的跃跃欲试,宋简询问道:“榊原君想试试吗?” “唔,”榊原丰略显困扰的歪了歪头,“如果晴愿意让我接送你的话,我会抱着就算死了也没关系的觉悟去学会的。” 这么夸张的话语,让宋简感觉有些滑稽的笑了起来。 然而看见她的笑容,榊原丰却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的事物,瞪大了眼睛。 “啊!你笑了!” “我本来就会笑啊。” “因为川一从来都不会理我的玩笑,我还以为武家的人都不会喜欢呢。”榊原丰看着宋简道:“而且,你笑起来真好看啊,感觉像是在发光一样。” “……哪里,”宋简最不擅长对别人的花式夸奖做出回应,迟疑了一瞬之后,她决定礼尚往来,“榊原君才是,眼睛深邃的像是会被吸进去一样,让人着迷。” “!”榊原丰微微瞪大了眼睛,旋即忽然凑近了她,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道:“真的?要是晴喜欢的话,每天来看都可以,每时每刻来看,也都可以哦。” 他没想到作为武家之女,水野晴竟然会说出如此直白的溢美之词,顿时感觉很有成就感 。 而且,他早就发现了,水野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表面上,她是家风森严的武家所教养出的大小姐,可是,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才会露出另一面—— 在江佐和子和池田晟面前,她会明显的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刻板的遵守礼仪规矩,不再那么像是没有感情一样,神色总是不冷不淡。 她会笑,会生气,会皱眉,会夸人。 像是从一个精心雕琢的娃娃,变成了鲜活的人。 榊原丰不由自主的,便想要看到更多—— 他很好奇,真正的“水野晴”,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下一秒,宋简就直接用手按在了他俊美的脸庞上,把他凑近的脸推开了。 她无奈道:“榊原君,你这样会让人不知所措的。” 可是,这样不合礼数的行为,算不算是他和她变得熟悉起来的象征? 想到这里,榊原丰微笑道:“我只会对想要亲近的人这么做。” 闻言,宋简想了想,问道:“那榊原君,你这周六有空吗?” “如果晴有事找我的话,绝对会有空。” 宋简笑而不语,对他的甜言蜜语不为所动。 曾经有段时间,她非常厌恶这种在纯爱文世界里,却还对女性口花花的花花公子人设——明明最后都要和男人在一起,还非要用女人来衬托自己的风流…… 你对女孩子又没有兴趣,不娶何撩! 新手期的时候,她都好几次差点心动! 但现在,宋简已经锻炼出来了——就当进了夸夸群,成了vip会员,享受着一对一的服务好了。 只要把榊原丰当做一个没有感情的花式彩虹屁机器,她感觉自己好多了。 宋简道:“我之前本来和川一约好,去老屋那边拿御初骑要用的东西,不过……现在想想,找他或许不大合适。所以,如果榊原君愿意的话,可以陪我过去吗?” 毕竟,如果榊原丰表示出了亲近之意的话,她似乎也没有必要去向古河川一求助了。 刚才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古河川一已经用行动表明了,他们并不是一路人。 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以为他们的关系,就算不算朋友,也比普通的比赛关系要亲近一些了。 可是…… 人家显然还是和井伊政一边的。 她并不生气,也不怪他,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哪里轮得到她这个炮灰女配来反对。 所以,如果有别的选择,她就不准备麻烦古河川一了。 “诶——”但榊原丰听说古河川一和水野晴居然都已经有了定好的约会,此刻却被取消,顿时拉长了语调,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他就说吧!对待爱情不够谦卑的家伙,是绝对得不到爱情的!川一那家伙真是的,约会这件事情居然偷偷摸摸的一点风声都没透。 最过分的是,明明都已经到准备约会的地步了,无论如何,在朋友面前也要维护一下自己的约会对象吧? 他倒好,居然选择了和朋友站在一起。 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活该约会取消。 吃点教训吧! 他微笑道:“原本和川一约好的吗?当然可以。” “那么,我给古河君发条消息,告诉他一声。” “我来吧。”榊原丰却阻止了她。 他道:“川一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还要女孩子主动发消息的话,也太便宜他了。” 宋简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她原本就对自己和古河川一以及井伊政的关系看得很淡,也从不觉得自己对他们来说,会有多重要或多特别,因而被他们同时反对,她觉得很符合他们的人设,别的倒没有多想。 所以榊原丰说“过分”,她只能想到,那么过分的事情,是指御四家对于平民的排斥吗?难道说,榊原丰其实并不排斥平民,并不赞同其他人的观念? 可是,他和他们的关系很好,并没有任何观念不和的样子啊? 她选择了静观其变道:“好的。” …… “川一,晴让我转告你一声,周六的约会取消咯。放心吧,我会代替你在周六照顾好她的。o(=·w<=)p⌒☆wink~” 古河川一的手机一直拿在手里——他在等水野晴的消息,也一直在纠结犹豫,要不要主动联系她,却又不知道该发些什么过去才好。 结果输入界面不停的待机结束,暗下去又亮起来,亮起来又暗下去,他还是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而这时,他却收到了一条来自榊原丰的短信。 “周六的约会取消咯”这句话,让他的大脑“轰”的一声,空白了一瞬,一下子,只觉得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巨大的沮丧和失落,像是白醋泡软了他的脊骨,叫他难受的几乎无法再挺直腰背。 “不要灰心,不要丧气,不要气馁,好好想想你都出现了哪些重大失误,下次还有机会,我会在晴面前给你多说些好话的。o(=·w<=)p⌒☆wink~” “你……”古河川一抓着手机,看着好友那口头禅式的颜表情,用力的几乎想要把手机折断——“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晴就信任了他?? 他终于飞快的给水野晴发送了一条短信:“你和丰在一起?” …… 宋简看向了榊原丰。 他微笑着说:“别回。” 宋简:“……你……” “怎么?” “你和古河君,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总感觉,他好像在故意为难古河川一一样。 “他做错了事情,所以,必须得受到惩罚。” 宋简:“……???” 这是什么腹黑发言?? 她仔细的凝视着他那若无其事微笑着的模样,突然惊觉,御四家的情感纠葛似乎有些复杂。 不仅仅是井伊政和古河川一之间有点什么,榊原丰似乎对古河川一也有些……不一般? 这种惩罚游戏似的打情骂俏——不正是腹黑攻和小白花受的经典剧情吗?? 虽然古河川一看起来更像是强受……不,不对…… 宋简突然想起之前他被父亲责罚,受罚后的脆弱模样。 ……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是小白花受,但是,内里他没准……的确是那么的,让人了解了就很想欺负? 这种反差萌,似乎一直都很要命。 难道说,原本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才是一对真正的副cp?花花公子风流腹黑攻和一本正经严谨白花受? 这好像的确是个经典搭配。 那么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由于她的干涉导致了蝴蝶效应,井伊政和古河川一现在——她觉得他们应该还没有在一起,大约是刚刚进入暧昧状态——略有些情感萌芽,而榊原丰则按照原剧情的吸引力,也对古河川一颇为上心……? 只是,他这边好像还处于“逗弄”古河川一就很开心的坏心眼阶段,估计没有发现,古河川一的心已经倒向了井伊政…… 不知道以后发现了的话,该是怎样的一番腥风血雨…… 这么一想,宋简突然又觉得,古河川一似乎有了点万人迷受的影子。 而现在,她似乎被榊原丰当做了惩罚古河川一的工具,好像快要卷入一场奇怪的三角恋角力之中了。 但转念一想,她可是井伊政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就注定了她会死死的与身处感情漩涡之中的主角攻联系在一起,左右都跑不掉,怕什么? 榊原丰用她当道具“欺负”古河川一,她就当做是他帮忙送她去水野老宅搬东西的报酬好了。 相互利用,等价交换,心安理得,完美。 …… 与江佐和子挥手告别,看着她顺利进入地铁站后,宋简便坐上了池田晟的后座。 见她侧坐在了一点柔软的垫子都没有的后座上,榊原丰更是觉得新鲜又疑惑,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坐在上面,不会不舒服吗?看起来那里好硬。” 他并没有恶意,但池田晟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说的这种没有生活常识的话,很容易让别人觉得自己被当做了傻瓜,就跟“何不食肉糜”一样,天真却容易让人生气。 “不会的。”宋简拉住了池田晟的衣服,解释了一句后,便朝着榊原丰挥了挥手,看起来乖巧可爱极了:“榊原君,再见。” “再见,晴。”榊原丰也朝着她挥了挥手,温柔道:“到家后要记得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 109、第一百零九章 “你还好吗?晟君?” “嗯?” “因为感觉你有些不大高兴。”宋简看着他方才挽起衣袖, 帮助江佐和子下水捞书,却还是被沾湿了的衣服,问道:“是和子遇到的事情, 让你觉得沮丧了吗?” “我和江佐遇到这种事情是正常的。”池田晟道:“晴来了之后, 我们一直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才很特殊, 所以没什么好沮丧的。” 这种说法听起来未免也太让人心酸了。可是, 如果把这种心酸说出口, 似乎就更可怜了。 宋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好沉默着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池田晟被她碰触的有些不大自在, 但他僵了僵身体,却只是低声道:“我只是, 对于榊原丰的接近,有些不安……” “你不喜欢他?” “与其说不喜欢, 倒不如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榊原君, 在御四家中的风评怎么样?” “ 是个……孩子气的人。” 宋简想了想, 笑了:“好像的确是这样。” “他不会对女孩子下达制裁令,甚至还会帮不小心犯了错的女孩子说话,所以在女孩子中很受欢迎。据说有个女孩子知道自己要被下达制裁令后,很害怕,去找榊原丰哭着说明情况, 说自己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后,他就回去说服井伊政撤销了。所以他下达的制裁令, 女生的响应是最热烈的。” 听到这里,宋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后叹了口气。 听到身后的动静,池田晟试探道:“晴不觉得他很不错吗?” “我只是觉得……他们原本就没有权利使用什么制裁令制裁别人吧?”她无奈道:“说到底,这就是欺凌啊。为了不让自己被他们欺凌, 而哭着去道歉求饶,才侥幸被放过……这不是也是特权的一种吗?真正不错的人,应该不会被人如此惧怕吧。” “是啊。”见她没有动摇,池田晟感到有些高兴。“御四家在国中一年级的时候,就开始使用制裁令了。升入高中后,第一个制裁令就是榊原丰下达的。” “是什么理由?” “有一个高中才转入庆笃的学生,不大懂规矩……似乎觉得进入了庆笃,便有些得意忘形了。他在校外以庆笃学园学生的身份,好像玩弄了很多女性。现在已经退学了。” 宋简摇了摇头,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大快人心,但背后滥用权力的现状依然让人觉得胆寒。 说到底,审判的标准全凭御四家的一念之差,这样的规定根本无法保障任何人的权益。 “我觉得,”她说,“晟君好温柔,也好坚强。” 池田晟顿时一愣:“咦?” “明明遭遇了这种让人生气的事情,可是晟君一直都没有被打倒,还向着其他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我觉得晟君真的很厉害。” 宋简看着街边的风景在眼前如画一般闪过,自由的空气清新的抚过脸颊,这个世界看起来如此美好,可总有许多人,外表看起来和常人毫无差异,精神却没准已经被困在了某个地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求救。 “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讨厌死御四家了,我一定会觉得,他们四个人都是大混蛋,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傻瓜,但是晟君评价榊原君的时候,却说他只是个孩子气的人。” “虽然晟君在学校里的时候很沉默,总是很少说话,但是每次看见晟君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很安心。和子也这么跟我说哦,说晟君是个可靠的人。” “……”池田晟微微瞪大了眼睛,因为这意想不到的话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他听见她轻柔的声音,带着怜爱与欣赏,从身后传来:“晟君是个好孩子。” 宋简心想,池田晟这种少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孩子啊。而且这种温柔的优点特性,不愧是能成为主角受的人。 在逆境之中不改本心,真棒。 于是下车的时候,她奖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池田晟尴尬的偏过头去,涨红了脸:“……别这样,好丢脸。” 可是,他也没有真的躲开,那偏头的角度,小到几乎就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而已。 见她笑着准备向自己道别,池田晟忽然道:“晴。” “是?” “如果……” “嗯?” “……”池田晟原本想说,如果哪一天,她觉得累了,想要回到士族那边去也没有关系。他和江佐和子谈论过这件事情,他们都能谅解,可是,此时此刻看着她清亮信任的眼眸,池田晟又觉得,将这句话说出口,对她并不公平。 在她还没有想过要离开他们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能说出这种,好像做足了与她分别的准备的话? 这对她来说,未免有些伤人。就好像,他们从不觉得她会真的与自己站在一起,并且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一样。 “……没什么。”池田晟道:“只是想说,只要你需要的话,我们会一直在。” 宋简眨了眨眼睛,“只要你们需要的话,我也会一直在。” 池田晟笑了起来。“好的。” …… 第二天是周五。 和水野晴一个班的学生发现,许多剑道部的部员会突然在附近出现。 一开始,他们还吓了一跳,心惊胆战的害怕谁又不小心得罪了御四家,剑道部的那群“黄泉之鬼”,又来下达制裁令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黄泉之鬼只会在水野晴的班级外围出现又消失,仿佛是来刺探情报的。 “……他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江佐和子看着又一个剑道部部员不知道第多少次假装路过似的,目不斜视的从教室外面经过——要不是每隔几分钟就有剑道部部员路过一次,她就真的信了他们不是故意的了。 宋简也不知道古河川一想做什么,她摇了摇头,干脆就当做不知道这回事。 “别管他们,不要让他们耽误我们学习。” “嗯。” 江佐和子这么说完,就继续和水野晴对照起了笔记,池田晟在一旁蹙着眉头背诵等会儿外语课上要抽查的课文,表情痛苦。 很快,那些剑道部部员就不再来了。 …… 榊原丰吐槽道:“你以为这是两军对战,先派斥候吗?” “你到底做了什么!”而一大早,古河川一就让剑道部的成员等在学校门口,榊原丰一下车,就直接“请”到了剑道部。 古河川一已经和剑道部的部员们对练了一个早上了,从昨天到现在,他在家里的道场,又在学校的社团里,几乎把所有能击退的对手都击退了一遍。 然而焦躁之情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郁闷了。 瞧见榊原丰的时候,古河川一气喘吁吁的瞪向了他。 “我什么都没做,”榊原丰无辜的举起双手,“不过只是出现在她面前,然后让她觉得,我也可以是一个选择。相比之下,你倒是有没有在好好反省你做了什么啊?” 古河川一:“……”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过你要相信,晴也很难过。” “她……”古河川一迟疑道:“很难过吗?” “被取消约会的感觉很失落吧?”榊原丰抱着双臂道:“那么,你想想晴被你这个约会对象所否定的心情?她不会失落吗?你都站在政的那一边,和她划清了界限,还要求她不把你推开,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古河川一犹豫道:“我……该怎么做?” “诶——”榊原丰坏心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晴那么可爱,跟你在一起,你又不懂怎么讨她欢心,只会让她难过而已。” 古河川一气急道:“丰!” “不是我不教你,是我教不会。”见他真的有些生气了,榊原丰见好就收道:“我问你,你敢站在晴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对她说一句赞美的话吗?比如说,‘你好可爱’,‘你很好看’,或者‘我喜欢你’?” 古河川一只是顺着他的描述想一想那个场景,就羞耻到脸颊发烫:“……怎么可能做得到那种事情!!!” 榊原丰耸了耸肩膀,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所以都说了教不会嘛。只要你敢对晴说一句任何赞美的话,周六我就推掉跟她的约会,怎么样?” “……!” 见自己似乎已经将他渐渐逼向了自己想要他改变的方向,榊原丰笑着向好友挥手道:“那么周六的结果如何呢?是我和晴单独出去约会呢,还是川一你重新把她赢回身边呢?川一,加油咯。” …… 到了中午,榊原丰出现在平民班的走廊上,引起了一阵惊讶的围观。 他微笑着在众人的瞩目下,像是走在红毯上的明星似的,停在了水野晴的教室门口。 “晴。” 榊原丰大大方方的向着她打了个招呼,“中午一起吃饭吧。我知道有个很好吃的餐厅哦?” 宋简微微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个份上——居然会亲自在众人面前,毫不掩饰和自己的亲近。 她拒绝的时候,不由得便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榊原君,我和晟君还有和子约好了一起。” “啊,这样啊,”榊原丰一点也不见沮丧道:“那么,可以让我加入吗?” 这时,突然走廊上又传来了一阵骚乱,很快,宋简便看见古河川一面无表情,冷冷的瞪视着自己前方的榊原丰,一身杀气的走了过去。 榊原丰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道:“你来了?” 古河川一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满脸霜寒的走进了教室,向着宋简走去。 他看起来像是准备把宋简打一顿似的,神色冷峻的可怕,池田晟不由得站了起来,挡在了宋简身前。 古河川一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宋简,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水野晴!”他慎重的喊出了她的全名,让宋简都有些紧张起来了。 “我觉得!” 然后他就憋住了。 榊原丰:“……噗。” 忍住,忍住,不能笑,不能笑,这对川一来说,已经是一次非常艰难的突破了,不能笑,不能笑…… 他艰难的捂住了嘴巴,可是很难完全忍住。 这声响还是被古河川一听见了,他回头看了榊原丰一眼,顿时咬了咬牙,又鼓起勇气看向了宋简。 “我觉得!你,你……” “是……?” “你的头发!” 宋简困惑的心想,头发怎么了?水野晴的发型可是最标准的黑长直,绝对不会有任何违规的地方。 古河川一艰难道:“很长!” 110、第一百一十章 传统的瀛洲审美中, 美丽女子的标准之一,就是有一头又长又直的乌发。 可是,即便有着这样的传统, 古河川一的神态, 语气, 也难以让人觉得, 他是在赞美和夸奖。 他看起来更像是在挑衅。 再加上他一说完, 就羞耻到无法面对宋简, 扭头朝着榊原丰走去, 站在他面前,硬邦邦道:“我做到了, 你要说到做到。” 这个场景就更加的令人迷惑了。 宋简慢慢站了起来,池田晟有些担忧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但她朝着他和江佐和子安抚的摇了摇头, 示意自己可以处理。 她向着古河川一和榊原丰道:“出来一下可以吗?榊原君, 古河君?” 两人便都跟着她走了出去。 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进入一个僻静的角落,榊原丰第一个忍不住开口了:“晴,怎么样,你觉得他是在赞美你吗?” 古河川一立即倔强道:“当然。” 宋简:“……古河君刚才, 是在夸我?” 古河川一:“……” 榊原丰立即笑道:“看吧!晴根本都意识不到,这种赞美我可不认可。” 宋简停住脚步, 转头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榊原丰,又看了看眉头紧皱着的古河川一, 问道:“你们,是在拿我当什么打赌游戏的工具吗?” 榊原丰的反应极快,他当即便能察觉到这句话中的不满, 脸色顿时一敛道:“不是的,晴,因为川一无论如何也想跟着我们周六一起去水野家,但是我想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肯定不会愿意,就想让他知难而退,所以才告诉他说,除非当面赞美你一句,我就会考虑跟你申请……我本来想着,以川一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开口的,可是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他使用了“申请”这个词,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叫人都不好对他发脾气了。 而这个理由,宋简一点也不意外。 古河川一突然出现,行为古怪,又明显和榊原丰有什么关系,她就猜到,自己这个女配,大概被他们当做了什么调情的工具。 其实当工具,宋简无所谓,在一个故事里,即便是主角,不也算是用来创造剧情的工具人吗? 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们可以如此明显的把她当做傻瓜——那么多个形婚世界里,她的“丈夫”们,好歹还知道维持好表面上的相敬如宾,哪有像这样直接冲到面前,明显耍她玩的? 宋简道:“头发很长,根本就不算赞美吧。” 古河川一犹豫了一下,大约是因为现在远离了其他人的视线,刚才又已经突破过一次心理防线,此刻,他虽然略有些迟疑,却能将补充的夸奖顺利说出口道:“又黑,又长。” “那也不算。”宋简对于古河川一那一根筋的行为方式,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觉得古河川一这么认真的人,绝对是被人怂恿才会这么干的——肯定都是榊原丰这个腹黑攻又在欺负人! 见她不满的瞥了一眼自己,榊原丰立即瞪大了眼睛,哀怨的看了一眼古河川一——你看,都是为了帮你! 古河川一皱着眉头看着他,却只觉得水野晴多看了榊原丰一眼,令他很不高兴。 三个人就这么互相看了好几眼,彼此都以为自己理解了其他人的意思,但没有一个人是真的明白。 宋简并不奇怪古河川一想要和他们一起去水野家,大概是因为不放心榊原丰和她单独相处吧。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就说明他对榊原丰,也不是毫无感觉的。 她得搞清楚古河川一现在的感情,才能有针对性的构思新的工作方案。 于是,宋简干脆利落的看向了榊原丰道:“抱歉,榊原君,我可以和古河君单独谈谈吗?” 榊原丰立即理直气壮的将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古河川一瞪了回去——你看!我就说我的帮忙有用吧! 古河川一立即乖乖的垂下眼眸,一点不满都没有了。 宋简心想,这两人眉来眼去的……感觉她在他们面前好像是空气。 算了算了,习惯了习惯了。 等到榊原丰极为配合的离开,她才看向了古河川一,谨慎的问道:“古河君,请问,你到底是倾向榊原君一些,还是倾向政君一些?” 见她谈论的话题还是关于两人的不同观点,并且水野晴显然没有改变的想法,古河川一不由得有些失望。 而在宋简看来,就是这个问题让他显得颇为动摇。 古河川一回答道:“……政君。” 他希望她能亲近自己,比任何人都亲近自己,可是,他却也无法对自己说谎。 “那么,就不要再听榊原君的话,让他打乱你的心了。”别再喜欢着政,又总是被榊原丰耍得团团转,跟他在这欢喜小冤家似的了。她以一个经验丰富者的劝诫口吻道:“这么摇摆不定,你会很痛苦的。” 但听她的语气如此置身事外,好像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轻描淡写,古河川一顿时恼怒的脑子一热道:“我之所以痛苦,根本不是因为政或者丰,都是因为你。” 闻言,宋简顿时一愣。 是因为,她是井伊政未婚妻的身份,现在又和榊原丰走的很近,让他焦躁不安了吗? 若是换位思考,自己在意的两个人都和另一个人关系密切,似乎谁都会气急。 要是这样的话…… “……抱歉。”宋简还指望着他和井伊政感情稳定,帮助她完成工作呢。她当即恳切的看着他,怀柔道:“那你想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 见她竟然如此直接的表达出了对自己的重视,古河川一怔然了一下,顿时羞耻的移开了视线,心里却感觉像是久旱龟裂的荒地,终于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 他低声道:“我不想你和丰一起出去。” 宋简猜到就是这样。她有些无奈道:“那我该找谁去帮我?” 古河川一干脆道:“我。” 宋简凝视着他,他亦直直的回望着她。 她的眼神带着打量,而他目光坚定又明亮。 宋简很清楚,感情问题很敏感,也很复杂,一个处理不好,之前刷的好感就有可能瞬间清零,甚至成负。 宋简没打算在感情上和古河川一争什么——她能争什么?她性别都不对!哪来的胜算? 于是她配合道:“古河君……是会为自己在意的人,主动出击的类型呢。” 宋简笑了笑道:“我很喜欢这样的人。” 闻言,古河川一的脸猛地涨红了。 她莞尔一笑道:“那这样的话,明天,我就还是麻烦古河君了?” …… 他们走出谈话地点,就看见榊原丰正站在不远处,依靠着墙壁,低头看着手机,不知道正在和谁聊天。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望来,露出了笑容:“谈的怎么样?” 却见古河川一几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他抱得很紧,用的力气很大,明显非常激动——是高兴的那种激动。 她说,她喜欢他主动来找她! 这么看来,丰的建议果然是对的! 榊原丰:“……诶?” 能让性格向来内敛隐忍的川一做出这么热烈的动作,可见他的情绪此时此刻有多么的沸腾。 榊原丰的视线越过古河川一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的宋简,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似乎谈的不错?” 宋简却歪了歪头,有些困惑的想:……古河君,你的表现可跟你刚才跟我说的,你更喜欢政君的言论不大一样啊…… 她朝着榊原丰鞠躬道歉道:“抱歉,榊原君,明天的和你约好的事情,可能要取消了。” 榊原丰却好像早有预感的笑道:“还是准备要和川一一起去吗?” 古河川一放开了他,坚定道:“是的。” 见他形势稍有好转就这么不客气起来,榊原丰挑了挑眉头,故意逗弄他道:“那,晴介意多个人吗?我也可以一起。” 古河川一的表情顿时急了,但宋简笑了笑道:“古河君不会同意的。” 榊原丰道:“你听他的?” 宋简略有些无奈的笑道:“我只能听他的呀。” 这样甜蜜的回答,让榊原丰发现,自己似乎对于他们的感情进度,有些判断失误。 原以为只是互有好感的阶段,没想到,居然已经是热恋情侣的模式了吗!? 见古河川一微微涨红了脸,明明就高兴羞涩的不得了,却非要强行板着一张脸假装冷静和不以为然,榊原丰就想刺激他:“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晴这样可爱的女朋友呢。” 听见这话,宋简心想,不,你不想,我知道你说的是反话,你就是在故意逗弄古河川一。 你想要的,大概是个像古河川一这样可爱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宋简看了古河川一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恰好在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他都不移开视线,宋简只好先行转开目光。 榊原丰想了想,捏住了古河川一的肩头,凑近了他的耳朵,低声道:“你这家伙,要对晴好一点啊。” 他认真的看着古河川一,小声道:“你跟着政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她都原谅了你。她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 古河川一抿住了嘴唇,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好像知道了,可是真的能做到吗?还是会仗着知道了水野晴对他的感情,要比他以为的深厚,所以会更加的希望对方为了自己改变?会更具压迫性的要求对方顺从自己? 想到这里,榊原丰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道:“要是你再让她伤心生气,我就不会再帮你了。如果你是那种不尊重感情的家伙,就算你是我的朋友,到时候我也会让你后悔到哭出来的。” “哭出来”这三个字,榊原丰特意加重了语气,好让古河川一能直观的感受到他的认真,但宋简就听见了这么一句仿佛咬牙切齿的“哭出来”,不由得心情复杂。 她一个女配,她不该在这里,她应该在车底…… 她对男性角色的谈爱现场完全没有任何兴趣——麻烦可以先让她回去上课吗? 终于,榊原丰松开了古河川一,向着宋简笑道:“如果和川一待着不开心,晴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哦?不管我在哪里,不管我在做什么,我都绝对会——‘咻’的一声,飞快赶到的!” 他朝着她眨了眨一只眼睛,“这是爱的力量。” 宋简微笑含蓄的点头,心想,那大概是对古河川一的爱的力量吧?就是不肯直说,非要以她的名义拐弯抹角的想要引起他的重视…… 一般来说,这样的作风是没有办法赢过主角的啊,榊原君。 不过算了,毕竟作为中介物,被许多因为各种原因不敢直接说明爱意的男性角色用来隐晦的表达感情,也是女配的宿命之一。 榊原丰先行离开了,古河川一站定在宋简面前,紧张道:“明天……我去接你。”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呃……咳。” 但这时,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咳嗽,便见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距离的榊原丰,又退了回来。 他朝着宋简和古河川一走来, 朝着自己身后比了个眼色。 但宋简和古河川一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便见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井伊政和姬路秀真。 宋简一开始感觉有些奇怪, 可一想到井伊政和古河川一的关系, 便又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她平静的等着他们走过来, 淡定道:“政君, 姬路君。” 姬路秀真的目光在古河川一和宋简之间打了个转, 微微皱了皱眉头。 井伊政倒神情自若,他站定在宋简面前, 朝着她微微笑了笑,又看向了古河川一。 “晴, 川一, 你们在谈论什么?” 古河川一迟疑了一下。 宋简看了他一眼, 不确定自己告诉井伊政,他会帮自己去拿御初骑的行头,会不会像是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反问道:“政君有什么事?” “水野先生似乎和我父亲提起过,你准备回水野老宅的事情,”井伊政叹了口气道:“昨晚父亲大人问我有没有安排好, 我说没有,结果被训斥了。” 的确, 以两家的交情来说,水野晴在瀛洲孤身一人, 井伊家必然是要多加照顾的。尤其是井伊政和水野晴还身负婚约,又在同一个学校,在两家人的心中, 井伊政理所当然的对她负有责任。 “那么……”宋简迟疑道:“我去和井伊先生解释?” “解释什么呢?解释我们在学校里观念不和吗?”井伊政道:“按照水野先生和我父亲的意思,明天我会安排司机送你过去。” 宋简“唔”了一声。 她不认为古河川一会反对井伊政的意见,果然,他垂着眼眸,一句话也没说。 见状,榊原丰忍不住道:“不行不行。” 井伊政道:“怎么?” “那个……晴已经和我约好了!” 井伊政问道:“是吗?” “对!我们约好了要去约会的,政你答应过不可以打扰我!” “我没有答应过那种事情。”井伊政微笑道,“丰,请谨言慎行,夸大其词和不确定的话语,会对不明真相的人产生误导。” “但是!”榊原丰一把拉住了宋简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边,“我们的确已经约好了,对吧,晴?” 他朝着她,使劲的挤眉弄眼。 宋简正要开口,便听见井伊政道:“既然这样,如果晴不介意的话,就让丰一起来好了。” 榊原丰立即反对道:“只有两个人才叫约会,政,我对三人约会不感兴趣。” 井伊政看着宋简问道:“晴觉得,这是约会吗?” 宋简看了看榊原丰,又看了看井伊政,决定还是得跟着主角攻走。 她摇了摇头。 井伊政满意的笑道:“既然晴也不认为这是约会,那么三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丰你还是不接受的话,那么就只能请你自己退出了。” 榊原丰气道:“我不!我不仅不退出,我还要拉上川一一起!” 井伊政淡淡道:“不要给晴添麻烦了。既然要去拜访水野家的话,至少得让晴自己决定和谁一起吧?” 他看向了宋简道:“晴怎么想?” “……” 宋简心想,要是从破坏主cp的角度来看,最好是井伊政和古河川一跟着她一起去,这样的话,她能给他们制造许多单独相处的空间,促进他们的感情进一步的发展稳定。 可是,她这个未婚妻虽然不介意,但看古河川一此刻沉默至极的样子,就知道他难以跨过婚约的这个坎——他的羞耻心,显然不允许他当着井伊政未婚妻的面,和井伊政交流感情。 而任选其中一个,另一方估计都会猜疑不满——选择榊原丰也有这种风险,这么一看的话,最安全,最保险的…… 宋简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井伊政身边的姬路秀真。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请问,姬路君,明天有空吗?” 姬路秀真顿时一愣,井伊政和古河川一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榊原丰则更加直接,干脆的“诶——?!”了一声。 “这算什么?”他看着姬路秀真,瞪大了眼睛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姬路秀真蹙起眉头,下意识的便想要拒绝,可是,他看见了井伊政的眼神,迟疑了一下,最终道:“……我有空。我去接你。” …… 在御四家中,宋简目前交集最少的,就是姬路秀真。 她一直找不到任何机会去接近和了解他,而在他没有影响到她工作进度的情况下,她也……不是很想去接近和了解他。 她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是个异性恋。 他是个异性恋!!! 就跟上个世界面对着“一开始喜欢女性”的南宫淳,宋简也浑身不自在了许久一样,这个世界,她也最不擅长应对姬路秀真。 或者确切来说,她最不擅长应对异性恋。 习惯了纯爱文的思维逻辑后,她现在已经有些理解不了异性恋的思维回路了。 有些人恐同,就是感觉无法理解同性恋的思维回路,所以他们在自己眼中,就变成了一个无法理解的物体。 而人往往畏惧未知。 如今,宋简的职业病,让她有点同样的毛病。 ——她……有点恐异。 这就导致了,虽然是宋简自己为了保险起见,主动邀请了姬路秀真,但第二天见面时,她却尴尬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姬路秀真的性子在外人看来,本就冷淡话少,他对水野晴又没有什么好感,这就导致宋简上车后,两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便各自坐在车后座的一端,各自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姬路秀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愣了愣,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宋简默默地观察着他,见他只是看见电话号码,便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心想一定是个重要的电话。 可这么重要的电话,姬路秀真犹豫了很长时间,都只是盯着屏幕,没有接通。 像是察觉到了她有些疑惑的视线,姬路秀真抿了抿嘴唇,接通了。 他低声道:“穗姐。” 穗姐? 宋简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他口中的穗姐,指的应该是女二——大宫穗。 是那个,他一直暗恋了很久的女孩子。 不知怎么的,宋简很习惯纯爱世界里两个男人谈情说爱的场面了,她甚至可以坐在一边,自己把自己当做空气一般,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然而,如果碰到这种异性恋的情感纠纷,她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尴尬到甚至想要直接跳车。 她记得……姬路秀真和大宫穗的感情,并不顺利来着…… 她努力的将身体靠紧车门,尽可能的远离姬路秀真,以免听见他们的对话,但在安静,且空间有限的轿车后座,她还是听见了姬路秀真的声音,略带无奈的传来:“抱歉,现在不行……”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冷静和平淡,甚至显得有些软弱。 姬路秀真和井伊政,大约是御四家里关系最好的两位。 他们的背景相近,都是公家出身,所以做派也极为相似——那种公家贵公子的感觉。 平静、沉稳、优雅。 但还是有些细微的不同。 如果将他们比作一对兄弟,那么井伊政显得更加魄力一些,就像是野心勃勃,确定将来会继承家业的长子,而姬路秀真则像是毫无野心,跟随着兄长,支持着他就好的次子。 此时此刻,宋简努力让自己分心想些别的事情,却还是听见大宫穗似乎要求了他什么,这让姬路秀真很是为难。 “我现在不在家,政让我帮忙,我现在赶不过去……”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不是这个问题……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下。” “很远,那个地方很远,我回来会很晚。” 他解释了很多很多,然后沉默了下去,似乎在听对面说的话,认真的听了很久,然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见状,宋简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姬路君?” 姬路秀真皱起眉头看了过来。 她迟疑道:“你如果有事的话……要么,你先去忙吧?” 姬路秀真正要开口,不知道听见那边说了什么,忽然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略显尴尬的看向了宋简道:“抱歉,水野桑,我有个朋友,等会想要过来,你介意她和我们一起吗?” 大宫穗吗? 宋简惊讶道:“你确定她要过来?跟我们一起去水野家吗?” 姬路秀真也觉得十分失礼,连带着语气都客气了许多:“是的。” 可是,穗姐想要见他,他就忍不住的心软。 宋简迟疑了一下,“我倒是没关系,可是……” 她“可是”了一会儿,又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立场说“可是”,这是人家的车,是人家在帮她的忙,现在人家喜欢的女孩子要来跟他见面,询问她意见是礼貌,难不成她还真的能说,“不,我不想当电灯泡”然后拒绝对方?? 她无奈道:“如果她不嫌弃路太远的话。” 姬路秀真顿时松了口气,他立即向着司机道:“去大月町接穗姐。”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怪,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后面一辆隐蔽的白色轿车上,榊原丰收起了自己的望远镜。 古河川一坐在他的身边,脸色僵硬:“这真是, 成何体统。” 另一边的井伊政倒很是淡定, “要喝茶吗?川一?” 如今这个局面, 是榊原丰不甘心说好了的水野晴就这么飞了, 而一大早就挑了一辆家里最为低调的车子, 开车到古河家, 将在道场里训练的古河川一抓了出来。 结果他们刚刚开车开到水野晴居住的酒店楼下, 等了好一会儿,却等到了两辆熟悉的车—— 开在前面的, 是姬路秀真家的车,后面远远矜持跟着的, 是井伊家的车。 榊原丰努力当做没有看见, 也努力希望他们不要看见自己, 但在等水野晴下来的时候,井伊家的司机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走下了车,礼貌的敲了敲榊原家的车窗。 “请问,是榊原少爷和古河少爷吗?” 司机彬彬有礼的弯腰行礼道:“少爷说, 既然来了,不如就一起吧。” 榊原丰:“……” 古河川一:“……” 榊原丰:“……可恶, 政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那么尖利!我都隐藏的这么好了!” 古河川一想着这辆车那无比鲜亮的紫色车身,保持了沉默。 于是三人在井伊家的车上汇合。榊原丰好奇道:“政, 看不出来你居然也会做这种偷偷摸摸跟踪人的事情?” 古河川一立即反对:“为什么要用‘也’!” 如果井伊政是“也”的话,不就说明他们做了偷偷摸摸的事情吗??他绝不想承认自己做了这种“偷偷摸摸跟踪人”的事情! 体谅他身为武家的自尊,榊原丰耸了耸肩膀, “抱歉抱歉。” 井伊政慢条斯理道:“我跟父亲大人说过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他以为我会亲自去送晴,所以我没法待在家里,只好出门了。但今天我没有别的事情,便干脆跟上来看看。” “噗哈哈哈哈哈。”榊原丰笑道:“你直接跟你父亲说,你安排秀真去送了嘛。” 井伊政摇了摇头:“父亲大人会生气的。” 他会觉得是井伊政态度轻慢。 “说明那是晴自己的意思呢?” 井伊政叹了口气,继续摇头。 榊原丰又问道:“你们家,对晴都满意吗?” 井伊政道:“目前为止,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榊原丰道:“那你呢?你本人对她什么想法?” “很合适。” “不是合不合适的问题——是说,你本人,喜欢她吗?” 井伊政没有回答。 “你们以后都要选择家族安排的结婚对象吗?”榊原丰倒也不以为意,他了解井伊政从来都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与想法。“我不行,我绝对不要,我一定要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井伊政道:“你的情况和我们不同。” 古河川一默默地点了点头。 榊原丰听过太多次这句话了,他有些不满道:“哪里有什么太多不同,明明是你们根本就没有自己争取的意愿。” “你们肯定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很可怜的哦?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很可怜的。” 他努力的想要让好友重视起自己的感情,然而两人的表情看起来都毫无动摇,榊原丰顿时气的不想再跟他们说话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带来的折叠望远镜,看向了前方姬路家的轿车,惊讶的发现对方突然调转了方向。 古河川一:“!!!” 他没想到榊原丰还带了装备,他们的行为一下子便从“偷偷摸摸的尾随”,上升到了“伴有偷窥行为”。 榊原丰回头一看他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没好气道:“干嘛?难不成你还准备因为这件事切腹吗?” 古河川一气道:“如果被晴发现的话,她一定会觉得我们极为失礼!以水野家的家风来说,说不定会直接和我们断绝来往!” 榊原丰却不以为意,“晴才不会呢。” 他心中有些隐秘的得意——因为井伊政和古河川一都不了解,在水野晴武家大小姐的表面下,藏着温柔随和的另一面。 她都可以容忍那些平民许多无礼的举动,绝对不会像古河川一这样,对于稍微出格一点点的行为就如此上纲上线。 榊原丰感觉得到,水野晴是自由的。 她跟他一样,有着想要冲破规矩束缚的灵魂。 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是女性,所以要更为艰难一些——她纵然选择了与平民来往,却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解除没有爱的婚约。 他当然得努力帮她,因为他们是一边的。 至少他觉得他和水野晴是同路人。 如果只是这么看着她陷入所谓的传统泥沼,榊原丰会觉得很不甘心,并且会感觉非常惋惜。 井伊政道:“那么,不要让晴发现就好了。” 闻言,榊原丰轻哼了一声,“狡猾的殿上人。” 殿上人是瀛州古代,能够就近服侍天皇的人员,一般都从家世优越的贵族子弟中,挑选相貌姣好,性格稳重的少年担任。若在古代,以井伊政和姬路秀真的身份资质,必定能够入选。 所以榊原丰的这句话,虽说是讥讽,但也肯定了井伊政的家世与他的相貌性格,因此他微微颔首,微笑道:“不甚荣幸。” 而没过一会儿,井伊家的司机认出了姬路秀真的前进路线,向着井伊政报告道:“少爷,姬路家的车似乎准备前往大月町。” 大月町是集合了众多高级百货商场的商业中心,深受贵妇名媛们的青睐。 一听这个地名,井伊政就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秀真去大月町?” 榊原丰猜测道:“也许是晴准备顺便去购物?” 古河川一却严肃道:“武家女子不会出入这种奢侈之地。” 榊原丰欲言又止。 直到近代,都还有不少武家家族坚持自给自足的生活,武家女子自己种菜、养蚕、织布、缝制全家人的衣物,穿至破损也不会更换,只会细致的缝补,明明门第不低,可是看其生活方式,简直就跟一般的农户也没有什么太多区别。 就算家中有仆从,比起公家的贵族,也往往少的可怜。 没准就是水野晴受不了这样简朴压抑的生活,所以离开了家族后,才决定好好享受一次呢? 榊原丰一直都觉得武家女子很可怜,但是,她们自己将这样的教育视为骄傲,所以他的怜悯对她们来说,或许是一种侮辱,因此他从不在武家之人面前透露自己的这种想法。 很快,他们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榊原丰架起了自己的望远镜,惊讶道:“那不是穗姐吗??” 井伊政犹豫了一下,“丰,给我看看。” 榊原丰将望远镜递了过去。 井伊政看了一眼,便确定了:“是穗姐。” 榊原丰奇怪道:“穗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是在国外留学吗?” 井伊政意简言赅道:“发生了一些事情。” 榊原丰看了他一眼,“她分手了?回来散散心?和秀真诉苦求安慰?然后心满意足拍拍手转身又出去追求幸福了?” 井伊政:“……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榊原丰烦躁的“啧”了一声,“你们这几个人啊,一个个的,就没一个在感情方面不让我操心的!” 井伊政和古河川一对视了一眼,又默默的分开视线。 古河川一皱眉道:“秀真要带着穗姐一起去水野老宅?” 井伊政冷静道:“如果穗姐不愿意,你觉得秀真能带着她去哪?” 古河川一想了想大宫穗的性格,疑惑道:“那,总不可能是穗姐自己要去吧?” 榊原丰道:“为什么不可能?也许是大宫穗联系秀真的时候,发现晴在他身边。” 他低头拿出了手机。 井伊政道:“你想做什么?” “我联系一下晴。” “然后呢?” 榊原丰瞥了他一眼,“放心吧,我才没有那么傻,会暴露我们跟在她身后呢。” “我只是觉得,”他嘟嚷道:“秀真和穗姐估计都不会照顾到她,她总得有点事情做,才不会觉得受到冷落吧?” …… “您好,我是水野晴,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大宫穗坐进来的时候,宋简隔着坐在中间的姬路秀真,向着这位不算陌生的女性微微弯腰行礼。 这是位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格外文静优雅的女性。 她的五官并不出众,但皮肤白皙,气质温柔,十分耐看。 一身浅色系的打扮,一头不加修饰的黑色直发披散在纤瘦的肩头,更显的清纯秀美。 “啊,你好!”她手里提着许多购物袋,气喘吁吁的样子不显狼狈,反而显得有些笨拙的可爱。 司机帮她将东西放进了后备箱里,她弯腰坐在了姬路秀真原本坐着的位置上,朝着宋简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羞涩微笑。“我是大宫穗,初次见面。真是吓了一跳呢,因为秀真周末总是在家,很少出门的,今天突然有事,我还想说怎么了,原来是跟这么可爱的孩子出来约会了呀。” “不是的。”姬路秀真蹙眉道:“说了是帮政的忙。” 大宫穗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宋简:“真的吗?” “是的。” “哎呀,我还以为只是秀真害羞,才用政当幌子蒙我呢。” 大宫穗一脸“对不起我误会了”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捂住了脸道:“太好了,我还害怕我会打扰到你们呢——不过,因为听说要去很有名的鹿泉町,我就想着,现在时节也好,干脆也一起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灵感——我是学油画的,但是最近完全——什么都画不出来,真是要命了。” 她忧愁的叹了口气,又看向了宋简笑道:“水野小姐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喜欢的东西? 宋简愣了一愣,她把水野晴的人设资料飞快的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真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小提琴。”她迟疑着回答道:“我比较擅长小提琴。” “诶——!”大宫穗捂住了嘴巴,完全是瀛洲式的那种略有些夸张和做作,但就是叫人觉得非常可爱,非常有元气的样子,她看起来十分惊喜道:“和我一样!我也很喜欢小提琴哦!不过,我好久都没有拉过啦,现在估计已经退步的不成样子了。水野小姐知道秀真钢琴很厉害吗?” 宋简点了点头:“知道。” 姬路秀真的人设资料上有写他擅长的东西,宋简当然知道。 不过,大宫穗好像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看起来有些意外。 宋简道:“一年前,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比赛需要和钢琴搭档,指导老师给我们看的参考视频,就是姬路君钢琴比赛的视频,姬路君最后得了金奖,非常厉害啊。” “一年前吗?”大宫穗愣了愣,看向了姬路秀真,“是哪一次比赛?” 姬路秀真看着宋简,迟疑的问道:“你看到的视频里,我的搭档是穗姐吗?” 宋简摇了摇头。 姬路秀真便垂下眼眸,没看向大宫穗道:“那就是你没来的那一次。” “哎呀……你还在生气吗?”大宫穗无奈道:“从小到大我都一直,只有那一次我没有去呀。” 姬路秀真没说话。 大宫穗又对着宋简道:“下次要是还有比赛的话,水野小姐可以和秀真一起参赛试试看呢?” 姬路秀真皱起了眉头,他正要说话,宋简已经开口道:“可是,姬路君不喜欢钢琴吧?” 他顿时一愣。 大宫穗也有些惊讶道:“咦?秀真不喜欢钢琴吗?怎么可能,他小时候,都不用别人催,一有时间就会去练琴呢。我们的音乐老师都说,秀真对钢琴的热情无人能比。” “唔。”想着姬路秀真人设资料上写着“因为大宫穗学习了小提琴,为了能与她合奏,姬路秀真刻苦努力的学习了钢琴。当大宫穗不再与他搭档后,姬路秀真也放弃了原本就并不喜欢的钢琴。”,宋简看着姬路秀真,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可怜。 为什么大宫穗不接受他呢? 可能因为这是个纯爱文吧…… 这么想着,宋简就忍不住心生怜爱之情。纯爱文里的异性恋,纯爱文里的女配都不容易啊,她便想着,要是能帮上一点忙的话就好了。 “我看了指导老师推荐的视频后,还找了其他姬路君参加比赛的视频来看,”宋简努力的说起姬路秀真的好话,夸他实力出色:“姬路君的感情很饱满,技巧也非常厉害,细节处理真的无懈可击!” 为了表达出对他的赞美和肯定,宋简之前平缓有礼的语气,都突然显得激动了起来。 但她心中只是想着:夸奖差不多了,再帮他表达一下对大宫穗的真心吧?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姬路君弹的钢琴,与其说是弹给观众的,倒不如说,是专门献给某个人的。” 宋简直直的盯着大宫穗,认真道:“那种感情很真挚,非常的打动人。不过,后来那个人似乎不再出现了,姬路君的钢琴也像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一样,显得很迷茫和空洞——大宫小姐有了解过吗?” 大宫穗被她看的愣了一下,只觉得水野晴似乎是在责备自己。她顿时有些不高兴道:“水野小姐好厉害啊,居然还能听出秀真琴声里的空洞和迷茫吗?” 她笑道:“我就只能听出好听和不好听呢。” “因为在所有的比赛视频里,除了最后一场比赛,姬路君的眼神,总是望着同一个地方……” 宋简话还没说话,大宫穗便笑着打断道:“水野小姐居然看完了秀真所有的比赛视频吗?好厉害啊!” 宋简愣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接不上话了。 她做错事情了???? 她顿时不说话了,又往着车门的方向缩了缩。 算了算了,纯爱文的工作她都没弄明白,瞎参合什么异性恋!姬路秀真再惨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工作方案写出来了吗你就在这多管闲事!? 就在这时,宋简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榊原丰发来的。 “晴,日安。今天的天气凉爽,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的白云就像你一样可爱。” 宋简:“……” 她迷茫的抬起头看了姬路秀真一眼,心想,她都已经没有和古河川一一起出来了,榊原丰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宋简没有回复榊原丰, 她决定不给自己增添额外的工作量。 大宫穗再找她说话时,她便只是微笑着听,慢慢地, 大宫穗的注意力, 便又放在了姬路秀真的身上。宋简得以紧靠着车门, 在后背挺直的仪态下, 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默默思考自己的工作方案。 已知, 目前最低限度的工作达标条件为: 1, 主cp井伊政与池田晟感情线断裂。 2,高中三年剧情其间, 杜绝校园霸凌。 现在的情形为: 1.1,阻绝了主角受池田晟与主角攻井伊政的过多接触。目前双方无任何发展。 1.2, 井伊政似乎受到蝴蝶效应的影响, 如今与同为御四家之一的古河川一互有好感。 1.3, 御四家之一的榊原丰对古河川一似乎也有所好感。不确定原剧情中两人是否有感情线。 1.4,古河川一的心意尚不明确。虽然倾向于井伊政,但似乎也并不能放下榊原丰,或许有原剧情的影响。 工作方向可以确定为:努力为古河川一与井伊政创造机会,力图使其感情稳定发展, 适当阻绝榊原丰对古河川一的干扰。保险起见,也可以考虑为池田晟发展另一条感情戏。 至于第二个达标条件, 御四家之中,制裁令下达最少的是姬路秀真, 第二是榊原丰,第一毫无疑问是井伊政,第二则是古河川一。 所以…… 2.1, 赢得与古河川一的比赛,使其屈为臣子,可以命令其高中三年不可下达制裁令。 2.2,榊原丰一般不会对女性下达制裁令,稍加注意即可。 2.3,姬路秀真暂且不用干涉,尽可能保持原样——他一般都顺从井伊政的意见。 2.4,井伊政…… 问题就在于,该如何对井伊政展开工作? 他的意志是御四家之中最坚定,也是信念最明确的。这一个月,借着与古河川一的比赛,暂且保住了一个月的安宁,可比赛总有结束的时候。 到了那时,如果还有制裁令下达,她总不可能一个一个的去解决,必须从源头遏止才行。原剧情中,是池田晟的不屈反抗和奋力抗争打动了他,可宋简桐纹武家出身的身世,加上水野家与井伊家的交情,就注定了井伊政不可能会对池田晟那样压迫她,她也没法参考这种野草式的角色剧情。 不过……应该还是有能借鉴的地方…… 打动井伊政最重要的,便是那份倔强和坚韧。要让他受到剧烈的冲击,让他明白,无论他怎样施压,也总会有人绝不会屈服。 那份意志,要比他所抱有的“平民绝不可与士族并肩”的意志,更加坚定,才能让他感觉震撼,才会让他动摇退让。 那么,能不能用另一种意志让他屈服呢? 比起“平民也有平民的尊严与骄傲”,水野晴所能使用的,只有关乎“武家”的意志…… 正好井伊政出身公家,那么,难道要考虑……像是历史传统中的征夷大将军建立幕府,独立于天皇代为管理国家一般,她也要……以武家之女的身份打败井伊政? 让他认可,让他从强势的一方,变成弱者,感受那种被压制的痛苦? 就像是织田信长所提倡的“天下布武”一样,要以武家政权控制……呃,庆笃学园? 也就是说,她可能得竞选学生会主席? 可说的容易,但作为一个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就是课代表的人来说,宋简对于学生会主席这种职位,完全不熟悉。 而且国内一般都是老师推荐吧?瀛洲呢?难道要跟美国大选一样,演讲拉票什么的?? 宋简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不过,这或许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可行方案了,先按照这个方向这么写了交上去吧,万一之后做不到,就说情况有变,再行修改也行。 …… “怎么办!!!” 榊原丰大惊失色道,“晴是不是出事了!她都不回我消息!” 井伊政见他坐在一旁,低着头疯狂打字,还以为他正与水野晴聊得火热呢,此刻听说对方一条也没有回,不由得动了动眉毛,伸手道:“我看看?” 榊原丰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喏,我把位置给你调好了,你就从这里开始看起哦?其他的对话,是我跟晴的秘密~” 井伊政:“……” 他纵然心中不悦,但还是恪守礼仪,没有乱翻。 只见榊原丰给他看的第一条消息是:“晴,日安。今天的天气凉爽,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的白云就像你一样可爱。” 第二条消息隔了大约五分钟左右:“晴,秀真没有欺负你吧?他有点怕生,但是人不坏,你不要太有顾虑。” “晴——!!你怎么样了!?你都不回复我,我好担心啊,我要去报警啦!” “我真的要报警咯??” 井伊政想了想,试探着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是井伊政,晴,你还好吗?” …… 宋简回过神来,才发现手机上已经多出了好几条未读消息,她点开刚刚看完,新的一条信息便已经到了。 “我是井伊政,晴,你还好吗?” 宋简正好回复道:“政君?” “为什么!”榊原丰见自己的手机传来了声响,顿时凑了过去。他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晴一条消息也不回我,一看是你就回了!” “嗯……”井伊政矜持道:“可能是她刚才有事,现在凑巧看到了吧。” 古河川一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榊原丰却已经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道:“我不信!川一,你也给晴发条消息,她是不是就不回我?” 但这时,榊原丰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政君,你和榊原君在一起吗?” “哼,”榊原丰闷闷不乐道,“她原来还会提起我啊。” 井伊政拿着榊原丰的手机想了想,回复道:“是的。” “古河君不在?” “他也在。” 宋简方才看见井伊政和榊原丰在一起,还惊了一下,不知道这两位情敌单独在一起做什么,但问到古河川一也在之后,虽然觉得终于正常了,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边该不会,正在上演两男争一男的戏码吧?? “那……”宋简有心想要打探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那……古河君没事吧?” 井伊政和榊原丰顿时一起抬头望向了古河川一。 古河川一道:“……怎么?” 榊原丰从井伊政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腰间佩剑的少年有些发愣的接了过来,等看完对话,耳尖才蓦地涨红了起来。 榊原丰气道:“这话问的,好像担心我们欺负你似得!谁能欺负你啊!你的武力值可是我们之中最高的!” 古河川一犹豫道:“我可以回复么?” 榊原丰满不在乎道:“回吧回吧,唉,我就是专门给你们牵线搭桥的。” 古河川一抿着嘴唇,飞快的回复道:“我很好。” “古河君?” “是我。” “你……”宋简正想回复,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干嘛跟榊原丰的号码这么死磕?她换成古河川一的手机号,发送消息道:“你跟着政君和榊原君一起出去了?还好吗?” 她本想问,不要紧吗?可是转念一想,古河川一似乎还有点天然呆属性,他也许还没有意识到,榊原丰和自己之间的情愫,只以为是普通好朋友? “我……”古河川一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对不起,我们在你后面。” “咦??” “川一!”榊原丰忍不住喊了出来,“不是说不能让晴知道吗?” 古河川一倔强道:“我不想对她说谎。” 而且……他忽然很想见她。 很快,姬路家的车便停了下来,宋简先下了车,随后姬路秀真和大宫穗从另一侧走了下来。 井伊政只好无奈的让司机停车,一行人跟着下了车。 还好现在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早已进入了乡下,马路上车辆稀少,不会造成什么堵塞。 “政?”姬路秀真看着三位好友,十分惊异。 方才水野晴让他看手机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莫名,结果看见古河川一发来的那句“我们在你后面”,他才回头认出身后跟着的那辆车极为眼熟。 他疑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榊原丰“哼”了一声道:“政不放心自己的未婚妻嘛。” 姬路秀真皱眉道:“政?” 井伊政略显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我父亲大人在家,我只能出来。” 姬路秀真又看向了古河川一:“川一呢?” “……丰拉我出来的。” 榊原丰挑了挑眉毛:“这么说,你自己不愿意出来了?” 古河川一看了站在姬路秀真身后的水野晴一眼,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愿意的。” 这时,大宫穗走了上来,笑道:“啊,政,川一,丰,好久不见了。” 他们认识了许久,大宫穗又是姬路秀真喜欢的人,尽管私底下多有吐槽,明面上却还是礼貌的纷纷问好:“穗姐。” 大宫穗笑容甜美的与他们攀谈了起来,尽管古河川一很想立刻到水野晴的身边去,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忍受着大宫穗的叙旧,榊原丰对女孩子向来不会摆脸色,尽管他并不喜欢大宫穗,却也不会叫她难堪,而井伊政就更加恪守礼节,不仅面带微笑,还时不时的附和插话,乍看之下,仿佛相谈甚欢。 她每个人都照顾到了,谁也没有冷落,只有姬路秀真安静的站在她身边,她没有转过身去,和他多说一句话。 而瞧见水野晴站在车边,离他们更有一段距离,姬路秀真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她走了过去。 他站在了她面前时,占据了好位置,正在认真观察局势的宋简顿时一愣。 她不大自在道:“怎么了?姬路君?” “你……” “啊,那个,”宋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严肃道:“我有话要说。” 姬路秀真愣了愣,“你说。” 宋简认真道:“我没有看完你所有的比赛视频。” 姬路秀真还以为是什么事,让她看起来那么一本正经,结果就只是这件事? 他顿时笑了笑道:“没事。” 宋简惊讶的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宋简瞪大了眼睛,很是稀奇道:“第一次看见你笑。” 姬路秀真原本觉得,水野晴是个富有心机的女人,但真的相处过后,反而是他做了许多失礼的事情,而她都一一谅解了。 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至少得来说些什么:“抱歉,刚才在车上,一直没有顾得上你。” “没关系,”宋简摇了摇头,“人都会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很正常。” 她笑了笑道:“而且,我正好有时间去静心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未来。” “考虑的怎么样?” “唔,稍微有了一点头绪。” 姬路秀真点了点头,也不好再继续深入的询问,他抿了抿嘴唇道:“总之,今天抱歉了,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本来也是我请姬路君来帮忙的,姬路君本来也没有非要帮我的义务,愿意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宋简迟疑道:“而且,我好像也做错了事情?” “什么?”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有些不大确定道:“但是,大宫小姐是不是有些不高兴了?” “她……”姬路秀真正要接话,身后却传来了大宫穗的声音。 她笑道:“秀真,你在和水野小姐偷偷说些什么呢?” 姬路秀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大宫穗已经朝着他走了过来,她站定在他身边,望着宋简笑道:“离鹿泉町还有一小段距离,水野小姐要不要到政的车上去呀?因为水野小姐好像和政更熟悉一些?” 宋简愣了愣,她本来无所谓的想说“可以啊”,但正要开口,就突然想起井伊政那辆车上,榊原丰和古河川一之间,本来就已经是个修罗场了,她这个井伊政的未婚妻加入其中,那局势也太混乱了,连她都无法想象剧情会怎样发展。 相比之下,待在姬路秀真身边,虽然身边就是一对异性恋,但刚才她已经有了经验,只要安静的坐在一边,完全可以想着自己的事情,反而更轻松自在一些。 而且! 宋简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可以让榊原君过来吗?” 榊原丰过来的话,古河川一和井伊政不就可以单独相处了吗!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然而姬路秀真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应该单独和政在一起。” 姬路秀真知道榊原丰曾在井伊政的面前,提出过要追求水野晴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水野晴和榊原丰凑在一起? 但宋简想的是, 她如果和井伊政在一起, 那榊原丰和古河川一不就要凑一起了?? “不。”她不能退让道。 “那……”大宫穗想了想, 笑道:“我去政那边吧?” 闻言, 姬路秀真顿时一愣。“穗姐?” 大宫穗理所当然道:“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和政他们见过呢, 正好这次碰见了, 总得去叙叙旧啊。” “……”姬路秀真顿了顿, 对于这种熟悉的若即若离,即便知晓原因, 却仍然无法控制的烦闷了起来。他想装作不在意,然而脸上恼怒的神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你去吧。” “这……”看着她朝着井伊政的方向走去, 想着井伊政原本可以和古河川一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没能成功, 宋简不由得有些苦闷道:“没关系吗?姬路君?你不是想要见她的吗?” 姬路秀真转头便回到了车上, 漠然道:“她并没有那么想见我,我想不想,又有什么意义?” “……好吧。” 宋简没有办法,只好也准备上车了。 转身之前,她和古河川一对视了一眼, 他一直看着这边,而榊原丰在他身边, 看见宋简后,突然“哼”了一声, 扭头把古河川一拽走了。 井伊政叹了口气,看着他们两个,有些无奈的笑着和大宫穗一起上了车。 …… 姬路家的车上, 又恢复了安静。 不过,比起一开始的时候,这片寂静对宋简来说,已经没有那么尴尬了——她已经找到了应对的办法,用以打发时间。 她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却是姬路秀真主动找她说话了:“水野桑。” “是?”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些问题?” “我能先听听是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你跟政已经有了婚约,却还要去招惹川一和丰?” 招惹? 宋简迷惑道:“招惹是什么意思?” “川一很在意你。” “因为我是他的对手吧。” 而且还是他喜欢的井伊政的未婚妻。 “丰也总是帮着你。” 宋简道:“榊原君在意的不是我,是古河君。他是故意和他对着干,才找上我的。” 姬路秀真愣了愣,“丰为什么要故意和川一对着干?” 宋简看了他一眼,心想,因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引起古河川一的注意力了。这么明显的事情都发现不了,果然是异性恋的思维啊。 这种逻辑在纯爱文里,可是行不通的。 “那么你,”姬路秀真发现,事情似乎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样:“为什么要向川一挑战?” 宋简道:“很简单啊,因为我不认可他的行为。” “可是难道你都没有考虑过,你是政的未婚妻的这个立场?” “我首先有我的立场,我的立场是最重要的。” “你有打算和政真的结婚吗?” “有的。” “是曾经有过,还是现在依然有?” 谈论到了工作,宋简有话可说,便不那么不自在了。她道:“只要政不解除婚约,我也不会解除。” “是吗?”姬路秀真古怪道:“你现在的行为,看起来倒像是完全奔着解除婚约去的。” “婚约是婚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继续维系下去。但是这不代表,我就必须无条件的认同政做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想法。” “你想改变政的想法?你觉得可能吗?” “人的想法都会变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姬路秀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你和政说了差不多一样的话。” “咦?哪一句?” “人的想法都是会改变的。”说到这句话,姬路秀真脸上的笑意淡了淡,“每个人都想改变对方,但最后变得只会是爱的更深的那一方吧。有的想法可以瞬息而变,为什么有的想法,却一直都无法改变?” “我不大懂……”一听他的话语又涉及到了异性恋的情感纠葛,宋简迟疑道:“关于感情这方面的事情。” 姬路秀真看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喜欢政吗?” 宋简摇了摇头。 “川一呢?” 她继续摇了摇头。 “丰呢?” 宋简忍不住笑了,“姬路君要把全校的男生名字报一遍吗?我没有喜欢的人。” “……是吗,真好啊。” “姬路君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好吗?” 姬路秀真干脆道:“也许是我没有碰到对的那个人吧。” 这么多年来,榊原丰,井伊政,甚至古河川一都曾劝过他。道理翻来覆去的说了那么多年,他该懂的早就都懂了,甚至灌灌水,他自己都能盛产一大碗情感鸡汤,但只要大宫穗一出现,他就无法控制自己。 宋简问道:“对的那个人……什么算是‘对的人’?” “就像是灵魂伴侣。外貌登对,脾气相合,家室相符,契合的就像是拼图一样,一见如故,一拍即合的人。” 见他似乎准备跟自己深入谈论情感话题,宋简迟疑了一下,决定抽离感情,使用上帝视角回复他——这样能让她自在许多。 “可是,”她回忆了一下自己执行过任务的世界:“这样的配对是没办法成为主角的,因为会很无趣。有时候,越是不可能的人,才越能碰撞出越精彩的故事。” 姬路秀真问道:“谁是主角?” “你们啊。”宋简靠在车门上,看着他道:“你们御四家四个,在我的故事里,都是重要角色。” 这是实话,然而听的人,谁也不会当真。 姬路秀真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看向了她,好奇道:“那你呢?” “我只是个配角而已,用来促使政君这位主角之一发生改变,而大宫小姐按理来说,跟我差不多,也只是负责补充完善姬路君人设背景的女配而已,不过她比我重要一点。” “为什么重要一点?” 宋简理所当然道:“因为姬路君喜欢她,非常的喜欢她。” “不过没什么,”她道:“等到功成身退,我们一样都会被人遗忘的。” 姬路秀真觉得这个角度很新奇,他想了想道:“你把每个人的一生,都看做一个故事?” “每个人本来就是一个故事。” “这么想的话,我这么没出息的喜欢着穗姐,也许只是因为有个人,在某个地方,写下了一行字:‘姬路秀真一直喜欢着大宫穗,哪怕大宫穗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而穗姐不喜欢我,说不定也不是真的不喜欢我,而是有人安排说;‘大宫穗不能和姬路秀真在一起,这样的话,故事就没有意思了,来点波折吧,求而不得更有意思一些。’?” 宋简笑了起来,“说不定是这样的。” “这么一想的话,痛苦好像也不是那么痛苦了。”姬路秀真怔怔的捂住了胸口,但旋即却又恨恨道:“但这么写的那个人,绝对是个三流写手,根本写不出好的作品,才只能做这么低级的设定。” “啊啊,”宋简提醒道:“不可以这么说哦,不然的话,就更没有好结局了。” “那么,如果我说这么写的人非常棒,他就会把我和穗姐写在一起吗?既然那个人下定了决心不让我顺遂的话,不管我说什么对方也不会改变了。” “可是,虽然现在看来并不顺遂,但大宫小姐说不定也只是一个让你成长的过程,在未来,姬路君说不定会遇见另一个人——一个,或许一开始看起来不那么正确,但是在一起会创造出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的人。也许你只有经历过大宫小姐,在她身上学到了什么东西,才能应对后续的难题。” “……就像游戏一样,要在最初练好等级,打好装备,才能去面对boss?” “是的。”宋简知道姬路秀真的特长是钢琴、绘画、摄影,服装设计,而爱好则是打游戏。 “穗姐……”姬路秀真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纤长的睫毛慢慢的眨了眨,“大概是我的第一个副本boss吧。” 宋简见状,连忙跟着放松了身体——为了保持仪态,一直挺直腰背真的好累!如果姬路秀真先松懈的话,她跟着松懈应该就不会被人指摘了。 人,总要学会在适当的时侯偷点懒,不要那么为难自己。 她也靠在了沙发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舒服的轻轻舒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个很强力的boss啊。” “是啊,”姬路秀真低声道:“而我既没有装备,也没有经验。” “开荒吗?好艰难啊。” 但听见宋简居然这么顺畅的用游戏术语接了下去,姬路秀真忽然觉得很好笑的笑了起来。“你真厉害啊。” “啊?” 姬路秀真转过头来看着她道:“你居然说,你对感情不怎么懂吗?” 宋简迟疑道:“对于男女之事,我的确……接触不多。” 姬路秀真笑道:“第一次有人对我说,穗姐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她被我喜欢。” “不对吗?所有人的世界里,都是自己最重要,那些被你认为重要的人,也是因为被你在意,才会重要的。” “……我以前从没想过这一点,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卑微。我的整个世界都在她的一个眼神下黯然失色。” 宋简不自觉的感叹道:“真了不起。” “这有什么了不起?” “因为,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在对方面前黯然失色的人,一定是真心付出了很多,毫无保留啊。敢于付出真心的人,都很了不起吧。” “你不劝我不值得?丰一直都这么劝我。”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这么彼此对视着,交流了好一会儿。 宋简想了想道:“生活里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值得。” 她说:“它们都造就了现在的你。” “我不喜欢我被造就的这样子。” 宋简好奇道:“为什么?” “……”姬路秀真望向了其他的方向,想了想,才又凝注着她道:“水野桑为什么要维护平民?” “因为他们不应该被如此对待。”宋简道:“凭出身来评判一个人,是最肤浅的事情了吧。” 姬路秀真垂下眼眸道:“水野桑知道‘肉食者鄙’这句话吗?” 宋简微微一愣:“知道。” “这是汉语,意思是,占据高位者粗鄙愚蠢。不管是公家,还是武家,出生之后,未来能够走到哪里,其实都已经确定好了。你的门第在哪里,你的位置就在哪里,也许会往下跌,但不大可能再向上爬。” “是。” “我知道‘肉食者鄙’这句话的时候,很不服气,我觉得,身居高位者,一定比平民更加优雅聪慧。至少,我一定要成为德配其位的人,我要让人觉得,士族是理所应当凌驾于平民之上的。” “嗯。” “但是,情况并不是这样的。教我钢琴的老师是平民出身,因为非常有名,我的父母本想叫他上门教我,但被拒绝了,说我要是想跟随他学习,就必须自己去他开办的音乐教室。所以我接触过很多平民,比政,比川一,比丰接触过更多。我见过门第高贵的士族之后宛若强盗罪犯,蠢笨如猪,却趾高气扬,不知道他究竟在骄傲什么,也见过才华横溢的贫困之人……” 姬路秀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低声的倾诉道:“我学钢琴大概一年之后,师父又收了一个师弟。那是个皮肤黝黑,瘦小,衣服破旧,但笑起来很灿烂的男孩子。他很开朗,很活泼,我很喜欢他,我第一次和一个人,那么快的交上了朋友。而且他也非常厉害,才上了几个月的课,就已经比我学了一年还要弹得好。我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完全无法追赶上的绝望,但是,我们第一次参加比赛时,他明明比我弹得更出色,最后夺冠的却是我。听说,是因为组委会的人里,大多是士族出身,他们不能允许一个出身低微的平民压在众多士族之上。没过多久,他就不见了。我问老师,他去哪里了?老师叹了口气说,他家里负担不起学费,所以不会再来了。” 宋简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闭上了。 “所有人都说我是老师最出色的徒弟,但我知道我不是。我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偷。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那些夸赞,那些肯定,究竟肯定的是我,是这个叫做姬路秀真的人,还是姬路家继承人的身份?自那以后,我坐在钢琴前,就会觉得自己很肮脏,我每参加一次比赛,就会想,我是不是又夺走了别人应有的名次?我是不是又占据了本不该是我的位置?” 宋简轻声道:“所以这才是你讨厌钢琴的原因吗?” “但是父母以我为傲,我的家族需要我拿下更多的,足以撑起场面的荣誉,穗姐也需要我和她搭档……所以我硬着头皮弹了下去,哪怕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快要呕吐,所以我只能看着穗姐,只有看着她,我才能撑下去。” “从很久之前,我就摸不到这个世界了,我不知道我所在的世界,真实的边界在哪里。我甚至很害怕,我害怕其实我一无是处,可是所有人都骗我,说我很优秀,我就真的信了——像是那些在我眼中蠢笨如猪的士族之后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还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我的琴练的究竟好不好,不知道我画的画究竟好不好,不知道我拍的照片究竟好不好,因为从没有人批评我。我害怕我除了姬路家的继承人这个身份外,什么都不是。” “也许……”姬路秀真道:“这就是我喜欢穗姐的理由。在她面前,姬路家继承人的身份毫无意义,她只是把我当做我,当做姬路秀真,她会拒绝我,一定是认真的评估过我,那个真实的我,才得出了和她不合适的结论,对吧?如果那样的话,就说明,她一定是看见了真正的我。” “但是,穗姐既然是我的镜子,”他自嘲道:“她不停的拒绝的那个真正的我,大概真的一无是处吧。”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姬路秀真看着宋简, 略带羡慕道:“你们都不会迷茫,真好啊。” “政看起来,总是非常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我就觉得, 如果我看不清世界的话, 跟着他应该就不会错到哪里去。” “你也是, 你看起来好像也很清楚自己是谁, 以及要做什么。你们都……很自信的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 又能如何运用。” 宋简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要求太高?” “我感觉……你好像是无法接受自己, 没有优秀到让人觉得你凌驾于别人之上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才会这么难受。你最难接受的, 是不是别人眼中的自己,和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 姬路秀真愣了愣。 “没有人会一无是处的, ”宋简认真道, “虽然‘和自己和解’这句话真的快要被人说烂了, 不过,比起‘我必须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告诉自己‘我知道我不完美,但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己’,或许会开心很多?姬路君要不要试试看?” 见他一直没说话, 宋简连忙道:“啊,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 也许并不适合你,如果姬路君觉得我说的不对, 就当做没听见也可以。” “不……”姬路秀真转过身子,看向了正前方,低声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此后一路无话, 但人与人的交往之间,总有一种很奇怪的定律在起作用,比如说,如果你和一个人稍微敞开了一丝心扉的话,那么就算之前你们不熟,事后也仿佛会补偿般的亲密许多。 有点像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意思。 于是车停之后,等待司机前来开门时,姬路秀真迟疑了一下,“以后,我也称呼你为‘晴’,可以吗?” “好的。” 宋简虽然知道在瀛洲,称呼姓氏还是名字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但她知道归知道,却始终没有那种代入感。 她没怎么在意的答应了以后,姬路秀真朝着她微微笑了笑。 …… “大小姐!” 当他们下了车,走向水野家老宅的时候,远远便瞧见已经有一对中年夫妇等在了门口。 那中年女子生的眉目柔和,笑容温柔,穿着一身朴素的和服,盘着圆髻,打扮的十分传统。中年男子则一副普通乡下农家男人的打扮,看起来十分温厚。 宋简和姬路秀真走过去时,那对夫妇一起向着她鞠躬行礼。 “大小姐大约已经不记得我们了,我是远太郎,这是我的妻子,叫做薰。”那名为远太郎的男人笑道:“老爷说,今天大小姐会和井伊少爷一起回来,我们已经把大小姐需要的东西找了出来,收拾整理好了。” 他看向了宋简身旁的姬路秀真,欢喜道:“这位就是井伊少爷吧?看起来真是登对呀!” 姬路秀真顿时一愣。 宋简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他是政君的朋友,是姬路家的少爷,姬路秀真。” “咦?”远太郎十分尴尬道:“啊,是姬路少爷吗?真是非常抱歉,是我失言了。” “怎么了?” 这时,井伊政他们才慢慢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榊原丰看起来很不高兴,一瞧见宋简的眼光望去,便冷哼一声,撇过了脸去。 “没什么。”宋简解释了一句。 姬路秀真奇怪道:“丰怎么了?” 井伊政平静道:“不用管他。” 他走上前去,看着远太郎礼貌道:“我是井伊政,没有亲自陪在晴的身边一起,实在是失礼了。” “啊。”远太郎发出了一声“原来这才是井伊少爷”的音节,然后连忙鞠躬回了一礼。“哪里哪里,方才我不小心把姬路少爷错认成了井伊少爷,是我失礼了才对。” “咦?”大宫穗笑了起来,“秀真和政,的确有些相似呢。” 榊原丰问道:“哪里相似?” “嗯……看起来都挺冷淡的,不是吗?水野小姐?” 宋简看了看姬路秀真,又看了看井伊政,迟疑的回答道:“不熟悉的人可能会觉得有些像吧?不过熟悉之后,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都给人很强的距离感,但姬路秀真是看似冷淡,实则自闭,井伊政则是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很高贵,你并不配”。 “唉,好吧,”大宫穗愣了愣,旋即苦笑道:“看来是我出国太久,现在都不熟悉他们了。” 宋简愣了愣,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她干脆不说话的笑了笑,看向了远太郎道:“我们先进去吧。” “好的。”远太郎弯腰让开了身子,和妻子薰一起为她带路道:“请跟我来,大小姐。” 她听见身后榊原丰道:“我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发育期嘛,几天就会变个样子,穗姐好久都没有和我们接触过了,感觉不熟悉也很正常。” “丰——!”大宫穗佯怒道:“你是说我不够关心你们了?” “没有没有,”榊原丰笑着,却不怎么走心道,“怎么会,穗姐这么好。” 井伊政走到了宋简的身边,他微微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穗姐在车上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宋简看向他,好奇道:“你怎么回答的?” 井伊政笑了笑道:“我说,比较特殊的同学。这么回答可以吗?” 他解释道:“我们的婚约还没有正式确定,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太多。” 宋简道:“大宫小姐信了?” 井伊政让姬路秀真帮忙,送她去乡下,后来又自己跟了上来,这样的举动,大宫穗不好奇才奇怪。再加上井伊政的回答又那么暧昧不清,她显然觉得—— 井伊政回答道:“她以为我们是在闹别扭的情侣。” “你没有解释清楚吗?” 井伊政有些无奈道:“我要怎么解释清楚?要跟她说,比普通朋友亲密一点,但比恋人要疏远很多吗?她会更迷惑吧?” 宋简想了想,顿时笑了,“好像也是。” “所以就这样。”井伊政仿佛提醒她不要在大宫穗面前露馅一样,“比较特殊的同学,没问题吧?” 她配合道:“没问题。” 这时,他们已经走过在地面上铺就的石板小径,穿过了前院,来到了正门前。 只见水野家的老宅弥散着一股古老的气息,虽然庭院里错落有致的栽种着几株宋简不知道名字的树木,但那些树木绽着绿叶,枝叶却并不茂盛,层层簇簇间露白如枯笔写就的飞白,地面上点缀着些许山石,灌木,和极具时代气息的老宅交相辉映,有些雅致,又有些苍寂。 瀛洲最出名的美学文化似乎被称之为“侘寂”,可能这就是那种风格的体现吧。 她与井伊政最先踏入玄关,脱下鞋子放好,踩在被擦拭的几乎一层不染的木质地板上,进入了内厅。 只见三个房间被取下了纸门,看起来便像是连通在了一起,显得格外宽阔,地面上铺着藤席,墙上挂着古画,完全可以想象水野家全盛时期在此起居的排场——主人家端坐在最里面的房间,而身份比其低者沿着房间左右,俯首排列向后,举目望去,皆为臣属,身居高位者的气势,该是何等的傲然豪迈。 虽然大家都讨厌被人看不起,可是,每个人都很愿意成为人上之人。 谁不愿意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 谁又甘愿屈居人下? 尤其是那些曾站在山巅之人,如何能够忍受自己沦落衰败? 宋简不由得看着如今已经空悬已久的主位,颇为感慨——即便是她这个外人,看着当年一度只在征夷大将军之下的桐纹武家,如今显得如此凋敝,都心中感到有些凄凉,又何况是自小在水野家长大的人? 推己及人,其他那些士族的心情,便也可想而知。 不过,想到连最大的征夷大将军现在都没有了,水野家至少还存在着。这么一想,似乎情况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更何况,站在士族的立场上,当然会觉得荣光已逝,感觉到物是人非的凄凉,可若是站在平民的角度来看,不过是压在身上的大山终于被推翻了,开心高兴都还来不及。 “怎么了?”见她一直凝视着主位所在的方向,井伊政问道。“你很小的时候,水野先生似乎带你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你还记得什么吗?” 宋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 置身于这样的空间,总有一种历史和现实错位的虚幻感——像是一个过于逼真的梦境,稍不注意,就会把人魇在过去与现在落差过大的不甘心之中。 会让人以为,那些已经过去的权势,是自己理应现在依然要握在手中的东西,会让人的身体与思想,都停留在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过去,而难以接受如今的现实。 历史的车轮虽然滚滚而过,但显然还有许多东西没有彻底的碾碎。 那些传统中的糟粕没能及时的从人们心中拔除,在现代反而产生了畸变。 她顿了顿道:“同为桐纹武家,古河君的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井伊政道:“你想去看看吗?” “什么?”这时,落到后面,和榊原丰、古河川一、大宫穗在一起的姬路秀真他们,才走了进来。 榊原丰道:“想去看看什么?” 井伊政道:“晴说想去川一家看看。” 走在最后的古河川一愣了愣,看向了宋简,迟疑道:“……为什么,想去?” “就是感觉……有些好奇。”宋简有些不好意思道,“不仅是古河君的家,榊原君的家要是也能去看一看就好了。榊原君的家是神社对吗?” 榊原丰张口正欲回答,但想起她就是不回自己信息的事情,顿时又忍住了。 他冷哼了一声,撇过了头去,表情生硬的坐在了井伊政的身边。 井伊政坐在宋简的身边,榊原丰和她中间隔着井伊政,相互便看不见对方的脸了。 大宫穗坐在了井伊政的对面,姬路秀真迟疑了一下,坐在了她身边,在宋简的对面。 于是古河川一坐在大宫穗的另一边,和榊原丰相对,在宋简的斜对角。 宋简这时才确定,榊原丰的不满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她疑惑的看向了井伊政道:“……榊原君怎么了?” 这时,薰端着托盘走了上来,在每人面前放上了一杯茶水,向着宋简道:“大小姐,甲胄已经摆放在隔壁了,您需要穿戴一下试试吗?”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井伊政还是那句话, “别理他。” 榊原丰嗤笑了一声。 见状,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是先站了起来, 朝着众人微微鞠躬道:“那么, 我暂且失陪一下。” 大宫穗向着宋简直起身子, 显得十分向往的合掌兴奋道:“好期待啊!我居然能亲眼看见一位姬武士!” 古河川一也望着宋简, 不知道是不是也很期待看见水野家的家传甲胄, 而目光灼灼。 宋简心想, 虽然甲胄的确对武家有着重要意义, 但是吧,她更关心穿着舒不舒服…… 水野家的甲胄一代代基本上都是由男性家主穿戴的, 如果特别不合身,或者特别重的话, 行动不便, 说不定反而会成为宋简骑马时的拖累。 水野晴在原剧情中, 显然没有用到过这副铠甲,因此人设资料里没有描述这方面的情报。 宋简只好试探薰的感慨道:“这具铠甲……真没想到还有再用上的一天。” 薰温柔的怀念道:“初代家主大人,就是穿着这具铠甲,护卫在后来的将军大人身边,成为了将军大人最信任的臣子。二代家主大人也是受这具铠甲的庇佑, 让水野家成为了高贵的桐纹武家。此后无数次,它都曾保护水野家逢凶化吉, 如今,一定也会保佑大小姐武运昌隆的。” 这话说的, 那种源远流长经历风雨的厚重感,顿时扑面而来。 传承,尤其是这种使命感, 是最容易让一个人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肩负着重要使命的。 宋简初次听闻都有些心情激荡,古河川一、井伊政、姬路秀真,或许还有榊原丰,他们从小到大,就肩负着这份责任,认定自己必须要维持家族的骄傲,绝不能让家门蒙羞。 他们的思想又岂是轻易能够动摇的? 但是,既有古河川一和井伊政这种毫不怀疑坚定前行的继承者,也有姬路秀真那样充满了迷茫,感觉压抑的继承者。 虽然“传承”一词看起来凛然而不可侵犯,但从出生起,就注定没有别的选择,有些时候,不免也有些可悲。 宋简轻轻的叹了口气,在薰的帮助下,开始一个部位一个部位的穿上甲胄。只见这具甲胄的部件不仅多而复杂,对宋简来说还特别陌生。 系统虽然给予了提示,但那些专有名词,如果不靠薰一件件拿起来,宋简完全不知道是指哪一部分—— 头型头盔部位还好说,顾名思义,是戴在头上的,额前部位有一轮两端向上翘起的弯月形装饰,被称为之“前立”; 而头盔下摆,直垂到肩膀的部分,叫做“目根野护颈”; 然后是护肩,被称为“当世袖”; 在护颈之下,护肩之上,填补着其间缝隙的小块甲板,叫做“小鳍”; 包覆着躯体的主体铠甲部分,因为鳞甲状似鱼鳞,所以被称为“鱼鳞札胴”; 臂甲被称之为“笼手”; 围在腰间,有些像是裙子一样的裙甲,被称之为“下散”; 在裙甲之下延伸而下的,像是蛋糕裙一样的第二层护甲,被称之为“佩盾”,作用是保护大腿; 大腿之下的“小腿板”,则与最开始的头盔一样,头尾都很确定,只是中间的各种名称花里胡哨,叫人头晕。 而水野家的甲胄,虽然姓为“水”,甲胄颜色却以红橙色为主色调,间或掺杂着点点白色——在覆盖住耳朵两边的板甲上,有繁复的图纹,被称之为“绘韦”,水野家的甲胄绘韦,描绘着红底黑纹的不动明王,而系在肩膀上,连接着臂甲的粗绳也是红色为主,只在在中间与两端,有着一线白色,仔细看去,红色也是红橙相间,这种样式的连接绳被称之为“红端勾威”,极有层次感,十分的华丽壮美。 最后,还有一张覆在面孔上罩面,它有着人形的五官轮廓,显得粗犷又威严。 