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汉》 第一章 不可磨灭的耻辱 “擂鼓!赶快擂鼓!远处发现狼烟,匈奴人来了!” 大地似在颤动,看不到尽头的匈奴骑兵鬼呼狼嚎着驱动座下战马直逼雁门关,轰鸣的马蹄声像在诉说,一场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烧杀抢虐的惨剧又将拉开序幕…… ‘咚咚——咚咚——’急切的示警鼓声响彻雁门关。汉廷北疆包括雁门郡在内的河西郡、定囊郡、代郡、上谷郡全部燃起了代表敌军入侵的狼烟。 远望雁门关外,边屯哨所烽火处处,简陋的围笆根本挡不住呼啸而来的匈奴铁骑,一杆又一杆大汉旌旗被匈奴马刀剁落,飘落在地任由匈奴铁骑践踏。驻守哨所的汉军士卒奋战至最后一人,哨所陷落,匈奴人将战死汉军的头颅割下,插在围笆的木桩上。 汉景帝陵景帝后三年(公元前141年)。 当今大汉天子刘启患病,病势越来越重,汉国的精力全部转移到关注皇帝病情的关键时刻,匈奴军臣单于因不满汉廷近来的不恭顺,再次起兵寇边,立时,汉国北疆烽烟四起。 因当今大汉天子病危,北边各郡边军事先没有察觉,又由于受到刘启即位前三年(公元前154年)七王之乱的影响,边军大都被回调监视情势不稳定的各诸侯王国,导致边塞防御匈奴的兵力不足,以至边郡各处烽火四起。 汉廷边郡多有被攻破,数十万边郡军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匈奴大军兵逼汉廷边防重镇雁门郡,汉廷雁门郡大部守军被调到关中一带监视不稳定的原赵王刘遂的封地,雁门都尉恰好也在边塞巡视,在第一仗就战死阵前,掌管一郡军事的都尉阵亡了,防御边关的重任落在了雁门太守冯敬的身上。 太多太多恰好,太多太多意外造成了华夏民族最为悲痛的一年,也是北疆四郡最为苦难的一年。在这一年里,长达数月的大小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入侵,使北疆四郡急速减员,死伤、被掳军民多达十万余,相当于当时定囊郡、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总合的四成人口。 也就是在这一年,被汉室皇族称为‘凌辱之恨’的火烧甘泉宫事件震动汉国上下,当时还是太子的汉武帝刘彻听闻匈奴、乌恒、余慎等异族入侵北疆和甘泉宫被放火烧毁后,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刘彻立志:此生必报此奇耻大辱! …… 雁门关,汉军士卒鱼贯从屯兵茅舍奔出,内穿红袍外戴黑甲的汉军士卒手持矛戈,喊着号子爬上城楼。回望站在城垛不足两千人的汉军士卒,又看向正在逼近的匈奴大军,身为文官的雁门太守冯敬举剑看苍天,此时他脑海里闪烁过自己儿子冯林年幼的身姿,他明白此战自己已难幸免,发出了他今生最后的一声怒吼: “勇敢死战!大汉的男儿们!”苍琅的口号在马蹄声中是如此的绝望。 此时的雁门还是一个边关小郡,雁门关隘也是一座以黄土、稻草和石块铸起来不过二丈余(汉朝一丈是2米31)的土墙,自从汉高祖皇帝北征失败后,匈奴加剧了南下劫掠的举动,汉廷为了巩固长安和三辅等富庶的防御这才在边关设立边郡,屯边军移迁边民,雁门郡直至汉文帝期间才算成型,但仍担负不起阻挡胡虏南下的重任。 虽然匈奴骑兵不善攻城,但是雁门兵少城墙又矮,死守两天后关破,雁门郡太守冯敬以文官之身行武事力战而死,头颅被攻城的匈奴千夫长阵斩邀功。 两千汉军士卒也皆尽为国尽忠,他们无头的尸体被捆绑吊在城垛下,头颅被匈奴兵各自割下来准备带回草原制成酒皿,以夸耀自己的战功。 雁门关陷落后的三天内,雁门郡军民死伤多达两万余,多数强壮男人和妇女被匈奴骑兵驱赶着集中在边屯等待发落。 一个月后,劫掠烧杀的匈奴人在号角声中集结,匈奴军臣单于不愿意继续南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愿冒着折损过多兵力的危险刺激汉国。军臣单于的目的是尽情地在汉廷边郡劫掠,静观汉人内讧,择待时机。 匈奴人十分享受汉廷几十余年来的恭顺,只要匈奴人一寇边,汉廷总是会派出美丽的公主和亲,贡送礼物。军臣单于此次带兵南下也有一个用意,那便是用十万铁骑告诉汉廷皇帝:我大匈奴还缺少一个汉皇庭公主当阏氏(读zhi)! 所谓的阏氏是匈奴人对汉廷和亲公主的称呼,相当于汉人的皇后,不过阏氏在匈奴没有权利,只是享有一个空洞的崇高地位。 匈奴现在十分强大,但匈奴还没有能力吞下富庶的中原,军臣单于十分明白这点,所以抢掠完后,他想撤兵了,汉廷内地的郡兵正在朝这个方向集结,他已经完成了对汉朝廷的警告,又放火烧了汉国皇帝的行宫(甘泉宫)作为最强有力的威慑,再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撤兵后,派一个使者去汉廷,老皇帝死了就告诉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汉匈自有汉以来就一直是舅甥之国。让他给我送一个真正的公主来!若不送真的公主来,本单于将亲自率30万铁骑去长安抢,那时候就不是区区一个公主就能完事了!” 其实……军臣单于此次率军南下也是怨恨汉国几年前的假和亲事件,想趁大汉天子病危报复汉廷。 军臣单于的撤兵命令下达后,原先被匈奴驱赶在一起的汉人被分批,老弱成一堆,妇女成一堆,强壮的男人在刀枪的威胁下被捆绑起来。他们被驱赶到边郡的荒原,被手持利刃的匈奴兵像驱赶牲口一般,赶进匈奴人临时围起来的羊圈。 匈奴人觉得老弱带回草原没有用处,将老弱的汉人拖到空旷处,高声歌颂“昆仑神”赐予他们大胜,让这些老弱排列着跪成长长的几排,站在后面的匈奴兵举起弯刀利索的用力一劈,像极在除草,力劈之下头颅乱滚,青青草原为之色变,草叶上的已经不是清澈的露水,一撮一撮原本青色鲜艳的草丛洒满汉人的鲜血! …… 林斌在看,他在睁大眼睛站在羊圈木栏边看着远处的杀虐,看着那些无辜的老人、幼童被押解着跪在地上,然后在哭嚎中被砍掉头颅。任何人看到如此惨剧都不能无动于衷,他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关,不自觉间已经咬破嘴唇,一潺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强壮的胸膛。 北疆风似刀,刮得让人遍体生疼,狂风吹,枯草和黄沙齐齐被卷起,但就是再多的枯草、黄沙也遮挡不住那惨无人道的屠杀,一具具无头的尸体被匈奴兵抬着叠放在一起,尸体多了渐渐成为一座用汉民族血泪累积而成的泰山,压得让人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林斌的脑袋很混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自己刚来到这里,还没半月却已经是匈奴人的财富。 他是一名共和国的伞兵,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跳下运输机就失去意识,醒来时却已经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在这里地方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个月,后来遭遇一名好心老伯收留,在这时,他身上唯一可以称道的只有一把军用匕首。 那是一把把长不及四寸、宽不过两指、带着绿色皮套的匕首。铸就了一圈圈突起环纹的刀柄上,还刻着一个色彩鲜明的图案,图案中是一个带有谷穗状花边的圆环,圆环里套了一个鲜红色的五星,五星中还竖嵌着两个汉文——‘八一’,刀鞘刻画着另外的两个字‘林斌’。 远处的屠杀还在继续,匈奴人喜欢用屠杀告诉刚刚成为奴隶的汉民:你必需服从主人,主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违反主人的下场只有死! 林斌握紧拳头看着前方的屠杀,看着同为汉人的族人在匈奴的弯刀下丧命,他回视同样被捆绑的汉人男人,看到了这些男人眼睛里的屈辱,人人咬紧牙关,远处被杀的老弱里可能有这些人的老父老母乃至于他们的幼儿幼女。 天苍地茫,强者对弱者的侵犯永远是这么的天经地义,远处尸山成堆,地上渐渐有了几条鲜血汇集而成的血渠。在荒芜的边郡,再也没有什么景物比那血渠的颜色更加鲜艳,血渠诉说的不止是惨无人道的屠杀,它还在整个汉民族的心中打下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耻辱! 第二章 切肤之恨! “娘!!!” 突然的一声哭嚎,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重重跪在地上,他的手一样被反绑,双膝挪动,哭喊“我的娘亲”栖身羊圈木栏边缘,泪流无助,猛然对着木栏处尖凸出来的木刺狠狠撞去,喉咙被木刺穿透,一道血箭恰好喷在林斌下身的迷彩束裤上,一片腥红。青年喉咙被刺破,声不似人“恨……此生为……汉……人!”念完气绝。 林斌看着青年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浑身一个颤栗,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重复呢喃:“恨此生为汉人?” 他愤怒的看着青年的尸体,不自觉紧绷身上的肌肉,绑在身上的草绳‘嘎吱嘎吱’的响,“恨此生为汉人!?”为什么要恨自己是汉人?为什么要恨呢?他想得入神,身上的草绳竟在不自觉间松了,略再一用力撑开双臂就可崩断,但他却停下动作来。 死去的青年像打开了一道闸口,羊圈内不断再次发出类似“父亲”“娘亲”“孩儿”的惨嚎,那是他们的亲人被匈奴兵推出去,跪在苍天草原间被砍头。 林斌看了很久,突然转身问身边一个也是静静站立的人,声音冰冷:“你为什么不哭?” 这人满脸胡须,身材颇为壮硕,袒露的胸膛长满黑毛,他面无表情答:“为何要哭!哭有何用?哭泣就能让胡虏不再屠虐我们的亲人么?” 林斌问:“这是哪?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已经是他半个月来第n次发问,每次都得不到答案。 大汉虎目一睁,视线从地上的尸体离开,看着林斌,咬牙切齿:“肉弱强食!” 林斌默然,他想起老伯被枭首的一幕,胸口一窒,回头看向杀虐场,“刚刚匈奴人把老伯杀了。” “我的老父刚刚也被匈奴人杀了!”大汉的声音里满是仇恨,“我恨朝廷,无能懦弱的朝廷!朝廷不杀胡虏,自有人来唤醒这已死的苍天!总有一天要叫胡虏血债血偿!” 林斌的心像是被触动了,抬头望天,天不是蓝色的,而是可怕的苍白,像被什么薄雾笼罩住。 林斌人高马大,足有1米87,这时的人们由于缺钙且少吃肉食,最高不过1米7,平均身高在1米63左右,站在林斌身旁的大汉身高只及林斌鼻梁。林斌无声看着身材不高,但却身材壮硕的大汉,良久,说:“若能逃跑,我也必杀匈奴人,为老伯报仇!” …… 当日,匈奴人屠杀汉人老弱万余,雁门郡外尸堆如山,汉人鲜血洒满草原,几乎汇集成河。 匈奴人满载劫掠来的财物,驱赶着万余精壮汉人男人和数万被掠妇女向草原撤退,途经雁门郡外边城桑乾,负责押解汉奴和财物的匈奴千夫长征求前军统帅左大都尉的许可,下令后军暂时在边城桑乾稍作停歇,原因是担心旅途过于劳顿,掳来的汉奴死伤太重,汉奴现在已经是他们的财产。而且……作为押解汉奴的后军,他们也乐意缓慢行军,这才有更多的时间侵掳来的汉人妇孺。 匈奴人把健壮的汉奴分批驱赶进临时用木栏围起来的羊圈,每千人关押一处,当夜匈奴人只派出少许卫士看管被捆绑的汉人男人,其他的匈奴人忙着虐待掳来的汉人妇女和挑选劫掠来的财物。 打仗对匈奴人来说与汉人的耕作意义是相同的,只不过匈奴人使用刀箭耕作,汉人则是用农具。汉人在凶悍的匈奴人眼中是羊,懦弱的绵羊永远不是狼的对手,匈奴人的昆仑神告诉他们,缺少什么就去抢汉人,汉人是你们圈养在羊圈里的财富。对于所有匈奴人来说,昆仑神至高无上,狼抢羊天经地义,几百年来匈奴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强盗逻辑,他们对强悍的秦王朝尚不惧怕,又怎么会怕刚刚建立起来的汉王朝? 桑乾是草原民族和汉廷边民互相贸易的一座小镇,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匈奴人南下的时候只是要求桑乾城贡献出财物和美女,并不对桑乾用兵。 十万匈奴骑兵已经先行撤到汉廷边郡最外围的边城马邑,只留下一千余骑兵押送掳来的汉人男人、妇女和财物,此次匈奴人撤兵经过桑乾也不打算进行洗劫,事实上匈奴大部落除了出于报复汉廷外极少劫掠边市,相反地,现今的军臣单于时常约束匈奴各部落劫掠边市,劫掠的一般是一些边民村庄和屯兵的兵堡。 自军臣成为匈奴的单于,他就对汉的政策做出了调整,他不反对匈奴各部落劫掠汉廷边郡,但是反对无目的的大举用兵,自他继任匈奴单于起,草原还没有受过大灾害,而且汉文帝(汉武帝的爷爷)在位期间也对匈奴极为恭顺,汉廷一贯的策略就是送出和亲公主给匈奴,再按照匈奴单于的要求送上匈奴人急需的物品,一般是匈奴人紧缺的铁、铜、盐、酒、丝绸等等。 不用打大仗就能获得额外的财富,而且军臣单于现在首要的敌人并不是汉廷,而是西边正在崛起的乌孙国和车师国。 匈奴人在即将回到草原的时候已经放松了警惕,其实他们一路上也就根本没有警惕过,几十年来只有匈奴人劫掠汉人,汉人从没有靠近草原报复,汉人只会蹲守在自己建立起来的‘羊圈’里再次等待匈奴人来劫掠。 也就是在匈奴人设立的羊圈里,到处都有被捆绑的汉人男人躲避在火把照不到的地方悄悄商议怎么样才能逃跑。这些人大多长得凶悍,根本不愿意做一只待宰的羔羊,对于他们来说,以其被押解到草原深处当奴隶,不如拼死逃脱,反正最后也是难免一死。 每次匈奴劫掠人口往草原深处驱赶时,真正能走到草原深处的汉人十不过二三,也就是说,每十人里至少要死掉七八人,环境的恶劣和匈奴人不愿意浪费粮食的举动是导致汉奴在迁移途中大量死亡的主要原因。 林斌拒绝了很多凑过来商议逃跑的人的邀请,他安静地靠在羊圈的边缘休息,可能是林斌长得高大魁梧,除了窦史颜之外,又有六人请求跟在林斌身边,目的是为了寻求暂时的庇护。 窦史颜就是下午立誓要杀尽匈奴的壮硕大汉,听他讲,窦姓在关中是大姓,当今汉廷的皇太后也姓窦,不过窦史颜和窦皇太后八杆子搭不到一块,他们一人是皇廷贵胄一人是边郡小民。 “有人能逃得了吗?”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老是喜欢粘在林斌的身边,惟恐离远了就会被杀死。他叫司马童,自称是书生,长得十分纤弱。 林斌也在思索应该怎么做才能安全逃离,他一天都在观察匈奴兵和注意周围的环境,发现匈奴兵一旦上马就变得精悍无比,周围的环境大多不适合躲避追兵,至少是无法多藏人。 这里大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大部分是黄沙戈漠,只有少部分地区长有青草和并不茂密的林丛,树林范围也不大,至少匈奴人稍微一查很快就能把整个树林翻个遍。不远处的桑乾是这附近唯一的一座城镇,但是看那紧闭的城门,不用想也知道桑乾城的人绝对不会允许逃亡者进城。 匈奴人把万余汉人青壮分成千人队进行看守,每个押解汉人的‘羊圈’地理分布又都不同,像林斌这个‘羊圈’,它就被安排在一片坡地下,西北侧是匈奴人聚集两百人左右的兵营,南面则是一座同是关押汉人的‘羊圈’,更南面是一座聚集500个匈奴人的兵营,只有东北和西边方向的戈漠地带守兵较少。 “只是我一个人可以逃跑,带上你们,恐怕很难逃掉。”林斌说得非常自信,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身为共和国最精锐的伞兵之一,他有自信的理由。 窦史颜、司马童、鹿吾左木,还有那四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齐齐看向林斌,其中司马童差点立身来扑过去,像极不牢牢看紧林斌,下一刻他就会突然不见了似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围在林斌的人低声说,“兄弟,你独自逃生去吧!(大兄,求求你带上我们!)”,窦史颜让林斌独自走,多数人恳求带上他们。 “我……”林斌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他不怀疑自己能逃掉,而是在迟疑若是逃了,他能不能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里生存,在过去的半个月,如果没有老伯的接济,他早已经饿死多时。 他说着蹲立起来,被捆绑的手掌碰碰自己右边的小腿,发现迷彩束裤里的那把匕首还别在小腿,神色一凝,似乎在思考一个难以下决定的选择。 “兄弟,当走不走,出了边郡到了草原就永远走不掉了。趁着夜色,匈奴人又忙着划分财富和奸淫妇孺,走了吧!” 林斌凝视窦史颜,突然觉得窦史颜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我走了,你会怎么办?” 窦史颜惨然一笑,“兄弟若真走得,有机会请务必替某多杀几个胡虏,也算替某和某的老父报了仇!” “大兄,大兄,莫丢下童。”司马童抽泣着哀求,其他人也随着低声哀求。 林斌沉默了。 第三章 燥热的夜 公元前的夜,没有月亮的天空,清澈的可以看见每一颗星辰,星空下,除了匈奴兵营的喧闹和火把光,还有那些不时哭嚎着从羊粘帐篷里跑出来衣衫凌乱的女人,整个天地一片萧索,火把照不到的黑暗,它就像是一只沉伏的巨兽,像极随时会躁动起来把人吞没。 汉廷从汉文帝才开始设立边郡,靠近草原的地带大多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座座矮小的黄土坡,坡高不足丈余。可能是边民也有放牧的习惯,水草地并不多,若是站在高处看,处处可见黄沙厚土,边郡缺少挡风的树林,大风一卷黄沙弥漫。 呼啸而至的黄沙扑打在被捆绑住的汉人男人身上,夜开始变得燥热了,不知是黄沙撩人,还是人僚黄沙,原本凑在一堆的汉人男人们缓缓的散开,遍处可以听见细细的‘唦唦’蹭地声,空气里飘荡着不安份的气息,草绳被解开的细细声响也越来越频繁。 窦史颜用肩膀推推林斌,压低声音说:“今晚要死很多人。”显然,他已经察觉了周围的异动,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担忧,声线变得有些颤抖。 林斌原本闭着眼睛在养神,听到了窦史颜的呼唤,张开眼睛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窦史颜迷惑问:“你这是为何?若有人先跑必引起效仿,人一多必乱,乱中谋生,这不是上天赐予我们逃跑的最佳良机吗?” 林斌还是没有说话,他看向周遭神色紧张的人们,双臂略一用力就崩断捆绑在身上的草绳,随即帮窦史颜解开束缚,推推躺在旁边的小书生司马童,让他去唤醒其他人。 林斌细数过守夜的匈奴兵,也观察到每二十分钟左右就会有一支匈奴巡逻队走过,他知道窦史颜说的是事实。 “等下听我的,我没让动,你们不要动,牢牢趴在地上!” 窦史颜果然十分兴奋,他紧握拳头用力点头,看见林斌拉起束裤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却是呆了。 司马童和其他五人脸色各异,除开那五人中有两人面无表情外,包括司马童在内的四个人满脸惧色。 燥热的平静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关押汉人的驻地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匈奴语,声音刚落,凄厉的惨叫声却频繁响彻夜空。 凄厉惨叫没落时,整个营地为之一静,随即燥热的空气彷佛被凄厉的惨叫激发,被捆绑住的汉人男人们顿时骚乱起来,他们像突然被惊吓到了似得站起来大喊大叫,像极一群没有方向感的迷途羔羊四处乱窜,有人被撞倒,片刻就被骚乱的人群胡乱践踏。 匈奴人的号角声开始不断从四处响起,营地右侧方的匈奴兵营也响起号角回应,但一时却没见到匈奴人的骑兵出来,相反地,兵营里一阵混乱,女人的惊叫声四起。 “逃啊!匈奴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大伙都跑啊!”这却不是别人在叫,而是趴地上的窦史颜忽地昂起脑袋在推波助澜,他和其他六人齐齐趴在羊圈旁边。林斌则耸立在他们身旁,一旦有人被挤着要靠过来,无一不是被林斌阻挡着扛起来丢出去。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逃跑后,骚乱演变成了混乱,林斌已经无力独自阻挡挤过来的人群,“窦史颜,鹿吾左木,起来帮我!”,他回头朝外看,发现东北方向原本应当是五个人的匈奴兵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个匈奴兵一个抽刀站立眼神凶狠,另一个却是搭箭张弓。 “某家来也,兄弟莫慌!”大嗓门窦史颜一股脑从地上蹿起来,大声吼着向被挤近身的来人一拳击去,那人胸脯中拳,竟是‘呃’的一声张嘴呕出鲜血软在地上,可见窦史颜力气之大。还没等窦史颜哈哈笑完,一支箭激射而来,射中他的左臂,‘噗’的一声刺穿入肉,窦史颜吃痛身体一斜扑倒在地,顿时淹没在人堆里。 林斌回头看见的正是匈奴兵射箭的那一幕,他原本是想等混乱大一点再行动,看见匈奴兵已经动起了手,知道再继续等下去也没有用,再看到窦史颜中箭倒地,由于视野太暗看不清楚箭射在哪,以为窦史颜被射死了,惊怒之下大吼一声转身蹬向木栏,以求吸引匈奴兵和混乱人群的注意力。 木桩本就插地不深,被林斌用尽脚力一蹬之下整排拔起向外轰塌,乱哄哄的人群一见这边的木栏倒了,也不顾前面有匈奴兵虎视眈眈,齐齐就要向这里挤来。 林斌躲开匈奴人射过来的箭,“鹿吾左木护住他们,跟紧我……”被林斌呼唤成鹿吾左木的人不是胡人,是一名真正的汉人,这人极少说话,但自有一股子精悍的气势,混乱中林斌也只有拜托他护住司马童等人了。 林斌疾步奔向倒在地上的窦史颜,靠近了这才看见中箭的是左臂,只是身上很多脚印,正在低声喊疼,心下一松,“窦兄弟……” 窦史颜咧着嘴直喊疼,被林斌扶着站起来,“他娘的……他娘的匈奴人!他娘的踩老子的混蛋!”他指着穿透左臂的箭,“林兄弟,某家中了匈奴人的箭,怕是逃不了了,你快快带着司马小哥和其他人逃吧!” 林斌没理窦史颜,一把扛起他向鹿吾左木和司马童等人靠近。举目望外,两个匈奴兵身旁已经躺满被砍死的汉人,其中一个匈奴兵正要解开腰间的‘鹿角’(就是牛角,不过那时称呼鹿角)吹号求援。 林斌心知一旦匈奴兵吹号,其他的匈奴兵一定会很快过来:“不顾一切阻止他!” 林斌不顾身后背着窦史颜,蹲身下去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向正吹号求援的匈奴兵掷去,幸好距离不远,正要吹号求援的匈奴兵被石块砸中脑袋,轰声倒地。干完这一切,林斌又蹲下将正在破口大骂的窦史颜扶起来,“走,我们走,不要跟着人群,向黑暗的地方跑!” 上万人一起挤着要逃的场面十分混乱,羊圈的木栏多有被挤倒的地方,逃跑的人群冒着被匈奴兵砍死的危险,冲向拔刀而立的匈奴兵,一个被砍倒了,更多的人趁着匈奴兵挥刀无法收势的空隙掠过而逃,天知道他们为什么只挨砍,不团结起来淹没匈奴兵? 匈奴人押送汉奴的人数本来就只有千余人,安排看守汉奴的匈奴兵就更不多了,这么点人根本无法顾及全面,这也是林斌为什么有自信可以逃离的原因。 身在兵营的匈奴兵又忙着奸淫妇女瓜分财物,或许匈奴人忘记了人的本性,一旦明知必死而奋起反抗的本能,他们一直以为汉人是一群温顺的绵羊,从没想过被掳的汉人竟然敢试图逃跑,竟是在骚乱越演越烈的时候还没有做出反应。 混乱中,林斌八人被跌跌撞撞的挤在人群里,他们无法控制方向只能随着人群移动,不知不觉间竟是向着有匈奴兵把守的方向涌去,司马童在无助的哭叫;窦史颜左臂上的箭还没有拔下,被人群撞在箭杆上,锥心锥心的疼,几乎昏过去;林斌借着身高的优势则是死死盯着前面那个孤身拔刀在猛剁汉人的匈奴兵。 “近了,近了……杀了他,不能让他捡起号角求援!”林斌不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呼吸,他紧绷着身上的肌肉,右手紧握匕首,离匈奴兵五步远时…… 也亏越靠近匈奴人人越稀松,林斌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汉人,向前大跨一步,上身倾斜避开匈奴兵剁下来的弯刀,紧握匕首的右手握成拳状击地而起,蹲身将匈奴兵劈来的弯刀夹在左腋下,随即左肋传来疼痛,他连忙顺势一扭身防止整条胳膊被肢解,挥起右臂的匕首‘噗唧’一声刺中匈奴兵的心脏,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司马童慌乱中还不忘大赞:“真乃猛士也!” 匈奴兵尸体倒地,林斌将匕首插在裤腰,伸手握住夹在左肋的弯刀刀柄,触指一摸,左肋的迷彩装被刀刃划破,触到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心中对匈奴兵的强悍又多了解一分。他刚想弯腰解下匈奴兵腰带上的水袋,却是听到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这时把守东北方向的匈奴兵营总算有了动作,几十骑呼啸而出,这些匈奴骑兵身上的衣着混乱,大多是随意套在身上,显然是刚刚在奸淫妇孺。他们分成三波直直追向往南边方向跑的汉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只派出不足十骑追赶逃向草原方向的汉人。 林斌一刀割断被绑死水袋的绳索别在腰间的武装带,又从匈奴兵怀中掏出一包什么,连忙指着东北方奔跑起来,“我们朝那边走。”鹿吾左木背着窦史颜紧跟其后,司马童则是大喊着让林斌等他,其他四人有些迟疑的看着大草原的方向,奔跑的速度降慢。 “那边有匈奴的十万铁骑,往那边逃只有死路一条!” “你懂个屁,懂得什么叫至于死地而后生么!那是武圣孙武说的!没见匈奴人的铁骑都追向南边去了?窦某赞成林兄弟的话,我们朝草原的方向走!” “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回大汉国,草原是匈奴人的草原,我们躲不过去的,那里不是戈漠就是沼泽,不熟悉的人百死无生!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故土!” 林斌奔跑的速度没有降慢,渐渐和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见鹿吾左木背着窦史颜跑不快,他又折返回来,一把从鹿吾左木那里把窦史颜抢过来驮在后背,“鹿吾左木看着司马童,别让他跟丢了。其他人……,你们随意吧!”说完,又狂奔起来,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的目标是百余米外东北方向的那边漆黑,只要能在匈奴兵追来之前没入黑暗,至少是在天亮前能暂时避开匈奴人的追兵。 最后,还是有三人回头跑向南面,最先那个出声说不愿意逃向草原方向的人却是紧紧跟在林斌他们后面。 窦史颜的性格直爽,出言讥讽:“你不是要死在大汉国吗?怎么跟过来了!?”他被林斌背着,说起话来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那人原本不愿回答,看见林斌也好奇回头向自己看来,忍气答道:“你个粗人尚懂‘至于死地而后生’,我一个熟读兵书的人怎能不知‘多死,少生’的道理!”他奔跑中竟是还能举手做躬,“林壮士,在下代郡公孙宏,还望以后多加照应!” 林斌苦涩一笑,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怎么去管一个没说过两句的陌生人?也不管公孙宏看不看得见,稍微点头权当是回应了。此时他们距离完全漆黑处只有不足十米,而身后,是不断响起的匈奴号角声,马蹄声中凄厉惨叫响彻云霄…… …… 第四章 遍地黄沙 有汉以来,边郡汉人被匈奴人掳走不下数十万,但是真正能走到草原的汉人却寥寥无几,生存下来的一般是汉人妇孺,强壮的男人反而在路途中大量死去,他们的尸体从汉廷北疆一直铺到猿居胥山,生活在边郡的汉人把这条路途称呼为鬼门路。意喻——有去无回。 …… 林斌能感觉自己受伤的左肋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由于长途的奔跑身体水份消耗过大,喉咙干涩的可怕,他原本想停下来拿出前胸袋的纱布包扎一下,但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 他奔在前头,身后是窦史颜等人,他们在一片漆黑中已经狂奔了十几分钟。 黑暗中无法辨认方向,也无法视物,多次被绊倒后,只能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尽管被磕得满嘴泥沙,下巴一片血肉模糊也无人敢呼疼,伴随他们的是脚下不断响起的撩沙声和有如牛喘的喘气声。 林斌选择逃跑的方向十分荒凉,地形也十分复杂,遍处是高低起伏的坡地,幸好凹陷的盆地极多,由于视野的可视性低他们也才暂时没有被匈奴人发现。 这里几乎看不到成片的绿草或树林,有的只是遍地黄沙戈漠,偶尔能看见耸立在黑暗中的枯树,诈一看去扭曲着的树干配合着不断呼啸的风声能把人吓坏。 匈奴人是追捕猎物的好手,黑暗的天空下,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听见一声远方传来的凄厉惨叫,那是逃跑的汉人被追上杀死,惨叫声离林斌等人的位置越来越近,为了能逃生他们根本不用人催促,人人卖力狂奔。 长途在高低起伏的坡地奔跑十分消耗体力,五人的距离也越拉越开。林斌不是一名好的领头人,他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但作为共和国精锐伞兵之一的他方向感却极好,一伙人一直向东北方向前进。 又是一声扑倒声,随即传出司马童的哽咽声,哽咽声是那么的绝望。司马童试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他已经消耗光了体力,胸口闷得难受,尽管他已经在十分卖力的呼吸,但总无法吸进更多的空气,喉咙像火烧。 公孙宏突然看见奔跑在最前头的林斌猛地一顿,身形急转,似乎是想回过头来,这让他急得直冒汗,生死存亡之际根本耽搁不得,按他看来,这支逃亡队伍有两个累赘,那便是体质纤弱的司马童和左臂受伤的窦史颜。 林斌一停,整个队伍也停顿了下来,他们尽力不让自己的身高高过坡地。 突然的一声马嘶声从南面传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鹿吾左木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爬上坡地,看见几点火光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断时灭时起,这让他心惊胆跳,几乎惊呼出声。 林斌看向司马童,黑暗中那个不断发出哽咽声的人影一直往前爬,宁静的夜,不大的哽咽声却是清晰入耳。 “莫要犹豫,小书生已然脱水,匈奴追兵也已逼近,我等再不走,便要死在这里!”说话的人是公孙宏。 林斌知道公孙宏说得很对,但是直觉上却感觉有什么不妥,他看着还在继续往前爬的人影,心中一动,不顾众人的阻止奔向司马童,“你们先往前走,不要停,我稍后就追来。” 公孙宏满脸怒容,拔腿狂奔,他心里十分看不起优柔寡断的林斌,已经起了独自逃生的念头。鹿吾左木也随即狂奔起来,只有窦史颜还趴在原地。 林斌刚在司马童身边蹲下就被一双手牢牢抓住,他没有说话,而是抱起司马童就是一阵狂奔。不是他心软丢不下司马童,而是把司马童留在原地必然会曝露他们的位置,匈奴人一旦发现倒在地上的司马童便会检查周围,在若是匈奴人跟着脚印追,他们跑得再远也是徒劳。 林斌没有理会一直在呢喃什么的司马童,闷着头奔跑,他的注意力全被远处游动的光点吸引了。没过多久,林斌三人追上公孙宏和鹿吾左木,只见两人趴在一片凹地里一动不动,在前方也有不断游动的光点,那显然是匈奴追兵依借马匹的速度实行了围堵。 “怎么办?前后皆有追兵!”饶是一直非常冷静的公孙宏,此刻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焦虑。 一伙人探起头一筹莫展的看着匈奴人包抄的范围越来越小,后方游动的光点做出合拢的机动,聚在一起时,漆黑的夜里响起犹如厉鬼般的惨嚎声。 与其他人手足无措的表现不同,林斌此刻非常冷静,他飞快的在刨地上松软的黄沙,这里本是戈漠,沙层较厚,不一会就刨出一个不大的长形坑,他伸手拉过司马童,把他丢进坑里,“脱衣包住自己的头,尽量闭气。”随即把司马童卷起来的身躯重新用黄沙掩盖起来,片刻之间司马童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窦史颜等人看得发愣,他们回过神来也照做起来,他们刨好了凹坑,却无法把自己掩埋起来,连忙向林斌求助,却也不想林斌如果帮他们,又有谁能去帮林斌。 林斌吩咐他们控制呼吸节奏,随即又把三人掩盖起来,在帮窦史颜时,窦史颜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左臂的箭矢还没拔下来。林斌帮窦史颜盖上黄沙也根本无法掩盖身形,只要细看就能发现一个沙包在不断颤动,林斌无奈只能加厚黄沙,直至颤动不易被发现。 林斌知道人不能在黄沙中呆太久,若没有窒息而死也会被滚烫的沙土闷昏,那样离死也就不远了,不过眼下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这么长的一段描述却也只是发生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林斌帮他们隐匿身形后,又争分夺秒的尽力清除周围的脚印,黑暗中他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皆尽抹掉。 他忍住左肋的疼痛栖身在地上猛滚,身上原本灰白交错的迷彩服片刻就与地上的沙土同色,他拔起旁边的一搓枯草往自己的脑袋一扣,背朝天脸朝地满鼻子里皆是黄沙土的苦涩味,浑身奇异的抖动着陷入黄沙之中,霎那时看去根本发现不了那长形稍微凸起的是一个人。 林斌十分担心窦史颜和司马童不能挺过去,两人的身体十分虚弱,若是闷久了,恐怕会丧命。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膜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地面也稍微振动起来,听上去是一群人在极力奔跑,身后有数十骑战马在追。他一动不动的潜伏在原地,斜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斌下意识的闭气,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陷入黄沙的身躯也稍微弓了起来,像极随时可以一跃而起扑杀来敌。 人未到声先至,听上去那十几个人已经陷入歇斯底里之中,惊恐的哭嚎声越来越近。更后面是‘哟嗬哟嗬’的喊叫声,听上去极为兴奋,也就在这时,马蹄踏沙的声响开始清晰起来。 潜伏在黄沙中的林斌全身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几乎是本能的计算来人多少时间之后会到达这里,没过多久看到来人的身影出现在坡上的时候,下意识在心里想:“来了!” 林斌现在十分担心窦史颜他们会忍受不住压力突然曝露身形,来人没有停留而是直接从他们身边奔过。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还来不急欣慰,二十几道急速奔驰的庞大身影却在一片‘哟嗬’呼啸声中突然出现。 这是一些追捕逃奴的匈奴骑兵,看来他们并不想马上杀死逃跑的汉人,而像是在进行围猎游戏一般驱赶着逃跑的汉人向某个方向前进,他们驭马在林斌等人藏身地点的左边坡上停下来,在火把光中狰狞的笑,戏耍似得带血的弯刀指着还在继续奔跑的汉人,不知道在大声说些什么。 从林斌的这个角度看去,并不高大的匈奴马喘着粗气,前蹄不断踏动地上的黄沙,他现在最害怕的是匈奴骑兵驭马从他们躲避的这个方向前进,如果是那样的话,几十骑战马马蹄踏过他们绝对会被踏成肉泥。 正应了一句话,人越还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带头的匈奴人大声说了一句匈奴语,二十几个匈奴骑兵又动了起来,他们分成几人一组,其中有三骑往林斌他们这个方向纵马狂驰,几乎是一个瞬间,三匹战马的马蹄踏动黄沙,奔驰而过。 直到匈奴人远去,林斌还是不敢动,刚刚那不断在眼前放大的马蹄几乎让人窒息,幸好落脚的位置离林斌的脑袋稍微有一点点距离,不然现在地上绝对是红白相映的破脑袋瓜子,饶是这样,林斌隔着枯草的脸还是被沙粒溅得疼痛无比。 大概过了五分钟,天地重新恢复一片寂静,林斌弓着身躯蹲坐起来,他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起来,他来到窦史颜等人躲避的地方,认准位置狠刨黄沙,不一会手指碰触到麻布,连忙插进沙堆,把人整个提起来…… 除了公孙宏外,先后被林斌从沙堆中刨出来的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已经全昏了过去。到要刨出司马童时,林斌刨黄沙的手传来了湿润的触感,这让林斌心中大惊,他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司马童的后背凹陷,口鼻大量出血,鼻腔没有沙子,这说明他在被践踏时已经死去,那双半睁的眼睛里全是沙子。 公孙宏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他被林斌从黄沙堆中刨出来的第一个瞬间就要嚎哭出声,若不是林斌急忙捂住他的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等公孙宏镇定下来时,正是看见林斌刨出了司马童的尸体,逃过一劫的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浑气,他十分庆幸自己还活着,对于司马童的死他却心里高兴,这意味着累赘少了一个,等待看见窦史颜和鹿吾左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他庆幸不起来了。 林斌重新把司马童的尸体用黄沙掩埋起来,他有些难过的看着从司马童脖子上解来的一个用麻绳绑着一块小石头的坠链。印象中的司马童很想活下去,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十几个人吸引了匈奴人的注意力,自己这些人也应该都死了吧?”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伪装简直糟糕透了。 第五章 私心己欲 林斌来到公孙宏身边,低声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公孙宏,他总觉得公孙宏的眼神有些阴沉,但是现在公孙宏却是唯一醒着可以交谈的人,他不熟悉这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抛弃昏迷的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我们继续向东北方向逃,到达代郡旁边的臧水河我们就安全了。”公孙宏不假思索的建议。 林斌没有马上回答,他必需清理一下伤口,左肋的伤口满是沙子且一直有阵痛,若不快点清理肯定会恶化,他从前衣袋掏出一小急救包,从里面拿出一捆纱带放在大腿上,脱掉上衣,依靠触感观察伤口,又解开别在武装带的水袋,忍痛清洗伤口…… 黑暗中,公孙宏一直不明白林斌在干什么,听见水声时以为林斌是在饮水,忍不住喉结上下挪动,霎那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怎能如此糟蹋珍贵的水!” 林斌还是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没有光线使用消毒药物,希望伤口不会发浓”,不过他认为这样的机率不高,以现在的条件无法完全清洗伤口的沙土,闷热的天气下没有经过消毒的伤口发浓是早晚的事情。 他将水袋凑到嘴边喝了几口水,随即把水袋递给还在埋怨的公孙宏,“你说得对,最佳方案是抛弃他们独自逃生。不过,我做不到,他们既然把性命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那之后……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果然是妇人之仁!”公孙宏没有把水袋还给林斌,而是紧紧握在手上,生活在边疆没有人不知道水源的珍贵,“那你说应当如何?再过不久,匈奴人肯定还会从原路回来,我们在这等死?” 林斌迟疑了一会,还是不想放弃昏迷中的窦史颜,他来到这里后,除了老伯外就数窦史颜与他讲的话最多,想要在完全陌生的环境生存下去,没有伙伴是绝对不可行的。在这伙人中公孙宏追求个人利益且为人阴沉,不是一个好的伙伴,林斌也不熟悉鹿吾左木,唯有窦史颜个性率直是最理想的伙伴。 “你想独自走可以,但是要把水留下!”林斌说的斩钉截铁,他当然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公孙宏下意识的抓紧水袋,正思量着说些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扑倒,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中的水袋被夺,黑暗中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你这是作甚!?” “不做什么。”林斌说着爬向窦史颜,稍微检查一下窦史颜的鼻息,发现气息很弱,想拔下尚留在左臂的箭矢,却没有足够的光线只得作罢,“要么背起鹿吾左木一起逃生,不然你自己走。”说着,他已经把窦史颜横抱在胸,只等公孙宏做出选择就要离开。 公孙宏明白了,林斌只在乎窦史颜,其他人的死活并不在意,有意想抢回水袋却没有把握,他知道在荒原中没有水必死无疑,无奈之下只能艰难的背起鹿吾左木跟在林斌后面走。 这一走,就是走了一整夜没有停歇,在夜里遭遇了几股匈奴骑兵都险向环生的躲了过去,直到拂晓时才没有追兵。 越向代郡前进,路上的景色越是不同,原本的戈漠被一片草地取代,地形也不再是一片平原,这一带多有山坡,林丛一般是在山坡脚下,有时还能找到溪水,这也让原本饥渴的他们饮足了水份,途中鹿吾左木也醒了过来,只有窦史颜还是昏迷不醒。 林斌把水袋灌的满满的,蹲在溪边稍微默算了一下,他们一直往东北方向逃窜了十余里,离公孙宏说的代郡还有近百余里的路程,他们不敢在白天继续前进,依靠公孙宏对这一代地形的熟悉找了一片荒林躲避。 他们一直前进到荒林的腹地,一路走来有林斌的存在,他们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直到找到一片几平方米的空地,这时天已经是大亮。林斌帮助窦史颜把左臂的箭矢取了下来,清洗伤口后简易的消毒一下便包扎起来。当然,有了光线他也绝对会重新清理自己左肋的伤口。 公孙宏对林斌十分好奇,他总是看见林斌从那件奇怪的衣服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比如十分洁白的纱布还有一小瓶长形铁罐子。他就不懂那一小捆的东西为什么能拉出那么长的白布,而且那白布的构造十分的奇特,似乎是网状的,而且极容易扯断,对那瓶可以喷出薄雾状液体的东西就更好奇了。他并不知道林斌检查自己身上的物品后,曾经发出无数次叹息。 林斌莫明其妙来到这里后,身上的物品已经大部分丢失,只剩下了上衣内袋的大急救包;右胸袋的小急救包和几片内服消毒片、一瓶皮肤消毒剂(次氯酸钙片剂,用于清洗被皮肤性化学武器污染的皮肤表面);一把军用匕首;当然还要算上脚下穿的军靴和身上的迷彩军装,除了这些他已经一无所有。 他常在想如果背囊和单兵作战装备还在那就好了,那可是一把共和国最先进的连射狙击枪和近百发的子弹,当然还有规模杀伤性的手榴弹;背囊里的物资也足够他在最恶劣的环境生存一个月。 叹息已经没用,现在林斌还有点迷茫,他一直最想知道的是这个陌生的地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在和公孙宏的交谈中,他总算明白现在是景帝(刘启)后三年,不过这个信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最有用的信息是,这个时代的汉国北疆是一个非常不安全的地方,每年匈奴人都会南下进行劫掠,首当其冲就是雁门一带,这让林斌想起了半个月内发生的所有事,印象最深刻的是匈奴人攻破雁门关后对汉人的大规模屠杀。 “你为什么会认为到了代郡就会安全?” “匈奴人一直以河朔地区作为攻击我汉国的前沿补给地,这次匈奴人主要的攻击目标是大汉国的皇都长安,雁门郡和其它郡县只是遭鱼池之殃。代郡与雁门郡不同,这次陛下调动了雁门郡的守军却没有回调代郡的守军,依我判断,代郡有充足的兵力,匈奴人必然不会像攻击雁门郡那般强攻代郡,所以,代郡大部分地区必然还在我大汉国的掌握之中!” “鱼池之殃……,就是这么一个鱼池之殃就死了那么多的人。”林斌脸色黯然极了,“我们需要在这里躲避多久?” “不长,匈奴人已经退兵,为安全起见,我等不宜在此久留,等待天黑就走,不然等大股匈奴人从这里经过,匈奴人有可能会放火烧林,那时就危险了。” 林斌转头看向昏迷中的窦史颜,又看向在一旁不发一语的鹿吾左木,心下有点迟疑,现在窦史颜十分虚弱,在次进行长途的奔波极有可能会丧命。 “以前匈奴人经过树林总是会放火烧林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次有万余汉人逃跑,这样的事情是近三年来第一次发生,匈奴人极有可能为了泄愤放火烧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若不走,我和鹿吾左木走。” 这时鹿吾左木总算出声,“在下只愿与林壮士同行。” 公孙宏脸上的表情一僵,嘴唇哆嗦了两下,“那好,我独自走。但是请林……林壮士应许一件事。”他停顿一会,“把水袋给我,再给一点匈奴人的肉蒲用以路上充饥,我若寻得人,必会带人返回相助你等。”说完,表情期许的看着林斌。 林斌一言不发的掏出抢来的匈奴人的肉蒲,翻开粗布分出几块黑黑的肉蒲,“可以给你肉蒲。水袋昏迷的窦史颜有用,不能给你。” 公孙宏的表情再次一僵,“那好,把弯刀给我路上防身。” 林斌坚决摇头。 公孙宏又说,“躲在这里要兵器何用?我是要出去寻人帮助你等!”他的声音和表情都非常真诚,让人听去十分相信他说的话。 而在这时,鹿吾左木却是冷笑,“不说林壮士不信,边郡有谁会相信你公孙游侠会有这等好心肠?” 游侠是汉时的侠客,不过一般被平民视为街痞无赖,他们藐视法律,以武犯禁,通常没什么好名声,强势的游侠在某些地方更是一方雄霸,一呼百应。 鹿吾左木一插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树梢的阳光照射在公孙宏脸上,看去极为狰狞,而林斌则是满不在乎的抚摸左肋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怪异的气氛一直僵持到窦史颜发出一阵呻吟这才被打破,林斌听到呻吟声霍地站起来,他来到窦史颜身边拿起水袋凑到窦史颜嘴唇边,窦史颜感觉到嘴边的湿润下意识的饮水,或许是太过急切,被水一呛咳嗽出声。 第六章 喜遇汉军 最终公孙宏还是没有独自离开,四人在树林里连续躲避了十三天,比他们预计的时间要多三天,在这里日子里众人怕起火被发现,吃食生肉度日。 在这十三天里公孙宏也充分认识到林斌的可怕,林斌总是能依靠那把弯刀与野兽搏斗,原本他们要离开了,但却又发生了意外。 这个意外是从林中突然窜出来的一只大老虎,这让他们反应不及,只有最先反应过来的林斌扑上去与老虎搏斗。 那头成年的老虎与林斌缠斗了将近一个下午,树林里的虎啸震耳欲聋,公孙宏原本以为自己一伙人死定了,他十分害怕匈奴人被虎啸声吸引,会过来查探,幸好没有发生。 林斌与老虎的搏斗中险象环生,到最后虽然林斌浑身伤痕累累,但是老虎却被他用匕首刺入前额毙命。 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是什么生物,它的前额骨骼都会是全身最坚硬的地方,但就是最坚硬的地方却被一把看似并不锋利的匕首刺穿,足足深入眉心‘王’处一尺有余。自此,公孙宏畏惧于林斌强悍武力的同时,对那把似乎并不起眼的匕首尤其忌讳。 由于林斌在与老虎的搏斗中表现强悍,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从此为他马首是瞻、言听必从,就连一直怀有怨言的公孙宏也再不敢与林斌发生语言冲突。在三人看来,一位能与老虎搏斗的人必定不是平常人,但也却不知道林斌虽然杀死了老虎,心里想起来却是阵阵后怕。 林斌养好伤后已经是第二十一天,经过二十一天的休息不止林斌伤好,窦史颜也已经恢复过来。看到林斌这么快就养好被老虎抓伤的伤口,他们又开始震惊林斌的恢复速度,同时对林斌身上那些小东西也好奇万分,不过林斌从不让他们观看自己的东西,所以三人只能干瞪眼。 …… 半空中挂着弯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林斌发现现在的月亮光华与后世不同,后世的月亮光华是银亮色,然而现在的月光却是诡异的发红,林斌一问,得到了一个非常荒谬的答案,公孙宏和窦史颜一致回答,那是人死得多了,月亮被染红这才会成为红色的月光,林斌对此噌之以鼻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还是在黑夜中赶路,这对众人来说已经轻架就熟,以前他们是在黄沙戈漠中逃窜,现在是奔跑在草地之间,一路走来到处是倒在路上已经发臭的尸体。 半个多月的无盐生活让他们的体力稍微下降,一路中多次停歇。 在路途中,他们发现了几个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村庄,村庄里面恶臭味极重,到处躺满已经腐烂的尸体,公孙宏、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不愿意进入村庄,但是林斌却极力要求众人穿越村庄前进,还说要详细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众人忍受着恶臭在一片残恒断壁中翻找,除了找到一些满是黑血的铜钱其它一无所获,当他们再次途径一座满是尸体的村庄时,没过一会却是听见一阵马蹄声,这让众人大惊,不顾地上是腐烂发臭的尸体就地趴着不敢动。 十余名骑兵由远到近,他们没有亮起火把,在黑夜里无法发现他们归属的阵营。 其实林斌他们一路上已经多次遭遇数量不等的骑兵,每次他们都是躲在黑暗处等待骑兵走后才出来,这次他们也是想这样。 这波骑兵与大多数骑兵都不同,前面几波骑兵不会没有亮起火把,而且这波骑兵好像是在躲避什么,纵马躲进村庄,“快,把马栓实喽,大伙埋伏起来,提高警觉,莫要叫乌丸人发现!” 林斌的第一个想法是“竟然听得懂?”略为一呆,还没反应过来,趴在他身旁的诸人惊讶出声“汉军,是汉军!”声音里满是喜悦,幸好离那伙骑兵有点远,没有被发现。 “汉军,是我们的汉军哪!老天开眼了……”窦史颜的声线在发抖,可见他是多么的激动。 公孙宏喜悦中不失冷静,“先等等,莫要曝露了身形。从话中听来,身后定有大股追兵!” 林斌是一伙人中最为平静的人,他对汉军十分陌生,没有其他人有的那种依赖感,唯一知道的是这时出现汉军骑兵定要发生不平常的事情。 十余骑汉军进入村庄后,迅速的隐匿了自己的行踪,没过一会,远方又传来数量众多的战马踏地狂奔的马蹄声,随即出现光亮,近五十名骑兵打着火把朝这个方向奔驰而来。他们在村庄前停下,其中有十余骑脱离大队向村庄探索过来,夜又开始变得燥热了,彷佛略不留神就会突炸惊雷! 这个转变实在太快,窦史颜等人从喜悦中堕入冰窟,满心以为得救的喜悦被突然出现的异族骑兵无情击碎,换之而来的是紧张和沮丧。 看着十余骑异族骑兵打着火把向村庄探索进来,众人的寒毛开始竖立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汉军骑兵的到来不是带来了生存的希望,而是带来了狰狞挥舞着弯刀的刽子手。 众人隐匿在黑暗不敢做任何动作,他们就是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深怕会引来异族骑兵的注意。 林斌心下发苦,他对汉军的战斗力并不看好,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印象中全是汉军被匈奴人杀得丢盔弃甲,从一次汉军与匈奴人的遭遇战中发现,汉军骑兵的驭马技术糟糕透顶,比起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很有差距,在仓促应战中汉军几乎是略作反抗就被屠杀殆尽。 十余骑异族骑兵进入村庄后并没有下马,他们手举火把纵马践踏地上残尸,等这十余骑深入村庄二十米后,第二波异族骑兵又驭马向前前进,又是二十米,第三波异族骑兵驾驭战马跟上,第四波、第五波,每队骑兵都是相距二十余米。 林斌对这样的搜索方式并不陌生,异族骑兵用的是秦朝轻骑发明的阵法,叫做‘排阵’,也就是一波又一波只留稍微空隙的地毯式搜索,通常被用在战阵冲击上,在搜索人的时候也十分有用,可以防止被偷袭。这样的战术在后世也还在被使用,像林斌他们的伞兵突袭作战中,也是每人相隔数米成波段前进。 诡异的夜,天空月亮的光华变得异常猩红,照射在一片残恒断壁间,像为天地涂满鲜血,风在呼啸,火把被风吹,发出‘呼呼’声,异族骑兵稳健的前进,复杂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机动性,单骑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第一波异族骑兵的领骑突然大喝了一声什么,举起弯刀指向前方的黑暗,随即十余骑马上合拢,不作停歇的驭马冲锋,但是由于这里残恒断壁遍处地形复杂,一名异族骑兵座下战马的马蹄被什么东西一搁,那匹战马前蹄曲蹲,马上骑士在怪叫声中被抛出去,整个阵形一乱,异族骑兵相续撞在一起,原本十分有威摄力的冲锋阵形瞬间瓦解。 …… “汉军……” 高亢的声音从黑暗处炸起! “死战!!!” 回应的号子声中满是不屈服的战意!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举剑向天,“大汉的男儿们,杀仇寇啊!”喊罢,迈步奔驰…… 他的身后,十余名汉军从黑暗中奔跑出来,嘶哑着嗓子,怒吼:“汉军威武!痛杀敌寇,保我边疆,死战!!!” 汉军冲进还在混乱中的乌丸人的骑阵中,依借地形的复杂步战乌丸人骑兵,出其不意砍翻几个在慌乱中试图控制战马的乌丸人,乌丸人反应过来也跳下战马,随即展开了混乱的步战。 听到战号的林斌,他身上的血热了,记得这个永远不屈服强敌的民族,她无论遭受了什么样的磨难,总是倒下后又坚强地站起来,几千年来有多少个这个民族的男儿们喊着保家卫国的战号奔赴向死亡——他们慷慨赴死! “汉军!!!”那道高亢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他满身浴血,剑指要做出合围姿态的乌丸人人,蓄势待发。 “威武!!”回应声稀落,一场步战,能站立的汉军只剩下七人,人人带伤,满身浴血。 一波箭雨突至…… “避!”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汉军防之不及,两名汉军因伤重反应迟钝,立刻中箭毙命。 “击!”永不屈服的声音,汉军一往无前,试图冲进人堆混战,奔跑途中又有两名汉军中箭,他们身形冲前三步,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前冲的惯性停懈这才轰声倒地。 “杀!”一场不对等的厮杀又在咆哮中开始。 第七章 悍如鬼神 林斌握住弯刀刀柄的手在颤抖,浑身颤栗的看着前方的厮杀,他一直在压制心中想现身奔赴战场的念头,冲上去有死无生,但明知必死也不能坐以待毙,异族骑兵一旦解决了汉军,必定会探索村庄,那时也必然被发现。 他一身恶臭的血水,霍地站立起身来,挥动弯刀,“杀!!!”声似惊雷,声震天地。 厮杀中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转头探顾,他们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再配上突然出现的怒吼,就有如一尊鬼神突降人间。 乌丸人被残恒断壁中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吓到了,攻势顿时懈怠下来,信奉自然的游牧民族对一切不理解的事务都充满敬畏,他们奉山为神,对高耸的事物怀有天生的畏惧。 倒是拼死求生的汉军稍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们趁着乌丸人发愣的瞬间挥剑狂剁,霎那时又剁翻五六人,然而经历一场混战的他们,现在能站立的只剩下三人。 “杀!!!”林斌吼声犹如厉鬼,为了生存,亦佩服汉军儿郎的不屈,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死战求生。他挥刀砍翻两个持弓站在原地发愣的乌丸人,随即像极疯子举刀遇人就剁,力求在乌丸人反应过来之前杀伤足够多的人。 林斌就像是一尊无法撼动的巨人,在骚乱的人群拼死砍杀,直到乌丸人反应过来时,死在他手中的乌丸人已经超过十三人。 残存的汉军见突然出现的巨汉在屠宰乌丸人,不由士气大振越战越勇,而被汉军称作乌丸人的异族,他们见突然出现的巨人犹如杀神般在狂剁自己的同伴,竟是无一人敢靠近,又突然看见黑暗中跑出三个全身血水的人,乌丸人恐慌地鬼喊一些什么,竟是士气大落。 林斌是谁,他是共和国精锐的伞兵,是系统化的学习了;结合华夏民族几千年格斗战技的军人。依靠战技、身材和地理的优势,本就习惯在复杂地形作战的他砍杀乌丸人如屠狗,乌丸人被他杀得心神大惧齐齐退后。 公孙宏三人原先是颤着声线在后方虚张声势,他们见林斌武勇无敌,心中渐渐不害怕了,也有了胆量捡起地上的兵器与乌丸人厮杀。林斌的武勇给于了他们与异族作战的勇气,这一厮杀起来,公孙宏竟是大展身手与乌丸人杀得有声有色,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也互相配合着对抗乌丸人。 林斌红着眼睛拼命杀,他要发泄这一个月来的怒气,匈奴人像杀牲口那般屠杀汉人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回绕,他每砍倒一人总会想起老伯那张纯朴、满是皱纹的脸…… 一阵砍杀,他砍倒了眼前唯一还在晃动的身影,向天怒吼:“杀!杀!!杀!!!”以他站立的中心向外延伸满是乌丸人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视野里一片猩红,忽地听见一声马嘶,他机械式的转身看去,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爬上马背,就要策马逃跑…… “死!!!”林斌想也不想就掷出手中的弯刀,他眼中那道模糊的身影从马背上摔下来,他的思想还没从惨烈的厮杀中回过神来,竟是狰狞着脸四下探顾,视野之内猩红如血! 十名乌丸人心惊胆裂再也不敢恋战,随即爬上马背狼狈逃奔…… ‘叮——’ 林斌蹲身捡起一把弯刀向靠过来的人劈去,劈出去的弯刀被一把长剑架住,他收势还要再劈,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林大兄……”,他听而不闻,再次狠狠剁下去,把长剑磕飞,就要把跌倒在地上的一名汉军砍死之际,他被窦史颜从背后抱住。 “林大兄,你疯了吗?不要啊!” 林斌心神一震,砍下去的弯刀刀刃只离那名汉军的脖子几公分,他愣在原地足足五分钟这才恢复正常,视野也恢复了一片清明,看去不再是一片猩红。他看到四周的尸体,竟是蹲坐下去,发起愣来。 存活下来的两名汉军和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满身浴血,他们静静地看着满身刀伤的林斌在发呆,看着他脸色不断变幻,竟是‘呃’的一声腰弯狂吐,他经历过现代的热兵器作战,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满身粘满内脏和肉块。 一伙人刚刚见证了林斌的武勇,没人敢笑话林斌,只当那是一种活下来的宣泄。 林斌吐够了,支撑着弯刀站起来,眼神发绿的盯视众人,看上去极为恐怖。 两名幸存下来的汉军靠近了才知道林斌长得竟是如此的高大,他们看着足足高过自己一个头有余的林斌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胸甲有两条看不清楚颜色的‘绶’(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的汉军忍俊不住,出声大赞:“真猛士也!” 窦史颜听见有人赞自己的兄长,拍着自己的胸膛,砰砰有声:“我家大兄猛可屠虎;勇可杀千敌,这算不得什么。”说着,一个劲的憨笑,笑得极为自豪。 “屠虎?”自称李当户的汉军屯长看着高大的林斌呆呆出神…… 第八章 飞将之子 李当户,身高约1米八九,身穿汉军制式甲胄,甲胄与秦朝时期的制式军甲极为相似:上半身着甲身,也就是被称呼为‘玄甲’的衣甲,甲身的构造却十分奇特,几乎整件甲身都是用形状不一的甲片锻制而成,看去十分沉重;下腰着有甲裙,是由好几片长形甲片锻制起来围在腰间及大腿的护具,铁甲片上开有多种形式的圆形小孔,孔处复杂的穿错着麻绳用以把甲片串联起来;另有护住手腕和手背的甲袖;戎服的颜色为赤,绛(分别军衔的军制品)等都属红色,一身的戎装十分威武。 另一名存活下来的汉军身上甲胄与之李当户的甲胄相比,略为简单了许多,看上去也比较粗糙,只在各个要害部位才配有皮甲。 他俩满身浴血站立原地,身上伤口遍处,但站立间却有一股精悍的军人气势。 李当户双手抱拳:“陇西李当户见过壮士!”礼罢一沉声,“家父‘飞将军’李广,敢问壮士姓名?” 汉朝风俗,人在介绍自己时加上贯籍和父亲的姓名,这是表示一种礼节和看重有意结交的意思。 “我家大人乃是右北平郡‘材官(步兵)’屯长,诸君如此武勇,何不从军以报国优?”那名汉军也是抱拳致意。 公孙宏、窦史颜和鹿吾左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久在边塞怎能不知‘飞将军’李广的名号,李广先后就任过骑郎将和郡太守,是一名骁悍的猛将,镇守之处使匈奴闻之不敢犯,固有‘飞将军’的称号。 “竟是飞将军的长子!”三人面面相觑,变得有些激动,先后报出自己的姓名。 林斌这时也回过神来了,他听到‘飞将军’李广的名号心中也大为吃惊,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有理由不知道‘秦时明月汉时关’里面的那位‘飞将’,不过他不知道这李当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礼貌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思量要不要听从李当户的话投军报国。 历史上,李当户成年后就在右北平郡(今北京市津海道东北部及今河北省地)任职,他不借家父的威名从一名普通步卒做起,因为身出将门之家作战武勇,两年内累积军功被晋升为边军屯长,后在汉武帝时期被调入宫中当郎官。有一次,韩嫣(刘彻幼年两个伴读之一)与汉武帝玩耍时,韩嫣的行为有些放肆不敬,李当户看了很愤怒,上前打跑了韩嫣,得到了刘彻的赏识,也因为这件事情,李当户才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林斌并不知道自己结识的是什么人,他正在心里权衡,这时投军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听李当户讲,若是林斌收拢乌丸人留下来的战马,和斩下乌丸人的首级投军,马上就能被任命为边军什长,什长是一个什么样的官他没有概念,只能静静的听着。 李当户又说,如果林斌在以后的作战中表现出色,升官发财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汉初承秦军制,极为注重军功,以多杀敌寇为荣,按首级和缴获计算军功。 窦史颜看林斌只是呆立不动,以为林斌是在犹豫,不由大急:“兄长,拒绝征召可是大罪!” 诚然,汉初因为要抵御胡人的入侵,建立了一套边郡与内地完全不同的政策,生活在边郡的边民必须无条件的遵从县史(比二百石、百石)以上官员的征召,一郡屯长刚好也在百石,属于可以战时征召庶人入军的军官。 林斌无法拒绝,只好做足礼节抱拳应“是”,这也却闹出一个笑话来,众人竟是不知道这个“是”是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在林斌迷茫间,见窦史颜三人应“诺”,这才明白下位者应该以“诺”来回答上位者。 一伙人总共收缴了乌丸人的三十二匹战马,斩首乌丸首级三十六,统计结束后,因害怕逃走的乌丸人带来追兵,连夜在李当户的带领下赶路。 因为林斌并不适应这个时代的乘骑方式,这时还没有出现所谓的马鞍和马镫,只有马嚼和缰绳,人骑跨在裸马的背上,需要抓住缰绳并用腿夹紧马腹使自己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也正是因为没有马镫和马鞍,林斌没有着力点只能始终紧抓缰绳,有时甚至为了不让身体倾斜摔下马背,更是出手抓住了马鬃,导致座下战马几次出现失控,冲出道路撞向路旁的草丛或树木。 李当户十分不满意这样的速度,但他也没有出言责斥,如今马匹并不普及,一般只有军中骑士和养马户才能熟练的驾马驰骋。因为害怕追兵,他专门选择隐秘的小道走,这样骑马赶路的时间变得少,牵马步行的时间变多,这也终于让林斌松了口气。 经过一夜自虐般的骑乘,林斌的大腿由于和马腹的剧烈摩擦变得十分红肿,直到天已经大亮时,他们终于在李当户的领路中穿出地形复杂的小路重新回到直道上,在可以骑马的直道驾马疾行,没过多久李当户命令众人下马躲进草丛,他则是自己驭马继续前进。 “大人去查看前方我军哨卡是否安全,我等在此处稍候。”左严是那名幸存汉军的名字,是一条忍耐力极好的汉子,年纪不大但却十分苍老,他已经当了四年的郡国兵,算上在本郡训练的一年,总为国效力五年。 林斌神情疲惫的坐在地上揉大腿的内侧,他这时不求富贵,也不求什么升官发财,只求能有处安定的地方思索,和把身上的伤养好。但是在和左严的交谈中,他只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在边塞当戍卒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几乎是九死一生。 每年边塞都会从关中、关东或更南方的郡县补充大量的‘戍卒’,也就是在当地受过简单训练的新兵,但补充总是跟不上消耗,每年从内地补充上来的新兵能在游牧民族的入侵中存活下来的极少。 像左严是比较幸运而特殊的,本来当一年的‘戍卒’就能向当地的令史申请调回内地,但是左严却自愿留了下来,他每在边塞多服役一年,就会增加待遇,他在边塞服役了四年,除了第一年外,第二年开始有粮饷,第三年无论有无军功皆自动晋升为伍长,第四年若有军功当地会介绍一名当地的女人给他当妻子,要是他在边塞服役超过十年没有特别军功又没战死的话,当地的郡县就有责任在他退役后帮助他建房,且每年发送养老株钱。 这也是汉初比较特殊的一套军制,是鼓励男人们在边塞为国效力,内地没有这样的待遇。 “我的部下皆已战死了……”左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任何伤感。 林斌有点发怵,这时也才知道边塞郡国兵为什么会自动提拔服役超过三年的士卒为伍长,原来是边塞的阵亡率太大,基层军官的补充跟不上消耗。 左严无所谓的笑笑,“只要我再活三年,令史大人就会把我转为什长,若是运气好,戎区的游徼(乡长,相当于现在的镇长)也会为我盖一所房子,那时我就不用再上战场,只需在‘亭’间负责抓捕盗贼了。” 林斌听得无语,这些为国守护边疆的战士永远是这么的无怨无悔,要求也永远是这么的简单,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所房子和娶妻生子,传承血脉。 第九章 安得猛士 左严说的令史是郡县协助县令的官员,没有分文制或武官,在令史上面还有一个‘丞’,都是比百石的官员。 他有点没明白左严所谓的‘亭’是什么,左严被问得一呆,说,每十里(百里)会设立一亭供人居住,设立亭长,亭内有市集提供乡民进行交易,亭长管亭内的事务,也需要为前线的哨卡提供粮秣。粮秣是汉时供应军队补给品的称呼。 林斌后来没有说话了,只剩下窦史颜在向左严介绍林斌是如何如何的武勇,说到林斌斗虎的时候,窦史颜兴奋得满脸发红,公孙宏和鹿吾左木也在一旁帮腔,三人绘声绘色的替林斌造势,这倒让林斌有点莫明其妙。 林斌当然不知道窦史颜、鹿吾左木和公孙宏是在为他博取出身,林斌越是威名远播,三人以后也更加有出头的机会。在那张虎皮的作证下,左严愿意相信三人说的话,他说,林斌身材高大,必定力大无比,且也亲眼看过林斌屠宰乌丸人,对林斌十分佩服,愿意向上官推荐。 三人得了左严的许诺十分高兴,身在战乱多发的边郡,没人不希望寻找一名武勇彪悍的人作为庇护,而且他们也多已经家破人亡、身无分文,不跟在林斌身边混出身也暂时没有好去处,朝廷是不允许边民进入内地的。 聊了一会,一直没见李当户回来,众人开始有点着急,以为李当户遭遇胡虏,想出去寻找,就在他们要行动时,李当户带着两名汉军回来了。 “乌丸人趁我大部郡兵西调抵御匈奴之际,出兵洗劫我大汉国东北部的边塞!林壮士,我和左严需要马上回到右北平郡,你且跟在韩队官身边,他会做出安排。”似乎是事出突然,李当户竟是带着左严策马奔驰而去。 林斌四人看着李当户匆忙离去,竟是呆住了…… …… “诸君莫慌,我已知尔等来意,且先与我回到驻地,在做安排。”韩助是一名队率,所谓的队率下辖五什、十伍,总五十名戍卒。 他又说,“携缴获与斩敌首级从军者,当优厚之,林壮士可愿意在我队中任什长之职位?” 林斌骑在马背上无法学古人抱拳,用力点头应“诺!”,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此时他已经知道应答不抱拳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甚好!”韩助脸色大喜,转向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三位壮士也可在我队中任伍长……”他迟疑了一会,“怎奈队中伍长并无缺少,只委屈三位暂时闲置,先熟悉汉军军制,若有闲缺必当补之,如何?” 公孙宏和鹿吾左木呆了一下,表情颇为不悦,只有窦史颜大喜,“我可在兄长那里充当士卒否?”,随即公孙宏和鹿吾左木皆做出同样请求。 “可!”韩助不再理会三人,而是与林斌交谈起来,他好像对林斌非常感兴趣,一路上问了很多,非常敏锐的观察林斌不会骑马,但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军人的姿态,又看林斌身材异常高大,且话不多,对林斌十分喜欢。 “我听李屯长说,林什长单人屠虎,彪悍如鬼神,对阵二十余乌丸人竟能力战而歼敌之,感到十分佩服。我队能添一名勇悍如林什长的猛士,实在可喜!” 听韩助说,他的哨卡比较靠近前线,常年经受游牧民族的袭扰,感到十分吃力,先后已经战死几个什长,战死伍长、士卒无计。和平期间还好,只需要检查出塞的商旅,像这段时间匈奴人和东北方向的乌桓(乌丸人)南下,他手中的战力大损,正是需要像林斌这样的猛士加入。 他们一直向北,直到看见一杆红色为底、中间一个用隶书写着‘汉’字的军旗,军旗之下是一座用木桩围起来的军营,范围不大就设立在坡地边,道路中间用两排可移动的木削尖刺挡住,哨卡前布置了几座据马,道路两旁各自站立着五名拿着长戈的步卒。 林斌发现哨卡发现自己等人后,原先站立在道路两旁的步卒竟是奔回据马后立步阵,在步卒后面那堆未点燃的篝火旁也出现一个手持火把的士卒,像是随时要丢下火把点燃狼烟,再远远听去,好像听见了铜锣声,霎那时,整座哨卡活了起来,军营驻地的帐篷里不断奔出手持兵器的步卒,他们依靠木桩站立,手中兵器直指前方。 韩助见林斌看的出神,哈哈大笑:“我的儿郎如何?”也不等林斌回答,纵马奔驰,边喊:“蒋愣子可在?出来取战马,速速带回去给县令大人登入马册!” 林斌等人终于靠近前方哨卡了,他们还没停稳,只见一个身穿襜褕(直身的单衣)、下着长裤,年约五十的老者领着几人快奔过来,二话不说就要牵缰绳…… “且慢!”公孙宏跳下战马做躬,“各位大人,此些战马乃是我家兄长林斌缴获,挂在马匹的首级也是我等斩首的敌寇首级,总计上好乌丸战马三十二匹,三十六颗仇寇首级!” 蒋愣子堆满笑脸,连连鞠躬,“晓得,晓得……老奴自然会将各位勇士的战功禀报县令大人,莫不会记错了……” 韩助却也没有不喜,领着四人走过来,笑说:“我大汉最重军功,捏造、贪墨军功者——斩!”念出林斌四人的名字,“蒋愣子可记住了?” 蒋愣子又是连连鞠躬,“老奴都记下了,是林斌什长,公孙宏、窦史颜、鹿吾左木军卒,不会记错了。老奴这就回去向亭长大人交差,老奴走了,韩队官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斌呆呆的看着老者曲躬卑微的姿态,跳下战马将缰绳交到蒋愣子手里,安静立在一旁,众人这才知道林斌竟是如此魁梧,不由惊呼出声,蒋愣子更是被吓得连连退后,绊倒在地,林斌疾步走去将他拉了起来,连问有没有受伤。 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见众位士卒称赞林斌,又是摆出一幅非常自豪的模样。 韩助介绍完带来的那四名什长,指着牵马离去的蒋愣子有点感慨,“蒋愣子也是个可怜人,家人皆在兵火中罹难,孤苦无依的,这才向萧亭长求了一份运送粮秣的差事,诸君以后莫要欺负了他。” 林斌等人自然知道这是在讲给他们听的,齐齐应:“诺!” 接下来韩助带着他们熟悉军营,又讲了几处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分配了七名士卒在林斌什中,随后又分配了一个帐篷和几套戎装,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斌立在帐篷里看着那小了好几号的戎装发呆,身后站的是已经换好了戎装的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还有那七个还不知道名字的戍卒。 第十章 如何做袍? “兄长怎么不换?”窦史颜兴奋得声音发喘,不断捣弄身上的戎装。 林斌有点哭笑不得,“换?怎么换啊!这衣服太小了!” 他拿起放在旁边专门给什长以上基层军官佩戴的制式剑,这把剑长不过三尺,剑鞘样式朴素,但是对于林斌来说,只有70厘米左右的剑实在也太小了。 “什……什长……” 林斌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年纪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的小孩支支吾吾说,“您……您……可以找军需大人,或许……或许能找到合身的衣衫……”他说的断断续续的,脸上也是一幅非常敬畏的表情。 林斌看着这名只到自己胸膛,长的十分瘦弱的孩子,却是呆了,良久回过神来,不禁心想:“这汉代都是怎么一个回事?”和蔼应,“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没名字,大家都叫我草根子。”他见林斌走向自己,竟是吓得跪地就要磕头。 “别怕,我又不吃人,你知道军需官在哪吗?”林斌拧小鸡似得把他提起来,便往外走。 在草根子的指路下,林斌找到了军需处,那是一所比较大的帐篷,外面摆着好几口木箱,很多穿着短褐(粗布做的短衣)的民玞在忙碌,这一路看到林斌拧着草根子在走的士卒又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提,来到军需处后,那些民玞竟也是被惊吓住了一般,先是发傻,傻够了又非常开心的大赞…… “竟有如此猛士!?” “如此猛士,定可保一方之平安!” “是啊,我们这总算也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了。” “高祖皇帝显灵啦,派下猛士镇守四方来了……” 林斌就拧着草根子站在军帐前,听着军营里突然唱起的古赋。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只见士卒奔出军帐,挥舞兵器,大声颂赋,民玞应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猛士守四方!守四方!……” 林斌单人屠虎,对阵二十余骁勇乌丸人不败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军营,而且还有往外漫延的趋势,士卒和民玞的反应并不出奇。 军需帐篷突然被撩开,一个瘦老汉探出头来,“你们不要命了!?高祖皇帝的诗赋可是能随便唱的……的……?”他看到帐篷前老鹰拧小鸡似得林斌和草根子,长大嘴巴,手指林斌,开始“你……你、你、你……”‘你’个没完没了。 话说,林斌足有1米87,不止身材魁梧,常年军旅生活更是养成了一种精悍的气势,再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看上去虽然不帅,但也长得不算吓人,他就不懂人们看到自己不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是惊骇欲死。 他想:“难道是因为身上血迹没洗?或者体味惨不忍睹?” 他放下拧在左手的草根子,双手抱拳,“韩队率分配的衣服太小,我是来看看有没有再大一点的衣服?” 瘦老汉又是一阵“哦……哦、哦、哦。”‘哦’个没完,就是不作回答,满脸惊骇神色。 林斌环顾周围已经围满的汉军士卒和民玞,发现他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有种自己像是关在铁栏子里供人观赏的稀有动物的错觉。他没有不知所措,只是有点纳闷,“没有?那就算了……”说完就又要拧起趴在地上发傻的草根子走。 “且……且慢!”瘦老汉的表情也像其他人那般激动,“壮士且慢!进帐来,容我为壮士量身,夜晚便可做出合身的戎装。” 林斌刚踏入帐篷,还没适应里面的光线,却又是听见外面哄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嘴角微微翘起,作为一个令人回味的笑容,甩甩头开始打量帐内摆设,只见帐篷内堆满木箱和兵器架,右前方角落里的箱子上摆着几捆红布,看来那就是要为自己做戎装的材料。 “壮士且先帮老汉搬来一个木箱立脚。” 林斌依言想搬一个约50厘米高的木箱,搬时却发现木箱有点沉,不过只有这个木箱没有被整齐排列,只能用力托起来,只听箱子里出现‘哗啦啦’的声响。 “果然真猛士!连装满‘金’的‘盒屋’都能搬动!” 汉时的钱不分铜造和纯金造,皆泛称为‘金’。现在还在使用的有吕后时期的‘五分钱’和汉文帝时期的‘四株钱(又称半两)’,还有纯金铸造样式精美的‘金饼’,一个金饼称呼为‘一金’。所谓的‘盒屋’,一般泛指装着铜钱和金饼的容具。 瘦老汉脚踏盒屋,手拿布尺在林斌身上比划,嘴里还不断念念有声:“足有八尺二身高,果然魁梧!若我汉军皆像壮士如此,胡虏和乌桓贼又怎敢猖狂?岂敢频频犯我大汉边疆!” 林斌一脸黑线,嘴角直抽动,任由瘦老汉枯瘦的手抓抓自己手臂的腱子肉,袭击自己的胸部,又蹲下去拍拍自己充满韧性的大、小腿肌肉,忽地,他看见那双枯瘦的手竟是要使出一招猴子偷桃,不由大骇…… “这是……?”他护住胯下要害,脸色发苦。 瘦老汉脸色一呆,仰着头,问:“不量胯部?如何做袍?” 林斌苦闷忍耐之…… 第十一章 民族悲歌 从军需帐出来,士卒、民玞又是一阵欢呼不提,林斌回到自己什的帐篷,进去后就是一阵发呆,瘦老汉那双绿油油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就好像后世小孩子找到了喜欢的玩具,把林斌全身除了隐私部位捏了个遍。 这时他也才有心思打量军帐的摆设,帐内除了铺在左右木架上草榻(就是榻榻米)的麻布毯和摆在出口处的兵器架外,竟是一无所有,他来到这里后已经深深感受到北疆夜晚的寒冷,十分怀疑那些薄得透凉的麻布毯和那用竹条、草席编织的草榻能不能保暖,他不会傻到去问帐内为什么不生火取暖,帐顶没有天窗,且军帐的质料也是易燃品,先不谈军营不可以随便生火,为了防止军帐失火,帐内也是断然不能生火的。 “兄长,刚才庄什长来过了,他说让你过去找他。”窦史颜已经从穿上戎装后的兴奋恢复正常,因为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又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看上去极为憔悴。 林斌“哦”了一声又走出军帐,说实话,他还在纳闷自己也是不是能躺在草榻,盖上那么一张薄麻布毯入睡。走出军帐他却是愣了,他并不知道庄清的军帐在哪,有意想回头问,但心里却不想打扰窦史颜他们休息。 就这样,林斌在不大的军营里漫步而走,一路上军卒见到他都十分和善的打招呼,看来军卒们也已经从惊奇中恢复过来,这些看惯生死的戍卒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人人看去十分朴实,也就是这么一些要求不多但却朴实的军人们保住了一方的平安。 林斌喜欢军旅生活,也喜欢这些朴实守本份的戍卒,他以后就要和这些戍卒们生活在一起了,所以也是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他受后世的影响,原本以为所谓的戍卒是犯事的犯人,被发配充军的,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这些戍卒都是内地各个郡县的精兵,为了守卫边疆被本郡县的都尉(校尉)调到边塞来。 他十分不相信这些看上去憔悴而且瘦弱的戍卒是各个郡县的精兵,初算了一下,若是自己拼命的话,至少可以以一挡十,而且若是地形允许的话,杀个二十来人还是没有问题。相对于吃牛羊肉长大的匈奴人和乌丸人,汉国军卒的身体条件实在太差了,看上去像极营养不良。 这时的汉国人也不自称汉人,而是自称华夏人,“华夏”一词最早见于西周《尚书—周书—武成》,“华夏蛮貊,罔不率俾”。《左传》记载:“以服事诸夏。”“楚食华夏。”“商不谋夏,夷不乱华。”由此知,中华民族从古代起,就自称诸夏、华夏,或单称夏或华,到春秋战国以后,华夏就成了生活在中原的种族的名称。而把之外的民族叫作夷、狄、戎、蛮,像游牧民族就称之为戎人。 林斌把现有的咨询归类,想了许久终于恍然,也大概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个时候汉国才刚刚建立不久,国力还没有得到恢复,由于缺少战马根本无法与北方匈奴、乌桓、余慎、鲜卑等游牧民族对抗,一直采用的是消极防御的策略。 “景帝?汉景帝……?”林斌刚刚又听人说现在是景帝在位,终于想起了一点什么,他呆住了,“我来到了汉民族最为关键的时代?” 他身上军人的血液开始沸腾,忍不住想放声狂啸,只要是汉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时代对汉民族是多么的重要,就是在这个时代,从建国初期恢复国力的汉民族在汉武大帝的领导下,将蛮横强大的匈奴驱逐三千里,解除了民族生存的危机,又征服南越等国,开阔了无比辽阔的疆土! 也就是在这个时代,汉民族有了敢于屹立于世界文明顶峰的自信!是在这个时代,被后世传颂的大汉帝国被世界承认为超级大国,华夏民族自此被游牧民族心惊胆战的改称为伟大的、善战的汉民族! 林斌激动了,他彻底的激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猛跺脚,挥舞双臂,“我来了,我来了啊!” 士卒们停下手脚看着犹如疯子的林斌在大喊大叫,看上去被吓的有点不知所措。 笑后,林斌愣住了…… 他的心突然变得酸酸的,就好像一个受委屈无处宣泄的人,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喷发出来。 后世的汉民族遭遇了无数次的苦难,人们唱着“汉时天朝今不再,唐时辉煌已成空”变得没有自信,就算是作为共和国精锐伞兵的一员,他也曾经过得是那么的浑浑噩噩,人们早就没有了自信,只能一次又一次接受残忍的结局,汉民族的后代在一次又一次被异族蹂躏后,开始变得没有民族自信心…… 多少年了,汉民族沉沦多少年了…… “在外的游子啊,你可知道,我们有个家叫祖国,她是炎黄——汉唐人的龙帝国!” 每次,被欺凌了,谁来帮助?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每次,被外强侮辱了,为什么总要到快亡国灭种了才懂得捍卫! 林斌颤抖着捧起泥沙:“我来见证,汉人最辉煌的时代!” 苍天厚土,残阳如血,在大汉军旗下…… “开创龙帝国的战士——”林斌昂头怒吼:“为捍卫民族尊严而壮烈牺牲的鬼雄们——永垂不朽!!!” 响彻云霄,惊吓百畜—— 汉军士卒呆了,忙碌的民玞呆了,听到狂吼声从军帐里跑出来的韩助也呆了,他们看着林斌跪在地上,双手举向天空,疯狂重复怒吼:“为捍卫民族尊严而壮烈牺牲的鬼雄们——永垂不朽!!!”——他们彻底的呆了。 韩助忘记了怒斥喧哗军营是死罪,他站在原地看着在怒吼声中流下男儿之泪的林斌,心中莫名的一酸,缓步走向林斌,拍拍林斌厚实的肩膀。 “莫要再喊了,被巡视的屯长大人听见,那……” 林斌缓缓站起来,收拢心神,“大人,我们何时可以杀敌?”激动过后,总是留下让人心悸的沉静,那双眼眸里闪动着凶光,急不可耐。 “快了,快了……”韩助看着充满压迫感的林斌苦笑,说:“你若再继续喊叫,匈奴人和乌丸人就要过来了。你呀,青年人总沉不住气,想为乡亲们报仇就要学会忍耐,先熟悉汉军军制,懂得带兵,莫要一上阵就被胡虏一刀劈喽。” 韩助说:“这次匈奴人来的突然,乌丸人又趁火打劫,边塞各郡损失惨重,为了控制局势县尉大人已经下令收拢战线,让我队放弃哨卡撤回内线布防。哦!我不是让庄清去告诉你了吗?” 县尉是掌管一县军事的校尉,同县令主管一切军政事务,县尉分管军事,职责主要是抓捕盗贼,负责境内警备,相对于县令有一定的独立性。 林斌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是在找庄什长,还不知道队官大人已经下令撤退。”他现在也终于知道那些忙碌的军卒、民玞拆卸军帐和拔出木桩是要干什么了。 “我说怎么就你那边没什么动静。”韩助善意的挥挥手,笑道:“还不去命令什下士卒拆卸军帐,准备夜间开拔?” 林斌应“诺”回身就走,似乎还听见韩助在感慨“终于能回亭间休息一段时间了”,他从刚刚热血沸腾想要杀敌,到现在接到后撤军令,就好像滚烫的火炭被冷水浇灭,有点适应不来,只能狂吐闷气。 不过话说回来,林斌也十分期待能回到后方看看汉民族的先辈们,到底是一幅怎么样的生活。 第二卷 喋血兵堡 第十二章 秦皇传说 韩助在撤退途中显得十分谨慎,他命令戍卒们尽可能的将民玞和辎重保护在中间,连带的,林斌的那什也被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他看林斌表情不悦,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林斌刚刚从军,对汉军的军制不熟悉,这是对他好。 林斌听后很无奈,只能听命。他也知道所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道理,战场协同作战与纯粹的个人厮杀不同,在战场上没有操练过步阵的汉卒在面对游牧民族的袭扰时,个人的力量非常渺小,根本不能和骑兵对抗。 他高大和怪异的服装在汉军士卒中显得十分凸出,而他因此遭遇了许多麻烦。 行走于青草荒野之中,没有任务的士卒或民玞总会围在林斌周围,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有一个年过半百的民玞问得最有特色,他问林斌是不是传说中的‘皇陵古将’,一开始林斌不知道‘皇陵古将’是什么,在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下,林斌呆愣了…… 原来所谓的皇陵古将是以前的皇帝的守陵悍将,相传,秦始皇嬴政病逝前曾倾国之力让工匠们制造陶俑(兵马俑),其中最特殊的是叫方士们用黄铜制造了一百零八尊高大勇悍的将军雕像,这一百零八尊雕像寓意天上一百零八颗星宿,专门用来震慑妖邪,还有守卫大秦的疆土,被秦朝人和九个巨大的铜鼎分别深藏在华夏版图的各处。 他们绘声绘色的说,皇陵古将的外型被雕刻成八尺以上的武士模样,林斌身高正好八尺二,而且人长得精悍又身着怪异,十分符合传说中皇陵古将的形象。 林斌先是笑笑,后来觉得不对了,皇陵古将可是秦始皇的将军,自己现在可是身在汉朝,连忙说自己不是,可怎么解释士卒们和民玞就是不信。 “皇陵古将可神了,有方士预言说,等华夏大地要复兴时,皇陵古将就会出世,帮助当朝的皇帝驱逐异族,保护庶民和贵族。” “可是……,那个皇陵古将不是秦朝的?” “您说这什么话呐?秦人是华夏人,汉人也是华夏人,都是华夏人,皇陵古将保护所有华夏人!难道您不保护我们?” 林斌哭笑不得,不光是那位老汉,所有人都一幅很认真的模样看着他,满脸恳求的表情。他可不敢做什么承诺,更不承认自己是什么皇陵古将,只模糊说,只要他还活着,必定会为国效力,死战保卫边疆。 也就是在这个撤退的夜晚之后,皇陵古将出世的说法在林斌不知情的情况下,再经由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加油添醋的描述下被传了出去,一时间,边塞各郡纷纷出现各种说法,隐喻皇陵古将的出世会震慑胡虏不敢再南下寇边…… 其实,长年经历战乱,且民智未开的人们所求的并不多,只希望能活下去,庄稼长好,缴付赋税后能有一口饭吃,这就足够了。 …… 一队戍卒,外加二十一名民玞,总七十七人,行走十余里后先是到了一座兵堡,把木桩、帐篷等物资交付兵堡的军需官,没有做停留继续往南边走,或许是警戒解除了,士卒和民玞也不按照严格的队列,打着火把混在一起大声谈笑,谈的最多的是家里女人和孩子。 林斌被叫去和韩队率他们一起走,这一问才知道要连续撤退三十里,到静乡亭与其他人会合,他们要在静乡亭候命,也就是稍微做修整,重新等待召唤。 “刚刚听说你们在讲皇陵古将?” 林斌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韩助也不再追问,可能是从前线撤下来,心情极好,笑说:“罢了,现在也确实需要振振民心,让他们说去罢,林什长当听趣闻便是。” 林斌这才笑得出来,他一直保持一种话不多的形象,又是静静走着,听韩助与其他四名什长在谈战事,讲最多的是关于甘泉宫被匈奴烧毁的事件,边塞军民的伤亡则是能避免谈起就避免谈起。 “伍队史阵亡后,军候大人一直没派来新的队史,队官大人,您说,这是怎么回事?”说话的人是庄清。所谓的队史是一队的副队长,军候是一‘曲’的最高长官。 韩助笑骂:“怎么?你想当队史?军功够了嘛?”韩助说着含有深意的看着林斌,“前途不可限量啊!” 庄清表情不悦的看一眼林斌,也不说话了。 “是极、是极。”另一名叫韩士的什长非常羡慕,“待亭长大人上报县令,县令将林兄的军功上报,县史大人核查后又上禀军候大人,那……” 其他人也是又羡慕又遗憾的看着林斌,搞得他有点莫明其妙。 林斌对于现在的官职称呼十分陌生,也不知道战马对大汉边军的重要性,更加不理解军功是按什么计算,只能谦虚的笑。 韩助又说,“李屯官、李当户大人可是‘飞将军’李广、李郎将的嫡子,林什长和盛名赫赫的李家有这层关系,以后韩某可能需要林什长照应了。” 林斌还是笑,这次笑得有些迷茫,他现下不求富贵,也不求人脉广阔,惟求能安身下来,好好适应现在的生活。新来乍到的他哪里能明白军中和官场的复杂关系,说到底,他就是再怎么了不起也只不过是个军人罢了。 他并不想解释什么,更不想说自己和李当户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对一切都陌生的他时刻保持一颗冷静的心。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引人瞩目,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的道理,太引人瞩目了往往不是一件好事。 “韩队官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憨汉,能在韩队官麾下为国效力,有一口饭吃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林什长这是作甚?韩某说的可全是真话。”他表情诚恳,“天下谁不想招揽如此猛士,不暇时日,必有人向太守大人推荐于你,再有你献马斩敌首级的军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其他人纷纷说,像林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只委屈做一名什长或屯官以下军官的,不是被地方上的豪强重金礼聘回去当门客,就是被部、曲以上的大人推荐给太守;就是被太守举荐给朝中大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途被绘画的很好,其实说林斌没有升官的野心那也是错的,在这个大时代,熟知即将发生什么的林斌,他恨不得马上做大官,当战功卓越的将军,好参与汉民族崛起的伟大事业,但是林斌现在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他只想一步一个脚印的在这里扎根,等一切都安稳下来,那时再谋划其它事情。 第十三章 惊人噩耗 “苍天啊!!!” 队伍前面传来的一声惨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二十余骑快马奔来,马上骑士哭喊着“亭被烧了——被乌丸人放火烧了啊!萧亭长战死了!”,突然,骑士的哭喊声被一声怒斥打断…… 正在与林斌闲聊的韩助听到喊声,脸上的表情变得铁青,“萧亭长战死了?!”也不和林斌打声招呼急急奔向前方。 林斌站在原地看着韩助等人离去,他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乌丸人趁后方空虚,利用骑兵的优势速度穿越了防御薄弱的地带,到后方烧杀劫掠。时代的优越性让林斌想到了更多,他猜想,乌丸人依附了匈奴人,一定是有什么动机才会破坏汉军的后方。 “匈奴人派乌丸人破坏了汉军的补给线,他们……”林斌表情十分吃惊,“他们要展开新的军事行动了!” 也就是在这时,窦史颜突然跑过来,喊道:“兄长,韩队官让你收拢士卒,放弃民玞,快速前进!” 这时天已经微亮,荒野之中无炊烟,看去一片萧索,东方的朝阳露出半个身子,云彩在朝阳的光线下紫红一片,按照古人的话来说,朝阳如血,必有大战! “吹(集结号)……,不,不,窦史颜,你让公孙宏和鹿吾左木帮你,你们将韩队官的话传达给各位伍长,让他们马上过来见我。”林斌差点忘记自己的队列没有人带鹿角,而在行军之中也没有战鼓。 窦史颜应了一声,非常兴奋的跑开了。 林斌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熟悉汉军的军制,更加不认识那些基层的军官,他突然觉得韩助命令他收拢士卒真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韩助和其他四名什长已经跟着骑士跨马走了,他们走的非常匆忙。而现在,林斌已经知道汉军的‘老巢’被乌丸人放火烧了,匈奴人又有新的军事行动,他对自己说,绝对可以做出最好的判断! “林斗食!” 一声呼唤,林斌转身,看到十个汉子站在身后,表情拘束。汉军什长的粮饷是一个月一斗米,所以下位者有时候会称呼什长为“斗食”。 “各位弟兄,想必你们已经知道韩队官的军令?”林斌深呼吸一口气,“现在,我命令服你们从我,收拢麾下士卒,向我靠拢!” 林斌有点头疼的看着五十余名戍卒向自己围过来,而那些民玞则是护着物资静静站在一旁,民玞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似乎早知道军队会放弃他们,倒是戍卒们脸上带着肃杀的神色,像是在等待林斌的军令。 “贾伍长,以前遇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回林斗食,执行上官军令,喧哗者、不从者——斩!” 林斌的目光从民玞们身上移开,“好!各位都有了,我命令,所有戍卒除了随身兵器外,把所有没有用的东西丢弃,目标静乡亭——前进!” 并不整齐的踏步声,戍卒们以五人为一小组,十人为一行军队列,开始迈步慢跑。 林斌还是站在原地,他大声对民玞们喊:“你们护住物资,寻找一处安全的所在躲藏起来,安定后派出一名青壮来静乡亭汇报情况。”他想了下还是让鹿吾左木跟在民玞们身边。 其实……,林斌说的很多都是现代军人才有的军事术语,戍卒们不需要完全听懂,他们只要跟着长官跑就是了,但是民玞们却是呆呆的听着,直到林斌发怒,这才懵懵懂懂的,在鹿吾左木的呼喝下拉着物资离去。 “兄长,你说的那个‘汇报情况’是啥?” 林斌理都不理窦史颜,向着戍卒奔跑的方向迈步狂奔。 …… 一路狼奔,直到林斌看见前方树林后灰烟弥漫,这才命令戍卒们停下来。林斌发现大部分戍卒的体力很好,狂奔四里路后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很难看出那瘦弱的身躯竟然能有这样的体力,他又叫来贾伍长,命令贾赫带着自己的兵探索前方,遇敌不作战,而是悄悄退回来,若遇见友军则是马上回来报告。 随后,林斌又习惯性的命令戍卒们就地休息,不得喧哗。他在现代做过空降师的排长,略有一些带兵经验,要约束一队戍卒并不是难事。 贾赫带着四个人瞬间钻进草丛,还没两分钟却又是跑回来了,他没有隐匿自己的身形,边跑边喊:“林斗食,韩队官在前面,他让您过去。” 林斌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了,韩助在前面,那也就是说乌丸人已经退去。他又重新收拢士卒,这才沿着小道走,没一会却看见前面一个坡上站满了人,那些人有老有少,更多的是一些正在哭泣的妇孺。 林斌又顺着贾赫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不远处一座残破的村庄,村庄的房屋大多被烧毁,道路上稀稀落落躺着几具尸体,有被烧焦的汉人,也有身受箭矢而死的乌丸人。 “韩队官。”林斌走到韩助身边轻声呼唤,他仔细看了韩助的表情,却是看见韩助脸上的表情十分庆幸。 韩助身边站着两名牙牙幼童还有一个年约二十的妇人,他说:“幸好有敬队率及时回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向林斌介绍,那两个牙牙幼童是他的孩子,妇人是他的发妻,又说,让林斌带戍卒们进去打扫村庄,取水把还在燃烧的房屋灭了,掩埋死者的尸体,还特别吩咐不许虐尸,当然,他说的是不准虐乌丸人的尸体,说是各为其主,战场相见拼杀是军人本份,虐待死者尸体会落下残暴的歹名。 林斌对残恒断壁并不陌生,他来到这里后已经见过很多惨剧,为了躲避匈奴人的追捕,他更是在死尸堆里假死过,面对满身在爬的蛆虫尚不害怕,就更不会害怕人被烧焦的怪异味道了。 在一片哀戚的气氛下,林斌总算没有因为身着怪异和身材高大引起人们的注意,当他们把整座村庄打扫干净却也已经是傍晚。 说起来有点纳闷,林斌非常不习惯古人的习俗,特别是汉军的军制,他们竟是不吃午饭的,说是只吃朝食和夜食,在战时才能吃午食,林斌堂堂八尺大汉,竟是被饿得胃直发酸…… 正在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愁容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大哥哥是谁?好奇怪的衣裳……,好高哦……” 第十四章 残恒壁下 一面残破的墙壁旁,一名小女孩半蹲着,张大乌溜溜的眼睛,她是一幅非常好奇的表情,时不时抬着瘦瘦黑黑满是污迹的小手摸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上粘着稻草碎,而且头发似乎也被火烧过了似得,她身上的衣服残旧不堪,像极黑兮兮的破麻布袋子。 林斌看着这个女孩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乌黑清澈的眼瞳,然后才是她瘦小的身躯,他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那里多久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蹲在那里。 “小妹妹,天黑了,你不去找亲人吗?” 小女孩甜甜笑着,“我没见过大哥哥,不能告诉你哟。” 林斌很担心那面残破的墙会突然倒下,刚刚在清理时,公孙宏被突然倒下的墙压到了小腿,他不想重演这一幕,特别是这小女孩的模样太令人吝惜了,“大哥哥是汉军,是个什长。你认识韩助吗?就是那个总是一幅笑兮兮模样的韩队率,认识吗?大哥哥是他的部下。” 小女孩疑惑地转动眼睛,有一会才迟疑问,“大哥哥是什长?不像呢,大哥哥的衣服好奇怪哟。” 林斌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让小女孩相信他是汉军,还是个‘很大’的官,在庶民眼中什长就是个大官,有一斗食的粮饷。庶民总会有点羡慕吃皇粮的官,虽然什长不能算官…… 交谈中,林斌总算明白这个小女孩叫陵子,似乎是个小名,她蹲在那里是在等亲人。 “不知道呢,爷爷说爹和娘都到好远的地方去了。” 林斌明白了,陵子的双亲已经死了,而她还不知情,又问陵子的爷爷在哪,陵子说,爷爷刚刚也到好远的地方去了,她想蹲在那里等他们回来。林斌默然,这小女孩又是异族弯刀下的受害者,已经没有亲人了,这才孤独待在那里。 林斌找到韩助,问清了陵子的情况,韩助说陵子的双亲在三年前遇害,一直和张老汉相依为命,张老汉就是陵子的爷爷,而刚刚有人发现了张老汉的尸体,陵子现在是孤儿了。他又问林斌问这些要做什么,林斌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林斌要收养陵子,不知道能不能被允许。 “收养?林什长是说要抚养陵子?”韩助一脸的惊讶。 “是的,我要收养她!”林斌不知道怎么措词,但态度很坚决,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陵子的第一眼就升起一种想照顾她的冲动。 韩助笑着说,邻居们有义务把陵子抚养成人,林斌可以不用这么做,按照大汉律,亲人卒,邻家代养之;邻家卒,乡邻代养之。只要陵子没有成为流民,当地的人们就有义务帮助官府抚养因战事导致亲人死亡的幼童。 林斌非常坚决:“我要收养她!” 韩助很认真的看着林斌,含有警告的意思,“是养子?还是童姬?又或是童妓?” 林斌先是迷惑,后来恍然,所谓的童姬就是把幼小的女孩子带回家中抚养,等女孩长大后,让女孩成为抚养者的侍寝(不是妻妾,是纯粹的泄欲工具),行为恶劣的还收购大量的幼女抚养,等待女孩们发育良好,让她们成为赚钱的工具。现在圈养妓猖是不犯法的,只会受到人们的道德谴责。 林斌抱起站在一旁的陵子,面无表情的看一眼韩助,随即对陵子笑着说:“你以后就叫林陵了,是我林斌的闺女。知道么?” 陵子求助似得看向韩助,直到韩助点头,这才怯生生的“嗯”一声,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斌自此有了亲人,也升级做了孩子的爹,韩助善意的调笑,让林斌努力找一个孩子他娘。林斌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抚养一个才八周岁的小女孩,也不知道以自己的条件能不能照顾好陵子,但林斌来到这里,心里的空虚感因为有了陵子后,总算被冲淡了一些。 当晚,林斌整整啃了七个面食(饼),喝了大半盆子的豆粥,他发现陵子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虽然还有点却生生的,但吃相极为斯文,从不浪费哪怕一点点饼屑。 林斌想替她梳洗一下,可惜条件不允许,他没有给陵子换洗的衣物,在北疆,白天异常干燥闷热,晚上却是冷寒非常,大人尚且会因为冰寒得病,就更别说一个才八周岁的小女孩了。 不过,林斌经过长久的观察,发现这时候的人们很耐冷,常年都是只穿一件薄薄的麻布做的连身单衣,很多人脚下没有靴子,只是一双草编制起来隔脚底板用的草屐。 公孙宏告诉林斌,并不是人们耐冷,而是没有条件穿更多的衣服。林斌有很多疑问,比如是不是规定庶民不能穿丝织材料做的衣服,他可不想以后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公孙宏说,大汉律没有限制任何人穿任何材料的衣服,不过颜色是有限制的,庶民不能穿全红或全黑的衣服,红袍是军人专用,全黑则是天子专用。不过,黑色衣服穿了并不犯法,只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全红衣服则是严格限制庶民穿戴,违者甚至可以被人随意杀死。 林斌吃食完后,抱着陵子躺在军帐内的草榻上根本无法入睡,他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陵子,又开始习惯性的想一些事情。想起陵子吃东西满足的笑脸,又想到未来就要与陵子生活在一起,他稍微有些满足了。 在这个充满战火的时代,失去亲人的事情并不少发生,林斌无法入睡,愣愣的看着帐顶,他想了很多,那些被匈奴人砍掉脑袋的雁门郡平民,逃亡中死去的司马童,他们都是那么希望能活下去,可是他们都死了,死在游牧民族的弯刀下。 他已经不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从知道现在是大汉天子刘启当政那天开始,他曾经豪情壮志的想要建功立业,但是几天沉淀下来,发现现在说什么都是笑话,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慢慢地,他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耳边也似乎传来爱听的歌…… 生命就象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现实就象一把枷锁,把我困住无法挣脱。这迷样的生活锋利如刀,一次次将我重伤,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的更高,飞的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我要飞的更高,飞的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声呼啸,飞的更高—— “活下去,飞的更高,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他睡着了…… 第十五章 武帝元年 汉初承秦制,重军功,尚黑,汉初又提倡无为而治,不扰民,不贬低商人。直到汉武帝时期听了董仲舒的话,这才独尊儒术,有了一些限制人的律法,比如限制人们的房屋不能比皇帝的房屋高;又限制庶民只能穿麻衣,不能穿戴丝质以上的衣服,更为荒谬的是把人的等次严格划分,所谓的士、农、工、商在周朝就有了,但是没有写进律法,也没有高低之分,不看低任何人的职业,只是用来称呼人们的百业。 汉武帝想要中央集权,而当时所倡导的是黄老无为,他要与匈奴作战,只有更改当时的观念,他要改变现状,认为不能只让匈奴侵袭汉人,而汉人只能坐以待毙。 当时的百家,只有儒家向汉武帝提倡中央集权,惟君主权力至上的学说,而其它都没有一套符合汉武帝想要的说法,儒家正是看到了武皇帝想要改变现状,这才抓住机会推销自己的思想,其实——按照现代人的说法,那只是一些与推销员同等意义的人,只不过儒家卖的是思想,有‘学成卖于帝王家’这个说法作证,也就是说,儒生努力了一辈子所追求的不过是名声和地位。 汉武帝需要儒家的思想,只有采纳了董仲舒的话,执行了儒生们规划出来的制度,这才能完全的建立起君权至上思想。而董仲舒非常重视的那套‘天人感应’却没有被汉武帝采纳,这让董仲舒失望的辞官而回,但董仲舒没走远,就定居在长安,时刻迫切的希望被召唤。 但是非常令董仲舒失望的,当时汉民族所庆幸的,汉武帝没有再要求董仲舒入朝,也没有完全执行董仲舒建立的制度,比如董仲舒说的‘武人粗痞,堪当凶器,不足以谋’,其实这也是汉武帝采用儒家制度,但不希望董仲舒入朝的原因,那时汉武帝需要武人们去抗击匈奴,开疆扩土。 汉武帝刘彻执行的是儒皮法骨的思想,但是在秦王朝的教训下他不能这么说,所以也才有了儒家记载的独尊儒术,废黜百家的说法谁也无法证实,儒家的记载也似乎有点空洞,因为从汉武帝后,史书都是儒生来写,而写史书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好恶和定义,只能当作一家之词。 在数代儒生的努力下,汉民族终于走向了一条坎坷的道路,至汉武帝后,皇帝们开始相信天人感应,相信不能轻易动刀兵的说法,而且话总是只说半句‘兵者,凶器也,国之虽大,好战必亡’无数大儒自动把后半句无视,全句是‘兵者,凶器也,国之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因为崇尚武功统治社会的文人们就没了崇高的社会地位。 但是很多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至少作者喜欢这句话:兵者,国器也,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国之虽小,好战必兴! 汉武帝晚年告诉自己大儿子刘据:“儒生,能用,但是不能重用。儒生大多只会夸夸空谈,只适合当谏官,不能当重臣。” 武帝是说,儒生只能帮忙出出主意,要让他们去办事,他们只会弄砸,弄得更糟糕。据记载,腐儒这个词也是出自武皇帝金口。 太子刘据不信,做出了反驳,结果汉武帝让刘据找来他门下最优秀的儒生,问他,“给你一个郡,能管吗”,那儒生答,“不能”,汉武帝又问,“那一个县呢?”,儒生吞吞吐吐答,“不能”,汉武帝大笑,“那一个哨卡呢?”,儒生迫于压力终于答“或许能”。 武帝让那个儒生去边疆管理一个哨卡,结果儒生到任一周,理想化的把原本所有的布置全部改成自己想要的。他只任了七天哨长,第八天,也就是他改完布置后的那天,匈奴人冲进了哨卡把所有人杀死了。 武帝得知后,详细问清楚了情况,知道儒生把所有布置改变,导致七十余名汉人军民被杀,又听说朝内的儒生和太子都反对继续与匈奴人之间的战争,认为应该继续执行和亲国策,气得武帝怒吼:“那几十年的仗不是白打了!?朕把匈奴驱逐三千里有什么用!!腐儒夸夸其谈,太子夸夸其谈!朕真应该替为国尽忠的将士们把你们全部杀了!!!” 也因为汉武帝对太子刘据失望,这才留下‘子不类父’的典故,也就是暗示说,刘据不像他那么会治国、会用人,之后刘据被废太子位。 也就是在今天,一手创建汉民族最强大、最伟大的大汉帝国的武皇帝终于走上了属于他的位置…… …… “什么!?”韩助满脸悲痛,他霍地站起来抓着鸿翎急使的衣领,“你说天子驾崩了!?” 林斌正在替陵子梳头发,听到韩助满是惊骇的呼声,好奇看去,却是看见韩助和其他什长一幅痛不欲生的表情。而那名背后插着三面小型旌旗,一幅风尘仆仆模样的信使,他被抓着衣领却也不生气,也是满脸哀容。 “今上驾崩了,新君即位,改号年号‘建元’,下诏全国服丧,边军不得出战。”鸿翎急使本来是报紧急军令的信使,现在被用来通知边疆将领和各诸侯服丧的使者了。他是来通知萧亭长,萧亭长战死,只有通知驻扎在静乡亭的三位队率。 韩助泪流满面,“陛下驾崩了,驾崩了……”随即,村庄里遍处响起了哭泣声。 汉孝景皇帝十分受庶民爱戴,他在位十六年,奉行黄老无为之治,尊行孝道,予民养息,刚刚建立的汉帝国经历了前期的艰难,在汉文帝和汉景帝的两代皇帝领导下,国家因为相对比较平和,庶民安居乐业,国力逐渐得到恢复,经历了三个月的七王之乱,汉帝国在景皇帝的‘软政策’处理下,国力没有遭受重创,相反的,因为景皇帝处理妥当,国家因为回收了诸候王国的封地变得越来越富饶,现在景皇帝驾崩,武皇帝即位了…… 林斌停下梳发的动作呆呆出神,直到陵子轻声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爱抚着陵子的秀发,自言自语:“来了,充满不可预测的大时代来临了!” “爹,您说什么?”陵子的耳力很好,几天的相处让她渐渐不害怕林斌了,而且她似乎也很喜欢这位老是发呆的父亲,自小缺少父爱的孩子们总是会十分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 林斌温和的笑了,“陵子,喜欢爹给你梳的发样吗?” 陵子腼腆极了,“喜欢!” 其实林斌梳的发样简直糟糕透了,在那双笨拙大手的摧残下,陵子原本就被烧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变得更加惨不忍睹,不过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被关怀的感觉! 原本林斌担心不能一直把陵子带在身边,后来韩助说在亭里没有这个规定,不过他倒是很认真的警告过林斌,说不能让陵子受了委屈,这可难倒林斌了,弄得林斌把领到的粮饷换成了日常用品,为陵子张罗了两套衣裳,喜的陵子连续开心了好些日子。 “兄长!”窦史颜是一个粗鲁的汉子,每次都像极少根筋,说话总是那么鼾声憨气的,“茅屋已经搭好,我们终于有地方住了!” 戍卒只有在出战或者有特殊军令的时候才集体住在军营,修整期间可以容许待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等待召唤,一般没有出战都是住在亭间,有家人的士卒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没有亲人的士卒则是住在亭长安排的茅舍,但是有一条规定,不能弄丢随身兵器,而且必须随传随到,违令者——死! 林斌有点惊讶了,他一直在忙军中的事情和照顾陵子,没有多少时间处理房屋的事情,把这件事情拜托给窦史颜还有鹿吾左木,没想到这么快就弄好。 “辛苦了。对了,公孙宏这几天在做什么?” 窦史颜正在和陵子扮鬼脸,其实他那张脸不用扮就很丑,一整张脸全是毛,听到问话,任由陵子踢自己的小腿根,“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咱家也是住一阵子,邻亲们听说是给陵子当家,都很帮忙,出作料、出工力,他们还感谢我们能照顾陵子。” 他一把把陵子抱起来,哈哈笑了几声,“公孙宏?这小子整天和那些伍长呆在一起,不晓得在作甚。” 林斌近来感觉有点奇怪,公孙宏似乎在做一些隐秘的事情,连带的,鹿吾左木多次提问军功什么时候可以得到确定,两人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被晋升为伍长,而韩助说,因为萧亭长战死了,那些首级还有战马也大多丢失,确认军功的事情可能会很麻烦,对此林斌有点可惜的同时又觉得无所谓,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无所谓。 萧亭长的战死遗留了许多麻烦,一亭之长负责亭间士卒的吃喝用度,保管各个队率记录的军功,负责筹集钱粮给士卒发放粮饷,而随着萧亭长的战死,军功谱被烧毁了,亭间的粮库和钱财也大多丢失,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戍卒们用性命换来的军功和执勤记录全部化成空,得不到证实。(这套政策后来被废,转由军队屯单位以上的军需官负责,也算是汉初特有的奇怪产物吧) “走,我们去看看新房子!” 村庄处处有哀鸣,但是对于林斌来说,汉景帝的死亡,武皇帝的即位,正是给予他有机会展现自己舞台,他已经沉默的心很奇怪的悸动起来,来到这个伟大的时代——生当做人杰;死亦做鬼雄! “好歹拼一回!” 第十六章 远亲近邻 深受心灵创伤的人们重建了自己的家园,原本残生断臂满处的村庄又恢复了生机,被烧得灰黑的土墙被重新抹上新的黄土,屋檐上,没有条件购买瓦砾的居民用糯米草捆成一捆一捆的,各自用麻绳固定在木架上,一排一排放在屋顶的框架上钉死,那就是被用来当作遮雨的屋顶。 这是提供给乡民交易的亭,也是戍卒们的驻地,这时没有完善的补给制度,不是中央军(指长安的北军),那什么都需要依靠当地的庶民,这些庶民不像关内的人们,他们有活着的责任,他们用的双手每次重建被异族毁坏的,赖以生存的家,又负担起边军的补给。 边塞的人们其实没有被严格的划分责任,军放下武器是民,民拿起武器是军,有需要的话,军要帮民建设家园,异族入侵,民被征召就变成了军,所以他们既是军也是民。‘军民’最开始就是用来形容古时候边塞生活情况的用语,后来被人们流传了下去,成为了中华民族军民文化的一部份。 林斌一直很注意观察边民的作息,发现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时的人们普遍友善,他们总是尽量让自己忙碌着,这样就不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他们也很乐意帮助近邻,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便是用来形容汉朝邻居们的相处关系。 林斌三人来到了属于自己的家,这块地方是韩助临时划分出来的无主土地,所以离亭间的集市有点距离,但也因为这样,这个新家很大,不是说房屋很大,而是说属于他们可以耕作的菜园子很大。 那是一座典型的边塞民居,四面黄土混着杂草的墙壁,座南向东,也就是说,它的大门是向东的。房屋大门正前方是前院,大约三十平方米的菜果园子,虽然里面什么都还没种上,不过按照韩助的说法,那的确是片菜园子。 菜园子的右方有一座凉亭,那好像是座缩小版的茅舍,不过它没有墙壁,只用两排糯米草架顶在上方,很显然是用来遮雨挡光的。凉亭的正中央被摆着一张矮案,四周铺着草席。窦史颜说,林斌好歹是个什长,以后还要做更大的官,不能没有一处接待客人的场所,那样很失礼,这总算让林斌知道那凉亭不是被用来吃饱后乘凉午睡的。 林斌对一切不知道的事物都非常好奇,他来到房屋门前,轻轻推开了门,一眼望去,南面墙壁有一个高约1米2—宽约65厘米的窗户,所以室内的光线很好,左右两边各是一间内屋。正厅地板明显被升高了,上面铺着草榻,装饰格式像极了日本人的木屋……,错!是日本人搬照汉屋格式学会了怎么造房子。 “等等……”窦史颜拉住要走上草席的林斌,“兄长,要脱下靴子啊!” 林斌摸摸像极榻榻米的草席,发现草被编好后铺在了竹架上,这就成了地板,因为害怕潮湿这才把地面升高了,“哦!”,他似乎只看见少数人家才会奢侈到编织草席用来当地板,多数人家的室内都只是被踩踏得很相对比较平坦的泥土地。 “这些啊?是县乡的大户和商贩奢借的钱财买来的,李大户还带来了些糯米和栗米,说是请兄长收下,都放在外面柴房。”窦史颜彻底兴奋了,“尚猎户还送了几只野味,说是让陵子多补补身子,小孩子家家的,不吃肉长不高,还有颜大婶……” 林斌开心的笑了,来到这里后他开始明白一件事情,邻居们送你东西一般不是想巴结,而是出于近邻们的互相关照。而所谓大户和商贩的奢借,其实也是不需要还的,只要在某些事情上多照应,也算是回报了,这种事情也是被军队所默许的,只要不是不近人情的军官,一般不会阻拦,毕竟粮饷太少,每个人都有一家老小要养。 “我爱汉朝!”林斌由衷的说,他的确非常喜欢汉朝,喜欢这个时代的纯朴,喜欢这种互助友爱的近邻关系。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里林斌都在忙碌着,他学着怎么补屋顶,也学会了用木耙子抛地,更加体验了一次提水,非常折磨人的提水,现在人们要做的事情是每天都要把柴房里的三个大水缸补满水,而一般人家里根本没有水井这个东西,水井被安排在市集旁边,只有三口。 每家每户都会在早晨~傍晚各提一次,而这次提水的过程非常有趣,男人们会在水井旁边讲一些今天发生的事情,而今天所被关注的主题却是景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后的朝政,虽然从长安传到边塞至少要八天,但是人们仍然关注长安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这下我们又要遭殃了,这乌丸人刚走,匈奴人就要来了!”这个话题让男人们开始担忧的交谈起来。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勿谈国是’这个说法,庶民们可以随意谈论自己喜欢的东西,缺少娱乐的时代,人们除了谈邻居、谈局势、谈国政,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斌已经渐渐被人们接受,近邻们不再追问他为什么会那么高大,更加不会再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近邻们接受林斌的理由很充分,他们说林斌愿意抚养陵子,一定是一个善人,善人也就是好人,而好人一般很有人缘,特别是这个好人长的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林斌被话题吸引,认真的听了起来,原来是国之大丧,奉行孝道的刘室皇家下令不准动刀兵,而每次匈奴都趁汉国服丧的时候大肆侵略,边民们两个多月前经历的伤痛还没恢复,现在又要雪上加霜,感到十分担心。 “林什长,您从军队里听到啥子了嘛?”问话的人叫狗麻子,以前是亭里的一个痞子无赖,家里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十四岁的妹妹,自从林斌来到了亭里看见他在欺负陵子把他狠狠揍一顿后,似乎不敢再闹事了,至少林斌没亲眼见过他再闹事…… 林斌摇头,想了下还是出声了,“没有消息,韩队官也没有在亭里发布征召令,要不然大伙肯定又要集结。”会出声是因为大家都在看着他。 乡邻们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每次一有风吹草动总是能接到征召令,而他们似乎忘记负责征召的萧亭长战死,亭里又还没委任新的亭长这一回事了。 第十七章 突来军令 林斌曾经和韩助详细谈过,告诉韩助匈奴人可能有新的动作,那是在当今天子刘彻还没有即位之前,那时韩助以民之伤痛,不动干戈,无令不允的口语告诉林斌,那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事情,军人与庶民不同,庶民可以议论朝政、国事,但是军人不行。 谁也没有想过在半个月后,当他们重新建设好了家园,帝国的天子却驾崩了,在匈奴人极有可能再一次南侵的时候,新君却下诏全国不动刀兵,这个诏书是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 有了不准动刀兵的诏书,边塞各军不能妄自调动,违者诛灭三族,匈奴人几乎可以在边塞为所欲为,皇家的伤痛延伸到边塞边民的身上,这是一个血与泪的时代,充满悲歌的荒谬年代! 静乡亭由于十分靠近前线这才驻有三队,总一百五十名戍卒,在静乡亭前方三十余里处有一座屯兵的兵堡,那是代郡的十三座前卫兵堡之一,每座兵堡驻有一曲的戍卒,设军候、千人各一名,统率一千名戍卒,但是这些兵堡几乎没有满员过。 也就是在今天,静乡亭的三队戍卒接到了兵堡送来的紧急军令,要求三队的队率在天黑之前带领队下士卒赶到兵堡增强兵堡的防御力量,随行的还有近一百名民玞,这些民玞押解的是提供三队戍卒够吃三个月的粮秣。 似乎谁的嗅觉都变得灵敏无比,边塞到处流传着匈奴人已经再次集结十万大军的消息,战争的号角即将吹响,人们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到处有放弃家园的庶民,他们慌张的收拾行装,拖家带口一直往南走,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踏上一条怎么样的道路。 林斌已经换上戎装,他的左右各自站着窦史颜和鹿吾左木,陵子则是跪坐在草榻上呆呆出神,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表情想哭,但又好像哭不出来。 林斌将佩剑插在腰带上,走过去摸着陵子的头,“陵子?你先与尚大叔他们待在一起好吗?爹很快就会回来,那时爹给你带回好玩的小东西。” “嗯……”陵子两只小手捂着脸,颤抖着幼嫩的声音,“爹,我好怕。” 林斌也半跪下去,搂过陵子瘦小的身躯,柔声安慰:“不怕,爹和你窦叔叔、鹿吾叔叔,还有你公孙大叔都是大汉国的军人,责任就是保卫边疆,这也是保护陵子和好多好多认识的人……” 陵子用力往林斌怀里蹭,像极钻进去就安全了,她刚尝到被父爱关护的滋味,十分害怕再次失去它。 窦史颜这个大老粗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兄长,再不走就要吃军棍了。”鹿吾左木面无表情补充,“什长,延误开拔,罪加一等,重则枭首示众,轻责五十军棍。” 这时,门被推开,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公孙宏大步走进来,他也已经换上一身戎装,进来时看见林斌还在那边磨磨蹭蹭,本来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韩队官已经等不及了!” 陵子抬头看着林斌,嘴唇动了动,终于哭出声,“爹,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哟,陵子会和尚大叔待一块等爹回来!”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木雕的护身牌和几个株钱,“等爹回来!”他已经决定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那是一条猩红的血腥之路,里面可能会有自己的热血,更多的是异族人的鲜血!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一眼屋内还跪坐在草榻上的陵子,尽管万分不舍,但他还是迈步离去,此刻他只有相信尚猎户会照顾好陵子。 母送子,子送父的一幕幕发生在边塞任何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他们为了保护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家园,也为了能保护亲人不被匈奴人抓去当奴隶,男人们只有站出来,拿起矛戈走上未知的征途。 保卫边疆,保卫亲人的信念将给予男人们敢于迎向死亡的勇气。 …… “我恨匈奴人!”这次林斌还是非常由衷的说,他的身后是十名戍卒,看来是公孙宏这半个月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在出发前韩助已经提升公孙宏和鹿吾左木为林斌这什的伍长,倒是窦史颜还是小卒一个,不过窦史颜没有不悦。 还是行走在荒野之上,到处还可以看见两个月前的战争留下来的创伤,其实就算是能看见的创伤复原了,看不见的伤痛也会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如果静下心来,其实可以发现代郡的边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到处是草,可以一望无际的苍白天空,一座一座矮小的坡地,一棵一棵半老不黄的树木绘成了边塞充满矛盾的风景,那是捍卫与侵略! 由于没有禁口令,戍卒们大声交谈着,似乎这样就可以忘记烦恼,但是他们却不谈战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谈论家里的女人,很显然,那些没有成家的士卒很是嫉妒的听着战友在大谈女人的味道,听到描述女人的胸脯,吞咽口水的声音足以把行军的踏步声掩盖过去。 三名队率走在队伍最前面,之后就是带着麾下士卒的什长,汉军的军队构造十分奇特,他们严格划分职责,一阶一阶的按照品阶(队、什、伍)往下传达军令。三队士卒不够一屯的建制,所以无法打旗号,其实屯一级的军官也没有自己的旗号,只有曲以上的建制才能在军候的允许下,打着旗号行军。 戍卒们善于调整自己的心情,看见远方出现兵堡的轮廓,队伍里的喧哗声马上停止。三队的队率命令队伍停在兵堡前方约五百步的距离,然后选出一名队率奔跑过去请求进入。得到允许,整个队伍又动了起来,看到插在箭塔上迎风飘扬的大汉军旗,士卒们的表情开始变得肃杀,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质转变,就好像军旗会带给他们敢于捍卫一切的勇气! 兵堡由数面高约3米的土墙围起来,整体看去像是一座五角星的要塞,并不是后世的四方形城墙,听说有菱角的城墙比较容易杀敌,它的城墙没有箭垛,只在竖起一面高约一米三的护身墙,后面每十五米处耸立一个用木桩做成约五米高的箭塔,上面可以容纳五个人,也就是一伍。它只有两处出口,分别是正东和正西,寨门由粗大的木桩钉制而成,没有护城河的保护看上去十分脆弱。 走进兵堡,一眼望去不是军帐,而是一座座排列整齐可以容纳一什士卒休息的屯兵屋,但是非常奇怪的,大多数靠近城墙的屯兵茅屋没有屋顶,只有四面矮小的土墙,林斌听说那是为了防止匈奴人射入火箭引起大火。 林斌这一什被安排在靠近寨门的位置,说是靠近,其实距离最近的城墙也足有将近三百米远,城墙周边不允许存在建筑,那是一片非常平坦的泥土地,林斌知道这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让士卒们尽快支援城墙上的战斗。 屯兵屋十分简陋,它不但没有屋顶,甚至睡的地方也十分的怪异,那是左右各一座用石块和黄土砌起来的炕,没错,就是后世东北人睡的炕,只是造型有点不同。林斌没想到汉朝就有了炕,他想,可能是没有屋顶,害怕士卒们冻伤,这才弄出炕来御寒,后来也证实林斌的想法没有错误,到天黑时,林斌被叫去领柴火。 就这般,林斌在兵堡度过了没有屋顶,又盖着薄毯瑟瑟发冷的第一夜。 第十八章 汉军战鼓 早晨听到晨鼓声(类似起床号),林斌张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拉着毯子要起来,却是发现毯由于露水变得很湿润,他想,再怎么下去一定得关节炎。 “起来!全部起来!”大喝,怒喝,把闷气发在戍卒们身上,瞧见窦史颜翻一个身子继续酣睡,一脚丫子踢过去,把窦史颜踢个滚葫芦,很好,郁闷的心情总算发泄了一些。 一点名,林斌发现公孙宏不见了,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韩助昨晚严格交代要管理好士卒,不得让士卒独擅自行动,不然要吃军棍。现在,林斌一起床却是发现有人溜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怕耽误集结早晨操练的时间,领着士卒走出屯兵屋。 到外面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堆人集结在城墙旁边,包括林斌在内的所有戍卒手捧着一个木盆排队等待领水,水不多,只足够每个人漱口和擦洗身躯,在北疆如果有条件的话每天都需要简单擦拭一下身体,不然黄沙和闷热的天气会让人生病,这时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汉军还有一个严格的规定,每一队士卒用食必需聚在一起,每什分一锅豆粥、二十个面食,其实面食也就是一个看上去黄黄黑黑的圆饼,这东西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是混着豆粥一块吃,平常人一两块也就饱了。 吃饱后,各个什长又开始点名,林斌点名期间却非常神奇的发现公孙宏又出现了,他含有警告意思的注视公孙宏良久,这才向下一个走去…… 这时,非常突然地,城墙上响起了铜钟被敲击的声音,随即,兵堡内也响起了战鼓声,听上去让人热血沸腾! “怎么回事?”也就只有林斌还站在原地发愣,其他什长都在大声呼喝着什么,直到戍卒们操起兵器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开始奔向城墙的方向,林斌才反应过来:“敌袭!!!” 太突然了,实在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有点措手不及,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匈奴人竟然杀过来了! 数十个拿着一枝小红旗的传令兵在屯兵屋、在城墙,边大吼边跑。 “军候大人有令:备战!备战!发现匈奴人大股骑兵!” 战鼓的敲击声更加急切了,汉军士卒们喊着号子,分批走上城墙,他们的神情有点恍惚,似乎是想不通匈奴人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 林斌这什今天没有被通知有什么任务,他领着士卒们重新回到屯兵屋,心情颇为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如果真的是匈奴人来袭,那今天就是他第一次以汉军的身份参与大型冷兵器战争了! 林斌紧握相对他身体比例来说较小的剑,发现什内的士卒表情十分紧张,像是草根子,这个看上去根本不像成年人的瘦小戍卒,此刻他浑身打颤,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汗珠。 林斌不知道汉军中有没有政委这个职位,他很激动,握剑的手有些发颤,但总是要说点什么来鼓励麾下士卒的士气:“匈奴人想野蛮地入侵我们的家园!为了你们的亲人,为了能活下去,我们应该用手中的矛戈来捍卫!” 士卒们勉强的笑了笑,继续看着林斌,似乎希望他再说点什么。林斌正是想要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很多次战斗中,很多刚上战场的菜鸟就是因为心理不够镇定,结果十分力气只能使个七八分,所以在冷兵器作战中往往越怕死的人死得也越快。 林斌还在继续讲,有什么讲什么,而就在他想把共和国政委的那套催眠大法使用出来的时候,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吼叫声把他打断了。他们转头看向城墙的方向,看见旗杆上升起了一面黑色的旌旗,黑色也就是军候大人在通知兵堡的所有戍卒:勇士们,为了大汉国,我将先于你们之前战死! 城外,黑压压的匈奴骑兵打出了旗号,那是一面山羊角的图腾,一个头戴铜制山羊角头套的中年人驭马立在约两千余匈奴骑兵和步卒的正前方,用右手上的马鞭对着兵堡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大笑,这名头戴山羊角头套的中年人是匈奴白羊部的俾小王——白羊王。 黑旗升起的那一霎那,整个兵堡都能听见吸气声,随即,城外匈奴人的“哟呼”“汉人害怕了”“抢光,烧光”和汉军的“军候大人威武!”“汉军威武!”“保卫边疆!”等等的号子声开始吼起来,最后汇集成两个声音:匈奴人的“杀光!”——汉人的“死战!” 林斌明白了,这是军候大人激励士卒们的一种手段,大概是想表达:我不会贪生怕死,更不会独自逃亡,我将战斗在最前线!你们呢,大汉国的将士们!? 他想,这个军侯是个聪明人,在遇到突然袭击的时候懂得用什么手段稳定自己人的情绪。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了,林斌看向窦史颜,发现这个大老粗还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又看向鹿吾左木,发现这个家伙还是一幅死人脸;等待看向公孙宏,林斌看见他在笑,很诡异的笑,脸颊的肌肉像是在抽筋,笑比哭还难看。 其实林斌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没有人希望第一次出征就看见汉军黑旗,那可是一面非常晦气的旌旗,听老汉卒们讲,每次兵堡一升起黑旗,上至军候,下至民玞,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这次最为糟糕的是,当今天子的诏书刚到边塞,其它兵堡的汉军绝对不会来支援,如果没有意外,林斌的第一次出战也就成了他最后一次出战…… 林斌觉得自己很无奈也很倒霉,但是匈奴人没有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城墙上的铜钟又在敲响了。 …… 兵堡城墙上,汉军士卒每隔三米站立一人,这些戍卒手持矛戈眼睛看向前方,他们的身后一米处站着的是一名持着巨大木盾的战友,这些战友将为矛戈手挡住匈奴人射过来的箭矢,这些是兵堡的常驻兵,也是兵堡比较精锐的战士。 城墙后座,是以一什为作战单位,十个戍卒其中五人手握三发式的弩机分成一小组,他们背后背着箭箩负责放箭阻击匈奴人;另外五人手持长戈,他们的前方站立着一名拿剑的什长,这个手持近战兵器的小组唯一的责任是补充前方守卫城垛的士卒战死的位置,前面士卒一旦倒下,什长就会扑上去守住不让匈奴人再爬上来,戍卒以五人一个步阵牢牢护住自己什长——这是汉军最小的步战战阵。 看城墙内外:苍天草原下,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停在一片坡地上,黑线看不到尽头,匈奴人没有马上发动攻城,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兵堡内城墙下,那里站立着汉军和民玞,士卒随时等待军令上去厮杀,民玞必须随时补充军械和抬伤员下来救治。 林斌让麾下戍卒待在屋内别动,自己走到屋外朝寨门看去,那里有民玞来回搬动一切可以堵门的东西往门洞里塞,看来军候大人是真的想战死在这里了,连出口都封死了。 他很佩服军候大人的勇气,要知道在任何时代,一名高级军官愿意与士兵们共存亡都是值得尊重的英雄。 “拼他娘的!”这是林斌来到汉朝后第一次出口成脏,大吼配合他那高大的身躯和充满战意的脸庞十分有震撼力,不过也由于他太投入,竟是没发现身后来人。 来者是一名约三十的文士,他已经站在林斌身后有一会了,直到林斌转过身来看着他,他才抚慰着胡须,“呵呵,对,就是拼他娘的!”他问,“你就是‘乙丙什’的林斌、林什长?” 这时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吼:“射!” 手持近战兵器的汉军士卒开始大吼:“风,风~大风!大风!” 天空被箭矢遮蔽成黑暗,满天箭矢成抛射状很快消失在天空,随即,城外的人仰马翻声不绝于耳。匈奴人没有给汉军准备的时间,出其不意发动了第一波试探进攻! 林斌有点错愕,机械式的点头,回身想回去备战。不料那名文士喊住他,说,匈奴人不会那么快杀进来,让林斌不需要紧张,带着士卒们养精蓄锐准备杀敌便是。 林斌的耳朵里一直传来城墙那方的喊杀声,偶尔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大量箭矢被抛射向天空的破空声更是非常频繁。他没有多作考虑,感激地向文士笑笑,跑回屯兵屋,抽出铁剑开始磨起来,他知道这下不发狠真的不行了,尽管个人力量非常渺小,但为了能增添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他必需拼了! 敌袭来得太过突然,根本没有给人适应的机会,林斌根本没多想,如果真的要战死的话,那就博命死战吧! 第十九章 为将之道 没有什么能比只干坐等待更加让人烦躁,林斌一遍又一遍磨着铁剑,受到林斌的影响,公孙宏等人也相续检查起自己的兵器,上了战场兵器就是他们的生命。 城墙上的战鼓声不曾间断,由于林斌等人的屯兵屋靠近城墙,随时可以看见民玞们抬着伤员退下来,这时没有担架,伤员被民玞们两人一组或拽或拖,扯到伤口时,受伤的汉军发出惨嚎,这让抬他的民玞的身手变得更加笨拙,有好些伤员根本来不及被送到医匠那里就早已一命呜呼。 林斌有点不明白骑兵怎么攻城,而且似乎匈奴人也是初来乍到,根本来不及制造攻城器械。但是匈奴人苍凉的号角声每吹一次,“哟呼”声又会再一次响起,那是匈奴人新的进攻又开始了,这样的号角已经响了三次。 “砰咚——砰咚——”寨门被撞的声音传来了,那说明匈奴人已经攻到了城墙下。 一名满身是血的传令兵手持一根红色小旌旗跌跌撞撞走进来,他身上有两道刀伤,一道在左胸,一道在右边大腿,“蒋屯长军令:乙丙什——出战!” 林斌霍地站起来,铁剑劈向虚空,划出一道破空声,面无表情,应:“诺!” 他带着戍卒鱼贯奔出屯兵屋,直直向内城楼前进,一路上偶尔会遭遇匈奴人从城外射进来的火箭,几个倒霉的民玞闪避不及中箭倒地。原本干净的校场此刻洒满鲜血,汉军士卒和民玞的尸体无人看顾的倒在泥土地上,他们来到一个叫作马道的登楼处被一名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的士卒拦住。 “等等,再等等——”这名士卒神色紧张,眼睛死死盯视城墙上方。 林斌深呼吸,听令领着戍卒站立在墙根,靠近了才知道城墙上的厮杀是如此的惨烈,兵器互碰、刀刃入肉,人体中箭的“噗叽”声成为了战场上独有的声音。 城墙之上忽然跌下来一名汉军,林斌觉得他身上的装束和自己很像,看到汉军身上的甲具他明白这名战死汉军和自己一样是名什长。什长战死,那么也就是他那什的戍卒也基本上阵亡了,城墙即将易手。 城墙上又跌落两具尸体,汉卒与匈奴兵肢体缠成一团,年老的汉卒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已经死去,而那个匈奴兵却还活着,他非常惊恐的看着抱着自己一起往下跳的老汉卒。 头插黑色羽翎的士卒走上去,用铁剑把还没死绝的匈奴兵桶个透心凉,回首大喝:“上!” 林斌得令,吼叫一声,领着麾下戍卒补上城梯,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心里的感觉非常奇特,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兴奋得他想大声嘶吼! 踏着血水,他们上了城墙,刚出了马道迎面而来的是刀风,林斌本能的挥剑隔挡,一声兵器互劈的叮咛声,随即他踹出自己的脚丫子,把眼前的匈奴人蹬倒,还没来得及再出手,倒在地上的匈奴人惨嚎着被两根矛戈钉在地上血水从他的胸膛和张开的嘴中涩出。 乙丙什有了林斌充当刀刃,很快依靠步阵清除了这段城墙的威胁,一眼望去,城垛上满是尸体,有些土墙上甚至插着匈奴人射来的箭矢,四处都有汉卒生力军在补充,与匈奴兵厮杀成一团。 汉军直至丢光了擂木和石块这才丧失局部城墙,要把失守的城墙夺回来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林斌没有率着麾下戍卒左冲右突,他有一些武勇,但绝对不是铁金刚,再则汉军有明确的军制,各司其职才是军人的职责,只要匈奴人没有侵入他们防守的城墙,那就只能红着眼睛狂吼:来啊,来啊,来爷爷这里! 挥剑,再挥剑,斩杀每一个敢于靠近这段城墙的匈奴兵,戍卒们一次又一次将手中的矛戈刺击出去,刺中露出半个身躯将要爬上城墙的匈奴兵,被刺中的匈奴兵“嘿嘿”怪笑着仰倒出去,“砰”的一声跌下城墙,他们是一群怪兽,为了掠夺汉人而生的狼的后代,只会劫掠和屠杀汉人的野兽! 匈奴人的疯狂刺激到了汉卒,这时人们脑袋变得空白,只知道吼叫,每吼一声就将手中的武器刺或斩击出去,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杀掉所有衣服颜色不一样的人! 林斌的剑已经斩崩了,手里操着一把从匈奴兵那里抢来的弯刀,他身上有多处刀伤,若不是因为他是什长,此刻可能已经战去多时,什长玄甲的防护性能要比普通汉军士卒的皮甲优秀许多。他没有细数死在自己剑下的有多少人,他的眼睛变得通红,他的视觉之内只有红与灰,红色是还活着的汉军,灰色是不断试图要爬上城墙的匈奴兵! 林斌再次挥刀,剁向伸上脑袋试图要爬上城墙的匈奴兵,失去头颅的匈奴兵颈部喷起老高的血箭,渐得他满身,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甜一下,匈奴人的血很腥、很浓,味道非常甜美。 “来啊!杂碎们,来这里!”他举刀狂吼,牵动到伤口犹然不觉。 看城墙之上,黑色旌旗还在飘扬,它和战鼓声激励汉军将士们,战斗,战斗,战斗到你死去为止。每位汉军都明白城破必死,他们完成了自己的誓言,每个阵亡的汉卒都是力战而死,汉军有战斗的理由!他们要捍卫家园不被烧杀抢掠!他们每杀死一个匈奴人,就代表自己的亲人就越安全一分——汉军在死战! …… 经过一场苦战,林斌这什只余四人,他竟是没发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身影,只看见公孙宏和两个戍卒搀扶着在发呆。他们人人带伤,身上满是血水,一个戍卒的左臂被整体削断,然而他似乎没感觉到疼。 付出惨重代价夺回城墙控制权后,汉军士卒们喘着粗气,握着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在微微颤抖,好些人直接跌坐在尸体堆中眼神呆泄,匈奴人被击退了,然而战斗却还没结束。 “呜呜呜——” 匈奴人的号角又响起来了,一队弓兵在向城墙靠近,后面是一个约三百人的匈奴步兵队,这些匈奴兵脱掉了上身的皮甲和衣物,光着上身,像野兽一般,每前进一步就低吼一声。 城楼之上,一位身穿军候玄甲的武将慢步走到墙沿,将手中利剑指向列阵前进的匈奴人,扯着嗓子大吼:“汉军——威武!!!” 林斌原本在翻找尸体,试图找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尸体,听到城楼方向传来的大吼,立起身躯转头看去,他看到的是军候,还有站立在军候旁边,刚刚遇到过的那名文士。 说起来非常可笑,林斌到现在还不知道军候叫什么名字,他只看一眼就继续去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尸体。他很懊恼,初次上战场的他只知道拼命杀敌,杀红了眼,根本没有指挥戍卒们作战,以至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 军候的出现把汉军士卒的士气再一次激励起来,那些经历惨烈厮杀的士卒呆泄的表情消失,只知道举着武器跟着别人喊“汉军威武”。 一个不怕死的将领,他麾下的士兵也必然悍不畏死,这便是为将者的魅力,军候显然拥有为将者的魅力,他懂得怎么去激励士卒们的士气,让明知必死的士卒忘掉胆怯,鼓起勇气去死战求生。 这一切与林斌无关,或着说他不想去理,他只知道拼命翻找尸体,而就在他又即将翻过一具尸体的时候,被公孙宏一扑,倒在地上。 “风!风!大风~大风~”汉卒们又喊起了秦时的射箭口号,犹如雨点般的箭矢成抛射状从内城激射而起。 “咻咻”的破空声诡异的充斥着林斌的耳膜,他想发怒,却是看见无数箭矢从头顶飞过,他这才知道自己光顾着翻找尸体没有听见警告声。 安排在城墙旁边约五米高的箭塔终于发挥了它的优势,汉军弩手们站在箭塔上,抛射出去的箭矢就好像一杆一杆等待盛开花朵的枝干,依借高势箭矢被射得很远,箭头射中城墙外三百五十步外,正在脱离阵列跑步向前的匈奴人,伴随着匈奴人的惨叫声,花朵盛开了,一朵一朵血花渐向天空,用生命换来的花朵璀璨美丽…… 匈奴的弓箭手靠近城墙两百步距离的时候也射出了箭矢,它们也是没有花朵的枝干,只有箭头刺进汉军士卒的身躯时,花朵才会盛开,盛开的花朵依然璀璨,血的花朵在说:我用热血组成,传承一个民族永不屈服的意志! 林斌呆了一下,狰狞着脸站立起来,转头看向正跑步上来,要补充城防力量的友军,回身看向即将架梯的匈奴兵,将弯刀剁在土墙边上,嘶哑着嗓子吼叫:来啊!!! …… 第二十章 屠敌之威 “那人就是你说无法确认军功的乙丙什、什长林斌?” 军候复姓公孙,名熬,出自义渠公孙家,今年年不过三十,在汉孝景皇帝执政时期,以他这样的年龄能当上军候,若不是军功卓越,也绝对是家世显赫。 他成冠礼后,在长安北军服役两年,升队率,后追随骠骑将军周亚夫平‘吴楚之乱’,建军功,任屯长,公元前143年周亚夫因罪绝食而死,他被调任边疆,先到辽东郡(今辽宁西部)服役,平高句丽人暴乱,晋一曲之长任军候,调至辽西郡(今辽宁义县西)。 然而,在任军候位,食六百石之后,公孙熬的仕途之路好像就变得坎坷了,先是乌丸人穿越他的防区直击辽西首府囊平(今辽阳市),后是因怠慢贵族被上告,被冷藏了一段时间,直至两个月前匈奴人劫掠边塞,放火烧毁甘泉宫(皇帝泡温泉和狩猎专用的行宫),这才又被重新启用,他一个月前才被调来了代郡做一堡之长,也叫边戎尉(不是官职),不过通常还是称呼官职,军候。 此刻,公孙熬好像根本不担心匈奴人会攻进城来,面露赞许之色看着在城墙上翻找尸体的林斌,他会记得林斌这么一个人绝对不是因为林斌武勇,而是兵堡内的军需官曾经提过,林斌缴获乌丸人战马、斩获首级的事情。 先前有和林斌交谈过的文士正是这个兵堡的军需官,名叫冉越闵,他说,“这人身材高大,酷似异族人,但却说着一口的关中腔音,问及来自何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公孙熬明白了,原来是冉越闵害怕林斌是奸细这才特别关注,他不以为然的笑笑,目光转向匈奴人。其实他觉得身材高大也罢,是不是关中人也罢,他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会打开城门放匈奴人进城,因为兵堡的两个出口都已经被封死了。 “此人勇悍,剑法毫无章程,不似大户人家出身,倒是使得一手狠辣刀法,若此战不死,可任一队之长。” 文士眯着眼睛看去,却是看见林斌在脱身上的玄甲,拒绝下城墙休息,直至林斌光着上身,挥舞着弯刀在怒吼。他才疑惑说,“此人现在是作甚?” 公孙熬有点不耐烦了,他是军候,不是一屯之长,才懒得去关注一个什长在干什么,他要注意的是匈奴人的动向,闻言习惯性看去,他呆了一下却大笑:“好!好!来人!替本军候除去衣甲,本军候要吓坏匈奴人的胆!” …… 林斌不想下去,他已经杀红眼了,甚至觉得身上的玄甲和衣服会阻碍挥刀的动作,其实那件被劈砍得零碎的玄甲也的确起不到防御作用了。他没找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尸体,心下有些发慌,十分想找点什么发泄,而无疑像蝗虫一般不断往上爬的匈奴人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发泄对象。 匈奴人虽然悍勇,作战不怕死,但却不是疯子,他们从前线退回来的同伴口里得知,汉军里有一名像巨人的杀神,挥舞着匈奴人才会使用的弯刀,劈砍匈奴人不比劈柴费力,每次一劈总是一刀两断。 有些自认武勇的匈奴人不信,认为那是懦夫在为失败找借口,他们特别挑选那段城墙进攻,拼死穿越了汉人的箭阵,完好无损的爬上城墙,往往是身体变成两截被丢下来。而似乎那个杀神身边的汉人非常乐意清理垃圾,炫耀着把匈奴人的残尸抛向天空,狠狠地堕落在地上。 那幅内脏在空中飘舞的画面足以吓倒胆小者,匈奴人开始射箭,试图把林斌射死,但是徒劳无功,林斌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拢了十余名汉卒,这些汉卒在林斌的带领下左劈右砍,每每射去的冷箭不是被木盾挡下,便是有汉卒悍不畏死的以身挡箭。 林斌的疯狂像一团烈火引燃了一堆木柴,让看到他武勇奋战的汉军士卒战意昂扬,人们需要精神支柱和生存下去的希望,火苗不息,奋战不止,为了不让希望被扑灭,汉卒愿意用生命当盾牌来捍卫! 白羊王也终于被林斌防守的城墙吸引,那段城墙已经让他损失了很多部落勇士,他一次又一次的怒吼,谁能攻下那段城墙必重赏,从十头羊增加到五十头,一波勇士冒着箭雨冲上去,一场混战过后,那个该死的杀神虽然还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还是站在那里,倒是匈奴的勇士们全倒下去了。 白羊王大怒,宣布斩其首级者,赏羊羔子百头,成年牛十头,又一波勇士冲上去,但是这波却连箭阵都没穿越就全倒在了路上。气得白羊王把赏赐翻了一倍又一倍,但是无论进攻再怎么激烈,那段城墙还是被汉卒牢牢守住,而那个该死不死的杀神还是摇摇晃晃的耸立在那里。 此刻那段城墙的意义好像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匈奴人和汉军的整场作战好像变了个样,似乎是谁控制了那段城墙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越是艰苦,人们越需要榜样,战场上尤其需要一个榜样,来告诉所有人,我们会死,但绝对是力战而死! 而似乎一直在拼命死战不退的林斌成了城墙上汉军士卒的榜样,他每斩杀一个匈奴兵,汉军士卒心中的战意就越增强一分,不知不觉中,林斌成了某些人关注的焦点,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被匈奴白羊王关注就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林斌开始有些脱力了,劈砍出去的弯刀剁在匈奴兵的肩膀上,这次没有把中刀的匈奴兵一刀两断,弯刀被卡在死去匈奴兵的锁骨上,他抽了两下没有抽出来。 四五个刚爬上城墙的匈奴兵大喜,想借机斩下林斌人头领赏,没等他们靠近,汉军士卒早已扑上去把他们分尸,林斌的战友们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四五个精悍的汉卒试着要把林斌拉下去,却无一不是被看起来病怏怏的林斌推开。 …… 站在城楼的公孙熬已经脱光了上身,他传令击鼓兵停止击鼓,等待战场只剩下厮杀声,他光着膀子踏上让人搬来的案几,足以让所有人看到他的身影,站定,他举剑吼,大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叫! 突然的大吼声果然吸引了参战双方士卒的注意力,除了实在无法停止厮杀的敌我双方,几乎每个人都在看公孙熬在城楼上光着膀子挥舞铁剑大吼,他的吼声像极野兽在咆哮! 很是神奇的,竟是无人向公孙熬射冷箭,就这么任由他在那里咆哮。 汉军士卒或听或看,知道军候大人与他们坚持在第一线,且已经脱掉玄甲准备参战,一时士气大振。 远处的白羊王也听见了公孙熬的吼声,他呆了一呆,有点丧气的问部落的巫师:“昆仑神或许不希望我们在今天就攻破这座兵堡?” 匈奴人原本信心满满的突袭战打成了消耗战,消耗战又打成了攻坚战,匈奴人不喜欢攻坚战,因为那要死很多人,这对草原上相对比较弱小的白羊部有点不划算,此次他们南下是要劫掠,死的人多了就意味着不但实力被削弱回去没好果子吃,军队人少了能抢到的战利品也就不多,草原人习惯用拳头讲话,弱小只能等着被吞并。 巫师,其实也不知道是医生还是什么东西,每个匈奴部落总会养这么一些人,他们无论治病还是传达昆仑神的旨意,都是在一堆石块旁边乱蹦乱跳,然后忽悠上位者或病人,该如何如何。 此次白羊部会进攻兵堡,就是巫师传达了昆仑神的旨意,说必需攻下这个兵堡,否则不能劫掠,没有攻下兵堡而劫掠就是违背了昆仑神的旨意,会遭到天罚。 白羊部的巫师是一个行木将朽的老人,或许是忽悠了大半辈子,今天看到死的匈奴人多了点,他突然良心发现了,竟然推翻了自己先前必需一战攻下的说法,同意白羊王暂且罢战,还堂而皇之的说,昆仑神明天会向他传达新的旨意,昆仑神会帮助匈奴人拿下兵堡,打开南下的劫掠的光明大道。 …… 看到匈奴人丢下受伤的同伴仓皇退去,包括脱力倒在死尸堆中的林斌,所有汉卒全部兴奋的大吼起来,他们喊着军候公孙熬的名字,喊着汉军威武,挥舞武器庆祝得之不易胜利。 汉卒们尊重勇悍杀敌的战友,他们小心翼翼的将满身刀伤,成了一个血人的林斌抬下城墙,每个人都是默不作声,眼神里满是敬佩的看着林斌,看着这个从上午一直奋战至下午的勇士。 而林斌现在却还是有点精神恍惚,唯一的感觉就是口渴,希望喝水,直至喝下整整两袋的水,他才呆呆看着拿着空水袋不断发颤的手,手背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满脑袋全是“窦史颜死了,鹿吾左木也死了”在重复,这句话不断在脑袋里盘旋,怎么甩都甩不掉。 林斌在呆呆出神,公孙熬却没有精神恍惚的资格,他已经重新穿好衣甲,站在城楼之上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匈奴人。他的兵堡被匈奴人来个出其不意的突袭,准备不足导致折损了近三成的兵力,光是激战最惨烈的城墙段就战死了近二十名戍卒。 “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十天!”公孙熬握紧拳头,十分懊恼弩手太迟爬上箭塔,会损伤这么多汉卒,其主要原因也是城防设施没有被完全利用起来。 不过怎么说第一阵也总算是胜了,开始有人急不可耐的贺喜公孙熬,说此战能胜皆是出自军候大人的武勇和谋略,一吼吓跑匈奴人。公孙熬脸上淡然谦虚,心里却也感到自豪,在这个如此注重名声的时代,传出去不但是美谈,更是官场上的资本。 “晚上多加警觉,命令士卒和衣而睡,防止匈奴人夜间攻城。多准备擂木、石块、箭矢,让弩手在箭塔上不必下来,另,把那个……唔……什么来着?噢!林斌,把那个林斌叫来见我,本军候要见他!” 说完,公孙熬面无表情走下城楼,他很饿,而且也需要养精蓄锐等待又将开始的大战…… 第二十一章 战争法则 天终于要黑了下来了,残阳照在兵堡墙面,上面尸体成堆、血迹斑斑,用鲜血汇集而成的血流顺着凹槽流淌着滴落城下泥土,渐在倒毙在城墙下汉匈双方士卒的身上。 民玞们忙碌着搬动死去汉卒的尸体,他们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深怕侮辱到捍卫家园的战士遗体,他们又是这么的憎恨侵略者,把死去的匈奴人尸体唾弃地丢下城墙。 一面面扭曲着的脸,在说,他们奋战致死,不管是捍卫或侵略。 民玞们废力的扳开一张张紧握兵器的手掌,把武器整齐摆在一旁,有汉军的铁剑、矛戈,有匈奴的弯刀、大斧,无论是汉军的弩机或是匈奴牛筋弓,插在人体上的汉军三菱角箭,匈奴人的狼牙箭,这些东西在未来的几天里将变得十分珍贵,死守兵堡的汉军需要依靠这些器械坚持下去。 直至天完全黑下来,一队又一队戍卒又开始了他们的警戒,他们站在城墙之上遥望匈奴人的兵营,坚毅的脸庞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肃杀。等待戍卒们各自进入了位置,火把被丢出去,落在城外远处,城墙之上不准生火,城墙外的火把却是为了防止匈奴人趁黑偷袭。 之后……,片刻没有休息的民玞又开始了他们的作业,一根根擂木,一块块石头被搬上城墙,堆积成山。 经历一天苦战的汉卒们再也没有初来时的轻松,也就是在今天,他们当中有人战死了,战死者里面可能有他们的父亲或是儿子。许多人紧握零碎不值钱的东西,把它当成无价之宝捂在胸口,这件东西可能干净无比也可能沾满血迹,遗留在上面的含义无法用眼睛看,只能用心去感受,那是亲情和想念。 游牧民族总是瞧不起农耕民族的懦弱,认为农耕民族只会守着脚下的土地,像极羊群们只看到眼前的青草不愿移动。匈奴人永远不会理解,汉人正是对家园感到眷恋和深深的热爱,这才拼死作战。 战死对草原人来说是光荣的,习惯肉弱强食法则的匈奴人一生都在追求暴力的快感,杀人和被杀对于草原人,特别是匈奴人来说,那是昆仑神赐予他们的荣耀,死者光荣,活者劫掠,这是匈奴人认可的真理。 不可忽视的是,只要是人,总会想念一点什么…… 医匠已经为林斌清理好了伤口,那是一道非常简单的程序,只是用清水用抹布擦拭伤口的血迹,然后用粗布简略的包扎。心情恍惚的林斌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屯兵屋,又是怎么拆掉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消毒,换上共和国伞兵专用的绷带。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呆呆的看着麾下战死者曾经躺过草榻,他抚摸凌乱的薄毯,似乎可以感觉上面还遗留,但却根本不存在的体温。 战争就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在眼前死去,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看见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如何战死,他甚至有点记不起和窦史颜、鹿吾左木相处时发生的很多事情。只依稀记得,窦史颜是一个大老粗,待人真诚;鹿吾左木是一个沈默寡言的家伙,做事直接。 今天,林斌失去了七名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战友,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他们为了一个信念奋战——保卫家园! 公孙宏走了进来,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他也满身是伤,伤口的粗布上涩出了血迹。他默不作声的坐在林斌旁边,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能够实现的前提是自己能活下去。 林斌发现了公孙宏的到来,他也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拆开公孙宏身上包得十分不专业的粗布。公孙宏不呼疼,说实在话,他正是为了伤口而来找林斌,相比起医匠的医术他更愿意接受林斌的医疗,至少那干净白皙的绷带看上去比较能安慰一名受伤战士的心灵。 “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死了。”林斌的语气很萧索,他扯断绷带,将两条绳头绑结实,“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可能是摔下了城墙。” 公孙宏看着林斌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里面有烈火在燃烧,像极要吞噬任何人。他迟疑了一下,扭动受伤的右臂,发现疼痛减少,“那罐铁疙瘩是什么?里面的水冰冰凉凉,喷上十分舒服。” 林斌问,“你看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怎么战死的吗?” 公孙宏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十分不愿意说出答案,一直在左右它言。他似乎对军候公孙熬十分崇拜,滔滔讲述公孙熬的指挥若定,讲到脱去衣甲激励汉军士气,他不觉间将声音加大了。 “我和公孙军候同姓”他玩味的说,“只要有时间,我也会成名立腕,你要帮我!” 林斌默视公孙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他眼睛里的阴沉,似乎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在为未来铺垫。林斌不是完全不知道公孙宏这段时间在准备什么,只是林斌不想去干涉,林斌才不在乎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名头在造势,也不在乎公孙宏在要求韩助晋升他为伍长时,告诉韩助那是林斌的决定。 公孙宏十分有耐心,他安静地等待林斌做出承诺,从以前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里,公孙宏得知一个事实,那便是林斌十分在意自己的诺言,不然也不会在独自逃生更有希望的情况下,还带着两个累赘。 林斌收拾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医疗品,然后站起来,他看一眼公孙宏转身要走…… “稍等!”公孙宏苦笑,“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 林斌静静地看着他,原本暴躁的心,开始要被勾出怒火了。 “鹿吾左木和窦史颜没死,他们在伤兵营。”公孙宏抬手阻止林斌发言,看着一脸惊喜和激动的林斌,心里更加肯定林斌是一个愚蠢重义气的武夫。他继续说:“窦史颜伤重被民玞抬下,你此时不能去找他。鹿吾左木为了替你挡箭身受箭伤,至今仍在昏睡,你也不能去找他。” 林斌死气沉沉的脸终于有了活力,他急不可耐,“他们在哪?都好么!?太好了!我……,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那两个家伙竟然没死!” “镇定下来,镇定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讲!”公孙宏也露出高兴的表情,“军候大人要见你!”他说还说什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死,只是受伤被抬下去,说完露出期待的表情。 林斌喜出望外,但绝对不是因为军候的特意召见,而是战友们大多还活着。 他真的不了解冷兵器战争的规律,其实在作战中直接死亡的士兵很少,大多只是伤重,在战场没有得到及时和良好的医治而丧命,真正直接战死当场的士兵十不过四。 “我知道!知道你的意思,等等……,我现在心情很乱,不过乱得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们都没死,我还在担心怎么跟陵子解释她两个叔叔都是怎么战死的。”林斌双手一直蹂躏自己的头发,大有不蹂躏成地中海不罢休的架势,“好!你随我一起去见军候,稍后带我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 他又将藏在草榻下的消毒药品和绷带翻出来,说着就拉公孙宏往外跑,到外面他却呆住了,愣愣问:“哪里找军候大人?” 公孙宏心中的鄙夷又强烈了一分:果然是个憨人…… 第二十二章 下位者卑 “见了军候大人切记行大礼,军候大人问话也需详细作答,若军候大人问及贯籍,你切勿要说是咸阳人,可说来自上党,特来投军效力。” 林斌一直在点头,公孙宏交代的十分详细,只差告诉他公孙熬祖宗十八代的喜好,离城楼越近,公孙宏的表情越兴奋,来到城楼边上,公孙宏又不厌其烦的重新交代一遍,这才向走前和一名头盔插着一根白色羽翎的士卒交谈起来。 一曲之长可以挑选自己的两什亲兵,一般是头盔插着白色羽翎以示身份,军候亲兵在一曲之中身份特殊,他们护卫军候的人身安全,言行举止所代表的是军候本人的威风。 林斌得知军候的名字叫公孙熬,有点吃惊,凡是对汉朝历史不陌生的人基本上会听过这个名字。林斌的记忆中,公孙熬似乎是卫青卫大帅帐下的三大战将之一,后来好像是建立了什么军功被封侯,至于是什么候林斌记不起来,唯一清晰记得的是公孙熬被封侯后,原本骁勇的战绩却没有了,换之而来的是一败再败,屡次损兵折将,最后被当今天子刘彻削掉了侯爵位。 得知窦史颜、鹿吾左木和什内战友大多没死,又听到军候叫公孙熬,林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猜测,如果这里的军候是历史上的那位公孙熬,那么兵堡应该不会陷落。 …… “你笑什么?军候大人的亲兵自然有一股威风,切莫得罪了他们。”公孙熬一看就看见林斌在笑,心下不爽,但又想清自己的利益已经与林斌挂钩,埋下怨气,“来的匆忙,未配甲衣,我等举止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林斌收敛笑容,跟在公孙宏后面向登楼马道走去,一路两边站立着数十位戍卒,这些戍卒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胸甲处有一种雕纹,太暗了林斌没看出是什么。等待他们走上了城楼,却又是被拦了下来,负责守卫城楼的戍卒详细检查了两人有无携带兵器,没收了林斌的匕首还有手表,这才放行。让公孙宏埋怨林斌不懂规矩,竟然要见军候大人还佩戴凶器。 兵堡的城楼就是军候的住所,也是兵堡内唯一一处用瓦砾当房顶的建筑物,这里墙面厚实,中间留有一处壁洞,黑漆漆看不清楚里面是些什么,两边是封闭的房屋,其中一间房屋的窗户露出了微弱的灯光,看来就是军候公孙熬的歇息场所。 “在此处稍候,我去禀报军候大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小校的军官很是威严的摆着臭面孔,缓步走向有灯光的房屋门前,像是在和房屋内的人说话,没一会就又转了回来,但他却没有说可见,或是不可见,就是这么站立着不动,一双眼睛在林斌身上乱瞄,像极把身材高大的林斌当作潜在威胁。 林斌和公孙宏身上都有伤,他们根本无法不动站立很久,时间一长身上的伤口似乎变得又痒又酸,再则,北疆的也十分寒冷,只穿单薄戎袍的两人开始要搓手取暖,却又被小校喝阻,搞得俩人十分不舒服。 在后世林斌见过很多将校级别的领导,这样等的先例不是没有,但那是室内,与北疆寒冷的室外不是一个概念。由于手表被没收,林斌无法得知到底等了多久,他这时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痛恨阶级制度,心下发狠,总有一天也玩玩所谓大官们的威严,召见人,然后又不见,把来人丢在冰窟里熬上几个小时。 林斌虽然心下不耐烦,但他却还是依借长久养成的军人习惯笔直站立;公孙宏则是开始大小腿打颤,咬着嘴唇硬撑,他要一个见大人物的机会,从中获取资本,光为了这点他必需忍耐下去。 房屋的矮小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空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但绝对不是公孙熬,而是一幅文士打扮的冉越闵。 冉越闵来到林斌俩人跟前,和蔼笑道:“久候了,军候大人有请。” 林斌艰难的迈动发僵的双腿,他脸上没有表情;公孙宏痛苦的神色听到“有请”两字一扫而光。两人跟在冉越闵身后走去,来到门前,冉越闵脸上的表情因为有光线而变得更加和蔼,他说,“进去吧,莫要让军候大人久等了。” 一伙人进了房屋,却是看见公孙熬半趴在满是竹简的案几旁,用手支撑着腮部,两眼紧闭,不断发出鼾声。身边是一名童子,童子见有人进来,用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之后又轻手轻脚的整理竹简。 在冉越闵的示意下,俩人默不作声地跪坐,却也是见冉越闵走到房屋右边的案几,拿起竹简看了起来。 林斌不习惯‘坐’,这时所谓的坐其实就是双膝着地,屁股靠着小腿,在后世这叫跪,是惩罚人的一种办法。而这时林斌的确把这次召见当成了一种惩罚,上位者总是随意消遣卑微者,至少林斌把这次召见当成了被消遣,他的脑袋里并没有多少所谓的阶级观念,诺不是尽力克制,恐怕早就甩手走人。 林斌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若犯差错,没有死在战场上恐怕也要被自己人以不敬罪斩首,这太不划算了。也就是经历了这么一次“消遣”,林斌开始觉得公孙宏有野心不是什么错事,在这个阶级观念如此森严的时代,没有身份地位没有话语权,上位者想要让一个卑微者死,比捏死蚂蚁费力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子随意躺在一旁入睡,冉越闵也是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只有林斌和公孙宏像极傻瓜一般,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孙宏乐观极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军候大人和冉大人费尽心力保住兵堡不被攻破,此番皆是情有可原,林兄切莫猜忌,我等身是否高飞展翅皆在此次召见。” 林斌非常干脆的点头,随即也不跪了,挪动跪得酸疼,能感觉绷带已经涩出血迹的双腿,眉头一皱,心想,再跪下去恐怕就要残废了。他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至于是否困乏,这又另当别论了,只是有点心急的想结束召见,去伤兵营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 林斌不知道公孙宏说谎了,其实公孙宏压根没有见过窦史颜,他倒是真的看见鹿吾左木为了帮林斌挡箭而受重伤被民玞抬下去,会这么说纯粹是不想林斌以那烦躁的姿态面见上官。 “你说,陵子现在在做什么?” “……” “我想,她一定站在家门口每天等我们回去。” “……,恐怕她早已随着人群向南迁移?” “不!陵子说要在家等我们回去,她说会一直等下去。是了,陵子对你不熟悉,倒是喊窦史颜那家伙窦叔叔、窦叔叔,喊得十分亲热。” “窦……窦史颜……,哦,如此甚好。” “也不知道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在伤兵营过得怎么样,现在的医疗技术太差了,没有经过沸水消毒的布条直接那么一捆,像个粽子一样,我是说,以后也会发霉。” “发霉?哦!伤口发浓!你懂医术?如此甚好,待军候大人醒来,我等可向军候大人阐述,若真可救治伤兵,军候大人必重赏你我!” “呵呵……。算了吧,我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的道理,大丈夫谁不曾想建功立业,但是人再富贵也要有命消受才是。” 公孙宏看着林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一紧,拳头在不自觉间握紧了,脸部的肌肉不断抽动,看上去表情极为诡异。 第二十三章 各怀鬼胎 当晚,林斌与公孙宏谈了许多,他们谈到了未来,谈到了如果活下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公孙宏大说,如果这次大难不死,回去一定要去请巫师跳大傩,驱除晦气,而似乎第一次出战就遭遇死战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倒霉很残酷。 林斌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也终于听到了公孙宏的心里话,公孙宏说,他之所以会不惜代价往上爬,是因为他的祖父在秦二世时期是秦将,家族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到汉朝时,家族渐渐没落了,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也只能当游侠,被亲族们嘲笑,被乡亲们唾弃。他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恢复家族的荣光,他要锦衣玉食! 这是林斌与公孙宏交谈最多话的一晚,林斌也粗略了解到这时的阶级观念,就好像他们被军侯公孙熬召见来了,但是由于身份卑微也就只能跪坐在地板上等待上位者醒来,如果惊醒了上位者,最好的结果是上位者不怪,笑一笑了事,但是如果上位者发怒,他们也就生死不由己了。 “活着,想活痛快就要往上爬!下位者卑,上位者尊,我不想再被人嘲笑,更不想像猪狗一般随时可能被人处死!” 林斌默然,他笑着向公孙宏讲了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后世才有的故事,故事的名字是《最聪明的愚蠢人》。 故事是讲,一个自以为非常聪明的人,他用自认高明的手法欺骗人们,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他骗亲人,骗朋友,只要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无所不用其极,某天这个人终于如愿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了,但是他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他还是以为自己非常聪明,到处欺骗,直到某天他因为行骗不成担负法律责任,失去了所有,包括身家、朋友、亲人,他痛苦无助想找人倾述,但是没人愿意理他,他才明白,原来亲人朋友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骗人,而是不愿意揭发。 林斌边说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孙宏,讲那段故事是想暗示公孙宏:小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追究,别超过我可以承受的底线,不然……哼哼! 公孙宏茫然极了,他没有听懂林斌在说什么,但是看到林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加速,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这让他心下一紧,脸上表情也在笑,不过有点难看。 这时,室内突然有了声音,公孙熬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就在林斌和公孙宏以为公孙熬要醒来,他们要接受召见时,公孙熬却是夸张地弓着腰扁扁嘴,挺尸继续睡…… 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林斌和公孙宏非常郁闷地呆在屋内没有动弹,直到天微微亮,第一个醒来的是那名童子,童子看到两人还在似乎有些吃惊,他又是俏皮的比了个“嘘”的动作,和衣起身,拿着旁边的一个木盆子走到门边,向两人招了招手…… “小舅舅醒来也不会和你们说话,还是走了吧?” 也就这样,两人被扫地出门,林斌倒是没什么怨气,上位者嘛,不玩玩所谓的权威还是上位者吗? 林斌走到城楼下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他折返回去,这一次没有被阻拦,他很快来到城楼上,却一时没见着昨晚的那名小校,“我日了,08年版的限量军刃啊!还有科研院号称共和国最先进的多功能伞兵制式手表!这下妈妈咪的全共产了……” 他欲哭无泪,在这么一个阶级森严的年代,长官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什么东西交到了他们手上,能拿回一两件也就阿米豆腐了,至少电视的历史连续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 “我们现在似乎没有时间去伤兵营了。” 公孙宏感到十分庆幸,就在他不直到该怎么向林斌解释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在哪个伤兵营的时候,他的救世祖来了。 来人是韩助,他身后跟着庄清和一个没有见过的人。他们来到两人跟前站立,韩助开口了,“还能上城墙作战吗?” 公孙宏看向林斌,一脸为难,他十分不愿意林斌回答能,但事与愿违…… “好!不愧是争相传诵的猛士。他叫霜,以后归你调遣。”韩助说的是那个不认识的人,那人长的非常普通,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左肩上缠绕的那条叫绷带却又是粗布条的东西。 林斌稍微看了霜一眼,看见他伤口处一片樱红,但却脸色淡然,随即向韩助应“诺”。韩助又说,鉴于乙丙什昨天作战勇猛,蒋屯长特意先为乙丙什补充兵源,新到的士卒已经在屯兵屋等待,霜和公孙宏以后就是乙丙什的左右伍长。 林斌以为这是为了让乙丙什迅速恢复战斗力,这才暂时将鹿吾左木的伍长之位暂时取消,他很爽快再次应“诺”,他只是有点没明白韩助看待自己的目光为什么会有点闪躲。 “林兄弟,今日你我负责防御同一段城墙,不若先细谈一番?”庄清表情非常疲惫,他向林斌说,昨晚他们被安排下半夜巡视城防,今天白天又接到军令要参战,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希望林斌可以先防御至中午。 林斌这次迟疑了,“老哥是在说笑?这可不是咱们说了算,一旦战事吃紧,这……” 庄清哈哈笑道:“几个匈奴兵怕是不被林什长放在心上。我昨儿可是瞧仔细了,有你‘皇陵古将’镇守,区区匈奴人算甚子!”说完,也不等林斌推脱,竟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姥姥的!”这却不是林斌或公孙宏在骂,霜气愤地看着远去的庄清,“这帮兵痞子怎么不自己去死!谁不晓得第二天匈奴人肯定会拼命死攻,他们话说得倒轻巧,抵挡一上午,他们这是借刀杀人!林什长这活我们没法干!” 公孙宏吸吸鼻子看着林斌,他似乎有点期待林斌能再说些含有深意的话,以用来判断自己有没有了解错林斌。 林斌虽然也不爽,但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笑说:“少安毋躁,到时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他还是那幅无所谓的表情,看得霜两眼发直,只觉得自己的上官好像很有把握守住的样子。 公孙宏两眼一眯,点点头。 林斌需要思考更多,他初来乍到,根还没有深深扎下,稍有差池绝对是有死无生,后世的兵痞子他见多了,一旦当面硬气拒绝,谁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在战场上被暗算。 还是……能小心就小心,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吧…… 第二十四章 皇陵古将 一段时间非常紧迫的用食,林斌换上备用的戎装,待衣甲穿着完毕,他简短的向什内新补充的戍卒说话,他的话只有一句:“努力活下去!” 只是一天,竟已经是人事已非,熟悉的面孔大多不见了,今天又有多少人活下去呢?林斌尽量不去想,他提起弯刀,领着戍卒们走出来,刚出屯兵屋,耳边传来了欢呼,却是汉卒们高举武器呼喊着:“皇陵古将!皇陵古将!皇陵古将!” 久久不绝于耳…… 汉卒们在昨天见识到了林斌的武勇,虽然大多数人持着怀疑态度,但能够增加一个精神寄托,增加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愿意相信皇陵古将的传说。 公孙宏大喜,认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但一想到和自己一路走来共同造势的鹿吾左木,他竟是少有的心酸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小会,末了,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 刚刚才调来乙丙什的霜满脸兴奋神色,他“嘿嘿嘿”笑着,似乎很想伸手拍拍林斌的肩膀,可惜,林斌实在太高大了,这一拍下去先不说林斌会不会生气,他也只能拍到林斌的琵琶骨部位。 古时的人们十分在意名声,按说林斌应该高兴才对,但他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却无动于衷,一幅酷酷的模样。他一言不发的朝登城马道走,随即公孙宏等人跟上。 这一幕公孙熬也看见了,他还是向往常那般站在城楼之上,旁边的冉越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公孙熬不出一言,只是点头,时而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新的一天,但却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城外的匈奴人经过一夜的整修,旅途的劳累消失,变得精神饱满,在白羊王的严令下,昨晚匈奴人赶制了百余副登城梯,较之昨天用的登城梯的粗糙,新的登城梯看去极为有威胁。 匈奴人大摇大摆的在城墙前千步远的地方造饭,所谓的造饭其实也就是拉来活生生的羊,弯刀往羊的颈部一桶,鲜红鲜红的羊血飙出去,被大铜锅接住,还在哀鸣的羊顺道被丢进铜锅,锅汤高高溅起,抬锅的匈奴兵“哟呵——哟呵——”喊着号子抬去挂在木叉上。 林斌站在城墙面上闻到了煮全羊和烤全羊的香味,他想,如果军侯这时候开城门突袭,一定能把匈奴人杀个措手不及,可惜也只能是想想,汉军如果能出城,匈奴人还会这么悠哉的在你面前造饭吗?他自嘲的笑笑,这一笑不得了,身旁的汉军们看见了也笑起来,很是莫名其妙的,原本含蓄的笑,不一会演变成了城墙之上的汉军全部放声大笑。 笑声传播出去,传到了公孙熬和白羊王的耳朵里,两人一个跟着放声大笑,另一个却破口大骂,白羊王是在骂出主意在汉军面前造饭的幕僚。 “狗屁的打击士气,就你们汉人花花肠子多,你祖奶奶的,是不是故意出这主意降我军士气?徒当笑话了吧,徒当笑话了吧,你奶奶的……”白羊王狠狠踹倒一个身着汉服在解释的人,“我让你出馊主意!”他骂着,抽出弯刀劈出去,那个身穿汉服中刀惨叫一声却没死绝,竟是还在那里唧唧歪歪,白羊王发现自己一刀竟没把他劈死,恶狠狠的冲上去乱剁,这下世界安静了。 这一幕被林斌看见了,他不清楚这时候有没有汉奸这个词,就是觉得那背叛祖宗的家伙死得好,这一声好叫出声去,汉卒们又狂笑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 城楼之上,公孙熬握着剑柄的手掌松开,对冉越闵说,“我料今天将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你信否?” 冉越闵看看城外气得暴跳如雷的白羊王,又看向站在城墙边放声狂笑的汉军士卒,像极在做豪赌,“我早间卜卦,卦象大吉,再看今朝紫薇星,料白羊王不日将退。” “哦”公孙熬不置可否,“本军侯亦卜了一卦,卦象小吉,睡至天亮未看星辰,也知白羊王将退,不过嘛……” 冉越闵脸皮抽了一下,开始干笑,他与公孙熬同时睡醒,哪里有看到什么紫薇星,而且他知道公孙熬根本就没卜卦,自己也没卜卦。 “本军侯却是知道,我军与匈奴还有一仗,待这一仗战罢,你我皆可踏上青云之路。”公孙熬指向左边城墙,问,“可知本军侯在瞧甚?” …… 城墙之上,林斌高举弯刀,放声咆哮,他热血沸腾,心中充满战意,自从昨晚过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还是公孙宏教的,人活着但求痛快和富贵。而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既然已经当了汉军,他就是要用手中弯刀砍出一个富贵来,他暗自发狠,再也不愿做一个卑微的人,再被召唤跪坐一晚无人问津! “弩机借我!”林斌蛮横的从一名弩兵手里抢过弩机,发现有点沉,样式十分像秦朝时期的脚踩弩(一种需要用脚蹬开弓弦的弓),只不过汉军弩机装箭的凹槽里能配上三枝箭,弩机前部也装着望山(简易瞄准器),他持平弩机对着一伙靠近城墙约三百五十步远,在破口大骂的匈奴兵,觉得角度不对,又稍微抬高了弩机的前部,静心等待,直至一阵大风吹来,大吼:“死!” “嘣——”像极弹簧的蹦弹声,随即“咻咻咻——”一声怪异的“当——”林斌低头看着弩机,稍微吃惊这玩意的后座力,还没搞明白原理,耳朵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林什长威武!”“汉军威武!”的疯狂欢呼声,抬眼看去,原本站着一伙匈奴兵的地方躺着五具尸体,发愣:“耶?怎么躺着五个???” 公孙宏脸色青灰交替,嘴里念叨着:“兵法云,将不慎则败,示弱以人,扮猪吃虎,凶虐……”良久吐了口浑气,看着林斌一脸呆呆的模样,心下非议:他妈的,装得真像!阴人呐,果然卑鄙无耻! 霜已经痴狂了,他蹦蹦跳跳,“神箭,神箭啊!穿透二人,射死三人!”真看不出他长着一幅老实人的模样,言行举止却是如此的疯狂。 林斌把没了箭矢的弩机塞给那个在发呆的弩兵,又从旁边抢来一把,这次他还是按照刚刚的角度,等待大风,扣下扳机(很大的扳机,和把手有的一比),箭又呼啸着激射出去,又是很神奇的,箭竟是准准的各自射中了地下三具尸体的脑袋…… “嗷呜!!!!” 狼嚎,城墙之上的汉军拼命狂吼,连带的,兵堡里原本在休息的汉卒们也都奔出来跟着狼嚎,其实城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见城墙上的人吼叫得高兴,被吵醒的士卒们也鬼嚎鬼叫发泄被吵醒的怒气。 这下,匈奴人连连又抬着铜锅啥的退了几百步,草原人尊敬强者,特别是射得一手好箭的强者,所谓勇者易得神箭难求,说的就是射得一手神箭的弓箭手,弓箭手好当,但是想练成神箭手不但需要天赋,还需要长久时间不断的磨练。弓箭这时是远程武器,想干点暗杀,刺杀,狙杀什么的龌龊事,没有什么兵器比弓箭更加受欢迎,这可能就是人们普遍畏惧和尊敬神箭手的重要原因。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林斌在这么说,公孙熬也在这么说,只不过一个是坚信自己乱懵懵中了,一个则是带着震惊。 第二十五章 死战报国 林斌乱懵懵中的箭技极大鼓舞了汉军士卒们的士气,他们疯狂吼叫着像是一个个狂化了的悍卒,人人脸色狰狞,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嚎叫。 边疆汉军本来就善战,他们常年与游牧民族进行战争,早已经熟悉对待游牧民族不能示弱,一示弱游牧民族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对待游牧民族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比他们狠,比他们更加不怕死,这样游牧民族才会胆怯,他们的军心才会动摇。 公孙熬说,匈奴人和乌丸人都是游牧民族,他与乌丸人打了五六年的仗,乌丸人与之匈奴人稍微有差别的是,乌丸人族小没有匈奴人的傲气。他又说,经过昨天的一战,他原本有些忌惮的情绪没有了,匈奴人除了部落众多,人口比之乌丸人多几十倍,战争的技能比乌丸人更差,至少乌丸人不会傻到没有准备攻城器械就强攻一座屯有千余汉军和两千余汉人民玞的兵堡。 “擂鼓,使劲擂鼓邀战!”公孙熬被汉军士卒的嚎叫勾起了战意,滔天的战意,他要趁汉军士气如虹的时候打怕匈奴人,让白羊王觉得兵堡是不可攻破的,让他带着匈奴强盗滚蛋! …… “听见了没有!?汉人在邀战,祖奶奶的,懦弱犹如羔羊的汉人竟然敢挑衅杀人不眨眼的匈奴勇士?”白羊王忽地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变了,绵羊敢在狼群的面前咆哮,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看向地上的残尸,突然有点后悔把汉人幕僚砍死了,现在没有人给他出主意,也只能看向巫师,“怎么办?打不打!?” 行将入土的巫师是匈奴人,不过他会眨眼,而且眨眼的频率很快,他迟疑了一会,慢声说:“昆仑神没有给我指示,战与不战,王自己下决定。” 白羊王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怎么都不相信这么每次进行劫掠都一直在唧唧歪歪的巫师怎么突然就变矜持了,“为什么是我拿主意,抢了战利品没有分给昆仑神的奴仆么!?” 巫师难堪的抽动满是皱纹的老脸,转头看向嚎叫邀战的汉军,又看向己方那些拿着羊肉在发愣的匈奴士兵,突然建议:“我先请示昆仑神?” 就这般,匈奴人将自己的传统文化搬到了战场,数个巫师在那名老巫师的带领下,围着刚刚搬来的石块堆,蹦啊蹦跳啊跳,很是鼓舞士气的样子,至少匈奴兵低落的情绪有点回升。 白羊王看见自己的勇士士气得到恢复,眨巴眨巴嘴,骂道:“祖奶奶的,总算没白养这群白眼狼。”而似乎他根本不信昆仑神,上位者永远都知道,所谓的神的旨意其实也就是忽悠卑微者的工具罢了。 也是为了这一‘传统文化’各个部落每天都要浪费很多金银珠宝什么的去喂昆仑神的代言人,就像匈奴王子伊稚斜所讲的那样,只要勇士们信,能在巫师们鼓励下勇敢作战,那就是一个好的传统! …… 城外匈奴人的巫师在跳大傩,兵堡汉军士卒的吼叫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停了下来,许多在边疆服役多年的士卒都明白一个规律,只要匈奴人的巫师一跳大傩,匈奴人就能变得悍不畏死。 城楼的公孙熬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在这样下去今天可就是苦战了,他必须想尽办法提升己方的士气,“去,搬来一个大号炮鼓来!” 所谓的炮鼓是一种比行军战鼓更加庞大的牛皮鼓,这玩意敲起来十分费力,光是那两根击鼓棒就有普通人手臂那么粗大,不是身强体壮者敲个几十下就会力歇。 “大人要亲自击鼓?”冉越闵迟疑了,“不可啊!不到万不得已大人切勿亲自击鼓,此乃兵家大忌,虽可一时调起我军士气,但若军侯大人一停,极有可能士气变得更加不堪。” 公孙熬一瞪眼睛,“谁说本军侯要亲自击鼓了?你亲自去把林斌喊来,本军侯瞧他身高体壮,穿上戎装更是一幅威武模样,让他击鼓最为合适。对,就这么办,快快去把林斌喊来!” 林斌很快就被冉越闵亲自领到城楼处,随行的还有他那什戍卒,就有如林斌事前所讲的那样,凡事都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决定的,庄清很不甘愿的带着麾下士卒爬上了城墙,路上霜对林斌如此说:“那群兔崽子,歹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一群人来到军侯公孙熬前面站定,齐齐抱拳:“参见军侯大人!” 公孙熬笑容可掬的回应,随即走到林斌跟前,“昨晚本军侯劳累未得与君畅谈,待今日,本军侯愿见君之威武,君可愿为全军击鼓乎?” 林斌抬头看向公孙熬,眼睛里毫无波澜,显得不卑不亢,他又是看向那被十几名汉卒费力搬来,足有三米左右的炮鼓,目光停留在粗大鼓棒上,“愿击鼓为军侯大人助威!” 老实说,他压根就没有碰过鼓这个玩意,不过他胸中胆气十足,身上的热血也在燃烧,恨不能找个什么东西发泄,又心下想,按照后世战争电影里的情节击出鼓声也就是了。 公孙熬高兴击掌,他昨晚已经考验了林斌,剔除林斌是奸细的可能性,今下又见林斌满身豪气,更是心下欢喜,“那便请君上前,本军侯亲自为壮士压阵!” 林斌吐了点唾沫在双手手掌,搓搓手接过鼓棒,踏上鼓台,向下一眼望去,匈奴兵营正在调动。他深呼吸一口气,有点不适应的抬起双臂,整个身躯弓腰,这时匈奴巫师退向后方,匈奴军阵向前移动,大战一触即发! “咚!”一声犹如炮响的鼓声响起,压下了十几个战鼓发出去的敲击声,林斌敲击下去的鼓棒被牛皮反震,差点脱手,他加大力度握紧鼓棒,又狠狠的击打出去,又是一声浩大的“咚”,随着林斌的击打节奏,整个战场开始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炮鼓声。 而现在林斌在想什么呢?他只知道一次又一次用力的击打炮鼓,越是击打,身上的热血越是沸腾,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喷出鼻血。他突然想起了听过的一段战鼓演奏,慢慢地掌握了敲击炮鼓的方法后,他大吼一声,停下击鼓动作放声咆哮:“愿击鼓以助诸君奋勇杀敌!黄泉路上,汉军战鼓不歇,杀敌啊!” 汉军士卒的原本有些低沉的士气又完全被浩大的鼓声调动起来,又开始挥舞手中武器向列阵前进的匈奴人邀战:“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痛杀敌寇!保我边疆!”“军侯威武!林什长威武!” 最后,只剩下一个呼声:死战报国! 公孙熬绝对是一名善于掌握战局节奏的将领,他趁着林斌停下来酝酿什么鼓曲的空隙,举剑向前,扯着破锣嗓子:“英勇杀敌!死战求生!共享富贵!将士们——杀敌寇啊!” …… 林斌开始击打炮鼓了,这时匈奴人的军阵已经进入汉军箭阵可及的范围,漫天箭矢随着炮鼓的第一声声响,呼啸着激射出去布满天空…… “汉旗所向,直指那北方的国土;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中华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 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精忠报国岳武穆,下令杀胡冉大帝;所……向……无……敌!!!汉军——威武!!!” 粗哑的咆哮,它被炮鼓声淹没,但却又似乎传达到了战场的每一个汉卒的耳朵……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 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汉与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 荡平倭寇戚继光,马踏匈奴霍去病!” …… 第二十六章 威武之躯 汉军的鲜血沸腾了,这倒不是因为听了林斌唱的那不伦不类的古赋,而是匈奴军阵被准备妥当的汉军弩手们射出去的箭矢射得惨嚎声不断,三百余名匈奴兵最后能继续前进的不足百人,这些是拿着匈奴传统牛皮盾的盾兵。可能真的是昆仑大神赐予了他们敢于赴死的勇气,军阵伤亡惨重却依然在前进。 城楼之上林斌依然在重击炮鼓,摆在城墙段的战鼓也跟着炮鼓的节奏在敲击,每一段急促的鼓声响起,汉卒们总会大喝一声,随即站在箭塔之上的弩兵们抛射出箭矢,匈奴盾兵只前进约百步,就要到达城墙下时终于全部中箭倒地。 众所周知的,攻坚战十分消耗兵力,原因是如果防守方有足够的箭矢,几乎可以依借城墙的高势进行全方位射击,这里所谓的全方位射击不包括地面和后方,兵堡的城墙段为五角星,而不是四方形,这更加增添了弩兵的杀伤范围。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看到匈奴人没有派出新的兵力准备攻城,汉军士卒们士气高昂的吼叫,他们开始相信这场战役己方会获得胜利,只有将近两千兵力,而且大多是骑兵的匈奴人,除非白羊王被气疯了,不然绝对不会耗尽鲜血进行强攻,而且匈奴人也耗不起时间,若是没有援军,那也只能狼狈退去了。 林斌双臂发酸,炮鼓的声音越变越无力,他不敢停下敲击炮鼓的动作,那会严重打击汉军的士气。在下面一直关注林斌的公孙宏向霜使了一个眼色,但霜好像傻瓜似得只会在旁边大吼大叫,急得公孙宏不得不出手拉拉霜的皮甲带…… “你可敢上去击鼓?” “啥?” “击鼓!” “喔!好,好啊!这可是大出威风的善事,可就是不知道军侯大人愿意不?” 公孙宏抬步而走,来到含笑观看战场的军侯公孙熬身侧,抱拳:“军侯大人!” 公孙熬嘴里“嗯嗯”两声,并没有看公孙宏一眼。 “军侯大人,什中有一壮士也愿为军侯大人您击鼓助威!” 军侯公孙熬看着城下匈奴人的狼狈样正满心兴奋,闻言终于将视线转到公孙宏身上,“是你?可以,但若停下军鼓,可知是什么罪?” 公孙宏原本想说不是自己,但是他没有勇气反驳,“正……正是小人!” 公孙熬随意甩手,又继续观看战场去了,时不时还和身旁的冉越闵交换一下意见。 …… “我来替你!” 这句话虽然林斌听得不真切,他回头看见公孙宏比出要接住鼓棒的动作,感激一笑,利用鼓声节奏变慢的空隙将鼓棒交到公孙宏手中。 林斌交递完成竟是心下一松差点脱力坐倒下去,此刻他身上的戎袍片片樱红,这是因为敲鼓动作太大伤口涩出鲜血,鲜血混着热汗就成了这看去十分可怖的模样。 公孙宏敲击炮鼓的声音十分有力,而且看他击鼓动作也十分自然,像极以前有捣弄过一般。这时林斌才知道自己敲击炮鼓的动作是如此的错误,姿势不对导致用的气力必须加大,过分消耗了不必要的体力,弄得这幅不堪的狼狈样。 还没等林斌走下鼓台,公孙熬却是抬手指向城外的匈奴人,只见匈奴那边奔出两百余骑,这些匈奴兵没有操着马刀,而是人人手握一把马弓(比步弓大),在白羊王的大吼声中奔驰前进。 “匈奴人的骑射!” 公孙熬脸色大变,急急喊:“快击鼓让城墙上的士卒准备避箭!” 林斌也在看,他看着两百余匈奴骑兵绕开一圈,直直奔驰向东南方向,一个折返,匈奴骑兵“哟呼!哟嗬!”疾速奔驰前进,而这时匈奴本阵也第一次发出阵阵吼叫声,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骑射是游牧民族惯用的攻城方式,他们总是消耗汉军足够的箭矢后,利用战马的速度,派出小股弓骑兵游骑在城墙边上,时而突然靠近发出箭矢,用以杀伤城墙段上没有准备的汉军士卒。 白羊王派出两股弓骑后,又组织了一个步阵,他把所有还能作战的匈奴人都集中了起来,足足五百余名匈奴步兵排列成两个梯次的步阵,相隔约五十步距离。 匈奴本阵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游驰在东北墙面的匈奴游骑得令,很快速的一个驰骋,瞬间靠近城墙段两百五十步远,被箭塔上的汉军弩兵发出去的箭矢阻击下五十余骑,其他匈奴弓骑却是继续在逼近,他们靠近城墙段一百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张弓拉弦,箭呼啸着从匈奴人的方向射向城墙,许多反应不及时的汉军士卒中箭倒地,甚至有一段城墙的汉军士卒皆尽殉国! “呜——呜——呜——呜呜呜——” 三短一长的苍凉号角声再次响起,兵堡东南方向的城墙段亦受到了匈奴弓骑的袭击。 公孙熬呆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小看了白羊王,也小看了匈奴人的战争技能,“大意!大意啊!”他没有懊恼的时间,匈奴人的步阵动了,“准备——升号旗!提醒匈奴步卒的攻击地段!” 城楼的旗杆升一黄两白的旗帜,战鼓声稍微停下一小会,城楼之下民玞们紧张地奔跑即将遭受攻击的城墙段,随即战鼓声又剧烈的敲响起来。 “白羊王发狠了,他要做最后一次总攻!”公孙熬的心情很复杂,最后一次有两个含义,匈奴人集全军之力进攻,没有攻下自然会退去,但是战争过后兵堡汉军也必然死伤惨重,他在苦恼怎么保存己方的力量。 林斌发现站在高处看战场与自己身在战场的感受不同,旁观是看着双方战士厮杀,就像是在看电影,只不过在电影院不会闻到血腥味,惨叫声也太假,人在临死前发出的惨叫绝对不是“啊!”而应该是绝望和不甘的“呃,呵!”闷哼。说起来很郁闷,有些士兵甚至根本没能发出惨叫就做了千秋雄鬼。 而身在战场,要说能清晰听见敌人或是战友发出惨叫,那就更假了,除非身在战场的家伙没有参战,不然的话,耳朵里绝对是从腹部延伸到喉咙乃至耳膜里的“呼呼呼”呼吸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每次挥刀砍中敌人只能看见中刀者临死前的表情。 冷兵器战争对在拼命死战的人来说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他们身处生死战场,世界里没有太多颜色,只有两种,那便是衣服颜色一样的战友;衣服颜色不一样的敌人!什么叫战场焦点?话说身在战场的战士看见什么漫山遍野景色或敌人,这也只是旁观者才能看见的东西,真正死战的战士他的眼睛视觉里永远只有靠得最近的敌人! 有人说,为将者应当身先士卒,奋力杀敌,那么这个不是空想家就是个蠢货,真正为将者是置身战场之外,用眼睛,用思想去考虑应该怎么去打胜仗,每次死战放着大局不顾去拼死搏杀的那个不叫将,叫武夫,冲锋陷阵的武夫! …… “林斌何在!?” 林斌听见呼唤,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应:“在!” “你……你……”公孙熬眉头一皱,呼唤林斌却又不理,却是转向身旁的一个屯长,“蒋朔,你带人增援,速去!” 蒋朔就是林斌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韩助的屯长,他临走前回头横一眼林斌,似乎有点不满林斌抢了太多风头。 “哈,本军侯差点误事,叫你小小什长带兵增援太过儿戏,太过儿戏啊!” 公孙熬的话很伤人,但是谁敢说什么?在这个阶级如此森严的时代,一个小小什长确实不被上位者看在眼里。 “呵,我会往上爬,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跪在我脚下听令!”林斌的表情十分狰狞,他一言不发,继续转头看向城墙上的战斗。 这时,匈奴步兵依靠弓骑的掩护已经架设登城梯在往上爬。汉军弩兵们为了针对匈奴弓骑,没有太过关注匈奴步阵,两支军队的弓箭手们开始玩起了对射,直到匈奴步兵爬登城梯,匈奴弓骑这才退去。 白刃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七章 头颅在此 “祖奶奶~~祖奶奶的~~~!”白羊王气得脸色发青,他是一位极容易暴怒的俾小王,看到自己的战士一个个被檑木石块砸死砸伤,又见到登上城墙被汉军士卒围攻致死的战士,他双目皆赤,恨不能用眼神杀死说必须攻下兵堡才能南下劫掠的巫师。 汉军边塞的兵堡一般屯有很多粮食和军械,白羊王出于贪婪听了巫师的话,他原本想,如果攻下来了汉军的兵堡,一定能为白羊部劫掠很多军用器械,特别是匈奴人极度缺少的汉军弩机。按照他的原话,能抢下一座兵堡比抢夺几十上百座只有钱财的汉人村落要有意义得多。草原缺铁少铜,拥有更多的军械也就意味白羊部在匈奴诸部落中的话语权更高。 “你敢怪昆仑神么!?攻下兵堡是昆仑神的旨意,而且没有攻下兵堡你敢南下吗?别忘了,是你自己说必须攻下兵堡,不能留下后患!”巫师敢于和俾小王叫板,在一个匈奴部落里绝对不是俾小王独大,昆仑神的代言人在某些时候甚至比俾小王更有权威。 “……”白羊王暗恨,怪笑:“希望修秫王、黑羊王部落里的大巫师也像你这么愚蠢,这样大家就都没有占到便宜,军臣大单于要是怪罪下来,有罪也一起受!” 巫师摆正头带上的鹰羽,也不生气,“怕你是被汉军那个杀神气疯了,竟让白羊部的勇士白白去送命!若听昆仑神的话,派使者要求汉军戎边尉送来财物和奴隶,以供送军械作为撤兵条件,今天这仗也不用打。” 白羊王迟疑下:“要是现在本王派使者,汉军会答应吗?” …… 匈奴人付出惨重代价也只造成汉军两百余人的伤亡,在一阵号角声中,他们退却了。随即,匈奴本阵一个拿着白羊王节仗的骑士跨马而出,他来到城墙前四百步远停住,操着纯正的关东腔:“不要射箭!我王有话说……” 城楼之上的公孙熬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他自傲的狂笑,“让他过来,看要说些什么!” 汉军士卒经历一场白刃战,又见攻城的匈奴兵仓皇退去,士气正旺,突见匈奴人阵前派出持节仗的使者,也随着军侯公孙熬大笑起来。 “我王说,不愿意看汉军死伤惨重,只要汉军的戎边尉愿意按照我王的要求送上贡奉,我们自然会退去!”骑士不敢靠得太近,声音听上去有点模糊。 “放屁!”公孙熬满脸骄傲,“回答那个背叛祖宗的畜牲,要贡奉没有,本军侯的人头尚在,想要贡奉,用命来搏!” 冉越闵插嘴,“不若先听听匈奴人要什么?”,他很能观察人的心思,觉得公孙宏是很渴望能不战而胜,但是作为一军主将却不能亲自开口。 经历数场血战,千余兵堡戍卒几乎人人带伤,战死者更是多达四百余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人数还在增加,那是伤重者得不到好的治疗英魂消逝。最重要的是,公孙熬的敌人不止是白羊部,在白羊部后还有更多的匈奴部落会趁大汉国国之大丧起兵来寇边,能胜一场并不代表场场能得胜,不管是为了公心还是私心,保存实力才是正途。 “我王说,只要汉军头人能交出奴隶一千人,弩机一百部,十万钱,我王就愿意退兵。我王还说,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不然等待汉军的就是灭亡!” 这下不止是公孙熬一脸黑线,就是一直笑吟吟的冉越闵都有了怒气,还没等他们做出回应,匈奴本阵又奔出一骑,来到持白羊王节仗的骑士旁边嘀咕几句,马上退回去。 “我王还追加一个条件,必需送上昨日那名巨汉勇士的首级,贡奉可以商量,唯独这条不行!” …… 林斌愣了一下,发现匈奴使者说的好像是自己,他紧张地看向公孙熬,却也是看见公孙熬在看自己,他被看得心里发毛,直冒冷汗。 公孙熬迟疑了,说实话,听匈奴使者的口气,贡奉可以商量,那就意味匈奴人真有退兵的诚意,这是好事,对疲惫兵少的汉军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但是要林斌人头嘛…… “林什长,你可有什么看法?”公孙熬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看待林斌的眼神里也没有感情,就好像是一个择物待价的商人,在等待商量价钱。 林斌被问得心里发虚,上位者用卑微者换取和平,这是历史上常常发生的事情,但他却还要保持面无表情的神色,闷气答:“愿献上大好头颅!” 说罢,他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甲,向城楼之上众人坦露满身伤痕,伤痕在说“老子为国杀敌,却不能力战而死,不服!不服啊!!!”,他光着膀子来到城垛,攀爬上城垛站立,挥舞弯刀,咆哮:“老子在这里!想要首级来取吧!” 他怒吼咆哮,豪气干云,心中暗自发狠,只要公孙熬说出要拿他首级换取匈奴人退兵,他立刻翻身猛剁杀出一条血路来,而最先要杀的肯定是答应匈奴人条件的那个王八蛋。坐以待毙绝对不是一名军人的风格! “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来吧,来取老子人头!”他满心憋屈,挥舞着战刀,再次大吼,“林斌头颅在此,何人来取!?” 暴怒的吼声响彻整个战场,他此时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随时会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吼罢,他的喉咙里开始在低沉的“咕噜——咕噜——”脸上青筋直冒,抓住弯刀刀柄的手更加用力了。 整个战场诡异静下来了,大部分匈奴人脸色敬佩地看着林斌,草原人尊敬勇士,就是敌人也尊敬,这也是白羊王想要林斌头颅的至关原因,按照草原人特别是匈奴人的想法,没有什么比勇士更加珍贵了,一个勇士足以带动一百个人变得更加勇敢。而恰恰地,汉人从来不珍惜自己的勇士,只要条件许可,汉人的上位者可以牺牲任何人。不尊重勇士和英雄的族群,她能不多灾多难吗?! 随即,公孙宏默默来到林斌身后。他就是不与林斌共患难都不行,因为他身上已经被打上属于林斌一伙的标签,只要林斌一死,别说恢复祖辈荣光,就是想活下去都难,公孙熬既杀了林斌就不会放过有威胁的人。如今同伴被杀,同伙暗中刺杀为死去者报仇的事情没少发生。 公孙宏亦爬上女墙,将手中矛戈刺向天空:“公孙宏头颅在此,够胆来取!” 随即是霜,再来是被划到乙丙什的戍卒,倒不是他们忠肝义胆,而是从被划进乙丙什那天开始,除非战死,否则他们的利益也和林斌绑在一起了,在如今重视忠义的年代,背弃主将的人会被唾骂得抬不起头。 “头颅在此!!!”十一个满身热血的汉子,他们站在女墙之上的身躯是如此的引人瞩目,他们在不甘地咆哮! 林斌被感动了,但他不是一个善于把内心感性表现出来的人,只有更大声的咆哮,抓住弯刀刀柄的手布满青筋,眼神里也满是怒火。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野兽,一只等待垂死挣扎的猛兽! “吼~~~来啊!头颅在此!!!” 第二十八章 歹毒心计 公孙熬也怒了,但他却不是因为匈奴人而发怒,没有什么比自己的部下不认可自己更加会让一位自傲的武将发怒。他无视了自己的荒谬行为,而他也的确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今这个年代,牺牲几个没人会管的下位者去换取高等的利益,是非常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没有做错什么,相反的,如果匈奴人真的在获得林斌首级后退兵,不但是他青史留名,留下以一卑微者换取匈奴人退兵的伟大功绩,而且会大书特书,就是林斌也会在军事历史上重重留下忠肝义胆的美名。 站在林斌身旁的公孙宏一直在观察公孙熬的脸色,发现公孙熬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随着城墙段的汉军士卒也怒吼“头颅在此!”,公孙熬的脸色开始发青,后来身在城下的戍卒和民玞也相续向天大吼“头颅在此!”,公孙熬终于怒吼出声…… “够了!”他恨恨地抽剑斩向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军候岂是这等人!?怎会拿自己爱将的头颅换取匈奴人不可信的诺言!” 冉越闵见气氛变得非常微妙,连忙站出来缓和,他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疾步走向站在女墙之上咆哮的林斌,“哎,哎呀,林什长,你倒是下来,莫再如此,再如此就让匈奴人占去便宜了!”他已经急得额头布满冷汗,心思敏锐的他哪里不知道林斌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主,没见林斌不时用凶戾的眼神在扫视城楼上的诸人么! 林斌没有放松警惕,他看一眼公孙宏,见公孙宏点头,这才跳下女墙,抱拳:“如此死法,卑下不服,请军候大人允许卑下战死在沙场之上,莫要让自己人砍了脑袋!” 公孙熬脸皮一跳,强笑:“君这是在说甚子话,本军候说过了,君乃可造之才,怎会卒死此地,待此战战罢,本军候与君畅饮百盏浊酒,以赞君之勇猛!” 公孙宏忙满脸堆笑,拉着林斌齐齐下跪,“谢军候大人!我等将勇悍杀敌,以报军候大人知遇之恩!”他们这样就是表达愿意进入公孙熬门下了,在古时,这与卖身契无异。 很好,非常好,这下台阶总算是有了,公孙宏的一句话将公孙熬内心的不快剔除,既已经是自己的部曲,那也就没什么好再追究了,相反的,公孙熬虽然心下不喜,但是得到如此猛士也不想再作计较。在战乱频频发生的边塞,勇士只能多不能少,这不但是表示了他的人格魅力,更加是他已经在官场上晋升的资本! “起来吧!”公孙熬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挥手,“击鼓,击邀战鼓!匈奴兔崽子不是要灭亡我等么?让他们来!来啊,备盾甲,执甲袖,本军候要亲自上阵与众将士痛杀敌寇!” 随后,冉越闵干脆让林斌带人回去防御城墙,待林斌等人离去,他来到公孙熬身侧,阴声道:“此人心性不定,凶残戾气极重,军候善用之。倒是那个公孙宏,他善于奉迎,深懂察言观色之道,乃是可用之人。军候乃一曲之长,切不可不察。” 公孙熬“嘿嘿”笑了几声,重重点头,调试一下甲袖,又说:“本军候爱利刃,却不愿意割伤了自己的手,若无法驾驭,除去便是,何必多作烦恼。” 这时,汉军士卒们又开始高喊起“林什长威武”的号子声,公孙熬脸色一沉,用剑鞘拍击帮忙穿戴盾甲的亲兵,“快点!磨磨蹭蹭是作甚!?” …… “汉军边戎尉叫什么名字?”白羊王眼睛里闪动着狡猾的光芒,一计不成再另谋它算也就是了,一支军队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声望高的人存在,只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就能引起大火,若能搞得汉军不战自乱,也是收获不是?这便是他为什么会追加条件要林斌首级的用意,很明显是要增强林斌的威望,用来打击一军之长的威信。如果汉军主将受耐不住杀了林斌,那更好,汉卒将没人再愿意给主将卖命,攻下兵堡指日可待。 “叫公孙熬,是长安公孙门阀的人,颇有些带兵的才能,只是为人太过自傲。汉人的门阀子弟都有一个通病,势弱时能容人,势强则嚣张跋扈,只要王能围上三两日,不断用小行动增加那个叫林斌的勇士的威望,公孙熬必定会下手杀掉林斌,立时汉人将不战自乱!” 白羊王“嗯!”的一声,看向眼前这个满身裹在披风里不露脸的人,“派回部落要援军的信骑出寨多久了?” “刚出去三刻钟,明晚天黑之前可带回部落援军,奴卑妄自做了安排,还请王不要动怒。奴卑让信骑回来之前绕到休屠王的营地,送上王的信书,请休屠王出兵参与此番狩猎。” “嘿嘿嘿……,本王也正有这个意思,以其什么都抢不到,不如让休屠王也出兵,不过……”白羊王脸上出现惧色,“军臣大单于可知道我们出兵了?” “请王放心,中行说大人交代了,让几位违令出兵劫掠汉廷边塞的王爷们放心,中行说大人自然会在单于庭稳住大单于,劫掠后,各位王爷送上礼物给大单于,大单于想必不会追究。” 中行说(zhong……hang……yue)汉文帝时人,原为宫廷太监。当时匈奴著名的冒顿单于病死,其子稽粥立,号老上单于。汉文帝鉴于国内不稳,各路诸侯对帝位虎视眈眈,且国力尚未恢复,无力与强大的匈奴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好继续与匈奴和亲,文帝下令送宗室女去匈奴,并让太监燕地人中行说作为陪同侍臣一起去。 中行说不肯去,被汉廷强行派遣。怨恨之下,他对汉文帝说:“我如果到了匈奴就肯定会威胁汉国。”文帝只当他在说气话,也不以为意。没想到中行说一到了匈奴,果然就立刻归降,并深受老上单于欢喜、宠信。中行说竭力劝说匈奴不要太看中汉朝衣服食物的精美,增加匈奴对自己食物、器械、风俗的自信心,还教给匈奴人记数方法,从此这些蛮族才知道算数。在中行说的鼓动下,老上单于在给汉帝回书中口气傲慢,对汉朝使臣也威逼利诱,动不动就索要钱物金银,不给就威胁秋熟后大发兵马入汉境中践踏。 “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这是中行说曾经发过的誓言,也就说,做了太监,血脉断了,既然不能建功立业传承血脉,那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匈奴人干,博取名声,死也死在匈奴人的集团里。 老上单于死了,中行说伺候的人是新的匈奴大单于军臣,还是秉承着痛恨汉国的心,身为汉人却处处与同胞为敌,间接死在中行说计谋上的边塞军民不下十数万,悲戚痛哉,为什么我们的民族总是不缺少为了自身利益而残害母族的畜生? 第二十九章 君欲何求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匈奴人做出了奇怪的选择,他们并不挥兵攻城,而是不断在箭矢可及之外指指点点,时而会纵马靠近城墙约三百步,高声喊“那个叫林斌的勇士在哪?”没等汉军射出箭矢,又急急退回去。 第二天傍晚,匈奴人来了一千余援军,他们打着白羊部的旗号快速和城下匈奴人本部结营而立,随即又奔出两百余骑,打着火把齐声喊着“汉人的勇士,林斌出来一见!”就这么停在箭矢可及之外不断呼喊,号声一变“只知林斌,汉人勇士;只知林斌,汉人勇士”。 城楼之上的公孙熬一脸的煞气,这两天来他已经厌烦了匈奴人的吼叫,他不是不知道匈奴人在用计,而是心下憋气,身为一曲之长却不如一个小小什长名号响亮,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忍受耻辱。 话说门阀子弟谁不傲气?特别是年轻得志,拔身军侯之位的公孙熬,若不是冉越闵在一旁劝导,他有时候甚至想不顾一切杀掉林斌,再挥军出去与匈奴人死战,证明他——义渠公孙门阀的公孙熬比一个小小什长优秀千倍,骁勇万倍! “嘿~”他挥剑斩向城垛,“气煞我也!有朝一日,本军侯定要白羊王跪在脚下瑟瑟发抖!”他走到城楼右侧,看向兵堡东南面的城墙,那里的黑暗里站立着两百余名值夜的戍卒,令他又看重又恨的林斌也在其中,“本军侯甚喜汝之勇悍,如此下去却也不得不杀汝!” 公孙熬说的是事实,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公孙门阀,只要林斌的风头盖过他,他就必须除掉林斌用以增强自己的威信。门阀利益高于一切,这一仗打下去如果身为一曲之长的公孙熬名声不如一个小小什长,传出去绝对会被人笑话,这会打击公孙门阀的威望,那么不止是公孙熬难堪,就是整个义渠公孙门阀也会被其它门阀看低,长此以往被取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林斌在做什么?无它,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沉思,回想来到汉朝已经快三个月,竟是懵懵懂懂的活了下来,这两天匈奴人的举动也让他发现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他与公孙宏交谈过,公孙宏告诉他,军侯公孙熬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提醒他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再出风头。 林斌想了很多,甚至想过要逃跑,反正做什么都比坐以待毙来得好,他到伤兵营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鹿吾左木倒是找到了,但却陷入昏迷,他没找到窦史颜,急得心乱如麻,只能再次在战鼓的催促下登上城墙。他想,必需找到窦史颜,确定人还活着,然后才离开,他料公孙熬要杀自己也是在匈奴人退兵之后。 …… 在烽烟四起的北疆,位于代郡治水以南的这座兵堡已经与外界隔绝,他们不知道离这里十余里远的另一座兵堡已经被匈奴黑羊部攻破,黑羊部攻破兵堡后深入代郡四十余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随后又会合修秫王部转道向东杀往渔阳郡,近万匈奴骑兵狩猎汉庭北疆,而且猎物永远是汉人的身家性命!在武帝不动刀兵的旨意下,匈奴人如入无人之境。 汉庭在边疆多设兵堡用以抵抗匈奴人的骑兵,但却不是每座兵堡都如公孙熬奉命守卫的这座兵堡坚固,很多的兵堡不是五角菱形,而是四方形,有部份兵堡的城墙也根本没有超过两丈(1丈2.31米),而且其它兵堡的边戎尉也没有像公孙熬这般,在城墙后加设用木桩搭建起来约五米高的箭塔,光从这点来看,公孙熬比之其它边戎尉要优秀和谨慎许多。 在更远的汉国皇都长安,刚刚举行完登基大典的武帝刘彻已经收到边塞的战报,得知军臣单于刚退,匈奴人又趁汉国国之大丧,匈奴各大小部落起兵寇边。 哀伤父皇之死的武帝刘彻被太皇太后窦氏召见。 武帝刘彻是一名绝对不甘于忍受耻辱的人,他在被太皇太后窦氏召唤时拒绝和亲政策,但是在其母王娡的劝说下,态度终于松动,但是他说,这次匈奴人要的是皇室真正的公主,现下皇室根本没有合适的公主能够出嫁。 刘彻还在太皇太后窦氏、皇太后王娡,和众多宫女前面咆哮:“如果国家民族要靠女人的胸脯来换取生存,要军队有什么用!” 窦氏大斥:“彘儿太过放肆!你刚刚登位就讲军队,我怎么放心把国家交到你的手中,别忘了我还有各诸侯王可以选,你要是不想当这个皇帝,自然有人来当!” 王娡极其畏惧掌握全国朝政和世家门阀的窦氏,害怕刘彻帝位被废,也开始频频相劝,最终武帝刘彻虽然满心怒火但也不得不妥协。 在奉行孝道的汉国,违逆长辈是大不敬行为,再则,他也才刚刚登基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朝政和军队大多掌握在太皇太后窦氏母家窦氏门阀集团的手中,被迫打破国丧不宜行婚嫁的华夏民族传统,派使节出使匈奴,许诺会送出公主前往匈奴和亲。 和亲的策略定下来了,但是却没能找到合适的公主,军臣单于的使节说的很明白,指定要汉庭皇帝的同胞姐妹,如果不是,那么等待汉国的将是匈奴的三十万铁骑,劝汉国皇帝还是乖乖送上同胞姐妹,好好和匈奴继续做和睦邻国,当然,匈奴人的大单于也就成了汉国皇帝的姐夫。 这是耻辱,天大的耻辱!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汉国没有足够的国力,更加缺少战马,暂时不能与匈奴持久作战,只能打断牙齿混血吞。 而这时刘彻的同胞姐姐不是已经出嫁就是身体抱恙,武帝有三位姐姐,大姐平阳公主刘莹早就嫁给了平阳侯曹寿;二姐南宫公主刘婧也和南宫侯张坐有婚约,只是张坐为人放浪,屡次对南宫公主刘婧不敬,这才暂时没有完婚;三姐隆虑公主刘姈自小体弱多病,把她送到蛮荒酷寒的匈奴,无疑是变相的杀了她。 刘彻回未央宫后大发怒火,也终于明白做了皇帝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没有自己力量的刘彻暗中决定培养嫡系,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太皇太后窦氏那里夺回属于皇帝应有的权利。 武帝一想起登基当天与太皇太后的对话,心里就更加觉得窝火,恨不能抽剑砍人:“黄老无为,做什么都要和你说,朕……朕……朕……”说着,满心憋屈之下竟是跪地哭泣。 窦太皇太后的家族很大,家族主要成员的封了侯。但是他们都不回封国,赖在京城里不走,交织成一片关系网。他们监视着皇帝,一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向窦太后汇报。所以窦老太太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比明眼人都机灵。 刚登基才十六岁的武帝刘彻是个志向远大,雄才大略的人。他一心想做一位向他祖父和父亲那样的有所作为的君主。可是在他之上有位太皇太后(孝文帝的皇后窦氏),有窦氏的牵制他什么都做不成。 王娡来到未央宫看见刘彻跪地哭泣,连连安慰,暗示刘彻要懂得忍耐,窦氏岁数已经大了,而刘彻还年轻,不忍,皇帝位就不是刘彻的了。刘彻听后终于停止哭泣,问王娡和亲的事情要怎么办,王娡说,南宫侯张坐放浪不羁,屡次对南宫公主刘婧不敬,没有资格当驸马,决定解除南宫公主刘婧与南宫侯张坐的婚约,送南宫公主刘婧远嫁匈奴。 就这样,年仅十七的南宫公主刘婧被定为和亲人选,决定一个月后送给匈奴大单于当阏氏,如果没有意外她将和历史上许多伟大的女人们一样,牺牲自我,用那纤弱的女子肩膀挑负起汉民族的生存希望。 “朕,汉室高祖皇帝第四世玄孙,汉帝国第七任皇帝——刘彻,向苍天后土,万里河山,千万黎民起誓:此生必马踏匈奴,以雪诸代皇帝遭受的凌辱之耻!!!” …… 第三十章 门阀作风 “逃?”公孙宏在黑暗中的眼睛变得非常锐利,“你可知道这是在自寻死路?” 公孙宏说,一旦编入汉卒军册,未经许可私逃与叛逆同罪,到时不光是匈奴人要杀林斌,就是公孙熬也有借口肆无忌惮的把林斌杀死。在公孙宏看来,私逃绝对不是上策,这不但林斌自己性命不保,也会连累许多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本人。 “那要怎么办?我也不想逃,但是不逃就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果然是有勇无谋的武夫,我当你善于算计,却不料仍是武夫!我只是说军侯公孙熬有杀你的心,并没有说他必杀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林斌静静地听,边听边点头,不了解古代风俗人情的他的确是想的太复杂了,其实一切都非常简单,公孙熬必然也知道那是匈奴人在用计,心下有杀人的念头,但迫于局势他非但不能杀,还要表现出气量来拉拢人,让将士们信服,愿意卖命。 “如此你可知道了?” “是不是太过冒险?而且,我似乎做不来。” “无毒不丈夫,你若不做,我等最后也难逃一死。你想想在静乡亭的陵子,想想为了替你挡箭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鹿吾左木,再想想下落不明的窦史颜!” 林斌犹豫了几分钟,想起自己来到这里后所遇到的人,又想到拼死作战换回来的待遇,终于重重点头。 …… “看!”黑暗中出现一声惊讶的大喝,随即兵堡南侧城墙传来了戍卒的喧哗声。 兵堡外,相距约三千余米的地方一片游动的火光,似乎是有多骑兵在追赶着什么。 喧哗声惊醒了熟睡的公孙熬,他疾奔到南面城墙向外看去,耳边也传来了匈奴人的号角声,略懂匈奴军号的他马上猜中匈奴人是在拦截什么人。 “大人,军侯大人,似乎是朝廷来急使了,护卫的人数好像不少,正在前方尝试突破匈奴人的拦截。”冉越闵一幅气喘吁吁的模样,脸上明显带着的着急表情,汉庭在这个时候派来急使绝对是有大事。 公孙熬无喜无怒:“让士卒们加强警戒,全军不得喧哗,传令各屯屯长,本军侯要向他们讲话!” 冉越闵要做的还有更多,他必须把在休息的民玞们叫起来,有必要时将配合值夜戍卒虚张声势,以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 深夜里,兵堡的除了西面的城墙其它城墙段突然亮起火把,各个城墙段都在紧急补充军械。 林斌讶异地看着民玞们持着火把登上城墙,他们手中竟也是手握兵器,像极随时准备拼命。城墙上的汉军士卒开始议论纷纷,就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受到兵堡汉军举动的影响,匈奴军营也是响起阵阵号角,一个个匈奴兵哇哇大叫跑出羊毛毡,似乎在狂骂什么。 在这时,蒋屯长的身影出现了,他手握铁剑,便走边喊:“注意了,准备厮杀,他姥姥的匈奴人要趁夜突袭,军侯大人有令:擅自喧哗者,斩!畏战者,斩!一人退,杀伍长;伍长退,杀什长;什长退,杀队率;队率退,那老子自己抹脖子!” 公孙宏咧嘴,“小心了,看好霜,他一退你的小命没了。瞧见没?蒋屯长一直盯着这边呢!” 林斌虽然不是很理解古代军事,但也不是白痴,明明是匈奴人被汉军的动作吸引,这才做出反应,哪里是什么匈奴人要夜袭,“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空气里飘荡着肃杀的味道,凌晨的夜,紧张的气氛让人窒息,汉军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汉军士卒,人人紧绷着脸等待号令,再看匈奴军营,战马狂嘶,分明有序的匈奴排着长龙缓缓走出军营,在百夫长的口号声中列队。 “林斌,林什长何在?”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手中持着赤朱色小旌旗的小校喊声响彻整个城墙段。 林彬和公孙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随即林斌大吼:“在这里!” 小校却是熟人,是那个共产了林斌军刃和手表的中年人,“让我好找。”他站定,威严道:“军侯大人有令!” 林斌抱拳。 “乙丙什什长林斌作战勇猛,于军有功,本军侯行使边戎尉职权,特任林斌为队率,掌五十戍卒。沙场之上,事急从权,本军侯允许林队率自选什长之职位者,不必上报!” 林斌听完愣在原地,木呐回应:“谢军侯大人栽培之恩……”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自选什长的资格,也不知道公孙熬在做什么打算。 “军侯大人对你有很大期望,别辜负了军侯大人对你的信任!”小校板着脸,“甲丙队,队官林斌听令!” 小校喊来蒋屯长,当着众人的面,傲慢道:“命你遵从蒋屯长号令,随时等待军令出城接应朝廷急使!” 这下不光是林斌呆了,就连在旁边一脸惊喜的公孙宏和霜都有点没明白这到底是送官呢,还是催人命。脸色齐齐一变,公孙宏见小校说完要离去,连忙问:“大人,甲丙队戍卒何在?” 小校一脸不耐烦,“这么啰嗦是作甚,下了城墙便是!” 林斌明白了,升自己为队率出去接应朝廷急使说好听点是委以重任,说白了就是要借城外的匈奴人解决麻烦。城外满是匈奴人,兵堡的一举一动都在匈奴人的监视下,没有战马且人数又少的甲丙队估计刚出兵堡就要被砍成碎片。 “且慢!”林斌大步向前,来到小校跟前,冷声道:“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小校哇哇大叫:“这么拖拖拉拉的!你是要抗命吗?” 林斌满胸怒气,恨世家门阀竟是如此霸道,在外有强敌,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兵堡不被攻破的情况下竟然还顾自己的名声,为了剪除威胁竟是愿意牺牲五十多名戍卒陪葬。 小校被林斌逼得步步后退,右手紧握剑柄,刚刚嚣张的气焰已经不在,被林斌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压迫的不知所措,“做……做什么?” 林斌笑,笑得有些狰狞,“还请大人将暂寄你处的东西还我!” 小校稍微愣了一下,伸手进戎袍里,良久掏出一大堆东西,林斌的军刃和手表亦然在其中。 林斌冷笑,看来还真跟电视里的连续剧演的一样,这些仗着主将威风私贪物品的鸟人没一个好东西。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大笑看着小校狼狈逃去,“老子命硬,看谁活得更久!” 说罢,领着人走下城墙,去领调配来的戍卒去了…… 第三十一章 令人心寒 得知公孙熬无法容人,军中士卒多有怨气,但是出于军卒的服从习惯,他们也只是在心里同情,不敢说三道四。许多人原本意志坚定的心出现了裂痕,握住兵器的手不再那么有力;有些老兵一改先前的满脸狰狞,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哀,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见多了死人,也见多了门阀子弟的所谓骄傲心理,有多少勇猛之士没有死在战场而被自己的主将断送了性命?说不清,实在太多太多了…… 城墙上的军卒和民玞静静地看着林斌领人走向马道,等待林斌的背影消失,他们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城楼旗杆上,那面被火把光照亮的黑色旌旗。这一刻有多少人在心里想:说什么与士卒共存亡,原以为这名新调来的主将会是一名通情达理的门阀子弟,却不料是如此对待有功之士,实在令人心寒! 当然,有同情的人存在也必然有一些幸灾乐祸的人存在,这就好像昼夜一般,只要没有世界末日,那么黑与白将永远共存。 蒋朔就是巴不得林斌赶快去死的人之一,他贵为一屯之长,官秩二百石,在边塞当了十余年戍卒才爬到屯长之位,某天却听见军侯说这仗战罢,自己麾下一个才投军不足四个月的毛头小子可以任队率之职,这让他很不服气,按他想,一战任队率,倘若再战几次,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让一个连汉军军制都不熟悉的愣头青爬到自己的头上,这是一名拼杀十余年仍是一屯之长的蒋朔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 “你真要如此做?” “作甚?本军侯乃是看重他的武勇,委以重任,莫非你也觉得本军侯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笑话!天大的笑话,本军侯杀一小小什长还需要使什么计谋!” “军侯错矣!军侯无害人之心,但恐将士们多疑,影响士气,此人要除,但绝不是现在。如今战况胶着,乃是急需猛士之时,留他可展示军侯之胸襟,又可拖延匈奴人攻城之期……,军侯啊军侯,你这次做错了!” 公孙熬勃然大怒,心想,我堂堂军侯,想杀一个小小什长根本不用什么计谋,乃是真的没有人选出城接应朝廷急使,见林斌武勇,而且多次立下战功,这才任他为队率委以重任,却不想被误会了。 不过,公孙熬为人自傲,认为被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懒得向冉越闵解释,再则,就像他想的,他是堂堂军侯,被猜忌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还是军侯,曲下戍卒就不能不听命行事,只要这一仗打胜了,就算他有什么错事,也会随着战争的胜利而被人们遗忘,到时有谁会跳出来为一个小小的什长叫屈? “哼!本军侯不杀汝已是仁至义尽,希望汝懂审时度势,莫要让本军侯难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可能只有公孙熬自己知道了。 …… 四十名戍卒早就整理排列在城墙之下,他们大多是多次与匈奴交战活下来的战士,几乎人人带伤,但也就是那戎袍之上的樱红更加承托出了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这些人都是临时从各个失去战斗力的什中被拼凑起来的,有好些人以前甚至没有见过面,当他们得知自己被调到了甲丙队,要接受林斌直接指挥时,人人感到振奋,也确实没有什么比能在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士麾下作战更能让一名军人感到喜悦。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们不知道被发配了什么任务之前。 林斌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静静地看着那些已经属于他麾下戍卒的汉军战士们,他看到的是一群精悍的军人,而不是自己想象中从民玞中挑选出来的废材,这让他原本暴怒的心情得到平复。既然可以自选什长,那么林斌也没多想什么,把原本什中比较熟悉的战士挑选出来任什长,只留下两个名额让戍卒们自行推举。 所没想到的是,四十余名戍卒中竟无一人愿意先开口挑选自己的什长,这让林斌深感疑惑,以为这些戍卒不服从自己的调遣。但是,林斌却是错怪这群戍卒了,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打了半辈子的仗,压根就没听过可以自己选什长这一回事。 林斌不是一个喜欢拖拉的人,既然戍卒们自己不愿意挑选什长、伍长,那么他就依靠自己的眼光来选,稍微问下戍卒们的军功,从中挑选出了两名什长,八名伍长,就这般,这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终于有了自己的骨干。 “我叫林斌,是一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是军人本来也不需用嘴巴讲话,我们只用手中的兵刃发言。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兵了,我只想告诉你们一句:以后跟着我好好干,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只管好好杀敌,每一寸军功由我替你们记着呢!” “林队官威武!林队官威武!林队官威武!” 林斌实在没想到自己那么烂的演讲也能得到认可,也终于明白古时的人们比较憨厚,刚刚让他们自选长官不是在自虐嘛。 “都有了!我的第一个命令:你们回到自己的床榻,收拾一切必要行装,带足干粮和水。但是!别带任何有碍行军的累赘。一刻钟后在这里集合!都明白了吗?” 戍卒们应“诺!”而散,只留下公孙宏和一名还不知道名字的什长,满脸惊疑的看着林斌。 瞧瞧,一群服从性多么好的基层戍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执行了上官的命令,他们从来不会去问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你,还有你,怎么站在原地不动?”林斌在刚刚就想好了,既然公孙熬不仁就别怪他不义,借刀杀人谁都会,但似乎没人愿意傻傻撞到刀口上去。 “队官大人,您……,我……,我似乎听说军侯大人是要让我们出去接应朝廷急使,您……您……,我们似乎不用准备干粮和水啊?” “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呀?”公孙宏先于林斌之前出声问,他一幅非常和蔼的样子。 “哦?噢!我叫陈浩……,我是说,说……军侯大人的军令不是这个样……” 公孙宏表现得非常亲热地凑上去,那原本和蔼的表情却是越靠近陈浩越狰狞,突地拔剑向陈浩斩去,口中喝道:“汉军律:不尊上官军令者……死!!!”剑刃斩在毫无设防的陈浩劲部,一颗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随即无头尸体软倒跪在地上。 公孙宏恨恨地吐出唾沫,狰狞笑着对林斌说:“我替你代劳了。”那溅满袍泽鲜血的脸笑得像一只厉鬼。 “我原本想在所有戍卒集合后才杀鸡儆猴。这样也好,杀就杀了。”林斌这句话倒把公孙宏弄懵了。 不是公孙熬派来监视的人怎么办?谁去想这些呢,追求生存的年代,杀错,也当没有错,至少林斌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冷下心去干,活着才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笑,不理在一旁看呆了的民玞,向自己的屯兵屋走去…… 第三卷 千里兵疯 第三十二章 重重误会 “去看过了吗?”林斌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刚才让公孙宏去看望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鹿吾左木,自己不去是因为内疚,因为他即将舍弃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逃生了。 公孙宏现在的脑子很乱,别见他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其实他若不是害怕被公孙熬迁怒,谁愿意好好的汉军不当,跟着一个连路都不熟悉的人逃命,奔向那未知的旅途?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找到鹿吾左木,医匠说深夜死了,尸体已经运往城南掩埋。” 林斌如遭雷击,表情错愕,“死了?!”呆了许久,呢喃道,“死了……,真的死了?”见公孙宏一脸悲戚,惨笑,“也好……也好……,他可曾说过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公孙宏默默摇头,眼神有些闪躲。他去见了鹿吾左木,鹿吾左木已经醒来了,不过身体很虚。公孙宏告诉鹿吾左木,军侯要用匈奴人的刀子杀林斌和自己,他们想挟军私逃。 鹿吾左木刚醒来,脑子可能有点不清楚,重复听了几遍才明白,他看到了公孙熬的眼神,发现眼眸冰冷极了,知道自己绝无跟随的机会,若是林斌亲来,他绝对相信林斌不会丢下自己逃生,但是公孙宏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一旦说要跟随,一定会被公孙宏杀掉,这个阴沉的人一贯不喜欢累赘。 “你和林大兄走吧。告诉林大兄,我在涿郡的老母和小妹就拜托他照顾了。”说完,鹿吾左木重新闭上了眼睛。 公孙宏又是一阵安慰才离开,告诉鹿吾左木军侯要的只是林斌的命,他不会受牵连,好好活下去,以后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 林斌绝对不是一个蠢货,他知道公孙宏肯定瞒着一些什么,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一定不能追究,他需要依靠公孙宏对边塞各郡熟悉的地理逃生。 又是一阵好忙,甲丙队的五十名戍卒,终于全部集合,这些人看见陈浩的脑袋和尸体分家,一阵错愕,特别是新被调任陈浩那什的戍卒疑惑惘然。蒋朔到来后逼问林斌,为什么私杀军卒,林斌不理,径直走向戍卒,大声吼,“此人不尊号令,依汉军律当斩!我,你们的队率,现在告诉你们一个至理——军队是集体,不尊号令的人是害虫,它会害死集体里的所有人。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们,以后谁不尊本队率军令,此人就是榜样!” 公孙宏听罢心下暗喜,觉得这才是一个值得投奔的人,带头应:“诺!” 跟军人根本不需要讲什么道理,想让他们卖命官爵是不可缺少的因素,但是领兵的人也需要一定的魄力,军纪严明才是带军之本。戍卒们虽有疑虑,但见有人应“诺”,也齐齐大吼“诺!” “没有什长的军卒暂归本队率亲自统领。现在,请蒋屯长讲话!” 蒋朔一直怪异笑着,听林斌要让他讲话,一时怔住了竟是站在原地。在这个年代压根就没有出征前发表演讲的习惯,有时候只是一军之长在阵前随意吼两句也就是了。 “好!既然蒋屯长这么相信和看重我们,我们当不负军侯大人和蒋屯长的期望,必定效死为国!” 林斌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让蒋朔把要执行的任务说出来,越是模糊,他就越容易便宜行事。他来回于戍卒之间,感到非常满意,这些戍卒与其他士卒不同,经历数场血战后已经变得成熟,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悍卒,他们知道应该携带什么和不应该带些什么。 这时,兵堡北面城墙段一阵大喝,汉军士卒们喊着号子声高举兵器,城墙之上旌旗猎猎,急促的战鼓声也随即响起…… 一名小校奔跑来与蒋朔交谈几句马上离去。蒋朔目光游离在戍卒们身上,看到携带足够的军粮和水,轻蔑的笑了,“老子本来还不知道什么赶走你,这下可好,驴子般得罪军侯,死有余辜!” 所谓人之将死,蒋朔心里痛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来到林斌身侧,和声道:“林队官,带士卒登城吧。”他嘿嘿两声,“军侯大人可是对你委以重任啊!以全军策应,助你等出城。”含有深意,“莫叫军侯大人失望!” 他们要登的城在兵堡之南,这是兵堡唯一一片黑暗的城墙段,早有民玞准备好绳索供人攀爬。军侯公孙熬的军令很简单,那便是趁匈奴人都被其它方向的汉军吸引住时,林斌率人从城南离开,随即以最快的速度转回位于代郡西北方向的苍羊山,从后方虚张声势,吸引围攻朝廷急使的匈奴骑兵,将匈奴人引开,创造机会让朝廷急使突围。 军侯公孙熬的军令并没有漏洞,里面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但是人们都知道一句话“计划不如变化”,再好的计谋没有到最后也只能是空谈,这也是林斌和公孙宏坚持认为公孙熬要借刀杀人的主要原因。 他们登上城墙,蒋朔最后交代,在途中林斌可以便宜行事,有不尊号令者可杀无赦。上面那句话是说给戍卒们听的,他将林斌叫到一旁,大咧咧的说,军侯大人不希望林斌回来,让他好自为之。蒋朔没安什么好心,军侯公孙熬没有交代这样的话,蒋朔含有目的才提醒,这仗打完后军侯公孙熬已经许诺要将他推荐给代郡太守,拜高阳县尉。 “我也不多说什么,你私自命戍卒携带军粮和水的事情我不会上报,留个人情以后好见面。你要是大难不死别怪我老蒋,只是告诉你小后生,军中和官场一样不好混,你这么张扬,不被捅冷刀子已经是万幸。军侯大人这么做也是仁至义尽,我看你也别接应什么朝廷急使了,带着人到它处谋生去吧!” 有人说明白,这让林斌心里好受了许多,他早就知道‘木秀于林’的道理,现在遭遇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别人。想明白这层道理,他似乎也不怒了,只是心里暗自叹气,自己果然太嫩了,遇上公孙熬这样的人也就罢了,遇到更加蛮横一点的,自己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我听说你与中尉‘飞将军’之子李当户乃是旧交,半月前李当户因和乌丸人作战立功,已经被陛下招进未央宫当郎官。或许你可以去中山国寻找‘飞将军’二子李椒,或许可以谋个出路?” 林斌明白蒋朔的意思,无非是说,让林斌记住他的人情,以后发达了报答云云,眼下这当口林斌自然是满口答应,至于李广、李当户、李椒还是什么的,他是不报任何希望的。 在蒋朔一声令下,林斌率人依借绳索下了城墙,按照原定计划奔向西北方向。 蒋朔看着林斌等人离去的背影再一次怪笑起来,大喝一声“来人”,消失在黑暗处…… 第三十三章 艰难抉择 “往哪边走?” 整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到处可闻急促的喘气声。不知道是林斌好运,还是匈奴人懒得理这一小股步卒,竟是让他们有惊无险的在荒野中四处乱窜,途中遭遇到匈奴游骑也大多没有任何摩擦险险地避了过去。公孙宏是这队人的临时向导,但是当他们治水河边遇到两个岔口时,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别无选择,我们只有向河套方向走。这两条路全部可以通往雁门郡,但有一条是险恶小路,另一条则需要沿着治水河走。” 林斌的最终目的是河套,也叫河朔草原,那里早在中原逐鹿时期被匈奴人占领,秦将蒙恬曾在河朔地区率军屯田抵御匈奴,但是在秦末时期,由于楚人项羽猛攻巨鹿,进逼咸阳,秦二世胡亥下旨命令当时替代获罪的主将(蒙恬)领边军的章邯领兵南下,这才被匈奴人乘虚占去。 刘邦得天下后,也曾经率军征伐,但是由于缺少战马,汉军步卒无法与匈奴人野战,死伤惨重,且汉国皇后吕雉篡权,这才迫不得已退兵,至今匈奴人已经占领河套地区将近七十年,一直把河套地区当成进攻汉国的桥头堡,河套地区的草原也肥美多河流,十分适合游牧民族放牧。 在吕雉篡政后期,太尉周勃奉皇帝命诛杀吕雉一族,铲除吕雉一族后,文帝即位,为了将内部的矛盾外移,文帝拜周勃为右丞相,后又命周勃率军前往河套地区征伐,但是这次还是无功而返,兵败回国后周勃也多受诟病,最后被罢黜右丞相位,一年后被诬陷谋反,文帝感恩周勃诛杀吕雉一族为刘姓天下建立功勋,下诏免罪。 有汉六十余年来,汉国前后两次为保证汉国皇都(长安)的安全,起兵攻伐河朔,但都无功而返,民生经济也遭受重创,文帝忍耐屈承匈奴人,多次送公主和亲,匈奴满意文帝的谦卑,不再大规模攻打汉国,这才有了所谓的文治盛世,其实这也是文皇帝迫不得已,在文帝死前仍念念不忘叫景帝收回河朔。 汉景帝本也有意征伐河朔,怎奈国力不足,军队又缺少战马,不能与匈奴持久作战。等待国力充足了却冒出一个七王之乱,大半生精力被国内叛乱牵制,等待七王被诛后,又需要防备胞弟梁王刘武,直至梁王刘武死后,景帝已经心力憔悴,河朔回收之日无期,或许有人不信,但正就是景帝与武帝闲聊时念念不忘匈奴的威胁,这才使得年少的武帝迫不及待想要与匈奴决一雌雄。 所谓的文治武功,其实说的就是汉朝的两个皇帝,文帝与武帝。 …… 公孙宏之所以劝林斌到河朔,其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河朔地区是一个复杂的地方,那里匈奴人常年为了争抢放牧地而互相攻伐,河朔也不止有匈奴人在放牧,有许多族群也在河朔地区夹缝求生存。 鲜卑人、乌桓人、歇族、羌族、氐族、汉人、匈奴人,多民族的争抢造成了河朔地区的复杂情势,由于匈奴人势大,其他族群不得不联合起来抗衡蛮横的匈奴人,但又由于族群的生活习惯不同,鲜卑人和歇族人先后成了匈奴人的下属部落(侍从,身份只比奴隶高一点点),乌桓人、羌族人、氐族人、汉人又成了一个各怀鬼胎的小集团。 不能回内地,又害怕公孙熬报复,那他们也只有到情势相对比较复杂的河朔去了。 “不能沿着河岸走!”林斌似乎没有思考就反对,“游牧民族重视水源,河边必定会遭遇匈奴人的散骑。我们走小道!” 公孙宏笑一下点头,“路很远,如果我们没有马匹,根本无法穿越雁门郡、上郡,到达河朔。” 林斌明白了,心下震惊公孙宏的胆量,到现在这个事态了,公孙宏竟然还有抢匈奴人马匹的心思。他转头看向后面在休息的戍卒,犹豫一下,问:“有把握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公孙宏非常有把握的告诉林斌,由于现在匈奴各部落王都在起兵攻打汉国边塞,内部必然空虚,匈奴人打仗一般不会带奴隶,只会让奴隶在营地放牧,现在又是夏末快入秋,奴隶们会驱赶牲口出来水草地放牧,看守牲畜的匈奴人不多,而匈奴人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也不会发放兵器给奴隶。而恰恰匈奴人的补给,也就是牛羊等等的物资就是奴隶负责照看的,抢马不成问题,主要是怕行迹会曝露。 “没有马匹脚程太慢,必然要遭受攻击,不如抢他娘的!拼一把,抢得战马,乘马疾奔西北,或许还能有活路!”林斌霍地站起来,紧握拳头看向东南方向,他现在是离家越来越远了,“不知道陵子在干什么?” 公孙宏召唤霜,却听见林斌还有时间想东想西,怒道:“队官大人快做决定,我们没有时间磨蹭!” 霜一直很讶异林斌和公孙宏的关系,两人看似生死至交,公孙宏在兵堡时期也常常在士卒见传颂林斌单人屠虎,力敌二十余骑而不败的故事,使得林斌的威名在普通士卒之间广为流传,这也才让林斌在与匈奴人作战期间受人瞩目。林斌的悍勇在兵堡血战中已经得到证实,普通的士卒要求不多,只希望能跟在一名敢于血战的官长麾下,这样立功的机会也比较多一些,没有士兵愿意跟只会吆喝的官长,他们所求者,不过是官长不要只会喊“给我冲!”自己则是在后方看士卒拼死罢了。 “队官大人,你叫我?”霜看看满脸怒容,又看看一脸平淡的林斌,嘿嘿笑道:“这两条路属下知道怎么走。” “我问你,黄河以北都有哪些匈奴部落在放牧?” “黄河以北?前面不叫黄河呀!我们汉人管那叫治水河,匈奴人叫澡河,在黄河以北是楼烦王的牧区,更往西北方向的高阙就是右贤王的牧区啦。” 林斌看向公孙宏,见他依然表情错愕,似乎有点什么没想明白。 “你和我讲讲白羊王部的事。” “嘿嘿,澡河是匈奴人的叫法,咱们华夏人没那么多称呼,队官大人要是叫治水河下游也成。公孙什长也没说错,白羊王本来就和楼烦王一起放牧,在半年前突然和楼烦王起了争执,这才举族北迁投靠右贤王部。白羊王请求右贤王将女儿嫁给他,被右贤王拒绝,这才又从高阙迁到黄河以北,在榆中扎下了根,四个月前楼烦王部的牧民告发白羊部的牧民抢了他们的牧场,两个部落还为此打了起来,似乎死了不少人啊!直到匈奴单于庭的中行说亲自来劝,两人这才止戈。” 林斌见霜讲了大半天没讲到主题有点不耐烦,狠狠地瞪了霜一眼。 “这就说,这就说……,这个嘛,如果按照匈奴人的习惯,牛羊等物就是他们的军队粮食,一般军队是在前面打仗,每天有奴隶送牛羊到营地供士兵食用,匈奴人留在军营的牲畜不会太多,所以公孙宏大人的提议也不是无的放矢,要抢白羊王部的战马不难,就是怕被发现啊……” 林斌高兴赞扬:“你小子很了解白羊部嘛!” 霜憨笑,“当然,当然,属下打小就生活在边塞,先后到过西河郡、定囊郡当过材官(步兵),听的事情也就多啦。” 林斌释然,他心下有底了,有公孙宏在一旁出谋划策,又有熟悉黄河一带地形的霜在,也避免了很多风险。 公孙宏终于沉冤得雪,他在被掳之前的确听到消息说白羊王占了黄河以北的牧地,他之所以会选择那里,不就是因为白羊王和楼烦王血拼了一场,正需要依靠劫掠汉人来补充人口吗? 如果公孙宏猜得没错的话,楼烦王这时应该已经得到白羊王南下的消息,失去牧场怀恨在心的楼烦王必定会出兵攻打白羊王的老营,两个匈奴部落一干起来,在河朔地区的小部落也会互相抢夺牧场,白羊王得到消失后必然会仓促退兵,那么兵堡之危也就解除了。 还有一个更深沉的含义,林斌在河朔地区不但可以趁乱立足,就算是以后回到汉国继续当兵有人追究起来,佯攻白羊王驻地解除兵堡之危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那时林斌立了战功,自己的好处也少不了。 “既可生存又能壮大,何乐不为呢?”公孙宏美滋滋的想…… 第三十四章 昆仑神啊 打定了主意,林斌开始发号施令,一队人不再选惊险小道走,二十沿着河岸一直向西,直到天微微亮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雁门郡的地界。 他们躲进旁边的草丛遥望前方,横跨在前面的是一座渡口,对岸是雁门郡的一个边防兵堡,但那里已经被匈奴人攻破,可能是放火之后的兵堡不能住人,或是汉军尸体无人掩埋发出臭气,里面没有驻军,就是在对岸渡口竟也是没有看到渡舟或是人影。 林斌一问才知道说匈奴人的进犯路线一般不会选择有河的地段,补给和兵源是从定囊郡方向的陆路开来,只是出于谨慎才清除渡口的汉军安排人把守。 天亮有了光线,可以看见南岸渡口处的渡舟大部分被烧毁,河岸旁边也被堆着汉人的尸体,但也就是那个堆满尸体的河边附近,匈奴人把牲畜圈起来无人把守。不同种类牲畜被区分开来,林斌他们想抢的战马就被安排在一所牛圈旁边,那也是唯一有匈奴兵把守的地方。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露天而睡的奴隶纷纷爬起身来,在匈奴兵的吆喝下走向羊圈,旁边骑着战马的匈奴人打着哈欠在监视奴隶的一举一动,看到奴隶的动作慢了,就是驭马上前,狠狠的一鞭子抽下去,奴隶吃痛不敢呼疼,只得加快驱赶牲畜的动作。 林斌回头看去,看到大部分戍卒身上的伤口由于一夜疾奔已经裂开,赤朱色的戎袍片片樱红,再往自己身上看去也是如此,开始担心凭着他们这股伤兵队能不能抢到马匹。在公孙宏的蛊惑,还有他问清戍卒都会骑马的前提下,他才决定冒险抢夺战马。 “那些是被掳的汉人吧?” 没有人回答林斌的问话,谁愿意看着同族同胞兄弟被异族像极牲口般的驱使着劳动呢? “何时动手?”公孙宏看到了林斌一直在观察地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匈奴人没有警戒,他们的军队在前方厮杀,必然想不到会有汉军会来袭击。你瞧……” 公孙宏指向渡口,前方的羊毛毡不多,只有五个,那也就是说这里大概只驻扎了五十名匈奴兵,其他奴隶和侍从相加起来,除去驱赶牲畜的人数,包括留在原地的匈奴兵,总人数不过超过五十人,留守的匈奴兵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人。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畜精锐,乘懈沮。你犹豫作甚!?” 林斌的表情很冷,他没有理会公孙宏,心下计算从这里到达渡口的距离,需要多少时间才能与敌交战。他在共和国当伞兵时做的就是隐秘的任务,对突袭作战并不陌生,所担心的是怕在与渡口的匈奴人交战时,其它地方的匈奴人闻讯来支援。 “匈奴人怎么好像不在意渡口的得失,只派这么一点人看守?” “想那么多作甚!边塞烽烟四起,除了我们这股丧家之犬,还有谁会来袭击匈奴人?” 林斌漠然,不是匈奴人大意,而是长久以来汉军都避免与匈奴人野战,使得匈奴人养成一种习惯,认为汉军只会龟缩起来抵抗,不会主动出击。 “甲贺!”林斌呼唤的人是一名什长,队内唯一的五名弩手就在他的麾下,与其它人都配弩机不同,他自己所用的是一把四石强弓,叫铁胎弓。 甲贺是一名非常精悍的汉子,与古时候的其他人不同,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三,身材壮硕,这也才有足够的身高使用一般人用不起的铁胎弓。铁胎弓是古时弓的一种,取代木制弓而产生,一般被发配给军队中的精锐强弓手使用。铁胎弓在弓背镶入铁条,增加了射程和威力,也被称为‘铁脊弓’,如果能完全张开,射程可达三百五十步,至于能不能射中,那就要持弓者的箭技了。 林斌遥指渡口正面方向一名持刀警戒的匈奴兵,“能射中吗?” 或许是优秀弓箭手的眼睛都十分锐利,甲贺凝目看去,稍微计算一下距离和风向,摇头,“太远,且渡口风大,没有把握!” 暗道一声可惜,林斌挥挥手,让全队戍卒后退。到了如今,他是必须前进,一退则死。 “匈奴人运送一次补给需要多长的时间?” “三个时辰。” 林斌得到想要的答案,六个小时足够了,终于不再犹豫,下定决心袭击这个渡口。他来回穿梭于士卒之间打气,将弩手聚集在一起,吩咐几句,弩手们在甲贺的带领下离开了。他又向各个什长交代了细节,让他们前去指定的位置,听到口号向渡口掩杀过去。 …… 朝阳从东方升起,山的那头露出半个身躯的朝阳旁边没有一点云彩,一眼望去,汉庭边塞的早晨安详如常,但就是在这么一幅安详得犹如画意般的景色下,一场血战即将随着匈奴人运送补给的队伍远去而展开。 林斌讶异的看见渡口的马匹大部分被牵了出来,赶进即将远去的队伍之中,他这下有点哭笑不得了,渡口只留下三十余匹战马,根本不够分配,这还需要冒险去袭击吗?不过,这时他想改变计划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队伍远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 林斌低头看向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三十二分,古人把这个时间叫‘早’,也就是日出后的时间称呼。来到汉朝已经快四个月,他知道‘早’之后就是‘朝’,也就是用食的时间。那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沉默的等待让人难受,不但要忍住伤口处的伤痛,还要忍耐草丛里蚊虫的叮咬,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只有一声不吭的等待最佳时机,到了匈奴人造饭的期间才能发动突然的袭击。 这时,渡口处的匈奴人拉来了羊羔,搬来了铜锅,派出几个人搬柴火,其他留守的匈奴人几乎全部聚了过去。匈奴人对战马十分看重,他们用食期间仍然不忘把战马拴在触眼可及的地方。 是时候了…… 林斌带头向前匍匐前进,身后是十名戍卒,他们来到草丛边缘。林斌回头看一眼脸色兴奋的戍卒,爬起身来,手中弯刀虚劈,疯狂迈步奔跑,吼:“杀!!!” 远处的匈奴人被喊杀声惊吓到,纷纷转头探顾,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汉军步卒举着弯刀奔跑,狰狞吼叫,想笑汉人的自不量力,没等他们笑出声来,却是看见那个汉军身后窜出十个拿着矛戈的汉军…… “昆仑神啊!太不可思议了,汉人主动出击啦???” 第三十五章 铁石心肠 “昆仑神啊!太不可思议了!汉人竟然主动出战啦???” 匈奴人没有惊慌,他们放声狂笑,按照过去的惯例,汉人从不主动出击,主要原因是汉人不善野战,几乎每次野外作战都被匈奴骑军杀得屁滚尿流。而现在,匈奴人在笑汉人太自不量力了,竟然十几个人就敢攻击一个由二十余个匈奴勇士把守的渡口,这不是太不可思议吗? “勇士们,准备弓箭!”一个匈奴十夫长发出了口令,他的眼睛一直盯在一百二十步开外,那伙从草丛中突然冒出来的汉军身上,见汉军衣袍满是草屑,甲衣也是稀松欲落,有个别的家伙竟是连头盔也不见了,先入为主认为这伙汉军是一些兵败溃逃的败军之卒,觉得没有威胁,不打算让其他匈奴人占便宜。 匈奴人没有军功这个说法,小部落的匈奴人平时是牧民,只有在被征召的时候才集结为兵,只有匈奴单于庭才有长期供养单于卫队。他们依靠斩获敌人首级向头人邀功,获得牲畜,缴获也需要大半贡给头人,以换取肥美的放牧地,所以人人奋勇作战,临阵对敌,特别是野外作战,匈奴人巴不得汉军的人数多一些,好多获得斩敌首级,极不愿看见僧多粥少的事情。 林斌大步大步奔跑,他的眼睛死死盯在前方,见匈奴人抛掉食具跑向战马,要上马作战,心下一寒,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七十步…… 林斌奔跑速度未减,险险避开匈奴人射来的箭矢,高高举起手中弯刀,喝:“射!” 侧方平静的草丛突然出现五名汉军弩手,他们看到前方三个被匈奴兵箭矢射中倒地惨叫的袍泽双目尽赤,抬起弩机就射,立时十五枝汉军制式三棱箭随着弓弦崩弹的声音破空激射出去…… “噜律律……” 六个驭马前冲的匈奴骑兵迎头撞上了箭阵,顿时人仰马翻,原本十分有气势的聚集突进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骑,单骑瞬间驰骋至距离奔跑中的林斌十步,马上的匈奴人呼喝着举起战刀,打算利用战马的速度使用骑兵专用的拖刀技。 林斌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匈奴骑兵,眼瞳收缩,脚步放慢,踏着碎步,直至匈奴骑兵近身,突然矮下身躯侧壁,同时右手手掌紧抓刀柄,左手用力抵住刀背,弯刀横击扫出,只见马匹前蹄被斩断一只,战马悲鸣着倾倒,瞬间撞向迎面而来一名收势不及的汉军戍卒,一声闷哼,被战马撞翻压在身下的戍卒立时气绝身亡。匈奴骑士怪叫着被抛出去摔在地上,没等他下意识要爬起来,被含恨的六名汉军戍卒用矛戈捅死。 顾不得手臂发麻,也没有时间哀戚袍泽被战马压死,林斌吼叫着加速狂奔,也就是在这时,在后面压阵的汉军弩手射出了第二波箭矢,十五枝三棱制式箭犹如没有盛开的花骨朵争相要绽放,从林斌头顶疾射而过,射中持刀步进的三个匈奴兵,鲜血的花朵盛开了,与匈奴人的惨叫辉映着在演绎战场的厮杀剧幕。 “杀仇寇啊!” 见血的汉军戍卒眼睛变得赤红,低吼着紧紧跟在林斌身后向前面搭箭张弓欲射的匈奴人杀去。 “哼呃……” 途中又有一名汉军戍卒中箭,他扑倒在地死死抱着中箭的大腿惨嚎起来。 “杀!杀光汉人!” 匈奴十夫长狰狞的脸看去丑陋异常,他解下腰间的牛角凑到嘴边,深呼吸要吹号,却是胸前一麻,低头看去,看到的是自己的兽皮甲有一个血洞,里面不断涩出的鲜血,歪着头向后看去,看见身后同伴脸呈死灰色地看着胸前只露出一小截箭尾箭栝的黑羽箭…… “汉人有强弓手……?” 他来不及后悔了,最后一道意识消失前,看见的是又一名同伴被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军砍死。 甲贺又从步叉(装箭的桶,弓步兵专用)抽出一支箭,在阳光的照射下,镞(箭头)处闪映利芒,箭身乌黑朴光。 汉军中也只有强弓手才专门配置乌龙铁脊箭,这种箭,箭身长达三尺一寸,箭头为铁制三棱圆滑刺角,箭羽取至凶猛飞禽,所以是灰黑色,是汉军继承秦朝时期骑箭的一种,到汉朝时,这种箭是精锐强弓手才能使用的制式箭,配合铁胎弓使用穿透力十足,已经有后世步枪子弹前端的雏型。 