宋简在镜子前看着自己,感觉自己看起来像是铠甲成了精,完全瞧不出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只要不开口说话,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可能认出来。 穿戴好了铠甲后,薰又取出了一面长方形的旗帜,上面绘着水野家的桐纹家徽,待到正式上场时,它的旗杆会被固定在宋简后背处——在甲胄后背,有特意固定旗帜的装置。 不过现在,那面旗帜暂且被放在了一旁。 然后,薰又取出了一把太刀,细细解释道:“这是镰仓时代的太刀,牡丹唐草纹镂空狮子纹头太刀。大约是第四代,第五代家主辗转得到后,便一直作为水野家家主的佩刀。” 然后是一把腰刀。 她道:“这是菊造腰刀,是第七代家主夫人的陪嫁之物。后来流传了下来,成为了水野家的女性贴身携带,防身所用的短刀。不过第七代家主夫人出身公家,所以剑锷是葵锷,葵锷花边起伏,上下有尖角,虽然好看雅致,但大小姐拔刀时要小心些,很容易勾到哪里。” 宋简下意识的想问:“那么之前水野家女性的护身短刀去了哪里?” 不过转念一想,很可能跟第七代家主夫人一样,当做陪嫁之物,带去了夫家吧。 这么全副武装之后,薰捂着胸口,一副大受感动的模样,看着宋简略带哽咽道:“……没想到,还能看见这幅甲胄重见天日,听说大小姐志在家督之位,薰相信,水野家必定能在大小姐手上重振家威。” 宋简:??? 嗯?什么?什么家督之位?? 而薰已经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为她拉开了纸门——不知道是不是宋简的错觉,当她穿上这么一副威武的铠甲后,薰的身体似乎比刚才还要伏得更低。 其实宋简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从没穿过类似的装备,此刻极不适应。但穿成这副模样,若是还要别人搀扶也实在不像话,于是她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了出去。 说起来,这副铠甲,如果是从初代家主那时传下来的话,可是战国时期的文物啊…… 还有腰间的那柄太刀,镰仓时代……天,算一算,可能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了。 这要是带着去骑马,万一磕着碰着了哪里…… 千年文物啊!?!? 宋简顿时有点心惊胆战,走路的步伐也不由得更加缓慢慎重了起来。但在外人看来,却显得更加威严稳重。 她终于走到了门口,薰在门口欢喜道:“大小姐到了。” 然后悄无声息的拉开了纸门,跟在了宋简身后。 只见远太郎也坐在内厅里,大约是在代替主人招待宾客。他原本脸上都是礼貌的微笑,抬眼瞧见宋简迈步而入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即低低的弯下腰去,跪伏在地。 古河川一猛地站了起来,手都下意识的放在了腰间几乎从不离身的童子切安纲上,看起来战意盎然。 ——他本来就是在道场练剑时被榊原丰抓了出来的,因此一身白衣黑袴,完美融入了当前的背景,没准还直接代入了武士斗争的情绪。 宋简立即道:“冷静一点,古河君。” 先不说她练习的是薙刀,不会刀术,就算会,她也不敢随便动腰间这把八百多岁的太刀爷爷! 古河川一用的童子切安纲虽然也名贵,但是是把仿品,最多也就十几岁,敢打敢拼,她这把镰仓太刀可不行! 这不是实战刀!!只是家主佩刀而已,象征意义更大,拿出来展示一下行头之后,等下就要赶紧收起继续供着才行。 而听见了她的声音,尽管在铠甲下传来有些低沉发闷,但古河川一还是稍微恢复了些许冷静,慢慢地,慢慢地,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可他还是眼神炙热的凝视着宋简腰间的太刀,问道:“听说水野家有一把世代相传的镰仓时期的名刀,就是这一把吗?” 水野家应该就这一把镰仓时期的刀吧…… 宋简迟疑了一下,身后的薰已经微笑着回答道:“是的。正是这把水野家家主佩剑。” “我……”闻言,古河川一向着宋简情不自禁的走了几步,看起来心痒难耐:“我可以摸摸它吗?” 见他真的对刀剑之物如此狂热,宋简笑了笑,正想答应,身后一直以来都显得温柔和善的薰,却突然表情一变,严词拒绝道:“此乃水野家历代家主佩刀,怎可轻易解下,犹如普通玩物一般供人随意把玩?” 古河川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此刻被仆从如此训斥,居然也没有生气,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于理不合,却无法按捺。 他格外失望道:“抱歉,是我提了无礼之事。” “水野小姐!”随即大宫穗兴奋的站了起来道,“我可以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她小跑着来到宋简面前,双手捧着手机,眼睛里仿佛冒出了星星,“好帅气啊,我感觉没准回去之后,我会有新的灵感!以姬武士为主题的话,说不定我能画出新的作品来呢!” “大宫小姐等会儿可以发给我吗?”宋简想了想,问道,“我想给发给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看看。” “当然可以。我们等会儿几个人一起建一个聊天组,我把照片都发在组里吧!”大宫穗甜美的笑道:“对了,水野小姐可以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看吗?总觉得,脸上的这个面具好像天狗啊,看久了感觉有点害怕呢……” 古河川一冷硬道:“那本就是用来威慑敌人的。” “可是我们又不是敌人。再说了,水野小姐长得那么可爱,露出脸来的话,美丽纤细的少女和威武悍肃的甲胄,那种对比……感觉会很有冲击力呢!” 宋简自己摘不下来,她向着薰转过身体,但这时,古河川一却道:“请让我来。” 大宫穗和薰都愣了一下。在武家,为家主佩戴铠甲的,除了亲近的臣子近仆外,便只有妻子。 古河川一走到宋简的面前,而见她没有反对,薰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出声。 只见少年认真的抬起手来,取下了宋简覆在面前的面罩。那姿态慎重的,几乎像是揭下新娘的盖头。 于是表情可怖的面罩后,露出了一张雪月春花般明媚昳丽的面容。 他定定的凝视着她,凝视了许久,见状,大宫穗有些无奈的笑道:“川一还是这么喜欢甲胄啊。” 她推了推他道:“别一直盯着看啦!虽然水野小姐很可爱,不过你这样会被她讨厌哦?” 榊原丰这时忽然道:“我想起了川一小时候的梦想。” 大家都看向了他,只见榊原丰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宋简道:“我记得小时候,川一不管去哪都穿着特别制作的儿童甲胄,有一次去政家玩的时候,靖子姐笑着问他,川一,你什么时候都穿着甲胄吗?川一一本正经的说,是的,靖子姐就问,那婚礼的时候也要穿吗?我还记得川一说,他要迎娶一个可以在婚礼上和他一起穿甲胄的新娘。” “噗。”大宫穗笑了起来,“川一不会现在也这么想吧?” 古河川一没说话。井伊政却道:“很有川一的风格呢。” 他笑道:“不过我的话,还是准备为我的新娘置办世界上最美丽的婚纱。” 大宫穗道:“唔!我投婚纱一票!” 闻言,宋简看了看榊原丰,又看了看井伊政,再看了看古河川一,感觉自己正在目睹一次大型修罗场——先是榊原丰提起小时候的事情,表示自己对于古河川一的在意和熟悉,随后井伊政进行反击,宣示主权,而古河川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保持沉默。 等等!兄弟!虽然你不善言辞,但这种时候你不能沉默啊!!你得拿出态度,站在井伊政这边啊!! 为了撮合他和井伊政,宋简立即道:“我也投婚纱一票。” 古河川一这才看着她说:“嗯。” 他垂下眼眸说:“只要是那个人的话,不管是婚纱还是甲胄,都无所谓,只要她能来到我的身边就好。” 井伊政紧接着便微笑道:“晴,一直穿着甲胄很累吧?要不要把衣服先换回来?” “啊,对!”而大宫穗像是被提醒了什么,连忙拉着宋简出去了,“那我们赶紧去拍几张照片吧!” 姬路秀真看了看井伊政,又看了看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最后见宋简和大宫穗在薰的带领下出去了,歪着头想了想,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时间已近中午, 薰将宋简和大宫穗带到庭院后,便去了厨房准备午饭。 很快,古河川一的手机便微微一震。 他拿出来一看, 顿时一愣。 只见大宫穗发来了一张照片, 一袭戎装的少女跪坐在屋外的回廊上, 仰起脸来, 看着镜头, 就像是隔着屏幕, 看着屏幕外的少年。 她将取下的面罩拿在手里, 遮住了半张面孔,阳光在金色的面具上闪耀出一线绚烂的明光, 却没有夺走那露出的半边脸应有的颜色,反而更增艳色。 她的面容只露出了一角, 却与狰狞的面具对比的格外白皙秀丽, 眼眸如星般明亮。 极为柔美与极为阳刚的反差糅合在一起, 叫人移不开视线。 大宫穗发来消息道:“嘘,我只发给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她感觉得出来,古河川一喜欢水野晴。 大宫穗虽然还没有考虑过结婚,但她现在也渐渐的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以后不可能结婚的对象上了。虽然她挺喜欢古河川一的长相, 也觉得他的性格逗弄起来很有趣,不过武家的规矩森严, 真要和他谈恋爱她估计都受不了,结婚什么的就更别说了。 水野晴也是武家出身, 说不定正好合适。 她若是能把他们撮合在一起,古河川一就欠了她人情,她还能少一个竞争对手。 这么想着, 大宫穗向着宋简道:“水野小姐!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 宋简点了点头。看着她回到内厅,拉开纸门,从门外探出半个头来,笑眯眯的看着屋内的少年们道:“川一,你出来帮个忙好不好?” 古河川一愣愣的站了起来。“什么事?” “想要你帮忙配合一下,当个照相的道具,可以吗?” 说到这里,她看向了井伊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别介意哦,政?因为古河君恰好穿着和服,和水野小姐的风格最相配啦!” 井伊政想了想道:“我倒是有些好奇,穗姐准备拍什么?我能看看吗?” 大宫穗笑着道:“因为水野小姐不是穿着甲胄吗?两个武士对战的场景,我感觉会很有趣!” 榊原丰立刻道:“我也要看!” 姬路秀真道:“那么我也去吧。” 大宫穗叹了口气,捂住了脸,无奈道:“哎呀,你们都跟过来的话,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是水野小姐会不好意思的吧?” 井伊政不假思索道:“所以丰和秀真留下,我和川一过去就好。” 榊原丰:“唔!” 虽然很不甘心,不过他还是被井伊政的气势所镇压住了。 他朝着古河川一比了个眼神,无声的为他鼓劲道:“川一,加油!” 于是大宫穗带着古河川一和井伊政走出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身穿甲胄的少女跪坐在回廊上,正看着庭院发呆。 她细白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手心里捧着面罩,托的很稳。 听到脚步声,宋简转头望来,大宫穗笑着解释道:“我找川一来配合一下,政说想来看看。” 宋简歪了歪头,不置可否道:“还要怎么拍呢?” “是这样的!水野小姐穿着甲胄,看起来地位不是比较高吗?所以我就想说,川一向着你拔刀的话,会不会有一种‘下克上’的感觉?” 宋简看了看古河川一,笑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古河君可能不愿意成为‘以下犯上’的‘下’吧?” “诶——”大宫穗顿时发出了一阵失望至极的嗔怪声,她偏过头来,看着古河川一道:“川一,不可以吗?” 古河川一低声道:“……可以。” 宋简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可是,古河君你不是最讨厌“下克上”了吗?” “噗,”大宫穗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撒娇才点头同意,于是开玩笑般的对宋简道:“看来水野小姐对川一还不够熟悉哦。” 不等宋简再说些什么,她便拍手道:“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来,川一,你到这里来。” 她自然而然的拉住了他的衣袖,将他颇为亲昵的牵到了宋简的面前。 “水野小姐就这样,继续跪坐在回廊上,川一把腰间的剑拔出来,对着水野小姐试试。” 宋简安静抬起视线,看着他笑了笑,古河川一犹豫了一下,才迟疑着拔出了腰间的童子切安纲,却不知道要如何摆放才好。 “嗯……”大宫穗站在一旁,托着腮想了想,“刀指向哪里比较好?是架在脖子上,还是指在咽喉,又或者是抵在胸口比较好?” 她苦恼的歪了歪头,拿不准主意,于是道:“川一,你每个部位都试试看,我找找感觉?” 古河川一小声道:“失礼了。” 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宋简忍不住笑道:“没关系。” 女孩子都喜欢拍的好看的照片,但宋简很懒,一想到要找角度,摆姿势,拍出来还不一定好看,她就懒得拍照了。 所以如果有别人愿意帮她拍照,还尽心尽力的指导她动作,帮她找光线调整角度的话,宋简也很乐意当模特——至少刚才大宫穗给她看的那张半面照,足以证明她的拍照水平和审美都十分在线。 这妹子!靠谱! 于是古河川一将手中刀身雪亮的太刀,架在了宋简的脖子上。 大宫穗道:“可是水野小姐带着头盔,脖子有护颈,太刀放在上面,感觉没有那种危险紧张的气氛呢……要么水野小姐试试把头盔摘下来?” 一直站在一旁看着的井伊政这时道:“我来吧。” 他走上前去,站在宋简身边,单膝跪下,双手轻轻的取下了她的头盔。 但他的动作尽管已经非常轻柔,还是有些碎发凌乱的落了下来。 井伊政像是下意识的伸手帮她理了理头发,然后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道:“如果取下头盔,想要凸显脆弱的感觉的话,晴把束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会更好一些。” 宋简今天来的时候本来就是披散着头发的,不过穿戴甲胄时为了方便戴上头盔,薰帮她扎起了头发。 此刻见井伊政这么一说,她看向了大宫穗问道:“大宫小姐?我要把头发披下来吗?” 大宫穗也的确对美学有着自己的追求,“姬武士”这个题材也的确激起了她的灵感,因此她认真的想了想道:“披下来试试吧?然后把头发拨到另一边去,露出这边的脖子,然后让川一的刀放在上面试试看?” “好的。” 宋简配合的照办,当她微微侧了侧头,将长发全部拨到右边的胸前时,井伊政忽然道:“就这样。” “咦?”宋简微微一愣,疑惑的看向了他。 却见井伊政伸手用手指手背,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微微侧头,扬起下巴,看着川一。” 宋简愣了愣,试探着依言而行,循着他调整好的角度,抬眼看向了古河川一,却见庭院之中,甲胄在身,理应庄重威严的将军,取下了头盔,露出的却是一张年轻秀美的少女容颜。 她皮肤白皙,细腻如玉,容貌娇媚,丝发披肩,柔弱的仿佛不堪一击。然而她神态冷淡的微微侧头,尽管纤细的脖颈袒露在他的刀刃之下,却扬起下巴,显得姿态高洁凛然,似乎尽管刀剑相逼,她也从未放下自己的骄傲,依然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的少年,平静的仿佛依然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如此骄傲。 明明表面上是“下克上”,然而更深层次的对决中,他从未击败她。 大宫穗连忙拍下了这一幕,惊叹道:“不亏是你啊,政。” 井伊政理所当然般的笑了笑,然后道:“如果川一的刀抵在晴的胸口的话,就是另一种感觉了。” 大宫穗道:“什么感觉?” “不可置信的背叛——这种感觉吧。” 井伊政看向了古河川一道:“川一,移动一下刀刃。” 古河川一愣了一下,将刀刃从宋简的脖颈下移,虚点在了她的胸口。 “这样的话,晴稍微俯下身子,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握住川一的刀刃试试看。” “咦?”宋简不大确定的试着向前,然而甲胄在身,却很难维持住平衡,她身形微微一晃,井伊政和古河川一便几乎同时伸出了手去——不过井伊政距离更近,他快上一步,扶住了宋简。 古河川一顿了顿,蜷起了手指,收回了手。 井伊政似乎没有看见他的动作,又或者是当做没有看见的望着宋简询问道:“没事吧?晴?” “没事。”宋简摇了摇头,往前俯下身,用一只手撑住了面前的地面,另一只手配合的抓住了古河川一的刀刃,迟疑的看向了井伊政道:“这样吗?” “嗯。做得很好。”井伊政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微笑道:“晴再皱一皱眉头就好。” 皱眉? “好的。”不会做表情的宋简一听只要面无表情和皱眉这么简单就好,立刻乖乖配合道。 而大宫穗拍完之后,想了想,感叹道:“刚才是高洁不屈的将军与以下犯上的叛臣,现在却像是家道中落,苦苦支撑着家族的女性家督,不可置信的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臣子竟然背叛了自己呢……” 宋简顿时好奇道:“我可以看看吗?” “等一会儿我都发在聊天组里哦。”大宫穗这么说完之后,又看着井伊政兴奋道:“那么第三个动作是什么感觉?政?” “唔,咽喉吗?”井伊政看着宋简的脖子,沉吟了一下,“咽喉的话,我倒觉得,不用刀会更好一些。” 大宫穗疑惑道:“不用刀吗?” 井伊政道:“川一,童子切可以借我一下么?” 古河川一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将自己的太刀递了过去。 “非常感谢。”井伊政笑了笑。 然后,他走到了宋简的面前,凝视着她,轻声道:“请恕我失礼。” 宋简道:“没关系。” 井伊政便伸出手来,轻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觉得,咽喉的话……”井伊政弯下腰来,凑近了宋简,她几乎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用手会更好一些。” 他用左手扼住了宋简的脖子,右手握着太刀刀柄,却只是威慑般的拄在她的身后。 这样半包围的将少女将军拢在自己的身影之下,明明武器在手,却要以手施暴,反而让人觉得,似乎隐含着一丝暧昧的不忍。 大宫穗不由得都屏住了一瞬呼吸,甚至觉得,井伊政可能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然而宋简眨了眨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很是平静的询问道:“那,我是面无表情就好,还是继续皱眉?” 井伊政向后退开,直起身子,笑道:“这个嘛,我觉得,垂着眼睛会好一些。” 大宫穗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惊叹道:“如果垂着眼睛的话,虽然表面上看似是‘下克上’,却反而会给人一种,是不是将军先背叛了臣子的感觉呢!” 井伊政道:“不过,这个姿势有些过激了一点,所以还是不拍为好。” 大宫穗顿时十分失望道:“咦——为什么?明明是那么棒的构思,我感觉我可以画出好多东西!” “这个嘛,穗姐,”井伊政开玩笑般的看向了她,眼神却很冷淡:“如果你坚持的话,可能就要失去我的友谊了。” “啊,等一下!”大宫穗立即转移了话题,“政,你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哦。” 井伊政没有动。 大宫穗拍完之后,朝着他走了过去,笑着道:“你看!我发现,你刚才那个样子,和水野小姐站在一起,也很有感觉呢!” 只见照片上,少女身穿甲胄,跪坐在回廊上,长发披散,神色无辜的看着这边,而井伊政站在她身前,即便是休息日,也是规规矩矩的白色休闲衬衫,黑色的长裤。 明明是如此现代的打扮,然而他提着太刀,神色冷淡的望来,却莫名的有一种奇异的和谐—— 少女穿着古代最为肃杀悍勇的服饰,神色却柔软的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能够伤害别人;少年穿着现代轻松简便的休闲服饰,神色却冷厉的像是毫无感情的战士。 而在镜头里,他站在她的身前,又像是在保护着她。 大宫穗不显狼狈的服软了一瞬,又好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丝毫波动的卖好,井伊政瞥了一眼照片,还算满意,他挑了挑眉毛,没再继续说什么,于是两人的关系,似乎毫无改变。 只是在退出放大照片时,井伊政瞧见了那张她只发给了古河川一的半面照,轻轻的“嗯?”了一声。 大宫穗道:“我等会儿都发给你。” 井伊政笑了笑,“十分感谢,穗姐。” 而等宋简收到所有的照片后,她顿时高兴极了。 “大宫小姐!你拍的好好看啊!” “哪里,是水野小姐本来就长得很可爱呀。” “而且政的动作指导也好厉害!” 井伊政道:“只不过是看着晴,忽然有了灵感而已。” “还有古河君!古河君的气势好足啊!真的完全就是一位武士呢!” “晴的气势也很足啊,”井伊政玩笑道:“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武士家族的家督。” 但宋简完全没有听出他的试探,她看着照片,只是有些遗憾拍的这么好看,却不能带出这个世界,在现实中也能保存下来。 “诶,是吗?可能是因为我都没有什么表情,所以显得好像很冷静……?” 正好,这时远太郎出来说明薰已经准备好了午饭,拍的心满意足的宋简连忙先去隔壁,在薰的帮助下换下了甲胄,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轻松到走路时都快飘起来的回到了内厅。 大宫穗似乎已经把照片都发在了聊天组里——她在井伊政的车上就提议好久没见,要不要建立一个聊天组,但是被他拒绝了,直到刚才,他才同意。 宋简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旁的井伊政转过脸来,看着她道:“穿着甲胄配合着拍了那么多照,辛苦了,晴。” “没什么,”宋简心满意足的笑道:“我也很开心!大宫小姐拍照的技术真的好厉害啊!” 这种不仅自己拍照厉害,还愿意将技术用在把别人也拍的很好看的人,都是神仙啊! 不像她,她就算拿着单反,十分的风景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两三分的样子。如果是和朋友出去旅行,拍出来的照片都会被嫌弃:“你这个拍照技术,都可以拿去参加‘男朋友拍的我’的比赛了,这是什么直男拍照水平啊!” 而榊原丰一边查看照片,一边皱着眉头,发出苦恼的“唔”声,“可恶,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到底要不要原谅她算了……” 古河川一则把每一张照片都点开凝视很久很久,迟疑犹豫着,仿佛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见他们都盯着手机欣赏自己的作品,大宫穗开心道:“我拍的很不错吧?” 榊原丰十分捧场道:“好看!” 古河川一也认真的点了点头,才终于点下了“保存”。 井伊政没说话,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姬路秀真把那些照片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安静地关上了手机。 其实有好几张照片,他都觉得大宫穗的构图有些过于死板,而取景也只是中规中矩,但他只是轻声的捧场道:“很不错。”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吃过午饭,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后,在靠近门口的长屋中休息的司机们,便和远太郎一起, 将装着甲胄的箱子, 小心谨慎的搬进了后备箱。 好在校园活动, 还不够资格让那把八百多岁的镰仓太刀出山, 这也让宋简松了口气——它还是继续好好的被供在老宅吧。 虽说这身甲胄也算是文物, 战国时期算起的话, 大约是……五百多年。 五百年…… 如果孙悟空是战国时期被压在五指山下的话, 现在也差不多该去取经了。 这让宋简一路上,都对于后备箱里的甲胄是否存放完好而有些担心。 而他们回去的座位和来的时候有些不同——大宫穗因为之前在井伊政那碰了个钉子, 决定暂时冷却一下关系,拉远一些距离, 于是回程时, 又坐回了姬路秀真的车。 宋简却不想再参合进那复杂的异性恋关系里了, 她想了想,决定去井伊政的车上。 井伊政笑着道:“欢迎,晴。” 姬路秀真没说什么,但宋简想到他那自卑又自闭的性格,生怕他多想, 以为她嫌弃他什么的,上车之后, 连忙从聊天组里加了他的好友。 那边很快就通过了。 于是宋简发送道:“不打扰你和大宫小姐单独相处了(笑)。” 那边发来了一个句号:“。” …… 这时,大宫穗忽然凑了过来, 声音娇软的小声道:“秀真,我有些困了,靠着你睡一下可以么?” 姬路秀真将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 看着她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可以。” “谢谢,秀真最温柔了!”大宫穗甜甜的笑了,然后俯下身去,枕在了他的腿上。 姬路秀真凝视着她闭上了眼睛,侧面恬淡的神色,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才又拿到了眼前,继续发送了一条消息。 “晴。” “是?” “穗姐拍的那些照片,让我也有些想拿起相机了。” “啊,那不是很好吗?” 见她这么回复,姬路秀真的表情松缓了一些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那边答应的很干脆:“好啊!” 姬武士这个题材,的确很有感觉。穗姐创作的作品,那些不足之处,让他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拍出自己心目中的姬武士。 而想到姬路秀真的人设资料上写着他擅长摄影,再想到现实里想约个有名的私人摄影师拍照还得付钱定档期,后期还可能修的父母都认不出来,如今可以免费得到好照片,宋简当然同意了。 但这时,姬路秀真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他微微一愣,低头望去,却见大宫穗依然闭着眼睛,然而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他没有拿着手机,放在一旁的手。 此刻她握住了姬路秀真的小指,用力的攥紧了,像是在表达不满。 姬路秀真低声道:“穗姐,你醒了吗?” 大宫穗睁开了眼睛,冷冷的看着他道:“你在和谁发消息?水野小姐吗?” …… “咦??所以榊原君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 另一边,宋简坐在副驾驶上,现在才知道,榊原丰之前一直在闹别扭,是因为自己没有给他回复消息。 她好笑的解释道:“因为我想了好久,也不知道榊原君到底想说什么,又怎么回复才好,所以就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古河川一冷静道:“不管怎么想,都是丰话语太轻浮的错。” “川一!?”榊原丰顿时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抓住了古河川一的手腕,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他,咬牙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 宋简:!!! 她的工作雷达猛地拉响了。 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后座,却对上了坐在一旁,一副独自美丽模样的井伊政的视线。 他开口道:“晴,关于御初骑,你想好怎么改动了吗?” 这话一出,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简想了想,虽然当时的确闹得不大愉快,可今天他们相处的这么融洽,若是能够好好商量的话,谁又想给自己多找敌人? 于是她缓和了态度道:“会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他以学生会主席的身份管理这件事情,宋简便认真的称呼他为“会长”,“我和古河君分别递交两份活动申请表,然后活动场地各占一边的马场,只不过恰好在同一天举行,可以吗?” 井伊政轻轻的叹了口气,“理论上来说,可以。只不过,你真的觉得,将自己强行拉低,就真的和那些平民相同了吗?你今天穿戴着的甲胄,腰间佩戴的佩刀,还有绘着家徽的旗帜——即便你和那些平民在一起,他们看着你,也永远觉得你是高高在上,格格不入的。” “我还没有天真到觉得平等就是人人有着相同的东西。”宋简道,“但是,人人至少都应该有站在一起的资格呀。” 井伊政的语气中带着些戏谑道:“站在一起的资格?晴,你以后打算从政吗?” 宋简想了想,坦白道:“确切来说,我目前只想打败你。” 井伊政微微一愣:“打败我?” “嗯,我在想,怎么竞争学生会主席。”宋简笑道:“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吗?现任会长大人?” 她不熟悉竞选的流程,就算憋着不说,也没有多大胜算,还不如明明白白的表露出来,没准还能光明正大的直接寻求井伊政的教导。 有些时候,正面出击也是不错的办法。 榊原丰“嘶”了一声,担忧道:“晴,大好青春正是谈恋爱的大好时机啊,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做学生会主席呢?你知道政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要看多少文件,要跟多少部门扯皮开会吗?” 宋简眉眼弯弯道:“所以,我要是当了学生会主席,我就让政君当副主席,然后把事情继续全都交给他做。” 榊原丰想了想,也笑了,他拍掌干脆道:“那我支持你。” 井伊政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看向了宋简,微笑道:“那么,我期待着。” “什么啊——这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榊原丰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要看看他真的被抢走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会是什么样子了:“川一!快!你也跟我一起支持晴!” 古河川一紧紧的皱起了眉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见状,宋简心想,自己既然已经把打算开诚布公了,那么再藏着掖着也没有什么必要,她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不需要古河君现在表态,等到比赛结束,他就是我的臣子,只能跟着我了。” 古河川一看了她一眼。 “那这样的话,”榊原丰立刻跟着宋简的思路走了,完全没想过御初骑要是水野晴输了怎么办的道:“我们四个人里,我和川一都是你这边的了,只剩下政和秀真——啊,秀真和政的关系最好,要劝他过来有些困难呢。不过我会努力去游说他的!” “等一下,丰,”井伊政看不下去了,“现在的学生会会长,还是我哦?” 古河川一吐槽道:“狗头军师。” 榊原丰朝着古河川一做了个鬼脸,然后向着宋简道:“对了,因为学生会的事情,基本上政一个人都处理完了,所以我们都只是挂这个头衔,基本上没有工作,我都有些忘了我们是什么职位了——” 古河川一淡淡道:“我是风纪委员。” 见他一副“我就记得”的神气样子,榊原丰立即反击道:“风纪委员的袖标我也没见你戴过几次。” “穿着剑道服就可以了。” “是是是,黄泉之主嘛,这个称号可比风纪委员的袖标厉害多了。” 想到之前因为这个绰号,水野晴说他不配使用童子切安纲,古河川一的表情顿时僵硬了一下。 不过榊原丰没有注意到,他想了想道:“我是不是执行委员来着?” 井伊政“嗯”了一声,表示了确定。 宋简想了想,“那么姬路君,是副会长?” 榊原丰笑道:“不是,政说他不需要副会长,秀真是书记。” 不需要副会长…… 宋简一点也不意外道:“这个发言,挺有政君的风格呢。” 榊原丰期待道:“如果晴当了学生会会长,我来当书记可以吗?” 井伊政向着宋简平静道:“我建议不要。丰不合适当书记。” 榊原丰顿时抗议道:“那个时候,政你说了就不算了!” “那个时候,我是副会长。”井伊政微笑道:“你还是要听我的。” “……可恶!” 见他只是孩子气的在玩闹,井伊政开完玩笑,又认真的淡淡道:“别只想着一个职位的权利,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那份义务。” 榊原丰苦着脸道:“知道了,政又开始说教了。” 古河川一瞥了他一眼道:“因为你总也长不大。” 看着他们这么相互吐槽和开玩笑,宋简之前还想着,要努力让古河川一与井伊政单独相处,然而这么一趟旅程下来,她发现,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气氛并不会尴尬僵硬,反而很是活跃轻松,看起来便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一想到之后,若是彼此之间的爱情嫩芽越来越茁壮成长,这样茂密的友谊大树便会渐渐枯萎,宋简不由得便觉得有些遗憾。 唉,三角恋,总是最伤人的。 可是,她也只能静待发展了。 而因为宋简现在居住的酒店不适合安置甲胄,井伊政问她:“晴准备直接将甲胄送去学校,存放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还是将甲胄暂时存放在井伊家,等周一上学时,由我带去学校?” 宋简想了想,觉得虽然放在井伊家很给井伊政添麻烦,但放在学校里,宋简又实在有些不放心——那可是五百年的文物呢!! 五百年啊! 她只好不好意思道:“拜托政君带回去,帮我看管几天,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非常感谢!” 井伊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尽管如此,你还是想要打败我当学生会会长?” 宋简为难道:“这个嘛,是的。” 井伊政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但还没等宋简露出安心的表情,他又道:“不过,如果算上今天,那么,我一共要帮你保管一天两夜。你不觉得,总得给我一点实际的补偿吗?” 宋简一愣道:“比如说?” “比如说——”井伊政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儿,“你很久都没有叫过我‘政大人’了。” 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的宋简干脆道:“……政大人。” 井伊政满意道:“那么,这就是今晚的报酬。” 宋简心里没底道:“那,还有一天一夜呢?” “还有一天一夜啊——”他微微拉长了声音,带着些逗弄的意味,“我希望周一上学的时候,能够吃到晴亲手为我做的便当,然后送给我的时候,说,‘政大人,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吗?’”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宋简:“……” 她没有答应, 因为她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有些隐约的不对。 见状,井伊政笑道:“很公平吧?一天, 两夜。一件事情, 两句话。” 宋简却还是觉得不妥:“……” 终于, 她勉强在各种零碎的想法中, 找到了些许头绪——井伊政这个人…… 她心想, 真是恐怖如斯。 知道她想竞选学生会主席之后, 就用这种办法来打击她的士气。 “政大人”算是很高级别的尊称了, 如果在学校里被别人听见,或者被人看见她送便当的话, 她再提出要竞选学生会主席这件事,就太没有说服力了。 宋简有些警惕道:“我不能在学校里那么做。” 井伊政愣了愣, 很快就明白了她在顾忌什么。少年笑了起来, 对于她能想到这个地步,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意思。 “好吧,我不想勉强你,”他笑道:“那么,明天和我见面呢?” 按理来说,假如对方提出了一个要求被拒绝后, 那么第二个让步的要求,就很难让人拒绝。但宋简却仍然有些迟疑:“抱歉……” 井伊政这才显得有些意外:“也不可以吗?” 宋简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之前已经和朋友约好了。” 闻言, 井伊政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池田晟?” 宋简本来想说,还有江佐和子, 可是转念一想,御四家对他们两个人都很不友好,虽然是约好了三个人一起外出, 但何必再多提一次江佐和子的名字,让御四家对她的印象更糟? 她还觉得,明明江佐和子,池田晟和她,是三个人形影不离,井伊政却好像只记得池田晟似得,难道这就是主角攻受之间的吸引力吗? 见她没有说话,井伊政盯着她道:“你们在约会吗?” 宋简下意识的便撇清关系道:“当然不是。” “你们见面了准备去做什么?” 宋简想了想之前江佐和子的安排,迟疑道:“就……看看电影。然后再逛逛街吧?” 榊原丰和古河川一之前一直没有说话——尽管刚才井伊政是在逗弄水野晴,但他们分得清什么时候政能开玩笑,什么时候不能。作为朋友,他们并不想真的惹他不快——刚才就属于最好不要开口打断的时候。 这时,榊原丰才低声道:“晴,你非要去吗?” 宋简想不出自己不去的理由,所以回答道:“是的。” 井伊政似乎有些失望:“我还以为,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你能更明白我们才是一类人。” 榊原丰也问道:“他们比我们更重要吗?晴?” 见他们两人如此向她施加压力,宋简张口欲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井伊政道:“政君……” “嗯?” “你真可怕。” 井伊政迷惑道:“……嗯?” 宋简却觉得自己一下子完全想清楚了:“刚才政君要我做便当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我为什么要和古河君比赛?因为我不认可你们下达制裁令的行为,但因为这场比赛,我需要用到甲胄,如果因为甲胄推掉和我站在一起的伙伴的邀约,而向政君妥协的话,那么这场比赛的意义在哪里?我的立场又在哪里?” “政君真可怕,”一想到自己只要稍微有一点没想明白,就会踏入陷阱,宋简就心有余悸的看向了他,“杀人还要诛心。” 其实只是单纯想听她叫自己“政大人”,想让她给自己做便当的井伊政:“……” 他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道:“是吗?被你发现了啊。我原来这么可怕吗?” 榊原丰顿时震惊道:“政,你居然真的打算对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用这种对付敌人的手段吗?” 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半真半假和开玩笑的成分,井伊政平静道:“你还是别说话了,丰。” 古河川一倒是没有对宋简揣测的井伊政的心理活动评价什么,对他而言,两军对垒时,计谋也是必要的战术。 他只是对宋简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甲胄可以存放在我家。” 井伊政道:“存放在竞争对手的家里?晴,你确定吗?如果被人看见了的话,会以为你们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吧?” 的确,存放在古河川一家里并不妥当,可放在无人看守的学校里也很不放心,只有放在井伊政家最为保险不说,就算被学校的人看见,也可以说是学生会主席代为检查管理,名正言顺。 但……井伊政却别有用心,叫人头疼。 宋简只好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搬到酒店去,我亲自保管好了。” 闻言,井伊政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无奈道:“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在晴你的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榊原丰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心机深沉。” 古河川一也想了想:“捉摸不透。” 宋简笑了笑:“基本如此。” 井伊政朝着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挑了挑眉头,然后向宋简道:“好了,不逗你了。放在我家吧。父亲大人本来就认为我是出门去陪你的,东西不带回去,他反而要斥责我了。” “所以,”宋简惊讶道:“你本来就会帮我保管东西,还骗我要报酬?” 井伊政笑了起来,却毫无悔改之意道,“抱歉,因为晴逗弄起来,实在是很有趣。” 榊原丰立刻插嘴道:“怎么样?我就说他心机深沉吧!把人卖了,人家还要替他数钱,所以还是我这种男人比较好哦?晴?” 闻言,宋简忍不住看了古河川一一眼,总觉得榊原丰虽然是在问她,却是用她的名字当做幌子,在跟古河川一说话——我比井伊政好多了,所以选我比较好哦?川一? 而看见她的视线,古河川一微微愣了愣,然后飞快的垂下眼眸,涨红了耳尖。 就这样,宋简下车的时候,一身轻松,甲胄找到了可靠的存放地点,明天也能放心的与朋友一起外出游玩。不过她走到前面的姬路秀真的车窗旁,准备与他告别时,却感觉他车内的气氛格外凝重。 见他与大宫穗一人坐在后座的一端,隔得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那么远,宋简直觉感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但当着大宫穗的面,她也不好多问什么,于是只是微笑着朝着他们挥了挥手。 大宫穗倒是挺热情的回应了她,“再见,水野小姐!” 而姬路秀真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神色似乎有些疲倦。 进入酒店后,宋简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拿出了手机,给姬路秀真发了一条信息:“没事吧?”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道:“累。” 宋简以为他是说这么奔波了半天,感觉疲倦,于是连忙回复道:“今天辛苦了,真的非常感谢。给姬路君添麻烦了。” “不是你的事情。” “是……大宫小姐吗?她怎么了?” “没事。”姬路秀真顿了顿,又补充道:“习惯了。” 他都这么说了,宋简也不好多管闲事。 第二天,她和江佐和子,池田晟开开心心的看了电影后,又去了现在很流行的甜品店品尝新品,最后纷纷因为害怕发胖这种原因,尝了一小半块后,就把剩下的都交给了池田晟解决。 很快,周一就到了。 所有人都知道,下午放学之后的社团活动时间,水野家的大小姐水野晴,和古河家的大少爷古河川一,约定好了的最后一场比赛,即将举行。 他们的赌约可以说是堵上了彼此的全部尊严和骄傲,若是水野晴输了,就要下跪认错,若是古河川一输了,就要俯首称臣。 如今三场比赛,水野晴一胜,古河川一一败,双方一平,最后的结果如何,就全看这最后一场了。 假如古河川一胜利,双方便比分拉平,说不定还要比第四次。 但如果古河川一输了,或者又是平手,则水野晴直接获胜。 如此重大的赌注,也让这场比赛更显庄重。 因而一整天,全校的学生都躁动不已,心不在焉,只等着下午到来。 好不容易,学校终于敲响了放学铃,无数的学生便不约而同的冲出了教室,向着教学楼后的马术课场地赶去。 据说,在马术比赛正式开始前,双方都会以御初骑的形式入场。 古河川一这边无疑都是武家出身的学生,穿着全副甲胄,背后背着绣着自家家徽的战旗,骑在马上,看起来便显得威武不凡。 而水野晴那边,听说有平民参加,不少士族子弟都嗤之以鼻,心生轻蔑,觉得她的队伍看起来一定乱七八糟,一眼便知会是一群不入流的乌合之众,但到了现场才发现,并非如此。 由于大部分武家后裔都已经疏于练习武艺,骑术一般,无法再适应穿戴甲胄,宋简干脆便让他们全部换上了和服。 只见十名武家出身的少女和十名武家出身的少年各自五人一列,排成了两列,组成了一个一共四列的方阵,个个身姿笔挺。 女性统一身着白色的和服,盘起长发,男性统一身着乌色的和服,腰佩太刀。 白色与黑色,与水野家红橙主色的甲胄,以“红白”的高洁之态和“黑红”的肃杀之气相互映衬着,历历分明,夺人眼球。 由于他们无法携带旗帜,于是马身上披着绣着各自主人家徽的丝袍,彩色的鞍绳被少女少年们或纤细,或修长的手指握在手中,跟在宋简身后。 而在宛若片片落雪与点点浓墨的少女少年外围,左边是统一白衣黑袴,手握薙刀的女子薙刀部成员,右边是也是白衣黑袴,手握弓,腰佩箭的弓道部部员。 这两个社团中,有不少平民学生,此刻表情都是一脸庄严。 而在最前方的,自然就是骑在白马璋子身上的水野晴。 她一身威严的甲胄,脸上覆盖着面具,背后背着弓箭,与对面亦是一身甲胄,脸覆面具的古河川一遥遥相望着。 这一刻,他们所处之地,已为战场。 120、第一百二十章 马场在这一刻仿佛一片广阔的平原, 而他们是狭路相逢的两支军队。 宋简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古河川一对于武士,以及武事的热忱, 但直到现在双方“兵戎”相见, 她才知道自己依然不够了解。 在她的设想中, 这不过就是一个走走过场的普通仪式, 身穿甲胄, 也不过就是显得更加正式一些, 如同在运动会上, 许多班级的入场仪式都会订购班服,或者穿的极具个性。 然而古河川一的气势如此惊人, 他骑在马上,即便看不见他的表情, 也能感觉得到, 那种令人后背出汗, 心脏发慌的炙热与战意,正牢牢地锁定着宋简。 他很认真。 比宋简想象中的,还要认真的多。 她甚至感觉,他都已经入戏了。 人设资料上说,古河川一是一位宛若活在现代的武士, 而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位从古代穿越而来的, 真正的将军。 他身后的追随者,也不再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学生——他们是他的臣属, 亦是决心与他并肩而战的战士。 那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下一秒,他们就会发动冲锋, 策马而来,拔出腰间的太刀,将宋简这边的头颅全部斩落。 经常有人觉得,几十人,几千人的战斗不值一提,真正能称之为战争的,甚至连几万人都算少,几十万大军,百万大军,听起来才阵势足够。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十几个人甚至都不用全副武装,只是站在一起,都会让人感觉紧张恐惧。 更何况现在,古河川一列阵严整,方阵令行禁止? 要不是宋简曾被那位大将军兄长带着见过他的千军万马,有过类似的直面经验,现在恐怕都会感到全身僵硬,说不出话来了。 想到这里,宋简立刻想到,她是有经验,所以可以保持镇定,那么其他人呢?再加上她与古河川一之间的赌注如此之重,重到身边之人,说不定都会感到额外的压力。 至少今天她临上场前,江佐和子紧紧的拉着她的手,表情紧张和担忧的几乎快要哭出来,但又怕影响到她的情绪,而死死地咬着嘴唇忍耐。 看起来好像输了就要下跪认输的不是水野晴,而是她一样。 池田晟也紧皱着眉头,看着她,好像她真的是要踏上战场一样。 宋简笑着拉出身上带着的护身符,安慰他们道:“别担心,我带着的护身符会保佑我的。” 那是她比赛弓箭时,就带着身上的护身符,上面绣着一个“澹”字。 那是那位教授了她箭术与马术的兄长的名字——他给予了她,此刻能如此自信的站在这里的底气。 高澹。 她不禁抬起手来,按在了护身符所在的胸口,然后看了看左右,以及身后的同伴,担心地势开阔,他们听不见她的发问,而提高了声音问道:“大家紧张吗?”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没有人说话,终于,一位离她最近的弓道部部员开口了—— 虽然这位弓道部成员努力维持表情的平静,想要显得镇定自若,可是她身边的同伴们却还是看得出,她的身体僵硬颤抖,声音也不够有底气。 她的嗓子因为紧张而有些低哑,虽然说,“不紧张。”,可是谁都知道,她很紧张。 没有人嘲笑她,因为他们自己也是一样的不安。 宋简顿时笑了,她环顾四周,语气平静而温柔道:“别紧张,有我在。” 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低沉发闷,却隐隐带着令人放松的笑意。 她的语气并未刻意的故作强硬或威严,自然中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坚定,还有一种笃定的游刃有余。 人们仰望着骑在白马之上的这位姬武士,忽然便觉得,只要有她在身边,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她会保护他们的。 相信她。 只要相信她就好。 所有人之前还略感慌张的心跳慢慢地平稳了下来,僵硬的身体也渐渐的放松。 终于,高台之上,传来了鼓声。 “出发吧,”宋简想到了一句台词,她柔声道:“前往那个没有火枪大炮的,我们的战场。1” 之前那个开口回应了宋简的弓道部成员不知为何,忽然自内心深处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意,让她的心情莫名激荡,眼眶也莫名的发热。 …… 两个方阵相向而行,缓缓靠近。 为了保持队型,两方都走的很慢,一开始,场边还有议论喧哗的讨论声,然而等到两队正面相对,再继续前进就会迎头撞上时,四周蓦地安静了下去。 在外人看来都觉得危险至极的距离,场中之人看来当然就更具冲击力。 对方的甲胄纹路都已经清晰可见,脸上的面具近看更显狰狞。 若说两方都是武家的战争,最出名的,也许就是开启了最初的幕府体制,将公家势力一举压制下去的源平合战。 胜者将为源氏,败者或为平氏。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究竟哪一方会是源氏,哪一方又是平氏? 一触即发。 古河川一忽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厉声道:“变阵!” 他身后的骑兵们顿时纷纷大喝一声,立即向着两边散开,将宋简一方团团围住。 …… 观众席上,看见这一幕,原本一直双手紧握成拳,揪着自己衣襟的江佐和子顿时惊的忍不住叫了出来:“他想干什么!?” 当古河川一的军队已经将水野晴完全包围后,仅凭在自己身上用力,显然已经无法压抑她心中躁动的情绪了。 她一把拉住了身边池田晟的衣袖,使劲的拽了拽,又死死地抱住了自己,几乎语无伦次的盯着场内那骑在白马上的身影:“古河川一要干什么他想做什么!怎么办怎么办……晴怎么办!啊啊啊啊啊我好紧张!池田君我好担心……我好害怕!!” 池田晟表情还算镇定,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镇定一点!没事的,相信晴吧——她那么有自信,一定没问题的!” “呜呜呜呜呜我知道,我知道,”江佐和子捂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真的快要哭了,“可是我……可是我!” 而另一边,榊原丰也惊讶道:“川一想做什么?他真的把晴当成敌人了吗??” 井伊政似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川一认真了啊。” 姬路秀真道:“大约是因为晴的脸上戴着面具,所以川一看不见她的脸,就不会受到干扰了。” “什么!!那家伙!!!气死我了,这样可是绝对找不到女朋友的!”榊原丰恨铁不成钢的这么说完,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姬路秀真道:“等等,秀真,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也叫‘晴’的??” 姬路秀真:“……” …… 被骑兵包围了的宋简并不害怕,也不慌张。 高澹曾经跟她说过,骑兵在发起冲锋时的威力最大,平原上的包围在实战中,对步兵并没有那么大的优势。 但说到底,宋简总不可能真的伤到他们,万一真的展开攻击,只要有一个摔下马来,都绝对会惹出一场大麻烦。 可若是顾忌这个,而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管是外人看了,还是自己人的感觉,士气都绝对会一落千丈。 宋简心想,古河川一可没有和她提前说过,他还有这种变阵的安排。 他想赢,也想证明自己是对的——武家的荣誉,平民望而莫及。 但一样的,这说到底也只是一场表演,古河川一再怎么像是一位将军,也绝不可能真的向他们发起攻击。 既然如此,他的抢先登场,反而给宋简留足了表演时间。 他们包围了她,但也只能这么包围着她,然后充当观众,观赏她的表演。 宋简在娱乐圈世界里当明星的时候,早已见多了这种事情——说到底,其实和抢戏一样——对手以意料之外的举动,试图抢走观众的视线。 破解之法也很简单:你若疾如风,我便徐如林。你若侵略如火,我便不动如山。 “别慌。”宋简大声制止了略有些混乱躁动起来的方阵,她有条不紊的下达指令道:“弓箭手搭弓!箭指右边的敌人!防卫右翼!薙刀部起势!防卫左翼!后翼变阵!黑衣部防卫后翼,拔刀向外!所有人!将白衣部护卫至中心——她们只有袖刀!” “别怕!”宋简不大适应一直这么高声的说话,她顿了顿,又微微放缓了声音道:“慢慢来。” 于是,在水野晴身后高高飘扬在半空中的水野家的旗帜下,她身后的方阵缓缓地也随之变动了起来。 浮线桐纹之下,他们的动作不急不缓,慎重,缓慢,细致,严谨。 甚至显得颇有风度。 叫看台上一些不请自来的学生家长们,忍不住的频频点头。 只见弓道部纷纷转向右侧,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慎重和坚定的搭上羽箭,瞄准了敌人的咽喉,表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凛然; 薙刀部向左,修长的刀身扬起威胁的角度,在阳光下,刀尖闪烁着的光芒,犹如毒蛇吐信一般,等待着冲向骑兵们的破绽,叫人如芒在背; 身着白衣的少女们虽然心中不安,然而同伴们的保护,叫她们还不至于过于慌乱——好歹也是武家之女,不能堕了家族的威名。 凭着这样的信念,她们镇定心神,向着中心部位收缩,来到了宋简身后,握住了贴身护卫自己的短刀,以待不时之需。 黑衣少年们则热血沸腾的拔刀转向后方,护在她们身后。 而前方,就是水野晴的后背,只是看着她骑在马上,那本应纤弱的身影,却显得那么令人心安。 她握住了自己带在马上的薙刀,指向对面的主将——古河川一。 但他似乎不准备就此轻易放弃。 像是为了与她扬起薙刀的行为争锋相对,古河川一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童子切安纲,高声道:“拔刀!” 包围着水野方阵的骑兵们立即遵从了指令,“锵”的一声,纷纷拔刀而出,高举在手,雪亮的刀身顿时反射出一片耀眼的光芒,令人胆寒。 宋简有些无奈于古河川一的争强好胜,却也知道自己在气势上绝不能输。 她略微缓了缓,不与他们气势正盛时正面交锋,等到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刀,军势略微沉静了一些,才沉稳下令道:“薙刀部,弓箭部,太刀部,向前一步!武器指向马的眼睛,逼退他们!” 宋简就不信,这些最多就是在周末去马场玩玩的学生,能让自己的坐骑对自己言听计从。 她赌,他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马匹对待威胁时所做出的本能反应。 果然,水野方阵向着包围圈前进一步,包围圈就开始散乱了起来。 有人的马匹本能的闪避近在眼前的刀尖与弓箭,它们开始不受控制的试图掉头后撤和左右退避,不管主人如何呵斥操控,也不听指挥。 眼见着继续下去,包围圈可能就会形容狼狈的自行溃散,见状,古河川一当机立断的冷冷道:“收队!” 宋简猜,他在面具之后,一定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她笑着心想,想在她演出的时候抢戏?小弟弟,不存在的。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看着两方阵型都渐渐收拢复原成最初的样子, 榊原丰有些惊讶的抵住了下巴问道:“川一和晴事先有排练过吗?” 姬路秀真反问道:“你作战时会把自己的作战计划透露给敌方吗?” “居然说‘敌方’和‘作战计划’……”这样严重的措辞,让榊原丰不由得有些无奈,“川一……就这么当真吗?” “这就说明, 晴对他来说, 是需要全力以赴的对手。”井伊政笑了笑道:“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吧。” “可爱之处?”榊原丰觉得那是“气死人之处”还差不多, 他没好气道:“我对武家的思维不大了解, 不过, 希望晴也这么觉得吧。” 井伊政道:“我想晴会为此高兴的。” 姬路秀真道:“是啊, 尤其是, 现在明显是她占据了上风。” 井伊政点了点头:“川一出其不意的奇袭,不仅没能达到效果, 反而被晴踩着大出了一次风头。” “所以我就很好奇,川一和晴有没有事先排练过, ”榊原丰纠结道, “不然的话, 晴这个临场应变的指挥能力,未免也太强了吧?” 姬路秀真道:“要是事先彩排过,晴的方阵方才也不会有所骚乱了。” 他看向了井伊政道:“你的未婚妻,说不定比你想象的更厉害啊,政。” “唔……”井伊政沉吟了一会儿, 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啊。可是, 有资格是一回事,合不合适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说之前他还在观望, 做出了种种出人意料之事的水野晴究竟值不值得他维持婚约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完全有这个资格, 也有这个能力成为井伊家未来的女主人。 可是,如果她的目标是要打败他,那么击败古河川一甚至都不能算是故事的高潮部分,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她接下来准备如何行动,又如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平衡手下的士族与平民的关系? 她的立场是否会动摇,她的选择是否会改变? 如果最后她为了与他对抗,而选择彻头彻尾的站在平民那一边,那么,即便她的确有着出色的才能,那也不是井伊家所需要的。 榊原丰看了他一眼,知道井伊政还没有下定非水野晴不可的决心,才会一直对他一直以来不算过分的行为听之任之。换句话也就是说,一旦井伊政做出决定,认为水野晴既有能力,又适合成为井伊家的夫人后,他就不会再有机会动作了。 哼哼,榊原丰不服气的心想,等着吧,政,我绝对会抓住机会的。你才没有那么容易就能阻止我。 …… 场上入场时的小小插曲平息之后,终于进入了正常的比赛环节。 两边的方阵解散后,水野晴和古河川一都去换上了轻便的衣服,重新上马,准备开始流镝马。 所谓的流镝马,其实就是骑马的时候开弓射箭,不过瀛洲有个特别的称呼而已。 原本在古河川一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换下了甲胄,前往了观众席前列,然而水野晴身边的成员却都聚集在场边等她出来,见她走近后,都看着她,显得担忧不舍,像是依赖着她,又像是想要继续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仅仅只是刚才同仇敌忾的并肩作战了一次,之前联系不算太深的众人,就忽然感觉彼此之间有了一种不同的羁绊。 “怎么了?”而没有了那狰狞威严的面罩挡住面容后,水野晴的笑容似乎比他们记忆中的更加明媚美丽。 她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吗?刚才你们做的很好,谢谢大家了。” “晴大人!”之前那个开口回答了她的弓道部成员忽然道:“祝您武运昌隆!” 宋简微微一愣,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 “富久芽衣。”芽衣激动道:“我叫富久芽衣!晴大人!” “好的,芽衣。”宋简觉得被人称呼为“大人”,多少有些新奇,她感觉有趣的笑了笑,朝着他们挥了挥手,“那,我先上场了。” “是的!”芽衣大声的回应道:“晴大人请加油!!” 似乎是受到了她的感染,其他人顿时也纷纷大声的应和道:“祝您武运昌隆!” 宋简:“……” 她看了他们一眼,只能保持微笑,向着他们在马上弯了弯腰表示谢意,便调转马头,进入了马场。 古河川一已经在场内等着她了。 他黑衣黑袴,骑在红棕色的骏马上,身姿笔挺的望着水野晴与簇拥在她身边的人言笑晏晏的说完话,才偏转马头,脸上带着还未散去的笑意,朝着他策马行来。 少女白衣黑袴,骑着白马,乌黑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束成干练清爽的马尾,眉眼柔和,看起来,就像是一幅鲜活动人的画卷。 待她走到近前,古河川一忍不住开口道:“晴。” “嗯?” “刚才。”他顿了顿道:“很不错。” 宋简笑道,“你居然突袭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见她的言语神色之间并没有怨怼之意,古河川一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你想怎么算?” 宋简想了想,又发现好像不用:“但等我赢了你,你就是我的臣子了,到时候我做什么都可以,似乎就没有必要另外算了?” “那……”古河川一顿了顿,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声音都不自觉的轻了下去:“你想做什么?” 想让你能跟井伊政好好在一起。 宋简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却也知道并不可能。 所以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璋子走到了天下的身边,天下低头顶了顶她的脸颊,又像是蹭了蹭她的耳朵,才转身与她并肩而行。 宋简没在意两匹马的小动作道:“走吧,我们到起点去。” 脱下了甲胄,没有了方才那各率军团般的争锋相对后,水野晴与古河川一骑马并肩行进了一段路,看起来登对的宛若一双璧人。 身材高大的黑衣少年眉目俊朗,低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容貌明丽的白衣少女仰起脸来望着他,神色认真的倾听了一会儿,笑了笑。 直到一起走到起点,两人才分开——按照抽签顺序,古河川一先上场。 …… “骑射……川一有没有把握啊……”看见古河川一骑在马上,表情沉肃的调试弓箭,榊原丰有些担忧,“箭术的话,晴的水平可高出太多了。” 姬路秀真道:“骑射不仅仅只看箭术。” 榊原丰皱眉道:“那万一晴的骑术也比川一好呢?” “那就……”姬路秀真看向了井伊政,没有把话说完。 像是接受到了好友们等他定夺的目光,井伊政平静道:“以川一的性格,他愿赌服输,我们也不能插手。” “好吧……”榊原丰勉强道:“如果川一那么认真的话,至少他向晴俯首称臣,总比晴向他下跪认错要好。” 反正,以他对水野晴的了解,她绝不是那种会故意为难别人的人。 而且转念一想,有了这样的关系后,古河川一和水野晴说不定会变得更加亲密—— 想到这里,榊原丰的语气顿时又轻快了起来道:“说不定这样也不错。” 井伊政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不错吗?” 榊原丰笑道:“美女将军啊!如果是我的话,我也心甘情愿做她爱的臣子。” 井伊政:“……” …… 裁判手中的红白扇子给出了开始的信号。 红棕色的骏马立即疾驰而出。 三个标靶沿着马场边沿设立,间距相等。 骑手在经过途中不得放慢速度,只能在马匹全力奔跑时,将手中的箭射中标靶。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古河川一抿紧了嘴唇,第一箭正中靶心,第二箭射偏了些许,但好歹还在标靶上,可第三箭,他便完全射空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流镝马比他想象中的更难,第一箭尚且能够调整好姿势,但第二箭便开始觉得仓促,第三箭就更是节奏完全混乱了。 他会输吗? 这个念头猛地袭上心头,让他几乎感觉有些虚脱。 而当古河川一思绪混乱着调转马头,回到起点时,宋简已经出发了。 他嘴唇紧抿着,看着她的背影如此纤细,长长的马尾在风中飞扬。 他第一次感觉如此的……像是脚踩不到地面一般,仿佛虚浮在半空之中,没着没落。 从小到大,他每一步都走的坚毅笃定,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将要走向何方。 可是此刻,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刻,他所有的一切,都几乎掌握在那个少女的手中。 水野晴张开了弓。 远远地,她好像眯了眯眼睛。 一箭正中靶心。 场边立即响起了一阵极为热烈的欢呼和鼓掌声。 ——刚才他上场的时候,也有人如此应援吗? 应该是有的,剑道部的部员,以及那些与古河家关系相近的武家学生,还有与御四家关系相近的士族学生,理应比支持水野晴的人更多。 只是方才他满心满眼都是场边的标靶,感觉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到。 第二个标靶。 水野晴的表情凛然,依然是一箭正中靶心。 古河川一那颗原本一直感觉漂浮不定的心,忽然便落了下来。 结局已经注定了。 他的命运,已经更改了方向。 如果是一开始定下赌约的自己,此刻一定会感觉万般耻辱和愤怒吧。 但现在的自己…… 古河川一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不知不觉间,他紧皱着的眉头慢慢的松开了。 他凝视着那向着第三个标靶飞驰而去的身影——只见水野晴毫不迟疑的,张弓射出了第三箭! 这一箭依然命中了标靶,虽然距离靶心略有些偏移,可是确凿无疑,是她赢了。 这场比赛的赌约如此慎重,但过程却是如此的转瞬即逝,且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一时之间,古河川一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幻且不真实起来。 只有那个少女—— 在模糊的背景之中,策马向他奔来的身影,是如此的清晰。 她勒马停在他的面前,翻身下马,还有些气喘吁吁。 她望着他的神色并不见特别骄傲或者喜悦:“我赢了。” 古河川一看着她,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他低下头去,沉声道:“主君大人。”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宋简方才射完三箭, 第一反应不是“赢了!”,反而满脑子想的都是,可恶, 失误了! 这种技术极高的活动, 果然是一天不练就会退步许多。自从脱离那个世界后, 她好久都没有练习过骑射了, 就算以前的基础还在, 但果然还是无法做到巅峰时期那般游刃有余, 临阵磨枪, 也只勉强恢复到那时的五六层实力。 曾经能够做到的事情,如今做不到了, 那种落差就难免有些令人懊恼。 尤其是想到那时自己日夜苦练,手都磨出了血, 却没能保持下来, 便不由得觉得不能保持下去有些可惜。 ——虽然现实生活中, 能用上这个技能的地方实在有些少。 要是刚才的表现被手把手教她骑射的人看见……还好他看不见。 想起他那暴躁的脾气,宋简有些放心了的朝着古河川一走去,由于没能三箭全中靶心,比起获胜后的喜悦,她的神色中更多的反而是失落与遗憾。 她向着他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却没想到古河川一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履行赌约,神色还如此的自然平静。 一直沉浸在失误的懊恼中的宋简, 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虽说当时放下了狠话,要他输了之后奉她为主, 但她也没想到,他竟然能执行的如此彻底,反而叫她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 他称呼她为“主君大人”, 那么,作为他们关系改变了的回应,她是不是也该改变一下称呼,作为接受的信号? 宋简想了想,才回应道:“川一。” 而从她的口中念出了自己的名字——不再是姓氏“古河”,也不再有尊称“君”,古河川一只觉得自己的脊背像是被人用带着电的皮鞭猛抽了一鞭,莫名战栗了一下。 “以后,”宋简笑了笑道:“请多多指教了。” …… 看台之上,古河剑雄望着那在马上英姿飒爽的少女勒马停驻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翻身下马,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向来身姿笔挺的少年,罕见的低下了头去。 他知道那个少女与自家儿子的赌约,所以也能猜到,他们此刻交谈的内容。 一时之间,四周的人都看着他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却没人敢开口搭话。 终于,有人气愤道:“水野家的女儿未免太不懂事了!难道她输了,川一君会真的叫她下跪认输吗?她竟然真的要川一君向她称臣?好没有分寸!我看,水野家是在国外呆的太久,忘记教育自己的女儿什么叫做妇德了!身为女子,怎可如此锋芒毕露,在人前如此卖弄才艺?” 古河剑雄没有说话。 见状,立即有人附和起了之前那人所说的话:“是啊!是啊!由此可见,水野家的女儿教养的实在不怎么样,倒是川一君,愿赌服输,实在很有风度。” 紧接着,便是众人努力吹捧古河川一虽然败了,但德行远远超出水野晴之类的奉承话语。 这时,古河剑雄才缓缓道:“若是川一赢了,他该叫水野晴下跪认输。” “咦?” 他看向了方才说水野晴没有分寸的人,面无表情,语气却严厉道:“既然做出了约定,就应该遵守。若是输了就改变主意,你是在瞧不起我们武家的觉悟和承诺吗?” 对方顿时脸色一变,讪讪的低下了头去。 “水野家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我不做评价,但是……”古河剑雄看着马场内的两人,只见他们一起重新上了马,准备离场。“她用实力证明,她有能力成为川一的主君。” 他远远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的视线落在水野晴的身上,专注又炙热。 他想起古河川一很小的时候,曾经问他:“父亲大人,书上说武士都有侍奉的君主,我们家侍奉的君主是谁呢?是天皇陛下吗?” “不是。我们已经没有侍奉的君主了。” “为什么?” “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 年幼的男孩子似乎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迷茫道:“那么,我们家以前侍奉的君主是谁呢?” “是征夷大将军大人。” “那,为什么现在不侍奉大将军大人呢?是大将军大人不要我们家了吗?” “当然不是,”古河剑雄苦笑道:“只是,川一,现在已经没有大将军了。” “但是,父亲大人,”古河川一有些不安道:“书上说,武士如果没有了君主,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那我们还是武士吗?我们不就变成浪人了吗?” 古河剑雄只能说:“……川一,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后来,古河川一的确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曾提起关于武士的一切。 直到某一天,他放学回家,目光灼灼的看着古河剑雄道:“父亲大人!我遇到了一个我想要跟随他的人!” “嗯?” “我想要贯彻他的意志,我想要帮他达成他的目标!” “谁?” “井伊家的政!” “你要奉他为主吗?” 听见这话,古河川一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但是……” 他有些困惑道:“政看起来,总是那么自信坚定,似乎对于自己毫无怀疑……我觉得,如果能跟着他的话,我就一定不会再迷茫了吧。” 说到这里,古河川一看向了古河剑雄,稚嫩的面容上满是疑问,“父亲大人,这样的想法,是想要侍奉一个人的想法吗?” “……”古河剑雄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自己把握吧,川一。” 古河剑雄的父亲当年侍奉着末代将军,但他出生的时候,早已没有了幕府。 可武家与公家泾渭分明,即便幕府已经不在,古河家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转而侍奉天皇。 古河剑雄便是在父亲对于君主的忠诚和思念中,带着自己身为武士却无处寄托忠诚之心的迷茫与困惑,成长起来的。 即便已经年至中年,他也依然没有得到答案——即,一个没有君主的武士,究竟算是什么武士? 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够回答古河川一的问题? 然后,古河川一便成为了剑道部的部长,带领剑道部取得了三年连胜,又在庆笃学园之中作为御四家,和井伊政他们一起,升入了高中部。 “我想被人追随。”古河川一和他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表情很是认真,“我想知道,被人当做主将追随是什么感觉——人会选择跟随怎样的人?人会选择怎样的人献上忠诚?如果我知道了人们觉得怎样的人值得追随的话,或许我就能明白,怎样的人才值得侍奉。” 那么你现在,明白了吗? 古河剑雄看着古河川一与水野晴一起策马经过自己所在的看台之下——方才他们是并肩而行,但此刻,古河川一有意的退后了几步,并未与她并驾齐驱。 水野晴望着前方,目不斜视,脸上的表情不见特别兴奋,就好像方才不是举行了一场堵上了所有尊严与骄傲的比赛,而只是策马遛了一圈般的平淡无奇。 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的确颇具威严。 就在古河剑雄仔细打量着这位少女时,古河川一向着他投来了视线。 古河剑雄回望过去,用眼神无声的询问道:“你想好了吗?你确定了吗?” 古河川一朝着他笑了笑。 …… 井伊政道:“回去吧。” 榊原丰疑惑道:“为什么?” 他看着水野晴和古河川一正在走近的身影,“川一和晴还没过来,我们不等他们吗?” “没有必要了。”姬路秀真一如既往的解释着井伊政的意图,“川一既然已经认晴为主,我们又与晴站在对立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只会让他为难而已。” “诶……这么严重吗?”榊原丰有些接受不了的皱起了眉头。 姬路秀真摇了摇头,就知道他还没有把这件事情看的特别严重,他淡淡道:“川一是来真的。” …… 而第二天,庆笃学园的学生们上学时,便瞧见门口站立着两列身穿白衣黑袴,腰佩竹剑的剑道部成员。 他们仿佛两队护卫一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而等到水野晴,池田晟和江佐和子一起说说笑笑的出现在校门口,远远地瞧见这种守门的阵仗,江佐和子一把拉住了宋简,露出了警惕不安的神色:“那些是……剑道部的人吧?……他们聚集在校门口是想要做什么?古河川一总不至于昨天输了,今天剑道部的部员便拦在门口,不许我们进入学校吧?” 尽管觉得古河川一不是那种输不起的人,更何况他昨天已经承认水野晴为“主君”了,但剑道部部员堵在门口的那种来者不善的气势,还是让池田晟有些迟疑道:“也许不是他的意思……?也许是有些成员接受不了事实,擅自行动来阻拦我们?” 但他话音刚落,站在门口的两列剑道部部员,就突然统一弯下腰来,大声道:“晴大人!日安!!” 宋简:“……” 江佐和子:“……” 池田晟:“……” 旁边的学生们:“……”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宋简定了定神道:“川一呢?” 站在右边第一个的剑道部部员道:“主将大人在您的教室门口迎接您!”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宋简和池田晟, 江佐和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的向着教室门口赶去。 只是顾虑到水野晴武家大小姐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管形象的奔跑, 说是赶去, 其实也就是加快了脚步。 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们总觉得教学楼中, “平民班”所在的区域, 今天比往日安静了许多——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震慑到不敢出声一样。 很快, 他们就看见了那个震慑物——那个站在教室门口的少年。 只见古河川一身姿笔挺的站在水野晴的教室门口, 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一只手扶在腰间的童子切安纲上, 宛若在为贵人护卫的侍从。 他本就生的高大,肩宽腿长, 明明是别人的手下败将, 站在那里, 却偏偏宛若胜利者那般威风凛凛。 他正对着走廊的窗户,视线完全能够看见水野晴他们从校门口进入学校,然后进入教学楼,因此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来者是谁。 古河川一转过身来, 向着宋简低头道:“主君大人,日安。” 宋简有些无奈的心想:倒也不必如此…… 她实在没想到, 古河川一能将“奉我为主”这四个字,做的这么到位。 少女顿时有些苦恼道:“川一, 你跟我来一下。” 尽管昨天她就已经改口称呼他为“川一”了,然而古河川一每次听见,都总是觉得从头皮开始, 一种控制不住的发麻感会迅速的蹿遍全身。 是因为还不习惯吗? 他强行压抑住那战栗的酥麻感,维持着语气的镇定,跟了上去,低声道:“是。” 而宋简带着古河川一走到了顶楼。这里是位于天台外的楼梯间,除了午餐时间会有些学生想去天台吃便当外,平常的时间很少有人会来。 宋简转过身来,看着他道:“剑道部的人,一大早的就在学校门口……是在等我吗?” 她有些无奈的好笑道:“你们早上的社团活动呢?不用练习吗?” “会在放学后补回来的。” “所以……是你让他们过去的?” “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表示忠诚。” 宋简就猜到是类似的理由。但是,武家对于“效忠”一事看得很重,她该怎么跟他说明自己并不需要这种所谓的“排场”,又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在践踏他的心意呢? 宋简苦恼的想了一路,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道:“川一,我只需要你一个人站在我身边就够了。” 她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比他矮了一个头,仰着头说话时,难免显得有些气势不够。宋简朝着他招了招手,古河川一还因为刚才那句话愣住了神,下意识的便俯下了身去,然后被她伸手压住了肩膀。 宋简的手臂伸直了架在他的肩上,凑近了他道:“只要你在就够了,你明白吗?” 古河川一颤声道:“……是。” 他不敢抬起眼来,因为他们如今的距离,近到他感觉自己的视线若是落在她的脸颊上,都近的过于冒犯。 “我只有一件事情想要让你做到。” “是。” “不要再下达制裁令了,也不要再替御四家……不,不要再替政君他们传递制裁令了。” “……” “做得到吗?” “当然。”古河川一低着头道:“如果这是主君大人您的命令。” “还有,我想自己创立一个……”宋简迟疑了一下,没想好如何形容这个事物才最为贴切——另一个学生会?另一个组织?另一个社团?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道:“我想创立一个社联。” 瀛洲的学校,似乎没有社联这种组织。学生的一切事宜,都由学生会负责。但宋简仔细想过了,她根本不懂瀛洲学生会的竞选和运作机制,更何况,井伊政是从庆笃学园的幼儿园部直升到高中部的,他能力足够,威望又高,根基深厚,根本不可能轻易动摇。 既然如此,与其以己之短攻其之长,倒不如另辟蹊径,另起山头。 古河川一果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主君大人,什么是社联?” “社联就是学生社团联合会,负责管理社团,组织活动。” 古河川一忍不住看向了她,认真道:“您在准备向学生会宣战吗?” “这就算宣战了吗?”宋简笑了,“要是政君也这么认为的话,那就算是吧。不过,一个地方如果只有一种选择,不是很糟糕吗?不管是什么事情,有不同的声音存在,也允许不同的声音存在,才更健康吧?” 她说:“川一,替我将这个消息,转告给我们的学生会主席大人吧。” …… 剑道部的成员,从前因为替学生会传递制裁令,而被称为黄泉之鬼。 他们的部长古河川一,则被称之为黄泉之主。 当他败在水野晴的手上,并且干脆利落的履行了赌约后,全校的人都在观察他们的动向。 这会是一对怎样的“君臣”? 水野晴会如何对待他?如果她是为了帮平民出头,她会用那些制裁平民的手段,折辱古河川一吗? 古河川一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又真的会甘心称臣吗? 然后第二天,全校便目睹了整个剑道部干脆利落的表态——他们似乎无条件的跟随着自己的部长,完全的转换了立场。 古河川一本人就更是早早的站在了水野晴的教室门口,安静等待。 不少士族出身的学生,都为他可能遭到的糟糕命运,而捏了一把冷汗。不少人还找到了井伊政,要求他过去将古河川一带回来。 “简直太丢人了!别人巴掌还没挥过来呢!古河君就自己跪好了把脸凑上去似得——这样也算是桐纹武家吗?” 井伊政看向这么说的人,冷冷的道:“川一都不觉得羞耻,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觉得丢人?” “可是……井伊君,你就不担心吗?如果水野晴借着这个机会,□□古河君的话,岂不像是在对着我们所有士族扇巴掌吗?”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以为旁人也是什么样的人。”姬路秀真淡淡道:“你担心晴会□□川一,是因为你就是那种一朝得势便忘形的小人吧?川一在履行自己的承诺,这是值得尊敬之处,你却只看见了羞耻吗?晴是光明正大的以实力击败了他,在比赛途中,她曾流露出一丝对于川一的私愤吗?你是在小看桐纹武家吗?” 就在对方露出了尴尬之色,准备离开时,忽然整个教室,都蓦地安静了一霎。 井伊政和姬路秀真抬头看向了门口,看见古河川一正站在那里,也不知道都听到了多少。 一时之间,大家都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与他相处似得,没有一个人主动向他开口。 这时,榊原丰笑道:“早上好啊,川一。” 他一如既往的向着他挥了挥手道:“今天早上的阵仗不错啊,要是每个人都带朵玫瑰花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井伊政也如往常一般,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川一,早。” 姬路秀真淡淡道:“早。川一,你回来了?” 古河川一一如既往,只是沉默寡言的点了点头,然后径直的向着井伊政走来,站在了他的桌前。 井伊政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道:“怎么了?川一?” 古河川一看着他,微微抿紧了嘴唇,像是在处理友情与忠义之间的平衡和斗争。 最终,他微微蹙着眉头道:“主君大人让我传话给你,政。” 向来都是井伊政让古河川一向旁人传递消息,如今自己却变成了被“黄泉之主”传递消息的人。井伊政不禁微微一愣,感觉有些新奇,又有些心情复杂道:“是晴吗?” “是的。”古河川一以“不可能再有别人”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主君大人说,她决定自己创立名为‘学生社团联合会’的组织。她将出任社联主席一职。” 榊原丰站在井伊政的身旁,有些迷茫道:“学生社团联合会……?这跟学生会有什么区别?” 姬路秀真看着他道:“就相当于,晴自己创立了一个新的学生会。” 榊原丰瞪大了眼睛,“居然还可以有这种事??” 他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道:“社团的管理权,向来都归属于学生会……晴这是,在分权吗?” 姬路秀真“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她要和政竞选呢!”榊原丰蹙起了眉头,向着姬路秀真低声道,“我当时还很担心,因为她绝对没有胜算……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打算和政竞争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而就在姬路秀真准备回话时,古河川一提高了声音,又开口了。 “主君大人还说,她的用人标准,和学生会不一样。”他环顾了一圈教室,平静道:“她唯才是举,不问出身。” 闻言,姬路秀真顿时一愣。 却听古河川一继续道:“现在社联正在招募干部,如果有人想去的话,可以找我,或者女子薙刀部的部长,以及弓道部的部长。” 井伊政蹙了蹙眉头道:“女子薙刀部的部长,和弓道部的部长,已经决定加入晴的社联了?” “是的。” “那么,你的剑道部也是这样吗?川一?” 古河川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的。” 女子薙刀部虽然式微,但弓道部和剑道部都是能够全国夺冠的强力社团。再加上水野晴在三场比赛中表现出来的实力和行事作风,被她的人格魅力所吸引的人,绝不在少数。 “哈,”想到这里,井伊政忽然笑了,“看来在比赛场上,川一你突袭晴没有成功,她在场下突袭我,倒是成功了啊。”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听说了吗?” “什么?” “水野晴那件事……” “啊!你是说她组建了另一个学生会的事情吗?” “她好像说不叫学生会, 叫什么……学生社团联合会……?” “学生社团联合会不也能简称为学生会吗?听说她那个学生会是专门收容平民学生,针对士族学生,对抗井伊君的制裁令的。” “啊?是这样的吗?可是她那边不也有士族出身的学生吗?” “……话虽如此啦, 但水野晴明显是站在平民那边的, 你该不会想要过去吧?” “诶!?没有没有, 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所以就有点好奇而已!” “我是绝对站在井伊君这边的哦!你呢?” “呃……” “你这家伙!你要背叛井伊君吗!?” “倒也不是啦!就是, 就是会好奇嘛!” …… “你要去竞选吗?” “……我想去诶。” “我觉得不大靠谱……说是不问出身, 可是水野晴自己是桐纹武家出身, 再说了,古河川一也在啊!他可是御四家啊……!女子薙刀部、弓道部还有剑道部里那么多士族出身的学生, 难道不会优先安排他们吗?绝对内定好了的!” “如果晴大人会这么做的话,那就说明她不值得我们跟随, 如果能认清这个事实, 对我们反而是好事, 不是吗?更何况,我觉得晴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她既然成立了一个新的学生会,如果和井伊政做着一样的事情,不就没有意义了吗?她既然打出了‘不问出身’的旗号,就算是做秀, 也绝不会把所有的位置都分配给那些士族出身的学生的。” “你啊……”说话者的朋友有些无奈道:“你都称呼她为‘晴大人’了,立场倾向也太明显了吧!” …… “你要去找水野晴??你疯了吗??你觉得她会管这件事情??” “……” “别闹了!你都忍了一年了——我们马上就快要毕业了, 这种时候惹事有什么必要??” “就是因为我们已经忍了一年,马上就快要毕业了, 所以我才不想再忍了。庆笃学园里如果还有人能管这件事情,愿意管这件事情,也可以管这件事情的话, 只有水野晴了。” “你真的觉得她会和那些士族不一样吗?你怎么知道她就不会是另一个御四家?也许她所谓的‘人人平等’,不过只是她和井伊政这些士族间争权夺利的游戏而已!” “可是,她让我看见了希望。” …… “请问,水野桑在吗?” “晴大人在吗?” “那个,申请表是交到这里吗?” 江佐和子连忙道:“交到这里就好。” 自从“学生社团联合会”创立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听说无论士族平民都可以参与竞选,一时间无数的申请表都朝着水野晴飞来。 见宋简颇有些忙不过来,江佐和子和池田晟便理所当然的充当起了她的临时秘书和助手,负责接收和整理申请表,安排竞选面试的时间和场地,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人说他们是这个新学生会的副主席和书记——是的,尽管宋简将自己的建立的新组织简称为“社联”,但在庆笃学园的学生心中,这就是另一个学生会——一个属于平民的学生会。 称为社联,不过只是为了和井伊政率领的属于士族的学生会加以区别而已。 社联里的士族学生对于这样的流言没有反应,好像没有异议。这样的情形,似乎进一步的鼓舞了那些平民学生。 而能入读庆笃学园的学生,即便是“平民”,相对于普通人来说,至少也是中产阶级的精英分子。这其中有不少学生,家庭条件非常优越,除了门第不高,其他方面都极其优秀。 于是反而是江佐和子和池田晟有些不安,有时候接到特别厉害的学生递交的申请,他们都会默默的对视一眼,然后在心中不约而同的想——他们有什么资格当副主席和书记! 当有人好奇的问起,他们是不是真的是副主席和书记时,江佐和子都会立即解释道:“暂时的,只是暂时的。等竞选后,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我们就不是了。” 生怕自己挡了更合适的人才的道路,占据了别人该有的位置。 而不直接说自己不是,主要是帮忙总得有个名头,才算是名正言顺,也能让人信服一些。 有了江佐和子和池田晟的帮忙,宋简才没有被群众的热情所淹没。 她其实有些意外于居然这么多人反响热烈,毕竟这个世界的背景描述中,平民学生们都显得很是麻木。除了主角受池田晟和他的朋友江佐和子外,具备反抗精神的人寥寥无几。 宋简原本只做好了接手剑道部的准备,女子薙刀部和弓道部的加入完全是意外之“喜”,但她原以为,这可能就是极限了。 结果没想到网球部、足球部、篮球部、田径部等一系列社团也跟着递交了申请。 这些运动社团,大约是因为成绩不会因为运动员的出身而有所改变,所以平民学生居多,因此转换的毫不犹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人人都以为她要干一番大事业,但宋简本来只打算,如果御四家再下达制裁令,就直接让剑道部武力干涉阻止这么粗暴简单而已。 ——要命啊,她哪里当过什么社联主席!她的工作目标只是阻止校园暴力而已,只要井伊政不再下达制裁令,谁会跟他争权夺利的给自己添加工作量啊! 可是,大家又已经把她架到了这么高的高度,那么多人兴致勃勃,热情洋溢的聚集了过来,就算再怎么不想加班,宋简也不可能把他们都推出去。 ……事到如今,好像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在社联主席的位置上坐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第一个艺术社团的成员找到了宋简。 “水野学妹,我是草川知美,这是我的朋友,文谷理恵。” 草川知美是一位长发飘飘的秀丽少女,而文谷理恵一头齐肩短发,皮肤白皙,戴着眼镜。 草川知美道:“我们以前都是校乐团的。我是钢琴,理惠是小提琴手。” 每年级的制服领结颜色都不一样,所以宋简能够从她们的校服装饰上,看出她们应该是高三的学姐。 如今她们已经快要毕业了,自然不可能是打算加入社联的。宋简不由得有些疑惑道:“是。请问,两位学姐有什么事吗?” “我们今年已经高三,准备毕业了。但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想要让水野学妹帮忙。” 宋简微微一愣:“是?” “高二那年,校乐团选拔首席,以实力来说,理惠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是,团内的前辈因为她是平民出身,所以选择了另一位士族出身的学生作为首席。不仅如此,理惠的家是传承了许多代的温泉旅馆,因为在旅馆中为客人表演了小提琴,被对方以打着庆笃学园的名义牟利,为学校抹黑的理由,而被赶出了校乐团。对方甚至还准备去申请制裁令,是我拉着理惠向着榊原君解释清楚后,榊原君帮我们驳回了对方的申请。不然的话,理惠可能就要直接退学了。我们希望水野学妹,可以帮我们得到一个公平的结果。” 宋简微微一愣,然后冷静道:“首先,选拔首席,文谷理惠学姐的实力是不是第一,我无法确定。其次,因为她是平民出身,所以选择了士族学生成为首席,真正的理由究竟是不是这样,如果没有证据,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至于她被赶出校乐团的理由,我可以去和榊原君询问沟通。但前两件事情,希望你可以给我足够有力的证据。我知道很多人说我庇佑平民,但我只是相信出身不能决定一切。平民不应该因为出身就被轻视,但同样的,士族也不应该因为出身,就被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罪恶,不是吗?” 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我们知道。” “那么,”宋简问道:“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草川知美犹豫了一下,才道:“校乐团的顾问老师……合山朝香老师……可以为我们作证。那个时候,理惠被赶出校乐团的时候,她试图留下理惠,但是……新任首席非常坚持。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想给她惹麻烦……但是,除了她,没有人能帮我们了。来之前,我们已经征询过她的许可,她愿意为我们作证,但是水野学妹,如果被知道她为我们作证的话,说不定合山老师会被逼辞职的……可以请你保守秘密吗?” “我会去询问合山老师的。”宋简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触发这么一个“支线任务”,光听形容,便感觉很是棘手——但人都已经站在她面前了,难道她还能不管吗?“可是,学姐,你们所说的,想要一个公平的结果,是指什么呢?” 草川知美立即道:“我们想要和水野学妹当初一样,挑战校乐团。” “比如说?” “我们希望,水野学妹可以给理惠一个,与现任首席分别独奏的机会。用帷幕挡住演奏者,让观众们只凭琴声,投票选择他们支持哪一方。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向他们下跪认错,但如果我们赢了,他们就要向全校承认,他们技不如人!不管出身多高贵,不管他们口中理惠是不是给学园抹了黑,就是他们技不如人!” 宋简想了想,“如果只是要一个这样的机会,我可以帮你们争取。但是……这似乎是文谷理惠学姐和现任小提琴首席之间的恩怨,草川知美学姐你呢?” “……我……是不服他们这么对待理惠,所以自己退出校乐团的。”草川知美犹豫了一下道:“不过,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有一个,想要挑战的对象。” 宋简好奇道:“谁?” 草川知美咬着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想挑战姬路秀真。”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宋简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姬路君是校乐团的成员吗?” 奇怪?这一点他的人设资料里没有写啊。 “他……他不是。”草川知美咬了咬嘴唇道, “听说合山老师去找过他,希望他能加入,但是他拒绝了。” 宋简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以姬路秀真的那种心理状态和性格, 他要是答应了才奇怪呢。 怪不得人设资料里没写, 这种被邀请过但是拒绝了的细节故事, 并不算是重要的事情。要是把一个角色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事无巨细的都记载下来, 那他就是主角了——有些时候, 主角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为了保险起见, 宋简又确认了一遍:“姬路君和文谷理恵学姐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吗?” 草川知美摇了摇头道:“没有关系。” “那么,草川学姐和姬路君之间的事情, 应该不需要我帮忙解决什么吧?” “……是的。” “你想要挑战他的事情,如果你想的话, 我可以帮你向他提出, ”考虑到一般的平民学生, 或许的确不敢对御四家开口说话,宋简觉得顺口问一句,也只是举手之劳:“但是,他接不接受,就是他的自由了, 可以吗?” 闻言,草川知美犹豫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道:“……我……” 她看了身旁的文谷理恵一眼,沉默了半晌, 大约是不想再节外生枝,又或者觉得说不定会另起事端,挣扎了一会儿后, 少女有些低落的放弃道:“不用了……姬路君的钢琴非常出色……我,其实我只是觉得,他这么放弃了非常可惜……挑战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文谷理恵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臂,两人便一起朝着宋简鞠了一躬:“水野学妹,那么理惠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她们是学姐,宋简连忙也鞠躬回礼道:“我会尽力而为的。” 于是下课之后,宋简就去办公室寻找合山朝香老师,结果询问了校乐团当年驱逐文谷理恵的事情后,她非常无语的发现,当初没有一个人有证据,证明文谷理恵以庆笃学园学生的身份在外演奏牟利,所有的理由都是“听说”,“据说”—— “听说理惠家里是开温泉旅馆的,那么只要客人要求,她就得演奏吧?难道庆笃学园校乐团的首席可以是这样随便献艺的人吗?如果传出去,实在是太拉低我们的格调了吧!” “她穿着庆笃学园的校服,随意使唤她的那些客人,就像可以凌驾于庆笃学园其他学生的头上一样——这难道不是在为学园抹黑吗?这样的学生简直是学校的耻辱,我绝对不能接受这样的人作为首席。” “老师,请您慎重考虑一下。” 合山朝香老师直到现在,也还记得那些士族学生请求自己重新考虑的样子——她们虽然使用着敬语,但语气和措辞都十分严厉,几乎像是逼迫。 听完这些事情,宋简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些大小姐的理由是如此的幼稚又可笑,可若是身在其中,即便是身为老师的合山朝香,也无法秉持所谓的“公平公正”。 宋简问道:“那么,文谷理恵学姐的小提琴实力,和现任首席相比,究竟谁更胜一筹?” 合山朝香老师犹豫了一下,谨慎道:“现任首席也非常优秀,她不仅极具天赋,还刻苦努力,是位出色的小提琴手。对于她成为首席,大部分的成员都没有异议。不过……” 她顿了顿道:“音乐这种事情,有些时候,感官其实很主观……我只能说,我更喜欢理惠的琴音。我想……不少成员,大约也会更喜欢理惠的琴音。” 言下之意就是,现任首席很有实力,但单论琴艺,不少人都觉得文谷理恵还在她之上。 “我明白了。”而见合山朝香老师做出评价如此的小心翼翼,婉转迂回,宋简点了点头,理解她不想得罪那些士族学生的心情——都是成年人了,养活自己不容易,谁想轻易丢了饭碗呢?她鞠了一躬道:“打扰老师了。” 见她起身要走,合山朝香老师忍不住叫住了她:“水野同学!” “是?” “你……”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宋简,“你真的要管这件事情?” “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宋简不假思索道:“就帮上一把吧。” “你不担心……会激化矛盾吗?” 见这位老师是真的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忧,也是真的畏惧那些作为她学生的“士族”,宋简安抚着朝她笑了笑,“老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来找过你的。” 闻言,合山朝香老师微微一愣,旋即有些感动,又有些困惑道:“你真的要站在平民那一边吗?可是,为什么呢?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必要吗?” “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帮就帮一把,为什么需要那么多理由呢?”宋简笑了笑,“当初,老师不也开口帮理惠学姐说过话吗?” “说过话又怎么样,”合山朝香老师苦笑了一声道:“我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位年轻的女老师咬住了嘴唇,终于还是不够成熟的泄露出了一丝真实的愤慨:“仅仅只是因为理惠是平民,他们就不肯承认她的实力,为了拒绝让她成为首席,她们就如此的污蔑和攻讦一个无辜的女孩,我当时真的非常生气,也想过再也不要在这种地方待下去了,可是……可是……” 可是,毕竟还是要吃饭,要生活的。 宋简在心里帮她接下了她没说出口的话。而见她似乎一直都颇为自责,对这件事情难以释怀,同为社畜,宋简想了想道:“合山老师,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帮助别人,本来就应该在自己有所余力的情况下才能去做。更何况,老师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但最后不还是帮理惠学姐说了话吗?我觉得已经够了。” 她笑了笑道:“不是为了帮助别人豁出自己的一切才能算是好人的,老师你在应该那么做的时间点做了正确的事情,即便最后的结果或许不如人意,但是……我觉得老师你是个好老师啊。” 合山朝香几乎有些受宠若惊道:“……真的吗?” “是的。”宋简点了点头,再次鞠了一躬:“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结果她一打开门,就突然瞥见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同时传来了一声:“主君大人。” “呜哇啊啊啊!!” 宋简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下子就惊动了办公室里的合山朝香老师,她连忙跑了出来查看情况,关切担忧道:“怎么了怎么了,水野同学??” 宋简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古河川一,她顿时惊魂未定的捂着胸口,向着合山朝香老师道:“没事,老师。就是川一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旋即她感觉有些莫名好笑的看向了古河川一,问道:“川一?你怎么在这里?” 古河川一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合山朝香道:“我去您的教室找您,发现您不在。有人看见您往这边来了,我就一直找了过来。” 宋简镇定道:“哦,我找合山老师有些事情,关于音乐教室的借用问题。” 古河川一似乎下意识的便想询问,为什么要借用音乐教室——他发现自己对她身边发生的所有一切,事无巨细,都抱有极大的求知欲。但旋即,少年又意识到,若是主君没有告知,身为臣属就不该贸然开口。 他顿了顿,才压抑住那想要唐突发问的渴望,低声道:“是。” “不过你来了正好,”宋简笑道:“我正好有事要去找榊原君呢,我记得,他应该跟你一个班级吧?上次我虽然去了那边的教室,但找的都是后面的班级,还没去过川一你的教室呢。” 见她双手合掌相握在胸前,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古河川一便忍不住的觉得她很可爱。 “主君大人想要……去我的教室吗?” 他神色柔和,甚至带着些纵容的这么说完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拿出了手机:“主君大人首次拜访,我现在就去通知剑道部的所有成员,去为您开道。” “……哈?”见他真的开始准备发送短信,宋简瞪大了眼睛,连忙一把抢了过来,“等等,开道就不必了!” 古河川一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机,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为难,却又不敢去和宋简争抢:“可是,主君大人首次登场的排场绝不能少……” “没有可是,”宋简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无奈的再次强调道:“我不是说过了!只要有你在就够了吗!” 听见这话,古河川一的耳尖迅速的涨红了,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合山朝香。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合山朝香:“……” 她张了张口,又觉得出声打扰似乎不大合适,于是默默地,默默地,回到了办公室里,还贴心的,轻悄的,没发出一点声响的关上了门。 见状,古河川一这才收回了视线,不敢直视宋简的脸庞,低声道:“这种话……请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告诉我就好。” 他顿了顿,抿紧了嘴唇道:“要是被人传出去的话,会对您的名誉造成不好的影响。” 宋简歪了歪头。 她那句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有所歧义。 如果对方是姬路秀真那种异性恋的话,她会有意识的避免使用这种措词,但是对上古河川一这样的同性恋,她就不会思考太多——因为对方是绝对不会想歪的。 至于传出去之后会不会有负面的影响,别人怎么说宋简还真的不在乎。那些根本不清楚内情的配角和龙套的想法都要一一顾及的话,她还工不工作了? 只要重要角色不出问题就行。 考虑到古河川一和井伊政的感情线,以及宋简的形婚计划,这就约等于,只要井伊政不误会就行。 而井伊政还不知道古河川一的性取向吗?她就算有意,他也绝对无情啊!像井伊家继承人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清楚她跟古河川一之间清白到了被人传出绯闻都冤的好比窦娥六月飞雪。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所以宋简打趣他道:“你是怕被政君知道吗?” “……”古河川一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的表情忽然一冷,霎时握紧了腰间的长刀,肃杀道,“您放心,我会亲自为主君大人您开道。若是有人胆敢对您不敬,不管是谁,我都绝不会放过他。”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唉。”对于他的风格过于传统这件事情, 宋简已经明白不可能通过正常的对话纠正过来了。 没法根治,就只能想方设法的缓减症状。 “来,”宋简拉住了他的手, 望着他道:“川一, 看着我的眼睛。”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 下意识的抬起了眼睛, 然而一看见她清亮的双眸, 他就像是陷了进去一般, 怔怔的移不开视线。 宋简柔声道:“跟着我一起, 深呼吸。深吸一口气,再深一点, 嗯,很好, 呼——冷静一点了吗?” 古河川一盯着她, 怔愣着没有说话, 只是下意识的随着她的指令动作而已。 见状,宋简感觉有些无奈的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叹了口气笑道:“川一呆呆的。” 不过,这种呆萌的性格,或许才能跟井伊政那种精明的人相配吧。 但古河川一以为她有所不满, 这才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试图申辩:“主君大人……” 宋简却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着急, 因而继续随口打趣了一句道:“不过没事,川一这样也很可爱。” “……!” “好啦, 走吧,我们去找榊原君。”宋简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古河川一没有跟上来。她不禁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 转头看去:“川一?” “主君大人……”古河川一这才连忙追了过去,他努力的想要回应宋简同样的情话,可是不管怎么搜肠刮肚的思考,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他鼓起勇气,结结巴巴道:“我,我也觉得,您很可爱。” “哈哈哈,”小姐妹间的商业吹捧,宋简已经接受的非常习惯了,她笑眯眯道:“谢谢。” …… 这是宋简第二次踏足士族班所在的那一边教学楼,而这一次,她所得到的关注,比上一次更多。 也许是因为这一次,古河川一跟在她的身边? 他们停在了古河川一的教室门口,宋简一眼就瞧见了榊原丰,他正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撑着脸颊,看着窗外,好像在发呆。 井伊政和姬路秀真不在教室里——虽然御四家关系都很好,但显然这两人才是真正的形影不离。 要不是姬路秀真是铁板钉钉的异性恋,宋简都要以为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了。 而古河川一无视了同班同学们投来的惊异视线——他带着水野晴,或者说,跟随着水野晴进入士族班的领域这件事情,因为令人意外,显然激起了许多人的不安——却见他自然而然的走了进去,站定在了榊原丰的面前。 “丰。” “嗯?”榊原丰回过神来,他见是古河川一,顿时有些意外的笑了起来,“怎么了?你不是去找晴了吗?” “主君大人来了。她有事找你。” “咦?”榊原丰微微一愣,旋即看向了门口,却见水野晴正站在那里,看他投来视线,在无数人的审视视线中,表情镇定自若,矜持的朝着他礼貌的颔首致意。 榊原丰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却还是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迎了上去。 宋简友好道:“榊原君,日安。” 榊原丰见古河川一跟了过来,故意揶揄道:“日安,晴大人。” 古河川一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玩笑,径直站在了宋简的身后。 榊原丰自讨没趣的耸了耸肩膀,然后便没有放在心上的看着宋简笑道:“真少见呢,晴主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换一个地方谈谈,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其实我有点担心。” 宋简疑惑道:“担心?担心什么?” “上次川一从晴你那边回来,去找政,结果是针对政自己建立了另一个学生会,刚才川一来找我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心想我最近难道做了什么让晴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宋简半开玩笑道:“榊原君难道是害怕,我要对你下达制裁令吗?” “哎呀,说不定是呢。毕竟川一以前就是负责传达制裁令的黄泉之主嘛。” 宋简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古河川一,强调道:“他现在不是了。” 她废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把他从御四家那边撬过来,绝对得确保他以后不会再和制裁令什么的沾上关系。 古河川一望了过来,和她对视了一眼。 宋简自然而然的移开目光,看着榊原丰笑道:“现在川一是我的源赖光哦。” “你的源赖光?”榊原丰的瀛洲历史不大好,却也知道源赖光是谁的臣子——他是关白藤原兼家的臣子。而关白,就类似于国内的摄政王,平安时期,藤原家基本架空了天皇。 他不禁挑了挑眉毛道:“晴,你的野心很大呢?” 但听见这话,比榊原丰更不熟悉瀛洲历史的宋简茫然道:“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榊原丰大约是觉得她在装傻,却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转移了话题,“我就知道,晴肯定不舍得欺负我,对吧?” “我也没有欺负别人呀。” “是吗?可是我为什么觉得,晴好像一直都在欺负政呢?” “政君?”宋简歪着头想了想,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对井伊政做过什么事情,能被称之为“欺负”,但如果真的“欺负”了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也不错。” “咦?” 她道:“有些时候,政君也可以试试被人欺负一下。” “……原来你是这种坏心眼的未婚妻吗!” 古河川一不喜欢听见“未婚妻”这个词,他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般的抿紧了嘴唇。 但走在前面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他们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宋简直接道:“这一次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要问问榊原君。” 榊原丰好奇道:“问我?什么事?” 他习惯性的眨了眨一只眼睛,调笑道:“要是问我是不是单身的话,我是哦。而且没有未婚妻,也没有任何婚约,要是晴想要跟我约会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完全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古河川一站在宋简身后,盯着他,默默地将手放在了刀柄上。 榊原丰:“咳咳咳!开个玩笑!” 宋简也没有当真,她笑了笑道:“我是想问,榊原君,你还记得草川知美吗?” 榊原丰歪了歪头,显然不记得了。但是宋简一提起校乐团,小提琴手这件事情,他就想了起来。 “啊!是她们啊,我记得,怎么了?” 发现榊原丰这边的说法,和草川知美那边的说辞差不多,基本可以确定她没有说谎后,宋简的心中便略微有了底。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向着榊原丰微微鞠了一躬道:“打扰榊原君了,非常感谢。” 而见她的神色颇为认真,榊原丰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忍住的疑惑道:“晴,我想不明白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向来笑眯眯的少年,罕见的露出了认真的神色,他沉声道:“我本来以为,你被婚约,被传统的教育和思想所束缚着,但是现在我发现,你很自己的想法,很有主见,看起来绝不是因为父母定下了婚约,便会扼杀自己,为丈夫而活的那种女孩子……所以,你对政,还有你们之间的婚约,到底是怎么看待的?” “榊原君,”宋简语气温柔,却没有转圜余地的微笑道:“这和你无关哦。” 榊原丰大约没有被女孩子这么不客气的当面拒绝过,顿时微微愣了一下。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慢慢放软了语气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他的脸上又浮起了孩子般,叫人无法对他生气,也无法对他认真的笑容,“晴不会对我生气吧?” “没关系。” 正好问完之后差不多便要上课了,宋简拒绝了古河川一送她回去的请求,拜托他一会儿帮个忙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以后,榊原丰才一把拉住了准备回教室的古河川一,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川一……” “?” “如果你坚持要跟晴在一起的话,可能会很辛苦,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古河川一几乎没有迟疑的回答道:“只要她还需要我,我就不会放弃。” “是吗?”榊原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些羡慕。“……真好啊。”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却想到了自己。 他的确相信爱情,却并不相信所谓的“真爱永恒”,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至死不渝,永远笃定的爱。 爱是激情,一旦长情,就会陷入无聊。 榊原丰难以想象,自己会和同一个人一起生活许多许多年。 要和一个人绑定一辈子的话,他甚至觉得那是一种扼杀,非常可怕。 他觉得爱是天边绚烂的流星,因为转瞬即逝,才会激动人心。 他其实对武家婚姻的那种“稳定”不以为然,那种根本不管合不合适,强行凑在一起的生活,想一想都觉得痛苦,可是,看着好友那理所当然的模样,榊原丰有时候又在想,有些时候,是不是不要想那么多比较好——认定了一个道理,便一根筋的去遵循,也许就会没有那么迷茫和那么多惘思了。 像古河川一这样,认准了水野晴后,便几乎有些犯傻的跟随到底,说不定,其实反而会幸福一些? 像他这样反复不定,想东想西,难以安定的人,遇不到那种能相守一生的可贵感情,可能是他活该吧。 不过,算了,一个人也挺好的。他可不想被什么婚姻、家庭、责任所束缚。 而他们一回到教室,就瞧见井伊政和姬路秀真已经回来了。 井伊政向着他们问道:“刚才晴来过?” “让你失望了。”榊原丰笑着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晴是来找我的。” 井伊政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事?” “她问我关于校乐团的一件事情。” “校乐团?”井伊政蹙了蹙眉头,立即道:“草川知美吗?” 榊原丰顿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井伊政却一副淡然的神色:“能够让晴过问的,应该只有草川知美那件事情。” 他看向了古河川一道:“晴有要求你,等一下去找天川学姐吗?” 天川瞳,就是现任的校乐团首席,也是当初带头挤走了文谷理恵的人。 如果水野晴要管这件事情,说不定便会让古河川一前去传话——就像是之前,御四家中,由他负责转达制裁令一样。 榊原丰当然听出了井伊政的意思,顿时笑了,“晴说川一在她那里,可不是黄泉之主哦。她说,他是她的源赖光呢。” “源赖光?”连榊原丰都能想到的历史关系,井伊政自然也想得到,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而古河川一点了点头道:“主君大人的确让我下课后,去找她一趟。” “你准备怎么做?” “将草川知美那边的证词和核实过的情况如实相告,问她是否有所异议。若是有异议,就提出证据,若是没有,就问她是否接受对方的条件。” “什么条件?” “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想要和天川瞳公开比赛一次。若是文谷理恵输了,草川知美便和她一起下跪认错,若是天川瞳输了,就要承认她技不如人。” 榊原丰第一次听说这个赌约,顿时牙疼般的“嘶”了一声,“又是这么重的赌约?” 他皱起了眉头,嘟嚷道:“我讨厌这么沉重的东西。” 而井伊政看向了姬路秀真道:“音乐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懂,秀真,天川学姐的琴艺怎么样?” 井伊政自己也会小提琴和钢琴——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接触到音乐教育,至少有一两种能拿得出手的乐器,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天赋不在这上面,也没有太多兴趣。 在御四家中,最有音乐素养的,毫无疑问就是姬路秀真。 姬路秀真摇了摇头:“我很久没听过她的琴声了。”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榊原丰奇怪道:“政,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没有关系?”井伊政笑了:“既然晴要管这件事情,那当然便与我有关。”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古河川一沉默了片刻后, 低声道:“政,即便是你,如果要妨碍主君大人的话, 我也不会放过的。” 井伊政看着他, 微微笑了笑, “我知道。” 姬路秀真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已经隐隐预感到了, 即便如今他们明面上似乎还与以前一样, 但私底下, 却似乎已经注定了要走向分崩离析的道路。 他不禁看了一眼榊原丰,不知道向来没心没肺的榊原丰有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又准不准备做些什么——他从小到大,并没有多少朋友, 早已习惯了和御四家中的其他三个人一起的生活。 他不想失去, 但往往事情发生的时候, 他好像都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 下课之后,古河川一便前往天川瞳所在的班级。姬路秀真犹豫了一下,看向了井伊政道:“政,川一可能会和我们彻底对立吗?” 一直以来,他都信任着井伊政的判断, 对姬路秀真而言,井伊政说出口的话, 就是不需要多加思考的正确之路。 井伊政没有抬头,“也许会吧。” “……有多也许?”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奇怪, 井伊政看向了他,轻声道:“怎么了?” “我不想有一天,要和你们分开。”姬路秀真低声道:“为什么川一, 可以走的那么毫不犹豫?” 一旁的榊原丰似乎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他也有些无奈的笑道:“而且,因为是川一,所以连对他生气,觉得他做的过分的怒气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想着‘唉,川一是这样的。’,然后一点办法都没有。” “人总会聚散。”相比两位好友的惆怅,井伊政看起来就冷静多了。“能在一起的,自然就会在一起,不能在一起的,自然就会离开。” “晴真的想架空你吗?”姬路秀真眉头紧皱的问道。“从夺走川一开始?”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突然被人粗暴的拉开了,众人惊愕的望去,却见是江佐和子。她显得非常匆忙和慌张,完全顾不上任何礼仪的环顾了一圈教室,然后视线落在了榊原丰的身上,急道:“榊原君!请问古河君到哪里去了?” 榊原丰微微一愣,“去高年级的教室了哦,怎么了?” “晴……!”江佐和子张口欲答,但想到最近水野晴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将话语咽了回去,匆匆道:“没事。” 见她转身焦急的离开了,井伊政平静道:“丰,看看川一的手机有没有放在抽屉里。” 榊原丰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依言照做,果然找到了一部手机。 井伊政道:“川一不大会用手机,应该没有设密码。” 的确,榊原丰一划屏幕,就解除了休眠。 井伊政道:“看未读消息,有没有江佐和子的信息?” “我看看……啊,有,未接来电也有。我看看——呃!”不知道榊原丰看见了怎样的内容,他猛地放下了手机道:“江佐和子说,刚才有几个高年级的女生以天川学姐的名义,去晴的教室,把她带走了。” 井伊政一点也不意外的站了起来,平静道:“走,去看看。” 榊原丰挑了挑眉头:“你又知道天川学姐把晴带去哪里了?” 井伊政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们应该在校乐团练习的音乐教室。” 榊原丰忍不住道:“我总是在想,政你才更应该出现在神道家族里吧?你要是去当阴阳师,没准会成为第二个安倍晴明诶?” 井伊政笑了笑。 …… “水野学妹,我本来对你没有什么兴趣。”坐在钢琴前的少女神色冷傲的腰背挺直,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才转过身来,漠然的看向了被人带到音乐教室的宋简。 那两人将她带到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也许天川瞳并不想在更多人的面前提起当年的事情。 “我的时间是很宝贵的,除了练习小提琴外,还要练习钢琴。我没有空浪费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面,你明白么?” 她装逼的气息过于浓郁,以至于激起了宋简的叛逆之心。她淡淡道:“不是很明白。” 合上了钢琴盖子的天川瞳瞥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走到了小提琴盒面前,打开了盒子,将小提琴在肩上架好。 “听说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去找了你。” 宋简有些不耐烦了。她走上前去,一把抽走了天川瞳手中的小提琴。 “学姐,”她按捺着性子道:“如果你忙着练琴,就麻烦另找一个时间找我。如果你要和我商量事情,那就麻烦你拿出应有的礼貌。” 天川瞳愣住了。 “这是你对待学姐的态度吗?”天川瞳恼怒道:“水野家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 “在我还没有质疑天川家的家教前,学姐你似乎没有资格先把水野家扯进来吧?”宋简觉得,学生之前有些摩擦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动不动就扯家庭父母,就实在很烦了。 “这么说,那两个平民的事情,你是非管不可了?” “学姐,您活在哪个时代?”宋简笑了笑道:“瀛洲已经废除贵族制很多年了,如今就算是皇室,也只会以‘国民’称呼群众,而不会以‘平民’指代任何人。我记得,天川家是武家,若论门第,比起水野家的桐纹武家相差甚远,您如果还活在觉得自己是华族的时代,那么你面对我的时候,恐怕得先下跪行礼吧?” “水野晴!”天川瞳顿时大怒。 这些士族学生向来习惯了以势压人,真要比起嘴皮子上的功夫,难听点说,只会阴阳怪气。 一旦有人不吃那一套,战斗力就直线下降,跟渣渣一样。 而由于向来都是他们对别人指指点点,不仅攻击力很弱,防守也完全不行,稍一受到刺激,就会恼羞成怒,心理素质极差。 “你根本不配水野这个姓氏,你的所作所为只会令水野家蒙羞!你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你做的这些事情,绝对会羞耻到抬不起头来!” 宋简朝着她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小提琴,天川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以为她要动用暴力,顿时收声,全身瑟缩了一下。 “主君大人!” 就在这时,古河川一赶到了——他虽然没有携带手机及时收到短信,但他在天川瞳的教室里,知道了她似乎派人去找水野晴,于是直接冲了过来,甚至直接和来找他的江佐和子错过了。 他一推开大门,就瞧见宋简向着天川瞳举起了手中的小提琴,顿时瞪大了眼睛,冲了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她按进了怀里。 “……别动手!” 天川家以前也是中高层武士家族,门第虽然比不上桐纹武家,却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如今水野家衰落,天川家权势正强,还是校董之一,如果水野晴真的动手,未必就讨得到好。 宋简:“……” 她被猝不及防的抱住,愣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古河川一大约是误会了。 其实她只是准备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到钢琴上,吓吓天川瞳,然后转身就走来着。 毕竟天川瞳这种家室,用的小提琴绝对死贵死贵,虽说水野家也算有钱,砸了也不是赔不起,可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不是? 而且,水野晴的人设难道不该是沉稳优雅的婉静大小姐吗?为什么古河川一就这么笃定她是准备打人啊?!难道她的人设走偏了,现在看起来是特别凶吗?? 古河川一紧紧的抱着她,似乎真的非常担心,又显得极为后怕。 宋简被禁锢在他的胸口,几乎动弹不得,只好无奈的解释道:“她说我不配水野这个姓氏,会让水野家蒙羞。” 她的声音从他的怀中传出,因为被按得很紧,显得语气发闷,仿佛格外的委屈。 古河川一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听见这话,顿时眼神如剑一般,冰冷肃杀的看向了天川瞳,另一只手蓦地拔出了腰间的童子切安纲。 宋简惊了一下,这次轮到她阻止他了——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正要开口劝说口角之争倒也不至于拔剑加仇杀,门口便又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喝止:“川一!” 音乐室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井伊政,榊原丰,还有姬路秀真站在那里。 “井伊君!”天川瞳顿时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冲了过去。 井伊政眉头紧蹙着看着古河川一,还有被他抱在怀中,只露出一双眼睛望向这边的宋简。 而姬路秀真一脸的不可思议:“川一,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羞辱了我的主君。”古河川一表情冷硬道:“我说过,不管是谁,我都绝不会放过。” 榊原丰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天川瞳,又看了看在井伊政面前也没有放手的古河川一,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脸喜色,和周围一脸沉重的同伴们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啊,”他心想,“爱情!这就是爱情!多么令人充满了勇气,又多么令人变得愚蠢盲目。” 井伊政一下子便知道解决这件事的关键在哪里,他表情有些冰冷的看向了宋简道:“晴,请不要怂恿川一做这样的事情。” 那一副“麻烦你这个炮灰女配不要带坏我家受好吗?”的嫌恶表情,宋简非常熟悉。 她叹了口气,仰起头来,握着古河川一的手腕,轻轻的晃了晃。“川一,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古河川一倔强道:“不。” 榊原丰知道,此时此刻,占据着他情感的,并不是身为臣子维护君主的那一部分,而是一个男人想要守护自己女人的那一部分。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川一!”宋简皱起了眉头, 心想,按照古河川一那一心贯彻君臣之道的古板性格,是不是语气应该严厉一点, 他才能听进去? 这么一想, 她虽然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却还是加重了语气道:“退下!” 古河川一果然顿了一下。他低头看向了她, 对上了她坚定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垂下眼眸, 放下了握剑的手。 井伊政冷冷道:“所以,现在谁能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种情况,宋简经历过很多次。 有些时候, 是扮演恶毒女配时被抓了个现行, 有些时候, 是扮演小白花被人陷害被人误会。有些时候,情况就稍微复杂一点,比如扮演假装小白花的角色,故意安排人假装陷害自己创造悲惨故事博取同情。 她并不慌乱道:“音乐教室有监控,应该比我们两个人的一面之词都更加客观一些。” 宋简这么一说, 正准备张口的天川瞳顿时僵了一下,然后闭上了嘴巴。 “至于川一, 我们只不过是想让天川学姐体会一下,礼貌的重要性。”宋简淡淡道:“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所以,麻烦下次天川学姐安排好自己的时间,也请重视别人的时间, 十分感谢。” 她不知道古河川一要不要留下来和井伊政单独谈谈什么——毕竟井伊政看起来似乎挺生气的,他们也许需要沟通一下。 于是她径直的走向门口,但古河川一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只是在经过井伊政他们的时候,姬路秀真突然道:“等一下。” 由于是向来不怎么说话的姬路秀真开了口,宋简本能的感到了有些疑惑,下意识的看向了他。 却见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来,直视着宋简的眼眸道:“晴,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什么?”宋简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发展,一时之间,竟然懵了一下。 而姬路秀真顶着榊原丰惊异的目光,沉静道:“就像你当初向川一发起挑战一样,就像草川知美学姐向天川学姐发起挑战一样,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宋简愕然道:“为什么?” ……因为,他想试试他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政说,人的聚散离合不必强求,但至少,他想做点什么。 姬路秀真认真的凝视着她,低声道:“我们也约定赌注吧。若我赢了,你要解除和川一的君臣关系。”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 而宋简瞪大了眼睛,看向了古河川一,下意识的便又要往感情线上想,好在及时想起了姬路秀真是个异性恋,这才止住。 啧,在纯爱文世界里待久了,都已经忘记男男之间正常的友谊是什么样子了…… 要是姬路秀真也在意古河川一,那古河川一就真的要变成比主角受还主角受的万人迷受了。 御四家里直接攻略下了其他三个,这也太猛了。 这时,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姬路秀真道:“你呢?若是你赢了,你的条件是什么?” “……” 宋简看着他,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 她让古河川一奉他为主,是为了要求古河川一不再下达任何制裁令,可是姬路秀真本身就没怎么下达过制裁令。而除此之外,宋简对他实在是别无所求…… 虽说倒也有一个要求——希望他以后和大宫穗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离她远一点。但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宋简摇了摇头:“我没有条件。我也没有非要接受你挑战的必要。” 听见这话,一直盯着她,似乎有些紧张的古河川一,这才极为细微的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心来,宛若一只担心会被主人抛弃的宠物。 见她要走,而古河川一紧随其后,姬路秀真咬了咬牙,对宋简喊道:“那么,我会和天川学姐组成搭档。草川知美学姐和文谷理恵学姐若是输了,就要下跪认错,对你来说也没有关系吗?” 宋简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来,皱紧了眉头,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的做法,未免不大公平。姬路君并不是校乐团的人吧?” “我可以是。”他紧紧的盯着宋简,“这样的话,就算文谷理恵学姐和天川学姐的琴艺不相上下,草川知美学姐的钢琴水平却远远不如我。她们一定会输。但是,如果你接受我的挑战,我就不会干涉她们之间的事情。” 察觉到了他的逼迫之意,宋简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执着。 她无奈道:“……你主修钢琴,我主修小提琴,怎么比?” “和川一一样,比三场。”姬路秀真认真道:“钢琴一场,小提琴一场,最后我们同时学习一门双方都不会的乐器,再比一场。” “……可是我对你真的别无所求。”宋简一脸困扰的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好吧,除了一件事情。” “你说。” “……”宋简却又语塞了。 她能怎么说? “请不要让我意识到你是个异性恋?” “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谈恋爱?” “请你在我面前和大宫穗保持距离?” ……怎么听起来都这么奇怪呢?? 她只能踌躇道:“……我还没有想好。” “那么,”姬路秀真很是干脆道:“如果我输了,等你想好,我随时都会履行。” 宋简无可奈何的看着他。 等到和古河川一一起离开后,她才忍不住的开口道:“川一。” “是。” “我当时挑战你的时候,被迫接受的你是不是也这么无奈?” “……我并不是被迫接受的。” “那倒也是,”宋简笑了笑,“你简直是兴高采烈接受的。” 她感慨道:“真是想不到,第一个想要将你正式抢回去的,不是政君,也不是榊原君,而居然是姬路君啊。” “秀真他……”古河川一顿了顿,想起了大部分时间几乎像是井伊政影子的好友,轻声道:“是个很怕寂寞的人。” “评价姬路君的时候,川一显得好温柔啊。”宋简有些好笑道:“可是当着别人的面,为什么总是那么高冷寡言,一副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样子呢?” “……” “是不是有些为难?”宋简道:“在我身边,和以前最好的朋友立场相对……很难受吧?” “主君大人是最重要的。” “不是的,”宋简摇了摇头,“川一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在我身边觉得痛苦的话,川一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如果更想和政君他们在一起的话,不必强逼着自己下课来找我,迎接我上学,又送我放学……川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除了制裁令外,我不会对你下任何命令的。” “……” “姬路君好像误会了什么,似乎觉得我束缚了你。政君好像也是……感觉他有些讨厌我,觉得我把你带坏了。川一呢?川一自己能感受到吗?你其实是自由的这件事情?” 古河川一的语气蓦地低沉了下去:“主君大人。” “是?” “武士不需要自由。”他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宋简,“被主君赐予自由的武士,和被放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就变成了浪人。” 宋简看着一脸认真的他,歪了歪头,颇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是我家的家养小精灵吗?川一?” …… 于是,刚刚吃完“水野晴为了维护平民学生向古河川一发起挑战”,“水野晴和古河川一的三次比赛”,“古河川一向水野晴俯首称臣了!”三个大瓜的庆笃学园的学生们,在当天又听闻了两个爆炸性的消息。 一是前校乐团的文谷理恵与草川知美,向现任校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天川瞳发起了挑战。 二是,同时,御四家之一的姬路秀真,向水野晴发起了挑战。 “我的天。” 接到了晴已经返回教室的短信后,江佐和子匆匆赶了回来。 听闻了这两个消息,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总感觉晴你掀起了什么潮流啊!以前庆笃学园里,提起制裁令就会想起御四家,现在感觉提起挑战赛,就会想到你!” 宋简喷笑道:“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而池田晟问道:“你们的比赛时间定下了吗?” “定下了。”宋简回答道:“暂定在理惠学姐和天川学姐比完赛的一周后。” “那就是下下周?”闻言,池田晟蹙起眉头,显得有些担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约是因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冲突,总是显得忧心忡忡,焦躁不安。“你有把握吗?晴?” 宋简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道:“怎么说呢……我没见过姬路君拉小提琴,钢琴水平他应该在我之上,小提琴我不确定,但我对我自己的水平,还算有些自信。” 毕竟这是写在水野晴人设资料上的特长。 “所以大概率,应该是一胜一负?” 除非姬路秀真的小提琴水平有着重要男配的等级压制,那宋简很可能就直接两连败。 虽说这场比赛的赌约并没有重到非赢不可的地步,但联想到双方的立场,为了那些在身边支持着自己的人,就也决不能随意败北。 得想想办法才行啊…… 宋简陷入了沉思。 而听她这么一说,江佐和子道:“那么,就跟古河君那时一样,要靠最后一场比赛了?” 池田晟掏出了手机,开始搜索乐器:“如果是这样的话,晴你有考虑过选择什么乐器学习吗?传统乐器,还是西洋乐器?” 宋简还在思考前两场比赛怎么提高胜率,因而没怎么多加思考的回答道:“我对唢呐很有兴趣。” “唢呐?”江佐和子疑惑道:“这是什么乐器?” 宋简回过神来,愣了愣,笑道:“要不,二胡也不错。” 一个能把你送走,一个能把你惨哭。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虽然宋简看起来好像颇为轻松, 还有心情跟江佐和子还有池田晟开玩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和上一次向古河川一发起挑战不同, 这一次, 宋简对于与姬路秀真的比赛, 并没有太大把握。 上一次, 无论是箭术还是马术, 宋简都有另一个世界的经验作为自信的底气, 但这一次, 她虽然有过当花魁的经验,可当时那个人物设定写着琴艺卓绝, 根本用不着她费力气去学习,遇到要弹琴的时候直接系统托管, 最后就是在那个世界里她琴艺冠绝天下, 脱离世界后该不会的还是完全不会。 除了钢琴和小提琴外, 水野晴倒还会琵琶,可根据姬路秀真的规定,如果他们的比赛进行到了第三轮的话,就要同时学一门双方都不曾接触过的乐器,然后公平的比上最后一次。 那么琵琶就废掉了。 按理来说, 心里没底的事情就不应该贸然答应,可是, 她已经感觉到了,成为社联主席, 并没有那么轻松。 不管她自己是怎么想的,在外人眼中,她都是反抗御四家的急先锋, 那些将她视为希望,对她满怀憧憬的人们蜂拥而至,那份期待,她不能不回应,来自外界的压力,她也不得不承担。 如果宋简还只是水野晴的话,她绝不会答应姬路秀真的挑战,但身为与井伊政相敌之人,她却不能退让。 她必须步步紧逼,才能让井伊政低头,而这条登顶之路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她没有太多服软的余地,哪怕为了维持住那股气势,也不得不答应。 最先发现她的情绪略微有些反常的,是池田晟。 在将江佐和子送进地铁站后,少年骑上了单车,等到少女坐上了后座,拉住了他腰间的衣摆。 池田晟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吗?晴?” 宋简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池田晟帮不了她,最终也只能靠她一个人想办法解决。 如果告诉了他,没准还会让他更加担心不安。 她说:“没事。” 只是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毫无可信度。 池田晟当然也不相信。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闻言,宋简想了想,歪了歪头道:“那么,今天晚上,我想吃你家的鳗鱼饭?” 池田晟笑了笑道:“当然可以。这样你的心情会好一点吗?” “当然啦,你家的鳗鱼饭超好吃的!” 但气氛才轻松了一点,池田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晴,我知道其实我能帮上你的地方很少,虽然我想跟你说不要太辛苦,可是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帮助。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和和子,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的,所以就算让我们担心也好,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承担,你可以告诉我,好吗?”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简也没打算非要一个人强撑。 她抬头看向了路边的天空。傍晚,天空渲染着一层温暖的明光。 宋简感慨道:“我就是觉得,政君很厉害。” 她一个成年人,大学毕业了这么久,又在职场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对于这样的局面都感到颇为疲惫,井伊政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游刃有余的? 从小的耳濡目染?文化背景的不同?家庭教育的区别?基因决定了性格不同? 宋简叹息道:“虽说之前就知道他很优秀,可是不亲自体验一下,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切身的体会到他的厉害之处。” 她现在管理一个不到百人的社联,都已经觉得有一些事多压身了。井伊政却能把那么大的一个学生会管理得井井有条,还能抽空处理家族事务,真是天赋异禀。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量才适用。 井伊政的性格适合去做这种事。而宋简则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多少领导才能。 有些人管理别人,自己也会得到满足感,而有些人管理别人,只会感到心力交瘁。 不过,尽管井伊政天生就适合管理别人,具有领导才能,也不能就此轻而易举的抹杀他所做的努力。 他必然也是付出了巨大的精力的。 不愧是男主! 这么一想,宋简心中的那一点颓唐就消失无踪了。 毕竟,什么是主角?主角就是世界的中心,宇宙的起点,百年一遇都只是基本待遇,起码千年起步才算及格,万年一遇勉勉强强,还上不封顶。 她一个炮灰女配和一个男主争高低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如果赢了,那才叫人品爆炸。 所以别慌,稳住,还没到认输的时候。就算最后要打出gg,现在也是她觉得形势大好,欢声笑语准备继续出击的时候。 尽力而为吧!结局如何,既然无法控制,就不要多想了。 …… 巧合的是,一周之后,正好就是庆笃学院的校园祭。 这个完全不同于国内的瀛洲特色文化,让宋简感到了一阵兴奋。 异域世界最有趣的是什么?当然就是那些异域风情了!多新奇啊! 好在水野晴这个角色本身也是在国外长大,所以她对校园祭显得如此期待,并没有令人起疑。江佐和子反而觉得她非常可爱。 她笑着问道:“晴从来没有经历过校园祭吗?” 宋简摇了摇头,跃跃欲试的问道:“那一天我们能做什么??我看到的资料上说,那一天可以把班级变成鬼屋,女仆咖啡厅,还可以排练戏剧!” 江佐和子立即说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道:“哈哈哈哈哈,的确可以!我国中时候的校园祭,这些都做过呢!” 见两位女性好友都渐渐的激动兴奋了起来,池田晟觉得自己应该让她们稍微冷静一些,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否则到时候一定会格外的失望。 他泼了盆冷水道:“庆笃学园的校园祭,有很多活动不能做。” 江佐和子瞪大了眼睛,不解道:“诶,为什么?” 池田晟无奈道:“因为,有失体统。” “那,”江佐和子不死心的追问道:“鬼屋不行吗?” “不行。” 宋简好奇道:“兔女郎女仆咖啡厅呢?” “想都不要想。还有,晴你看的资料上都写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兔女郎女仆这种事情……?” 宋简眨了眨眼睛,反将一军道:“既然晟君这么问我的话,就说明晟君你也知道这个事情嘛?我看的资料上还说,像晟君这样的男孩子,会偷偷的把十八禁杂志藏在床底,真的吗?” 池田晟:“……” 江佐和子:“噗。” “好啦,说正事,”宋简见好就收的笑道:“那庆笃学园的校园祭,都能做些什么?” “向来是举行一场祭典。庆笃学园原本是一座神宫,末代继承者在近代国情动荡时,将土地捐给了政府,然后改建成了庆笃学园。为了纪念他的恩情,每年校园祭都要举行祭典,祭祀那座神宫原本供奉的神明。”池田晟道:“所以大家都要打扮的庄重一些,一般来说,当天所有的学生都要换上和服,然后会从新生里各选一位男女代表。男生作为神官,负责主持祭祀,另一位女性学生代表则会装扮成巫女,负责辅助神官完成祭祀。” 如果要在新生中选择学生代表,那么男生毫无疑问,只会从御四家中产生。而如果说要举行祭典,还要作为神官的话…… 宋简道:“男生那边,恐怕没有比榊原君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池田晟点了点头:“我猜应该也是。” 榊原丰可是有名的神道世家出身。 而江佐和子兴奋的拉了拉宋简的衣服道:“我觉得女性学生代表一定会是你,晴。” 果然,下课之后,老师就将宋简叫去了办公室,没过一会儿,榊原丰也来了。 看见宋简的时候,他的眼睛明显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起来。 “晴。”少年眉眼弯弯的迈开长腿走了过来。他本就身高腿长,而那头长发,只是简单的扎起马尾,也像是从什么时尚拍摄棚里跑出来的模特,极具气场。 宋简礼貌的回应道:“榊原君。” 直到他们两人在自己面前站定了,班主任才笑眯眯道:“榊原同学,水野同学,关于我们学校的校园祭传统,榊原同学是从幼儿园直升上来的,应该已经非常清楚了,不知道水野同学知不知道呢?” 宋简点了点头,回答道:“刚才有人告诉了我。是说要举办一场祭典对吗?” “没错,那么水野同学应该也知道,学校会选择两位学生代表的事情了吧?” “是的。”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两位学生代表应该就是你们两个了。”班主任和气的这么说完,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纸来,分别递给了宋简和榊原丰道:“这是校园祭的流程。榊原同学以前已经主持过不少次校园祭了,不过高中的流程稍微有些不同,所以也请你回去再好好看一看,好吗?” 榊原丰点了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道:“我知道了,老师。” “那么,今天放学以后,请两位稍微留一下,我们对一对流程,然后量一下身体数据,定做祭典要用的着装。” 榊原丰下意识的看了宋简一眼,然后与她一起答应了下来。他们走出办公室后,榊原丰才抬起手中的流程纸,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睛,望着宋简笑道:“这么说,我今天岂不是可以避开政和川一,得到一次能够单独和晴约会的机会了?” 宋简看了他一眼,“我可不会让川一和你见面哦?” 她得把古河川一留给井伊政才行。 而榊原丰戏谑道:“怎么?你怕我像秀真一样,也要向你挑战,想要把川一抢回来吗?” “说实话……”宋简道:“的确有点。” “噗,放心吧,”榊原丰笑吟吟道:“我可不像川一,武技出色,也不像秀真,音乐厉害,我呢——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地方,可以向你发起挑战。” “不过,”他看着她,似乎有些羡慕的喟叹了一声,“你这么在意川一……真好啊。” 他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抱怨道:“真爱这种事情,好像永远都只会出现在别人身上。” 130、第一百三十章 出现在哪? 古河川一和井伊政的身上? 榊原丰终于意识到了那两人之间的情愫, 并且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插足了? 宋简拍了拍他的手臂,叹了口气。 兄弟,如果你在原剧情里真的和古河川一有感情线的话, 你也不要怪我, 这都是为了工作, 等到这个世界改造上架, 消费者就会把你的感情线还给你了。 当然……也可能他们自己抢走你的感情线, 或者跟你发展感情线。 榊原丰笑道:“晴这是在安慰我?好温柔啊。” 宋简开解他道:“其实, 真爱这种东西, 又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如果觉得轰轰烈烈, 奋不顾身才叫真爱的话,或许得到了一份细水长流, 温情脉脉的真爱, 也会觉得自己没有得到的。” 榊原丰歪了歪头, 想了想:“听起来,像是一百分的卷子达不到六十分及格,就当作四十分及格一样。” 宋简忍不住笑了:“你要是这么想的话,好像也没错?” 他们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分开走向了各自的教室。宋简一边走, 一边大概的浏览了一眼流程表,在看见其中一个项目的时候, 顿时轻轻的“啊”了一声。 这份流程表上,最后一个环节, 要求神官和巫女一起到后山的神社里去,点亮沿途的灯笼,然后将手中的烛台供奉在神社的祭台上。 但榊原丰的人设资料上特意提到过, 他怕黑和鬼,而姬路秀真厌恶下雨怕打雷。 ……他没关系吗? 说不定会直接拒绝吧? 但放学的时候,榊原丰的脸色虽然有些僵硬,却还是出现在了老师办公室里,没有退出。 宋简猜想,他大概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又或者,他也想要改变,所以准备试试把这次校园祭当作一次过敏疗法? 人设资料上只说他怕黑和鬼,也没说具体怕到什么地步……应该还不至于,会被吓晕那么严重吧? 现实世界里,宋简也有很多朋友怕黑怕鬼,但提起去玩密室逃脱,有人明明害怕却兴致最高,还常常组局说“去吧去吧!去玩吧!”,那副乐在其中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胆子多大,结果进去后就只会死死抓着别人发抖然后疯狂尖叫。也有人害怕不想去,但别人游说几番,便也能鼓起勇气。 所以,既然榊原丰还没有怕到一看就这种环节就立刻退出的地步,那么应该,没问题? “榊原君,”宋简与榊原丰和老师对了对流程后,便有人来测量身体数据。宋简不确定道:“最后一个项目……会不会有点黑?” “嗯?”榊原丰慢了一拍才回过神来,神情略微有些恍惚道,“晴你怕黑吗?没关系,有我在呢。” 宋简:“……” 我是怕你…… 但见他如此强撑着逞强,她也不好拆穿,只好哭笑不得道:“好的。” 而神官要熟悉祭祀时需要诵念的咒文,巫女则要学习神舞。咒文难就难在要全文背诵,还要和神舞一起,符合音乐节拍,节奏不能出错。 因为是祭典,不能出错,所以他们两人都颇有压力。 从此每天放学以后,宋简和榊原丰都要去排练室,偶尔江佐和子和池田晟会来探班,姬路秀真,井伊政也会过来看看榊原丰。 两拨人有些时候会碰见,但彼此最多只是看上一眼,就井水不犯河水的当做没看见,只和各自的朋友交流。 古河川一放学后有剑道部的社团活动,因为那个时候池田晟和江佐和子基本都已经回去了,宋简便经常和他,还有榊原丰一起结伴离开学校。 如果她的课程结束了,古河川一还没来的话,她就继续在教室里练舞,等他过来,然后坐他家的车回酒店。 如果那天剑道部没有社团活动,他就会和宋简一起来排练室,跪坐在一旁陪着她练习,等她练完。 因为有榊原丰能和他说话,倒也不算很无聊。 榊原丰在家里也背过很多咒文了,他记得很快,一天左右就能做到脱稿诵念了,但还有一些地方会卡顿和漏字错字,于是古河川一正好能帮他拿着纸质咒文,他哪里一背错,古河川一就打断他指出来。 休息的时候,宋简曾经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咒文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十分复杂,没看几行就失去了兴趣。 不过,听了好几天榊原丰那念念有词的低语,当他已经能够熟练的流利从头念到尾后,看着他那俊秀的侧脸,宋简发现他的神色认真起来,还真有那么一点厉害阴阳师的感觉。 于是等到他停下来喝水的时候,宋简有些新奇的问道:“榊原君家出过很厉害的阴阳师对不对?那,他最出名的那个咒术,榊原君会吗?” 榊原丰喝水的动作顿了顿,他大概被人问过很多关于他那有名先祖的事情,因此回答的语气几乎可以用熟练来形容:“我不是很确定晴你知道的先祖大人最出名的咒术,和我知道的他最厉害的咒术是不是同一种。” 他有点无奈道:“毕竟大家对先祖大人的印象,现在基本上都来自于各种影视形象,而不是历史记载。” 宋简还真不大了解历史记载,她虚心请教道:“那,榊原家记载的那位大人最厉害的咒术是?” “一般来说,大家都觉得先祖大人最出名的是除妖,不过,他最厉害的应该是身固。” “身固?” “就是一种护身法。可以祛病消灾,净秽辟邪。晴想试试吗?我会哦。” 宋简当然不觉得这种所谓的阴阳术会有什么作用,但是,她从没接触过这种仪式,便只觉得很新奇,很好玩。 她跃跃欲试道:“我可以试试看吗?” “当然可以,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要求,我怎么舍得拒绝呢?”榊原丰笑眯眯道:“不过今天我没有准备,仪式不能随便做。等明天彩排的时候,正好衣服也送到了,我从家里带道具过来,帮晴施加‘身固’吧。” 他说的如此自然,几乎让人产生一种,阴阳师的仪式一定都有效的错觉。 不过,现代校园背景世界,应该不会出现灵力之类的超能力吧?而且,系统应该不会算她传播迷信吧?她只是想体验体验异国文化嘛! 这么一想,她顿时理直气壮的期待道:“好的,麻烦榊原君了。” 而这一周,宋简白天处理社联的事情,主持完了竞选,挑选出了新的副主席,书记官,还处理了好几个社团的分裂问题——有些社团中,不少平民学生希望能够分裂出去。 他们大多是觉得自己在社团中受到了士族学生的打压,待遇一直不够公平,而他们又足够的有能力,于是不愿再继续委屈下去。 于是许多社团一分为二,学生会管理士族学生所在的那一部分,而平民学生所在的那一部分就投奔了社联。 这一行为,让宋简和井伊政之间更加对立了起来。 然后放学后来排练室练舞,晚上回到酒店,又要练习钢琴和小提琴——虽说是练习,但宋简自己对着小提琴的弦和钢琴的琴键都不知道怎么下手,只能托管跳过,然后就直接准备睡觉了。 她自己觉得自己练了个寂寞,不过角色的确会得到练习后的经验值,然后琴艺数据会有所增长。 就这么每天排的满满当当的,一周快要过去的时候,宋简某天洗完澡站在浴室里的体重秤上,发现自己居然瘦了好几斤。 她第一反应就是,井伊政你到底怎么撑下来的!! 她如果觉得学校里的工作很大的话,井伊政的工作量绝对比她更大。 真不愧是男主角! 其实比这一次更累的世界,宋简不是没经历过——当女明星的世界,人气最爆的时候真的是连轴转,睡觉的时间都没有,还得在各个镜头活动前保持完美笑容,不能露出一丝倦色。 可当女明星的时候,好歹有巨额酬劳等着她拿到手后肆意挥霍,所以算是有激励机制——而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几乎是无偿工作,还又累又糟心。 偶尔有时候累蒙了,宋简就会看着窗外怀疑人生。 她图什么? 本来本职工作就不轻松了,她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事做? 她这个工作方案,是不是走错了…… 她是不是,给自己规划了一条,工作量剧增的路线…… 受压力影响,宋简的情绪也有些不稳定了起来。这种压力无法发泄在外人身上,于是反而只能朝着亲近的人发泄,她也察觉到了自己最近对江佐和子,池田晟,还有古河川一的态度很容易就急躁起来,几乎很难压住脾气,虽然他们都很体贴的没说什么,一直默默的包容着她,但事后每次想起,她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过,榊原丰答应她,说第二天为她举行“身固”仪式的那天晚上,宋简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片莲花,举目望去,无边无际,朵朵都闪耀着柔和的金光,有人对她轻声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话音刚落,宋简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侧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 她有些恍惚的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脑子里空茫茫的重启了好一会儿,才冒出来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云渚这个圣僧的仪式后劲有点大啊,今天不会和榊原丰的身固冲突吧…… 这时,她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于是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之前和古河川一比赛时缝制的两个护身符。 宋简看着上面的名字,笑了笑,轻声道:“谢了。” …… 订做的衣物非常合身,也可能是因为衣物本身并不算复杂。 宋简一袭典型的巫女打扮——白衣红袴,纤腰束紧,盈盈仿佛不堪一握,长发披散在身后,以白檀纸束起,犹如乌黑的丝绸中落着一点纯白无瑕的雪。 她站在镜子前,抬手,转身,看看有没有什么舒展不开的地方,又试了试几个神舞的动作。 只见镜子里的少女容貌秀雅,神情纯洁,动作端庄,整个人都娇艳如雪中红梅。 她这么走出去的时候,榊原丰看着她,都哑然了一瞬。 而比起女性的艳色,阴阳师的衣服颜色就更偏向沉稳——墨色的长袍,腰系花纹繁复精致的腰带,在正前方垂下美丽的流苏,将黑袍点缀的不那么沉闷。 他的长发束起,带着发冠,完全露出了那中和了东西方长相的优点,柔和俊秀的五官。 只要见过他这么一副仿佛从古代画卷中走出来的凛然模样,即便是最顽固的学校领导,大约也会原谅他一直蓄着长发。 向来笑容轻浮的少年换了身打扮后,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神态,气质,都变得格外不同。他看起来那么严肃高洁,神色冷淡的垂着眼眸,系着腰间仪式用的刀剑时,眸色浅淡,仿佛俯瞰人间,隔绝了尘世那些悲欢喜乐的神明。 ——那神态,和云渚有些相似。 或许宗教之人出世的表情,都有些相同吧。 但他抬眼望来,看着宋简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粲然一笑时,那个熟悉的少年又回来了。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榊原丰走近了她, 看起来无比的惊喜道:“晴,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适合巫女装束,简直就像是梅花的精灵一样美丽。如果我是晴侍奉的那位神明的话, 晴一定是我最钟爱的那一位巫女。” 宋简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他的甜言蜜语, 因此十分坦然地微笑道:“谢谢。” 榊原丰又给她看自己腰间佩戴的太刀, 像个给朋友分享心爱玩具的孩子道:“你看, 这是我的太刀, 也是找人专门定制的哦。不过我跟一直刀不离身的川一不一样, 这孩子一直存放在家里, 难得出门一次呢。怎么样,她长得很可爱, 不输给川一的童子切吧?” “她?” “对。”他理所当然道:“我的太刀当然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 宋简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的蹙了蹙眉头,心想, 一般来说, 如果主人喜欢男人, 佩剑拟人的话,也该是男性……吧? 可是,这又没什么硬性要求。因此宋简很快就抛之脑后道:“她也是天下五剑的仿品?” “不是。”榊原丰轻轻抚了抚刀身,神色温柔道:“她就是她,才不需要是任何人的替身。她是我独一无二的梨花。” “她的名字是梨花?” “对。”榊原丰笑道:“你看她的刀鞘和刀柄都是白色, 不是很像梨花吗?虽然瀛洲人好像不是很能欣赏梨花,川一就建议我叫她雪或者霜, 但我就是更喜欢花啊。” “花听起来更温柔绮丽一点,也更符合榊原君的气质。” “是吧是吧!”榊原丰笑道:“晴也很像花。” “对你来说, 女孩子都像是花吧?” “嗯?不是那样的。也有些女孩子像是野草、石头、天边的云、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还有毒蛇。我最喜欢像花的女孩子。” 宋简好奇道:“那么,我像什么花?” “像那朵在我心头盛开的花。” 宋简:“……” 她无奈的被他逗笑了。 …… 彩排开始了。 宋简和榊原丰从排练室走到了礼堂,发现里面已经放置了一辆巨大的□□花车。 这辆花车有些像是一艘搬上岸的船, 上面的彩绘精致华丽,前半部分的甲板上摆放着祭坛,榊原丰敛起嬉笑的神色,认真的检查完了祭坛的摆放位置还有上面的御币,然后极其专业的调整了一下用来转移污秽的镜子方位。 而宋简在花车的后半部分,确定了一下自己站在哪里开始跳舞。 老师放起了音乐,神官坐在了祭坛前的软垫上,俊秀的少年看着摆放在前方的镜子,诵念出经文。 他身后的少女合着音乐,在少年清越的声音中,垂下眼眸,展开折扇,迈出了舞步。 她的姿态柔美优雅,又举止端庄而不可侵犯,宛若在风中摇曳的樱花,即便凋零,也绝不可轻易亵渎。 当她宛若一阵缤纷的落英被春风卷起,送入空中般轻盈旋转起来的时候,前方的少年诵念声,突然中断了一瞬。 音乐也随之停了下来,负责排练的老师蹙起了眉头道:“榊原同学?” “啊,对不起。”榊原丰露出了抱歉的讪笑,见宋简有些气喘吁吁的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望了过来,他尴尬的移开了视线,“我不小心看见镜子里的晴了——她跳舞的样子太好看了,脑子突然就空白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之前他不管多么亲昵肉麻的话,都可以直视着她的眼睛,镇定自若的说出口,可突然之间,他就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羞耻感,甚至让他都无法承担她的视线,就更别提直视她的面容了。 宋简倒是不以为意,彩排本来就是为了保证能在正式表演时完美无缺,有各种问题出现都非常正常,而且能够发现问题反而是一件好事——总比正式表演时出错要强。 她平静道:“没关系,再来一次就好。” 但第二次,榊原丰的表现更加奇怪,如果说第一次他出错时已经快要接近结束了,第二次他却在一开头就念错了咒文。 反复几次都没法顺利进行下去之后,老师只能无奈道:“算了,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榊原君?”宋简感觉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出于对搭档的关心,以及很想早点回家休息的心理,她找到了在一旁喝水的榊原丰,感到有些奇怪—— 之前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往她身边凑,但现在却拿着水,几乎像是刻意避开她似得,走到了另一个方向去。 “你还好吧?” “啊?!”榊原丰猛地吓了一跳。 他扭过头来的时候,宋简发现他拿着手机,似乎在跟人发消息,顿时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榊原丰就算再怎么喜欢黏人,也总有一些私人事情要处理,她觉得他一不靠过来就反常的思想,大概才是哪里有问题。 于是她修正了一下自己的错觉,笑了笑,“没事,榊原君先忙吧。” “没有没有!”榊原丰连忙将手机放到了一旁,笨拙道:“我没有在忙。晴有什么事?” “之前榊原君说,今天彩排的时候,会帮我做‘身固’,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不过……”榊原丰懊恼道:“啊,可恶,我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 “榊原君一开始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吗?所以我想,也许可以先试试比较熟悉的仪式,找找感觉,等会儿再试一次校园祭的咒文,或许会好一些?” “唔……”他有些为难的沉吟了起来。 见状,宋简也不强求:“当然,要是榊原君觉得不大合适的话,也没有关系。” 见她准备离开,榊原丰连忙道:“可以!” 宋简停下脚步,看向了他。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可以试试。” “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晴跟我来。”榊原丰言简意赅的说完,便带着宋简,又回到了花车上。 他示意宋简坐到他方才坐着的坐垫上,对她说,“晴只要坐在这里,向着镜子礼拜就好。” 从刚才开始,他的神色就显得很严肃,很认真,这反常之处,让宋简都有些不大敢随意向他搭话了。 “好的。”她乖乖的配合他的指令,跪坐在了坐垫上,然后向着镜子俯下身去。 旋即,她听见了榊原丰的脚步声——他走到了她的身后,好像拔出了刀。 但过了很久,身后都没有任何响动传来。少年似乎在调整呼吸,理清思绪,寻找状态。 宋简耐心的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快要忍不住出声询问时,身后才终于传来了声音。 “吾为上天使者,所持金刀,令灭不祥。1”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这是宋简第一次,听见他以如此庄严的语气说话。她不自觉的微微抬了抬身子,看向了面前的八棱镜。 不过因为角度问题,她并不能在镜子中看见身后少年的脸。 只听他的声音,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般,庄严的响起:“刀刃之下,作法禁气,为猛兽、虎狼、毒虫、精魅、贼盗、五兵,不被侵害,以咒禁固身体,不伤汤火、刀刃。吾今刀下,何鬼不走?何病不愈?千殃万邪,皆伏死亡!急急如天帝太上老君律令!2” 宋简感觉自己的头顶,以及双肩,似乎被什么硬物轻轻拍了一下,她不大确定那是榊原丰的爱刀“梨花”的刀背,还是刀鞘,也不确定仪式是否结束了,为了以防万一,她仍然伏在原地,没有起来。 直到有人轻轻的扶住了她的手臂。 “可以了。”榊原丰垂着眼睛,将少女搀了起来。 见她站稳,他松开了手,神色有种刻意的疏离,将拔出的梨花重新收入剑鞘。 他的气质都跟之前相比格外不同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榊原丰像是一只浑身都冒着脂粉气的轻浮蝴蝶,如今却好像被什么洗涤过了一遍,褪去了一些什么,整个人显出了一种莫名的清飒之气。 ……这可能就是宗教仪式的厉害之处吧? 要想为别人祝福,就得先摒弃自己心中的杂念,令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宋简总觉得,这个护身法仪式做完,变化更大的好像是榊原丰这个做法的一方。她感觉神奇的抬起双手,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道:“这样的话,我就得到榊原君的祝福了吗?” 榊原丰皱起了眉头,将视线瞥向了一边,“你相信就是,不相信就不是。” “……?”他之前和她说话的语气都很活泼开朗,而且措词亲昵,因而突然态度冷淡,好像很不耐烦一样,就显得格外明显。 宋简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事,惹他生气了。 难道说……是她刚才在仪式里动了动,想要从镜子里看榊原丰的样子,触犯了他作为神官的忌讳? “榊原君……生气了吗?” “什么?”榊原丰焦躁的看了她一眼,“没有。” “……你这个样子明显就是在生气啊。”宋简无奈道:“对不起,刚才我不该动的。但是因为第一次听见榊原君那种声音,就有点好奇。” 榊原丰忽然很在意道:“什么声音?” “呃,就是,那种很正经的声音?”宋简试图解释:“因为榊原君平常很少会用那种语气说话,我就没忍住想看看榊原君这么说话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在这种仪式里乱动?” 榊原丰是不是觉得,她并不尊重这个仪式,也不相信他的祝福真的有效,才随便乱动的?怪不得他会不耐烦的指责她有所怀疑。 没想到平时吊儿郎当的榊原丰,对待自己的神官身份,居然这么认真…… 榊原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蹙着眉头道:“没事。” 但是这个语气,并没有变回宋简熟悉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苦恼道:“……可是,榊原君你的语气,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榊原丰却已经留下一句“我说过已经没事了。”,便干脆的转身离开了。他大步走向了一旁的老师,对他道:“老师,再来一次。” 宋简有些犹疑的站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可是听他说准备排练,便又站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站在原地等他回来更好。 榊原丰的确转身回来了,他只是瞥了宋简一眼,就越过了她的身边,显得很冷漠道:“再来一次,晴。很快就好。” 这一次,他端坐在镜子前,在开始诵念前,顿了顿,闭上了眼睛。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自那以后, 宋简就感觉榊原丰的态度变得奇怪起来。她不明所以,但一时半会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这个。 而姬路秀真拿着手机,看着榊原丰昨天发来的信息, 陷入了沉思。 “秀真, 我觉得我好像对晴心动了, 怎么办?” 由于榊原丰经常干这种不着调的事情, 姬路秀真并没有觉得这一次有什么不同。 他蹙了蹙眉头, 回复道:“我昨天练完琴就去休息了。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 那边才传来回复:“没事。” 可是榊原丰回复的语气如此平静, 反而让姬路秀真有些不确定起来:“你确定?” “嗯。” “……你现在的语气不大像你。” “咦?哪里?”那边很快就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哪里不像了?真是的, 每次你们回我的语气都那么简短,我就不能模仿一下嘛?” “你真的没事?” “没事啦!我能有什么事!” “那, 你跟晴之间……?” “哦, 没什么, 就是昨天,晴跳舞的样子好好看,所以我一时没忍住激动了一下,才发了那句话。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当真了吧?我要是真的对她心动, 就真的对不起政了,我才不会做这种背叛朋友的事情呢!” “你不是都当面对他说要跟晴谈恋爱了吗?” “就是因为我不是真的喜欢她, 所以才可以那么问心无愧的和政开玩笑嘛。咦?难道秀真你一直都当真了??” “……没事就好。” “嗯嗯!” 结束了与姬路秀真的对话,榊原丰才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手机, 看向了车窗外的风景,轻轻的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瞧见了两个骑在自行车上的身影, 尽管根本没有看清,不过是有些眼熟,榊原丰也不禁下意识的开口急声道:“等等,车速放慢一点!” 那是上学途中的池田晟和水野晴。 她侧坐在他的后座上,就像是淑女端坐在马鞍上那般矜持优雅。她正笑着与池田晟说话,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将被风吹起的长发压在耳后。 池田晟那过长的刘海被风吹开了些许,榊原丰突然有些不安的发现,这个在学校里毫不起眼的少年,其实长得颇为清秀白净。 在庆笃学园里,他总是默默无闻的站在水野晴的身后,就连江佐和子都显得比他个性鲜明。 榊原丰对他的印象完全是模糊的,只记得那是一个永远低着头,回避别人视线,嘴唇抿起,显得排斥与人过多交流的孤僻家伙。 但现在,他无疑是在笑着的。 他的眼眸弯起,嘴唇上扬,神色那么鲜活明亮,在水野晴面前显然极其放松和愉悦。 水野晴也是如此——她从不会在学校里轻易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因为在士族的教育中,这样的大笑被视为仪态失礼。 榊原丰早已知道,她在人前和人后并不一致,之前他还觉得这种反差颇为有趣,可这一瞬间,榊原丰突然为她竟然如此区别对待,而感到了一阵不忿。 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信赖与亲近。 榊原丰忍不住一直盯着他们,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羡慕和嫉妒。 不过,自行车上的两人始终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那辆车上,有人一直看着他们。 而注视了一会儿之后,榊原丰越发的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的外人。 “……”他感到有些无趣的收回视线,蹙起眉头,向着司机淡淡道:“走吧。” 一直努力放慢车速,争取保持与池田晟的自行车距离不会拉远的司机闻言,看了一眼自家有些反常的少爷,默不作声的遵循了指令,很快便将那辆自行车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然而眼睛里看不见他们了,他们的身影却依然萦绕在榊原丰的脑海里。 他忍不住又拿出了手机,点开了与姬路秀真的对话框,却在准备输入的时候,陷入了犹豫。 终于他切换到了古河川一的聊天界面道:“川一,我们切磋一下吧。” 古河川一发来了一个问号:“?” 他接着又道:“你?” 就你? 察觉到了好友的嫌弃,榊原丰破罐子破摔道:“我有点想不开,你打我一顿吧。” “……怎么了?” “不告诉你。告诉你了你也要打我,所以直接打我就行了。” “……” “打不打?” “……好。” 榊原丰长叹了口气,只希望被痛打一顿,或许能打灭那些该死的心思:“谢了。” …… 而校园祭当天,进入庆笃学园,的确像是一群古代的仕女和公卿子弟穿越到了现代一样。 几乎所有学生都穿着传统衣物,不过平民学生基本上都穿着较为轻便的浴衣,而士族出身的学生则打扮的更加隆重一些——女孩子们身穿小袖,还在外面披了一件打褂,更显端庄。 因为穿着和服不方便骑自行车,池田晟到了学校之后才换上了藏蓝色的浴衣,而宋简直接去了排练室,换上了巫女的服饰。 虽然庆笃学园的校园祭并不能举办鬼屋、咖啡屋、甜品屋等活动,但也有别的设置——比如茶道教室、花道教室、弓道表演,以及剑道比武等等。 以往校园祭都是士族学生们的游乐场,因为这些“高雅”的活动,大多由士族学生主持管理,平民学生基本不会去自找没趣,因而从不参加。 但这一次,由于许多社团一分为二,平民学生们也有了自己能够参与的活动,个个兴致极高。 宋简有些想去逛逛,但是那些活动都太过“高雅”了,让她没有多少兴趣,再加上担心正式演出时的表演效果,她便干脆留在排练室里,打算抓住最后一点时间练习神舞。 为了看看自己的表演如何,她把手机架在面前,打开了录影,调试好了角度,开始从头开始跳舞。 宋简闭着眼睛跳了一遍,又加快速度跳了一遍,然后检查录下来的视频,看看动作有没有做到位,表情管理怎样,还有没有地方还可以改进。 就在她蹲在地上看着手机的时候,门开了。榊原丰捂着自己的肋下,龇牙咧嘴的“嘶”声抽着冷气,有些蹒跚的走了进来。 他白色的衬衫衣领散乱,看起来只是胡乱扣好的,而西服式的校服外套松垮的披在身上,长发也显得有些松散。 这么一副像是经历了什么不普通的事情的样子,让宋简瞪大了眼睛:“……榊原君,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榊原丰闷声道:“刚从川一那边回来。” 他不知在行走中牵扯到了哪一块肌肉,突然停住了脚步,捂着侧腰深吸了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艰难的直起腰来。 榊原丰咬了咬牙,恨恨道:“痛死我了……川一那家伙,就不能动作轻一点!” 宋简:“……” 宋简:“……!!!” “你……”她猛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向着榊原丰走了几步。她试图判断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脖子以下的事情,可是隔着衣物却又实在无法确定。这种事情又不可能直接开口询问……宋简只能委婉试探道:“那个……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榊原丰看了她一眼,就冷淡的垂下了视线,“我要去换衣服了,难道你能帮我?” 他倔强的一个人走进了更衣室,而宋简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然后迅速的抓着手机找到了古河川一的联系方式。 “刚才榊原君来的时候,好像很不舒服,你对他做什么了吗?” 古河川一以为这是宋简的问责,蓦地紧张了起来道:“难道他向主君大人您告状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榊原君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大好……你们……?怎么了吗?” “他来找我切磋。” “然后?” 只是切磋? “然后,他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所以,你把他打了一顿?”宋简这么总结完后,又有些迷惑,“榊原君为什么要找你切磋啊?” “不知道。”古河川一诚实道:“他说他遇到了一些事情,有些想不开,所以想被我打。” 宋简明白了:“……川一,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问过了,但是丰不肯说。” 当然是因为他喜欢你,而你喜欢着井伊政啊! 宋简放下手机,一声长叹,心想,有那味了,那种三角恋的情感纠葛的味。 她太熟了! 怪不得榊原丰的态度突然变得那么奇怪,可能是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察觉到自己失恋了,才情绪一直很糟糕吧? 宋简之前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惹他生气了,但现在看来,是她自我意识有些太过剩了。 她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更衣室,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榊原丰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求安慰或者求助的意思,宋简便将手机重新放好,又练起了舞。 可能是因为身体有伤,手脚不便,榊原丰在更衣室里一直待了很久,都没有出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宋简就忍不住总是分心看向更衣室,心想,难道榊原丰伤的有这么重吗? 川一家里是开道场的,实战经验丰富,不可能故意打伤自己的朋友,应该能够把握好下手的分寸才对啊。 终于,她停下了动作,有些担忧的试探道:“榊原君?你没事吧?” 更衣室里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人深深的叹了口气。 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颓丧道:“我换不上衣服。” “需要我帮忙吗?” “……嗯。” “那,我进去了?” 得到了榊原丰的默认,宋简轻轻的推开了门。 只见少年毫无仪态的瘫坐在椅子上,长发散落了下来,挡住了半张俊美的脸,显出一种幽邃的脆弱与魅色。 他勉强的套上了层层叠叠的白色里衣与中衣,然而衣襟敞开着,并没有系上,露出了胸膛腰腹一大片白皙紧致的肌肤。 洁白的长袴倒是裹住了他的长腿,然而在腰部散开,没能系上,隐约可见胯骨的轮廓。 他脸色不大好看的捂着自己的手腕,对于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似乎很不甘心道:“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现在有点弯不下腰,几乎坐不下去,又站不起来,不管动哪里都很痛,没办法把衣服穿好……” “你怎么这么惨啊。”宋简听他不仅失恋了去找心上人发泄,被心上人打了一顿,回来居然还摔成这样,顿时觉得他未免也太悲情了。 这凄惨的剧情,老天爷就差再下场雨来衬托一下情感了。 她怜悯的走了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想让他稍微坐好,才好整理衣服。 但榊原丰的腰果然很僵,绷得很紧。 “我搬你一下哦?”宋简也没多犹豫,直接俯下身去,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肢。 少女发间充盈的香气蓦地溢满了鼻尖,榊原丰愣了一下,便感觉少女柔软娇嫩的身体像是偎进了他的怀抱。 “唔!”宋简一用力,却完全没能干脆利落的将他轻松抱起,只能发出了吃力的闷哼声道:“好重啊……榊原君……” 她努力将他稍微移动了一点点,少年的身体便更加紧密深切的,感受到了少女的柔软。 榊原丰微微一愣,忍不住低头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咬着嘴唇,闷闷的笑了起来。 “你终于笑了啊。”宋简咬牙把他扶正了,这才放开了手,退出了他的怀抱。 听见他的笑声,她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 “还能笑得出来的话,就问题不大。” 她蹲在他的身前,扬起秀丽的面容,神色温柔,语带安慰,伸长了手,从他脖子两侧的衣领顺了下来,将衣襟整齐的交叠好,然后将衣带在他的腰侧系紧。 水野晴向着他伸出手时,那姿态,几乎给人一种她在索要拥抱的错觉。 而后来,少女手指的皮肤不可避免的轻轻划过榊原丰的脖颈两侧,激起了他一阵鸡皮疙瘩,让少年感到了一阵头皮发麻的颤栗,和难以忍耐的眩晕。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里衣穿好之后, 又是中衣,宋简细心地为他一一抚平了肩膀和腰腹处的褶皱,少年的身体看起来清瘦, 但隔着两层衣物, 却依然能明显感受到那种不同于女性的硬朗与结实。 她的力气不够, 因此费了好大一番劲, 才终于将榊原丰的衣物勉强穿好。 宋简有些气喘吁吁的扶着榊原丰站了起来, 担心地问道:“你的腰伤成这个样子, 等一会儿真的没问题吗?” 榊原丰凝视着她略有些散乱的长发, 动了动手指,却忍住了抬手帮她整理的冲动, 低声道:“祭典要傍晚才开始,我还有时间休息, 可能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像是为了让她放心, 榊原丰慢慢松开了一直支撑着自己腰部的手, 试探着走了几步。 宋简发现他的动作极其的缓慢又慎重,不过,若是不知道他受伤,只看他行走的姿态,绝不会看出端倪, 只会觉得他的步履格外缓慢威严,仪态格外端庄。 但——祭典开始时, 作为神官,榊原丰是需要坐下去的。 “走路似乎没有什么大碍……不过, 能坐吗?” 榊原丰便依言试着盘坐下去,可是刚一弯腰,就没忍住痛哼了一声, 僵住不敢动了。 宋简连忙走了过去扶住他问道:“具体是哪里疼?榊原君?” 榊原丰闷哼道:“腰……” 他一边说着,一边反手按在了自己后腰那感觉疼痛的地方,嘟嚷道:“摔倒之后爬起来的时候,突然这个地方的肌肉好像揪到了一样,然后就一直痛着。” “榊原君……这里痛?” “怎么了?” 宋简伸手试探着按了上去,确认道:“这里吗?” “嗯。” 她担心道:“这个位置靠近肾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肾总是会和男性的某种功能挂钩,因此,榊原丰愣了一下,才连忙道:“我只是这里的肌肉扭到了。“ 宋简没意识到他在为自己的某个能力辩护,她提议道:“或许按摩一下会好一点?” 榊原丰迷茫道:“去哪里按摩?” “我来试试?” “晴你会吗?” “没关系,我可以摸索着学嘛。” “……你想让我怎么做?” “趴下就好了。” 但榊原丰变换姿态有些艰难,宋简只能继续扶着他躺下。他艰难的翻了个身,趴在了她的面前,他正想开口询问:“这样?” 就被宋简伸手按捏的动作惊的叫了出来。 宋简吓了一跳道:“这里很痛吗?” 榊原丰不好说自己受惊的真实原因,他僵着身体,手指揪紧了衣袖,硬撑着顺势道:“有,有点……” 宋简又按了按其他地方,“那这边呢?” “还好……” “只有受伤的那个地方,一碰就很痛?”宋简从他的反应中判断了一下他的伤势,确定了自己应该按摩的范围和力度,“那我动作稍微轻一点再试试看,如果还是受不了的话,就告诉我。” 榊原丰紧张的想要放松身体,却又担心轻松下来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他咬住了唇边的衣袖,既期待,又有些畏惧的含糊不清道:“嗯……” 很快,宋简就知道榊原丰的每个反应代表着什么含义,然后做出相应的改变了。 当手下的肌肤猛地抽紧,而少年发出了急促的闷哼声——“唔!”——的时候,他是觉得疼痛。 她便会放轻力气,或者暂时按摩一下别的地方,转移他的注意力。 而当榊原丰放软了身体,发出轻而长的“呼……”声时,他是觉得舒服。这时候就可以试着适当加大力气,或者按摩他之前觉得难受的痛点。 当他慢慢地没有反应后,宋简试探着轻声呼唤道:“榊原君……?” 就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少年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缓而悠长,已经睡着了。 睡一觉休息一下,可能会好一点吧? 宋简慢慢停下了动作,把他的校服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继续练舞去了。 直到下午,榊原丰才从安心和舒服的睡眠中醒来。察觉到了少女已经不在这个房间里,他立刻试着坐起来,后腰的伤势令他动作时还有些忐忑,不过很快,他就发现那一块虽然还有些酸涩胀痛,不过,却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粗暴的禁止他做出一些正常的姿势——比如说坐起来,或者弯腰之类的事情了。 榊原丰松了口气,看着自己身上滑落的校服外套,觉得宋简的按摩起到了效果。对于她的照顾,他不禁感到了一阵感激。 这时,门被推了开来,他正想着的少女站在门口,看着他笑道:“我听到了一点声音,就想说,榊原君是不是醒来了。晟君带他们家的料理过来应援我们了,榊原君要试试吗?” “池田晟?” “对。”宋简点头道:“是龙野亭的校园祭特定便当哦。” 榊原丰心情微妙道:“是为晴你特制的应援便当吧?应该没有我的份才对。” “哈哈哈哈,晟君准备的分量很足,所以两个人吃没有问题的!” 榊原丰还以为池田晟就在外面,但他走出去时,才发现排练室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他下意识的问道:“池田晟没来吗?” 宋简回答道:“他们中午的时候来了,不过已经离开了。” 池田晟和江佐和子中午一起过来给宋简送饭,然后一起吃过午饭后,又聊了聊外面的其他活动情况,看了看她跳舞,便离开了。 榊原丰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顿时有些头晕道:“现在几点了?” “快三点了。”宋简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递了过去。“我吃过了一点点……榊原丰介意吗?” 她的饭量很小,而池田晟这次带的应援便当分量又特别充足,她中午鼓足了劲去吃,也还剩下了许多。 但好在瀛洲的料理,比如寿司,玉子烧之类的食物都是一个一个的,倒不至于会让人觉得自己吃人剩饭剩菜和口水。 当然,如果榊原丰介意的话,宋简也没有强逼他的意思,大不了她就留到晚上再吃掉,总之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她推荐道:“晟君家的食物很好吃哦。” 他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发现她很贴心的自己帮他调转了筷子的头尾,将没有用过的尾部放在了前端——她自己用过的那一端,还被细心地裹上了一层餐巾纸。 “……龙野亭啊……” 榊原丰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最恰当,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她开心,最后说出口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 “榊原君知道龙野亭?” “嗯……那家店不是很有名,历史很悠久了么?我母亲常说,那家店有着过去的味道。” 宋简笑道:“那是晟君家的店。” 榊原丰皱起了眉头,有些烦躁的低声嘟嚷道:“又不是你家的店,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但宋简没有听清。 他接过便当盒,对于她那对池田晟与荣有焉的态度,气鼓鼓的甚至连腰间的疼痛都不管了,径直坐在一旁,看向了她问道:“你喜欢他吗?” 宋简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谁?” “池田晟。” 她笑了,“不啊。” 她那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榊原丰的不悦顿时减缓了些许。 他想了想道:“那,他喜欢你吗?” “应该也不。”她疑惑道:“怎么了?榊原君对晟君很在意吗?” “没什么。”榊原丰的心情好了起来,他吃了一口寿司,开心道:“他家的菜真好吃。” “……” 宋简站在原地,奇怪的看着他,心想,不会是“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一定律起作用了吧? 因为喜欢龙野亭家的料理,所以榊原丰爱屋及乌,对池田晟的好感度也猛地飞涨了许多? 她问道:“榊原君是不是突然对晟君,感觉好了很多?” 榊原丰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并不想因为自己不喜欢她的朋友而让她不高兴,因此虽然有些不大情愿,却还是含糊的“嗯”了一声。 得到了这个答案,宋简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心想,榊原丰在古河川一那边的感情线,是不是彻底断掉了?不过,一有契机,就露出了向着池田晟重新诞生感情线的倾向……只能说,池田晟真不愧是主角受,这样的吸引力,真是无与伦比…… 但现在的局势,好像并不需要宋简特意撮合池田晟和榊原丰产生感情线也可以顺利进展下去,因此她决定暂时先默默观察一下。 等到四点左右,祭祀作为今天校园祭的压大轴节目,终于即将开始。 榊原丰吃完便当,原本就一直跪坐在一旁,继续熟悉咒文,结果起身时,他整个人又僵了一下,重新跌坐了回去,脸色苍白了起来。 “怎么了?”前来吩咐他们该上花车的老师回过头来,见他好像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禁有些困惑,“榊原同学,该上车了。” 宋简连忙赶了过去,低声道:“又痛了吗?” 榊原丰紧张的拉住了她的衣袖,因为这反反复复的伤痛,仰起脸来看着她,眼神不安又惶恐道:“晴,我不会瘫痪吧?” “……那,要不要告诉老师,送你去医院检查看看?” “……”榊原丰犹豫了一下,却又咬住了牙,“不……应该不至于……如果我走了,今天的祭祀要怎么办?” 他缓了缓,又试图再次站起来,但看着他的动作如此艰难,宋简连忙扶住了他的手臂,让他靠着自己借些力。 少年终于有些跄踉的顺利站了起来。 她扶着他走了几步,担心道:“这样有好一点吗?” 榊原丰依偎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嗯。” 他道:“不要告诉老师。” 大概会觉得丢脸? 宋简这么猜测着,答应道:“好。不过,等仪式一结束,你还是让司机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 榊原丰乖乖道:“嗯。” 负责的老师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这么走过来,不禁道:“榊原君怎么了吗?” 榊原丰抬起脸来,却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好像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似笑非笑道:“没什么,就是晴不亲自去扶我,我就起不来而已。” 这话是实话,但他说出口,却像是他一贯会开的轻浮玩笑,老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反而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宋简将他扶上了花车,上楼梯时,还好每一层的楼梯都不算高,所以少年虽然腿抬得略有些吃力,但那疼痛却还可以忍受,最后总算顺利的登上去了。 结果他站起来很难,坐下去也很难。 腰痛让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木桩,除了直挺挺的站着,其他任何需要柔软性的动作,都会让他感觉自己要被折断一般难受。 等他在宋简的帮助下跪坐好,少年神官的额头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宋简再次有些担忧的确认道:“没问题吗?” 榊原丰抬眼看向了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容,轻声道:“要是我突然脑袋一片空白,念不出咒文了怎么办?” 他像是在真的不安,但正好有工作人员过来为他别上麦克风,好让他的诵念声等会儿能够从学校广播中传出来,结果听见这话,顿时露出了惊异之色。 榊原丰看了他一眼,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开玩笑的,吓到了吗?” 对方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嗔怒道:“真是的……!仪式都要开始了,不要开这种玩笑啊!” “居然相信了的老师你也不对吧?”榊原丰笑嘻嘻道:“老师一点都不信任我啊。” 那老师顿时有些心虚的笑了:“这个,因为榊原同学虽然有能力,却总是给人感觉,不会对什么事情特别上心的样子……当然了!榊原同学一定没问题的!榊原同学可是那个神道第一家的榊原家的孩子啊!” 榊原丰垂下眼眸,勉强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低头为他别麦克风的老师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宋简却看见了。 当那个老师走后,她蹲在他的面前,帮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别上麦克风而有些不够平整的衣领。 她道:“忘了也没事,有我在呢。”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宋简当然不记得神官的咒文, 不过,她能从系统中调出同样的文本文件,到时候, 至少能当个人肉提词器? 榊原丰看着她走到自己身后, 跪伏在她应该在的位置, 欲言又止, 想说, 如果她提醒了, 他还是记不起来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腰痛, 他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非常糟糕,刚才抓紧时间复习咒文, 却越发的让他预感自己的脑子很可能会在某一瞬间空白一片。 可是,已经没有让他调整的时间了。 礼堂的大门打开, 花车缓缓地驶向早已聚集在门外的人群, 在无数人的翘首期待中, 传统的祭祀音乐响了起来,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推动着,榊原丰深深的吸了口气,在该开口的时候,吐出了第一个字。 少年的声音清越, 语气沉缓,吐字清晰, 伴随着音乐,宛若诵念着诗篇。 而他身后, 原本跪伏在地的少女,也随着音乐直起了身来。 她柔润的青丝由白净的檀纸轻束,垂在背后。手指纤细白腻, 自衣袖中抽出折扇,缓缓展开,起身和着节拍,像是优雅的仙鹤飞入清潭,优雅的舒展羽翼,整理羽毛。 少女扬起手来,白色的宽袖在空中扬起,像是一片云彩飘落,按在扇骨上的手指宛若玉石映衬着青竹,风雅而不可言说。红色的裙袴步履变化间,宛若风中摇曳的红梅,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如此简单的红、白、黑三色,却自无瑕的纯净中,透出无边的娇艳美丽。让道路两旁的学生们都难以移开视线。 这样的巫女…… 她的献舞,绝对是可以取悦神灵的。 至少,如果他们是神灵的话,就一定会保佑她得偿所愿。 而音乐慢慢来到了转折的节点,只见巫女手握纸扇,轻盈的旋转了起来。 但突然之间,她束发的白檀纸蓦地断裂散开,随着清风飘扬而去。少女乌黑的长发霎时散落了开来,披散在她的肩头,像是在白色的上衣外,又笼住了一层黑色的丝绸。 一种奇妙的野性之美,和一种反差之魅,冲破了神圣高洁的藩篱,就像是吐蕊的花苞在枝头瞬间怒放。 出现如此变故,两旁的学生都怔愣了一下,只觉得突然,却又觉得这个场景,格外的美艳惊心。 宋简却没有停下,她神色不变,保持着沉静端庄,三两步就跨到了榊原丰的身边。 巫女的旋转是一个节点,要合着音乐转变的节拍,而这个节拍,亦是神官需要注意语气抑扬顿挫的标志,象征着花车之祭,抵达了高潮部分。 正因为是个特殊的节点,正因为知道这个节点如此重要,榊原丰在听到音乐变奏的一瞬间,忽然心中一慌,大脑一片空白。 他原本一直闭着眼睛,此刻不禁下意识的睁了开来,想要寻找解救的办法。结果在镜子中,瞧见了少女散发的瞬间。 在乌黑的长发中显露出的如玉脸庞,好像有一股神秘的无形力量,将榊原丰脑海里快要想起来的咒文,转瞬就撕扯的支离破碎。 宋简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不对。 神官的确需要在这个时候沉默几秒,但见榊原丰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或者说,一副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茫然模样,宋简来不及多加思考,就来到他的身后,转身背靠着他,蹲了下去,继续自己的动作,却在对他说话。 花车距离两边的人群都有一段距离,说话并不会被人听见,但四周算不上安静,宋简必须得凑近榊原丰,才能让他听见自己的提醒。可是他带着麦克风,她又不能隔得太近,免得学校广播里传出自己的声音。 她念出了下一句咒文,榊原丰立即回过神来,语气毫无异样的重复了出来。 她与他背紧贴着背,甚至能透过衣服,感觉到对方的后背传来温热的体温。 然后宋简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了第二把折扇,开始了双扇舞。但是这么一句提醒,并没能让榊原丰顺利的记起接下来的内容。 好在旋转之后,巫女的舞步就有许多折腰,下蹲,表示谦卑的动作。这很方便和榊原丰交谈。 于是宋简以折扇遮住了半张脸,垂下眼眸,半跪在地,低头像是在对一个不存在的人行礼。 然后低声的说出了接下来的两句咒文。 榊原丰慢慢的又跟着复述了出来。 他凝视着镜子中,紧靠在自己背后的少女,尽管知道,如今她说不定是在勉力支撑,而他应该抓紧时间去回忆接下来的内容,可榊原丰的思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飘了出去,想起了小时候,他与自己母亲的对话。 当时,榊原丰正在看一部热播的,以榊原家的先祖为主角的动画片。 动画中,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位守护灵,这些守护灵常常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宿主,做出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事情,造成恐慌。于是害怕的人们以为被妖魔缠身,寻求最强大的阴阳师的帮助,找到了那位榊原家的先祖。 他解决一个个事件,从而引出了每个委托人的守护灵,以及他们背后的感人故事。 看到一半,榊原丰就忍不住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迷茫的问道:“母亲大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吗?” 而作为榊原家的女儿,出身瀛洲神道的领袖家族,榊原丰的母亲自然坚定道:“当然。” “那么,我也有我的守护灵在身边吗?” “没错哦!” “可是,母亲大人,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年幼的榊原丰有些不安,“是我没有天赋吗?” 榊原家曾出现过好几位名留青史的先祖,直到如今,他们的形象都依然活跃在动画、影视、文学等各个领域,几乎成为了瀛洲代表性的符号之一。 作为他们的后裔,榊原丰自然被寄予厚望——所有人都认为他一定有着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力量。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拥有——必须拥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力量。 因为,他可是那些先祖们的直系后裔! 但是,榊原丰渐渐迷茫的发现,榊原这个姓氏,虽然使他天生便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可他和常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家族中仔细保管着许多先祖留下的书籍,甚至还有最为出名的先祖手写的心得,但里面记载的算卦、占星、祈雨、通灵、结界等术法,榊原丰从没觉得自己成功过一次。 “不是的,丰,”而他的母亲每次都安慰他说:“你只是现在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灵力也会更充足,到时候,就能看见守护灵了。” “那,我也能跟先祖大人一样,和那些灵签订契约,拥有自己的式神吗?” “当然可以。” “那,我也能运用言灵之力,为人身固,祝福,驱邪,除恶,制作可以保护大家的御守吗?” “……当然!” 六岁的榊原丰对于母亲的话语深信不疑,他顿时充满了期待道:“我长大了就可以吗?多少岁算是长大呢?” “唔……”他的母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等到,丰九岁的时候?” 于是他日日夜夜,期盼着九岁的到来。 后来,九岁变成了十一岁,十一岁变成了十四岁…… 榊原丰渐渐的觉得,可能他永远也看不见自己的守护灵了。 有段时间,他甚至觉得,是不是来自父亲那一半的异族血统,让他失去了继承先祖那强大力量的资格?他甚至曾经怨恨过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异族人。 先祖那样强大的力量,就此失去了由榊原家的后裔完美继承,重现人间的希望。 他叛逆期最严重的的时候,性格变得非常扭曲和古怪,他对父母充满怨恨,也对废物般的自己充满了愤怒。 他憎恶那些因为先祖的名声而前来虔诚参拜的信徒,憎恶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也从未了解过自己,就因为他是榊原家的嫡子,便露出崇敬的神色。 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回应他们的任何期待。 他最憎恶的,就是被人抱以厚望,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也恶心那些因为看了小说、动漫、电影里的先祖形象,便听见他的姓氏,就露出惊叹神色的人。 曾经榊原丰对每一个因为他姓榊原而凑上来的人恶劣道:“我跟先祖大人不同,我可能更擅长诅咒一点。你想试试被榊原家的人诅咒是什么感觉吗?” 往往,对方就会苍白了脸色,然后找个借口迅速的对他敬而远之。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他也是真的够幼稚了。 如今,他早已经不会在父母面前提起“灵”之类的事情了——他可没兴趣看母亲绞尽脑汁的编理由继续哄骗他。 但他和姬路秀真谈论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姬路秀真说过一句话:“也许你已经看到了?” “什么?” “你想要看到的守护灵,也许早就出现了,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就像你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面的人不也把自己的守护灵当做了缠身的妖魔吗?” “可是动画里的人可以去求助榊原家的人,我就是榊原家的少家主啊,我要是认不出守护灵,我能去找谁啊?” “你要不要去问问川一?” “川一?”榊原丰瞪大了眼睛,“难道他能看见‘灵’吗?” “我觉得你可以去问问他,他的守护灵是什么。” “他肯定会说是他的剑吧?” “的确如此。不过,丰你就不会觉得剑会是守护灵吧?根据你说的那个动画片,你好像先入为主的认为,人的守护灵,都是宿主死去的亲密亲人,或者爱人——但也许就像是川一的剑一样,你的守护灵,没准换了个形象和身份出现了呢?” 那时榊原丰并没有将姬路秀真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但现在,他凝视着镜子中的少女,却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也许你的守护灵,其实换了个形象和身份出现了,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呢? 他原本充满迷雾的大脑突然清明了起来,那些像是被人掩藏了起来的记忆,突然无比清晰鲜明的重新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他张口,与宋简同时念出了下一句的颂词。 少女微微一愣,趁着旋转之时,向他投去了一个确认的视线。 “你想起来了?没问题了吗?” 透过镜子,榊原丰凝视着她,点了点头。 宋简松了口气,朝着他笑了起来。 榊原丰很想对她宽慰一句:“辛苦你了。”,但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时候。 终于,花车抵达了庆笃学园的后山入口。这一路上虽然波折不断,好在最后却都算是有惊无险。 而这里,已经有些偏离教学楼所在的区域了,即便有那么几个零星的学生想要跟过来,也都被老师拦了下来。最终站在这里的,就只有宋简和榊原丰两个人而已。 但好在天还没有彻底黑下来,所以虽然前方山林静谧幽深,却还算道路通明。 接下来,神官与巫女要一路向着山顶的神社出发,将道路两旁石灯笼里的灯笼点亮,最终点亮神社。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上山前, 两位老师为他们各自戴上了一张狐狸面具,按照瀛洲的习俗,这是一种障眼法, 能让某些非人生物发现不了他们两人其实是人类。 据说, 是担心惊动山中沉睡的鬼神, 将学生带走神隐, 所以才要隐藏身份。 宋简倒是听说过这种事情, 不过还从没试过。她有些新奇的抚摸着脸上的面具, 只是有些惋惜这里没有镜子, 没法让她看个清楚——虽然校园祭没能参与,也没能亲身体验鬼屋, 咖啡屋之类的异域文化,但这个面具多多少少, 也算是一点补偿了。 她感觉榊原丰似乎一直在看她, 便回望了过去, 以为他也是觉得有些新奇的笑道:“榊原君戴上之后很好看哦!不知道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榊原丰愣愣道:“……也很好看。” “完了,”宋简却有些被吓到了,“明明平时很正常的事情,榊原君都会夸得特别厉害,结果现在就一句平平无奇的‘也很好看’?连榊原君都夸不起来, 已经难看到这个地步了吗?” “诶!?”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想,榊原丰顿时慌乱了起来道:“不是!我才不是那个意思!晴当然很好看!超级好看!在我心里是最好看的!” 见状, 宋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开玩笑的啦。” 戴好面具后,她问了问送他们过来的老师时间, 得到的回复是已经快要五点了,考虑到榊原丰怕黑,宋简便想着速战速决最好——而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她开玩笑吐槽, 榊原丰今天这悲惨的一天就差下场雨,现在的天色比起往日的这个时候,真的要昏暗许多。 要是天黑了还遇上下大雨,可就太糟糕了。 宋简立即不想再耽误一秒道:“那,我们出发了?” 老师们显然也看出了天色不对,显得有些担忧:“水野同学,榊原同学,等会儿可能会下雨,所以动作就稍微快一些吧。” 一位老师递来两只插在烛台上的蜡烛,另一位老师则递来了一把纸伞。 宋简和榊原丰分别接过一座烛台,然后宋简又接过了伞。 “那么,”两位老师道:“接下来的仪式,就拜托榊原同学和水野同学继续完成了。我们会在山脚下等你们回来的。” 榊原丰正色道:“是,我们一定会完成的。” ——都为了这场祭典走到这里了,最后收尾的部分要是不能顺利圆满的结束,未免也让人太不甘心了。 “那么,”宋简不知道榊原丰现在的腰痛情况如何,以防万一,还是伸手搀扶住了他。但那动作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看起来却有点像是理所当然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几乎是情侣般的亲昵:“我们出发了。” 两位老师愣了一下,就这么看着他们转身登上了台阶。 “根据你的礼仪,”直到与几位等在入口处的老师拉开了一段距离,榊原丰才小声道,“刚才应该会准备向两位老师鞠躬吧?” “最好当然是鞠躬告别啦。”宋简看了他一眼,“可是你现在不能弯腰啊。要是我鞠了一躬,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也太奇怪了嘛……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你很傲慢的。我想你又不是很愿意告诉别人你受伤的事情,所以还是干脆都不要鞠躬了。” 榊原丰高兴道:“晴这么为我着想,好开心啊。” 宋简没有接话,她松开了手,问道:“我们在楼梯中间这里分开,分别点亮一边的灯笼会快一些,没关系吧?” 闻言,榊原丰愣了愣。他看向了那楼梯围栏外,已经野蛮生长到杂乱无章的灌木丛林,因为看起来又混乱又昏暗,心中便有些排斥单独靠近。可是犹豫了一下,他不想成为累赘,于是又咬牙逞强道:“没关系。” 他们便就此分开。榊原丰的腰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不过正常的行走却没有大碍,只是抬腿上楼时,会有些难熬,但只要咬咬牙,忍过去也就是了。 就这样,宋简和榊原丰分工合作,分别负责点亮一侧的灯笼,宋简的速度比榊原丰的快很多,可每次发现自己超过了他几层台阶后,她都会停下来怕他着急,等他赶上来。 榊原丰现在行走不便,虽然两位老师说可以动作稍微快一些,他却实在有心无力。有些时候,见他的动作突然停顿,宋简都会担心的询问:“没事吗?需要我过去吗?” 但他都摇了摇头,然后很快的追上来。 慢慢地,他们就已经走完了一半的楼梯。就在这时,天边突然猛地炸开了一声惊雷。 宋简和榊原丰顿时都停住了,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向上的台阶,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段距离,便一致下定了决心——加快速度,在雨下下来之前,点完神道上的灯笼,然后去神社里避雨。 这个季节的雨虽然下得很大,但一般也下的很急,很快就会停住,只要找个地方,稍微避一避的话,等雨停了,他们立刻下山去就好。 默契的达成了一致后,两人迅速的加快了动作。只是榊原丰即便努力忍耐疼痛,行动也还是有些迟缓。 当宋简点完了她那侧的所有蜡烛后,天上已经落下了些许淅淅沥沥的小雨,宛若一支百万大军先行派遣而出的一支斥候小队。 而榊原丰还差三四层台阶。 她帮他点燃了最顶端的两盏,和他在汇合后,便一起冲进了神社。 说来也巧,他们前脚刚一踏进去,就听见屋外的雨声一下子狂乱了起来,屋外天昏地暗,像是老天爷关掉了家里的电灯,又打开了他家的水龙头,冲向了人间。 之前的那阵小雨已经浅浅的打湿了一层他们的头发和外衣,不过这点程度,尚且还能忍受。 宋简与榊原丰用手里的烛台点亮了神社里的神龛,但糟糕的是,这并没有让这间屋子看起来安全温馨一些,反而因为照亮了那略显破败荒芜的模样,而显得有些阴森。 榊原丰几乎是下意识的凑近了宋简,声音不自觉的抽紧了道:“……晴,你害怕吗?” “还好?榊原君害怕吗?”宋简虽然知道答案,但考虑到人的自尊心,总不好直接说“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害怕”,只能假装不知道的反问。 榊原丰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身为男性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坦率的承认自己居然会怕黑,而身为榊原家的少家主,他要是说自己怕鬼的话,未免也太给家族威名蒙羞了! 见他一脸的纠结和为难,宋简稍微想了想,大概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便没再继续追问。她四处看了看,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木凳,正准备去搬过来,榊原丰就像是受到了惊吓般的一把拽住了她的手,恐慌道:“晴,你要去哪里!?” “因为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所以想着要不坐着休息一下,我看那边有把椅子……” “不要!我又坐不下去!” “可是……我有点站累了……” 这倒是实话,宋简今天练舞,跳舞,几乎就没坐下过,刚才又爬了那么一长段楼梯,双腿的确有些酸胀难忍了。 闻言,榊原丰这才无法再出言反对了。 “……我陪你一起去。” “好的。” “不要离我太远!晴!” “……好的。” 宋简对这种程度的昏暗倒还算接受良好,因为并不是完全看不清,只是有些昏暗而已。 但她大概摸到了榊原丰的接受限度——大概就是第一次玩密室的新手水平吧?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玩密室时,也是吓得要死,然后接了个灵异悬疑世界的工作,出来后瞬间就淡定了很多。再去和朋友玩的时候,甚至都可以镇定的走在第一个探路了。 之前和她一直属于紧紧抱团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等同伴解密做任务的朋友惊叹的问她:“你怎么胆子突然变得这么大了!” 宋简想了想,觉得,怎么说呢…… 她倒也不是不会害怕了——那些单人任务,她一个人还是不敢独自去执行,被吓到的时候,也一样会尖叫,但就是对于这种恐怖气氛,适应了不少。 毕竟在灵异世界里,她见多了鬼后,知道了对人类来说可怕的地方,对那些鬼——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那种生物的话——其实就是正常的家。 这么一想,好像就不会觉得太可怕了。 她往角落的凳子走去,而榊原丰紧紧的跟着她,但因为礼貌又或者是羞耻,他并没有碰触她,这就导致他们的步伐难以统一——宋简的步履平稳,而榊原丰略有些急促。 脚步不一致时,他就经常会撞到她。 宋简:“……” 她停下了脚步,有些无奈道:“榊原君?” 榊原丰紧张道:“嗯?” “我拉着你吧?” 少年茫然的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嗯?” “就是,拉着你的话……”考虑到少年人脆弱的自尊,宋简顿了顿,终于还是决定不戳穿他的畏惧,而是自己给自己加一个“怕黑”的设定:“……我会安心一些。” 她这么说着,不等他回应,便已经拽住了他的衣袖。榊原丰没有拒绝,也没有抽回去,宋简便当他默认了。 而有了连接,少年的步伐终于与她同步了。 当他们走到凳子前,宋简松手将凳子抱起来的时候,榊原丰忽然道:“我来。” 他几乎是强硬的从她手中把木凳抢了过去,却没有动的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低声道:“……别放开我。” 宋简愣了一下,重新拉住了他的衣袖。 榊原丰的紧绷着的表情这才稍微柔缓了些许。他抿着嘴唇,“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别放开我哦,晴。” 他们将凳子搬到了烛台附近,算是神社中最亮的地方。宋简坐了上去后,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榊原丰,问道:“榊原君不累吗?” “我还好。”榊原丰很高,在发现她坐下去与他说话时,要一直仰着头的时候,他想了想,干脆的蹲在了宋简的脚边——虽然蹲下去的时候,僵了一下,但好歹是顺利的,蹲了下来。“我下午睡了那么久,又一直都是坐着。” “那榊原君的腰呢?有好一点吗?” 她话音刚落,天外又是一阵轰鸣的雷声,猝不及防炸的宋简身体一抖。 榊原丰立即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关切道:“晴怕打雷吗?” “……倒不是怕,就是突然那么大声音,会吓到也很正常嘛。榊原君应该也有害怕的东西吧?” 要是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他能坦率一点啊…… 但榊原丰笑了起来,却说:“有晴在身边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哦。”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闻言, 宋简笑了笑,却没有相信。 她拉着榊原丰的衣袖,坐在那里, 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感慨道:“希望这场雨能早点停就好了。” 榊原丰蹲在她的腿旁, 听见这话, 没有说话。 当他冷静下来, 略微缓慢的适应了当前的环境, 并且意识到了少女柔软温热的身体近在咫尺, 如今又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 他虽然怕黑,可是, 却真的觉得,如果有水野晴在自己身边的话……黑暗, 似乎也没有那么无法忍受。 想跟她在一起。 想要单独跟她在一起。 想要可以这么近距离的, 和她单独在一起。 他的身心都如此呼喊着, 几乎快要冲散他的理智。 借着这片黑暗,他们之间的距离感似乎无限的缩短了,她的毫无防备,甚至让榊原丰有了一种,仿佛更加亲密的对待她, 也没有关系的错觉。 但他克制住了那种冲动,盘腿坐在了地上。 宋简惊了一下, 提醒道:“榊原君,地上有点脏。” “没关系。”昏暗的屋内, 少年拉住了她的裙摆,略有些心虚的也看向了窗外,“其实, 我还挺喜欢下雨的——那种暴雨。” “如果喜欢的话,一定是因为自己身处安心之地吧,”见他坐在地上,并没有勉强之色,宋简便也不再多嘴相劝:“屋外的自然摧残,会让人因为自己能够安然无恙,而愈加感觉幸福。” “啊,”榊原丰发出了恍然的声音:“说不定是这样的。” 旋即,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宋简安静的注视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大雨,而榊原丰蜷缩在她的脚边,慢慢的像是没有了力气似得,肩膀轻轻的靠住了她的小腿。 见她没有躲闪或者回避的意思,榊原丰顿了顿,小心的,又用额角碰触到了她的膝盖。 “累了吗?”察觉到他的动作,宋简低头问道:“那边还有凳子,要么我再去搬一个过来?” 她说着就松开了他的衣袖,准备站起来,但察觉到身旁那令人安心的温暖气息即将远去,榊原丰顿时惶恐的一把拽住了她的裙袴,“晴!” 宋简被他猛地拽了回去,有些无奈道:“你要把我的裙袴扯下来了,榊原君。” 榊原丰连忙松开了手,转而急切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别去!” 少女戏谑道:“不是说不害怕吗?” “唔……!”然而榊原丰现在所有的注意,全部都集中在了自己握住她手腕的掌心里——她的腕骨多么的纤细,皮肤又是多么的光滑细腻…… 他拼命的忍耐着自己想要细细摩挲一番的冲动,努力显得正常道:“我是说晴在我身边才行,晴不能离开我!而且,坐在地上比坐在凳子上舒服多了!” 你认真的吗……? 宋简好笑道:“那榊原君是把我的腿当做沙发靠背了吗?” “怎么了!”眼见着都已经死鸭子嘴硬到了这个地步,榊原丰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直接抱住了她的双腿,抬起头来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膝盖上,不服气道:“不行吗!” “……唉,好吧。”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宋简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有些好笑的感慨道:“榊原君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子。” 像小孩子……就能这样一直抱着她,靠着她了吧……? 因为这种原因,榊原丰没有反对什么。 他的心因为身体这样亲密的接近,而雀跃的跳动着,他望着她,渴望心也能与她贴得更近——他渴望了解她的思想,渴望探索她的内心。 榊原丰道:“晴,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老师办公室门口,说的那个话题吗?” “嗯?”宋简想了想,“哪个?” “关于真爱总是降临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啊,那个啊,怎么了?” “我在想……说不定晴说的是对的。” 宋简愣了一下,疑惑道:“比如说?” “比如说,一直觉得真爱没有降临……也许只是因为,自己遇见的真爱,和自己所以为的真爱,并不一样,于是就……很难认出来。” “榊原君那个时候不是说,这个说法是让人降低对真爱的标准嘛?” 榊原丰不置可否的轻声道:“那,晴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呢?那个时候,晴好像并不相信真爱啊。” “我相信世上有真爱存在,但不觉得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而已。” 宋简在自己的工作中,见过许多“真爱”,那些一见钟情,为爱痴狂,那些奋不顾身,悍不畏死,那些粉身碎骨也毫不在乎的执着热烈…… 哪一对cp不是这样的呢? 而她身处纯爱文世界中,与这样的“真爱”,就像是油与水一样,无法相融。 真爱总是男男的,她一个女配什么都没有。 说起目睹所谓的真爱只会降临在别人身上的这种事情,榊原丰又怎么可能有宋简经验丰富?说起“没有人爱自己”这件事情,谁又能比专业女配更有发言权? 宋简想到这里,虽说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的叹上一口气:“我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能让人心甘情愿的牺牲所有也毫不后悔。所谓的至死不渝,所谓的忠贞不二——我总是在想,所谓的恩爱不疑,除了当事人自己知道情形如何,外人不都只能看见表象吗?没准,那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误解而已。” 君不见那些以攻略为卖点的世界,外人看上去,主角是多么的情深不悔,但人家只是拿了个攻略系统而已。 “晴会这么想,是因为……”榊原丰却想到了截然不同的方向:“晴出身武家的缘故吗?” 宋简微微一愣道:“什么?” 这跟武家有什么关系? 却听他解释道:“因为武家的女子,即便是现在,也基本都是父母决定婚事。成婚之后,喜不喜欢,好像都无所谓,只要确定了丈夫的身份,那么,就会一心一意的奉献自己。在别人眼中,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模范夫妻,也许彼此之间……其实从来就没有过爱情。晴是这么想的吗?” ……竟然也有几分道理! 宋简道:“……也许是吧。” “要是一生都没有爱过别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我总觉得这样的人,未免也太可怜了……”听见她如此回答,榊原丰的内心忽然泛起了一阵陌生的酸涩,“我不想让晴也那样过完一生。” 听见如此温柔的话语,宋简微微一怔,忍不住有些感动道:“啊,谢谢。” “所以我已经跟政说了。” “说了什么?” “我想跟晴谈恋爱。” “……嗯?”宋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 “但是,后来晴和川一不是走得很近吗?我心想,如果这样你们能幸福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所以就没有再出手了。” 闻言,宋简不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等等,这话听起来,为什么感觉像是榊原丰以为她和古河川一有什么?? 他难道没有发现,古河川一真正的感情线是在井伊政身上吗???? 合着到现在,他连自己心上人的性取向都没搞清楚啊喂?! “……你,”宋简诧异道:“难道你以为我和川一?有什么别的关系?” “没有吗?” “当然没有!” 听见她那斩钉截铁的语气,榊原丰的心头顿时一阵轻松,甚至忍不住轻笑出了声:“哎呀,晴这么着急的在向我解释,是不想让我误会吗?我好高兴啊。” 是啊,怕你失恋都不知道正主。 “嗯,”宋简安慰道:“所以别难过了。” 她心想,那你今天那么惨兮兮的跑去找川一决斗到底是图什么?因为训练的时候川一总是过来等她放学,日积月累的感到嫉妒,终于在祭典正式开始的那一天爆发了吗?然后回来还摔了一跤,伤了腰现在都没好,这日子挑的这么好的吗? 是专门选了要下暴雨的今天,去特地这么做的吗?? 真是抱歉啊……因为一直以为你知道川一的性取向所以都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没想到你看起来那么聪明,原来连真正的情敌都没确定吗! “那么,”榊原丰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抿紧了嘴唇,指尖在她的掌心,第一次如此不安的微微颤抖了起来。“晴……如果我想爱你的话,你愿意被我所爱吗?” “轰!”的一声,屋外的天空又猛地炸响了一道轰鸣,宋简刚被榊原丰的话给弄得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顿时被炸了个正着,又抖了一下。 她正心悸着呢,榊原丰已经伸出手来,不容分说的将她抱进了怀里。 “晴,抱着我。”他将她从椅子上圈入了自己的臂弯里,抱紧了她低声道:“别让我的后背什么都感觉不到。” 宋简理解那种感觉——她自问不是那种特别怕黑怕鬼的人,但在昏暗陌生的环境里,后背空落落的,总会觉得非常不安。 所以密室逃脱里,她宁愿当第一个也绝不当最后一个——每个人都抢着中间的位置,不敢落在最后,也是一样的理由。 他们这些若是制作人设卡,都不会特地标注怕黑怕鬼的人都会害怕,何况是榊原丰这个人设里特别注明了怕黑怕鬼的人? 宋简下意识的依据他的请求,搂住了他的后背,努力的试图给予他安心感。 不过她定了定神后,终于反应过来他之前都说了些什么。 想要爱她?问她愿不愿意被他所爱? 联想起之前,榊原丰以为自己喜欢的川一和她之间别有情愫的事情,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这是榊原丰试图拆散川一感情线的努力——经常有这种设定啊,暗恋受的攻一次次的抢走受喜欢的女生或者干脆就是女朋友。 宋简有些无奈道:“别开玩笑了,榊原君。” 她都说了,川一喜欢的人不是她,他对她使劲有什么用?你倒是去找井伊政啊!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榊原丰认真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他的目光灼灼, 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宋简好像也能感觉得到他那坚定的决心。 ——或者是看似坚定的决心。 但她毫不动摇:“对我这么做,没有意义的。” 宋简看着他, 在纯爱文的世界里, 只要作者没有宣布这个角色是个异性恋, 基本上全部当做同性恋看绝对没错。 只有脑子有坑的女配, 才会主动掺和进非工作必要的纯爱感情线里。 这跟上个世界里掺和进夜与青凤的感情线不一样, 上个世界那么做, 是对工作有帮助, 可这个世界里,答应榊原丰对她的工作有什么帮助? 毫无帮助。 “为什么没有意义?”但榊原丰不肯就此放弃道:“什么才叫做有意义?” 若是直接说“因为你根本不可能喜欢我”, 这么当面拆穿,多少会有点尴尬, 因此宋简想了想, 挑了个理由, 委婉的试图让他能够知难而退道:“因为你说,只是觉得我没有人爱,也没有爱过人很可怜。” 可榊原丰却没有被婉拒成功,他下定决心,要让她说出的每一个拒绝的理由都不能成立道:“你觉得, 我是在可怜你,才向你表白吗?” 宋简愣了愣, 趁势而为的“嗯”了一声。 少年顿时有些急切了起来,他解释道:“绝没有这回事——!我不是因为觉得晴可怜, 才说那句话的!我是真的——对晴你抱有好感……” 宋简打断了他道:“即便我是政君的未婚妻?” “……”榊原丰顿了一下,脸上蓦地浮现出了一股怒气——他之前就非常抵触武家那种,丝毫不会顾虑孩子的想法, 就擅自定好婚约的传统。 而如果说之前对水野晴只是单纯的同情,那么现在,当他喜欢上她时,这种看着她被莫名其妙的枷锁束缚的感觉,就更加的令人愤怒。 “那么,”在黑暗中,他直直的凝望进宋简的眼眸深处,语气沉沉道:“你喜欢政吗?” “……” “如果你说,你喜欢政,一心一意的爱着他的话,我就放弃。但是,”榊原丰神色严肃的说:“在神社之中,神龛之下,神官面前,你以巫女之身,要向神佛起誓,绝对不可以说谎。” “……” 有必要弄的这么严重吗!! 见宋简一时语塞,少年原本严厉起来的表情蓦地柔和了下来,“所以说,晴你并不喜欢政的吧?” 见她没有反驳,榊原丰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的抚过她的脸颊。 “没有感情的婚约,难道不是一场灾难吗?在还没有正式确定下来之前,多尝试,多接触……不是更好吗?那样的话,说不定晴可以遇到更合适的人啊。” 宋简转开了视线,避开了他那过于炙热,莫名让她无法直视的双眼:“……我不需要这种尝试。” “可是,我想要晴能够快乐。”他微微的凑近了她,因为过于亲密的距离,声音都不自觉的低哑了许多:“我希望晴能够幸福。” 榊原丰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她那露在半张面具之外的嘴唇上,但就在他想要低头亲吻上去的时候,宋简侧过头去避开了。 少年温热的唇瓣落在了她的唇角,少女怔然了一下,顿时有些生气。 她在现实生活中单身了很久,而在工作世界里,也很少会跟人有什么亲密接触——跟南宫淳和云渚的那种过于亲密的行为会直接跳过,相当于没有,而闲的没事她能在纯爱文世界里跟谁亲热? 就算她不介意,人家性别男爱好男的男性角色都会介意的好吗?? 虽说上个世界里,她为了工作,和夜接过吻,但也只是吻过他的唇角,和青凤也是对方强制性的先吻过来,但他们虽然最后会爱上男性,但至少那个时候,还是喜欢着她的,所以宋简不会觉得很抵触。 但她不能接受榊原丰这种——心里想着男人,却来亲吻自己的行为。 她想,他既然都装到了这个地步,普通的应付,看来是应付不过去了。 这样的话,干脆就说实话好了。 这么想着,宋简叹了口气,看向了他道:“榊原君……其实很讨厌我吧?” 闻言,榊原丰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讨厌你?” 讨厌你,会对你表白? 讨厌你,会想要亲吻你吗? 因为这完全无法理解的逻辑,他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宋简的下一句话,就让他顿时笑不出来了。 “因为榊原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引诱我偏离轨道。榊原君……就这么想毁掉我的生活吗?” 这样的指控太过严重了,榊原丰不禁瞪大了眼睛,愕然道:“我没有!” “这种伎俩对我来说没有用的。”宋简却只是平静的笑道,“而且,很可惜哦,榊原君,虽然你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对我心动了,不过,整个庆笃学园都知道,你对女孩子们都很好,这种怜香惜玉的花花公子的表白,可信度可完全不够呢。” 榊原丰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想——她竟然会觉得,他是刻意接近,别有用心—— 宋简却还没有停止。她希望他能明白,她已经完全看穿了他的把戏,所以不用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我的存在,是挡住了谁的路吗?所以你来帮对方,移走我这个障碍?” 就在刚才,她突然想通了——之前,她以为榊原丰连自己的情敌是谁都没弄清楚,但现在看来,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情敌是井伊政,只有这样,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才说得通。 他之所以会说那种,想要让她误会,榊原丰以为她和古河川一有什么的话,是因为从那时开始,他就在布局。 他想要让她误以为,他因为她和古河川一的距离过近而难过,是因为喜欢她,来为接下来的告白做铺垫。 可是实际上,他是在迂回的帮助古河川一。 他还是喜欢古河川一的,所以,他很可能是被古河川一打了一顿后,放下了对他的感情,转而决定帮助古河川一和井伊政在一起! 这样的话,身为井伊政的未婚妻,宋简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而对古河川一来说,榊原丰不也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吗? 宋简几乎都能想象的出他的脑回路——“如果我能将水野晴从井伊政的身边带走,川一就会更幸福了吧。” 两个多余的存在凑成一对,反而扫清了障碍。 也许他会想:“如果水野晴真的接受了我,那么她也有错。这样对婚约不坚定的女人,本来也配不上政。” 又或许是真的觉得,没有感情的婚姻很可怜,所以决定会真心的对水野晴好——但那也只是补偿性的,为了他自己的自我满足而已。 榊原丰当然急躁的反驳道:“不是的!” 他不可置信道:“为什么晴你会这么想?!” 然而,宋简所说的“障碍”,是感情上的“障碍”,榊原丰联想的方向,却是她与井伊政分别成立了一个学生会,相互对立的事情。 晴是以为,他是为了帮政,所以来引诱她低头认输的吗? 还是说,她干脆就以为,这是政想出来的办法,是政派他来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突然觉得,如果她真的这么以为,那么他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榊原丰苦笑道:“原来是这么不可信任的人吗?” 他看起来显得如此消沉和低落,但宋简见过能比他装的更逼真,更可怜的人。 她垂下眼眸,不为所动道:“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宋简微笑着安慰道:“女孩子背地里,都说榊原君是护花骑士呢。” “哈。”闻言,榊原丰自嘲的笑了一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 他低头道:“……那么,对不起了,晴。今天……是我太唐突了。” “没关系。” …… 雨停了。 趁着下一场大雨降下之前,宋简和榊原丰一起下了山——她本想扶着他下去,但他说自己好多了,拒绝了她的帮助——他们总算顺利的回到了教学楼,然后在排练室里分别换回了自己的校服,拿回了寄存的随身物品。 一打开手机,宋简就看见了江佐和子发来的消息。 由于白天的校园祭,天川瞳的班级和草川知美她们的班级都有活动,没有时间,下午礼堂里又要存放花车祭祀的花车,没有场地,于是约好的比赛,只能设定在宋简和榊原丰去神社的这段时间。 宋简原以为,自己一回来,应该就能知道比赛最后是谁输谁赢,但没想到江佐和子发来的情况,却有些出乎了她的预料—— 在约定的地点,草川知美和天川瞳两方都已经抵达礼堂了,然而突然的暴雨伴随着雷霆,突然让全校停电了好一阵子。后来修好了,结果第二次准备开始,又被巨雷打断了。 最后,天川瞳和草川知美,文谷理恵似乎私底下协商了什么,说比赛暂时推迟。 江佐和子特别愤怒的说:“说是推迟!其实是天川瞳找到了她们两个,让她们放弃挑战!我看这场比赛要无限延期,不会再举行了!” 这个后续走向的确有些出乎宋简的预料,她想了想,回复道:“草川学姐和文谷学姐怎么说?” 江佐和子的回复立马来了:“啊!晴你终于回消息了!你回学校了吗??你现在在哪?” 紧接着才又发了一条消息回复上她一条消息的问题:“她们同意了。她们说很抱歉——抱歉有什么用啊!为了帮她们,晴你甚至都答应了姬路秀真的挑战诶!?结果她们过河拆桥,抽身而退,把你架在上面烤?!太过分了吧!” “我刚回来,在排练室里。没事的。” “没事!?怎么会没事啊!!”想到晴对和姬路秀真的比赛明明就没有什么把握,可是为了她们,却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接受了下来,结果却被人从背后捅刀子,江佐和子就觉得非常不平衡,“可恶!!我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井伊政那个阴险的家伙找的卧底了!!” 宋简劝道:“和子,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太先入为主的去相信。” 江佐和子受不了道:“晴你脾气未免也太好了啦!!你等一下,我已经通知了古河君,我和池田君马上就去排练室找你!” 因为在更衣室里回复消息耽误了一阵子,于是等宋简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的时候,榊原丰已经在外面了。 他像是在等她出来,可是宋简走出来了,他又只是望着她,却不说话。 宋简只好主动道:“腰好些了吗?” 榊原丰道:“不怎么痛了。” “那就好。以后稍微小心一些吧。” “……你不走吗?” 宋简笑了笑:“和子和晟君说要来找我,所以我要在这等他们过来。” “这样。”榊原丰看着她,抿了抿嘴唇,“那么,我先走了。” “好的,今天辛苦了。”宋简礼貌的向着他挥了挥手,“再见,榊原君。” “……”他盯着她,然后又像是难以忍受般的移开了视线,“再见,晴。”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秀真!!!秀真你在哪!!!” 离开了排练室的榊原丰掏出手机, 对着好友就是一顿夺命连环短信发送。 “你们回来了?我和政在学生会办公室。你在哪?” “我刚从排练室出来,啊啊啊啊啊啊我好难过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被喜欢的人拒绝这么痛苦!? “???怎么了??” “见面告诉你。我现在过去找你!!” 但姬路秀真回复道:“啊, 要是你在排练室那边的话, 就在那等等我们吧, 我们正准备去排练室找晴。” 榊原丰顿时一愣。 他现在看见“晴”这个字, 都忍不住的心中一揪, 语气霎时便消沉了下去道:“为什么找她啊?” 他好不容易, 才从她身边离开啊!! “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放弃比赛了, 校园祭结束之后,川一把她们截在了剑道部里, 要把她们带到晴面前去,我和政准备去看看。” 看见这话, 一直往前猛冲的榊原丰立即刹住了脚步, 停了下来。 “她们——放弃了比赛?为什么?” “大概凭着一时义愤, 冲动的定下了赌约后,事后冷静下来,回想起来,就越来越动摇了吧——那么重的赌约,可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的。今天上场前, 草川知美看起来就很紧张和惶恐的样子,不过……天川学姐似乎也动摇了啊。如果有必胜的把握的话, 她是不会去交涉的。所以说,两边都很害怕输, 于是都退缩了。” “那这样的话!晴怎么办啊!?” “是啊,政也很好奇她会这么处理这件事情。”姬路秀真道:“政说,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会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改变立场, 归根结底,是她的威严不够。第一次被人背叛,若是不严厉处理,惩罚立威,以后恐怕就难以聚集人心了。” “!” 原本想要早些离开宋简身边的榊原丰下意识的便转过了身体,想要回去。 他本就不愿离她而去,在知道她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他就更没办法放着她不管了。 虽然榊原丰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可是……他想要留在她的身边,只要有理由,有借口,他就想要留下来。 “那……我在排练室外等你们过来。” …… 榊原丰先看见了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匆匆经过,然后是古河川一脸色铁青的走过,他身后带着一队剑道部的成员,围着中间两个脸色苍白不安的少女,仿佛押运着嫌犯的执法者。 他避在一旁,心中忍不住有些无奈的想:虽然晴一直想要让川一成为源赖光,但这样看起来,剑道部还是跟黄泉之鬼一样可怕啊。 但是,他们都到了,井伊政和姬路秀真还没来,榊原丰犹豫了一下,实在很是担心,终于决定还是自己先去现场看看。 而排练室里,宋简坐在化妆台前的高脚椅上,有些无聊的捧着脸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才转头坐直了望去。 是江佐和子和池田晟。 江佐和子的表情还显得有些愤慨,她道:“晴,古河君说他等会儿就会把草川学姐她们带过来。” “带过来?”宋简微微一愣,心顿时提了起来,“他现在在哪?” 她好不容易都让他不再下达制裁令了,别他又从别的方面开始校园暴力了。 江佐和子道:“应该快到了。” 她话音未落,古河川一便带着剑道部的成员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非常可怕,气势惊人的凶狠,说他要去街头火拼都有人相信。少年扶着腰间的童子切安纲,大有只要宋简发话,他就能毫不犹豫的拔刀的架势。 而在少年身后,明明比他们都要年长的两位少女紧紧的牵着彼此的手,脸色苍白。 见状,宋简有些头疼道:“川一,你……” 不过,现在不是和他沟通的时候,她顿了顿,叹了口气道:“我和两位学姐单独谈谈吧。” “主君大人,”古河川一有些急切道:“需要我陪侍在旁吗?” “不用。” “……是。” 江佐和子看着他一副很想留下,但又不能违反主君命令的样子,忍耐着退下了,心中对于这种武家的坚持,充满了某种想要吐槽的欲望,但想到晴也是武家之人,她又默默忍住了。 结果一行人刚出门,就迎面撞见了走过来的井伊政,姬路秀真,还有半路碰上了两位好友的榊原丰。 江佐和子一看井伊政那气定神闲,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就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觉得他们肯定是来看晴笑话的。 一听说晴被人摆了一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过来了吗? 她瞪向了井伊政,没好气道:“你们来干什么?” 井伊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与你无关。” 那傲慢的态度,顿时让江佐和子瞪大了眼睛:“你……!” 池田晟连忙拉住了她,低声劝道:“冷静一点,江佐桑。” 古河川一显然也觉得,井伊政是来看笑话的,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迎了上去道:“政,你想干什么?” 井伊政有些无奈道:“我就不能是单纯地关心晴吗?” 他见自己被如此戒备,又忍不住感觉有些好笑道:“不管怎么样,好歹我和晴之间,还是有婚约的。” 但一听婚约这个字眼,不仅是古河川一像是被人刺了一下似得,一旁的榊原丰脸色都僵硬了一下。 姬路秀真:“……” 他注意到了身旁榊原丰的不对之处,联想起之前他发来的短信,心中不禁隐约浮现出了令人不安的预感。 这时,屋内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去。 …… “抱歉,希望川一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宋简有些担忧的询问道:“如果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请允许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不,不用了。”草川知美有些紧张的将文谷理恵护在了身后,“古河君只是将我们带到剑道部,不允许我们离开。” “这……” 在学校里就玩这一手,长大了怕不是要进化成霸道总裁的监禁?? 宋简有些无奈道:“很抱歉,等会儿我会跟川一好好谈谈的。” 见她们面对她,还是一副非常警惕不安的模样,好像多留一会儿都是一种煎熬,宋简便干脆道:“我听说,文谷理惠学姐和天川瞳学姐约好的比赛延迟了是吗?” 草川知美鼓起勇气回答道:“……是的。” “放轻松一点,”宋简看着她们那紧紧靠在一起的模样,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什么大魔王一样,“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下情况。请告诉我实话吧,草川学姐,所谓的延迟,是说推迟比赛,还是你们已经决定取消比赛了?” “……” 但她们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那一瞬间,宋简觉得自己特别像是极道老大,在审问叛徒似得。 她不禁有些好笑道:“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不管是决定比赛也好,取消比赛也好,这都是你们的权利。” 见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还有些不相信,宋简想了想道:“打个可能不大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两个人起了纠纷,报警找到了警察调解,如果私下达成了和解的话,警察局总不会对原告说你跑来报警又私下和解了需要受到处罚吧?对不对?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情况而已,可以吗?” 见她的态度的确始终十分和缓,并不像是对她们有所怨气和不满,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对视了一眼后,草川知美犹豫了一下,才咬着嘴唇,鼓起勇气道:“对不起,我们大概……不会再举行比赛了。”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呀。”得到了确切回复,宋简叹了口气,“你们来找我,也是想要解决问题,现在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只要你们能够接受就好了。” 宋简思维中的学生干部,应该是服务学生,帮助学生解决问题的,但这个世界的人显然认为学生干部是管理学生的。 在别人眼中,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既然向水野晴寻求帮助,那么就是投靠了她。结果事后反悔,无疑是一种背叛。 可这种思维在宋简看来,实在是有些太幼稚了。 如果她是这种人,如果社联是这种组织,那么她跟井伊政又有什么区别?她来到这个世界,又改变了什么? “你……”向来很少说话的文谷理恵,这次似乎是第一次开口了,“水野学妹……你真的,不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的立场吧?”宋简道:“受到了不公平待遇的是你们,而我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做到的事情,最多也就是为你们摇旗呐喊……可是那些压力,那些紧张,那些恐惧,那些要付出的东西,都只能你们自己面对。除了你们自己能要求自己,外人又有什么权利要求你们为了满足别人,而筋疲力尽?” 她曾经有两个同事,前些年因为一些事情,被公司决定降薪降职,资深的那位很厉害,直接说工作这么累这么忙,出来不就是为了赚钱的?你给我别的处分也就算了,凭什么扣我工资?哪一条法律规定你可以随便扣我工资?又有哪一条公司规定说了这个事情我要负责? 她直接提了辞职,然后把公司告了。一开始公司人事处还很自信说她告不赢,结果后面就开始慌了想要私下解决。 而另一个被处罚的同事则没有离开。 当时许多同事都为她们抱不平,说明明就是公司乱来,并且觉得,她应该跟着那个资深的同事一起维护自己的利益。 她的沉默隐忍,在那个奋起抗争的同事的对比下,显得十分懦弱和令人恨其不争。 大概是被人用那种“唉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语气劝说的多了,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了道:“可是我还要继续在公司工作的啊,我又不能辞职!?你们说的很轻松,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后果是我自己承担,你们又能帮我什么??” 当时宋简想了想,发现他们这些义愤填膺的人,看起来似乎是站在她们身边摇旗呐喊,却又好像的确什么实际的忙都帮不上。而且无论成功与否,自己都躲在对方身后,一点损失也没有,风险却全由别人承担。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像是把她们当做工具,用以满足自己的正义感而已。 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的事情也是一样的。宋简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或者有立场去责备她们什么。 她没有经历过她们经历的事情,不知道她们的想法,也不知道她们都曾经遇见过什么,所以,只要尊重她们做出的决定就够了。 宋简觉得,人如果因为别人没有满足自己的想法就感到愤慨,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人本来就没有满足其他人的义务。 于是和两位学姐谈完之后,她将半信半疑的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送到门口,发现剑道部的人已经被古河川一遣散了,门口的人群顿时少了许多,却又出现了三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 草川知美吓了一跳,然后拉着文谷理恵低着头迅速离开了,宋简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井伊政,歪了歪头道:“政君?你怎么来了?” 井伊政却看向了草川知美她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望着宋简,不大赞同道:“晴,你太温柔了。” “如果是政的话呢?”宋简问道,“政会怎么做?” 井伊政平静道:“赏罚分明就够了。” “位置好高的发言啊。”宋简笑道:“但对我而言,她们是学姐,不是我的部下,社联的同学们是来帮助我的,不是来效忠我的。” 虽说国内的学生会啊,社联啊,经常被人吐槽官僚气息严重,但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学生会和社联的干部就高人一等,也不会有学生真的害怕或者说畏惧他们。 但庆笃学园里,普通学生却是真的感觉自己比学生会的人低人一等。 想到这样的不同,宋简就忍不住有点头痛。 “那么,”这时,姬路秀真开口了:“我们的比赛,晴你要取消吗?” 就在宋简准备开口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轻快的响了起来:“啊!秀真!你在这里啊!”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姬路秀真循着声音转过头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穗姐?” 只见一阵不见的大宫穗朝着众人笑容灿烂的挥着手,小跑着扑到了姬路秀真的身边,有些踉跄的“哎呀”了一声,挽住了他的手臂,这才站稳。 姬路秀真下意识的扶了她一下,有些不知所措道:“你怎么来了?” “今天是庆笃学园的校园祭,我有点怀念,所以就过来看看。不过下午画画画的太入迷啦,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出发时间,过来的时候,校园祭都结束了,唉——”大宫穗松开了姬路秀真的手臂,却轻轻的拉住了他的衣袖,朝着众人甜甜一笑。“大家,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呀?” 她又仰头望向了姬路秀真,脸上虽然笑着,眼神却有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和冰冷,“秀真,和晴又怎么了吗?” 姬路秀真:“……!” 他张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见状,榊原丰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道:“之前秀真和晴约好了比赛三场,如果赢了的话,晴就要解除和川一的君臣关系。输了的话,秀真就答应晴的一个要求。” “诶——?”闻言,大宫穗拉长了语调,转头望向了姬路秀真,不满的眯起了眼睛道:“秀真居然说,输了就答应晴一个要求?这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穗姐……” “不过,”大宫穗却又根本不听他的解释,看向了宋简道:“如果能解除和川一的君臣关系,还是早些解除比较好哦?晴,虽然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但是,我身边已经有人在说你的事情了。” “什么?” “说是明明已经有婚约了,却还跟其他男生这么亲密,对井伊家和水野家的名声,都不大好。再说了,这对古河家也不是一件好事吧?川一?”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最终宋简道:“我不介意别人怎么说我。” “可是,”大宫穗道,“这对政来说,并不公平吧?” 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宋简蹙了蹙眉头,问道:“那么,大宫小姐有什么建议?” 大宫穗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晴不是要和秀真比赛吗?我好久都没有和秀真搭档了,要么我们一组,然后晴你找一位搭档,我们就比一场合奏。如果我们赢了的话,希望晴能向父母提出解除和政的婚约,如果我们输了的话,秀真就答应你的一个要求,怎么样?” “解除婚约……?”闻言,宋简看向了井伊政,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而井伊政平静的回望着她。 大宫穗道:“女孩子要专一一些才好哦。晴总不会是那种,享受着无数男生围绕着自己的轻浮女人吧?” 这时,榊原丰终于忍不住了。 他第一次用那么冰冷的语气对女孩子说话:“既然知道她不是那种人,穗姐就请你闭嘴吧。”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大宫穗瞪大了眼睛,古河川一、姬路秀真、井伊政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榊原丰知道他们肯定察觉的了自己的反常之处,可是他并不在乎。 因为他很清楚,水野晴绝不是那种人。自己喜欢的人被人如此谈论,他怎么可能还按捺得住自己的脾气—— 如果水野晴是那种轻浮的女人的话,他向她表白的时候,她就不会拒绝的那么干脆,而是会用暧昧不清的语言,吊着他了。 他表白之后,她第一想到的,就是她是政的未婚妻这件事情 她将这份婚约看的如此重要,尽管他向来讨厌武家的婚嫁传统,却更清楚他们有多古板,就有多重视。 这样的慎重,怎么能被人如此轻松的污蔑! 更何况,她也明明白白,斩钉截铁的说过,她和川一之间什么都没有。就算川一喜欢她,那也不是她的错吧?!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那么, ”大宫穗盯着榊原丰道:“晴最好趁着这个机会,解除误会比较好吧?如果不愿意解除和政的婚约的话,那么就解除和川一的君臣关系吧。都什么年代了, 还以君臣相称什么的, 很好笑哦?” “收回这句话。” 古河川一立即打断了她。他冷冷的, 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与厌恶的看向了她, “莫名其妙的人, 莫名其妙的出现, 又在这大言不惭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如果不是因为秀真, 我会让你立刻消失。” 立刻消失这四个字,少年的咬字又狠厉又切齿。大宫穗呆了一下, 下意识的朝着井伊政的身边退了一步:“川一已经彻头彻尾的站在了晴的那边了是吗?晴,你自己觉得这样的场景像话吗?你的未婚夫, 可是在你的对面哦?” “政君, ”宋简一开始也被榊原丰那罕见的尖锐态度给弄得愣了一下, 随即,她才看着井伊政道:“我们单独谈谈吧。” 闻言,古河川一和榊原丰也看向了他。 井伊政回望了过去。 他的视线从他们的脸上扫过,直到那两人都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才点了点头道:“可以。” 大宫穗张了张嘴, 可是想到了什么,又咬住了嘴唇。 …… 宋简没有在大宫穗的身上浪费时间, 同为女配,她非常清楚, 对于剧情的走向,只有井伊政这种主角才有一锤定音的力量。 解除婚约这种事情,可不是大宫穗这种等级的女配所能干涉的——她的活动范围, 在剧本中圈定得很清楚,仅限于姬路秀真附近而已。 那么,主要剧情线是以姬路秀真为主的女配,为什么会如此主动,积极,并且颇有目的性的掺和进她与古河川一、井伊政的剧情里? 说是怀念校园祭所以来参观,这个理由倒也能成立,但她方才下意识的朝着井伊政迈出了一步,那是觉得自己会受到庇护的反应—— 所以,大宫穗和井伊政,之间有没有发生别的联系? 凭借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宋简隐隐有了某种预感——不会是井伊政把大宫穗叫过来的吧? 要么解除和政的婚约,要么解除和古河川一的君臣关系…… 不管怎么想,这都不应该是大宫穗的行动方向。 如果是她自己的意思,宋简大可以不必搭理,可若是井伊政的意思,她就必须和主角攻好好沟通一下了。 别到时候阻止校园霸凌任务成功了,结果破坏主线剧情的任务失败了。 那她的工作还是失败。 婚约暂时还不能解除,一旦解除,后续再想接近井伊政就非常困难了,而现在他和古河川一甚至还没到确认关系的地步,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只有握着未婚妻的身份,才算是有着最后一层保险。 这么想着,宋简和井伊政进入了排练室,但联想到刚才在门外听得很清楚的经验,井伊政谨慎的进入了更深一层的更衣室里。 宋简也没有反对。 关上门后,她开门见山的问道:“政君也觉得,我和川一的距离太近了,让你不满了吗?” “晴想听实话?” 这不是废话嘛! 宋简道:“……是的。” “与其说,是我觉得你和川一距离太近了,倒不如说,是晴完全从我身边把川一抢走了啊。”井伊政微笑道:“晴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对晴来说重要的朋友是谁呢?江佐和子?如果我从晴的身边把她抢走,让她站在和晴完全对立的立场上,晴会觉得满意吗?” 他这么一说,宋简稍微代入想了想,迅速理解了他的感受。 江佐和子和她只是关系比较亲近,宋简都觉得有些不悦,更何况古河川一和井伊政之间另有隐情呢? 之前她想的都是先阻止制裁令,不过现在看来,她两条同时进行的任务线没能平衡好,导致井伊政吃醋了啊。 “就算是女人,也决不允许如此亲密。” 这么霸道强势的占有欲,倒也挺符合井伊政的性格。 可是,如果只有感情剧情线的话,这时宋简就会立马稳住男主,然后迅速和他的人拉开距离,根本不需要比赛,也不需要挑战,直接离受越远越好。 但问题是,她现在还得走阻止校园暴力线——为了纠正井伊政的观念,她必须正面击败他,为了正面击败他,她就不能如此配合的解除和川一的关系,不然的话,全校的人都目睹了他们耗时一个月举行了三场比赛的赌约,见证了他们君臣关系的缔结,就因为井伊政不高兴而随便取消的话——这不就意味着屈服吗?? 这矛盾的局面,顿时让宋简头疼的沉默了起来。 “……如果,”最终,她试探道:“我解除和川一的君臣关系,政君可以保证,高中三年,再也不会下达制裁令了吗?” 其实,要是政君能保证这一点的话,宋简也不用再费尽心思的想着打败他了。 不过…… 果然,井伊政回答道:“这不可能。” 宋简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不大,因此被他断然拒绝,也没有那么惊讶。 ……哼,在恋人和自己的信念之间,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信念吗…… 不愧是男主!如此坚定! 又或许,也有古河川一并不是主角受的原因,所以在井伊政心中的分量,还不够重要? “那么,政君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吗?”宋简为难道:“我想要打败你,改变你的信念,为此,我认为我要成为你旗鼓相当的对手。因为你而取消我与川一的君臣关系,就是一种屈服,这和我的目标相悖……但是,我又并不想在感情上让你痛苦。” 让井伊政取消制裁令是一个任务,撮合他和古河川一百年好合又是另一个任务。 宋简巴不得清除他们两个恋爱路上的一切障碍!结果,现在她自己变成了井伊政眼中的障碍……? 想不出办法的宋简干脆把自己的困境向着他坦白——毕竟,如果以后能成功形婚作为井伊政的掩护的话,最后他们总归是要成为盟友的,早些托付信任,也不是坏事。 井伊政道:“晴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打败我?” 这要怎么解释呢…… 宋简想了想,回答道:“就像修剪灌木一样,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成长,所以要修剪那些多余的、不合适的枝丫。让他们变成更好的样子。” “也就是说……”井伊政觉得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像是他之前希望改变她的想法一样,她也想要把他变成她希望中的样子。 他们都想要将对方修剪成自己想要的形状,为此,就必须分出胜负。 赢的人才拥有修剪的资格,输的人,就只能是等待被修剪的灌木。 “晴是要改造我吗?” 该说是改造吗?宋简歪了歪头,有些迟疑,怎么说的像是那种犯罪之后劳动改造之类的? 她纠正道:“是教育。” 然而,“教育”这个字眼,在井伊政的耳中听来,却是如此的傲慢。 但看着水野晴那理所当然的面容,井伊政就知道她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们作为同一等级的人,一方对另一方使用“教育”这个字眼,显得多么高高在上。 ——极度顽固的傲慢啊。 果然是桐纹武家会有的思维。 井伊政已经确定了,水野晴的确非常出色,但这种出色,是无法和井伊家相融的。 其实这个推断,他早就做出来了,只是一直以来,都迟迟不肯正式提出。 他按捺住心中的遗憾,努力用往常一样的平静语气道:“晴,你不觉得,其实我们并不合适吗?” 虽然清楚这是最好的决定,然而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井伊政还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怅然若失。 而这句话对于说话向来以含蓄委婉为妙的士族来说,已经格外的直白了。一说出来,就几乎算是直接提出了解除婚约。 井伊政原以为水野晴会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一副好像早就预想到的冷静模样,极其镇定。 “我知道。” 她平静道:“那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于是反而是井伊政愣了愣,“……你……早就知道?” 她比他更先一步的就做出了判断吗?但是为什么,却一直都没有行动? 还是说,她一开始就觉得他们并不合适,所以一开始,就拒绝了正式订婚? 一想到自己居然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她的身后,井伊政就蹙起了眉头,语气略显冰冷道:“你一直在等我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吗?” 宋简却道:“我并不想解除婚约。” 井伊政罕见的觉得自己混乱了起来:“你从一开始就判断我们并不合适,在那之后,便一直疏远我,为什么又说不想解除婚约?这样拖着,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有什么意义吗?” “……”宋简总不能主动说,你以后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不大能公开的恋人,所以把我当做挡箭牌吧! 她叹了口气:“政君就没有遇见过,明明知道不合适,但就是不能放手的情况吗?” “……” “我和川一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关系,虽然他现在看似站在你的对立面,但我相信,川一的心一定是和你在一起的。” 再说了,相爱相杀不也很带感吗!! “如果你讨厌我和他的距离太近的话,我以后会注意和他保持距离的。” 别把我当情敌啊!! “……” 她拼命暗示道:“以后,就算你喜欢上了别人也没有关系,我也不会介意的。只要政君幸福的话,我怎样都好。” 不知为何,听见少女如此真切的想要留在自己的身边,井伊政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陌生的酸胀。 那感觉并不苦涩,反而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好像心灵深处,又或者灵魂的什么地方,被填满了一般令人酥麻。 他低声道:“晴,这样听起来,你不是已经完全屈服于我了吗?” 听起来果然会是这样吧? 宋简无可奈何道:“所以……我该怎么办才好啊?政君?” 少女的眼神,看起来如此的无助和彷徨。 一瞬间,井伊政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初见时的水野晴,那个还没有,与他走向对立的水野晴,那个,小时候总是跟在他身后,依赖着他,觉得他什么都能做到的水野晴。 她崇拜着他,敬仰着他,依赖着他,只要遇到了什么困难,就一定会来找他。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不知不觉间,她却变得那么独立、那么坚定、那么骄傲,再也不会跟在他的身边,依赖着他了。 一点也不可爱。 井伊政心中想着,说要与他对抗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和川一建立了君臣关系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说什么“川一是我的源赖光”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每天都和川一形影不离,每天都跟池田晟上下学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完全不考虑他心情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完全不在意他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再也不会专注的望着他,眼神热切又光芒四溢的晴,一点也不可爱。 好像一点也不喜欢他的晴…… 一点也不可爱。 但是,苦恼的晴,不知如何是好的晴,终于向他求助的晴,是如此的可爱。 她方才所说的话,在井伊政的脑海中响起—— 政君就没有遇见过,明明知道不合适,但就是不能放手的情况吗? 遇见了。 井伊政忽然便明白了她的心情——如此的纠结,烦闷,躁动,寂寞,可是却又舍不得,切断联系。 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啊。” 140、第一百四十章 宋简看着他, 忽然有些奇怪道:“政君为什么笑了?” 井伊政微微一愣,“嗯?” 她歪了歪头,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又像是带着些许揶揄的笑意:“感觉像是, 想到了什么好事。” 宋简心想, 是想起了古河川一吗? 虽然那对她来说, 是很久远很久远的情感, 但是, 只不过是稍微感觉到, 那从对方心中溢出的感情,便也会让人觉得心中柔软—— 真好啊, 这种心有所念的牵挂。 井伊政却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后知后觉的发现, 自己的确弯起了唇角。 为什么笑了? 一定是因为向来比公家还要内敛的武家女儿, 竟然说出了这样直接的话, 实在是太让人觉得震动了吧。 他从没想过,自己对她来说,原来是如此的重要。 但是,他的笑容是否也暴露了他的心意? 啊,可恶, 井伊政懊恼的想,他应该要掩饰好, 要不露声色,要谁都看不穿才行啊。 然而, 他凝视着对面,神色柔和的注视着自己的少女,第一次感到, 他们的心意原来是相通。 他喜欢她吗? 要说喜欢,应该是喜欢的吧。 可是,要说合适,他也很清醒的知道,如果其中一方不做出巨大改变的话,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是并不合适的。 晴大概也很清楚。 但是,尽管理智告诉自己,没有未来,情感却在犹豫不决——再等等,再看看,维持现状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井伊政原以为自己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自己的软弱,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回头。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决定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她一挽回,他就想让步。 于是,两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井伊政低声道:“和大宫穗的赌约,你接受吧。” 宋简知道他绝不会莫名其妙的让自己接受,于是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跟你一组。”井伊政道,“我们赢了,你就让她不要再和秀真有任何联系。” 习惯性先虑败再虑胜的宋简好奇道:“你没考虑过我们会输的情况吗?” 井伊政笑了笑,“大宫穗很久都没有碰过琴了。” “那,政君你和姬路君的钢琴比的话?” 井伊政倒不介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秀真的天赋是无与伦比的。” 但他对于自己,也一样很有自信。他也对水野晴的琴艺,很有自信。 “所以,”他望着宋简,微笑道:“要和我组队吗?晴?” “政君,”宋简却没急着给出回答。她问道:“你是不是拜托了大宫小姐同样的事情?” “嗯?” “你是不是让她赢了之后,提出让我和川一解除君臣关系,然后又和我组队,赢了之后,让她远离秀真,这样不管是哪一方胜出,你总有一个目的能够达到?” “晴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像是政君会做的事情?”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可以乱说。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当面和我对质,也没有人会承认的吧。”井伊政笑着道,“还是说,如果我跟大宫穗有合作的话,你会生气?” 宋简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政君又不在乎我会不会生气,这么问有什么意义吗?” 这话似乎语带幽怨,井伊政下意识的想要辩解,然而少女的笑容是那么的自然洒脱,几乎像是陈述着一个事实,让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似乎,只能直接了当的说,“我当然在乎”才能回复。 但那样直白的话语,实在让井伊政感到极其羞耻,最终,他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 少年有些生硬的拉回了话题道:“那么,我们达成一致了吗?晴?” “我没有非要那么做的理由。”宋简说完,就在井伊政以为她要拒绝时,她又接着道:“所以,是为了政君,我才同意的。” 算是给主角攻卖个好吧。 宋简强调道:“所以,暂时不可以解除婚约。” 他看着她,心中为她忽然的直白大胆,而莫名的感到有些无法直面她那坦率的眼眸。 向来信心满满的少年罕见的移开了目光,轻轻的“嗯”了一声。 …… 等到宋简和井伊政出来的时候,门外很明显的分成了两边。 江佐和子、池田晟、古河川一本来就站在一边,现在,榊原丰也站了过去。 宋简看见他站在古河川一身边,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井伊政,却见他不动声色,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意。 喜怒不形于色,不愧是男主! 而另一边,只有姬路秀真和大宫穗。 他们似乎单独谈了些什么,比宋简和井伊政进去之前,位置距离其他人更远了。姬路秀真神色有些郁郁的蹙着眉头,而大宫穗看着他,低声说着什么,但并不像是安慰。 “大宫小姐。”宋简也不啰嗦,她干脆的看着大宫穗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大宫穗转过头来,看向了宋简,露出了笑容,“所以,晴的搭档是谁?川一吗?” “不是,我的搭档是政君。”这话一出口,大宫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然后慢慢的消失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井伊政,然后听见宋简平静道:“如果我们胜出,就请你不要再和姬路君有任何联系了,可以吗?” 大宫穗震惊道:“政!?” “抱歉了,穗姐,”井伊政搂住了宋简的肩膀,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因为是可爱的未婚妻的请求,所以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啊。” 宋简被他搂的一愣,但很快便拾起了作为一个工具人——别管主角攻是用她做什么,总之工具人就对了——的自我修养,镇定自若的站在原地。 榊原丰脸色难看的撇开了脸,古河川一垂下了眼眸,池田晟的表情隐藏在长长的刘海后面,谁也看不清。 江佐和子左右看了看,莫名觉得有点窒息。 姬路秀真也显得有些不满道:“政!?” 井伊政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秀真,如果你无法拒绝穗姐的话,我也无法拒绝晴。你可以理解的吧?” 姬路秀真不说话了。 “好,那就这样,”见他十分坚定,大宫穗生气的握住了姬路秀真的手,她咬牙道:“我和秀真一组,晴你和政一组,如果我们赢了,你要么解除和政的婚约,要么解除和川一的君臣关系,如果你们赢了,我就再也不跟秀真联系,同时秀真满足你的一个要求,这样可以了吗,政?” 井伊政淡淡道:“穗姐和晴商量就好,我听晴的。” 大宫穗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姬路秀真看着宋简,皱眉道:“为什么要这样?你在报复我之前把川一当做赌约,所以这次把我当成了赌约吗?” 他眉头紧蹙着看了一眼一脸无奈的井伊政和面无表情的水野晴,向着拂袖而去的大宫穗追了上去。 工具人·水野晴·宋简这才从井伊政的怀中轻轻的挣了出来。 井伊政倒也配合的松开了手,知道武家女子对于在外人面前展示亲密这件事情,向来觉得非常羞耻。 他柔声道:“晴,明天我会把我的琴带过来,以后每天放学,我们就去音乐教室汇合。你的琴应该在国外,我把我的琴给你练习。” 宋简心想,你要跟我一起练琴的话,时间会直接跳过哦? 因此她并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好的。” 但井伊政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他顿了顿,又道:“今天……晴的舞非常美丽。” 宋简对于他的客套话,礼貌的回复道:“谢谢。” 见少女一副乖巧文静的模样,井伊政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很期待明天的到来。晴,明天见。” 他望了一眼榊原丰,率先离去了。 榊原丰站在原地,向着宋简欲言又止,迟疑为难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咬了咬牙,一句话也没说的三两步赶上了走在前头的井伊政,与他一起离开了。 这时,古河川一才低着头,显得格外消沉的走上前道:“主君大人……” “怎么了?” “……” “哎呀!?”瞧见少年低垂的面孔,眼眶处竟然泛起了一抹湿润的绯红,宋简连忙将他拽进了排练室内,向着江佐和子和池田晟道:“抱歉!和子,晟君,我和川一单独说些事情!” 她甚至来不及等到两位伙伴的回应,就匆匆的关上了门,仔细观察起了古河川一的面容,惊讶的确认了他真的——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川一?”宋简一边柔声安慰,一边努力的回忆着,什么事会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 她小心翼翼的求证道:“是因为刚才,政君搂住了我吗?” “……” “唉……他只是利用我啊,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他是不想你成为别人的臣子,也不想再看见秀真和大宫小姐如此纠缠下去……他更在意你们,不是我,他只是用我来气大宫小姐的。” 哄完攻君还要来哄受…… 宋简头疼道:“我才想哭呢。” 但这话刚说完,古河川一却蓦然抱住了她。 身材高大的少年轻而易举的将她拥进了怀里,他的脸深深地埋在了她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发闷道:“别哭。” 宋简被他抱着,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虽然我是很想哭啦,不过这种程度,我还不会哭的。倒是川一你啊……你倒是别哭啊。” 但古河川一却含糊不清道:“不止是那件事情……” “嗯?” “不止是……刚才政抱住了你的事情。” 宋简困惑道:“那还有什么?” “还有你之前,对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学姐她们说……要为我道歉的事情。” “啊……你听见了?” 对于自尊心极高的武士来说,这种事情绝对是巨大的耻辱。 不仅被自己的主君否定了自己的作为,甚至还连累了主君为此亲自道歉…… “要是是在童子切安纲的时代,”古河川一低声道:“连累主君遭受如此大辱,我只能切腹赎罪了。” “别!”宋简吓了一跳,连忙握住了挂在他腰间的佩刀刀柄。 这个动静让古河川一直起了身来,他看了一眼她紧张的模样,弯下腰去,轻轻以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他浓密的睫毛湿润了,宋简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道:“川一,真好看。” 古河川一愣了愣。 宋简认真的看了一眼,夸奖道:“凑近了看,皮肤好好,又细腻又光滑的,睫毛也好长。” “!!” 他蓦地直起身子,涨红了脸。 “我……不,好看什么的……那是形容女孩子的吧……!” “才没有那回事,川一就是很好看啊。还有,古板又过于较真这一点,有时候还蛮可爱的。” “可,可爱!?” “对呀,我觉得,川一心里的那个人,应该也会觉得,川一是最可爱,最好看的恋人。” 所以井伊政搂了她一下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不要在意到哭出来啊!很恐怖的啊!!如果受因为主角攻和女配亲密而气哭的话,后续剧情绝对会要从女配身上找补回来的!!!说不定还要虐上女配来表明主角攻只对受一个人特殊!不要给她增添工作难度啊喂!! 不过,想到古河川一并没有任何反省自己行为的意思,之所以懊恼,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主君为他道歉”这个理由,她便有些无奈,“川一……” 不知为何情绪突然莫名亢奋了许多的少年道:“是!” “……关于我们的君臣关系,你是怎么想的呢?” 一开始她以为,即便输了,大概也就是打赌输了了程度,古河川一就算会遵守约定,说不定也不会那么服气,可能需要她时不时的压制一下,结果没想到古河川一执行的这么彻底,反而让她有些不安的觉得,这种关系维持三年,是不是有点……太过头了? 她会不会被系统判定没有坚守无产阶级的立场,跑到特权阶级那一边去了? 虽说水野晴本身就是特权阶级的一份子……但是…… 君臣关系可是封建中的封建啊! 这大概也是姬路秀真和井伊政想要出手干涉的原因——在这样的关系下,古河川一的主君,对他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古河川一却以为她是在担忧,如果输了比赛,就要解除关系的事情。 他道:“不用担心,主君大人,就算输了的话,解除和我的君臣关系也可以。” “嗯?”宋简有些惊讶道:“可以吗?” “嗯,因为即便解除了,在我的心里,我把您视为主君的事情,也永远不会改变。” “……” 也就是说,你解除是你的事情,接不接受是我的事情是吗!?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行不行, 就这么任由古河川一抱着这样的思想发展下去,绝对不行。 宋简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开口,才容易让古河川一接受道:“川一, 我知道你对‘主君’的忠诚不容置疑, 不过说实话, 我还是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的把我当做主君看待。你把我看的太过高高在上了, 有时候, 会让我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 “嗯!就是那种, ‘被川一这么对待真的好吗?’的不安。” 见古河川一还是一脸不解, 宋简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道:“就是, 感觉会被川一惯坏的!要是到时候川一不对我这么好了,我该怎么办呢?会很寂寞的呀。” 古河川一立即道:“我会一直对晴这么好的。” 虽然并不相信, 但宋简也没必要当面反驳, 那未免也太没有情商了。 她笑了笑道:“谢谢川一。但是, 我……还是想请你不要对我那么的恭恭敬敬,可以吗?” 不要那么的,把她当做主君看待……? 不要对她,那么的恭恭敬敬? 古河川一感觉自己向来很是迟钝,此刻脑子里却突然电光火石的一闪, 像是明白了什么。 旋即,他迟疑的, 凑近了宋简。见她没有排斥和抗拒,只是有些迷惑不解的抬起眼来望着他, 却十分信任的没有躲避,古河川一便鼓起勇气,轻轻的低下头去, 亲了亲少女柔软的脸颊。 他立刻忐忑不安的退开观察少女的反应,却见宋简有些意想不到的睁大了眼睛,旋即便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她踮起脚尖,也飞快的凑了上来,贴了贴他的脸颊。 她笑着道:“川一真可爱!” 啊!她的意思,果然是,喜欢自己可以更主动,更亲密一些? 感觉自己猜对了她的心意,而自己的行为,能够让她如此高兴,古河川一涨红了脸,只觉得仿佛有一百万只蝴蝶在胸口翩翩起舞,满足又欢悦。 等宋简和古河川一出去时,他的眼睛已经没有那么明显的泛红了——因为他几乎整张脸都是红的。 江佐和子很想问,你们都进去干嘛了? 但是看了一眼身边的池田晟,她又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问出来。她担心……宋简的回答,也许会对他造成什么重大的打击。 