甲贺搭箭张弓,又发出一箭,破空声响起,箭矢射中同样搭箭张弓欲往这边射的匈奴弓兵,没来得及欣喜,却是看见自己的队官大人犹如猛虎一般的扑将上去,举刀就剁掉一个反身欲逃的匈奴弓兵的脑袋,随即与匈奴人杀成一团。他心里赞叹官长的武勇,长啸一声,发出信号,立时躲避在不同位置的袍泽吼叫着杀将出来,陷阵其中的汉卒见到袍泽增援了,一时士气如虹。 公孙宏没有带人加入战团,他领着士卒奔向拴住战马的位置,途中依借人多,付出三人伤亡的代价将两个匈奴骑兵捅翻下马。绕是身在战场,他的嘴巴里还不断念叨林斌是个败家子,有人不砍去砍战马的马腿,白白浪费了一匹纯种的匈奴战马,“那可是一匹好马,卖出去能值二十五金啊!” 当他们杀死看守战马的匈奴人,抢得战马加入战场的时候,匈奴人已经被合围在做困兽之斗,再经由公孙宏带着七骑一冲,害怕集中在一起被冲撞的匈奴人不得已分散开来,两三人成一个小集团在抵抗。 林斌在刚刚的搏杀中又身中两刀,刚换上的玄甲被砍得碎裂,有些甲片已经脱落,猩红的伤口流淌着鲜血,仍挥刀力战。 在事实的强调下,汉军的矛戈非常不适合近战,一场血战之后,林斌亲自率领冲阵的戍卒竟只剩下四人,而且人人旧患加新伤,显得狼狈不堪。合围之势完成,依借林斌的武勇,剩余不到三十名的戍卒狂吼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喊叫声,扑杀上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在两刻钟内就结束了,搏杀之处满地残尸,猩红的鲜血廉价地抛洒大地。 幸存的汉军士卒兴高采烈的挥舞矛戈欢呼,他们庆幸得知不易的大胜,其中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在野战与匈奴人搏杀,能活下来怎么不叫他们欣喜欲狂。 “惨啊!一场突袭战竟也战死了十八人,重伤七人,几乎全部挂彩!”林斌喘着粗气命令戍卒收捡地上兵器,听到呼唤声回头看去,看见甲贺领着弩兵驱赶数十名衣衫残破,甚至有人光着全身的奴隶走过来,“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尽快打扫战场,尽快准备撤离么!?” 甲贺被痛斥得一怔,“大人,这些人怎么办?” “全部杀了!”公孙宏骑在战马上,一脸决绝。他不敢让林斌先答,按照他对林斌的理解,那个刚被冠上‘败家子’称号的蠢货一定会心软下令放掉或收留那些累赘。 林斌没空理那些一脸惊恐的奴隶,大声呼喝着让戍卒们将捡来的兵器用绳套绑在马腹,“将战死的兄弟遗体也带上,重伤者与袍泽同骑!” 这时霜已经领着人走向奴隶,将奴隶拖着排成前中后三排。还没等他们举起凶器,奴隶堆中开始有人不断用汉语哭喊“我们是汉国人啊!你们不能杀我们啊!” 血气未冷的戍卒没有理会,举刀要剁,霜则是看向林斌,似乎十分不愿向同族举刀,但他只看见自己官长的背影。 公孙宏厉声大吼:“杀了!” 林斌已经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奴隶的哭喊声上去,听闻公孙宏的厉吼,身躯一颤,他知道公孙宏是对的,不把奴隶全杀了,必然会有人向匈奴人告知他们的去向,所以必须杀。他铁着心肠命令戍卒上马,将后背留给举起凶器在剁人头的袍泽…… 身后,惨叫声不断…… “连抛弃生死兄弟独自逃生的事情都做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吝惜别人?”公孙宏嘴角勾起邪邪的笑意。 林斌原地看了尸体良久,直至公孙宏有点不耐烦,这才吼:“我们走!” 三十余骑绝尘而去…… 第三十六章 意料之外 “砰——” 林斌回头看去,又见有人落马。 他们一路挑选偏僻小道时而徒步行走、时而骑马而行,尽管骑马的时间不多,但是还是不断有伤重者由于太过颠簸而不慎落马,霜建议稍微休息再上路,公孙宏却说必须离远点,不然匈奴人发现渡口被攻必然会派出侦骑,那时被发现就全完蛋了。 “吁……”林斌勒住缰绳,下马急急跑去,落马者身旁已经围了几名戍卒,他们见林斌来了纷纷让开。林斌蹲身伸手去,发现落马者已经没了鼻息,他脸色一黯,将死去的袍泽横抱起来,来到自己的坐骑前将袍泽的尸体放在马背上,默不作声地挥手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从渡口一路向西北方向逃,早已经进了雁门郡的地界,很是奇怪的路途中没有遭遇匈奴人的骑兵,路上也再次看见三个月曾经发生的那一幕,草丛里,溪水边,树林旁,处处皆有汉人平民的尸体。然而这次更加惨烈,至少军臣单于率军作战时不会侮辱汉军的遗体,现在,匈奴各大小部落正在尽情的蹂躏汉人的遗体,他们用汉军的遗体排成道路两旁长长的尸阵,然后命令骑兵纵马践踏,汉军尸体有如一张破抹布,碎肉和骨骼乱洒,说不出来的凄惨。 弱小的一方永远只能默默地接受蹂躏,没有人回去同情弱小,有的只是在一旁尽情的嘲笑,笑到爽快时,还会再加一句评语:活该! 林斌不怕死,怕死他就不会去当兵,但是现在他不想死。既然他来到了这里,活在汉民族即将到来的最关键时刻,那后世那个年代这个民族已经遭受无数次苦难,被蹂躏得连民族本身都失去了信仰,他既然来到了这里,不想在还没有看见民族变得强盛的时候死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被游牧民族称为‘善战的、伟大的汉民族’远击匈奴三千里,也十分渴望在汉民族最为辉煌的时代有一番作为,这些都要有一个前提,那便是挣扎着活下去! 林斌的话一直很少,不是不想说,而是在不熟悉风土民情说话的方式和腔调都和这时的人格格不入,显得非常特别。他当然想与自己的袍泽开怀大笑,畅所欲言,但是呢?当他稍微熟悉一点风土人情的时候,想要融入这个社会,却被上位者当成了肉中刺给抛弃了。 人一旦失去了一点什么,只要付出努力总会再获得一些什么,林斌被抛弃后常常会想,在古代没有地位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存,下位者卑,生活在边塞不但有匈奴人想要你的人头,就算是袍泽之间也是尔虞我诈。他经历了这些之后,仔细思考,得到了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保证,那便是变强,变得更有影响力,这才能不会再一次成为可以任意辱杀的小人物。 其实林斌心里很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何其不知道蒋朔在挑拨离间,还不是为了剪除升官发财道路上的障碍?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公孙熬想杀他也不全然是误会,至少公孙熬不止一次的露出了杀意,有时候欣赏和排斥的情感都是处在同一条线,无论左偏或是右移,若不在兵事结束前找机会先逃,战事结束后就要束手待毙了。 值得林斌庆幸的是公孙宏虽然是个小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伙伴,至少公孙宏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在什么时间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而且公孙宏的存在也很有必要,有些他不能做的事情需要公孙宏来做强硬的决定,比如……就在刚才公孙宏强硬的下令杀掉可能泄露自己等人行踪的奴隶。 就因为公孙宏聪明,这才紧紧跟随在林斌左右,公孙宏不想做附庸,他要表现自己存在的必要,以期望在将来能拥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公孙宏的目标和理想都十分崇高,他懂得应该怎么借势,而无疑跟着没有底子,身材高大有一股子狠劲,而且能容人的林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公孙宏非常肯定林斌绝对不会庸庸碌碌的过其一生,像林斌这么特殊的存在必然会有一番作为,也因为这个猜想,公孙宏才在努力的演绎自己的作用。 一群啼雁掠过,最前方的甲贺突然发出示警的信号,整个队伍停顿了下来。 甲贺跳下马头,奔跑过来,“大人,雁群飞掠,必是有人在草丛疾行!” 林斌看向旁边马背上的公孙宏,“你有什么意见?” 公孙宏答:“雁门郡虽无大山,但荒芜之地却多如牛毛,我料前方必不会是匈奴人,该是庶民或走散了的我方士卒。” 林斌回头看向甲贺,“你带三个人去看看。尽快回来禀报!”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命令戍卒们下马躲进茂密的草丛,对于被压倒的草丛,现在恐怕是无能为力了,人多根本无法掩盖行迹。 …… “大人!大人……” 林斌听到呼唤从草丛走出来,却是看见甲贺领了一个陌生人过来,看他装束是汉军无疑,只是看去既憔悴又狼狈。 “卑下参见大人!”来人声音里满是激动,见了林斌即行大礼,他这一跪,失去头盔的须鬃顺势一抛竟是被扯掉了纶巾(缠绑头发的布条),满头须鬃尽散,配合那残破的戎袍和苍白的脸庞,看去竟是如此的悲凉。 林斌寻问似得看向甲贺,一时竟是忘了将来人扶起来任由他跪地抽泣。 “大人,还是由陈什长来说吧?” 陈义是雁门郡的一名什长,在三日前卫戎的兵堡被匈奴人攻破后趁乱逃了出来,先后聚拢了上百名同是溃败而逃的戍卒,他们一伙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决议,认为应该往南走才能逃出升天,一连走了两日又收拢了三百多个逃离乡土的民玞和庶民,途经魋水溪时看到了匈奴人的军营,惊乱之下才扑进这个完全陌生的荒地。 “大人,好惨啊!匈奴人势大,我们竟是一战即败,军侯萧大人的头颅被砍了,五千余名袍泽和民玞死得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 林斌恍然,也就是一伙将近四百人的队伍才会惊动了雁群,听到陈义尊他为官长,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那么多幸存者之中,基层军官竟然死得只剩下了陈义一个什长,一问之下才知道说从溃败之后他们经历了四次血战,队率以上军官和其他什长为了掩护庶民逃生皆已战死。 “说来惭愧,卑下刚任什长之职位不足百日,这才领了看护庶民的差事。”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公孙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非常亲热的凑上去问东问西,时不时和霜交谈几句,最后很和蔼的拍拍陈义的肩膀,不知道他和陈义说了一些什么悄悄话,陈义原本哀戚的表情变得激动,竟是欣慰得连连点头。 公孙宏心里很高兴,他拉着霜和甲贺一起表态:“我们不若吃下这股败军,寻得一处静待匈奴人退去?” 公孙宏问清了地形,在霜的帮衬下说:“此处向西百里之内皆为荒地,草丛遍处,向南是兰汀山,翻过山涧可达康水;向北乃是文帝时期荒废了的长城要塞。我等可前往腹地,寻找一处无人荒林暂驻,等待匈奴兵退再前往河朔。如何?” 林斌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他不熟悉地形,也了解公孙宏的意思,无非是趁机做大,到了河朔才有生存本钱,既然他们不怕人多没有口粮,自己又乐得多收战士力保生存,就像公孙宏、霜、甲贺所说的,何乐不为之? “口粮可以草根、树皮、走禽代之,若还不够,可杀马吃食!” 林斌见公孙宏发狠说没有粮食要杀舍命抢来的战马,也不再犹豫,似笑非笑的应了声:“好!” 第三十七章 强盗逻辑 凉风吹,草抚过,唦唦声不曾停过,聆听漆黑夜里的虫鸣,看向清澈可见每颗星辰的夜空,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夜晚,但被时而飞过的蚊虫‘嗡嗡’声一搅,原本不平静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突围后原本担心人力不足无法生存的一伙人,在收拢大量的人后,如今却面临着几个难题,首先是四百五十六个肚皮,再来是那三十八匹战马的喂养。 人的肚皮好办,挖些野菜混着抢来的肉沫拿起头盔一煮也就能将就着过日子了,他们把那个几乎没有肉沫的汤叫酸菜汤,里面其实没有酸菜,是因为肉沫放久变味,再加上没有放油和盐,味道怪怪的野菜和草根混煮,汤变得有些酸。 战马在如今非常珍贵,公孙宏虽说愿意宰杀战马用食,但看他那为战马刷洗鬃毛的专注表情,可以想象这位素有野心,深知战马宝贵的人才绝对不会为了几个庶民的死活去宰杀战马,他专注和狂热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动战马,老子就和他拼命! 林斌对此持赞同意见,战马的宝贵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也只有承担起责任来保证追随者的肚皮。他把军卒、民玞和庶民分了三个队伍,口粮也因为他们承担的责任而各有变动,好的口粮几乎全分给了军卒,民玞次之,庶民再次之。他的这个决定没人反对,毕竟谁都明白只有把军卒的肚皮喂饱了才有体力作战的事实。 满是杂草的荒地不缺水源,缺的是一块能容纳人暂住的安全场所,第一晚他们在草堆里度过,有个别的庶民由于做梦翻动了身躯,结果被蛇咬死了。 林斌觉得古时候的人们比现代的人有纪律,他们知道目前所遭遇的困境,就算是再怎么害怕也没有人敢在寂静的夜里惊叫,惊叫意味会曝露位置,引来了郐子手那谁也活不成。拿发现被蛇咬死的人为例,他们尽管害怕,但却是强忍惧意寻找军卒帮忙,若是散漫惯了的现代人别说安逸生活,就是死里逃生之后也肯定是一个人一个心思,肯定乱了锅。 凌晨,在林斌的号令下,马术较好的戍卒暂时充当侦骑的角色,摸黑四处探查有无匈奴人的踪迹,又命甲贺领人到附近打些野味。他终于不愿再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了,如果不在这时担当起首领的责任,以后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号令;适当的行使权力,这对一个希望崛起的人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长久累积起来可使麾下士卒形成服从的习惯。 公孙宏发现了林斌的转变,按道理他才欣喜才是,但是这却让他颇为不安,以为林斌怀疑自己要取而代之,所以在做提防,从林斌开始重用霜和甲贺的事来推测,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跋扈了。 颇知林斌善忍的公孙宏决定好好找个机会谈谈,按照公孙宏的想法,林斌不喜欢说话并不代表是愚蠢,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有心机,特别是这个人不想再沉默寡言下去,爆发出来的时候尤其可怕。 就这般,尽量使自己变得忙碌,渴望淡忘心里抛弃生死兄弟、养女负罪感的林斌,他迎来了第二次和公孙宏开诚布公的交谈。第一次是在公孙熬城楼之上的卧室。 公孙宏告诉林斌,他是有野心不错,但是在如今这样的困境下,他会收起野心,让林斌不要多疑。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出事了谁也无法幸免,应该同心协力打破困境。 或许是公孙宏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含蓄林斌听不懂,转念一想,非常直白的告诉林斌,如果林斌有能力驾驭的话,他愿意为林斌卖命,前提是林斌不能忘记他的功劳,以后有好处不能少了他的那一份。 公孙见林斌面无表情,以为林斌不相信他的话,咬牙说,“自然,我若寻得更好的前程,也必离你而去。”这下他可是把心里话完全说出来了。 其实在古时候,某位追随别人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在某人麾下无法达到目的而放弃追随,转投他人,这也是无可指责的。但是,如果投靠了别人再反过来对付曾经追随的主家,这也是被世人所不齿的行为。 林斌听完还是没有表情,他眺望公孙宏背后,看见出去探查匈奴人动静的侦骑总算有人返回了,连忙站起来,他路过公孙宏身边只是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并没有说话。 公孙宏脸带忧郁看着林斌缓步离去。 …… 田瑛像极是女人的名字,但是就是取了这个一个女人名字的戍卒却是一名男人味十足的汉子,说他有男人味不假,这人整张脸似乎快被胡须遮住了,眉心竟也长满眉须。咋呼着看去,配合那双过膝的双臂,像极一只还没有完全进化的人猿…… 田瑛告诉林斌,他在边塞服役了两年,斩杀首级六颗,但是长相丑陋,又有话直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一直没有晋升和奖赏,林斌被命令突围时,他因为和上官不合也被安排进了必死的突围队列。 田瑛翻身下马,抱拳:“大人!” 林斌没有客套,直接问:“发现什么了没有?” 田瑛答:“卑下等人探查了周围二十里,并无发现人烟!”他想了一想,补充,“有些事情倒是非常蹊跷?” 没有发现人烟,也就意味说,他们不但没有发现匈奴人,就连一个活着的汉人也没有遇到,可见匈奴人对待汉人是如何的残暴! “什么?” “直道之上多了许多新的马蹄印和车轮,卑下仔细看了,似乎不是从西北方向而来。” “哦……” 林斌鼓励一下,随即让田瑛下去休息。 林斌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这次虽然不是匈奴大单于亲自率军作战,但是闻风出动的匈奴大小部落为数不少,而且他们昨天刚挑了匈奴人把守的渡口,抢了战马,按照道理应该是到处可以看见匈奴人的骑兵才是,怎么会二十里之内毫无动静,难道匈奴人心胸广阔? 最后一名侦骑回来也是报告没有发现匈奴人,林斌心下惊讶却也没在脸色上表现出来,只是心想应该加强侦查的强度,安抚一下辛劳的骑士,让他们稍作休息,随即又把有战马的戍卒全部派出去。 殊不知汉庭已经派出和亲使者前往云中以北,与匈奴军臣大单于见面,许诺将送出和亲公主,以示汉国愿意与匈奴结成亲情之国,并表上贡。 匈奴军臣大单于听见汉使说,汉国的皇帝要把自己的亲姐姐送来匈奴当阏氏,感到十分高兴和满足,随即命令大王子伊稚斜亲领单于卫队前往各部落痛斥各部落王爷和俾小王擅自出兵,威胁要重重责罚。 草原上有一句谚语‘大雄鹰的啼声,比春季的暖风传得更远更快’,各个擅自出兵寇边的匈奴部落得知了匈奴王庭的事,害怕军臣大单于动怒,已经在收拢军队准备后撤,只有个别没有占到便宜的匈奴部落心有不甘,怨恨汉人抵抗太强烈,集结部落里全部的军队在准备大杀特杀、大抢特抢一场。 白羊王就是集结全部力量在猛攻的部落王之一,按照白羊王的原话:“昆仑神啊!反了,这个天下彻底反了,羊竟然敢抵抗狼!绵羊一般的汉人为什么要反抗呢?为什么不把脑袋伸出来,爽快一点去死!善战的匈奴勇士好痛快地抢汉人的财富,奸淫汉人的妇孺,这样大家都开心不是!?何必多此一举啊!”,回过头,白羊王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屡攻不下的兵堡,大手一挥,又一波匈奴步卒攻向军侯公孙熬防御的兵堡…… 很好,很强大,为什么要反抗呢? ——为了不被奴役! ——为了不被亡国灭种! 第三十八章 永久传承 接连五天,出去探查的侦骑皆是回报没有发现匈奴人的踪迹,随着出动次数的增加,旧伤加新患的戍卒渐渐吃不消了,有个别戍卒伤口由于长期乘骑导致恶化,先是低烧,最后却一直在咳嗽。 林斌迫不得已之下只有下令缩小探查范围,拿出本来要珍藏起来的消毒剂出来诊治伤口恶化的戍卒,个别严重的就只能把药片磨碎了掺合煮沸了的水让戍卒喝下去,虽然还有两人不治身亡,但总算保住了大部份戍卒的性命。 这几天林斌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趁着短暂而又紧张的空隙,他了解到自己所带的都是一些什么人,除开自己从兵堡带出来的嫡系外,雁门郡前来投靠的戍卒竟是大半没有兵器,有些戍卒甚至由于经历惨烈厮杀不是变得异常胆小,便是变得极为容易神经质。这也增强了林斌考虑暂时躲在这片荒地的想法。 单单改编戍卒倒还容易,毕竟戍卒们都受过了正统的训练,虽然情绪不稳定,但是服从的思想已经深深在他们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林斌所烦恼的是没有战斗力的民玞和庶民,民玞也不难办,毕竟经历过了军队的生活,长期为军队服务的习惯使得他们极为尊重汉军军官,从不违逆;而刚刚遭受家破人亡惨痛经历的庶民,大多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说难听点就是饭来张口,什么事都没心思干。 “他们是负担!十足的负担,若不是为了安抚军卒和民玞,真该把他们赶走!” 众所周知,公孙宏总是喜欢把别人心里在想的想法直咧咧的说出来,说的林斌脸色一沉,但也没有办法反对。 “没事,收留一定要收留,而且庶民也大多是精壮男子,等待情绪稳定,可以按照汉军军制整编成民玞。民玞则由军卒传授战技。” 公孙宏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又听林斌继续往下说。 “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我们应该会在这里躲上一两个月,以便让戍卒养伤,如果有意外的话会停留更久。附近野兽也算多,由甲贺带队捕杀野味倒也不急缺口粮,唯一担心的是附近好像有蛇窟,到目前已经有七名庶民被蛇咬死。” “……”公孙宏脸色变了变,颤声道:“蛇窟?有何根据?” 林斌摸了摸下巴,由于长久时间没有剃胡须,下巴和腮部已经有了胡子,让他惊奇的是自己的胡子变长后竟然是黑中带着淡红色,像极了突厥人胡子的颜色,“以前似乎是全黑?”他看着军刃倒映的下巴胡须不太肯定的想,他没有把胡须留这么长的经历。 直到公孙宏不耐烦的出声,林斌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嗯?噢!没有根据,目前只是推测,我已经命人分散探查。”林斌抱歉笑笑,“如果你同意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月,我会安排训练项目。” 公孙宏已经习惯听那些陌生的词汇,比如所谓的‘训练项目’。他从遇见林斌开始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林斌根本不属于这里,可能来自车师国,又或是更加遥远的大宛国,他曾经遇见过这两个国家的商旅,见过长得十分高大但肤色却是黑色的人种,如果这个时代有‘变色’这个词的话,公孙宏会非常肯定的认为林斌把自己的肤色调变成了亚洲特有的黄色人种。 林斌见公孙宏没答话,既是默认同意了,“和我们从兵堡一起杀出来的袍泽只剩下三十一名,我想让他们出任什长和伍长军职,你和霜、陈义,可分别出任队率,而我……” 公孙宏嘿嘿笑说,“自拜屯长?” 林斌回头看一眼忙碌搭建草屋的袍泽,也自嘲笑出声,“没有皇粮的屯长。” 直到霜和甲贺凑过来,林斌已经谈到该怎么训练军队,他几乎把现代训练格斗战技的军拳,刺杀术(匕首格斗术)的方法全部演示了一遍。 霜看见林斌在演示刺杀术看的两眼发光,直至林斌演示完仍张大嘴巴,久久不知合拢。 “大人,卑下听闻大人手持弩机距离四百步一合三箭杀五人,此事可当真?”甲贺对自己的箭技十分有自信,长久以来他就一直想证实这件事。 霜急急表态:“是、是!我亲眼看见大人三箭杀五人,不是四百步,是三百五十步!大人还特别残忍的后发了三箭射中三个未死的胡虏,太残忍了,不过……,嘿嘿!我喜欢!” 林斌看一眼甲贺,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说是蒙中的?他突然有点想念窦史颜了,要是都是在这里,肯定又要跳起来吐口沫大吹特吹。 公孙宏淡淡了说了句:“我也可以作证。”随即又追问林斌使用的是什么刀法,在渡口之战中他们总共抢了匈奴人五十余把弯刀,打算发给没有兵器的戍卒。公孙宏又见林斌刀法狠辣,十分适合阵上搏杀,坚定认为林斌是个用刀的高手。 “刀法?”林斌的表情怪异极了,他哪里会什么刀法,只不过是利用身材高大,配合在军队学过的匕首格斗术,力气又足地乱砍乱剁罢了,“呵呵,刀法?疯子刀法吧!” 由于腔音的问题,公孙宏、霜、甲贺分别听成“风之刀法”“风姿刀法”“凤紫刀法” “好名字!” “风啥?” “如此狠辣刀法怎地像极女子命名?” 林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汉语在二十一世纪都还是被世界认定为最难学的语言,一个字通常有很多同音字,又或是同意字,许许多多词组可以分别用在不同的地方,整句话的组词用了同样的几个字,把里面的一个词组的音节变一下,比如:你妈怎么了?(二音和四音重复读)——语调稍微改变,很是神奇的发现:我圈圈叉叉的啊,明明是问候,咋变骂人了来着? 行行又复复,复复又行行,林斌把匕首格斗术演示了几遍,诸人总算没了疑问。换成林斌看着他们在耍,竟是发现原本好好的匕首格斗术被耍的不伦不类。 其实匕首格斗术是世界各国军人必学的军中刀技,学自共和国。共和国的军队里还分别有男女各不同的一套匕首操,学起来不难,但想学精不易,只有几个动作:上刺、前刺、侧刺、右侧扎、寸推、跑杀。男性专用的匕首格斗术十分讲究肢体与兵器的动作配合程度,整套动作熟练了,临阵对敌十分凶猛,所讲究的就是一击,击中必死,是一套专门对准人体要害的技能。(咳咳,叔叔是有练过的,小朋友们不要乱学、乱刺——如果本书有小朋友看的话) “好刀法,好刀法啊!此套刀法若能熟练使用,对敌一击必杀,自己则可护住要害。难怪大人在战阵上如此勇猛!若霜也习得此刀法,必也能像大人杀敌如屠狗!” 霜兴奋得有些过头了,竟是向林斌邀战,结果很是怨念的被林斌三两下解决了…… …… 第三十九章 僧多妞少 “1——2——3……” 林斌喊着口号,在他前方是排成列队在操演军拳的戍卒,后世军队的军拳里结合了中华格斗文化的精华,即可健身又能实战对敌,杀伤力十足。本来林斌也没有颜面在古人面前讲什么武道,武术本来就是民族遗产,按照道理这时的人们应该比较熟悉才是,但是反复确认后,林斌惊奇的发现竟是没有人懂得武术是什么东西,这也就有了他教戍卒们演练军拳的这一幕。 话说,无论是在哪个时代,中华民族最精华的部份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们民族的天性就是藏珍,害怕好的技能被学了自己无法立足。老师教徒弟从不把所有厉害的东西教下去,造成的结果就是民族文化大量流失,许许多多先辈们的智慧结晶也只能从考古上发现,成系统化的格斗战技出自中华,但是非常神奇的到了现代,中华民族本身却几乎全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民族文化遗产,倒是周围原本是仆从国的小国流传了下来,弄出了什么道什么道的‘国粹’。 公孙宏本是游侠,所谓的游侠就是自身有一套武技的武者,但是他告诉林斌,所谓的武技也只是能用于私斗,不能真正用于疆场搏杀,他还特意舞了一套剑技,事实果然和他所说的一样;武技需要有足够的空间才能施展,战场上人仰马翻,到处都是红着眼睛在搏杀的士兵,武技没有施展的空间。战场之上需要的是狠辣的战技,如果一剑刺不死人,那自己也就完了。 一百多个人排列在整齐演练战技的画面看上去很能振奋人心,事实再一次证明这时人们的智慧和学习能力丝毫不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差。相反地,由于他们一直在做体力劳动,身体非常灵活,耐力十足,学习搏杀技巧又十分用心,一两天功夫就熟练了军拳的套路。 林斌喊停,随即让他们两人成一组,开始了实际的对战,立时铲除杂草的空地上又是一片“呼”“喝”“啊”。林斌笑呵呵地看向在旁边观看的民玞和庶民,发现这些不会武技的人们眼神里充满渴望,有个别年轻的小伙子更是模仿着,在一旁反复打着军拳。 “想学吗?”林斌思考着也应该让庶民们做点事情了,民玞已经在跟戍卒学习汉军操戈战法,而这些庶民们却总是非常没有觉悟性地在游手好闲,似乎觉得汉军保护和提供口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庶民们不出声,惊讶地看着林斌,随即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像极有什么猛兽在威胁他们。 “你们想活下去就应该做点事情了!”林斌说的凶狠,见庶民露出畏惧的表情,脑海里突然冒出‘愚民’这两个字,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子,原来一直以来错的是他,而不是这些庶民。汉民族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便是服从金字塔顶峰的号令,如果没有人发令,几乎全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但是号令也有一个规律,那便是保证让他们有口饭吃,不然就是官逼民反了。 “从今天开始,由军卒教授你们战技,若有偷懒的者,不用士卒抽,我直接剁了你们的脑袋!”林斌见庶民应“诺”,心里高兴,补充:“练好了有肉吃,练不好继续喝草根汤!” 庶民一听有肉吃,应诺变得非常有气势,他们虽然对喝汤没什么意见,但有吃肉的机会谁想放弃? 愚民这个词也是出自汉朝,黄老无为提倡修身养息,无为而治,在这时开始出现人民越是愚蠢,政府越好统治的想法。然而真正得到加强的是在汉武执政时期,经由儒家董仲舒借鉴黄老无为的思想,演变出一套限制人民习字、读书、懂理的系统化管理,强调只有人们什么都不懂这才会服从精英阶层的治理,所谓的精英阶层当然就是儒家的士子,而士子最先开始也不是指儒家的读书人,而是指百家的精英,经过汉朝十一世帝刘奭;十四世帝刘衎的演化后,才真正泛指已经形成的一个儒家所掌控的士子集团。 …… 这片荒地经由林斌规划,又经过霜带着民玞铲除杂草建立草屋后,已经慢慢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居聚地。显然,有时候林斌会想,如果不是害怕被报复,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坏事,其主要原因是这里离代郡不远,等待匈奴人退去了,他可以回去寻找窦史颜、鹿吾左木,当然,他想最多的却是陵子,可怜的陵子,那个家人遭遇兵火成了孤儿的陵子。 蒸蒸日上这个词或许不适合用来形容现在的处境,但是在安歇五天后,不管是军卒,或是民玞、庶民,精神状态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他们尽力让生活的地方变得更加美好,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生活在边塞的人,无论他是军人、民玞或是庶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很顽强地想活下去。 “斌哥儿!” 林斌回头看去,看到是谁,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呼唤他的妇女名叫翠娘,她的丈夫和孩子在匈奴人入侵的时候死去了,是一名年约三十的寡妇,虽然遭遇兵灾,但她却极其自强,少了一些妇女的软弱,多了一些巾帼的坚毅。 林斌收留了前来投靠的众人,第二天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女性,但是人数很少,只有六人,年纪也都不同,岁数最高的已经有四十余岁,最年轻的却才十二。很难想象她们是怎么躲过了匈奴人的残暴,在荒野上流离了那么久才被陈义发现。 由于僧多妞少……呃!由于男人太多女性太少,林斌害怕发生什么不想看见的事情,把幸存的女性安排在自己草屋的旁边,并放出话去,谁要是敢乱来就剁了谁的脑袋。太残酷的意外是没有发生了,但小意外却一直不断,比如某些夜里林斌在睡觉,时常醒来的时候却是看见一地躺满女人,翻身过去,看见翠娘袒露上身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那时唯一的反应不是流口水,而是非常利索的要一脚踹出去,所幸止住了,但也因此差点抽了脚筋…… “啊?” “喊你呢,啊什么呀?木桩太重,我们女人搬不动,过来帮手呀!” 林斌十分怀疑自己的魅力值突然提升到了一千万,几乎是把谁逮谁,一把抓绝对全中,细想一下后才觉得不是这么一个回事,这时的女性还没有那些条条框框,三纲五常什么的那是朱熹和程具在宋朝时期为了祸媚当代精英才弄出来限制女性的东西,而且她们也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保护者罢了。 就这般,林斌被拉去当苦力。他之所以要建起荒地唯一的一间木屋,其主要原因是女性们害怕有男人在深夜突然闯进去肆虐,她们每次总是在夜间偷偷进入林斌的草屋,随便找个旮旯地方卷着身子就睡,因此还有人患了感冒…… 林斌讶异的是无论是军卒或是民玞和庶民,他们每天早上看见女人们从林斌的草屋走出来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人谴责也没有人过问,似乎是觉得头领就该那么做似得。如果林斌和女人们发生了什么,那倒还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什么都没干,还要被误会,呜呼哀哉的…… “大姐,建好了就不能往我屋里闯了,再说,我睡觉会打呼噜……” “我家男人睡觉也打呼噜,一时听不见了,没了呼噜声睡不着。” “呃,你不觉我的屋里满是脚气?” “我家男人也有脚气,一时不闻了也不习惯。” “呵、呵呵……呵呵呵,我……” “以前我的男人……” 第四十章 十足男人 “大姐,咱们打个商量,行不?” “做啥子呀?大男人的,有话直说撒。” 林斌很怀疑翠娘的老家在四川等地,说话的腔调十足的四川味,很是好奇的问了下,翠娘说不知道四川在哪,林斌一脸黑线的说四川是蜀地…… 翠娘直勾勾地林斌看了许久,一递木尊(装水的碗),说,“你咋知道捏,打听我娘家是要作甚?” 林斌连忙岔开话题,头也转到一边去。这一转不得了,看见前方几个女人合力在搬一个木架,就要顶到木屋上方了,其中一名年纪较轻的女子“哎呀”一声,脱力跌倒在地,突然失去了一人的力量,木架下沉,用肩托住木架下框的三名女子齐齐惊叫出声。 “喂喂……,顶住!”林斌喊出话去,刹那时感觉自己的腔调好像是一个土匪头子在吆喝自己的儿郎。他奔过去抬起木架,发现有点沉,“你们不要命了?这个是你们能搬的!?” 女人们见林斌喊得凶恶,愣住了。 跌倒在地的那人原本在揉自己的肩膀,见头领不悦,竟是两眼瞬间布满雾水,大有马上哭泣的模样,“大人,是奴不好……” 林斌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个时代普通的女人是没有名字和姓氏的,像是他收养的孤女只有一个乳字叫‘陵’,是人们疼惜她所以才多加了一个字‘子’合起来就是乳名,‘陵子’不是名字。女人会在还没嫁人之前自称‘奴’,嫁人后自称‘小妇’,如果是正妻,夫家会给个名字,只有在生子后才会冠上夫家的姓氏,一般只是称呼某某氏。而由于识字的人不多,要是生个男娃,一般是会跑到县丞或者县史家里,带上点东西当是礼物,求个名字,如果县丞或县史说“就叫狗蛋吧!”,那好,孩子的名字就叫狗蛋了。 “呃……”绝对不是看见女人要哭泣了感觉难受,而是从林斌这个角度向下看去,看见衣领里粘着污垢的双峰随着女子颤动的双肩在抖动,他瞄了几眼,恋恋不舍地移开,却是看见翠娘捂着嘴在偷笑,连忙亮出两颗门牙,“嘿嘿嘿”一直笑,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的女子一般只穿一件衣服,也叫素裳,所谓的素裳是一种上身衣领开得比较大;腰间用布段缠起来,下身只遮住私密处和大腿的衣物,坐姿不当的话,极容易春光外泄。(男筒子想象日本和服的短装样式即可) “我来就好,你们让开。”说着,林斌用力一顶,一阵“嘎吱”作响,木架被顶了上去,“拿支架来杈住,其她人去把枯草搬过来。” 一阵折腾,数排用杂草编制起来的屋顶总算固定住,一个四方米左右的木屋也就算建成了。这间木屋比较矮小,对于女子来说恰好,但是身材高大的林斌如果要进去必须哈着腰,他帮女人们弄好了屋顶径直要走开,却是被翠娘给喊住了。 “怎地?想女人了?” 林斌被问得一呆,眨巴眨巴嘴,又是“嘿嘿嘿”一直笑,“说哪去了。大姐您忙……” “是不是男人撒!晚上我让她到你那儿,可别一脚又要踹人,要出人命地。” 林斌一脸黑线的转身,抬起手摇了摇,心里总是感觉有点奇怪,又回头看去,却是看见翠娘在和燕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离得太远听不到,但却可以看见燕子脸红扑扑地点头,时而偷瞄过来,好像很欣喜的模样。 “可别忘了呀,斌哥儿……” 林斌脸上乐呵呵的走了,说到底这世界上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谁不想女人?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如果拒绝那不是无能就是蠢货。当然,林斌不算太蠢,他的心情颇为复杂,那是一种期待加迷惘的心态。 “嘿!” 一眼望去,军卒们手上拿着各式的兵器正在操练汉军步阵,许多军卒由于缺少兵器不得不以木棍代替矛戈;从兵堡跟林斌杀出来的嫡系则是已经在霜的严令下改用抢来的弯刀,此时公孙宏和霜正在教戍卒们刀技,而所谓的刀技就是从匕首格斗术中演变出来的一套刀法,这套法继承了匕首格斗术的狠辣,每招都是袭击敌人的要害,力求以自身最低的伤害换取一击杀敌的机会。 林斌知道秦朝时期有一个兵种叫朴刀手,既是一手拿着厚背刀、一手持盾的刀兵。他在军队的时间已经算不少了,但无论是在静乡亭或是在兵堡都没有看见过朴刀手的存在,到了汉朝似乎已经放弃了秦朝时期的习惯,普通士卒改为使用戈、长矛,基层军官也只是佩戴一把剑,只有秦朝时期的弩机和步阵被传承了下来。 “对,我是说持刀的武士。哦?只有长安北军才有朴刀手?奇了……” “宏虽不知制铁,但却知如今铁器太脆极容易崩断,刀需长才可作势劈砍;而剑只需刺即可杀敌,剑身无需太长……” 林斌明白了,这个时代的铸铁技术虽然已经接近成熟,但是由于锻造的技巧太过复杂,提炼出来的铁纯度不够,而且火候的掌握技巧还不够完善,所以导致练出来的铁有点脆,无法制造长一点的兵器,所以剑一般无法超过七十厘米,而刀一定需要一定的长度才能发挥威力,技术不成熟的条件下为了节省工艺的时间,索性就把刀这件战场最适合士卒用的兵器给埋没了。 “长安北军装备的是什么刀?” “缳首直刃刀!” 林斌在脑海里摸索了许久还不知道缳首直刃刀是什么,只得放弃追求。他不懂炼铁技术,若懂的话,直接变身科学怪才,造出合格的枪管,汉军干脆轮着步枪去屠宰人得了,或许还可以弄个简易手榴弹什么的,枪、手榴弹、炮、弹道导弹、洲际导弹一起上,五年内征服地球七大洲,十年内登陆月球,五十年内占领太阳系,两百年内连银河系都成了大汉帝国的殖民地,之后向飞马星系、宝瓶星系进军…… …… 公孙宏看见林斌抬头望天,而且一直在笑,也跟着笑起来,“滋味如何?” “滋味?”林斌看公孙宏笑得十分猥亵,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要是想,自己想办法。不过我可警告你了,不能用强的!” “当真!?那今晚……”公孙宏对于林斌的态度十分怀疑,这时虽然还没有‘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个说法,但也没有人会丝毫不在意就推了出去,“如此甚好,今晚我到你处。可否?” “不行!”林斌可没有进行‘兽宴’的习惯,断然拒绝,“自己找个旮旯地方去,不过……,给你个忠告,不要在草堆,小心有蛇。”他又问,“是谁?” 公孙宏非常直接,“翠娘。” “……”林斌评价道:“品味不错。” 之后…… 两个男人“嘿嘿嘿”笑着,继续抬头望天:“期待夜晚啊……” …… 第四十一章 雨过天晴 林斌与燕子一夜共度巫山,醒来时走到屋外,很神奇的发现北疆的天空布满乌云。林斌一问,燕子说,夏末即将入秋时,北疆会下几场大雨。这下得换个腔调,‘共度巫山就是云’,林斌听说会下雨,顾不得温存,急急想召唤人,他身为首领必需对追随者负责,而这时大多数人也只是露天而睡,下雨也就意味他们即将失去歇息地,随意铺在地上没有升高的草堆必然被涌进来的雨水沾湿。 “什么时候不下雨,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连个预兆都没有!” 林斌唤来队率,吩咐他们召集什长、伍长,一伙人就这么围坐成圈,商量应该怎么度过目前的困境。 将下雨的天气,风狂吹,摇摆着草丛,一声惊雷炸响,苍凉的天空下摇摆着的草丛里似乎躲避着千军万马,让人原本担忧的心情越加变得忧郁。 “别说什么砍木桩升高地势的废话,有时间让你们去砍木桩吗?”林斌的话有点冲,其实他没有责怪别人的资格,应该自责才是;身为头领却也考虑不周到,他一个首领都没想过下雨了该怎么办,怪谁去。 林斌看到公孙宏衣衫不整,又是一阵郁闷。 公孙恭这次出奇地没有和林斌计较,说:“如今只有拆除茅屋的框架,用以作为地榻。” 林斌懂得公孙宏的意思,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样了,到时挤挤也就是了,随即让队率领着人分头做事去。 一阵鸡飞狗跳,大部份的草屋全部被拆掉框架,军卒们忙碌着把拆下来的框架搬进那些未拆的草屋里去,他们合力把框架固定成地榻,用以升高地势,再把原本是屋顶的草架铺平。 这时雨开始‘滴滴嗒嗒’的下了起来,林斌站在雨中看着,发现军卒们的动作很快速,几乎是没两三下就在什长的呼喝下拆掉一间茅屋,又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弄好一间地榻,直至雨开始变得大时,也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斌君?” 林斌回头看去,看见燕子站在身后,身上已经被雨淋湿,愣了愣,劝:“回去吧。” 其实他现在也不懂应该怎么去对待燕子,从称呼上来听,燕子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君’,也就是说,她是林斌的人了的意思;汉代如果尊重一个人,那也是在后面加个‘君’,妾与丈夫之间也称呼‘君’或是‘郎’。 林斌看着燕子离去,心情颇为复杂,话说冲动之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下半身的事情做完了,上半身的烦恼才刚刚开始。 按照汉时的传统,林斌是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这是属于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是林斌不是古人,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照顾燕子的责任,就好像现代的男女朋友那样,有保护、呵护自己女人的责任,环境安定下来了,也该有个说法。 这场雨连续下了两天,由于能遮雨的草屋较少,人们总是需要像沙丁鱼罐头那般挤在一个窄小的屋内互相取暖。在任何时候,阶级总是有它的特别待遇,像是林斌,由于他身份的原因不需要去和军卒、民玞和庶民们挤在一起,相对别人挤在一起无法躺直身躯入眠,他到是过了惬意的两天。 这个时候的女人极其尊重男人,她们总是什么事都事先为男人们做好,只要男人们愿意,她们都会努力办到。相对而言,此时战事频繁,男人们大多需要上战场搏杀,长久多发的战争使得男人的数量远远少于妇女的数量,这是一个属于少男多女的时代,也由于凡事需要男人们用肩膀扛起来,妇女的社会地位普遍低下,造就了一个男人的天堂。 在这两天什么都不用干的日子里,林斌了解到燕子是一名边塞商贾的女儿,今年才十八岁,全家已经在兵火中罹难,她原本在家丁的保护下从定囊郡一直逃到雁门郡,但是在雁门郡却碰上了兵劫,家丁们为了掩护她逃走,大概都已经战死了,后来是遭遇了陈义一伙人,经由翠娘庇护才活了下来。 林斌很坦白的告诉她,现在自己只是一个丧家之犬,她会不会后悔跟了自己。燕子含蓄的笑说,林斌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一定会封侯拜相,她很有信心。这倒弄得林斌有点郁闷,就好像重击出去的拳头不但没打到人,还撞上了一面滑溜溜的花岗岩,疼又有点滑腻。 说到翠娘,林斌发现公孙宏这小子实在太有手段了,竟是没几天就把泼辣的翠娘调教得服服帖帖。本来林斌替公孙宏担心会被人非议,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时代太多战争,什么人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死去,所以对女性并不苛求严守不合理的妇道,女人们在丈夫死去的五天后就可以寻找合意的男人,以此寻求活下去的希望,世人并不能指责女人什么,毕竟没了男人的妇女想生存太难。而且似乎汉代的女人改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比如景帝就娶了曾经嫁人生女的王娡,还让她当了美人,最终封皇后;也就是朝廷目前的皇太后,当朝皇帝的生身母亲。 一场雨洗刷了太多的事情,天气重新放晴后,林斌又操练起士卒,经过歇息的士卒操练十分卖力,而下过雨后,动物们也活跃起来,在甲贺的带领下,不仅收获颇丰,三十余骑以围猎的方式还捕杀了一头老虎,饿了两天的戍卒和民玞们把本该留给庶民吃的食物抢吃了大半,但是庶民却没有怨言,只是更加努力的操练,希望获得认可。 林斌一直在考虑对于战马的处理,一支拥有高机动性的小队,如果首领妥善利用骑兵,无疑会增加在兵事多发地段生存下去的希望,他把抢来的战马发配给了拥有弓箭的嫡系,作为手中最强的力量。他没有想过要自己制造马鞍和马镫,现在造出来无疑是在为游牧民族服务,在汉国和匈奴等游牧民族之间的战马数量差距被拉小的时候,他会画出马鞍和马镫的图案,但不是由他亲自来做,而是交给中央。 又是二十多天匆匆过去,经历一个月相对比较安详的休整,戍卒身上的旧伤基本痊愈,民玞们也在军卒的监督下学会了步阵,虽说不能应付高强度的厮杀,但是遇险自保没有问题;倒是庶民们原本那种半死不活的姿态被改变,像极一头被调教出野性的狼,初步学会汉军战技的庶民摇身一变,变成了最渴望用战斗来表现自己有利用价值的存在,不是可有可无的负担,再则,他们也恨不得能用学会的战技为被异族杀死的亲人复仇! 二十多天容易发生太多的事情,比如在公孙宏的设计下,有几个平时一直有怨言的雁门郡军卒在深夜里被根本不存在的老虎叼走,在陈义亲手砍了两个因亲人失踪想擅自离开的军卒后,那些想把事情闹大的兵痞们终于乖乖操练。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原本松散的队伍得到了完全的整合,他们不再说自己来自哪里,而是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前往哪里。 林斌也改变了很多,他开始懂得取舍,懂得抓住人心,让那些原本陌生的人愿意为了某个目标去拼命。 林斌在与公孙宏的商量下,派出了五个乔装成庶民的嫡系前往代郡,公孙宏曾经反对,但林斌坚持要知道窦史颜、鹿吾左木和陵子的消息,反对无果的公孙宏只好把霜也安排在其中,他说霜比较憨直,没有弯弯肠子,比较可以信任,如果没有可信任的人随行,被出卖了都不知道。从这里也看出公孙宏是一名做事小心,但却多疑的人。 安排好一切后,他们终于要离开曾经躲藏了一个月的荒地。 林斌看着收拾妥当,自动排成两队跟在军卒后面的民玞和庶民,抬手一挥,大声喝了一声“驾!”,为数四百零七人的队伍动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瘦弱的肩 滔滔大河,九曲百回。其曲大者,莫过河套。河水自昆仑而出,蜿延东去,吸纳众流,至榆中(今兰州附近)突然转折,入大漠而径直北上,千里沼沼,过灵州(今银川附近),达沃野(今内蒙杭锦右旗南)。 汉时黄河,自沃野而分流,其支线折而向东,延伸数百里;主流依然北上,至邻河而右转,迂回五百里再南下,与支流相会,然后过临沃(今包头市),抵阳寿(今内蒙托克托),东为太行山脉所阻,于是急转直下,挟尘裹沙,经阳曲而跌入晋中,再南行千里,至华山脚下而与渭水合流;东流河内(今河南郑州北部)而北上,经濮阳、滑县而再往东北而去,历平原郡西(今山东德州)、渤海郡中,再由浮阳中邑(今河北黄骅市)而注入渤海。自郑州以北,黄河中下游与今日黄河所历路线大相径庭。 汉家都城长安在渭水之滨,西北三百余里至榆中,而东临潼关仅数十里之遥。黄河北上南下数千里,正好将长安环护怀中。秦始皇灭掉七国之后,马上派曾经发明毛笔的大将蒙恬,发兵北上,痛击匈奴于河曲,将其逐至荒漠之北,在大河两岸先后建立起四十四县,展现了中国历史上汉族与北方少数民族作战、清理河套、护卫京畿的第一个大手笔。 亦即此役,中原人士方发现,在黄河最北端,大河一分为二,两大水流之间,有数百里肥沃之土,水草肥,牛羊壮,种马良。于是蒙恬迁内地人民至此繁衍,且因地形,筑长城,建城池,造就了一个让人心醉的塞北天府。 汉高祖刘邦在秦亡之后,先与项羽多年相争,后又与叛乱诸侯兵戈相向,内战频仍,哪还管得了北方的匈奴。匈奴太子冒顿,长期被老单于头曼当作宝物,四处抵押,今天抵在东胡,明天又到西方的月氏,统统作为人质。 而这个东流西浪的胡儿并没荒废风月,他经心留意各地的风土民情和诸方技艺,由此深知东胡河套肥土千里,西方月氏马强艺精。他便来个东西合璧,诸般武艺都精通于身,最拿手的是发明了鸣镝响箭。这带着呼哨声音的响箭,飞鸣向何处,他的亲兵便会攻向何处,虽月黑风高,也是百验百应。老单于一次出猎归晚,终于被儿子的响箭盯住,旋即成了鸣镝下的死鬼,而冒顿登上单于之位,不久便成了统一东西二胡,击垮西域月氏的新霸主。 当刘邦消灭了在北方反叛的韩王刘信,得知部分叛军被匈奴藏起时,便率其无往不胜之师二十二万,抵达白登(今山西大同),想痛击匈奴。不料那冒顿单于的剑比项羽的还锋利,他们的东胡良骏、月氏神马远比项羽的乌骓来得更为疾速,一夜之间,四十万铁骑将汉家皇军围得水泄不通。泗水亭长这时才知道什么是北国骠骁,只好央求鬼才陈平,快施奇计。好一个曾经坑了项羽又坑了韩信的陈平,苦思冥想不得良策,于是使出下三滥的手法,派人拿出军中最好的珠宝,贿赂单于最宠爱的妃子,并且诡称,匈奴单于攻击大汉,不过是要索个美女,还附上一幅陈平一生理想中的美女之图。那个宠妃,当然愿得珠宝,不要“美敌”,于是她在单于枕边来个软风劲吹,得饶人处且饶人,刘邦因此才得以灰溜溜地逃脱。 从此之后,汉家不是珠宝,便是钱粮,再不行就送上皇室最漂亮女人,总算没把匈奴彻底惹翻,冒顿只是肚中饥时、手痒痒时,到汉地来攫上几把,然后回到帐篷,让汉家公主伴随歇息。冒顿老死,其子继立,称为“老上单于”,文帝对此老上,照样敬供。 景帝时,老上单于死而军臣单于立,景帝当然依法效仿,未敢怠慢,但是由于匈奴单于庭有了一个从汉庭叛变过去的中行说,汉国的贡奉政策未能奏效,中行说身居单于庭,常在军臣单于身边吹风,说汉国是如何的富庶,又是如何的人口众多,若不慢慢放汉国的血,以后汉国必定会威胁到大匈奴的安全。 于是,军臣单于开始频繁的发兵南下,率军劫掠烧杀,汉国也疲于内乱无法有效的抵抗,导致匈奴气焰嚣张,更有两次直接兵临长安城下,屡次放话让汉国皇帝悠着点,乖乖送上贡奉和美女。 景帝驾崩,年轻气盛,早在幼年时期就立志要铲除汉国北方威胁的武皇帝即位,在武皇帝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情况下,先是国之大丧,匈奴各大小部落挥军寇边,武皇帝怒极却也没有办法。 话说,屋漏又逢阴雨天,北方匈奴寇边,南方也开始不稳定起来,刚登基的武皇帝又收到了闽越和南越即将爆发战争的消息,作为宗主国,武皇帝总要有所表示,他去见了太皇太后窦氏,低姿态的请求窦氏允许干预南边的战事,没曾想到,窦氏对于梁王之死耿耿于怀,压根就不喜欢这个‘抢了’自己爱子梁王刘武皇位的孙子,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自己的事情办妥了吗?”,借口要逗玩蛐蛐,一甩袖闪人了…… 武皇帝知道窦氏是在问和亲匈奴的事情,他心里憋屈,但也不敢对窦氏不敬,只能把委屈暗藏在心里面,恭恭敬敬地鞠躬恭送掌握调动全国兵马虎符的窦氏。 “朕总会有办法的!”武皇帝又找到了王娡,但是没有从王娡那里得到什么助益,王娡让武皇帝去找国舅田蚡,如此,武皇帝思考了一下决定求助自小就十分照顾自己的舅舅。 田蚡告诉武皇帝:“您不是要变革吗?先去找阿娇,让阿娇去窦老太太那里吹吹耳边风,再去和馆陶长公主刘嫖品品绸缎,这事就算成了。” 武皇帝是一位十分坚忍的人,他不喜欢像极一只疯猴子的阿娇,这也才迟迟没有立陈阿娇为皇后,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愿意放弃一些坚持,比如放松态度博取馆陶长公主刘嫖的支持。 就这般,武皇帝用皇后位作为交换,换取了馆陶长公主刘嫖的支持,再由馆陶长公主刘嫖向窦老太太求情,太皇太后窦氏终于放松了态度,经由宦官春陀的嘴巴向武皇帝递话“想干什么事,就尝试做吧。”但还是拒绝干预南方各国的战争。 武皇帝也知道一口不能吃下整个饼的道理,决定先执行招贤政策,从民间恩招有才之士,先培养几个嫡系。历史上第一次由中央政府执行的广集人才的法令被实行了,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对策,武皇帝本人亲自策问,选拔人才做官。后世科举之制也是搬照了这一发令执行。 武皇帝执政后的第一拳终于打了出去,历史开始了一个新的起点。 与此同时,南宫公主的和亲队伍也经由上郡,即将抵达汉庭北方边塞的河西郡,历史上又有一个弱女子即将用瘦弱的肩膀挑起一个民族生存下去的权力! 和亲队伍抵达河西郡的那天,林斌等人也穿越了几近成为人间地狱的雁门郡,天黑前到了河西郡的美稷县,看着前面又一个被匈奴人蹂躏成尸山血海的废墟…… …… 第四十三章 人有逆鳞 “今儿轮到你们警戒,莫要像上次那般让匈奴人到了眼皮子底下才发觉。立时不用等大人剁了你们的脑袋,你们自个提头来见!” 陈义说的凶狠,握住刀柄的手不停地松松握握,眼睛死死盯在应“诺”的军卒身上。他总觉得从代郡来的戍卒似乎有点看不起他们这股败军之卒,特别是在上次发生让匈奴人靠近五里内仍没发现的事情发生后,代郡的戍卒看待他们的眼神里有更加不掩饰的轻蔑。 “他们有战马,我们没有,当然不能及时回报敌情,怪不得我们!”有人偷偷地嘀咕,开始怪陈义的胳膊往外拐。 陈义呼吸一窒,“怪我?怪大人!?若不是大人收留,我们现今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有怨言回雁门郡向新来的都尉大人倒去!” “如今我等有戴罪立功机会,谁愿意回去吃军棍、当罪卒呐?” 汉军军规极严,无论胜败,擅自逃跑者士卒责二十军棍,降为罪卒服役,而所谓的罪卒就是每战必充当死士填补绞肉机的战场消耗品,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再犯则枭首示众。 陈义向破败的村庄看去,里面一片黑暗,秋季的风吹拂而来,带着强烈的寒意,“有本事我们也抢几匹战马让大人瞧瞧,不要吃不着鱼喊腥。都去罢!” …… 人说,军旅能让软弱的男人变得强悍,一个男子汉若是没有在军队生活过,那么他的一生都是不完整的。军旅生活是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汗水与苦累,锻炼而成的坚韧意志。 国家危难的时刻,是军人们站在第一线捍卫国家和文明存在下去的希望,一个民族如果有志气,那么她就不甘于让别人来奴役,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别想奴役我们,你们奴役不到任何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个男人,当你们征服我们的时候,我们这个民族的男人们都已经战死了!活着的也算死了,因为他们不再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员! 一个有血气的民族,每一个男人都应该有用生命来捍卫自由的觉悟,而不是依靠他人的施舍,书面的抗议和空洞的怒吼永远都将被嘲笑,也只有软弱无能的人才会想要用语言去诅咒人,想强大不是依靠嘴巴来说,而是靠实际的行动,当这个民族的人明白自己都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崛起不再是梦想! “你不能只依靠一张嘴巴,我需要的是情报!河套满是黄河支流,如果想活着到达黄河南岸,我们需要做的更多!” 林斌突然觉得同意让霜带队前往代郡是一个错误,熟悉地形的霜不在,竟是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走才能穿越匈奴人的牧场。这一带的地形的态势太过复杂,由于河朔地区被匈奴人占领,长时间的烧杀抢掠竟是让河西郡周围的汉人栖息地迅速锐减,有些地段甚至已经被游牧民族渗透,时间一长成了还在汉国版图的异族领地;也就是说,地图上标的是汉国的疆土,但是实际上却已经丢失。 甲贺建议:“大人,若您允许,我可带轻骑作为先驱,前往前方探查?” 公孙宏看一眼沉默不语的林斌,十分害怕林斌把手中唯一的骑兵队给挥霍掉,“不可!如今匈奴诸部皆已从汉境撤军,四处皆有匈奴人的游骑,此事断然不可做!” 林斌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完全没有光线的破旧屋内,一道身影缓步而走,林斌认出来人是谁,问:“斥候都派出去了?” 陈义抱拳:“是的,大人!四方十里之内皆布斥候,若此次还被匈奴人渗透,卑下当以项上人头谢罪。” 林斌招呼陈义坐下,“或许我们来河套本身就是个错误,应该往东北方向前进。那里是乌桓人与余慎等异族的栖息地,相对比较弱小。” 他阻止公孙宏的发言,继续说:“我知道目前已经没有选择,既然来了,那么就在这片土地上杀出生存的希望,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从我们跨越雁门郡起,我们已经没有退缩的可能,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把你们的剑磨利;告诉士卒们,把他们的矛戈横刃擦亮;而我,将用手中的弯刀带你们拼杀出一条富贵之路!” “诺!” …… 众人可以早早休息唯独林斌不能,自从先后又有流民和散卒来投,他已经肩挑起六百余口人的生存希望,需要时时刻刻提高警觉。他来到拴放战马的简陋马厩,招呼守更的戍卒牵出战马…… “大人,今夜又独自巡警吗?” 幼嫩的声音,他属于草根子,那个瘦瘦小小但却顽强活下来的戍卒,他随着林斌从代郡来到河西郡,和其他人一样,从不问明天将要到哪里去,哪里又是他们的归宿。其实这支六百人的队伍除了什长以上的军官,不论是戍卒、军卒、民玞、庶民,他们基本上就没想过为什么要到河西郡来,民智未开的年代,失去家园的人们,只要有人肯带领,给一口饭吃,没有人愿意多问什么。 “看好战马,等你长高点,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当亲兵。”林斌双腿一夹,喝了声“驾”,座下战马打着响鼻奔动起来。 入秋了,匈奴人每年在这个时候总会趁着秋高马壮,起兵寇边。但是今年有点不同,匈奴人在过去的四个月内连续攻打汉国边塞,按照匈奴人的说法,汉国已经没有多少油水捞了。这产生一种很有趣的现象,那便是汉国边境的匈奴部落开始迁移向更西的方向,那里有许许多多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存在,匈奴人即可抢到肥硕的牲口,又能掠夺懂得生产技能的蒲类人和车师人。 随着冒顿时代的过去,蒲类人和车师人的国家已经是乌孙国的仆从国,依靠乌孙国在西域的强大而在残喘生存,每年在入秋之际,蒲类人和车师人会送上贡品,请求乌孙国的国王派兵帮忙防御边境,抵抗匈奴人每年一次的‘狩猎’,弱小使得西域各国不得不团结起来,他们还横跨昆仑山请来善战的羌人助战,而这时羌人也是数百个部落林立,一般被各个国家雇佣打仗,算是最早的雇佣兵吧? 在乌孙国的西南面,那里存在一个牧养天马的国度,叫大宛,以战马和葡萄而闻名。大宛与乌孙国的关系良好,在匈奴入侵时,也会提供粮秣与战马给乌孙国,当作支付被庇护的佣金。 公孙宏就曾经提出建议,到了河朔不应该去找在那里的汉人,在河朔的汉人对汉国已经没有多少归属感,他们只看重钱。 林斌刚想到公孙宏,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去,一个黑影在黑暗中快速驰骋,林斌横刀立马,等待来人靠近,正是公孙宏乘马跟了上来。 这几天两人总会在夜里亲自出来巡逻,毕竟在如今这个危险的时刻,想活下去只能用自己的眼睛来证实没有遭遇危险。 公孙宏多次强调,既然要在河朔做出一番事业就不能手软,在那个复杂的地方,每天都在发生仇杀和械斗,他们可以依靠身份的便利从当地汉人那里‘借来’足够多的财富,然后招募羌人为卒,以便壮大在河朔生存下去。 前几次林斌没有反对也没有拒绝,听多了越感烦躁,就好像后世那些出国的人们,他们在国外混的时候,不敢去欺负别人,就会勒索自己的同胞,像寄生虫似得收同族保护费、同族照顾费,然后向外族摇尾献媚,十足的人渣! 这一次,公孙宏还是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又要开始向林斌灌输压迫自己同袍的理念…… “闭嘴!”林斌勒马,瞪大眼睛,“你以后要是再说这样的话,老子和你没完!我们如果那样做,和匈奴人有什么分别!老子是想活下去,建立一番实业,但不是踩着自己同族的尸体往上爬!” 公孙宏再一次触动了林斌的逆鳞…… 第四十四章 八方云动 林斌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说,汉民族是不是天性上就喜欢内斗,老是不想着从异族那里掠夺,而是向自己的同胞下手,有了公孙宏的观点,再加上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事情,林斌越加肯定自己的想法,长久郁闷的累积,加上公孙宏的喋喋不休,他终于怒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多和你讲话吗?”林斌怒喝:“你为什么不能替别人多想一些,总是以自我利益为中心!” 公孙宏被喝的一呆,按照他想来,凡事当然要以自己为中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懂追求自我利益的人才是傻子。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在什么时间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诸如此般,他静静地听林斌在怒吼,在深夜里,怒吼声传得很远,以至惊动了派出去警戒的斥候。 斥候跑得很急,但却只是微微喘气,他来到林斌座马前,抱拳:“大人?” 林斌压下怒火,挥挥手,“没事,警戒去吧。” 斥候的责任心太重,“大人,是否请来甲什长?” “……”林斌昂头看天,星辰点点,“不必。” 等待斥候远去,林斌被这么一搅火再也发不起来,心下叹气,“公孙兄弟,再这么下去,你会吃亏,到真正危难时,谁愿舍命救你?”说完,拍拍马颈,战马缓缓踏蹄前进。 林斌身边虽然聚集六百余众,但是那种孤独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战事频繁时还好,没空去多想,每当夜深人静时,就算是怀里搂着燕子,孤独的感觉也不曾消失。 他就像是一片叶子落在河面,随着河水不断的漂泊,不知道前方有些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随着身边陌生的、熟悉的人一直在替换,那颗原本想建立一番事业,参与民族崛起的心,就像悬在半空不断的浮浮沉沉,永远无法安定。 立马,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凉意深寒的风吹,听不见草被拂动的声音,经历烧杀的陈庄哪里来的草?只有那片残桓断壁,还有被烧毁惨景。风呼啸而过,永远像极汉人被屠杀时发出的惨叫凄厉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斌握紧了弯刀的刀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杀斗场,开始厌恶享受平静,“要想办法压制公孙宏的野心,他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了。甲贺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为人太过自傲,既不能伸也不能缩。” 林斌坚信公孙宏迟早是一个威胁,在公孙宏有意无意的操控下,雁门郡来投的军卒经由上次整顿融合进整个集体后,近一段时间又开始频繁抱怨队率之间的不公正。林斌思考了很久,发现公孙宏试图制造所谓的平衡,林斌觉得根本不要去弄什么制衡,队伍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再拉帮结派只能是内部消耗。 “陈义……陈义……,他在想什么呢?”林斌还记得那个衣甲破旧,因为找到安全感而抽泣的汉子,“陈义看似软弱,但性格却十分坚毅,而且对待部下极为真诚,倒是个人选。” 一路思考,拍马竟是接近了村口,埋伏在暗处警戒的军卒见来人是林斌,从残桓断壁中走出来,恭敬抱拳,“参见大人!” “有异常吗?” “一个小时前,前方斥候曾回报,发现二十余骑未打旗号的骑士,不知归属的骑士惊慌向南逃奔而去,他们后方有三百余骑在追赶。” 在行军途中常常可以看见匈奴骑兵在追杀各族的牧民,所以他们对此也没有什么意外,只当又是一次平常的偶遇,只要目标不是他们,至于是谁在被追赶都与他们没关系。越是靠近河套,这样的事情就越加频繁,就有如熟悉河套的人说的,这里永远不缺少杀戮。 林斌从许多人那里得知,河朔离汉国都城长安不过四百余里,若不是那里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东有年头原踞高临下,中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匈奴骑兵在五天之内就可以发兵直至长安城下,从这里也知道了汉国为什么会在这个方向常年布下重兵防御。 长安,汉国都城,统治一千四百万汉人的中枢,它竟是离异族的栖息地这么的近。这个时代没有天子守国门这个说法,但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异族的确不能长驱直下。也正是因为居住在长安的天子如此的靠近异族,才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感,人思危而谋安,只有真正感受到威胁的人才会绞尽脑汁的想改变现状。 改变现状……,林斌要做的就是改变目前的现状,一定要压制公孙宏的野心,不然全部的人都会被拖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他仔细想了许多,似乎来到这里后一刻都没有安宁过,好像有一条线无时无刻不在操纵着,想什么,到哪里,全部身不由己,每当以为要安定下来了,都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来改变原本平和的时局。 “看!前面有人!” 林斌听到声音,朝前看去,黑暗的视野内看得并不真切,只依稀能看见黑暗中有一条孤单的黑影在快速移动,它直直向村庄闯来。 “骑士,是个骑士!”斥候的眼力很好,他急急跑到林斌跟前,“大人!怎么办?” 林斌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喝道:“回去召集人马,让非战斗人员准备撤走!其他人,随我来!”他抽出了弯刀,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打着响鼻踏蹄奔驰起来。 黑暗中跑出五个人,那是被安排警戒的军卒,他们操着兵器也跟着奔跑起来…… …… 林斌座下战马在奔驰,他眼睛死死盯视不断靠近的孤骑,手中的弯刀横出,作势即将劈砍。 “是匈奴人的侦骑吗?” 将要近了,前方的骑士似乎也发现前方有人,在战马急速奔驰的情况下竟是想紧急勒马调转,不料战马失蹄,悲嘶一声倾倒,一声‘砰’,马上骑士被甩出去,在地上滚了几米,试图要爬起来。 “……”林斌马速未减,原本高扬的弯刀下压,身躯也作势倾斜,打算一旦靠近就一刀剁下去。 十米…… 五米…… 林斌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握住刀柄的手,手背青筋暴涨,他已经调整好了马速,手臂也完全伸展出去,当他要劈出去,却是听见那落马的骑士单腿跪地,抽出铁剑怒吼“来啊!” “汉人!?”林斌劈出去的弯刀已经来不及收势,只能控制力道,将原本要剁向脖子的刀身提起,一声‘锵’,刀刃劈在剑身,铁剑被磕飞,那名骑士的手臂也怪响一声,无力垂下,身躯扑到在地。 林斌双腿用力加紧马腹,拉紧缰绳,立马静静地看着又从地上爬起来,试图要去捡剑的骑士。这时,军卒已经跟上,他们不用林斌指示便将那骑士围成一圈,只等待林斌一声号令就将手中的矛戈戳出去。 “要活的!” “诺!” 徒劳的挣扎,右臂脱臼的骑士被军卒扑上去按倒在地上,他还在怒吼,吼声在深夜里传得很远。林斌怕引来异族,下马走到他身后,手掌往骑士颈部一劈,骑士昏死过去。 “带回去!” …… 第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被生擒的骑士已经醒来,精神似乎有些恍惚,自从醒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借着火光,林斌知道了骑士的身份,尽管狼狈不堪,身上多处创伤,戎袍也已经认不出颜色,但骑士应该是一名汉军无疑。 “完了,这下全完了……”骑士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公孙宏往前一步,拉着林斌就想往后退…… “禁卫,是长安的皇城禁卫!”公孙宏看上去像是发现了什么,“在何处发现此人?” 长安的皇城禁卫?林斌虽然迷惑一个远在长安的禁卫为什么会跑到北疆来,但还是回答了公孙宏的提问。 “送回去,快点送回去!” 林斌以为公孙宏疯了,送回去,这都要送到哪才算‘回去’啊?又问了几次,却是看见公孙宏也不答,竟是学着那人一直喊什么“全完了”,喊得全屋子里的人满头雾水。 “还不醒悟吗?!是长安的禁卫!如此说来,我等大祸临头了,竟然劫持了禁卫!!!” 劫持?林斌心里本来就有一股子邪火,救人反倒成了劫持。他本来想让公孙宏帮忙出主意,没想到这丫的却大吼大叫起来,而且还是喊些莫名其妙的话,邪火一窜不可收拾,迈步向前,一击右勾拳击中公孙宏的腮部,把公孙宏这个人击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林斌看都不看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在苦笑的公孙宏,来到骑士榻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提,“说!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骑士诡异的笑了笑,“擅离职守,按大汉律,责二十军棍;阵前退缩,伍长退杀什长,什长退杀队率,队率退杀屯长,屯长退杀军侯,军侯退,全军皆死。你犯了哪一条?” 林斌把他往榻上一摔,“关你屁事!快说,你是谁!?” “哈哈哈,哈……,咳咳!咳……” 林斌满脸黑线,他环视屋内众人,只发现甲贺面无表情,其他也皆是露出担忧的神情。禁卫?这个词对林斌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他不能惊恐,也没有办法惊恐,以其无谓的担心害怕不如去寻找答案。 “我来自代郡,奉军侯公孙熬之命杀出血路袭扰白羊王部。” 骑士又是一阵大咳,边咳边狂笑,“袭扰?弃卒,弃卒啊!好一个公孙熬,好一个门阀作风!我韩说算是长见识了!” “韩说?可是弓高侯庶孙乎?”陈义一脸惊讶,竟是出声相问。 韩说见有人知道自己,先是一阵沉默,脸上表情也不断变化,最终将眼睛死死盯在林斌身上,随后开始狂问这里有多少士卒,能战者有多少。知道这里有三百余能战之士后,他竟是病态地红晕起来,大赞“好!事可为之,事可为之!既有战马,当可追上!” 林斌没有时间听他们套交情,一连追问,韩说却是左右它言,到末了,韩说拿出一个铜令牌很严肃的告诉林斌,无论这里有多少军卒,从现在起全部归他指挥。林斌恨不能一刀捅死这个口出狂言的伤汉子,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从命。汉军军律,边军失去长官的前提下,若有敕令来自长安的禁军收拢,必须无条件服从,不然就是叛国罪。 非常讽刺的,他们有如丧家之犬夺路而逃的时候没人来管一下,快要到了河朔却冒出一个禁军,凭着一块鬼画符一般的铜牌就成了这支队伍的指挥官。 …… “我需要你相助!” 屋里只剩下林斌与韩说两个人,他们相视良久,韩说突然变得非常诚恳,告诉林斌,他需要帮助,夺了兵权也是迫不得已,他现在已经不能作战,恳求林斌能率人追赶西北方向的一股匈奴骑兵。 韩说的身体很虚弱,像极随时都可能因为咳嗽太剧烈把肺给咳出来,“今日你助我,待来日,我若不死,可向郎官李当户保荐,不但可免你率军私逃之罪,还可举荐你入宫……” “李当户?”林斌想起那个永不屈服的汉子,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是第一次再次听见这个名字,而从韩说那里听来,李当户似乎很有人脉似得。 “正是!”韩说见林斌态度松动,以为是一个贪图升迁的人,“此事你若办成,被今上召见也非不可能。事出从急,我无法告诉你发生何事,但若你办成……成……” 林斌正听着呢,却是看见韩说脑袋一歪,以为死了,伸手探去,发现还有鼻息,只是又昏了过去。 “追一股匈奴人?”林斌站立起身来,回身看去,果然看见公孙宏靠在门边,“他又昏过去了。” 公孙宏眼里闪动凶光,“此人断不可留!” 窗外人影一闪,还没等林斌和公孙宏出声,却是甲贺从窗户跳进来。 “……”林斌看见公孙宏呆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转头看向甲贺。 甲贺走到韩说榻边,缓缓地将腰间的剑抽出来,回头,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大人,要贺代劳吗?” 公孙宏张大嘴巴,抬手指着甲贺,竟是感到非常吃惊。他转头看向林斌,却是看见林斌嘴唇一翘,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刹那时,公孙宏发现甲贺放在窗户旁边的弓与箭,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事,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他……,他、他派甲贺监视我?这、这……” 林斌摇摇头,发现公孙宏的异样,也不点破,“距离此处往西北方向有一股匈奴人,人数不知,目的不知。韩说似乎对那股匈奴人很在意,要求我们追击。你们有什么看法?” 刚刚公孙宏和甲贺同时有听到韩说的话,但不用问也知道他们选择的答案,两人一致认为韩说应该死,林斌只不过是再次确定一下罢了。 “莫要感情用事啊大人!他既已经得知我等弃军而逃,若活着,我等以后不但要应付匈奴人,还要躲避汉军的追捕……” “不必多说。”林斌还是决定去看看,结合斥候的情报,再加上韩说的话,似乎是汉国有什么重要人物,或者什么重要物品被匈奴人劫了?林斌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是钱,大量的金钱和物,他手下的六百余张口每天的吃喝用度可以把一个人逼疯。 “甲贺!” “在!” “召唤麾下将士,准备出战!” “诺!” 林斌看向满脸忐忑的公孙宏,“你留在这里照看,我们若没有回来,就带人折返,公孙熬不会为难你们。” 公孙宏嘴巴张了张,很想问林斌为什么要监视他,但是问不出口,眼睁睁看着林斌的背影越离越远,等林斌要拐入黑暗处,“你!” 林斌回头,“回来再说,没有回来……,那你,自己寻青云之路去吧!” 公孙宏还想说什么,林斌已经拐入黑暗处,只留下一句话。 “希望你以后别再骗我!” 公孙宏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冻骨…… “他、他……,他都知道了一些什么?” 第四十六章 缓而图之 公元前141年,正是全球气候开始转变的时刻,这个时候从欧洲东下的寒流已经侵袭了阿尔泰山脉,也就是后世的俄—蒙边境地带;东至石勒漯河。 匈奴人最西北方向的领土被突降的暴风雪侵袭,不但草原的青草上覆满了冰雪,以暖水为名的乌布苏诺尔湖竟也出现了异变,往日暖和的湖水,它的温度并没有被寒冷的天气浇的冰凉,而是变得更热了,以乌布苏诺尔湖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的大片牧场,那里的青草突然枯黄,匈奴人的牛羊也诡异的爆发疾病。相对于西方天气的大规模异变,东方天空,天际开始缓慢的转黄,不再是那么苍白。 人们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北极,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全球气候变化开始正是出于这个地方的水位降低。北极原本不大的冰块群像极一块海绵,正在吸取水份壮大自己,无数块成数百公里的冰块形成后,开始互相撞击,波涛汹涌的海水暗流刺激到了深埋海底冰块群,让它们快速的运动,无次数的撞击,融合,再撞击,水流的变化影响了全球的气候,从北极分裂出去的冰块漂流到大西洋,乃至格陵兰海,也正是因为这样,各大洲的天气开始转冷。 我们为什么要知道那些?其实,每次的天气变化,受到间接伤害的就是地理位置相对比较好的中国。西边的天气转寒,游牧民族开始向相对比较暖和的东方迁移,那么必然爆发以争夺土地为目的的战争,现在如此,以后仍是如此,不管是匈奴最频繁攻击汉国的这个年代,还是在五胡乱华时期的那个年代,每一次气候变化,都将给生活在中国的汉民族带来间接的伤害。 林斌等人驭马快速奔驰,他们要去西北方向看看那群匈奴人为什么那么重要,没人知道林斌迫切地希望得到用于生活的物质,用来改变目前的困境。按照韩说的说法,那群匈奴人不是这附近匈奴部落的人,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是仓促而来,又由于昨晚分出两百余骑追杀得以逃脱的汉军,这时他们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林斌猜想,这股匈奴人一定是抢了禁卫保护的什么东西,很可能是汉国为了请求和平要送到匈奴单于庭的财富。可以很大胆的假设:匈奴部落中有人不满单于庭下令停止对汉国的劫掠,因此抢了汉国使节团要进贡的财物,让匈奴单于庭认为汉国没有请求和平应有的诚意,使得匈奴大单于震怒,撤消停止掠夺汉国边塞的命令,改为支持各部落对汉国烧杀掠夺。 事实上林斌的想法大致上没有出错,身为汉人却当了匈奴单于庭军师的太监中行说,他(她?)十分不愿意停止对汉国的‘放血’,挑唆了素有野心的伊稚斜破坏匈奴与汉国的和亲。 中行说出了一个计谋,又捐出不少的财富给伊稚斜,让他去找右贤王麾下的以贪婪好色出名的休屠王,伊稚斜找到了即将出兵帮助白羊王的休屠王,先是说服休屠王,以大量财富和两个部族里最漂亮的女人为抵押,要求休屠王借他五百骑兵。 伊稚斜借到了五百休屠部的骑兵,他率人埋伏在地形相对比较错杂的马邑附近,在汉境内出其不意地杀散护送南宫公主的五百禁卫骑兵,并抢到了南宫公主的车銮,同时也劫到汉国要送给匈奴单于庭的大量财物。伊稚斜野心作祟,不舍得丢弃财物,也不想杀死以后能作为筹码威胁汉国皇帝的南宫公主刘婧,他更不想将从休屠部那里借来的骑兵还给休屠王,因此一直停留在河套的高阙附近。 当然,以上那些林斌并不知道,他只有碰运气一般的率领五十余名骑士四处探查。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再过三个小时后将要拂晓,但是老天对他不错,五十余骑正快速地往毫无准备的伊稚斜驻地奔驰。 秋风猎猎,北疆到夏末就有点凉意,一入秋寒意更重,骑在马背上驰骋,迎面而来的冷风飒飒,吹得让人双眼发疼,不得不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毫无光亮的黑暗,忽地,队伍中的战马齐齐煞住马蹄,前蹄杨空,但却没有嘶出声来。 它们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匈奴战马,所谓的战马远比普通的马匹有纪律,它们除了受痛之外不会无故地嘶叫。 “怎么回事?” “大人,战马不知为何不肯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它们……它们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不受控制地要转变方向!” 什么味道?匈奴战马被匈奴人长期喂养,可以说自小就吃惯了渗有肉沫的马糠,有些匈奴人还会把动物的骨骼磨碎参合草料让战马吃下去,匈奴人相信这样喂养的战马才能够变得强壮,跑得更快。 林斌若有所思地抚摸座下战马地鬃毛,“风向,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有戍卒脱下纶巾,提在半空,感受风向,“大人,是北方!” “战马的鼻子比狗灵?”林斌很不确定的想,随即命令队伍向北方进发。 这次林斌没敢让队伍全力奔驰,他们来到一座坡地边停了下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但用枝柴固定在马嘴,让战马不能出声,还拿出本来应该用于包扎伤口的布条蒙住战马的双眼。林斌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只是知道说,试试总是没错的道理。 “五骑一组,分散探索,无论有无发现,两刻钟后在这里聚合!” “诺!” 林斌感觉自己有点傻,以前他总是以为一名军人不应该相信所谓的直觉,但是当他靠近这个坡地,却总是觉得这里应该会发生些什么事。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就好像有一道无辜的声音不断在召唤,虽然听不见,但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林斌看向东方,深怕这个时候会突然拂晓,上了坡地,他索性跳下战马,将战马留给后方的袍泽,独自来到坡顶向另一边看去,他看到篝火,呆泄了一下…… “真……真的有人?”林斌第一个反应是抬手阻止后面的袍泽上来,随即专心向下眺望,前方大约一千米处有几堆篝火,匈奴人特有的羊毛毡在火光中隐隐可见,想数清到底有多少顶羊毛毡,却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拉了一下,回头看去,是一名戍卒。 “怎么了?” “大人,看……”他指向右前方,那里似乎有两个人靠在坡地上,一动不动,“匈奴人的哨兵!” 林斌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还是太大意了,若不是放哨的匈奴兵沉沉睡去,若不是现在是一片漆黑,以匈奴兵所站哨的那个位置,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林斌抽出了匕首,“你们安抚战马,待在原地别动”,随即匍匐着前进,他熟悉暗杀的勾当,可以在无声无息地干掉敌人的哨兵,这是他的老本行。他就像是一条不断滑行的蛇,无声无息地靠近着,冰冷的眼眸死死盯视在两个歪着脑袋打鼾的匈奴兵身上。 近了,林斌绕到匈奴兵的身后,他非常缓慢地爬起身来,伸出左手作势要托住一个匈奴兵的身体,刹那时,黑暗里闪过一道利芒,匕首没入匈奴兵的太阳穴…… 一个真正熟悉暗杀的军人才不会抹别人的脖子,无声无息的最佳刺杀方案是,利用锋利的武器直接重击敌人的太阳穴,若是抹脖子,气管被割断的瞬间,那人绝对会惊醒,喉咙还是可以出声,人也不会直接死亡,还是会残喘至少三分钟才会肺部缺氧气绝。 林斌干掉了两个匈奴哨兵,将他们的尸体靠在马腿上,又是一番匍匐退后。 “退回去……” 第四十七章 攻其不备 “大人,四周皆已探查,除此处外,方圆五里内再无匈奴人。包含在溪水旁边的那两顶汉式帐篷,依照羊毛毡的数量推断,匈奴人不足百余。他们似乎很赶时间,每人皆配有两匹到三匹不等的战马,似乎经历过一场血战,远远观去,依稀可见马匹之上沾有血迹。” “再过一个半时辰就将天亮,我们……?大人?” 甲贺似乎很兴奋,他汇报的同时不住捏握剑柄,或是检查绑在马侧的箭桶。 动手,那是一定要动手,林斌只是想多了解一点附近的地形,若是突袭不成也好安然撤退,“上马!检查甲具,弓箭!” 经过一两个月的逃亡生涯,他们不断收集到汉匈双方的甲具和兵器,有时也能捕获无主的战马,而捡来的甲具和兵器都是先补充给游骑,以致五十余骑几乎都有一套护住要害的护具,同时,也因为一直拼凑,已经无法从他们身上看出归属的阵营。 ‘嘣——’甲贺拉一下弓弦,抬头看向林斌,用力点头。 “不需要战术,不需要策划,不需要多讲!”林斌抽出了弯刀,“睁大你们的眼睛,拉开你们的弓弦,控制好你们的战马,紧握你们的弯刀——随我来!” 战马!粮食!这两样对于深受困境的林斌等人太过重要了,迫使他们必须迎难而上,像极一头被饿极了的猛兽,只要有猎物就必须尝试狩猎一下,扑上去咬死,或是受伤而逃!没有韩说的出现,他们也必须袭击异族的营地,以夺取活下去的资本,韩说的出现只是把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提前罢了。 马蹄踏动着青草,触及到土地,发出‘嘚嘚’的声响,他们排列成一条直线缓缓地上了坡地。向下看去,围在篝火旁边歇息的匈奴人睡得十分甜美,篝火被风呼啸吹着不断摇摆,光线随着摆动,照亮即将成为杀斗场的盆地。 林斌握住弯刀的手高高仰起,双腿一夹马腹,座下战马开始踏蹄缓步前进,他的身后是同样等待畅饮仇敌鲜血的五十四名骑士。林斌明白一个至理,在不熟悉地形的条件下,做出什么计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夜袭所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用最强悍的气势扑上去,尽情地屠宰没有反应过来的敌人! 林斌看见了被马蹄声惊醒,爬起身来试图想看清来人是谁的匈奴人,命令麾下游骑加快马速。 “大王子回来了?”距离八百步,声音有点模糊,而且是匈奴语。夜太深,黎明之前总是存在一段最为黑暗的时刻,除非那人有夜视眼,否则根本无法看清看人是谁。 一条黑线不断靠近匈奴人驻地,被呼声吵醒的匈奴人也都爬了起来,这些匈奴人在整理身上的皮甲,将搁在一旁的兵器抓过来握在手上。 “前面是谁?” 林斌听不懂匈奴人在说什么,听懂了又怎么样,出声回答吗? 看到最先呼喝出声的匈奴兵射箭警告,狼牙箭只飞出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便被风势阻碍坠地。五十余骑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进,他们需要一个缓冲的距离,接近五百步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命令加快马速,而那个命令他们的人,则是永远作战靠最近前线,用他那魁梧身躯化身作为军旗的头领。 林斌看到匈奴人似乎觉得不对劲了,有些人已经要冲进羊毛毡招呼同伴,他蹬一下马腹,“汉军……”高高仰起的弯刀向下力劈:“突击!!!” 兵法有云:先声夺人,一鼓作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正和;以奇胜! “汉军——突击!!!” 吼声像是一把钥匙,它开启了一扇门,一扇通往血肉战场的大门! 战马在奔驰,浩大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的宁静,这个黎明前的黑暗不再是静悄悄,五十余条汉子发出来的咆哮还在夜空中回荡。 “汉军!是汉人的禁卫军,大王子上当了,他们没逃,折返杀回来啦!” 不断有匈奴人从羊毛毡里钻出来;靠近马厩的匈奴人则是爬上战马,可当他们聚集二十余骑要冲锋时,往后一摸,没摸到任何东西,匈奴人习惯作息前解下挂在战马身上的弓箭和箭桶。 “准备!”是甲贺的声音,他手里端着一部弩机,紧跟其后的五骑也端正弩机,距离两百五十步:“射!!!” 箭矢随着弓弦的绷弹声,破空而出,发出呼啸,瞬间突至,三棱箭头破开了匈奴人的皮甲,钻进匈奴人的胸膛,溅起了鲜血,引发了今夜的第一声惨嚎。 “准备!” 这次是林斌,随着他的吼叫,匈奴人开始了反击,不断有匈奴人张弓射箭,零散的箭矢飞至,惯性已经失去,软弱无力地从游骑们的甲具上弹开。懂得选择进攻方向,将减少伤亡,哪里才是最好的冲锋方向?它是风,随风突击! 一百五十步,林斌麾下的骑士开始有人中箭,他上身向前倾斜,抵靠马颈,吼:“杀!!!” 有戍卒落马,没来得及发出闷哼,眼前突现的高大的战马要奔驰而来,他下意识的翻滚身躯避开,随即听见一记仿佛敲击在心灵最深处的重击声,时间好像减速了,能看见硕大的马蹄踏在自己旁边不远的草地上,溅起的泥土迎面扑打而来。他心神恍惚地抬头看去,看见袍泽转身看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袍泽脸上的表情很错愕,没让他多想,转头看来的袍泽表情突然变得呆泄,时间放佛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袍泽堕落下马,发出‘轰’的声响。 这名戍卒愣愣地朝前方看去,自己的兄弟们已经杀进匈奴人的营地,分成十骑一组奋力冲杀;没等心神镇定,看见自己的头领孤身一人,连人带马撞向搭弓欲射的匈奴弓兵堆中,人仰马翻,头领魁梧的身躯从人堆中爬起来,咆哮着举刀屠宰只持弓箭,没有近战兵器的匈奴人。 “好……,好、好厉害!” …… 林斌好像听谁说过那么一句话,如果想掌握战场上的优势,那便需要尽可能的屠杀敌人远程攻击能力的士兵,对毫无抵抗能力的敌人进行惨烈的屠杀才能吓怕其他的敌人,使其士气低落。他已经忘记是来到汉朝时才听人讲,还是以前就听过,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只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挥刀,剁向那些想夺路而逃的弓兵。 林斌的底子太薄,经历上一次血战没有发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怎么退出战场的事情后,他不愿意再和其他人结阵而战,不熟悉协同作战的人,只会成为其他人的负担,所以他每次总是尽力地与袍泽分开距离,利用身材和搏杀技巧的优势作战,这看上去很疯狂,但却是唯一能不成为负担的方法。 林斌重新爬上马背,只见袍泽们吼叫着来回在匈奴人的营地里结阵冲撞,这是他们平时练的战法,这时没有马鞍和马镫,只能依借战马的速度挥刀冲撞杀敌,只要战马一停,双腿没着力点,稍微被一扑绝对会被人扯翻下马。 混乱的战场,到处是拼命搏杀的士兵,林斌见匈奴骑兵在不远处集结,知道不能再分散作战,随即吼叫袍泽们向他靠拢。 正面的战场没有偷机取巧,只有用血肉身躯;用强悍的意志,用最直接的方法击败对手,如果没有一鼓而击杀散敌人,那么就将面对一场消耗战,而林斌的资本太少,他打不起消耗战,突然的袭击在冲阵进入匈奴人营地至今已经失去了锐气。 一场血战,还能骑在马背上的戍卒不足三十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斌的突袭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匈奴人太多了…… 林斌驭马于冲阵的最前端盯视两百余步左右结阵作势要冲锋的三十余名匈奴骑兵,他身后又传来了甲贺大声的呼喝“准备——持弓——拉弦——”,结阵等待军令的戍卒立马张弓随着甲贺的吼声,对准冲杀过来的匈奴骑兵射出了箭矢,随即马上在军令中抛掉弓箭,抽出弯刀…… “干掉他们,就能获得胜利!”林斌狰狞大吼:“杀!!!” 第四十八章 溪水之边 “呼……呼……呼呼……”林斌的耳膜开始变得异常敏感,似乎失去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脏跳动声,他成四十五度的弯刀顺势下劈,感受入肉的触感,眼前闪过一道血花,脸上似乎被液体洒到,他只知道疯狂怒吼“突进,再突进!” 第一次骑兵与骑兵的冲阵,林斌这边又倒下了四名战士,他们冲出一段距离,勒马掉头,只知疯狂地喊叫,然后又驭马奔驰,发起了第二次的冲阵。 “近了,近了……,杀掉他!”林斌的眼睛里只有一个身影,那是一个骑在马背上奔驰的匈奴骑兵,那人脸上狰狞无比,手中的弯刀像是耍杂技一般的捣弄幅度,“找死,耍杂技的小丑!”,刀被没有任何花俏动作地挥出去,刀刃劈在匈奴骑兵的左肋腋下,发出‘嘶啦’的奇怪声响,匈奴骑兵的尸体随马冲出一段距离,随即分成两半堕落在地。 匈奴人不愧是现今草原上的霸主,他们遭受突然的夜袭,尽管被杀的鬼哭狼嚎,一个又一个同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屠虐,甚至是没来得及逃出羊毛毡就被火烧死,但是存活下来的人,只要他能爬上马背,那种惊恐的心理就好像突然被甩开,只知和同伴们狰狞地呼吼,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林斌感觉眼睛有点难受,他脸上已经被洒满敌人或是袍泽的鲜血,眼瞳被从眉毛处顺流下来的鲜血粘到,又不能闭眼,一阵又一阵的痒和疼在侵袭他的眼角膜神经线。他再一次高举弯刀,蹬踏马腹,战马又一次在主人的驱动下狂踏马蹄,身后,是三十余名袍泽,他们有的表情呆泄,有的却兴奋异常,更多的是狰狞着脸死死盯视前方只剩不到十骑的敌人。 “你们是勇士,所以……”林斌又再一次挥动弯刀,这一次他挥出去的感觉到劈中人的同时,自己的胸膛好像被东西重击了一下,呼吸一窒,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又和匈奴骑兵错开,他回头看去,再也没有活着的敌人,低头朝胸膛看,前胸的甲片不翼而飞,一条深深的血槽在不断冒出鲜血,伸手捂住伤口,昂头对天咆哮:“你们是勇士,所以都去死吧!” 一片诡异的安静,环顾战场,除了林斌麾下的战士,再也无法发现活着的匈奴人的身影,至于有没有匈奴人逃了,这怎么都说不清楚,他们需要的是没有人再次发出嚎叫要搏杀,这就足够了。 “都去死吧” “吼吼!!!” “胜了!我们胜了!” “大人威武!” “威个屁,老子眼睛要瞎了。” “哈哈哈……” 活着的人,他们有欢呼和狂笑的资格。 经过一番搏杀的匈奴营地变得一片狼藉,被点着的羊毛毡冒起冲天的大火,浓烟里混着肉被烤焦的臭味,满地是廉价的鲜血被抛洒在青草之上。火光之中,身穿羊毡戎袍,着皮甲的匈奴兵,他们身躯扭曲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经历几次骑兵冲阵的道路上,那些犹如破麻袋的尸体已经看不清他曾经是一个人,只能从身上的戎袍和甲具上辨认他曾经归属何方。 “搜查军营,寻回袍泽尸身,遇见还能喘气的匈奴兔崽子不留活口!”林斌的声音有些喘,他看着麾下游骑分散开去,“甲贺,你说的那两顶汉式帐篷在哪?” 甲贺身上沾满血迹,右胸处的甲具也已经脆裂,鲜血不断从伤口涩出,但他还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整个人配合座下高大的战马,看上去很酷,“大人,就在距离此处不足五百米处。” “不足五百米?”林斌向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汉式帐篷,“哪?” 甲贺丢掉手上那把已经崩出数个缺口的弯刀,持弓在手,“请大人随卑下来。” 林斌又喊上一伍游骑,这才在甲贺的带领下前进,他们穿过了燃烧烈焰的匈奴人营地,听见了溪流声,拐过一堆高耸的杂草丛,向前看去,终于看见溪水旁边的那两顶帐内有光亮的汉式帐篷,帐篷外有四五个模糊的身影,帐内却看不到人的身影。 “谁……谁,来人是谁?”这是颤抖的女人声音,听上去她似乎非常害怕。 林斌勒住缰绳,“你来侦查的时候,有看见匈奴兵把守吗?” 甲贺如实回答,“有,不过人数不多,只有五人。” 林斌驭马继续前行,自言自语:“逃了?或者参战被杀了?”,他突然阻止众人继续前进,压低声音,“不对劲!帐篷内有光亮,怎么看不见人的身影?” “……” “?” 甲贺一言不发地从箭桶里抽出一枝箭,张弓对准前方,有弓的游骑也都搭箭张弓,似乎只要林斌一个军令,他们就要射出箭矢。 “来人止步,止步!别过来,别过来……”还是那道颤抖的声音,她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 林斌看见一顶帐篷内突然站立起五个身影,他一愣,差点笑出声来,压低声音问:“箭能穿透帐篷射杀里面的人吗?” “可!”甲贺和五名持弓的游骑驭马靠近帐篷二十步,不理会那五个娇小的身影战战栗栗地想向前阻止的动作,林斌一个信号,他们同时松开抓住箭栝的手指,‘嘣’,弓弦回位,几声布被穿透的声响…… “哼呃……”原本赤红的帐篷开始缓慢的变得紫红红,然后是一声尖锐的女人惊叫声。 甲贺收弓,赞叹,“大人怎知匈奴人埋伏在帐内等待偷袭?” 林斌无语,不是他太聪明,而是有些人实在太愚蠢,比如那些不知道光线折射理论的匈奴人。同时的,很多人太过憨厚,让人无语的憨厚…… “来……来人!” 帐篷里的女人一声呼唤,原本战战栗栗守在外面娇小身影放弃阻止林斌六人的靠近,回身奔跑向帐篷,拉开帐帘跑了进去,然后又是几声被惊吓到的尖锐叫声。 甲贺疑惑地看向林斌,“女人?” 林斌跳下战马,牵动身上的伤口差点扑倒,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大腿也受伤了,“快点探索,不然失血过多我们就成了死人。” 他们将帐篷围起来,由林斌持刀警戒拉开帐帘,看见的是地上躺着五个身上甲具有点特别的匈奴人,其中一个没死,还在重重的喘息。林斌矮身走进去,对女人们的惊叫听而不闻,很单纯地对惊恐看着自己走进来,还没死透的匈奴人笑了笑,双手握住刀柄,很温柔地一寸一寸地将刀尖推进匈奴人的胸膛,匈奴人瞳孔放大,终于气绝。 林斌回头看向几个脸色苍白,身穿汉装的女人说:“用剁的会溅起很高的血柱。”不带感情的语气加上满身的血迹,让他像是一个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魔,在对吓傻的女人们说:来,给爷桶一桶,刚桶进去的时候会痛一下下,接下去就不疼了…… 帐帘再一次被拉开,甲贺弯腰走进来,抱拳:“大人,战场已然清理完毕,缴获战马三百二十六匹;牛羊千余头,另,在此处右前方的一块空地里发现二十余辆装满木箱的车架。” 林斌将弯刀从死去的匈奴人胸膛上抽出来,向抱成团的女人们看去,发现大多数女人尽管害怕,但却死死护住那个穿着一身红妆,气质贵戚,年约十七八的女子。 “抛弃牛羊,其它东西带走。”说着,林斌走上去蛮横地将那些侍女打扮的女人驱开,将那名一身红妆的高贵女子抱起来,“我们撤退!” 第四十九章 擅自主张 归途,因为有了车架的拖累,队伍行军的速度不能加快,他们又不能选择大道走,时常有车轮陷住,要花费一段时间拉上来,导致天已经拂晓时,他们只走了五六里路,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林斌检查了车架,发现了很多不认识的东西,比如一些雕刻着奇怪花纹的铜雕,又或是造型奇特的妆台。让他开心而又烦恼的是,许多木箱里装满了窜好的铜株钱,个别的箱子里更是堆满被排得整齐无比的金子,林斌不懂鉴赏的珠宝更是无数,而他们所急缺的布匹也终于有了着落。 一番出战,出者五十四人,归者三十二人,身受重伤袍泽七人,几乎人人身上皆有小伤,不过按照很多人所说的那样,这一趟值,很值!天气即将转凉之际,身着单薄衣裳的军卒尚且熬不下去,更别说那些体质本来就十分虚弱的庶民,有了那些布匹和绸缎,他们能够丈出很多可以保暖的衣物,那意味着更多人可以活下去。 “大人?” 林斌回首看去,甲贺手指端坐在车架之上,一身红妆、满身贵戚的女子,她的坐姿与跪别无二样,脸上由于涂满白色粉末无法看清容貌,倒是嘴唇肉质褶上的胭脂红非常有特色。 “大人,此女似乎是贵胄?” “怎么说?” “此女身上衣裳材质为蚕丝,乃是秩俸两千石以上家人女子才穿起得的贵重之物。大人再看她的头簪,髻式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状,坠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坠马髻只见诸于少数贵族女子人家才会,卑下窃以为,此女必是贵胄之身。” “什么什么?你说髻什么?” 甲贺嘴巴张了张,脸色转为无奈,他开始相信自己的大人武力强悍无比,但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文盲,连那么闻名遐迩的句子都不知道。 秦有九鬟仙髻、凌云髻、垂云髻等、九鬟仙髻。自秦代开始在贵族女子中盛行。鬟意为环形发髻,九鬟之意是指环环相扣,以多为贵。 汉有坠马髻、盘桓髻、分髾髻、百合髻等,与此同时,这一时期的发式妆饰也已日趋流行坠马髻‘坠马髻者,侧在一边’,‘髻式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状,坠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古人描绘此种发髻既有妩媚之色,又具娇柔之态,其式样如同骑马坠落之态,故名之坠马髻。 而恰恰地,由于文化传播不易,包括文字在内的少数的传统只在一块小地方之内流行,一般会各式高贵打扮的女人,大多出自豪门或者贵胄之家。 再看那些侍女,她们尽管衣衫凌乱,但还是能看见后世日本艺妓的影子,而日本艺妓、包括女人穿的和服样式的打扮恰恰就是学自大汉,因为这样的打扮长久被认为是最懂照顾别人的女人,也就是大汉的宫女,到了那个岛国,由于男人心态扭曲,想获得大国帝皇般的享受,这才把这样的打扮强加给国内的女人。 “喝——驾!” 林斌驭马靠前,仔细盯着端坐在车架之上的女子,发现她只是昨晚稍微被惊吓到,天一放亮就恢复了静怡神态,似乎不担心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也不过问自己一伙人想要干什么,一幅十分配合的模样。 “你是谁?”林斌的问话让女子睁开了眼睛,但她只是非常平淡地看一眼林斌,随即又合眼,就像从来都没有睁开过一样,跪坐的身躯随着车架的前行而在摇摆。 林斌盯视她良久,直至前面有人呼唤,这才驭马走开。 女子感觉林斌离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着不断前进的队伍,看到骑在马背上甲具混乱的骑士,又看到后面不断滚滚前进的车架,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眼眸里尽是惘然。她薄薄的嘴唇轻动,“莫泄漏了身份,可知晓了?” 跪坐在她身旁的两名侍女弯腰下拜,轻声应“诺”,表现地十分服帖和有规矩。 …… “什么事?” “大人,前方似乎有人!” 林斌向前方的草丛看去,杂草被风吹拂,摇摆的只是前方的草丛,深处的杂草却好像被固定了一般丝毫不动,他抬手阻止队伍继续前进,“甲贺!甲贺过来!” 甲贺闻声而至。 “你眼力比较好,看看前面那里是不是有伏兵。” 甲贺应“诺”,随即单骑奔驰而上,他靠近草丛前两百步勒马,持弓搭箭,就要射出去之际,草丛里突然有人大吼“别放箭!”。是公孙宏,还有留守在破落村庄的军卒,他们出了草丛见来人是袍泽,还带着战利品,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大人,是公孙宏和陈义前来策应。” “知道了,你带着车队继续前进……” 林斌都不知道是应该赞赏他们还是要责斥,很显然公孙宏又没有遵从军令,鼓动陈义擅自带着军卒出来,而且他似乎早知道林斌等人会选择这条路,带人埋伏在杂草如萌的草丛里静静等待。 “他想干什么?”林斌策马前奔,向前一眼望去,公孙宏身侧站的是陈义,两人身后站立一百余位军卒,公孙宏本人则是握着剑柄满脸笑意地看着林斌,似乎想表达一种得意,或者‘你不能缺少我’的意思。 公孙宏抱拳,“卑下已在此处等候大人一宿。”抽剑指天,带头大喝:“恭贺大人得胜而归!” “恭贺大人得胜而归!!!” “大人威武!!!” 林斌眉头皱了一下,抬手阻止军卒呼喝,挥手,“各自挑选一匹战马。我们回去!”,他看一眼公孙宏,说,“随我来。” 林斌把公孙宏带到无人处,看了他很久,公孙宏一直在笑,但是笑容里满是苦涩。 “你在做什么?要是有人突袭营地,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知!” “呵呵……,你不知道,所以把拱卫营地的大多数士卒带出来了。” “我知!” “你知道什么!!!” “知你不再信任于我,派甲贺持弓监视,是否我若行不妥之事,甲贺会射杀于我?” 公孙宏再次苦笑,他拍拍自己的胸膛,又解下剑鞘,将剑还鞘,作势要递出去。 “你若要杀我,坦言相告便是,宏这条命本是为你所救,死又何悔?” “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杀你。” “你防备于我!我俩多次同生共死,饱含袍泽之情,但你却……却宁愿信任相识不足月余的甲贺,也不肯信任于我!” 林斌跳下战马,腿上传来的锥心疼痛又让他深锁眉间,他接住公孙宏递出来的剑,将剑刃抽出来,丢掉剑鞘,作势剁向公孙宏的脖子…… 公孙宏的表情上出现一闪而过的惊恐,双臂也是一颤,他拼命控制要舞臂格挡的念头,随即恢复苦涩笑容,任由剑刃斩下。剑刃的寒意让公孙宏脖子上肌肤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但他还是坦然地看着林斌的眼睛,眼里出了苦涩还是苦涩。 “你不欠我了。”林斌将剑还给公孙宏,“今日起,你若不坦诚相对,日后我必杀你!” 第五十章 烽烟过后 伊稚斜骑在马背上瞪大眼睛看着营地里满布的残尸,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带有混血儿特色的鹰钩鼻皱成一团,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变得异常狰狞。他的右手死死抓着系在腰间的刀柄,左手已经快把马鬃扯脱,座下战马颈部鬃被扯动受痛,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一直在打响鼻,四蹄频繁蹬踏,溅起阵阵泥土。 “这都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啊!!?”伊稚斜握紧刀柄的手松开,仰头看了看天,忽地一击重拳锤向马颈,战马悲鸣一声跪地,而他则是依靠高超的马技一跃而起,很稳当的落地,“汉人不是都他祖奶奶的死光了吗?” 带有人肉被烤焦的臭味直呛人鼻,华丽的羊毛毡在烈火下成了一堆堆被烈焰烘成卷球团的焦炭物,已经成了紫赤色的血液上面布满蚊虫,有些尸体的腥味竟也引来了野兽,就在伊稚斜眼前,一条红着眼睛的孤狼正在撕咬一名匈奴兵遗体的内脏,成了青绿色的肠子拴在牙缝,配合着孤狼不断的‘啧啧’搅动声,变了颜色的肠子晃动中形成十足诡异的情景。 满地是扭曲着身躯躺在地上的匈奴兵尸体,他们死状各异,唯一相同是死前留下的惊恐神色。 “找!给我找!你们这帮子蠢货,不懂搜查战场吗?还要老子讲!?滚!!!去看看是谁袭击了我们大匈奴人的营地!” 伊稚斜在尽情地咆哮,他从屠尽汉庭禁卫军的快感掉到了深渊,没有什么比在得胜后,回到自己的老巢,满心欣喜的情况下却发现老巢被灭了更加让人丧气和窝火,那是一种从天堂突然掉到地狱的错愕感,以致可以让神经脆弱的人直接疯掉。 休屠王部的士兵应该更加悲痛和怨恨袭击者,但是恰恰相反地,如果说他们现在最恨谁,那绝对不是其他人,而是出自匈奴单于庭的大王子伊稚斜。是这个家伙跑到休屠王部,用财宝和女人收买了休屠王借到了五百骑兵,财宝和女人只能属于一部之王休屠王,他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若是普通的劫掠他们倒还没有怨言,至少可以在劫掠中获得一些好处,但…… “骄横什么,没了我们,你自己追去。老子们拼死拼活没得到奖赏,还要听你他妈的在这里放屁!” 怒,满身怒气!他们自从被伊稚斜召唤,七天来几乎全是在汉国边塞东撞西窜,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若只是疲劳也还好,经历与汉庭禁卫军一战,同伴大多战死不算,劫掠到了那么多的财富,过惯了劫掠生活的狼崽子看到金子珠宝没有不贪心的,他们在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听从军令,不顾身上的创伤驾马狂追汉军几百里,等待杀光了汉军,他们暂时的主子,那个血统高贵的伊稚斜竟是想独吞财富! “去你妈的,老子是休屠王部的战士,不是你伊稚斜大王子麾下的奴隶!”一个休屠王部的士兵恨恨地将弯刀剁向草丛,‘哗啦’的一阵声响,草丛里突然窜出两只角来,他被吓得一愣,反应过来的第一个瞬间就是作势劈砍。 一只羊‘咩咩’叫着窜出了草丛,它的嘴巴不断搅动,歪着脑袋正要抬眼看前面是什么东西,随即低头继续啃草。 “呼!”这个休屠王部的士兵大笑一声,抛掉弯刀扑上去抓住羊角,“有羊!这里有羊!”他喜悦的表情感觉到胸口透凉透凉的,瞬间呆住了,低头看去,一直刀尖透体而出,没来得及转身就此气绝。 伊稚斜很愤怒,后果很严重,他恨恨地蹬出脚去,踢中死透的小卒子,顺势抽出弯刀,看都不看一眼旁边吓傻的休屠王部战士,非常狰狞地舔舐刀刃上的鲜血,“羊能活,你不能活。”甩头扫视一旁吓傻的狼崽子,吼:“还不给老子滚!” 休屠王部的战士轰然而散。 “是谁!是谁!!!”伊稚斜开始大喘粗气,大步大步踏地,拐个弯来到溪水边,那里与一片狼藉的营地不同,看不见厮杀过的痕迹。等他靠近了,首先看见的是被穿了五个洞的帐篷,急急撩开帐帘进去,里面横躺着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是伊稚斜从单于庭带出来的亲兵,其中四具尸体的脸上还遗留呆泄的表情,胸前各有一个血洞,但却找不到凶器,他们好像致死都没明白敌人是怎么发动攻击。伊稚斜蹲身,伸手撕开其中一具胸膛被划开的尸体的皮甲,看向胸膛的致命伤,熟悉汉匈兵器的他自言自语:“弯刀……,是弯刀的创伤?” 伊稚斜又检查一下帐内的摆设,发现里面的器具大多被撞倒,地毯上也布满血迹的脚印,他眼睛眯了起来,突地立身抽出弯刀,斩向帐篷,一阵‘嘶嘶’布被劈裂的声响,阳光照射在地毯之上。他又详细的检查地毯上的脚印,发现足有十几双不同尺寸的鞋印,其中也不尽然是平底靴,有个别的血迹留有横条空隙,像极草屐踏出来的,这下他彻底迷惑了。 “嗯!?”伊稚斜看见布条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翻开布条,一块沾有血迹的甲片曝露空气,他捡起甲片详细观看,越是看,心中的怒吼越加强烈,确定哪一个族群才会配置这样的甲片,这种带有波澜条纹的甲片只有匈奴人和鲜卑人才有装备。 伊稚斜昂天怒吼:“该死的鲜卑人!!!我要灭你们的族!!!” 这时,也终于有人来向他汇报检查军营后的结果。 “大王子,营地里只有我方的尸体,找不到敌人的尸体。” “有发现异样吗?比如不是我大匈奴的战刃,或者箭矢。” “这个……,没、没有发现汉军的兵器,尸体上的伤痕都是战刀的创伤,尸体上的箭矢也大多不翼而飞了。”他从背后的箭桶里抽出六枝箭,“翻动尸体的时候,找到了这种箭。” “汉军的三棱骑射箭枝?”伊稚斜握着手中的箭矢沉思了,他觉得这股敌人是经过精心策划,是有预谋地对营地发动了夜袭,不排除汉人再一次搞假和亲忽悠大匈奴的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在他的追杀下,能看见的汉庭禁卫军都死绝了,边塞也没有汉军的大规模骑兵,最重要的是汉人没有必要送来了公主又搭上五百精骑的代价演这么一出可笑的戏。 “是谁?鲜卑人?或是羌人?”伊稚斜作出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推测,越加觉得是这两个部族的可能性最大,也就是鲜卑人和羌人才会不顾一切代价抢大匈奴人的营地,而且还把战场打扫的不留痕迹,“鲜卑人?羌人?或者……两个部族合伙干了?” 鲜卑人这时候被其它族群称呼为鲜卑土狗,鲜卑人没有姓氏,依附在强大的种族下寻求庇护,通常是为其它族群放牧或者看管牧场和奴隶,所以被称呼为土狗,但又因为鲜卑人无论男女几乎不懂得任何族群的词汇,又多被加了个土进去,时间久了,其他人不再称呼鲜卑人,而是直接称呼鲜卑土狗。也是因为缺少文化,根本不知道‘道理’是个什么东西,土狗这个称呼就真的很贴切了,鲜卑土狗只要想得到什么,他们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获得,除了抢还是抢,以物换物的方式都被省略了。在草原,除了强大的匈奴愿意收留鲜卑土狗,几乎没有什么部族愿意与他们往来。 “大王子,我们要不要派出侦骑找一找?” “找什么!除了混乱的马蹄印子,连个车轮痕迹都没有!”是的,在刚才伊稚斜就详细检查了四周,愣是没有发现车架被拉开后留下的车轮印,这也是他认为找不到人的直观原因,“收拢人,宰杀羊羔子,分好肉,你们和我回单于庭!” 伊稚斜回头看一眼被自己劈得狼藉的汉式帐篷,自言自语:“让汉人再送一次?” 而似乎,在中行说的帮托下,伊稚斜根本不需要为这次行为负责,按照匈奴人的观点:再勒索一次汉国皇帝也就是了…… 第五十一章 后知后觉 栓设草垫的车轮滚滚向前,吱呀的木唧混着马蹄的踏动,喜得战马的军卒兴奋地不能自己,而身为队伍的首领,林斌却是张望道路旁的阴翳,看那东倒西歪的草丛,看那狼藉的孤树,时而伸出舌头湿润干涩的嘴唇。 “战马足够,但是马技不行,似乎又要停留原地一两个月了?” 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村庄,村口站满人群,那些等待手足归来的人们在欢呼,村庄安然让林斌松了口气的同时,表情上担忧的神色越重。 “一两个月?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吗?” 他们似乎没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挥霍,再过不久,只要匈奴人退兵,汉军也该重新集结,那时大量的郡国兵又将从内地开赴而来,替代战死的袍泽把守边疆。踏上走向边塞道路的汉军,他们要饱受黄沙卷风吹,站立女墙遥望远方,随时警惕着防备匈奴人的突袭。 包括林斌在内,受伤的袍泽需要一段时间养伤,初得战马的军卒也需要时间锻炼马技,林斌心里有个念头,那便是把劫来的铜钱化掉,打造铜凯,劫来的车架里也有精铁,足够打造上千把战刀,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队伍里有没有治匠。 “吁……” 林斌勒马停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前方欢呼的人群,脸上也泛起笑容。以前是时不待我,想干些什么都既没有材料又没有时间,现在他想趁着这短暂的平静干一番事情了,打造铜凯不难,在唐、明时期就有铜和铁造出来甲胄,分为铸造的唐式明光铠和锻造的明式鱼鳞甲,而似乎如果有技巧的话更加应该打造唐式明光铠,至少没有那么多道锻造程序。 眺望喜悦牵着战马要进入村庄的军卒,林斌眼睛一眯,嘴角翘起微笑,随即大喝:“公孙宏!” 公孙宏已经收敛了许多,至少对待士卒和同僚不再那么地骄横,总是表现得高高在上,“呼唤宏,何事?” “你详细问一下,看有没有学过打铁的匠人。另外,把那些高大的千斤鼎分开。” 汉代所谓的千斤鼎也就是大概只有四五百斤重的铜鼎,强盛的王朝总是喜欢造出笨重的铜鼎来表示说‘我的国家十分富庶’,华夏大地铜产并不多,铜无论在什么年代都十分珍贵,铜钱也是历代民间流通的货币,银在隋唐过后才成为一种货币,但仍然无法取代铜钱的地位。 公孙宏虽然迷惑,但见林斌不再排斥自己,心下高兴,大声应:“诺!” 林斌的脑袋在快速的思索,他依然觉得现在不应该造出马镫和马鞍,现在造出来虽然可以在短暂时间内取得马战的优势,但是马镫和马鞍这两样东西实在是太容易被剽窃了,一旦让游牧民族学了去,那就是整个汉民族的灾难,毕竟汉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马拥有量差距太大了! 做人难,做领导人更难,林斌虽然心急,但饭应该一口一口吃,太急了反而会被噎死。安排好了相关事项,林斌回到了临时的住所,那是一间相对不是被破坏得太严重的土屋,他推开房门,见大厅没人,正疑惑燕子哪去了,却是看见她急急从侧房伸出头来,看见林斌归来,很莫名其妙的缩回头去。 “怎么了?” 林斌刚迈步走进屋内,燕子急冲冲地捧着木盆和一块草垫跑了出来,来到林斌跟前跪下,将装满温水的木盆放在身侧,又将草垫安放在林斌身前。她颤颤微微着双手平抬,敛手入袖,左手压右手,曲膝,将臀部高高翘起,向着林斌的方向施出了迎夫礼,恭声道:“您回来了!” “啊?啊!”林斌怔怔应,“回来了。”没反应过来呢,却是见燕子跪坐着想要帮林斌脱掉靴子。 “您辛苦了。请坐,让奴服侍。”燕子的表情很认真,纤细的小手十分费力地想把林斌的靴子脱掉,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抬头着急地看着林斌,眼眸里满是恳求。 林斌索性不多想,一股子坐在草垫上,伸手自己把靴子脱下来,一时间脚气冲天,他自觉受不了这个味道,向燕子瞧去,却是看见燕子芳容不改,十分小心地捧起自己的脚丫子,很温柔地放进盛满温水的木盆,刹那时,林斌哼了一声,原本僵直的脚丫子被温水一泡,说不出来的舒服。 燕子非常认真地在轻揉林斌的脚底板,可能是温水的热气,也可能是被脚气熏的,她的鼻尖冒出珍珠般的汗珠,也不伸手擦拭,像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林斌脚上,帮他按摩了脚底板,又换了手法在按摩脚趾。 林斌舒服的几乎要呻吟出声了,他曾经去过号称最纯正、最有技巧的脚疗俱乐部,但那里按摩师技巧比起燕子的手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燕子受过良好的教育,而这个时代的女子们在没有出嫁前都会学习一些传统的伺候夫家的技巧,商人们总是希望能攀附上官家,所以对家中待嫁的女子教育尤其严格,会请来专门的礼仪师教导女子礼仪,一般是穿着打扮,不过现在燕子用不上,她只有把学来的迎夫礼用上。 所谓的迎夫礼,其实是汉民族的传统,但是到了现代汉民族却失去了这一项传统,倒是韩国和日本还保留使用;迎夫礼便是,女人早早回家,煮上一盆子热水,放一旁晾凉,等待丈夫回来的时候,释出亲和的笑容打招呼,比如“您回来了”或是“您辛苦了”,帮丈夫脱掉外套,然后招呼丈夫坐下,为丈夫清洗和按摩双脚。 林斌还是第一次感觉来自汉民族传统的可爱,至少身为男人感觉很享受,他伸出手抚摸燕子的发簪,“等下找翠娘,一起做几套合适的衣裳。” 燕子眼眸里闪动着喜悦,似乎十分开心发簪被林斌抚摸,轻点头,立起腰身,双膝挪动着来到林斌身旁,再次下拜,“奴谢君优厚!” 说句很大的实话,林斌的眼睛盯视高高翘起的美臀,咽了咽口水,想到等下还有事要办,压下内心的欲望,作势要站起来…… “君且坐,奴为君清拭腿间伤口。”说着,燕子站起来,回头踏着小碎步向侧室走去。 林斌看着燕子的背影,心下颇为复杂,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那道孤傲的女子身影,暗想,等下一定要问清楚那婆娘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匈奴人的营地。 一想到劫来的车架上的物品,林斌总算反应过来,他或许知道那女子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匈奴人的营地了,“该死!那些东西是陪嫁物!” 林斌脑袋开始发涨,心里抖凉抖凉的:他妈的,抢了和亲队伍?事情大条了…… 第五十二章 两个废材 林斌不知道有多少人发现了异常,他心下忐忑这个时候人们对皇权的畏惧,深怕整个队伍由于这件事而出现分裂,甚至是乱战。他安抚好燕子,几乎是半瘸腿着腿,忍受腿上的疼痛感来到韩说的房间,进去时仍是看见韩说尚在昏迷之中,随即他把目光盯视在韩说昏迷间还紧紧抓握着的铜牌上。 向前几步,林斌俯视躺在草堆上昏迷的韩说,若是韩说的腹部没有上下起伏,见他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再看他马凯上斑斑血迹和伤口,几乎看不出还是个活人。林斌的手缓缓伸出去,触动韩说紧握铜牌的右掌,稍微作势要扮开手指,发现的手抓得很牢,突地听见脚步声,林斌回头…… “若他醒来,该当如何?” 林斌见来人是公孙宏,默不作声,继续试图扮开韩说的手掌。林斌索性蹲下身去,双目直视那抓紧铜牌的手掌,一根一根手指头地扮开,终于在没有惊动韩说的情况下拿到了铜牌,等待他看到铜牌上的字,表情有点迷糊,“竟然不是‘如朕亲临’什么的?” 话说,如朕亲临的牌子在历史上只有鞭子王朝才捣弄了这么个东西出来,其它年代皇帝根本不会去做那个东西,汉人皇帝传承自秦始皇嬴政,固定拥有几个玉玺,可以暂时交予他人使用的分别是: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当然,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关乎到国家的存亡,不但皇帝自己很少用,非举行继承皇位大典的时候,甚至看不见传国玉玺的身影。 传国玉玺又称呼传国玺,为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镌。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由此便促使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致使该传国玉玺屡易其主,辗转于神州赤县凡二千余年,然终于销声匿迹,至今杳无踪影,辄令人扼腕叹息。 林斌将铜牌递给公孙宏,“这个铜牌有什么用?” 公孙宏仔细看了一下,“乃是宫中禁卫行走之用,步于宫外,可节制秩俸六百石以下之官员。” “只要有令牌就能号令?” “非是所有禁卫皆有此牌。”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自从他认识公孙宏后,公孙宏似乎每次都能解开他的迷惑。这也是林斌觉得公孙宏是个不稳定因素,但仍希望公孙宏能跟随在身边的至关原因。他思考一下,说:“和我一起到……” 公孙宏玩味的一笑,“见翁主?” 林斌稍微愣住,“翁主?” 这一问,连公孙宏也给问住了,他呆了一下,“不是翁主?” 原来,汉朝的时候,只有皇帝所生的女子才配享有公主的称号,有时皇帝也会册封一些即将远嫁匈奴和亲的女子为公主,当然,这个假公主的使命就是以皇帝册封的公主的身份,代替真正的公主远嫁蛮荒;而刘姓宗亲的王爷们,他们的女儿只能叫翁主。 林斌认为公孙宏知道自己一伙人意外‘解救’了和亲队伍并不感到意外,公孙宏虽说家门已经没落,但是见地并没有随着家门的没落而减少半分,主要是公孙宏一直想往上爬,这才特意注意这些。 “不必多作烦恼,不说如今你我是丧家之犬身份,若是还为汉军,解救了公主也是顶天的功劳。” 林斌很怀疑公孙宏心里是不是在计算什么,竟是对劫了和亲队伍不感到惧怕,相反地,公孙宏似乎很兴奋。 “你我如今皆是逃卒之身,带有罪过,若带公主前往郡太守、郡都尉处,妄想领功,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有隐瞒下来,不让他人知道去了,再做长久打算。我知你意,寻得治匠乃是想用劫来的辎重打造甲胄与兵器,如此甚好,以其将性命托付他人手中,不如在河朔建立一番事业,他日也好衣锦还乡。” 林斌突然觉得公孙宏洞察太多了,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不懂得隐藏心里的想法,一路胡思乱想,也没多去注意那些欢欣鼓舞的麾下士卒,来到公主临时下榻之处,又是被那两名换作秋菊和春香的侍女拦住。 “你们要作甚!” “别、别靠过来,可知晓……知晓你等,已经、已经犯了死罪!” 秋菊虽害怕但却满脸坚毅,张开双臂作势阻挡;而春香则是彻底失去了方寸,双手插在袖子里,娇小的身躯死死挡在门前。在她们的眼里,林斌太过高大,身上戎袍破旧无比,下巴髯须错乱,像极下元时节中,那些巫师跳大傩要驱赶的鬼怪;公孙宏又是面无表情,双睛不断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公孙宏向前一步,和声道:“我等受韩说之情,方动兵戈,现今有要事与你们主人商谈,且去禀告便是。” 秋菊脸腮一鼓,双手叉腰,“不行就是不行!”,看上去极为坚决,“你们速速退去!” “呵!”林斌昂头看天,万里乌云,是一个好天气,伸手摸摸下巴的髯须,向公孙宏问:“有利器吗?” 两女神色一呆,却是见公孙宏将腰间的兵器接下来递给林斌,在两女以为林斌要动粗,惊吓欲喊之际,林斌却是一个回身,“田瑛!你小子给我端盆水过来……” 就这般,林斌又呼唤麾下戍卒扛来一块磨石,就在门口磨起了剑,时不时还和公孙宏闲聊几句荤段子,就是不理会两女,公孙宏是个聪明人,见林斌这样作态,十分配合地发动了语言攻势,听得两女悲愤欲死。 “你这莽汉好、好、好……”秋菊见林斌看过来,被吓得连连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春香一扶这才重新站定娇小的身躯,刹那时,竟是两眼一红,抱着春香哭泣起来。 林斌与公孙宏看得面面相觑,两人以为这么剽悍的女人应该很有精神抵抗能力才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林斌非常利索地将剑递还给公孙宏,弯腰扛起磨石,酷酷地朝两个抱成一团在抽泣的女人一个点头,转身,走人…… 第五十三章 弄巧成拙 “你?你……,你这是……,哈,哈哈哈!从未见过你如此姿态!” 公孙宏尽情的嘲笑,笑得像极犯了羊癫疯,他虽不愿在与林斌抬杠,但也不想错过每一次嘲笑林斌的机会,似乎每嘲笑一次都能增强一分自信心。这叫踩低他人,抬高自己,很是符合他的龌龊思想。 “惧怕女流,如此可不行。宏有一策,必可为你出此浑气,两小妇人,你我各取一个,如何?” 林斌压根没去理会公孙宏的唧唧歪歪,其实他对嘲笑也并不怎么介意,人总不能依靠嘴巴把别人给侮辱死,若真听了几句话而羞愤自杀,那不是脑残就是自己压根就不想活了。林斌一听后面的话感觉好笑,狠狠地瞪一眼,“原来是打女人的主意?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去追,用强的老子不饶你!” 公孙宏干巴巴笑了几声,“奈何?宏长久以来在想,你似傻似癫,但凡做事却不含糊,能有容人质量,此乃宏有私心却愿追随的原因之一。但可知道,你若如此下去,怎能建立威信?” “似傻似癫?”林斌还真没想到自己给他人的印象这么糟糕,闻言停止步伐,“你说我像白痴吗?” 公孙宏微笑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解开心结总比互相猜忌要好很多。 林斌继续迈步,他一直向村庄的中央走,这时那里也应该聚拢人群等待军令。他见公孙宏点头,一脸无所谓,“威信不是摆着个臭脸孔就能建立起来的,要不,你臭脸摆那么久,他们除了不愿意和你交谈,怕你了吗?” 公孙宏不自觉呆了一下,然后苦笑。 “威信只有用手中刀刃建立起来才能让人信服,我们现在是在逃命,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对待自己人和蔼仁慈,对待敌人,那也不用嘴巴说话,刀刃永远是最好的发言工具。听过一句话吗?” “大人且讲便是,宏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历史总是被军刀推动着前进,最好的外交发言就是一封宣战书,没有什么比同袍爱戴敌人惧怕更加让人觉得可爱。” “呃?!何人所讲?” “你要是能活个几千年,会见到他的。” 林斌知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个人觉得,不管是公主还是翁主,现在不愿见他们,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发布讨逆,说明她并不在乎自己被什么人劫了。唯一让林斌觉得迷惑的是,她知道自己被劫后竟是没有表现一点惊慌,反而有点处之泰然静待事实真相,像极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来到村庄中央,陈义已经在那里摇手招呼,他身后立定七人,应该就是林斌需要的铁匠。 “大人!”陈义先是一个抱拳,然后逐一介绍,他说,这七个有两名是老治匠,都有打造过铠甲与兵器,而另外五个人则是郡府在册民玞,他们都跟随过造尚户,也就是郡府的兵器师打造过兵器,但是没有单独造过一件兵器或是甲胄。 林斌环视一眼诸人,仔细目测了一下他们的肩骨、手臂和手掌,从中可以发现这几个人确实是常年挥动重锤的匠人,也只有匠人的肩膀才会那么厚实,让他们拉开上衣一瞧,皮肤也说明他们长久在炉火旁边,这才变得异常的黝黑干涩。 “我要的泥土匠呢?找到了没有?” “大人,泥土匠已经在那儿按您的要求,起造制炉,另,治具也皆移至该处。” 林斌拍拍陈义的肩膀,赞赏的笑笑,转头看着那些治匠,“你们等会就和我一起在这里吃饭,我和你们讲讲咱们要打造什么,行与不行再讨论讨论。” 七位治匠听要与林斌共同用食,喜得面面相觑,随即兴奋应:“诺!” 趁着吃饭的时间,林斌和治匠们谈了许多,一听融化铜料没有问题,林斌提起来的心总算放下。 早在秦朝时期就有用陶土砖磨造墨具的事情,那时治匠们在墨具上磨出兵器样式的凹槽,然后倒下铜水,再放进炉子里等待一段时间,使用牲畜的尿降温,撬开墨具,把退温的、已经成了兵器模样的未成品夹起来放在兵器架上等待其他人进行加工,已经有了流水线的制造工艺,造出来的兵器,拿箭头来说,一万枝三棱制式箭,它们已经达到了相互尺寸不超过零点八毫米的恐怖精确度。 林斌从没有否认过古人的智慧,当他问起有没有人认识马凯的样式,一名叫做嫪言的老治匠说,他祖上原本是赵国人,为赵国军队打造过马凯,技艺有传授下来,喜得林斌眉笑眼开连声大叫“好好好!”。但是嫪言的下一句话却把林斌镇住了,嫪言说,要打造马凯以目前的情况有点麻烦,不是缺少强壮的战马,而是匠人不够,一件马凯至少要用十来天时间,如果林斌没有打算在这里常驻,还是打消那个想法吧。 “大人且宽心,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为大人磨造出玄甲。” 林斌又再一次郁闷了,他原以为把唐式明光铠的制造原理讲一讲,治匠们应该有所领悟才是,却没想治匠们十分看不起那种板式的铠甲,说太过笨重,而且这里也没有足够的皮革,造不出那种东西。 治匠们推选的是现今比较流行的玄甲,也就是由几千块铜片锻造而成的鱼鳞甲,这种玄甲制造工艺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铜化掉后,由块炼铜锻成甲片后,再退火脱炭,具有韧性。用者躯干及屑至肘部均用铁甲围护,铃形如半袖短衣,同时铜甲分化为精致的鱼鳞甲和普通札甲,甲片叠压密似鱼鳞,不过这个时候不叫鱼鳞甲,而叫玄甲。 “此等甲具可步战,亦可马战,且不笨重,关节处不被甲具阻碍,利于挥动兵戈杀敌。” “嗯……”林斌沉思,怀疑问:“那么多铜片,需要多久的时间?” “若大人调遣三百人手,作料尚足,一个月之内可为大人制出两百五十具玄甲。” 人手不是问题,现在除了有战马和兵器的士卒,其他人几乎每天都拿着木棍子在操练战阵,事急从权,林斌暂时也不需要这些没有兵器的人去和匈奴人拼命,可以暂时调出来。 林斌又问了一些,话锋一转,试探性问了些问题,比如赵国和秦国作战的时期是不是真的有马镫和马鞍,治匠们听不懂称呼,林斌便操着根枝条在地上画了个简略的模样,等治匠们看清楚了,他抹掉图样,期待地看着治匠们说出答案。 嫪言很自然的成了治匠们的领班,“此物似乎有见过……” 林斌心脏一跳,开口要说话,却见嫪言往下讲,“样子……,样子像,但是……”嫪言似乎是在极力的思索,林斌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答案。 “但是赵国下面似乎没有那个包着铜皮的夹裹木芯,只是为了绑紧马垫子随意垂下来的两条布绳子。” “布什么?绳子?怎么弄的?” “大人,您可把人问住了,赵国只有个别士卒为了不在作战中跌下马背,这才把小腿固定在马腹,可没有那小玩意立脚……”嫪言说到这突然愣了一下,“这、这……立脚!?大好!有物立脚,骑士便可在马背之上抽出抓住缰绳的左手……大好!大好啊!” 林斌的额头瞬间布满汗水,心里暗想:以后谁说古人的智商低,立马和他拼命! “咳咳……这个是军事机密,你们不要泄漏半句。知道了?” “……?”看来治匠们不懂什么叫军事机密。 “也就是说,这个不能造,不能说,关乎我族存亡,被匈奴人学去了,谁也别想活!可知道了!?”林斌说的严肃又认真,且双目冷然,不断冒出杀意。 治匠,包括在旁听的公孙宏、陈义,很严肃的立起身来,齐齐应:“诺!” 第五十四章 白昼谈月 解决了甲具的问题,林斌心里轻松了许多,出于对这个时代制造工艺的好奇,让他很详细地跟治匠们一直谈到了傍晚。其间,林斌强力要求不打造剑刃,觉得那样是在浪费本来就急缺的铁,他说,刀才是战场上最利于士卒砍杀的兵器,而不应该选择只能刺和挑的战剑。 “愚昧之极!剑者,乃兵器之皇也,持剑正身,浩然气存。我华夏千百年来,但凡贵胄者,无一不崇尚剑之皇道,为华美与宝剑齐配英雄!” 一名在旁边静静听的中年人突然插嘴,似乎对林斌要求用刀而舍弃剑非常不满,他说的文绉绉地,林斌良久才反应过来。 林斌早就发现那人在听,起先也没在意,最后见他听得仔细,时不时还点头,以为是个熟悉兵器的人,也乐意他旁听,希望能获得意见,没想这么一个发簪散乱,衣物上满是污迹的兄台竟是一个出口成章的……猛人! 甲贺黑着脸站起来,作势要驱赶,却被林斌拦下。 林斌靠上去,问:“你对剑了解多少?对刀又了解多少?” 那人看一眼林斌腰间的弯刀,眼神里满是不屑,“胡虏之利,不在刀,而在人。我族之优,不在人,而在文化。剑者,乃我华夏之魁宝;剑者,宝器也,乃见证我华夏文化之物,可任你粗痞之人随意轻视乎?!” 林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被唬住的主要原因是听不懂那厮在讲什么,怔怔问:“儒生?” 那人高昂头,自傲道:“然,圣学也!” 林斌二话没说,一个转身,抬起脚丫子,撤! …… “大人,那人在说甚?”甲贺很好奇,看来他也是个正常人。 林斌摇头,对着治匠们说,战场之上,拼的就是谁比谁更野兽,既然当了军卒,就需要以队伍的利益为最高追求,并严正警告周遭熟悉的人群,以后谁也别之乎者也,原因,他听不懂。 嫪言呵呵笑着说了句“大人真是妙人”,之后开始寻问需要打造什么样的战刀,他提供的选择不多,公孙宏前几天说的缳首直刃刀也在其中,再来就是一种叫铜镏金刀头的战刀,听上去像极是一种专门用来步战的兵器,刀的尖刃前挂着一个铜环,似乎是能借势力劈。 林斌听了几种皆否决,主要还是刀片太薄容易崩裂,而且刀身竟然是直的,根本不利于硬碰。他想了一下,问说,有没有一种刀身弯曲,适合在马上作战的刀,后来就干脆把唐横刀给描述了出来。 “环首刀?”另一位治匠崇拜地看着林斌,嘴皮子直抖擞,“大人竟识得环首刀!?” 环首刀其实也就是一款刀身还是直的兵器,它刀身像剑,但是只开了一边的刀刃,另一边则显得有些厚实,厚实的刀背将轻易承受住猛烈挥砍的应力,长度在一米左右,最长可以达到一米又十厘米。战国时期的魏国重装士兵曾经配合着步盾使用过,但是秦统一中国,汉又灭秦后,这种刀渐渐被埋没了,主要是铁取代了铜,而铁又脆,太长的刀身经不起几下劈砍就崩断。当然,有汉以来还是有少部分军卒在使用,只不过长度被减少到了七十厘米,它由于在刀柄尾端有一圆环而得名。 林斌看一眼那个治匠,一时间叫不出名字。 “小人叫豁达,豁是豁达的豁,达是豁达的达。” 这人一介绍名字,原本在讨论的诸人皆面面相觑,比较憨厚的陈义更是呆住了,呢喃:“这都怎么回事?” “嗯!不错,很不错的名字。”林斌干笑了两声,“你能把环首刀的样式简单的画下吗?” 豁达把刀画出来,期待地看着林斌。 “耶?这种刀不是横刀?不对!”林斌也蹲身下去,在环首刀的刀刃直至刀柄处加了个护手,又把刀身抹去,重新画了一个微微曲弯的刀身,并说明曲弯的用意,以及刀背的厚度,问:“能不能造出这东西?” 林斌不是那么的贪心,深懂刀在战场上优势的他没有把‘刀之霸王’陌刀画出来,主要是陌刀不是现在的工艺可以造的兵器,陌刀太重,而且太长,为双刃,他们没有时间花个把年的去熟悉陌刀的使用方式。嗯,有点怀念唐朝陌刀一出,天下谁与争锋的威风了…… “一群粗痞!”那厮又在叫唤,很是潇洒地双手一扶乱得像个鸟窝的长发,然后左手扶背,右手一个拈花指,“剑者……” 林斌满脸黑线,其他人也自动闭频那位仁兄的噪音。 甲贺很憨厚地抬头望天说:“今天的月亮真圆……” 公孙宏也抬头看看了天,夕阳即将西下,天空在聚满乌云,似乎又要下雨了,他答:“光华刺眼,我等不如在此赏月?” 陈义将高昂的脑袋低下来,像看傻瓜似得看着甲贺和公孙宏在那边有一句没有一句聊月亮,怔怔问:“月亮在哪?” 公孙宏和甲贺被问得面面相觑,抱拳齐声说:“兄弟大才,吾不及也!”随后,继续谈月亮…… 谁才是傻瓜? …… 林斌脸上泛起了满足的微笑,似乎很满意大家相处愉快,心情大好地和治匠们继续讨论。最后得出结论,刀可以造,但是刀身还是不能太长,治匠们会先试验一下。 嫪言很负责任的说,他们会尽力铸造出横刀,但是不敢保证刀身能达到三尺三的长度。林斌对治匠们实事求是的作风非常赞赏,许诺将提高治匠们的待遇,比如每顿都加一些肉,袍做下来先发给他们什么的,众人大喜,更是满心期待。 于是乎,夕阳终于落下,昼被夜所取代。 林斌站在村口看着斥候们跨马奔驰,又将去替回在外警戒的袍泽,得到治匠们保证的他其实心里也还是没底,暂时抛开这些不想,还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一拍脑袋,“把要寻找针给翠娘的事情给忘了!” 林斌回到村庄许诺将把劫来的布料分发给所有人做袍,这极大鼓舞了跟随者的信心,让他们相信即便是入冬了也不会冻死荒外,而作为比较熟悉女红的翠娘,她更是招呼为数不多的姑娘们,很是信誓旦旦的指天画地说,这些事情就交给她们这些女人去做了,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给她们找来缝衣用的针。 “哪里找针?”林斌脑袋很疼,不是因为针在头疼,而是即将又要去见泼辣的翠娘感到犯晕,那女人说话太直接了,如果不是林斌拒绝,估计现在满屋里都该是翠娘贡献的女人。他去找公主还是翁主的用意,本来也是坚定认为也只有那么一个在意形象的女人才会带那些东西,再不济侍女们总该有,没想到被拒之门外,索取无果,这也才潜意识的把那件事情忘掉,不过,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 一来到女人们待的地方,正想着怎么解释呢,却是看见女人们已经人手一把缝衣针,且有了丈量布匹的工具,他心里虽然迷惑,但也着实高兴,至少不用再费心思自己去找。 “哟呵,林大人舍得来了?” 林斌刚想退出去,翠娘那清脆的声音马上响起,她更是放下针线,虎步生威地追讨而来,一把扯住林斌,“讲正事儿撒!” 原来,翠娘这位自来熟很是威风地找到了把守门户的秋菊和春香,商量从她们那里借来针线,两个侍女一见自己主子的财产被共产,心里大急,顾不得把守门户的伟大使命,冲将进屋,一阵声讨无效,被灰溜溜地赶了出门,她们心下泛酸地告诉翠娘,车架里有她需要的东西,口气很是幽怨,但还是告诉东西搁在哪里。翠娘走后,两个侍女连把守门户的姿态一变,似乎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伸冤,依靠在门边唉声叹气,好不可怜。 林斌对着众女一阵宣慰,离开了,到了外面,遥望还是依靠门边一幅小媳妇被公公婆婆虐了一般的秋菊和春香,自言自语:“好像也不是不讲道理嘛?” 第五十五章 时机成熟 接下来的几天,果真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北疆的天空又开始降下蒙蒙小雨。据说,秋天时节的最初会连续下半个月左右的雨,草原也会因为这一场雨让原本即将枯黄的青草回光返照,这时游牧民族会大规模的放牧。 很多人在心里庆幸他们有了一块遮雨的所在,不用像往常那般在荒郊野外任风吹雨打,高兴的人有他们欣喜的理由,然而林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因是一场连绵不断的细雨打破了他的计划,打造甲具和兵器的事情由于没有干燥的柴火只能暂时放弃。 让林斌心里也些安慰的是,丈量衣袍的作业已经在翠娘的组织下轰轰烈烈地展开,最先一批做出来的戎袍已经交付到戍卒的手中,见着戍卒们穿着新衣的开朗笑容,那些原本满心忧郁的人们,他们也对生活有了一些新的希望。 风雨中,林斌率着骑兵四处探查周边的荒野,这倒不是害怕匈奴人,而是希望抓紧时间训练拥有战马的戍卒。他听了豁达的话,弄来了许多绳套,拴在临时做出来的马垫之上,一直延伸至马腹,双头环接起来,独留两条看上去不起眼,但却能实实在在用来当作着力点的绳套。或许有点本末颠倒,舍弃好好的马镫不造学人家玩复古,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只有那看上去不起眼的绳套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主意,没有亲自骑乘根本无法感受那东西的好处。 林斌试了几次,也学起了玩骑射,但是很失望的,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有了绳套作为着力点身躯还是不断随着战马的奔乘而在晃动,要不就是风向不对,射出去的箭矢严重偏差。在他所思不得其想时,找到了射艺了得的甲贺,问他,会不会骑射,甲贺自傲笑说“会”,演示了一番,然后告诉林斌,这需要从小就开始培养,骑射不但需要适应战马奔驰时的颠簸,还要学会观察风向。 “大人,您别奢望娃儿一落地就学会走路啊。骑射这技艺,若不学个三年五载,难以掌握。” 甲贺倒是建议多收集弩机,因为弩机的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不会遭受影响,这也是几次作战中,除了甲贺麾下有弩机的骑士能在奔驰中射箭,而其他手持牛筋弓的骑士做不到的根本原因。不熟悉骑乘的骑士想在颠簸的马背上射箭,就好像让两个平衡感不怎么样的人跑到独木桥上去拼命那样可笑。 林斌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可想,话说收集弩机,可弩机这高级的玩意是那么好收集的吗?他们途径的战场很多,战刀铁剑,矛戈大斧这种低级东西捡到不少,就是牛筋弓也稍有发现,唯独连一个弩机的零件都没有发现。 汉军之所有能和匈奴等异族对抗,其主要原因就是有弩机的存在,普通弩机可以射出三百五十步远,好一些的弩机可以射至四百步远,而匈奴人的牛筋弓距离上限是两百步左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有人说汉匈之间的战争就是弩和弓的较量。 说起来有点犯晕,但这却是天大的事实!这个时候的汉军弓骑兵,其实称呼它为弓骑兵不如叫‘骑着战马的弓步兵’,就是一群骑着战马拽着弓的士兵,他们冲阵不在马背上射箭,因为在马背上射箭最多只射出一百五十步,而一百五十步已经在敌军可射击范围,除非犯傻,不然是没有将领愿意让一群以射箭为目的的弓骑兵去冲阵。他们会在靠近敌阵的时候跳下战马,飞快布阵,一个抛射,尔后又玩命地爬上马背后撤,如此循环。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步射三百五十步,骑射一百五十步,哪个好?就是以骑射闻名的游牧民族,他们在马背上最远也不过能射出一百六十步罢了。 身上的戎袍早已经被雨淋湿,显得沉甸甸的,但是看着骑士们战马奔腾,马蹄下溅起的泥土,马背上汉人骑士兴奋中带着迫切希望战斗的脸庞,有谁会不开心? 他们的实力每增加一分,也就是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有哪个首领看着这样的情景不感到满足?至少林斌现在就非常满足,他已经和麾下的人商量,推延前往河朔的日期,这不都全是因为甲具和兵器没有造出来,而是让骑着战马的步兵去和匈奴人拼命无疑是在犯傻。 “脚下的这东西甚是好用!”甲贺有兴奋地理由,因为有了脚下借力的绳套,骑士在马背上的灵活度增加,而他又听说林斌要让治匠打造一种叫马掌的东西,感到由衷的好奇。 或许有人不明白一个道理,其实在冷兵器时代,有一样东西虽然不起眼,但却实实在在地比任何东西都要有意义,那便是成u型的马掌!马掌就好比车轮的高级橡胶做的轮胎,不然让四个铁轱辘撑着车身滚去,估计除了一阵噪音,没一会就要看见满马路全是铁轱辘在自己滚了。马掌可以保护马蹄,而这个时代战马的消耗除了战场上死伤之外,最严重的就是战马的马蹄由于快速奔驰踏到了石头或是什么硬物,结果马蹄迸裂,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被剪掉脚趾吃痛的同时又无法站稳,有了马掌的保护,不但战马奔驰的速度会加快,林斌他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让战马不会由于非战斗原因被消耗。 …… 套用一句老话,很是无耻的宣布:一个月又过去了…… 恢复天晴,打造甲具和兵刃的作业已经开始了五天,陆续有鱼鳞甲和横刀被送到林斌处,林斌仔细检查之后再次发出赞叹,古时的人们做事可靠,十分务实,他们总是得到上官的肯定后才会按照要求继续劳动。 林斌换上了新的戎袍,套上鱼鳞甲,手握刚刚出炉的横刀,在燕子满是崇拜的目光下步出家门。一路甲片摩擦声,腰间的裙甲互相摇摆着炫耀被擦得光亮的甲片,他抽出了横刀,比划了一下,感到十分满意。这种横刀虽然还有点短,只有八十厘米,但是与汉军铁剑或匈奴弯刀玩命般的互劈之后,横刀只出现几个缺口,而铁剑和弯刀却已经成了残尸…… 不是说横刀的刀身结构好,而是因为刀的样式改变,弯曲的刀身很大一部分卸掉了互相劈砍的力道,比较不会崩断。所以说,时代的优越真的存在它的优势,至少一样的材料,造出不一样的刀身,它就变得好用而且坚韧许多。 林斌朝四周看去,发现无论是士卒还是庶民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林斌笑一个,众人含蓄回笑,弄得林斌有点迷惘地低头看自己的甲胄,又是抬手摆正顶在脑袋上的头盔,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索性不理,径直向拴在一旁战马走去,一个翻身,稳当地坐在已经有马垫的马背上,将双脚套进垫脚的绳套,抓住缰绳一甩,大喝:“驾!” 战马受到主人的驱动,先是一阵小跑,像是在热身,等待出了一段距离,愉快地踏动四蹄狂奔…… “威武!林大人威武!” 林斌听到欢呼,横刀立马,回头看去,见士卒挥动兵器,民玞、庶民满脸兴奋地搓手,心下恍然,原来是新式的鱼鳞甲和横刀合在一起穿戴起来很酷,人们这才会盯着自己死瞧。 林斌看见二十余骑从村庄奔驰而出,骑士们也已经换上戎装,腰别横刀,一幅威风凛凛的威武模样。他抽出横刀,比划了几个劈砍的动作,发现很顺手,更加由衷感谢治匠们的辛劳,这才有现在的成果。 二十四骑勒马与林斌平列,同时抽出横刀,也是虚空劈砍了几下,人人感觉兵器趁手,甲胄不阻碍作战,欢喜之声不绝。 林斌看向西北方向,将刀回鞘,“是时候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了!” 第五十六章 新的征途 半个月多的秋雨让道路变得泥泞,马蹄踏在泥水溅起浑浊的液体,一个响鼻,战马立定,马上身穿鱼鳞战甲,手持铁胎弓的汉人勇士眺望三千米外,那个充满忙碌身影的异族营地,他的身后是五十五身上也穿着鱼鳞战甲的汉人铁骑。 异族营地已经发现远处的铁骑,见来人不多,不像是要打仗的,只是派出十余骑,似乎是想寻问那股人要干什么。营地里,男人们照常在捣弄兵器,而女人们则是欢快地驱赶着牛羊进圈,许多穿着毛皮的小孩子嬉笑着玩耍挑弄羊毛用的木叉。一幅十分和乐融融的景象。 “可看出远处营地归属何族?”甲贺手指远处营地,向身旁一名骑士提问,他见营地奔出十二骑,本能地想抽出箭矢,想想还是压住搭箭张弓的欲望。 骑士名叫林鹰,是跟随林斌从兵堡杀出一条血路的汉子,原本没有姓名,是一个从匈奴人那里逃出来的逃奴。后来林斌见他善于捕捉猎物,而且架势凶猛,犹如老鹰扑兔,就给他取了个单字‘鹰’,鹰感恩林斌赐名,又给自己加了个姓氏林,自此自称林鹰。 林鹰不光善于捕捉猎物,眼力也极好,又从林斌那里学了一身隐藏形迹的套路,时常被派去最外围警戒,屡次立下战功,被甲贺提升为什长。这次甲贺被林斌任命为先锋队,向林斌讨要了比较熟悉游牧民族的林鹰,这也才有甲贺向林鹰问话的那一幕。 “回大人,他们是羌族人。” 甲贺得到答案,命令骑士们散开,排成直线,自己一夹马腹,向着奔驰而来的羌人前进,身后两骑急急跟上。 没一会,两股人相距五十步勒马,互相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那十二骑羌人身上衣服样式与匈奴人相似,但是,他们在脖子上环挂着一条由羊毛系成的羊毛绳,头上也顶着一个由羊毛编的帽子,以示区别自己不是匈奴人而是羌人,而羌人也分为很多族群,有各自的‘可标’识别是哪一个族的羌人,可标是一种人面木牌,这类木牌一般长20厘米~25厘米,宽2厘米~5厘米不等,多将一端削尖,另一端作平头或楔形头,木牌上用墨笔绘人面像。 为首的一名羌人看清楚了甲贺三人身上的穿着,看到样式奇特的鱼鳞甲,两眼闪过精光,又瞧见三人内着红袍,脸上出现迷惑神色,直至看见三人腰上别着一把酷似弯刀,但弯曲幅度却不一样的战刀,这才出声问:“远来的客人,你们来自哪里?” 甲贺原以为他说一出口就是听不懂的语言,没想到是中原腔,又见那人口气没有敌意,只是有些迷惑,也和善抱拳:“我等乃是汉国人,途径此地,非乃有意吵扰。” 为首的羌人表情呆了呆,呢喃“穿着全副甲胄的汉国人?”,可能个性憨直,直接反驳:“汉国人,啥子经过嘴儿(这),照你社(说)地,什子张弓?” 甲贺彻底懵了,刚刚那人还是一口流利中原腔,这会又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一种哪个地方的方言,他竟是没听懂,怔怔立在原地。 “噢!”那人一幅了然神色,“原来不是河西的本地人。”随即看着甲贺,又把刚刚的问话用流利的中原腔重复一遍。 林鹰驭马靠近甲贺,悄声提示:“大人,他是在试探我们是哪里人,有没有敌意。” 甲贺有点没明白,不过还是向羌人说,只是路过,不会靠近营地,还问,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在他领军先行之前,林斌再三交代,要是遇见匈奴人、鲜卑人、氐族人,见人多就撤,少就别管牲畜一个不留全杀了,要是遇见的是羌族人或是其它族群,尽量不要起冲突。 十二骑羌人大多原本紧握兵器,像极随时准备搏杀,这会明白来人是汉国人,而且还是汉军,他们握紧兵器的手又恢复常态,脸上也泛起淳朴的笑容,似乎是对汉国人十分有好感。 “有多少人呐?”那名带头的羌人自称西宫石玉,似乎很想招待甲贺一群人进入营地,但是又拿不准这股汉人后面还有多少人。 甲贺一听羌人在问后面有没有人,马上警觉起来,随意聊几句,又真诚地感觉羌人的好意,随即就要作势勒马回奔,却又听见后面的西宫石玉问:“汉国人,身上的甲胄和战刀卖不卖?” “这要问我家大人……”甲贺回了一句,又是抱拳,这才领着人回到阵列。 羌人满脸可惜神色地看着汉军离去,这才掉头要向自己的营地走。 居住在河套附近的羌族人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和汉国人有冲突,他们在这里也是弱势群体,时常和汉国边塞商旅交易,而且许多厌恶匈奴人的羌族部落也需要寻找盟友对抗蛮横的匈奴人,无疑国大人口众多的汉国是潜在盟友之一,但是有个别的羌族部落却也不管那么多,只要付得起佣金,无论是汉国人还是匈奴人都帮忙打仗,造成羌族给各族的印象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 …… 林斌领着七百多众还在后面缓缓向前,他们自出河西郡,又散散落落地收留了路上的流民。会收留流民倒不是因为林斌好心,而是如果想建一番事业,没有充足的人口根本不行,这些能在兵火中活下来的流民全是男人,而且是有能力作战的男人,只要给他们饭吃,又经过训练绝对是一批合格的战士,何乐不为?就是一直十分抠门的公孙宏都大赞林斌这个主意打得好。 “那婆娘还是一直呆在车架,要好吃好喝供着?”林斌说的是刘婧,队伍中除了林斌、公孙宏等极少数人知道那是原本应该远嫁匈奴的和亲公主外,就只有捡回一条命紧紧跟随在刘婧身边的韩说知道实情。 说起来也奇怪,林斌原以为匈奴人会因为和亲队伍被劫而打动干戈,没想到两个多月都已经过去了,匈奴人却是没有丝毫反应,也正是观察匈奴人毫无动静,他决定继续向河朔前进。 一直迷惑不解的林斌当然不知道伊稚斜害怕被惩罚,当了一次厕纸,编了一个荒谬的故事把整件事情擦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匈奴人又和西域的联军在作战,压根就没空来管服软的汉国,当然,等哪天军臣大单于把西域各国料理服帖了,汉国必然还会遭受匈奴人的侵袭。 公孙宏笑呵呵地回头看向那辆又韩说亲自保护的车架,又见四个侍女挤在一起深怕一个摇晃被颠下车,隐晦说:“既是不愿透露身份,我等又奈何多作烦恼,何不多多注意前方是否有敌军才是。” 林斌自从麾下两百五十骑配上鱼鳞甲和横刀,心中壮志凌云,十分想干出一番事业。但这也把劫来的物资几乎消耗殆尽。他没有把太多的主意力浪费在刘婧身上,而刘婧又十分低调,搞得到现在林斌除了突袭匈奴人营地的那次,竟是再也没有见过刘婧,倒是燕子和翠娘频频被刘婧召唤,似乎已经十分相熟。 林斌唯一注意的人是韩说,但又见他总是守护在刘婧身旁,不管队伍中的事情,后来觉得这人识相,也只是派人暗中监视,把心力完全用在了怎么在河朔立足上去了。 正想着问题,前方一骑奔驰而回…… 第五十七章 直来直往 侦骑突进,直至林斌身前五步,马上侦骑一勒缰绳,座下战马嘶叫一声,前蹄扬空,一幅威风凛凛英姿:“大人!” 林斌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侦骑跳下战马,向前两步,立身抱拳:“前方五里处发现羌人部落,除此,方圆二十里内再无人迹!” 越是接近河套,林斌就越显得小心,每次一行军都将队伍中的侦骑全数派出去,用以警戒和探索。所谓的侦骑是一股没有穿戴甲胄的游骑兵,他们只简单装备牛筋弓和一把近战用的横刀,身上的戎袍已经换上草原人特有的毛皮,而不像其他人皆穿戴汉国人特喜的红袍。 “羌人部落有多少人?” “回大人!目测是一处约五千人的小部落,控弦之士不足两千,多数为女子和幼童!” “牛羊,马匹?” “这……”侦骑神色一紧,“依照人数推测,牛羊不下五万头,马匹足有上万!” 两人的对话让周遭骑士的表情变得严肃,一般问得这么详细就是想大干一场了,以致有不少骑士已经在检查戎装和兵器,一幅跃跃欲试的架势,恨不能马上得令前往厮杀。 林斌瞧见了将士们的举动,哈哈大笑:“队伍转向,前往……”他指着右前方一个平地,“在那里驻营。除步卒留守外,骑士随我来!” 将士们轰然应“诺”,而没有马匹的步卒则是神色颓废,灰溜溜地保护车架向林斌指定的地方前进。 林斌即将大喝“前进!”之际,韩说却驾马追上,堵在林斌必经之路。 “林队官这是要作甚?”韩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尚不知此处需由持甲戈者警卫么!” 林斌看向韩说,看见他脸上表情愤怒中带着恳求,说不出来的怪异,知道他是在担心公主的安全,不愿意让自己带走所有骑军,但是态度极其不好。林斌冷声喝:“让开!” 韩说驱动战马,让整个马身横立,又要开口说话,却是看见林斌大喝一声“驾!”,直直向自己撞来,还没反应过来,呼吸一窒,却是整个人被林斌用刀鞘击落下马。 “尽你自己的职责的去吧!”林斌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率着骑军奔驰而去。 …… 战马奔驰,滔滔蹄声,响彻草原天空,马背上的汉人骑士半附着身躯几乎靠近马颈,踏着套绳的双腿随着奔驰的节奏蹭着马腹,他们的眼睛齐齐目视前方那名身板厚实一幅威武模样的首领,是他将自己从人间地狱中扯拉出来,给予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又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奋力拼杀,带着众人坎坷向前。尔今,草原已经在座下战马的四蹄中踏动,就像诸人公认的道理那般,若不拼杀出一条富贵之路,有何脸面以待罪之身回家!? 林斌满意骑士们身上的杀气,他之所以没有说为什么要率军而出就是为了让将士们懂得什么是危机感,一伙没有危机感的战士,无论他们再怎么善于厮杀,最终也将成为战场废墟的具具骸骨,然而这次他却不是要率军去和羌人拼命,他要做的比纯粹的厮杀要复杂得多。 一番奔驰,直至会合了甲贺的五十骑军,这才在一个坡地上停了下来。林斌又是详细的问一遍情况,这才决定试探性的与前方的羌人部落接触,想要在孤立无援的河朔生存,必然不能缺少朋友,而林斌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寻找潜在的朋友,哪怕几率微薄也总比不争取好很多。 “你说羌人部落的头人要买武器和铠甲?” “正是如此!” “哦……”林斌长长地拖了一个尾音,“那他们要不要钱财或是珠宝?” 抢来的东西,除了铜、铁、布匹在目前为止有用之外,林斌一直没怎么去在意金子和珠宝,在边塞财产既没有实际用处,又极容易惹来贪婪的人。林斌会问羌人需不需要钱财和珠宝,显然是想用这两样东西换取生活物资了。 “卑下窃以为,前方羌人常有与汉国商旅交易的习惯,以卑下之见,羌人或许不要金,但需要华丽珠宝。” 林斌细想了一下,在这里白问还不如亲自率人过去接触看看,随即也不浪费,问清羌人部落在哪个方向,又是大喝一声“驾!”领头奔驰。 很快,全副武装的两百五十骑看见了前方的一座营地,他们依照草原的规矩在营地外的三千米处停了下来,表示没有恶意,静静地等待羌人做出反应。 羌人的营地里突然响了一声号角,但却没听见惊叫声,有的只是男人们放下手中的活儿爬上了战马,在做集结;女人们则是招呼孩子进账,一幅景象看上去很快转变为准备战斗的姿态,但却没人尖叫和惊措。 林斌看得两眼眯了起来,心下了然这股羌人头领的领导有方,却见羌人营地奔出一千余骑,来势汹汹。林斌下令麾下铁骑排开分成三列,成冲锋姿态,有备无患,他心下警戒,若是羌人骑军靠近一千步仍然不减马速,他马上下令全军后撤。 千余骑兵驰骋的情景看去十分壮观,配合着羌人的呼喝声,让然产生一种这里即将变成疆场的错觉。 “大人,羌人只是出于礼节才全军出迎,如您所料。羌人分布的游骑早已回营,不像将动干戈。” 甲贺的话刚说完,前方原本气势汹汹的羌人千余骑果然在千步距离减缓马速,到八百步时已经是缓缓踏蹄前进,直至五百步距离羌人千余骑静止不动。 林斌紧握刀柄的手掌终于松开,回头喝:“甲贺率十骑随我来,诸君原地警戒待命!” 还是草原的规矩,路过部落营地时不能靠近营地警戒范围,也就是三千米之内,不然会被视为将要侵犯,而若是主人率军出迎,来者也需要派出身份崇高的人前往两军阵前,这是一种最起码的礼节,全草原通用。林斌既然要在河朔立足,当然要熟悉这些看似繁杂,但却简单无比的礼节。 羌人这次领骑向前的人还是西宫石玉,他人还没到声已先至:“汉国人,欢迎你们折返回来!” 林斌示意甲贺上前答话,自己则是留在后方观察五百步外的那群羌人骑兵,发现果然如甲贺描述的那样,这些羌人对待汉国人没有太明显的敌意,但眼睛却死死地盯视自己诸人身上的鱼鳞甲和兵器,似乎很渴望能拥有一套。 正细细观察中,却见甲贺驭马回奔,“大人,羌族头人请您上前一叙!” 林斌策马向前,向西宫石玉一个抱拳:“路过这里,多有吵扰之处望请海涵!” “哈哈!”西宫石玉爽朗的笑声听上去很豪迈,但却丝毫不给林斌面子,“那汉国人,可比你的部下狡猾许多,饿(我)们烧当羌部落喜欢实在人,可不喜欢狡猾的汉国人。社(说)吧,领着骑军来嘴儿(这)干啥?” 林斌也是爽朗地笑起来,直言不讳,“从汉国被追杀到这里,经过这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战马,想你们进行交易。” 西宫石玉表情一愣,笑声更大了,“好!好!这才是真汉子。”随即看着林斌腰间的横刀,也不再说话了。 林斌瞧见那羌人眼神一刻不离自己腰间的横刀,心下了然,默不作声地解下横刀,二话没说,远远地向他抛过去。 西宫石玉稳稳地接住横刀,迫不及待地将刀身抽出来,手指轻弹刀尖,发出声声悦耳声响,又绕过头发,轻轻往刀刃一吹,发丝竟是一触刀刃既断。他怔怔地抬头看向林斌,说了句:“好刀!”,随后高高举起横刀大吼:“欢迎来自汉国的兄弟!” “哟呼……哟呼……哟呼……” 羌人骑士听着头人满心欢喜的吼叫,也大声欢呼起来…… 第五十八章 事态无常 林斌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没有接受西宫石玉的邀请,而是将自己的营地设立在离羌人部落三千米外的一条溪水之边,而他则是领着五十余袍泽,携带上汉国的浊酒,足够多的珠宝和绸缎,受邀参加羌人准备的篝火宴。 所谓的篝火宴其实就是一些穿着黑羊毛编的羌人传统服饰,手里持着一块画有人面画的木牌,几十个汉子和妇女围在一堆篝火边唱跳,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西宫石玉接受了林斌的礼物,也就是那把横刀,作为回报,他让自己的亲仆宰杀了近百头羊,除了用在篝火宴会上外,其余的全送往汉国人的营地。 林斌席地而坐,旁边是不断介绍本族传统的西宫石玉。西宫石玉听林斌想领着队伍继续往西走,感到十分惊讶,他说,在过去就是匈奴人的领地,匈奴人是一群蛮横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再有鲜卑土狗助纣为虐,强势嚣张,劝林斌还是领着队伍转回汉国,现在不适合出来跑商。 是的,西宫石玉听林斌说自己一伙人被人追杀,这才来到河朔,西宫石玉不信,坚决认为这一伙人是汉国的商人,趁着兵事结束出了边塞想大赚一笔。西宫石玉虽然还有点疑惑,但也没有多想,而是笑呵呵地看着身穿鱼鳞甲的汉家武士抬上酒罐,为两族勇士斟满浊酒,又见汉家武士十分懂道理地频繁向自己族人敬酒,心下愉悦的同时,问林斌,需不需要雇佣战士。 羌人在边塞时常担当雇佣兵的角色,林斌对西宫石玉的提议也没有感到意外,笑呵呵问,看羌人能出多少战士,又需要用什么作为交换。 “我们部落的勇士大多被你们汉国人雇去护卫庄园,这时候只能给你们五百个战士。交换嘛……”西宫石玉拍拍放在大腿上视若珍宝的横刀,“再给我五十把这样的刀,五百个善战的勇士就给你用十年!送给你也无妨,不过,以后你们只能找我雇佣战士。” 林斌在谈话之前已经摸清这股羌人是一个不断游动的部落,里面的人也不全是西宫石玉的部下,而是各个羌族部落派来接受西宫石玉统辖的同族,不过本族部落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部落人口最鼎盛时达到两万人,只不过最近汉国边塞战事频繁,部落里的战士不断被分派出去,这才只剩下这么点人口。 蛮横的匈奴人势强嚣张,自然是不会去雇佣战士了,那么经常雇佣羌人部落战士的就只剩下势弱的汉国人,长久的打交道,外加汉国人为了保护自己显得十分豪爽,从不缺少佣金和打赏,所以附近的羌人对汉国人很有好感。这也是西宫石玉为什么这么热情招待林斌一伙人的原因。 “宝刀难求……”林斌故作沉思状,时而啃咬一下羊腿,享受来自最天然的烧烤,不着急回答,悄悄示意旁边的甲贺过去办事。 没一会,汉家武士招待完了羌人部落的男人,在甲贺的带领下又从车架上搬下来几个箱子,用刀刃撬开,捧起绸缎和布匹,大声招呼羌族女人们围过来。一时间,车架旁被围个严严实实,羌族女人们两眼放光地看着汉国人特有的绸缎,又见汉家武士捧上几个呈有珠宝的木架,尖叫声开始频繁响起来。羌族男人们“呵呵呵”憨笑看着自己的女人挑选绸缎布匹,拿着珠宝在自己身上比划,他们齐齐看向自己的首领,眼神里尽是迫切的恳求。 西宫石玉郁闷地啃咬一口羊肉,他觉得这股奇怪的汉国人实在太狡猾了,竟是在诱惑了自己后,又开始诱惑部落里的勇士,一计不成,连女人都诱惑上了,不知道还会用什么东西诱惑孩子?看来自己要么就是增加随行战士的数量,要么就只能少要点宝刀了。 “汉家的兄弟,说吧!”西宫石玉拍着自己的胸膛,砰砰有声,“你们够豪爽,咱羌人也不能吝啬,要什么尽管提,第一次就当交朋友。羌人勇士喜欢豪爽的汉子!” 林斌放下羊腿,憨厚笑着说:“一千名骑士,两百个女人,五千匹战马。” 西宫石玉原本还在微笑,一听林斌嘴巴里不断蹦出来的话,渐渐呆住了,一见林斌的嘴唇又要重新开合,苦笑:“你很狡猾,很贪心。” 林斌还是憨笑:“我可以给你三车布匹,一车绸缎,两箱珠宝。战刀也照数给足!”他向旁边一个羌人借来弯刀,作势往自己的胸膛一划,只见刀刃与鱼鳞甲的较量划出一道磨擦的星火,一声‘嘶啦’声响,鱼鳞甲只是留下一道斩痕。林斌径直说:“不要讨价还价,我还会另外再送你一套鱼鳞甲。” 西宫石玉一改很和蔼的形象,死死盯着林斌,冷声问:“你想干什么?” 林斌也不笑了,面无表情将弯刀还给那名发傻的羌人,正色答:“不干什么!” 这下西宫石玉彻底相信这股汉国人真的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的了,双眼一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嘿嘿嘿”怪笑,直视林斌,“可以,但是你们要等几天。” 林斌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宫石玉,“我们明天就走,不答应也没关系,布匹绸缎照样送给你们,当交个朋友。但战刀没有,鱼鳞甲我也可以送你一套,相应地,你们应该给我们一千匹战马。”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四周的欢笑片刻之间停了下来,在场诸人怔怔地看着林斌和西宫石玉两人在互瞪,羌人战士和汉家武士下意识地同时握向刀柄。 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原本还有说有笑,刹那时却又情势急转。林斌与西宫石玉几乎在同时站立起来,他们还是大小眼互瞪,只不过林斌身材高大,西宫石玉显得很没有气势。 西宫石玉一直眯着眼睛,对现场的紧张气氛视而不见,突见林斌向前踏一步,立刻感受到来自林斌身上的压迫感,竟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西宫石玉眯着的双眼睁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之际,听见重物跌落在地的声响,转头看去,汉国人装物的车架车一个羌族小孩在翻动布匹,地上的绸缎似乎就是被那个小家伙不小心弄下来了。 “……” “?” 林斌耸耸肩,身上甲片受到影响,‘哗啦啦’响了起来,他看着西宫石玉,说了一句大实话:“你打不过我。” 西宫石玉脸皮一抽,嘿嘿笑说:“十个打你一个。” 林斌无所谓,说:“至少要二十个。” 林斌的意思是,一旦翻脸,一名汉军至少可以顶羌人战士二十个,而西宫石玉不信。 周遭的羌人似乎被两位首领的对话弄懵了,竟是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不通刚刚还有说有笑呢,这会怎么又变成谈起打架的事情来了。而汉家武士的危机感则要强了许多,他们也不去看管车架,各位靠在一起结阵,有个别腰间有号角的士卒,已经作势要抓起号角报警。 事实再一次证明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大,一旦认为可以占便宜的时候,就是再有什么好感,只要能得到好处就想不劳而获。显然,西宫石玉刚刚起了动刀兵抢下林斌一伙人财物的心思,没想到被林斌识破,这时又骑虎难下,气氛才会变得这么的紧张和诡异。 西宫石玉一改神态,大笑几声,突然说:“你赢了。” 林斌含蓄的笑了一下,示意麾下士卒继续玩乐,重新席地而坐,随即西宫石玉也一屁股重新坐下,两人似乎比刚刚更加亲热了…… 第五十九章 人有贪欲 火宴后,林斌领着一千匹战马回到营地,相应地,那三车布匹、一车绸缎、外加一箱珠宝也留给了羌族人。双方虽然表面上个个表现的和善,但也不用怀疑哪一方一个不谨慎就会被吞食入腹,林斌虽然不是这个时候的人,但他比任何人更加懂得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西宫石玉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货色,他对汉国人有好感是不错,但是作为一方首领,特别是看到这股汉国人的甲胄和兵器这么精良,没有起什么心思那绝对说不过去。从他要求林斌等人留在这里几天,就应该能看出点什么,不排除是真心让林斌等几天,等待羌人战士归来再分配人手的可能,但林斌不能这么单纯的想,林斌应该想的是,西宫石玉是不是想先稳住自己这股人,等有把握了再动手。 一个首领,如果没有最基本的危机感,那么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林斌一入营,没等公孙宏、陈义等人迎上来寒暄,抢先大喝:“骑兵上马随我来,非战斗人员抛开物资后撤,步卒准备弓箭!” 诸人神色一呆,来不及思考又是被林斌一阵吆喝,他们见林斌神色着急,且还不断紧握刀柄,知道事态严重,这也顾不得多问什么了,赶紧分散了呼唤军卒准备作战。 话说是准备作战,其实也就是唤醒睡梦中的人们,让他们聚拢在一起,又把围在四周的车架整理好,随时等待军令结阵自保。 林斌料西宫石玉没过一会就要动手,他亲自率领两百五十铁骑在外围警戒,又叫来甲贺交代一番,没一会甲贺领着步卒脱离本阵,隐藏在黑暗,随时等待信号。 他们遥望远处羌族人的营地,丝毫不用怀疑要是羌族人有聚拢士兵的动静,林斌会大手一挥,立刻冲杀过去。林斌不喜欢祈祷,但是他现在不得不祈祷是自己想错了,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草原的夜很美,轻风吹,草拂动,欢畅地伴奏,虫鸣似歌唱,不时响起的战马嘶啸是那高亢的男高音,羊羔子清婉的鸣啼是轻揉的女声在附和。 美丽的夜,两百五十七骑耸立在一片黑暗,领头的林斌听羌族人的营地马嘶声越来越频繁,深深皱眉,心下叹息果然‘人心不古蛇吞象’,只要是个人,那就绝对会有贪欲,什么好感,什么友谊都不比财富来的让人心动和实在。 林斌看向甲贺带人离去的方向,心想:“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 “大人,羌人的营地有异动!” 林斌“哼”一声,转头看向后方,见营地一片漆黑,没有战斗力的人群已经后撤,又看向羌族人的营地,只见羌族人的营地里不断有人影在耸动,而羌族人似乎也不懂怎么让战马噤声,高亢的马嘶在黑夜中是那么地引人侧目。 “缓行,向前!” 两百五十七匹战马的四蹄开始踏动,它们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匈奴战马,在骑士的驱动下缓缓向前,扬起的马蹄子重重踏地,整齐的响起一阵‘噔’。 马上骑士抽出了自己的战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有人在大声怒喝什么,随即原本一片漆黑的营地被亮起的点点火光照明,望去,那是已经正装待发的羌族骑兵,不用任何人说明,骑士们已经明白羌人想要干什么了,心下愤恨羌人的同时,目光看向自己的首领,佩服首领果然了得,竟是料敌先发,知道羌族人不安好心。 林斌瞧仔细了,他看见西宫石玉穿上了自己送他的鱼鳞甲,挥舞着横刀在营地里四处鼓舞士气,心下冷笑果然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随即他高高扬起手中的横刀,加快了马速。 一千五百步…… 羌人营地的吵杂声一静,一骑快速奔驰而出,疾疾向林斌这方驰骋而来,期间还不断大声喊话,说是前方的人想干什么,一切都是误会云云,他们集结兵马是要到远方支援友军。 林斌不恨羌人,相反地,如果羌人真的热情无比,见到有便宜不占,那就是怪事了。或许,林斌心里更想让羌族人心生歹意,好打杀一场,从战斗中获取给养和战马,不用花费一个铜钱得到所有需要的东西。 林斌也不做声回答,而是相应地又命令麾下骑士加快马速,待到靠近羌人一千步,而羌人又急急要挥军出营之际…… “汉军!!!” 战马蹄声滔滔,犹如阵阵声雷,前方那位威武骑士高扬的战刀劈下。 “提速,冲锋!!!” 加速,加速,骑士们身躯倾斜着,吼叫“汉军威武!”眼睛死死盯在前方拥挤着要出营的羌族骑兵身上。 林斌的心兴奋地在一疼一疼地抽续,他们已经非常小心的在避免出现危机,但是有谁能想到,一伙原本笑嘻嘻和你谈生意的人,他们到夜间却化身为强盗想要作案呢?不战也得战,想战也得战! 西宫石玉听见了汉人的战号,他也后悔了,他小看这股汉国人,从没想过自己的不良动机会被察觉,他知道林斌狡猾,但却不知道林斌的危机感很强,竟是看出自己要发动突然的袭击,抢先做出安排。而现在,汉国人的两百五十铁骑已经成了冲锋的姿态,他们却还挤在营地,连一半的人马都还没有挤出去。 “不是大意,是那个汉国人的狡猾程度让人无法想象!” 西宫石玉下意识的推卸责任,随即让鹿角手吹动号角,军令出营的羌人骑兵发起反冲锋。 “只有两百五十骑,不用怕!烧当族的勇士们,冲上去,杀光他们!他们有华丽的战甲,锋利的战刀,杀死他们,所有的东西,包括唯美的绸缎,华丽的战甲,锋利的战刀,美丽的女人,一切都将属于我们羌族人!” 野兽的咆哮,战马的奔腾,两股骑军毫无意外的发生了碰撞,黑暗的视野,利芒闪闪突现,横刀的刀刃划过敌人的颈部,一颗狰狞的头颅抛洒热血高高抛起,在半空滚动着堕落在地,马蹄踏过,清脆的骨骸碎裂声被马蹄声淹没。 “汉军威武!!!”林斌大声咆哮,手中的横刀在疯狂收割人命,有了鱼鳞甲和横刀的汉人骑士不惧怕这种程度的威胁。 汉人骑士挥动着横刀,他们有防御性能较强的战甲,只要避免被高速奔乘的羌族人利用马速直接用利器洞穿胸膛,几乎可以无视那向自己胸膛划来的刀刃,刀将与胸前的铜片发生碰撞,一阵火星闪过,汉人骑士的甲胄只会留下一道战痕,而他们力劈下去的战刀将划破羌人的皮甲深入骨肉! 一番冲阵,两军交错之后,遍地躺满残尸,汉军丝毫不停顿,直直冲向羌人的营地。 林斌吼叫着,眼睛死死盯在前方看傻了的西宫石玉:“突进!突进!!杀光这群狼崽子!!!” 西宫石玉惊讶了,他彻底惊讶了,想不透为什么自己的勇士与汉人的一次冲阵,自己这方倒下了近百名勇士,而汉人竟是伤亡甚少,还不顾后方掉转码头追驰的人,直直冲将过来,惊疑不定想:“汉人甲厚,器利!我招惹了一群不应该招惹的人!?” 林斌没有其它办法,他们只有冲杀进敌营才有战场主动权,在空旷的地方作战,人数较少的一方绝对会被分割,再分割,最后逃不了败亡的下场,弱势的一方只能冲杀进敌营,尽情地焚烧敌人的帐篷,砍杀他们的女人和孩子,让敌人因愤怒失去理智,让他们跟在自己这方的屁股跑,这样才有一拼的机会。 瞬息,林斌一马当先冲杀开路,身后袍泽顺势冲进敌营,冲锋路上帐篷被一个一个扯翻被旁边散落在地的火把引燃,羌人的女人和孩子的嚎叫声也加入了战场的演奏。 第六十章 永不止戈 “死!”林斌挥出去的横刀劈中一个折返奔跑中的羌族女人,是这个女人不自量力想率领一群妇女拿木杈挡住冲锋的道路,被劈中肩膀的女人被战马一撞,飞出去跌在地上。林斌此刻心中没有吝惜这个词,他们是身在战场,谁在乎眼前的敌人是男是女,只要有敌意,即便是小孩也应该挥刀斩杀! 在林斌充作刀刃的前提下,又仗着甲厚、器利的优势,骑士们不断在羌族人的营地里左冲右突,身后是一群被气得哇哇大叫的羌族骑兵,他们被汉人对妇女和孩子的杀虐彻底激怒了,再也没有傍晚时的和善,有的只是一面面狰狞脸庞,却也不想想刚刚谁还在信誓旦旦要冲进汉人营地尽情屠虐。 越来越多帐篷被点燃,整个营地被火光照得犹如白昼,燃烧的大火冒出浓烈的烟雾,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被惊吓到的羌族妇女和孩子开始漫无目的地奔跑。他们原本满怀期待想冲进汉人的营地肆虐,根本没想到汉人在绝对的劣势下不是逃跑,而是对自己的营地发起冲锋,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林斌心里在庆幸,他庆幸羌族人营地的道路足够复杂,让有人数优势的羌族人无法进行包抄,同时他又有目的地驱赶着羌人往前跑,有时候更和羌人混在一起,这让羌族骑兵徒有弓箭却不敢射箭。林斌一伙人绕着营地冲杀一圈,原本安详的营地已经成了燃烧烈焰的地狱,这个地狱里有贪心反被其害的羌族人在惨叫,在哭嚎。 “发响箭!” 响箭,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被射出去会发出尖锐啸声的信号箭,首创者是匈奴冒顿单于,冒顿用亲手造出来的响箭命令自己的卫队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坐上了匈奴大单于的宝座。 林斌与甲贺约好,等待林斌率人冲进羌族人营地进行冲杀,甲贺需要领着人依借黑夜的掩护潜伏至羌族人营地右侧方结阵,那时林斌将把羌族骑兵引过去,甲贺唯一的任务就是领军射箭,射出足够的箭矢杀伤追奔中毫无设防的羌族骑兵。 ‘咻——’一声尖锐的呼啸响彻夜空,同时林斌战刀再次一挥,大吼:“随我来!” 一番冲阵,两百五十余骑有了甲胄的保护,外加有绳套立脚不易落马,竟是伤亡甚少,他们衣甲之上充满斩痕,满身浴血,但真正受致命伤的人却没有,只见战马身躯被染成血红色,马鬃不能再随风飘扬,因为它已经被敌人的鲜血完全抛洒的湿润了。 “追,快追上他们!”西宫石玉觉得自己在做噩梦,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满身披甲的骑军,现在他看到了,也亲眼看见披甲骑军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冲锋,这更让他心中的贪欲就像被加了油的烈火一般,永无止境的狂冒,“只要杀光他们,那些战甲和兵器就都是我的了!” 林斌奔驰中抹了自己的脸一把,碰触之处竟是抹下一个黏在脸庞上的半只耳朵,他不断回头看,看见袍泽紧紧跟随,更后面是狂追不止的四百余骑的羌族骑兵。 羌族骑兵在愤怒的吼叫,他们的营地就是被前面那股汉人骑士烧毁的,他们的亲人就是死在那伙汉人骑兵刀下的,更是那些汉人骑士将美丽的营地变成了燃烧烈焰的地狱! ‘咻——’前方的黑暗处突然响起尖锐啸声,随即出现一个光亮,但又马上熄灭,重复多次。那是甲贺在通知前方的袍泽:我们准备好了! 林斌“哈哈”狂笑,如他所料,愤怒的羌族人丝毫没有思考就追了上来。他再次命令麾下骑士加快马速,直直向前方冲刺,那里有一个空隙供他们穿过,而等待羌族骑兵的将是破空而至的利箭! 甲贺已经把四石铁胎弓张满,眼神锐利地盯视前方,他的身后是左右各两个梯次近三百名手持弓箭和矛戈的袍泽,持弓步卒分成两个队列成弯月阵型,中间独留一个可以供五骑齐驾而过的空隙。 “准备!”甲贺的吼叫很大声,听到口令的持弓步卒张弓搭箭,角度为五十五度角,成抛射姿态。 驾马驰骋的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排成弯月阵型的袍泽,他不断向袍泽鼓气,让他们加速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又是听见前方响箭尖锐啸声时,他大声喝“避!”,率先倾斜身躯靠近马颈,只听头顶上不断响起箭矢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随即就是羌族骑兵接连不断的惨叫和落马声。 甲贺又再一次喊“准备”,话声刚落,但见自己头领“哈哈”狂笑从身边驭马驰骋而过,那呼啸声里满是男儿壮志,狂傲而又充满自信的大笑声中,陷阵突营的袍泽们驾马疾驰而过。甲贺张弓再次高喊“准备”,随即松开紧抓的箭栝,“射!”,重复了三次,甲贺军令持戈者上前列阵,立时弯月阵前矛戈突刺如林!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毫无心理准备的羌族骑兵被连番狙杀,整个冲锋阵型瞬间瓦解,不断有羌族骑兵的战马被地上尸体搁住前蹄轰然翻倒,多数羌族骑兵为了不被绊倒只能减低马速,这一顿又有十数名战士中箭堕马。 林斌穿过弯月阵型,随即又控马掉头奔向战阵侧方,一刻不停又发起冲锋。他来到汉朝已经快要半年,经历大小战阵数十次,虽不敢说每战必争前,但是面临危机时却没有退却过,他能做的就是以自身为榜样,让自己庞大的身躯化身作为军旗,带领麾下士卒拼杀向前! “汉军——”林斌在咆哮。 就是再大的轰鸣马蹄声也永远别想阻碍那令人拥有归属感的呐喊,那是让大汉男儿愿意用生命去博取的荣誉,终将有一天,任何人听见这句呐喊都将身躯发抖,打从心里冒出寒意! “汉军——”林斌双脚踩踏绳套,身躯立了起来,脸上表情狰狞无比,想杀,想抢,那先过问汉家儿郎手中的战刀! 近了,近了,两军又将再一次碰撞。 “汉军!!!”第三次的呼唤,汉家儿郎齐声的吼叫,它比任何一次要来的浩瀚:“汉军——威武!!!” 战马嘶啸着互相碰撞,疆场血战没有投机取巧,拼的是血勇,拼的是意志。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让人全身为之血热的战号,它永远不会停歇! 第六十一章 栽树生果 林斌斜身避开刺来的长矛,倾斜着身躯挥出横刀,刀刃入肉,被格杀的羌族骑兵轰然堕马。 环顾看去,袍泽们与羌族骑兵厮杀成一团,甲贺领着步卒稳重向前,持着矛戈的军卒每踏前一步,总会高喝“呼哈!!!”,直至接近战阵,林斌高喝“向我靠拢”,驾马搏杀的袍泽缓缓集结成阵,与步卒协同作战,没一会就将羌族骑兵合围起来。 西宫石玉浑身都在颤抖,他睁大虎目,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高高抬起的手无力落下,“四百个勇士就这么完了?”,他转头朝燃烧烈焰的营地看去,那里一片狼藉,女人、孩子的尸体铺成一条血路,突然的一声大喝让他不得不又转头看向战场。 “汉军——” “威武!!!” 林斌举刀狂吼,汉家儿郎回应之,经历血战的他们胸中血气十足,没有什么比在一场以少胜多的血战后,把敌人围起来更加让人兴奋,他们即将主宰丧失胆气的敌人,他们的生死!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三声问降,汉家儿郎狂笑举刀,将目光放在首领高高举起的右臂上,首领手握的战刀在闪烁寒光,那是利刃,一次又一次剁向敌人的凶器,索取鼠辈的战刀,那是一直带他们迎向生存之路的兵器! 甲贺几声大喝,持弓步卒缓步向前,在骑军之前站定,他们挽弓,也将目光看向首领高举的战刀上,只要战刀下挥,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抓紧箭栝的手指,让一枝枝没有花朵的箭矢激射出去,钻进异族的胸膛,暴起朵朵血花! “降不降!” 又是三声问降,林斌目光眺望远处,那里有羌族人妇女、孩子跪坐在地上无助地哭泣,而作为羌族人的头人,西宫石玉则是愣愣地坐在马背上。林斌眉头一皱不了解西宫石玉在想什么,他原本以为西宫石玉应该出来吆喝几句,或求和,或放狠话,然后奔逃,却不料所想的几种皆没有发生。 甲贺嘴角勾起冷笑,他看到公孙宏策马靠近林斌,挥舞着左臂,大声说些什么,随即公孙宏转向自己这边,用力点头,示意放箭。甲贺不理,仍是等待林斌军令,他是一个十分自傲的箭手,会服首领是因为林斌兵堡三箭杀五人的事迹,至于公孙宏,甲贺认为他只是一个会耍小聪明的蠢货,根本不用理会。 被围的五十余名羌族骑兵神情惶恐地控制战马在原地绕圈子,不是他们不想突围,而是那些身穿厚实战甲,手持锋利战刀的汉人骑士眼神太过冰冷。他们刚刚有八百余众仍无法胜,正面战场打不过人,现在被围,在箭矢战刀的监视下哪有胆气试图挑战?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得让人心悸的战场突然暴起一连串凄凉的大笑,引得身处战场的汉羌双方侧目而视,却见西宫石玉驭马缓缓而行,像个疯子一般在马背上笑得东倒西歪,他靠近四百步,被汉家持弩机的儿郎射出去的弩箭阻拦,稍微一个停顿,继续大笑向前。 林斌也狂笑出声,他的笑声里满是胜利之后的骄傲,他高举的战刀突刺,刀背向上,刀刃向下,蓄势待发的持弓汉家儿郎得令,收弓退后。 “我说过,你赢了!”西宫石玉在三百步距离停了下来,他抽出林斌送的横刀,一掷而出,刀尖没入泥土。 林斌面无表情地看了西宫石玉一会,扬手命令麾下骑士警戒,随即丝毫无惧地蹬踏战马,驱动战马直直前进,他来到了原地发愣的羌族骑兵前面,冷冷地看了一会,抬手,“你,你,还有你,你……”一番指人,共点名十三羌族骑兵,“你们出来!” 被点名的羌族骑兵怔怔地看向他们的头人,却见西宫石玉虽然不知道林斌要干什么,但仍是点头示意被点名者出列。 “你们手中的弯刀粘到了我汉家儿郎的鲜血……” 林斌的话让羌族人一阵骚动,不用想也知道林斌想要干什么。 “你们是勇士,我决定给你们一个勇士应该有的死法!” 林斌横刀一扫,咆哮:“杀!!!”,驱动战马奔驰直直冲向那面露惊骇之色的羌族骑兵,羌族骑兵见林斌单骑突进齐齐脸色一呆,还没做出反应,林斌一个突刺而过,两下挥扫,两个失去脑袋的羌族骑兵轰然堕马。 “嘶……”西宫石玉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他算是明白了,那个汉人疯子要以一敌十三,汉人要证明自己绝对比羌族善战,贪婪的羌族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代价是血,猩红的羌族人的鲜血! 林斌立马横刀,又是放声咆哮:“死!!!”,再次驱动战马突进,威武身躯,剽悍战马,一人一骑狠狠冲向反应过来举刀准备反抗的十一骑羌族骑兵。 ‘当——’横刀与草原弯刀的互劈,弯刀断,横刀去势不减,刀刃撕开皮甲,一道血花飘洒,林斌左肩一沉,耳边响起一阵‘嘶啦’的磨擦声,顺势一个斜身避开顺着力道劈向胸前甲片的弯刀,随即加快马速与剩余的九骑羌族骑兵拉开距离。 比马技林斌比不过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羌族人,但他脚下有立脚的绳套,根本不必分心控制身躯避免堕马,又拉开距离厮杀,没一会羌族骑兵之间的距离被拉开。林斌见羌族骑兵的人数优势一失,再无所惧,一个一个将他们斩杀,直至只留下最后一个精神恍惚的羌族骑兵,林斌再次放声狂笑…… 汉家儿郎再一次见证自家首领的威风,忘情地挥舞兵器狂吼。自豪是一次又一次血战的累积,但是荣誉感却需要一名善战而又有一股子人格魅力的首领来带领他们取得,毫无疑问,林斌刚刚上演的一幕单骑突进让战场的汉人拥有强烈的自豪感的同时,心里也由衷地佩服自家大人的武勇。 “汉军威武!!!” “一骑当千!!!” “林大人威武!” “汉军威武!!!” 余留的那个羌族骑兵被汉人的大吼吓得原地绕圈,他的眼神里充满畏惧,手握弯刀的手掌显得软弱无力,但见那名汉人杀神又是策马向自己缓缓前来,竟不敢抬刀警戒,只是身躯战栗看着汉人杀神慢慢地举起带血的横刀,又十分缓慢地向自己的脖子劈来,刹那时,他悲吼一声…… 林斌劈下的刀势不快,刀刃即将触及那个羌族骑兵脖子时,却见他双眼泛白,手中弯刀落地,脑袋一歪,滚落下马。 “……,吓死了?” “哈哈哈哈……” 汉家儿郎但见羌族骑兵被自家大人吓死的一幕又是放声狂笑。 还活着的羌族人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西宫石玉更是抬头看天,双目泪流,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东西。 林斌低头看向甲胄,却见部分甲片深深凹曲,凹曲部位的甲片不断冒出鲜血,他早知道鱼鳞甲可能防护刀刃,但仍受不起重击,抹一把嘴角的血迹,自言自语:“看来要打造几个圆形铜片护住胸膛左右?”随即策马直奔西宫石玉,冲驰而过时,用刀背把西宫石玉击落下马…… 第六十二章 拔草除根 林斌勒马回奔,奔驰过西宫石玉那道路段时,弯腰抓住西宫石玉的后领,一把将他提起,双脚一夹马腹,战马受痛踏空前蹄,放声嘶啸起来。 甲贺下令收拢战俘,期间还要忍受公孙宏在旁边不断的唠叨,说是刚刚为什么不放箭,这才使林斌冒那本该可以避免的风险以一对十三。 “勇者的睿智岂是我等可以猜透?”甲贺显得非常不耐烦,挥手军令步卒紧随骑军而上,而他本人也想靠前听听自家大人要向那些幸存的羌族人说什么。 公孙宏稍微一愣,随即了然,晒笑出声,“威慑?” 林斌来到燃烧烈焰的营地前,对着幸存的羌族人放声一个咆哮,重重将提起来的西宫石玉抛在地面,发出一声‘砰’,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些面露畏惧之色的羌族人。 “这场战斗本来可以避免,但是因为你们首领的贪婪,致使你们的丈夫,儿子,乃至于你们的父亲全部死掉了!我以胜利者的身份告诉你们,从现在起,你们的牛羊、马匹,你们帐篷,你们的生命!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归属我们了!”林斌横刀力劈,大吼:“贪婪需要付出代价——你们都该死!” 汉家儿郎在最适当的时候,发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呐喊:“想活?想死!” 趴在地上的西宫石玉满头散发,他惊骇地抬头,“汉国人,你们不能斩尽杀绝!我们愿意当你们的奴隶,这也是草原的规矩,战败者当奴隶,你们不能斩尽杀绝!要遭报应!!!” 作为战败的一方,在本族战士死伤殆尽之际,羌族人没有任何选择,他们也不会后悔是不是自己的贪婪引来的报复。按照草原人的观念,是不是奴隶不重要,活下去才是真的,至于主人是谁,战败者没有资格去挑剔。 林斌让麾下步卒收拾残局,孤身回到营地,靠近时发现整个营地都被车架缓行围了起来,那些留守的袍泽蹲在车架后警惕来自前方的威胁。待林斌归营,早知胜利,但没有得到林斌亲口说出来的汉人们,一听林斌亲口说自己这方已经胜利了,全部放声欢呼。 …… 那道孤傲的身影,她安坐于车架之内,听见同胞的欢呼,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听外面韩说在呼唤,韩说的语气很激动,在告诉高贵的女子:他们战胜了,以少击多,不过三个时辰,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属于汉人的胜利! 汉国人的胜利!!! 孤傲的女子面露笑颜,抬起纤纤细手捂住嘴巴,背缓缓地靠在车厢边,她的脑海里闪过那魁梧的身影,依稀还能看见,是他持刀大步冲进帐篷,憨笑对自己说‘用剁的会溅起很高的血柱’,他像是一尊不可撼动的巨人蛮横地将自己抱起来,冲出帐篷,也冲破了那无形的枷锁,致使自己不用再担负那弱女子无法肩挑的重任。 她对韩说轻声应了声“知道了”,双手放在跪坐弯曲的大腿上,从那双不安分眨动的双眸里看出,她在犹豫些什么。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在车厢外响起,她的耳朵竖了起来,但听韩说大喝“止步!”,那熟悉却又陌生,让她心里充满矛盾的沙哑声线钻进了她的耳朵,他说“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这里,快做准备。”。 ‘咿呀’ 她悄悄地拉开了车窗的一个小空隙,向外偷偷看去,只见一位浑身浴血的汉家男儿直立腰杆似乎可以顶天立地,他身上充满煞气,有些不耐烦地频繁转头环顾。 “他会看过来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车窗的空隙拉开得更大,她在心里说,这是想更清楚地看见那位善战的汉家男儿,他用了什么样的本事让一支拼凑起来的军队如此地善战。 “他没看过来……” 她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因为她还没有真正清楚地看见那位汉家男儿的长相,只知道他叫林斌。 她缓缓地放下车窗,扯掉了捂住娇容地丝巾:“他来自哪里,又要到哪里去。汉家的男儿,你的归宿在何方?” 轻声的叹息,她闭上了眼睛,对外面秋菊和春香的呼唤听而不闻,直至车厢的门被推开一个小空隙,她才有重新睁开眼睛,一眼望去皆是忙碌的身影。她再次叹息,翻身寻找着什么,没一会,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瓷罐,她将瓷罐递出去,说:“拿去给他疗伤吧。” 秋菊接住瓷罐,也不敢问,随即又退了出来,发会愣,跳下车架急急跑动了起来。 林斌现在很紧张,血战前他无法思考太多,只知道想活下去就不能坐以待毙,这才抢先发动对羌族的攻击。战后,他得思考,还没进入河朔就结下羌族这么一个大敌,这样是否明智。 “路在何方?”林斌跳下战马,大步大步向前面走出,那里跪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那是燕子,等待林斌归来的燕子。 燕子听到踏步声抬起头来,见是林斌,惊讶中充满喜悦呼声“您回来了!”,随即忘情一扑,也不顾林斌满身浴血,死死地抱着林斌的虎腰,竟是低低抽泣。 “奴好担心君有所不测。”燕子还要说什么,但却感觉自己脚下一轻,反应过来却已发现自己被被一把抱起。 林斌抱起燕子快速奔跑起来,肢体的奔动牵扯到了伤口,但是身为意志坚韧的军人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还能低声安慰燕子,只待来到一辆架车前,他将燕子轻轻放下,“待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要撤离。”随后回身跑向自己的战马,一个利索的翻身坐在马背上,大喝“哈”,战马奔驰远去。 “郎君在意奴,他在意奴!”燕子满脸幸福地看着林斌远去,也靠在车架旁边双手捂着脸,泪水滚滚而下,“苍天,请护佑我家的男人!” …… 林斌现在哪有什么时间女儿情长,只知道驱动战马不断在营地里催促袍泽们的动作再快一些,但见甲贺驭马而来,索性勒住缰绳,先开口问:“什么事!” 甲贺抱拳:“大人!公孙宏想杀掉幸存羌族人的老弱,说留着那些人会耽搁行军速度!” 林斌冷声回:“我知道了。让他杀!” 甲贺难以置信,“大人!这……,恐怕会引起激变,再则羌人已降,杀之不仁!” 林斌还是那句“让他杀!全部杀掉!” 他也想清楚了,已经杀了那么多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在乎全部杀掉,做人只对同胞仁慈,对待敌人只能狠辣,想生存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只能连根拔除! “大人!!”甲贺劝解无效,就是万般不愿也只能遵守军令,‘嘿’的一声用铁胎弓拍击马屁股,满脸复杂地离开。 林斌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转头看向还在燃烧烈焰的羌族人营地,看见一队队羌族人被麾下士卒分割带往黑暗处,脸皮抽了一下,自言自语:“不杀光泄漏出去了是永无休止的报复,不如全杀了!” 第六十三章 生无所依 血战过后,临末了,林斌挥军欲撤之际,公孙宏却又急冲冲地驾马驰奔而来,他满脸骇色,像极遭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人!大人……”公孙宏人未到声先至,“且过来!”,也不等林斌做出反应,竟又是勒马掉头。 林斌知道公孙宏若不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这般火急火燎,紧急追上,“发生什么事?” 公孙宏的表情复杂之极,“大事!天大的事!收拾战场之时,在羌族人后方牲口圈子里发现……发现好多人!” 所谓的好多人,林斌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一些和牲畜合居的奴隶,他原本不知道公孙宏脸色为什么会那么复杂,问清奴隶的身份后,林斌自己也愣住了。 “这……这……,他们是汉人?和我们一样是汉人!?” 林斌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那些一幅呆泄模样的人是汉人?一个五千人口的羌族部落里,它竟然拥有两千以上的汉人奴隶?天知道这几年汉国边塞的人口被游牧民族掳走多少!他这时也才明白自己的运气竟是好至如斯,难怪羌族人被自己率着两百五十铁骑一个冲营厮杀,抵抗那么微弱,原来五千人口里至少占着一半以上的奴隶! 那些和牲畜同居的奴隶竟是被掳的汉人,有好些人更是辗转数次,被不同的人掳走,像极货物一般转来转去,不是被匈奴人掳去当放牧奴隶,就是被羌族人抢走当圈养奴隶,好些个已经离开汉国数年,一直过着任人辱骂、任人随意砍杀的奴隶生活。 公孙宏原本想让士卒打开牲畜圈,驱赶牲畜准备撤离,没想到把牲畜驱散,借着火光一眼望去是畏畏缩缩,一脸惧怕,挤在牲畜粪便堆里的人头。他以为是逃走的羌人想躲避在牲畜圈中求生,没想到一个恐吓,那些身上沾满粪便,甚至没几件衣衫保暖的人不是羌人乔装,而是本来就应该在牲畜圈里等待天明继续劳动的同族! “是、是汉人!不会错,该是汉人!”公孙宏变得有些口吃,绕是富有野心,一直想往上爬不折手段的人,他一看见那些神情落魄,满是呆泄眼瞳的人群,心里也升起一股酸到心痛的感觉,“他们全是边塞被掳的汉人!” 在一旁警戒的士卒试图召唤躲避在牲畜圈的汉人出来,但由于光线太弱,又害怕人堆中混着羌人,一进去恐遭受暗算,也只能在公孙宏的阻喝下作罢。 林斌呆了许久,稍微一靠近牲畜圈,鼻腔被牲畜粪便的味道呛得不行,但他没有退缩,而是跳下战马缓步向前,他想靠的更近一些,好好看看被掳的汉人过的都是怎么样的一种非人生活。 一阵马蹄声响,甲贺领着数十骑靠近,他们显然也是得到通知这才亮着手把过来。 甲贺一到,在林斌的授意下大吼:“弓箭手警戒!” 牲畜圈里的人群不为所动,仍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看待那些张弓欲射的士兵,脸上出现兴奋,像极渴望死亡。 公孙宏心里发毛,深怕里面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冲出来,为了安全起见也大吼:“步卒缓步向前列阵!” 林斌瞧见几个站起来作势奔动满身粪便的人,退后几步重新上马,在步阵前无声地看着那些脸色诡异,像极要求死的同族。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他们对生存失去了希望? 有步卒向前拉开圈闸,“把牲口赶出去!” 越来越多的步卒加入驱赶牲畜的行列,“里面的人别动,我们是汉军!” 成群结队的羊羔子被驱赶出去,独留那些一听是汉军,满脸不信,默不出声的人群,他们仍是冷眼看着在忙碌的士兵,根本不相信这股满身浴血,看不出归属阵营,且一身煞气的军人是汉军。 那些站起来的人重新蹲坐,依然一动不动地随意靠在一起,蹲或躺在满是混合着牲畜粪便的泥浆上,若不是因为寒冷让他们身躯不断瑟瑟发抖,根本无法确认那些满是麻木脸孔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突地,牲畜圈里有人怪笑:“没人会上你们的当,要杀就杀!” 林斌不想发生什么意外,急急让公孙宏和甲贺想办法,让那些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的汉人相信自己这些人没恶意。但是他们又能多想一些什么?这些早已丧失生存意志的人群似乎遭受了什么遭遇,竟是听到熟悉的中原腔也无动于衷,任是冷眼看着手持兵器的士卒在喊自己是汉军,有些个麻木的人嘴角抽动,笑比哭还难看。 “强行把他们赶出来,或是……不作理睬?” 林斌看向在说话的公孙宏,点头,“时间紧迫,把他们从围圈里领出来,派人看管,我们准备撤离!” 而在这时……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垒垒,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 清脆的女子声音,她吟唱着诗词,脚踏青草缓步而行,嘴巴不断张合着唱出汉家人耳熟的赋言。那道娇小的身影前行速度很慢,双手安抚在小腹部位,踩着小碎步,不顾身后长裙拖地而行,仍然在不断唱言…… “……,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慢慢有人加入了赋唱,带有十足汉家人家乡味道的歌谣摇荡长空,那道娇小的人影身后急急追来了一骑,那是韩说,他跳下战马,奔到女子身前下拜,女子对其视而不见,绕开而行,越近,她清脆悦耳的唱赋越加引人思念故乡。 “汉家有儿郎,漂泊于塞外。问君何时归,阿谁家独偎。问君何时归,阿谁家独偎……” 林斌静静地看着那道还在不断向前的娇小身影,她依然身穿一身红妆,发簪早已不是堕马簪,而是随意盘在双肩,被风一扬,秀发飘,舞动起来,配合她那哀伤的娇容,再也看不见贵戚,只有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女子来到牲畜圈前,不畏呛鼻恶臭,款款立定,仍然用她那轻柔的声线唱诵属于汉国人的诗谣。 “‘阿谁’是什么?” “……,乃是家中妻儿的称呼。” “哦……” “只有咱们汉家人才这么称呼。” “噢……” 林斌看见了,那些呆泄的人群缓缓地站立起来,脸上开始有了表情。他低声呼喝持弓待射的弓步兵放下弓箭退后,又让结阵而立的持戈士卒放弃警戒,这时绝对不能刺激到那些情绪波动非常大的人们,只能静待南宫公主刘婧能不能让他们自己回忆起什么,让他们不再麻木,想生存下去。 “驾!” 林斌领着十骑来到南宫公主刘婧身侧十步,齐齐下马,下意识地率人保护南宫公主刘婧的安全。 “曾经需要用瘦弱肩膀,肩挑起民族生存希望的伟大女人!” 圈里的人群终于动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圈边,像极这时才相信解救他们的是汉军,而不是异族,更不是那些天杀的马贼。 “苍天呐……” 一声悲吼结果了满是悲戚的气氛,他们开始在汉军的安抚下走出圈子,边走边哭泣,没有人觉得哭泣的人就是软弱,在这个充满兵火的年代,弱势者生存得不到保障,没有什么比在遭受无尽的欺凌之后看见自己的军队更加让人心生复杂之感…… “汉军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但是从真正意义来理解,他们却不是汉军,而是一股朝不保夕的丧家之犬…… 第六十四章 蛮横无理 林斌不明白一名女人所爆发出来的能量为什么会那么的惊人,她游走于队伍之中,抛开了那高贵的身份,换上了素衣,在没有那贵戚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气质,有的只是平和得让人感觉亲切的笑颜。是她,让原本复杂的时局变得简单,收拢了解救出来的汉人,以一名弱女子的身份,那轻柔的声线告诉那些人:你们还活着,而且会活得更好,请努力活下去! 有人说,男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给人那种没有杂质的亲切感,男人想要领导别人,只能表现的坚毅果决,乃至于为了达到目而不折手段,但他想让别人打从心里服从却需要无数次努力。 现在,林斌看到了,看到一个原本高高在上受良好教育的女子,她用自己的个人魅力征服了那群情绪不稳定的人群。她是如此的特别,欢笑时让人感觉亲切,甚至笨手笨脚想要帮忙却每次坏事,但也无人责怪。明珠就算是藏于抹布之间也掩饰不了那让人赞叹的光芒…… 突然激增的两千余人口,再一次让这支像在大海中载沉载浮的小舟加重了一块不可担负的重石,仅仅是两天内,为了让虚弱的人们体制得到恢复,有足够的体力应付长途的行军,林斌多次下令宰杀牛羊,但是保暖的衣物却不是想要就能变出来,行军途中根本无法丈量衣物。他们需要逃,远远的逃开,避免遭受羌族的报复。 以前林斌可以忽视和亲公主的存在,因为刘婧总是待在车架从未干涉林斌他们想干什么,但是这次不同,那名高贵的女子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竟是开始活跃,这让包括林斌在内的公孙宏和甲贺很不安。 “不若如此,派小股骑士将她送回去?” 从感情上来说,这些一直在逃亡的人很希望把公主送走,但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深知其中风险的人们可谓是心情忐忑,可能只有林斌自己毫无所谓,因为林斌没有对皇权的畏惧,而是非常平淡的面对。 众人在公主变得活跃时找来了韩说,很隐晦的提示不愿让公主每天抛头露面行于军营,她是一名弱女子,且那些新加入的人群不知道有没有混入歹人,若是一个不好遭受刺杀或袭击,影响会十分大。 公孙宏更是干脆说,让韩说想办法把公主护送离开,他们要前往河朔,路途中险恶非常,他们已经完成韩说托付的任务,将公主安全救了出来,接下来不应该由他们来继续承担保护公主的重则。 韩说很愤怒,怒斥林斌根本不想保护公主,竟是在绝对劣势的条件下还主动招惹羌族人,咆哮林斌是一个目无皇权的蛮荒野人,几次对公主和上官不敬,若在场的诸君有一点汉国人的自觉,应该马上把林斌捆绑起来,昭示诸民,应该让所有人都来谴责林斌。 林斌听得“嘿嘿嘿”直笑,模样甚是痴癫,环视周遭面无表情的袍泽,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最后还是甲贺先受不了,站出来怒斥韩说知恩不报,若不是自家大人解救,韩说早已经是草原上一堆无人理睬的骸骨。 公孙宏也加入战场,大声怒斥韩说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竟是多次暗中算计想抢恩人的军队指挥权,话锋一转,他开始赞美至高无上的、拥有尊贵血统的公主,说公主比韩说这个军人更加容易看出目前队伍所遭遇的困境,只是默默给予支持,从没有干涉,让韩说知足,要么老老实实待在一旁,要么自己离开。 让一个众所周知的小人来责斥,韩说感到非常之没有面子,但也无法反驳。 “你……,你们……” 韩说额头布满冷汗,他知道这群军人乃是被公孙熬抛弃的士卒,本来就满身愤恨的人根本不会去在意什么上官,他们只想生存。若不是因为有公主的存在,让他们还记得有皇权的存在,首先要杀的就是一直染指军队指挥权利的自己! “林斌!你漠视军侯军令,私挟军队,阵前逃脱,在前;意图击杀本官,对公主不敬,在后。当真目无今上乎!?”韩说看到诸人的眼神开始变冷,身上也冒出煞气,下意志退后一步,想开口,却见林斌站了起来。 林斌拍拍胸前鳞甲,拍得‘哗啦啦’一阵声响,迈前一步,“我不想和你争论,喊你来也不是想和谈过去的事情,发生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用绕弯弯。” 林斌还是在笑,眯起眼睛环视在场诸君。 “我林斌是一个粗人,没经过圣人教化,也不信圣人那一套仁德忍让之术。抢你令牌怎么样,你抢回去?派人监视你又怎么样,老子为了活下去杀人无数,不在乎多你一个刀下之鬼!再唧唧歪歪老子立刻剁了你!” 韩说双目皆赤,但是被浑身煞气的诸人一个狠瞧,又自觉打不过林斌,只能忍气吞声。 “这次将你找来是想告诉一些事儿。现在队伍的构造与以前不同,多了一些刚解救出来的人,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混着异族?要是公主遭到袭击或暗算,这个责任你付得起吗?” 一番话说的公孙宏心里大赞。 而原本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站在旁边听的陈义更是抬头看向林斌,一脸的崇敬,暗想:“真大丈夫也!” “本来我在河西郡时就想派人送走你和公主,但是那个时候兵荒马乱,将你们送出去无疑是将你们送到一条死路,这才暂时推延了下来。你也看见三天前所发生的事情了,草原人就那个德行,可以在你面前推心置腹,看到你的东西想要,片刻就翻脸,动刀子想抢。你说,老子不先攻击,难道蹲在自己的营地伸长脖子让他们来砍!?” 韩说被吼的心乱如麻,他先战败于前,让公主车銮被劫,后又弃军而逃,原本以为回去也是被凌迟的命,没想是遭遇林斌一伙人,死马当活马医,强抢指挥权,又蛮横命令林斌带人追,本是溺水之人随意抓一把稻草试试,没想到林斌还真把公主给救回来了。 姑且一试达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韩说满心欢喜之下想接手军队指挥权,乐呵呵把所有人集结起来,站在告诉发表宣言之际,往怀里一掏,空空如也,令牌不翼而飞,知道抢军权的事迹败落,随即破罐子破摔,大声想说明自己的身份,让边军服从指挥,却见不但是军卒,就连边塞庶民也无动于衷。 韩说怒冲冲找到了林斌讨要令牌,林斌似笑非笑地把令牌交换给韩说,韩说又是一阵奔跑,出示令牌要求军队服从,军卒和庶民是见到令牌了,但是一阵沉默之后,人人用鄙夷的目光扫视,呢喃“原来是想抢咱家大人军权?这小子可有患病?”,之后一哄而散,独留韩说呆呆站立原地,怒极找到了南宫公主刘婧,却也是遭到一通怒斥。 南宫公主只有一句话:君可知,知恩图报,方乃大丈夫? …… 第六十五章 无穷压力 韩说彻彻底底的知道了一个事实,这股每次作战高喊“汉军威武”的军卒,他们因为数次被抛弃,心里充满了对当权者的愤恨,虽然作战皆喊“汉军威武”,可压根就没有了属于汉国人的自觉。什么是汉国人的自觉?按照韩说的理解,汉国人的自觉就是服从拥有禁卫令牌的自己,虽然令牌再一次被劫去,但他们应该无条件听从自己的号令。 事后,韩说又再一次找到了刘婧,他即便怨恨林斌蛮横无理,但也不愿意扭曲事实,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再则,韩说知道刘婧是一位非常有主见的女子,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深信不疑,若以后刘婧查清自己加油添醋,那么就悔之晚矣了! “斌君大量,乃真丈夫。不责汝之夺权,应多加感激才是。汝如今乃是待罪之身,又无法归回,何不跟随斌君在此建功立业,等待良机将功赎罪,日后归回汉庭也可免去死罪。” 韩说跪坐于地,不敢抬头看刘婧表情,但听刘婧言语真诚,从没有怪自己失职,现在她叫自己安心追随一名官不过队率,秩俸不过百石的粗野之人,在他麾下听命,感觉非常怪异,但也不敢多问,只当刘婧是想报恩,随意应:“诺。” “汝大可不必多猜,今次彘儿答应军臣,乃是深有用意。但是造化弄人,车銮未至匈奴单于庭,惊被伊稚斜所劫,恐已被识破。为今之计,我大汉边塞无骑军,方今乃有斌君孤军立鼎此地,但见军士皆是虎狼,若能重新感化,数岁之后,斌君归我大汉怀抱,方能索回有望。” 韩说神情大骇,弯腰拜服,听见刘婧身怀特殊使命也不敢多听,恨不能捂住耳朵,一听乃是今上用计,吓得他浑身开始发抖,因为他们这股禁卫坏了今上的好事,不但没有安全护卫公主到达匈奴单于庭,禁卫也竭尽战死,为今可能只剩下自己独活。 现在,韩说大概了解刘婧是想从林斌那里入手,继续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派自己去恐怕不单单是追随效命那么简单,可能监视的成份大一些。 刘婧轻挽秀发,踏着小碎步,看见韩说脸上的迷惘,知道他没有真正理解自己的意思,心下叹息的同时,出言抚慰。 “有话与君听,莫多愁,莫多疑。今势小,应多看,方多察。事可为,方为之。” 韩说起腰,再次恭敬下拜。 “若从急,必将引起斌君反感。你可切记莫再争权,诸民皆受斌君活命之恩,虽不言,但谨记于心,无人可取而代之。” 刘婧在过去那段时间里虽然没有出门,但却有数双眼睛代替她在观察这股怪异的队伍,她对林斌内松外紧的策略深有感触,也知道对于林斌只能引导,不能硬来。随着时间的紧迫和自觉对林斌有所了解,刘婧也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动作了,不然越拖下去,以后更难有所作为。 刘婧示意韩说离开,回身走向坐垫,跪坐之后,她又闭上了眼睛,但见不断抖动的柳眉,却是不断在思考。 这一位巾帼女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 在连绵起伏的山坡中,数百骑来回奔驰,每一次战号响起,马上骑士总是吼叫着挥出兵器。这是一屯新领到战马的军卒,迫切的危机感让他们在行军休息期间仍在公孙宏的率领下不断锻炼马技,而公孙宏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又开始活跃了起来,他收敛了自己的狂妄,尽力让自己融合进以林斌为首的家庭之中。 由于时间紧迫,从羌人营地解救出来的两千余人被林斌蛮横地编入步军之中,发配了简陋的兵器,也在甲贺的监督下练起了战阵。 林斌对他们说,这里没有吃干饭的人存在,想活下去就要服从安排。林斌的意思非常简单,无它,只告诉那两千余人,要么接受整编成为战力,要么滚蛋,这里不需要不服从军令的流民。 林斌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一开始就蛮横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那些人身上,这也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那些刚被拯救的人们非常奇异地接受了安排,虽然也有人不知死活的离开,但留下来的人仍是坚持学习战技。 至于那些离开的人,不但是林斌,就是甲贺和陈义也觉得,若是不想泄漏行踪也只有残酷地派出游骑全部杀掉,虽然有罪恶感,但是如果想活,就是再罪恶也必需残酷地做出选择。公孙宏显得非常光棍,他毫不犹豫地请令出击,在他率领骑军出去溜达一圈后,草原上又多了数十具无人会瞧上一眼的尸体。 “如此才是一众之首!冷酷无情真丈夫!” 公孙宏心喜林斌的转变,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果决做出抉择,虽然会牺牲一小部分无辜的人,但是有更多的人会活下去,若林斌还是以前那幅优柔寡断的性情,不但是公孙宏不服,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感觉跟上这么一个首领迟早要覆灭。 林斌率领队伍狼狈逐奔两天后,寻找到了一处充满死气的荒原,那是一片水草非常茂盛的连绵坡地,拨开草丛,抛开泥土依稀能见骸骨、残甲,看来是一处古战场,自觉安全后,林斌又开始了他的养成计划。 其实北地不缺乏古战场,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这片草原上进行了无数次战争,先有秦将蒙恬率军屯田与匈奴的多年残酷战争,后有刘邦率军攻伐。几十年间,先后阵亡在这片草原的将士不下数十万之众,战场规模一大,想收拾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也就只能让阵亡双方将士遗体曝于荒野,充满死气的茂盛水草地会因为天气的原因一到有雾,便会飘满有毒的尸气,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散去。(绝对不是捏造!) 它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导致接近的人少了,久久没有人放牧的草原成了杂草高过马背的荒原。草原上这样的地方极多,但也不是永远没有人会接近,等待死气渐渐散去,又是一片让游牧民族为之痴狂的肥美牧场,有无数人会为了它互相争抢,那时骸骨之上还会重新躺满战死双方将士的遗体…… 林斌没敢让队伍深入,也只是将营地设立在古战场的边缘,他还是不信祈祷,上次一个祈祷,羌族人果然动手,这次他也只能派出足够多的斥候在五十里外警戒。他注视那些长久被奴役的人们,他们重新得到了自由,深知自由需要用手中的兵器来捍卫,尽管多数人仍是衣不遮体,但仍是在基层军官的呼喝下卖力操练。 “人口!我需要大量的人口和食物!”生存的压力能够把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回视站在身后默不出声的陈义,“这附近有什么游牧民族的部落在放牧?” 陈义一呆,怔怔说不话来…… “我需要袭击更多的异族营地,抢来人口和食物!” 第六十六章 不抢则死 “我需要袭击更多的异族营地,抢来人口和食物!” 林斌像是一头闻到腥味的猛虎,一次狩猎成功后,享受猎物美味的同时,觉得若不再次狩猎,可能在将来会被困守饿死,还想再次进行捕猎。 陈义张张嘴巴,犹豫良久还是谏言:“大人,如今新来归附之士超过两千,新征士卒尚无自保之能力,若大人率军出战,异族又来袭,当作如何?何不在此养息,等待冬季到来,草原满是风雪,异族互相之间联系渐少之时,大人再率军袭击,此不甚妙?” 草原的冬季快要来临了,那时战乱将渐少,异族们会挥军回营,像极到了冬眠期,每天在帐篷内吃肉、喝酒、玩女人,那时才是林斌行动的最佳良机。但是,林斌没时间等,人口壮大的同时,暴风雪的季节一旦到来,缺衣少粮的必将要接受来自大自然天气转变的威胁,这时不多做准备,难道真的要龟缩起来等死吗? “尚且……”陈义声音里满是苦涩,“大人,如今尚不知羌人似乎会尾随而来,若再招惹强敌,我等死期至矣。” 林斌的苦心没有白费,他成功地将危机感深深烙在诸人的心中,让追随的诸人明白身处困境,时刻警戒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但是同时的,因为知道处境危险,林斌麾下带兵的军官,拿陈义为例,开始变得有些畏首畏尾。 “我知道。但是,有时候明知不能做,还是要去做。”林斌缓缓踏步前行,目光注视不远处的牲畜群,又看向那些在操练战技的士卒,“我必需去做!” 陈义见林斌坚决表态,心下叹息,苦思增加食物的来源,多方作想,还真的如林斌所讲,一股将近三千人的队伍,如果按照现在的消耗来算,根本不能撑到冬季来临。他们就像是一群叫花子,看到什么东西都捡起来,但仍然是朝不保夕,随时有饿肚子的危险。 林斌回身,注视陈义,“附近有什么异族部落?”,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问。 陈义想答,但是答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自家大人。 “我知道了……”林斌索性不问,“明日起,你率游骑出去探索,发现异族部落详细探查,将人口少于两千的部落记下。” 大鱼吃不下,林斌总还能吃小鱼,小鱼再吃不到,那就吃虾米,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在一番整合之后,会骑战马且有战刀的骑士已经达到七百,虽然多数无甲,马技也不怎么样,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消耗。而且,林斌也了解到一个事实,军队不是训练就能成为精锐,只有在铁与火之中成长起来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可战之士。 林斌交代陈义,若有人问起,回答是常规的警戒就可以了。 相对比较憨厚的陈义自觉是大人信任自己,这才将这一任务独说给自己知道,心下既有无奈也有感动,心情复杂地许诺必将誓死完成,这才拍马离开。 “时不待我啊!” …… 接下去的几天,林斌断断续续从陈义那里获得情报,周遭的部落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竟是很少,有的也是互相结营一幅紧张备战的部落,这些部落见着林斌率领的骑军也不出营迎战,只是龟缩防御。 林斌虽然迷惘但也没有多想,从中选出几股人口少,战力不多的异族作为目标,率军远途奔袭,毫无悬念地解决了几股似乎也是找人结营而立的放牧人后,在途中多次劫杀,这倒也抢了不少牲畜。 几次突袭中,林斌遭遇几股也是在大肆劫掠的骑兵,几次都是远远发现异族骑兵就下令撤退,绕了好几圈才回到栖息地,后来一问才知道快入冬之际那些欠缺过冬物资的草原人也是会互相抢来抢去。 林斌大喜,狂呼:“天助我!” 这股队伍在林斌的率领下,从汉军摇身一变成了悍匪,只要是能抢得下,从不废话,随着林斌一句“突袭!抢粮!抢人口!”,近千骑士嗷嗷大叫扑上去一番杀戮之后,独留汉人,异族一个不留全部宰光,喜滋滋地驱赶牲畜撤退。 公孙宏后来非常邪恶地建议说,一定要留下一些美貌的女人,将士们奋力作战,应该有所奖赏才是。 林斌看着不断增加的牲畜,心喜总算不用苦恼缺粮少衣,一听公孙宏要留下女人作乐,细想了一下,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至少应该奖励那些拼死作战的将士,赏罚分明才是治军之本,索性让公孙宏自己拿主意,他只是率军不断的寻腻猎物,然后又一次次地杀戮。 又是一次劫杀归来,林斌正在清点战利品时,韩说一脸阴沉地靠过去,说是公主召唤。林斌原先没听明白,追问一句,听清是公主召唤,神情一愣,回了句:“不去!” 韩说也不发怒,看着林斌满脸喜色地招呼人将牲畜和抢来战利品拉进营地,又招呼嫪言将那些铁器、铜器集中,借着林斌一个站立观看的空隙,再次转告公主要见他。 这次林斌还是非常直接的应道:“没见我忙着呢!不去!”,他的确是在忙,算数一直不怎么样的他在默算抢来物资是不是充足了,铁器和铜器一旦化掉造成兵器能装备多少士卒,又该打造什么兵器才能渐少铁器和铜器的消耗,哪里有空去见什么公主。 韩说冷笑回身就走。 没一会,林斌又被打扰,一时竟是忘记算到哪里了,回身怒喝:“不去!”,睁大眼睛正要怒吼,却见身后的人不是韩说,而是秋菊,稍微一愣,他没必要去对一个弱女子咆哮,收敛怒气,问:“干什么?” 秋菊双手捂住小腹,微微福身,体现出良好教养,“林首领,我家主人请您过去一叙。”说着,她用眼神示意刘婧就在不远处的坡上。 林斌转头看去,那道孤傲贵戚的娇小身影就在离这里不足两百米的一个坡地上,她见自己看去,也是一个福身。 “好吧,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 来到刘婧所立的坡地,林斌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这位巾帼女子想说些什么。 “那里美吗?”刘婧遥指远处被风吹拂,不断摇摆的草丛,但见枯黄的杂草被风卷起,飘舞在半空,煞是美丽。 林斌满脑子计算生物物资,看也没看,随意应了一声,“美。” 刘婧察觉林斌有点心不在焉,索性直问:“君乃是宵小之辈否?” “宵小之辈?”林斌直视刘婧,却见这位公主有点紧张,神情迫切地等待自己回答。他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 刘婧也不再问,静静地看着跟前的八尺男儿,美目里无限吝惜,像是看待一位陷身罪恶无法自拔的可怜人。 “哦!”林斌甩开满脑子的数字,奇怪问:“公主殿下是说我率军纵抢是错了?” 不等刘婧回答,林斌径直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苦涩…… “我要是不率军抢,你吃什么,数千人又吃什么。” 刘婧被问的一呆。 “若不是为了你们的吃喝,有过冬的毛皮,我愿意冒着被杀的危险出去当土匪吗?” 刘婧似羞似怒,脸颊变得潮红,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压制不住情绪想要放声咆哮的男儿…… 第六十七章 对责答问 “草原不适合您,高贵的公主殿下。”林斌说完就想离开,耳边却传来了刘婧的娇喝,他回过身去…… 刘婧似乎很激动,胸脯随着喘息不断上下起伏。她承认刚刚是自己问错话了,但不会道歉,皇家没有道歉的资格,因为那关乎到皇族的尊严。她想示弱,可不知道怎么才算是示弱,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示意林斌别离开。 林斌看着眼前这位高贵的女子,想起她曾经差点为了一个民族生存下去的希望而甘愿远嫁匈奴,脑海里升起一种‘应该尊重她’的想法,也觉得刚刚自己话是说的太重了。 男人的无能怎么能去怪到弱女子身上去? 林斌恭敬抱拳:“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并愿意道歉。” 眼前这个男人突然的恭敬让刘婧有点发怵,自她认识林斌以来,似乎没有一次见过他这么恭敬过,有的也只是闲暇时随意聊聊,他的语言也很随便,没有一个下位者应该有的恭顺,也没有因为刘婧是公主而表现得谦卑。刘婧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说,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没有膝盖骨的软骨头,但也暗中发了好几次脾气。 刘婧抛开脑海里奇怪的想法,正色问:“君如此杀戮,可想过引来报复该当如何应付?” 林斌见交谈可能会持续很久,非常干脆地盘腿随便坐在草地上,昂头看见刘婧脸上担忧的表情,以为她是在害怕。 刘婧见林斌直勾勾,也不懂得避讳,又再一次直直看着自己的脸,心下不悦,转过身去。 “就是因为怕引来报复才进行杀戮,幸存的人一旦指出是哪股人,我们不死也难,东西都抢光了,人也杀了,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索性全杀了。” 林斌“呵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抽出腰间的横刀,将它放在大腿上,拍拍刀身。 刘婧转身重新看着林斌,也不在乎林斌是不是又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了,急急说:“如此与强盗何异?” 林斌抽出横刀,用衣角抹着刀身,尽量放低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可怕,“杀人抢东西,似乎和强盗是没有区别。如果硬要区别开来的话,你们都以为匈奴人抢我们汉人,不是强盗,是兵灾。那我们抢游牧民族,为什么就是强盗了呢?” 刘婧伸手捂住嘴巴,像是看见怪物一般,急急退了两步,看着林斌说不出话来。她觉得林斌说的话很怪,但又没搞懂怪在哪里,本好意劝林斌回归正途,没想到竟是被问倒了,恼羞成怒,“我是公主,你要听我的!” “哦。”林斌缓缓站起来,“听你的?” 刘婧知道自己长久养成的脾气又爆发了,竟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吼,连忙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这是一半委屈一半发怒涨红的脸颊,显得非常有底气的强调,只不过声音很低…… “当然要听我的,我是大汉的公主,你是大汉的臣民,当然要听我的!” 一位年芳十八的姑娘,她捂着俏红的脸颊,细声细语的让一个八尺大老粗听她的,而那八尺大老粗则是面无表情,如果是夫妻或情侣倒还罢了,权当是小夫妻在闹矛盾。但两人都是什么?一名高贵的大汉公主,一个从血肉战场爬起来情商几乎为零的男人,他们刚刚还在争论,现在却又成了这幅模样,看上去有那么点怪异,至少一直在不远处静静把风的秋菊和春香就有点莫名其妙。 相对比较泼辣的秋菊问春香:“主子现在是在作甚?” 胆小怕事,总是细声细语的春香:“……” 两小丫头似乎只看见刘婧在对待皇太后(王娡)或是今上(刘彻)时,才会有这般女儿家的表现。 林斌对刘婧的示弱毫无察觉,“听你的,哪里来的食物,又哪里来的皮毛做衣裳?公主殿下,战场很危险,您在一边看着也就是了。上战场搏杀;想尽方法,不管是抢是偷,总之能不让有人饿死冻死,这是男人们应该肩挑起的责任。你,还有在旁边嘻嘻傻笑的两位姑娘,还是多忙碌着,帮将士们多做几件衣袍吧?您说好吗?” 因为时常咆哮的嗓子,他的声线变得有些沙哑,很有磁性,那黝黑的脸庞上的表情似乎也很真诚,不像贬低,也没有恶意。刘婧将头转开,微微领首,那动作轻微地让人无法察觉,但她终究是同意不干涉了。 林斌遥指那些正在操练步阵的人群,颇为无奈:“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再多也只有靠他们自己。” 被掳走的汉人是被解救出来了,但是他们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好好对待就以为饱含祸心,一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军卒们一个怒喝,那些人不是害怕的想掉头就走,就是原有表情的脸又开始变成木呐的模样。 有时候林斌会非常郁闷的想,是不是汉人天生胆小,可转念一想,不是那些人的错,他们被掳走那么长一段时间,整天过着被奴役的生活,如果一被解救,稍微吼几句“报仇”什么的,马上称呼虎狼,那可真是怪事了。 如今,林斌等人能做的只有慢慢的引导,用事实告诉他们,想活,活的有尊严需要靠所有人一起努力,尊严不是依靠施舍,而是用手中兵器自己取得! 刘婧当然知道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她沉默不语地看向那些笨手笨脚操练的人群,又看看林斌,发现林斌满脸忧郁,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林斌还是第一次在南宫公主刘婧面前表现出自己迷惘的一面,他低头看着脚下已经慢慢变得枯黄的野草,将刀回鞘,脸上表情说不出来的落寞,每个人都只见到他勇猛搏杀的一面,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总是复杂无比。一个几千之众的首领,他既要担负起所有人的吃喝用度,又要时刻提防被袭击,近三个月的飘荡,这伙人竟是没有被袭击半次,这还不能证明林斌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吗? “有些时候我在想,干脆离开了事,什么河朔,什么建功立业,这些都还不如找回陵子,找回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来的重要。他们是我到这里来,除了公孙宏外,最先同生共死,最让我感到温馨的人们。而我却为了能不被算计,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而选择孤身离开,有谁能够明白我每次想起,心都是一疼一疼的呢?” 刘婧静静地看着坐在地上,那名一脸落寞的男子,她只见过他彪悍的一面,从没想过那名对敌残酷,永远挥刀就取人性命的战士,他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林斌站起来,大吼一声,让原野之上飘荡着吼叫声。他压下内心复杂情感,回头无所谓的笑笑,“不想这些,现在需要烦恼的是过冬的衣物不够,而队伍里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女人,所以劳烦公主殿下能让您的侍女也帮忙做做女红,为将士们做多几件战袍。”他抱拳弯腰,“林斌在此拜托了!” 刘婧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双手捂在小腹部位,一个福身,“是本宫寡恩,多作猜忌,望君莫怪。” 两人互拜良久,起身时不约而同莞尔,心结似乎解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似乎不再是那么的遥远。当女人看到男人脆弱的一面时,不是讽刺男人没用,便是心生一种奇异感觉,似乎是吝惜,是感叹。 …… 第六十八章 吾皇之怒 “走了吗?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认为他冷酷无情只知杀戮的人时,他是在为人们准备过冬的衣物和粮食,还能怪他吗?又有什么理由去怪?他说,匈奴人抢大汉人不是强盗,是兵灾,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抢匈奴人?这个说法是对的吗?” 刘婧看着远远离去的男人,他的肩膀似乎可以挑起千万斤的重担,而他背腰永远是那么的直拔,高大的身躯永远不会因为被威胁而退缩,“生若为男,当如此!” 从某些方面来说,刘婧从林斌身上看到了自己弟弟的影子,她的弟弟也是这么地敢作敢当,从不去寻找任何借口,遇事不退缩,而是想尽办法打破受困的时局,虽然会咆哮,会发怒,但这不就是男儿吗?这才是血性男儿! “弟弟,你在做些什么?可知道姐姐无法完成应有的使命……” …… 当今天子刘彻表面上现在什么也没有在做。 刘彻被瞎老太太(太皇太后窦氏)压得喘不过气来,每天不是在未央宫看书简,便是跑到校场驭马玩乐。刘彻无法忽视太皇太后窦氏的意见,既然南边战事不能插手,自己又没有办事能力强的嫡系,他不小心谨慎,什么事都做不成。 另一方面,刘彻频繁暗中召见新征贤者赵绾和王臧二人,频频寻问招贤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刁难等等。 赵绾和王臧二人初受重用,深感已经到了做一番惊天伟业的时候了。为了能挽救自秦始皇坑杀儒生后,儒家不断没落的局面,为了重振儒家,也为了自己飞黄腾达,两人为刘彻做事十分卖力。 赵绾告诉刘彻,事情已经暗中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王臧直言不讳地告诉刘彻,是太皇太后窦氏门阀集团在阻扰,他们已经拟写好了征召贤良之士的布告,但是受到许昌、庄青翟等等和窦氏门阀集团有关系的朝臣、豪门之士的刻意干扰,没有办法将布告发到各郡各县,并为自己的无能请罪。 “哼!许昌,庄青翟,这两个老家伙!”刘彻也不动怒,只是一直冷笑,“这两个老家伙既然想当出头鸟,那好办,朕明儿让他们过来推荐几个能人,能为朕办实事的能人!推荐不出来,朕……哼!” 赵绾和王臧二人面面相觑,但听今上要窦氏门阀集团推荐人,急急想大劝,后面一听皇帝语气里满是煞气,服帖下拜,并喊了一嗓子:“吾皇英明!” 刘彻不吃这套,他不缺乏拍马屁的人,就是缺办实事的能人,“别和朕来这套!明儿你们找汲黯去,告诉他,是朕让你们去找的,可明白了?” 汲黯是濮阳人,也信奉黄老无为,但他与其他人那种因为反对而反对的态度不同。汲黯为政,以民为本,同情民众的疾苦,凡事采取包容的心态,相信国家不能只崇奉一种学说,崇尚百家争鸣,为人威武不屈,刚正不阿,虽然被瞎老太太窦氏安排在刘彻身边,曾为‘太子洗马(官名,不是洗马的……)’,但是从不因为理念的不同而强制把自己的思想加附到别人身上。 刘彻虽然看汲黯为人有些憨痴,但却是一名正直为公的朝臣,所以刘彻厌恶黄老之士,唯独对汲黯没有什么恶感。 赵绾和王臧二人一听有点不对头,咱儒生家的事情,怎么能去找一个有名的黄老之士商量呢?但也不敢当面违逆皇帝的意思,只是在那里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彻一见两人支支吾吾,就是不领命,心下丧气,想到自己招的贤者就是这样的人物,有点郁闷,但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温和以对。他深思了一下,觉得还是将这重任交付给另外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比较好。 “窦婴或许可办成此事!”刘彻正想喝退赵绾和王臧,却见韩嫣跌跌撞撞跑在门廊外,韩嫣身后还追着一个人,刘彻眯眼看去,看见张赛想拉住韩嫣,不让韩嫣进门,出声喝道:“外面干什么呐?” 赵绾和王臧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齐齐站起身来,恭敬又朝皇帝跪拜,“臣等告退……” 刘彻瞧都不瞧一眼赵绾和王臧,随意摆摆手,“下去罢,下去罢,别让朕失望。” 等待赵绾和王臧退去,韩嫣和张赛才谨慎地缓步而进,两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韩嫣和张赛对视一眼,没有下拜,他们都是跟随刘彻从小长大的伴读,平时交情极好,没有人时甚少表现得卑微谦恭,因为现在的刘彻不喜欢那些虚礼,他要的是能办事的能人。 “耳聋了?”刘彻趴在案上,表情颇为郁闷,无聊地挑选竹简,见韩嫣和张赛也来个支支吾吾,右手抓起一捆竹简丢过去,“说啊,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 竹简砸在韩嫣脑袋上,他哎哟一声,作势捂住前额,顺势一躺,竟是想装晕…… “你个混账东西……”刘彻又是抓起一捆竹简丢过去,砸在装晕的韩嫣身上,“朕砸死你……” 四五捆竹简砸在韩嫣身上,刘彻见韩嫣还是不起身,肆虐般的笑笑,站立起来,又要像往常那般,把在朝臣和瞎老太太那里受的气撒在韩嫣这个深懂君臣相处之道的宠臣身上。 张赛皱眉,双袖一甩,长长的衣袖舞动裹在双臂,他缓缓下拜,“陛下……” 相对于韩嫣的狡腻,老是弄些歪道博取刘彻好感,张赛为人则是比较木呐,虽然也比较不喜欢韩嫣,但是两人同是伴读,又是与刘彻一起长大的玩伴,却是内讧不得,只能无奈地想规劝两人别闹了。 刘彻听而不闻,奔过去一脚踢在韩嫣屁股上,只听韩嫣一声尖叫,也不装晕了,爬起身来,笑嘻嘻地讨饶。 “晕啊,你再晕啊,看朕不踢死你。” 张赛也不拜了,站起来拉住刘彻,“陛下,出大事了!” 刘彻正想把所有气都发在韩嫣身上了,闻言一愣,直直地看着张赛,对韩嫣喊了一声“滚”,做出认真听的姿态。 韩嫣还真笑嘻嘻地原地滚了几圈,又是一声哎哟,撞在木柱上,作势又晕了过去。 张赛开始不齿韩嫣为人了,刚刚还一幅急冲冲要进来禀报的姿态,现今又像往常那般,一有什么事就开始装疯卖傻,把自己推到刀尖浪口。 刘彻原本还在笑,后来发现不对,他深知韩嫣与张赛的个性,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随即也严肃下来,“说,甚子事情?” 张赛硬着脑壳,退后两步,再恭敬下拜,“请陛下先恕内臣无罪!” 刘彻重新回到正位,安身跪坐,右手抬起来指向那边在偷看的韩嫣,喝道:“来人!” 两名守门禁卫快速奔跑进来,双双抱拳:“陛下!” 刘彻面无表情,指着韩嫣,“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韩嫣原本还想笑着赔罪,一听打板子,神情稍微一愣,也不求饶,而是哭丧着脸被禁卫拉出去。 张赛表现的更加恭敬了,深知刘彻喜怒无常的他也顾不得许多,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如果这个时候有炸弹的话)。 “禀告陛下,边塞鸿翎急使回报……,我大汉和亲队伍被匈奴大王子伊稚斜所劫,随行护卫禁卫几近战死,只有三两人得以活逃。公主刘婧也……也不知所踪了……” 刘彻霍地站起来,似乎没听仔细,又让张赛重复一遍…… “被、被劫?!”刘彻有点迷惘:“如何知道是被匈奴大王子伊稚斜劫去了?” 张赛下拜的身躯在打摆子,“是、是幸存禁卫回报新到任雁门太守李椒,李椒勘察战场后,这才据实回报。” “李椒?这不是卫尉李广的次子?”刘彻迷惘的神色开始在变,由迷惘转为怀疑,又从怀疑转为愤怒,最后一脸铁青,“匈奴欺我太甚!!!” “查!别管什么国之大丧,给我派军出塞查!” 宫殿之内,天子咆哮之声不绝…… …… 特注:历史上李椒被任命是代郡太守,荣誉改为他老子待过的雁门郡,被任命的日期也因为剧情需要被荣誉提前了。 第六十九章 武夫布局 “怎么不早点说!” 林斌一听公孙宏说,发现外围游荡多股马贼,心下大惊。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小心,没想到还是引来了狼群探顾! “叫宏如何说起?贼人谨慎无比,宏也是今日才得知。再则,大人,你认为得知了有何用处?不若按兵不动设计等待贼众上钩,我等选择良机一举剪除后患,此方是一劳永逸之道。” 林斌沉默,要说出了汉国边界飘荡在草原没有被盯上,绝对不合理,也因为担心这才每次都派足斥候警戒。 “为今计,已然确定贼人混入营地,我等早做准备才是正途。”公孙宏担忧道:“再则,近期徒加人口非但无法增加战力,且空耗牲畜。大人若是早知,可会在此地停歇?不在此地停歇如何让贼众聚集一起,又怎能有一举解决之道?” 公孙宏满脸肃容,遥指排阵训练戈术的新征士卒,只见那些持戈者架势稀松,横扫软弱无力,有些个愣是两戈相击绊倒于地,但这还是算好,至少这些人肯操练。 “大人!我等解救之三千四百二十五人,并非全数可当能用之士!那些散布谣言者,当杀之!” 林斌也有点郁闷,他已经发现事情的严重,从这也看出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领袖,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林斌与袍泽们商谈,那便是,光靠解决被掳汉人是无法增加战力,那些被解救的人们,除了一些渴望与匈奴血战,用手中兵器亲报血海深仇的壮士,除了他们愿意服从军令在拼命学习战斗技能外,还存在一些不能被称呼为男人的……人! 有些人被长久的奴役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血性,他们的血性被阉割了,成为胆小怕事的懦夫,以其还称呼他们为男人,还不如直接称呼为废物,被人稍微煽动就开始反手捅人。 就是这么些人,他们不但以各种理由拒绝操练,军卒看不下去怒喝时,这些人反倒神勇了起来,虽然不敢动手,但却动了嘴皮子,说正是因为汉军的无能,他们才会被掳,见军卒无言以对,那些人越加疯狂,不但不劳动,嘲讽的同时又自相矛盾的大吼大吼说,汉军保护他们是天经地义,这是在给汉军赎罪的机会。 林斌得知事态严重,先是隐忍派人暗中严密监视那些带头闹事的人,后又招来公孙宏、甲贺、陈义、韩说商议,得出一条结论,解救来的人群中必然混入了奸细,利用那些情绪不稳定,意志薄弱,等等等一切有空可钻的人试图制造混乱。 韩说对自己被邀请商议一事感到十分惊讶,理由是他多次试图夺权,以为林斌必然恨他入骨,没想到林斌只是一番怒斥,似乎已经不打算追究。现在,韩说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诸人在商谈,林斌也没有用异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而是心平气和寻问意见,心下叹息的同时,也明白为什么公孙宏总是说林斌心胸广阔了。 “或许公主说的对?此人不但个人武勇,对敌善于布阵,且有容人之量,它日……前途……”韩说正想着,却听有人呼唤,转头看去,看见林斌直视自己,像极在等待回答。 “……?” 陈义的确是个憨厚的人,他见韩说一脸茫然,低声说,“大人在问,公主殿下是不是很少出来走动了?” 韩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心下十分排斥让一个秩俸不过百石的卑微者对自己指手画脚,但迫于南宫公主刘婧的嘱咐,又暂时要依靠林斌来保护公主,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当下如实说:“林队官且放心,公主深知你护卫心切,不想多加追究。” 林斌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这韩说讲话总是拐弯抹角,不会干脆说“已经没有出来走动”也就是了。他稍微一个点头,将目光移向公孙宏。 公孙宏是主张以杀止住混乱的军官之一,他只有一个意见,那便是不管是谁,只要妨碍到队伍的安全,不问原因,不做调查:杀掉! 林斌看见公孙宏眼瞳里强烈的杀意,索性也不问了。其实不是林斌没有主张,而是他对现在的人不理解,所以一直无法做出自己认为最合理的判断。关乎到所有人生死时,他总是拿出来与众人探讨,有时候更是压下自己的想法接受了多数人的建议。 甲贺稍微一个沉吟,右掌撑着脸腮,“杀必然要杀,但是……”,他看一眼满脸杀气的公孙宏,知道这句话说出去必然得罪他,但作为一名部下,甲贺也无法思考太多,“单纯的杀戮恐会引起士卒不满,而且……” 公孙宏听罢眼睛里果然变得凶戾,直勾勾地盯视甲贺,大有想旧账新账一起算的架势。 陈义也是不赞成动手大肆杀戮同族的军官之一,倒不是怕引起士卒不满,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人不应该杀自己人。他简短说:“大人,义赞同甲队官意见。” 林斌看向韩说,却见韩说嘴唇动了几下,有话想说,但没有开口,知道从韩说那里得不到好意见,索性站起来,“杀……”他顿了顿,手握刀柄沉思起来。 公孙宏一听“杀”字,神情振奋霍地站起来。 “杀一定要杀,但不是现在。” 公孙宏听罢一屁股坐下,脸上写满失望。 “我和甲贺担心的一样,士卒们愿意屠杀异族,这是因为他们恨异族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生无所依,所以动手劫杀异族人没有心理负担,也不会犹豫。但是营内诸人与异族不同,在士卒的眼中,无论他们吵得再怎么厉害,那些终究还是华夏人,是汉国人,士卒们就算愿意动手也必然产生怨言,这对以后相当不利。” 公孙宏忍不住嘲讽:“如此说,便是要姑息养奸喽?” 林斌毫不在意,径直往下说:“近几个月来,我们从代郡杀到雁门郡,又从雁门郡杀到河西郡,有谁能算下,我们经历了多少场战斗?” 没人回答,其实就是林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次,虽然只是一些小战斗,逃逃打打,也还真的无法计算了。 “再又有连日来的长途奔袭,将士们身心皆已疲惫……”林斌突然问公孙宏,“你留下了多少女人?” 别说是公孙宏,就是其他人也没跟上林斌的思维节奏,前句还在感叹,后一句突然问起了女人,谁不发怵? “……,三百余个……,其中多数乃是我华夏族被掳女子。” 林斌双掌一拍,“再加上上次抢的珠宝绸缎,够了!”又说,“既然是有人试图制造混乱,也确定被人盯上了,我们必须找出奸细,多做准备,单单只杀了这一些人没有用,应该把幕后的势力铲除!” 大多数人没有反应过来,到是韩说一听珠宝和绸缎,脸皮一抽,表情说不出来的难看。 “是时候好好奖励辛劳的战士们了!”林斌环视诸人一眼,诡异的笑了,“先奖励有功之士,稳定军心。你们不要声张,各自暗中戒备,加大警戒范围。” 赏罚分明,这就是林斌想表达的意思,而那时派出去监视造谣份子的人也应该有所收获…… 第七十章 示之以威 若说斗勇,林斌有信心在恶劣的环境下战胜敌人,但是玩阴谋诡计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实在是太强迫人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每一次碰见难题都找人来商量的原因,以其死要面子葬送所有人,不如集思广益共度难关,这也是他让人信服的根本原因之一。毕竟各有所长,人无完人。 查出一些眉目之后,林斌下令招集除出外警戒斥候的所有人,开始了他的第一步反制。 数千人分为三群站立在一块平地,无形中,林斌带领出来的嫡系把那些最近归附的人群牢牢围在中央。数千人集合在一起的场面十分壮观,从高坡向下望去,人山人海,几乎人人都在讨论为什么要集合,是不是要转移,又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斌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慢慢地眉头皱成一团,那些经历数十场厮杀的军卒还好,个个直立腰杆手握兵器警戒,眼神锐利地盯视那些大声呼喝着什么的人。林斌已经交代清楚,必须严密监视那些不安分的人,发现有人趁乱蛊惑不必声张,暗中记住他的模样,军卒们虽然迷惑,但也不问,心下猜说,首领应该是被惹火了。 人群之中,那些不断在鼓动的人长相、身材皆于平常人无异,如果不是他们不知死活地大喊大叫根本没有人会去多加注意,忽地一声大喝,吵闹的声音被压过去,现场一时间静了下来,人人转头向高坡看去,但见一百个军卒持着简陋的盾牌缓步踏前,每踏一步皆喊“呼!”“喝!”。 军阵接近人群停了下来,迅速分成十个队列,又在林斌高喊“前进!”的口号声中再次踏步向前,将人群分割。 人群骚动一下,有人在混乱中喊叫“他们要动手杀人啦!”,随即混在人群暗中警戒的军卒马上缓缓靠近那人,快速将他锁拿起来,拖出去。 站在高坡的林斌嘴角勾起冷笑,那些人也太不知死活了,竟是在被重重围起来时还想试图造谣,但见伪装成流民的军卒从人群中拉出二十余人,被拉出来的人还在不断嚎叫,人群几次骚乱被早有准备的军卒压制下去,他看了甲贺一眼,甲贺会意转身离开。 “全部闭嘴!” 又是一声压过吵闹声的大吼,但是没能让人群安静下来,受到蛊惑,以为汉军要动粗的人四处乱窜,不得以下,在旁警戒的陈义再一次命令军卒向前,围住人群的军卒再次齐喊:“喧哗者死!” 强势的压制,再加上士卒手上闪着寒光的兵器,骚动的人群龟缩成堆再也不敢喧哗,他们不安地看着那些满脸煞气的军卒,彼此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见公孙宏率着数骑缓慢而行,他们身上套着的鱼鳞甲在阳光下不断反射青铜光芒,一闪一闪,配合座下高大战马,数骑列成一排竟是一幅威武模样。 “一刻钟,全部按照编号列队。一刻钟后,没有列队的人将被放逐!再有喧哗者——杀无赦!” 公孙宏喊罢立马,抬起右手一挥,身旁一骑得令离开,没一会,一队戍卒押着一百名女人走上高坡,静静站在林彬身后。这些都是将作为奖赏分配给有功之士的异族女人,那些被异族掳去的汉家女子是绝对不能作为奖赏的,只能让她们自己在队伍中寻找中意的士卒,为此公孙宏又不乐意了半天,对于公孙宏来说,只要能鼓舞士气,不管是异族女人或是汉家女子都应该被充分利用。 林斌也让人牵来战马,攀上马背,面无表情叫鹿角手吹响号角…… “呜呜呜——” 号角声让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肃杀,就在彷徨的人群显得手足无措时,一队骑兵突然从远处快速奔驰而来,马上骑士神情骄傲,身上鱼鳞甲随着座下战马奔动‘哗啦哗啦’作响,四十三名骑士在林斌左侧方立马,同时拔出横刀,刀尖指天,煞是威风。 “你们!” 人群向声音来源看去,看见那位总是沉默寡言的首领骑在神骏的战马之上,抬手指向自己,心下一紧,联想被包围,还有那些抽刀立定的骑士,参与闹事的人们开始心虚,脸色变得苍白,身躯不断抖擞。 林斌“哈哈哈”一阵狂笑,“我们还应该解救你们吗?看看你们当中有些人的所作所为,他们……”他举起的右手指向那些被押解跪在地上的二十余人。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应该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掳,又是被谁掳走,是谁打着带你们迁移的幌子将你们送进匈奴人营地里,让你们的妻女被人淫乐,让你们成为牲畜不如的奴隶!” 人群愣愣地看着林斌,根本不知道林斌为什么会说这些。 押解散布谣言者的军卒粗暴地抓住跪在地上的人的后发簪,让那些跪地的人,他们的脸能被所有人看见。被抓住发簪向后扯的人有哭嚎求饶,有硬气还在试图煽动人群作反,但是无一例外的,无论是哭嚎还是痛骂,一出声就被军卒用包有甲袖的拳头重击后背心,咳嗽声开始频繁起来。 “请萧夫子出来!” 萧夫子就是那个在河西郡时,林斌和匠人们在讨论制作什么样的刀出言维护“剑之皇道”的儒生。他从雁门郡起开始跟着林斌一伙人向西逃,见证林斌这一伙人从弱小到壮大,从看见异族骑兵逐奔狼狈而逃,到现在主动远程奔袭劫杀匈奴人等异族。 萧夫子在队伍中多次抱怨辛苦,也是属于吃干饭几次差点被赶走的人,没少背后说林斌坏话,在到达河西郡快进入河朔地区时,他见证了林斌率二百五十骑突阵闯营痛杀羌族人的威风,心下佩服林斌的胆气,但是嘴上却还是骂骂咧咧。 后来,林斌几次率军出战,每次回来都带足战利品,萧夫子私下了解到林斌是率军出去抢杀了,认为有违‘圣人仁德之道’,明知那是为了让他们不饿肚子,不挨冻而在做准备,感激的同时,嘴上也还是不饶人。 两天前,林斌又再一次率军出战归来,像往常那样带回战利品和解救出来的汉人,萧夫子截住林斌,大骂林斌是土匪,是悍贼,林斌发怒抽了他一鞭子。这下不得了,爱面子的儒生又是一翻狂骂,被军卒拖到一边正郁闷着呢,一个刚被解救回来一两天在营地很活跃的人释出善意,将倒在地上的萧夫子拉了起来。 那人先是和萧夫子套交情,见萧夫子似乎十分不服林斌,开始追问这伙军卒来自哪里,来这里又想干什么,正在气头上的萧夫子也不多想,老老实实将林斌的来历告诉了他,那人问完也不和萧夫子寒暄,竟是拍拍屁股走人,萧夫子见难得有人愿意听他唠叨,没说几句人就走了,一阵发愣后急急追上,却发现了一件阴谋…… …… 第七十一章 儒生献策 萧夫子在两名军卒的护卫下从军卒堆中走出来,他怔怔地看着林斌足有一会,在林斌的鼓励下,抬手指向那些被押解跪地的人,厉声叫道:“他们……他们是歹人!散布谣言,意图鼓动流民作反,趁乱联系贼人率众来劫抢!” 林斌看见被押解跪地的人中有几个脸色大变,嘴角又勾起让人玩味的冷笑。 战乱频发的边塞最不缺的就是悍贼,有的迫于无奈放弃家园,但又因为无法迁移他乡,比如汉国严格规定边塞庶民不能进入内地,那些生无所依的人没有了食物只有依靠抢别人来获取生存机会,日益演变,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因为多次劫抢成了习惯,这就成了匪。 林斌暂时还无法推算打自己主意的悍匪或是马贼到底有多少人众,但从混入的奸细数量来看,不管是悍匪还是马贼,打自己主意的人肯定不少,只是有点没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挥军来攻,而是先派人在半途乔装成流民混进营地意图从内部瓦解。 先有派人暗中监视,得出一个事实,那便是这些奸细好些个原先不认识,而是在进入营地后发现了对方,经过试探一拍即合,这也才有先前的潜伏到后来的发力,而不是一来就开始行动。这些奸细也十分小心,至少林斌在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混进来的奸细试图离开与人联络,或者他们有各自隐秘的联络方式。 昨晚林斌正在布置,却听萧夫子有紧急事务禀告。林斌接见萧夫子,从萧夫子那里得到确切消息,萧夫子说他无意间听到有人隐秘交谈,虽然听得不完全,但是听到有人交谈说想先引发一场夜间混乱,再趁军卒忙于安抚时溜出去与人联络,留下来的奸细负责在适当的时机引发第二混乱,最好是煽动情绪不稳定的流民与军卒发生流血冲突,得到信号,那时溜出去的人将禀告什么首领率众来攻。 林斌从并不准确的情报判断,派出去警戒的游骑一定是遗漏了哪一块地方没有探查仔细,而周边三十里内除了几座占地不大的树林和无法穿行的沼泽,能藏住人的也就是营地后方的那片草丛茂密的古战场。而混进来的奸细已经决定在今天傍晚引发第一场混乱,那么也就是说敌人离营地不会太远,而且有少量的骑兵,这才又想在凌晨引发第二场混乱。 林斌得出了这个结论,决定先解决内部的威胁,这也才招集所有人,拒绝征召的人全部拿下,反抗杀无赦,他正要下令布置却被萧夫子阻止。 萧夫子说林斌的布置太过粗糙,认为集结所有人没错,让步卒围住所有人也没错,错就错在于让甲贺率骑军绕到可能藏敌的位置的后方,说这样的布置太过危险,就算不被发现,若是敌军没有藏在古战场的草丛,又或是步卒镇压内讧后无法拖延敌军直至甲贺率军从后面袭击,那么营地的人必然死伤惨重,因为那些新征召的士卒根本还没有形成战斗力,相信依靠少量精锐和新征士卒能抵住敌军不现实。 林斌不是一个自大的人,也从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胜利而被冲昏了头脑,他善于临阵布阵,但却不懂玩阴谋。显然,林斌先前那样的布置不能被称呼为阴谋,只能说叫布阵迎敌,但这已经是林斌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他一听萧夫子有话要说,也乐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来完善自己的不足。 萧夫子问了许多,了解派出去警戒的斥候通常巡视哪些地段,又盯着林斌让人简略画出来的地形图,看了良久,伸手一指营地四十余里外的一片平原,眨巴眨巴嘴,说这块平原应该就是敌军的所在位置。 诸人一听萧夫子指出敌军没有藏匿直接驻军平原,讥笑起来。 萧夫子不理,径直说林斌所托非人,派出去的斥候竟是遇见沼泽就没有再向前探索,他得出与林斌相同的结论,那便是敌军离营地不远,但不认为敌军会藏在古战场的草丛,原因有二: 其一古战场之所以是古战场是因为它那里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因为死人多了,遇到特别的天气会起毒雾,而且古战场里面曾经有无数尸体所以蛇类和毒虫肯定非常多,敌人不会选择藏在这么一个地方。 其二,营地的后方是朔方,是异族人的领地,除非来敌是匈奴人,不然根本无法穿越匈奴部落林立的朔方到达那里,还有一个理由是混入的奸细都会讲中原话,从长相来区别也是汉国人无疑,虽然不排除是背叛汉国投靠匈奴的国贼,但可能性极小。 大家听着听着不自觉点头,看待萧夫子的眼神也由讥讽转为尊敬,至少他们就无法分析得那么详细。 林斌也觉得萧夫子说的比较有道理,顾不得面子问题急急请教。 萧夫子赏了林斌一个白眼,似乎对先前的遭遇非常不满,摆起派头让林斌以礼待人,又说出了几个条件,惹得公孙宏和甲贺两人哇哇大叫,但萧夫子就是不说,只是嘲笑似得看着林斌。 林斌脸皮厚,也不在乎名声还是什么,对于他来说,保住现有力量不被过度消耗才是最实在的问题,毕恭毕敬地向萧夫子行礼,语气真诚地告诉萧夫子这关乎到大家的生死存亡,并不是他林斌个人的事情,让萧夫子为了大局着想。 萧夫子满意林斌的态度,这才说出了自己想的计谋。 诸人听罢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么个一幅邋遢样,且总是出口成章的儒生有这样的本事,经过合计,决定将稍微完善一下,执行萧夫子的计策。 …… 林斌看见萧夫子厉声指责的模样,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乐呵的同时脸上出现了笑容。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几次差点被赶走的儒生是一个当幕僚的料,至少林斌在队伍中只发现这么一个有文化能帮忙出主意的人。林斌觉得萧夫子虽然迂腐了一些,但好过每次自己想破脑袋,心里觉得能有一个帮忙出主意的幕僚应该开心才是。 被分割的人群静静地听萧夫子在那边厉声讲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听有贼人要率众来攻,人们傻掉了,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看被押着跪地的还真是那些在制造恐慌的人,脸色苍白无比,再也不敢正眼瞧军卒的眼睛,感到心虚无比。 林斌在最适当的时机驭马而出,他没有指责人们愚蠢,也没有痛骂人们被解救出来了白吃白喝的不算还不懂感恩,只是很明白的告诉他们:想活就要服从军令,这里没有庶民只有军人。这支队伍从今天起不再无偿发放粮食,想吃饭就需要做事,不做事也可以选择离开。留下的保证口粮,且立下战功还有奖赏。 人群显得静悄悄,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军卒让后面那些女人排队,而那个沉默寡言的首领又驭马回到坡上在点名,被点到名字的汉军很骄傲地或是驾马或是徒步奔跑,靠近林斌时单膝跪下…… “土子,杀敌十一人,记战功,可领两名女子。” “石头,杀敌七人,记战功,可领一名女子。” “田瑛,杀敌二十三人,记战功,任什长,可领两名女子。” “草根子,杀敌五人,记战功,可领一名女子。” 公孙宏冷着脸还在继续唱名,每点到一人,那人总是满脸喜悦,谢过林斌厚赏,喜滋滋地上前随意拉过女人“嘿嘿嘿”直笑。是个男人都好这口子,逃亡之中也没有什么奖赏可以给他们的,在刀尖上过活的士卒除了要个女人在拼死作战后乐呵乐呵,还能要求什么? 林斌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他眺望敌军可能袭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二章 迎难而上 逃亡之中和士卒去讲什么荣誉,那根本就是在扯蛋,朝不保夕的人,他哪里会去在乎荣誉,他要的是生存,再有就是现有的好处。 无疑,公孙宏抓住了士卒内心的想法,也早知道士卒由于长期的心情紧张,因为无法得到合理的发泄而容易变得暴躁。他留下了抢来的异族女人,又没有马上按军功奖赏,用意就是留在最关键的时刻来鼓舞士气。 公孙宏对林斌说,将士们之所以愿意追随,其一是长久形成的服从心理;其二是为了戴罪立功;其三才是林斌的个人魅力。 虽然很打击人,但林斌没有反驳,现在他正呐呐地看着得到奖赏的军卒,他们脸上带着快乐的自豪表情。由于女子数量有限,并不是所有军卒能够获得一个,只有那些作战勇猛,有累积军功的士卒才有那个资格在极其缺少妇女的情况被照顾到。 秦汉皆重军功,用女子作为赏赐也是常例,在这个战乱多发的年代,妇女就是人口的保证,而善战的军士都被认为血统优秀,而优秀的血统,他们的后代也不会太过不堪,这已经成了被现时人们认可的一种常识。所以一般人,指庶民,他们要想娶亲的最佳途径就是上战场搏杀,赚取军功回乡,那时他们将骄傲地接受妇女们钦慕的眼光,而一般人家嫁女也不会选择那些没有服兵役的男人,原因是还没服兵役的男人随时可能被征召,很有可能会一去不返,那女儿就要守活寡了,不如选择服过兵役归来的男人,虽然岁数大了一些,但生活却有保证。 这是一个多动荡的年代,军人地位崇高,虽然没有太特别的待遇,但为国上阵搏杀的男人们却极为受人尊重,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斌瞧向那些被围起来的人群,他们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大多数只是怔怔地看着军卒领女人领绸缎,只有那些本就被征召的壮士眼神炙热。 林斌心下叹息有些人已经没有救了,为了减轻队伍的负担,某些人不想抛弃也得抛弃,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搅臭了整锅粥,他是首领,必需心狠,心不狠,害人害己。 林斌对身边的陈义说,这是给他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让他上前喊话,时间不多,尽量简短地问问看那些人是不是要转变主意努力操练,并无条件服从军令。 陈义已经知道林斌的全盘计划,也认为林斌说的有道理,队伍不能白养没用的人,想留下就必须尽自己的力量求生,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想被庇护。他复杂地看一眼林斌,随即一蹬马腹,来到被围的人群前。 “所有人都听着!”陈义尽量大声喊话,让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他在讲什么,“生死相择之际,存亡再此一息,我家大人问你们,是否愿意服从军令;是否不再随意喧哗;是否愿意用武器寻回失去的尊严!” 人群显得静悄悄…… 陈义心里苦涩极了,不想放弃,还在不断大声寻问,渴望有人能说,他们愿意亲手用武器找回自信。 人群还是静悄悄,他们就是一群已经麻木的懦弱男人,被奴役之后彻底忘记了什么叫反抗,尊严和自由应该用什么来换取,只会哀怨地叹息天道不公,人不该与天争云云…… 林斌看得无语,心里也在叹息,他对公孙宏说,不是不给那些人机会,而是他们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权力,让公孙宏准备一下,等陈义回来就率军驱离那些人,也让韩说做准备,待骑军和步卒离营,夜幕时燃火诱敌,集结所有人带上辎重,战后就要转移。林斌也该率军去追甲贺的前驱部队。 陈义还在喊,他心痛无比,精神恍惚,喊话的同时疑惑大人为什么救了这些人后,又想把他们放弃掉,难道就因为这些人会成为队伍的负担就应该放弃,大人不是一直在说应该对同胞仁慈吗?就在他抓紧缰绳想要回走时…… “那位大人,是不是当军卒就有女人陪睡觉?” 人群突然的问话让陈义呆了一下,他惊喜的转头看,寻腻谁在说话,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表情有些心虚的人,确定是他在问,陈义强装爽朗,“有!当然有!只要你奋力作战,立下军功,大人不但奖励你女人,还给你绸缎,给你很多很多……,大人从不吝啬赏赐!”,陈义有点没反应过来,只知道拼命许诺好处。 人群陆陆续续站起几个人,表示愿意追随,并按照陈义的要求发誓服从军令。陈义原本死灰的心复活了,他开始热情无比地向人群喊话,喊得在旁布置任务的林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杀敌五十奖励十个女人了?”林斌嘴巴在骂,但心里却苦涩中饱满喜悦,“那群白眼狼,他祖奶奶的,没好处就想混吃等死,一听有好处个个争抢入伍,真他妈的,也不想想是谁把他们从狼窝里给救了出来的……,这倒好,一听赏赐丰厚……,一群傻b……” 公孙宏天生就是个冷血动物,一旦有人触动了他的利益绝对会阴狠地剪除威胁,他见林斌看那伙废材愿意服从军令就开心成这样,深深皱眉,“今次宏就不随大人出战了,由宏驻守营地。” 林斌一愣,看见公孙宏的脸色难看,知道他是在郁闷那些负担又要留下,怕出了什么意外才自请留守,“喔……”,林斌迟疑了一下,“如果还有人试图制造混乱,不必多问,杀掉!” 公孙宏面无表情点头,指着那些还被押解跪地的奸细,“为祝大人攻伐得胜,就用那些人的鲜血来祭旗!” “先拷问,尽量多问出一些事情,一个不说杀掉,一个一个杀下去,总该有人会说。” “……。如此宏告辞。” 林斌看着公孙宏率人离去,召回陈义,让陈义全权负责整顿流民。会让陈义来负责是因为林斌担心公孙宏又来一个先杀后告,他心里清楚公孙宏不想留下那些不安分的人。 做好安排却已经是天近黄昏,林斌又是细细嘱咐了一番,这才率军出营,他们需要追上甲贺的前驱部队…… 第七十三章 接战在即 甲贺先率五十骑作为前驱,他们来到萧夫子所指的沼泽前分散寻找可以通过的道路,废了很大的力气,射杀三个放哨的贼人,将贼人丢尽泥沼,付出九名袍泽被陷进沼泽死亡的代价,他们才确定沼泽的确有路,但道路十分复杂,不是熟悉道路的人一进去绝对会绕晕迷路,那也就意味着必死。 “如此说来,贼众必然有异族人!” 甲贺可以肯定一定是数股贼众为了利益结成了联盟,依靠对当地的熟悉躲避到沼泽地后面,甲贺留下三名比较滑头的袍泽冒死假扮贼军哨兵疑惑敌人,让他们看见贼军寻机逃跑,随即退出沼泽。甲贺暗想贼军肯定是想等待信号,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越沼泽奔袭! “顾不得许多,希望大人和萧夫子猜测无误,贼军乃是多股联合,否则此战危矣!” 因为担心逗留太久会被贼众探子发现,甲贺看一眼沼泽深处,直至无法看见三名冒死留下的袍泽,这才集结部队后撤,但是他们没走远又分散开来,让骑士隐匿起来监视沼泽,一旦发现有人马上回报。 萧夫子的猜测极为正确,贼众的确藏在沼泽后,那么从过去的一段时间来判断,贼人肯定探明了己方斥候的巡视时间,也就是说斥候不退,贼众担忧计谋被识破绝对不会现身,他们打的主意应该是引发营地的混乱,让派出警戒的斥候不得不龟缩回去,那时就是贼众穿过沼泽的最佳时机。 “或许杀掉斥候也是其中的一个办法,那更能肯定贼众有异族人!” 甲贺控制战马躺在地上,直接趴在马腹边上死死盯视前方,先前他很担忧萧夫子判断错误,觉得林斌不应该那么轻易就相信萧夫子的鬼话,至少不能全信,应该做两手准备。但是,甲贺也知道一个事实,己方能战之士不多,只能合力而击不能分散,一分散就是给敌军逐一击破的机会,贼首设计了那么多阴谋不就是为了分散己方的兵力吗? 一阵烦躁的等候,挂心营地情势发展的甲贺心乱如麻,隐隐中,他想起了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认为不应该用冷酷手段解决内部事端,这段时间杀的异族人已经够多了,杀异族抢物资是情有可原,那么沾满鲜血的双手再沾上同族的鲜血,与异族有什么区别? 甲贺多次想劝,但是口才有限的他每次一开个话头,公孙宏就会立刻跳出来,而且林斌也似乎有意暗助公孙宏,这让甲贺心里感到很矛盾,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应该对同族仁慈的大人吗? “大人啊!你可千万莫要误入歧途,让将士们寒心呐……” 风呼啸,吹起枯黄草叶,飘洒半空,西方鲜红如血的夕阳即将落下地平线,被残阳照射的草地片片荫黄,让草原多了一分沧桑,少了一份安详。 在呼啸的风中,苍鹰急速俯冲而下,拍翅而起时,利抓之下叼捕草丛野兔或是黄獐。一阵鹰啸,一个黑点从利爪掉落,苍鹰再次俯冲,鹰嘴叼住猎物脖子,猎物的脑袋滚落而下,苍鹰又在呼啸爬升,来往数次的折腾,一番空中用食方才结束。这是草原的苍鹰,它们为了猎物不被抢夺就是以这种方式进食,扁毛畜牲都有强烈的危机感,何况是人? 一阵踏唧声,甲贺猛地回头,但见一名穿戴草原人毛皮的人驭马快速奔驰而来,到了一段距离跳下战马徒步跑步,知道那是己方乔装成牧民的斥候,对了身旁袍泽说了句“帮我压住战马”,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向来人跑去…… “甲队官,大人所率领的五百骑军已至。大人让小的转告你,按计划行事!” 甲贺面露喜色,“步卒何时方至?” 斥候就要转身离开,听见问话刹住脚步,“后方二十里!”,说完奔跑离开。他还需要跑一段距离骑上马背去完成另一项任务。 “后方二十五里?呵……”甲贺心安,他知道林斌善于布阵,总是喜欢以骑兵作为机动引诱敌军,由步卒进行狙击挫敌方锐利,再挥军掩杀,一直以来就是用这样的战阵以少胜多。 “如此说来,大人对此战定有必胜之信心!”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地陷入一片黑暗,又是一段时间的等候,东北方向的地平线酷似燃烧起大火慢慢地出现亮光,甲贺暗道一声“来了!”转头看向沼泽方向,果不其然,没多少时间沼泽里也有了动静,虽然不真切,但却可以瞧见有人自沼泽方向而来,人数不多,似乎是探子。 “竟是被萧夫子猜对了!” 甲贺没有听见惨叫声,说明留下的三名袍泽无碍,心中大喜,确定贼军是多股联合。但见贼众派人出来探查己方斥候有无后撤,痛恨贼首行事小心的同时,可以肯定,定是贼首见没人回来报信,又见东北方向响起遥远可见的火光,认为是混进营地的人引起混乱,有混乱必然会失火。贼首准备挥军穿过沼泽整军准备袭击,但又因为无人回报害怕中计,这才派出小股贼军探查斥候动向。 几声马啸从远方传来,黑暗中马蹄的‘嘚嘚’声越来越近,分布在四周的斥候依照指示,也不大声呼喊,只是聚集在一起,然后驭马狂奔,方向正是燃起火光的东北方向。 甲贺心道一句:“大人果然厉害,知道贼首必然不会轻易上当!”原本他要求斥候在撤离期间高喊几句‘糟糕,营地被袭,赶快回去’之类的话,但林斌说那是在画蛇添足,是在明白告诉贼人‘这是一个阴谋’。 甲贺起先还不信,坚持让喊,现在他知道自家大人是对的。只见斥候远去,沼泽之内的贼军果然不再迟疑,亮起火把行军。一眼瞧去,距离这里约三里(汉朝一里约合498.96米)可行的路径上几股贼众小心翼翼的前行,他知道自己这些人是该后撤了。 …… 在距离沼泽地约十里远的地方,林斌率领五百骑军静静地立在原地,他们趁黑尽量靠近沼泽,而十里已经是极限,再往前必然会被察觉。 林斌刚刚收到斥候回报,萧夫子的判断没有出错,贼军的确是藏匿在沼泽后面,这让他心喜的同时也对斥候不深入探索感到无可奈何,毕竟那是沼泽,熟悉的人都没有百分百的安全,更别说让两眼抓瞎的斥候深入沼泽,这与让斥候自杀无异。 前面的黑暗中突现三十余骑,林斌心脏一紧,但见来人没有声张,心中了然,确定那是甲贺率游骑归来。至于没有回来的,应该是靠得太近,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继续藏匿。 “大人!贼众三千余……”黑暗中没办法看见甲贺的表情,但从声线来判断,他很兴奋,“贼众果然如大人所料,前驱已经出了沼泽,中军即将出来!” 拿‘半渡而击’这个形容词来描述林斌的计划或许并不恰当,但是他打的正是想趁贼军前军出了沼泽;中军即将出了沼泽之际;后军还在沼泽之时发动攻击,那时他们将忽视贼军的人数优势,胜利触手可及! “众将士,随我来!” 一声并不大的呼唤声,汉家儿郎身上的血再一次热了起来…… 第四卷 修我矛戈 第七十四章 步步抢先 老言原本也是汉军的一员,但是和军队走散后,为了生存,也害怕回去后被当成逃兵砍头,竟是聚众成一股边塞马贼。 他麾下有先后聚集起来的两百余名帮众,一直游走在边塞劫抢,异族抢,同族也抢,他说这是为了生存。 在三天前,他们就发现有一股近千人的队伍出了塞行,一直往西北方向走,他起先判断是一股出塞行商的商旅,会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那支队伍带有车架,后来发现不对,普通商队根本不会有骑军护卫,也不会那么大胆接受了羌族部落的邀请后,竟然敢在羌族人想动手劫抢之际,不是狼狈逃窜而是奋起率先发动袭击。 老言亲眼见证了那支队伍用两百五十铁骑冲进羌族人的营地尽情厮杀,他听到了久违的“汉军威武”心里激动,忘情观看。他还没有见过如此悍勇的骑军,骁勇的羌族人在这股骑军的打击下就像是一群绵羊,而那股冲进羌族人营地的骑军又是那么冷酷地对女人、孩子发动了屠杀。 老言原以为那股骑军明知必死而在做无谓的拼杀,在死之前想拉足垫背的,后来发现不是那么个回事,原来那么做是想惹怒羌族人,把羌族骑兵引出营地…… 老言惊讶他们的悍勇,自觉不是对手的同时也不想与汉军为敌,他原本想放弃了,却是受到信签邀请‘狩猎’,而猎物就是那支原本想放弃劫杀的队伍!身为马贼的老言当然知道会发出信签邀请狩猎的人是谁,他既然为贼,就要守规矩,不守规矩不但是官军要杀,就是同样是贼的人也容不下他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有传言,有一支从汉国出塞的队伍带满了金子珠宝、布匹绸缎,更有让人为之疯狂的甲具利器,这支队伍只有两百余个能战之士,虽然战马神骏,战刀犀利,甲胄结实,但再厉害的猛虎也经不起群狼的扑咬,何况有那么多的狼群发现了它的存在,躲在暗地里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贪婪让人变得疯狂,数股得到消息的马贼紧随而来,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只是远远地跟在那支队伍的警戒范围之外,长期进行劫掠勾当的人都有自己的手段,不至于让猎物走丢。他们不约而同的让人乔装成流民混进那支队伍,发现了猎物的强大,举棋不定时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打主意,互相试探,一拍即合,狼群越来越多,心情极为矛盾的老言也顺其自然成了狼群的一份子。 看到东北方向冲天的火光,自以为计谋奏效,狼群临时推举出来的首领招集人说,进行狩猎的时机来临了,他们呼喝手下儿郎依序穿越沼泽,闻到腥味的狼群迫不及待地想追上猎物,扑上去大口撕咬。 就在多数人已经穿越了沼泽,各股好汉在整军准备前进时,地面却颤动了起来…… 老言当然是出了沼泽的其中一人,身为马贼首领的他当然知道地面为什么会颤抖,那是因为有大股骑军在驰骋,而且肯定就在附近。他睁大眼睛扫视四周,他找到了,心脏也开始不争气地加快速度,黑暗中,正前方黑压压的骑军已经发起了冲锋! “完了!我就知道那股人不好欺负……” 是的,他说的对,一直敢于在桅樯之下率先发动对羌族人反击的队伍,它绝对不好欺负,敢于打它主意的狼,将被无情地击杀! 曾经亲眼见证林斌麾下骑军悍勇的老言,见自己这方遭受埋伏,竟是起了混乱,想退被后面的人堵住路口。那些贪婪而又无用的首领一片叫骂,就是不知道让麾下帮众结阵,他知道大势已去,又不想与汉军作战,明知事不可为,索性带着帮众夺路而逃,这一逃一发不可收拾,未战先失士气,原本受到埋伏惊慌的贼众情势越加不堪。 …… 驰骋在最前面的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火光,那是打着火把的贼众,而他们似乎也发现有骑军来袭,尚远都可以听见不断有人在惊恐的喊叫“敌袭!”,吵杂的呼喝,那被惊吓到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恐慌,两百余敌骑在一道“呼啦”声中竟是不战而逃,心下大喜的同时,命令部队加快马速。 林斌率领骑军快速驰骋,早在接近五里的时候,隐匿已经失去了意义,五百三十四骑战马的马蹄震踏草地的举动就是再怎么隐匿也必将被发现,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敌军,这也是林斌为什么选择贼众前驱、中军出了沼泽再发动攻击的根本原因。 沼泽难行,贼众一旦大部出了沼泽想快速龟缩回去难上加难,发现敌袭的贼众如他所想,竟是挤成一团,从这里得出一个事实,贼众不是只有一个首领! 一番布局已经慢慢接近目标,黑幕中,五百三十四骑汉家儿郎驭马驰骋,他们已经抽出了战刀,无人吼叫,只是默不作声地等待冲将上去尽情厮杀。 林斌的身躯随着座下战马的奔驰而在上下摇动,接近五百步,他高举横刀吼:“列!” 五百三十四骑得令,驰骋中渐渐分开两个梯次,又在林斌一声“分!”的吼叫声中,甲贺领出两百五十骑迂回西侧,林斌则是率领余下的两百八十四骑像一枝被射出去的箭矢一般直直冲向那些惊慌失措的贼众。 “随我来!”林斌出声高喝:“杀!!!” 林斌深知这次军事行动的意义重大,突增人口使得队伍变得极其不稳定,虽然已经暂时得到压制,但还是需要一场大胜来震慑内部的不安定份子,其次便是校检新征骑军的作战能力,以战养兵早在洗劫异族部落时已经开始进行,但那些不对称的厮杀不能说明什么,只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阵才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三百步…… 原本默不作声的骑士开始吼叫起来,他们要冲上去杀掉这些胆敢打自己主意的混蛋。 渐渐反应过来的贼众在各部首领的呼喝下终于不再无意义的乱窜,而是依照各自的归属在集结,他们让开了沼泽前面的位置,试图快速让后面的人出来支援,意图依靠人数进行厮杀。 “汉军——”近了,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他横刀前刺:“突击!” 浩瀚的马蹄声在夜幕中犹如阵阵滚雷,林斌率领的骑军突进厮杀,惊慌失措的贼众难以抵抗,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林斌很快发现贼众遭受埋伏士气低落,抵抗力度不大,随即让人发射响箭,军令甲贺率军从西侧逼近。 贼众本就不是一伙人,他们是由多股聚合而成,各自之间无法协同作战,遭受埋伏心情恍惚的同时又有部队还留在沼泽进出不得,本就混乱的局面在被敌骑一冲,瞬间被分割。 事实再一次证明,在良好的计谋辅助下,战胜一些乌合之众根本不难,林斌率军突进,有如一群猛虎扑进了狼群,狼虽多,但却已经失去了先机,就好像被套紧绳索无法全力抽身力战,所导致的就是被猛虎盯上,失去胆气的狼想逃跑,死硬的狼想力战,结果进退失度,战不得又退不得。 在甲贺率军从西侧瞬间突刺时,这场战斗已经不需要浪费笔墨形容,一群中了埋伏失去士气的人,在被两股铁骑来回冲杀时,已经注定败亡…… 在一番布局之下,步步抢先,若不得胜,当自刎! 第七十五章 弃军之卒 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让原本应该辗转多折的对抗变得简单起来,从发现敌军,到强力压制内部的不稳定,一连串的布局环环相扣,虽无豪气干云的信誓旦旦,但有小心翼翼的谨慎,想败太难。 又是一次料敌先发,依借强悍的骑军突击能力,将贼众分割歼灭之后,林斌已经确定自己这方是胜利者,而胜利来的是如此的不易,不是说厮杀多么惨烈,而是在接战之前耗费巨大心力准备,才奠定胜利的基础。 林斌下令分拆成为五人一组追杀四散逃跑的贼众,他开始相信一个睿智的谋士远比麾下多增加近千战力来的重要。冷兵器的时代,一支再怎么悍勇的军队,它若是没有一名善于计算的谋士,只依靠武勇蛮横厮杀,虽然可以得胜,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长此以往必然覆灭。 林斌浑身浴血立马横刀,看着战败的贼众狼狈奔逃,为了向袍泽宣告这场战斗己方已经获胜,他举刀咆哮。 受到首领鼓舞的骑士,原本高昂的士气越加炙热,五人一组驰骋于草原之间追杀鼠撺狼奔的贼人,黑幕中到处是马蹄声和惨叫声,靠近沼泽的边沿更是躺满贼众的尸首。 “报!!!” 一骑奔驰而来,接近林斌十步勒马,“大人,后军围住奔逃贼骑,正在对峙。仲昊速请大人支援!” 后军,也就是跟随在骑军之后的步卒,由一千五余新征之卒组成,林斌原本的预想是让这些步卒趁骑军杀怕贼众时,让他们加入战场感受战场的血腥,现在却出了意外。 仲昊是林斌从嫡系中提拔起来的军官,为人十分机灵和可靠,公孙宏留守,率领步卒加入战场的责任就落到了仲昊这个对步战很有一套的年轻人身上。 “围住?”林斌刚刚有看见贼众分出一部,还没有交战就狼狈逃跑,那时没多想,经由斥候来报,这才恍然,那股贼骑逃跑的方向正是麾下步卒的行军路线,只是不明白两百余骑怎么会在平坦的草原被围住,索性不多想,急急召唤周围袍泽,一番聚拢,五十余骑策马狂奔。 …… 老言心情很苦涩,自觉不可战胜率众而逃,不料刚逃了一次劫难,黑暗中又一头撞进了敌军的埋伏,他想快速突围,挥手呼啦想更改方向狼奔,不料前方又再一次出现敌军,天黑没有光线根本看不清敌军有多少人,听见黑暗中满是敌军士卒的吼叫,惊吓之下几次更改方向,但是次次被阻挡。 忌讳汉军强大的老言不想接战,其结果就是不断的退缩,然后被合围。等待他发现敌军只有千余时,终于鼓起勇气率军强攻,一提马速,冲出还没有二十步,满天箭雨落下,一阵人仰马翻,头领心无战意影响到了帮众,竟是数次试图突围都被逼了回来,最后只剩下百余骑龟缩在一起。 老言再次苦涩自语:“就知道那群家伙不好欺负!完蛋了,这些步卒之所以围而不攻是想让那个巨汉解决那群蠢货回来杀掉我!”他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胆小,竟然生死存亡之际还在胡思乱想。 老言就像是一个预言家,话声刚落,远处也开始响起阵阵马蹄,而围住他们的步卒也首次亮起火把,他再一次看见了那熟悉的戎袍,虽然自己帮众多被射杀,但他却恨不起那股人来,只是悲戚地愣在原地。 “苍天呐,您是在惩罚我么?” 若被汉军杀死,老言无话可说,他本就是一个弃军而逃的懦夫,以其说是畏惧汉军勇悍,不如说是心里残存对汉军的归属感让他不想面对,只想带人逃。当然,他不愿承认,他麾下那些曾经是汉军的帮众也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不想接战而逃,他们宁愿相信是因为畏惧才狼奔。 这股原是汉军,但是受于时局所迫的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看见汉军了,若不是偶然听见有人呐喊“汉军威武”,甚至记不起自己曾经也是一名汉军。 老言睁大眼睛,他看见围住自己的步卒快速分开一个空隙,五十余浑身浴血的骑士缓缓前进。老言再一次看到了那名骑在骏马之上的巨汉,他还是永远的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战吗?战不战?”老言的理智在告诉他,想活一定要战,但是怎么战,刚刚能战不战,现在怎么战?他抬头看天,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再向麾下帮众看去,他们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突来的骑军,似乎也在犹豫。他突然觉得很好笑,弃军而逃,经历长久马贼生活的懦夫,为什么一看见汉军就会心生归属感,太讽刺了,实在太讽刺了! 一步错,百步皆错,兵败本就不是他们的责任,错就在于他们弃军而逃又当起马贼劫杀汉国商队,如果说弃军而逃只吃军棍,那么当了马贼劫抢商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只有被枭首的命运。谁有明白有家归不得的苦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凄凉的狂笑,老言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儿郎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突然的呼喊,让马贼们愣了一下,随即也痴狂地发笑,丢掉兵器。 而那些布阵合围的士卒听见了也是稍微发怵,以为贼众要再次尝试突围,随即紧张挽弓欲射,却见贼众丢掉兵器,疯癫似得发笑…… “丢掉兵器做什么,他们疯了?!” 林斌听到了笑声,也看见贼众丢掉了兵器,他能感受到那些痴狂笑声中的凄凉,心中不解一股马贼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声,不战而逃的懦夫突然放弃求生而欲死,怎么看怎么怪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凉的狂笑响彻草原的天空,贼众开始三三两两地跳下战马,他们就这么在两军阵前,行互相拜别之礼。他们不想逃了,也受够当马贼的生活,既然被围,那就勇敢一次,有尊严的死掉! 仲昊见林斌看得入神,担心前方战事出现变化,出声呼唤:“大人!是擒,是杀,请大人下令!” “唔……”林斌一个沉吟,将目光收回来,高高扬起手。 持弓步卒见自家大人抬起手,开始张弓搭箭,只等待一声号令便射出箭矢。 凄凉的狂笑还在继续,贼众开始聚集在一起,他们笑着踏步向前,迎向那早就应该到来的死亡。 老言昂天,心下悸动,真的好想好想在死之前再呐喊一句那让人拥有无限归属感的战号,临之将死,有害怕,有后悔,但他真的好想再喊一次…… “哈哈……,儿郎们,我们以前懦弱过,现在让我们偿还吧!来,让我们再吼一次,一次就好……”老言双目含泪,“汉军啊……那个威武喽!!!” 是谁在呼唤那离开家乡的男儿,去吧,保护边疆。 是谁在说,来,用我们手中的武器为国效力。 又是谁败阵而逃,当起了让人唾弃的马贼。 “汉军啊……那个威武喽……” …… 杀不杀? 第七十六章 无语问天 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时代,在滔天兵火之中,庶民哀戚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蹂躏,虽然一直在想方设法活下去,但每一次都只能接受那残酷的结局。 汉庭将大量内地的庶民强制地迁移到边塞充实人口,其用意是利用密集的人口巩固边疆安全,错了吗?没错,错不在当权者,他们有这么做的理由。那么是庶民错了吗?有谁能说得清楚?当权者和庶民都没有错,那么是军人错了? 努力扮演保护者角色的军人,他们在劣势下,用坚强的意志捍卫属于一个民族存在下去的希望,这些军人奋力作战,用自己的血肉身躯挡住了胡虏一次又一次的入侵,他们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错不在他们! 那么是谁错了?到底是谁错了!!! 林斌高高举起的右臂将要挥下时,听到贼众高呼“汉军威武”禁不住的一呆,手也僵在半空,他稍微一发愣,随即用力一挥,吼:“放箭!!!” 杀!不管他们喊“汉军威武”是什么用意,必需杀掉!战场之上的军人没有吝惜别人的资格,吝惜意味将把自己置入死地。 ‘咻咻——咻——’ 箭矢被发射出去,刺破了长空,弓弦不断拉响的黑幕之下,挽手踏步向前的人不断中箭倒地。很是讽刺的,老言痴呆地愣在原地,周边是被射死了的帮众,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汉军,突然悲吼一声开始奔跑,“来啊,射死我,射死我啊!” 懦夫的眼泪流下了脸颊,滴落在那件叫做马贼的外衣上,泪水与同伴的鲜血汇集成了浑浊的液体,他不断奔跑,痴狂地吼叫毫无意义的音节。 林斌暂时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他不再看一眼那个吼叫着奔跑的悲戚身影,呼唤骑士们调转马头,一息之间,五十余名骑士在林斌的呼喝下驰骋远去…… 老言还在往前跑,若问他后悔吗?他会回答“后悔”,起先被围在求生无望下心悸想求死,到后面帮众全部倒在利箭之下只剩下他独活,他的确后悔了,也理解到了一条真理,苟延残喘的活总该还是活着。人冲动过后总会去后悔什么,但已经没用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他恨,恨所有能恨的一切,直至一直利箭破空而至,钻进了他的胸膛,他猛地一扑跌倒在地,突然间,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怨恨什么了,抬手抓向天空…… 一枝利箭又破空而至,深深地钻进老言的后背,他再一次闷哼出声,口吐血沫“什么都不欠了……”,高高抬起抓向天空的手臂一僵,脑袋也歪倒一边,那双渐渐放大的瞳孔正对后方已经死去的部下,意识消失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还是死在汉军手中……” 林斌率军回到沼泽前,一眼望去,一片萧索,地上点点火把照耀了阵亡者的尸体,沼泽之内也躺满被箭矢射死的贼众,那深深的泥潭露出一只只手臂,那是试图逃窜慌不择路陷进去的人的手臂。林斌只是看了一会,大数多从泥潭伸出来的手臂渐渐下沉直至消失不见。 “吹号角命令四散的将士聚拢!” 林斌知道再追杀下去已经没了用意,胜利固然可喜,但是不懂张弛之道一直追杀,营地的安全谁来保证? 这时,留守的公孙宏正站在火堆之前,他们纵火是为了让贼军首领相信营地陷入混乱,但是这么做也有一个隐患,那便是平坦的草原,一旦燃起滔天大火,就是在几十里外也可以看见。 公孙宏的身后是已经收拾妥当的人群,今夜他们又将转移,先寻找一处可以安身的所在再做打算。 “走吧!” 一声号令,队伍动了起来,他们又将再一次走向那未知的旅途。 队伍一直向东南方向走,直至会合了出战归来的骑军,他们稍作停顿,又再一次改变方向。 先前不管是林斌还是其他人,他们由于一些限制都想的太简单了,在萧夫子的分析下,林斌被吓得直冒冷汗,提议前往河朔的公孙宏更是被吓得满脸死灰。 萧夫子说,这么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想在河朔生存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河朔情势的复杂程度让人无法想象,这股毫无根基的队伍先不说只有千余能战之士,就是再多一倍砸进去一个水花都砸不出来,想躲避汉军不一定要到河朔。 按照萧夫子的意思,这股队伍可以选择在汉国边境扎下根,因为长年的兵灾,致使汉国靠近草原地带几乎没有人居住,汉军也极少靠近边境,而匈奴人除了要劫虐也不会来。萧夫子嘲讽出主意去河朔的公孙宏,说,有这么个安全的地方不去,偏偏想去河朔找死,大骂公孙宏是个蠢货。 公孙宏当然是被气得作势拔刀子砍人,但是被林斌一瞪,自知决策失误,悻悻地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现在,林斌听从萧夫子的计策击败了贼军,率军归来后,他又找到了萧夫子,驭马跟在萧夫子乘坐的车架旁边不断请教问题。 萧夫子对林斌恭敬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他的身躯随着车轱辘的滚动在不断摇摆,脸上呈现得色,听见林斌在问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先是一阵沉默,突然非常严肃地说:“杀掉公孙宏!” 林斌假装没有听清楚,绕开话题,开始称赞萧夫子的睿智。 萧夫子脸上出现毫无掩饰的失望表情,他已经追随林斌等人逃命多达四个月,知道公孙宏对这支队伍的威胁多于贡献,以前曾经试探过林斌,但是林斌对他不理不睬。萧夫子不是一个大气量的君子,上次谈剑的事情深深伤了他的自尊,原本想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溜掉,这次出策避免被贼军偷营也是为了自保,他压根就不愿意为一个武夫卖命。 再则,萧夫子刚刚建议林斌杀掉公孙宏是最后一次试探,他又不死心再说问一次,林斌又假装听不见左右它言,萧夫子更加肯定跟在这股队伍里面绝对不安全,心下叹息的同时,也觉得应该为以后多作打算了。 “我先前已然建议大人归回边塞,大人想得如何了?” “唔……,我同意你的分析,但还是有顾虑。我们当中大多是弃卒,一旦被军队发现,无法证明身份,恐怕会被围剿。” “喔!听闻公主在此?” 林斌神色一紧,心下震惊消息走漏,转头死死盯视萧夫子,伸手握向刀柄,声音肃杀:“谁告诉你的?” 第七十七章 弄女剁男 萧夫子浑然不惧,他高高昂起头看着林斌,说:“大人不愿杀公孙宏尚有缘由,不送走公主,莫不是要与今上为敌乎!?” 说完,萧夫子讥讽地看着林斌只等待答案,照他看来,公孙宏可以不杀,但是公主绝对不能留,留下公主就是与当今天子为敌,不但是匈奴人知道了公主的下落要追杀,天子知道了也会为了保存皇族尊严,绝对不会放过林斌,一旦天子震怒,杀掉所有人来保存秘密,这也不是不可能。 林斌明白了,他彻底明白这时候人们对皇权的畏惧,一旦牵扯到皇室,无论是愚昧庶民还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他们唯一的想法便是站在皇权那一边,一时心里压力剧增。但是,他能送走公主吗?答案很明显,除非公主自己说要走,否则谁也无法一厢情愿地想将公主送回去。 刘婧不想走,再说现在就算是她远嫁匈奴也已经失去意义,匈奴内部因为利益的牵扯有人不愿意看见汉国的和亲队伍到达匈奴王庭,这才在半路进行劫杀。就好像伊稚斜亲口对刘婧说的那样,匈奴与汉国根本不存在和平,也永远不会有和平! “你们汉国没有男人!竟然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胸脯上面,实在可笑!” 一番辱骂,伊稚斜狰狞地告诉刘婧,他要去杀掉那些逃跑的禁卫,然后会回来享受她诱人的酮体。 在伊稚斜的内心里,他觉得汉国人很天真,竟然用女人和区区一点礼物就想诱惑大单于,匈奴人不是傻瓜,要求和亲只是在折辱汉国人,让周边各国知道汉国的无能,还有就是在对西域用兵之前震慑汉国,让汉国不敢轻举妄动。在伊稚斜想来,只要他还有活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汉国皇帝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林斌只知道刘婧不想走,但不知道原因,他曾经私下猜了猜,认为刘婧不走是害怕再次被送往匈奴,又或是担心没有完成使命而被重则。当然,这只是个人猜测,现在面对萧夫子的责问,他心下迷惘,自己敢和皇帝作对么,一个军侯公孙熬就让他狼狈逐奔上千里,他有那个资格去和当今天子作对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挣扎着活下去。”林斌的声音很苦涩,“公孙宏也罢,公主也罢,我林斌从来没有去想那么多,只知道做人不能无信。我要是杀掉公孙宏,怎么跟将士们交代?公主……,公主想干什么是我们能约束的吗?” 萧夫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责问的理直气壮,对林斌苦涩的语气听而不闻,幽幽地说句“我料你活不过今岁”,说完不再理会林斌,只是冷笑不止。 林斌本就感到憋屈,现在更是被激起怒气,“我现在就可以杀掉你!” 萧夫子斜着眼看一眼林斌,就像是在看死人,冷哼一声,继续冷笑。 林斌压下怒气,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抓紧缰绳,“我知道你建议往回走是想找机会溜走……”,他用小腿蹬一下马腹,驱动战马离开前,像是报复一般的留话:“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去不了。” 儒生除了功名利禄最看重的是什么?没错,是脸面。萧夫子冷笑刹那间就僵在脸上,霍地想立起身来,却因为颠簸差点摔下车架,伸手一扶,对着林斌离去的背影就是一阵破口大骂,引来无数人探顾…… 林斌又出于礼貌去看了一下公主刘婧,这一次还是被秋菊和春香拦住。 秋菊很是理直气壮的告诉林斌:主子在睡觉,吵醒了杀你头! 胆小怕事的春香仡仡哀哀,一阵无病呻吟,但是态度坚决:你不能吵醒了主子,会有祸事。 林斌在萧夫子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心想好心来看望又被诈唬要杀头,腐儒说活不到明年是有根据的分析,两小丫头动不动就要杀人头?他没有对女人大吼的习惯,怒极反笑,吓唬说:“日出我会面见公主,那时我会要求公主将你们两个送给我当姬妾。” 姬妾,顾名思义就是给男人暖床的女人,与奴隶没有区别。 泼辣的秋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斌,“休想!” 春香却是听得一愣,原本挡住车辕门的身躯一缩,哀哀地看着林斌。 “林队官想要她俩也并非难事……”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来人是韩说,他没有出战,衣甲甚是整洁,“若你能归回陪嫁物品,送两名宫女予你侍寝又如何!” “……”林斌总算逮到一个能发泄怒气的男人,默不作声跳下战马,走向笑吟吟的韩说,“真要把她俩送我当姬妾?” 韩说似乎没听出林斌话声中的火药味,嘲讽,“你若真能把已用物资变出来,不说两个,十个美丽姬妾又如何!” 林斌“嘿!”的怪笑,“弄她们两个之前,老子先弄死你!”,话声刚落他就要作势扑上去,但听一声娇脆的“住手!”呼声,刘婧拉开车辕门探出脑袋。林斌还是没有刹住脚步,栖身上去一拳击出,措不及防的韩说被拳头砸中右肋,没有鱼鳞甲保护的韩说受痛原地弹起,被林斌一只大脚丫子蹬中胸膛倒飞出去。 林斌屈身,作势又要前扑…… “这是作甚!君不见庶民观之望之乎?”刘婧满脸不悦,向两丫头一个挥手,秋菊和春香义无反顾地跳下车架,踩着小碎步就要跑过去将把韩说按在地上猛揍的林斌拉开,稍微靠近,林斌忽地转头,脸色狰狞,双目凶戾,他竟是要拔刀,吓得两小丫头不敢再靠近。 原本静静在旁观看的士卒见自己大人要拔刀剁人,惊恐地大喊:“来人!快来人,大人着魔障了,快来人!”,他们一边惊恐地喊叫着,一脸决然地奔过去,但是一靠近就被林斌攻击。他们知道自家大人的武勇,被踢飞几次都也不敢上了,只是期盼大人能快点冷静下来。 所谓的魔障其实就是刚从战场下来的军人,他们的精神还没有从残酷的杀斗场调整过来,一受到刺激极度容易发怒,一旦怒气累积到一定程度会发狂向自己人动手。 林斌显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长久的行军外加为了队伍的安全让他身心感到疲惫,平时还好,一旦有什么不顺利总是容易发怒。在没有行军时林斌可以发泄在燕子身上,再不济也会用打军拳或者匕首格斗术来发泄怒气,现在却是在逃命,先不说情绪紧张的原因,被萧夫子讥讽得体无完肤,后又被秋菊一吼,再来就是韩说不拿女人当回事,种种的种种就像是把一根原本就要崩断的弦扯断,这才让他爆发出来。 “老子先弄死你,再去弄她们两个!嘿嘿嘿……”林斌高高举起横刀,作势就要剁下…… 第七十八章 公主立志 “老子弄死你!”林斌高高举起横刀,作势就要剁下…… 韩说遭受数十记重拳,脑袋有点迷糊,眯着双眼看见林斌举刀下剁,心里打了一个寒战,竟是下意识要举手格挡。 林斌手中横刀挥下之际…… “斌君……”燕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她钻出人群,再次出声“斌君!”,看见林斌已经要挥刀下剁,因受惊吓脸色有些苍白,她不顾一切奔过去,却看林斌听见呼唤,挥下的横刀猛地刹住,转头向自己看来,那双眼睛因为暴怒而变得凶戾,燕子前奔的身形一顿,随后伸出捂住嘴巴,泪滴止不住地涩出了眼眶,“斌君……” 早在林斌发狂时,士卒无法阻止,听说男人不会那么容易忘掉朝夕相处的女人,只有四处寻找燕子,希望燕子能够制止发狂中的林斌,所幸燕子就在附近,听见消息马上赶来。 刘婧听见士卒在旁边庆幸,女人天生容易嫉妒的天性让她忍不住瞧瞧呢喃:“可恶的村妇!”她刚刚喊了那么多声林斌不为所动,燕子一出现就出现转折,这让她感到极为没面子。 林斌的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甲胄也因为下了战场没有更换满是血迹,仔细看还能看见一些残存的血肉,刹那间看去,配合狰狞的表情就像从九幽地狱爬起来寻人而嗜的妖魔,他听到燕子的声音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只是瞧去似乎有点精神恍惚,他下剁到一半的横刀几乎快贴近韩说的脖子,再有一寸就要见血。 韩说终于清醒了一些,待看见林斌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动,双眼乱瞄,似乎是寻求帮助,没一会他看清了局势,是那个村妇的呼唤声让这个该死的家伙止住了下剁的刀势。 韩说也顾不得许多,不管以前是再怎么看不起燕子,现在也只能可怜兮兮的用眼神求助,他不敢出声,怕一出声那把架在脖子的横刀就下割,要是被一个着了魔障的人砍死了那就太冤了,到时一个讨公道的都没有。 “斌君……”燕子尽量放缓声线,试探性地小小踏前一步,这一步迈出去发现林斌没有反应,又是再迈前一步。 这时林斌终于有了反应,架在韩说脖子上的横刀却没离开,他昂头看了看天,等待低下头时,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终于消失,甚至还恍恍惚惚地向燕子释出笑容,当众人以为他恢复过来要欢呼,却见林斌表情一僵,很干脆的歪倒,挺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声惨嚎和一片惊呼同时响起…… 韩说的脖子是保住了,但是林斌歪倒的刹那根本没去管那把横刀,横刀失去握力直接在他胸膛划出一道口子。韩说是一名军人,也曾经见过有士卒因为压力太大而发狂,若林斌是普通士卒也就罢了,韩说会想也不想就捡起旁边的那把横刀将他剁了,但林斌却不是普通士卒,韩说想杀也杀不了,只能自认倒霉地爬起身来,愤怒地看着在地上挺尸的林斌,恨不得林斌就这么一直晕下去别醒了。 随着林斌的昏咽,围观的人们齐齐松了一口,刚刚那一幕实在太可怕了,一个身材高达八尺的巨汉在发狂,无人能阻止,他们能不害怕吗? 直到公孙宏和陈义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是看见燕子半蹲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林斌在哭,哭声很是凄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斌死了。 公孙宏拿主意让几名士卒合力将昏迷中的林斌托上了车架,燕子寸步不离的在旁照顾,队伍这才又动了起来。 一个突发事件让原本还有人低声讲话的队伍变得异常安静,夜幕里只有车轱辘在滚动发出来的声响,人们表情普遍忧郁,时不时会用担忧的眼神看向不远处载着林斌的车架。他们知道是谁将自己带出了人间地狱,是谁辛辛苦苦早起晚睡地张罗食物养活自己,又是谁怒吼咆哮地奋战让自己能活到现在。虽然没有人说,但是他们永远记得那名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大人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公孙宏派出游骑以林斌的口气通知在外围警戒的甲贺加大警戒范围,他不敢将林斌昏迷的消息散布给在外警戒的斥候和游骑知晓,要是斥候和游骑知道林斌昏迷,他们必然会放弃警戒任务,全数回来寸步不离护卫自家大人的安全,那时非但没什么作用,公孙宏可以肯定那些没脑子的家伙绝对会这么做,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一旦斥候和游骑全数撤回,他们就成了睁眼瞎,这是极为不应该犯的错误。 燕子拿着一块湿润的布在为林斌擦拭脸庞,她刚刚被吓坏了现在还在不断地轻轻抽泣,以致手有点抖。她想脱下林斌身上浴血地甲衣,怎奈力气不够无法撑起林斌沉重的身躯,鱼鳞甲本就是整件套在身上,根本无法像皮甲那般一片一片拆下来,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就想放弃之时…… “燕子……” 燕子听见呼唤抬头,看见了刘婧还有一直紧随不离的侍女秋菊和春香,三人极为辛苦地跟在车架后。若是平时,受过良好教养的燕子会道歉自己没注意她们来了,感到非常失礼,现在燕子全部的心神都灌注在自家男人身上,她想做出微笑的表情,但却做不出来,想笑变成了哭,看去让人吝惜。 由于林斌身躯实在太高大,以致车架的空间被占了足有三分之一,刘婧三人费力攀上车架之后,原本就不大的车架变得异常拥挤,胆小怕事且笨手笨脚的春香一个不慎倾斜着扑倒在林斌身上,吓得车上四个女子又是惊呼连连,刘婧更是用凌厉地眼神瞪视春香,大有现在要是在皇宫就命人拖下去杖毙的意思。 春香挪着身子缩在车沿,吓得连连求饶,“奴婢有罪……有罪……”,最后只剩下了哭。 燕子也被吓到了,一脸惊措地扑上去检查,发现没什么事,心里舒了口气,忧郁地看向刘婧主仆三人。燕子刚刚就说车架小,有自己照顾她们不用上来了,刘婧却硬是要上来,这不,马上发生这种事,惹得燕子用幽怨地眼神拿三人直瞧,只差没呼喝她们滚下去。 刘婧表情尴尬,抬腿踢一下还在不断求饶的春香,“笨手笨脚,让你笨手笨脚,若非你们已是斌君的女奴,本(宫)……我,我就……”,她见燕子压根没理会自己,骂下去也没意思,悻悻地说句“你俩以后好自为之”让车夫停车,堂堂公主竟是被燕子幽怨地眼神逼迫得逃也似得离开了。 燕子出身商贾之家,对互送奴婢的事情见多不怪,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刘婧贵为公主,只当也是家破人亡被掳的可怜人,同病相怜之下也只是稍微埋怨就算过去了,很心安理得地指挥起秋菊和春香。其实……她真的很善良。 刘婧郁闷地回到了自己的车銮,因为一路奔跑而气喘吁吁,一关车门,她马上狠狠地一脚踢向车壁。她什么时候被一个村妇这么盯着看过?这个村妇偏偏是他的女人,他对自己有恩,连带的那个可恶的女人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恩妇。 刘婧心情说不出来的烦躁,有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情感在心头绕啊绕的,实在是说不出来的难受,“气死人了!”她又是一脚踢向车壁,她本是出于好心,而又担心他,这才会亲临,除了自己的父母和同胞弟弟,她什么时候这么急冲冲地去看望过人? 刘婧又想起从开始到现在他对自己总是不甚理睬,窝气非常:“总叫一日,本宫会让你臣服石榴裙下,再让那村妇替本宫刷洗便桶!” 第七十九章 往日今时 公元前141年,大汉刘彻皇帝建元一年,北方匈奴趁汉国举国大丧,以武力威迫大汉天子刘彻为匈奴大单于送去美貌的和亲公主和财物,名言要大汉天子的同胞姐妹。但是,匈奴的用意却是在试探新一代汉国天子对匈奴的态度,此时的匈奴在劫掠完汉国,又放火烧掉汉国皇帝的行宫,自觉军事实力强大又在寻找新的猎物,这次匈奴把目标放在西域方向,那个不断在崛起的乌孙国。 大汉天子刘彻接见匈奴使者,匈奴使者口气傲慢,天子大怒,欲不允。然,太皇太后窦氏强力介入,以国之大丧;国力不足;诸侯王不稳;皇帝年幼等等等,无数理由强调不宜采取强势态度,应当继续执行高祖以来与匈奴的和亲政策,下谕予太后王娡:必须从女儿中挑选一个出来远嫁匈奴。 王娡善忍,规劝其子,也便是皇帝刘彻,说,要忍忍,窦氏门阀集团太过强大,不忍皇帝位就保不住了,一面忍痛从未嫁的两女进行挑选。王娡有三女,她们分别是:平阳公主刘莹,南宫公主刘婧,隆虑公主刘姈。 (荣誉在这里强调一下,历史上南宫公主刘婧,隆虑公主刘姈都没有远嫁匈奴,书里是虚构) 平阳公主刘莹早就嫁于平阳侯曹寿,只剩下儿女刘婧,三女刘姈。儿女刘婧又与南宫侯张坐有婚约,原先不在王娡考虑之列,王娡别无选择只能选中三女刘姈,告知天子刘彻时,刘彻说,“三姐身子弱,送到匈奴是在害她。不如另外择选?” 王娡忧郁连想数日,偶然听见刘婧说张坐屡次对她不敬,不喜欢放浪不羁的张坐。王娡心想“有了”,又找来了天子刘彻,说:“你既反对隆虑远嫁匈奴,那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刘彻一听明白了意思,既然一定要选一位姐姐远嫁匈奴,那便选身子骨相对比较健康的二姐,他去找刘婧,问她愿不愿意嫁到匈奴。 刘婧听完默不作声,她是一位非常坚强的女子,平静地问弟弟刘彻:“你希望我嫁到匈奴去吗?” 刘彻无言以对,想起种种伤心事,竟是趴在刘婧怀里憋屈地无声抽泣,良久告诉刘婧:“朕别无选择”,是的,他真的没有选择,以其让去了绝对会病死的刘姈远嫁,他虽然和二姐刘婧感情比较好,但是让然希望去的是身体健康刘婧,而不是病怏怏的刘姈,只是……这似乎对刘婧太过残酷了。 刘婧笑着点头,“母亲已经来过,我深知弟弟的用心。”又像孩提时那般轻抚刘彻后背,“弟弟可有事情要姐姐做?” 刘彻心怀大志,雄才伟略,是想干一番大事业的皇帝,略一难过便情绪稳定下来,思考良久,托付了刘婧三件大事…… 刘婧听完也不作答,仍是温和的笑,又安慰一阵子刘彻,就把他送走了。 刘彻七岁被册立为太子,十六岁登基成为大汉的天子,虽年幼,但心智却在已故孝景皇帝的成功培养下极为成熟,他觉得既然已经无法避免,那便在受辱的同时尽力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此时此刻,刘彻正坐在皇帝位,对殿中朝臣视而不见,远远地眺望远方,喃喃自语:“李息啊李息,别让朕好等……” …… 李息北地郁郅县(今庆城县)人,年过三十,在任长安北军校尉一职,于三个月前接获天子密诏与五个锦囊,以练军为名率北军精骑一千赶往雁门郡,到达雁门郡后拆开第一个锦囊,内写‘寻得太守李椒’,李息照办直直率军奔向太守府。 李椒见朝廷终于来人,先是一番寒暄,后问:“今上有何旨意?” 李息迷惑不解,想起天子交代见到李椒后拆开第二个锦囊,内写‘寻问李椒详情’,他霎时愣住,天子只叫自己率军来雁门郡并没有交代要做什么,搞得他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直勾勾地看着李椒不断苦笑,说:“李太守,这……今上并无明言,能否为在下解惑?” 李椒常听说当今天子做事不按常理,大概知道李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谨慎地遣推左右,这才把所知的详细说了一遍。至于在河西郡被追杀的禁卫怎么会跑到雁门郡来,李椒也非常不明白,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觉得是被害苦了。 李椒在先后派了三波鸿翎急使到长安,第一波是禀告天子和亲队伍被劫;第二波是禀告天子伊稚斜营地被袭,公主不知是被何人所救或是劫走;第三波则是转送河西郡都尉的抄录。 李息听完有点不敢相信,“这,这……是否是玩笑?”问完突然觉得不对,李椒不敢开这种玩笑,而天子更加不可能开这种玩笑,霎时却是呆住了。听完,又依照天子的嘱咐拆开第三个锦囊‘寻河西雁门代郡之官长借军寻人’,由于没有标点符号他看了良久才非常直接地把字条递给李椒。 “苦也!”李椒感觉这太折腾人了,边塞被匈奴人一番蹂躏,边军伤亡惨重,这都还没补充呢,这又得借出军卒,不断喊着“苦也”自觉无法专断,解释道:“待我寻来都尉,商议之后方才有数。” 就这般,李息派人把河西郡、代郡的太守和都尉都找了个遍,先后筹集到了三千骑兵和一万五步卒,终日游走于边塞,起初还是结于一处,后面感觉这样太慢,拆散军队让麾下亲信领着分开寻找。他们从出事地(河西郡)点向外围撒网式探索,一个月后还是毫无发现,最后还是从一个流民嘴巴里知道说,大概两个月前有一支很杂乱的队伍往西北方向去了。 李息反复求证,从流民嘴巴里知道那支队伍大多是身穿赤红色战袍的士卒,又听说有少许战马,马上联想那支队伍是兵败走散的汉军,应该就是这股人袭击了伊稚斜的营地,救走了公主,但是不解他们为什么不把公主送到郡府,而是向西北走,果断地判定就是那股人了,随即下令分散的部队重新集合,随后率军急行军。 现在,李息正听着斥候的回报,非常高兴的笑了起来…… 第八十章 牵动人心 在林斌昏迷不醒的日子,公孙宏当仁不让地肩挑起了领导整支队伍的重任,他虽然不得人望,但是人们知道他和自家大人走的近,为人虽然可恶但是仔细权衡,甲贺为人自傲不懂变通;陈义憨厚过头显得木呐,除了公孙宏也的确没有人把事务安排妥当。 韩说?他给人的印象比公孙宏更加不堪,至少公孙宏虽然可恶但却从没试图夺权,这个才来几天的家伙却是处处与自家大人为敌,众人会选他就怪了。 公孙宏在肩挑起重任方才知道首领不是那么好当,身为管事者不但要负责数千人的吃喝,还要时刻警惕有人行不轨之事,若说这些还是内部的事情尚好处理,那么随时担惊受提防有敌人来袭的压力就足以把意志薄弱的人逼疯。 短短的两天,公孙宏已经感到身心疲惫,他多次前去看望昏迷中的林斌,迫切希望林斌能够快点醒来。他这段时间明白了许多,总算理解林斌为什么总是沉默寡言,一众之首还真的没有时间多去思考什么,每天不是分布警戒任务便是要游走于营地安抚紧张的人们,有时更是要多和警戒归来的袍泽谈心,这一切真的真的太累人了。 公孙宏对甲贺和陈义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甲贺和陈义深以为然,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事实,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敬佩林斌的原因。 …… 刘婧受到的教育让她不能像普通人那般放低身份,她此刻正幽幽地从车窗的空隙偷看前方的那辆车架,那里有她曾经的侍女,现在是他的女奴,也有让她感到不喜的村妇,当然,还有那个无数次让她难堪的臭男人。 刘婧的心情矛盾非常,她生来就是一位上位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身份和同胞弟弟是皇帝的原因,谁见了她都礼敬有加,长这么大只有两个男人敢对她大吼斥责,一个是她恨之入骨的匈奴人伊稚斜,一个是救了她的林斌。 刘婧对伊稚斜的痛恨自然不用多加描述。她唯独对林斌感到矛盾,觉得林斌很特别,至于是怎么个特别法她也说不出来。林斌对她有时恭敬有加,有时却不理不睬,甚至还敢大吼。但是刘婧敏感地察觉到了,不管他什么态度,看待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总是带着‘你很可怜’的意思。 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绝对不喜欢被人用施舍一般的眼神看待,若是在以前绝对会杀掉敢用这种眼神看待自己的人,但是经历一连窜事情后,刘婧升起一种好像被这么看才是理解她的思想,心情复杂无比。 刘婧幽幽地叹了口气,无比哀怨地责怪:“那个混蛋怎么还不醒来?不醒人家怎么有借口过去……” 一个复杂无比的上位者,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忽地,刘婧好像听见秋菊一声尖叫,她愣了一下向前面的车架看过去,载着他的车架之上有点混乱,秋菊好像被扑倒,一只手环抱着抓在她的胸脯,让她在不断尖叫。 一阵马蹄声滚滚而来,数十骑驰骋而过,骑士们紧张地围在车架旁,查清是什么事,骑士们欢呼起来,那欢呼声中尽是喜悦! “大人动了!!!” 动了?刘婧一阵迷惘,也顾不得什么皇家尊严了,急急推开车辕门跳下去,因为太急差点扭到脚踝,不理会韩说在旁劝解“不要去”,她踩着小碎步跑了起来。 林斌是动了,他将秋菊怀抱在胸前,手掌不偏不倚地抓在秋菊的左乳上,任秋菊再怎么扮都扮不开。 公孙宏满脸胡须,模样憔悴非常,他一听到士卒的呼喊就发狂似得驾马驰骋而来,嘴巴不断念叨“醒来了?解脱了!”,来到车架前,他感到无比胸闷,林斌的意识没醒身体醒了,正抱着一个标致的娘们在猥亵乳房,忍不住感叹一句:大人就是大人,果然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秋菊脸颊红的快涩出血来,她挣扎无果,又感觉抓住自己左乳的手掌的手指似乎在动,在这么多人观看下恨不能一头撞向车壁死了算了,但身为下位者她没有这么做的资格,只能闭起眼睛当起鸵鸟——我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 燕子满脸喜悦,心下嗔怨自家男人真是好色,觉得自家男人在大庭广众玩弄女奴的胸脯不太好,但现在却顾不得许多,怒斥秋菊别挣扎,不断用湿润的布巾擦拭林斌脸庞,一边细声呼唤,她把知道的神灵求了个遍,希望自家男人能够醒来。 刘婧的到来后,看见林斌怀抱秋菊。至于昏迷中仍然在玩弄女奴,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以为这样能让林斌醒来,很干脆地呼喝春香也靠过去,让春香把林斌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就这般,一幕让人哭笑不得剧目上演了…… 公孙宏原本还有些兴奋,看到两个女奴这般举动有点发怵,稍微一问,士卒说那个女人(刘婧)认为这样能让自家大人醒来。公孙宏不加理会,靠上去仔细观察林斌的气息,发现只是昏迷者将要醒来时的身体自然反应,根本不是有意,他也不点醒,只是呼唤士卒围过来,让士卒们憋足气准备大吼。 士卒虽然不解,但仍是照做。 公孙宏又是让燕子稍微退后,燕子不允,公孙宏说这是为了燕子的安全着想,林斌醒来极可能暴起伤人,燕子总算稍微退开了一些,她可不想自家大人醒来自己却出事,自家男人还需要她照顾。至于秋菊和春香,谁会去关心两个女奴? 几乎没人知道公孙宏想干什么,之见他不断在聚拢士卒,看他那满脸兴奋表情的脸,若不是知道士卒不可能对林斌不利,在一旁观看的刘婧还以为公孙宏是要兵变。 公孙宏大喝一声抽出兵器指天,用着林斌的口气命令:“都有了……,拔刀!” 士卒虽然迷惑,但还是拔刀指天,一阵刀剑出鞘声,现场气氛变得肃杀。 公孙宏扯着嗓子大吼:“汉军——” 士卒们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公孙宏气极,“蠢货,跟我喊,喊出气势!大人能否醒来,全看此招!” 士卒们终于有点明白公孙宏想干什么,皆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公孙宏殷切地看着躺在车架上的林斌,期盼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再次大吼:“汉军——” “汉军!!!” 不但是士卒放声大吼,就是反应过来的刘婧、燕子也跟着喊了起来。 秋菊和春香齐齐感觉握住自己乳房的手掌力道变重,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看见对方眼神里的苦涩,胸脯被握让她们羞恼又无法反抗,只期盼这一切能快点过去。 “汉军啊——”公孙宏发现了两女的异样,心中大喜,“汉军!!!” “汉军——威武!!!” 众人齐心的吼叫,这个令人充满归属感和骄傲的战号嘹亮长空! “汉军——” “威武!!!” 一阵吼叫,林斌的眼皮动了几下,又是在一声浩大的吼叫声中,他猛地睁开眼睛,霍地就想蹦起来,却是发觉胸前似乎有什么压住,双手也拿捏住两团软绵绵的什么东西,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就想下意识自我保护,却听两声娇哼,终于知道双手拿捏的软绵绵物体是女人的乳房,他疑惑问可一声“敌袭???”声音不大且有点虚弱,但终究是问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离车架近的人看见林斌挣扎想起来,心下一酸,自家大人总算醒来了,深感自家大人太过操劳,燕子首先哭泣出声,之后……谁也没有想到跟着大嚎痛哭的竟然是公孙宏! “他又活过来了……”刘婧心也酸得不行,为了不让人看见自己也哭了,缓缓转身离开…… 第八十一章 似是非虚 林斌的醒来让这支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重新活跃起来,那些满脸忧郁的人,笑容又回到了脸上,长久养成的依赖让他们觉得只要自家大人一醒什么危机都会被轻易解决,那是毫不保留的信任,只有那个带他活下来的大人才能给予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那些从一开始就追随林斌逃亡的戍卒,他们得知林斌醒来,高兴地举刀大声咆哮,那种颓废的思想被抛开,虽不说变得做事更有干劲或是什么,至少内心迷惘的情绪被抛开,原本哭丧着脸的戍卒又恢复活力,开始频繁出去打猎,说是要猎一些凶猛的野兽给大人补补元气。 林斌稍微休息一下,马上询问现在是在哪里,和马贼那一战的结果。 公孙宏或许觉得在大庭广众嚎哭有点丢人,一直用布巾蒙住脸,他说这是防止沙尘,但谁都知道他爱面子怕被嘲笑。没人会去嘲笑公孙宏,相反地,因为公孙宏看到林斌醒来喜极而泣,让公孙宏原本在他人心中的可恶印象得到改观,至少人们知道公孙宏其实也不是那么小人,还是有真性情的一面。 公孙宏对林斌说,队伍现在已经离开了河朔边沿,他们半月前对羌族部落的袭击已经引起了羌族人的强烈震惊和愤怒,羌族人现在正在到处寻找凶手,所幸目前羌族人没有把探索目标放在东南方向,而是向北西方向找鲜卑人的晦气去了。 “前些时候我们对附近游牧民族的劫杀有没有引起怀疑?” 公孙宏没有马上回答,思考一下才说,这段时间游牧民族互相劫抢,类似的事情在秋末即将入冬时并不少见,不会引起怀疑,值得担忧的是两天前对马贼发动的那次攻击,公孙宏担心逃走的马贼会向游牧民族透露情报,一旦游牧民族知道自己等人不但劫抢牲畜马匹还皆尽杀绝,必定会同仇敌忾,结成联盟来寻仇。 “有按照我的教的办法抹去痕迹吗?” 公孙宏苦笑出声,他说,已经尽力在做,但是由于牲畜战马都太多,可能还是会留下痕迹,他为了安全起见加大了警戒的范围,同时也取消了边走边训练新军的计划。 “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到汉国边境?” 公孙宏这次答不出来,以前林斌可以判定具体时间是因为有严谨的时间观念,这时的人们算时间最小的计算单位是一刻钟,而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这时的人们不知道分和秒是什么,普遍没有时间严谨的时间观念。所以在计算行程时,除非有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又或是十分熟悉地理和军队的行军速度,不然根本算不准确。 林斌换了个问法,知道现在是在上郡以北~河西郡以西。以前是共和国伞兵的林斌学习过系统化的判定理论,很快得出结论,这时他们应该是在黄河支流,一条叫洛水的河流附近,离上郡边境大概有三百里~离河西郡大概有一百八十里,依照他们现在每天二十里的速度,若是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可以在半个月之内重新回到河西郡附近。至于上郡是绝对不能走的,上郡离长安太近了,那里驻守大量汉国边军,可能会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掉。 林斌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十三分,又看向拉成长龙在前进的队伍,心下叹气领军的人疏忽,竟是长龙形队伍,这样要是遭受袭击绝对是死路一条,看一眼跪坐在旁边的燕子和秋菊春香两丫头,缓缓地站起来,对护卫周围的游骑下令:“让前面的队伍停止前进,后面的队伍加快行军速度。” 护住车架的五十骑分出二骑,各自大喝“哈!”,一骑往前,一骑向后,传达军令去了。 刘婧的车銮离林斌这个位置不远,她看见林斌站起来发令,心下欣慰那个男人又重新担负起保护队伍的责任了,让守在车銮旁边的韩说去帮忙,然后又静静地从车窗细缝悄悄地看…… 很快,整个队伍结成了圆阵,稍微停顿继续往前走。 公孙宏见林斌指挥若定,骑军被安排在最外围,隔开一个空隙又让步卒护住车架行驶在第二层,中间是妇女和牲畜,最后才是马匹,他心下明白自己的不足,没有唉声叹气,很心虚地求教起结阵的知识。 “这里都是平原,没有地形限制,为了安全必须结成圆阵。最外围的骑军如果接到警报,他们会马上做出反应,脱离圆阵的游骑出去分散敌军的注意力,步卒听从军官的命令转为正方形战阵,有了游骑在外的骑军牵制敌军,步卒可以有时间多做准备,立时吹军号命令步卒向前,利用密集的步阵拖住敌军,在外游骑的骑军从敌军侧翼、后翼发动袭击,留下来的新征士卒也能结阵成为第三个梯次加入战场。除非遇到两万人以上的敌军,不然我们要是无法获胜也可以抽身撤退。” 林斌还有一点没说,这样的战阵如果撤退的话必然要放弃物资,顺带的那些行动缓慢的人也会被放弃掉,而现在他是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物资的,一旦没了物资,想再抢不但花费时间,也增加风险。 林斌和公孙宏谈了许多,包括鼓动士气,安排营地的位置,最后甚至谈到了在什么时机应该给予将士们什么样的食物,听得公孙宏一愣一愣。 “宏家祖乃是秦将,秦以战阵为名,每战必先布阵,借其雄弩发射箭阵,挥步卒结阵向前,立时再以游骑击杀逃散敌兵,每次皆胜。大人所讲之阵法许多与秦阵不谋而合,是否乃是改良自秦阵?” 林斌含笑点头,他来汉朝时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复活的军团》,这部纪录片大量讲述秦军的历史,从士卒的兵器,到秦军战阵都有,讲得最详细的是秦军战阵排列,还有就是秦造工坊。 公孙宏表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早在四月前他和鹿吾左木还在造势林斌是皇陵古将,致使先后来投靠的人,不管是士卒还是庶民都多多少少有听过这个传言,虽然没有当真,但至少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期盼,再有几个月来林斌的捍卫,他们才对林斌产生依赖感。现在,公孙宏知道林斌善于布秦战阵,差点自己都相信林斌就是一个从秦皇陵蹦出来的悍将。 林斌也不理会在旁驭马跟行的公孙宏,开始寻问燕子,说秋菊和春香怎么会在这里。 燕子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林斌,她听自家男人大谈兵略,对他的钦慕之心更重,但听在问秋菊和春香为什么在这,含蓄说,是那个女人(刘婧)送过来的女奴,以后她们就是林斌的人了。 “嗯?送给我了?”林斌一拍额头,总算是记起开玩笑说要把她俩要来当姬妾,但那时是情绪不稳定,觉得不能当真,让燕子把她俩送回去。 燕子一愣,还没说话,秋菊和春香却被吓得急急下拜…… 第八十二章 旧人归来 秋菊和春香急急下拜,连说话的语气都相同。她们说,如果林斌不要她们,她们也无法回到以前的主子那里去了,按律只能被充作军奴,而所谓的军奴就是军妓,命运将会非常凄惨。 林斌没想到送回去的后果是这样,呆了呆,“那好,你们就留下吧。” 燕子挥手让秋菊和春香躲到一边去,栖身在林斌身旁开始劝解,她以为林斌觉得自己不会养女奴才想退还,向林斌说以后秋菊和春香将由她来管教,不会让两个丫头变野,而以林斌的身份也的确应该有两名女奴来服侍。她矜持地说,人家公孙宏都要了三个女人,林斌是首领怎么能弱了威风,一直以来就她自己在照顾林斌,感到有些吃力。 林斌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讲君子的时候,行军打仗本来就十分疲惫,公孙宏也才想出用女子放军卒放松的方法,而这时候军队也的确有军奴的存在,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名君子,而且一旦自己提出与这个时代不一样的想法,说不定会去阻碍到某些人的利益,再则军卒们知道了会怎么想?索性也就不管了。 燕子见林斌靠在车沿默不作声,以为是心里不悦,她移动身躯靠过去,将头伏在林斌胸膛上,像以前那般轻声地哼起歌谣。燕子记得每次只要自己哼歌谣,自家的男人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他果然又像往常那般伸手抚摸自己的秀发,呼吸的节奏也变得很慢,她听着自家男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忘却了许多,只知道轻声地哼。 “这一次回到汉国我会寻找机会把刘婧送走,那些不愿意留下的流民也会遣散,把他们都送走后,我想到边市看看,希望能买到一些食盐。” 林斌觉得自己已经为他们做得够多了,从最开始的迷迷茫茫加入汉军想建功立业,到被上位者派出执行必死的任务,他那时过得是那么地浑浑噩噩,直至鼠窜狼奔千余里到了河朔之边,才明白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听闻萧夫子分析后,他顿悟了,在这个时代想靠自己的力量建功立业不是不可行,但那需要雄厚的实力,没有雄厚的实力想在草原蹦跶,那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军人的直觉让林斌觉得一直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寻了几次终于发现目光来自公主的车銮,他现在正在思考以后应该怎么办,知道是刘婧后不想搭理,无意识地抚摸燕子的秀发继续往下思索。 林斌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每次都迫于时局被逼的犹如丧家之犬,昏迷两天醒来仔细想过之后,他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他们选择在入冬之际进入河朔根本是一个错误,以其冒险在河朔追求生存的权力不如先返回汉国,用抢来的牲畜换取物资,再寻求一块安身之地,利用三个月的时间修生养息,然后完成最开始就设想的目标,率军突袭白羊王的营地,能把白羊王杀死最好,再不济也抢回一个证明自己等人袭击过白羊王营地的物品,那时回归汉军驻地交差…… “不行,还是有漏洞!公孙熬只是口头上的军令,根本没有给任何信物,就算拿回物品证明的确是去袭击了白羊王的营地,也没有人作证,那样还是死路一条。” 人一旦遇到难题而又想不出好办法的时候总是喜欢钻牛角尖,如果没有人提醒,他只会一直钻下去,直至无法自拔。显然,林斌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他一直坚定认为公孙熬容不下自己,这才下派必死的任务,又模糊了解所谓的门阀利益,以为公孙熬一旦知道自己还活着会竭力铲除,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或许上位者早就把自己给忘了。 一番苦思冥想,林斌的眼皮子在燕子的歌谣中慢慢变重,最终意识变得模糊。以前他总是非常疲惫的沉睡,被压得快要微血管崩裂的他几乎连做个梦都是奢望,经过两天的休息,他终于得到放松,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想了不少,若说梦见建功立业、封侯拜相还是情有可原,但他恍恍惚惚间却只是听见马蹄声。 林斌莫名巧妙地想:“这个梦很不好。”正想埋怨几句,感觉车架猛地一个停顿,身躯也在被摇动,眯着眼睛瞧了瞧,燕子正在说些什么,声音从小到大,非常诡异…… “斌君,甲贺遣人回报寻得了熟人,他正领他们赶过来呢。” 完全清醒后林斌只听到了“赶过来呢”这一句,他坐正身躯向外看去,车架旁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围满骑士,他没发现骑士的表情没有什么惊色,反倒是一脸喜悦,知道不是敌袭,心下松了口气,“为我着甲衣。” 燕子以前总是自己为林斌穿戴衣甲,现在有了秋菊和春香的帮忙,很快就又把林斌打扮成一幅威武模样。 林斌攀上士卒牵来的战马,向远处看去,看见一股骑兵缓缓而来,近了才看见领头的两骑是甲贺和陈义,紧随其后的一群大约十余人身穿麻衣徒步而走,由于那些人满头乱发,距离又太远所以没看清楚,心下有些疑惑。 “驾!” 话说身临危机更是能磨练人,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半年前林斌还是一个不会骑马的皱儿,现在骑起战马来已经顺当无比。 “发生了什么事?”林斌还是没仔细去看那些身穿麻布衣浑身邋遢的人,靠近了径直向甲贺大人提问,这话刚喊出去,却听有人在大喊“林什长”,疑惑看向那群人,看见一人东倒西歪的就向自己奔来,依稀还觉得那人的身影有点熟,声音也好像在哪听过。 那人哭嚎着屡次跌倒,但每次都又爬了起来,由于带着哭腔根本听不清楚他喊的是一些什么。 林斌还没开口说话,立在身旁的骑兵就一个突进,死死挡住那人的去路,骑士们拔出战刀大喝:“来人止步,再往前——杀无赦!” 甲贺满脸古怪地驭马绕过挡路的骑士来到林斌旁边,他张了张嘴巴,艰难说,“大人,您不记得他是谁了?” 那人被挡住路也不硬闯,就是趴在地上一直嚎哭,不时还举臂捶地,霎是激动。 “唔……?”那人浑身邋遢,一头乱头遮住脸庞,林斌能看清他是谁就怪了,正想直接开头问,却又看见两个认不出模样的人也窜出人群,一个疾奔跑到先前那人的身侧,他们齐齐单膝跪地,恭声喝:“参见大人!” “……?” 林斌示意挡路骑士让开,跳下战马走过去,近了才看清这三个人是在河西郡派出去往返代郡的戍卒,“你们!你们……,麻豆,帵子,还有田案!是你们!”林斌高兴地疾步而上,亲自将二人扶起来…… “林什长……” 林斌回头看去,总算看清那人的脸,张大嘴巴,满脸错愕:“是你!!?” 第八十三章 有听没懂 “是你?!”林斌总算看清那人是谁,也就只有他才会每次都呼唤自己为‘林什长’,林斌快步向前,激动地扶他起来,“韩助、韩队官!” 没错,来人就是引领林斌入伍的韩助,他见林斌认出自己来又是一阵嚎哭,霎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阵嚎哭之后,他回头看向人群,对林斌说,“兵堡陷落,袍泽多半被杀被俘,只有我等因出战在外幸免于难。” “兵堡陷落???”林斌有点没反应过来,“陷落?怎么可能?那是公孙熬防御的兵堡啊!怎么可能会陷落……” 林斌想起了些什么,脸色大变,用力把韩助拽起来:“鹿吾左木和窦史颜呢!?他们逃出来了没有!”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也走出人群,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走近唤了声“林大兄”,立在离林斌五步远的距离,抱拳:“左木在此,让大兄挂心了。” 林斌听见声音回头,呆呆地看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扑过去,“你小子逃出来了!”,他感到意外极了,原以为再也无法再看见一个熟人,没想到会在草原再见到他们,一番寒暄,开始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甲贺却说,他们由于长时间逃窜,没有食物外加精神紧张,应该让领他们先进去歇息,等会再问不迟。 林斌虽然心急但想想也是这样,让人下去为这群死里逃生的人张罗食物。甲贺问要不要让队伍扎营,林斌说不用,行军不能耽搁时间,让队伍继续前进,把那些因为逃生得望的人安排在车架上,待一群人安排妥当,林斌静静地骑马在旁边看着他们坐在车架上狼吞虎咽。 “兵堡是由卫大帅手下三大战将之一的公孙熬把守,不应该被攻陷啊!” 林斌从见到鹿吾左木的亢奋中回过神来就一直在思考,但是他的脑袋瓜子确实是不怎么好用,想来想去还是感觉迷惘,下意识地一直把玩战马鬃毛,渐渐开始发愣。 无可否认的说,一旦人充满压力,脑垂体分泌过快,绝对会导致脑神经迟缓,那么智商绝对会开始出现自然性下降。这跟人突然被吓到,会不由自主的无法行动是同样的一个道理。 “唔、唔……,林大兄……”鹿吾左木连续啃了两个饼子还犹豫未决,他大口喝水,声音模糊,“公孙宏可还尚在?” 林斌听见呼唤看过去,但听鹿吾左木在问公孙宏,以为是袍泽之间的关怀,回道:“刚刚领游骑出去寻找营地了。” 老实说,林斌现在的精神还有点恍惚,不敢相信能够再次见到熟人,若说能那么快就恢复过来,那只能说林斌对他们实在是不怎么在意,只有患得患失的那种奇怪感觉才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鹿吾左木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仍然谨慎少言,也还是一成不变的死人脸,“他可曾和你说起我涿郡的老母和幼妹?” 林斌表情迷惘,“你母亲和妹妹?”刹那间又布满寒霜,“公孙宏不是说你没有亲人了吗?” 鹿吾左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有点凶狠,又啃起饼子,抬头见林斌盯视自己,“林大兄还是多多提防公孙宏才是,如此不重情谊之人,断不可委以重任。” 林斌没有把内心的波动表现出来,转移话题开始寻问兵堡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一问,鹿吾左木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斌心想,鹿吾左木身份卑微,又身受重伤在伤兵营,能逃出来已经算是奇迹,问他的确不适合。 甲贺也驭马在旁边,此刻他的心情有高兴也有担忧,他刚刚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那人便是蒋朔,他们曾经的屯长。先不谈甲贺对蒋朔的坏印象,先有韩助地出现,再有这么一个屯长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好的事情,韩助和蒋朔占有身份的便利,存在很大的隐患,甲贺虽然对林斌在众人心里的威望很有信心,但若是两人煽动士卒,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很难说。 “必须找到公孙宏!”甲贺暗自发狠,“两人若有异动,马上格杀!” …… 稍作休息之后,韩助主动找到林斌,随行的赫然就是蒋朔,林斌看见蒋朔心下吃惊,但也是一脸欣喜寒暄起来,一番客套,蒋朔面无表情地讲述兵堡所发生的事情,也该由他来说明,毕竟身份的高低所知道的事情也会出现差别。 原来,在林斌率军离开后的第二天,公孙熬见林斌没有接应朝廷来的鸿翎急使而是率军而逃,气得跳脚,一番整顿后,一面应付白羊王的强攻,一面又组织人手,这一次还是要派军出去接应被围的朝廷来人。 韩助因为麾下有人挟军而逃,本应该按律受惩,战事紧张的情况下当被枭首示众,但是蒋朔害怕自己也被牵连,向公孙熬提议让韩助待罪立功,自己也有过错,请命率军接应,公孙熬一阵犹豫,在冉越闵的建议下同意,就这般林斌曾经待过的那屯戍卒就成了第二批受命出去接应的死士。 林斌听到这里抱歉地向韩助笑笑,表情颇为尴尬。 蒋朔又往下说,他们在凌晨出了兵堡,但是由于已经有第一波戍卒出城,白羊王洞察边戎尉(公孙熬)的用心,狡猾地放蒋朔、韩助等戍卒远离兵堡,这才让人带骑兵追杀,一番恶战戍卒死伤惨重,蒋朔自觉再去接应肯定是死路一条,开始聚拢幸存的戍卒也想来个挟军而走,但是迫于时局不利只能躲避起来等待时机。 他们在兵堡附近躲了两天,先后又遭遇几次恶战,戍卒大量阵亡,人少了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这也就安全了下来,不料在第三天虽离兵堡远,但仍然能从震天的厮杀声中听出白羊王在强攻兵堡,他们本来是要趁机离开,但是想走太难,先后又有两股匈奴人率军前来与白羊王部会合,逃跑的路线被封死,他们也只有躲在原地这也才看见了兵堡被攻陷…… 林斌听得仔细,感到奇怪,既然兵堡陷落,那么鹿吾左木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蒋朔被问得不知所措,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竟是畏畏缩缩没有回答。 韩助到是显得坦然,他告诉林斌,他们是等白羊王部退却后,因为担心食物不足,这才冒险进入兵堡想寻找食物,从死人堆中发现了鹿吾左木,鹿吾左木是装死才逃过一劫,那时已经奄奄一息。 两人正争吵要不要把鹿吾左木带上的时候,霜却出现了…… 林斌开始犯迷糊,他猜想,是霜告诉他们自己率军前往河朔,只要能找到自己不但可以戴罪立功还能活下去,霜的任务本来就是去寻人,告诉蒋朔等人会留下两人引路,让众人照顾鹿吾左木,自己又带三个人走了。 他们似乎是做了一个什么交易?蒋朔等人这才带着鹿吾左木向西北方向走,霜留下两名向导之后与他们分别,按照鹿吾左木的说法,霜是要去完成林斌的另一个任务,那便是找回陵子。 他们虽然尽量想说清楚,但是由于错失了太多片段,怎么听都觉得逻辑说不通。 林斌问甲贺:“你听懂了?” 甲贺一脸黑线,似乎是对自己没听懂很羞愧:“……” 那就是了,林斌也有听没有懂…… 第八十四章 痛彻心扉 林斌正听得云里雾里,有人来报,公孙宏已经寻找好驻扎地点,林斌借口需要亲身去看一下,让蒋朔、韩助等人好好休息,但是却把鹿吾左木带走。 林斌把鹿吾左木带到自己的车架,向他介绍燕子,很清楚地告诉鹿吾左木,燕子是他的女人。 鹿吾左木自然是非常恭敬地问好,但却没有喊燕子“嫂子”,这时的法则就是陪寝的女人不等于是妻子,这让燕子心里极为失落,但她还是很热情地喊了声“自家的兄弟哎”,用意是告诉鹿吾左木‘你家兄长目前只有我这么个女人,你应该尊重我’。鹿吾左木这才当着林斌和燕子的面恭恭敬敬地行了兄嫂之礼,这总算让燕子有了笑容,更为热情地招待鹿吾左木。 林斌心里高兴,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石似乎也因为见到了熟人变得不是那么重了,他让秋菊和春香为鹿吾左木寻来战袍,又对旁边的甲贺说,“去找来鱼鳞甲和横刀。” 甲贺自然是知道林斌和鹿吾左木的交情非其他人能比,应了声“诺”转身离开。 限于条件车架并没有完全遮掩起来,只遮住了左右和上方,也因为这样鹿吾左木自然是无法清洗身躯,只是草草的擦拭一下就换上战袍。 林斌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当他看到鹿吾左木身上的伤疤,心里唏嘘不已。那布满上身和大腿的伤疤在讲述鹿吾左木曾经遭遇多场苦战,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也由衷地惊讶鹿吾左木生命力的顽强。 林斌看到后背左臂处、肋骨处的两个椭圆形伤疤时,他再也嘘唏不起来了,大概能猜中那是为了替自己挡箭受的箭伤。 “来,我为你束簪!”林斌知道为这时除了使女(贵族叫侍女)外,只有家长和生死之交才会为一个男人绑簪,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风俗,大概是表示期许和看重的意思。 “公孙宏原先告诉我,窦史颜被抬到伤兵营,后来又告诉我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左木也不甚清楚……,城墙之上实乃混乱,当时、当时……只知杀敌,并无注意。” 林斌感觉鹿吾左木似乎不想说真话,知道只能慢慢套出话来,不能急切。他接过春香递来的纶巾,环过鹿吾左木乱糟糟的头发,这头发太过干涩摸上去像极一拉就断,从这里也能判断鹿吾左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梳洗。 “谢谢你替我挡箭,我欠你一命。” “兄长这是说甚子话,若无兄长,左木早已死在马邑,此话断不可再说。” 这时,甲贺拿着鱼鳞甲和横刀凑进来,看见林斌在为鹿吾左木束簪,会心一笑又退出去。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公孙宏,认为他是个自私小人,但是我能理解公孙宏,是个人就想要活下去,只是他不懂掩饰野心,次次表现得让人心生反感。现在是危难时期,我想请你忍住怒气,以后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鹿吾左木突然转身回头,这一动,原本快要竖好的发簪又乱掉。他认真地看着林斌,感受到林斌眼中的无奈,迟疑说:“这是为何?我知兄长有容人之量,也知乃是美德。但也不可惯纵如此人物,今时他可骗你,日后难免为了己欲生出歹心!” 林斌苦笑,“甲贺和霜也是这么对我说,说一定要杀掉公孙宏,不是我下不了手,而是不能杀。一旦我心狠杀了公孙宏,你会怎么想;甲贺会怎么想;将士们又会怎么想?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我要是把公孙宏杀了,可以肯定,痛恨公孙宏的人起先会很开心很解气,但是开心的时间不会太长,接下来就该会想‘我是不是哪天也会被杀?’,兄弟……,我要只是个小卒倒无所谓,身为一众之首,我不能想杀谁就杀啊!” 鹿吾左木脾气拗直极了,“那兄长就愿被那小人利用!?” “利用?”林斌知道鹿吾左木记恨公孙宏,所以说话口气很冲,他再次苦笑,“我们不是认识一两天了,连你也觉得我明知道是在被利用还不醒悟,可以想象不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公孙宏的傀儡。我对这里什么都不清楚,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点疏忽害大家送命,又谁有知道我的苦衷?” 林斌还有话没明说,他当然知道是在被利用,但是谁利用谁还很难说,偏偏又不能把自己的用意跟人解释,这才造成自己给人的印象是白痴,是傀儡。 鹿吾左木瞪大眼睛,想起一两个月来的鼠窜狼奔,又想起以前公孙宏对自己所做的种种,终于怒斥:“难道不是如此!若非公孙宏野心太甚,我等怎会有今时今日!可知晓我是如何死里逃生才寻得此处,可知晓窦兄弟现今在何处!”他变得很激动,“若不是公孙宏这小人在城墙之上的疏忽,窦家兄弟怎会跌下城墙被匈奴人俘虏。” 林斌先是一愣,最后睁大虎目,咬牙切齿,大吼:“你说是公孙宏把窦史颜推下城墙!!?” 鹿吾左木避而不答,“如今你已知晓真相,如何?杀不杀!?当杀之!”他恨不得林斌马上冲出去杀死公孙宏。 外面突然响起刀剑出鞘声,几名负责护卫车架的士卒同时大声惊问:“大人,出了何事!可要进来?”,甲贺更是干脆持刀跳将起来,整个车架一晃,他急冲冲地钻进车架,却见没发生什么事,在林斌的示意下悻悻地退出去。 燕子更是被吼声吓得丢掉了捧在手上的木樽,一碗珍贵的豆粥就这么洒在车架木板上,她“呀”的一声蹲身收拾,也不敢打扰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至于秋菊和春香两丫头,她们早已经缩成一团在旁边瑟瑟发抖。 鹿吾左木见林斌死死盯视自己的眼睛,开始变得心虚,“虽非如此,但不远尔……” 鹿吾左木被这么一搅,知道林斌不会听了自己片面之词就动杀机,他心虚地抽了一下脸皮当是表达歉意。 巨大的心情反差让林斌既无奈又心痛,他就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把他当成除了一身蛮勇什么都不懂的傻瓜?难道不了解现时的风俗,又不了解地理位置,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就是个傻瓜?难道真的要独断专横,因为不准确的判断把所有人拉进地狱,这才算是聪明人? 林斌刚刚还在开心鹿吾左木归来,但没想到鹿吾左木也当自己是个傻瓜,竟然想要使这么蹩脚的借刀杀人计。他为了自己,也为了队伍的安全已经忍受够久了,没想到换回的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要用一句成语来形容林斌现在的心情,那只有四个字能形容,那便是:痛彻心扉! “你……你换上衣物就走吧。”林斌的声音很落寞,说不出来的悲伤,“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燕子是个细心的女人,她察觉林斌不对劲缓缓挪动身子,过去靠在林斌身上,不断用眼神示意鹿吾左木说真话。 鹿吾左木死硬地憋了一会,看到林斌满脸皆是失望,甚至不想看见自己,要赶自己走,他终于模模糊糊说出真相:当时只看见公孙宏刺中一个匈奴兵,匈奴兵没有死透想挥刀剁向公孙宏,窦史颜见了哇哇大叫冲过去要杀掉那匈奴兵,不料公孙宏却把匈奴兵推出去,公孙宏见窦史颜哇哇大叫冲将过来,竟是挥剑要斩,窦史颜刹身不住持戈横档,公孙宏斩势太猛,斩中棍身,窦史颜跌退被矮墙绊倒,就这么滚落外城墙…… “你走吧,下去好好歇息,甲贺会安排你的住宿……” 林斌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 第八十五章 祸端突起 鹿吾左木前脚刚走没多久,林斌正想消停安静一下,甲贺却又急冲冲地过来,嘴巴里不断呼喊“大人,大人!出祸事了!”一幅十万火急的模样。 林斌心下窝气,忍受不住大吼:“祸事!还有什么比内斗更加是祸事!”,他霍地站起来,不顾燕子的细语规劝,冲出车架,看见甲贺胸甲前有血迹,怔了怔,问:“敌袭?” 甲贺以悲痛万分的口语说:“大人,不是敌袭,是……是鹿吾左木死了……” “哦,死了……”林斌听不是敌袭先是松了口气,“死了?谁死了?鹿吾左木死了!?”呆了一下突然发怒,“这都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 甲贺见林斌脸色不断变换,知道鹿吾左木死讯身躯颠了一下,他了解压在自家大人肩上的压力太重,又突闻鹿吾左木死讯,深怕自家大人会被打击得疯掉,出声,“大人……请大人节哀!” 周围士卒看见林斌脸色苍白,几乎跌坐在地,知道长久的压力和巨大的反差让自家大人有点接受不了,齐齐单膝跪地:“请大人节哀!” 林斌尽力稳住身形,心中那条原本就绷得快断的弦终于‘叮’一声被扯断了,以致心神有点恍惚,想开口问,却好像有一口气堵在心头出不了声,深呼吸了几次,声音沙哑非常:“公孙宏杀的?” 林斌刚刚还在和鹿吾左木讲话,甚至还为鹿吾左木竖簪,谁知道两刻钟不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下意识以为是被公孙宏杀掉,失落、恍惚、不解等等的因素让他摇摇晃晃想要迈步,磕磕绊绊,脚下一个仓促竟是坐倒在地,眼瞳有点涣散,直勾勾地看向远方。 甲贺知道现在林斌最想听见的是什么,“大人,非是公孙宏所杀……”他顿了顿,看见林斌失落的表情转为迷惑,知道要是公孙宏杀的,林斌真的很可能崩溃,“乃是……乃是陈义。” 林斌的神情还是非常迷惑,但是他知道不是公孙宏动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那原本降慢跳动节奏的心跳恢复了正常的节奏,迷惘极了,“陈义?他为什么要杀鹿吾左木?” 在陈义给人的印象十分憨厚,从来都不会与任何人起冲突,这么一个老实人会动手杀人必然是有原因,林斌虽然猜出了一些,但是想亲耳听人讲出一段合理的解释。 “这……,这……”甲贺还是第一次这么支支吾吾,他也是从别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经过,“林鹰知晓事情经过。”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将林鹰唤来。另,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件事情肯定和公孙宏有关系,把他也一并唤过来。”他对自己说:林斌,你不是孬种,更加不是蠢货,坚强起来,稳住,一定要稳住,一旦颓废,整支队伍就跨了,没有什么能把你打倒! …… 林斌自我鼓气,不断做着深呼吸的动作试图抛开压力,自我认为一旦有觉悟,想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什么烦恼都会消失。 士卒们担忧地看着自己大人在原地绕圈子,还不断在自言自语一些什么,他们听不懂什么‘精锐伞兵怎么能这么轻易被打倒’‘有点想念政委了,那丫的总是很会开导人’‘心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要狠’,林斌一连串的自言自语让士卒们憋住呼吸,深怕自家大人是被打击得了失心疯。 有个别跟随林斌久了的士卒忍俊不住泪流,抬手一抹眼眶,就是没出声,前两天自家大人突然发狂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现在又遭受这样的打击,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一旦失去了一直领导他们奋战向前的大人,以后应该怎么办。 没一会,公孙宏和林鹰、陈义相续到来,他们远远看去,看见士卒皆单膝跪地,人人表情压抑,林鹰和陈义走近了也二话不说单膝跪地,公孙宏则是站立着抱拳,三人齐声:“大人!” 林斌迈前的腿顿了一下,随即踏地,他缓缓转过身躯,睁大眼睛看着三人,林鹰低头看低看不出表情;陈义则是脸庞乌黑满是愧色。公孙宏却脸色自然,他下巴似乎是被利刃划了一道口子不断冒出鲜血,胸前甲片带有血迹,胸甲和护袖有些凌乱,有被利刃劈砍的痕迹。 “你们来了?”林斌的声音很冷,不带任何感情波动,“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士卒齐齐一呆,自家大人刚才还是一幅焦虑模样,只差大吼大叫,现在语气虽然很冷,但却恢复了往常的镇定,他们还以为自家大人会看见三人来了就开始咆哮抽刀子砍人,自家大人发狂砍人绝对无人能阻止,见气氛虽然紧张但却没有火爆,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 林鹰抬头,“大人!” 其他两人默不作声。 林斌看向林鹰,“你起来说。” 林鹰缓缓站起来,平静地讲:事情发生在一刻钟前,那时他们刚从外面警戒归来,公孙宏得知有兵堡旧人来投,就要过去瞧瞧来人是谁,他和公孙宏边谈边走,公孙宏似乎对鹿吾左木能活下感到十分惊讶,说要问问详情。林鹰也心喜能有旧人寻来,走在前面兴奋地四处探顾,却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哼,回头瞧去却看见公孙宏被一名陌生人用横刀的刀柄击中下巴跌得直后退…… 林斌听到这里再次看了一眼公孙宏还在不断流血的下巴,示意林鹰继续往下讲。 林鹰说,那人重伤公孙宏的下巴后开始痛斥,至于痛斥什么林鹰也照实直说,无非是鹿吾左木骂公孙宏掩盖事实,是个小人等等。他说,公孙宏从地上爬起来,估计是被偷袭下巴遭受重创导致脑袋有点恍惚,并没反击,他拔刀冲过去拦住鹿吾左木前冲的道路,一边警告鹿吾左木别再前进,一边招呼人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叙述的了,无非就是鹿吾左木追,公孙宏逃,一阵鸡飞狗跳把陈义引来,陈义不明就理,见公孙宏遇险,放箭把鹿吾左木射杀了…… 林斌听后沉默了,他已经规劝鹿吾左木忍住,刻意交代还是这样的结局。军营之内讲求上下尊卑,这才有章法,哪能让一个不认识的人拿着刀子追砍熟悉的军官?后面归附的陈义不认识鹿吾左木,没什么心理负担,见公孙宏被追着砍,护卫心切自然张弓就发箭,对上官不敬,杀就杀了,何况他压根就不知道鹿吾左木是谁。 “他还不如死在兵堡……”林斌的眼神变得非常冰冷,一连串的打击和刺激下,他这半年来头脑也没有这么清醒过,“呵!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让这些都见鬼去吧!” 第八十六章 别无选择 一位首领,他并不是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帝皇身份够显赫尊贵吧?但是帝皇仍然需要受到道德的约束,朝臣的监督,何况林斌此时的处境是如此的险恶,他一旦重惩杀了鹿吾左木的陈义,再顺带把公孙宏这个祸害杀了,那么接来下就会造成离心离德的时局。 杀,痛快的全杀了,痛苦就将来临,先是造成恐慌,尔后是队伍在不断的内部猜忌中全军覆没。 上位者难当,一个好的上位者更加难当,至少在目前的时局,林斌别无选择,他如果不想把矛盾激化,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整件事情不了了之。 “传我军令!”林斌昂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表情,“公孙宏、鹿吾左木在军营擅自喧哗武斗,按汉军律:死者不究,活者枭首。”一阵沉吟,“念公孙宏被迫自卫,责五十军棍;消去一阶军功。公孙宏可服气?” 其他人皆愣,唯独公孙宏下拜,应:“卑下心服” 卫护林斌的士卒也反应过来,应“诺”,快步向前将公孙宏按倒在地,两名士卒按住公孙宏的左右臂,又两名士卒按住公孙宏左右腿,持戈者上前,喊了句“大人有令:队率公孙宏武斗喧哗,按大汉军律,责五十军棍!”,说完倒持矛戈,用棍身行刑。 林斌冷漠地看着士卒行刑,见公孙宏虽然痛得额头满是虚汗,双手也因为紧握而布满青筋,但就是不吭一声。他不再观看,而是缓步走向跪地不语的陈义。 “杀人者处死,伤人者抵罪,盗窃者判罪!”林斌念完大声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话说,在公元前206年,刘邦进咸阳后,本想住在豪华的王宫里,但他的心腹樊哙和张良告诫他别这样做,免得失掉人心。刘邦接受他们的意见,下令封闭王宫,并留下少数士兵保护王宫和藏有大量财宝的库房,随即还军霸上。 为了取得民心,刘邦把关中各县父老、豪杰召集起来,郑重地向他们宣布道:“秦朝的严刑苛法,把众位害苦了,应该全部废除。现在我和众位约定,不论是谁,都要遵守三条法律。这三条是:杀人者要处死,伤人者要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 父老、豪杰们都表示拥护约法三章。接着,刘邦又派出大批人员,到各县各乡去宣传约法三章。百姓们听了,都热烈拥护,纷纷取了牛羊酒食来慰劳刘邦的军队。由于坚决执行约法三章,刘邦得到了百姓的信任、拥护和支持,最后取得天下,建立了大汉王朝。 没有约法三章刘邦依然可以取得天下,但不会这么容易,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大汉国的臣民可能会忘记刘邦麾下哪名战将最为勇猛,但绝对不会忘记约法三章的内容是什么。 周围的人齐喊:“高祖皇帝的约法三章!”,喊后,几乎所人都将目光转到陈义身上。 陈义虽然憨厚但却不傻,他紧张地抬头看向林斌,颤着嗓子:“大人,我无罪!” 林斌面无表情,不理一脸惊恐的陈义,转过身去抬起双臂,示意全部的人都看过来,“今日起,袍泽相伤者——杀!弃营私逃者——杀!不尊号令者——杀!” 士卒亦愕然,他们不明白林斌为什么会发布这样的军令,要知道以前林斌除了遇敌领军打仗;闲暇时关心士卒之外,从没有杀气凛凛地颁布任何军令,现在一口气就规定了三杀令,虽然蛮横,但士卒却觉得这样才真正是一名首领应该做的事情。 陈义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也是在射杀鹿吾左木后才知道说,林斌与鹿吾左木是生死之交,现在,他听林斌颁布三杀令,自觉在劫难逃,有点不知所措地等待林斌出声让人把他拉下去砍头。 林斌敏感地观察到士卒似乎深以为然,看待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尊重,这一刻,他知道以前自己真的做错了,心里难过,很想咆哮:“去他妈的仁慈,去他妈的集思广益,去他妈的河朔!” 人总是经历一点什么,才能看透一些事情,林斌现在的头脑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的丧家之犬经历,以前的锐气和朝气早已经被消磨干干净净,经过数次辗转竟是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为什么每次都要将事情想的那么复杂。最直接的手段,才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睡太久了,也应该清醒了……”林斌看向举足无措,一脸担惊受怕的陈义,自言自语,“我真的睡醒了……” 林斌走过去将陈义扶起来,对着众人大声说:“陈义有功无罪,他果决地解决了一次可能会祸及全军的事端,我应该感谢他,你们也应该感谢他!” 陈义发傻,一直抖擞着嘴皮子重复:“大人不杀我,不杀我……不杀我……不杀我……,我不会死……”,说着,竟是跪地嚎哭,可见刚刚他有多么地害怕。 士卒再次愕然,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懂什么大道理的人们,他们所求真的不多,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首领,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再传我军令,取消宿营,连夜开拔!” 他们真的感受到了林斌的不同,不是说什么不同,而是变得果断,若是在以前林斌必然还会召集人商议一番,最后才会下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做就做。 …… “他变了……”首先察觉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在暗中观察林斌言行举止的南宫公主刘婧,“变得杀伐果断!” 第八十七章 欲静不止 从那一次事件之后,人们敏感地发现自家大人的心境有些转变,以前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成不变的严肃表情,而因为如此,他似乎变得更加像是一名上位者了。与士卒同甘共苦能能得到爱戴是不假,集思广益也没有错,但要看是在什么时候,在危机四伏的态势里,他们更加需要的是一名果决的首领,而不是一名凡事要与人商量,瞧去像极毫无主张的傀儡。 也因为林斌心境的转变,行事变得果决起来,人们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是林斌一下子从公孙宏那里学到什么是狠辣,再也没有所谓的宽宏仁慈,以前看见新征士卒偷懒或许还会用语言来怒斥,现在则是直接让人拉下去,不是斩首便是重责军棍。 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心里害怕,变得小心翼翼,过一段时间后才放发现,原来大人只在有人违反军令时才会如此,平常和往常一样,还是微笑着向人嘘寒问暖。人们心里矛盾极了,欣喜自家大人变得成熟的同时,也心惊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会被当成鸡杀给猴看。 若说以前这支奇怪武装是一支既有军人又有流民的队伍,那么现在它就是因为首领处事方法的转变而在起变化,这样的转变虽然来的慢,但却好过不做,至少没人再敢漠视军官的命令。 林斌又再一次来到公孙宏养伤的车架,他告诉公孙宏:你是对的。 或许也就公孙宏才听明白林斌在说些什么。公孙宏早就建议林斌应该雷厉风行,一众之首处处体谅别人的感受,那是自寻死路,摸摸已经在结疤的屁股,嘿嘿嘿笑说,他原本以为会被杀掉,没想到林斌越来越像一众之首了,懂得压制内心真实欲望。 林斌也不隐瞒,他有时候的确恨不得杀了公孙宏,因为公孙宏总是喜欢玩一些是个人就会看破的小把戏,公孙宏这是在自寻死路,公孙宏还应该多谢以前他的大量,若不是大量绝对活不到现在。 似乎是因为那次事件两人突然间多了解对方一些,关系没有恶劣,仿佛变得更加融洽了。 公孙宏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语气真诚地告诉林斌,他以前若不是耍小聪明,不但是林斌想杀他,而应该是士卒在背后捅刀子。告诫林斌,大事上别含糊,当断则断;小事上却应该露出马脚,让人找到发泄的途径,不然怨恨没有得到发泄,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报复来得更强烈。 林斌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深以为然,觉得公孙宏深懂伪装之道,开玩笑问:“那么也就是说,你还有某些阴谋没有说出来?” 公孙宏笑而不答,有些事情不能明言,只有个人去体会才知道对错。 两人再谈了一会,林斌含笑离开,公孙宏则是看着林斌有些落寞的背影,又再一次诡异的笑起来,自言自语:“你还是没明白我想做什么。” …… 渐渐靠近汉国边境后,林斌恢复了边走边练军的计划,战马充足的情况下,新征士卒几乎全部转为了骑兵,但是由于甲胄和兵器不足,新征骑军除了皮甲之内的赤红色戎袍,手上拿的却是游牧民族的弯刀或是尖矛。 林斌分别把新征的骑兵交给甲贺和仲昊率领,让两人严格训练,时而也让两人率军出去游猎,也就是袭击放牧人或是探索到的小部落,用意是让新征的士卒见见血腥,增加新征士卒勇气的同时,也能锻炼新征士卒的马技。而他自己则是牢牢掌握了经历战场考验的近千部曲,把这支骑军当成了手中唯一能信赖的力量,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依靠这股骑军的战斗力来完成一些目的。 越是靠近汉国边境,林斌就越感觉有些奇怪,似乎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这股人,以前斥候还能找到些人,但是在接近汉国边境五十里距离内时,似乎除了他们全世界的人都蒸发了,情况显得很诡异。 “大人,三十里警戒范围已是极限,若再增加范围,恐有遗漏之处!” 林鹰现在赫然就是斥候队的头目了,他十分崇拜勇悍的林斌,一直把林斌当成自己的榜样,所以每次回答问话总是非常恭敬。 林斌静静地思索,他一路上一直听到风声,说是匈奴人在和西域联军作战,靠近汉国的部落也在向西迁移,那么也就是说匈奴人一退,汉军应该趁机收复失地才是,而那些小部族也应该趁匈奴人离开的空挡抢夺牧场,怎么会四野没有人踪呢? 复杂,无论是林斌或是其他人无不感到心情极为复杂,想继续前进进入汉境,但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前面有一张网在等待,只等他们走进去就套下来。 “大人,当作如何打算?” “唔……”林斌沉思,看向周遭,突然问:“韩说最近有什么异常没有?” 田瑛是负责监视韩说的那组人的什长,他仔细回忆一下才答:“韩说仍然寸步不离守护在车銮左右,没有异动。” 其实不止是田瑛,很多人都很想开口问,那个一直在车架里没有出来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由一名皇宫禁卫来守护,但是几次想开口都被人用眼神制止。 林斌眉毛一抖一抖,用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不是韩说,那是谁?”,他前段时间是压力太大,无法多去思考什么,心境转变后,他想到了很多以前下意识淡忘的事情,比如公主被劫,匈奴人毫无动静已经够奇怪的了,竟然汉国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正常吗? 林斌看向远处的乌云,叹声:“风雨欲来啊!” 其实不是风雨,而是北疆边塞即将下雪了…… 第八十八章 不能说的秘密 “全军停止前进!” 整支队伍在号令中停止下来,又在军令中队伍里的骑士驭马奔向外围,军中步卒也都持戈结阵而立。几支五人队的骑兵又从骑阵中驰骋而出,他们是要去召回在外围寻腻猎物的甲贺部和陈义部。 林斌紧握刀柄看向公主车銮,向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即跳下战马径直向车銮走。 林斌来到车銮前,大声喊了句“我要见你”,里面的人还没回答,守在外面的韩说却先出声“大胆,主上小寝……”喊道一半喊不下去了,因为林斌正目露凶光地盯视他。 韩说实在是怕了这个从不按牌理出牌的野蛮人了,而且他对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深知就算自己被杀了也没人能讨公道。 “我要见你!”林斌又喊了一句,然后对韩说两出两颗门牙,笑得很阳光,很和善,但眼神里的凶光却未减少。 “且进来便是。”这声音很小,有一股子懒懒的味道。 林斌走上去握住车沿,脚踩车墩,攀上去,犹豫了一下,先敲门,然后推门而入。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公主的车銮内,发现车内的光线很柔和,车壁和底座无一例外的铺着叫不出名字的绒毛毯,顶部布满木雕像极一幅雕画,里面空间也不是自己所想象中的那么小。 刘婧斜卧于一个像极錾子的圆球之上,只穿一件薄薄几乎能看见肌肤的蚕裳,身躯半陷进那颗球里,似乎是刚睡醒,显得有些慵懒,眼眸朦胧布满水雾,配合柔和的光线,看去不但与摆设格调相搭且十分诱人。 林斌本是要来谈正事,这时却看得呆住了,不由自主的想,皇家的女人不管是气质还是姿态果然出众。他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反应过来,原本直勾勾盯着看的眼睛也没移开,缓声说:“公主殿下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刘婧轻轻“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蚕衣随着动作几乎脱落,她伸手拉住前领但那纤薄透明的蚕裳却仍遮不住诱人春光,一手作势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作声问:“斌君为何如此发问?可是韩说又做了甚事?” 本就柔和的光线,再有美人半卧轻呢喃,气氛变得很祥和,似乎一个忍俊不住就会有睡意。 刘婧说着换了一个姿势,改为半趴,移动时,那个錾子竟是发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挤压的声音。她睁开美目,趁姿势转变时趁林斌只顾盯视自己的胸脯,双手似乎在藏匿什么东西? 林斌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婧背朝天,胸前双乳由于底座挤压蚕衣又半透明露出半圆,正用双手撑住腮部懒洋洋地静待答案。 刘婧突然轻笑出声,有点得意,“斌君是在瞧甚子?” 林斌非常大胆地说,“你这样很美,很吸引人。”眼睛视线上移,看着刘婧仍是布满水雾的眼眸,“听说有一种叫媚术的技艺,看来是真的了?” 不得不说那句问话十分煞风景,直接让刘婧表情一呆,似乎有点嗔怒,作势撑起身子,看见林斌眼睛又自己胸脯瞧,赶忙又伏下。她不再是那幅懒洋洋的模样,为了掩饰什么而微怒问:“可知本宫是谁?” “当然。”林斌镇静自若,眼睛仍是看着不应该看的地方,答:“你是公主。” 刘婧露出一脸的娇嗔,“知晓本宫乃是大汉公主,为何一再对本宫不敬?”她看见林斌眼睛没有移开,心里开始举棋不定,心虚想,“他发现了什么?” 林斌似乎是看够了突然不想看了似得,目光移到它处,“尊敬的公主殿下,在五个月前您是大汉的公主不假,但知道现在您是什么吗?” 刘婧愕然,什么‘五月前’‘现在的’?她是公主,那便永远是公主,什么过去现在的?要开口问,却又听林斌径直往下说。 “您认为这样有用吗?高贵的公主殿下,请您自重吧!”林斌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婧,话锋也一转,“再说,你是我抢来的女人,如果不是出于对汉国的归属感,您认为我会以礼相待吗?借用公主殿下的一句话‘君不见,抢来女子皆为奴’。所以,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林斌不会绕弯弯,您也不必别故意羞辱,到最后吃亏的绝对会是自己,你又怎么知道作态过度了,我会不会动粗。” “放肆!”刘婧心下震惊林斌是不是发现自己的秘密了,也不再装了,“你太大胆了!” …… 很莫名其妙是吗?似乎是的,但如果联想两人一直以来的奇怪关系,一切都会明白起来: 林斌一直因为关系复杂没有过多与刘婧接触,这就形成了尴尬的社交关系,有时林斌会因为一些事情恭敬有加,但是有时又显得蛮横无理。 刘婧是皇族,骨子里就骄傲无比,看不得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出于想知道林斌要怎么处理,但又不能直问,因为身负重任这才隐忍。她一直暗中观察得出一个结论,林斌压根就没想过要怎么安排她的去留,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情对林斌感到有些好奇,同时也有事情没有完成,又见林斌突然求见这才出了这么个奥步(是闽南语,意思是很烂的办法),而且她似乎是在隐秘做些什么。 …… “我怎么个大胆法了?”林斌故意挪动向前,笑着说:“不是尊重草原的生存法则嘛?弱肉强食嗳,所以一加一等于二,你被我抢了,也就是自动划到属于我的女人的行列,对不?” 刘婧毫不退缩,鼓着腮帮子,高高挺起胸脯:“来啊,不想被灭亲族就来,本宫等着你呢。” “我在这里可没亲族让你诛……” 林斌突然丧气无比,也不装腔作势了,自言自语,“不是她,那是谁?” “什么谁谁谁?你来呀,本宫侯着呢!”刘婧似乎觉得计谋奏效,作势佯怒,大有想张牙舞爪的架势。 话说,这个时代的女人确实是不怎么在乎这个那个,除了唐朝豪放女,中国历史上汉朝女子也极为开放,根本没有条条框框限制。 林斌愣了愣,突然干笑出声。 一声他还笑得出来刘婧真的怒极了,女人一怒就变得不顾后果,长久的憋屈外加刚刚被恐吓,又觉得自己的秘密被洞察,皇族的尊严告诉她:报复回去! 林斌来到这里没找到答案,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就要退出车銮,转头要说话,话没出声,霎时感觉刘婧向自己扑来,下意识想挥拳,手刚握成拳状,脑袋马上响起‘会要了她的小命’的示警。 电光火石之间,林斌被扑倒,还没感受娇小身躯的柔韧,后脑壳撞在车壁上,虽有隔垫撞着不痛,但心里却有点发懵:“这女人是在干什么?” 林斌从没有想过那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来的力量会这么大,而且刘婧似乎也学过防身术,竟是拳拳往要害招呼。林斌没有穿戴甲胄,虽然不至于非常痛,但终究是痛,发现她的拳力增加,顾不得什么,腰身一发力,翻身将刘婧压在身下。 外面的韩说似乎听到动静,惊恐发问:“里面发生何事?”说着想拉开车门。 刘婧眼神游离,像极在快速思考;林斌亦知道自己做的过头,默不作声。突然听见有人在问,两人对视一眼,皆感到尴尬,很有默契同时怒喝:“没事!(无事!)” 大眼瞪小眼,继续无声的战争,两人的表情都显得很怪…… 第八十九章 汉军?汉军! 林斌狼狈退出公主车銮,他摸着下巴看了良久,自言自语:“她到底在干什么?”,若说他没有发现刘婧的异常绝对说不过去,只是心思挂念其它,没细想发生什么事。出了车銮,他又问了韩说一些事儿,没从怒气冲冲的韩说那里发现什么异常,心下稍安,也就离开了。 当然,林斌是男人,而且是常年混在军旅的那种,殊不知只要是女性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对劲…… 林斌反复寻问归回的斥候,一名军人应有的警惕性在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发生,不然五十里内不可能毫无人烟,前后又加派几波斥候出去,但是得到的答案还是相同。 “唔……,林鹰何在?” “卑下在!” 林斌靠上去细声交代,“你亲自深入汉境探查,给你一天的时间,要是发现汉境有人烟可以径直退回来,要是没有人烟多绕几圈再回来。我们在……”他掏出简约的地形图指了一个地点,“在这里会合。” 林鹰将命令重复一遍,确定没有理解错误,这才抱拳转身离去。 等待看见林鹰率斥候离开,林斌下令骑士集结,等待千余骑士满副武装地集结,林斌这才命令全军折返前行。这一次倒没有人再来问发生什么事,而是非常严格地依靠命令,整支队伍一个回转,又开始动了起来。 田瑛摆正脑袋上的头盔,笑嘻嘻地问:“大人,可是发现了异常?” 林斌观察骑士们普遍没有紧张情绪,都是一幅乐呵呵的模样,知道军心可用,缓声说,“你们都听到斥候的回报了,也知道周围五十里内的人都人间蒸发,看出了些什么了没有?” 骑士们没人回答,大部份根本没去想那么多,他们是单纯的一群军人,策划设计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操心。 林斌换了个方式。 “这片草地肥美吗?” “美!” “嗯,那这里的溪水结冰了吗?” “没!” 林斌连问了两个问题,总结道:“这就对了!草地肥美,溪水没有结冰,那为什么会没人呢?” 一阵沉默之后,草根子呐呐问了句“是不是有人打我们主意?”,骑士们想想也是,不再哄笑,静静地看着自家大人。 林斌赞许地看一眼草根子,这才大声吼:“事情还没有发生时谁也没有办法猜测,我们能做的唯有小心谨慎的提防,如果有人胆敢打我们的主意,那应该怎么办!?” 田瑛还是乐呵呵,举刀:“杀死他!” 骑士们又恢复自若神态,皆拔刀,齐吼:“犯我者——杀!” 林斌见将士们情绪有了,把各队军官聚集起来,重复吩咐了几遍,让他们领军紧随队伍,又派人出去确定,甲贺和陈义的部队到了什么位置。 千余骑士分为四股,两百五十骑紧紧跟在林斌身后巡视,其它三股分别往三个方向驰骋,到了外围降慢速度,缓缓地护卫在队伍左右。 林斌一路观察,发现人们虽然不解,也有在讨论,但是却没有明显的紧张情绪。林斌问了一名和袍泽在嬉笑的步卒,“不紧张吗?”,聊天的士卒皆楞了一下,呐呐答“为什么要紧张啊?”,林斌无语遁之…… 绕完了整支队伍,林斌了解到除了一小部分人还是有点紧张外,有经历战阵的士卒都很镇定,这也让他更加觉得有必要让他们见见血腥。 一阵好忙,一个多时辰过去,林斌自觉能做的已经做完,再次回到自己的车架,刚想攀上去休息一会,还没接住燕子递来的毛巾,外面有人大吼,“有紧急军情。” 林斌在燕子无奈的眼神中再次离开,他出了车架,迎面而来的是一匹马屁股后面插着一根羽箭的战马,旁边立着两个斥候。林斌细细瞧一眼插在马屁股的羽箭,怎么看怎么熟悉,心想:“这不是汉军制式箭吗?” “大人,我等遭受埋伏!”斥候抹了一把脸,说,“三人当场被射杀了,只有我们二人退了回来。” 林斌大惊,压低声音问:“在哪里遭受的伏击?”说着掏出简约地形图,让斥候指出来。 斥候手指汉境方向大约三十里处的一个盆地,边说:“草丛茂密我等巡视至该处时并无发现异常,伍中的小牧尿急,便想寻个地方解决,跑到盆地旁就一头栽倒,我等发现不对想退,对面发出箭矢,当场又有两名袍泽中箭落马……” 林斌问:“有没有亲眼看见埋伏多少人?” 斥候回忆了一下,“瞧见有骑兵也有步卒,人数不少,而且……而且是似乎是汉军?” 这下总算能解释为什么五十里内没有人烟了。 林斌自己猜测,应该是汉军发现有队伍向汉境走来,所以驱逐了附近的人,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想让来人从牧民或是流民那里发现自己的存在,所以执行了清壁坚野的策略,若林斌是这个时代的人绝对不会奇怪为什么没人,经历战乱没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恰恰林斌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不了解这些,这才谨慎选择多派斥候探查,又挥军回退,这才没一头撞进去。 林斌严令伺候不要声张,这才让两名斥候下去,呢喃着“汉军?他们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还是守株待兔?”他几乎可以确定公主没有和外面联系,刘婧没有和外面取得联系的方式,可以排除是刘婧招呼来的汉军,那…… 林斌也顾不得许多,急急招来各队率,不说原因,只是让他们整军备战,又命令队伍加快速度后撤。 公孙宏发现林斌整军备战,带伤一扭一扭地找到了林斌,问:“发生何事?” 林斌粗略将地讲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公孙宏听后也是大惊,但不认为是有内贼,“匈奴没有前来报复已属不可思议,若汉国再无动静,公主岂还是公主?” 林斌微怒,“那你怎么还同意回到汉国,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公孙宏说,“我等若不回汉境必死!若操作得当,我等不但无罪,还有大功,只是……” 林斌知道公孙宏想说什么,公孙宏是拿不准南宫公主刘婧的态度,又不知道领军的是谁,下意识的认为是公孙熬,那么他们死定了,这才一直在犹豫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两男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忧愁,他们从一开始就生死共存,虽不说感情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但也没有如何的水火不容,只是理念不同罢了。 “我觉得这事悬,刚刚我还在车銮里把她欺负了一把。”林斌想起那香艳的一幕,不自觉又咽了咽口水,想到如今面临的抉择赶紧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问:“如果汉军没有派人和我们接触,而是暗中布局,只等我们一头撞进去,是不是想把我们全灭口了?” 公孙宏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不断向前的队伍,又眺望在外围警戒的骑军,突然问:“甲贺和陈义何时能归来?” 林斌答,“两人各领一千骑兵在最外围警戒,我已经派出游骑让他们赶回来。” 公孙宏陷入沉思,良久详细的分析,“宏猜测,设下埋伏的汉军恐怕就已得知我军存在,领军将领恐想多作准备方才出塞,也必定有派侦骑尾随在后,就是不知以何种方式得知我军要退回汉境,这才布局。若宏猜测无误,大人……,极可能我军需与汉军战上一阵。” 林斌当然知道汉军布下局不是为了欢迎自己等人回来的,只是无法确定汉军来了多少部队,他也知道现在不适合退后,而是应该结阵备战,但是……他们真的做好与汉军战上一阵的心里准备了吗? “大人实在担忧军卒不愿与汉军作战?” 林斌点头,“目前的什长、伍长一级的基础军官都曾经是汉军,从感情上来说,绝对不愿意与汉军刀兵相向,一旦布阵待敌……”他迟疑了。 “如此倒真难办。”公孙宏双眼一眯,“宏有些许心里话,但不知可讲不可讲?” “我等都曾为汉军,难道就愿与汉军兵戎相见?此乃被迫,并非所愿。若大人说不服麾下将士,日后如何领军?” 林斌不答,径直一蹬马腹,喝了声“驾”,缓缓奔驰,又再绕一次,下令在外的甲贺部和陈义部退回来,也命令斥候寻找一个便于防守的地段,这又拍马向公主车銮前进。 ※※※ “哦?!前方有汉军?可知晓谁是统军将领?” 林斌发现刘婧的表情很自然,她先是像极没有反应过来稍微一个发愣,之后抬手捂住嘴巴很是惊讶的模样,这说明她也是听了之后才知道附近有汉军。 “是的,有三名斥候被射杀。现在我面临三个选择,要么退走在路上被追击,要么原地结阵自保,这两个都无法避免发生战事。其三……” “正因如此才来寻本宫?” “当然,我想了许多才决定来找你。你是大汉公主,我必须从你这里拿一件信物,然后派人过去与领军的将领接触,告之你在这里,我们将你交给他也算完成了任务,之后将离开。这是唯一一个可以避免兵戎相见的方法。” “如此说,你要将我交还汉国,从此不再进汉国一步?可恨,我岂是货物乎!” 林斌感觉刘婧的声音有点抖,转头看,却也看见刘婧张大美目直勾勾的瞧着自己,抿着的嘴唇有些发白。 “呵……,我也不愿意,但是从某个方面来说,恐怕回去的下场就是被枭首,别忘了我们虽然被迫,但终究是逃卒。” “并非如此!斌君,你曾说过乃是被军侯公孙熬外派执行军命,莫非……莫非乃是骗我?” “没有骗你,也没必要骗你。我们要是土匪马贼,估计就不会去救你了,救了你之后也不会以礼相待。呵呵……,不过现在说这些没用,因为我手上没有证明被外派的信物。所以,必须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进行接触,证明我们没有恶意,而是你的保护者。” 刘婧似乎没听明白,睁大眼睛思索了很久,这才疑惑问:“斌君乃是说,你等不愿回到汉国,把本宫护送回来后便要出塞不再归来?” 没等林斌回答,刘婧看向那些在整理车架准备布防的军卒,“斌君可有想过,此些士卒在汉国皆有老幼,他们可愿随你出塞?” 林斌苦笑,“我当然知道,但是又能怎么样?” 刘婧突然微笑,“斌君是否想的太过简单?本宫乃是和亲公主,既然已经出塞便再没回头路,否则本宫又为何要随你等漂泊无定?” 林斌发怵,“你是说就算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把你接回长安!?” “虽不中的,但不远矣。”刘婧表情变得从未有过的苦涩,“君上必然没有与老祖宗相商便派军出塞,此乃私情,非是国事。若老祖宗知晓,必将发怒,立时,君上与本宫都将承受老祖宗的雷霆之怒。” 林斌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就算把刘婧送到汉军那里,汉军也必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这些人,最好的结果是押送回长安侯查,不问什么就直接砍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毕竟关系到皇族威严,凡事皆有可能! “怎么说来,我就是再怎么传达善意都没用啦?” 林斌觉得这也太他妈复杂了,以前就知道古代不好混,现在更加明白不光是不好混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随时有可能葬送所有,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样。他快速思索起来,连旁边的刘婧在呼唤都充耳不闻,喃喃自语,突地目露凶光,“既然这样,那也只有先战上一阵!”说着作势就要离开…… 刘婧见林斌发狠要召集全军准备作战,心中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但是事关汉国以后的国策又不知道从哪里讲起,竟是眼睁睁地看着林斌满身煞气地远去。 ※※※ “先托住他们,再寻找机会……”想罢林斌像是极力想保护自己一般,快速调动军卒备战,又把所有骑军集合起来,开始向他们喊话。 “将士们,现在我们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很是模糊化的一句开场白,但这却起到了效果。 “我们曾经试图到草原寻找生路,但是事实证明,草原上的戎人(指游牧民族)不想让我们活!我们是怎么做出的回答,你们告诉我!” 军卒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自家大人脸色如此狰狞,浑身充满煞气,像极随时要与人拼命。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自家大人不会无的放矢,突然会这样必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虽然发懵,但仍是齐声呐喊…… “杀!”“杀!”“杀!” “犯我者——杀!”林斌举手示意安静,“我们从汉境杀到草原,又从草原杀回汉境,如果我告诉你们,现在有人又要来取我们的性命,你们会怎么做!” 长久的漂泊让他们忘掉许多,唯一记得是自己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林斌经常教导他们,想活下去就要手中的战刀来捍卫:“杀!!!”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吼:“如果要取我们性命的是汉军,你们会怎么做!” ‘嘶——’一片吸气声,军卒联想不断有斥候和游骑被派出去,又见自家大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开始有人犹豫了,汉军,那可是大汉国的军队,与汉军作战不就等于与大汉国为敌了吗?他们难以择抉…… 若说军卒们知道将要对阵的是汉军还是狂喊“杀”,那可真的是不可思议了。从感情上来说,汉军所代表是的汉国,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意识形态,但是只要是灵长类生物必然会对某件事物怀有特别的感觉,比如他们对汉国先天上的好感,当然还有归属感! 林斌看向陈义,发现既是越上层的军官就似乎越不愿意与汉军发生战斗,拿陈义为例,他竟是愁眉苦脸,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我不想与汉军作战啊! “这下麻烦大了!”林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毫无波澜,心下谋策,“把不愿意作战的军官暂时调开,独留下军队,同时也让公孙宏严密……,唔……,公孙宏有伤!” 林斌从来没有这么苦恼过,他让军官们围过来,强硬地下令,“必须全力备战!别问我为什么,我没时间告诉你们那么多,只要告诉你们,不战我们都要死!战上一阵或许还能活命!”目露凶光,喝:“不愿意与汉军接战的站到左边去!” 军旅压根就不需要民主,有的只是强硬的态度,况且林斌有言在先,不尊军令者——斩! 陈义犹犹豫豫地踢着小腿,时不时看一眼林斌,看见林斌满脸杀气地盯视自己,他竟是心里一凉,原本犹豫着想移动的脚步像极被灌了铅一般,一动都没法动。 陈汐是一名被新提拔起来的骑兵队率,但并不是跟随林斌从兵堡杀出来的嫡系,他见跟随从自家大人从兵堡杀出来的军官皆面无表情,心下了然恐怕不服从命令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出列抱拳道:“我等皆受大人活命之恩,当以大人之命是从!” 一旦有人表态,那么一切都好办了,甲贺等旧部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抱拳表态。 林斌见几个军官还是一幅犹豫模样,向前几步,一个一个指出来,“你们站到左边!” “呃……”陈义也被点名,心下沮丧,就要缴械等待处罚。 “你们几个负责安慰营内诸众,即然感到为难就不要参战了。”林斌有点冷漠地瞧一眼陈义,感到非常失望,这个最先被提拔起来,且身为一部之长的袍泽也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其余人马上接手他们空出来的部队,整军列阵,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就要来了!” 不是林斌心狠,他若是心狠就该杀掉不尊号令的军官,但他也只是解除他们的兵权又派人监视罢了。或许……在这种情势下他应该心狠一些? 林斌仔细吩咐一番,这才让军官们下去鼓动士气,这些基层的军官可比自己了解军卒多一些,以其自己在妄自浪费口水,不如借势达到目的,等待军卒被鼓动起来,再站上去定乾坤。 其实也还真的只需要这么做就够了,先是给军卒示警,再由军卒所信任的军官鼓动,把不愿遵从军令的人剔除,这也是军队中常用的方法,如果狠一点再杀几个不愿意服从军令的士卒来震慑,短时间内就可以达到成效。 万幸的是士卒们在直属军官的鼓动下,虽然还会顿挫,但是作为一名军人,只要有人来告诉他们,是谁给饭吃,是谁给衣穿,又是谁带领他们努力想活下去,再与在汉国的遭遇相对比,没有多少复杂思想的士卒一听不战要死,谁愿意死得这么窝囊?又听只需要战上一阵,自家大人会亲自去交涉,这才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自然是愿意先战上一阵。 林斌再次出声让所有人看过来,吼了他喊了无数次的口号:“战得生!退必死!”大吼,“别无选择,告诉我——” “某不想死,那只有别人死!” “可是……,那是要与汉国作战啊……” “即受大人活命之恩,多想作甚,战!” 咆哮能使人为之热血,阳光之下兵刃反射的利芒能使人振奋。当有一人率先喊“战!”的时候,盲从的人们,他们也会迷惘地跟着喊“战!”。就像某些人说的,戎人要杀他们,汉国也派军要杀他们,这明显是逼迫无奈,不战又能咋地,谁想死啊?想活只有战呗! “战!战!战!” 士气被鼓动起来的士卒,他们在林斌引领下不断吼叫,男人天生就是野兽,无论再怎么伪装,男人的血管里都流淌着凶蛮的血液,他们渴望表现自己的强势,只要引导妥当,只要不是废物,男人们都想用行动来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很好,林斌看到挥舞兵器喊“战”的士卒,内心稍安,只要不是叫他们主动去攻击汉军,那应该不会激起兵变,如今他也只有选择被动的防御,然后再想它法,毕竟世间无绝对,凡事皆有可能发生,以其力求精确计算不如随机应变。 林斌查看了一下公孙宏挑选的地段,感到非常满意,虽说驻营不选高坡,但这又不是山脉林多的内地,驻在哪里都一样缺少水源,地势相对比较平坦的草原也只有选择高坡才能占地利。林斌向四处眺望,心里暗想也该来了…… 是来了,不过来的不是汉军,而是被林斌派出去的林鹰,林斌给了他一天的时间,他却出去还没两个时辰就折返了回来。 “大人,如您所料,前方果然有埋伏!” 林斌脸色如常,“他们是不是开始拔营前进?”,按照他自己想的,既然汉军想要包饺子,兵力必然不下于两万,而现在后方也一定有汉军在进行合围,这也才选择原地布防。 “大人神算!敌军斥候见大人率军回退,火速回去禀报,只听鹿角声不绝!大人……”林鹰脸色有点难看,“卑下看见军营之内有车士!” 车士即车兵,车兵因受地形、天候影响较大,运用也欠灵活,因而到汉代,车兵逐渐被淘汰,车辆仅用于运输粮秣和伤病员。不过在西汉初,车兵在作战中也曾发挥过一定作用。而现在林鹰发现了车士,那汉军之中必然有战车,在地势平坦的草原战车的战力还是显得相当恐怖,所以脸色才有些难看。 “报!!!”一骑士人未至声先到,“禀报大人!四周二十里内皆发现敌踪!” 林斌暗道声“来了!”心脏一颤,喝:“再探!” 从高处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黑线,隐隐约约间似乎可以听见那熟悉的汉军战鼓声…… 沉重的呼吸声充斥着耳膜,已经无须派斥候再探,站在高处向四周看去,地平线上的移动着一条黑线,不用猜,也不用想,那就是设局等待的汉军。 “好……,好多人!” 林斌闻言回头,萧夫子也拿着一柄战剑骑跨在战马之上,林斌大概知道现在的儒生并不是后世那些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这时候的儒生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除了饱读诗书之外还必须学骑艺懂弓马,所以对萧夫子一身戎装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 “你来做什么?” 萧夫子坦然道:“事至如此,不战又奈何?” 答非所问,但这恰恰就是萧夫子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方法,意思是说‘现在都这样了,以其逃避时被杀,我不如也来拼一拼’。 林斌不再理会萧夫子,谨慎地观察己方的阵型。 他们布的是一个非常中庸的防御阵型,正面战场的半坡之上散落车架,用以阻碍敌军突进的速度,主要用来阻碍战车突击。车架后方立步阵,那些不善骑战的士卒都被安排到了那里。 步阵以纯粹的汉军编制成十人阵,一伍人持弓,由于没有弩机只能用牛筋弓代替;一伍中又有三人持戈两人单纯持大盾。以一队五十人为一小型阵;以一屯两百五十人为一中型阵;四屯为一典型的阻击大战阵。 在步阵后方的左右两边各有两屯五百骑没有穿戴甲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骑兵,这一千骑兵由甲贺统一节制,也是新征召认为可以骑战的唯一一支千骑队,这时他们正在甲贺的呼喝下列队。 林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只有五百步卒保卫的妇孺,他们离战场不过五百步距离,但那却是唯一可以藏身的盆地。一堆女人之中那独一无二的车銮十分引人瞩目,车銮的辕门紧闭,韩说和十个名义上是保护暗中是监视的亲信牢牢围住车銮。他将目光移开,但见燕子和秋菊、春香静静地坐在草地之上,统领五百步卒的仲昊可能是因为燕子是自己女人的身份,所以加强了保护的力度。 “唔……,还有多久他们会到达这里?” 萧夫子知道林斌是在问他,答:“一半个时辰之内可到,大人可是畏惧了?” 确实!平原视野本来就广,虽然能看见敌方,但是距离尚远,再则是临阵状态,军队的行军速度一般都有各自的节奏,为了阵型不乱,虽然双方都看见了对方,但并不是说看见了就等于马上就要作战。 若平时林斌不会在意萧夫子讽刺什么,现在却不行,“不想被我砍掉祭旗就安分些!”,一番威胁让萧夫子脖子缩了缩,“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半小时!?那还有时间……” “来人!把抢来的酸辣酒(马奶酒)扛出来!”林斌知道等待最是折磨人,带了快半年兵的他认为排兵列阵等上一个半小时,那仗也不用打了,等敌人到了阵前己方士卒的耐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今天我允许你们在战阵前饮酒!” 正所谓夫战,勇气也! 打仗凭得本来就是一股子血气,而被鼓动起来的血气来得猛烈去的也快,必须想办法保持锐气。战前也不是不能饮酒,相反地,有些将领在作战之前总是会想尽办法找来烈酒让将士们喝,虽然不多只有几两,但作用却极大,酒能将鼓动起来的士气保持住,也能增加将士的胆气。 “大人此举甚妙,深懂治军之道,但是阵前派酒似乎不妥。”萧夫子爱惜地抚慰没两根毛的髯须,“中军精骑尚足,外围兵力甚众,敢战之士却少。不知大人所想为何?” 林斌突然觉得这丫的很烦,自己在思考应变之道,旁边却有一丫的在唧唧歪歪,但见周遭军官都在等待答案,却也不能不答。 “中军一千精骑是主力,由我亲自率领。” “可是用来救急之用?” “也可以这么说,但我更加愿意称呼为后备部队。” 苍天,草原,汉军旌旗随风猎猎,地平线的黑线越来越近了,等待极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仿佛可以听见那飘渺根本听不见的战鼓声。 “如此称呼倒是恰当,但不知大人可有信心以四千不到之众战胜足有两万的汉军?” 晦气,林斌感到无比的晦气,回头大吼,“来人!”他都在担心军心不稳了,这丫的还唧唧歪歪,哪壶不开提哪壶,怒视萧夫子,“此人乱我军心,押下去斩首!” 萧夫子一个劲没缓过来直发愣,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两名军卒拉扯下马,但仍径直喊“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能杀我!”,军卒不理,就要拉下去,但是萧夫子死活挣扎,服软:“我错了,错了,别杀我……” 前后反差太大,一个正拧着牛皮袋饮酒的士卒看见萧夫子先是硬气,然后服软,萧夫子的表情也太过搞笑,这名士卒竟是“噗——”一口喷出去,作声笑了出来。 周遭士卒见军官没有痛斥,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尔后不明就理的士卒们皆大笑起来。 “为何发笑,为何如此!”萧夫子摆脱开来,非常没有面子的甩袖,“大人答应依我三件事,如今可是要反悔!?” 林斌也没真想杀萧夫子,就是吓唬吓唬他,让这丫的把嘴管严了“唔!”,林斌咧嘴,“这是第一件!”说完不理萧夫子,含笑看着士卒们因为一番大笑而冲淡了临战前内心的紧张,这时倒也觉得萧夫子满有用的。 萧夫子松了一口气,这时他穿的是一套临时拼凑起来的皮甲,没有袖子让他甩,气鼓鼓地怒视林斌一会,冷哼一声也干脆不上马了,作势眺望远方。 这时又有人回报…… “禀告大人,四周皆发现汉军,足有两万五千之众!” 林斌“嗯”了一声,示意斥候继续往下说,脑袋开始思考是不是接受公主的请求。 “汉军之中有两百车骑,四千骑军,其余皆为步军!” 这个消息来的一点都不意外,这时的汉国极为缺少战马,所以在野战中面对游牧民族时才会显得有些劣势。 “大人!发现汉军斥候是否射杀?” 杀?林斌沉吟,按照道理自然是杀掉,没有人愿意让敌人探知自己的部署,但是如果杀了,那么不想战也得斩了! 萧夫子原本还在装腔作势,一听在问要不要射杀汉军斥候,急急出声:“杀不得!杀不得啊!” 林斌再次怒视萧夫子,萧夫子被林斌拿眼一瞪马上闭嘴。 “射伤……俘虏回来。”林斌认真权衡,都是不知道会不会交战,怎么能让假想敌的伺候把自己探了个仔细,“要是没有办法生擒,杀了也没有关系!” 斥候领命而去。 林斌忍不住地叹息:“真的要与汉军作战了吗?” 第九十章 古之名将 李息得到斥候回报,不明武装发现异常后掉头回退,他心里讶异对方领军人物的敏感,竟是还没靠近就发现自己的设局,觉得有意思的同时,也因为对方领军人物的高警惕性感到赞赏。 常年在长安领军的李息难得出来一次,原本以为只是枯燥的接引任务,探索到不明武装后,发现不是那么一个回事,心想这回能玩一次不一样的了吧? 武将最害怕的是什么?无它,就是寂寞!武将从来都忍受不住寂寞,一旦有表演的舞台,武将会变得兴奋异常,就算没多大的事儿,寂寞了许久的武将也会想方设法的弄出一大堆的事情来,比如玩玩学了却从来没有用过的清壁坚野。很复杂吧?但是谁又知道这只是李息耐不住寂寞想玩一玩而已? “寂寞最是断肠啊!” 李息乘坐的是轻战车,他此时非常惬意地把玩自己下巴的胡须,啧啧有声地看着己方部队缓缓开进。他是想做一番大事业的武人,没有什么比在广阔的草原上,看着麾下部队滚滚前进的景象更能让武人感到莫名的兴奋! “唔!”李息不抚慰胡子了,右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裙甲被拍动发出一阵‘哗啦’声,他哈哈大笑,“我心甚慰!” 同在一车的军司马苏信听闻李息大笑,脸抽了一下,发问:“校尉大人何故如此?” 李息还是笑,斜视苏信,放言:“从此番圣上派我等领军出塞,本校尉以为,我等日后必然还会领军至此!” 苏信深以为然,但却不能明说,隐晦劝:“君上志愿宏伟,非是我等可以猜度。”话锋一转,问:“校尉大人,如何会知敌军稍退便会止步布阵?” 李息一脸‘你很看不起我’的表情,“你是否在考验本校尉?在此未明真相之际,何故称呼‘敌军’?你可知晓,那林斌乃是代郡一队之率,非是贼人!此番也尚不知晓事实真相,称为‘敌军’是否尚早?” 苏信看一眼后方被士卒押在囚车随行的四个准囚徒,转头问,“校尉大人相信逃卒之言?” “本校尉谁也不信,只信自己眼睛!”李息纳闷极了,这军司马也太自不量力,仗着家族势力老是喜欢和上官作对,“再则,苏司马可见过带着小女娃一起逐逃的逃卒?” 苏信闭嘴不答。他的家族与义渠公孙门阀有着数十年的理不断的关系,他本人也和公孙熬有着不错的私交,别说是听一个小小什长说上官(公孙熬),因嫉恨部下功劳和威名设计陷害让人难以相信,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毫无底蓄的小卒嘛,就是真的陷害了又怎地!门阀利益神圣不可侵犯,别说是小卒,就是地位崇高的官员,侵犯了自家门阀的利益,该咋办还是咋办! “那人自称是什长,名唤为霜,乃是代郡军侯公孙熬麾下之戍卒,非是私逃,乃是领受军令出战而不得归,你我皆知此事乃是事实,多言作甚。再则,兵堡陷落与士卒何干?乃是上官之罪。公孙熬依仗家世素来目中无人,本校尉也深知你与公孙熬是至交。汝可知何事为公,何事为私!?” ‘汝’这个词并不被多用,用的时候就是心里不爽的时刻了。 苏信的脸慢慢变得铁青,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门阀斗争在任何时代都屡见不鲜,李息压根就没把公孙熬和苏信背后的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放在眼里。公孙家如何,苏家又怎样,李阀势力比起显赫的窦氏和庄氏门阀虽然还很弱小,但是无论是在长安还是整个汉国的军队系统里,李阀的势力可不是区区公孙门阀和苏家门阀,这两个新兴崛起的门阀可以轻易撼动的。 两个看上去不怎么搭调的军官在掰嘴,军官和士卒却没想那么多,这是汉国自高祖皇帝亲征失败后,汉国军队第一次大规模出塞,虽然大家都知道不是出来作战而是寻人,但是能浩浩荡荡的行军于戎人的领地,他们还是感到非常兴奋。 男儿在世,没个能炫耀的谈资怎么能行?这次出塞回到汉境,怎么也是个炫耀的资本不是? 霜的‘落网’对于李息来说十分有价值,李息从霜这里了解到一些事情,比如领军的人叫林斌,是上党人,在雁门郡救了卫尉李广的嫡子李当户,由李当户引领到代郡,从而投军,初始官职为什长。 此时,霜披头散发被囚禁在囚车之内,他前胸中了一箭,虽不致死,但失血过多的脸庞有些苍白,嘴唇更是因为长久没有饮水加上失血干涩的裂开。在他之后,两部囚车也在滚滚向前,那是陪同执行任务的两名戍卒。而陵子,她则是由于年龄太小,被李息和苏信认为不可能单独逃跑,被压在后面的粮秣部队之中。 李息自己详细分析了一下,从霜那里得知林斌在兵堡之战中表现出色,匈奴人曾经悬赏过林斌的人头,一个能让匈奴人悬赏人头的武人绝对是悍勇异常,被悬赏的人也很难和匈奴人混到一块去,从而觉得林斌不是一个会劫持公主的人,救出的机率比较大。 “唔……,为何救出了公主非是送回,何故往外走?” 李息后来了解到匈奴人使了一个阴狠的计谋,那便是抬高林斌的地位,让公孙熬仇视抢了自己威风的林斌,后又以出战接应鸿翎急使的理由把林斌派出去。李息觉得公孙熬没必要使出这么一招谁都能看出来的借刀杀人计,应该是公孙熬确实认为林斌悍勇,这才委以重任,但是林斌误会公孙熬要杀自己,这才想逃得越远越好,从这里也能解释为什么救出公主不是往回走,而是越离越远了。 “校尉大人请看!”苏信遥指前方一个坡地,他的眼光很毒辣:“敌……唔!那股人摆了一个先秦的战阵!” 确实,林斌他们由于条件限制没有长达四米的刺龙枪之外,战阵摆列与先秦军队的阵法完全一致。 李息停止思考远远观去,仔细看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此人果真是什长?”他看到秦阵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人恐怕不简单啊! 在竹简为信息载体的年代看书是一项非常奢侈的事情,有一个成语叫‘学富五车’,我国古人已开始用竹片或木片作为信息载体。用以书写的竹片叫做‘简’又称‘策’;用于书写的木片,叫做‘方’又称‘犊’。‘学富五车’语出《庄子—杂篇—天下》篇‘惠施有方,其书五车’,惠施是战国时哲学家,很有才学,是名家的代表人物。这里是说惠施是个有学问的人,道术很多,他读的书要用五辆车子拉。后来人们便以五车、五车书、书五车、五车竹简、惠车等来表示对饱学之士的称赞。 在文化传播极为不易的年代,看书尚且是奢侈,那么拥有兵书的人,要么是公侯世家,要么就是豪门大族,身份绝对不会简单。而恰恰的,在汉国除了将门世家或者兵家根本就没有兵书,这也是李息为什么感到惊讶的原因了。 “传令:擂鼓!变阵!”李息嘿嘿直笑,他身上属于武人的血彻底热了起来:“本校尉倒要见识见识秦阵的威力!” 自高祖皇帝白登一战后(公元前200年),时隔了整整五十九个年头,汉军的战鼓再一次在塞外重新响彻起来,听闻者无不感到兴奋异常!士卒听到了战鼓声,又想到了这是草原,全身血液为之沸腾,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苏信眉头一皱,“校尉大人!我等此行的目的乃是接回公主,非是与人作战!” 李息很奇妙的想,若是现在拔剑把苏信给剁了,不知道苏氏门阀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嘴上却说,“苏司马此言差矣,若论接不接战,主动权不在你我之手……”指着前方远远可见的战阵,“乃在他手!” 苏信表面上无语以对,内心却极为愉快,他巴不得李息想都不想直接挥军掩杀,那么他也就不用想方设法完成公孙门阀的托付了。 随行与轻战车和骑兵后面的步卒呼喝一声,在战鼓声中开始变阵,霎时杀伐之气大盛,弥漫的尘雾之中依稀能看见士卒因兴奋而涨红的脸! 汉军变阵,草原霎时弥漫肃杀之气…… 第九十一章 大汉公主 林斌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前方轻战车的车轮滚动引起来的尘土,那熟悉的战鼓声终于敲动了起来,在战鼓声中,前方的汉军本阵突然分出三个骑兵方阵,分为左、右、中三个;而那些步卒也在变换阵法,从长蛇阵转为弯月步阵。若一个方阵是一千人,那么前方足有十个方阵,不算骑兵和战车在内,光是步卒就有一万,这还没有算上其它方向上的汉军。 旌旗猎猎,那红色为底;中间那用大大的隶书字体书写的‘汉’字是那么的引人瞩目,林斌观察到本方士卒在看到汉军旌旗的时候,阵型突然乱了起来,心道“不好!”,赶紧转头看向鹿角兵:“吹号!备战!” “呜呜呜——呜呜——呜——” 不同节奏的号角,它所代表的意思也不相同,三长、两短、一声的号角是在告诉所有人:稳住!阵型不能乱! 在号角声中,军官奔跑在阵列之中,对士卒怒喝,用剑鞘、刀鞘,一切能痛殴人而不致命的工具迫使士卒排好阵型。 “完了,鼓舞起来的士气随着汉军旌旗的出现彻底被瓦解了。”林斌能想象得出士卒对汉军的归属感是多么的强烈,也知道今天要是打起来自己这方绝对是失败者,心下叹气,这仗不用打了,只要有人喊一嗓子‘回家啦’,或者对面喊一句‘投降不杀’,片刻之间那些士卒肯定跑光。 林斌再次回头看向公主的车銮,做了最坏的打算,随即命令全军原地待命,自己率着五十骑向着车銮的方向奔过去。 毫无阻碍地来到公主的车銮前,林斌还没有开口,车辕门却被推开了…… 车辕门大开,只见南宫公主刘婧头戴凤冠,珠光宝气,身着红色宫服,描绫绣缎,看去真是雍容华贵,庄重大方,给人一种威仪之感。她缓缓地弯腰而出,身后是两名宫女打扮的侍女,这两名侍女托起刘婧华贵的后裙,等待刘婧步下车銮…… 韩说满脸庄重,单膝跪地,恭声参拜:“参见公主!” 林斌还是第一次看见刘婧打扮盛装,先是看得发愣,却见韩说下跪,他心中一动,跳下战马想“她还是答应了。”由于身着甲胄无法行跪拜之礼,只有以军礼代之,抱拳恭声呼:“参见公主!” 众士卒见林斌行礼,他们听见呼喊的是“公主”,几乎同一时间一呆,随即也赶紧下马,持兵器成抱拳状:“参见公主!” 刘婧脸上又重新涂满白色的粉末,朱唇轻点赤红,雍容地轻抬右臂,“起来吧。”她看一眼林斌,嘴角勾起一个幅度,像是在笑:“还不牵来马匹驾我凤銮。” 凤銮也就是那架车銮,它由于太久没有修饰,个别地方的饰品早已经不翼而飞,漆色也大半脱落,看上去陈旧不堪。 公孙宏突然带人从车銮后走出来,他们手上皆拿着裁剪的红布,有个别的红布团看上去像极剪彩时用的红布球,看见林斌终于率人前来后,“呵呵”笑了两声当是打招呼,随即命令装饰车銮,既是凤銮那就应该有一个凤銮的样子。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心里感到疑惑,公孙宏竟是猜测自己会来找刘婧,先一步细心地做了准备。 林斌将目光移到刘婧身上,还是像往常那般直视刘婧的眼睛,抱歉地说:“公主殿下,麻烦你了。” 由于太多人在场,刘婧没有太多表情,淡淡回:“本宫自有主意,你且护卫左右便是。” 若不是声音一样,林斌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实在没有想通一个人为什么能拥有多种完全不一致的气质,她可以非常和蔼,也可以显得活泼,一旦换上了公主的盛装,她变得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刘婧再怎么说也是大汉国的公主,她缓缓而走,对下拜的士卒视之不理,径直走到林斌跟前,细声道:“本宫这幅打扮如何?” 林斌还是那么不懂尊卑,笑嘻嘻答:“很美很好看,有女人味极了!” “哼,还是这般不懂礼仪。”刘婧一甩长袖,红色蚕袍的衣袖轻飘飘地抚过林斌胸前甲胄,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几乎是靠在林斌身上,“斌君可有把握撑住一阵?” 林斌苦涩说:“士卒看见汉军战旗大多心无战心,这才过来请公主出来让士卒一见。” 刘婧也是苦涩领首。 这时的人,无论他是庶民,贵族,军人,罪囚,见到皇家贵胄无一不感到兴奋和从骨子里升起来的敬畏感。皇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贵胄之家,外国人且尊敬,何况是本国人士? 林斌再次上马,注视远方已经成阵还在不断靠近的汉军,虽然心急但却不敢催促刘婧,这时他们的命运已经再一次不由自己掌握。他在马上向刘婧再次一个抱拳,语气诚恳,“拜托了!”,这才率军离开,他们需要回到阵前。 公孙宏微笑看着林斌率骑军离去,转头看向刘婧,看见刘婧也盯着林斌的背影看,心下觉得有戏,靠上去,恭声请示:“公主殿下……” 其实在汉朝并没有‘殿下’这个词,公孙宏会这么叫是有深意的,也就是林斌才会在公主后面加‘殿下’这两个字,他是在试探刘婧内心的想法,然后决定应该用什么态度来打动刘婧,让她不再犹豫。 刘婧似乎不悦公孙宏打断她的思绪,连看都不看一眼公孙宏,“汝是何身份!?哼……”,转身走向凤銮。 公孙宏不但不恼,反而窃喜,他观察许久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刘婧对林斌的态度很奇怪,她对林斌的来历很好奇,但是碍于身份不便直问;又对林斌有时恭敬有加,有时不咸不淡感到恼怒,导致思绪很复杂,似乎是迷惑中带着好玩的心态。 刘婧要步上凤銮前顿足,回首冷冷道:“本宫不必说话,只需站在凤銮之上,可对?” 公孙宏知道林斌的想法,无非是刘婧盛装打扮,显示皇家威严,但是并不想让刘婧对士卒说些什么,只是让她站在凤銮上,然后再由林斌自己含蓄地鼓动士气,造成一种“我们不是叛贼,是为了保护公主”的感觉。 人的心理其实是很奇怪的,只要他自觉是对的,那就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心态,很难在被什么东西动摇到。公孙宏觉得林斌的想法很对,是半年来最对的一次,只要公主出现,再稍加鼓动,这群犹豫不决的将士必然会出现心态转变。 公孙宏还是显得异常恭敬:“正是如此!” 刘婧是傻瓜吗?显然不是,她当然猜出林斌的用意,站在大汉公主的角度本意是想拒绝,但又受不了林斌那双满是恳求的眼神。在刘婧印象中,林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没有求过人,能让林斌求,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能他求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再说,按照她的想法,也必然要先战一阵,不然不光是自己,这股人的命运也可想而知,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林斌回到阵前,再次向远处观看,但见汉军已经转阵完毕,摆出一个偃月阵型,霎时看去很是壮观,至少林斌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万多人摆阵前进。林斌将视线移回来,看向己方的步阵,随处可见有军官在喊话,那些士卒在军官的呼喝下总算安静下来。 “情况还不算太糟糕。”林斌心下稍安,只等待汉军靠近。 林鹰来报,外派的斥候和游骑已经归来,请求指示。 林斌想都没想,“田瑛何在!?” 田瑛听到念自己名字,一脸兴奋策马向前,“卑下在!” 林斌看一眼满脸期许的林鹰,再看一脸兴奋的田瑛,“你们两人复杂整编斥候和游骑,自成一阵,随时等待号令!” 两人大喜,双双抱拳:“卑下领命!”,然后喜滋滋的驭马而走。 喝了酸辣酒的士卒不断呼着热气,他们死死抓住手中的兵器,让草原的寒冷吹袭而来,战袍猎猎作响,有穿皮甲的士卒抹一把胸前皮革,又看向中军那些穿戴鱼鳞甲的骑士,眼神里满是羡慕,但又想起要与汉军作战了,羡慕的表情变得极为黯然。 有士卒暗自大气:“战一阵,大人从不说诳语,只要战一阵就能回家了!” 第九十二章 千骑突击 在塞外才被拯救出来征召为卒的人想法很简单,长久的奴役早就让他们失去了自主性,他们只管记住是谁将他们救出来,又是谁给衣穿,给饭吃就行,不像那些在境内被林斌强硬征召的人,相对来说,这些人也是林斌感到放心而又无可奈何的,因为这些人战力实在是……很值得怀疑! 林斌正仔细观察汉军动向,耳边突然传来大哗,他瞪大眼睛四下探顾,回过头瞧去,凤銮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缓缓而行,刘婧站在墩处十分显眼,她高傲地昂着头,双手由两名侍女托起。 “她还是来了!” 林斌心生感激,他原本以为刘婧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没想到不但答应了而且比自己预料的要好! 刘婧远远地瞥一眼林斌,鼓起腮帮子冷哼一声,听着远近士卒在谈论自己的身份,现场一片‘嗡嗡嗡’声。她心里感到复杂无比,但是已经做了,再思考太多也是于事无补,索性高高昂起头来个眼不见为净,心下哀怨:“好丢人……,那个臭混蛋!” 公孙宏又突然从凤銮后驰骋而出,他手里拿着一杆长达三米的旗杆,旗杆上方裹着一捆红布,奔驰到凤銮之前。公孙宏大吼一声,霍地旗杆指天,捆起来的红布团施展开来,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旗面却也是用隶书写着一个‘汉’字! 所有士卒几乎全愣了一下,他们先是看见刘婧盛装出现感到迷惘,已经在猜测那位浑身贵戚的女子是何人,感到讶异非常同时又心神不定。再看见公孙宏高举迎风飘扬的大汉战旗,无一不被震撼住,突兀地感到不知所措。 林斌知道时机到了,单骑而出“吼~~~”,还是那让人熟悉的热血咆哮,林斌一勒缰绳,战马口鼻吃痛前蹄扬起,发出嘶啸。 一声马嘶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斌座下战马缓缓踏蹄,它就这么在阵前高傲地扬起马首,它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列阵的士卒,“将士们!” 一声呼唤,士卒哄然应:“诺!” 林斌指向还在不断前进,大概半个小时就会到达极限位置的汉军,“知道他们是谁吗?” 稀稀落落的回应声响起,应答也是乱七八糟。 林斌不加理会,“他们是汉军!”不等士卒做出反应,指向凤銮,“知道这位尊贵的女子是谁吗?” 士卒茫然以对,“……?” 林斌看向执旗的公孙宏,“你来告诉他们,我们一路保护的是谁!” 公孙宏心道“来了!”,挥动手中战旗,双腿一蹬马腹,来到凤銮前,也想学林斌来个战马咆哮,无奈怕堕下战马丢脸,最后干脆跳下战马,一落地只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疼。他高高举着战旗,“大汉……”,见所有人看向他,赶紧控制一抽一抽的脸皮,让表情变得严肃:“大汉南宫公主婧!” 士卒先是愕然,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家大人,表情不可谓不丰富,他们感到难以置信,是大汉公主啊,那种待在皇宫内,享受锦衣玉食,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服侍的大汉公主!世界上血统最为高贵的女人! 林斌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下马,徒步而走,路过时士卒自动左右退开。他来到凤銮前,看一眼还是高昂着头的刘婧,解下腰间的横刀,缓缓地下拜,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单膝跪地,用前所未有的恭敬语气大声道:“参见公主殿下!”,喊完,他低下头,脸抽了一下,似乎自我感觉尴尬。 大汉礼,面见皇族不得佩戴凶器,这还是刘婧自己教林斌的。这时,刘婧终于低头,看见林斌单膝跪地,横刀被放在身旁的草地上,双手成抱拳状,头却低了下去。她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若非为了用计,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会向我跪拜吗?” 士卒听说自家大人面对一曲之军侯也没行跪拜之礼,他们现在终于相信车銮之上的那名贵戚女子是大汉公主,只有这样的人物自己大人才会心甘情愿地行跪拜之礼,回过神来的人们,他们也不懂什么礼仪,非常杂乱的下拜,呼出的口号也是乱七八糟。 林斌微微抬起头,见刘婧眉头皱得严实,知道她肯定受不了这种杂乱无章的参拜,也觉得跪够了,很快速的站起来,回头看向远方,已经可以看见汉军具体的轮廓,霎时觉得没有时间了。他再次抱拳:“请公主下令!” “下令?”事情来的太过突兀,刘婧很明显的一呆,随即感到无比迷惘:“下令?呃,嗯……,下令?” 林斌不理,径直吼“得令!”,转身,对士卒大声道:“保护公主殿下!告诉我:战不战!?” 刘婧霎时明白气的一跺脚,“混蛋!混蛋!大混蛋!”她什么时候被当成棋子用过?煞是恼火,竟是一甩长袖,不顾礼仪地攀上凤銮,一推车辕门走进去,又是一声‘砰’甩上门,可以想象她是多么的生气。 士卒现在很兴奋,得知自己一路保护的是公主,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充斥着他们的脑神经中枢,又听闻自家大人问战,被刺激得一把抓过兵器,既是保护公主,那便不是与大汉为敌,逻辑虽然复杂,但却实实在在,皆是呼喝:“战!” 公孙宏诡异的笑笑,让人帮托拿住战旗,爬上战马后又接过战旗,喊“战”的声音比任何人都大,但那是一种颤抖的呼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激动,其实是因为屁股窝在马背上让他很疼…… 林斌趁热打火,下令军官督战,让士卒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才领着人再次回到中军的指挥位置,而在这时,汉军已经接近十里之内,很明显下降了速度。 ※※※ 最为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 在弥漫的尘烟之中,汉军轻战车首先来到,他们在御手几乎同时的一声‘吁——’之中,绳套被勒紧的声音也似乎清晰可见,有几辆轻战车的战马相撞发出受痛的悲嘶。车骑之上,除了御手之外,左右两边各站立一人,他们没有穿戴甲胄只着战袍,一人拿大盾,一人持长达三米半的长矛,很怪异的是,车前护盾的内侧却是摆着一把已经装箭的弩机,几乎每辆车骑的大盾手都时不时用眼睛看一下那把弩机,像极随时都会抛开大盾,拿起弩机射击。 李息没有马上挥军掩杀,他很想仔细的看清楚对方的阵型,而现在他看到了,也感到由衷的惊讶,据他所知,大汉国除了秦将后裔,比如秦将李信的孙子李广,只有少数人懂得摆先秦战阵。李息又再一次习惯性的摸摸下巴的髯须,评价:“如此战阵,苏司马有何看法?” 苏信只有八字胡,下巴属于‘秃鹫’级的,几乎没毛。他眯着眼睛瞧了一会,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李息似乎对苏信不语没感到意外,他深深地知道当今天子年纪虽幼,但是却极有智谋,派自己领军,又派素来与自己不和的苏信作为副手,必然有皇室平衡之术的用意在内。他明白天子不可能把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归属一个人统帅,所以玩玩制衡也没什么好奇怪。 “此阵为何名本校尉不知,但却深知此阵进可攻,退可守,乃中庸之阵。可瞧见前方散落车架?想来必是知晓我军之中辖有轻车,用意阻碍我军轻车冲阵。再看车架之后的步卒之阵,乃是我汉军典型防御阵法,以四屯为一曲,步卒之中多有弓矢,配戈器,仕盾甲,成阻击步阵。” 李息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竟是涨的满脸通红。 “且再看左右,多设无甲游骑,持割刀,跨骏马,一曲之首驰骋于游骑阵列之前,尚不知是何作揖?” 苏信眯着眼睛,继续点头,嘴角缓缓翘起,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李息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他的声音突然一顿,原本有节奏抚慰髯须的手掌也是一僵:“这……这是为何?” “嘿嘿!”苏信很没风度的抹一把八字胡,“瞧见了?中军精骑那杆大汉战旗。”他的语气满是嘲讽。 李息没理苏信,手指前方战阵突然出现的战马群,又是羡慕又是疑惑,“此些战马皆无骑士,驱赶战阵左右两翼是何道理?”,他很自然的吞了吞口水,往常听长辈讲,汉国缺马,丞相都要以牛代马,现在好了一些,但是除了富贵人家,还是用牛拉车的朝臣大有人在。 李息是武将,也非常渴望做一名单纯的武将,但他也知道门阀子弟不能由自己选择方向,只能听任族里的人安排。武将爱什么?无非是好的兵器甲胄,以上在如今的汉国虽然不好求,但是身为北军校尉,李息一身行头对诸侯国的大将都来的华贵实用,他唯独见不得马,特别是神骏的战马,一见到好马就恨不能直接抢!由于汉国常年被匈奴打压,虽然匈奴马比不得乌桓马,但是汉国将领却喜欢匈奴人的战马,这很奇怪,但却很有根据,汉国接触最多的是匈奴! 苏信见李息不是注意对方中军的大汉战旗似乎有点郁闷,他也看过去,迷惘道:“敌军为何有如此多的战马不用,摆出步阵?” 这次轮到李息不理苏信,而是招呼一直驭马跟随在轻战车旁边的小校:“汝速去速回!” 小校叫情水,名字很怪,似乎没有姓氏,但他却是李息的亲信,也不问什么,解下兵器给旁边的袍泽,抱拳应“诺!”,随即招呼后面十骑上来,他们也是解除弓矢,其中有一名骑士手扶汉军小型旌旗,那是一面黑色为底、赤红大书‘汉’字的前锋战旗。 情水亲自接过战旗就要策马前奔,耳边却传来别部司马苏信的阻喝…… “且慢!”苏信先向李息笑笑,挥手遣退左右,待只剩下他和李息,轻声问:“校尉大人,你我出塞所为何事?” 李息傲然答:“自然是接回婧公主!” “如此……”苏信笑得很诡异,“若是那姓林的小子还在,是他救了公主,还是校尉大人救了公主?” “……”李息眯起眼睛,他怎么能不知道苏信想说什么,两相比较自然是除去前者,自己来当这个后者比较合算,想在出塞前族长说的话,一阵沉吟,“你想作甚?” “无它尔……”苏信不笑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想必校尉大人也知君上与婧公主的感情,不如……”凑上去在李息耳边一阵耳语,不时‘呵呵’干笑几声。 李息听着,脸上出现鄙夷,本想拒绝,开口之际却被对面的一阵号角声打断。他看向前方,对方的阵型正在调整,一改防御阵型,在阵前凸出一部骑军,像极随时会冲杀而出,那杆战旗也在阵列之中游动,引起一阵阵“战!战!战!”,心下愕然,“对方想战!?” 武将的尊严让李息沉下脸来,他觉得对方太过不自量力,面对两万汉军竟然还敢在阵前喊战,这明显是看不起领军的自己,默默注视良久,心下也释然了,“本校尉自然是不愿意大动干戈,但……”没有将话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信,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摸样,召唤来驭马准备向前的情水,说:“你知道如何做。” 情水听出了主上语气里的战意,再次大声应:“诺!” 苏信也是召唤来一名没有穿戴甲胄的骑士,在一旁交代些什么,那名叫左钉的骑士默默点头,抬手一挥,后面也是奔出十骑,他们也同样解下弓矢,这伙骑士也皆是没有身着甲胄,只着战袍,他们之中没有执旗官,这也是别部司马和一部校尉的区别所在。 李息眼瞳缩收了一下,把住车辕的手也加紧力道,他不能犹豫,为了门阀亦为了自己的前程,既然对方喊“战”,那必然是要战上一阵,至于后面的事情如何,现在谁能说清楚?李息对情水微微点头,示意出阵上前。 情水双手握住旗杆无法行礼,得到李息的示意大声应“诺!”,也不理会其它,径直大喝一声“驾!”,奔驰而出。 ※※※ 林斌静静地看着对面那摆出偃月阵型的汉军,那么多人摆列而成的战阵看上去根本无法算出人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他不自觉地延缓了呼吸的节奏,看汉军威武阵列,那猎猎旌旗竖立如林。 “大人,汉军之中驰出二十二骑,如何应对?” 怎么应对?林斌也没谱,他每次都是呼喝一声“杀”或者随便吼一声就率军突进直接开战,哪里知晓华夏大地的交战法则?所以萧夫子这才总是喊林斌为蛮荒野人。 萧夫子又不知死活的凑上来,开口说:“我华夏乃是礼仪之邦,阵前谈话实属常例,古有武王阵前责问商纣,问倒无道商纣,赢得万众将士喝彩。古语有云,知战者,行之以礼,问之以罪,以有道伐无道,此……” 林斌直接无视萧夫子的长篇大论,对旁边一名年纪约二十的袍泽说:“云赵,有胆量上前去问答吗?” 云赵想也不想,一拍胸膛,拍得鱼鳞甲一阵‘哗啦’声响,“乐于领命!” “好!”林斌对云赵的干脆利落非常满意,又看向陈汐,“你和云赵一起去!” 陈汐没想到自家大人也会点到自己,兴奋地应“诺!”,急急策马而出。 林斌对云赵非常期许,原因无它,这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事很有干劲,难得的是不认识字但是口才却极佳,领悟力也尚可。或许搞笑,但却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云赵倒过来念叫赵云,这让喜欢三国历史的林斌很有亲切感。 云赵爽快地点了二十名比较相熟的袍泽,众骑士对自家大人一个抱拳,霎是干脆地拍拍马屁股驭马而出。 华夏大地的交战确实崇尚讲乎战礼,所谓的战礼是两军交战之前,各派出阵前勇士,当然,绝对不是单挑,而是互相寻问投不投降。以上是比较单调的喷口水,几乎没有一问就降的军队,这是开胃菜,中间是两名问答勇士开始用语言互掐,把对方问倒了就是胜利,胜利了当然是尽情嘲笑,虽然幼稚,但却能实实在在的提升己方军卒的士气,又狠狠地打压了对方的气焰。 两小伙兴奋地喘着粗气死拼瞪着马腹,奔驰之中彼此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距离对方骑军约三百步时还没减速,却听对面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汉军骑士竟是想调转马头,搞得两小伙满头雾水。 一名袍泽耳力较好,听清了对面喊什么,大声提示:“那边说我们带弩机,想耍诈!” 两小伙又是莫名其妙的勒马,仔细看去,对方果然除了一杆很拉风的旌旗一件远程兵器也没有带…… 两小伙不约而同问道:“怎么回事?” 但见对面汉军二十二骑勒马缓缓倒退,情水和左钉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喝了一声“哈”,由情水开口:“我们回去!” 陈汐和云赵怔怔地看着对方调转马头撤离,面面相觑,竟是有点不知所措。 林斌却没有发愣的资格,他看见汉军战阵又是一变,前方轻战车快速向两边退开,后方两个步阵在战鼓声中踏步向前。林斌让鹿角兵吹号召唤陈汐和云赵等二十二骑归来,又急急下令备弓矢。 那熟悉的战号,在双方都以汉军自称的战阵上,同时响彻起来!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凸阵而出的两个汉军步阵在战号中齐齐前进,肃杀之气开始蔓延,突听对方也是在喊“汉军威武”,双方士卒同时愕然,前进中的汉军脚步没停,士卒表情却显得迷惘,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息也是与苏信一阵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的,怒拍车盾,“欺吾军威乎!(无耻之极!)” 他们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对方也会呼喊汉军战号,自尊极重的李息发怒是因为没有什么军队能比北军更有资格呼喝“汉军威武”,对于对面那股不明军队也呼喊同样战号感到恼怒;苏信则是非常干脆以幸灾乐祸的悻悻作态。 非常讽刺的,两支同样呼喝汉军战号的军队兵戈相向,普通士卒没有选择,只有在战鼓声中继续往前,他们没有选择敌人的资格,有的只是在上官的号令下,踏步向前。 在满是战号的疆场之上,两支同样身穿赤红色战袍的将士互相将手中的兵器指向了对方,汉军这边几乎全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戍卒,多多少少听说过有一支自称汉军的奇怪队伍在塞外劫抢戎人,他们曾经觉得很痛快,在心里出了口恶气,闲聊时甚至还以羡慕的口气说,如果自己也身在其中那该多好——汉人对戎人恨之入骨! 现在,他们在上官的军令下,正在踏步向前准备厮杀,而对手恰恰正是他们称之为汉人勇士的那支队伍!小卒无人权,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冷着脸,抓紧兵器,向前,继续向前! 林斌睁大眼睛看着,看汉军步阵缓缓向前,汉军前三排皆为盾兵,从大盾间隔的缝隙刺出来的是一杆杆被加长棍身的尖矛,戈矛如林的战阵让人看去毛骨悚然,林斌也是第一次看见汉军在野战时所采取的部署。 “来人!”林斌指向前方用来阻击汉军轻战车的障碍地,“下令,第一列步卒入阵!” 所谓入阵,便是让士卒以一伍五人为一个小组,分散了进入地形复杂的阻击阵地,用意是格杀对方要进入阻击阵地搬开障碍物的士兵。 得令的士卒默不作声跑步而入,那些持弓的步弓兵则是留在原地。瞬间,阻击阵地上散落以五人为一个小组的步卒,弓步兵也在军官的号令下踏步向前。 林斌感受风向,见风向有利于己方,回头对传令喝道:“传令甲贺,让他的骑军到前方来回驰骋!” “诺!”传令兵奔驰而去。 甲贺正在命令士卒将没有骑士的战马用绳套互相固定住,接到军令,虽然感到不解,但也没有多说二话,将捣弄马匹的任务交给他人来监督,自己大吼一声:“随我来!” 一千骑军数目虽少,但是千骑踏动的声势却极大,涛涛蹄声,在甲贺的率领下,千骑一个小迂回,奔驰向己方战阵前方,引起一阵阵滔天的尘雾。 ※※※ 李息看见对方左右两翼的游骑动了,心中一颤,以为是要挥军强攻本方步阵,嘴角勾起幅度,“找死!竟然正面冲击我军步阵,殊不知我汉军弩箭锋利乎!” 再继续瞧,李息笑到一半的声音突然哑了,“如此是作甚!?”他没有看见对方的游骑突进,却是看见那些游骑很诡异的一个小迂回,竟是在本方阵前来回驰骋,见到漫天尘雾被风一吹向自己这边时,心中振奋,哈哈大笑:“对面那小子必是熟读兵书之人物,竟知天和、地利。我心大快!” 苏信不以为然,那人能带领一支杂军在草原生存长达四个月,要说没有本事那才是怪事,慎重谏言:“校尉大人,是否让前方步阵后退?” “痴心妄想!”李息体内武人的热血彻底沸腾了,按照他的想法,越是强劲的对手,作战起来更有快感,武人喜欢快感!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若下令步阵后退,便是中计了!” 阵前兵退,乃是示弱,李息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前方两千步卒死光了也断不可能下令前军退后的命令。 苏信自认要是搞些阴谋诡计没有问题,能看出一些战阵并不代表善于领军作战,他深知自己对指挥军队作战却不是很擅长,呐呐干笑,“校尉大人是上官,卑下谨尊号令便是。” 李息不理会苏信,抬手大吼:“击鼓号,命令前锋步阵左右移开!”想了一下,谨慎起见,补充:“再传将令:牧森,严立领军向前,听鼓号而向前!” 草原因为杂草之下大部分为沙土,本来就极容易引起尘雾,被甲贺领着千骑一阵践踏,草皮被马蹄踏得翻来覆去,煞是凌乱,再由强风一吹,霎时尘雾弥漫,草原秋季时的风向基本是由西向南,风一吹,看现尘雾直往南飘的甲贺恍然,原来自家大人是想借用风势,这才下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命令。 匈奴人为什么每次都是趁秋季出兵劫掠汉国?没有太多的原因,无外乎是季节风向的优势和战马肥壮耐力足,按照某些人的说法,什么利都占了,不出兵抢对不起自己良心。 汉军的两个千人阵被尘雾笼罩大半,立时咳嗽声不止,但是他们仍然不敢停步,汉军重军功更重军纪,没有号令阵前止步视为畏战,任何人都可以将其格杀。 林斌眯起眼睛,“传令仲昊严密监视后方敌军!”拔出横刀,驱马向前,转调马头,“将士们!紧张吗?” 无人应答…… 林斌横刀指天,“不战必死!死战求生!”,他手中横刀力劈而下,咆哮:“与子同泽,修我戈矛!!!” 骑士听见自家大人呼喝的是秦军战号,几乎全部呆了一下,联想将与作战的是汉军,自家大人又有一个皇陵古将的光环,心中释然,知道那是在表示作战的决心。 公孙宏单骑突进,招杨手中汉军战旗,扯着嗓子:“不战必死!死战求生!” 一人喊,众人皆喊,再则他们刚才都看仔细了,对面汉军的领军大将根本没有己方与之对话的机会,竟是派出二十四作态一番,还没接话勒马就退,这波骑士一退,都还没回到本阵,那步卒却马上踏步向前,显然是不给和睦商谈的机会。 “吹号!”林斌用力一扯缰绳,战马口鼻吃痛再一次杨空前蹄,发出嘶啸—— 战马前蹄落下,马掌与地面的撞击发出了沉重的堕地声。 “传我军令:甲贺部——千骑突击!!!” 第九十三章 骑战陷阵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它响彻了战场,讽刺意味十足地,林斌这方的将士开始高举兵器大吼,吼叫的是“汉军威武”,想要与之厮杀的也是汉军,世事无常,或许有汉以来从没有发生过两个同是喊着“汉军威武”但却要兵戎相见的阵营。 号角声钻进了甲贺的耳朵,也钻进了在阵前的一千余骑兵的耳朵里。 战号能使人精神振奋,在身后袍泽的吼叫声中,甲贺战刀所指,千余骑一个转头,在咆哮声中,直奔向那一片尘雾笼罩的汉军步阵。 轰鸣的马蹄,沉默不语的甲贺眯起了眼睛,前方一片黄雾,若不眯着看压根看不见有什么。随着距离的拉近,终于渐渐能看见汉军步阵的轮廓,他倾斜身躯尽量贴近马颈,感受骏马奔驰时的有力震动。 五百步…… 甲贺战刀前刺四十五度角,大吼:“分!” 紧紧跟随在甲贺左右的传令兵得令,抓起号角死拼地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一千骑兵马速未减,平地分成了两列,同时迂回向汉军步阵的左右,滚滚蹄声,依稀可见汉军步阵停顿下来,有军官大声喊着“结阵!结阵!敌军骑兵突刺来了!”。这股骑兵大多是林斌从草原救出来的汉人,本身就对汉军没有多少归属感,与汉军作战不会有心理压力,他们皆是默不作声地控制战马的方向。 被救出来的汉人视情况而定,好些个帮戎人放牧好几年了,也学的一身好骑艺,若不是林斌担心军心未稳,也没想过会与汉军在汉境边缘发生交战,不然的话绝对会先帮这批人更换装备,而不是让他们穿着抢来的七拼八凑的皮甲(或是干脆没穿),拿着抢来的武器。 林斌听到了冲阵骑兵的合击号角声,遥远的地方,苍凉的号角响了三长、一短、三长,那声“汉军——突击”压下所有吵杂的声音,全速奔驰的两支骑兵像极冲开了尘雾,从左右两侧突刺而进。 远远地瞧去,汉军由于视野朦胧的关系似乎出现了错误的判断,尖矛没有做出调整,所导致的是突刺的骑兵第一波撞在了人墙,虽然听不见碰撞声,但却能看见被急速奔驰的战马撞到的步卒,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地呕出血沫,被撞击的倒飞出去。 这波碰撞而被抛出去的骑兵,他们在半空的身躯还没落地,第二波骑兵吼叫着谁也听不懂的音节,又一头冲撞进去。一次又一次波段式的冲阵,来不及调整阵型的汉军步阵被从左右两翼撕开了一个口子,步阵一旦被突破一个缺口,步卒所要等待的绝对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 甲贺这并不是第一次进行冲阵,他作为领军军官决不能像普通骑兵那般,他的责任是亲临现场,依靠传令兵来指挥作战。冲阵的第一波骑兵,他们明知道会落马也必须咬牙驱马进行冲撞,绝对没有减低马速的机会,一旦减低马速就意味要被后方的袍泽战骑撞到,还不如赌命驭马冲向敌阵,直到冲刺到敌阵前,马术高超的骑兵还能控制战马跳将起来,虽然还是会落马,但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好很多。 冲阵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落马,落马的骑兵甚少再有站起来的机会,他们跌落的地方是敌军步卒所站立的位置,不被砍死也绝对被后方驰骋而过的袍泽,他们座下的战马马蹄踩成肉泥。正可谓:冲阵之士,誓死无悔。怪不了谁,没死当是捡回一条烂命。 第二梯次的骑兵撞进汉军步阵时,苍凉的号角声再一次在沙场被吹响…… 奔驰之中的甲贺死死看向前方,那些没有用手中兵器劈砍汉军步卒,而是利用战马的速度冲撞的战骑,他们手中的兵器不是用来劈砍敌军士卒,而是反手时不时用尖刃刺座下战马的马屁股! 话说,骑兵冲击敌军步阵,马上骑士还能用兵器劈砍敌军?那根本就是狗屁!密集的战阵,冲阵战骑的骑士谁会傻到去斜身劈砍?如果斜身劈砍,那只有被拉扯下马的份,就算不被拉扯下马,也绝对会因为斜身出去,自己身体撞到敌军,结果就是堕下战马! 真正的骑兵冲阵,作为首波冲阵的骑兵,面对密集的步阵,他们的兵器绝对不是用来劈砍敌人,而是上身前斜抵住马颈,反手用兵器刺座下战马的马屁股,用意是让战马受痛发狂前奔,利用急速的冲撞冲开密集的人群。 ※※※ 李息笑不出来了,他就算是把眼睛眯成缝隙也无法看清楚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方的尘雾实在太大了,导致只能用耳朵听,但是又由于距离的问题,根本听不真切。 苏信满脸铁青,这位想象力丰富的别部司马,他在脑袋里想象前方的战况,偶尔传来的战马悲嘶让他联想到高速奔驰的战马一头撞在人墙上,那个倒霉的骑士被抛到天空,手舞足蹈的落在别人的脑袋上,很可能没死,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骑士最后可能还会爬起来,狰狞地举着弯刀乱劈乱剁,把被惊吓到的汉军剁死几个,然后凄惨兮兮的被几个最先回过神的汉军士卒剁成肉泥。 想到这里,苏信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不是几年前在上郡当县史的时候瞧见的吗?他心里发虚了,原以为那股杂军被一压迫就会投降,没投降也没有关系,杂军嘛,派几个步阵上去就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然后呢,他苏信很潇洒地一挽下巴‘秃鹫’级的几根毛,请功道:“小李啊,这不,这股贼军竟敢胁迫公主,为了大汉的尊严,我们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全部杀了,拯救出吓得小心肝噗噗跳的公主,大功啊”,最后很直白的要求,“不能缺了我那份功劳!” 又是一阵苍凉的号角,似乎是十几只鹿角一起吹响,那声音之大令人错愕。苏信脑袋里幻想的画面被击碎,他终于不再发傻,而是语气满是震惊的说:“这……这……,校尉大人!敌军太过狡猾,竟是以尘雾遮掩视线,趁我士卒眼不能看,口鼻不能呼吸之际挥军突击!校尉大人,我……” 李息为什么会看不起苏信?原因以上已经写的很明了,一个在阵前还会被吓得大呼小叫的别部司马,李息能看得起他吗? “闭嘴!”李息阻喝无效,苏信还在惊叫,李息很干脆的一脚将苏信踢下轻战车,转头对情水咆哮:“还不下令牧森部和严立部原地待命!要让他们也冲进尘雾里任人宰割么!?” 李息觉得苏信就一句话说得对,那便是对面那小子太狡猾了,竟是不按照常理出牌,引起尘雾还敢命令轻骑冲阵,实在有够狠辣! “林斌?林斌!”李息再次狂笑,似乎不把前军受挫的事情放在心里,“男儿身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好!好哇!这才是我李息的对手!” 若刚刚李息还是觉得有趣,战一阵就乖乖让对面那个小子投降,押回长安待审,那么现在的李息绝对是彻底的被激起争胜之心了。 “传我军令,步阵后退,骑军向前!” 李息知道一句话,骑兵的敌人永远只能是骑兵,一旦视野不佳,风向不对,天气不好,弩机就无法发挥优势,这也是汉国为什么野战弱于戎人的重要原因!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号角又再次响起,李息不自觉地皱眉,“他们到底是华夏人还是戎人!为何以号角为军号!”说完很神奇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那兴奋地涨红的脸出现一个手印,“没有战鼓如何有鼓声!” 甲贺听到了号角,那是自家大人在叫自己率军撤退了,那双因为害怕被灰尘侵袭而眯起来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哈哈一阵狂笑,“吹……”说到一半却没看见一直跟在身旁的传令兵柱子,没有发愣的资格,亲自解下前腹的牛角,奔驰中凑到嘴边“呜呜呜呜——”的吹响起来。 千骑陷阵,生还者不足五百,而他们的战绩是把整整两个编制全满的汉军步阵绞杀了个遍。 身在远处的林斌默默看着尘雾散去的战场,那里战死者的尸身,还没死透的战马交错而成堆,他不想念,但却念出了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九十四章 瞬息万变 骑战陷阵归来的骑兵,他们驭马而过之处,没有上前参战的士卒皆以欢呼声表达自己对这股勇士的尊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甲贺高高昂着头,他不是骄傲,也不是自豪,累得半死的人哪有闲工夫这般作态?而是他的头盔锦带断了,不高高半昂着头就要掉落。 林斌为了表达对陷阵归来的骑兵的赞赏,亲自驱马上前迎接,他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只是含笑静静地看。 后方…… 刘婧身在凤銮之内,她的双手紧握,神情复杂到了极点,是她同意先战上一阵,以让汉军将领见到林斌麾下将士的战斗力,态度能够变得软化一些,迫使汉军将领心生重视,再由自己出面,那时汉军将领必然不敢随意处死任何人。但是,刘婧从来都没有想过汉军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只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那个臭混蛋的部下,区区的一千骑兵竟是战胜了两个结阵以待的汉军步阵,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刘婧现在开始为自己弟弟的将来担心,她深知刘彻想解除匈奴边患,也知道总有一天汉军会与匈奴人以草原为战场,两国爆发旷日持久的战争。如今看到步阵被骑兵瞬间瓦解,让她觉得达到目的了的同时,深深担心以后要是战争爆发了,面对凶悍的匈奴骑兵时,汉军应该怎么应对? “他……,那个臭混蛋倒是一名将才。”刘婧心下有了主意,合上之窗,闭目养神。 勇士归来! 等待甲贺到达跟前时,林斌举手阻止欲下马的甲贺,手势一变,指向还不到五百骑的陷阵归来者,他们之中大多脸露欣喜表情,感受到别人看待自己时的尊敬,几乎全部兴奋得眼睛发红。 林斌指着他们,以上位用着快慰的语气,公布:“敢于陷阵的人,是真正的勇士!” 骑兵大多两三个月前还是任人辱骂,可以随意砍杀的奴隶,就算是被解救出来后也没少受人白眼,哪里被人这么称呼过?一听被人认可,而且首先认可自己的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甚少称赞人的大人,心里一堵,那颗死寂的心,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他们有伤的摸摸伤口,没伤的抓紧兵器,嘴巴一张一张,就是不知道回应。 甲贺深知这股骑兵缺乏语言天赋,带头吼叫:“谢大人!”,骑兵终于知道什么回应了,人云我亦云的跟着喊了一嗓子“谢大人”,至于谢什么,十个里至少有四个不知道。 “谢我?”林斌不敢露出苦涩的表情,这样会打击军心,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与汉军作战,但是有如南宫公主刘婧自己亲口所说的那样,既然是出动两万以上的军队,束手交接的话,不但是刘婧处境堪忧,林斌这支军队最好的结果是解散,只惩戒林斌和几个有限的头目,最坏的结果……还需要说吗? 林斌又是一番鼓励,这才让甲贺领着骑兵到中间稍作歇息。 甲贺也不矫情的吼嗓子“卑下还能战”之类的废话,感激自家大人体恤士卒,又开始恢复一副死人脸,率军前去后方特别留出来的空地。 这时,汉军又有了新的动向。 汉军摆开的偃月战阵缓缓一变,步卒喊着号子声向左右拉开,先前那个立在杀斗场不远处的步阵,列阵的士卒很诡异的散开,两个步阵被分割开来的步卒也开始重新集合,远远看去很是一副忙碌景象。 林斌一问才知道那些士卒是要去清理战场,把尸体和伤者搬开,让出位置,好再一次进攻。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本身非常不理解汉军领军的将领为什么那么好战,不是说按照华夏交战礼仪,应该先交涉的吗? 而刚刚围在四周的汉军也开始移动,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军令,竟是又再一次踏步前进,压迫至十里之内。 林斌心情压抑地看着,那一具具被抬走的尸体身上穿着的同样是赤红色的战袍,看了一会不想看了,开口问:“准备好了没有?” 显然,他身边只有临时充当执旗官的公孙宏。 公孙宏答:“已然准备就绪,只等大人下令!” “唔……”林斌一阵沉吟,示意公孙宏原地等候,自己驱马回奔,目标是后方的凤銮。他刚勒马掉头,却听见有人惊讶喊了句“看,汉军又变阵了!似乎在集结!”,又连忙勒住缰绳,转头探顾,果真看见左右两方还有后面的汉军在快速向本阵集结。 虽说战场瞬息万变,但林斌也是有点迷糊:“汉军不断变换阵型是在干什么?” 不但是林斌不解,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该明白一个道理,所谓‘围而合击之,取胜之道’,按照常例若是有优势兵力要强攻必然是四面同时掩杀,这样能有效的分散敌方的注意力,使其四面受敌。 萧夫子又是一般摇头晃脑,很爱现地一拍大腿,想引人注意,却不料根本没人理睬,他又不甘心地再次一拍,“有了!”声音极大,总算引来几个好奇者的注意,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身为一军之长的林斌眼神锐利地眺望远方。 “大人……”萧夫子奔跑起来,来到林斌坐骑马首之前,摆出一副‘我知道’的表情,就等待林斌发问。 林斌注意力被分散,没有看出萧夫子的作态,呢喃自语,“不会是外面有军队在靠近吧?”,他的声音不大,萧夫子正好可以听见。 萧夫子得意的表情跨了下来,沮丧道:“原来大人已然猜出。” 林斌将视线移到萧夫子身上,“你也是这么想的?” “正是!”萧夫子沮丧的表情因为林斌发问一扫而空,就好像是一个演员寻找到了表演的舞台一般,手舞足蹈,“如此判断定然无误!” 林斌点头,随即不再理会萧夫子,又想勒马回头,不料座下战马不动,却见它似乎对萧夫子在自己眼前晃动很不爽,发出一个响鼻,喷的萧夫子满脸马鼻涕,这才前蹄踏了踏,扭脖子转向。 萧夫子左手抹脸,右手成拈花指状,指着不断摇摆马尾的马屁股,嘴皮子直抖擞,大有想找战马决斗的架势。 汉军本阵的战鼓声没有停歇,相反地,战鼓声很急促,几乎听不出节奏,那些在收拾战场的士卒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回去,整个战阵的阵型也是一变,看上去像极一个扭曲了的四方型。 林斌听不懂汉军战鼓的指令,突然想起了韩说,命人过去把韩说请过来。 待传令兵离开,林斌见汉军布了一个奇怪的阵型,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为了谨慎起见,发号施令,让阻击阵地的步卒退回来,同时又让陈汐和云赵驱赶近万马匹在外围,作为临时的屏障成圆形缓缓奔动。 既然除了正面战场的其它三面汉军都在撤离,林斌索性也将散开的兵力集结起来,强烈的危机感在告诉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猜了个大概,但就是无法肯定,他现在没有斥候在外面当眼睛! “林鹰!给我把林鹰也叫过来!” 林斌一想,不对,直接让林鹰派遣斥候出去刺探也就是了,不需要再让他亲自来,喊住传令兵更换军令,这才示意传令兵前去。他见身边的传令兵只剩下草根子一人,又是一阵沉吟,抬手扯了扯一直在跳的左眼皮,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韩说很快来到,他刚刚又再一次亲眼见证可谓经典的骑兵作战,那种战术就算是在马背上的长大的戎人也不曾用过,他怎么也不明白就是那么一个身份卑微的人(林斌),为什么即会布先秦战阵,又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来战胜他人。 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几天一直徘徊在韩说的脑袋瓜里,连他都几乎相信林斌就是那个什么劳子的皇陵古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笑。越是神秘,人们就会越敬畏,韩说自然不会例外,但他心中嫉妒的成份绝对会比较大。 林斌见韩说来了,也不绕圈子,径直说:“听听对面的战鼓声,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 韩说面露不悦表情,随即被林斌一瞪,林斌似乎也有驱动战马撞过去的姿态,韩说心里埋怨了句“晦气”,作势认真听战鼓的节奏,这一认真听,听清了战鼓声中那急促含有十几个鼓点的节奏,他脸色瞬间大变…… 公孙宏的眼睛一直看着韩说的手指,看清了韩说手指抽动的节奏,暗暗记在心中,视线移向韩说的脸庞,发现韩说张了张嘴,就是不愿意讲出来,又再一次将目光移开,转到林斌身上,发现林斌的眼睛也是盯着韩说的手指,心下愕然:“他也在记汉军指令?” 韩说铁青着脸,警告:“我劝你掉头转阵,面向西北方向。你的仇敌追杀过来了!” 第九十五章 情势急转 韩说铁青着脸,警告:“我劝你掉头转阵,面向西北方向。你的仇敌追杀过来了!” 韩说的这一句话唬住了很多人,听闻者齐齐怔了怔,随即想到自己这股人在草原游荡近三四个月,仇敌根本多不胜数,想起了往常把戎人杀的片甲不留的事情,他们也不害怕了,反而是“嘿嘿嘿”笑了起来。 林斌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惊喜,大声问:“你是说,西北方向出现大量军队?汉军这才击鼓集结?” 有戏,这下有戏了,林斌喜形于色,握着横刀刀柄的手掌松开,转头看向西北方向,想亲眼看到一些什么,但是非常可惜的,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索性不看了,心想等下林鹰回来了自然会有答案,又看向汉军的方向,但见汉军阵前不断有骑兵来回奔驰,就是一个执旗的士兵因为风大被吹得堕落战马都看得仔细。 林斌看见那汉军骑兵又扛着旗帜想爬起来,他身后突然驰出一骑,那快速奔驰过去的另一名骑兵侧奔而至,在林斌以为那是要接过或者拉那名堕落在地的骑兵站起来的时候,却是见后面来的那名骑兵挥动战剑,一颗头颅抛向天空,那名挥动战剑的骑兵跳下马,非常快速的扛起旗帜,看都不看一眼被自己砍掉脑袋的袍泽。 林斌看得愕然,忍不住“呃……”的发出惊讶声,心里赞叹汉军赏罚分明果然不是说假的。这时候的战争讲求的是士气,阵前旗帜掉落在地是一件非常打击士气的事情,在某些时候,领军的将领甚至会因为战前旗帜落地而选择退兵,所以那名堕马的骑兵可谓是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公孙宏似乎也看见了刚刚那一幕,靠上前来问林斌,“若我手中旗帜落地,你是否也会杀我?” “有病!”林斌甩一眼公孙宏,知道他是因为情势急转而在发泄,“你在这里控制局势,我去刘婧那里做完本来就设计好的计划。” 公孙宏自觉没趣,点头应:“诺!” 林斌又是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很明白的警告公孙宏别耍小聪明,这才领着亲兵驰向凤銮方向。一路走过,认识观察士卒的情绪,林斌暗暗点头,很神奇的发现战前那种奇怪的气氛消失不见,似乎是因为己方战胜了一阵,士卒们那些复杂心情淡定了下来,虽不至于也心情振奋得想作战,至少没了那种犹犹豫豫心态。不过,林斌还是知道一个事实,那便是要让这些看起来状态不错的士卒上前与汉军搏杀,那是万万不行的事情,毕竟旁观与亲身作行根本不能相比较。 来到凤銮前,林斌见车辕门紧闭,他这次也不请示了,径直跳下战马,快步走过去,一个非常不便的攀爬动作,身上鱼鳞甲一阵声响,他总算是爬上凤銮。林斌伸手想推开车辕门之际,手顿了一下,转推势为敲门状,‘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何人!?” 林斌听见了那娇弱语气里的不善,心里知道刘婧还在气愤先前自己的举止,“公主殿下,是我。” “何事?” 林斌再次敲门。 “在外面说了便是!” 事急从权,林斌再一次忽视什么叫尊卑上下,更是蛮横地推开了车辕门,一眼瞧去,昏暗地光线下,三只裸白羊看见车辕门被推开,似乎没反应过来齐齐愣了一下,林斌心道“这下完了……”手忙脚乱地拉上车辕门。 果不其然……,迟来的尖叫声,它响了起来,里面有三道不同的声线。 “混蛋!你个混蛋!臭混蛋!”刘婧似乎就懂得骂混蛋,她浑身赤裸,正在两名同样赤裸的侍女地帮助下着衣,谁曾料想让他在外面说就好,他却是推开了车辕门,“你……你……,死罪!”,她骂人的词汇不丰富,气得直踢车壁。 凤銮内又是响起一片“奴婢知罪”的请罪声,再来……,刘婧似乎在甩谁的耳光子。 林斌硬着脑壳说,“公主殿下,军情紧急!” 没一会,车辕门被拉开一个缝隙,只听刘婧气呼呼地呼喝:“进来!” 林斌还真没时间去多管什么,心想,“她叫进,那自然是已经穿戴妥当!”,一哈腰入内,抬眼瞧去时,再次一愣,刘婧只是披着一件薄裳,成跪坐姿态,酮体私处隐约可见,而那两名侍女更是干脆裸着身子成下拜的姿势。 “呃……,你……”林斌彻底愣了,作势想退出去,“你别再耍我了行不?” “怎地?”刘婧鼓着腮帮子,恼怒非常,但又表现得令人看不透,竟是慢悠悠地说:“本宫喜欢这样!” 林斌懵了,他知道大唐女性最为开放,可也没想过大汉的女子的也这么地不在意这些,想到刘婧是公主,且表现得这么怪异,他的心情竟然变得非常兴奋…… 刘婧见那臭混蛋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拿眼瞧那两个卑微的侍女,心下虽然气恼,但却觉得这才合理,两个卑微的侍女要是比自己更加吸引人,那她绝不是生生闷气这么简单,可能要咆哮杀人了。刘婧见那臭混蛋眼睛越瞪越大,像极作势要扑过来,心里发毛,以进为退,大喝:“来啊,你来啊!本宫侯着呢!” “真他妈是个怪女人!”林斌被那么一吼,什么火都熄灭了,丧气无比,“我说了,正事,不开玩笑。我在这里也没有亲族让你诛。”话锋转为严肃,“对面汉军表现异常,正在进行集结机动。我猜测,可能是他们的斥候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紧张地结阵,如果猜得没错,领军将领必然会马上派人过来要求将你送回去。” 有句至理名言,它叫‘女儿家的心事,男儿你别猜’。刘婧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见到这个臭混蛋总是会这样,但听汉军集结,稍微一愣,“斌君是言,王师发现有其它非我族类的军队在接近?” 王师,这才是汉国人称呼自己国家军队的称呼,所谓汉军,若不是士卒在吼战号,那绝对是外国人在叫的。华夏传统,除了军人,上至皇族,下至庶民,只会称呼自己国家的军队叫王师。 “非我族类?”林斌还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这么一句话,欣喜皇族把族群分得仔细的同时,也不想多作解释,和一名不懂军事的人去解释什么叫战争态势,那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他委婉问:“要是汉军要领你过去,你会怎么选择?” 千万别误会,林斌绝不是舍得不这个奇怪的公主,而是公主若离开,他们这支没有番号的军队就会从准汉国军队转变为无主武装,明白点的称呼就叫马贼,更甚至按上一个叛军的头衔也不为过,为了生存,亦为了保住裹在表面的大义,他在这么不利的情势下是绝对不会将公主交出去的。 刘婧没作多想,“本宫不是货品!” 林斌得到想要的答案,知道该怎么做了,作势要退出去。 “喂!”刘婧一改女儿家常态,严肃警告:“莫要做得太过!” 林斌心下明白刘婧的意思,她允许自己领军与汉军一战已经是迫不得已,没有皇族愿意看见同样名义上是汉军的两支军队互相残杀,林斌明了,郑重承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刘婧静静地看着林斌倒退,抬手示意两个侍女背朝外,挺立腰杆挡住视线,幽幽盯了林斌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我也不想与汉军作战……,真的非常不想……”说完,林斌倒退而出,亲自将车辕门关上,回头看去,一群相熟的袍泽乐呵呵地瞧着自己,心下释然,那么大动静要是没引人过来那才是怪事。他冷着脸喝道:“不领军跑来做什么?” 草根子是林斌的亲兵,他是回答的最佳人选,出列:“回大人!有新军情禀告!” ※※※ 李息眉头紧锁,就在他命令千军步阵后退时,有斥候来报,发现大股戎人骑兵,数目不下于三万!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追问了几次,斥候都很肯定的说没有刺探错误,那股戎人部队在六十里外游荡,方向正是这里。三万,这可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李息反复思索,这附近的戎人部族不多,这三万骑兵恐怕会有些水份。 李息问斥候,“可知晓是哪个部族的戎人?” 斥候限于军纪不敢胡乱猜测,照实答:“我等并无靠近,乃是远观。戎人无竖旗,分为七股,像极临时拼凑。” 李息沉吟,抓住剑柄的手张张握握,心下疑惑,“不是匈奴人?” 斥候答不出来,许多游牧民族根本没有竖旗帜的习惯,都是拿着简陋的,用牲畜毛发编制而成的毛须节仗。 苏信打仗不行,但是玩玩其它的事情却极为擅长,凑上去说:“据消息,那股……”,他本来要说林斌的军队是杂军,想起刚刚己方士卒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改称,“那股悍卒在草原游荡许久,一直以来便是依靠劫掠获得物资,必然得罪不少部落,不明军队恐怕是在找他们?” 李息深以为然,眼神转为锐利,死死地盯视也在变阵的……,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面的军队,说是杂军,但是战斗力却是那么可观,不称呼杂军又想不出一个贴切的称呼,想起他们有喊过“汉军威武”,用着无比纳闷的语气,“那股……,唔?!伪汉军,嗯……?” “妙!甚妙!伪者,假也!”苏信击掌相庆,顾不得因为门阀相争而对李息产生的敌意,出声大赞,“校尉大人称之甚妙!” 李息没理苏信,他已经考虑回去后向当今天子请求将苏信调往它处,每次都是为了提防苏信而遗落了一些细节,觉得有这么个废物别部司马至少减低了麾下士卒的半成战力,不然他堂堂李息什么时候这般灰头土脸过? “呵……,废物一般的男子!”李息懒得瞧还在喃喃自语的苏信,转头召唤来情水,吩咐:“事已至此,你再去一趟,名言本校尉要与那林斌阵前相见!” 情水脸抽了一下,却不敢埋怨,应“诺”而走,心中却感到非常犹豫,他刚刚阵前抓住对方不懂华夏战礼的漏洞,以一句携带劲弓的理由没讲话就退了回来。现在,双方已经战了一阵,按说敌我态势已经明朗,再去阵前相邀,极有可能会被对方不闻不问的直接射杀…… 李息看着情水单骑离去,眯起眼睛看着他称呼为伪汉军的军队在变阵,看到藏在散乱车架区域内的步卒退后归阵,又见有两股骑兵重新补充左右两翼,“若能归顺倒也是名将才。”他发出了单纯武人的感叹,但见对方的中军精骑在号角声中缓缓向前,又散出几十骑分别奔往左右,“这是……?” 苏信的眼力比较贼,手指那些一小波一小波归阵的步卒,“伪汉军也在集结,莫是还有斥候在外,归回禀告伪汉军头领敌军来袭?” 李息很难得的发出赞许,“苏司马此言甚善。不过……,本校尉以为,乃是因我方撤围,伪汉军压力窃减,这才整军准备再战。苏司马以为如何?” 苏信皱眉,用着无比诚恳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怪异,“非是如此,校尉大人请看……”他指着那些无主战马,“卑下窃以为,伪汉军首领先前安置无主战马在左右两翼,乃是有深意,恐为了防备校尉大人挥动全军强攻,此番校尉大人只派两曲步卒向前,伪汉军头领自觉并无威胁,这才没有驱动马群冲击。” 苏信顿了顿,见李息认真在听,心下得意,解释更是详细:“如今,伪汉军驱动战马于本阵外围缓缓而动,想必是迫于无奈,伪汉军首领无斥候在外,乃无法判断也。以卑下猜测,伪汉军若是还要再战,必不会以无主战马当作外围屏障。” 李息是武人,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他认真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苏信更加得意了,“如今,校尉大人号令全军收缩步阵,若那人稍有本事,必然知道校尉大人非是要强攻,乃是在防备其他敌军!如此也可解释伪汉军为何撤回散落在外的步卒,归结于中军,中军精骑又列出向前。若卑下猜测无误,伪汉军怕是知晓校尉大人要与之接触矣!” 李息沉默了,他也是这么猜测,但是他不能亲口讲出来,因为前面已经输了一阵,若是领军主将主动与之接触,那麾下将士必然会不服气,造成的结果就是军心动摇。李息麾下的这支军队来自边塞四郡,是依靠皇帝密令临时调集起来的一支由边军凑起来的散军,并不是他李息从长安带出来的北军,平时依靠皇帝密令指挥定然是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在自己的手下输了一阵,麾下边军将领必然心生怨念,若是大咧咧说“本校尉不想打了,要和他们和谈了”换作任何一人也绝对不会服气,那么想再指挥就难了。 苏信见李息在思考,心下也是一阵冷哼,他为什么说这些?无它,就是表现自己的愚蠢罢了,是在他强烈的建议下,低估了对手的战力这才输掉第一阵,若是今上追究起来,李息有罪,但是他苏信的罪更大。所以,深知交换之道的苏信必然要卖一个乖给李息,这也算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 情水脸色阴郁的孤骑向前,别人总看见领军主将对信任的心腹极好,但是又有谁知道所谓的心腹比一名亲兵更加难当?表面上那么风光,他在人前表现的极为自豪和高傲,这是在找另外的一种心理平衡,心腹?呵!心腹从来都是被拿来灭口的,若可以,他才不去当什么劳子的心腹,自领一屯在外岂不是更痛快? 就犹如情水事前所想的那样,自己才接近五百步,对面的军阵便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他知道那是一种警告的意思,随即勒马停留原地,只等待对方派出人来交涉。果不其然的,情水只是三个呼吸的时间,对方奔出两骑,远远看去,正是先前那两个连交涉要解除远程兵器道理都不知道,一脸傻样的土包子。 情水待那两人近了,又是看见他们依然马侧挂着弓矢,还是那般的傻笑,由于身负使命也只能是心下晒然,表面上的功夫仍然要做足,先举手抱拳,大声招呼:“来骑通名!” 所谓的两个一直傻笑的土包子自然是陈汐和云赵,他们在距离二十步的位置也勒住战马,一听问名,依借刚刚得胜的傲气,自信十足答:“汉军陈汐!(云赵)” 情水一听报汉军字号,眉头一皱,忍气长话短说:“我家校尉大人要见你们首领!” 陈汐和云赵狂笑,由陈汐答:“知道了!”,两人又相视一眼,再次狂笑,同时勒马回走。 “……?”情水脸色铁青,堂堂大汉北军什么时候被这么小看过,恨不能拔剑剁了那两丫的,怒哼一声控马掉头也向自己的阵营回奔。 双方各自回走缴令…… 林斌等的就是汉军领军主将主动提出见面,他早在陈汐和云赵归回前就刻意进行了挑选,五十名身材壮硕一脸精悍的袍泽被点名而出。既是阵前交涉,那必然要有交涉的气势,弱了气势就是说起话来也不敢大声。 一刻钟之内,林斌得到确定的消息,赞赏地看一眼‘我就知道这样’的公孙宏,示意他跟上,又是一声大喝“随我来!”,在一阵“驾!”“哈!”的驱马声中,五十二骑全副武装的铁骑驰骋而出,他们身上的鱼鳞甲在阳光之下辉烁亮彩,座下战马神骏而高大,齐备横刀与弓矢的将士显得威风十足。 驰骋之中,林斌眼睛没有离开汉军的本阵,汉军阵前的骑兵分开,一驾车辕插着大汉军旗的轻战车缓缓而出,汉军战鼓一歇,轻战车率先动了起来,紧随在它其后的是十辆造型别无二样的轻战车和三十骑。 林斌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看轻战车,看到那用四匹战马拉动的轻战车滚滚向前,声势煞是惊人。轻战车一般为独辀(辕)、两轮、方形车舆(车箱),驾四匹马或两匹马。车上有甲士三人,中间一人为驱车手,左右两人负责搏杀。其种类很多,有轻车、冲车和戊车等,而林斌现在所看见的就是戊车和轻车的混合体,这也是汉代比较怪异的一种习惯,那便是受于军事压力,几乎什么军备比较有用,那就怎弄。 战车最早在夏王启指挥的甘之战中使用。以后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车成为战争的主力和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准,到春秋时出现了‘千乘之国’、‘万乘之国’。 当然,林斌也只是觉得轻战车滚滚向前的声势惊人,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懂历史也知道轻战车必然被淘汰,毕竟那玩意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 李息也在看,他看见对方骑士都身穿甲胄时彻底惊讶了,据他所知,对方是从一支不足五十人的队伍开始壮大发展起来的杂军,先后收拢多股汉军兵败散卒,所以有那么多的骑兵和战马不足为奇,毕竟草原最不缺的就是战马,他不解的是在缺铜少铁的草原,那个小子是怎么弄出整整五十套看去结实防护力强,又不失灵活度和华美的战甲? 到了一定距离(一百步)的时候他们同时停止下来,双方静静地看着对方,这么近的距离,双方领军人物总算能不用猜测,而是实打实的看见对方的模样。 李息看清林斌时感到惊讶极了,他几乎不信就是那么一个年轻模样的人,竟是有能力领着一股杂军在草原生存长达四个月之久,若说单单生存或许李息还不会这么意外,这股杂军不但生存了下来,还劫抢了那么多的戎人部落,抢得了那么多的牲畜,还有那多得让李息嫉妒得无语的战马! 李息示意御手驾驭战车向前…… 林斌和执旗的公孙宏也驭马向前…… 一阵无语的互视,林斌率先释出善意,他在马上抱拳,一阵‘哗啦’甲片摩擦声响,他几乎是在咆哮:“代郡军侯公孙熬麾下甲乙队队率参见大人!卑下身着战甲,又有保护公主重则在身,无法下马参拜,请大人恕罪。” 一番话林斌说的非常怪异,至少李息就是没听懂那半白不文的腔调在咆哮些什么。 李息迷惑看向苏信,期望这‘废物一般的男子’听懂,却见苏信也是一脸茫然,索性当有听没懂处理,径直喝问:“公主何在!?” 林斌抱拳姿势没改,“卑下身负保护公主重则,无法下马参拜,请大人恕罪。” 李息这次听懂了,脸色一凝,狰狞喝问:“保护公主重则?你可知道本校尉从何而来,又来此处作甚!” 林斌毫不示弱,“卑下只知道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其它不想知道,也不多问!” 苏信和其他汉军见那小子不识趣,竟然敢对校尉大人耍横,同时怒喝:“大胆!” 公孙宏微微控马想靠近,却被林斌一瞪,着急地用眼色示意。 林斌不理,再次咆哮:“卑下身负保护公主重则,无法下马参拜,请大人恕罪!” “……”李息根本不信一个善于领军作战的人会是这般憨态,但又对那幅作态感到无可奈何,干脆不看。 苏信一阵喝骂,语言尖锐:“汝既是保护公主,为何看见王师不进反退!” 林斌看一眼那个下巴没毛的人,看到那八字胡有趣,呵呵笑了一声,对其不理不睬。 苏信大怒:“小儿胆敢如此!”作势要拔战剑,手刚触碰到剑柄,耳朵里一片兵器出鞘声,他终于拔出战剑,要作威一番,不料拿眼看去,林斌身后的骑士都手握造型奇特的战刀,一脸狰狞地看着自己。苏信一愣神,随即大怒,“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李息毕竟是主将,他不出声,汉军无人敢动,没有主将号令拔出兵器,那可是犯了军法。 李息深深地看了一幅勃然大怒的苏信,“苏司马,莫再作态。你与公孙家做了何事,本校尉清楚。堂堂北军别部司马,竟是如此不分公私,情何以堪?” 苏信很明显的一愣,张了张嘴,他没有任何羞愧地笑了笑,战剑回鞘,抬手指着林斌,竖起拇指:小子,你行! “罢了罢了!”李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无意义的作态上,他出阵前又收到斥候回报,戎人三万骑兵似乎发现这里有两支军队正在对峙,正全速赶来。他看着林斌,说:“本校尉深受君上圣恩,出塞只为寻得婧公主,既然汝身负保护公主重则,为何不引军来投,而是布阵而立?” 林斌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闷声答:“非是不引军前去,乃是公主不愿,我等身为军卒,自然从命折返,皆属无奈。” 李息不信,原本还算温和的表情一变,要大怒,却听林斌径直往下说…… “卑下所讲乃是实话。”林斌还是第一次讲古文,颇不习惯,但是非常顺溜。他稍微解开右肋的甲裙,掏出一块铜牌,“早在四月前,我们在河西郡救下一名自称北军屯长,名唤韩说的军官,他以这块铜牌为令,号令我们听从军令……” 林斌远远地将手中铜牌抛出,李息稳稳接住。林斌又往下讲:“韩说严令我们追杀一股匈奴人,我们自然是听命探查,不足两日探得一处匈奴人营地,冒死袭营这才救出婧公主殿下……” 一番细细讲述从林斌嘴巴里说出来自然饱含沧桑,他从救了公主开始讲起,李息静静地听,不放过一个细节,但是事与愿违,林斌讲至一半,双方的本阵同时奔来一骑…… “报……,四十里外发现大股游牧民族骑兵!” “禀告校尉大人,戎人已至四十里内,请校尉大人决断!” 李息和林斌面面相觑…… 第九十六章 萧夫子计 四十里对全是骑兵的游牧民族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很长的距离,若是急速驰骋,不考虑战马耐力的话一时辰之内就会到达。 林斌一听有三万游牧民族骑兵,表情不变,但是心下却非常吃惊,知道那是草原上被自己率军劫掠的部落联合报复来了!他看一眼身旁的公孙宏,故作姿态,大声发问:“什么!多少,你说多少骑兵!?” 斥候又重复说了一次,他可不知道自家大人在演戏,只当自家大人真的是担心了,也呈现一脸忧郁。 “三万,那可是三万的骑兵,不是速度缓慢的步军,一旦与机动力强的三万游牧民族骑兵交战,计谋将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在绝对的劣势下,计谋虽然有用,可以胜上几阵,但是却不能改变战争的结局。” 李息虽然也担心,但是长久养成的上位者习惯却是让他脸色如常,他伸手握向战剑,被一打岔已经不好再追究林斌不敬的事实,严肃说:“事至如此,汝可愿意将功赎罪?” 林斌哪里还敢娇什么情,他的全盘计划完全被突然出现的游牧民族骑兵打乱,知道现在自己要是再拒绝,那是在找死,“愿意!但是公主仍然由我们来保护!” 李息脸露不悦神色,“公主乃我大汉公主,非是‘奇货’,汝再如此,必将死无丧身之地!” 所谓奇货,全句应该是奇货可居,那是李息在告诉林斌,他知道林斌的想法,是在警告,再不知尊卑,不懂失态严重继续蛮横下去,就算本来可以不死,这一仗打完之后,他也必然会禀告天子,那时林斌除非不再回到汉国,否则必死! 李息毕竟是门阀武将,自有一股子威严气势,睁大虎目雄视林斌,握着战剑的手直冒青筋,“还不遵命!” 林斌被一喝,不知道李息是什么态度,索性不答,吼了句“我们走!”,勒马掉头,一蹬马腹,“驾!”率军驰回本阵。 李息原以为就算林斌不答应也会说几句场面话,不料林斌竟是干脆利索率骑离开,惹得他怒火中烧“竖子!竖子好胆!”。他却不知道林斌实在是被公孙熬的反复无常的举止给吓怕了,压根就不信任身份显赫门阀子弟的承诺,如此这般怎么可能被一瞪一吼就乖乖地领命。 再则,李息满以为林斌听见有三万敌军会害怕得软化,为了自己也为了其他人,更为了公主而乖乖引军合为一处,合击异族骑兵。他再怎么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浑身精悍之气的林斌觉得打不过三万游牧民族骑兵,不是想硬气死扛,而是想率军离开…… ※※※ 林斌回到本阵做得第一件事情是命令步卒撤阵,各寻战马待命,妇女与骑兵同骑,一副想扯脚丫子逃命的架势。 公孙宏看得乐了,也不阻止,反而是推波助澜的建议林斌放弃牛羊只带战马,那些散落的车架也甭管了,车架上的物资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韩说在一旁看得满头雾水,出言问:“何故如此?我等不是要与王师合兵一处?” 林斌和公孙宏各忙各的,不理韩说,倒是萧夫子贼兮兮的提示:“大人是又要逃了。” “啊?”韩说发傻,“逃?为何要逃!王师已至,我等已经与之战上一阵而得胜,林斌又到阵前与之大将交涉,莫非乃是扯谎欺骗公主?” 萧夫子最爱的就是显摆,他一幅‘你求我’的表情,嘴巴里也不知道在嗯哼一些什么,看着满脸着急神色的韩说就是一个屁都不愿意响。 韩说怒极,作势欲扑…… 萧夫子也不怕,慢悠悠转头呼了声:“大人!”,然后嚣张地乜视韩说,只差喊‘来啊,扑过来啊,打我啊’,一脸发贱欠揍的模样。 林斌听见呼唤转头看着萧夫子,急促问:“有事快说!没时间和你磨蹭!”,仔细看,却是看见韩说左手扯着萧夫子的领子,右手握成拳状欲打,而萧夫子却是毫不紧张,反而摆出一幅‘等你打’的淫荡表情。林斌不明就理,以为韩说是在发狂,怒喝一句“你做什么!”,距离不远,一个策马突进,一脚丫子踹过去,把韩说踹得扑狗屎,“给老子安份些!” 萧夫子被顺势一扯也是扑倒在地,虽然摔得很疼,但是心里却在乐,正可谓是痛苦并着快乐,他半卧在地右手一个拈花指,指着嘴角涩血,明显摔得有些精神恍惚的韩说,叹息“何必呢”,讨好地看向林斌,“大人,我有一计,可让我等安然离开。”说着爬了起来。 林斌早就在等萧夫子跳将出来献宝了,要不也不会选择萧夫子相近的地方发号施令,一听萧夫子有计,他故意沉下脸,“有屁快放!”,林斌是彻底摸透萧夫子的性格了,这丫的就像是一个受虐狂,你越虐待他越服帖。 萧夫子果然屁颠屁颠的奔过去,示意林斌俯低身躯耳朵靠过去,一番耳语听得林斌可谓表情丰富异常。 林斌听完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你好毒!” 萧夫子喜滋滋的摆出一幅‘奖励我吧’的表情,很是得意,“无毒不丈夫!再则,若不如此,非但汉军要全军覆没,我等也在劫难逃。” “牵来战马,再留五人护卫萧夫子!”林斌给予奖励,随即不再搭理一脸得色的萧夫子,拍马而走。他来到公孙宏旁边,也是对公孙宏一番耳语,公孙宏发出了与林斌听完后相同的评价,只不过这次是把‘你’换成了‘他’,随即领首表示明白。 “大人,我与何人前去较好?” “韩说!但是别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卑下明了。” 公孙宏领命率五十骑再次出阵,随行者还有怒极快要发狂的韩说,他们笔直奔向汉军战阵。 大约一刻钟,林斌接到汇报,全军准备就绪,只等号令。有斥候传达了南宫公主刘婧的话,原话是:叫那个臭混蛋过来见本宫! 林斌需要等公孙宏回来才会知道萧夫子的计谋是否成功,一听刘婧召唤,觉得准备就绪也没什么好忙,又欠刘婧一个天大的人情,只好过去。 见到了公主,刘婧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是不顾皇家威严,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短棍子,趁林斌哈腰要进入凤銮之际,一阵乱砸,砸的林斌脑壳上的头盔叮铃咚咚的响。 林斌被一阵乱砸,虽有头盔不痛,但脖子却着实差点扭到,一把抢过刘婧手中的短棍,怒喝:“你疯了!?” 刘婧被喝的一呆,野蛮地抬起脚作势就要踹,不料被林斌用手抓住,心惊之下急急喝道:“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帮忙!” 两个脸颊上满是‘五指山’印记的宫女本来就被挤得无处容身,听到主子怒喝,一幅决绝表情的扑过去,但又被林斌随意反手一甩,可怜兮兮地撞在车壁上,没晕也装晕去了。 林斌知道再这么闹下去绝对没完,索性扑上去按住刘婧双手,居高临下,“你这是干什么!”不料刘婧竟是“哇”的一声哭将起来,搞得林斌莫名其妙。 刘婧边哭边怒斥林斌是骗子,语气急促又带着哭腔,林斌压根没听懂几句,阻劝不止,干脆整个人压下去,两人鼻尖相距不足一寸…… 刘婧哭声立止,瞪大水雾雾的眼眸害怕地看着林斌的眼睛,问了句:“你想作甚!?” 林斌见刘婧总算是停止闹将了,重新直起腰杆,也不问刘婧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简单的解释一遍。 “果真?” “当然!” “非是骗人?” 林斌无语…… 一番折腾,林斌总算安抚好刘婧,这时公孙宏也回来了。 林斌从公孙宏那里得到答案,又接过公孙宏递来的一个盒子,解开看了看,只是瞄了一眼又马上将盒子盖上。 林斌早知道只要公主在自己这边,李息在这种紧张的态势下别无选择只能答应,再一次肯定谋士的价值,随即号令全军开拔…… 第九十七章 祸福所依 林斌自来到了汉朝,除了身在兵堡的那段时间几乎全是在逃亡,无数次想寻找个安稳能过日子的简单梦想皆被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击碎,人被时局牵着走,而不是人牵着时局走,不可谓郁闷又无可奈何。 现在,又是在林斌的号令声中,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皆是驭马而行的人们在军官的指示下,笔直向前方的汉军那里驰骋。前方的汉军在战鼓声指示中缓缓从中间裂开,让出一个跨度约两百步的空隙,汉军士卒静静地看着原先还是敌人,现在却是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队伍穿行而过。 李息饱含怒气地看着前方缓慢驭马而来的林斌,李息这么选择实属无奈,但是为了自己的使命,只有暂时隐忍,接受林斌看似可行的提议,或是说是交易比较妥当。 林斌率军路过时刻意在李息战车前停顿了一下,双手抱拳,无声地看着瞪大虎目一副咬牙切齿的李息,抱歉地对李息笑笑,大喝一声“驾”,吼一嗓子“全军加速”,身旁传令兵抓起号角一阵猛吹,苍凉的号角声在汉军阵列响彻,只见汉军士卒看得眼睛发直,竟是有那么点想出声痛骂。 “如此人物,它日必不好驾驭。”苏信早已经没了作态,生死想择之际,什么公孙门阀的请托,让它甩到脑后去吧。 李息知道苏信话锋所指,无声点头。他已经把当今天子托付的东西交给了对方,名言是天子给公主的物品,很是希望公主看后能做出抉择,他们也好便宜行事。 只是一两刻钟的时间,近四千之众跨骑而过,近万战马齐踏的滔滔蹄声之中,静立观看的汉军无不满身沾满灰尘,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从长安来的校尉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有些士卒更是埋怨京官(指都城将领)草菅人命,不把边军士卒当人看,先前战死的袍泽都白死了。 李息何尝又不是一阵郁闷,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自觉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没看准过那个桀骜不驯得犹如土匪的林斌想做什么。李息想到这里冷冷地看一眼还在不住立脚往后看的苏信,再一次默念:“废物般的男子” 苏信回头,但见李息眯起眼睛幽森森地盯着自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门阀斗争由来已久,每代皇帝也对门阀的斗争采取默示态度,战阵之前因为门阀相争而损兵折将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要不关乎到成败,皇帝也似乎乐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借门阀子弟犯错误的机会消减门阀的势力。 苏信心中暗暗计算,嘴上却侃侃而谈:“校尉大人,那林斌可会实现诺言?” 李息拍拍胸前甲胄上的尘埃,“五五之数。但不甚所谓,我等使命乃是寻得公主,如今已经寻得,既是有异族来袭,为了保证公主安全回到汉境,我等就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那竖子不谈也罢!” 一支军队的战斗由许多的元素构成,首先必然需要一个稳定团结的金字塔顶端,再来才是一名合适的首领。李息自认并不优秀,但也没有像现在表现的这么糟糕。所谓将领,每每总要亲身经历一些事情,这才顿悟一些道理,现在的李息就明白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一个不稳定的上层,必然先从内部被自相消耗,所导致的结果是一支善战的军队,它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李息眺望后方,直至公主的凤銮消失在尘雾中时,淡淡说了句:“备战吧。” 汉军战鼓再次变换节奏,那种沉稳而浩大的鼓声中,汉军缓缓前进,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的高坡,与骑兵作战只有选择高坡才能占住地利,所谓地利也就是利用骑兵冲击高坡速度会下降,进行阵前阻击。随着步军的向前,四千骑兵也分为两股向左右两翼移动。 上了高坡,战鼓声一顿,各自站定的士卒用力蹬踏地面“喝!”,地面好像颤动了一下,随即战鼓声又被敲响。 在战鼓声中,汉军战阵前五排的步卒持着一杆长达四米的刺龙枪喊着号子声‘哟呵——哟呵——’踏步向前,几十道军官口号声响起“刺!”,几乎在同一时间,持刺龙枪的步卒得令,“喝哈!”,近四千枝刺龙枪同时突刺犹如可听空气被撕开,发出破空声,前刺成四十五度角的刺龙枪让汉军刹那时仿佛成了尖矛如林的刺猬! 各屯军官同时呼喝的“列!”中气十足,这道军令刚发出去,持刺龙枪的步卒齐刷刷地持平刺龙枪,哄然应“诺!”,原本密集的枪阵得令向四周步开。当持刺龙枪士卒各自拉开一步的距离时,军官又同时吼“止!”,清晰可闻的礅地声,士卒静止不动。军官又吼“刺!”,士卒吼叫“喝哈!”再次突刺。 行军步阵,它并不是说,主将一个军令,那么那个阵型就会被摆出来。若说行军是一门大道理,那么步阵就是考验这支军队中流砥柱,那些中层军官的适应能力了。在不同的地形,不同的条件下,阵列一旦摆开,需要重复的考验战阵似乎准备,由中层军官发号施令,一次又一次地目测摆设的阵列,士卒所刺出的枪阵能达到怎么样的杀伤力。 当然,像这般重复调整位置并不是每次都能做,那需要时间,而现在汉军有足够的时间,不全力准备怎么行? 枪阵布置完毕后,军官们又吼“持盾者——步前!”,那些单单持着一面长一米六~宽六十八厘米大盾的步卒尊令踏步前进,他们手中的大盾为木制,在盾前锻有皮革,正中央有一面绘制野兽的铜片,这种大盾实在太重需要两手持握,所以盾兵根本无法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兵器。 盾兵在枪兵前列阵,这次军官只是重复呼喝了三次“举!”便不再调试。 盾兵列阵完毕,军官大喝“集!”枪兵得令动了起来,原本留有空隙的阵列变得密集不可透风,随后弓兵也在军令下又排到枪兵后面,战鼓声停了下来…… 秋风猎猎,汉军旌旗飘扬,除了战马嘶啸再无其它声音的疆场,地平线的那头出现了一条漫无边际的黑线,三声鼓点突兀地响起,李息的战车驰骋而出,在阵前一个回转,面对战阵,抽剑指天…… 士卒经历刚刚那场莫名其妙的作战,对李息本能地产生不信任感,若不是受制于军人的自觉,谁愿意在一个连尺度都不懂拿捏的将领手下卖命?士兵是消耗品没错,但士兵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消耗品,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李息剑锋所指,士卒皆默然,自己主将所指的正是先前袍泽战死的场地,那里斑斑血迹,袍泽身死的遗体凄凉的躺在地上,他们死得何辜? 李息“啊啊啊……”一阵暴虐地吼叫,引人侧目,随即用剑背拍击轻战车的前盾,发出铁器交鸣声:“他们死得值!” 士卒愕然,差点骚动起来。 李息对其视而不见,径直咆哮:“诸君!他们死得其所!” 士卒心里气愤,可谓狡兔死走狗烹,为了自相残杀而被消耗还叫死得值?这是什么逻辑! 李息若想镇住临时拼凑的边军,必然要有可立足点的根据,“诸君,我等皆为军人,死在疆场乃是归宿!他们确实死得其所,若无刚才输了那阵,诸君之中有谁曾见过如此的作战?” 士卒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那般这般的,他们听不懂。 苏信再一次跳将出来,吼了一大串,大意是说,刚才是误会,对方护卫公主心切,双方又沟通不甚,这才自相残杀,战上那一阵也不是没有好处,在场的人几乎没有经历过野战,校尉大人说他们死得值,意思是说,现在戎人率军要来攻,亲身经历或亲眼看过骑兵冲阵的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输给自己人丢脸,输给异族便不止是丢脸这么简单,还会祸及边郡,所以让士卒明白大义,压下心中不满,全军团结起来力抗将来来袭的异族人的军队。 天晓得亡羊补牢有没有效果,但是士卒听了一大串直白的白话,又在军官的呼喝下,总算恢复了常态。久有如基层军官所说的那样,现在所要面临的是异族骑兵的来袭,也知道汉军军律,那个长安来的北军校尉总有人会在战后收拾他…… 第九十八章 七部联军 先不谈列阵待敌的汉军处境如何,李息又能做到哪一步…… 林斌率军离开,他在马背上不断发出指令,一名又一名传令兵忙碌着在行军的队伍之中穿梭。他的意思很简单,那便是先会合汉军留在后面保护粮秣的后军,让燕子从汉军那里接回被李息扣押的陵子,从汉军那里补充足够多的弩机、弓矢,再率军迂回,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对游牧民族联军发动攻击。 刘婧已经拿到装有书信的盒子,看完后止不住的叹息,竟是有点黯然伤神,哀哀叹了句“老祖宗揽权太重。”竟是无声地哽咽,派侍女将盒子交给林斌,说夹层里面有林斌需要的东西。 林斌原本不知道那块写满大篆字体的玉片上面所写的是什么东西,后来拿给萧夫子一看,萧夫子竟是颤抖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支支吾吾又恭恭敬敬地还给林斌,说句“此乃保命之物”。 林斌还想问更多,无奈斥候来报,发现前方护卫汉军粮秣的后军营地,请示该怎么办。 “让那个叫清水的北军带着他的骑兵先过去接触!” 斥候应“诺!”拍马而走。 情水是李息派来随行的人,事急从权,面对三万游牧民族的骑兵,如果没有奇兵参战的话,别说想胜,没有被宰光已经是万幸。 所谓奇兵当然就是林斌这支完全由骑兵组成的骑军,据李息观察,林斌这支骑军经历四个月草原上的血腥历练,虽不说是一支精锐骑军,但是那些见惯骑战的骑士似乎根本不畏惧与游牧民族作战。李息所思不得其解,还是在苏信的一句牢骚中得到答案,原因是在林斌的率领下,他们经常与游牧民族作战,虽不敢说每战必然得胜,但是还真没有战败过,最差的也是来个弃战而走,这样的军队当然不会去害怕游牧民族骑兵,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老窝劫抢时都来个片甲不留,怎么可能会去怕。 当然,若是没有公主的信物和书信,他李息打死也不会以堂堂北军校尉的身份去接受什么劳子的建议。 情水是李息的亲信,他当然是被安排来监视林斌的最佳人选,也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充当与后军接触的责任,他几乎没有任何波折就让汉军营寨大门敞开,任由妇女和马匹滚滚而入。 林斌一番裁决,决定将能战之士全部带上,一些被他暂时遗忘的人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些原不愿意与汉军作战的军官一听要与汉军合力游牧民族骑兵,血气一热,纷纷表示抗击仇寇是每个华夏人的责任,请求林斌不要责怪他们,让他们随军作战。 林斌明白他们在想一些什么,也没有责怪他们面对汉军时的怯战,吼一嗓子:“还不去寻找战马,整顿装备!” 一番忙碌,除了带伤的士卒和妇女,能战之士足有三千,公孙宏开玩笑说,看到游牧民族来袭,那些对游牧民族有切肤之恨的懦夫全成了虎狼。 从后世来的林斌明白大多数人的感觉,一个民族若是没有了向心力,那绝对会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也就是在这个时代,在当今天子刘彻的带领下,这个原本自称华夏人的民族因为一场又一场伟大的胜利,被游牧民族痛恨的同时又畏惧的称呼为伟大的、善战的汉民族。这个时代的军人,他们的奋战不但开阔了前所未有辽阔的疆土,还让这个民族有了挺立千秋的自信!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早,但是林斌知道就是因为有这么些听到游牧民族,就出现一副想要死战到底的人的存在,当今天子刘彻才有信心扫平匈奴,打下中国历史上除了唐朝之外,拥有最广阔领土的帝国! 林斌很渴望能亲自去领陵子,但是他知道目前来说这是一种奢望,心里记挂陵子的同时,目光移到了那些默不作声在学习骑弩操作的将士,心下赞叹之余迷惘说,李息为什么不为自己的骑兵部队装备骑弩,而是将这些宝贝放在了后方? 骑弩比步弩小一号,步弩最多可以装备三枝弩机专用的箭矢,而骑弩只能装备一枝,两种弩机采取同样的制造工艺,都是需要用脚蹬开弓弦再放置弩箭。 林斌看到骑弩时也终于明白这玩意为什么在强汉之后被淘汰,原因来自骑弩每次只能发一箭,发完之后成了累赘,造价昂贵的骑弩一般发射之后都会被系在马侧,战马在作战中奔动会震动,极容易丢失,这么一个昂贵的玩意与它的价值完全不相符合,除了拥有实力雄厚的国力,不然根本装备不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马镫和马鞍出现后,骑兵已经完全可以空出双手,所以当权者必然会放弃掉造价昂贵的骑弩改为骑弓。 斥候来报,留守汉军已经在与游牧民族骑兵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林斌奇怪游牧民族的骑兵为什么不利用高机动能力迂回将汉军包抄,详细寻问,从并不详细的情报推测,原来李息让士卒把自己留在原地的牲畜驱赶在阵前,牲畜群无人看管之下四散而走,除了汉军本阵,四周皆是牲畜群挡住了游牧民族的去路。 游牧民族对牲畜的感情不是农耕民族所能想象出来的,牲畜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就是财富和粮食,环境恶劣的草原让他们养成对牲畜的爱惜,若非万不得已,游牧民族从来不杀伤牲畜或是纵马践踏。李息使出了这么一个缓兵之计也可谓用心良苦,用意是拖住游牧民族的骑兵,让林斌能有足够的时间率军迂回。 林斌觉得这个时候的将领似乎有些呆板,不懂变通。拿李息为例,他现在还是一直待在长安北军的将领,基本上除了训练之外,没有经历过真实的作战,历史上的李息还是被调到右北平郡后,经历了四年与游牧民族的作战,这才被历练成为熟悉野战战法的汉军将领。相对于常年在边军服役的军侯公孙熬来说,李息还是一块精美但是没有经过打磨的璞玉。 公孙宏来报,麾下骑军尚在准备之中,他又说:“兄嫂来讯,说是寻得了陵子,大人可要过去一叙?” 林斌默然摇头,现在不是讲儿女情长的时机,自己那么做只会影响军心士气,让公孙宏催促将士们再快一些。 公孙宏领命却没走,他含笑,“公主与兄嫂相处一处,且对陵子身份颇为好奇,频繁寻问是否乃大人血脉。” 林斌皱眉,不悦道:“叫你去催促麾下士卒,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卑下窃以为,公主必有隐秘之事,若不然应当爽快回到都城才是,而非在此处逗留。再言,大人果真没有发现公主对大人有些不同?”公孙宏眉头一眺,“卑下以为,大人应该从公主那里下手,方才能免去罪责。” 林斌冷冷地盯视公孙宏,“我……叫……你……下……去……”,咆哮,“你他妈的没听懂啊!” 救兵如救火,林斌哪有那个闲工夫听公孙宏说这些虚无缥缈的私事,刘婧态度有些怪异是没错,但刘婧是谁?是大汉国尊贵的公主!他林斌又是谁?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而已! 公孙宏笑容一僵,逃也似得勒马掉头,“驾!”绝尘而去。 ※※※ 李息的呼吸节奏有些急促,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骑兵,那黑压压的骑兵就是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就能让人从心里产生一种怪异的压迫感。 众所周知,有汉以来,先是有高祖皇帝率三十余万御驾亲征,在中原战无不胜的军队不了解游牧民族的可怕,以步军为主力展开了与骑军为主力的战争,其结果就是三十余万军队死伤惨重。若不是吕雉身为女流却是巾帼,陈平胆大使计出使,皇帝都差点当了俘虏;后,因为国内政治压力想往外移,这才又有周勃率军攻取河套以失败而回被消官贬为庶民。 汉国与游牧民族的野战,汉国极少得胜,每次都是以游牧民族的胜利而告终。失败能使人胆怯,就是这么个根深蒂固的印象,让汉军每次与游牧民族作战都显得很没有底气,明明有十分战力也只能发挥出六七分。 李息喃喃自语:“无怪林斌麾下全军悍勇如斯!” 李息开始想,如果汉军能够经常与一些游牧民族小部落发生交战,是不是也能起到锻炼军队的作用?当然,他也只是想想罢了,以现有的汉国时局来说,只要那些崇尚黄老无为、与民养息的势力没有衰败,汉国永远不可能主动对游牧民族动兵。 游牧部落联军也在观察前方的军队,这支联军的临时头领叫狂西狂,很有匈奴人特色的一个名字。他们之所以会联合,报仇其实是次要,除了联军里的一万余羌人骑兵,其他人压根就没喊过报仇这两个字。 草原上抢来杀去的事情不足为奇,再也没有比这更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按照现在的说法,可以解释叫‘民族意识形态’,也就是说,骄傲的草原人不能容忍一支农耕民族的部队在草原肆虐,游牧民族抢游牧民族那个叫‘备粮过冬’,农耕民族抢就不行,那个叫‘羊竟然敢对狼动手’,违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的意志。 狂西狂马鞭指向前方的汉国军队,“这股子军队哪里冒出来的?” 其他六部首领无人能答,羌族人给的情报是,对方是一支大约一千的汉国人,拥有大量抢来的牲畜和马匹,在河朔边沿攻破了一个羌族人部落,杀掉所有羌人逃向了高阙方向,尔后又有牧民告知,见到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部队游荡在黄河东南方向尽情劫掠。 “祖奶奶的,就是一直壮大,难道打仗不死人?前方那支军队足有两万!” 匈奴人就爱骂那句‘祖奶奶的’,这是匈奴人的特色。 “咦咯?好多的粮食!”鲜卑人首领眼睛发直,“那些归我们了!” 鲜卑人在草原依附匈奴才能生存,基本上没有自己的牲畜,现在,看到那么多无主的牲畜,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抢! 联军中有两支骑兵的羯族人和氐族人关系似乎极为良好?两人相视一眼,对着鲜卑首领哼哼冷笑起来。 羯族人具有深目、高鼻、多须的特点,是这支联军里面唯一一支以白种人构成的族群,讲的是西域语。他们加入联军其实是受氐族人邀请,现在看到敌方人多,羯族人首领正在与氐族人互相打眼色。 羯族人首领左手抱胸,右手向后伸展,他们信奉一个叫‘胡天(祆教)’的教派,这样的动作是对人行礼。他面向匈奴人首领狂西狂,“我的军队不与汉国的国家正规军队打仗,我们和他们有做生意,不能打。”他说的匈奴语有点发音不正确,听上去极为怪异。 匈奴语既是阿尔泰系语言,但无从考究。 氐族人也大咧咧说,“我和阿扎木的意思一样,不和汉国人的正规军打仗。” 七支联军,还没开场就有两支表示不打,这让敕勒族首领有点不知所措,敕勒族(丁零)在河朔非常弱小,此番受邀拼尽全力的七拼八凑也只凑出三千余骑兵,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两个强大的部落都不打,他们也不打了。 狂西狂脸皮抽了抽,“还有谁不想打?” 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三个首领同时拉动缰绳,驱动座下战马退后。 鲜卑首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在无主牲畜群身上,嘴皮子一直在抖动,手也不抓缰绳了,一指一扳的数着:“一只粮食,两只粮食……”发现手指不够用,干脆不用数的,抬手画一圈,“那些全部是我的!” 狂西狂瞪一眼鲜卑首领,“你祖奶奶的奴隶般的杂种就是没见过好东西!”,转头看向其他四位首领,“你们打不打?” 羌族人首领高傲地昂起头看天不答。 其他两位首领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又有一名首领拉动缰绳驱动座下战马退后,倒是那个身穿汉服的人笑嘻嘻的说:“我是来看热闹的。” 狂西狂本就不是什么大部落的首领,若不是有匈奴人身份,联军首领还轮不到他来当,但见七支联军竟有四支联军阵前退却,他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鲜卑首领继续看无主牲畜群…… 羌族首领还是继续抬头看天…… “祖奶奶的!”狂西狂心里忧郁,匈奴人从来都看不起汉国人,打从心里认为汉国人就是羊,任人宰割的羊!他又是怒骂一声,“老子打!鲜卑人听老子的,也打!”他怒视羌族人首领,“还有你们羌族人,是你们羌族人发出的邀请,所以你要打前阵!” 羌族首领总算不看天了,他平视狂西狂,恶狠狠地点头。这次他足足带出一万骑兵,几乎是将河朔附近的羌族部落能战之士完全招集了起来,不出一口恶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息终于看见游牧民族骑兵动了,但是非常奇怪的只奔出约两千个骑兵,既没有叫嚣也不像要打仗,而是像极在围猎一般,笔直地直接奔向那牲畜群最为密集地段,“哟呵——哟呵——”像是喜滋滋地在驱赶牲畜群。 “他们……?”苏信也是看得发愣,“他们这是在作甚?” 李息没好声答:“清理空地,好作战!”,他下意识要向情水传达自己的军令,突兀想起情水被外派,随意指了一个小校,“传令下去,命骑军上前驱散!” 小校领命,驱马而去。 第九十九章 史上最强(一) 将令必从! 一声浩大的“汉军威武!”,汉军左右两翼各自奔出一千骑,在本阵士卒的助威之下缓缓而驰。战马需要一个缓冲距离,直至离开本阵约一百步,汉军骑兵开始提速—— 这是李息领军与游牧民族的第一战,他心情紧张地握紧剑柄,手上青筋直冒,瞪大了眼睛观察游牧民族本阵的动静,发现己方奔出两千骑后,对方也缓缓列出一个千骑阵,不知道在呼喊一些什么,随即向前。 李息呼吸一窒,握住剑柄的手开始打颤,有激动,也有担忧,竟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擂鼓!使劲擂鼓助战!” 汉军骑兵绕开了散落阵前的牲畜群,开始完全加速,这些都是长期服役于边军的战骑,虽然没有与游牧民族大规模交战的经验,但至少不是皱儿。两支骑军驰出本阵五百步后开始聚拢,汉军没有号角,只能依靠旌旗摇动的方式发布军令,这极度分散了骑士的注意力。 原本在驱动牲畜群的鲜卑骑兵发现汉军骑兵杀过来,竟也是非常干脆地放弃驱赶牲畜的作业,“哟呵——哟呵——”丝毫不惧地直接调动就要发起反冲锋。 骑阵之前的汉军旌旗突然一挥,整个骑阵向左右两侧散开,速度也在下降,相距发动反冲锋的鲜卑骑兵八百步时,汉军旌旗又是一摇,骑阵左右两侧的骑兵控制战马往外驰骋,而中间的骑兵明显地降慢速度,直至战马停止,在战马的嘶啸声中,大约五百名汉军骑士跳下战马,飞快地解下系在马侧的弩机,在军官急促的吼叫声中快速排成‘一’字型的队列,马上骑士、马下弩兵的汉军在号令中抬起手中的弩机。 鲜卑人似乎知道汉军想干什么,竟是野蛮地反手捅了座下战马一刀,战马吃痛发狂地前奔,随着每匹战马的速度不同,一千余发动反冲锋的鲜卑骑兵拉成了涣散的一个椭圆形。 一群骑着战马的弩兵,看上去极为怪异,但就是这么一个怪异的战法,却是如今汉军能与游牧民族骑兵抗衡的战法之一。 手抬弩机的汉军,他们每双眼睛都盯视这弩机前端的望山,只要敌骑到达望山的位置,自然有军官呼喝号令。前方不断靠近的敌骑,进入五百步时,汉军各队的队官同时吼“起!”,吼声未落,鲜卑骑兵又瞬息奔进一个马位,汉军弩手高抬弩机前端,视训练程度抬高约五十度~五十五度不等的幅度。他们后方约五百步,重新结成骑阵的汉军又降低了马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跳下战马布箭阵。 “准备——”彼此起伏的口令,它听上去是那么的肃杀,手持汉军旌旗的武威执旗官眼睛死死地盯视前方敌军,而各队的队官则是看着汉军旌旗等待信号。汉军执旗官猛地将旌旗下指,军官得令,咆哮“射!”,不绝于耳的弓弦崩弹声响起,平地里好像突然浮起一片乌云,它发着尖锐的破空声扑向疾骋而来的敌骑,汉军射完不看战果,玩命一般地各自奔跑向自己的战马,一个翻身而上,机动后撤。 满天箭矢刺破了天空,像极雨点一般地落下,疾速驰骋而来的鲜卑骑兵正面撞在箭阵,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中箭。人未死透,座下被弩箭射中的战马前奔惯力未失,那因疾速奔驰而绷紧肌肉的前跨部中箭部位喷泉般地抛洒马血,惯性使得连人带马神奇地飘了起来,马首与之地面碰撞,马屁股受劲被拉扯上抬,成一百八十度重重地砸在地上…… 大量鲜卑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后方疾速驰骋的鲜卑骑兵由于马速太快不易控制方向一头钻进去,被成了死尸的障碍物一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原本还是椭圆形的鲜卑骑阵从前方开始,渐渐成了一个不足往外拉的凹形阵。 “好!!!”李息脸色涨红,他不是没有操演过这样的战法,但操演再怎么逼真究竟还是操演,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指挥的军队,用自己熟悉的战法大量杀伤敌军更让一位领军将领感到兴奋!他猛地扭头喝问:“前方何人领军?” 苏信也是看得兴奋异常,“是河西郡陈都尉麾下骑军屯长赵不虞!”他喘着粗气,“公主乃是在河西郡被劫,陈都尉惧怕君上重惩,这才舍得把麾下最精锐的一曲骑士遣来听命。这赵不虞乃是其中佼楚,曾侍周太尉平吴楚之乱,周亚夫获罪而死之余,曾是周亚夫亲兵的赵不虞也差点被连诛……诛……”苏信讲到这里突然哑然,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鲜卑骑兵不断被阻击之余,狂西狂后派的一千匈奴骑兵非常有经验地绕到侧方,趁汉军骑兵消耗完预先安置好的弩箭,也看鲜卑骑兵死得差不多了,这才“呜呜呜——”地吹响了号角,狰狞咆哮着一个侧击。 欲撤的汉军骑兵早已听见本阵战鼓的警告,但是战场之上并不是说知道了就等于能做出反应,竟是眼睁睁看着匈奴骑兵咆哮如雷地冲杀过来,瞬间被分割成了两段,前端不能回撤的汉军骑兵与之残存的千余鲜卑骑兵战成一团,后端更是惨烈地与匈奴骑兵厮杀成一堆。 这次轮到狂西狂叫“好!!”,他身为匈奴人,而匈奴人又与汉国军队战战停停、停停战战了数十年,怎么可能会不了解汉军的作战技巧,也正是因为知道汉军的战法,这才驱动贪心不要命的鲜卑土狗上去做诱饵,引出汉军的骑兵,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出号令,让一直游弋在侧外的麾下骑兵发动攻击,果然一击奏效! “阿扎木,西北狼,还有你这个懦夫敕勒人,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汉国人根本不堪一击,只要再胜上几阵,软弱的汉国人必然士气尽失,那时我们一起挥军掩杀,汉国人肯定会逃跑,光是捡汉国人丢弃在地上的武器就能武装你们几千勇士。干不干?” 被点到名字的首领甜甜嘴唇,很是心动的模样,而这时一道不和谐的怒吼声却咆哮起来—— “你这贱狗!拿我们鲜卑勇士当鲜嫩的草芽儿去引汉国人的骑兵,我的勇士啊!”鲜卑人没名字,也没有文化,但他的比喻很生动,草原的牲畜就是喜欢新嫩的草芽儿,很容易受引诱,他就曾经千辛万苦地收集草芽儿去引诱别人的牲畜群,而且成功地拐跑了别人的牲畜。一番怒吼之后,他说了目的,“等一下要让我们鲜卑人先选,我们付出了鲜血,要得到同等的回报!” 被一阵吵闹,原本动心的各部首领略一作想,这只是第一阵,汉军还没伤到根本,而且汉军从来都是以步阵对敌,主力还没有遭受损失时妄自判断会吃大亏,回报与付出利益差距太大了,索性不答,作势观看前方战事。 狂西狂埋怨地盯视一眼鲜卑首领,转头看向羌族首领,“赞颂,现在应该你上了!” 赞颂,河朔地区内最大的羌族人部落首领,他恶狠狠地点头,亲自拿起腰间的牛角吹了起来。后方得令的羌族人骑兵开始缓缓穿过其他部落的军队向前移动,那双因仇恨变得通红,前方厮杀声不绝的杀斗场似乎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羌族人的自尊心极强,同时的,他们的自尊心也极为脆弱,因为缺少文化部族又并不强大,羌族人也是没有自己的文字,一旦受到刺激总会疯狂地喊叫自己的尊严被践踏,践踏他们尊严的人应该付出代价,野蛮地报复回去。 七部首领中那名穿戴与华夏人无异的首领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也是一勾,他祖上本为秦人,随秦将蒙恬出塞屯田,秦失天下,屯田身在塞外的原秦人后裔留在河朔一带,慢慢饮食起居与戎人无异,又自成了一个由秦人组成了半农耕半游牧的奇异部落。他们不以汉国人自居,而仍是自称秦人,但不否认自己是华夏人的事实。(以上属实,没有虚构) 这次,秦人吕炎率五千骑兵参与狩猎,以其说是要来劫掠不如说是听到一个流传,汉境之内出现皇陵古将,心中好奇传说是否属实,想亲自率人来看,不料人没看到,却是见到了汉国的军队。吕炎并不痛恨占了大秦江山的刘氏王朝,也不反对攻杀汉军,只是单纯不想浪费麾下将士这才开玩笑说了句是来看热闹。至于吕炎脑袋里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 ※※※ 李息看见己方骑军被分割成两部在各自为战似乎也并不担心,举目看向战车兵,吼:“车士出阵——伐杀!” 所谓‘伐杀’,本意是用来形容本国军队对庶民的杀戮,但是被李息用在了这里,意思是说,车骑冲锋,不要在意杀伤了自己人,放胆厮杀,突破游牧民族的骑阵就是达到了接应的目的。‘伐杀’一词在汉代后就被‘杀戮’取代。 汉军战车前驾四马,车舆为横长方形,宽126厘米,进深70厘米,前面与两侧有车栏,后面留门以备上下。车舆右侧置一面盾牌,车舆前挂有一件铜弩和铜镞。 两百轻战车的木轱辘滚动了起来,御手发狂似得用长鞭抽打驾车战马,战马受痛开始前奔,战车被拉动着滚滚向前,顺坡而冲声势煞是浩大。 汉军战鼓声节奏变慢,直至完全消失,本阵士卒用狂热地眼神看着战车向前,在战车冲进混乱厮杀的场地,战车四匹撞到正在厮杀的双方骑兵,仿佛听见了那震耳的‘轰隆’巨响,被撞到的骑兵惨叫跌飞,而战车前的四匹拉车马匹去势仍然不减,仍是蛮横向前,瞬间犁开一个口子,一路冲撞,无人可以匹敌! 战车由四匹战马拉动,冲撞力道十足,通常战车是被用来对付步兵,它也是依靠冲撞力道杀敌,以其说战车上的戈手和盾手是被安排杀敌用的,还不如说是被安排来保护御手更为恰当。 游牧民族骑兵纷纷想避开,来不及避开的游牧民族骑兵不是被撞倒,便是座下战马的马腿被车轱辘横刺而出不断滚动,直径为一米左右的三棱尖刺扫断马腿,像极绞肉机一般的横扫过去,所过之处一路战马悲鸣,人临死前的绝望嚎叫。 狂西狂还真没有想到汉国军队敢于把数量极少的战车派出来接应陷阵的骑军,匈奴骑兵有十余种对付汉国战车的方法,但是现在狂西狂一个也用不上,他麾下的勇士没有准备用来对付战车兵的长矛,只能散乱地对战车御手射箭,但是效果有限,只要战车上的另外两个车士没死,想射死御手难度太大。 “木桩!老子现在哪里去弄木桩!”狂西狂怒极咆哮,“给老子吹号,让那些狼崽子撞,用撞的!” 吕炎的嘴角再一次勾了起来,或许还会在心里嘲讽:“废一般的男子!前面那不是在撞吗?”,他现在就有对付战车的方法,但是,为什么要告诉狂妄自大的狂西狂?如果是氐族人,或许吕炎还会提示一下下,毕竟他和氐族人关系不错,至于素有摩擦的匈奴人和鲜卑人,他巴不得这两伙野蛮人死得再多一些。 华夏人素来喜爱车架,把车架当成是身份的象征,同样地,因为战国时期战车的数目是用来被衡量国力的标准,导致华夏人也把战车当了凶悍无比的利器,每每见到战车出阵,总会变得兴奋异常。现在,看到战车所向披靡的汉军士卒,他们只能嗷嗷大叫地宣泄内心的兴奋。 军心可用! 激动,无与伦比的激动,他李息仿佛已经看到日后自己率军出塞攻伐,世仇匈奴人,那些依附匈奴人的蛮荒戎人被自己的军队击败!李息喘着粗气,战剑刺向天际,吼嗓子:“汉军——威武!!!” 士卒看到前方战事的优势转向己方,听见主将咆哮战号,又想起自己是续高祖皇帝、太尉周勃率军出塞作战后,几十年过去了的第三批汉军,虽然现在成败不可预料,本意也不是攻伐异族,但是他们就是激动,那是一种弱小者憋了长久的闷气,第一次主动出击后的激动。 缺少民族自信心的族群,他们太需要一次反击来扭转不利的时局了,哪怕这次反击的力道是如此的微弱,但仍无法阻止他们心内憋屈像是得到宣泄一般,疯狂的嚎叫! 战车刺穿而过,虽损失颇大,但仍达到了目的,那些被围汉军骑兵拉开与游牧民族骑兵之间的间距,在重新响起的汉军战鼓声中后撤。 李息兴奋得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步卒向前!” 汉军前阵盾兵率先迈动向前,每迈一步皆喊“喝哈!”,随后是持着刺龙枪的枪兵跟着号子声迈步,弓步兵也紧紧跟上,霎那时整个汉军的阵列裂开了两段,阵前上压、后阵不动。两万余步军喊叫出来的号子声极其具有压迫感,震慑敌军! 李息是想挥军决战?不!当然不是!他的用意是策应前方骑军,让游牧民族的骑兵不敢紧咬着后撤己方骑兵不放。 骑军一退,留在后方的汉军战车也是进行一个转向,再次蛮横地准备冲杀,但是冲到一半却又是一个急转,战车逆位,可能惨遭失败,几架车轱辘受损的战车调试方向时翻倒,砸在地上轰隆作响,驾驰战车的人,他们永远也爬不起来了,其余战车速度不减也开始了后撤机动。 前方的敌我双方稍微拉开距离,李息又号令步前的军卒后退,他需要把握战争态势,既然策应的目的已经完成,就没必要再向前。 骑兵、车士齐齐归来,他们绕开了正面战阵,从左翼驰向后方。 苏信颤着在玩‘秃鹫’级的下巴,问:“出骑者两千,归回者千二;出车骑两百,归回不足一百。校尉大人,杀敌两千自损一千,这一阵我等乃是胜了,昂或是输了?” 苏信说完静静地看着游牧民族的残兵刚龟缩回去,又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缓缓向前,似乎想打车轮战,“以卑下看来,刚才那阵我们是胜了。”他手指还在不断向前补充的敌军骑兵,“这次我等危矣!” 李息脸呈不悦表情,“兵法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战先言败,本校尉可以军法治你死罪。”他肃声下令,“戎人骑兵将要强攻,命各曲军侯死战不退!” 数十名传令兵应“诺!”而去。 李息谨慎地命御手驱动战车退后,他是一军主将,座驾独辀处耸立的是主将战旗,断不能与敌军亲身交战,一旦代表军心士气的主将军旗折断落地,那全军必然崩溃。 盾兵齐踏沉重步伐,他们几乎肩对肩并列,从盾牌的缝隙看向前方,依稀也能听见身后持着刺龙枪的袍泽在“嘿嘿”作笑,心下郁闷,他们是盾兵,只能硬抗骑兵的冲击,而步阵前端都是尖矛,敌军冲战步阵这不是枪兵增加战功的最佳时机吗? 列阵完毕的羌族骑兵,他们在首领的呼喝“报仇!”的口号声中,将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 严阵以待的汉军步卒,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嗓子“汉军!”,习惯在作战前咆哮战号的汉军不甘示弱紧随跟这吼叫起来—— 李息再次战剑刺向天际:“汉军——” “喝哈!” 苏信也抽剑,几乎蹦跳起来:“汉军——” “呼哈!” 羌族骑兵在首领亲自率领下开始向前,他们听着对面在呼喝,自尊心极强的羌族人被刺激到了,血管里凶蛮的血液开始沸腾。 李息战剑再刺,用尽全身力气:“汉军啊——” 战号能使人振奋,临战前的气氛本就紧张,即将防御敌军冲击战阵的汉军士卒需要有人来鼓舞,驱使懦夫变得坚强,让敢战者血气更盛! “哟呵——”高亢的音节,羌族骑兵拍动座下战马“杀!!!”,万骑齐奔,滚滚蹄声掩盖了喊杀声,地面被踏得颤动。 李息和苏信双双齐吼:“汉军——武威!!!” 汉军枪兵紧抓兵器,憋气下蹲,在军官一声“刺”的军令中,“喝哈!”刺出了刺龙枪,阵前顿时尖矛如林! 盾兵大口呼一口气“呼哈!”,在军令中高高举起大盾,犹如铜墙铁壁! 汉军盯视滚滚向前的敌军,发出了属于一个民族永远的战号:汉军啊——威武!!! 第一百章 史上最强(二) 自高祖以来,汉国就屡屡遭受塞外游牧民族的袭扰与欺凌,列阵而待的士卒抛开了对主将的不满,在汉军战鼓声中倔强地高高挺立胸膛。风在吼,马在啸,汉军士卒在咆哮:现在,是到了复仇的时候了! 双方相距千步,发动冲锋的羌族人骑兵呼喝着毫无意义的音节,座下战马四蹄踏动,那一副副狰狞的嘴脸似乎扭在了一起。这个信奉羊图腾,但却名为参狼部的羌族部落,他们冲向了高坡,在首领的“哟呵——哟呵——”声中高举弯刀,张大嘴巴嘶吼着恨不能瞬息而至,但是事与愿违,高速奔踏的战马一进入坡地,速度降缓了下来。 汉军阵列的弩兵缓缓地抬起了弩机,装置三枝弩箭的步弩前端辉烁着寒芒,汉军之中只有精锐弓手才会发配弩机,他们是支撑汉军与游牧民族对抗的主力。那些步弓兵在也军令中挽弓箭尖指天,他们看不到前方,但能感受脚下地面在颤动,他们手中的步弓被拉成满月状。 一个强而有力的箭阵能使敌人为之胆寒,弓箭作为这个时代的远程兵器,一旦成规模的弓兵聚集在一起发射箭阵,那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李息的心情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兴奋,此时他眯起眼睛,就像一头静止不动全神贯注盯视猎物的豹子,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全力扑杀。豹子善忍,可以静静地趴在地上耐心等待猎物自己靠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扑,必然一击必中。李息屏住了呼吸,那双原本会发颤的手稳健地高高举起,“我李息何其幸运,竟能在有生之年与戎人一战……” 赞颂驰骋到坡前便停了下来,他也是屏住呼吸全身贯注地看着麾下勇士纵马奔踏,见到遇坡骑速降缓时,脸上表情越加狰狞。地利怎么样,箭阵又怎么样,羌人生来就是作为战士,既是战士谁害怕战死沙场?防御的一方是拥有一些优势不假,但既然是防御,那便是势弱的那方,如果势强谁会选择防御?只要羌族勇士冲上了高坡,把汉军阵前盾阵冲开,出了缺口的汉军根本不堪一击! “来了……来了……来了!”李息的呼吸变得很慢,视野之内的羌族骑兵奔踏的动作再也无法加快,李息觉得那些羌族骑兵座下的战马像是一只老牛,它先是在主人的驱赶下卖命狂奔,奔跑出一段距离后,老牛已经气喘吁吁,高坡是突然套在老牛驮部的枷锁,更加限制了老牛踏蹄迈动的四腿,让它就是再怎么被驱动也不能再快。 李息呼出一口气,又再一个深呼吸,“准备——”,他吼得中气十足。 羌族骑兵相距四百步—— 李息高高举起的右臂用力一挥,狰狞着脸吼:“射!!!” 阵列之中的鼓手,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敲下手中的鼓棒,澎湃激荡的战鼓发出咆哮:“咚!!!” 各部军侯得令,也是吼:“射!!!” 瞬间,世界上的所有声音仿佛诡异的消失,只剩下汉军本阵突兀而起的万千利箭的破空声,‘咻咻——’充斥这汉军士卒的耳膜,让他们不自觉地抬头看着发出去的箭矢,随着箭矢发射的角度而在移动眼珠子,箭矢破空而去,声音好像又回来了,耳边传来了军官呼喝装箭的军令。 羌族骑兵冲到半坡速度缓了下来,马上骑士死命拍击马屁股,但座下战马视耐力而评价,有些战马的马腿好像是灌了铅,任由怎么拍怎么打就是迈不动。直至有人在喊,“汉国人发出箭阵了!”,有经验的骑士脸色一变,玩命般地跳下战马试图躲在战马后面,没有经验地骑士则是发愣地看着一片犹如蝗虫般地乌云扑过来…… 身在其后的赞颂睁大虎目,下意识地说了句“完了”,话音未落,麾下勇士的惨叫声开始频繁响起,随后是战马的悲鸣—— 箭阵之威,无可匹敌!第一次齐射,羌族骑兵的骑军像是塔罗牌一般,从前面开始崩塌,一层一层地箭雨突降,在惨叫声中,‘嘚嘚——嘚嘚嘚——’犹如下雨一般的敲击声仿佛是在奏乐,然而每‘嘚’一声,那就是一枝利箭穿透了羌族骑兵的皮甲,钻进了羌族骑兵的血肉身躯! 赞颂看着犹如稻草被风卷过一般纷纷栽倒的麾下勇士,心中仇恨更盛,“参狼部的勇士们!为西宫部被残杀殆尽的老弱报仇,冲上去,杀光他们!!!”,吼罢,他自己也驱动战马,发起了冲锋。 汉军阵列,弩兵还在装置弩箭,弓步兵却是在号令之中已发两箭,箭阵之威让羌族骑兵无法靠近两百步! 话说临阵不过三射,那是在讲青铜时代的弓矢,在进入铁器时代后,材料和制造工艺的转变已经让这个时代军队所用的远征兵器——弓,它的设计慢慢变得合理,周朝普通弓矢最远可达一百五十步,但是到了秦,最普通的弓矢却达到了两百步,工艺的提升不但增加了弓矢射程,曲度的转变也让弓兵能更轻易的拉开弓弦——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 当然,依借地势多发不算在此列。此时汉军占了地利,虽不能说是居高临下,但是羌族骑兵因爬坡降慢了骑速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些犹如蝗虫一般还在不断拍马冲锋的羌族骑兵,在汉军发射第一波箭阵后,看到大量同伴中箭身亡,似乎是被激起了蛮性,有些个因为前方有太多尸体而无法驱动冲锋的羌族骑兵,他们干脆跳下战马,“啊啊啊”吼叫奔跑,试图冲到汉军阵前搏杀,但是下场仍然一样,被汉军弓兵狙杀于百步之外。 ※※※ 狂西狂看到羌族人陷入苦战,他不忧反喜,正面战场打得越激烈,那么汉军的注意力就越会被吸引住,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狂西狂趁汉军注意力转移到正面战场时,已经派出麾下三千匈奴骑军进行迂回机动,他不害怕被汉军主将发现,只要羌族人攻势不减,汉军主将就是发现了也没有兵力阻止进行迂回机动的匈奴骑军,只要一等羌族人攻到汉军阵前,那么狂西狂的目的就达到了,他那么有信心是因为知道汉军没有多少骑兵。 按照惯例,狂西狂又是开始点名,他就像是一名庄家在等待赌徒下注,但是赌徒有意参与赌博但是又怕输在犹豫不决,开始尽情地蛊惑,告诉赌徒,既然是赌博就会有危险,风险越大,回报越多,不然等别的赌徒都下好注,晚下的人就没有多少油水捞了。 狂西狂不是一个好的庄家,至少在他那缺乏语言天赋的限制下,蛊惑显得非常不成功…… 不得不说,这是一支奇怪到极点的联军,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这三个首领“呵呵”笑着对视一眼,理都不理。 吕炎最为干脆,他再一次说道:“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狂西狂怒斥:“你是害怕夺了你们江山的汉国人!” 吕炎嘲弄似得“嘿嘿”笑说:“鲜卑人死了两千人,羌族人死了快三千,他们现在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你!”狂西狂最不能被人讥讽,他抽出弯刀,“你这个华夏人和氐族人生出来的杂种!”作势就要拍马突进。 吕炎仍是笑呵呵的模样,但是眯起来的眼睛却杀气十足,缓缓地伸手握住剑柄,河朔也就只有以秦人自称的先秦人会用战剑当武器。不管是谁,每个人都有像龙下颚的逆鳞脆弱的痛处,一旦被触及,暴起会杀人,吕炎的逆鳞就是他的血统! “咦咯?两个,一个是贱狗,一个是杂种?芽们都说鲜卑人没脑子,你们才是真正地没脑子。” 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双双又再一次对视,看待吕炎的目光很怪,其中氐族人更是策马与吕炎并立,这个名叫西北狼的氐族人也伸手握向腰间的弯刀。狂西狂骂吕炎是华夏人和氐族人生出来的杂种,那么也就是把氐族人骂进去了。 狂西狂容易暴怒,但却不是没脑子,相反地,他总是用暴怒的一面来掩饰自己的智慧,见氐族人已经出头,羯族人也有站在先秦人和氐族人那边的架势,“嘿嘿”一笑,像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转头看向它处。 忽地,狂西狂回首,盯视羯族人,“阿扎木,你会遭受惩罚的!” 羯族人多半依附于强大的匈奴部落寻求庇护,阿扎木自然也不例外,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羯族人根本不会来混这趟浑水。 阿扎木不为所动,眉头一挑,“既然那支猎物不见了,这里又有一支汉国的正规军挡住,我想撤兵了。西北狼,吕炎,敕勒人,你们走不走?” 狂西狂似乎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竟是呆住了。 狂西狂想阻止,但却找不到理由,草原人做事本来就直接,他们相约的是围堵劫抢一支四千人的汉国人,而不是与汉军作战,更加不是攻进汉国烧杀劫掠。在发动对汉军的攻势前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都明言不和汉国正规军打仗,吕炎更是在受邀时就说是来看热闹的,现在猎物没找着,他们想走谁也阻止不了,就是狂西狂告到河朔霸主右贤王那里去,他狂西狂也没占理。 氐族人和敕勒人同时干脆说:“我走。”倒是吕炎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 狂西狂见吕炎摇头,心下狂喜,“你们……”,刚蹦出两个字,他说不下去了。 吕炎拍拍身上爷爷留下来的秦式战甲,“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皇陵古将林斌。”吕炎的执着河朔闻名,也就是有那么一份执着和讲信义,当然,还不能缺了他拥有一半氐族人血统的事实,他吕炎也才能在情势复杂的河朔生存了下来。 ※※※ 赞颂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发狂地驱使麾下骑兵向前,羌族骑兵被阻击在汉军阵前,兵事如火,大量羌族骑兵因为地势的关系不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这让赞颂看得双目赤红,但又无可奈何。 赞颂在汉军箭阵可及之外停了下来,一部首领若是像愣头青似得冲锋上去被射杀,那他也就不是一部首领了,此时他正紧张地眺望战场的左侧方,看到有一股骑兵正在游驰,心下更是发急,咆哮着让角兵(持牛角的传令兵)催促麾下勇士强攻。 羌族骑兵大量倒在冲锋的路上,但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拥有蛮性的草原人,他们看得死人越多,心中的蛮性就越十足,在发狂不要命的冲锋下,渐渐有羌族人或是徒步,或是骑马冲撞到离汉军五十步的距离。 赞颂看见前方已经有勇士冲进了五十步的间距,霎时心情振奋,按照他的理解,只要汉军被冲开了缺口,那么汉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高亢地发出了“哟呵——哟呵——”声,眼角似乎看到一些什么,转头向右侧看去,心下发懵:“狂西狂安排了进攻汉军右翼的军队?” 所谓汉军的右翼,也就是东南方向,那里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黑影,正在疾速的靠近。 