池田君果然是在意晴的吧? 江佐和子心想,可是,晴的未婚夫是井伊政……总感觉,那个人就像是一座不可动摇的大山一样,根本无法撼动啊。 而且晴的身边还有古河川一在,不管怎么想,都希望渺茫。 尤其是,晴是桐纹武家的女儿,井伊政和古河川一的家世都很厉害,但是池田君家……尽管也很不错,可是比起井伊家和古河家来说,还是很不够看啊。 如果晴和他在一起的话,江佐和子甚至都能猜想到那些流言蜚语。 听说,国外有一位女王,一直没有结婚,被人传出和自己的侍卫长的绯闻,外出视察时,她的子民们纷纷以那位侍卫长的姓氏称呼她为“夫人”。 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连一国女王尚且都会受到如此嘲弄,和子实在不希望晴也要被卷入这样的风波里。 她那么温柔,那么好,就应该一直顺风顺水的幸福下去啊。 家室悬殊的恋爱,实在是太累了。 如果可以的话,何必要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呢? 对不起,江佐和子在心中对池田晟道歉道:作为朋友,我不能支持你的恋爱……非常对不起。 但旁人当然无法知道江佐和子内心的想法,池田晟就更不可能感觉到了。 可是,他的想法和江佐和子,是一样的。 他很清楚自己与水野晴之间的差距,因为清醒,也就格外的痛苦。 当她身边出现那么多优秀的男人时,他却连入场竞争都没有底气。 他觉得,自己好像就算难过都没有什么立场。 也许自己的喜欢,对她来说,都是一种冒犯也说不定。 池田晟见过身边的人,喜欢过士族班的女生,鼓起勇气去告白,却把对方气哭了。 “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竟然以为自己有资格喜欢我吗?!难道你以为我和你是一个层次的人?难道你以为我竟然有可能同意吗?太可笑了!你的出现简直是对我格调最大的侮辱!” 晴…… 他当然不觉得,晴会这么伤人。但是,如果他真的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她大约也会觉得困扰为难吧。 于是那天回去的时候,池田晟一直非常沉默。就算宋简与他搭话,他的回复也非常简短,显得心不在焉和格外敷衍。 宋简不禁有些疑惑道:“晟君?怎么了吗?” 池田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晴以后,如果坐古河君的车回去,会不会更好一点?” “啊……”她顿时一愣道:“晟君觉得带我一起太麻烦了吗?” “……不是。”尽管自救式的想要和她拉开距离,不想再越陷越深,可是,池田晟还是不想她误会他觉得她有哪里不好。“就是,晴和古河君,最近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是吗?”说到这里,宋简便有些兴奋道:“川一似乎,有那么一点把我当做朋友看待了。” 毕竟如果只是君臣的话,哪有这种会亲吻主君的臣子呢? 以古河川一那种古板的性格,显然就更不可能了。 只有当做了朋友,才会这样吧? 她也经常会亲一亲和自己关系亲近的朋友,有些时候,还会抱着对方到处摸身上的软肉,逛街时,宋简最喜欢捏好友胳膊上的肉肉了,绵软又舒服。 “朋友?”池田晟的语气却有些奇怪,“只是朋友吗?你不觉得,古河君喜欢你吗?” “噗。”宋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有些无奈道:“看起来的确会这样吧?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态度如此自然笃定,叫池田晟一时之间,竟然都有些动摇了,“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他会和井伊政在一起。 “因为……”但宋简看了池田晟一眼,想到他主角受的身份,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帮助川一拿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宋简便有些欲言又止。 虽说工作了这么多年,已经不至于会觉得有沉重的负罪感了,但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歉疚。 她转过了脸去,垂下了视线道:“……总之,就是不可能。不过晟君,我可不可以问问你怎么看待关于情侣双方的家庭背景,可能有些差距的事情……?” 虽说内疚是内疚,工作需要确定一下他的想法,也得抓住机会确定才行——她得知道,如今和井伊政已经没有多少交集的主角受,现在是怎么想的? 而池田晟愣了一下。 “……多大的差距?” 宋简当然不能直接拿池田晟举例,她只好稍微转换了一下角色类比道:“假如,一方是和子家那种,父亲是普通上班族,母亲是全职主妇,另一方则是……政君那种家庭?” 池田晟干脆利落道:“这种情侣,根本就不可能吧。” 宋简叹了口气,拽住了他的衣角:“唔……不可能吗?” 她抬起眼来,凝视着他,心想,这原本该是你的命运呢。虽然一波三折,命途多舛,但是最终,会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你本该鼓起满腔勇气,去向着这样的不可能全力以赴的战斗,最后迎来辉煌的胜利,但现在……只能暂且继续蛰伏在此了。 宋简心中略有些感慨。 而从后视镜里,池田晟看见了她那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略带悲伤的眼神,蓦地反应了过来什么,突然一个刹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宋简猝不及防,发出了一声惊叫,身体完全撞了过去,紧紧的贴在了他的后背。 “晟君?怎么了??” “……” 宋简不明所以,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顿时急切的想要去看他的神色。 她想跳下车,但是被池田晟伸手挡住了。 少女焦急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那怎么了??” “……没事。” 宋简想了想,尴尬道:“是我太重了吗?” “不是!” “那……” “没事。”池田晟咬了咬牙,压下了那些纷杂的心绪,重新将车扶正道:“我们走吧。” 可是,没过多久,池田晟就有些忍不住的开口问道:“晴觉得……家世对等重要吗?” “我觉得,还是要看人吧。”宋简道:“有些时候,生长环境相似,会更有共同话题,三观什么的也更加合拍,但是,如果只看家世背景来选人的话,也并不一定就能幸福。” “所以,”池田晟执着的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晴觉得重要吗?” “我觉得,并不是不重要,但不应该是最重要的。” “……可是……” “可是?” “即便女孩子愿意,但如果一个男人,明知道不能给喜欢的人更好的生活,却还是让对方嫁给了自己,不是很自私吗?” 宋简微微一愣,旋即迟疑道:“我觉得……只要爱够坚定就好了吧?” 现实中的情况如何暂且不论,反正在她工作的世界里,家世背景悬殊的cp多了去了。 乡下贫困户被包养受最后都能和帝都世家高门独子金主相爱相守,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和救世高洁的仙尊也能摒弃前嫌,突出的就是一个只要有爱,除了生死,就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要是碰上玄幻、灵异、奇幻背景,就算是生死都不可能分开呢,更何况是所谓的家世差距? 可是,池田晟却轻轻的叹了口气:“晴很单纯呢。” “……???”宋简瞪大了眼睛,“诶?我??单纯??” “是因为在国外长大吗?庆笃学园里的学生,大多很早就学会了靠家室去评判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晴却觉得……家庭背景不重要吗?” 其实水野夫人也教过水野晴,不要和身份低于自己的人交往。只是宋简不以为意罢了。 池田晟低声道:“我觉得,门当户对是最好的。这么想,在你眼里会显得很势利吗?” “倒也不必用势利这个词吧。只是很现实而已,不过,那也很正常啊。但是……”宋简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他,“晟君……” “嗯?” 她知道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井伊政和古河川一的路线,便不能再帮助池田晟什么。 可是,鼓励他总是可以的。 也许这甚至都不能算作补偿,但宋简还是希望,他也能过得很好。 “晟君是很好的人,所以可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那以后, 宋简每天放学都会去和井伊政一起练琴。 而结束以后,井伊政送她回去的态度,简直可以用“不容置喙”来形容。宋简在第一次推却不过的告诉池田晟, 她和井伊政一起回去后, 从第二天开始, 古河川一和池田晟就再也没有和她一起放学回家的机会了。 宋简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只是觉得古河川一和池田晟最近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 好像减少了许多。 池田晟倒是还好, 他们一个班级, 虽然晚上不再一起回家,但白天总是作为社联的主要干部在一起活动, 所以只有古河川一会让宋简有些担心的想,是不是他在刻意回避? 他不想看见她和井伊政一起?她和井伊政一起每天放学回家,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就算是女人, 但是有人这么长时间的和政单独相处, 他说不定也会觉得烦躁。 只是,水野晴又是他的主君,他就算不满,大概也只能自己忍耐,而无法言明。 于是某天早上, 宋简自己主动去剑道部,逮到了一只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古河川一。 他原本表情严肃冷峻的皱着眉头, 一袭黑色裙袴,抱着双臂, 腰挂长剑,眼神锐利的监督着后辈们练习,瞧见宋简出现在门口时, 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因为古河川一每天过于主动的出现在宋简身边,所以她基本上很少会来找他——他实在没有给她这种机会,除了现在。 因而此时此刻,见到心心念念的少女站在门口,朝着他微笑,少年突然感觉到一种受宠若惊般的惊喜。 他那一直都板起的严厉面容一下子便柔缓了下来,匆匆的趋步赶向门口时,还没走到宋简面前,便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主君大人,日安。” “日安,川一。” “您有什么吩咐?” “……别说吩咐这种词啊。”宋简无奈道,“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那么把我当做主君看待吗?明明那个时候做得很好呀,怎么又回去了呢?” 想起那时的亲吻,古河川一涨红了耳尖,忍不住抬起手来,挡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容,移开了视线,没法对上她的眼神。 “好啦,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来是想问你,我现在每天放学后和政君一起练琴……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听见这个询问,古河川一愣了一下。 他放下手臂,垂下眼眸小声道:“作为臣子……当然没有资格干涉主公的行为。但是……作为……” 越说到后面,川一的声音就越低,宋简几乎听不清楚。她努力凑近,才听见了几个零碎的单词,“恋人……理解……虽然……寂寞,辛苦……” 什么意思? 看着他那羞耻的样子,宋简总觉得,如果说自己没有听清,叫他重复一遍的话,似乎有些让人尴尬。 毕竟,武家的男人,能坦率的说明一次心意就很不容易了,要他们重复一遍,简直跟公开处刑一样耻辱。 万一川一以为她是来故意羞辱他的怎么办? 宋简只好自己猜测——作为井伊政的恋人,理解他?虽然还是会觉得寂寞,但是会忍耐的,哪怕忍耐很辛苦? “我会注意的。”宋简怜爱的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我和政没有近距离的接触过。” 毕竟一练琴就时间跳过了,然后井伊政就送她回去,除了在车上随便聊几句外,说起来每天放学后都待在一起,但基本上没什么特殊的交集。 而古河川一低着头,耳尖微红的“嗯”了一声。 “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眉眼含笑,神色柔和的令人不可思议——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宋简,轻声道:“主君大人来找我,就是要和我说这件事情?” “因为最近川一都没有怎么来找我,所以我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在不高兴,但是又不告诉我,就一直憋在心里。” “……!我!” “嗯?” “……我很高兴。” “高兴?” “嗯,”古河川一深深地吸了口气,好缓解那刚才过于激烈起来的心情。他顿了顿,才鼓起勇气,轻轻的捋了捋宋简耳边的发丝,脸色发红道:“晴……这么在意我的事情,我很高兴。” “啊,”宋简惊喜的瞪大了眼睛,“川一你叫我的名字了?” “如,如果主君大人希望如此的话……” “希望,超级希望。”宋简笑弯了眼睛,开心道:“以后,川一也能一直叫我的名字吗?” 看着她满怀期待的模样,古河川一除了点头外,什么也做不了。 “那,我不打扰你社团活动了。川一再见!” 不打扰! 可是,他嘴笨的说不出话来。 少年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她脚步轻盈,一看就是遇到了好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古河川一只是注视着她慢慢远去,就会感觉如此寂寞,好像灵魂的一部分也随之被抽离了一样,让人失魂落魄。 为什么还是如此的不满足呢? 明明已经站在了离她如此之近的地方,明明每天都能相见,都能说话,明明……明明心意相通,在意着彼此…… 可是为什么,却还是如此贪婪的觉得远远不够? 为什么,他的心中总是觉得,尚未满足? …… 一周后,井伊政莫名的感慨了一句,“总觉得和晴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真希望它能慢一些就好了。” 宋简:“……!”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主角攻已经被世界偏爱到连跳过设定都有所察觉。 但她那有些受惊的样子,被井伊政误会为了不适应甜言蜜语,那种应对生涩的样子,也让他觉得很可爱。 他笑了笑道:“抱歉,吓到晴了吗?” “……没什么。” 而之前,宋简与姬路秀真的比赛就定在校园祭后一周,尽管草川知美和文谷理恵,与天川瞳的比赛取消了,但井伊政觉得不需要做出调整。 于是一周后,礼堂再一次被布置成了赛场,为了公平起见,舞台上的幕布不会拉开,观众不会知道,幕布后此刻演奏的,究竟是哪一边的队伍。 尽管如此,但双方还是准备了正式的服装。 井伊政说了一句“都交给我,可以吗?”,宋简就随他去了。 结果正式比赛那天,她就收到了被仔仔细细,妥妥帖帖放在礼盒中送来的高定礼服。 浅淡的粉色长裙,纱与丝绸像是水与柔雾,身体宛若被供奉在其中的神物,露出天鹅般优雅的脖颈线条,与线条清冽秀美的肩颈。 披在柔润肩头的轻纱像是收拢在背后的翅膀,行走间与丝雾交织如流云一般的裙摆一起流泻而开,露出纤细的手臂,笔直修长的腿,肌肤细腻而紧致,如玉石雕刻出的艺术品。 尽管知道井伊政家有钱任性,但一场可能都还不算是校级的比赛,都打扮的如此隆重,还是让宋简觉得…… “可以是可以,但是真的没有必要!” 但她又没有花钱,也没什么立场说话,所以乖乖的闭嘴不语,配合的换上。 井伊政还带了一整个专业的化妆团队,坐在更衣室的化妆镜前被人围着打扮时,恍惚中宋简梦回娱乐圈,还以为自己接下来是要去出席什么颁奖典礼。 然后出来一看,发现大宫穗也是如此的盛装打扮。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其上点缀着许多蓝紫色的碎钻,像是蝴蝶,又像是冰雪,很是美丽。 那本该是让人惊艳的亮相,然而作为她的搭档,姬路秀真望着她的眼神,却透着一股疲惫。 公平起见,演奏的顺序由抽签决定。 宋简与大宫穗负责抽签,先演奏的是大宫穗那一组。 他们的曲目是很经典的《卡农》。 井伊政之前对于大宫穗不屑一顾,认为她是拖后腿的那一个,可是宋简却注意到,在准备开始时,姬路秀真坐在钢琴前,放在琴键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不禁看向了一旁的井伊政,对他而言,是不是只要能达到目的,即便是朋友,也无须太过注意他们的想法……? 还是说,他只需要展示自己的能力与强大,然后别人只要追随就够了? 他有意识到,自己为姬路秀真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吗? 不过,宋简也没有资格说他就是了。要是他是主谋的话,她就是帮凶。 好在姬路秀真尽管在颤抖,可他奏响了第一个音节后,便迅速的将人带入到了那温柔的旋律之中。 他指尖的音符宛若丝绸一般顺滑的流泻而出。闭上眼睛,像是站在微风拂过的开满鲜花的山野,又像是躺在静谧安宁的海边,仰望着头顶星河。 爱人仿佛在对自己甜美的微笑,她拉住你的双手,带着你翩翩起舞。 在旋转间她的眼眸一定熠熠生辉如银河般璀璨,即便沉默不语,含羞带怯的眉梢眼角,也会流露出浓烈的爱意。 随即,小提琴的声音融入其中,却带来了一丝莫名的忧伤。 方才共舞的情侣忽然之间变得若即若离,低吟浅唱间,鲜花怒放的山野迎来了萧瑟的秋风,大海凝结了霜雪。 孤单的人望着远方,像是在疲倦的挽回,又像是已经无力追逐,只能默默的看着对方远去。 余温在慢慢冷却,回忆也在慢慢消散,最终一片空茫,什么都没有剩下。 听完之后,宋简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幕布外响起的热烈掌声中,她去看井伊政的表情,想要看他是否还能维持那一直以来,都自信笃定的神色。 却见对方也望了过来,朝着她微微一笑。 “别担心,晴的小提琴,绝对在她之上。” “……那政君你呢?” 井伊政看起来毫无动摇之色的说道:“我会全力以赴的。” …… 古河川一坐在观众席上,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刚才演奏的,一定是姬路秀真那一组,因为井伊政曾经不以为然的说过,“穗姐选的曲子,不是《卡农》就是《圣母颂》吧,这么多年了,她就不会觉得腻吗。” 而方才,姬路秀真的表现非常出色,至少在古河川一这个并不大了解音乐的人听来,他与大宫穗的配合行云流水,毫无破绽。 他于是便有些担忧—— 若是晴输了呢? 如果她输了,她就要选择,是解除和政的婚约,还是解除和他的君臣关系…… 尽管古河川一对她说,解除和他的君臣关系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永远也不会改变对她的心意,但……万一政知道他这么想,所以毫不在意输赢,不肯全力以赴呢? 因为,婚约是关系到两个家族的事情,如果水野晴真的要选,大概也只能选择放弃他…… 那会不会,就是政真正的目的? 就在古河川一心烦意乱的时候,幕布之后,第二首曲子,奏响了音节。 这首曲子的开头与《卡农》的风格很像,都是同样的静谧、温柔。只是旋律显得更加轻盈活泼一些。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不同,有《卡农》珠玉在前,该演奏的多么出神入化,才不会让人觉得厌倦不耐?? 不过,古河川一并没有担忧很久,因为很快,在钢琴低沉的衬托下,小提琴的声音蓦地绽放了开来——宛若泥土之中,一群鬼怪一跃而起,开始自己狂热荒诞,无视俗世陈规的舞会。 这首曲子的风格和《卡农》截然相反,名为《骷髅之舞》。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由于小提琴是水野晴的自带技能, 并不是宋简的自带技能,她虽然可以选择托管全程经历一遍,但自己无法操控身体, 宋简便没有什么耐心的选择了直接跳过。 一曲终了, 由于完全不知道自己拉的怎么样, 在热烈的掌声中, 宋简放下肩上的小提琴, 不大确定的看向了井伊政, 试图从他的表情上判断现在情势如何。 井伊政坐在钢琴后, 一身笔挺的西装,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微笑着回望过去, 依然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中的自信模样。 可宋简怀疑,就算她拉的跟锯木头一样, 他没准也能维持住这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站了起来, 向着宋简走去, 低声道:“做得很好,晴。” 宋简却不大敢相信的迟疑道:“我们……能赢吗?” “你对自己刚才的表现没有概念吗?”井伊政的眼神带着极其强烈的信念道:“我和你,我们站在巅峰之处。” 他心想,大宫穗对于《卡农》和《圣母颂》的偏爱,大多是因为, 觉得这种风格能够令她那纯洁无瑕的形象更加完美,因而也是她最擅长的曲子。 在长久疏于练习的情况下, 她必然会在这两首最熟悉的曲子中挑选一曲。 《卡农》和《圣母颂》作为传世经典,与《骷髅之舞》在音乐性上, 自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都是非常棒的作品。可是在现场比赛时,风格热烈激昂的曲子会比温柔舒缓的曲子更有记忆点, 也更加能引起观众的共鸣,从而留下更深的印象。 再加上晴抽签时,又正好抽到了第二个表演—— 人的记忆本就容易被覆盖,选曲又足够让人印象深刻,再加上水野晴的琴艺高超,只要井伊政发挥出正常水平,就能创造出巨大的优势。 果然,当《骷髅之舞》演奏终了,井伊政听得很清楚,从观众席上传来的掌声,要比之前的更加狂热和激烈。 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意外。 因此,井伊政对于等一会儿的胜负结果,早已有了答案。不过,现在还不是和大宫家翻脸或者断绝来往的时候,等会儿大概得想想办法,安抚一下大宫穗。 就在他思索着等会如何稳定住大宫穗的情绪时,宋简才发现舞台另一头已经空了。 原本在另一端演奏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踪影。 跳过了演出的宋简当然不知道,在演奏途中,大宫穗就拉着姬路秀真离开了,而直到现在,幕布都已经快要拉开,他们两人也一直没有出现。 宋简看了井伊政一眼,发现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又或者注意到了也没有在乎。 而为了保密,舞台的后台早已清场,学生会和社联的干部各自守着入口,严格的不得了。大宫穗和姬路秀真就算离开了舞台,也没法离开后台,难道说,他们最后要拒绝在观众面前露面,承认最后的结果吗? 就在宋简朝着他们演奏的那一边多看了几眼时,忽然遮掩着后台入口的幕布晃动了一下。 姬路秀真像是被什么人推了出来,按在了墙上,随后是大宫穗身穿白裙的背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拉住了姬路秀真的领带,将他朝着自己拽了过来。少年的神态还有些茫然的顺从了她的力气,弯下了腰来,然后,她好像吻住了他。 宋简:“?!?!!?!?” “哄”的一声,她感觉自己脑子炸了。 察觉到身旁的少女似乎向后趔趄了一下,井伊政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扶住了她,“怎么了?晴?是不习惯穿高跟鞋站得太久吗?” 但是,他很快便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表情显得格外惊愕。 井伊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姬路秀真一脸愕然的被大宫穗毫不客气的推开。 他立刻猜到了他们方才的动作是什么模样,不禁蓦地蹙起了眉头。 而大宫穗转过头来,表情平静的拭去了唇边因为方才的强吻而有些出界的口红,对上了井伊政的视线。 ——水野晴靠在他的怀中,低着头,像是被眼前瞧见的如此大胆的行为所吓到了。 呵,真是古板无趣,又没有见识的武家之女。 不过是亲吻罢了,大惊小怪。 但她本来就是故意要让水野晴,让水野晴和井伊政看见的——他们不是要让她切断和姬路秀真的联系吗?她偏要他们知道,她可以离开,但最后怕不是姬路秀真死缠烂打的要跟过来。 大宫穗这么想着,朝着井伊政故作潇洒的微微一笑。 “啧。” 井伊政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他厌烦的心想,算了,这种程度的女人,没有安抚的必要。 她到底在向谁示威,又在把谁当做工具? 她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自己的位置? “晴,你没事吧?”井伊政冷淡的从大宫穗的身上收回注意,看向了身旁的少女。“吓到了吗?” 他语气中流露出的担忧与关切都恰到好处,甚至还有一丝不可思议——虽说知道水野家的家风森严,但是在国外长大的晴看见亲吻,居然会受惊成这样,未免也有些太过让人惊讶了。 这样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只觉得假到做作,可是,宋简的表情没有丝毫作伪之色,因而让人不敢置信到了觉得可爱的地步。 “我,我没事。”宋简试图镇定的回答道,“就是,稍微,受到了一点冲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啊!!!!!!!! 纯爱文世界出现了异性亲吻啊!!!!!!!!! 她绝望的想,要是之后有玩家推进剧情到这里看见这一幕,以“纯爱文里出现言情场景差评”的名义投诉她怎么办!? 而且,那种全身起鸡皮疙瘩,浑身发麻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太不自在了!! 等到大宫穗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姬路秀真,朝着井伊政他们走来时,原本站在井伊政右边的少女几乎立刻换到了他的左边,这样,宋简就不必靠着大宫穗,或者姬路秀真了。 她站在四人的最左边,连眼神都下意识的不往他们那边倾斜一度,只是僵硬着下垂着望着地面。 井伊政以为武家的家教,令水野晴对在公共场合做出了那种行为的大宫穗心生厌恶。 他本身并不觉得亲吻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所以对武家接受度的程度如此之低有些无奈,却还是配合的将她挡在了身后。 他看向了对面的姬路秀真和大宫穗,想到刚才比赛时,他也曾抬头观察过对面对手的神色。 那时,姬路秀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即将落败,却垂着眼眸,表情很是平静,反而是大宫穗的脸色很僵硬。但现在,刚才知道自己即将败北依然情绪稳定的少年,表情僵硬,反而是刚才焦躁不安的大宫穗,如今神色淡定。 秀真。 井伊政凝视着自己的好友,心想,我该怎么做才能再帮到你什么? 而随着幕布缓缓拉开,瞧见两位盛装打扮的美丽少女和两位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观众们方才稍微止息了一些的掌声,顿时再次热烈的响了起来。 社联和学生会的干部一起负责统计不记名的投票——这次的观众是随机抽取了五十名士族班学生,五十名平民班学生所组成的,一切都在尽可能的追求绝对的公平。 最终的结果——并没有任何悬念。 是井伊政和水野晴赢了。 尽管刚才还有些不安,但此刻,宋简理所当然的心想,果然,主角攻怎么可能会输! 这时,却有人忽然站定在了她的面前。 是姬路秀真—— “恭喜,”他道:“晴,是你赢了。”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我果然也就只有这种水平”的放弃感。可是与那个讯息同时浮现在脑海中的,还有刚才他被女人按在墙上亲吻的样子。 宋简下意识的便往井伊政身后退了一步。 她的抗拒表现的太过明显了,姬路秀真都不禁微微一愣。 宋简缩在井伊政身后,试图如往常一般自然的与他交谈道:“姬路君弹得很好。” 但她这样的表现,让这句承认毫无说服力。 见状,姬路秀真望着她,眼中似乎有什么光在渐渐熄灭。 不被承认啊…… 水野晴是觉得,他作为对手,实在是令人失望吗? “那么,按照约定——”就在他们两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之中的时候,井伊政决定先解决掉大宫穗,再来处理水野晴好像有些恨屋及乌的也厌恶上了姬路秀真的事情。 他把宋简护在身后,看着大宫穗道:“穗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大宫穗望了一眼看起来失魂落魄的姬路秀真,好像很有信心,姬路秀真一定不会放下她不管的说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主动联系秀真。” 她在“主动”这两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读音,脸上却挂着甜美的微笑,像是重整旗鼓后,准备向着井伊政发起反攻冲锋的战士。 井伊政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说呢,如果她是个准备反攻的战士,她很快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宛若冷兵器时代的步兵,不自量力的对上了□□时代的坦克。 可是很快,所有人都惊讶的发现,这个约定生效后,变化最为明显的,却是水野晴。 自那场比赛后,她就开始避着姬路秀真。 她的回避是如此明显,全校几乎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一旦发现姬路秀真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不管他是和井伊政,榊原丰,还是古河川一在一起,她都会立刻调头转身,绝不多停留一秒。 社联和学生会开会,协商社团问题时,只要姬路秀真在场,水野晴的视线就绝对不会向他偏移一点。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扫到了,少女的脸上就会露出非常难受的,蹙着眉头的忍耐神色。 活像是她输给了姬路秀真,而不是姬路秀真输给了她一样。 古河川一对此感到十分的疑惑,“晴,你厌恶秀真吗?” ——在宋简的强烈要求下,如今在没有外人在的场合,他会直呼她的名字。但在公共场合,也许是出于羞耻,又或者是出于武士的骄傲,他死活也不肯改口,依然固执的称呼她为“主君大人”。 而宋简如今一听见姬路秀真的名字,心里都会下意识的一突,她以一副根本掩饰不住的慌张神色,笑着道:“没有啊。” 古河川一:“……” 他蹙起了眉头,“他做了什么,让晴无法接受的事情吗?” “……没有啊。” 虽说这是个纯爱文世界,可是,人家的设定毕竟是异性恋,对于异性恋来说,接吻什么的……是很正常的事情。 姬路秀真没有做错什么,是她!是她这个女配! 她没能提前察觉到危险的讯号并成功阻止,是她的工作失误啊啊啊啊啊。 在纯爱文里出现言情cp如今本来就不大被人接受,更别提出现接吻这种场景!到时候被消费者以影响游戏体验投诉的话,就算工作成功了,可是投诉太多的话,绩效估计也不会太高…… 宋简的心在滴血。 她眼神飘忽,语气虚软道:“是我的问题。” 是她的工作失误。她在没有言情线的纯爱文世界里待久了,对于言情线缺乏必要的警惕和反应速度。 并且……还因为太久没有接触言情内容,现在感觉有点……过敏反应。 啊啊啊啊啊可恶!!!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一下!! 于是在外人看来,自水野晴赢得比赛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总是躲着姬路秀真走,还总是表情放空的出神。 她在绞尽脑汁的试图想出弥补办法,但这除了让她日常多撞了好几次人,还差点撞上走廊墙壁以及要不是池田晟拉的及时就会滚下楼梯外,没有任何进展。 渐渐的,学校里不禁流传出了许多莫名其妙谣言—— 一开始,是有人说:“你觉得,水野大人这个样子,有没有可能是姬路秀真在比赛结束后,向水野大人表白了?” 但后来,慢慢的就开始进化:“你听说了吗?姬路秀真在比赛结束后,向水野大人表白了!” “你听说了吗?姬路秀真在比赛结束后,向水野大人表白了!水野大人拒绝了他后,感觉非常的歉疚,一直没有办法面对他!” 也有人说,“胡说!我觉得更像是水野晴向姬路君表白了!但是姬路君拒绝了她!不然为什么是水野晴那么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 “你说谁无地自容?你才无地自容!” 两人各有各的支持者,一时间学生间因为两种不同观念产生的摩擦激增。 于是在某一天下课后,水野晴的教室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让整个教室都噤声了一瞬。 如今,还能得到这个待遇的人可不多了——以前御四家都会让人如此畏惧。但现在,古河川一来的时候,大家已经不那么害怕他了。因为他们知道,有水野晴在,他是不会做什么的。 榊原丰还会得到女孩子们的欢迎。 只有井伊政和姬路秀真,因为很少出现,还保留着那令人畏惧的距离感。 所以,当宋简若有所感的抬头望去,瞧见姬路秀真的时候,她绝望的低下了头。 虽然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个异性恋,可是…… 可是…… 就算你一开始知道一个人是同性恋,也不代表在看见他和一个男人滚床单时就能立刻接受吧! “晴,”姬路秀真的表情倒很是冷静,“我们谈谈。”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总是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宋简犹豫了一下, 还是咬牙站了起来,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姬路秀真也没有废话。他们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后,少年开门见山的问道:“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 按照设定, 按照逻辑来说, 姬路秀真的确没有做错事。 但是, 别说姬路秀真了, 就连宋简自己, 都觉得自己的回答听起来丝毫没有可信度。 少年果然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 晴是不认可我这个对手。但是, 后来晴你的态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程度吧?” “……对不起。” 可看着她口中道着歉, 却一直不肯抬头,甚至身体都不自觉的朝着外侧回避他的模样, 姬路秀真这段时间, 本就被她这反应过头的态度给弄得格外焦躁, 因而此刻,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了一丝不悦的强硬:“晴,说话的时候,不看着对方的眼睛真的好吗?” 下意识的又一直盯着地面看的宋简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抬起了眼睛,但飞快与他对视了一下, 便又将视线落在了他的下巴上,然后又落到了他衬衫的纽扣上。 见她好像又要垂下视线, 姬路秀真蹙起了眉头。 他弯下腰去盯着她,却见宋简条件反射般的惊了一下,撇开了视线。 “晴, 为什么不能面对我?” 都已经当面对质了,少年难得固执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步步紧逼,最后硬是把宋简逼退到了墙角。 “我……”少女退无可退,也无处可逃。她没有办法,只能尴尬的低着头道:“比赛那天……我看见,我看见大宫小姐亲了你。” 姬路秀真垂着眼眸看着她:“所以呢?” “也许你觉得很可笑,但是我……有点不大适应那个场景。” 如果可以的话,宋简并不是很想透露真实的原因,因为她知道,这个理由听起来一定非常的古怪,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居然会有人对这种事情过敏。 果然,姬路秀真轻笑了一声,有些嘲弄:“高贵纯洁的武家思想?” 是怎么样? 看见亲吻,就觉得肮脏吗? 是觉得他肮脏吗? “我不是接受不了接吻!”宋简连忙解释道:“我是真的也没有觉得姬路君做错了什么事情或者怎么样……!是我的原因。真的,是我的问题。” “如果是我这么对你,”此刻宋简靠在角落,姬路秀真挡在她的身前,为了防止她说着话又开始闪躲,少年的手撑在她的耳边,将她困在了自己身前。“你会相信‘是我的问题’这种解释吗?” “……” 宋简换位思考了一下,有些忧郁的发现,她的解释,的确显得没有那么有说服力。 如果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开始躲着自己,最后给出的理由只是一个含糊不清的“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她也不可能顺利的心无芥蒂,就此接受。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情绪。”宋简努力的想要平复自己的态度可能给姬路秀真带来的伤害,她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坦诚的剖析出来道:“男女亲吻这种事情,我真的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到……” 她在心里默默打了个补丁:异性恋的男女亲吻这种事情。 “所以,突然看见大宫小姐那样……那样有些强势的吻了你之后,我……怎么说呢……该说是吓到了,还是……总之就是很难一时之间适应。然后,然后我每次见到你,脑子里就会浮现出那个时候的场景。” 看着向来冷静又举止得体的少女,如此无措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进退两难的样子,不知为何,姬路秀真之前被她撩拨起来的怒气,渐渐平息了下去。 原本他就因为忽然被大宫穗强吻而混乱不已,要不是井伊政和榊原丰把他盯得很紧,他一定会去找穗姐,想要问清楚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为此,榊原丰差点就直接把他的手机没收。 他严肃道:“她没有想法!去询问她怎么想的也没有意义!一个人如果喜欢你,你绝对能感觉的到,如果她一直这么让你充满了怀疑,需要不停的求证,就算她拥抱你,亲吻你,来见你,哪怕跟你上床,也没有那么喜欢你,明白吗??秀真??” 然后很快,被名为大宫穗的迷雾所笼罩的少年,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又陷入了另一片更深的迷雾。 名为水野晴的迷雾。 少女突然强烈回避他的态度,一时间让姬路秀真感觉到了更大的困惑和不解,甚至转移了他对大宫穗的注意。 她…… 对他就这么的失望吗? 作为她对手,他就这么的……让她无法接受吗? 他的钢琴水平……是这么差劲的吗?比赛之后,竟然能让水野晴如此不屑于和他同时出现。 被在意之人推开后,独自一人的少年又被自己欣赏和肯定的对手如此强烈的否定——没错,他很欣赏水野晴的琴艺,也很肯定她的能力——但正因为如此,她的抗拒与躲避,才让他感到更受打击。 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姬路秀真罕见的甚至感到了一阵愤怒。 这种愤怒驱使着他来到水野晴的面前,否则以前,他只会一个人默默地想,如果对方不想他出现,他就回避好了——可现在,他想,穗姐那边,他或许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又或者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接受那个答案,但水野晴这边,他绝不要继续这么含糊下去。 两个问题,他至少可以解决掉眼前的这一个。 结果—— 却发现水野晴并不是因为瞧不起他的能力所以否定了他,而是因为穗姐的那个亲吻。 她说她无法面对他。 那种混乱的心情,姬路秀真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应当十分熟悉。 因为每次碰上和大宫穗有关的事情,他都有些像是眼前的少女,焦躁不安的像是面对着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球的猫。而因为他感到混乱不已的少女,连井伊政都未曾将她逼迫至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以往他总是混乱的那一个,这一次,他却成了让别人混乱的那一方。少年不禁盯着眼前的少女,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能明白大宫穗所思所想的钥匙。 他不禁低声问道:“什么场景?” “她,拉着你的领带,然后……”宋简结结巴巴,不大确定道,“亲,亲了你?” “你不适应这样的场景吗?”姬路秀真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接过吻吗?政没有亲过你吗?” 宋简顿了顿,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没有……” 可她刚鼓起勇气,抬起眼来,准备不再逃避,直视姬路秀真,少年却突然弯下腰来,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是个奇异的吻。 它没有什么温柔的情愫,更像是一个解答某个题目的证明。但宋简却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纵然没有任何情感上的交流,可生理上,属于异性的,干燥柔软的嘴唇触碰,也依然叫她想起了许多她并不想回忆起来的记忆。 有人曾对她微笑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你。” 有人无奈的说:“我在等你啊。” “小简真可爱啊。小简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子~” “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也曾有人紧紧的牵过她的手,温柔的将她拥抱,或者傻气的亲吻她的脸颊,搂着她不放,蹭着她的头发,跟她幻想以后的未来…… 但尽管长相不同,性格不同,身份不同,最后他们总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一脸歉疚的,无法直视她的模样,跟她说同一句话:“对不起。” 宋简将姬路秀真猛地推开了。她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自己记忆中的哪一个过去。 姬路秀真这才回过神来,见眼前的少女一副打击巨大的恍惚模样,他连忙开口道:“晴!抱歉——!” 可是宋简已经扭身从两人之间的空隙处,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而落在她身后的少年凝望着她的背影,比起歉疚,他的感觉更多的却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他原以为,近距离的接触、拥抱、亲吻,都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的证据。所以他总是觉得迷惑——穗姐既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应该是喜欢他的,为什么却又一直不肯接受他? 但现在,他才知道,丰说的是对的——有些时候,就算一个人拥抱你,亲吻你,来见你,哪怕跟你上床,也不代表对方有多么喜欢你。 这些原本理应属于爱人的特权,在一些人手里,只是某种达成目的的手段。 ——让自己更有存在感的手段。 看着别人因为自己的举动而牵肠挂肚,无比在意的时候,那种满足感,会让人觉得自己比真正的自己更加的重要与强大。 穗姐一直就是,那样看待他的吗? 姬路秀真感觉自己忽然清醒了过来。 还有,他似乎在莫名的情绪驱动下,对晴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本来是在质问水野晴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的,结果现在变成了这样…… 姬路秀真捂住额头,觉得等会儿他可能得去给对方下跪道歉。 …… “我靠!” 现实世界中,抽空就会去看几眼宋简任务进度的纯爱部部长看到这里,顿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这个世界她岂不是又要成功了吗!? 井伊政你怎么回事!你说一不二的掌控欲呢!? 古河川一你怎么回事!说好的最为厌恶不分尊卑下克上呢!? 榊原丰你怎么回事!说好的花花公子风流多情呢!? 还有姬路秀真!!你怎么回事!!!说好的对大宫穗一往情深,情伤深重呢!? 你们御四家怎么回事!!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不行,这么下去绝对不行。 纯爱部部长眉头紧皱着,打开了自己的特权管理通道。 …… 【亲爱的工作人员,关于您上次提交的工作方案,已被修改。请仔细阅读修改意见,如有不妥,可以点此反馈。】 只想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的宋简坐在庭院的椅子上,正发着呆的时候,突然得到了工作提示,不禁微微一愣。 她点开一看,发现领导给予的修改批示是:准备进入空白时期。 空白时期? 领导觉得她应该进入空白时期?? 由于工作人员毕竟是专业人员,和只是偶尔来玩玩的消费者不同,他们的业务能力注定了他们有时候的常规操作,在消费者看来秀的飞起,无法超越。 再加上往往在世界里,工作人员充当的配角一般都是消费者的对手,一旦让消费者产生“我对手也太厉害了吧这还玩个毛线啊!”的想法,就会大大影响消费者的娱乐热情,因此,公司才会有“空白时期”这么一个规定。 就比如说,你是消费者,你玩个游戏,一路和各类男性角色开开心心的互动推剧情,刷好感,突然出现一个女配,能力过于优秀,事迹过于牛逼,和男性角色的过往纠缠格外密切——换谁谁高兴? 言情世界都这么让人不悦了,纯爱文世界就更是显得处境尴尬——两个男人谈恋爱,你放一个这么让人无法忽视的女性角色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如果觉得工作人员的操作可能会导致消费者进入这个剧情后,难以有发挥空间,上头就会紧急叫停,进行调整。 再拿言情文举个更具体的例子——如果男主和女配在一起感情过于稳定,都可以直接结婚生子一条龙走到底了,那女配就得出国和男主拉开距离,理由可能是去追逐梦想,追逐事业,反正还要错过一下男主的生日或者纪念日,强行降低一下好感度,给女主进入的时间和空间。 宋简想了想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进入空白时期,最后觉得可能是自己创办了社联,然后和古河川一,姬路秀真的比赛比的太多了? ……也是,要说出风头的话,可能还是和古河川一的那场比赛最出风头。一般的消费者可没有那种弓马技术,能够与她匹敌。上头判定她的工作扼杀了消费者可能的活动空间,也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这还是第一年的剧情,她或许……有些推进的太快了?这样的话,第二年和第三年似乎就没什么剧情能走了。 那么,部长准备安排她怎么进入空白期? 宋简将工作通知往下翻到了底,看见了领导给予的方案—— 水野先生发病住院,于两年后病逝。工作人员转学出国,前往病院照顾,减淡影响。 这样啊……想到原剧情中,水野晴正是在水野先生病逝后来的瀛洲的,水野先生发病倒也是个符合设定的办法。 那么,空白时期就是两年吗?等到他们高三的时候,水野先生病逝,她再回来承接水野晴原本的剧情线,奉父亲的遗命来和政订婚收个尾? 然而,当她看见空白时期的年份时,却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空白时期:六年。 六年???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弄错了吧? 六年之后, 都已经是剧情结束的“后日谈”阶段了。这个时候,要是言情文,男女主没准结婚都有孩子了, 还需要工作人员执行什么任务?? 领导那边……是有什么别的考量吗? 宋简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觉得可能是因为社联的缘故。 只要社联存在, 三年高中剧情时间里, 她即便人不在, 也总会有存在感。而社联是遏制制裁令的必要存在, 宋简也不可能将它撤销。 这就好像你交了一个男朋友, 他虽然已经和前女友分手了,却还是留着对方送的礼物, 当然会引起不满。 因此这种情况下,高中三年她都不宜出现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 宋简没想到大学四年也会直接跳过——在原剧情中, 大学时, 井伊政因为与池田晟的交往而备受质疑,继承人的地位也受到挑战,池田晟也感觉到了上流社会与自己的格格不入,十分煎熬痛苦…… 按理来说,宋简还以为自己也得走一遍的。 不过, 可能是领导觉得,现在宋简打下了足以深重影响后续走向的基础, 所以大学时的剧情不需要工作人员再刻意改变什么,自由衍化就好? 那这样的话, 她的工作岂不是已经快要结束了? 一想到即将抵达这个世界的剧情尾声,工作即将结束,宋简的精神顿时一振。 …… 姬路秀真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却总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不对。 少女那柔软温暖的唇瓣触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萦绕不散,这种莫名的状况,让他十分苦恼。 而这种苦恼,在少年在教室中看见井伊政的时候,一瞬间强化成了一种困扰。 姬路秀真低声的和好友打了个招呼,就见他接到了一个电话,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嗯……”他低声道,“好的,我明白了。” 以往井伊政偶尔也会接到电话,不过很少会见到他的表情会因为内容而有所变化。这让姬路秀真等他挂断后,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晴的父亲……”而井伊政刚一说出这个名字,榊原丰和古河川一便都转头望了过来。 他微微一顿,才说完了整句话:“突发心脏病住院了,情况有些危险,所以水野家已经派人来接晴回去了。” 闻言,古河川一微微一愣,然后立即转身冲出了教室。 榊原丰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那晴要回国外去吗?” 井伊政道:“可能。” 一时间,不仅是榊原丰露出了怅然若失的神色,就连姬路秀真都怔然了一下。 说来奇怪,水野晴自入学之后,基本上都在和学生会对着干,和御四家的立场,大多数情况下也总是相反。 可是,一想到她要离开,学校很可能会回到以前御四家说一不二的日子,姬路秀真却觉得,她在的时候更有趣一些。 想到自己还欠她一个道歉,他连忙问道:“她什么时候走?” 井伊政道,“今天应该就会走。” 姬路秀真有些惊讶:“这么急?” 他喃喃道:“看来,水野先生的情况,很是不容乐观了。” 既然如此紧急,井伊政不觉得水野晴还有与他们分别的闲心,除了古河川一赶了过去,其余三人都不打算去打扰如今应该很不好受的少女。 他们都想着,如今网络科技如此发达,即便不能见面,通过手机也是可以一样联络的。 当时,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们会就此失去水野晴的音讯。 古河川一没能见到她,水野晴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社联就交给你了。” 姬路秀真发给她的道歉,也没有回复。 一开始,他们以为她大概是在飞机上不方便回复,可后来关于水野家的消息,也越来越少。 他们只知道水野先生的病情反反复复,最后在两年后病逝。 而水野夫人从没有工作过一天,她一个女性如何支撑起家业,也不得而知。井伊政只记得自己大三那年,听说了她也病逝的消息。 他问道:“晴呢?” 可从那之后,水野晴就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传来。 …… 六年后。 宋简站在有些陌生的街道上,镇定的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 身体完好、未见明显伤痕、四肢健全、没有残疾、视力正常、听力正常、可以说话、衣着得体、手中拖着一个行李箱。 然后她再看系统的提示: 您已抵达位于【六年后】的【后日谈】时间节点。 您的身份为【水野晴】。 您的当前状态为【杳无音信】。 请直接在此时间节点继续完成任务。 祝您工作顺利。 宋简:…… 她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 这是要她在杳无音信了六年后,继续拆散主cp? 六年了,难道井伊政和古河川一还没有稳定关系吗!?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去确认一下情况,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一个落脚点。 好在系统把她直接送到了六年后的瀛洲,如果是在国外的话,回来又要麻烦一阵。 宋简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走到了街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你好,请去龙野亭。” 先去看看主角受现在的情况如何,而且龙野亭作为百年老店的好处之一,就是它的位置不会轻易的被时间所改变,正适合作为一个锚点。 而随着出租车越来越接近龙野亭,附近的街道景色,宋简也终于慢慢眼熟了起来。 六年的时间,虽然街道有了许多新的变化,却也还有许多老建筑依然和六年前一模一样。这种半是熟稔半是陌生的感觉,造就了另一种新奇,让宋简感觉十分新鲜。 当她提着行李箱站定在龙野亭门口时,她望着那熟悉的店牌,忽然想起一开始,她也是从这里开始自己这一次的工作的。 起点是这里,说不定终点也是这里。 这么想着,宋简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啊!” 站在门口迎客的,依然还是苗子。原本有客人,她习惯性的鞠了一躬,直到直起腰来的时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确定道:“请问,是水野小姐吗?” “苗子姐还认得我吗?”宋简开心的笑道:“好久不见了,苗子姐!” 苗子讶异又欢喜的捂住了嘴巴,连忙道:“水野小姐!真的是您?您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您是来找少爷的吗?少爷如果知道您来了的话,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这就去通知他!” 说完,她便匆匆的赶向了后厨。 宋简心想,六年前,池田晟便跟着他的父亲一起在厨房里忙活了,如今过了六年,池田晟大约也快完全接过他父亲的班,继承龙野亭,成为主厨了吧? 她这么想着,随便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了下去,一边饶有兴致的观察起窗外街道的变化,一边思考着井伊政和古河川一如今的状态如何。 …… “少爷!少爷!” 正在厨房将鱼切片的池田晟抬头看了苗子一眼,对她脸上的激动之色,感到十分莫名。 “什么事?” 他们家的店因为很有名气,时常会有名人前来用餐,但不管是顶级偶像又或者是大牌演员,苗子总能维持住矜持与优雅,维护住龙野亭的百年声誉。 除非是天皇陛下亲临,否则池田晟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她失态成这样。 却见苗子笑容满脸的看着他道:“水野小姐来了!” “……谁?” 池田晟懵了一下。 说来奇怪,苗子说的每一个单词,他都能理解,可是放在一起,他一时之间,竟然无法理解这个句子。 “谁?”他茫然的站直了身体,对于那个时至今日,也总是时常在心中反复咀嚼的名字,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如此陌生。 “水野小姐,就是晴小姐呀!水野晴小姐!”苗子看着他那傻在原地的样子,又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提醒道:“少爷,不去见见她吗?” “……” 池田晟愣了大概有一分钟,才语气急促道:“苗子姐,帮我挂上今天暂时停业的牌子。” 他下意识就想放下刀出去,可是犹豫了一秒,又站定在了原地,努力冷静下来道:“我做完最后一位客人的菜,就去见她。” “好的。”苗子看着他,柔声道:“我先端一份甜品出去,让晴小姐等一等。” 但是,尽管他努力的收束心神,思绪却不可避免的已经冲出了厨房,落在了那如今不知是何模样的故人身上。 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什么时候回的瀛洲? 有什么变化吗? 为什么来找他? 她之前已经去见过谁了吗? 她现在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 许多士族出身的女性大学毕业后就直接结了婚,她呢? 她……结婚了吗? …… 当池田晟心情复杂飘忽的走出厨房时,看见的便是一位美丽的女性坐在窗边。 她垂着眼眸,白皙纤细的指尖握着木制筷子,挑着一点南瓜蛋糕,放入红润的唇中,姿态优雅极了。而乌黑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一边挽在耳后,露出半张清秀美丽的侧脸,和六年前相比,褪去了些许青涩之气,更显艳光四射。 窗外的繁华盛景,此刻都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而且,她的手指上,没有任何戒指。 池田晟莫名的松了口气,慢慢地走了过去。大约是听到了脚步声,对方抬起眼来,望向了他,然后,容貌昳丽的女性,就像是六年的空白时光从未存在过一般,笑着道:“晟君。” 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高中生活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怀念的地方,除了得到了江佐和子这么一位好朋友外,名为水野晴的少女,就是那段回忆中唯一的亮色。 可是,她怎么能在毫无音讯了六年之后,突然这么轻描淡写的出现,然后仿佛从未离开过一样,对他微笑? “……晴。” 曾经多少个夜晚,他给她发了多少讯息,打了多少电话,都宛若石沉大海。 他甚至怨恨过她为什么连主动联系一次自己都不能做到。 她真的把他当做朋友吗? 他一度怀疑,自己对她而言毫不重要。 就这样,六年过去了。 池田晟原以为漫长的时光可以磨灭对她的执念,但见面之后才发现,它们只是藏在了他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更加深刻。 最要命的是,时光没有磨灭对她的牵挂,却磨灭了那些对她的不满与愤怒。 如今看着她,只要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平安,健康,带着笑容,池田晟便已经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他哑声道:“好久不见。”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两人相对而坐, 还没等池田晟开口,宋简便道:“不好意思呀,晟君, 我又要来求你收留啦。” 听见这话, 池田晟微微一愣。可是, 她是笑着开口的, 一时之间, 他竟然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还是真的遇到了困难。 “你……”他怕她过得不好, 只是在强颜欢笑,而自己的询问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可又怕不问清楚,不能及时的给予帮助。“最近怎么样?” “最近?”宋简沉吟了一下, 而在她思索之时, 池田晟不自觉有些忐忑紧张的晃了晃身体。“还好, 就是暂时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 宋简不想深入解释的道:“嗯。所以,我可以暂时留下来吗?” 而见水野晴一副不愿多谈自己目前境况的模样,池田晟不由得担心猜测,情形说不定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水野家……是家道中落了吗? 他和江佐和子不像井伊政,有许多渠道可以得到水野家的消息, 在水野晴和他们断绝了联络后,他们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古河川一了。 但古河川一和他们也不算亲近, 他们隐约的听说过关于水野家家主和家主夫人先后病逝的消息,可一直都无法确认晴如今的现状。 难道说…… 如今的晴, 真的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吗? 想到当年那样耀眼坚强的少女,也许如今已经走投无路,池田晟就完全不可能拒绝她。 他甚至担心自己的犹豫都会伤害到对方, 因而急切道:“当然可以!” “别担心,我不会白吃白住的。”宋简笑道,“就当是收留我在店里打工吧,我会工作的。” 池田晟立即道:“不用。” “可是晟君,白吃白住我会不好意思的。”宋简无奈道:“你看我有手有脚的,总有些事情我能做吧?比如说,上菜,洗盘子,和苗子姐一起接待客人?” 可听她这么一说,池田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奇怪。 “……你,你不必去做这种工作。” “这种工作?”宋简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哪种工作?” “水野家的大小姐去招待客人,不管怎么说都……” 宋简疑惑的反问道:“水野家的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吗?” “……” 他不说话了。 池田晟凝视着她,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笑。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像是怀念,又像是感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那是当然的。宋简心想,她和六年前,相隔了还没有一个小时呢。 她道:“晟君倒是变了很多。” “嗯?” “晟君现在把脸都露出来了呀。而且,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有看见店里放着的杂志,封面上是晟君的采访吧?百年料理名店帅气的年轻店长什么的……店里的客人,年轻女性也多了很多,看得出来,晟君现在很受欢迎呢。” “啊,因为——”池田晟有些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系在额头上的白色头巾,“在厨房工作,必须要整洁干净,头发不能那么散乱。” 宋简望着他,欣慰一笑:“挺好的。晟君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一直挡着,本来就很可惜。” 而且,这么优秀的人,没有被校园暴力的伤害折损了此刻理应绽放的光彩,实在是太好了。 她的视线过于柔软,池田晟不得不撇开视线,才能紧张的开口道:“……谢谢。” “对了,还有,”宋简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川一和政君,现在怎么样了?” 即便毕业了,御四家也一直是同学们关注的中心,因此每天都有许多传言传来——不过其中的各种说法也是真真假假,众说纷纭就是了。 只是有几条消息应该是确定的,比如说:“井伊君和姬路君出国读研了。古河君继承了古河家的道场,榊原君现在已经是一位神官了。” 古河川一和榊原丰的情况,宋简倒是不意外,因为原剧情里就是如此。 但姬路秀真和井伊政出国读研的事情,却叫她有些惊讶。 原剧情里,姬路秀真大学时就成了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井伊政则是大学时就开始接手家族事业啊…… 他们怎么跑到国外去了?还是水野晴之前待的国家? 是因为这个原因分开了,所以现在还没有和古河川一确定下稳定的关系吗? 既然如此,还是先从都在瀛洲国内的古河川一接触起比较方便吧? 宋简问道:“你们现在,和川一还有联系吗?” “……不怎么联系了。”池田晟道:“我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唔……” “但是,高中的时候,”虽然对于古河川一并没有多少好感,可是池田晟也依然肯定他的付出和努力——“晴你走之后,他维持着社联,非常认真和努力。” “制裁令没有再出现过了吗?” “嗯。没有再出现过了。” 听到这里,宋简终于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了,“川一果然能做到的,很厉害嘛。” 但随即,她又心中一紧—— 等等,不会是因为古河川一过于彻底的执行了她的命令,所以代替她和井伊政杠上了,才导致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线没有进展吧?? 那井伊政和池田晟呢? 这六年里,有没有产生新的联系? “那……晟君呢?”宋简立刻试探道:“这六年里,有喜欢上什么人吗?” 池田晟没想到话题突然从高中时代的回忆跨越到了自己身上,顿时一愣,“我?” “对。有吗?在意的人?” “……” 然而他虽然沉默,可这种沉默却明显是“我有,但我不想说”的含义。 宋简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确认道:“有吗?” 是井伊政吗!? “……嗯。” “可以告诉我,是谁吗?” 池田晟抿了抿嘴唇,“不能。” “是,跟我关系很亲近的人吗?” 池田晟看了她一眼,含糊道:“算是关系很亲近吧。” 自己和自己,应该是关系最亲近的了。 而听完他的回答,宋简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完了。她心想,原来需要工作的点在这儿。 六年空白时期,没有了工作人员的努力,世界的意识果然还是把主角受池田晟和主角攻井伊政往一起拉了吗? 可是,宋简心中发慌,面上却一点也不显的问道:“那,晟君和对方在一起了吗?” “没有。” “为什么呢?” 池田晟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轻轻的叹了口气:“家世背景相差太多了,根本没有可能。” 宋简:“!!” 冲着这几句回答,她就明白,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池田晟和井伊政的感情线明显有萌发之兆,必须尽快掐断! 可是,要继续撮合井伊政和古河川一的话…… 井伊政得先回国才行啊! 不然面都见不到,怎么加深感情?? 算了,先和川一见面看看吧。 这么想着,宋简道:“那,如果晟君现在联系得上川一的话,可以帮我约他见面吗?” “可以是可以……”池田晟当即便拿出了手机,“不过,我可以问一下,晴这次回瀛洲,是准备做什么的吗?过几天就要走,还是以后都住下来?” 宋简沉吟道:“我还不确定。” “这样吗……”池田晟低声道:“那么,晴回来,有打算结婚吗?” “嗯?”一听“结婚”这个词,宋简猛地回过了神来,“谁和谁?” 池田晟道:“你和井伊政。” “……我在考虑。”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婚约,但水野晴这么杳无踪迹,水野家现在又如此式微,这婚约的效力,恐怕已经大不如前了。 不过只要还没有取消,宋简就有活动空间。 还好她之前出于保险起见,一直和井伊政保持着婚约关系,不然的话,现在的情形,工作难度怕不是要翻个好几番。 但,池田晟忽然问及她的婚约问题,是作为朋友关心她,还是……在意井伊政? 她不禁问道:“晟君……觉得我跟政君结婚,怎么样?” “……” “嗯?” “只要晴觉得可以的话……”池田晟握紧了拳头,声音干涩道:“我没有什么意见。” 他说着自己没有什么意见,可是表情和语气里,却满是显而易见的不情不愿。 ……池田晟和井伊政的感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怀抱着这样的忧心忡忡,宋简就像六年前一样,住进了龙野亭的二楼。 但和上次很快便搬走了不同,这一次,她像是准备在此长驻一般,看不出任何打算离开的意思。 池田晟对此没有什么不满意,但他很不愿意让宋简工作,按照他的意思,他简直准备把宋简当做需要供奉在二楼的公主。 “公主”便干脆自己去库房里找到了一套白衣黑袴的制服,穿好后,直接去找苗子要任务。 反正池田晟在厨房工作,忙碌起来的时候,根本就没空关注外面的情况——他向来都极其信任苗子。 于是古河川一来到龙野亭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桌客人旁边,脸上带着他许久再未见过的明丽笑容,微微弯着腰,姿态柔顺的聆听着他们的需要。 “好的。这就为您下单,请稍等片刻。” 她十分熟练的记下了这桌客人们的需要,直起身来发现门口站着的男人时,还没认出对方,便已经下意识的露出了礼貌的笑容:“啊,欢迎光临。”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高大的男人穿着藏青色的和服站在那里, 他的轮廓比六年前更加硬朗,身形挺拔,剑眉星目, 却总是蹙着眉头, 好像对所有的事情都并不满意, 一副难以取悦的严肃模样, 仿佛永远也不会变得柔软。 宋简愣了一下, 很快便认出了他——古河川一的神色和高中时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比六年前更具威严。 她笑了起来, 惊喜道:“川一!” 古河川一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简一时之间便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她不大确定他是来找自己的, 还是来用餐的,于是犹豫了一下后, 宋简歪了歪头, 问道:“请问……客人是几位?” 古河川一忽然道:“凌。” 然后他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是。” “去帮忙。” “是。” 得到了命令, 名为凌的少年二话不说的走了过来。 他之前站在古河川一的身后,被男人挡得严严实实,所以站出来时才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宋简猜测他应该是古河道场的弟子,只见青涩的脸上,神色就跟当初古河川一身后的剑道部成员一样, 毕恭毕敬,对那个仿佛活在现代的武士般的人言听计从。 凌先向着宋简鞠了一躬, 然后拿过了她手中的菜单。 她刚开口“诶”了一声,古河川一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将她拽了出去。 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见男人出来,就立即有人下车为他打开了车门。 宋简:“……” 这看起来怎么有点像极道绑架的场景? 眼见着古河川一准备将她拉上车, 宋简连忙道:“等等!” 她试图先挣开他的手,可是男人的手宛若铁锁一般,丝毫不被撼动。 察觉到了她的挣扎,他转头看着她,语气冷硬道:“跟我走。” “走去哪?” “……” “去古河家吗?”宋简看了一眼侍立在旁,低着头一副“我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的司机,皱了皱眉头:“去做什么呢?” 古河川一抿紧了嘴唇。 他回答不上来。 而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旁人的毕恭毕敬,很少被人反对和拒绝,因而性格比起六年前,更显强硬。 但是,眼前的人是特别的…… 纵然已经不再是君臣关系,他也想要她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足够的尊重。 古河川一试图放缓语气,然而不够熟练的结果,就是他生硬道:“谈谈。” “只是要谈谈的话,没有必要去别的地方吧?就在龙野亭不行吗?” 古河川一很明显不愿意她继续留在这里。他们僵持在了路边,而司机一直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在一旁低着头默然不语。 他听见自己的少爷冷硬的发问:“你为什么会在龙野亭?” 然后那位大小姐困惑不已的回答:“你为什么要用质问的语气好像在责问我一样?” “我没有。” “明明就是。” “……对不起。” ??? 这个对话让一旁的司机顿时冒出了一脑门的问号。 道歉太干脆了一点吧少爷!?这还是近些年来越来越说一不二,气场越来越像老爷那样强硬的少爷吗!? 宋简倒没有注意那么多,她确认道:“所以,你是来找我的吗?” “你在这里,我当然是来找你的。” “那,你这些年,和政君……关系怎么样了?” “……” 见他皱起了眉头,宋简不解道:“怎么了?” “……我不想说。” 宋简惊道:“为什么!” 难道说,真的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感情破裂的事情吗?? 古河川一的反应似乎更加证明了这一点。他冷淡道:“没有为什么。” 听见自家少爷这么硬气的回答,司机先生心中暗暗叫了声好。 好样的!就是这样!少爷!别被晴小姐牵着鼻子走! 可随即,他就听见古河川一又有些示弱的问道:“你找我,就是为了问政的事情?” “当然不是。我也想知道川一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呀。” 听到这里,司机没忍住略微抬头看了一眼,发觉刚才眉头紧蹙起来的少爷,神色顿时就松缓了许多。 他不由得心中大急,少爷!!!你振作一点!!! 然而古河川一没有读心术,自然察觉不到身后自家老仆的衷心关切,他紧盯着眼前的少女,问道:“……你呢?这些年,你又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我……”在还没有搜集到足够的情报,确定下一步如何展开工作前,她并不急着为自己做设定。于是宋简顿了顿,回答的滴水不漏道:“过得挺好的。” 不过古河川一明显不相信她的说辞。 他因为心情急切,语气反而显得有些尖刻:“好到需要你来龙野亭做侍应生吗?” 宋简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痛心,但让她不能接受的是:“我不能当侍应生吗?” 她知道他是觉得侍应生的工作低级,因而故意说反话道:“你是觉得我业务不熟练,还不足以能给客人点单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简十分客气的问道:“那川一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一旁的司机低着头,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少爷,你难道不知道,绝对不能和女人陷入“你是什么意思”的对话吗?? 这是一个陷阱!一旦踏进去,就会形势逆转,完全被女方所压制啊! 古河川一果然无法接招的败下了阵来。 “我只是……如果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我。” 宋简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但那个笑容,已经透露出了太多婉拒的意思。 “谢谢你,川一,但我在这里真的过得很好。” 古河川一抿紧了嘴唇,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宋简努力将话题扯回工作上,她问道:“那,川一最近还和政君有联系吗?” “……有。” “那……” 但还不等宋简继续说完,古河川一便打断了她道:“晴这次回瀛洲,有什么打算?” 司机心中顿时喝了一声彩。 好样的少爷!终于将主动权夺了过来,不愧是你! 而见古河川一迟迟不肯透露他与井伊政之间的事情,甚至都不愿意她开口提起,宋简紧紧盯着他,试图用一些消息刺激他,好能从他的反应中获得讯息。 她直接道:“我打算和政君结婚。” 古河川一愣住了。 司机也愣住了。 但这个反应,宋简什么有用的情绪也看不出来,于是她继续道:“我们的婚约还没有解除。父亲去世前,也希望我能回瀛洲履行婚约……” 古河川一有些粗暴的打断了她:“但你没有回来。” “我现在回来了。” “……”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忍耐的握紧了拳头,撇开了一下视线,似乎在调整心情。 “非得,”古河川一哑声道:“非得是政不可,是吗?” 见他明显被伤到了,宋简断定他还是对井伊政有感情的,否则的话,绝不会听说她要履行和井伊政的婚约,就显得如此痛苦。 但是……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宋简道:“他让你很痛苦吗?” “……你明明知道……”古河川一咬牙道:“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为什么还要问这种明知道答案的问题? 司机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局面——在他的印象中,他并不觉得水野晴是这样玩弄他人的人。 可还没等他观察出个所以然来,古河川一已经脸色铁青的转身上了车:“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这样吧。” 他命令道:“我们走。” “可是,”司机看了一眼站在车旁的少女,迟疑道:“少爷……” “我说,走!” 眼见着在水野晴面前违逆他的命令,只会让古河川一的情绪更糟,他只好向着站在一旁的少女行礼告退。 她没有阻止,甚至显得有些出神。 她在想什么呢……? 司机思考着这个问题,在发动汽车行驶出好一段距离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视镜,却见少女依然站在路边,凝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知怎么的,孤身一人的少女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臂站在那里,仿佛在世界之中环抱着自己的姿态,显得如此脆弱丁零。 司机忍不住开口道:“少爷。” 古河川一没理他。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司机犹豫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少爷……我觉得,晴小姐,也许在等您回去。” 古河川一冷冷道:“你在说什么?” 她已经拒绝了他,选择了政。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便已经过了六年,她想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婚约,依然是政。 而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尴尬。 他们不是朋友,又解除了君臣关系,在外人面前,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人承认他们的确是亲密的? 他没想到晴让池田晟联络他,就只是为了得知政的消息;他也从没想过晴想见他,只是为了在六年之后,第一时间拒绝他。 司机毕竟年长许多,又熟悉古河川一的性格,一瞧见他的表情,就能大概猜出他的想法。 他想了想,斟酌道:“少爷……怎么说呢,我毕竟快要五十多岁了,也算经历过不少女人。我觉得……晴小姐也许并不是在拒绝您,她也许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 “什么答复?” “类似……‘我喜欢你’这样的明确说法。”司机从镜子里瞄了一眼后座不自觉动了动的男人,“少爷有很明确的对晴小姐说过这样的话吗?还是没有说过,就单方面的觉得,自己和对方是恋人?” “……就算不说,她难道不明白吗?” “少爷。”司机叹了口气,“晴小姐的双亲去世后,她为什么没有立刻回到瀛洲,而是现在才回来?我觉得,那是因为她是个骄傲的人。失去了双亲后,她不愿意就这么回来,被人同情,受人帮助,不是吗?既然如此,她现在回来,一定是因为已经无法继续独自生活下去了吧?” “……” “刚才,晴小姐说关于婚约的话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表情……少爷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大概没有注意到……晴小姐,从头到尾,都一直望着少爷您。在我听来,她说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政少爷的表白,倒不如说,只像是为了逼迫您表态。” 听到这里,古河川一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怔然神色。司机一看,就知道他对这种女性的小技巧一无所知,因而显得格外茫然。 “女孩子是会这样的。觉得不安的时候,希望得到承诺的时候,或许就会故意说些和别的男人关系要好的话,希望可以激起男人的占有欲和怒气,来确定自己对对方来说依然是重要的。少爷,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寂寞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晴小姐那么骄傲的人,是不会故意想这么伤害您的。您要不要……去试试确切的告诉她,您喜欢她呢?” “……” 见古河川一沉默不语,知道武家之人对于感情的吐露有多么艰难的司机立刻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少爷如果不愿意的话……” “……停一下。”古河川一打断了他道:“我们倒回去。” 司机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是。” …… 但他们来晚了一步。 等到古河家的车赶回龙野亭的时候,宋简已经不见了。 苗子脸上泛着红晕道:“有个嘴巴很甜的孩子,说暂时带晴小姐离开一会,因为晴小姐认识他,所以我只能说‘好的。’了呀。”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刚才那辆车, 是川一的吧?” “嗯?啊,是的。” “是吵架了吗?” 见榊原丰似乎要与自己交谈,宋简意识到了现在不是专心梳理情报的好时候。 她干脆从窗外收回了视线, 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榊原丰, 很有自知之明的道:“也不算是吵架。大概是我单方面让他难受了吧。” “……真难以想象。”榊原丰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对这件事情感到不可思议——古河川一, 那个古河川一, 竟然会将水野晴, 将自己盼望重逢了六年的人, 一个人留下。他不禁好奇的问道:“晴做了什么?” 她到底是让他难受到了什么程度啊? 宋简回答道:“我问他, 我跟政君结婚怎么样。” “什……!?”榊原丰原本饶有兴致,听见这话, 却猝不及防的瞪大了眼睛,“晴要和政结婚吗!?” 为了保持自己在池田晟和古河川一面前统一的说辞, 宋简平静道:“因为父亲去世之前, 就希望我能回瀛洲履行婚约。” 但她的用词是“父亲希望”。 并且, 若是她真的下定决心,直接联系井伊家不是更好?又何必隐藏踪迹,寄居在池田晟家的龙野亭? 榊原丰立即意识到了,水野晴仍在犹豫,她的意志并没有那么坚定。 他指出道:“可是, 晴还没有决定要不要那么做吧。” 宋简迟疑了一下,承认了:“嗯。”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犹豫吗?” 难道说……是有在意的人吗? 川一?还是……池田晟? 就在榊原丰凝视着宋简, 试图找出答案的时候,宋简也在凝视着他。 只见比起六年前, 榊原丰那几乎肆无忌惮朝着女性们绽放的微笑,内敛了许多。 虽然依然总是眉眼含笑,但不再那般艳色张扬, 显得愈发沉静柔和。他坐在宋简身旁,双手看似轻松的交握着放在膝头,微微侧过脸来与她说话,长发在后颈处低低束起,发尾捋至左肩前,宛若溪流,蜿蜒淌过挺拔的胸膛,垂落胸口。 整个人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叫人尊敬,却又不会过于冷淡,让人不敢亲近。 那模样,仪态堪称端庄,给人一种足以信任的可靠之感。 宋简觉得,如果是现在的榊原丰,告诉他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我能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出现,成为一个恰到好处的人,不会给人多添麻烦。”她斟酌着说道:“我毕竟六年没有出现过了,突然就出现,然后说要和政君结婚……不管怎么想,都有点太莫名其妙了吧?” 她又看向了窗外,有些出神:“如果政君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呢?我不想破坏别人的感情……不想让他觉得为难。” 榊原丰问道:“你在意的只有政君这些年来,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宋简心中下意识的回答道:还有古河川一和池田晟。 这也是宋简接受榊原丰的邀请的原因之一——除了他不知为何,这些年似乎和江佐和子混熟了,所以这次还能见到和子外,宋简有些担心,如果世界的意识能在她不在的时候,将池田晟和井伊政联系在一起,那么古河川一那边,会不会也跟榊原丰发展了什么? 古河川一不想和她谈论这方面的事情,她只好看看,能不能从榊原丰这打听到什么了。 说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六年后,感觉大家对于她打听井伊政的事情,都特别抗拒……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榊原君呢?”这种迟迟无法弄清楚的情况,让宋简心中忍不住有些焦躁了起来,但她表面上仍然维持着平静道:“这些年,榊原君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说呢,”榊原丰微微侧了侧头,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与其说是这些年有了喜欢的人……倒不如说,我有一个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在意到现在的人。” 宋简微微一愣,立即以为他指的是古河川一。 她连忙问道:“那么这些年,有什么进展吗?” “没有呢。” “一点进展都没有吗?” 榊原丰笑眯眯的望着她,不知道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指的人是她自己。 这六年来她音讯全无,叫他去哪里有所进展? 他微笑道:“一点都没有。” “不应该啊。”宋简迷惑道:“榊原君这么……擅长讨人欢心。” 如果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毫无进展,那,莫非问题出在井伊政身上? 也许古河川一这边没有变心,但井伊政可能在与古河川一互有好感的情况下,又与池田晟产生了情愫,导致伤害到了古河川一,又令池田晟心灰意冷? “也许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擅长讨人欢心的人才能发挥出来,真的碰上了喜欢的人,说不定就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榊原君是这种设定吗?” 榊原丰望着她,不置可否道:“那么,晴有喜欢的人吗?” 宋简摇了摇头。她借着玩笑般的语气,说了一句心里话:“我能喜欢谁呢?” 在纯爱世界里,她要是喜欢上谁,只可能是脑子摔出了坑。 “是啊……”而这个回答,也令男人的眼眸微微一黯。 和政有着婚约,晴能喜欢谁呢? 水野先生希望晴可以回瀛洲履行婚约,恐怕就是希望自己走后,唯一的女儿可以继续过上衣食无忧的美好生活,下半辈子也有所倚靠吧…… “水野家,现在怎么样了?”榊原丰忍不住问道,“说来奇怪,这六年来,不管我们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关于水野家的消息。” 因为那属于剧本空白地带,当然不可能查得到任何消息。 宋简回答道:“挺好的。” 榊原丰却盯着她没说话。 宋简知道他不信,池田晟和古河川一也不信。 她倒是也想把这六年空白期编的具体一点,编的可信一点,可是现在什么情况都完全摸不准,宋简也不敢随便给自己加设定,只能统统回答“挺好的”。 ——然后没有一个人相信。 管他们信不信呢!他们又找不到第二个答案! 讽刺的是,他们想知道她这六年都经历了什么,她也想知道他们这六年都经历了什么,然而两边都搜集不到更具体的情报。 这是什么黑色幽默? 宋简无奈的心想,她还怎么展开工作?大家就不能齐聚一堂,然后敞开心扉,深入交流一下吗? 但是,心烦下去也没有任何帮助。 一定会有突破口的。不要着急。 宋简心中这么安抚自己。 耐心等待…… 再稍微耐心等待一会儿。 等会儿见到了和子,说不定可以问问关于晟君的事情。 很快,榊原丰定下的餐厅就到了。 宋简身上还穿着龙野亭的制服,站在门口的迎接员瞧见似乎都愣了一下,但见是榊原丰带来的人,便都当做了没看见的毕恭毕敬,指引两位到座位上去。 “晴!” 只见江佐和子一袭正装,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瞧见宋简,便蓦地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朝着她用力挥手。 宋简朝着她微微一笑,待到与榊原丰一起坐下后,才笑着开口回礼道:“和子,好久不见。” 江佐和子凝视着她,想要找出她身上与六年前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她这些年过得不够好的痕迹,然而她失败了。 水野晴还是如同六年前那般毫无破绽——至少看起来毫无破绽。 她不禁有些放心,却又忍不住感到担心的感慨道:“是啊,一转眼都快要六年了。那个时候……都没有想过会和晴分别那么久,甚至都没有好好道别……” “抱歉,”宋简歉意道:“因为实在是事发突然。” “我也没有责怪晴的意思,毕竟晴一定有晴的难处。”江佐和子连忙挥了挥手,担心好友以为自己是在责难她。她连忙换了话题道:“那,晴这次是回来长住,还是就是来玩几天的?” “这个……我还没有确定。” 榊原丰在一旁道:“晴这次回来,据说是因为水野先生希望晴能够履行婚约。” 江佐和子顿时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什么!和井伊政的婚约吗?” 一开始,她和池田晟都不知道宋简和井伊政之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都以为只是双方的父母认识,家族有所来往,所以关系较为密切一些而已。 可是后来,当井伊政是晴未婚夫的消息挑破时,他们不过是愣了一愣,便当场接受了这一事实。 也许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能和晴站在一起的人,大概只有御四家那个层次的优越者才能做到吧。 可是,承认井伊政有能力,家世雄厚是一回事,江佐和子莫名的就是非常讨厌他。 她立即劝道:“晴,我觉得,比起履行婚约,还是找个自己喜欢的,也喜欢自己的人更好!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要听从自己的心吧?” 她看了一眼坐在晴身边的榊原丰,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丰挺不错的,如果要结婚的话,晴考虑一下吗?” 宋简以为她在开玩笑,不禁笑着有些惊讶道:“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闻言,江佐和子不禁和榊原丰对视了一眼。 榊原丰必须承认,他接近江佐和子,并和她打好关系,都是刻意为之的。 你看这一次,他不就从江佐和子那里,成为了最先知道晴回来了的几人之一? 还好他赶到的时候,只是落后了川一一步,对方还恰好脑子发热,一个人离开,给了他可趁之机——当时他赶到后,发现川一已经先到一步时,榊原丰还以为自己绝对没有机会了。 果然,神明大人是会看在他虔诚侍奉的份上保佑他的。又或者,是上天在给予他指示,告诉他,只要耐心等待,机会就会出现? 他已经等待了六年了。 而这一次,他已经拉拢了江佐和子站在自己这一边——他告诉了她,自己喜欢水野晴,江佐和子也觉得晴和他在一起,会比和井伊政,古河川一在一起更好。 井伊政那个自大狂,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古河川一又死板的不行,一点也不会哄女孩子开心,跟他谈恋爱,估计要被他闷葫芦的脾气气死。 如果是榊原丰的话,神官家的规矩不如武家那般森严,榊原丰本人又很温柔体贴,不管怎么看,都比井伊政和古河川一好多了! 江佐和子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水野晴,能够得到最好的幸福。 因此,她会帮他的。 所以,神明大人啊,榊原丰转头看向宋简的侧脸,心中默念道,请您继续保佑我吧。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她的嘴唇柔软又粉嫩, 抿过茶水后,便沾上了湿润的水渍。 她倾听别人说话时,眼神会专注的凝视过去, 长长的睫毛理所应当的舒展在清亮的眼瞳上方, 就像是透澈的湖泊旁, 杨柳投下纤长曼妙的倒影。 她柔顺的长发时不时会滑落一缕, 她的指尖白皙纤细, 将鬓旁的碎发捋至耳后时, 手腕纤细又姿态柔美。 当菜品端上来, 她微微低头时,那从衣领处露出的脖颈, 显得那般美丽而脆弱。 榊原丰几乎一直注意着宋简,以至于自己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 宋简关心道:“只吃这么一点吗?榊原君?” 江佐和子打趣道:“他呀, 因为晴秀色可餐, 所以大概看着你就饱了吧。” “咳!”榊原丰镇定自若道:“低调一些, 和子。” 见他们互相开着玩笑,宋简觉得榊原丰和江佐和子的关系如今变得如此亲密,实在让她有些意想不到。 但除此之外,宋简就没有得到什么更有用的情报了。 江佐和子有些为难的说她不大清楚池田晟的感情情况,榊原丰也对古河川一的情况避而不答。于是这么一趟下来, 宋简几乎毫无收获。 总感觉…… 好像被排斥在外了。 宋简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当她想要打听他们的感情问题时, 就会被人婉转的推开。 的确,感情问题本就算是隐私, 不想被不够亲近的人打探也很正常。 这么看来,六年的空白期果然还是太久了一点……一回来就用婚约刺激了池田晟和古河川一两个人,然后想要深入他们的生活, 被人拒绝也是正常的,她大约是太急躁了。 回去看看能准备点什么,给晟君和川一道歉吧…… 然后慢一些,重新跟他们打好关系,用之前的基础,再一次的融入他们的生活。 只希望还能来得及。 于是榊原丰送宋简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花店时,宋简道:“可以暂时停一下吗?” “怎么了?” “有点想买的东西。榊原君可以在车上等我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晴想买什么?” “一点礼物。”宋简朝着他笑了笑,下车进入了花店,没过一会儿,便握着一捧鲜花走了出来。 “给。” 她从花束里抽出了一支白色的玫瑰,递了过去笑道:“谢谢榊原君请我吃饭,就当做谢礼吧。” 榊原丰有些愣愣的接了过去:“这是……给我的?” “嗯。就感觉,榊原君和白玫瑰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旋即,宋简想到现在已经是六年后了,她得注意一下距离感才行,于是又补充问道:“会有些冒昧吗?” “当然不会。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榊原丰连忙道。 他将剪去了尖刺的玫瑰握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那纯洁无瑕的姿态,不由得猜想起了在她心中,与白玫瑰相像的自己,究竟会是什么模样。“那……其他的花是……?” “是给晟君和川一的。”宋简轻轻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另两束花,其中一束是一枝淡蓝色的绣球花,另一束则是一枝淡粉色的,花瓣细长繁密的菊花。 榊原丰问道:“哪个是给池田君的,哪个是给川一的?” 宋简道:“绣球是给川一的,粉色菊花是给晟君的。” 路边的花店里品种不多,宋简只找到了这三种感觉跟他们相似的花。 她有些无奈的低头拂过粉菊那在边缘舒展而开的纤长花瓣,心想,菊花是很漂亮的花,有很多品种极为美艳,但是现在的含义完全变了。只要提起来,就总是会有人不分场合不分氛围的和私密之处联想到一起,然后流为粗鄙的笑话。 实在是有些可惜。 “唔。”榊原丰倒不知道她在惋惜什么,他只是拿出手机,飞快的搜索起了花语。 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的求爱之花,以及我足以与你相配。 ……虽然很高兴,不过…… 求爱啊……晴肯定不可能是这个意思。总觉得,她送花的时候,大概没有考虑花语这回事吧…… 榊原丰心情复杂的问道:“晴,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语吗?” “嗯?知道!” “……你知道??” 因为之前有一个明星的代表物就是白玫瑰。 宋简想了想,以为自己能猜对道:“应该是纯洁美好之类的的意思吧?我觉得应该是好的寓意。” 不,你不知道。 心情还没来得及飞扬起来,就低落下去的榊原丰咬了咬牙,捂住了胸口,然后开始搜索绣球花的话语。 残忍,无情。 瞧见这个答案,榊原丰高高挑起了眉毛。 啧啧啧,川一要是以为晴是按照花语送的花,收到绣球,大概会大受打击吧。 啊,不过,在另一个国家,绣球花又有着不一样的含义:希望、骄傲、持久的爱。 唔…… 好像,的确挺适合川一的。 那么粉菊呢? 只见搜索出来的花语是:纯真,温柔,高雅,长久。 池田晟在晴的心中,评价这么高的么? 就算知道宋简应该不是按照花语选的花,榊原丰的心中却还是不免代入比较了起来。 “要是,”他忍不住的问道:“晴要给政送花的话,晴觉得,政适合什么花?” 宋简想了想,不假思索道:“牡丹?” “为什么?”榊原丰有些惊讶道:“那可是很艳丽的花啊。” 虽说井伊政的确长得非常精致,但绝不是那种艳丽的长相和气质。 宋简理所当然道:“因为牡丹是花中之王嘛。” 而主角攻一般来说,基本也都是一个世界的王,除了牡丹,宋简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花更合适了。 “那,如果是给晴自己挑一种花呢?” “我吗?我现在最喜欢的花,应该是紫藤花吧。” 榊原丰搜索了一下,看着结果蹙了蹙眉头,念了出来:“紫藤花的花语,是‘为情而生,为爱而亡’哦。” “丰相信花语?”宋简有些讶异的笑了笑,“我倒是不怎么在意呢。毕竟所谓的花语,也不过是人强行赋予的意义。” “但是,正因为所有人都默认了每朵花代表的含义,所以送的花不同,也会让人觉得,是传达到了不同的话吧?我是无所谓,不过川一和池田君会不会多想?” 宋简愣了愣,意识到似乎的确有这个可能。她问道:“绣球花和粉菊的花语是……?” 榊原丰没有说谎,只是略微隐瞒了些许信息道:“绣球花,好像有残忍无情的含义,粉菊的话,好像有在浪漫中等待爱情的意义。” “啊,”宋简苦恼道:“那的确不大合适。” “没关系,如果不适合送出去的话,就都给我吧。”榊原丰微笑道,“正好每天供奉在神龛前的鲜花都要更换,我想,神明大人应该也会喜欢有些新的花献上去的。” “那,白玫瑰的花语是什么?我送给榊原君,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问题。” “那……”宋简犹豫了一下,无奈道:“剩下的其他花朵,就拜托榊原君收下了。” “没关系。”榊原丰接过她递来的花束,放入自己的臂弯,只觉得心满意足。 很好,晴不仅送了他这么多花,而且只送了他一个人这么多花。 但唯一被他拿在手中的,只有那束白玫瑰。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指尖玫瑰那柔软的洁白花瓣,然后抬起头来,凝视着宋简的眼眸,眉眼含笑道:“这朵花可是晴送给我的珍贵宝物,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然后还不等宋简回答,他便又接着道:“对了,这周末晴有空吗?” “嗯?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一起出去玩吗?” “玩什么?” “这周末,那个最有名的游乐园,好像有个鬼屋正式开业,晴想去试试吗?” 宋简歪着头想了想道:“还有谁在?” “只有我们两个。可以吗?” “咦?和子不来吗?” “她现在是检察官,每天都忙不过来,大概是没有时间了。” 见宋简略有些犹豫,榊原丰道:“晴不是想知道政近些年的感情动向吗?这样吧,我帮晴去打听一下怎么样?” 宋简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问道:“可以吗?” “不过我们都不怎么过问对方感情问题的,所以能不能问出来什么,我也不敢保证。” “没关系。”宋简连忙道。 “那么,”榊原丰笑着道:“晴,那就周末见了,我很期待。” “啊……好。” 眼见着车已经停在了龙野亭前,宋简下了车,与榊原丰挥手告别,总觉得自己似乎……莫名其妙的就答应了什么事情。 而等她推门而入时,就瞧见原本坐满了客人的店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下来,只有一个人坐在里面,宛若包场。 池田晟面无表情,神色忍耐的坐在那人对面,而苗子一脸无奈的站在一旁。 之前那个拿走了宋简菜单的少年安静的侍立在那唯一的客人身边,听见门口传来的声响,几人同时抬头望了过来。 “呀,晴小姐。”苗子低唤了一声,瞥了一眼那客人,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那喝着茶的男人听见这声“晴小姐”,放下了原本已经端到了唇边的茶杯,转头望了过来。 宋简:“……川一,你不是回去了吗?” “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古河川一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慢慢道,“作为午饭来说,长的有些过分了。” “啊。”宋简茫然的反应过来,他好像在计算她离开的时间,但她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吃了个午饭,”古河川一盯着她,“丰就把你送回来的吗?” “嗯。”宋简莫名的回答道:“和子也在,我们稍微聊了会儿。” “江佐和子吗……” 听见这个名字,发觉她并不是和榊原丰单独相处,身穿和服的高大男人想了想,神色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凝了。 他站了起来,走近了她。 而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对比悬殊的身形令他垂下的目光极具压迫性。 “他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是指什么?” 见她一脸困惑,古河川一抿了抿嘴唇,虽然还是很生气,却也知道不应该对她表露出来。 他试图忍耐,然而不管怎么控制,都无法压制住那种酸涩又发闷的感觉。 古河川一问道:“他有约你下次出去吗?” “……有倒是有……” 他就知道! 古河川一忍不住有些咬牙道:“那么我也去。” “……嗯??”宋简一愣,“可是……” “没有可是。我去跟他说,我也去。” 宋简不说话了。 她在试图理解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古河川一似乎知道,是榊原丰将她带走了,而且,他也知道榊原丰约了她下次出去。这显然是对榊原丰的性格和行为模式非常熟悉,才能做出这样准确的推断。 而古河川一明显不高兴,是针对她,还是针对榊原丰? 是因为不高兴榊原丰和她一起吃饭吗? ……该不会六年前,古河川一满腔心思都在井伊政身上,导致榊原丰心灰意冷,结果他真的准备放弃时,古河川一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然后井伊政那边又出现了池田晟,于是现在古河川一决定把榊原丰追回来?? 那现在榊原丰又是什么情况…… 他该不会是,决定放弃,又或者是假装放弃,欲擒故纵的拉开了和古河川一的距离后,接近江佐和子,试图用关系亲密的女人来刺激古河川一吧……? 这个套路她见过!她熟悉!她懂!她懂! “……不行。”经过慎重的思考,宋简拒绝道。 古河川一不能跟榊原丰一起出现,不然的话,井伊政的感情线就更渺茫了。 然后,她明显感觉到,古河川一的怒气更明显了。 他咬着牙问道:“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是我跟榊原君的约定。” 古河川一固执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去。” “你……”宋简头疼的想到,难道说现在古河川一对榊原丰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想想别的办法,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她顿了顿,终于想起了一个,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约束力的关系:“如果说,这是主君的命令呢?” 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承认这段关系可以继续维续下去,古河川一不禁微微一愣,可随即,他便垂下了眼眸道:“你啊……一声不吭,就把自己的臣子一个人抛下了六年,如今却这么理所应当的,又以主君的身份开始发号施令了吗?” 宋简微微一愣,也感觉自己颇为没有底气:“那,你还听我的么?” “……抱歉。”古河川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作为臣子,我本该无条件的服从君主的命令,但作为男人……我做不到。” 150、第一百五十章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宋简若是态度更加强硬一些的拒绝,就几乎等同于要翻脸。 于是到了周末,当古河川一坐在榊原丰的车上, 抵达龙野亭时, 宋简镇定自若的加上了池田晟——反正都要多一个人了, 何不把局势弄的更混乱一些? 更何况, 有主角受在场, 他的主角光环, 没准还能发生点奇妙的作用。 顿时, 车内的气氛就变得更微妙了。 榊原丰和古河川一并排坐在一边,而宋简和池田晟并肩坐在他们对面。 看着另一边低声交流着料理做法的两人, 榊原丰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古河川一, 淡笑着低声道:“都是托你的福啊, 川一。” 古河川一的双手放在膝盖上, 沉声回答道:“晴现在的婚约还没有解除。” 听出了他在责备自己不该出手,榊原丰倒觉得很有意思:“怎么,你是来为政看守晴的?” 他似笑非笑道:“要是川一觉得对有婚约的人出手,不符合你的道德,那就请你千万保持住这种良好的品德, 让我来吧,我没有道德。” “我没有道德”这种话, 身为武家之子,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甚至都不可以如此去想的念头。 古河川一顿时皱紧了眉头道:“丰!” “你才是,”榊原丰毫不退让道:“怎么还是老样子。要是和我争的话,说明白就是了, 现在这样,自己不靠近,又不许别人靠近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到底要不要把你当做竞争对手?你可根本还不算入场了。” 他们低声的,语气急促如刀剑相向般的互相讨伐,表面上却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眼浅笑,看起来场景分外和谐美好。 宋简:好怕他们调情调的氛围正好怎么办…… 察觉到了她有些心不在焉,池田晟停下了讲解烤鳗鱼的小技巧的话语,他试图看明白宋简瞥向对面的视线,究竟是落在古河川一身上,还是榊原丰的身上,但她似乎两个人都看了一眼,叫他完全无法确定的问道:“怎么了?” “唔……”宋简道:“我有些事情想跟川一谈谈,所以,我等会儿去跟川一坐在一起可以吗?” 她得尽可能的把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拆开,而古河川一和池田晟可是争夺井伊政的情敌,安排他们坐在一起,显然是不合适的。 如果是榊原丰和池田晟,没准还有些什么别的火花可能。 但是,宋简很怀疑现在这么做还有没有用。 根据经验,一旦两个角色之间相互都有了好感,尤其是原定剧本里有感情线的“官配”,情愫一起,旁人就算手眼通天,也很难将其拆散了。 有数据统计显示,所有工作成功的世界里,拆散主cp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在双方尚未交往过深,甚至根本就不认识的阶段成功的。 而双方已经产生感情后,即便是业务最娴熟的工作人员,也只能尽力而为,却往往都是无可奈何,难以转圜。 宋简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是这次工作,很可能会迎来失败的预感。 但只要这个世界还没有结束,只要没有一对cp确定下来,她就还不能放弃。 不过,哪有那么多毫无痕迹的拆散手段? 当两个人互有好感时,所有阻碍他们单独相处的人与事物都是一种阻碍,一次两次还好,次数一多,就算每次理由都很精妙,傻子也能感觉出不对。 当宋简向着榊原丰询问可不可以换一下座位时,榊原丰微微愣了一下,他犹豫着看了一眼古河川一,宋简便知道,他并不是那么情愿的。 而古河川一呢? 他握紧了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的绷紧了后背,垂下了视线,明显像是在忍耐什么。 虽然最后榊原丰笑着与她交换了座位,可是宋简明显能感觉到,因为她的举动,原本的氛围如果是70%的平静加30%的尴尬的话,现在就变成了100%的煎熬。 之前他们两两坐在一起,好歹彼此之间还有话可以交谈,但现在更换了座位,榊原丰和池田晟毫无共同语言,注意力几乎都在宋简与古河川一身上。 在这样的目光中,宋简也不可能与古河川一过多的交流些什么。 她想了好几个话题,都觉得不能成功打开对话后,便干脆闭上了嘴巴,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少做少错,做了还可能是画蛇添足,还不如先别轻举妄动。 希望……可以稍微减缓一些榊原丰和古河川一,对于她非要硬插一脚进来的厌恶……? 虽然她很清楚,可能性根本不大。 坐在前座的司机似乎都隐约察觉到了后面的尴尬,宋简察觉到他已经透过后视镜,看了好几眼后座上的情况。 而凝视着窗外的风景,宋简虽然有些焦躁,但也慢慢做好了任务失败的准备。 虽说三年来她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成功率也越来越高,可没有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敢保证自己每一次的任务可以百分百的成功。 失败就失败吧……反正这个世界分配给她了,失败后重新再刷一次就是了。 宋简垂下眼眸,心想,重点是,得找到失败的原因,不然的话,即便第二次进入,也没有办法完成工作。 但是,不管是古河川一、池田晟、榊原丰还是江佐和子,他们都不愿意和她深入交流井伊政的事情。 难道她只能直接去问井伊政,问他这六年有没有,喜欢上别的男人……? 能直接问吗? 宋简无意识的咬了咬嘴唇,蹙眉心想,按照井伊政的性格,没准他还真的会直接回答,不屑隐瞒什么。 “晴。” 就在她因为久违了的失败预兆而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突然有人伸出手来,按在了她的眉心。 宋简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却见是古河川一。 “你的表情看起来很沉重,”见她望来,他放下了手,轻声道:“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她下意识的这么回答完,将信将疑的捂住了脸,看见对面的榊原丰和池田晟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迟疑道:“我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吗?” 榊原丰道:“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晴可以跟我们说。” “……” 池田晟张了张口,但他看了一眼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没有说话。 宋简叹了口气,笑了笑,“谢谢。” 她心想,虽然很感谢他们的关心,但她希望榊原丰没有喜欢的人,希望古河川一能跟井伊政在一起,难道她能说吗…… 说了,他们能做到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的! 没有意义。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快要滑入消极怠工的境地,宋简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重新打起精神。 如果知道结局必定会失败,在走向结局的尾声,恐怕只会有很少的人,还能保持抖擞的精神。 虽说热血漫画里说,只要比赛结束的哨声还没有吹响,那么直到最后一秒都还有机会。但现实里,相差悬殊的比分又怎么可能会在最后一秒翻转? 只是宋简那低落下去的心情,旁人却全然无法体会。 纯爱部部长只觉得,她又要跟上个世界一样,误打误撞的反而完成任务了。 尽管将时间跳到了六年之后,可这也不过只是延缓了她完成任务的时间而已,这六年间,男主井伊政和女主江佐和子的感情线竟然没有丝毫进展!说好的王道少女漫呢!? 言情部还行不行了? 男女主之间那命定般的吸引力呢?? 算了,这个世界恐怕阻止不了了。 纯爱部部长看向了办公桌上的文件,皱了皱眉头。 下一个世界已经改造的差不多了,她应该能在里面,发挥完最后一点作用。 …… 游乐园中。 宋简被古河川一和榊原丰围在中间,池田晟跟在她的身后侧,一起向着鬼屋走去。 虽然鬼屋新开业人气火爆,但榊原丰显然拿到了特别优待,一行人直接从另一条通道走了进去,完全不需要在门口排起长队。 “客人们好,”接待员微笑着说道:“我们的鬼屋带有一定的角色扮演性质,需要各位各自扮演一个身份,请问各位可以接受吗?” 都已经到这里来了,自然没有人说不能接受。于是四人纷纷抽取了自己需要扮演的身份,却见这所鬼屋是以精神病院为主题,有一个玩家是精神病院的医生,需要和其他玩家分开,单独进入。 宋简看了看自己的身份牌,发现自己是记者。 她环视了一圈,然后看见了脸色惨白的榊原丰。 接待员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医生是哪一位?” 榊原丰苍白的问道:“可以更换身份吗?” “抱歉,客人,不建议更换的。” 知道他怕黑又怕鬼,宋简不由得心想,这样的榊原丰主动要来鬼屋,还真是……该说是自讨苦处,还是该说勇于挑战呢? “那就是说,我要单独一个人进去吗?” “是的。” “不行。”榊原丰下意识地就要往古河川一身后躲道,“不行,我一个人,绝对不行。” 在他快要碰到古河川一的身体前,宋简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我陪你去吧。” “咦?”榊原丰微微一愣,瞪大了眼睛:“晴陪我吗?” 古河川一立即问道:“规定了单独进入,可以允许有人陪伴么?” “这,一般来说是不建议的。不过,如果有些客人一个人实在害怕的话,若是有其他客人自愿陪伴,也并不是不可以。” 古河川一蹙眉状似不满道:“规矩既然可以打破的话,定来又有什么用?” 榊原丰被阴暗可怖的鬼屋气到连假笑都维持不了了。他气道:“川一不接受的话,不如先回去?” 古河川一不说话了。 “那么,”接待人员微笑道:“请这两位客人先戴上眼罩,我会带你们先进去。” “现在就要进去吗?”闻言,榊原丰手指冰凉的握紧了宋简的手。他忐忑不安的看向了她,眼眸闪烁不定的哑声道:“晴……别放开我。” “嗯。”宋简安抚着用力回握住了他的手,“没事,我陪着你。” 古河川一:“啧。” 池田晟忍不住道:“如果这么害怕的话,不来玩应该也可以吧?” 榊原丰统统都当做没有听见。 他紧紧的牵着宋简的手,那力度大到了被宋简以为他是因为害怕而在紧张。为了安慰他,她也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用力的回握了过去。 她的另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轻声道:“我在这,我在这呢。” 终于,牵引着他们的接待员停了下来。她说,“请在铃声响起时摘下眼罩。” 随即便是一阵关门时——她离开了。 于是下一刻,警报铃在黑暗中炸响,宋简取下了眼罩,还没适应环境,榊原丰却吓得猛地抱住了她。 他明明长得那般修长挺拔,几乎都能把宋简完全圈在怀里,身体却紧紧的靠在她的身体上,微微发抖。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没事, 没事。” 宋简本想适应一下黑暗的环境,然后稍微摸索一下,然而榊原丰死死的抱着她, 让她几乎没法移动——除非把他拖着走。 无奈, 她只好站在原地, 打算先安抚好男人的情绪。 “榊原君……” “丰!” “丰?” “嗯。” 察觉到他的声音在战栗, 宋简想着安抚情绪为重, 便顺着他的要求改口道:“丰。” 榊原丰顿时把她抱得更紧了。 “嗯。”他低声道。“晴, 你离我近一点, 这里好黑……!” “所以,”宋简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离他更近了。她有些哭笑不得道:“榊原君明明这么害怕, 为什么还要来呢?” “丰!” “好好好,丰。” 榊原丰没有回答宋简之前的问题, 他转过脸来, 下巴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长长的叹了口气。 “因为……” “因为?” “因为,有时候想要得到什么,就不得不豁出一切啊。” “丰想得到什么?”宋简问着的时候,感觉榊原丰带着她向后移动。随即,他似乎靠上了一堵墙, 于是缓慢,又坚决的沿着墙坐了下去。 没办法, 宋简只好也跟着蹲了下去,被他拉到了身边, 与他紧紧的挨在一起。 他是真的害怕,所以凑的很近,紧紧的依偎着她, 就像是无法离开母亲的婴孩那般惶恐不安。 宋简不得不说:“榊原君……” “丰!”他低声道。 “……丰,你再压过来的话,我就要倒在地上了。” “……”榊原丰这才稍微克制收敛了些许,却依然紧紧的抱住了她的手臂。 察觉到他的身体绷得很紧,像是一直处于高压状态之中,宋简觉得自己应该还能做些什么。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的,这里只是黑了一点,等川一他们进来找到我们就……” 但宋简话音未落,不远处的黑暗中就蓦地亮起了手电筒的光,从一个人的下巴处照亮了五官,显得格外诡异可怖。 这时,宋简才发现他们与他之间,在黑暗中隔着一道门。 门上有一道玻璃窗,对方那狰狞的面容就在玻璃后阴森的注视着他们,并且同时猛地撞击了一下铁门,发出了一声令人惊恐,不知防护措施是否可靠的“哐当”声,同时还有一声凄厉的嘶吼。 宋简都惊得怔了一下,忘记了说话,榊原丰就更是大叫一声,一头钻进了宋简的怀里,差点把她扑倒在地。 不过,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工作人员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黑暗中又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榊原丰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宋简定了定神,正要说话,突然在更近的地方又有人出现,大吼了一声:“哈啊!!!!” “啊啊啊啊!!!” 榊原丰终于直接把宋简扑倒在了地上。 宋简坐在地上:“……” 虽说她也觉得有些猝不及防,但是榊原丰这么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把她的那份也害怕了一样,她表示自己的情绪颇为稳定。 她镇定道:“好了,好了,他走了。” 榊原丰不安道:“他还会再出来吗!?” 宋简环视了一圈,眼睛在适应了黑暗之后,已经隐约能够看见一些轮廓。 只见他们被带入的这间屋子,其实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是门上有一块玻璃窗,然后正前方是一面玻璃墙。方才那人看似站在他们面前,其实隔着一层玻璃,并不能过来。 除了这两处地点,其余的方位都是墙壁。 宋简判断道:“应该不会了。” 榊原丰这才喘了口气,放缓了紧绷的身体,靠着宋简滑坐了下去,但一直死死地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他语气发涩道:“我们要在这等川一他们找到我们是吗?” “应该是这样的流程。” “他们多久才会过来?”他小声的嘟嚷,宋简莫名的觉得他有点像个撒娇的小孩子。 她忍不住笑了笑,耐心道:“应该很快了吧。” 而宋简刚觉得他像是小孩,他便真的转过头来,将额头抵着她的手臂,孩子气的嘟嚷道:“晴好厉害……一点都不害怕。” 宋简笑了笑:“……榊原君……” “丰!” “丰现在,”宋简改口道:“不也已经是一位正式的神官了吗?鬼什么的,不是能净化驱邪吗?”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当初在神社里面,丰不是说已经不怕了吗?” 榊原丰愣了愣,却完全没有抓住重点。 他有些高兴道:“晴还记得那个时候的事情吗?” “……当然。”毕竟对她来说,那可是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但榊原丰显然很惊喜,他的语气都柔和了许多道:“可是,这里的不是鬼,而是扮成鬼的人啊。” 他低声道:“虽然神官可以净化驱邪,但是对人类却毫无办法。” “是哦。” 榊原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道:“比起鬼,人更可怕。” “嗯?” 宋简心想,突然哲学? 寂静中,她放松的干脆坐在了地上,榊原丰却一直很紧张,担心四周的黑暗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冲出一个人来。 他紧紧的靠着她,在眼睛无法视物的时候,同伴的体温就是最好的慰藉。 榊原丰安静的与她相互依偎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晴,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说,如果和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是不是很糟糕?” 闻言,宋简猛地精神一振。 如果按照宋简本人的想法来说,她并不觉得和朋友喜欢上同一个人就证明这个人很糟糕。心动是无法控制的,要是有的选择,谁会想要陷入如此为难的境地里? 可是,榊原丰这明显是在询问,他和井伊政同时喜欢上了古河川一,是不是很糟糕,而宋简当然要抓住一切机会,让他放弃古河川一。 这会是很残忍的否定——尤其是,他既然来向她寻求建议,就说明他一定是信任着她的。 宋简顿了顿,在注定要伤害对方之前,先抽离出自己的感情,以上帝视角垂下眼眸,扮演水野晴道:“是的。” 榊原丰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他不自觉的揪紧了宋简的衣袖,哑声道:“有多糟糕?会糟糕到,晴想与这样的朋友断绝关系的地步吗?” “是的。” “可是,他们又不是两情相悦……!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有错吗?” 水野晴的回答,在榊原丰听来,是如此的冷酷无情:“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两情相悦?” 闻言,他抬起头来,直直的凝视着她,问道:“那么,晴喜欢川一么?” “我喜欢——”你。 但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叫。榊原丰立即顿住了,下意识的僵在了原地。 宋简听出了那是池田晟的声音,“啊,是川一和晟君他们。” 她想,方才榊原丰大概是要向她摊牌,他喜欢川一吧? “他们来了。” 她说着就想要站起来,但榊原丰拉着她,不肯她离开自己。 “你要去哪里?晴?” 宋简本想去和他们会合,又因为刚才伤害了他,而下意识的不想再与他靠在一起。但被他拽着,她只好无奈的又蹲了回去。“我想藏起来等他们进来吓吓他们呢。” “不要。”榊原丰低低的垂着头,靠在她的手臂上,“别离开我。” 她本就因为方才不得不故作冷硬的否定他而略感歉疚,于是有些心软道:“好吧好吧。” 池田晟和古河川一似乎在外面解密,宋简听到了池田晟发出了好几声“咦?”“嗯?”的惊疑语气词,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终于打开了。 他们带来了几只手电筒,古河川一看见蹲在墙角,几乎紧紧黏在一起的两人时,蓦地皱起了眉头。 他说:“丰,你跟着我。” “不。”榊原丰虚弱但坚决的拉着宋简道:“我跟着晴。” 池田晟道,“我们现在要打开那扇门上有玻璃窗的门往前走是吗?” 榊原丰立即紧张道:“我不走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绝对不走!我要走中间!” “我也……”宋简道:“不能走最后一个。但是我可以走第一个!” 榊原丰道:“那我走在晴后面一个。” “我走第一个。”古河川一却道:“探路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池田君,请你殿后。” 虽然他用的是敬语,但是丝毫没有改变那命令似得生硬语气。还好池田晟没有跟他计较,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知道了。” 榊原君惊讶道:“川一也就算了,池田君你也不怕吗?” “只是……”池田晟顿了顿,看了一眼宋简。“总要有人走在后面。” 确定好了各自的位置,很快,四人便从里面打开了反锁的铁门,走了出去。 却见外面是两条走廊,分别是直走和右转。 古河川一不假思索的朝前笔直的走去,但就在一行人都已经进入了两旁皆是墙壁的走廊时,池田晟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鬼面具的黑影,朝着他故技重施的尖啸了起来。 “哇啊啊啊!!”池田晟猝不及防的扭头看向了身后,被贴了个正脸,下意识地便要往后躲,却撞上了前面的榊原丰。 “!?”榊原丰站立不稳,惊叫着向前扑去,又把宋简撞上了古河川一的后背。 一片混乱之中,宋简晕头转向的,只觉得有一只手臂稳稳的环住了自己的腰,将她带进了怀里。 “冷静一点。”古河川一沉声道。 宋简见他居然比自己还要镇定,不由得在他怀中抬起头来,苦恼的开口道:“……这次npc好像会从身后出现吓人,川一要么走最后?我走第一个吧。” 古河川一低头看着她,犹豫了片刻,还没说话,榊原丰已经缓过神来,拽开了他搂在宋简腰间的手。 他假笑道:“去吧,川一,这可是你的主君大人的命令。” 古河川一:“……” 他没好气道:“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 榊原丰深沉道:“挑战自我,不行么?” 看着古河川一抿紧了嘴唇,收回了搂着宋简的手臂,一言不发的走到了队伍末尾,榊原丰注视着他,忽然道:“真好啊,川一。心中没鬼,就什么都不怕呢。” 闻言,古河川一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复。 榊原丰的这话像是在羡慕,又像是在讽刺,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沉默。 方才水野晴纤细柔软的腰肢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手中,那温暖鲜活的身体,对他来说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但……那是罪恶。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过, 并非只有他一人感到了罪恶。 榊原丰凝视着眼前挡在他面前的少女,想起了小时候曾听过的一句话——阴阳师的心,要保持纯净, 才能护佑人民。 那是一个以他先祖为主角的动漫中, 他先祖所说的名言之一。 事实上, 家族中关于先祖的记载里, 从未记录他曾有过如此发言, 但作为直系后裔, 榊原丰却觉得这句别人以他先祖名义说的话, 很有道理。 不管是在电视剧、电影、游戏、动画、漫画,还是小说里, 总有阴阳师被黑暗诱惑,从而堕落, 沦为主角的敌人, 为祸人间的故事。 看得多了, 榊原丰常常觉得俗套,偶尔也会警醒的心想,凭着先祖们的名誉,他决不能成为这样的阴阳师。 人人心中都有阴暗面,重要的是, 绝不能被它打败。 他年幼时与几位公主一起玩耍,长大后, 据说一位年纪比他稍长一些的公主,曾与身边的人感叹:丰啊, 如果不了解的人来看,会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对所有的女性都好的让人误会。不过, 其实是个有些傻气的孩子呢。 正因为如此,他才能那般理所当然的对井伊政说,我想要和你的未婚妻谈恋爱,而也因为是榊原丰,井伊政甚至都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有趣。 他的逻辑和想法有些时候和常人不同,但人们总能感觉得到,他没有恶意,甚至会担心他如此的脱离现实究竟有没有问题,而格外偏爱的照顾他。 “我的梦想是,”小学时的榊原丰眼睛闪闪发亮的宣布,“长大之后成为和先祖一样的大阴阳师!” 所以水野晴的出现,是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意外。 他终于明白,那些故事里天赋出众,出身优越,师门温良的阴阳师们,之所以沉沦堕落,当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走在正道之上,只是这世上总会有一些东西,叫人无法不对它屈服。 这六年,对她的思念并不是深入骨髓的那般辗转反侧。 不过只是少年时一次印象深刻的心动。 不过是那场祭祀太过盛大,而她的舞蹈又跳的太过美丽。 不过是因为他恰好摔伤,而她又温柔体贴的小心照顾。 不过是神社里的那场暴雨来的恰到好处,才能让他在黑暗之中,第一次如此安心。 水野晴是井伊政的未婚妻,但对于他们这种传统家族的孩子来说——除了武家,以及古河家这种死脑筋的传统武家——只要没有结婚,婚约虽然不说可以随意更换,但也没有那么神圣而不可侵犯。 许多女孩子结婚之前都从未见过婚约对象,快要结婚时,对方家中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发现了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父母出面商谈解除婚约,和另一个再缔结婚约,对女方来说,毫无影响。 嫁过去了,之前的婚约者便不过是个陌生人。 而丈夫就是丈夫。 政有多在乎晴呢?榊原丰想,似乎也不见得有多在乎吧。 一定……一定没有他在乎。 有时候,榊原丰想,这也许是一场考验。 就像故事中描述的那样,年轻的阴阳师总要经历一次次的磨炼。 可是当初他没想过,这场试练居然就这么延续了六年。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持续六年毫无音讯的喜欢未免也太不现实了。即便是现在,他都觉得很不现实,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肯定要大大取笑一番——可回头一想,自己的确就这么过了六年,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占星卜卦过无数次无数次,希望神明,希望先祖,希望那些可能存在的精灵,总而言之,希望世界上那些经历与智慧都远在他之上的存在给予指引,但每一次他都只能站在家中庭院的池塘边,看着池中豢养的锦鲤们悠然来去,只觉得世间被一个巨大的、完美的、缜密的、不容抗拒的规则所统辖着。 他觉得自己像是身处一个层层叠叠繁密紧致的鸟笼之中,却看不到答案。 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人们说,一个人长大之后,就会越来越成熟,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学会顺应规则。 他成为了神官,不管多么繁琐的祭祀,他都能一丝不乱的完成,不管是多么佶屈聱牙的咒文,他也能流畅清晰的背诵。 但他知道,他的试练并没有成功。 他其实并没有比六年前长进多少。 在父母家人越来越满意放心的表象下,他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的越来越紧。 几乎不能呼吸。 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水野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在想,高中时面对御四家也怡然不惧的少女,大约面对这个世界,也能一样的另辟蹊径吧。 如果是晴的话……她会怎样长大?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担心她,他总觉得,如果是晴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这六年里,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女性。 如果说年少时他还是个孩子,尚未开窍才能对女性好到会被误会的程度,那么心动之后,他对感情已经不再懵懂。 只是,一直以来都单身一人,倒也不是说刻意的是为了谁,只是的确每一次遇见的人,总是觉得并没有记忆中的少女更令他心动。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痴情深情,只是时不时的,就会想起少女射箭时凛然的神情,她的侧脸如此美丽高洁,即便从未涉足神道,射出去的箭矢也仿佛带着可以破除邪祟的坚定。 还有她骑在马背上,长发在风中飘扬的姿态——那般轻盈,那般游刃有余,顾盼神飞,宛若发着光一般美丽。 榊原丰也冷静的知道,人的记忆并不可靠。 也许他觉得后来遇见的女性,都不如当初的少女,只不过是因为回忆被他美化了一遍又一遍。 但不管是因为怎样的理由都好,也许是错觉,是幻想,是什么情感的寄托,是他单方面的期待,他都用尽了一切办法追寻她的踪迹。 其实他都已经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了,只是久而久之,探询她的下落,都变成了一种无需理由的习惯。 所以,当江佐和子发来消息,说晴回来的时候,他竟然愣在了原地,呆了很久很久,甚至都无法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他握着手机冲到庭院中的水池旁,池中的锦鲤对水外发生的一切变动都浑然不知,也毫无所谓,它们只遵循着水中的那一部分,按部就班的活着,然后死去, 榊原丰觉得,自己原本就像是池水中的鱼,可是晴一出现,他就看到了自己长出翅膀,化为飞鸟的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处给予了他这样的力量。 然而万千思绪,最终都凝化成一个念头—— 当然要到她的身边去! 就当做是—— 六年前的限量奢侈品、珠宝、或者别的什么珍稀存在,六年后好不容易又再次复刻、再版、重现一样? 怎么可以错过! 可是,直到真的见到了,直到他如此真实的,看见她站在那里,榊原丰才感觉,自己并不能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淡定自若。 她不能被比喻成任何东西。 她就是她。 “晴!” 看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朝着自己转头望来,看见她露出有些讶异的微笑,确定了她也看到了自己,确定了他们的世界再一次的相遇,榊原丰却只能轻声的,像是怕语气重一些,便会将这脆弱的联系击溃般的小心道:“好久不见。” 她笑着说:“好久不见。” 那一瞬间,榊原丰便觉得,真正的试练,也许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他的目标,一定就是要让她,再也不会离开。 川一和政的阻碍,都是必须要击败的挑战。 更何况,在榊原丰看来,川一也在经历着自己的试练——关于武士道的考验。 他的考验同样持续了六年,而不管在谁看来,他似乎都要比榊原丰更加在乎水野晴,也与水野晴的联系更深。 可是这位活在现代的武士大人,甚至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他觉得遵循所谓的“忠义”——对朋友的忠义,对婚约的忠义——才是正道,可在榊原丰看来,他和自己家中庭院里的锦鲤没有什么区别。 试练最重要的,明明是叩问本心,可是这个笨蛋,却扭曲自己的心意,忍耐自己的情感,还以为自己做的很对。 榊原丰心想,他才不会把晴,让给这种傻瓜。 在黑暗中,他握紧了水野晴的手臂。 然后心想,不过,想要关系更进一步而选择了这个鬼屋密室,可能是有点失策……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阿!!!!!” 在又被吓得直接从背后抱住了水野晴后,榊原丰就破罐子破摔的放弃了努力维持帅气形象的想法,他紧紧的拉着宋简身后的衣摆,低着头将脸埋在她的肩膀,绝不抬头去看四周的黑暗,全靠各种声音判断是否有“鬼怪”出没,然后已经神志不清到进入乱码模式开始随机背诵各种咒文。 “榊原君?榊原君——!你没事吧!”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眼前已经一片明亮。 他们出来了。 “!!晴!!!”榊原丰只觉得全身心都猛地松懈了下来,差点哭出来的一把抱住了宋简。“啊啊啊啊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古河川一:“……” 他扭头看向了前台的物品存放处的管理人员,板着脸道:“我的刀,请立刻给我。”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的, 好的。” 宋简拍了拍他的背。 榊原丰仰起脸来,望着她,脸色还有些许的苍白:“你都没有信过我。” 宋简笑道:“我信呀。” 榊原丰抿起了嘴唇, 就像个不服气的小孩子。他心想, 自己当年的形象是有多糟糕, 才会让晴觉得他的表白不必太过当真……? 他正想要继续说下去, 一柄藏身于剑鞘之中的长刀刀身, 便已经抵在了他的鼻尖前。 古河川一道:“适可而止。” “呵。”榊原丰看着他, 只能暂且与宋简拉开距离。 他这时也差不多缓过神来了, 站直了身体,便又是一副玉树临风, 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模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向后捋顺, 准备重新扎好。 见古河川一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剑, 榊原丰忍不住嘲讽道:“川一可真是大傻瓜。” 这样的阻拦就算能阻拦一时, 怎么可能阻拦一世? 简直就跟怕女朋友变心,所以对所有靠近的异性都格外紧张的笨蛋男友,却忽视了最重要的是女朋友的心意一样。 明明只要抓住女朋友的心,不管多少异性都不需在意,可是, 他却从不明确向晴表达心意。 榊原丰忍不住吐槽道:“真是一条死脑筋的鱼。” “鱼?”这奇妙的比喻,顿时引起了宋简的注意。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是鱼?” 一般来说, 和鱼有关的含义,就是“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这个流传甚广的传言。 可不管怎么说, 一个特别的代号往往代表着一段专属于他们的故事。宋简职业习惯性的便想要打探清楚。 而她既然问了,榊原丰当然不会隐瞒的笑道:“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觉得川一这些年, 越来越像是我家后院池塘里养的鱼。” 宋简迅速的提取到了关键词:“我家养的。” 而且,古河川一除了毫无威慑力的瞪了榊原丰一眼外,也没有表示出太过强烈的反对。 很亲昵啊…… 可是,除了这一点外,这一次的外出,她就没能得到更多的讯息了。榊原丰说他没能从井伊政那打听出来什么,宋简便问他,能不能把井伊政现在的联系方式给她。 她打算试试最后的办法了:别管那么多,直接和井伊政结婚,看看能不能成功。 虽然她感觉不会那么顺利,但……万一井伊政真的答应了,那她就撞了大运可以当做任务成功了。 为了能尽快的和井伊政联系上,然后得到一个结果,再加上下午快到龙野亭营业的时间了,池田晟必须回去,宋简便顺理成章的提出和池田晟一起走。 榊原丰只好把他们送了回去,看着他们两人下车走进店里,他向着古河川一道:“晴似乎是住在二楼。” 古河川一抬头看向了龙野亭二楼的所在,“嗯”了一声。 “池田君应该也住在这里吧。”榊原丰道,“他的父亲把店铺交给他之后,似乎就回乡下老家了。那个女侍应生也不会住在这里,所以,可以算作是晴和池田君单独住着呢。” 古河川一冷冷道:“晴不会做出格之事。” “我又没有说她不好的意思。”榊原丰道,“不过,为什么是龙野亭呢?看来比起你这个曾经的臣子,她对这位‘朋友’更加信任一点。” “……” “你没有邀请她去古河家吗?” “……” “哈,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是吗?” 一般来说,另一家的女子进入武士家长住,只有出嫁这一种可能。 榊原丰不甘心道:“我家也是……有母亲在。可恶,忽然好羡慕政和秀真他们,可以一个人生活啊。” 古河川一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你把政的联系方式给晴了?” “没办法,我不想让她失望嘛。” “……” “也不知道她会和政谈些什么……?”榊原丰期盼道:“要是能解除婚约的话就好了。” 古河川一闭了闭眼睛:“怎么可能。” 六年前,水野家家势尚可时,水野晴都没有解除婚约,如今水野家的家势晦暗不明,井伊家可以说是最好的出路,她又怎么会解除婚约? “可是,嫁给政会很累吧。”榊原丰轻声道:“晴要是嫁给我的话,我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 “川一你应该也很清楚,武家的妻子有多累吧。”榊原丰道:“所以,放弃算了吧。” “……” “更何况,你好像从来都没主动争取过。” “……” …… 等到龙野亭营业结束,已经是深夜了。 算是在龙野亭兼职服务生的宋简这才完成工作,拿出手机,拨通了井伊政的号码。 她从后门走出去时,池田晟对苗子道:“苗子姐,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垃圾我来丢就好。” 苗子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垃圾桶所在的后门方向,再想到方才宋简正是走向了那边,心中便明白了什么。 “好的。”她也不说穿的笑道:“那就麻烦你了,店长。” 只是临出门前,苗子忍不住又转过头来,笑眯眯的举起手来,做出了一个打气的手势:“店长!加油啊!” …… 宋简沿着后门所在的小巷,慢慢地往巷口走去,略微和身后的龙野亭拉开了些许距离。 她拨通了电话,很快,那边便响起了一道因为多年没有听过,所以有些陌生的,颇具磁性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男人面对着陌生的号码,礼貌而疏离的平静询问道:“这里是井伊政,请问是哪一位?” “啊,政君。”宋简连忙道:“是我,水野晴。” “……” 井伊政愣了愣,见状,坐在他对面的姬路秀真感觉他的反应有些反常的抬起了头来,挑了挑眉毛,无声的询问道:“怎么了?” 宋简也因为他那突兀的沉默,而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政君?” “晴?” “是的。” 而听见那个名字,姬路秀真微微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直起了身子。 他用口型确认道:“是晴?” 井伊政向着他点了点头。 姬路秀真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他以前一直以为,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牵挂多年,总会与情爱有关,但现在,他知道其实歉疚也会令人牵肠挂肚。 他觉得自己六年前,突然亲吻了水野晴时的脑子,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做出那样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释的行为。 少女那震惊、受伤、惊慌的表情,至今还历历在目。 他反反复复想起她推开他跑走时的模样,就像是被猎豹咬伤了腿部的羚羊一般倔强——还有那总是会一起回忆起来的,少女嘴唇柔软的触感。 他原本以为可以很快就能向她道歉,谁知那句“对不起”一慢,就慢了六年。 “对不起”三个字,就这么寄存在他的心口,然后每次想起这件事情,就被描摹的越加深刻一点。 叫人情绪复杂,难以释怀。 姬路秀真盯着井伊政站了起来,专注的回复起电话那头的人道:“最近怎么样,晴?” “还不错。我现在在瀛洲,才知道政君和姬路君出国了。” “你在瀛洲?”井伊政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你联系了我家么?我家没有给我消息。” “啊……抱歉,我还没有去拜访井伊家。” “为什么?那么你现在在哪里落脚?” “在池田君的家里。”那边的女性轻柔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笑意,她语气轻松道:“我暂时在他家里打工。” 打工这个词汇,让井伊政忍不住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川一和丰在瀛洲。你找过他们了吗?” “嗯,已经见过了。之前还刚刚一起去了游乐园呢。” 闻言,井伊政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哦?” 他慢条斯理道:“听起来像是丰的行为。是他邀请你的吗?” “啊,是的。政君猜的好准。” “那么,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井伊政不认为水野晴那么久没有联系自己,时隔多年打来电话,就是为了和他闲聊最近的生活。 他开门见山的问完,便等到了对方其实也不打算继续拖泥带水的答复:“其实……我是想问,我们之间的婚约,现在可以履行吗?” 井伊政愣住了。 “……现在?” 那边肯定道:“是的。” 井伊政沉默了下去。 宋简便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终于,井伊政道:“我现阶段的人生规划里,暂且还没有这项计划。” 他没有办法在水野晴消失六年之后,还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预留她随时出现的位置。再说,现阶段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婚姻。 越是长大,越是深入的接触到井伊家的各项事业线,他就越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还远远没有足够的底气。 “而且,”他说,“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晴。” 高中时的少女,平和而执着,谦虚而无畏1,他始终觉得,他们会一直势均力敌,直到一方将另一方彻底征服。 ……他一直都很期待那一天。 但方才晴的话语,就好像是已经举旗投降一般,让他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这六年来……发生了什么? 晴的锋芒和锐气,是否都已经被磨平? 她的骄傲与坚持,难道都已经被弯折? 好在宋简本来也没有抱有太多期望,井伊政要是真的答应了,那才算是运气爆棚捡了漏子,他表示拒绝,她反而觉得很正常。 “好的。”她温柔道:“我知道了。打扰你了,政君。” “等等,晴……” 可是井伊政话还没有说话,宋简就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听着电话中的忙音,一时只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很不妥当的事情。 姬路秀真忍不住问道:“晴打电话来说了什么?” 井伊政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了手机回答道:“她问我,现在能不能履行婚约。” 联想起方才井伊政的回答,姬路秀真蹙起了眉头道:“你拒绝了。” “我没有取消的打算,”井伊政道:“只是现在并不合适。再等几年……” “你不该说那句话。”姬路秀真却叹了口气。 “什么?”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晴’,你不该说那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傲慢了。 但是,姬路秀真看着井伊政,便知道他恐怕不会理解。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当然不会觉得, 井伊政立即答应才好。 不管怎么说,六年没有联系的人,突然毫无缓冲的出现在面前, 说要履行婚约, 迟疑才是正常的。 可是, 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六年水野晴都经历了什么, 也许她已到山穷水尽之地, 而他是她最后的希望。 一句轻飘飘的“这可不像你”, 说不定便会成为一句诛心的羞辱。 但姬路秀真也清楚, 井伊政并不是故意要伤害谁。他就只是……从小到大,都宛若活在云端之上。 正因为不曾了解, 所以有时候理所应当的傲慢无知无觉,更加叫人愤怒。 姬路秀真越想越觉得有些不放心, 依照武家的脾气, 水野晴恐怕很难释怀——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被未婚夫拒绝不说, 还令对方因为自己的行为而看轻了自己的家族。 那对任何一个武家之人来说,都绝对是一个严重至极的打击。 “最好还是和晴好好解释一下吧。”他这么跟井伊政说完之后,井伊政想了想,又给水野晴回拨了过去。 他离开了房间,姬路秀真想了想, 也拿出手机,给古河川一发去了消息。 “晴回来了是吗?你和丰都见过她了?” “嗯。” “真有你们的, 居然没有一个人通知我和政?” “她应该已经联系政了吧。” “对。” 知道水野晴要走了井伊政现在的联系方式后,他们早晚会有所交流, 但此刻,古河川一还是不由得心生焦躁:“他们谈了什么?” “晴似乎想要履行婚约。” “这样吗……” “但政拒绝了。” !!!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迅速的回复道:“为什么?” “政最近没有空回瀛洲处理婚约的事情。他说他并不是打算取消, 只是最近没有这个计划,但晴或许会有些难以接受。本来普通女孩子主动提出要订婚却被拒绝都会很受伤,更何况你们武家之人本就对这种事情看得很重?而且……政还说,‘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晴’,我觉得这句话可能……按照你们武家之人的逻辑,这句话会很严重吗?” “他竟然这么说!?” 古河川一的语气罕见的在文字讯息中也激烈了起来。 姬路秀真道:“……这么说,很严重?” 古河川一寒意森森道:“如果有人对我说,‘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古河川一’,我会认为他否定了我如今所走的道路。” 姬路秀真连忙道:“我想政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这时,井伊政回来了。 他神色平静,姬路秀真忍不住问道:“和晴聊得怎么样?” 井伊政淡淡道,“我跟晴说,我并没有解除婚约的打算,只是近期的确没有履行婚约的计划,让她不要多想。另外,我问晴要她现在的银行卡号码,跟她说如果现在生活费不够的话,我每个月会给她一笔钱。但是她拒绝了。” 姬路秀真:“……她是很愤怒的拒绝,还是很伤心的拒绝?” 井伊政想起了方才水野晴的反应,在听说他每个月要给她打钱时,她似乎愣住了。 “咦?”她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一般,“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吗?谢谢你,但是不用了,政君。” 她说,“我不知道我该用什么立场去接受你的馈赠。”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男方给她每个月打钱的经历,但那时一般都是她已经和对方协议形婚了,所以有义务便有权利。 可是,井伊政又不打算和她结婚,那每个月给的钱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就是养着她吗?那她到底该用什么态度继续工作?总感觉他好像就是单纯的,因为家里钱多,多养一个人也无所谓,所以就算是接济熟人了。 说实话,什么都不用做每个月就能躺着拿钱的好事,谁不心动!然而宋简犹豫了动摇了好一会儿,还是硬起心肠拒绝了——无功不受禄,不然是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 想起她的拒绝,井伊政无奈的叹了口气,“死脑筋这一点,倒是还和以前一样。” 他说:“我再想想办法。” 便又转身出去了。 姬路秀真:“……” 他低头解锁了手机,打字道:“川一,你看看现在情况发展是不是可能更严重了……” 最终,古河川一只回复了四个字:“不可原谅。” …… 龙野亭的电话响了起来。 坐在已经打烊了的空店里,等待水野晴打完电话回来的池田晟猛地回过了神来。 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是客人打来电话预约,那会是谁?推销电话吗? 他迟疑着走了过去:“喂,您好,这里是龙野亭。” “这里是井伊政。是池田君么?” 井伊政? 这个出乎意料的名字让池田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是我。井伊君……?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晴回瀛洲了。” 池田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是的。” “她暂时寄住在池田君家是吗?” 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对方是水野晴的未婚夫,在对方的询问下,哪怕井伊政的语气并非质问,池田晟也总有一种心虚气短的感觉:“……是的。” “那真是麻烦池田君了。我暂时没有办法返回瀛洲,麻烦池田君帮我照顾好她。” “……” 这话让池田晟感到了不舒服,他蹙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他有些恼怒的想,他当然会照顾好她,根本就不需要别人额外拜托什么。 井伊政继续道:“我听说,晴现在在龙野亭工作,是吗?” 池田晟耐着性子道:“是的。” “那么,池田君会给她工资吗?” “……会给的。” “晴应该不是靠池田君的工资生活的吧?” “……” “不过,晴毕竟是我的未婚妻,每个月我给池田君打一笔钱,算是辛苦池田君的报酬,除去食宿费外,剩下的部分,希望池田君可以和工资一起,打进晴的卡里。我本想直接给她的,但是晴拒绝了。” 说到这里,井伊政叹了口气,好像在苦恼她的坚持,导致他还要这么迂回麻烦。 不过,没办法,是未婚妻啊。 他问道:“池田君这边会有什么问题吗?” 言下之意就是,我想池田君这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池田晟生硬道:“……我不需要报酬。” 闻言,井伊政轻笑了一声,“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麻烦池田君全部打进晴的卡里。” 其实他的语气并没有显得多么轻蔑,反而颇为和气,但那从骨子里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气息,还是让池田晟感觉到一阵焦躁。 又或者,是他的心理作用? 池田晟搞不清楚,井伊政是本来就这么惹人讨厌,还是因为他不喜欢井伊政,所以才会觉得他的一言一行都这样让人不爽? 他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养得起晴。” 这话说的很是直接,几乎是正面怼到了井伊政的脸上。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旋即,井伊政才道:“生活和生存,可不是一回事情,池田君。” 他直接的问道:“你喜欢晴是吗?” “……” “连承认都不敢的话,刚才可没有资格对我说什么‘养得起’这种话。” “是的。”池田晟只觉得自己握着电话的手都在轻轻颤抖。“我喜欢她。” “那么,”井伊政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这句话的影响,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几乎像是在和人讲解什么很简单的题目一般,“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只想问问你,池田君知道京都最有名气的健身房,一年的入会费是多少吗?除此之外,你知道最有名的美容室入会费多少,去一次要多少钱吗?这还都是小事,还有许多聚会,一旦晴和你在一起,可能就彻底失去了出席的资格。水野家以前的人脉和池田家也没有太大的重合范围,更不要说许多本来可以成为晴助力的世交家族,若是她下嫁给商贾之辈,恐怕就会直接断绝联系了。池田君,我想,你想要维持桐纹武家之女的生活水准,就算是‘及格水平’,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的。” “当然,”而不等池田晟说话,井伊政又道:“你可以说晴不在乎。不过,你就真的能厚脸皮的也不在乎了吗?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对她的下半辈子负责——你爱她的方式,总不会是把她拽下云端。” “……” “那么,我就把每个月的感谢金直接打进晴的卡里了。如果她问起,就麻烦你告诉她说,是她表现很好,所以工资涨了吧。” 井伊政挂断了电话。 而池田晟捏着话筒,死死的紧握着,以至于指关节都已经泛白。 他的怒火在胸腔中翻涌,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出言反驳,把那个自大傲慢的井伊政驳斥的哑口无言,但他又那么绝望的发现,对方说的没有一句话是虚假,甚至没有一句话是夸大其词的。 事实就是,晴和井伊政在一起,与和他在一起,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副模样。 他将话筒按回去,只觉得空空荡荡的龙野亭里,四周的空气都叫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池田晟忍不住推开大门,冲了出去。 他就这么把所有念头都赶出了脑海,奋力的奔跑着,最后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距离龙野亭三条街外的公园里。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聚集在一起,穿着破破烂烂的,可能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衣物,裹着报纸,三三两两的蜷缩在地上,长椅上,花坛上,或者其他各个角落里。 池田晟禁不住向着他们投去了目光。 他看见这群无家可归的人中,有一个少女。她的身形明显比周围的流浪同伴小了一圈,整个人狼狈又瘦弱。 她蜷缩在花坛边,狼吞虎咽着一个似乎从垃圾桶翻出来的,只剩下半个的汉堡。 池田晟忽然想,他如果把她带回去呢? 她那么孤立无援,一贫如洗,她一无所有,但他只要分给她一点的他所拥有的东西,就能成为她世界的全部。 他可以成为她的救世主,将她从流落街头的命运中拯救出来—— 她能住进明亮干净的房子,不用再风餐露宿;她能睡在柔软的被褥上,有浴室可以随意的清洗身体,可以将打结肮脏的头发梳理干净,不用再去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她还可以有崭新的、合身的、漂亮的新衣服;她可以化妆,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别人不会看见她就远远躲开,人们会与她平等友好的对话…… 只要他把她带回去,他就能给予她一切。 这听起来是多么的强大? 只要他想,他就能掌控一个人的命运。 于是,池田晟转念又忽然有些苍凉的想到,在御四家的眼中,池田家或许就像是他眼中的这些流浪汉吧? 在常人眼中,龙野亭已经是一份不小的家业,但在井伊政的眼中,恐怕不比下午茶时的一块蛋糕更值得注意。 如果晴真的和他在一起…… 池田晟心想,他大概的确只会耽误她。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晟君?” 他微微一愣,认出来那是水野晴的声音。男人转身望去,却见果然是他心中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后,疑惑的看着他。 “我回到店里,发现灯开着,店门也没关,可是晟君哪里也找不到,就有些担心……”宋简道:“我把店关好了,隔壁的老板说看见你往这边跑过来了,我就过来找找你——怎么了?” 她有些好笑的拉了拉他腰间的围裙,奇怪道:“出来逛逛,怎么也不换身衣服?” “晴……”池田晟的喉结微微滚动,她的笑容让他禁不住的情动,可他刚要说话,不远处便忽然有一对车灯亮光蓦地晃了过来。 两人都猝不及防被闪了一下眼睛,池田晟下意识的便将宋简护在了身后。 却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而古河川一气势汹汹的直奔过来。 宋简实在想不到他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不由得愣住了:“川一?” “晴,”古河川一看着她,语气坚定道:“和我结婚吧。” 宋简完全没有想到大晚上,古河川一出现在自己面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她傻了:“……嗯???”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龙野亭, 二楼,房间里。 榻榻米,小矮几上, 宋简跪坐在坐垫上, 不自觉的蹙着眉头, 在纸上梳理情报。 而在所有的情报中, 宋简从未考虑过水野家。 因为在原剧情中, 水野晴这个角色从故事里退场后, 她就进入了一个待定状态。她退场后经历了什么, 都要取决于作者后续要安排她如何再次出场,所以在没有再次出场前, 谁也不能确定——相当于是薛定谔的猫。 但是原作者又没有再安排过水野晴出场了,在后日谈这个时候, 水野晴本来就不该出现和存在。 于是她的六年, 就一直处于不可观测的状态。 这六年不仅对于御四家他们是空白的, 对于宋简自己而言也是空白的。不仅仅是他们得不到任何关于水野家的讯息,宋简自己也探查不到——因为作者没有安排。 这个世界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在上个世界里,宋简的娘家宋家,也是个边缘化的背景设定, 作者根本没有创造宋家的其他人物,世界就不会凭空出现其他的宋家人。 因此宋简并不费心去关注水野家的情况, 工作经验告诉她,这是毫无必要, 也没有意义的行为。 她觉得这是个挺好的设定,不仅让工作简单了许多,也能随时提醒她, 这个世界无论看起来多么真实,都是虚假的,不至于分不清现实和工作。 然后就是更重要的工作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阻止校园霸凌,当初宋简成立社联之后,似乎有了些许效果。后来部长要她进入空白期,那就说明,她的工作应该算是做到位了,既然领导说这个任务做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可以了,宋简便干脆利落的放手了。只是离开前,她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将社联交给了古河川一。 按理来说,江佐和子代表了向权贵阶级抗争和不低头的正确方向,很适合成为她的继任者,但江佐和子的出身恐怕难以服众,也无法和井伊政正面抗衡。 思来想去,最终也只有古河川一能够镇住场子,可以确保社联在失去了水野晴后,依旧可以延续下来,并且能与学生会正面对抗,继续为平民学生提供庇佑。 江佐和子和池田晟可以作为辅助,在古河川一的思想不自觉的偏向士族的时候,能站在平民学生那边,将他拽回来。 现在看来,她当初没有所托非人。 第二个任务就是不能被特权阶级的糖衣炮弹所腐蚀,这是个被动任务,不是主动任务,稍微注意一下就好,所以不用特别费心。 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改变剧情,给消费者们提供一个能让他们大展拳脚的游乐场。 为此,主cp当然是要拆散的,毕竟消费者可不是来花钱作为局外人围观神仙眷侣谈恋爱的。 而井伊政和池田晟目前为止,宋简能确定的就是,没有在一起。 但她打听不到这六年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总感觉他们之间似乎有点联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让人焦灼头秃。 虽然现在看起来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好像很少能碰面,可现在的联系方法那么多,电话、短信、视频…… 更何况,只要井伊政想,凭井伊家的财力,直接私人飞机接他回国,又或者私人飞机接池田晟出国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井伊政和古河川一呢?明明在学生时代,似乎有些暧昧情愫了,但现在……好像也没有在一起。 宋简思考过,可能是古河川一作为“活在现代的武士”,他的人设让他在服从宋简的命令时,把君臣关系凌驾在与井伊政的暧昧关系之上。 他管理社联时,估计和井伊政没少正面对上过,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感情线无疾而终。 现在古河川一似乎有着和榊原丰产生交集的迹象。 但是…… “晴,我真的喜欢你!!” “我们结婚吧!!” 榊原丰那像是玩笑般的告白,和方才古河川一突兀而令人无法理解的求婚,一起在脑海中响起,令宋简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梳理到这里,她双手交叉,撑在下巴上,盯着草稿纸,蹙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一团乱麻。 搞不清楚。 贵圈真乱。 情感走向为何如此扑所迷离? 即便是工作三年,经验丰富的老女配,都有点不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因为水野晴曾与古河川一有过君臣关系,所以榊原丰很在意,故意在古河川一面前,对她表白刺激他的情绪。 而古河川一也很可能是在榊原丰那里受了刺激,心想你有本事说喜欢,我就有本事说结婚。 不然解释不通啊!总不可能是他们两个都喜欢上自己了吧??开什么玩笑,纯爱文女配哪来这种万人迷体质,又不是隔壁言情部的剧情,那才真是万物皆可玛丽苏,身为女配没准还能跟男主谈个恋爱,让人羡慕的要死。 就…… 可恶,羡慕的要死。 宋简忍不住感叹,言情剧本里的男主那可都是神仙一样的人设。在现实世界里根本遇不到,遇到了也轮不上。 虽说纯爱部的男性角色也不输什么,奈何性取向它不对口啊。 就很难受,很痛苦。 但想了想自己现在对异性恋的苦手程度,宋简很有自知之明,虽说现在羡慕成了柠檬精,可要是真把自己丢到言情世界里,她估计也只能站在人家男主面前当结巴。 算了算了,现在还是先看看工作。 总之,感情线这边,宋简感觉推进下去有些困难,甚至隐隐嗅到了失败的气息。 至少主角攻井伊政那边,已经明确拒绝了她的形婚请求。 主角受池田晟这边的话……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水野晴和井伊政之间,好歹还有个未婚妻的身份能当做理由,和池田晟这边,最多也就是高中时期的朋友。 多年不见,人家愿意收留你在店里打工,已经算是很念旧情了,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冲上去问可不可以结婚,那也太莫名其妙和厚颜无耻了一点。 不过,要是能成功,厚颜无耻宋简也能忍。主要还是成功率太低了,近乎不可能。 难道说,只能接受任务失败,重来一次的结局了? 可梳理着梳理着,宋简忽然又想起了古河川一的求婚。 一开始,她觉得自己肯定不可能接受,和古河川一结婚算怎么回事啊?古河川一既不是主角攻,也不是主角受,和他结婚对工作毫无帮助,也毫无意义。 但就在她都快要接受迎接失败,然后重刷一遍的结局时,宋简突然想到,如果换一种思考方式呢? 如果——她改走事业线呢? 之前宋简一般不考虑事业线,就是因为纯爱文世界里,女配走事业线,很容易是自讨苦吃。 你做的一般,吃力不讨好,每天忙着拉投资做生意的时候,没准攻受已经滚到一起去了,你还要分心注意他们的感情线,相当要付出双倍的精力,而且要是做得太好吧,又很容易被要求进入空白期…… 这是何必嘛?还不如直接从感情线入手,简单粗暴又保险。 但是,瀛洲的背景有些特殊。由于家族出身过于重要,这就导致了感情线和事业线,都和家族势力息息相关。 如果…… 宋简心想,她站在古河川一的身边呢? 她开始推演了起来: 首先,御四家里,古河家和井伊家,一个出身武家,一个出身公家,按照设定,都是从政的。 而榊原丰看似远离政治,可他是御四家里,唯一一个能直接和天皇有联系的人。姬路秀真家则是经商的大财阀。 有这几个朋友打辅助,要不是原剧情只是个爱情剧本,宋简怀疑放男频那边,井伊政能直接当上首相。 如果井伊政的态度不能改变,那么直接改变井伊家呢……? 宋简心想,如果能将井伊家压溃,就得注意不能给池田晟收留落难贵公子的机会,不然就是给旁人白白做了嫁衣裳。她得抢先一步,先把井伊政关起来,隔绝他和池田晟。 当然,这个得注意度,不然又要被举报投诉了。肯定不能跟那些□□文似得,搬个铁笼子,拴个铁链子……要注意人权! 就把井伊政藏到乡下的房子里,让他隐居在那。 又或者目的达到之后,再嫁给他,那时候,他大概也不会再强硬的拒绝了,这样的话,不仅可以彻底断绝他和池田晟之间的关系,夫妻一起生活在乡下不问世事总不会被举报了吧!? 好像可以一试。 想到这里,宋简立刻放下笔,拿出了手机,给古河川一打了个电话。 刚才他突然冲出来,说要和她结婚,结果宋简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愕然了好几分钟,也没说出话——主要是也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也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对。 池田晟似乎有些生气,他挡在了她面前,语气很不高兴:“突然说这样的话,古河君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失礼吗?” 古河川一执拗的与他对峙了好一会儿,然后在她的沉默中,倔强道:“请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会一直等待你的回复。” 宋简只好说,“好的,请……让我想一想。”,然后先把他稳住送走了。 她感觉他应该是在哪里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凭着一时意气,一腔激愤冲动行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刺激,结婚都能说出口。 这时,电话接通了。 “喂?晴?” 一听古河川一那略有些踌躇的语气,宋简就忍不住笑了,“川一,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抱歉,方才是我太唐突了。” “没事的。”宋简笑着准备说,她没有放在心上,就又听见古河川一坚决道:“但是,那句话我不会收回。” “……”宋简愣了愣,迟疑道:“是最近家里催你结婚了吗?联姻对象你不喜欢?” “我听说,”古河川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低声道:“政拒绝履行和你的婚约。” 先不提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宋简第一反应是,他不会是在代替井伊政补偿她吧? 第二反应是,有些人物的逻辑会有些奇怪,就好比说,有些人会觉得,自己得不到主角攻,那么得到主角攻的人,也算是另一种满足方式。 一般来说,有第二种逻辑的人物,往往会对主角受下手……瀛洲那边不仅是抹布本,还有好多攻目前犯的本子,都是因为反派有着这种奇奇怪怪的逻辑。 但宋简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对女配下手的,难道是因为井伊政现在身边没有受,所以“未婚妻”的身份算是最特别的? 她想了想,决定先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川一,我想和政君对抗。” “……嗯?” “或者,确切来说,我想和井伊家对抗。” 古河川一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机,低声道:“你要复仇吗?对政复仇?” “所以,现在你还要和我结婚吗?”宋简没有解释太多,因为她觉得,知道了她的想法后,古河川一很可能就不会再坚持了。她轻笑道:“即便如此,你也决定继续支持我吗?”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古河川一的语气很慎重道:“晴, 我明天给你回复,可以吗?” 宋简道:“当然可以。” 她挂断了电话,又拿起笔来, 开始整理如果走事业线, 现在能够利用的讯息。 古河川一如果能够站在她这边当然很好, 但也要考虑对方坚定不移的站在井伊政那边的情况。 所以, 除了古河川一外, 她还有什么办法能与井伊政对抗? 原剧情里, 高中时期的最大反派, 可以说就是井伊政的未婚妻水野晴了。而大学时,冲突必然要升级, 危机必然要更强烈,反派的逼格也要更高。 当时, 井伊政因为与平民交往, 差点与家族决裂, 一度走到快被井伊家放弃的边缘。井伊政的父亲已经开始考虑从分家收养一个养子,或者为井伊政的姐姐,井伊靖子招赘。同时,一位皇子也看上了作为主角受的池田晟,因此, 大学时的反派人物,就是这位皇子, 以及这位皇子的父亲——天皇的弟弟。 宋简心想,那段剧情有一大堆新人物和新剧情可以加以利用。 毕竟有不少人的犯罪证据, 都在原剧情里披露的明明白白,如果从政的话,每一条都是一项珍贵的资源。 但仅仅只是这些, 最多只能让井伊家沉寂几年,还不足以让井伊家彻底衰落,想要彻底击溃井伊家……或许要向更高一层寻求办法。 她在指尖转动笔身,想到了榊原丰。 更确切的来说,是想到了他身后的天皇。毕竟对于公家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天皇的否定,更难以翻身的了。 天皇在故事里虽然也是个背景板式的角色,不过因为是榊原丰这个重要角色的背景板,资料倒也详细。 天皇的问题就在于女儿太多,一直没有儿子。反倒是他的弟弟育有一子,所以若无意外,下一任的天皇应该是他的弟弟,然后是他弟弟的儿子。因此,天皇如今的权利本就不多,还隐隐又被自己的弟弟分走了一半。 解决办法不是没有,只要修改律法,确认女子也能继承皇位,那么天皇的位置就能由公主继承,不会旁落。 事实上,最终这个困局也是这么解决的。 不过这个法案通过的前提,是因为天皇的弟弟,那位亲王唯一的儿子,也是整个皇室唯一的男孩,被爆出了吸食违禁物品的丑闻,导致断绝了继位的希望。 也就是说,天皇一家不仅是最后的赢家——毕竟他们是站在榊原丰那边的,而榊原丰是井伊政那边的,作为主角攻一方的友善人物,最后的结局当然也会跟着主角一起圆满——而且现在还一直生活在对未来的不安中。 听起来是个投靠的好选择,但问题是,她就算现在去接近那位日后继位天皇之位的公主,也不可能会比榊原丰对她来说更重要。 而榊原丰……宋简觉得他与井伊政对立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就算能把他争取过来,他也不可能同意宋简利用天皇的威仪,彻底否定井伊家的做法。 因为正常人肯定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要么,就投靠天皇的弟弟——那位亲王? 水野晴和他同属于折腾主角cp阵营的角色,没准相性还比较符合。 不过,天皇兄弟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了,如果榊原丰能与天皇家的公主打好关系,那么宋简觉得,自己不如干脆也直接对亲王的儿子出手。 只要那位皇子不自己作死,按照瀛洲的传统,他的地位基本上无可动摇。 那位亲王的儿子,似乎也是就读庆笃,当年就比御四家低一届。 也就是说…… 今年快要大四毕业了。 明天可以先去接触观察一下。 宋简想到原剧情里,这位皇孙第一次出场时,是榊原丰带着池田晟——他们那时候关系已经不错了,榊原丰已经认可了池田晟作为好朋友井伊政的恋人,因而希望让他熟悉他们的生活方式——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 结果这位皇孙突然出现,向着榊原丰流露出了招揽之意,态度却颇为高傲,被戏谑的拒绝后,恼羞成怒的板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性格好不好另说,但是表情管理肯定不大好。 而且身边似乎聚集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做派嚣张跋扈,实在是……不能更像是反面角色了。 按照皇室的习惯,这位皇孙没有姓氏,且皇子名字中都带有一个“仁”字,因而叫做瑞仁。 他的大学很好找,毕竟原剧情里御四家都是帝都大学毕业的,而身份稍微重要一些的人物,基本上也都就读于这所瀛洲最高学府。 再加上资料里显示他是剑道部的成员,搜寻的范围一下子便小了很多。 剑道部啊…… 瑞仁国中时期,庆笃的剑道部部长,应该是川一。大学时,剑道部的部长应该也是川一。 但后续剧情里,这位反派boss似乎非常憎恶古河川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川一在教导后辈时格外严厉,所以曾经责骂过他? 这位皇孙似乎有些小心眼来着。 …… “再来!” 宋简换上剑道服,戴上了甲胄与面具,拿着薙刀走入帝都大学剑道部时,就听见了一个凌厉的声音。 “你们是都没吃饱饭吗!?” “非常抱歉……” “闭嘴!下一个!” “请问,”宋简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开口问道:“瑞仁殿下是在这里吗?” 闻言,那个站在场地中心,语气恶劣的男人转过身来,很不客气道:“你是谁?” “一个……剑道爱好者。”宋简微笑道:“我想挑战瑞仁殿下,可以吗?” 那人沉默了一下,一双略显阴鹜的眼眸在面罩后,冷冷的审视和打量了她一会儿,蹙了蹙眉头:“女人?” “你是瑞仁殿下么?” 对方有些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中的木刀,嗤声道:“是我。” “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可能瑞仁殿下连女人都打不过。” 瑞仁还没说话,原本跪坐在两旁的部员们已经纷纷开口呵斥道:“放肆!”“无礼!!” “说起来,”宋简却道:“古河川一……川一应该才刚隐退不久吧?” 她看着那些部员道:“他在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的吗?” 瑞仁这才语气生硬的开口道:“你认识古河川一?” “听起来你很讨厌他?” 不称呼部长,也不称呼前辈,甚至连基本的敬语——君字也没加上。 瑞仁冷笑了一声,直言不讳道:“白痴一样的家伙。” 宋简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不禁挑了挑眉毛,“他是我的朋友。” 然而瑞仁丝毫不见尴尬道:“那么你说不定也是个白痴。” 他讥笑道:“等你输了,你不会哭着去找他来给你报仇吧?” 宋简歪了歪头道:“也有可能是殿下你哭着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哦?” 察觉到了她的争锋相对,瑞仁眯了眯眼睛,不再说话的举起了手中的刀,向着场内一偏头,冷硬道:“来试试。” “等一下。” 瑞仁有些不耐烦道:“怎么?怕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还想跟殿下打个赌。” “什么赌?” 宋简微笑道:“如果我赢了,我希望殿下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对于皇室成员来说,这样的挑战无疑已经是极大的冒犯,更何况,对方居然还以此为赌约,向皇子提出要求。 但瑞仁偏偏就是因为从未有人这么做过,而愿意同意。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殿下有什么想做的?” 瑞仁想了想,然后兴致勃勃道:“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去古河川一面前骂他是个白痴,然后把那个场面拍视频给我。” “……” 宋简默默的在心中记了一笔,这个角色,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幼稚。 “可以。” …… 比赛中一交手,宋简就感觉到瑞仁和古河川一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但古河川一本来就不能当做一般比较物来对比,他的剑术水平和其他人之间,隔了一层不可逾越之壁。 而剑道本也不算是宋简,或者说,水野晴的强项,但水野晴从小苦练的薙刀,却很明显比瑞仁更加娴熟。 不知道是他在剑道上没有天赋,还是不够努力,又或者是同伴师长都不敢动真格的教他,才导致了他的剑术如此……粗浅。 当宋简将他击倒在地,刀刃指向他的喉结时,她忍不住心中便有些疑惑:这个人,真的有好好学习过剑术吗? 虽然乍一眼望过去架势很好,很能唬人,可是对战简直一塌糊涂啊。 “我赢了。”宋简慢慢收回了自己手中的刀。 她弯腰友好的伸手,试图把他扶起来。但对方很不客气,甚至恶狠狠的拍开了她的手。 宋简也不在意。她微笑着说,“那我要提要求了,殿下。您应该还不至于反悔耍赖吧?” 瑞仁自己站了起来,胸膛因为感觉受到了巨大的屈辱,而剧烈的起伏着。 他咬牙道:“你说。” 宋简道:“我想要殿下的私人联系方式。” 瑞仁原以为,会是什么更加嘲弄他的要求,没想到这么简单,顿时不知该不该相信的反应不及,愣在了原地。 不过,宋简也预想过会有这样沉默的情况发生,因为皇室的私人联系方式如果泄露,会非常麻烦,因而对交给外人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如果不行的话,殿下请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 宋简十分贴心的说完,转身跑到入口处,将薙刀放好,又从自己带来的小包里,找到了提前写好的纸条,转身走到了真的站在原地等她过来的瑞仁面前,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希望殿下能收下。” 瑞仁愣了半晌,才抬手接了过去。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都没有之前那么高调了:“喂,你的名字?” 宋简笑道:“殿下可以用手机联系我,问我这个问题。” 她向他鞠了一躬道:“那么,打扰了,非常感激您能答应我的无理请求。我现在要去把薙刀还给薙刀部啦。” 瑞仁看着她直起腰来,虽然隔着面罩,很难清晰的看清对方的长相,却也能看见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如此清澈又美丽。 他有些不知所措道:“……哦。” …… 等宋简把薙刀和装备都还给了帝都大学的薙刀部,她向着校外走去时,接到了来自古河川一的电话。 “喂?川一?日安。” “日安。晴,你现在在哪里?” “怎么了?” “我父亲,他想和你谈一谈。” 宋简顿了顿,回答道:“可以啊。什么时候?” “我现在去接你。今天就在我家用午饭吧。” “好的,那今天就又要麻烦你了。我现在在帝都大学。” 挂断了电话,宋简才发现,手机里多出了一条陌生号码传来的简讯。 “喂,你的名字” 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瑞仁殿下?” “不然还能是谁?” “是哦, 这种坏脾气的语气,大概也只有您了。” “……” “我叫水野晴。今天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指教。” “水野晴?你就是古河川一高中时期的那个‘主君’??” “殿下对川一很关注啊。” “那种事情, 根本就不需要特别去关注, 当时整个学校几乎都传遍了。我身边的人都想去看看, 能从井伊政手里把古河川一抢下来的人到底长什么样。” “咦?殿下有去偷偷看我?” “我没有兴趣。” “哈哈哈哈, 这样吗?” 宋简不大相信, 一个对古河川一那么在意——厌恶也是一种在意——的人, 会对古河川一的主君没有兴趣。不过, 他既然不承认,暂且就这么听着吧。 “后来听说你转学出国, 就没有消息了。” “是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所以,为什么要来找我?” “这个嘛, 偶然了解到了, 就有些好奇。” 看着这条回复, 瑞仁皱起了眉头。好奇?好奇什么?好奇他的剑术水平么? 想到自己方才败的如此干脆利落,而她说不定此刻在心中如何嘲笑失望,瑞仁不由得便有些恼羞成怒,很不客气道:“你是觉得水野家如今有衰落的危险,所以想要依附我么?” “要是那样的话, 我为什么不去找政君呢?”宋简才不会一开始就把自己的现状坦白相告。“好歹我还是他的未婚妻呢。” “啊,井伊政。”瑞仁厌恶道, “那个自大的家伙。” “噗。” 他敏感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 殿下思考问题,总是很容易下意识就思考的很复杂呢。” 从合作伙伴的角度来说,谨慎多疑至少比粗枝大叶要好一些。 宋简心中暗暗点头, 瑞仁却以为她是在说他把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想的太过居心叵测。 可是事实上……那些接近他的人,又有多少不是居心叵测? 瑞仁沉默了一会儿,又想到了少女那自信的态度,高雅的姿态,以及柔和的话语。 古河川一的主君…… 或许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他不由得又心生一线希望,语气也连带着缓和了些许道:“那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请殿下明天上午十点半的时候,在龙野亭和我一起吃个午饭?” 宋简想,谈论合作这种事情,初次见面,信任度根本不够,不可能有机会能和瑞仁单独说话,最好是第一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第二次能把他单独约见在足够可靠的地方。 而还有哪里比龙野亭更可靠呢? 但另一边,这条信息却在瑞仁的意识中惊起了一连串的惊叹号。 这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句语气礼貌自然的邀请,瞪大了眼睛,陷入了紧张躁动的沉思之中。 活到这么大,一直母胎单身的男人,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瞬间就混乱了。 他僵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般来说,皇室成员的感情史基本上都是秘密,除非结婚,否则是不会公开的。 但瑞仁的确从没有恋爱过——甚至都没怎么和女性相处过。 他关系最亲密的女性,就是同住在宫中的,按血缘关系来说,算是他堂姐妹们的天皇的女儿。 然后也仅限于见面时打个不冷不淡的招呼,多余的话一句话也没有。 关于他女性缘非常糟糕的原因,他倒是很有一些自知之明。 一方面是因为,能和他家世匹配的女性,婚姻大多不由自己做主,因此不会主动向男性靠近。 门第稍微低一些的一部分女性,则会觉得他的地位过于敏感,有的自认为高攀不上,怕他看不上,丢人现眼;有的担心靠近之后,会被别人评头论足,所以退避三舍;而另一部分则是别有用心,说话的语气态度,做作虚伪的叫人厌恶,瑞仁就更是懒得搭理。 而说起男性朋友…… 倒是有那么一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但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那两位伙伴从不会反对他任何事情,几乎百依百顺。 与其说是朋友,倒不如说是跟班。 许多时候,瑞仁都很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朋友。 所以…… 他下意识的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皱着眉头盯着屏幕想:水野晴,是……是想追求他吗?是这个意思吗?不管怎么看,都是这个意思吧!? 要他的联系方式什么的,约他一起去吃饭什么的…… 这不就是,约会吗?? 不,不,冷静一点,也有可能是一场小型宴会,水野晴只是邀请他去参加而已。 瑞仁按捺住心情问道:“有几个人?” “几个人?只有我和殿下两个人,可以吗?” !!! 瑞仁握着手机,抿紧了嘴唇,蓦地将身体挺直得几乎往后仰去了。 是约会啊! 他把这几句对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都觉得确凿无疑—— 这不就是约会吗?! 武家的女子不是都很矜持的吗,她为什么这么主动啊!? 是进攻型的吗? 因为是这种性格,因为这种不同之处,所以才能成为古河川一的主君吗? 古河川一那家伙……是喜欢这种性格的人么? 井伊政似乎也是这种进攻型的性格,所以他也才会选择跟随井伊政是吗…… 说起来,水野晴不仅是古河川一的主君,还是井伊政的未婚妻,如果能够征服她的话,不就代表他同时打败了古河川一和井伊政吗?? 这念头闪电般的划过脑海,瑞仁混乱的想法像是蓦地抓住了主心骨,他立刻做出了决定道:“可以。” …… 就在宋简对着“可以”两个字露出了安心的微笑时,古河家的轿车也到了。 古河川一摇下窗户,看着她语气温和道:“晴。” 司机走下车来,为她打开了车门,宋简依照惯例,向着他笑着道谢:“谢谢。” 等她坐好,古河川一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到帝都大学来?” “嗯……因为想到你们都是帝都大学毕业的,所以,就想来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感觉怎么样?如果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下次我可以带晴过来。” “不用啦。在意的地方,今天已经都去过了。”宋简微笑道:“我去了剑道部哦。川一大学也还是剑道部的部长吧?” “是的。”古河川一沉默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听说她去了自己曾领导过的剑道部,而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紧张。“……晴,觉得剑道部怎么样?” “嗯……现在的部长,是那位皇子瑞仁殿下吧?” 听见这个名字,古河川一微微蹙了蹙眉头,“是的。” “为什么会把部长交给他呢?川一对他是怎么看待的?” 古河川一意简言赅道:“因为没有办法。” 宋简意外道:“没有办法?” “因为他是皇室成员,比他年长也就算了,同年级的人没有人可以领导他。所以只能由他继任部长。” “……这样啊。”宋简道:“我今天,挑战了他。” “嗯?”古河川一顿时转头望了过来。 “我心想,他既然是部长,那么剑术水平肯定比不上川一,但应该也很强才对,结果……” 听见那句理所当然的“肯定比不上川一”,古河川一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努力忍耐的微笑:“晴赢了?” “是呀,赢得还挺轻松的,所以稍微有些意外。感觉他的剑术架势很好,可是实战完全不行,川一没有教过他吗?” “没有。”