战事紧急,赞颂顾不得多想,他的全身心神已经全放在了进攻汉军本阵,终于有羌族的冲锋部队有人接近汉军十步的间距,那“哟呵——哟呵——”频繁的响彻起来,赞颂原本想派骑兵去问狂西狂,思绪被“哟呵——哟呵——”打断,看到麾下勇士总算是攻上去了,心下只顾狂喜。 突兀地,汉军本阵发出了咆哮…… “汉军!!!” “呼哈!!!” “汉军!!!” “呼喝!!!” 自高祖以来,大汉就屡屡受到戎人铁骑的威胁与欺凌:现在是到了复仇的时候了! “汉军——威武!!!” 万千汉军士卒,看到敌军已经靠前,不管他是兴奋,是恐惧,是彷徨,皆发出了怒吼。 枪兵在口号声中突刺尖矛,那沉重的刺龙枪在“呼哈!”声中被全力刺出,闪烁着寒芒的尖刺像是一条毒蛇,它是那么地突然地从盾兵身后冒出来,又钻进那些脸呈狂喜神色作势要扑的羌族人身体里去,前仆后继的羌族人被刺龙枪刺中,一个中枪,还没来得及惨叫,后面被挡住视线的羌族人又被刺穿,个别地段的枪阵,那些长长刺出的刺龙枪串满羌族人的尸身。 枪兵的臂力遭受挑战,而汉军也早有应付这种情况的战法,枪兵顺势将刺龙枪的枪身顿落在前排袍泽的肩膀上,被枪身一压的汉军士卒发出闷哼,竟是沉了下去,随后咬牙顶上,嘴唇咬出鲜血仍不自知。 盾阵、枪阵之后,弩兵、弓兵浑不在意前方已经发生了接战,仍是在军官的号子声中,一波又一波发出箭矢。 李息睁大虎目,他也发现了游弋在本阵左侧方的那只游牧民族骑军,那双本来已经稳住的手又开始发颤了,杀伤了游牧民族的大量士兵后,近距离接战终究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要是这时那只游离在左侧的骑军发动左翼侧击,汉军将没有能力挡住来自两个方向的袭击! 在李息认为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突然看见游牧民族本阵又有三股骑兵在机动,吓得他双手止不住地打颤,本阵的士卒似乎也发现游牧民族本阵的动静,除开阻击杀到阵前的那些士卒,中后段的汉军士卒皆是发出了惊呼。 “苦煞我也……” 第一百零一章 史上最强(三) 犹是野兽的咆哮,羌族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冲到了汉军盾阵之前,但是面对汉军的枪盾阵协同防御,羌族人发起的一波又一波冲锋只能撞在一面有如荆棘的防御之前,撞得头破血流。 赞颂直接无视前方的惨烈厮杀,不断吼叫着让麾下弓兵靠上来,他要以牙还牙,汉军不是善于发射箭阵么,那么便以箭阵还回去! 正面战场的惨烈直接让汉军的战阵不由自主的向前移动,在羌族人发狂似得波浪冲击下,前方的枪阵已然失去了最强有力的作用,那串满羌族人尸体的刺龙枪因为受重,几乎是枪兵连着前排帮忙扛起刺龙枪的袍泽,两人一起被抽得往外跌撞,不得已只好放弃正在被拉扯的刺龙枪。 部份枪阵的失效,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让羌族人达到冲开汉军前阵的目的,失去了刺龙枪的枪兵想退但是退不得,密集的战阵,士卒们肩并着肩,在不断挤来挤去的阵列里,根本没有空隙让人退后。 在阵前盾阵和枪阵都失去效用的时候,汉军的主将,他李息睁大虎目依借高度,看着那些没有兵器的士卒被羌族人杀戮。步阵的优势终于被不断强攻的羌族人打破,失去了枪阵的地段开始被羌族骑兵冲撞,李息再一次看见骑兵冲撞步阵的恐怖攻击力,尽管羌族骑兵由于地势的原因冲撞速度并不快,但仍是狠狠地驱动战马冲阵,避无可避的步卒只能睁大眼睛看着敌骑连人带马压过来,然后被带着前冲劲力的战马撞得严实,几乎没有发出惨叫的机会便咽了气。 “校尉大人!”苏信果然是一个废物一般的男子,他颤声,“号令前方的士卒退开,让戈卒上前啊!” 李息蔑视地盯视苏信,“能退!?能退他们会挤在那里被人砍杀,任由敌骑冲撞么!” 还是那句话,内部的不稳总是会让一支善战的军队变得不堪一击,至少在苏信提出废一般的建议时,他李息就因为与副将争吵没有看见羌族人也布了一个箭阵。 忽来的呼啸让两人同时转头,他们看见羌族人的弓兵射出了箭矢,直扑本阵而来。 “竖盾!保护两位大人!” 十数名持盾士卒吼叫着,在主将战车前立盾,但是由于太挤根本竖不起来。又有士卒爬上战车想竖盾,还没转身,箭雨突至,四周频繁地响起了闷哼与惨叫,以主将战车为中心,四周中箭的士卒哀号着由于太过密集想倒地也成了奢侈,死人被活人生生地挤着乱晃。 李息感受右肩一麻,好像是被什么人撞到一般,竟是膝盖骨一软,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差点跌下战车,他稳住身形看去,两个爬上战车的士卒扭曲着身躯后背插满箭矢,恍惚间向右转头错愕地发现苏信胸前插着三枝箭矢,额头上也中箭,这是致命伤!苏信睁大了眼睛,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满是愕然,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退的不够远……”李息用战剑撑住躯体,左手摸向右肩,摸到一杆箭头深入体内的箭身,“士气完了……”,耳朵里的‘咿咿咿咿——’耳鸣声伴杂着士卒惊恐呼喊的“校尉大人中箭”“别部司马大人被射死啦”听上去让人有晕眩地错杂感,他举目向外看,羌族人又发射出了第二波齐射…… 步阵的劣势在高强度的拼杀下终于还是残酷的出现了,立阵的士卒本就不是来自同一支军队,阻击敌军前还能在军官的军令下有节奏地缓缓而动,但是一旦接战起来,阵型随着被攻击地段的压力而区别,阵列中的士卒必然会变得拥挤,这是任由军官怎么呼喝都无法避免的事情,若是说列阵的步卒还能在军官的呼喝下移动,那么这个步阵本身就是不成功的步阵。 成功的步阵有两个先决条件,其一军官的协调能力强,其二列阵的士卒密集度高,以上两样缺一不可,并不是说你士卒列在那里,想不动就是不动,就是不想动也会因为战争态势的发展而被挤着动起来,这是血肉战场,不是操演,操演时没人会来冲击战阵,那阵型自然不会乱,有人冲击的战阵,必然会因为战争态势的紧张,士卒不断补充前方的缺口而导致阵型扭曲。 那种在作战态势下想怎么动就怎么动的步阵——它!根!本!不!存!在! 李息面对最严峻的考验,他得站稳了,死死地撑住腰杆,一旦他也倒下,汉军必然崩溃。 有道是‘将是兵的胆’,在冷兵器时代,主将便是整支军队的中枢,是驱使士卒让他们有勇气与敌军拼杀的精神支柱。 羌族人的第二波箭阵发射之前,早有部曲爬上主将战车,有人竖盾有人想去扶主将,亲兵的作用在这时体现了出来,部曲吼叫着“竖盾!校尉大人有令,竖盾!”效果虽然不佳,但汉军士卒那颗被提起来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校尉大人有令’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有令表示主将安然无恙,那些还在呼喊主将战死的士卒残酷地被居高临下的车士射杀,终于没人再敢搅乱军心。 赞颂兴奋地忘乎所以,又是亲自吹起了号角,在苍凉的号角声中,羌族弓步兵发出了第二波箭阵。赞颂觉得汉军就是一支蠢货组成的军队,在平原布以步卒为主力的战阵,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草原啊,这个以机动力来决定战争胜负的战场,步军只能是待宰的羊羔! “参狼部的勇士们,冲上去!冲上去!”赞颂转头侧顾,终于看见那支该死的匈奴骑兵发起了冲锋。 苍凉的号角,它“呜呜呜——”地作响,驱动着以野蛮为荣地骑兵,让他们狰狞着脸挥舞弯刀,嗜血的眼珠子因为兴奋而变得布满血丝,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支陷入苦战的汉军。 汉军的远程攻击兵在遭受第一次打击后,回过神来也开始对羌族弓步兵发起了对射,这总算压制住了羌族的弓步兵,本阵压力顿时锐减。前方与羌族发生接战的地段,汉军阵列好像是被除去了橙皮的橙子,橙肉完全展现在了饿狼的眼前,惨烈的厮杀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即被羌族骑兵冲撞,又遭受箭杀的汉军士卒。 危机让李息忘却了伤痛,其实有甲胄保护的右肩也只不过是箭头入肉,伤并不是很重,只是突兀地中箭让他感到发懵。他稳住身躯,推开部曲的搀扶,向前两步,举剑—— “汉军——” 吵杂的战场,没有人回应…… 李息再次嘶哑着嗓子:“汉军——”,他大急,杀斗场的吵杂声音太大,独力嘶吼战号显得是那么地苍白,“你们!和我一起喊,全部和我一起喊!”,他已经顾不得再去保持什么官威自称‘本校尉’。 重复喊了三次,周遭的汉军士卒终于反应过来,在李息的带动下,呼喝出了永远属于他们的战号! “汉军——”它被齐声呐喊了出来——“汉军威武!!!” “呃啊!”阵前戈卒指向冲击而来的羌族骑兵,那张淳朴的脸庞,眼神呆泄,只知跟人齐喊“汉军——威武!!!”,直扑而上,战马冲撞,戈断身死。 被扯得变形的战阵,组成步阵的士卒血气依然在,杀红了眼的士卒脑袋空白,几乎是本能地在军官的呼喝下,咆哮着与袍泽同时踏步而出,吼“杀!”,戈矛被刺出,挡不住那被刺死,但是惯力未失冲撞而来的战马,毫无闪避地被撞翻在地。 李息的咆哮挽回了士气,但仍是杯水车薪,在不断遭受强攻的阵前,需要的是援军,而不是那空洞的战号! “呜呜呜——呜呜——” 一阵号角声,李息猛地转向了侧方,他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那是数千匈奴骑兵趁汉军全面被羌族骑兵吸引住的时候发动了攻击!李息歇斯底里的咆哮:“左翼骑兵——出战!!!” “咚咚——咚咚咚——” 急切得几乎听不清节奏的战鼓声,它传达出了主将的军令,在战鼓声中左翼的汉军骑兵脱离本阵,蛮横地直接冲向了侧击而来的匈奴骑军。 李息低头看一眼战死的苏信,看到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心里也开始发冷,苏信的战死直接导致的是李息回去后将承受苏氏门阀的打击,那时两个门阀之间的互斗将不可避免的发生,而这也是皇帝愿意看见的结果。 “今上的目的达到了……”叹息过后,李息开始了解到自己欠缺野战经验,若不是占有地势,他根本撑不到现在! “右翼步卒向前,合击阵前敌军!”迟来的命令从李息的嘴中咆哮而出,他终于明白先前中游牧民族本阵出列的三股骑军目标不是自己,而像是在掉头后退,这也才敢命令右翼的步军支援前阵。 步阵还有一个非常明显地缺点,那便是步阵不存在机动,为了不被多面合击,就算前阵遭受再怎么惨烈的攻击,左右两翼的军队也不能动。 李息看向左侧,麾下骑军已经快要与匈奴骑军接战,但是他知道出战的骑军最多只能拖住半个时辰,最后就要看左翼的步军了。 李息苦涩地看向东南方向,那支可以目视,但是距离尚远的援军。 ※※※ 狂西狂也发现了东南方向的那支不明骑军,身为草原人,在作战时不会像汉国将领那般,只要是交战了就会召回所有在外的斥候。 在外的斥候回报狂西狂,汉境方向出现一支骑军,人数无法判定。狂西狂一听人数无法判定,差点直接拿刀剁了斥候。 斥候哀哀地说:“尘雾太大,只能看见前面地骑兵,后面的看不到……” 七部联军在刚刚已经走了三部,原本看上去十分壮观地骑军,除了在强攻汉军本阵的那羌族骑兵,如今只剩下八千余骑,而这八千骑军之中还有五千骑兵是吕炎麾下的先秦战士。 狂西狂看向吕炎,他发现吕炎知道东南方向出现未明骑军后,吕炎变得很怪异,似乎是期盼是兴奋,只差直接率军迎上。 “这个先秦人靠不住!” 狂西狂举棋不定地看着羌族骑兵还在强攻汉军本阵,上去一万,一番强攻过后,羌族人是把汉军攻击得狼狈不堪了,但是自己也死伤惨重。狂西狂目测而视,羌族人消耗得不足六千之众,而且还在不断的减少,相对的,汉军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汉军前阵被打得凹了进去,死伤恐怕比羌族人更多。 突地一声求援的号角从前方传来,那是羌族人终于确定东南方向的那支骑军是敌军,而不是后方派出去侧击的联军部队。 “祖奶奶的吹吹吹!”狂西狂烦躁地举起号角‘呜呜呜’地吹响起来,这不是出击的战号,而是在召唤已经撤离的三部联军,渴望他们能够回来。 而似乎,三部联军不但没有掉头,撤离的速度仿佛更快了。 狂西狂眼皮直跳,心下愕然,这汉军也太狠了,竟然使出这么一个战法,在主力与汉军本阵死战之际,又从东南方向发出奇兵,这不是很明显的在警告‘你中计了!要么退,要么死!’吗?他狂西狂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亲临大小战役不下数十场,现在面对这样的作战,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评价:汉军使出了史上最强的自残战术! 吕炎眼睛死死盯视东南方向,听闻狂西狂在呼唤远去的三部联军,吕炎眉头皱了一下,对旁边的亲族说:“集结士卒,我们离开这个骑阵。” 狂西狂气极,“你不能这样!” 吕炎不理,勒转马首调头就走。 狂西狂扭曲着脸,极为不甘心:“警告羌族人,汉军狡猾,没援军给他!让他们撤下来!阿不然老子要自己撤军走了!” 游牧民族骑阵之中诡异地响起了属于农耕民族特有的战鼓声,那‘咚咚咚——’的战鼓声显得是那么地令人侧目。五千以秦人自称的骑士在战鼓声中动了起来,在吕炎率领下脱离了狂西狂的骑阵,以缓慢地速度移向东北侧,这显然避开东南方向未明骑军的袭击方向,却是想在一旁观战。 他们赫然竖立了黑龙秦军旌旗! ※※※ 林斌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三万游牧民族骑兵是由多股联合,而且内部是如此的混乱,当然,高速奔驰的战马之上他不想思考太多,只能是看似尽力地在驱动座下战马向前驰骋,时不时向驰骋在右边的情水笑笑。 情水感觉很压抑,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苍天草原之下缺少坐标,无法判定方位。 他们这股三千人的骑兵每人皆备三匹战马,可谓是换马不换人地在赶,但是非常诡异地,看似拼命赶路的骑军,它却是已经在外围绕了一圈又一圈。 萧夫子的计策之所以会被评价‘毒’,绝对不是简单地让汉军正面阻击这么简单,而是尽量拖时间,让汉军先与游牧民族骑兵发生血战,等最为关键的时刻再挥军而上。虽然看似有消耗汉军主力的嫌疑,也的确有消耗汉军主力的动机在内,但是就算谁来裁决也无法责怪任何一方,原因是林斌并没有隐瞒,直接把计划告诉了李息,算是阳谋,不是阴谋。 在于战场是草原,白天进行所谓的奇袭根本是笑话,皆是平地的草原,怎么才能算是奇袭?只有在双方战争态势陷入胶着的时候,另外一支奇军突然加入,这才能被算成奇袭。 明知是被设计仍然要做,这就是阳谋。 前方战事如火,林斌视野所及已然可以看见交战的双方,他目测一下距离,赫然号令全军减速。 这支骑军无法在高速奔驰的状态下进行换马动作,只有停止下来,虽然很丢脸,但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整支骑军在号角声中停顿了下来,又是一声“换马!”,骑士重新翻上耐力十足的战马。 情水急切地喊道:“林大人,能不能再快一些?” 林斌还是在笑,“将士们已经换马了,很快就好,换上新的战马才能有足够的耐力冲击嘛!呵……,别急,兵事急不得,马上就要好了。” 情水“唉!”一声拍击甲胄,心中复杂无比。 公孙宏立起腰杆看向前方,但是他看不得真切,依稀能看见有好几个黑压压的战阵在移动,其中一个战阵又列为两个,似乎是在划分距离,在高坡之上的汉军战阵陷入兵火,一支军队不断对汉军本阵在发起冲击,而在主战场之外,又有两股人杀成一团,一个一个黑点互相冲锋又迅速拉开。 “大人,时机已然成熟,我等是否参战?” 林斌点头,呼喝“哈!”,在号角声中,骑士们从另外一匹战马那里解下系在马侧的刺龙枪,下压在腰,艰难地端直了枪身,又在号令中排成直线—— “将士们!再一次痛杀敌寇的时机来临了,听我号令——”林斌也接过一根刺龙枪,发现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沉,顾不得许多,枪尖直至前方:“汉军——出击!!!” 这支抛弃失去耐力战马的骑军,他们嚎叫着在战号中再次向前,痛杀敌寇,这一次他们喊得比任何一次都有自豪感。 戈矛所向,直指那北方的疆土;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华夏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 汉与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 中击逆水荡穷寇,立马长天誓灭胡! 所向无敌——汉军威武!!! “呼喝!” “汉军——奔击!!!” 第一百零二章 蛮横无双 若讲骑战,在现有的华夏民族中,林斌虽不敢说自己是最为熟悉的一个,但是在他率军千里兵疯一般的在草原游荡四个月后,他敢骄傲地说,比起那些受于时代文化限制的人,他林斌比任何人都知道什么叫机动性作战优势! 三千骑兵咆哮如雷,滚滚蹄声之中,那竖在骑阵前列的刺龙枪似乎引发了空气的震鸣,竟是发出了诡异的呼啸声。在那呼啸声中列成了直线的骑军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气势如虹,滔滔而滚,兵锋直指羌族人强攻汉军本阵的右翼。 赞颂已经听到了狂西狂的警告,他当然知道那不是联军,而是狡猾的汉军隐藏起来的奇兵,但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就是他仇恨的对象,那支对西宫石玉的部落发动了杀绝战争的仇人。 此时的赞颂想退,但是他实在抽不出身,本来有崩溃迹象的汉军在得知援军已至后,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反击。那些原本半死不活模样的汉军像是在强奸小姑娘一般,三五个大汉“嘿嘿嘿”作笑,蛮横地扑上去,利用人数优势围住一个羌族人,然后疯狂地蹂躏,把羌族人蹂躏成尸。 地势的局限性已经让羌族人受足了苦头,原本以为把汉军前阵瓦解掉,就是胜利,而胜利也曾经离他们那么近,赞颂欣喜地看到汉军人挤人,战阵就快要崩溃了,再进行锥形阵势的强攻就会穿透,万般就是没想到是,就是因为汉军挤作一团,这才让强攻变得越加困难,像是在销果皮一般,销了这层还有下层,眼见能吃到肉了,但里面却挤满了小虫子,就是能看不能吃! “怎么办?抛弃前军,保住中军和后军?” 赞颂举目向外望,看见侧击的匈奴骑兵正在龟缩,而后方本阵更是非常奇怪地分成了两个,看到那杆黑龙旌旗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个该死的杂种终于还是竖起秦军黑龙旗了!”,再看到右侧一支骑军笔直地冲将而来时,他浑身一个抖擞,“龙枪骑兵!吹号,前军断后,中军后退,后军转为前军!”,他终于做出了残酷的抉择! 所谓的龙枪骑兵,它是出现在靠近欧洲的马格内西亚一代(属于亚洲种族),是一支专门为罗马军队服役的雇佣兵,至于赞颂为什么会知道,原因是他也是一支雇佣兵,曾经保护商团到达过中亚一代。 羌族人稍微退后一步,整个汉军阵势就往前压一步,两支军队像是全部裹满了蜂蜜一般,剪断了那头的丝,这头又互相黏在了一起。 在汉军本阵左边侧击的匈奴骑兵退却后,那支与匈奴骑兵尘战完的汉军北军精骑也是一个回转,呼喝着战号对羌族人的中军发动了冲锋。 北军骑士骄横无比,他们是贵族后裔,又是大汉最为有战斗力的军队的一员。在吴楚之乱中,北军作为平判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三个月内击败了吴楚百万叛军,可谓是久经战阵,在战争中淬炼出来的北军精骑,虽已经与匈奴先战过一阵,感到有些疲惫,但仍是咬牙发动了对羌族骑兵的冲锋。 赞颂开始紧张了,他刚刚看到七部联军中的三部联军撤退,就知道这场不会有好的结果,没想到在汉军出现奇兵的时候,狂西狂竟然也是号令负责侧击的匈奴骑兵撤退,连带本阵的匈奴骑兵竟是一转就拍拍马屁股要走人,这不是大大耍了一把羌族人吗? 羌族前军听到后面撤退的号角先是要退,不料后面又响起了命令他们顶住的军令,前军的羌族人发懵之际,似乎有人再喊“后面的要走了!”,那些被汉军逼得阵阵后退的羌族人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见中军和后军果然在退,心里发愣,脖子一凉,分首异处——战场分心者:必死! 赞颂到底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首领,心里痛骂狂西狂等人的同时,不断发出了军令,一声一声号角响起,有被赶下来趋势的前军又顶了上去,相对地,中军止住了退势,而后军更是干脆地立在原地。 要想在激战中与敌军分开距离,必然要牺牲一部分部队,而恰恰的,那部分要被牺牲的部队必然不甘愿,所以身为指挥官,赞颂只能且战且退,造成一种力战到底的假象,选择最恰当的时机抛弃那些在撤退计划中必须抛弃掉的弃卒。 赞颂由于地形高低的问题没有发现北军精骑发动了冲锋,还是听见本军左翼出现了厮杀声才明白匈奴骑兵的撤退所导致的后果。他连愣神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亲自率军顶上,一时间坡上坡下皆响起了震天的杀伐之声。 ※※※ 李息发出了沉重的呼吸声,近两个时辰的防御战,在汉军将败时,那支奇兵的出现果然逆转了战局。 李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们在出发前谁都没有想到会与游牧民族发生一战,这让他们既没有心里准备,战备也不够充分。他经历生死两线徘徊,欣喜总算出现胜利曙光的同时,一想起苏信战死回去后将面临苏氏门阀的报复,又猜不出当今天子会怎么看待这一战,郁闷无比地感到心力交瘁。 可以肯定一条,那便是当今天子一旦听到李息率军与游牧民族打了一仗,而且得胜了,当今天子会高兴得无法自己,若是能做主,李息封侯拜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问题就在于,当今天子没有实权,权力全部掌握在窦老太太的手上,而窦老太太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必然大发雷霆,那时李息死了不要紧,李氏门阀就要遭受窦氏门阀集团的排挤了。 “今上害苦我也!”李息哀叹,转视右侧方那支即将发生与羌族人交战的骑军,“此人……,断不可死,若死,我李家危矣!” 什么意思?唔……,或许只有李息自己明白。 李息脸色忧郁,眼瞳也是时聚时散,这表示他在思考,被一声马嘶吵断后,手指正在发动冲锋的林斌麾下骑军:“右翼骑兵——出战!!!” 早已心急如焚等待上官命令的赵不虞接到军令大喜,他听说过林斌的事迹,觉得林斌与他的遭遇很相视,都是有才能而不被重视又差点被陷害送命的苦命人,心升惺惺相惜之感,此番听到出战命令,也想亲眼瞧瞧传说是否属实,大声咆哮“边军的弟兄们,我们再杀他一阵——杀!!!” 风在啸,战马齐奔腾,被骑士下压在腰的刺龙枪随着战马驰骋的节奏而在上下摇晃,马上骑士半眯着眼睛嘴巴大大地张开,感受疾速奔驰的快感,那只把持住枪身地胳膊肌肉紧绷,他们的大人说,“甭管能不能刺中人,一冲错阵就把这玩意丢了”,虽然不怎么理解自家大人的意思,但是照办总是没错。 所谓‘错阵’,意思是指一旦发生了交战,敌我双方交错。 骑阵不断向前,一字排开的阵列,它的中心开始缓缓地往前凸,以林斌为尖刺,那经历了数十次大小战斗的冲锋阵型再一次成型,马速较慢的骑士开始落后,他们自觉地控制战马的方向牢牢跟在前方袍泽之后,原本的‘一’字,由于马速的快慢很自然地成了一个‘v’字冲锋阵型。 八百步…… 林斌又习惯性地将前身下匐紧紧地靠在马颈之上,原本在腰间的刺龙枪也顺势再一次下压,右手死死把持住枪身,空出来的左手托起,成了一个约二十五度角的前刺姿势。 高速奔驰的战马,它仿佛知道自己又将再一次威风凛凛地冲入敌阵,在主人的控制下破开一切敢于挡在前方的人和物,兴奋地再一次加快了踏动的速度,感受脚下因为有马掌保护而厚实地震踏感觉。 前方的羌族人在做临战前地集结,他们几百骑汇成了一个队伍,在纷乱的口号声中显得是那么的杂乱,四五股羌族骑兵在号角的催促下,想快也快不了地驱动座下战马前进。 战马在发动冲锋前需要一个提速的过程,而这必然需要一段足够的空间,羌族骑兵事态紧急之下死命地拍击战马的马屁股,期望座下战马能不用缓冲,马上提高到最快的速度。频繁地拍击让战马屁股受痛,但是由于它们刚刚才爬完一个坡,刚退下来还没有喘息,又在主人的虐待般的抽打下变得极为暴躁,有些个战马竟是被拍得前蹄踏空,一个“噜律律——”的长啸,把背上的人甩落堕马。 羌族骑兵经过差不多两个时辰的奔驰和激战终于陷入了疲惫状态,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这样的状态,所导致的负面影响无法想象! 林斌的脸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没有什么比去杀戮一支疲惫的军队更加会让一名军人感到欣喜,他在接近羌族骑兵一百步时开始咆哮出无意识的音节,跨在腰间的刺龙枪也缓缓地抬起,枪尖在闪烁利芒,渴望痛饮异族的鲜血,而无意的,它们之所以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痛饮异族人鲜血! “噜律律——” 奇怪的语言伴杂着马啸嘶鸣,前方还没完全加速的羌族骑兵,在面对龙枪骑兵时,无一例外的出现了惊恐的表情。 一杆杆辉烁寒芒的刺龙枪,在战马的提速中前刺显得是那么的可怕,林斌率先冲击入阵,感觉腰间一沉,前方那个还是一脸惊恐地羌族人被从前胸贯穿,随后马上又贯穿第二个羌族人的腹部,就是此时,林斌松开了把持刺龙枪的双手,立腰抽出横刀,开始了一往无前的骑军冲阵。 紧随林斌其后的骑士没有控制刺龙枪的方向,有些个竟是刺马不刺人,自己反而被震力振得抛下了马,摔得一阵七晕八素后,还没等站起来,一阵轰鸣马蹄声过后,他们成了一滩子肉泥。 战争态势反转了过来,先是联军准备合击汉军本阵,一阵惨烈的厮杀过后,汉军本阵即将崩溃,在联军一度以为要得胜时,半路却杀出了一个更为凶狠角色,竟是长途驰骋后还有马力发动只能用野蛮两字形容的冲锋! 第一阵的冲杀,抛掉了刺龙枪的骑士方向不改,由林斌率领一千着甲战骑率先开路,直接冲开了正处于进退不得的羌族骑兵的阵列。 在李息的军令声中,汉军鼓手以前所未有的亢奋姿态敲击战鼓,这是在为冲锋陷阵的两支骑军助战,而汉军本阵的后方,那些以逸待劳的步军也终于在军令声中脱离了本阵,汉家儿郎知道快要获胜,神情振奋地踏步奔跑。 从高空向下望,一支红色骑军像是一把改锥,狠狠地刺进了灰色犹如皮革的阵列,灰色的阵列被红色骑军强大的冲击能力攻得不断从中间裂开一个口子,右边一支红色骑军在冲击~左边也有一支红色骑军在冲击,两头不能相顾之下,上方却是被一大片赤红色的步军紧压而上,三面受击的之下,灰色完全崩溃! ※※※ “好、好……好厉害!” 同样的一句话由两个人不同的嘴巴发出…… 李息震惊了,他彻彻底底的被吓到了,自林斌率军进攻之际他就一直在看,原本以为长途的奔驰之后,林斌的骑军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第一击就攻陷羌族人的阻击骑阵,他宁愿死也不愿意相信,刚刚那支看上去野蛮不要命在攻击自己本阵的羌族骑兵,竟是在面对那个小子率军攻击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一个照面就被决绝掉了近两千骑兵! 吕炎也在看,他与之李息震惊的心情不同,而是兴奋,兴奋地几乎放声咆哮。那支拥有一往无前攻击气势的骑军,在吕炎看来,作战的风格像极了最强盛时期的秦军战骑,秦军战骑发动冲锋时也是存着一股子‘有我无敌’的气势,唯有这样的气势才敢于在长途驰骋之后还敢作战! 其实……,李息和吕炎之所以震惊和佩服,是不知道林斌使用的是一士多乘、阵前换马冲锋这样的战法。 他们同时又看向那支还在不断向前推进的骑军,李息不懂骑阵战法想挥军侧援,但有心无力;吕炎熟悉骑阵战法,但压根就是如他讲了多次的那样,只是来看热闹。两人看到那支骑军似乎在降速的时候,羌族骑兵发动了反击,他们同时将心提了起来,张大了嘴巴,似乎可以看见降速的骑军被包围,然后歼灭…… 突兀地,一声凶兽般的咆哮响起! “吼~~~哇!”林斌赤红着眼睛,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横刀,驰骋之中莫名其妙地再吼:“准备!!!” 紧随而驰的草根子抓起号角,一阵“呜呜呜——”狂吹。 在号角声中,一直在后面没有与敌接战的一千余骑兵亮出了骑弩,又是在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中,扣动了骑弩的扳机,弩弦崩弹之声响起,破空而出的弩箭呼啸着从前方袍泽的头顶激射而去,落在了前方作势欲反击的羌族骑兵阵列中…… “吼~~~”林斌横刀前刺,“随我——杀!!!” 即将被包围起来的骑军,在林斌的咆哮声中,吼叫着再次直击向前! 赞颂远观而望,满脸皆是错愕表情,他以前知道匈奴骑兵作战时非常蛮横,也一度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匈奴骑兵作战更蛮横的骑军存在。看到刚刚那一幕,赞颂不再以为匈奴骑兵作战是最蛮横的了,因为就是在现在,他亲眼看到了一支比匈奴骑兵蛮横十倍的骑军!!! “抛弃前军和中军!我们撤!” 或许……,他早应该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一百零三章 避无可避 “唔~~~啊!”林斌侧身横扫,感受手中战刀强有力地劈中交错而过的羌族骑兵,一道血箭喷洒而来,喷中胸前甲片,溅得马鬃之上再加厚一层即腥又粘的血液,他忽地看见眼前变得开阔,所望去是一片如血残阳,狰狞着脸回望,袍泽跟随其后冲杀了出来! 林斌虽然身处战场,在刺穿羌族骑阵时却能隐约感觉羌族骑兵在撤退,乱成一堆的战场之上,喊杀声弱了许多,原本在高坡的汉军本阵已经完全分裂开,成了以一曲为编队的小部队在围剿断后的羌族骑兵。 公孙宏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地拍马而来,他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肩,右手的横刀不知道弄哪去了,奔驰之中追上林斌坐骑,大声问:“大人!可还要再战?” 林斌见公孙宏似乎受伤,关切地问一句,看清战场局势后,知道游牧民族骑兵撤的撤、败的败,汉军又在巩固战果,不想消耗太多袍泽鲜血,他看向草根子,“吹号,退出战场!” 一次高强度的冲阵,彻底扭转了战争的结局,再一次证明任何时代奇兵的作用都是无比强大,奇兵的出然出现不但可以让敌人有一种‘我中计了’的感觉,还会很大一部分表现出安排奇兵的那方已经做了充分的安排,虽然看似很简单,但不是身处其中的双方主将,很难体会那种情绪不断交替的错愕感。 在确定胜负已分后,林斌不想让袍泽死伤太多,又顾忌在旁一直没有参战的黑色骑军,林斌索性下令退出战场,一个迂回,直接绕过汉军冲下坡地的步军,笔直奔向那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的黑色骑军。 在看到汉军似乎想把矛头指向自己的时候,黑色骑军本阵突然响起了‘咚咚咚——’有节奏的战鼓声,中间的战旗也在向前移动。 林斌驰骋之中看到了前方黑色骑军旌旗上的黑龙,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又命令全军减速。他拿捏不准这股约五千骑士的黑色骑军到底想干什么,照理说,这股黑色骑军立在那里,应该是游牧民族的军队才是,林斌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游牧民族军队陷入苦战的时候,这支黑色骑军不但不上前救援,反而是拉开距离一副看戏的架势。 “大人!”公孙宏表情激动无比,左手也不捂住右肩的伤口了,指向黑龙战旗,抖擞着嘴唇,“是……,是秦军啊!” 林斌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秦军?”,他抹了一把满是敌人血液的脸庞,眉毛一抖一抖,“唔!?减速!全军减速!” 非常突兀地,黑色骑军齐吼出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兴于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兴于师,修我矛戢,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兴于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黑龙战旗离开阵前,十余骑缓缓向前奔行,他们依然喊着先秦战号,那用板簪束起来的发簪随着秦军战歌的节奏而在晃动。五千骑士齐吼咆哮的秦军战歌嘹喨草原,渐渐昏暗下来的天地,先秦战歌的嘹喨歌声配合着残虚处处的战场,霎时地出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沧桑感。 林斌错愕地看向公孙宏,却是看见公孙宏似乎是被那充满悲壮与沧桑的歌声触动了什么表情不断在变幻,煞是精彩;林斌转头看向甲贺等麾下将士,毫无意外的看见他们不为所动,紧握战刃的手还是抓得严实,并没有什么异常。 林斌抹一把刀身,然后用刀背敲敲正在发傻的公孙宏,“先秦的军队?什么意思?” 公孙宏似乎从那种奇怪的感性状态中回过神来了,故作淡定地开始简短讲述,说了个大概,手指停在阵前,拿着黑龙战旗的十余名黑色骑士,“王师并无歹意,乃是想阵前相会。” 林斌对公孙宏称呼先秦军队为王师没有感到意外,公孙宏每次讲起自己的身世总会强调‘祖上如何如何’,可见公孙宏对先秦的归属感要多于汉国。林斌奇怪地看一眼还在呼喝秦军战歌的黑色骑军,“我要是也吼一嗓子秦军战号,会怎么样?” 公孙宏瞪大眼睛,刚要张嘴…… 甲贺靠过来,“大人若吼一嗓子秦军战号,后方汉军必然会敌视我等,前番苦心也就白费了。” 公孙宏重重点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就算不喊,李息和苏信会轻易放过我们吗?恐怕他们现在更加憎恨我们才对!”林斌说着拍马而出,那边见终于做出了回应,在战鼓声中停止吼唱。 林斌转头看向紧随跟上的公孙宏等十骑,忽地举起横刀,吼:“修我戈矛!!!” 咆哮之声似乎来得太过突然,黑色秦军那边骚动了一下。 林斌再次高声吼叫:“与子同泽,修我戈矛!!!” 公孙宏很想提示一声林斌,说喊错了,但是他的嘴巴好像被堵住一般,硬是无法开口。 跟随林斌历尽生死的士卒可不管喊叫的是什么,他们听到自家大人又在咆哮,很是自然而然的跟着吼叫出声—— 吕炎的身躯猛地抖了一下,表情变得僵硬无比,差点虎躯一震自己堕落下马,他睁大眼睛看着前方那个举刀咆哮的男子,心里激动无法用语言形容,下意识地一蹬马腹驱动战马向前,没等靠近,前方突然有人大吼“保护大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座下的战马竟是在下意识的蹬蹭之中提到了全速,吕炎感觉自己失态了,硬是一勒缰绳,战马刹住,冲势太急竟是仿佛飘起来了一般,往前一个飞跨,四蹄重重地蹬踏在地,又向前冲出两个马位,引得发出沉重的震踏。 林斌看得双眼眯了起来,心下骇然,前方那个身穿黑甲的骑士也太过可怕了,竟是玩了一招后世难度颇高的马术表演,要知道战马全力加速之下,猛勒缰绳极为可能让战马翻倒或是前蹄受不住压力折断,没想到那个骑士竟然巧妙地控马做跳跃动作来卸掉冲力,再说那名骑士既无马鞍也无马镫,可谓是骑术高超到令人发指! 突然的,一阵马蹄声和喊杀声响彻了起来,林斌与吕炎同时探顾,一支约七百骑士的骑军招展着汉军旌旗驰骋而来,离得远依稀还能听见汉军骑士在高声喊“杀!”,却是赵不虞不知情况,以为林斌率军要与那支一直没动的黑色骑军作战,过来支援。 林斌见前方黑色骑士有退回去的趋势,心下知道怕是接触不成了,觉得有些遗憾,他真的很想靠近了看看刚刚那名骑艺高超的骑士的模样。他凝视调转马头的骑士,再一次抹了一把刀身。 吕炎却是懊恼异常,回到本阵差点直接率军攻打那支坏了自己好事的汉军精骑,发狂想要挥军攻打之际,一骑斥候飞奔而至,靠过去说了些什么,吕炎听完表情一狞,“狂西狂他敢!”,又回头看了一眼退回去的林斌,咬牙道:“总是还会有见面的机会。”呼喝:“我们走!” 黑色骑军十分快速地一个转向,也不带走战鼓,竟是十万火急地在“驾”“喝”“哈”一片驱动战马的声音中,像极是在逃离一般的离开。 ※※※ 赵不虞见到黑色骑军遁走心里松了口气,他满心以为自己帮助那个同病相怜的兄弟一个大忙,大声作笑放慢了马速,引领全军缓缓靠上去,人未到声先至:“对面可是代郡英豪,林豪杰?” 林斌的视线没有离开那支驰骋离开的黑色骑军,他就是一块木头也察觉了那支黑色骑军似乎对自己的军队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特别是在听闻自己带头呼喝了那么一嗓子‘修我戈矛’之后,黑色骑军的统帅更是不顾敌我未明,策马一个狂奔就要冲过来,若非林斌阻喝将要发箭的甲贺,没有作防的黑色骑军统帅必然要血溅当场。 听到呼唤,林斌想转头回看,发现自己看久了脖子有点僵硬,顺势一扭,一阵‘咔咔——’的骨骼暴虐响了起来,这一连串声音几乎让听见了的人以为自己家人把自己的脖子扭断了。林斌活动一下紧绷的脸皮,“他是在叫我?” 公孙宏在犯傻看着远去的黑色骑军,只好由知道林斌不懂常理的甲贺来答:“是的,大人。来将称呼您为豪杰,乃是善意。” 林斌这时才发现战场已经没了喊杀声,到处可见羌族人已经没了先前的狠劲,被有优势的汉军围拢龟缩成了一堆。他将视线拉回来,拍马迎向呼唤自己名字的骑士,故作憨厚:“这位大人,你是在叫我?” 林斌本就满身血迹,身上甲片甚至还黏着一些肉块,加上那故作憨厚的表情上也是血迹斑斑,看不清样貌瞧去极为怪异,惹得靠近了的赵不虞一阵发愣,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心下也是犯嘀咕:“怎是如此人物?” 赵不虞抽一下嘴角当作是在笑,低头向身上的甲胄看去,也是一片血迹,比之林斌好不了多少。 两人对视良久,忽地不约而同发出大笑,笑声豪迈,又各自驱动战马近了一个马位,双双抱拳:“林斌(赵不虞)!” 两支人马在双方领军人物凑在一起寒暄的时候也会合在了一起。 边军汉骑这一方靠近了才知道说,除了有限的几百骑士穿着一种从没见过的甲胄,这股骑军的装备并不比自己精良,但就是这么一支甲胄都是七拼八凑起来的,有些更是没有甲胄的骑军,在作战时表现得那么地蛮横,又是那么地勇悍,感到不理解的同时,皆是露出佩服的眼神。 林斌麾下骑军,有些个原本就是边军,想起当时自己还是个步卒在面对骑士时,骑士看待自己表现的轻蔑,现在看到边军骑士看待自己的佩服,竟是心情无比复杂,既有得意又感到苦涩。 而那些在草原上被解救出来被征召入伍的汉人,他们则是冷冷地看着边军汉骑,没有欣喜,更加没有会合后的喜悦,有的是那种从内心最深处冒出来不屑,或许会在心里说:“看,这就是汉军,他们若不是要解救公主,还是会龟缩在要塞不出来,任由边民被烧杀劫掠。” 与之曾经是边军的人那种淡然中带着得意的表现不同,那些还是手握草原人兵器的骑士竟是在不知不觉中将边军汉骑围了起来,眼光也是一直在往林斌这里瞄,看那择人而噬的赤红眼珠,似乎随时都等待自家大人的军令,突然暴起挥刀而杀人。 甲贺发现了不对劲,策马向前,低声说:“大人……” 林斌笑着对赵不虞抱拳致歉,回首问:“什么事?” 甲贺用忧虑的口气,“大人,还是让两支军队分开吧?您看……”他说着指向那些紧握兵器的人。 林斌缓缓环顾,觉得没什么特别,早在号令与汉军一起合击游牧民族骑兵时,这些人就是那幅愿意作战,但不愿意和汉军接触的模样,现在再表现出敌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赵不虞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不解地看向林斌。赵不虞在边军不过是名屯长,不会知道林斌与之门阀之间的错杂关系,惺惺相惜过来寒暄一阵自然无错,而他麾下的骑士自然是认为这股善战的骑军是曾经的袍泽,此番合击游牧民族获得了胜利,立下了大功必然洗刷罪责,而汉军也是有将功赎罪这么一条军律,认为迟早又会一起共事。现在他们和人谈笑风生,煞是有一股子佩服如滔滔江水的意思在内,压根就没发现异常,所以也就不存在戒备。 林斌一蹬马腹,座下战马四蹄缓缓踏动,他瞪大眼睛盯视那些紧握兵器的麾下将士,就是不做声。 这些被指挥惯了的士卒看到自家大人策马而动,原以为自家大人会喊一嗓子“杀”,就要挥刀了,却见迟迟没有听见号令,皆是暗中憋着一口气等待厮杀。按照这些人错误的想法,林斌是被汉军逼迫得逃亡草原,必然会十分怨恨汉军,这下汉军自己送上门来,又在各自军官的暗示下才会把汉军围住,本就对汉军有一股子怨气的他们,杀起汉军来可不会有什么犹豫。 林斌绕了一圈,重新回到赵不虞侧边,呵呵笑说:“没事儿,将士们血气太盛,在草原作战时习惯把能看到的敌人全杀了,老弱孩子什么的一个不留,现在看到有敌人逃跑了不高兴呢。呵……,没事儿,赵屯长,我们就不去见李校尉了,麻烦你和李校尉说一声,我们回去向公主殿下交差去了。” 赵不虞一阵发懵,暗自说:“瞧,汉国谁敢中气十足吼一嗓子对戎人一个不留?人家对游牧民族那么狠,难怪也有那么一股傲气,豹卒必由虎将率领,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心下对林斌的敬重又是多了一分。 一直在旁静听的情水听林斌要引军而走,大急策马而出,“林大人!”恭敬对林斌抱拳,“校尉大人事前有令,若突袭得胜,命我务必引你与之一见,有要事相请!” 林斌先不作理睬,示意草根子吹号,草根子抓起号角又是一阵狂吹。林斌策马掉头,笑着对情水说:“以后再见一样。” 林斌可不想引着不足三千的骑兵进入汉军步阵重重的中军里去,那时李息要是翻脸,那自己死了不要紧还祸害了其他人,保险起见是先回到后方,再次以保护公主的名义形影不离,掌握了这只保命符,那不光自己安全,李息顾忌公主安全必然不敢有过激的行为,虽然无耻,但不这么连命都可能丢了,那时从李息接回了霜等人,再寻良机率军闪人就是! 情水大急,短暂的接触让他知道一个事实,那便是那名大汉并不如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傻,憨厚的外表之下,为了生存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李息将情水外派时曾经一再交代,若是胜了,无论用什么手段,必须将林斌引去一见,现在情水却是在心里发苦,在这么一群凶悍骑兵的围拢下,他情水还能有什么手段?求呗! 林斌恰恰就是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唧唧歪歪,见情水还在劝说个没完,只差威逼,转头怒喝:“你就是说破了天,老子也不会现在去见你家校尉大人!”说完,一拍马屁股,喝了声:“我们走!” 一时蛮横无双的骑军正要纵马驰骋,一支汉军迎面而来。 林斌眯起眼睛朝前看去,那支汉军最前驰骋的是近百辆看上去极有压迫感的战车,最中间的那架战车的独辀之上,那杆被洞穿了许多箭孔的大汉旌旗引人侧目,近百战车之后是不足一千的骑兵,其后再无步卒。林斌再环顾其它方向,汉军步卒似乎已经解决了残余的羌族骑兵,有意无意地集结在正前方三个方向,除非林斌进行一个大迂回或是再次交战,否则根本无法离开! 公孙宏哀哀地凑过去,“大人,如今再走已然不合适,大人可上前与那李息一见,且听他说甚,由我在后方让麾下骑军布阵,若李息有不轨之心,大人以举刀为号,那时与汉军鱼死网破又如何!” 林斌还是第一次觉得公孙宏出了一个馊主意,都三面被围了还战个什么战,只有先示弱靠上去,探明李息来意才是正理,都还没接触后方就摆出一副要作战的架势,不是自己找死吗? 林斌瞪一眼公孙宏,“你脑袋坏了,一边休息去!”环顾一圈,点名,“甲贺、陈义、你们两个各率二十骑随我来!” 人算总是不如天算,最不愿意发生什么,事情往往事与愿违。 原本是寻找公主的军队,它不甘愿而又非做不可地与游牧民族打了一仗,虽然胜了,但自己也伤亡了近万,李息满脑子在思考怎么应付窦老太太的雷霆之怒,窦氏那边或许只会小小报复一下,毕竟李息是受君命出塞又是为了保护公主,在得胜之下最多是李息自己被外贬,李氏门阀不会遭受太大的压力。李息担心的是苏信的战死让清明的局势变得不可预料起来,往往就是一点点的小火苗就能在有人煽风点火之下,变成滔天大火。 李息突然感觉战车的速度缓了下来,抬头看去,看到了林斌。他原本涣散的瞳孔一聚,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似乎所有的烦恼都在林斌出现后被抛开…… “我又何必多做烦恼,此人不死,李氏必然无忧!” 第一百零四章 必有所图 林斌驭马向前,默不作声地绷着脸向战车之上的李息一个抱拳:“卑下,参见李大人!” 林斌不需要直接称呼李息为校尉大人,原因是林斌和李息不是一个系统,只有一个系统的军人,才适合说,呼唤上官呼官职而不带姓氏。 激战过后的战场,正所谓风萧萧兮,战死者在如血夕阳的辉映之下,那断刃横戈,悲嘶战马布成了一副副壮丽犹如残兵图的风景。华夏自古多愁肠,以悲壮带有遗憾之死为美,越是苍凉景象总是越能勾起华夏人感性的一面。 李息的脸庞由于有头盔看得不太真切,他嘶哑着嗓子,感怀一般地手指片片兵甲残虚,“经此一战,北疆半岁无硝烟。” 林斌顺着李息所指观看,战死者的遗体互相交错,西斜夕阳之下,配合着倒闭的战马,还有那穿梭在兵甲残虚寻找伤卒的汉军,片片丘坨,林斌只感到习以为常。 李息解下佩剑,步下战车,径直就向林斌走去。 林斌看得眼瞳一缩,任谁看见原先还是敌人,现在却又是战友,但真正关系一团错乱的人,他毫无警戒地向自己走来都会是先一发懵,尔后感到怪异。林斌察觉李息没有敌意也就不再犹豫了,利索地跳下战马,作势要将腰间横刀解下…… “呵呵,本校尉身负箭伤乃才如此,林队率威武之躯,率虎豹之骑,如何能解械?”李息表现的非常和蔼,与之前后判若两人,他喝退亲兵,缓缓而走,“本校尉多有不解之处,林队率可愿为本校尉解惑?” 林斌还是将兵器递给甲贺,谨慎地跟上李息的脚步,两人就这么犹如冰释前嫌一般,散步于硝烟战场。 地上草芽儿前端枯黄,那被战马践踏得翻了起来的草皮之下,细沙抛起隐约可见一种淡红的泥土,这却不是涩了鲜血的泥,而是它本来就是一种含有高矿物质的泥土,秦人把这个叫红泥,秦人大量挖掘出来,经过处理之后成了烧制陶瓷的陶土,只是草原上似乎并不多见,一般在江苏宜兴黄龙山或是陕西等地才是大量出产地。 红泥矿氧化铁含量较高,优者光洁明亮,橙中略见红光,劣者杂乱阴霾,俗不可耐;红泥原矿坚硬似石,呈淡草绿色调,窑温略低,较适制作小件茗器,可爱灵动,深得世人喜爱。后世的人们主要是拿来烧制成茶壶,听说煮茶口感极佳。 现在,李息就是在蹬踏地上细沙之下的红泥,他是第一次出塞,也是第一次看见红色的泥土,掏起一把红泥,感叹道:“近万将士埋骨于此,连这泥土都染成了红色。君可知,汉家儿郎为谁死?” 林斌肃然,“华夏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游牧民族屡次犯我汉国边塞,卑下虽身份低微,但有用手中横戈与胡虏一战之志,纵然身死魂犹在!” 咬文了,林斌又在一次的咬文嚼字了,煞是壮志多愁,一副忠烈嘴脸,目光也是坦然,倒是唬得李息无了语言,李息本是想责斥一通,再抚慰一番,现在计划落了空。 李息盯视林斌良久,这才说:“莫在本校尉跟前做戏,既然事已至此,本校尉坦言相告,此番无论胜败,汝皆需卸甲,交出兵权,尔后与本校尉归回长安,接受廷尉属侦办。” 林斌心下晒然,这个时代的门阀子弟,无论他们再怎么装,一旦被刺激,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就会显示出来,公孙熬如此,李息亦如此,都是一路货色,唯一不同的是环境。现在林斌麾下有一支善战的骑军,刚刚李息都坦言称赞那是虎豹之骑,比起林斌在兵堡时的恶劣稍有改变,李息这才用语言而不是用武力威逼。 “我要是拒绝去长安呢?” 李息忍住怒气,故作淡然,“汝如今乃是有功之人,何必自毁前程?”他径直往下说,“本校尉见你练得一支虎豹之骑,今上乃是爱才之人,再有护救公主之功,它日前途无可限量,何故青云之路不走,非要行那独木之桥?” 林斌内心苦涩,他当然是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一步错百步皆错,先不谈公孙门阀的态度,刘婧那里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刘婧多次表示不愿意这么快回到汉国,林斌不知道刘婧是在做什么打算,也不想知道,他原本听取公孙宏的意见想要到河朔挣扎一番,最后发现那只是一场梦,这才又掉头转回了原点。 李息看见了林斌脸上的犹豫,以为林斌被自己说动了,“本校尉知汝之忧,无非乃是惧怕公孙门阀的报复,此乃多想,汝本为小小什长,公孙熬乃是何人,与汝一般见识?再则,公孙熬因兵败已被收监,不日也将押解归回长安,此时自保尚且不足,如何有闲心与你计较?” 李息说真话了吗?显然没有,一个门阀子弟压低身价必然是怀有目的,他的目的非常简单,那便是握住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门。简单而又复杂的道理,它总是那么难以被人猜透看懂。李息深知当今天子宏图之志,若是林斌合作,他不但有信心与公孙门阀暂时结盟联盟,从而渡过难关,还有可能会因为引荐一名善于骑战的人才而被当今天子看重视为心腹。再则……,李息发现南宫公主刘婧似乎也想借林斌完成什么目的,跟着皇家走自然没有错误,不然他强忍怒气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林斌还是坚持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其他人来控制,他是真的被吓怕了,人总是可以装着一股子和善的嘴脸,说的天花乱坠,然后丝毫没有犹豫地将设计的对象推进深渊。林斌可不知道李息面临的压力,他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推脱道:“我听公主安排。” 李息压根就不知道林斌与刘婧之间的社交关系,按照这个时候人的思想,皇权是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不可违逆的,一听林斌说听公主安排,他自然而然地认为林斌是妥协了,心情大好之下,又回到了刚开始的话题。 “本校尉多有疑惑,君可愿为本校尉解惑之?”李息眉头挤成了一团,“君明知吾等乃是汉军,为何不进反退,又布阵邀战?” 林斌仔细权衡后,还是觉得不能讲真话,“这个……,卑下身负保护公主重则,斥候回报前方设伏,错以为那是匈奴人乔装成汉军设下圈套,这才引军后退。知道不是匈奴人乔装时,派人阵前沟通,但是……,那个……” 李息手掌握了起来,他还真信了林斌的话。当然,这并不是说李息智商低,而是时代的差异所导致理念的不相同,每一个时代,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都会自己的理解方式,千万不要一厢情愿的以为所有时代的人们,他们的理解都是相同,那也太强迫人了。 李息“唔……”的一个沉吟,淡然道:“之后便是两军交战,本校尉麾下两千步卒被君之骑军杀得片甲不留?” 林斌脸皮抽了一下,十分自然地点头。 李息呼出一口浑气,突然笑了,“你可认识郎官李当户?” 林斌含糊点头。 李息退后两步,把林斌全身上下瞧了一遍,“李当户所言不假,君果是八尺巨汉,生得极为魁梧。”他目光停在鱼鳞甲,“这甲唤作何名?怎是犹如鱼鳞一般?” 林斌开始不懂李息到底是想干什么了,竟是在双方一番交战之后不但不怪,反而像极什么都没发生似得,闲聊扯蛋。按照常理李息应该火急火燎地集结军队,赶回后方去觐见公主才对,诡异,林斌觉得李息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这个叫鱼鳞甲,由两千五百余片直径不一的铜片穿凿链接而成,与之玄甲所不同的是,甲片不是平面地镶在皮革上,而是利用互相覆盖的甲片来增加防御力,对箭矢的防御力尤其强,但也有一个弱点,呃……,咳咳……咳……”林斌突然闭嘴,惹得被空气一堵,阵阵咳嗽。 李息听到对箭矢的防御力尤其强,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肩膀的中箭部位,正听着呢,突然没有了下文,怔了怔:“弱点?必是无法防御由下向上横扫之兵刃?” 林斌的脸皮再次抽了一下,他不说是突然想起制造鱼鳞甲的材料是陪嫁物,这时听见李息一语道出鱼鳞甲的,又再一次的得出一个结论:古人的智慧很可怕! 第一百零五章 屠夫行径 一阵漫谈,李息似乎有意无意地引领着向收押战俘的地段靠近,直到来到被汉军步卒围起来的地段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汉军士卒手打火把,围成了数个大圈,圈内皆是已经被缴了械的羌族人。被分成了几堆的羌族人已经没了先前的威风,个个耸着脑袋垂头丧气,借着火把光芒看去,一个人数较少的圈内,赞颂换了身行头似乎想保密身份,但他却被数十个身上着甲的羌族人保护在中间,怎么看都像是在提醒所有人‘啊呀,那个,我就是这伙人的头’,有那么点‘或畏人知,横加威怒,欲盖弥章,竟有何益’的意思,说不出的好笑。 李息手指恰恰就是指在了赞颂身上,似乎早知道了些什么不愿不点破,他向林斌问:“此些人以君之见,该将如何?” 林斌本不在意李息问什么,随着李息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奇异的一幕,本就疲惫的林斌呆了一下,“那傻逼,干么呢?”差点笑出声,随后加大了声音:“行军带着俘虏不方便,随时都有反抗的可能,不如全杀了!” 李息表情僵了一下,心道:“好狠辣的人!” 林斌似乎知道李息在想什么,低声笑说:“卑下在草原近四个月的游荡只明白一个道理,对待异族只能狠辣,若是震慑不住,索性全杀掉,卑下就有一次心软留了数十个异族小孩,结果是那些小孩找来不知名的毒草,趁伙夫不注意丢下汤锅,毒杀了我三十一个部下!” 李息默然…… 羌族人多有除外举族做佣兵的事例,自然有人能听得懂中原话,被林斌那么一诈唬竟是骚乱了起来,在汉军士卒戈矛的威胁下虽不敢冲撞,但仍是鬼吼鬼叫,说,汉国人答应投降不杀,现在又要斧钺加身,是不讲信义的骗子,要遭受报应。 李息虽问,但眼睛却是盯在了赞颂身上,见到战俘骚动眉头皱了一下,举手喝“射!”,数十道弓弦绷弹声突兀响起,尔后便是惨叫连连。李息见战俘还在乱,大吼:“有异动者,立即射杀!”,却也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主。 羌族人根本不理会李息,有个别圈子的羌族人已经在冲撞包围圈,被汉军士卒用戈矛捅翻了数十人,但仍是止不住骚乱之势。 林斌看向李息,却是看见李息怒气冲冲地盯视自己,似乎感到无比恼火,只差扑过来将自己吞噬入腹。林斌心下奇怪“不是扮红脸白脸引那个傻逼出来?”,但见惨叫声开始变得频繁,似乎有越演越烈的架势,他踏前一步,咆哮:“蹲身者,活;立身者——死!!!” 咆哮如雷,久跟林斌纵横草原的骑军听到了自家大人的吼叫声,习惯成自然地又跟着嘶吼出声:“杀!杀!杀!” 数千久经战阵地血性汉子,他们齐齐吼出的喊“杀”声惊动了被安抚在一旁的无主战马,一阵阵马啸声也渗合进来凑热闹。立时,那种肃杀之气大盛,草原一片没有方向感土地,煞是撩人心神,羌族人终于在这种气氛下重新安份下来,惊措无助地看着浑身杀气,犹如一尊巨神般的林斌。 赞颂眼睛犹如毒蛇一般地盯视林斌,他几乎看到林斌的第一眼就猜出肯定是这个人率军屠虐了西宫石玉部,但是他不敢动,双手握成了拳状,‘嘎吱嘎吱’的响。 林斌横刀前指,喝:“立身者——死!” 反应快的羌族人赶紧蹲下,那些没反应过来的羌族人仍是发愣地站立着呆呆看着林斌,似乎是在看待魔鬼。 将领所指,言听必从! 公孙宏率先应“诺!”,随后是林斌麾下士卒整齐的应“诺”声,公孙宏亲率数百麾下直冲而上,不理那些看得一脸满头雾水的汉军,瞧见有站着的羌族人就是蛮横地往外拖,战败正垂头丧气的羌族人刚刚又被惊吓,竟是无一人敢于反抗,任由被倒拉着拖出去。 李息也没时间发怒了,看到数百个身穿鱼鳞甲的士卒跳下战马冲进去的时候,暗自喊了一声“糟!”,要阻喝,却是又被旁边的咆哮声打断,怔怔地转头看向身旁身材高大,因咆哮而变得极有压迫感的林斌,李息一脸震惊之色,竟是忘了阻止。 公孙宏深知林斌这是示威来着,也没多拉人,等待将那些个羌族人按成一排,那些做惯了的士卒没二话,手持横刀立在跪倒的羌族人身后,齐齐回头注视林斌,等待军令。 林斌高高举起的右臂挥下…… “大人有令:立身者,死!” 数十把横刀力劈而下,斩中被按倒在地的羌族人的脖子,刀刃入肉声清晰地响起,数十颗头颅落地,那没有了脑袋的尸身从断颈处喷出血箭,轰然倒地。 林斌招来草根子,在他耳边一阵耳语,草根子得令而去,对公孙宏转达了军令。又是在林斌抬手之间,公孙宏又大声应“诺”,率人冲进去,拖出那些看呆了直立身躯的羌族人,来回几次,剁了近三百颗脑袋,也就是羌人俘虏的十分之一,终于再无敢直立身躯的羌人。 在震慑一番后,公孙宏毫不费劲地把赞颂连带那些身上着甲的羌人押了出来,自成一堆,严密监视,也算帮李息解决了一个麻烦。 很好,很强大,至少包括李息在内的所有汉军都看得眼睛发直,而那些羌族人咽咽口水不敢再吭一声。 话说,战场上杀的人再多都不会让人感觉可怕,因为那时都是处于精神兴奋状态,再则是互相搏杀至死,谁都觉得正常。现在,他们看到林斌一声咆哮,麾下士卒响应,二话不说遵循了主将的命令,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在号令中砍了五十个没有反抗之力的俘虏,惊讶这股军队服从命令之坚决,怒杀俘虏之利索,竟是看得由内往外直冒出寒气。 一人狠不可怕,因为他再怎么发狠都能力有限,但是如果一支军队狠,那所爆发出来的能量将能震动一方,如果是一个国家发狠,那么世界将在因为她发狠而心惊不已,她轻轻的一跺脚,世界都会感到震动,浑身害怕得发抖!汉民族不缺少狠人,而是缺少会驾驭狠人的上位者! ※※※ 李息没想到一杀就杀这么多,看得发毛,暗吸一口冷气,想怒斥一声来壮胆子,却见火把之中,林斌的眼睛似乎因兴奋而通红,怒斥到了嘴边改了腔调,“君……,君这是,这是作甚?” 林斌给出了再标准不过的答案:“杀人。” 李息明白了,这小子是在作态给自己看,心下怒极之余,羡慕林斌能拥有这么一支虎狼之师。没有一个武将会不希望自己所指挥的是一直历经百战的军队,特别是这支军队的服从性是如此之高,简直可以让想建功立业的武将羡慕到几乎发狂! “君所练之军,真乃虎狼也!” 虎狼?林斌倒是知道麾下将士为什么会这么表现,他们要么是一群姥姥不爱爹娘不疼的弃卒,要么就是被不当成人看的奴隶,在一番厮杀后,享受来自于大国军人尊敬目光的同时,心下飘飘然之余,自然会拼了命的表现出纪律性。 “君可有操演练兵之书?” 林斌笑了,他很想说有,现代军人都会学习一些实际战例,也必须学习政治课,在催眠式的教育下,服从性自然是不必多说,问题是林斌压根就没机会给麾下士卒讲过政治课,这是士卒们在心生一种自豪感而滋生出来的纪律,不是刻意训练出来的成果。 李息晒然,他是门阀子弟,比谁都清楚一个事实,不管是门阀世家还是大族豪门,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不可能与人共同分享。 林斌想起了一些什么,突然说:“书倒是有的,但是需要重新写,承蒙李大人心胸广阔不加责怪,日后必然呈献一套送予大人。” 有所予,必有所求,他李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古人重然诺,再则李息需要林斌活着回到长安,他很是有官威的一个点头,要求道:“本校尉有一事相请,但不知……”,长长地拖了一个尾音。 “娘的!与这些人交流真是麻烦!”林斌心下非议,表情却是极为诚恳,“李大人且请吩咐,若卑下能做,必然不会推脱。” “好!”李息涨红着脸,“归回都城途中,本校尉欲把麾下精骑暂交予君代领之,不知君可愿意啊?” 林斌又听见一大串的尾音,刚想下意识应“诺”,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可没答应和李息一块去长安,向李息看去,李息一副不容违逆的表情,官威很大,不像是在求人。 林斌愕然,完全搞不懂李息想干什么,这丫的情绪转变也快得太突兀了,先前还是生死仇敌呢,现在却要暂交军权,心里发怵之余,警钟敲得震天响:阴谋,绝对有阴谋,究竟是什么阴谋!? 李息不理愕然的林斌,挥手招来情水,“速去召集将士,本校尉有将令!” 情水应“诺”,拔腿而跑。 林斌胡思乱猜的脑瓜子又开始犯迷糊了,“嗡嗡嗡”地被李息招呼着攀上战马,又是“嗡嗡嗡”地被随波逐流。旁边公孙宏知道林斌‘失心病’又犯了,几次拍马欲上前,却是被李息的亲兵和蔼地、亲切地,反正能拉就对不用扯的拖开,搞得公孙宏心急如焚,以为自己大人遭受了暗算,想狂吼求救,却发现不是那么个回事,李息正和蔼可亲地不知道在对自家大人说什么,自家大人一直在点头,不像是受制的模样。 “什么阴谋?他到底是在策划什么阴谋?”林斌脑袋里面全是这句,旁边的李息在讲什么他根本没听,他所分析的基本正确,那便是:虽然很怪,但是李息对自己已经没了敌意,相反地,似乎透着一种奇怪的亲昵? 或许……,林斌要是不再钻牛角尖细细想一遍肯定能得到答案,汉军律写的明明白白,待罪之身;将功赎罪;无罪亦无功,他挟军私逃的罪责已经在与汉军合击七部联军时互相抵消。 解救公主、怒杀犯境之敌……等等等,这些林斌不熟悉汉律,又没人提醒,他可以无视,但却不能被当作没有发生…… 公孙门阀为什么会请求苏信在战场杀了林斌?其一是公孙门阀想剪除潜在威胁,其二是苏信(李息)贪图大功,这就解释了世人皆知会明知不可战,仍战上一场的原因。 事后,李息发现事不可为,又从联系中知道了公主刘婧的态度,刘婧想要力保林斌,所以李息必然需要拉拢林斌,有林斌的存在,李息身上的压力至少会减掉一半。 若李息猜测无误,当今天子也会由于公主的原因力保林斌,那么李息率军与游牧民族一战的事情就会演变成,非但不是过错;反而是立下了天大的战功,就算因为苏信战死会被苏氏门阀报复,李息也不过是外调罢了,当今天子不会忘掉他李息的功劳,窦氏门阀集团那边的压力会因为林斌的存在消失于无形,因为所有压力都被当今天子接住了,那么李氏门阀就不需要遭受窦氏门阀集团的打击。 复杂,非常之的复杂,就算是熟悉门阀斗争的李息也未必能完全想清所有厉害关系,更别谈对门阀斗争毫不熟悉的林斌。李息捡到了林斌这杆钓鱼竿,摇身一变成为了钓鱼人,正期望能钓上一条什么样的鱼,公孙门阀是将要咬钩的鱼儿;苏氏门阀观望之余因为死了一条鱼仔正要发狂的食人鱼;窦氏和皇帝是在旁无聊观看的人,随时都可能因为某些事情突然冲进来,不管是鱼还是什么,包括钓鱼竿都会被摧残完蛋。 林斌没想通干脆就不想,他被李息领着到了一股骑军之前,还没等他再一次推脱,李息发布了一条简洁而又明确的军令:“即日起,至归回都城之始,尔等必须听从林斌之令,按令操练,违令者——斩!” 北军精骑齐声应“诺”,尔后一个停顿,齐齐看向林斌,唱令:“我等必听从林斌之令,按令操练!” 一番唱令听得林斌错愕之极,很显然北军精骑常干这事,竟是丝毫不乱,唱起那怪怪的语调都是完全相同。 林斌在不明白李息想干什么之下,莫名其妙的暂时接收了七百余北军精骑的指挥权,他问见了几次面的情水“你家校尉大人在搞什么?”,情水满头雾水“不知。”他又去问公孙宏,公孙宏按照心性推测“恐是来监视我等。”终于,林斌做出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心下继续胡乱猜测。 ※※※ 收拢了伤兵,这队人马开始掉头回撤,林斌身后除了原先的部下外,又多出了一股形影不离的尾巴。 一路行军来到汉军营地外,林斌低头一看,军用表显示的是4:31,他们整整走了快五个小时!疲惫万分的林斌没看见李息,索性让公孙宏、情水等人安排骑军营地,亲自带着甲贺等二十余骑就要进入汉军军营,没想在寨门前却被汉军把更的士卒拦住。 “军营之内不得跨马驰骋!” 林斌满脑子急切地想见到陵子,本想踹开两个把门的士卒,转念一想,那样恐怕适得其反,随即勒马,跳下战马狂奔而入。 那两名把门的士卒正想按照军律提示有人进营了,正在宿营的汉军里突然奔出一骑,来到门前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又奔驰回去,示警声没有响起。 李息远远观望,嘴角一翘,喃喃自语:“有意思,非常之有意思……” 林斌带着二十余人进营直冲中军营地,一路上甲片‘哗啦啦’的响,引得营地忙碌的民玞和士卒茫然探顾,有些个负责巡警地汉军小队想上前阻止,一声呼喝,林斌奔跑的速度更快了…… 第一百零六章 是福是祸? ‘唰啦’门帘被粗暴拉开的声音,林斌快步入内,一眼瞧去,帐内漆黑无光,他试探地轻声呼唤:“燕子?陵子?” 一阵轻微毯子被拉动磨擦声钻入了林斌的耳朵,由于浑身浴血满是血腥味闻不到帐内一种类似于檀香的味道。等适应了黑暗,他终于能依稀视物,却是看见黑暗中一双眼睛盯视着自己,又再一次呼唤,对方仍是没有回应,倒是磨擦声又响了起来,这次却是立身的左右发出来的声响。 “错了?”林斌缓缓退后,正想转身挽开门帘离开之际…… “给本宫站住!”刘婧地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刚刚睡醒那般,倒像是一宿没睡。刚睡醒的人,特别是女人,她们的声音总是懒洋洋透着一种装都装不出来的轻柔,而不是生硬且带着沙哑。 林斌退势一缓,又要开始装傻充愣:“夜深了,我还是出去,不打扰公主殿下安歇了。”他心里也奇怪公主帐外怎么没有卫兵把守?不然自己也不会跑错帐篷。 “本宫让你站住!”刘婧语气不止是生硬了,倒像是满腹怨气,“本宫有话问你。”一段令人压抑的沉默过后,她问:“你可有子嗣?” 黑暗中的林斌很明显的一呆,“子嗣?”,他纳闷了,自己才来半年,怎么可能有子嗣,听出了刘婧语气里的不善,如实答:“有名养女,我把她视同己出。” 刘婧沉默了一会,似乎满意林斌的答案,放缓了语气,不再那么生硬,沙哑着嗓子,听上去极有磁性:“如此说来……”后面的声音含糊不清,以其说是在讲给别人听不如说是自言自语,突然地,声音又清晰了,“且近些,给本宫讲讲,那戎人可是退了?” 林斌明白现在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取决于刘婧的态度,只有压下心中急切见陵子的念头,微微有些烦躁地就地盘坐,又是一阵甲胄磨擦声响后,他尽可能简短地阐述作战的经过,刘婧也不插嘴只是静静地听,甚至听到凶险处时也没有惊呼还是什么。 “如此说来,率军追逐之人非是依稚斜?倒是多部联合之军?”刘婧的声线里充满意外,又开始了自言自语,害得林斌侧耳而听,依稀能听见刘婧发出了与李息相同的言论,说是北疆可以安生半岁,足足有一刻钟,林斌因疲惫昏昏欲睡之际,她非常突然的问:“你为何不愿回到汉国?” 因等待而犯困的林斌下意识答:“想活呗……,回去死定了……”,他回过神来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大,惊讶地看着黑暗中的双眼,想:“这婆娘又用什么秘法?” 刘婧想了许多,就是没想到一直哀怨不想回汉国的林斌,他的理由竟是这么简单,感到意外之余又觉得好笑。她看林斌拼了命的在扩张兵力,又是那么紧张兮兮的练兵,原以为是个有野心的人物,这才尊卑不敬,又对皇权不甚畏惧,万般就是没想到,做那么多就是为了活。 “真是一个榆木脑袋一般的男子。”刘婧似乎想躺得更为舒适一些,换了一个姿势,内心辗转,考虑要不要将事态讲清楚,又感觉眼前男子似乎除了带兵打仗什么都不懂,讲了也没用,哀哀地用手撑住下巴,静静地瞧那在黑暗中不断晃动的身躯。 “他到底来自何处?”这个问题刘婧已经思考了很久,她才不信某些人讲的那套,什么为了躲避战火而隐居深山老林,上党附近是有山不假,但是太行山乃是军镇重地,且不说壶关雄兵,就是山林中也长期驻有军队防备边塞庶民翻山进入内地,哪里有什么隐居之地。 林斌耸着脑袋,迷糊中感觉脖子有点僵硬,扭了一下,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帐篷内响起了一阵‘咔咔’声,这一扭他仿佛也清醒了一些,“公主殿下,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先退出去了。” 刘婧是一名十分奇异的女子,若其她女人或许会厌恶那种带有血腥味的浑浊味道,但她就是喜欢,这种气味能使她的心情变得极为安宁,这点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刘婧又听林斌说要离开,柳眉轻皱,就是不语。她一番辗转思量后,还是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些事物,不然像他那种榆木脑袋恐怕就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 “有话与君听,遇事莫率性而为,汉境不比塞外,诸事皆有耳目。为自身大好前程,亦为追随汝之部曲,不可再故作做作,做作尤甚,适得其反。前番诸事,本宫已知晓错不在你,门阀自古无肚量,情有可原,乃非错事。君不见,项羽举鼎豪迈气,江东河岸犹自刎?尊上而优下,华夏乃是礼仪之邦,非是胡蛮无文化之虏,蛮横虽可逞一时之能,但终无善果。” “一朝被蛇咬终生怕草绳,我也不愿意领着一帮子人漂泊无定,早些两军阵前你也看到了,就如我所讲,我们要是示弱只能被宰割。我敢断定,要不是游牧民族突然杀来,李息和苏信必然不会止戈,门阀子弟有功不抢就不是门阀子弟了。你也说了,李氏门阀和苏氏门阀的族长必然有什么交代,我不做作充愣,恐怕迎来的就不是笑脸,就该是刀片子。” “如此说来,汝还有理?” “什么理不理的我不知道,就拿现在的局势来说,李息虽表现得热切,但我敢肯定他是在设计什么,不然也不会派来北军精骑,名为让我教导战技,实际上是形影不离的监视。” “有甚好设计,本宫就说你是榆木脑袋!李息此举乃是借力挡力,无虎符率军出塞已是违制,他若不捅出天大的篓子,便不是门阀子弟。” “什么意思?你是说,就算没有游牧民族的联军,李息和苏信也会搞出一些大事,让皇帝不得不出面,他们用意是将责任推到皇帝头上去,减轻自己的压力?” “此乃门阀多用之术尔。刚直不曲之人,岂会爬上高位?就拿此番而言,汝是否以为李息、苏信会立即率军返回都城?” “难道不是这样?” “臭榆木脑袋!若是直返都城,他李息便不是门阀中人!” “呃……” 林斌黑暗中的眼睛一眨一眨,他从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什么聪明人,一听盘桓错杂的关系就会犯迷糊,现在听着刘婧缓缓而道,总算明白了一些,也对门阀的印象更为恶劣。他是一名纯粹的军人,从来就不喜欢政治,也没有那个资格去渗合什么政治,现代军人的信条便是远离政治,跟着党的指挥走,指哪打哪,一时间要让他明白错杂的利益关系,不犯迷糊他就不是林斌了。 “本宫话已至此,你可还想率军远离汉境?” 林斌愣了一下,尽力思考,刘婧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透露了一些厉害关系,现在好像是到了关键的时刻,选对了会安然无事,选错了就会万劫不复。 “你是说,我现在应该安静待在汉境?李息会派人回去禀告皇帝,等待皇帝做出决断,先看看皇帝的态度再决定去留?” 刘婧气极,“你个臭榆木脑袋!”,她也不知道抓了一个什么东西,用力甩向林斌,只听一阵‘当啷’,然后就是甲片的‘哗啦’声响,“怎还是如此不重尊卑!应当称呼今上;君上;主君!” 林斌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柄金属长物,似乎还油腻腻的,猜测那是油汀台,暗道刘婧发飙可怕之余,心下也升起感激。他对刘婧几乎没有尊敬过,反倒是屡次不敬,更甚者还多次冲突,她肯指点,意外之余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林斌盘起的腿有点麻,让他有些僵直的挪动着不自觉间成了跪姿,由于甲胄的锻接问题导致他的前身往前倾斜,急忙之中赶紧双手下意识伸前撑住,成下拜之姿…… 刘婧听见‘咚’的响声一愣,随即看见黑暗中的那个庞大身躯竟是额头点地,她睁大了眼睛,心下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邪火,尖锐声吼:“你滚!滚出去!” 林斌正郁闷腿麻摔倒呢,却听刘婧突然发怒,心下迷惑“她干什么?”,也早有离开的心思,不做解释就要立起身来,又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的头盔上发出‘当啷’声响,愕然想“疯婆子,果然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婆子!”,随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少有地恭敬一个抱拳,转身拉开门帘遁走。 一直在旁边跪坐的两名侍女可是瞧得仔细,犹犹豫豫提示:“主子,林将军乃是……乃是血气不顺,斜身倾倒,非是……非是感恩叩拜……” 刘婧一听,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回事,不知道为了什么松了口气,喃喃自语:“这才对嘛……” ※※※ 林斌退出了帐篷,一眼瞧去,外面竟是站满了人,自己的部曲似乎和汉军士卒在对峙,他们一见自己出来,竟是像砸了锅一般的又互相叫嚣起来,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在争论闯营还是什么。 “怎么回事啊?” 公孙宏神气地靠过来,傲慢十足地环指一圈汉军士卒,“大人,这些人想坏大人的好事!” “好事?”林斌先是不解,看到公孙宏眼神里的狡腻,大概明白公孙宏是在借公主的威严吓唬那些汉军士卒,“喔!弄这么复杂做什么?派人告诉李息一声,让他约束士卒不就是了。” 公孙宏郁闷极了,他林斌为了保持莽夫的形象可以胡蛮非为、装傻充愣,但自己可没有本钱这样,“大人,由你来下令才是。” 林斌也不招呼别人,喊来了一个北军系统的军官,“你和这些士卒是一个系统的,怎么就愣一边看着两帮人对峙?还不向前驱散士卒,这天都快亮了……” 这名叫巴东的汉军精锐被吼的一愣一愣,苦着脸,“林教校(非官名),非是不愿,乃是无用尔。下官出于北军,此些士卒乃是边军,说起……似乎是和您一个……”他想了一会,“是和您一个系统才是。”至于系统是什么,他会说,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斌用一种‘我很看不起你’的表情扫一眼巴东,回身喝:“天气冷飕飕的,以其在这里无谓的对峙,不如回帐篷里暖和暖和去,天明我自然会给李校尉一个交代。将士们都乏了,散了吧。” 而似乎,汉军士卒压根就不理,还是在公主侍女出来怒斥“如此喧哗,成何体统,扰了公主安歇定斩不饶!”,那些汉军士卒这才散去。林斌也招呼麾下将士各自找地方安歇,正要踏步走,那名侍女踩着小碎步‘噌噌噌’地靠过来,低声说“公主让您好自为之”,而后又是踩着小碎步,在要挽开门帘进去之际,她又回首向林斌微笑,这才钻进去。 林斌心下领情了,随即迈步走向前面的帐篷,他这次先是在外面呼唤,只听里面一声尖叫,像极是有人在奔跑,忽地门帘被拉开,一颗小脑地伸了出来,惊喜之声不可言语“爹!”,娇小的身躯作势就扑…… 陵子一扑只抱住林斌的大腿,抬着小脑袋眼睛泛红地看着林斌,她的嘴唇抿了起来,连身上衣裳粘满了令人作恶的血迹都不顾,似乎是尽力在仰止自己哭泣,煞是惹人吝惜。 林斌看到陵子脸颊上有擦痕,模样也是憔悴不堪,再看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里有道不尽的辛酸,缓缓蹲身,像以前那般勾勾陵子的鼻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说,见了陵子可怜楚楚的模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温和地将陵子抱起来,做了一个苦涩的微笑表情。 这时,燕子也从帐篷门帘探出头来,瞧见两父女抱成一团,会心一笑,轻轻呼唤:“奴恭贺君再建功业,得胜而归!” 围在四周的士卒似乎是被这一幕触动了什么,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再无那股子狠劲。出战在外,谁家没有父母妻儿,想起家中亲人,以至孝为美德的华夏儿郎心里一酸一酸,鼻子也是一抽一抽,各自缓缓转身,心里各有思念。 林斌并不觉得表现出自己真实情感有什么丢人,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蹲在残桓断壁的弱小身影,那个永远也等不回自己亲人的无依孤儿。他半蹲的身躯缓缓地站了起来,看向已经步出帐篷,在泥土地上下拜,臀部高高抬起的燕子,说:“进去吧。” 燕子曲膝倒退,口中应“诺。”先行进入帐篷。 林斌横抱陵子弯腰进入帐篷,早有秋菊、春香跪拜门帘左右,她们的身侧摆着梳洗用具,燕子福拜于正中,三女见林斌入内,齐齐立腰再次下拜:“您辛苦了!” 毫无意外地,林斌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迎夫礼,他想将陵子放立于地也好解去甲胄,不料陵子死抱不放,只能温和劝慰,“乖,去换身子衣裳。” 陵子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林斌,像极怕林斌突然又消失不见了,随着眼睛地眨动,一种叫无助的泪珠止不住地滑下了那憔悴的脸颊,滴在森冷地甲片之上,血迹被淌着划开,光线之下,铜片闪烁着会让血性男儿为之心悸的青铜反光。 没有声音的哭泣,那叫哽咽,道不尽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孤独断肠泪洗面,有谁能够明白一名年仅八岁,一而再失去可以依赖的亲人时的那种心情?那还在不断颤栗的弱小身躯在说,她好彷徨、好害怕。 林斌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是怀抱的手臂适当地加重了力道,期望这样能让怀中弱小身躯多一些安全感。陵子曾经是他在彷徨中的唯一寄托,这种感情很难说清道明,也正是难以说清楚,这才显得真实,有记挂的人总是会活的比没有任何记挂的人快乐,更实在。 这一刻,林斌知道了,原来自己所求真的不多,只是一处安详的港湾,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必须早做决断。他回想刘婧所表达的意思,再综合李息的态度,心里明白如果真的再一次逃避可能会适得其反,再则,麾下士卒会跟自己亡命的人恐怕不多,毕竟他刚刚还是看见士卒的表现了,犹豫心想:“或许……,是不应该再漂泊了?” 深呼吸一口气,林斌闭上了眼睛,眉毛一抖一抖,矛盾之极! “要面对的总还是会面对,进吧!搏了那么多次命,也不在乎再搏一次!” 他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神从未有过的锐利! ※※※ 当今天子是一个有宏图之志的君主,从懂事起最先从其父刘启那里得到一个信息,那便是匈奴等游牧民族对汉国的威胁。刘启是一个好父亲更加是一名好国君,这点历史已经给予了已故孝景皇帝应有的赞评,若无刘启时刻教导,当今天子或许不会执着地痴迷于兵事,把解除边患,为帝国扩展领土当了毕生最想做的事情。 一位时刻想要解除边患的国君,他最需要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完完全全的权力,一个安定团结的内部。现在,当今天子没有权力,权力都掌握在以太皇太后为首的窦氏门阀集团手中,从而也就不存在安定团结的内部,所以他什么都想做,但是什么都做不到,所以需要潜伏,潜伏的同时需要为以后多做准备,无疑培养自己需要的人才被当今天子放在了首位。 当今天子现在没有办法管理国事,在收集人才之余唯一能关注的只剩下了亲人…… 李息并没有睡,天子事前有言,寻回公主并保护起来后拆开第四个锦囊。他刚刚正拆开天子给予的第四个锦囊,只看到了四字‘详细回报’,现在正盘坐于案前,在油灯的光线下,手中执笔对案桌之上的白绢奋笔直书,一个个苍劲的隶书字体绘成了一整句话。他偶尔会停顿下来,似乎是在构思词句,一动一动的眉头在说,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悍勇有余,心智愚钝?此句不佳……” 李息放下了笔,抬手揉揉太阳穴,目光转向左侧,那里的兵器架上横摆着四把收拾战场时士卒收集来的横刀。他已经不止一次仔细看过横刀,以纯粹武将的目光标准来看,这种有着弯曲幅度的刀,它的弯曲大概专门是为了卸掉互相劈砍的力道,刀身那道稍微向外分岔凹槽看去让人不寒而栗,他很不明白刀身为什么会有加上去的刃中之刃。 李息猜测那大概是用来放血用的,这种刀不求一击必杀,似乎更加追求杀伤敌人,让敌人失血过多而死?还有,他仔细做了衡量,发现这种造型奇特的刀,它的直径比之汉军制式剑长了大概一尺,刀与剑的互劈,剑断,但刀的刀刃却只是被拉得钝了一些,竟是没有缺口,这就彻底把他给唬住了。 “此人浑身皆是迷啊!” 从得到的情报来看,李息完全没弄清楚林斌的来历,就好像是突然从雁门郡冒出来,然后被李当户引荐投军,以前干什么的;从事什么职业;地方官是谁,无论问谁,似乎都不清楚。其实李息也知道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汉国郡县那么多,全国人口超过一千万,哪里能那么容易查出一个人的来历?李息所在意的是,不管林斌来自哪里,他为什么会选择与汉国不同的武器和甲胄来装备自己的军队,而那么做又想干什么,是不是想行那陈胜吴广之事,这些才是最重要也必须查明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息又拿起笔来换了一卷白绢书写,这次他写的很快,把所知的事情一字字的写出来,包括林斌是怎么被排挤,又是在什么条件下救了公主,不带任何一句自己的猜测。李息写完详细看了一遍,平放在案面晾干墨迹,又抽出一条白绢铺平,撰写寻找公主的经过。 直到天已大亮时,李息整整写了十几张白绢,光是描述与游牧民族联军之间的作战就写了七卷。他伸伸腰,吹熄了油灯,声线沙哑,“来人!” 帐篷门帘被拉开,一名小校步入,在案前三步距离抱拳:“校尉大人!” 李息已经将写好的白绢卷起来,分别放进了两个盒子,拉上了暗箧,小心翼翼地用蜜炬在暗箧处烫上了封口,这才放在案桌上,“此为急件,速派鸿翎急使送回长安呈于陛下!” 小校应“诺”,快步向前拿起盒子放入战袍内,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等待小校离去,李息轻唤了一声“哑仆”,一个全身罩在黑斗篷里人突然从帐帘后走出来。李息抄起留在案面等待晾干没有放进盒子的白绢,“速速送回去给族长,让宗族多做准备。” 那个叫哑仆的人可能人如其名,就是个哑巴,默不作声地接过李息递过去的白绢,一把塞进袍内,又是钻进帐帘后去了。 所谓蜜炬其实就是蜡烛的一种,不过在这时属于非常珍贵的奢侈品,只有南越国才懂生产,一般是作为贡物献给汉国,而汉国国君也会赠送给领军将领,主要作用不是用来照明,而是被用来封住急件的封口,以防窥探。 书写战报本来不应该由李息来写,而是苏信,现在苏信已死,李息担负起了这个责任。他没有在战报中详写,只是写了‘苏信阵卒’四个字,其它全部择重地描述骑兵作战时的恐怖突破力,不详细写苏信而择重写战争发展正是李息的聪明之处,若当今天子看重李息,那么看到‘苏信阵卒’这四个字后肯定会想起很多,要么就是任由苏氏门阀打击李氏门阀,要么就是先发力用皇权的力量来强力压下矛盾,又或是干脆主动动手打击苏氏门阀。 鸿翎急使既出,李息所需要的就是在边塞慢慢等,首重等当今天子如何处理公主,其二是从天子的答复中,来猜测天子对李氏门阀和苏氏门阀即将展开斗争所持的态度。 若是天子看重李息,必然会助李氏门阀打击苏氏门阀,从而既培养又拉拢了一支忠于天子的门阀。别看当今天子无权,就算天子再怎么无权,天子本身所代表终究还是皇权,这是没人可以改变的事实! 李息正思索着,门外有人禀告“校尉大人,林教校求见!”,李息原本疲惫得想小歇,一听是林斌求见,面无表情喝:“且进来。” 帐篷门帘被拉开,一道光线照射进来,在地上长长拉了一个影子,林斌甲胄没换,甲片之上的血迹已经干枯,好像成了一种粘在铜片上的干油层,看上去极为恐怖。 林斌缓步入内,抱拳:“李大人!” 李息点头当是回应,直白问:“所为何事?” 林斌摘掉头盔,犹豫问:“我们是要在边塞待上一段时间?” 李息疲惫的脑袋思考能力变得迟钝,发懵问,“为何突然如此发问?” 为什么?林斌考虑的很清楚,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搏上一搏,那么自然是需要安排后路,至少应该替那些不愿意追随自己去冒险的将士找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再则,他为了安全也不想带上家人,打算将她们留在边塞,那时也一定需要一块安全的地方,无疑给将士们来保护是最好的选择,至少那些将士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肯定会多加照顾。 李息听林斌隐晦表示了来意,心下大喜,自愿总比强迫要来的舒心,而他也的确需要林斌一块回到长安,不但是接受调查,还能转移其它门阀对自己的注意力。 “如此甚好!本校尉自然会帮忙安排妥当!唔……”李息作势思考,慢声道:“李椒治下如何?汝与李当户本是旧交,如此安排最善!” 林斌心情复杂地点头,“不知道我们会在边塞停留多久?” “君可放心,必将安排妥当才动身。”李息又习惯性地拖了一个尾音,像是在打包票一般,“本校尉以为,君日后必然还会归来,那时便不是现在这般了……” 是的,李息非常肯定,如果当今天子知道林斌是一个善于骑战的人才,必然是拉拢而不是杀掉,而那时天子会做什么安排,还用猜吗? 第五卷 戍 第一百零七章 虎豹之骑 一个纷乱的时代,外有匈奴等游牧民族威胁;内有诸侯王窥视帝位,比起已有的任何一个朝代来讲,汉高祖皇帝刘邦所建立起来的制度就注定了内部的不稳定,试问,一个拥有众多国中之国的大帝国,它的内部能够稳定吗? 吴楚之乱为这个大帝国敲响了第一记警钟,虽然吴楚之乱很快就被平定了,但这也正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个大帝国,她的内部糟糕到了极点! 汉高祖刘邦把全国二分之一的土地分给了刘家的九位子弟,每块土地上建立一个诸侯国,刘家的九位子弟是诸侯国中的最高统治者——王,王是一个仅次于皇帝的等级。所实施的分封制,还是恢复周朝的老一套,让中央政权成了一个诸侯的霸主,经济上更是无善可陈。 中央政权对诸侯王国的控制可谓是没有,中央政府只是派遣了一部分官员到国中之国担任国相等不甚重要的职位,用意是监视,但真的能起到作用?每一个国中之国都有自己的庞大的军队,可以自行制造钱币,就算是税收也轮到中央政权来收取。既是这么一个制度,那么国内的不稳定自然也就无可避免,在许多人看来,诸侯分封制是祸乱的根源,但不是身处其中,谁又能武断的断定这个制度是错的呢? 是非成败,功过对与错,自然会有一个说法,年轻的天子放下手中的书简,直勾勾地看着屋顶,那阴冷无光的角落,像极了他此时的思想,感到前程无光。 早在被立为太子之前,刘彻便学习到了什么叫制衡,制衡不但是控制朝野势力的平衡,还是国与国之间的相处,这里所谓的国与国绝不是匈奴等等胡蛮外邦,而是中央政权下的诸侯国。 这位年轻的天子所学太多,所想也多,他刚刚又学到了一个道理,那便是事不可为之际只有隐忍,而不是死硬的顶上去。 刘彻将目光移回到了案上,眼神锐利地看着那两个还没有拆开的盒子,他不急于打开。这位天子总是喜欢猜测别人会做什么,现在他就在猜测盒子里面所写的内容,那双眼瞳会随着思考而时聚时散。 “鸿翎急使?李息做的什么事,需要鸿翎急使回报?” 喜欢兵事的天子对鸿翎急使这四个字非常敏感,每次一旦有鸿翎急使出动,那也便说明何方又有了战事。在如今而言,皇家不喜欢看见北方来的鸿翎急使,因为帝国的军事实力相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很弱小,每次北方来的鸿翎急使总是上报哪个一郡、哪一个县又被戎蛮烧杀劫掠,就没有上报过一次好事。 “出塞两万?呵,李息倒是大手笔,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是怕朝野不知,还是怎地?” 也就是在李息率军出塞之后,窦老太太又像以往那般将天子请到了长乐宫。窦老太太眼睛瞎了,但是她的心不瞎,窦氏门阀集团的存在成了她用来看世界的眼睛,无论是朝野还是周边诸国所发生的事她都清楚。 窦老太太闲悠悠地问刘彻:“你派北军到北疆寻找婧公主去了?” 刘彻自然是知道窦老太太已经知晓一切事情,谨慎答:“是的,奶奶。” 窦老太太可不会因为皇帝的恭敬而改变什么,仍是闲悠悠地逗玩蝈蝈,一副漫不经心模样,“有虎符吗?” 刘彻平淡如常,“天子委派一千军士不需虎符。” 窦老太太逗蝈蝈的手顿了一下,“噢?”,微笑说,“是这理儿,文帝是有过这样的事儿。” 华夏民族讲求传统,也就是说,如果前人有做过一些什么而又没有遭受质疑,当代又有人做了,总会拿前人的标准来衡量当代人的作为视为准则,判定对错。 窦老太太突然不逗那视之如命的蝈蝈,端正坐好,“彘儿,你错了,还是对了呢?” 刘彻心里暗道“来了!”,虽然窦老太太眼睛瞎了看不见,但他仍是也忙端正跪坐,“为国,孙儿不知道;为亲情,孙儿觉得自己做对了。” 以孝顺亲情衡量道德标准的年代,帝皇之家无私事,帝皇之家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关乎到国运,所以刘彻表达得很明白,他没错。窦老太太就是不喜也不能指责,因为她身为长辈可不能要求自己的孙儿去断望亲情。 刘彻看到窦老太太的眼皮子一直在抖动,知道那是在思考。他放慢了呼吸的节奏,心情颇为忐忑地等待窦老太太的下文,他一直认为窦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抢了她心爱儿子的帝位,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窦老太太一直想把帝位给已故梁王刘武,而不是他刘彻。 “罢了……”窦老太太真的不能去责怪一个重亲情的皇帝,所以语气温和了许多,“寻得了婧公主,彘儿要做些什么呢?” 刘彻心里舒了口气,开始思量窦老太太为什么这么问,几经谨慎思考,这才答:“若寻得了二姐,孙儿想,还是由奶奶来做主意好。” 窦老太太听出了天子语气里的犹豫,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又开始逗玩蝈蝈,漫不经心道:“彘儿拿主意吧?” 刘彻“唔”了一声,觉得不妥,低姿态复求:“孙儿愿听奶奶安排。” 这一句话说出去,刘彻的心酸了一下,当皇帝当到这份上真是有说不出来的憋屈,事事都说能拿主意,但是一旦拿主意总有无数人跳出来阻扰,没有窦老太太的许可,他这个皇帝什么事都不能做。 刘彻见窦老太太的笑容自然起来,知道她肯定要的就是这样的答案,弄得一副‘是皇帝求我,不是我强加干涉’的样子给外人看。刘彻憋屈得放在案下的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眉心处也是跳起了青筋,当皇帝当到这份上也够窝囊了。 窦老太太一旦高兴总是会和蝈蝈说话,现在她就是把刘彻丢在一边,一个劲儿地向蝈蝈夸自己孙儿孝顺,越来越懂事了等等,足足有一刻钟才停止自言自语,她伸出了手,“来,奶奶好些个日子没摸摸彘儿的脸了”,刘彻乖顺地斜身把脸靠上去。 窦老太太满是皱纹的手缓缓摸着刘彻的脸,“彘儿长大了,都有须绒了”,她眼不能见,用心看世界,现在摸刘彻的脸却是深有用意,“彘儿自个儿心里有想法,是吗?” 人在心情恶劣时总会紧绷着脸,那么脸部肌肉就会聚成一块,脸皮再怎么想放松都还是会绷得很紧。 刘彻心下郁闷,自觉又从窦老太太那里学到了一招观察人的方法,口上应:“孙儿自然是有想法,但是听从奶奶的安排为好。” 窦老太太也不介意,向往常那般开始念叨着要刘彻不要急,讲着已故孝景皇帝在世时的国策,国家需要稳定而不是激进等等的话题,到最后才说出了重点,“彘儿还小,祖宗们建立基业不容易,彘儿应多学、多看、多想,凡事儿别太急,什么人都能急冲冲地办事儿,唯独彘儿不能呀。” 一番话可谓说的苦口婆心,别人只看见窦氏在揽权,知道窦氏门阀集团在窦老太太的庇护下权大势大,但又有谁知道这位老太太本意是为了国家好,但是事与愿违,这老太太幽居深宫,需要眼睛,窦氏门阀集团就是她的眼睛,总不能要让马儿跑得快又叫马儿不吃草,所以在处事上必然会有所偏袒,演变成了如今这番局面,弄得皇帝憋屈想反抗,其它门阀又战战栗栗联合自保,局势越来越不受控制。 一个人会有一个思想,总不能奢望所有的人和自己一样,这就有了矛盾,谁都控制不了。 ※※※ 走廊外的一阵脚步声让当今天子回过神来,那是宫中禁卫进行例常巡逻。他的目光依然锐利,盯视良久,这才伸手拿起了盒子,拆开之后似乎惊讶里面白绢的数量。 刘彻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看完一部分,他看完描述寻找的过程,直至看到李息介绍与保护公主的军队对峙时,这才停了下来。他用手撑住腮帮子,脸上没有半点喜怒的表情。 过了一会,像是消化完信息,刘彻举起另一张白绢继续看,刚看几段,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与保护公主的军队发生交战?”刘彻睁大了眼睛,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保护公主的军队?交战?阵亡千余士卒???” 刘彻绝对有发懵的理由,他所知道的是,经历匈奴大单于亲领十万铁骑践踏后,匈奴多个部落又趁汉国国之大丧出兵进犯汉境,边军经历多次血战,伤亡惨重,边塞各郡兵力不足,又有多个郡县被攻破,这才有公主出嫁的和亲被劫的事情发生在了汉境。 刘彻把公主在汉境被劫视为又一桩奇耻大辱,正狂怒呢,却又收到了急报,公主是被匈奴人劫走不假,但是劫抢公主的那支匈奴军队不知道被什么人击败了,留守所的匈奴人被杀得一个不剩。他心里高兴啊,好一个把匈奴人杀得一个不剩,没有比听到这个消息更加让他感到兴奋了,就好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般的痛快,但是又开始迷惑了,是谁击败了匈奴人,把公主或救或掳走? 边郡缺少兵力是不争的事实,刘彻没有往汉军救走自己胞姐的方向想,倒是以为是游离于边塞的豪杰或是马帮所为,起先原以为会马上有消息,不料一整个月过去了,不但匈奴那边对和亲队伍失踪的事情不加追究,也没有人与汉国官员联络,这就排除了豪杰或马帮的可能。 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刘彻索性不想,继续往下看,期望从李息传回来的信息得到确切的答案,可是李息没有写那支保护公主的军队的来历,反倒是主要书写了两军交战的过程。 刘彻看到两千边军步卒被一千骑军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时,他整个眉头皱成一团,既迷惑保护公主的军队为什么要与边军作战,又对边军的战斗力产生了怀疑,“莫非是边军乃是设防不及,所以不敌?”,会有这样想法很正常,他的印象中汉军虽然极少和游牧民族进行野战,但也不该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非常突然的,刘彻愣了一下,“保护胞姐的军队是骑军?”接着往下看,明白是利用骑军踏起尘雾,风把尘雾吹往边军步阵的方向,导致边军士卒眼不能看、口鼻不能呼吸,这才千骑突击之后,他一拍大腿,“原来如此!以天时阵战,此法大善!”,赞叹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哪儿来的骑军?” 刘彻又再一次停止观看,思索两军为什么交战,而似乎他马上得出来了结论,敏锐地猜测必然是为了争功,“李息和苏信该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李氏门阀和苏氏门阀,这两个门阀一直存在不小的矛盾,这也才派李息为主将后,又把苏信派过去当副将,毕竟把一支军队交到一个人的手中太过危险了,必须安排一个人牵制主将,这才能两相制衡。 现在,刘彻觉得自己似乎安排错了,官场需要制衡,这是为了不让一方坐大,而军队一旦出现两个声音……,结果刘彻已经知道,军队里需要的完全的指挥权力,而不是主将、副将互掐,不然就会让敌军有机可乘,也会降低军队本身的战斗力。 “如此善战骑军,乃是边郡溃败残卒与被掳奴隶组成?” 刘彻看完了李息所写的两军交战经过,也看到了李息介绍保护公主的骑军的来历,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极了,同时也恼怒两军竟然同袍相戈,“苏信之罪,罪当处死!”,他眼眸里闪动着凶光,门阀相争对皇家是好事,但是一旦相争到不顾场合,这样的门阀不要也罢。 “虎豹之骑?” 刘彻看到李息不止一次地使用‘虎豹之骑’四字来形容保护公主的骑军,心下对这支骑军越感好奇,而李息为了某些目的也按照自己的了解详细介绍了这支军队。刘彻知道了这支骑军从一千余人进入草原,非但没有被歼灭,反而在草原中几经厮杀,不断发展壮大感到很惊讶。 就汉国人的理解,草原上的部落都是没有文化的胡虏,十分野蛮和嗜杀,同族相攻乃是常事。欢迎华夏商队进入草原进行贸易,但是就见不得华夏人武装进入草原,不然就会相邀群起而攻之。 “一支不足一千战力的无主军队进入了草原,对游牧民族进行了数十次大小伐战,从而壮大了自己。四月征战,四个月啊!存活下来之骑士,皆是经历惨烈厮杀之悍卒,朕要是……” 刘彻突然觉得不对,想起救了公主不是往回走,也没有与汉国进行联系,而是往草原走,觉得这很不正常。一阵深思之余,拿起白绢仔细看,终于看到了那支骑军的主将,也从李息没有任何一句自己推测的叙述下明白了一切。 身为帝皇必然不能只依自己的喜好来判定对错,刘彻看到李息笔下的林斌是被排挤,从而导致与军队失散,在禁卫请求下,林斌率军突袭救出公主,明白为什么率军往外走之余又看李息形容林斌身材样貌与秉性,敏锐的猜测李息必然是有所图。 综合许多信息,刘彻诡异的笑了,他怎么能猜不出是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把李氏门阀逼得太急,李息在寻找突破口,也找到了突破口,突然蹦出一个救公主、护卫公主之功的人物,必然是会善加利用。 “此人……”刘彻正想自言自语,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侧殿传来,他转头看去,却是张赛不告而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脚步走得有些急,出声问:“何事?” 张赛满脸喜色,在天子案前下拜,‘噌噌噌’地挪动膝盖向前,“善事,乃是河西密信。” 刘彻也不意外,他若是没有在随军人员中安排暗探,那也就不配做天子,语气平淡至了极点,“晚来一天……。可随带了婧公主随封?” 张赛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天子案上,随后又挪动膝盖退后,拜服于地。 刘彻急急拿起盒子拆开,从里面拿出奏报,异常严肃地看了起来,发现所描述果然与李息描述别无二意,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帝皇者,最恨的就是会欺骗自己的臣子。刘彻看完了密探的奏报,抽起一幕白绢,他先是在鼻子上闻了闻,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檀香味,确认乃是胞姐所发不假,脸带喜色地看了起来。 张赛听见一阵声响,悄悄地抬头看去,看见油灯下的天子急切地在翻找什么,似乎拿着两幕白绢在比对,脸上时笑时严肃,知道这名喜怒无常的天子又将做出什么决断了。张赛想悄悄地退出去,不料刚挪动膝盖,天子却出声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朕问你,杀不杀?” 张赛为人稍微有些死板,性格正直,有些憨痴,呆呆问:“杀谁?” 刘彻晃了晃手中两幕写满字的白绢,“有功亦有过之人,杀是不杀?” 刘彻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从不相信事情会因为计划周密而有十足把握,每一件事情都存在变数,他什么都想了,包括久寻而没有找到南宫公主刘婧的下落,万般没有想到的是,一支以寻人为目的的军队,怎么就和游牧民族的联军交战上了。苏信即死,自然无法追究,那么伤亡近一万边军总该是有人需要负责任,这才有那么一句问话。 张赛不甚理解,“大汉有律: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功过相抵,无功亦无罪。” 刘彻用极低的声线自语,“如此,李息便不必回来了。”他放下了手上的两幕白绢,目光寻索,找到了要找的东西,又拿起来晃了晃,“此人呢?” 张赛眼力极佳,眼珠里随着晃动的白绢移动,似乎看到了一个多次被提起的人名,趁刘彻手持白绢的手晃动的节奏一顿,扫到了一句‘林斌此人善于骑战,心性憨直犹如孩童,门阀颇为不容,若恩加之必有大用’,他认出了刘婧的字迹。 人的秉性决定了这个人的处事方式,张赛就是一个有话就问的人,“内臣不知主上所说何人,他可有功?或是有罪?” 刘彻还真的被问愣了,一阵烦躁的思考,决定还是不改变主意,胞姐必然是不能回到长安;李息外调寻个地方任都尉,至于那…… “如此人物,且观察之后再做定夺?” 刘彻不再寻问,而是吩咐张赛下去,他明天大清早就要到长乐宫面见太皇太后窦氏。张赛退后,刘彻独坐于案前,目光一直看着油灯,表情变幻不定:这些个门阀也是该下手理理了! “虎豹之骑……虎豹之骑……虎豹之骑……” 未央宫内,喃喃之声不绝。 第一百零八章 天子诏书 当今天子虽然年幼,但是在已故孝景皇帝的刻意的培养下却极为善谋。天子费了诸多苦心,自然是不会让南宫公主回到长安,一旦南宫公主回到了长安,不但默许了调军出塞寻找公主的太皇太后窦氏会十分难堪,天子也要面临朝臣的弹压,那时若有人跳出来旧事重提,那么将南宫公主送往匈奴的事情必然会不可避免的再一次发生,毕竟朝臣们就喜欢拿礼仪之邦来掩饰内心不敢得罪匈奴的事实。 南宫公主不回到长安,太皇太后窦氏会念及天子顾念亲情,当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太皇太后窦氏不追究,以窦氏门阀集团为首的朝臣自然也就不敢明言,在这样的氛围下,除非有不怕死的人敢跳将出来同时得罪天子与太皇太后窦氏,不然这件事只会慢慢淡化。 而能够爬上高位的人,会是一名不懂察言观色的白痴吗? 表面上看来,天子想保护胞姐南宫公主的目的达到了。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它绝对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政治不存在简单这两个字。天子在冒险,有所作为是一个试探,试探太皇太后窦氏对自己的态度,亦是给门阀、大族、豪门发出一个信号,用太皇太后窦氏默许这次行动的事实营造一种氛围,告诉世人,直系皇家内部十分团结,太皇太后窦氏支持天子有所作为。 华夏民族是一个含蓄的民族,有些事情就是明白为什么,也不能直白讲出答案,因为如果太过直白,或许会得罪人。 现在,人人都知道当今天子赢得了即位后,第一次政治上的胜利,在这个讲究报效明主的时代,处于观望态度中的人,他们看到了锦绣前程,开始向天子靠拢。 太皇太后窦氏听到了风声后,不但没有责怪天子的意思,反而是叫来了天子,夸天子长进了,明言天子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在太皇太后窦氏的允许下,替天子办事的诸生们松了口气,那些布告终于不被阻拦的发了出去,虽然还要再等上一两年恩召才会开始笔试,但这总算是做了一件事情了。 在天子取得第一个胜利的同时,功勋家族、门阀、豪族等势力睁大了眼睛,他们明显看到了一种山雨欲来的趋势,全部安静了许多。以苏氏门阀为例,在得知门阀子弟苏信战死北疆后,察觉到天子有保护李息的意思,窦氏门阀集团又首次站到了天子那边去,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下,苏氏门阀选择采取了一种默不作声的态度,苏氏门阀集团的族长又在友好世家的多次提醒下,果断地除去了苏信门阀子弟族籍的决议,以此向即将有所作为的天子表示服顺。 以此同时,公孙门阀知道了一些隐秘事情后,族长亲自战战兢兢地求见了当今天子,替公孙熬的战败请罪。原本边塞战败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一郡之都尉战败也不过消官爵罢了,与都尉差了好几个品级的军侯能有什么大罪?公孙门阀是看到天子借窦氏门阀集团势力在打击苏氏门阀,借门阀子弟的小错来试探天子对公孙门阀的态度。 当今天子年幼,学事极快,他不但获得了一次政治上的胜利,更学会了如何借用别人的实力来打击所要打击的人。一次有所作为,也让察觉窦氏门阀集团有不受控制的太皇太后窦氏觉得是应该放一些权力给天子——当今天子不止是政治上赢了,还让窦氏明白了天子重亲情,从感情上谅解天子的同时,也记起了天子毕竟还是自己的嫡系孙子。 在极重亲情的年代,有时候一件小小的事情就会打动许多人。 天子在获得了部份权力后,第一次行使了属于皇帝的权力,在一张诏书上盖下了天子信玺,严令鸿翎急使急送河西,随带的还有一块雕龙铜牌…… 自此,天子将目光从北疆收了回来,着手进行招贤之事! ※※※ 风呼啸地吹,卷起的不再是枯黄草叶遍地黄沙,而是那犹如氄毛一般的白雪,苍天之下,看不到尽头的平地之间雪茫茫一片,那曾经畅吟歌马的草地如今只剩下了呼啸的风。 “呼……” 一道怀抱女孩的高大身影脚踩白雪,一步一个脚印地踏上了高坡,用斗篷裹起来的身躯依然伟岸,两人身后是一群哈着白气,穿得严实的武士。他们在高坡上停了下来。 “看,这就是天与地,秋与冬的时节变换。” 风的呼啸也无法让声音变得模糊,明显沙哑的声线仿佛是历尽了沧桑一般,厚重且带着温和。 “爹,这儿真的很好看吗?”娇嫩的女孩儿,完全缩在了斗篷之内,她的耳膜是满是‘呼呼呼——’的风声,她小手儿拉开斗篷的一点小空隙,好奇地看向外面,“白白的,什么都看不见……” “呵呵,用眼睛是什么都看不见。用耳朵听,用心去看,看看我们曾经待过的地方,把它记住了。” “不懂……。”女孩儿将脑袋伸出斗篷,呼:“公孙叔叔,爹在说什么?”,话声未落,一只大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小脑袋上,她乖巧地再一次缩进斗篷。 公孙宏也是全身裹在斗篷之中,他能理解林斌的心情,一个对命运感到彷徨的人,总是会想看一看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而华夏人总是渴望自己的子孙能记住长辈们曾经都做了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曾经存在。华夏的传承是一件血脉与血脉的延续,十分重视子孙的未来,总是渴望子孙能够完成一些自己未能完成的事情,从而构成了社会的基本‘家’,长辈渴望子孙能够从自己身上明白一些什么,得到长进。 林斌侧身看向远处的苍茫,自从退回河西郡后,他就一直在进行漫长的等待,等待期间像是要弥补一些什么似得,一有时间总会带着陵子冒雪到处走走,像极是要记住自己曾经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告诉陵子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哪一些事情。 “那一片土地上,倒下了许多热血男儿,他们将自己的梦想写在了苍天草原间,在滔滔的蹄声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足迹。曾经走过的绵绵山脉,残兵硝烟述说他们英勇的战绩!一缕缕翩翩起舞的火焰倒影下,是我和他们共同挥舞着利刃收割欠下永远还不清血债胡虏的头颅……” 林斌像是在念一首祷文,声音雄厚,似乎能在风中被传播得很远,让听闻之人记住有些人曾经都做过了一些什么。他抬头,斗篷倾斜着颠在了厚实的背膀,看八方云动,灰色苍茫,缓缓落下来的雪片飘落发簪。林斌回头看向身后的袍泽,他们听得入神,独露在外的眼眸炙热如火,像是又回到了畅吟歌马的岁月,看那右部凸起的斗篷,是他们伸手抓向了兵刃,像极随时又会暴起而杀人。 甲贺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家大人,他一旦服谁便会追随到底。这些日子里,甲贺发现了一件事实,原来自家大人也是一名多愁善感的人,而且多愁善感得让人很不习惯。一名骁勇异常的武将突然感性起来,让人看去就犹如吃了苍蝇那般的难受,觉得不可接受之余开始迷惑,武将离开了杀斗场就真的会变得这般怪异吗? 因为有迷惑,所以才会思考,这段时间林斌就是一直在思考,李息没有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允许自己带兵出外游历,这说明李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没有时间来管自己或者坚定认为自己不会走。 那么李息为什么肯定自己不会走?这一直林斌所困惑的地方。 林斌从几件事情上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边郡官员并没有用看待罪犯的眼神蔑视自己,反而是多次想要进行巴结,那说明目前自己是安全的。再来便是河西郡都尉亲自宴请了李息,连带自己也在宴请名单之列,那么也就是说,这些权柄人物是从长安得到了一些什么消息,这才进行铺垫,像极是要拉拢,但是又显得略有些犹豫。 没有人来告诉林斌发生了什么事,一切只靠林斌自己去猜测、去思索。 一阵踏唧声从坡地后面传来,惹得众人转头探顾,十余名骑士在风雪之中跳下战马,奔跑而来。 不用指示,公孙宏向林斌一个抱拳,然后奔跑迎上。 风雪之中,只见公孙宏靠过去不知道在和他们说什么,时不时会转头探顾,依稀可见公孙宏露出狂喜之色。 林斌再看一眼远方的雪白,轻声唤:“回去吧。” 武士应“诺!”成了一个圈子将林斌保护在中间。 一行人转身向坡下走,早有看护战马的将士牵来了坐骑,马啸之声中,十数骑大喝“驾!”,战马踏蹄而起…… 回到了驻地,林斌直接走向了李息的住所,他从传令兵那里得知长安来了诏书,自己的命运就书写在那张代表皇权的诏书之上! 一路走过,林斌仔细观察营内士卒的眼光,发现并无肃杀之气,一切与往常无异,心下稍安的同时也加快了脚步。来到帐前,林斌解下佩刃,又像往常那般把横刀交给了帐前武士,这才撩开帐帘,走进去。 主将帐内,各部军侯各自安坐于左右。林斌适应了光线向主将位看去,非常令人讶异地,刘婧竟是穿戴雍容地坐在了主将位,她正微笑看着自己。林斌左右看了看,对各部军侯打招呼,竟是没有看见李息的身影。 林斌见刘婧脸带笑颜,不像是坏事,下意识的也是对刘婧笑了笑。他想寻找座位,环顾了几圈,只有主将座下左右两边无人安坐,心下迷惑地看向刘婧,却见刘婧用眼神示意,让自己坐到右边第一座的那个空位去。 就是再怎么不懂古时礼仪的人也该知道首座是不能随便坐的,林斌又看了各部军侯几眼,发现他们眼中没有不悦,这才缓步向前,在诸人的注视下坐了下去。 这一坐下去,林斌突感大家看待自己的眼瞳很明显地缩了一下,似乎对林斌没有对南宫公主刘婧行参见之礼感到讶异,见刘婧没有怒喝,也乐于忽视这个小细节。 林斌心里又习惯性地辗转起来,这些个军侯是边塞各郡临时调集起来的,本该在回到汉境后就该率军回到自己的辖区,但不知道为了什么却留到了现在,现在被召集起来必然是和长安来的诏书有关。 “刘婧不是一直不想抛头露面吗?李息又到哪里去了?” 一声呼唤让林斌转头看向左侧,见是严立在呼唤,笑问:“怎么了?” 严立就是那名差点与林斌阵上相戈的军侯,他是代郡人,在这个讲求何方出身的年代,出自一个地方的人总会比较亲热一些,这并不奇怪,他们仗没打起来,又合击痛宰了游牧民族一阵,在回汉境后渐渐与林斌有了接触,严立心下佩服林斌之余也起了结交之心,就这么两人就熟络了起来。 严立做一个抱拳状,眨巴眨巴嘴,似乎是怪林斌问的太大声,不好在大家将注意力转向这边的时候说话,“嘿嘿”两声当是招呼了。 林斌索性也不理,摆出一副敛膝危坐的姿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那里的座位空空。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帐帘被拉开,李息身穿戎装大步而进。 ‘呼啦’所有军侯,包括林斌见到来人是李息马上站起来,齐声喝:“见过校尉大人!” 军营之礼不可废,这是凝结军队战斗力的一部份。 李息随意打过招呼,径直走向坐于主将位的南宫公主刘婧,恭敬抱拳:“参见婧公主!” 刘婧微微抬手,“免礼,入座。” 李息又是一谢,这才步向左边的案几,这一坐下,拿眼瞧去,看到对面的是林斌似乎愣了一下,咧嘴做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林斌心里本来就迷惑到了极点,被李息这咧嘴一笑,笑得更加迷惑。 这李息屁股还没坐热,又在南宫公主的呼唤中站起来,他走到主将位正下,在刘婧的示意下唱念…… 林斌只听懂了第一句“受命承天,皇帝诏曰”,接下去一个字一个字拆开了懂,但是凑起来却云里雾里。他胡思乱想之际似乎听漏了一些什么,赶紧定神细听。 只见李息还那边用着满是悲壮的语气还在继续唱念:“……,致祭于军士之灵曰:嗟乎!天之生人兮,厥赋维同;民之秉彝兮,独厚哀士,持戈守土兮,壮哉何崇。怅望不见兮,军容安在。只鸡斗酒兮,仪愧不丰。” 李息话语刚落,林斌见军侯皆列出,赶忙也跟着走出去,大概知道是谢旨一类。 众人齐站于中间,一阵‘哗啦’的甲胄声响,众军侯下拜:“谢吾皇优厚!”之后,军侯们满脸喜色地互相道贺。 林斌没听懂刚刚诏书念的是什么,竟也是看见有军侯来向自己道贺,茫然之间也是满嘴的“恭喜恭喜”,他知道那是皇帝奖赏有功之士,就是不知道念的是什么,自己的命运又被怎么安排。 严立满脸喜悦地靠过来,“陛下优厚我等,定要感恩才是。”他似乎看出了林斌的茫然,出于善意提醒,“还不向婧公主道谢?” 林斌“噢”了一声,转身就要往主将位走,路过李息身边时,传来了李息的话声“婧公主如此优待,莫要辜负,好自为之吧!”,林斌顿了一下,向李息抱拳,这才径直走向刘婧。 “他刚刚念什么?” 刘婧叹息:“果然还是榆木脑袋……” 林斌心急如焚,“别耍我了,到底念的什么?” 突然的一声哄唱“我等告辞!”,各部军侯,包括李息皆是退出帐篷,唯独林斌和刘婧还是在那边大眼瞪小眼…… 第一百零九章 深不可测 自古以来,帝皇心思最是难猜,刘彻没有在诏书里面提到关于林斌的任何事,就是南宫公主也没有提起,诏书之内的内容是在奖励参战将士,又以国君的身份哀悼阵亡士卒。 没有说,又好像说了很多,这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用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有用,但是用在林斌身上,可谓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林斌得知了结果心下松了口气,他十分乐意被人遗忘,不显摆是一名毫无根基的人,他的生存之道。 “怎么说来,皇帝不要你回去?” 刘婧哀哀叹气,早在天子诏书来之前她知道了这个结果。这名巾帼女子只要不是被林斌气晕了头,绝对不是一名毫无心智的人,但是这一次她也不明白自己的胞弟到底想要干什么。天子另外有家书送于刘婧,家书写了很多,也提到了很多,但刘婧就是不能把内容昭示于众。 “本……嗯,婧也不知胞弟是何用意。” 很是正常且又奇怪的,林斌走进了天子的视野,因为有刘婧上书的关系,天子虽然对林斌很好奇,但不知道为了什么而考虑,选择了深藏策略,也就是说不放弃、不抛弃,但也不愿意让林斌浮出水面。 如果综合目前天子的处境来解释,那就明白了许多。目前天子所需要的是一个掌权的机会,摆脱窦氏门阀集团的牵制,如果天子没有自主权,他就是再怎么样都不能因为好奇而葬送一棵有潜力的苗子,特别是这棵苗子在自己可以信赖的亲人眼中是一个日后有大用的人。 林斌听到刘婧自称‘婧’而不再自称‘本宫’,有些意外地注视刘婧,“那你以后住哪里?”,话刚问出去,他自己却愣住了,“我呢?现在又不是官,又不是贼的。这……一团乱啊!” 刘婧就是喜欢看眼前这个家伙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她在上书之中就写道‘心性耿直犹如孩童’,一半是为了替林斌洗脱一些罪责,一半就有如她常讲的那样,林斌的确是一个榆木脑袋。 “斌君以往不常言,男儿应当‘鹰击长空,遨游万里’么?如今已是自由之身,为何又迷惑了呢?” “鹰击长空,遨游万里?”林斌心下明了,皇帝没有给予自己应有的赏赐,但也没有责怪私用陪嫁之物,显然就是不想追究,现在又听到刘婧反复提醒自己已经是自由之身,哪里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你是说,以后由我来保护你,你到哪里,我就需要到哪里?” 刘婧彻底意外了,“你……,你变聪明了?” 林斌苦笑,“还是那颗榆木脑袋。”听到外面在拔营所发出来的动静,知道李息等人是真的要离开了,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李息究竟是从自己身上得到了什么。 刘婧端正坐好,正色问:“斌君可敢再次率军深入草原?” 林斌想都不想:“现在是冬天,没有任何补给,率军深入草原是找死!” 天凉地冻,先不说人受不受得了,随军牲畜群也无法获得食物,战马喂养更是成了一大难题。 林斌不知道天子和南宫公主究竟是在演一出什么样的戏,按照道理而言,就算不追究,起码也应该派人把战马赶回长安,不是说汉国极度缺少战马吗?怎么偏偏又不动那些抢来的战马,对宝贵的战马视而不见? “婧非是说在今岁深入草原,乃是明岁。” “你到底想搞什么?” “斌君莫要多问才好,只知若做得好,婧可保证,斌君它日必然封侯!” “呃?” 诡异,太诡异了! 刘婧满脸期许,她之所以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斌的看重必然含有深意。早在四个月前,刘婧便身负重任,但是由于出了意外一直未能完成目的,她想让林斌率军出塞,唯一的目的是探查地形,将所见所闻绘于画中,这也是天子所交代的事情。 说起来或许有那么点天方夜谭,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当今天子的思想可谓是超时代,在还没有正式进入与匈奴的作战,已经想到要先探查地形,备用于以后和匈奴作战时能用到,如果光是这一点或许还不惊奇,毕竟天子自小就被灌输一种必须击败匈奴解除边患的思想,所以从军事角度入手并不为奇。 那么讲起当今天子的另外一个想法,很多人大概就要开始狂呼:“吹的吧?” 早在当今天子还是太子期间,在强烈的危机感下就开始构思‘消之以敌,助涨己力’的方法。天子知道草原缺铁少铜,便构思限制此类物品流出草原,加强奢侈品输出;而汉国缺马,天子的方法是用高额利益诱使草原人向汉国输入马匹。 很不可思议吧?当然是非常的不可思议!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事实归事实,现在天子没办法明做,那只有暗中进行,这也才有了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相续发生。 林斌见刘婧不像是在开玩笑,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我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没有制约的补给,足够的自主性。” “甚子?”刘婧没听明白。 “也就是说,你总该让我利用这个冬天安排好一个住所,进行充足的准备。那些个不愿意继续当兵的人裁减掉,把劣质的战马淘汰,卖卖钱,换取我需要的物资。又没听懂?唔……,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的,另外大量收购金属……” 林斌还在滔滔不绝的往下讲,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要求什么,这与他以前的职业非常有关系,毕竟次次都是九死一生的任务,知道没有详细的准备,死了只能怪自己。他的心态从没有这么放松过,不再需要狼逐鼠蹿,也不再需要为了某些事情伤透脑筋,就好像是溺水的人太久没有呼吸了,一旦能呼吸那样,恨不能用空气把肺给填满了。 “莫要太过了!”刘婧似乎有点气鼓鼓的,“要求如此之多,不怕撑坏了!”,她说着,变戏法一般地伸出纤纤细手,手掌之上一片雕龙铜牌,铜牌正面似乎刻着一些什么字? “给我的?” 林斌作势就要接,不料刘婧手飞快地一缩,嗔怒喝:“好胆!此物可是你能拥有!?” “……” 刘婧不再理会林斌,亲自倾身伸手拉过来墨台,用毛笔沾黏墨液,然后在铜牌雕字的正面涂了起来,又是拉过旁边摆成一叠的白绢,在上面印了一个墨子。 “如有所需可写在上面……”刘婧明显发现那个榆木脑袋露出了喜悦的表情,警告:“莫太过了!” 林斌接过毛笔,比划了半天,很丢脸的讲:“我不认识字啊!”,正确的说,字他认识,但不会写。 刘婧看了林斌许久,像是要把林斌看透一般,接过毛笔,从容道:“说吧,需要甚子?”,她的表情有些不解。也对,一名懂兵法(很多人以为),但却不识字的人,太奇怪了。 一番哀哀怨怨的商谈自然是不必再浪费笔墨书写。 林斌出了帐篷,一眼瞧去,那些从各郡调集来的士卒、民玞忙碌着拆卸帐篷。 汉朝帐篷绝不是那种成圆形的尖顶帐,而是采用木桩撑起顶部四四方方型。华夏讲求传统,尽事皆求有方,所谓有方讲的其实是就是做人应该的方方正正,这种要求对军队尤其严格,具体是谁要求已然无法考究,但正是为了要求军人正直,也为了能多住人,这才设计了这么一种帐篷。 公孙宏、甲贺、陈义等人也是立于一旁,他们见自家大人总算是出来了,急忙奔了过来,除了公孙宏,几乎人人脸上带着急切的表情。 “大人!他们要拔营了,我等是否也拔营随走?” 林斌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瞧见陈义一脸急色,双手也握在一起搓动,再看向其他人,“严助和蒋朔呢?” 公孙宏满是不屑的口气,“已然随军侯严立归回代郡。” 这事在林斌的意料之中,毕竟严助和蒋朔曾经身为自己的官长,必然不愿意在自己手下做事。 甲贺向前一步,抱拳:“按照大人吩咐,卑下资助些许钱财,已然遣散不愿从军之七百八十六人。全军仍有一千八百七十六披甲之士!” 公孙宏也是向前一步抱拳:“原有战马万余,现存战马不足七千,牲畜无计。” 陈义呆住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犹豫是否要发问之余却见又有人踏步向前…… 林鹰仍是那副恭敬模样,“大人,经探查,卑下寻得三条偏僻小道,如有危险,随时可以远遁。” 随后,又有数人出列,所讲也是一些统计。就有如林斌事前所讲那样,若是生无可依,必然不愿束手待毙,安排那么多无疑是在预备退路,而现在,这些都成了毫无用功。 林斌简短地介绍了目前的处境,以及将要完成的事情,在旁诸人听得满脸呆泄,像是有点没明白都发生了什么事,再听到北军精骑被编进本方阵营时,他们张大了嘴巴,满是不可思议。 这一刻,很多人再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能给出答案…… 第一百一十章 关键的转折 危机终于解除,林斌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他听出了刘婧的意思,便是让这股队伍再次成为一支不被承认的武装,表面上看来这支军队效忠的对象是被抛弃了的林斌,但是实际上效忠的对象是皇家,这支军队应该接受刘婧的调遣,而皇家作为回报将给于这支军队后勤保障。 林斌不会愚蠢到去问皇家用什么手段控制这支军队,皇家控制这支军队的手段多不胜数,一支军队的补给线和家人都被控制,在没有兵源的情况下,永远蹦跳不了多高,只能受制于人。林斌问自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物吗?他自我觉得并没有什么野心,他除了想活下去就只剩下了亲眼看看这个伟大帝国崛起的过程,如果能进一份力自然是再好不过,毕竟男儿在世谁都不愿意甘受寂寞。 公孙宏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番设计到头来转成空,他有自己的想法,并为此付出了很多,一直怂恿林斌往河朔前行,说没有目的自然是不可能,曾经目标快要达到了,不料跳出了一个萧夫子,导致队伍回转。 公孙宏的设计落空,感到心急如焚之际队伍的补给出现了危机,果决地再次出策让林斌劫杀草原部落,林斌在当时的条件下只有再一次接受建议,公孙宏也看到了目的即将完成的曙光,事实与公孙宏所料想的一样,游牧联军来了,而那支军队也来了,为此公孙宏兴奋得几乎露出破绽,但这一次的设计还是再一次在外力的破坏下落空,导致公孙宏几乎对自己的智力产生怀疑,还因此落寞了好几天。 现在,公孙宏注视着林斌,又开始费尽心思的思考以后的计谋,他无论如此也必须让林斌与那支军队进行接触! 林斌正在布置新的任务,一名军士来报,李息有请。 “就在我指画的那块地方有座要塞,必须找到它,并完善它,这件事情由甲贺来办,陈汐从旁协助。陈义、云赵,你们明天就出发,在河西郡军民进行迁移之前,从官军那里接手留下来的物资,把它转到那座要塞里去。公孙宏?” 公孙宏忙应:“诺” “你和我一块去见李息。其他人办事去吧!” 两人在那名军士的领路下徒步而走,他们穿了大半个营地被领到一座坐满俘虏的围栏前,李息骑坐高头大马拿着马鞭正在对着俘虏指指点点。 被俘虏的近三千羌人在冰天雪地下挤在一起,被冻得几乎个个是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李息见林斌来了,大笑着跳下战马,“迎风而至,随风而归啊!” 林斌听不懂李息说的是什么意思,抱拳呼了声,“李大人!”,尔后探视那些快被冻死的羌人俘虏,好好的一些草原善战勇士,如今却成了这幅凄惨摸样,还不如直接战死疆场。 李息看了一眼公孙宏,也是寒暄了几句,这倒让公孙弘深觉意外,赶忙回应。 “此些俘虏,君如何看呢?” 林斌听李息问的淡然,心想“这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货色”,随即把目光收回来注视李息,从李息的眼眸里看到了杀意。林斌几乎一下子就想到,李息必需解决完这件事情才能离开,但是又不愿意背上‘杀俘’的骂名,这才把自己召唤来,用意是想让自己接过这辣手的事儿。 李息见林斌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心下晒然,“呵呵”笑了几声,领前而走。 那些冻得发抖的羌人俘虏见到那个杀人魔王出现,被冻得几乎麻木的心脏神奇地‘咚咚咚’加快了跳动的节奏,底层的羌人知道的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前段时间在众人眼前上演的那一幕,一个又一个族人被拉出去,一声号令之下头颅落地。 草原死人并不奇怪,长年的部落相攻,草原之上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死人,但那都是有尊严的死法,而不是像牲畜一般被拉出去,一挥利器脑袋落地。羌人的信仰让他们不敢接受那样的死法,除了老死,不然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死去,他们的神是不愿意收留的,灵魂无法得到安息。 信仰会让人变得勇敢,当然也会让人因为害怕什么而变得懦弱,此时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羌人,他们就因为害怕什么而恐惧地看着那人不断的步进,原本发抖地身躯频率颤抖地更快了。 公孙宏悄悄地拉了一下林斌,两人放慢了脚步…… “大人,可明了李息想要作甚?” “……。废话,无非就是想让我来当这把刀。” “那大人……” 林斌不再搭话,看向围栏内的那些羌人,他已经与羌人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人。林斌也知道自己不能干脆的应承下来,吃了几次亏总要学到一些什么,有所求、必然有所予,看看李息用什么来做交换再说也不迟。 李息哈出一口白气,笑眯眯地看向林斌,“如何?” 公孙宏皱眉,他不反对林斌卖一个人情给李息,这也是建立良好关系的一种,但这远远不够,在公孙宏看来,那种虚无缥缈的人情根本没用,门阀为了利益才不会在乎什么人情,杀是必然要杀,但不能让李息得了便宜又卖乖,必需付出一点实际的代价。公孙宏急切地看着林斌,只差出声讲明厉害关系。 林斌还是静静地看着围栏内的羌人,他心里不会有吝惜这两个字,看够了这才转头看向李息,笑问:“李大人不把这些俘虏送回长安,进行献俘仪式?” 李息表面上也在笑,而且笑得非常从容,心下却怨念十足,他都已经被一道诏书外调,还回个屁的长安,再说他也不知道献俘仪式是个什么东西,干脆下饵:“我李氏宗族在此处有些许产业,已作交代,君若有事可寻之。” 不爽,林斌听得非常之不爽,中央政权一而再再而三的收缩防线,再次下令河西郡军民收缩,让出了靠近河套的区域作为缓冲地带,李氏门阀在这附近的产业必然也会缩回去,这等于是一句空话。 李息见林斌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知道林斌没上当,李息也不觉得尴尬,径直又说,“君可知晓某日后是上郡之都尉?” 林斌点头,但就是不说话。 “既是知晓,如何不知这是何故?乃是今上之计尔!日后你我二人,君在外,某在内,应当同心协力才是,怎可为了些许小事便如此?” 林斌现在是彻底明白天子的打算了,他刚开始还在迷惑天子为什么愿意暗中扶持,还不怕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原来掌握了补给命脉的同时又安排了李息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监视。这下林斌知道不能再矫情了,若弄僵了关系,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毕竟自己可没有任何资本和李息斗。 李息还是在笑,笑得很开心,他已经知道了天子的态度,重用自己必然是要扶持李氏门阀,不但自己得了好处,出任一军事重镇之都尉,李氏门阀也得因为苏氏门阀的示弱提高了声望的同时得到了实际的好处。天子终究还是天子,只要死心塌地的跟着天子,不怕得不到好处! 李息看林斌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蛮横的武夫妥协了,聪明人总是不会去明言一些什么,只会交代了一个开头,然后让别人自己去猜,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他总能从中得利。 “如此,李某走了。” ※※※ 公孙宏见李息拍拍屁股就走,凑上去,“大人,你我前景堪忧啊!” 林斌忧郁地点头,向旁边的亲兵呼喝,集结士卒包围整个围栏。没一会,等待士卒全副武装地包围了整个围栏,林斌淡然说:“丢几把刀进去,让这些羌人自己看着办,是要有尊严的死去,还是……” 刽子手又怎地,军人的职责本来就是杀人!林斌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管他是俘虏还是什么,只要有潜在威胁,那必须杀死! “呵呵!既然别人千里迢迢集众追过来诛我们,总是需要付出代价!你觉得留住这些多人是一件好事?羌人与我们结的仇太大了,一旦逃了一个,后面恐怕又是一万羌人骑兵追杀过来。慢慢来,不要激得群起反抗,总会杀光的。” 有亲兵会意,招呼袍泽拿来了剑刃,对着围栏内的羌人一阵咆哮,将剑刃丢进了围栏。 公孙宏眼瞳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他喜欢林斌杀伐果断,但却不喜欢林斌成为一个只会举起屠刀而不知道为什么要举屠刀的人。 “大人……” 林斌抬手阻止,“去办你自己的事情,我在这里看着。” 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怜麋鹿有谁怜?世间从来强食弱,纵是有理也枉然。 公孙宏没有走,他仍是立在原地看,他也不是一个善茬,自然是理解林斌在想什么。俘虏的人数太多了,若是不全杀掉危机感太强的林斌觉得没有安全感,丢进剑刃的用意是瓦解羌人的反抗意识,下一步大概就是让士卒冲进去挥刀狂剁,其实公孙宏知道无论羌人有没有反抗都是一样的结果,林斌迟早还是会下达杀绝的命令。 这是一个看似野蛮的选择,但却是一个再合理不过的选择,就这么点人需要什么奴隶?特别是这些俘虏随时都可能成为引发另一次大战的引子,在还没有做好准备之前,一个不留是最好的选择。 林斌瞧见羌人还是呆呆地看着地上剑刃有些不耐烦了,他没时间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再一次让亲兵上前呼喝。 这一次总算有部份羌人动了起来,他们的信仰不允许毫无反抗的死去,只有招呼相熟的同伴互相送对方一程。渐渐地,那些不愿给仇人当奴隶选择有尊严的死掉的羌人越来越多,围栏之内哀戚气氛越来越浓…… 古有燕国人士不愿降服秦人,选择成群结队地步向秦人的断头台来表示不屈,现有不愿意给仇人当奴隶的羌人前仆后继相刺而死。 原北军的精锐可从没有看过这般场面,开始有人受不了地挪动脚步,有些军人总是会愚蠢地产生一种叫‘同情’的感情,殊不知同情人别人就是对自己残忍。 林斌显然发现了原北军士卒的心态,呼唤来情水,“你率人进去,看见没死的三选一,直接剁了。” 情水咂舌,“什……什么?大人!这些羌人已经愿意当奴隶,如何还要杀?” 林斌抬起脚丫子就是一踹,“军令既出,你敢不尊!?” 情水看到其他军官都以不屑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咬牙应“诺!”,边跑边调集士卒,心下却是阵阵发冷,“这位大人是否太过凶残?” 公孙宏看得嘴角翘了起来,自家大人又在震慑新来的军士了,以前是在草原震慑新征的部曲,现在那些部曲无一不是令出即从的悍卒,这次把震慑的对象换成了北军精锐,公孙宏很期待自家大人会用什么手段收服这支骄傲的军队。 围栏被拉开,情水率士卒持刃而入,羌人见汉军进入大概知道是要发生什么事,但有些人就是宁愿自杀也不愿反抗,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态。意志被瓦解的人别期望能做出些什么事,只能呆泄地看着汉军不断做出挑选,被拉起来的羌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死灰,情水严格执行了林斌的军令,执行了三选一而屠,片刻之间活着的羌人不足七百。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个道理。现今条件下,根本不存在共存,不剪除掉潜在威胁,死的绝对是自己。”林斌看着围栏内的屠杀,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留什么奴隶,做这一些只不过是震慑人罢了。他对公孙宏再次下令,“等下水情出来,你带人进去收尾。” 公孙宏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应诺之后招来了袍泽一番吩咐,知道又将持刀见血的士卒竟是一脸兴奋地跑下去复述命令。 林斌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麾下将士嗷嗷叫地冲进去,像极是在割菲菜一般,一层一层毫不费劲地对俘虏进行杀戮。他来到这里别的没有学到,唯一学到的就是狠辣,如果不狠辣就没有生存的资格! 看了一会,林斌觉得没有必要再看,转身而走,弱肉强食的年代,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没有吝惜别人的资格,他握住刀柄的手已然有力! ※※※ 事过三天后,这支队伍进行了一次冒雪行军,一直到达一座被废弃囤积点的外围才停止下来。根林斌所知,这里地形偏僻,不属于必经之路,所以囤积点的城防设施依然十分完善,它的存在是被边军用来当作囤积物资的地点。此番被废弃不是因为兵事紧张,而是因为大的战略调整,里面的兵员撤走了,但是物资却留了下来,这显然就是天子计划中的一部份。 其实林斌觉得有些好笑,堂堂的一国之君怎么有那么多闲暇时间来计算并部署这些,就连潜伏的地点都安排好,这也太夸张了,皇帝不应该是日理万机吗?林斌所不知道的是,天子在有一段时间内确实很闲,闲的几乎快发霉,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着地图发呆,反复构思如果和匈奴作战会如何如何,也正是这样,天子才在日后上演了一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神奇剧目。 甲贺与陈汐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接收了这里,当他们看到了那堆得满满的豆子等物资时,唯一的感慨是总算能吃上一顿中原饭菜了,再看见武库里的兵器和金属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斌入内所看到的不是豆子,更加不是兵器与金属,而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那些人全是庶民打扮,全是一些精壮男子。林斌早从刘婧那里知道囤积点有工匠和民玞的存在,此时决策者的思想就是,军队需要后勤,那么一定需要工匠和民玞,工匠负责维修甲胄和兵器,再则就是制造新的兵器提供军士使用;而民玞则是用来负责运送粮秣,没有工匠和民玞那便不叫军队,很奇怪的思想。 林斌不需要民玞,但他不需要讲出来,这四千余民玞在他的眼中是一些准士卒,可以挑选出来进行训练,以便用来补充军力。他倒是非常看重那些工匠,就有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一支没有工匠的军队,还真的不叫军队!军队在作战中消耗兵器十分庞大,没有工匠来制造兵器补充军队,难道要削尖木棍和人拼命? 在两天前,林斌从刘婧那里得知,天子以‘虎豹之骑’称呼自己这支军队,索性也就接受了虎豹骑军的称呼,等反应过来却忍不住笑了,后世还真有一支军队叫虎豹骑,说不来的讽刺,就是那支军队的主人结束了刘氏王朝的统治地位。 现在,林斌默默注视一杆战旗升上了这座城隘的最高处,战旗上书‘虎豹’迎风招展,这位没有野心的人物看得笑眯眯,没注意到旁边站立的公孙宏双目炙热无比,似乎在不断念叨一些什么。 林斌上了城楼,看下面人群忙碌,看到那没有屋顶的屯兵屋时感到无比唏嘘,曾几何时自己和窦史颜、鹿吾左木就是在那种没有屋顶的屯兵屋里相依而歇,现在竟是往事已非,忍不住心中暗自感慨。再看城外,正前方坡地高低起伏,不适合摆阵;左边城墙边上有一条不知道名字的溪水;右边离城墙约千步之外是一座在边塞极为难见的树林,树林的范围似乎还很大,而后方却是从左边一直延伸而来的溪流。 “难怪会选这么一个地方建造囤积点,这里没有适合摆军阵的平野,若是有敌来攻也根本占不到地势,只能挥动小股军队不断重复的强攻,只要粮食和兵器足够,三千士卒就能抵抗五万以下敌军强攻三个月甚至更久!” 林斌目光收了回来,闻到豆香味转头向内城看,在一片空地之上冉冉升起了炊烟,伙夫们忙碌着捣弄食物,一些在旁的士卒看着民玞刷洗豆子和黄米忍不住咽着口水;民玞则是看着伙夫牵来了牲畜,尖刀往牛羊的脖子一捅,听着牲畜临时前嘶嚎而出的惨叫声发呆。一副景象看去诡异非常,士卒对肉类食物视而不见,几乎没有吃过肉的民玞却是垂涎欲滴,煞是好笑。 良久,一阵号子声在城楼之下响起,随即城楼左侧开始有人敲起了战鼓,三响之后,空地上不断有人在汇集,并在军官的呼喝下排列成队,这是要排队领取食物了。 士卒们似乎是因为能够吃上那熟悉的饭菜而感到兴奋,喜滋滋地领过了豆子和黄米合煮的饭,又小心翼翼地端着菜汤,像极得到珍宝一般,眉笑眼开寻队而走;另一侧的民玞则是领到了肉食感到不可思议,不断问发放食物的伙夫“是不是错了?我不是军士……”,结果就是被伙夫呼喝“有的吃就吃,下一个!”。 林斌静静地看,直至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这才回头,看见的是公孙宏和甲贺齐双而来,他们相托着一个案几,案几之上摆放着汉国特有的饭食。 从前是行军,地位又低,林斌这才除了喝豆粥就是啃面食,如今虽然没有官职,但好歹也是一军之长了,在讲究尊卑的时代,上位者的用食可谓是讲究到了极点,这是表现身份地位的一种。 其实在汉朝的时候,主要烹饪的方法基本都有了: 煎,和现代不同,这个指是干煎或者加水,烧到干,如果最后还残余水,那么这就叫熬。 烤,烤肉,大概是人类从有了火之后,最早的烹饪手法了。 蒸,和现代一样。 炸,用开水或者油炸,不过按照《中国民俗史》秦汉卷的说法,这个时候有固体的动物油,但是还没有用到油炸上来。 脍,用刀细切,生鱼片,生肉,就是这样制作。当时没有介末,所以配生鱼是姜。辛延年有诗云,‘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被日本舶来法给霸占了) 脯,也就是腊肉。 而主要调味品有盐、醋、酱、糖(饴糖,甘蔗制糖是唐代从印度传入)、葱、姜,花椒,肉酱,鱼子酱,蒜。呵呵,无辣不欢的艳歌行可是受罪了,没有办法,胡椒是来自南洋,辣椒是新大陆发现以后才有的。 主食上,一般人喝粥,有麦粥,米粥,米粥中又分糯米粥,黄米粥,小米粥,大米粥。 当然了,庶民和消耗食物比较大的军士基本上就只能喝豆粥,所谓豆粥其实就是淘米水和豆子熬成的,还可以吃饼,也就是行军时给士卒携带的干粮,在宋朝之前,饼是面食的总称,一般是用开水和面,也可以直接和面,然后蒸或煎成。 在汉代,爱吃带粘性的米,所以在南方,常常吃的是糯米饭,北方是黄米饭,一般做好以后,和今天一样,总要加个枣。 ‘冬葵’汉代主要的蔬菜。《说文》‘葵,葵菜也’白菜,菠菜,芋头,萝卜,韭菜,黄瓜,葫芦,藕,豆等等,这些都是汉代的蔬菜。 肉类,基本和今天相同,一般来说,主要是中国传统的‘六畜’,马、牛、羊、猪、狗、鸡。汉朝人没有什么忌讳。鸡蛋,这个时代也有了,不过,乳制品,汉朝人就很少吃了。 鱼类,贝类也是汉朝人当然也爱吃了。在商代的时候,鱼是普通人也可以经常吃的,而在战国以后,鱼和肉是身份的象征(参考孟尝君的故事)。和今天的人很类似的是,汉朝的贵族们,后来把肉认为是腐朽身体的东西,提倡健康饮食,吃菜;而穷人们,则把非常渴望吃肉,但是肉又比较贵,所以也流行下水(动物内脏)。 林斌对着满案几的汉食大咽口水,很是感慨。曾经林斌知道这是汉朝之后,所希望的就是能品尝一下这个时候的美妙食物,但因为种种原因都只能看不能吃,这下是能吃了,但却看得有些儿发懵,据他所知边塞应该是没有能做出这么一桌美妙菜肴的厨师存在。 “是公主让侍女做的。”公孙宏说着,变戏法似得从怀中掏出一个酒壶,“呵呵,此乃宫廷浊酒,乃是婧珍藏于凤銮,如今拿出予我等品饮。” 甲贺抽了一下脸,很不给公孙宏面子:“婧公主明言,此乃给大人之物。君子不夺他人赠物,怎可扭曲他人之意?” 林斌笑呵呵的接过酒壶,替二人满上盏樽,“喝吧。”自己品饮一口,觉得其淡无比,那种酸味比之草原人的酸辣酒差了许多,索性不再喝,而是专注地消灭案几之上的食物。 “大人今后做何打算?” “在这里潜伏到春天,这一段时间之内做好充足的准备,等待明年放春,率军出塞。” “宏有一事不明,望大人解惑之。” 甲贺看一眼公孙宏,放下樽盏,似乎也怀有相同困惑,停下来专注等待答案。 林斌大概知道两人在困惑什么,无非是为什么要听从刘婧的安排,这样与先前的预想不符合。殊不知身为一军之长的林斌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一个潜伏的机会,好好修正一下军队,得到充足的补给,在汉国皇室的扶持下壮大。皇家有皇家的打算,林斌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是绝对不会愿意渗合到政治斗争中去,区区门阀就把自己等人逼得无处容身,贸然撞进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的时候,林斌要的是潜伏,既然天子想要北疆的地形图,那他就尽力探出来,如果条件许可他还会给予天子更多,前提是他的生存得到保障。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但是我无法告诉你们答案。我只告诉你们,无论是谁,他都不能因为某一些原因而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有野心没有错误,但是在特定的环境下要学会压制自己的野心,不然吃亏的会是你们自己。” 公孙宏和甲贺听得面面相觑,似乎有点没有明白林斌在说什么。 良久,公孙宏似乎明白了,“大人是说,潜伏;发展;壮大?”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缓缓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颗棋子 在安顿后,林斌很敏锐的发现将士们的心态得到了放松,他本身就是一名职业军人,了解身为士兵的感觉,士兵总是渴望的执行完任务后得到一段潜伏期用来调整自己的心态。没有在生死线上徘徊过的人或许无法了解,一名军士在战争中幸存下来最需要的是什么,无它,只是要求能好好发泄一下,安安静静躲在一个小角落思考其实也算是发泄的一种。 想要培养一支善战的军队需要衡量有度,所谓衡量有度乃是懂得军队最底层那些军士的心态,强度的训练固然可以锻就出军士的战斗技能,但是如果只会一直高强度训练那只不过是在消磨军士的战斗热情罢了。善战的军队不是依靠训练就能锻炼出来,还需要真正地经历血战,时刻身处危机之中,林斌这支军队之所以变得如今这般彪悍,绝不是林斌训练有度,而是简单的优良淘汰循环,一个士卒战死,马上补充另外一个士卒,虽然残酷但存活下来的都是精锐! 林斌下令全军三天不必操练,可以在城内自由活动,他则是一直待在城楼里思考。 所谓的城也就是暂时潜伏的物资囤积点,不过林斌更加愿意把这个地方称呼为要塞,经过一番亲自巡视,林斌发现这里除了没有民居几乎与一座小型城市别无而样,细细详问了本就待在这里的民玞。 民玞说,这里原来是一个豪门的私家城堡,在中原内战的时候由于边塞游牧民族掠夺频繁所以内迁,汉家鼎立中原后重新启用并多次扩建,作为前线囤积粮秣的补给点,本来有两万民玞提供河西各兵堡的粮秣运送,有五千余士卒驻守。这也就解释这里为什么这么大了,就连所谓的军市都一应俱全。 林斌半趴于案几之前双手撑住腮帮子,眼睛直勾勾只看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终于如偿所愿得到了思考的时间。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思考很多,也的确想了很多。他回顾以往所发生的事情,竟满脑子都是金戈铁马,似乎就没有过一件平常的事情,现在耳朵里再也没了喊杀声,面对冰冷的墙壁,感到有些恍惚就好像习惯了厮杀求生存的人,一旦觉得自己安全了总是会觉得有点怪异,好像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与自己格格不入。 林斌将目光转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雪片纷飞。刘婧有言,天子对横刀和鱼鳞甲十分感兴趣,林斌必须把制造画出图纸,并写下详细的制造过程。林斌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万金油,想什么懂什么,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专业人士。他原本想附上马鞍、马镫、马掌的制造方法,还详细写下这些东西的作用,想要上交给天子,但是非常奇怪的,提出反对的人恰恰就是刘婧! 与之先进工艺相匹配的是需要国力和适合的时局,汉国国力充沛,但是时局不对,了解天子习性的刘婧知道一旦现在把这些东西交到了天子手中,那么得到的结果一定是适得其反,天子现在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政治上而不是军事,这些东西交上去虽然会引起注意,但在现今的时局里必然要被埋没,所以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 一阵敲门声,林斌转头看去,示意蹲在门边的秋菊和春香看看来人是谁。 这时的门庭观念极重,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投了某个门庭,那么那就把自己看成了那个门庭的一份子。拿秋菊和春香为例,她们本是宫女,但是被送给林斌后,就自动林家的一份子,凡事皆要以主家的利益为重,做出任何不利于主家的事情都将被视为不道德,可以移送专门处理家庭门奴的官方机构定罪,这也是算是汉代一种比较奇特的文化。(唐也有) “呀!是公主殿下……” 刘婧一身便装踩着小碎步踏步而入,看到林斌趴在案几之上发愣,稍微一摆手,本来就是宫女的秋菊和春香会意,一个福身退了出去。 在转转一个环境后,必然是需要一段时间来安排诸事,现在诸事未定,林斌想不出刘婧会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办。林斌缓缓立起摇杆,似乎可以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声,可见他已经保持一个姿势非常久的时间。他扭扭脖子,觉得刘婧这个时候跑来有点奇怪,索性径直问了出来。 “婧见君独自在此良久,必是思索要务,君可是有事不明?” “要事?没啊,就是找个空闲发发呆。” 刘婧听得一愣,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又是踩着小碎步到榻前,稍微一矮身成跪坐姿势。 “怎可发呆,君不知以后诸事极为繁琐,怎能不作布置?” 有一件事情林斌一直没搞清楚,那就是皇家难道没有专门的情报机构吗?怎么需要派出公主,然后又安排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真的只是想得到北疆的地形图,或是还有其它目的? “情报机构?此乃何物?” 林斌用自己的理解方式解释了一下,很认真地看刘婧的表情,但是没看出什么,她还是那副迷惑地表情。显然,由于时代的局限,这个时候是有私人的密探没有错,但是代表国家中枢的政权还真没有设立系统化的探查机构,不是不想做,而是压根就没想到。 刘婧听完解释眼睛一亮,像极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找了新的方向,娇容因兴奋而涨红,但是像极想到了一些什么,又开始哀哀叹气。刘婧知道很多,但是不能说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胞弟能够想到让人探查北疆地形已经极为不易,在诸事牵绊的环境下哪里有条件做这些? 人们总是会习惯性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当成别人也知道,这就形成了重重误会,就拿现在而言,林斌以为自己知道了很多,但是他所知道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皇家从不做无谓之事,任何一个安排自然会有它的用处。 林斌现在所面临的远比他自己所想的要困难且危险,他隐隐约约从刘婧的话中猜出了一些什么,但总是抓不到重点。现在刘婧自己送上门来了,林斌很想问个明白,但他知道,该是不会说的,刘婧还是不会说,只能闷闷地继续用手撑住腮帮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墙壁。 “婧以为,君不需想得太过复杂。” 林斌没回答,他必需想,而且要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能再被人牵着走,应该走出属于自己的路。他敏锐的发现,若是什么都不想,估计就要变成一颗棋子,而且是颗随时都可能被抛弃的棋子。 “君不言,婧也不问,只盼莫要被人误导,君有如今之势实乃不易,勿要误了自己的前程。”刘婧说完就要站立起来,她这是要离开了。 等待刘婧到了门边,林斌突然问:“过些日子应该还会有人从长安来这里吧?” 刘婧身形一顿,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斌,她没有说出答案。 林斌心下黯然,果然还是被自己猜对了,他知道一个事实,天子因为刘婧无法回到长安,担心这里的局势不受控制必然还会派另外一些人过来监视或观察。现在的天子需要一支有军队来保护自己的胞姐,这才选择这支保护了刘婧四个月的军队进行扶持,可能有培养势力的成份在内,在可能性不大,毕竟门阀势力已经够多了,天子没必要再给自己添堵。 当然,那些都是林斌自己胡乱猜测,他就是不明白刘婧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提醒自己不要误了什么什么,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对自己的期盼很大似得?他想了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是一颗棋子必然无误,在皇家眼中谁不是棋子?差别就在于棋子是否应该保存或者抛弃罢了。 “恐怕……”林斌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想到外面看看,边走边自言自语:“恐怕是这样没错了?” 来到了外面,一片风雪吹来,扑打在了林斌的脸上…… 林斌的目光停留在城楼一侧,那里有几个人在风雪之中围成了一团,赫然就是公孙宏、甲贺、林鹰、陈汐,就是嫪言这个治匠也赫然身处其中,唯独陈义等几个对汉国归属感比较强烈的将领不在,林斌不用想都应该明白他们肯定又在计划什么。 “垂死挣扎了半年,就为了当棋子?我愿意,那他们愿意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决心已定 很多人总会说“走一步算一步吧”,那么这样的人往往没有什么目标,面对突发事情的时候显得有些仓促不及,甚至会手忙脚乱。人活在世上总需要一个可为之奋斗的目标,林斌细想了三天,他说“我的目标是活下去,亲眼看看这个帝国崛起的过程”,旁听的人不少,但几乎没人把那句话听进去,对于现在的许多人来说,他们的目标就是光耀门楣。 光耀门楣?那么可以解释为,他们相当愿意为当权者效力,以此来换取身份地位。林斌觉得这部份人的想法没有错误,在如今这个年代,稍微有能力的人都是把光耀门楣看成非常重要的事情,而他也知道一旦自己不再向当权者靠拢,这部份人也将是第一批站起来反对自己,甚至铲除自己的人。 林斌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前往长安?原因很多,门阀对他的敌意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谈起,那便是天子的生性多疑和喜怒无常。林斌若是现在的人,他不会这么犹豫,但偏偏他就是一个后世来的人,虽不敢说了解历史,但是对于史上武功最强悍的刘彻,他如果说不知道,这就是笑话了。 在林斌所读的史料中,刘彻被窦氏门阀集团压制了十几年,不但锻炼了刘彻极其善忍的坚毅性格,长久的暗地政治斗争还让刘彻变得极生性多疑,总以为别人一直在窥视自己权力。刘彻一旦怀疑了某个臣子便会强硬地除去,史上被刘彻亲自下令满门诛杀的朝臣多不胜数。 三天里林斌一直在谨慎的权衡,也初步了解到刘婧为什么一直进行警告,现在还真的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稍有不慎所走的路不同,所要面对的结果也将不同。 林斌归纳了几条,首先就是刘婧感恩自己将她从虎口救出来,这才多次相护;再来就是现在的天子已经初步有了建立骑兵军团的想法,但是还非常的模糊,没有具体的计划,所以自己走进了天子的视野后,一个被多人称赞善于率领骑兵作战的人对天子十分有诱惑,再则自己也只是一个没有势力,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对天子没有任何威胁,天子才没把自己怎么样。 如果一只蚂蚁可以轻易的碾死,这只蚂蚁又可能很有用处,人们会马上碾死?还是会在忙碌的同时,当作一种额外的消遣饶有兴趣地观察? 林斌心下叹气,或许表面上还真的需要这么一直装傻充愣下去了,至少目前只能当刀子,而不是握刀的手。 在这个命运不由自己掌握的年代,如果既想自保又想建立一番事业,很难,非常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一颗棋子如果不想被抛弃的话所需要的是一定的势力,让持棋者要抛弃的时候思考,把这颗棋子丢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林斌无所谓棋子不棋子,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野心,人总是贵在拥有自知之明,而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十分了解自己不适合玩政治,也在极力避免渗合进政治漩涡的同时,开始想方设法的增强自己的实力,他知道说,门阀和自己的事情还没完,终有一日还是要遭受对自己有敌意的门阀的打击,所以必须做好准备。 复杂的思绪挥之不去,林斌不想被莫名其妙的杀掉,又很想参与民族崛起,这就成了一种矛盾的心态。 林斌将公孙叫来,第一句话就问:“如果我想游离于汉国之外,又不被汉国当成敌人,可能吗?” 公孙宏淡然道:“目前可能,日后不可能。” 林斌默然,就连公孙宏都能看出日后汉国与匈奴必有一战,这才说目前可以,公孙宏的意思是说,汉国已经在做战争准备,现在注意到这支军队只是因为刘婧的存在,汉国需要这支军队来保证刘婧的安全,这才进行扶持,这是一个壮大自己的最佳时机;日后,一旦汉国与匈奴交战,这支军队要么归回汉国的军队建制,要么只能被消灭,没有别的选择。 公孙宏又说:“此时此刻,汉国天子彻年幼,国政权力皆被外戚及朝臣架空,宏以为天子彻目前所重者,无它,乃在庙堂。决胜于庙堂之上,尔后放眼北疆,乃寻良机解除边患,此乃是汉国历代皇帝一贯之布策。宏窃以为,天子彻力孤,内无掌政之权,外无控兵之策,必心急如焚寻找外援,但那刘氏宗亲早已窥视帝位已久,必然不会相助天子,门阀也皆大半投靠窦氏,惟今计尔,天子莫过于培养可信之门阀,那李氏门阀如今便是天子所倚重之门阀,天子如今所缺为何?无它,乃忠诚可战甲士!大人以为婧公主与之天子彻感情如何?” 林斌听得双眼眯了起来,他心下疑惑公孙宏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也不啰嗦径直问了出来。 公孙宏神情一呆,似乎也觉得自己讲太多了,干巴巴的笑说:“偶然听见大人与婧公主交谈……” 林斌心下虽然还是迷惑,但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天子与刘婧的感情?当然是十分好,不然也不会出动大军出塞。” “非是如此!”公孙宏似笑非笑,“天子彻做了如此之多,恐非如此简单。大人可有从李息的话语中瞧出甚子?” 林斌尽力思考,他是看出李氏门阀得到了好处,就是一颗榆木脑袋也知道公孙宏所说不假,天子是在培养李氏门阀,又把李息调到了军事重镇上郡当管一郡之军事的都尉,显然是在为以后做准备,毕竟当今天子的帝位不是很稳固,手中要是没有实力的话随时都可能被其他王爷取代,所以为了自保只能加强自己的实力,但是又因为需要隐秘,这才弄出诸多的事情。 天子生性多疑,不轻易信任他人,这一次还是在玩弄制衡策略,只不过这次换了个样子,形成一种内外的牵制,任谁也没有办法专心壮大,而现在自己这方太过弱小,负责牵制的人恐怕也不是自己,而是有皇家身份的刘婧,刘婧身为女流不会威胁到天子的帝位,但是现在实力太弱起不到牵制的作用,那么也就是说,因为有刘婧的存在,现在还真的是增加实力的最佳良机了? 林斌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也太他妈的复杂了,因为需要互相牵制,也为公主考虑,天子绕来绕去还是渴望外面能有助力,以便在政治斗争中不被完全压制,以其说是在培养自己,还不如是在帮助刘婧建立实力! 有汉以来就一直存在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便是权力多半是掌握在太后、太皇太后等女流的手中,所以自吕雉以后,虽然已经尽力在避免让后宫女性参政,但是根本压制不了,女性参政也就成了一件不甚奇怪的事情。早在景皇帝时期,刘启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是需要参考当时的太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窦老太太的意见,汉国把这个叫至孝,是美德。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天子还是不能完全做主,权力当然也还是在老一辈(窦氏)的手上。 林斌心里纳闷:“可是……,刘彻为什么那么相信刘婧,就因为是自己的胞姐?” 真是复杂到让人云里雾里的关系…… 一段压抑的沉默,林斌下了决定,既然天子要扶持自己的势力,那一定是会派一名可以信任的人来协助刘婧,到那时自己必然要被架空,那时命运难定,还真的需要做些准备了。 公孙宏心喜林斌自保意识强烈,隐晦点出林斌现在并不是没有势力,而是没有往那方面想罢了。那些在草原提拔起来的军官和士卒就是一支可以培养的军队,他们都是一群没了家人的孤家寡人,被林斌率军救出来便一直随着林斌征战厮杀,所以比较好控制。而那些本是汉军的军官,他们还有家人在内地,现在选择追随林斌,但不代表他们便会言听必从,林斌如果真的想游离于汉国之外的话,现在首重就是加强对嫡系军队的培养,而不是独自思考。 公孙宏问:“大人决定了?” 林斌呼出一口气,严肃点头,但他还是不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 第四天,林斌开始了行动,他吩咐嫪言利用城内的物资锻造甲胄、兵器,也正式颁布征召民玞为兵的命令,这让刘婧震惊之余亲自找到了在马厩前观看挑选战马的林斌。 “君这乃是作甚?” “征召士兵!” 刘婧气极,她当然知道这是在征召士卒,但是林斌没打招呼就做,林斌倘若是去征召别人她也不想管,但是偏偏征召的是在册的民玞,这严重挑战了汉律!这里可不比是在塞外,在汉国内私自征召士卒若是落在有心人手中,林斌想不死都难。 林斌这时才知道现在汉国的士卒都是从良家征召的子弟,所谓良家也就是没有犯罪记录的家庭,有犯罪记录家庭的子弟不能当兵只能做徭役,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上皇粮。他无甚所谓,“既然是调到了这里,那就不是在册的民玞了,恐怕我们做什么别人管不着吧?我说他们在游牧民族的入侵中死了,那就是死了。” 刘婧见林斌又在耍横呆了一呆,按照她的理解,林斌在险境中锻炼出来一种面对危机的本能,一有机会总是不顾一切想要增加战力,而且这个蛮横的家伙还真的不知道一些需要避讳的事情,渐渐也就释然了。 林斌见刘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下有些发毛,还以为刘婧发现了自己心态的转变。他可是知道刘婧政治嗅觉的敏锐,要不然天子也不会对她委以重任,连忙一阵哂笑,表示自己不会做的太过分。 “君在笑甚?” 这一问,林斌一口气堵在胸口,笑声变成了咳嗽声。 “君可是有事瞒我?” 林斌左右它言。 刘婧对马匹不甚了解,只听林斌在介绍哪匹战马如何,前胯部配上甲片会增加撞击力,那鬃毛又是如何柔亮,战马如何的健康。 林斌让人牵出自己的战马,这匹骊马(黑色的马)体高约两米,煞是神骏。它四肢长,骨骼坚实,肌腱和韧带发育良好;汗腺发达,有利于调节体温,不畏严寒酷暑,容易适应新环境;胸廓深广,心肺发达,适于奔跑和强烈劳动。 林斌一边解说着,一边扮开了马嘴,解释牙齿的对战马的重要性,唬得刘婧一愣一愣。 “牙齿咀嚼力强,切齿与臼齿之间的空隙称为受衔部,装勒时放衔体,这是为了方便驾御。根据牙齿的数量、形状及其磨损程度可判定年龄,这大家伙就是一匹青壮的公马。听养马人说是西域的马种,也不知道羌人怎么从西域弄来的。对了,似乎有一种马叫乌锥,似乎和它体态差不多。这家伙跑起来也像一阵风,本来是应该叫追风,不过既然我们的军队叫虎豹骑,我就干脆叫它绝影了。” 话说,曹公的坐骑就叫绝影。 刘婧脸呈迷惑神色,目光转向马厩,马厩之内还有四匹也是体态神骏的战马,分别是骠(黄色的马)、骃(浅黑带白色的马)、骓(黑色白蹄的马)、骢(青白相间,类似蓝色的马),她大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好奇问道:“此些也是西域战马?可有与之绝影有所不同?” 林斌苦笑,他还真想不到刘婧会对战马感兴趣。他呢,压根就不懂战马,上面那些话都是从养马人那里学来,一字不动说出去分散刘婧注意力的,现在是把刘婧的注意力拉开了,但也因为脑袋里面少的可怜的战马知识一时答不上话。 养马人被一个招手,跑了过来,由养马人向刘婧解释。 当刘婧听完养马人解释完西域战马与那些河曲马的不同之处后,刘婧的一句自言自语让林斌呆住了。 “你说什么??想与匈奴人作战便需要比河曲马更加优秀的战马,所以必须得到西域的战马?” 林斌听完心下骇然,他可是知道说汉国在张赛出使西域后,还真的对大宛发动了一场‘夺马之战’,现在刘婧又发出了这么一个言论,足以证明皇家果然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竟然能从这么一件微小的事情判断出那么多东西,都还没有和匈奴开战就把目光盯上了西域的战马,可以想象若是刘婧把这样的信息发回长安,不知道又将引得天子勾起什么心思。 所谓河曲马,其实就是黄河上游青、甘、川三省交界的草原上出产的马种。而现在这些个草原都是属于匈奴的领地,所以按照现的习惯应该叫匈奴马,这种马是中国地方品种中体格最大的优秀马,其平均体高132~139厘米,河曲马头稍显长大;鼻梁隆起微呈现兔头型;颈宽厚;躯干平直;胸廓深广;体形粗壮,比之汉国仅有几个牧场出产的战马来的优秀,这也是为什么汉国野战弱于匈奴的原因之一。 刘婧感慨一番后,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你可有事瞒我?” 看到林斌爱抚战马鬃毛的动作一僵,这更加让刘婧认为林斌肯定是有什么事没说。皇家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被欺骗,刘婧自然也不例外,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再一次发问。 林斌比谁都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句话。他调整一下心情,知道不能笑,应该保持平常那副面无表情的神态,这才缓缓转身“瞒?哦!你是说我下令骑士冒雪在外警戒的同时,让他们适当加大范围查看有没有猎物是吗?” 刘婧默不作声地盯视林斌的双眼良久,突然叹气,“本宫可容你,乃是因为你对本宫有大恩,莫要做得太过了。”作势转身而走,身形一顿,“明日乃是冬至节,莫要忘记了。”说完这才真正离去。 林斌看着刘婧远去的倩影,“恐怕瞒不过她……”等待不见倩影,这才喃喃自语:“冬至节是什么节?”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冬至大节(一) 林斌看完了战马,颇有些心疼那些在战场上或丢或死或伤的马匹。 最强盛时,林斌麾下有近一万五的马匹,但并不是说它是马就能让人骑着打仗,战马之所以是战马那是因为马儿经过特别的驯服。没有经过驯服的马不能骑跨,因为一个不甚马就会受惊乱跑,这样不但无法骑跨杀敌还乱了自己的骑阵。 上次战后公孙宏汇报还有马匹七千余,其中只有近两千余匹可以提供骑士骑跨作战,李息走后又留下近四千余匹,这四千余匹战马皆是羌族骑兵的坐骑,也就是说不用经过驯服就能用于作战的战马。现在林斌可用战马有六千余,其余都是驽马。所谓驽马,是一种跑不快的马,专门用来驮运物资的劣等马。 汉初流行为战马阉割,使其不至在战场上发情,这当然是有利于作战,但所导致的结果就是,高大神骏的战马一代一代被阉割,这一代高大的战马阉割了不可能再有后代,好的战马被阉割之后选择次一等的战马再次阉割,阉割到了最后再也没有了适合让骑士骑跨的战马,所以等好的战马都被阉割后,直至宋就再也没有了重骑的编制。 林斌原以为羌族的战马应该全是骟马,亲自查看后,欣喜的发现羌族的战马并没有去势(阉割),并不是骟马,觉得要是有条件的话,进行繁殖也不是不可行?当然,这需要时间。据他的理解,汉国的战马都是一些骟马,这是因为担心在作战时战马发情无法骑乘,也是害怕战马发情被敌人的母马诱引,这才选择了阉割。战国时期就发生了一件趣事,那便是吴国的战马被敌方的母马引走,导致吴国骑士无马可战从而投降的怪事。 出了城南的马场,林斌转向城东,那里是正热火朝天地赶制甲胄和兵器。甲胄自然是不需要再进行复述,唯一要提的是林斌在上次见识了骑士握持刺龙枪冲阵的威力,要求以嫪言为首的治匠们研究出一种适合马上冲锋的长形兵器,嫪言很直接的告诉林斌,马上用的长兵器汉国自然是有,他们会尽快做出来。 林斌起先还奇怪既然有,那么北军精骑怎么不用?问了情水,情水答“非是不用,乃是不可用也。”原来是马上骑士没有办法空出双手,所以设计出来了但是没人愿意用。 来到了城东,林斌打了一声招呼,嫪言自然知道这是来观摩来了,让人抬出一杆长约四米三,枪头为短剑型、尾部有一个椭圆形铁球的长矛。林斌接手一握,这种长矛重约二十斤,因为尾部有那颗铁球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出现头重尾轻的失衡。 林斌知道有一种在马上用的长形兵器叫马槊,很好奇的问了句。 嫪言眨巴眨巴眼睛,“马槊?何物?” 林斌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随即转开话题,“这种长矛制作需要多久?” 嫪言答:“此地乃北疆,木料甚为稀少,此矛枪身乃法桐,极易折断,恐……恐无法……” 林斌了然,条件限制了太多,但是他也不要多么坚韧的木料作为枪身,毕竟都是一次性消耗。他说:“长矛不必做的太过精美,只需要枪头刺穿力强就可以了。对了,枪尾的铁球用别的东西代替,铁节省下来打造别的兵器。” 嫪言又是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念叨了许久,非常突然的问:“大人是说,不必太过浪费材料,这矛用过既丢?” 这叫林斌怎么回答?他只有详细解说,等嫪言明白了意思,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炼造场地,林斌所望而去只见遍处皆是土制的窖,热气滚滚而来,治匠们三两人围在窖边,忍受着耐人的热气,在观察石墨。林斌对这些不甚理解,看不出个所以然,径直走向了左侧的兵器架。 兵器架之上已经堆有还没有开封的兵器,负责珍辩良劣的治匠将合格的兵器挑选出来,摆在一辆平面推车之上,等待到了一定的数目,又有人过来将平面推车拉走,送往打磨。 因为林斌的军队以骑兵为主,只是少量做了一些步卒使用的戈器,他拿起一个戈头详细看了起来。 戈,一直是中国冷兵器时代最为主要的步战兵器之一,拥有这样的地位绝对不是侥幸,有一条至关重要的原因是戈的所需的金属材料较少,其二是戈的杀伤力很大,但是后来随着战战停停,持戈作战的技巧被埋没,也因为戈头很容易脱落,渐渐就被其它兵器所取代,后一度成为仪仗兵器。 巡视了一遍,林斌又细细交代了许多,这才离开。他一军之长,有些事情只是需要交代一下即可,若是什么事都不做,整天扑在这里,他干脆转职也当治匠。 北疆冬季常有时段性的下雪天气,雪铺满了屋顶、道路,隐没了种种物体的外表,整座要塞换了一身雪白的戎装。 林斌抬头看天,灰蒙蒙的天际,看来今天又要开始下雪了。 终于,雪又开始飘落,骤雪初霁,初下雪时,往往雪片并不大,也不太密,如柳絮随风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林斌快步向前,那里是新征士卒的操演场地,离得远依稀还能看见新征的士卒似乎是想躲雪,军官开始呼喝了起来,看去好像次序有点混乱。其实刚开始下雪的时候并不冷,真正冷的是雪将要化开的那段时间,只要不是暴风雪,在空旷处并没有什么影响,士卒在呼喝声中又开始了操演。 雪片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在一片雪白之中,士卒大声喊着号子,持戈或啄、或勾,这也只是让他们熟悉士卒所过的生活罢了。严厉操演有利于给士卒一种纪律性,让他们明白自己已经是一名军人,而不是在那些只需要运动粮秣的非武装人员,若训练得当还会产生一种协作心里,这就是一种心态的调整,与之战力有挂钩,但是用处不是特别明显,他们就是在雪片扑打下挥戈而演。 当然,以上那些绝不是林斌自己想出来的,他知道任何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种练兵方式,若是硬搬过来强加地套在不适合的时代,那就好像让人跳进水里去学走路那般可笑。军队的编制也是这样,在冷兵器时代,中原军队有着从数不清战争中总结出来的良好编制体系,拿汉军最小的步阵为例,十人一什为一小阵,有一个适应于小阵的协同作战方法,少一人不可多一人亦不可,那会破坏掉阵型,如果林斌脑袋没坏的话,绝不会自作聪明的将现代的军队编制体系强加到目前的军队中去。 目前负责监导新征士卒的军官是陈汐,他见林斌独自散步而来马上迎了上去,笑嘻嘻招呼:“大人,如何有闲暇来此?” 林斌还真奇怪陈汐为什么这么问了。 陈汐拿下脑袋上的头盔,拍掉上面的雪绒,“明日乃是冬至节,卑下还以为大人有一阵好忙呢。” 这是林斌第二次听到冬至节这个节日,现代的传统节日也就那么几个,他的印象中没有冬至节这个节日,颇有些好奇,“冬至节会很忙吗?” 陈汐可不晓得林斌不知道一些习俗,被这么一问却是呆了一下,“大人说笑乎?我华夏大地有谁不晓冬至大节?”,他见林斌表情依然迷惑,不像是在开玩笑,呐呐解释,“此乃华夏大节,每岁‘孟冬月(十月)’二十二日,冬至阳气起,需贺之。” 林斌有听没有明白,待陈汐费尽口舌解释,林斌总算明白这时的人们对冬至很重视,冬至被当作一个较大节日,曾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而且有庆贺冬至的习俗。《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人们认为到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是一个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吉日,应该庆贺。 冬至为二十四节气之一,并且是最重要的节气之一。冬至是按天文划分的节气,古称‘日短’‘日短至’。冬至这天,太阳位于黄经270度,阳光几乎直射南回归线,是北半球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相应的,南半球在冬至日时白昼全年最长。 冬至在养生学上是一个最重要的节气,主要是因为“冬至一阳生”。按八卦学说,此时为地雷复卦。卦象中上面五个阴爻,下面一个阳爻,象征阳气的初生。我国古时曾以冬至定为子月,即一年的开始。在一天十二时辰中,子时也是人体一阳初生的时间。 冬至又称为冬节,依照我国传统的历法,以五日为一候,三候十五日为一节或一气,在一年里又分为十二节与十二气,合称为二十四节气,这就是择日学上所用的节气,择日学上是依农历的节气来选定吉课,而所谓的农历则为阳历与阴历的结合,阳历指的就是二十四节气(把太阳运行的周期分为十二个阶段,再划分二十四个节气,一节一气为一个月),阴历乃为纯粹的月份(按照月亮所行的周期而定),日子都在国历的十二月二十二或二十三两日。 所谓的新年,这个在汉朝是没有的,冬至也就相当是现在比较大的节日,可以当作是新年来看待,在冬至前后,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也就是说在这个大节日里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用做,所以这天(冬至节)朝庭上下要放假休息,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的节日。 “这么多讲究!?”林斌很是奇怪,这么一个大节日,为什么到了现代变没有了?也终于知道刘婧为什么那么慎重的告诉自己明天是冬至节,原来预先说要好好准备一下。可是,林斌又懵了,他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啊?哦!馄饨……面?这个时候有馄饨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还在不断发生的事情,匈奴经常骚扰边疆,百姓不得安宁,匈奴部落中有浑氏和屯氏两个首领,十分凶残。百姓对其恨之入骨,于是用肉馅包成角儿,取‘浑’与‘屯’之音,呼作‘馄饨’。恨以食之,并求平息战乱,能过上太平日子。因最初制成馄饨是在冬至这一天,在冬至这天家家户户吃馄饨。 林斌听完呆了,原来混沌就是这么来的,自觉大长见识,“狗肉没有!羊肉自然是不缺,傍晚的时候交代伙夫长,让他们选好羊羔子,必须在天明之前弄好,明天和将士们好好乐乐。哦!对,还有酒,把抢来的酒拿出来用上!新年……,原来冬至这就新年?” 冬至吃狗肉的习俗据说是从汉代开始的。相传,汉高祖刘邦在冬至这一天吃了樊哙煮的狗肉,觉得味道特别鲜美,赞不绝口。从此在民间形成了冬至吃狗肉的习俗。现在的人们纷纷在冬至这一天,吃狗肉、羊肉以及各种滋补食品,以求来年有一个好兆头。 发懵之余,林斌招呼陈汐继续监督士卒操练,自个儿心里乐呵呵地往回走,这是要详细问问刘婧应该怎么个准备法了。他来到了汉代都六七个月了,这会还是头一遭过……嗯?算是新年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冬至大节(二) 大清早,林斌睡梦中听到了微细的“咩咩”叫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斜着脑袋朝窗外看去,天际仍是一片黑暗,倒是城楼之外的屋檐处有着下面火把照映的光亮,他看看枕边人,尽量不发出声音,缓缓地将盖在身上的被褥拉开,林斌起身后借着炭炉的微微的光线瞧去,睡在炭炉旁地铺上的秋菊把被褥裹成了一团,而本该看管炭炉的春香半身盖着被褥成半趴的姿势在打盹。 由于室内炭炉的关系,人睡醒后总是会觉得口干舌燥,而这时候也经常发生人在睡梦中由于空气不流通而被闷死的事情,所以大户人家总是会安排下人彻夜不眠地看顾炭炉,和注意空气的流通。 林斌穿上衣服走向春香,他蹲下去轻轻拍了春香的肩膀几下,春香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看到林斌的一霎那是想惊呼,但被林斌捂住了嘴巴,只“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春香知道自己失职,嘴巴被捂只能满是祈求的看着林斌。要知道说,若是在宫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必然要被处死。当然,这里不是皇宫,林斌更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春香只是下意识地做出了潜意识反应。 林斌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春香小鸡般的点头,林斌这才松手。 春香得到自由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下拜,依稀能看见娇小的身躯也不知道是被冻,还是因为害怕而在发抖,她本来就胆小怕事,自跟了林斌后,也不知道是哪里听来‘武人难伺候,一怒既杀人’的传言,时刻谨慎,看到林斌成握刀姿势就会开始小腿肚子发颤。 林斌皱眉,这小丫头胆子实在太小了。他指指熟睡中的燕子,又指指秋菊,重新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这才放轻脚步走向房门,拉开一个空隙走了出去。 一到外面,林斌呼吸到带着凉意的空气,立感睡意尽退,他边活动手脚边探顾四周,依稀能看见黑暗中站在各个城墙段的士卒不断运动着保暖,更远处的是以一什为单位的巡逻队在来回巡视。这些老士卒已经在草原上的血腥作战中养成了一种习惯,那便是尽可能的提高警觉,那种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 田瑛小跑而来,立定身躯,双手抱拳,“大人!” 林斌微笑,“辛苦了!昨晚有什么动静吗?” 依稀可见田瑛戎装上带有雪花,说明他并不是躲避在屋檐之下,而是时刻巡视于各个城墙段,这让林斌感到很满意,两人公务式的对谈一番,田瑛继续执行任务,林斌则是走到城垛旁向下而望。 古人的冬至与新年无异,所以总会希望在冬至这天不用劳作,进行难得的玩乐,而这时的娱乐太少,那只有重视吃食和访友。所谓冬至吃食,有条件的人家会弄来狗肉或羊肉,算是进补;而没有条件的人家也有自己的吃法,因地理位置不同,或捏馄饨,或搓丸。所谓搓丸其实就是将糯米碾成的粉(俗叫‘米祭’)加入开水揉捏成圆形长条,摘成一大粒一大粒圆坯,然后各人用手掌把它搓成一粒粒如桂元核大小的糯米丸子。 长达五千年以上的华夏历史除了是一部战争史诗,还是一谱璀璨的食谱。华夏古来重吃食,随着年岁涛涛而逝,有些吃法流传了下去,而更多的则是被历史长河所湮埋。 既是大节,必然要有大节的气氛,因风俗所致,冬至需进补,伙夫彻夜屠宰羊羔,远观而望,借着火把的照亮可见木架之上已经钩挂处理好的羊躯,凹渠之内流淌混着雪片的牲畜之血。或许是过节的气氛感染了伙夫,虽是熬夜忙碌但仍可见脸上带着洋溢笑容,他们低声谈着一些什么,时而还会齐齐向城楼观望而来。 几乎每个士卒都说,追随上这么一位大人是福气。无它,乃是因为林斌没有这个时候阶级观念,几乎是自己吃什么,下面的人就吃什么,人生活百年基本上都是为了那张嘴在忙碌。 公孙宏仿佛幽灵一般的从黑暗处出现,离得尚远,一声呼唤,“大人……” 林斌没有回头仍是微笑地看着下面忙碌的人群,他开始明白人们为什么那么渴望高高在上,从上往下观望真的能生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似乎什么都能尽收眼底的满足感。 公孙宏迈着脚步来到林斌身侧也是向下而望,他抽了抽鼻子,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一股从屠宰场飘来的血腥味,这种味道能让长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感到莫名的兴奋,至少公孙宏闻到后就是精神一振,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似乎十分享受的模样。 “准备得怎么样了?” “祭台已经搭建,共摆放袍泽骨灰三千七百三十一,冥牌四百二十三。” 冬至有祭奠的习惯,无论是平常庶民或是达官贵人都会进行祭祖仪式,另外还有一道风俗就是在今天摆案祭天,不过这个是皇家做的事情,在民间并无流传,此举大概就是祈求上天让国家国泰民安来岁更好的意思。 林斌在征战之中一直有个习惯,那便是尽量不抛弃战死袍泽的遗体,这让麾下士卒非常感动。他昨晚知道有传统祭奠仪式,便让公孙宏率人搭建一台,用来摆放战死袍泽的骨灰,想在众将士之前祭奠一下战死袍泽的英灵。 “四千一百五十四人……”林斌重复念了许多遍,略有些伤感。 一名精兵的练就,所付出代价的是三四名新兵的身死,历来的冷兵器厮杀本就非常残酷,林斌所执行的替补制度是练出了一支精锐敢战之师,但也导致了巨大伤亡。 “大人莫要感伤,生存之道莫非淘汰之法,若不如此,我等如今恐也是荒原骸骨。” 林斌感伤了吗?是真的伤感了,不然也不会想起要祭奠袍泽在天英灵。战争本来就是看着一名又一名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在身旁身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不后悔也没有后悔的资格。他听着公孙宏所讲述的那套,觉得有些熟悉,忆想起来原来是秦国鼓励将士征战厮杀的话语。 就个人感情而言,林斌比较欣赏秦风那种一怒既杀人的豪男儿气概,两人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听见城楼下有马蹄声,两人向下看去,一队五十名骑士在雪幕之中整装列队,林鹰还是像往常那般大声分布警戒位置,骑士齐齐应“诺”攀上马背又是一番检查装备,在一声号令之中驱马出城,这是要去换回在外警戒的袍泽了。 “这几天陆续有发现小股牧民在向汉境靠近,应该是想进入汉境躲雪,这事以前也经常发生吗?” “正是如此,每岁皆有牧民在雪季为躲避风雪亦为躲避马贼劫抢进入汉境,只是今冬前来汉境之数少了许多,他们在开春之后便会离去。” 林斌释然,这个时候的国界本来就非常模糊,在交界处来回移动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他听马贼可以在雪季出外劫抢,心下一动,“边界马贼很多?”,至于为什么牧民比往年少了许多,因为他们一路杀过来,还很多的话就奇怪了。 公孙宏给出了标准答案,“大人若想招抚马贼也无不可,马贼之中甚多乃曾是汉军,只因兵败而散,又畏惧受罚这才在外游离。大人如有婧公主免罚之令,只需派遣数名骑士前往一呼,必有马贼归顺之。” 林斌很尖锐的问:“那么为什么汉军各郡的都尉没有这么做?” 公孙宏答能答,但是不好直接说出来。或许有人想过要招抚,但是由于汉军律限制,一郡都尉是没有资格发出招抚令,不然就是违制,要接受调查。官场本来就龌龊,哪个不是小心翼翼不想犯错免得落人把柄,很多都是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情被政敌拿捏住,弄了个身死家破的下场。 林斌低头沉思,既然自己这支军队没有编进汉军体制,那也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他决定有闲暇时找刘婧要招抚令以备不时之用,也将加派出外的骑兵,要知道就是想招抚也要能找到马贼才有用。 东方渐渐露出鱼白,往常这个时候城内应该都是一片‘啷啷’催促士卒晨起的铜锣声响,今天铜锣声没有响起,但仍是有士卒步出屯兵屋,像极非常不习惯平静似得探头探脑,发现了相熟的袍泽就凑上去一番海侃。 随着天越来越亮,整个城内开始热闹了起来,遍处开始有了笑声。 深知团队精神的林斌在士卒用过朝食之后招呼来了军官,明说过节也就该有过节的气氛,让他们招呼袍泽按照习俗去军需官那里领取红布,做一些类似彩球的东西悬挂于高处。 军官不明,皆是用迷惑的表情看着自家大人。 “过节嘛!这天地一片雪白的,不在建筑物挂一些红彩条像是过节吗?这天地没事做的军士带人出去城北伐木,晚上篝火用得着。” 军官得令而去。 林斌换上一身便服也下了城楼,一路走过耳边听着士卒欢唱,心下深感愉悦,漂泊无定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士卒们畅快欢笑,可见十分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林斌看见有些士卒在捣弄一些小玩意,知道那是要送给相熟袍泽的礼物,这也是现时的习俗,过大节总是会互相送一些礼物表达心意。他一番游逛感受节日的气氛,偶尔停下来与士卒交谈,却发现因为自己存在让士卒感受到了压力,这样反而有那么点适得其反,索性回到了城楼,从高处观看下面愉快的人群。 笑声能使人愉快,这便是过节的作用,条件所限制下,人们会尽可能的让自己身处于那一片欢乐之中做所能做之事,参与永远比旁观更加让人贴切地感受自己的存在,这是一种美妙的心态。 一整天的忙碌就是为了等待夜晚的来临,直至夜幕降临,天公作美,天际不再飘雪,也因为这样让气氛到了最浓烈的时候,处处篝火之边围着笑了一整天的人们,空气之中飘荡着羊肉地膻味,虽不怎么好闻,但这就是冬至节的特色,也更能感受到现在是在过什么节日。 丝毫没有任何废话的,在林斌一声“尽情玩乐!”的招呼声中,士卒扛来了伙夫处理好的全羊,将祂挂上了木杈,又有士卒合力搬来了煮好的羊肉汤,将锅汤摆在了有人的每一个所在,在浩大的欢呼声中带有北疆特色的冬至节也就这么开始了。 在公孙宏的安排之下,妇女们在最适当的时刻出现了,她们跳着华夏民族传统的袖舞,虽没礼乐,但是士卒可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看得有滋有味。这时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士卒们都是一群大老粗,兴奋之余狼嗷一声,陆陆续续有士卒也跑出去,呵呵作笑舞着属于家乡的舞蹈,气氛越加热烈了。 而林斌呢?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用白布围起来的所在,饮酒时总会向那里比了一个‘请’的动作,遥祭身死的袍泽……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安来人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缅怀逝者,抚慰内心的伤痛,坚强对面艰难。我们的民族是一个坚强的民族,次次倒下后都坚强地再站起来,无论如何艰辛,无论有什么压力,这个伟大的民族总会团结一致度过难关! 次日,天气终于放晴,林斌重新站在城楼远望平原,一看那整个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强烈的冰冻凝固了无限大的积雪面,像极整个天地都冻结了,强烈的光照耀着雪白的原野,四面八方只看见吹拂起来的落雪形成一条条白色斜线。在荒野里,风执拗地把一切都往一个方向吹,一卷就是一片白网拔地而起,仿佛可以笼罩万物。 回望城内,士卒依然像往昔那般,红扑扑着脸操演戈术,他们踏地的地方依稀可见狂欢过后的痕迹;那些屯兵屋的屋顶积满了白雪,没有操练的士卒忙碌着正在清扫,时而有士卒控制不住手舞足蹈地滑下去跌在雪堆之上,引起的是一阵阵善意的哄笑。 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棉袄,为了耐寒只能一层层加套麻衣,这让士卒的灵活度大大减少,其实若不是为了训练军律,在这样的时节里汉军没有操演军阵的惯例,应该尽量不集结太多人,一般都是以小组为单位训练搏杀技巧,这也是最有效的一种训练方式。 林斌归纳了现代军队的几种搏杀技巧,亲身教导给了几位军官,匕首刺杀术所改良的刀术自然是不必再进行叙述,只是将现代军队中的擒拿技巧又传播了下去,至于其它就根本没有必要,现时的军队有自己的搏杀技巧,并不是每一样东西都需要进行改进,有一句话叫‘画虎不成反类犬’,这也改、那也改,所造成的只能是适得其反。 其实现在的军队已经有了良好的训练体系,比如训练士卒的体力。训练体力的方法有许多种,最普通的便是列队负重长跑,由于现在没有所谓的负重袋(沙袋)所采取的是扛木桩进行奔跑,与之现代相比没有不同。 当然,现在是雪季,地面本就平滑,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所以负重长跑无法进行。在林斌的又一番教导之下,非常老套却有用的,仰卧起坐、俯卧升等训练方式被普及了下去。而这个时候本来就有了石锁、吊杠等等东西的存在,自然不需要林斌再费什么心思去捣弄。 一番严谨的体能训练、战技训练进行之余,林斌很自然而然的把现代那种比武练兵的方式借鉴了过来,让士卒穿戴木制的甲胄,手持木制的武器进行对抗演练,士卒或持木刀、或持没有杀伤力的戈进行了一次又一次混战式的对抗,在浩大的呼喝喊杀声之中非常有实战的感觉,这能训练士卒的勇气,也能让士卒适应混乱的场面,以便在日后实战中不至于会手忙脚乱或是胆怯。 在整训的同时,以最小的伍为单位直至曲(千人),开始了系统化的整编行动,古语有云‘养兵,必养精’,这里不是说士兵的精锐与否,而是从最小的单位对士卒进行划分,善近之卒配予短刃(刀、剑),大力之卒配予长兵(戈、矛),又有善射之卒配予弓、弩。这些也不是林斌的想法,而是这时候本来就有这样的制度。 为之亦然者,所谓精兵并不是善战之卒,而是令行禁止之士卒。军队,首重军律,军律不明则士卒多乱,所谓的乱,就是不尊号令,而现时的汉军律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体制,这自然是不必多去操心。 现代军人或多或少都会去学一些古代的兵法,林斌也不例外,他接触过的兵法很多,最着名的当然是《孙子兵法》但非常遗憾的是其中的练兵篇早就失传。其中《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这两本兵法倒是有详细写出练兵的方式,适当的拿出几条练兵之术倒也没有破坏目前汉军的练兵方法。 连续多天的练兵让林斌发现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那便是汉军虽然有明确官阶之分,但是在作战中传达军令等十分麻烦,大军最为重要的传达军令工具是大型的战鼓,战鼓声浩大但传播的距离有限,而且战鼓在战场上移动也比较麻烦,无法进行有效、快速的机动,这样只能传达有限的距离,身在战场的将士耳朵里全是厮杀声,根本听不真切;冲锋阵型一般都是以旌旗为号,步卒也还罢了,骑阵在冲锋时不但持旗官吃力,骑士也要时刻专注旌旗而被大量分心,堕马的事情时有发生,这些都需要改进。 军士的服饰也是传承自秦军,甲士在胸前有柳缎,以柳缎的颜色和数量来判辨官衔,这点林斌想改,但是他知道了一件事实,甲胄样式再怎么变都不要紧,但是不能改动这些代表军衔制度的小玩意,不然就是有造反嫌疑,任何人都可以不用上报就能砍了他的头。那么也就只有另想它法了。 华夏民族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到了冬天就改穿黑色的衣服,因为黑色能够吸光热使人温暖,这也算是最原始的一种过冬举措,不过庶民可以换黑色,军队却是一年四季都是红袍黑甲,不是不能改,而是布料和丈量衣物的时间不允许。 但是这个习惯恰恰就给了林斌一个提示,他觉得代表军衔制度的柳缎不能改,那就从衣服的颜色上来改,伍长着白袍、什长着绿袍、队率着棕袍、屯长着紫袍、曲以上军官皆着黑袍,这一个制度执行后明显发现士卒对战袍颜色的改革有些好奇,知道了颜色区别官衔后,军官开始有了优越感和自豪感,所带动的是让士卒也有了直观的立功欲望,毕竟是个人都希望自己也能与他人有所区别,而最直接的莫过于换上那么一身显眼的战袍。 林斌发现了士卒的这一心态,在雪季稍微稍停后开始让那些新征的士卒出外猎杀凶猛野兽,以加强士卒的协同作战能力,偶尔遇到了牧民也是非常干脆的挥军直扑,通常都还能小打小闹一场,也算是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杀人和被杀。 现在,林斌就驭马于杀斗场之外,他远观五百士卒对一个约三百余牧民的小部落发动了进攻,新征的士卒明显还不怎么会骑马,若不是自己亲率两千精骑围在外面震慑牧民,让牧民分心作战,否则那些士卒根本就不是牧民的对手。 韩说在沉默了一个月后,不知道又得到了什么授意,他收敛了自己高傲的脾气,自请在林斌麾下效力。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林斌的手一挥,那些新征而来的士卒扑杀而上,这样的事情在雪季稍停之后已经发生了数十次。开始的时候韩说觉得这样根本是胡闹,但是发现新征士卒见惯血腥不畏惧厮杀后,他不觉得是胡闹了,这样的练军方法虽然残酷,但是却能迅速的练出一支敢战之师。 时间,林斌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他没有三五年的时间来训练军队,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快速的训练出自己所想要的军队,以便在开春之后开始行动。他看着前方不甚惨烈的厮杀,心里在猜这支牧民又是哪个族的,这次会阵亡多少麾下士卒。 “大人,前方是否需要支援?” 陈汐有那么点跃跃欲试,他现在穿得是一身紫色战袍,根据军功簿的记录,他只要再挥军获得十三次胜利,就可以升迁曲长职位,那时也就能迈入黑袍之将的队列了。自从以颜色分辨军官阶级的观念被接受,随着颜色的不同,待遇也就不同了,而现在这支军队也就只有五名身穿黑色战袍的军官,大家都在猜测谁会是第六个穿上黑色战袍的战将,为了争取这一荣誉,各屯的屯长可是卯足了劲想立功。 林斌还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的战斗,率领那五百士卒的人是两名新提拔上来的军官,名唤燕戈、黄宇,是这一批新征士卒中比较出色的两名军官。他们所采取的战术与狼群无异,看似作战胶着,其实是在把牧民围赶至一处,然后寻机进行强击突刺。这种战术是在林斌亲自率军作战下体验出来,对小股敌军作战最有效的一种,只要将敌人赶到一个地方进行围拢,随时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方向进行强击突刺,劝降也比较容易。 “胜负已分,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围在旁边的军官听罢轰然作笑。 陈汐则是怒瞪那些哄笑的军官,“怎地!你们不想立功?” 军官们当然想立功,但是知道自家大人现在的目的是练兵,才不会像陈汐那般每次作战都求战。 果然,在围拢了牧民之后燕戈和黄宇发动了强击突刺,两支箭头在蹄声之中撞进去,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也随着强击突刺的发动划下了句号。 陈汐垂头丧气,“又没了……” 林斌不理,径直拍马而上,一番寻问,阵亡士卒二十六,重伤五十四,轻伤无计。因为现在的条件限制,重伤员的救治很成问题,林斌也只能做有限的几件事情,按照自己所学的战场救护知识,教导医匠简单的针线缝合救护手段,必须使用煮沸的布条以防感染,至于酒精之类的消毒用品,那是想都不用想。 战后,士卒简单地挖坑掩埋牧民尸体,将袍泽的遗体用布裹了起来准备带回去火化,收拢完牲畜全军开始回师。 “方圆三十里内,越境的牧民基本快被我们杀光了,野兽也基本绝迹,再有两个月就要开春,但是这样的强度不够,你们谁有好办法继续训练军队?” 无人能答。 “唔……?那就让斥候趁雪季稍停加大范围探索,增加至五十里。另外,派出散骑探寻马贼踪迹!” 公孙宏忍不住转头看去,他知道林斌开始要向马贼下手了,这也是两人曾经探讨过的方案,马贼游弋于边塞对地形十分熟悉,若成功招抚了任何一支马贼都是增加一笔无法衡量的珍贵财富,若是不降也可以拿来练兵,反正加强探索不会亏本。公孙宏还觉得招抚马贼有另外一个好处,被招抚了野性也不是那么容易被驯服,若是林斌有足够的手段震慑收服,无疑是增加了手底下的力量,不用怕被以北军为首的几人牵制。 早在决定寻找适当的时机招抚马贼后,林斌就寻找到了刘婧,一番毫不费力的解说,从刘婧那里拿到了免罚缴,现在终于是拿出来用的时候了! ※※※ 行军之中,前方一个黑点在满是白雪的平野奔驰,显得十分显眼。 斥候奔驰而至,在马上抱拳:“大人!前方十里发现一支人数约五百之军队!” 林斌勒马,“是什么旗号?” 斥候答:“并无旗号,方向直指石堰要塞!” 林斌挥令斥候再探,心里明白是长安的人来了。 早在一个月前,虽然刘婧没有直说,但林斌已经肯定当今天子必然会派人过来或架空军权或对自己进行监视,若不是因为雪季恐怕早就该来了。 林斌眼瞳一缩转头看向公孙宏,“他们来了!” 公孙宏面无表情点头,“只有五百人。”说完用寻问的眼神看着林斌,似乎是一个命令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率领麾下一千骑军让那些人人间蒸发。 甲贺也是策马奔过来,他看见林斌与公孙宏无声对视,而公孙宏眼里满是煞气,竟也是露出杀气直勾勾地看着林斌。 “哈哈哈!” 林斌突然发笑,他非但不能动那些人,还要出兵将他们引领至石堰要塞。林斌比任何人都知道刘婧的可怕,别看刘婧是女流,但是她的政治手段,处理事情之老辣,都不是目前自己这些人所能睥睨,他要是挥军动了那支长安来的军队,估计就真的要亡命天涯了。 一阵大笑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迷惑自家大人为什么发笑,还没反应过来,军令已经下达。 “全军——全速前进!” 浩荡马蹄声涛涛,马掌踏动于地面掀起了一片片白雪,数千骑踏奔而过留下的是一片片黑白相映的狼藉。 没一会,林斌所率骑军已经可以目视前方一支缓缓而行的队伍,远望而去可以看见队伍之中有数十辆车架,其中有两个车銮,随军骑士大多行驰于车銮旁边,一副主要是保护车銮安全的架势。 那支队伍似乎也发现了远处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选择停顿原地,在阵阵大喝之中摆出了一个自保的阵型。 “大人,是否遣人上去?” 林斌看到请令的又是陈汐,忍不住眉头皱了一皱,心下觉得陈汐功利心太重,以后领军作战恐怕要吃亏在功利心上,他有意压制陈汐,对其自请不理睬,看向林鹰,“你带一什上前寻问。” 林鹰应“诺”率骑而出。 陈汐张口要说些什么,但想起多次重申的军律,也就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感到心中郁闷。 甲贺身为陈汐的直属官长自然是要进行管束,他不悦地用刀鞘拍击陈汐,压低了声音,“号令即繁,人无所措,少从缓也,以次旗号令之余,故以禁之。”他是说,有军令你再说话,没有军令不要喧哗,不然就要重惩了! 林斌斜视两人,低“哼”了一声。他多次强调‘凡是领军的人,不相和协,倾陷妒忌,煽惑乱言,妄传军令,因而误事者——杀无赦’也因为这条军规杀了不少人,陈汐已经打了许多次擦边球,再这么下去迟早还是要砍了他以正军法。 正前,林鹰率十骑距离五百步时停了下来,他眯眼看去,那支队伍竟是大半配有弩机,正下马蹲于马后警戒,再看那些分列于后排的骑士,他们身上的装束与之情水麾下北军无异,知道这也是从北军调出来的精骑,那么两架车銮里的人应该都是一些重要的人物? 林鹰谨慎地再前进百步,立马于弩箭射程之外,放声,“我等乃是石堰军士,前方所来何人?” 对面没有解除警戒,仍是布列箭阵。安静了足有一会,这才奔出两骑,奔驰之中呼喊:“我等乃是长安北军,受命于天,意欲前往石堰。前方领军何人?” 一阵毫无营养的干巴巴交涉之后,两军各自出示了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这才合军一处。 林斌自从合军后就一直在观察这支军队的装备,发现这支军队的兵器配制竟是比早先的那支北军来的复杂,骑士不但全有骑弩,除开必要的短兵之外就是那种骑战长矛也有人装备,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等林斌靠近了两架被保护得严实的车銮,其中一架车銮的后厢门被推开,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法轻盈,头戴纶巾,穿了一件淡雅素洁的长袍,竟然是一副儒生的打扮,他面容瘦削,看上去约是而立(三十岁)之年,他出了车銮就开始左右探顾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他看到高大的林斌时很明显地一愣,随即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林斌只是看了一眼那儒生便不作理睬,继续等待车銮是不是还有什么人会出来。按照他的想法,天子派来的应该是武将才对,不然怎么对自己进行军权架空或是监视? 林斌看了一会不见车銮再有人出来,而那名儒生惊讶过后也是对林斌视而不见,两人似乎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这样怪异的行为没持续多久,林斌跳下战马,听着脚下踏雪发出的踏唧声徒步而走,他的目标是另一个车銮。 徒步而走,一边观看被布罩起来的车架,发现车轱辘陷得很深,从平坦的布罩无法看出装的是什么,但却也可以猜测应该是金属一类。另外一些车架没有用布盖起来,可以看见密封的木箱上写着一个‘盐’字。既然这些人有带盐,那么也就是说石堰要塞必然有人在与外界通信,这才会把石堰缺盐的消息透露出去。 林斌不用猜也知道是刘婧,因为只有她才有方法在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发送信息出去,毕竟她手下也有自己的直属军队——北军! 儒生斜眼看见林斌跳下了战马,他嘴角一勾像是在笑,神态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模样,正要双手腹背摆出一个帅帅的姿势作傲然状,没想林斌脚步没停,还是把他当空气,径直路过。 “你……” 林斌脚步停顿缓缓转身看一眼儒生,见儒生昂起头又是开始要摆出傲然状,觉得有些好笑,问了句,“干么?”,但见儒生没有回答,干脆转身又向另外一个车銮走去。 来到车銮之前,这次稍微一靠近就有十名北军横挡于前,口中呼喝“禁!”,林斌想,“正主儿就在里面了吧?”,也不着急,就这么站在车銮约十步距离慢慢等,他倒是要看看天子派来的武将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个时候的官员很懂得享受,无论是文是武出门都是乘坐车銮,车銮又分品阶,林斌这才把这架看去相对比较华贵的车銮视为正主儿的座驾。他站于车銮前大约一刻钟,一直不见正主儿出来,以为这是在摆官威,索性也就退了开去。 林斌稍微一退却是感觉撞到了什么,随即听到一声闷哼,他回头瞧去,儒生倒在地上要爬起来,因为长袍沾了雪片显得有些狼狈,但他不骂不怒,只是眯着眼睛看着林斌。 林斌蹲身伸出手去,“不好意思,后脑勺没长眼睛。”说着一把将儒生提了起来,又是抱歉笑了笑,这才真正步离,径直走向战马。 儒生拍着身上的长袍,还是那副眯着眼睛的模样,嘴角翘起的幅度越加明显,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一行队伍在苍凉的号角声中动了起来,林斌麾下将包括北军精骑在内的车架、车銮围在了中间,摆出一副护卫的架势,这明显让某些人感到十分的满意。 儒生名唤嫪雕翀(chong),原太卜属担任太卜令一职(秩俸六百石),多次与天子交谈卜卦时,隐晦地展现了自己对军事的才能,当今天子本是一名喜欢打破常规的皇帝,把嫪雕翀调职于卫尉属当了公车司令(秩俸六百石),嫪雕翀果然表现出色,深得当今天子喜爱,依靠其才能和善语也就成了当今天子所培养的心腹之一。 这一次天子又善用其才,平调了一个长史的职位,名义是下放到郡国,实际是让他前来北疆作为长史执行隐秘任务。天子不承认刘婧在汉国,那么就是说林斌这支约六千人(不算情水麾下七百北军)是不存在的,所以又在长史前面加了‘行军’两个字,全称应该是行军长史。所谓行军长史并不是正式的官称,汉高祖刘邦在打天下的时候有设行军长史一阶(唐朝叫统军长史),其目的是管制征战在外军队的士卒配制以及粮秣运输,但绝对不是军需官,是属于比较有权力的官阶,位只在主将之下。 “如此说来,李郎官所言不假,此壮士足有八尺二之躯,若调教妥当,自然是名骁勇善战之将。但不知传言是否属实,以三千之卒破万戎之敌。实乎?假乎?” 其实随军还有很多人,只是全在车銮之内,天子为了控制这支军队必然不会只派嫪雕翀这么一个人过来,既然是控制,那必然是方方面面。车銮之内尚有功曹史(总揆众事),主簿(管众官杂事),主记室(管文书),少府(管财务),门下议曹(参议诸事),虽然都不是什么大官,但这些人却是能够严严实实掌握军队命脉的文官,可见天子做事是多么的谨慎。 回了石堰要塞,一刚进城门就看见近千士卒在陈义的号令声中成备战状态,摆出了一个临战阵型堵在了正前方。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恶意,而是军法规定若是有外来武装人员入内,必须摆出这么一个架势来进行警戒,用意当然是防止有不轨之人,但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也就是持戈代礼,当成欢迎仪式来看待。 林斌知道陈义憨厚,为人又谨慎,似乎也有那么点不想再参与对游牧民族杀绝的军事行动,所以每次出外狩猎就把陈义安排在城内。现在他看见陈义在没有人示意下摆出了临战架势,不知怎地竟是有点欣慰,心想,“血腥果然磨练人,老实人也有了危机感?”,他示意甲贺拍马而上。 “大人有令:各归其位!” 近千士卒应“诺!”的呼喝在城内回荡,随即有序而退,看之形态,林斌的练兵似乎得到了效果,但也就林斌自己知道这些人出来摆摆场面没问题,真正实战还是一堆草包。 一阵应“诺”也惊醒了正在小寝的刘婧,她猛地睁开眼睛,“那榆木脑袋在做甚子事?”又听到了城楼下似乎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这……轱辘声?”她霍地起身合上了衣服,不顾侍女的劝阻跑出了房间…… 嫪雕翀似乎很喜欢眯起眼睛?他看到士卒应“诺”应得中气十足,又见虽然是行走姿态但队列却是整齐不乱,参考刚刚路上观察林斌率领的骑军,他开始暗暗点头,“李息回信果真不假,此人有练兵之能,统战之才。无怪今上强命观察之。” 嫪雕翀步下车銮径直向林斌走去,他靠近了抬头看向乘坐于战马之上林斌,发现林斌眼睛锐利地看着那辆车辕处刻有王族图雕的车銮,咳嗽两声,等待林斌看来,这才长鞠一躬:“下官嫪雕翀,见过将军!” 林斌抱拳回礼,对那声将军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不称呼将军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么称呼只不过是礼貌罢了。 嫪雕翀还是保持长鞠的姿势:“今后下官要在将军治下当差,望优厚之!” 随后那些文官也都一并来到林斌前面,也是各自介绍了自己,林斌不懂古代文官官职的称呼,感到雾煞煞之余随便客套一番,也懒得再打哑谜,径直问:“你们家将军为什么在那架车銮上不下来?” 嫪雕翀奇道:“将军?车銮之上无将军,乃是翁主奕翠……” “没有将军?”林斌听到后面,迷惑问:“翁主?什么东(西)……什么官职?” 林斌乐了,天子没有派武官,只派这些文官过来干什么?还有,翁主?作为现代人,对翁主这个称呼有印象的可谓少之又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君可敢受? 林斌一听不是武官心里乐呵的同时又稍微觉得有些奇怪,疑惑自己先前的想法是不是错了?按照道理来说天子应该派来一名武官,这才能分散自己掌军的权力。 林斌立马原地看向那些还在不断被驽马拉进来的车架,又看到汉军精锐座下战马不甚优良,开始相信汉国极度缺少优秀的马种,北军的坐骑竟是和普通匈奴马相差不多,他奇怪的想:“难道是因为旅途奔波?” 一种怪异的优越感开始在林斌心里滋生,不自觉地抚慰座下绝影的颈部和鬃毛,绝影舒服得一直打响鼻,前蹄也是‘嘚嘚’地踏动地面。战马也有骄傲的心理,当它们看到比自己体型弱的同类,会不愿意与那些同类相处在一起,林斌就看到公孙宏要过去与几个北军套近乎,结果公孙宏座下名唤追电的骓马(黑色白蹄的马)竟是赏了那名北军的坐骑一脚,一声惨嘶可怜兮兮的嚎了起来,马背上的北军也是防备不及狼狈地翻落下马。 那一幕被很多人看到,似乎北军骑士也都懂得战马的骄傲,并不以为公孙宏是故意惹事,所以没什么动静。而那名翻落下马的北军骑士更是直说“没事,没事儿……”,站直了身躯之后用非常羡慕的眼神看着公孙宏座下的追电。 “呃……”公孙宏很明显的呆了一下,他倒是知道追电非常暴躁,当初为了骑跨没少被摔,但就是没想到追电也会用前蹄来踢,马儿不都是用后蹄来蹬的吗?他舍不得跳下战马,只能在马背上不断作鞠以示歉意。 追电取名选自始皇古今注,始皇帝有七匹神态极为神骏的战马,一曰追风,二曰白兔,三曰蹑景,四曰追电,五曰飞翩,六曰铜爵,七曰晨凫。而公孙宏坐骑正好与记载中始皇七马中的追电相似,同样是黑色马身四蹄皆白,对先秦有强烈归属感的公孙宏也就死活要求用追电来命名自己的战马。 在林斌旁边的甲贺,他似乎有什么感触?那张死人脸抽了一下,眼神柔和的抚慰坐骑,他的坐骑是一匹青白相间的神骏战马,他的性格不喜欢花俏,所以直接取名青骢,令他伤心欲绝的是,在选定后养马人才告诉他:青骢是匹母马! 林斌现在还所剩两匹从羌族人那里抢来的西域战马,一匹为黄色,一匹为浅黑带着白色,是留下作为繁殖用的母马。当麾下军官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幽怨了有一段时间,一直到听说产下的马仔会奖励骁勇之士,这才舒心。自此他们有了一个新的奋斗目标和一个很哀怨的追求,获得神骏马匹,还一定要是绝影的后代,原因“大人的东西就是好的,大人坐骑的种也一定是好的”,这也是人们的普遍观念,阶级越高所拥有的东西也就越好。 嫪雕翀或许是因为近视,所以看去总是觉得眯着眼睛的模样,目前那双眼睛一直在观看两方座下的战马,得出了一个很揪心的结论,堂堂汉国之精锐,北军骑士座下的战马竟是没有办法和一支成军不到一年的军队相比,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的战马都是从游牧民族那里抢来的。这十分打击人,也让人觉得应该深思,有一句‘不入山不知山高、不下海不知海深’,没有到过边塞的嫪雕翀现在可以想象,每年边塞的边军要面临的压力是多么大。 “将军麾下骑士之精悍,坐骑之神骏,实是羡煞人也!” 林斌本想装憨厚,但想想这些个京官可不比其他人,以后恐怕是要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必须表现自己强势的一面来应对,不然只能被看不起。他露出温和笑容,“不用羡慕,等开春战马发情期过了之后出去抢它几趟,那时还能缺了战马?” 嫪雕翀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开始笑,笑得有些不自然,他心里暗自嘀咕:“果是憨汉,竟是身处高位仍不自省,言出必谈劫抢,需引导之。” 林斌手指翁主车銮,“那个……,嗳,呵。是翁主。”他刚刚光考虑事情竟是没把名字记住,嗳嗳了半天就是呼唤不出名字,等想出好像有一个‘奕’,一到娇脆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奕翠姐姐……” 刘婧身在马道已经呼喊出声,见她衣衫颇为不整,表情也洋溢真诚笑容,可以猜出她与来人似乎有着很好的感情。 林斌见刘婧心急如斯,竟是衣衫凌乱就下来了,为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只有狂吼:“全部都有了!听我号令:向后——转!” 麾下部曲倒是知道口令,很干脆的应“诺”转身,而那些北军骑士既然能被选来北疆自然也是一些深懂皇家威严的军士,虽然不解但瞄到公主如此形象也自动转身,一时间在场士卒皆是转身而立,也让某个人再一次了解到权势所带来的好处。 刘婧这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欢喜的神态,她立于车銮之前再次唤了一声“奕翠姐姐?”,车銮内有声音回应,但听那声音莺声燕语,很是甜美,犹如天籁。一声木栓被拉开的声响,后厢门‘咿呀’被推开了,一只素手搭在厢门一侧,刘婧欢笑声中在侍女的帮助下攀上车銮,厢门重新关上之后嬉笑之声也模糊了。 知道车銮之内是个女子之后林斌也就没有多想,现在迫在眉睫的是问清楚嫪雕翀等人所要求的是什么,又能在这里帮他做些什么事。 林斌觉得还是下马说话较好,号令士卒散开警戒,又等亲兵将马牵下去梳洗,他走了几步,“老雕虫?” 嫪雕翀等人,他们几乎都是在家门严厉制度下培养出来的人,就算不是大族,在长安做官做久了懂得应该避讳的事情也就越多,受于对皇权的尊重,亦是对皇权的恐惧,怎么敢回身?就算是刘婧已经进入了车銮,他们也不敢转身,深怕看到不应该看的东西。 公孙宏和甲贺闲看之余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武人的骄傲,在这个时代似乎也就只有武人有‘甲胄之士不拜,以军礼代之’的特权,文官们总是因为懂得太多避讳的规矩,所以对待事情总是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甲胄之士不拜,以军礼代之的典故发生在孝文皇帝刘恒期间: 因为匈奴犯境,文帝刘恒因为担心匈奴攻入长安,下达军令调了三路大军到长安附近抵御守卫。宗正刘礼驻守在灞上,祝兹侯徐厉驻守在棘门,河内太守周亚夫则守卫细柳。文帝刘恒为鼓舞士气,亲自到三路军队里去犒劳慰问。他先到灞上,再到棘门,这两处都不用通报,见到皇帝的车马来了,军营都主动放行。而且两地的主将直到文帝刘恒到了才知道消息,迎接时慌慌张张,送文帝刘恒走时也是亲率全军送到营寨门口。 文帝刘恒到了周亚夫的营寨,和先去的两处截然不同,前边开道的被拦在营寨之外,在告知天子要来慰问后,军门的守卫都尉却说:“将军有令,军中只听将军命令,不听天子诏令。”等文帝刘恒到了,派使者拿自己的符节进去通报,周亚夫只才命令打开寨门迎接。守营的士兵还严肃地告诉文帝刘恒的随从:“将军有令:军营之中不许车马急驰。”车夫只好控制着缰绳,不让马走得太快。到了军中大帐前,周亚夫一身戎装,出来迎接,手持兵器向文帝行拱手礼:“甲胄之士不拜,请陛下允许臣下以军中之礼拜见。”文帝刘恒听了,非常感动,欠身扶着车前的横木向将士们行军礼。 劳军完毕,出了营门,文帝刘恒感慨地对惊讶的群臣说:“这才是真将军啊!那些灞上和棘门的军队,简直是儿戏一般。如果敌人来偷袭,恐怕他们的将军也要被俘虏了。可周亚夫怎么可能有机会被敌人偷袭呢?”好长时间里,文帝刘恒对周亚夫都赞叹不已。 (很多都认为是发生在孝景皇帝刘启期间,其实是错的,电视剧只能参考,不能当作正统历史看,因为那是娱乐观赏。当然,本书也是娱乐观赏,很多事情不能当真实) 这个故事离现在并不远,所以皇家都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思想,觉得越是善战的将军对军纪的要求就越高,而敢对皇族直言不讳的将军,那么也就越善战,不过通常这种战将到了国泰民安的时候下场也最惨…… 当然,这种思想对于当今天子刘彻绝对不适用,但是刘婧却深深受到了文景两代皇帝的影响,觉得祖宗的看法没有错误,所以对林斌的不敬不甚生气,反而生出了看重的思想,最后事实也告诉刘婧,她没有看错,那榆木脑袋除了愚笨一些,果然真的有统兵作战的才能。 现在,刘婧和翁主刘奕翠正在车銮之内谈那女儿家之事,林斌则是招呼嫪雕翀等文官先行一步。 林斌作为这座要塞的最高指挥官出于礼节需要亲自安排诸人的住所,而因为环境限制和长安来人太过仓促,这里又是作为军事囤积点而建造的要塞,除了城楼就是屯兵屋和一些仓房,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府邸之类的建筑物。他领着嫪雕翀来到城西的一座大仓房前,手指仓房,“边塞条件不好,委屈诸位暂时在这里居住了,要是有条件,我会让士卒搭建茅舍。” 也许是因为知道北疆条件不好,还是他们并没有长居这里的打算,嫪雕翀等人都没有携带家眷。他们初来咋到,或多或少有接到过什么指示,所以也就有那么点随遇而安的模样,听要住在空出来的仓房倒是没有抱怨,皆是作鞠道谢。 “住居随意便可,我等来此乃是为助将军处理杂事尔。” 林斌明白,他们是说住的地方要求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排办公场所,他们需要马上投入工作。林斌一边笑着介绍石堰要塞的布局,一边在思索文官的到来意味着什么?等弄清楚了官职所代表的含义,他深深皱眉,事情果然还是与自己先期所料相差无几。长安虽然没有派来武官,但还是想从后勤保障下手了。 后勤保障等问题林斌想抓在手里但是办不到,前线的后勤本来就是由后方负责,那么交出去也没有什么不可,毕竟后勤本来就掌握在他人手里。他唯一需重视的是兵员配给问题,军队已经整编完毕绝对不能让这些人来插手,同时也应该避免让他们参与武事,抓住兵权才是硬道理。 林斌麾下这支军队对后勤的依赖性不是很大,除了必要的兵器补充,他们的食物来源都是依靠草原的劫抢,至于粮饷等等他们压根就没有发放过,而士卒似乎也没有不满。林斌想到这里呆了一下,他几乎可以猜测要是那些文官知道了这一情况必然会做些文章来收买人心,必须补掉所有漏洞,还有就是尽量避免让士卒与这些人发生接触。 “我会在城楼空出几个房间,到时你们可以在里面办公。” 要塞的主要建筑物是城楼,那也是要塞的中枢,主将等几个重要的军官都是居住在里面,这是因为城楼是要塞最高的建筑,视野十分良好,人们可以从上面观看到城内城外所发生的事情,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快的反应。 “婧公主……” “公主殿下当然是住在城楼上。” “那还请将军另选一处,我等乃是卑微之人,怎能打扰了婧公主。” 林斌乐得这些人不上城楼,那里被刘婧霸占了一大块地方后都显得拥挤了,现在又来了个翁主,估计又要霸占空间。他纳闷的想,要是再来几个估计自己也要挪窝了。 “也好。我会让士卒再收拾几个空房间,那时各位就在里面办公。” “多谢将军大人了。” 一番还算愉悦的交谈,嫪雕翀发现林斌说话很直接,几乎没有任何修饰,他很自然的把林斌规划进兵家的一份子。儒生对黄老学派不喜但却喜欢结交兵家,原因也简单,儒家想上位,现在又是兵事多发之秋,儒生多有学习弓马之术,也渴望对兵法有所了解,以期能够结合兵家的长处来弥补儒家力弱的缺点。 林斌有一些没明白的地方,索性也就直问:“每个月会从内地运送多少辎重过来?” 嫪雕翀不解什么是辎重,在林斌的解释下明白所谓的辎重就是军需品,抚慰着下巴的山羊胡,“此事难以作谈。如今乃是冬季,以下官之见,将军乃需行节俭之道,冬季多雪而道路泥泞,粮秣嘛……自然也就甚少。下官窃以为待来年开春道路转好必有粮秣源源不断运来石堰。” 这可还真是奇事了,既要掌握后勤又没有安排粮秣补给,林斌盯视嫪雕翀,“节俭?制造兵器的金属一直不够,冬季伐木的作业也比较困难,木材好办,但是没有运来足够的金属,叫我怎么装备军队?” 嫪雕翀霎时呆了,“将军莫非尚无接领郡兵所留之物?” 林斌当然是接收了郡国兵留下来的金属,但他还需要更多,在冷兵器战争中没有什么比金属来的更加重要。林斌现在的打算当然是尽一切力量增加军队的战斗力,也就需要有好的甲胄和兵器来装备士卒,据他所知汉国并不缺少金属,相反地,现在汉国很富裕,就是各个郡国都有充足的金属来制钱和装备郡国兵,那么他自然也就有了打造一支铁甲骑兵的念头。 林斌想要自保或是做些事业自然需要一支战斗力强的军队,这样的话无论以后做什么都有底气。 现在的汉国真的很富裕,在文景两帝的治理下很少发生缺粮的情况,军队的装备也比周边诸国优良,但就是让人非常不理解的,汉国的军队战斗力虽说不弱但也不强,这可能与心态有关,毕竟汉国除了内战中的大胜,在对外战争中还没有获得鼓舞人心的胜利。 一支没有辉煌胜利的军队必然也就没有属于军队的傲气,现时汉军所知道的是边塞哪个郡被攻破,哪个县被劫抢,而不是汉军在哪里击败了游牧民族,在击败游牧民族的战役中歼灭多少敌人。国家富裕,军队的装备优良,但是没有得胜的信心,就是装备再好的军队也枉然,这点很多汉国官员看出来了,也在寻找解决的方法,但是无其善可陈,事实早已经证明纸上谈兵没用,所以天子也才会在政治角逐的同时为以后做准备。 “噢!原来如此,若急需,下官定然尽力而为之。” 林斌觉得和嫪雕翀交谈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情,虽然有时嫪雕翀还是会露出傲然的表情,但他没有从嫪雕翀身上看到属于腐儒那种做作的骄傲。 有了好印象,那么一切也就变得简单了起来,林斌让人唤来了萧夫子,等待萧夫子一路念叨着跑过来,林斌向众人介绍:“他是我的幕僚,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他。” 众人看萧夫子也是一副儒生的打扮,但却浑身脏兮兮也不知道衣袍上粘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诸人对萧夫子的印象颇为不佳,所以互相打起招呼来也显得有些干巴巴。 萧夫子没理嫪雕翀等人那种干巴巴的客套,径直向林斌抱怨:“愚夫气煞我也,竟是不顾有人路过径直泼洒秽物,还请大人重惩!” 林斌笑说:“换一套不得了。” 萧夫子换个花样继续抱怨,无非是不满林斌派他这么个文人到治炼之所监督匠工,他哪里懂得甲胄应该怎么制造,只有像梦游一般的来来回回,被问到了难题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很伤面子。 林斌让萧夫子招待嫪雕翀一群人,看到萧夫子在和他们谈一些琐事,这才转身离开。 ※※※ 刚步上城楼,迎面而来的却是刘婧的侍女,“公主有请大人。” 林斌最近都在忙于训练军队很少与刘婧进行接触,他本想去找公孙宏等人商议要事,一听刘婧召唤也就转道走向了刘婧住的城楼左侧。 一前一后到了门前,侍女一声问安,得到里面的许可这才推门而入,侍女福身跪拜于内廊,而林斌则是继续往前走,拐过了一个弯道看见刘婧与一女子正在交谈,他咳嗽一声,停顿步伐,“公主殿下!” 问安,这是礼节,林斌再次迈步而走,但见床榻之上趺坐一肤若美瓷、唇若樱花之女子,她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杨柳细腰赛笔管,说话燕语莺声,煞是引人注目。 林斌对女人的欲望要求从来不高,初见刘婧也是觉得惊艳也就马上恢复正常神态,如今见到这一女子却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脚步也不自觉再一次停顿。 “你来了?”刘婧心情愉悦,招呼,“且过来。婧与你介绍,她乃我族姐,乃为翁主,名唤奕翠,日后莫要失了礼节。” 林斌但见翁主奕翠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似乎也在看自己,下意识的笑了笑,随即觉得有些不对,心想自己的表情肯定很猥亵,忙甩开那莫名其妙思绪,抱拳:“见过翁主!” 从汉朝开始,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称为“公主”,诸侯王的女儿则称为‘翁主’,也可以称呼为王主,翁主到后面被改成了‘郡主’。翁就是父亲的意思,诸王嫁女,均亲自主婚,与天子不为女儿主婚不同,所以翁主还有一层含义,也就是诸侯王为女儿主婚的意思。 刘奕翠微微直腰,挪动着膝盖面对林斌,竟是双手扶着大腿,福身缓缓下拜,细声道:“见过将军……” 林斌一边连呼“不敢”,一边不解地看向刘婧,看到刘婧习以为常的表情也不阻止,心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族姐命苦,非是你可想象,今番来此,定要待之以礼,莫要像对本宫那般胡蛮。可知晓了?” 林斌自然是应“诺”,却见刘奕翠仍是福拜姿势,大概能理解刘婧为什么说她命苦了,心想应该是一个没落王侯的翁主。他再一次没有尊卑的想走上去扶起,却被刘婧瞪了一眼,只好哂笑站于原地。 足有一会,刘奕翠这才重新立腰,她可能是弯腰弯久了脸色潮红更显美态。她起身微笑向林斌点头,随即又转身面对刘婧,笑得十分温和,轻启朱唇,“将军乃有护卫之功,门阀多有谈论,皆赞将军威武,如今得以一见,实感幸甚。” 林斌听得笑容全没了,门阀多谈,那也就是说自己还是被门阀惦记着,迟早还会因为某些事情与门阀发生接触。现在林斌最怕的就是被门阀惦记,在讲求门阀利益至上的年代,门阀向来是能招拢便以礼待之,不能招拢觉得有威胁就会极力想铲除。他已经得罪了至少两家门阀,都还不知道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会做出什么反应,再听到那么多门阀谈论自己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刘婧一直在观察林斌,看见林斌对族姐露出一幅惊之美艳的神态感到非常不悦,心里恼火之际见到林斌一改神态转为忧郁,总算开心了一些,刚要开口说话,林斌却抢了个先…… “公主、翁主,我有些军务需要处理,你们慢谈。我先告退了。” “且住!”刘婧端正坐好,拿起案几之上的一幕白绢,言道:“既是幕僚已达,斌君可有妥善安排之策?” 刘奕翠似乎对刘婧称呼林斌为‘斌君’感到十分意外,美眸在两人之间游动,娇容做出微笑表情,好像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她与刘婧自幼交好,从未听闻刘婧呼唤人为君,这一唤出去,或许也就自幼相处的女孩儿互相知道心思。 林斌抬手将头盔摘下来,拍了拍头盔,发出‘啷啷’声响,借机急速思考,有一会才答:“你来做安排吧。” 刘婧满意林斌的答案,释出笑容,“如此婧便做主了。”又问,“今日可知晓要做何事?” 林斌自然是知道,华夏本来就喜欢用吃饭来增加友谊,无非是晚上摆宴以示欢迎诸人到来罢了。 “知道了。我可以下去了吧?” “且住嘛!再待婧与族姐相议,看还有何事未妥。” 刘婧与刘奕翠低声交谈了几句,两女突然掩嘴而笑。两女长得本就标致,所谓‘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或许就是用来形容两女? 两女交谈甚欢,刘婧突兀问道:“若婧做主,将族姐赠送予君,君可敢受?” “……?”林斌心里发毛,他有听过门阀喜欢把美女送人表示看重,皇帝也会将女儿嫁给看重的臣子,却从没有听说公主也可以把翁主拿来送人,微怒:“你又想干什么!” 刘奕翠也是呆了一呆,有些责怪地捏捏刘婧的手背,不过倒是非常大方地转头对林斌皓齿微笑。 “实话尔,非是儿语,君若敢受,方乃真丈夫!” 林斌彻底无语了,他重新将头盔戴上,愤愤地说了句“十足的疯婆娘!”,随即转身迈步而走。 待林斌离去…… 刘婧不笑了,似乎有点郁闷样子,落寞道:“他懂得避讳了。族姐可知晓若是以前他会如何作答?” 刘奕翠微笑不语。 刘婧十分没有形象地趴于案几,用手撑住腮帮子,“初次见面时他对婧说,‘既然你被我抢了,那自然就归属我女人的行列’,可是真男儿乎?” 刘奕翠仍是微笑,心里也在笑,“这妮子思春了?” “若以前呀,那榆木脑袋定会说‘好啊!领回去当婆娘’,如今他所思之事渐多,所图之事也多,再无以前之神态。稳重虽好,但婧不喜。” 有些事儿刘婧不能对刘奕翠讲,刘婧自然是知道林斌等人在想些什么,不想让林斌被错误的引导,误入歧途,若是陷得深了,那可是要误了大事。 城楼之外,林斌边走边自语,“君可敢受?”无可否认,这句话问得太诱惑人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男人的斗场 一个空间不大的屋室,配上昏暗的光线,再有一阵一阵压抑呼吸发出的低沉之声,偶尔还会有人止不住地伸头探脑张望是否有人注意,这间昏暗且不大的屋室里依稀还能听见有人压低声音在谈话。种种的因素所联系起来,无疑会让人联想到必是有人在做密谋…… “卑下以为,天子所遣之人皆为文士原因有三,一则必是信任公主婧,深信她可掌握诸事;二则文士虽弱,但却多谋,善谋者意在摸查;其三乃是天子在向大人表示看重。” 很明显,林斌觉得公孙宏前两条说对了,但最后一条绝无可能。 “我说甲贺,你一直在那探头探脑做什么?” “无它,望风尔!” 林斌突然感觉自己很像白痴,要不甲贺是白痴。明明这间密室就在卧室之内,外有亲兵把门,需要探头探脑吗? 所谓遇事学识,在遭遇很多事情之后从不喜欢思考的林斌也开始学会了思考,他正慢慢学会怎么从一名战士的定位转到将军上来,统筹方面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清,为人处事却是在进步之中。林斌遭遇这么多事情之后不但学会了什么叫狠辣,更加学会了古代人们的相处方式,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转变,当事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我是问,如果后勤等杂事都交给了长安来的文官,对我们的影响大不大!” 很是郁闷的,林斌虽然了解了官职的名称,但仍是对那些用文言文所描绘出来的职责不甚理解,现在一千石以下的官职一般没有特别的限制性,要么就是跳跃性太大了,根本就和现代的‘包括但不限于某某,某某’差不多,都是模糊化的文字解释。 例如主簿这个官职,它的职责是管理官员的杂事,那么什么是杂事什么又不是杂事?林斌一度以为主簿就是个‘不管部长’,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又都可以管。林斌后面一问,终于真正理解主簿在平常就是个吃干饭的,只有在军队出征的时候才会在后方替出征将领等人看顾私有财产、家人、房屋、等等。 公孙宏眨巴眨巴眼睛,心里犹豫不决,他对这些倒是多有了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一开始他就对林斌自称是代郡游侠,后来多次表现了超出游侠认知的知识,若不是林斌真的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某些事情,他恐怕早就隐瞒不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又察觉到林斌的转变,他知道不能再次露出破绽所以也只能继续掩饰下去,只说一些普通人会想到的分析。 “且先问大人所想为何?若愿在汉境常驻自然无甚影响,若想展翅于草原,翱翔于长空,则需防之。军者,首重粮秣,军无粮秣必湮;粮秣者,首重器械。故此,窃以为大人若想权掌军事,必要有寻取粮秣之道。” 林斌默默注视嘴唇还在不断张合的公孙宏,看着这个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很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启示。 “我是想常驻汉境,但是恐怕有些人不愿意。现在长安的门阀一直在谈论关于公主的事情,连带的连我们也被渗合进故事里面,可能还是重量级的配角之一。现在是冬天,长安也处于政治角逐的紧张阶段。皇帝颁布招贤令弄得汉国上下沸沸扬扬,门阀现在没空来管我们,但是一到开春必然会有动静。开春后我想完成对皇帝的承诺,率军出塞探视地形。” 林斌的话没有全说完,他知道现在匈奴在与西域联军作战,而现在是冷兵器时代,一场战争没有三年五载根本打不完,他想趁匈奴无法东顾的这个机会打击汉国边境游牧民族的战争潜力,还有就是尽可能的救回更多被掳的汉国人。 林斌从劫抢中得到了大量的马匹,现在马匹的数量就是一个国家战争潜力的标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可以让自己为之奋战的民族,可以得到两利,那么多做做没什么错。最主要的是现在汉国边境的游牧民族,大多数部落里的战士数量不大,只要选择正确可以达到训练军队的作用。 被掳的汉国人因为需要替游牧民族放牧,所以骑术一般都很不错,根本不需要花费时间进行训练就能征召成为骑兵,是一股潜在的、无人多去在意的军力。所谓积少成多,救着救着,要是久了自然会汇成一支大军——对异族有着强烈恨意的虎狼一般的军队! 不走寻常路,那也意味道路将非常艰辛,林斌知道选择了这么一条路必定会十分艰难,但是对于他来说,以其不懂政治一头扎进去被碾成灰,不如在外冒死增加势力。这是一个用实力说话的世界,一旦林斌有了一支强悍的军队,门阀必然不敢轻易得罪,当然,增加实力的同时还要让天子认为这支军队掌握在可信任的人手里,让天子觉得要调动时随时可以调动这支军队,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既然已经猜测出当今天子的目前的想法,又从历史的一些记载上得知了天子的秉性,那么林斌现在首重是取得刘婧的信任。他怪怪的想,“讨回来做婆娘?”随即自己哂笑,谁做了那婆娘的丈夫,必定要一辈子难过,没人喜欢太聪明的女人,特别是那女人太强势了。 林斌一想到那个疯婆娘就有点头疼,他知道这时候的女性很自由很开放,但就是没有想过自由、放开到这样的程度。他从没有把刘婧做的那些荒谬事说出来,而刘婧自然也不会谈起,形成了一种怪异的不能说的秘密,很大一个程度上增加了两人之间的友谊信任度,但也有一个坏处,那便是刘婧有往越演越烈的趋势发展,竟是问一句“君可敢受”就要拿一名翁主送人?太大胆了! “不对!” 突然的一声大喝让公孙宏和甲贺转头看向林斌,却是看见林斌在窄小的空间里不断绕圈子,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云雾一般的现状,林斌慢慢回忆当时刘婧说那句话的表情,印象中刘婧虽然说的笑眯眯,但是眼眸里很明显带着不悦,说完注视自己的目光就好像冷血类动物在盯视尽在掌握的猎物,像极猎物只要回答不对就要无情捕杀。 “那疯婆娘到底要做什么?皇帝又要做什么?” 林斌觉得按照道理来说,刘奕翠的到来应该是一个信号,好像是天子在向自己传达什么,又或是警告什么。他没有看过刘婧给天子的家书,也就无从猜测天子对自己的印象,但也能明确的感觉到现在已经到了刘婧以前一直说的‘关键的时刻’,皇家的心事难猜,天子把刘奕翠送来绝对不是当刘婧的贴心玩伴那么简单…… “难道真的是送我的?” 甲贺听到了林斌的自言自语,“大人,甚子送你?” “翁主!” “……” 公孙宏和甲贺一幅很想笑的模样,很明显他们认为这不可能。林斌也自认不可能,自己是谁啊,天子干么要用王女贵胄来拉拢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那么翁主奕翠到冰天雪地的北疆来做什么?是刘婧要求她来?还是皇帝要求她来?” 这是一个十分值得思考的问题,如果是皇帝的话那就不用去猜了,大概还真的是送来当婆娘。如果是刘婧要求刘奕翠来到这里,那里面的文章就大了,很可能刘奕翠也是一名不好相与的角色,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林斌不能去问清楚,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绕下去。 “在开春之前能整备出多少套铠甲和多少件兵器?” “三千鳞甲,马甲亦然。此是大人严令所需之物。另有皮甲八千,战袍无计。弩机两千;弩箭五万,雕弓、角端弓、路弓、强弓足有一万;箭矢五十万。横刀五千,长矛两万,戈器五万。” “这么多!” “乃是各部郡国考工令督造之器械,非是石堰独力承担。” 林斌一阵沉吟,越发不明白汉国的军事实力了,在进行收缩的边塞一个郡就能在三个月内打造这么多军用器械,那么为什么全国这么多郡县的造工坊,它们在平时所出产的兵器这么少呢? 汉国真的很富裕,不缺少金属也不缺乏先进的技术,但是受于国策的关系,执行的还是黄老无为之术,基本上不提倡动甲兵,在没有动乱的时候总是例行的制造一些器械存放,数量不是很大,一旦到了有战乱的时候才会得到命令大量赶制。 国家的军事力量必然与之国策相挂钩,在‘修生养息;于民不争’的国策下,汉国是富裕了,但较之开国时期相比,军事实力也因为这一政策而不断被消减军费,除了边塞一直在大量补充戍卒之外,内地也就是在几个重要的关隘布有重兵,大量的青壮一般都是在当地当‘正卒’,也就是在本地服役,到了一定的时间后又会转为‘更卒’,也就是需要进行徭役的预备役军人,需要为本郡县服一个月的劳役。 劳役的项目包括修治道路和桥梁、挖河浚渠修筑城墙,转漕运输,因为国家向来对这些基建不予拨款,只能由地方长官无偿役使当地更卒完成,基本上这些人都是不需要兵器的军人,各郡县也就可以按照国家的政策多囤积金属以备不时之用。 汉初以来,承担宫廷护卫的南军士卒,按照征兵制的轨道,每年从郡国征调‘正卒’充任。每一个在服役年龄段的男子,都有可能被征调到京师充当护卫皇宫的军士,为期一年。因而那些守卫皇宫的卫士们,都是操着各地口音的异乡人。 至于北军,也就是职业的军人,他们都是长安以及三辅人,长年在繁华之地成长,所受的教育比之其它外地郡县优秀、生活也富裕,这也就解释为什么北军都有一股子傲气。每一个朝代的京城人士都视非京城人为土包子,这种优越感很难讲清楚。 南军与北军取自不同的兵源,是有其深意的。外郡的农家子弟到京城护卫皇宫,由于来自远方,与京师本地的民情无法融合;南军内部来自各地的兵卒之间,语言和生活习惯也不同,加之服役期只有一年,也难以达成密切的沟通,故而不易发生集体作乱之事。而三辅子弟们的家族、亲朋、祖坟都在这块土地上,动一发而牵全身。有了这种牵挂,驻守京师的三辅子弟们不会轻易冒险犯难,辱及亲族。 说了那么多,所要解释的是中央政权在现在也就只有这么两支常备军队,消耗的甲胄、兵器都不多,负担也就不大。那么剩余的器械都到哪里去了?非常明显,中央政权除了要养北军与南军之外还要直接控制一支军队,那便是防御边境的边军,现在时常受到骚扰的是北疆,中央政权为了国家安全也必然照顾边军的补给,所以在靠近边塞的地域大多设有造工坊,目的是减少运输距离,随时为前线补充军需物资,而在边军编制之间打擦边球的‘虎豹骑军’在三个月内获得那些补给也就一点也都不夸张了。 “天子……”林斌揉着太阳穴,“天子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简单的来说,天子听到刘婧描述的事情之后心动了,一支不足一万的军队在草原游荡四个月就能‘获得’近两万马匹、牲畜无计,在以马匹数量衡量一国军事实力的年代,一名想要有所作为的天子对战马的需求必定是永无止境,从这里也就不难猜测天子的意图。 掠抢是人类的天性,正所谓弱肉强食,一份风险百倍收益。看到有好处的同时必然愿意冒一点风险,况且天子所听到的还是自己胞姐所保证的‘万无一失’,刘彻又是一名有魄力的君主,一切的一切联想起来,时局也就明朗了。 ※※※ 一阵没有结果的商谈,林斌出了城楼,他带着迷惑散步于城内,耳朵里听着士卒训练时的喊杀之声,触眼所及的操练身影。 “三千铁骑外加五千游骑就能横扫边境的大部分中小部落了吧?” 林斌停顿原地向前看去,有数十名士卒正围成了一圈,那里呼喊之声不绝,偶尔还传出了哄笑。林斌莞尔,士卒大概又是在训练之余捣玩角抵。不用训练的士卒闲置下来就会闹事,所以林斌大力提倡整出一些有娱乐性又能训练体能的游戏出来,而这个时候也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娱乐活动,军卒自然是不能去跳歌舞,无疑角抵就成了比较受欢迎的娱乐项目之一。 当然,林斌比较纳闷的是一种叫蹴鞠的娱乐,那是一种手脚两用的体育活动,需要用脚踢皮球,踢到靠近吊起来的球门时再蹲腰用手抓起皮球丢进一个挂在半空约两米半,中间有孔洞的木板,穿了孔洞就算是得分。 蹴鞠所用的皮球,是一种在兽皮内装填毛发的椭圆形球体。这种活动需要专门设置球场,规定为东~西方向的长方形,两端各设六个对称的‘鞠域’也称‘鞠室’,各由一人把守,也就是说一队只有六个人能下场比赛。 林斌现在就是走到了一座用围栏围起来的球场旁边,他走上了木台搭建起来的高处,这里聚集着许多士卒在观看,士卒看到林斌来后皆站了起来,林斌和善笑笑算是回应了士卒的问候。他向下观看,场内分为两队的士卒正在角逐。这一看,发现红队竟然是由韩说率领,而黄队竟是老实人陈义。韩说所率领的北军当然对这种蹴鞠十分熟练,在他的率领下和陈义率领的戍卒黄队打了一个二十比零的一边倒局面。 “凄凄惨惨……” 林斌回头,见说话的是嫪雕翀,“有什么好凄凄惨惨的?输了再练就是了。” 嫪雕翀微笑,“下官佩服将军胸襟,但不知将军以为北军军士与之将军麾下相较如何?” 秦统一六国后,蹴鞠运动一度沉寂。西汉建立后,又复兴盛。汉朝人把蹴鞠视为“治国习武”之道,不仅在军队中广泛展开,而且在宫廷贵族中普遍流行。《西京杂记》上就记载:刘邦当了皇帝之后,把父亲刘太公接到长安城的未央宫养老,吃穿用度极尽豪华,终日看歌舞伎乐。但他却并不满意,终日闷闷不乐。原来刘太公自幼生活在城市下层,接近凡夫走卒、屠狗杀牛之辈,工作之余的娱乐活动离不开斗鸡、蹴鞠。于是,刘邦就下了一道圣旨,在长安城东百里之处,仿照原来沛县丰邑的规模,造起了一座新城,把原来丰邑的居民全部迁住到新城,刘太公和刘温也迁住到那里。又开始“斗鸡、蹴鞠为欢”,这才心满意足。 若说皇室贵胄、豪门大阀把蹴鞠当作是一种娱乐,到了把蹴鞠活动引进军中之后就成了一种锻炼士卒的手段,越加发展之后慢慢演变成了考核士卒战斗力的方法之一。蹴鞠需要好的身体条件,那也就需要足够的体力、下盘稳健的双腿、灵活的身体、强悍的爆发力,这些都是制胜不可缺少的条件。 “老子会让你笑不出来!”林斌咧嘴,他正愁没有什么方法能够震慑这帮新来的文士,这会抓住机会当然不愿意放过,狰狞的发笑,“作赌吗?” 嫪雕翀也不惧怕,仍是温和:“如何作赌?” 林斌身无分文,“赌酒,输了一分,晚间宴上就多饮一樽。” 嫪雕翀大笑,“将军滑头,武人嗜酒,多饮无妨,下官乃文职,如何与将军作比。” “……”林斌也笑了起来,这样的赌法还真的是欺负人了。他对嫪雕翀印象很好,也不想追究嫪雕翀说自己麾下士卒弱于北军,径直又说:“老雕虫,想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军中蹴鞠不?” 嫪雕翀笑问:“将军亲自下场?” 林斌摇头,环视周围,发现都是跟追自己从草原杀回来的部曲,“你在这些人里面随意挑选五个,我再指定一名队长,让他们和北军进行比试,那时你就能看到真正的军中蹴鞠。” 嫪雕翀手指正在场中比赛的陈义等六人,“此些人非是将军麾下?” 林斌答:“都是新征的士卒,带头的那个又是一个有名的老实人,没那股子狠劲。没看见比起来都是软绵绵的?看着没意思。” 嫪雕翀还真想看看什么是军中蹴鞠之术了,一番挑选,十分厚道的选出了五名体格还算健壮的戍卒。 这五名戍卒被带来林斌跟前,大声喝了一句:“大人!” 林斌又唤来了林鹰,看着他们,“有玩过蹴鞠吗?” 六人回应不一致,有两个没玩过。 “不要紧!下去就像是在战场那样,接受林鹰的指挥。我只有一个命令……”林斌手指场中还在嚣张味十足的北军红队,“屠得他们叫爹喊妈!” 周遭的士卒听自家大人说得风趣皆是大笑出声,而那六人一听是命令,中气十足应“诺!”,隐隐还露出了纵横疆场才有的煞气。 嫪雕翀迟疑了一下,“这……,将军是要作甚?” 武人最不愿意的就是别人说自己麾下的士卒弱,若不寻机讨回一口气那也是武人了。无疑林斌就是在努力扮演自己是名武人的角色,他觉得这是保身之道。一般当权者最喜欢单纯的武人,认为不喜权谋之术的武人比较不会拐弯弯肠子,相对来说也就比较好控制,林斌现在除了选择做武人也没有其它办法,因为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个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的莽夫,如果莽夫哪天变得善谋了,那也就离死不远了! 林鹰带领五位队员换好竞技服装出现在了场地一侧,‘当啷——当啷——’的铜锣之声响了起来,原在场中竞技的两支队伍探顾手持铜锣正在敲响的裁判,可能是正玩到兴头上,一直在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敲锣暂停。 韩说抬头看见林斌与一名儒生打扮的文士在对谈,他眼皮一跳,心里很不是滋味。早在两天前韩说就带队和林斌一帮人比试过,那场比试的结果是三名北军被林斌带队的黄队屠得惨叫兮兮,无它,就是被蛮横地冲撞,由于那时还没护具受了点不重但也不轻的伤。 林斌把那个野蛮的蹴鞠方式叫做‘男人的斗场’,一听就是让人为之热血的比赛方式。 韩说拉拉跳个不停的眼皮心里直犯嘘,他环顾北军看台几圈,发现了情水的身影,忙慢跑过去,“情水!下来……” 情水被召唤得一愣,看到林斌也在场后拼命地摇起了头,他那天可也是亲眼看到了那场热血沸腾的比赛,袍泽被撞得抛起来在空中手舞足蹈的画面还在脑袋里挥之不去。他本对蹴鞠没多大兴趣,而那竞技方式又是那么野蛮,下去比试不是找抽吗? 韩说硬着头皮四处探顾,发现被自己看到的北军要么是摇头,要么就是装出一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迷惑表情。正犯愁呢,却是看见出场的不是林斌,而是林鹰带队的队伍,霎时虎躯一震,失去的信心犹如涨潮那般地涨啊涨的…… 裁判了解到要玩的是‘军中蹴鞠’赶忙招呼人抬出了数十个箱子,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本来用于对抗操练用的皮甲,野蛮冲撞的蹴鞠方法被接受后就稍微改了一下样式,被弄来当作竞技护具用。 嫪雕翀看见场中两支队伍在套一种从没看过的甲胄,好奇问,“此类甲胄似乎不曾得见,乃是作为何用?” 林斌乐呵呵答:“和皮甲没什么区别,就是在隔层里塞了很多羊毛,能减少冲撞力对身体的伤害。” 嫪雕翀的反应十分快,“如此……,将军身上所穿之物,莫非也是塞有羊毛?” 林斌含笑点头,北疆的冬天实在太冷了,而现在又没有棉花这东西,那也只有把剃剪下来的羊毛利用起来,清理干净又多次沸煮消毒之后塞在麻布衣的隔层内用来保暖。这个方法借鉴于游牧民族,不是林斌自创。 两人在看台漫谈,场中也已经准备完毕,裁判小跑过来,“大人,是否开始?” “咦?”嫪雕翀指着护具潜心后背的汉数字一、二、三、四……,惊问:“为何计数?” 林斌知道解释起来又是一大堆问题,肯定会越问越多,径直大手一挥,一场蛮横的军中蹴鞠也就开始了…… 只听场内一阵狼嚎,裁判将手中的皮球抛向天空,尔后逃命一般的退开,两个阵营负责抢球的队长同时高高跃起,他们的身躯在空中相撞,身穿红衣的韩说闷哼着被撞飞,穿着黄衣的林鹰接住皮球嗷嗷大叫,像极要把人砸死一般的对着黄衣四号掷出手中的皮球。 一声‘砰’,皮球落在了黄衣四号的手上,他死死将皮球抱在怀里,迎面一名红衣球员力扑而来,两人相撞在一起,撞力让两人同时扑倒在地上,皮球滚了出去,那名被压在身下的黄衣四号气急败坏地要掀开压在身上的红衣三号,嘴里惨嚎:“球没了……六号追啊……,你他娘的追啊!怎么愣在那里不动!?” 黄衣六号没玩过蹴鞠,被那么一吼竟是指着自己的脑袋,“追啥?你说啊!追啥子?” 场外一阵爆笑之声轰然而起;林斌很是羞愧的扭头看向它处。而嫪雕翀看到好好的蹴鞠竟是被改得像极了武斗,看场中鬼哭狼嚎,队员像极对方杀了自己老父似得撞来撞去,一幅要你命的架势,他竟是被吓到了。 场中,球被红衣三号抄起来,埋伏在旁边的黄衣五号“哇啊啊”的鬼嚎着冲过去,两人又是撞在一起,全部跌了个吃狗屎,皮球又是被松开滚了出去。 韩说从面甲缝隙看见皮球向自己滚来,内心大喜就要扑上去,刚要迈步,先是感觉自己的下盘被冲撞,尔后就看见自己飘了起来。他在空中手舞足蹈,心下愤恨,“祖奶奶的,犯规!”,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摔个七晕八素。 果然,一声铜锣敲响…… 林鹰手捧皮球,他拉下了面罩指着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的韩说,放声狂吼:“他摸到球了!” 裁判懒得啰嗦,一巴掌扇过去,拍得林鹰脑袋上的皮盔一阵闷响,“抗命吗?这球场里,大爷说了算!” 必须说明的是裁判是北军一员,刚刚见袍泽又被虐待,这会是用另一种方法找回面子。 太过蛮横的比试让嫪雕翀感到了震撼,观一而知众,他心里猜想要是林斌麾下的士卒都这么蛮横,那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应该远比李息描述的还要强。他抖擞着嘴唇,好一会才蹦出几个字:皆是虎狼也…… 第一百一十八章 整军备战 以前林斌总觉得这支武装好像缺少了一些什么,在长安文官按照刘婧的安排接手了后勤以及诸多杂事,他终于明白了缺少的是一个系统化的管理。军队本来就是一支由诸多繁杂构成的集体,无论大小事务都不能马虎,以前人少可能不明显,但是随着军队人数的增加问题也就凸显了。 嫪雕翀等文官接手了政务,这支军队也终于步上了正规,在诸多文官的协助下,太仆属、少府属、市掾等等的部门显出了它应有的作用。比如在太仆属的调节下,马政得到了改善,战马与非战马被严格地划分了出来;市掾的成立也重新公布开通集市的布告,并派人外出通告附近的商旅,那名叫尚造的功曹史信心满满的说,只要这座城市的安全得到保障,商旅一定络绎不绝,让这座城成为一座边市(边境贸易城市)也不是难事。 林斌得到了风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拍桌子,他可不希望蛇龙混杂的人们进入这座要塞,军事要塞就该有要塞的模样,如果混进了奸细谁能负责!他找到了尚造,进了严厉的批评。 尚造吞吞吐吐答:“今上有言在前,此番若来,得有时机需购办马匹、牲畜。” 林斌露出满脸的黑线,敢情当今天子的想法真的是那么多?长安都处于一片招贤令的风波之中,竟然还有空进行战争的马匹、牲畜储备!? “集市?等开春了在城边另外起一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随意进出本城!” 还是强烈的危机感在驱使林斌,他说的斩钉截铁,根本不给任何商量余地,至于开春是不是真的会在城外设立一个交易点,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 尚造哭丧着脸,也不知道在嘀咕一些什么,隐隐约约能听见“起一城?谈何容易……”“需禀告,再定论”等等的自言自语。 林斌最后干脆杀气腾腾地领着亲兵到了办公宅,一进门都还没说话…… 嫪雕翀大笑于前:“恭喜将军!甲胄、兵器在日入之时便可运达!” 林斌心里一突,“自己都还没有得到消息,嫪雕翀是怎么得到的?难道城门的控制力度还不够完善?”,他心里辗转,双眼也眯成了细线,“全数运达?” 嫪雕翀言道:“时已过月余,当然是全数运达。如此将军满意否?” 满意,林斌当然十分满意,但他仍是说出了来这里的目的。 “我等皆为卑微之人,无可作数。若将军不愿,可寻婧公主言论,若婧公主许之,我等自然允诺。将军以为妥否?” 按照农历来计算,再过二十三天就是立春,那时也是林斌原定开始行动的日期,他没有多少时间来和文官们讨价还价。 “如果我率军出塞,有敌军意图来袭,遣人乔扮成商旅入城和外面敌军来个里应外合,那这座城的安全怎么保障!让你那个功曹史没事少瞎弄这些事出来,派出去发送布告的人马上全部召回来!” 嫪雕翀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将军且可放心,若将军率军外出,自有北军保卫城防安全。北军精锐善于辨识,定不会让贼人混了进来。若将军还不放心,也有一法以安将军之心,可设木函,但凡无木函之商旅一概不许入城……” 从古至今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林斌也不想多说太多,正要阻止嫪雕翀继续发言,却听嫪雕翀话锋一转…… “将军明鉴!方圆百里之内唯有此处驻有汉军,若将军不允商旅入内,商旅无处歇身事小,恐将军会得罪人商旅背后之人。商旅不得进而被劫抢,此茬便落了将军的不是,那时边郡豪门定会记恨将军。凡属豪门者,朝中定有助力,立时朝中也会多生杯葛,将军处境危矣!” 林斌还真不知道有这么多层关系,“木函是邀请函?” 嫪雕翀见林斌神态,知道林斌已经悟得了其中的厉害关系,微笑点头。 人有缺点,自然也有优点;林斌的优点就是他学事快,不会死要面子,一旦明白错了就会改正。 “是我考虑不周到。不过……”林斌沉吟,脑袋急速思考,既然无法改变商旅进城的事实,还是要想出一个办法尽量防备,“我会在城西设立一个隔离点,限制进城商贾的活动范围。” 嫪雕翀击掌大赞:“此法甚善!如此一来定可免去诸多麻烦。”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林斌也就不需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一声“告辞!”,他转身出了办公宅,内心的波澜却无法平静。 林斌从种种的迹象来判断,刘婧牢牢地把北军的指挥权抓在了手中,应该是在防备什么,但是他并不觉得只有一千两百人的北军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在他的观察中,北军骑士的作战方式很古老,基本不知道机动作战是什么,在对练中他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便是如果没有步卒协同作战,北军的作战方式就显得有些笨拙,十分让人想不透这是为了什么。 整整两个月的残酷训练,经过淘汰法的甄选林斌麾下又增添三千可战之士,这时林斌可以调动的军队也首次突破了五千。由于汉国生产力的充足,到黄昏时运输队抵达石堰了,所运来的甲胄和马甲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林斌的预计,足有五千余鱼鳞甲和三千套马甲,这让很多人感到惊讶之余又赞叹汉国中央政权的大方。 天子当然有大方的理由,中央政权不缺少经济实力,缺少的是一种对游牧民族作战的可行性战法。天子在政治斗争中获得了首次的胜利,从窦老太太那里拿到了小部分属于天子的权力,他在闲暇之余反复研究刘婧和李息送来的情报,看到了一丝战胜游牧民族的曙光,渴望了解更多,所以大力支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在遥远的长安,天子手持军报,嘴角缓缓勾起,随后放声狂笑:“朕要看看,那个被称呼为猛虎的战将还能捣弄出什么!” 当然,林斌绝不会知道自己这支军队成了一支被人拿来当实验性质的武装,他满心欢喜装备已经全数运达,开始了紧张的整军动作,浩大的战鼓在得到示意后被震耳欲聋的敲响了起来。 召集令一发,无论在做什么事,士卒必须在战鼓声停歇之前到达校场进行集结,大约一刻钟,校场站满了待命的士卒。校场点兵最是让人感到热血沸腾,听那战鼓浩浩,看那士卒全身武装列列,肃杀之气能够吓坏胆小者。 林斌有几个计划需要在装备运来后才能执行,其中就是整备出一支铁甲骑军,这也是为什么要制造马甲的原因。在与游牧民族作战中,林斌发现游牧民族善射,麾下士卒大多是死伤于弓箭,要对付善射的游牧民族必然需要射程比游牧民族远的弓兵,还要有一支身穿铠甲用来冲阵的骑军。汉国条件好,制造甲胄不成问题,而有了甲胄的保护能减低箭矢的杀伤力,这样的一支军队在野战中必然能够拥有压倒性的战力优势。 当然,让林斌比较迷惑不解是,汉军骑士几乎全有穿戴甲胄,那为什么汉军在野战中一直败多胜少呢?他想,或许还是因为战术的运用问题,现在的汉军在作战中大部份都像北军那般,每次都不是寻找战机主动发起攻击,而是习惯先布防以静制动,在作战中寻找进攻方的弱点来进行反击。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李息率军作战的那一场,李息就和其他汉国将领一样,先是布了一个防御的阵型,让游牧民族率先发动攻击,意图用防御手段来消耗敌军的兵力,再进行见招拆招的对抗,虽说有拖时间的成份在内,但现在的汉军将领作战技巧真的很死板,还是以中原内战的战术来对付游牧民族的军队。中原内战各国的主战兵种都是步军,而游牧民族的主战兵种是骑军,用对付步军的战术来对付骑军,焉能不败多胜少? 林斌的兵员少经不起折腾,所以想要更多的甲胄来装备自己的士卒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他试探了几次,得出汉国真的愿意大力支持自己整军的事实,怎么能不乘机多要一些好处? 按照林斌的设想,如果想要与善射的游牧民族作战,必然不能缺少一支防御能力强的军队,铁甲骑军的存在不但能威慑那些小部落,还能在与游牧民族大军正面作战的时候发挥重要的冲锋陷阵作用。 而林斌现在恰恰需要的就是一支能够冲锋陷阵的骑军,他现在的目的不是长途奔袭,更加不是深入打击,根据他的猜测,在开春之后由于天气的转变,所要进行的应该都是一些突破战,他必须要有一支防护力强的骑军在草原上和游牧民族展开高强度的厮杀。 就现在很多人的认知,现在的骑兵作战的方式是以冲撞为主,特别是游牧民族与汉军作战时更是喜欢用野蛮的骑兵冲撞来对付以步军为主力的汉军,现在的作战压根就没有什么机动性这个说法,那也就是说骑兵的冲撞能力所代表的就是一支骑兵军队的战斗能力。林斌还没有见过什么骑军比铁甲骑兵拥有更蛮横的冲撞力,所以铁甲虎骑也就顺应而生了。 林斌站立于城楼之上看着下面的部曲领取甲胄,胸中满是豪情壮志,离开春不过二十三天,在这二十三天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利用实战锻炼自己的军队,而首重锻炼的就是刚刚整编的虎骑! 虎骑装备马甲,也就是马的铠甲,简单说就是马的护身衣服,细细说,它由两个字构成‘马和甲’,主要由铆钉、牛筋等锻成。 林斌和考工令、治匠联合设计出来的马甲只保护了战马的马首、颈部、前胯部、腹部、马臀部,马甲的这些地方锻有甲片,而其它不甚重要的部位则是以皮制护具代替,所以取名为‘革制马甲’全重不过六十斤,连带鱼鳞甲和七尺之躯的骑士在内,战马负重不过两百余斤,上马时骑士可以互相帮托,所以不会太影响机动性。 宋朝前期就有这样的甲骑军队,连人带甲负重也是两百斤左右,但是后来因为马的品种不良,加之没有足够的育马基地,战马得不到补充,也就慢慢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宋朝的制造工艺和设计方案都很强,实在可惜! 林斌现在不缺马,唯独缺人,所以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严格的甄选过后虎骑全军不过一千人。 虎骑骑士在攀爬上马背后会将双腿套进皮制的护具里面,这样能保护双腿。众所周知骑士受到严重威胁的并不完全是上身,双腿所受到的威胁其实比上身多,因为骑士的视野一般是在上面,下面基本不会去注意,所以在作战中大腿其实是最容易被砍断的人体部位。有了马甲不但使大腿得到了保护,还能踏在隐藏在马甲内骧里的马镫上。 而豹骑则没有那么多的严格限制,相对于虎骑的高要求豹骑的构成简单了许多,豹骑的作用不是被用来正面突破,而是重视迂回打击能力,所以以轻便为主,人数为三千。 林斌转头看向后面的各部军官,很明显看到以情水为首北军的军官,他们皆是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林斌再看到刘婧和刘奕翠结伴而来时,笑问:“这种样式的甲胄和马甲在一个月后就会出现在长安吧?” 两女好奇地向下观看许久,看到整齐列队点名的虎豹骑军时,她们似乎感到十分意外,随后交头接耳一番,刘婧理所当然的答:“正是!” 林斌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风声,现在又得到刘婧的答案,怎能不心下有数?他可以肯定汉国在当今天子的领导下必然会发生一些转变,天子知道北方游牧民族对汉国的威胁,本人又对军事十分看重,而首重的就是对军事进行的改革,战车这种华夏民族古老的战争器械就是在当今天子的手中被弃掉,转为全面发展骑军。现在林斌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这支军队恐怕就是被拿来当作衡量利弊的考证了? 两天后…… 林斌从林斌那里得知,在斥候的努力下,终于探查出几股马贼的踪迹,其中一股马贼离石堰不过六十里的路程。既然已经探查到了马贼的下落,那么林斌也就执行了本来就计划好的方案,命令斥候加强探查力度对马贼的构成进行划分,再由军官们分析那支马贼可以招抚,哪支马贼需要剿灭。 既然目标已经明确,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就有如公孙宏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多股小型马贼一见到汉军打扮的骑士,几乎是被喊一嗓子“将军有令:顺着免罚,逆者剿灭!”,也不看来了多少汉军,几乎是马上表示愿意接受招抚。 有好的一面,当然也就有会坏的一面…… “这么说来,不愿归顺的马贼纠集到了一块?” “是的,大人!据斥候回报,游离于上郡、定囊、朔方、云中方向的马贼获悉西河的动静,惊恐之余已然发出‘狩猎令’,不日就将聚众前来!” 林斌乐了,他正郁闷没有考验虎豹骑军的敌人,没想到对马贼的招抚竟然会引起各处马贼的恐慌,竟是一下来了这么多! 他心里奇怪,“难道以前没人这么干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身许汗青事 非常确定的说,以前确实没有人对马贼进行过大规模主动的招抚,而且这个招抚来的又是那么的突然和声势浩大。 自决定对马贼进行招抚起,短短的一周之内,被派出去的斥候相续联系到了方圆百里的七股马贼,这七股马贼先后被判定为是以前作战失散才相续聚拢起来的不得归散卒,他们人数不多只有两千余。即已判定为曾是汉军,在一番讨论后就决定进行试探性的接触,事情也进展得十分顺利,几乎是免罚缴一到,他们就进行了主动的投诚。 边境的马贼必然不会全是失散了又害怕受惩不敢归队的汉军,其中更多的是纯粹为了劫抢而聚集起来的人众,更多的则是异族的武装,这一类型自然也是最不可能接受招抚的。 受于当时条件的限制,林斌无法派出军队进行剿杀,军队指挥权力被分散是导致内部不稳定的主要原因之一。林斌没有指挥北军的权力,以后极为可能因为这一原因而导致内部生乱,为了长期的战争做准备,经过一番合计决定放任不愿接受招抚的马贼离去。 