古河川一倒是很坦白的承认了,“我们家是天皇这一边的,和亲王那一脉的关系向来不好,如果弄伤了他,被亲王那边抓住了借口借题发挥,就很麻烦。” “如果都怕弄伤他的话……其他和他对练的人大概也不敢出手吧?” “是的。” “怪不得他看起来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宋简想了想,又问道:“还有,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喜欢川一……是因为古河家属于天皇那边的缘故吗?” “……”古河川一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一直怀疑,他当初听见了那句话。” “哪句话?” “国中的时候,他刚入剑道部没多久,有一天中午,我一个同学在开我的玩笑,他说,‘听说那位殿下加入了剑道部诶?都说武士想要一个效忠的主君,这不是就有了一个现成的?’我说,‘就算我向政宣誓效忠,也不可能将他视为主君。他没有那个资格。’” “他听到了??” “只是事后听说,有人看见那个时候他从我教室那边离开。”古河川一垂下眼眸,轻轻的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太年轻气盛,说话毫无顾忌了。不过,我的想法依旧如此,没有改变,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这样啊……”宋简感慨的拖长了声音,然后道:“突然觉得,自己能成为这么挑剔的川一的主君,还真是挺了不起的呢。”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一时忘了要忍耐,而笑了起来,但很快,他便又像是觉得这样无法控制情绪的收放很丢人,而害羞的把笑容藏了起来。 “如果晴愿意的话,”他低声道:“我想做你一辈子的臣子。” 裙下之臣。 宋简没听清,她疑惑道:“嗯?” 古河川一凝视着她,然后收回了视线,轻声道:“不,没什么。” …… 相隔六年之后,宋简再一次的见到了古河家的家主,古河剑雄。 和六年前相比,除了白发更多以外,这位老先生其他地方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的眼眸依然锐利,精神依然矍铄,看起来充满威严,沉稳如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宋简的错觉,他打量自己的视线,比六年前明显了许多,也挑剔了许多。 从古河剑雄那明显特别冷淡的态度上,宋简便明白,今天的这餐饭,大约需要多加忍耐。 由于武家规矩严格,迈入古河家后,宋简就迅速的打开了系统自带的礼仪小助手,然后发现自己基本上就没什么能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干脆闭嘴了,而在父亲面前,古河川一也没什么开口的资格,作为绝对的权威,古河剑雄的态度又很明显的不算友好亲切,于是气氛顿时就有些凝滞了起来。 果然,用过午饭后,古河剑雄将古河川一支开后,向着宋简开口了:“听说川一前几天,突然向水野小姐开口,提到了缔结婚约的事情。希望水野小姐可以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把他狠狠训斥过一顿了。他还年轻,总有些头脑莫名发热的时候,希望水野小姐能够谅解。” 宋简自然听得出,这就是告诉她,那个求婚不作数,叫她别当真,最好快点忘掉的意思,她安静的回答道:“是。” “那天川一突然在深夜出门,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生气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他得知了你——水野小姐受到了侮辱的消息。” 宋简连忙试图解释:“倒也没有侮辱那么严重……” 古河川一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个反应怎么感觉像是听说她被井伊政爆揍了一顿啊! 但古河剑雄完全没有听完的意思,他打断道:“我不清楚你和井伊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川一和政从小就是非常好的朋友,古河家和井伊家的关系也向来非常紧密,所以,请不要试图将川一卷入你和政之间的事情了。” 宋简听完后,又等待了几分钟,确认他后续不会再有什么别的话了,这才点头道:“好的。”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直接去走瑞仁那条线路了。 之前宋简也考虑过,瑞仁路线和御四家路线一定会有不少冲突的地方,与其那时候在两方费力平衡,一开始就划清界限,似乎也更加简单省力。 但她的回答或许有些过于干脆了,古河剑雄盯着她,又审视了片刻,才道:“如果现在,水野家有些困难的话,古河家可以援助些许,但是,希望以后水野小姐可以和川一保持距离。” 这倒是出乎宋简的意料,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听见这种言情剧本里的“给你xx万,以后离我家儿子远一点!”的剧情,一时之间,只觉得很是有趣和好笑。 不过,在这种场景笑出来,还不知道要被人误会成什么样呢。宋简连忙低下头去,咬住了嘴唇,努力藏起表情和忍住笑声。 可在古河剑雄看来,她为了忍耐笑意握紧了拳头和绷紧的身体,显然更像是在忍耐愤怒。 想到水野晴当年也是云上之人,如今不过短短几年,便堕入凡尘,他一面觉得可怜,一面又更加警觉—— 世事无常,一着不慎,维系了千百年的家族便有可能在一瞬之间轰然倒塌。 为了古河家的未来,他不得不充当这样的恶人,断绝任何会将古河家的继承人引入歧途的可能。 纵然川一一时不能理解,甚至可能会对他心生憎恨,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总有一天会明白。 而话已至此,宋简也没有理由,也完全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她行礼道:“多谢古河先生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什么援助。请恕我先告辞了。” “……我让司机送你吧。” “谢谢您,但是不用了。” 尽管还未完全撕破脸,可也算是将水野晴狠狠地推开了。但她的语气仍然平和而不见愤懑,仪态仍然礼貌而不见急躁,古河剑雄既欣赏,又不免觉得惋惜。 “那么,就不送了。” 宋简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居室,穿过庭院,向着大门走去时,刚到门口,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追赶的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就见古河川一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宋简忍不住笑道:“我就猜到可能是你。” “我父亲,”古河川一第一次感到害怕,他呼吸急促道:“我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古河先生希望我能离你远一点。” “他之前不是那么跟我说的!”生怕面前的女子认为自己背叛了她。男人急切的解释道:“我跟他说,我向你求婚了,希望得到他的允许,他说,那就带她来见见我吧。我以为——!我以为他会跟你谈论结婚的事情!” “他也的确是谈论结婚的事情呀。”宋简看着他那么着急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有些抱歉。至少,古河川一的确是很重视和在意她的,作为曾经的君臣,作为朋友,他并没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可是,她却可能很快就要到他们的对立面去,和“反派”站在一起了。 为了工作,她必然要对井伊政进行打击,到时候,作为井伊政的朋友,古河川一和榊原丰……他们都曾对她那么友善和亲近,但那关系,或许就要被她亲手摧毁了。 既然迟早都要作为敌人见面,现在就断绝关系的话,说不定反而不会那么难过。 宋简看着古河川一那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真心实意的向他鞠了一躬:“一直以来,多谢你的关心和照顾,从此之后,就请当做从没认识过我吧。”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晟君。” “嗯?” 回到龙野亭的宋简想了想, 觉得还是需要把自己的人际关系变化,告知池田晟。 毕竟现在她还寄住在他的家里,有些事情, 不达成一致会很麻烦。 “我……以后应该不会再和川一和政君有所来往了。” 正在为晚上营业做准备的池田晟闻言, 顿时一愣。他抬头望向了站在厨房门口的宋简, 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她此刻的心情, 然而她的神色一如既往, 平静而镇定, 丝毫没有改变。 有些时候, 他经常会在那份,他自认为只有贵族出身才能养出的从容气度面前感到绝望。 他想让她开心, 却连怎么让她开心,什么才能让她开心, 都无法知晓。 那些出身优良的女孩子, 是不是都总是这么封闭自己, 唯恐泄露出一丝多余的讯息给旁人知道? 她们说那是名为矜持的美德,距离感却强烈到让人如此挫败。 “为什么?”池田晟只能感觉自己傻乎乎的发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简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 她没有多做解释,毕竟她如此行事的理由,这个世界的人绝对无法理解。但池田晟却只觉得, 自己再一次的被提醒了,自己不是那个能让她无话不说的人。 是因为他太没用了吧…… 就算告诉了他, 他又能为她做什么? 又见她微笑道:“明天中午,我邀请了一位贵客, 预约一下午饭时间可以吗?” “……好。” “诶,”这次,反而轮到宋简有些讶异的顿了一下, “晟君答应的好干脆啊!都不问问是什么贵客,是什么事吗?” 因为这或许是为数不多,他所能为她做到的事情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为她做到。 除此之外,他其实并不在乎别的事情,可是,既然晴如此要求了,池田晟便顺从的问道:“什么贵客?” 宋简道:“是瑞仁殿下哦。” “……殿下?瑞仁殿下——”池田晟微微一愣:“该不会是?” “是呀。当今天皇陛下的弟弟,亲王的儿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未来的太子和继位者,瑞仁殿下。” 池田晟这次哑然了许久,才不可思议道:“你,晴你和那位殿下有联系吗??” “没有,是今天刚认识的。” “今天!?什么时候??” 那种对于普通人来说,遥远的好像根本不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是可以这样轻描淡写,随随便便就能认识的人吗? 啊,是了,因为晴的阶级,对普通人来说,也遥远的好像不是一个世界啊。 那位殿下,在常人眼中或许高不可攀,可在晴的眼中,也许也不过如此。 连殿下在她面前都不过如此……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算什么了。 他突然无比直观清楚的理解了井伊政当初说的那些话——“……还有许多聚会,一旦晴和你在一起,可能就彻底失去了出席的资格。……池田君,我想,你想要维持桐纹武家之女的生活水准,就算是‘及格水平’,恐怕还是有些困难的。” 池田晟咬了咬嘴唇,那份沉重的心情,又迅速转为了担忧,“那位瑞仁殿下……人好吗?总感觉,亲王一系的人,名声都不大好。前几天新闻还报道了,说宫内的人吐槽亲王一家对宫内厅的工作人员态度特别傲慢,不如天皇亲切……” “晟君,”说到这个,宋简的神色就不由得认真严肃了起来,“如果,以后我站在了瑞仁殿下这边,你会对我很失望,然后离我而去吗?” 池田晟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站在瑞仁殿下这边……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样没关系吗?晴你和御四家关系不是很好吗?他们应该都是天皇那边的吧?” 说到这里,他才突然想起刚才,水野晴说,以后不会再和古河川一和井伊政来往的发言,不由得顿住了。 “……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吵架了,或者是……没想到居然……” 宋简想了想,发现自己可以这么回答,说“政君拒绝履行与我的婚约。川一因为那句求婚,被家中的长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那位长辈说,希望我可以不要再靠近川一了。” 这样的话,她听起来就像是完全的受害者,可以理所当然的得到许多同情与帮助,但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无辜,这样的颠倒黑白,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肮脏。 尽管她也为工作做过许多肮脏的事情,但有些事情,能不做,还是少做的好。 宋简最终还是保持沉默。 见她一言不发,池田晟也沉默了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过了半晌,他说道,“但是我相信晴。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 他看着她听见这话,有些意想不到的样子,不禁柔和下了眉眼,“高中的时候,晴不也是这样,一直坚定不移的站在我们的身边吗?” “长大之后,回头看去,那时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好像只是经历了一个噩梦。而且我也明白了,我们会长大,而世界如此辽阔,绝不仅仅是一个学校可以决定一切的。可是那时身处其间,却好像怎么也望不到尽头——每一天的经历,都仿佛是一种折磨。但是晴却像个英雄一样出现了。” 宋简没有说话,她默默微笑着,等待着池田晟讲话说完。 她在许多世界里做过许多被称赞为“英雄”的事情,但同时也做过许多被咒骂为“混蛋”的事情。 因此夸奖她,侮辱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完成工作。 而池田晟继续道:“所以我很想帮上你什么。我和和子都是。但是,和晴不一样,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少年时的困境,可以依靠长大来解决,但长大后的困境,要怎么办才好?晴能帮助少年时的我,可是我……我们,却帮不上成年后的晴什么忙。” 当年,她那么强大,可以将身处困境中的他与和子,那么柔和而坚定的拉出泥沼,可如今,他和和子看着她身处困境,却无能为力的甚至不知该如何出手。 “晟君已经帮我很多了。”宋简连忙道。 但池田晟的表情充满了不赞同,好像在说:“那些根本就不够。” 他认真道:“所以我和和子,都一定会站在晴的身边。” “不管发生什么事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池田晟这么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再说,我也相信晴,绝对不可能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简却道:“那可不一定。” “咦?” 见池田晟闻言微微一愣的模样,宋简笑了笑,却没有收回那句话,“我并没有晟君想象的那么好。” …… 等到中午瑞仁抵达时,龙野亭已经进行了清场处理。 宋简为这次的会面,仔细的整理了一下着装。 她其实更喜欢靠窗的座位,但皇室成员出行需要低调隐蔽,因此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店铺里远离窗户,接近中心的位置。 没有佩戴比试剑道时的护具,宋简第一次看清了瑞仁的长相。 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反派,他的长相很是不错。毕竟是要和主角攻争夺主角受的人,要是长得太抱歉,身份再高贵,也注定只是个龙套,读者是不会买账的。 只见他的眉眼狭长,像是古画卷中的贵公子,只是看人时总喜欢用余光先瞥,于是就显得格外盛气凌人,神色傲慢不逊。 而就在宋简打量瑞仁的时候,瑞仁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的长相。 只见水野晴的肌肤白皙细腻,长发乌黑柔润,眉眼如画,仪态高雅的坐在那里。 毫无疑问,是个美人。 是个无可挑剔的美人——至少瑞仁就找不出什么毛病。 他带着对水野晴长相的满意,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她的对面。 宋简微笑道:“日安,瑞仁殿下。” “哼。”瑞仁轻轻的回以了一个鼻音,只是矜傲的低了低头。“原来这就是龙野亭。” 对于他的无礼行为和傲慢态度,宋简不以为意的自然接话道:“瑞仁殿下以前没来过?” “没有来过。”瑞仁道:“我一直有听说过,似乎很有名。但是太过有名的地方,来的人多了,不管怎么样都会变得庸俗起来。” 宋简歪了歪头想了想,“瑞仁殿下说的也有道理。” 见得到了她的肯定,瑞仁似乎也有些意想不到,旋即,不知道是不是很少得到别人的认同,他忍不住的说起了更多的事情。 宋简只要安静的听着,然后间或露出惊讶的表情,发出“嗯?”“啊!”“这样吗?”的声音,再笑着说,“殿下说的话很有趣。”,不过短短几分钟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已经熟络亲热了许多。 这时,苗子走了过来,向着瑞仁先行了一礼,然后端上了热茶。宋简低声的倒了谢,果不其然抬头便看见对面的青年蹙起了眉头。 他道:“为什么要对仆佣道谢?” 宋简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笑道:“真是好典型的贵族式质询啊,殿下。” 见她不打算认真回答,瑞仁厌恶这种被糊弄和被轻视的态度,他立即皱起了眉头,不满的道:“回答我。” 见他对这个问题的在意出人意料,宋简这才想了想道:“那,瑞仁殿下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对仆佣道谢呢?” “因为那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是谁告诉瑞仁殿下,那是他们该做的事情呢?” 瑞仁愣了一下,迟疑了一会儿,“所有人都这么说。” “真的?瑞仁殿下见过世界上的所有人吗?” 见她笑眯眯的样子近乎于戏谑,觉得自己被逗弄着的瑞仁顿时恼羞成怒的涨红了脸,却又因为从未有人这样与他这样亲密玩闹,而无法真的生气,反而有些隐秘的开心。 但他不肯表现出来,因而倔强的摆出一副不高兴,甚至好像有些生气的模样,“你在耍我吗?” “不是呀,只是觉得殿下很单纯,所以意外的有些可爱。” “……哈?”瑞仁这次是真的连掩饰的表情都忘记了,他惊讶的扬起了眉毛,“你说我?” “是的。” 他蒙了一会儿,旋即反应过来,一时又羞又气,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在捉弄他吗?还是……难道她真的觉得,他单纯可爱?? 怎么可能! 从未被人这样说过,瑞仁没能在过往的经验中找到应对这种场景的方式,他分辨不出她是好意还是恶意,但是统统当做恶意还击,会比较不容易受伤。 下意识中,他只能自认为恶狠狠的道:“你才单纯!你才可爱!” “噗。” 瑞仁顿时有些炸毛道:“你笑什么!” “就是感觉有些失策,”宋简双手捂住嘴巴,望着他笑弯了双眼,“我没想到瑞仁殿下原来这么可爱啊。” “……” 他皱紧了眉头,撇过了头去看向了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过来。 “别说我可爱。” “为什么?” “说男人可爱……不是什么好话吧。” “可爱就是可爱啊,在男人身上也是可爱,在女人身上也是可爱。”宋简理所当然的反驳了一句,“不过,如果瑞仁殿下不喜欢被人这么说的话,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而且,”她又道,“说男人可爱就不是好话这个事情,又是谁告诉殿下的呢?” 少女眼神柔和却坚定地看着他道:“又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吗?那我包不包括在所有人里呢?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身边一直都只有一个声音,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多一个声音不同的人,不是很好吗?” 瑞仁隐隐约约,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多出你?” “是呀。”宋简丝毫不觉得尴尬和羞涩,她望着对面的男人,微笑道:“瑞仁殿下,要不要把我留在身边试试看?” 瑞仁滞了一下,为了掩饰失态,他下意识的垂下了视线,避开了对面的眼神,下意识的拿起了茶杯,低头抿了一口,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这才稍微定住了神。 他觉得自己十分冷静和犀利的问道:“井伊政呢?” “我已经决定,和政君还有川一都不再来往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结识古河家还有井伊家的继承人,但水野晴断绝如此重要的关系,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让瑞仁不禁愣了愣,“什么?为什么?” “因为……”宋简道:“我要走一条全新的道路。” 那一瞬间,瑞仁的直觉告诉他,她所说的全新的道路,似乎就是他这条道路。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干涩了起来道:“什么新的道路?” 宋简直接道:“我想当殿下的秘书。” 闻言,瑞仁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现在还不需要秘书。” 宋简笑了:“但是您可以需要一个。”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瑞仁向后靠去。 他靠在椅背上, 垂着眼眸,态度变得有些冷淡,还有一些失望:“你是因为这个找我的?” “是的。” 对于他的不悦, 宋简很理解——谁都不会喜欢有人带着功利性的目的接近自己。 但是, 反正最后都要表明目的的, 比起隐瞒来意, 宋简觉得倒还不如一开始就如实相告。“不过, 我之前也不确定我和殿下是不是合得来, 如果两人气场不合的话,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是不可能进展顺利的,可现在看来——我觉得殿下很好, 殿下觉得我怎么样呢?” 瑞仁皱了皱眉头,语气微妙道:“你觉得我们气场很合?” “殿下知道, 为什么一般第一次见面, 都是约吃饭吗?” 瑞仁硬邦邦道:“不知道。” 宋简微笑着解释道:“这样的话, 就算话不投机,也有事可做,不会显得那么尴尬,让人难堪。而如果主客中有一方觉得相处不来,吃完饭便能一拍两散, 如果觉得合得来,则能继续敲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瑞仁并不想和她一拍两散, 但他又讨厌被人看出来这种想法,因而还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性故作冷漠道:“所以呢?” “所以, 等会儿吃完饭,殿下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宋简道:“最近新上映了几部电影,看起来好像都还挺有趣。” 对于怎么规划出游计划, 宋简也很是头疼。她并不是那种擅长娱乐的性格,休息时间基本都瘫在家里不动,如今出去玩就是和朋友去桌游店里剧本杀,流程如下:午饭时间约出来,先吃饭、然后去桌游店剧本杀,杀到晚饭时间差不多出来,吃完晚饭,各回各家。 不管怎么想,这都显然不适合照搬到瑞仁身上。 在以往的工作里,宋简也不大需要规划和某个男性角色单独出去,长时间相处的方案,结果现在冷不丁的撞上了,她左思右想,除了桌游,就只能想得出ktv和看电影了。 ktv比桌游还要不合适,排除法排到最后,就只能去看电影了。 好在瑞仁没有对她贫乏的建议有所嘲讽。他顿了顿,只是冷冷道:“……看哪部?” 那语气听起来似乎万般不情愿,只不过是勉强给宋简一个面子而已。 宋简道:“有一部讲的是上个世纪最出名的女演员的一生,我挺好奇那个的,可以去看看吗?” “你喜欢那种文艺片?” “诶,这种就是文艺片?那殿下有喜欢的电影类型吗?” 瑞仁迟疑了一下,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回答,最终还是回避了这个问题道:“算了,去看就是了。” …… 他们就这样,约出来吃完午饭,然后一起去看了那部很有名的电影——导演很有名气,作为原型的女演员也很有名气,演出的演员们演技也十分优秀,伤感的结局让宋简看到最后,忍不住的落下了眼泪。 昏暗的电影院里,宋简察觉到瑞仁频频转过头来,看了她好几眼。想到武家基本上都有着绝不在外人面前落泪的羞耻心,没准瑞仁是从没见过武家人的眼泪才觉得分外稀奇,宋简就不由得撇过脸去,感觉有些尴尬。 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的拭去眼泪,心想——可恶,这可不是能忍住的事情啊! 宋简试图假装镇定的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殿下不觉得很感动吗?” “还好吧。”瑞仁盯着她那泪水涟涟,更显清澈透亮的眼眸,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还挺容易哭的。” “……听起来,怎么感觉殿下好像很想让我哭的样子?” “嗯?” “而且,在武家面前,不要提眼泪的事情啊。”宋简盯着他,却见他仍是一副迷惑不解,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有人跟殿下说过,武家人觉得在外人面前落泪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所以看见了,出于礼貌最好也要当做没看见吗?” “不要。”瑞仁任性道,“如果不能哭的话,那是在我面前哭的你的错吧。既然都哭了,我为什么不能看?” 见他如此理直气壮,想到他本来就是个反派,要是讲礼貌懂文明,恐怕就不是个合格的反派角色了,宋简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吧,我倒是无所谓,但在别的武家面前,殿下还是要注意一下。” “嗤。”瑞仁却哼笑了一声,转过了脸去:“别人求我看我还不看呢。” “是哦,”见他如此傲娇,宋简忍不住笑道:“我特别好看一些是吗?” “……”瑞仁顿了顿,不甘的嘟嚷道:“一般般吧。” 而等到电影看完,已经是下午了。虽然皇子殿下自己很不愿意承认,但已经是大学生的瑞仁显然还有门禁这一说。 和那些上了大学后,便基本上离开了父母,自由许多的学生不同,从小到大,来自家庭的约束和规则并不会因为瑞仁的年龄增长而变得松缓,反而只会越来越沉重和严厉。 司机要将他接回宫内,他们就在电影院前分开。 在上车前,瑞仁迟疑了一下,他回头望向身后,看向站在原地送自己离开的宋简,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宋简问道:“殿下?” “没什么,”瑞仁飞快的回答道:“回见。” “啊,”见他说的不是“再见”,而是“回见”,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但宋简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认了下来,笑道:“好的。明天见。” 瑞仁:“……” 他没反驳什么,坐进了车子里。 这辆车的车窗玻璃,是无法从外面看清内部情况的,车门关闭后,瑞仁转过头去,看向了站在窗外的少女。 真是难以置信,他竟然就这么和她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他就这么……和人约会了一次。 这就是约会的感觉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去约会。 他想起她专注的凝视着荧幕,为另一个人的命运出神时的恍惚表情;想起她的眼眸慢慢湿润,变得楚楚动人时的泪光;想起她不好意思撇过脸去的羞赧,还有她说,“所以,等会儿吃完饭,殿下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吗?”时的微笑的脸。 那就说明,她觉得……他们是合得来的……对吧? …… 宋简注视着那辆低调古朴的轿车载着这个国家可能是最重要的几个人之一远去,正要转身回龙野亭,就突然感觉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池田晟发来的消息:“现在别回来。古河川一在店里。” ……看,和池田晟通气的重要性,就是在这种地方啊。 宋简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无奈的将耳畔一缕垂落的发丝重新别回耳后。 川一吗? 对于他的行为,宋简虽然感觉有些惊讶,但不知道怎么的,并不怎么意外。她想起自己那时与他划清界限时他的表情,就觉得他不愧于“活在现代的武士”这一设定。 对年少时的“主君”,宋简觉得他做到了情深义重四个字。 如果古河川一真的生活在古代,绝对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家臣。 那种执拗的劲头,让宋简想到了一个她最不想想起来的人。 那是一个宋简非常简单就完成了任务的工作世界。而且在她所有完成的任务世界中,迄今为止仍然是购买率最高的那一个。 一来那时她的身份非常讨巧,二来她要阻挠的主角cp,都非常正直温柔,三来那份工作执行的时间比较早,那时社会大氛围对于纯爱的接受度还没有现在这么高,所以社会压力能起到比现在强得多的压迫作用。 那次的主角攻是军人。而她是主角攻战友的妹妹。 她的兄长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掩护主角攻牺牲了,这对兄妹父母早逝,一直相依为命。因此主角攻从此便决定,将战友的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看待。 随后便是很俗套的,少女爱上了代替兄长照顾自己的主角攻。 为了得到他,少女几乎不择手段——比如说,为了阻挠他和主角受相见,不惜故意出车祸,其实没有受多大的伤,却坐在轮椅上,假称自己瘫痪,利用主角攻的责任感和罪恶感,让他拒绝与主角受继续接触。 宋简记得自己脱离世界的那一天,是一个大雨天。主角受等在她和主角攻一起生活的家门外,等了好几天,主角攻都避而不见。 但他在家里也并不好受,宋简看着他,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人正在因为自己而痛苦挣扎,他的温柔与柔软,全部变成了她操控在手中的利刃,反而将自己扎的遍体鳞伤。 而这个家,与其说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地方,倒不如说,变成了一个折磨而压抑的封闭空间。 “啊,小简,”见她坐在轮椅上,停在门口注视着自己,原本怔怔的看着自己双手发呆的青年猛地回过神来,露出了一个几近讨好的笑容,“是饿了吗?我马上就去做饭。” “哥……”宋简原本忍不住的想问,他有没有后悔过,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要被她的亲哥哥所救,这样就不用背负起照顾她的责任,然后生活被搅得如此天翻地覆。但她顿了顿,还是抽离了自己的情感,在上帝视角下,告诉自己,一个精彩的故事里,一个招人恨的,叫人气愤厌恶的反派,是必须且重要的存在。 她以现在自己想起来都害怕的冷酷口吻说:“可不可以不要让那个人再出现了?他在我们家外面站了好久,我很害怕。” “……”青年顿住了。 那一瞬间,这个在军队里摸爬滚打,百炼成钢的男人,仿佛被什么所击碎了一般,脆弱的像是一只随时会被她碾死的蚂蚁。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哑声道:“好。” 一个人的责任心,究竟能有多强,强到甚至可以让人如此的忽略自己? 宋简很抗拒想起那个世界的工作经历,在她的努力下,她甚至已经记不起当时主角攻和主角受的长相。但偶尔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闪过,她也会觉得难以忍受。 那个时候她刚刚入职不久,任务成功的次数又很少,所以心态有些紧张,总是告诉自己,这次一定要成功! 但她那次任务成功之后,却也没有感觉有多高兴,反而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那时正好有同事要辞职,而且还是一个工作业务特别出众,很受领导看重的同事,宋简之前总是失败,急得哭的时候,就是问了她是怎么工作的,才好不容易成功了这个世界。 而晚上一起聚餐喝酒时,谈起辞职的原因,那位同事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算是看透了,咱们这个工作啊,就是得当坏人。你越坏,越不把别人当人看,工作就完成的越好。说是上帝视角,抽离感情,说是清楚虚拟世界不是真实的,可是潜移默化,哪能没有影响?我对象就说,我自从工作之后,就越来越冷漠了。再说了,拆人cp,嗨,不就是坏人姻缘嘛,人家天作之合,我这个妖怪非要去反对,得,我感觉我遭报应了,谈了五年,说分手就分手了,唉……” 后来,宋简去找自己师父,说自己觉得自己好像不适合这份工作,师父拍拍她的肩膀说:“别听她的,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样,每个人完成工作的方法也不一样,不是非得要不把人当人看,才能完成任务的。我之前告诉过你,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有些人的性格适合那种办法,所以能成功,但是你和她的性格不同,非逼着自己去用别人的方法工作,难受是当然的。你要找到你自己的工作风格。” 于是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如今她也已经工作了三年了。虽然还是不能精准的告诉别人,自己的工作风格是什么样子的,但宋简已经有了自己摸索出来的一套工作方法。 回想起那时病急乱投医的举动,她便更加看得清楚,那时自己的路的确走偏了。 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她绝不会选择那样的方式去完成任务。 正因为越是回想,就越是无法接受当时自己的举动,宋简才不想再次回忆起任何有关的记忆。 在那个世界里,她是一个迫害者。 尽管理智告诉她,犯错是成长路上必经的过程,她也难以接受自己曾经那样故意的伤害过两个那样好的人。 “别管我了。” 有好几次,宋简都觉得自己做的特别过分,但主角攻却仍然默默地包容了她的一切。 她觉得自己都快受不了的忍不住的喊出来过说,“你别管我了行不行?” “不行,”但那个一根筋的男人执拗的说,“我答应了你哥,要好好照顾你的。” 想起那些糟心的往事,宋简烦躁的将长发往后捋去。又想起了那天她在古河家门口与古河川一分别时,他的神色。 不知怎么的,他那时的表情,与她那时对那个男人说,“可不可以不要让那个人再出现了?”时,那个男人的表情,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责任心,为了对救命恩人的妹妹负责,而与自己的爱人再不相见。 而被自己的主君断绝关系,对古河川一来说,难道竟然是一样严重的事情吗? 尽管宋简提醒过自己很多次,主君关系对古河川一来说很重要,但每一次,她都会发现,古河川一对这段关系的重视程度依然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就在这时,一辆熟悉的轿车开到了身边,车窗被摇了下去,榊原丰俊秀的脸出现在了宋简面前。 他笑着道:“呀,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你是一个人吗?不知道能不能赏脸和在下一起,去共享一段美好的下午茶时光呢?” 宋简看着他,愣了愣:“榊原君……怎么会在这里?” “嗯……”榊原丰仔细的凝视着她的眉眼,从她的神态中发现了她现在似乎有些心烦意乱。 青年原本欢快的表情微微敛起,温和认真道:“因为我在家里向神明祈祷,希望晴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时候,神告诉我说,晴下午会在这里不开心,我心想,这怎么可以?!就立刻赶过来了。” 宋简顿时忍俊不禁道:“你又在乱讲。” “我乱讲可以,但是晴不开心不可以。”见她笑了,榊原丰顿时也笑了,“所以来嘛,和我一起走吧。” 160、第一百六十章 宋简想了想, 问道:“是不是川一跟你说了什么?” 榊原丰这个时候出现,说不定是准备把她带过去和古河川一见面。 “啊!晴真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情况也果然如此。榊原丰立刻摆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不过, 我和他们不同, 我可是完全支持晴的!要不是看在我们从小就认识的多年情分上, 我是绝对不会搭理川一的!哦对, 还有政!” “可是, ”宋简听他说话, 总觉得像是在听单口相声一样。榊原丰的确是一个, 很难让人讨厌的人。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榊原君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因为神明大人知道我很关心晴, 所以偶尔会透露给我一点晴的消息嘛。”大约是怕她觉得被窥视了生活感到反感,榊原丰又连忙强调道:“不过, 只有一点点哦!” 事实上, 是晴告诉池田晟, 她决定和井伊政以及古河川一暂停来往后,又告诉了一直非常关心她的江佐和子,于是江佐和子理所当然的透露给了榊原丰。 与此同时,古河川一也找到了他,告诉了他古河家都做了什么, 以及希望他可以帮忙,可以牵线让他能与晴见面。 如果他自己去找晴被回避的话, 古河川一希望榊原丰可以作为中间人,去将晴带过来。 这种时候, 榊原丰与江佐和子交好的好处便体现了出来——比起古河川一,他通过江佐和子,更清楚水野晴的动向。 江佐和子、池田晟与水野晴有个三人聊天组, 昨天水野晴还在群里问过最近有什么好看的上映影片以及看电影的好地方,榊原丰按照这条线索找了过来,果然找到了她。 此刻,看着水野晴站在车外,只是凝视着他,却没有上车的意思,榊原丰的心也不禁感到不安起来,“晴,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啊。” 他委屈道:“你不会也要不理我吧?” 宋简好笑的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上了车。“好吧。” 古河川一总是这么来找她,也不是办法,得让他想开才行啊。 “说起来,”而见她上车,榊原丰高兴的很是明显。“晴说不准备和政还有川一来往了……那么,晴准备解除婚约了吗?” “如果政君要求的话。” 如果井伊政要求的话,她也挽留不住。但她反正不会主动去干这件对自己有害无益的事情。 可是在榊原丰听来,就是她直到此刻,也依然对井伊政还有所眷念,还抱有希望。说什么不再来往,可这不是根本就没有办法与他彻底断的干干净净吗? 这个念头,让他对井伊政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还有一些对他不懂珍惜的气恼。 为什么别人想要都得不到的宝物,有些人唾手可得,却毫不在意呢? “说起来,”他怕自己越想越生气,把自己气死,连忙转移话题道:“晴刚才,是和谁在约会吗?” “约会?”宋简觉得他的用词总是奇奇怪怪的,不由得笑道:“当然不是。是在面试。” “面试?” “嗯。我想要一份工作,所以想办法,直接请未来的老板出来谈了谈。” 江佐和子知道水野晴要和瑞仁殿下见面的事情,但她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决不能随意的宣扬,因而并没有告诉榊原丰。 榊原丰只以为,晴是和某个男人单独外出了。 一听说是为了工作,他顿时一半放心,一半又有些担心。 “晴需要工作吗?” 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需要呀。”宋简倒是毫不避讳的笑道:“我总要养活自己吧?” “那,我这里有份工作,晴要不要考虑一下?” 宋简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榊原神社的女主人。” “……唉,”宋简顿时一愣,旋即叹了口气,“我居然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正经的工作呢。” “这个工作怎么不正经了!”榊原丰不服气道:“反正晴你也不要政了嘛,干嘛不考虑考虑我?” “因为,榊原君你喜欢的不是我吧。” “哈?”榊原丰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愣住了。他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理由,但从没想过会是这一个。“那么……晴以为我喜欢谁?我和和子可绝对是清清白白的!” 宋简笑道:“你知道你自己喜欢谁。” “我的确是知道,但是——”见她的神态竟然不像是在开玩笑,榊原丰顿时察觉到,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事情,出现了巨大的错误和偏差。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微妙的,漩涡一般的误会之中,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收敛了起来,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我不知道晴知道的,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一个。” “好吧,”见他直到现在也不肯承认,还总是以为她对此一无所知的过来撩她,宋简决定直说:“榊原君你……” “嗯?” “是喜欢川一的吧?” 看她那带着笑意,虽然是问句,意思却十分笃定的样子,因为这个回答过于匪夷所思,榊原丰的大脑竟然空白了一瞬。 “……谁告诉你的?” 是政吗?? 没错,政干得出这种事情!! 那个满肚子坏水的混蛋!!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对他追求自己的未婚妻无动于衷,背地里居然耍这种手段! 想到这里,榊原丰顿时愤怒的拿出了手机。 而见他瞬间满面怒容,宋简顿时有些在意道:“榊原君要做什么?” “我要去把政骂一顿!” “啊?”宋简莫名道:“为什么?” 刚发了一句“井伊政你这个混蛋!!”的榊原丰抬起头来,恼怒道:“难道不是政这么告诉你的?” “不是呀。” 榊原丰顿时愣住了:“……诶?” 这时,井伊政罕见的有空,因此几乎秒回了一句:“你知道了哪件事?” 榊原丰:“……” 他情不自禁的回复道:“你可做个人吧。” 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放下了手机,看向了宋简——还是眼下的这件事情更加重要:“是谁跟你说,我喜欢川一的?” 宋简理所当然道:“我看出来的。” “……” “?” “……” “榊原君?” 榊原丰深深地吸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是哪里做的有问题,以至于自己的心上人会产生如此严重的误解——是他高中的时候和女孩子走得太近了?是他留了长头发?是他在古河川一身边对比起来,显得不够有男子气概?是他说话的语气过于轻浮? 他转头看向了窗户,盯着玻璃上的倒影仔细看了许久,才转过头来,沉声道:“我看起来,很像喜欢男人的样子吗?” “这个,”宋简实事求是的说,“有些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那我为什么非要喜欢男人啊!?” “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由吧?” “晴你为什么可以回答的这么淡定啊!?!?” “因为……” 看得多了嘛。 榊原丰气道:“我不喜欢川一啊!我喜欢你啊!” “嗯……”见她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男人不由得更气急了,“我要怎么做,晴才会相信我?” 见对面的女性下意识的露出了“相信什么?”的迷惑表情,榊原丰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名为理智的弦突然绷断了。 他道:“失礼了。” 总是笑容可亲无害,似乎很容易接近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欺身而来,宋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压在了后座上。 不过,因为榊原丰的一只手垫在了她的后脑勺,即便事出突然,她也没有磕到哪里。 只是有点茫然。 “榊原君?” 宋简有些莫名的看着身上的男人低下头来,柔顺的长发从他白皙俊秀的脸畔滑下,垂落在她的胸口。 “我从来都不知道……”榊原丰没有回应她。他那明亮,清澈,总是显得柔软多情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确切来说,是凝视着她眼眸中的自己。“原来在晴的眼里,我居然是这个样子。” “……” “所以我一直以来,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把心意传达到晴这里,是吗?” 宋简静静的看着他,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一点“看你能表演到什么时候”的冷淡。 这种态度显然进一步的刺激到了榊原丰——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意识到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对她有所企图,也能够有所企图的男人?? 他咬了咬牙,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尽管是在极度恼怒的状态下决定不管不顾了,但心上人柔软温暖的嘴唇,即便没有任何回应,也足够让人心神摇曳。 榊原丰的呼吸微微一滞,忽然又担心起这样的举动对于武家出身的晴来说太过出格,不过轻轻一碰,尽管心中无限的不舍眷念,也强迫自己分离。 但宋简看着他的视线,依然十分的平静,好像在说:“就这?” “这样还不够吗?”见状,榊原丰刚刚冷静了些许的情绪顿时又有点爆炸了,他冷冰冰的语气之下,是沸腾的感情犹如快要爆发的岩浆:“那我可不要再顾忌晴的想法了。” 他第二次弯下腰来吻住宋简,用舌尖撬开了她的牙齿时。宋简还尚能应付,但当他的手探入裙子下时,她才终于有些不安的挣扎了起来。 榊原丰克制的没有去碰触敏感的地方,他的手虽然贴住了她的肌肤,却只是有些笨拙的摩挲着她的腰与后背,直到被她推开。 “所以,”他微微有些呼吸急促的拭去了唇上的水渍,看向对面表情震惊而向后缩去的宋简,喘息着笑了笑:“喜欢女人,看外表也是看不出来的,对吧?”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所以……”宋简愣愣的看着他道:“你真的喜欢我?” 榊原丰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就见她下意识的立马往后退缩。他略一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了停在原地,不再靠近。 男人叹了口气——任谁发现自己在意了这么多年的人, 一直误以为自己喜欢男人, 都会忍不住这么无力的叹气的。 “晴还需要我证明更多吗?”他带着些许幽怨露出了一个有些咬牙切齿的笑容, “刚才那种证明方式看起来好像是最有效的, 要继续下去也可以哦。” “所以……”宋简却还是有些恍惚的样子, 根本没对他那句“威胁”有所反应, “你, 真的喜欢我?” 她迅速的调出了这一次的剧本大纲,果然没有看见任何写着关于副cp的事情。 可恶!上个世界因为是古早文, 所以剧本和人设都缺失了,根本没提夜和青凤是副cp, 都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 这样的惯性思维让她进入这个世界后, 即便有剧本和人设, 也下意识的以为榊原丰和古河川一是一样的情况了。 可现在看来,既然这一次的剧本没有缺失的情况,那么剧本上没有写明他们的感情线,是不是,就真的没有……? 宋简懵了一会儿,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问道:“那,榊原君有什么在意的男性吗……?” 榊原丰深深地吸了口气, 随即长长的叹了口气,戏谑道:“我的父亲大人算吗?” “……” 这当然是开玩笑。 而见她还有些怔然的蜷着身体缩在车座一角, 榊原丰直接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宋简下意识的抖了一下,便要挣开,但榊原丰握的很紧, 没有给她丝毫机会。 他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对付晴,不能用瀛洲那套含蓄矜持的办法,而应该用他父亲那边的热烈态度。 之前他总是担心,太过直接会不会吓到晴,或者会让她觉得自己不够庄重,会不会让她心生厌恶,可现在看来…… 她似乎对于男女之事十分的回避,要是两个人没有一个人主动出击的话,那他的追求就注定是追了个寂寞。 还好,榊原丰乐观地想,至少她回来后不久他就发现了这个误会,还不算错过太多。 “那,”宋简挣脱不开,只能僵着身体被榊原丰拉了过去。“川一,也不喜欢男人吗?” 榊原丰将她拉回到原本的座位上,让她能重新坐好,“缩在那里多难受啊,好好坐着。放心吧,晴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解释完后,他才回答道:“川一……我不知道。但是除了晴,感觉他和女生似乎都绝缘了呢。从小到大,身边都是男性围着他转更多。” 毕竟是道场之子,后来又一直是运动社团的部长,自然是和男性接触更多。 听完之后,宋简没有说话。 就在榊原丰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主动说些什么的时候,她才开口道:“……对不起啊。” 他愣了一下:“嗯?” 却见宋简低着头,回避着他的视线道:“就是,你喜欢我,可是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川一的事情……对不起。” “比起对不起,”榊原丰道,“我倒是更想要另一个回答。” “什么?” “晴要是可以对我说,‘我愿意’就好了。” 宋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渐渐地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并不是她之前预想的那样,是个全民纯爱cp的世界? 难道说,其实是个纯爱和言情cp共存的世界? 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个剧本也算是较为古早了,那个时候,对于纯爱和言情的划分,还没有后来那么严格,甚至还有许多男穿女,女穿男这样现在基本上没有人再这么做的操作,所以,可能主cp是纯爱,但是几个重要配角,没有写明感情线,可能是言情? 毕竟也有言情剧本里夹杂过纯爱剧情——比如有男性喜欢男主之类的例子。 不过那是公司早期引进的剧本,后来这种剧本虽然不算是禁忌,但也很容易暴雷,而被排除在了公司收购范围之外。 但是…… 喜欢她? 宋简盯着对面的榊原丰,不由得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僵硬了起来。 你看,人类是多么复杂的一种生物啊。 她以为自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才发现,她根本从来就没有明白过。 之前宋简还能和榊原丰相处融洽自然,可现在,他在她的眼中虽然没有任何变化,在她的心里却变成了一个谜团。 她觉得自己再也弄不清楚他的思考逻辑了。 这种未知,令宋简感觉十分失衡,不知该如何再与他交流。她扭头看向窗外,却见龙野亭已经近在咫尺。宋简连忙道:“啊,到了。” 已经放慢了速度,甚至准备在宋简没反应过来之前开走再绕一圈的司机:“……” 少爷!对不起!没能帮上忙! 司机只能颇不甘心的的将轿车慢慢地停在了龙野亭的门口。 不等他下车来帮忙打开车门,宋简已经自己开车跳了下去。 坐在司机位上还没来得及下去的司机透过后视镜,征询自家少爷的意愿道:“少爷……?” “我也下去看看。”榊原丰慢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神色倒很是平静。“稍微等我一下。” “是。” 他走下车,丝毫不见气馁之色——尽管现在看起来,他似乎被宋简敬而远之了,但榊原丰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只要方向对了,慢慢来,他就总有机会。 而川一…… 可怜的家伙,似乎还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 谁让武家之人,就是这么不擅长表达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 …… 榊原丰走进了龙野亭。 却见古河川一正坐在店内的一角,池田晟正在厨房里工作——虽然很不情愿,不过,客人就是客人,古河川一点了菜,他总不能把人往外赶。 榊原丰走到古河川一的面前坐下,环视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宋简,于是自然的问道:“晴呢?” “去二楼了。”古河川一的声音,比起之前给榊原丰打电话寻求帮助时的紧绷干涩,松缓了许多。似乎见到了水野晴这件事情,本身就能让他感到一丝慰藉。“晴说去换件衣服就来。” “唔。”榊原丰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通向二楼的楼梯,接过了一旁的苗子斟满的茶水。“晴现在就是住在这里啊,真想也去二楼看看呢。” 古河川一顿时硬邦邦道:“丰,别说傻话。” “我才不信川一你不想上去看看。” “我并不想!” 这时,二楼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两人顿时都安静了下去。然而那脚步声的主人停在楼梯的转角处,不知因为什么,似乎有些踟蹰不前。 是因为听见了我的声音吗? 榊原丰心想。 那可不行,得先想办法把小可爱诱哄下来才行。不管怎么说,都得先见面,不然的话,一直被逃避着,再怎么想努力都没有用了。 他顿时闭上了嘴巴,像是不存在一样,决定让古河川一一个人开口。 古河川一向着二楼所在的方向抬起了头,语气有些小心的问道:“晴?” 上面又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了下来。 换了一身和服的女子扶着墙壁,就这么出现在了楼梯口。她乌黑的长发被盘了起来,露出了白皙纤细的脖颈,而深色的浴衣颜色,将她的皮肤映衬的更加清透莹亮,唇红齿白。 她看着坐在古河川一对面的榊原丰,娇媚动人的脸上很明显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川一?” 她被榊原丰的存在逼退了一步,几乎半个身子藏在了墙角后,望着古河川一小声的呼唤道,“你能过来一下吗?” 那副模样显得如此的矜持羞涩,宛若古代仕女总是将年轻姣好的面容半掩半藏在宽大的衣袖后,叫人怜爱。 古河川一立即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榊原丰:“……” 啧,失策了,他怎么给川一创造起了机会?? “川一,你……” 宋简仰起头来,揪着自己的衣袖,神色紧张而忐忑,充满了欲言又止。 古河川一不知道她在不安什么,不由得放缓了声音,试图安抚一些她的情绪:“嗯?” “你,你喜欢男人吗?” “……” 宋简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怎么了?” “我不是很明白,”古河川一露出了困惑的神色,“这个问题的意思。是现在流行的暗语,还是双关的谐音吗?” 传统古板的直男不能理解喜欢和男人为什么可以放在一起。 “那,”宋简换了个问法,她干脆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 古河川一的脸顿时爆红了起来。 “我……有。” 宋简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是……榊原君吗?” “……”古河川一微微一愣,“????” 他的表情冷却了下去,甚至还有点想要拔出腰间的刀。“丰对你说了什么?” “不不不,他没说什么,”宋简急道,“就是,就是,他说他喜欢我。我就想知道,川一是不是也是一样的!” 她的意思是,想知道古河川一是不是也喜欢女性,但慌乱之下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好像在问古河川一是不是也跟榊原丰一样喜欢她。 “……晴,为什么要这么问?” “嗯?” “难道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心意吗?” “……”见她露出了一脸空白的模样,古河川一不可置信道:“难道在晴的心里,我会随便对什么人说,请和我结婚吗??” “……” 因为宋简自己是个为了完成工作,可以随便对人说结婚的人,因此,她完全不觉得结婚是件什么值得特别重视的事情。 她苍白的辩解了一句:“但是,武家……也没有求婚的习惯啊……我以为,川一只是把我当做主君……所以……” 古河川一冷冷道:“忠心耿耿?” 宋简:“……情深义重。” 他极具压迫性的盯着她,她看了一眼,就立即有些支撑不住的低下了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川一也……喜欢我?”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之前被单方面的说, “从此之后,就请当做从没认识过我吧。”,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才发现水野晴好像从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古河川一的心情大起大落,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懊恼更多, 还是庆幸更多。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对于她身上出现的任何异常, 都变得极为敏感。 这样混乱的情绪让他的行为有些出格, 直接伸手触碰了她, 而宋简在发现他可能是异性恋之后, 情绪更为混乱敏感,猝不及防被古河川一碰触到了皮肤, 直接整个人一抖,就猛地朝后缩去, 结果一下子就撞上了墙壁, 下意识的“嘶”了一声, 捂住了肩膀,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古河川一当即急切的想要靠近:“晴,你没事吧?” 宋简慌道:“别过来!” “怎么了?” 听见响动,榊原丰觉得自己简直是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赶了过来,见宋简一副柔弱惊慌的模样缩在墙角, 而古河川一高大笔直的站在她面前,宛若一堵高墙, 仿佛将她逼入了困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挡在了她的面前。 但他没看见,因为他的靠近,宋简缩的更紧了。 若是只有宋简一个人在, 古河川一就能直接道歉了,可是有榊原丰在,他的抱歉就因为武家那该死的自尊心和羞耻心,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略显生硬的解释道:“晴的脖子上,有些红色的痕迹。” 古河川一只是想问问,是不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所以身体有些不适? 他对于男女之事,所知范围极其的正统——除了教科书外,其他的一概不看。虽然知道男女如何生育后代,但显然不会有哪本科普读物会顺便科普其他的情趣小知识。 旁人看见脖子上的红痕,第一反应就会往暧昧的方面去想。但他看了之后,却完全不会有那种意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还有那种东西,只会觉得水野晴是不是对什么过敏。 榊原丰却对这种事情颇为了解。 他愣了愣,当时在车上他自己脑子也不大清醒,因而有些不大记得自己是不是做过了头—— ……他不小心留下痕迹了吗? 榊原丰回过头去望向了宋简,但她看不到自己脖子上的情况,只能下意识的捂住了颈侧,瞪大了眼睛,与榊原丰对视。 “啊……”留着长发,稍不注意甚至会把他当做成熟英气的大美人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神色。 那是混杂着占有欲,与在旁人面前彰显了存在感的微妙满足。 尽管古河川一此前并不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但男人似乎有一种本能,可以辨别出自己认定的领地有没有受到侵犯。 在榊原丰望向水野晴的眼神中,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理智尚未分析清楚逻辑之前,古河川一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拽住了榊原丰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墙上。 “你做了什么!?丰!?” 榊原丰的后背毫无缓冲的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他闷哼了一声,还从未被人这样粗鲁的对待过。 手中所握过的最重之物不过御币的神官抬眼看向眼前的好友,发现古河川一发怒的样子十分可怕,几乎如同魔神一般,充满了暴风雨一样的压迫力。 高中时那如今想起过于中二的称号,不知怎么的又划过了脑海—— 黄泉之主。 这让榊原丰忽然意识到,以往十多年来,古河川一从未真正的对他,对他们,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只会对敌人露出的狰狞与凶狠。 而这个男人,认真起来是如此的可怕。 榊原丰顿了顿,觉得只有真心实意的回应,才配的上那份愤怒:“我也喜欢晴,你不是知道吗?” 古河川一拽着他衣襟的力气更大了,他咬紧了牙关,“你们——?” “我们……”榊原丰偏头看向了角落里的宋简,大约是想要从她的表情上判断,她心中究竟更支持哪一方。 他看见的是女子神色怔然了一瞬,然后迅速冲了上来。 “川一……!放手!” 对于面前这种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打了起来,还是两个重要男配为了一个龙套女配打了起来的事情,宋简一开始差点没反应过来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不过旋即,她就感觉很荒谬的反应了过来,虽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她意识到,有件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她已经决定要与瑞仁殿下走下去了。所以不管是古河川一还是榊原丰,他们是喜欢她也好,厌恶她也好,都不重要。 事实上,也许他们厌恶她更好,因为她很习惯被人当做眼中钉,却实在不知道被人一直喜欢着要怎么办。 “我和丰做了什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 这句话极为伤人,却又叫人无法反驳。古河川一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方才还极为有力的双手,似乎一瞬间就失去了力量。 “我……” “我已经跟你说过,今后我不会再和你有所往来了吧?我之所以这次回来见你,并不是因为我改变了想法,正相反,是为了要和你彻底说清楚。” 在她那坚定到几近冷酷的目光下,古河川一的指尖开始颤抖,他不得不松开了榊原丰,因为感觉自己已经软弱到了不堪一击。 见状,实在不想看见他们又起冲突,宋简趁机插入其中,挡在了榊原丰的面前,望着古河川一道:“你觉得我们之间最核心的分歧是什么?是你的家族和我的目标并不一致。你来找我,又有什么用?你改变不了你的家族,我也不会更改我的目标,你到底明不明白?川一?” “……” “别心怀侥幸了,还是你觉得,你能让我回心转意?如果你这么想,如果你想要我来适应你的想法,用来继续维持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也未免……”宋简顿了顿,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确定要不要说到这个地步,但想着古河川一那固执的性格,若是不彻底做绝,恐怕没有办法让他彻底放弃。 宋简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去说了出来:“太自大了。” “我只是希望,”古河川一低声道:“我可以保护你。” “要我放弃我想做的事情,变成你父亲喜欢的样子,嫁入古河家,就是你所说的保护吗?那不是保护,那是圈养。抱歉,目前我还是更想做个人,而不是被人养在笼子里的动物。” 这话说的已经足够决绝,甚至有些偏激,古河川一沉默了下去,向来乌黑却明亮,坚定笃实,从不会迷茫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暗淡了下去。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站在宋简的面前,像是一位历经严苛考验,却因为还没有得到明确命令,便依然尽忠职守的忠心耿耿的士兵。 见状,宋简在“请你离开。”和“我不会再见你。”两句话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我不会再见你。” 这场会面已经进行到了如此地步,再也没有半点转机。 古河川一终于离开了。 当他的身影落寞的消失在门口,榊原丰忍不住轻声道:“晴……” 宋简没有过多的去看古河川一离开的方向,她转过身来,脸上的神色堪称冷酷无情。 “你也是,榊原君。请你也不要再靠近我了。” 榊原丰微微一愣:“为什么?” 他以为,刚才水野晴选择挡在自己面前拒绝了古河川一,就说明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的。 “既然川一拜托你帮忙,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之所以不打算再和他与政来往的原因?” “……有。” “可是我觉得你们好像没有一个人放在心上。”宋简道:“又或者说,你们好像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可以做到。所以你们都想‘保护我’,而保护我的办法,就是让我嫁过去,放弃这样在你们看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妻子。” “晴……”榊原丰柔声道:“我只是觉得,你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谢谢你的好意。”宋简道:“真的。可是,我会做给你们看。正因如此,如果你选择帮助井伊政,就是我的敌人。我也不需要你帮助我,因为我不可能信任你真的会全心全意的帮我对付井伊家。” 闻言,榊原丰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固执:“晴!” 宋简摇了摇头,神色毫无转圜余地道:“如果不能接受我的想法,还想着要改变我,那么就请你也趁早离开,榊原君。” …… 等到两人都被她半赶半逼的驱离,宋简才发现池田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厨房。两人对视了片刻,在他担忧的目光下,一直面无表情的宋简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想要缓解这沉重的氛围:“不会吧,他们是不是没付账?” “等会儿我会把账单送到他们府上的。”池田晟倒不担心这个,他跟着她笑了笑,“名门望族总不会拖欠饭钱。” 他顿了顿,又道:“你还好吧?晴?” “我还好呀,就是觉得……”宋简回想起突然知道有两个重要男配居然喜欢自己,而且喜欢了这么久,就不由得觉得匪夷所思,“有点魔幻。” “什么魔幻?” “古河川一和榊原丰居然都说喜欢我,这也太神奇了。” “为什么神奇?” “因为!” “晴很好啊。” “唔……”宋简倒也知道,水野晴的设定的确非常优秀,放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白富美自然不缺人喜欢,可是在特定的世界观下,就算你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也只会落得个万人嫌恶的下场。 可是要跟池田晟解释起来很麻烦,宋简便放弃道:“算啦,不说这个了。我现在能信任的,也只有晟君你和和子啦。” 这句话,让池田晟那句“如果我也喜欢你呢”,硬生生的卡在了嘴边,过了半晌,才慢慢的咽了回去。 他凝视着她道:“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晴。” …… “政,你到底做了什么??” 回到自己家的车上,榊原丰便立刻打通了井伊政的电话,“你惹到晴了,我感觉她没有在开玩笑。” 电话那头的井伊政,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晴说要狙击你,还要和井伊家为敌。” 井伊政猝不及防听见这个消息,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 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道:“她该不会以为,与井伊家为敌,就像高中时那样,建立一个社联那么轻松吧?” 榊原丰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井伊政才“唔”了一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要说我做了什么惹她生气,是因为我拒绝履行婚约吗?但我并没有说要解除婚约,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疑惑道:“我还给池田晟打了电话,让他把我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伪装成额外的工资,就怕她难以接受。我做错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明白武家的想法,”榊原丰头疼的捂住了额头,“川一怎么说?” “秀真好像告诉了川一,川一当时很生气,觉得这是侮辱。”井伊政叹了口气,“难道就因为这样,晴就恨上了我?晴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女人吗?” 他们当然都不觉得,水野晴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女人。但榊原丰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可是,政,我们都不知道这六年,晴都经历了什么……也许,我们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井伊政冷静道:“履行婚约,跟她结婚?先不说我的确没有这样的规划,其次,水野家的现状,在没有调查清楚前,谁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井伊家值得为此承担原本根本不必承担的风险,去接纳她吗?就算我解除婚约,也没有人能说什么,我还愿意养着她,已经是顾念旧情了,不是吗?” 榊原丰无话可说。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只觉得那么无力,心中却又充满了不安。 “我总觉得……政……”他低声道:“事情不会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榊原丰的直觉或许是最为强烈的, 在古河川一回去埋头狠练剑道,而井伊政并不放在心上不同,他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什么, 他也不知道, 却冥冥之中, 感觉有什么很快就会到来。 一周之后, 当他看见新闻头条时, 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 终于来了。 各大新闻头条, 都争先爆出了在接到匿名举报后, 在新开发的工地下,埋藏着一具尸体, 是多年前失踪的某位政府官员的新闻。 当初这位官员在竞争内阁大臣之位最激烈的时候突然失踪,他的竞争对手因为动机最强, 嫌疑最大, 受此风波退出了竞选, 最终上位的,是前期一直没什么浪花的另一位官员。 听起来像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天降馅饼,但拿着宋简递来的资料,证明是井伊家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瑞仁抬头看着她, 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发愣。 “你这是……怎么得到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难道是从井伊政那打听出来的吗?可是这不可能啊。那件事情发生时, 井伊政还只是个小学生,就算是继承人, 也不可能有这么详尽的资料。 宋简对于旁人的惊讶,早已做好了准备,她笑了笑, 并不打算如实相告道:“商业机密。” 尽管原剧情中井伊政的做法是个现成的参考,但亲自操作的时候,还是费了她不少功夫,好在花了一周时间,该弄到手的还是都弄到了。 瑞仁却显得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是来真的?” “怎么?” “你知道这份资料,一旦交出来,落在别人手上……会对井伊家造成多大的影响吗?说不定会有人……”说到这里,瑞仁顿了顿,那双狭长的眼眸紧紧的凝视着宋简,仿佛怕她不能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不,绝对会有人被当做弃子,说不定会有人死。” 宋简当然很清楚。但她已经抽离了所有的情感,在上帝视角下,眼前的角色就只是角色,而不会被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像是玩游戏时,人形怪也只是怪的一种种类而已。 “那么,现在,”她只关心自己的目标:“瑞仁殿下需要我这位秘书了吗?” 闻言,瑞仁用一种忌惮而又惊异的陌生目光,重新审视了宋简一遍。“你真的这么恨井伊政?就因为他不愿意与你履行婚约?” 宋简张了张嘴巴,本来是想分辩几句,但转念一想,就让他们当成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是的。” “他对你这么重要,影响这么大的话,如果他后悔了,愿意与你履行婚约了,你是不是就会立刻回到他的身边去?” “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厌倦总是要不停的得到别人的同意了。与其等他点头,还要再看他家人的脸色,倒不如换一换位置,让他们来顺从我的意志。” 水野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的,却让瑞仁感到了一阵嫉妒。 如此深重的恨意,一定是因为之前承载着同样深重的爱意吧。 就算她的态度好像将井伊家蔑视到了尘土里,可恨也是在意的一种表现形式,甚至可以看做是一种极度在意的执念。 那个井伊政,为什么总能这样,好像毫不费力的就能拥有一切。 而见他一直注视着自己,宋简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吓到了,觉得“因爱生恨”的女人十分可怕,不禁歪了歪头,笑道:“殿下是觉得我很可怕吗?别担心,我只针对井伊政一个人。” “怕你?怎么可能。”瑞仁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嗤笑了一声,“我只是觉得,你的恨意最好能像你说的那样保持下去,别现在说的这么狠心,到时候井伊政在你面前稍微说些软话,你就立马死心塌地的去当你的井伊夫人了。” 宋简道:“这份投名状难道还不够吗?” “这份资料的确很有分量,但人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可事后要是后悔起来,为了补偿,恐怕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再说了,如果轻而易举就同意宋简入伙的话,她反而还得怀疑瑞仁到底够不够靠谱。 “那么,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殿下相信我?” 瑞仁靠在沙发上,一时没有回答,似乎也在思索。 他垂着眼眸,狭长的眉眼有着浓密的睫毛,显得他的眼睑线条宛若浓墨所描,而薄薄的嘴唇略显寡情,即便没有刻意为之,也像是一直微微抿起。 好看是好看,阴郁也是阴郁,一看就是那种阴暗风的美貌反派——总之不是个正面气质。 瑞仁察觉到了她打量观察的视线,顿时面无表情的抬起眼来,说道:“既然你一直盯着我,不如就成为我的女人好了。” 宋简顿时一愣。“什么?” “为了证明你的决心,把身心都交付给我,是最保险的办法了。” “……殿下。” “嗯?” 尽管一开始因为榊原丰和古河川一的事情,最近宋简对于这种话有些敏感,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榊原丰和古河川一的确是剧本里没有提及,所以是异性恋也没有办法,算是她判断失误。 但瑞仁可是剧本里明确说过,是盯上过主角受池田晟的反派,他喜欢的是男人绝对没有错。因此,宋简只觉得胸中的吐槽欲抑制不住的想要喷涌而出:“你有没有觉得。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实在是不能更像是反派角色了?” 瑞仁扬眉道:“如果我是反派角色,那你是什么?” 宋简淡定道:“反派角色的秘书。” “这么说,在你心里,井伊政他们才是正面角色了?一个故事里,反派不都是注定要被打倒的么?你觉得我注定会被他们击败?” 一不留神暴露了心底真实想法的宋简:“……” 好在见她哑口无言的模样,瑞仁只把她当成了无心失言,没有在意的轻哼了一声,放过道:“所以你同意吗?成为我的女人?” “我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成为殿下的女人?” “很简单,”瑞仁理所当然道:“找几个记者,拍几张照片,然后登上新闻,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交往。” “啊,这样啊。”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瑞仁一定是正常的! 见状,瑞仁眯起了眼睛,“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要你为我侍寝吗?” “当然没有。” 宋简略有些没有底气的干咳了一声,没敢说自己一瞬间的确有这么一丝怀疑。 怎么说呢,所以说,她最讨厌遇见异性恋了!!!总是让她忍不住的怀疑,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是,于是就无法再继续保持全然的超然物外和冷静客观,很容易就被误导然后开始多想。 这对工作毫无帮助!!! 她使劲的将杂念驱除脑海,再一次坚定地告诉自己—— 这是个纯爱剧本!就算掺杂着一些言情线,也是个纯爱剧本! 她恢复了平静的答应道:“可以。” …… 瑞仁将那份资料交给了他的父亲,而井伊家在天皇一脉的势力中,说是中流砥柱也不为过,只要能趁机狠狠打击井伊家,就相当于是朝着天皇的腹部狠揍了一拳。此消彼长,天皇一脉的声势一弱,亲王一脉的声势便能奋起。 拿到资料后,亲王没有思考太久,便立即交给了心腹。 他不必亲自下场,自有他的属下宛若见了血的鲨鱼一般攀咬而上,但井伊家也不是什么软弱之辈。 很快,双方就操控着舆论,借着调查,在警方、检察院和法院各方之间相互角力,展开了不见血的厮杀。 可惜信息的不对等,让这次对线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亲王这边也不急着将所有的证据全部抛出去,一点一点,都能在对方狡辩的时候丢出决定性的证据,让对面求锤得锤,格外的憋屈和慌张。 这一风波历经了好几个月,将社交平台上的话题屠了一遍又一遍,一方使劲想要让热度降下去,另一方则死活就是不让热度降下去。 最终,以井伊家当初扶持上位的那位官员自杀为结束,宣告了天皇方面在初次交锋中的落败。 瑞仁得到消息时,显得颇为厌恶道:“又是‘畏罪自杀’那一套。” 宋简见怪不怪道:“虽然老套,但是好用。”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啊。”瑞仁看着她,忽然有些好奇:“不管怎么说,这好歹都是一条人命,你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你的心里只有井伊政了吗?但是闹得这么大,你就算后悔,恐怕也等不到他回心转意来找你了。” “我说过,我不在乎他会不会回心转意。”宋简瞄了一眼报纸上的头条新闻,保持着抽离状态,以上帝视角平静道:“逼死他的不是我,是井伊家。更何况,既然当初他们以夺取旁人生命的代价得到了这个位置,就要做好觉悟,有一天也会因为别的原因而被人牺牲。” “如果,”闻言,瑞仁忽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古河川一看见现在的你,高中的时候,他还会奉你为主吗?” 宋简愣了愣,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了这里:“殿下,您真的很在意川一啊。” 而这个亲昵的称呼方式,让瑞仁不悦的挑了挑眉毛:“你现在还这么亲密的叫他川一吗?” “啊,抱歉,之前叫习惯了,一时忘记了改口。”宋简笑了笑,改口道:“殿下,您真的很在意古河川一啊。” 她顿了顿,试探道:“您喜欢他?” “什么?”瑞仁露出了一个“什么意思”的表情。他没理解她的意思,于是转瞬就将这个奇怪的问话抛到了脑后。“不,我只是觉得他很可笑。” “为什么?” “小时候,我总是听见大人们夸他,说他仿佛古代武士一样。” “的确如此嘛。” “哼,的确如此。”瑞仁冷笑了一声,“而我从小,周围的人就说,以后我会成为天皇。可是我成为天皇,究竟是因为我本人足够优秀特别,还是就只是因为我的性别?” 宋简歪了歪头,想了想,有了一个猜测,“你想得到川一……抱歉,你想用古河川一的承认来确认自己的能力?” “但他无视了我,完全的无视了我。”瑞仁苍白的脸色,已经不会再因为愤怒与不甘而涨红了,他冷冷道:“他会训斥所有人,除了我——那种无视根本就是最让人难堪的羞辱。更何况,他宁愿效忠井伊政,效忠一个臣子,也不愿意效忠我——这个将来会成为天皇的人。他竟敢那样彻底的否定我!也许我对他的恨意,就像是你对井伊政一样深刻!” 宋简盯着他。 瑞仁没好气道:“干嘛?” “没什么。” 就是好奇,这明显走的是川一线,剧情里后面怎么会歪到池田晟线上去的? 可总之,瑞仁殿下果然更在意男人啊。 她安心了。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内阁大臣自杀风波之后, 下一个霸占了社交网络话题榜的新闻,便是“皇室唯一的皇子,瑞仁亲王疑似女友曝光”。 不过所谓的照片, 其实也不算有多亲密。宋简只是站在瑞仁身边, 由摄影师寻找角度, 拍了几张似是而非的“暧昧照”, 看起来像是她靠在他的怀里, 又或者看起来像是两人牵着手, 然后同坐一辆车一起去吃饭的程度而已。 但是, 各个国家的皇室成员本就自带热度,加上瑞仁是目前天皇一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是他的父亲, 瑞仁几乎已经确定了会先成为太子,再成为天皇。 这样一来, 他的女友便极有可能会成为日后的太子妃, 甚至皇后。 照片上的这种行为放在寻常人身上, 不过站的近了一些,一起去吃饭,也算不了什么,可瑞仁的身边从未出现过陌生的女性,因而水野晴出现在他身边, 单单只是这件事,便格外不同。 可能会成为一国之母的身份, 当然会激起普通民众的好奇,很快, 报纸便将水野晴的家世背景报道的清清楚楚。 桐纹武家,母亲也出身望族,父亲是外交官…… 家世清白又足够优越。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 这些头衔便已足够让他们信服。而对于其他士族来说,尽管知晓如今水野家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可如果这个女儿真的能嫁给瑞仁,谁又敢说水野家不会东山再起? 只有一些人隐约听说过,水野家似乎与井伊家有过婚姻,但现在看来……? 而一旦水野晴这个名字在公众印象中,与瑞仁绑定在了一起,就相当于向所有人宣告,她是站在他那一边的。 “报道出来了。”瑞仁观察着宋简的反应,却见她仔细看了看照片,对于文字内容随便扫了几眼,便放下了。 宋简满意道:“照片拍的我挺好看。” 瑞仁:“……” 他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道:“那是重点吗?” “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宋简看向了瑞仁,不是很在乎道,“报道没把我写成痴恋殿下苦苦追求多年厚颜无耻死缠烂打,我已经很满意了。” 瑞仁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他顿了顿,哼了一声道:“谁稀罕。” 过了片刻,见她似乎真的不介意,他才道:“再过几天,就会澄清。澄清的时候,会说明你是我的秘书,也就相当于公开你的身份了。” “所以,殿下愿意信任我了吗?” “……暂时,勉勉强强吧。” “好多疑啊。”宋简笑道,“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谨慎一点,总比到时候被人辜负了强。” 而报道出现之后,榊原丰打来了好几个电话,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挂断了。 古河川一没有来联络她,大约是上次她说的那番话,的确让他再也找不到理由接近了。 宋简微微的松了口气,为了不感到抱歉,而将自己一直努力维持在上帝视角,不投入太多的感情。 连姬路秀真都发来了一条短信,一条很简短的“?”。只有井伊政,一直没有联系宋简。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将水野晴和之前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古河川一和榊原丰没有告诉井伊政,她的目标是他么? 还是他知道,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以为她为什么会去瑞仁身边?是觉得她走投无路了吗? 很好,很好,宋简心想,井伊家越晚反应过来越好。 当瑞仁方面澄清了绯闻,说明只是新上任的秘书官后,宋简便又开始了第二次的进攻。 仅仅一个月后,就有第二位井伊派系的大臣因为丑闻自杀,多名大臣因为有所牵连而被弹劾,一时之间,同属井伊派系的现任首相便被围攻的焦头烂额。 不过出了两条人命,为了防止井伊派系的反扑,亲王见好就收,毕竟如今天皇身体仍算健壮,稍微对抗还行,若是彻底激化矛盾,反而得不偿失。 而在临近年末的时候,年迈的首相一年任期结束退位后,因疾病突发而去世,井伊派系受到了一记重创,亲王一脉反而不好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以免落下话柄。 天皇并未出席葬礼,亲王也不好出现。但他派出了瑞仁作为代表,瑞仁又带上了水野晴。 所有人都知道,如今这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若是绯闻是假的,那么这位新秘书便是亲王如今最信任和亲近的心腹;若是绯闻是真的,那么极有可能,她最后真的就是这个国家的女主人,不管是真是假,都叫人不敢轻视。 身穿黑色套装的宋简挽起了头发,与同样身穿黑色西装的瑞仁一起出席了葬礼。 只是他原本就长相阴郁,眉眼细长,肤色略显苍白,穿上黑色,就更显得郁气森森。 宋简曾经试图让瑞仁面对镜头笑一笑,看能不能在媒体面前让他的形象好转一点,但他笑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天生的嘴巴有些歪斜,看起来就像是嘲讽的冷笑,还不如面无表情一张臭脸。 是个天生当boss的料啊。 此刻,宋简跟在瑞仁的身后,知道他对于这种政治任务极不耐烦——因为他与这位首相根本就没见过几面,对方还致力于让公主能够继承皇位,试图让他失去现在的地位——却也明白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有些姿态不得不摆,于是因为自己必须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而心情更加极度糟糕。 好在这是葬礼,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好看,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结果在葬礼现场,他们就迎面撞上了好久不见的御四家。 瞧见井伊政的时候,瑞仁下意识的看向了身边的水野晴,却见她一点也不惊讶。 瑞仁下意识的向着她凑近低声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吧。” “你知道?” “知道呀。”榊原丰可以和江佐和子打好关系,通过和子打听自己的事情,她也可以通过和子,从榊原丰那打听消息。 但瞧见瑞仁皱起了眉头,宋简就知道他的疑心病大概又犯了。她仰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让他可以看清自己的表情,显示自己坦坦荡荡而毫无隐瞒:“榊原丰和我的一个朋友走得很近,我朋友从他那知道告诉我的。” 瑞仁盯着她,对于她反应迅速,并且重视自己的态度十分满意,于是慢慢的“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而在旁人眼中,清瘦高挑的年轻男人虽然神色凉薄,眉头微微皱起,却不带厉色,更像是个闹了别扭的小孩子,在等待别人的抚慰。 他微微弯腰凑近了女子秀丽的脸庞,对方仰起头来,神色柔和的与他对视,就像是乌鸦与愿意承接它停留的树枝一般,有着旁人难以插足的融洽氛围。 生气的小孩被安抚了心中的不悦,他站直了身体,和身旁的水野晴一起,又恢复成了统一战线,平静的看向了对面。 和六年前一样,御四家依然以井伊政为首,而过了这么些年,井伊政和姬路秀真都已经成熟了不少,和高中的时候相比,那更加沉稳笃定,游刃有余的男性气息,让人有些感慨,又有些陌生和新奇。 只见井伊政半边鬓发向后撩去,另一半碎发零落垂在精致如画的眉梢眼角,掩住半张俊美精致的面容,却没有掩住那双淡漠冷傲的眼眸。 而姬路秀真的刘海略长,只将左耳耳畔的些许碎发别在了耳后,神色沉静,气质柔软,明明西装笔挺,身姿拔秀,却莫名散发着一种脆弱的气息,叫人想要温柔呵护。 他们身后,则是古河川一与榊原丰。 古河川一依然是一头黑色短发,没有碎发、没有刘海,就像他的人一样直接坦率,不加修饰。 此刻,那完全暴露的英挺五官中,他的眉毛正紧紧的皱在一起,仿佛瞪着宋简一样,一副正忍耐着怒气的模样。 相比之下,众人之中,榊原丰的神色是最放松的。 他也是白色衬衣,黑色西装,衬的整个人都更加修长俊雅。浓密卷曲的长发在后颈处束起,发尾垂在胸前,显得雍容而优雅。脸上收起了平日里的轻浮神色,眉目沉静后,眼神格外平和。 如果被他那样注视着,甚至会感觉自己正被他悲悯着,被他理解着,叫人悸动。 宋简的目光略过井伊政和姬路秀真,避开了古河川一那强烈的视线,最终只与榊原丰对视了一瞬,便垂下眼眸,站在瑞仁身后,似乎和御四家从不认识。 按照尊卑礼仪,御四家要先向瑞仁行礼。瑞仁可以站着不动,他身边的宋简却需要回礼。 “瑞仁殿下。” 宋简听见了井伊政略显清冷的声音,她弯腰行礼时,又听见他道:“我的未婚妻,这些日子劳您照顾了。” 这仿佛宣示主权一般的话语,让瑞仁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知晓他表情管理一向不大行的宋简立马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控制一下,现场可还有很多记者在的,万一被报道出去瑞仁殿下在首相葬礼上表情难看,实在是对亲王那本就糟糕的名声雪上加霜。 更何况,和御四家比起来,一直被宫内保护的很好的瑞仁,段位实在是不够看,还是宋简亲自出马比较好。 她之前假装不认识他们,但被cue到,也摆的出从容应对的微笑。 宋简挺直腰板,对上了井伊政的眼眸,平淡道:“请不必担心我,政君。最近井伊家的情形更值得您关心。虽然情况有些艰难,不过,还是希望您能休息的好。” 她凝视着他,似笑非笑道:“我的未婚夫。” 井伊政盯着她,一时没有说话。宋简也不与他们多做纠缠的回头看向了瑞仁,柔声道:“殿下,等会儿您还有课,我们现在得离开了。” 瑞仁的目光,从井伊政的脸上缓缓落到了面前女子温柔的笑容上,然后慢慢的:“……嗯。”了一声。 他顺从的跟着她离开了,经过御四家的时候,依照礼仪,他们不得不退避在一旁。 看着井伊政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姬路秀真有些担心,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喊了一声好友的名字:“政……” 井伊政没回答。他看见瑞仁以为他们已经和御四家拉开了足够的距离,于是一下子暴露了那阴郁外表下的孩子气,不悦的向着宋简低声道:“你怎么还叫他政君?” “啊?”水野晴有些茫然的轻声回应道:“这也不行吗?” 瑞仁任性道:“不行!我不喜欢!” 古河川一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满脸都写着“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作为主君,为什么晴会选择他”的抗拒和焦躁。 但旁人觉得她陷入了火坑,水野晴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神色无奈,语气却温柔又纵容道:“……好吧,我知道了。” 瑞仁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原本阴郁的神色都舒展了开来,紧抿着的唇角微微扬起,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御四家,果然瞧见了他们的视线仍然在自己的身上。 他向着井伊政挑衅般的挑了挑眉毛,然后向着古河川一,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怎么那么高兴?” 宋简余光一瞥, 就瞧见瑞仁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她有点疑惑发生了什么让他的情绪变得如此之好,又有些担心他这不合适的表情被人拍到, 引起风波, 于是稍稍拉了拉他的衣袖, 提醒道:“殿下, 收敛一点, 别笑的这么明显。” 瑞仁也知道在葬礼上被拍见笑脸不好, 他配合的眯起眼睛, 抿住嘴唇,试图掩饰高兴的样子, 看起来却像是在发狠的冷笑。 宋简:“……” 她无奈道:“忍不了的话,就尽量低头吧。” 瑞仁看着她道:“那要是被人揪住说仪态问题呢?” “我带了口罩。”宋简从包里拿出了一袋口罩道:“不过要是被拍到的话, 我怕被人质疑你的健康问题。你觉得是被质疑健康问题, 还是讨论仪态问题比较好?” 闻言, 瑞仁烦躁的“啧”了一声,拒绝了她拆开口罩的手:“什么事都要质疑来质疑去的,真是闲的没事干。” 宋简将口罩收了回去,熟练的顺毛道:“好了好了,我们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 谁让你是唯一的殿下呢。” 唯一这个词取悦了瑞仁,他顺从的微微低下了头, 于是脸上的表情,就只暴露在了宋简眼前。而为了让他低着头的模样不那么特意和奇怪, 宋简仰着头与他一边说话,一边将他引到了轿车旁,直到上了车, 她才略微放松了下去。 然而,好像是担心什么就会发生什么,第二天,宋简就在新闻上看见了两张大图—— 第一张图就在特大号标题下面,她与瑞仁并肩走在一起,瑞仁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向了身后,表情……很难说是很友好,几乎有点像是秃鹫享受完了食物的满足。他们的身后,则是退避在一旁的御四家。 总之看起来就是,他们很谦恭,而瑞仁很张扬。 第二张图则是宋简仰头与瑞仁说话,他的表情倒是模糊了,但他们的姿态却因为借位显得好像下一秒就快要接吻了。 报道的内容则披露了水野晴与井伊政原本定有婚约,整篇文章虽然没有明确写明,却在字里行间暗示瑞仁强行夺取臣子的未婚妻,还当着对方的面故意炫耀。 