以上也就埋下了第一颗阴谋的种子,只等待芽儿随时冒出来。 在得知多方马贼正在集结的时候,林斌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公孙宏,很满意共同设计的计划达到目的。林斌为了得到掌握全部兵权的权力,早在一个半月前就招集了心腹进行谋划,现在已经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 接到斥候的回报,以鲜卑、乌桓为首的敌军广邀四方族类,对外号称十五万,不日即将南下,兵事一触即发。在这种情况下,林斌第一时间被刘婧召唤去询问相关准备。 林斌迈进城楼前殿,向两边看去,左武右文,公主刘婧、翁主刘奕翠跪坐于殿首的垫台之上。 林斌缓缓而行,脚步迈得铿锵稳重,身上甲片随着脚步的迈动‘哗啦’作响,握住腰间刀柄的手异常有力。他在垫台之前停顿,双手抱拳,却没有出声问候。 号称十五万?请注意‘号称’这两个字,也就是说敌军数量未明,面对数量未明的敌军,西河边塞又只有石堰这支不足一万的新军,刘婧虽然名义上是石堰的最高指挥官,但真正掌控大部份军队的却是林斌,得到敌人即将来袭的时刻,刘婧召唤林斌自在情理之中。 林斌看向左右,站立的全是北军军官和石堰的文官,他不知道自己麾下是被召唤了没来,还是刘婧等人根本就没有召唤。无论是被召唤没来,还是根本没有召唤,这都说明了一件事实,那便是内部真的有不稳定的趋势。这让林斌越加认为军权必须统一。 北军是一支骄傲的军队;虎豹骑军也因为屡战屡胜而有了一股子傲气。两支军队都有各自骄傲的理由,但是两支不同系统的骄傲军队同驻一地必然或多或少会爆发一些矛盾,平时是林斌和刘婧都坐镇在石堰,矛盾虽有但是得到了压制。 防范于未然。很难想象一旦林斌率军出战,石堰城内的势力失去了平衡,两支同样骄傲的军队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而发生火拼?这是林斌所担心,而刘婧也绝不愿意看见的事情。两人有过多次的交谈,但是都没有谈出结果,这也让林斌出了一个损招,期望刘婧在外来压力的迫使下能够做出让步。 林斌的想法是:刘婧既不能带兵打仗也对军事一知半解,根本没有掌控军队的必要。还有一条,如果天子是打算从虎豹骑军与游牧民族的作战中得到经验,而对汉国军队进行改革,北军也最好是出战而不是待在石堰当城卫。当然,以上都是林斌一厢情愿的想法,根本没考虑到政治意义上的含义。 刘婧不知道对刘奕翠说了什么,刘奕翠作势一拜款款站立而起,随后踩着小碎步向殿后走去。等待刘奕翠的倩影拐入了弯角,刘婧这才缓缓抬起双手,作势下压,示意交头接耳的人安静。 “诸位,既是斌君已来,何不相问之?” 嫪雕翀率先出列,“有言而问,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将军莫要见怪。”他作鞠,“斥候回报:定囊、上郡、朔方、云中,如此多方向涌来敌军,号称十五万,不知将军以为实否?” 林斌直视嫪雕翀,“不全真,但也不全假。” 嫪雕翀迷惑问:“将军此言何意?” “定囊、上郡、朔方、云中,这些地方确实有敌军在集结,但并不全是马贼,更多的是异族开春后的例行集结。每年开春后异族都主动会来汉境进行所谓的打草谷,这次只不过是和马贼纠集在了一起,动静比往年大了一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也不完全是为了针对我们。” 殿内诸人皆是来自长安,对边塞可谓是了解甚少,听到与之理解不同的信息,全部竖起了耳朵,作专注倾听状。 “敌军号称十五万,但也只是号称而已,真实数量有待考究。根据我个人的猜测,西河附近的军民已经后撤,敌军主要的打击对象绝不会是这里,他们的目标应该是雁门、代郡。” “将军是说,敌军不会来攻?” “不是不来,而是来的相对会比较少,不会超过三万。” “嘶……” 殿内吸气声彼此起伏,就这些人的了解,以往一两万敌军就能把边塞的一个郡扰得四处烽烟,现在竟然有人说三万很少,感到郁闷之余又觉得林斌有些托大了。 “将军善战吾等知晓,只是……,以五千对三万,是否托大?” 林斌不悦地横一眼那个跳出来的议曹,“不是五千,是包括北军在内的所有军队!”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林斌想说什么了,他明白告诉所有人:我要全部军权!这样我才能击败来犯的敌军! 刘婧本来是面无表情,她是一位让人猜不透的女性,不会因为咋呼之下的言论就选择相信。她原以为林斌会尽量夸大敌军的数量,以期从汉国获得更多的支持,要是林斌真的夸大数量而牟利,那么她就将选择压制,不让这股力量不受控制的壮大。现在,她听到林斌稳重地讲出了与自己猜测出入不大的情报,心里舒了口气,认为林斌虽然已经有所变化但还是她理解中的那个男人。 “斌君以为敌军总数会有几人之众?” “根据以往来推测,应该有八万上下,出入不会太大。” “何人乃是主力?” “匈奴的注意力转到了西方,这次匈奴人不会出兵太多。我想,大概是鲜卑人和乌丸人(乌桓)出兵最多。我们之前多次击败羌人,羌人的人口锐减,他们自保都吃力这次应该不会出兵。羯人和氐人大概也会浑水摸鱼,其他就是纠集起来的马贼了。” “即已明了,斌君可有战策?” 林斌这次没马上回答,他像极是在点名一般从北军军官身前一一走过,再一次用行动来告诉刘婧自己想说什么。众所周知,林斌麾下如果不算上那些刚招抚的马贼只有五千兵力,按照这时人们的直观印象,一般都是以双方兵力的数量对比来判定可不可战,如果刘婧看不出来林斌想要表达什么,那她也就不是刘婧。 良久…… “看公主殿下需要什么样的战策。是要自保一方,或是……连带其它方向的敌军全部击溃?战策不同,所需要的兵力和时间也都会不同。” 文官们听得愣了,能在官场上混的没一个是善茬,他们怎么能听不出林斌话中的意思? 嫪雕翀犹豫了一下,再次代表文官集团发问。 “将军有何良策在击败来袭之军,而后支援它方?再则,将军为何支援雁门、代郡?有所图否?” 林斌豪气万丈:“以前只有一千人我就敢率军在满是异族的草原横冲直撞,现在麾下有近一万骑兵,有什么好怕!至于为什么支援其它郡县,难道我们这支军队不是汉军?不应该在同胞即将受难时率军相助?” 几乎所有人都被问得噎住了一般在那边“呃……呃……”个没完。在座谁敢说这支军队不是汉军? 刘婧低头捏玩衣角,掩饰脸上的喜色,她就是喜欢看那个榆木脑袋一副豪情壮志的模样,觉得那很有男子汉的气概。她在心里愉悦的想:“生若为男,胸卧百万甲,听闻有战事,不怯反而喜,方是大丈夫!” 一阵心下权衡得失,刘婧不知怎地,她真的相信区区三万敌军在他眼里不过三万土鸡瓦狗之辈。但是,她愉悦的同时又有点埋怨那榆木脑袋要军权也要得太霸道了。 刘婧不解林斌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对军权那么重视,若不是知道林斌不善政治,她会不自觉地往夺权的方向去想,但偏偏她印象中的林斌就是一个政治白痴,下意识以为是为了作战考量。以前她有拒绝的理由,那是因为受制于汉律,这才无法将北军的军权交出去,现在该来的人已经来了,也已经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准备,也是时候把北军交出去了。 “斌君且来。”刘婧缓缓站立起来,“殿后相谈。” 文武皆楞,一双双眼睛在刘婧和林斌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各有想法。 嫪雕翀更是把那双近视的眼睛眯成了线,暗地考虑是不是把这里关于南宫的情况发回长安,毕竟皇家事就是天下事。这会儿只要有点心眼的人都能看出南宫心喜那名叫林斌的武人。就他所知,天子对南宫公主十分信任,两人的感情也自幼就十分好,而现在南宫是注定不能回到汉国了,是应该为以后多做打算。 嫪雕翀不知道南宫是天子亲自选定的人选,只记得天子几次怒得差点亲自提剑剁了匈奴来使,那副凶狠模样令百官战栗,后来在听到南宫失踪的消息,天子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一副心神恍惚的状态,在听到南宫有消息又是那副欣喜若狂的姿态。 林斌跟在刘婧身后进了殿后,还没适应光线呢,突听一声巾帼煞砾:“见过将军!” 林斌定眼瞧去,看见刘奕翠一身戎装作姿抱拳,这让林斌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怔了怔,他不解看似娇弱的刘奕翠换上戎装是要做什么? “是否不解?” 林斌发怵,“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其实你们都是高手?” “就喜欢胡闹。”刘婧一脸的娇嗔,“宗亲历来需学武艺,有甚子好奇怪?族姐虽是女儿之身,却有一身好战技,君若不信,可较量之!” 林斌心想也是,刘婧这婆娘就学得了一身厉害的防身术,他几次想占便宜没占成还倒还挨了揍。 但见一贯举止文雅、谈吐斯文的刘奕翠,她那看似娇弱的身躯套上戎装之后竟也是如此英姿飒爽,以致让林斌感觉落差太大,有那么点难以接受。 当然,林斌不是要进来和刘婧讨论女人穿上戎装后美丽与否的问题,他要的是刘婧的态度。 “婧知晓斌君不知常理。北军乃需天子节令方可率领,掌天子节令者需食秩俸两千石以上之官员,族姐为翁主,秩俸三千石,可代持假节令为君权掌北军。” 林斌明白了,刘婧是说以前不是不愿意将北军的军权下放,而是受于律法无法下放,现在是想让刘奕翠率领北军在自己麾下作战。他当然知道这其中也有监督的成份在内,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层规定的话,刘婧也算是耗费苦心在做安排了。 “你……”林斌看着还是抱拳姿态的刘奕翠,“你真的能上战场搏杀?” 刘奕翠一改先前的娇弱,铿锵答:“愿助将军杀贼!” 林斌无语,他有点没明白这个时候有没有限制军营不许女子出入的军律,又见刘婧和刘奕翠态度坚决,为了权掌全军也只有进行妥协。他暗自决定,“跟就跟了,作战时把这婆娘留在中军亲自看顾也就是了。” 出了后殿,刘婧公布决定,而似乎殿中文武也没有感到奇怪,这更加让林斌肯定这个时代应该经常发生女子上阵的事情,至少是没有限制女人不能上战场,他心下也就默然了。 等待文武退出,林斌也要离开时,刘婧再一次把他叫住。 刘婧微笑将刘奕翠的手托着就要放在林斌的大手掌上,“君可敢受?” “又来了!这疯婆娘!”林斌的表情瞬间僵住,没好气,“你又在发疯了!?大战在即,老子军务多着呢,没事少添堵。” 刘婧笑得更开心了,“非是作态,乃事实尔。美人在前,君若不受,非是丈夫。婧再问:君可敢受?” 林斌已经得到了军权,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蛮横地一把拉过刘奕翠,“我会照顾好她,不会让她去和人拼刀片子。放心了吧?”又再不满地‘哼哼’两声,这才几乎是拽一般的拉着刘奕翠离开。 刘婧站于原地静观林斌与刘奕翠双双离去,那笑眯眯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 事情顺利得让林斌和公孙宏等人有些纳闷,这是一种拿不准别人心态的错愕感,就好像憋了许久终于打出一记重拳,结果拳头击在了海绵上,欣喜拳头没受伤,但也不明白海绵凹进去后为什么会马上恢复原状,那还击出那拳做什么?也就是说,他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 既从刘婧那里得到了北军的指挥权,也听到了‘芽儿’主动蹦跶出来的消息,照理来说林斌应该开心才是,但他却开心不起来,闷闷地看着坐在左边首座一身戎装的刘奕翠,再看看麾下军官脸上都是一副怪异的表情,他敲敲案几,“都看过来。” 军官们一脸笑意的转头看向林斌,只差没狼嚎着恭贺自家大人抱得美人归,都好像很是喜滋滋的模样。 林斌手指刘奕翠,“以后翁主奕翠将统领北军与你们共行兵事。” 军官们霍地站立:“恭贺大人!” 林斌皱眉,“咋呼什么?嗯!?都坐下!” 军官们还是那副喜滋滋的模样,依言应“诺!”而坐,眼神总是往刘奕翠那里飘,很是羡慕的样子。 林斌看一眼端正而坐的刘奕翠,发现她的神态很自然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林斌特意看了一下刘奕翠握住剑柄的手势,意外的发现她握剑的姿势很标准,就像刘婧所讲的那样,她真的是一名熟悉战技的巾帼。 “不能让她上战场,有些什么事情能让她做?”林斌垂头思考,“让她像翠娘等等人那样去照顾受伤的士卒?”这个想法马上被推翻,就是刘奕翠自己愿意,让翁主干粗活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恐怕第一个要砍自己脑袋的就是刘奕翠的老父。 林斌没有问起刘奕翠是哪个王爷的女儿,刘婧也没有说起过,而刘奕翠就更不可能谈这些。 事实上,刘奕翠本来应该叫刘奕,原是赵王刘遂之女。 发生在孝敬皇帝在位期间的‘吴楚之乱(也叫七王之乱)’,以七王兵败结束,吴王濞、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淄川王贤、胶西王印、胶东王雄渠,这七个王爷兵败后爵位被削,封地被中央政权收回,七王子女的下场也不尽相同,自杀的自杀;被贬的被贬;好运气的就还是做个混吃等死的小王。至于女子运气明显好了许多,全部保留了翁主的称号,但也只是个封号而已了,家世的败落伴随的是坎坷的人生,这些个女人随着家世的败落以及叛名,社交基本断绝之余连嫁出去都成了奢望,这也是为什么刘婧说刘奕翠命苦的原因。 汉朝双名为贱,也就是说,名字取单字是象征着尊贵,名字有两个字是贱名。所以一般人家取名都选择单个字,只有在特定的时候,比如犯了大错,或是不被宗亲承认时才会强硬地要求改为两个名字。 刘奕翠家世败落,又被迫改成了两个字的名,这就解释她为什么贵为翁主,但是在面对林斌时总是显得那么的谦卑,而刘婧为什么又敢以公主的身份说要将刘奕翠赠送给林斌。必须说明的是,虽然很奇怪,但是这个时候互赠亲人也是一种拜托人照顾的请求。 以上种种,林斌这个不熟悉汉朝风俗的人完全不知道,所以他听到刘婧要把刘奕翠送给自己的时候才会显得那么别扭…… 一阵漫长的等待,直至林斌有点不耐烦,那些北军军官终于出现在了大门口。 北军军官入内,笔直而走,他们站定,齐喝:“参见将军!” 林斌不满的盯视一会,这才示意他们入座,点名:“林鹰,你说说情况。” 林鹰是斥候之长,这次招抚马贼的行动大部份由他负责,更是他的麾下探知有敌即将来袭的军情。他应“诺!”而出,将所知道的事情讲述清楚,也好让不知道情况的北军了解个大概。 “既然都清楚了,那我也不再重复叙述。定囊、上郡、朔方、云中,这些方向的敌军集结并到来至少需要一个月,现在我们所要做的事情是对周边不肯归顺的马贼进行肃清。在部署之前,你们先听听柳如是讲附近马贼的动向。” 柳如是,原是七股马贼中的一部首领,也是最先主动归顺的马贼,身材颇为魁梧,足有一米七四身高。在归顺后被任命为屯长,柳如是率领的是一支新整编的骑兵,原本的那些儿郎则被拆散了分配到了各自不同的队列,他也了解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从没有抱怨。 “卑下见过各位大人、各位袍泽,卑下……” 林斌喝断,“让你介绍附近马贼的动向,不是让你出来逐个问候。” 柳如是不知道林斌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以为惹怒了林斌,额头瞬间就涩出了冷汗,赶忙介绍起他所知道的一切。 随着柳如是的介绍,诸人大概明白了附近至少还有十数支部众不等的武装,他们大多纠集在了一起潜伏于西河靠近朔方一侧,人数约有七千余人,种族结构也是乱七八糟,唯一让听着感到有点舒心的是那些人之中只有近千的华夏人,大部份全是异族。 “卑下就知道这么多了,望各位大人、各位袍泽……” 这时,一直没有插话的刘奕翠突然站起来,她很守本分地先是向林斌请示,这才朝柳如是问:“如此之多的贼众,是如何进行集结,又为何在集结之后才有所察觉?” 柳如是呆了一下,有点畏缩地看了林斌一眼,被林斌一瞪,很干脆应了句:“卑下不知。” 刘奕翠若有所思的看着林斌,良久才无声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斌习惯性的摸摸下巴的胡渣,目光在诸多军官身上扫过,他现在已经是有根据地的人了,作战不能像以前那样倾巢而出,石堰城必须留下必要的防御兵力,这么做是在选择出战的军官。 林斌既然已经把石堰当作了根据地,也必须依靠石堰城来和内地形成一个纽带,那也就必须要有一条安全的运输线,所以方圆百里之内的武装势力必须全部肃清。还有,一支刚刚整编的军队,它的战斗力需要进行考验,无疑临时纠集起来的马贼会是一个不错的作战对象,这可谓是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功名但在马上取:被扫视到的军官皆是挺挺胸膛表示自己有很强的求战欲望,这里面除了陈义恐怕没人愿意留下来当城卫,那帮北军的军官则是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斌,也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出战。 “呵呵……” 林斌不摸下巴的胡渣了,他一曲一蹲,像极原地弹起,一番点喝,被点到名的军官自然一脸欣喜,而那些没有被点到名字的则是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情水趁林斌停顿下来的空隙,出列抱拳:“将军为何不点北军?是否瞧不起北军战力!?” 点将时出声阻喝是对主将权威的挑战,马上有人跳出来作势拔刀…… 林鹰一脸狰狞:“安敢对大人不敬!是看某家手中刀刃不利乎!” 立时又有数人跳将出来,摆出一副‘要你命’的架势,但是没得到允许,都是狂吐唾沫不敢拔刀。情水等北军军官丝毫不惧,亦是摆出一副‘你来啊’的架势,但也不敢拔刀。两帮人就这么隔离数步吼叫起来,攀比谁比较善战。 汉军有律:议事拔刀者——斩! “哈哈哈!!!” 林斌放声狂笑,震雷一般的笑声回荡于室内,他连喊了三声“好”,喝退了那些出列叫嚣的部曲,露出欣慰表情:“将不怯战,国家必兴!”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从林斌那里听到一句符合这个时代的话,情水等人听见如此贴切的备战军号更是露出了强烈的求战欲望。 公孙宏和甲贺相视一眼,同时出列:“请大人下令!” 包括北军军官在内的所有人有样学样,皆是出列大喝:“我等敢战,请大人(将军)下令!” 林斌手握刀柄,步向横挂地图的墙壁,开始了他早就计划好的战术。他或许对政治真的不在行,但是行军作战却是老本行,把本来就合计好的作战计划布置下去,诸人皆是心服应诺。 “打时间差,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掉最近的敌军,然后布局奔袭远来的诸部联军。”林斌回身,目光锐利:“公孙宏、甲贺,你们的任务尤其重,晚一刻、早一刻都关乎成败。” “宏(贺)必不辜负大人信任!” 又是一阵细细的交代…… 隔天,公孙宏、甲贺各领一千豹骑率先出城,在日近中午,得到斥候回报“准备妥当”信息的林斌也率领主力,在刘婧等留守将士的目送中出了石堰城。 “身许汗青事……,众将士,随我杀贼!” “诺!!!” 城楼之上,刘婧重复呢喃:“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她抬头看天,“他又要去征战了……” 第一百二十章 兵锋战策 浩日当空,普照大地。由于处于化雪的季节,空气间弥漫着萧索的寒气,再强烈的日光似乎都无法让人感觉暖和…… 林斌勒住战马缰绳,驱动绝影立于路旁。他跳下战马抓起一把泥土,感受来自于泥土的湿度,“这不是一个好的作战时节。” 十分庆幸的是,林斌训练军队的方法比较特殊,不是让骑士窝在城里无聊耍棍子玩,而是在雪季依然出战在外,虽然还是会有影响但不至于让军队丧失战斗力。 林斌敢于出战必然会准备充分,汉国富裕,现在虽然没有所谓的棉袄,但是布料却充足、羊毛又被充分利用起来的现在,将士们的战袍大多塞了处理过的羊毛,非战斗减员的事情无法避免,但却可尽力准备让数量减少。 每名骑士座下的战马都驼着一个沉淀淀的皮袋,那里面装的是渗合了肉沫的米料,这绝对不是士卒的食物,而是战马的饲料。士卒的食物被缠成了数十条有结段的布囊,有些挂在了战马腹部,固定的三条与箭囊一起被负在了背后,里面是经过处理的脯类食物,当然还有少量煮熟了被捏成了团状的黄米(黄米有粘性),水的话就无需叙述了。所谓的结段,每一个结里面的食物是士卒一顿的饭量。 林斌是职业军人,不会犯愚蠢的错误,军队在执行远袭时根本就没有下炊这个说法,对于远袭而言,隐蔽性关乎成败,除非是必要的歇息不然不会停顿,歇息期间也根本不会燃火煮炖食物,不然冉冉升起的炊烟会曝露位置。 战马的喂食尤其重要!战马的肠胃一般比较娇贵,除非饿极否则根本不肯吃未干的草料。放任战马自由去啃食青草?职业军人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首先战马吃惯了经过处理的饲料,对青草已经失去了兴趣;再则,战马吃了带有露水的青草会拉稀,也就是说,它会生病失去快速奔跑的本能,严重的话还会酿成大规模的马瘟。 多少军队就是覆灭在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上?多不胜举! 林斌重新攀上战马,他呼唤来了草根子,从草根子背后的桶里抽出了羊皮地图,随后抵在马颈缓缓的张开。有些东西一旦学会了就成了本能永远也别想忘掉,他用手指测试距离,拉开了左手腕的甲袖,露出了军用手表。他看向手表带上的指南针,再次确定方向,得出了肯定的结论,需要再行军一百八十三里才会到达预定的位置。 “此为何物?” 林斌重新卷好羊皮地图,递给草根子后才看向发问的刘奕翠,无声的注视她一会,招呼:“陈汐!” 陈汐拍马而来,抱拳:“卑下在!” “你率前锋骑军先行,于预定的地段左右寻找一块隐蔽性强的盆地。” 陈汐应“诺”,大喝一声“驾!”,一段呼喝,一屯骑士在他的率领下纵马奔驰,渐渐远去。 骑兵行军速度虽快,但一个昼夜的行军上限仍然不会超过两百里,为了达到远袭的突然性,必然不能在太靠近敌军驻地的地方停顿。现在的军队外派斥候距离上限也是五十里,也就是说相隔五十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距离,选择最恰当的距离整军备战是一名主将最必须学会的作战技巧。 林斌抬手一挥,会意的军官马上调转马头向全军各个行军地段奔驰而去,军令下达,行军的速度马上变快。 依稀可听战马四蹄踏动的不是‘嘚嘚’的厚实踏蹄声,而是‘啧啧’一般的怪异声响,北疆的开春就是这样,泥土的湿润度很大,想要进行传统的行军作战是妄想,因为车轱辘会陷在泥土里,车架多了道路就会被碾得泥泞,那时徒步想走都难。所以以步军为主力的汉军想在草原作战,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你刚刚问什么?” 刘奕翠的表情似乎有些委屈,她发现了一个事实,就好像某位嫉妒心强的姐妹对她说的那样“那个榆木脑袋呀?一旦进入了作战思想状态就会很凶,还不是很喜欢理人呢。会变得好粗暴,得小心嗳!”,她原以为林斌不会理自己,没想多过了那么长时间了这才又问起。 “没……,没甚子……” 林斌不解地看了几眼,也没时间来磨蹭这些,他又召唤来云赵,详细询问了后军将士的士气,得到的答案是,“士气高昂,作战欲望甚强。”。 云赵可能是一直驱马驰骋的原因还没适应过来以致说话的声线有些点抖,他伸手拉起面甲,哈了口热气在手掌上,“大人,速度还可以更快,是否军令士卒加速而行?” 林斌摇头,“土地湿润,表层软硬不一,马蹄陷进去会跛了脚,按照这个速度就可以了。” 行军约一个多时辰,林斌判断是在汉国边境后命令全军停止前进,一时间漫长的地平线上汉军铁骑列列。五千骑士在军令中转换阵型,换长蛇阵为雁行阵,处于换阵姿态的骑军仍是只有甲胄和战马响鼻声,似乎是随着阵型的转换,骑士的心态也随之改变一般,一股肃杀之气霍然而起。 雁行阵,这个阵法是最适合骑军在空旷原野上行军的阵型,兵力配置如大雁飞过的斜行,以充分发挥机动性较强兵种的威力。 遇敌时,雁行阵可以迅速转变为以防御为主的‘方圆阵’,若是不想完全防御,直接依靠主将的指挥能力和骑士的训练程度而选择,在遇敌的时候马上转为攻守兼备的鹤翼阵也是最佳的方案。 所谓鹤翼阵是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是一种攻守兼备的阵形。战术思想主要是机动性‘左右包抄’,鹤翼阵要求大将应有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应严,防止被敌突破;两翼应当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否则就不能达到目的。 军阵成型,林斌又急促地下达了多条军令,霎时以轻便为主的豹骑以五十人为一队脱离了雁行阵。他虽然知道在大战弥漫的气氛下牧民会选择迁移,但是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外派游骑进行探索,毕竟小心无错事。 “寻找,猎杀,一个不留!” 一阵浩浩的应“诺”声令人热血为之沸腾,除了虎骑原地不动,豹骑都是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分散,他们分为多股游弋于中军之外的五十里距离,一旦发现有人不用通报,会立刻吹号召集袍泽进行猎杀。 林斌回首看向身后的虎骑,大手一挥:“前进!” 事实果然和猜测相差不大,行军五十里,遇见的牧民并不是很多,遇到的牧民也都是为了保持隐蔽性而被豹骑无情的猎杀,以石堰为起点,一条血的道路延伸至榆中靠东一带。 在夜幕慢慢降临之际军队继续前进,随着越加靠近朔方,前方回报猎杀牧民的也越来越少,很多地段都只能看见满地残尸,被毁坏了的帐篷,经过详细的分析,从尸体身上的湿度和皮肤颜色判断,至少已经是两天前所发生的事情。这里得出一个结论,因为马贼在集结,附近的牧民不是被劫抢杀死就是已经迁移。 林斌大喜,马贼终究还是劫抢成性的武装,竟然在大战前不是利用种族优势让牧民成为自己的耳目,反而将能看见牧民掠抢劫杀,这大大减少了他的顾虑,毕竟猎杀牧民的行动需要耗费太多兵力进行围捕,那些善射之士的豹骑也需要时间休整。 在夜幕降临之际新的军令被传达下去,骑士在马背上取出干粮啃食,全军速度不减,依然向指定的地点前进。林斌多次停下来查看指南针,还会不由自主的向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观望,他可是知道公孙宏和甲贺的骑军没有指南针这个玩意,只期望他们的向导不要迷了路才好,毕竟草原没有提供判定方向的坐标,一般都是依靠对草原的熟悉来判定方向,存在巨大的风险。 林斌安心的发现,麾下将士战斗热情并没有因为长久的行军而被消磨,开战之前最让主将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这说明将士们深信自己这方能够获胜。 直至深夜时分,林斌的主力终于到了指定的位置,他们在陈汐等人的引导下进入了一块盆地,将士们纷纷跳下战马。作为一名骑士,他们明白在作战中战马的重要性,赶忙趁短暂的休整时间替战马喂食饲料,为战马的局部肌肉进行放松安抚,直至做完才掏出食物果腹。 林斌的绝影自然有亲兵照料,他召唤了出外侦查归来的斥候,重复确定军情,得出在前方河岸五十里处确实驻有敌军,几乎所有旁听的军官都是精神一振。位置没有错误,那么也就是说预定的部署没有出现错误,胜利的希望又增添了一分。 “让将士们原地歇息,尽量恢复体力!” 临战状态所需要的是恢复体力,而恰恰地无论是老兵或者新兵,他们在临战状态下心情总是无法平静,会出现兴奋或紧张感,全身不自觉的燥热,这会大量消耗体力。 “将军,是否需要加派斥候数量?” 众所周知,草原多为平地,如果是在白天,你看到了别人,那也就是说别人也看到了你,根本没有躲藏的可能,所以进行侦查的时候总是需要离得非常远;夜里的侦查行动则没有了那条顾虑,只需设法不让战马出声,被发现的机率自然变少,所以在夜间加派斥候的数量已经成了进攻方的一种常态。 林斌从草根子那里接过递来的水袋,‘咕噜咕噜’一番畅饮,待看到情水一脸兴奋之色,“尽量保持冷静,这会让你活得更长一些。”他手里捏着黄米团塞进嘴巴,‘吧唧吧唧’吞咽下去,“约束你手下的将士,乖乖窝着别动!” 情水的脸抽了一下,他们这一代的北军没有出战的机会,每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今次有机会大展拳脚怎么不兴奋异常?他“嘿”的干笑几声,得令而出。 “斥候的数量不变。另外,中途派出去的骑士回来了没有?” 霜听到问话玩命一般的将满嘴的黄米团咽下去,灌了几口水,笑嘻嘻答:“甭担心,甲贺做事稳重的了。”这家伙养了两个月的伤几乎快被憋坏了,这次本来也是受命留守,死求活求才得了出战的资格。 林斌点头,温和的笑笑,对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乎不以为意。 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挣扎着求生存,几乎每天过得朝不保夕的生活,每天只为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而拼死奋战,狼逐鼠窜的奔波,虽说这样能锻炼出坚韧不拔的顽强性格,但是每每想起身死的袍泽,再看到熟悉的人还能展现笑颜,是个人总会难免感到心悸。 战争残酷不用叙述,征战路途艰险重重,林斌起家时身边只有五十余袍泽,虽然现在麾下将士近万,但是最初追随的袍泽现在却十不存一,在壮大中损兵折将,看着熟悉和不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就会感到无比唏嘘。 ※※※ 黑漆漆的夜空下偶尔能听见一声类似鹰啸的鸣声,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下,宿营必然需要燃火让人随便裹条毯子或什么东西睡在旁边保持体温,这也让林斌等人悄然上了坡地匍匐远望西方天际时,依稀能看到微微的亮光,这是因为那个方向的篝火太多了,光线的映射原理让天上的云朵聚光。 向坡下看去,待战将士或是盘坐于地,或是干脆躺在地上,以致让地面黑点斑斑。 林斌再一次拉开甲袖,军用手表有荧光的功能,上面的时间是3:14,他着急地猜测派出去联系甲贺的游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是还没有回来。一旦甲贺的部队出现意外,作战部署将会被打乱,那时胜算将大大降低。 “将军……” 情绪的转变也让所有人说话的声音不敢太大,林斌听到细细的呼唤霍地扭头,“游骑回来了?” 来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正是。” “好!” 林斌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匍匐着转变方向,直至下了坡地才立身而走。他下了坡地看见派出去的四名游骑全数归回,迫不及待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甲大人已进入位置!” 林斌精神一振,关乎成败的两支军队已经进入了位置,按一句古话来说,那便是“何愁不胜!”。他让四名明显十分疲劳的游骑下去歇息,火速地命亲兵唤来各部军官。 一群人围坐在了一起,他们似乎知道已经到了兵力部署的时刻,皆是兴奋地直喘气。 “一个月的部署,全功在这一役!” 一句看似简单的开场白,它却让刘奕翠和诸多北军愣了一下。 刘奕翠下意识的握紧了手,心下自语:“有猫腻呢。” 林斌根本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径直往下说:“进行了那么多的部署,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来临了!现在……” 一个个命令从林斌的嘴巴被说出来,本以为会很复杂的军官没想到到头来作战计划却是那么的简单,皆是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林斌虽然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仍从部曲和北军等人的呼吸节奏判断他们的情绪。为了不使有人误解那看似简单的命令不甚重要,强调:“你们只知道该做什么,不用去想那么做有什么用意!要是曲解军令,妄自改动或没有完成,就算没有战死,回来我也必然砍了他的头!” 胡思乱想的军官呼吸一窒…… 复杂的事情本来就应该由主将来想,军官只要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就已经足够,了解太多有时反而会坏事,比如贪功冒进等等。 “好了,下去准备!” 诸人应“诺”站立而起,各自分散准备。 刘奕翠不解问,“我需作甚?” “你?跟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做!”林斌说完迈步而走,走了两步没见刘奕翠跟上,转头凶巴巴喝,“跟上啊!磨蹭什么?” 无可否认的说,刘婧在某些方面的确把林斌看得很透,林斌每当进入备战状态总是会不自觉地把全部的精力用在作战部署上,在这种状态下的林斌眼里只有敌人和袍泽,没有什么性别之分,以致在某些时候看上去是比较粗暴和凶狠。 现在,刘奕翠被一喝,忍不住地打了个战栗,赶忙默不作声地跟上。 林斌的军令一下,已经休息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将士纷纷振作准备作战,战马身上能卸掉的负重早已经被卸下,目前将士们正在反复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 先前派出去的多股斥候回报,林斌从斥候那里得到了一个个好消息。 林斌听斥候讲马贼没有派人外出警戒,只是在营地进行例常的巡逻,感到非常不解和不相信。按照道理来说,草原上的战争永不间断,在刀口上舔血的马贼警觉心应该很重才是,怎么会没有派人外出警戒? “再探!” 林斌谨慎的性格让他避免了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他从不以为是不是自己神经太敏感了。他为了安全起见宁愿多作等待也不愿意贸然行事。 情水认为林斌是在大惊小怪,偷偷嘀咕:“贼就是贼!人数再多也还是乌合之众!紧张作甚?” 很是不巧的,林斌听到了嘀咕声,怒斥:“行军布阵不是儿戏,如果没有一颗谨慎的心,劝你早点回家耕田去!免得自己死了还害得众多袍泽陪你一块送命” 情水羞愧之,不敢再语。 被派出去的斥候五人一组,他们冒险弃掉战马进入最危险的刺探距离,一直摸索近二十里终于发现马贼有暗布哨兵。很是奇异的,马贼的哨兵皆是挖坑躲在里面,斥候依靠平时高强度的训练有惊无险地解决掉多个外围的暗哨,自知本领没学全,无法像自家大人那般纵横无敌,也担心被发现所以不敢再深入拔刺,只好归回请罪。 林斌得到回报不以为意,还赞扬斥候知晓进退,心里也终于舒了口气。他坚定认为这样才算合情合理,人最害怕的是未知,既然知道马贼有布暗哨,那也就是说马贼没有布下陷阱,离预定发动攻击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只好下达命令:“全军上马!” 夜袭,横古不变最佳能表现‘出其不意’这个含义的作战方式,也是草原上最有效的作战方式。 在传令兵不断来回驰骋传达军令下,四千骑士攀上了马背,皆是默不作声地随着指示驱动战马出了盆地。他们又在军令中再次摆成了衡轭阵。 所谓衡轭阵,它与长蛇相似,采用多路纵队横行并排的形式,战斗力较长蛇阵强,一般是被用来当作冲锋之前的驰骋阵型。 黑压压的骑军在一片沉默之中缓缓地奔动了起来…… 据林斌所知,也特别试验过,感受地面震动的极限距离为十里,也就是说十里之外无法感受到地面的颤抖,他立于衡轭阵正中目光死死盯视前方天地间唯一的光亮,暗暗计算按照这个速度,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奔行四十里。计算的结果让他感到满意,发动进攻的时间恰好是天将拂晓,那时也是人在生理上最为困乏的时刻,十分有利于作战。 林斌环顾四周的虎骑,这些作为冲锋主力的将士,到了一定的距离后发令拉开距离,也命令豹骑和北军精骑向左右两翼作机动。 虎骑与重骑无异,冲击阵型当然不能太厚实,在训练时就严格规定前、后、左、右的骑士之间必须要有三个马位以上的距离。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战马相互碰撞践踏。一般来说,重骑兵冲锋,阵型会比较松散,成波段性冲锋姿态。随着阵列数量增加,骑士的密度相应会有所减少。这主要是防止后排骑兵撞到前排骑兵。 一段压抑的行进,林斌看见前方突然冒出来的数十个黑点,知道那就是马贼安排在外围警戒的哨兵,耳边也传来了马贼的报警号角声。他远望马贼驻地,果然看见原本躺在篝火旁的贼众呼啦啦地站了起来,贼众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地立在原地,等待有人大喝这才紧张兮兮的各自备战。 最佳料敌距离为五十里,这样军队才又足够的时间进行备战,也就是说在林斌的预想之中,双方相距不足十五里被发现也没不会影响战局,因为这样的距离本来就已经没有什么隐蔽性可言。 林斌号令全军加速,成助跑状态。 十里…… 马贼营地之前开始聚拢骑兵,依稀能看见营地里不断有马贼策马而出。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萧索的天地,远方突兀地响起了两阵截然不同的苍凉号角声,但那却不是从马贼驻地响起,而是分别从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响起。 林斌呼吸的节奏变得很慢,朝两个方向看去,各自有一条黑线映入眼眸,他知道既然先前布局的合击战策已经达到目的,无论马贼再怎么努力都无法避免战败的结局。 林斌淡定如常:“命令北军进行迂回机动包抄马贼后翼。” 草根子兴奋地涨红了脸,下意识地抓起号角猛吹! 沉重的马蹄声一波一波的踏响了地面,北军精骑得令,瞬间全速驰骋而出。 五里…… 林斌耳朵里听到了远处的马贼驻地也是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黑压压的马贼开始了自己的助跑运动,想要主动出战。 林斌看到这里笑了,笑得有些痴狂,己方助跑都已经完成了,马贼才迟钝的发起战马的助跑,双方速度不一,所展现的战力也是天差地别,再不发动冲锋天理不容。 “全军——全速冲锋!” 草根子赶忙又是一阵猛吹,冲锋的号角急促的响起,留于本阵虎骑发出了齐齐的咆哮之声,披甲战马奔驰,地面为之害怕颤抖! 东方终于也在这个时候露出了鱼白,晨幕之下,四支高速奔驰的箭头快速移动,三支箭头直插前方乱作一团的营地,另一支人数较少的箭头作着迂回机动,就快要完成合围。 虎骑冲锋之势咆哮如雷,骑阵以四米长矛作为突破前驱,一头撞进了没有护甲的马贼骑兵阵列,惨嚎之声立时为之不绝,拥有鱼鳞甲胄护身的虎骑几乎锐不可当,顷刻之间就穿透了出战的马贼骑兵,直扑贼军营地。 林斌没有像以前那般亲自冲锋陷阵,他现在的职责是指挥,而不是搏杀。他原以为重骑对轻骑的作战不会占多大优势,只是出于先声夺人的考虑而挥军进攻,没想到马贼骑兵竟是傻愣愣地与虎骑正面对冲,而不是依靠其本身的机动能力进行游战,结果被一击穿透,没有阵亡的马贼骑兵也似乎是被吓倒了,竟是立在原地发呆。 “事实证明,无论是谁,对没有见过的东西总是心怀畏惧。” 刘奕翠听到感慨,好奇地看向眼前这名被称为莽夫,但是在作战时却指挥若定的男人,突然看见他转头看向自己,连忙想转头它顾。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先前紧张的部署了那么多,现在看上去却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只不过是挥挥手让军队发动攻击?” 刘奕翠鉴于林斌先前的凶狠,不敢答…… 林斌抬手指向也从左右发动进攻的公孙宏部、甲贺部,等待北军精骑也发动攻击,被四面合围的马贼露出了败象…… “战争,它就是那么简单而又复杂。在战前百倍小心的求证、部署,到了作战时灵机应变地指挥,该发动全力歼灭敌人时果断的出击。这——就是我理解的战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军威武兮 骑战陷阵,首重夫气,夫气乃士气。夫气勇悍,则一往无前,所向睥睨! 虎骑突破马贼骑阵,随即在浩荡的号角声中直扑贼人营地。 马贼众多首领自然也不全是白痴,面对强势的攻击,开始有首领率领麾下儿郎突出营地,在一侧摆开骑阵。留给贼首的时间不多,反应过来的贼首率先出营,许多找不到头领的贼骑自然是往人多的地方凑,一时间喊话声不断,不同的语言多了变成了吵杂的“嗡嗡”之声。 面对多面合击,各部马贼所能选择不多,集结在一起后是逃是战成了事关生死的抉择,在看到后翼也被包抄,贼众露出了恐惧的表情,一阵阵号角就像是催人命般响起。有一部马贼率先动了起来,不明就里的贼众自然是追随而上,就这般再次发动了反击。 浩浩马蹄声中,虎骑冲撞而入,篝火被践踏溅起,点点火星胡乱抛洒点燃了帐篷。狼奔鼠窜的一幕发生在了马贼营地,那些来不及跑向战马的贼众眼睁睁地看着具装重骑咆哮地直冲而来,在恐惧的嘶嚎中被踩成了肉泥。 控有弓矢的贼人发射箭矢,他们惊恐地发现箭矢对那犹如鬼神一般冲杀的军队没用,随即鬼嚎一声想躲进帐篷,他们是进去了,但是在虎骑再一次冲阵过后也成了一滩再也认不出人样的血肉残渣。 名为库利的马贼首领,手止不住地发颤,他亲眼目睹自己的胞弟被虎骑撞倒在地上,呼啸而过的具装重骑践踏而过,血肉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他悲嚎一声率领聚拢起来近千部众发起了反冲锋,但目标却不是在营地横冲直撞无人敢敌的虎骑,而是从西北方向攻来的公孙宏部。 在看到马贼发动了反击,兴奋得公孙宏面甲下的脸庞变得狰狞无比,他握刀右臂抬起高喝“杀”,座下追风感受到主人的杀意加快了速度,一人一骑慢慢地凸出骑阵,在汉家儿郎震撼天地的“汉军威武”战号中直扑而上。 两支骑军毫无技巧地发生了交战,错身而过随之飘起的是殷红的鲜血,兵刃相碰之声不绝,更多的是‘嘶啦’战袍被切开,血肉被斩开的入肉声。 公孙宏双眼通红,他的视野是一片血红,一次次挥刀猛斩,每斩之下必有一人重伤堕马,被随后驰骋而过的战马践踏而死。 骑战中的将士很难一击就把敌人杀死,除非是斩到敌人的脖子,不然更多的是剁掉敌人的手臂或是把敌人斩伤,让其受痛翻下马背,自有高速奔驰而过的马蹄会要了堕马者的小命。 公孙宏看见前方有一个像耍杂技一般在玩弄手中弯刀不断咆哮什么的小丑,他想起了林斌一句很贴切的形容词“抽筋而死”,下意识地控马朝那小丑的方向驰骋。公孙宏转变方向,跟在他身后的豹骑自然也是立刻控马追随,整个冲锋阵型被一拉转成了堰月形状,不可察觉的一顿,又在咆哮声中直扑而上。 库利还在玩弄刀花,他奔驰期间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突兀地发现敌军竟然在冲锋姿态下还能转阵,他忘记了咆哮心下直冒寒气“好……好可怕!”,再看到最前的那一敌将笔直直扑自己而来,竟是抖擞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控马而逃,不料座下战马在这要命关键的时刻却瘸脚悲鸣着翻倒…… 公孙宏驱马奔驰而至,狂笑着斜身挥出手中的利刃,那被战马压住马腿用惊恐眼神四下张望的小丑被一刀剁中颈部,项上头颅滚落在地,无头的尸体喷泉一般的竖立了血柱…… 在公孙宏的狂笑声中,豹骑所属士气如虹乘胜而击,锋芒所指,贼众避不敢战。 东北方向…… 心性谨慎的甲贺也在率军进攻,他的战术较为死板,每次波段攻击必留一屯豹骑游弋于外,等待迎战而来的敌军露出败象,这才吹号全军突击,每次都能依靠这种战术扩大战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甲贺部一层一层的削进去,竟是比四处游战的公孙宏部率先完成了作战目的。甲贺攻至马贼营地前,命令麾下袍泽进行聚拢,没有马上挥军加入那混乱的战场,而是选择等待总攻的军号。 ※※※ 林斌昂头狂笑,笑声豪迈:“看到没有?这就是我要的战争!这就是我麾下的军队!!!”,豪迈的笑声让他座下的绝影杨空前蹄,‘噜律律——’的嘶啸起来。 没有出战的两百骑士见自家大人威武如斯,心下振奋,狂呼“大人威武”不止。 刘奕翠耳膜里尽是骑士们的咆哮,她虽为女儿之身却是巾帼,振奋之余也学着高喊“威武”,因兴奋而涨红了脸颊。她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控马立起前蹄的林斌,满是倾慕神色,发出了与刘婧相同的言论:“生若为男,皆当如此!” 绝影前蹄重重地踏在地面,它一只前蹄不断地踏动地面,口鼻粗暴地喘着气,马首更是一直回望,像是在告诉林斌:冲过去,杀上去,加入战斗吧! 林斌远观前方战况,公孙宏部、甲贺部、北军都已经和出战的马贼交战,那一双双交错而过的黑点,其中一个黑点必然堕马。他知道骑战的精髓就是在运动中消灭敌人,需的空间比较大,马贼虽人多但在被合围后失去了运动的空间,只能被动挨打。 林斌远远可见本方弓弩骑兵在合围之势形成后采取了传统的战术,那便是驭马靠近战场,在豹骑的掩护中跳下战马射箭,每次都能射倒一大片敌军,视情况而定,若是允许则不后撤,接连不断的射箭杀敌,顿挫敌军士气。 林斌从这次规模较大的战争里看出了麾下军官的秉性,这大大有利于日后进行选将,公孙宏喜欢身先士卒,作战取勇悍之道,可堪冲锋陷阵先锋;甲贺为人谨慎,作战较为死板,差不多是按平时的战术杀敌,乃谨慎之道,适合担任策应将领;情水与之甲贺相同,皆用正战之法,以后成就也恐怕有限;至于霜,他为人看似粗野但却有着一颗谨慎的心,在养伤期间多学兵法,也从林斌这里学到了许多临战的战术,这时正用学到的战术指挥虎骑作战。 林斌对霜的评价是:可造之材! 随着战争态势的发展,马贼在战事越来越不利的条件下被驱赶着聚拢到了一块,都被合拢于营地,溃败的结局已经确定。有贼首开始尝试突围,但是现在突围已经晚了,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试图突破,派出去的贼骑不是被射杀就是被游动的汉军铁骑绞成瘫在地上的肉泥。 虎骑一阵野蛮的横冲直撞后又回到了起点,一个迂回,就要再一次发动正面的冲锋。 林斌看到这里,示意草根子递来牛角,亲自吹响了总攻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呜呜——” 总攻意味着确定胜利,身在战场的汉家儿郎一直都相信,这个沉默了许久的民族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精彩,在自家大人的率领下,寻回那失去的,时时刻刻都想夺回来的——尊严!! “呼哈!” 同时发出的咆哮:“汉军!” 总攻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回应的是汉家儿郎吼叫而出的:“威武!” 情水听到了,也看见了。他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感到无比光荣,他——名叫情水的汉家儿郎在有生之年出战塞外,即将得胜! 北军的骑士们因为亲眼看到汉军强大的战斗力而感到无比自豪!他们持刀咆哮战号:“汉军——威武!!!” 战号声中,四面汉军驱马前奔…… “啊~哈!” 公孙宏感受来自于右臂的受力,驭马疾行奔前,耳朵里传来后面敌骑翻到在地上的滚躺声。他双眼通红地目视前方,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已大亮,可以看到杀斗场四面的袍泽高声喊“杀”做出了全面的合击,马贼尽管混乱但却还是有阵阵苍凉的号角从营地被吹响。 一枝冷箭突至,公孙宏没能来得及挥刀下斩,冷箭及身与鱼鳞甲发出了最直接的摩擦,他似乎能听见箭镞碰击甲片时被滑弹开的‘哧嘎’声响,定眼看去前方一个披甲马贼还想挽弓再射。他心里怒极策马加速,期间斩落再次射来的一枝冷箭,依靠座下追风的速度近身狠辣挥刀,将想拍马逃跑的马贼一刀斩落下马。 但见汉军铁骑从四个方向发动攻击,马贼四面被围战不能胜、进退不得,只是短短的一刻钟就被压迫进营地,在马贼退入营地时虎骑冲锋而至,双方就将再一次发生了密实的碰撞。 具装重骑随着震耳欲聋的浩浩马蹄声犹如一杆被全力刺出的龙枪,马贼恐慌着想四处而散,但是四面被合击之下同伴之间的间距几乎没有,只能想方设法地想阻止,有人在混乱之中大喊“射箭”,零散的箭矢被发射出去,但注定不会有所斩获,具装重骑最不怕的就是迎面而来的箭矢。 霜冲锋之中仍在“嘎嘎”怪笑,他为了养伤窝了两个月,迫不及待想让手中刀刃痛饮敌血。他狰狞着刚要咆哮喊“杀”却有两骑加速占住马位,霎时就想破口大骂,但见周遭持枪骑士全部在加速,持刀骑士还是原速驰骋,那颗嗜血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顷刻之间持枪骑士一头撞进敌阵,骑士们随后从突破口杀入,犹如摧枯拉朽一般的犁开了马贼的阵列,竟是没有任何阻力地穿透敌阵,在军令中迂回再次厮杀。 具装重骑的勇悍极大吸引了马贼的注意力,公孙宏部、甲贺部、北军三支军队的阻力有所减少,他们皆是按照军令率骑做波浪式的反复冲击,像是在榨汁一般地压榨敌人的生存空间。 马贼本方营地被具装重骑冲杀,马贼本来低迷的士气遭受了更加强有力的打击,开始有贼骑受不住压力想退出战场,但这只能加剧混乱,让本来还有能力重新摆出阻击阵列的机会流失。等待其它方向的汉军铁骑也冲杀进入营地,到处可见失去战斗欲望的马贼跳下战马弃械求降,直至汉军铁骑将合拢在一起的马贼全数围起来的时候,马贼开始大声喊“降了,我们降了!”,汉军听不懂,还是将其斩杀。 后来杀至的汉军骑士跳下战马,在号令声中端正弩机,正好策马于旁的公孙宏大喝“射!”,弩兵未得直属官长号令不为所动,公孙宏忆起‘职责各属’这条军规心下一晒,拍马继续指挥自己的军队去了。 陈汐暗自偷笑,等待公孙宏离去,陈汐举目所望,看见有部分马贼仍想顽抗,挽弓搭上鸣镝,手指放开箭栝,一声尖锐的呼啸拉长着鸣声激射而出,弩兵得令扣下扳机,弩箭破空而出,落在还想依借窄小地形负隅顽抗的马贼群中,在无数血花喷洒之下,中箭人、马卧尸成堆。 游牧民族不害怕汉军,但却十分惧怕汉军的弩机。想继续反抗的大部份同伴都被漫天弩箭射死,在遭受突袭又得胜无望下,士气尽失的马贼除了投降别无选择。 越来越多的人按照草原法则跳下战马弃械半蹲,汉军弓、弩手很快反应过来,看见还骑在马背上的敌人就放箭射杀,一刻钟之间再无敢骑马、立身之贼。 一个上午的厮杀,遍地卧尸,更多的是与泥土混在了一起的血肉,林斌期间有看见落单的敌骑奔逃,知道那无法避免,在看到贼军做出投降姿态,下达军令:“命令各部收缴马贼兵器,把他们赶到一块围起来!” 传令兵得令应“诺”而出。 林斌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他首要的敌人不是马贼,而是后面一个月内将会陆续集结而来的鲜卑、乌桓等敌军。他也从不怀疑自己的军队能够战胜临时纠集起来的马贼,现在所要思考的是,对马贼的作战已经得胜,应该怎么处理投降的贼众。 刘奕翠似乎有些呆了,她震惊于林斌麾下那种冲锋时有我无敌的气势,再看到马贼被缴械驱赶至一堆,汉军弓、弩手在号子声中进行围拢,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斌。 “我们过去!” 一声“驾”,林斌率先策马奔驰,随后包括刘奕翠在内的两百骑士立即跟上。 很多马贼现在都还是处于发懵的状态,他们在睡梦中被突袭,一阵晨幕中的厮杀,现在又稀里糊涂的战败了。看到敌人穿得是一身红袍,心下战栗,“这不是我们要去袭击的敌人吗?”“怎么杀过来了?”,一大堆疑问随着汉军弓、弩手的围拢之势形成而消失,他们看到的是汉军将士一张张骄傲表情的脸庞,那在阳光照耀下辉闪利芒的箭镞! “注意听了!谁是首领自动出来!一百数之内不主动出列者:首领斩,部众亦死!” 一阵中气十足的呼喝,马贼群众骚乱了一下,在汉军弓、弩手强势的压力下,陆续有人主动走出去,被押着跪在一旁。 林斌来到时听到汇报,“马贼降者四千”,他听到‘四千’这个数字也没感到意外,多面合击的溃败战的目的本来就是逼迫敌军投降,而不是全歼。他立于马上静看在呼喝声中不断步出的马贼首领,没一会竟是有二十三人之多,这也可以看出马贼虽众,但构成杂乱无比,战力不强原在情理之中。 各部军官见到林斌,皆是大笑策马而奔,多数出声恭贺旗开得胜。 林斌满意军官协同作战得力,逐一赞赏,也寻问各部的伤亡。他在得知阵亡将士不足两百时心下松了口气,在精心布置下又占弓马、甲胄之利,对阵的还是乌合之众的马贼,这样的阵亡率算属合理。 公孙宏阴测测的出列,“大人,是否……?”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投降贼众足有四千,几乎与林斌麾下将士持平,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为了保证不让投降的贼众复尔反抗,杀掉一些人自然是有必要。但是林斌早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武夫,以前不需要思考太多,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去想,这事如果做了会有什么影响。 正确的来说,这次出战马贼本来政治意义就大于军事目的,用意是想告诉某些人,“你们的支持获得了回报”,更是用实际作战实例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战力来威慑那些怀有诡意的人众。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笑着摇头。 “弄来绳套,全部绑结实!” 公孙宏出现失望表情抱拳归列。 按照林斌先前的计划,是打时间差歼灭马贼,然后立刻回师再做战争准备。获取对马贼作战的胜利必然会极大鼓舞本方的士气,这样做对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会很有帮助,毕竟下次即将面对不再是不足一万的敌军,而是至少三万的骑兵。 花费短暂的时间,按照老习惯尽量寻回战死袍泽的遗体、整理缴获的战利品,林斌下令回师! 获胜而归,很是不错的字眼,一路上汉家儿郎骄傲地看着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马贼,皆作开怀作笑姿态。 林斌也在笑,这一次虽然还是奇谋得胜,但也从中得到了一些宝贵的经验,这有利于他以后与敌作战。在战事结果明确的条件下,他的脸终于不是老绷在一块,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刘奕翠也抓住这个机会询问了许多。 “如何确定己方得胜,而挥全军掩杀?” 公孙宏驭马于侧,代答:“将需立于外,眼观八方,耳听四野。兵事无常,万不可以兵法而论,乃需灵机应变尔。” 情水还处于激动姿态之中,他看到其他将领都是一副平静的表情,疑惑问:“是否胜之不喜?” 众人哄笑,向林斌抱拳致意,随即拍马离开,他们这是要归回建制安抚和关心麾下士卒。 刘奕翠和情水同时不解,他们看见有军官只是来汇报军情,马上又离开,现在跟在林斌左右的都是一些高级军官,迷惑问:“这是为何?” 留下来的人再次大笑出声。 追随林斌在草原厮杀幸存的人大多已经晋升,他们当然明白北军这时的心态,那是一种战胜游牧民族后的喜悦和激动。谁都能理解憋屈了许久的人一旦痛击仇敌,内心里那种混着难受和骄傲的心悸,毕竟听人说战胜敌人,和自己身处其中去战胜敌人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他们以前每次战胜游牧民族都会欣喜好一段时间,胜利多了不会再有激动的情绪,而是一种强烈的自豪感,恨不能大吼:“华夏儿郎多,谁曾亲手屠仇寇!?” 这是骄傲的心态,这种心态一旦随着胜利次数的加多,被稍微引导就会变成一种荣誉感。 林斌见北军诸人都还是那副欣喜兴奋的表情,禁不住莞尔。他既然已经得到了北军指挥权,就有责任告诉他们一些事情。 “胜利固然可喜,但是我们在开心的同时应该多想想,这次胜利是建立在什么条件下?如果以后还想继续得胜应该做些什么。” 林斌手指驰骋而去的部曲,再指成行军状态的麾下将士。 “赏罚分明不需要我去说,我要告诉你们的是,除了赏罚分明之外还需要干些什么。身为军官,可以心喜,但不能只顾着心喜,应该游走于士卒之间与士卒同乐,更应该去看望麾下受伤的袍泽,尽一个军官的责任温和安抚。” 情水沉思,默不作声拍马而走。其余北军也是抱拳离去。 “想要让别人为你去拼命,光靠赏罚远远不够,那只是一种形式。治军治严,这是纸上谈兵的家伙挂在嘴边的话,算是一种形式。真正的军官要是只会严厉治军不懂松弛,活该被部下砍了脑袋。” 刘奕翠听的愕然,林斌所说的很多话都是兵书上所没有的东西。她看到留下来的人都是作倾听状,那些人也都明显用崇拜的眼神看待自家大人,开始明白这支军队在林斌的率领下为什么会战斗力那么强了。 “是否以爱戴感化士卒,使士卒愿为主将卖命?” 林斌含笑点头,“这只是一方面。” 霜听的最为专心,听林斌话只说一半,心急问:“还有其它?” 林斌微笑,“当然是还有其它,我无法告诉你们,因为我也在摸索。就好像公孙宏说的那样,兵事无常,不能将学到的东西死板死用,要用眼睛看,看你麾下的士卒需要什么,不能对兵痞友善,那会让兵痞变本加厉;同样的,也不光只会友善,时机要选对。” 一路的漫谈,林斌或许是心情放松了,他几乎是别人问什么,只要是知道的全说。 这让一直待在林斌旁边的刘奕翠认为刘婧的判断不是很正确,至少刘奕翠眼中的林斌完全不像是一颗榆木脑袋,她眼中的林斌更像是一名饱学之士。 当然,这只限林斌在谈论兵事的时候…… 由于需要押解俘虏,出战的军队虽然马不停蹄的赶路,但还是直至隔天清晨才看到远处石堰城的影子,众将士看到城墙的霎那发出了疲惫的欢呼,像是在骄傲地向留守石堰的袍泽宣布:我们得胜而归了! 欢呼声自然是传到了石堰城,石堰城似乎也早得到斥候回报,只不过数息之间,城墙之上的各种战鼓不知道是在什么人的授意下陆续被敲响起来,以华夏迎归回得胜大军之礼相待。 林斌召唤半路入列留守石堰的斥候,问:“今天的城防主事是谁?” 斥候答:“公主在大人出战后便长立于城楼,时刻期盼大人获胜而归。” 林斌明白了,负责军事的陈义在自己走后接受了刘婧的调遣,主事的人变成了不晓军事的刘婧。 “是谁外派斥候,数量多少?” “乃陈大人分派,数量与之平时较多,有两百之数。警戒距离也较之往常多了十里……” 林斌示意知道了,他们就是在距离石堰六十里处遇到了本方的斥候。 短暂的停顿,重新布列军阵,将俘获的俘虏转换到阵中严加看管,军队这才又重新动了起来。 靠近石堰约十里时可见前方立有百人,林斌眼力较佳,看见为首的是穿戴公主盛装的刘婧,在她身后是文官的队列,按照华夏礼节,这算是盛大的欢迎仪式,表示留守的人重视归回的军队。 林斌率先拍马向前,身后两百亲兵急忙跟上…… 刘奕翠本也想追随,但是她知道刘婧虽然拜托林斌照顾自己,但却不喜欢看见自己和林斌并立,深懂宠溺之道的她也就停在了原地。 林斌等人在靠近时放慢了马速,只见刘婧盛装行走不便但仍是疾步奔跑向前,她脸上洋溢笑颜,边跑似乎还边喊些什么。 等靠进了林斌才听清楚刘婧是在喊“君归来兮”,那些文官则是高喊“将军威武兮,胜而归来。汉军威武兮,宵小胆寒”,很是兴高采烈的气氛。 林斌大概知道这又是一种汉时欢迎出战军队归来的礼节,在接近五十步间距勒住战马,但非但没有下马,还高高昂起头。他一边豪迈狂笑,一边心里感觉自己像个狂妄的武夫,而且是很嚣张欠抽的武夫。 在归回之前,刘奕翠找到了林斌,教导了一些汉时的礼节。虽然很奇怪,但以上就是将军得胜归回的礼仪,是表示将军气魄以及军队善战的一种古老姿态,与‘甲胄之士不拜;以军礼代之’的传统流行于汉国。所以后世人们看汉朝文献或着电视,总会看见得胜归来的将军敢于在天子前狂笑,还不下马,就是源于这里,而不是狂妄自大。 刘婧在十步间距停了下来,她贵为公主但却缓缓下拜于地:“君归来兮,勇战四方。将军威武兮,胜而归来。” 文官也是服拜唱合,也算让林斌第一次见识到汉国对武功的重视,难怪略被当今天子稍微一改,挣脱了黄老之术的约束立刻爆发出强横的实力。 他心下赞叹:“汉国……,很强大!”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事不逢时 “此些俘虏,君如何待之?” 城楼之上,林斌接受了留守官员的祝贺,目前正引领众官员看俘虏被押解进城。这次俘虏足有四千左右,相当于汉军的总合的半数,按照某些人的意见是应该全杀了,但是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以前是自由在外不受约束,现在不一样了,做些什么事情都需要考虑会有什么影响。 杀自然是需要杀掉一些,但是就有如嫪雕翀所讲的那样,杀不能解决问题,应该另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来解决。至于什么才是妥善的办法,这还有待商谈。 林斌知道文官的意见是像对待华夏人那般对这些异族武装进行招抚,让他们成为本方的战力,问题是一次性招抚四千之众的异族是否太过理想化了? 林斌在归回的路上仔细考虑过,杀掉一些必需杀的人,自己留下一部分,其他半卖半送的交给当地的豪族或是官府,以期增加当地豪族和官府对自己的好感,毕竟利之所驱,有了好处不能自己独吞,不然恐怕会得罪人。 现在的问题是,林斌应该怎么来做?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除了兵事什么都不懂的武夫,如果突然间出了这么一个建议,众人错愕的同时也必然心生恶感,认为他以前所作所为都是装出来骗人。假设印象真的改变,好的结果是刘婧开始提防,坏的结果不用多讲,恐怕这支好不容易有了一块容身之地的军队就要再次狼逐鼠窜。 刘婧见林斌不答也不以为意,她双眼放光地看着还在源源不断被押解进城的俘虏,心中有了计算。 “此些俘虏可否半数归婧所有?” 林斌霍地转头,疑惑问:“你?你要这些俘虏做什么?” “莫多问嘛,予不予?” 甜腻的声音几乎让林斌打了个寒战,他急速思考刘婧是要做什么,久久没有作答。 刘婧自当林斌是应予了,展颜欢笑,“就这般说好了,莫要反悔。” 刘婧唤来了一名林斌没有见过的武官,独自领着那名武官闪到一侧轻声交谈,只见那名武官一直在点头,足有一会,这才抱拳离去。 林斌正感奇怪,他对陌生人总是保持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这是在草原上遗留下来的习惯。他见刘婧返走回来正要开口问却听到了城楼下的号子声,屯兵屋内竟是奔出近五百身穿玄甲的士卒,这些陌生士卒的出现让他感到郁闷,看来有些事情还是被蒙在鼓里。 “君莫怪,此些士卒乃是运送粮秣而来,当时君已出战在外,婧以城防力弱暂留,非是有意隐瞒。” 林斌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但见那五百士卒将要过去挑出俘虏却被林斌麾下将士挡住,那名陌生武官正与霜在进行交涉,可能是没有谈出什么结果,陌生武官不得已之下只有再次向城楼跑来。 林斌思考之下觉得分出一半给刘婧可能是正确的选择,毕竟自己要忙碌下一阶段的战争准备,城里留太多俘虏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就算看管再严也无法保证会不会弄出什么事来。 “你下去向霜交代一声,留下精壮的俘虏,其他全数甩出去。” 草根子应“诺”而走,要下马道正好撞见那名陌生武官,对其咧嘴一笑,这才奔下马道。 既然是要招抚,比例不能太大,这可以避免被招抚的人在作战时反戈。 林斌又唤来公孙宏,让公孙宏下去震慑俘虏。 林斌想要做的绝不是招抚俘虏为兵,而是设立一种等级制度,把那些愿意接受招抚的俘虏按照军功奖罚制度奖赏给有功的将士,充当那些将士的随战仆从。待遇必须做出严格的划分,首重的一条就是趟随战仆从的军功自动归于汉军将士,随着汉军将士的待遇提升相应地增加随战仆从的待遇。当然,这些都需要详细与部曲相议再做定论。 按照林斌的想法,所谓的随战仆从,身份与奴隶无异,全部登记在册,随战仆从逃跑归罪于汉军将士,这样汉军将士必然会严格看管。随战仆从都归属汉军将士的个人财产,由将士自己进行调教,在作战时为将士整顿装备,出战时则是将士的奴隶兵,这样可以缓解各部将领的统帅压力,仆从兵也会被大部份分散,降低在关键时刻反戈的危险。 不得不说的是,这样也存在一定的风险,但利益大于风险就应该尝试去做,这也算林斌进行一次试验,如果可行的话,以后就按照这条制度来办。林斌没有兵源,如果想不断壮大自己,又不想书面的在册士兵数量太过庞大引得中央政权顾忌,只有打擦边球。 这个办法也不是林斌首创,早在周朝就有相关的随战仆从制度,就是现在的汉国也还有这样的制度,不过汉国的处理手段不是很好,汉国所采取的是招募异族成兵,让异族自成一军,派监军进行监视,显得非常不可靠。(汉名叫赵信,匈奴名叫阿胡儿的本部三千多匈奴人就是在战时反戈,导致卫青军团全部撤退) 林斌知道公孙宏做事狠辣,相信公孙宏会有手段让那些人变得服帖,而整编的事情当然是由他自己来做。 刘婧领着那名武官过来…… 林斌没等她说话就先开口,“我已经吩咐下去。你现在可以去挑选了。” 刘婧不满的瞪一眼林斌,“君是否不愿予之?” 林斌笑而不语。 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在霜的一番挑选之下,留下近两千五百人,其余都被领走。公孙宏的手段也非常简单,他先是对俘虏一段大吼,也不知道是吼些什么东西,看到有人露出犹豫的表情就让麾下将士冲进去拉出来,二话没说一刀剁了,显得干脆利索。 公孙宏血腥的震慑手段十分有效,砍了近百人后其他俘虏显得老实了很多。 人心态的转变是一种奇妙的事情,在顺风顺水的时候可以嚣张目中无人,但是一旦明白生死不由自己掌握的时候人就会变得很胆小,看到自己熟悉的人一个一个被拉出去砍掉脑袋,心中的畏惧那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有时候野蛮是最佳的处理手段,公孙宏也在用杀戮告诉俘虏,你们现在是汉军的财产,听话者,生;违逆者,死。 文官集团在城楼上看的直冒寒气,有些个自号仁义的文官很想喊一嗓子“杀俘不仁”什么的,但鉴于林斌也是一脸杀意,他们一个屁也不敢响。 刘婧到是表情自然,她本该远嫁匈奴,对游牧民族有过研究,知道游牧民族的构造简单,等级也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奴隶主和奴隶之间的差别,他们野蛮成性,根本讲不得仁义,对不知道什么叫做仁义的野蛮人确实也只有用杀戮来进行最直接的震慑,除此难以压服。 谁都清楚这些俘虏虽然名为马贼,实际上大部份都是一些异族武装,说白了也就是一些没有牧群牧场,只依靠劫抢度日的小部族,草原的法则对他们依然适用,弱者死;强者生,就是选个女人都是善战的勇士先选。 林斌看了一会也不想再看,当他要转身时被刘婧喊住。 “君可有许些话要说?” “嗯?” “君先前有言,此战获胜不难,如今稍近贼众已灭,君是否还有它事未做?” 林斌摸着下巴的胡渣,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什么事还没做。他是真的要利用时间差先歼灭附近的敌军,再做远途奔袭的准备。就如他先前所讲的那样,只要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儿就不会在同胞受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做出的诺言当然是要实现,不然他也不会耗费心力设计那么多。 刘婧先是福身感谢,“如此婧便放心了”复道:“君若有所需,且告知婧,婧必允之!” 或许连刘婧都不明白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她看到眼前这个男人在别人认为不可能的条件下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产生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强烈依赖感,就好像眼前这个男人只要肯做承诺,必然就会办到一样。 林斌还真的需要刘婧帮忙,“你有没有办法弄来边塞各郡的地形图?” 众所周知,如果想要远袭的话就需要依借对地形的熟悉,不然所谓的远袭只能是笑话,而古代对地形图的保密程度也被各国最为重视,一般不轻易示人。 林斌想要从西河率军迂回攻击鲜卑、乌桓等入侵军队,那么当然是需要好的军事地图作为先决条件,他也不是要与鲜卑、乌桓等入侵军队死磕,而是想等鲜卑、乌桓等族出兵后率军去攻击他们的老巢,逼迫敌军撤退援救老巢。 刘婧不知道林斌的打算,以为是要利用高强的机动性和异族在各郡游斗。她考虑了一会,犹豫说:“婧可让人找来定囊、雁门、代郡地形图。” 林斌颔首,“这些就足够了。”说着抱拳欲走。 刘婧再次喊住,“君是否有话未对婧言明?” 林斌自觉该说的全说了,不知道刘婧是在说些什么,露出迷惑表情。 “嗳……”刘婧走近了,羞红着脸,煞是魅人,她支支吾吾问,“君以为婧如何?” 林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婆娘露出扭扭捏捏的神态,禁不住乐了,“除了刁蛮一些,其它还好。” 刘婧低头轻语:“与之族姐作比,君……” 林斌正好看见公孙宏走上马道,随意答“两个都还好”,说完径直迈步向公孙宏走去。 刘婧由于低头的原因,视野可及就是自己的胸脯,她没看到林斌离去,径直还在问“若定要作比呢?”,许久听不到回答,抬头却是看见那榆木脑袋在一旁和人交谈甚欢,羞怒交加“林斌,你是混蛋!”,跺跺脚在侍女的拥护下离去。 ※※※ “足有两千两百三十之数,宏以为……”公孙宏说到一半听见刘婧怒喝,他转头看去,正好看到刘婧甩袖怒走。他心里偷笑,装出迷惑神态:“婧公主这是……?” 林斌给出了标准不过的答案,“那疯婆娘发春呢,不必理会。”肃然道:“继续汇报你的。” 公孙宏表情怪异极了,“呃?咳……咳咳,这……,这个……宏以为大人所设之法大善,如此一来可让士卒得到实惠,二来可增加我方战力。”他话锋一转,“此法虽善,但不知大人有何定策可让归顺者服从?” 老实说,林斌也没有多大把握,毕竟归顺的都是孤家寡人没有什么牵挂,若是硬起心来从背后捅刀子也只不过是自己被处死罢了。 “所以我要让你们想出一条完善的制度!让那些归顺的人心有牵绊,在想要反复的时候去想如果自己反了,他牵挂的人或物会不会受牵连!” “大人是说,设法让其有牵挂?如此好办!我等若再出战可掠其妇女,奖赏将士,将士有余可送予作战勇猛的随战仆从,如此一来不但可令随战仆从每战争先,日后有了妻儿也定然不敢再行反复。” 林斌满意点头,但他认为光是这样还不够。 “目前所要解决的是已经归顺的仆从,光靠杀戮不能解决问题。” “宏有一法,不知可行否?” “说!” “卑下窃以为,新近归顺之辈种族繁杂,可借此番备战,让士卒率仆从出城狩猎,令其所劫抢之物七成归于军队所有;将士获其两成;独留一成作为赏赐,仆从本为劫抢蛮徒,必心喜,可减其恨意。” 林斌原本就有想过这样的制度,但是一直没人和谈起,霎一时间从公孙宏这里听到这么一个超时代的强盗理论,感到非常惊讶。这条军规要是被执行下去,可以想象不光是随战仆从,就是麾下将士以后作战也必定会更加卖力,毕竟人都有生老病死不可能一辈子当兵,谁不想卸甲归田后过富裕的生活? 问题是…… “附近该肃清的全部肃清了,哪里还有什么人给你抢?再则,现在也不能让士卒出城,而是应该让他们训练自己的随战仆从,尽快熟悉这种制度。” 林斌一直相信凡事不能太急,饭一口一口来吃才不会被噎住,他现在的时间不多,首重的是对军队进行修整。按照林斌和许多人的估计,鲜卑、乌桓等族最迟会在这个月的月末发兵,考虑到春末降雨季节的因素,鲜卑、乌桓等族的作战周长不会超过两个月,可以判断他们不会深入汉境。 “我们有半个月的时间,在这半个月内一定要把先前归附的马贼整合成战力。另外,你也看到了虎骑的战力,认为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公孙宏仔细思考,复答:“虎骑恐也只有大人能够驾驭。” “什么意思?” “虎骑皆为具装重骑,若无战术辅助,对阵轻骑并无甚优势。卑下窃以为虎骑之利在于甲厚、器长、重量,冲锋之时勇悍睥睨。不知大人可有想过,若敌军避而不战,虎骑如何争锋?” “说完!” “宏之所以认为只有大人能够驾驭全乃实情。大人善布阵,灵机应变之法,可无视诸多不利条件,领之有利,若不善布阵又不懂战术之人,定不敢领。” 林斌知道公孙宏说没人能领是实情,虎骑的机动性是不比轻骑快速,如果没有好的战术辅助,还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具装重骑本就是被用来打硬仗的骑军,出动就意味要一决胜负,没有轻骑配合拖住敌人的话,在空旷的草原确实不占优势。 “虎骑建制不需要加大,保持目前的规模就可以了。” “然也!” 当夜,林斌下令全军狂欢,期间又公布新的赏罚军律,士卒听后明显欢喜异常;那些文官对于缴获分配也没有异议,毕竟大部份都归于军队,而军队的后勤又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唯独对心赏罚军律有意见的人是刘婧,她像是刻意要找林斌的麻烦一般,一有机会就出言怒斥,弄得在旁的诸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林斌知道刘婧是在寻机报复,不以为意,仍是笑呵呵应对,随意交谈两句继续和部属商议军务。 现在,刘婧就故意将手中樽盏之内的浊酒泼洒到旁边的林斌身上,一阵银铃笑声,示威似得瞪着林斌,像极要把林斌吞噬入腹。刘婧本以为会像往常听到一句“你这个疯婆娘”,没想林斌光顾着与甲贺笑谈根本不予理会,她失望之余变本加厉,趁林斌斜身抓起樽盏欲饮之际故意碰倒跪坐在旁的侍女,使得侍女惊呼着撞在林斌身上,樽盏之内浊酒泼洒干净,林斌终于转头看她。 侍女心惊胆颤想赔罪,林斌不理侍女,怒瞪刘婧,“你够了没?别逼老子抽你!” 刘婧高傲昂头,压低声音,“本宫候着呢!” 林斌一时无语,暗自恼火,只觉这婆娘怎么好像有被虐倾向似得?每次好言相对不领情,偏偏就喜欢别人对她凶。 两人离得近,林斌觉得再这么闹下去必然要被其他人,特别是文官非议,放低姿态,“别闹了,将士们看着呢。” 果然…… 刘婧仍是高傲昂着头,她乜视一直默默坐在林斌身后的刘奕翠和燕子一眼,复尔看向林斌,她先是抿抿嘴,然后继续示威似得瞪眼:“你个混蛋!” 公孙宏拉拉甲贺的战袍,用眼神示意两人互换位置,甲贺原先不解,待公孙宏耳语一番,两人这才换位。 林斌暗怒“他妈的,这疯婆娘!”,也还真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爆发,干脆又转头欲向甲贺说什么,待瞧见的是公孙宏,呆了一下,“你过来干什么?” 公孙宏淫笑,“有事与之相谈尔。” 林斌看见公孙宏的淫笑立马一脸黑线,在酒精的刺激下现场的军官大多已经离场,那是躲回窝里亲热去了。他现在看到公孙宏脸上挂着淫笑,眼睛又来回在自己和刘婧身上扫,哪能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你傻,老子没傻!谁都可以碰,一旦碰了那疯婆娘,老子的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一句大实话磕得公孙宏也是一脸黑线,他还真不知道林斌有点怕刘婧,“不过一女子尔,大人纵横沙场之勇,何处去了?” 林斌并不感觉难堪,“不一样。要考虑很多,比如政治的含义,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公孙宏悄声道:“福也!宏以为婧公主深喜大人之勇,早有倾慕之心,乃大人刻意避之,方有刚才那般姿态。” 林斌霎时无语,他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会有征服欲望,特别是一国公主就那么几个,若说不想征服刘婧连他自己都不信,只是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再则刘婧太过强势,这才一直压抑。 公孙宏知道话点到这里也就够了,转头和甲贺笑谈起来。 林斌想重新满上樽盏,勺子刚伸入酒盎,手抖了一下,盛起来的浊酒又抛洒干净。他转头看去,蚕桑盛服之下一只锦鞋正一直在踢自己的左肋,他缓缓抬头,随着视线的移动,看见的是一张娇好面容,她正踢自己玩儿。 “……” 林斌伸手抓住那只小脚,甩也不是、抓住也不是,双眼喷火地怒视刘婧,“你跟我来!”,说完缓缓站起来,看到身后还有两个婆娘也是似笑非笑的看自己,心中更怒,愤愤迈步而走。 公孙宏明显看见刘婧双目呈现喜悦,他假借饮酒之势掩饰脸上得色,随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转头和甲贺大声谈笑。 林斌离开了欢宴的场地,径直走向马道,步上城楼,期间又遣散左右警戒的将士,一拳击在城垛上,“老子抽死你!” 没等多久,一道娇小身影也走上马道,她似乎是在张望什么,看见城楼之上魁梧的身姿,赶忙加快了脚步…… “老子抽死你……老子抽死你……”林斌喝了太多脑袋有些儿晕也感觉肚子有些涨,他松了一下裤腰带,正好也看见一道娇小的身影步上了城楼…… 林斌刹那间快步而上,只听一声娇呼,来人被他横抱而起,顺便堵住了她的嘴,成马步姿态,稍微一番身躯,将娇小身影的腹部放在大腿上,屁股高高翘起,大手往娇小身影的臀部拍下去,手感很好,弹性十足,数拍之下总算解气。他重新将娇小身躯横抱,凑上去,“谈军务呢,让你玩,再玩啊!”,话没说完,却是感觉传来的香味不是刘婧的清淡檀香,是一种像极茉莉的花香,稍微愣了一下。 “你……,你是刘奕翠!”这下林斌彻底呆住了…… 但见刘奕翠眼眶布满水雾,林斌赶紧把捂在她嘴上的手掌松开,十分尴尬:“啊,哈~,呵……呵呵!认、认错人了。”说着把刘奕翠轻轻放开。 林斌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刘奕翠尽管眼眶布满水雾但仍是十分有礼貌的福身,“非是将军之错”,说完就要踩着小碎步,期间又回头“她来了”,这才向自己的房屋小跑而去。 马道之上果然又再一次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影,她也是东张西望,等待看见林斌,似乎还轻声呼唤了一句什么,等待林斌怒而出声应答,这才作势小跑。 刘婧上了城楼,“你个混……”,话到一半间断,换成了娇呼声,被林斌安刚刚的手法如法炮制,又是按着一阵屁股猛抽,“混蛋个毛,老子这把火窝久了!”,霎时林斌突然有些奇怪,自己似乎没有捂住她的嘴巴,怎么没出现尖锐叫声? 林斌低头看去,刘婧非但不怒反而笑嘻嘻的看着自己,他差点没被一口气噎住呛死,干脆也不抽了,狼爪好奇地拿捏,得出一致的答案,两姐妹的翘臀同样弹性十足。 “轻点儿,疼的。” 不说还没关系,刘婧这一开口又是引来一阵猛抽,只听“唔……嗯……”的娇喘声不断,听得林斌别有异样快感,他胆气一壮,伸手就要掀起裙摆,却被一只纤纤细手抓住。 “唔……,嗯?你、你敢……” 软绵绵的威胁没得到任何效果,林斌借其酒后胆气一把将裙摆掀起,娇柔“呀!”惊呼,霎时修长双腿曝露于空气,汉朝女子体下无裤,雪白臀部细腻的皮肤反射着魅魅肤色柔光,触手一摸竟是滑柔无比,依稀感觉花丛缝隙之间湿润粘滑,私密部位被触摸,娇喘之声复尔作响。 “你……你……好胆,安敢对本宫如此……可、可知乃、乃是……死罪……” 林斌不作理,不提‘本宫’两字还罢,一听‘本宫’两字,异样的暴虐感越加强烈,就好像是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既骄傲又充满快感,欲罢不能。待听到后面‘死罪’两个字,林斌手一僵,心想做都做了,停与不停都一样,再则这疯婆娘以期是在阻止倒不是说是在鼓励,因为她只是低声细语,非是尖锐惊叫。 刘婧腻声而语,她现在的心情可谓复杂无比,异样的感觉在吞噬她的理智,本想喊但偏偏私密部位被碰触又没力气大喊,未处人士的娇小少女如何抵抗又如何知晓应该怎么做,最后只能软绵绵任受摆布。 酒是夫的胆,林斌正要横抱刘婧进入房间,却感觉自己的手臂乍疼,低头看去,刘婧小嘴儿咬在自己的手臂上,那双眼眸里尽是幽怨正看着自己。 林斌不以为意,都做到这一步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正要迈步,突听有人在呼唤“公主,您在哪儿?”,这仿佛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人喊了起来,他下意识的看向刘婧…… “混蛋,还不放奴下去。让人瞧见了,你就真的……真的要没命了。” 林斌的脸抽了一下,心里郁闷之极……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未雨绸缪 随着再一次出战的时间越来越近,明显可以从士卒的情绪上发现大部份士卒,他们似乎已经习惯相隔一段时间就出去厮杀的生活。军官将士卒的情况上报,也让决策阶层容易选择出战的时机。 在新的赏罚军律被执行,得到奖赏的大部份是虎骑的骑士。原因简单,在林斌选择虎骑人员配置的时候都是挑选善战的武士。 因为大部分将士对这新的赏罚军律并不熟悉,多多少少出现了一些麻烦,不是随战仆从不听号令,而是虎骑根本不知道要让随战仆从去做些什么,林斌无奈之下只要亲身示范,总算让感到雾煞煞的虎骑明白随战仆从是,一种在非战时照顾自己生活,战时充当奴隶兵的辅助兵种。 林斌还发现了一个很奇异的现象,除了比较能吃之外被登记在册的随战仆从大多很服顺,没有出现过抗拒军令的情况。三天的观察也让林斌感到讶异,原因是随战仆从乖顺的太过让人难以置信了,他不解之余也满意随战仆从的乖顺态度,为了能够在战场上辨识敌我,下令军需官为随战仆从丈量一种可以一眼辨识身份的战袍。 每个国家的士兵,他们身上的甲胄可以相似,但是战袍的颜色绝对会不一样,这是为了容易辨认士兵的归属阵营。林斌让军需官为随战仆从准备战袍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再则就是用戎装的差别可以减少随战仆从逃跑的可能。身穿汉军战袍的随战仆从不可能大规模潜逃,只会是小规模的逃跑,逃了也会被因为身上战袍的归属标志引得游牧民族对其进行捕杀,在战时猎杀不同阵营的散骑是冷兵器战争中的常态,与猎杀敌军斥候是相同的意思。 还是那间前殿的军议室…… 林斌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向麾下将领解释出兵的方向,他下一阶段的战争目的是远途奔袭,而大多数将领根本不知道远途奔袭是什么玩意,为了确保麾下将领不误解战争的目的,他只有利用时间来为军官们解释什么叫奔袭。 “你们必须明白一个重点,奔袭首重的是机动性和隐秘性。经过那么多次出战,机动性的重要想必大家都清楚。那么什么是隐秘性?也就是像钻地鼠那样,小心翼翼的移动,想方设法不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谁来告诉我,我们前一阶段袭击马贼时都做了哪些准备?” 情水很认真的在听,他当然有学过兵法,但是林斌所说的全是兵法上没有的实例,中原的兵法比较重视谋略,主战兵种也是以步军为主,大部份都不能被拿到草原的战争上来用。他听到林斌发问,迫不及待地出列,“大人,是否肃清路途所有活人,选择偏僻小道?” 霜“呵呵”轻笑,“草原哪有偏僻小道?” 林鹰亦出列,“斥候为重,若无斥候侦查则无法判断路途之中有无人众。” 林斌喜欢麾下将领各抒己见,这样能分辨军官们对战争的了解。他不喜欢麾下将领死学死用,那样会教出一大帮不考虑战局态势,每次死板借来用的废物。 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很多看似简单的理论变成了复杂的难题。其实古人真的不笨,而是受于见识多寡的限制无法看的全面,一旦让他们的视野变得开阔一些,不再受于见识的约束,难题就不再是难题。 “斥候的侦查;主将的狠辣,这两个缺一不可。我一直在强调,不论战事大小,每次一定要派出足够的斥候,这不但是为了侦查敌人也是为了不被偷袭,更是让军队在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战争准备!” “我们是民族的军人,我们的职责是确保同胞能够不被蹂躏,用尽所能消灭任何敢于犯境的敌人。不管他是老是幼,为了完成军事目不想做也必需做!” “远途奔袭还要学会什么叫狠辣,不光是对敌人狠,还要对挡在前面的平民狠,我告诉你们,仁义是用来对自己袍泽、同胞说的!而不是随时都可能会要了你的命的异族!非我族类,不需要吝惜,有威胁必需杀掉!这就要对待自己更要狠,不把自己当人看!” 众将应:“诺!” 林斌转身手指定囊方向,“这块地方是凸出部,我判断鲜卑、乌桓的联军会先攻击这里。除了这些,你们看出了一些什么没有?” 无人能答。 林斌略有些失望,为了不打击士气,继续耐心解释。 “你们看这片平原。它是谁的领地?” 众将领终于齐声答:“匈奴。” “鲜卑、乌桓如果想攻击定囊必然需要让开东北方向的……”林斌的手指弹弹地图上的众多红色标点,“这里群立汉军兵堡,鲜卑和乌桓人为了节约时间必然选择绕开,那他们会从哪里对定囊发动攻击?” 陈汐看的仔细,“是否是从侧方迂回,进入匈奴领地,从云中方向发动攻击?” 林斌终于笑了,“非常好!我们以前作战时总是讲究迂回的机动,鲜卑、乌桓联军为了节约时间也定然不会去强攻兵堡。那么怎么避开这些兵堡?刚刚陈汐已经给出了答案,异族联军会先行军到云中方向,然后再进行小迂回袭击定囊。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匈奴人会让鲜卑和乌桓的军队进入自己的领地吗?” 林斌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他喝了口水,然后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麾下将领,示意有想法可以说出来。 情水出列,“我等知晓匈奴攻打西域,鲜卑、乌桓也必然知晓?” 林斌颔首:“匈奴的强大让草原诸部胆寒,在有强势兵力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让数万军队从自己的领地路过。但是,我为什么说鲜卑、乌桓必然从云中方向来?答案就像情水说的,现在匈奴人的注意力全转到西域去了,留在汉国边境的匈奴部落变少,某些地段更是成了空白。鲜卑和乌桓联军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如果想速战速决,进攻方向成了最关键的选择。” 许多将领作出恍然大悟状,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林斌也不着急,他借机又喝了口水,顺便观察麾下将领,看到他们讨论热烈,某些人更是猜出作战的关键,心下甚慰。他自己一个人能力有限,根本不可能面面俱到。他需要足够多的帮手,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详细解释战局的部署,这么做无非就是让更多人接受新式的作战方法,期望有脑筋活跃的将领变成自己的助力。 陈汐忽地击掌,“大人是说,我等要从匈奴领地进行迂回,进入鲜卑和乌桓的领地尽情杀戮,引得两支敌军不顾劫抢心急回防,再中途袭击?” 公孙宏和甲贺对视一眼,同时会心一笑。他们早就知道林斌的作战计划,知道林斌是在培养麾下将领,这才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点明。 “很好!前段作战目的的确是从匈奴的地界行军进入鲜卑、乌桓的领地。问题是我们怎么分辨哪个部落是匈奴人,哪个部落又是鲜卑或乌桓人?游牧民族的习性都差不多,没有明显的区别,像是鲜卑就归附匈奴,装束和生活习惯完全与匈奴一致。他们也不存在严谨的地界划分,哪里的牧场没有青草,他们就开始移动往下一处。那么我们的作战计划怎么才算是完成?” 迫在眉睫的困难,如果林斌率军进入草原,军队必然需要进行伪装,这个时候在草原游荡的武装很多,只要不是太凸显不会引起注意。也就是说林斌不想一路杀过去,那会浪费时间,所以他想伪装成匈奴的军队在草原上行军,用最快的速度到达鲜卑和乌桓的领土。他之所以又问出来,是想让自己的部下多动脑子思考,不是每次都只会后知后觉。 在场将领都在努力地思考,思考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是围在地图前乱转,更多的是闪到一侧自言自语。他们有些人已经明白自家大人的想法,那便是培养统军将领,这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但能学到别人想学都学不到的作战技巧,还能走进决策层,以后能不能得到重用恐怕就取决于自己回答的答案了。 ※※※ 林斌招呼公孙宏和甲贺到一侧低声说话。 鉴于上次公孙宏和甲贺的战绩,这次计划如果进行顺利的话,林斌决定到了草原就将军队分拆为两部,让公孙宏和甲贺领导一部。两支军队拆开后将对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发动袭击,林斌率军袭击人口相对比较多的鲜卑;公孙宏和甲贺攻击人口和部落相对比较少的乌桓。 按照林斌和诸多幕僚的分析,由于时间差和路程的关系,鲜卑和乌桓老巢受袭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出去,最快也需要一周的时间才会传到进攻汉国边境的联军那里。那么也就是说两部骑军还有足够的时间在袭击联军老巢后重新进行集结,唯一的问题是,两支骑军要在什么时候进行集结,集结的地点又应该设在哪里,出了意外怎么应对。 严格规定会师的时间和地点,这存在巨大的风险,毕竟现在通讯的条件太落后了,想要做到分拆行动然后再集结需要统军将领有极高的战术素养和时间观念。 “如此冒险是否值得?宏以为,此时此刻我等尽力壮大才是正事,为何要趟此番浑水。每岁边塞被劫无法避免,此也乃是汉军之事,我等大可坐观异族与汉军角逐,待双方两败俱伤我等再出兵占利岂不更好?” “贺以为不可!我等皆是华夏人亦是汉国人,怎能在同泽受难之时袖手旁观,行这渔翁之事。若传了出去,恐要遭受责难,此对我等日后不利也!” “非也!怎可说乃是渔翁之事?此静观与彼静观有所不同尔。虎豹骑军战力虽强,但也有力弱之时,我们历尽厮杀肃清周遭威胁,此时正是休养生息之期。再则,在旁静观有利看清局势,关键时刻全力一击,岂不妙哉?” 林斌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他知道公孙宏和甲贺是在演戏给自己看,劝自己还是考虑清楚,不要每次都兵行险招。但是他有自己的理解方式…… 这支军队的存在已经够奇怪的了,若战力不强倒没什么,不会太引人注意,问题是虎豹骑军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强大了。天子在密切注意虎豹骑军的动向;门阀世家也在注意虎豹骑军的动向,在异族入侵的时候虎豹骑军不动,那天子会怎么想先不去猜,门阀世家恐怕马上就会有不好的举动。 林斌是虎豹骑军的统领,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只看表面。目前首先要做的是做出一番姿态,用行动来告诉天子,虎豹骑军绝对是他可以信赖的武装,会在关键的时刻跳出来抗击异族的入侵,而不是窝在一旁发展壮大。 还有一条,林斌从刘婧、嫪雕翀那里知道了一个信息,那便是门阀世家时刻都在打虎豹骑军的主意,以窦氏为首的门阀集团的举动尤其明显!就是天子也在近一段时间有了新的动作,他加派了一支由文官、武将组成的队伍,那支队伍正在来石堰的路上,看来天子是想加强对虎豹骑军的控制力度。 刘婧告诉林斌,窦氏门阀几次对她进行试探,只差没有明白的问,这支军队是不是天子培养起来准备铲除窦氏门阀集团的武装?几次想安插人手进入虎豹骑军,但是被天子强硬拒绝,她也以时局未稳的借口搪塞过去。她很慎重的告诉林斌:“君凡事皆需谨慎,断不可留下话柄。” 林斌虽然对政治一知半解,但也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说明朝中的政治斗争进行得非常激烈,窦氏门阀集团感受到了天子那方强势的反击,开始有些坐立不稳了,甚至连想到了天子培养军队要用武力清除执政障碍的荒谬想法。 “他娘的,天子真可怕,为了执政能利用的全利用起来了!难怪他会不计损失的支持虎豹骑军,原来是在分散政敌的注意力!” 林斌早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用膝盖骨想事的白痴,以前他是不熟悉汉朝风土民俗,选择做事谨慎所以看上去才会有些木讷。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他基本了解了现在的政治格局,还有门阀之间的厉害关系,遇事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主见。 “你……,你说什么?” “嗯?宏是言,大人是否遇到难题?” “难题?哦!没有。” 甲贺也是用迷惑的表情看着林斌,说道:“公孙宏方才问及如何行军;需在何时何处与大人会师。” 林斌刚刚明显走神了,他目前也无法确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进行重新集结,这才需要招集众人进行商议。他转头看向麾下的将领,看到他们已经安静下来在等待自己过去,赶忙甩开脑袋里那些云里雾里的政治思绪,迈步而走。 诸将抱拳:“大人(将军)!” 林斌抬头拍拍自己的脸,问:“想到了?” 诸将明确地分成了三股,看来是有三个想法。 “汐与众袍泽以为,我军可进行乔装,行走于草原之间。卑下窃以为,草原部落繁杂,我等只需选出少部袍泽乔装成匈奴人,如此即可掩人耳目,又可游弋于外驱逐靠近的牧民。” 林斌没有任何表示,他看向了情水。 “将军,卑下赞同乔装,但另有建议:我军为何不借道从雁门郡~代郡~上谷郡行军?如此可直击鲜卑、乌桓领地老巢,也少了许多风险。” 林斌直接无视情水的建议,他们要是能在汉境行军,那还需要窝在西河?做出那么多部署做什么?要知道这支武装根本不被承认,如果在汉境行军不是被扣留就是与汉军交战,其中一条发生了都会让天子难堪,也给了窦氏门阀集团打击的借口。他看向以云赵为首的另一股将领。 云赵面无表情出列:“我等唯大人之命是从!” 简单的说,他们脑袋里装的是豆腐渣不是脑汁,一条方法都没有想到。 林斌看着陈汐那帮们,走过去拍拍他们的肩膀,“你们的建议很好。”复道,“现在起,你们暂时归属公孙宏指挥,甲贺是你们的副将。” 做出调派,那也就是说他们都有资格出战,而不是留守石堰,皆是露出喜悦表情,大声应:“诺!” 情水心下一呆,知道自己的建议不过关,深怕被留下来,赶忙出列,“将军,我……我们……” 林斌笑道:“你们归我直接指挥。” “呼……” 一帮子将领松了口气,也是大声应:“诺!” 林斌看向云赵等人,发现他们似乎还没明白这样的调派意味着什么,心里苦笑,“这帮子反应迟钝的家伙还是令其留守较好。” “陈义!” “卑下在!” “云赵他们留守石堰,归你调遣。” “诺!” 那帮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大声呼吁:“大人(将军),我等亦要出战杀贼!” 陈义跳出来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可喧哗,噤声!” 林斌合言安慰:“石堰是我们的命脉,你们的责任尤其重大。不要让我失望了。” 那帮子豆腐渣懊恼得几乎撞墙自残,但也明白军令一出,违者必死的军律,哀哀地不出声了。 林斌又是一番安慰,那帮子见自家大人都放低姿态详细的说明石堰的重要性,脑筋简单的这帮子最后终于自豪的接受了留守的任务。林斌心里一阵莞尔,他开始讲述远途奔袭的精要,说到这次战争的主力以轻装的豹骑时,统帅豹骑的将领明显兴奋了起来。 霜略愕然,“虎骑又如何?” 林斌没有作答,仍是讲述游战的几个特点,讲话时不断看向公孙宏和甲贺、林鹰,示意三人注意听别遗漏了什么。他又重点回答了几个统领豹骑的军官询问的几个问题,等待众将再无疑问,这才停了下来。 霜心急如焚:“大人,虎骑不出战?” 关心则乱,林斌刚刚一直没有安排虎骑的任务,反而说虎骑不适合远途奔袭,以致几个虎骑的将领明显都有些按耐不住,霜率先一问,其他将领马上围上去。 只要是名将军,见到麾下军队的求战欲望这么强都会十分欣喜和满意,林斌现在就因为有这么些求战欲望强烈的部属而感到非常满足。他为了培养军队的傲气一直不断用小胜利来锻炼军队,用敌人无数鲜血铸就了他们与游牧民族交战时那种强烈的自豪感,告诉他们,游牧民族不是不能战胜,只要有一战的勇气,没有打不败的敌人。现在效果已经体现出来,他怎么能不喜悦? 按照林斌的布置,这次出战的军队规模将会十分大,这也是他为什么急迫地要肃清周围的潜在威胁。现在,方圆百里内的潜在威胁已经肃清,石堰的防御压力缓解,经过一番整顿,包括收编的马贼,归顺的随战仆从,林斌麾下的战力达到了一万三千余战士,除了必需留下来防御石堰的两千步卒,他决定率领一万一千名骑军出塞作战。这是几十年来汉军出塞军队最多的一次,如果获胜的话,这支名为虎豹骑军的军队也将在世人面前展现强大的战斗力,那时人们在想动什么心思,首先要想到是需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林斌见霜还是在紧张的发问,怒瞪一眼,“你急什么!” 霜被一喝哀哀地退后噤声。 “重复确定一下。” 公孙宏和甲贺同时出列,“我部四千五百豹骑!” 林斌点头,“我将亲自率领两千虎骑,豹骑~北军混编的两千五百骑士,随战仆从两千。” 虎骑将领愁眉苦脸的神色一变,差点放声大赞。 陈义亦出列,“我部两千步卒留守石堰。” 接下去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林斌命令麾下部属各自下去准备,自己则是向殿后走去。 进了后殿,就有如林斌所想象的那样,刘婧和刘奕翠跪坐于垫上,见自己进来连忙蹲站起来。他早知道两女肯定会躲在后面偷听,也大概知道她们应该有话说,为了节省时间也顾不得酒后的尴尬行为,亲自找来了。 一男两女默默对视良久…… “有话快说,我还得下去忙碌军务。” 刘奕翠缓缓退至一边含笑看着尴尬相视无语的一男一女。 林斌咳嗽几声,“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去忙军务了。” “且慢!”刘婧玩弄衣角,“婧……,奴有话与君听。” 称呼的转变让林斌觉得错愕,他早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榆木脑袋,现在已经知道‘奴’这个自称的含义,有点儿发愣地看着刘婧,猜不透她的想法。 “莫要强求得胜,若有险情……,君……,君可避退,莫要犯险。” 林斌强装笑意,笑得有点干巴巴,“没事,你在石堰等候大军得胜而归也就是了。” “非是奴一人,尚有族姐同等。” “?”林斌原本还在想如果刘奕翠也出征应该怎么安排,听到刘奕翠也要留下,既感到放松又有些不理解,“不需要再派监军?”他原以为那疯婆娘会像往常那般娇喝,没想刘婧只是“嗯……”的拉长尾音,然后就没了下文。 又是一段气氛怪异的沉默…… “我走了?” “嗯……” “没什么交代了?” “嗯。” 林斌脸一抽,飞快转身迈步。他在要步出后殿时,耳边传来了两女的祝福“祝君早日得胜而归”,他顿了一下,重新迈步,这次脚步有些踉跄…… 在紧张的气氛下,文官所属忙碌了起来,谁都知道这次与往常的小战斗不同,军队出战在外的日期越久,需要做的准备就越多。而即将出征的各部在出征前不必操练,需要一段时间来放松调整心态,大多是随意散步而走,遇到需要帮忙时才被招集起来。 那些不了解游战含义的军需官想大量准备粮食,林斌知道后感到郁闷,植物类粮食不适合多带,带多了会增加马匹的负重,这对游战来说尤其致命。林斌吩咐不需要准备太多,文官不解前来相问,他拿出前次出征没有吃完的黄米团,文官一吃苦着脸说了句“馊的”,最后解释,“非是煮熟携带,乃是生米尔”。 “我的军队与传统的汉军不一样,粮食不需要太多,我们要的是牛羊等牲畜。明白?” 文官会意告辞。 在太仆属的配合下,大量的驽马被安排了下去,目的是用来驼负粮秣。以虎骑为例,因为是具装重骑的兵种,在配置方面出现了新的格局,虎骑的坐骑因为已经披甲,不能像轻骑那般驼物所以每名虎骑各自多配一匹驼物用的驽马,主要被用来放置四米骑枪和大量饮用水,只有少量是粮食。 驽马属于劣等马种,它跑不掉,但是负重却极佳,在游动的作战条件下非常有用处。 经过十天的准备,等一切就绪,石堰城墙上的战鼓被震耳欲聋的敲响起来。 林斌全副武装立于城楼,下面是整装待发,即将出征的将士。 “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尽情的破坏,见人就杀,见物就毁!一旦进入了鲜卑和乌桓的领地,我们就要化身一变成为蝗虫,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杀意十足的出征宣言,它飘荡于石堰城内,激起了将士的血性,兴奋、群起、而回应。 林斌攀上城垛,拔刀指天:“片甲不留!” 汉家儿郎高声回应:“汉军威武!” 林斌手中刀刃全力下劈:“出征!” 刀枪森森,枪矛如林,汉家儿郎出征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蝗虫过境 每年游牧民族都会出兵入侵汉国边境,随着季节的不同,他们入侵的时间段也就有长有短。所谓立春代表的意思就是,冬天过去了新的时节已经到来,在这一个时节里游牧民族会习惯性的活跃一下,视部落大小而定论。大的部落会在春秋季节更替之前调集战士进行所谓的热身,就是召集兵士入侵其他国家或者是其他部落;小的部落则是趁冰雪化开之际进行迁移,努力寻找新的、无人占领的牧场。 春秋更替季节是牲畜的发情期,无论大小部落都需要在牲畜将要发情时停止任何活动,专心管理牲畜的配种,这也是草原最为平静的一段时间,因为大家都在忙所以战事几乎没有,是难得不用担心有敌人入侵的时节。必须说明的是,草原人不害怕汉国人,因为汉国人根本不出塞作战,‘敌人’不包括汉国人在内,乃是同为游牧而生的草原人。 在出征后的第三天,虎豹骑军行军到了黄河上游,林斌寻来了柳如是,问他:“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你说的河床比较浅的地段?” 柳如是在北疆多年自然对地势较有了解,曾率部众多次进出河朔一带,他答:“前方五里便是。” 林斌颔首,他大手一挥,军队在苍凉的号角声中继续前进。 一段快速的急行军,大军来到柳如是所讲的地段,但是却发生了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有斥候回报:河床地段竟是有游牧民族的营地。 林斌号令全军停止前进,转换成备战状态,随后让伪装成匈奴骑兵的士卒过去查探,没想后续的发展却让他感到有些儿惊讶。 现在,林斌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那便是迁移的小部落似乎是出于畏惧,遇到林斌派出去伪装成匈奴骑兵的士卒,竟是二话没问就表示愿意放下武器,有融合进这支强大军队的意愿。 林斌紧急召来几名比较熟悉游牧民族习性的将领,他问:“匈奴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 名叫左近的将领说:“匈奴人必然吞并之。” 林斌详细寻问后明白了一个事实,草原除开有限的几个大部族外,其他小部族都没有太强的种族观念,草原上的部落也多半不是匈奴人,华夏人总是自以为是的将所有游牧民族划分族群,比如匈奴人的领地就把在那里放牧的族群全部当作匈奴人,鲜卑人领地的族群就全当成鲜卑人。 草原的战乱不是华夏人所能凭空猜想出来的景象,一般都是今天这个部落吞并了一个小部落,那个被吞并的部落自动沦为部众或是奴隶,哪天这个部落被其他部落吞并了,这个部落也消失掉,被新的强大的部落取而代之,一直这么循环下去。 简单点的说就是,草原的族群不像华夏人那样重视族群的划分,他们只对强者拥有归属感,不是对某个族群、某个国家拥有归属感,说白了就是一群有奶便是娘的狼崽子,只要能给他们生存空间和食物,他们才不在乎自己是匈奴人或是鲜卑人。 “哦……” 林斌仔细权衡,是将挡路的小部落全歼了,还是进行吞并,在行军中将他们整编进随战仆从的编制。他的想法是进行吞并,但是由于没有做过所以显得不是很有把握。 “草原人如果被华夏人吞并会有什么反应?” “并无此先例,一切尚未可知。” 公孙宏心下兴奋,他要的是一个心思灵敏,拥有强烈扩张欲望的首领,绝对不想要一个只会用刀子说话的蛮夫。他心下辗转,出言道:“大人可还记得去岁遇见的先秦军队?”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公孙宏,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 “先秦军队?哦!你是想说,先秦军队也是在吞并中壮大,我们也可以那么做?” 公孙宏大喜,“正是!戎人所要者,不过生存尔。” 林斌虽然知道草原人的习性但是心里还是没谱,他是很想将那些小部落吞并掉改编为随战仆从,但无法确定这么做有没有把握。 “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你说应该怎么进行吞并?”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断不可浪费太多时间在这里,按照林斌的打算,武力吞并是最直接的方法,但又担心一旦发动攻击后会有戎人逃掉,如果真的有人逃了那么虎豹骑军的存在必然会曝露,他最不想的就是太过引人注意。动手了,那时先不想其他游牧民族会把虎豹骑军当成是草原人或是什么,一旦传出有一股军队在草原移动劫抢,这支军队的存在就将公布于众,好的结果是草原部落退避,坏的结果就是联合来攻,这也是为什么不好下抉择的原因。 情水大急:“将军,不可啊!我等乃是远途奔袭,如何还能带上心性不定之戎人。” 公孙宏嘲笑似得看一眼情水,复道:“此事交由卑下来做。” 林斌不再犹豫,“动作快点!” 公孙宏应“诺”而去。 林斌见情水还是一脸忧郁,“别担心,吞并不成就全宰了。吞并了有异动就更不需要担心,捏在手里,还能让他们翻了天不成?” 情水顿悟,话说是吞并,但林斌明显随时都可能再举起屠刀。 许多人心里也没谱,他们基本没有出塞的经历,对游牧民族的了解太少,无法做出判断,唯一觉得的是自家大人实在太大胆了,竟是在进行军事行动的时候还不忘壮大军队的编制。 他们不了解一个事实,林斌在出征之前就已经计划好,行军需要向导,不然不可能在人生地不熟的条件下完成迂回作战的预期目标,这就必然需要俘虏几个地地道道的草原人,这次撞上了一股没战先乞降的小部落,真可谓是老天帮忙,这个风险值得去冒。 既然已经下定决定那么林斌就开始下达军令,他命令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游牧民族营地包围起来,然后再让公孙宏开始他的劝降动作。 超过一万一千名骑军行动起来马蹄声震天,当汉军疾速而过时,那些游牧民族以为是要进攻马上骚乱了起来,近千能战之士在一种类似陀螺的声响中缓缓围着自己的营地移动,虽然离得远但还是能看见他们脸上呈现绝望的表情。 大约两刻钟,汉军完成了包围机动,林斌的这支虎豹骑军没有旌旗,相隔两千米只能看见身穿红袍外着铜色战甲的骑士和匈奴人装扮的骑兵相混在一起,无法快速辨认出归属,以致汉军策马稍微靠近了那些游牧民族才大吼大叫起来。 “他们喊些什么东西?” 公孙宏脸上充满笑意,“他们无法判断我等是否乃是匈奴人,看到装备如此精良的军队自觉无法战胜,乞求不要进攻。” 许多将领的表情都十分怪异,他们实在是被彻底搞混乱了,以前所接受的信息是戎人野蛮凶狠,霎时看见自己一围戎人就被吓成这样,落差太大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其实岂止是将领们感到发懵,就是林斌自己都觉得有些儿莫名其妙,他亲自率亲骑向前,对方也奔出三骑。 林斌看三骑只有中间的那个骑士有穿金属甲,知道那个应该就是这支小部落的头人,虽离得远,还是可以看见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呈现恐惧表情。 公孙宏嘴角勾起,邪笑,“乃是无姓小族,此类小族战力太弱,大多乃是以进贡方式求得庇护。多数强势部落轻蔑其战力太弱不愿吞并,只索取牛、羊、马匹。匈奴人趣称乃是行‘牧养人’之事。” 一番解说又让林斌大长见识,对其被一围就吓得乞降也就没什么疑问了。林斌听公孙宏讲这些无姓小族战力不强,马上打消改编为随战仆从的念头,一个新的想法韵应而生,既然擅长放牧不擅长作战,何不吞并掉专门用来为自己牧养战马? “你确定这些无姓小族一旦被吞并有机会就会逃跑?” “非也!乃是生存无望必然逐窜,若大人全力庇护,且善待之,必服顺。” “那匈奴等种族为什么不进行吞并?为自己专门放牧也好啊!” “呃……?大人有所不知,匈奴等种族乃有自己的牧民,若吞并此类无姓小族,本部牧民必视为抢夺自己牧场,生性不容,所以……” 林斌终于明白了,也就是说匈奴人有专门的牧民,一个部落所拥有的牧场有限,牲畜的食物也自然有限,部落首领不愿意吞并一群没战力的废物,生性崇拜勇士的牧民既看不起软弱的无姓小族又不愿意牧场被占,这些个无姓小族成了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只要求无姓小族定期上贡,这也才有‘牧养人’的说法。 其实现在的很多人都没有发现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匈奴人的制度是奴隶制,他们攻占下一块领土的时候是夺其民成为奴隶,领土的扩张也只是留下很少的军队由‘相’率领,驻扎军队镇压当地反抗的种族。 匈奴人不懂得治理民政,占领地的民政都是由当地人来做,由‘相’进行监督,采取的是‘上贡制度’,匈奴人要的是人口和贡物,不事生产,他们基本不去理会当地人执行的是什么民政。这样的制度存在巨大的漏洞,也就是说匈奴虽然强大,但是限于制度的关系,匈奴人的社会结构非常松散,部落分布也相隔太远,在通讯手段落后的条件下,除非是遭受强烈的生存危机,不然根本不会快速集结起来。 林斌见那三骑相隔五十步就下马成伏地拜服姿态,他也懒得去和这些无姓小族废话,直接让公孙宏过去交涉。 事情出乎众人意料,公孙宏很快就回来,他带来了好消息,以致让众人感到十足的发懵,有点儿没明白怎么那么快就办好了? “卑下只言,过顺者,生;违逆者,死。他们便服顺了。” 林斌暗地骂了句“他妈的,真是一帮软骨头!”,心下总算明白这些无姓小族为什么没人愿意吞并,就是杀都懒得杀了。一阵郁闷后他却恍然,这些无姓小族没有战力,如果不是这样的姿态,恐怕还真没办法生存下去,这也算是无姓小族的一种求生技巧,没见公孙宏刚刚还说他们一有机会就会逃掉? “将他们缴械围在中军,我们继续前进!” 军号一吹,大军重新动了起来,将士们见到刚刚那幅景象也是感到莫名其妙,有士卒靠过去与无姓小族的部众接触,发现这些无姓小族与他们所理解的戎人不同,乖顺程度让他们有点儿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因乖顺得太过谦卑了,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公孙宏领了一个老头儿过来见林斌,那老头儿满脸堆着谦卑的媚笑,一见面就用半生不熟的汉国话向林斌致意。 “你就是他们的首领?” 老头儿在马背上弯腰,曲臂行礼,“尊贵的、善战的汉国大将军,在您麾下善战的、数量多得不可思议的大军劝导下,您的威武让我们战栗。我们已经归顺,现在您是我们的主人。” 林斌莞尔,觉得这老头儿很滑溜,应该是一个人精,也不废话,“你叫什么名字?对九原、云中、桑喀的路熟悉吗?” “熟悉,熟悉!”老头儿报出一个怪怪的名字,说他叫入稀。 林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所谓‘入稀’就是快死了的意思,到是很贴切,但他不喜欢这么拗口的名字,按照草原的风俗,既然已经归顺那么他就资格重新赐名…… “改了!叫林……” “大人!” 林斌疑惑看向公孙宏。 “大人之姓岂能随意赐予奴隶!” 林斌没那么多讲究,觉得无甚所谓,径直对老头儿喝:“以后你们都姓林,是我的奴仆。懂了?”他看老头儿在发怔,以为不懂,很是不耐烦,“姓林!你从现在起叫林稀,那些个部众也都姓林。以后只能自报林姓,全部学汉国话,明白?” 公孙宏无语以对,现在有姓氏的可都是显贵的人,特别是在草原姓氏不是随便可以称呼的,有很多部落就是因为单纯的一个姓氏而大动干戈,族亡人死的事情大把大把。而在汉国虽然没有特别讲究,但是有姓氏的人也总是比没有姓氏的人骄横和高高在上,也就是说姓氏非常重要,不能随便冠在别人头上。 “really?” 林斌没听清楚他说什么,重复问了一起,总算听清楚发音,一听之下呆了呆,“哇操!讲英文的货!” 公孙宏惊异,“什么?英文?他讲的什么话?” “罗马语?似乎不对……” “啊?” 林斌不理公孙宏,他急切的问了老头儿许多,才知道说这支无姓部族漂浮不定,遇到的种族也就多了,曾经帮助过一支从遥远西方来到东方的商旅,缺少文化的无姓小族对文化十分渴望几乎见什么就学什么,这也就从西方来的商旅那里学了一点点英文。 “那支商旅有留下地图或是文献什么的东西没有?” 林稀,也就是那个老头儿,他在马背上发怵了足有一会,讨好问:“是不是画着一些蝌蚪儿一般的文字,有路线图的羊皮卷?” 林斌大喜,“是!就是那些东西!有没有?” “尊敬的主人,这样的东西有一些,但是……”林稀指着后面被卷得像是一个大包裹挂在马背上的羊毡,“现在拿不了。” 林斌心里的喜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大得说出去可以吓死任何一个古人。在他的设想中,如果能活到看见汉国击败匈奴,自己又有足够的军力,他就想一直向西、向西、再向西!无论是打通贸易商路或是进行战争,一路征服过去。 当然,率领军队向西目前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林斌现在的目标是攻击鲜卑和乌桓,但他还是因为得到西方商旅的路线图而感到兴奋。 华夏民族眼中的天地太小了,每次都是征服一块地域后就停下征服的脚步,这其中有国力的问题,更多是国策和制度的问题。林斌为什么愿意在边塞?其一是害怕莫名其妙被天子砍了脑袋,其二是想参与对匈奴的作战,其三……还用说吗? 梦想总是崇高的,真正做起来却很难,林斌是名纯粹的军人,但是不代表眼界窄小,他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是想看见民族崛起罢了。 但是,随着林斌对汉国的了解增多,他有时候总会想,目前经济实力强大的汉国。她在当今天子的领导下是击败驱逐了匈奴,但是非常奇怪的,汉国获得了战争的胜利,为什么汉国没有得到实际的好处?反而耗尽了国力,这才出现‘穷兵默武’这么一个形容词。 说起来或许很傻很天真: 林斌知道天子在密切注意自己的动向,他才一次又一次对异族发动攻击,期望用事实告诉天子,战争有另一种打法,战争并不是看军队的数量来决定胜负,是看战术素养和士兵是够精锐,让天子打消招募全国青壮发动战争的计划,这样不会太影响人口结构,也不至于让汉国因为青壮被大部份召集而荒废了生产。 林斌每次作战对异族的掠抢也是想告诉天子,战争其实不用花太多钱,有一种战法叫以战养战,可以掠夺异族的财产充实自己的军队。一个很明显的案例摆在世人的眼前,林斌几乎每个月都在作战,但是并没有越打越弱小,他们在作战中不断的壮大,难道没有看见随着作战次数的增加,麾下牲畜、马匹的数量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么? 有没有效林斌不知道,只是努力的在做。他个人能力有限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加入自己的行列,也为此一直奋战。 ※※※ 这次出征将士数量把随战仆从算在内足有一万一千余,后来吞并了那个无姓小族,突破了一万四千人,随军而行的牲畜马匹数量太多,导致途中很难隐匿行踪。 又再连续两天的行军,虎豹骑军终于来到了定囊外围的草原。可能是因为春季迁移的小部落较多,竟是短短的两天内就遇到了二十余股迁移中的部落,幸亏在外游弋的是装扮成匈奴人的汉军,遇见小股的直接吞了。而有些匈奴的部落会好奇派人问一下,在会匈奴语的士卒蛮横呼喝中,那些真正的匈奴人带着疑惑向西而去,说是要增援对西域的作战。有些个非匈奴族群的部落,他们看见虎豹骑军黑压压的一大片,吓得问都不问远远就逃开了。 出征五天,事情进展还算顺利,一切没有太脱离预计的轨道。 当夜,林斌下令宿营,带着匈奴民族文化特色的羊毛毡如林一般的耸立起来,为了监视新整编的随战仆从和林姓小族,汉军将他们的羊毛毡围在了正中央进行严密的监视。 林斌正捧着木质盘子,举刀欲切片,情水领着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将军!此举大大不妥!我军乃是出塞作战,如今战事未发,军队之中却有近五千之戎人,若进行分兵时戎人作反,该将如何是好!” 情水已经彻底不知道林斌到底在想什么了,两天前吞并一支约三千人的小部落也就算了,最近好像上瘾了似得,竟是还在不断吞并小部落,他感觉如果再这样下去会大大的不妙。 华夏人天生就不喜欢戎人,认为戎人只会烧杀劫掠,根本没有信义可言,是一群随时都可能反叛的野蛮人。 林斌原本也有顾虑,后来随着事态的发展,他才明白公孙宏说的某些话,游牧民族没华夏人想的那么复杂,吞并也就吞并了,只要待遇不差肯照料,游牧民族也可以为华夏人而战,当然,前提是能够压服他们。 “你有眼睛吗?” 情水和几个一同来问的将领齐齐呆住。 “看看那些被编入随战仆从的异族,他们有反抗虎豹骑军的指挥吗?没有发生嘛!我知道你们担心发生不好的事情,也明白你们的心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切也还在掌握之中,不要一诈一唬,你们身为军官都这样诈唬,麾下的士卒会怎么想?没事也让你们诈唬出事情来。” “可是,将军……” 林斌没有责怪情水等人,相反地,他很满意北军也开始有了生存的危机感,懂得自己判断局势。 “几位……。世界很大,无奇不有,不要让见识限制了你们视野,应该看得远一些。我听过一句话,它叫‘以夷制夷’,也就是让戎人成为我们的战力去和戎人拼命,这会让我们华夏儿郎少流很多血。” “将军……” “我是军人,很纯粹的军人,拥有属于军人的判断。我看见的是他们被收编后很配合,还有……他们似乎对我们的强大很羡慕,看到精良的甲胄和战刀会止不住的流口水。我有告诉过你一个关于和羌人的故事吗?” 林斌含笑看着情水等人,他右手的那把共和国匕首作势一切,很干净利落的划出一片羊肉。 “还没吃饭吧?来来来……都随意坐下。”林斌招呼草根子,“多弄些羊肉过来!” 远处的草根子笑嘻嘻应“诺”。 “我刚刚说到哪了?” “将军是说,您和羌人的故事。” 林斌嚼着羊肉片,吞咽下去,很惬意地饮了一口戎人的马奶酒。他这才开始讲和西宫石玉接触的事情,说到五十把横刀可以交换一千名羌人战士时,情水他们张大了嘴巴觉得很不可思议。 “可是……,将军,这故事和此番有何联系?” 情水接过草根子递来装着羊肉的盘子,他也是转头好奇看向林斌。 “关系?你们没听懂?” “这……” “我是想告诉你们,无论是羌人、是匈奴人、还是其他什么人,他们的生产力很落后,如果能够得到超乎想象的好处,他们愿意付出华夏人不敢承担的代价。戎人说白了和华夏人没什么分别,华夏人之中有奴隶,戎人之间也有奴隶,但是我们华夏人因为内部相对比较稳定,汉国也有自己的货币,买卖起来比较斯文。戎人呢?他们没有货币,用的是以物换物的手法,对于他们来说,人口很重要但却可以用人去换取想要的东西。” 众将还是有听没懂,摆出雾煞煞的迷惑表情。 “制度!关键就在制度,我们华夏人有自己生存的社会制度,游牧民族当然也有自己生存的社会制度。众所周知的,我们华夏人也有互相吞并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次数较少,行为也没有太血腥所以没有多被人注意。比如,张家用了些手段吞并李家的财产,受于法律的判决,李家只能服顺,法律规定李家的人成了张家的奴隶,财产也归张家所有。那么,你们认为这样对吗?” 林斌神奇的发现自己因为一直要解释一些东西,口才竟然出现惊人的进步,逻辑性也大大的提高,至少他以前连解释什么叫人都觉得费劲,现在却能对一些复杂的事情侃侃而谈。 情水很认真的思考一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卑下以为,若是律法判定李家之人、物归属张家,那自然是无错。” 其他将领也皆是认同情水的观点。 “那就是了。我们汉国有律法可以来判定对错与归属,以致减少了许许多多私下的械斗,这也就少了许多杀戮。那么你们有没有去注意或是观察,游牧民族的律法是怎么样的呢?” 沉默…… “游牧民族的律法很简单,谁的实力强大,他说的话就是律法。相对的,哪个民族或者部落强大,弱小的部落就愿意臣服,这就是游牧民族的铁律!” “将军,我们明白了!” “嗯。这几天尽力约束麾下士卒,不要对随战仆从动粗。” “为何?” “他们是老子的炮灰,懂了!?” “呃!!” 诡异的沉默……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怒之、奋起、而杀人 有汉以来最为强大的威胁乃是雄踞西北、北地的匈奴,华夏人以传统称呼匈奴部众为戎人,又称呼更北的鲜卑、乌桓等名不经传的小部族为狄人,名称的不同所表示的意思也就天南地北。 西汉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东胡被匈奴冒顿单于击破,使其众多部落狼逐鼠窜,其中东胡的一支部落逃窜至乌桓山(又称乌丸山)遂以山名为族号,活动于汉国上谷郡、右北平郡、辽西郡境外(大约是现在的西拉木伦河两岸及归喇里河西南地区),该族人口不足百万,有着自己独特的习俗,其一便是十分喜爱养犬,以犬为伴,人亡犬亦杀之陪葬。 古有记载:乌桓俗喜骑射,弋猎禽兽为事。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舍,东开向日。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畜牧业颇发达,马、牛、羊甚多,因此,不仅是其衣食的来源,同时,婚嫁也皆以马、牛、羊为“聘币”,人亡则取死者生前所乘之马烧以殉葬,若仇杀,也可出马、牛、羊以赎死。并用牛、羊祭祀鬼神、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有健名者,毕皆烧之。 自公元前三世纪末匈奴击破东胡后,乌桓势孤力单,故役属于匈奴。匈奴单于每岁向乌桓征收牲畜、皮革,若逾时不交,便没收其妻子为奴婢。若认真算起来,乌桓除了比较有战力外,匈奴也是把乌桓当成了‘牧养人’,唯一与无姓小族有出入的是乌桓需要派军队为匈奴服务。 相传,乌桓与鲜卑本为同族,同是在公元前三世纪末被匈奴击败逃窜至东方,后分地域而居,鲜卑居北、乌桓居南,东邻挹娄、夫余等无可考究的小族。两族随着时间日长,各自有了自己的名称,亦乌桓和鲜卑。 现在的鲜卑比之乌桓除了人口较多之外,没有自己的族姓。鲜卑的语言、习俗大多与乌桓无异,但又从中融合了匈奴的一些习俗,显得十分混杂难以判断。 鲜卑族名“鲜卑”一词,在秦汉文献中,以不同的译音形式出现过:“师比”、“犀比”。而其实鲜卑离中原较远,南隔乌桓,其文化影响大都间接而来,所以仅指一种胡服的带或带钩。大多只是知道鲜卑族名源于其所居地“鲜卑山”(即今大兴安岭)。“山”是汉语,显然“鲜卑山”是胡汉语的混合词,若按照蒙古语的发音,可以念为‘斯波勒克’。 在这个朝代,华夏人和鲜卑人接触其实很频繁,但是华夏人总是分不清楚戎人和狄人有什么区别,自动把所有游牧民族划分到一块,把鲜卑人当成了匈奴人,又或是把鲜卑人当成了乌桓人。按照华夏人除了战争根本没有和塞外接触的情况而言,华夏人之所以会把鲜卑人混缪其实也十分正常,原因在于鲜卑人没有自己的文化,他们的文化都是间接学自匈奴或乌桓,没有太明显的族群装束和生活习惯,分辨错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 公元前140年的立春,既农历十二月十七日(误差不超过一天),正时农耕民族准备忙碌于春季播种的时节,北方传来了游牧民族即将入侵的消息,边塞各郡惊疑之下紧张地做出了反应,上谷郡、右北平郡、渔阳郡相续号令动员,做着防御蛮族侵略的准备,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蛮族真正的目标不是准备充足的各郡县,蛮族的目标是被认为最不可能遭受侵略的西北方向各郡,亦是最接近匈奴领土的几个郡县! 众所周知,匈奴已经对西域用兵长达半年,但是汉国朝廷由于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西北地的匈奴族群亦是西移动,导致的是西北地的多处草原成了实力真空地带,就是匈奴最为重视的河朔,这个每年至少驻扎十万控弦之士的军事重地,匈奴的驻扎兵力降到了历史性最低点,只有五万余可战之士! 汉国正忙于进行政治角逐,朝野上下都被当今天子刘彻的出招吸引了注意力,认为匈奴正在攻击西域没有时间来理会汉国,那些个小蛮族无需多去注意。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有时候越没有去在意的东西,发动了突如其来的攻击更加要人命,例常命令上谷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进入防御状态后,好像谁都没有时间来关注其它事情,大多数人都在忙碌于政治角逐之中,争取自保或增加政治影响力。 汉国官员数万之众因为天子的出招被搞懵了,无数显示敌军动向的军情只到丞相府的卫绾手里便没了下文,只因卫绾被人劝告,‘今乃多事之秋,公虽贵为丞相,实乃鱼肉尔,当少言谨慎,莫被窦老太太迁怒’。一席话说的卫绾心下震惊,整天惶恐不安,听到军情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思考若敌军入侵会造成什么后果,是思考如果在政治斗争的关键时刻通报敌情会造成什么影响,天子会怎么看待他,窦老太太又会怎么看他。 有汉以来,丞相具有选用官吏之权,有弹劾百官和执行诛罚的权力,有主管郡国上计和考课之权,有总领百官朝议和奏事之权,有封驳皇帝诏令和谏诤之权,凡有重要的政事,如立新君,立储,封赠,赏功,罚罪等事,以及财政,选举,民政,法律,礼制,边事等方面的重大的事,往往是由皇帝委托丞相主持,召集百官集议,集议的结果由丞相领衔上奏于天子,再由皇帝和丞相共同决策定议。 注意!边塞军事凡事需要禀告丞相,再由丞相决定是不是转呈天子,丞相的权力非常大,大到丞相想掩埋一些事情易如反掌! 卫绾为官位居显要,既无拾遗补阙之功,更谈不上兴利除弊之绩,只是默默无言,守道而已。从他的身上可以看出汉初黄老政治的一些具体情形;黄老政治,一方面要求以刑法来加强统治,同时也要以法术驾御臣下,在这种政治局面下,为臣之道,就是要慎守职位,而不可积极奋进,变易革新。卫绾探谙此道,从不在皇帝面前表露自己,知雄而寸雌。他为官谨慎小心,目的是保护自己,任丞相,只起上传下达之作用,‘朝奏事如职所奏’,对于朝政大事,他却往往粗略不问。 这次……卫绾就是想不问都不行。他知道当今天子不喜欢黄老政治,认为黄老之术的无为已经不适合当今的时局,这才时时刻刻想要改变,他身为黄老一派,当然也是历尽所能想要保持黄老优势。但是,因为他的性格谨慎使然,造成了一种强烈的矛盾感。 此时,卫绾手握军情,他呆呆地看着大门前方空无一物的庭院,心下快速辗转,“既吾知晓,那太尉田蚡也必然知晓。这该如何是好?” 话说,田蚡是当今天子的舅舅,是属于天子可信赖的势力。天子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必然需要培养母亲之族,也就是培养一个新的、强大的外戚集团来取代窦氏这个老牌的门阀集团,那么天子在朝中安排重要官职给自己人成了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田蚡是其中的领头人物,在天子获得政治上的胜利时必然是要趁胜追击,田蚡得势之下也必然急速蹿升。再则,朝中许多人包括天子在内皆认为田蚡颇有才能,只因田蚡口才很好,学过盘盂之类的古书,天子为了自己也为了母族外戚,就安排了太尉一职给了田蚡。 太尉是朝中仅次于丞相的官职,专掌武事,地位和丞相相同,为最高的武官职位,秩俸万石,金印紫绶。可谓是为高权重,田蚡得势后为了帮助自己的小侄子夺回皇帝的权力,当然也是会用尽所能来打击政敌…… 卫绾的担心很有根据,他知道田蚡是个什么货色,说好听了就是有口才,说难听了就是口蜜腹剑的弄臣小人,再则田蚡样貌丑陋,在卑微时被人取笑表面上不以为意,得势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以前那些出言讥笑的人置于死地。 “不行!”卫绾霍地站起来,向屏风后喊:“来人,备车!本相要前方武安侯府邸!” 小心谨慎的性格决定了卫绾的行为,他猜想太尉田蚡知道了边塞军情,田蚡知道了就等于天子知道了,如果自己瞒下不报,到时蛮族入侵,边塞损失的责任就要自己来背,以天子的性情,那时恐怕就不是罢官那么简单,被诛族都有可能! 卫绾的丞相车架来到武安侯府邸,他命侍从到门前通报,自己则是待在车架内构思词汇。 很快,武安侯府的管家有了反应,在得知是今朝丞相来访,迅速命人告知正在与歌姬同乐的田蚡。管家则是亲自迎了出来,对着丞相府的众随从笑颜相待客套一下,来到丞相车架前告罪,说是主人马上就出门来迎。 卫绾哪有心思去计较这些虚礼,随便嗯哼几句就没了声音。 没一会,武安侯田蚡“哈哈”大笑出迎,武安侯府邸的大门也随即被打开,摆出一副十分看重丞相卫绾的礼仪。 “嗳?田某来迟,丞相莫怪啊。” 卫绾听到田蚡的声音立刻出了车架,紧张地迎上去,“未告便来访多有仓促,乃有大事尔!” 田蚡表情不变,仍是笑呵呵请卫绾进了府邸再说。 卫绾见田蚡一副笑嘻嘻模样,越加深信边塞军情已经被田蚡知道。他心下舒了口气,认为自己的选择果然是对的,“太尉,武安侯啊!” 田蚡乐呵呵问:“丞相何故如此啊?” “嘿!太尉莫要如此……”卫绾心下郁闷,“边关军情紧急,太尉,您身为武官之首,乃需与我同去求见圣君,莫要作态啊!” 田蚡表情一呆,那双小眼睛眯成了线,“边塞各郡已然作防,还有甚子紧急军情?” 表面上装腔作势,田蚡心里却笑翻了,他当然也收到了关于边塞的军情,知道的比卫绾更多、更详细,为了某些政治原因,一些不能公布于众的事情除了天子也就他知道。 卫绾作势一鞠,“武安侯……太尉……” 官位和爵位来回换着喊,又是一副低姿态,这对一朝之丞相来说已经极为难堪,田蚡满意于卫绾的态度,索性答应下来。 “如此,先谢过了。” ※※※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田蚡的确是一名善于心计的人。他总是从每一件事中尽力得到好处,就像这次一样,他知道有无数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所以亲热的招呼卫绾同车,卫绾心系自保之道也不好拒绝,结果就上演了一幕临时设计出来给人看的‘风风火火求圣恩’的剧目。 丞相与太尉一同要求夜间进入皇城,这一消息很快就被无数耳目传播出去,一时间本就紧张的长安个门阀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耳朵,密切注意政治格局是不是又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另一方面,窦氏门阀集团知道身为黄老一派的卫绾和强敌田蚡走到了一块,一股新的政治风波开始被酝酿…… 入夜之后皇城非重要事不得开,这是自古就有的规矩,导致田蚡和卫绾来到皇城前被皇城禁卫拦住。 “告知卫尉,我俩有紧急军务需求见今上!” 丞相和太尉同样的口气让守城的城门校尉眼皮一跳,知道无大事不会两名重臣同时要入皇城,吓得赶紧让人去通知卫尉李广。 汉律有云:门者,重也,每门需设一尉看管城门,城门有失,守门校尉全族皆诛。每一个城门的校尉都没有固定的官职名称,例如掖门,那就叫掖门尉。 一番好等,李广还没来,程不识倒先来了。 程不识本和李广同在边郡领兵,两人交情还算不错,但是先后被调到长安后因为职权的不同,还有政治上的一些原因,两人交情逐渐变淡。现在李广任未央宫的禁卫军长官(刘彻保镖头子);程不识也来任长乐宫的禁卫军长官(窦氏保镖头子)。 卫绾见来的是掌握长乐宫禁卫军的程不识心下一跳,暗自喊了句“苦也!”,只因程不识是窦老太太的禁卫头子,政治立场当然是偏向窦氏那边,现在卫绾被撞见和田蚡在一起,一个不好窦老太太怒起来,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田蚡随时随地都是那副乐呵呵与人无害的‘很傻很天真’表情,“程将军,幸会、幸会!怎么劳烦你大驾呢?” 程不识皮笑肉不笑的咧嘴,“丞相与太尉夜间入城,可是有何要事啊?” 田蚡轻咳两声,悄悄用脚踢了卫绾几下…… “这、这……程将军,边塞军情如火,需立即求见圣君……”卫绾自觉这个丞相也当得够窝囊了,田蚡贵为外戚又是太尉都没对他吹胡子瞪眼睛过,现在一个武将竟是用怪异的表情、明显不屑的眼光看自己,弄得他心里窝火,“速速打开城门,误了军情,你可担当得起!?” “呵?” 程不识继续咧嘴,再一次用不屑的眼神扫一眼卫绾,命禁卫仔细检查了车架,折腾了半天就是没打开城门的意思。 其实如果没有天子的命令,皇城到了夜间根本不能随便打开,这里的人谁都清楚这条规定。田蚡与窦氏一派不对头,程不识对待田蚡自然不咸不淡。但是卫绾就不一样了,他算起来是窦氏一派,所以程不识见到他与田蚡同车,这才多次表示不屑。 又是一阵折腾,卫尉李广总算姗姗来迟。 李广来了见到现场气氛怪异,他本是传统武人,为人性情耿直、做事一丝不苟,根本懒得去理会政治因素,出于天子口谕,命令城尉打开城门放行。 等田蚡和卫绾同乘的车架入了城,李广这才问程不识,“出了何事?” 程不识与李广乃是旧交,虽知李广耿直不问政治,但是毕竟立场摆在明处不好名言,只得压低声线:“大事!” 李广抱拳,“我需赶回未央宫,此处有劳了。”说完离去。 当夜,丞相卫绾、太尉田蚡入宫与天子刘彻炳烛夜谈。 两人详细告知天子边塞军情,一番长谈直至天亮,方乃结束。 “北方一猛虎,怒之、奋起、而杀人?” 卫绾没听懂天子在说什么,他倒是知道自己这个丞相已经当到头了。 一番悲戚,卫绾忽地想起来一些什么,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运筹帷幄 “今岁小族入侵乃在预料之中。若匈奴西进,北地小族皆安顺无事,岂是蛮狄乎?今与以往大有不同,今岁圣上在北地留有偏师,虽不多,战力却极佳!” 田蚡手捂木碗,碗内盛有稀粥,言罢美滋滋地用勺子吃食,煞是一副尊贵模样。他样貌不佳,眼睛极小,喝粥时不忘看向天子位上的刘彻,看到刘彻温和地在吃东西,心下明白这个小甥子又想起了谁。 “今有婧公主坐镇北疆,虽不善军事但不缺谋略尔。婧之下还有奕翠,两位皆是善谋之人,有良将辅佐,必大有作为。” 刘彻抬头看向田蚡,复又低头专心吃朝食。刘彻为了转移朝中的视线做了诸多努力,朝中门阀也大多被吸引把注意力浪费在了北疆的几个人身上,以致没有注意到他的某些布局,现在布的局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权力正在慢慢被回收到手中,问题是…… “朕知道。舅舅所言之良将嘛,不就是那个林斌?朕每月几乎都要听好几次‘林斌’这名字,朕的胞姐对之甚为看重,便是身在长安的卫尉李广也对此人极为推崇。还真奇了啊?现在舅舅也称之为良将,这是为何啊?” 田蚡小眼睛一眯,看上去就好像闭眼了一般,他放下木碗慎重道:“臣不甚知晓军事,圣上厚待方为太尉,但臣知一古语,‘能战之将,皆为良将’此言甚善尔。” 刘彻轻笑出声,“舅舅此言也无不可。朕每月皆听,此人率虎豹骑军出战塞外,每次皆是战而胜之,夺戎人牲畜、马匹颇丰,朕又听,此人夺取战利品皆赏赐部下,自己却无所获,这是为何?每战也必掠其人口,华夏人训练成卒、戎人或杀之、或充斥为奴,这又是为何啊?” “正因如此,臣乃言是为良将尔。好战之将必掌有悍卒,悍卒者、乃百战余生之士也。百战之士为战而生,若无战事必将烦躁,军之所重乃为士气,婧公主来信言道‘虎狼之军为练其悍勇,乃需杀人’,既要杀人,杀之何人?唯有戎人也!” “臣窃以为,林斌每战必抢夺戎人乃有深意。其一便是厚赏部曲,厚赏之下必有勇夫,由此可见麾下战力强悍皆出如条治军之策;其二林斌此人虽有治军之才,但却不懂政务,凡事皆为圣上所派文官代劳,不掌政务足见不喜庙堂争斗,此类大善。” “臣觉得,有勇不足为虑,因只知杀人乃为武夫。武夫者,利刃也。且……,圣上可听人讲过?” 刘彻剑眉一挑,示意把话讲明白。 田蚡“呵呵”几声,见刘彻眼睛瞪过来,他赶紧止笑。 “历代所忧虑者非是武夫,乃是善战重权欲之辈。婧公主、奕翁主、文官所属每十日皆有密报送来,皆言林斌此人不懂政治,连常理也多数不解,观其言、察其行皆说只重军事不重权政,有何忧虑可言啊?臣想起一事经常忍不住莞尔,据说此勇悍之人视婧公主为母虎,甚惧之。” 刘彻听到这里剑眉松展,忍不住也是一阵莞尔。 田蚡近日才被任为太尉,他知道天子一方面是信任自己,另一方面实在是没有人才可以用,这才把兵事交付给自己这么个不是很懂军事的人。他还知道一个事实,刘彻虽然年幼但却极为有谋,刘彻将所有能用的资源全利用起来,等政敌的视线被转移的时候,不经意间已经把部分权力抓到了手中。 “婧公主早有名言‘其人憨厚有如孩童’,臣以为此乃婧公主对圣上说‘此人不善谋权,不晓政务,且不知人际交往’。前岁有一事,不知圣上可还记得?林斌本为无家之人,乃在李当户引荐之下投军成卒,因其勇悍初为什长,后立战功被公孙敖所妒,乃放逐于外。” 刘彻既然要扶持那自然是会查清楚,问题是无论再怎么查都只有从军后的资历,生于何处、常在何处皆是无处可查。身为天子,刘彻所要考虑的有太多,首先就要先观察其人有没有威胁,他虽然很少出宫进入民间,但也明白查一个人的来历十分困难,现在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户籍,这才每次战乱都有那么多来历不明的流民。那么也就是说,刘彻认为查不出实属正常,后面才有派人前往观察言行的事情发生。 刘彻所想太多、所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他除了进行招贤之外还要做一件大事。这事还是因为查不出林斌来历后才决定做的事情,无它,就是对本国人口进行普查,设立籍贯制度。他知道人口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但非常矛盾的是,既然人口对国家很重要,为什么就没有哪代帝王对本国的人口数量进行普查呢?既然没有人做过,就由他开始做! 问题又回绕到林斌身上,刘彻所得到的情报是,林斌自称来自上党也的确讲的一口关中腔,至于是怎么出现在雁门郡,据自称是随商旅欲出塞,后遇胡虏入侵被俘,于途中得逃。刘彻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让人详细问了几个士卒,士卒皆称乃是如此,他这才信了一些,但没有放弃深究。 刘彻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多次去信详问刘婧,刘婧回信多有对林斌进行举荐,描述来历时也没有太大的出入,后又愿意作保,这才导致刘彻觉得林斌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大多的威胁,暂且放任也无不可。他在宫中与郎官李当户闲聊时,有意无意的问及李当户对林斌的印象,从李当户那里知道林斌不太会骑马的事实,排除了是异族奸细的可能性。 天子刘彻又对很多人描述林斌善战的事情感到好奇,一位想要有大作为的天子,他对军事的重视无需用语言描述,查看了许多关于林斌在兵堡的战例,对林斌的了解有了初步的印象,大概知道也就是一个很勇悍,懂得鼓励袍泽士气,但是却对政治不了解的武夫,后面也才发生被公孙敖放逐出城的事情。 但是别奢望生性多疑的刘彻听人这么讲就信了。 “朕有话问舅舅。” 田蚡忙端正坐好,作出倾听状。 “朕想知道舅舅如何看待此人。” 田蚡“唔……”的拉长一个尾音,据实说:“尚无定论。” 刘彻又问:“舅舅对朕善待胞姐之事如何看待?” 田蚡笑道:“足见圣上乃是挂念亲情之圣君!” 刘彻无奈:“朕此举非是全为亲情,实乃迫不得已,若不如此做,怎会有如今这般优势。利用亲情,朕甚惭愧。” 田蚡心下大喜,天子能把心事说给自己听,足见天子真的很信任自己。他安慰:“若无此事,长乐宫那位老太太怎会放松警惕?” 身为皇族最怕就是皇帝太过无情,皇帝一旦无情起来皇亲就要遭殃,窦老太太是老牌外戚,她不希望皇帝是一个冷血的人,如果皇帝冷血,不但宗亲要遭难,老牌外戚的下场绝对会更凄惨。所以窦老太太发现刘彻重亲情后这才软化下来,觉得是该放些权力给刘彻,只要没有到了窦老太太可以忍受的底线,窦氏门阀集团没有窦老太太的支持就永远翻不了天。 政治斗争所讲究的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有效那么什么都得利用起来,尤其是皇室的斗争,在激烈的时候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可言,这是横古不变的定律。 刘彻定定地看着田蚡,他知道自己舅舅的德行,爱财;好华服;喜狗马、古玩,总是表现一副尊贵模样,为人表面大肚,其实就是一个睚眦必报的狠人。那些既是缺点也是优点,至少刘彻认为人还是有弱点比较好,要真是毫无弱点,刘彻连用都不敢用。 ※※※ 田蚡见刘彻盯着自己不放,赶忙“呵呵”笑了几声,摆出一副‘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朕所忧者……乃是怕尾大不掉啊!前番为了转移他人注意,朕命边塞各郡倾力支持军备,如今乍听足有一万勇悍之士愿为效命,怎能不以为意?” “是、是……” “北疆冬季冰寒,边塞各郡、各部异族皆龟缩不动避寒,唯虎豹骑军频繁出战扫清周围威胁,朕原先不解其意,后方知乃是练军,如此练军之法朕前所未见,深觉是不爱惜麾下士卒之人命,但是……朕现在知晓此练军非是不爱惜士卒性命,乃是欲开春出塞作战,朕煞是迷惑不解,只有一万能战之士,他林斌怎就敢与胡虏抗衡?” “是、是……” “朕常想起,孤军不足一千,该如何方能在八面皆敌之下既能生存又能壮大?所思良久不得其解,朕听胞姐详说,这才知晓一千之士乃是历经无数血战方得生存。无数血战啊!想我汉国将领数千,谁人敢于率一千之士纵横草原,有谁能在八面皆敌之下越战越勇!?” “这、这……或许卫尉李广可以?” “否!李广乃是猛将不假,但仍与诸多将领乃是守城之将,若让其率军出战,其结果必然是全军覆没。” “李息……” “朕知晓舅舅要说何事。但朕更知晓李息若无林斌部曲突然出战,引得戎人惊怕率军撤退,李息便是有五万军士也难逃一败!” 刘彻是一名立志要击败匈奴解除边患的天子,他不可能只是想而不去了解野战的战法。 从记载和近几年交战的记录来看,刘彻了解到一个事实,想要在草原上和游牧民族决一胜负一定要有足够的骑兵,步卒去了草原虽不至于全然处于劣势,但是如果想依靠步军战胜游牧民族根本是天方夜谭。步军想要和骑兵作战只能依靠阵型,还只能用来防御。步军想战也要骑兵愿意和步军战,一旦骑兵不愿意作战选择避开,步军两条腿压根就追不上四条腿的骑兵。 “汉国无骑将啊!” 田蚡闭嘴不语,他心思巧敏怎么能听不出天子的意思?天子想要的是能领军在草原作战的将军,这需要很多条件,其一就是对骑兵作战十分熟悉,再来就是对草原不陌生的将领。现在汉国的将军们基本都是一些善于领步军作战的将军,限于国策和经验,将军们基本不知道塞外是个什么情况,就更别谈汉国没有成规模的骑军让某个将领去统帅了。 “朕为何对‘皇陵古将’之说视而不见?自古传说皆不可信!何况此传言乃是出自一秦将之后,实为造势以期获利尔,非是上天降下预兆。” “秦书有记:有次秦王政出巡,到了黄河遇见下雨,水流汹涌而不得过,方士言及‘此乃凶兆;山神、河神动怒’,劝秦王政祭天告慰。秦王政言道‘朕权掌天下众生,比天还大,敢言天比朕大之语者,处死’,方士惧怕不敢再言。复,秦王政命军士砍伐山林,以此震慑山神;又命军士掘土填河,逼迫河神。次日,天气放晴,水流亦平复,秦王政大笑‘朕既是天’。何其气魄也!朕若只因一传言而诛杀可用之将,乃昏君尔!” “朕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秦亦已亡,今乃汉室天下,既是皇陵古将又如何!” 田蚡小眼睛一转悠,“圣上是要重用林斌?” 刘彻狂笑,笑声震荡大殿,“不!朕未曾见过其人,不信有八尺之躯,传言为假、眼见为实。华夏男人多为七尺之躯,方有七尺男儿之说。多人乃言其林斌身高八尺,体型魁伟、力大无穷,朕没亲眼看过,不信!” 田蚡明白了,“如此说来,圣上是要召林斌来长安亲眼瞧瞧?” “朕早有此想法,乃因时局未稳不可多自添乱,这才任其在外。何况……”刘彻眼神变得锐利无比,“朕看河西来信,林斌已率一万一千骑军出战塞外。” 田蚡当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但为了表示自己很震惊,作势蹦跳而起:“一万一千!以此数军士出战十万异族!?” “舅舅不知道此事?” “啊?哈……,呵呵呵,知道一些。” “知道还诈唬?” “呃……” 刘彻大肚的摆摆手,他真的知道自己的舅舅是个什么德行,国事不懂、玩起阴谋来是一个好手。刘彻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赵绾、王臧等几个儒生,他知道这些儒生名声虽然大,但是真正有本事的没几个,大多是一些好名之辈,不懂得观察时局做事太过急切了,显得有些急功近利,不是一些好帮手。 “是了,赵绾和王臧要为朕引荐一人,说乃有治世之才,定可助朕。” 田蚡算起来也是崇尚儒家治学,赵绾和王臧还是他和窦婴举荐为官,一听到两人的名字,田蚡深皱眉头,“赵绾和王臧是要举荐他们的老师审公?” 刘彻把田蚡一闪而过的皱眉表情看在眼里,知道田蚡也不看好赵绾和王臧,心下失望,“是赵绾、王臧的老师,在民间颇有名声,皆赞乃是大才。” 田蚡不想趟这趟浑水,他开始转移话题。 “方才圣上说林斌率一万一千骑军出塞作战,不知索要钱粮几何啊?” 刘彻心里叹气,热切期盼招贤的日期赶快到来,心想天下贤才那么多总能找到几个能用的人。他见田蚡引开话题,随即也将心思转到这次异族入侵的事情上来。 “朕所震惊乃是因为虎豹骑军未索要钱粮!” 田蚡这次是真的呆住了,他知道打仗要用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拿这次备战的上谷郡、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这四个郡来说,单单进入备战状态就每天至少需要耗费十五万钱。而按照太尉官史和大司农官史的估计,这次异族入侵至少会有两个月的兵事,那一天要耗费十五万钱,六十天就要九百万钱,这个数目还可能再增加,突破一千万钱都没有人会惊讶。现在他听到虎豹骑军出战没有要求支援钱粮,怎么能不感到惊讶? “没要钱粮,他们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臣迷糊了,这……真的未曾索要钱粮?” 刘彻表情怪异,搭着手指头算啊算的,嘴巴里也是念念有声,突然发出一声“哈!”,把田蚡吓一跳。 “朕粗略算了算,边塞若要全数动员,每年至少要耗费两亿钱的军资!” 田蚡眨巴眨巴嘴,“如今国库与少府乃有钱五百七十四亿钱。”他还在心里加了句“要全是我的私财,那该多好……” “若让大司农严谨计算,恐怕还不止这么多。算上粮食,呃……” “嗯?如此多?”刘彻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他当然知道如今的汉国很富裕,富裕到景帝时期遇到大灾都能轻松渡过,“朕有一个想法,说出来与舅舅商谈商谈。” “嗳。”田蚡心下喜悦无法用语言形容,“说说,咱舅甥两人合计合计。” 刘彻抬头看向大门,门外站立一个庞大的身影,那是李广亲自把门,这是为了拦住一些个烦人的朝臣,比如没事就爱往未央宫跑的赵绾和王臧。 “汉国富裕但是缺马,朕想,若用钱粮等物向戎人或狄人换取战马,可行否?” “可行,可行……” “但是,现在朕不想花钱了,舅舅可知道朕要如何做?” “……,抢?” 田蚡忽地看见刘彻表情变得狰狞,虽然是舅甥关系但还是忍不住的一个战栗。天子怒、尸横遍野啊! “方才朕说了,林斌千人纵横草原而不败,越打越强。朕苦思良久得出论策,林斌每战必击敌之弱,择选弱小而伐杀,得其牲畜、马匹,掠其人口为奴,由此可见,胡虏也非不可胜,乃需避强击弱。” “每战必胜,掠夺无数,虽有人耻之不义不仁,但朕甚喜!朕只看见虎豹骑军越打越强大,战马越打越多!朕要战马,无数的战马!” 田蚡被吼的一个战栗,看见刘彻脸上表情越加狰狞,小心肝止不住一颤一颤。 “林斌被公孙敖嫉妒外逐时,兵不过五十、一匹战马都没有!他游荡半年,今下拥有万余勇悍之士、马匹过三万、牲畜无计!” 刘彻的国字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 “朕得思,乃知为何频繁出战,练兵乃是其一。素未蒙面的人都在给人献策,告诉朕胡虏可战,只需慢慢吃其血肉,壮大己身,等待时机一战而定!” 田蚡愣了愣,“他可曾写战报呈于圣上?” “未曾!”刘彻仍是处于激动状态,“朕难道就不会从实例观察出来?” 田蚡忙道:“不是、不是……,臣失言、失言。” 刘彻站起身来,挥舞着拳头,“朕如今要做两事。其一以钱财等物向异族换取战马;其二便是每三年征调一万将士前往边塞,三年后再轮换一批。” 田蚡何其睿智,怎么能不知道这是什么用意,“圣上是要出军掠抢?” 刘彻对其问不理,来回渡步似乎是在考虑难以决定的事务,良久,“若朕命林斌前来长安,会有甚子后果?” “近期?”田蚡身为太尉掌管武事,征调武官本就是他的份内事,现在只有一个难题,“那人身无官职,非是汉国将领,乃算婧公主门下仆将,如何征调?” 刘彻一拍额头,“哈哈”作笑,“朕把这茬给忘了。之前是为了隐蔽胞姐行踪,没有对林斌功劳进行封赏,此番事情已经变淡又有老太太压着,无需再行隐瞒。如此一来,可厚赏使其归心,再调来长安。朕倒要亲眼瞧瞧皆赞乃是善战之良将的武夫是甚子模样。” 田蚡暗记在心,看来刘彻是真的想亲自考察林斌性情再做安排,从刘彻刚刚的话来判断,每三年征调一万军士去边塞,这可能是想让林斌代为练兵。他仔细想了一下,刘彻不光会派兵,还会派将领过去学习骑战之法,这就要好好的权衡该给林斌一个什么官职了,不然绝对压不住那群功勋子弟。 刘彻刚要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吵杂声音,心情正激动的他回头怒吼:“何事!” 殿外传来了李广的声音,“圣上,乃是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求见!” 田蚡闷闷低头,假装看不见刘彻的一脸怒容。 “这两个人,整天要事要事,就没给朕办出一件事实!这次来大概又是想向朕说,何事如何如何妥当,其他门阀又有何动静,除了这些儿事情,真不知道他们还会对朕说些什么!” 等待得到示意,殿门才被打开一个缝隙,李广率先而入,随后正是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三人来到大殿正中,李广行军礼、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则是恭顺下拜,呼:“吾皇万岁!(参见陛下)”,从语气来判断,儒生比较注重形式,而武将自然比较直接。 李广正欲倒退而出,田蚡得到刘彻示意站了起来,田蚡来到李广身旁低声说了句“稍候”,李广虽然耿直但却不呆,点头应“诺”,两人站在一旁闲聊,而另一边则是赵绾和王臧不知道在向刘彻碎碎念一些什么,看刘彻一脸不耐烦就应该知道是一些小事情。 田蚡刚才没仔细看李广的戎装,现在认真一看才看出与之以往的玄甲有所不同,乃问:“此甲可是仿造虎豹骑军之鱼鳞甲?” 李广点头称善,“此类甲胄穿着合身,不会阻碍躯体做出搏杀动作,真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田蚡从这里又知道了一些事情,刘彻虽身在长安,但却时刻关注西河的事情,前次同意为虎豹大量锻造军械恐怕也是为了得到制甲和制刀的技术。现在他看到李广戎装和佩刀,与之往常显得威武许多,身为太尉的他当然也是心中欢喜。 “我听说卫尉两子皆与林斌相熟,近圣上有一战策,不知道卫尉可愿意让李大公子前往西河从戎啊?” 田蚡的确心事敏捷,一看刘彻让李广暂留就猜出肯定是要说些什么,而刚刚刘彻说要派军前往西河,把李广留下来不是谈将领调遣还会是什么?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刘彻已经有重用林斌的意思,不趁林斌还是一个无名无官小卒的时候拉拢,更待何时啊? 太尉嘛,没几个有能力的心腹部将怎么能行?何况按田蚡想来,这么做不但能得到天子欢心,更加能与李广一族拉近关系,毕竟林斌是李当户引荐投军,模糊算的话是李广一氏门阀为其启蒙,按照习俗林斌以后肯定与李广一氏门阀走得近。 两人在一边拉关系,天子刘彻那边却是听的几乎冒火,赵绾和王臧所谓的要事根本就是老调重谈,不厌其烦的说举贤不避亲什么的,求天子亲自去请他们的老师审公。而天子本就对赵绾和王臧有些失望了,对审公的期望也就不是很大,现在又被政治斗争、边疆的事情扰得头疼,哪有闲工夫听赵绾和王臧重复的、不厌其烦的碎碎念? “朕知道了!” 赵绾和王臧被喝得一呆,不知道是装还是真被吓到了,膝盖骨一软,双双跪拜,“陛下……” 正在与田蚡客套的李广斜眼一瞧,不屑的“哼”了一声,看来他对赵绾和王臧没什么好印象。 刘彻心里邪火直冒,“此事等待边疆兵事稍停再谈。如今你两的重任乃是督办招贤之事,你们的老师,朕得空会去见见。”他不给两人再碎碎念的机会,“下去吧?啊?都下去吧!” 赵绾和王臧面面相觑,皆是错愕以对,知道让天子亲自去请很难,但是审公明言要‘国士待遇’不然就不出山,奈何?两人只有叹气告退。 等待两儒生退出大殿,刘彻平复一下心情,招呼田蚡和李广上前。 三人一阵漫谈,李广听得明白激动在心,一直在应“诺”。 刘彻将自己的策略详细说明,等待两人明白,“如此等待那头猛虎得胜而归,就可行事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强盗来袭 冰雪化开的季节,一眼望去早已经不是那白茫茫的一片,平坦的草原上青草重新露出了芽儿,牛羊欢快地鸣叫,述说着一个新的季节已经到来,鲜卑的女人们随着阳光露出,从羊毡中走了出来,她们的男人们大多已经随大军去汉境打草谷,留下的族人大多是老幼和妇女。 冬天草原永远只有那苍白的天空和白茫茫的平野,春天来了,重新为大地打扮新的色彩,但也只有青青的草芽,草原的色彩很单调,导致的是颜色代表了一个部落是否强盛。生活在强大部落的女性,她们身上的衣裳颜色多彩;小部落的女性,她们的衣裳则是色彩单调,永远只是灰色牲畜毛绒。 祥和的清晨,鲜卑的女人们像往常那般手提着木扎的桶兜,哼着歌唱勇士战斗事迹的歌谣,清脆的女声得到附和,在朝阳声中鲜卑的女人们歌唱军队即将进入汉国,抢来漂亮的衣裳,为部落增添颜色;歌唱勇士的善战,汉国人将在弯刀中哭泣;欢唱、止不住的欢唱,等待男人们回来的时候,部落又将有了新的奴隶。 羊被驱赶着出圈,“咩咩”的轻嘶声为了点缀那逐渐变得高亢的歌声而响起,鲜卑的女人们展颜欢笑,在自家的牲畜前炫耀,她们会攀比谁家的牲畜比较多,嘲笑冬天时节里冻死最多牲畜的家庭。被嘲笑的女人急了会大骂,随后很憧憬地说:“男人从汉国回来会带很多漂亮的衣裳,会带非常多有手艺的奴隶。” 匈奴人教会了鲜卑人:冬天的损失从南方那里补偿回来,汉国有数不尽的粮食,有颜色漂亮的华服,更有做工精巧的饰品。缺少了什么了吗?提起弯刀,冲进去抢! 从醒来到照顾牲畜,鲜卑人,无论他是老是幼、是男是女,他们都在谈论关于部落勇士前方南方‘拿东西’的事情。匈奴人不但教会了他们缺少东西就抢汉国人,还告诉他们,汉国人不堪一击,在手持弯刀、坐跨战马的草原勇士面前永远只会战栗求饶。鲜卑人相信匈奴人,因为匈奴人很强大,鲜卑人信服强大的种族,愿意供其驱使。 匈奴人进攻汉国的时候,鲜卑人也会跟随,他们看见的是汉国在强大的匈奴人铁蹄下颤抖,一个个穿着漂亮战袍的汉国士兵在匈奴人的弯刀下惨叫。鲜卑人羡慕匈奴人的强大,更加羡慕汉国人的富裕,他们认为汉国人的衣裳实在太漂亮了,就连普通的士兵都能穿上色彩漂亮的红色战袍,这就更别说汉国人身上的衣服颜色该有多少种。 往年匈奴出兵攻打汉国的时候,鲜卑人的勇士是跟在匈奴人后面捡便宜,抢的都是匈奴人所不要的东西。他们感到吃惊,因为就是匈奴人不要的东西都比鲜卑人的东西好上十倍百倍,跟随匈奴人作战的鲜卑人回到了部落,宣扬匈奴人善战的同时,还会用赞美的语气说,汉国的东西是多么多么的好,拿出了捡来的东西,用实物向族人们证实,引来所有人的赞叹和羡慕。 鲜卑人想自己攻击汉国,但是匈奴人不肯,匈奴人告诉鲜卑人“汉国是匈奴的牧场,没有匈奴的许可,谁也不准过去‘放牧’”。鲜卑人更加羡慕了,他们畏惧强大的匈奴人,不敢违背匈奴人的意志,只能用憧憬的表情许愿,“哪天能独自进入汉国放牧该多好?”。 现在!鲜卑人知道匈奴人把注意力转到了西域,再一次用羡慕到不行的语气赞叹“强大的匈奴人又找到了新的牧场”,然后脑筋活跃的鲜卑人又会问“匈奴人到其它地方放牧去了,汉国怎么办?”。数十个鲜卑部落的首领在犹豫中相续联系,得出了很美妙的结论“匈奴人不要汉国了,我们要!”。 鲜卑人广邀四方族类,他们兴奋地喊出了口号“匈奴人不要汉国这个牧场了,我们要!”,首先响应的是北方的乌桓,然后无数个中小部落鬼哭狼嚎着加了入强盗的队列。 游牧联军经过半个月的集结,在桥巴山附近的平原进行了所谓的誓师,讲了一通强盗的理论,对外号称十五万,实则七万余联军穿过匈奴人的领土,浩浩荡荡向汉国进发。强盗集团在途中吞并又或是有新的强盗加入,到达匈奴最靠近汉国的娑拏尔平原时,强盗联军膨胀到了十三万,对外号称的数量几乎翻了一倍——二十五万! 此次鲜卑总共出兵三万,是联军中最多的种族,在乌桓别有用心的推举下,名叫魁堰斗的鲜卑人被推举成为联军的首领。鲜卑人没有文化,更谈不上有什么谋略,他们做事直接,既然乌桓人推选自己成为联军首领,那就是乌桓人看得起自己,魁堰斗又投桃报李的推荐乌桓的波米西成为副首领,两人分别领导强盗集团中的三十七支中小部落联军,分为两个方向同时向汉国发动了进攻。 魁堰斗的八万联军进行了长途跋涉,穿过了匈奴人的领地向云中方向进发;波米西的七万联军则是就近前往搦水方向。 两个方向的游牧民族都有自己的打算,他们已经靠近汉国,只等待时机就发起进攻。两个方向又都有自己的主力,分别是鲜卑的三万骑兵、乌桓的两万骑兵,其他的小部落虽名为联军的一部分,但是因为谁都没有足够的威信,无法真正的去指挥多达三十七支部落的军队,所谓联军也只是有共同目的而相续联合的军队。 数量庞大的游牧民族军队,他们因为随带的补给是牛羊等牲畜所以必然不会挤在一起,因为一旦拥挤人有的吃,牲畜就没有足够的草料来喂养。正是这一条原因,还有族群太多,联军被分得很散,从最西边的汉国定囊到最东北方向的玄菟郡,汉国几千里漫长的边境线上到处充斥着随时都可能一扑而下的游牧民族军队。 一时间,汉国边境狼烟四起,早有准备的上谷郡、右北平郡、渔阳郡、辽西郡自然是不必多说,没有准备的定囊郡、雁门郡、辽东郡、玄菟郡燃起狼烟的刹那,整个汉国被震动,谁也想不到在匈奴已经西进的时候,竟还有那么多的游牧民族会来攻,面对在漫山遍野游荡的游牧民族军队,汉国高层紧急地发出了备战的命令,内地各郡不断有青壮被召集起来,发放武器后马上挥军北上,准备抵御游牧民族的入侵。 魁堰斗坐跨神俊战马,右手持着弯刀、左手抓住缰绳,他睁大眼睛看向前方,那里是富裕的汉国,等待被鲜卑勇士蹂躏的牧场! 魁堰斗忍不住地驭马向前,他表情狰狞,脸部肌肉被一挤变得异常丑陋,那只抓住弯刀刀柄的手冒起青筋,“哈!强大匈奴人的牧场就在前方!” 平野上,三万余鲜卑骑兵高抬手中兵器,他们因为看见了猎物而兴奋放声吼叫。来了!他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传说中富裕但是软弱的国度,他们好像可以看见那些软弱的汉国人在马蹄声中惊恐地四处逃跑,在逃跑中被自己手中的弯刀砍掉脑袋,然后善战的鲜卑勇士冲进汉国人的村庄、城镇进行地掠夺。 “哟呼……” 魁堰斗举起弯刀大声喊出了因兴奋而发抖的音节,他才不管其他族群怎么样,按照他的想法,广邀西方族类是为了分散汉国人的兵力,更是为了壮胆,毕竟鲜卑人没有独自出兵攻打汉国人的经历。 鲜卑人是没文化但并不代表鲜卑人就没有脑子,匈奴人强大是匈奴人的事情,匈奴人能轻易地击败汉国的军队不代表鲜卑人可以。 “嘎嘎!波米西,塔库,他们都是用来引开汉国兵力的小狼崽。” 魁堰斗嗜血的眼珠子变得通红,他转头看向后面的鲜卑骑兵,十分满意麾下部族骑兵脸上狰狞的表情,还有他们强烈的战意。 “首领,进攻吧!” 魁堰斗斜视求战的人一眼,开始“嘎嘎嘎”怪笑起来,“急什么!等东北方向的那个老狐狸先攻!” 魁堰斗像是看待自家后院似得再看前方汉国领土一眼,“我们先退后!等着看长城燃起狼烟,只要东北方向汉国人报警的狼烟一升,我们就杀进汉国!” 在云中平原的鲜卑等诸多联军,在玄菟郡外的乌桓等军队,他们死都不会想到有一支汉国的军队已经进行迂回进入了草原的深处,正在对他们的老巢进行蛮横的、野蛮的、嗜血的伐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修我甲兵 “嘚嘚——” 碗口般大小的马蹄显得十分不安分,它喘着暴虐地粗气,鼻息一喷,薄薄的白雾从马首面甲的空隙被扑出去,风一吹片刻就淡化不见。 林斌安抚座下绝影的颈部,他坐在马背之上遥望远方那个显得十分忙碌的异族人部落,由于距离太远,只能看见黑点在动,牧人发现有人来袭的反应是抛弃牲畜群,全部躲进了营地,随即钻入羊毡躲避战火。由于有太多人在奔跑,林斌判断前方那个部落应该超过两千人口。 在发现前方部落没有抵抗的迹象,林斌回首看向后方轻轻手一挥,四名匈奴人打扮的游骑得令而出,瞬间在马蹄声中驰骋向前,不一会到了异族人的部落前方。他眺望自己的后方,坡下是一片黑压压的骑兵,如果知道骑兵的数量的话,很可能会大吃一惊! 在和公孙宏、甲贺部分兵后,林斌本部的骑兵非但没有减少,相反地增加了近万千随战仆从,建制突破了一万五千人,比之从西河出兵时总人数多了近四千人。 在出兵的第七天,虎豹骑军在云中向东一百里处分成了两部,林斌率军直扑正北面的方向,公孙宏、甲贺部则是在向导的领路下乔装成匈奴骑兵扑向乌桓领地的方向。 林斌不清楚公孙宏、甲贺部进展得如何,他无从猜测,只能顾好本部。在分兵后的第三天,林斌本部向北进军近两百五十里,先后吞并歼灭中小部落十余支,大胆地收编了愿降异族,分配给了麾下的将士或是,从最先服顺的随战仆从中挑选出一些人来率领新服顺的随战仆从,编制也就越来越庞大。 事实再一次证明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很奇妙,最先归顺的随战仆从一直享有不错的待遇,当起了林斌的急先锋,每次林斌一挥手,发出了野蛮的军令,随战仆从在有生存保障又能分享战利品的条件下,杀起人来比华夏人还凶狠,求战欲望比之虎豹骑军的本部将士更加强烈。 林斌明白随战仆从的想法,也乐意那些随战仆从往那个方向想下去。随战仆从知道自己这支军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先秦军队算这一类),只当是一个新兴的部族,草原部族兴起~湮灭十分正常,每个部族都是在吞并中壮大。而草原人更加知道一个事实,新兴的部族往往不在意战士来自何处,只要勇敢的战斗,分到的战利品也就越多,更加重要的是,新兴的部族崛起的过程中会吸纳新鲜的血液,会崛起新的贵族! 草原的法则!你有实力,我就服从你;你愿意重用、重赏,我死命为你杀敌。 林斌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他要的是真正的实力,才不在意别人怎么去想。在确切地明白随战仆从的想法之时,他心里升起了古怪的念头,看那些随战仆从作战卖力,就好像真的看见一支新兴的部族在崛起,有时候会忍不住想看看如果真的这么发展下去会变成怎么样,是在不断的厮杀中继续壮大,还是因为吸收的异族士兵增加而转向另一个未知的发展方向。 “伟大、善战、蛮横、战无不胜的主人!” 林斌每次听到一大串的头衔就想发笑,他回头看去,一名身材健硕,身上套着鱼鳞甲的异族汉子骑在马背上抱拳,这名汉子抱拳的姿势很怪异,就像是两只手握紧了要捶打什么。 “林度步?你要说什么?” 林度步本名应该叫阿(念e‘鹅’2音)度步,原本是草原部落的一部首领,麾下有三千可战之士,在六天前被林斌本部袭击,奋起反抗的结局是被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杀得鬼哭狼嚎。他本欲单骑突围,很不幸地撞上了林斌,被林斌一击挑落下马,不服又再战,每次都是一击而倒,佩服林斌的悍勇,表示愿意服顺,随后整个部落被吞并。 林度步后来随着林斌一路伐杀,看到虎豹骑军强悍的战斗力,又从随战仆从那边道听途说了类似于新兴部落的信息,他和所有人的想法一致的是也认为这支强大的军队必然会快速崛起,一定要努力作战才能在部族里获得地位,经过几天的作战,他又有劝降多支小部落的功劳,很自然的被林斌提携起来充当一支仆从部队的指挥官。 林斌见林度步喘着粗气,用嗜血的眼睛张望远处的不知道族群归属的部落营地,知道他想立功所以求战来了。 “尊敬的主人!请让您忠心的奴仆充当您手中的刀刃,为您去征战、去厮杀吧!” 虎豹骑军所属,那些将领们看到几个被提携起来的戎人相续叽里呱啦的求战,他们看的面面相觑,有个别将领加入求战的行列,更多的是含笑立马原地。 林斌向前方看去,四名前去探查的游骑折返归来。他开始进行点将,被点到名字的人兴奋应“诺”,那些被点到名字的随战仆从则是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学着应了“诺”,全部策马奔向坡下各自点兵去了。 前方那个营地仍是没有任何动静,林斌对此并不感到奇怪,原因是很多部落的战士都已经被召集出去,部落本身没多少战力,在草原上逃跑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有时候逃跑引来的是更加惨烈的杀戮,明白这一规则的部落,他们在遭遇大军来袭时总是很聪明的不作抵抗,逃跑必死,等待征服者的判决还有活命的机会。 林斌真的不是很在意麾下战士来自何处,只要不是匈奴人他都愿意劝其归降,降者好办,用建立起来的随战仆从制度进行收编,新设立的连坐制度又能有效的防止有人逃跑,原部落一人逃杀全族,在这条狂冒血腥味的军律下,除非是举族皆逃,不然谁都要想想自己逃了那些认识的族人会有什么下场。 林斌还有一条新的念头在酝酿,新生的念头还是在察觉随战仆从的想法后才冒出来的策略。他想,既然草原人认为这是一个新兴的部族在崛起,为什么就不能顺其所愿,真的建立一个部族呢?汉国有门阀、草原有部族,两个民族称呼的名称虽然不同,但是它的定义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靠手段崛起的势力。 随着事态的发展,林斌坚定认为是应该建立自己的部族(或许应该叫门阀?),这样不但能在后续的发展中让汉国的门阀要对付自己的时候投鼠忌器,还能让新被吞并的部落拥有归属感,只要一直胜利下去,林斌有足够的时间对归纳进部族的部众进行汉化! 时间,林斌需要时间!他大手一挥,坡下的骑军得令,缓缓驱动战马走上高坡,他说了句“前进”,继续思考。 “呼啊!!!” 震天的呼喝,不管是虎豹骑军的将士,还是那些被改编成随战仆从的骑兵,他们咆哮着驱动战马,在吼叫声中直扑远处的营地。数千骑军齐齐奔动,大地为之颤抖,加速完成之后骑军在苍凉的号角声中分成了两列,从左右对营地进行包抄,而前方的营地仍是毫无动静,只有那些无人看顾的牲畜被吓得四处乱窜,有些个窜进了骑军,战马齐奔而过成了一滩滩烂肉泥。 “部族?我的部族?”林斌看向成冲锋姿态的麾下骑军,“不!不能是我的部族,应该是虎豹骑军的仆从部族。” 林斌非常了解一个事实,一旦自己成立部族,就将失去汉国扶持的优势,到时肯定会被汉国视为威胁,他一定要先与汉国朝廷坐镇西河的代表刘婧沟通,说明是收编给虎豹骑军的随战仆从。微细的说法和名称之间的差别,听上去的反应也会不同:个人性质的部族和军队的随战仆从,这两个说法哪个比较好听?哪个听上去比较没有威胁? “第几个部落了?” “回大人,这是第五十四个部落。” “哦……” “大人,我们奔袭近千里,已经快到了约定的日期,是否掉头对付入侵汉境的敌军?” 林斌拍拍一直在喘粗气的绝影,心下计算消灭了多少个鲜卑部落,被攻击的鲜卑人有没有将被袭的消息传到入侵汉国的敌军那里。 “还有七天的时间……”林斌观看前方那些被从营地驱赶出来的人,随战仆从像往常那般正在挑选,“这个是第五十五个!” 林斌转头看向东南方,伸手握住刀柄,料想汉境的战火应该已经点燃,收到族人回报老巢被袭的敌军也应该处于惊慌状态,被袭的异族会陷入犹豫的情绪,联军混乱无法避免。 “是时候调头攻击那群杂碎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与子同仇(一) 乌桓族的联军首领波西米嚎叫声中,乌桓等联军率先忍耐不住向汉国最东边的玄菟郡发动了进攻,这像是一个杀戮的信号,在得知乌桓首先发动进攻的消息后,周边十几个小族也对汉国的辽东郡发起了进攻。一时间,汉国东北方向狼烟犹是在催命一般的冉冉而起,背后插着三支小旌旗的汉国鸿翎急使跨马驰骋,嘴巴里沙哑着嗓子吼“边关告急!异族入侵,边关告急!” 鸿翎急使所过之处,听闻异族又再一次入侵的汉国人呆立片刻,没一会好像油锅里被滴进几滴水那般突然炸起,乱成一团。城镇、乡村、亭间,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全部被点燃了篝火,一堆堆篝火被放置了生草,灰白色的烟雾升向了天空,汉国东北方向天空布满了人为的烟雾,飘满烟雾的天际之下,懂得怎么自保的汉国人纷纷收拾细软准备后撤,与之相应的是,那些退役士卒居住的乡亭,男人们被召集起来。 国家的无能所导致的是生活在这个国度的人们无法安宁,他们受苦无处哭诉,他们在遭受屠戮的时候无人帮助,多少人在那悲愤的吼叫声中咒骂汉军无能,又有多少人在临死之前恨自己生为汉国人。 有些人只会埋怨苍天不公,但是有些人永远不愿意就此屈服! “华夏的男人们!” 被召集起来的男人们,他们之间有人害怕得在发抖,有人担心后撤的家人显得有些精神恍惚;有些了无牵挂的人满是无所谓;那些从军队退役下来的人舔舔嘴唇。 “异族入侵了!为了家园,为了父母妻儿——拿起你们的武器!” “呼哈!!” “拿起你们的武器——杀贼了!” “杀贼!!!” 华夏男儿多豪气,以北地原燕国男儿为最!身在边塞的男人知道一条至理,生活在边塞别奢望能安稳生活,每岁一定会有异族入侵,汉国军队又只会龟缩在城隘和兵堡,千万别相信汉军会出来保护庶民,想活命只有自己拿起武器! 他们喊出了自己的战号,不是为国、更不是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为了家园!为了亲人! 苍天无情,汉军无能,那就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血肉是扞卫活下去的希望! “当啷——当啷——当啷——” 铜锣被敲响了起来,每处铜锣声响起,民居的门会被推开,家中的男人手里拿着的可能是菜刀,可能是削尖了的木棍,在家中父母妻儿的目送下缓缓走出家门。这个看上去并不强壮的男人手握简单的兵器,他可能会说一句“等我回来”或是“保重”,在亲人泪花闪烁中迈步而走,朝天怒吼“杀贼!”,他的亲人那些老幼妇孺,他们跪地哭泣,祈求苍天护佑自己的亲人。 一个人、两个人……两百个人、五百个人……当越来越多的乡民集结起来的时候,若是地方官有良心有胆气,他们会跳出来进行组织;若是地方官全是胆小鬼逃跑了,会有另外几个人跳出来! 他们的口号注定不会太过豪迈,喊的永远是那句:异族入侵了,华夏的儿郎们,死战! 死战,到处都在喊死战,在死战口号声中迈向战场,前方是他们的仇寇,后方是值得他们舍命扞卫的家园和父母妻儿。 没有悲壮的战号…… 他们要的只是扞卫生存的可能,这需要很多条命去搏、用很多血去换…… 狼烟四起,除了上谷郡、右北平郡、渔阳郡、辽西郡,这四个郡有做战争准备没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外,包括定囊郡、雁门郡、代郡、玄菟郡在内的数个郡被突如其来的游牧民族军队铁骑长驱直入。 很多汉国人在忙碌春耕的时候,在茫然间家园被烧、亲人被屠杀,更多在得知游牧民族又入侵了的汉国人在逃跑的途中惨遭杀戮,一时间半年前的那一幕再一次在汉国北疆上演,千里之野满地残尸,万千村庄烈焰燃烧,飘满尸体焦臭味道的村庄里,那些残垣断壁在述说:异族又欠下了华夏民族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血债! “来了……” 两个地方,同样的一句话,有所不同的是身在的天子满心焦虑;身在石堰的刘婧担忧中带着热切的期盼。 天子眼睛死死盯着塞外的草原,“那头猛虎要何时才会出现!?” 公主手捧樽盏,站在城楼处眺望东北方向,“君快归来……” 两人身处的位置都很安全,一个远在长安、一个有黄河作为屏障。他们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心颤:他来了! ※※※ 雁门郡: 李椒手握粘血利剑,咬牙看着城墙之下犹如蝗蚁一般还在强攻雁门关的鲜卑军队,他已经和雁门都尉亲守关隘三天,亦被鲜卑等联军强攻了三天! 李椒原本心里担忧五千守城戍卒坚持不了多久,因为雁门关多次被攻击,前年更是被匈奴人杀进了关隘,多处城墙已经失去戎卫城防应有的作用,没想的是关下那支人数众多,装束与匈奴人无异的军队,他们除了蛮横凶残根本不会攻城。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匈奴人呗!” “噢?” 在两天中,汉军与鲜卑等联军交手数十次,鲜卑等联军依靠人数优势蛮横攻城,大有用人命填也要填进城的架势,城墙之下已经厚厚地叠满敌我双方的尸体,只有大约三丈高的雁门城墙现在显得是那么的不可靠,似乎只要异族站在尸体堆上高高一跃就能攀爬上城垛。 “哟呼……哟呼……” 城外,魁堰斗又再一次喊起了属于游牧民族的战号,让汉军将士们不解的事情发生了! 一队大约两千人的游牧民族骑兵进行集结,在“哟呼”声中欲动战马向前,奔出了一段距离全面加速,像极是要用骑兵来攻城,惹得汉军戍卒尽情嘲笑。 李椒缺少实战经验,他看向旁边的雁门都尉,“匈奴人这是在作甚?” 名叫周元的雁门都尉看到游牧民族挥动骑兵攻城也是一愣,但他看到城墙下厚厚叠高的尸体马上反应过来,“不好!快……快!快摆箭阵!” 李椒不明其意,但见周元神情无比紧张,也赶忙呼喊“摆箭阵!摆箭阵!”,在内城墙段的戍卒明显训练有素,在军令中快速集结起来,但是…… 周元一声悲呼:“来不及了!” 汉军将士们的嘲笑声慢慢隐没,他们看到游牧民族的骑兵悍不畏死的地驱马直接冲撞高高叠起的尸体堆,马蹄践踏在尸首上溅起高高的血泉,人仰马翻的一幕幕发生在最为脆弱的那个城墙段,几乎是一个瞬间,骑兵冲撞之下尸体越堆越高…… “哈哈哈!” 魁堰斗狂笑,他瞪大了眼睛观看那些由十数个部落挑选出来的死士叠人肉城梯,终于有战士放弃战马爬上雁门的城墙后,第一个异族上了城墙段被汉军戍卒用戈矛捅死,更多的异族攀上城墙断后,汉军戍卒瞬间被淹没。 “草原的勇士们!软弱的汉国人没有城墙的保护了,杀上去啊!” 城墙段相续失守,直到有异族杀进内城打开了城门,近万游牧民族骑兵兴奋地涨红脸,发出“哟呼……哟呼……”的嚎叫,在各部首领的命令下直扑而上! 李椒和周元看得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总算知道异族为什么不惜人命的填了,看到这样野蛮的攻城方式,两人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任谁都没有想过原来城可以这么攻的!!! 两人看着不断涌入关隘的异族骑兵,同时颤声说了句:“完了……” 周元抬头看了一下天,发现天还是那么的苍白。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战剑架在脖子上,“照顾我的父母妻儿”,说完“嘿”的一声,握剑手臂一扯,血溅当场,着甲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震撼心神的‘砰!’,战剑与之地面相碰发出‘当啷’声响。 李椒没有阻止,他没有资格去阻止一位将领在城破后殉身尽责的悲壮举动。 李椒蹲身颤抖着手捡起那柄染着袍泽热血的战剑,向天悲吼“英魂犹在!”,在亲兵的护卫下下了城楼。他若不是身为文官也必定要战死在这里,但他是一郡之首,雁门关破了,但是雁门郡还在,他需要快速撤到后方阻止兵力继续抵抗。 魁堰斗习惯性的“嘎嘎嘎”怪笑,他上次攻下定囊的时候,因为汉国人被攻了个措手不及,鲜卑掠夺了将近两万的人口和无数华美的财物,看到单单是一个城都那么富裕,鲜卑人彻底眼红了,根本不在意死多少人才会攻下一座城,对于他们来说这次攻打汉国是一个难得机会,要趁没有匈奴人约束的时候抢、大抢、特抢个够本!人死了再让女人们生,机会不是每年都有。 “哈哈哈!看吧,我就说死的人不会多,平均下来每个部落不就是死了千把人嘛?看!现在我们又攻下了汉国人的一个大城,听说这个城里有无数的宝剑,无数的粮食和布匹,死再多人都值得啊!嘎嘎——” 那些部落较小的首领脸一抽,但想想会有补偿也就不是那么肉痛了,他们和鲜卑人的想法一样,部众死了就死了,只要有足够的财富、食物和军械,让部落里的男人拼命干女人,一年生他个几千也不是问题,何况还有大把奴隶可以充当劳力?不趁现在匈奴人没有办法约束的时候抢,那就是白痴! 魁堰斗正想再进行蛊惑,一骑突然奔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嘀咕的几句,惹得魁堰斗眼睛睁得老大,忍不住诈唬:“啊!?被……被攻击了?” 诸部首领疑惑地看向魁堰斗,有些个首领出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都有谁知道?” “除了幸存的族人就我知道。” “很好……” 魁堰斗说完手指远方,那个来报的鲜卑人顺着方向转头,魁堰斗手中弯刀力劈,转头张望的鲜卑人脑袋分家,无头的尸体抽续了几下才堕落下马。 “没事!这他奶奶的小狼崽子没杀半个汉国人还敢跟我要女人,该杀!” 诸部首领出现迷惘的表情,没一会让魁堰斗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相续有十数骑快奔而来,对着诸部首领也是一阵耳语。 “老家被袭击了!!” “匈奴人袭击了我们的老巢!” 魁堰斗纳闷地看一眼被自己劈死的亲信,心想“白杀了”,复又看向诸部首领,只见他们收到后方被袭的消息乱作一团。他再没文化都知道狩猎的计划破产,心里直冒怨恨,“匈奴人!难道是匈奴人故意设下陷阱,要抢夺出兵掠夺汉国的部族?” 这些人看着还在不断冲进雁门关的部众,心里直冒苦水。 而在雁门诸部联军后方约五十里处,一块高坡上首先出现一名威武的战骑,在他身后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也慢慢上了高坡…… 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兵队列拉得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将士们!关键的时刻来临了,举起你们的兵器,睁大你们的眼睛——随我杀!” “呼啊!!!” 林斌战刀一挥,率先驱动绝影奔驰而出…… 第一百三十章 与子同仇(二) “不能退!” 魁堰斗双目睁大,狰狞着脸瞪着几个说要马上撤兵的部落首领。他是知道老巢被人劫了,心情也很乱,但是他更知道一点,现在就是回到老巢也没有用了,老巢是在半个月前被攻击,现在回去也救不了,应该趁难得的机会从汉国这里找回损失,一旦在汉国这里抢到了足够多的粮食和军械,回到草原后大可吞并其他小部落来壮大。 “我们应该继续杀进去,你们现在就是回到草原有什么用?你们幸存的族人回报部落在什么时间被劫杀,有的是一个月有的是半个月,回去也来不及了!他们说对方的军队是什么人?有的是匈奴人、有的是其他部族的人,你们没脑子么!不是汉国人!” 羊毛毡内,十数个部落的首领双目爆闪凶光,他们出兵时几乎把所有能作战的男子全部征召了,每个部落里留的都是老弱和妇女,一旦遭受攻击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 “你们部落里的男人都还在,男人还在部落就不会消失!应该杀进去,抢汉国的女人、食物、军械、奴隶!这样做你们还有重建部落的机会!现在汉国的雄关已经被我们攻破,前面有美丽的女人、诱人的食物和锋利的军械,你们是要回去看部落的残墟还是杀进去抢夺人口和东西来重建部落?” 魁堰斗赤红着眼珠子,双手也是握得‘嘎吱——嘎吱——’响,草原互相吞并太正常不过了,被劫都已经被劫了,他现在的想法是从汉国这里补回损失,除此也真的没有其它的办法可以想,从这里撤回鲜卑至少要十一天,支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向诸部首领,看见他们似乎还在犹豫,尽是坐立难安的模样,知道有些部落还是会坚持要撤兵,等待看见一个首领站起来表示要走,马上有其他首领也站起来表示要走,气得他心里直冒邪火。 “这次打汉国是偷袭,已经抢了那么多财物和人口,就算没有老巢被攻击我们也无法深入汉国,看这三天的战争,汉国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不是匈奴人,再继续进去就要被汉国的优势兵力包围。我们牧衍部不进攻了,要回家!” 相续有数个部落首领也是同样的意思,他们认为已经抢够了,自认没有匈奴人那么强大,想退兵回去重建部落。而有些首领仍是不表态,但是看他们不断转动的眼珠子显然也是陷入了犹豫,不知道该怎么选。 魁堰斗霍地站立起来,他目露凶光,“有哪几个部落愿意留下来继续作战?” 只有三个部落首领表示愿意留下来继续作战,其他首领皆是默不作声。 牧衍部首领看到魁堰斗的手握向了刀柄,眼皮一跳也立刻伸手握向刀柄,他斜眼看见一个鲜卑人从后账溜出去,心里暗道“不好!”用眼神示意几个相熟的部落首领,一并向账门退。 “嘎嘎嘎……”魁堰斗握住刀柄的手指一直在弹动,他要说些话拖时间,等部族里的勇士把羊毛毡围起来。他刚想说话…… “别以为我们是刚出生的羔羊崽,既然敢来这里我们就有做准备,一旦我们回不去,部落里的部众就会知道我们是被鲜卑人杀死了,他们会为我们报仇!” 魁堰斗稍微一愣,眼睛里的杀意暴涨,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会有幸存者千里迢迢跑来回报了,原来敌人就是想要现在的这个效果,让联军因为心忧部落族人变得疑神疑鬼,迫使进攻汉国的联军退兵,不愿退兵和想要退兵的部落会发生内讧,无论是谁设计的阴谋,只要发生了一条都会让整支联军崩溃。他是想明白了,但那颗缺乏谋略的脑袋想不出破解的计策,只能握住刀柄眼睁睁地看着诸部首领退向账门。 牧衍部首领伸手撩开账门,刚要弯腰退出去,却看到眼前黑影一闪,自己也被撞得跌倒,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帐内抽刀声不绝于耳。等他反应过来,看见帐内的部落首领分成了三股,成三角形拔刀对峙,在互相叫嚣,大有谁一动马上就会引发火拼的架势。 正当诸部首领拔刀对峙,一阵咳嗽引得他们看向躺在地上浑身血迹的人。 “我、我们……,咳咳……我们被攻击了!!” 几乎所有人都呆了一下…… 魁堰斗看到地上不断咳嗽的是自己族人,顾不得发呆,大吼:“谁被谁攻击了?” 浑身浴血的鲜卑人一副要咳嗽而死的模样,他嘴巴不断张合但一直咳嗽就是发不出音节,抬起手好像要指向谁,被他手指指到的部落首领皆是一呆,等待手要指向牧衍部首领的时候,他喉咙发出了一声‘呃……’,失去生机倒地而亡。 “……?” 牧衍部首领看见所有人都在盯视自己,他摇摆着手,“不可能!我没让部众攻击任何人!你们有见过羊去攻击狼的么!他胡说,是胡说!” 诸部首领知道牧衍部没那个胆子去攻击鲜卑人,他们转头盯视魁堰斗,刚刚魁堰斗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可是都被看在眼里,不是牧衍部攻击鲜卑人,谁都会下意识往鲜卑人攻击牧衍部的方向想。 魁堰斗正要解释,帐外却发出了吵杂声,像极帐外发生了搏杀? 听到搏杀声的诸部首领想都不想就按照熟悉程度背靠着背,他们将手中的弯刀握得很紧,一旦有不是很熟悉的人靠近就挥刀驱逐,一时间帐内的气氛变得十分火爆。 ‘砰——’ 羊毛毡被人碰撞,灰白色的羊毛毡因为有了阳光的照射依稀可以看见外面人影直晃,喊杀声更是叫得响亮。忽地,账门被拉开,所有人将视线转过去。 一个左肩上有道刀伤的人跌跌撞撞进来,他一进来就大吼:“撒布尔首领!” 牧衍部首领见是自己的护卫头子,赶忙应,“在这!” 魁堰斗心里发虚,他刚刚命人围住羊毛毡,命令一下外面发生了搏杀,不是自己的部众和诸部首领的护卫干起来,还会是什么事?他见诸部首领只有两个站在自己这一边,其他都站到牧衍部首领那边去,要是让人喊一句“鲜卑人要杀你”或者什么,帐内肯定会厮杀起来,到时自己就要被围攻了。 “先下手!” 在那人要开口说话时,魁堰斗“啊啊啊!”吼叫出声,冲将过去手中弯刀利索一刀把将要说话的人劈死,复道:“别上当!我们都被设计了,别上当,要合兵,不然我们都得死!” 牧衍部首领见自己的护卫头子被劈死,双眼赤红“阴险的鲜卑土狗!”,冲上去作势就劈,一声兵器交鸣声,他见没有劈中魁堰斗,二话没说冲向账门,“回去召集部众,杀光阴险的鲜卑土狗!”,数人响应,纷纷跟着冲出羊毛毡,到了外面一瞧,外面各部的护卫和鲜卑人厮杀成一团,一个想法韵应而生…… “我们都上魁堰斗的当了!他邀请我们来攻击汉国用意是想趁部落里的男人都出战,好出兵吞并我们部落,抢夺我们的牲畜和女人!” 很有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模样,诸部首领看到鲜卑人的确是在攻击自己的护卫,而远处也是有人在杀成一团,这个世界好像刹那间突然变得混乱无比了?他们越想就越肯定鲜卑人肯定是在耍阴谋,心下怨恨,互相招呼要回到军队集结骑兵杀光鲜卑人,分散而逃。 魁堰斗没力气追了,他脑袋混乱无比,虽然猜出了都被设计但他真的想不出办法来化解危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诸部首领突围而去。在亲手捅死最后一个还在反抗的人后他咆哮,“是谁!究竟是谁!”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有数骑奔了回来,上报各处皆发现军情,有数股不明敌军突然从草原方向冲进汉境,正在无差别的攻击联军诸部! “是什么人!?看清楚装束没有!” “很……很杂!有匈奴人、有撒科人,还、还有……还有汉国人!” 魁堰斗脑袋一嗡几乎昏咽,“匈奴人?撒科人?汉国人?”,他像极受伤的野兽,“汉国人的军队怎么会和草原人混在一起!!他们怎么又会从草原的方向杀过来!!!” “首领,我们是不是集结军队?后方回报,敌军已经快要杀到这里了。” “对、对!集结,要集结所有能作战的勇士,还要派人告诉诸部首领我们全上汉国人的当了!”魁堰斗向天咆哮:“狡猾的汉国人!!我要杀光你们!”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与子同仇(三) 林斌驭马立于高坡之上,他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情,现在只能等待部曲回报计谋是否奏效。他知道一个事实,游牧民族总是认为农耕民族无法深入草原对他们发动攻击,游牧民族要防备的不是农耕民族而是同样是游牧民族的草原人。 生活在一块区域的游牧民族对草原熟悉,对附近有什么大部落更加熟悉,每一次到了季节变换的时候,一些没有约束力的口头联盟就会在草原来回飘,相熟的部落联合在一起期望能弱小联合来抵抗强大部落的攻击,这也才发生每年春季各中小部落不断游荡的事情。他们这是在游荡中寻找相熟的部落,进行短暂的联合,等待季节再次变化就会分开各自放牧。 虎豹骑军在林斌的率领下早已经习惯在草原作战的方式,他们是这个时代,身为农耕民族的一员却率先懂得什么叫机动性作战的农耕民族军队,是属于华夏民族的武装力量! 经历了近两个月的谋划和一个月的实战,虎豹骑军历经西河的肃清马贼等势力之战,更加做了这个时代农耕民族所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孤军深入草原对游牧民族发动一次又一次战争、在一个月的战争中,虎豹骑军成了草原各部族争相传诵的善战部落,因为策略被及时的调整,虎豹骑军更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发展壮大。 现在,战策被执行后虎豹骑军在草原征战一个月,尽管计划出现了误差,公孙宏、甲贺部没有按照规定的时期前来会师,而是派人告知林斌什么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公孙宏派来的人对林斌如此说:他们在作战中吸收了近一万五随战仆从,为了能更好的完善作战计划,他和甲贺有能力独自从另一个方向对乌桓等联军发动突袭,这样比合兵一处更能出其不意的杀败入侵汉境的游牧民族联军。 林斌知道了这个消息后没有发怒,他先前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如今这样,在部署时规定会师是担心军力不够,若是分兵而战无法战胜入侵汉境的游牧民族联军。现在,林斌本部在吞并十数个游牧民族部落后足有近两万五千名骑兵,公孙宏、甲贺部在另一个方向的兵力更是达到了两万。 这一切像是在做梦,就好像一个穷的只能叮当响的人,在出去逛一圈后成了暴发户,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之余又感到狂喜,止不住的想应该怎么去花突然得到的财产,同时又担心财产突然不见或是这笔财产会害得自己送命。 在这种情况下,林斌思维模式的优势被完全挖掘出来,他根本不去在乎财产是怎么的来的,只是想尽办法在巩固财产所有权的时候,充分利用手中的财产去完成自己的目标。 林斌率军靠近汉境的霎那,按照原定计划放回了俘虏来的草原人,让他们有机会逃往游牧民族联军那里告诉各部首领草原都发生了什么事。第二个举动是对麾下军队分派作战区域,让部曲率领随战仆从各自负责攻击区域内的游牧民族联军,给游牧民族联军各部首领造成一个印象,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乱套了,哪里都是敌人,让他们无法分辨敌我。两个战策一旦奏效,游牧民族想不内讧都难。 现在,林斌得知战策已经奏效,他没有加入新的兵力去攻击游牧民族的联军,只是强调麾下部队对区域内非本方的军队进行无差别攻击。另一方面,林斌下令没有出战的军队在本部区域内进行集结,只等待游牧民族联军各自战成一团,就要挥军一战定乾坤。 “定囊方向的敌军既然已经肃清,游牧民族联军也该知道我们来自哪个方向,一旦他们知道我们是从草原来,诸部首领就不会再怀疑自己的老巢是否被攻击,这是添下去的一把火,让本来就在燃烧的火焰,添成滔天大火。” “将军,诸中小部落是否会如您所料,联合起来攻击鲜卑部落?” “世上无绝对,在没有出战草原时,你们也不都认为进入草原必死无疑?现在我们不但深入草原进行伐杀,还吞并那么多部落,收编了那么多随战仆从。我们变得更加强大,而且还从草原杀回来了,第一、二战策也已经执行下去,至于会不会成功不是去猜测,浪费精力去进行猜测只会让人分心。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待消息。” 情水将林斌说的话暗记在心,他现在对林斌的佩服程度可谓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句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以前他听人将林斌率军进入草原等等并不完全相信,在亲身经历之后他知道有些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 有时候情水会拿汉国名声显赫的将领和林斌作比较,虽然很矛盾,但是他可以极其肯定的对任何人说,论骑军作战,行军战策,有人或许也能率军进入草原征战,但目前知名的将领之中绝对没有人会做得比林斌更好。 “将军,卑下有一事未明,请将军解惑。” 林斌看向远处本来的数十名骑士,口中说道:“你又想问我,若是在汉国境内与人交战,我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所向睥睨、战无不胜?” 情水极其认真的应了声:“是的” 林斌心中计算那数十名骑士会在什么时间到达,觉得还有时间也愿意闲聊,应,“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虎豹骑军永远不会进入汉国内地与任何同族作战!如果不是关乎生死存亡,没有人主动来招惹,我永远不会让手上的战刀挥向同族,记住我这句话!” 情水很想问‘如果是圣上让您率军进入汉国攻打诸侯王呢?’,他问不出来,也没有资格这么问,只能无数次的回味林斌常念的“岂能无衣,与子同裳;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现在他又听到林斌重复说,如果没有人主动招惹,不会让麾下军队对付同族,他既感到心安又无法理解林斌嘴巴里的‘同胞’是什么定义。 “岂能无衣,与子同裳;修我戈矛,与子同仇。秦人,汉人,都是华夏人,一样是炎黄子孙,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着共同的仇寇,这就是同胞。你现在或许不会明白,等民族意识产生的时候,你会明白同胞的含义。” “与子同仇?这就是您无视他人风言风语指责而做该做之事的原因?” 林斌点头,复不再理会情水,他拍马迎向奔驰而来的骑士,“游牧民族联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大人神机妙算!联军多部已经合兵围攻鲜卑人,少数部族引兵想逃,被霜领骑军袭击,败而复又调头,残兵亦被攻击,雁门关前的联军分成两部战成一团。” “两部兵力对比?” “这个……无法做出详细判断。远观而望,鲜卑兵力占有优势,因多面受袭又无法合兵全力一战,双方战得旗鼓相当。” “很好!” 林斌低头沉思,既然游牧民族联军战成一团那么情势肯定非常混乱,虽说兵法有云‘趁乱而攻,乃取胜之道’但也要看实际情况再做判断。现在这个时候的态势混乱,兵少了进去也是被卷进去稀里糊涂的乱杀一通,起不到任何作用;兵多了一旦靠近又恐游牧民族联军在外来压力的压迫下,尽弃前嫌合兵一处抵抗。 “地图!” 草根子忙抽出地图递过去。 林斌详细观看交战的区域,发现游牧民族联军的作战区域都是固定在几个地方,其中三个地方交战最为激烈,判断这三个地方应该是游牧民族联军用来放置战利品的囤积点。他目测距离间距,手指不断在空旷的平原地带和城镇地带测量,最后决定将两万五兵力分成三股,留下五千骑兵作为预备队,其他各一万骑兵分别前进到指定的位置,只等信号就对敌军发动进攻。 “将军,若敌军溃败分散逃入汉境,边塞庶民就……就……” 林斌看向情水,他还是很满意情水对自己的信任,至于游牧民族联军溃败逃入汉境的可能行,他也有想但这不是所能被约束的事情。 有部曲见自家大人犹豫了一下,站出来道:“雁门郡足有两万驻军,难道战力竟是如此之差,无法拖到我们解决前方的敌军?” 林斌不想浪费时间让部下进行争论,强硬颁布军令,众将应“诺”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尘埃落定 林斌再一次得到斥候回报,鲜卑军队已经杀散三股部落,目前正分兵前往追击,相应地鲜卑占领的一个囤积点被四部联军攻下,鲜卑为了重新夺回囤积点正在集合兵力想要重新夺回。 “军队里的狼烟准备得怎么样?” “回将军!最高处已经放置篝火和狼烟,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林斌低头拉开左边的甲袖,手表显示的是下午四点十三分,也就是说他们从回到汉境,又待在三十里外静待游牧民族联军自己自相残杀已经过去了整整七个小时。他又把地图铺开重新看了一下,他在雁门关前往草原方向的几个条要道上布置了几支千人不等的游骑,又在两个相对比较平坦的原野安置了两支骑军,现在就等他一声号令就将发动总攻了。 早在出战前,林斌曾经试图与雁门太守李椒进行联系,但是非常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刘婧竟然出言阻止,虽然刘婧没有说明白原因,林斌还是从刘婧的话里得知汉国官僚系统里可能有匈奴奸细的事实,这让林斌感到非常郁闷,但也知道这是实情。 林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历史上的事情,匈奴有一个从汉国皇宫陪嫁过去的太监,这个太监叫中行说,他是历史上第一个遗臭万年的华夏人,因怨恨汉国而为匈奴单于出谋划策,匈奴会对汉国拥有那么强的敌意也是这个太监在从中挑拨。既然匈奴有一个熟悉汉国国情的太监存在,汉国边郡被混入奸细也就不是什么怪事。 现在,边塞各郡皆燃起狼烟,那些有准备的边郡还好,没有做准备的边郡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兵事混乱的条件下,林斌就是想联系也无法与雁门郡的官员进行联系,不然的话,虎豹骑军从北方进行攻击、雁门边军从南方进行攻击,两相夹击之下不但会减少伤亡,还能有效地快速击败被夹在中间的游牧民族联军,防止游牧民族联军兵败逃窜进入汉境。 目前的雁门郡几乎处处都有军队在厮杀,先不谈雁门郡腹地的县乡,雁门关前就聚集了至少四万的异族骑兵在互相攻杀,混乱的兵事所带来的结果就是让雁门关前的草原地带布满骑兵,一下是鲜卑骑兵被多部联军追着逃,稍等一会又可能是刚刚被追赶的鲜卑骑兵得到支援反过来追杀,反反复复直到某个区域被鲜卑人或是以牧衍部为首的多部联军占领,这个区域才算是暂时平静下来,但也无法平静多久,一旦再次集结好兵力,就将重新再燃起战火。 “这他妈的都怎么一个鸟事!汉国的领土变成了异族交战的战区,而边军肯定又是龟缩在兵堡和城市进行抵抗,在外的老百姓死活肯定又没人去管!” 林斌发完感慨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天际就像被笼罩一股死气一般说不出的苍狼和萧索,再看雁门郡的方向,灰色的天空下处处冒着浓密的黑烟,可以想象被战火笼罩的雁门郡又该是一幅残垣断壁的凄惨模样。 “传我军令,发动总攻!” 一声令下,瞬间狼烟被点燃,殷红的烟雾冉冉升高,像极狂冒血泉的柱子顶立向天。 “呜呜呜——” 战号蓦然吹,平野上到处响彻了总攻的号角,立在高坡之上的林斌肉眼可见,西北方向和东北方向同时出现两片黑压压的骑兵,他们在战号中驰骋向前,扑向还在内讧的游牧民族联军! 林斌复又转头看向后方,两千具装重骑由于不适合游战被留了下来,眺望更远处,有数股骑兵押解俘虏正在往这里赶,那些都是先前被派出去捕杀逃往草原方向的游骑。 林斌知道这场战争还有变数,必须留下后备队应急,不然到了关键时刻没有生力军导致功亏一篑,威信就将遭受怀疑。那时部曲或许还好,新近归顺的随战仆从必然会动摇,更坏的结果就是威信不在,随战仆从变得胆大,到时顺势一反,不但虎豹骑军要遭受重创,边塞各郡可能会被反叛的随战仆从绞得更加伤痕累累。 兵行险招虽然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既然被称呼为‘险招’那就是风险非常大,这次布置战策的不稳定因素在于随战仆从。林斌当然了解这一点,但他无法可想,不用随战仆从虎豹骑军战力不足,边塞各郡还是会被攻陷,用了随战仆从虽有风险,但他已经在尽力提防,如果事情顺利,不但随战仆从不会反,还会因为这次大胜更加服顺。 得到的利益比之风险大,那就有必要去冒险,再则林斌也需要一次大胜来为以后的计划进行铺垫,何况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不存在所谓的精神负担。 等待远处的游骑进入本部,林斌又留下一千游骑看管战俘,亲率三千余骑军按照原计划向雁门郡前进。 魁堰斗已经不复出兵前的意气风发,更加不存在攻下雁门关时的豪情壮志,自从联军内讧开始,鲜卑军队相续与多部联军进行了近三个时辰的混战,某些个鲜卑部落的骑兵已经全军覆没,多部联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个小部落先是老巢被攻、后又经历混战导致的结果是在稀里糊涂中被灭族。这可能是在出兵入侵汉国时,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但它真的很神奇的发生了,一切只因为那只在草原方向虎视眈眈的不明归属军队。 “完了,全完了!三万的鲜卑勇士就要葬身在这里了?” 魁堰斗努力的想让多部联军相信不是自己在耍阴谋,但是他解释不清楚,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设计下的阴谋。原先他猜是汉国人,后来却又自己推翻了猜测,认知限制了他的视野,和很多游牧民族的想法一样,他坚定认为汉国人没那个胆量和实力进入草原的深处作战。现在,他派去联系多部联军首领的使者一去不返,知道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只能呆呆地留在雁门关的城楼看着草原的勇士在汉境内自相残杀。 雁门关下,草原儿郎的尸体和汉军的尸体依然躺在那里,现下联军忙着互相挥刀片子,汉军也不知道龟缩到哪里去了,多次被攻下的雁门关破败而又布满尸体,看上去说不出的凄凉。城墙内,那些被抢来的财物被整齐排列,黄腾腾的汉国粮食堆积成山,另一侧的屯兵屋里关押的是掳来还没来得及作乐的汉国女人,依稀还能听见那细细的抽泣声…… 魁堰斗不甘心啊!难得有一次机会率军攻打汉国,汉国的军队也像匈奴人所说的那样不堪一击,眼见已经攻破汉国西北方向的雄关,为什么草原的老巢被攻,现在那支在草原攻杀的军队又逼迫到了汉境?他很想学华夏人向天咆哮一句“苍天不公”什么的,然后一头撞死算了,但他真的不甘心啊,不是不相信联军败了,而是不甘心不知道谁设下的计谋,草原方向的那支军队又归谁统领。 “报,报、报……!首领,草原方向的那支军队吹响了号角,发动总攻击了!” 魁堰斗没有理会来报的侦骑,他睁大眼睛看向草原方向,肉眼可见两支骑兵对混战中的鲜卑军队和多部联军发动了冲锋,本来就已经互相残杀半天力歇的军队被摧枯拉朽般的切开,突然加入战场的骑军蛮横地直冲向前,厮杀半天力弱的联军四散奔逃,但是逃不了多远,那两支来攻的军队分出小股骑兵进行追杀,逃跑的联军骑兵瞬间被淹没。 “厉害啊!看到了没有?他们能在冲锋时分散开来,还能在号角声中分出小部骑军追杀逃跑的人,这不是草原人,草原人没这么厉害的战术!” 下面的鲜卑军队和多部联军被杀得溃不成军,魁堰斗却是什么也不理会地站在雁门关的城楼静静地看,他即已经知道敌军发动了总攻,鲜卑军队和多不联军又在内讧中两败俱伤,那么战争的结果已经不用去想了,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敌军的统帅是谁,为什么那么厉害。 “哈哈哈!” 一阵像极在哭的狂笑,魁堰斗终于看见一股摆着好看阵型的军队向雁门关移动而来,他眯着眼睛看,期望能看见敌军高高竖起的战旗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魁堰斗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但是非常可惜的,他不认识汉隶书。等待联军都被驱赶着进入雁门关,他看到敌军在苍凉的号角中进行集结,先前参战的那两支骑军见到竖起战旗的军队到来,欢呼声开始震耳欲聋的响起—— 魁堰斗睁大眼睛看着对方阵中策出一骑,随着那名骑士到了最前方振臂一呼…… 林斌根本不管这是哪个年代,他举刀咆哮:“虎豹骑军——万胜!!!” 震撼天地的回应声蓦然响起——万胜!万胜!万胜!!! 魁堰斗被震得耳膜‘嗡嗡嗡’作响,看着关下鼎盛军容,哆嗦嘴唇喃喃自语:“虎豹?林斌?草原上没这个人物……”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雁门关前 战号喊罢,近两万军队自然无法全部铺在雁门关前,林斌再次下令军队散开,他领着虎骑立于关前,观察雁门关的城防,但见附近的地段也都是凸凹不平,若想攻下雁门关一次根本无法摆开太多的军队。他仔细观看城墙段,发现城墙下的尸体堆得几乎和城墙持平,尸体堆中不但有联军的尸首还有战马的尸体,稍微一想就明白联军是用什么方法攻下了这座破败的关隘。 林斌视野转向雁门关的唯一入口,那个镶有汉隶书字样的石雕匾额下,宽约三米半、纵深约四米的拱门。他再抬头看向城墙,城墙面像是被泼洒了无数红漆,沾满血战后的血迹,有个别的泄水漏还在向外流出殷红的鲜血,可见不久前的那场战斗是多么的激烈。 “将军!如何攻城?” 情水可能是因为紧张额头布满了汗水,他露出希翼的目光观看曾经为汉国雄关、现在被异族占领的关隘,汉国人有一个潜意识的印象,每次雁门关被攻破那也就是说汉国就失去了西北方向的屏障,关破异族长驱直入的事情在以前屡次发生,其中有一次便是雁门关破,匈奴军臣单于率军十万直逼长安,汉国震动之下全国备战,迫使匈奴单于不敢再进,只是烧毁了皇帝的甘泉行宫泄愤。 关破就要全国动员,可见雁门关对汉国的是多么的重要,但是非常矛盾的,汉国重视雁门关却没有加高雁门关的城墙,只是在秦时长城的基础上多设箭垛、多驻士兵,秦时雁门关是三丈高、汉时的雁门关仍是三丈高,使得这个关隘一次又一次被攻下,又一次次的趁异族退兵才重新夺回来。 其实雁门关之所以无法加强还是与汉国的国策有关,其一是黄老无为、与民休息,这也就无法多征劳役,没有劳役雁门关怎么修筑?其二现在的人们普遍认为是长城拖垮了秦国的国力,使得国力衰竭才失去了天下。有了以上两个原因,汉国自然无法加筑城墙的高度,高度没有提升防守就困难,只能多驻士兵、多放器械和军粮来安慰当政者那提心吊胆的脆弱心灵,而这颗脆弱心灵每次都被无情的击碎,边塞庶民也一次次遭受惨不忍睹的血洗。 “将军?” 林斌突然觉得情水很不知道观察人的心情,他刚刚原本想让军队跟在溃败的联军后面进入雁门关,事实上也有人趁乱进入,但是局势的混乱让那个小小的拱门根本无法涌进去太多人。君不见,雁门关前仍有数千进关不得,龟缩成一堆在瑟瑟发抖的联军士兵? 情水再次呼唤了声“将军”惹来的是林斌的怒瞪,他只能心情无比紧张地握捏缰绳。 “看见城楼上的那个家伙没有?把他引下来决一死战,他要是上当真的下来,我们不用攻城也能进入雁门关。” “啊?” 林斌不再理会情水,转头喝:“林度步!” 立在阵中的林度步听到呼唤赶紧策马上前,“是,我尊敬的主人,您忠心的奴仆随时听候您的召唤!”,他佩服强者,特别是会领兵作战,每次皆胜的强者。若说草原人畏惧什么?除了突降的巨雷闪电,就是强大匈奴人和野蛮的鲜卑人,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曾经击败过匈奴人的三万骑兵,现在又亲眼看见数万骑兵被自己的主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心里感到惊恐的同时又对自己的主人十分崇拜。 林斌手指城楼上那道孤单的身影,“我料城墙上的那个家伙应该是联军的首领,你上去喊话,就喊‘想和我们首领力战而死么’。有没有胆量在数千敌军的注视下上去?” 林度步拍拍强壮的胸膛,以示自己不怕,他没有任何废话,应了声“是”,又再“哟哈”驱动战马快奔而去。 情水疑惑极了,“将军,如此喊那人会下来送死?” 林斌微笑,“没有把握,只是随便试试。” 情水才不信只是随便试试,他知道林斌每次做事都有用意,且好像没有失败过,自以为是的认为林斌是在用激将法。 “嗯?”林斌露出怪异的表情,“对异族用激将法?你想太多了,只是简单的邀战而已。联军被我们快速击败,不管他们服气不服气,依照异族的习性,他们心里必然想和我们进行一次正面的交锋,我现在只是给他们一个正面交锋的机会。” 情水还在想说什么,但听雁门关响起了一道犹如野兽受伤的嘶嚎声,随后是异族举起兵器在喊“勇士”还是什么的。他怔怔地看向林斌,心想,“果然是如此,将军实乃智勇双全之良将也!” 林度步“哈哈”大笑策马而归,“尊敬的主人,鲜卑人说愿意堂堂正正的打一次!” 林斌莞尔,鲜卑人没有独自入侵汉境的经历,依照他在定襄观察的事例来判断,一直是骑兵为主力的鲜卑人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去守城。人们对不明事务总是怀有疑虑,如果真要选择,人们往往会选自己熟悉的办事方式。再则,林斌可以肯定鲜卑人一定输得很不服气,在进退不得的情况下会选择出城一战,而不是龟缩在不熟悉的城内防御。 “呵呵,吹号,命令军队退后五里,让那些个杂碎出来。” 草根子抓起牛角就是一阵猛吹。 ※※※ 虎豹骑军所部在号角声中缓缓退后让出了空地,在虎豹骑军退后之时雁门关内也不断涌出骑兵,魁堰斗试图收拢在关外的联军骑兵,但注定不会有太好的结果,除了鲜卑骑兵,其他部族的骑兵根本不愿意和刚刚还在交战的敌人合兵一处。若是平时魁堰斗会气得破口大骂一句“不知死活”或者更难听的话,但是他现在没力气去骂,只愤恨地认为那些不愿靠拢的骑兵也是难逃一死。 雁门关前…… 林斌所部之随战仆从在军令中快速地铺开,黑压压的骑军由于没有学过中原的阵法,只能按照军令立在指定的地点堵住敌军可能逃跑的方向。 “呜呜——呜呜呜呜——” 一串急促的号角声再一次被吹响,虎骑部众听到军号为之精神一振,他们在这一场大战中已经充当太久的看客,身躯之内的热血被压抑得几乎爆出血管,现在自家大人终于吹响召唤虎骑出战的军号,虎骑将士展露喜悦笑容,在军号声中策马向前。 林斌对情水等军官一番交代,边看雁门关前的联军骑兵也在列摆军阵,看到联军骑兵由于空间太过窄小只能挤在一起摆了个不伦不类的阵型,他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 “看到旁边还是龟缩在一起的那些骑兵没有?应该就是多部联军的残兵,等下对鲜卑人发动进攻的时候,可以先不理会那股残兵。” 林斌见虎骑已经出列准备冲锋,北军和豹骑也各自进入自己的位置,他拉下面甲策马向前,这一阵一定要打出气势,让联军败得心服口服,这会减少下一阶段的许多麻烦。 魁堰斗驱马在鲜卑骑兵的阵前不断鼓劲,他是知道自己这方败了,但不代表他失去了战斗的欲望,既然对方给了一次正面交锋的机会,那么就来堂堂正正的战一次。他知道敌军很厉害,但是不正面战一次他真的不甘心! 两支军队正面摆开的时候,雁门关前除了马嘶声再无其它声响,双方互相瞪大眼睛看着对方,不同归属的战士紧握手中的兵器,虎豹骑军占了全面的优势显得士气高昂;鲜卑骑兵虽然被困但也磨刀霍霍。 林斌抽刀,盯视前方身穿皮甲,摆了个厚实阵型的鲜卑军队。 魁堰斗亦持刀,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那支身穿怪异甲胄,连战马都披甲的军队。他不知道世界上有具装重骑这种骑兵,看的眼皮直跳,心里直冒寒气,待看见自己的部众也都被那支怪异的骑兵吓得张大嘴巴,他知道再怎么垂死挣扎都无法改变结局了。 林斌举起战刃直指前方的鲜卑骑兵“杀!”喊罢驱动绝影,策奔向前。他身后的虎骑将士们同时驱马,发出“呼啊!!”的冲锋战号,在滔滔蹄声之中气势如虹直扑前方! 魁堰斗弯刀力劈,“冲啊!”也是率先驱马前奔,身后是发出犹如受伤野兽低吼声的鲜卑骑兵。 双方终于能正面的交战,吼叫声中,两支军队间距越来越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片甲不留 林斌已经太久没有亲自与人搏杀,现在已经到了不需要再思考谋略的时刻,在战胜游牧民族联军后也可能一年之内再无大战。他知道在即将胜利的时候,主将亲自上场搏杀很蠢,但他身上的好战的血液燃烧得让人难受,他真的很想让那柄很久没有痛饮敌人鲜血的横刀再次饱尝仇寇之血。 浩荡的马蹄声能使那燃烧的血液更加沸腾,好男儿当从戎报国、驰骋沙场,林斌既然来了,以前是为了生存而在奋战,现在已经有了参与征战的资本,那颗有力在跳动的心脏怎么能忍耐住寂寞?他不但要参与,还有用尽所能地将自己的名字刻在民族崛起的史书之上! 绝影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在加速完成之后没一会就已经和后面的虎骑拉开了距离,让人为之振奋的喊杀之声刺激到了林斌,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挥动手中的战刃痛杀敌寇。他盯视前方那个狰狞着不断咆哮的人,认出就是先前站在城楼的联军首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老子不擒,只杀!” 绝影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杀意,它再一次欢快地加快了速度。等待与敌接近五十步距离,绝影粗暴地打起了响鼻,四蹄踏动的节奏加到最快,眼见就要与敌接触,它在林斌的驱动下突兀地跃起。 林斌的眼神变得非常锐利,距离十步时,大喝一声驱动绝影跃起,高大的马身腾空跃起之际能看到前方的那个联军首领挥出来的弯刀已经收刹不住去势,他看到自己连人带马跃起的时候很明显地一呆…… “呼啊!!!” 电光雷火的交错,林斌依借高度劈出了手中的横刀,但见刀刃成一个斜度挥扫而过,刀身扫中魁堰斗的脖子,一声难听的‘嘶啦’声响,魁堰斗人头抛向半空,忽地一只大手身来抓住头发,随后一声重物落地的碰撞响起。 林斌提起手中人头,对着首领被杀显得惊慌失措的鲜卑骑兵大声咆哮“吼啊~~~”,两个即将近身的鲜卑骑兵听到犹如凶兽咆哮的怒吼喉咙发出怪异声响,竟是活生生被吓死,径直堕落下马。 没有参战的虎豹骑军见自家大人一个照面就斩杀敌军主将,更是把两个全速冲锋的鲜卑骑兵活生生吓死,发出了震撼天地的“万胜”之声。随战仆从自然不必多讲,他们再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悍勇无双,把人用刀劈死容易,想要把人活生生吓死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们皆是激动得浑身直打颤,内心崇拜之情无以复加。 鲜卑骑兵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悍如鬼神一般的骑士一刀就把自己的首领剁了,心神被镇住之际又在看见两名同伴被一吼就堕马,皆被敌将的勇猛吓得胆寒,冲锋姿态的有些鲜卑骑兵下意识勒马,其结果就是被后方的同伴撞到,越来越多的相撞发生,鲜卑骑阵之内惨叫声频繁的响起。 失去首领的鲜卑骑军攻势立时一歇,再看到浑身装在铜甲里的具装重骑有我无敌一般的冲锋气势,前方的同伴冲上去撞在那恐怖的骑枪上被串成肉串,那股重骑冲锋姿态依然不减速,像极在屠宰牲口一般地蛮横冲撞,在前面同伴崩溃的条件下,鲜卑骑兵不敢再冲,想四下逃窜,一阵浩大的号角声在这时响起! 原野之上,归属林斌麾下靠近杀斗场的北军和豹骑也发起了冲锋,大地为之震动,暴虐的喊声淹没了战马奔驰时的蹄声,他们在虎骑穿阵而过,把鲜卑骑兵分为两股的时候,从两翼发动了攻击。 林斌控马率先掉头,速度降慢下来的虎骑则还是在做迂回机动,杀红眼的林斌依借绝影的速度以及本身的悍勇,发出了犹如鬼神一般的吼叫,单人单骑再次冲入战场,他所过之处鲜卑骑兵无一敢于争锋,不是避开就是被横刀斩落下马。 敌人的鲜血抛洒得林斌成了一个血人,咆哮如雷的吼声每响起一声必有鲜卑骑兵中刀落马。林斌已经很久没有杀得这么痛快,单骑在混乱的鲜卑骑兵群中来回冲杀,借其绝影的高大和速度,冲杀过的道路之上躺满中刀落马被自己人践踏成肉泥的鲜卑人。 “吼啊!!!” 林斌横刀挥刀而过,惨叫声悦耳地响起,中刀的鲜卑骑兵堕地瞬间被战马的马蹄踩踏,根本还没来得及再次惨叫便尸骨无存。 一阵浩大的号角声响起,林斌在这时也刚好再一次穿阵而过,他立马于外定眼看去,虎骑从鲜卑骑兵后面再次进行冲阵,具装重骑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完全被发挥出来,虎骑将士的四米骑枪大多已经被耗损,现在也正是依借人和马皆有披甲而在进行野蛮的冲杀。 林斌看向左右两翼,北军从左翼突刺而进、豹骑从右翼挥军而攻,背后、左、右皆被攻击的鲜卑骑兵无路可窜,竟是吓得立于原地,好像有人在大声求降,但是求降声在混乱的局势下显得是那么地微弱不可闻,在三个方向同时被攻击下,林斌所属的骑军一路犁田一般的犁过去,遍处只见一滩滩肉泥。 这时已经没有所谓的分割而击或是什么,面对混乱的敌人只能全力冲杀,林斌没有再次进入战场,而是策马回到本部,众将见自家大人归来再一次发出了呼喝,所带动的是士卒也皆狂呼出声。那些随战仆从见到人高马大的一骑血人归来,对之崇拜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全是激动地高举兵器发出犹如狼嚎一般的吼叫来表示服从和崇敬。 林斌转头回望,到处可见麾下将士在追杀逃窜的鲜卑骑兵,有些跪地乞降的鲜卑人甚至被杀红眼的虎骑连人带马的撞过去,瞬间犁成一滩烂泥。 战争到了这阶段其实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只要虎豹骑军呼喊“投降不杀”,鲜卑骑兵肯定马上跪地乞降。但是有人不想接受鲜卑骑兵的投降,这个人正是林斌!不是他对鲜卑人有恨意或是其它,而是他麾下的随战仆从已经太多了,达到可以控制的上限,兵多固然是好,但如果无法驾驭,就只会变成负担。 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因,林斌目前的这些随战仆从大多是一些中小部落的成员,这些人不像大部落那般拥有属于大部落的傲气,是最容易被收服的一类,只要全族皆俘,归顺是必然的事情。鲜卑人则不然,鲜卑的人口将近三十万,属于草原比较大的一支部落,林斌深入草原只是重创鲜卑而没有全族皆灭,属于比较难以收服的一类,只要有机会归顺的鲜卑人肯定会起异心,所以还是全杀光比较好。 “传我军令:全军出击!” 林斌话声刚落,旁边就有人吹响了全军出击的号角,顷刻之间一阵狼嚎之声突兀地炸响,早就在等候军令的随战仆从迫不及待地驱动战马向前冲,这些随战仆从一进入战场,林斌又马上下令让虎豹骑军和北军退出战场。 军号响起,除非身死不然必从!杀红眼的虎豹骑军和北军虽然心下不舍,但仍是听令缓缓退出战场,他们进行了一个迂回,重新来到本部后面立阵。 “雁门这边的战争已经结束,其它郡县还有游牧民族的零散军队,我现在要你们再做一件谁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每战皆胜不但能使人拥有傲气和荣誉感,还能让原本胆小的人变得胆大包天,虎豹骑军的将士不缺乏胆气,他们都是百战之士,拥有别人所有没有傲气和荣誉。一个人拥有傲气不可怕,一支军队应拥有每战必胜的傲气却能让敌人为之胆寒,只要拥有一名能驾驭这支军队的主心骨,那将随着胜利次数的增加,自然而然的会孕育而生一种叫军魂的强大气势! 林斌再看一眼远方的战事,在随战仆从的追杀下,鲜卑骑兵除了逃进雁门关的幸存者,雁门关外再无站立的鲜卑人,由于没有军令随战仆从不敢追,他们盯上了新的猎物,这只猎物就是一直龟缩在旁的联军残部。现在,随战仆从像极一群眼睛发绿的饿狼团团把联军残部围住,只要他们的主人一声令下,这群饿狼就将扑上去将那些瑟瑟发抖的猎物吞食入腹。 “留着那些杂碎看戏吗?传我军令,杀!全部杀掉!片甲不留!”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得到军令的所占仆从欢呼着冲杀上去,片刻之间联军残部被随战仆从淹没,成为一堆残尸。 “第一、二阶段的作战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我命令:执行第三结段的作战计划!”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尽显彷徨 林斌甩甩左臂的袖甲,将粘在护臂上的一只耳朵甩落,西边夕阳如血,灰色的天际被辉映上了血液一般的云朵,配合大地上冉冉升起的黑色浓烟,尽显世间苍凉。 看向雁门关,如血夕阳照射下,躺满了残尸的平野虽无硝烟,但见地上一滩滩紫红相映的一抔一抔泥土与之倒在地上悲鸣的战马互相点缀了慢慢平静下来的战场。 由于没有收拢俘虏的军令,随战仆从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套计算战功的手段,把人砍死后还蹲身割下战死者的鼻子,很是愉悦地装进怀里,偶尔还会向同伴炫耀,撑开兽皮衣显摆怀中的鼻子数量,浑然不在意殷红的血液混杂着人的鼻子看去恶心非常。 “将军,是否入关?” 情水似乎很疲惫,不知道为了什么一直催促林斌率军入关。 林斌将视线移回来,因为已经解除了鲜卑的威胁,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现在一目了然,麾下将士自从出战草原已经近一个月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皆是面容憔悴,他们或许也明白最大的威胁已经解决,以致心态放松下来,有个别的将士伏在马背上半睁着眼睛像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呼呼’入睡。他知道将士们很累,也很想让他们安生地歇息几天,但谁都知道这是可想不可为的事情,设计了那么多,第一、二阶段作战计划的目标已经达到,第三阶段的作战方才要开始,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刻。 “吹号命令随战仆从集结。” 草根子在一番游战之后又重新归属建制,听闻军令习惯性地抓起号角吹了起来。 在号角声中,分散出去追杀联军骑兵的随战仆从渐渐开始结伙归回,缺少纪律性的随战仆从一路上大声攀比谁杀的人比较多,遇到不信的就是掏出割下来的鼻子或是耳朵,抓在手心里不断挥动,以致血浆胡乱抛洒。 林斌默默看着随战仆从在攀比,心下更是觉得自己先前的举措很正确,随战仆从不管再怎么服顺,他们血管里流的依然是野性十足的血液,是一把双刃剑,一旦控制不得当就将造成严重的后果。随着时间和态势不断发生变化,他觉得以前的制度已经不适合再用,现在随战仆从的数量,包括公孙宏、甲贺收服的在内,随战仆从几乎是虎豹骑军的四倍,达到了惊人的四万余,这还不算随战仆从的家属在内。 依靠一个月征战建立起来的显赫战绩,林斌十分不负责的留下五百虎豹骑军、两千随战仆从负责护送随战仆从的家属在草原慢慢向西河方向前进,目前近十一万老幼应该已经到达了犁卓平野,如果没有出现差错的话,在半个月后就将进入西河的地界。 十分神奇的,随战仆从似乎对林斌的安排并无意义,林斌知道一个事实,草原上善战的名声应该很能威慑人,除非有足够的好处或是想取而代之,不然根本没有部落愿意冒着被报复的后果去攻击善战的部落,随战仆从正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在林斌留下两杆绣着虎和豹战旗,没有任何疑虑的跟随出战。 老实说,林斌根本不在乎随战仆从的家属会不会被草原的部落袭击,他或许希望的就是有人能去袭击留在后面的老幼,最好能屠杀干净,这样就不必伤脑筋去想应该怎么安置。 林斌在出兵前没有想过会收服那么多随战仆从,这也就不存在安置的计划,在没有解决鲜卑军队时他没时间考虑这么多,现在鲜卑的威胁已经剪除,只剩下等待和乌桓人作战的公孙宏、甲贺部的消息。另一方面,林斌也真的应该考虑清楚,他该怎么来安排随战仆从的家属? 两刻钟内,随战仆从皆尽归回,他们因为得胜而在欢呼,个别为了表示忠心的随战仆从更是来到林斌马前,他们掏出自己认为最好的战利品,十分恭顺的表示最美好的东西是属于部族的首领。 林斌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随战仆从称呼自己为‘首领’,据他所知,草原上部族很多,但是超过十万的部族却没有几个,按照草原的社会结构,人口超过十五万,麾下有近五万控弦之士就已经被规划进大部族的行列。 通常某个部族超过十五万的时候,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在几年之内,匈奴的单于庭就会派人与部族的首领进行联系,提出两个条件供新近加入大部族行列的部族首领选,其一是改变族姓成为匈奴的一部分;其二就是等待战争。 许许多多部落当然是不愿意加入匈奴,其结果无需再讲,不愿意归顺的无一例外的被匈奴灭族。而选择了加入匈奴的部族自然是成了匈奴的一部分,拥有了匈奴单于庭赐下来的族姓,该部族的首领也被匈奴单于赐予王仗,成了匈奴单于庭帐下的一个俾小王。时以日久,匈奴靠着以上的两个方式不断发展壮大,成了草原上的霸主,扩张也不再只限于草原,而是向草原外的其他民族发动战争。 现在的华夏人对草原了解实在太少了,根本不理解匈奴的社会结构,按照林斌的话来说,只要草原还有中小部族的存在,匈奴就永远不会缺少兵源,他们在外面吃了败仗,回到草原一段时间,依靠其威信或是强大的势力,马上就能吞并掉其他小部族壮大自己。 林斌现在的想法有点乱,他想掌握住这支强大的战力,利用一段平静的时间来思索应该怎么样才能不让汉国产生忌待,但他知道这不可能,无论是天子或是朝臣一旦发觉北疆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必定会马上产生敌意。现在他可做的只有尽量避免汉国的敌意太早到来,但其中的难度必然十分大,唯一可做的是从刘婧那里下手,至于该怎么去做,这都是后话。 “雁门关内还有多少鲜卑人?” “将军,斥候还未归回。” 林斌皱眉,这么混乱的局势下,情水竟然派斥候而不是挑选勇悍之士进去探查,足可见情水所了解的战争模式还没有跟上虎豹骑军的节奏。他也不想在众多军官之前直接责备情水,重新派出豹骑前往探查后策马向还在欢呼的随战仆从而去。 随战仆从见林斌到来,欢呼之声越加浩大,只听带有异族特色的赞颂之声汇成了河流,飘荡于平野,像极要传诵百里。林斌自然是满意随战仆从的服顺态度,他在经历多次与游牧民族打交道后多多少少学会了一些阿尔泰系语言,简约地随战仆从喊话表示他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记住了那些善战的勇士,等待这次战役结束必然会进行厚赏。 没一会,派去雁门关内探查的豹骑相续归来,豹骑回报,残余的鲜卑人正在龟缩在关内的屯兵屋区域,他们劫持了许多华夏女人,威胁一旦进攻他们就将对其杀尽,并会放火烧掉雁门关和攻进去的人同归于尽。 林斌对于关内有华夏女子并不感到惊奇,他们解放定襄和其它被游牧民族联军用来囤积战利品的地方,相续解救了将近三万名被掳的华夏人,更是获得了大量联军劫抢来还未来得及运回草原的财物和粮食。对于林斌来说,那些被掳来的人口自然是无法全数带回河西的石堰,只能有选择性地带走那些愿意随虎豹骑军到西河的人,而财物与粮食,这两样东西对林斌以后的计划来说非常重要,不管汉国会怎么看,他都必须把财物和粮食携带回石堰! “鲜卑人已经被吓破了胆,现在只不过是装腔作势,让霜进去劝降,告诉鲜卑人,投降不杀,顽抗就一刀一刀割,割到断气为止!” “另外再传军令:在雁门休息一晚,明天天亮各部军官按照命令领本部人马,各自去杀光还在各郡游蹿的杂碎。” 第一百三十六章 前途坎坷 林斌卸掉甲胄,站于城楼眺望漆黑无光的天空,尽量让情绪从厮杀中平静下来,鼻子里闻着带有血腥味的冰凉空气,转头回望,汉境之内遍处火光,那是被异族放火烧掉的村庄。他来到城垛深呼吸一口气,向下看去,战死者的尸体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偶尔还听见似乎有老鼠的‘吱吱’声,看来是什么都吃的鼠类出来撕扯战死者的遗体,被黑幕笼罩的大地偶尔还能听见远方传来了野兽的吼叫。 “明天虎豹骑军出战后让随战仆从收拾战场。” 林斌不是在自言自语,他知道草根子肯定是隐没在城楼的黑暗处随时等候自己的召唤,如他所猜,黑暗处果然传来了草根子的应“诺”之声。 草根子是从兵堡就开始追随林斌的嫡系之一,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经历了一连串的风霜,如今虽然还是那副大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但是却养成了一种属于虎豹骑军特有的精悍气质。草根子的想法与很多人都不同,别人是想统帅兵马驰骋沙场,他却反过来请求林斌让他留在身边当亲兵,问他为什么这么选,答案每次都一样,他说,就喜欢看林斌指挥千军万马的姿态。 林斌不能让随战仆从深入汉境去追杀逃散的敌军,首先是担心随战仆从在没有人约束的情况下烧杀劫掠,再来便是边塞汉境林立兵堡和要塞,虎豹骑军知道有随战仆从的存在并不代表其他汉军也知道,随战仆从与汉军相遇后的情况不用多想,不是汉军对随战仆从发动进攻就是继续龟缩回兵堡或是城市,这样一来会造成谁都不愿意看见的结果。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随战仆从留在自己能够看到的地方,让身穿红色战袍的虎豹骑军分为千人队出去追杀敌军。 另一方面,林斌现在已经不适合亲自率军在各地追杀敌军,他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想出一个办法,决定应该怎么处理随战仆从。他思考后有了初步的方案,既然麾下的随战仆从认为这是一支新崛起的部族,对自己的领导没有抵触,也畏惧虎豹骑军的强大战力。 分析了种种,一切似乎都明朗了起来。汉国已经暂时放弃对西河的统治,不但把边民分散迁移到上郡、雁门郡,还将河西的原守军调了回去,就是说西河地带已经被汉国暂时放弃,游牧民族没有进入西河,以石堰为中心的方圆百里内的势力又全部被肃清,西河目前只有虎豹骑军这支武装存在。非常明白的说,西河现在的主人是虎豹骑军,更加露骨的说,林斌想在西河做什么都没有人有实力反对! “汉国……目前到底在思量一些什么?刘彻在得知虎豹骑军击败了十余万游牧民族联军后会怎么想?” 林斌曾经以为自己猜透了当今天子的想法,但是在得知天子又派了一股文、武皆有的队伍将来石堰时,他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分析,天子是相信南宫公主刘婧能控制局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态出现了新的变化,天子不但从虎豹骑军这里学习到了什么叫机动性作战,更加了解到了虎豹骑军的战力。林斌平心而论的想,没有哪一个当权者会放任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任它不受控制的发展壮大,天子派人来的举动已经算非常温和,按照林斌的做法,绝对会更激进和直接。 “天子!?” 林斌或许知道天子在接下去会怎么做了,天子已经利用过虎豹骑军,更是把自己当成棋子在吸引门阀世家的注意力,这也才出来现刘奕翠一到石堰就说,她经常听门阀子弟在谈论某些事情。他想,在天子的操作下,自己的善战之名肯定会被炒作得很厉害,虎豹骑军的战斗力也会被夸大,这样天子才能达到目的。 按照天子重新派人到石堰的事情来判断,林斌猜想天子一定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天子的新动作是在对自己进行试探,如果自己对新来的武官释出敌意,天子定会马上知道自己并不甘愿接受控制;如果自己任由新来的武官逐步控制,虎豹骑军就将被分拆,到了一定的时间自己统兵的权力被架空,最好的结果就是天子看重自己对骑兵作战的才能,让自己为他练兵,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暗中杀掉! “生性多疑?” 林斌越想越心惊,天子每做出一件事情总是留有一个新的伏笔,可谓是环环相扣,先是利用虎豹骑军保护南宫公主刘婧,拖延政敌反应的时间,在得知虎豹骑军的善战,马上派人过来接手政务,控制住虎豹骑军的后勤。等待虎豹骑军渐渐有了规模,天子又派出了武官,用意再明显不过了,恐怕就是继续试探和缓缓地进行架空! “一万虎豹骑军尚且这样,如果天子知道我现在手上有四万部族骑兵,会做什么?” 其实不用多想了,一旦天子知道林斌手上新增加了四万可战之士,就不是派人监视这么简单,恐怕就要进行大动作了。 林斌握紧拳头,他肯定不愿意坐以待毙,如果天子真的明目张胆的逼迫,很难说他会不会率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直接反他娘的。把随战仆从连同家属一起交给汉国当权者处置?林斌愿意也得将领和随战仆从愿意!现在的汉国在周边几个国家看来,汉国就是一个实力强大,但却软弱可欺的国家,根本没有任何威信可言。从另一方面来说,随战仆从信服的是率领虎豹骑军击败并收服他们的林斌,而不是汉国朝廷。 ※※※ 次日天刚放亮,阵阵苍凉的号角响起,早已经做好准备的豹骑军分成五个千人队,在林斌的“出战”军令声中,各部军官大声应“诺”,各自率领一千骑军按照原定计划向边塞各郡出发,他们将在捕杀行动完毕后自己率军回到石堰,这也算是林斌对麾下的将领进行一次考验,毕竟他没有办法每次都亲自领军作战,以前为麾下将领讲解那么多战术,不都是为了应付类似现在这般的战事吗? 等待豹骑离去,林斌呼唤来随战仆从的各部临时军官,严令随战仆必须按照命令待在原地,挑选出执法队,一旦发现有随战仆从违反命令可以先杀后报。 “豹骑已经派出去,目前你们不用去关注其它方向的战事,我有一个任务要交代你们去做!” 这些临时的军官只有少部分是原虎豹骑军的将领,其他皆是林斌从各部落挑选出来的勇悍之士,这么做也是有含义的,毕竟任何事情都该刚柔并用有一个适合的方法,林斌的方法十分简单和有效,那便是赐林姓给予比较服顺的原部落首领,不让他统领嫡系,而是另外进行分配,这样虽然还是有风险,但已经控制到最低。 几乎是一个瞬间,那些赐予林姓的仆从全部学着华夏人的礼仪抱拳:“尊敬的主人,您忠心的奴仆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草原人的习性其实并不难理解,他们尊重强者,愿意追随有前途的首领,他们在昨天都看到林斌一刀就剁了魁堰斗,一吼吓死两个鲜卑人,再有林斌单人单骑在混乱的战场来回纵横的事例,这群原本就害怕林斌勇猛的人,种种的种种相连起来他们的害怕转为了敬畏。 “一周!” “大人,为何一周?” 林斌心下郁闷,这个时候的确是没有‘一周’这个说法。 “在七天之内,把守关隘,任何人不得出入。我说的任何人包括部众和汉军!另外,林炎挑选人手,我要的是最为听话和强壮的男人!由林炎和林博尔负责点算雁门之内的物资,把物资进行分类,财宝、金属、粮食各自挑选出来堆放一处,明白?” 林炎自然是华夏人,为林斌从兵堡带出来的嫡系,被赐姓给名,也算是林斌想提拔起来分担压力的心腹之一;而林博尔自然就是后面才归顺的草原人,以前的名字已经不重要,唯一需要说明的是,他是被林度步劝降。 “我先给你们提个醒,既然要生存,就应该改掉那种老旧没有结构性的部族制度!你们都看到虎豹骑军的强大,你们已经是我的奴仆,我将用新的,超乎这个时代的经验来整合你们,让你们变得无所畏惧,在我的统领之下越变越强,让草原其它的部族一听到‘虎豹’这两个字就吓得浑身颤抖!” 第一百三十七章 闭关,备战! 整合随战仆从将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动作,林斌现在所需要的是对战争的诸事进行善后,目前汉军基本已经龟缩到后面的防线,这片区域之内除了游牧民族联军的残兵,就只剩下了近两万的随战仆从。游牧民族联军攻进汉境当然不是为了来观光旅游,他们一路烧杀抢掠,抢到的财物、粮食、人口不计其数,早前被分到了三个囤积点和雁门,目前那些囤积点和雁门皆是被林斌掌握在手里,为了稳定随战仆从亦为了以后的发展,林斌并不打算放弃接手那些物资。 人都需要一个弱点,没有弱点的人,他为了某些目的也必须强装出一个弱点出来。林斌依稀记得秦国有一个善战的名将,他被秦王授予了几十万大军的统帅权力,这位善战的名将一路高奏凯歌,随着战争的胜利本应该很愉悦才是,他却开心不起来,每日担心秦王猜疑。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每当胜利一场,他都会亲自修书给秦王,向秦王索要超额的财物和田地,一次比一次要的多,表现出十分看重财物和田地的模样,以示自己是个贪婪的人,秦王当然明白那个名将的意思,最后不但没有顾忌那位名将的善战还对其进行了重赏。 林斌从太多个例子上面得到了启示,人在世上活着除了爱名就是爱财,他没本事去爱名也不能去爱名,名声越响亮恐怕危机就越大,他只有去贪财,当权者不喜欢爱名的猛将,因为名望一旦累积到一个程度会威胁统治者的地位。那么也就是说,林斌只有表现的爱财一点了?他没有办法像那位秦国名将那般直接修书给皇帝,只有贪财贪出个大动静来,让这件恶劣的事迹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皇帝必定听过秦时名将贪财的故事,知道这么做是在向他表示自己没有野心。 “大人,关内有强装男子六百二十一名,柔弱女子三千四百一十七名。有三十四个随战仆从欲奸淫被卑下斩首示众。” 有些事情无法避免,林斌知道那些被砍掉脑袋的随战仆从是第一批,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批,他可以容忍随战仆从在点算财物时偷偷藏匿一些,他现在无法完全去限制随战仆从的一些不得当行为,太严厉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毕竟‘治军治严’这条规矩对这些不懂军规的随战仆从根本没用。但是他可以容忍藏匿财物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随战仆从看见女人就扑上去的劣根性,这与血统论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不想让随战仆从养成战时脱裤子奸淫的习惯,不管是哪支军队,如果想有所作为,这都是一条铁的军规! “知道了,让执法队瞪大眼睛看,意图奸淫妇女的随战仆从被处决者超过一百人,就宣布新的军规:藏匿财物者亦死!” 林斌无法一下子就改掉随战仆从的劣根性,但他可以让随战仆从自己去约束自己,如果再有人想要奸淫妇女,那些藏匿财物和想要藏匿财物的人必定会怨恨,不管是阻止或者暗中把想要奸淫妇女的人干掉,他想要的目的都可以到达。 所谓的上位者本来就需要使用制衡手段,只不过林斌做的比较血腥罢了。 林炎听到狂冒血腥味的军令忍不住看了自家大人一眼,他看到的是自家大人平静到极点的脸庞,赶忙甩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继续往下说,“关内发现二十三个武库,打开数个武库初步点算,每一武库之中兵器皆为不同。卑下所见,戈矛、战剑、弩机、箭矢各为一库,是否派执法队严加把守?” 林斌走向挂有地图的墙面,来回扫视雁门与西河之间的路途,心下犹豫是否要把那些军械弄回石堰,军械与财物不同,财物拿了无所谓,一旦搬光军械那可是很值得让人思考的事情。 “北军都出战了吧?” “北军已于早晨在情水的率领之下出战代郡,不知大人是否……” “既然关内没有北军,这很好。” 林斌呼唤亲兵披甲,虎豹骑军现在的后勤全部掌握在汉国当权者的手中,他在猜想汉国必然会有新动作的时候,需要自己囤积一些军械以防不测,那么雁门的军械必然是不能留下,现在所需要考虑的是应该怎么做才能隐秘的把那些军械占为己有又不被发现。 “关内没有发现汉军战袍?” 林炎稍微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战袍乃是长年储备之物,自然是有。大人是想?” “别问那么多,你现在带人把战袍搬到校场,另遣人手准备发放。”林斌拉拉肩上稍微有点紧的缎带,“草根子,你去呼唤留守的各部军官,让他们过来城楼。” “诺!” 林斌等待两人皆离去又独自待在城楼隔房内许久,他知道随战仆从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毫不隐瞒随战仆从的存在,但数量却是可以做些手段来决定多寡。他决定让部分随战仆从换上汉军的装备,既然已经冒充过匈奴人那也不在乎让随战仆从冒充一下汉军,那些没有换上汉军装备的随战仆从,可以严令他们退出汉境去接回还在草原的随战仆从家属,而换上汉军装备的部众则是留下,这样或许能隐瞒住数量? 没一会,各部军官皆依令而来。 林斌如实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他没有对部将隐瞒自己意图的必要,这些都是同坐一条船的人,以其让他们去胡思乱想还不如完完全全的解释清楚。 当虎豹骑军的将领听完后,他们皆是面面相觑,认为自家大人对汉国的防备之心太重了,不过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这些人之所以能被林斌信任,无它,都是因为这些人所效忠的对象是林斌,而不是那个曾经没有管他们死活的汉国朝廷,从某一个方面来说,如果林斌真的有和汉国作战的想法,他们绝对会开心而不是有心理负担。 林斌自然知道麾下许多部将对汉国的恨意,曾经不止一次的有部将隐晦的问他,是要自成势力还是要为汉国而战。林斌的答案永远是那句“我只为民族而战”,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他眼里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皇权。再则,他曾经是民族的武装而不是某个人的私军,那种为民族而战、为国家而战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刹那时让他去为某个人的王朝而战,是一件很难被接受的事情。 虎豹骑军的部将不理解自家大人的想法,大半都以为林斌并不是一个甘于臣服人下的善战勇者,他们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勇于开创新的天地总比回到汉国与门阀世家去斗生斗死来的有气魄,他们也乐意跟随一名在外奋斗而不是回去自相残杀的人。按照林斌的原话:“汉国很大,世界更大,别把目光只限制在眼前,应该看的更远,征服异族才是华夏男人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自相残杀。” 林斌解释完毕看向屋内的众多将领,仔细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发现这些将领听完之后不但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态,反而还有那么点跃跃欲试,他不想麾下将领认为自己这是要与汉军对抗,重复解释这么做的用意。最后他目光炯炯地盯视麾下将领,从将领们微细的神态变化发现,虎豹骑军的将领和随战仆从的将领神色没有出现变化,以为还是自己没解释清楚。 “我再说一次,必需在傍晚之前让你们建制下的士兵换上汉军的战袍、手持汉军的武器。这不是为了和汉国打仗,谁要是鼓动士兵闹事,我会先杀掉那些被鼓动的士兵,再来剁了胡乱下令的军官。都清楚了没有?” 林斌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负责警戒的林度步冲了进来。 林度步气喘吁吁,一脸的兴奋,“主人,南边发现一支很大很多的军队!” “喝!” “哈哈!” 奇奇怪怪的呼喝之声响起的霎那,将领们霍地站立起来,他们全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大人,手也放在了刀柄上,像极一声令下就要冲出去整军备战。 林斌一听是南边来的军队,大概能猜出那是雁门郡的汉军知道游牧民族联军战败,集结军队反扑过来了。 “告诉我,那支军队打什么旗号?” “尊敬的主人,您的奴仆看见他们都是穿红色的衣服。善战的主人,请您下令,让您的奴仆带领部族的勇士去杀光他们吧!” 林斌听得一乐,来的果然是汉军,“放屁!让我好好想想……”,他觉得现在不是让汉军进入关隘的好时机,说不准汉军一进来,就要马上和随战仆从发生冲突,毕竟汉军看到关内有这么多草原人打扮的战士,首先产生的必然是敌意而不是亲切感,很可能会发生混战。 “传我军令:闭关,备战!”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神交已久 “闭关,备战!” 原本是一句平静的语气,传入了那帮一听见有仗能打就会鬼哭狼嚎、时刻想挥刀子砍人的将领耳朵里,变成了一句杀气腾腾的命令。 站起来的将领们瞬间兴奋地涨红了脸,个别将领甚至恨不得马上扑出去,他们被林斌一瞪,马上乖得像是可以被捧在手里把玩的小绵羊一般,哀哀地应了声“诺!”随后抱拳冲出去。 林斌还真的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郁闷,麾下将领的好战固然是好,但这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军官好战可见士兵们也十分好战,就像是一群随时等候命令扑上去咬人的凶兽,如果控制不当,那支军队将变成蝗虫,一个过境寸草不生。他看着离去将领的背影,伸手握了握刀柄,越加肯定这群不能放进汉境,不然就是一个灾难。 虎豹骑军的成军过程十分特殊,随便一个虎豹骑军的士兵,他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之士,目前是有林斌的约束才没有往坏的方向发展,很难想象若是这支军队变了质,会将汉国边境搅成什么样。现在虎豹骑军又新加进了本来就野蛮成性的四万余随战仆从,像是一条汹涌的河流,只要堤坝一崩坏就会势不可挡的冲击而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谁都无法猜测。 林斌现在就是那道堤坝的掌握者,只要手一松,堤坝就将崩溃。他曾经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是自己所想要看到的局面吗?一次次的自我提问都得不到答案,他隐约觉得这么做很凶险,就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扩展手底下的力量,他安慰自己,这是为了保命,战力越强,别人就越不敢来动自己。然而事情的发展已经快要失去平衡,他一直在庆幸随战仆从往新兴部族的方面想,不然还真的不知道光靠血腥和善战之名能不能镇住荒蛮成性的随战仆从。 “得快点想办法,不然公孙宏再带回更多的随战仆从,局势就将失去控制!” 一阵阵苍凉的号角声打断了林斌的思绪,他迈步走出了隔房,一眼瞧去,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军官们呼喝随战仆从赶快上后城墙段的呼声络绎不绝于耳;校场之上,没有弓矢的随战仆从正在排队等待领取弓箭和箭矢;另一旁,执法队押着数名被捆绑在求饶的随战仆从,一直押解上后城墙,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一颗颗脑袋被剁掉。 林斌仔细看了一下,执法队好像选了一个最显眼的位置来执行军法,那里已经排放了数十具尸体,而且好像还有继续往上加的趋势。那些随战仆从路过的时候,都会露出惊恐的表情,像极突然被人拿矛尖捅屁股一般的加快步伐,可见颁布下去的军规已经慢慢起到了效果。 随着苍凉号角声的吹响节奏变快,更多的随战仆从涌向后城墙段,可能是维持次序的将领觉得太过拥挤,派出了传令兵赶来城楼,寻问应该怎么办。 “目前在城墙段有几位将领?” “回大人,有十二名紫衣将!” 所谓紫衣将与汉军屯长所率的士兵数量一致,为二百五十名。 “那段城墙最多只能一次容纳一千名士兵。传我的命令:除萧律、张来、陈艾、林博尔,其他将领全部退下去等待命令上城墙增援!” 这支军队目前面临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一直以来林斌都没有得到允许使用汉军的官衔制度,麾下将领都是按照战袍的颜色来区分军衔。虎豹骑军还好办,随战仆从就没有那个时间来进行明确的划分,以致随战仆从的建制一直都很混乱,平时是在野战或许还没有什么,一旦挤到了窄小的空间马上出了问题。 林斌摸摸下巴,他认为既然汉军来了,自己又不想让汉军进入关隘,只有撤下虎豹骑军的战士,让随战仆从去应付汉军的主将较好。他知道汉军大概得到了什么风声,还没有确定敌我的时候不会挥军攻城,他认为汉军的到来只不过是想将功赎罪罢了。 怎么将功赎罪?就是想不费一兵一卒的从虎豹骑军这里拿回关隘的驻军权,只要进驻关隘,汉军主将大可在战报上做文章,比如经历血战夺回,还可以是利用奇谋重新夺回,一旦战报写得出彩,在朝中有助力,高官厚禄随手可得。 说一句实话,林斌非常之不喜欢汉国的官员和将领,他每次都是看见汉军龟缩不顾庶民死活,这样的官员和将领有什么好尊重?有些时候,他见到汉军龟缩着旁观异族在屠杀庶民,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他就恨不能挥军攻杀龟缩起来的汉军,最后也只能纳闷地痛骂一句“垃圾国策,孬种一般的军官”,还真的不是别人不给面子,脸是自己丢的。看得越多心就越凉,也正是这样,林斌开始明白逃难的庶民为什么不喜欢汉军,恨不得汉军死光。 有汉以来,汉军除了内部平叛,对外作战基本都是以失败而告终,导致的结果是汉国内部自己觉得没有那个实力去与异族,汉军的将领又受于国策的约束,每次异族入侵的前一阶段能做的只有尽力进行龟缩,能带的庶民自然是带上,不能带上的就只有自生自灭。 几十年形成的观念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改变,国策若没有出现变化的话,汉国也只能永远被动挨打。说隐晦点这叫与民休息恢复国力,牺牲边塞数个郡县保得三辅、国都、内地的稳定,尽量不起大的战事劳民伤财;说明白了就是当权者被其他事情牵制了,比如诸侯王国的私兵威胁、又比如门阀世家厉害关系,中央政权方方面面都被牵制想做也做不了,当权者如果想保证在与外作战的时候内部不生乱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地位,只有用时间来慢慢磨,把内部的威胁解决掉,这就是为什么汉国虽然富裕但无法对外用兵的根本原因。 林斌不是不知道以上那些事情,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已经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用事实告诉当今天子进行战争有很多方法能用,最明白的就是用无数次对外战争的胜利来证明什么叫以战养战,如果当今天子还不能理解,他就不配做历史上那个驱逐匈奴三千里、灭南越等国、扩土万里的刘彻! 这座关隘主要防御的是草原方向,面对汉国内镜的城墙段只有差不多两丈高,像极只要轻轻一跃就能攀爬而上,林斌来到后城墙段时向外看去已经可以看见一片黑压压的军队在靠近。他仔细观察了城墙下的地段,发现路面比较平坦,鉴于汉军数量超过预计,他仔细思量还是决定下令三千骑兵出去依靠城墙列阵,这是为了防止汉军认为自己数量多可以攻下关隘而在作防。 在三千骑兵列阵完毕,汉军也终于靠近关隘五里立定,双方已经可以看见对方的军容。 林斌眯着眼睛瞧去,目测汉军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只有大约一千的骑兵,其他皆为步卒,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肯定这一万五千汉军都是边军,而不是从内地增援上来的军队,这让林斌心里觉得很恼火,既然有一万五千名可抽调的战士,还真不知道这座关隘是怎么被攻下的?他直接把负责防御关隘的指挥官视为白痴。 汉军那边奔出十骑,其中一骑拿着一杆很醒目的旌旗上书一个‘李’字,也就是说这支汉军的主将姓李。汉军只有一郡之太守、都尉或是校尉、军司马出战的时候才有资格绣上自己的姓氏作为战旗,其他校尉、军司马以下的军官只能持一面绣有一个‘汉’字的战旗。战旗所代表的是身份,更是建立威名的基础。 十骑汉军骑士相距五百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依稀能听见在喊:“请林斌、林将军下关一见!” 林斌还没说话,立在旁边的林博尔便迫不及待的诈唬:“主人,让我下去射死他们,抢来那杆漂亮的旗子献给您吧!” 林斌“呵呵”笑道:“问清楚对面领军的主将是谁。” 林博尔略有些失望的叹息一声,应了声“是”跑下关隘,不一会就看见他和林炎一起出现,两骑驰向立于前方的汉军骑士。只是短暂的一个交代,两人又策马向回奔,喊道:“来将自称李椒,言道,与大人乃是同泽,对您神交已久,大人必愿肯见!” “同泽?李椒?雁门郡太守,李广次子,李当户的弟弟?”林斌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是他!这下不好办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尴尬局面 “李椒?为什么是他?雁门的都尉难道又阵亡了?” 林斌来到汉朝时刚好是雁门都尉阵亡的时间,这也才有长达两个月的匈奴之祸,雁门在那场浩劫中人口整整减少了五成,雁门的边军也似乎阵亡殆尽,要不是中央政权广征良家男儿补充,雁门根本没有任何兵力可言,就是新的雁门都尉也还是从长安紧急调派,没想时间都这才过去半年,都尉又阵亡了! 在汉初的时候,若说哪个郡县最为危险,雁门绝对算得上是前三个,只因雁门这个地带靠近高阙和云中,左边是左贤王部的老巢、右边是右贤王部的老巢,被夹在中间的雁门成了最容易遭受攻击的边郡。每次匈奴只要在冬季雪灾中遭受损失,不用打任何的招呼,各个匈奴俾小王就会哗啦啦成群结队的往左右贤王那里诉苦,而怎么找回损失?左右贤王大手一挥“抢汉国!”,这就是所谓的找回损失。 林斌闷闷地看着那杆上书一个大大‘李’字的战旗,如果是李椒的话,他还真不能不卖一个面子,毕竟来到汉朝已经七个月早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浑人。古代最讲求的是什么?就是一个情份!虽然李当户没有帮到林斌什么忙,只是简单的把林斌引荐进入汉军,少了一道检查身世的手续,但这也是一个情份,外面讲到林斌怎么从戎的,首先就会提到李当户的名字,然后才会提起林斌的事迹,这就是所谓的引荐。 引荐在古代属于非常重要的手续,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被引荐者就打上了引荐人家族的烙印,就像现在的林斌,人们普遍认为他是李广一系的人,无论林斌做什么,李广多多少少都需要担一点责任。当然,如果林斌做出一件事情回报李广一系的人情,再当着某个门阀世界的面否认自己是李广一系,这也就两不相欠了。 林斌仔细思量,自己一直以来的作为,说好听了就是胆识过人、智勇双全,说难听了就是不知死活、离经叛道,可以想象李广虽然没有联系,但是暗中肯定捏着一把冷汗,深怕自己做出一些有害他家族的事情。 现在林斌属于无根之人,如果他想在汉国发展的话就必须进入一个门阀世家作为过渡,让汉国的老牌门阀世家能够接受他存在的事实,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无论是想自立门户或者继续跟在所属的门阀世家,这都已经不是很重要,毕竟存在必然有它的理由。 曾经一段时间林斌的思绪一直很混乱,有那么点不知道该怎么定位的错杂感,一路厮杀过来时时刻刻处于为生存而拼搏的状态,到了可以思考的时候,已经是统领万军的首领,麾下的人多了意见也自然多,再也不能独自决定自己的去路,搞成现在这般进退不得的尴尬局面。 现在林斌要是没有欲望也不在乎生死,他大可以放弃去想那么多,直接甩甩袖子单纯的做一把随时都可能被抛弃的刀子。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但有了欲望还很在乎自己的性命,所谓的欲望倒不是建立千秋工业,而是统兵久了自然而然产生的对强权的需求。 因为有了矛盾的想法,林斌才一直模糊化的处理那些人际关系,就是刘婧问起对李广一系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都是毫不否认地表示对李广的尊敬和佩服。 华夏人都讲求一个‘根’字,人不能无根,无根不立,所谓的根就是牵挂,总是需要让其他人认为自己有所牵绊,这样才能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上位者用起来也比较放心,这就是华夏人普遍的心态。 林斌从刘奕翠那里得知一件事实,李广现在是卫尉,算是比较有权力的武将之一,因为李广在宫中做事,知道的事情比其他多得多,也因为和皇帝接触比较多,了解皇帝的想法,这才担待了那么多压力没有出口否认李当户说把林斌引荐进军中的事情,另一方面还隐晦的赞赏林斌的善战。这都是在进行政治投资,赌的就是林斌能被皇帝重用。 “李广……的次子李椒。林炎随我出关,其他人原地警戒!” “诺!” 林斌转身走向梯道,他依稀记得李椒似乎也是在边郡力战而死,具体是什么时间史书上没有记载,好像是随同一郡都尉和三千汉军士卒被异族攻进城后全军覆没。他来到城下早有亲兵牵来了坐骑绝影,绝影高大神俊,耐力亦十足,披甲之后的绝影更显威武姿态,它见主人到来‘哼哼’着靠上去,用马首碰触主人身上的甲胄来表示亲昵。 林斌跨上绝影目视周围的将领,只见他们都是一副兴奋地姿态,好像随时都期待自己的大人能再阵前一击斩杀敌将。 “开门!” 关隘大门的粗大的门闩被四名军士合力扛走,随即门被一拉发出‘咔咔——咔咔——’的声响缓缓张开,由内向外看去,林立的军卒给人的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看对面军阵列列,前排的盾兵之后是手持刺龙枪的枪兵,由此可见李椒并不是完全没有提防。 李椒见关隘城门大开,里面奔出一骑,但见出来来的是具装重骑,人高马亦大霎是威武模样。他一想到对面的军队只是一天就把入侵的游牧民族联军击败,更是毫不费力的夺回了关隘,对传说中善战的林斌有了直观的了解。他之所以名言同泽又说神交已久自然是含有深意,至于对面的林斌能不能听出来,这就不是他所能把握了。 林斌缓缓地策动绝影向前缓行,他在仔细的观察传统的汉军步阵,从中也得到了一些经验。汉军步阵本传承自先秦军阵,经过千锤百炼后做出了一些调整,比如把先秦军阵中的车兵剔除掉,还因为缺少战马少了左右两翼的游骑兵部队,与之先秦的攻、防具备的军阵相比,汉军步阵成了一个缺少机动兵力,完全为了防守而防守的防御阵势。 “林将军!” “李太守!” 两人相距不足五十步双双抱拳打招呼,可能是因为没有接触过双方都保持了彼此的距离细细观察对方。 林斌所见,李椒大约而立之年,与之现在的勇猛之士满是髯须不同,李椒只有小小的一个山羊胡子和一个八字胡,虽披甲胄但看上去更像是一名文官。对面的李椒当然也是在观察林斌,见李椒一脸惊讶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觉得见面不如闻名、还是闻名不如见面。 李椒试探性地驭马向前一个马位,但见亲兵要跟上,他转头呼了一声:“与之同泽相见,你等跟来作甚?” 林斌莞尔,他当然知道李椒这是在说给自己听的,他亦是驱动绝影向前,脸上释出笑容,“李兄,想煞我也!”他呼唤喊了一句,随时想策动绝影加速前进,不料绝影听到大声喊叫似乎是会错意,竟是前蹄一个杨空,发出‘噜律律——’的嘶叫,鸣啼之声在两军严阵以待的军阵中间响彻起来。 李椒刚也想亲热的呼唤一句什么,他刚喊了一个“林……”就被浩大的战号声打断。 随战仆从再一次见到了林斌的英姿,崇拜勇者的战士们齐声咆哮:“万胜!万胜!”,他们举起武器挥舞,在城墙边上列阵以待的骑兵更是有往前压的趋势。 李椒听到蓦然而起的战号,他的脸抽了一下,作势要驱动战马的手臂猛地一拉,座下战马也是示威性地扬起前蹄‘噜律律’的鸣嘶起来。 汉军士卒自然不会堕了气势,也呼唤起了“汉军威武”的战号,步阵开始向前压。 林斌座下的绝影粗暴地打起了响鼻,似乎很不爽有同类出声挑衅,发出了低沉地鸣声,马首也是一直回望,前蹄不安分地踏地。 “有意思,这十分有意思!”林斌很想大笑,“面对异族龟缩防御,面对友军变得有胆量挑衅了?” 出乎意料的气氛转变,随着两军呼喝战号之声越来越大,关隘上开始被吹响起苍凉的号角之声,城门再一次被打开,顷刻之间随战仆从大量驰骋而出,汉军像极这时才发现驻守关隘的是异族骑兵打扮的军队,呼喊战号的声音一顿,随即更大声的吼叫起来,特有的汉军战鼓也被敲响。 肃杀之气随着两军重新列阵开始变得浓烈,像极只要有人喊出一声“杀”,战火又要重新点燃。 两个似乎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意外会让时间转变成这个样子,尴尬得面面相觑…… 第六卷 猛士 第一百四十章 争相握刀 “林将军,这是为何!?” 李陵表面上露出迷惑表情,心里确实感到无比的震惊,他自然是知道林斌麾下有异族效力,没有想到的是为林斌效力的异族竟是如此之多。李陵多多少少有收到风声,知道林斌率一万一千虎豹骑军深入草原深处作战,他与许多人的想法没有多少出入,皆是认为虎豹骑军一旦进入草原深处恐怕就出不来了,一支善战的骑军即将因为主将的任性和狂妄遭到覆灭的下场,多少人叹息:“如此善战之军竟是掌于一名武夫之手,痛兮、哀哉!” 善战的军队不好练,有着赫赫威名的骑军更加难得,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眼红一支善战骑军的崛起,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如此军队若是我的部曲……”“若是能收服善骑战之军……”。几乎全部门阀世家都对这一支突然冒出来,没有任何背景的军队感到无比眼馋,想方设法要进行招拢,直至虎豹骑军乃是李广一系的消息被传开,自觉没有实力的人放弃,更多的门阀世家不信邪的想要安插人手进入虎豹骑军,想用资源优势控制虎豹骑军,但无一例外全部失败,这并不是李广一系所为,而是皇帝根本容不得别人把手伸进来。 皇帝一出手,李广一系的利益是被保住了,门阀世家也大多畏惧皇权不敢再有动作。窦氏门阀集团呢?这个实力胜过皇帝的门阀集团从没有放弃吞并虎豹骑军的想法,他们一方面是想要剪除掉小皇帝培养自己军队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就单纯了许多,实力强大并不代表失去了掌握更多力量的欲望。 窦氏门阀集团的频繁出手,皇帝自然也是需要见招拆招,李广被夹在两个实力强大的势力中间只能缩紧脖子当看客。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就有一个铁律,家族的利益永远大于国家的利益,李广实力虽小,但并不代表他想放弃壮大自己的机会。 一个忠心于皇帝、性格耿直的人,他想壮大自己的家族,会怎么选择?李广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趁着皇帝实力较弱的时候,他坚定地站到了皇帝这边,表现出了臣子应有的谦卑和服顺。态度决定了一切,皇帝见李广识相自然是十分开心,李广本是负责未央宫安全事务的武将,同时还是朝廷的卫尉,虽然可能说的话没有多大的能量,但是对于某些事情来说,李广比任何人都更加有发言权。 李陵忆起自己那个老实巴巴父亲的话,忍下心中的不悦,堆起笑脸看着林斌,希望林斌能有所表示,毕竟两支军队现在是处于互相叫嚣着战号,任何一方好像随时都可能扑上去的姿态,若真发生了冲突,传到了长安还真的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林斌习惯性的摸摸鼻子,对着李陵咧嘴一笑,他抽出战刀的霎那,随战仆从停下来叫嚣,眼露凶光地盯视着林斌那只握刀的右臂,丝毫不要惊讶,只要林斌战刀挥下,随战仆从绝对会狼嗷着进行冲杀。 李陵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斌抽出战刀指天,下意识地绷紧全身的肌肉。他一想起两人现在可都是在两军阵前,相距的距离也无法让战马加速,不像是要兵戎相见的模样,提起来的心落了下去,静静地看对面那个武夫想要干什么。 汉军见到这幅景象也停止呼喝战号,全部看向自己的主将,若是可以选择,没有任何一名汉军戍卒愿意在平野与一大片黑压压无法确定数量的骑兵展开野战,他们一致认为与骑兵在野外作战是自杀无异,只能心情忐忑地随时等待未知的命令。 “他妈的,你们这帮兔崽子喊个什么劲!除了先前被安排在外的三千骑兵,其他人给老子滚回关隘去!” 几乎所有人听到这么一阵大吼都是愣了愣,再看吼叫出声的是那名抽刀的威武骑士,汉军这才明白举刀不是要发动攻击的前奏。他们看到那名威武骑士座下的神俊战骑再一次杨空前蹄发出‘噜律律’的嘶啸,无一例外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在压迫自己的神经,有些个情绪蹦的太紧的戍卒更是手心、额头都冒出了冷汗,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导致的是整个步阵扭曲了起来。 李陵从没有想过有人能一吼镇住全军,那些异族骑兵更是在吼叫声中像极惊吓到的羔羊,灰溜溜地调头准备撤入关隘,根本不敢多待那么是一小会,“猛虎!果真是一头猛虎!草原饿狼被虎吼一声,竟是如此战栗而退!” 