嘶…… 要不是自己就是当事人,宋简都想吃个瓜了:这是什么当面ntr的剧情? 不过把这篇报道又看了一遍后,宋简扬了扬眉,心想:真漂亮啊。 这不是小白花人设的经典套路吗?受人欺负的小白花已经步步退让,欺负人的人却一直不知收敛,反而愈发的得寸进尺。若不是“恰好”被人拍下公开,恐怕都没人知道。 这种故意将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并且由第三方公开的形式,既摆脱了自己故意卖惨的嫌疑,又塑造了无辜、隐忍、甚至没考虑反抗的可怜形象,最容易引发群众的同情了。 另外,之前瑞仁这边公开了水野晴的身份,水野家之前一直都是井伊家的坚实盟友,这固然是对井伊家的一次打击,可现在,对方却似乎把水野晴变成了双刃剑。 如果亲王那边选择明哲保身,不去回护水野晴的话,她身上的婚约就会将她自己置于“不忠”“不可信”的境地;可是回护她的话,瑞仁就要坐实“抢夺臣下未婚妻”的糟糕名声了。 两相比较,自然是前者更划算——把她推出去,让她自生自灭。 不过,宋简手里还有几份关于井伊家的资料,若是与亲王谈谈,她大概还有一点利用价值,不至于被这么快的放弃。 她心想,这报道不会是井伊政安排的吧?他出国学的专业是市场营销不成?? 抱着学习的心态,宋简又把那篇报道看了几遍,然后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随手挂断了,没过几秒,它又响了起来。 她又挂了几次,在这过程中,那个号码的拨打频率锲而不舍的到了几乎气急败坏的程度。 宋简皱了皱眉头,忽然感觉一般的骚扰电话也不会这么爆炸,于是在下一次电话响起时,她试探性的接通了。随即,她就听到了一个气急败坏的熟悉声音:“水野晴你在干什么!?你挂我电话!?还挂我那么多次??你现在才接是什么意思!?” “啊,”宋简微微一愣:“殿下,是你?我看是个陌生电话,所以……” “我的手机被没收了。”瑞仁烦躁的打断了她道:“我把司机的手机拿过来了。喂,你看了今天的新闻吗?” “刚看完,怎么了?” 听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平和,温柔,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瑞仁反而一时哑然。 听他没有说话,宋简又道:“而且,既然殿下的手机被没收了……是不是亲王殿下已经下了命令,让您不要联系我,不要管我了?” “你……”瑞仁的反应真的很好猜——显然,宋简猜对了。他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平静?” “那我应该怎么办?” 听宋简的语气单纯的只有困惑,没有慌乱,瑞仁有些不知所措的又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才传来她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声音:“咦,殿下,你是担心我才打电话来的吗?” “……” “殿下?” 瑞仁生硬道:“没有!” 宋简顿了顿,似乎接受了他的回应,她又道:“那么,殿下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吗?” 但那淡然的态度,又让瑞仁莫名感到一阵恼恨,恼火的心想:我说没有你就信??不是因为担心你还能是因为什么!?!?这还要问吗?? 他恶声恶气道:“没有!” “没有吗?”宋简的声音这次带上了些许困惑,“亲王那边有说准备让我怎么回应吗?” “不回应!” 这当然是瑞仁孩子气的怄气说法,宋简无奈的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在不高兴吗?殿下?” “没有!!” “……怎么了?可以跟我说说吗?为什么不开心了?” 瑞仁心想,她为什么可以这么不在乎?好像不管被怎么诋毁,怎么打压,都不能让她放在心上? 她这么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他反而会这么生气?? 而且,为什么听说他的父亲准备放弃她,她却一点都不生气?!她已经做好了被放弃的准备,并且视之为理所当然吗?因为从未抱有希望,所以才如此感觉无所谓? 她为什么都不争取一下? 她就这么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瑞仁恶声恶气道:“我现在去你那里。” “咦??现在??”宋简惊讶的想,刚爆出来瑞仁对自己的臣子横刀夺爱,如果再被拍到他出入她的住所,不就相当于给人证据吗?难道说亲王有什么别的安排?? 她连忙确认道:“亲王同意吗?” “我不需要他同意!”可瑞仁莫名的犯了轴,恨恨道:“我现在就是要过去!” 他心想,他的父亲当然不同意,但是,你也要阻止我吗? 然而,电话那头宋简想了想,觉得他的语气如此坚决,反对他的话,瑞仁估计也听不进去,便干脆道:“那你路上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瑞仁心中的愤怒就突然被抚平了许多。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应该稍微好一些——至少对于唯一一个支持自己的人好一点,于是默然了一会儿,低低的“嗯”了一声。 …… 宋简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住所,自从正式成为瑞仁的秘书之后,她就搬出了龙野亭,住进了亲王安排的公寓里。 没过多久,门口就响起了门铃,宋简去开门,就见瑞仁带着鸭舌帽,像个躲避狗仔的明星。 她侧身让他进门,看着他掀下帽子,露出一头被帽子压的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不禁好笑道:“你这样要是被拍到,未免也太……” 明星可以这样遮掩,可皇子得更有仪态才行啊,这样遮遮掩掩,说出去总归有失体统。 瑞仁却像是叛逆期到了一样,皱眉打断了她的话:“我才不管。” 意识到他现在有着一股莫名的对抗情绪,宋简决定暂且先把他安抚好,不然按照她的经验,一个心里憋着气的人,是没有办法好好沟通的:“怎么了?” 她转身朝着厨房走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等她出来时,瑞仁已经把自己丢进了沙发里,皱着眉头抿着嘴,一副郁郁的阴沉模样。 宋简靠在沙发背上,将手中的水杯递了过去。瑞仁斜眼瞪了她一眼,但还算配合的将水接了过去。 “我惹你生气啦?”宋简试探道:“是因为新闻报道吗?我给你带来了麻烦?” 她说:“没关系的,如果你们决定放弃我,我也能理解。不过我这里还有几份跟井伊家有关的情报,所以我暂时还是有用的。” 但瑞仁突然大声道:“谁说要放弃你了!?” 宋简微微一愣。 而他就这么瞪着宋简道:“你在那自以为是的自说自话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生气啊……” 瑞仁咬了咬牙,终于有些憋不住道:“我看是你先一步的想要放弃我吧?” “咦?” “是你主动先来找我的,”瑞仁将水杯放在了桌子上,尽管他显得很生气,但几乎刻入骨髓的礼仪教养,还是让他下意识的放缓了动作,没让水杯磕在桌面上发出让人皱眉的撞击声。“是你先否定了井伊政和古河川一,选择了我的!结果现在你就这么容易退缩吗?你想要站在我身边的觉悟,就仅仅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他看起来越是生气,宋简不知为何,就对他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没发出一点声音的反差感觉很有趣。 她的眉眼也许带上了些许笑意,瑞仁顿时拧紧了眉头,怒气冲冲道:“你笑什么?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没有呀,就只是觉得,殿下发火的时候也很可爱。” “……”瑞仁顿时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脑子有病?” “身为皇室成员,怎么可以说这种粗鄙之语。”宋简没有把他的吐槽放在心上,不过佯怒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但她刚要把手收回去,瑞仁就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目光灼灼,又或者可以说是恶狠狠的瞪着宋简,咬紧牙关,似乎做了许久的心里铺垫,才终于恨恨道:“喂,这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你选择了我,所以,我也不会放弃你,听懂了没有?!你要是敢先放弃我的话——你要是敢先离开我的话——” 他卡了半晌,才终于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殿下。” “干嘛?” 宋简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 心想,有人“背弃”古河川一和井伊政,选择了他, 对于瑞仁来说, 似乎是一件令他格外重视的事情——至少值得他在无数人的反对中, 依然倔强的和对方站在一起。 虽说身份有些不对, 但的确颇有一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难道说, 在他的人生中, 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 让他感觉到被重视,被肯定的人? 宋简忽然莫名的感觉自己有些责任重大。她从沙发后绕了过去, 坐在了瑞仁的身边,想了想道:“请放心, 我会一直跟殿下站在一起的。” 瑞仁却“哼”了一声道:“是吗?我看你听说不能再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 根本就没什么反应, 好像无所谓一样。你根本都没有挣扎一下!” “因为我不觉得那是什么大事啊。”宋简道:“就算亲王殿下决定放弃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这几乎像是一个承诺,瑞仁一时之间,甚至以为是一个表白。然而回过神来,对面的女人表情是那么的认真坦荡, 没有一丝旖旎暧昧。 “……真的?” “当然。因为我的目标还没有达成啊。” “你的目标,”瑞仁顿了一下, 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打倒井伊家?” 宋简微笑着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个目标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地方:“对。” 瑞仁迟疑道:“你, 你真的觉得做得到?” 宋简望着他,肯定的说:“只要殿下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就有信心。” 她凝视着他的神色那么温柔, 她对他那么信任,又如此的毫无防备,霎时让瑞仁又感觉混乱了起来,觉得她仿佛别有情意。 就在他一时没能说话的时候,瑞仁听见她继续道:“其实我做错了事情。” “什么?” “殿下过来的时候,作为秘书,我应该阻止你的。” 瑞仁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什么动作都不要有——从小到大,他早已十分熟悉皇室对于“丑闻”的处置办法。 可是这一次,他偏偏就不。 同时,他听见宋简道:“但是殿下说要过来,我觉得很高兴。” “……” “我被人放弃过很多次,也放弃过别人很多次,所以,已经觉得被放弃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殿下选择了我,我就忍不住的想要让殿下过来了。” “……” 没能得到回应,不知瑞仁会如何表态,宋简说完之后,情不自禁的提起双腿,在沙发的角落里蜷了起来。 她迟疑道:“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 “没关系。”瑞仁这时才慢慢开口道:“本来就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看向缩在沙发另一侧的水野晴,拿起从司机那强行征用的手机看了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你没必要感激我,我做这些事,也不是为了你。” “嗯?”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不想再去做别人眼中我理所应当要做的事情,我想做那些,我想做,但是那些人却擅自觉得我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我要看看他们大吃一惊的样子——那一定很好笑。” 宋简歪了歪头道:“怎么说?” 瑞仁见宋简窝在沙发上,看起来似乎很舒服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也学着有些笨拙生疏的盘起长腿,转向宋简道:“我初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演员。她的形象很好,清纯、活泼、可爱、有趣,笑容总是非常灿烂,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只要看见她露出笑容,我就也想露出笑容。” “后来呢?” “后来,她在事业巅峰的时候自杀了。”瑞仁向着沙发靠背歪去身体,放纵自己选择了完全不合礼仪的轻松姿态,“再后来我重看她的作品,才发现,她不管身在何处,不管遇见了什么,都永远是那副元气满满,活泼开朗的样子。我以前觉得她充满了能量,但现在看来,我都为她觉得累。” 瑞仁垂下眼眸,淡淡道:“怎么可能会有人,无时无刻都能展露那样毫无变化的,灿烂明媚的笑容?她太敬业了,于是反而让我突然意识到,我所看见的她,都是虚假的。”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以为自己喜欢她,可是我根本就从没有了解过她。我所知道的,能看见的,都是她精心掩饰,努力伪装后的样子。我看着她灿烂的笑着,心里却忍不住去想,她那时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说不定是在想,‘救救我吧。’” 宋简轻声道:“说不定是这样的。” “我就想到了自己。”瑞仁盯着宋简道:“我有很多事情不能做,为了皇室的形象而不是自己的性格而发言。可是即便如此,也有无数的人不喜欢我——他们甚至都不认识我。在镜头前,不管我做什么,都能被解读出其他的含义——可是谁能看见真正的那个我?” “比起做个普通人,默默无闻的过完一生,我更讨厌多年以后,所有人都以为的那个‘瑞仁’,根本就不是我。”他皱起了眉头,言语中透露出压抑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只是一个傀儡,代替另一个人生活——这根本不是我的人生。人只能活一次不是吗?我不想我一辈子就这么虚假的过去。” 宋简托着腮听他说完,没有说话。 而没有立刻得到肯定,瑞仁的表情一下子便泛起了敌意,像是发现了一个潜在的敌人那般警惕:“怎么,你觉得很幼稚?你也觉得不过只是叛逆期的无病呻吟?” “不是。我只是觉得,人有任何想法都不奇怪,重要的是,自己做出选择,然后承担后果就好。”宋简道:“而且,就算殿下说不是为了我,但事实就是,殿下选择了我呀。” 瑞仁明显压抑了很久,所以难免会显得有些偏激和头脑发热,现在看来,原剧情里,就是这么被人带歪了吧。 看起来那么凶狠的人,其实单纯好骗的很。 宋简心中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那么,我来保护殿下,然后殿下也保护我。” 她伸出手去,微笑道:“同盟关系,现在确定?” …… 做出了约定,握过手后,就相当于交换了誓约,精神上,他们的关系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还要紧密。宋简似乎因此取得了瑞仁的所有信任,他的态度比之前变得更加亲近和随意。 比如说,他直接在宋简的公寓里转了起来,然后理所应当的问道:“喂,我住哪?” “嗯?”宋简微微一愣,“殿下要住下来?” “不然呢?”瑞仁回过头来,一副“你傻吗?”的嫌弃表情:“我跑来找你的事情现在肯定已经曝光了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我呢,既然来了,就干脆直接把态度摆的更清楚一点——我至少得住一晚再走吧?不然来了一会儿就离开,不觉得有点半吊子吗?” 宋简不大理解他的逻辑,但莫名的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但就在她差一点答应的时候,隐约觉得还是有些不对的预感阻止了她:“……不行。” “为什么?” “要是殿下留下来过夜的话……最后不结婚很难收场啊。” 瀛洲的文化,上下不同的很分明。民众或许十分开放新潮,但皇室却仍旧十分保守传统。 宋简怀疑,要是瑞仁真的敢夜不归宿,在民众眼中乱搞男女关系也许跟吸食违禁物品一样严重。 就算最后结婚了,婚前被曝出一起过夜,也会让人觉得是个惊人的污点。 “殿下,”宋简温声道:“我们是想被世界认识真正的自己,但不是想要毁了自己,对不对?” 瑞仁皱起了眉头,理解了她的意思,就在宋简以为他改变心意,而放松了下去的时候,他忽然道:“你跟男人做过吗?” “……啊?” “你跟井伊政做过吗?” “殿下?”如果不是瑞仁的语气那么和气,宋简都要以为他在刻意羞辱了。 “你有没有看最新的统计数据,大部分人的第一次都发生在高中的时候?” “我没太注意……不过殿下您关注这个数据做什么?” 瑞仁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我是个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成年人。” “……” 宋简一时语塞,竟然反驳不了。 “但是那些人,觉得皇室的人好像就不应该有欲望。”他愤愤不平道:“不能谈恋爱,只能直接结婚——这才叫纯洁高尚。凭什么?” “所以……?” 瑞仁盯着她,理直气壮道:“我们不是决定要保持真实了吗?所以我要谈恋爱!” “……”宋简:“好的。” 她有些好笑的问道:“您想跟谁谈?” 瑞仁看了她一眼,然后烦躁道:“不知道。” 他皱眉说:“都说上床很舒服,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你知道吗?” 宋简:“……” 她忽然觉得,瑞仁似乎有点太过信任她了,以至于是真的什么话题都敢直言不讳。 她头疼道:“这个也因人而异吧?” 随即,她警醒道:“殿下,您不能把好奇当做需求,到时候被人骗了怎么办?” 瑞仁不以为然道:“我又不是傻瓜。” 宋简:“……这可很难说。” “你说什么?” “我说,吃过午饭,您还是离开比较好。”宋简正色道:“您在我这里待了这么一会儿,足以表达出您的信任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深厚了,我们绑定在了一起,亲王虽然可能想放弃我,但他肯定不会放弃您。为了您,亲王一定会为我反击的。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们恐怕得经历一番狂风暴雨了。” 瑞仁皱着眉头,不大情愿的问道:“那午饭怎么吃?要是订餐的话,没准会放进讨厌的记者。” “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我亲自做。” 闻言,瑞仁惊讶道:“你会做饭?” 宋简提醒道:“水野家是武家,殿下。” 瑞仁不说话了,他看着她走进厨房,迟疑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道:“我母亲从没有做过饭。” “王妃殿下是公家女子吧?” “嗯……”瑞仁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什么是‘妈妈的味道’?什么又是‘家人的味道’?那种味道……和女官负责的膳食,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因为是独一无二的吧。”宋简道:“除了家里,除了那个人以外,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吃不到一样,只为你一个人做的味道,所以是独一无二的,自然就很特别。” 瑞仁看着她道:“那你都给谁做过饭菜?井伊政?” “我做的饭菜吗?”宋简抬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歪头道:“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父亲之外……好像就只有殿下你?”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瑞仁靠在门框上, 看着明亮干净的厨房里,纤细的女性娴熟的盘起长发,蹲下去打开冰箱, 挑选食材, 利落而干脆的开始处理, 那份姿态, 甚至可以用优雅悦目来形容。 “我喜欢这里。” “什么?” 瑞仁心中慢慢回味着方才, 宋简所说的“只有他”的话语, 重复道:“我喜欢这个小房子。” “……”宋简顿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时语塞。 对于一个在现实世界里租着一室一厅的社畜来说,瑞仁口中的小和她概念里的小, 完全不是一回事。 宋简已经觉得这个单身公寓宽敞的一点都不单身了,可是对于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瑞仁来说, 这间屋子显然已经局促到了可爱的地步。 可想了想, 这也不是谁的错, 只能说是观念不同,于是宋简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洗起了土豆。 她说:“今天吃咖喱哦。” “哦。”瑞仁答应了一声,却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也想住在这样的地方,感觉像个封闭的小盒子, 关上门后,就谁也不能看见我, 打扰我。我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待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喂, 你干嘛不说话?” 宋简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困难吧。” 皇室想要迎娶一个平民女子都很艰难,更别提瑞仁喜欢的是男人了。 和正面角色要捍卫“真爱”,极力避免骗婚这种天雷标签不同, 反面角色里多得是顺从家人的意思迎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背地里却又按捺不住欲望,而搞风搞雨的人。 作为皇子,瑞仁显然不可能一直不结婚,但一旦结婚,就必然会与他的性向相冲突。 原剧情中,瑞仁似乎没能鼓起反抗的勇气,而一直压抑着自己。但现在……他就像是一堆干柴,遇见了宋简身上迸射而出的一粒火星,就立即燃烧了起来。如今要是再强迫他去结婚,没准瑞仁能一怒之下立刻出柜。 宋简心想,也不知道对于瀛洲皇室来讲,一个皇子是吸食违禁药物的丑闻更大,还是他出柜的丑闻更大……? 这时,瑞仁道:“如果我成了天皇……” 可还没等宋简搭话,他就自己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便怏怏道:“算了,天皇也做不到,天皇更做不到。” 瑞仁厌烦道:“天皇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可是能当天皇,当然还是当天皇更好,对吧?” 他的表情和语气是那么的低落和不满,一时之间,忽然有一个念头惊雷般的闪过宋简的脑海,让她突然转过头去看向了瑞仁。 瑞仁挑了挑眉道:“怎么?” 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便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异想天开,“算了……没什么。” “喂!”可这显然引起了瑞仁的不满。他向前一步走进了厨房,皱着眉头有些恶作剧意味的拽住了宋简的发圈,作势要扯开她的盘发。“有话就说啊,我什么话都跟你说,你还要瞒着我什么?不要说一半吊我胃口。” “哎呀呀,”宋简下意识的顺着他的力气,朝着他手臂的方向靠去,以免自己的头发散落下来。“我就是忽然想到——要是殿下觉得天皇制度那么束缚压抑,” 她有些迟疑的抿住了嘴唇。 瑞仁立刻扯了扯她的头发,催促道:“成为天皇之后……?” 见他催的这么急,宋简终于道:“可以成为天皇之后……废除君主立宪制?” 闻言,瑞仁顿时愣住了。 对于他这个反应,宋简并不意外,她讪笑着道:“所以我就觉得不大好,不准备说的嘛。” 她见过很多人,口口声声抱怨着生活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但真的要他们做出改变,能狠下心来做出决断的,却少之又少。 瑞仁看似对君主立宪制的压抑感到痛苦,可毫无疑问,他本人是这个制度的既得利益者。 作为既得利益者,他的抱怨听得多了,多少会让人有一种“好处都想占,坏处一点都不想要”的贪得无厌感。于是便会让人觉得——你要是真的那么不想要,比起一直在这抱怨个不停,干嘛不直接去摧毁它? 但宋简并没有这种尖刻的意思,她刚才只是在想,如果瑞仁真的对天皇制度感到厌恶,想要挣脱的话,从上而下的废除这个体系,是不是也能让那些士族失去一些……他们本来就不该持有的骄傲? 可是随即,她就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真要是那么做,得掀起多大的风浪?她干嘛要去做这么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的任务又不是改革瀛洲,再说,这种事情稍不注意就可能触及敏感线,到时候被审查一刀切了,不是本末倒置? 瑞仁沉默着转身出去了,见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拿出了手机开始摆弄起来,宋简心想,他大概也知道她刚才那句话,简直是异想天开吧? …… 现实世界中。 世界翻新小组工作群内,言情文女配部的部长发出了一声欢呼:“找到了,找到了!!这一次的世界我觉得可以!!” 很快便有人出现询问:“恭喜恭喜!最终成功融合了哪个世界?” 自上次举办过世界翻新会议,并且通过了言情女配部部长提出的“世界融合”方案后,言情部部长就开始积极准备。 然而,角色和角色关系已经定好了,该把这些人物放进哪一个世界里,才能让人物和世界都重新焕发活力? 这并不是随便找个世界说融合就可以融合在一起的,若是不合适还强行融合,最终要么世界的剧情和人物设定一起崩溃,要么会结合出一个古怪扭曲的世界。 两者都不是公司想要的。 为此,言情女配部的部长连加了好几个星期的班,不知道筛选比照了多少个世界,才终于找到一个她觉得一定会很有趣的世界。 那就是纯爱女配部的员工,帮言情部执行的第一个言情任务——那个古早文的世界。 发现这一点纯属偶尔,只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最近被翻了出来,给她留下了印象,所以她随手将那个世界的资料复制了过来,然后时间线拉后几十年,本想随便看看,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复制世界根据设定自动演算出来的剧情,只要稍微更改几个设定,就非常适合投入新的人物。 不过,虽然定下了大概框架是复仇,可纯爱文和言情文到底是不同的,一点都不改动的照搬过来纯属犯傻,言情女配部的部长想了想,在世界融合之后,最后修改了起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的世界,言情女配部的工作人员几乎每一个都进入测试了一遍,却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完成任务。 “不应该啊……?”言情女配部的部长皱眉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人物原本是纯爱文那边的啊?”有人说道:“要不让纯爱文那边的人也来试试?” “邪了门了,可这个角色现在不涉及感情线了啊!” 有的纯爱文,如果去掉感情戏,基本都能当男频文看。 可话虽如此,言情女配部的部长在束手无策之下,还是找到了纯爱女配部的部长,寻求部门协作。 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情找上门来,他下意识地想推脱道:“可是向嘉玉和冯孟都进入了其他工作世界里,一时半会出不来。” 言情文女配部的部长揶揄道:“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多久没亲自执行过任务了?嗯?不手痒吗?来试试呗?” “……我进去是个什么角色?” “男主妹妹呗。” “你具体安排了一个什么背景?” “前置剧情是,皇室嫡系断绝,幼主更迭,权臣把持朝堂,三年内更换了五位皇帝,又一位幼主病逝后,在一手遮天的丞相命令下,下一任皇帝的候选人,定为了皇族旁系的一位王爷之子。众人都心照不宣,知晓丞相挑选新皇的标准是要易于操控和足够软弱。在知晓这位世子还有一位妹妹后,丞相的心腹认为原定的王爷之子桀骜不驯,并非合适的人选,反而是羞涩内敛的女孩更易控制,于是被带回皇宫登基称帝的,变成了这位女孩。” “多年之后,女帝横征暴敛,残暴冷酷,天下怨声载道,男主造反攻入皇宫,夺取了妹妹的天下,然后发现自己的妹妹其实一直都被丞相所操控着,毫无自由,在皇宫中一直过得非常痛苦,一直都在等他来拯救自己,然后让他夺得了天下却孤独一生,最后啪叽一声,让他重生回去!这样,男主对女主感觉亏欠,女主对男主心怀恨意,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而且我们的正式剧情直接开始在男主重生后,所以女主虽然在前置剧情里看起来很惨,但是根本不需要亲身经历那些。重生后虽然女主还是会被接入皇宫,可是我可安排了好几个男人呢,男主以为她在水深火热里,其实人家过得美滋滋。” 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想了想,疑惑道:“这个重生剧情可以啊,按理来说不应该进展很顺利吗?你们的测试人员都是在哪个环节失败的?” “最后那个环节——男主重生之后,决定去拯救自己的妹妹。我们设定的结局里,他应该放弃争夺天下,然后为了妹妹扫平天下,但是……” “但是?” 言情文女配部的部长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亲自进入那个世界想要完成任务时,所看见的场景: 诺大的宫殿里,宫人不复往日的恭谨规整,四散奔逃,惊呼声和嚎啕声此起彼伏,似乎一瞬间就来到了地狱。 有的人抢着金银,有的人抱着绫罗,华美的宫灯被撞倒也无人扶起,色彩妍丽的丝绸幔帐被扯下践踏在脚底。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发寒的杀气,端坐在皇位上的女子还颇为年少,纤瘦苍白的容貌,看起来不应该坐在孤零零冷冰冰的龙椅上,而应该被人温柔的抱在膝头,仔细怜爱。 终于,这令人窒息般的氛围的源头——那个高大、俊美、表情冷酷,宛若凶神降世的男人,大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抬首瞧见她的时候,男人宛若冻结了一般的眉眼,微微松动了一瞬。 “……兄长,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然而她刚说出这句话,就瞧见男人冰冷的面容上流露出了极度的失望与愤怒。 “你不是。” 男人抽出了腰间的长剑,眉目间再无一丝犹豫。 她甚至连反应过来惊叫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斩杀于他的剑下。 “……阿简……”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几乎每一个工作人员进入和男主重逢的场景, 不管在宫内还是宫外,不管是决定等他出现还是被人带走逃亡,只要遇见了, 都会被他杀死, 然后他会说一句‘你不是’。”言情女配部的部长说到这里, 很是苦恼:“我们怀疑, 很可能是丞相曾经找过一个女皇的替身, 出面执行一些真正的女皇不愿执行的事务, 所以男主会误以为, 真正的妹妹已经死了,而眼前的‘我’, 是一个替身。我在想问题的关键,是不是得找个办法获取他的信任, 让他明白妹妹是真的妹妹, 不是什么替身?” 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想了想道:“‘你不是’这句话后, 他是不是还说了点什么?我好像还听见他开口了。” “不知道。他说的太含糊,声音也太低了,不管怎么回放分析都听不清楚,没准……”言情女配部的部长苦中作乐的开了个玩笑:“他只是单纯的叹了口气。” “那……”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原本是不打算揽下额外的活的,不管工作多还是少, 工资都那么一点,干嘛给自己找事做?可是, 他看见男主的那一瞬间,就立刻改变了主意——嘶, 这男人,就跟冯孟一样,几乎长在了他的喜好上。可想起冯孟, 他心里又难免有些不舒服。之前公司都流传冯孟是gay,他也信以为真——有些时候,gay达虽然会起作用,可偶尔也会让人迷惑,又或许,是他不愿意相信冯孟不是,所以在自欺欺人? 心怀旖念,他面对冯孟的时候,就情不自禁的试探起来,并且觉得冯孟的拒绝好像不是那么坚定,反而像是顾忌他是上司,才有些犹豫一般的留有余地——他就忍不住的想,也许只要明确的告诉冯孟,自己喜欢他的话,说不定冯孟就不会再担心身份差距的问题了。 就在他越来越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对冯孟下手的时候,某一天,他突然听见冯孟和向嘉玉在办公室里聊天——向嘉玉刚从一个工作世界中脱离出来,正在和冯孟疯狂吐槽自己的工作经历。 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听见冯孟那音色清冷,咬字清晰的声音,就感觉十分心动,于是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想要多听一会儿。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里头的话题就歪了。 向嘉玉忽然问了一句:“冯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部长心中顿时一跳,然后听见冯孟自然的回答道:“有啊。” 他顿时满脑子都是,冯孟说不定会说出对他的真实想法,而紧张兴奋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向嘉玉压根就没提到他,年轻的男孩子兴致勃勃的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师父?我看见你总是看她。” 纯爱文女配部部长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但好在冯孟没有说话。 向嘉玉却笑着继续道:“哎呀,肯定是的,你看你,一提起我师父就笑。”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谁是小孩子了!我成年人喂!” “别在你师父面前乱说话。” “知道知道,可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啊?” “你师父的情况你不知道吗?”冯孟的声音比起往日的清亮冷淡,罕见的多出了一份无奈——那是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从未听过的语气,“她要是知道我喜欢女性,能躲开我八百米外,要是知道我喜欢的是她,我大概就没有靠近她的办法了。” “啊……对哦,师父对异性恋的男性没什么办法——嘶,等等,那她为什么没躲着我?咦??我师父对我的看法原来是这样的??” 冯孟笑着吐槽道:“恭喜你,盲生,你终于发现了华点。” 后面的话题又渐渐的扯远了,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脸色难看的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好像还希望能够听见什么转机,可是没有。 于是他艰难的,且充满了无名怒火的走开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之前虽然对冯孟有好感,但因为误以为对方对他也有所不同,所以对于他们关系之间充满了不确定的暧昧,反而觉得很是有趣。可是突然发现,之前的奇妙氛围不过都是错觉,而冯孟原来喜欢着别人后,就好像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一般,突然让人感觉受到了背叛。 就好像顾客在犹豫要不要买面包店里的最后一个面包,可能最后你自己就会放弃买它,但如果这时候,来了别人把这最后一个面包拿走,你就会对这个面包升起一股莫名强烈的占有欲,觉得别人拿走了属于你的东西。 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也试图转移过注意力,去找别的男人,可最终也只是草草收场,还是冯孟对于他来说最为与众不同,或许是因为求而不得? 他为什么能一口气刷掉那么多废案登上部长之位?还不是因为可以在那么多世界里去和那么多不同的优质男人谈恋爱,这就是他工作的原初动力! 后来经历的多了,现在一般的任务世界里的男人他都看不上了,所以工作也不大想去做了,而这个融合世界的男主,他觉得他又可以了。 纯爱文女配部的部长假装镇定道:“可以,我去试试看。” …… 同一时间,宋简的工作世界内。 “晴和瑞仁殿下,他们两个,难道真的在一起了么?”看着报纸上新刊登的——《皇子瑞仁前往水野晴所在公寓,表态强硬》的报道,姬路秀真皱起了眉头,“不仅没有避嫌,反而高调的见面,简直就像是在对世界宣战,说:‘没错,我们关系就是很亲密,晴和井伊政的婚约我完全不在乎,怎么了?’” “单从这个行为来说,”榊原丰虽然不喜欢瑞仁,却还是不得不承认,他很欣赏这样的行为,“他能挺身而出,而不是装聋作哑,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哼,”古河川一却厌恶的冷哼了一声,“根本不成体统。他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他可能会让整个皇室因此蒙羞,他却毫不在乎?” “唉,张口闭口就是不成体统什么的,”榊原丰无奈道:“川一,你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哦?” “那也未必。”而姬路秀真冷静的分析道:“如果最后他和晴结婚了,现在的波折就不过只是一段传奇爱情故事必备的高潮桥段。历经磨难,矢志不渝,终成眷属的爱情,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不管是平民还是士族,都喜欢这种故事,如果他们就势直接宣布订婚,我们反而给他们造了一波势,成全了他们。” 古河川一握紧了拳头,至今仍然不敢相信,水野晴会到瑞仁的身边去。 “她……”他迟疑道:“晴真的会选择和瑞仁……殿下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呢?”姬路秀真道:“不管是从报复政的角度来说,还是从想要振兴水野家的角度来说,整个瀛洲,也没有几个比瑞仁殿下更好的人选了。” 榊原丰心有不甘,但又没法反驳。 榊原家虽然清贵,可说到门第,的确没人能跟皇室相比。水野晴如果嫁过来,他有自信可以保证她一世无忧,却无法保证榊原家能让水野家可以东山再起。 说到底,水野家是武家,榊原家是神道,无法给予太多助力。若是要振兴家族,同属于武家的古河家和属于公家的姬路家都要比榊原家合适。 “可是她真的会幸福吗?” 榊原丰倔强道:“如果晴把自己的人生,浪费在报复政和牺牲自己振兴家族上面,也太可怜了吧!” 而他们在这里争论了半天,井伊政却看着报纸,一直没有说话。 见状,古河川一蹙眉道:“政,你怎么想?” 井伊政道:“什么?” “如果晴和瑞仁殿下真的订婚的话?” “……”井伊政盯着报纸上,那张宋简将瑞仁送到地下车库的照片,沉吟了片刻:“那我会,非常非常的失望。” “说起来,你都不去找晴单独谈谈,便直接对她发难,”榊原丰至今仍有些不赞同道:“如果你愿意回国后联系她,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是她先对我发起的挑战。”井伊政纠正后,没忍住笑了起来,“而且,这不是很有趣吗?” 古河川一不解道:“有趣?” “是啊,有趣。过了这么久,我终于又有了一个对手。”井伊政心情愉悦的笑道:“晴果然还是晴,还是那么的让人欣赏。” 井伊家需要的,是一个贤内助。作为继承人井伊政的夫人,这个女人最重要的品质,一定是驯顺。 井伊政早已接受了这个标准,他并不喜欢,但并不打算去改变,因为他知道,父母为他挑选的人,一定是最适合井伊家的人。 对于士族的婚姻来说,适合往往比喜欢更重要。 如果晴还和小时候的性格一样,那么长大后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会顺理成章的结婚,然后就像是其他上流社会的家庭一样,夫人在家族内打扮成一个花瓶,负责维护井伊家光辉的门楣,而他们相敬如宾一辈子,井伊政对她或许不会有爱,但一定会尊敬她。 井伊政早早的就为自己的婚姻规划好了道路,从没有半分多余的幻想和期待。但是当水野晴以对抗者的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与他作为相敌的存在彼此角力时,井伊政忽然发现,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心情。 他在意她。 不仅仅只是把她当做自己未来的妻子、井伊家未来的女主人、井伊家未来继承人的母亲那样在意她,而是把她当做一个女人,为她心动。 是喜欢……吗? 但他尚未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水野晴便离开了。六年后,当她再次出现,他以为她已经不可能再次成为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这让井伊政感到一阵失望。 水野晴是否感觉到了他的失望,才会选择再次离开? 换位思考,井伊政似乎能够明白她的想法—— 像他这样的人,他的骄傲与自尊,都决不允许自己被人当做可以随意处置的存在。或许,水野晴也是如此。 ——谁若是敢小看我,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现在看来,水野晴似乎打定主意,要让井伊家付出代价。但是,如此深重的恨意,必然代表着她之前对井伊家存在着同样深厚的在意,那么,是不是可以等价替换为,水野晴对井伊政的在意? 因而她的出招越狠,在井伊政看来,就越像是激烈的告白,剖白着自己对于他炽烈的情感。那种感情如此的热烈,几乎让井伊政感觉颤栗。 所以,他愿意做出同等的回应。 井伊政心想,果然,他们会一直势均力敌,直到一方将另一方彻底征服。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但谁也没有想到, 水野晴的反击来的那么迅速和凶猛。 这就好像一场游戏,本该你来我往的试探破绽,拉锯谈判, 不曾想对方却直接开了挂, 且拒绝投降。 宋简一开始并没有把全部的资料都拿出来, 所以亲王觉得, 她最多只能发起一次犀利的攻击, 帮助他们剪除对方些许羽翼, 但难动根基。 结果没想到, 她的手里捏着必杀。 若是全部甩出去,以亲王所了解的关于现任天皇的性格, 他大概也会因为觉得在朝堂上孤立无援,索然无味而提前退位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 他顿时精神一振。 只是, 井伊家只是支持天皇, 与亲王却不算有什么深仇大恨,按照惯例,自然是拿着对方的把柄去与对方谈判,各取所需最为稳妥,可是, 水野晴的态度却极为坚定——不要谈判。 那一定要对井伊家赶尽杀绝的样子,甚至让亲王冒出了“水野晴的父母不会是井伊家下手弄死的吧”的念头。 更要命的是, 瑞仁几乎是六亲不认的站定在她的身边,无条件的支持她。那坚决的样子, 简直让亲王有些想去请一位阴阳师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被什么鬼魅妖祟所蛊惑了。 想着水野晴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模样,还有她面不改色所做的这些事情, 亲王不由自主的心想:……这样的女人,作为敌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但让他不解的是,以目前的形式来说——主要是,以瑞仁对她的执着程度来说,她为什么不与瑞仁订婚?亲王相信,只要她开口,瑞仁没准就能为了她,和所有不同意的人死磕到底。 水野晴如此大费周章的针对井伊家,难不成还觉得她和井伊政之间的婚约能够生效?而整个瀛洲,还有谁的门第,会比皇室更加高贵? 他曾询问过瑞仁,但瑞仁盯着他的时候,表情十分奇怪。 “高贵吗?”他的儿子意味不明的垂下了眼眸道:“或许吧。” 于是,就在外界对于水野晴和瑞仁之间的“爱情”议论纷纷的时候,宋简缩在公寓之中,丝毫不在意那些攻讦与非议。她看似沉寂低调的很少出门,不做出任何回应,却依然保持着与瑞仁的来往,井伊家却在转瞬之间,又被拽入战火。 在首相之位空悬的现在,井伊家自然想要再度推举一位属于自己这边的新秀。可惜这位大臣迅速的被爆出他的儿子曾在一次酒驾后,撞死一人肇事逃逸,他利用权势将此事压了下去,直到现在,无论受害者家属询问警察多少次,都只能得到一个回复:“无法找到凶手。” 这位重臣可以说是井伊家左膀右臂中的左膀,这位左膀的所作所为掀起了一场持续半年的讨论热度,随后以他和他的儿子一起锒铛入狱,作为结束。 这时,水野晴和瑞仁的事情渐渐的已经不再那么让人想要讨论了。不少人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某一天听见他们正式公开婚讯的准备。 但是,水野晴这样“精准爆破”的能力,显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 现实生活中,谁能想到会有人拥有上帝视角? 而井伊政那依然淡定的模样,甚至让其他的几位御四家都忍不住的问道:“政,你们该不会是在里应外合吧?” “什么?” “这几个落马的人,不也是你一直以来最为厌恶的人吗?”姬路秀真试探道:“你该不会是,准备在正式接管井伊家前,修剪一些腐坏的枝叶,所以拜托晴和你一起演一场戏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榊原丰的表情古怪道:“晴就跟忘了和你还有婚约似得,明明已经和瑞仁殿下走的那么近了,却一直都没有解除,而且,这些爆料那么详尽,必然是对井伊家非常了解的人,才可能收集到……晴虽然也很优秀,但是寻常人能把一个高官狙击下马就很不容易了,她却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弹药似得,身后很可能是有人支持她,并且提供消息……” 井伊政愣了愣,挑了挑眉,“你们觉得是我?” 古河川一沉默的点了点头。 井伊政无语了一瞬,好笑道:“……你们想多了。” 榊原丰道:“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如果晴还要继续,还不肯罢手呢?” “那就让她感受到同等的疼痛。”井伊政如此回复道:“水野家,难道就很干净?” “等等。”古河川一敏锐的预感到了什么,皱紧了眉头:“水野家如今只剩下晴一个了,你还要对水野家出手吗?” 如今瀛洲是选举制,看似民主,好像每个民众都能投出自己一票,选出自己想要的领导人,可事实上,瀛洲在各个方面都遗留了许多封建传统,这其中就包括——所谓的选区,在古代都是某位贵族的领地,而在现代,这位“贵族”就能继承家族自古以来对于自己领地的控制权。他的意志,就代表一个选区的意志。 水野家自然也有自己继承下来的领地——也就是选区。 这是一个“贵族”最后的根基。 一个“贵族”可以破产、入赘、改姓,但只要继承的选区还在,就相当于政治资本还在,就依然会被人看重,被人尊敬,就总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但如果一个“贵族”失去了自己的选区,就像是变成了无根的浮萍,是真正的,在各种意义上被贬为了庶民。 “这是父亲的意思。针对亲王一脉的官员进行反击,父亲已经在做了。”井伊政道,“而晴……父亲觉得也需要给她一些警告。” “这是‘一些警告’的程度吗??”古河川一不可置信道:“你明知道晴现在已经没有多少能够失去的东西了!你想要摧毁的,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 “你在这里保护她吗?”井伊政冷冷的看着他道:“收起你的大男子主义,川一。你以为晴向井伊家发起挑战的时候,还抱有希望,觉得井伊家会对她有所优待吗?是她先开战的,既然这是一场战争,双方就应该全力以赴。你若是把她当做弱者,觉得要靠敌人心软或者网开一面才能胜利,那么你是在侮辱她。” 说到这里,井伊政顿了顿,眯起了眼睛,“又或许,你还把自己当做是她的臣子,所以在不顾一切的去维护自己的主君?” 古河川一微微一怔,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但看见他无声的握紧了拳头,井伊政逼近了他。尽管不如古河川一身形高大健壮,但井伊政的气势却更加锋锐。 他直视着他的眼眸,语气堪称严厉的问道:“告诉我,川一,你究竟站在谁的那一边?” “……” 见状,榊原丰下意识的便想要上前缓和气氛,却被姬路秀真拽住了。姬路秀真瞅着他,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不要掺和进去。”,榊原丰微微一愣,这时,古河川一终于在井伊政的鄙视下,垂下了眼眸,哑声道:“当然是你这边,政。” …… 宋简感觉自己似乎被亲王所忌惮了。 她知道自己从没有完全的得到过他的信任,如今的情况,显然是亲王发现她的能量超过了他的想象,于是担心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能会调转枪头,于是警惕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宋简想,她得到了瑞仁百分之百的信任,这也够了。 于是她耐心的等了一天——甚至还没有一天,因为瑞仁最多四个小时不跟她联系,就会打个电话过来质问:“你今天为什么没理我??” “晴。”但这一次,瑞仁的语气似乎有些凝重,“我父亲跟我谈了一次话。” “嗯?” “我们结婚吧。” “……嗯???” “我父亲觉得你很好,很优秀,很适合成为我的妻子,所以跟我讨论了一下我们的未来,我觉得挺不错的。” “……” 宋简一时半会没能理清思路,只能哑然。随即,想到自己在这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的搞风搞雨,都是因为井伊政死活不肯让她早点下班,宋简就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心想,井伊政要是能说这句话,主动找她形婚的话,该有多好啊? “可是,殿下,”宋简下意识的便推辞道:“我跟井伊政有婚约。” 瑞仁干脆道:“取消掉。” 但宋简下意识的反对这个想法,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婚约可是她下班的关键,也许是一叶障目,也许是当局者迷,她本能的就抱着不放。 “是亲王很在意这一点,还是你很在意这一点?” “都很在意。”瑞仁没好气道:“我的结婚对象有个婚约,你说我在不在意??” 嘶,这个回答还真是叫人无法反驳。 宋简也感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尴尬的笑了笑:“那,殿下为什么会同意和我结婚?” “因为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瑞仁道:“要是可以一直都这样和你一起的话,一辈子我也觉得挺不错的。父亲也说你很有能力,水野家家风又很好,你会是个很好的妻子。” 这发言,让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很荣幸。” 待在一起很舒服,可是能成功完成任务的关键特质,她必然要修炼满级! 然后她犹豫了起来。 因为亲王显然抛出了他的条件——如果她不能得到他的信任,那么他或许就不会再提供资源了。 即便手中握有证据,可若是没有帮助,单枪匹马的爆料,对方随随便便就能压下去。 “……殿下。” “嗯?” “如果可以的话,和殿下在一起我也很舒服,可是……我不能留下。这对殿下你来说并不公平。” “为什么不能留下?你的目标是击溃井伊家而已,难道你就一辈子不结婚了?” “……我会离开。” “去哪里?”瑞仁没想到这个回答,愣了愣后,语气顿时冷硬了起来,“我不要。我不允许。” “殿下,”察觉他的情绪激动了起来,宋简连忙安抚道:“殿下,其实我可以什么都不说的答应下来,然后达成目标之后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但是,我不想辜负你对我的信任,我不想伤害你。” “——你根本不是因为我!”可是,瑞仁却陡然提高了音量,大声恨道:“你是为了井伊政而选择了我,也是为了井伊政而决定离开我!父亲说的对,你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和我站在一起,你从始至终,心里想着的就只有井伊政!” “……”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宋简张了张嘴,愣了愣神,发现自己竟然没法反驳。 而且……亲王殿下到底和瑞仁都谈了些什么……? 要用她答不答应和瑞仁结婚来测试她的可信度吗??瑞仁的身份应该更重要一点吧??? “殿下……”她试图解释,可瑞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父亲说了,我们和井伊家没有必要非得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之前交给他的那份资料,他会交给井伊家进行交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声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吗?晴?” 170、第一百七十章 看着被挂断了的电话, 宋简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忍住……忍住…… 瑞仁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设身处地的去想, 如果是自己, 当然也会怀疑…… 没什么好生气的, 没什么好…… “笨蛋吗!就是不想利用你才告诉你不行的啊!!”宋简还是没能忍住对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气恼道:“真的打算利用你利用到底的话, 早就一声不吭的和你结婚到时候直接溜走了好吗!” 不过, 想到她也没有什么底气可以对瑞仁说:“我从没有利用过你。”, 宋简顿时就偃旗息鼓, 只能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了。 尽管这种事情发生的不是一次两次,但再怎么熟悉, 也总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但好在宋简已经不会陷入其中, 陷入太久了。 为了把心情整理好, 宋简去厨房里倒了杯水, 一边喝水,一边清空大脑,好让自己能够冷静客观的重新思考,而不受之前的多余情绪影响。 这时,被她丢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下意识的便以为或许是瑞仁, 但走出去找到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但考虑到瑞仁有用其他人的号码打过来的习惯, 宋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 您好?”那边没有说话,她顿了顿,又道:“请问是哪位?” “……” 那边依然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宋简不禁主动试探道:“殿下?” 电话那头的人才低声开口道:“是我。” 那是一个久违的声音, 宋简却依然觉得很是熟悉,她不由得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确定的迟疑道:“川一?” 听见她如此自然的,依然称呼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姓氏,古河川一的呼吸微微一顿:“……嗯。” 宋简沉默了一下,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尽管她的措辞客气而疏远,但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几乎让古河川一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她已经与他重修旧好,不需要再保持距离的错觉。 “……” “川一?” “……” “……没事的话,我要挂咯?” “啊,”古河川一这才仿佛如梦如醒一般,有些恍惚的回应道:“你……要小心。” “要小心?” 宋简顿了顿,“有谁要对我出手了吗?” “……” 见古河川一又不说话了,宋简以为他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只能皱起眉头,自己思考了片刻,猜测道:“是政君吗?” “……” 宋简很不擅长应付喜欢女性的男人,或者说,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应对那些喜欢女性的男人,因此,古河川一沉默不语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顿时也沉默了下去。 “……” “……” “……” 最后宋简握着手机,甚至怀疑古河川一才是那个有恐惧症的人。 “如果是政君的话,”她感觉自己是黄金矿工,而古河川一要说的话就是深埋在地下的黄金,她想得到他的回应,就得不停的挖土——说起来,为什么是她在挖土啊喂!?“川一你告诉我……没关系吗?” 古河川一没有回答,却忽然说:“晴,嫁给瑞仁殿下吧。” “嗯?” “嫁给他的话,皇室会保护你,也会维护水野家的声望。” “……所以,政打算对水野家的声望出手?” 电话那头的古河川一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她,但是侧面的暗示,他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他很久都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也很久都没有这样与她对话过。一听见那温柔的,熟悉的声音,古河川一就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明明打电话前,他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他要怎么说,要怎么告诉她,可是一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都被她的声音所吸引,甚至都没有心思分神去理解她话语的含义。 他贪婪的想要听见更多,想要得到更多她的话语,但理智提醒他,这样的贪得无厌,只会让晴厌烦。 这次的通话机会是如此的珍贵,因为下一次,晴或许就不会再愿意接通了。 古河川一努力唤回了理智,低声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但是还有几句话,晴可以再听我说一会吗?” “……你说。” “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走上这样的一条道路,也不知道你和政之间,真的有没有必要走到如今的地步,可是如果是晴的话,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不能帮上你,也没有办法得到晴的信任,所以被划清了界限……我很抱歉,明明晴这么需要帮助,我却无法让你依靠。但是晴,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 “……” “晴?” “别说这种话,”宋简深吸了口气,“我们现在算是敌人吧,对敌人温柔可不符合武士道吧?” “我知道……我努力过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把晴当做敌人。” “……” “当然,我也没有办法把政当做敌人……我只是……我只是还想要保护你。” “……谢谢你,川一。” 可是你说的这么温柔,反而让她觉得自己更坏了。 挂断了电话,宋简刚调整好的心情,又得继续调整一会儿了。她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长长的叹了口气,无语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又来,又来。” 宋简自言自语的气恼的嘟嚷了起来。 比起那种只要她提出分道扬镳,就立即对她怒目而视,反目成仇的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了你!”的角色,那种觉得“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的角色非常少见,所以每次遇见,宋简都会觉得一阵蛋疼。 “我没有心,我没有心,我没有心,不愧疚不愧疚不愧疚不愧疚……” 她闭上眼睛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等催眠的差不多了,宋简再次坚定的睁开了眼睛,准备给瑞仁打电话。 第一次打通,秒被挂断。 宋简心想:还在气头上吗? 第二次打通,还是秒被挂断。 宋简发了条短信过去:殿下?我们谈谈好嘛? 没有回复。 她又打了第三次电话,依然被决绝的秒挂断了。 宋简:“……” 好吧,看来是没有办法用电话联系沟通的了,果然还是当面说更好吧。 为了尽快完成工作的宋简十分行动派的站了起来,准备去换衣服直接去瑞仁的大学堵人。 当她将手机放在沙发上,去更衣化妆的时候,电话的另一端,瑞仁盯着自己的手机,一阵止不住的心慌。 怎么办…… 他心想,为什么她不打电话过来了? 她会不会是生他的气了? 她是不是觉得哄他太烦了? 她是不是觉得:“随便他生气吧,我也懒得理他了。”? 不要!绝对不要这样! 可是……可是他要主动打回去吗? 那,那会不会显得服软的有些难看…… 他的自尊呢?他的骄傲呢!? 啊可恶!!他现在要怎么办啊!? 瑞仁下意识的就想要找个人倾诉交流一下,然而在脑海中环顾了一圈,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这顿时让他感觉更加烦躁和焦虑了起来。 那她如果真的不想再跟他交往就算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恶! 但他这么嘴硬的在心里这么喊完,又忍不住反省起了自己: 说起来,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资格对她生气…… 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说过她的目标很清楚。 可转念一想,瑞仁就又生起了气来——那她既然要击溃井伊家,为什么又不肯解除婚约!? 她总不可能打算打倒了井伊家后,还想和井伊政结婚吧!? 那她到底要有多恨井伊政……又该要有多爱他啊? 可恶!!! 明明说好要站在一起的,那家伙根本就是在骗我!她的心有一部分,这不是一直都在井伊政那吗! 等等,还是说,是他要求的太多了吗? 说起来,他们的关系最多就只是朋友吧……?说到底,那家伙喜欢谁,好像都不关他的事…… 他有什么立场生气?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生气…… 但是父亲说她可能别有用心,她不以诚相待,当然也不能怪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对不对! 但是……自从和她认识以后,他好不容易才感觉自己有了一个朋友——他那么信任她,不管什么事都可以跟她说,而她也绝不会透露出去,也不会觉得他奇怪,她总是那么温柔的包容着他,让他感觉自己被人重视和理解着…… 但是……但是,如果父亲说的是对的话,她的温柔可能也只是为了在以后,淬炼出对他致命的武器吗? 所以说,我都愿意跟你结婚了!你在那犹豫什么啊可恶!!难不成你还以为我真的是因为喜欢你才要跟你结婚吗!别开玩笑自作多情了!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舒服而已! 就不能再让我多信任你一点吗!就不能再多做一点,让我安心,让我觉得你真的不会,绝对不会,永远也不会背叛我的事情吗?! 你就只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一条短信就放弃了?!嗯!? 你对我的感情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可恶!!!水野晴你这个大骗子!! 我刚才用司机的新号码打过去你又为什么在占线?!我还打了好几次,都是在占线!你在跟谁聊天!是不是在跟井伊政通气!?在跟他报告情况!! 反正肯定不是在打我的电话!!你这个背叛者! 瑞仁越想越气,越想越糟心,他愤怒的终于拨通了一个跟班的电话,恶声恶气道:“喂,找几个人一起出去玩玩!” “殿下,”对方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语气顿时小心了起来道:“您心情不好吗?” “这不是废话吗!?”瑞仁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恨恨道:“安排好乐子,要是我开心不起来你就完了!” 171、第一百七十一章 瑞仁的心情不好, 并不是什么新闻。 对于几乎算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跟班们来说,瑞仁从小就很少会给人什么好脸色,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皇子, 就凭那古怪的脾气, 反正他们是绝对不会想要做他的朋友的。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 有水野晴在瑞仁身边, 他的空余时间几乎都陪着她, 很少再和以前的朋友有什么联系, 这次突然打来电话…… 跟班之一看向跟班之二, 迟疑道:“你说,瑞仁殿下是不是和水野小姐吵架了?” “为了什么?”跟班之二迷惑道:“最近不是很顺利嘛?” 即便是对政坛毫不了解的平民, 都能感觉得到亲王一脉最近的春风得意,更何况是家里有人知晓更多消息的他们? 按理来说, 现在可没有任何能让瑞仁殿下和水野晴产生矛盾的理由。 “水野小姐那么成熟稳重的人……估计是殿下的问题吧?”跟班之一猜测道:“殿下的脾气……一般人可受不了。” “也是。”跟班之二跟着笑道:“水野小姐居然能忍受这么久, 真的很厉害啊。” “水野小姐是有野心的, 对殿下当然要多加取悦才行。不过,我还以为水野小姐已经完全驯服殿下了,毕竟从没见过殿下这么长时间情绪都这么稳定过。” “说不定哦……没点手段,她也不可能能在殿下身边呆这么久,没准最后她真的会成为殿下的妻子呢?” 要是水野晴和瑞仁之间的关系真的已经深入到了可能结婚的地步, 那么现在带瑞仁去哪,就得慎重的斟酌一下了。万一安排的有些出格, 引起了水野晴的不满,他们可不想得罪那位看起来温柔可亲, 实际上野心勃勃,魄力十足的女子——从她对井伊家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得罪了她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那, 我们安排殿下去哪放松?” “茶屋吧。” 茶屋顾名思义,就是欣赏茶道的地方,不过熟悉的人知道如何在历史悠久的茶屋中唤来艺妓。如今瀛洲的艺妓行业已然凋敝,花魁也早不复以往的荣光,但在一部分传统的家族中,男人们外出应酬依然更喜欢在茶屋中呼唤艺伎,而不是在夜总会里由陪酒女郎作伴。 他们总觉得艺妓显得更风雅,更有格调,不过年轻一辈已经越来越少去茶屋了,虽然他们从长辈那学会了如何与艺妓打交道,可年轻人总觉得不够刺激。 跟班之一果然有些迟疑:“这么传统?” “要是去酒吧被拍到了,我们就死定了。传统就传统一点吧。” 其实去茶屋和去酒吧,说到底差别不大——玩的都是那么一回事:酒和女人。 但瑞仁殿下若是被曝光去酒吧,就会显得有失身份,可若是被报道去茶屋,就不会显得不够体面——社会感官有时候就是这么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瑞仁也很清楚这一点,他以前虽然不愿意,但依然会配合,可这一次,他倔强道:“我不去茶屋。” “……咦?”跟班一号略微有些傻眼,“可是,殿下……” “我要去酒吧。” 跟班二号立即想要劝他打消这个想法道:“但是,殿下,如果被拍到的话……” 他们的畏缩让瑞仁顿时有些发怒:“被拍到又怎么样?” 跟班们头疼道:“如果亲王殿下知道了的话……” 瑞仁冷冷道:“知道又怎么样?去酒吧又不犯法,我已经到可以喝酒的年龄了吧。” “这……” “榊原丰是不是经常去某个酒吧?我也要去那里。” “咦?!” “怎么,御四家能去的地方,我还不能去吗?” “但是,呃,但是殿下,那个酒吧是会员制的。” “你的意思是,在瀛洲,我身为皇子,却不能踏足一个酒吧?” 眼见着越说瑞仁的语气越恶劣,跟班们对视了一眼,立即明智的沉默了下去。 没人能阻止打定了主意要去酒吧的瑞仁殿下,跟班们只能头疼的跟在他的身后,然后私底下悄悄的急切交流道:“喂,快去个人联系一下水野小姐啊喂!” …… “哪个酒吧?”宋简头疼的问道。 电话那头的人飞快的报上了一个名字。 宋简叹了口气,仍然抱有一线希望的确定道:“会员制的意思是,只有这个酒吧的会员,才能进去,是吗?” “是的。”对面的人无奈道:“但是我想,如果是瑞仁殿下的话,可以不用遵守这个规则。晴小姐,不管怎么说,请您快点过来吧。” 过来倒是没问题,问题是,她怎么进去? 她又不像瑞仁,身份特殊到可以在瀛洲几乎所有地方横着走。最快的办法,大概就是给榊原丰打电话,让他帮帮忙了——但这按理来说最快捷的办法,偏偏是宋简最不愿意用的办法。 给,榊原丰,打电话? 他可是个异性恋…… 异性恋也没什么,她又不歧视异性恋,只是有些不大熟练如何和他们相处,所以会有些不自在而已。 尤其是,这个异性恋喜欢的对象,就是宋简。 这就让她盯着通讯录中榊原丰的号码,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联系。 他还是御四家阵营的人……找他帮忙的话,没准会暴露瑞仁殿下的踪迹,反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该不该如实相告呢……?还是说得隐瞒一些事情再找他帮忙? 就这么盯着那串号码,脑海中各种念头纷飞的混乱了一会儿,宋简脑子突然短路了一下,手指按下了拨出键。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正要立即挂断,那边就以比她更快的速度,接通了。 “晴?” 榊原丰惊喜的语气刚刚传出,宋简还没来得及更新反应,就顺着第一想法挂断了电话。 不好。 宋简心想。 果然,下一秒,榊原丰就立即回拨了过来。 宋简盯着显示来电提醒的手机,迟疑了几秒,只觉得自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明明好不容易才和他们断绝了来往的!! 但拖延下去,她又很担心瑞仁那边脑子发热自己不在身边被拽回原剧情路线,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 “……喂?你好。” “你好,晴,”榊原丰的语气轻快的就像是刚才没有被挂断过一次电话一样,满是惊喜:“好久不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虽然还是觉得和异性恋相处有些不知所措,但他那积极的态度还是让宋简轻松了些许。她还算自如的回复道:“好久不见,你最近也还好吗?” “还不错。晴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呃……你现在有空吗?” “晴找我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有空哦。” 宋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样的话,她顿了顿,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开门见山道:“榊原君是不是经常去一个酒吧?” “啊,”榊原丰的语气立即紧张了起来,“只是因为那家酒吧的老板是朋友,所以偶尔会去一去,但是平时我很少去玩的,真的!” “……”他这么一解释,显得宋简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情一样,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若是开口声明自己并不在意,又好像更加奇怪。她决定略过道:“可以麻烦榊原君现在带我进去一趟吗?” “现在吗?” “是的……”宋简迟疑道:“榊原君现在有事在忙吗?” “没有在忙的事。”榊原丰立即道,“晴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接你。” 对于和他见面,宋简心中充满了不情愿的情绪,那并不是因为讨厌榊原丰,或者觉得他哪里做的不好,她很清楚,是她自己的问题。 成年人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由着性子做事,宋简咬了咬牙,理智清楚这是现在最佳的解决办法,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那……就麻烦榊原君了。” 约好了碰头的位置后,宋简努力压住了心底的抗拒,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无事的出了门。 …… 坐在角落里的青年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机被自己掩耳盗铃一般设置成了静音,并且特意屏幕向内的塞在口袋里,这样一来,即便它有了动静,会发出亮光,他也察觉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水野晴一直没有联系他,瑞仁也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听到,而不是因为自己已经被她所舍弃。 尽管有些自欺欺人,但好歹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虽然跟着朋友们来了酒吧,但他不管怎么努力的转移注意,却总有些力不从心。而一旦掏出了手机,他就忍不住打开了通讯记录,盯着那些属于她的未接来电,走起了神。 现在距离她打来的上一个未接来电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他又去看了看信息,将那些她发来的,希望能和他好好谈谈的,希望他能不要生气了的话语翻来覆去的看,就像是被她哄着一遍又一遍一样。 不过,也是一个小时前左右,她就不再发来任何信息了。 盯着这些记录,瑞仁的表情十分的复杂—— 他是不是把她逼的太紧了? 她对他总是很温柔,温柔的让他就总想得寸进尺,找到她的底线在哪。 他总觉得,不管自己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她就算一开始会拒绝,最终可能也会拿他没有办法的妥协——他就想要她妥协。 想要一点一点,成为她最重要的那个人。 一开始他们的确说好了的,可是这么些日子,他们总是在一起,难道想法就不会发生变化吗? 当然会发生变化的吧!瑞仁理直气壮的这么想着,又很生气她的想法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化。 一直都要他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那她倒是先弄清楚他为什么生气啊! 就只会说谈谈谈谈,可是如果她的想法一直不变的话,谈谈也没有意义吧?! 瑞仁抿住嘴唇,越想心中越是不舒服。 这时,原本在一旁玩骰子的跟班之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朝着他走了过来。 “殿下。” 瑞仁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就兴致缺缺道:“说。” “晴小姐好像来了。” 瑞仁顿时一愣,“什么?” 他的眉眼因为下意识的惊喜,而控制不住的柔和了下去,但没等跟班松口气,瑞仁的脸色又已经板了起来。 他语气冷硬道:“谁告诉她我在这里的?” 虽然之前那么担心她就此不再联系,但她真的联系过来的时候,瑞仁的骄傲和自尊便又开始折腾他,让他难以放下自己的倔强。 ——就这样认输了吗?就因为她找了过来,就要这样和她和解了吗?如果这里退让的话,不就相当于同意她可以对井伊政保留感情吗? ……不行!绝对不行! 他要她做出选择,就算是逼着她做出来的,他也要一个答案——究竟是他比较重要,还是井伊政重要?他才不会允许他们两个同时并存在她心里!要是她不选择他的话,他就要她明白,她会失去他! 她最好权衡好利弊。 而见自己的跟班们对于他刚才问的“谁告诉她我在这里?”的问题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瑞仁心烦意乱的把手机塞了回去,问道:“她在哪?” 跟班飞快的回答道:“一楼大厅。” 瑞仁不假思索的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我出去透透气。” 他只是出去透透气,可不是要去一楼大厅给水野晴找到他的机会,绝不是! 更何况,如果他先一步的发现她在哪的话,就能更好的躲开她,让她找不到自己了。 瑞仁对于自己的理由十分满意,只不过他刚刚走到一楼,就发现了自己从刚才开始一直想着的人——她正和榊原丰站在一起,脸上带着温婉又优雅的微笑,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袭黑色的连衣裙,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曲线,气质优雅。 而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她的身边,一袭神官服饰,看起来像是直接从神社里赶过来的一样。他的长发束起,明明应该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站在水野晴的身边,榊原丰的神色温柔又愉悦,仿佛找到了栖身之树的鸟儿,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契合感,那契合程度,甚至会让人忽略他那不合时宜的装束。 他们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说话,那是榊原丰的朋友,也是这个酒吧的主人——他正在打趣榊原丰的着装,也是在试探他和他带来的水野晴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她看起来就如同榊原丰的恋人、妻子、女伴或者别的什么极其般配的存在,她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阵营的人,让瑞仁突然就不想躲着她走了——他为什么要躲? 她在他面前,这么光明正大的和御四家之一的人站在一起,他难道不该更加理直气壮的出现在她面前,紧紧的盯着她,看看她脸上是否会出现慌乱和心虚? 他瞥见不远处的走廊上放着一盆绿植,便毫不客气的走上前去,将那盆植物推倒在地,发出一声尖锐清脆的破碎声。 大厅中的人果然被吸引到了注意力,察觉到宋简和榊原丰一起投来了视线,瑞仁调整好表情,摆出了自己最为冷酷、凝肃、眼神锐利的神色,瞪着她,露出了一个充满嘲弄和讽刺意味的冷笑。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晴, 最近……你要小心。” 因为之前已经得到了古河川一的提醒,所以当榊原丰在车上低声告诫她的时候,宋简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是什么事情。她下意识的想要确认“是关于政君的事情吗?”, 可是这样或许会暴露古河川一曾给予提醒的事实, 因此宋简佯装茫然道:“什么?” “我只是很担心晴而已。”而榊原丰也无法说的更加具体详细——他和古河川一一样, 希望能够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 但也并不想要彻底的背叛朋友。他试图凝视宋简的眼睛, 但只能望着她姣好的侧脸, 因为她一直垂着视线, 不肯看他。 都是成年人了,维持表面上的平和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尽管和异性恋单独相处,对宋简来说有些辛苦, 但保持正常的交流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她会下意识的回避对方的眼睛, 力求避免对上视线。 因为会觉得尴尬和不知所措。 宋简盯着自己的脚边地面, 看不见榊原丰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的继续道:“……晴现在走的这条路,难免树敌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保护你, 但是……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他顿了顿,又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宋简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他身上那属于神官的服饰,提醒着她他一定是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接到她的电话就匆匆赶了出来。 这样的优待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喜欢,也让她感觉特别茫然无措。 她甚至觉得自己联系他, 或许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也说不定。 宋简有些困惑的轻声道:“榊原君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以我们的立场来说,榊原君甚至都没有提醒和担心我的必要。” 反而是她之前断绝联系,现在又要为了找瑞仁而向他寻求帮助的举动,像是一场很不好看的利用。 榊原丰却并不在意这一点,他道:“我只是觉得,要是我能让晴觉得,我更值得依靠的话,也许……” 也许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他和古河川一都怀有一样的念头,那就是感觉水野晴之所以背弃井伊政,仿佛是他们的错误。他们都觉得,如果自己可以更值得信赖的话,或许水野晴就不会离开。 他们甚至觉得,也许水野晴的离开,和他们表白了心意有关——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法在未婚夫的两个朋友间自处,她才选择了逃离? 这让他们的心情十分复杂,仿佛是自己的自私逼走了她,就更加不可能轻易放下了。 而对宋简来说,她感觉自己在他们眼里像个误入歧途的孩子,而他们是对她负有教育责任的师长,因为没能及时的纠正她的想法,领着她走在“正途”上,而心怀莫名的歉疚。 她不知道该怎么缓和他和古河川一那莫名的负罪感,只能强调道:“和榊原君没有关系的。” 榊原丰道:“只跟政有关吗?” 宋简下意识的回答道:“是的。” “我可不要,”闻言,榊原丰立即像是以前那样,仿佛是玩笑般的让人轻松道:“我可不要晴只和政有关。这不就相当于被晴说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为之动摇’吗?如果我对晴不再牵挂,就相当于接受自己失败了,我才不要接受这种事情!所以我要对晴心怀歉疚,就算现在立场不同,我也要牵挂你。我就要,你有什么意见吗?” 宋简:“……” 她又看了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只能道:“我……我很荣幸。谢谢……?” 虽然无法给予回应,但被人这样温柔的对待了,进入酒吧之后,宋简也很难翻脸无情的过河拆桥,直接把榊原丰甩开去找瑞仁。 瑞仁身边的人一直都在联系她,根据他们反馈而来的情报,目前为止,除了他的怒气一直在起起伏伏,就是没有降下去多少外,宋简最需要担心的事情,看起来还没有发生的苗头——目前在瑞仁身边陪着他的人都还算是可靠,也没有不清楚底细的陌生人靠近,一时之间,应该不会出现原剧情里那种被曝光嗑药的事情。 因此,宋简想要尽可能的保持礼仪,不要伤到榊原丰的与他告别,结果半途碰到了他的朋友,就这么硬生生的被绊住了。 好在榊原丰自会去应付他的朋友,宋简只要站在一旁,礼貌的安静微笑,然后听听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信息,也就足够了。 她一边维持着脸上的营业用笑容,一边在心里飞快的盘算着,等会见到瑞仁之后,该说些什么。 心理学上说,人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感觉自己没有被尊重。如果这个逻辑成立的话,想要让一个人消气,就得告诉他,并且让他感觉到,他是被重视的。 虽然不知道这么说准不准确,但宋简感觉瑞仁有些缺爱。他好像很少被人肯定,因而性格十分敏感,不够自信,以及有些偏执。 原剧情中他执着于池田晟,未必就是真的那么喜欢他,或许就是见面的时候,池田晟抗拒了他,以及井伊政为了维护池田晟,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对抗了他,很可能是让瑞仁感觉到了自己不被尊重,于是逆反心理一上来,就想要和井伊政对着干——以争抢他恋人的方式进行报复。 这么一想,宋简就有些安心的感慨,你看,池田晟当时是井伊政的恋人,瑞仁报复的方式是追求池田晟,而她呢,作为未婚妻,好歹也算是井伊政名义上的恋人,结果瑞仁报复的方式就是对她任性骄纵的发脾气。 按理来说,如果是言情文里,他们两个的待遇应该换一下——瑞仁应该来追求她报复井伊政,然后对池田晟不客气才对吧? 好!是熟悉的纯爱文里男女不同待遇的味道!她喜欢! 就在这时,宋简听见了一阵刺耳尖锐的碎裂声。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望了过去,只见身形颀长清瘦的男人站在一地花瓶碎片的旁边,脸上带着嘲弄的神色,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事情更难搞了的表情。 如果说之前瑞仁只是在生气,那么现在,他可以被这么形容:“当场爆炸。” 宋简顿时在心里无声的“嘶”了一口气,甚至想骂一句脏话——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墨菲定律?? “抱歉,我得过去一下。” 在这种一看就很紧急的情况下,不需要得到榊原丰的回答就离开是能够得到谅解的,因为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紧急避险。 宋简朝着瑞仁赶去,但男人冷冷的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殿下……请等一下!殿下!” 可瑞仁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走得更急更快,显得更加怒气冲冲了。 宋简盯着他的双脚,心想要是实在追不上,就冲上去踩他的鞋后跟让他停下来好了。不过这么一来,又让她无端联想到丢失水晶鞋的灰姑娘,没准灰姑娘的水晶鞋不是自己掉的,也是被想追上她的王子踩掉的? 好在这时,从楼梯上涌下了一群人——他们是跟着瑞仁一起过来的同伴,显然是眼见着事情不妙,于是迅速的先过来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以免扩大影响。 于是瑞仁完全没看路的走到了一条走廊的尽头,想回头却又被宋简堵了个正着,出口处还挤着他的跟班们,让他都没法出去。 年轻的男人僵在这条思路的尽头,恼怒的翻出手机,准备给司机打电话,叫他来接他回去。 这时,宋简终于走到了他的身边,拽了拽他的衣服。 瑞仁看起来厌烦至极的挣开了。 宋简只好拉住了比衣服更难挣开的手腕。 “殿下,我们单独谈谈吧?” “你想谈什么?”瑞仁又一次奋力甩开了她的手,语气冷硬道:“你不是告诉我说,你和御四家已经断绝来往了吗?” “的确如此,但是因为殿下您来了这里,我只能拜托别人帮忙进来……” 男人顿时气极反笑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错咯?” 那都说是我的错也有点不大公平吧…… 宋简心想,说起来一开始你为什么生气,我现在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不过她的理智告诉她,想完成工作任务就别把心里的吐槽说出口。 这时,从大门口处传来了一声鸣笛声,那是原本就在附近随时待命的司机接到指令后,迅速赶到了。 一个跟班显然也发现了,他立即向着瑞仁赶了过来道:“殿下,现在从正门出去太引人注目了,请从后门上车吧。” 瑞仁板着脸“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向着后门走去,宋简默默的跟了上去,不再说话,似乎觉得这样瑞仁就会忘记她的存在,就不会转过头来叫她滚开。 不过,瑞仁当然没有忘记她在身后,但他却的确没有转过头来驱赶她。 他上了车,宋简立即挡住了车门,打算蹭着他一起挤进去。 只是瑞仁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宋简显然没法挤动他,但她毫不犹豫,几乎没有迟疑一秒,就干脆的坐进了瑞仁的怀里,关上了车门。 宋简心想,瑞仁或许会觉得现在的情形很狼狈,会觉得被冒犯而生气,不过他还能更生气到哪去?于是她气定神闲的向着司机道:“请开车吧。” 瑞仁愣住了一瞬,这时才露出了气急的神色,涨红了脸道:“你!” 车辆平缓的启动了,瑞仁看起来简直怒不可遏:“谁让你上来的?!” 而直到车辆启动了,确信自己不会被甩下去,宋简这才放心的从瑞仁腿上离开,挪到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司机从后视镜瞄了一眼,瞧见她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后,瑞仁的表情比刚才怒不可遏的样子更加阴郁了些许,没忍住心想,殿下您也没让我停车赶晴小姐下去呢。她跟着上来,您应该是高兴的吧…… 而宋简回想着之前自己制定的方案——一个人生气大多都是因为感觉自己没有被足够的重视,于是道:“我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殿下对我而言很重要。” 这样的直球,的确有效。 因为对于瑞仁这样别扭的人来说,要他如此直白的表白心意,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他觉得别人应该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十分羞耻。 因此,如果有人这么做了,一定是说明他真的很重要。 瑞仁心中的怒意稍缓,但刚才瞧见她和榊原丰站在一起的涩意却更加躁动了起来。只是比起之前所感受到的单纯怒意,现在他的情绪中,已经掺杂进了刚才她压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柔软触感,还有那若隐若无的香气所引起的奇怪悸动。 这种种反应,让瑞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混乱的奇怪了。 他厌恶她,憎恶她,甚至有些仇恨她。 却又想要她。 因为他恨的不是她,恨的是他对她而言,似乎没有她对他而言那么重要。 他憎恨的是,他发现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相等。 他厌恶的是,他好像喜欢上了她,无法再容忍她的世界里依然为井伊政——为另一个男人留存了一个位置,她却对他的感情视若无睹,淡漠以对。 他可从没有对任何人这么好过! 瑞仁咬牙切齿,色厉内荏道:“哼。” 他撇过头去,看向窗外的景色,打定主意绝对不要再理会她。 他的骄傲与尊严,必须得到保护。 宋简只好自己寻找话题,她闻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酒味,不由得抓住机会,关心的低声问道:“殿下,你喝酒了吗?” 刚才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她的男人憋着劲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道:“跟你无关。” 宋简想带瑞仁到一个可以放心说话的安全地方去,于是道:“我们到我家去吧。” “去你家做什么?”或许是做贼心虚,因为对她别有他念,瑞仁下意识就吓了一跳,旋即却又反应过来,根本不可能是他想的那种事情——以水野晴的性格,大约只会是和他谈公事。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烦躁道:“我不去。有什么好去的?去和你‘谈谈’吗?我没有兴趣。” 虽然他也想和她单独在一起相处,可是他绝不会承认。 宋简只好又问道:“那……殿下对什么有兴趣?” 她顿了顿,小心的试探道:“殿下不会想打我吧……?” 瑞仁似乎一下子就被她这句话点燃了,他愤怒的扭过头来,瞪着她道:“你觉得我会打你??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烂人吗??” “当然不是!可是我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殿下也不愿意跟我说……” 见她竟然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好像他让她大伤脑筋,瑞仁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明明是这个人让他这么难受,让他那么苦恼,结果她却在他面前一脸无辜的像个受害者,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没道理的事情! 瑞仁绷紧了唇线,转身一把拉住了宋简的手腕,将她拽了过来。 “你想知道我对什么有兴趣?” 他的声音危险的低沉了下去,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散发出危险的讯号。 “我对你很感兴趣。” 男人几乎称得上是凶狠的将她压了下去,掐着她的腰,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处一阵胡乱的亲吻,颇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宋简顿时就傻了——等等,这情节是不是在哪里她经历过—— 榊原丰好像就是在类似的事情之后,向她表白了心意的。可是!可是瑞仁是剧本里写明了,对主角受池田晟抱有执念的人啊?? 还是说,瑞仁和榊原丰不同,他是真的只是吓吓她?作为反派角色,才会用这么恶劣的方式? 而因为她一时半会无法确定自己该作何反应,是不是需要挣扎,瑞仁甚至都没有触碰脖子以下的地方,就自己停住了动作。 他凝视着躺在自己身下,表情茫然的女人,微微抬起身子,咬了咬牙:“白痴吗!?你为什么不反抗?” “我……” 宋简愣愣的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之前,榊原丰和古河川一的事情。 瑞仁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单纯的想吓吓她? 他有没有可能,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弯……? 又或者,这个世界是不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她想确认这一点,因此说:“我不反抗。” 闻言,瑞仁露出了似乎听不懂瀛洲话的茫然神色。 “……什么……什么意思?” 他疑心是不是水野家的家教太严,所以水野晴都不理解男女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男人气急败坏的强调后果的严重性道:“喂,我会对你做可能会生下孩子的事情,这也没有关系吗??” 但既然决定要试试瑞仁究竟能不能做到最后,宋简已经觉得他有些啰嗦了。 她翻身转而将他压在身下,然后抬手关上了与司机室连通的小窗口,将后座封闭了起来。 她伸手将散落在脸畔的长发捋到耳后,俯身吻住了瑞仁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