林斌要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效果,他可以让出关隘的驻军权,但绝对不能是今天让出来,关隘之内有他想要的东西,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把物资和女人们先弄出去,然后再大方地让出关隘的驻军权。林斌本来至少要在关隘驻守半个月,这倒不是为了功劳,他身上没有官职,就是战功再大也没多少用,驻守半个月是想等待追杀敌军的部曲归来,现在既然领军而来的是李陵,他交出驻军权也无不可,当作算是还李家一个人情。至于李陵会在战报上怎么写,林斌根本不在乎。 林斌重新将刀回鞘,对着李陵又是咧嘴一笑,“李兄莫怪,那帮兔崽子不抽一鞭子就是不懂怎么做人。呵、呵呵!让你见笑了。”他说完跳下战马,牵着缰绳迈步而走。 李陵能怪么?他就是再怎么不情愿也得堆起笑脸,朝中有人的他可是明白眼前这位武夫现在很抢手,不但皇帝表示出了足够多的看重,就连窦老太太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放出话来“谁要是为难他,就是与哀家过不去”。 说不知道什么原因那是假的,谁都知道那是因为南宫公主从中周旋,南宫公主刘婧发回长安的信件被窦老太太一瞧,窦老太太知道了那窦氏门阀集团的诸位大佬也就知道,大佬们知道小鱼小虾们也听了个大概,事情这么一传,传的神乎其技。越传越乱就弄出了一个复杂的局面,就好像虎豹骑军在边塞做什么都有人去关注,随着虎豹骑军一次又一次战胜异族的消息传回长安,再被商贾们传到各地,庶民们也想不知道都难。 庶民与门阀世家不同,他们才不管利益分配还是什么,想要的就是听见异族被打败的消息,每次一听都觉得非常解气,谁让汉国建国以来就没有打败过异族,还频繁被欺负? 舆论多导致的是原本复杂的局面变得更加复杂,随着林斌麾下虎豹骑军善战的名声被越传越广,皇帝和窦老太太都产生了一种骑虎难下的错愕感觉,仿佛突然间明白国家需要的是什么。两个人很难得的坐下来平心静气地交谈,得出共同的结论。 老太太喜欢庶民听见异族被击败从而安心生产的局面,认为任由情势继续发展没什么坏处,毕竟那头猛虎名义上是皇家公主的人,不还是赐下了一个没人管的翁主,那就算是国戚嘛!传就传了呗!只要不闹出大事来就行。 皇帝呢?他想要的直接实用的多,国家需要对异族的胜利来振奋民心士气,他也早已经想好要怎么安排那头猛虎,计划妥当只差一个恰当的时机,目前这局面也是他所乐意看见的事情。 既然两位权力顶端的掌权人物为了自己的目的都有意扶持林斌,其他门阀还敢多说些什么?只能在旁边酸溜溜地看着李广一系从中不断获利,从此又多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家族,无论如何,就是装也得装出有把握收拢的样子出来。 李陵笑,笑得很温和,“林将军,误会,皆是误会。” 林斌也笑,笑得很真诚,“李兄一句同泽让兄弟我感慨良多啊!不知道令兄现在可好?” 李陵心里舒了口气,一有机会就问起旧识那也就是说,林斌没有忘记情份,接下去一切都好办了,情份可是这么时代的无敌利器。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兄长很好,谢林将军挂念。” 林斌与李陵一阵寒暄,然后直接说愿意从关隘撤军,只是希望李陵能给他两天的时间来安排,另外还说明他需要在关前设立营地等待出战的部曲归来,开玩笑说“我这也是把守国门嘛”,惹得巴不得有人能挡在前方的李陵一阵“嘿嘿”笑声,很是了然林斌想干什么的样子。 “无妨、无妨,贤弟若有事务且办便是。” 得,一阵交谈李陵痴长林斌四岁,称呼起贤弟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善战知名(一) 公元前140年农历二月十四日,鲜卑、乌桓等异族联军以失败而告终。 边塞各郡确定游牧民族联军溃败之后,毫无例外的相续派出了鸿翎急使,以最快的速度向国都驰骋,为的就是争取第一个向朝廷宣告:“边塞告捷!” 鸿翎急使以前被当成报丧的传信人,没有人愿意看见鸿翎急使骑跨战马驰骋于乡野之间,很怕从鸿翎急使嘴巴里蹦出一句“异族入侵”或是“边塞告急”的话来。 乡野之间的人们又再一次看见鸿翎急使,下意识就想躲,他们刚要捂住耳朵转身,一句“边塞告捷,歼敌十五万!”钻进了他们的耳膜,在这些担惊受怕了许久,每次都是听见汉军被歼灭几万几万的人耳朵里,‘歼敌十五万’被听成了‘被歼十五万’。 “歼什么多少?” “十……十五万!” “……” 问的人问的不清不楚,回答的人更是答的莫名其妙,眼见鸿翎急使越走越远,理解错误的人们一阵发呆,妇孺老幼吓得抽泣出声,男人们下意识的以为汉军又败了,一阵悲愤莫名的情感刺激到了大脑,一屁股坐到地上。 坐到地上的人越来越多,阵阵哭嚎之声渐渐响起,人们哭得是稀里哗啦,有锤地悲呼招魂的、有痛惜十五万华夏儿郎身死疆场的、更有准备回家收拾细软准备逃命的,反正就是没人相信汉军会战胜异族。 正当人们泪流无助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轰鸣声响起,远方传来了“喝!”“哈!”“驾!”的驱动战马驰骋之声,人们眼神呆泄地转头看去,看到数百骑全副武装的骑士突然从村口冒出来,一时间全部被吓一跳,哭爹喊娘者有之;面露绝望者有之;就是没人招呼村民准备反抗。 “死、死……死定了!那边报丧的刚过去,天杀的异族人就杀过来啦!” 不是庶民们没见识,是汉军的骑兵不多,很少看见有数百名骑士结伴而行的事情发生,有也是异族入侵的时候才会出现。就在他们要逃命时,眼尖的人呼了一句“不、不是!不是胡虏,是穿红衣服!”。 正确的来说,数百名骑士的装束都有点邋遢,身上战袍已经无法分辨出颜色,那铜色的甲胄因为太久没有换下来清洗被粘着一层油腻腻、好像脂肪一般的暗红色。 庶民们一听有人喊不是胡虏,心里松了口气,好奇地看着前方停顿下来的骑士,心里猜测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那么多骑兵结伴而行。当头的那名骑士似乎大声喝了一句什么,骑士们放慢了马速,向庶民站立的方向前进,心神不定的庶民依稀听见喊的是中原话,知道是华夏人,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有人还问“他们是汉军?”,没人回答,只能呆呆地留在原地好奇地张望。 数百名骑士在靠近村庄的时候停了下来,这让顿足好奇观看的庶民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庶民亲眼所见,前面那股骑兵的装束与任何汉军或胡虏都不相同,骑士和战马全身几乎都包在一种奇怪的甲胄里面,骑士手持的武器不是战剑、更不是弯刀,是一种有弯曲幅度,叫不出名字的奇怪兵器。 有人提议:“村正,您老上去问问?” 村正看见那股骑兵似乎没有敌意,很傲骨地点头,踉跄着步伐地向前走几步试探一下,心里不断期待千万不要射一支箭过来。这位年约五十余岁的村正当过戍卒,常向村民吹嘘以前骄人的战绩,一见对面的骑兵只是立着不动,心下知道没什么危险了,他的姿态立即一变,踉跄的步伐消失很是昂首挺胸地疾步而行…… 霜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嗅觉,满鼻子呼吸进来都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同时还感觉身上痒得慌,恨不能找条大河跳进去洗涮个干净。自从在八天前受命出战追杀游牧民族的残兵,他从雁门郡一直追到汾水河下游,这才把敌军解决干净,早就已经失去了方向感,根本不知道目前的所在地是哪,刚刚他们听见有人远远在喊什么东西,留在收拾战场的袍泽,这才追了过来,一瞧有个村庄,正在商量是不是要进去探查有没有异族人。 “官长,那边有人走过来了。” 霜当然是看见有人过来了,他不正思考着要不要率军进去休整一下,出钱或是出物和村民们换一顿饭菜嘛,这身像是全身长蛆的战袍也是应该换下来洗洗了。 “都他娘的别一副凶巴巴的表情,吓坏老头儿今晚的晚饭就没了!” 话说,虎骑老早就没了那副淳朴的模样,杀的人多了身上自然也有一种似乎时刻要砍人的怪异气势,就是笑,明明想要笑得和蔼一些,别人看上去却成了狰狞模样,通常都是全部咧嘴一笑,旁边若是有小孩子绝对马上就哭。 村正稍微一靠近听见‘晚饭’两字心下更安,敢情这伙骑兵是不是歹人,只是路过感到腹饥这才停下来想进村弄口吃食,希望用商量那也就不是歹人,不是歹人一切都好办,乡野荒村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人出门没个二三事?他心下安定胆气也大了,加快步伐靠过去,试探问一句:“几位袍泽?” 袍泽,这可是当过军卒才会喊出的称呼,通常这么喊是表示亲近,在边塞当过戍卒的良人,不管什么时候退役、在什么地方,都会亲热的称呼曾经当过戍卒的人为袍泽。 霜见那个瘦巴巴的老头儿一靠近就喊出了一声“袍泽”,他听得一愣,快人快语:“你在边塞当过兵?” 村正一听讲的果然是中原话,还明显带着边塞才有的腔调,确认是袍泽无疑,“果然是袍泽!如何来此?可是边塞兵败归回?” 霜正想开口说用钱财换顿饭菜呢,一听“战败”两字马上绷起了脸,不悦道:“战败!按照我们家大人的原话,‘虎豹骑军可以死不能败!敢于言败者——杀无赦!’。嗯?你说我们虎豹骑军会战败?”语气转变的非常快,声线冰冷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气,就好像老头一旦敢点头就马上拔刀砍人。 “甚子?虎豹什么军?”村正呆若木鸡,没等霜等人回答,发疯似得转身诈唬:“乡亲们!虎豹骑军啊!他们是虎豹骑军!是那支在边塞保护我们的军队啊!” 村正浑身打着抖擞,哀哀地靠过去长鞠一躬,激动得嘴皮子直抖,很难想象一个人怎么能瞬间就红了眼眶,“得见林将军麾下的虎骑,此生无憾矣!” 虎骑诸众面面相觑,他们自从追随林斌起就再也没有深入过汉境,压根就不知道那老头儿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感慨。 霜反应比较快,他只是稍微一愣就咧嘴心里直乐,看来世界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虎豹骑军就是没有张扬,一些个听闻虎豹骑军在边塞为守护一方安宁而奋战的事迹也肯定会传出去,他可以肯定,只要再过一个月,全汉境就将传遍虎豹骑军又再一次击败十五万异族骑兵的消息,那时虎豹骑军的赫赫善战之声就将家喻户晓,自家大人的名字也将传遍九州! 越来越多的村民靠过来时,诈唬之声不绝于耳,虎骑部众也终于知道靠近边塞的乡民原来是这么地拥护虎豹骑军,说虎豹骑军是唯一一支敢于和胡虏拼死作战的军队,每一次虎豹骑军获得对胡虏作战的胜利他们都要欢庆好几天。虎豹骑军的战绩被越传越神奇,有些小孩童还天真地问虎骑是不是真的能以一当十,问着被大人拍一脑勺子‘哎哟’一声也不哭,露出崇拜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虎骑等待回答。 霜这人没什么坏毛病,就是有点喜欢显摆,当下将从追随林斌的那一刻起的故事开始讲,讲一半被村民们邀请进村招待,痛快地洗个澡,当夜喝着村民自己酿一直舍不得喝的浊酒,讲着林斌指挥若定英姿,讲着虎豹骑军是怎么诞生,在草原上的每一场血战,讲到后来因疲惫又喝了不少酒都口齿不清了还在吹嘘自己在林斌的眼里是如何的重要。 在这一刻,虎骑部众终于明白自家大人一直在说的“为民族而战”是什么意思,无它,就是在经历血战之后看着同胞们知道敌人被击败时露出的欢喜表情,看到同胞因听到自己军队的名字而感到心安的那种满足感! 虎豹骑军,这四个字在经历一场又一场与异族的血战后注定被争相传诵,它的善战威名也将因为一场场胜利被传播到每一位渴望听见自己军队获胜的人耳朵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善战知名(二) “边塞大捷!” 鸿翎急使所过之处,乡里乡亲欢呼之声如雷而起,感情丰富的汉国人激动得留下了欣慰的热泪。大捷啊!这个字眼是多么地悦耳,汉国有多少年没有从边塞听到告捷的声音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这一代的汉国人已经憋屈太久了,有多少家庭的男人在北疆边塞战死,数都数不清! 这一次,告捷的鸿翎急使喊得声嘶力竭,他们终于能扯开嗓子呐喊华夏军队战胜了入侵的异族骑兵,唯一让他们感到遗憾的是,不能喊出‘汉军’这两个字,他们没有脸面喊出来,只因这次告捷功劳最大的并不是汉军。只要生活在边塞的人都知道在异族入侵的时刻汉军做的是龟缩防御,只有那支声名赫赫的虎豹骑军以一万的兵力英勇地站了出来,他们喊出了华夏人憋在胸口早就想喊出来的那句:“杀光那帮入侵杂碎!” 将近一年的时间足够让边塞的庶民了解太多,渴望有强大后盾的人们,他们不会去传颂汉军防御作战的事迹,汉军已经龟缩了几十年,一次次都是任由边塞庶民在平野任由异族杀戮,他们为什么要去传颂这么一支看似胆小如鼠的军队!人们要得是英雄,敢怒吼一声“杀贼!”挺立出来抗击异族入侵的英雄!现在人们争相传颂的英雄出现了! 是谁敢于率一千兵力深入草原?他用四个月的时间在草原上与异族展开了生死搏杀,每战必胜!他解救了被掳的华夏人重新给于了丧失生存希望的人活下去的勇气,用手中锈迹斑斑的战刀告诉麾下军队,“别怕,我们比他们更加勇悍,屠光他们!”,每挥舞一次战刀,必有成千上万的华夏儿郎应“诺”,在咆哮声中冲向战场。他铸就出了一支不败的军队,这支军队用热血创造了无数个奇迹,他们的口号是:为我们的民族而战! 庶民不懂什么是民族,他们只看见异族骑兵冲进了家园,狰狞着脸“嘎嘎”怪笑,挥舞着弯刀屠戮没有反抗能力的庶民、放火烧毁茅屋的时候,一阵轰鸣的马蹄声响起,没有持旗的骑军出现,他们拔刀而立大声用中原话咆哮:“大人有令:片甲不留!虎豹骑军——杀!” “呼啊!!” 千百看着让人感觉剽悍异常的骑士,他们同样狰狞着脸庞,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看到身穿红袍的骑士狰狞的脸庞并不感觉害怕,反而生起得救了的感慨,忍不住在心里狂呼:看呐!我们的军队来了! 那一刻,人们似乎才知道华夏儿郎面对异族骑兵也有人不会胆寒发抖,那些勇悍的华夏儿郎,他们驰骋而上与入侵的异族战作一团,呼喝着“不相干的人走开”,用手中的战刀轻易地宰杀那些看似野蛮的异族骑兵,印象中荒蛮嗜血的异族骑兵面对那支骑军的时候,竟是被砍瓜切菜的杀个干净!? 人们看得目瞪口呆,感到难以置信!他们活了几十年,从就没有看见过华夏人敢于和异族骑兵做正面的交战,还把异族骑兵杀得毫无还手之力,顷刻之间异族骑兵不是被杀就是溃逃。 “他们刚刚喊什么?” “片、片甲不留,杀、杀……” “不对!是喊虎豹骑军!是那支深处草原痛宰异族的骑军!得、得救了!” 无数人在喊“得救了”,等待他们要进行感谢时,虎豹骑军因为要追击溃败的异族骑兵早已经没有了踪影。虎豹骑军是离开了,但是他们又好像没有离开,他们英勇作战的英姿永远地烙在了观看搏杀的庶民脑海里,渴望被保护的庶民欢呼声炸响,庶民呼喊着虎豹骑军的名字,愿苍天护佑那些为了保护华夏人而在四处征战的好儿郎! 不到数日,虎豹骑军奔波于各地追杀入侵的异族骑兵的交战事例被那些得救了的庶民传出去,人们渴望有强者保护的心愿终于实现,随着虎豹骑军追杀入侵者的军事行动被曝露,各地乡民自行招集起来的武装士气高涨,那些怨念汉军只会躲在兵堡内的热血男儿喊着“我们不是独自在战斗”,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要联系虎豹骑军,有些是联系到了,提出要加入虎豹骑军作战序列的请求,这些请求无一例外的被拒绝。 “我家大人有严格的军令:不得无顾扰民,违令要挨鞭子。” “我们也在打胡虏!” “我家大人有令:不能与庶民发生太多接触。你们没战马,会拖累我们的速度。” “你们后面不是那么多没有人骑的战马?” “我家大人有令:军队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敢劫抢军队财产的任何人,杀无赦。缺少食物可以给,凡属虎豹骑军的战马,包括但不限制于家庭、女人、甲胄、兵器一切属于大人和军队所有,打主意的人别想好过。” 一连串的‘我家大人’有令听的请求加入的人有些儿发懵,回过神来的聪明人大概明白那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了!虎豹骑军是一支骄傲霸道的军队,一旦被虎豹骑军认为是自己所有,任何人都别想动,动了就要和人拼命。 “保护士卒家属不?” “我家大人有令:嗯……原话是这么说的‘敢犯强汉天威者;虽远必诛’,不过咱是虎豹骑军,不是什么强汉,咱们只知道胆敢犯我虎豹骑军虎威者,跑到天涯海角亦要杀绝!” 傲气十足的答案,马上骑士高高昂起了头,宣布他是虎豹骑军的一员,他就是万千庶民争相传颂的善战者,他为此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满足。 反应过来的人们听到霸气十足的宣言,升起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羡慕,心里狂呼“看呐!只有虎豹骑军敢喊出犯我者杀无赦的口号,在他们治下必定无比安全,没人敢去侵犯这么一支善战的军队!”,脸上马上露出急切和盼望的表情。 无数的人围过来,齐齐请求:“我们要到林将军治下!” 骑士嘴角一勾,露出奸计得逞的猥亵嘴脸,“我家大人名叫林斌,目前在西河,你们如果自愿过去,可以在渡河寻找到留守的豹骑,但是必须说明的是:我家大人不担负任何官方的责任,是你们自愿到河西,一切与我家大人无关。” 但听之下,语气简直和林斌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这名正是林鹰,他十分崇拜林斌,一直把林斌当成了学习的对象,除了他也真没有人会这么刻意的去学习林斌的语气和说话的神态。 诱拐华夏人往西河迁移也是作战计划的一部分,虎豹骑军的随战仆从数量很大,随战仆从的家属比重已经失去了平衡,林斌需要用华夏人来平衡人口结构,但是他又没有权力对汉民进行迁移,只有隐晦地耍一些手段来让汉民自行迁移到西河定居。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措,但如果不怎么做的话,虎豹骑军就将是被游牧民族同化,而不是把游牧民族汉化,迁移人口势在必行。这样不但能改变目前失去平衡的人口结构,林斌还能从迁移的汉国人这里得到兵源,增强虎豹骑军在整支武装中的比重,主要战力一旦没有占优势这就不止是同化与否的问题了,很可能还会本末倒置,引发祸乱。 像林鹰在这么做的人不在少数,各地的虎豹骑军每每一有机会就会向庶民们提示,虎豹骑军有足够的实力来保护治下的民众,不反对有人迁移到西河,有意愿的可以自行迁移。所导致的结果就是随着虎豹骑军抗击异族入侵的事迹被越传越广,前往西河能受到保护的消息伴随虎豹骑军的善战之名被边塞庶民得知,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边塞庶民自发性的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地动身往河西赶。 “听说了吗?抗击异族骑兵的主力是虎豹骑军,汉军还是像往常那般躲在兵堡和要塞里瑟瑟发抖。” “两万对二十五万!虎豹骑军大胜!” “是啊是啊!光在雁门郡林斌、林大人就歼灭了匈奴的十万骑兵,林大人还一刀就把匈奴的一个王爷劈死,一吼吓死一两百人呢!” “辽东那边也有林大人的虎豹骑军在作战,已经击败了乌桓贼,正在往雁门赶呢,听说俘虏了两三万的乌桓贼,杀了不下五万哇!” “林大人身高一仗,骑着一匹八尺的龙驹,单骑纵横在两万匈奴骑兵的战场厮杀,他手持一把会发红光的刀,劈死一两千人,安全而退……” “听说了么?虎豹骑军……” “林大人……” “虎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反他娘的? “不以成败论英雄?贤弟此言虽好但如今为兄甚忧失关之责,若今上深究,周都尉已然战死疆场,身死得保家业,为兄难啊!” 李椒摆出愁苦表情,握住樽盏的双臂作势一抬向林斌请酒,他几天和林斌相处下来,两人因为都有意深交渐渐相熟,彼此之间都明白讲清楚了一些事情。现在,李椒心忧失关之责正在向林斌讨教应对之法。 林斌知道雁门都尉周元在关破自刎的消息委实痛惜了一把,因为在周元自刎,李椒撤退不到两个小时内林斌就率军从后方攻击游牧民族联军。痛惜归痛惜,过去了的事情再怎么去想也没有用,他现在更加注重的是战事已经接近尾声,今后应该怎么发展。 从李椒这里,林斌知道了一件事情,原来自己的善战之名已经传到了汉境之内,长安也因为这一次异族入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多受诟病,现在老百姓所争相传颂的是虎豹骑军击败了入侵的十五万游牧民族联军,而不是汉军。 舆论的压力给当局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在传颂虎豹骑军善战的同时林斌的名字也变得家喻户晓,差不多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总会听见有人在谈论林斌怎么领导虎豹骑军痛击入侵的游牧民族联军。 如果林斌是汉国的将领那或许还无所谓,问题就在于林斌没有汉国授予的官职,迎战游牧民族联军的军队也不是汉国官方的军队,谁都知道那支善战的军队是林斌的部曲,这让主管汉国军事的太尉属感到无比的尴尬。 在不得已下,只有隐晦的领导舆论,公布了林斌是南宫公主家将的说法,希望以此来改变舆论的发展方向,将舆论引领往对皇家有利的方向。但是当局的反应太慢了,引领舆论的动作非但没有起到效果,还产生了一种新的说法,说有人想要贪墨军功,抹掉林斌在抗击异族入侵的功绩。 林斌知道这些事情后的反应是有喜有悲,是个人就会希望自己的名字能被传颂、被人记住、被人喜欢,把自己当成英雄,问题是在舆论决定一个王朝兴衰的时代里,有时候越出名下场就越惨,他绝对不希望自己因为名声太过响亮而被当权者顾忌。 林斌目前面临两个选择: 其一就是散布消息,自己的确是南宫公主的家将,将所有功绩归属到皇家身上,这样不但能得利还能从皇家那里得到实际的好处,但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就要考虑是不是会让麾下的将士们不满。毕竟虎豹骑军大部份对汉国并没有什么归属感,相反地,某些将领对汉国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对异族的恨意,如果这一部份将领因不满功绩被侵占产生了芥蒂,以后虎豹骑军就将面临重新划分职权的局面,这并不是林斌所想要的结果,这么做的话只会让手底下的人离心离德。 其二就是任由事情自己发展下去,自己来个闭口不言。这样做的话有一定的风险,如果皇家认为自己是怀有目的所以在皇家需要的时刻不表态产生负面影响,虎豹骑军今后就不但需要应付草原方向的威胁,还要被汉国倾力打压,这更加是没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林斌将樽盏中的浊酒一口喝光,轻轻放下樽盏很明显地叹了口气,“李兄的事情好办,书写率军强攻而下,力战夺回关隘,这里除了是你的部将就是我的部曲,我不说出另外的话,谁敢说事情不是这样?” 李椒呆了呆,随即感激地又替林斌满上,“贤弟之盛情,兄愧领了。请畅饮此盏!” 两人相请而饮。 李椒沉默了一会,说道:“贤弟之忧虑者,乃是今上如何看待此事。今上多次与家父言道,贤弟救护公主之功挂记在心,只因朝野多事尚才无法表彰。以家父之见,今上对贤弟甚为可喜,若不如此,为何倾力相助贤弟资办军械啊?” 林斌心里不以为然,皇帝若真的看重早就赐官加爵了,毕竟救护公主的功劳摆在那里,然而皇帝是利用他吸引门阀世家的注意力,这才给了军资,其他什么表示都没有,要是早就赐官加爵现在朝廷也不会面临舆论的压力。但是呢,林斌表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感恩的模样,“今上之情,某不敢忘。” 李椒又道:“贤弟啊!如今富贵摆在眼前,为何静默不语?若贤弟亲写书信遣人送往长安,今上必大喜,此前诸功与今番护国之功两相交合,封侯亦非难事!” 林斌含笑颔首,作出倾听状。 李椒大手一挥,激动无比,“以两万之军游战边塞尝得百胜,此乃不世之功也!今番庶民多有传颂贤弟善战之名,贤弟亦被公主看重,若所做得当,怀抱皇家贵胄之躯又有何难?兄但听一事,望贤弟如实相告,不知愿否?” 林斌再一次颔首,脑海里也浮现了刘婧这个泼辣的婆娘,想起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觉得发闷的同时又感觉有些刺激,特别是想起在城楼发生的荒唐事更加肯定要是把那泼辣的婆娘弄到手也不错,毕竟是公主嘛,能弄到手心里首先就觉得骄傲和征服感。 “贤弟是否已经把翁主给……?” 林斌发现世家子弟说话果然很喜欢拖着一个尾音,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通常都能套出想要的答案。 李椒见林斌久久不答以为是不好意思,无甚所谓的笑笑,“此事关乎贤弟前程,望如实而告。” 林斌有些哭笑不得,“呃……兄长是问我有没有把刘奕翠给吃了?没这回事,长年征战在外,就是想也没有时间啊。” 李椒听罢舒了口气,“如此甚好!” 林斌露出迷惑表情。 李椒解释道:“兄明言也无不可,今番谈罢莫要落入他人之耳才是。贤弟应否?” 林斌当然是说:“好” “翁主奕翠乃是反王之女,虽貌美天仙,然,美貌之女子天下何其多也,何人愿意为一美貌女子染上那令人忌讳的名声?为此,翁主奕翠虽貌美天仙、亦知书达理,但却无人敢于娶纳,自今年芳十九尚无夫家。此为何?乃皆为前程尔!” 林斌听得明白,李椒是说,刘奕翠背负着反王之女的名声,就算人长得再漂亮,人品再怎么好都没有人愿意娶回家,刘氏皇家虽然没有规定国戚不能被人纳为小妾,但大家都为了前程,深怕被皇家忌讳连把刘奕翠纳为小妾都不敢,导致刘奕翠都十九岁了还是待嫁之身。他知道李椒是在提示自己,如果想要封侯拜将,最好是不要和刘奕翠有染,不然会影响皇家对自己的封赏。 “多谢指教,不过……”林斌哂笑,“我嘛,对女色不是很看重,随其自然就好。” 李椒差点被酒噎住,自古哪个英雄不爱美人,他才不信林斌不想把公主娶回去,这可是成为国戚的最佳途径,也是被天子重用的基础啊! “贤弟志在抗击胡虏,兄深知之,此乃大丈夫也!来,再与为兄饮了此盏!” “抗击胡虏,人人有责嘛!哈哈,来,喝!” 两人一顿呼喝,直至天黑这才散席…… 在接下去的几天里,林斌相续得到各地的斥候回报,正式确定鲜卑、乌桓等联军已经溃败出境,同时也得知公孙宏、甲贺率领得胜之师往雁门赶的消息。既是已经尘埃落定,他就把注意力转到了整顿随战仆从和关注朝廷动向的这两个方面来。 经过几天的思考,随战仆从的整顿方针林斌已经做好部署,可谓是一切就绪只等东风,只要出战的军队一归回就马上可以进行。 在出战军队相续归回之后,林斌也按照计划,派遣几个心思比较灵巧的部曲携书信赶往长安表示服顺,另一方面就是修书给南宫公主刘婧,和她聊一些家常,再抱怨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适当的表示自己的不满。按照林斌对刘婧的了解,只要自己实话实说,刘婧必然会为自己说好话,后面受到汉国朝廷那边的压力会相对减少许多。 林斌认为这是必然要做出的一种姿态,趁情势还能控制的时候争取朝廷的好感,为以后的发展做铺垫。 “奶奶个胸!现在是服软了,要是再强加压迫,想要对付老子,就别怪我真的带手底下的五六万骑兵喊一嗓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兵反他娘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竭尽所能 风雨欲来,在善战之名穿的越来越广的现在,停留在雁门郡的林斌相续收到了边塞望族豪族的刺帖,所谓刺帖就是望门豪族盛情邀请人,用金箔镶出来的金帖。这种帖子名贵非常,非百万钱以上家族根本弄不出来,一旦用这种帖子邀请人,显然是对被邀请的人万分看重,做出百分百礼节盛情邀请的举动。 林斌闷闷地看着案几上花样各式的金箔帖子,他知道帖子上面的图案越繁杂就表示那个家族的历史越悠久、家财越丰厚,这种人通常在朝中有收买官员来保证自己的利益不被侵犯,私下更是养有大量的门客,说白了就是一方的豪霸。 另一些家族则是简单了许多,就是在地方上小有实力,但是在朝中却没人的小豪门,他们通常会辛苦万分地去注意哪些人即将在官场高升,不计代价的与将要崛起的人物拉拢关系,进行政治投资,只要投资对了,家族的崛起自然也是指日可待。 林斌现在所考虑的是,应该与这些个豪门望族进行感情投资吗?如果与之进行接触建立利益关系,会不会被人顾忌?再则,不与之接触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 太多太多问题困扰着林斌,他一个不留神已经是汉国争相拉拢的大人物了,身上背负着百战百胜的名将之名,麾下掌握着至少五万的骑兵,间接拥有的是近十三万匹可供作战骑乘的战马,其他个马匹、牛、羊等牲畜不计其数,部众献上来珍贵的百兽毛皮数以千计。如果按照等物换价的话,在这个普通战马一匹就是二十几金的时代里,恐怕最低也是个数百亿钱身价,珍贵毛皮能够脱售达到吓人的千亿钱身价也不是不可能。 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林斌虽然物资众多但是他没有刻意去寻找销售的渠道,再则就是他从没有去思考太多,对手里的资源也就是停留在“拥有这么多物资应该不会有人饿死了吧?”的想法,直至李椒隐晦的谈起是否有意贩卖牲畜、毛皮等东西时,他才醒觉过来,原来自己手里握着一个金矿,就是因为这样那些豪门望族才迫不及待地想要结交。 何为金矿?就是那些可以繁衍的战马、牛、羊,还有手底下五万随时可以派出去捕杀草原上珍贵兽类的军队。林斌一旦被点醒也就明白了更多的事情,他的根据地在西河,是通往河朔的捷径之一,相对于上郡等地,西河是唯一地势平坦没有众多险势山脉荒林的区域,汉国商人想要进入草原除了走雁门就是走西河。 雁门在没有战事发生时,要抽取关税,遇到战火燃烧时关隘一关门商贾们就得被堵在关内。 在汉国还没有放弃西河的领土时,西河虽然马贼众多,但商贾们仍然还是会雇请游侠或是自己率领门客从西河前往朔方,用汉国的手工艺品与游牧民族换取马匹或是毛皮,只要有胆量有实力能出商,一趟下来赚取的差价能够让一穷二白的人马上变得有丰厚家资。 现在汉国已经放弃掉西河的领土,那里唯一的武装就是林斌麾下的军队,游荡在西河的马贼也基本被肃清,豪门望族们如果想借道西河与游牧民族进行贸易,自然是要先和林斌打声招呼,商谈借道的可能性,这是为了防止商队到西河的时候被扣押或是干脆被抢。 华夏人讲求的就是一个做事的方寸,给点好处就算不去保护也不至于会动手抢了吧? “这帮子人有意思。我手上就有大量的牲畜和毛皮,跑到草原深处冒险做什么?”林斌说完自己却呆住了,他像是脑袋突然间开窍了似得霍地站起来,“对啊!我麾下有那么多军队,有足够的资源和人力,为什么不控制草原的贸易利润,由自己这方和草原人交易,再向汉国商贾提供货源,赚取其中的差额呢!?” 林斌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毕竟汉国商旅进入草原没有安全保障,而自己不同,虎豹骑军麾下有那么多熟悉草原道路的随战仆从,虎豹骑军不动手抢已经不错了,进入草原根本不怕有人率军来抢。 “到时由虎豹骑军向中央政权提供战马,向商贾提供货源,用这个方法来改善虎豹骑军与汉国朝廷和诸多门阀的关系。利之所驱,只要做好了,中央政权为了不失去战马的来源,门阀世家也有利可图,虎豹骑军就能安稳地鼎立在北疆!” 想法非常好,林斌细想麾下谁有通商的才能时,万分纳闷的发现,除了公孙宏外其他都是一些只会挥刀子砍人的部曲,他也无法肯定公孙宏会不会愿意放弃掌军的权利去经商…… “等他回来了讲清楚利害关系,就是不想干也得干!” 想要有自主性的生存下去后勤方面必须要有自己的渠道,不然后勤完全被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要是在关键的时候后勤被切断了,虎豹骑军就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再则,林斌可不是一个甘于让自己的命门被抓住的主,他目前让汉国控制后勤是万不得已,在有办法建立自己后勤的情况下,他必然是会留一条后路来防止汉国的不良举动。 虎豹骑军现在的后勤基本掌握在别人手里,现在已经加进那么多的随战仆从和其家属,事情也是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毕竟那么多的人口不能只靠别人接济一般的度日,一个天灾人祸的就失去了补给,这样太过危险了。 食物来源或许并不需要担心,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金属,金属来源一旦被切断,虎豹骑军就是一只没了牙齿和利爪的凶兽,只能挨宰,这也是汉国为什么认为掌握后勤就能掌握虎豹骑军命脉的原因。还有一条,因为南宫公主刘婧的存在,虎豹骑军的立场一直是偏向汉国,但是现在就是再怎么样的立场似乎都无所谓了,随着善战之名被传颂,若说汉国不会有动作,说出去根本没人信。 目前虎豹骑军正面临着一个关键的转变,稍微一个不好,不是被汉国整编掉就是正式与汉国断绝关系自立。林斌所要努力的是保持自主性,既不被汉国整编拆散掉又不能和汉国断绝关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他猜测再过不久就将从刘婧那里接到天子召唤自己到长安的消息,那时自己就将不得不做出抉择,是乖乖地到长安接受天子的安排,还是拒接诏书无视天子的态度。 林斌现在一直在关注长安的舆论,主要是看天子和窦老太太对自己率军击败入侵的异族是个什么态度,如果是赞赏和欣赏的话,再过不久就会有朝臣携带封赏自己的诏书前来,视封赏高低而定,判断到了长安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如果判断去长安不会太大的危险,林斌就是到长安一趟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操作得当不但可以获得天子的好感,还能争取到虎豹骑军发展的契机,只要有五年的时间,林斌就有把握能把虎豹骑军包括随战仆从在内的数量扩充到十万以上,而且战力肯定会比汉军高不会比汉军低,立时在汉国强大的后勤支援下,提前十年对匈奴发动战争,早早把匈奴的威胁解决掉也不是不可能。 林斌掏出了从林稀那里得来的西方商人羊皮纸,铺开来看,上面写着的并不是所认知的英文,而是一种类似方块的图形文字。考古学家认为古罗马的文字并不是英文,而是一种已经失传的文字,就好像是古埃及的图形文,这点在西方的考古学者界那里已经被证实,至于英文是怎么出来,西方学者是说从古希腊文明里演化出来的文字。(不是胡扯) 林斌现在就是看着羊皮纸上的图形文感到雾煞煞,若是英文字母的话,他到是能看懂,现在盯着那些图形文也就只能干瞪眼了,他甚至怀疑林稀说的那些西方商人不是罗马人,而是伊庇鲁斯人或是鸟提卡人,毕竟按照林斌当兵时所学习到的世界军事史的印象,罗马现在并不是很强大。 目前罗马的领土只限于罗马半岛、地中海诸岛、西欧西班牙局部。罗马是一直发展到公元前一百年的时候,才正式吞并了伊庇鲁斯、马其顿、马西莉亚、鸟提卡、紫马、迦太基、西班牙、马格内西亚,成了横跨欧亚大陆的超级大国。 而到了那时,也就是公元前一百年,汉国不但已经驱逐了匈奴,还干掉了南越等国、西域、东胡、三韩、交耻,吞并了包括现在的外蒙古、西伯利亚、中亚五国、俄罗斯远东、萨哈林岛等,成了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超级帝国,毫不夸张的说,经过近五十年的征战,华夏人所掌控的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出来的土地,按照历史记载,汉国的领土是当时已知文明国度总合的一半以上! 林斌这人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就是有那么一个小念头,带领军队一直不断的征服,打到欧洲去,证实一下是东方的军队战力强大还是欧洲的军队战力强大!给后世的一款叫《汉朝与罗马》的游戏提供素材,还可以省得那么多吃干饭的历史学家一直在争论到底是汉国强还是罗马厉害。 还是那句话,有梦想才有奋斗的动力,虽然很傻很天真,但谁又敢肯定没有办法做到?古时候人们不是渴望上天而不能么,到了现代不是连月球都登陆了? ※※※ 林斌自嘲的笑笑,都不知道能不能渡过目前的危机呢,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又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应该来怎么应付汉国的中央政权,决定还是做两手准备: 一方面赶快整顿随战仆从,用最快的时间安顿好随战仆从的家属,按照林斌的想法,既然认同是新兴部族,那就分拆成十个小部落,部落首领在部曲和原部落的里进行挑选,整出一个奴隶制和封建制共存的制度出来,部落不掌握军权只管生产,具体应该怎么来弄,就边做边观察制度的可行性,随时再做出调整,从实践中剔除不合适的东西来进行完善。 另外一方面,为了把军和政分立开来,建立一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募兵制度,成立五支以林斌为最高统帅的军队,兵源从十个部落挑选善战之士进行补充,军队和部落没有直接的挂钩,每个部落都有青壮在不同的建制里服役,这样可以避免部落携辖军队造反的事情发生,还能均分利益,利益是依靠士兵个人所建立的军功来获得,而不是部落直接获得利益,奖赏也由军队的最高统帅来执行,同时也应该建立一套适合的奖罚方案。 十个部落成为一个大部族,所有部众皆是部族的财产,生活在部落里的老弱妇女为部族进行放牧提供战马和牲畜,部族的军队则是不停的作战来为部族抢获物资,作战中还能抢人口来补充部族的基础人口,按照建立的户口制度计算十部之众的哪个部落里战士立的军功较多,率先为那个补充人口,部落的强盛与否也和战士所立的军功挂钩,这样能达成一种攀比的效果,不怕战士不拼死作战,毕竟战士在部落的家人,他们的生活条件好与坏是建立在这名战士的军功奖赏是不是丰厚。 一个制度的好与坏需要时间来证明,初步的整顿方案既然已经确定,林斌所要思考的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他打算在石堰城左右设立安置点,按照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划分出一块区域让部众进行移动式的放牧,另外就是尽可能的设立一个非官方的贸易市集,由虎豹骑军提供保护的集市,明文公布无论是什么人只要缴纳一定的税金就能在集市里面进行买卖,虎豹骑军保证买卖的公正性和市集的治安。 大胆的假设、小心的实践,林斌没有那种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伟大精神,他这么做不但能自己得利,还能用新的经济制度来作为领头作用,一旦这个制度能获取大量的利益,时刻关注虎豹骑军的天子必定会从中借鉴,就好像天子借鉴虎豹骑军的作战方式那样,从思想上去改变天子的想法,不至于让战争改变汉国的人口结构和造成经济影响。 林斌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他现在有一定的能力去改变某些东西,而他也在努力地做,至于天子能学到多少就不是他所能控制。他回想许多,历史对当今天子的评价除了穷兵默武外还有一个很诚恳的评价,那便是当今天子不会限制在某些条条框框,只要是对国家或者说是对战争有利,天子才不会去管祖宗制度还是什么能改就改。 林斌觉得如果历史评价没有错误的话,他在边疆有自主性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无论是对汉国还是对虎豹骑军都好,汉国可以从虎豹骑军这里不断得到一些想要的东西,比如战马、牲畜、毛皮和一套超过这个时代的制度。而虎豹骑军则是可以从汉国那里购买金属、粮食等物资,形成一个互助双赢的局面,到了匈奴的威胁被解决掉,那时林斌麾下的力量也必然膨胀到了可以独立作战的实力,他会率领麾下的部众和军队离开汉国,一直向西前进,先攻下西域作为长久的根据地,无论是作为汉国的一个都护府,还是自立成一国,他都会向更西方进行试探,寻腻新的猎物。 然而……实在是难啊!林斌知道自己对汉国没有企图,但是别人不知道,只要林斌的实力膨胀到了一定的程度,汉国就会视林斌是比匈奴更加迫在眉睫的威胁,那时恐怕不是集全国之力对付匈奴,而是集全国之力对付林斌了。 华夏人总是认为同泽的威胁来得比异族大,原因就在于异族想要入主中原比华夏人难,只要异族一入侵就会遭到全体华夏人的抵抗,毕竟观念就是这样,身为华夏人想要入主就没有了这条顾虑,普通的华夏人大不了静待旁观,把战争当成新的一次楚汉相争,反正无论是谁胜利了不也还是华夏子孙嘛。 必须说明的是,现在这个年代没有五德轮替这个荒谬的说法,五德轮替是儒家在晋末五胡乱华时期搞出来的东西,这是部份儒生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投靠异族而弄出来装饰门面的说法。 林斌将案几上的羊皮卷一收专注地看起了刺帖,发现了几个有趣的现象,刺帖有一半以上称呼自己为将军,另一些部份写着大人两字,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称呼自己为大丈夫的刺帖上,迷惑‘大丈夫’这个称呼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丈夫?”林斌翻过来看了一下,刺帖的正面邀请的竟然不单是自己还把南宫公主刘婧的名字给镶上去了,他瞬间恍然,“这个聂家、桥家、任家,敢情把我当成驸马了?” 其实非常正确而且严肃的来说,西汉公主的丈夫并不称呼为驸马,而是简单的以大丈夫来称呼,要不就是直接称呼公主丈夫的官名或名字。据史料记载,驸马都尉是汉朝时期的官名,后来因为帝王的女婿常做这个官,因此,驸马就被人们专门用来称呼公主的丈夫,这个都已经是西汉之后的才有的事情,如果看见某人在西汉或者之前的朝代自称驸马没有加上都尉两字,直接抡桌椅上去砸死他,因为砸死了是在做好事,至少不会误导小朋友。 林斌反复把玩手中的刺帖,疑惑这三个世家为什么联名送上刺帖,现在豪门世家基本不会将家族和其它家族的名字联合镶在同一张刺帖上,毕竟每个家族都把自己家族的利益看得非常重要,不轻易和人分享。 “把李椒请过来问问?” 林斌这段时间和李椒接触很多,双方都需要对方来为自己服务,可谓是一拍即合。 李椒从林斌这里不但平白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功劳,还为自己的家族争取到了林斌的好感,总算也让做出一番姿态,向天子说明林斌的确会站在李家一边。 而林斌则是需要李家在朝中为虎豹骑军搭桥牵线,让派去长安的人不至于在长安两眼摸瞎。 林斌的计划很宏伟,不但要自立在外联合汉国痛击匈奴,还要壮大自己的实力为以后西进做好准备,这一切都是要建立在虎豹骑军和汉国有互信的基础上,而现在最难的就是建立互信,至少要让天子觉得自己没有威胁,那么他必须要在天子的诏书发出来之前尽力做好准备,不惜重金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关系网。 不是说现在的太尉田蚡很贪财么?那就用金子砸,砸得田蚡晕头转向,再送上珍贵的毛皮、古玩等物,只要肯付代价就不怕田蚡不在自己的小舅甥面前不为虎豹骑军说好话。在最恰当的时机,林斌还可以修书给田蚡,表示一点点靠拢的意思,让田蚡考虑巨大利益的同时幻想能收拢一支强大的军队做后盾,聪明加上贪财好色的田蚡必然会因为多种利益在朝中尽力相助。 在收买田蚡的同时,林斌还要做一件事情,那便是以刘婧的名义向王娡捎去一些珍贵的毛皮和北疆的一些土特产,以刘婧家将的身份写一封信给王娡,说明一件别扭的事实,那便是隐晦的表示林斌现在可是刘婧的人,让当今的太后被自己的弟弟在耳边吹风的同时想想自己的女儿。 林斌没有那么多限制,只要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自我觉得不适合在汉国生存,毕竟他的思想和作为必定不会被汉国的各层人士认同,一进去表现出了本性就要遭受多方的攻击,以其这样还不如挣扎一番,尽力留在外面做一些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林斌还真的无法定义,说白了他就是自保欲望太强烈,不想在没有任何根基的时候被卷进政治斗争中被搅得尸骨无存。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吗?林斌是个人,当然也有自私的一面,只不过他自私得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至少他没有光顾着自己的死活而去牺牲同胞,他在异族入侵的时候还有出兵抗击的举动,已经做的比许多人要好很多,就好像很多人所评价林斌的那样,“此子虽浑,但不忘大义”,有这么一句评价对林斌来说已经足够了。 ※※※ “半年啊!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就能够把随战仆从整顿的事情初步做好!” 林斌非常需要时间,问题是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用不了多久皇帝的诏书肯定会来,而且一来必定是召唤他到长安去,不去就要面临打压,去了要面对未知的命运,做人实在太难了!他刚要整理案几上的刺帖,账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什么事?” 门外那人兴奋地答道:“大人!远袭乌桓的公孙宏、甲贺、陈汐、左耵等几位大人回来了!” “喔!?”林斌顾不得刺帖了,他霍地站起来,“回来了?好嘛!也该回来了,老子都在这里窝十几天了,再不回来就该踢他们屁股了!” 林斌无法不喜悦,公孙宏等人得胜归来的意义对他来说是在太重要了,这说明虎豹骑军的发展势头良好,在一番历练之后又至少多了公孙宏、甲贺,这么两个可以独自领兵在外作战的将领,以后要是需要进行多方面作战的时候,有更多的将领可以领兵也就说明应付战事不会那么吃力。 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不能光看首领一个的指挥能力和士兵的团队战斗能力,还要看这支军队可以培育出多少能够独立领兵作战的将领,能够独自领兵作战的将领越多,这支军队可以选择的作战方案也就多,不至于打来打去都是那么几种战术。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足以说明有作战才能的将领对军队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惯用一句在任何时代都能通用的话,那叫人才的多寡决定兴衰,虎豹骑军如果想一直发展壮大下去最不能缺少的就是人才,这也是林斌为什么每次都不厌其烦讲解战术的原因。 现在林斌已经开始在享受慢慢体现出来的成果,相信在不久之后会有更多部曲从战士演变到领兵将领的领域上来,那时虎豹骑军的战力将得到升华,虎豹骑军也能有足够多的资本去争取更多想要的东西,到了一定的程度,只要虎豹骑军稍微一个咆哮,世界将为之战栗! 林斌‘噔噔噔’地快步而走,出了帐篷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张憔悴中带着疯狂喜悦的脸庞。 公孙宏率先跳下战马,出战归来的将领也都跳下战马,他们齐齐走向林斌,恭敬抱拳:“参见大人!” 林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每个被他用赞许的眼神扫过的人都会挺挺强壮的胸膛,脸上也满是兴奋的神色,他们远袭千里经历无数次血战为的不多,除开本来就有的厚赏,就是希望能被自家大人用赞许的眼神看上几眼,只是那么几眼,他们内心里就会升起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自豪感,这是渴望被被认同才会有的情绪。 无可厚非的说,林斌在虎豹骑军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他不但深得将领们的尊敬和服从,麾下的将士们更是对他有一种盲从的信任和崇拜。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没有林斌就没有虎豹骑军的这个铁律,如果说虎豹骑军有军魂的话,那么林斌就是数万将士心中的军之魂魄! “很好……很好!” 林斌走上去拍拍每一位得胜而归将领的肩膀,他拍一下就会呼唤被拍者的名字,见到有的将领腰间别着一个骨灰盒子,他会寻问“这是哪位袍泽?”,将领答出一个名字,他会默念好几遍这才走向下一名…… “你们活着归来的是勇者!” 林斌亲手从将领们那里接过递来的骨灰盒,将它们整齐地摆在亲兵搬来的案几上面,一个计算出战将领二十三名,活着回来的只有十四名,有九位袍泽永远只能活在场诸位的心中! 没有任何做作的,林斌拔刀单膝面向摆放袍泽骨灰的案几跪地…… “请永远记住他们的脸庞、他们的名字!你们的袍泽都是英雄!” 活着的勇者,死去的英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先秦? 公元前140年三月初六,林斌与出战乌桓的公孙宏部正式在雁门正式会师,此番出战深入草原长达一千余里,两支部队根据不完全统计总歼灭草原部落近百,创造了农耕民族有史以来最辉煌的战绩,改变了只有游牧民族深入农耕民族领土烧杀劫掠、抢夺人口的观念,用实际行动向世人证实了农耕民族也可以反其道而行,既然别人可以千里迢迢的来诛我们,我们当然也可以远袭千里跑过去杀戮。 两个月的入侵反击战,因为有虎豹骑军这一支偏师,汉国也终于首次尝到了不是等待游牧民族自行退去,而是主动进行自卫反击战的胜利。随着胜利的消息越传越广,舆论的压力却让汉国当局变得尴尬起来,只因四方庶民谈论的不是汉军的防御功绩,而是只谈虎豹骑军的善战。 若说汉国在最近半个月里什么最为让人关注,只有林斌率领虎豹骑军深入草原作战的事迹,边塞的说法比较真实,传到了内地,林斌率领虎豹骑军深入草原的距离被不断夸大,在某些人嘴里远袭千里变成了万里,歼灭、收服近百部落变成了千个部落。渴望增强自信心的人们,他们尽管不是很相信远袭万里、与千个部落作战的事情,但这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很在意数字的年代,人们要的是胜利的消息,只要有人能在对游牧民族的作战中获得胜利,他们就乐意传颂,至于事实到底是怎么样,他们才不去在乎。 林斌没有被歌颂冲昏了头脑,他在公孙宏部归来时了解到了更多,从公孙宏这里知道边塞各地的情况。 根据公孙宏一路上的见闻,边塞庶民大多都在往西北方向迁移,人们争相涌向传说中能得到强大军队庇护的西河,各郡汉国官员已经开始了措施来阻止人口流动,但是其效果非常有限,越是阻止就有越多的人拖家带口往西边走。 “汉国官员怎么阻止移动的人口?是许诺什么或是直接动用武力设立哨卡?” 公孙宏这次出战不但成功的击溃了入侵的乌桓联军,还收编了大量的随战仆从,人数与之林斌相比尤甚,足足有三万余在编的随战仆从,其家属更是达到了十五万这个恐怖的数量,原本他还想喜滋滋的向林斌报喜,没想喜是报上去了,林斌却高兴不起来。他在听了关于林斌解释的人口结构后,终于明白人口多虽然不是坏事,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人口越多就越难控制的事实。 “大人,乃是设立哨卡,非是许诺好处。边塞连绵战火不断,哪有甚子好处可许诺?再则,庶民长年担惊受怕,所需者非是好处,乃是寻得庇护。” 林斌“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他觉得设立哨卡好啊!这也就是说有能力到达西河的就不会有太多老幼,只有青壮有体力翻山越岭长途跋涉的到达西河,这样的人口结构不但有利于势力向年轻化发展,还能从中获取更多的兵源。 对于虎豹骑军来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华夏人的兵源,就算不能占人数优势也不能让人口结构失去平衡,一旦族群的数量差距太大,危机肯定会出现,到时想用武力镇压就不容易了。只有保持华夏人的数量差距不被加大,才能稳稳地镇住随战仆从和其家属,按照林斌的设想,既是奴隶制度和封建制度共存,尊贵血脉的制度就不能缺少。 那么哪个族群来作为嫡系和尊贵血脉呢?林斌当然选择炎黄子孙来站在金字塔顶端,十部之中又提拔新的中级阶层,让他们以仆从的身份巩固黄金血脉的领导地位,在以后新吸取新鲜血液的时候,新加入的族群所处的地位自然是最底层,也就是奴隶制度中最不可缺少的奴隶阶层。 林斌想要的是一种这个时代所没有的制度,这个制度的诞生绝不是单单为了生存那么简单,还要有足够的侵略性和轮替性,说白了就是金字塔顶端的黄金血脉神圣不可替代,中级阶层有机会爬升地位成为黄金血脉的成员,但也有可能被其他新加入的人取代。 严明的赏罚制度所需要的就是迫使那些新加入的阶层去拼命征战,用军功斩获来威胁老牌中级阶层在部族中的地位,中级阶层为了爬升地位和不被取代只有更加努力的去建立功勋。 当然,如果想达到预想的目标,林斌所定义的黄金血脉只能强不能弱,不然别说什么黄金血脉恐怕被颠覆了做奴隶还差不多。正因为这样,他才需要足够多的炎黄子孙人口基数,在计划开始的前一阶段巩固优势,另一方面他还强硬地将麾下的随战仆从分拆开,划分为十个部落,这样不但是为了降低随战仆从反复的可能性,还是为了营造一种循环更替的竞争,让那十个部落互相去牵制、去攀比。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如果有需要的话,林斌还需规划十部中的等级制度,进一步完善牵制和攀比的效果,在十部中设立三个完全不同等级地位,简单的划分银、铜、铁三个等级与奴隶等级区别开来,明确的等级观念一旦深入人心,他们只会为了爬升地位更加卖力的作战,这样能起到为最顶端的黄金一族服务的更好效果。 一级一级的差别待遇不但将直接影响部落内人口的生活条件,还能有另外一个效果,就是让所有人明确地知道等级的重要性和等级本身所要履行的义务,这可以为以后继续扩张打好基础。一层一层的往下压,一旦有人想要打破这种平衡,就将面临其他阶层的全力打击,这样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黄金一族将最大限量地掌握部族内的主导位置。 林斌不想像其他人那样,扩张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不得不停止下来,所以这种制度的成立很有必要。等级制度的效果如果体现出来,部族内最底层的那些人想要改变待遇就需要去征伐别人来获取新的地位,这也就意味着部族可以不伤害部族的根本,让那些新人去厮杀、去俘获、去掠夺,以此建立功勋。等待制度开始循环的时候,整个部族就会变成一辆永远滚滚向前的战车,除非林斌想停,不然永远没有人阻止这辆战车继续前进…… ※※※ “不知道汉国朝廷知道边塞庶民想西河迁移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已然如此,随其自然便是。以宏之见,汉国只能对大人进行拉拢而非逼反,大人善战之名传遍宇内,异族闻之丧胆,边塞诸民亦崇拜有加,若汉国不优厚待之,便要想想违反民意之下场,那时大人振臂一呼,建立千秋功业也未尝不可!” “你说的千秋功业是取汉而代之,恢复先秦荣光吧?别老是想这么有的没的,说多少次了,我要的不是内战,汉国是很大但世界更大,眼睛别老是瞄在这一亩三分田的巴掌块大地方,应该看得更远一些。” 公孙宏哂笑出声,他就是不明白林斌为什么没有入主中原的想法,以前势力小麾下兵力也不多不想入主情有可原,现在麾下部众超过三十万,更有六万控弦之士,实力之大都已经超过遭受重创的鲜卑和乌桓了,在边塞庶民涌向西河后治下人口突破五十万、六十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怎么眼睛总是盯着方外的荒芜之地,不转头看看中原的花花世界呢? 林斌可不管公孙宏是怎么想,他径直往下说:“按照目前的态势,就像你说的,汉国如果派来军队来征伐重燃战火,好不容易有安生日子过的边塞庶民肯定会有怨气,汉国需要考虑民心所向的问题,以此肯定不会派兵过来。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天子会发来诏书以封赏的名字把虎豹骑军的重要将领召唤到长安,正式将虎豹骑军归纳进汉军的建制。我所担忧的不是被归纳进汉军的建制,是一旦被归纳了,麾下的将领会不会心生怨念,随战仆从又会怎么想。” “大人的意思是不反对重归汉军建制?如此我等拼死作战是为甚!?难道为了汉国的封赏便要放弃诸多努力,平白让汉国得到一支善战之军?大人可有想过,若是汉国要把虎豹骑军分拆,让大人交出军权,该如何应对?” 公孙宏语气满是嘲讽,若林斌愿意交出军权也就不必做那么多了,况且现在的局势又是那么复杂,不是林斌想要把军权交出去就交出去的问题了,军权交出去不但林斌要暗中挨刀子,随战仆从没了林斌的约束恐怕又是一支发狂攻击汉国的蝗蚁。 “若天子欲杀大人,不知大人会如何处之?宏奉劝大人一句,古语有言‘狡兔死走狗烹’,大人非是那狡兔更非走狗,乃猛虎也!怎可丧气至斯,甘愿行那必死之事?” 林斌突然大笑,“说的好嘛!你小子心中有猫腻啊”,他就欣赏公孙宏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的做事风格,以前公孙宏就一直强调自己是秦将的后裔,一副想要光宗耀祖的架势,到了要被汉国封赏了公孙宏倒是视富贵为粪土,表示想要自己自立的意愿,这其中没有问题就怪了。 “我问你一件事情,别想隐瞒,必需老实回答。” 公孙宏脸一抽,有点怕林斌炯炯有神的目光,艰难地点头。 林斌最开始最公孙宏的了解是一名代郡游侠,后来公孙宏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超过一名游侠应该有的知识,公孙宏说自己熟悉代郡,但是很明显地许多次林斌要让他选择道路行军的时候,公孙宏总是无法快速做出判断,依此可见公孙宏对代郡并不是很了解。 在河西郡时,林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便是公孙宏对河朔附近的了解比之其它郡县要了解得多,从鹿吾左木那里也能知道公孙宏以前在代郡是小有名声不假,但恐怕活动范围应该是固定在靠近河套的地带,这才对河套附近的地形比其它郡县了解多。还有,林斌在遇到先秦军队的时候,明显发生了公孙宏的异常,就好像公孙宏迫不及待地想向先秦军队证实什么,到先秦军队撤退的几天里更是有点魂不守舍,从这里林斌大概知道公孙宏之所以强力要求到河朔是为了那支先秦军队。 等待林斌把问题提出来,公孙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像极是阴谋被拆穿了的那种窒迫感。 两人对视许久,公孙宏受不了压力如实相告,他要求向河朔逃生的确是为了那支先秦军队,散布林斌是皇陵古将却是没有恶意,先秦遗民那里真的有一个关于皇陵古将的传说,非是凭空虚设。 “宏虽有不当,但绝无歹意,大人之形象确实与传说别无二致,乃有先秦古风,冠名皇陵古将之名对大人只有利、绝无害。若时机得当,宏定会全盘相告,立时不大便会明白宏处心积虑并非全为自己。” 林斌根本听不懂公孙宏说的是些什么,什么皇陵古将不皇陵古将的无所谓,他想知道的是先秦军队留在河朔想干什么,拥有多少先秦遗民,还有多少甲士。 “大人为何如此发问?是否……” “你他娘的别学那帮牲口说话拉长尾音。我只想知道,如果真与汉军发生冲突,虎豹骑军向西退的时候会不会遭受先秦军队的攻击,毕竟上次他们不也派军队追杀过来了么?以其留着这么一个随时可能发生冲突的祸害,不如趁汉国还没有反应过来先对先秦遗民下手……” 公孙宏睁大眼睛,一副痴呆模样,“你……大人是想对先秦动武?” “怎么,不行吗?” 公孙宏急声道:“不可啊!此乃同泽相残,大人怎可起了如此念头。” 林斌嘴角一敲,心里啧啧有声“你小子还是上当了”,表面上却凶神恶煞地握刀,“吞并了先秦遗民不但解决了后方的不稳定因素还能获得人口,你说应该动用一万骑兵?两万骑兵?三万骑兵?” 兵力每加一万公孙宏的脸色就惨白一分,直至林斌念到了“五万”,他终于惨嚎出声,“真的不可啊,如此做乃是同泽相残,若大人执意要攻,宏也只有舍命与大人战上一场!” “噢?瞧你能的。”林斌舔舔嘴唇,笑道:“你能挨上几刀?少装傻充愣,还不老老实实的把我不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公孙宏看到林斌脸上的笑意这才知道上当了,“何故如此?何故啊!此番大人首要乃是整顿随战仆从,应付汉国压力。非是宏不愿坦然相告,得知又如何,多加烦恼罢了。” 林斌知道不能再继续逼迫下去了,不然恐怕会适得其反,他缓和语气:“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不逼你。现在我有一件事情让你去做,用你的关系联系先秦遗民,就说虎豹骑军要在汉国边境开一个边市,不管先秦遗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必须派一个代表过来,同时我也会邀请其它族群的人过来协商。” “我在这里和你说清楚,边市能不能赚钱无所谓,它的作用是巩固虎豹骑军在西河乃至于河套附近的霸主地位。利用边市和草原民族搭建沟通的桥梁,同时也是试探附近的种族对虎豹骑军的崛起持的是什么样的态度。愿意过来协商的自然好办,咱们和他们用钱做生意,由他们向虎豹骑军提供战马、牲畜、等物品,再由我们向汉国批发销售,这样不但能增加虎豹骑军的政治影响力,还能拉拢足够多的盟友,也算是为以后抽身离开汉国做准备。至于不愿意的,呵呵,我用刀子和他们说话!” “大人也要联系匈奴?” “为什么不能联系?能用话拖时间就没有必要去死磕。我们现在需要的时间整顿随战仆从,只要随战仆从整顿好,五军的建制成效,我们手中就有六万乃至于更多的战力,到时就不用瞧别人的脸色做事,如果匈奴不来也没有关系,耗着它,出兵进入河朔搅它个天翻地覆,相信那个时候先秦军队不会待在旁边看戏吧?” “此举太过冒险,若是匈奴挥军东顾,汉国又从后面动手,虎豹骑军处境堪忧。” 林斌倒是不担心匈奴会挥军东顾,按照他对历史的了解,依稀记得匈奴打到西域和乌孙等国打了近五年的战争,现在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战事正是到了最残酷的阶段,匈奴都还在增兵,怎么可能掉头?还有一点,大月氏虽然在草原被匈奴击败了,但也还有少部分月氏人留了下来,从大月氏分裂出来自成一族名叫‘小月氏’,时不时还会找匈奴的麻烦,到时虎豹骑军不但联系先秦遗民再把小月氏也拉上战车,够留守东方的匈奴喝一壶的了。 “你刚刚也说了,虎豹骑军下辖部族的实力已经超过鲜卑和乌桓,按照草原的习惯也是一支大部族。那么按照我的理解,我们说出去的话在草原必定会有些份量,何不也学学战国时期六国对付秦国的策略玩一手合纵连横,联系所有能联合的人一起来对付强大的匈奴,消耗匈奴留在东方的兵力,打破草原上匈奴独霸的地位?” 公孙宏呆了一下,随即大喜:“此计甚妙,难怪大人要以建立边市之名义广邀草原族类前来相商!” 林斌这也是破罐子破摔,如果安生下来肯定是逃不了被召唤到长安的命运,不如引发一些战事让自己抽不开身。他本来最想对付的就是匈奴,趁匈奴在东方的实力不怎么样的时候,联合其它势力来对付匈奴这笔买卖十分划算,不但能消耗匈奴的战争潜力,弄得匈奴两头不能相顾,虎豹骑军倾力占便宜的同时又能很大一部分争取到国力强大的汉国这一方的好感。 当两人交谈气氛越加热烈的时候,甲贺没有打招呼就冲了进来:“陈义派人突围来报,西河石堰被先秦、羯、氐联军围困,婧公主请大人急速回援!” 林斌和公孙宏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发怵问,“什么?” 甲贺又重复了一遍,林斌和公孙宏听的面面相觑…… 渐渐林斌听得乐了,大军现在只离石堰不到一天的行军时间,要是全速行军的话不用半天的时间就能回到石堰,他刚刚还在和公孙宏商量应该怎么联系,现在先秦、羯、氐这三个部族却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好嘛!来了就全部别想回去了!” 甲贺不知道两人刚刚都谈了一些什么,他看向公孙宏希望能从公孙宏那里得到答案,不料公孙宏竟是光顾着翻白眼,一个字都嘣不出来。 林斌笑呵呵问道:“突围来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 甲贺干脆把那人叫来亲自让林斌提问。 来人名字叫辽四,很是普通的一个名字,他被林斌宽慰一句“辛苦了”激动得无法自己,之后林斌问什么,他都用最大的声音来回答,表现得极其荣幸的模样。 “这么说石堰已经被围两天,在两天的时间里只有羯族人挥兵攻打了一次,先秦军队和氐族人一直按兵不动,其它时间都只是待着没有动静?” “嗳!都是呆着不动,小的从先秦营地潜伏的时候,先秦的士卒看到小的也只是追了一段距离就没有追了。” “哦!?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追了一段距离就没有追吗?” “小的好像听见有人喊‘吕炎首领有令,放其离去’先秦兵就没有再追了。” 林斌觉得这有意思极了,先秦军队在上次也只是静静地看并不发动进攻,这次又来个围城不攻,连发现有人突围求援都不追捕,可见先秦军队是含有其它目的才来,并不是来打仗。至于是什么目的都心知肚明了。 “氐族人呢?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辽四很认真的回想一下,略有些紧张地答:“小的不知道什么是特别的举动。” 林斌再次宽慰几句,直白的问:“氐族人有没有发兵攻打石堰,他们的营地驻扎在什么方向?” “这个小的知道,氐族人的宿营是和先秦军队挨在一块,好像只有先秦军队出兵摆在石堰城前的时候,氐族人才会派兵出营,其它时间先秦军队不动,氐族人也没有动。” “噢……” 林斌再问一些关于先秦、羯、氐联军宿营方位,让辽四下去召唤其他军官过来。他等辽四出去,就好像公孙宏脸上长着一朵花那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公孙宏,“那个吕炎就是先秦军队的首领?” 公孙宏苦笑,“三部首领之一,其他两部乃由蒙昭、吕河统帅。” “那个蒙昭是什么来头?蒙恬的后裔?” “非是如此,蒙昭姓蒙,但绝非蒙恬将军后裔,蒙恬一脉在胡亥当政时便断了,他与吕炎相同,母族皆是氐族人。” 林斌还是笑,就因为血统的关系氐族人才会显得与先秦军队那么和睦,先秦遗民能够在河朔附近生存恐怕也是仰仗氐族人良多,不然以先秦当时残留在河朔的人口根本就无法立足。 “先秦为什么分为三部?” “大人将麾下随战仆从家属分为十部又立五军,如何还问秦军为何分为三部呢?” “那么三部的首领谁是先秦军队的最高统帅?” “并无最高统帅,三位首领自管一部,遇事则相商决定,视赞同人数多寡决议。” “没有最高统帅?这样早晚要分裂啊……” 林斌问完再一次乐呵呵的发笑,看的公孙宏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总觉得林斌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就是在等着看自己笑话。 公孙宏的脸忍不住再次抽了一下,他觉得林斌实在太可怕了,这才多久啊?只不过一年的时间而已,林斌从最先开始那个除了指挥军队之外似乎什么都不懂的莽夫,到现在指挥作战能力成熟无比,看待事务的眼光更是变得毒辣非常,虽然对政治还有些陌生,但是他相信再给林斌更多的时间,林斌恐怕也很快会学到政治怎么玩弄。 先秦内部的确是因为分成三部又没有最高统帅而酿下了祸根,三部先秦遗民随着时间的推移,处事方式也开始产生了变化,有人已经淡忘自己是先秦子民的事实,快要被异族同化,有些则是不放弃养精蓄锐择待时机重夺江山的梦想,更有想偷安一直这么生存下去的人存在。 由于三部谁也没有办法约束谁,想法日渐差异,已经到了快要分离的惨淡局面,公孙宏不是唯一一个出外寻找解决方法的先秦遗民,他归属吕炎这一部,两外两部也有各自派人出来,其中有一个到匈奴那边去了,另一个则是混进了汉国的高官阶层。 公孙宏不知道另外两个人有什么想法,但是明摆着都是要妥协放弃复国努力,打算融入异族或是融入汉国,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只知道如果让他们得逞的话,大秦就真的要没了。他会遭遇林斌纯属是一个意外,更没有想到过林斌可以从一个逃亡者奋斗到如今拥有三十万部众,掌握六万控弦之士的首领。 公孙宏对林斌的印象是什么?老实说,他还真的看不透林斌,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透,他只知道林斌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不同,全身上下都好像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迷。他之所以宣扬林斌是皇陵古将的用意也十分简单,并不是期望林斌能干出一点什么事情,而是单纯的想用林斌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过引人瞩目,然而事情的发展谁都没有意料到,不但汉境内的庶民听到这个传言信以为真,就是远在河朔的先秦遗民听了都觉得真的是皇陵古将出世,这个是他所没有想到过的结果。 后来公孙宏发现林斌对大秦有很好的印象,更是对大秦军歌朗朗上口,多次毫不避讳地在汉军、异族前面吼出了让他有无限归属感的战号。可能也就是那时他才决定帮助林斌,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在一旁冷嘲热讽,他也逐渐成了林斌的左右手,被林斌所重用。 千万不要问公孙宏是怎么和先秦遗民进行联系,一支能够生存下来的军队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就是在不久前,公孙宏从吕炎那里得知蒙昭部、吕河部先后派人混进虎豹骑军的事情,这让公孙宏感到无比紧张,这也才多次露出破绽让林斌察觉到,就在公孙宏想要揪出混入虎豹骑军的人时,他接到命令率军出战乌桓联军,一直拖到现在也还没有发现混进来的到底是谁,他本想继续瞒下去,清除掉混进来的人才向林斌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而似乎林斌现在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大人……,宏、宏……有一事相告。” 林斌还是那副乐呵呵地模样,说出了让公孙宏雾煞煞的话,“甲贺可比你老实多了。” 甲贺还是那副死人脸,听到这句话只是稍微点点头就没了动静。 公孙宏看向甲贺,根本没明白林斌为什么要这么说。 林斌招呼两人坐下,石破天惊逗秋雨一般的说:“意外吗?甲贺就是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他属于蒙昭部,这事早在重新回到汉境的时候,他就对我说了。倒是你,我还以为你要一直隐瞒下去呢。” 公孙宏脑袋一嗡,甚是有些目瞪口呆,他也终于明白林斌为什么一回到汉境就开始重用甲贺,并且甲贺为什么好像一直在监视自己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他醒悟过来,难怪林斌会想到联合草原部落,又一听围攻石堰的有先秦军队就马上露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敢情是早就知道其中的猫腻了。 “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左右臂膀,不需要互相猜忌,我既然敢重用你们,就是对先秦遗民有好感。但是记住一条,好感归好感,一旦有华夏人想要投靠异族,比如要融合进匈奴的吕河,这种人必需除掉!” 公孙宏和甲贺对视一眼,大概明白林斌讲的又是那一套“民族观念”,公孙宏的表情有些尴尬,甲贺还是那幅永远不会变色的死人脸。 “现在嘛,等军官们过来,就可以商讨怎么来解石堰之围了。还是那句话,既然他们来了,那就不用再回去了,除了能融合进虎豹骑军的,其他就当肥料为河西的耕地做贡献吧!” “大人,宏想知道另一个在虎豹骑军的先秦人是谁。” “问那么多做什么?” “呃……” 第一百四十六章 情何以堪 天微微亮,阵阵的号角声从军营响了起来,苍凉的号角声在天将拂晓时显得尤其大声,引得荒原之上野兽咆哮回应,高昂的马嘶声也渐渐响彻了天空,不明就理的汉军探头相顾,一见关隘下的军营有拔营的迹象,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的战士更是鱼贯从帐篷钻出来,顷刻之间到处皆是梳洗准备用食的将士,赶忙跑到城楼报告,李椒亦被惊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慌慌张张随便合上衣物就往外跑,瞧见了一幕繁忙地备战姿态。 “这……林贤弟如何需要紧张至斯?来人!快快备马!” 李椒心里奇怪林斌没有做任何通知就要离开,这显得很不正常也少了应有的礼数,他下意识以为林斌肯定是遇到麻烦,为了进一步增加两人的交情,亦为了明白发生什么事,若是异族再次来攻也好先做准备,他连梳洗都顾不得就策马出了关隘。他心里辗转,觉得应该不是异族来攻,毕竟都快要到了牲畜繁殖的季节了,草原部落哪有那个闲工夫不顾牲畜的繁殖发兵外出? 李椒想了许多大概明白是西河出了问题,不然虎豹骑军不会有这么大的举动,手中的马鞭子挥打的节奏加快,到了军营辕门前却被拦了下来。 “李太守,烦请下马。我家大人有交代,您来了就直接领到中军大帐,请跟我来。” 李椒表面上不做声色,心内却稍微有点不悦,既然知道会来为什么不派人先知会一声?他下马跟在一名紫衣将后面向内走去,一路所见,虎豹骑军的将士虽然显得一场繁忙但却井然有序,虎豹骑军的将士脸上没有明显的焦虑表情,还在轻松边做事边谈笑,可见应该不是发生什么大事。待他看见异族人打扮的骑兵在兴奋地欢笑谈论时,稍微懂得一些阿尔泰系语言的他禁不住心里发毛,敢情虎豹骑军又要率领随战仆从去对付哪个游牧民族了? “你们家大人这是……?” 紫衣将就是陈汐,他笑嘻嘻答:“没事儿,石堰城被先秦、羯、氐联军给围住了,我家大人正要带兵过去解围呢。” “啊?”李椒发怵,“可知道先秦、羯、氐联军来了多少骑兵?” 陈汐摇头,而后默不作声继续引路,他是知道来了多少骑兵,但觉得还是由自家大人来说比较好。 没一会,两人就看见林斌在一个大帐前为绝影洗涮身上的鬃毛,一幅从容不迫的模样,这让李椒怀疑石堰是不是真的被围了,毕竟石堰可是有公主和翁主在,一旦城破那可不是开玩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脑袋分家呢。 林斌见李椒来了,他将手中的刷子递给草根子“哈哈”大笑迎上去,招呼道:“李兄,早啊!” 李椒绷着脸,“石堰被围,贤弟如何还有心思大笑?” 公主和翁主齐同被围,这事若是传到长安去,让皇家知道了多少要担待一些不是。或许是李椒关心则乱,他竟是没有发现军营里的士卒数量减少了许多,单单把注意力专注在林斌身上了,忽略了林斌视为左右臂膀公孙宏和甲贺不在场的事实。 汉国驻军关隘有个明文规定,那便是入夜不得打开城门,就算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得等到天明城门大开,放行之后才能进入。林斌自觉西河的事情也和汉军没多大关系,再则李椒自己都忙不过来了,哪有闲工夫去帮别人。林斌和诸将一个合计,部署了作战计划,在昨晚深夜的时候,公孙宏、甲贺、霜,三人已经各领五千骑兵先行出发,林度步和林博尔则是各自带着两千骑兵去寻找留在后方缓慢前进的随战仆从家属,林斌本部留到现在纯粹是由于休整的需要,至于他为什么让陈汐侯在军营辕门等待李椒,这纯粹是猜测李椒看见虎豹骑军有动静回来相问。 李椒见林斌还在笑,心急道:“贤弟啊!不可如此儿戏,若公主和翁主受到惊吓,朝臣以此大做文章,出言诟病,贤弟前程忧矣!” 前程?林斌现在就是想要前程都没有机会了,一旦让汉国反应过来,知道林斌在边境成立了部族,麾下有三十万部众,更有六万控弦之士,还蛊惑边塞庶民向西河迁移,还不知道天子和朝臣们会怎么想。目前林斌就好像是一个在悬崖边上踏错一步就会掉下悬崖的人,许许多多的事情让他无法控制地越来越脱离向汉国靠拢的轨道,若不是还有南宫公主刘婧在旁,他会走向哪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林斌没有接李椒的话,而是笑道:“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边市的事情你也已经知道,可不可为仔细斟酌,若觉得可以做,派人来与我联系吧。” 李椒愣了愣神,他真的不明白林斌到底在想什么,事情都到了目前这个阶段了还不忘边市的事情。他是传统的门阀子弟,知道如果没有中央政权的许可谁都无法在边境开设边市,还真不明白林斌为什么那么有把握中央政权会同意一支没有归属的军队自行开设边市,要知道当今天子可是三审五令的交代过边塞的商贾,不可以将铜铁等物资送入草原,怎么会允许林斌私自去开什么边市呢?对此他觉得很没有信心。 “军情紧急,为兄只有一言,若天子派遣持节使者来寻贤弟,贤弟必要以礼待之,此事关乎贤弟之前程,莫要失了礼节,得罪持节使者事小,伤了天子脸面便不妥了。” 这时,陈汐走过去在林斌耳边轻语几句,林斌含笑点头,复尔向李椒说:“再过几天可能有一支大的族群从雁门前面的草原路过,那时不要当成敌军攻击了,呵呵。” 李椒隐约知道虎豹骑军掳了很多草原人,就是不知道明确的数目,现在也误会了林斌的意思,打着包票,“贤弟且放心便是,若遇的了,为兄必会在雁门郡寻得一处安置。” “嗯?”林斌愕然,“安置什么?他们只是路过,目的地是西河,将会和在我麾下服役的随战仆从共同寻找一个地方放牧。” 李椒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几次总算明白林斌想干什么,气得跳脚:“贤弟要自己安置?可知道如此做会有甚子结果!?你、你……如此是陷自己于不义啊!情何以堪,如此情何以堪!我大汉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贤弟应该将俘获荒蛮之人交予边塞郡官,由百官接手寻得一处安置,此乃常例!!” 林斌知道李椒会这么反应纯属正常,他不想在这里浪费口水,继续交谈几句就要以军务繁忙的借口搪塞过去,不料李椒就是不放手追着问林斌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林斌无法对李椒说明,他就是要趁汉国的封赏还没下来的时候,尽力准备好一切,随战仆从的安置势在必行,如果让汉国接管了家属,随战仆从不暴动就怪了。再则那些家属也是林斌手中控制随战仆从最有力的筹码,不管是真的要组建部族或是暂时性的牵制,林斌都不可能把随战仆从的家属交给汉国官员去安置,计划已经部署完毕,还不知道汉国的反应之前,他只会拼命的扩张实力来自保,不过因为什么而去放弃。 “李兄不必着急,等持节使者来了我自然会说清楚。现在公主和翁主都被围困在石堰,我这不是在率军正要过去解救嘛。” 一讲到石堰李椒就没有办法在拉着林斌不放了。 李椒是汉国的一郡太守,有必要保护汉国的利益,现在他觉得边境最大的威胁已经不再是游牧民族而是眼前这个做事不按常理,一想到要做什么就强硬做下去的人!他越想眼神就变得越冷,再联想起林斌的所作所为,觉得有必要向家族里提个醒,别一个不小心被林斌拉下阴沟陪葬,至于出手阻止什么的,轮不到李椒去做。 等待军队集结完毕,林斌出于谨慎还是留下陈汐接应将要从雁门路过的队伍,毕竟说他没有察觉到李椒的心里转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不想向李椒解释什么,因为多说根本没有用,一切还是要等待事情的发展才有新的定论。 李椒就这么站在城楼上看着林斌率领近三万骑兵向西边前进,扫视到书写‘虎豹’的战旗时,他眼瞳一缩,双拳也握紧,忧心忡忡自言自语:“此人若有歹心起兵攻伐汉国,北疆数郡两月内必然不保!”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的契机 林斌现在是骑虎难下,他从感情上来说绝不喜欢与汉国为难,问题是一种强烈的自保意识在作祟,总觉得在门阀世家的施压下,汉国朝廷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这就演变成了如今这般尴尬的模样,想退退不得,只有硬着脑壳一直前进,直到审判来临。 三十万部众、六万乃至于更多的控弦之士,这些不止是代表数量那么简单,每种心态的人来看都会有一种意义。简单的来说,当今天子如果知道林斌麾下有那么多的部众和可战之士,第一个想法绝对会是“会不会威胁到汉国的安全,他招拢那么多部众和战士是想造反?”,然后才会想“应该用什么方法来拉拢拥有三十万部众、六万控弦之士的林斌呢?”。 很早林斌就已经意识到虎豹骑军处于一个关键的阶段,稍有不慎就将烟消云散,他做了两手准备,其一是疯狂的扩张自己的实力;其二便是尽可能地收买汉国的重臣,以其不至于那么被动。疯狂扩张是好处也是坏处,好处便是实力强大的情况下汉国在处置虎豹骑军之前要先想清楚会有什么后果;坏处是强硬的姿态会让虎豹骑军与汉国越离越远,甚至产生一种敌意。 林斌乘坐绝影快速奔驰,他已经做好了种种准备,刚刚更是用一种明显的姿态来告诉李椒“我想要的有很多,汉国能给我,我就向汉国靠拢,汉国不能给我,我将自立”。林斌在冒险,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一路走来他都是在生死一线间挣扎,不在乎多冒这么一次险,反正无论再怎么做都避免不了被猜忌,何不最大限度的争取好处,如果汉国聪明的话,绝不会逼反自己,只会给出足够的价码来拉拢。 至于堤防不提防,林斌无所谓,他弄到了目前这个局面也无法再去控制,想改善关系就要妥协,但是他真的能放开一切进行妥协?答案很明确:要是能的话,早在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妥协了,不会弄到如今这个死局。 “还有多远会进入西河地界?” “回大人!再有二十里就将进入河西地界,绕过前方的陡坡,向左前方急行军两刻钟就可看见石堰方向的树林。” 林斌“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他转头向后方看去,三万余麾下将士成三个方阵行军,每一个方阵前方都有一名持旗的彪悍骑士,将士的人数多了,荒野之上皆是人影。他或许应该感慨一声什么,然后再豪情壮志的大声呼喝,但他更多的是沉默。 短短一年啊,从最开始的五十人发展到如今的军容实在太不容易了,只要是个人从感情上就无法放弃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基业,何况林斌有自己的打算,他还要领着自己的军队一直向西呢,怎么可能放弃! “传我号令:全军加速前进!” 苍凉的号角声飕飕被吹响,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地加快了速度,不断有军官驰骋而来报告行军的情况、将士们的士气,新的军令被传达后虎豹骑军终于露出阴森的牙齿、锋利的爪子,在林斌的驱使下嗷嗷吼叫着扑向杀斗场,很是斗志昂扬的模样。 “想那么多做什么?这几天一直想东想西,看官们似乎很不满意?干紧儿大杀四方,引诱公主和翁主来个3p增加人气才是正理!” 按照林斌的计划,公孙宏现在应该已经和吕炎联系上,只要吕炎那方谈妥了,氐族那边自然也就没了威胁,只剩下一个羯族别想蹦跶起来。他现在唯一剩下的问题就是应该用什么身份来和吕炎沟通,吞并先秦有没有可能,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把先秦给吞了。 一刻钟的急行军,林斌考虑到战马耐力,将士体力的问题命令全军停止前进,抓紧时间休息。同时他又派遣联络官前往公孙宏部、甲贺部联系,按照两部所回报的情况判定需不需要打上一仗。 “如果顺利的话,做一番姿态就可以继续开拔,到时按照部署随站仆从需要转向西北方向,在离石堰三十里的平野上宿营等待家属。” 事实往往不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林斌得到回报,公孙宏是与吕炎联系上了,吕炎要求与自己一见,但就是在这时草原方向来了新的军队,而且还是匈奴的军队! “朔方!我们还是低估匈奴人的智慧了!”林斌知道匈奴会有动静,就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匈奴的军队会跑过来凑热闹,“吹号,全军全速赶往石堰!” 新的势力加入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林斌不知道先秦、羯族、氐族会怎么看待扑上来的匈奴军队,虎豹骑军唯一能做的就是打破先前的部署,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石堰备战! “让公孙宏部、甲贺部放弃埋伏向主力靠拢!” 林斌大手一挥,苍凉的号角声急促地响彻草原的天空,虎豹骑军和随站仆从似乎察觉到了主将的急切,军官们频繁地呼喝将士加快速度。 一番急促的赶路,林斌终于能看见石堰城的城墙,同时他也看到了先秦、羯族、氐族的军队,和回报的情报有所差错的是,羯族人并不是自成一阵而是和先秦、氐族的军队摆在了一起。他观察出这个结果的时候松了口气,着足以说明匈奴人不是受到先秦、羯族、氐族的邀请过来,而是自发性的往汉境赶。 在靠近了石堰,林斌仔细观察石堰的城墙,墙面上没有出现任何破损,城墙之下的尸体数量也只有几百,这证实了的确只是被攻了一次,他想:“果然不是为了作战才来,那羯族人发动那一次进攻是为了什么?” 先秦、羯族、氐族,这三部联军在看到虎豹骑军和随站仆从出现时吹响了军号,整个军阵调转方向正面向林斌这边移动,由于地形的关系,联军的军阵出现多次扭曲,林斌压制住挥军而攻的欲望,向下传达军令,命令陈汐、霜各自领一万骑兵脱阵而出,利用地形的优势摆在左右两翼,成了一个鹤翼阵型,这有利于应付突发的战事。 “匈奴的军队离这里有多远?” “回大人,据先秦军队回馈的信息,匈奴离此处还有三十六里。按照先秦斥候的探查,匈奴的行军速度并不快,再有两个时辰才会来到这里!” 林斌径直在马背上张开地图仔细观察起来,西河的地形地势并不复杂,而恰恰就是这样的地形匈奴人还要再两个时辰才会来到这里,这说明什么呢?他只是微微一想就得到了答案:匈奴人是拖家带口在往汉境赶,看样子不是来打仗的? “知道匈奴领军的主将是谁吗?” “卑下这就前往先秦军队详问!” 林斌看着部曲调转马头直直奔驰向迎上来的三部联军,心里苦笑,“这都怎么一回事啊?乱糟糟的!” 没时间让林斌去理清楚复杂的头绪,只听两阵号角从远方传来,随即出现了两支打着‘虎豹’旌旗的骑兵出现,林斌本阵也响起号角回应,命令公孙宏部、甲贺直接融入主力。 三部联军中的羯族首领在看到本阵的左右两边出现虎豹骑军的军队时吓了一跳,而吕炎和氐族人的首领西北狼则好像是早已经知道了一般不为所动,这让羯族人首领一阵纳闷。 而在这时,林斌终于看到前往先秦军队寻问匈奴人首领的部曲归来…… “大人,先秦的联络官说,匈奴的首领名叫阿胡儿!” 林斌听得愣了一下,“阿胡儿?这名字怎么有点熟悉?”他一拍额头,“阿胡儿不就是赵信么!那个被军臣单于杀了父亲抢了母亲的……的什么部首领来着?” 林斌想不起阿胡儿部落的名字,但却牢牢记得汉国正是因为阿胡儿全族投靠汉国,这才让汉国对草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更是因为阿胡儿的存在,汉国发动了对匈奴的战争后依借他对草原部落的熟悉,在第一作战阶段取得了优势。 “将要投靠汉国的匈奴部落一头撞进了虎豹骑军的势力范围,这下有意思了!” 一个新的想法在林斌的脑袋里面产生,他觉得或许吞掉阿胡儿的部落会让局势的发展改变方向,立时虎豹骑军的存在就多加了一个新的筹码! 吕炎招呼西北狼向前,羯族人首领虽然不情愿,但唯恐被出卖也就跟着向前…… 林斌看到三部联军的首领没有随带骑兵就出来,更加肯定他们不是来作战的,现在也是时候弄清楚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河西,围困石堰逼迫自己领军过来是想干什么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诡异的情势 事到如今,林斌只有领着霜和陈汐共同策马向前,随着距离的不断拉近已经可以看见前方三人的打扮。林斌一眼就认出吕炎,吕炎竖着板簪,身上战袍为黑,套着传统的秦式甲胄,右腰间别着一把大约六十五厘米的斩剑,甲胄左右胸间各自有着一条白色的柳缎。 斩剑与步战战剑不同,秦式战剑只开一面锋刃,另一面加宽厚度可以在骑战时用左手拖出,这是为了增加拖拉的杀伤力。柳缎自然就是区别军衔的饰品,以吕炎的柳缎来辨识,他大概是属于前将军一职的军衔,在柳缎上面的图案则是分辨军功衔,远远看去,依稀可以认为那是一个有着一把戈矛和一块小盾的大上造军功衔。 林斌对吕炎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秦军功可以父传子、子传孙,甲胄也是一代一代往下传,这说明吕炎的祖上也是秦军将领,还是地位在秦军系统中比较靠前的将领。他仔细回想一下,秦军似乎没有姓吕比较出名的将军,猜测应该是胡亥时代升迁的武将? 在吕炎左右两边的人也可以一眼就认出归属,左边的骑士除了装束之外与汉人的样貌特征没有太大的区别,右边那个骑士则是具有深目、高鼻、多须的特征,样貌与后世的高加索人种很相似。 林斌有读过一些历史桥段,按照中华民族历史的解释,氐族和羌族是同一族源,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时候才分为两个族群。氐族和羌族在秦末时期,同时举族迁移到了河套地带,羌族继续朝西北方向前进到了高原地带生存,部份羌族留在了西海(青海)附近放牧,羌族则是留在黄河区域执行了半游牧半农耕的‘君长制度’,两族也正式脱离了一族同源的关系,从此自称氐和羌,鉴于一族同源的说法,氐族和羌族在目前为止关系依然十分亲密。 目前氐族和先秦遗民有着通婚的关系存在,最明显的就是先秦三部之中就有两部的首领是先秦与氐族混血,由此两方势力的政治体系已经基本快要融合。拿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氐族的‘君长制度’明显就是从先秦那里学来的,所谓的君长制度也就是氐族的一种半华夏化的社会体系,建立了明确的等级制度,以服装来分辨高贵,唯一比较不同的是,氐族增加了一个新的分辨方法,那便是等级越高贵的人,他就越喜欢骑乘白色的马匹,这造成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华夏人见到的大部分氐族人都是骑乘白马。 林斌讶异的猜测出了一个纳闷的事情,历史上的先秦移民可能真的被氐族同化了,以至在后来的‘五胡十六国’时期,氐族就分别建立了几个以‘秦’为国名的国家,最有的当属苻健在进据长安后于永和七年(公元351)称天王,建立国号为‘秦’的国家,也就是‘五胡十六国’期间的前秦。 当然,先前那些都是林斌个人的胡乱猜测,至于事实是什么样和目前没有任何关系。他勒住缰绳目光炯炯地扫视那个具有白种人特征的人,凡知道一点点五胡乱华历史的都应该清楚羯族人的残暴,历史上在南方苟延残喘的东晋数百万人口就是因为接纳了在北方战败国家被灭的羯族,以至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原本已经渐渐恢复国力的东晋在羯族起兵祸乱时,数百万东晋人被不到两万的人口羯族屠杀近百万,东晋直接崩溃,被慕容氏的燕国南下灭国,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被异族灭国的汉人国家也就这么诞生了。 羯族的残暴不需要历史去述说,林斌现在就能从几件事情来判断出这个事实,上次在草原逃亡的时候,是羯族和匈奴发动了追杀,这次又是羯族人在先秦和氐族没有动的情况下独自攻打石堰。若说前面的三股军队里谁的威胁比较大,当属羯族军队不可,林斌可以与先秦和氐族说嘴巴来谈,唯独对羯族需要用刀子说话,只有像匈奴那样把残暴成性的羯族杀怕了,羯族才会打消敌视的念头,匈奴对羯族的屠杀换来的就是让羯族成为匈奴的‘别部’,让羯族为匈奴服务。 林斌在观察,他们自然也在观察林斌。 说实在话,林姓在西汉的人口非常稀少,某些书上更是说林姓在西汉是不存在的,按照某些书的说法,林姓是五胡乱华时期的胡人汉化后才诞生的族姓,其实这都是狗屁!林姓始祖是比干,起源于殷商比干之子为了避难隐居于树林,遂姓林氏,根本就不是某些人说的林姓是胡人汉化后才有的族姓。 不过,唯一正确的是在汉朝时期,林姓的族人可谓是少之又少,一般分居于九门(今河北省)、邹地(今山东省),知道有林姓这个姓氏的人也不多,毕竟现在是信息闭塞的时代,像是西北狼压根就判断不出林斌到底算是胡人还是华夏人。 “那边中间的那个就是你的兄弟?” 吕炎当然也是在观察林斌,听闻西北狼的问话,他“唔……”了一个尾音,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声“然也!”。 西北狼听到吕炎承认林斌是先秦人的族类,咧嘴笑了起来。按照西北狼的理解,既然是先秦人的族类那也就是氐族人的朋友,氐族现在想发展壮大,处于半游牧半农耕的状态,十分需要吸取华夏文明的营养进一步完善自己的社会体系,当然是朋友越多越好。 还有很重要的一条,西北狼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他不止一次的听到林斌善战的名声,现在更是亲眼看到林斌率领看不到尽头的庞大军队回来了,只要是理智的人就不想和这么一位强者发生冲突。他现在想的是,该怎么和对面那位强者建立良好的关系,草原上多一个强大的盟友也就是多了一分生存下去的保险,至少其它部族想要攻伐的时候会有所顾忌。 “他在打量阿扎木,目光像是择人而嗜的凶狼,是怨恨阿扎木打了他的城?” 阿扎木也就是那个羯族的首领,他当然知道对面那个看似十分强壮的男人在打量自己,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总是能从别人的眼神里判断是否有敌意,现在他就是被看得发毛,起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只要那个强壮的男人一挥手,那看不到尽头的军队就会冲过来,以至他每被扫视一下就会浑身起疙瘩。 “我打的就是他的城?” “没错,你打的就是他的城!”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我!?” 先秦、氐族、羯族是一个奇怪的联盟,由于先秦和氐族有通婚的关系显得十分密切,羯族虽然在这个联盟里,但因为它凶残成性的关系,在很多时候都是先秦和氐族用来当作试探别人的刀子。而羯族似乎也乐意当刀子,每次都不顾后果的扑上去撕咬,有好处就占,没好处就退缩在先秦和氐族的后面,往往都能依靠联盟的强大躲避别人的报复。 林斌用双腿蹭一下马腹,绝影被驱动着向前,他距离对方十步的时候停了下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第一句就喝问:“谁攻了我的城?” 阿扎木肩膀缩了一下,就像往常那般退后,把吕炎和西北狼顶到前方去。 林斌抬手指向吕炎,“是你?”,再指向西北狼“还是你?”,最后指着阿扎木,“他们两个都不是,那就是你了!”。 强势,林斌绝对有强势的本钱,他后面有六万的骑兵,三部联军这里只有不到两万的联军,要是想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争取压倒性的优势就必须先镇住他们,这能最大限量的获得主动权。林斌只有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的时间,实际上他必须尽快解决三部联军这边的事情,然后招集麾下部曲布置围困阿胡儿的族人,用尽所能的把阿胡儿这股匈奴人吞并或是消灭掉。 吕炎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斌的面目,他与公孙宏的感觉一样,林斌无论是样貌还是体态都带有皇陵古将的色彩,特别是当林斌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喝问时,更能感受到来自于林斌那里的强大压迫感,就好像只要林斌愿意,瞬间就能够让所有敌人灰飞湮灭的强大气势。 秦人喜欢这种强大的气势,只有拥有这种气势的伟岸男子才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从一无所有发展到如今的强大实力,吕炎有理由相信公孙宏所说的话,只要再给眼前这个男人五年或是十年的时间,只要眼前的这个男人愿意,一个强大无匹的帝国就将诞生! 为此吕炎感到无比激动,只要能够收服眼前的这个男人,让这头猛虎为秦帝国的复苏而战,吕炎将竭尽所能的把氐族乃至于更多的草原民族拉上战车,等待最佳的时机发兵攻打汉国,等击败了汉国,以‘秦’为国号的帝国就将再一次屹立于东方! 吕炎的想法很美好,首要的关键是林斌是否真的能如他所想为秦帝国的复苏而战?对此吕炎到是显得信心满满,原因无它,只因他已经知道林斌把公孙宏和甲贺视为左右臂膀,公孙宏是秦三部中自己这部的人,甲贺是蒙昭部的人,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林斌对先秦非但没有敌意,反而还很乐意亲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后面只要举措得当,一切不是梦想。 林斌为什么重用公孙宏和甲贺,其实这里有一个小秘密,他知道先秦人在想什么,不就是想吞掉虎豹骑军嘛!有时候人们在吃亏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林斌现在正是利用这种效果的反差致使先秦人相信自己在占便宜。先秦想吞掉虎豹骑军,林斌更加想吞掉先秦,这是智力上的比拼,他现在在做的就是麻痹先秦人的防范意识,只要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的人口存在优势,自己又牢牢控制住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到时候谁被谁吞了还是两说,这也是林斌第一次尝试用和平手段去发展势力。 一阵强势的压迫直接让阿扎木不敢动弹,直接把吕炎和西北狼推了出去,不管两人是否愿意,他们都该说点什么来缓和局势。 西北狼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他既已经从吕炎那里得知林斌是同一个族类的事实,心里自然就没有了负担,笑呵呵喊道:“对面的先秦兄弟,你的族人找来了,赶紧用美酒和佳肴款待。” 吕炎怔了怔,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林斌听得嘴角一勾,为事态的发展而感到宽心,毕竟这是良好的开端嘛。他也不去多作姿态,“先让你们的兵马后撤十里扎营,自然有美酒和佳肴款待。”说完很明显的伸手握向刀柄,下面的潜台词就应该是‘不退老子就要抽刀片子砍人了’。 吕炎为了有一个好的开始,他显得非常光棍,按照华夏人的礼仪在马背上双手抱拳,“如此吾等先退,静待林兄佳音。若有所需可遣人来告,力有所及之处必当相助!” 等三人全退了回去,联军之中战鼓和苍凉的号角声同时奏响,大约两万骑兵掉头而走,这倒让磨刀霍霍的虎豹骑军和随站仆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有些儿反应不过来眼睁睁地看着联军离去。 林斌何尝不是觉得有些讶异,他原以为至少应该再交涉一段时间,谈一谈退兵的条件什么的才会退去,没想一句话就把两万骑兵给打发了,这让在一旁的霜和陈汐看得两眼冒星星,对自家的大人的崇拜之情无以复加,摆在后方的虎豹骑军随战仆从当然也会往自家大人(首领)威武的方向想,很是心有戚戚焉的发出感慨:“没跟错人嗳……” 三部联军的麻烦已经解决,林斌马上招集部曲,告知他们有一股匈奴人在往这个方向前进的事情,正谈到一半有人来报“石堰城门大开,婧公主与翁主奕翠在十名骑士的保护下向本部驰骋而来”,林斌只是应了句“知道了”就继续部署任务,那些个将领皆是露出‘你知我知’的暧昧表情,认为自家大人双抱美人是迟早的事情。 林斌将视线从地图移到诸位将领身上,严肃问:“我这么说,大家都明白了?” 众将领恭敬应:“唯!” “很好,除了公孙宏和甲贺,其他人都下去准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看似死局 林斌看着留下来的公孙宏、甲贺,开诚布公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需要暂时解除你们的军权。” 两人听得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意外了,转念一想也大概明白了林斌为什么暂时解除军权,心情颇为复杂地看着林斌久久无语。 在虎豹骑军里林斌的话就是军令,除非想要脱离虎豹骑军这个集体,不然无人可以抗拒军令,这条霸道的军规以前没有人反对,随着虎豹骑军的每战必胜,林斌的权威更加无人可以撼动,麾下将士的服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算公孙宏和甲贺不愿意,虎豹骑军也不会有人去支持他们,这就是绝对权威的好处。 “或许会很虚伪?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是最佳的方案,虎豹骑军是在不断的吞并中壮大起来的势力,你们也清楚吞并永远不会停止。你们都是先秦三部的族人,应该明白先秦的动机,为了不让你们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左右为难,我需要解除你们独自领军作战的权力……” 林斌很明显地看见公孙宏和甲贺的眼瞳齐齐一缩,林斌认为这是最合理的反应,毕竟相处久了互相之间的性情早已了解,若他们不知道林斌想要做什么,就显得奇怪了。 “和先秦的关系没有确定下来之前,你们将不会再有独自领军的权力。公孙宏有新的职责,虎豹骑军需要你暂时担任边市的先期长官,负责联系草原部落,邀请他们来到西河商定通商的具体事宜。甲贺将留在我的身边,作为亲卫队长,统领我的亲兵队。” 公孙宏对于林斌的安排没有感到意外,在雁门郡的时候林斌就已经提起要让他暂时脱离军队,去安排边市诸事的要求,只不过现在是明确讲出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算是给颗定心丸,表示不会因为是先秦族人就不重用。 甲贺就更没有什么好抱怨了,相对于公孙宏完全被解除军职他还能待在军队系统里,而且担任还是林斌的亲卫队长,林斌都已经把自己的安全交由他来负责,这不是看重和信任,是什么呢? 公孙宏只有一个疑问,“大人,你会不会对先秦动用武力?” 甲贺也是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斌。 林斌没有马上回答,他觉得自己若是回答太快的话反而显得有些做作了,只有停顿一段时间,作出仔细思考的姿态,然后才严肃的说出答案,这更加让人觉得可信。 两人紧张地等待林斌说出答案,目前虎豹骑军的实力比之先秦的军力虽然没有完全占优势,但是他们了解林斌,只要林斌想做就会有办法,他们先是被解除了军权,这是林斌在做战争准备,毕竟现在是紧张时刻,两人就是再怎么反对也没有任何用处,反对的话可能还会被危机感太过强烈的林斌囚禁起来,这样不但失去了领军的权力,连说话的机会都会失去,不如软姿态的服从,在旁观察事情的发展,在最恰当的时机出来做一些什么。 公孙宏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现在先秦想要吞并虎豹骑军太有难度了,而虎豹骑军想要吞并先秦却显得简单许多,他明白只要林斌知道了先秦的领地在哪,总会有办法发兵用武力强行吞并,这样的事情他没少见,现在的随战仆从不都是被这么吞并的吗?现在最好的方案是不要让林斌对先秦产生敌意,慢慢用时间来磨合两边的差异,能融合最好,不能融合也要保持和平的局面,这也是在接下来他需要尽力去做的事情,努力保持平衡。 林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承诺不首先使用武力,保留自卫反击的权利。” 文字游戏嘛,身为现代人没有不熟悉那么一句话的,‘承诺某某事,保留某某反击的权利’,说白了这就是一句空话,只要实力强大任何承诺和条约都是可以被撕毁的东西。 不过,林斌倒是真的不想和先秦发生冲突,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再把先秦拉进来不是自己添堵是什么?他目前最为迫切的是先搞定汉国那边的危机,如果他没有猜测错误的话,天子的假节特使应该已经在来石堰的路上。再来就无须多说了,赶紧儿把随战仆从安置下来,进一步做好战争准备,匈奴可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主,虽然匈奴现在在和西域各国狠掐,但是不保证匈奴不会突然掉过头来对付正在崛起,明显威胁到匈奴东方领地安全的虎豹骑军。 “有意见吗?” 公孙宏和甲贺能有什么意见?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让林斌自行去与吕炎交涉。 坦白而言,公孙宏觉得林斌这么做才符合一名干大事者应该做的选择,做大事的人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不但是对敌人心狠手辣还要对自己人有所监控,对任何人都不能百分百的信任,遇到问题时果决地作出反应,如果只会看人情办事,这样的人永远只是当卒子的命,一生别想有任何作为。 林斌见两人不答,颇为郁闷的解释:“这真的是为你们好,若你们在中间左右摇摆,那些不知道你们身份的袍泽会怎么想?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们对虎豹骑军的忠诚出现动摇,我不想看见你们被袍泽怨恨,某天在哪条阴沟里发现你们的尸体。” 公孙宏和甲贺齐齐苦笑,他们觉得林斌说的是事实。 林斌一直在向虎豹骑军的将士灌输一种思想,虎豹骑军的利益神圣不可侵犯,虎豹骑军是一个集体,每位成员都有义务维护虎豹骑军的利益,任何人敢于侵犯虎豹骑军的利益就是虎豹骑军的敌人,很狭窄的思想但这对虎豹骑军的发展起到了不可代替的作用,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思想虎豹骑军才没有出现过内讧,一直在为了保护虎豹骑军的利益而战。这种思想更是让虎豹骑军的将士们拥有唯一的效忠对象,有利于团结在以林斌为中心的决策层周围,这些都是林斌从后世学来治军的纲略,可谓是现学现用,毕竟他以前是共和国的士兵,不会这套说不过去。 “还有一件事情,公孙宏在联系草原部落的同时还需要与汉国的商贾取得联系,具体应该怎么做等把一头撞上来的匈奴部落吞了再商议。” 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由于数量的关系已经无法完全驻扎进入石堰城,这也就需要选出一块地皮来准备设立营地,林斌所选择的是石堰城西北方向靠近溪流的地段,那里地势平坦且拥有水源,还可以从临近的树林砍伐宿营必需有的树木,可以很快就宿立起营地。 宿营是一个十分值得讲究的作业,一个好的主将,他所选择的宿营方式可以体现出这名主将所擅长的是什么,军营格局的选择也将决定军队遇到突发事件时的反应能力。一般来说,军营的布置不外乎是四方格局,中军立于中间,如果需要的话营地的某些地段还会设立陷阱、明哨、暗哨,采取纵深方式防止敌军夜袭偷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便是茅厕的部署。 众所周知的,军队最害怕的就是起祸乱,所谓的祸乱指的就是传染病,比如瘟疫、天花、疟疾,防止祸乱的有效手段除了饮用煮沸的水就是限制士兵随地大小便,这就需要系统化的布置茅厕的位置,尽可能的把茅厕设得离水源远远的,采取可移动式的桶,再用某些有效的手段减少蚊虫的繁殖,现在用的手段不外乎是掩埋。其实掩埋的效果十分有限,后来林斌加设了一种手段,使用火燃的方法用高温杀死成幼卵状态的蛆虫。 当然,这些恶心事几笔代过就可以了。 林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按照先前的预算,阿胡儿那支迁移的匈奴部落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该进入西河地界,而西河附近的地势根本不适合打伏击战,只有明摆明的利用优势的兵力从三个方向进行围困,问题是先秦等三部正驻扎在十里外,谁都不保证虎豹骑军大部队出去的时候,三部联军会老实地待在原地,所以围困阿胡儿部落的事情交给了麾下的部曲去办,他只有坐镇在石堰压制三部联军。 锻炼部曲的效果日益明显,现在虎豹骑军的已经不再是只有林斌会独自领军作战的军队,将领们的作战技能提升,很多事情不需要林斌再去亲力亲为,这不但让林斌感觉到轻松也是虎豹骑军战力升华的一种表现。 在中军闲逛几圈,草根子急急忙忙地跑来报告,说是刘婧正在主将的帐篷里大发脾气,林斌这才想起光顾着观察军营忘记刘婧和刘奕翠到军队来的事情。 ※※※ 林斌一进帐篷都还没有开口…… 刘婧看见林斌来了劈头就喝:“看你做的甚子好事,为何有如此多的异族人,是否要率军攻伐汉国!?” 刘奕翠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林斌,看来她也有相同的疑问。 林斌定定神看了看左右,有三个没见过的人一脸严肃地盯视自己,他们都是一副禁卫打扮,从甲胄和头盔上的红色羽翎来判断,大概是皇宫的高级禁卫军官。三个人手紧紧地握住剑柄,眼神里满是警备,像极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 林斌也伸手握向刀柄,冷声问:“这三个是什么人?” 这不是一个好的重逢,至少林斌就不喜欢有陌生人闯进自己的中军大帐,主将的帐篷里面有大量的军事机密,看守帐篷的卫兵竟是没有得到林斌的同意就将刘婧等人放进来,按照虎豹骑军的军规,看守帐篷的卫兵算是失职,需要枭首示众! “我再问一次,这三个家伙是什么人,为什么能进入我的大帐,那些看守中军大帐的卫兵呢!” 那三人看到林斌握向刀柄的刹那第一时间就摆出一个品字形护卫在刘婧和刘奕翠身前…… 刘婧显然没有想到一句喝问会引发这样的事情,松软了语气,“斌君莫要紧张,此些人是未央宫禁卫,非有敌意,呃……按君之言,乃瞧见陌生人忽然进来,条件反射采取防卫姿态。” 林斌点头,手却没有松开,他听到帐篷响了几声,缓缓蹲身,“我建议你们蹲下……” 话声未落,一阵马嘶声响起,中军大帐整个掀了起来,尘埃散去之时,中军大帐周围站满虎豹骑军的将士,看来是发现帐内的异常惊动了外面的亲兵。 没有给那三个禁卫反应的机会,身着重甲的亲兵扑上去将他们按到,瞬间就捆绑起来。 刘婧和刘奕翠回过神只看见林斌被重甲武士团团保护起来,三名禁卫也被重甲武士用横刀抵在脖子,只要林斌一个命令就要血溅当场。她们大概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这里是西河,是虎豹骑军的地盘,她们不该用强硬的姿态来喝问林斌。 “君、君……这是作甚?” 刘婧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磨刀霍霍的武士,这些武士之中不全然是华夏人,还有很多套着鱼鳞甲但明显是草原人的魁梧、多须的男人,看来从长安来石堰的文官、武将一路听到的传言是真的,林斌果然整合了数十万异族,动机不明。 林斌不知道刘婧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只知道这婆娘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摆出要捉拿归案的架势有点蠢,这是虎豹骑军的中军,只带三个人就要拿住一个麾下有数万善战之士、本身又以善战闻名的武夫,不是蠢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你和她给我老实呆着,等我解决了正往这个方向前进的匈奴人,再慢慢来收拾你们!”林斌转向那三个还在不断挣扎的禁卫,“这三个家伙刚刚要对我动武?他们脑壳坏了吗?” 甲贺满脸寒霜地问:“大人,是否将他们砍了?” 公孙宏听罢“呵呵呵”笑了起来,很是狰狞的一舔嘴唇握了握刀。 刘婧一听寻问是否把天子的禁卫砍头,听得直冒火气,“姓林的,你真的要造反么!” 林斌走向刘婧,俯身下去在她耳旁,“疯婆娘,安静一些,有什么事儿晚上再谈,再大吼大叫老子就要抽你了。”事情果然和林斌所想的一致,刘婧这疯婆娘就是不能好言相待,她一改姿态也不知道和刘奕翠耳语什么,竟是又开始有说有笑了,连那三个被按在一旁的禁卫都不去理睬。 “把那三个家伙放了。” 三个禁卫显然没有打消敌意,睁大虎目直勾勾地盯视林斌,还真应了林斌那句话,他们脑壳坏了,被几百人围住还摆出一幅凶狠的架势,这不是找抽是什么? 有人来报,在附近发现被击昏的守帐卫兵,这总算让林斌心里好受了一些,说明虎豹骑军的将士不是恐惧皇权,而是强硬的阻止刘婧等人进账才被攻击昏迷,绕是这样四名守帐的卫士按照军规还是应该被抽二十鞭子以示惩罚。 一个小插曲还没结束,十几骑快马回报,被派出去的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已经将阿胡儿部落围了起来。 “好嘛!能将多达六千余人的部落围起来又没有发生冲突,这说明霜、陈汐、云赵都长进了。” 主将的愉悦让麾下将士皆开怀大笑起来,林斌肯让部曲领军,这只说明一件事实,在虎豹骑军离只要肯努力就有上位的机会,机会人人平等就看有没有尽力去争取。 “让霜告诉阿胡儿,虎豹骑军愿意庇护他的部众,问他是想死还是想活,想活就老实点往这个方向移动,想死就全埋在荒野当肥料!” 霸道十足的语气让虎豹骑军的将士们和随战仆从更加肆无忌惮的叫嚣起来,他们就是喜欢这么霸道的主将,喜欢那种有我无敌的气势。 林斌回头向刘婧咧嘴一笑,“不管是谁说我要攻伐汉国,那个人都该被抽腮帮子,我在前线拼死拼活,后面有人在下套子,这不是明显要逼反老子吗?你以前不是挺聪明,怎么这会被煽动一下就急冲冲跑来问罪,变傻了?” 林斌说完嘲讽似得斜视一眼那三个禁卫,“就这种货色?别说三个,就是来三十个也不够我砍的。以后做事多用用脑子,别一被忽悠就成了二楞子。” 刘婧听得呆了,她就没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会被榆木脑袋嘲讽是二楞子…… 而林斌呢?他在想,汉国到底是什么意思,刘婧得知一个大概就兴冲冲地要问罪,那么天子会做什么反应?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认为有必要做第一步准备,今天是刘婧带三个人来问罪,谁知道某天是不是哪个大元帅率领几十万军队要来砍自己的头! 公孙宏阴测测地靠上去,“大人,听宏一言,汉国乃是非之地……” 林斌怒视公孙宏,“少添堵,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下去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才能弄好边市。” 不一会中军大帐又重新被竖了起来,林斌在帐中来回渡步,时不时还会斜看一眼在旁低低细语的刘婧和刘奕翠,直至霜派人来报,阿胡儿表示要求虎豹骑军的主将在两军阵前一谈,林斌这才站定。 愿意一谈,这就说明阿胡儿有听过虎豹骑军的威名,虽然还不知道是否愿意接受虎豹骑军的庇护,至少是不敢轻易得罪如日中天的虎豹骑军。 刘婧见林斌作势要离开中军大帐,急忙站起来,“我要与你一块儿去!” 流言蜚语总是很能重伤人,刘婧现在摆明已经不太相信林斌,有一种要观察林斌所作所为的架势。 林斌有很多事需要刘婧帮忙,当然不能拒绝刘婧再合理不过的要求,他认真地看了刘婧许久,叹气道:“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刘婧高高昂起头,“自然需要如此!” 最后就是刘奕翠也要求一同前往,三人在五百虎骑的护卫下驰出军营,路过先秦等三部联军的营地时,新的疑问产生了…… “此些军队为何与君一见便退了兵,是否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林斌一脸黑线…… “边塞多有传言,言及君欲自立为一国,此些莫非便是前来与君共举反旗之胡蛮?” 林斌该怎么回答?他只能闷闷地赶路,看来计划真的是跟不上变化,都只是稍微扩张实力,刘婧的反应就这么激烈,真难想象一旦部族建立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某些人的耳朵里,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这下真的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局面了。 第一百五十章 直接有效 林斌现在不想和刘婧说那么多,首先要做的是先解决掉阿胡儿的那股匈奴人,然后回过头来好好的与吕炎等人好好谈谈。按照他的设想,吞并先秦的动作应该慢慢来,第一步要做的是和在河朔有地盘的先秦处好关系,利用先秦在河朔的影响力和氐族的良好关系完成合纵连横的先期目标,等待将草原上的中小部落联合起来,再考虑撼动匈奴在草原霸主地位的可能性。 疾行数里,林斌终于可以看见前方被围起来的阿胡儿部族,他对阿胡儿了解不多,唯一记得的是阿胡儿好像是历史上记载的第一个匈奴部落首领率领部众投靠汉国的异族,在汉国对匈奴发动战争后多次立下战功,被当今天子封了个什么侯?后来由于汉军在大漠作战不利,改名为赵信的阿胡儿被困,这才重新被匈奴的依稚斜单于招降,做了匈奴的自次王,开始辅助依稚斜抵抗汉军的千里追杀,但是效果非常有限,匈奴人还是一败再败,最后还是依靠瘟疫让汉军不得不稍停追杀,这才赢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林斌不是专门的历史专家,他只是对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有个大略的印象,就好像他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汉朝,之后做了什么都已经很模糊了。人再厉害终究还是个人,不可能不偏不倚的记住任何事情。 五百余骑稍微靠近,负责围困的虎豹骑军马上做出了反应,数十名骑士快速驰骋而来,随即调转马头在前方引起了路。 在穿梭军阵时,刘婧总算安静下来,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摆列在军阵中的异族骑兵,发现这些彪悍的异族骑兵装束很复杂,明显不是来自一个部落,某些异族骑兵的肤色也和华夏人不同。依照她观察的判断,这些异族骑兵看到林斌出现时,原本还算平静的脸庞出现了变化,眼神转为狂热地看着驾驭绝影不断向前的林斌,林斌每前进一段距离,异族骑兵就会举刀,一排一排就像是波浪一般的刀阵抬高指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些彪悍的骑兵是在致意,向他们尊敬的首领致意! 刘婧忍不住转头看向林斌,她自小就习惯被百十人服侍,出门也少不了威武甲士的护卫,早已经习惯了如今这般的场面,她要看看林斌在被数万骑兵拥护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如果露出的骄傲志满的表情,林斌在将来绝对会演变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武夫;如果是壮志凌云,林斌就不是一个甘愿屈于人下,野心勃勃的人。 无论以上是哪一种,林斌对汉国来说都会是祸害,令刘婧感到意外的是林斌的表情很平静,这让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想了。 相对于刘婧在仔细观察林斌的崛起是对汉国有利还是有害,刘奕翠则是显得简单许多。刘奕翠是一名落没了的王族,早已经习惯了被人冷眼相待,她不会去思考什么对汉国有利还是有害,这些都与她没有直接关系。 按照这时候人们的理解,刘奕翠既然已经被赠送给了林斌,她也就需要为林斌的利益而考虑了,见到数万骑兵如此尊敬林斌,她心里只会自豪,也许还会往“如果他成为汉国的大贵族会如何如何”方向想。当然,在看到如此多的军队拥护林斌时,她脑海里忍不住升起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用强大的实力逼迫天子恢复赵国”,随即自己吓一跳,但是念头一旦产生,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抛开了,她眼神迷离地看着威武姿态的林斌,止不住地继续往下想…… 林斌何尝不是在尽力思考,他从刘婧的反应上了解到汉国绝不会任由虎豹骑军去发展壮大,那么虎豹骑军该何去何从?他以前不愿意任由当今天子摆布,如今更不会自己送上门去找死,剩下的也只有一条路走了,不得不感慨一句:“真的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林斌也就不再犹豫,他驱动绝影加快速度,一度将亲兵和两个女人甩在后面,等待他们追上来时,他早已经立马原地观看前方龟缩成一堆的阿胡儿所属部落。 霜、陈汐、云赵在得知林斌到来的消息齐齐策马向这边赶来,他们接近后发现刘婧和刘奕翠立于自家大人左右心下会是怎么样的暧昧猜测先不去谈,霜最先大吼:“大人,匈奴部落的战士甚少,何不直接伐杀?” 林斌思绪被打断,皱眉看着喊打喊杀的霜,“阿胡儿呢?” 陈汐这人比较八面玲珑,“卑下这就派人上前呼喝阿胡儿出来参见。”说完策马奔向本阵,十名骑士被点名而出,向林斌抱拳便向前方被围的匈奴人驰骋而去。 云赵在虎豹骑军回师后马上归入建制,由于公孙宏和甲贺被取消了独自领军的权力,他被提拔起来暂时统领一部随战仆从,林度步则是作为他的副手。这时,云赵忍不住靠上去,无视刘婧和刘奕翠,讨好道:“稍待会让卑下打头阵吧?” 林斌不想打击部曲的求战热情,对其含笑点头,这让云赵欣喜欲狂。 林斌重新打量匈奴人会有什么反应,只见十名豹骑稍微一靠近对方就奔出五十余骑,两拨人短暂的交涉过后匈奴骑兵在豹骑的引领下动了起来。他扫一眼刘婧和刘奕翠,“你们两个最好待在这里。”说着作势驱动绝影向前。 刘婧本就在怀疑林斌的动机怎么可能留在原地,她冷哼着策动战马跟了上去,随后亲兵队也是分出五十骑准备前往护卫,倒是刘奕翠立于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就在林斌驱动绝影向前之际,一阵大风吹来,卷起了灰尘让人不得不抬手遮蔽,风呼啸的吹,四面八方的乌云正以非常快的速度笼罩天空。 “偏偏在这个时候雷阵雨!” 这是不是草原上的第一场春雨,只是前几次没有像这般闪电雷鸣,在春雨过后就该是牲畜繁殖的时节,等待牲畜要产羔子的时候,新的草芽儿正是最为茂盛的时期,这就是自然的奇特之处。 草原天气变幻不定,那些厚实的乌云仿佛在翻滚,漆黑的云层里偶尔还会突闪而过一道光芒,太阳渐渐地被乌云遮挡,视觉的反差让人瞧去就好像天地一瞬间就黑了?雷鸣声响了起来,让战马变得躁动不安,远处的天空一道闪电从云层突降,好像把天与地相连起来了一般,随即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之声炸响。 “噜律律……” 马嘶声频繁地鸣唱起来,不论是哪个阵营的士兵,只要是个草原人就都露出恐惧的表情,急急忙忙翻下战马趴在马腹下的地面,一时间除了虎豹骑军嫡系,再无敢坐于马背上的人存在。而虎豹骑军的将士们则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躲避在马腹下的随战仆从,不知道是该呼喝他们重新上马,还是自己也躲避一下?他们齐齐看向还在不断前进的自家大人,有那么点不知所措。 林斌勒住缰绳翻下马背,抬手摘掉头盔,招呼亲兵返回传达军令,让所有人摘掉头盔下马。他倒是知道平野上的炸雷很可怕,一个全身穿戴铜制甲胄的骑士立于马上和自杀没什么区别。 草原人就害怕这样的天气,平原地带没有地方可以躲避突降的闪电,以往在放牧时很多牧民都是在这样的天气下被雷电劈成焦炭,以至每每遇到闪电雷鸣时都可以看见非常纳闷的一幕,有地方就躲没地方就趴在地上等待浓厚的乌云不再降雷。 又是一阵“轰隆”之声炸响,刘婧被吓得急急扑向林斌,整个人就这么挂在林斌身上,再没有刚刚那副算计的睿智姿态,娇小的身躯只剩下了一个正常不过的反应,那便是止不住的发抖,小嘴儿不断发出尖锐的惊叫声。 亲兵队倒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尽管也是胆战心惊的,他们还是成警戒姿态地将自家大人保护在中间。 林斌反手将挂在身上的刘婧扶正抱在怀里,这时天际也终于降下雨点,落在甲胄铜片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响声。他抹一把脸,眯着眼睛瞧去,只见刘婧皱着小鼻子、闭着眼睛,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啊啊啊”的惊恐叫着,他这时觉得无论再怎么精明的女人,被吓到的反应都差不多,就是喜欢往强壮的男人那里靠,以求寻得安全感。 不远处,阿胡儿等匈奴人和十名豹骑早已经翻下马背,他们彼此瞪着眼睛都是一幕纳闷的表情,同时觉得没有比这个更糟的会见场面了。 阿胡儿这次举族搬迁,往汉境的方向前进确是为了寻找庇护,但是和历史出现偏差的是,他要举族投靠的不是国力强大但被草原人看不起的汉国,而是草原上争相传颂的那支新兴部族。 ‘虎豹’在草原已经成了一个传说,不管是哪个部族的族人,他们不知道虎豹骑军是怎么冒出来的,只知道说一支以‘虎’和‘豹’为图腾(军旗)的军队在草原历经无数次的厮杀,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膨胀到数十万族民,部族里有一支全身穿着铜制盔甲的军队,这支军队一个可以抵挡十个,战力十分可怕。 传言无奇不有,光是阿胡儿听到的就不下数十种,他从传言中归纳出一个可信的信息,虎豹骑军的确是吞并了东边的许多部落,但是并没有像传言一般突然消失,而是往汉境的方向去了,他大概了解到‘虎豹’可能是与先秦一样性质的势力? 阿胡儿在后来所得到的信息是,‘虎豹’的军力比传言中更加鼎盛,不但击败并重创了匈奴别部鲜卑一族,还派军远征了更加遥远的乌桓族,做完这一些后还占领了汉国的西河! “这是一个多么强大的部族啊!强盛的匈奴都无法独力应付鲜卑和乌桓,更无法长期新占领汉国的土地,‘虎豹’不但做到了匈奴无法做到的事情,还全身而退了!要是能够在这个部族里拥有崇高地位,让部族的单于发兵攻打匈奴,报仇就有希望了” 阿胡儿和许许多多的草原人想法一样,认为一支正在兴起的部族必定乐于接纳其它部落的投靠,他憎恨杀掉自己父亲掳走自己母亲的军臣单于,不惜用部落作为赠品交换报仇的希望。虽然有传言说新兴部族的消息是假的,那支不断在草原征战的骑兵是汉国派进草原报复的军队,他并不在乎名为‘虎豹’的军队是不是新兴起的部族,更加不在乎首领是不是华夏人,他唯一在乎的是虎豹骑军的善战之名! “报仇!我只想要报仇!” 阿胡儿看见一名高大的武士在雨中行走,他的怀中抱着一名衣裳华丽的女人,身后跟着数十名全身笼罩在一种从没有见过的铠甲里面,那名高大的武士双目锐利似乎并不在乎满天闪来闪去的雷电,在距离五步的时候停了下来,由于阿胡儿耳膜里全是‘嗡嗡’声根本听不清楚他是在说什么。 一道闪电突降,震耳欲聋的“噼啪”之声炸响,刘婧的心脏不争气地一颤,她睁大眼睛看着怀抱自己的林斌,觉得林斌的臂膀很有力,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她被一惊一吓不再顾得多疑,只知道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林斌怀里钻。 林斌刚刚的呼唤都没有得到阿胡儿的回应,正考虑是不是要抛开怀里的刘婧,走过去亲自俘虏这个一部之长?最后还是决定立于原地,等待这些个趴在地上的人站起来再用嘴巴说话。 怪异的一幕直至雨势变小,雷声也不再那么频繁的时候终于结束…… 阿胡儿狼狈不堪的从草地里爬起来,浑身满是污垢,他实在佩服有人在天降炸雷的时候还敢笔挺地站立,而且站了那么久都没有被闪电劈中,呸出了嘴里的污水,迟疑用匈奴语问:“林……林斌?”,他定眼瞧去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只因一个美若天仙般的女子,由于衣裳被淋湿黏在娇躯上,体态一览无遗,显得诱人之极。 “呀!” 只见刘婧双臂怀抱在酥胸之前遮拦风光,一脸怒容地盯视前方那个看得眼珠子瞪得老大的胡人,她见林斌低头看来,“挖了他的眼珠子!”,话声刚落却感觉自己的翘臀好像被捏了一把,“君是作甚?”。 林斌只不过是想示意刘婧下去而已,“还不躲到我后面去?” 刘婧感觉全身黏糊糊的,大概知道衣裳都黏在身躯上了,汉朝女子虽然开放,但还不至于发展到让人随便瞧的趋势,再则她是堂堂大汉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竟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林斌看见刘婧眼眶泛红,大有黄河决堤的架势,不敢太过逼迫,心里郁闷的叹息一声,只有吩咐骑兵拉开毯子,等把刘婧裹起来,见她还是不愿意下去,只有让她继续像个衣架子那般挂在身上了。 “挖了他的眼珠子!” “挖,谈不拢肯定挖,行了吧?” 林斌看见阿胡儿还是瞪大眼睛在瞧刘婧,嘴巴里也不知道一直在念叨什么,被刘婧搅得恶劣的心情更加恶劣,随口就喝:“你瞧什么瞧,她是老子的女人!” 刘婧立马噤声,瞬间乖得和绵羊似得。 林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见阿胡儿被自己喝得一呆,以为阿胡儿没听懂,改用匈奴语:“给你两个选择:归顺或死!” “霸主,新的霸主!”阿胡儿顾不得再看美人儿了,快人快语,“如果军臣是您的敌人,我们将成为您部族的一员;如果您不攻击军臣,我们将前往汉国。” 林斌没有直接回答,“哈哈”大笑,指向那些重新爬上马背,憋着一股窝囊气的麾下军队,“在不久的将来,我会需要一个熟悉匈奴领地的向导,如果他能带领我的军队前往匈奴单于庭,军臣的脑袋将由他来摘取!” 一句话让阿胡儿重新拜倒:“现在起,我的部落是您的部落;我的族人是您的族人;我也将成为您手中的刀,服从您的意志,去征服;去厮杀。” 林斌这叫对症下药,他觉得和草原人没有必要去废话那么多,他清楚阿胡儿想要什么,只要像历史上的汉国那样给予阿胡儿一个报仇的承诺,阿胡儿归顺并不值得惊讶。 当然,这是建立在有强大实力的条件下! 林斌的另一个麻烦却不那么好解决,他头疼万分地低头看向刘婧,但见她也是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有些拿捏不准的唤了句,“美人儿”,不料刘婧竟还应了声“嗯”,这下林斌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晚上……?” “嗯?” “嘿嘿嘿……” 笑声显得异常淫荡…… 第一百五十一章 高姿态 林斌觉得自己在犯傻,有事情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憋在心里面胡思乱想,而是应该找一些可信的人进行分析。自此他决定,有什么问题拿到台面上来讲,这会少了很多猜测,至少不会让别人产生某种不应该有的误会。 出乎吕炎、西北狼、阿扎木的意料,他们从没有想过一支拥有战力的匈奴部落会不战而降,以前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匈奴部落会乖乖归顺其他部族的事例,这让他们怀疑自己认知的法则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当林斌率领三万骑军出现在联军营地侧方时,阿扎木更是被吓得几乎大吼“备战”,好在西北狼即时的捂住了阿扎木满是须毛的大嘴巴,接下来他们同时看到了十分夸张的一幕。 得知林斌不费吹灰之力的再次收拢了一个部落,不管是虎豹骑军还是随战仆从,他们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那般,挥舞着兵器驾驭战马前进,数万人齐齐咆哮“呼啊”的吼声不比天降炸雷的声音小,每个人都以狂热地眼神看着驾乘神骏战马,怀抱美人的林斌,接连不断的胜利和扩张让他们选择相信只要有林斌在,他们就可以不断的征服下去! 吕炎不知是喜是忧的感慨:“一个月!仅仅是一个月那个人便得到了数万战士的效忠!可怕,太可怕了!” 见过数万骑兵呼喝着同时往一个方向赶吗?那好像是无数个黑点受到召唤一般靠拢向一名有着无穷魅力的领袖,等待那个人大手一挥,每个骑兵都将一往无前,按照那个人的意志摧毁挡在前面的所有人和物。 军队需要向心力,这能升华军队的士气。什么是士气?很难解释,只能大概的归纳为‘数万军人重叠起来的信念’。解释了和没有解释一样?是的,士气和信念是一种飘渺虚无的形容词,无法完全的概括,按照普遍的理解,只是一种情绪上的思想,随时都可能被改变,这也才有‘士气高昂’和‘士气低落’这么两个截然不同的形容词。 熟读兵法的吕炎无疑发现了数万骑兵的向心力所在,是林斌创造了一个神话,不管是从无到有还是战无不胜,这都让林斌麾下的将士相信还将会一直胜利下去。吕炎也感到心惊了,如果一支军队认为没有不可战胜的敌人,无数的胜利养成了将士对厮杀的渴望,从而升华成了军队的士气,这样的军队谁敢与之匹敌? “我们需要小心行事,约束部众。绝对不能与虎豹骑军发生冲突!这会给那头猛虎吞并我们的借口!” 阿扎木听到感慨,再看那些狂热的战士,“我真的攻了他的城?” 西北狼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的确是攻了他的城,还试图抢他的女人。” 阿扎木忍不住打了个战栗,有文化的吕炎都说得罪了那头猛虎要被报复,这显然是不想与那头猛虎为敌,他缩了缩脖子,“我应该支付多少牲畜才会得到他的宽恕?” 西北狼极其认真的思考一会,“可能需要你全部的牲畜和奴隶,包括你的族人和奴隶才能换得他的宽恕。” 再简单不过的答案,这支新兴的势力扩张欲望太过强烈了,就好像一支不知道疲惫的战兽,只要盯上了猎物就将扑上去,不是归顺就是灭亡,没有其它的选择。 吕炎总结,“我们都低估这次行动的风险,如果他想,随时都能驱动麾下的战士淹没我们!” 糟糕透顶的猜想,他们不得不思考在即将开始的会谈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讲话,怎么做才不会刺激到那个人的扩张欲望。 林斌没有某些人想的那么恐怖,他只是迫不得已的在进行扩张,每次都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事态就起了新的变化,就有如现在那样,在他构思要开设边市的时候,新的麻烦自己撞上来了。 “如此说来,非是自愿,乃是被迫?甚子话!若君不应,此些异族会追随自此,为何听从斌君号令?” 或许事情没有林斌想的那么糟糕,目前只是有少数人在怀疑收拢部落的动机,刘婧之所以会逼问是不是要带领异族攻伐汉国纯属是气急了口误?心虚的人总是会往最坏的方向想,以至错过了改善关系的机会变得无法弥补,显然林斌现在醒悟还来得及。 “我说,你能不能待怀里老实别动,这样很难驾驭绝影,知道不?” 林斌辗转良久才思考出解决危机的方法,他需要表现得怒火冲天和对某些人的不屑? “造反?毛病!早告诉你,虎豹骑军有随战仆从的建制,虽然这次招拢的异族骑兵是多了一些,但这不好么?这次没有他们当主力,我拿什么去击败这次入侵汉境的二十五万鲜卑人和乌桓人?” 林斌知道刘婧的心理已经动摇,他得非常理直气壮的痛斥某些人的不良动机,这才能化险为夷。 “在老子率领所谓的叛军去远途奔袭鲜卑人和乌桓人老巢的时候,那群只会嚼舌头的废物哪里呆着去了?是不是躲在女人肚皮上瑟瑟发抖,还是收拾细软准备滚回内地?” 现在还不能让汉国对虎豹骑军产生敌意,那么只有想方设法的改善彼此之间的关系,刘婧一直以来所扮演的就是虎豹骑军和中央政权的沟通桥梁,只要先稳住刘婧,不求刘婧能为虎豹骑军说好话,只求刘婧不向中央政权发回不利虎豹骑军的信息。 林斌需要一段缓冲期,现在正是虎豹骑军最为关键的时刻,一个不慎就将让虎豹骑军走上岔路,到时失去控制,汉国边塞数郡就要遭殃了。他偷偷观察一下怀中刘婧的脸色,但由于视觉角度只能看见刘婧侧边的娇容,这并无法观察出什么。 “喂,婆娘,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要造反吧?” 这次刘婧总算不再沉默,她后昂着头看了林斌许久,就像是要把林斌看透一般…… “君一趟出战,出者一万一千人,归者六万控弦之士,听传言尚有三十余万之众即将到来,此番如何不叫人误会?” “……” “君所做若无不可告人之事,为何不先知会。若先知会,怎会有如此风言风语?如今边塞数郡皆传颂君善战之名,汉军情何以堪?” 林斌有那么点明白了,原来还是被名声拖累,因为善战的名声使得被人顾忌,边塞数郡传颂的是虎豹骑军的善战而不是汉军,这让中央政权认为这是林斌在收买人心。 “按照你的说法,我也应该龟缩在西河,对异族的入侵不闻不问,这才是对的?出战保护了边塞数郡的平民,就等于是抢了汉军的功劳,有人开始不满了,是么?” “虽不中的;但不远尔。虎豹骑军是君之部曲,非是汉军,若君为汉军将领,便不会有此些传言。” 林斌闷闷地“哦”了一声,他大概听出刘婧是想点醒自己,趁风波还没有被扩大之前赶快向中央政权表态,给中央政权一个台阶下。 “我已经向长安派遣持信使者……” “非是持信使者,应称信者。” “有什么区别吗?” “持信使者乃邦交之国用语,莫非君自认乃是一国之主乎?” “随便你们怎么区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经派人前往长安,向你母亲、舅舅、小弟各送去一封亲笔书信,向他们表态服从。至于能不能送到他们手里,这就不知道了。” “哦?以何身份送去书信?” “打的是你的名号,里面装的是我的信。” 刘婧美目一挑,掩嘴而笑,“桑桥之虞乎?” 林斌听不懂什么是‘桑桥之虞’,他只想知道刘婧知道了会不会生气,现在看到刘婧没有生气反而是笑,大概知道这步棋下对了。他无法控制舆论但却可以争取刘婧的好感,只要争取到了刘婧的信任,那么也就等于争取到缓冲的时间。 “记得以前我的一句话吗?” “甚子?” “我,林斌——永远不会主动将屠刀对准自己的同族!” “噢?若是汉军主动前来?” “过份逼迫,那——就来决死一战!” 一句话让周遭的人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刘婧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转为迷惑,大概是在想以后应该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消除虎豹骑军和中央政权之间不断扩大的敌意? 刚刚改名为赵信的阿胡儿眼瞳缩了一下,表情十分平静,他对虎豹骑军目前面临的难题不理解,唯一想做的是表现出自己的用处,以期能快点进入这支军队的决策层。 甲贺还是那一副永久不变的死人脸…… 公孙宏舔舔嘴唇,手伸向刀柄,他想要的或许就是让虎豹骑军和汉国撕破脸,使得林斌不能再左右摇摆。 霜、陈汐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他们什么都不用去想,按照自家大人的命令行事就可以了,这也是大部份人的想法。 刘奕翠眼神朦胧地注视林斌,她又开始在想如果林斌能够成为汉国的大贵族会如何如何,正考虑要不要将想法付之行动? ※※※ 等待将一干闲杂人等送进了石堰城,林斌马不停蹄的赶回军营,他召唤来众将领寻问三部联军有没有什么异动,得到的答案非常有趣:三部联军进行了紧急的收缩,在外围加设了拒马、拦木、陷坑。 “也就是说,三部联军采取了绝对的防御姿态?” “正是如此!” 林斌看向林鹰,“随战仆从的家属距离石堰还有多远?” “回大人,再有三个时辰就将来到此处,是否派出接应部队前往?” 林斌点出林炎、林度步、左耵,让他们率领本部前往接应,随即又让霜下去准备,林斌需要率领虎骑过去与吕炎等人商谈。 先前无数次提到林斌并不想用武力去吞并先秦势力,这不是看在同族的份上而是出于某种目的的需要。 林斌虽然很想知道先秦是怎么在异族林立的草原生存下来,但是他更想知道的是,先秦军队怎么来保证自己的后勤供应。当然,这里所谓的后勤不是食物等等,而是军械。 对于一支发展中的军队来说,没有什么比军械更加重要,只因食物可以抢牛、羊等物宰杀了煮熟就能食用,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军队消耗比较大兵器虽然能造出来,但能造只是前提,还需要形成一个良好的供应体系,也就是说需要形成一定的产量。 根据林斌现在所知道的信息,不但是先秦,就算是鲜卑、羯、羌、氐等族都有自己的兵器炼制基地,每个族群都严格保密兵器产地的所在,同时还安排了大量精锐的士兵守护,从这里看出草原各族对兵器的重视程度。他猜测,草原缺铁少铜,原料应该是从汉国那里用走私的方式购买,这样分析下去问题就简单多了,汉国有哪些商贾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向草原各族提供原料呢? 虎豹骑军现在有自己的铁匠,但是铁匠的数量不多,也没有原料的供应地,铁匠可以训练,原料却训练不出来,除了探查新的矿脉,只有用购买的方式了。 林斌为什么设立边市?其实主要目的就是想用边市和汉国原料供应商取得联系,渐渐地摆脱汉国对虎豹骑军的后勤控制,只要虎豹骑军能够自行制造军械,所谓的牵制也就不存在了。 “告诉陈义,不管他用什么方法,我的命令就是让他把那些从长安来的人限制在石堰城,严格监视起来!” 公孙宏自觉地出列,“诺!” 以前什么龌龊事都是公孙宏在办,现在林斌解除公孙宏独自领军的权力,但并不代表公孙宏就失去了其它的权力。 林斌向帐内诸人一个点头,随即迈步而出。 账外早有草根子牵着绝影在等待,他见自家大人出来笑嘻嘻地将缰绳递过去,“大人,虎骑已经整装待发。” 话声都还没有落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到近响彻,惹得立于帐篷左右的亲兵队转身成警戒姿态,大家详细一瞧才发现来人是换了一身戎装的刘婧! 甲贺用寻问的眼神看向林斌,没有得到任何指示只能让亲兵队保持警戒状态。他明白林斌之所以欣赏自己并不是因为军事才能或者其它,而是自己足够坦白,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林斌并不惊讶刘婧为什么会去而复返,这个精明的女人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选择相信任何话,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就是她为什么折返回来的原因。 林斌毫不费力地攀上绝影,挪动一下屁股让坐姿变得舒服一些,随即挥手示意亲兵队先行开路。他策动绝影来到刘婧旁边,释出淡淡的微笑,神态表现得极为坦然,“这身戎装满适合你的。”说完不等刘婧回话一蹬马腹,绝影迈动四蹄行走。 军营辕门前,两千虎骑早已经分成两列在等待,霜看见自家大人出来了,驭马而来,“大人,吕炎约定在前方坡上见面,他们已经搭建羊毛毡。随行的有羯族的阿扎木,氐族的西北狼,两千联军精骑。”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是天际还是布着乌云,必须说明的是这种天气下不适合在野外会面,但是目前双方谁都不信任谁,不可能前往某方的营地,也就只能这么将就一下了。 时间对林斌很重要,他不能耗费太多时间来和三部联军做无意义的对峙,只有快点弄出个结果才能安置即将到来的随战仆从家属,‘十部五军’的编制方案越快建立对于虎豹骑军来说就越安全。他觉得能谈拢自然最好,三部联军留下必要的人质,军队撤出西河地带;不能谈拢就用刀子来说话。 或许是老天帮忙,在林斌命令虎骑前进的时候,天际的乌云向东南方向飘去,从云缝中照射下来的阳光成了无数道光柱,它们好像是将天与地连接起来了那般,显得十分壮丽,缓缓散开的云层间出现了一道雨后的彩虹,天气有重新放晴的希望,按照这个年代人们的说法,这是一个好兆头。 马蹄踩在泥泞的草皮上溅起了污水和泥土,重归大地的阳光俯射下来照到行军中的虎骑阵列,被大雨清刷了污垢的鱼鳞甲,铜片反射了光线霎是夺目,整齐排列前进的虎骑刹那间在铜色缤纷的辉映下更显威武姿态。 林斌和刘婧列于前阵,他们已经可以看见前方坡上的一个四面皆空、唯独上面顶着一块类似遮雨用的布棚子,左侧坡边大约两千步的距离是由联军精骑所构成的一道黑线。 林斌出于潜意识的反应,马上猜测联军精骑为什么拉开大约一千八米的距离,得出的结论是:骑兵要发动进攻时,大概需要两百五十米的空间来进行加速,加速状态完成后并不是已经成了冲锋姿态,还要有大概八百米的距离让骑士适应高速奔驰的姿态,战马也需要热身,马上骑士还需要时间来调整兵器的幅度等等,这又需要一段距离,那么一切统计起来,一千八百米是把骑兵作战能力调节到最佳的冲锋距离。 “看出一点什么了吗?” “嗯?” “三部联军在一千八百米的距离排列骑军,这是在说‘我有防备’,但是他们没有选择最合适用来冲锋的坡段,这又是在说‘我没有敌意’。” “为何如此?” 林斌坦然地向刘婧露出两个门牙,笑说:“你这婆娘不是很聪明?这就只说明一件事情,他们不信任我们,担心我们会发动攻击,用部署传达某一种含义。” 刘婧根本不懂军事,见林斌变相地骂自己蠢,露出一脸的娇嗔,“君乃武将,自然懂得。” 林斌也作出相应的部署,选择右坡段作为虎骑的列阵所在,让霜随时注意联军精骑的动向,这才呼喝:“我们走!” 吕炎、西北狼、阿扎木早就已经在坡地上等待,他们看见林斌只领一骑(刘婧)就向这方驰骋而来,不约而同再次感慨:“好胆气!” 其实这跟胆气什么的没有什么关联,林斌远远就能看见坡上只立着三个人,当然不能带太多的亲兵上来。 等待发现随行的还有一个女人,阿扎木和西北狼对视一眼,开始有点没明白林斌为什么要女人来谈判了,奇怪归奇怪,他们还是跟在吕炎身后迎上去,期间还能听见西北狼在吓唬阿扎木“猛虎带自己的女人来认人了”,惹来的是阿扎木一阵色戾内荏的低声怒骂。 林斌上了坡地第一眼看的不是人而是那个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刮倒的邋遢棚子,然后是转头看向立在不愿处的联军精骑。他远远看去大概就能从精骑数量的对比猜测出三部联军的头是谁,其实这并不难判断,优先看的是哪个势力被挑出来的精骑最多,再来是看精骑的装备,只是一眼就得出先秦在三部联军中有主导的作用这个情报,那么只要把先秦解决了,羯族和氐族也就蹦跳不了多高。 林斌先是下马,回头看见刘婧赖在马背上好像是在向吕炎、西北狼、阿扎木示威一般的摆出高傲的姿态,看得有些想发笑,他知道这婆娘报复心理很强,二话没说走过去就将刘婧抱下来,“想摆姿势等下任你在我怀里慢慢摆,现在跟我上前。” 刘婧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何须在怀中?” 林斌不想多作解释,“按我说的做,明白?” 刘婧:“……?” 两方人还是第一次靠得这么近,他们默不作声地互视良久,都在细细的观察对方。 吕炎比出一个‘请’的姿势,十分利索地引前而走。 来到棚子前,双方在毯子上分列而坐又是一阵互视,吕炎率先出声了…… “林将军善战之勇名炎多次听得,今日能与君在此相见实乃幸事。” 林斌视线转到说话的吕炎身上,讥讽似得笑道:“什么善战不善战我们先不谈。我只想问你们一句:如果我率领数万军队进入你们的势力范围,是不是也能拍拍屁股就走?” 吕炎脸皮一抽,开始明白公孙宏嘴巴里的那个蛮夫是个怎么蛮横法。 客套话林斌不会讲,他也不喜欢跪坐的姿势,不顾几双眼睛盯着自己,很自然的作出一个伸展的动作,双腿一伸,甲裙响起了铜片互相摩擦的声音,形成一个不雅的半躺姿势。再来,他在所有人迷惑的目光中,先是咧嘴一笑,随即非常自然地伸手拦住刘婧的柳腰,将她抱在怀中,但见青丝被风吹拂飘于坚毅脸庞之上,看不出表情,他也不出声,一幅‘我故我在’的姿态。 一番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是让吕炎联想到了太多,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汉国的南宫公主刘婧,从汉国传回的情报来看,汉国的皇帝刘彻和南宫公主刘婧有很好的感情,对这个二姐可谓是信任有加,不然也不会让身为女子之身的刘婧监督一支军队。 吕炎还从公孙宏那里知道了更多,按照公孙宏的看法,林斌的虎豹骑军之所以能快速膨胀起来,这与刘婧的存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一直以来刘婧都是在中间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种种情报显示,汉国皇帝扶持虎豹骑军并不是发现了林斌的军事才能,而是为了有一支军队能够保护漂泊在外的刘婧,这才间接让虎豹骑军从汉国那里得到大量的资源,汉国皇帝或许事先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个不可控制的局面,然而这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不管汉国皇帝现在是后悔了还是怎么了,汉国皇帝都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吕炎认为这是因为有刘婧的存在才让汉国皇帝陷入了两难的犹豫,他可以肯定如果没有刘婧身在虎豹骑军,汉国皇帝肯定会不惜代价扑灭不断崛起的虎豹骑军,毕竟汉国不会容忍一支不可控制的军队继续这么扩张下去,这足以说明刘婧有多么重要。 吕炎没有观看林斌,他现在是在看刘婧的反应,希望从刘婧的神态来判断两人目前是什么样的关系。 刘婧本想挣扎,但被林斌用力一挽浑身动弹不得,她真的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在看到吕炎的目光在注视自己时,明白林斌是想干什么了,她尽管不情愿但还是露出笑容,任由林斌牢牢将自己抱在怀里。 林斌看到吕炎先是露出迷惑的表情,看到刘婧不挣扎时又露出惊讶的表情,等待刘婧表现得十分配合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知道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个人的脸色不断变换代表的是心境也在不断辗转,吕炎显然是从林斌和刘婧的表现上得出了结论,他想:“林斌已经获得汉国公主的青睐,如此看来汉国必将不会动用武力,该如何做方能招揽此善战之将?” 西北狼和阿扎木只知道一点,他们觉得这一幕实在太香艳、太诱人了,认为若是林斌的大手能在怀中的美人儿胴体上游走就再好不过了。两人不断吞咽口水,恨不能冲上去将林斌踢开,把那位美人儿拦在怀中好好享用。 刘婧很想咬林斌一口,堂堂大汉公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男人抱在怀中,这情何以堪?她心里感到羞怒极了,“臭混蛋,十足的臭混蛋!”,她偏偏无法挣脱,大喊大叫也是徒惹他人笑话,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跟上来。她唯一心安的是林斌的大手还算老实,没有摸到不该摸的地方,忍不住自我安慰:“算这臭混蛋识相。” 林斌这也只是作出一番姿态,表示虎豹骑军和汉国的关系十分融洽,他见目的已经达到,“说吧,该怎么才能让我饶恕你们引兵来犯的罪过?” 吕炎、西北狼、阿扎木齐齐愣住…… “将军此番莫非不是和谈,乃是兴师问罪而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滔天怒火 林斌觉得‘兴师问罪’这个词用在现在的态势下很不好,是三部联军趁虎豹骑军的主力深入草原作战千里迢迢来到西河围困石堰,这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他不去管吕炎在乎皇陵古将还是什么,只知道这次如果不让三部联军付出代价,将会给草原诸多部落一个‘西河可以随时进入’的印象,威信在游牧民族的眼中比性命更加重要,因为威信可以阻吓意图侵犯的敌人,减少许许多多不必要的纷争,这次三部联军不付出代价,虎豹骑军的威信就将荡然无存。 吕炎打算模糊化的混过去,他知道林斌在接下来想做什么事,认为林斌不会与自己这方的势力交恶,所以不提起谁冒犯了谁显然是最佳的解决方案,没想到的是他再一次估算错误,林斌不但提了还提得十分霸道。 他们确定来到西河之前得到的情报是,虎豹骑军只有不到一万的可战之士,算上所谓的随战仆从也只不过有一万五千兵力,虎豹骑军在那个时候没有本事将西河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所以也就不存在冒犯。 草原是个用实力讲话的世界,实力不够只有装孙子,软姿态的请求强者的原谅,并且还要奉上足够的歉礼,这才有可能平息争端。 现在,吕炎不得不考虑清楚,他还该一相情愿的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公孙宏嘴巴里不臣服于汉国的猛将吗? 林斌不去理会脸色不断变换的吕炎等人,他需要表现足够的耐心尽量少说话,这样能给人一种看不透的姿态,可以在谈判中获得许多优势。他目前没有兴趣去与三部联军作战,这次判断的主要目的不过是建立第一步的接触,算是正面了解一下吕炎这个人,为以后的计划做准备。 因为有刘婧的在场,林斌受到了太多限制,他总不能当着一名大汉公主在场的时候,大咧咧地与三个草原势力商谈合纵连横的可能性吧?那样的后果就是让怀中的婆娘认为这是要联合起来对抗汉国,绝对不会往要对付匈奴的方向想,毕竟刘婧都先入为主的认为林斌是要走上和汉国对抗的道路了。 阿扎木顾不得咽口水了,他心里直犯嘀咕,坚定认为林斌话中有话,是在追究攻城的事情。以羯族的文化水平注定无法构思太多美好的词汇,但并不代表没文化就是傻,阿扎木能够独领一部会是个蠢货吗?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吕炎,他敏锐的发现林斌不是很想为难吕炎,这时已经随时准备把吕炎推出去当替死鬼。 吕炎不喜欢被震慑的感觉,“林将军,你想要什么?” 林斌露出无害的微笑,“不多,真的不多……。羯族在这里的全部战马,先秦、氐族各自留下两千匹战马。三部同时留下一名身份足够尊贵的人。” 西北狼眉头一挑,“打起来我们会输,但是你无法俘虏所有人!” 言下之意是说,只要有一个三部联军的人逃回去,接连不断的报复就将来临。 林斌根本不理会西北狼的威胁,“我从一开始就有数不清的敌人,不在乎再多三个。别人可以逃回去,你们三个就未必了。” 西北狼想发作,作势要站起来之际被吕炎拉住。 “林将军何必太过强势,听闻将军有意在西河设立边市,是否为实?” 林斌知道吕炎是个明白人,一定从公孙宏那里得到足够多的信息,他要的也是吕炎目前的这个态度,毕竟虎豹骑军再怎么强大都是一个新崛起的势力,人脉等等与老牌的势力差距很大,能让先秦主动走进来总比强加压迫比较好。 另一方面,林斌觉得吕炎很懂得谈判的节奏,可见以前吕炎没少经历这样的场面,一句话就让双方的火药味消散,换而代之的是一段压抑的沉默。 汉国边境的边市对草原部落来说非常重要,游牧民族生产力低下,没有可以称道的制作工艺,这注定无法像汉国那般制造出精美的器具,游牧民族对精美的器具、颜色鲜艳的布匹、饰品、等等又有很大的需求,商旅携带商品冒险进入草原贩售无法满足大部份游牧民族的需求量,得到便宜的也大多是靠近边境的部落,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是有大量的财富都无法获得。 草原有一句俗语,谁拥有更多珍贵的物品,那个部落就将变得更加强大,原因是草原部落没有种族观念,他们在想要获得想要的东西时,并不介意加入某个部族。 某个部落妇女衣服的颜色多与寡所代表的是这个部落是否强盛,女人们身上漂亮的饰品越多,代表的是她的男人就越勇悍,这样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再有一条,不是每个部落都能像匈奴等族起兵进入汉境抢,这就构成了对边市的需要。 刘婧斜视成呆泄状态的西北狼和阿扎木,她又瞧瞧满是笑意的林斌,心里嘀咕:“戎狄尚华服,喜颜色,欢饰品,此乃天性尔。莫非乃是想与之通商,换取牲畜、马匹?”,她想到这里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就是想不出怪在哪里。 吕炎当然也看到了林斌脸上的笑意,他觉得开设边市对大家都有好处,问题是汉国会允许吗?他忍不住看了林斌怀中的刘婧一眼,发现刘婧露出迷惑表情,大概知道林斌为什么逼迫自己来开口了。 同样的一个话题由不一样的人提出来,得到的效果自然也就不一样,若是由林斌来开这个话题,刘婧恐怕就不是露出迷惑表情了。 西北狼一改先前的愤怒姿态,有那么点迫不及待,“善战的林将军要开设边市啊?好哇!只不过林将军有什么方法让那些离开的汉国商贾回来?” 林斌没有直接回答,他挪挪位置凑向刘婧的耳边,“就我所知,长安来的文官都带有使命,他们需要尽可能的购买马匹交付给太仆属,是这样吗?” 太仆属是汉国管理马政的部门。 刘婧亦是细语道:“正是如此。” 林斌矜持笑说:“那眼前就是一个机会了。” 刘婧还是感觉怪怪的,她也终于想出怪在哪里了,虎豹骑军的牲畜、马匹都是劫掠来的,根本就没有花一个铜子,按照目前虎豹骑军的实力应该更有能力掠夺才是,怎么想起要开边市了呢?她迷惑想,“难道是要讨好汉国?” 林斌见刘婧在沉思也就不再说话,他看似随意地挽起寸寸青丝把玩,其实是在等刘婧思考好给出许诺,这样才能继续和吕炎等人谈下去。 没有多久,刘婧伸手抱住林斌的脖子,将林斌拉下去,“边市需由文官管理。” 林斌开设边市不是为了贸易利润,他只不过是想要建立一个与游牧民族沟通的平台罢了,“好啊,税收也给汉国。” 刘婧稍微呆了一下,随即露出妩媚的表情,“此为汉境,税自然由汉国官员来取。” 刘婧的敌意因为林斌的话而慢慢变淡,从开设边市这件事情看来,林斌似乎并没有和汉国为敌的打算,至少目前是没有,不然的话也不需要问汉国是不是要购买马匹。她的理解是,林斌原先应该没有私自开设边市的欲望,只是知道了汉国对虎豹骑军产生敌意后才想出来改善关系的办法,用实际的行动来说,这么做只是想让汉国多一个获取马匹的渠道罢了。 林斌抬头看向西北狼,“这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边市开设起来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吕炎和西北狼几乎同时开口问:“有何条件?” 林斌“唔……”的拉长一个尾音,“我要你们尽可能的联系草原上的部族,告诉他们边市建立的事实。虎豹骑军欢迎任何没有敌意的部族派人来边市常驻,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在边市里面设立办事处……” 吕炎插嘴问:“办事处乃是何物?” 林斌解释:“办事处是一个名称,它的主要作用是让各部族常驻在这里的人拥有自己的办公地点,记录交易物品,买卖生意都在里面进行。” 吕炎有听没有懂…… “我这么说吧,那就是一个店铺,各族常驻在边市的人是里面的掌柜,他们可以摆列样品在柜台或许什么东西上面,商谈买卖的时候就是一个招待客人的场所。当然,汉国商贾也会在边市里面设立办事处,作用一样。” 这下就全部听明白了,吕炎沉默不语,他脑袋里猜测林斌这么做的用意,觉得边市的设立对虎豹骑军好像没有多大的好处,边市的建立不但会让西河变得蛇龙混杂,增加潜入奸细的风险,还会让草原部族将注意力转过来。在草原上被人注意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将被人窥探,如果没有强大实力的话迟早会成为别人的猎物,他开始疑惑林斌这么做的用意了。 边市的建立需要时间,得到最大好处的也是汉国,再来才是草原的部族,不知道林斌想干什么的人当然看不出虎豹骑军得到了利益。 林斌思考的方向一直在变,以目前危险的局势来看,什么好处都是假的,保住虎豹骑军不被敌视才是正理。边市的建立是一个信号,向周遭的势力说明虎豹骑军要巩固势力范围了,短期内不会再进行扩张,这样产生的效应会让那些紧张的部族放松下来,尝试与虎豹骑军进行联系,这也是林斌所想要的结果。再来就是利用边市的建立开始与汉国商贾背后的门阀势力接触,一旦形成了利益挂钩,虎豹骑军虽然不一定能从中得到多少支持,但至少会让汉国的门阀世家减少对虎豹骑军的敌意。 风光过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现在什么人都对虎豹骑军的高速扩张感到恐惧,其中最明显的当属汉国的反应,若不趁事情还可以挽回的时候做点什么来表示,等待当今天子派兵要过来讨伐时,虎豹骑军不可能坐以待毙,内战一旦爆发,会出现什么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说实在话,林斌现在正处于犹豫之中,做什么都是潜意识的反应,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两个想法,任何一个想法被执行都将冒巨大的风险,所导致的结果也将截然不同。 林斌说了无数次不想和汉国为敌,他本想徘徊在边缘相助汉国击败匈奴后再离开,到了刘婧责问是不是要起兵造反时,他才醒悟这是很傻很天真的想法,再继续所谓的徘徊战策估计马上就要死无葬身之地。 “是否先秦、羯族、氐族也可派人常驻?” “当然!” “如此甚好。” 吕炎站起来,他用眼神向西北狼和阿扎木示意,三人走到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老实说,林斌觉得穿戴甲胄这么躺其实很辛苦,既然戏都已经演完了,他没必要再继续装腔作势下去,想将刘婧推开时,不料刘婧这婆娘却是紧抓着不放。 刘婧似乎很享受被林斌抱住的感觉,她刚刚见林斌用高姿态与三部首领进行谈判,表现得十分沉稳和从容不迫,从头到尾死死把三部首领压制住,发现林斌不再是那个只会打仗的榆木脑袋,感觉这种状态下的林斌很有魅力。 “君曾有言,某日将率领部曲远离汉国到西方很远的所在,此事是否为实?” 林斌低头瞧去,刘婧现在哪里有什么迷惑表情,她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虽然纳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是!” 刘婧步步紧逼,“君方才在想何事?” 这下换林斌呈现迷惑表情了…… “莫要作傻,奴瞧见君之表情不断变换便知有事相瞒。” 林斌沉默不语。 “不语也罢,奴来猜,若猜对,君点头即可。可好?” 林斌看一下还在旁边‘嘀哩呱啦’不知道要商量到什么时候的三部首领,觉得也是闲着无聊,索性点头。 “奴所知者,君先前作想化地为界,安置‘十部五军’,方对河朔动兵,不知可对?” 林斌瞬间就明白是情水告诉刘婧,既然被知道了就没什么好隐瞒,对着刘婧一个点头。 “按君之策,不出三年‘十部五军’即可成效,立时便有一族新崛起于草原,震慑中小部落服从君之号令,‘五军’编制一成,随战仆从成了编外私军,不论是征战草原或是自保皆有实力,不知对否?” 林斌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 “既如此,奴推测进展顺利,不出三年定有超过十万的可战之士供君差遣。不知又对否?” 林斌这次没点头,“事情进展顺利的话,不出两年麾下就会有十万的控弦之士,毕竟部众的人口基数多,再扩充三、五万不成问题。” 刘婧心里暗喜,她就知道林斌不会一直沉默下去,“若要购得十万控弦之士甲胄、兵器需有钱百亿。君不缺牲畜、马匹,所需者乃匠作、原料,以此方才想建立边市,在边市贩卖牲畜、马匹,换得钱财招揽匠作,从商贾手中购得金属?” 林斌一直都知道刘婧十分聪明,对她能从一点小事上推敲这么毫不意外。他心里没有不悦,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比较好,“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 刘婧妩媚的用纤纤玉手摸摸林斌的鼻子,“何事呢?” 林斌伸出右手抓住那只不断在眼前晃动的玉手,左手也是第一次放在刘婧的腹部上有节奏的揉动,“按照我的初步判断,再有一个月或是两个月,西河将涌进至少二十万的华夏人。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发展,吞并的那些游牧民族和涌入的华夏人相加起来,突破六十万人口不成问题。我还想从涌入的华夏人中间挑选出至少五万青壮训练成士卒,淘汰的规律先不去计算,保守估计可以训练出两万合格的战士补充进虎豹骑军,其他将有选择性的挑选出来作为‘五军’编制里的下层军官。所以你先前猜测的十万军力不包括虎豹骑军在内,总计应该是超过十五万,而且还全是骑兵。” 刘婧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连林斌的大手在往上移动都没有察觉,脑海里就一直在重复“十五万骑兵”这些字眼,直至反应过来,非常快速地抓住那只将落在自己酥胸上的大手,“你……你,十五万骑兵?” “是啊,十五万骑兵是最高的编制。”林斌一幅无所谓的表情,“按照发展方案来估算的话,十五万骑兵已经是上限。如果训练成效的话,十五万骑兵也就够了。” 如果别人来说这些话,刘婧会毫不犹豫地讥笑出声,但偏偏说那些话的人是林斌,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林斌说得出做得到。她再一次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满是无所谓表情的男人,用着满是震惊的语气,“为何坦言相告?” 林斌倒是显得异常光棍,“因为你已经猜到我要怎么做了啊。” 刘婧觉得那只大手有抽回去的趋势,再感觉到林斌神态上的变化,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那只大手抽回去之后可能就再也无法握住了。她用力地扯着林斌的左手,顾不得什么就往自己的酥胸上贴,急切问:“如此坦言,莫非欲引军远离汉境,做那西行之事?” 林斌从来就不是一个有情调的男人,平静问:“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林斌本来就没有在汉境长期发展的打算,虎豹骑军暂留在西河的本来目的就只是为了休整,若不是后来鲜卑、乌桓等联军突然入侵汉境,这支没有归属的军队早该离开,在河朔或是哪个旮旯地方征战。 林斌奋起率领势弱的虎豹骑军深入草原作战,在作战中不但收服了多达数十万的部众,还在后来的逆袭中击溃了入侵汉境的异族联军,使得林斌和虎豹骑军的善战之名传遍草原和汉国,以至后来发生了很多不是很愉快的事情。 胜利了,有名声了,林斌和虎豹骑军也被汉国视为新的威胁。虎豹骑军需要暂留等待随战仆从的家属,局势也向必须停下来整顿的方向发展,给了汉国一个印象,就好像虎豹骑军想要长久的占据西河,从这里林斌开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 现在林斌倒是想通了,再徘徊下去就是在找死,何不果决一点执行本来就计划好的步骤? “公孙宏、陈义、萧雨、陈安等人会留在石堰,北军的那些人当然也会留下。由他们负责石堰的城防,边市的治安,我将率领全军向……” 刘婧突然伸手捂住林斌的嘴巴,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泛红了眼眶,“为何要走?” 林斌将捂在嘴巴的玉手握在手心,他自嘲的笑笑,“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走,现在不走能成吗?你算是比较了解我的人,都一见面就问是不是要造反,那些不了解我的人会怎么想用膝盖骨都能猜出来。我嘛,别看作战起来一幅不要命的架势,其实我怕死得很,可不是视死如归的货色。” 林斌不给刘婧说话的机会,“我在猜,你那个小弟现在肯定在构思应该怎么做才能把我骗到长安去,弄个狗头铡什么的一刀‘咔嚓’了事。何必呢?我对汉国一点兴趣都没有,造什么反啊?当然,没有人会相信这些屁话,没实力要任人宰割,有实力了不宰割别人也不行,所以我只有领着麾下只会杀人的那帮屠夫离汉境远一点。” 刘婧静静地听,她觉得今天林斌说的话很奇怪,以其说林斌是在解释什么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她有考虑过林斌是不是在以退为进,制造一种假象来迷惑自己,但是又觉得那种沧桑感并不出能想装就能装出来的。她眨眼,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流,被一只粗糙的手指一粘,顺着手指看去是一张坚毅的脸庞,那张脸庞上带着无所谓的淡淡笑容,充满了一种异样的解脱轻松感。 “斌君……” “老实说啊,那个‘君’字的称呼听起来很奇怪,总会让我想起在我们那里一个让人讨厌的岛国。初来这里我就琢磨着等实力够强的时候,打到朝鲜半岛去,制造足够的船只渡海去灭了那丫的种。对了,现在那个岛国有几千个大小不一的蚂蚁国家,还没有从汉国这里学习到文字也没拿到视为传国之宝的破剑、烂镜子、石头一般的杂玉。现在最大的国家叫邪马台,一个叫卑弥呼的婆娘当女王?好像也不对,目前应该还是一棒子野人……” 刘婧不顾仪态地翻身坐起来伸手碰触林斌的额头,“斌君,莫要吓奴。”说着竟是抽泣起来,反倒弄得林斌一阵手忙脚乱。 林斌好一阵安慰才让刘婧相信自己没疯,他只不过是心态得到放松随便说一些东西罢了。 “斌君方才尽说奴听不懂的话,犹如被魔鬼缠身,好不吓人。奴信了斌君之言还不成吗?奴定会亲笔直书,告知彘儿君并无反意,乃为小人陷害。君为汉国立有大功,此次若非君率军突袭,边塞数郡危矣!是奴不好,君莫再吓奴。奴定为君讨得公道……” “……” 林斌开始还是一脸哭笑不得地看着刘婧在不断哀求,经过刘婧一阵数列,他才知道是公孙敖后面的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在长安活动,这两个门阀不断挑拨汉国与虎豹骑军之间的关系,放出风声说林斌在收买人心欲起兵攻汉等等。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搞出来的?” “君莫要生气,奴再也不信小人之言……” “我只想知道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还做了些什么事!” “奴不好,都是奴听了小人的谗言……” 林斌彻底闷了,他伸手抓住刘婧的双肩,眼神凶狠地注视她的眼睛,“这么说来,你的小弟肯定是信了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话,准备派兵来攻了?” 刘婧终于稳定下来,“彘儿并无派兵,奴所知者,彘儿已派出封赏臣使,再有三日便可抵达石堰。” 林斌还想问些什么,却是看见吕炎等人已经商谈好正往这边走来,不得不强加忍耐心中不断冒出来的邪火:“等谈判结束,一五一十完全讲给我听。知道了么?” 刘婧只有点头的份。 林斌还在奇怪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原来是潜伏下来等待时机,现在林斌的名声很大,麾下更有数万军队,正是最让人怀疑的时刻,他们怎么能不跳出来咬人? 其实一阵胡言乱语得到这个信息是林斌所没有想到的结果,他开始知道刘婧之前是多么的防备自己了,联想到帐篷内那三名禁卫的敌意,以此推测石堰城内的城楼大殿里也必然埋伏甲士准备锁拿自己,毕竟回到石堰肯定要入住城楼,那时是身边亲兵最少的时刻,最适合捉拿。 林斌忍不住暗道一声“好险”,叹罢寒毛全竖起来,“燕子和陵子还在城内!” 吕炎靠近了讶异林斌为什么满脸狰狞,刘婧为什么又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抱拳道:“林将军!” 林斌心情烦躁无比,懒得再做无意义的客套,“告诉我,你们商量的结果。” 西北狼显然也看出两人的异样,更加看出了林斌的不耐烦,拉拉阿扎木的衣角,“瞧见了没?这头猛虎的女人把你要抢她的事情说了,现在猛虎正满心怒火准备择人而嗜。” 阿扎木吞吞口水不敢说话,只因林斌狰狞着脸庞实在太可怕了。 “林将军,我们愿意为你联系草原诸多部族,作为回报,我们要求有优先选择汉国商贾在边市里商品的购买权。” 林斌虽然被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激得满心怒火,但不代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冷冷注视吕炎,“你们很聪明,还知道优先购买权这个说法。” 三部首领齐齐笑起来,其中以阿扎木笑得最为得意,因为那就是他的主意。 “很好。我同意你们拥有优先购买权。” 林斌接下来的话却让三部首领笑不出来了…… “羯族骑兵交出所有战马,先秦、氐族各自留下两千匹战马。三部留下一名身份足够尊贵的人作为人质,先秦、氐族交出五百人,羯族人交出一千人,他们将全部被烙上奴隶的印记,这是对你们入侵虎豹骑军势力范围的惩罚!” 第一百五十三章 始料未及 一场大雨仿佛洗涮了太多的杂质让空气中带着草原特有的泥土和草根的清香味道,望平野之上牛、羊成群,牧人们吆喝着古怪的歌谣似在赞颂什么,在广阔的天际下这些牲畜星星点点地啃食鲜嫩的青草,草尖上还挂着雨珠,很晶莹的样子。 蟋蟀们出来了,草蜢们也出来,一时间野雀、小鸟、蚂蚁和那些又肥又长的蚯蚓仿佛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召全部冒了出来。 蟋蟀和草蜢,在草叶上跳来跳去,把个草叶压得弯弯的了,它们又借助那弯弯的草叶的弹力,弹向更远更远的草叶上去了。 雨过天晴了,那些蚂蚁不再忙着搬家了,此刻它们悠闲地在草下面散步和觅食。那些野雀和小鸟,在草原上嬉戏着,在天空上飞舞,它们唧唧喳喳地歌唱着,彩羽花翎地追逐彩羽花翎。 挂在草尖上的雨滴,映照着太阳,亮铮铮地晶莹着。几乎是每一个草尖都挂着雨滴,每一滴雨珠都映照着太阳,因此整个草原,就像是撒满了珍珠,整个草原金光闪闪好像刹那间被撒满了珠宝。 空气希世地清新着和透明着,天空无双地高远着和纯净着,远处的地平线,清晰得不再苍茫,不再迷惘,不再朦胧,只一味地辽远而梦幻着了。看着这样的地平线,就觉着天地真正是很大很大的了,就感到世界从此不再叫人茫然了。 高亢的马嘶声‘噜律律——’的响彻,从远到近一直爬上高坡…… 高坡之上,林斌单骑而立,他在眺望逐渐远去的三部联军,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左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 说实在话,有刘婧在一旁他根本无法和吕炎单独交谈,弄得现在都没明白三部联军为什么会来西河。不过,他相信吕炎留在石堰的吕议会找个机会相告。 一幅游骑兵打扮的林鹰已经跳下战马抱拳:“大人,随战仆从的家属再有两刻钟就将进入地界!” “知道了,让林炎、陈汐、霜、林度步、林博尔接手部众的指挥权。” 林鹰应“诺”拍马就走。 林斌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天…… 由于汉国的高警惕,林斌不得不考虑将随战仆从的家属安置在西河是否妥当,他原本的打算是将西河当作攻击河朔的桥头堡,在安置好部众后再进行作战部署,等待秋高马肥之际出兵河朔征伐。现在,计划跟不上变化,再执行第一个方案已经不合适。 林斌身为职业军人绝不会只构思一种计划方案,华夏人讲求留有后手,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随着执行第二套方案的军令传达,虎豹骑军的将领们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对非虎豹骑军系统的人员进行了严密的监视,第一批从石堰撤出来的骑军保护林斌的家眷直接进驻中军,第二批从石堰撤出来的游骑早已进驻野外的营地。相应地,新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开进石堰城,按照虎豹骑军将领的话来说,这是在进行换防。 按照计划公孙宏需要留在石堰负责与游牧民族进行联系,林斌索性也就将公孙宏留在石堰城,由陈义统领两千豹骑进驻石堰,留下来的萧雨、陈安将配合陈义保证石堰城的安全,出于安全考虑林斌解除了公孙宏的指挥权力,调任文官性质。 林斌想起了吕炎,更想起公孙宏进驻石堰城前怪异的表情,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石堰城,看到石堰城上的将士正在不断来回奔跑,熟悉军事行动的他稍微愣了一下,马上明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非常突然的喊了句“不好!”,策动绝影往坡下跑,来到亲兵身边大喝:“你马上领亲兵队进城,配合陈义把公孙宏抓起来!” 甲贺非常明显地呆了一下。 “还不快去!” 甲贺满是疑问的拍马而走。 ※※※ 虎豹骑军的突击城楼大殿和调防的动作刺激到了很多人,首先被刺激到的就是石堰文官之首嫪雕翀,他把突如其来的调防视为是叛变的前奏,急急忙忙地寻找南宫公主刘婧,第一句话就喊“林斌要反了”,结果是被内心怄火的刘婧怒斥出门。 刘婧当然知道林斌是要干什么,更加理解林斌内心的感受,任谁在付出满腔热血地激战、保护了认为应该保护的人,得到的不是赞赏而是怀疑,就连姬妾、养女都被监视,谁都会冒出邪火。她此刻终于知道自己玩的是怎么样的一步臭棋,直接让原本就心内摇摆不定的人失去了对汉国决策层的信任。 此时此刻,刘婧孤零零地站在城楼上观看不远处校场上整齐列队的豹骑,她瞄到豹骑队列旁边的两具尸体时忍不住一呆,随即耳边听到了公孙宏的声音,像极是在对豹骑发表什么演讲。她听得心惊胆战,就是只用感觉都能察觉豹骑将士的杀气,知道了一件事实,那便是在公孙宏的演讲下,虎豹骑军的将士们无一例外的把自家大人的家眷被囚禁当成是一种耻辱,是对虎豹骑军的挑衅行为。 一阵充满血腥味的口号被呼喊出来,整齐列队的豹骑高举兵器重复咆哮:“犯我者:杀!” 在整齐的豹骑队列旁边躺着两具尸体,一个是被林斌选定统领留在石堰两千豹骑的陈义;另一个则是禁卫打扮的人。 公孙宏坐跨神骏战马抽刀而立,他狰狞着脸庞,右手的横刀之上还残存血迹。他现在就像是一名亡命之徒,先杀了反对攻击城楼的陈义,砍死了在旁监视的禁卫,然后利用麾下将士对汉军囚禁自家大人家眷的不满,煽动了众将士的情绪。相信只要一个命令他们将毫不犹豫的杀光石堰城内所有非虎豹骑军的人,用殷红的鲜血平息内心的愤怒。 公孙宏只是吼一嗓子“汉军欲逼反大人!”,豹骑将士们立刻联想到先前城楼大殿的冲突,汉军连自家大人的家眷都囚禁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原本心中就满是恨意的豹骑立刻脑门充血高喊“犯我者:杀!”的战号。 公孙宏已经带领两千豹骑开始向城楼处移动,虎豹骑军的信条是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被侮辱,许许多多将士原本就对汉军没有任何好感,在公孙宏的煽动下毫不犹豫的响应“为大人讨回公道”的号召。 刘婧浑身都在战栗,“他……他真的要造反?”她错误地估计了虎豹骑军的野蛮和凶戾,以前她没少听到“犯我者:杀”这样的战号,知道这种战号一旦被喊出来就是虎豹骑军抽刀准备与人厮杀的前奏。现在,她无助地看着两千豹骑向城楼进逼,并不认为两千北军和五百禁卫有什么作用,只要交战发生城外就将源源不断的开进军队。 两千豹骑穿过屯兵区,浩浩荡荡地向城楼处进逼,期间除了战马踏动青砖发出的‘嘚嘚’声再无其它,熟悉虎豹骑军作战规律的人应该明白这是为什么,那是憋足了劲准备挥刀片子砍人。 霎时,刘婧终于知道当虎豹骑军对有敌意的人露出杀意是何等的恐怖,只是喊杀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若那帮赤红着眼睛的豹骑真的发动攻击会怎么样?她视线移向立马于豹骑前列的公孙宏,“必杀此人!” 北军的反应十分快速,在情水的率领之下,两千余北军汇集从长安来的五百禁卫马上动了起来,在北军将领的呼喝声中将城楼团团围护起来,五百禁卫端着弩机摆出一个再正统不过的箭阵,两千北军精骑排成两列亮出了战刃,似乎只要豹骑一靠近马上就要攻击。 从一开始刘婧就知道公孙宏是个小人,她不知道公孙宏身世的秘密,但是现在就是用膝盖骨都能想出一点端倪,最开始就是公孙宏发布林斌是皇陵古将的传言,一直以来公孙宏又表现怪异,“原来要反的是他!”。 立场决定刘婧的处事方针,她毫不犹豫的唤来侍女,“派人出城,请林将军赶快带兵进城,公孙宏要反!” 身在城外的林斌当然也听到了石堰城内的喊杀之声,他气急败坏的破骂“亲兵队进城了没有!?”,他绝不允许虎豹骑军和石堰城内的汉军发生交战,不然就真的是造反了。 顷刻之间两千具装重骑就被召集完毕,他们显然也听到了石堰城内的喊杀之声,个个脸上出现了兴奋的潮红。 林斌已经尽力在防范公孙宏了,没想到事情还是演变成这样,他铁青着脸大喝:“随我来!” 虎骑大声应“诺”,紧紧跟随在主将后面向石堰城前进。 毫无疑问的,公孙宏是最不愿意看见虎豹骑军被汉国收服的人,他从吕炎那里得到指示,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把虎豹骑军推到汉国的对立面。 此时公孙宏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在林斌进城之前抢先对汉军发动攻击,最好是把南宫公主刘婧杀掉,到时由不得林斌不反! “众将士,为了大人的荣耀,随我——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声叹息 公孙宏一马当先突刺而出,紧随其后的是豹骑的将士,浩大的喊杀声被咆哮出来,沉重的马蹄形成阵阵重锤,它践踏在青砖,振荡的却是城楼之上北军将士的心灵。 北军将士与虎豹骑军共同奋战了那么久,从没有想过某天会和虎豹骑军兵戎相戈,他们尽管不内心难受却没有任何犹豫,战场上犹豫就等于找死。 “快!快!弩手全部就位……” 呼喝声中,手持弩机的禁卫和北军毫不犹豫地扑向城垛,他们神色紧张地端正弩机,那上面的弩箭冒着寒光。 情水亲自抬着一部弩机,眼神锐利地盯视加速状态中的公孙宏。他得到命令,必需把公孙宏射杀,惟有这样才能迅速控制局势,不扩大负面影响。 同时,情水命令军中的传令兵吹响了求援的号角,按照他对林斌的理解,林斌绝不可能让军队攻击城楼,可见这一切都是公孙宏的擅自主张,既是公孙宏擅自主张,在听到虎豹骑军特有的求援号角声后林斌肯定会快速的做出反应。 公孙宏满脸阴霾,他知道这么很蠢,但是人的个性很大部份决定了处事方针。按照他看来,林斌是宁愿放弃西河的利益也绝对不会和汉国撕破脸,林斌就是想一直这么不清不楚下去,总有一天还是会归汉,归汉就意味林斌将成为汉军体系的一员,那时林斌绝对会改变对先秦的看法,很难预料是不是会把先秦用武力解决掉来向汉国天子邀功。 从林斌对待三部联军的情况来判断,公孙宏知道林斌并不是很看重先秦,只是把先秦视为一支可以随意吞并的势力。显然吕炎也看出了这一点。那么他们无论是减轻先秦的压力或是想要逼反林斌都只有把虎豹骑军推往汉国的对立面,让汉国和虎豹骑军产生无法弥合的裂缝,唯此先秦才有可能从中获利。 如果要说现在公孙宏的身份是什么,无疑用死士来形容最恰当,他明知这么做无论是林斌还是刘婧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但还是毅然选择了一条必死之路,这也说明他对先秦的忠诚度是多么高。 “杀掉刘婧!” 公孙宏赤红着眼睛拼命驱动座下的追风,他要冲上去,无论是被射杀还是战死,虎豹骑军与汉国发生交战就成了事实,在这个讲求‘道理’的年代,只要发生了交战那便不是能用嘴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到时就算是虎豹骑军想示弱汉国也必然不会放过虎豹骑军! 刘婧神情紧张地站在城楼观看即将与北军发生交锋的豹骑,她此刻心情复杂无比,从一个小小的决策失误开始,演变到如今这个局面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支护卫自己长达一年的军队向这个方向发动了冲锋,心中不知道有多么后悔。 一阵滔滔的蹄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人们转头看去,西北方向出现了一支具装重骑,领前的人正是林斌。 刘婧“啊”的发出喜悦地惊讶声,随即又看到各个城墙段不断冒出虎豹骑军,那些将士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根本不去理会内城墙段的人,他们控制住各个城墙段的马道,随即一队队弓兵奔跑向城垛张弓瞄准城楼处和下面成冲锋姿态的豹骑。 惊变只是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将士显然不是被北军求援的号角吸引来,而是得到林斌的命令开进来警戒。 一名禁卫军官大吼“立盾”,数十名禁卫扛着大盾严严实实将刘婧保护在中间。 城楼后面,刘奕翠脸带微笑静静地站在那里观看,就好像是在看一出有意思的闹剧,看到林斌率军入城,她脸上笑意更浓,低低自语几句转身退入殿内。 而在这时,甲贺率领的两百亲兵队终于出现在了校场的另一端,他看到公孙宏率领下的豹骑即将与前面列阵的北军发生交战时,不可察觉地叹息一声,随即命令亲兵队继续前进。 公孙宏是名指挥官,他常听林斌讲“身为指挥官应该眼看四方、耳听八面”,当然也看见林斌率领虎骑进城,更是看见城墙段上冒出来的将士。公孙宏看到了,成冲锋姿态的豹骑必然也看到了,他更加急促地命令豹骑前进,想在林斌开口说话之前发生接战。他的脸色阴霾得吓人,不断念叨:“只要抢先发动攻击,虎豹骑军就不得不反!” 这些豹骑对公孙宏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服从感,若说为什么被一煽动就跟在公孙宏后面发动攻击,一切只因刘婧的举动激怒了他们,再看到城楼竟然隐藏了那么多禁卫,第一个想法就是刘婧肯定又设计下了什么阴谋准备对付自家大人。 按照这些将士的想法,那便是:逼人太甚! “呜呜——呜——呜呜呜——” 四面八方突然响起苍凉的号角声,掩盖了喊杀的将士,熟悉军令的豹骑迅速一勒缰绳,座下战马发出“噜律律——”的嘶叫,在号角声中更改方向,迅速解除了冲锋姿态撤了出去,这一切做来来行云流水好不拖拉。 公孙宏心里不断辗转,任务已经失败,现在冲上去也不会让虎豹骑军和汉军发生交战。他知道选择甲贺的方向退回去,有了诸多同僚的求情林斌只会重惩不会杀掉自己,毕竟林斌需要为了虎豹骑军的团结考虑。 公孙宏下意识地想调转马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一道破空声响起,他的左肩一麻,低头看去一枝弩箭射穿鱼鳞甲,只剩下一截箭镞,白色的羽翎被鲜血染红。他呼吸稍微一窒耳边又听到破空声,随即腹部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强烈的阵痛传到脑神经,控制不住地往后倾去,重重地堕落战马,被追风顺势一扯,拖拉了一段距离终于静止下来。 城楼之上的情水刚要换部弩机再射,再次瞄准时看见公孙宏堕下战马,放弃再射一箭的打算转头看向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刘婧,他是完成刘婧的命令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该遭受虎豹骑军的报复? 这时…… “准备!” 一名禁卫军官高高抬起了右臂,五百名禁卫将弩机的角度换成四十五度形成一个抛射状态,对准的正是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公孙宏和不断用马首碰触公孙宏身躯的追风。 禁卫军官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婧,只等待命令就要发射密集箭阵。 刘婧咬咬牙,刚要低喝“射”,不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那个男人没有出声,只是催动座下绝影快速奔驰向落马的公孙宏处,按照那个速度必然会在箭阵下身死。她再要喊“射”突见两百骑也进入了箭阵的杀伤力范围,只有放弃。 在林斌驱动绝影驰骋之际城墙段和下面的虎豹骑军开始往前压,甲贺更是不顾一切地率领亲兵队急速奔驰,他们距离比较近,顷刻之间就在到了公孙宏堕马的所在,在甲贺的号令下围成一个圆阵。 由于洗劫了雁门的武库,虎豹骑军现在拥有的弩机数量超过两千,超过三石的大弓更是不在少数,他们同时挽弓对准城楼,形成了一个立体式的大范围箭阵。 刘婧一个犹豫已经失去了先机,她急急问:“方才两箭射中何处?” 情水不敢造次,“回公主,一箭中左肩、一箭中腹部。” 刘婧严肃问:“可有救活只可能?” 情水答:“弩箭锋利,必穿透其身躯,腹部中箭肠道必毁……” 刘婧懒得听这些,“本宫只问,会不会死!” 情水支支唔唔答不出来…… 甲贺观察汉军没有动静让人下马探视,只见一名亲兵跳下战马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公孙宏走出,蹲在公孙宏旁边探出手臂,他受过专门的训练,径直摸向公孙宏的颈部…… 这名亲兵从一开始就跟随在林斌左右,脑袋还算机灵,刚要大声回报却被甲贺用眼睛一瞪马上噤声,只跑回去低声向甲贺告知公孙宏是死是活的消息。 甲贺听后示意那名亲兵归队,他毫不犹豫地向奔驰而来的林斌大吼:“大人,公孙宏死了!” 林斌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公孙宏,中箭的左肩和腹部还在往外不断冒出鲜血,口鼻也在往外冒出血沫,熟悉人体构造的他知道公孙宏就是没死也离死不远了,不然口鼻也不会同时在往外冒血沫。他看得忍不住呆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呼喝亲兵去弄来门板。 刘婧当然也听到甲贺在大声喊“公孙宏死了”的消息,她急速思考没有了公孙宏的虎豹骑军是支怎么样的军队,显然就是因为有公孙宏的存在林斌才会一直犹豫不决,现在公孙宏死了,按照她的想法,汉国吞并虎豹骑军的最大障碍已经剪除,松了口气之余出声大喊:“斌君!” 林斌对刘婧的呼唤不作理睬,他让亲兵寻来门板抬起公孙宏,头也不回地呼喝:“我们走!” 第一百五十五章 鬭(一) “我们走!” 数千虎豹骑军的将士刚才亲眼所见,汉军箭杀本方一员大将,本以为自家大人会怒吼咆哮,早已经抽刀、挽弓准备厮杀,没想自家大人竟是压抑怒气喊一句“我们走”,他们齐齐呆住了…… 云赵虽然不喜欢公孙宏,但是这件事关乎虎豹骑军的军威,怎么可能在本方大将被攻击的情况下挥军而退?他急急策马而上,不敢横马挡住自家大人的路,惟有翻身跪地,悲戚声道:“大人啊!他们杀了我们的黑衣将啊!” 所谓‘狡兔死、走狗烹’,晚来的霜、陈汐、左耵、林炎、林鹰、燕戈、黄宇、陈安、萧雨等将领虽有些人没有亲眼看见公孙宏被箭杀的一幕,但是他们多多少少从袍泽那里听到一些经过,皆是一同或策马或奔跑,全部在林斌前面跪地:“大人!” 数千虎豹骑军的将士们也皆是同喊:“大人!” 次次呼唤就好像重锤在林斌的心上,他愤怒公孙宏的阴狠,难过公孙宏为了保住先秦竟是下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套子,辜负了自己的信任,亦知道军心不能违逆,不得不做出一些表示,不然麾下将士恐怕就要心寒。他强制压抑着愤怒的情绪绕过跪地诸将直直而走,来到抬着公孙宏的四名将士前,他伸手进怀里摸出大急救包,翻开大急救包仔细寻找什么,不一会挑出装着一排吗啡的包装带,揪出一瓶吗啡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弹了几下,随即撩开公孙宏的甲裙,撕破大腿根部的束裤,对准静脉直按下去。 众将士根本不知道自家大人想干什么,那些跪地祈求的将领看到自家大人绕路而走更是心里一凉,一种前所未有的悲戚感油然而生,看到自家大人策马在公孙宏旁边捣弄不知名的东西更是心里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家大人不是薄凉的人。 他们可是知道自家大人的厉害,按照自家大人的说法,有一种叫‘战地抢救’的术法,如果救治得当的话重伤的士兵能够起死回生,心里齐齐产生疑问:“难道公孙宏没死?” 现在的人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暂时性休克,人痛到了极致脑神经系统受不了痛感自动性选择休眠,也就是所谓的假死症状。 林斌是共和国士兵,有学过粗糙的战场救护手段,后来历尽厮杀更是从血腥的作战中学到了不少战场临时救治手法,他看公孙宏受的都不是致命伤,不会立刻死亡,判断是暂时性休克状态,一面是想退回去救救看,看能不能救活,另一方面是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不能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跳。 甲贺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不是他心狠,而是他知道这次公孙宏错太多了,只要是明白其中关节的人都该猜出这是一个阴谋,身为虎豹骑军的高级将领不但不维护虎豹骑军的利益还设计陷阱,这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林斌亏待了公孙宏,而是公孙宏咎由自取。 “为何不一同劝劝大人!” 甲贺冷冷地“哼”一声不答。 霜还想再说话却被陈汐拉住,陈汐在霜耳边呢喃几句,霜先是一呆随即怒不可及吼叫,“好哇!吃里爬外的……”话到一半又被陈汐捂住嘴巴。 陈汐和林炎对视一眼,两人拽着霜跟上自家大人。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随即也跟上。 甲贺还是不为所动,他虽然也是先秦族人但从没有想过要做些破坏虎豹骑军的事情,这与他为人高傲有关系,更多的是他们这一脉的先秦族人懂得处世之道,谁都知道没人喜欢两面三刀的家伙,一面服从一面算计只会让人厌恶,从而产生更坏的结果。他现在就能猜出个大概,公孙宏的阴谋被林斌察觉,接下来吕炎那一脉估计就要受到打击,毕竟林斌是一个‘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的人,不惹他没关系,惹了就要遭受十倍、百倍的还击,不可能被算计后还会无动于衷。 按照甲贺的道德观念,林斌现在还想着要救公孙宏说好了就是不忘情份仁慈待人,说难听点就是太顾情份坏了大事。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林斌不是这么一个人而是一个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的人,他恐怕不会服从林斌。 林斌先前已经检查过公孙宏的伤口,射在左肩的弩箭被琵琶骨卡住;腹部的弩箭直接穿透,判断小肠被洞穿,注射吗啡后公孙宏的腹部还在不断出现萎缩,皮肤由于失血苍白得可怕,那瓶吗啡的作用恐怕也就是让公孙宏死得舒服一些。 现在林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公孙宏的瞳孔,发现瞳孔有扩散的迹象,认为是失血导致生机慢慢流失,目前输血基本属于不可能,一是没有工具,别谈什么牛筋管道输血还是什么,二是没有办法验血型。血型不对怎么输都没有用,这种年代怎么验血型?没有消毒、没有抗生素的条件下,输血就是一种可笑的笑话! 公孙宏眼皮眨动几下艰难的张开,第一个反应是呕血,第二个反应是看向尽在咫尺的林斌。他几乎是只光吸气不管呼气,想要说什么都只是发出“呃……呃……”的声音,那双无神的眼瞳直勾勾地看着林斌,像是想恳求什么。 “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会杀掉吕炎,不会屠尽吕炎族人。” 公孙宏想露出微笑,他本来就太虚弱了,注射吗啡后更是无法再做什么表示,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谢意。随即他又努力张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斌,足有三四秒才转向城楼处,用意再明显不过。 林斌转头看去,内城墙的北军早已经撤上了城楼,城垛旁边站满了神情紧张地士卒,刘婧被北军持盾重重保护。他不会现在和汉军冲突,无论发生什么事此时只会忍耐,何况这件事情虎豹骑军出于被动,怎么讲都只是刘婧防卫杀人。 林斌作为首领不得不考虑诸多事情,现在动手就等于把虎豹骑军推向灭亡的道路。虎豹骑军不能在草原诸多强敌的虎视眈眈下再与汉国开战,林斌是一支军队的首领,不是快意恩仇的游侠,需要考虑这件事做了会有什么后果,这次是公孙宏自己找死,真正算起来汉军是有责任,但公孙宏自己找死怪得了谁?难不成还要叫刘婧乖乖伸脖子让人砍脑袋? 再则,林斌已经知道公孙宏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虎豹骑军与汉国交战,说明公孙宏根本就是出卖虎豹骑军来为先秦争取利益,林斌自己不但不杀公孙宏还想出手相救,这已经十分够情份,公孙宏临死都还不忘要求攻击城楼,明显是想让虎豹骑军万劫不复,这只会让林斌心凉。 林斌在这种场合无法明着对部下解释什么,出手了就将变得被动,不出手恐怕虎豹骑军就要面临有史以来最危险的局面,谁愿意跟随一个部下死了无动于衷的主将?他自嘲似得笑笑,“虎豹骑军现在不能对汉军动武,这样会陷入被动,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为人够狠也对先秦够忠诚,为了先秦算计别人,不惜连自己的命都敢搭上。” 林斌几乎是硬憋着说出这么些话,他得铁下心来,让众将明白公孙宏的用心,把负面影响控制在最低。 周边的将领看清楚了也听得明白,稍微一想就知道前因后果,他们震惊之余额头冒出了冷汗。能被林斌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人没有一个是庸才,他们不是心思灵敏便是有强悍的武力,心思灵敏的人稍微一点马上醒悟,武力强悍的人看见袍泽表情不对只能哀哀地请人解释,最后都用愤恨的眼神盯视将死的公孙宏。 公孙宏神志已经十分模糊,基本听不清林斌在说些什么,他仍是执着地看着城楼…… 林斌心里的痛苦有谁知道?他讲那些本意就是提醒麾下的将领这是一个陷阱,跳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为了追究大将被杀的事情必然是要表现强势,摆出不惜一战的架势,但也不能鲁莽的冲杀一通反而给落下了口实,毕竟虎豹骑军先期是得到汉国的支持才壮大起来,总不能没给人解释的机会就强攻,这只会让天下人取笑虎豹骑军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斌来到这个年代最先认识的人先后三去其二,窦史颜失踪、鹿吾左木死去,若不是看在相处日久的情份下,公孙宏以前所作所为早该被枭首示众,哪次林斌不是强忍下来当作没有发生?现在他是彻底知道公孙宏没救了,死前还设下了这个难解的陷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大人……” “公孙宏的事情严格保密!现在全部归列建制,安抚麾下将士。听我号令行事!” “诺!” 众将领虽然还有疑虑但还是相信自家大人会给一个交代,他们抱拳离去。 林斌的部曲是知道了,普通的将士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军队在通常状况下中级军官服从就避免了内讧的可能性,但是不能不顾底层军官和战士们的感受,他知道要有所表示,让所有人明白一条铁律,那便是虎豹骑军的军威不容冒犯,虎豹骑军的当家人还没死,尽管公孙宏是该死,但轮不到她刘婧来动手! 匹夫一怒,挺而两鬭。 林斌这次就想他娘的当一回匹夫了!他亲自抓起号角狠狠地吹响起来,原本应该是苍凉声的号角被他一吹,硬是吹出了杀伐的刚劲出来,“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城楼诸人心惊受怕的一幕发生了…… 刘婧刚刚的一声呼唤没有得到林斌回应让她有点失落,但也是仅仅一点点失落罢了。 站在‘南宫公主’的立场,公孙宏敢于对皇室的所在地发动攻击就等同于逆天,属于九族全诛之罪,单单把公孙宏杀掉不打算追究其家属的罪过,已经算是‘南宫公主’看在‘榆木脑袋’面子上法外开恩。 刘婧刚刚就一直静静地在观察林斌,看到林斌等虎豹骑军将领围在公孙宏旁边就猜出公孙宏没死,因此她还怒斥了情水“坏了大事”。她实在太了解林斌的为人了,公孙宏要是没死这事就算没有完! 拥有善战之名的军队,威名传遍宇内的虎豹骑军,在数千将士的面前一名高级将领被人射了冷箭,死了倒还算了,交出替罪羊就可以揭过,没死还有得争,毕竟嘴巴还能动,到时来个自卫反击的说法,追究起来怎么说都说不清楚。所以活着比死了更加麻烦! 如果让其他人来选择的话,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聪明做法,那样对汉国和虎豹骑军都好。但是恰恰林斌就不属于‘其他人’这个行列,虎豹骑军也不是一支甘于忍气吞声的军队,在林斌的调教下这支骄傲的军队把荣誉看得比性命更加重要,没有淡化的可能。 分裂无法避免,汉国不但失去一支善战的军队,还失去了在这个时代比什么都要珍贵的骑军将领,要知道刘婧可是知道当今天子的意思,耐着性子不就是为了磨练林斌的野性,等把蛮横的性格磨平了再委以重任,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肯定林斌能够封侯拜将的原因。 现在,刘婧几乎是感到不可思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中的那个榆木脑袋亲自在吹响召集军队的军号,虎豹骑军知道这种雄厚的军号声出自谁的手笔,霎时在外的军营彼此起伏的响起了号角声回应,军营里不断有骑兵开出来。她刹那间差点昏咽过去,光看那些骑兵不顾一切地往石堰城赶就知道这是一种不被轻易吹响的军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鬭(二) 雄厚的号角之声从石堰城发出去,得到四面八方的回应,首先率领军队向石堰城进逼的不是别人,乃是立功心切的林度步等部众,他们都知道‘十部五军’的计划即将实施,如果想在新部族里获得理想的地位就不得不拼命。 数千骑兵笔直冲向石堰城,这些骑兵崇拜虎豹骑军的强悍,虎豹骑军在开战之前从不呐喊,他们从自己的官长那里知道为什么不喊,说是沉默的杀机更能让人心惊,个个觉得很有道理也就养成了厮杀之前噤声的习惯。 第二批冲出军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归附的赵信,由于时间短暂他还没有熟悉虎豹骑军的军号,这才落在了林度步的后面,可怜兮兮的只带着二十二亲族就拍马冲锋。其实若说谁最想立功当属赵信莫属,毕竟他是最晚归附的部众,如果不表现凸出必定不会受到重用,这是至理。 林斌还在继续吹,他肺活量十足,像是要把所有的怒气吹出去,以至号角声带着浓烈的杀伐意味。 石堰城内的虎豹骑军,除开占据城墙段的弩、弓兵,骑士们依照平时的训练排列早已经在校场摆出了一个鱼鳞阵。鱼鳞阵本就是用来进行中央突破的阵型,明显地告诉城楼的刘婧和北军:“这不是在开玩笑,你们杀我大将,需要付出代价!” 情水脸色坚毅,他身份低微无法劝阻刘婧什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早就时刻准备遭受报复。看到虎豹骑军摆出鱼鳞阵,情水毫不犹豫地命令麾下北军完全让出内城墙全部撤上城楼,他知道如果没有城墙作为依托,无论是北军还是禁卫,谁都无法撑住一刻钟。 此时此刻刘婧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她一直在念“不可能”,至于什么不可能没人知道。 甲贺尽忠职守地互在林斌左右,两人身后是作为鱼鳞阵主要突破兵力的虎骑,数支立成小型鱼鳞阵的豹骑补充了空白地段,严格按照战力强弱依梯次配置。 林斌已经完全放弃了鱼鳞阵的尾侧,他知道城楼上必定有熟读兵书的将领存在,一看就会明白如今的局势,摆出这样的姿态是想争取主动权逼城楼上的人做出选择。 刘婧不止错误地估计了局势更加猜错了林斌会怎么做,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主意,看向那名禁卫郎官打扮的人:“王恢此时该将如何?” 王恢身为燕人,本为边吏,十分熟悉北疆的胡人事务,因当今天子有对匈奴发动战争的打算,向亲近重臣询问北疆是否有什么可用的人才,重臣自然明白天子的意思,多方寻腻王恢就上了台面,被推荐进入中央逐受重用。 王恢现在见南宫公主已经失了方寸,他心中虽然着急,但为了稳住刘婧,只得装成胸有成竹的模样,“婧公主且宽心,今上早有安排。如今您可上前邀那林斌谈话,先将其稳住,卫尉大人所率之三万雄兵日落之前必然会到。” 刘婧抬头观看天气,内心五味杂陈,“千想万想,没想斌君会如此待我。”她刚刚呼唤没有得到回应,拒绝再次邀谈。 王恢不以为然,心想,“你都安排刀斧手藏于殿中准备拿人了,怪谁?”,他可不敢多说些什么,毕竟若是没有他传话说当今天子欲‘请’林斌到长安也不会出现这些事,忍不住又是暗叹一声,“名声害人。那头猛虎有如此善战之名,今上可容于外乎?” 这边一连串的问答没得出什么结果,城内外却是蹄声滔滔,数万骑兵齐齐奔动声势浩大。 王恢刚才只顾应付刘婧,直至以“贵胄之躯不宜犯险”为由劝心神具乱的公主入了城楼大殿,他这时转头看去才发现城楼正前方箭矢射程之外早已立满骑兵,看不到尽头黑压压的一片。他不是没有见过兵事,只不过没有看见过不出声呐喊的军队,顿时感觉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在摧残本来就脆弱的信心。 情水静静地站在一旁,他表现得无精打采,甚至握剑的手都似乎很无力,习惯了虎豹骑军利索的做事风格,再来看京官事情还没做就扯皮空谈,高低立判。他正想事情想得出神,一声大喝响起…… “郎官!” 情水抱拳应:“在!” “汝多次与虎豹骑军合击杀敌,可知为何不作呐喊,静立而止?” 情水照实而答,其结果就是让王恢额头布满冷汗,这让情水心下极为郁闷,觉得京官争权或许是老手,但对军事也实在太稀拉了,竟是被数万人围住还顾着讨好上位者,这也没什么,一听真相就被吓得冒出冷汗,这是不是也太没用了?当然,情水一直没有回到内地,不知道内地传颂林斌善战的情况。 所谓声名在外,王恢自然心虚,“此般说来,叛贼之首林斌不会命令叛军强攻?” 情水忍不住直皱眉头,他有建议把公孙宏生擒,不料王恢跳出来说了句“刃对皇家,百死不足”,让动摇的刘婧下不了台阶硬是下令箭杀,现在又听王恢说林斌是‘叛贼之首’、虎豹骑军是‘叛军’,尽管立场已变,但还是升起怒火,认为天子派这么个人来根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压抑怒气,“某不知!” 王恢就要摆官威压人,不料耳边不断传来“犯我者:杀!”的呼啸,他猛地环顾,从高处看去,城楼早已经被围了个严严实实,还看见和城楼相连的两边城墙段同时有数百名具装重骑摆出准备冲锋的阵仗。他先是呆了一下,随即惊恐嘶喊:“箭阵,箭阵!” 情水见王恢根本不懂什么叫战争忍不住再次叹息一声。他身为北军还是得站出来履行职责,命令北军在左右两边的城墙段摆出刺龙枪阵和箭阵。 林斌觉得自己高看了城楼上的主将,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再一次下令进行紧逼,看到北军和禁卫不是完全龟缩而是列阵待敌时,从军阵的安排上看出了端倪,知道指挥的人是情水,只是不知道情水是不是城楼的最高军事指挥官。 就在林斌想要挥手示意射三箭警告时,城楼上面响起了陌生的呼喊“射箭,逼退他们!”,随即是情水在喊“且住!莫要放箭……”。 城楼之上,五百禁卫向城外有逼近迹象的赵信部扣动了扳机,弩箭划破了空气,一千五百枝弩箭被激射而出,瞬息几声惨叫打破了平衡,城外自发性地喊起了“犯我者:杀!”的战号,只是没有得到林斌命令没敢攻城。 林斌现在可以笑了,不管刚刚那个喊放箭的是谁,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先动手,不是不懂军事就完全是个白痴。 草根子得到示意,毫不犹豫地抓起号角吹响,顿时“呜呜——呜——”的苍凉之声回荡。 号角声刚落,震撼天地的“呼啊!!!”被数万将士吼叫出来,随即是阶段不断的号子声响彻:“放箭!” 密集的箭雨落在禁卫的范围内,‘叮嘚——叮嘚——’箭镞与城墙青壮的声响配合着凄厉的嚎叫声不断响起,直至惨叫声静止下来,城墙的青砖像是瞬间变成了刺猬,无论是禁卫阵亡的尸体还是平地皆是钉满了竖立或倾斜的箭矢。 躲在窗后的刘婧全身无力的软倒,将到扑在地面时一双素手伸来,将她扶住。刘婧见到是族姐,抽泣无助,“我错了,错了……” 刘奕翠没有说话,扶着刘婧往殿后密室走,将要拐入弯道时,她回首看了一眼,眼神异常坚定。 依稀可听王恢在命令情水固守城楼,大殿门被非常突然的推开,王恢仓皇而进,止不住颤声,“叛军进攻了,臣必护卫殿门,不让叛军伤了婧公主贵胄万金之躯!”,只不过,他的剑呢? 林斌在三天前已经决定放弃留在汉境向西进发,本不想与汉国发生冲突的离开,谁想到会突发惊变,现在禁卫杀了,已经给将士们一个交代,事情可以告一段落,毕竟汉国公主在那里,完全撕破脸对虎豹骑军没有任何好处。 这时,四、五名骑士穿阵而来,他认出是派往长安的部下,让甲贺迎上去。 没一会甲贺急急策马回来又是在林斌耳边低低回报…… “喔。从上郡和太原郡出发的汉军已经到了西河郡首府平定?”林斌脸色不变,若说汉军那么大的动静他不知道,这才有假,“平定到广衍还远着呢,大概日落时分才会到达石堰。” 林斌眼神锐利地盯视城楼,只等汉军主将出来示弱就要退兵安排归来的随战仆从家属,没想禁卫死光了汉军主将还是龟缩不出,他示意草根子吹号命令城墙段上面的具装重骑准备发动攻击,以至压迫汉军主将快点表态。 汉军主将没有出来,情水倒是出现了。 “林将军!” 没人回应…… “林将军,莫要冲动,此事乃京官挑拨,非是公主蓄谋加害!” 林斌眉头一挑,继续静静地听。 情水俯看阵前的林斌,别提心里有多么难受,两人前一会还是袍泽,这会持戈相向,想起以前种种,在林斌帐下叱飒风云,远袭千里、畅饮歌马、痛杀敌寇,那时只感没白活一场,这时心里只剩下了悲戚莫名。他倒是知道林斌为人坦荡、光明磊落,深深明白林斌对汉国没有野心,只是想壮大部曲在击败匈奴后离开汉国领军西征,但是说出去谁信?再则自己卑微位低啊,有什么资格下判断,现在也只能尽忠了。 “林将军,卑下有一言相告:此前有一人前来石堰,乃道,朝中多有重臣非议将军欲反,婧公主如何会信,只因出于圣命不得不尊,非蓄意谋算。如今卫尉李广已然率领三万步、骑前来石堰途中,日落降至。卑下望将军深思之……” 不但是林斌感到诧异,就是诸多虎豹骑军的将领对情水明显带着决然的语气都感到讶异,熟悉情水的人都心生复杂之感,敬佩地看着脸呈坚毅神色的情水…… 林斌想策马而出,但是他极力控制了下来,叹道:“可惜了一员可造之才。” 城楼之上的情水右手握住斩剑,他攀爬上内矮墙,摇晃了一下站稳,“公孙宏乃是卑下箭杀,与婧公主和诸位袍泽无关!卑下在此谢将军多日来关照之恩!”说着握剑抱拳,“将军珍重!愿将军杀尽胡虏,显我华夏男人气概!” “哈哈哈哈!!!”情水抬剑抵住颈部,“将军,卑下去也!”言罢,剑刃回拖,殷红献血飘洒长空,失去生命的躯体后昂而倒。 现场静得可怕,尽管听不见躯体昂倒堕地的声音,敢于赴死的护主举动还是得到所有人的敬佩。 林斌脸色黯然极了,摘下头盔沉默着控制绝影调转马头,他的背微微驼了一些,所过之处将士都自动让开一道空隙。 像是不想惊动忠魂一般,没有人再去吹响号角,虎豹骑军所属缓缓集结,跟在林斌后面按梯次退出石堰城……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死之地(一) 出了石堰城,林斌心里难免有些难过,但是身份的差异注定不允许出现难过的表情,只能用力的甩甩脑袋似乎这么做能抛开所有烦恼。离开石堰城一段距离他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座生活了四个月的要塞,深呼吸一口视线转移到众将士的脸上。 既然已经决定脱离,这次事件只不过是个导火索,没有发生这件突发意外,林斌也会制造出一些事情来好有借口。 虎豹骑军的将士们情绪还算稳定,军旅生活很奇妙,战争不断的年代里,军人总是需要学会很快忘记某些事情,思想复杂的人难免会胡思乱想,这就意味着会发呆,这样的人不光是袍泽不喜欢,就是自己的命都随时可能丢掉。 林斌在培养虎豹骑军的时候费尽千辛万苦,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将士成为精锐,不断补充进来的新丁也是历经生死逐渐成熟。虎豹骑军的数量只有万余,毫不过份的说,这万余骑士的成熟都是用尸体堆起来的,有同伴的牺牲更多是敌人的死亡。 一分耕耘一份收获,亲手打造的军队不但信任其战斗力,军队的忠诚度也毋庸置疑。 林斌现在必须考虑一个问题,应该提拔谁起来担任左右手?按照实际考量而言,无论是熟悉程度还是忠诚度,霜都是第一人选,然而林斌是一军之长,不能光考虑这一些。他思考一会瞬间有了决断,恐怕现在大部份将领都盯着这个位置,何不营造一种氛围让部下去竞争,说不准还能从中挖掘潜能。 事情已经理清楚,‘十部五军’的方案也已经确定,汉军的军制对虎豹骑军来说已经不合适了,需要趁变动时赶快设立一套属于虎豹骑军自己的军制。当然,林斌不会傻瓜到把现代军队的编制套过来用,什么连、营的就算了,估计真的这么编制没个一两年就该被人灭了。 主将回到营地,陆陆续续有赶到西河的部族负责人都想用自己所习惯的最高格礼仪来参拜新的首领,林斌现在哪有时间来弄这一些?随战仆从的家属成份非常复杂,不去说男女老幼,光是因为地域分布等问题,各个部落所擅长的东西就有十几种。拿林稀的无姓小族为例,他们由于性格、体格等等原因能够培养出来的战士数量也就少,属于擅长放牧的部落。 林斌现在要做的是召集全部的部曲进中军大帐,好好商谈应该怎么来应付日落之前就会进入西河地界的李广三万步、骑。他先是说明大体的应对方针,接下来就静静地坐在首座目视帐中诸将。 将领之中倒是有人有话想说,只是碍于有更高阶的将领在只得看向甲贺或是等待点名。 甲贺为人冰冷,很少发表意见,被诸多将领看着也还是那张永久不变的死人脸。 决策层突然少了一个人让格局出现了新的变化,以前公孙宏还在的时候,众将都是等待公孙宏发表完意见才各抒己见,现在对着沉默寡言的甲贺,他们明显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有些人情不自禁地露出压抑的表情,毕竟公孙宏就是再怎么样都还有几位合得来的同僚。至于陈义,自从陈义自愿留守已经很少与众将接触,众将也自然而然的把陈义看做是想脱离虎豹骑军,不会有太多想法。 林斌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然而他现在没有难过的资格,只能选择淡化某些不美好的事情。 陈汐的奋斗目标本就是成为一员黑衣将,在多次建立比其他袍泽更大的功勋后,他和霜隐隐已经成了中级将领的骄楚。他从刚开始就一直在注意自家大人的言词,虽然自家大人说的很隐晦,但是透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意思,是想从中级将领里面提拔人才。什么是人才?有用的人就是人才!虎豹骑军不看出身,只要有能力就能上位。 “大人,卑下有些想法!”陈汐说话时还不忘观察甲贺的表情,见没有怪罪也就大胆了起来,“卑下窃以为,原先卫尉李广并不知此处发生何事,以至行军速度保持原样。依卑下猜测,南宫公主必已然派人催促。如今需趁汉军未至,先行准备,或突袭或防备。” 林斌还是像往常那样不动声色看向其他部曲。 有陈汐开了个好头,众将也都出来讲述自己的看法,他们大多赞同陈汐的意见。当然,其中也有人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或建议先下手为强或谨慎退后。 林斌喜欢集思广益,这样不但能弥补不足,还能锻炼部下的思考能力。他听完后露出温和的笑容,但是由于时间的问题无法像以前那样对部下进行指导,快速发布军令,让众将下去准备。 战马嘶啸,湿润的泥土被马蹄践踏成了泥泞,草原昆虫类较多,雨后的傍晚,虫鸣声迫不及待的响了起来,原本应该是很祥和的傍晚时分,由于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骑兵进行集结,空气仿佛凝结起来透出一股子肃杀的气氛。 在虎豹骑军撤出石堰直到如今,留在石堰的北军就一直没有动静,石堰城的城门依然大开,城墙上却不见人的身影,若不是偶尔还能听见战马的嘶啸声,石堰就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座无人的死城。 两个娇小的身躯突然出现在了城墙段,她们相依而偎,看到城外虎豹骑军不断调兵遣将,刘婧脸上的苦涩表情越浓,她眼睛红肿,看去好像也比较虚弱;刘奕翠则是在旁不断安慰。 “呜呜呜——”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让两女错愕探顾,但见军营源源不断的有骑兵涌出,在军号声中对着南方摆列军阵。接下来,她们大概知道虎豹骑军在做什么了,依借高势向南方瞧去,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影,显然是卫尉李广带兵前来,虎豹骑军在做防范。 刘奕翠想说些什么,她转头看向刘婧,却见刘婧目不转睛,脸显苦楚在专注看着谁。刘奕翠顺着方向瞧去,很快发现了刘婧为什么会露出苦楚的表情,原来是林斌全副武装地出现在了军阵的最前方,她听到了刘婧的叹息声“悔不当初”。 林斌这次只让虎豹骑军列阵而立,随战仆从被安排在了左右两翼,军阵依然是一个鱼鳞阵。在军阵摆列完毕时,林斌蹬了一下马腹,绝影踏蹄向前,旁边的草根子抬起号角吹响,整个军阵在林斌的带动下开始往前压。 林斌私人很敬佩李广,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飞将军见面。他已经可以看见前方出现的军队,从行军的阵势来判断,历史记载李广擅守显然不假,就算是长途赶路,整个方圆阵也只是稍微变型,能在行军中让依然麾下的军队保持阵型,光从这点而言,李广不负名将的头衔。 远道而来的汉军停顿了下来,一阵阵战鼓咆哮声响彻,在战鼓声中,汉军最前面大约三千骑军掉头,左、右、上、下皆有四个步卒方阵踏步向前,形成了外围的阵势。战鼓的节奏一变,本阵又有一部汉军散开,先前踏出的步卒方阵进行龟缩,按照大盾兵、龙枪兵、弓箭兵的兵种不同依照梯次进行排列,随即马上开进。 甲贺抬手一挥,苍凉的号角声不甘示弱的响彻,左右两翼的随战仆从得令退后,将虎豹骑军本部完全凸显出来。虎豹骑军的本部亦是从中间裂开,手持四米骑枪的具装重骑向前压,豹骑回拢而立,瞬间鱼鳞阵被改成了锋矢阵。 接下来,两军好像是在无声对抗一般,李广的军队变阵,林斌的骑军也变阵,一位是戎马半生的名将,一位是新近崛起的悍将,他们选择遥遥相望,用纯粹的阵法进行博弈。 阵法的博弈考验的不止是两军主将的军事才能,还是对麾下军队的一种检验,若是垃圾军队,再有才能的主将也无法让一支不知道什么叫阵型的军队列出军阵来。 最后,李广凭借雄厚的军事知识立出了一个传说中防御力最强悍的步军‘八阵’。 相应地,林斌稍微略一考虑针锋相对地摆出了他所知道最强悍的攻击阵型:车悬阵! 肃杀之气在蔓延……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生死之地(二) 演武讲兵,李广不承认输于任何人,李家乃是将门之家,他爷爷又是秦时有名的将领李信。李信是秦时赫赫有名的武将,灭燕皆立有显赫战功,后虽然败在项燕手中被削夺功爵,但李家并没有因此而没落。李家收集兵书无可计数,李广自然有条件博阅兵书,更时受李信亲授,对阵法多有琢磨。 在与林斌进行阵法对抗时,李广深深的发现,对面那位年轻的将领所懂得的军阵不可谓不多,每一次自己一立阵,对面那位马上也开始变阵,次次所变的阵型都是针锋相对。或许单单立阵无法决定什么,真正的对战讲求的是士兵的搏杀,但是从阵型的变换来看,李广知道了一个事实,步军想要与骑兵对抗太难了。 李广现在心里只剩下了苦笑,他为人耿直但却不呆,朝中发生什么事都看在眼里,十分不齿某些重臣的手段。这么一支善战的军队即将因为某些人的愚蠢,走到汉国的对立面,这是身为武将的李广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早在两个月前,虎豹骑军不过是一支万余的军队,就是这万余军队在汉国对异族的入侵无可奈何之际站了出来,做了华夏历史上谁都不敢做的事情,先是深入草原作战,后又不顾自身的危机,率领刚刚归附的异族骑兵攻击正在入侵汉国的异族,这是何等大的功绩? 李广不敢对天子的决定有非议,他一生强调的便是忠君爱国,但是这一次他真的认为天子没有维护虎豹骑军,任由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对付林斌是天大的错误。他知道天子有自己的难处,但是再大的难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不做行动。 “林斌若是真被逼反,汉国……” 汉国对林斌所知太少,仅仅是从虎豹骑军屡次站在汉国这边抗击异族判断林斌是一名明白‘大义’的人,殊不知林斌的观念根本与现在的人不同,在林斌眼里没有皇权,只有民族。他们都自以为认为只要一道诏书就能让林斌俯首听命,忽视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在虎豹骑军崛起的过程中汉国做了些什么,汉国非但什么都没有帮,还在一边落井下石的攻伐!林斌并不是因为有汉国才崛起,而是真刀真枪依靠自己的能力强大起来! 在到来之前还在思考应该怎么劝导林斌暂时放弃军权,在自己的保护下前往长安,现在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光看虎豹骑军列阵以待就该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苏氏误国!王恢该杀!” 李广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按照林斌的显赫名声来看,不应该是一个没有脑筋的人才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上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当呢?他没有考虑到一点,林斌崛起得太突然了,在汉国根本没有什么根基可言,就算是想安排眼线等等也得有时间才能做。 “传诏臣使何在!?” 张骞拍马而出。 “汝随我来!” 张骞皱眉,“将军莫要出阵,由我前往即可。” 李广豪迈笑道:“有何不可!”他是军人,从林斌只博弈军阵没有挥军而攻就知道虎豹骑军虽然防备,但绝不会率先进攻,只不过是在防备罢了。 ※※※ 林斌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去攻击汉军吗?答案再明显不过,他耗费心思的安排了一连串的部署不是要与汉军一决生死,而是想要自保罢了。现在的局势已经够混乱,一旦虎豹骑军再与汉军打起来,林斌先前所建立的名声不光会毁于一旦,还更加会招来汉国的报复,这是目前的虎豹骑军所承担不起的。 林斌看见汉军本阵出现变化,阵中奔出百骑直直而来,他知道对方是想要交涉,简单的向甲贺交代一下,率领百骑亲兵亦是拍马向前。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有动静的石堰终于有了动作,北军精骑从城门列队而出,依稀可见领前的正是刘婧与刘奕翠,北军在两女的带领下朝两军对峙的方向笔直而来。 甲贺毫不犹豫地命令右翼的随战仆从前压,在虎豹骑军本部两千步的间距做出防备姿态,随战仆从没有训练过军阵,只能按照梯次列队静立。 北军速度不减,他们不像是要与李广部会合,距离对峙中的两支军队大概五千步便停了下来,让人琢磨不透想干什么。 林斌和李广当然发现了动静,他们依然按照速度向前,对北军的出现没有搭理。 张骞在看到王恢的时候眼神变得锐利,张骞乃是刘彻近臣,别人不知道刘彻在想什么,张骞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按照张骞的理解,刘彻本意并不是要过份逼迫林斌,只是示意王恢稍加试探就可以了,毕竟林斌可是刘彻想要扶持的势力,不会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做这么一些明显愚蠢不过的事情。 刘彻一直在利用虎豹骑军吸引众多政敌的注意力,他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也造成了一个不好的结果,那便是众多门阀集团果然对虎豹骑军产生了敌意,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剪除潜在威胁,都会有些小动作,现在事情演变成这样,根本就是窦氏门阀集团的某些家主和公孙、苏氏门阀在搞鬼。 从这一连串的事情看来,当今天子还太过年幼,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在窦氏的压力下,又有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收买,谁能保证王恢不会做出某些不好的事情?他不但做了,还做得很彻底,如果被追究起来,他可以推脱说是理解错圣意,在窦氏的庇护下必然可以保得安全。 当然,当今天子也有责任,若是没有亲笔直书一封要刘婧控制住林斌的家书,刘婧也不会在王恢的煽动下做出那些事情。要说,只能说刘婧自以为是的认为林斌性格温和,只要讲清楚必然不会反抗,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许是林斌给刘婧的印象真的是一个榆木脑袋? 众所周知的,公孙门阀和林斌有不小的矛盾,苏氏门阀把苏信的死算在林斌和李息的头上,窦氏门阀更是认为林斌是当今天子刘彻培养起来要对付他们的势力。 所有人都认为林斌是当今天子刘彻的人,不管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还是权势使然,众多门阀集团都会有些动作,最好的方案就是造成一种假象,让林斌以为当今天子顾忌虎豹骑军的强大,要动手铲除。为了达到这些目标,众多门阀集团已经部署了很久。 从现在看起来,当今天子在政治的斗争中是输了,天子只顾着抢权,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虎豹骑军身上来,导致虎豹骑军被人算计。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件事情里没有赢家,汉国失去了快速崛起的机会。 林斌终于能用肉眼看见历史名将李广,只见李广有着刀削一般的国字脸,双眼炯炯有神,不像现在的许多人那般满脸髯胡,只是有着一个卷起来的八字胡,下巴的山羊胡子也卷了起来,配合华美精致打造的甲胄显出一幅威武姿态。 李广擅射,为了表达没有敌意铁臂弓被留在了后方,他也在打量林斌,显然对林斌的年轻感到惊讶。 两人没有磨刀霍霍的姿态,都是温和的笑着,像是心意相通一般,双双抱拳…… “护汉侯!” 林斌呆了一下,“护汉侯?什么东西?”随即反应过来,多想无用,不去思考这些:“卫尉大人!” 李广眼睛很好使,他看到林斌呆了一下,随即马上恢复常态,还以为是遇事不惊,根本不知道林斌不在乎封侯。李广戎马半生,有着飞将军的美称,但就是没有封侯,一直引为憾事。他奋斗的目标就是封侯,现在称呼比自己年轻的林斌为‘护汉侯’心里颇为有些不是滋味。 张骞也在观察林斌,听到李广提前把天子的封赏念出来心里有些不悦。这个‘护汉侯’的爵名可是大有深意,听上去像是一个杂号不假,但是却含有深意,一方面是肯定林斌为汉国做的一切,另一方面则是告诉林斌不要辜负‘护汉’这两个字。 总的说来,天子封这个名字的侯爵位含有的意义很重要,毕竟带有‘汉’这个字的爵位在有汉以来根本没有出现,当初为了设立‘护汉侯’这个爵位,天子与朝中重臣可是经过无数次交锋,毕竟‘护汉侯’的品阶只是次于‘关内侯’,不管是从意义上还是实际权位来讲,为了奖赏一个人而新立爵位,这个奖赏在许许多多的眼里实在是太过丰厚了。 正是因为封赏太过丰厚,窦氏门阀集团才会肯定林斌必是天子要培养起来对付自己的势力,这才也不顾后果的想要铲除。 林斌对政治太过陌生,被算计无可厚非,他现在正等着李广继续往下说呢。 ※※※ 张骞拍马上前,他双手捧着圣旨,一脸肃然。 林斌瞧见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拍马出来,再看这名少年手里捧着的东西,心下了然,这应该就是传诏臣使了。 张骞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斌,满是严肃:“天子传诏:林斌下马接旨!” 洪亮的声音传得很远,那个‘旨’仿佛还在苍天草原下回荡,李广率先下马表示对皇权的尊重,随后汉军骑士皆是下马,他们恭敬抱拳而立。虎豹骑军的将士们当然也听见了,他们齐齐看着自家大人,心情略有些紧张,现在可谓是生死之地,若是自家大人拒绝接旨,大战必定会爆发。 张骞高高捧起诏书,静静地看着还是立于战马之上的林斌,再次大喝:“天子传诏!” 北军方向早已经下马抱拳,就是刘婧也得不顾满地泥泞福拜于地,她见林斌还是立于马上,露出焦急的表情,不断在心里呐喊:“下马呀,服软便没事了。” 拒绝接旨可是一项大罪,当然,如果林斌不承认自己是汉国的一员,这就不存在什么罪过,到时等待战争就是了。 林斌心里泛苦,他要顾及军心士气,更加要观察随战仆从的反应。 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虎豹骑军的将士普遍认为汉国已经做出恩将仇报的坏事,对汉军的敌意很浓烈,难以想象接受那根本不知道写什么东西的圣旨后会发生什么事。随战仆从就不必多说了,他们跟林斌来是要自成一族,才不是归附汉国,若是看见林斌仗都没打呢就向别人服软,他们又会怎么想? 林斌内心急速辗转,他刚刚已经从李广那里知道天子封自己为护汉侯,圣旨应该是封赏的机率比较大,但是根据他从电视上了解来想,上位者总是喜欢‘胡萝卜加大棒’齐上,圣旨内必然会有责斥的话,一个不小心引发麾下将士的怒火,那时他就算是能压下去,虎豹骑军的军心也必然尽失,军心一失想要挽回就难了,他不得不考虑。 “我想问一个问题!” 张骞久在帝皇身旁,见的人也都是一些王公贵族,自有一股子尊贵气势,听闻林斌的话,只是点头。 林斌抬起手来,他指指自己,然后指向身后的虎豹骑军,“敢问这位臣使,我们是汉人吗?” 虎豹骑军见到自家大人没有下马齐齐松了口气,再听到自家大人这么问汉国皇帝的臣使,心里颇为解气,有些个忍不住心想“要用的时候随意差遣,不用了就喊叛逆,如此君臣,如何叫人卖命”。 张骞万般没有想到林斌会问这么一句话,一时间被问住了,竟是没办法回答。 抱拳而立的李广却是明白那句问话的意思,联想虎豹骑军所受到的待遇,心里也替林斌感到不值。勇救公主于危难之中,舍命立身保得边塞数郡安宁,林斌做的哪件事情对不起汉国了?换来的是天子利用完即弃,南宫公主设计欲要缴械锁拿,门阀欲至于死地,谁会服气! 内地多有传颂林斌威名,很多边军更是把林斌视为榜样,不但盛传林斌善战,亦传颂林斌千里护送公主回汉之忠义美名,直到不久前一万破二十五万异族联军的胜利消息传回内地,一时间林斌之名家喻户晓。现在就是这么一位忠勇的良将被逼得无路可退了,传出去叫人会怎么想? 林斌现在立于生死之地吼一嗓子:“汉国承认我们是自己人么!?”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楚和无奈。 张骞既是天子臣使,所代表的就是天子的威严,他思量良久,谨慎而答:“君本为代郡戍卒,后又尽忠职守为汉国拼死百战,如何不是汉人?” 林斌不说话了,他笑,大笑,狂笑…… “好啊!好一个代郡戍卒!好一个为汉国拼死百战!我在代郡拼死作战换来的是公孙熬嫉恨,派出去执行必死的任务!为汉国拼死百战换来是刀斧手藏于殿内欲斧钺及体、刀剑加身,汉国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啊!!!” 谁都看得出来,林斌现在可谓是怨气滔天,一幅受了委屈无处申告的可怜人摸样,张骞、李广,以及在场汉军皆是听得脸色黯然,心情复杂无比。 刘婧泪流不止,五味杂陈,她看到林斌狂笑摸样心就好像是被刀子挖那般,瓦凉瓦凉的阵痛。 现在或许只有一人看出林斌这是在故作姿态、博取同情,那个人就是刘奕翠,不是说刘奕翠心思灵敏智商极高,而是她身处事外,冷静看待事情的发展。她心里暗赞:“好计谋!” 林斌继续狂笑就是不下马,看到汉军将士的同情表情,再看麾下将士的神态,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华夏民族是一个同情心极强的民族,无论在什么时刻,只要同情起一个人来总是会忘记那人做过一些什么,下意识的想要维护,林斌现在做这些无非就是想让所有人觉得是汉国亏待,这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情。只要到达目的,虎豹骑军欲攻击城楼,杀了五百禁卫的事情就将被遗忘,他也站在了有利的位置。 处于生死之地,稍微一步差错就将万劫不复,容不得林斌不小心谨慎的对待,他现在可谓是想破了脑袋在争取优势,为顺利脱离汉国的控制又不被汉国报复在努力,只要占住理,汉国有什么脸面派兵来攻? 张骞立刻降低了姿态,他安慰道:“将军苦楚吾等皆知,今番前来,乃封赏将军,以表显赫之功,此一也!随行之中尚有好酒千坛,钱帛无计,乃皆为犒赏虎豹骑军忠贞之将士也!” 李广亦出声:“林将军,此前之事非乃今上薄凉,乃宵小作梗,将军若觉委屈,何不上告,今上必为将军摘取宵小首级以慰将军。” 林斌听出了一点端倪,皇帝果然还是坚持要让自己到长安去!他也不笑了,向李广抱拳,但还是不做表态。 这时,一个声音很不和谐的蹦出来…… 王恢早就想跳出来了,只是一直被刘婧派人严加看管苦无机会,见到情势被林斌引导向对虎豹骑军有利的方向发展,再也顾不得刘婧的警告和北军精骑的看管,吼一嗓子“圣使何在?王恢有紧急事务禀告!”,等待吸引人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向刘婧一个鞠躬,趁监视自己的北军不注意翻上战马,急急策马而出。 刘婧心里暗恨王恢挑拨,若不是想留下王恢向林斌解释清楚早就动手杀人,她见王恢策马而出,狠狠地盯视复杂看守的两名北军精骑一眼,怒喝:“还愣着作甚!放箭!”,等王恢离得远了却补了一句“别射死他。” 王恢听到“放箭”两字浑身一个战栗,不要命地驱动战马,他没有听见刘婧后面的话,还以为是自己命好或者是军精骑射艺不精,竟让自己有惊无险地逃过了一劫。他来到张骞这边,狼狈不堪地翻落下马,直喘粗气…… 张骞、李广两人面面相觑,他们讶异公主为什么会命令北军朝王恢射箭,这会看见公主率领十余骑追上来,一幅要王恢命的架势,心里了然,“便是此人从中挑拨,方有石堰之乱!” 王恢见刘婧亲自追来吓得心惊胆寒,他回到长安有窦老太太为首的窦氏门阀集团和诸多门阀世家庇护非但不会死还有可能升官,现在这地方可没什么人会保护他,看向林斌,急急大吼“林……林大人啊,可想知晓何人欲加害于你?” 林斌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家伙是谁,但却是被一句话吸引了,看到刘婧亲自带人追杀,心里也好奇这是为什么,“你是谁?” 王恢被问得一呆,为了保命只得如实相告:“我便是那率领禁卫先到石堰的王恢,若将军欲知谁人要加害于你,还请先护我,我必将前后始末相告,立时将军可得天大好处!” 林斌双眼一眯,事实还需要王恢来说吗?他仔细权衡,觉得留下王恢或许会达到很好的效果,王恢不敢得罪窦氏门阀集团,但是如果王恢能跳出来将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险恶用心说出来,那时虎豹骑军就将全面占有舆论优势,这不但是给汉国皇帝一个台阶下,还能打击敌对的门阀势力,有许多好处为什么不做?他决定先保王恢不死,“你过来!” 王恢心下一松,依言走过去,没想靠近了就是被林斌赏一脚丫子,惨叫这扑倒在地上,脑袋还犯晕呢只感觉有人把自己架起来,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两名强壮的军士牢牢架住,气急败坏:“将军怎可出尔反尔!” 林斌根本不想理他,示意亲兵捆绑起来。 张骞不得不出声,“将军这是作甚!?”而似乎,被一连串的事情这么一搅,他好像忘记自己还没有念圣旨这么一回事了。 林斌是个坦白人,“很明显,我是在抓人,抓的还是一个可以让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可能还有更多门阀家主脑袋落地的人!” 张骞无语,他觉得世人对林斌的评价一点都不假,这人也太直白和木纳了。 林斌淡淡笑说:“卫尉大人,臣使阁下,我将这个人交给你们,不求有所补偿,只愿你们能秉公处理将王恢交送廷尉属,立时一切定可真相大白。” 李广含笑点头,他认为林斌这么做很知情达理,所以也就应承下来。心里觉得正是这个理儿,王恢偷鸡不着蚀把米,为了自保肯定要挑出几个人来当替罪羊,窦氏门阀集团不敢得罪,不代表东窗事发了不会捅出几个小门阀。他现在开始相信自己次子李椒说的话了,林斌果然是看似粗鲁,像极做事鲁莽,其实大部份时间都是在扮猪吃虎,狡猾着呢!一下子就抓住了足以扭转整个局势的关键,只要王恢起作用,到时候真相大白,那就不是虎豹骑军对不起汉国,而是汉国在某些门阀的操作下对不起虎豹骑军! 刘婧追上来之际看见王恢被林斌一脚丫子踹过去扑了个吃狗屎,她回想起和林斌相处的事儿下意识想笑,到了嘴边变成了苦涩的呢喃声“性格还是与之前无异,只是人事已非……”,等靠近了只有默默无声地看着林斌,只盼林斌能够了解她的心思,知道她在尽力补救错过。 林斌很是出人意料的对刘婧微笑了一下,这让刘婧惊喜异常,但是他笑完不再理会刘婧,而是转头看向张骞和李广,心里也在计算随战仆从的家属到底撤后多远了,不知道到了指定的位置没有。 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天早已经暗了下来,林斌成功的将话题引到了是不是该同情虎豹骑军的遭遇这件事情上来,现在两军已经没有交战的可能,他心态也完全放松了下来,刚刚才会下意识的对刘婧笑。 “天色已晚,在下还有诸多军务处理,先行告退!” 张骞和李广听得一呆…… 张骞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道:“将军还未接旨!” 林斌正策马调头呢,闻言回头“天晚了,明天念吧!”绝影调头完毕,“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绝对没有与汉国为敌的想法。”只听林斌“驾”的一声呼喝,策马就走。他根本没想接什么圣旨,在这磨时间不就是为了达到撤离的条件嘛,估计这会随战仆从的家属和牲畜都到了广阎草原地带,是时候率领垫后拖延汉军时间的军队离开了。 刘婧原本都在窃喜林斌愿意理她了,还希望林斌能开口说几句话,没想到林斌一个微笑就要走,急得想出声挽回又拉不下面子,只能看向张骞,“留住斌君!” 张骞当然想留啊,但他已经喊了,林斌来一句“天晚”策马走人,他有什么办法? 李广瞧瞧天色,对林斌先硬后软的态度很赞赏,以为是要服软了,心情极度放松,无所谓说:“明早便明早,急何甚?” 张骞琢磨了一会,奇怪问:“他为何临行前言道:绝无与汉国为敌之心?” 李广好像意识到一点什么,张大嘴巴看着在收缩战线的虎豹骑军…… 刘婧听过林斌无数次讲不想与汉国为敌,不觉得有什么。 阵阵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虎豹骑军本部缓缓退后,两翼的随战仆从战线收缩,近三万骑军在号角声中结成了一个防御姿态的方圆阵开始后撤。 林斌留在了最后面,他忽地跳下战马,伸手捧起泥土,不顾泥土湿润肮脏,闻闻土香味,“希望今生还有机会能堂堂正正的踏入汉国的疆土……”说着将泥土塞进怀里。 甲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家大人的全部计划,只能叹息默默地看,自言自语:“生死之地,存亡之道。只是大人一怒,先秦吕炎部恐要尸横遍野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传承永久 无数是非功与过都不能被当作自相残杀的理由,林斌能击败汉军那又怎么样,只不过是让原本伤痕累累的民族加上一道不可磨灭的创伤,击败了这一次还会有另外一支汉军前来,难道再打一次,不断不断的一直进行循环,直至无数民族的儿郎倒在不应该倒下的地方? 无论母族如何不公正的对待为守护民族尊严而战的战士,而选择在这个伤痕累累的民族身上多加一道创伤,都不会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有那股子狠劲不如去对外征战获取荣誉。 能够避免向同族挥刀,林斌就算是受大的委屈都得忍。或许有些自虐,但林斌的想法就是那么的简单,憋屈,不甘,怨念……种种的种种,不能因为当权者的不公正而挥刀指向母族。 当然,该报复的人还是需要报复,就像林斌所说的那样,某些人会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在接下来所将遭受的将是虎豹骑军猛烈的打击,作为第一波打击,已经有十三股骑兵分为六个方向先行出发,这些骑军的目标是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在边塞数郡培养起来的商贾。第二波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汉国境内多的是持勇斗狠的游侠,只要虎豹骑军舍得花钱,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就别想好过。第三波?这不是现在说了就有用的方案,只要林斌还活着,这两个门阀永远别想好过。 清除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在边郡商人能够达到两个效果,其一就是用血与火震慑那些还想对虎豹骑军意图不轨的门阀世家;其二有点无耻,那便是在既打击两个门阀的财力来源又能够获得必要的物资。 如果觉得事情就那么简单的话就小瞧林斌的智商了,无论是打击还是报复,只不过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真正要做的是掩盖一次难度颇大的军事行动,十三股骑军真正的任务是引导向西河前进的汉国庶民前来与虎豹骑军本部会合。 可以肯定一点,虎豹骑军对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打击将会被人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会有多少人察觉虎豹骑军的真正意图,等察觉过来虎豹骑军也不在汉境了。 民族人口结构将影响接下来‘十部五军’的进行,林斌这么做也是属于无可奈何,如果不冒险进行这一次军事行动,原本计划好的方案就将出现漏洞,所以这个风险必需冒。 如果想完成以上的目标那么虎豹骑军必定不能离汉境太远,先前林斌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他一直把强盛起来的西汉版图认为是现在汉国的领土,直至在雁门郡看到李椒的绝密军事地图才知道现在的汉国领土其实并不大。 林斌先前所看的地图都不完全,与现在的军事地图一样,那些地图一般都只是标出某个郡的区域,并不是完整的疆域图,这是封建王朝的常例,毕竟疆域图是严格被保密的东西,用意是以防有人意图不轨。 现在的汉国南边存在闽越、南越、西瓯、夜郎、滇驼,无数个没有立国的蛮荒民族;东边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早在周武王灭商时,商纣王的叔叔箕子逃到朝鲜,击败当地土著的各部落首领,当上了朝鲜国王,这是古朝鲜历史上的第一个王朝。随后公元前194年,汉初时期,燕国贵族卫满反汉,聚众东逃到朝鲜,推翻箕子第四十代孙,建立卫氏朝鲜,这是古朝鲜历史上的第二个政权。不过这并不是说东边就这么一个卫氏朝鲜政权,还有高骊、满饰、凫臾、索家、天鄙等等乱七八糟的小族盘踞,当然,还有所谓的三韩,也就是部落联盟形态的马韩、辰韩和弁韩。 林斌在知道这些事情后唯一的反应就是感到咂舌,天知道刘彻是怎么征服周边无数个大小国家、部落才奠定了后世中国坚决认为那是神圣不可分割的广阔领土。 现代的人们总是说刘彻是个败家子,要知道如果没有刘彻的极力扩张汉国只不过是一个限制在狭小区域内的中原政权,将近五十年的征战人们只看见刘彻‘穷兵黜武’的一面,在后世所谓儒家大师的解释下,刘彻为民族所作的伟大功绩被扭曲,被选择淡忘,这么一位华夏历史上的伟大汉君主成了只会败家的二世祖。 如果洪荒年代有起兵征战就是穷兵极武的说法,华夏民族现在或许应该还是黄河源头的一支小部落,不会发展起自己的文明,不会有那么多辉煌的年代出现,更加不会有华夏民族、中华民族、什么什么民族的名称出现!也许……只是也许,早个几千年出现‘穷兵极武’这个说法的话,应该是其它崛起的民族来喊我们是蛮子…… 前人所做之事不是被用来亵渎,后人所看的是片面的资料,应该用理性的眼光来看待、来研究,任何人,无论他是所谓的历史学家还是什么,谁都没有资格去定论对、错、功、过。 ※※※ 这一撤压力瞬间缓解,来到西河最靠近澜水附近的桢林,林斌下令全军停止前进,同时派出斥候寻找部众。 桢林相距西河原首府平定不过三十里路程,是西河附近唯一一座占地比较大的森林地带,正是因为如此才得了桢林这个称呼。 按照林斌的设想,整支队伍需要在桢林停留二到三天,先期整合新来的随战仆从家属,将其简单进行分类,初步完成‘十部五军’中‘十部’的结构,然后再继续向河朔方向前进,行军百里到达虎泽下游、曾山靠东八十里处进行宿营,准备对先秦吕炎部、吕河部进行攻伐。 林斌已经决定在牲畜繁殖之前对先秦三部中的其中两部发动吞并战争,这将是一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战争。他对部下的说法是要让吕炎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铲除向匈奴靠拢的吕河部,吕炎既然敢做就要有被报复的心理准备,攻伐吕河的理由就有点牵强了。 其实这些军事行动的真正作战目标还一样是为了先秦部的人口,先秦的制造兵器技术,只要是先秦的东西,全要! “我需要你回到蒙昭部一趟,不必要求蒙昭起兵相助,让他做好迁移的准备即可。” 先秦三部有吕炎部、蒙昭部、吕河部,其中吕炎和蒙昭都有二份之一氐族人的血统,相对于吕炎念念不忘想要恢复强秦的荣光,蒙昭的想法则是现实很多。 这一位姓蒙的先秦一部首领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所想要的是保留先秦的血脉安稳的生活下去,在林斌还没有来到汉朝时,他就已经在向汉国靠拢,在汉国安插了许多人也就是所谓的间谍,最为出色的间谍已经混上高位,一直在向蒙昭传回汉国内部的信息。 从汉国对待虎豹骑军的不公正事件上蒙昭意识到自己就是归汉也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虎豹骑军为汉国做了那么多,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朝中重臣时时刻刻喊着虎豹骑军是威胁。好嘛,这么一支为汉国流血战斗的军队都是威胁,作为前朝的遗民汉国朝中重臣会喊什么?大概会喊“斩草不除根”之类的话,很痛快的把主动归附的先秦遗民全部‘咔嚓’了。 甲贺静静地听林斌继续交代,他似乎觉得林斌又成熟了一些,懂得什么叫‘当断则断’,很果决地知道事不可为而选择抽身而退。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虎豹骑军还真没有必要去和国力强大的汉国过不去,争取时间发展才是王道。 等林斌交代完,甲贺非常突然的问:“大人,日后汉国是否乃是敌人?” 林斌愕然,“敌人?为什么说汉国是敌人?” 帐内原本还在低声探讨的众将全部静了下来,此时此刻他们也是觉得脑袋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汉国是敌是友,现在见甲贺终于问了,哪能不停下来专心倾听。 古人讲求的是敌友分明,不存在模糊的定位,甲贺会这么问纯属正常。 林斌见甲贺包括众将都迷惑地看着自己,知道不把话说清楚会造成不良影响,索性也就趁现在没什么大事让他们围过来。 “唔……你们觉得什么的人才是敌人?” “……?” “挑战我们权威的人?挥刀指向我们的人?又或是对我们有威胁的人?” 众将毫不犹豫:“皆是!” 林斌早明白这个时候的民族意识很薄弱,和这群将领谈什么民族大义,他们根本听不懂。 “你们当中谁认为汉国是我们的敌人?” 瞬间全部将领都向前一步,用行动来告诉林斌,他们的确是把汉国当成了敌人。 林斌再一次愕然,发展到这一步没有什么意外,毕竟汉国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心寒了,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众将对汉国的敌意会那么强烈,好像恨不得起兵攻汉。他想或许应该自我反省一下,是什么让局势演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甲贺抱拳:“大人言道‘可杀不可辱’,汉国非但不感恩我等拼死作战之功,反而多次欺凌,若非大人急智,我等如今恐早成荒芜无人掩埋之骸骨,可一不可再,实乃欺人太甚!” 众将也都是一脸愤然,恐怕也是忍耐很久了。 陈汐亦出列,“若汉军追来,该何以作计?” 林斌内心苦涩无比,想微笑,露出来却不由自主的成了苦笑。嫡系将领都是这样的想法,他要是没有什么表示的话,众将嘴上虽然不会说什么,心里恐怕会非常失望。嫡系都这样,难以想象那些非嫡系会是怎么样的想法。 “现在的忍耐是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在没有实力之前,不要让怒火蒙蔽了你们的眼睛。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尽力约束部下,在草原驰骋,去征伐、去厮杀,用你们手中的战刀砍出一条属于我们的路。”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若是汉军尾随追来,视人数而定,低于五百来报,千人驱逐,万众吹号备战。” “诺!”众将露出笑容,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惟大人之命是从!壮大己身,待有来日,必为大人攻下汉国,打下大大的疆土!” 林斌苦笑,“好了好了,干自己的事情去。”他看向甲贺,转身走了几步。 甲贺当然是迈步跟上。 林斌知道甲贺为什么挑起刚刚的话题,无非是麾下将领多有怨气,他们不敢对林斌发牢骚只有向甲贺吐苦水了,甲贺刚刚提出来也算是创造一个机会让林斌安慰一下麾下的将领,找一个发泄口罢了。没看见那群将领吼几嗓子开始生龙活虎的做事?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当然,化解麾下将领对汉国的敌意不能急,只能用时间去磨,林斌现在想知道的是蒙昭的想法。 “蒙昭首领有一言托贺告知大人:若虎豹骑军归汉,蒙昭部绝无可能成为‘十部’之一;若大人志在逐鹿中原、攻伐汉国,蒙昭部只愿留在河朔,不参与对汉国的战争;大人若挥军西向,行历来无人敢做之千古伟业,蒙昭部愿为大人前驱!” 林斌觉得蒙昭部很有意思,看局势看得很透彻,知道发兵攻打汉国根本不可行,毕竟现在汉国国力鼎盛,别看汉国被匈奴等游牧民族压制,匈奴等游牧民族也就敢在汉国边塞撒野,根本不敢深入汉境,而因为汉国缺少战马也无法在草原作战,这才造成汉军弱势的原因。汉国目前有数十万披甲之士,虽然无法出塞作战,但若是有谁敢深入汉境,恐怕永远别想再走出来。 有了吕炎部的前例,林斌还没有亲自见到蒙昭之前不会百分百相信任何承诺,他现在就好像回到了先前为生存而战的那段时间,唯一不同的是,他真的变成熟了。 “事后原吕炎部、吕河部的族人会划到蒙昭部,蒙昭部也将改名为‘先秦部’地位只在‘虎豹’之下。” 甲贺恭敬抱拳,复道:“贺以为汉国天子所赐之名如今已不再适合,大人是否除去‘虎豹’之名,易名其它?” 林斌原本是取名叫‘虎豹骑’,取自曹公的最强骑军,后来被汉国皇帝拿来形容林斌麾下的骑军作战时,如虎一般的刚猛、如豹一般的敏捷,形容能打硬仗又速度极快,算是钦赐的名字,这也就定义下来了。‘虎豹骑军’以前是荣耀的一种代表,现在时过境迁,既然要与汉国切割,甲贺当然认为不合适再用这么个名字,相信麾下的将领也都是这个想法,只不过是由甲贺提出来罢了。 林斌倒是觉得无所谓,不就是一个名字嘛,用什么不是用,而且虎豹骑军这个称呼也习惯了(呃,是读者习惯了,不好改),笑了笑不说话。 甲贺无奈,再次抱拳,转身而走,他要去完成林斌的托付,随行的还有比较机灵的陈汐、左铒、燕戈。 顷刻之间,五百豹骑精锐集结完毕,在林斌的目送中驰骋着没入夜幕消失不见…… ※※※ 林斌退到帐后,瞧见的是燕子怀抱陵子在哼唱歌谣,旋律轻悠的歌谣听着极容易产生睡意。 燕子见林斌进来连忙拍拍陵子,两人先是端正坐好,随即双双福拜:“君安!(阿父!)” 秋菊和春香当然早已福拜于地,她们看见林斌张开双臂,缓缓站起来踩着小碎步走过去,熟练地为林斌卸甲宽衣。 陵子问安后便急急站起来,‘蹬蹬蹬’的一阵奔跑,跳起来扑过去…… 林斌一把将陵子抱住,用手刮刮陵子的小鼻子,“淘气了?” 陵子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骨瘦如柴的孩子,经过数个月精心的调养,再有林斌的溺爱,此刻配上美丽华服和头饰像极一名高贵的小公主。 燕子保持福拜的姿势,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总是时刻提醒自己要懂得尊卑。身为女人在战火连天的时代,若是身份显贵倒还好了,身份低微的女人们虽不至于与牛羊同价也不像宋时期那么多限制,但也没有多高的地位。 这个时候的女子很会服侍男人,比如略有家财的家庭:丈夫在睡觉时,妻子不能出声亦不能摇晃丈夫的身躯,她们会用一个很特殊的方法来唤醒自己的丈夫。汉初因为提倡节俭,女子的饰品不多,基本上都是多种金属串联起来的锻式饰品,这也就意味着女子走起路来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们由于裙子胯部和大腿部的宽度小,走路时都是踩着小碎步,小碎步走起路来一定会臀部摇摆,那么上身便会出现幅度比较大的晃动,来回在丈夫的榻边走动,头簪饰品‘铃当——铃当——’发出悦耳的声音,梦中的丈夫就会好像听见闹钟一般醒来。 “阿父,您不在时候母亲生病了。” 林斌闻言朝燕子瞧去,只见燕子还保持福拜的姿势,陵子话声刚落,好像引起了什么效应似得,燕子竟是伸手捂着嘴巴作势干呕…… 陵子很乖巧地从林斌身上跳落地,随即跑向旁边的案几,端着春香盛好水的木樽奔过去,像是小大人那般将木樽递给燕子,还伸手轻抚燕子的背。 林斌知道的信息必任何人都要多得多,疾步上前,接过木樽,他看燕子脸色红晕,额头体温也十分正常,试探问:“怎么了?” 燕子刚要答话,没想又是一阵干呕,喘了有一会气,“奴……奴这些儿日子总是这般……” 陵子接过话,“母亲这些天吃的东西好少,喜欢犯困,总会像方才那般呕……呕吐……” 秋菊一幅欲言又止的摸样,哀哀地踏一小步,最终还是不敢说。 林斌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心情狂喜,脑筋急转,“有了???”,他虽然不懂中医但仍是替燕子把脉,满是急切,把脉了半天,干脆向帐外高喝:“来人!” 草根子没敢进入内帐,“大人!” 林斌声音了满是喜悦,“把军中的陈医匠请过来!” 草根子莫名其妙的应了声“诺”,跑着离开。 燕子脸上红晕更浓,她生在富贵之家,学习多种家教,自然也有母亲教导一些女子秘事。她不说是还没确定,看到林斌满脸喜色,只是略一看就察觉出来,深深认为林斌很关心自己,心里无比感动。 陵子好奇地看着在内帐来回渡步的林斌,见林斌一会露出狂喜表情、一会儿无比着急地看向内帐门帘,由于年纪还小不懂世故往另外一个方向想了…… “阿父,是不是母亲生了很重的病?” 林斌错愕看去,见小家伙一脸担忧,笑着摇头。 陵子心里舒了口气,不知道小脑瓜子在想什么,不一会新的问题产生,“那是阿父又要披甲与胡虏作战啦?” 燕子原本还是一脸感动表情,听闻‘作战’急急转头看向林斌,满是担忧。 林斌也不说话,走过去将陵子重新抱起来,刮着陵子的小鼻子。 陵子摇摆着手欲抓住林斌的大手,“莫刮,会没鼻子的。”她怎么抓就是抓不到。 童声悦耳,林斌觉得若是自己判断没错的话,燕子就该是怀孕了,没想一转悠,来到汉朝一年五个月,在这个世界也要有后了?那心情既喜悦又有点恍惚,可谓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一直笑。 帐外脚步声响起…… 林斌心神一震,医匠来了就不用自己去胡猜,疾步迎上去,“是不是陈医匠来了……”,他亲自撩开门帘,却是看见云赵气喘吁吁,禁不住愣了一下。 云赵扶正头盔,略有些兴奋,刚要说话被林斌制止。 林斌猜想肯定是有什么军情云赵才会赶过来,顿时心情无比烦躁,他先是回到帐内安慰燕子说马上就回来,燕子倒也知书达理没有矫情挽留,陵子要撒娇又是被林斌作势要刮鼻子“咯咯”笑着躲开。就这般,林斌退出内帐。 “什么事!?” 云赵听自家大人语气不善,赶紧收起兴奋的表情,严肃抱拳:“禀大人:外围斥候紧急回报,石堰方向发现有汉军在夜幕行军!” 林斌是知道汉军会有所举动,他原本猜那也是天明之后的事情,没想汉军会这么快发现留在石堰的是一座空营,并且摸黑追上来。他饱含怒气:“距离?人数!” “三刻钟前斥候于三十三里外平野发现,夜幕太黑无法探查人数,依马蹄声判断不足千人。斥候还听见车轱辘转动之声,不知是否乃是战车?” 林斌顾不得心系燕子是否怀孕了,压下怒火仔细思考,“三十三里?大约四十五分钟前?不足千人,怀疑有战车兵?”,他又问汉军行军的速度等等这才下结论,“不是来打仗的!” 云赵听到自家大人的判断马上痿了下去,满是失望:“不是打仗啊?”,被林斌拿眼一瞪马上噤声。 “你与萧雨同去:严加监视,查清来意,若有战车兵不必再禀报,直接驱逐!” “大人,若是无车士该将如何?” 林斌就是因为觉得云赵好像脑袋少根筋才一直没有单独派任务,觉得还是说清楚,不然这只会挥刀片子的部下恐怕要坏事:“轱辘车轮声,不是战车就是车架!车架会装什么?无非就是那些用来奖赏将士的酒和钱帛、布匹。来的人要是张骞直接领到距离军营十里远的那片树林前,若不是张骞还是直接驱逐。懂了?” 云赵就是个死脑筋,嘀嘀咕咕显然是在硬背军令,他重复一遍军令的内容,见自家大人点头,终于抱拳离开。 一家之长不好当,何况是一军之长?有时候面对数十名性格不一、特长不一的部下,光是安排职位等等就需要有统筹的才能,不比打仗轻松多少。 林斌大概已经猜出汉军追上来的来意,他既已经做出安排,耐心等待便是。 直至林斌快要怒吼时,草根子终于带着陈医匠前来。草根子解释,陈医匠刚刚在为一名患病的军士写药单子所以来晚了,说完笔直站立等待自家大人责斥。 陈医匠今天也就五十余岁,可能是历经战火又由于生活条件不好,显得一幅老态,他恭敬的鞠躬,呼了声参见“大人”也是心情忐忑的站着,毕竟这个年代上位者手上掌握生杀大权,惹得不悦下位者只有掉脑袋的份。 非常令陈医匠意外的是林斌尽管一脸怒容,却非但没有叱骂或追问为什么晚来,还一改怒容严肃地问起伤兵营里将士们的环境等等。 草根子是林斌的亲兵,对林斌的这些举动并不意外,虽然看过许多次了但无论见多少次都还是会觉得感动。 林斌问了一会终于转到了正题,亲领陈医匠进入内帐。 燕子瞧见林斌亲自带着医匠过来又是一阵感动不提,十分配合地让陈医匠把脉。 只见陈医匠神情紧张地号脉,可能由于太过紧张,眉头止不住的一抖一抖,看上去有些搞笑。帐内却没人发笑,都是严肃着脸静待答案。 陈医匠“呼……”的吐出一口浑气,脸带喜色,转身对着林斌跪拜,“恭贺大人,夫人已经有两月有余的喜了!” 林斌虽然有心理准备,被陈医匠证实了燕子有身孕的消息也还是忍不住再次一呆,随即大声喊,“好!好!重赏,我要重赏你!”,说着快步走向羞得快要躲进被褥里燕子。 秋菊和春香心里也松了口气,燕子再怎么说都是她们唯一的女主子,只要她们现在的这名女主子产下一名男孩,所谓母凭子贵,依照林斌的性格恐怕主母的位置是跑不掉了,两女齐齐福拜…… 第一百六十章 恐怖之极 血脉传承在华夏民族看来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俗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个年代提倡孝道已经深入人心,最佳代表人物有太多太多无法一一举例。已故的景皇帝历史给予的评价很公正,有平七国之乱、经济贡献,但是其中最为大力书写的便是景皇帝的孝顺。 当然,提倡孝道的事情无需多讲,应该值得笔书的是,林斌知道‘有后’这件事情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他狂喜之余让亲兵分散通知所有人这个消息,他相信这个消息传达出去的时候无论是对军队的控制力,还是对部众的约束力都将得到巩固,声望也还会再提高到一个新的顶点。 虎豹骑军的将领知道这个消息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放声欢呼,他们的效忠对象即将要有传人了,虽不知是男是女,孩子也都没有降世,但这有什么呢?这是在发出了一个信号:即将有新的生命传承效忠对象的血脉! 思想的力量对任何武器都要有杀伤力,人活着奋斗一部份是为了让生活变得美好,其实更多的是在努力为下一代创造好的家庭环境。绝不是无稽之谈,华夏民族的思想很奇特,很多人真的是在为血脉的延续而努力。 在得知自家大人即将有后的消息,虎豹骑军的将士们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们的思想很简单,既高兴效忠对象有即将有传人了,也高兴不怕在将来没有新的效忠对象。 刚刚归附的部众也知道林斌的女人怀孕的消息,他们虽不像华夏人那般拥有属于华夏文明对血脉传承的执念,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部众首领有后的重要性,那是一种政权巩固的巨大意义! 黑夜笼罩的大地,震天的欢呼声犹如波浪绵绵不绝,一声比一声大,仿佛声浪可以冲向云霄,击碎迷茫,迎来了新的希望。 林斌笑呵呵地听着部众在放声欢呼,这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如果引导妥当的话,整顿部族的作业难度会减少许多。 玩弄政治、布置阴谋、争权夺利、等等的手段,林斌完全不是古人的对手,他来到这里拥有的优势不多,无非就是作战特长、拥有领先这个时代的人们两千年的眼界和知识,除此之外和现在的人没有什么可比性。或许这些对其他人来讲不够,但是对林斌来说已经够了。 非常假设的想:如果是其他人来站在林斌的位置,他们选择的估计是和汉国皇帝来个‘逐鹿中原’,玩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王朝争霸’,理想是建立心目中的‘自由民主’国度,费尽半生推翻万恶的汉王朝,成为了一国的皇帝,很是潇洒地‘虎躯一震’,还能带着经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于更久内战、人口在战争中大量死亡、经济在战争中被破坏殆尽的‘强国’,发表正义无比的宣言‘世界上全部国家都在被邪恶的魔鬼统治,那里有需要伟大的帝国皇帝(他自己)解救的苦难人民,为了世界的光明,为了帝国的荣耀,安拉(或许是上帝)万岁,帝国万岁’,以救世主的姿态发动战争,最后历经苦战,期间可能那个人需要活个几百年,带领一支在内战中成长起来的‘精锐’军队飞一般的感觉,拯救世界。 无论是说林斌愚蠢,还是有自虐倾向,他的想法就是那么的简单:既然来到了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使命需要完成。 当然,林斌知道本身的不足,非常努力的在学习,至于学得怎么样,还需要时间来考验。 负责调配斥候和警戒区域的林鹰亲自回报,云赵、萧雨按照军令已经将尾追上来的汉军引到指定位置。 “大人神算!汉军果然并无车士,近千车架上摆列酒、钱帛、布匹,随行不足五百骑。” 林鹰刚从外面归来,身处欢呼声海洋的他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以好奇地看着自家大人。 草根子靠上去低低说了句什么,林鹰露出狂喜表情,煞是激动的恭喜起自家大人来。 林斌当然很高兴,不过他身为首领应该更有自制力,很快调整好心态,“草根子,招集亲兵队,随我前去见见张骞。林鹰,你亲自率领斥候朝西北方向继续探索。” 草根子和林鹰双双抱拳应“喏”,而后喜气洋洋的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桢林向西北再行百里便是林斌选择作为进攻先秦吕炎部、吕河部的基地,虎豹骑军一旦走出了桢林区域意味着没有隐秘的可能性,行军路线上基本全是草原,这正是林斌有把握在蒙昭部作为向导的条件下,半个月内解决掉吕炎部和吕河部的原因。 在离开汉境之前,林斌需要的是寻找一块水草肥沃的地方安置部众,毕竟牲畜繁殖时节将要到来,这时携带牲畜迁移将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很多部落就是在牲畜繁殖季节不得不进行迁移,从此一蹶不振。 牲畜的繁衍关乎的是一个部族的存亡、兴衰,不可不慎。 亲兵队很快集结完毕,在林斌的率领下朝东南方向的那片林子前进。 夜幕行军,不会缺少荒野上狼群的“嗷呜——”吼叫声,这是被百骑奔腾的马蹄声吸引,在夜幕中行军最怕的便是被成百上千的狼群盯住,所以必需准备火把,若有火光狼群只会在外围嚎叫不敢靠前。 林斌早已经习惯这样的行军方式,对四野发绿的狼眼视而不见,他甚至有些喜欢在危机四伏的环境,总觉得这样能够让头脑变得很清醒,可以想到很多日常所想不到的事情。 ※※※ 一路急赶,直至警戒的斥候现身引路,他们才放慢速度。 林斌瞧见了前面的火光,靠近了可以发现云赵、萧雨率领的豹骑将一股人围在中间,在侧边是无人看顾的车架,某些车架遮布被撕开露出酒坛、钱帛、布匹等物。云赵是纯粹的武夫,不会下令军士检查车架,唯有相对比较机灵的萧雨会担心汉军是不是耍阴谋在车架埋伏士兵,这才下令检查。 萧雨见自家大人前来拍马而上,“大人,汉军战斗人员不足一百,其他皆是车夫。” 林斌只是“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他在第一时间接手指挥权,命令围住汉军的豹骑撤围,由云赵和萧雨负责警戒,这才驱动绝影慢慢地向前。 张骞当然也看见林斌了,他是一个十分执着的人,一旦被赋予什么使命总会想尽方法完成。 在得到虎豹骑军的军营是空的,林斌已经率军离开的消息,汉军负责的几个人进行了紧急的商谈,对林斌选择离开感到郁闷的同时又十分压抑,一个自认为可行的应对方法被商量了出来。 李广个人十分同情林斌的遭遇,认为林斌是看透某些人的用心自觉斗不过才选择离开,不建议带兵追赶。 张骞身为天子近臣不能多说些什么,他个性执着到有些偏执,认定的事情没有一个结果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同意李广的建议,觉得带兵追是没什么好处,不如表现善意追上来,看看是否能挽回一点什么。 张骞旁边站着两个全身罩在斗篷里的人,她们看见林斌的身影不自觉地向前踏了一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发出清脆的“呀”声,其中一人犹豫着向后退了几步像是要躲进人群。 林斌靠近了一改常态的跳下战马,他笔直而走,用眼睛看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人。他观察的第一个人是张骞,这名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走出国门出使塞外的‘汉使’,嘴里念叨:“这人也算胆大,敢揭榜出使,不知道是不是被刘彻逼的?理想很远大,可惜出使不成反倒被匈奴人抓了,在匈奴替人家养了十几年的马……” 林斌心情大好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瞧见两个熟悉的娇小身影马上猜出那两人必定是刘婧和刘奕翠,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也跟过来,懒得想那么多,温和的对着她们的方向释出微笑。随后,他笔挺地站在张骞前方约五步的距离。 张骞是一个倔强的妙人儿,他见林斌站定,从怀中掏出圣旨:“天子传诏:林斌接旨!” 林斌乐了,眼前这位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没想到一见面呢,话都没说两句又执着要念旨了,随口应了句:“噢,递过来吧。” 豹骑将士听见自家大人回答的语气带着笑意,他们竟是哄笑出声,惹得立在张骞身后的头戴红色羽翎的禁卫怒目相视。 张骞也是露出怒容,刚要发作却是听见身后有人轻咳了两声,下意识转头看去,看见刘婧踩着小碎步走过来,一把抢过圣旨,张骞愣住之际刘婧已经直直向林斌走去。 “这……这!”张骞要阻止又是被人拉了拉一角,这次换成了翁主,“你们为何如此!?” 刘奕翠半掩朱唇,笑道:“念之无用,对面那位听不懂。” 张骞:“……?” 刘奕翠知道刘婧这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么件荒唐事,她自然是要帮一把,“由南宫去念可好?” 张骞张张嘴巴表情郁闷的点头,皇家的人都不在乎皇室威严了,他一位小臣能怎么样? 刘婧心情无比紧张地踩着小碎步往前走,她从张骞那里得到了一封刘彻亲笔家书,篇幅很长,写清了所有利害关系,她亦知道了自身的处境。可以说,她能不能得到林斌的原谅关乎到自身以后的命运,这才鼓起勇气去争取、去面对。 当今天子刘彻似乎早猜测到林斌会选择游离在外,毕竟林斌从一开始就十分抗拒前往汉国国都长安,这样表达出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刘彻拥有庞大的智囊团,如果连这点都无法猜出来就不配当一国之君。刘彻现在没有太大的力量,无法做出任何行动,只有选择性地沉默,静看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在窦氏门阀集团的操控下对付林斌。 事情就是那么简单,在可以对付的时候,没人会愿意留下威胁,当今天子刘彻选择纵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刘彻知道王恢是个什么人,还选择派王恢到石堰,用意非常明显,他想当渔翁。若王恢能成功一切好说,不能成功也无所谓,刘彻可以在王恢失败后找到打击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理由,空出势力范围培养自己的亲信。 当然,刘彻想做的还有更多,林斌不是想脱离汉境,时时刻刻说不愿意与汉国为敌吗?那好办,刘彻有几百上千种方法来让林斌不得不为他卖命! 政治十分肮脏,每一件事情都不会像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 林斌还是在笑,目前所有事情都浮上水面,很想看看某些人还想玩些什么把戏。 刘婧立定,颤抖着手解开圣旨上的细绳,看了一会,眼神凄苦地看着林斌,足有一会…… “封君为护汉侯,亦拜护汉中郎将。护汉侯仅在彻侯、关内侯之下,秩俸万石,赐食邑两千五百户,封地位于丹阳宣城之边,良田千倾;护汉中郎将乃为君特设之官衔,隶属天子亲领,可便宜行事。护汉中郎将位在‘做中郎将’‘五官中郎将’‘右中郎将’之上,可领军于外征战,开幕府,自选‘车郎将’‘户郎将’‘骑郎将’郎中三将,亦可自选幕府官员。” 林斌听得呆了,但他却没有被一大串的封赏砸晕了头,这些封赏都是一些虚的,根本没用,他下意识思考里面有没有什么阴谋。 “另有:赐代领天子假节;赏金印紫绶……。”刘婧收起圣旨,定定地看着林斌,“即日起,率本部兵马,挥军攻伐河朔!钦此……” 张骞第一时间捧着一块木盘过来,上面放着一杆奇特的节仗和一块用锦绸包起来的金印。他严肃地递上木盘,唱道:“护汉侯、护汉中郎将林斌,接天子假节、金印紫绶……” 这个发展让林斌有些措手不及,他顷刻之间就明白汉国天子刘彻打的是什么主意,既感到好笑又升起一种佩服的感觉。 当今天子这么一个封赏彻底的把所有指向中央政权不利的舆论消除的干干净净!不是么?你林斌为汉国拼死作战,我给你官位,很大很大的官位,莫大莫大的荣耀,特意设立新的爵位和官衔来封赏,够丰厚了吧?边塞庶民还有什么好讲?至于你林斌敢不敢回来领,那和我中央政权没有任何关系。 哦……门阀世家要对付你林斌?这是臣下自己的斗争,怪得到中央政权和皇帝身上去吗?潜台词就是:好嘛!你现在也是个一等侯爵了,麾下又有那么多的部曲,有本事也发展成门阀,自己一边玩去。 “哈哈哈……” 林斌昂天就笑,他还真的不懂现在的人想的都是一些什么,特别是不懂刘彻到底是一名怎么样的皇帝,印象中的刘彻是一位懂得变通、没有任何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皇帝不假,当上皇帝把汉国的许多官名称呼改掉,弄出了一套让人傻眼的等级制度,现在可好,自己的出现让‘护汉侯’和‘护汉中郎将’都被设出来了。 “刚刚你念到什么来着?光禄勋?中尉的名称还真改成光禄勋了?对了!彻侯,这名称也应该快改了吧?改成什么了来着……通侯?列侯?” 这一笑,刘婧直发愣;张骞等人还以为林斌觉得封赏太薄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豹骑所属也不知道自家大人在笑什么,不过自家大人笑,那跟着笑好了。 林斌不笑了,嘲笑似得看向刘婧、张骞等人,“这封赏真丰厚。” 刘婧无言以对…… 张骞一挺胸,高喝:“自然丰厚!” 林斌抬头看着夜空,心里急转,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心想:“接不接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再踏征程 林斌知道圣旨写了那么多唯一重要的就是那句“即日起,率领本部兵马攻伐河朔”。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点点星辰闪烁,像极人心难以看透…… 刘彻的一大串封赏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意图是用官爵将林斌绑在汉国这辆战车上。在当今天子和诸多朝臣看来,林斌包括有着赫赫善战之名的虎豹骑军是一个不受控制的不稳定因素,说白了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伤人也会自伤。虽然目前虎豹骑军一直在为汉国征战,难保哪一天会突然调转枪头对准汉国。 一个妙计被汉国耗费数日构思出来,俗语说“狗急跳墙”,不能把林斌逼得太急,从以前种种的事例来判断,林斌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可言,逼急了恐要坏事。目前虎豹骑军的动向十分模糊,就他们的理解,虎豹骑军的战力已经足以动摇汉国的根本,不能再放任下去,必需采取动作。 汉国有试过用温和的手段来夺取虎豹骑军的军权,但是没有效果,虎豹骑军的将士们明显不理会任何人,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只效忠那头猛虎;汉国也试图强抢虎豹骑军的军权,但还是失败了。 刘彻和诸多朝臣得出一个不是很好的结论:那头猛虎居心叵测,紧抓军权不放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刘彻在知道强抢军权失败,林斌射杀禁卫,率军离开汉境准备西向时,他一屁股坐倒在天子位上,一句“好险”脱口而出,随后就是一整天的沉思,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是在未央宫护城之上大笑狂笑,笑得皇宫禁卫和宫女、太监们心慌慌。 千万里山河,云和月;道沧桑,言氺岄。 “此乃良士,需慎用,勿急忧,且再看看罢。” 刘彻眼神深邃地远望西北…… 还是那一片星空下面,林斌胯坐绝影与张骞并行,五百亲兵分散于四周,两千豹骑驰行于数千车架的左右,两百多禁卫和一干等人被留在了最后面。 接受汉国的封赏与否林斌没有给出答案,不是他矫情,而是此事事关重大,需要谨慎的思考利弊再做决断。林斌个人觉得接受利大于弊,但是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了,无论怎么选都将影响虎豹骑军的未来。他不想被心里的民族情结影响到判断能力,干脆决定将选择权交给麾下的将领,由他们去选择是不是接受汉国的封赏。 “护汉侯,攻伐河朔前若有所需,骞必会尽心备妥。” 林斌十分不习惯‘护汉侯’这个称呼,每被叫一声‘护汉侯’,他都会觉得是在提醒什么,好像做出一点点有害汉国的事就将遭受谴责似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刚刚从张骞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天子封赏的事情已经昭示全国,而且声势十分浩大,不日全国上下就将得知天子对林斌的厚待,张骞说“此乃千古流芳之事尔”,但按照林斌的理解,这是逼迫,赤裸裸的逼迫。 “……” 又是一句带着威胁的诱惑,是在暗示某些事情:汉国知道虎豹骑军的软肋在哪里;虎豹骑军缺少后勤供应;想获得汉国的后勤支持吗? 汉国不缺乏国力,唯一缺少的是一支能够在草原作战的军队。国力强盛的汉国,支持一支不到十万的军队不存在任何问题,剩下的问题是:“你要拿什么来换?” 老实说,林斌呆住了,听张骞的意思,汉国好像是默认了如今不清不楚的模糊关系? 回到驻地,林斌让林炎负责招待张骞等人,随即马上招集了部下,将汉国的封赏、自己对汉国怪异举动的猜测讲了出来,很严肃的问部下:“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将领们面面相觑,他们心里感到惊讶极了…… 霜笑嘻嘻的站出来:“汉国的封赏不要也罢,军械等物却是要得。” 陈道亦出列:“卑下以为汉国封赏是假,要求大人率军攻伐河朔是真,此乃借刀杀人之计也!” 林斌听罢“呵呵”笑出声,他本来就想攻伐河朔,无所谓借刀杀人还是什么。 显然,大部份将领对汉国的封赏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汉国到底愿意提供多少军械,需要用什么东西去换。 阎赫犹豫着站了出去:“大人,卑下以为,有汉国封赏之爵位利大于弊。” 一句话让所有人转头目视阎赫…… “无根之草终将枯黄,无巢之鸟飞再远都无避雨之处。汉国必是为了安定民心才做出如此封赏,‘护汉侯’之爵位意义重大。若非含有深意,为何不取它名,偏取护汉?” 林斌把麾下将领的表情转变都看在眼里,有些人不是没想到这层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现在阎赫来当出头鸟,必定有人觉得阎赫心志不坚定,有归汉的想法,陈义就是一个先例,表达归汉的想法后马上被其他人疏远,如果阎赫没有解释清楚的话,日后被故意疏远无可避免。 “诸位同泽!”阎赫在帐内走一圈,语气严肃:“我等乃需思量,若拒绝汉国,伤及颜面,势必招惹怨恨,在我等攻伐河朔之际汉国从背后出兵来攻,那时该将如何是好?” 这话霜不爱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非大人看在同族份上多次忍让,汉军有何惧哉!” 许多人露出不屑的表情,皆是说汉军追来,只要林斌下令,杀绝追兵不是难事。 阎赫暗自叫苦,霜是强硬派人士,一直对汉国就没有什么好印象,选择不接受理所当然,有了霜反对,其他将领当然也会跟上。阎赫苦笑几声不说话了,他只不过是顺着自家大人的想法讲出意见罢了,如今倒成了罪人。 陈汐一直在观察林斌的表情,他没有看出一些什么,林斌从开始就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好像完全放手不做决断,把决定权交给了部曲。 “大人!” 林斌看向陈汐,“你说。” 陈汐抱拳:“汐以为,依如今态势,大人拒绝封赏必要得罪汉国,此徒加一强敌尔。” 阎赫感激的向陈汐抱拳,陈汐在虎豹骑军中还算有份量,由他提出相同的意见可以分散同僚对自己的不屑,若陈汐讲的好了,首先提出这个意见的人也将获得声望,有利于日后在虎豹骑军的发展。 “讲下去。” “汐以为,护汉侯也罢,护汉中郎将也罢,无非乃是头衔,并无实际利益。此时我等不宜多招强敌,乃需示弱,使攻伐河朔无后顾之忧,待拿下河朔,河朔乃大人之河朔、虎豹之河朔也!依汐之见,不若虚以委蛇,松懈汉国敌意,待来日,实力强大,汉国便是索要河朔,大人不允,谁敢踏入?” 韩岳、陈和、张辩、阎赫四人率先出列,随后又有十余名将领走出来,他们齐齐抱拳:“我等皆是如此作想!” 原本复杂的问题被陈汐这么一个解释,变成了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管它什么官爵,先稳住汉国,只要虎豹骑军有自主性,名份什么的不重要,抓紧时间壮大就好了。 霜、陈道、辽远、等二十余位将领彼此对视,干脆抱拳:“我等惟大人之命是从!” 林斌站起来,环顾帐内的将领一圈,点头说了句“准备战争”,随后不发一语的走出去。 众将领直到林斌离开大帐都还反应过来,他们实在是不明白点头是什么意思,那句“准备战争”是要打谁…… 林斌出了帐篷径直往张骞那边走。 为了达到监视的效果,张骞、刘婧、刘奕翠和禁卫的营地被包在了中军,一路过去,哨卡、卫士多不胜数,可见林炎对他们并不信任。 两名守门的禁卫见林斌来了,抱拳呼了句“护汉侯!”,瞧那摸样说不出来的恭敬,随后问道:“是否通报事谒者大人?” 禁卫进去没多久,张骞急急忙忙走出来,作鞠:“护汉侯!” 林斌不想磨蹭时间,向张骞一个点头撩开帐帘走进去,进了帐内瞧见刘婧和刘奕翠都在,他径直走到旁边坐下,等待张骞进来,四个人围成一圈漫谈一夜。 天明…… 虎豹骑军和随战仆从在林斌的号令下集结。 苍凉的号角被吹响,三万骑军正式向河朔进发……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为您征战(一) 出乎意料之外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林斌拒绝了汉国的封赏,不但如此,还拒绝再次保护刘婧、不愿意让刘奕翠留在虎豹骑军。若是没有加上保护刘婧和刘奕翠,他或许真的会接受汉国的封赏,加上这么一条彻底让他对汉国的统治阶层失去了信心。 林斌虽然对汉国或者说是还没有形成民族意识形态的汉民族有非常强烈的归属感,但他真的受不了再一次又一次的被出卖。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没有理由在被设计之后还愿意继续保护刘婧,对于刘婧来说,她忠诚永远的是刘氏皇家,极可能在某个关键的时刻再跳出来牵扯或者再一次设计林斌(虎豹骑军)。 有一条至理,人可以忍耐但是不能一直忍让下去,完全的忍耐只会让人觉得软弱可欺。无数次该硬的时候林斌选择了忍耐,最终导致的结果是让别人步步紧逼,一夜的漫谈让他了解一个事实:到目前为止紧逼都还没有停止下来,新的阴谋在被酝酿。 林斌真的觉得自己斗不过那些在官场上爬摸滚打了半生的政客,他选择了最为简单的方案,“我智力斗不过你,我可以选择用蛮横的方式来破除你的阴谋”。当然,到最后林斌拒绝的时候没有讲任何理由,他只有一句话:“风险超过一定的系数时,大部份的人都选择去逃避,我逃避了很多次,这次想站起来,挺起胸膛去让风吹、让雨打。” 三万骑军在雄厚的号角声中列队出征,排在最前面的依然是虎豹骑军的本部,随战仆从被分成三个阵列,分别由霜、陈汐、林炎率领。这一次攻伐先秦两部对于林斌来说没有太大的难度,他已经从蒙昭部得知详细的情报。 从情报来确定,吕炎部大约有近十万的人口,按照先秦的惯例,部内成年的男人都自动视为战士,十万人口养着大约两万五千人的士兵,由于吕炎部身处的是河朔地域,注定不会缺少战马,从战争中又获得足够的经验,早已经废除战车兵这个兵种,但是有一个兵种被保留了下来并被完善,那便是大量身着重甲的刺龙枪兵! 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却是天大的事实,对于吕炎部来说,战马只是一种代步的工具,无论是弩兵还是重甲刺龙枪兵在战场上都是使用先秦古老的战术。吕炎部之所以能在草原立足绝不会没有理由,他们所依靠的是两个兵种相辅相成的战术。通常的作战方式是重甲刺龙枪兵严阵以待,骑兵作为机动兵种游弋在战场左近,等待最佳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吕河部的战术与吕炎部相同。 根据林斌知道的信息,以前爆发战争的时候,先秦三部都会联合起来拒敌,与先秦部有血缘关系的氐族人也会出兵来救,因为有氐族人的关系,羯族人有时候也会派兵过来,这就形成了一种奇妙而又复杂的‘三角关系’。 就目前而言,因为时间久了,先秦三部所决定的方向出现差异,虽不至于互相攻伐,但因为关系的恶劣隐隐成了水火不容之势,这也才让林斌有机可乘…… 林斌虽然表面上对攻伐吕炎部、吕河部充满信心,这很大一部份是建立在蒙昭能够劝服氐族人首领西北狼的条件下。不过,林斌对蒙昭在氐族人那边有多少能量很感到怀疑,每一次都是看见西北狼与吕炎一同出战,可以想象西北狼在乎吕炎多过于蒙昭。 氐族当然不会只有西北狼这支军队,一个庞大的部族,她里面必然会有分派系,林斌不是很了解氐族,无法从并不详细的情报来判断蒙昭部可以拉拢多少氐族军队。目前而言,蒙昭部能做到哪一步光猜测没有任何作用,为此林斌做了多手准备,为了能拥有自己的根据地,这一仗虎豹骑军必需打得轰轰烈烈,打出属于虎豹骑军的气势! 眼看出征的军队缓缓远去,林斌转头看向身后如林一般的羊毛毡,他留下来不是为了其它,身为部族首领不能只光顾着兵事,若是没有安排好部众就那么领兵走了,他也就还没有从一名领军的将军转到部族首领的上面上,这将是致命的思想落差。 萧夫子前段时间被林斌安排去了造工坊,虽然前期不断抱怨林斌这是在大材小用,但是到了看见虎豹骑军无论是将士还是将领都对作匠十分礼遇时,他终于有那么点喜欢上管理造工坊的职位。原因无它,虎豹骑军的兵器补充基本依靠造工坊,将领们为了能早点补充和修好麾下将士的兵器能不对造工坊礼遇吗? 此时此刻,萧夫子骄傲着表情几乎是迈着八字步走到林斌身侧,他先是摆谱一般的轻咳两声,而后高高昂着头直视林斌,故作优雅地甩甩长袖,“今有一喜告知大人。” 林斌低头看去,素来喜欢干净的萧夫子长衫之上满是污垢,头簪亦有点乱,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急急忙忙跑过来邀功:“连弩被嫪言他们造出来了?” 萧夫子理直气壮道:“吾亦有功,为何独赞嫪言!?” 林斌温和点头,“你的功劳我会记上。有带样品过来没有?” 萧夫子终于露出笑容,很是威风的一挥手,两名民玞打扮的中年人慢跑过来,他们一人手捧一桩木盘、一人扛着一个长形状的圆筒。 “此类连弩见未所见,与之汉军弩机相比做工复杂,索性射程优于汉军三箭步弩亦多出三箭,一次可装六枝箭,配上特制羽翎弩箭射程最远可达四百五十步,只是……” 林斌已经手持一把类似于现在军用弩在把玩,这一类是按照汉军弩机的原型加以改进设计出来的六箭连发新式步弩。他又从另一名民玞那里接过弩箭,拉拉弓弦试了下手劲,这一六箭连环弩大约有六石,平常人不是用脚踩根本张不开。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林斌没有任何作势便用手臂的力量将六石弓弦撑开,依稀可以看见他手臂上的青筋直冒,肌肉绷得紧紧的,霎那间看去,古铜色的皮肤在肌肉绷紧时犹如铜身铁皮,很有力量的感觉。他将弓弦放置在钩心,抬头看去时,看见周围的部下都张大嘴巴一幅既震惊又难以置信的表情。 萧夫子结结巴巴,“此连环弩足有六石之重,大人竟能轻易张开,真神力也!” 周旁的将士反应过来之际亦是“啧啧”有声的谈论起来。那些没有亲眼看到过林斌武勇的部众看到这一幕,皆是高声的欢呼起来,按照他们的想法,力大就是勇猛。 林斌平淡的笑笑,“弩箭。” 捧着弩箭的民玞哆嗦着手一枝又一枝的递上弩箭。 弩机铜郭内的机件有望山(瞄准器)、悬刀(扳机)、钩心和两个将各部件组合成为整体的键。 林斌张弦装箭时,手拉望山,牙渐渐地上升,钩心逐渐被带了起来,其下齿卡住悬刀刻口,这样,弩箭装置完毕可以用牙扣住弓弦,将箭置于弩臂上方的箭槽内,使箭栝顶在两牙之间的弦上。 “抬来箭靶!” 自有亲兵奔跑离去,没一会就抬来了箭靶。 “放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亲兵应:“喏!” 林斌通过望山瞄准目标往后扳动悬刀,牙下缩,箭即随弦的回弹而射出…… 很明显地听见弓弦的崩弹声,林斌亦是感觉来自弩机的后座力,眯着眼睛瞧去,竟是看见一百五十步外的箭靶中间穿了四个大孔,其它两箭没有射中箭靶,被箭靶一阻穿过去的四枝弩箭倾斜着插在旁边的泥土里只剩下了尾部的羽翎,其余没有射中箭靶的两枝弩箭直接完全没入泥土不见,还是亲兵在箭靶附近刨挖许久才找了出来。 连环弩的精度本来就不高,为的只是大范围杀伤力,需要的是射程和简化弩箭装置的步骤。六箭两箭没有中靶纯属正常。可以想象要是这一类连环弩是被用在大兵团作战上面,两三千弩兵齐射该是多么的恐怖。 “这种连环弩一把造价多少?” 萧夫子昂头答:“七万钱!” 周遭响起了频繁的吸气声…… 林斌也是愣了愣,随即释然。所谓物有所值,汉军三箭弩机造价都要一两万钱,这种六箭连环弩一把造价七万钱并不为过。林斌在想,造价之所以这么贵应该是因为原料不足的问题。 “十名作匠多少天之内可以造出一把?” 这次萧夫子没有马上回答,经过一段思考和计算,“需时半月。” 林斌心里叹息,造价贵不要紧,主要是制造的速度要快,能固定量产才是最合适的兵器,不然再怎么优秀的兵器都没有用,造出来是要普及全军,而不是被当作某些将领的玩具。 “封存,严格保密图纸,严令负责研究的作匠嘴巴管严实。” 萧夫子讶异,“若此兵器,为何不造?若我军有三千部此类连环弩……” 林斌正在进行拆卸作业,头也不抬,“执行命令!” 萧夫子不敢说话了。 虎豹骑军的作匠本来就少,连环弩是要造必然需要投入全部的作匠,如果全部派去制造连环弩,军队的兵器补充肯定会受影响,如此一来就得不偿失了。 林斌又是一番细细的交代,等萧夫子应“喏”,这才转身离开。 林斌留下来是为了整顿部族,他只能留到明天清晨,时间十分紧张。刚刚他已经让草根子去招集人,此刻要前往的正是被划出来的空地,听取挑选出来担任‘十部’各部的部首和副部们的意见,先初步完成框架,框架一出来,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由于是几十个部落整合起来的部族,参与的人足有上百,林斌到来之前圆形的空地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装束不一、操着各式各样的语言的人们见林斌来了赶紧停止交谈,他们齐齐站了起来,按照自己的风俗习惯向林斌行礼,一时间五体投地者有之、弯腰拜服者有之、单膝跪地亦有,唯一没有的就是挺腰站立的人。 “伟大的、善战的、对部众仁慈的王,愿诸多神灵保佑您健康长寿!” 林斌径直向前方那个被装饰得十分华贵的座位走去,他安身而坐,随后作势抬手示意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既然已经要整合部族,林斌就需要对制度做出改革,他必需打破只有嫡系将领参与军政会议的规律,让这些新被选择、提拔上来的人走进决策层,不然长期隔离在外只会让他们感觉自己没有被接受,时间一久隔阂必将扩大,到时闹出矛盾在所难免。 新的部族一旦被成立,所有人都将成为一个集体,这个集体是属于林斌个人的,他需要有一套合理的制度来约束部众,所以制度是否完善非常重要。 林斌的想法是封建制度与奴隶制度共存,严明的赏罚制度无需再多谈,他想要的是一个永远不会停下征服脚步的部族。 既然已经确定不理汉国,做什么事情都少了顾虑,他将‘十部’中的等级设立为王族、贵族、武士、仆从、奴隶这五个等级,一级约束一级,王族统领全部的部族,贵族阶层和武士阶层上拱卫王族的统治权、向下监视仆从和奴隶,环环相扣。 在这个新诞生的部族里,贵族和武士阶层将是整个部族的中流砥柱,他们将不存在私军,所有军队统帅权归属王族,在王族有命令时,贵族和武士听从命令领军征战,仆从和奴隶如果想提升地位必需建立军功。 当然,这个制度绝不是林斌自己就能想出来的方案,以上的种种皆是部将和几名部首、副部提出来的建议。林斌略一想大概能明白麾下诸人为什么这么建议,一方面可能是献媚;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个新诞生的部族,权利被分散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想强大起来必需要有一名绝对的统治者来领导。 这个部族是因为有林斌的存在才产生,总揽所有权力在大部份人看来再理所当然不过。当然,并不是所有人接受这样的制度,认为制度太过霸道的人只敢在心里嘀咕“这样不公平”,没人敢说出来,这就是强权的好处。 林斌环视在场诸人一圈,声音洪亮:“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能坐在这里!” 并不整齐的回答吵吵闹闹的响起,说什么的都有,他们在看见林斌皱眉时,彼此相视,慢慢统一了语气:“因为您的赏识!” 林斌露出满意的笑容,嘴上却说:“错!是因为我们军队的善战!记住,是我们的军队!” 战场的人们很自然而然的将视线转到站立在林斌左右近百全身套在重甲里面,显得非常威武的亲兵身上,他们理所当然的将林斌语气用词里面的‘我们’认为是虎豹骑军,殊不知林斌说的‘我们’有包括随战仆从在内。 “王,您的士兵每一位都犹如猛虎那般勇猛,像极豹子那般的敏捷!” 说实在话,林斌不喜欢这些人说话的语气,每次一说话都像是在歌颂,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学来这种垃圾用词。 “我必需告诉你们,下一场战争中将产生部族内的第一批贵族。我用眼睛在看着你们!告诉我:你们应该在战争中表现得勇敢还是懦弱!” 现场瞬间一静,他们终于听到了想要的消息,证实只要努力作战就能成为部族的贵族,他们心里无比激动,成为部族的第一批贵族,那将是一件异常荣耀的事情,若部族发展壮大,无论是成为新的国家还是成为草原的霸主,以后将有千万人谈起他们的名字! “为您而战,尊敬的王!”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为您征战(二) 林斌注视着一脸激动的人们,黯然心想:“他们为了我而战,我该为谁而战?”多想无益,他调整一下心态,强迫自己露出豪情万丈的表情,以表示对部众高昂战意的赞赏。 此次对先秦吕炎部、吕河部的征战需要速战速决,麾下是否士气如虹十分重要,林斌抛下了一把本该抛出去的香饵,其用意不过是打消部众的疑虑,以最实际的利益驱使他们去拼命作战。 围成一个圆圈盘坐的人,他们无论是被打得归附还是主动归降,基本上都是期望能够成为一个强大部族的一员,先前这些人之所以会这么安静和服从指挥那是因为他们把林斌认定为首领,林斌若是身份转变为汉国的官僚,这些满心认为新部族即将崛起的人们肯定会产生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立时必将大乱。 林斌这是作茧自裹无法怪得了谁。先前和汉国在‘眉来眼去’就是一名傻子都能看出一点端倪,若不是虎豹骑军的善战之名压着,估计早就闹翻了天。然而,就是在石堰城之祸刚过不久,随战仆从和家人会合后,林斌发现了随战仆从的不稳定,他们对屡次忍让汉国感到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实力还要对那个总是被人欺负的国家忍让,渐渐地演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愤怒。 林度步率先站了起来,他来到林斌座前很是激动的行了一个五体投地之礼,“尊敬的主人,您忠心的奴仆已经把腰间的战刀磨得无比锋利。” 显然,林度步、林博尔、林稀这三个被赐予‘林’姓的人总是以‘主人的奴仆’自称。或许有那么点难以理解,但是他们都把被赐姓看作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如果知道游牧民族‘主人的奴仆’是部族首领亲信的意思那就没有什么好惊讶了,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阶级总是有它的特权。 所谓‘打狗看主人’,有‘主人的奴仆’这个名份在,他们三人在部族的地位不会比贵族阶层差多少,在某些时候可能还会比贵族阶层更加有权力。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三人被赐姓了,都认为既荣耀又实用,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林博尔亦站了出来行了一个五体投地之礼,说出同样的一句话。 其他人终于也坐不住了,现在都知道是表忠心的关键时刻,能不能有什么效果不知道,但要是表现的出彩一些,说不准会被首领记住,多争取在战时出战的机会,毕竟无论是谁都总是会选择相对比较熟悉的人来用,这是潜意识的行为。 慷慨激昂的请战变成了表忠心大赛,开口说话的人一多,无论用词再怎么肉麻的话语都成了吵杂的“嗡嗡”声,听上去极为不舒服。 林斌只是一个抬手,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抬起来的手作势一挥,这些都快挤到座位的部众露出惶恐的表情各回各位。他坐直了腰目光炯炯地看着那些满是急切表情的人们,缓缓开口:“部族内的人必需学习汉语,讲汉话、穿华服。” 下面的人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们早就羡慕那些好看的华服了,而且对文字的认识也十分渴望,能学习到先进的文化求之不得,哪会拒绝呢? 林斌眼神变得锐利,“不管以前你们是什么人,今后你们只有一个民族的名称。记住,从此刻起,你们是汉人!” “嗡嗡嗡——”的吵杂声又响了起来,下面的人交头接耳似乎有点没有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尊敬的王,我们部族的名称是汉族?” 现在还没有民族意识这个说法,同样的,现在也没有汉人这个自称,汉国人一般还是用春秋战国的名称来自称楚人、燕人、赵人,要么就是自称华人、夏人,比较普及的是自称华夏人。林斌之所以自称为汉人那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就好像出了国,向人介绍时,会说“我是中国人”那样。 林斌知道武力的吞并永远不会长久,只有用文化去征服一个民族,将那个民族融合才能长久稳定。在后世有一种‘民族大融合’的说法,林斌对那个说法不置可否,他个人知道的是自己的民族经历了无数次的伤痛,被强迫的‘融合’了无数次,他既然来了,目前也有实力,何不也来融合融合?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但要融合东夷北狄的诸多民族,打算连中亚、细亚,能够征服的民族全部融合掉! 还有一条,林斌不喜欢被称呼为‘尊敬的王’,这个称呼在他看来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汉族!” 林斌原以为与汉国的名字相近会出现麻烦,至少会有人问为什么叫‘汉族’,与他预料出现差错的是,下面那些人听到‘汉族’这个名称的时候,连问都没有问急急忙忙欢呼了起来,全部呼喊终于有了自己的族名,可以想象他们为了确定族名等待了多久。 原以为需要回答很多问题的步骤省略过去,林斌公布了一些关于军队配置的方案,下面的人哗然…… “尊敬的王,您给的军队太少!” 跳出来说话的是一名十分壮硕、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他身上披着狼皮外套、头上佩戴鹰的羽翼,这是说他曾经独自猎杀过很多狼,射杀过苍鹰,这套服饰所代表的是勇猛之士。 林度步霍地站起来,“迦阿嗦呼,你要对我们的王不敬么!” 迦阿嗦呼怒瞪林度步一眼,复而转向林斌的方向,他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我的王,您应该给您的绒羽足够的士兵,让他们为您去征战。” 林度步看向林斌,得到示意,乖顺地退开,手按在刀柄上。 林斌用手撑住下巴,目露凶光地盯视迦阿嗦呼,“其他部众想要建立功勋仍需亲手去搏杀,给予你们每人五十的兵员已经是特别的恩惠。” 迦阿嗦呼还想说些什么,感觉自己的后腰被拉了拉,他回过身去看见的是自己以前的部落首领。在部落归附林斌后以前的首领已经没有权力在约束任何人,他反手甩了甩,将拉住自己的旧主甩开。他向前两步,“您的绒羽需要特权。” 每人只能拥有五十个卫士,这在战场上跟没有下属几乎没有差别,其他部众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一战关乎到是否能够成为部族第一批贵族,他们当然要争取多带一点士兵好建功立业。迦阿嗦呼在东胡之中还算有勇悍的名声,自持勇悍的人总是有那么点骄傲,草原上不服安排也可以争取,有时候部下和上司争吵更是平常事,如果有理由或者很多人赞同,上司基本上是不会惩罚,所以他才会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林斌慢慢从座位站了起来,他盯视迦阿嗦呼的眼睛,非常缓慢地迈着步伐走过。他知道草原上的至理,什么道理都是假的,拳头大的做主,“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能接住五刀,可以给你五百名士兵。失败了必需遭受惩罚。” 刚刚还在交头接耳的人们安静了下来,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五刀?’对在东胡拥有勇悍名声的迦阿嗦呼只要求接住五刀?”。好事的人们既郁闷又对首领的武力十分好奇,很希望迦阿嗦呼能够接受。 “王,您说什么!” “四刀。” “您难道看不起我吗!?” “三刀!” “王……” “两刀。” 骄傲的迦阿嗦呼脸色变得铁青,他之所以会归附并不是因为战败,而是他的部落首领在还没有开战之前畏惧虎豹骑军的军威选择自动归附。骄傲如迦阿嗦呼,虽然无数次听闻林斌悍勇无双,但是如果没有亲自领教,他怎么都不会服气,当下抽刀“哇哇”大叫作势前冲…… 林斌听到“哇哇”大叫的霎那立刻做出反应,他弓身作势成拔刀姿势,这些昨晚迦阿嗦呼已经冲到跟前约三步的距离,突进、挥鞘、上扫、只是一个瞬间迦阿嗦呼发出闷哼声倒飞出去。 那些旁观的人正要睁大眼睛看,没想都还没准备好呢,只是一个照面迦阿嗦呼就倒飞了出去,他们根本没有看见林斌是怎么动手,迦阿嗦呼被击中哪里。按照迦阿嗦呼的体型,至少有两百来斤重,在冲锋的姿态还能被击得倒飞,可以想象林斌的力量该有多大! 越是不懂,人们越是畏惧,他们在看迦阿嗦呼数次想站起来又扑倒在地上爬不出来时,心里无比震惊林斌的勇猛,畏惧的同时升出了一股崇拜的情绪。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白林斌刚刚没有投机取巧,迦阿嗦呼不知道什么叫格斗术,刚刚趴在地上的时候他无数次回忆当时的情况,竟是没法办法破解。他明白如果不是刀鞘而是刀刃的话自己现在已经被分尸。 迦阿嗦呼爬了五六分钟终于能够站立起来,他爬起来的第一个举动是踉跄着走到林斌跟前,不发一语的双膝跪地,弯腰下去拜服。 期间林斌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配合刚刚的一击之威给人无比强烈的压迫感,他环顾四周早又是一幅跪拜姿态的人们,用着无比平淡的语气问:“谁还反对?” 谁敢反对!?强权就是至理,这在任何时代都无法被改变。 “自己到执法队那里领五十鞭子,明天你也不用再出战。” 迦阿嗦呼脸色一黯,他毫无反抗的被击败了,觉得不被杀掉已经是首领仁慈,应了声“服从您的安排,我的王”说完转身离开。 林斌重新回到座位,声音洪亮:“记住!只有我同意让你们做什么,你们才能够去做。想要的东西,我不给,你不能抢。不想要的东西,我给了,你不想要也得接受!” 众人齐呼:“遵命,尊敬的王!” 接下来,林斌又简单的部署新的策略,让留守的嫡系将领率领部众向外继续开拔,务必离汉境至少一百里,他们选择暂时作为驻地的是在河套中游的一片草原地带,匈奴在征伐西域、鲜卑遭受重创龟缩到贝尔湖一带去了,那里的出了一少部份牧民之外,没有任何势力。 等待交代完毕,林斌下令部众各自回去备战,他自己则是准备回到中军大帐陪陪怀孕了的燕子和陵子,毕竟新的征战旅程又要开始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才能安稳的停下来好好尽一名‘孩子他爹’的责任,只有在事情做完后尽量多抽时间了。 一路策马奔驰,林斌看到中军大帐的同时也看到大帐前的张骞、刘婧、刘奕翠等人。 那一夜的漫谈林斌拒绝了汉国的封赏,但是却答应了张骞一件事情,那便是护送张骞约两百人的使节团穿过河朔,完成出使大月氏国的任务。 林斌不知道历史上的张骞是在哪一年受命出使大月氏国,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斌想看看如果张骞没有被匈奴人抓住,在匈奴替依稚斜养了十几年的战马历史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他在帐外与张骞商谈了一些细节,期间极力避免与刘婧、刘奕翠交谈,等待打发他们离开,这才迈步进入帐内…… 第一百六十四章 错综复杂 晨雾涣淡,清新空气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草香,中军大帐的门帘被拉开,林斌身着鱼鳞重甲,腰上别着横刀缓缓走出来。他挺挺腰,对着站在中军大帐一宿的亲兵温和笑笑,随后转头看向东方的天际。 朝阳在东方天空的地平线上露出半个身子,蛋黄色的光环周边没有半点云彩,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满是露珠的草原上仿佛给世界点缀了无数亮彩,增添了生机。 再远远地瞧去,分散了的牧民背着木桶、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勺子的东西在草地间忙碌。草原缺水,除非是占据河岸水草丰美的地带,不然牧民总是需要在朝阳露出来之前出去收集露水。虽然平野的草叶多,不过收集到水也只是足够煮食用,梳洗嘴脸和洗澡在草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浪费水源被公认是犯罪。 人们常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林斌看见的是一个没有朝霞的清晨,这意味着至少在两三天之内将不会出现降雨,好天气在夏至即将到来之前非常的稀少,在大战就要开始的时候出现好天气,按照萧夫子的话来说:“此乃祥瑞之兆” 苍凉的鹿角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起床号被吹响之后屯兵的羊毛毡陆陆续续走出士兵,他们在军官的号令声中整齐列队,按照军营的规矩点唱数量,一时间周围满是呼唤人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应“到”之声络绎不绝。 林斌习惯性地走向临时的校场,他来到这里一直保持每天清晨无事打一套军拳。当然,这套军拳由于不需要准备什么工具早已经普及全军。他喜欢在校场和将士们一起听从口号演练,浩大的‘呼’‘喝’声能让他找回当年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不曾离开。 将士们相信自家大人的一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武技都是在一遍又一遍枯燥的操练中训练出习惯性的动作,一旦那个动作练到一个境界,危机时总能潜意识的反应过来做出那个动作进行格挡或是搏杀,这在战场上能不止一次的救了自己的命。 若想要改变别人,总是需要让人知道按照说的做了会有什么好处,利益引诱总是比强加胁迫来的有效果。最明显的例子便是随战仆从原先对武技操练不屑一顾,坚定认为勇猛的人是因为有天赋,他们后来看见虎豹骑军在修正时依然坚持练习,从实际的事例明白天赋不及人的努力,没有人严厉的要求下,每一到时间总会在军官的带队下,在虎豹骑军周边的空地跟着操演。 林斌操演完毕就让亲兵牵来绝影,坐胯绝影在军卒摆列的方阵之间穿梭。 数千人摆在一起看上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两三万人分成数个方阵一同操演,声势越加浩大,每一段整齐的“呼!”或者“喝!”,在同一个时间猛地踏地击拳,大地都好像震动了一下。 没有事做的部众全部围在外围观看,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看得都呆了。他们以前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纪律、什么叫团队的力量,见到纪律所带来的效果除了感到震撼,还升起一种“这个部族绝对会强盛”起来的想法。 文明的优越性是林斌最好的武器,优越的文明能使人升出向往,让那些羡慕的人不用强迫就自发性地融入先进文明的体系。他以前有规划过部族的建设,但是由于时间和生存空间的原因一直没办法实施,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安稳的根据地,对部众进行全方位的汉化工作。 按照林斌的理解:民族之所以称呼为某个民族(如汉族)并非完全是因为血统,其实更多的是因为文明的影响,华夏民族原本是黄河源头的一个小部落,是在连年的征战中吞并了其他部落,强大起来了才出现文明意识,从而成了一个族群。 每一个民族都是在吞并中壮大、在消弱中灭亡,狭窄的血统论只会让一个原本可以强大的民族走向灭亡。血缘相近交合产生胚胎,下一代必定会出现这个那个等等的问题,比如生出了畸型婴儿或是智商低下的所谓黄金血脉(罗马王族就是例子),所以必需在扩张中增加人口,这就是所谓的新鲜血液补充理论。 吞并的主旋律无法避免,从古至今多少民族被人吞并消失在历史长河,既然无法避免为何需要狭窄的去限制自己的发展?死胡同人人都会走,灵活的道路却没几个人敢去尝试。 走不一样的道路必定需要倍受考验,林斌认准一条道路,无论得到的是怎么样的一个历史评价,他就是要走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他所在的族群曾经有过无数次遗憾,每次到了即将高速发展的时候总是被外力破坏,到了他出生的那个年代,曾将的辉煌变成了历史,只能从历史资料去怀念,人们无数次叹息、叹息、再叹息,除了叹息就是自怨自哀…… “我会一直走下去!” 林斌立马横刀,看着近两万的战士挥舞兵戈,他根本不去管什么评价,按照他的思想,崛起的过程中必定会卧尸万里,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躺在地上的尸体不能全部是本民族的儿郎! “崛起的道路有很多条,我只是选择了一条率领整合起来的部众去征战异族罢了,必定会做出成绩,让世人看看,什么才是属于我们民族的辉煌!” ※※※ 日上三杆,吃完朝食的军卒开始了行军准备,部众亦开始收拾营帐准备开拔,林斌将率领他们到达离汉境约百里的河套中游的平野暂居,在那里等待十三股骑军引领汉民会合。 目前留在部族的骑兵尚有三万,在林斌率领两万骑兵离开后,霜将被留下来统领留守的一万骑兵保证部族栖息地的安全。另外霜还有一个特别的任务,他必需登记部族的人口,将15岁以下的少年征召起来,按照林斌给予的方案进行初步整编。 先前无数次提过林斌要的是一个永不停止征战步伐的部族,那么制度必然要与这个时代人们所认知的不同。林斌不但计划建立少年军,将少年军归属自己统领,还将学习先秦的制度替所有部众安排合适的岗位,以期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他把这种方法统称为‘系统化管理’。 系统化管理早在秦初就已经被设立出来,先秦的人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老年、女人、孩子耕作,特别的人被安排进造工坊成为帝国专属的铁匠,这些阶层的人统一为国家的军队提供粮秣、兵器等等的保证,成年人在前线厮杀为国家扩展疆土。 林斌借鉴的就是秦朝时期的制度,虽然目前可能还不怎么完善,但是他相信只要吞并了先秦遗民,不但能获得先秦的人口和制造兵器的技术,那套在周朝时期还是一个小小的放马族群,经过数百年变革,发展成一个让六国战栗的社会体系也将展开她神秘的面纱。 听到脚步声,林斌转头看去,张骞身穿黑色长袍坐胯战马,手里拿着一杆汉使节仗…… 张骞将节仗抬了抬,“林将军,何时出发?” 林斌目视张骞,想从张骞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 只是短短两天的相处,林斌从张骞身上看见的是执着和耿直,他想“或许正是因为张骞执着,被依稚斜关押十二年后仍不忘时时刻刻想着完成出使大月氏的使命”。 林斌知道目前大月氏在做什么,按照历史的发展,大月氏被匈奴击败,大月氏王也被匈奴人杀掉后,大月氏人开始向西方迁移,到了咸海、阿姆河下游的妫水,一个被统称为葱岭西的地方。大月氏在葱岭西区域撞上了人口基数庞大的夏国,就此在那里与塞族人爆发了战争,击败了塞族人灭掉夏国不但建立了贵霜帝国,还从塞族人那里获得了先进的制金技术,也就是所谓的钢的制造配方。 历史没有出现差错的话,张骞需要在十四年后才会到达大月氏的领土。林斌很想看看如果张骞提前十年找到大月氏人会发生什么事情,历史又会被改变成怎么样;是不是会向历史上大月氏击败了塞族后就乐于安乐,满足葱岭西的肥美不想掉头东返。 张骞是一名有趣的人,若是其他人,在林斌拒绝汉国的封赏后必然会动怒?张骞没有动怒,他好像知道是这么结局一般,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也不知道张骞是哪里来的信心,他对林斌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说在某一天林斌会心甘情愿地为汉国效力。 此时此刻,张骞满脸的认真,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又再问了一次,好像很急切? 林斌脸上露出微笑,伸手摸了摸绝影的鬃毛,没有回答张骞的话。 张骞干脆也不问了,他策马靠近,看到林斌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些正在忙碌的士兵,感慨:“将军真神人也!” 林斌奇怪地转头看了张骞一眼,“世界上没有神。”复道:“有许多物资需要点算,战马、牲畜也需要调整一下,临近正午时分可以开拔。” 张骞异常认真的径直说:“将军莫要谦虚!将军白手起家,如今麾下足有六万控弦之士,亦有三十万部众,神迹呼?此六万控弦之士皆愿为将军卖命,将军之兵力比之匈奴在河朔兵力已然多出一万,攻伐河朔必然轻而易举?” “战争不是比人数。”林斌语气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别钓不到鱼反而自己摔进了河沟。” 张骞眉毛一挑,“此是为何?” “你们只不过是想让虎豹骑军去与匈奴作战,无论胜利还是失败,最后双方兵力必然耗损。如果我猜得没错,李广和李息现在应该已经在招集士兵,屯兵于阙水河边上的长城地段,只等待虎豹骑军和河朔的势力开战,李广和李息麾下的军队就会开拔,自以为没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等待虎豹骑军和匈奴打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捡便宜。” 林斌说完嘲弄似得笑笑,笑得张骞脸皮一抽一抽,有着说不出来的尴尬。 “骞有一事不解,望将军解惑。” 林斌看见草根子从远方驰骋而来,身后还跟着数十骑,默算什么时间会到这里。 “将军即知,为何愿率军攻伐?” “为什么率军攻伐河朔你不用知道。” “骞甚困惑,有一言不吐不快!将军既无归汉之心,为何屡次相助汉国?” 林斌深深地注视张骞一眼,看得张骞呆了呆,随后策马迎向驰骋而来的草根子等人。 张骞神情复杂地看着林斌远去,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从来就没有看懂过林斌,当然无法了解林斌为什么这么做。林斌这是埋下一颗种子,至于能不能生根发芽,责任不在他,要看汉国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 河朔无论是对汉国还是对匈奴来说都是一个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向北可以直接攻击把王庭设立在诺水附近的匈奴单于庭,向南则是威胁到汉国的国都长安。无论汉国还是匈奴都十分看重河朔这个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匈奴之所以占据着这个战略要地是因为汉国还没有实力去攻打。确实,汉国缺少战马,骑兵数量太少,单靠自己无法拿下河朔,但是如果再加上不缺少战马,拥有六万骑兵的虎豹骑军呢? 林斌之所以攻伐河朔绝不是为了长期占领河朔,目前还弱小的虎豹骑军想占据那里是找死。他最想要的是获得先秦的人口和技术,土地对于他来说不重要。 在汉国要求虎豹骑军攻伐河朔时,林斌就猜到汉国肯定有所准备,再根据从汉国内地传来的消息,林斌确定汉国的上郡、太原郡、雁门郡、北地郡在集结兵力,他猜汉国肯定是被虎豹骑军的扩张刺激到了,想要有所动作。 先不去讲汉国是怎么达成统一的意见,林斌大概可以想到,当今天子刘彻肯定是从虎豹骑军对游牧民族的攻伐中得出一个判断,那便是现在匈奴攻伐西域的战事肯定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匈奴留在东方的兵力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当今天子迫切地想要有所作为,决定冒险一试。 林斌既然猜了出来,又从张骞、李广、刘婧那里看出了一点端倪,能够达到双赢的局势如何会不去利用?他个人无法与河朔的所有势力为敌,既是为了分散河朔所有势力的注意力,亦是为了降低伤亡,更加是为了让汉国提前扩张,不介意当一次刀子,反正虎豹骑军只是想要获得人口资源和技术。 草根子迎了上来,“大人,两万骑军已准备就绪。霜问大人:部众是否分批开拔?” 林斌正在看游骑兵打扮的斥候,“让各部将领稍等片刻。” 草根子应“喏”下去传达军令。 那些游骑兵驱动坐下战马向前一个马位同时抱拳,呼了声:“参见大人!” “有什么军情?” “回大人,如大人所料,汉军大规模集结,兵力足有二十五万!” “是内地调上来的军队还是边军临时集结?” “乃是上郡、太原郡、北地郡驻军。汉国内地并无异常。” 排在第二个位置的斥候开口…… “禀大人:石堰城果有汉军进驻,兵力约五千。在石堰城向南发现大量民玞,远远瞧去车架不计其数,依卑下看,应是运输粮秣。” “李广部在哪里?” “李广部目前驻扎于西河首府平定。” 林斌沉思了,他无法确定因为自己的到来、虎豹骑军的崛起使得汉国提前对河朔展开军事行动会造成什么影响。他既然连大月氏都清楚,对汉国又怎么会陌生? 按照历史上的事例来判断,当今天子刘彻现在的帝位并不稳固,不但受到窦氏门阀集团的牵制,就是淮南王刘安也在窥视帝位,是什么迫使当今天子刘彻不顾这些威胁而选择进行战争? 林斌必需猜,而且需要猜出答案。他又问了斥候一些问题,便让斥候继续出去探查。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张骞,却是看见张骞全神贯注地注视已经列队准备出发的骑军方阵,张骞的眼神里满是渴望,不时还会转头看向被牧民驱赶到一块还未经过训练的马匹。 “此些马匹皆是良驹,不知将军可愿贩售?” “那些都是不足一岁的马崽子,正是接受训练的最佳年龄。” “如此说来,将军是不愿贩售罢?” 林斌笑呵呵的摇头。 要是以前的话,林斌当然愿意贩卖马匹给汉国,问题是现在卖给汉国就等于是在自虐。在林斌想来,如果战事顺利的话,汉国可以得到河套北岸,这也就等于有了自己的战马繁殖基地,那时他只要留下一些好的马种,汉国自然会自己想办法增加数量。最重要的是,等汉国有了足够的战马,虎豹骑军已经离开了汉境。非常假设的想:如果现在汉国有足够的战马,态势还会是目前这样吗?估计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虎豹骑军了,所以林斌绝不会自找麻烦。 “骞听闻将军欲在石堰周近设立边市,不知是否乃是欺敌之计?” 林斌发现张骞的问题总是一个连着一个,还真不知道张骞是好奇心太重还是在打探什么军情。 “借建立边市瞒骗敌军,使得诸多势力松懈,立时将军再率军攻伐,敌军必五防备,此‘上兵伐谋’之道也!足见将军熟读兵书,尚不知将军所喜兵书为何?可读过‘尉缭子’?尉缭子有言:‘黄帝刑德,可以百胜,有之乎?’。圣朝高祖皇帝曾施一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林斌见张骞表情认真,像是在探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不断苦笑,知道不回答就没完没了:“我读的兵法很多,唯一借用的是《练兵实纪》和《效纪新书》。” 张骞新的问题出现:“此《练兵实纪》与《效纪新书》乃是何人所著?” 林斌彻底不耐烦了,“戚继光!一个民族英雄!”说完横一眼还想开口问话的张骞,“要出发了,你的随从和护卫准备好了没有!?” 张骞像极没有发现林斌发怒了,不依不饶,“骞有所求。骞愿出十万金求得将军手上之《练兵实纪》与《效纪新书》,不知将军可否应之。” 林斌无语,干脆不再理会张骞想要调转马头离开,不料张骞竟是不要命的跳下战马急急跑到绝影马首前,语气里满是恳求:“望将军成全!” “不卖!你给我让开!” 在林斌善战之名被广为传颂的时候,无数人猜测是哪一位名师能够教出这么一名既懂兵法又善于练军的高徒,由于林斌的来历无法探明,名师什么的无法考究,林斌本人又从来没有谈起过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名师,人们的目光开始转向林斌身上是否有神秘的兵书。 一个说法转到另一个说法,无数个不同版本的传言产生,最后所有人都坚定认为那一定是一本绝世高人写出来的孤本。世人都认为林斌是名不怎么聪明的武夫,既然不聪明都能自学兵书有了那样的成就,要是聪明人学了会怎么样? 很好、很强大,当注意力转移到林斌身上的时候,刘婧曾经不止一次的进入中军大帐翻找,每次都没有找到,她把目光转到林斌身上,认为宝贵的东西肯定是随身携带,这才有前期暧昧的诸多事情发生。 当传言越来越离谱的时候,就算是有人做出再怎么不合理的举动也都算是情理之中…… 张骞知道一本绝高的兵书等同于无价,亦明白自己的举动非常无理,“不若如此:骞为将军于圣上之子中寻得良徒,为将军传承衣钵。不知如此可好?” 横的就怕愣的,林斌被弄得哭笑不得,转念一想,本来就要写一些建议给刘彻,干脆把自己还记得的练兵方法和战术都写了也无妨。他想到这里,闷闷的点头:“不用什么皇子,我会写出来,至于会不会交出去,我不会保证。” 言下之意:我不会给自己培养敌人。 一番口舌终于让张骞露出感激的笑容,“骞为汉国多谢将军。骞亦会无时无刻传颂将军之仁义美名。” 林斌感觉自己被烦得头疼欲裂,这张骞也太会磨叽了,还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林斌来到整齐摆列的骑军前方,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上面显示的是10:12分。 整齐排列的骑兵睁大眼睛看向林斌高高抬起来的手,那只手被用力挥下的时候,阵阵苍凉的号角声响彻…… “出发!”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末将蒙昭 全军开拔,肃杀之气伴随着震天的马蹄声霍然而起,磨刀霍霍的骑兵手安放在刀柄之上,他们直视前方随着胯下战马的驰行而在上下摆动。这是整合部族后第一次对外发动战争有着非凡的意义,更为重要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即将产生部族的第一批贵族,阶级也将依照军功划分,战士们都卯足了劲准备杀人立功,以期能在部族内有好一点的地位。 驱赶牲畜群虽军开拔的牧民挥舞着长鞭,卷起来的鞭子被甩出去,鞭身延直‘啪’的一声抽在牛或是羊的身上。在牲畜群的侧方,驼扶辎重的劣质马身上挂着包裹着兵器的皮袋子,它们将保证军队兵器的供应。 前一段时间虎豹骑军搬空了雁门关隘的兵器库,获得了大量的箭矢;搬回来的戈矛几乎没有人用,全被化掉重新打造成骑枪,甲胄等护具则是已经被分发下去,但是由于甲胄少人多,只有勇猛的战士获得。 穿上了汉军样式甲胄的骑兵看去其实与汉军军卒没多大的分别,穿着汉军甲胄的骑兵自成一列,行军在整支军队的最前方,这些是被公认最为精锐的战士。 两阵军列的后方,一万五千名还是穿着草原皮革的战士,他们眼馋于那美丽实用的甲胄,心里无数次许愿能够多砍几颗脑袋换取。林斌的奖罚制度与先秦无异,同样是以斩敌首级计算。这样一方面是好辨认、一方面是能刺激战士的血性,鼓励战士拼死杀敌,其实他就是没办法一时间弄出那么多战袍和甲胄,算是变相的拖延时间。 或许很讽刺,在部众确定自己的部族名字叫‘汉族’后,一致要求拥有一杆能够代表族群的战旗,就这般,数十杆黑色为底、上书一个大大‘汉’字的战旗被连夜做出了,并按照习惯送交到中军大帐,让林斌挑选出代表王旗的样式。 当林斌看到与汉国军旗只相差颜色的‘汉’旗时,他只是愣着一下就随意挑了一杆带有金色柳絮的庞大战旗。他知道用这样的战旗某些人肯定要有意见,如比既然不愿归汉为什么又要用‘汉’字战旗,但是谁规定不愿意归汉就不能用‘汉’字战旗了?林斌本来就没有想过要为刘姓皇家的王朝而战,他虽然没有高尚到为了整个民族高声呼喊什么壮烈的口号,但是选择归属感强烈的军旗,他认为没有错误。别人想说什么就说去! 此时,每一个军阵前方都是竖立起一杆‘汉’战旗,它们随风飘扬,看得张骞等人直苦笑,“这算甚子事?”,大部份人认为林斌果然和传言相同,做事根本不顾规矩、不受约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张骞心有所思。他看着被五百具装重骑拱卫在中间,立于一旁看地图的林斌,嘴角勾起微笑,随即摇摇头继续和刘婧在低声交谈。 “公主如何看待此事?” “本宫以为:斌君乃有归汉之心,只是朝中某人逼得过甚,如今才会如此。” “骞深知汉负林将军良多,但是今上用计,我等苦之奈何?” “彘儿乃是为国,本宫不加品论。” “苦了公主,望日后林将军能知公主心意,重新合好。” “难,难于上青天……,那榆木脑袋太过木纳,受不得刺激,今才有拒绝封赏之事发生。” “骞既已答应公主,必不会将林将军拒绝受封之事回报,只求公主能尽快压下此事,不然……” “本宫省得。” 经过一天行军,在隔天傍晚林斌率领的两万骑军在虎泽下游的平原与陈汐部会合。 陈汐也不去问那杆军旗是怎么回事,见到林斌的第一句话就讲:“大人,燕戈部、林炎部传来紧急军情!” 先行的三部骑军分开三十里立营,这是林斌在事先就有交代的军令,此举是为了尽可能的观察先秦部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甲贺传来情报,匈奴和羌族人和诸多小部落组成联军,挥兵五万攻打先秦吕炎部!” 林斌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匈奴和羌族人为什么去攻打吕炎部?” 陈汐愉快极了,“据甲贺回禀:乃是为上次先秦与匈奴、羌族、鲜卑族、羯族、氐族、丁零族联盟,先秦在匈奴、鲜卑、羌攻阵之际按兵不动,后又引兵退走,匈奴人狂西狂将战败归罪于先秦吕炎部,公布了‘吕炎’破坏了草原神圣的契约规矩,这才招集人马攻伐,有多数势力响应。”(详情请见) 林斌是该笑着说一句“活该,恶有恶报”还是纳闷地痛骂句“这都他妈什么事”。他又问了诸多事情,随即命令传令兵向林炎部和燕戈部传达靠拢的军令。 “五万联军?这些部落都吃饱着没事做,动不动就联合起来攻打。” 林斌想到后面笑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天赐的良机,把汉军拉进来是为了增加筹码搅乱时局,现在匈奴、羌族等联军已经对先秦部发动战争,局势比他自己所设计的要理想很多。 “传我军令:各部战士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派人联系甲贺,我要知道蒙昭的态度!” 至于吕河部,这一部先秦是向匈奴靠拢的先秦遗民,很可能是按兵不动,只需要派人严加监视也就行了。 林斌的到来直接接管了陈汐的大帐,他在帐中与将领们探讨现在时局的态势,将领们基本上是建议在一旁看着,等先秦吕炎部和匈奴、羌族等联军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发兵。 谈到一半,帐外突然响起了示警的号角声,这让交谈中的诸人脸色一变,林斌率先冲出大帐,随后诸多将领跟上。 陈道纵马狂奔,来到中军大帐前下马抱拳:“禀大人:西南方向发现未明军队!” 话声未落,又有一骑快马奔驰而来,马上骑士边跑边大声呼喊:“友军,乃是友军!” 示警的号角声一变,声段绵长,吹起了警戒的军号,随后缓缓地消失不见。 军营的军卒早已经全部跑了出来,军官的呼喝声络绎不绝,将近一千名手持大盾的步卒快步奔跑,他们在军令声中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了起来,随后又有近两千的刺龙枪兵列阵而来,在内阵“呼啊!!!”的一声刺出了手中的刺龙枪,一时间整个中军大帐变成了铜墙铁壁。 林斌非常满意陈汐麾下士兵的素质,能够在外围发现敌军,瞬间吹响示警号角,不到两刻钟内营内军卒集结完毕,发出警戒军令后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并且立阵保护中军,足以说明陈汐一直保持超高的警惕性,陈汐也是一名合适的将领,以后可以再给予更加重要的任务。 该给予奖励的时候林斌从不吝啬,他赞赏地拍拍陈汐,“你可以当一名黑衣将”,不等陈汐反应过来,他已经迈步走开。 既然是友军,必定是甲贺率领的先秦蒙昭部的军队,林斌猜测蒙昭也应该会亲自过来,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表示看重,林斌都必需亲自出去迎接。 为了表示对蒙昭的看重,林斌特意吩咐接见的排场一定要隆重,不过他没有出迎几里几里的打算,表示看重是一方面,过份的热情就是虚伪了。 虎骑一直是林斌亲自率领,军令一下虎骑和亲兵队,总两千五百具装重骑在军营辕门前分成两列排开,林斌等诸多将领则是站在辕门前眺望远方不断接近的军队。 “有派引路的士兵吗?” “回大人,有派。” 林斌点头。 随着远方的军队不断靠近,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军队竖立而起的那杆黑龙旗帜。远从曾山赶过来的蒙昭部士兵的等级划分被保留的很好,军官不是穿甲胄而是竖板簪、持战剑,弩手则是只穿灰色麻衣,只有骑兵和持戈甲士才会身穿黑色战袍和身着甲胄。 前进中的先秦军队在一阵浩大的战鼓声中瞬息停止前进,将近一千骑兵的方阵被摆列出来,跟在黑龙旗后面缓缓前进。没走多远,一千骑兵又分为两列,五百名身穿黑甲的先秦骑兵停住,五百豹骑跟随在甲贺和一名身穿威武秦式前将军甲胄的中年人后面向军营辕门驰来…… 林斌目不转睛地盯视那名中年人,讶异的发现蒙昭的样貌普通到站在人群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 林斌亦拍马而上…… “哈哈哈……” 一阵豪迈的畅笑,林斌和蒙昭彼此相视良久。 “末将蒙昭,参见皇陵古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性情男儿 蒙昭的恭敬和称谓出乎林斌的预料,林斌看蒙昭恭敬的行下属礼,连忙快步上前握住蒙昭抱成拳状的双手…… “蒙将军!神交已久,现今总算得以相会。来,进营。”林斌满脸真诚笑意,他对蒙昭的低姿态既喜欢又非常惊喜:“草根子,备酒席,我要与蒙将军畅饮!” 蒙昭部的军队自然有人会去引导。 蒙昭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林斌,他已经从甲贺那里了解到林斌的性情,知道就是一个做事直接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专门为任何人摆过席宴。别人礼遇,蒙昭自然心甚喜悦,但是他却不是来吃席宴的,是想求林斌带兵救救吕炎部,这时见林斌盛情款款,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起话头。 蒙昭愿意帮助虎豹骑军吞并吕炎部事出有因,按照甲贺传回的信息来看,若他没有加进来吕炎部也必然被吞并,过程中吕炎部肯定要死伤惨重。既然被吞并无法避免,他的想法是,不如加进去从中周旋,以期能减少伤亡,还能一加进虎豹骑军就立下大功。 现在,吕炎部被匈奴、羌族等联军攻杀,吕炎部就是再怎么不得蒙昭待见,两部共同为先秦遗民的一份子,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匈奴人发出灭族的军缴视而不见? 入了宴席,林斌频频举盏相邀,语气也变得斯文和符合这个时代起来。他见蒙昭不时皱眉,“蒙将军,可是酒菜不适?” 若是汉国内地的人握着一块羊排骨啃或许会不习惯,但对已经在草原上生活了数十年的秦人来说,酒菜哪里会有什么不适?蒙昭强颜欢笑,“好酒!好肉!” 林斌擦擦嘴巴,正色道:“我知道将军在想什么。” 蒙昭放下酒杯端正跪坐,他对林斌猜出自己前来的用意没有什么意外,一部的首领若是连这个都猜不到,虎豹骑军也不会从五十人起家,在一年半内壮大成一个拥有三十万部众、六万控弦之士的强大势力。 “你带了多少军队来?” “三万。” “噢……” 林斌继续低头啃羊肉,蒙昭部由于采取的是温和的对外政策很少与人发生交战,部内的人口一直稳定的上升,整个蒙昭部总有人口超过二十万,麾下的战士不下五万。林斌一直不理解蒙昭为什么会选择加入虎豹骑军,说只是简单的因为一个‘皇陵古将’的头衔,就算蒙昭真的是因为头衔而愿意加入林斌也不敢信。 林斌和蒙昭一段沉默,两边的将领却是因为有甲贺的存在早已经熟络起来,这时没有所谓的行酒令,两帮人你一樽我一盏的痛饮,依稀可听已经达到了百盏的数量,喊人上酒的声音不曾间断。 原先秦部的将领似乎已经知道即将融合进虎豹骑军,并且对此没有抗拒,这不但让林斌感到疑惑,就是虎豹骑军的诸多将领也不明白,互相称呼起来也有些犯迷糊,不知道该是亲热的喊声‘袍泽’还是唤‘同泽’,最后只能按照各自的习惯呼兄唤弟,这倒也显得亲热融洽。 蒙昭表情略有些苦涩,如果能保留谁愿意无缘无故的放弃自己的自主权选择融合进其它势力?先秦内部是有苦自己知道,不然三部也不用为了找出路弄得水火不容,蒙昭本是要回归中原(汉国),但是从汉国处理林斌这件事情上,让蒙昭心生警戒。 其实何止是先秦蒙昭部心生警戒?很多在秦朝时期分割出去的势力都一改和汉国温和交往的态度,对汉国开始不冷不热,原秦灭遗留在南部,由原秦军建立的国家更是又开始起兵骚扰汉国的武陵、贵阳等地,南越更是直接拒绝了汉国的调停,发兵二十万大举进攻闽越。 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国际观,有的只是长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信誉,失去信誉就没有外交。汉国决策层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让国际情势演变成这样,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按照某本来就想要惹事的人,他们的话来说:汉国无信誉,天下共伐之。 有了外面的压力,再加上汉国内部的诸侯王国家柴添火,当今天子才会想要把内部的压力外引,一方面出兵做出攻伐河朔的姿态,另一方面是以对外战争的理由向诸侯王国要兵、要钱,至于是不是真的会攻河朔,还是一个未知数。 ※※※ 当然,林斌丝毫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局势演变这样,他也不需要去思考那么多。如果知道的话,依照他的个性必然会有所举动,也绝对会不管后果选择接受汉国的封赏,或许还是有人会说那是自虐,不过在林斌看来,那叫顾全大局。 不管事情演变成怎么样,林斌的名字不但是在汉国家喻户晓,更是传遍了周边数十个国家,在这个时代一名武将的名字能被传得那么广还是第一个先例,也许这也是一种荣耀? 名声大,做起事情来有好有坏,不过唯一肯定的是:这个时代有赫赫威名,特别是善战的名声,那么就等于是无价的资本。 蒙昭放下樽盏,犹豫声道:“大人……” 林斌微笑点头,“你放心,我和吕炎算是‘家事’,家事自然可以关起门来好好的‘理论、理论’。”他说着眼神变得锐利,透出一股子强烈的煞气:“外人想要撞开门抽到片子乱砍,砍得还是将成为我部属的人众,这点我不同意。” 只要是身为部下都会喜欢护短的主将,虎豹骑军的将领们听到自家大人的发言皆是会意笑了笑,那些被同意入席的部众则是露出欣喜的表情。 蒙昭暗道:“果然霸道!” 林斌不笑了,他异常认真地看着蒙昭,一字一顿:“我要接收你的军队指挥权。”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全部的人都转头看向林斌。 蒙昭脸上的表情不变,他站立起来,走到林斌案几之前,手伸向腰间的战剑…… 林斌眼瞳收缩了一下,笑吟吟地继续喝酒吃肉。 在旁的亲兵没有得到示意不敢轻动,而那些部众则是已经把手按在刀柄上面,虎豹骑军的将领则是该招呼人的还是招呼人,该吃喝的吃喝。 蒙昭解下战剑,剑鞘镶了花花绿绿的珠宝,金帛之上雕刻有繁杂的花纹,看去煞是华丽。他将剑抽出来,剑身却是铜质,上面闪着翡翠色一般的利芒,看手柄剑护盾之上刻着一排大篆,上书第一排‘秦王政;钦’第二排‘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下文‘监造:相邦、吕不韦’。 “此剑名唤‘斩日’,昔年乃为始皇帝佩剑,后赐蒙恬将军。”蒙昭说罢递上去:“今愿呈上献于大人。” 林斌亦站起来,他缓缓伸出双手稳稳地接住蒙昭递过来的斩日剑。 蒙昭也将剑鞘双手呈上,他退后两步,洪亮声道:“末将蒙昭愿交出军权!” 先秦的将领早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快步走到蒙昭后面整齐排列,在同一时间抱拳:“惟皇陵古将之命是从!” 虎豹骑军的将领喜滋滋地站了起来,林度步、林博尔等人亦站起来,“恭喜大人!”又齐齐转向蒙昭等先秦将领,“诸位袍泽!” 林斌大笑迈步向前,用自己的独特的方式对着蒙昭就是一个熊抱:“今后有我荣华——”,他放开有点不知所措的蒙昭,“必有你们的富贵!”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交心,林斌将自己的作战计划点明。 蒙昭很快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他边听边补充一些林斌所不知道的情报,最后一合计,一个更加完善的方案出炉。 “大人,汉国果真会出兵?” 林斌知道蒙昭在担心什么,安慰:“李息从上郡,李广从西河方向。两部兵马至少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做好准备。汉军骑兵少,亦不用管牲畜繁殖的问题,李息和李广大概会在夏至时节左右发兵。那时我们的人已经从曾山撤离。” “若汉国不出兵,大人有何打算?” “只是虚张声势不出兵更好。” “哦……?” 蒙昭又反复回忆林斌的部署,看了很久的地图,露出恍然的表情,心道:“此战,河朔必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骑当千(一) 残垣断壁燃起焰火,灰色烟柱冉冉升向天空,咆哮的战鼓声突然间断,被阵阵苍凉所代替。 “哟嗬——哟嗬——” 有如狼嚎一般的吼叫响彻,三千余身穿兽皮草,脖子上佩戴骨链的骑兵挥舞手中的弯刀,他们在号角声中再一次驱动战马赶往下一个战场。 战死者的尸体躺满了大地,青草绿地被洒满了鲜血看去殷红斑斑,被野蛮推倒的石墙边上,石块堆不断瑟出了血液,视线移动,偶尔能够看见石块堆伸出人的肢体。 墙前约三百步的距离只有少量的箭矢,墙面上却插满狼牙箭,中箭的身穿灰色和黑色战袍的先秦兵躺满了支撑点,他们尸首大都向着西北面,可以想象是在备战中中箭身死,很多士兵死前没有手握兵器,从脸上惊慌中带着惘然的表情判断,他们是遭受了突袭。 风呼啸地吹,竖立于石堡最顶点的黑龙旗猎猎嘶响,在没有人为的情况下,系住黑龙旗的绳子自行断裂,大风卷过,旗面飘了起来,它被风卷着吹,一直不断的飞…… 望荒原,某些地段的草皮好像被犁了一遍,偶尔还能看见一队一队的骑兵驰骋而过,大约一个时辰不曾间断。等待再也没有新的骑兵队出现时,荒原并没有恢复宁静,难听的秃鹫啸声欢快,以死尸为食物的腐食动物像极鼻子灵敏或者眼神锐利,被战场的遗体吸引,成群结队的煽动翅膀飞来。 代表不详的动物收拢翅膀停在战死者的遗体上,尖锐的爪子不断刨挖灰色的战袍,尖嘴往下一啄,高高溅起的鲜血抛洒在灰色的羽毛上。一只秃鹫还要伸缩颈部往下啄的时候,利箭的破空声非常突然的响起,对危险非常敏感的秃鹫几乎是一个瞬间就拍翅而起,三棱箭没有射中,直接从秃鹫翅膀的缝隙穿过。 弓弦的崩弹再次响起,已经完成展翅的秃鹫颈部中箭,被惯力拖着飞出去钉在一杆木桩上面,霎时数以百计的秃鹫发出难听的叫声拍翅飞走。 “要是让副统领知道你射空了箭,保不准要挨鞭子。”持弓的汉子毫不留情的嘲笑,他身穿红色战袍,甲胄左胸印有一个隶书‘豹’,右胸则是一串这个时代绝对没有的数字:“又一个先秦的石堡被攻破了。” 先前没有射中秃鹫的青年人穿戴亦然,他看着被钉在木柱上的秃鹫,抬手就是给自己的腮帮子来一巴掌,清脆的‘啪’声之后,他闷闷地说:“这是第七个了,不知道其它方向的袍泽探查得怎么样?” 另外三个站在旁边饮水的汉子催促:“李晓,石泰,你俩快些儿。等着回去禀告副统领呢!” 李晓、石泰等五人又是检查了一遍战场,发现没有任何活口策马离开。 他们称呼的副统领是虎豹骑军的新军衔制度。 ‘十部五军’,十部统称汉族十部,每一部都有自己的名号,设都统一名,副都统五名。 十部又有三个司:权政司、民政司、执法司。它们作用是:征召兵员、管理民政、监察部族治安。 五军之中,每一军设立统领一名、副统领五名。麾下建制与汉军没有区别,由上往下:都尉、校尉、司马、曲长、屯长、队率、什长、伍长。每一名军官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为了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也因为有了蒙昭的加入,林斌完全把秦朝时期的军功奖励方案搬了过来,毕竟用那一套‘上士’‘中士’‘下士’之类的军衔怎么听都觉得别扭,不过他也并没有完全的硬搬,而是适当的减去了几个。 爵位制度,设置自秦国商鞅变法,以赏军功,共分二十级: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 彻侯以一县为食邑,并得以自置吏于封地;关内侯有食邑、封户,只能衣租食税而已;大庶长以下十八等,皆有岁俸。临战,斩敌首一级(颗),即赐爵一级。秦朝、汉朝沿用此制。 林斌自觉封侯不适应于虎豹骑军,只到大庶长就打住,但他也没有公布出去,毕竟还是要给已经到了十八级爵位的将领一个继续奋斗的目标。索性爵位军功制度初立,根据以前的战功累计虎豹骑军之内最高的军爵也不过才是第八级的公乘。 ※※※ 吕炎部外围林立的石堡被一层又一层的削掉,随着战线往内推,吕炎部的压力却越来越轻。 战争已经爆发了六天,几乎是吕炎前脚刚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匈奴、羌族等五万联军就从两个方向发动了进攻。 吕炎选择了一个明智的作战方法,把能通知到的军队全部回调,而不是让士兵分散在外围给人逐一攻破的机会。当然,没能通知到或者通知了却被困住的人只能放弃。集结固守能集结全部的兵力,这样能瓦解匈奴、羌族等五万联军的战策,迫使联军不得不花时间重新进行合兵,在联军进行合兵的时候,吕炎部能获得宝贵的时间来完善备战。 一个明智的龟缩集结为吕炎争取到了两天的时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为了保护自己家园的先秦遗民没有给‘秦风’丢人,所谓秦风是‘睚眦必报、一怒即杀人’的刚烈作风。在短短的两天里吕炎部集结起了近五万的战士,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更不缺乏敢于站起来的巾帼。 用石块堆和干草泥泞混合建造起来的墙段上插着一杆杆随风飘扬的黑龙旗,这种旗帜曾经是让天下各国为之战栗的军旗,然而现在它依然会飘,但已经失去了应有的震慑力。 墙外,差不多十步的距离就被安置了一个用杂物堆起来的障碍物,障碍物上统一斜插着木桩尖刺,按照格局设立的陷坑一个挨着一个,陷坑下面依然还是木桩尖刺。 这里是吕炎选择固守的地段,也要进入吕炎部势力范围的最后一站,这里一旦被攻破,是什么样的下场任谁都可以猜测出来。 三千余左手持大盾、右手持战剑的士兵听着战鼓声的节奏踏步向前,他们到了石墙后面开始散开。随后近五千手持弓弩的战士又开始踏步向前,他们在石墙后面列成一个长形阵,等待阵列被排好,开始进行装箭作业。一万身穿黑色战袍的先秦战士又是手握龙枪整理前进排列到弓弩手的后面。 吕炎张目外望,他固守的命令下达不过才三个时辰联军就追了过来。他视线转了回来,苦涩地看着站立在石墙上的部下,这些部下站得依然笔直,脸庞不改坚毅表情。他伸手握向战剑,自言自语:“多好的儿郎啊!” 狂西狂意气风发地对不远处简陋的石墙指指点点,一名羌族人打扮的老年人对狂西狂的言论似乎感到很不屑,另外几个首领打扮的人也是笑,笑得十分的张狂和嚣张。他们的身后是胡乱摆列的近四万联军骑兵。 这些人有嚣张的资本,曾经以防御作战出名的先秦军队在短短的七天内失去了所有的外围石堡,能把这么一个擅长防御的族群逼得不断龟缩,他们能不意气风发吗? 战场西南方向的高坡,一个黑点很突然的出现…… 几乎是第一个时间,两支正在对峙的军队主将同时发现了远处的黑点,依稀可以看见那名骑士扛着一杆大旗,坐胯神骏战马单骑向前…… 同样的一个惊呼出自两个人的嘴巴:“林斌!!!”,狂西狂带着惊喜,吕炎却是感到惊讶。又几乎是同一个时间,“这次一定要杀了他!(他来做什么?)” 林斌手扛战旗驱动绝影驰骋向前,他在接近战场的时候变换战旗的角度,非常用力地往泥地掷出战旗,旗杆深插地面耸立,迎风招展。 他做完这些,肆虐般的笑了,随后解下挂在绝影身上的长戟耍了几下,“哈——驾!”绝影兴奋地发出了‘噜律律’的长啸,它先是前蹄杨空,然后重重地蹬踏在地面,发出了闷响,随即狂奔…… 看着单骑突进,对峙双方发怵了…… “他想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骑当千(二) 孤零零的汉旗被深插地面,旗面被风呼啸地吹,发出了猎猎的布荡声。 林斌手持长戟坐胯绝影单骑向前,高速驰骋之下身着鱼鳞重甲的身躯有节奏地上下摆动,‘嘚嘚’的马蹄声中,长戟被端平,尖刺和月牙钩划破了空气,依稀可以听见风发出了‘呼呼’的怪响。 煞是威武的骑士,他单骑的出现让对峙双方有点摸不着头脑,见单骑突进,双方主将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断和举动。 狂西狂说:“去十骑,杀死他!” 吕炎说:“骑兵准备!随时接应林将军!” 由于视野角度的问题,谁都没有发现高坡后面的动静,那里耸立着两千虎骑、三千豹骑,在更后面,一万狼骑、一万秦骑正在快速的接近。 石墙之所以会建在这个地方自然有它的理由,这里不但地势高低不平,再往前大约两三里遍处都有深不见底的沼泽地带,选择了相对比较狭窄和拥有战略意义的地方设立墙隘是最有效的防御手段。 经过数十年的探索和不断的建造,在石块奇缺的草原上,先秦硬是把石墙建得约有三丈,长度突破了八里。在石墙后面是耗费巨大人力填平的地面,再往后便是九曲八弯的道路,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就会陷进沼泽。 林斌看到对面奔出十骑肆虐的笑了,他伸手拉下面甲,挺了挺腰杆,随即身躯倾斜向前,左手拖住长戟的前端,右手牢牢握紧尾端。他大喝一声“驾”,早已经成冲锋姿态的绝影欢快地加速了踏蹄的节奏,长戟的尖刺和月牙钩辉闪寒芒。 五十步…… 十个匈奴骑兵“哇哇”大叫举高右手的弯刀,散漫的游牧民族注定不会采取什么小组战术,只是按照战马的速度快慢各自驰骋,分成了三骑在前、四骑在中、三骑在后。 林斌的腰尽量的压低,将手中长戟垂下成为一个即将上扫的姿势。他左腿轻蹬,座下绝影会意开始改变方向,在即将接近敌骑前驱时,绝影高高跃起,咆哮的“呼啊!”,长戟被上扫,月牙钩扫到一名敌骑的半腰,惨嚎声悦耳,肠子抛洒的背景下,“喝!”,长戟右点刺中另一名即将挥下弯刀的敌骑胸膛,暴起的血液花朵伴随绝影的四蹄一起落地,前奔一个马位,染血的长戟被轮了一个圆圈再次扫中一名高速奔驰的敌骑的脑勺,红白相映的血浆滴落在闪烁铜光的鱼鳞甲片。 一个照面解决掉三名敌骑让绝影极度兴奋,它在主人的驱动下继续前奔,座上的林斌眼神依然锐利,他看到前方四个匈奴骑兵露出恐惧的表情,下意识的靠拢,他再次一次驱动绝影加速,绝影爆发力十足,瞬息之间从四名敌骑中间穿过,后面响起了重物堕地的声响…… 落在最后面的三个匈奴骑兵看到前方同伴毫无还手之力被解决掉,猛地一勒缰绳,速度降下来后开始散开。 林斌蹬踏马腹,绝影往右边前奔,单人单骑进行小迂回,他刚刚只点刺到三个匈奴骑兵,还有一名匈奴骑兵似乎被吓傻了一般怔怔地在原地不断回旋马头“嘿啊呵”的怪笑。 这一次林斌没有再使用任何花俏的动作,直接驰骋利用马的前冲速速将还在怪笑的匈奴骑兵用长戟刺穿,就这么托着再次进行小迂回,靠近追上来的另一个匈奴骑兵直接将尸体甩出去,尸体砸到马首,匈奴骑兵座下的战马前胯受力,马首下压重重地撞在地面,马屁股抬高,骑兵怪叫着被抛了出去,随后碗口般大小的马蹄踩落,脑袋瓜子发出骨碎声响,脑浆四溅。 剩余的两个匈奴骑兵被吓得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逃,快要逃回本阵的时候,两枝狼牙箭破空而至。阵杀逃兵在任何族群都被使用。 林斌立于三千步外静静地看着鸦雀无声对峙双方,他呼吸依然平稳,像极阵杀八个敌骑只是随意的逛了一圈。林斌伸手摸了摸绝影的鬃毛,惹得绝影发出舒服的‘哼哼’声,它前蹄踩踏,像是在说‘再冲一次’,马首还会时不时的伸过去嗅嗅横在旁边的长戟,它似乎很喜欢血腥味道? 站立在石墙上面的先秦士兵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高喊着“皇陵古将”挥舞兵器,人人表情振奋,心里亦佩服林斌的武勇和绝高的胆气。 狂西狂看到自己派出去的骑兵三个照面死的死、逃的逃,先秦战士士气高涨,自己这方的战士露出犹豫和恐惧的表情,他突然有点明白林斌想干什么了。 “狡猾的汉人,他这是在侮辱我们!”狂西狂脸色变得铁青,他再一次挥手:“出来一百名勇士!” 羌族的联军首领呼延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知道那名勇悍的骑士就是杀绝西宫石玉部的勇者,上次丹钬带兵报复也是被打败,近万羌族骑兵只有三个人活着回来。他应该恨林斌才对,但是他却是佩服,十分佩服林斌,佩服得恨不能一刀一刀的活剐,只剩下一口气的时候再曝露荒野让秃鹫用餐。 一百个身上挂着用人类骨头串起来饰品的骑兵策马而出,他们抽出了弯刀,在号令声中进行加速。 石墙上的吕炎表情满是震惊,瞬息单骑杀八人对勇悍的林斌或许不难,他惊讶的是林斌利索的武技。在看到匈奴出列百骑发起冲锋时,吕炎很期待林斌会怎么做。 林斌不是疯子,脑袋也没有被驴踢到。他勒动缰绳,绝影“噜律律”的嘶啸,后面的高坡出现了五十名头盔插着红色羽翎的骑兵,他们是林斌的亲卫。 五十名亲卫按照林斌的指令发动了冲锋。他们在驰骋中缓缓地散开,摆成了一个小型的雁阵,五十杆骑枪在同一时间被端平,尖矛闪烁寒芒。 两支高速驰骋的骑兵相撞,拥有长兵优势的亲卫毫发无损地瞬息干掉近三十名敌骑,亲卫冲锋姿态不改,他们弃枪拔刀,游动着与匈奴骑兵厮杀,在短短的一刻钟内利用文明优势所创建起来的军阵杀绝匈奴骑兵,而后剩余的四十三骑还有空收回袍泽的遗体,这才掉头排列在林斌后面。 只是四十四骑排在那里,配合方才所表现出来的强悍战斗力让整个战场静的吓人。 无声无息的,两百名亲卫队和两千虎骑爬上高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内,沉重的马蹄声一声一声的震响,这些将士亦是立在自家大人的后面。 “他们来了多少人!?” 狂西狂的话声还没有落下,高坡之上再一次出现一条黑线,那股突然出现的骑军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前进。 三千豹骑的出现让对峙双方的士兵议论纷纷。 匈奴、羌族等近四万联军的本阵乱了一下,阵内沸沸扬扬的说话声吵杂无比,他们刚刚已经见识到对方的战斗力,对突然出现的敌军有着莫名的恐惧。 先秦这边却是在高声的欢呼,这些低层的战士不知道上面的矛盾,他们只知道新出现的军队是匈奴、羌族等联军的敌人,也已经交过手。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这是惯用的法则。 吕炎欢呼不出来,他看到了身在虎豹骑军中的蒙昭,略一想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转身迈步,“招集骑兵,我们出去!” 狂西狂眼皮不停的跳,他眼睁睁地看着虎豹骑军的兵力两千、三千、一万、一万的增加,直至超过两万五千兵力的时候,他忍不住会想:“祖奶奶的,难道那姓林的杂碎是匈奴人的克星!?” 呼延摆正脑袋上的毡帽,用怀疑的眼神不断扫视联军的头人们。草原很大,如果不是消息走漏,不可能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突然加进一股新的军队,而且那股军队的主将还能先来一个下马威,这足以说明是一个有预谋的伏击。 林斌从蒙昭那里了解到这个战略要地的存在,料定匈奴、羌族等联军和先秦吕炎部的主战场肯定是在这里。匈奴、羌族、等联军和先秦吕炎部在明,虎豹骑军在暗,如果不多加以利用而是明摆着进行厮杀,那只能说林斌的脑袋有病。 狂西狂和呼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大喝:“派侦骑探查后路!”说完他们彼此对视,相续苦笑。 “又中计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骑当千(三) 林斌率领麾下军队静静地立在五千步外,他不时转头和蒙昭说两句,两人表情泛着微笑似乎不把前方四万敌军放在心上。林斌身上的鱼鳞甲血迹早叫亲卫给擦了个干净,那把长戟由草根子托着横在马背上,现在草根子正哈着热气在用衣角擦拭,看去好像十分愉悦。 “虎泽上游的四万骑军在落马谷布下了埋伏,只要匈奴的援军敢来,必定让他回不去。” “大人,末将以为狂西狂没有能耐能请的动右贤王。” “不!我说的不是右贤王。如果我判断没有错误的话,匈奴在河朔的势力断定不会坐视我们进入河套没有举动。” 蒙昭莞尔,“末将所知,右贤王已随匈奴单于前往征伐西域,留在河朔只有白羊部、楼烦部、休屠部。大人是说此三部会率兵驰援狂西狂?” “唔……?不是驰援狂西狂,是将我们驱赶出河朔。”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虎豹骑军进入河套的消息必定会被传出去,把河套视为自己领地的匈奴人,就算匈奴在河朔的兵力很少,也肯定会集结兵力前来驱赶虎豹骑军。 林斌这次率八万军队(包括蒙昭三万步、骑)从桢林一直行军,到达虎泽下游花了两天的时间,在得知吕炎部被攻击的时候,林斌果断的放弃隐藏,将麾下八万军队分成了三部,他亲率一部支援吕炎部,甲贺和陈汐率一部埋伏于判断匈奴军队最有可能经过的落马谷,霜、林炎、燕戈,三人各率五千骑兵绕路骚扰匈奴等部落的后方。 分兵而袭是目前最有效的作战手段,但也存在风险,问题是,哪一次战争是十拿九稳呢? 按照作战计划,林斌和蒙昭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匈奴、羌族等五万联军,然后利用骑兵的速度绕到落马谷的东北面,如果落马谷发生战斗,就从侧方加入战场;如果匈奴人没有引兵过来,则与甲贺、陈汐的部队进行会合,然后进兵高阙。 现在,林斌看着前方的匈奴、羌族等五万联军调转矛头指向自己,只留下不到一万骑兵监视吕炎部,他深深的皱眉了。 “蒙将军。” “末将在!” 林斌刚要询问什么,驻守在石墙的吕炎部那里响起了战鼓声,被伪装得很好的墙面像极是突然裂开了那般打开数个空隙,不断有身穿黑色战袍的骑兵驰骋而出,这些骑兵驰骋的路线很杂,但却不乱,穿梭于障碍物之间如履平地。 突然驰骋而出的吕炎部骑兵让匈奴、羌族等联军响起了阵阵苍凉的号角,联军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军阵,联军的骑兵听到军令不一的号角竟是有的想掉头,有的还愣着原地。 面对突然乱掉的敌军,原本想走下石墙的吕炎呆了一下随即露出狂喜,他遥望虎豹骑军军阵,心中不断呐喊:“大好时机,进攻啊!” 狂西狂一直在破口大骂,两军阵前自我乱阵,这是非常致命的错误。 呼延老头儿眉毛挤在了一起,他低声对亲信说了些什么,亲信拍马而走,呼延本人也是策马不断退后。 混乱的军阵想要重新稳定下来不是一时两刻的事情。 “一帮乌合之众!”林斌眼睛眯了起来,他喝道:“传我军令:虎骑——突击!!!” “呜——呜——呜——” 虎骑将士同一时间拉下面甲,两千虎骑座下的战马缓缓加速,震天的马蹄声加剧了敌军的混乱,大地在具装重骑的践踏下颤抖,虎骑将士在驰骋之中变成了一个多纵路并排的骑军进攻阵型,完成加速的战马踏蹄的频率加快,两千杆四米长的骑枪同时被端平,嗜血的尖矛上爆闪寒芒。 林斌亲眼所见,在虎骑发动冲锋的时候,吕炎部的骑兵集结着进行迂回,从另一个方向发动了攻击。 “狼骑右翼伸展;秦骑左翼伸展!” 蒙昭看得呆住了,他终于知道人们为什么说林斌作战恐怖,林斌几乎是有着身为军人天生的直觉,能抓准最佳的时机,利用敌人一个小小的失误,给予敌人最致命的一击。 蒙昭转头看向匈奴、羌族等联军,但见联军阵中的号角声杂乱,骑兵在虎豹骑军和吕炎部骑兵发动进攻的时候竟是还没有发动反冲锋,他耳边响起了一句“乌合之众”,听完不断苦笑,匈奴、羌族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是领导虎豹骑军的林斌,不管是从名声上还是战斗力来说都太可怕了,所谓人的名树的影,任何人在面对有着不败之名的军队,心理压力肯定都会很大,以至犯了不应该犯的错误。 林斌知道四万敌军虽然混乱,但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击溃,他盯视石墙的方向,看到吕炎部的军队不断开出来,一出来就对联军发动冲锋。他看得皱眉,吕炎部小波段小波段的冲锋虽然看上去声势骇人,但是真正对敌军的伤害却是小得可怜。 虎骑已经快要接近联军,在这时联军终于做出反应,狂西狂命令少数骑兵作为炮灰上前,试图暂阻虎骑的冲锋势头,更多的弓箭手被派出来排在阵前,弓箭手拉开弓弦欲射。 狼骑和秦骑在左右两翼排开阵型还需要一段时间,所谓阵型本来就不是说立阵就能立的高奥兵法,索性的是领到狼骑和秦骑的低层将领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在强悍调节能力的配合下,军阵慢慢成型,相信不用几分钟就可以列阵完毕。 林斌眼睛完全眯了起来,“跟我喊吧!”,说得周旁的部下一愣,他从草根子那里接过被擦拭干净的长戟,举戟指天:“汉军——” 突然被咆哮出去的两个字,它传达得很远,荡漾了战士们的心灵,他们并不觉得这么喊有什么错误,部族本为汉,统称汉十部、汉五军。至于这个‘汉军’和汉国的‘汉军’有什么区别,那不是他们去想的事情。回味过来的人们,他们下意识跟着吼叫起来:“汉军——” 回荡于天地间的军号…… 虎骑端平骑枪,精悍的骑士前斜着壮实的身躯,枪尖横刺,滔滔马蹄,已经可以看清楚前方敌军的脸庞。虎骑喜欢看见敌军在自己的冲锋下露出恐惧的表情,这让虎骑的将士们感到很有成就感。 两军即将相撞,战场的后方,气势磅礴的军号被咆哮而出:汉军——武威! 虎骑将士精神一振,持着骑枪的手臂越加有力,“大人在鼓励我们奋勇杀敌!”,他们听着轰鸣的马蹄声,感受到手臂持的骑枪受力,抛洒的鲜血四溅,惨嚎声异常悦耳的奏响:“只是属于我们的荣耀!陷阵之志,虎骑——有我无敌!” 看到前方的炮灰像杂草一般的被收割,一个一个被恐怖的四米骑枪串成一串,狂西狂已经顾不得痛骂,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想出最好的应对方案。 呼延是个狡猾的老头儿,在看到虎豹骑军出现的时候,他就预示到此战已经没有结果,最好的应对方法是进行撤军。原因?传言虎豹骑军足有五万,加上蒙昭部绝不下于十万,林斌只领了约三万过来,其他的七万骑军哪去了? “那个汉人,他的其他军队肯定是去袭击后方的部落了!” 虎骑摧枯拉朽的杀光被派出当炮灰的小部落骑兵,咆哮着“有我无敌”的战号,冲锋之势不减,依然笔直冲向联军本阵。 “放箭!” 牛筋弓崩弹的声音络绎不绝响起,一枝枝的箭栝被松开,划破天空发出尖锐声响激射而出…… 虎骑的将士们抛弃骑枪,他们动作熟练地弯腰抓起挂在马腹侧边的盾牌,左手持盾、右手紧握加长战刀(斩马刀),‘叮叮’‘嘚嘚’的金属相撞声响,具装重骑是最不害怕箭袭的兵种,他们依然一往无前! 间距两千步…… 林斌听到了狼骑和秦骑发出“准备好了”的信号,他盯视即将与敌军发生碰撞的虎骑,对蒙昭笑了笑:“传我军令:全军——出击!” 爆响的喊杀之声,将士们驱动战马向前…… “前进!前进!杀出属于我们的荣耀!” 第一百七十章 兵无常势 想要杀出一片属于他们荣耀的战士,在主帅的军令下发出了咆哮,驱动战马向前的骑士,前方的敌军在他们眼里是‘功勋’,是可以换取地位和财富的猎物! 吕炎已经坐胯战马出了石墙,他浑身都在战栗,里面有激动,更多是看到虎豹骑军发动气势磅礴的冲锋后升起来的担忧。他自言自语:“他们本来是要来攻伐我的?”相对于虎豹骑军抓准战机的全军出击,吕炎的军队那种小规模的冲锋看上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这就是差距!名将与庸将之间的差距!我不如他,不如他……” 虎骑在箭雨的袭击下伤亡甚微,他们看着前方没有甲胄保护的弓箭兵想要退后却被本方人马阻挡在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弓箭手,齐齐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狼骑、秦骑从左右两翼进发,这些只是佩戴简单甲胄或者干脆没有穿戴甲胄的骑士挥舞着兵器、呐喊着,露出了亢奋的神情。 那些想要建功立业的人们,他们拼命地拍打座下战马的屁股,渐渐地与本方的骑军拉开了距离,不知道是谁痛骂了一句“乱我阵型——该死!”,三棱箭被射出,驰骋在骑军最前方的那名骑士后脑勺中箭翻落下马。不断有脱离阵型的骑士相续被射杀,让那些个满脑袋想要建功立业的人们醒觉过来,他们表情变得错愕,“军法!”,放慢了马速,再也不敢散漫地冲锋。 林斌和蒙昭立马于后方,他们依然轻松交谈。 “抓准敌军的错误进行冲锋抓住先机发动进攻,可以击溃他们,但是却没有办法留住他们。” “末将以为,羌族骑兵会先退,大人以为是否?” “哈?羌族?不,不。我认为先退的是匈奴人。” “为何?” “小部落不敢退,一退就要遭受匈奴人和羌族的报复。就我所知,羌族在作战中吃了很多次退兵演变成全军溃败,在被追击中死伤惨重的战例,他们不会当出头鸟。匈奴人拥有狼性,本身又是草原的霸主,所以匈奴人不用害怕被任何人报复,狼的天性又使得他们在得胜无望的情况下会选择退避,以上的种种,不害怕被报复的匈奴人,他们会选择留下来打必然失败的仗吗?” 蒙昭用怀疑的眼神看向战场,虎骑已经冲进了敌军的本阵,具装重骑的巨大冲击力瞬间就冲透了排在前方的弓箭手,看到虎骑战斗力强悍的联军骑兵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回避,造成的结果是本方人马挤成一堆不断的相撞,加剧了本方的混乱,让虎骑毫不费力的从中阵突破。 “末将所见,匈奴人在前,小部落骑兵在中,羌族在后。既是羌族在后,必是要引兵而退,为何大人乃言先退者必是排在前方之匈奴人?” 林斌没有说话,他抬手指向联军的右侧方,那里从联军本部中驰出了大约五千的骑兵,这五千骑兵发出“哟嗬”的喊叫,选择直接冲出去,顷刻之间还没有成加速姿态的五千骑兵与成冲锋姿态的狼骑发生了交战。 “那五千骑兵是羌族人,他们既然出兵阻击狼骑,说明羌族的首领明白现在退是自己找死。” 蒙昭含笑点头,他之所以会与林斌讲那么多,不是不明白局势,而是想用交谈来了解林斌对战争的理解。很显然,蒙昭同意了一句话:盛名之下无虚士。 秦骑亦完成了冲锋的姿态,他们依靠对军阵的熟悉和熟练,勇悍地按照军令直冲敌军阵前,顺着虎骑冲锋过的道路前进,还没有完成合拢的联军再一次遭受冲击时,很明显地向两边退去。 两人看到这里再次相视而笑。 “草根子,吹号命令豹骑从正面发动第三波冲锋。” 草根子抓起号角就吹。 游弋在战场旁边的三千豹骑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加入战场,听到命令进攻的军号,“呼啊!”咆哮,第一时间控制战马的方向前冲而上。 “大人为何不留预备队?” “我有预备队。” “何在?” 林斌眼神锐利,他再一次抬手指向石墙方向完成集结的吕炎部骑兵,身穿黑甲的吕炎部骑兵没有再一次对联军发动进攻,而是缓缓地向林斌这个方向前进。 蒙昭再一次笑了,他能感受到来自于林斌身上霸道十足的气势。或许很多人会把林斌将吕炎部视为自己的部下当作是异想天开或是脑袋有病,但蒙昭不这么想。 吕炎还在喃喃自语“我不如他”,他率着一万骑兵不断前进,到了林斌周近的时候,一万骑兵不发一语的列在林斌亲卫队的后面。 林斌盯视拍马而来的吕炎,用着不可置疑的口语:“听从我的军令!” 吕炎的脸很明显的一抽,他看到含笑的蒙昭,再看看满脸寒霜的林斌,丧气地抱拳:“愿听从皇陵古将之命……”随后策马立在林斌后面约间距一个马位的位置,摆出了一幅低姿态。 战场上,虎骑冲到联军阵中的时候失去了冲击空间,他们被几倍于自己的联军骑兵围在中间。 虎骑将士既然敢陷阵必然有应对的方法。他们无数次操演过被困应该怎么结阵自保以待援军,他们并没有让战马停止驰骋,还剩余约一千八百名的虎骑控制战马不断绕着圈子,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大将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设,不同之处在于,结成一个大型的圆阵,向同一方向旋转,形如一个转动的车轮,斩杀任何敢于靠前的敌骑。 狂西狂额头上布满了青筋,他无数次向部落里的长老要求学习华夏人的战阵,但都是被责叱,匈奴人认为所谓的阵型是弱小懦夫才要学的东西,在勇士有如星星繁多的匈奴不需要去学懦夫的战阵。现在可好,没有军阵的联军在遭受一波又一波摆成骑阵的军队冲击下,像极一帮受到惊吓的羔羊那般手足无措,混乱的战场吹响号角也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继续进攻。 那些小部落的首领已经在恐惧的喊“是那个百战百胜的林斌”“我们打不过他”“林斌是华夏人最强的将军”之类的话,若不是强大的匈奴和羌族压着,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人的名树的影,林斌的勇悍和善战早就传遍了草原,这些草原人不是痛恨林斌,草原互相攻杀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崇拜强者的草原,他们对林斌的感觉是混着害怕的敬畏,或许有点荒谬,但绝不缺乏想要引领部众融合进林斌部族的部落。原因无它,一个新的、强盛的即将崛起的新部族的消息早就随着林斌的名字被传遍了草原。 “不是我无能,是对面的那个自称汉人的林斌太狡猾了!”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林斌在没开战前毫不费力的杀掉八骑,后面一百骑又被林斌的亲卫队像杀小鸡的玩死。我们的勇士害怕了,后面又是你的军队先乱,这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我要留下来断后?” 呼延好像很喜欢摆弄脑袋瓜子上的毡帽?他眼神里闪腻阴冷的寒光:“不!我们都退,留下这些小部落的骑兵断后!” 狂西狂知道华夏人有一句古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恶狠狠地点头,随后又有些不甘心:“围住的那些虎骑就这么放过他们?” 呼延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他……他们这次真的发动了全军的进攻!” 狂西狂看到那杆‘汉’旗往前移动,驰骋在最前方的是让他既感到痛恨又佩服的林斌,不再犹豫:“你我各自留下五千骑兵和那些小部落断后!” 一场阵地战,它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结束。林斌不想打阵地战,那样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他要的是一场溃敌战,让敌军的军心动摇,用最快的速度击溃敌军,溃败的军队不会再升起反抗的决心,在后面追可以斩获无数首级。 蒙昭驰骋之中看见联军中的匈奴骑兵和羌族骑兵一起退,他笑着自言自语:“我们都猜错了,是匈奴和羌族达成协议一起逃。” 很多人喜欢在林斌麾下作战的理由非常简单,林斌从不会让麾下的军队去与人死拼,总是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们的大人很厉害!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未战先败(一) 带着浓烈血腥味的风,它呼啸的吹,挂起了战旗的旗面,发出猎猎声响。战旗向前移动,每一杆被威武骑士紧握的战旗,它周围团结着五千名活着就是为了杀死敌人的战士,这些战士挥舞兵刃,嘴巴里呼喊热血地战号,每每挥出兵器,总会发出‘嘶啦’的入肉声响,惨叫伴随而起,曾经热乎的血液抛洒长空。 战马的咆哮,它是蹄声,虎骑在秦骑杀入联军阵中时,抓准时机穿透敌阵,虎骑的将士们成为军队的刃锋在前开道,联军骑兵无一敢挡其锋芒,虎骑和秦骑一路冲撞而过,留在后面的是由血肉和杂草泥土混合而成的骸骨泥泞。 林斌留在后方静静地看,他现在已经不再会去羡慕那些能上场搏杀的战士,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要履行的职责,士兵的职责是上阵用手中的兵器杀敌,主将的职责是冷静、理智地观察全局,掌握战场的主动权。他在看到虎骑作为刃锋开道,领着秦骑穿透敌阵,直接粉碎了匈奴和羌族合兵准备撤退的计划时,露出了淡笑的表情。 两军兵力相差无几,最好的方案是迫使一方主动领军退出战场,借机杀伤足够的有生力量为接下来的追击战打下基础,在追击中用所有能用到的手段驱赶,在精神上和肉体上消耗敌军,使得敌军害怕失去士气,尽可能的减少本方的伤亡。这是林斌理解中的战争。 一直以来,很多人都以为林斌是一名熟读兵书的将军,其实不全对。林斌本身没有读过多少兵书,他依靠是优越于这个时代人们所不懂的知识,再加上悬乎的军人直觉(天赋?),用自己的眼睛、脑子去判断,做出认为最正确的安排。战争先期的谈论大多只是为了解全局的态势,的部署、统筹都是死的,真正依靠的是临战的指挥,所谓的决胜于千里之外或许有,但更多是吹嘘罢了。 匈奴和羌族的退路被虎骑和秦骑切断,骑兵并不是想要掉头就能掉头,而是需要迂回的空间,混乱的战场没有迂回的空间,狂西狂和呼延只好停在原地以待时机。 而出于林斌对整个战争全局的考虑没有去攻击匈奴和羌族的本部。狼骑和后来加入的吕炎部骑兵只是攻击留在前方的那些小部落骑兵,不断增加压力,迫使小部落骑兵进行龟缩。在骑战中,龟缩成一堆失去机动力的骑兵比步兵还不如,成片的尸体充分说明了这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草根子吹响了命令虎骑和秦骑让开道路的军号。 看到挡住退路的敌军退开,狂西狂露出惊喜的表情,他要命令麾下军队前进的时候被呼延喝止。 “别上当!他们主动退开一定有阴谋!” 呼延一直很冷静地观察态势,但是由于身处战阵中心视野有限没能多发现一些什么,他看到的是林斌麾下的军队从正面、左、右两侧发动进攻,那时后路没有敌军,现在有一股从本阵冲杀而过的精锐骑兵在后路游弋,这时退出去必然要被从中截断。 “祖奶奶的!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呼延看着有些惊慌的狂西狂,再看看周围表情忧虑的部下,他心里无比苦涩。 “冷静!冷静下来!” “祖奶奶的,你说怎么冷静,没看见那些小部落要崩溃了么!” 在吕炎部的骑兵加入战场后,正面对联军发动进攻的骑兵数量超过两万,再有狼骑击溃五千羌族骑兵从侧翼发动攻击,被从阵中穿透,正面侧翼都在厮杀的战场早已经被搅得一团乱。 排在前阵的匈奴的军队从右翼一退,小部落的骑兵被推到了刀尖浪口,这些小部落的骑兵本身没有多少战斗力,失去了获胜的信心后只是下意识为了自保在抵抗。在连番被冲击的前提下,大量减员的小部落联军丧失了士气,他们的骑兵想到的是避开杀斗场想要找一个安全的所在,互相推挤着退后,不断退后。 “从一开始我们就上当了,林斌的战策是打击我们获胜的信心,这才孤骑先出现斩杀骑兵顿挫我方的士气,后面援军不是一起来,而是一股又一股的开上来给勇士们造成的印象是来了不计其数的战士。我敢打赌,吕炎率军听命绝对也是林斌的阴谋,用意是让我们相信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呼延很想把心里的想法形容出来,但是他不知道‘心理战’这个词,只能用简单的词汇尽力表达,看狂西狂一脸茫然,他知道自己那些话白说了。 “什么狗屁战策我不管,我现在是问你要怎么办!” 呼延一咬牙:“看到没有?林斌身边只有三千多骑士。” 狂西狂下意识转头看去,一杆绣着大大‘汉’字的战旗十分醒目,镶着金边、红色为底的战旗随风飘扬,那里整齐排列三千余骑兵。他认得那些骑兵的甲胄,只有林斌麾下的豹骑才会穿戴那种既轻又能护住要害,好像是专门造出来装备游骑兵的铜片链甲。 “你不要命,老子也豁出去了!” 呼延直接无语,他算是明白经过几次的作战,再有林斌横扫草原的威名下,狂西狂等人是彻底怕了林斌,总是在还没有开战之前光想着会怎么输掉,输掉了要怎么逃,而不是动脑筋去想应该怎么获胜。他心里暗自摇头,开始下令麾下的军队准备。 正确的说来,草原上很多人只适合做首领没有领兵的才能,在战场上还光顾着唧唧歪歪不去观察战场的态势,这样焉能不败? 狂西狂为人看去狂野粗犷,其实心思紧密,他承认自己有点害怕林斌这才丧失了方寸,但他并不以此为辱,就算是白羊部的白羊王听到林斌的名字也会哆嗦一下,意气风发称霸东胡的鲜卑人哆岈都被轻易的击败,练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被阵斩,他一个千长有什么好觉得耻辱? 再则,这时代就没几个人了解什么叫作心理战,骂狡猾的同时,他们心里其实是无比的羡慕,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狂西狂的祖父本是一部俾小王,遭遇暴雪族人和牲畜损失惨重不得不投靠右贤王,初在右贤王帐下做一名千长,由于小有勇名,又为右贤王征战俘获很多财富和奴隶,短短五年就升任万长。右贤王承诺,如果狂西狂能攻下吕炎部占据的虎泽,并俘虏足够的先秦工匠、财富、奴隶,从西域回来就同意让狂西狂重新开设部落,以右贤王神圣的地位赐他为俾小王,重新恢复其祖父的荣光,他才会依靠名声广邀四方族类又用拉拢羌族来攻伐吕炎部,不然谁吃饱撑着为了一个‘引兵而退’的理由去拼命? 林斌命令虎骑和秦骑让开了道路,他开始将注意力转向正面的战场。在狼骑和吕炎部骑兵的波浪式冲击下,联军不断被压缩阵线,偶尔还能看见有小股骑兵调转马屁股就脱离战场逃跑,其结果是让小部落的联军士气越加低迷。 “大人,如今态势,是否让石墙之后的刺龙枪兵出战?” 林斌目视吕炎,轻微点头,随即不再理会吕炎,问蒙昭:“小部落的军队有没有投降的可能?” 吕炎见林斌不甚理会自己,忍不住心里苦笑,拿不准以后应该怎么定位。他唯一知道的是林斌既然招拢了蒙昭,那么必定会留下自己,身为一名上位者,谁不懂最基本的制衡?只是以后肯定要比蒙昭矮一头了。 蒙昭笑着点头,“若大人有招降之意,某将愿前往招降。” “再等等……” 这话说得蒙昭一愣,他顺着林斌的视线看去,匈奴和羌族的骑兵不但没有撤退,反而掉头不分敌我的冲击战场,摆出一幅怪异的姿态。 “你现在上去,高喊‘投降不杀’,‘杀匈奴、羌族一人,取得首级,还自由之身;杀两人允许加入部族,杀五人任仆从;杀十人赏军爵。’” 蒙昭“哈哈”大笑拍马而去。 林斌看一眼张嘴欲言的吕炎,“命令盾兵、刺龙枪兵、弓弩手在阵前摆阵。” 吕炎精神一振,觉得既然林斌肯用就不缺乏出头的机会,为了以后在部族的地位,说什么也要好好的表现一下。他大声应“遵命!”,随即也是拍马而走。 林斌看着还在不断前冲的匈奴和羌族骑兵,再看看列阵快跑而来的先秦步军,喃喃自语:“秦军步阵啊?吕炎能做到哪一步呢?真是期待……”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未战先败(二) 秦军布阵必有战鼓,鼓声咆哮,如雷炸响,身穿黑衣黑甲的军士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排在第一排的盾兵大声“喝!”随即抬盾上肩,手持刺龙枪的士兵亦是大声呼喝将手里的刺龙枪前刺,弓弩手被分成纵队立在后面的第十五排。 步阵成型,战鼓声猛地一停,一股肃杀之气在蔓延。 吕炎坐胯战马立在步阵后二十排,他不断转头看向后方,只看见林斌仍是立在那里,自上一个军令之后再也没有发布命令,显然是想看看自己能够做到哪一步。他心里现在仍然是苦涩无比,总好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事事都是慢了一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不由己。 前方的战场被匈奴和羌族的军队一冲,不分敌我的厮杀直接让那些小部落的骑兵哗然,在狼骑和吕炎部的骑兵得到军令后开始降低进攻的力度并慢慢退出战场时,听到蒙昭劝降内容的某些小部落头人,他们愤恨匈奴和羌族做事不地道,挨砍了自然是要还手,导致的结果是让吕炎有充分的时间来准备军阵。 “是他(林斌)的武运好?还是天命如此?” 若说吕炎没有不甘,这绝对是假的,吕炎和相对比较平和的蒙昭不一样,蒙昭已经放弃了恢复先秦荣光的志愿,吕炎则是时时刻刻想着推翻汉国重建秦国,不然也不用搞出那么多的事情。 此刻,吕炎满脑子胡思乱想,一阵压抑的沉默后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就这么立于阵中喃喃自语:“会的,总有一天他(林斌)会走上征伐汉国的道路!一定会这样!” 吕炎脑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狂西狂和呼延的本意就不是去攻击盟友,他们只是想要从侧边驰骋而过,绕开战场去攻击林斌所在的坡地,没想到有一些小部落骑兵从战场溃败出来,直直就冲,被冲之下为了保持冲锋的速度狂西狂和呼延自然是下令射杀敢于冲撞的友军,在旁边作战的狼骑军官见到了,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多加驱赶下,就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好不容易穿透了战场,匈奴和羌族的军队也冲了个七零八散,狂西狂和呼延在驰骋之中看到分成了几段的联军,再看看前方排列的秦军步阵,两人表情错愕…… “敌军严阵以待!被狡猾的汉人发现了!” 呼延一阵无语,严重怀疑狂西狂是不是哪里出毛病了,竟是一咋一唬,像极一个刚上战场的皱儿,暗地痛骂,“林斌善战的名声的!?”,他在马背上艰难的挺直腰杆,四处张望后大吼:“变换方向,我们从北侧走!” 战场的北侧往前大约十里是一片沙漠地带,若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选择率领一帮士气低迷没有携带足够水源的败兵从沙漠地带撤退,这意味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逃出生天。他们自以为是的认为林斌肯定也知道那边有沙漠,不会设兵挡住那个方向。 其实从一开始林斌带来的军队太少了,目的是击溃,就没想过要全歼匈奴和羌族军队。他之所以来到河朔为的是吕炎部,匈奴和羌族进攻吕炎部只不过是让整个步骤变得简单,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匈奴和羌族的军队方向不是说改就改,混乱的冲锋姿态下军令无法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有些没有听到军令的匈奴骑兵和羌族骑兵仍然是往秦军步阵撞,其结果无需多再描述,这些盲目撞上去的骑兵全部被刺龙枪串起来,为绿色的草地增添殷红的颜色。 林斌见前冲过来的匈奴骑兵和羌族骑兵再一次折返方向不禁摇头,他觉得这一仗打起来没多大意思,将近两个时辰的作战除了最开始虎骑的冲阵显得激烈一些,其它就好像是过家家一般无趣。 “联军?呵呵!联军,匈奴人的骑兵勉强可以称呼为军队,这帮散漫惯了的游牧民族联合起来,号令不齐,没有协同作战能力,头人之间只想减少本方的伤亡,这样的军队……它还是军队吗?” 草根子和韩安等亲卫听到自家大人的感慨皆是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游牧民族的社会结构太散漫了,匈奴人还好一些,有明确的军衔制度,但是其军队也根本没有军纪可言,打仗顺风顺水的时候看不出来一些什么,一旦战事不利游牧民族的‘民兵’哪里去管什么,唯一只剩下的只有逃生的本能。 一个人,他若是长久带兵,并且不断在战争中获得胜利,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一种属于百胜军人的傲气。林斌还算是一名正常人,他骄傲麾下军队的善战,看着那些挥舞兵器收割生命的部曲,若说不骄傲他就不是一名合格的主将。 静静立在旁边的赵信一直在观察林斌,他看见的是林斌在阵前指挥若定,每一个军令都是针对敌军露出的破绽而出,在军令下达后麾下的军队又是毫不犹豫的执行,还没半天的功夫看似强大的五万联军有如土鸡瓦狗般的被击溃,就是那个在草原上素有勇名的狂西狂也落得失了方寸,羌族著名的智囊呼延更是被逼得四处逃窜,看得不禁呆了。 赵信在听到林斌发出类似于感慨的嘲笑时,他下意识地看向林斌的眼睛,发现林斌的眼神很深邃,让人难以猜透。他将视线转移到在场豹骑将领的身上,那些豹骑的将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极获胜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什么好去夸耀。他忍不住想:“太可怕了!他们有着绝对的信心和勇气面对任何敌人!” 这时,林斌的声音突然响起…… “吹号,命令虎骑、先秦吕炎部骑兵回归本阵;狼骑、秦骑收拢俘虏。陈豪何在?” 陈豪,一名穿着甲胄看去却像是一名文士的中年人,他驱动战马出列,严谨行礼:“卑下在!” “你带领本部收拾战场。” 陈豪大声应“喏”离去。 赵信看看还在厮杀的战场,匈奴骑兵和羌族骑兵明显被小部落的骑兵围攻脱不开身,只要游弋在旁边的虎骑和先秦吕炎部的骑军从后方发动进攻,混乱中集结在一起不足一万的骑兵就将全交代在这里,他不理解林斌为什么选择放‘困兽’离去。 林斌似乎知道赵信在想什么,他也不多解释。林斌这个人自从经历了公孙宏的事件后,对待人表面上虽然看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是他已经很难再去毫无保留的相信任何人,世间本来就处处险恶,他已经学会怎么去提防人。 “召唤吕炎回来,我要问他一点事。” 自有传令兵过去传达。 林斌已经来了六天,他本以为会帮助吕炎作战的西北狼不在,问起蒙昭氐族人那边谈得怎么样,蒙昭的回答是“暂时联络不到”,这让他联想到很多的事情,其一就是羌族和氐族的势力范围很近,很可能羌族和氐族互掐了起来,导致道路中断;其二便是氐族之所以不出现存在猫腻,可能是躲避在暗处想要谋算谁。 吕炎被召唤了回来,他满脸尴尬神色地抱拳,“参见大人。”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摆阵,本想好好表现一次,没想到匈奴人和羌族人是在虚张声势,没到一半竟然调转马头试图往北侧逃跑,弄得严阵以待的步阵只是阵杀数百个没头没脑瞎撞进去的二愣子。 林斌只是看一眼吕炎又转头看向战场,那里的虎骑和先秦吕炎部的骑兵已经按照军令退出战场,狂西狂和呼延和小部落的骑兵一阵绞杀后也从故意留下来的空隙,只领着不到三千的骑兵狼狈而逃,他在看到狼骑和秦骑摆出合围的姿态后…… “问你件事。” “大人请说。” “氐族人在干什么?” 吕炎心思活跃,略一想就明白林斌为什么这么问。他说完后倒是惹来了林斌一阵侧目,煞是觉得有些荒谬。 “很有意思。那些遗留在南部,先秦军队扶持起来的国家和氐族人都很有意思。” 林斌又开始习惯性的摸着下巴的胡须,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南部(桂林一带)的几个小国会在这个时候联合氐族人起兵骚扰汉国南部,打的还是‘汉国无仁信,天下共伐之’的名义。他想着想着含蓄的笑了,汉国南部出现问题,李广和李息集结在北疆的汉军就绝不敢轻动,北疆汉军集结的消息又传播出去了,已经达到了想要的‘虚张声势’效果。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让你麾下的步军继续防御该地段,骑军随我前往落马谷。” 吕炎从林斌得知汉国南部出问题后的表情上看到了很多,听到军令赶忙抱拳应:“喏!”,随后调转马头,此刻,他在想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新的霸主? 狂西狂和呼延带兵一走,小部落骑兵和被丢在战场的匈奴人、羌族人都失去了抵抗的意识,他们在狼骑和秦骑的兵器逼迫下挤成了一堆,就这么站在满是尸体的战场发愣。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败,只知道虎豹骑军一个冲锋,本方人马就被杀得丢盔弃甲,未战先失去胆气,联军里的几个主事人根本不敢和享有善战勇悍之名的林斌对抗,只能接受失败的事实,等待胜利者的裁决。 原本以为有一场硬仗打的汉族将士们,他们轻易的打败了敌人,让憋着力气想要杀人的将士觉得错愕的同时十分看不起战斗力低下的敌人,驱赶起来自然显得粗暴,凶狠的脸庞和带着胜利的骄傲神色,让这支军队的所有战士看去更显威武。 “大人,俘虏太多,是否……?” 回报的陈豪比了一抹脖子的动作,他眼里闪腻着凶光,配合着文质彬彬的气质有种说不出的不协调。 吕炎瞳孔收缩了一下,看待陈豪的神情带着强烈的欣赏。 林斌表情淡定,他刚刚已经让蒙昭喊话,答应投降不杀,说出去必然就要履行,在这个年代失去了信誉就等于自找死路。而且一场轻强度的作战,林斌麾下伤亡人数还没有过千,大胜之下再进行屠杀,这只会让麾下的战士变成一帮嗜血的屠夫。林斌要的是军人,不是屠夫! “收缴武器,由吕炎部的士兵负责收押俘虏。带那些投降的首领过来见我。” 刚刚作战结束的将士需要时间调整,在此期间林斌必需问清楚一些事情,他不相信在自己带兵进入河套后匈奴人会没有做出反应,右贤王稽善这段时间的平静、狂西狂的主动退却都显得很不正常。他相信只要知道那些小部落在这场战争中被许诺什么好处,为什么甘愿带着部众为匈奴人卖命,事情就会变得明朗。 “你刚刚说氐族人联合南部的国家在骚扰汉国南部,是氐族人事先通知,还是在事后自己探查到的消息?” “乃是炎事后得知,西北狼被召回期间并无透露。” 林斌不相信吕炎的话,不过现在林斌不打算去为难吕炎,这个时候需要做的是保持目前平和的姿态,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风雨。 没一会主动投降并带领部众骑兵攻击匈奴和羌族的小部落头人被带了过来,这些头人年龄、相貌都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谦卑姿态。 林斌冷着面孔扫视那些弯腰不敢动的头人,他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善战的武神,我们都说。” 这个说话的人自称是丹部的长老,他一直在谦卑的笑,不断偷偷打量林斌。 “是狂西狂找到了我们,他许诺如果攻下吕炎部会给予我们财富和人口,虎泽中游的草地也将被分划出来奖赏给参与进攻的部落。” 林斌不想听这些。 “武神大人,我还有一些他们不知道的消息愿意告诉您。” 林斌知道这个丹部的长老接下来要提出的条件是什么,“想要成为我的部众,让丹部的战士用手中的弯刀去争取。” “是、是。”丹部的长老见林斌没有拒绝露出狂喜的表情,“进攻吕炎部之前不知道您会率领万胜的军队过来,不然我们哪里有胆子与尊敬的王作对?” 林斌不悦了,“说重点。” 丹部的长老叫嗦呼,他从头娓娓道来,随着说到的内容改变语气,时淡定时沉重,再也没有先前的献媚姿态,从这里也能知道嗦呼是一个善于观察人的老滑头。 “自从稽善随军臣去攻伐西域,被阻击在蒲类国的前线,匈奴缺乏兵源,陷入胶着战后,在东方的匈奴便大规模进行集结,很多部落听从匈奴单于庭的号令向西移动,留在东方的匈奴部落只有少数的几个……” “你是说匈奴单于庭移动了,设立在蒲类前线?留在河朔的匈奴军队只有不到三万,打出五万雄兵是在迷惑汉国?氐族人和南部的几个国家是收了匈奴的好处才会骚扰汉国南部。是吗?” 嗦呼连忙点头。 林斌开心的笑了,原本他就觉得进入河朔的过程太过简单了,草原的霸主匈奴说什么也会做出反应,哪怕是出兵做做样子,原来是狂西狂就是匈奴人做出的反应,只是显得底气不足才邀请羌族和这些小部落一起行动,搞得有些不伦不类,不但没有显示出气势还落了笑话。 再有,林斌一直有些没明白氐族人和先秦遗留在桂林一带军队建立的国家怎么会突然骚扰汉国南部,原来又是匈奴搞出来牵制汉国的策略,目的是让汉国将注意力转到南方,拖延察觉匈奴留在东方兵力不足的事实。 “狂西狂只率领一万本部过来,其他的军队呢?” 这一次丹部的长老答不出来。 林斌微笑对嗦呼说了句“你可以为我而战。”就欲驱动绝影离开。 嗦呼自然喜悦,其他小部落的头人见林斌一直没搭理他们,立刻急了。 “你们投降只是抵消了罪责,想要真正成为汉族的族人,用汉族的奴隶身份在战场上搏杀去换取吧!” 名声的好处终于凸显了出来,这些小部落的头人便是屈服在善战的名声之下,现在林斌说投降的是奴隶,没有人敢反抗。 林斌下令将俘虏的三千余匈奴人全部砍头,执行的人是新归附的小部落人马。一时间,被排排押解的匈奴俘虏被推出去跪在地上,执行的小部落部众最开始还有点犹豫,豹骑杀掉几个犹豫的人后,又有原头人的叱喝,这些小部落的战士不敢再违抗,等待把三千匈奴人砍光,谁都知道投降的人再没有退路。 这一次林斌没有将羌族人斩尽杀绝的想法,他命令吕炎部的士兵看管羌族俘虏,并下了一个谁都不明白的军令:“如果羌族人想要逃走,一两个人可以让他们逃,超过五个则射死。逃走的人数到了五百,其余剩下的羌族俘虏不能再让他们逃。” 蒙昭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影子,只有林斌下令时才动,林斌不下令就时刻跟随在后面,表现出来的姿态与之甲贺没有任何两样。至于他脑袋里在想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吕炎凝视林斌在交代部下整合小部落骑兵的背影,他意识到此刻的林斌再也不是公孙宏回报中的那个林斌,他以前知道的林斌是一名重情义到显得有些优柔寡断的人,此刻的林斌看上去很冷,冷着让人无法真正察觉到林斌心里的想法,这样的林斌给人的是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对于林斌的认知让吕炎感到很高兴,一名注定要崛起,成为一代霸主的人就应该是一个让人难以猜透的人,并且性格必需坚韧和冷酷,只有这样才会让人觉得心服。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休整,重新调整好的虎骑、豹骑、狼骑、秦骑、吕炎部骑兵,队列分明地重新立阵,排在后面的是新整合起来,准备拿来当作攻伐高阙的炮灰。 原先林斌埋伏兵马的落马谷是为了应付可能增兵狂西狂的匈奴右贤王部,现在已经知道匈奴的虚实,林斌一阵权衡决定再次向高阙进发,如果像请报上显示的那样,匈奴兵力严重不足,他就将更改战策吞下整个河朔! 老实说,林斌现在看上去虽然很冷静,但是心里却是在激动不已,他觉得自己即将改变原有的历史,原先历史上匈奴出兵攻伐西域后进行了将近十年,在这十年里汉国忙于内讧和应付南边的威胁没能趁匈奴在东方的兵力不足拿下河朔,致使以后耗费了庞大的兵力和国力才能达到目的。 “我来了,我做了,我还要做更多!” 围在一起的将领听到自家大人重新调整战策,他们只是稍微一呆,随后高声欢呼了起来。 吕炎呆了,他觉得林斌很大胆,大胆到可怕。 蒙昭却是在笑,他明白林斌的选择是对的,不趁现在行动把匈奴的元气消耗掉,以后匈奴回过气想要再有动作就难了。 吕炎调转马头驰骋向石墙,他奔驰之中抬头看天,“终于开始了么?他要走的霸主之路……”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锅乱粥 汉国,长安,未央宫: 还是在那间看去显得有些阴暗的密室内,刘彻手里把玩约两寸的甲兵陶人,脸上表情随着韩嫣嘴巴张合不断蹦出来的情报显得阴晴不定。 跪坐在旁边地板上的田蚡、窦婴、汲暗、赵绾、王臧等大臣看到天子将手中的甲兵陶人捏碎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反应。 窦婴轻轻皱眉,安抚在腹部的双臂在袖子里面握紧了拳,他不是很喜欢这名年幼(十六岁)的天子,觉得这名天子太过胆大,初登基没有看清局势就动手要根除门阀势力,以至各大门阀世家对皇权心生亟待。天子做事太过急切,屡次吃亏后不但没有隐稳下来,反而越加变本加厉,从而让朝政几度陷入混乱。从陈阿娇的事情处理上来看,当今天子更是一名薄情的人,没有多少亲情观念的君主,注定要成为一名可怕的嗜杀之人。 窦婴虽然不喜欢刘彻,但是如果说这些人当中谁最忠于当今天子刘彻要属他窦婴不可!或许有些自相矛盾,但是世间就是这么的奇妙,窦婴受已故景皇帝重托,把忠孝视为为人根本的窦婴就是再怎么不喜欢刘彻,他也决定帮助刘彻巩固皇权。窦婴因为多次帮助刘彻对抗窦老太太,落了个被窦氏逐出门墙的下场,很多窦氏的小辈都在背后骂窦婴‘吃里扒外’说被逐出门墙活该。 汲暗听到陶土脆响抬头看了一眼当今天子刘彻,随即他又低头看向光滑的木地板。这名老兄以耿直和敢于据事直言闻名,注定谁做皇帝都不会喜欢这么一位看上去耿直到木纳的臣子,因为这样的臣子总是不会观察脸色,在很多时候会落了皇帝的面子。 赵绾和王臧的反应是马上弯腰下拜,做出一幅惶恐模样,在弯腰下拜的情况下,两人还频频偷偷对视,眼神里透出一种有着说不出来的得意,就好像某件阴谋要得逞了那般。相对于密室内全部大臣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姿态,这两人显得谦卑恭维,他们自己说这叫对皇权的敬畏和尊重,是一件身为臣子应该有的礼节,不过大臣们叫这种行为是‘阿谀奉承’,是故作姿态的媚臣,某些崇尚儒家的大臣,例如窦婴,他就对赵绾和王臧反感到了极点。 田蚡神态悠闲,他人长得虽然不好看,但是气质却极佳,就是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配合着静宜的笑脸和美丽的华服,有一种很明显的雍容华贵的模样。他藏在袖子里面的手掌上握着一张白绢,那是刘婧以林斌的名义远从河朔送来长安的军报,还有一张林斌留在长安的部属呈上的礼单。 田蚡现在是汉国的太尉,掌管全国兵事,他不知道军报的事情是刘婧的主意,以为自己深深受到林斌的尊重,他想到这里,又想起礼单上的礼物,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韩嫣表情泛苦,他真的很害怕刘彻突然抬起脚丫子一脚踹过来,作为天子近侍没有尊严可言,说白了就是安排给天子当作出气筒的工具,伺候好了是应该的,惹得天子不悦,挨打挨骂不说,还得陪着笑脸当好玩。 “护汉侯攻取虎泽之余率兵于落马谷重创匆忙前来的白羊部,摘敌首级两千三百七十一,俘虏七千四百三十三,俘获战马两万余、牲畜百万计。后:护汉侯斩尽俘虏,率领得胜之师远袭临沃匈奴白羊部驻地,发布鸡犬不留之军令,匈奴降将赵信率兵伐杀,白羊部六万一战皆没,无一生还。此役,护汉侯麾下伤亡不足三千,缴获战马十万计、牲畜无计,独留白羊王,其余斩绝。” 刘彻表情狰狞,听得两眼通红,那只因为捏碎陶人而在流血的手掌甩开要靠近帮忙包扎的春陀,喘着粗气:“念!给朕继续往下念!” 刘彻那个激动啊!自有汉以来,汉国在匈奴那里频频吃亏,还是第一次听见‘汉军’灭匈奴一部,斩敌首级超过五万的军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护汉侯林斌因为军务太过繁忙没能亲笔书写战报,由张骞代劳、刘婧在旁补充,无法完全了解战事态势的发展过程。 “攻下白羊部后,护汉侯亲率大军直逼匈奴右贤王大帐所在地高阙,于渠搜与楼烦部发生遭遇战,后又有匈奴休屠部加入战场。护汉侯使计假败引兵而退,楼烦部、休屠部率众而追,一路追赶一个昼夜,人困马乏驻营当夜被护汉侯率精锐夜袭……” 田蚡心里乐了,他看见密室内的大臣们听见护汉侯林斌接连不断的大胜不但没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露出了忧色,明白这些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这些人以前在朝中没少诋毁护汉侯林斌,某些人更是明言林斌是个威胁,应该不计代价的剪除,这下可好,他们嘴巴里的威胁在塞外接连大战,屡屡得胜,而这些在重中的大臣们叫着喊着,就是没有为汉国立下半点功劳,两相对比之下,原先叫喊得凶的大臣自己都觉得丢人现眼。 刘彻大喊一声“好”,惹得大臣们一阵愕然。他霍地站起来不断渡步,嘴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念叨一些什么。 窦婴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朝廷封林斌为护汉侯、护汉中郎将他没有异议,下诏命令林斌攻打河朔他也是同意的人之一。现在林斌是率领麾下大军攻打河朔,并且已经攻占了河套北岸、西北局部,但是这一战林斌非但没有和匈奴打得两败俱伤,反而因为屡屡得胜让草原的诸多部落服顺地归附在林斌麾下,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其实林斌那么轻易的攻下河套北岸和西北局部是汉国事先绝对没有想到的事情,在汉国大部份朝臣的印象中,匈奴是一个善战的民族,河朔对匈奴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战略要地,匈奴人就算在西面的压力再怎么大都不会抽调河朔的兵力,如果想攻伐河朔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汉国从很多情报上来判断,匈奴人留在河朔的兵力约有十五万(被误导),何况还有匈奴的右谷蠡王依稚斜坐镇(还是被误导),想要攻伐河朔没有百万兵力根本不可行。 可以想象,汉国的情报差到什么地步…… 汉国下诏让护汉侯林斌率领本部攻伐河朔并不是期待林斌真的能把匈奴人怎么样,说白了就是想让林斌和匈奴打得两败俱伤,然后让身在上郡的李息,河西的李广率领相继集结的三十五万大军进入河朔捡便宜。他们没敢往汉军能攻下整个河朔的方向想,定了一个小到可怜的目标,其一是占据河朔靠近汉国的区域,牢牢控制河朔的沙漠地带前方的地域;其二便是夺取匈奴人的马匹和牲畜。然后,拼了老命的巩固战果,训练自己的骑兵,等待以后的大战。 ※※※ “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好一个善战武神,好一个林斌!” 大臣们齐齐看向当今天子,他们觉得刘彻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不断在挂自己的骨肉……,不!是在锥挖自己的心脏,像极要把自己吞吃下去方能解恨。 虽然天子压下了林斌射杀禁卫和北军的消息,但是在座的大臣谁不是消息灵通之辈,林斌对汉国产生了敌意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天子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朝臣的身上,推出几个朝臣当倒霉鬼,用来安抚林斌。 现在林斌已经攻下了半个河朔,而且还在继续进逼,说不准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攻下整个河朔,他们之所以被聚集在一起,是要想出一个策略,让林斌把攻下的土地交出来,更要让林斌献出俘获的战马。 “护汉侯率领本部十万大军进逼高阙,诸卿有何话说?” 汲暗不想坏当今天子的兴致,但他不得不说出心中的顾虑。 “陛下,护汉侯在塞外接连获胜固然可喜,但此非善事尔,乃祸事。” 刘彻剑眉一挑,“噢……!?” 汲暗极为平淡,一幅以事论事的架势:“林斌此人乃智勇双全之将也,素来睿智,怎会不知下诏命其攻伐河朔乃‘借刀杀人’之计?林斌既知此乃借刀杀人,为何率领本部攻伐?他必是熟知匈奴虚实,非遵从诏命。臣是看见林斌攻伐了河朔,也看见林斌没有请示便自行招募异族为兵。臣听闻,林斌手握‘十部五军’之权,自称‘汉十部’‘汉五军’,夷狄都以加入‘汉族’为荣,陛下可知林斌设立此‘十部五军’有何用意?” 刘彻先是一愣,随后非常厌恶地看着汲暗,他本来就不喜欢汲暗,觉得这老头总是不会看场面爱坏事,每一次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讨论的是怎么安抚林斌,让这头桀骜不驯的猛虎交出握在手里的东西,这老头说那些话分明就是想追究一些现在不应该追究的事情,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是要再一次出策进行逼反。 王臧看到刘彻露出怒容小眼睛一眯,他是坚定的儒家信徒,一直就很不爽有‘黄老宗师’之称的汲暗,认为要打倒黄老学派这个汲暗就是第一个要先对付的人。现在王臧瞧见刘彻就欲发怒,哪能不跳出来煽风点火? 汲暗心里何尝不是在叹气,他知道说这些话不但得罪了皇帝,更加会让某些人有攻击自己的机会,但是作为一名汉国的大臣,有些话明知道说出去要得罪很多人也必需说。这是他认为作为臣子必需有的操守。 王臧还没跳出来发挥口才,赵绾先跳了出去…… “圣君,汲暗之见,臣不敢苟同!” 赵绾摆出一幅严肃表情,心里不断构思词汇,他善于揣摩人的心思,自然知道刘彻也在亟待林斌发展壮大,但是按照目前的态势,亟待归亟待,说什么也得先把林斌稳住了,只要稳住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来设计剪除威胁。 “臣以为,护汉侯设立此‘十部五军’并无不妥,我朝律法有明,护汉侯品爵可开幕府、招募部曲,陛下又有言在先,护汉侯可便宜行事,为攻伐河朔起见,护汉侯收拢归降天朝的异族攻伐匈奴足显之智,此举乃‘以夷制夷’,有何不妥?” 田蚡收了好处自然要跳出来,他见赵绾说了半天,说些乱七八糟的例子分明就是想搅乱议题,也说:“是啊是啊,护汉侯还是忠君爱国的嘛,让胡人去攻打胡人,咱们汉国人能从中得利,有好处嘛。” 有人吱笑出声,大伙瞧去,却是窦婴在那边偷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田蚡和窦婴一直不对头,看见窦婴笑当即沉下脸来:“魏其侯可是嗓子不舒服呀?” 窦婴不想正面与田蚡为敌,但却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下威风,“窦某是笑啊,有些人没把事情的关键说出来,总是胡搅蛮缠,只会捡些好听的说。” 田蚡听着也笑了,他怎么能听不出窦婴是在退让,一想起近阶段两人有共同的利益,他也不想和窦婴吵。 赵绾和王臧多次邀请就门儒学的田蚡和窦婴站在他们那边帮忙造势,但很明显,赵绾和王臧一伙一看就不是能成事的人,要不是有林斌在外面吸引窦氏门阀集团的注意力,以赵绾和王臧的办事能力早该被设计落个横尸的下场。 刘彻蛮横地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引到南方诸国骚扰汉国南疆的事件上来。 “臣以为,南方诸国不足为虑。” 众人讶异地将视线转到汲暗身上,差不多都在想,“这老头儿刚刚得罪了那么多人,现在还敢跳出来说话?” 汲暗不理会他人怪异的目光,他恭敬向刘彻行礼,“南方诸国皆为先秦遗民所建小国,此乃未昭之事。诸多小国兴兵扰汉边境,起因乃朝中有人排斥为汉国立下血汗功劳的护汉侯林斌。臣以为,陛下可命护汉侯昭示天下谴责南方诸国。护汉侯一出声,南部诸国必然引兵而退。” 田蚡皱眉而起:“噢……,按照大夫的话来说,护汉侯一句话,南部诸国都要退?” 汲暗绷着脸,“武安侯,老臣只是以事论事。” 田蚡呐呐的笑了。 刘彻虽然讨厌汲暗,但却非常欣赏汲暗。这并不自相矛盾,作为一国之君也是有感情的人,有权利去喜欢或是讨厌人,但身为一国之君,刘彻可以讨厌臣下,但却不能否认臣下的能力和操守。他知道汲暗说的对,如果汲暗不是说的那么直白,他或许就允了这个提议,但是说的那么直白,真要让林斌按照中央的意思做,这等于是向天下说“中央政权的威望还不如一个刚刚升任起来的侯爷”,这样的话,天子和中央政权的颜面就丢尽了。 刘彻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窦婴,老皇帝临终前就有交代,说窦婴是一名好臣子,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可以问窦婴。 现在的汉国太匮乏人才,这是刘彻心忧的第一件事情。那些开国的功勋,他们的后代已经在奢华中溃烂,变成一群依仗先辈荣光活着的蛀虫,逼得刘彻不顾朝野上下的反对声中下诏招贤,这还不是因为那些门阀世家都是一帮子没用的废物。 窦婴现在是汉国的丞相,可谓是百官之首,为人也正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窦婴办事只看理不看人,他不管是皇家人、窦家人、还是哪个门阀世家的,有错就重惩,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 选丞相,要选一个有才华的人,但是从汉高祖刘邦开始,就没有一套培养人才,选拔人才的制度。 汉高祖55岁当皇帝,62岁去世,八年中他忙于两件事,一个是不停地平叛,再一个是他家庭内部矛盾一大堆。大老婆吕后和那个戚夫人之间皇子争的事,哪里顾得上培养人才,选拔人才?惠帝继位,当年就搞了个人彘事件,之后,他就成了半疯半傻的人,基本上不理朝政,他也不可能去培养人才。 吕后时,忙的事更多了,怎么杀刘姓的诸侯王,怎么封吕姓的王,光这些事就忙不过来。再说吕后是一个没有很高文化修养的人,你叫吕后去培养人才,选拔人才,简直是开玩笑。 文帝顶多能做些减轻赋税,减轻一些刑罚的事情,人才培养谈不上。 景皇帝呢?这位忠孝的皇帝半辈子都被自己老母窦氏压制着,凡大事没有窦老太太同意就不能做,压抑数年终于能做点事情了,但是也只能按照文帝时期的政策做些减轻赋税,减轻一些刑罚的事情。看景皇帝留给当今天子刘彻的人,那些臣子的年龄基本超过半百就该知道,到了这一代汉国的贵族已经彻底‘沦陷’了。到后来景皇帝得到了窦氏的认可,还是在梁王刘武的帮助下才能做点事情,可又赶上七国之乱,弄得时局乱糟糟,最后想做的基本上没做成。 汉国的皇室就是一个奇怪的家庭,每一代皇帝头上都顶着一个事事都要管的母亲,有了这些保守的人看着,国政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改变,皇帝也不像皇帝,有时候就是一个太后或者皇太后的传声筒。 经过几代皇帝郁闷的经营,祖先是给刘彻留下的丰厚富足的遗产,但却没有一个选拔和培养人才的机制,叫汉武帝上哪儿去选人? 刘彻会选窦婴来当这个丞相其实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至少比起声望小的舅舅田蚡,窦婴的威望要高很多。其实刘彻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的想法是,由窦婴来当丞相不但能压制窦氏门阀集团,窦氏门阀集团吃亏都没地方去告,告了窦老太太也只是对同样是窦家人的窦婴申斥一通,换作其他人只是被砍头的命。 ※※※ 一阵压抑的沉默之后,窦婴不得不站出来了,他来到刘彻身边长鞠一躬:“陛下,现在急得不是南方,我们应该注意的应该是北面。” 田蚡也站了起来,他一样是来到刘彻跟前鞠躬:“是啊,只要把匈奴人打趴下,南边什么事情就都没有了。” 赵绾和王臧瞧瞧对视一眼,他们也连忙小跑过去,“护汉侯忠心为国,朝中某些人却一直重伤。臣等也认为应该相信护汉侯,不要上了某些人的当,等待护汉侯攻伐下了河朔,南方诸国必止戈。” 窦婴和田蚡齐齐皱眉,他们看待赵绾和王臧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个白痴,当今天子都在亟待护汉侯林斌,现在还使劲的把功劳往林斌身上推,这根本就是在帮倒忙。 果不其然,刘彻原本已经松下来的脸皮重新僵硬起来,他喝退除了窦婴和田蚡外的所有人。 “朕不相信那些人!” 田蚡是刘彻的舅舅,听了没什么感觉。 窦婴听了却大为感动。 “朕只想知道,林斌这个人能不能留。” 刘彻看着两位沉默的‘最可以信任的人’心里又是一阵悲戚,深深感到没有人才的无奈。 田蚡不说话是想让窦婴先说,他收了林斌无数好处,在还没有得到更多的好处之前说什么也要帮一帮林斌。 窦婴活动一下微微酸疼的腰杆,慢声道:“陛下要让臣说,臣就说实话。” 刘彻露出期待的表情。 窦婴看一眼闭目养神的田蚡,突然笑了,说话的语气显得更慢,“林斌此人性子野,但是对南宫公主却一直礼貌有加,足见还是知道礼节,只有在别人要对付他的时候才会动一动,不然只是管理兵事,对其它事情不闻不问。” 刘彻仔细回想一下,从以前传回来的种种信息来看,他知道窦婴说的是实话。 “臣以为:那些叫喊着林斌桀骜不驯的人,都是有目的、有阴谋的。他们跑到长乐宫哭着喊着林斌日后会是一个祸害,其实还不是怕陛下拿起林斌这把‘刀’来宰他们?” 田蚡突然睁开眼睛插嘴:“是啊是啊,天下人都知道林斌是陛下培养起来的将才。” “朕培养起来的将才?”刘彻露出了苦笑,他也曾经一度认为可以控制住林斌,但是事实很明显,林斌根本不受控制,要不他亟待个什么劲!他略有些不满,“舅舅挖苦朕呢?” 田蚡连忙赔笑,“哪敢啊?” 窦婴径直往下说:“试问林斌为什么会得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名声?还不是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搞臭的名声。从某些方面来说,武安侯说的有道理。”他不往下说了。 “我说的有道理?何止是有道理啊!事情都明摆着!从头到尾就是许昌、庄青翟那几个老家伙害怕自己失去权力,拼死拼活的想要搅乱局势,让公孙和苏氏两家跳出来当探路犬。苏氏的苏信阵亡,苏家在被陛下削去封邑后,苏氏的家主不敢再去得罪李息背后的李氏门阀,那只有找没有根基的林斌晦气。他们想一石二鸟呢,林斌一倒,陛下在外牵制他们的棋子没了,陛下的威信也就没了。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刘彻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有些沉不住气,“这么说,你们是看好林斌,认为他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将军咯?” 窦婴和田蚡马上齐齐答:“臣可没说。” “这也没说那也没说。你们想告诉朕什么?” 窦婴喜欢中庸,不喜欢出风头。他料定田蚡收了林斌的好处,一定会为林斌说好话,虽然感到很反感,但官场就是这样,林斌交好田蚡的同时不也让人送了点北方的土特产到家中了吗?相比林斌送给田蚡的金饼、珠宝、骏马、稀奇的珍物而言,窦婴觉得林斌送给自己的那些不值钱的土特产更显诚意,从这里也说明了一件事情,就好像远在万里之外的林斌对长安的各个人物的个性了如指掌,知道什么叫对症下药。 “臣是想告诉陛下,凡事不能急,急了就要吃亏。” 刘彻终于能笑了,满朝文武除了汲暗也就眼前的窦婴敢说实话,不过窦婴的口才要比汲暗好多了。 三个人又是一阵乱扯,期间刘彻更是故意引得田蚡和窦婴斗嘴,听着两个气质不凡的人在用斯文话互相攻守,刘彻心情乐了不少。 刘彻非常突然的问:“朕听说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家族子弟最近死了不少人?” 田蚡满是无所谓,“是啊是啊,最近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家里是死了不少人。” 窦婴却答非所问,忧虑道:“这样下去不好。” “是不好,但朕乐意看见这样的事情。‘有胆子谋害人,就要有挨报复的准备’,这句是那头猛虎的原话。” 窦婴略有些郁闷,“陛下是默许此事?” 田蚡斜眼而视,还是那一幅无所谓的表情和语气:“丞相,您可是三公,要忙的是国家大事,那些小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一个话头引起一阵漫长的胡扯…… “朕要派一万骑军到林斌麾下听命,你们觉得由哪个人来统帅比较合适?” 窦婴闭嘴不语,这是太尉属的事情。 田蚡毫不犹豫,“让北地都尉韩安国去吧。韩安国可是一个老狐狸,不会把事情办砸。” 刘彻点头允许,他对韩安国有些印象,就如田蚡所说的,韩安国是一头老狐狸。 “等河朔之战结束,试探召回林斌,如果林斌不应诏……”刘彻椎嫩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煞气,“如果他找借口不来长安,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朕都要除掉他!”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全力备战 “乌梁素往西南方向皆是沙漠,末将听当地人言,沙漠足有二十里纵深,期间无绿洲;往西便是广牧,乃周朝时期蛮荒野人牧凶兽之地,此时蛮荒野人仍在,不统属匈奴,匈奴因蛮荒野人擅养凶兽征伐无果,便不再理会。两百八十里处便是匈奴群居之地,亦是匈奴攻伐西域之老营所在地贺兰山;向北乃河目草原,百里之外便是阴山,阴山之外乃匈奴本土。” 蒙昭脸带忧色,虽然汉五军快速击败匈奴留守河朔的多部军队,但是已经到了牲畜繁衍的季节,如果继续作战下去,牲畜的繁衍一旦受到影响,来年内部牲畜(食物)短缺,汉十部五军的兴盛就将昙花一现,日出则没了。 “如今十部人众已达一百二十万(含军队),所需粮秣甚重,今也乃牲畜繁殖季节,不宜多杀牲畜果腹。依末将之见,把匈奴逼在广牧以西便可。汉十部五军亦可扎营于黄河岸,期间让部众修生养息,五军亦可完善军备,待秋天来临之际战马长了膘再行攻伐,一战而定河朔。” 帐内的气氛变得很压抑,接连不断的胜利之下有人站出来建议暂停兵戈,这会让人觉得很扫兴。 林斌坐在首位表情淡定,是他授意蒙昭建议停止继续进逼高阙,麾下的部将基本都是中原人,他们不懂在牲畜繁殖的季节进行战争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大人,卑下有话说。” 陈汐在最适当的时候站了出来,众将见这名好战的统领出来也就不多说,全部安静下来露出期待的表情。 “卑下赞同蒙昭统领的话。” 将领们一愣,由期待变成失望。 陈汐向蒙昭抱拳,随后又是恭敬地向林斌请示,这才说:“战不能大战,我等却可小战袭扰匈奴诸部,干扰此些部落繁殖牲畜,以杀伤、破坏为主,迫使匈奴部落不断迁移。” 林斌含笑点头,“你这个主意不错。” 看到主将同意,将领们兴奋了起来,这阶段的作战让很多人得到了战功,某些人更是连跳好几级,没有获立战功或者认为还能爬上更高位的军官怎么可能放弃出战的机会,马上请战起来。 汉五军有大约四千匹汉国提供的战马,那些战马已经被阉割,适合被拿当作脚力,陈汐也是知道这件事情才会建议小战。 接下来,按照对河朔的熟悉程度而定论,林斌选了甲贺作为军事指挥官,甲贺将率领十六名中级军官领导的骑兵深入临河、沃野一带袭扰匈奴部落。按照林斌的想法,只要袭扰有成效,秋天攻伐匈奴的难度会降低很多。 交代完毕,有任务没任务的将领和军官都各自退了出去。 林斌最近的话不多,他每每都是单独留在帐篷里想事,急速的扩张表面上看去很风光也很有气势,但是其中隐藏的危机却也是巨大的。这个阶段让林斌不得不想破脑袋才设出一个十部五军的方案来控制时局,逐步稳健地控制了起来。 蒙昭部、吕炎部的加入让部众总人口达到六十万,原本就有的六万兵力再加上吕炎部的三万、蒙昭部的四万,麾下军队的军士数量达到了十三万,幸好有五军的框架,军队的建制才能快速的完善。 自从十三股骑军引导将近二十五万汉民到达虎泽与原十部的人会合,又有征伐中不断有新的部落归附,十部的人口首次突破了一百二十万。 一百二十万,这个数字听上去太吓人了,索性林斌现在占据了黄河北岸和西北局部,不然还真没有地方安置。 人口多了,问题也就随之而来,林斌已经有了社会的管理制度,但就是缺乏能够管理行政的人才,他把希望托付在燕戈身上,期望燕戈能从汉国迁移来的人口里找到有用的人才。 林斌麾下现在有正规军十五万,仆从军、奴隶军三十五万,在上一阶段的战争中,正规军(狼军)阵亡三千余,被拿来当作炮灰的仆从军和奴隶军死伤惨重,总伤亡超过三万余,差不多是十比一的概率。很明显,阵亡的三千余正规军都是被安排去监督仆从军和奴隶军的基层军官。 强制性的军律起到了应有的作用,临战率领仆从军和奴隶军作战的军官不敢退,只有战死沙场,他们战死了,家人能够得到丰厚的抚恤,家族累计军功的政策使得军官卖力愿意死战不退,这样一来军队的气势必然勇悍。 林斌自觉制度还不够完善,但是他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等待军官们领命出去各办各事,吕炎这才开口,“大人此策过于冒险。” 看蒙昭忧虑的表情,他应该也是觉得林斌部署的战策太冒险了。 “若匈奴不计代价挥军东顾,大人该将如何?” 林斌不是没有想过匈奴会放弃西进的打算回头东顾,对于此事早有安排。他站了起来,“以北岸的地皮向汉国换取军械和粮食,汉国会同意吗?” 蒙昭和吕炎一愣…… “此事……,末将以为汉国会答应。” 吕炎眉头挤在了一起,“如此不是便宜了汉国?” 林斌含笑看着吕炎,吕炎这个人和公孙宏太相像了,看到吕炎就让林斌有种与公孙宏相处的感觉。 吕炎阴着脸,“不能让汉国得了便宜!此事交由炎来处理,可好?” 林斌还是笑,“你可以去谈。” 吕炎抱拳离去。 “吕炎不喜欢汉国,由他去谈最合适,可以最大限量的从汉国那里敲诈更多的军械和粮食,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放心。” “大人请说。” “广牧一带与草原的其它地方不同,进驻一万步军(先秦步卒)固守三个月,提防匈奴人是没有问题,但是我缺少一名善于防御作战的军官。” “末将推荐一人。” “你说。” “末将所讲之人太过年幼……” “古有甘罗十二岁任丞相之位,只要有才能年纪不用太讲究。” “末将明白了。明朝末将带人来见大人。” ※※※ 汉十部五军目前驻扎的所在地没有名字,但是如果林斌没有记错的话,在三十年后,这块地方就是被称为‘朔方’的首府。秦时名将蒙恬曾经率领近四十万大军在这一块区域进行屯田牧边,以至附近存在很多已经被废弃的要塞。十部按照命令驻扎在要塞周边,五军则是做出了相应的集结,荒芜的土地上,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重新热闹了起来。 由于备战军令没有被解除,军人的营地和部众的营地被严格的分开,任何军人在这段期间擅自离开岗位都以触犯军法定罪。 林斌的观念与这个时候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将河套北岸用来换取军械,但却对乌梁素附近的区域十分看重。 乌梁素全称应该叫乌梁素海,而这个‘海’,它绝不是海水,它是沙海。是匈奴人叫的名字,林斌也没有随便取名字的嗜好,将就喊着。 如果事情进展的顺利,乌梁素靠南的草地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将是林斌用来西进的基地,在此之前,无论说是林斌自私还是什么,有任何势力想要进入都必需遭受惩罚。 林斌已经下定决心要西进,那么无论是河套北岸还是整个河朔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个暂留的地方,只要到适当的时候,这些地皮还是会交给汉国。他现在也比谁都要现实,地皮可以交给汉国,汉国想要这块战略要地却要拿出足够的东西来换。林斌要教汉国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匈奴实力庞大是不争的事实,这一阶段的失利是因为匈奴人根本就没有想过除了汉国之外还有人能够威胁到匈奴在东方的安全。这也不能说匈奴愚蠢,是认知限制了匈奴的判断。 正有如林斌自己说的那样:刚刚崛起的势力总是那么有机会进行扩张,因为任何人都不知道那个刚崛起的势力有多少实力,能做到哪一步。 对于很多人来说,林斌和他麾下的军队就是一个谜,这是林斌的优势。有理由相信,林斌的优势正在慢慢的失去,这迫使他无论愿意不愿意都将直接站到光明处,用手中所有的力量去战斗,战胜敌人或是被敌人打败。 依照目前的局势而言,林斌停留在朔方这段时间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他已经授意,除了王族、贵族、武士,仆从、奴隶阶层的家属丈量军士所需的战袍。 在十三股骑军带回二十五万余汉民的同时也‘顺手’带回了数之不尽的布匹等物,有资源再有足够的人力,由近八十万平民为十五万军士丈量战袍不用三五天就该能做好。至于仆从军和奴隶军,炮灰不需要战袍,这也是提醒身份一种方式。 一支军队的军服是否统一至关重要。误伤等等不必再多说。要讲的是一支军队统一了军服,是用军服提醒士兵,他是集体的一员,一旦产生自己是集体的一员这种感觉,集体的荣誉感在经过数次血战并获得胜利后也会萌生。 当然,自从萧夫子接管了蒙昭部和吕炎部的造工坊,有了足够的工匠和材料,被更名为造工司总管的萧夫子,他在获得了应有的功爵‘不更’后,明言说,一定要打造更多的利器出来换取更高的功爵,领着造工司所属热火朝天的为军队打造军械。 既然有时间,林斌当然不会干坐着,他向将领们通告:“原虎豹骑军中的战士和亲卫队所属将更改建制,改编为神策军,作为五军之首!” 将领们听得明白,先前五军之中只有虎军、豹军、狼军、先秦军,现在自家大人估计是要真正的完善军制,另外就是从全军中挑选绝对的精锐组建自己的禁卫军了! 对于虎豹骑军被改编,将领们没有任何意外,他们也大概知道自家大人为什么会把虎豹骑军拆开,毕竟虎豹骑军是汉国皇帝取得名字,在不接受汉国的封赏后已经不再合适被拿来当作代表军队的番号,被拆为虎军和豹军已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他们所希望的是新被编进去的战士不要堕了以前善战的名声。 在目前为止,五军总算真正的确定下来:神策军、虎军、豹军、狼军、黑旗军(秦军)。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一个新的消息被发布出去,军中第一次大比武即将展开。 人们原先还有些没明白比武是要干什么,后来明白那是在挑选神策军的将领和战士,全军都在摩拳擦掌。 欣欣向荣绝对不适合被用称呼一片忙碌的十部五军,他们玩命般的忙碌是在为了战争做准备,谁都知道只要到了秋天大战一定会爆发,至于他们的‘王’要进行是一场怎么样的战场,没人能猜出来。 大比武不用花太多笔墨来叙述,林斌不想让整支军队失去平衡,所以神策军只是在原有的嫡系基础上选拔了两万战士,其余表现优秀的军士在原有的军功基础上被编进其余四军当作基层的军官,五军的编制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完善,各军开始了自己的练兵。 在林斌的授意下,经过改装的军服被发送下去。 此时,林斌正脸带笑容看着那些领军服的战士。或许有点恶搞,但却十分有效,他为了区别与汉军战袍的不同按照自己的审美观在战袍的领口加了一道代表军爵的布勋,上面用隶书书写战士军爵的等级,起到了攀比的作用。 林斌绝对没有想过要用一己之力完全击败匈奴,他很清楚的认知这不是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削掉匈奴的战争潜力,之后能做到哪一步不是看即将要西进的自己,而是应该由汉国自己去努力。 “我的舞台不在这里!” 如果事态没有再被改变,有了林斌在塞外的接连大胜,汉国已经被深深的刺激到,要不也不会发生集结兵力准备进入河朔的事情。 既然汉国已经有动作,目前说不准是好还是坏,林斌可以肯定的是,一旦汉国得到了育马基地(河套),不再需要浪费财力去高价收购战马,十年之内汉国就会有足够的战马,那也就是说汉匈之战起码会提前二十年! 林斌既然想帮汉国一把,那他也不会再藏私,反正都已经要西进,现在不把自己会的东西留下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他将工匠绘画的马镫、马鞍,包括六联装强弩,连同一部厚厚的建议全部交给了张骞。 所谓的建议,其实就是一套林斌亲身体会出来的战术和骑战的讲解,如果刘彻足够聪明会知道林斌写的东西的正确性,理解‘战争不是依靠人数,而是对战争的理解所建立起来的文明优越性’,有一套战术叫‘以战养战’‘就粮于敌’。有先前的战例证明下,已经对传统战术产生怀疑的刘彻估计真的会抛弃掉‘人海战术’,训练自己的精锐骑兵去与匈奴一决雌雄。 “荣耀属于那些应该站起来的人!” 林斌自觉无法改变刘彻重用儒家的事实,他没有在建议书里面写太多,只潦草的写了几个篇幅,大致摘出了历史上的几个事件出来,将那些事件当成故事书写,以自己的看法旁白注释对儒家的看法。其实林斌写的旁白根本就是刘彻老年后对儒家的评价…… 太多的东西林斌无法表达,他想了许久做了一件自己都无法判定不知道对错的事情:用刀子去说话,第一个干掉的就是有着儒生身份,其实就是历史上第二出名的神棍,整天吹嘘‘天人感应’的董某某。至于会不会有另外的人站出来,目前无法管太多,唯一能做的还是用刀子说话,他相信只要自己在外面做出了带头作用,必将会影响到一些什么。 林斌或许忽略了一点,汉国的保守阶层不垮掉,想要改变国策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他想太多没用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应该履行的责任。 对于林斌来说,他现在需要履行的责任很简单,那便是全力备战,不让战争等待自己,而是自己去寻找战争!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走吧,向西! 蒙昭所推荐的人年纪不足二十,亦生得一幅孩童般的脸庞,看去就有如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名少年名叫赵军,他个子中等,双目却是炯炯有神,看双手老茧,该是时常习练刀兵。 赵军步伐稳健,走起路来每一步迈出去的间距都相同,里定时双手下垂在腰,半蹲的身躯像是随时都能爆发而起。他得到蒙昭示意,向林斌致礼:“参见大人。” 林斌点头,语气缓慢:“知道来这里要做什么吗?” 赵军严谨答:“接受大人的考验。” 林斌喜欢办事的效率,他当下让草根子搬进军旗推演的工具,又让人喊来了韩安,准备让两人进行不流血的对抗。韩安是一名善于游战的骑兵军官,他所扮演的是可能来袭的匈奴那方。 如果查清楚地形,知道地图比例,做一个沙盘并不是难事。 林斌向韩安和赵军公布军旗推演的规则、天气、双方兵力对比,他将作为此次军演的裁判。 了解了军旗推荐的规则,赵军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他开始在临时配发的随军参谋的帮助下排兵布阵。赵军基本上都是依靠地形的优势设立防线,条件的限制无法多设陷阱,他选择在高地布下重兵,多设暗哨。 韩安和赵军还在布置时,在旁充当裁判的林斌出口说了句,“对抗开始”。 赵军在计划中要建造起来的简易墙垒没有造成,陷马坑等陷阱的作业也只是进行到一半,这时开战面对以骑兵为主力的敌军处于完全的劣势。 突如其来的命令没有让韩安和赵军错愕,战场本来就是瞬息万变,什么时候进行战争没有一定的规律,依靠的是主将的扎实功底和灵机应变的才能。 韩安是骑兵,他被假设的是了解战场地形的匈奴军队,当即命令虚构出来的一万骑兵从中路逼近,做出强横突破的姿态。 由于赵军布设有哨卡和狼烟,被判定为发现敌军来袭,他下令堵在中路的重步兵向两边的高坡后退,在中路多设拒马,让部队抛下易燃的干草等物,后路的七千步军相应向前摆出阻击步阵。 韩安做出了再合理不过的反应,探查到赵军设了一个口袋阵型,左、右、前的有利地形全部被占据,防御的军队弓弩兵甚多,又在中路设拒马和抛下易燃物,他谨慎地命令先驱的一万骑兵退后,亲率后面的军队赶上,在此期间又派出侦骑探索其它的方向。 林斌在旁看得点头,在兵力不足的条件下设计迷惑敌军,尽量拖延时间说明赵军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按照军演的时间比例,韩安在两天里不断派出小部队进行试探,终于抓准一次机会利用优势的兵力拖住右边、前方的军队,挥兵三千吃掉赵军部署在左边坡上的一千步军。三千骑兵消灭一千防御的步军后并没有停止进攻,从高坡之上直冲而下。 “韩安想要引右边坡上的防御军队下来?” 林斌听得发笑,如果韩安只能做到这一步,他也不会别人不选,选韩安来对抗。 赵军果然命令右翼的军队向本部靠拢,用箭阵逼退直冲而下的敌军,随后点燃了易燃物,命令全军依借火势阻敌,退到了第二条防线。 其实在战斗开始的第二天林斌就应该派军支援,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判定是想试探赵军的才能,在赵军引兵退到第二条防线的时候,狼军的援兵到达,自此拖延敌军的目标已经算达到。 “准备一下,明天进行的是实战演练。都下去吧。” 等待帐内诸人退下,蒙昭问:“可堪重任否?” 林斌只是笑,他注重人才的培养,凡是有机会都会最大限量的让麾下去锻炼,这次蒙昭推荐人,说白了并不是简单的测试后就派出去执行军务,只是想更多的挖掘人才以备后用。 次日…… 赵军与韩安在大校场进行了一次实际的演练。 有了林斌的交代,韩安没有保留,率领本部用凶狠的作战风格很快击溃了赵军的结阵而立的步军。 失败后的赵军没有露出颓废的表情,反而是极为兴奋的赞了句“好厉害,这是大人的军队!”,随即要求再打一次。 “如果这里真的是战场,你已经战死了。” 赵军二话不说抬起兵刃就往手臂割,“以此血赎罪。望大人成全!” 年轻人就该有一股子胜而不骄、败而不馁的韧性。 “去领十鞭子再回来。” 赵军知道林斌治军的军法,心甘情愿地下去领鞭子。 吕炎现在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明智的,他看到的是一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军队,每一名战士都是经过千锤百炼,作战悍不畏死。这样的军队如果只有一万、两万可能起到的只是辅助的作用,但是如果近十万的军队都拥有死战的坚韧意志,足可以向任何人发起挑战。他眯着双眼暗自盘算,是不是把张骞等人喊过来看军演,用气势使得张骞等人心生畏惧,然后借机再敲竹杠。 与汉国的‘商量’已经进行了四天,这四天里吕炎可谓是漫天要价,一开口就要二十万套甲胄、三十万柄战刀、八万杆骑枪、五万张大弓、两万部弩机、五千部骑弩、箭枝千万,把张骞唬得一愣一愣。张骞不是很懂军事,他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那便是紧急写信给天子,让天子自行抉择。吕炎见到张骞的表现,还以为自己是开得太少了,心里后悔不已,他想以汉国的国力而言,这么点东西的确不算什么。 再一次实际的对阵,已经输了一次的赵军和黑旗军步卒,他们对狼军的进攻方式有了初步的了解,谨慎地选择了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整个步阵被盾兵和刺龙枪兵牢牢把守住外围,盾墙、枪林,看去就像是无处下口的刺猬。 韩安的战策十分不改,他仍是派小股骑兵队在步阵外游弋,时而做出冲锋姿态引步阵中间的弓弩手射箭,期待消耗赵军的箭矢,寻找最好的机会再一次用正面的突破击败赵军。 先秦军队本就以防御作战闻名,一旦先秦的步军打定只防御不动,想要突破不是不行,但那需要用多过先秦步军的几倍阵亡率去换。 林斌看得频频皱眉,若是单纯的防御作战,全面龟缩只防不攻自然是没有什么错误,但赵军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他的任务是要拖住敌军,等待己方援军加入战场,这样单纯的防御一旦敌军留在一部份军队牵制,其余军队干脆不理会龟缩成刺猬的步军继续进发,那么也就等于是作战失败了。只要后方有敌军进入,援军被拖住,后方变成了战场,固守防御的步军只有两个下场,战死或者饿死。 蒙昭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是他想的绝对与林斌不相同。他之所以脸色难看是因为看到韩安命令军队分成了六段,正准备发起决死的波段冲锋。他有理由相信,只要军令一下,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那些被安排出来当作敢死之士的骑兵也绝对会眉头皱都不皱一下服从军令执行必死的冲锋。 就在韩安要发令进行决死冲锋,用死亡的代价换取突破步阵的命令时,一段金鼓声响彻起来。 ※※※ “末将……” “你不用说。” 林斌策马而走,他和蒙昭一起来到一脸茫然神色的赵军前面。 “你输了。” 平淡到极点的语气让赵军有如堕入冰窟。他努力回想为什么会被判定输了。从战术上来思考,就算韩安麾下的军队真的能突破步阵,到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他越想脸色越涨红,想到防御广牧只是为了整个大战略服务,终于明白错在哪里。 赵军低头、单膝跪地,“卑下……有罪……” 看到赵军醒悟,林斌脸上泛起笑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用在这里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一名知道错在哪里的领兵军官,只要能反省,从失败中检讨自己,日后必然还是能有所作为。 得到示意,赵军攀上牵过来的战马,他紧紧地跟在林斌等人后面,听林斌讲解什么叫‘战术只是为了战略服务’的道理。 五军的将领很喜欢听林斌讲解兵事。林斌的话很直白,每次都没有任何修饰的实讲实说出为什么会胜利、为什么会失败,胜利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再一次遇到失败过的战例时该用什么策略去挽回败势。后来,林斌开始说起步军与骑军对抗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黑旗军里面为什么会有额外的一万游骑兵编制?” 不管是出于提防先秦的考虑、还是根据实际的情况而做安排,林斌改编的黑旗军是一支以步军为主力的军团。他琢磨着西进嘛,肯定会在很多不同的地形进行作战,那么就需要有足够的步军。等进了多山地带和城市攻防战步军毫无疑问将是主力,再则先秦士兵的确也是擅长步战。 蒙昭是黑旗军的统领,他能答,但是受到林斌的示意,只能用鼓励的眼神看向统属黑旗军的军官。 张贺年约四十,算是先秦军队中的老人,他一生经历大小战阵不下百次,对步军作战有着自己的理解。他知道抱拳行礼林斌看不见,但是作为一名传统的军人还是抱拳,这才说:“大人曾说,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个叫马其顿的国家,他们的君主用的是一种四方形的步阵。西方无人可敌的四方形步阵是建立在有骑兵辅助的条件下。” 赵军的心态很不错,他被点醒后马上抛掉包袱,尽力吸收那些都是在实战中体验到的经验。他犹豫着低声道:“游弋于外,对敌军进行牵制、反包围,若……” 蒙昭见林斌又在皱眉,知道是嫌赵军声音小,忍不住喝:“像个男人说话。大声点!” 赵军僵硬地抬起头,大声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林斌以前训练军队的方式很铁血、很残酷,现在这种铁血、残酷的练兵方式仍在继续。一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军队,他们被注入一条近乎于野蛮的思想,‘活着是为了杀死敌人’,谁是敌人,如果是现代的话,林斌会说‘国家的敌人就是你们的敌人’,现在他能说的只有一句,‘民族的敌人’。口号很苍白、很空洞,士兵们不知道什么是民族,他们有了自己的理解方式…… 嫡系会说:“大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敌人!” 先秦的战士茫然道:“服从军令杀人便是。” 部众很骄傲的吼:“杀死‘王’的敌人!” 仆从和奴隶没有发言权,可能只敢悄悄憧憬:“杀人换取身份!” 在这个年代里,如果有人想要对士兵普及教育,教导知识或认字,那个人的脑袋绝对是发烧了。不是说越无知越好控制还是什么,只是那样做的话只会分散士兵的注意力,不但加进一些不属于士兵应该有的思想,还让士兵减少训练生存技能的时间,士兵之所以能在战场活下去依靠的不是知识,而是身体素质、操练的武技。 或许又该说错了?但是错在哪里呢。现代之所以对文化素质要求高,因为那是热兵器的时代,士兵需要有文化基础,容易理解一些军事战术以及对军械进行保养、操作高科技的武器。 冷兵器的年代,缺乏有效、快速的通讯手段,作为战争主力的士兵一旦有了自己的思想,那将是灾难性。虽然残酷,但却是事实,这个年代的士兵以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刀,没有自己思想,绝对服从军令的刀! 当然,林斌一直都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不是没有在进行教育,高级将领就是他传授的对象,而对于事实而言,他也只要对将领进行教导就够了,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等相对和平的时候,再来谈教育才现实。 “事实上,我不喜欢唠叨。” “末将明白。” “但是有时候不唠叨几句不行。” “末将以为,驻守广牧之守将事关重大。大人讲明厉害关系,张贺、赵军知晓广牧乃战略要地,必拼死固守。” 林斌命蒙昭退下,转头看向林度步和林博尔。 这两名总是以‘王的仆人’自居的狼军副统领将各自率领五千骑军协同张贺、赵军防御广牧,驻扎的地方是广牧后方三十里处的沙海附近,被安排在那里也是顺带监视沙海。 “尊敬的主人,我们不会让您失望。” 林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他还是很欣赏林度步和林博尔。但他也明白一件事实,草原上的人们有服从强者的天性,是一群可以很忠心的人,亦是一群随时可能背叛的人,想要让这些人尊敬和服从只有一直不断的获得胜利。 “去吧。” 林度步和林博尔行五体投地之礼,随后无声地退出大帐。 在接下来的十余天,可谓是风平浪静,而吕炎和张骞的‘商量’也终于结束。 吕炎用黄河北岸的地皮从汉国那里敲诈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多的军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汉国表现的很慷慨,同意马上交付军械,军械将由一万骑兵护送,在一个月内送抵乌梁素。 “不是慷慨……”吕炎阴着脸,“汉国打的主意是让我们在前面攻杀,他们在后方接手攻下的土地。” 林斌不是白痴,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却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去。 “张骞说,那一万骑兵是天子调遣过来在大人麾下听用的军队,带兵的统领名字叫韩安国,是七国之乱时,梁王刘武帐下的一名智将,现任北地都尉。听闻乃是汉国太尉之亲信。” 说到田蚡,林斌对这位日后手握汉国权柄的人并不陌生,“田蚡很有意思。” 吕炎露出不屑表情,“乃一贪财好色小人罢了。” “不!”林斌既然已经接管了先秦的控制,蒙昭安排在汉国朝中的大臣名单自然是有了,“长安传回来的消息,是田蚡和窦婴建议天子不为难军械的事宜。天子要抽调北军,田蚡劝说北军和禁卫皆不可派,抽调了边军过来,说是我们也都出于边军,有袍泽情谊,必然不会抗拒。” 蒙昭疑惑问:“大人是同意让汉军在帐下听用?” 吕炎则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郁闷的表情。 “韩安国可以来,一万骑军不能进来。” “如此可有分别?” 林斌笑而不答。 吕炎恍然,“大人是要制造假象,引得窦氏门阀集团对付田蚡,田蚡为占据主动必先动手对付窦氏门阀集团的‘鹰犬’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借田蚡之手打击两家门阀?此计甚好!非但如此,只要田蚡一动,汉国皇帝的老母王娡也必然要动,到那时,汉国便无闲暇来关注我等。” “……” 林斌突然觉得吕炎想太多了。林斌这么做只是想推当今天子刘彻一把,用手段加快历史的进程,减少汉国内部的消耗,被吕炎这么一解释,单纯的动机却是一个天大的阴谋。林斌暗暗想,“以后阴暗的事情让吕炎去干!” “招集十部的都统、副都统;五军在的统领、副统领。” 第一次进行招集,那些人不敢来得慢,匆匆忙忙放下手边的事情赶了过来。 林斌扫视那些端正坐好的人,用着非常严肃的语气,首次将自己的打算,以及日后十部五军要走的路公布出来。 听了宏伟的征服之路的人们,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就是不敢窃窃私语,怕犯了严格要求的纪律。 “尊敬的王,我一定能在秋天到来之前赶到西域,完成您托付的使命。” 林斌眼神扫视过去…… 十部的都统、副都统站起来,他们用着同样的口吻,表示一定不辜负信任。 身穿军服的统领、副统领亦站起来,他们眼睛里闪烁着凶光,一幅兴奋得无法自拔表情,齐喝:“为您征服!” 林斌转头看向西边,仿佛能够看穿帐篷,看到遍地烽烟的西域各大城墙上插满属于自己的军旗。 “先联合他们干掉匈奴的主力,再干掉他们,占据整个西域!” 近阶段时间的战争准备,不都是为了这些吗? 第一百七十七章 挥军东顾 沙海无边,劲风一吹,风沙笼罩大地,视野变得灰黄,被带起的枯草飘动着扭曲的舞蹈,它翻滚着粘在黑色的战袍上,年轻的战士伸手拉起了面罩,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眯成了细线,他缓缓地趴向地面,慢慢地,身躯被沙土掩盖,不一会儿失去了踪影。 沙尘暴,恐怖的大自然力量,漫天的劲风黄沙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用灰黄色掩盖起来。 远看沙海之内,风呼啸着成了龙卷,沙土被风力一带,盘旋着拔地而起。它开始还是很小圈的沙土在不断旋转,随着时间和风眼的加大,一条不断扭曲着翻滚的龙卷咆哮而起,它怒吼出声,随着气流不断移动,所过之处所有东西皆被风力卷起,接连不断的碰撞让原本就不结实的石块撞成碎片。 细细瞧去,一只被卷起的灰狼胡乱舞动四只爪子,它不断的翻滚,在即将被卷进风眼的时候,四肢被撕扯着断裂,身躯爆出一串血花,随后整个身体被搅得碎裂,没有了肉体包裹的骨架迅速崩裂,全身的骨头化成了围在风眼旁边旋转的杂物中的一部份。 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大脚踏及沙面,陷进去之时又快速的拔出来,随后又有一只大脚踏在相同的位置,迈步前进的军队不断重复相同的节奏,第五十只大脚走过之后,没有人再踏及的沙面瞬间又变成了光滑的原样。 视野往上拉…… 一队五十名黑旗军的步兵队踩着同样的步伐,他们身上没有穿戴甲胄,亦没有携带太多的兵器,全然是一副斥候的打扮。领头的队率止步,整个队伍随即跟着停止前进,他们按照军令拉上面罩,随后全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酷热、沙尘,地平线上一边是青草绿地、一边是看不到尽头的沙荒,绝对的落差在这里并不显得特别,它就是漠南。 滚烫的沙粒钻进了衣服里面,就好像被丢进蚂蚁堆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然而半趴在地上的斥候却没有一个人‘哼’半句。 “小九呢?” “风起龙卷,该是被掩埋了?” 老河脸色黯然了一下,随即强自振作,“散开,各自进入位置警戒!”,他将要返身爬下凹地,忽地扭头盯着前方呼啸的龙卷看,那是一片被笼罩起来的天地,属于斥候的直觉在告诉他:那片尘雾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另一个方向与之漫天飞舞的黄沙不同,这里是一片祥和的青草、白云。那些被派出来警戒的斥候深挖坑,将自己藏了进去,上面简单的覆盖伪装物。藏在类似于散兵坑的斥候从伪装物的缝隙观察前方,草地上偶尔会有野生动物群奔过,动物奔跑而过时地面会震动,坑里对地面震动很敏感,很容易让人错以为是敌军来袭时大队骑兵在驰骋。 忽然响起的鹰啸,一个黑点从天际俯冲而下,划出一个漂亮的拱形幅度重新拔起。苍鹰拍翅欲寻找一个所在享用捉捕到的草原黄鼠,它选择的是西北方向,翅膀煽出第一个节奏的时候鹰啸声再一次响彻,它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动物的本能使得它想要避开危险,调转方向时爪子上的黄鼠挣脱开去,苍鹰也不管猎物了,拍翅远走。 黄鼠‘吱吱喳喳’地在半空翻滚,它掉落在一块松软的草堆上,侥幸不死的小东西胡乱刨爬着,竟是原地陷了下去,它落在了一个铁盔上发出了‘当啷’声响,一只手伸来将它抓住,还没来得及‘吱吱’脖子发出了骨碎声,小脑袋无力地垂落下去。 瘦小的中年人,他扯断黄鼠的脑袋,头昂向上,干燥的嘴唇因为有了黄鼠的血液变得湿润,那不断上下抖动的喉结发出了‘咕噜’声。 ‘啪’一声不该出现的杂音,畅饮的中年人眼瞳收缩,甩开手掌中即将被剥皮的黄鼠,眼神锐利地扫视四周。他看见的是一只中箭躺在草地上大雁,随后也看见了远处的十余个牧民打扮的骑士。轻微的木质摩擦声,装着冒着寒芒的弩箭的弩机被抬了起来,他压低呼吸的频率,眼睛死死盯住还在不断前进的牧民。 平坦的草地,数十个松软草堆微微向上浮高了一些,看去就好像是一堆堆被风吹着缠在一起的杂草。草堆的缝隙,三棱箭头对准已经靠近,即将要下马捡取猎物的牧民。 那个下马捡取猎物的牧民脸上没有打到猎物时的喜悦,那只伸出去要捡取猎物的手掌长满长期握刀才会结成的老茧。 十三个牧民装扮不一,显得非常沉默。他们在马背上解下水袋,喝水期间眼睛还不忘扫视周围,那一双双不断转悠的眼睛扫视到微微凸起的杂草堆时渐渐眯成了细线,“先秦人的斥候隐藏手段!”互相用眼神示意,在同一时间收起水袋,就要调头…… ‘嗖——’ 一枝带着杂草的三棱弩箭划破空气,它尖锐地欢唱,钻进了一个牧民的背心。 抛洒出去还未落下的血花,它总是在惨叫声响起之前最先落地,中箭的牧民瞪大眼睛看着透体而过,插在草皮上不断颤动的弩箭,发出了迟来的惨叫…… ‘嗖嗖嗖——嗖嗖——’ 接连不断响起的破空声带起的是悦耳的惨叫,中箭的牧民相续扑跌落马。 五十个微微凸起的杂草堆被掀开,身穿黑色战袍的斥候相续从坑里爬出来,他们径直走向被射死的尸体旁边,收回弩箭亦检查尸体。 “是匈奴人的侦骑。”中年队率站起来,“有侦骑来探路,匈奴人的大军离这里也不会远了!” 没有二话,五十名斥候分成了两队,一队策马向本部飞驰,另一队奔跑向不远处的坡上。 这名队率看着燃起的狼烟,抽出了自己的斥候刀,他转头注视西北方向,心里默念:“战争要来了!”,随后带着部下往东侧方向赶。 分布的警戒线上,相距五里皆是燃起了代表发现大规模敌军的狼烟,驻守广牧的黑旗军开始行动起来。 ※※※ 身为草原霸主的匈奴注定不愿永远沉默,他们是在西线陷入了胶着战兵力吃紧,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会在多次被挑衅后还会无动于衷。 “汉军来了!” 到处流传汉国百万大军进攻河朔的消息,传言中,汉国的士兵作战极其凶狠,只要是匈奴人的部落被攻破,老人、成年男人必定全部被杀死,女人和孩子被掳去成为奴隶。 传言在流传的同时,四处的匈奴部落果然遭受接二连三的袭击,好几支打着‘汉’旗的军队在匈奴的传统统治范围进行杀戮,这几股‘汉军’不恋战,目的只是为了杀人和破坏。 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的匈奴人,他们恐慌地不断向正在攻伐西域的单于王庭求救,每一个部落求救的理由都相同,“汉军来了!”这是匈奴当局所了解的信息。 军臣单于听到汉军攻入河朔的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发笑,开始重复的、不厌其烦的说:“假的!都是假的!汉国人胆小,不敢进入草原。”至于是谁,撑犁孤涂(军臣单于的名字)猜不出来,他在决定进攻西域后就将东方的事情交给了依稚斜管理。 匈奴的贵族阶层相信军臣单于的话,按照他们的设想,汉国现在应该是被南方的袭扰搅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能力进入草原啊! 当休屠部、楼烦部的残兵真情流露的哭诉时,匈奴的贵族们听得呆了,原来是真的,河朔已经半部被攻占,白羊部更是被灭族。他们详细讯问,这才知道来的是一支打着‘汉’旗的军队,那支军队不承认自己是汉国的军队,但是却以汉军自称。 军臣单于不笑了,他紧急召回了在前线的依稚斜,大发雷霆的问:“那都是怎么回事!?” 依稚斜也是处于茫然的状态,依稚斜根本想不到他交过手的那股杂兵会在一年内快速崛起,成为一个可以威胁到匈奴的势力。 必须说明的是,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太慢了,慢的相距两三千里都需要半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知晓,留在东方的匈奴贵族不是没有传递过相关的情报,但大部份都只是被随意的一瞄,当成是一支新近崛起的部族,不被当成威胁。 没人能说清楚,这更加让匈奴的贵族阶层感到恐慌。 河朔是个很重要的战略要地,河朔没了,不但意味着匈奴失去威胁汉国最强有力的地理位置,对匈奴来说拥有重大意义的龙城和狼居胥山的屏障也失去了。 军臣单于大发雷霆之余召开了传统的贵族聚会。 萨满们装神弄鬼的在一堆杂石块前面一阵鸡飞狗跳,大萨满用着阴森恐怖的口吻:“来了,突然降临的魔鬼,祂将带领百万大军从东方追过来!大匈奴要流血了,流很多血……”说着,大萨满光荣而又艰巨的昏了过去。 乱七八糟的预言总是有人会去相信,与西域联军处于僵持阶段的战争干脆一停,最后还让西域联军的统帅猎娇靡察觉出了一点端倪,正在全力打探东方发生了什么事。 猎娇靡是乌孙的精神领袖,乌孙在西域算‘大国’,现在拥有多个附属国,是这对抵抗匈奴入侵的三大主力国家之一。 乌孙早期也是匈奴奴役的对象,只是在军臣单于上位后时局发生了改变,西域各国逐渐强盛,使得匈奴逐渐失去了对西域的控制,这才有这次攻伐西域的事情。 那一次传统聚会由于情报不足,匈奴的贵族没能谈出一个结果,最后做出了保守的策略:一方面继续和西域联军对峙;另一方面进行分兵,回军东顾。 不得不说,匈奴在军臣单于的领导下,虽然还保持草原霸主的地位,但实力比之冒顿单于时期显得太弱小了。匈奴冒顿单于时期的总兵力达到七十万,现在军臣单于麾下只有不到三十五万军队。 那却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 依稚斜胯坐在高大的战马上,他的坐骑不属于河曲马种,是在西域抢到的乌孙战马(西极马)。在火红色战马的承托下,再有浑身与众不同的铠甲装扮,依稚斜看去显得威武不凡。 “派出去的侦骑只回来了三股?” “是的,右谷蠡王。” 依稚斜看向右当户,“没有探清楚汉军有多少人吗?”他的眼睛阴戾,不断甩动的马鞭发出‘啪啦——啪啦——’的破空声。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依稚斜去了解很多东西,他觉得林斌的崛起过程就是一个传奇,一个令人羡慕到发狂的传奇! 右当户莫纳梨是一名非常粗暴的壮实男人,他是单于庭中暗中效忠依稚斜的领军统领之一,此次甘愿率领五万骑兵在依稚斜帐下听用,也让依稚斜回军东顾的兵力达到八万。 “汉军外围把守严密,地段除了沙海就是被控制住,侦骑无法进去。” “该死的!广牧为什么会被汉军占去了!?那帮牧养凶兽的野人没有动静么!!!” 时代的限制性,依稚斜帐下虽然不缺有领军才能部下,但是没有人告诉他情报有多么重要。 事实上,除了林斌的势力外,这个时代的各国对情报都不是很重视,只有在遇见突发事件、或是想要对付某个势力时才会主动去探查。 右当户露出狰狞的表情:“那个叫林斌的人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依稚斜不否认右当户的话,他明白自己要对付的将是一名怎么样的敌人。依稚斜把林斌的崛起过程当作是一个传奇,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后面一名穿着汉服的中年人策马而来…… 依稚斜对来人似乎十分看重,亲自拍马迎了过去。 来人是一个没有胡须,说话嗓音奇怪的中年人,依稚斜称呼那个人叫:中行说! 中行说对汉国的怨念不必再进行叙述,他对这次‘汉军’主动招惹匈奴的事情感到很开心,匈奴西进不是他愿意看见的事情。 “这次有军师你帮助我,对付起汉军来就容易多了?” 中行说谦虚了几句,用着满是怨念的语气:“听说那个林斌与汉国有仇,是被汉国的大臣赶了出来,我们何不从另一方面下手,不着急去与林斌作战?” 两人贴耳低声细语的摸样看上去非常怪异…… 不一会,依稚斜向右当户交代:“先在北河驻扎,等查清楚汉军的虚实再行动!” 双方采取都是按兵不动、大量派出斥候(侦骑)探查对方的策略。 自此,斥候与侦骑之间的较量正式展开了。 事情出乎林斌的预料,前方狼烟不断,军报不断被传回,在接到有近十万匈奴大军到来,他马上紧急命令豹骑和狼骑向广牧方向开拔。 豹骑和狼骑开拔;虎骑则是按照军令前往广牧西北方向的乌加河(黄河支流)驻扎,目的是在侧面对匈奴军队施加压力。 将近六天的斥候战,黑旗军斥候营在与匈奴依稚斜麾下的作战中损失惨重,一直到豹骑到了广牧,豹骑中大量精锐的游骑兵加入了斥候与侦骑之间的较量,黑旗军的压力才降低。 “绝对精锐的侦骑?” 林斌在后方听见斥候战,双方的阵亡率时,他能想象出来,依稚斜是带着自己的精锐部队过来了,这一战将是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战争!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未知的岔道 林斌缓缓放下手中的信件,他扫视帐内诸将,用着让人玩味的语气:“依稚斜要求在前线与我见面。” 两军已经进行了十二天的斥候战,一方是匈奴的精锐、一方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士兵,双方都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斥候在各军种中是最宝贵的兵种,一名好的斥候能起到的作用有时候比一千名士兵都要来的重要,好的斥候不是训练就可以锻炼出来的尖刀士兵,笼统的讲,那需要一定的天赋和急智。 “送信的人叫吕河。”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了初步民族观念的将军们稍微一愣,随即毫不掩饰的露出杀意。按照他们的理解,吕河身为华夏的后裔却去帮助胡虏,那就是叛徒。 毫无疑问,初步形成的民族观念总是非常狭义,这点绝对无法改变,以目前的情况而言,将领们所理解的民族观念谈不上正确,但这正是林斌所愿意看见的结果。 林斌吃掉蒙昭部和吕炎部后就一直在寻找吕河部,由于吕河部已经被游牧民族同化,采取的是游动放牧的生活习惯,林斌派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现在吕河替依稚斜送信,答案已经很明显,吕河是和依稚斜合兵在一起了。 蒙昭已经去了前线,留在本部的吕炎和原先秦的军官听到送信人是吕河时,他们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手却握成了拳状,那是一种正在忍耐的愤怒。先秦与匈奴常年作战,吕河身为先秦的后裔却倒向了匈奴,这让他们感觉帐内袍泽看来的眼神里好像带着嘲笑和不屑。 身为上位者,林斌需要懂得什么叫作制衡,好的制衡方案可以减少内耗,他把黑旗军的统领之位给了蒙昭,把虎军的统领之位给了吕炎,这就是制衡的一部份。但是出于观察方面的考虑,林斌一直把吕炎留在视线之内,虎军的指挥权下放到五位嫡系的副统领手里,哪一天吕炎被林斌接受了,才能进入军队。 “吕河是先秦的耻辱,炎若在战场遇得,必要斩其头颅!” 像是宣言一般,原先秦的将领皆是说出了一样的话。 安静的大帐,帐帘被撩开的声音尤其惹人瞩目。 草根子走了进来,他抱拳:“警戒的游骑兵抓到了近百名汉国商旅打扮的人,他们宣称是进过千里跋涉,特意来见大人。带队的是一名年芳双八之女子,她自称姓刘、名陵,有要事参上,为大人送来富贵荣华。” 草根子踏步向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形状的密盒,恭敬递上。 密盒被拉开,里面躺着一片黄金薄片,上面雕刻字体,密密麻麻的一堆。 “黄金当竹简用,有意思。” 林斌看了起来,第一排题字写的是‘淮南王刘安向将军问好’,他一直挂在脸上的淡淡笑意不见,沉着脸往下读。他自然知道刘陵是谁,刘陵是淮南王刘安的女儿,贵为大汉翁主却是汉武时期最有名也是最为高贵的交际花。 信笺上的字体虽多,但都是在奉承林斌的善战和显赫声名,说一些不关痛痒的废话,满篇用词华丽的篇章没有半点实质上的内容。 吕炎“呵呵呵”笑着,“刘安其父刘长因意图谋反,被汉国孝文帝刘恒废爵流放,于前往蜀郡途中自行绝食而死。两岁后,孝文帝刘恒时常想起自杀的弟弟,感念其亲情心生愧疚之感,下诏将刘长四个年仅七八岁的儿子都封了侯。于后,孝文帝刘恒再次下诏,将原来的淮南国一分为三(淮南、衡山和庐江),分别封给弟弟的三个儿子,其中长子刘安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出任淮南王。” 毫不掩饰的嘲笑语气,像是在讲述一段荒唐的故事,意图谋反本是万死之罪,汉国的天子只看亲情不顾国家大义,显然是为国家的不稳定埋下了祸根。 “刘安此人学富五车、颇具文采,平素好读书鼓琴、广置宾客;此人又老谋深算、野心勃勃,绞尽脑汁要把当今天子刘彻拉下皇帝位,自己取而代之。今次写信予大人,差来亲女、遣来亲信,想来是要与大人来个里应外合,共谋汉国江山。” 林斌弹弹手上的金箔,发出脆脆的声响,他索性将金箔传递下去,让帐中的将领们都瞧瞧里面写的是什么。 嫡系将领见多不怪,那些从部众依靠军功被提拔起来的将领却是感动莫名。 这个时代里有两个可以称上是枭雄的人物,其一便是匈奴人依稚斜,另一个就是淮南王刘安了。依稚斜不必讲,以他匈奴人的身份注定是林斌的死敌;而对于林斌来说,刘安就不好定义了。 “若利用妥当,刘安便是大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为大人分担汉国的威胁。” 林斌觉得吕炎说话太露骨了,不过这也没什么,至少吕炎没有再开口闭口就劝导“杀回汉国,取汉而代之”。林斌是知道历史上的淮南王刘安造反,而吕炎则是用自己的理解来判断,这又让林斌看到吕炎的另一面,至少说明吕炎并非只会耍阴谋,还是比较了解全局观。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吕炎,“这些事情都暂时放下,我们目前要应付的是匈奴人的威胁。” 帐内诸将自然应:“喏!” 吕炎嘴角勾起,小声道:“由炎去接待刘陵等人,可好?” 林斌定定地看着吕炎,像是要看透吕炎在想什么,他知道由吕炎去接待的话,肯定又要搞出一些什么,但仍旧笑说:“去吧。” 吕炎霍地站起来走出大帐。 由于军制的改革,五军设有随军参谋一职,算是区别掉汉国军队内的随军长史,是为了严格划分权限才被创建起来的职位,目前担当随军参谋的人选大多是那些在作战中身体残缺的军官,这也被理解成林斌设立这种制度是在为麾下的军人着想,很是感动。 “末将以为匈奴人之所以按兵不动乃是因为长途跋涉而来,此前我军因改编而无法主动出战,击远道而来疲兵,实在可惜。待匈奴人恢复元气,必然要有大战。以末将之见,匈奴军队驻扎北河,邀会之余让出北新平野,必是要以北新为战场,进行正战。” 林斌之所以说这一战会打得很辛苦,那是因为军队刚刚改编,各军团的协同作战没有磨合;这一次面对的也不是乌合之众一般的部落军队,而是常年征战的匈奴精锐,不得不谨慎对待。 整编后的虎军、豹军的战力已经大不如前,两个军团的整个大框架是以原嫡系的精锐为核心,担任军队中枢的指挥官和中层的军官,从以前的仆从军选拔士兵作为基层军官,所以这一阶段应付依稚斜麾下的精锐骑兵虽说不落下风,但也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导致的结果是以步卒为主力的黑旗军在匈奴游骑的袭扰下损失很大。 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这点毫无疑问,所以林斌对前线传回作战屡屡失利的消息并没有太大的负担,只要能保住广牧不丢,匈奴人就进不来,等待神策军休整完毕,真正的战争才算开始。 “在匈奴后方袭扰的甲贺等将领有传回信息吗?” 林鹰恭敬答:“尚未。” “噢……”的拉长一个尾音,林斌一段沉默之后,“告诉依稚斜,我同意三天后和他在两军阵前见面。” 两天后神策军就该整合完毕。 林斌以前的战术可以称之为诡道,以这样的战术手段虽然可以击败匈奴人,但却无法让匈奴人感到畏惧,毕竟匈奴人和其它草原部落不同。 “在出征之前,我要听到执法司将心怀叵测的人全部抓起来的消息。” 执法司的司长陈米慢悠悠的站起来,他只是抱拳点头没有出声,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冷。 十部虽然有了明确的制度,以前部落的头人也大多不是被削权就是被砍掉脑袋,但是部众多了,清理掉一些,还是会隐藏部份人。这次要与之作战的是匈奴,以前归附的人多少会有些想法,不得不防。 林斌又陷入了沉思,他明白历史完全被改变了。匈奴挥军东顾在原本的历史上没有发生;淮南王刘安将要早于历史二十八年提前叛乱。被改变的历史,会往哪个方向前进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代枭雄 “我不明白!他们都杀进了河朔,为什么还要耗时间,直接发兵攻杀不是很好吗?” 莫纳黎的声音很雄厚,配合着满身的肌肉,给人一种爆发力十足的感觉。 在中行说眼里,右当户莫纳黎作战很勇猛,对依稚斜的忠诚度也不用怀疑,是一把好刀,就是蠢得很不可爱。 中行说虽说不承认自己是汉国人了,但是仍然以自己拥有的知识感到骄傲,他的骄傲来自于华夏文明所孕育出来的知识,面对依靠本能和椎嫩的野人还是有一定的优越感。其实他心里看不起这些蛮荒的野人,不过也正因为这些人没有知识,他才能在匈奴混得风生水起。 依稚斜有读过汉国的书,他喜欢的是一个叫法家的学派,认为那是治国最需要的学说,不过学最多的却是行军打仗用的兵家,可惜能够得到的兵书有限,只了解严厉治军和几个简单的阵法。有了这一层次的影响,他对部下的军纪要求很高,对‘令行禁止’十分看重。 依稚斜手底下也有一支‘狼骑’,是右谷蠡王庭最为精锐的骑兵,也是只听从他军令的军队。依稚斜立志要学习冒顿,要用自己的才能重新让变得衰弱的匈奴重新恢复荣光。 由于受到中行说的影响,依稚斜其人对汉国也十分有敌意,这两个人是匈奴人中对汉国敌意最强的人。他们有共同的想法,认为匈奴如果想真正强盛起来,只有在把汉国打败后才能实现。 不过,这两个人里面中行说的‘理想’要‘伟大’和‘崇高’许多,依稚斜只是想要消耗汉国的实力,用击败汉国来表示自己的强大,中行说却是想要颠覆整个汉国,最好是匈奴能够入主中原,把汉国彻底抹掉。 “别着急。” 中行说眼里闪动着狡猾的阴森,他经过详细的研究,发现林斌这个人很奇怪,行事作风总是自相矛盾,一方面对汉国有敌意(防备)、一方面却屡次帮助汉国,但最终也落个‘流浪’塞外的下场。中行说建议小打小闹是想要拖时间,看看能不能将对汉国很不满的林斌策反了,再则便是汉国即将有大麻烦,如果林斌‘爱护’汉国的毛病没改掉,很可能退回去,那时不费一兵一卒重新夺回河朔还是很有希望。 “我们的大军(匈奴)在和西域人作战,能不能重新控制住西域对我大匈奴来说非常重要。前线缺兵少粮,能够减少伤亡,集中兵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先把西域打下来是最好的结果。” 依稚斜只是听,他对中行说十分看重,几乎是做到了言听必从的地步。依稚斜认为有当过汉国人的中行说比较了解汉国人的心思,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方法来对付林斌,决定先看看中行说能够做到哪一步。其实依稚斜是不想自己的兵力被消耗在河朔,河朔是右贤王的地盘,要消耗兵力也是应该由右贤王去消耗。 “奴臣以为,还需要做另外的准备。我们可以和林斌谈,但也要做杀掉林斌的准备。在见面时可以安排神箭手,如果林斌不降、不退,大王子可以发出信号,将林斌射杀。林斌死了,因为林斌威名而聚集起来的百万部众和数十万军队必然会自己乱起来,那时只要大王子有足够的手腕,百万部众和数十万军队都是大王子您的。” 潜在台词不必再往下说,以实力说话的草原,依稚斜要是能够得到百万部众和数十万军队,草原就该由他做主了。 莫纳黎自言自语:“可能吗?” 中行说不满地看着莫纳黎,颇为有些激动:“为什么不可能!林斌的崛起也只是这一两年的事情,虽然有威信,但是部下对他能够有多少忠诚度?” 依稚斜突然开口:“不对!” 中行说和莫纳黎错愕地看向依稚斜,两人表情满是茫然。 “大王子,您说什么不对?” “还记得那些被围住的敌军(狼军)吗?” “那些穿着汉军战袍的索亚人?” “是!刚刚归附的索亚人竟然在被围住后还拼死作战,根本不愿意投降。最后只剩下五个人喊的话,还记得吗?他们用匈奴语喊出了不应该喊的话,他们喊的是‘尊敬的王,为您征战’,最后被射成了刺猬。” 中行说不讲话了。他不知道五军的军规,更加不知道五军的士兵投降意味着什么。 五军的士兵投降了亲人就要遭受最严酷的惩罚,相反,战死的话,长子能够继承战功,亲人也能够得到丰厚的抚恤,军队和部族也会以自己为荣,亲人以后在部族的待遇是无法想象出来的。在绝对的落差面前,战死是士兵们没有选择的选择。 依稚斜露出了憧憬的表情。草原人最缺乏忠诚度,背叛是家常便饭,按照他的理解,一旦草原人产生了忠诚于某人的思想,那绝对一支由死士组成的军队,他羡慕的几乎发狂。 “在后面安排神箭手……,可以做。”依稚斜复道:“但我更加愿意堂堂正正的打败林斌!” 中行说对所谓‘堂堂正正的打败’感到很不屑,只要能击败敌人所有手段都是合理的。不过,中行说也知道依稚斜在想什么,目前林斌在草原上的名声很大,只要依稚斜能从正战中击败林斌,依稚斜的威望将大大提高,有利于以后掌权。 “大王子,您有把握击败林斌吗?” 依稚斜点头、复又摇头,见莫纳黎又开始露出一幅白痴表情,解释:“右贤王应该快到了,该去拼命的人是他们!” 中行说开心的点头,在这里按兵不动不是没有缘由,等的就是右贤王的到来,到时再略施小计,右贤王肯定会去和林斌拼命,等待林斌和右贤王部两败俱伤,就是他们出来捡便宜的时候了。 三个人……哦,莫纳黎与空气无异,应该说是两个人。他们又是一阵商议,直至有人来报这才停止交谈。 中行说听了来人禀告的消息,嘲笑似得的说:“汉国的淮南王想的是依靠大匈奴的力量登上汉国皇帝的宝座,现在刘安又想搭上林斌。大王子,您怎么看呢?” 依稚斜的举动是拍桌子:“汉国人没一个可靠!” 中行说笑容不变:“对!不要相信汉国人说的话和承诺。” 莫纳黎“嘿嘿”两声,看似无意:“这么说,大王子也不该相信你。你血管里流的也是汉国人的血。” 尖锐的怪异声音被吼出来,“你是在怀疑我对大匈奴的忠诚么!”,中行说太伤心了。 依稚斜赶忙对莫纳黎就是一串怒吼,吼得莫纳黎乖的像一只兔子。然后,依稚斜费劲地安慰在一旁像个娘们低泣的中行说。 很多匈奴人看不起中行说,认为这个说话声音怪异,不是男人的男人太卑劣了,许多部落王就是因为有这个家伙在挑拨而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在单于庭也老是狐假虎威,拿大单于的威风多次欺负人,若不是有军臣单于护着,早该被丢进河沟。 “莫纳黎,你看好大营,我和中行说到前线去看看。” ※※※ 双方为了能偶确切的探知对方的虚实,从北河到广牧,双方斥候交手无数次,但是哪一方都没有占到绝对的上风,到后面双方首脑同意两军阵前会面,斥候战的强度才有所降低。但是这并不代表小规模作战结束,斥候战的强度降低换来的是小股骑兵队互相的遭遇战,按照双方首脑的话来说:这是在互相试探对方士兵的战斗力。 小规模骑兵队的对抗中,依稚斜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汉军不管是战败还是获胜,必将想尽办法把战死者的尸体连人带马一起带回去,有些时候为了一些失去生命的遗体,汉军甚至愿意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依稚斜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不过他可以肯定里面有猫腻。 “汉军战死者的身上大多正常,一些战死者的领口绣着一块特殊的东西……” 吕河表情压抑,手里拿着的勋章。他身为先秦后裔自然知道勋章上面写的是什么,那是秦时的军功爵。 依稚斜还是比较满意吕河的态度,为了表示对吕河的看重,这一段对峙的时间里都是让吕河负责指挥前线的军队,至于吕河是不是真的能指挥得动全军,那要看吕河自己的本事。 “汉军好像要和我们来一场正战,先前驻扎乌加河的军队向汉军本部靠拢,驻扎广牧的汉军向前推进了十里,随后驻营不动了。初步看来,汉军兵力没有传言中那么多,大约只有八万。” 旁边的一名匈奴万户插嘴:“你说的不对!你只算驻营的,没有算上游弋在戈漠边缘和广牧后面的汉军!” 吕河干脆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去,那双眼睛异常锐利,嘴角也勾了起来。这一场战争根本就不属于吕河。 依稚斜简单的巡视前线,除了让部下严密监视汉军的动静外再无新的安排。 两天后,右贤王也终于带着本部赶到了北河。 迎接的路上,依稚斜对中行说说:“右贤王在这场战争死的人越多越好。” 中行说称善,依稚斜想要爬上匈奴大单于的位置,第一个要削弱势力的就是右贤王部。 任何种族,她里面肯定不会缺乏野心份子,那也意味着要分派别,有了派别自然也就会有内耗。 右贤王本部有五万人马,他更带回了在西域抓到的七万奴隶。他见到依稚斜的军队被挡在广牧寸步不进,毫不留情的进行嘲笑。 依稚斜心里也在笑,不过他的脸上却露出了耻辱的表情,恨恨道:“汉军的防御阵型太厉害了!” 稽善一听再次嘲笑:“不!想想你的军队在西域作战时的表现吧,和我麾下的凶狼比起来,他们就像是刚学会握刀的狼崽子。” 确实,依稚斜为了不在战争中消耗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军队一直在保存实力,这也是中行说给他定下的策略,用草原的话来说,叫得最凶狠的狼总是最先被猎人射死,只有潜伏起来,等待最佳时机扑上去的狼才是一头能够捕捉到食物的狼。 “胆小鬼!”稽善大口撕咬羊腿,含糊不清:“你竟然不敢接受林斌的邀会,真丢我们大匈奴的脸。” 右贤王的部下皆是高声“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候就算是装,那也要有一个适度…… 依稚斜怒而站起:“我不是害怕,明天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武勇!” 稽善依旧嘲笑,“不必了,明天你在后面待着吧,由我们这些男人去会会林斌。” 中行说偷偷示意依稚斜已经可以了,不必再多说什么。 依稚斜冷哼一声,迈步走向帐帘,他转过身去的刹那,脸上泛起了笑容,笑得非常得意。 第一百八十章 排兵布阵 在短暂的两天里,林斌部署了许多安排,由于有了等级的社会制度,一连串的变动进展得非常顺利。牲畜繁衍结束后,部众按照民政司发放的布告进行再次迁移的准备,军队也已经进入了各自的位置。 按照内地传回来的情报判断,汉国内部又起波澜,李息、李广的三十五万大军没有进入北岸,而是在汉国边境摆出防御姿态,三十五万大军中的十五万掉头南下,名义上是参与对南部的防御作战,但是根据林斌获知的信息,十五万大军要防备的对象是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有可能的话将配合内地的军队镇压以淮南王刘安为首的反王。显然,作为一个国家的中央政权,刘彻有自己的渠道收到风声,并做出合理准备。 今年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年度,各地发生战火的同时,当今天子刘彻的招贤殿试如期展开,儒家的儒生们齐会长安,准备迎接属于他们的盛世。 人多必杂,长安的治安正在接受挑战。以窦氏门阀集团为首的黄老学派首先对儒家展开攻击,朝殿之上的舌枪论战轰轰烈烈的进行,朝殿之下打架斗殴频繁发生。在殿试即将开始的前一天,事态被扩大,黄老学派和儒家学派的支持者在驿站爆发流血冲突,双方互有死伤。 窦氏门阀集团的强势干预在进行,不断有儒生以杀人罪被抓;当今天子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在刘彻的授意下,黄老学派的诸生也不断被锁拿。整个一国之都情势混乱无比,在混乱中,以行侠为名的游侠,他们获得各方各面付出的巨额买金后开始收割人头,长长的一串名单下,死者数量上升,被安排在长安的五军死士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一时间……长安腥风血雨! 林斌看向东南方的视线收了回来,他注视整齐排列的军队大手一挥,怒吼而出的战鼓声响彻,‘咚咚咚’的战鼓声下,看不到尽头的军队,军列之中有军旗在飘扬,这一支拥有‘神策军’番号的军队,伴随涛涛马蹄声滚滚向前开进。行军于神策军后面的是被仆从军严加看管的奴隶军。 军队开向战场,部众则是被民政司的人员引导着向后方撤退,荆条有序的结果只说明制度起到了它应该有的作用。大战爆发后,这些部众有责任巩固自己的生存空间,并为前方的军队提供辎重,索性,携带牲畜作战的前提下,军队所需的物品并不是很多,他们足以应付得过来。 旷日持久的战争必需要有一块根据地,以广牧为战场的后方百里范围,部众将接受执法司的监督,构建属于农耕民族才有的防线,同时随着有二十万汉民的加入,部族的社会体系被改善,部众之中持有技艺的人员被安排进相应的部门,执行自己的职责。 与之以前没有改变的是,林斌缺少时间,一场随着一场不断爆发的战争固然能使得部族壮大,但是也让部族少了发展的契机,所谓的发展不再是以壮大为目标,而是消化得到的技术,彻底改变部众游牧式的生活习惯。 当然,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处,按照林斌的计划,等待占领西域,时间会有,部众汉化的工作也才能展开。 半日的行军,神策军到达广牧。 林斌见到了显得有些憔悴的蒙昭,第一时间询问战场的局势。 “右贤王稽善亲率援军赶来,替换右谷蠡王庭的军队。” 对面的军队数量超过十八万,这让林斌深深皱眉,这次与之交战的不是部落军队,而是匈奴的正规军,这一场战争将会比想象中来的难打。 蒙昭从怀中掏出一个密盒,他作势要递给林斌。 林斌没有接,他见密盒没有被拆开的痕迹,脸上露出笑容,觉得蒙昭是一名不错的部下。他说:“你念。” 蒙昭也不作态,拆开密盒拿出羊皮纸念了起来。 “依稚斜不是发过邀会的信函,稽善又再发一次?” 与之依稚斜所发的信函用词彬彬有礼相比,右贤王稽善的词汇显得异常嚣张,不但邀会,还明言要割下林斌的头颅制成酒器。 “匈奴的内部有问题!” “末将知晓,但大战在即,无从利用,该将如何?” “接下来都是骑战,带黑旗军退到后面休整吧!” 蒙昭苦笑应:“喏!”转身欲走之际突然问:“是否有了新的战策?” 林斌正在看地图,他淡淡回了声“是!”,随即专心查看地图。 神策军只是在广牧稍加停留便又继续向前开进,与在广牧前方十里驻营的虎军、豹军、狼军会合。 全军休整等待大战的军令被传达,一夜无话,直至天明,苍凉的号角被吹响…… 养精蓄锐的骑士们鱼贯从军营正前辕门驭马而出,左、右两边的侧门,奴隶军在仆从军的监督下迈向北新平野。 林斌依然是策马于全军的最前方,他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对面地平线上的一条黑线,看来匈奴人比任何人都着急,早就列队等待。 林鹰带着两名背后插着三枝小旌旗的骑士,双双驰骋而来。林鹰甲胄之上带有露水,显然是一夜都在外面亲自监督警戒的部队。他驭马靠近林斌,沙哑着嗓子:“如大人所料,匈奴统帅果然在深夜派出军队欲占领北新左右两翼的有利地形!陈汐和霜,这两位大人已经击败深夜出营的军队,派来联络官。” 战争本来就没有道义可言,任何手段都被看成合理,双方在邀会之前进行部署纯属理所当然。 “告诉陈汐和霜:按照原计划行事!” 两名联络官同时应“喏!”调转马头离去。 军队依然滚滚向前开进,直至与匈奴军队相距大约八千米时,战鼓咆哮而起,行进中的军队静止下来。 传令兵在军列之中穿梭,传达由中军颁发出去的军令,一时间,静止的军队重新运动起来,以神策军为中心,虎军向左翼移动,豹军向右翼移动,狼军散开立成一条偃月形状的队形。整支军队又在咆哮的战鼓声中合拢,瞬间一个大型鹤翼阵被立了出来。 大型鹤翼阵的后方,仆从军驱赶着奴隶军向前,他们注定无法摆出什么阵型,只能在皮鞭下面立出一个弯弯曲曲的长形队列。 林斌大手一挥,整个阵势往前压。 近十万由精悍骑士所组成的军阵往前压时,给人的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看得立阵以待的右贤王稽善直直皱眉。 稽善派出去的军队在昨夜被击败,左右两翼的地势没有抢到,这已经是失却先机,现在麾下的战士看到汉军排阵向前,自身的队列有混乱的趋势,让他心里有些懊恼。 立在匈奴军阵右翼的依稚斜露出了笑脸,他看一眼中行说,“你说的没错,只有等右贤王部和林斌的军队战成一堆时,等待时机突袭才有可能获胜。” 中行说的视线没有离开还在不断往前压的军队,“大王子,和汉军交战时,需要亟待的是汉军的阵型,一旦没有了阵型,汉军就不可怕了。” 依稚斜点头,“等右贤王露出败相我们就退,引诱汉军追上来。” 中行说笑得有些病态,“这就是奴臣为什么让您不需要警告稽善左右两翼有汉军,让稽善占据了左右两翼,战争要打很久,等待您重新回到西域……想办事就难了。” 吕河依旧静静地立在旁边,他觉得有了中行说辅助的依稚斜是大幸,但是对于匈奴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幸,若不是知道中行说是真正的怨恨汉国,还以为中行说是汉国打入匈奴的奸细,是为了让匈奴内乱而来。他暗暗想道:“右贤王一败,依稚斜就要回到西域夺权,失去右贤王拱卫的单于庭,撑犁孤涂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是依稚斜的对手。林斌无论在这场战争中是胜是败,匈奴都完了……” 两军相距约五千米,双方战士已经能够模糊地看见对方的样貌轮廓。 一方是旌旗飘飘;一方是高举用牲畜毛须做成的大蠡。他们毫不示弱的同时嚎叫出声,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夫战勇也!只要有一方先示弱,士气必将要遭受影响,只有扯着嗓子吼,吼得百兽皆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帅之间 狼嚎鬼叫,数十万大军摆开阵列吼得天际云朵仿佛被气浪推开,躲在后面的太阳露出身影,阳光照射下,被士兵们握在手里挥舞的兵器爆闪寒芒。战马似乎也被士兵高昂的战意影响,它们震踏马蹄,发出阵阵嘶啸。随风飘扬的战旗,手握旗杆的骑士听到了战鼓声,第一排持旗的将士在战鼓声和吼叫声中齐齐策马向前一个马位,他们舞动战旗,手臂结实的肌肉犹是钢铸铁造。 大约一刻钟的互相挑衅,匈奴那边声音渐歇,相反地,看见匈奴军队示弱的五军将士们,他们咆哮出去的声音变大,随着持旗官命令持旗的骑士改变挥动战旗的节奏,无意义的吼叫开始统一,他们高喊“万胜!”,在“万胜”的呼喊声中,林斌率领五百骑脱离阵列开始向前。 移动的军阵,排在第二十排的骑兵向左右两边退开,将近两万名弓弩手依照军令补充上去,“装箭”的口号声频繁响起,左翼的虎骑、右翼的豹骑也在做相应的动作。等待一万具装重骑列在阵势的前五排,游骑兵平布于第六排~第十五排,弓弩手占据第十六~三十排,攻守兼备的鹤翼阵型才算真正的被列出来。 右贤王稽善愣了愣,有些发怵:“今天只是邀会,他们列阵做什么?” 话说,邀会的正式名称应该叫‘会猎’,是草原上邀请敌人做堂堂正正交战的一种邀请。会猎时,第一天是双方首领先在两军阵前见面,双方主脑可以进行邀战,让观阵的士兵见识武勇,如果哪一方的主脑拒绝,意味着士气将遭受打击。当然,双方主脑一般不会进行邀战,都是互相扯皮之后派出勇士在两军阵前单对单的厮杀,这样同样可以达到打击对方士气的效果。 有些人根本不知道一个事实,林斌不是草原人、更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不懂这个时代的规矩,他所要做的就是保证本方获得胜利。 绝影欢快地踏动四蹄,坐驾在绝影背上的林斌随着绝影的驰骋不断身躯上下起伏,在他后面是从数十万将士中选拔出来的五百名骑士,这队骑士皆是身着重甲、手握四米骑枪、马腹右边悬系特制的斩马刀、马腹左侧方挂着一把骑弩。在身着人和马皆是黑色重甲、手握长戟的林斌领前驰骋之下,五百零一名骑士组成的小型鹤翼骑阵,仿佛是一堵移动的堡垒,严整的骑阵配合着骑士所露出的杀意,给人一种‘他们将无坚不摧’的压迫感。 右贤王留了一个心思,他策马退后一个马位,口中呼喊:“左、右当户上前。” 左、右当户彼此相视,他们也看到了汉军方向驰骋出来的具装重骑,那些骑士的装备他们见所未见,座下的高大战马明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骏马,领前驰骋的那骑最为威武,一看就不是平凡人物。他们互相点头,向后面大吼一声,随即驭马向前。 依稚斜看到右贤王稽善让左、右当户上前,他露出了不屑的表情,“那头老狐狸。” 中行说对此不发任何评价。 左、右当户驰骋期间模糊地看见对面的骑士同一时间拉下面甲,将手中的骑枪端平,同时加快了马速。两人不约而同齐齐惊讶喊:“他们要冲锋!” 得知这一事实已经为时已晚,左、右当户这时候想要调头必然会被追上屠戮,他们只有尽力鼓舞本方骑兵的士气,命令骑兵队加快马速,抓紧时间让战马的速度达到冲锋的姿态。 身在后方的右贤王恨恨地骂了句,“那个野蛮人,他根本就不想谈。不过这样也好,男人只用刀子讲话。”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是在庆幸自己选择的正确,毕竟林斌勇悍之名在外,右贤王自认不是林斌的对手。 轰鸣的马蹄声中,五百骑拉下面甲后开始拉开彼此的间距,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杀光前方的那支匈奴骑兵,用意是震慑匈奴人,打击匈奴人的士气。 林斌一马当先,他寻找到了想要寻找的目标,那是两名身着铁质铠甲的匈奴人。匈奴缺铁少铜,在只有千户以上的军官才有资本打造铁质甲胄。 原本还在高呼“万胜”的将士停止下来,他们瞪大眼睛看向前方,具装重骑冲锋之势百看不厌,况且这次是林斌亲自率领具装重骑打算给匈奴人来一个下马威,必定十分有看头。 左、右当户也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名手持一件从没有见过的兵器(长戟)的骑士。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兵法,但却知道只要杀了或是俘虏了敌方的主将就是获胜的道理。 两军相撞,拥有长兵优势的具装重骑尽情收割生命,列在第一排的骑士,他们骑枪之上串着匈奴骑兵的尸体,骑枪负重达到手臂承受的上限时,骑士弃枪抽出马腹左侧的加长握柄的斩马刀,冲势不减,滚滚向前。 还没有和具装重骑有过交手经验的匈奴人不知道怎么去对付成冲锋姿态的具装重骑,他们不是被骑枪刺穿就是被蛮横地撞倒,随后被马蹄践踏成一滩烂泥,对那些箭射不动,弯刀够不着的具装重骑没有任何办法。 林斌一路长戟挥舞,直至穿阵而过时,一直没有机会靠近左、右当户。他发号军令,马技精湛的具装重骑紧随其后进行小迂回,随后再一次撞上左、右当户率领的、不足百骑的骑兵队伍。 五军本阵的“万胜!”之声重新被呼喊出来,主帅亲自的表演极其鼓舞将士们的士气,使得他们原本就高昂的战意仿佛被浇灌火油燃烧得越加炽热! 右贤王愣了,左、右当户带出去的骑兵可是右贤王部的精锐,他原本以为就是再怎么不济也该有一场激烈的对抗好打,没想一个照面没杀死对方任何一骑,本方倒是被屠得不足百骑。他呐呐的自言自语:“那股骑兵的铠甲太厚了,马力消耗一定很大?” 右贤王瞬间就判断出地方的主帅亲自上阵搏杀是为了什么,他料定没有达到目的前林斌不会退,这也就给了他一个杀死林斌的机会。就有如右贤王所猜测的那样,具装重骑作战起来虽然勇悍,但是战马的体力消耗也快。 匈奴本阵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一队装备相对比较精良的骑兵向前,在右贤王大吼“杀死他们!”的背景下驰骋向前。那些被从西域掳来奴隶,他们手握简陋的武器被驱赶着向前,排列在匈奴军阵的最前方。 这一次林斌总算是对上了左、右当户,他明显能够看见左、右当户脸色狰狞不断舞动弯刀也是笔直朝自己冲过来。林斌手中的长戟被下压,蓄势待发之际耳边听到了本阵的示警战鼓声,知道匈奴人派出新的骑兵队,他看着左、右当户叹息一声,在将与帅的选择之间,选择为‘帅’,放弃继续厮杀,带领具装重骑驰向本阵。 一直立在本阵的吕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有时候将与帅很难分辨,只有在面临关键抉择的时候才能看出某个人是将、是帅,他看到林斌做出的选择,显然,林斌知道主帅应该走怎么样的道路。 吕炎目光盯视从匈奴本阵驰骋而出的骑兵队伍,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名中年人,“郭校副统领。” 郭校抱拳,应:“末将在。” 吕炎抬手指向正在追赶林斌骑军的匈奴骑兵,“出去接应大人吧。” 郭校看向立在旁边的韩安,见韩安点头,这才道:“末将遵命!”随后引领本部骑兵脱阵而出。 吕炎当然看到了郭校向韩安请示,心里有些不悦,郭校本是他的部下,没想到现在执行命令前竟然要向其他人请示了?他双眼眯了起来,赞叹:“皇陵古将果然厉害,竟是设出如此军制。真是期待他能做到哪一步啊!” 匈奴骑兵追击无果又赔上了近三百精骑,右贤王和依稚斜看见汉军从中间裂开,两个人同时眯起双眼,“抓准机会进攻?”,他们将要派出传令兵互相通气的时候,汉军军阵左右两翼的军队适当的向前移动,这让他们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中行说一直在观察依稚斜,看到依稚斜露出失望的表情,慢声道:“很好的对手,对么?” 依稚斜沉吟一会,“我想改变主意。西域的事情先放一放,和稽善合作一次,先击败面前的威胁。” 中行说低下头去,他语气有点阴森:“奴臣已经找到对付林斌的方法。大王子想听吗?” …… 第一百八十二章 瞒天过海(一) “奴臣熟思细想多日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林斌其人乃无根之人,麾下部众也皆是惧怕其武力会集。奴臣以为,稍前所见之士,愿如此舍命拼杀必是其部族亲人被胁迫,并非真心愿为林斌卖命……” 依稚斜眼睛死死盯着战场,他亲眼所见,林斌回到本阵时,那些战士都高呼起来。他听着中行说的唠叨并不以为意,草原崇尚强者,根本不存在胁迫这个字眼,弱者为强者而战分换小额利益是生存的根本。 “不知大王子发现了么?林斌此次前来,麾下军队也皆随行而来,打得主意便是一战分出胜负。林斌为何如此急切?非是有必胜把握,乃是拖不起时间。” 依稚斜将视线移回来,看到右贤王部的军队向前推进,他相应地命令麾下的骑兵准备作战。 “奴臣之计:可暂时让出河朔,大匈奴专心攻伐西域,林斌若占据河朔必被汉国视为眼中钉,立时便是大匈奴不对付林斌,汉国也必然会派兵攻打林斌。待林斌与汉国爆发冲突,便是大匈奴回军攻伐之时。” 中行说也在分心观察战场,以至说话断断续续,连他都没明白自己说的都是一些什么。 中行说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那便是不和林斌正面交战,保存实力回到西域去夺权,留下小部份军队像骚扰汉国那样去骚扰林斌的部族,林斌的部族和汉国不一样,只要被长久的骚扰必然民生败坏,这样一样面临生存压力的部众必然会离散,再让汉国的奸细运作起来,离间林斌和汉国的关系,让汉国出兵攻打占据河朔的林斌。等待依稚斜在西域巩固好政权,回军东顾,那时可以用很小的代价就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不需要消耗太多兵力为他人做嫁衣。 依稚斜神情亢奋,还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他很想看看传说中善战的军队到底是怎么个善战法,见到林斌准备用正规军去和右贤王掳来的西域奴隶军作战,他眉头皱了起来。 中行说算是明白了,决定等这一战完了再好好献策。他也把注意力转到战场,评价:“对付林斌不可用常理视之。” 依稚斜迷惑看向中说行。 中行说一副莫测高森的嘴脸,“大王子且瞧着便是了。” 右贤王是打定主意先派出奴隶军出去试探,一方面是消耗汉军、一方面则是寻找机会。 西域人种头发颜色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有一双碧色的眼睛,这些家破国亡的人,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被驱赶出来,又是在箭矢的威胁下迈步向前,如果稍微减慢脚步,绝对是一波箭雨落下来。 大约三万的西域奴隶军团前进到一半停了下来…… 林斌注视那些衣衫破败、手握简陋兵器的白种人,鼻子抽了抽,“不用让奴隶军上去接战了。” 吕炎反对:“右贤王打得是消耗我军士卒的体力,大人要如他所愿?” 围拢在周围的将领没有太多表情,草原的作战就是如此奇妙,一场战争打起来,最先上场搏杀都是那些战斗力低下的奴隶,他们虽然不愿意让手中的战刀去沾了奴隶肮脏的血液,但是都严整待命。 “韩安、陈到何在?” 韩安、陈到双双策马向前:“卑下在!” “韩安率领本部杀光那些监督的匈奴人;陈到招降那些西域人。” 两名彪悍的部下各自驰骋而出,他们向本阵一招呼,两个骑兵队脱离本阵,随即驰向战场。 林斌看到诸将露出不解的表情,解释:“那些西域人以后有用处。” 吕炎含蓄的笑了…… 北新平野虽大,但绝对无法让近五十万军队在同一时间交战,话说是双方排兵布阵在北新平野,但这并不是说所有军队都挤在了一起,军队之间有间距,按照地势而列,双方对峙的军队直径超过五十里,而那些被列在外面的军队都不是主角,真正的主战场是双方首脑的所在地。 依稚斜选择北新为战场的理由十分简单,他只有八万的兵力,而林斌麾下算上奴隶军足有三十五万,选择这个看似开阔但却无法容纳那么多人的战场可以抵消兵力的劣势,依靠麾下的精锐部队获胜。当然,这只是一小部份的事前准备,真正的目的是要用这个特殊的战场让后面到来的右贤王部去和林斌打一场消耗战。 对面五千骑军列阵而出让右贤王大笑起来,他不断笑骂,“那个野蛮人,用正规军去和奴隶拼命,真没脑子!”一幅十分畅快的模样。 不知道是谁没脑子…… 韩安驰骋在前,对零散的箭矢置之不理,他挥军从左翼溜了一个小迂回,随后穿插到西域奴隶军的后侧。 陈到放慢马速,抬手大喝“列!”,紧随其后的骑士驰骋之中散开,成为一条直线,中间的骑士亦是放慢马速,左右两边的骑士马速不减,整个骑阵缓缓地变成了一个‘u’型,随后整个骑阵在苍凉号角声下加速、加速、再加速! “没有望远镜是一个麻烦……”林斌调转马头,注视整齐排列的麾下诸将,用着非常缓慢的速度抬起手,“除神策军所属,其余将领都各就各位!” 林斌不会吃饱撑着率领全部的军队来到北新平野,他所部署出来的战策从来就没有被猜透过,这一次自然也是一样。 有时候想要迷惑人,必需先把自己人给迷惑住了,这些将领不知道整个大的战略部署,只是明白自己的职责,然而,这样已经够了。 诸将怀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他们难忍心中的激动,恭敬抱拳:“必不负大人信任!” 接下来,韩安和陈到在前方阵战,鹤翼大阵左右两翼的虎军和豹骑却是掉头退后,相应地,狼军补充了上去。 匈奴的右贤王和依稚斜等人当然看到了汉军再一次变阵,不是他们不想借此机会挥军向前,而是中间的道路大部份被正在厮杀的士兵堵住,就算挥军也只能派出少量的骑兵,达不到威胁的效果。 游弋于外监视左右两翼的匈奴侦骑回报:“占据北新左翼有利地形的陈汐;右翼的霜接到军令做出机动!” 依稚斜和稽善滋生了相同的疑问:“林斌想干什么?” 在接下来,右贤王看到了很郁闷的一幕。 韩安将监督西域奴隶军作战的匈奴骑兵赶回去,又拖住驰援而上的匈奴军队,后方的陈到在林稀的帮助下对西域人喊话,那些个西域人开始显得犹豫,后来林稀抛出诱饵,说不会让他们去和匈奴人交战,承诺将带着他们回到西域,这些西域人这才投降,在陈到的骑军引领下退到战场的侧方。 西域人恨匈奴人,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他们也不相信那些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投降只不过是不想为任何人拼命罢了。 让出来的战场变得空旷,在战鼓声中,立于神策军后面、五军麾下的仆从军和奴隶军听命向前,取代了先前西域人所立的位置。 “……?” 一连串问号在依稚斜、稽善、中行说、吕河头顶上闪烁。 “林斌到底想要做什么!!!” 依稚斜脸色很不好看,他能感觉出来,从一开始自己就被耍转,现在还是被耍着转。 “军师,你先前说了什么?” 中行说脸色一黯,从一件小事就体现出全部,他强自振作:“奴臣是说,可以回军西域,河朔暂时‘交’给林斌,让汉国去对付林斌。” 依稚斜铁青着脸看向右贤王派出去的骑兵,“那头老狐狸也被惹怒了。”复道:“派个人去找稽善,告诉他你的计划吧。” 稽善一见五军派出去的奴隶军只有少量骑兵监督想来个以已之道还之彼身,找回刚刚的面子。 左、右当户听到军令,再看看被激得满脸通红的稽善,露出哭笑不得表情,这种意气之争以前没少看见稽善和人斗。 “这样的战争打起来真头疼……” 第一百八十三章 瞒天过海(二) 左、右当户率骑而出,他们也现学现用,左当户带着约三千骑兵进行小迂回,右当户领着约五千骑兵笔直向前。 左当户在进行迂回时发现敌军后面根本没有人在监督,期间又挨了几波箭雨,匈奴骑兵不能和五军相比,匈奴骑兵身上最好的防具就是皮甲和一块系在手肘的牛皮盾,几波箭雨射翻了近三百骑,导致迂回的队形稍微乱了一下,不得不放慢马速重新调整。 右当户已经接近立阵静待的仆从军和奴隶军,他留了个心思没有按照右贤王的命令高喊招降,而是率领骑兵在外围游弋,时不时利用战马的速度对敌阵发射箭矢。 列阵的仆从军和奴隶军没有操演过军阵,简陋的阵型再加上没有穿戴甲胄,士兵只能挽弓还击,粗糙的步弓射程不占优势,他们在匈奴骑兵的一波波箭雨下死伤惨重,没有纪律性可言的奴隶兵慌乱起来,整个阵型变得扭曲。 要冲破连轻步兵都算不上的仆从军和奴隶军立起来的军阵不难,但是右贤王给的命令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要找回刚刚失去的面子,无形中加大了匈奴骑兵的作战难度。左、右当户在仆从军和奴隶军的军阵旁边转悠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找到机会进行招降,喊的话也是千腔不变,承诺无数好处。 招降注定不会有什么作用,草原人和西域人文化的差异是一方面,还有便是社会结构的差别。两个也是完全不同的处境:西域人是半农耕、半游牧的社会结构,他们的家园被匈奴人破坏,亲人和国家在匈奴人的铁骑下蹂躏,无论如何为匈奴人作战最终也摆脱不了奴隶的身份,他们打从心里就不愿意为仇人作战;五军麾下的仆从军则不然,这些已经初步得到承认的士兵有作战的动力,只要拼死作战再立下一寸军功就能够成为部族的一员。仆从军监督的奴隶军也有一份憧憬,他们立下战功会被吸收进了仆从军,在仆从军的序列立下战功就可以得到部族成员的身份,这一切都在说明那不是一句空洞的承诺。 有时候制度能够让一个懦弱的民族变得坚强,何况乎这些本来就好斗的草原人? 左、右当户没有得到回答,一怒之下合兵发起冲锋。 监督奴隶兵的仆从军呼喊“镇定”没有效果,看到敌军发动冲锋,仆从军开始用手里的兵器说话,砍翻大量自乱阵型的奴隶兵后阵势才算稳定下来。然而,他们注定无法抗住匈奴骑兵的冲锋,阵势被一击而破,展开了混乱的厮杀。 前方厮杀激烈,惨嚎和号角声不断,身在后方的林斌表情却极为平淡,奴隶兵是用来被消耗的炮灰,他打算就这么和匈奴的大军在北新继续耗下去。他一如既往的需要时间,只要整个大战略的部署完成,才能保证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按照吕炎的理解,林斌暂时没有和匈奴正规军作战的想法,这一点被认为正确无比。以五军目前的情况而言,刚整合好的五军和匈奴正规军作战必然会损失很大,林斌也就只有这么些家底,可谓是减少一分就失去一份生存的保障。最主要的是,吕炎绝对不想让汉国占去一丝便宜! 虎军和豹军向后撤退,他们撤到广牧补充足够的水和食物,随即马上向北边开拔。按照整个大战略的部署,虎军需要在一天之内疾行百里,到达后世被称呼为‘五原’的平野,然后向西面继续开进,停留在娑乌原休整一天;豹军则是直接行军至阴山边上,靠山行军,穿插到高阙附近潜伏起来,袭击高阙后转向南下与虎军会合,并于七月二十一日从后方向东北方向运动,一边寻找先前深入匈奴本土的甲贺等部、一边寻找战机,配合神策军与匈奴军队进行会战。 整个大战略的基础是建立在神策军能够把匈奴主力拖住的前提下,这有一定的难度,毕竟依稚斜和稽善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现在频频吃亏是因为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作战方式,等待这两人熟悉了林斌的作战方式,那时林斌的优势就将不存在。 右贤王看到前方的招降毫无进展,演变成攻阵战,心里本来就窝火,听了中行说的建议,他咆哮:“河朔是右贤王部的土地,我不同意让出去!” 河朔肥美异常,右贤王之所以能够在几十年里变成除了单于庭最强大的部落正是因为如此,失去了河朔也就代表临时会集在右贤王部羽翼下的部落会另外寻找靠山,以实力说话的草原,没有了会集在右贤王部中小部落,右贤王部实力将会遭受严重打击,那时候稽善就什么都不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依稚斜在打什么主意!” 中行说怔了怔,心里不断打鼓。他赶紧露出笑脸,等待稽善往下说。 “单于庭的事情我不管,依稚斜也别打河朔的主意!” 现下匈奴虽然保持表面上的统一,但是各个部落早就与单于庭离心离德,所谓大单于的权威也就只有少数几个部落尊敬,大部份部落都是各自为政,匈奴的总兵力其实不是减少了,而是各个部落暗藏了起来,不接受单于庭的召唤。 中行说也不多讲什么了,掉头一甩马鞭子就走。 稽善直到中行说离去,他脸上愤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冷笑。有些时候、有些人总是把天底下的所有人当成蠢货,那个叫自作聪明。他目光转向战场,左、右当户已经突破敌军的军阵,率领骑兵像两道不断翻滚的洪流,一路过去留下的是遍地残尸,逼得敌军本阵驰出五千骑支援,左、右当户也是见好就收,在敌方援军要加入战场时往后撤。 “休屠部和楼烦部的俾小王呢?” “回王爷:休屠王和楼烦王还没有派人来。” 右贤王征战半生,绝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么简单,何尝不知道对面的林斌想耗时间?他之所以愿意和林斌耗时间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只要休屠王和楼烦王率领麾下的军队穿过沙漠,攻击广牧后面的汉军,切断林斌的退路,右贤王留在后方的五万精锐自然会向北新开进,到时胜利随手可得。 还是那句话,天底下就没有绝对的蠢货,身在高位的上位者,若是没有本事能爬上高位么? 别小瞧任何人,那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第一波仆从军和奴隶军一万余残兵败退,新的军队开上去重新立阵,这一次林斌让狼军的五千骑士在后面压阵。 新的军阵被立出来,右贤王依旧派出骑兵进行冲阵。 毫无技巧可言的厮杀,双方像是要用人命把北新中间地段的平野堆起小山。 吕炎策马靠近林斌,“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斌笑了笑,“我看出来了。” 旁边名叫黄磷的将领开口道:“依稚斜的军队一直按兵不动……,这太可疑了。” 吕炎语气有点激动:“不。右贤王非是蠢夫,为何肯与我等在此进行无意义之战?” 林斌心思极其敏锐,询问旁边的林鹰,得到驻守沙漠地带的斥候因为沙尘暴的关系已经很久没有派人回来禀报,当即脸色变得很难看。 “林鹰!” “卑下在!” 林斌铺开地图,手指顺着广牧往下移,指在沙漠边缘,“紧急派出斥候,我要知道这里的情况!” 林鹰说:“已派出斥候,但是……,风起龙卷,沙尘太大,皆无音信。卑下亲自跑一趟?” 沙尘一起,数十里之内视野全无,在这个没有指南针的时代就等于失去了方向感。漫天飞舞的沙粒就像是沙漠的丘陵在移动,一个不慎就将被掩埋。 林斌可谓是机关算尽唯独缺了对天气的了解,他把观看战场的目光收回来,沉默了良久…… “是否派人召回在外的军队(虎军、豹军、陈汐等部)撤到广牧?” 林斌依然是沉默。足有一会,他才开口:“不必改变计划。传我军令:黑旗军向沙漠地带开拔,构筑防线待敌。” 吕炎面无表情:“大人是想在此与匈奴人硬拼?” “不是我想和匈奴人硬拼,是现在一退必然要被咬上,那时对我们更加不利。”林斌重新注视战场,像是在自言自语:“都想瞒天过海,结果还是撞在一起。这一回合算是平局了。”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想要的战争! 吕炎太窝心了,他的部下和军队全部被编进了黑旗军,身边除了以前的几个亲信几乎全部被下派,权力完全被剥夺下做什么事都不顺心。当然,只是这些倒也纯属意料之中,毕竟那么急切的册立五军编制就是为了让原先秦的将领对军队的影响力减少的最小,这无可厚非,任谁都会这么做。他之所以窝心是林斌对自己防范意识太强,一些良好的建议没有被接受,事情正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大人,即已知晓匈奴人布策,可有应对之法?” 未知才显得可怕,林斌察觉出匈奴人的计划后心情倒是放松了,他知道吕炎这么急切是为什么,也不点破,解释道:“匈奴人从沙漠地带来的军队不会太多,只要能够探查到匈奴军队的行军路线,黑旗军有足够的时间设防。依照目前的情况判断,匈奴军队不多,选择的攻击目标也有限,大概会是广牧朔方的地段,最有可能的攻击目标是最狭窄的朔方东部,这才能达到切断我军后路的作战目的。” 吕炎追问:“蒙昭可知?” 林斌反问:“蒙昭会判断不出来吗?” 两人说话间,重新立阵的仆从军和奴隶军有了狼军五千骑兵的压阵,虽然拼死把守了近一刻钟,但还是被匈奴骑兵从侧翼突破,再一次陷入阵战的战场,狼军无法突入阵势救援,使得立阵的仆从军和奴隶军再一次陷入各自为战的窘境,整个阵势被搅得一团乱,很明显的露出败象。狼军入阵不得只有游弋在外对匈奴军队施加压力,但起到的效果十分有限,最终随着仆从军和奴隶军的崩溃而退回了本阵。 在仆从军和奴隶军崩溃期间,右贤王部的骑兵适当向前压,摆在侧翼的右谷蠡王部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看去就好像匈奴的军队会趁混乱之势全军扑上。 当然,‘好像’永远是一个不肯定的用词,战场太窄,一次容纳两万军队开进已经是极限,依稚斜和稽善选择这么做是在鼓舞己方的士气,另外就是向林斌释放信号:别派杂兵了,来堂堂正正战一场吧! 一方崩溃、一方追,永久不变的旋律。溃败下来的仆从军和奴隶军被匈奴骑兵驱赶着冲向列阵以待的神策军和狼军,三段号角声响彻,随后是如雷一般的战鼓声,神策军副统领韩安策马向前,他跳下战马抬起弩机(步弩)扣动了扳机,随着弓弦崩弹声,弩箭破空而出,射出大约四百五十步插进泥土只余箭的尾端仍自颤抖不已。 “过线冲阵者——杀无赦!” 本阵飞奔出数十骑,这些强壮的骑士驭马驰骋,不刻来到弩箭的地方,他们列成一条直线大吼着重复军令,随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旌旗力猛往地面掷下。仿佛听见了重物堕地的声音,旗杆带有矛尖的尾端深深插入地面,绣有金边的‘汉’军战旗随风飘扬。 持旗的骑士掷下旌旗没有离开,他们如山一般的立在旌旗旁边,仍是整齐大吼军令。 如雷炸响的战鼓声有节奏的被敲打出来,列在前面的具装重骑拉开彼此的距离,游骑兵凸阵向前,弓弩手紧随而上,而在此时,溃败下来的仆从军和奴隶军终于被驱赶着接近一千步。 一张张惊恐的脸庞,他们逃跑时没敢丢弃手中的兵器,因为兵器没了回去必然要被砍头,这让他们奔跑时肢体的动作磕磕绊绊,有些人倒下了被一只只大脚丫子踩过,从高亢的嚎叫慢慢成了低吟最终失去声音。他们看见了前方飘扬的旌旗,再听到立于旁边不断大吼什么的骑士,虽然没听明白,但至少领会不能撞上去,不然就要变成刺猬,左侧已经被投降的西域人占了,他们只有撇开脚丫子往右边逃。 当然,有些人总是慌不择路,在不断的示意下仍是要往本阵撞,其结果是被射成了刺猬。 依稚斜现在给人的感觉很冷,这是他要下决心时才有的气质,见到败军还懂得避开冲撞本阵,露出了冷笑,“狼被驯服是犬,不再是狼。” 中行说刚刚已经禀告依稚斜,将右贤王的原话讲给了依稚斜听。 很隐晦的暗示,但有时候话就是不能说明白,右贤王的话无疑是在告诉依稚斜“有本事就去抢,我不拦你、也不干涉你”,所谓投桃报李,依稚斜把右贤王的话当作是承诺,这才下决心在北新帮右贤王一把。 “大王子既然决定帮助稽善,后面的精锐是不是也调上来?” 暗自留一手,这已经成了目前匈奴贵族的习惯,右贤王稽善会在后面留五万本部精锐,身为匈奴右谷蠡王庭的主人,依稚斜自然也不会一次就将老底全曝露出来,距离北新战场不足百里的沃野,有两万狼骑精锐已经待命了十几天。 依稚斜考虑了一下,“不必。”复道:“对面的军队看似没有减少,但是已经没有看到汉军的‘虎’旗和‘豹’旗,先前与我们对峙‘黑旗军’军旗也不在了。林斌知道用杂兵迷惑不足我们,为什么还在设下疑阵?” 中行说不厌其烦的卖弄学习的华夏文明孕育出来的知识:“战国有一名兵法大家言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于兵战中,‘虚则实之’乃指已方在处于不利形势时,要故意伪装成实力雄厚的样子,威慑对手,使其不敢贸然进攻,此乃以假隐真、迷惑敌人的兵法;‘实则虚之’恰好相反,在自己兵力雄厚的情况下,故意做出空虚的样子或露一些破绽,引诱敌人来攻从而上当。大王子以为林斌所用兵法是虚则实之或是实则虚之?” 依稚斜原本冷的像块冰块的表情更冷了,中行说对王庭的那些人卖弄情有可原,大匈奴没有文字,王庭会华夏文字的人不少,就是没几个读过兵法,忽悠那些人长篇大论那叫教授兵法,对自己说那么多不讲出答案就是矫情了。 “奴臣以为林斌用的是‘虚则实之’,不见了的其它汉军定是往别的地方开拔了。” “不管往哪个方向开拔,他们逃不过狼军侦骑的探查!” 瞬息万变的战场,五军的附属军队仆从军和奴隶军的溃败让匈奴骑兵士气高涨,相反地,神策军和狼军这边随着态势走向劣势而静的可怕。虽然连败两阵的是炮灰部队,但是未曾尝过败仗的将士,他们听到匈奴人的欢呼时就感觉那笑声是在嘲笑,十分刺耳,他们静静地听,期待新的军令被下达。 苍凉的号角被吹响,右贤王部和右谷蠡王庭部的骑兵依借得胜之势尽情的呼喊,这些匈奴的正规军不是小部落的民兵,他们明白在战场上尽情呼喊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震慑敌军的手段。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早已落到西边天际的地平线,红色夕阳的照射下,满地残尸的战场被换上了新的颜色,偶尔受伤战马的悲鸣被叫唤出来,看上去是显得异常萧索。 林斌将注视西边夕阳的视线收回来,只消耗炮灰而不伤及根本的败仗正是林斌所需要的,他们自成军以来,每次都是顺风顺水的击败敌人,他期望用这种程度的劣势来磨练自己的军队,要知道有时候失败更能从中获得一些胜利时无法体会到的东西。 匈奴军阵奔跑出数千人,他们直直奔向战场,打着火把搬离战死者的遗体,只是一个信号,所代表的是匈奴人不打算收戈止兵、待明日再战。 “大人,对面的匈奴人升起火把了。” “呵呵。匈奴人等不及了?传下军令:神策军将士全体上马!” 立在后面的神策军将领精神一振,他们讨厌永无止境的听匈奴人鬼吼鬼叫,骄傲如这些被严格挑选出来军官,没有什么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示威而无所作为更加郁闷。 神策军只有两万,但编制里的将士绝对是十里挑一的战士,他们先前为了让战马不消耗体力一直双脚立地,听到军令不发一语翻上马背。 林斌释出了难得的微笑,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没有把握在白天时用新编的部队去和匈奴正规军厮杀,但是天黑就不一样了,天黑夜战对于有良好指挥体系的神策军来说,绝对占有优势。 行军打仗,它真的是一件难以懂得高深学问…… 第一百八十五章 攻与阻 黑夜降临,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与之亮着火把列阵的匈奴军队相比,神策军和狼军这边漆黑一片。黑暗中,列在神策军后面的狼军在五位副统领的率领下分成了五支队伍,他们脱离了本阵没入了黑暗。 在匈奴军队派出人打扫战场时,林斌也派出了仆从军上前,五军继承了‘虎豹骑军’时期留下来的传统,每战必尽最大的努力找回战死袍泽的遗体。当然,仆从军和奴隶军也在此类,他们战死后尸体还是会被找回,不让敌军虐尸,这也是许许多多仆从军和奴隶军打从心里愿意为林斌而战的理由之一。 林斌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弄出一个宗教信仰之类的东西出来,让麾下的将士有所依偎,心里得到寄托,毕竟人不是机器,都有五情六欲。现在也还没有‘科学’这一类的字眼,宗教有时候起到的作用是别的东西所无法代替的。而似乎,和以前一样,林斌缺少时间,没有契机来招集部下进行讨论。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和尚?” 事实上,贵霜帝国还没有建立,那种奴隶制度的种姓(印度种姓)的等级划分还没有被建立起来,浮普僧和僧侣还需要近二十年后才会产生。目前所有的国家也只有罗马存在宗教信仰,东方的僧、道都还没有出现。 近期不断有部下劝林斌封设国号,拥有‘王’的称呼,而且不是三两人有这样的思想,大部份将领都十分期待自开一国的那天,成为所谓的开国功臣、流芳千古。林斌对此没有抗拒,只是心情十分复杂,显得有些犹豫,这才在战争中分心,无法即时做出判断,以至处在了被动的那一方。 还好,一切都还不是太坏…… 林斌决定在黑夜与匈奴军队一战时,占领侧翼的陈汐、霜这两股人马成了战场之外的奇兵,林斌连续派出三股传令兵,约定了信号,只要信号一发,奇兵加入战场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甚至能左右战局的发展。 仿佛是感觉到大战即将来临,战场显得静的可怕,双方的战士都是抓紧时间调整心态准备应付即将到来的厮杀。调整心理状态对一名战士来说非常重要,尤其是呼吸的节奏,良好的呼吸节奏既可以减少体力的支出又能持久作战,体力可以说是在战场上活下去的保障。 中行说虽说是一个太监,但是自从他立志要与汉国为敌后,无时无刻不再学习军事上的知识,能够成为匈奴军臣大单于的军师,这足以说明他在军事上能力不会太差。此时,中行说就在劝说依稚斜命令麾下的军队灭了火把,显然他又察觉出了一些什么。 “灭火把???” 依稚斜一脸黑线,游牧民族由于少吃蔬菜都有一项毛病,那便是‘夜盲症’,夜里不能视物,灭了火把,他们跟睁眼瞎差不多,这仗也不用打了。 显然,林斌正是知道这一现象,这才用以华夏人为主力的神策军出战,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夜晚和匈奴人厮杀更加适合作战的环境了。 林斌知道这个现象没理由依稚斜和稽善不知道。是什么逼使他们想要彻夜作战?理由也相当充分,不过是想把林斌的主力托在这里,使得林斌无法抽身而退,给休屠部和楼烦部创造进攻的机会罢了。 有时候虽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能破解,但却不能去做,这就是战争! 狼军分成五支队伍离去大约半个小时后,神策军终于展开了行动…… 寂静的夜被如雷的战鼓声敲碎,轰鸣的马蹄声加入了纷乱的节奏,两万神策军驰骋向前,黑暗中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犹如星火。沉默的加速,驰骋在最前方的具装重骑正在调整骑枪,成斜线的尖矛仿佛划出了‘咝咝’的声音,他们拉开间距,后面的游骑兵突进而上和具装重骑混在一起,作为前驱的具装重骑和游骑兵成了冲锋的姿态,整个大地颤抖着,黑压压一大片的往前突刺。 苍凉的号角被吹响了,匈奴人野不能视物,数千骑驰骋而出,他们扔出火把随即跳下战马,试图用战马搭成墙壁阻止神策军的冲锋,被系成一团的战马十分厚实,在战马堵成的墙壁后面,有弓的士兵呼喊着列成箭阵。其实这也是游牧民族夜战最惯用的战术,一般能够达到阻敌的效果。 稽善跳下战马趴在地上,他这是在感受地面的颤抖,以此来判断敌军出动了多少兵马冲阵。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计谋被林斌看破了,不然的话林斌应该还是会选择按兵不动来消耗时间。 由于稽善有事先进行准备,察觉敌人发动进攻后右贤王部的战士并没有慌乱,密集的阵型不刻间就被摆了出来。虽然有把握能够防御住,但是稽善还是希望依稚斜能够从侧翼进行支援,他重新爬上战马注视本阵侧翼,亮着火把的右谷蠡王庭部骑兵没有任何动静,气得稽善忍不住骂了句:“祖奶奶的!不顾大局的蠢货!” 林斌留在后方观看,他见匈奴人用战马堆成墙,命令鼓手敲动战鼓提醒。 “咚咚咚——” 战鼓咆哮,得到示意的具装重骑在马背上有点困难地将骑枪放进马腹侧面特制的凹槽,他们斜身拿起骑弩;游骑兵的兵器是横刀比较好安放,他们早已经抬起骑弩准备射击。 骑弩射程最远可达两百步,比之步弩而言射程少了许多,它唯一的好处就是在马背上能够出其不意的给敌人来上那么一箭,通常都能把没有设防的敌人射翻下马。 冲锋速度十分快,大概有50迈?不刻之间就接近列阵而立的匈奴军队大约两百五十步。一名驰骋在第一排的军官首先扣动了扳机,破空声响起之际弩箭早就落地…… “再近一点!” 轰鸣的马蹄声依然在被奏响,有一名军官再次抬起骑弩发射弩箭,这一次弩箭射中了一匹战马,悲鸣的嘶啸响起之时,他大吼:“第一排:射!” 作为前驱的神策军骑士听到军官吼叫出来的“射!”,下意识就扣动扳机,破空声不绝,被激射的弩箭犹如蝗虫跳跃一般瞬息而至,它们撕咬了战马,钻进了战马的身躯,引起了纷乱无比的战马悲鸣,爆起了一团团血雨。 射完骑弩的骑士重新抬起了骑枪,后面的骑士端弩就射,成波段式的箭雨不断落下,被射死的战马轰然倒下,没死受伤的战马受痛之下使尽力气拉动系绳,既没有死又没有受伤的战马看到、听到同类的惨叫终于发狂起来,本能使得它们不愿意待在原地送死,越来越多的战马想要离开不断落下箭雨的地方时,就好像地面被用力扯开了那般,战马拉着同类的尸体四处乱撞,用战马堆起来的墙壁裂开了。 匈奴人心里在滴血,对于匈奴人来说,战马是宝贵的财产。当然,有一样东西更加重要,那便是他们自己的命,不断有人用匈奴语高喊“射马,射那些想要逃跑的畜牲!”,正在阻击神策军的箭手改变了射击的目标,他们依言将发狂的战马射死,正在裂开的墙壁总算停止下来。 具装重骑冲锋起来就好像一堵墙,有所不同的是,这堵墙有着要人命的如林尖矛! “随我——冲!” 军官高声呼喊着率领五百骑不要命的突进,渐渐地与后面的袍泽拉开了距离,他们的责任是踏平前方的障碍,给后面的袍泽开路。推进的具装重骑,就算前面拥有战马尸体堆起来的障碍仍然向前,不断沉默的马蹄踏在战马的尸体上,经过践踏的战马变成一滩肉泥,有些具装重骑一个不慎被绊倒,他们再也没有爬起来…… 战场上,不断有作为前驱的骑士不顾性命的驱动战马向前,踏平了障碍就往堵在前方的战马撞,翻过下马就爬起来用兵器挥砍挡路的障碍。 匈奴人高喊着,“不能让他们逼开战马!”,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大队匈奴人嗷嗷大叫冲上去与神策军前驱的将士厮杀成一堆。 林斌默默注视前方的战场,火把的照射下,神策军前驱虽然踏出了两条进攻的道路,直直冲到了匈奴军阵的前方,但是在匈奴人做出反应上前厮杀的时候,活着的神策军将士越来越少,最终被逼得围成了一堆。 “这样就算冲开了匈奴人的阵势代价也太大了!” 吕炎听见了也看见了,匈奴人弄出来的肉墙虽然原始,但却是能够起到很好的作用:战马不死捆成一堆‘围墙’,敌人过不去;战马死了躺成一堆,这就变成了障碍物,除非下马作战,不然还是过不去。虽然代价很大,但却是实实在在能够阻敌的战术。 在后方游弋着等待的神策军将士们着急地看着前方的袍泽,他们看到的是袍泽被匈奴人利用人数优势淹没,这让没有吃过败仗的将士即惊又怒! “第二队——随我冲!” 第二队骑军笔直向前,不断落下的狼牙箭碰撞着具装重骑的甲胄,厚实的甲胄把狼牙箭弹开,有箭射中的甲胄的间隙,马上骑士一声闷哼,冲势不减。他们和先前的袍泽一样冲到了堆起来的战马尸体堆就前进不得,再一次和出阵扰敌的匈奴人战成了一团。 严朔是一名不但精悍而且有头脑的神策军校尉,他带着小股人马冲近距离进行试探,发现匈奴人没有射箭又抽身而回…… “副统领!匈奴人无法射箭!?” 韩安稍微一愣,派出前骑上前再一次试探,得到的结果是匈奴人似乎根本没发现有敌军上前。他一拍额头,“对、对!我们没有打火把,匈奴人无法发现我们!” 得出这一结论神策军的将领大喜过望,他们集结了带着步弩的战士,让大约三千带着步弩的士兵不动声色的靠近匈奴军阵列出箭阵…… 负责清理障碍的战士和匈奴人厮杀成一团,他们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号角波段,差不多都在心里默念“后面的袍泽发射箭阵了!”,既然后面有动静,那也就是找到了对付匈奴人的方法,这让他们精神一振,有些萎缩的士气顺势一涨,竟是数次逼退了匈奴人,冲上去砍翻了数千匹堵在进攻道路的战马。 三千名步弩手发射,意味着有九千枝弩箭被射出,漆黑的天空仿佛有一块黑布在移动,遮住了漫天星辰,它们呼啸着斜落,带起了无数血液的花朵。 突然落下的箭雨让匈奴人一懵,夜间无法视物的匈奴人找不到是哪个方向在发射箭阵,在第三波箭雨落下的时候,已经有近七千余匈奴人死在箭阵之下,导致的结果是匈奴人密集的阵势缺了一块,不知道哪里射来箭阵的匈奴人恐慌了起来,再也无法上前支援与神策军前驱厮杀的同伴。在这种前提下,神策军的前驱骑士在付出大约一千五百人的代价后终于清扫出一条可以进攻的道路。 一名游骑兵打扮的战士抓起了腰间的号角,将号角凑到嘴边疯狂的吹响。苍凉的音律,这名战士仿佛看见了己方获胜的曙光,他沾满血迹的脸庞泛起了微笑,一枝利箭破空而来,钻进了他的后背,笑容被僵在了脸上。 轰然倒下的尸体,中箭战士双眼无神地盯视落在旁边的号角,直至一双大手搭在号角上,苍凉的号角声再一次被吹响,他闭上了眼睛,而且再也无法睁开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胜而不骄;败而不擂 嘹喨的号角被吹响,瞬息之间匈奴右贤王部本阵也响起了阵阵的号角声,战场忽地一暗,视觉的落差让双方士兵心里一蹦跶不自觉地退后,不刻之间兵器的互碰、兵刃的入肉声、士兵的惨叫,种种吵杂声又炸响起来。 组成箭阵的三千弓弩手被命令推进,他们像是在削果皮那般,每一次发射箭阵都能削掉右贤王部军阵的一层皮,若不是射速不理想的话,完全可以依借箭阵的威力冲破右贤王部的防线。直至右贤王部本阵的火把被灭掉,弓弩手失去了射击敌人的光线,为了避免误射这才停止射击。 居于后方的林斌神情一愣,他没有料到右贤王稽善在本阵即将被突破的时候会下令灭掉火。 “稽善……,胆子真大!” 游牧民族夜战之中本来就无法视物,火把被灭掉,右贤王部的士兵成了睁眼瞎,虽然暂时阻止神策军继续往前推进,但是本方的误伤必然会加剧。 “传我军令:神策军拉开距离,用弓弩杀伤右贤王部的士兵!” 前方的神策军接到军令后尝试进行后撤的机动,但是由于先前的混战,陷入阵中的士兵不容易抽身而退,几乎是稍微退一步匈奴人就逼近一步,被死死咬住的情况下,基层的军官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呼喊着让后方点燃火把丢到匈奴人的那边,试图用箭矢切断源源不断向前涌的匈奴人的路线。 吵杂的战场,求助的呼喊注定要被其它声音淹没,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后撤的将士已经撤出去,残留的人被匈奴人淹没。事实再一次证明了战场的残酷。 神策军和右贤王部拉开距离,漆黑无法视物的匈奴人没有追出来,而是又开始调整阵型。 稽善绝对是一头老狐狸,他击退了神策军的进攻后似乎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边咒骂依稚斜在旁冷眼旁观、一边命令麾下的军队做撤退的准备。按照他的原话来说:只有蠢货才会站在原地让汉军用弩机射。 林斌察觉自己正在犯错误,他一直避免的就是与匈奴人发生消耗战,但是刚刚的冲阵的的确确是在进行消耗战。 这一仗无论是林斌或是依稚斜、稽善都在互相算计对方,与之征战半生的匈奴人相比,林斌虽然有优越于这个时代两千年的知识、对作战也有灵敏的嗅觉,但明显处在了劣势。林斌心里没有气擂,有时候只有了解自己的不足才能够领悟新的东西,他从没有想过能靠一己之力与整个匈奴对抗。 “大人!依稚斜的军队从侧翼发动了进攻!” 地面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一条火光的洪流从战场的左翼倾泻而下,轰鸣的马蹄声中右谷蠡王庭部的骑兵终于有了动作,他们鬼吼鬼叫的挥舞兵器,从侧翼向神策军的后翼逼近。 林斌笑了,“他们终究还是动了!传我军令:仆从军、奴隶军向前,不惜代价挡住依稚斜的骑兵;燃起篝火信号,命令狼军进攻!” 仆从军和奴隶军几次败退许多人被砍掉了脑袋,新顶替上去的奴仆军官不敢怠慢军令,他们几乎是军令一传达就嗷嗷大叫领着部队向前。神策军后翼的骑士掉头与右谷蠡王庭部的骑兵战成一团的时候,仆从军和奴隶军亦是从后面咬住了右谷蠡王庭部的骑兵。 神策军进攻右贤王部的作战一直很不顺利,与匈奴军队拉开距离后,神策军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作战方式,他们利用弓弩之利尽情杀伤敌军。 夜间不能视物的草原人多方试探才找到了箭矢射来的方向,稽善组织兵力欲进行反击之际,神策军的弓弩手更改了箭阵的方位,气得稽善哇哇大叫,他不能让军队重新燃起火把,这会给敌人指示射击的目标,一狠心下令全军退后。 整个右贤王部的军阵首次后退,这让正在发射箭阵的神策军将士欢呼起来,浩大的欢呼声也曝露了他们的位置。 稽善“嘿嘿嘿”狂笑,“这下还找不到你!” 右贤王部找到了神策军箭阵所在的位置开始反击,双方你来我往的发射箭矢,稽善更是组织了一队骑兵发起了冲锋。 中央战场激烈,弩与弓的战争,弩机的射程完全占到优势,这让狂笑中的稽善笑声越来越低,最后破口大骂,他派出去袭击汉军弩兵的骑兵奔到半路被射成了躺在地上的刺猬。 “汉军的步弩!!!” 稽善说的咬牙切齿,他和汉国靠得近,没少在步弩上面吃亏,作战唯一怕的就是汉军的弩机。 非常突然的,潜伏到右谷蠡王庭部旁边的神策军战士燃起了篝火,这一举动让处于本阵的依稚斜一愣神,直至听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黑暗里传来,他才明白篝火意味着什么! 中行说也是一呆,随即表情变得铁青:“后手!这就是汉军的后手!难怪他们主动发起攻击,原来是要为这些伏兵创造条件!” 不知道匈奴人有没有‘事后诸葛亮’这句话,反正依稚斜听着就觉得非常刺耳。依稚斜眼看派出去支援右贤王部的军队被拖住,四面八方都好像有敌军来袭,闷得他吐出一口浑气,“稽善的计谋失败了。” 正确的来说,双方的战策都失败了…… 派出去的虎军和豹军向北方急行军,在距离战场大约百里的地方遇上了从匈奴腹地撤回来的甲贺、燕戈等部的残兵。甲贺给出了一个信息:整个贺兰山附近都有匈奴骑兵在游弋,他们的行军方向是河朔,初步判断兵力不下二十万! 虎军和豹军的副统领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一方面命令军队停止前进、一方面赶忙派出急使联系本部,而此时,三十二名背后插着三杆小旌旗的急使已经站到了林斌的跟前。 “禀告大人,甲贺的话已经说完了。” 林斌感觉自己好像捅了一个马蜂窝了?他沉吟了许久,直至听见战场响起阵阵号角,这才抬头看过去,漆黑的夜色里,匈奴军队再一次进行了主动的退却,率领神策军和狼军的副统领怕中计派回了传令兵。 “看来不止我不喜欢消耗战,依稚斜和稽善同样不喜欢。” 依稚斜支援稽善无果,自己的本阵又遭受狼军的冲击,整个大战场重新又混乱的局面变成荆条有序的组阵厮杀,这让依稚斜认为主动权被林斌抢去了,漆黑的夜里匈奴士兵的战斗力也至少降低了四成,向稽善提出暂时撤退等待天明再战的建议。 稽善的本部人马承受了汉军主力的攻击,带出来的三万兵马在近三个时辰的混战中至少折损了半成,这半成之中一半以上皆是死于弓弩之下,他失去了拖到天亮的信心,马上接受了依稚斜的建议,随即引兵而退。 林斌下令出战的军队不必追赶右贤王部和右谷蠡王庭部,确定匈奴的两支部队撤远之后,他下令狼军一部到外围警戒,其余人打起火把收拾战场,天明之后撤往广牧与虎军、豹军、甲贺等部会合,依靠黑旗军建立的防线进行防御作战,再作它算。 狼军成员也是草原人,他们同样有夜盲的症状,刚刚的冲锋若不是有火光指引根本找不到方向。他们收拾战场期间大声讨论,无一不认为此战是自己这方获胜了,尽情的赞美他们‘尊敬的王’的睿智,在野战中利用神奇的计谋战胜了匈奴人。 林斌习惯性地低头看向夜光手表,上面显示的是凌晨两点。他抬起头期间看到部下都像往常那般直勾勾地盯视自己手上的手表,皱眉将甲袖重新拉上,“率领本部帮忙收拾战场。” 众将稍微一愣,随即应“喏”而走。他们觉得自家大人全身都是谜,对那块夜间会发光的‘手表’早就感到好奇。 随着神策军加入收拾战场的序列,整个作业变得快速起来,他们收拾战场期间首先重视的是伤员,随后是战死袍泽的尸体,最后把目标放在了战死者的兵器上面。 冷兵器的战争,士兵在战场上被一击毙命的只是少数,大多都只是被劈砍重伤倒地处于假死晕迷状态,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失血而死。 收拾战场的将士,他们每寻找到还有一口气的袍泽总是会欢呼一声,随即两人抬着简陋的担架拔腿就跑。找到了还没死透的敌方士兵,他们唯一的反应就是在那名求饶的士兵心脏补上一刀,然后笑嘻嘻地捡起旁边的兵器赶往下一个地方。 为了抓紧时间,林斌最后干脆胁迫那些投降了的西域人加入打扫战场的作业。西域人还是第一次看见能够在野战中击败匈奴人的军队,他们惊讶之余选择了配合。 直至凌晨四点时分林斌下令全军合拢的时候,右贤王部和右谷蠡王庭部的军队一次都没有出现后,这显得十分反常,让林斌心里有点不安,林斌总觉得匈奴人肯定有了新的诡计,一时就是想不出自己露出了什么漏洞让匈奴人抓住了空子。 回军途中,林斌又让回来禀告的急使详细重复一遍情报,听完后他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 “贺兰山方向来的敌军,不是从西域撤回来的援军?” 林斌似乎明白了,自己派军队袭扰匈奴人腹地给了那些贪婪河朔水草肥美的部落一个起兵东进的借口,而似乎右贤王稽善也了解自己同族的贪婪,这才不计损失的想要拖住自己的主力,等待休屠部和楼烦部切断了自己的后路,期望一战而定! 撤到了广牧,林斌终于见到阔别差不多两个月的甲贺…… 甲贺全身衣甲早已残破不堪,他见到林斌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举手抱拳,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股脑道来。 这样的甲贺也是林斌所认识的甲贺,甲贺总是以公事为重,这正是林斌重视甲贺的原因! “匈奴人与西域人的战争进入了僵持阶段,那些原本想跟在单于庭军队后面捡便宜的匈奴部落见没有便宜可占退到了贺兰山。他们一回来,我们就失去了游击作战的空间,狼狈地被赶出了匈奴腹地。” 甲贺的表情没有气擂反而有点兴奋,“卑下想,既然他们追,那便领着他们往河朔方向走;一边散布匈奴军队在河朔失利的消息,以匈奴人的贪婪而言,必会升起入主河朔的念头。” 林斌明白甲贺的意思,他也不多说,让草根子下去招呼各军将领来中军大帐。 等待各军将领陆续到来,林斌按照传统让他们讨论此战的得失。 最后…… 林斌一字一顿:“此战我们失败了。” 将领集体一呆!有些心思灵敏的军官也是神色一黯,这一战虽然把匈奴人击退了,但是本方也死伤了近七万(含仆从军、奴隶军),是损失最惨重的一次,七万对其它势力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刚刚成立的五军来说,任何一个兵员都是宝贵的。 吕炎站起来,异常严肃:“大人,此话不可外漏!” 林斌自然晓得,他说:“控制好舆论,我要士兵们谈论的是战胜匈奴人的话题。都明白吗?” 第一百八十七章 穷追不舍 就在林斌与众将领探讨得失的时候,汉国派往河朔的韩安国也进入了广牧地带,此次韩安国身负重任,为了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同意不率领军队进入河朔,只是带了一千骑兵和汉国中央政权答应给予林斌的甲胄、兵器、钱帛等物。 韩安国年约四十余岁,常年的保养让他看去更像是一名三十左右的男子,他为人多智,曾是梁王刘武的首席军师,在七国之乱时立有显赫战功,但是一生却无显贵亦无多大起落,深知自保之道就是不张扬。他唯一一次落难还是被小人陷害,不过马上又被平反。 越靠近广牧前沿,韩安国越是能从忙碌的士卒身上看见大战已经爆发的痕迹。他看见身穿汉军战袍却是一幅草原人粗犷模样的士兵,对这些甘于为林斌而战的士兵感到十分好奇。他补充食物和水源时和士兵交谈,发现这些士兵都会一些简单的中原话,语言里对林斌十分崇敬。 “打胜仗了?” 韩安国来了,那么张骞自然也就不会留在后方,两人听到五军将士大谈前方打了胜仗,他们不由自主的对视一眼,随即相续含笑点头。 “护汉侯不简单啊!能在平野战胜匈奴人!” 一句感叹,韩安国脸上的表情却是凝固了…… 远处,一片黑色的洪流疾疾驰骋,带起了浓厚的尘雾,让人无法看清那片黑压压的骑兵到底有多少人众。 引领韩安国、张骞等人的黑旗军五部校尉之一的庄晓亦是停顿,他召唤来传令兵,吩咐道:“上前寻问,是哪位校尉大人的军队。” 传令兵拍马而去。 韩安国轻抚下巴胡须,赞道:“行军如风,精锐,精锐啊!敢问庄校尉,此些黑袍骑兵这是往哪去啊?” 庄晓语气平淡:“军事机密。” 韩安国神色一呆,随后“呵呵呵”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后面保护车架的黑袍骑士,心里暗自拿到河朔之后所见所闻的军队与汉军做比较,得出的答案是,林斌麾下的军队装备虽然简陋,但是却有汉军所没有的气势,那是用鲜血所浇灌起来的军队气势,根本训练不出来。 “不知道张谒者可发现了?” 张骞刚来时也像韩安国这般处处好奇,他这会倒是猜不出韩安国所指何事。 “护汉侯麾下的弓弩手不断往广牧战场赶,本将以为护汉侯必是……,陷入苦战矣!” 张骞可不同意韩安国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但就是对林斌十分有信心。 “韩都尉莫要与汉军战力来衡量护汉侯麾下之军队,护汉侯极善骑战,部曲皆是百战之士,岂能让匈奴人占去便宜?” “到了广牧战场便知晓了……” 刚刚派出去的传令兵奔驰而回,来到庄晓跟前。 “前方乃是龚副统领(五副之一,龚都)支援戈漠战场之人马!龚副统领让卑下告知校尉大人,可从左侧方行进广牧。” “看来蒙统领定是与休屠部、楼烦部交战上了!” 四处烽烟,昨夜林斌亲率主力与右贤王部、右谷蠡王庭部爆发大战;广牧的后方,从戈漠潜伏到广牧的休屠部和楼烦部依靠夜色出了沙漠,他们原以为自己的行动隐秘,没想一出沙漠却是一头撞上了紧急布防的黑旗军,双方在戈漠边缘亦是发生交战。 “休屠部和楼烦部远道而来,又是穿越沙漠,必不是蒙统领对手。可是……,大人为何又命龚副统领率军支援?” 从林斌那里传播下去的好习惯,五军的领兵将领遇事喜欢分析,按照林斌的原话来说,这叫培养将才而不是一帮不懂思考的武夫。 经过大约两个时辰的赶路,庄晓终于领着韩安国一行队伍到了广牧的布防地带。他们到来时所见的是不断有伤兵躺在车架上撤往后方,士兵们忙碌着向前线补充箭矢。 韩安国悄声对张骞说:“我猜得没错,护汉侯果然是陷入苦战。” 张骞眉头一挑,“这又是韩都尉不知护汉侯麾下五军作战之法。护汉侯爱兵如子,每战必寻回战死者部曲遗体不让胡虏虐尸;每战最照拂之人乃是受伤将士,因此,护汉侯麾下士卒皆愿为护汉侯舍命作战。骞听闻,护汉侯欲寻一地建‘英魂碑’,言道:‘我若战死,必将与将士同眠一处’。君不见,此些受伤将士神色安详,皆因护汉侯愿与他们同生共死尔!” 庄晓把两个人在旁嘀嘀咕咕的所有话都听在耳朵里记在心里,他见张骞一直在维护自家大人,对张骞的好感度上升。他听了一会也不听了,命令本部士兵解开装有步弩的车架、带足箭矢,他们此次前方是和神策军协同作战。 “不知庄校尉可是要前往护汉侯处?” 庄晓正在准备弩箭,他也不抬头,“正是!” 一个不留神,韩安国、张骞等五百骑士竟然也是都准备了步弩和箭矢,看来是想上前线? “如此,我等与庄校尉同去,可否?” “诸位最好还是留在此处。” “否也!我等此次前来乃是受君命与护汉侯一见。这战争一打起来,不知何年何月方罢了,君命紧急,本将不敢违啊。” “愿往亦可,卸下弩机、箭矢。” 韩安国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二话不说撤下弩机,略一思考,他自己干脆连佩剑都卸掉了。他做完这一切,笑问:“如此一来,是否可靠近护汉侯了?” “你……不像军人。”庄晓说完不再理会韩安国。 张骞见韩安国呆住了,好言劝慰:“韩都尉勿怪。” 韩安国发怵,“为何有此言?” 张骞反问:“韩都尉一路走来可曾瞧见卸下兵器的汉五军士卒?” 韩安国“哦……”的拉长一个尾音,他重新将佩剑系上腰间,此时他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林斌了。 ※※※ 黑旗军先前建立起来的防线极其简陋,只是用木桩打了一个根基,镫上木排灌入杂草和泥土,形成了一条横度约十里的三丈矮墙,其实这也是秦造长城初期最惯用的修筑土木的手法,能够快速建立一条简略的防线。矮墙的墙面宽不足两丈,上面没有城垛等物,有的是一道发挥不了挡箭作用的筑根,这筑根只有大约五尺,差不多是到了士卒的腰间,倒刺出去的木桩倒是能够起到防止敌军攀爬矮墙的作用。 林斌连夜撤退后,趁着稽善和依稚斜没有马上追上来的空挡做了很多事。他利用充足的劳动力(仆从军、奴隶军、投降了的西域人)在矮墙前方刨挖了无数陷马坑,没有参加刨坑作业的五军将士则是抓紧赶造箭塔。 还记得在代郡要塞当戍卒的时候,公孙熬命人建起来的箭塔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不但能够依借广阔的视野阻击即将爬上墙面的敌军,还能够利用步弩的抛射增加射程,达到最佳的杀伤范围。 其实,韩安国等人所见的都是昨晚的伤病员在往后撤退,自从林斌连夜撤退到目前为止,五军留在外面警戒的斥候还没有发现稽善和依稚斜的军队。 林斌的神经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很紧绷,他虽然猜到了匈奴人第一步的策略,并已经派出黑旗军进行拦截,但总是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巡营期间,林斌一直在观察麾下将士的情绪,他昨晚严令必需控制舆论,看起来效果还不错,将士讨论的话题都在可被接受的范围之内。 任何一个时代,掌控了舆论就等于拥有民心,林斌暂时不需要所谓的民心,他想要的是麾下的军队保持高昂的士气,所以作战失利的消息绝不能被泄漏出去! “打防御战,只要有足够的箭矢匈奴人就攻不下。” 吕炎颔首。 “我叫你接手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吕炎以从未有过的严肃答:“大人两月前便已交代,炎不敢怠慢。” 林斌紧绷的表情松了一些,从昨晚到现在还是第一次笑出来,“这样就好。行军打仗,特别是带着部众进行游牧式的打仗就有这点好处,只要有准备,敌人就围不住我们。” 吕炎道:“大人心思紧密,炎叹服。” 服?林斌再一次笑了,吕炎要是真的叹服就不该是目前这幅姿态了,他想:“这小子注定就是要为难汉国。” 在旁的甲贺不知道林斌和吕炎在说什么,但他也不问,只是静静地听,他听到后来算是听明白了,忍不住出口问:“大人,做出如此姿态是要借力于汉国,从汉国那里得到军需?” 现在汉国自身乱得不得了,汉国南方被诸小国骚扰不说,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的反意也越来越明显。动荡从招贤殿试的前一天开始,各大势力尽显神通,国都一乱,政令必然要遭受影响,有了诸小国的袭扰、刘安等三王的反意,汉国想不陷入了政治的动荡都不行。在这种举国动荡下,窦老太太终于与当今天子刘彻达成了共识,协同起来抗击外部的压力。 被改变了的历史,目前占据河朔的林斌显得异常重要,汉国这一连串动荡爆发得非常突然,让中央政权颇有些措手不及,而在这个时候,汉国需要一支军队拖住匈奴人,别让匈奴人缠和进来雪上加霜,以汉国的国力,压下一连串的动荡不难,但是却需要时间进行准备。 “汉国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时间,唯一不同的是汉国不缺少物资我们缺。不管是被诟病小人、贪婪或是趁人之危,我们帮汉国守住了北疆,汉国就有义务付出报酬!” 吕炎阴着脸,“不守才好……” 话音刚落,韩安派快骑来报,汉国的物资已经送达,韩安国亦已经到了前线。 “让韩安国来这里。” 被林斌浇了一勺子油的汉国在燃烧,不过他目前不应该将注意力转到汉国,这一段时间犯的错误已经够多! 没一会,韩安国被领到了前线,他一眼就认出了林斌,心里暗自嘀咕“果然高大!”的同时,举手抱拳:“参见护汉侯!” 林斌不喜欢客套,淡淡地看着韩安国:“想说什么?” 韩安国扫视周遭的人,嘴巴张了张:“这……” 这时,马蹄声由远到近,斥候打扮的骑士满头大汗,“禀告大人!匈奴人来了!初步目测,兵力不下十五万!依照行军速度,一个时辰后就将到达这里!” 林斌表情平静如常,他好言抚慰斥候几句,转头看向韩安国:“我没多少时间。” 韩安国难以启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圣上严令,需一字不落、一字不改讲于护汉侯听。圣上道:‘前,朕对不住卿家;今,汉国危难,请卿家助我’。” 林斌沉默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一步 林斌沉默了…… 在周旁的五军将领,那些是华夏人的军官听韩安国说汉国皇帝认错请求帮助皆是呆了呆,他们的印象中,汉国是极其讲求脸面的国家,身为一国之君别说认错,就是软弱都不允许。他们错愕之后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普遍认为汉国定是遇到了大麻烦。 韩安国脸色羞红,他的本意是找个没人的所在单独与林斌交谈,说出去的话也是‘你知我知’最好。 内忧外患的汉国,她真的到了如此窘境? 林斌回身看着韩安国,“你随我上战场,边走边谈。五军所属听令:各归其位,准备作战!” 众将十分好奇汉国天子的会是什么,听到军令只有应“喏!”而去。 这时,草根子牵着追风过来。 林斌接过缰绳,抚慰追风的马首,转头示意吕炎上前,“它是公孙宏的坐骑,现在起,它归你了。” 吕炎看到林斌神色像是在回忆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抚摸追风的鬃毛,刚开始追风十分抗拒陌生人触摸,有了林斌在旁安慰这才渐渐不甩马首,不过想要让追风接受吕炎,这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甲贺、陈汐、霜等将领回来之后,林斌从他们那里不断得到情报,渐渐也理清了局势。 现在的汉国就不必再多介绍了,简单的用‘内忧外患’四个字来形容就已足够。必需说明是的匈奴的局势,匈奴的一连串准备让汉国无力干扰匈奴西进的步伐,匈奴的情势本来大好,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七八年就能吞下西域,但是因为有了林斌率军进攻河朔,并占领了河朔北岸和西北局部,打乱了匈奴人的战略。 河朔被占,虽然匈奴人没有收到林斌派军攻打匈奴老营和龙城的消息,但并不代表林斌会给匈奴人面子永远不去攻打,不论是为了利益还是为了霸主地位考量,匈奴都不能坐视不理,致使匈奴分兵挥军东顾,匈奴攻伐西域的兵力本就不足,对蒲类的作战久攻不下,两方已经在蒲类泽对峙了三个月。 西域联军能与匈奴人打到这份上也算谋尽其力。联军统帅猎娇靡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猎娇靡是乌孙国的精神领袖,手握乌孙国八万大军的指挥权,在西域各国的声望也极高。由猎娇靡统帅的西域联军虽然在刚开始的时候频繁吃亏,但是在猎娇靡强硬地砍掉各国几个不服军令的贵族后军令得到统一。西域联军经过一段时间的龟缩防御,猎娇靡的指挥权得到巩固,渐渐能够依靠对地形的熟悉与匈奴人战个旗鼓相当,偶尔还能围歼几股匈奴人的骑兵队,增加西域各国战胜匈奴人的信心。 猎娇靡之所以不简单并不是说他的军事才能有多高,而是他善于平衡各方势力的利益,为人也善交际、不因为名望而骄傲横行。当然,猎娇靡能够成为西域联军的统帅足以说明军事才能不会太遭,一名能够平衡各方利益的统帅,他的智商注定不会太低。 猎娇靡察觉东方的风吹草动后进最大的努力进行探查,花了一两个月才探出一名叫作林斌的人率领‘百万’大军从东方在进攻匈奴人,把匈奴人打得节节败退。他的嗅觉极其灵敏,开始有意的散布匈奴人在东方作战失利的消息,一方面鼓励西域各国的士气、一方面大肆宣传‘林斌已经成了西域的盟友’‘东~西联军将协作起来击败匈奴人’。 最开始猎娇靡的宣传很没有根据,直至林斌派出去的使节团千辛万苦穿越戈漠到达白龙堆(维吾尔自治区的罗布泊一带)遭遇了龟兹人和山国人,两方人一个交涉,龟兹人和山国人不知道什么是‘汉族人’只有把人带到山国的国都,后来一听是使节团这才又上报到了车师国那边去,一个来来转转最终传到了猎娇靡的耳朵。 猎娇靡紧急从前线回到后方接见‘汉族人’使节团一行人,从团长左铒那里听到是来初步接触的消息,猎娇靡心下大喜,他不是没有尝试派人到东方寻找‘汉族人’的踪影,但是一直以来人派出去了,一个也没有回来,正灰心呢,‘汉族人’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当即以最高的规格接待了‘汉族人’使节团。 猎娇靡从左铒那里了解到了更详细的信息。 左铒能够被林斌选为使节团的团长说明口才不差,很是有根据的介绍了‘汉族’的由来,加油添醋的描述汉五军与匈奴人作战的态势。他发现西域人比‘汉族’更加需要盟友,一路走来也听到西域人的宣传,心里咒骂‘西域人真不要脸’的同时,绝口不提结盟的事情。让别人先提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几天的乱扯,猎娇靡心系前线战事的发展,他又需要拿出实际的根据来说明‘的确是与汉族人联盟’了的证据,不再弯弯肠子直接提出了军事同盟的请求。 当然,左铒的任务本来就是来和西域人结盟,以达到东西夹攻的目标,很是真诚的告诉猎娇靡“我需要请示‘我们的王’才能给你答复”。这样又是拖了近半个月,左铒这才把林斌早就写好了的同盟条约拿出来,一番装腔作势的解释什么叫‘同盟条约’,双方应尽的义务,以及同盟的时限,到了时限是否继续签署同盟条约的规矩一股脑背诵似得全念叨出来。 这是林斌难得的一次恶搞,他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同盟条约’这东西,之所以弄出来不外乎是想表示自己文明的优越性,再则就是用谁都不明白的东西吓唬西域人。至于‘同盟条约’有没有约束性,这点不用质疑,这个时代绝对没有‘约束性’这东西,谁的拳头大就是霸主,等把匈奴人解决了,该怎么办还是怎办。 像是儿戏一般,双方大谈各自的义务,最后双方异常满意的达成了同盟。猎娇靡如愿以偿的拿到了证据,他不但将连自己都看不懂的‘同盟条约’昭示西域各国,还让人手抄了一份送到了匈奴军臣单于那边去。 大匈奴的大单于震惊了,他也震怒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咆哮之后,大匈奴‘举国上下’陷入了不安。按照匈奴人自己的说法:一个大阴谋正在笼罩着大匈奴! 多方联盟在同一个区域并不算出奇,但是相距遥远的两方势力进行同盟绝对是这个时代的首次! “和西域人结盟只是一个形式,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军事意义。我们无法西进,西域人同样无法东进,只能从精神上给匈奴人增加心理压力,让匈奴人露出更多的破绽。” 此时,林斌等人已经站上了矮墙,他们在等待即将到来的防御战。 借着空挡,林斌处于战略的考虑将与西域人结成军事同盟的信息传达给了韩安国。如果林斌记得没有错的话,历史上的汉国正是因为知道西方还有更多的国家,对西域的谋略让汉国多了一个扩张的目标,使得汉国内部的压力往外移,整整有将近一百五十年的时间不曾发生太大的动乱。 韩安国虽然睿智但却是没有明白林斌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应着,心里着急应该怎么把话引到正题上面来。 “护汉侯……之志……”韩安国不断苦笑,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林斌了,“护汉侯之志,末将佩服。只不过……” “只不过?”林斌眼神锐利的盯视韩安国,“我知道朝臣在想什么。” 韩安国含蓄笑了,“护汉侯,朝中之事末将了解不多,但末将相信护汉侯品行之高尚,绝不会与贼人同流合污,行那叛乱歹势。” 一句话讲出了汉国的担忧,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汉国的诸多朝臣都不否认自己亏待了林斌,既然是亏待了那必定会心虚,深怕汉国内忧外患的时候林斌率军南下。可以说,若不是汉国担心林斌南下报复,刘彻也不会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放低姿态,天知道刘彻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淮南王派来的人……,护汉侯可曾见了?” 林斌眼睛一眯,他已经看到了前方地平线上的一条黑线。 韩安国还想说些什么,至少应该让林斌做出表态…… “匈奴人来了!” 韩安国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心道:“护汉侯……林斌……护汉侯……,摇摆之中,不好办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横插一脚 “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帐下八公之二伍被和晋昌也在虎泽。”林斌说完转头看一眼韩安国,看到韩安国很明显的一呆随即露出大喜的表情,心里想“他这是以为我在表态?”,林斌又转过头去盯视不断靠近中的匈奴军队,“刘安让刘陵和伍被、晋昌送来了二十万金,布匹、锦绸、器具三千车。” 韩安国紧张了,“护汉侯……?” 林斌笑道:“我需要战争物资,那些东西我全收下了。” 草原没有石块,墙段上忙碌的士卒搬来了一捆一捆的箭矢,一些筑造墙面剩下的木头被钉上了尖刺作为檑木使用,阵阵的呼喝声让气氛变得浓烈,有着一股子临战前的味道。 随着战争即将到来,不断有持弓弩的士卒跑步行进,他们按照军官的指示整齐列队在墙面的后方。 “张!” 百余名军官齐声的呼喝,近两万持弓弩的士卒拉开了弓弦。 “合!” 弓弦的绷弹声整齐被奏响。 韩安国刚才想说的话被打断,他睁大眼睛看着后方整理排列的弓弩手,呆了足有一会这才回过神来。他不是没有见过数万弓弩手一起试弓的情景,只是训练和临阵的试弓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他看到了不断往箭塔攀爬的士兵,忍不住心里暗自赞叹,箭塔的布置显然能够加强墙面的防御力,只要箭塔不毁敌军就算是爬上了墙面也没有作用。 墙面下有一名军官抬起了弩机成抛射姿势,他扣动了扳机,弩箭‘嗦——’的一声破空而出,呼啸着激射出去。 墙面之上,校准的军官眼神锐利的寻找落箭点,他看到了那插进泥土仍然在不足颤抖的弩箭尾翼,大声喊:“四百三十步!” 刚才那名试射的军官放下弩机,他从旁边的一名士兵那里接过一把三石步弓,张弓、搭箭、松开箭栝,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 步弓的箭矢和弩箭不同,负责校准的军官很快找到了射出去的箭矢,回报:“两百步!” 试完射程,墙面后的弓弩手开始改变队列,一个梯次一个梯次的站好。 箭阵是汉军的强项,但是并没有形成有效的射击模式,林斌麾下的弓弩手所排列的波段式箭雨覆盖射击队形就是汉军所没有的东西,这种被加强的箭阵用来进行防御作战除非是箭矢没了,不然没有攻城器械的敌军休想靠近。 阵势列好,开始有士兵燃起了火把,将缠好杂布的箭矢搬上来,随后注定将成为战场的所在恢复了平静。 林斌稍微往后面退了几步,让开的位置被持盾兵补上。 韩安国参加过很多场大战,防御战亦是打了不少,他在七王之乱中与梁王刘武共同防御梁城,打了近两个月艰苦的防御战,梁城,城高、兵多、粮足,两个月受叛军数十万军队轮流攻城,还差一点点就被叛军攻下。 按照韩安国的印象,匈奴人可是比华夏人凶蛮许多,梁城有八丈高的城墙都差一点点没守住,眼下这种高不过三丈二的矮墙能应付十五万匈奴人的进攻吗? 韩安国也顾不得去问林斌会怎么处理淮南王刘安的示好了,“敢问护汉侯,我军准备了多少箭矢?” 林斌所见,匈奴军队前进到一半停了下来,依稀能够听到阵阵苍凉号角,匈奴骑兵开始下马准备驻营。他抬头看看天空,天际云朵飘飘,云遮住了太阳,秋风吹拂之下让人觉得清爽,呢喃:“真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啊!” 韩安国仔细观察站在墙面的士卒,只见士卒没有露出紧张的表情,每一名士卒都似乎见惯了厮杀显得十分淡定。他听到了林斌的自言自语露出苦笑,在他想来,林斌以及麾下的战士或许真的就是为了杀人而生,短短的两年之内,林斌率领军队在北疆和塞外连番大战,每日浴血,单单是为了驰援汉国边境深入匈奴(其实是鲜卑)作战的那役,杀的人恐怕就不下数十万。当然,这也正是汉国所担忧的,要是这支煞气过重的军队真的掉头南下,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骞轻声呼唤:“护汉侯?” 林斌还是比较喜欢这位执着的‘外交官’,听到唤声转头。 张骞看上去有些紧张,“不知护汉侯想在此处驻守多久,可备够了箭矢、粮草等物?” 林斌笑了笑,“有多少箭矢,我就守多少天。目前的箭矢嘛……,如果匈奴人不断强攻,大概半个月内就要消耗完毕,到时候五军必需撤退。” 韩安国心里舒了口气,他原以为缺少后勤供应的林斌能守十天已经是上限,没想到比预料的还多了五天。他出于使命的目的,轻抚了一下胡须试探:“此次前来携带箭矢有千万之数,不知可多守几日?” 吕炎终于忍不住了,他冷“哼”声道:“汉国作的好打算!” 张骞和韩安国同时呆了呆。 张骞是知道吕炎对汉国的敌意,他一直很郁闷林斌为什么要重用一个对汉国有敌意的将领,这才小心翼翼的想要与林斌处好关系,目的是为了试探亦是想让林斌‘悬崖勒马’,能够把林斌重新拉回汉国最好,不能的话也别让林斌与汉国撕破脸。 韩安国长期在边疆卫戎,他虽然知道林斌和很多门阀世家存在矛盾、和汉国也不怎么对味,但是林斌屡次的退让却给他一个印象,那便是林斌是忠于汉国、忠于当今天子的,攻伐河朔也是受命于天子的诏书,错误的认知让他越来越感到迷惑,听到吕炎的话,他不止是迷惑了,而是彻底陷入了困惑! 这边在互相猜测,匈奴人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稽善和依稚斜昨晚撤退后点兵一算,右贤王部所剩兵力不足一万,右谷蠡王庭好一些还有将近四万的兵力,一个昼夜的厮杀让两部折损了将近十万(含投降的西域人,夜里走丢的匈奴人)。他们虽然知道林斌也撤退了,追上去跟定能够占到便宜,但是为了补充兵力不得不窝着等后方的伏兵上来。 两人这一等,不但等到了自己安排在后面的伏兵,从贺兰山过来的几支部落骑兵同时跟了上来。 这时,稽善骑在马背上有点发闷地看着菰浑部和屠申部的首领,他虽然是右贤王,在匈奴的地位仅次于匈奴大单于,但是如果没有实力的话,那些什么地位、什么权威就是个狗屁。 “我应该从高阙调军队过来!” 稽善有一个迫在眉睫的担忧,他觉得这两个临近的部落一下子带了六万骑兵就是过来抢地盘。在这种担忧下,稽善不得不拉拢依稚斜,许诺日后将支持依稚斜上位后,依稚斜这才大方的将埋伏在后面的五万狼军调上来,这一来两人军队的数量总算是超过从贺兰山过来的其它部落骑兵总合,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 依稚斜的想法要复杂许多,他想要爬上大单于的位置注定需要几名盟友,那些俾小王暗自效忠不谈,他先前已经得到左贤王的支持,现在又得到了右贤王的支持,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干掉现任的大单于。他所想的是改变匈奴目前的现状,如果登上了大单于的宝座,一定要想出一个办法根绝部落暗自藏兵的习惯,解决匈奴每次作兵力不足的窘境。 理想远大和只顾眼前利益的匈奴首领,他们驭马上前,看见的是耸在前方的矮墙,墙面上飘扬着汉军的旌旗,旌旗之下站立数不清的弓弩手。 “林斌趁夜挖了许多陷马坑!” 可以说,屠申王讲的都是废话。 “暂时不攻!” 依稚斜的一番话让从贺兰山过来的部落王有点不悦。 菰浑王雄厚声道:“都来了,为什么不打!难道要等汉国人把防御都做好才上去!?” 稽善眯起双眼,阴声道:“听说贺兰山的狼已经没了爪子和牙齿……” “……” 沉默之后的爆发,贺兰山的几个部落王最不能忍耐的就是被人嘲笑,以前稽善在传统傩会上就没少嘲笑贺兰山的匈奴人几十年没作战已经快没了爪子和牙齿,现在又被拿出来说,他们知道这个叫激将,但就是忍受不住用那种阴恻恻的兑现! “走着瞧!看看是谁先爬上汉国人的城墙!” “噢……?贺兰山的人果然是太久没打仗了,那边的矮墙,它叫城墙吗?哈哈哈……” 依稚斜一阵无语,他的本意很简单,已经接受了中行说的献策,出于大局为重想要找个机会与林斌正式谈谈,这点右贤王稽善也是同意了,现在贺兰山的部落王横插一脚,看来事情还有波折! 第一百九十章 阵战之道(一) 摊子大了必定什么人都有,事实上不论是政权或者是势力,只要足够大那么就不可能存在绝对的和谐,内部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矛盾,有了矛盾当然也就会有内斗,自从有了‘政治’后每一个政权和势力都无法避免一些纷乱。 不论有多少人在自怨自哀自己的民族为什么那么喜欢内斗,其实这都是人的天性,说好听点叫竞争,难听点就有了一个称呼“内斗”。有时候只是不身处其中才会看见表面上的团结,内部的溃烂不是没有根源,只是明知道察觉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加入进去,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利益、小人物有小人物的需要。 团结从来都是一句崇高的口号,真正能够放弃自己的利益加入到“团结”里面的人,有多少呢? 先秦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匈奴已经享受了数十年霸主的地位,不曾出现过太大的危机,匈奴贵族过得很安乐,早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忧患,既是安乐那么来自于利益集团的斗争必然也就会滋生,存在分歧的贵族分成了派别,单于庭的权威消失弥散,匈奴正在走下坡路。 依稚斜的理想很崇高,但并不代表他了解到匈奴在走下坡路,其实他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去呼喊‘让大匈奴恢复荣光’,他眼睛看的不是匈奴的未来,而是那张大单于的宝座。这个时代的人,别奢望他们去理解什么叫作‘民族’,因为这个时代就根本没有‘民族’这个词,做什么、想什么,首先考虑到的绝对会是自己。 “走了那么多天,你们不需要安营休息,等待明天再攻?” 菰浑王把以上那句话叫作‘讽刺’,是东部人看不起西部人,贺兰山的匈奴部落是很久没有打仗了,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打仗。他恶狠狠地横一眼稽善,闷声道:“走着瞧!” 稽善心里得意,这个时候他的想法有点玩味。他在想:“果然还是学一点汉国人的知识好。这些蠢货稍微被一激,要上去送死了。” 贺兰山据说是匈奴人的发源地,但是无论是匈奴人自己还是已经灭亡的先秦,他们承认的匈奴发源地是在阴山以北。这些贺兰山来的匈奴人与之常年征战的其他匈奴部落相比,几十年没有打仗的贺兰山匈奴部落人口增加、部族富裕,他们因为日益强大拥有了一颗骄傲自满的心。说实话,正是因为人口增加和部族富裕,这让他们有点看不起一直占据着河朔但是却不断衰败的右贤王部。他们的想法很直白:贺兰山附近穷困;河朔多水源、草地肥美。贺兰山的部落能够强大,占据河朔的右贤王部不断衰败。右贤王部已经不配拥有河朔! 菰浑王和屠申王直接无视同是贺兰山来的匈奴部落俾小王的意见,两人一合计决定派出部队试探汉军的实力。 雄厚的牛角声被吹响…… 轱辘车的车体被拆卸,紧急做成了简陋的木梯。骑兵汇集而成的洪流,将近一万的小部落骑兵被挑选了出来,他们在呼喝和马鞭下结成一个冲锋的大阵。 小部落没有参与决策的资格,但是却被推出来当成试探汉军实力的前驱。 菰浑王如此说:“冲过去,杀死他们!” 屠申王补充:“冲到城墙下五百步,抛掉你们的健马、抬起你们的攻城梯、举起你们的武器,让他们看看贺兰山男人的武勇!” 匈奴人攻城模式一直都很简单,他们有充足的马匹,每次攻城都是让人骑马上阵,等待靠近敌城约五百步的时候下马徒步冲锋,这样能够非常迅速的接近敌城。不过,贺兰山的骑兵似乎早就忘记了先辈作战的武勇?坐胯河曲马,没有马镫手里却和同伴一起抬着三丈长木梯的匈奴骑兵表情有点木纳,他们之中有些人打从娘胎出来就没有打过仗,心里实在是有点迷惘,忍不住会想:“等下冲锋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手里的木梯被甩下马?” 不管怎么样,贺兰山的骑兵们因为他们首领的意义之争拍马前进,这些没有打过仗的匈奴人显得小心翼翼,他们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在进行加速,那些两人合作扛着木梯的骑兵速度慢得像是乌龟在爬行。 看到如此军队,稽善再一次张口狂笑;依稚斜则是郁闷摇头。至于菰浑王和屠申王,他们心里感觉很没有面子,嘴巴上却是解释,“这是小心起见。”惹来的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 林斌一直都在关注匈奴人的动静,早在匈奴人那边阵阵牛角声被吹响的时候,他亦是命令鼓手敲起了战鼓。他看见了匈奴人进攻的部队,第一时间判断对方的将领不是小心谨慎、就是一支没有打过仗的菜鸟。冲锋讲求的是速度和效率,显然,那股匈奴人以其说是在冲锋不如说是在爬行探路。不过,正是因为匈奴人冲锋的速度太慢,这让林斌和旁边几位五军的将领都深深皱眉了。 “他们太慢了,陷马坑能够发挥到的作用有限。” 龟速行进的匈奴骑兵一直没有成冲锋姿态,没有作战经验的骑兵别奢望能有多大的勇气。前进在最前方的匈奴骑兵正想后嗓子来增加自己的胆气,有些人张开嘴巴刚要呼喊,但是壮大胆气的呼喊因为座下战马往下猛地一沉变成了惊恐的惨叫。 最前方的同伴突然被地面吃掉了的画面吓到了其余的匈奴骑兵,他们勒住了缰绳露出惊慌的表情,突然的停顿让匈奴骑兵之间互相发生了碰撞,虽然速度不快,但是没有心里准备的匈奴人眼睛只顾盯视前面还在不断陷下去的同伴,一时间碰得人仰马翻,那些扛住攻城梯的骑兵模样更是狼狈,跌下马了还要被沉重的梯子砸,不少人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嚎声响成了一片。 就有如林斌所想的那样,由于匈奴人冲锋的速度不快,匈奴人被陷马坑吞掉四五百骑后就停了下来,他们弃掉马匹小心翼翼的徒步向前,虽然还有人不时踩到松软的地面陷进去,但是陷马坑起到的作用的的确确是没有预计中那么好。 汉军这边并不知道匈奴人的情况,很多人猜测是匈奴主帅预料到阵地前面会有陷马坑这才派人先破坏,谈着谈着不少将领皆是露出了不乐观的表情。 “我们遇到擅于攻城的匈奴统帅?” 匈奴人还在前进,他们发现有陷阱后再一次降慢了速度,彻彻底底变成了真正的龟速。 韩安国忍不住劝:“护汉侯,派出骑兵队上前箭阻,或许可起到作用?”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中肯的建议,但是林斌却摇头了。先秦对修建防御工事很在行,矮墙有些地段是可以从后面用绞盘拉开提供骑兵出外杀敌,但是为了敌军的一股试探用的军队曝露矮墙段的秘密无疑是非常不划算的。 “让他们探!” 林斌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语气很大一部份给予了将领们获胜的信心。他比谁都明白防御战需要的是足够的耐心,不能因为一点点威胁就着急,况且作战才刚刚开始,为了一些本来就要被消耗的陷阱去伤脑筋,何必呢? 陷马坑绝对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它就算是被发现了除非是被用土填平不然还是能够起到阻敌的作用,最大的用处便是妨碍敌军进行大规模密集的集结,摆开最有利的攻城队形。 匈奴人动作虽慢,但是经过大约半个时辰小心的探索终于也到了矮墙前面约五百步的地段,他们整队之后没有马上大规模发动冲锋,而是抽签似得选了半天终于选出负责继续往前探索的小队。 大约两千名匈奴人排成了三个梯次,他们仍然是以乌龟般的速度往前走,走在前排的匈奴人用手中的兵器探触地面,像极是后世在进行排雷的作业,当他们感觉地面松软时就会画一个圈圈作为记号,然后绕开继续前进。 匈奴人前进了大约一百步,进入汉军射程范围让这些走在最前面的士兵腿肚子忍不住直打颤,深怕汉军突然放箭,他们提心吊胆的再前进五十步,发现汉军没有射箭的意思后胆子并没有变大,反而更为害怕了。 行走在最前列的匈奴人受不了心里压力停了下来,他们眼前是一条没有遮掩的大凹坑,这个凹坑大约有一丈深、宽约一丈八,很明显是仓猝挖出来的障碍,里面没有木桩尖刺,某些地方的深度甚至还没有五尺,显得极其凹陷不平。 一个匈奴的士兵擦拭额头的汗水,迷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如果让林斌来回答的话,他会很不情愿的说“那个叫坦克防御工事”再补充一句“只是有些小而已”。 张骞开口了,“护汉侯,护城渠离那么远,真能起到阻敌效用?” 韩安国不愧于擅长防御作战,他一语就讲出了关键:“第一条渠离墙段约有三百五十步,第二条为两百步。护汉侯好谋略!” 吕炎习惯性地双眼眯成一条细线,昨晚到清晨为了挖这两条渠耗费了大量劳动力,以至陷马坑的数量减少了不止一半,他原先也不明白林斌为什么宁愿挖两条注定无法隐秘的凹渠而放弃挖陷马坑,直至弓弩手试射射程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那两条渠所处的位置都是敌人的加速地段,能够阻碍敌人的加速,敌军在那两个地段停越久,死伤就越大! 直至负责探路的匈奴人退回去汉军这边都没有任何动作,这让在后方观看的稽善、依稚斜、菰浑王、屠申王等人止不住的胡思乱想。按照他们的理解,既然汉军挖了陷坑,那就一定是要杀伤大匈奴的士兵,离得远没有阻止大匈奴的士兵破坏陷坑情有可原,可是大匈奴的士兵都靠近矮墙三百步了,拥有射程优势的汉军为什么不放箭阻止大匈奴的士兵继续靠近? 依稚斜转头看向从昨晚就不发一语的中行说,“军师……” 中行说闭眼养神像是在马背上睡着了一般,听见呼唤只是低声“嗯……”的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稽善对中行说不陌生,知道中行说比大匈奴的所有人都了解汉国,亦是出口请教。 “到了时候,我会出谋献策助大王子和右贤王大人打败林斌。现在还不到时候。” 莫测高深?其实中行说根本就想不出林斌想干什么,但是他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依稚斜等人“我不知道,别问我”,他只能死撑着表现出一幅‘我有办法’的嘴脸,绞尽脑汁的进行思考。 稽善在中行说这里没有得到献策,只有把目标转向菰浑王和屠申王那边去。他想:“只要进攻了,林斌的花招也会被识破!”,一如既往的想用语言激怒菰浑王和屠申王,让他们的士兵当探路石。 这两个从贺兰山过来的匈奴部落王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他们当然知道稽善打什么主意,只是碍于先前话说满了,现在反悔会降低身份,被那些同样是贺兰山过来的俾小王瞧见了,权威也会受到影响,他们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在前阵摆得歪七扭八的贺兰山战士们得到后面的军令又开始往前走,这一次他们依然走得小心翼翼,有盾的战士紧张兮兮地握紧了盾牌,他们随时准备挡住汉军射来的箭矢。 “他们到第一条渠沟了!” 林斌当然看见了匈奴人靠近了第一条渠沟,他盯视还在不断前进的匈奴人,见匈奴人只是持着兵器前进没有打算填平渠沟,沉默着不作声。 甲贺负责指挥所有弓弩手,在没有得到林斌的命令之前,他绝对不会下令放箭,亦是沉默着看匈奴步兵。 仿佛老鼠逛街一般的匈奴步兵队害怕汉军放箭特意拉开了队形,他们到达第二条渠沟时因为紧张和害怕全身涩满汗水。这些杀过牛、杀过羊、就是没杀过人的匈奴人眼神不断闪躲,就好像不看向汉军,汉军就不会放箭,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第二条渠沟,爬上平地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军官呼喊出声…… “为了大匈奴——冲啊!” 颤抖着嗓子发出去的吼叫,它听上去会让人忍不住发笑,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些犹如老鼠逛街一般的匈奴人总算是因为喊叫而变得胆子稍微大了一些,迈开脚丫子冲向矮墙。 韩安国心里不断唏嘘,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没用的匈奴军队,觉得要是袭扰汉国边境的军队都像贺兰山的匈奴军队这样,那该有多好? 甲贺可没时间唏嘘,他非常严肃的请令:“大人,要放箭吗?” 林斌依然摇头,他不想过早曝露箭阵的威力,这些老鼠一般的匈奴人也不值得浪费本来就缺少的箭矢。 “传我军令:弓弩手待命!”林斌看向吕炎:“你知道怎么做。” 吕炎阴森的笑了,抱拳、转身、迈步。他走出一段距离伸手抽刀,扯着嗓子:“长戈手、横刀手——让大人见识我们的武勇!” 列在墙面的弓弩手退后,持戈和握刀的士兵向前,他们昂天不断重复咆哮:“杀!” 声音犹如重锤砸在冲锋的匈奴人心头上,他们皆是一惊,忍不住放慢步伐等待即将落下的箭雨,没想防备了半天一根毛都没有落下。 带队的匈奴万户心里没有耻辱感,他甚至还以为自己慢慢前进才是对的,至少一路走来没有多少人中了汉军的陷阱,还‘有惊无险’的靠近了汉军的矮墙。他听到汉军咆哮喊“杀”自然也是一惊,见到汉军没有射箭却是大喜,胆小并不代表没有智商,他才不介意被敌军小瞧了,相反地,他非常愿意被敌军小瞧,这不,要不是被小瞧了哪有机会不付出惨重伤亡就架好攻城梯的机会? “他们会因为自己的态度而付出代价的!”很是豪情壮志的口语,匈奴万户吆喝一嗓子:“进攻!” 匈奴人搭上简陋的攻城梯,嗷嗷大叫着双手一搭、脚丫子踩上去,简陋的攻城梯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像是随时都可能散架,被吼叫声震得脑袋空白的匈奴人奋力攀爬梯子,他们爬上了上去,刚探出脑袋瓜子想要咧嘴而笑,一道寒光闪过,失去头颅的尸体重重跌了下去砸在同伴的身上。 吕炎目露凶光,他刚刚斩掉一个匈奴兵的脑袋,身上甲片被喷起的血柱染红,那双锐利的眼神不断打量各个墙段,嘴里大吼:“不用推开攻城梯,让匈奴人上来,你们的兵器需要畅饮鲜血!” 汉军的将士们很明显地发现进攻的匈奴人没有作战经验,让没有作战经验的士兵攻城,那与送死没什么分别。他们没有感受到一点点压力,有的只是用手中的兵器不断收割生命,耳朵里传来的永远是匈奴人的惨叫。 在冷兵器时代新兵蛋子永远无法与百战老兵厮杀,这不但是经验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新兵无法调整自己的心态,不能像老兵那样漠视杀人或者被杀。 所谓贺兰山的勇士,他们在没有见血之前会害怕,不断看到同伴被杀之后,仿佛是被红色的血液刺激到了一般,他们终于鼓起了一点点勇气去作战。 “啊啊——” 毫无音节的吼叫,攀爬攻城梯的匈奴人被上面跌下来的同伴尸体砸中,死人带着活人重重砸向地面,摔个七晕八素的匈奴人重新站起来,他能感受自己的肋骨断了几根,刺痛使得他迈不开步伐,但是那张原本满是害怕的脸却变得狰狞,他口鼻不断涩出黑血,有点断断续续:“好痛啊!该死的汉国人,我要杀了你!”,说完自己却笔挺的倒地,而且永远爬不起来。 被激起凶性的匈奴人在战场上完成了牧民向战士的转变,他们前仆后继往攻城梯上爬,但是毫无意外的全部被削掉了脑袋,矮墙下面堆满了无头的尸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军的横刀手浑身都是血迹,把守矮墙的五千余将士至少斩杀了四千余匈奴人,他们不断的挥刀让手臂有点发抖,力歇之下渐渐有匈奴人爬上了墙面。 吕炎随手捅死一个嗷嗷大叫的匈奴人,大声喝:“第二队替换第一队!”,他的军令被严格的执行,随着生力军替换掉力歇的袍泽,新一轮的屠杀更加顺利的被进行下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阵战之道(二) 屠杀仍然在继续,后方的匈奴军队也有了新的动静。 菰浑王和屠申王看到自己的军队虽然靠近了矮墙却没能攻上占领一个墙段感到了耻辱,他们一致想要派出新的部队上去增援,当新的部队被集结起来的时候,在菰浑王和屠申王准备命令部队上前之际…… 依稚斜出口否决了菰浑王和屠申王派遣增援部队的决定。不是依稚斜心软了,而是他觉得菰浑王和屠申王的军队应该被消耗在应该被消耗的地方,这一次的进攻汉军施放的箭矢实在太少了,既然没有达到消耗汉军箭矢的目的、又无法对汉军造成杀伤,士兵们都被规划到‘送死’的行列,这样的消耗完完全全是不必要的。 “我们已经见证到你们部落战士的武勇,让他们回来吧?” 菰浑王表面上是一幅羞怒的表情,他心里其实也明白自己的士兵确实是被汉军当成了垃圾,在既无法占到便宜又无法对汉军构成威胁的情况下,他决定借坡下驴。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来了…… 其实不用后方吹响撤退的号角,进攻的匈奴部队在伤亡超过一半的时候就想退,但是他们退不得,因为只要有人一退,退到后面那条渠沟附近时就会被汉军的弓弩手射死,这让他们进退不得,完全是被困在了矮墙前的窄小地段。一场血淋淋的屠杀染红了青色的草地,矮墙之下躺满了匈奴人的尸体,撤退的号角声加速了进攻匈奴人的崩溃,派上来一万,仅存的三千余残兵呼啦啦往后跑,他们跑到渠沟附近时,天际突然降下了铺天盖地的箭雨。 甲贺挥下去的手再一次抬起来,他视野所见,第一波箭雨射翻了近两千匈奴残兵。林斌给予他的命令是别让一个匈奴人逃回去,他再一次将手臂麾下,从地面升上天空的箭矢成为一个漂亮的幅度激射出去,逃跑中的匈奴人又被射翻了无数,只余十几人仍在不要命的跑。 甲贺亲自抬起了弩机,在他身后的五十名亲兵亦抬起了弩机。甲贺擅射,他所挑选的亲兵也皆是神射之手。甲贺首先扣动弩机,弩箭脱离钩心时,他的身后同时响起了机械的滑动声,一百五十三枝弩箭破空而出,它们钻进了匈奴人的身躯,爆出了灿烂的血花。 “统领,还有一个!” 仅存的最后一名匈奴人,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眼睛的视野里全是同伴的尸体。这个匈奴人眼神有些涣散,显然是被战场的残酷吓坏了,他听到了匈奴语的呼喊声本能地想站起来,他是站了起来,一道破空声响起,他的脑袋猛地一磕,整个身躯亦是往前倾斜,他的后脑钉着一枝弩箭,箭头从左眼刺穿出去,眼球的神经缠在箭杆上不断地摇晃,伴随着失去生命的尸体往地面砸,眼珠子滚了出去,眼瞳向天。 林斌收起弩机挺直了腰杆,没有比杀光进攻的敌军更能激励军队的士气和打击敌人获胜的信心,他非常想感谢匈奴人派出了垃圾士兵来让自己麾下的军队见见血,激起麾下将士的凶性。 胜利之后的欢呼声震天作响,杀敌一万,自己这方只有四百七十一人轻伤、三十二个重伤、无一人战死,这是真正的完胜! 菰浑王赤红着眼睛死死地盯视依稚斜,他必需为自己的部队被全歼找一个借口,无疑否决了派出增援部队的依稚斜是最好的发泄目标。他不敢上前抓住依稚斜的衣领,只能离得远远地咆哮:“是你!如果没有你阻止,我的军队上去接应就不会被全歼!” 依稚斜冷冷地横一眼也即将为失败找借口的屠申王,回头盯视菰浑王:“别小看林斌,他比最凶残的狼王都要可怕万倍。” 菰浑王和屠申王齐齐一愣,他们是不知道依稚斜是在为他们找借口呢,还是什么意思。 “阵战……是汉军最擅长的作战方法,小看汉军的确是会付出代价。我们应该先制造攻城的器械,把前面的陷马坑、渠沟全部填平,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有了把握再挥兵进攻,各位王爷以为呢?” 中行说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深沉,他苦思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快速攻破汉军防线的策略。阵战不是没有投机取巧,但是如果敌军打定主意不出战,想要攻破敌军的防线只有硬攻,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偏偏中行说想了很久才想出来。 稽善看待中行说的眼神变得轻蔑了许多,心里不断痛骂中行说是一个只会装腔作势的小人。稽善对依稚斜劝解菰浑王和屠申王的举动也深感不满,在稽善想来,贺兰山部落的士兵是最好的探路石,死越多越好,依稚斜既然答应站在同一阵线就不应该破坏自己的计划。 “林斌绝无意在此与我军交战,乃是进退不得。在奴臣想来,此时林斌面临的麻烦不会比我大匈奴少,汉国中央朝廷不信任林斌,近期刘安又遣来女儿、亲信门客拉拢,刘安此举汉国岂会不知?此举必然要陷林斌于水深火热之中。奴臣斗胆建议,此时我等可退后驻营,等上一个月,静待汉国人自相残杀,不必费一兵一卒就可夺回河朔,如此一来岂不妙哉?” 几乎是同一时间,匈奴的这些王爷们都皱起了眉头,其中以稽善最为愤怒。中行说就像是一个快死了的老头那般唠叨,而且是喋喋不休的唠叨,每次讲的都是同样的话题。 “不行!我不退!” 稽善恨不能上去亲菰浑王两口。 依稚斜既无奈又郁闷,他拉了中行说一下,压低声音:“本王知道军师大人建议正确无比。可是军师啊!这个时候不是讲这些话的时机,我们目前要做的是进攻,是进攻,你明白了吗?匈奴人有一句谚语‘只有抢来的,才是值得珍惜的’,他们要的就是用武力重新去夺回,证明自己的武勇和维护自己的尊严!” 匈奴人这边为了进攻与否吵吵闹闹,五军这边却是尽力备战当中。 击败敌人的一次进攻并不代表获得了整场战争的胜利,这点毋庸置疑,五军的将领们也完全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投入到更加紧张的备战,他们一直觉得,既然敌军派出了试探性质的部队,那么下一波就该是真正的主力上来进攻,不多做准备的话,胜利就不再属于自己! 韩安国抓住空挡又开始了自己的试探,他小心翼翼的寻问林斌要怎么处理与淮南王刘安的关系。 “不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我把话在这里说明白了:刘安送来多少东西,我就收多少;相应地,天子送来多少东西,我也全收下。不过……我不会白要,无论是谁送我需要的东西过来,我都会付出相等的回赠。” 韩安国眼皮直跳,他有点没听明白林斌想要表达的意思。 张骞与林斌接触得久,他在旁低声叹息:“护汉侯此举虽然妥当,但是……与商贾何异?” “商贾很丢人吗?”林斌语气强硬,“我不会加入皇权的斗争,永远都不会!” 韩安国总算明白了,林斌选择的是两不相帮,要在中间赚取足够的利益。 “不知护汉侯‘送’了多少战马前往淮南?” “二十万金,相应的兵器、器具、锦绸只能换到五千匹战马。” 韩安国呆了一下,“那……我等送来的军需可换多少战马?” 林斌理所当然道:“那些是交换黄河北岸的物资。” “……” 张骞与韩安同时露出苦笑。 “如果想要换取战马,你们可以和吕炎商谈。在和淮南王交易的物价基础上,我会优待你们。” 一番话又说的韩安国和张骞面面相觑。 林斌不再说话,在他想来,这样的选择没有错误,屡次遭受白眼之后还出于民族情感帮助汉国防御来自匈奴的威胁,这已经尽到了义务,不然的话他早该在吞并了吕炎部和蒙昭部调转方向前往辽东发展。在辽东潜伏三到五年,整军亦完善军备,等待准备完毕再卷土重来,那时才是真正往西的时机。 当然,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林斌的潜伏方案再一次破产,他无法潜伏就不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完善军备。那么该怎么办呢?他只有从淮南王的反叛势力和汉国的皇权势力获得物资,不然想要西进永远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而在这个时候,匈奴的王爷们终于吵够了,他们虽然不情愿,但是做出了无比正确的选择。他们决定打,但不是这个时候打,应该先赶造攻城器械,做出足够多的盾牌,再挥兵进攻。 第一百九十二章 阵战之道(三) 广牧附近不是戈漠就是草地,想要建造攻城器械需要从三十里外的地方搬来木材,因此匈奴人的进攻计划足足耽误了六天。 六天说多不多,但说少也绝对不少。在临战时,一刻钟都有可能会改变最终战局的结果,何况是六天? 林斌抓住了时机巩固防御工事,同时还派出小股的骑兵在夜间袭扰匈奴人各部,此举起到了扰敌作用的同时,匈奴人的士气越加低落。他在前线与匈奴主力对峙期间,黑旗军与休屠王、楼烦王的作战分出了胜负。 黑旗军虽然仓猝迎战,但却是属于以逸待劳的那方,蒙昭率军迎战穿越了戈漠过来的休屠部和楼烦部。最开始蒙昭准备不及,黑旗军迎战兵力比之敌军少,致使黑旗军与休屠部和楼烦部展开的是一场相对比较公平的厮杀,一个昼夜的厮杀却为蒙昭换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等待黑旗军援军到达,蒙昭于广牧东南方向的戈漠边缘围困了休屠部、楼烦部。 楼烦部和休屠部既然是穿越戈漠而来,那么他们就无法携带牲畜,只能带着够吃三五日的干肉,水源也注定在穿越戈漠时消耗掉大部份。他们本来打的主意是‘就敌于粮’,撞上迎战的黑旗军让‘就敌于粮’的策略破产,后来被围困,万余大军的粮食、水源都被消耗个干干净净,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其一投降;其二战死。 曾经提到无数次,这个时候没有形成民族观念,华夏人或许还有点忠心某人的情操,但是草原人的眼中只有生存,只要能够活下去,草原人并不介意归附于谁。 有了以上的解释,休屠王和楼烦王在接到蒙昭发去的劝降书时,考虑到自己战败后回去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们直截了当的回复:愿降! 林斌已经接到了蒙昭的战报,后方的威胁已经解除,那颗悬在心口上石头总算是落下去了。他吸取了前次的教训,命令蒙昭依照需要多设哨卡,提防匈奴人耍出同样的把戏,严令蒙昭必需亲自监督。同时,他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命令蒙昭派人将投降了的休屠王和楼烦王押解到前线。 此时,休屠王和楼烦王还没有押到,匈奴右贤王部、右谷蠡王庭部、菰浑部、屠申部、黑羊部、泽延部、等多部匈奴军队却是已经做好战争准备。 这些匈奴部落的首领们按照匈奴的古传统先是在阵前的石头堆那边看部落的萨满蹦蹦跳跳,兴致高昂的跟着喊了几句“昆仑神啊”,忙得可谓是不亦乐乎。 依稚斜和稽善猫在一边,他们俩的脸色都是又喜又忧。喜者:攻城器械都造好了,有了攻城器械那堵矮墙不难攻下。忧者:派出去袭扰汉军后方的军队情况不容乐观,要是有效果的话,驻守在前面的汉军不会那么镇定。 “休屠王和楼烦王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有穿越沙漠,而是躲了起来?” “……,有这个可能。休屠部的俾小王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一定是躲起来静看我们这边的情况,我们这边打胜了汉军,他就会出兵,要是我们被堵在这里,这个狡猾的家伙肯定会拉着楼烦部的俾小王一起逃!” “你不会没有留后手吧?” 稽善眼珠子直转悠,犹豫了足有一会,这才说:“我待浑邪部的俾小王不薄,这个人也对我忠心耿耿。” “噢……?浑邪部被你从高阙调了出来,他们该是往阴山方向去了?休屠部和楼烦部穿越沙漠袭击广牧后方是真亦假。林斌就算打败了第一支绕过去袭扰的军队,你也还有第二支。然而,林斌打败了第一支,他绝对料不到还有第二支。你真正的杀手锏是浑邪部!” “大王子果然聪慧过人。呵呵,本王想啊,和汉军作战不能只做一手准备,汉国人太狡猾,每次都是喜欢玩阴谋诡计,不得不提防啊!再有,大王子想必也对那个林斌不陌生,林斌一直以来都是以骑战闻名,善战的名声就是在指挥骑战的时候闯出来的。大王子你想想,一个擅长骑战的人,他突然间想要打防御战了,这其中能没有原因吗?不但有原因,而且肯定是有很大的阴谋,不搞清楚是什么阴谋,就必需要小心谨慎的对待啊!” “所以……你要我和站到同一阵线,让贺兰山的部落战士作为此战的主力,由他们去攻城?” “当然!贺兰山的小崽子们哪次不是仗着自己部落富裕轻蔑其它的大匈奴人,可偏偏他们打仗不行又自傲自大。大王子仔细想一下,上一次菰浑王和屠申王的一万战士一个也没有回来,这两个自以为是的部落王能咽下这口气吗?本王这也是给菰浑王和屠申王一次找回尊严的机会。” 一阵号角声打断了稽善和依稚斜的窃窃私语,他们同时转头看去,以菰浑部、屠申部为主力的贺兰山战士正在接受萨满的嘱咐,那些匈奴士兵在萨满和本部俾小王的鼓励下正在嗷嗷大叫,一幅士气很是高昂的样子。 稽善干巴巴评价:“别看他们叫喊得凶,一上去肯定要被汉军的弓弩吓得话说不出来。汉军的弓弩啊,确实是比大匈奴的弓厉害,这点本王可是多次亲眼看见呐……” ※※※ “让他们喊,让他们叫,那帮匈奴兔崽子就叫喊得凶,论杀人比不上咱们五军的勇士。各位将士只管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稍后匈奴人要是再派杂兵过来,甲贺的弓弩部队不用放箭。对吧?甲贺的弓弩手放箭了,咱们这些近战的人就只能光瞪眼了嘛!哈哈!!” 吕炎神奇的发现林斌很会鼓舞士气,林斌的每一次讲话尽管粗野没有为王者的风范,但是句句都能直接的勾起将士们的求战之心。 这时,像往常那样,林斌的话音刚落,将士们就又高声大笑起来,丝毫没有临战前的紧张,反而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敌接战。 经过六天的加固,矮墙被加高了一丈有余,墙面的纵深也加长了大约五尺,比之先前墙面并列站五人显得拥挤的情况,现在站上五个人还能有空间灵活的进行交替作战。五个士兵加上一名伍长,最小型的步阵一摆,防御力增加的不是一点半点。 林斌还在继续高声讲话,他曾经也是一名士兵,了解越是在战前士兵们越是需要一些什么,他才不在乎自己讲出去的话有多么粗野,只要能够达到提升士气的效果这就足够了。 韩安国呐呐声道:“护汉侯……带兵与之卫尉李广多处相同。其一乃是鼓励将士士气,愿与将士同甘苦;其二这阵战之道领悟如出一辙,深知弓弩之利。不过嘛……护汉侯有一处优于李将军,护汉侯善用麾下将士之长处,乃派霜、陈汐两位统领招集骑兵待命。本将可以预见,匈奴人破不了护汉侯亲自把守的防线!” 张骞继续沉默,他的身边却是多加了一个人。 娇小身影罗衣裳,青丝随风而飘,那双美目无时无刻不专注于林斌身上,她眼睛红肿,似有泪痕未干,纤纤玉手安抚于小腹之前,抿起朱唇轻咬贝齿,煞是一幅委屈模样。这人是大汉公主刘婧。她来到这里不是擅自前来,而是林斌出口召唤,原因……刘婧留在后方频繁接触已经怀孕的燕子,林斌很怀疑刘婧的动机,深怕这个刁蛮的婆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才叫她过来。 “公主,莫多想,护汉侯此举对公主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刘婧昂起头直视苍穹,目光坚定:“本宫终有一日会将他重新握于掌中!”,足足沉默了有一会,她又加上一句,“为我大汉所用!” 张骞只能在心里想:“难!难了……”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五十名甲士由远到近,他们在刘婧、张骞、韩安国跟前立定。 带队的队率抱拳:“大人有令:战场箭矢无眼,为大汉公主安全,请大汉公主到后方休息!” 一声叹息,它来自张骞的心里,他还是说“难”,十部五军都视林斌为自己的王,汉国非刘姓不得封王,光从这点来讲,就算林斌愿意归汉,天子容得下一名擅自称王的人吗? 刘婧目视前方,那里匈奴人已经排列了十个步兵方阵,步兵阵中藏有攻城器械,数百骑匈奴将领在各个军阵之前来回狂奔,她就是再怎么不懂军事也该明白大战即将爆发。刘婧对林斌还专门派人过来保护、劝慰到后方休息,她感到十分开心,仿佛回到了以前被林斌保护的时光,“他还是关心我的”,殊不知,这并不是林斌下令,而是吕炎! 吕炎笑眯眯地看着甲士将刘婧送下墙,他亦是看见了刘婧脸上甜蜜的表情,“大汉公主……你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呵呵……”,他自言自语一半却是感觉自己的右肩猛地一沉,回头惊喝:“何人!” 林斌死死地盯视吕炎,“大战在即,你在这边嘀嘀咕咕什么?” 吕炎僵住的表情马上松开,“大人,炎在想,此次负责进攻的部队乃是匈奴何部?若是匈奴右贤王部和右谷蠡王庭部,为何‘堙车’如此稀少?(掩护士兵填平护城河的工具,源于商朝,制作十分简单,用木架搭成长方形结构,上方和前方钉有木排,裹上牛皮。)” 林斌没看其它就是看着吕炎一直在眨动的眼睫毛,每次吕炎只要一紧张眼睫毛就会不停的眨,这点林斌早就观察出来。林斌在战前也不愿意多追究,“还不去严令长戈手、横刀手严加戒备!” 吕炎自以为掩饰得当,故作轻松抱拳离去。 匈奴人在萨满的鬼吼鬼叫声中,又是在号角的催促之下踏步前进。算不上严整的军阵,两万多人一起踏步向前还是具有一定的气势,他们的使命是填平碍事的陷阱,用命去试探汉军弓弩的射程、箭雨密度等等。当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被派出来当探路石。 林斌退后几步看向墙的后面,他看见的是霜和陈汐已经各自集结两千骑兵准备就绪,随时听候军令出去击毁匈奴人的器械。他看完了重新走到正前,观察匈奴步兵方阵。匈奴步兵方阵里的攻城器械十分稀少,这是林斌先前就预料到的结果,毕竟草原树林稀少,仅是六天的时间匈奴人能有那时间多造复杂的攻城器械不如拼命造盾。 事实上,匈奴的各部统帅也有自知之明。草原人叫他们去破坏那是一流,轮到建设的时候除了发懵就是发呆,叫他们造结构负责的攻城器械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等匈奴人靠近一些再放箭。” 甲贺严谨点头,匈奴人随便用木条编起来的木盾挡挡穿力小的三两石小弓或许行,面对汉军的弩手发射出去的弩箭简直和没有防具一样,他有十足的信心不让匈奴人靠近。 “胡虏……不是被用来杀的吗?” 不知何时,甲贺已经完全接受了林斌那套民族至上的言论…… 第一百九十三章 疏忽不得 无论是古、还是今,游牧民族的社会结构都将注定他们的武装是一支极其散漫、缺少纪律的军队,许许多多的部落没有养职业军人,他们以下马为牧民、上马为战士而沾沾自豪。这样的军队,它的战斗力是建立在拥有优势战马的条件下,一旦下了战马,他们的战斗力起码减掉一半,尤其,丝毫不用否认,游牧民族不擅攻城,这是不争的事实。 长久以来,农耕民族抵御游牧民族皆是用城堡、要塞、高府阔城,利用城墙的优势与游牧民族展开防御战,这给人一种感觉,就好像农耕民族的战力比游牧民族低下,这种理解似乎没有错误,但却不是绝对! 自相矛盾?或许是吧,这个世界上哪件事情没有两面? 林斌在野战中能够战胜匈奴人,但是那会大伤元气,这已经是有事实的根据。在上一战,林斌率领两万神策军、三万狼骑、五万仆从军、十八万奴隶军与匈奴右贤王部三万(不算西域五万)、右谷蠡王庭部五万决战于北新平野,只是一个昼夜的激战,林斌损员将近十万,一战战没万余辛辛苦苦攒起来的精锐。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那些被当作炮灰拖住右谷蠡王庭部军队的仆从军和奴隶军,自己的精锐在那一战中会损失多少? 斗智斗勇,这都是建立在手中有足够兵力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可以运用的士兵,主帅的什么智谋、什么勇悍,其实那都是狗屁! 部下们了解林斌的心思,也赞同保存实力以备后用。他们心里是老不愿意为了汉国而让袍泽去流血,说没有怨言那绝对是假的,只是谁也不敢说罢了。现在,没有什么愿意与不愿意,主帅军令颁布,身为属下只有服从,他们值勤于自己的岗位,抽出了自己的战刀,打算把怒气发泄在胡虏身上,就像已经慢慢被接受的观念:“胡虏就是用来被杀的!” 像蚂蚁一样的敌军,匈奴军队蜂拥而来,行走在前十排的是扛着大盾的步兵,在这些步兵后面,稀少而又简陋的攻城器械被严格的保护。混乱没有章法是游牧民族的特色,其实匈奴的统帅也不奢望自己的军队能够摆出什么像样的军阵,弓箭手被安排得十分糟糕,没有站立在军阵最合适的地方,间接影响了军阵应有的威力。 匈奴军队还在继续前进,靠近五军防御地段约一千步时,他们选择停了下来。阵阵号角声吹响,持盾的匈奴步兵踏步向前,前进了约百步立定,攻城部队之间响起了嚎叫,肩膀上扛着装满沙土麻袋的匈奴士兵嗷嗷奔跑起来。 匈奴盾兵听到后方传来的嚎叫声,他们扛盾、迈步,嘴巴里亦是“啊啊”大叫,尽可能地结队前进,行走期间,第一排盾兵死死握住盾牌的把手堆前;第二排的盾兵快步而上,顶起盾牌搭在第一排盾兵的盾上;随后,持盾的匈奴士兵高举盾牌靠拢,立时,一个简简单单的盾阵被立了出来。 吕炎眼睛眯了一下,他从那些盾兵立阵的过程中看见了吕河部的影子,鼻子一抽发出冷哼,“吃里扒外的东西!”。他转头看向甲贺,只见甲贺表情平淡,那双眼睛却是锐利得可以杀人,分明也是动怒了。 敌人离得远,负责守城的五军将士只眼睁睁看着敌人在破坏陷马坑、将陷马坑填平。此时,了解实情的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赞叹他们‘大人’或者‘王’的睿智,早就料到陷马坑不会起到作用,减少了陷马坑的数量。他们心里有些期待那两条谁都没有看明白的渠沟到底能发挥什么作用了。 “弩手准备!!” 洪亮的军令从甲贺嘴巴里被喊出,随即墙面上的二十个大战鼓被敲响,如雷一般的战鼓声中,站立于墙面和箭塔之上的弩兵端起弩机。这个时代还没有射击角度的‘度’的说法,一切靠的是弩兵的训练程度,再有就是军官的试射标尺。负责试射的军官发出了弩箭,两次的试射瞬间判断出最远射程和最佳射程,亦是‘抛射’和‘攒射’。 五军这边对破坏陷马坑的作业丝毫不理,没有了阻碍的匈奴攻城部队进行的作业却是快不了多少,他们足足花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填平陷马坑,随后,匈奴的军队这才继续前进。(没有城,但是大部份匈奴人都把那面三丈五的矮墙称呼为‘城墙’) 可能是出于谨慎,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准备不足,两万余匈奴步兵填完了陷马坑前进一段距离,在五军的射程之外又顿住了。 韩安国轻挽胡须,他靠近林斌两步,“护汉侯,领兵的胡虏统帅好像并不着急进攻啊?” 林斌的想法与韩安国一致,他想,第一次派出垃圾士兵试探是冷兵器战争中的惯用手段,但是第二次还派出垃圾士兵进攻,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噢?韩都尉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只有些许浅薄之意相与护汉侯侃谈,可乎?” “韩都尉请讲。” “末将听说甲贺、甲统帅率军袭扰匈奴腹地,功成之时善使计谋将贺兰山之胡虏引来河朔,不知此事是否为实?” “是有这件事。” “末将猜,甲统领此举乃是为搅乱局势,以河朔为饵,使得胡虏内部相争,不知对否?” “你说得很对。” “末将以为,甲统领此举大善!且……观胡虏攻战之法,甲统领计谋已成,方有胡虏犹豫用兵,使胡虏各部之王都欲保存实力……” 林斌听啊听的也不打断了,这些东西都不难看出来,他想,韩安国后面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匈奴的军队待在那里没动,韩安国也滔滔不绝的讲了近一刻钟,最后韩安国语气一顿,看似无意:“或许是末将多心,可……末将多次与右贤王稽善有多次交战经验,稽善此人狡猾无比,绝不易对付。若说稽善担忧河朔被占,这才拖延时间,并使出手段让贺兰山之胡虏主动担任进攻之主力,这或许有些许可能,此也是稽善惯用手段,但是……末将想,稽善窃盗河朔多年,必不愿意与人共享,依此推测,稽善必有后招。” 林斌点头。 韩安国见林斌赞同,他讲的越是欢快:“末将来此之前偶见护汉侯节制之黑旗军于广牧戈漠地带与胡虏休屠部、楼烦部交战。此休屠部和楼烦部一直是右贤王部爪牙,受命穿越沙漠袭击护汉侯后方乃是稽善的第一支奇兵。末将听闻休屠王、楼烦王皆已归降大人,不日即将被请到前线来……” 林斌听出一点什么了,他以十分赞同的语气:“韩都尉,你说休屠部和楼烦部是稽善的第一支奇兵,意思是说稽善必定还会安排另外一支、或者更多的奇兵。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思考,总认为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被韩都尉这么一提,终于破开云雾!韩都尉不愧是本朝数一数二的智将,从一点点情报就能判断出这么多事情,佩服、我十分佩服啊!” 韩安国谦虚道:“护汉侯过奖了……” 林斌沉吟一会,“稽善狡猾,但是我真正亟待的却是依稚斜。依稚斜从一开始就好像是稽善的陪庸,按我们汉人的话来描述,‘依稚斜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豺狼,比那些张牙舞爪的人要可怕’,许许多多人因为依稚斜的隐忍而忽视了他,但是我不能忽视,依稚斜之所以没动必然怀有目的……”,他话锋一转,“有件事情我想请韩都尉帮忙,可能有点冒昧,但是务必请韩都尉不要推托。” 韩安国处若泰然,抱拳不语。 林斌直截了当:“我也不再遮掩,汉国怎么样待我,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不是抱怨,更不是怨恨,对于我来说,汉国是母国,如果不是关乎生存,我绝不会与汉国为难。既然汉国和我的关系已经被天下知晓,那么匈奴人必然也会有所布策。先前你说甲贺引贺兰山部落过来才使得右贤王部和右谷蠡王庭部这才选择保存实力,这只是一小部份,其实最大的因素很简单,无非是想暂时让出河朔,让汉国来对付我……” 韩安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稽善和依稚斜皆是好心计。” 林斌笑说:“我想请韩都尉回去集结兵马。”他很认真的观察韩安国的表情,只见韩安国只是一愣又恢复了正常,又说:“大张旗鼓的集结兵马,联系驻守黄河北岸的李息、李广,然后……” 韩安国接话,“然后作势挥军攻打护汉侯?立时护汉侯可作出忧虑神态,使得胡虏统帅洞悉,胡虏见护汉侯军无战心必然不会怀疑乃是假败而退,胡虏上当尾追,那时,护汉侯早已布下战策,可困住胡虏,用优势兵力歼灭来犯之敌!” “是!我就说嘛,韩都尉是本朝数一数二的智将,我一开个话头,韩都尉就全猜到了。” 韩安国丝毫不以为喜,他事前并没有料到林斌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才有最开始的那一愣。他心里暗自想,林斌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不再犹豫了,是真正的想要与汉国决裂,不是摇摆,是决绝,毕竟汉军一动,那就真正成了定局。 张骞再也坐不住了,“护汉侯此举虽是为了战局考量,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了,“若……若真发生交战,这该如何是好?” 林斌当然是有把握约制才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但是他现在不能说出来。 林斌的这个计划已经想了足有半个月,他料定汉国天子出于面子考虑肯定会先拒绝,其实心里是非常愿意接受这样的请求;领军的李息和李广出于军事考量会十分愿意这么做,毕竟五军挡在河朔是建立在战胜匈奴人的前提下,五军守越久就对汉国越有利。汉国天子碍于面子无法接受,但却是会暗示李息和李广,让这两名将领便宜行事,而李息和李广必定会虚张声势,做出进军河朔的姿态,顺势把黄河北岸‘吞’下去,毕竟开疆扩土这份战功和荣耀是军人难以拒绝的诱惑。吞下了黄河北岸的汉军不会再前进,五军和汉军的交战也就无从谈起。 假设,匈奴人接到汉军逼近河朔的消息,那时林斌再派几股军队伪装成汉军,这支伪装的军队打着汉军的旗号步步为营进发,表现得越小心就越像汉军的作战风格,那时必定能误导匈奴人的侦骑和探子。在最适当的时候再让后方的驻军和伪装成汉军的部队‘演习’上几次,驻军兵少‘败退’,在前线与匈奴主力对峙的守军收到了后方的‘败报’,露出军心不稳的姿态,不容匈奴人不上当!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粗略的战略方阵,要想真正成为战策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林斌将注意力转到战场,那帮子负责攻城的匈奴步兵也不知道是闲着无聊出来晒太阳还是怎么地,自从把陷马坑填平后就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静。 匈奴人想要拖延时间的举动实在太明显了,林斌越加肯定右贤王稽善肯定还安排了另一支、或者更多的伏兵,只是难以判断是会从哪个方向来。 甲贺似乎也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匈奴人的军阵有动静立刻高喊:“大人,匈奴人动了!” 匈奴人是动了,但却是原地转悠没有前进,转悠了半天匈奴人紧急赶造的攻城器械总算是被推在了最前排。 甲贺专注地多看了几眼,见匈奴人没有预先在堙车和‘蛾傅’上面浇水,豪言道:“大人,无须派出骑兵,卑下命弓弩手发射火箭便可摧毁敌之器械!” 蛾傅:其实就是一种堙车的加强版,相对于堙车来说,蛾傅比较高,前部成倾斜状可以搭在墙头,车体上的横梯可以提供攻城的士兵密集爬城。 林斌乐于不派骑兵出城,毕竟现在哪个城段能够推开对匈奴人来说还是一个秘密,随即同意了甲贺的请求。 负责进攻的匈奴步兵一动,五军的将士们总算能提起点精神。这些列队在墙头的将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拖拖拉拉的敌军,他们是低层的士兵,不知道拖时间其实也是一种策略,自然会心生不耐烦之感。他们听从军令准备火箭,卯足了力气准备杀敌,心里不断呼唤匈奴人走快一些,早死早超生得好。 非常令五军将士们气愤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匈奴军队靠近了第一条渠沟后再一次停了下来…… “胆小如鼠的胡虏狗崽子!” “他们到底是不是男人,咋跟娘们似得胆小!” 乱七八糟的痛骂炸响,一瞬间许多将士不自觉地将手中的弓弩重新放低。 吕炎皱眉道:“有点不妙呀!匈奴人使得是怒敌之计,若是将士们被匈奴人激怒了,必然心浮气躁,长期如此,军心必散。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林斌原先以为是匈奴杂兵怕死不敢向前,他被吕炎这么一提醒,再看正处于暴走之中的麾下将士,眉头也深深皱了起来。他低吟一会,“谁会弹乐器?” “啊???” 将领们脑袋瓜子上闪烁巨大无比的问号,他们正着急军心不稳呢,自家大人却还有兴致问谁会弹乐器? 吕炎露出喜色,“炎愿为众将士献奏!” 韩安国立刻侧目而视,暗想:“此对汉国有敌意之人却也是心思敏捷。” 林斌含笑指着旁边的战鼓,“就击鼓为乐吧。” 吕炎毫不相让,迈步就走,他抢似得从鼓手那里接过鼓棒,有节奏的敲击战鼓。 “他敲的是什么?” “回护汉侯,乃是《庄暴见孟子》传于春秋战国,亦称《管龠之音》,本是奏于齐王听,其中有一典故,大人愿听否?” 这些人里也就韩安国能答出来了。 林斌现在哪有心思去听什么典故,他见鼓乐一奏,再有军官在旁安抚,五军的将士们渐渐停止咒骂,不刻又恢复静声待战状态,心下舒了口气:“以后谁在说胡虏不会使计,老子剁了他!”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没完没了 “大人,进攻的匈奴人退了!” 林斌有眼睛看,他抓紧拳头心里不断思考。自从双方的策略同时被识破,匈奴人在这里前前后后又拖了快一个月,这攻不攻、退不退,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完! “大人,是否暂时让布列箭阵的士卒坐地休息?” “不!传我军令:谁敢松懈,以军法处置!” 现在时辰尚早,离天黑还有三个小时,战场瞬息万变,哪一方心生松懈之感,那也就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你亲自下去巡视,务必让将士们明白:防御战打的就是耐心,都给我稳着点!” 吕炎还是第一次听见林斌发怒。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靠近了低声劝诫:“全军将士都在看着大人,请大人自重。”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释出笑容,还故意笑出声,让周遭的将士闻声为之侧目。他洪亮声道:“匈奴人想跟咱来阴的,咱们能让他阴么!” 正堵着一口怒气无处发泄的将士听到主帅亲自开口说话了,他们扯着嗓子大吼“不能!”,这一声吼出去,心情似乎顺畅了许多。 林斌迈步走向高处,站在那杆随风飘扬的战旗之下,他高高举起双臂,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汉军的将士们!” 震天一般的回应:“在!” “我告诉你们!当今局势下,是我军占据着河朔,站在了有利的那方,不是我们应该心急,应该心急的是做梦都想夺回河朔的匈奴人。匈奴人为什么这么扭扭捏捏就是不敢上来攻?因为他们怕我们,不敢与我们交战!你们应该以此为荣,因为你们只是简单的站在这里,匈奴人就吓得全身发抖,连上来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预料中的轰然大笑爆响,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可能无法了解战争真正的意义,他们需要的是主帅的鼓励,主帅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办。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匈奴人还会有更多的把戏,他们会咒骂、会叫阵,更加会使出卑劣不堪的手段来让你们发怒。袍泽们!咱们就牢牢钉在这里不动了,任他匈奴人喊破喉咙,咱当是看匈奴人在演一出丢人现眼的戏!” 五军将领怎么不理解自家大人是在调节不稳的局势,想用风趣的话语稳定军心,所以有人就问了,“大人说的‘戏’是甚子啊?” “这戏啊,那是娘们在一个高台上蹦蹦跳跳,哦……大伙儿都瞧见过匈奴人的萨满跳大傩吗?我说的戏啊,和那些个萨满跳大傩时一样,任他是蹦啊跳啊就是摸不着咱们一根汗毛,只能干瞪眼看着,他要是敢上来,咱们就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他就得躺地上嗝屁着凉了。” 林斌比完动作却是看见将士们在发呆,看来根本听不懂自个儿在说什么。 “这嗝屁着凉就是死翘翘的意思。” 一段近乎于风趣的说话,列阵而待的五军士卒看到了林斌出来的轻松,亦听明白了林斌想表达的意思,他们先前的怒意风吹而散,换而代之的是一种被主帅讲话吸引了的心态。 林斌看到了想要的结果,他笑呵呵的表情不变:“我和大伙说件事。咱们守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呢?大伙都不笨,一猜就能才出来。” 林斌渐渐不笑了,声音也是铿锵有力,“我在进入河朔时曾在军事会议上说:河朔是属于汉族的河朔!河朔是我们西进的基地!河朔——除非我许可,否则谁进来都得死!” 那个‘死’字是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来,在寂静的战争之上显得很大声也很有震撼力,至少那些听到咆哮的将士脸上轻松的表情一肃,感受到来自于自家主帅的杀意而挺直腰杆。 吕炎‘噔噔噔——’地步上高台,抱拳带头高喊:“为王而战!杀尽入侵胡虏!” 众将依照军衔而立,与众将士同时高喝而出,立时喊“杀”之声震天,霎时低落下去的士气重新变得高昂,然而这样还远远不够,林斌需要的是更加高昂的士气。 林斌伸手握住战旗的木杆,他环视一圈,填上一勺子油,抽刀指天:“此战之后,奠定西进基地,攻下西域,开国立邦,本王将赐予有功将士富贵与荣耀!” 很突然的一寂声,随即,像海浪波涛一般的欢呼炸响,将领与士卒疯狂地呼喝“为我王而战”的口号。他们早就在等待林斌喊出‘本王’这两个字,如今总算是听见了,怎能不叫他们激动?开国立邦意味的是他们不但可以得到荣华富贵,还将成为一国的开国功臣,是一件名留千史的大喜事。 场中唯一感到错愕的当属韩安国、张骞、刘婧,他们对此可谓是尴尬万分,心里五味陈杂。 林斌走下高台时,数万将士的欢呼声还在不断响彻。他看一眼远处毫无动静的匈奴营地,眉头下意识就是一皱,随后强制甩开怒气,笔挺地站在原地听着将士们在欢呼。 ※※※ 匈奴这边,各部的部落王当然是听见了汉军那边的浩大欢呼声,这些部落王齐齐看向中行说。 “怒敌之计失败,奴臣还有其它的计谋。” 菰浑王一如既往的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他靠过去几乎是抵着屠申王的肩,压低声音埋怨:“这个破烂军师,若非他从中作梗,军臣大单于岂会因为与各贵族攻略不同而闹得大匈奴离心离德。” 屠申王倒是显得很开心,这仗啊,他以为是有越多的计谋越好,至少计谋一出他的军队就不用被派上去送死,转悠一圈一个没少的又回来,这还建立了战功,何乐不为之? 中行说胸有成竹一般:“奴臣怒敌之计虽然未成,但也整得林斌够呛。奴臣观守城之汉军稍前已经做怒,奴臣坚决建议再行五天怒敌之策,林斌压得了一时却是无法长期压住手下的骄兵悍将。奴臣可以断定,不出五日林斌便压不住了,那时林斌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出来平野与我大匈奴交战!” 稽善暗自计算浑邪王多少日后可以带兵到达广牧侧翼埋伏,十分恰巧的,按照他的计算浑邪部的骑兵正是五日左右的时间会到达,这让他小眼睛一眯,情不自禁点起头来。 “王爷英明!” 稽善一呆,有点没明白地看着中行说。 “奴臣之所以说王爷英明,乃是因为王爷亦是看到了林斌的弱点。大匈奴与林斌麾下的汉军交战绝不可徒想一战而竞全功,只可慢慢来,先消耗掉林斌的耐心,使林斌出错,使那些不是汉军的汉军焦虑,再布奇计,比如奴臣先前讲的,利用汉国与林斌的矛盾,让汉国替大匈奴去厮杀。” 稽善笑了,而且笑得十分猥亵:“军师说的对。” 中行说笑问:“那王爷是同意奴臣的布策了?” 稽善暗想“懒得管你想做什么,帮本王拖到五日后就好”,笑眯眯不住说:“同意,完全同意。” 依稚斜亦是点头,至于那些个部落王也是各有心思,只要不派自己的部众去送死,可谓是一切好说。 “如此奴臣之策便是定了。明儿该麻烦黑羊部和泽延部的勇士作势攻城,还是带足攻城器械到汉军阵前去绕一圈、站站脚,不进入汉军弓弩的射程,气死汉军。可有问题?” 黑羊王和泽延王皆是四十开外的人了,他们部落小,士兵自然也就少,迟疑了一下,泽延王问:“就我们两部的勇士?” “当然不!除了你们,黑鸦平野来的人也要上去。我可是听说了,这黑鸦平野水草喂养出来的牛羊嗓子特大,人总不至于声音小吧?让他们一同前去,扯开嗓子骂,最好把林斌骂的不顾坚守,带人出来迎战,要知道大匈奴的精锐骑兵们,他们手里的弯刀、长矛很久没有见血了。” 一顿唧唧歪歪,匈奴人的策略也就这么定了下来,而似乎是上天注定了那般,林斌收到了后方传来的急件,犹豫再三,考虑到匈奴人至少三天内不会发动太猛烈的进攻,将指挥权托付给甲贺后,带着吕炎、韩安国、张骞、刘婧,星夜赶回了虎泽…… 第七卷 卷土重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欺人太甚 能够让蒙昭用到‘十万火急’这四个字,就说明事态真的十分严重。蒙昭在急件中写的清清楚楚,他率军击败休屠部和楼烦部后发现了新的军情,派出去的斥候穿越沙漠本意是想探索匈奴人的后续部队,没想斥候没找到匈奴军队的身影倒是发现炎沙(库布齐沙漠)后面驻满了羌族的军队,看样子是在进行穿越沙漠的准备,随时都可能穿越沙漠向朔方进发。 五军主力被匈奴右贤王部、右谷蠡王庭部、等部拖住在了前线,匈奴人埋伏在暗地的伏兵也随时都会再一次跳出来,这下连羌族也要来了,这无疑是对兵力和物力都已经到了捉襟见窘的地步五军来个雪上加霜! 林斌甚至来不及多想就让吕炎集结虎军,带着虎军以及汉国来人一起星夜赶回后方。驰骋赶路期间,林斌想了很多,认为自己之前树敌太多,现在是到了自食恶果的时候了。他没有自怨自哀的资格,只能硬撑着心理压力想出破解的方法,然而难、实在太难,唯有一直沉默不语。 经过约两个半时辰的全速驰骋,林斌、韩安国、张骞、刘婧、等一千骑士率先抵达朔方城(首府),后面吕炎率领的三万虎军骑兵也将在天亮之前进入朔方地界。 回到了河朔,林斌再没有闲情雅致去巡视部众,他甚至没有进入朔方城看望身怀六甲的燕子和一直都很疼爱的养女陵子,只是补充一下食物和水源又马不停蹄的加驰十五里赶到了渠搜黑旗军的驻军大营。 凌晨时,林斌终于看见了黑旗军大营的轮廓,他们在黑旗军在外斥候的领路下进驻军营。 安顿了其他人,林斌唯独领着韩安国直接往中军大帐走,林斌选择把局势透露一些给韩安国知道,两人一路交流,来到大帐前时蒙昭出账亲迎。没有任何客套的,一伙人进了中军大帐。 林斌坐在首位,翻看蒙昭斥候传回来的军报,初步判断羌族至少动员了五万骑兵,这些骑兵皆是从‘凉地(也就是以后的凉州)’赶来,他们渡过乌水(黄河支流)、穿越汉国北地郡、行军四百余里,可谓是翻山过河、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到达河朔南面的金连盐泽附近进行驻扎。 “这……羌族人不是匈奴人邀请过来的吧?” 蒙昭据实作答:“若斥候刺探无误,羌族乃是历经两月有余才抵达河朔。那时大人尚在西河石堰……哦,不!那时大人或是在雁门郡或是在代郡,以此推测羌族事先并不知晓大人会进军河朔,匈奴人当时也并不知晓大人会率军前来攻伐,所以……” 林斌摸着下巴的胡须,玩味道:“所以匈奴人没有理由会邀请羌族军队过来,那时羌族来了匈奴人的麻烦比咱们大。也就是说,羌族原先是想来找我报仇,匈奴人也不知道羌族会过来,这点毋庸置疑。后面嘛……大概是羌族人在行军当中刺探到我已经率军进入河朔,迫不及待想要杀过来报仇?现在啊,我要让你们猜,这羌族人是不是已经和匈奴人接触过了。” 五军的前身‘虎豹骑军’和羌族结的梁子很大,在崛起的过程中几乎是踩着羌族人的尸体踏过来,间接、直接死在林斌手里的羌族人不下十万,这对人口只有大约一百万的羌族来说就是减掉了十分之一人口,可谓是不共戴天之仇?当然,上面有一个间接,那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也对羌族动手了,羌族一衰弱,河朔的其他种族没道理不落井下石,河朔附近的羌族部落一转眼消失个一干二净,太多仇人了就不好一一记着,只有死死盯住最大的仇敌,那仇敌就是多次与羌族交战、杀羌族人最多的林斌! 韩安国是汉国的北地郡的浑怀都尉,他听到羌族是从北地郡行军过来的时候既感到吃惊又十分怀疑。两个月?那时候韩安国当然是身在北地郡,他没接到各地哨卡和要塞的回报说有外族军队入侵啊? “护汉侯、蒙统领,末将乃北地郡浑怀地都尉,不曾听人上报有羌族军队进入北地郡啊?” 蒙昭沉默不语,以下那些话不是一名将领应该说的。 北地郡的‘浑怀’是最接近‘凉地’的地域,那里驻军三万,皆受浑怀都尉节制,浑怀都尉直属太尉属,现下是归属太尉田蚡掌管,职责就是戍边监视羌族、氐族、丁零等族,职权说大不大,毕竟上面还有一个北地大都尉和郡太守,但是论对羌族等种族的了解就要当属浑怀都尉最为详细了。 林斌默然不语,他心里可谓是郁闷到了极点,想来想去,羌族的五万大军能够穿越北地郡而不与汉军发生交战,说明汉国是默许羌族的军队穿越。再则,韩安国在北地任职也不知道,明显就是有人想要韩安国不知道羌族的军队动静,故意封锁消息。这一切联系起来,这里面可就值得深思细究了。 “敢问韩都尉是在什么时候接到命令?什么时候知道朝廷要派你来河朔?” “回护汉侯,末将在月前收到田蚡、田太尉亲笔书信才知。” “那么在那之前,韩都尉是不是还收到军令,受命出外远离羌族聚居地巡视,回到属地后立刻接到田太尉的书信?” “此……与羌族穿越北地郡有何关系……”韩安国突然呆了一下,他好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护汉侯是说……说……太尉属早知……早知羌族有异动?也早选末将为出使河朔之人选,不欲让末将知晓太多,方有外出巡视,部下隐瞒羌族过境的事情发生?” 林斌脸色一沉,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此刻心情可谓是沉重万分。林斌再一次看向韩安国,想从韩安国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只见韩安国是既震惊又茫然,一幅复杂表情,看来韩安国没有作假,他真的是事前一点也不知道。 “汉国危急关头还不忘算计我,难道相比南部诸国、北部匈奴、乌桓的威胁,我对汉国的威胁比较大么!” 韩安国额头瞬间冒出汗水,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就只是观察林斌,深怕林斌一怒之下让人把他拖出去砍了泄愤。 “这……这……田太尉不是这种人啊?我到北地任浑怀都尉是田太尉推荐,在书信被送来之前,太尉还多次夸奖,要向陛下推举我为北地都尉,掌管北地军事……。这……天子也曾隐晦表示,若我此次慰安顺利,回去必会如田太尉所荐,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蒙昭在一旁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切都非常明显,汉国是蓄谋已久,等的就是林斌率军西进和匈奴人撞上,这下汉国是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林斌又一直不尊汉国诏令,汉国肯定是认为越早除掉越好,而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不动手又更待何时? “欺人太甚!”林斌气呼呼的猛拍案几,站起来来回渡步:“老子为汉国拼命、流血,死伤了数万将士才解除了鲜卑、乌桓对汉国北疆数郡的威胁,有功不赏还罢了,把我赶到河朔也不想计较。现下,汉国多难,看在同族份上我带兵挡住匈奴人的大军,死死守住匈奴入侵汉国的大门,麾下将士每天无不在流血、丧命!没有我们守住河朔,匈奴人一旦缠和进去,汉国会怎么样!?不亡国也要丧失半壁江山!!!这倒好,我们为了汉国在拼死作战,汉国还在后方算计……” 林斌猛地抽刀砍向旁边的木柱,刀刃挥过之后木柱销断,整个大帐为之一颤,如果没有四边的柱梁撑着恐怕就要整个陷下来,绕是这样正顶上方仍是堕了一大片。 蒙昭被林斌的疯狂吓一大跳,他作势想要出来劝解,刚要迈步却是见林斌停止下来,整个人怔怔地站在那边一动不动。蒙昭应该能够了解林斌的感受,就好像当年先秦的蒙恬一般,不也是为了秦帝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最后还不是被昏庸的皇帝、朝臣害死?虽然拿这个来比喻林斌或许有点不妥,但是可以想象林斌真的没打算威胁汉国,还屡次不计自身存亡去帮助汉国,换来的却是次次被排挤。现在倒好,排挤没了,真正的杀招却使出来了,怎么能不让林斌既感到委屈又觉得窝囊,这两相结合之下,不发怒可能吗? 林斌喘着粗气,他想得透彻,自己一连串的举动绝对瞒不过统治者,统治者才不会相信自己不会与汉国为敌。说白了就是统治者认为皇权正在被挑战,统治者必然会行使手段除掉威胁,唯此才会觉得皇权巩固。这似乎谁也不能怪,现在也不是怪谁的时候,既然知道汉国的动机,破解起来也不是很难,要想办法把危机扭转为契机才是。 “汉国一定想到我知道这个结果后要杀人,这样还派你和张骞过来。知道‘弃子’吗?皇帝明知道事发后我会杀掉你和张骞,为什么还让不知情的你们过来?你们就是汉国皇帝的弃子!!用来麻木我,让我相信汉国会支持我,让我帮助汉国挡住匈奴人,等待我与匈奴人僵持下来,就算发现羌族人来了也脱身不了,不得不死死抗住,想退都退不了!我……应该杀了你和张骞,把汉国皇帝认为我不敢杀的刘婧、刘奕翠、那在河朔境内的一万汉军全部一个不留杀掉!!!然后派人与匈奴和谈,调军南下,结合匈奴人把汉国灭了!!!” 林斌内心冷静下来,表面上却还是一幅怒火冲天的模样。 韩安国看着浑身杀气、眼睛赤红、不断咆哮中的林斌心中战栗不已,他哆嗦着抱拳:“护……林帅……不!十部五军的王,您……您真要如此做?” 韩安国怕死,真的怕死,人有哪个不怕死?他手足冰凉,心寒汉国天子心狠手辣,竟是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但他就是不明白汉国皇帝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这种危机之下怎么做,难道汉国的皇帝真的以为林斌会忍吗? “韩安国,你们回不去了。那一万汉军可以……回去。” 蒙昭也是心惊不已,他不是心惊林斌要杀人,而是心惊林斌心思之敏锐、洞察之透彻、反应之迅速,不但想明白了,而且已经尽力在扭转不利的时局!蒙昭可以肯定林斌不会真的联合匈奴人进攻汉国,也不会杀掉韩安国、张骞、刘婧、刘奕翠,非但不会杀这些人,而且还会让韩安国在五军任将军,张骞继续代表汉国出使西域,用刘婧、刘奕翠换军需,送给汉国一万颗头颅,既是震慑也表明决裂之意。 “需要末将下令拘拿一干要犯吗?” 这时,帐外响起脚步声,吕炎大步迈进大帐,他看见帐内混乱,四处都有被刀刃劈砍的痕迹心里很是震惊,再看韩安国虽然看似镇定,其实是被吓得瘫在垫子上,迟疑了一下抱拳禀报:“炎已安排虎军将士驻地,特来缴令。” 林斌支着横刀站立,他晃动一下身躯重新挺直腰杆,让蒙昭将刚才的事情讲给吕炎听。他脚步有些踉跄,重新走到首座坐下,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案几,脸色越来越阴郁,敲击案几的节奏越来越慢。他眼角扫视手足无措的韩安国,嘴角勾了起来。与蒙昭猜想的差不多,林斌觉得韩安国是一名将才,起了招拢的心思,既然要招拢,那肯定是要花些心思,至少要让韩安国切去了对汉国的留念。 吕炎听罢却是表情平静,他也不发表意见,就是走到林斌案几前恭敬站立。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先前的战策算是完全不能用了,林斌肯定会指派新的军务,部署新的策略。他最愿意看见的就是这一次林斌不会再为汉国做什么了,可能还会报复汉国。而似乎不报复都不行,他的心里是在是笑开了花。 ※※※ “汉国……在南部的兵力有多少;在北疆的兵力又有多少;备下了多少军需粮秣;这段时间南部的统军主帅是谁;北疆的主帅又是谁?” 韩安国知道那不是在问他的,抬手只顾擦拭额头的汗水,脑海里担惊受怕的思考应该怎么办才能脱身。 吕炎保持抱拳的姿势:“汉国南部诸郡原有军队十八万,后又从北疆调回十五万,合计三十三万。汉国北疆常年需防御匈奴、鲜卑、乌桓等胡虏入侵兵力甚多,但是又常年调动换防,炎粗略估计该是有六十万之数。汉国富庶,不缺粮秣,承继先秦造工之法,军需充足;因开国高祖祖训,长年必备有五十万大军所需粮秣。南部主帅乃是窦婴;北部主帅目前尚未可知。” 林斌怒气渐消,倒也是脑袋冷静了:“我听说汉国年初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查得全国共有八百余万户,人口总有三千五百六十余万。汉国国力充沛,人丁兴旺,的确是能够养得活百万带甲之士。现在汉国南部、北部、东北部又皆起兵戈,人口普查之后必然会有新的一轮扩军动作。按照我对汉国皇帝刘彻的了解,这一次扩军,汉国最少会再招募五十万步卒,五年之内再招募三十万。五年后汉国不分戍卒、卫卒、更卒、正卒,总兵力将突破两百万!” 历史上,汉国一直到公元前132年马邑之战的时候才到百万兵力;公元前127年河南、漠南之战的时候全国总兵力将近一百五十万;公元前121年河西之战总有兵力约两百万;公元前119年漠北之战时总兵力反而下降,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三十万。 漠北之战后,汉国得到胜利,国力却是彻底衰竭,民生也因为常年的战争破坏殆尽,全国总人口数量没有出现太大的落差,但是比之公元前142年全国青壮(16岁~45岁)的数量相比,社会结构却是出现了巨大的改变,士兵在战争中不是服兵役时大量战死就是致残,青壮服徭役的时候更是死伤惨重,经不完全统计,数十年的战争让汉民族失去将近三百余万(含残废)的热血男儿,间接死在战争之中的人口不计其数,全国年龄层偏向老弱趋势发展…… 当然,现在的历史已经被改变,说不上越变越好还是越变越遭,林斌的目的是达到了,但也看见了改变历史的代价,那就是取代了匈奴在历史上的地位,变成了汉国统治阶层眼中的头号大敌。 “五年两百万,你们被吓到了吗?” 蒙昭和吕炎能说什么?他们只有露出浅笑什么都不说。 “没被吓到,这很好。” 林斌抬手一招…… 吕炎会意高声喝:“来人!” 早在外面听了半天的草根子赶忙领着十名威武甲士进来,他们同喝:“卑下在!” 吕炎看向林斌,但见林斌轻微点头,吕炎故作沉痛表情走到韩安国身边低声说,“韩都尉,好自为之吧?”,随即大声道:“将汉国奸细韩安国,拿下!” 草根子悄悄瞄眼林斌,见林斌不反对,他也在外面听得怒火三千丈,当即不客气呼喝甲士上前锁拿,自己更是把刀抽了出来。 韩安国知道自己就是被推出来送死的,稍前担惊受怕纯属正常,他想明白后反而觉得轻松了,既然要死那就有风度一些,不然也是徒惹笑话。他也不反抗,只是叹息一声“汉国负人过甚啊”,随后很自觉地站起来方便甲士锁拿,没一会就被压了出去。 “大人,张骞还有那些汉国的公主、翁主……?” 林斌正在思量应该怎么把军队撤回来,听到吕炎杀气腾腾的话语,抬起头:“锁拿,全部锁拿。不过,不能动粗。明白?” 吕炎煞是兴奋地抱拳应:“喏!”,说完请示一下就转身,他似乎觉得用走的慢,没走几步干脆迈开脚丫子跑。 蒙昭见林斌完全冷静下来已经在思考战略,他心里只觉得跟对了人。话都说处变不惊,但是能真正做得到的人实在太少。蒙昭也在思考,他想的也不复杂,“日后我等是占据河朔,昂或是另寻它处?” “先前我还和韩安国在商量,打算让汉军做出攻击我军的姿态,引匈奴上当,打匈奴人一个伏击,奠定占据河朔的事实。现在,河朔不能再待了,如果占据河朔不光是匈奴人要来打我们,汉国也会坐立不安,甚至有可能亲自出兵来打。” 蒙昭忧郁的点头。 “刚才吕炎说汉国从北疆调了十五万军队到南部,这点我不相信。我宁愿相信汉国是把那十五万大军藏了起来,以防计谋被我们看穿,用来防备我们,甚至有可能是埋伏起来作为奇兵。我初步算了一下,汉国在北部至少屯兵五十万,这不是要防备匈奴人啊,是在防备我们。” “大人为何如此肯定汉国在算计我等?” “我刚才也没想明白,现在算是完全想明白了。有时候我常在想,难道天子真的那么厉害?他能把所有事情都事先安排好了?事实证明刘彻真的狠厉害,他最擅长的就是忍耐,很可能……田蚡、李息、公孙门阀、苏氏门阀,等等的等等,先前都是得到了示意而在演戏!他们早就知道大臣中有我们的人,所以在演戏给我们看!其实真正触动汉国的就是有大臣是我们的细作这件事,汉国可以容忍我们在外面征战,但是绝对不会容忍大臣之中有人是我们的细作。” “末将有点不明白。” “很简单,在外征战是一回事,只要不攻打汉国的边境就不会触动汉国统治者的神经。在朝殿安插细作却是不行。刘彻会想‘林斌竟然会在大臣中安插人,是不是想要造反啊?大臣都能安插,那林斌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这就触碰了统治者的底线,让统治者认为自己的皇权遭受挑战。外面有数十万军队,朝中安插大臣,两件事结合起来,皇帝能不计后果的动手吗?” 林斌觉得自己疏忽了,在事后才想清楚这层厉害关系已经晚了。历史对刘彻性格的评价是什么?杀伐果断!只要刘彻认为有威胁了,那绝对是六亲不认,该铲除的铲除、该砍头的砍头,直到认为安全了才会笑出来。再有,林斌一直没有忘记历史对刘彻的另一个评价‘生性多疑’,这么一个皇帝,能忍到现在,其实也算是难得了? “你赶紧派人通知权政司、民政司、执法司,让这三司的都统全部赶过来。” 迁移,又在一次的迁移,还是被逼着不得不率众离开。 “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会马上回到前线!” 蒙昭问:“不知大人中意何地?” 林斌想都没想:“东北的辽地!” 蒙昭明白了,林斌这次是真的想要给汉国一次警告。蒙昭不明白的是林斌到了辽地以后还要怎么西进,占据辽地和占据河朔有什么不同。 “河朔是困守之地,留在河朔西有匈奴威胁;西南有羌族来攻;南边和东南边还有汉军虎视眈眈,留在这里必亡。辽地不一样,我本来就是想在找到你们之后就转往辽地,那里矿产丰富、地势开阔,鲜卑、无恒又被我们打残了,我们可以尽情的休养生息,还可以吞并辽地的种族壮大己身。只要有个五年,壮民强兵,天下谁是敌手!?” “可是……”蒙昭差点就要犯迷糊了,“辽地临汉国太近,汉国在辽地也有些许郡县,汉国不会起兵来攻?” 林斌奇怪了,蒙昭不问怎么甩开匈奴追兵,也不问要怎么带着百万部众远行千里,偏偏怎么就问会不会与汉国打仗? 知微而查细,蒙昭知道林斌决心已定难再更改,特别是林斌怒汉国逼人太甚想要反击,再怎么劝都没有效果,劝得厉害了还有可能适得其反,他干脆也就不劝了,只是希望到时候不要让事态不要一发不可收拾才好。 天明,十部的三司都统火急火燎的赶到渠搜,他们在与林斌商谈一上午后又匆忙赶回了任所,按照林斌的意志动员管辖的部众。由于早就有迁移的计划,部众之中又大部是游牧生活方式,迁移的作业没有遇到难题,预定在十天之内就能准备完毕,得到命令随时可以向东北迁移。 同时,由于是紧急事态,林斌还下达命令:凡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自动成卒,归属权政司调遣。执法司全体出动严格执法,紧急时刻无分罪行大小,凡犯事者原地处死!民政司全力办妥迁移事务,逾时、懈怠者,以办事不力办处。 并:严格封锁即将迁移的消息,如个人向外泄漏者——全家处死!一部之中有十人向外泄漏,执法司抽签挑选部中曹事十人(低级官员)——斩!一层一层的斩,斩光了官员斩副都统,副都统砍光了杀都统! 血淋淋的命令,它足以震慑敢于懈怠之人,林斌颁布了这些命令后又与蒙昭在大帐详谈半日,连午饭都没有吃,只是带了一千亲卫就往广牧前线赶。 回到了广牧,林斌跳下战马时,绝影的口鼻也皆是白沫,其它不及绝影优秀的战马更是有些直接四蹄发软跪地,这已经是两骑交换驰骋的结果,可见林斌心里有多么着急。 甲贺得知林斌去了而又急冲冲复返知道是出了大事,他风风火火从前线回来,见到林斌的第一时间就问:“大人,可是要撤军?” 林斌反而是被问得一愣,愕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甲贺理所当然道:“卑下以为,必是汉国有所动静,否则大人也不会匆忙赶去、又星疾而回!无论动静大小,大人为军心所计,必不愿在此为了他人与胡虏作战,如此一来,唯有撤军?” 平时甲贺话不多,这一次可谓是语出惊人、句句言中,道是(没打错字)让林斌刮目相看。 林斌惊讶之余笑了,他走上去拍拍甲贺的肩膀以示亲昵,“我走之后匈奴人没新的动静吧?” 甲贺答:“昨夜匈奴人做出姿态想要夜袭,卑下以为此举不过乃是疲敌之策,便让没有当值的将士好生歇息,匈奴人果然没有攻城;今一早匈奴人便早早列阵作势要攻,如今正在叫阵,并无进攻之意。” “噢……?骂我呢?” “卑下不敢相瞒,正是在骂大人。” 林斌笑呵呵的再次拍拍甲贺的肩膀,“让他们骂吧,他们骂得越开心,咱们的将士越气,撤军就越有可能成功。” 甲贺迟疑问:“大人真不管汉国了?” 林斌答非所问:“不见风雨,怎见彩虹?” 第一百九十六章 针尖对麦芒 “世界上就没有完全绝对的事情。” “如此说来,大人严密封锁即将迁移的消息是为了让匈奴人重视?对与汉国决裂却是大肆宣扬,乃是为迷惑匈奴人,使得匈奴人半信半疑?” “是的。按照你们的说法,那个叫‘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匈奴人千辛万苦查到我们即将迁移的消息必然会深信不疑,他们不外乎两个打算:其一,死死咬住我们,不让我们脱身;其二,干脆放走我们,在半路伏击。匈奴人轻易查到我们与汉国决裂的消息必然不信,认为我们是在迷惑他们。两个计谋拆开用或许非但不能达到目的,还有可能适得其反,但是两个计谋一起用时却能达到非凡的效果。” 甲贺虽然一直沉默,他的智商却不比别人低,略一想就明白了整个布局的关键。 “这两天匈奴人还是一样吧?” “还是原样,胡虏只在阵前叫阵并不进攻。” “哦……” 自从林斌回到前线一直在忙于布置很少亲临战场,第一批军队已于今早向广牧后方的河目开拔,第二批的西域降兵、仆从兵、奴隶也在进行撤退的准备,留守防线主力的是狼军。 狼军总兵力有五万,是五军当中兵员最多、机动性最强的一个军团,其所属全部是以前的随战仆从。林斌用到次数最多的也是这一支军队,有创造机会多让狼军建立功勋的成份在内,毕竟只有让他们付到一份责任,这些个人才会觉得自己是汉族的一员,不重用反而会离心离德。至于会不会加剧死伤,狼军自己都不在乎,反而以此为荣,谁还有话说? “卑下有一事不解,为何大人撤军不做掩饰?” “掩饰?为什么要掩饰!我就是要让匈奴人知道,防线上的士兵正在大规模往后撤,防线越来越薄弱。” 林斌不了解依稚斜更加不了解稽善,唯一对中行说的性情有些理解,林斌做这一些也是做给中行说看,这个太监心不多疑,唯独标榜自己极善兵法,这也是中行说能在匈奴混得风生水起的根本。 一个标榜擅长兵法的人,为了自己的名声做事绝对会小心谨慎,懂得越多思考也就更多,做起事来瞻前顾后惟怕出了差错。中行说不管是为了自己在匈奴的名声还是地位都不能出错,就是这么一个人,极其简单的一个情报都够他想个老半天才敢下判断,越是清晰的情报可能需要思考的时间越久,情势却是明朗越不敢相信。 “等第二批军队撤退,你也可以带着豹军离开,会同从前线撤下来的神策军进行埋伏,等待狼军假败,匈奴人尾追而上之时听从我的命令出击。” “卑下遵命!” 林斌沉默一会,继续说:“虎军和仆从军、奴隶兵会护送部众先走,部众能不能安全退出河朔全看留守的军队,所以一定不能出现差错。” 甲贺自然是严谨应:“喏!” 此次从河朔到辽地足有上千里地,十部五军总人数超过百万,牛羊数千万计,马匹近七十万匹,行走的路线自然是需要小心规划。 撤退路线已经被参谋们规划出来:第一个方案是由匈奴本土直接向辽地进发,由于是平野居多,免不了在路上磕磕绊绊,与匈奴人一路交战的机率非常大;第二个方案是直接从汉国境内穿过去,期间大肆收刮物资、充实军需,若汉军前来就进行交战,教训一下忘恩负义的汉国;第三个方案是游走于汉国与匈奴的边境。 不用多想,林斌选择的是第三条方案,这不但是为了小心起见也是有大的迂回空间,做起事来也没有太大的顾虑,谁敢过来打谁就是了,不用特意去选择对手。而且,就算是别人不过来打,看到能占便宜也可以主动出击,十分划算。 甲贺离去之后,林斌唤来了狼军统领陈汐。 “匈奴人叫阵四天了,卑下以为匈奴人叫阵无果,必然会使出其它手段。卑下曾派出斥候,得探:匈奴人在此期间大量准备攻城器械,后方亦是在训练步卒攻城之法。卑下料想,不出几日匈奴人必要有新的动静。” 陈汐铺开了地图,简略的地图上到处都有代表匈奴人驻军营地的标志,匈奴人把兵力分得很广,除开广牧前方的匈奴主力,布置在北新的南部、中部的兵力分别是两万和一万五,在北部更是大量驻扎军队。 “嗯?这里面有问题?” 陈汐手指北新北部,“此处足有五万匈奴右谷蠡王庭部骑兵,从此处若想进入广牧需得攻破神策军驻扎之防线,依稚斜必知神策军乃我军精锐中的精锐,再有两万狼军从旁策应想攻下太难,为何还在此处布下如此重兵?” 林斌仔细看了许久的地图,“不光是咱们想玩‘虚虚实实’的计谋,看来匈奴人也乐意玩。” 陈汐恍然,“大人先前曾说匈奴必然还有伏兵,匈奴人此举是要造成假象瞒骗我军?” 有意思,非常值得深思。林斌这次最大的收获是了解匈奴人并不都是一些蛮荒之辈,其中很多人用计可能要比汉国的某些人要厉害许多。匈奴人一直都在打仗,若说经过那么多次战争还只是会‘哟嗬哟嗬’的招呼一声盲目冲锋,可能吗? “可以判断,匈奴人拖了那么久,他们的援军早就已经到达,目前可能埋伏在某个地方随时准备跳出来。按照匈奴人的兵力部署来推测,中行说这次可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布下重兵咱们就会往‘不是在那个地方’的方向想。” “大人?您是说,匈奴人之所以布下重兵即是要误导又要集结优势兵力从侧翼突破?” “可以肯定,依稚斜的五万大军到北新北部就是为了掩饰匈奴援军,新来的匈奴军队被依稚斜的军队一挡,咱们的斥候就无法再往前探索。事前是想集结优势兵力从侧翼突破,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按照林斌的判断,羌族到来的消息恐怕是被匈奴人获悉了,匈奴人没有理由不去和羌族人接触,如此一来羌族人成了匈奴人意外的援军,匈奴人必定会重新调整战策,一旦调整战策那就需要花时间重新部署,这就又为林斌设伏提供了时间。 再有,等待林斌故意散布的消息被匈奴人知道后时局又会出现新的变化,匈奴人被混乱的消息一搅,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那么肯定会猜测林斌是真的要撤退?还是设下了什么圈套?既然无法准确判断匈奴的统帅们就无法下决定是马上发动进攻还是继续观望,匈奴人没有下决定,身为战争配角的羌族军队就不会动。 “我想,匈奴人为了探清虚实,在近一段时间里必定会发动几次试探性的进攻。” “明白了,汐必率狼军痛击匈奴人,让匈奴人不敢轻动。” 林斌觉得陈汐经过一番教训后功利心还是太强。 “只是试探性进攻可以狠狠打,让匈奴人相信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坚守住。如果匈奴人退,我们继续和他们在这里耗时间。但是如果匈奴人试探过后猛攻,你就要适当做出避让,匈奴人一旦猛攻短时间内不会改变策略,你可以视情况而定,或坚守三天或五天,做出溃败姿态退守第二条防线……” 话都还没有听完陈汐就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退到第二条防线无论损失多少部下都要死死坚守住,直至我同意你退,然后才退到最后一条防线。” 陈汐干巴巴应了声“喏”。 林斌皱眉问:“你不愿意打败仗?” 陈汐心脏一蹦跶,连忙做出恭顺姿态:“大人有命,卑下就是不愿意也得愿意。”语气可以酸死人。 林斌猛地一拍案几,“如果出了差错,我亲自动手砍了你的脑袋!” 陈汐呼吸一窒,很明显是被案几发出了声响吓了一跳,赶忙保证:“必依大人之计行事!” “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就看不透呢?你不连续两次溃败匈奴人会追吗?匈奴人不追我也要砍了你的脑袋!” “卑下必定谨慎行事,想方设法让胡虏追击!” “很好,这就对了。把匈奴人引到第三条防线之后,你必需坚守住第三条防线!这个坚守也需要一个度,不能一味的死扛,你可以吸取前两次的经验,造成一个假象,让匈奴人认为你是拼了命才固守住,只要再稍微一个强攻你就守不住了,唯有这样才能让匈奴前进不得又不甘愿退后。若成功伏击了匈奴人,把追上来的匈奴歼灭,此战你功劳最大。能不能一战升任右庶长(秦十一等军功爵)就看你败得像不像,能不能把匈奴人引进来!” 陈汐一愣神,傻乎乎问:“果真?” 林斌严肃点头。 目前五军之中军爵最高的就是陈汐,这个功利心非常强烈的武将为了功勋敢于拼命,经历多次危险任务且次次完成,名列军功爵的第九阶‘五大夫’。陈汐一直担忧被其余几位达到第八阶级军功爵的统领追上,这下可好,只要完成使命就能连跳三级?再则,汉族内部多有传言,林斌要严格划分军功爵的待遇,到时候就算同样是统领,军功爵低的统领见了高阶统领也要行礼,如此可是身份的象征,怎么不叫陈汐欣喜若狂! 两人又详谈了半天,林斌为了让陈汐更好的完成任务将整个战略部署的机密部份详细讲了一遍,陈汐听后自然叹服,到后面再无疑虑,重复一遍林斌的军令内容这才怀着想要建功立业的雄心离去。 ※※※ 接下来的两天匈奴人依然是只叫阵不进攻,让林斌以为是自己的估算错误,直到林斌欲亲自去查看的时候,也就是在第三天,匈奴人迟迟发动了进攻,听到这一消息林斌总算舒了口气,命陈汐谨慎应战的同时多派斥候查探其它方向匈奴军队的动静。 这一探探出了诡异的一幕,各条战线上都有匈奴军队在调动,大股的有近一万、小股的几十到几百不等,给人一种错误的印象,好像整个区域都有匈奴军队在集结又分散、分散又集结? 林斌尽管迷惑和着急,但是他却不能轻举妄动,只有耐心等待。他不停地在地图前渡步,地图上代表匈奴人军队的标志贴得北新~广牧战场满满皆是,他重复按照情报比对匈奴军队的布局,还是没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匈奴人想干什么?” 一条从战场传回的战报终于让林斌明悟,陈汐在战报上有一段写到‘敌军经过三轮试探便发动了猛攻’。 “三轮?” 仿佛能从陈汐的战报想象出当下作战的场景,所谓猛攻一般都是不计伤亡,匈奴统帅的确也是不计代价的想要填平横在阵地的两条渠沟,一队匈奴步兵被弓弩射死在渠沟附近马上又新的一队匈奴步兵嗷嗷大叫冲上来,经历一连串的血战后渠沟终于被匈奴人的尸体填平。第一条渠沟障碍消除,匈奴人终于把牢牢藏住的攻城器械搬出来,又是用人命把第二条渠沟填平,开始了真正的进攻? 林斌从战局的发展明确知道了情况出现了新的变化,至于是什么变化,这还有待观察。原先还在迷惑匈奴人想干什么的林斌得知正面战场激烈后反而轻松了下来,他觉得匈奴人之所以调动军队应该是想掩饰这一次猛攻,想要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怕的不是匈奴人不拼命猛攻,如果匈奴人继续只叫阵不进攻才让林斌害怕,林斌要的就是匈奴人的猛攻!匈奴人不猛攻林斌怎么执行下一步的计划? 匈奴人从正面猛攻不过一天,其它方向的匈奴军队也开始了自己的动作。与之正面的猛攻不同,其它方向的匈奴军队都以袭扰为主,每次都是小打小闹一场然后迅速退兵,退了没多久又有新的匈奴军队过来袭扰,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一幅就是拖住你、咬死你,不和你拼命就是不让你有个空闲休息的架势。 为了应付匈奴人的‘狗皮膏药’战术,各条战线的主将不得不向后面请求增兵,然而在各大军团都向后面撤退的情况下林斌哪有兵力增援?只有下令适当的收缩防线,让出不甚重要的地段,集结兵力囤聚要地。 五军一龟缩,匈奴人又迫不及待的跟了上来,还是向前面那样,不和你拼命,就是想恶心死你。 “此又是扰敌、疲敌之计。” 除开实在无法抽开身的黑旗军统领蒙昭、狼军统领陈汐,虎军统领吕炎、副统领林博尔、林度步(其余张贺、赵军、姬合领军未到),豹军统领甲贺、副统领燕戈、萧安、(其余陈道、冯明、车义领军未到);神策军副统领霜、韩安、赵佐、(侯傅、樊亥领军未到),等数十名参谋皆是接到军令星夜赶到前线,此时正齐聚中军大帐。 林斌坐于首位静静看着刚刚讲话的吕炎,示意吕炎继续往下说。 吕炎心里颇为忧虑,他却是不能表现出来影响军心,只得尽量平淡:“炎以为,匈奴人目前并不知晓我军作何打算。匈奴人之所以全线发动,不过是在试探我军虚实罢了。” 甲贺也是点头:“该是如此。” 林斌再看看其他将领,发现将领们基本上都同意吕炎的观点,唯有燕戈和韩安似乎有点不同的看法。 “有人有不同的意见吗?” 韩安老成不愿出来驳了吕炎的面子。 燕戈年轻,年轻人做事有年轻人的冲劲,他霍地站起来直视林斌,洪亮声道:“大人,卑下有话讲。” 林斌乐呵呵笑一下,算是鼓励,示意燕戈大胆讲。这一次招集各部统领、副统领前来本就是想听听他们的建议,观察他们在想什么。 燕戈不敢造次,他恭恭敬敬地向林斌行礼,之后又是向各位同僚抱拳,这才说:“吕统领之言末将完全同意,只是稍有补充。戈以为,胡虏必然不甘愿被我军挡在广牧前进不得,此次大规模试探乃是在寻薄弱处,乃是在为藏设的伏兵寻找突破口。戈还以为,匈奴人必定是和羌族人联系上了,今番全线发动乃是在吸引我军注意力,为羌族人做掩护!” 吕炎眉头非常明显的一挑,露出了欣赏的表情。他担心的正是炎地沙漠后面的羌族军队,算算时间匈奴人的确是该和羌族人联系上了,要不然匈奴人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才有动作,甚至是不惜代价强攻。 与众将相反,林斌完全不担心羌族人会突然冒出来,炎地沙漠纵深足有七八十里,沙漠行军又和草原不同,那不是单骑或者十几骑的赶路,是行军!五万军队若想穿越七八十里的沙漠至少需要半个月,就算是穿越过来了,在黑旗军的截击之下,羌族五万军队的下场不会比先前匈奴的休屠部、楼烦部好多少。可以说,有了斥候监视的羌族五万大军需要去注意,但却不用担心会突然冒出来。 当然,林斌有必要讲出自己的见解,防止麾下将领在作战时分心。 众将听后足足愣了半响,吕炎与甲贺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是不知道林斌对蒙昭有信心呢,还是以前杀的羌族人太多了,根本没有把羌族人放在眼里? “各位袍泽,我这一次将你们召唤过来没有别的意思,我想亲耳从你们这里听到你们对此战充满信心,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完成我托付给你们的任务!” 该笑时笑,和麾下将领笑得畅快,但是到了该严肃时,林斌所表现出来的绝对是强势的一面。 “此战事关全军存亡,不容有失。先前我对十部颁发了‘十七杀令’,现在我也要给五军、给你们颁布!” 将领们屏住呼吸,齐齐站起来。 “辄出号令,乃改易旌旗军号者,重治!若号令未便,须合改易者,先申主将!” 难得从林斌嘴巴里蹦出一段符合这个时代的话,它却是让众将一肃,不敢再想其它专心倾听。 “怯懦不堪,冒名顶替,阵前逃脱,死罪——斩!” “前去上阵,临阵疏失,甘死偿命,死罪——斩!” 林斌目光炯炯盯视众将,从他嘴巴里又蹦出五个冒犯必斩的军法,这些早就定下的军规,现在又临场重复,明显就是警告众位将领:此战的重要性。 “末将遵命!必谨记!” 第一百九十七章 狼军陈汐 陈汐站在旌旗之下,他脸色狰狞,身上鱼鳞甲胄粘着肉块似乎刚刚亲自上阵搏杀,手中的横刀血迹未干。声声弓弩箭矢脱离弦线的作响,天空忽地一暗,尖锐的破空声道道,有如雨点一般的利箭在空中飞越。 观前方,从人体涩流出来的血液仿佛可以汇集成溪,草皮好像被换上了新的戎装插满了箭矢;毫无阵法可言的匈奴步兵像蚂蚁一般蜂拥向矮墙,这些匈奴步兵武器简陋甚至没有盾牌,箭雨落下,不绝于耳的惨嚎声悦耳奏响,中箭身亡的匈奴步兵叠叠而立,尸山成堆。 匈奴人三次试探性进攻后就开始强攻让陈汐感到意外却没有心忧,防御正面战场的部队本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早来或者晚来却无所谓,就有如许多人所设想的那样,早点打也省了布策斗智的费劲事。 今天是匈奴人强攻后的第三天,按照林斌的要求,陈汐目前已经可以假败而退,然而陈汐却不想这么早退下去,因为没有什么比身在战场看着胡虏被己方箭矢大量射死射伤更加赏心悦目的景象。 狼军多为擅射之士,三天内杀敌至少三万,杀伤无计。当然,杀敌越多就代表箭矢消耗越大。目前陈汐麾下还有近两万枝弩箭、三十余万枝普通箭矢,如果匈奴人还是继续强攻,这些箭矢至少还可以用一天半的时间。 功利心和好胜心斗是陈汐的弱点,他没有清楚的看清自己,做事就显得有些意气用事,等待有人提醒作战目的时,他仗打过头了也已经来不及调整,唯有想方设法表现出好像守不住了的姿态。 “坚守之势太过顽强,若一时间示弱败退,匈奴人必不会相信?” 道道破空声再一次响起,陈汐下意识抬头往上向看,他看见的时成千上万的箭矢遮住天空,密集的箭矢甚至让光线无法穿透而下,放佛有一道黑布掩盖了大地,它速度极快地往前推移,等待太阳重新崭露头角的时候,耳膜里已经是被临死前的惨叫塞满。 匈奴步兵的冲锋被箭阵一阻出现了断层,大约三千余在箭阵下幸免的匈奴士兵仿佛没有看见身旁还在不断倒下的同伴,他们势头不减,犹自叫喊‘啊啊’的音节拼命狂奔。 “放他们过来!” 军令一下,后方箭塔上的弩兵看见号旗压制了射击的欲望。 立于墙面的长戈手和横刀手再一次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们是近战之士,敌人没有冲上来就无法建功立业,没有机会建功立业那他们永远都只会是一个最底层的士卒!十部五军的社会制度太特殊了,如果没有军功爵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多少人舍生忘死就是为了那即代表身份又能让家人在十部中获得良好待遇的军功爵位! 陈汐完全不去看那些即将爬上墙面的匈奴步兵,他对麾下的将士近战能力信心十足!此刻,陈汐目不转睛盯视的是匈奴人的本阵,匈奴人没有战旗、更加没有旌旗,有的只是用毛鬃别起来的木棍蠡。虽说有民族差异的成份在内,但是陈汐不无恶意想:“或许匈奴人就是为了让人看不清楚军队番号才不愿意设置旌旗?匈奴人是怎么分辨主力部队和辅助部队的?”他又忘了,游牧民族不但缺铁少铜更加缺少布匹,哪里来的多余布料做军旗。 匈奴本阵十分厚实,但是由于游牧民族的部落群居天性,很容易就能看清楚大概有多少部落被集结起来准备进攻。目前立在阵前的匈奴军队大约八股,以右贤王部为中心,菰浑部、屠申部立于左右两翼,其余小部落像是在巩固大阵一般的立于外围。 只有身临战场才有真正了解什么叫战争,那是血与肉的绞杀,呼喝和惨叫互相辉映的世界,身为士兵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箭矢要了性命。 坚守的狼军近战之士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们因能够让手中的兵器继续收割而欢喜。这些战士舍不得推开匈奴步兵搭起来的攀城梯,他们紧握武器牢牢守在攀城梯附近,见有人探起头来,手持长戈的狼军战士第一时间刺出武器,一朵血花从敌人的胸膛暴起,溅在已经满是血迹的墙面上,敌人将要落下去之际,一把横刀挥闪而过,一只大手迅速的伸过去将敌人首级抓住,瞬间又缩了回去。 墙面边上堆满了狼军斩下的首级,视一什的斩获多寡而定,血淋淋的首级被叠成了品字形,像极了京观!所谓京观就是把敌战死首级或者尸体堆成一个像极金字塔形状的土堆,用土盖夯实,一般就是用来威慑敌军。当然,这里随便叠起来的人头堆只是战士们为了方便计算一什的军功而作。 为了避免抢功而伐杀袍泽的情况出现,五军有明确的计算军功方式,其一就是一什内的军功战后由该什的什长统一计算,一层一层往上面核计。另外,还有一个照顾没有办法在战场斩下首级的军功奖励制度,那便是每一次战争,以曲为最低单位,每获胜一次集体记功勋一次,按照军功爵的品阶而定,例如普通士卒在获得三次集体功勋,经核实有无参战授予一级公士军功爵,颁发一级公士肩章。依此类推,随着军功爵越高需要的集体功勋也就越多,到了第五级的‘大夫’级别时不在享有集体军功制度的待遇,但是每一次大战役获胜后会获得‘大夫’以下所没有战役勋章,以此标榜荣耀的价值观。 良好的军功制度能够让士兵有奋战的欲望,这些军功制度当然不是林斌自创,他是从所有认知的军功制度上借鉴了可以取用的过来,然后再加以改进,之后才被真正的使用。 现在,正是被特别的军功制度驱使的士兵,他们无不渴望能够多杀敌人,换取不平凡的社会地位! 一名狼军战士刺出去的长戈穿透了匈奴士兵的胸膛,这名狼军战士欲使劲将长戈抽回来,不料还没死透的匈奴士兵双手抓住长戈的木杆,狼军战士下意识用力要再扯,他却是被匈奴人失去生命的尸体拉着往前蹭了几步,要扑出去的时候后腰被人抱住,一道寒芒闪过长戈的木杆被斩断,他身子一轻往后跌去,回过神来才发现是袍泽救了自己。 “发什么楞,还不去取新的兵器!” 这句话绝对不是汉语,它是阿尔泰系语言,正确来说应该叫‘鲜卑语’。说话的人以前是个鲜卑人,部落战败后他成了随战仆从的一员,新军改组时被升任什长军职,自此他认为自己已经是一名汉族人,不再是没有文化、没有荣誉感的鲜卑人。 失去兵器的狼军战士本是无姓小族的一员,虽然现在已经是汉族的成员但还是遗留以前的习惯,面对官长的怒喝只有遵从没有抗拒,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兵器,只有随便从地上捡起匈奴人的弯刀,刚直起腰眼前却是成了漆黑一片,他怪异的想:“这么突然天黑了?”之后失去意识。 不是天黑,刚才说话的什长亲眼看见一枝流矢飞射而来,直接穿透部下的脑门,飞溅而来带有脑浆的红白血液洒在了他的脸上,鼻腔里腥味十足。他脸色变得狰狞,疾步而上一道剁在攀上来的匈奴士兵脖子上,挥洒而起的血液再次溅来,这一次他没有眨眼睛,嘴巴不断痛骂,手中的横刀一次次劈出去。 箭阵的协助之下,陈汐有选择的放更多的匈奴人上来,防御城墙的长戈手和横刀手压力瞬间剧增,不少墙段甚至有匈奴人攀上墙面与狼军在墙面展开了厮杀。 陈汐在两位副统领的劝解下终于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命令后方布列箭阵的弓弩手减低箭阵的威力,利用每次发射箭矢的密集程度给匈奴人一个印象,告诉匈奴人驻守的军队箭矢越来越少,已经在节省箭矢。当然,他算起来已经是一名资深的军人,知道短时间内匈奴人不会那么容易上当,需要把握适当的度,也需要付出一定的死伤才会达到目的。 “死伤多少才算惨烈?” 陈汐拿定主意了,不能死伤太多,麾下的士兵可都是他以后建功立业的根本。 ※※※ 到了正午时分,匈奴的统帅右贤王稽善没有再派出进攻的部队,而是下令暂停进攻,叫麾下的士兵吃饱喝足准备下午再攻。这一次稽善不打算派出杂兵,倒不是他察觉汉军箭矢减少密度,而是认为驻守的汉军经历三天的血战肯定疲惫不堪,应该派精锐上去试探一下,如果汉军应付吃力,那就要发动全面的进攻了。 “右谷蠡王派人来说了,他已经找到了汉军的薄弱处,一天之内就可以做好强行突破的准备。我也派人严加拷问了从战场上拉下来的汉军,得知这条城墙之后还有一条更加坚固的城墙。为了配合右谷蠡王庭部的强行突破作战,我们在明天傍晚之前必需击溃挡在前面的汉军,把汉军赶到第二条防线!” 稽善左手捏着羊肘子,右手不断在空中比划,由于嘴里塞满了羊肉说话有点模糊不清。他眼神锐利地扫视围在旁边的各部俾小王,特别注意菰浑王和屠申王的脸色,很想看清这两个三天之内损失一万余战士的俾小王心里在想什么。 菰浑王和屠申王心里自然是极其怨恨稽善,他们带来的军队在几次作战中减员了将近三万(含失去战斗力),上两拨负责强攻的步兵有六份之一就是他们部落的战士。两人为了证实贺兰山匈奴人不是失去爪子和牙齿的狼可谓是下足了血本,得到的是一句不咸不淡的称赞。 现下菰浑部和屠申部加起来,能够作战的士兵不超过四万人,已经无法威胁右贤王部,不过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怨恨归怨恨,他们是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还去和稽善硬碰了。 贺兰山前来的部落,两个最强大的部落都是敢怒不敢言,可以想象其它小部落的俾小王对稽善的态度有多么恭顺。 稽善咬一口羊肘,嘴巴使劲的搅动,吞咽下去后又说:“下午由右贤王部的勇士负责主攻正面,左右两翼由菰浑部和屠申部负责。其余的部落作为预备队,列阵在后面,只要我右贤王部一旦攻上了汉军把守的城墙,你们就要马上冲上来!” 屠申王和菰浑王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很想站起来拿刀子剁了稽善,考虑到剁了稽善自己也活不了,只有忍气吞声应:“攻就攻!” 菰浑王狠狠地抓起皮袋灌了一大口酸辣酒,阴恻恻说:“不愧是右贤王啊!早上看到汉军的箭矢射击的次数变少,发射的箭矢数量也降低,马上就愿意把麾下娇贵的男人们召唤上来了!” 听到这话,那些俾小王都看向稽善,某些在战争中损失过半的俾小王心里无不被勾起了怒火,打量稽善的眼神变得无比恶毒。 稽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安排那些小部落跟在后面是为了拉拢,没想菰浑王一句话立刻击碎了某些俾小王对自己的感激,一些在作战中损失很大的俾小王更是用恶毒的眼睛看自己,很明显菰浑王是故意这么说?稽善暗想:“没本事又桀骜不驯,要想办法将菰浑部的主力灭在河朔!” 一阵勾心斗角,决战前的匈奴人火爆味道变得异常浓烈,像极随时都有可能从口角冲突演变成武装内讧。东部和西部的匈奴人矛盾的存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其实如果不是贺兰山的匈奴部落加进这场战争,单单是右谷蠡王庭部和右贤王部或许打得还会轻松一些? 正是以上匈奴人的不稳定让战局多次出现变化,从某一个方面来说,甲贺引贺兰山的匈奴人过来这一步算是做的非常漂亮。 身在对面的狼军统领陈汐自然是不知道匈奴内部发生了什么事,他接到部下的汇报,战败投降的休屠王和楼烦王已经被‘护送’到达前线,部下问是不是直接将休屠王和楼烦王押到最前线。 陈汐午饭只是随便啃了两张饼,巡视期间收到部下的汇报后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自家大人在这个时候让人将休屠王和楼烦王押解过来绝对是含有深意。 陈汐问部下:“休屠王和楼烦王现在在何处?” 部下答:“由‘王’的五百亲卫亲自看守,目前停在第三条防线。” 陈汐重复呢喃“第三条防线”终于会意,明白自家大人让人押解休屠王和楼烦王过来第三条防线是帮助自己坚守,打算用这两个已经投降的匈奴部落王威慑进攻的匈奴军队。这才刚想清楚,心喜自家大人多谋擅算的时候那边匈奴人的号角声马上响了起来。 经过半个时辰的用餐休息,匈奴人又是在阵阵号角声中摆开阵势,这一次右贤王部的士兵总算摆在了整个阵列的最前面,右贤王部的攻城方式与贺兰山军队不同,贺兰山的匈奴军队攻城前是徒步,而右贤王部却是骑着战马在列队,相比之下,多年没打仗的贺兰山匈奴人确实是比常年征战的东部人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陈汐远望而去,列阵的匈奴军队没有代表归属(番号)的旌旗,但他仍是在第一时间就判断这一次负责进攻的是匈奴的精锐。 “稽善终于舍得拼命了?” 不止陈汐疑惑,负责指挥左翼的防御作战的狼军副统领常昊也是感到迷惘,因为摆在常昊前面的也是一股骑在马背上的骑兵,这股骑兵没有携带任何攻城器械,连一张攀城梯都没有。 常昊派人告诉统领陈汐,将自己的判断禀告。 陈汐陆续从防御左翼的常昊、右翼的曹社(du)那里接获情报,得知左右两翼的匈奴军队是骑兵,而且没有带攻城器械和攀城梯,他竟是“哈哈”一阵狂笑,“这老家伙(稽善)肯定是得罪人了!” 得出这一判断不难,左右两翼的匈奴军队这么做明显是在说“我不进攻”,潜在台词是“稽善才是进攻的主力”,无疑是在泄露军情。 笑过之后,陈汐摸着下巴(学自林斌),颇为郁闷,“一波三折啊!” 可以想象,左右两翼不攻,只有右贤王部的军队攻,如果狼军在这种情况下败了,那就真的是太假了。 一阵战前的宁静…… 右贤王部的骑兵动了,大约五千轻骑驰骋而上,一路战马踏的是尸山血海,飞溅的人肉或血液粘得飞驰的马匹胯下皆是。不出一小会,第一波进攻的匈奴骑兵接近矮墙约五百步,匈奴的士兵利索跳下战马,那些战马在主人跳下去后自行四蹄齐踏,向左右两边自行奔驰。 陈汐眼瞳一缩,心道:“这才是匈奴人能够成为草原霸主的根本!” 训练有素的右贤王部下马之后没有马上发动冲锋,他们在号角声中集中,随后立盾阵,等待第二批同伴驭马向前,这五千右贤王部的士兵才踏步向前。 陈汐抬起右臂,放声吼:“大型箭阵!” 鼓手敲动了战鼓,不论是站在墙面、箭塔、还是在墙面后布列箭阵的弓弩手都是进行放箭的动作,一瞬间点点利芒在刺眼的阳光下闪烁。 匈奴人当然听到了战鼓声,他们对这个节奏的鼓点并不陌生,每次只要汉军一敲响这种鼓点,那么从天空落下来的箭矢绝对要比雨点来得密集。列阵踏步前进的右贤王部士兵下意识的互相靠拢,试图减少间距让盾阵变得密不透风。 狼军的弓弩手屏住了呼吸,由于射程不同,断不可能是一次性全军发射箭矢,他们随时等待切换位置。 第二批匈奴骑兵再一次接近矮墙约五百步,他们仍然是弃掉战马,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再立什么盾阵,而是吼叫着马上进行冲锋。 陈汐的眼睛彻底眯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很快,呼出去的气也是热的。他既兴奋又激动,额头和握住刀柄的手掌冒起了青筋。几天来狼军的交战对象一直都是杂兵似得匈奴人,现在右贤王部总算上来了,既然是要假败,那无论如何也要多杀死一些匈奴人,能够杀伤匈奴主力右贤王部的士兵,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听我号令!!!” 亢奋的吼叫,它在右贤王部立成盾阵的进攻部队接近三百五十步、第二波冲锋部队位于四百步、第三波军队在五百步开外的时候被咆哮出来。 “射!” 弩机特有的发箭声响,天空重新被密集的弩箭覆盖…… 第一百九十八章 箭阵之势 “箭袭!!!” 撕心裂肺的吼叫,列阵前进的右贤王部刹步一停,用最快的速度高高举起盾牌搭成了一个犹如龟壳一般的防御盾阵。 后方冲锋姿态的匈奴士兵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们不顾一切地往地上扑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试图挡住满天的箭雨;有人眼疾手快地拉过一个已经阵亡的尸体往自己身上叠,更有人跳进凹地缩成一团,一瞬间箭阵范围之内除了持盾立阵再没有一个站立的人。 呼啸的箭雨直接跃过立盾阵的匈奴士兵,它们飞出大约四百步的距离改变了飞翔的轨迹,倾斜着一层一层地往下落去。第一波先至的三棱箭头在半空中翻滚,发出了刺耳的破空声,它‘唆’的一声钻进了地面,瞬间地上钉着一排整整齐齐的弩箭,它的尾栝摇晃吸引了趴在地上的匈奴士兵,看得这些士兵眼睛发直。 趴在地上的匈奴士兵根本没感觉庆幸,他们看见的是汉军发射来的弩箭成波浪射法,每隔开一步左右的距离必定会有一排箭雨落下,‘嘚嘚——嘚嘚——’一排一排往前推射。等待推射的箭雨靠近了匈奴步兵,他们之中有些人受不了眼睁睁看着要命的箭矢推进重新爬了起来,惶恐地转身就往逃。 ‘噗叽——噗叽——’ 怪异的声响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箭头射中了阵亡者的躯体溅出的是黑色的血花,随着三棱箭头恐怖的覆盖,趴在地上的匈奴人接连中箭,被射中要害自然是马上身死,没有被射中要害的人则是惨叫出声,忍受不住痛苦原地翻滚。 前方不断的惨叫让后面的匈奴士兵听得心惊胆颤,越多人意识到就算是趴着也无法避开汉军的箭阵射击,原本犹豫的人也飞快爬起来不顾一切掉头就跑。然而,人奔跑的速度注定跑不过飞射的箭矢,视距离长短,不断有拼命奔跑的匈奴士兵后背中箭扑倒在地。 用尸体挡住弩箭的匈奴士兵原本还在庆幸自己聪明,但是当弩箭射来穿透了阵亡者身躯钻入自己的身体时,换而代之的是愣神,随后是惊讶的惨叫。 三棱形状是现代子弹的模式,经过不断的试验,三棱形状远程攻击的穿透力是所有尖锐形状中最强的一种。最早发现这一个重要问题的国家不是别人,就是被誉为中国史上最强的军队——秦军!在没有风洞等科学试验的条件下,秦人是怎么判断三棱箭头的威力,并设立专门的三棱箭头生产流水线,这一切一直是一个谜。 三棱箭头加上是弩箭,想要穿透人体没有太大的难度,一轮箭阵之下,趴在地上的五千匈奴士兵等箭雨结束后能再次站起来的不足两千。这两千残兵稍微愣神后又在军官的驱赶下向前奔跑,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因为脚软跑得有些慢,还没接近前面立盾阵的友军就被箭塔上的弩手逐个点名,最后能与盾兵回合的匈奴士兵不足五百。 第三波右贤王部的骑兵在接近五百步的距离后没有弃掉战马,这一次他们选择越靠近越好,五千骑向前推进了约百步,期间又践踏死不少刚刚被射伤没有死的同伴,在四百步的距离时,这些匈奴人看见汉军的方向从地面又升起一朵黑云,那是汉军再一次发射箭阵了! 匈奴骑兵反应很快,他们急急跳下战马,绕身到战马后面尽力将身躯缩起来。箭雨瞬息而至,战马的悲鸣声剧烈的响起,有些射中马颈的弩箭还是穿透而过,中箭的匈奴士兵当然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倒地前或许会想“汉军的弩机好恐怖”等等? 波段性的箭雨依然推进,后方的马群听见了同伴的悲鸣,它们变得躁动不安,缰绳被死死勒住之下奔跑不得,竟是将马屁股转向了箭雨袭来的方向。这就发生了很怪异的一幕,处处可见马屁股中箭的战马高高扬起前蹄,不是踢踏主人就是悲鸣着扯着主人狂奔,狂奔之下互相碰撞,伴随着箭雨,骑马靠近前线进入箭阵射程的五千匈奴人死伤大半。 “刚才谁说汉军发射的箭矢数量变少了?” 稽善曾经不止一次的看过汉军发射箭阵,他以前所看见的箭阵当然也密集无比,但是这次他觉得这支汉军的箭阵有些不一样,而到底是个怎么不一样法,由于距离太远没能看仔细。 稽善扫视周边的各部落王,语气里尽是嘲弄,他再一次重复:“菰浑王说汉军的箭矢变少?” 各部落王没敢吭声,深怕稽善受不了伤亡把出声的部落再一次推上去送死。他们当然是看见了汉军的恐怖箭阵,突然觉得前几天的攻城就像是儿戏,此刻汉军所表达出来实力才是汉军真正的战斗力,不由感到无比庆幸,如果汉军早发动这种厉害的箭阵,派出去的人可能一个都没有办法回来了? 有人回报了左右两翼的情报,稽善听后也不动怒,他早料到菰浑王和屠申王会按兵不动,甚至有可能带着军队调头就走。稽善在等待,不止是等待汉军露出破绽、更是等待菰浑王和屠申王做得更明显一些,最好是和汉军暗中联系,只要菰浑王和屠申王做得过份,他就能找到借口灭了菰浑部和屠申部的主力,立时把贺兰山归纳进右贤王部的管辖范围就不存在阻力了。 “你们都听到了?” 各部落王木呐点头,大部落之间的争斗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还是只点头不说话比较好。 稽善“嘿嘿嘿”笑了,他不再讲话,将注意力转向战场。 第三波骑马靠近战场的骑兵半路被打残让匈奴的前线指挥官得到了一个教训,在战场布满死尸的情况下,用骑马步兵去发动进攻是不理智的行为。右贤王自然是无法面面俱到,身为主帅他也就是注意一下汉军的动静,至于怎么攻城、用什么方法攻城,这些都是前线指挥官的职责。 第四波进攻的匈奴部队吸取教训,他们干脆连马也不骑了,大肆收集盾牌,想借鉴第一波攻城部队的前进方式。 ※※※ 不是全面的指挥官有时候会因为顾及某样东西而遗忘掉什么,此时匈奴的前线指挥官就忘掉了前面还有部队立成盾阵龟缩在箭阵可及的范围,没有得到命令的盾阵不可能向前,就这么待在原地发傻,高举盾牌的士兵手臂酸疼,单单这些或许还没什么,但现在是正午! “好热……” 闷骚一般的龟壳,待在里面的匈奴士兵又是穿着兽皮衣服,他们全身早已经被汗水浸得滑腻腻,成半蹲的腰杆的肌肉忍不住颤啊颤,这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才会出现的现象。 狂西狂就是被闷在盾阵的一员,他多次兵败早已经被剥夺了军职,就是财产也被稽善以战败为由没收,此刻已经是一无所有。他身处的位置还算不错,是盾阵的最后排,有时还能悄悄地转头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就在他要再一次悄悄转头呼吸的时候,眼角却是看见了以前的部下、现在的官长。 无论是在何时何地必将存在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嚣张之辈,以前狂西狂任万夫长时别人对他尊敬有加,被剥夺军职和军队后,原本卑谦、被一吼就战栗的部下开始得意起来,利用职权欺负以前的官长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好像这么做可以标榜自己是多么的强大和高高在上。 狂西狂的后腰挨了一击暗拳,他闷哼暗骂“祖奶奶的!”,嘴巴却是紧紧闭牢,又再挨一击重拳后终于忍不住痛叫出声,高举盾牌的手臂也由于肋骨断折而落了下来,这一落就像是塔罗牌被推翻了那般,后阵的盾牌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瞬间陷下来一大片。 原本就手臂酸痛的匈奴士兵盾牌落下后悄悄松了口气,他们没有马上又举起盾牌,而是伸手过去不断拿捏酸疼的手臂,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那个阴狠出拳的匈奴百夫长见盾阵缺了一大片更是脸色狰狞,他径直高举弯刀就往狂西狂的后腰劈去。 狂西狂嘴角涩血,肋骨折断的疼痛让他几乎发狂,看见有人挥刀顾不得疼痛原地翻滚,翻滚期间不断吸着冷气,疼得是两眼赤红、脸部肌肉不断抽续。他翻滚避开了劈来的弯刀,爬起来成半蹲的姿势,咧嘴狰狞笑了。 匈奴百夫长脚步一撮,挥刀欲再劈,不料弯刀刚举起来,自己的背后立刻传来了火辣的感觉,还没来得及转身前胸一涨,低头只瞧冒着寒芒的刀尖刺穿而过,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矮墙之上的狼军将士眼睛不瞎,见到匈奴盾阵一乱马上做出反应,两屯弓箭手在号令声中松开了手指紧抓的箭栝,箭枝脱离了束缚升向天空,成攒射姿态飞向矮墙前约一百五十步的匈奴盾阵。 “去他祖奶奶的!是老子的兄弟随我走,咱们不去送死了!” 这五千匈奴步兵有大半就是狂西狂带出来的,这一呼喊之下立刻有人响应,他们叫的欢快,没想迎面射来一大唆箭矢,慌乱之中为了保命的匈奴士兵下意识就是将盾牌挡在自己前面。人人自顾自己的情况下,盾阵失去了应有的防御力,一些没反应过来的匈奴士兵傻傻举着盾牌,结果就是前方那人没举,箭枝穿过了空隙,他的前胸爆出了血花。 狂西狂现在给知情者(比如菰浑王和屠申王)的印象就是他为右贤王卖了半辈子的命,被剥夺军职和财产应该会有一肚子火气,接连受了委屈,现在更是有人在阵前使阴的,绝对会火冒三丈! 狂西狂吼到一半却是失去了声音,顾不得提醒其他人,抓起盾牌连忙蹲下,这一蹲马上听见箭头钻进人体的‘噗叽——噗叽——’声,到处充满了惨叫。 “祖奶奶的,演也要演的真一些,不过死了就划不来了!” 崩溃一角,矮墙之上的狼军自然不会放过大量杀伤敌军的机会,加入攒射的弓箭手越来越多,射速也越来越快,无比兴奋地挽攻就射。 狂西狂半蹲退后,嘴巴不断念叨:“老家伙(稽善),这一次可是卖命替你做事了,灭了菰浑部和屠申部后,如果食言,就怨不得老子和你拼命!”,他还不忘招呼亲信聚集部下,打算转折去左翼投靠和稽善不对头的菰浑部,想寻得庇护。 为了应付即将又冲上来的第四波匈奴部队,狼军停止对已经崩溃的匈奴发射箭矢,他们放声嘲笑还有四千余兵力却‘呼啦啦’调头就逃的匈奴人,不知道有假败任务的狼军将士坚信此战自己这方能够获得辉煌的胜利。 陈汐是既喜又忧,喜是麾下将士的战斗力强悍、中等军官的反应快速、懂得抓住战机。忧?有很多值得忧虑的东西,他可以预示在损失约一万兵力之后右贤王稽善肯定要下令撤兵,重新换上那些不堪一击的小部落杂兵,这样一来想要假败就真的难了。 “还剩下不到五千枝弩箭,二十九万枝箭枝……” 陈汐一咬牙下令弩兵停止射击,希望可以吸引匈奴人继续强攻,他心里不断祈祷第五波匈奴人赶快列队准备冲锋。 第四波的匈奴部队收集盾牌后已经在踏步前进,这些被誉为右贤王部精锐的士兵看到战场上躺满己方阵亡者的尸体后,他们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恶寒,前方这条阵线前前后后已经挡了他们将近一个月,零零总总付出十几万人的代价后(包括北新一战),阵线屹立不倒,没人希望自己会是下一个躺在战场上成为一具死尸的其中一个。 狂西狂这一退直接挡在了第四波进攻部队的前方,后面的匈奴人可不知道前面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那些迈步狂奔的人是受不了压力才败退下来,这又严重打击了即将进攻的士兵们的士气,迈步的节奏虽然没有改变,但是前进的速度却是大大降慢了。 胡思乱想是人的天性,列队前进的第四波部队被狂西狂等退下来的士兵一撞,整个阵列变得四分五裂,最后干脆也调转方向跟着跑,好好的一次进攻就这么夭折了。 陈汐愣住了,他无比苦涩的喃喃自语:“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败啊?” 谁能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稽善不但知道,这一切还是他安排的。他早就设计好立盾阵防守的第一波进攻部队应该怎么样才能崩溃,败一定要败,但是不能死太多人,第四波冲上去的部队也恰好立在了最妥当的位置,被撞乱阵型是谁都能看见的事情,但是身处箭阵之外就算是乱了也不会遭受损失,重新摆阵也就是了。 “负责指挥盾兵的人是谁?” “回王爷,是纳拉千夫长。” 装腔作势,稽善心里乐开了花:“只要菰浑王或是屠申王答应庇护狂西狂,就有借口征伐了!那时菰浑部和屠申部的东西就全部归我啦!” 既然是装腔作势,那稽善就要演的逼真一些,鉴于旁边有众多小部落的俾小王存在,他戾声咆哮:“找到他,砍了他的脑袋!” 能砍,绝对能砍掉那个千夫长的脑袋,不过要专门派人到战场慢慢找,绝对能够找到脖子上插着一枝利箭的纳拉尸体。 “王爷!那……溃败下来的军队改变方向了,他们往左边逃了!” 稽善表现出来的是愣神、错愕、不理解,心里却是欣赏狂西狂,认为狂西狂办事效率不错,值得嘉奖。 “跑在最前面的是狂西狂!” 稽善还是继续愣神,直到后面的部落王们对溃败的部队往左边逃的举动议论纷纷,他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的咆哮:“该死的东西!”,他也就只是大声吼出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刻意压低声音,让人听上去模模糊糊,只能听见‘菰浑王和屠申王这是收买……’‘……要乱我军心’‘狂西狂投靠……’等等的片段。 匈奴的部落王们胡思乱想,想到的太多,脸色也越来越诡异…… 相对于匈奴在战争期间还在不断的互相算计,有各自的心思,狼军统领陈汐的想法就要简单许多。 陈汐没有看见匈奴统帅派出第五支进攻的部队,但也没有看见匈奴人就这么退下去,他心情无比郁闷地拍击刀鞘,只差放声大吼让稽善赶快派出新的部队进攻。 “统领……” 不用回头陈汐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那是狼军的军参谋方浩,一个斯斯文文满脑袋坏水的中年人。 “这下完了,再拖下去大人肯定要砍了我的脑袋!” 方浩倒是显得非常平淡,“不知统领需要何种模样的败退?” 陈汐没好气,“当然是败得越逼真越好!” 方浩笑得极其自信,他步伐迈得铿锵有力,俯身过去在陈汐耳旁窃窃私语…… 陈汐听得两只眼睛不断转悠,听到一半猛地一拍大腿,“好!好!”,他心里的苦涩被方浩的献计一扫而空,换上的是无比的惊喜。 两人阵前一合计,陈汐接受方浩的建议,命令方浩马上下去准备,务必办妥,并许诺如果计谋成功将会亲自向林斌为方浩请功。 这一轻松好像什么事都能一想则成似得,陈汐祈祷的匈奴人第五波进攻部队又开始在集结,有了方浩的献计,陈汐再无顾虑,他命令全军必需拿出最强悍的气势,狠狠地把匈奴人打疼。 有了军令,指挥弓弩手的军官终于能放开手脚,比之稍前的箭阵之势更为凶狠。 箭阵威力恐怖之极,匈奴人的第五波进攻部队连矮墙一百步都没有靠近就死伤过半败退下去,稽善派出的第六波进攻部队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直至打到傍晚,这一天的战事才算结束。 稽善获悉菰浑王接受了狂西狂的投靠,这让他因为攻势阻待不前生起的郁闷淡化了一些。军队退后休息,稽善却是领着各部落的俾小王留了下来,一阵关于进攻失利的自我探讨过后…… “各位放心!经过四天的消耗,汉军的箭矢肯定要见底了,只要明天再发动猛攻,汉军肯定守不住!” 匈奴的部落王们自然是点头称善,只不过他们都在心里无比哀怨的想:“别派我们上去就好,汉军的箭阵实在……太可怕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这是哪出戏? 每当一入夜战场总是会恢复平静,其原因是草原人有色盲症在夜间无法视物不能在夜间交战,还有便是白天惨烈的厮杀已经让人深感疲惫,正面的阵地战想要偷袭对方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既然没有效果谁还费力不讨好的去进行那没有功用的费劲事? 像往常那样,一天黑狼军的将士们就会燃起火把,然后把火把用力抛出去,零零散散的火把于百米左右的距离燃烧,它们与天上的点点星辰互相辉映,唯一不同的是天上的星辰点亮了十分好看,地上的火把却是烤焦了阵亡者的尸体,有时候能引燃一大片距离的火焰,发出了恶心的人肉味道。如果问会不会因此造成平原大火,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战场上的草皮早就被践踏不见,没有燃烧物的平野想燃起滔天大火……很难。 与之阵地前的光亮相对比,矮墙之上漆黑一片,借着微弱的光线偶尔还能看见一队士兵巡视而过,一切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矮墙的后面,篝火依旧被燃起,历经一天作战的士兵围在篝火旁边随意交谈,互相向交好的袍泽吹嘘自己今天的战绩,攀比杀人的人数,一幅好不热闹的景象。防御战在箭阵的辅助之下,狼军连续顶住了四天伤亡人数也没有超过两千,而匈奴人在这短短的四天里至少阵亡两万、轻重伤保守估计在一万五至两万之数,极大的伤亡对比让他们有理由值得骄傲,并以此为荣。 士卒的交谈仍在继续,慢慢地基层军官也加入进去,如果不是身处战场,更像是在摆一场浩大的盛宴,依此推论狼军防御起来并不感觉吃力,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体力负荷都还没有达到不堪承受的地步。 狼军的基层军官皆是从原随战仆从挑选,而中层的军官大半数都是从原虎豹骑军中调任,正是因为这样的配置才让新组建的狼军经历数场战斗后快速磨合形成战斗力,虽还不能野战,但是打防御战也是绰绰有余了。 五军中的每一个军团都配置有左右军参谋、左右部参政、左右曲参事,统称为随军参谋。这样的配置在如今这个时代属于超前,可能是新建没多久,这个超前的配置还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某些随军参谋甚至有些没明白自己的职责,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早晚会领会什么叫做‘参谋’,‘参谋’的职责是什么。 方浩算是比较早醒悟自己职责所在的军参谋之一,他给了陈汐一个建议,扭转了陈汐认为假败需要吃一场败仗的错误观念。 此时此刻,在第一条防线的后方,方浩领着一部人正在加进赶制草人。草是草原上最不缺少的植物,一部五千人忙碌约一个时辰就赶制出近两千个草人,正在加载车架送往前线。 等待车架驶入军营,中层军官被招集起来,陈汐的命令是让中层军官集结军队,做好后撤的准备,撤退期间必需约束部队噤声、严守次序。 中层军官从传令兵那里听到要撤退的消息感到错愕,不理解大好情势之下为什么要退,他们虽然迷惑但也不敢多问,开始集结部下,将中军传达的命令复述给基层军官知晓。 陈汐的观念被固定住才会一直想着应该败一场然后撤退,殊不知以往有很多实际战例说明败退有很多种方式,拼死抵抗露出败象再退只是其一,还有更多的方法表示出无法坚守选择后退。 方浩如此建议:经过四天的坚守,狼军发射箭矢数量超过五十万,匈奴人不清楚狼军有多少箭矢,只会从本身的伤亡造成一个印象,那便是狼军射出了很多箭矢。下午那一战,右贤王本部连续派出八股进攻部队,狼军不计箭矢数量的阻击之下箭矢的消耗更是庞大,既然右贤王稽善舍得派出自己的精锐进攻,那么稽善一定是认为狼军的箭矢快没有了,何不顺水推舟,顺着稽善的猜想行事,连夜悄悄而退?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的计谋,操作起来却是十分复杂。 草人运抵之后,士卒们分批将草人抬上墙面,没有月亮的夜晚从远处瞧去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像极是狼军的守夜卫士。为了让匈奴藏在死尸堆的探子不起疑,方浩命人在相距约五十米的旗杆绑上细绳,然后将草人挂上,安排四名士兵来回拉动挂着草人的细绳冒充巡逻的队伍。 方浩在下午接令后就一直在进行准备,为了造成仓促而退的模样,命人不得擅动军营的一切,将屯兵的军帐物品翻乱,士兵需将战利品随地抛洒,兵器库除了将横刀、弓、弩全部装车外,还将装叠这些兵器的大帐改装为屯兵帐,而放远程攻击的大帐则是遗留下了近一万枝普通箭枝、两百余弩箭,这些捆成一捆的箭矢被摆得十分整齐,给人的印象是来不及搬移。另外,中军主帐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主帐内所有东西搬光,不留下一点东西,这才完全符合常理。 当然,如果不想惊动匈奴人,撤退就不能一呼啦的全部走光。 此刻,陈汐为了保证能够井然有序的撤退召唤来了五位副统领,告知他们撤退需要注意的事项,然后让五位副统领向下转达,由部约束曲、曲约束屯、屯约束队,一层一层的监督。 “留下一曲士兵在此高声交谈,掩护撤退?” “否!除矮墙之上拉动细绳之士卒无需留下太多人众。另,需留下数十匹老态战马,并砍伤战马,使得战马悲鸣声不断即可。” 身为士兵无不是爱人之人,听到要砍伤己方的战马,留在帐中等待听候调遣的校尉无不是深皱眉头。 陈汐没有犹豫,他同意了方浩的建议。 斗转星移,吵闹的营地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一声战马的嘶叫响彻了夜空。这一切的一切和以往没有两样。表面的安静之下,穿梭的人影却是络绎不绝,一阵悄声无息的忙碌过后,战马被配上了横有木条的马嚼子,马蹄亦是被包裹草料编布的厚席。 陈汐一挥手,第一批撤退的五千将士沉默调转马头,由一部之校尉率领撤离。 星夜之下,列队准备撤离的将士满脸茫然,他们刚刚还在高声讲述胜利,一时间得到撤退的命令无一不感到错愕,心情落差极大形成了诡异的沉默。 陈汐不无无奈的看着那些迷惘的将士,他这个时候无法向将士们解释什么。在原地看了有一会,直到第三批撤退的部队离开,陈汐转身走向矮墙,他来到墙面目视匈奴人的营地,那里篝火繁多,依稀可见匈奴的士兵围在篝火旁边,远远就能听见匈奴士兵鬼吼鬼叫像极在发酒疯? “这样退,稽善真的会追上了?” 表面的行事果决,其实陈汐心里完全没把握,他是出于无奈冒险行事,毕竟在这里拖越久,匈奴人发现设下伏击圈的机率就越大,若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整个大战略破产,砍头是小事,导致战争失败,那时怎么处罚都没有用了。 战场上的一声轻微细想吸引了陈汐的注意,他眯着眼睛瞧去,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死尸堆里不断匍匐前进,一直到接近火把照亮的周围停止不动。 “匈奴人的探子?” 陈汐回头示意亲兵准备射箭,转过头去却是看见匍匐在地上的人影成蹲站姿势。 “先别射!看看他想做什么?” 脚步声突然从城道响起,一名士兵快跑着过来,他手握着什么,接近了恭敬行礼,压低声音:“禀告统领,左翼的陈校尉派人飞马送来这个……” 陈汐刚要接过来,耳边传来亲兵的警告“小心!”,话声刚落下,陈汐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破空声,随即是箭头插进泥垛的闷响。 匍匐在死尸堆的人射来的箭枝力道不大,他射完拔去箭头、木尖包裹布团的箭枝马上退回去,让人感觉有些儿莫名其妙。 由于没有光线,陈汐不得不退下矮墙,借着插在矮墙背后的火把摊开布团仔细看了起来。 “唔……,菰浑王?屠申王?还有自称贺兰山部落的几个俾小王要与我们合作击败匈奴右贤王部?杀掉稽善???”陈汐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想发笑笑不出来,他想起下午左右两翼发生的事情:“匈奴内部看来真的不平静啊?” 陈汐只是看看也就算了,他决定将这个情报转到自家大人那里去,让林斌判断事情的真伪。现在陈汐已经下达撤退的军令,就算是菰浑部、屠申部、等等贺兰山的匈奴人在今夜和右贤王部打起来与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何况这还有可能是匈奴人在使计! “统领?” 方浩一幅邋遢模样,战袍黏有草屑,像是亲自动手安排其它墙段的布置。 陈汐想了一下将白布团递给方浩。 方浩是来禀告辎重已经撤退的消息,并想到了引匈奴人尾追的关键要过来补充,看到布团愣了一下,接过来看了,迟疑道:“此……或是真事?” 陈汐根本不管真假,问方浩来这里有什么事。 方浩不是一军统领无法理解陈汐为什么这么平淡,如果贺兰山的匈奴部落真想合作,这对五军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压下心中的好奇,将自己对如何引诱匈奴军队尾追的想法说出来。 “嗯?留下一部押送不紧要的辎重,以缓慢的速度撤退?” “正是!若匈奴人清晨知晓我军撤退,没有看到我军将士或许不会马上追赶而是在此处休整,立时就算匈奴军队尾追而来也必然分有前、中、后,如此一来虽可伏击,但战果恐怕不能让大人(林斌)感到满意。” 对此陈汐早有打算,他已经安排一部人马准备用来吸引匈奴人,只不过方浩说应该留辎重倒是一条不错的建议,以匈奴人的贪婪来看,只要看见车架上摆满器具、布匹等物必然会心生贪念,一股匈奴人追了,其他匈奴人看到果然抢了一些东西肯定会眼红,没有战时纪律的匈奴军队,只要一有触动就停不下来。 “辎重可是选出来了?” “选是选出来了,可是……将士对此似乎不解,乃怨官长私扣战利品。我命人将士卒献出的财物登记,承诺战后必加倍奉还,将士这才无怨言。” 看得出来,方浩是担忧陈汐怪他自作主张。 五军有明令:战争状态时,战士可以自行从战场收集战利品,收集到的战利品十分之六上缴军需官,自行保留十分之四的战利品。 这是一条宽厚的军规,现时还没有哪个国家公开允许士兵可以保留战利品。汉军不必说了,缴获的东西需要全部交给官长,被官长瓜分,自己能留下的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这还要看藏的手法好不好;游牧民族的军队大等一样,好的东西需要上缴给头人,有时候如果头人不另外赏赐,一根毛都没有,有时为了战利品的分配常常引起私斗,组成联军作战的话,一个小小的私斗演变成部落与部落的大战更是经常发生。(公元前的事情) 由于军需部跟随第二批撤退的部队走了,方浩只有从将士那里收集,这才有前面那些事情。 陈汐有点了解方浩的为人,方浩做事总是不折手段,所以给人的印象就是满脑子的坏水。他只是点头算是抗下了责任,至于有没有怪方浩擅自行事只有天知道了…… ※※※ 天微微亮,匈奴的军营恢复了忙碌的景象,到处皆有士兵喜滋滋地牵来羊或者是牛准备宰了吃,有些个人更是在忙碌时还不忘拿起皮袋猛灌,看那畅饮时露出舒服的表情,不像是在饮水。 为了能在今天攻破汉军的防线,在明天之前配合右谷蠡王庭部从侧翼进攻,稽善已经打算下血本,他的命令是“吃!”“能吃多少都吃!”,特意允许早晨期间各部勇士可以饮酒。 既是想要发动总攻,稽善就必需将内部的不稳定先压下,他请来了各部落王,根本不理会现在才是清晨,让人召唤来了女人,好酒好肉的款待。 “祖奶奶的,昨夜汉军那里马啸吵得老子睡都睡不着,脖子酸着呐!” “可不是啊!汉军肯定知道我们要总攻了,在准备战马呢。前线的探子回报,昨夜汉军加强了戒备,城墙上巡逻的队伍加了三倍,一晚上来来回回的走,到东方露出鱼白的时候又全缩了回去,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站,肯定是搬运箭矢去了!” 在座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下午汉军大型箭阵的厉害,他们原本带着笑容的表情一僵,齐齐看向坐在首座的稽善。 稽善仍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对各部落王的直视置之不理。他边听边思索,如果今天再攻不下来的话应该怎么应对,在广牧拖得已经够久,再这么拖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夺回河朔的控制权。 昨天稽善刚下令收兵,军臣单于从西域派来的使者马上就进营。 使者带来了撑犁孤涂的口信,催促稽善赶快结束河朔的战争驰援西域,近阶段时间西域的联军好像是突然疯了那般,在西域联军统帅猎娇靡指挥下全线展开了反攻。 可以想象军臣单于有多么愤怒,他在西域无时无刻不是在听西域人嘲笑匈奴东方被汉族人攻占了,打了一个大败仗,被西域人这么一喊,匈奴在西域的军队情绪普遍低落,西域联军也趁着匈奴人士气低落的时候展开了反攻,难得的打了几个胜仗。彼消此涨之下西域人是越打越勇悍、匈奴人是越打越怯弱,战局如果没有出现新的变化,匈奴人是别想攻入西域了。 有了伊稚斜的总攻计划、再有军臣单于的严令,稽善这下是不拼命真的不行了。 “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刚咬下一大口牛肉的部落王被大喝一声,肉没咬绞就吞咽下去,引得一阵“咳咳咳”剧烈的咳嗽。 “说……,说什么?” 稽善也不问了,他霍地站起来,“来人!”,帐外冲进两个匈奴人,“快!快派人查探城墙上为什么没人!”,他说完就开始在帐内渡步,看得那些部落王一脸茫然。 大概一刻钟,有人回来禀告:城墙上不是没人,只是缩到了后墙段,难以发现,不过防御城墙的汉军比平时少了许多,大概只有两千多人。 有部落王迷惘问:“怎么了?汉军每天都是这样,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稽善被问得一磕,他在听部落王交谈期间好像想到了一些什么,等真正要想个仔细却是想不出来,只是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 “昨晚……汉军战马的嘶叫声似乎……似乎有些不对?” 游牧民族常年与马为伴,只要仔细一听就能分辨出战马发出的声音是高亢的嘶啸、还是低沉的嘶叫、又或是受伤后的悲鸣。十分可惜的,这些人无一不是被汉军恐怖的大型箭阵搅乱了心神,根本没有去在意那些。现在还是稽善特意问了一句,又表现的有些躁虑不安,有人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泽延部的部落王稍微挪动屁股,他极力想要缩往后缩,表情也有些诡异,像是早就知道汉军那边不对劲没有禀告而想要掩饰。 泽延王是贺兰山的匈奴部落,已经和菰浑王、屠申王、等同是贺兰山部落的小王们暗中联合,他也的确是早发现不对劲,故意隐瞒不报。然而,他不往后缩还没什么,这一缩立刻被稽善注意到了。 稽善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放慢声音:“昨夜我们的探子被汉军射死了多少人?” 右贤王部帐下的万户没多想,啃着羊腿,边含糊不清道:“三十三个。” 这一听,被射死的探子和平时没有多少落差,稽善心里刚松了口气呢,帐外却是又冲进来一个浑身血迹的士兵…… 部落王们霍地站起来,他们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将手握在刀柄上。 “王……王爷!我冒死爬过死人堆靠近城墙,发……发现……站起来也没有汉军射箭,等抛上钩绳爬上去一看……看、看见上面全部都是假人!汉……汉军全部不见了!” 第二百章 他……他娘的! 广牧,北靠阴山;南有炎地沙漠(库布齐沙漠),东面则有黄河截流,应付从西面而来的威胁是河朔唯一可占地利与敌抗衡的优势地段。 在广牧的后方(东面),滔滔黄河之后抵靠河朔首府朔方,该处虽没有大山深林,但却也是坡地不断、道路繁琐,与之草原它处的沙泥不同,朔方附近的‘田辟(地名)’多有黄泥、红泥等物,乃制造陶具最佳土壤。 早在秦时蒙恬屯兵塞外抵御匈奴时,蒙恬便称赞朔方周围土壤肥沃、可耕作亦可游牧,实在是一个宝地。得出这个结论,蒙恬采取了农耕和游牧混合起来的屯田制度,在帝国没有任何物力支持的条件下自给自足,在朔方进行戍边,不但完成了抵御匈奴的艰难任务,甚至将朔方的治理得比内地更好,朔方的人民比内地的民众更加衣食无忧。 田辟多黄泥、红泥,以先秦的工艺技术为基础,各式各样的陶具源源不断向内地输送,当时帝国中还有朝臣言道“蒙恬治河朔,多进、少出,乃良将邪!”。蒙恬当然是良将,但是如果没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一切也是枉然。 汉国与匈奴争夺河朔决不是因为知道河朔土壤肥沃或是可半农耕半放牧,而是因为匈奴占据了塞外,在离河朔不过百里的地方设有龙城和老营;汉国拥有中原,帝都位于离河朔大约一百二十里的下方。这两个势力无论谁想要进攻,选择河朔为进攻基地都属理所当然。 林斌夺河朔用意也十分简单,不是想要占据河朔,只是简单的想要吞并蒙诏部和吕炎部,将进攻西域的匈奴军队引回来,粉碎匈奴攻占西域增加实力。或许林斌还有一个想法,探清楚河朔的地势、绘画地图,方便以后卷土重来。 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林斌还想借此引匈奴人挥军东顾,让汉国中枢紧张,明白最大的敌人是谁,借外面的威胁让汉国加速备战,将汉国内部的压力往外引,拉快历史的进程,不要因为内部的争斗而搞得需要二十几年的拖拉才懂得奋力抗击。 现在,林斌的目的大多达到了,汉国内部的争斗因为多种原因而消停。原本对皇帝十分不喜的窦老太太不是和刘彻联合了吗?那些门阀势力也不是因为窦氏门阀集团向皇帝靠拢而选择转向皇帝了吗? 当然,林斌就算是死也不会说出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已经见到太多次自己的祖国永不止境的忍让,导致国民丧失自信心的事情发生,他不愿意来到这里后还是看见一个只顾着内斗忘记外部威胁的国家! 不成熟的想法,不成熟的做事方法,这一切让林斌自己处在了绝对不利的位置。这叫咎由自取? 稍前,林斌让人拿着韩安国的都尉铜牌去寻找留在黄河北岸的一万汉军,假传韩安国的军令,将一万汉军调到了前线,利用留在身边时刻监视的大汉公主刘婧,命令一万汉军随大军出战。 卑鄙无耻?不……绝对不是!林斌已经决定送汉国皇帝一万颗头颅,这一万汉军必需死,不死汉国对十部五军的小动作永远没完没了。既然一万汉军必死,林斌给他们选择了一个光荣的死法,在战场去与胡虏厮杀、直至阵亡! “既然要杀,何不杀了本宫,为何要让这一万汉军将士蹀血!如此乃是杀伤无辜,我等争斗与普通将士何干!!!” 浩浩荡荡的骑军源源不断向前开进,这些内着红色战袍、外披黑色铁甲的汉军气势精悍,他们得知可以上前线与胡虏作战时无不雀跃,显得异常兴奋。 林斌眼睛看着骑军之中的汉军旌旗,那是一杆没有字体,黑色为底、绣有一条咆哮红龙的军旗。他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来到这个年代,这杆旗帜也可以插在匈奴人的狼居胥山,而自己来了,也改变了历史,这杆战旗能插多远?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竖起战旗,还是用尸山血海去换吗? “当兵的没有‘无辜’这个说法,既然是军人,以其在内战去为了权贵拼死厮杀,落了个无意义的死法,不如让我送他们去与异族交战的战场,这不是死得更有意义一些吗?” “强词夺理!荒谬!十足荒谬!此些乃是汉国的子弟,非是你林斌麾下之恶狼之徒!” “随便你怎么说。” “你……你!恶徒,匪类!本宫以前看错你了!” 林斌咧嘴笑了,他回头瞧去,一身戎装的刘婧原本应该是一幅英姿飒爽的巾帼模样,但由于刘婧气恼无比,身上甲胄扭歪、腮帮子鼓鼓的,损害了形象,以致看去像极一个刚刚被拐的压寨夫人。 与之刘婧恼怒的模样相比,在旁也是一身戎装、头戴女盔的刘陵则是微笑着脸,尽管刘陵身穿戎装,腰间也配着一把铁剑,但是举手投足之间给人的却是一种妖媚的感觉,像极穿在身上的不是戎装而是透体可视的薄裳。 想当然耳,若不是林斌连淮南王派来的人一起带过来,可能刘婧不会是这般恼怒的模样,而是低语劝说或是动之以情? 林斌继续笑,他笑得有些色迷迷地盯视刘陵,一幅十足的好色之徒嘴脸。他之所以将刘彻和刘安派来的人一起带到前线不为其它,而是要保证即将从河朔撤退不被察觉,至于两帮人待在一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根本不考虑在内了。 “你看什么看!!” 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气恼之中的刘婧,她已经不止一次看见林斌用色迷迷的目光看刘陵,不管是出于女人的自尊心还是本来就气怒林斌的对汉国的所作所为,她恨不得直接把林斌咬死。 刘陵自信地挺挺胸,笑得双目成了月牙儿形状,刻意策马靠近林斌,腻声道:“汉王,我们什么时候休息呀?” 林斌表面上是十分享受,其实是浑身感到恶寒,他绝不是好色的人,零零总总算起来,到这个时代也两年多了,不也是才拥有燕子这么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吗?为了迷惑这些外人,他尽管对‘交际花’没好感,但仍是笑眯眯答道:“马上就扎营休息了,美人儿愿不愿意和本王在大帐双人共饮啊?” 大汉公主听到大汉翁主公开称呼林斌为汉王,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任谁都知道‘汉王’对汉国有什么意义,那是开国皇帝刘邦在没有称帝前的王爵! 刘陵笑得更是媚丽(没打错字)了,她不了解林斌,无从得知是装还是真,但凡能够让刘婧看得嫉妒、羡慕、外加火冒三丈,她就愿意这样。刘陵想要挨身上去,被林斌的亲卫一瞪眼却是停住了,她反应倒也快,倾斜着身子,幽声道:“奴可是两盏便醉,到时汉王不要使坏哟?” 林斌还想装腔作势一会,不料有快骑来报,让他刚要露出去的笑脸一肃,策马迎上去。 来骑显得风尘仆仆,看骑士左肩的番号,是一名狼军战士。这名狼军快骑从怀里掏出一个密盒,恭敬将密盒递给林斌的亲卫。 密盒被拆开,内有一卷白布,林斌看完后舒了口气。 “陈汐推荐的方浩倒是一个人才?” 尽管狼军悄然而退让右贤王等部感到迷惑,但是看见狼军后军压着辎重而退时果然还是追了上去,经过大约半天的追逐战,匈奴主力追到了狼军把守的第二条防线。匈奴人追到第二条防线后也不稍作休息马上展开了强攻,战事有多么激烈用狼军半日消耗的箭矢就能推测出来。短短的半天,狼军射出去的箭矢足有三万余! “稽善将伤病员留在第一条防线,率领其余十三万兵马进入广牧?” 林斌可以想象出来,十三万人堆在那条并不宽阔的平野该是多么的拥挤,他还可以料定,右贤王等部攻破第一条防线后留在广牧西南边的羌族人就该有所动作了。 “蒙诏有传消息过来么?” 草根子拉过身后的背囊,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发现黑旗军的令条,恭声道:“并无。” 经过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行军,一万神策军、一万汉军抵达伏击圈的外围。 所谓的伏击圈并没有什么特别,林斌选择的藏兵地段与匈奴的浑邪部手法差不多,右翼的三万豹军依靠阴山作为掩护,左翼的一万神策军、一万虎军依托纵深长大数十里的沙海隐藏。这两支伏兵离广牧的伏击地段不超过五十里,急行军的话也就是一个半时辰的时间就可以马上加入战场。 自古以来打仗最难打的就是伏击,因为如果想要打伏击不但需要胆大心细还需要对战略、战术有高超的统筹能力。在冷兵器时代打伏击战就更难了,原因是这个时代缺少有效、快速的通信手段,一个小小的差错斗有可能使得计划破产或是被打了一个反伏击。 进入伏击圈的外围后,林斌马上派人召见虎军统领吕炎、豹军统领甲贺,随后命令军队原地待命。 不过一个时辰,吕炎和甲贺双双到来。 林斌仔细询问这三天所发现的军情,得到的回答皆不相同。 “虎军斥候得探:乌加河方向果有匈奴军队藏匿,该匈奴部队于昨日与右谷蠡王庭部在临河左近合兵,今晨向广牧方向进发。炎初步推断,这支拥有七万兵力的匈奴军队该是想从北新北部突破我军防线,直袭朔方!” “行军速度怎么样?” “右谷蠡王庭部与浑邪部皆为轻骑,行军速度极快,炎料想,若无差错该是傍晚之前会到达黄河西北岸。” 林斌听后不动声色,他转头看向甲贺。 “豹军斥候探遍周围五十里并无发现匈奴人或是羌族人行踪。” 林斌本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甲贺又继续往下说…… “沃野方向发现一股无法分辨之部落正往北新平野前进。此部落极为怪异,大多驯养猛兽,斥候亲眼所见该部落之中竟有金雕、秃鹰等飞禽;狮子、虎、豹、狼等走兽。不知乃是何族,为何向北新平野前进?” 林斌倒是知道世界种族无奇不有,很多种族的确有驯养猛兽的习惯,听到金雕时眼睛一亮!他似乎记得古代的军队有驯养鹰枭,用来查探军情,而金雕更是其中最为凶猛、最为有灵性的飞禽,至于老虎、豹子等等中国古代的军队也不是没有侍养过,历史上还是有发生过驯养猛兽作战的先例,最为著名的该属三国时期的曹军败在凉州猛兽部队的战例。(不知道真假,请自己判断) “那支部落有多少人?” “这个……,该有两三千人之数?” “那猛兽的数量和品种?” “贺……不知。斥候远观而望,见非是匈奴人便无多加关注。是否再派斥候严加监视?” “噢!嗯……那不用去理会了,斥候全数用在探索匈奴人的军队就可以。” 既然不知道驯兽部落是为什么要前往北新,也不知道驯兽部落的根底,更无从探查而起,那么林斌也只好暂时压下心里的好奇,改为关注侧翼右谷蠡王庭部、浑邪部的动静。 地图被铺开,这种军事地图目前只有五军才有,上面详细绘画了河朔西北部的地势,就连尺标比例也被标注了上去,能够更为可靠的判断一支军队的行军速度和所处的位置。 “如果伊稚斜想要从侧翼突破,他会先到达这里……” 手指的位置是黄河中部的广牧前沿。 “匈奴人仓促而来,想要渡河必然需要打造木舟。草原缺少树林,我猜想伊稚斜一定不愿意浪费时间,会另外寻找河床浅的地段。我们的斥候也已经探查过来,这一段的河床较深,伊稚斜也必然知道这一点,所以……” 林斌顿了一下,手指往上面稍微一移,指在了鄂沙河床地段。 “所以伊稚斜会率军来到这里,并在这里驻扎休息。七万大军注定无法挤在河床地段,他们会分开驻营。” 七万大军所携带的牲畜肯定不少,既然是活着的牲畜就肯定要吃草,数百万的牲畜所需要的食物十分惊人,如果匈奴人想要保证牲畜的食物足够,营地之间的距离肯定就不能太近,那么七万大军也就分散了。 吕炎看到林斌皱眉,知道那是担忧匈奴人分得太散构不成合而歼之的条件。他也是皱眉苦思,该怎么才能让匈奴人集结在一起行军。无疑,想要让匈奴人集结在一起除了让匈奴人认为大战即将爆发、或者感到生存有威胁,不然匈奴人是很难无缘无故集结了。 甲贺的豹军是在黄河西南岸,离鄂沙河床不是很远,出口道:“不若……使那半渡而击之策?” 林斌的眉头没有松开,依然皱成一团。 豹军离鄂沙河床近是不假,但是那里地势平坦,豹军根本无法悄悄地靠近,如果在十里外就被伊稚斜发现,伊稚斜还有足够的时间命令已经渡河的军队进行布防,只要渡河的军队拖住豹军,匈奴的军队依然还是能源源不断的开过河床,达不到突然袭击的效果,想要击败七万的匈奴军队自身的伤亡肯定会极大,而且都还不能保证能够击败伊稚斜的七万大军! 当然,伏击计划早已经确定,现在之所以探讨是完善计划减少本方的伤亡。 “末将有一言,不知可不可讲?” 林斌看向吕炎,吕炎只有在觉得说出来可能得罪人的时候才会自称‘末将’。 “末将以为大人太过爱惜士卒了!战争便是牺牲士卒获取胜利,若忧虑伤亡过重如何能放手一搏?若不愿士卒损伤,何故与匈奴人作战?” “贺以为吕炎虽然言过太重,但也并无出错。大人早已决定在鄂沙河床伏击匈奴人,定要有一部拖住伊稚斜本部,此伤亡乃为必然尔,牺牲此一部可让其余袍泽对其余匈奴人个个击破,以少换多,我等所愿也。” “正是!若无人率领正面攻击一部,末将愿往!” 林斌依旧沉默,他是爱惜士卒么?当然爱惜!但是他决不是犹豫该不该牺牲哪一部,而是要深思细想,使用什么样的战术才能确保不会白白牺牲。他明白甲贺和吕炎都不是主帅,无法了解身为主帅的责任,他们两个只是统领,眼光无法看得更远。 “吕炎。” “末将在!” “你从阴山到这里花了多少时间?” 吕炎对时间观念不是很强,而且这个年代也没有审视时间的工具,想了一会仍旧无法说出确切答案,只模糊说应该有一个时辰。 “噢……?数十骑需要一大约两个小时,那么两万大军至少需要两个半小时?” 接触久了,吕炎和甲贺大概都知道林斌说话的方式,也知道林斌说的‘两个小时’是‘一个时辰’,不约而同的点头。 又是一段压抑的沉默…… 林斌不断扫视地图,或许是由于光线太强,眼睛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眼皮,这手才刚放下他却是抬头看向顶上的太阳,低头时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他愣了愣,用着飘渺的语气:“伊稚斜会选择在什么时候渡河?” 这下换吕炎和甲贺愣神了,还是那个原因,这个时代的人对时间观念不重视,往往忽略了一些关键。显然林斌的提问就是整个事情的关键,只要猜对了伊稚斜渡河的时间,所有难题也就一击而破了! “伊稚斜知道阴山、沙海边缘有我们的伏兵吗?” 这叫吕炎和甲贺怎么回答? “我猜伊稚斜不知道我们设下了伏兵,不然他不会领着七万大军撞过来。” 林斌终于能笑了,既然伊稚斜不知道有伏兵,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也必定不会派出太多侦骑探索,既然是想隐匿自己的行踪,断然不会在大白天渡河,那么会选择在什么时间? 甲贺依然沉默。 吕炎却是醒悟了过来,他一拍大腿,露出了狂喜模样,忍不住出口:“伊稚斜定会选择凌晨或是夜间?我军可接黑暗掩护悄悄抵近!只不过……伊稚斜会选择凌晨还是夜间?” 甲贺也十分欣喜,但他的个性决定无论怎么欣喜都不会表现出来,稳重声道:“还请大人示下。” 任何军事行动都存在巨大的风险,风险与收获可能无法成对等,但有时候不选择就是不行。 林斌不想赌也得他娘的赌一把,赌对就大胜,赌错了就大败! “凌晨!” 吕炎和甲贺听到了铿锵有力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良久,沉声重复:“凌晨!” 第二百零一章 志枭逆虏 夜幕降临之前吕炎和甲贺各自返回指挥军队,他们回去后的第一时间需要马上率领本部向黄河进发,期望提前约三个小时逼近伏击地段,尽可能的拉近两军的间距。 这一次军事行动不比以往,林斌不能亲身到达战场前沿,他需要在后面负责统筹,等待确定伏击作战合拢后给侧翼的匈奴部队致命的一击。无论在任何时候,等待永远是最难熬,夜幕降临后林斌便一直待在中军大帐,虽然已经确定作战计划但仍然还是不断研究地图,在脑海里推演所有可能出错的机率。 一万汉军也是留在了原地,被一万神策军和后面赶来的三万仆从军围在了中央。这些汉军还没有预示到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个个依然是兴奋异常。 或许是闷了,林斌出了中军大帐,他第一个动作是伸伸腰杆,发出了‘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随后接过草根子递上来的斗篷。 “韩安国来了吗?” 草根子绝对是一名合格的亲卫,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在等待林斌的召唤,像极只要林斌一醒、一有需要绝对马上现身。听到问话,草根子又是递上了横刀,这才答:“还没有来。要不要派人催催?” “派人催!” 林斌指挥不动那一万汉军,必需将韩安国接过来,让韩安国去指挥那一万汉军作战。 草根子当然是应“喏!”而去。 由于是待战状态,将士们注定无法进入军帐歇息,大多是在各自忙碌,忙完了的将士则是围在一起或聊天、或闭目养神。老兵知道应该怎么在战前让自己的心态和体力保持在最佳状态,而新兵……。汉军基本上没有参加过实战,他们只光兴奋不懂去节省体力,看得神策军在旁一直摇头,不明白自家大人带这么些皱儿过来干什么? “杀胡虏!” 很是慷慨激昂的口号,他们喊得是脸红脖子粗,有些人更是抽出了兵器比划,像极这么砍下去砍的不是空气而是匈奴人的脑袋。 林斌巡视期间当然看见了汉军士卒在吵吵闹闹,汉军的军官似乎也不懂怎么带兵,只是那一边笑嘻嘻看着而不阻止。林斌得承认他看得有些愣神,一支没有经过战争淬炼的军队,无论它训练得再怎么刻苦永远都是一支没有经过考验、不能相信的军队,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郁闷,最终还是派人召唤汉军的将领。 汉军的建制显得有些怪异,正是这种怪异让汉军在初期屡次吃亏,汉军是二伍为一什、设什长;五什为一队、设队率;五队为一屯、设屯长;四屯为一曲、设曲长;到了曲之后,汉军的‘部’数量没有硬性的规定,可以是四曲为一部、设别部军司马;当然还有五曲为一部、设校尉。往上就更为混乱了,比如‘军’也叫‘幕府’,一名将军可以是率领两三部开设‘幕府’,也可以率领十几部开设‘幕府’,‘幕府’下面有自己的幕僚、文职官员、门客等等,还可以设立‘都尉’一职用来掌兵。当然,‘开府’的将军除了无法决定自己的敌人是谁之外,他有自己的决事任免权。 谁都无权是评论哪一个朝代军队编制合不合理,毕竟每一个年代,设立起来的编制都应该有它的优点。打个比方:如果让现代编制的军队去和古代编制的军队进行肉搏战,该会是哪个编制占有优势呢?毫无疑问,根本没办法得出结论,既然无法得出结论,有什么资格去否定? 现在,林斌一个召唤一下子就来了两个校尉、四个假都尉。假都尉的‘假’字绝不是说这个都尉是假的,这里的‘假’和‘副’是同一个用法。 “即将大战,你们麾下的士卒这么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汉军的军官们被林斌一喝,喝得有点莫名其妙。 梁校尉说道:“护汉侯,大战在即,都尉(韩安国)却迟迟不到,我等实难约束。” 林斌应该知道了,这些汉军的军官是起疑了,故意不约束士卒是想让林斌交出韩安国,没有看见韩安国,这些军官肯定还会做出其它事情,一直到韩安国出现才会消停。他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扫视前面的两个校尉、四个假都尉。 这些汉军的高级军官被盯视时最开始只是感到讶异,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感觉站在对面的林斌脸色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锐利,一股强大的气势压迫得他们忍不住降缓了呼吸的节奏,等待林斌踏前一步,他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从死人堆爬起来的煞气,长久带兵形成的威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用时间累积起来的气势。这个时候的人对这种气势有很多种称呼,例如:将军的煞威、主帅的威严、霸者的霸气、王者的王者之气、皇者的王道之势。(可惜被yy过头了,许多写手连真正意义的王霸之气、王者之气都没敢写) 不管是什么气势,林斌这一步像极践踏在几名汉军高级军官的心脏上,不断的压迫,让他们连呼吸都不敢。 “战无不胜的护汉侯……” “传说中的杀人魔王,一战坑杀近百万胡虏。” “西河之战,眼前的这个人亲手砍掉了五千颗羌族人的脑袋!?” 毫无疑问,乱七八糟的想法会慢慢统一,只剩下“他想干什么”这个疑问。 林斌心里在想什么呢?他在想“现在的汉军还不是那支经过一连串对外作战胜利,养成自豪心理,对胜利有绝对渴望的军队。”他觉得有些讽刺,似乎因为自己的存在,在数十年后会出现在汉国军队上的气势被‘接’到了五军身上? 林斌看见几名汉军高级军官额头上冒出汗水变得油腻腻,他往后退了一步,退后期间可以清晰的听见几名汉军高级军官终于大口大口呼吸发出来的抽气声,听得是摇头叹息,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汉军高级军官的素质了。 “士卒多乱,喧哗获罪;官长懈怠,军卒丧命;军纪不严,不可为军。你们的韩都尉马上就到,约束士卒节省体力准备厮杀吧!” 而似乎,林斌前面念的那一段是出自汉国开国功臣韩信的‘治军令’,并被汉国的开国皇帝引为至理名言,汉军的高级军官对那句话不会陌生,他们听了尽管呼吸还不是很顺畅,但也明白做法有欠考虑。 这些汉军的高级军官瞧瞧神策军的营地,再看看仆从军的军营,这两个军营一点吵杂声都没有,他们再看看自己的营地,士兵胡乱奔跑、大喊大叫、像市集多过像军营。两相对比之下皆是面面相觑…… “听从护汉侯吩咐!我等立刻约束士卒。” ※※※ 漆黑的夜空下,草原微风轻轻吹拂,旌旗的旗面随风飘扬,发出了猎猎声响。 无穷无尽的黑色吞没了世间万物,同样为黑色的涌流从西南边不断往前压,沉默中的虎狼之士,他们队列整齐,骑在战马上的身躯随着战马迈动四蹄不断晃动。那一双双在黑夜里盯视前方的眼睛可比天上繁星,那是一种看上去平凡,但却无比璀璨的战意昂然的眼神,它属于每一个随时准备厮杀的战士。 厚重的马蹄踏在草皮上面,碗口一般大小的马蹄一曲重新抬了起来,然后又是重重踏下去。不断被践踏的草皮成了杂草与泥土的渣滓,一路延伸过去,直到最前方。到这里,视野往上移动,最先看见的是包着铁甲的马腿,胯前鱼鳞形状的马甲,顺着缰绳瞧,握住缰绳的骑士全身套着黑色的重甲,夜色仿佛不能阻碍他的视线,那双不断寻视的眼睛依然眨动着像极是在寻找猎物。 “行军一个时辰了,目前该是在鄂沙河床前的二十里处?” 有星辰作为坐标让黑夜行军的难度减少许多,三万豹军一路行军没有被耽误,提前大约半个时辰到了预计的位置。 “燕戈何在?” 燕戈亦是全身套着重甲,他听到呼唤马上回应。 “命令全军停止前进!” 燕戈应“喏!”而去。 为了保证隐秘性,号角不能吹、人不能大声叫唤,唯有派出传令兵一层一层的传达。当然,甲贺派出一个副统领去做这些完全是为了表示:我十分重视! “陈道何在?” 陈道没有穿戴重甲,他麾下的部队全是游骑兵的兵种,相应地也就只套了一件只有二十斤左右的鱼鳞甲,这种鱼鳞甲的甲片不多,只是护住胸前心脏、肺部、小腹,其它都是皮革。 “派出斥候寻找有利驻军位置,由你亲自监督,务必要谨慎!” 二十里并不长,轻骑突进的话大概两刻钟就能到达,当然,如果是作战状态的话可能会慢一些。现在有一个惯例,无论是哪一方的军队,在黑夜中行军的时候,派出在外的斥候(侦骑)绝对不会超出二十里,原因是超出距离回报的速度慢,还有可能被敌方吃掉都不知道。这也是甲贺为什么选择在这里停顿的原因。 三万豹军埋伏的位置是平野,周围不存在任何高低起伏,树林等更是奢望,如果不是黑夜,根本不存隐密性。所谓的驻军也只是骑士下马补充食物,让战马恢复脚力。期间不得喂养战马,原因是马嚼子一拆开肯定会有战马发出啸声,那时什么都完了! 另一个方向…… 吕炎率领的两万军队比甲贺的三万部队更早开拔,由于地势的不同,他们不可能合在一起前进,两万大军被分成了四部,直至离鄂沙河床约三十里的后方,两万军队才重新会合。 阴山方向是右谷蠡王庭部和浑邪部行军路线的后方,按照匈奴人的习惯,骑兵部队后面肯定会落下很多散军照顾牲畜,这些匈奴部队所占据的位置会很宽,想要无声无息传过去完全不可能。鉴于这种条件,吕炎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利用匈奴人觉得走过的路很安全、后面不会有敌军、等等心理反应的漏洞,这才有可能尽力逼近鄂沙河床。 “派出的斥候可有归来者?” “回统领,尚无归来者。” 战事的逼近让吕炎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情紧张,越是等待总觉得时间过的很慢。他捏了捏拳头,感觉手心似乎有些滑腻,不由自我嘲笑,以前是一部之首,打了那么多场仗也没感到紧张过,现在是别人的属下了,指挥作战反而会有心理压力。 “统领!有斥候归来了!” 吕炎精神一振,他急急召唤归来的斥候。 根据斥候的刺探,前方十里左右果然布满了匈奴人的牧人,这些牧人驱赶大量牲畜在夜中赶路,看各方牧人驱赶牲畜移动的速度,走在前方的匈奴军队该是安营扎寨了。 吕炎把林斌条条嘱咐全部记在心里,现在绝对不是惊动匈奴人的时候,应该先等待甲贺发动进攻,然后才从后面加入战场。 “最难乃是如何判断甲贺是否已经与匈奴人交战……” 吕炎无法,只有严令斥候营派出绝对精锐的斥候尾随驱赶牲畜的牧人,探出匈奴人的军队驻扎所在的位置。另一方面,他做出了所有统兵将领都会做的事情,命令全军休息,随时等待命令。 时间无声无息的流逝,五军中参加伏击战的两支军队进入了各自的位置,而作为此次交战的另一方,伊稚斜率领的七万大军的先头部队却是在鄂沙河床前方约十里的平野驻扎下来。 伊稚斜选择的驻扎方式果然是分开驻营,每一股相隔大约有五里,整个鄂沙河床附近片刻之间充斥着羊毛毡,匈奴人着急补充水源,点点火把在黄河岸边移动,可能是大军的到来惊动了动物,野兽的声响络绎不绝,私自离开军营太远的士兵一个不慎成了野兽的食物。 “大王子,虽有士兵被野兽果腹,但万万不可严令士兵不得出营,若有此严令,汉军来袭该将如何?” “军师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稽善已经攻破了汉军的第一条防线,说是至少拖住了十万的汉军,左右两翼的汉军也在往那里赶,我们身处的位置又是黄河西北岸,哪来的汉军?” “大王子!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林斌作战素来不讲常理,三千里草原他都敢深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大王子不能小看林斌,导致一个疏忽全军皆没呀!” 中行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了,身上的衣服却没少反多,时不时还会戳戳自己的后背,说起话来也是焦虑无比? “你的老毛病在秋天的时候总会犯,还是安心歇息吧!啊?军队由我来指挥,不会让汉军占去便宜。” 伊稚斜还真的不信汉军会探出这次侧翼的突破,按照他获悉的情报,汉军为了把守广牧可是费尽了心思,不但从左右两翼抽调了兵力,连后方也变得空虚,既然汉军敢把左右两翼的军队抽调大半,那肯定是没有察觉自己这七万大军的动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其实是五军,不过匈奴人就称呼‘五军’为‘汉军’) “稽善的话不能信!他……他是……是一条老狐狸!虽然答……答应两强联合,但肯定不会尽心帮助大王子,您……您还是……” “军师?军师!” 伊稚斜快步走上去,蹲身在急得差点昏过去的中行说旁边。 “大王子,真的要小心呀!奴臣……奴臣总觉得好像有一股危险在靠近,不能……不能大意呀!” 伊稚斜看见中行说的脸在火把的光芒下显得蜡黄,一幅气喘吁吁模样,知道中行说被暗疾折磨得十分痛苦,无奈之下只有保证会注意。 “军师好好休息,我亲自命人仔细探索就是了。” 伊稚斜出了大帐,很怀疑中行说是不是被病糊涂了?他觉得嘛,林斌之所有有善战之名完全就是打那些小部落打出来的,根本没什么好亟待,而且这次的部署从侧翼突破汉军防线的行动也十分小心,完全没可能泄露出去,再则就算是被知道了又怎么样,只要渡过了黄河,汉军敢和大匈奴进行野战吗? “右大当户呢?把他叫过来!” 这一叫唤,不远处的浑邪王倒是被吸引了过来。 浑邪王是一名粗犷的中年人,迈起步来显八字形,给人一种很嚣张的感觉。他靠近了也不行礼,大咧咧问:“右谷蠡王叫莫纳梨?” 伊稚斜眉头一挑等待下文。 “莫纳梨领着人到鄂沙河床去了,说是要帮右谷蠡王探探鄂沙河床的宽度和深度,一次能过去多少兵马。” 伊稚斜低沉着嗓音:“浑邪王不是常年居住河朔吗?怎么还用莫纳梨去探路?” 浑邪王还是那幅大咧咧的模样,拍拍前胸,“我是告诉莫纳梨了,但是他不信啊?非要自己去探查一下,这个我有什么办法。” 伊稚斜懒得纠缠,想起中行说的一些提醒,慎重问:“附近都是平野吧?” 浑邪王答:“是!” 伊稚斜看浑邪王答的这么肯定,他仔细思索一下这几天侦骑的汇报,想来想去都没有报告说发现汉军的军情,觉得是中行说多虑了。 “我们什么时候过河比较好啊?” “当然是夜间了!夜间过河,休息到清晨,天亮后马上向广牧进发,击败侧翼的汉军再冲进朔方杀他娘的一个措手不及!” 伊稚斜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看现在,那些一驻营就像野崽子乱跑的士兵,整支军队完全不像样子,这种乱糟糟的情况下怎么集结渡河?再则,连续赶了一天的路,如果没有让士兵们休息、放松一下,缺少军纪的士兵肯定会有怨言。 “散乱的社会体系?那个林斌是这么说的?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等本王坐上单于宝座,一定要大力整顿!” 浑邪王奇怪问:“右谷蠡王说什么?单于整顿什么了?” 伊稚斜闷声下了决定:“凌晨?那就凌晨吧!” 说完,他左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 第二百零二章 鄂沙之战(一) 黄河,炎黄子孙的母亲河,她‘哗啦啦’的演奏悦耳旋律。这片土地上孕育过无数人,她见证了每一个朝代的起起落落。多少兴衰被历史洪流吞没,只有她依然恒久长流,像是在洗刷悲痛的以往,用水流带给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新的希望。 最早以前,可能是远古时代?生活在黄河流域的部落群慢慢在轩辕的领导下结成了大联盟,自此轩辕成了黄河南岸诸部的名称。两个对立的联盟,以轩辕为首的一方、以蚩尤为首的一方,两个联盟或许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与邪恶、或许是只是单纯的想要拥有黄河流域的统治权,在黄河流域展开了大战,获胜的人自然成了正义的那方,成了黄河流域的霸主…… 炎帝与黄帝…… 更多更多的国家、部落、势力…… 无数人为了各自的目的、喊着自己的口号、挥动不一样的兵器…… 他们在做什么? 可能……只是可能……单纯或者复杂的想要存在下去。 将近凌晨,雄厚的牛角声很突然的被吹响,号角声在平野被传播得很远,依稀能听见平野的野兽群被惊动嚎叫回应,野兽似乎被声音吸引不约而同的向有光线的地方接近。遍处皆有低沉的吼叫,那一双双在漆黑一片里闪动的绿色眼睛,风里散播的野兽怪味,霎时漆黑的夜里平添了一份诡异。 草原人知道应该怎么防止野兽接近营地,他们带着足够的柴火出去外围,在营地周围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偶尔有野兽接近时他们也不射箭,因为如果让野兽闻到血腥味,野兽很可能会发狂,那时就不是篝火能够阻止得了了。 最先行动起来的不是靠近河床地段的伊稚斜本部,按照计划,浑邪部对河朔比较了解,应该由浑邪部充当前驱,随后马上会有右谷蠡王庭部的五千精锐狼军跟上。这些部队渡河后,浑邪王会选择巩固河床,等待第三批渡河部队过河了,他们才会前进,当然,第三批渡河部队也就成了留下来压阵的部队。 匈奴人常年居住在塞外早已经适应了草原天气的落差,准备了足够的衣服御寒,使得冰凉的河风无法侵袭人体。 可能是睡眠不足,那一双双眯眼呆浊的眼珠子倒映火把的点光,骑在马背上的匈奴人看去好像有点犯迷糊? 浑邪王坐胯纯种的河曲马立在旁边,瞧着麾下骑兵源源不断开进,一时间可谓是心绪重重。他对右贤王的忠诚可能是河朔匈奴部落中最高的,因此只是一个命令,他就带着部落中所有的战士窝在阴山近月,又是简单的一道口信就把麾下三万骑兵的指挥权交出去。现在大战即将爆发,他看到伊稚斜表面上是为了能够夺回河朔尽心尽力,实际上是想保存实力的行为后,大咧咧的作态下心里却是比明镜都亮。 “就算王爷重新夺回了河朔,大匈奴仍然是一片散沙……”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天空的星辰失去了踪影,整个天空被乌云占据,细细的小雨毫无征兆的飘洒,浑邪王被雨一淋回过神来。 “想那么多做什么?做好眼前的事情不就好了么。” 第一队浑邪部的骑兵进入河床,‘噜律律’的战马嘶啸中马腿踏到了沙石,‘咯咔咔’的碾石声作响,随后是‘哗啦’的水声,战马的马腿跨进河流,河床浅,水只到战马跨步的位置,但河床注定不会每个地方都平坦如一,有些骑兵就是感觉下面好像突然一空,还没回过神来整个陷下去,若不是列队渡河还不知到被冲到哪里去,绕是这样也免不得要呛到几口水。 足足有半个时辰,期间掉队了大约百左右人被河流冲走,五千浑邪部的骑兵总算是渡过了河,上了岸之后无一不是全身满是水迹,模样显得狼狈不堪。 “第一队过去了,第二队准备!” 凡是知道行军渡河的都知道一点,如果没有摆立渡桥,第一批渡河肯定不是最危险,因为这个时候的河床还没有遭到践踏的破坏,河床的土质相对比较稳定和硬实,但是第一批部队过去后,虽然是探知哪个地段有凹坑、暗流等等,河堤、河床也被踩得松软无比。当然,不管怎么样第二批部队还是要渡河而过。 右谷蠡王庭部的骑兵被称呼为狼军不是单单他们是匈奴中唯一一支拥有狼图腾战旗的军队,而是伊稚斜训练他们就像是在训练恶狼那般,不断用血和肉去喂养。这里所谓的喂养绝对不是吃饭,而是让他们去不断厮杀,杀别的种族也杀自己人,用别人的尸山血海去囤,囤得多了,杀人就好像是在除草,哪天突然没杀人了就会手痒。 这群被伊稚斜当作以作单于庭直属军队的骑兵倒也显得十分有纪律,听从号角声的指导列队准备渡河。 雨势变大,雨滴落在火把上面再被风一吹,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从燃烧的火把头落下,嘀嗒在匈奴骑兵的手臂上时发出了焦臭味,等待兽皮衣服被烧透的时候,感觉到疼痛的匈奴骑兵忍不住骂:“祖奶奶的!羊脂肪真烫!” 火把照射下的水面荡漾涟漪,不断划过水面的枯草,它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但是那些渡河的匈奴骑兵似乎都没有察觉或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眼睛直直看向对岸,第一批渡过河去的浑邪部骑兵正在整理泡过水的皮甲,拉起羊皮靴子扣脚拉裤裆子,反正干什么都有,就是没人想想是不是派派出侦骑查看四周。 这批右谷蠡王庭部骑兵带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伊稚斜的心腹,右谷蠡王庭部右大当户莫纳梨,一个只有蛮勇不懂得动脑子的蛮夫。此刻,不会游泳的莫纳梨全身僵硬,露出畏惧的表情只光盯视水面,好像害怕自己会掉下去。一个杀人不眨眼但却怕水的人很可笑?其实一点都不…… 等待第二批渡河的部队过去,亦是在整装,过了大约一刻钟都没有人突然从黑暗中杀出,看到这里站在对岸的伊稚斜心里松了口气,他在决定凌晨渡河后一直感到心神不宁,一夜没睡查看情报没什么发现,在中行说不断的唠叨下这才选择分批渡河,每一批五千到一万不等,如果真的有所谓的‘汉军’,第二批渡河后早该杀出来,这下没杀出来,可见忧虑根本就是多余的? “第三队准备!” 第三批过河的匈奴部队由于要代替第一、二批部队保证河岸的安全,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 伊稚斜看向硬撑着出来看军队渡河的中行说,看见中行说脸色不再是蜡黄而是苍白,低声安慰:“军师,等待第三队渡过河去,就算是真的有汉军也不足为虑了。这里风大,军师还是回大帐休息吧?” 中行说不断眨动眼睛,他死死地盯视河对岸,像极专注在看什么东西…… 离鄂沙河床约十里处,风雨之中林立一排排跨坐战马的骑士,这些骑士已经拉下了面甲、亦是抽出了武器,任是雨点不断滴落在甲胄上发出‘嘀嗒嘀嗒’声响,狂风嘶啸吹扫,他们都是丝毫不动。 甲贺将背后的湿淋淋披风扯掉,心里感谢老天帮忙,竟是在这个时候下起大雨,很大一部份遮掩了视线。当然,下雨天气肯定会使骑兵的战斗力糟糕影响,但是这些影响比起下雨土地会松软,马蹄踏下去的声音减小,这一切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豹军的将士们都看见前方的火光,那是匈奴人亮起太多火把的光亮,他们不能像领军将领从光亮的强弱判断出前面有多少匈奴人,但是他们知道:尊敬的王做出的正确判断将再一次引领他们获得胜利,用手中的兵器劈砍出属于自己的荣耀! “多久之后天亮?” “回禀统领,再有一个时辰便要天明!” 甲贺终于也拉下了自己的面甲,他反手探过去抓住一把长形马刀的刀柄,拉过来期间,雨点不断落下刀身上面,发出了轻微的‘叮咛’之声。 “统领,斥候回报:已有三波匈奴人渡河,如今第四波匈奴人正在准备渡河。” 甲贺深深呼吸一口气,握住斩马刀的右臂高高的举了起来…… “传我军令:全军缓慢而行!” 军令下达,前十排的骑士策动战马向前,随后第二队列的骑兵又再前进。 而远处,浑邪部和右谷蠡王庭部的一万骑兵也终于整理完毕准备列队,他们没有面甲,风的方向又是由南向北吹,本就有夜盲症的匈奴被风吹来的雨这么一缠合,搞得个个都眯起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情况下,视野所及之处根本不超过五百步。 甲贺座下的青骢在驰骋,那双铜铃一般大小的马眼,眼瞳里已经辉映出前方的光亮。 双方距离大约三千步,百战余生的豹军骑士们在官长的带动下开始加速,马蹄声由轻快转为沉重,三千骑兵同时加速的情况下,地面仿佛受不了压力开始震动起来。 一万匈奴骑兵依然缓慢前进,他们全部都是坐胯战马无法感觉来自地面的震动,有些匈奴骑兵甚至还在高声开玩笑,丝毫不知道死神在接近。 豹军的前驱骑军抵近匈奴人两千步的距离,已经成加速姿态的骑军拉开彼此的距离,三千骑士手里全部端着骑弩,那双锐利的眼睛由于有头盔前曲遮挡雨点不曾眨动。 三个方向,三股豹军完成了加速姿态,随着骑士之间的间距不断拉开,三股豹军成了一个半圆形状的攻击阵型,这个阵型不断压进…… 一千步的距离,行军中的匈奴军队由于本阵也是不断发出马蹄声、视线太短,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身为前军主将的莫纳梨不断咒骂下雨的天气,伸手进自己的怀里不知道在掏挖一些什么东西,等掏出来,火把光线下手掌里面的是一捆包在兽皮里的牛肉干。 “不能吃了啊?真是可惜。” 是很可惜,原因来自因为莫纳梨怕水,一时疏忽忘记派出侦骑境界周围。 莫纳梨丢掉手里的包裹,下意识抬头看向前方,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并不代表耳朵听不见,他听出了马蹄声的不对劲,迟疑声道:“马蹄……冲锋的马蹄声!?”,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迟疑外加颤抖的声线一变,撕心裂肺般的吼叫:“敌……敌袭!汉军偷袭来了!!!” 驰骋之中的甲贺听见了,他听见的是匈奴人语气里的惊讶和无措,这种声音他在深入匈奴后方袭扰的时候听过无数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加剧敌人的恐惧。他深呼吸,张开嘴巴,咆哮出声:“王在看着我们,吹响进攻的号角,喊出我们的战号!” 突然炸响的咆哮,雄厚的号角被吹响,那嘹喨的战号被三万豹军齐齐吼叫,伴随着马蹄声不断向前…… 伊稚斜也听见了,他下意识重复:“汉军威武?” 中行说颤抖着告诉伊稚斜:“汉军……汉军还是来了,我们还是中计了!” 满天箭雨袭击之下,无法视物的匈奴人不断中箭,豹军收起了骑弩换上骑枪,他们选择喊出了林斌让喊的战号…… 第二百零三章 鄂沙之战(二) 蹄声轰鸣,成半月攻击阵型的豹军射完弩箭,冲锋于前十排的具装重骑换上骑枪,齐齐“呼啊!!”吼叫驱动座下战马加速、加速、再加速,冲上去用手里的四米骑枪收割生命。具装重骑冲锋姿态完成,黑夜中闪动利芒的枪头被端平,滔滔蹄声中撞进了匈奴人里面,瞬间惨叫声响彻了夜空。 具装重骑冲锋之势有我无敌,撞进匈奴敌阵的骑士们手里的骑枪上串满匈奴人的尸体,受重力达到极限时骑枪被抛开,骑士稍微一俯身躯抽出刀柄被加长的斩马刀,他们疯狂地挥舞,每一斩之下必有匈奴骑兵被拦腰斩成两半,内脏胡乱抛洒,冲锋而过的具装重骑犹如死神一般,所到之处像极在割麦子,匈奴骑兵一片一片的倒下。 遭受突然袭击的匈奴骑兵鬼吼鬼叫,前、左、右被豹军的具装重骑夹击,还不断有箭雨从漆黑的夜里落下来,没有心理准备的匈奴骑兵自行乱了起来,他们无法视物,内层听着外层的同伴不断嚎叫,个个下意识抽出兵器四下环顾,但是他们的视线被同伴挡住了除了知道有敌军来袭之外根本不知道战事的发展。有人呼喊扔掉火把,已经没有判断力的匈奴骑兵依言扔掉了火把,但是箭雨的强度没有因为火把被扔掉而降低,反而是箭势越来越犀利。 伊稚斜脸色灰白,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入手心涩出鲜血仍然不知,只是一直自言自语:“上当了?怎么会……怎么会?” 此时匈奴已经有三批骑兵共两万五千人渡过河去,突然爆发的战事让第四批准备渡河的骑兵愣在原地没动,他们只听见对面的不断响起惨叫,没有人回来告诉他们到底有多少敌军来袭,这个时候还应不应该继续渡河。 “第四队愣着做什么!?渡河!渡过河去!” 伊稚斜嗓子沙哑,他脑袋有点混乱,下意识指挥军队应该怎么做才能解除危机。 三面合击,冲锋最前的具装重骑有了弩兵的协助很快就将战线推上去,具装重骑的刀锋扫过之处肯定会留下一地尸体。当然,视力也阻碍了豹军的攻势,但是相对于匈奴人的不知所措来说,豹军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应该怎么做,他们要趁匈奴的指挥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搅乱匈奴人的军阵,将匈奴的军队进行分割! 如果具装重骑是豹军用来撕裂匈奴人军阵的尖锥,游骑兵们就是尖锥后面的撬手,具装重骑进行撕裂、游骑兵负责被切开的匈奴人。游骑兵作战不呼喊,他们只用手中的横刀说话,哪些匈奴骑兵被具装重骑分割出来,他们就冲上去,利用驰骋的速度挥动兵器,不断驰骋在战场边缘,用眼睛去看,察觉有机会就上,骑兵的机动性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不知在何时,天空不再降雨,聚在一起的云团却是没有散去,偶尔天空一亮,那是闪电划过,闷雷炸响,风在呼啸的吹,东边的天空冒起了烟柱,看那密度绝对是因为有人放火点燃了潮湿的木柴? 前方作战厮杀,不可视物的黑暗里一万骑士留在原地,他们眼瞳不断收缩,那是看见一个匈奴人或者一名袍泽落下战马,不断握捏缰绳的手掌上泛起青筋,那双隐藏在马鞍皮夹、踩踏在马镫上的双腿时而发出一蹬的举动,这都在说明他们是多么渴望能够上前作战。 甲贺躲避在黑暗里观看,只有这样才能够掌握进攻的节奏,在最恰当的时候进行增兵! 河岸的厮杀仍在继续,有优势兵力的匈奴人自我乱了方寸,生存空间正在被不断的挤压,有些地段的匈奴骑兵甚至退无可退直接掉进了河里,不会游泳的匈奴士兵惊恐的叫喊着被水流吞没。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指挥官也没有立刻做出应有的反应,以致两万余人被分割成几部份在各自为战。 被袭的匈奴骑兵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他们只知道一队又一队全身包在盔甲里面的汉军骑兵冲杀而过,没有给人反抗的机会一下就扫到了一大片同伴,绕是伊稚斜嘴巴里最精锐的右谷蠡王庭部狼骑也是被冲杀得脑袋发晕,盲目地发射狼牙箭,所导致是狼牙箭钻进了同伴的身体,引起惨叫之余暴起一朵朵血花。 豹军具装重骑和游骑兵合力杀敌,最后赶到的豹军弓弩手得以有空间摆开箭阵。 箭阵之势! 绑着铁皮木梆子的‘当啷当啷’声急促响起,随即军官呼出“射!”的军令,熟悉的破空声悦耳作响,它像是一曲气派磅礴的乐曲,惨叫加入了演奏,成了战场永久不变的死亡旋律。 ‘哗啦啦——’水声频繁,那是不断有匈奴人在混乱之中慌不择路冲进了黄河。匈奴人不知道什么叫‘破釜沉舟’,他们也没有那种纪律,草原人的天性就是能生存绝不死亡,所以能看见有草原人把杀父仇人当成主人,部落王的部落被灭掉后成为奴隶苟延残喘,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他们的民族天性,造成的是他们失去获胜的希望马上就会崩溃! “火……火!上游的火!” 伊稚斜本就满腔怒火,他怒喝“什么火!”,转头向黄河上游看去时却是呆住了!他看见的是上游燃起了滔天的火光,断断续续有燃火的木筏顺流而下。 “大王子,稍前有士兵禀告河流之中满是枯草,亦有木屑……” 伊稚斜醒悟了,他刚刚还在奇怪汉军会用什么方式拦住自己派过去增援的援军,原来是想要燃火的木筏!鄂沙河床浅,木筏漂到河床附近的时候绝对会搁浅,累积之下就断了增援的道路。 “对岸的两万五千人马?” 中行说脸色惨白:“大王子……对岸的两万五千人马仓猝过河立刻被袭已经乱了方寸,固守待援已然不可行,趁木筏没到发令让他们退,能退多少就退多少罢!” 两人在这里想对策,一个浑身满是污血的匈奴人冲了进来…… “完了……完了……,大事不好了!” 伊稚斜怒吼:“说!” 来人哭喊:“后面遭到汉军的偷袭,不到半个时辰三个营寨就被攻破了,现在偷袭的汉军正在往这里杀过来……” 伊稚斜转身向后,他没有看到后方有火光,冲上去拧起报信的匈奴人:“你胡说!汉军偷袭会不放火烧营么!” 这可怜的报信人脖子被掐住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啊……啊!咳……呃……” 中行说应该有一个外号‘事后诸葛亮’,他迷迷糊糊:“前方偷袭之汉军……,后方偷袭之汉军?如此乃是夹击之策……?林斌早知大王子欲从侧翼突破,先前撤开左右两翼汉军乃是作态,是想让大王子放心,汉军没有撤军,而是进行埋伏,就是等大王子渡河,好半路杀出……” 一顿唧唧歪歪,东方露出了鱼白。 伊稚斜眼睁睁地看着上游燃火的木筏顺着水流而下,它们果然搁浅,一个又一个木筏相加积累之下火势不大,就是由于柴火潮湿浓烟大得吓人,被浓烟一阻北岸和南岸变成了两个世界。他已经无法封锁后方被袭的消息,那些听到消息的人叫喊着乱成一团,他也知道,汉军既然敢分兵袭击绝对是做好了吞掉过河大匈奴军队的准备。 “烟?就是烟!汉军不让我们知道对岸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人过不去,军令无法下达,指挥南岸的又是莫纳梨这个蠢货……全完了?南岸的人全完了?” 南岸的匈奴人退路被断又在豹军强势的攻击下完全崩溃,他们黑夜里无法判断,天亮后看到的是遍地的死尸,而且几乎全是同伴的死尸,再则到处都有汉军的骑兵在冲杀,看去有很多很多的汉军。他们做出了草原人的选择,那便是不管什么了,想活下去就赶快逃! “统领,分兵追杀吗?” 甲贺没有回答,他不能分兵去追杀足有一万余的匈奴逃兵,那不是豹军的猎物,有人会在半路上解决那些胆小鬼。他的任务是钉在这里不动,直至把前面的匈奴军队拦住,而现在他是时候将后备队压上去,歼灭前方结阵而立的匈奴人。(右谷蠡王庭部的狼骑) “箭阵向前!” 第二百零四章 一步之遥 东方露出鱼白,这是在说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新的一天已经到来,而对于高速驰骋的一万汉军和一万神策军来说,新的一天是他们迎接挑战的开始,驰骋之中的骑士全部看见北方升起的滔天浓烟,他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甲贺、吕炎已经和右谷蠡王庭部和浑邪部的军队交战,如果进行顺利匈奴侧翼的七万大军会阻挡在鄂沙河床,而伊稚斜绝对不会选择坐以待毙,他会率军撤出河床地段,寻找平野与甲贺、吕炎进行骑战。” 林斌仔细研究过鄂沙河床,那里适合大军交战的平野不多,前后被夹击之下伊稚斜只能退往后世刘彻亲自命名的‘五原’,林斌要做的也是赶在伊稚斜之前先到达五原,拦住伊稚斜的去路,那时真正的战争才算开始! 驭马牢牢跟在林斌后面的一名中年人样貌平凡,他没有身穿战袍,外面却是披着一套护住要害的鱼鳞战甲。他加入十部五军时间不长,现在更是没有任何军职,至于他怎么会被林斌带上战场,这需要用很多时间去叙述,显然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 韩安国当然也是众多驭马驰骋骑士中的一员,这名汉国的将领此刻神情复杂,完全没理解林斌是想干什么。他有时候会转头看向侧边行进中的汉军骑兵,那是他从汉国带出来的军队,宝贵无比的军队!汉国战马不多,想要装备一支骑军所需的付出十分耗费,对于人口基数庞大的汉国来说,不是人宝贵,而是那些战马十分宝贵,他真的不明白林斌为什么要让这一万汉军上前线作战。 天空仍然是乌云密布,轰鸣的雷电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天上却不漂下一点雨滴,仿佛是在酝酿着,等待两个民族交战过后用浩大的雨势洗刷痕迹? “驾——” 学自汉军,五军中的传信骑士会在背后插着三面小型旌旗,名称没有更动,依然是叫‘鸿翎急使’,他快马奔驰,不断寻问“王何在?”,有点指出了林斌所在的位置,他高喊“让路”,马鞭不断抽打马屁股,一幅十万火急的架势。 “报——” 人未到声先至,鸿翎急使没有跳下战马,他抱拳高喊:“狼军统领急报:右贤王部攻势太猛,我军损耗箭矢甚重,所余箭矢只够防御三昼夜。” 样貌平凡的中年人半眯的眼睛干脆闭上,看似无意,呢喃自语:“稽善如此强攻乃为伊稚斜造势尔。强攻之势死伤必重,兵法云‘攻城之道乃在士气’,久攻两日不下士气必损。常言道‘事不过三’,攻城亦是如此,再有一日稽善便要止戈了。” 林斌讶异目视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在两天前突然求见,来了也不通报姓名,只说自己从上党而来。林斌原先不想管,以为是一个寻找同乡的文士,毕竟林斌对外宣称自己是上党人。客套的交谈之余,送上好酒好菜招待,林斌则是继续研究地图,不料中年人却是扫视一遍地图就说出整个战略部署,虽然没有全说中却是说出了个大概,这引起了林斌的警觉,当下就让亲兵锁拿起来。中年人在斧钺及体;刀剑加身的情况下却是镇定如常,引起了林斌的好奇,看过电视的林斌猜测应该是一个什么‘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游戏,想想还是留在身边,说不定会起到什么作用也不一定。 现在,林斌当然听见中年人声音颇大的‘喃喃自语’,按照林斌的判断的确是像中年人说的那样,右贤王部远道而来,经历第一条防线的苦战,到第二条防线又马上强攻,无论从精神或是体力上来下定论,右贤王部强攻不会超过三天就需要马上进行休整,不然很可能引起兵变,这也是冷兵器战争的定律。 从另一方面来讲,中年不了解陈汐当然会以为陈汐是想要撤退,林斌却是知道陈汐派鸿翎急使汇报想干什么。林斌可以料定是陈汐的功业心在作祟,陈汐不想一直被动固守,什么箭矢不足、将士躁动不安,那全部都是幌子!陈汐是想派骑军出去与右贤王部阵战! “告诉陈汐:守住!一步也不能离开防御工事。如果擅自派兵出战,我亲自砍了他的脑袋!” 鸿翎急使很明显的一愣,随后抱拳应“喏!”,重复一遍军令,调转马头离去。 人才不够,这是林斌现有的感觉。偌大的部族,里面全部是武勇之辈,林斌本人虽然懂得一些阵战之法,但也还没有聪明到可以一想就想出一个与敌交战的战略,哪次不是费劲苦心、经过数日不眠、脑汁都快用光了才想出的法子?如果现在有镜子,林斌摘掉头盔后绝对会看见原本全数乌黑的头发增添了无数白丝,那都是给现状逼出来的。 人没有做不到的,只有不想做,生死存亡的压力下,就是白痴也会动脑筋思考应该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离五原还有多少距离?” “王!尚有二十里!” 林斌看向不断驰骋而过的麾下骑士,这些将士已经在尽力赶路,想要命令再提速不是不行,但是到了五原战马的体力也被消耗光了,那时还怎么去作战? ‘轰——轰——轰——’ 一阵急促的雷响,天际乌云翻滚,一闪而过的强烈电光再次炸闪,随即又是一阵雷声。 “要下雨了。” 话声刚落,天空抛洒下泠泠大雨,雨势甚急,雨点砸在甲胄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 林斌下意识看向北边,那里浓烟仍然密布,但是可以想象再过不久鄂沙河床上的木筏就将被雨浇灭,那时南岸所发生的一切就像被伊稚斜发现,如果伊稚斜察觉南岸只有三万豹军,了解战局的发展,不知道会是选择撤军还是强渡? 多想无用,林斌一开始就是在进行赌博,他赌对伊稚斜会选择在凌晨渡河,不在意再赌一次,就赌伊稚斜会选择撤军,而且撤军的方向绝对会是五原! 由于突降大雨,一万神策军、一万汉军经过大约一个半小时的行军才到鄂沙河床西北方向的五原平野。 磅礴的雨势下,战马嘶啸、人声沸腾,两万大军没有任何停顿就开始在军令下排兵布阵,一万汉军被安排在正中,神策军分为两部在左右两翼列阵。阵势一成,将士们在大雨中掏出食物进食,渴了就昂头朝天,自有老天赐下雨水解渴。 “派出斥候警戒!” 数十名斥候吃到一半突得军令,他们重新包好黏糊糊的食物,策马而出,不刻驰骋出可及的视野。 漫长的等待最是愁人,草原的天气又十分怪异,雨可以是刚刚大得想把整个世界淹没,不一会却是停了下来,反反复复的下个没完,更是给人增添了一份不耐烦。 大约一个小时的等待,林斌看见原先派出去的斥候奔驰而回,他精神一振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渴望斥候回报“敌军将至”的消息。 斥候来报:前方十里处发现几股敌军,由于匈奴人没有战旗无法判断是右谷蠡王庭部的军队还是浑邪部的军队。再过两刻钟就会到达这里。 那个中年人突然在马背上作鞠:“贺喜大王,胡虏残兵前驱已到,大军离此不远矣!” 果然如中年人说的那样,那几股匈奴人是鄂沙方向来的匈奴骑兵,这些匈奴人发现前方有军队拦住去路的时候想调转方向逃,依此推测甲贺和吕炎在前方是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既然败兵的前驱到了,伊稚斜的本部也就离这里不远了! 先行败退的匈奴残兵原地转悠了数圈后发现逃往西边的路上到处都有汉军的骑兵,他们深夜被袭惊恐的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深怕这又是汉军布下的陷阱,人的天性使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全部集结在一起龟缩不动。 “那该是匈奴浑邪部的残兵。”林斌说完看向韩安国,微笑道:“只有几千人,汉军不难驱逐吧?” 韩安国发怵:“啊?匈奴主力未至,为何派兵上前交战,此不合兵战之法!” 中年人笑道:“错矣,大王乃想空出战场迎接主客。若在下料想无错,大王麾下的吕统领该是已经率军迂回于左翼,甲统领亦率军赶来此处。合击之势既然已成,无空地如何交战?” 林斌双眼一眯,他布下的战策被中年人猜得差不多,先前拦截只为五原平野的这一战,只要解决了伊稚斜,不求杀掉伊稚斜,只是击溃,快速调转方向支援广牧守军,击败右贤王等部,这场战争也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赶快来吧!收拾完你(伊稚斜),再收拾稽善,那时候也该转战东北了。” 第二百零五章 匈奴人的耻辱日 韩安国无法之下只有同意派军上前驱逐匈奴残兵,他招来四名假都尉,严令只是驱逐无需拼力死战。假都尉自然是听命,但是汉军骑兵个个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痛杀胡虏,四千汉军在四名假都尉的率领下脱离本阵,他们并没有马上策马加速,而是在军官的约束下按照训练时那样摆开阵型。 四千汉军装备精良,骑士们在军官的鼓动下热血沸腾,抽出战剑、竖平长矛,他们通红着眼睛高举兵器挥舞。 数百军官齐声吼叫:“汉军!” 充满战意的汉军将士们将兵器前指,他们下意识看向列在旁边的神策军,看到了无数双不屑的眼神,忍不住呼吸一顿,随后吸气,像是要发泄一直以来被瞧不起的愤怒,他们张口咆哮:“威武!!!” 一双双不屑的眼神虽然没有改变,但是里面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神策军里面的高级将领、中级军官是喊着“汉军威武”一路尸山血海杀过来,他们无数次在林斌的带动下咆哮和挥刀,喊出的就是这句战号! 林斌微笑对韩安国说:“他们现在还配不上喊这一句战号。” 韩安国的战意被林斌一句话浇熄,他表情错愕:“为……为何?” 林斌还是在笑,那笑容里满是回忆。他在想,汉国的军队或许还有些青涩,但是这个国度从不缺少热血男儿,是那些男儿无数次高喊战号用手里的战刀拼杀出属于一个国家的自信,让外人喊这个国度英勇的男人们叫男子汉、汉子! 在另一个强盛的朝代,远在中亚附近的国家迎接唐朝使者的时候还是称呼为汉使,只因中亚诸国牢牢记住一个叫陈汤的人…… 汉元帝时期: 强大的罗马帝国在统一了地中海沿岸后,为了掠夺东方的财富和主导丝绸之路的贸易主导权,于是挥军东征。在黑海边击败了中东强国安息帝国的军队,直逼康居国(估计在现在的阿富汗地区),康居王大惊失色,连忙向汉朝驻西域都护府求援,就在此时匈奴帝国也开始再一次侵入西域地界,而汉朝在西域驻军才两千人,西域形势一时间危如累卵…… 汉朝西域都护在一日之内连连派出数百名鸿翎急使向长安请求援兵…… 消息传到长安,满朝震动,经过商议决定出兵远征西域,但在将领选派上朝臣们起了争议,当时尚算开明的汉元帝力排众意,破格提拔尚在狱中的草莽英雄——陈汤。 汉元帝封陈汤为征西大将军,由他挑选了两万精锐的骑兵,再加他在狱中结识的一些奇人异士,择吉日率军远征。 西域各个小国闻听大汉出兵,也纷纷派兵参加,使陈汤率领的军队增加至十万人,于是在遥远的西域大地上,一场冷兵器时代的世界大战拉开了序幕…… 交战双方的一方是统一了地中海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和骁勇善战横扫草原的匈奴骑兵;另一方是正值盛世的大汉帝国率领的东方联军。 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四个国家都参加了这次战争:汉帝国、罗马帝国、匈奴帝国、安息帝国…… 在帕米尔高原上,东西方两个最伟大的国家:大汉帝国和罗马帝国开始了一场生死角逐,陈汤以西域诸小国的军队为诱饵,以那些奇人异士为先锋,用大汉精锐的骑兵一举击溃了曾经横扫欧洲无坚不摧的罗马军队龟壳方阵。 在溃败中的罗马元帅愤恨的诅咒道:“该死的中国人,该死的中国人!”(罗马本纪,也就是国家发展史里面有记载) 而不知道罗马军队已经溃败的匈奴骑兵依然大摇大摆的侵入了西域,匈奴单于不知道的是等待他的是一支气势如虹的联军。 这两个千百年的宿敌:华夏民族和匈奴游牧民族,在遥远的他乡开始了一次强强对战。陈汤以无比的勇气迎战纵横草原的匈奴军队,以骑兵对骑兵,以勇气对勇气,以鲜血对鲜血……狭路相逢勇者胜,单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曾经被他征服过的土地上被打败,甚至被当场斩下了首级…… 这一次战争,进一步巩固了汉朝在西域的权威,确保了在丝路贸易中的主导地位,也开创了西域的新纪元。 胜利后的陈汤向汉朝天子上书汇报,连同书信一起带到长安的是匈奴单于的首级,在他的书信里写下了一句注定要流传千古的话——“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是西汉名将陈汤递给汉帝的上疏,随同上疏一同递向长安的是北匈奴郅支单于的首级…… 林斌得承认,他再一次在战场上走神了。他回过神来时,四千汉军早已经冲杀上去与匈奴残兵战成一团,汉军不知道骑战打的是机动性,一股脑冲杀进去后大多数竟是下马与匈奴人捉对厮杀起来。尽管战术十分幼稚,但是林斌看到那一张张锥嫩的脸上狰狞着砍杀匈奴人时,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犯……犯强汉者……”林斌眼睛眨动了一下,他看见一名汉军身上中刀却是不顾一切的抓住敌人的刀刃,任是手指被切断,鲜血淋淋,他还是抱住了匈奴人让袍泽有机会劈下战刀,敌人死了,那名中刀的汉军也没有再一次站起来,“诛杀?” 神策军骑士们的眼神里不屑慢慢淡去,他们换上的是专注观。神策军眼中的汉军搏杀技巧很笨拙,常常挥动兵器的角度不对,也不懂得该保护自己的要害,用一次轻伤去换一击杀死敌人的契机,但是不能否认一点,无论汉军是怎么不懂搏杀、不会配合,汉军是真的在拼死作战,不是一群只会喊喊口号的——懦夫。 “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男人不是天生的懦夫,那是什么使得几百年、几千年过去了,这片土地上的男人不再热血,显得有些胆小怕事?真的是……儒学吗?” 一败再败的匈奴残兵在汉军没有战术、没有章法的悍勇冲击下崩溃了,匈奴人再一次分成级小股想要逃,他们撞上的是早已经严阵以待的神策军游骑兵,几波箭雨射出去之后,精神早已经崩溃的匈奴残兵选择的是投降。 林斌脸色一肃,非常认真的看着韩安国:“现在起,得胜归来的汉军可以喊那句战号。” 韩安国一如既往的发愣,他哭丧着脸看着那些兴高采烈,但却不足三千人的汉军骑士,“这……这句战号的代价……很大……” 林斌眼瞳突然一缩,前方一条黑线不断在地平线上移动,那是伊稚斜的本部来了! “战争就是死亡,想要呼喊,首先要保证自己还活着。一支军队没有经历血战,他们永远只是一群被训练的很好的孩子。” 韩安国眼睁睁地看着林斌命人将投降的匈奴人押解着跪成一排,迷迷糊糊地同意林斌的话让三千余没见过血的汉军士卒持剑站在战俘的身后,他实在是怕了林斌,连问一句“这是要做什么”都不敢,只知道林斌说什么就做什么。 “看见了么?那些上过战场厮杀和没上过战场厮杀的士卒有什么两样?” 韩安国看见了,有厮杀经验的汉军士卒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是却有着其他士卒所没有的自信。 远处的匈奴军队军容有些狼狈,他们明显看见有汉军早在这里严阵以待,整支军队霍地一停,战马啸声、惊恐的呼喊乱成一团。 吕炎在完成袭击任务后放火烧掉了许多营寨,间接断掉了右谷蠡王庭部和浑邪部残兵的后路,这就是那些匈奴骑兵为什么狼狈不堪,且这么晚来的原因。 伊稚斜的一万狼骑只挡住三万豹军大约一个时辰就全部死在箭阵下,而恰巧伊稚斜等人看见的正是豹军发射的最后一波箭阵。伊稚斜做出了判断:对岸有汉军箭阵,想要再一次渡河根本就不可能! 右谷蠡王庭部和浑邪部的侧翼进攻计划破产,前后被夹击之下如林斌所料,伊稚斜根本不甘心接受失败,他要撤军到五原,等汉军的追击部队,来一个堂堂正正的骑战!伊稚斜发誓,汉军只会耍阴谋诡计,在正面的战场上汉军绝对敌不过大匈奴的骑兵! 这下伊稚斜如愿以偿了,他看见不远处列阵的汉军,这使得他的脸皮不断抽动,喊出的不是喜悦的欢呼,而是一句悲吼:“昆仑神啊!您已经不再眷顾大匈奴了么!?” 现在就是瞎子也该知道哪一方一直以来都是处在被动的位置。匈奴人原本还在沾沾自喜,汉军是在防御,大匈奴占有优势,只要侧翼再一攻汉军就不行了。结果是什么?是大匈奴一直被汉军牵着鼻子走,一切的一切都是汉军设下的陷阱! “摆阵!马上摆阵!让昆仑神见证你们的武勇,把你们心里的不甘愿发泄在汉军身上!” 匈奴骑兵连夜狼驱逐奔,一连串的失败吞噬掉了他们的斗志,听到怒吼是既疲惫又饥饿地策动战马,天知道这些心神涣散的士兵能不能再接受一次失败。 林斌高举的右臂向下挥…… 没有呼喊声,两千神策军骑士静静地平举骑枪,押解战俘的三千汉军亦是向前。他们共同将投降的俘虏押到离匈奴军阵约三千步的位置,在两千神策军的压阵下,汉军士卒重新让匈奴战俘跪地、脖子往前伸展。 霜嗜血的笑了,他喜欢监督汉军干这活,不但是给匈奴军队来一个下马威,同样是让汉军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杀人。 “准备!!!” 三千汉军举刀,这些士卒眼睛盯视跪在地上匈奴战俘的脖子,有些士卒眼神有些闪躲,更多士卒在偷偷地吞咽口水,某些人更是不堪地颤抖着握住战剑的手臂,像极一个不小心战剑就有可能掉落下去。 “斩!!!” 怪叫声频繁响了起来,那不是匈奴战俘因为怕死在哭喊鬼吼,而是没有杀过人的汉军试图鬼吼鬼叫来增加自己的胆气,他们战剑下斩,一颗颗匈奴战俘的头颅翻滚出去,更多的是因为汉军下斩力度不够脑袋仍然粘着身躯,甚至有匈奴战俘没有被斩死只是斩伤在惨叫。 神策军的两千骑士不禁摇头,有些骑士看见汉军士卒看着没死的匈奴人在发呆,骑士选择策马上前,骑枪一刺将嚎叫的匈奴人刺个透心凉。 汉军士卒没有见过这么冷酷的人,他们有杀人和被杀的心理准备,就是没想要有哪天自己会在阵前杀掉已经投降的俘虏。汉军士卒们苍白着脸立在原地发怵,很多人都是脑袋空白,只知道死死盯住躺在地上被自己杀掉的匈奴人,看得久了更多干脆蹲身狂吐的士卒,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神策军骑士捅死嚎叫的匈奴战俘,然后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后方并爬上战马的。 伊稚斜看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汉军竟然在阵前,当着所有大匈奴战士的面杀掉了那么多匈奴人,他把这个看成是林斌在表达一个信号:匈奴人,别急,我们的战争还会继续,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我会像砍掉那些匈奴人的脑袋那样,把所有匈奴人的脑袋全部摘下。 伊稚斜歇斯底里的咆哮无意义的音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愤怒还是害怕,总之越是叫喊心里越是好受。 “大王子!大王子不要再喊了!” 伊稚斜赤红着眼睛盯视中行说,他现在真的是悔不当初,恨自己不听中行说的警告,竟然不相信那一切都是林斌设下的阴谋。 “军师,军师教我,教我怎么突破重围……” 中行说的脸色不是蜡黄、更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人才有的青黄色,那双眼睛就好像是死鱼一般黯淡无光,他是很想教,但是暗疾折磨得他无法思考。 “奴臣……奴臣只有一个建议,和……和林斌合谈吧,用……用稽善的人头,右贤王部、贺兰山等部的十几万……万人的命换我们回去的路。大……大王子呀,听奴臣的罢,林斌绝对会同……同意的!” “你!你说什么!事到如今林斌会同意放我们离开么!” “大王子,奴臣知道林斌这种人想……想要什么,他不是想要河朔,绝对不是想要河朔啊!林……林斌怎么可能不知道占据河朔就……就等于成了众矢之的,林斌想退……他早就想抽身而退了,是稽善这个蠢货死死咬住不让林斌退。奴臣……奴臣早就建议大王子与林斌谈谈……那时大王子要是听奴臣的,对……对付林斌的就不是我大匈奴的军队,而……而是汉……啊咳咳咳……咳咳!” 伊稚斜就算是看到中行说晕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举动,他一直在念叨,重复的念叨,念叨久了死灰的眼神却是有了神采,他回过神来仍然没有去管中行说,而是派人去告诉林斌,把中行说的建议完完全全一字不改的叙述过去。 林斌听了原本想马上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吐不出去,他迟迟没有得到甲贺和吕炎的汇报,无法确定甲贺和吕炎是不是已经进入指定的位置。现在林斌只有两万骑军在这里,而匈奴人虽然经历一连串的惨败却还是足有将近四万骑兵在场,要是打起来甲贺和吕炎迟迟不到,后果很难预料…… 林斌选择使用缓兵之计,他告诉匈奴的使者:“我想要一些礼物,不知道匈奴的大王子伊稚斜肯不肯送我?” 匈奴的使者就问了:“什么礼物?” 林斌舔舔嘴唇,模样像极屠夫:“那是两万颗浑邪部的人头。伊稚斜将人头送来,我才会相信伊稚斜的诚意。” 匈奴使者一字不改的回复伊稚斜,伊稚斜露出了狼才有的绿色眼睛,他心里说“奇耻大辱!”,脸皮不断抽,最后咆哮:“我会记住今天的!!!” 答应? 不答应? 第二百零六章 让他逃! 伊稚斜十分高傲,如果说这个年代有没有所谓的‘民族至上份子’那么伊稚斜绝对算一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匈奴是世上最高贵的种族,天生就应该享受霸主地位,周边所有国家都应该在匈奴一个喷嚏下战战栗栗,应该无条件的接受大匈奴的统治和索取。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理念使得伊稚斜认为军臣单于对周边数国的政策太过软弱,让原本强大无比的大匈奴内部四散,失去了原本的荣光,他处心积虑地想要取军臣而代之,坚定认为只有在他的领导下大匈奴才能恢复冒顿单于时代的强大,重新成为世界的霸主! “两万人头……浑邪部的人头!?林斌在戏耍我,他这是在戏耍我!” 野兽在受伤后总会变得更加疯狂,没有机会躲起来舔拭伤口,野兽会生出就算是死也要把敌人拉下去陪葬的想法。伊稚斜算不上是野兽,他觉得自己是狼,一只被猎人赶得无处可躲的饿狼,他现在恨不能吃林斌的肉、喝林斌的血,只有这样才能挽回失去的自尊心。 伊稚斜想下令冲上去杀光挡路的汉军,但他看到周边的战士脸上恐惧的表情时,他十分清楚以现在军队的状态,让那些疲惫、饥饿、精神涣散的士兵去与人厮杀会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他向身边的几个亲信说,“让勇士们吃东西”,说完自己掏出了只有半袋水的皮袋子灌了起来。 四万余匈奴骑兵是一个很长的队列,他们是陆陆续续在半路相遇进而集结起来的败兵,由于遭受突然的袭击很多人身上别说食物连一滴水都没有。说实话,这些人匈奴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很多人只是看见别人跑自己也跟着上马就跑,一个敌军都没有看见,整个兵败的过程说是战败不如说是自己炸营。 林斌见匈奴方面没有再派出人来,大概知道伊稚斜选择了什么。他刚刚已经派出斥候寻找吕炎和甲贺两支部队,现在看到匈奴骑兵不断进行集结与列队,下达命令准备作战。 苍凉的号角声被吹响,匈奴军队分成了两股,右谷蠡王庭部和浑邪部的战士摆成了前与后两个阵势。说是阵势其实就是不同归属的人立在不一样的地方,这一次伊稚斜选择让右谷蠡王庭部的狼骑打头阵,试图挽回一点点士气,现今狼骑已经成了伊稚斜突围的依靠。 汉军这一方,骑士们驰骋出去将战马的缰绳捆成一团,钉下木桩拴住,让战马形成一个由血肉巩固起来的防线。这一招学自匈奴人,事实证明在草原作战这样的防御手段很有效果。防线后方,装备精良的汉军士卒人手一部弩机,近万士卒依照军令编排箭阵,两翼的神策军骑士则是整竖骑枪,骑士们之间的间距被拉小,形成阵前尖刺如林的军阵。 伊稚斜目眦欲裂,他看到了汉军做出了大匈奴军队才会的防御手段,深知这种防御手段效用的人无不知道要冲过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大匈奴的勇士们——冲啊!” 狼一般的嚎叫,右谷蠡王庭部的五千狼骑策动战马向前,马背上的骑兵挥舞着战刀、捣弄着长矛,他们的身躯因为饥饿和疲惫在马背上不断摇摆。加速期间右谷蠡王庭部的狼骑队形渐乱,到了冲锋速度时整个队形彻底乱掉,马速快的骑兵不顾一切向前,马速慢的骑兵被拉开距离。 霜请示:“是否派出神策军半途拦截?” 林斌需要拖到吕炎和甲贺率领的军队到来,他不知道那条看上去非常差劲防线能够挡住匈奴人多久,细想一下觉得霜的建议还算不错。 “霜、韩安听令!” 霜和韩安双双大吼:“在!” 林斌目视前方已经成冲锋姿态的匈奴骑兵,说道:“机动袭扰,不与近战。” 霜和韩安大喜,应“喏!”领着四个校尉策马而去。 林斌看向韩安国:“你指挥箭阵。” 韩安国无法反抗亦是应:“喏!” 冲锋中的右谷蠡王庭部的狼骑嗷嗷大叫,这些狼骑由于昨夜撤离太过仓促,许多士兵把自己的兵器落在营地,导致现在冲锋姿态的很多骑兵手里拿的都是胡乱捡来的兵器,整个冲锋队列里的弓箭手更是少的可怜。他们不断用双脚蹬踏马腹,随着距离的拉近,马背上的骑兵尽量让身体贴近战马的颈部,这样能够很大一部分避开敌军射来的箭矢。 韩安国作战经验丰富,他的眼睛仿佛是被装上测试距离的工具那般,嘴巴里不断念叨“六百步……五百五十步……五百步……四百三十步……”,眼神亦是锐利无比,到了敌军冲在最前的到了三百步的距离,他那只高高举起的右臂突然猛地往下挥,念叨成了咆哮:“射!” 呼啸的破空声,它又再一次被奏响,代表冷兵器时代最大范围强度杀伤力的箭枝被抛射出去,森冷的箭头刺破了空气,仿佛还在发出欢快的‘嗡嗡’声激动地向前。 汉军发射出去的弩箭铺天盖地,好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一块范围颇大的黑布要将冲锋中的匈奴骑兵笼罩,呼啸的箭头成幅度的落下,三棱箭头诡异的嗡鸣着钻进了血肉之躯,人和马中箭后发出同样的悲嚎,肉体被挖开一个洞,鲜血廉价地抛洒。 箭阵之下骑速快意味死得更快,但是那些被伊稚斜训练的绝对服从命令的狼骑仍然是在前仆后继地撞向笼罩而下的箭雨,一队又一队狼骑撞上去结果都一样,在华夏文明的工业技术的优势下,人的血肉之躯永远无法与之对抗。 五千右谷蠡王庭部的狼骑不断冲锋,中箭身亡的狼骑在阵地前不断的叠高成了汉军的另一条障碍防线,箭阵覆盖范围内冲的最远的狼骑也不过是超前了十余个马位,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与马身上多了许些零件,那是穿透人体的弩箭的尾端。 “不到三刻钟……” 伊稚斜的嘴唇在哆嗦,他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五千狼骑连一个汉军都没有杀死就全部躺在了苍天草原之下,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得到,他用部下的生命去探明了汉军箭阵的范围和强度。 “汉军的箭阵太强大了!” 第二支进攻的匈奴骑兵达到了一万,他们也是无意义地吼叫着策马狂奔。 伊稚斜喜欢吼叫,觉得吼出去心里会好受许多,他派出第二支进攻部队后马上又集结第三支部队,以往的战例告诉他只有接连不断的往上压才能突破箭阵与汉军进行白刃战。 “王爷!汉军派出骑兵拦截!” 是的,不用说伊稚斜也看见了…… 匈奴的一个万户指挥第二支进攻部队,他们的冲锋之势刚刚形成,冲到一半发现汉军派出了骑兵,这名万户不知道该是执行伊稚斜的命令继续冲锋,还是按照自己的判断调转马头冲上去与出阵的汉军骑兵交战。没有得到命令的匈奴骑兵当然是不断的往前冲,等待冲锋拉开了间距,万户想要分兵去截击汉军骑兵已然不可能,只有闷头往前。 前有箭阵,左右两翼各有神策军骑士骚扰,第二支进攻的匈奴军队下场可以预料,他们迅速败下阵去。快速的崩溃使得伊稚斜第三支进攻部队冲锋的路线被占据,也就没有了所谓的第三波进攻。 双方又是交战约半个时辰,林斌派出去的斥候终于回禀:吕炎和甲贺已经到来! 轰鸣的马蹄声相隔甚远依然可听,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伊稚斜看见四面八方都有骑兵在驰骋,其声势无比浩大。 伊稚斜浑身汗毛全部竖立起来,他紧咬嘴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不突破前面的汉军我们都得死!” 得胜无望,又有先前林斌阵前斩杀三千已经投降战俘的警告,匈奴人忘记了饥饿和疲惫,他们不管阵型了,三万余骑兵发狂地咆哮,没有任何队形可言的发动攻击。 看着黑压压扑上来的敌军,林斌却是笑了,他觉得这个时代的战争很有意思,人们总是被逼急了才会选择正确的进攻方式,伊稚斜早早全军压上不就完了? “王!伊稚斜要从侧翼逃了!” 林斌只是“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个时候把伊稚斜干掉,伊稚斜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就是这么一个有很大野心的人必然会引起很多事,让伊稚斜兵败只带少数军队回去比在这里杀掉伊稚斜更加有用,匈奴会因为一个无时无刻想要抢单于宝座的人而不断内乱。 “拦下后面的匈奴人。这场战争……到这里暂时结束了。” 第二百零七章 历史上第一个汉奸 兵败,大多是因势而败,这个势按照古话的解释可以称之为‘天时;地利;人和’。 古文无需再多加讲述,依照现状而言,匈奴的大部份人原本都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可以获胜,到后面不断中伏,小败不断,严重挫了士气,这就在心里面形成一种观念:那就是被人步步算计,人和行动都在监视之下。 人一旦失去信心做任何事都无法成功,领军统帅失去了信心,麾下军队也必然会认为已经得胜无望,所导致的结果就是让这支军队的所有人笼罩在失败的气氛里面。打仗打得是军心,没有了军心,再勇敢的人也会悄悄地变得懦弱,观一而知全部,失败无法避免。 林斌无论在何等恶劣的条件下都会向部下灌输‘必胜的把握’,任何险情都藏在心里面,外面是一幅胸有成竹的自信,他领军这么久别的或许没有体会到多少,对军心的重要性却是体会出来了。 “为什么晚来!?” 甲贺露出的是压抑的表情,他第一次显得犹犹豫豫:“回大人:因逐逃之匈奴溃兵返转杀回,一时不察后翼遭袭,与之尘战耽误了时辰。请大人责罚!” 林斌看向吕炎。 吕炎倒是平静:“我军于半路遭遇败兵,来路被拦惟有破阵而过,如此才来晚了。” 兵无常势水无常情在这里体现得十分透彻,林斌听后算是接受了两个统领的解释,他拍马回身看向追击右谷蠡王庭部和浑邪部的部队,一目扫视过去尸体铺了满地。 “吕炎指挥部队继续追击,甲贺率领本部兵马赶往广牧战场。” 吕炎依旧是平淡应:“喏!”,后而乃问:“是否取伊稚斜首级?”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吕炎,觉得吕炎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伊稚斜活着远比死了更加有用,笑道:“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吕炎也笑了:“末将明白了,定会只追不杀,吓坏伊稚斜,令他日后不敢与我军为敌。” 甲贺则是干脆多了,接到军令便去集结本部兵马,不刻便率领麾下豹军急速驰骋,方向正是广牧。 两位统领各办各事,韩安国却是在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刚刚从霜的嘴巴里知道一件事,那便是林斌原本想让一万汉军全部死在塞外。这下可好,韩安国听了林斌的话,让麾下的汉军参加追击作战,这会汉军全部雄赳赳气昂昂的追上去了,按照他的理解,既然林斌想要一万汉军死,追上去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一万好儿郎啊!” 林斌听到了悲叹,转过去头,看到是韩安国的一脸死灰,刚刚他正在与韩安说话,韩安上报缴械的匈奴人有人为了活命告密,说是没能逃掉的匈奴人里面有一个大人物,那个人是匈奴单于庭的军师,名叫中行说。 韩安国再也忍不住了,尽管他怕林斌,但是比起林斌来,远在帝都长安的天子更加可怕,至少林斌只会单单要了他的命,而天子一句话却是可以把他全家都押到菜市口斩了。他扭曲着脸跳下战马,踉跄着脚步走到林斌坐骑前面,悲叹一声轰然跪下…… “放过那一万好儿郎吧!” 林斌正因为抓到一个史上第一汉奸而高兴,被韩安国这么一跪一吼,脸立刻绷紧:“你干什么?” 韩安国曲膝蹭蹭几步就要抱住林斌的腿,林斌怎么可能让他抓住,绝影踏蹄之下韩安国被溅得灰头土脸,不过那模样看去却是增添了几分悲态。他又再一次重复:“一万儿郎与此事无关,大人为何要置他们于死地,放过他们吧?” “你说什么东西!谁要置一万汉军于死地!?” 韩安国被吼的一呆:“让汉军追击,莫非不是要于半路全数格杀?” 林斌觉得韩安国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该去和韩安国说些什么。没错,林斌原本是想让一万汉军在与匈奴的交战中战死,但是随着战局的发展,匈奴人败得太快,那一万汉军根本没有和匈奴人激烈作战的机会,他又从汉军的身上回忆起许多事情,杀心早已经淡化,让汉军去追只不过是因为手里兵力不足不得不用罢了。 林斌也懒得去解释什么,策马就奔动起来,他已经部署完战略,第一阶段算是完成,解决广牧右贤王部的事情由甲贺、陈汐去办便可。林斌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去看看那个史上第一汉奸长得怎么一幅模样,被俘后会是什么嘴脸。 策马驰骋,一路过去看见的是神策军的将士在押解匈奴战俘,那些战俘明显十分害怕,只要神策军将士稍微一个抽刀或是怒吼,匈奴战俘绝对是吓得跪地求饶。 按照林斌的想法俘获的两万余匈奴人不能再杀了,倒不是因为心软或者什么,心软就不会在阵前砍掉三千余匈奴战俘的脑袋,而是战事已经差不多了,不是在战前可以借杀人震慑敌军,现在先不说那两万余匈奴战俘会不会愿意乖乖伸出脑袋让人砍,就算是乖乖伸出脑袋砍了,有什么用?不如留着当奴隶,反正到东北后肯定需要人力去做某些危险的事情,比如开矿等等,所以留着远比杀了好。 ※※※ 林斌发现了一个情况,游牧民族无论他的身份曾经有多么显贵,只要是战败了、被俘了,大多数人选择的绝对会是屈服,时间久了自动被吸纳成为部族的一员,这或许是游牧民族的生存法则?换作是农耕民族的话,大多数人应该是无时无刻想着要逃? 一路观察过去总算是到了收押重犯的营地,这里专门关押匈奴百夫长以上的军官,更有不少是匈奴的贵族,而这些所谓的贵族和军官都是属于必需被处死的那一部份。这些人与普通的匈奴人不同,因为身份的差异留下会闹出很多事情,所以杀了比较好。 匈奴贵族和军官被分开关押,这些人被关在简陋的牲畜圈里面,个个浑身泥泞显得是狼狈不堪。 一堆匈奴贵族围在中行说旁边,他们大概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怎么样的命运,想要把昏迷中的中行说唤醒,帮忙出出主意或是什么。有些匈奴贵族或是胆小怕死、或是精神崩溃,哭哭喊喊、四肢乱蹬皆有。 匈奴军官则是要显得硬气许多,他们不学没用的贵族哭喊求饶,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时而会对巡逻的神策军将士一阵品头论足,交换为什么会败,是汉军的士兵厉害还是汉军的主帅厉害。最开始各有各的说法,慢慢意见统一,他们一致觉得是汉军的主帅厉害,没有汉军主帅的布策,大匈奴不会兵败。 突然的一句“参见王”如雷炸响,神策军将士全部竖立原地持刀行礼,每名将士都用无比尊敬的眼神向林斌致意。 林斌依然是身套重甲、坐胯神骏战马,身后跟着的是五百精神抖擞的骑士,这些骑士同样是套着一身重甲、座下战马披备马凯,显得极其威武。 “中行说在哪?” 围在中行说旁边的匈奴贵族彼此相视,他们做出了相同的举动,那便是离中行说能多远就离多远。 神策军将士拉开牲畜圈的木栅,四名将士冲进去像拖死狗似得将昏迷中的中行说拖出来,像是在甩破麻布一般的甩在林斌坐骑前面。 林斌眯起眼睛打量地上邋遢模样的人,只看见那个举世第一汉奸身穿的是汉服,头上梳的是汉国人的发簪,正瞧着呢,中行说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喊了一句“大王子!”,这让林斌笑出了声。 中行说四下环顾,他看见了自己身处的位置,旁边站满杀气腾腾的神策军将士,熟悉和不熟悉的匈奴贵族、军官被关在牲畜圈里,最后他看向骑跨神骏战马的林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赞道:“好一匹高大的安息战马!” 林斌笑了,他是个当兵的,不懂那些花花肠子,中行说的镇定和第一句话都引起了他的兴趣,再则生存危机解除后也是感到一阵轻松,他咧嘴:“中行说,你好么?” 中行说数次想爬起来,他没能成功站起来,选择用手撑住地面成半坐的姿势,他露出了笑脸,很是镇定:“十部五军的王,转战数千里无敌手的林斌,久仰了!” 林斌乐呵呵的举手抱拳,有些大咧咧:“原本的汉国人,陪嫁之后的匈奴人,现在的笼中人,我在问你:你好么?” 草根子见林斌说的有趣忍不住跟着咧嘴笑了起来,随后是旁边的神策军将士大概知道自己的王是在戏弄匈奴俘虏皆是很配合的高声大笑。 中行说依然淡定:“奴臣很好。听说将军已经自封为王,号‘汉王’,不知是否真实?若是真事,奴臣要恭喜汉王了。” 林斌“噢?”的一声,不置可否:“是汉王怎么样,不是汉王又怎么样。是不是想说,汉国会派征讨的大军过来?”他根本不给中行说再唧唧歪歪的机会,很认真的问:“那个匈奴人,你认为我应该杀掉你么?” 中行说摇头:“汉王不会杀我。” 林斌奇了,向亲兵示意,亲兵自然得令抽刀跳下战马,将刀刃抵在中行说的脖子上。 中行说却也不害怕,放声笑道:“无论汉王是想转战汉国吞并中原,还是想继续与匈奴交战,汉王都不会杀我。奴臣深知汉国虚实,汉王想对汉国动武用得上奴臣;奴臣对匈奴也是了如指掌,若汉王想征伐匈奴更需奴臣相助。如此,汉王还会杀奴臣么?” 林斌深思了,他很想现在就把这个举世第一汉奸杀了,但是理智却是在提醒不能现在杀掉,应该先从中行说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再行处置。 中行说很眼尖,他看到林斌露出深思的神情知道自己暂时还死不了,心情一松开始剧烈的咳嗽,一度快昏过去的架势。 最后林斌还是选择让人将中行说单独关押起来,派人唤来军医救治,重兵看守。 林斌现在不是孤家寡人,做事不能被私人感情左右,他何尝不知道中行说是想活下去才说那些,但偏偏就是说到他最想了解的那一部份。林斌对这个时代了解尚算模糊,想与匈奴交战必需了解匈奴内部的情况,现在把中行说杀了是痛快了,但也失去了一个了解匈奴内部的机会。 “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压榨干净了再杀掉!” 林斌想要处置匈奴贵族及军官时,有传令兵来报,传令兵没有当面说出来,而是请求林斌到无人处。 “前线军情。吕统领派人来报:汉军追击右谷蠡王庭部途中遭受反噬,目前战况不明。” 林斌挥手示意传令兵退下,他转头看向西北方向,那里是一片苍天、一地草皮,他伸手握向刀柄,握得很紧。 “吕炎!吕炎!吕炎!你就那么痛恨汉国么!!!” 第二百零八章 看不见的彩虹 五原之战后的第三天,已经回到朔方的林斌接获广牧战报: 陈汐利用右贤王部与贺兰山匈奴部落菰浑部、屠申部、泽延部、黑羊部等不合,假意接受菰浑王等部的建议,并承诺会将河朔分一半给贺兰山部落,经过不到两天的接触,双方达成协议,狼军就此与贺兰山部落合作,合力对右贤王部展开攻略。 菰浑部等贺兰山部落似乎和右贤王有深仇大恨,毫不犹豫接受陈汐的建议,于深夜从后方突袭右贤王稽善本部,右贤王稽善没有想过贺兰山会在战事紧急的情况下会突然反戈,右贤王本部被袭,稽善统辖的武装力量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没有及时得到稽善的命令,恐慌之下半数炸营。 陈汐见匈奴人营地火光冲天、叫喊声不断,他无论是出于让匈奴人自相残杀的目的,还是出于慎重都没有马上出兵,期间菰浑部派人来催,陈汐以需要时间准备搪塞过去。陈汐仔细观察,外面的匈奴人杀的昏天暗地,不像是诱敌之计,他又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派兵参战。 狼军的一万骑士加入战场,从东面对右贤王部发动猛攻,右贤王部被两面夹击之下应付吃力。或许是右贤王稽善痛恨贺兰山部落,竟是不理会狼军从东面的进攻,集结兵力对贺兰山部落发动反扑,一度将贺兰山部落的军队赶出去,两帮同是匈奴人的骑兵在狭窄的地段来来回回厮杀战况好不惨烈,东面却是被狼军摧枯拉朽一般的突破,战况对右贤王部十分不利。 战到后来,陈汐完全确定匈奴人是在内讧,他留下了必要的兵力防御防线,亲率两万骑兵出战。这样一来右贤王部两面都遭受猛攻,差不多无法支持住时,甲贺率领的豹军赶到,豹军从侧翼一次进攻彻底让右贤王部败溃,下面就是一场不需要浪费笔墨去形容的大溃逃。 “狂西狂……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林斌合上战报,他站起来走向旁边的案几,那里摆放近期五军呈上来的战报。他来到案几,伸出去的手在一半停住了,转头看向旁边的卧榻,那上面半躺着一位在不久后将成为母亲的妇女。 燕子如今已经怀孕四个月,在秋菊和春香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体态显得丰满了许多,她此时在安抚自己稍微隆起的肚子,时不时会看向忙碌中的林斌,眼睫毛轻微地扇动,露出幸福无比的表情。 曾经那个家破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子,现在被十部五军当成主母的妇人,身份的转变似乎都没有让她改变太多,让人看去永远是那幅楚楚可人的娇弱模样。 林斌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看后总算记起狂西狂,以前的一幕幕仿佛又出现眼前,是狂西狂率领七部联军一路追杀,让林斌在撤离中撞上李息和苏信率领的五万汉军步、骑,在一个不知名的平野上展开阵战。那一役苏信战死,苏氏门阀将苏信的战死怪在林斌身上,后面才有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的步步逼迫。 “如果没有遭遇狂西狂,那个时候应该是一直往西?如果苏信没有战死,我现在应该会是汉国的一名普通老百姓或是成了汉国的领军将领?” 有太多太多的如果,就是那么多的巧合让林斌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他无法反抗只有一直走下去。有时候林斌会想,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毕竟莫名其妙的来到汉朝还不信鬼神那就太让人纳闷了,心里压力太强的时候林斌会悄悄地在心里面祈祷,祈祷能够看到新的出路,而每一次都好像是祈祷起了作用似得,次次都是化险为夷,这让林斌既感到迷糊又有点心悸。 “狂西狂假意归附菰浑部被菰浑王发现右贤王稽善的阴谋,菰浑王从狂西狂的嘴巴里知道右贤王要找机会灭绝贺兰山诸部,这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林斌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合上眼睛,思考能力大大下降,他走向床榻双手伸展,套在身上足有半月余不曾脱下的甲胄自有秋菊和春香来解下。他看见秋菊和春香频频皱鼻子,笑呵呵问:“很臭?” 秋菊和春香对林斌的敬畏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个时代的阶级观念也不是林斌一个现代人所能体会,两女被一问马上惊慌失措的下跪:“奴婢有罪。” 林斌都习惯这两丫头动不动就说自己有罪了,他温和笑道:“半个月没换洗了当然会臭,呵呵,替我解甲,准备洗澡水。” 秋菊和春香自然是应“喏”,颤抖着小手替林斌解开身上的甲胄,期间她们连看都不敢看林斌的脸庞一眼。 两丫头下去,林斌知道体味不好,燕子又是怀孕不能被怪味道刺激,他选择离燕子一段距离。 “夫君?” 林斌笑呵呵的应:“等洗完澡咱们唠叨唠叨,现在保持距离。” 燕子一愣,半响才软言细语道:“谢谢夫君。” 一阵默默对视,好像就这么一直看下去脸上会长花,这种氛围非常奇妙,林斌笑,燕子跟着笑,倒也是十分和睦的感觉。林斌眼角瞧见秋菊和春香费力地想要搬进澡盆,他完全没有身为主人的自觉,‘噌噌噌’走过去毫不费力地将足有七八十斤重的澡盆扛起来,瞧了半天也就中间有空位,就这么把澡盆放在那里,之后到处寻找可以遮挡的帘布之类的东西,寻找了半天却是翻到一些婴儿的衣裳…… “这个……?” 燕子看见林斌手里拿着婴儿衣裳不断比划,林斌长的高大强壮,整天的军旅生活养成的精悍、带兵久了的威严,种种气势之下拿着还没手臂壮大的衣裳乱比显得十分怪异,让燕子忍不住掩嘴轻笑出声。 “这些都是给咱们孩子的?” “奴终日身处军帐,闲暇之余做些女红。” “喔……,不要老是待在帐内,有空就出去晒晒太阳,多走走。唔……!出去走动时多带甲士。” 燕子不是不想出去走动,可是上次刚出了军帐,守帐甲士一阵大吼“来人!来人啊!”,一呼啦周围至少围上了上千甲士,这些甲士态度恭敬,全部抱拳吼了一句“参见主母”。 燕子当然是发怵,她很少去管士兵们要做什么,同样没有想到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又是身怀六甲对十部五军意味着什么,以为是普通的礼节,微笑着就要在秋菊和春香的搀扶下散步,不料那一千甲士别的没做,就是十分紧张地跟在三人后面。甲士用警惕的眼睛不断扫视周围,稍微一个风吹草动至少有上百名甲士冲上去,抽刀对着草丛就是一阵劈砍,要么远处稍微有草丛摇晃,军官就是一声“立箭阵!”,可怜的小动物被箭矢射的像刺猬。 就在中军大帐旁边随时随地都至少有五百名甲士在守卫,周围五百步内成了生人勿近的禁地,如果敢快步狂奔又或是鬼头鬼脑的探视,甲士所执行的绝对是杀无赦的政策,按照他们的想法:“主母安全不容有失,任何人不经通报靠近皆属心怀不轨。”百分之两百的警惕,万分的小心所带来的结果就是误杀无数动物,连带几个不知道情况的部众被乱刀砍死,随而随之根本没人敢靠近中军大帐。 林斌听了燕子的描述,他选择召唤负责防卫中军大帐的将领,对其重赏,两千名甲士也因为尽忠职守而得到褒奖。 “他们做的很对,只是方式有点不妥当。” 燕子有点不解,但并不妨碍她用感动的目光继续看着林斌。这个时代细心的人少,会对女人细心的男人更少,她从刚刚林斌有体味不靠近,非要等梳洗干净才上床抱住自己的行为知道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是一个好丈夫,而且还是一名手握重权、拥有不败美名的丈夫。 “夫君?” “嗯?我在。” “辽东是否乃是苦寒之地,为何准备如此之多的寒衣?” “噢!你是说那些羊毛衣?嗯,辽东天很冷,不过那里物产丰富,是个潜伏的好所在。” 林斌鼻子闻到的是一种撩人的清香,半躺的床榻柔软无比,眼皮好像成了千斤重,忍不住就要合上。 “为夫要彻底铲平乌桓族和鲜卑族,将辽东、朝鲜半岛、西伯利亚的所有土地归入汉族的领土,在那里潜伏三年到五年,清除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训练一支精锐的步、骑兵,然后……”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林斌已经呼呼入睡…… 第二百零九章 不再妥协 “连长,咱们为什么不把国旗绣在臂章上?其它国家的维和部队不都把自己国家的国旗绣在肩章吗?美国的部队还把自己国家的国旗带上呢,咱们为什么非得绣着么一个‘un’的标志呀?” “韬光养晦,咱们中国人不喜欢张扬,懂么?再则这一次是严格保密的空降任务,绣上国旗会曝露国籍,对我们的国际形象有影响。我们的任务区不在尼日利亚,这次卖法国一次面子,解救法国在南濒大西洋几内亚湾的几名法国游客,任务简报上说的非常清楚。” “空降尼日利亚不是法国军队的活么?怎么突然变成咱们了?是不是上头和法国人做了什么交易?连cas—235型号的运输机都用上了。” “做好份内事,军人只需服从,不需要问为什么!” “嘿!就是因为这样李营长才会选您当这次任务的指挥官,您只管服从,从来都不问为什么。” 舱门旁边的指示灯亮起了黄色的灯光,喇叭里传来急促的法语,翻译说“已经快到达预定位置,准备跳伞!”。机身突然剧烈的晃动一下,喇叭里一阵‘嗡嗡’作响,随即一连串的法语又被吼出来,翻译说:“遇到气流了……,法兰克上校说错过这里离目的地太远,必需在这里跳伞!” 黄色灯光下的那一张坚毅脸庞,他指挥战友们全部站起来检查自己的装备,一连串的命令从那张不断张合的嘴巴发出去…… 机身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身穿灰白迷彩装的军人列队向后机舱,一个点数,一声声用汉语喊出去的字数,后机舱的舱门向下落去,两千五百米的下面漆黑一片,风呼啸地吹,军服发出的猎猎声响。军人们将降落伞的勾心搭在后舱门自动张伞的装置上面,他们齐齐看向那名高大的身影。 军机下降,直至八百米时,喇叭里再一次响起了法语。 “共和国的军人不畏艰难!” “是!为了祖国的荣誉!” 高大的身影动作一顿,他在想:“狗屁的祖国的荣誉,只不过又是一次妥协,天知道这一次妥协会换来一点什么?” “准备!” 一个个战士往外面一跃,身影瞬间消失…… 最后只剩下那名高大的军人,他要往外跃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绳索断裂的响声,之后是一句半生不熟的国语“旅途愉快,中国的上尉先生”,跳出去的身躯没有一顿,他感觉不到降落伞被拉开,耳膜里不断传来的是呼啸的风声,他在想“谁切断的钩绳?”,不一会感觉撞上了什么,身体好像裂开了一般,失去了意识。 “我摔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的一声惨叫惊醒了梦中人,他的耳朵里满是惨嚎,偶尔会插上两句根本听不懂的话,笑声里尽是肆虐,而似乎地面怎么会振动,就好像是有坦克在前进……不对!是马,马发出了‘噜律律’的嘶啸。 “我睁不开眼睛!!为什么有马,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惨叫!” 半昏迷状态的军人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精神是醒着的,但是身体还处于‘昏迷’状态,那感觉就好像是睡觉遭遇了‘鬼压床’,人可以思考,但是就连想眨动一下眼皮都不行。 “快,快些把他拉进去,别让胡虏看见了……” 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身躯被人拉着进了草庐,意识再一次失去了。 想醒过来太难,不知道又是这么半睡半醒了多久,他总算清楚在一旁照顾自己的是一名老伯,时间一天又一天再过去……一天?两天?或者是十天?一个月?时间不重要,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那是有人在用力摇晃,而且似乎有人不断在耳旁叫唤着什么? “原来我没死啊?只是重伤……” 眼睛睁开了,眼前的一切非常模糊,眼瞳的焦点正常后,看见的不是简陋的草庐,鼻子闻到的也不是那种腐气的臭味,而一种属于女人才有的体香?那双眼瞳突然一缩,变得锐利无比!强壮的身躯被柔软的娇躯死死抱住,不断轻声哭泣的女人,她嘴巴里不断呼唤着“夫君,吓死奴了,可把奴吓死了”,他呼出了一口气,知道又做梦了,伸展出去的手臂将女人搂住。 “我睡多久了?” 怀中女人依然轻声抽泣,她那不断颤抖的娇躯正在向强壮的男人述说女人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把奴吓死了,夫君身躯一直在抖动,嘴巴里不断喊着‘该死的法国佬’‘又一次妥协’‘枪呢,枪什么不见了’,真的把奴吓坏了。” 林斌感觉头很疼,喉咙也是干涩无比,他环顾几圈,帐内竟然除了燕子没有半个人。 “秋菊和春香呢?” 燕子渐渐不哭了,但她仍然把林斌死死的抱住,像极不抱紧一点林斌会突然不见了那般,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眸里尽是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重要、可以依靠的人。 “我……有点口渴。” 燕子犹豫着就是没有放开林斌,她现在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白兔。 “夫君已经昏……昏睡三昼夜。统领和甲统领回来知道夫君昏睡不醒后派重兵把守,召唤来军医查看,军医言道‘王因冒雨作战,中了风寒,虽昏睡不醒,但脉搏强劲有力,不出三日必醒’,然后又开了几服药,但是煎了夫君口齿紧闭无法喂食,奴……奴只有口含喂之。两位统领心系夫君安危,严令不允许任何人进账。后霜火急赶回,派人将秋菊和春香监押,说是秋菊和春香曾经是婧公主的奴婢,与夫君昏睡不醒脱不开关系,如今……秋菊和春香恐怕已被严刑拷打……” 林斌纳闷了,他先是捂住燕子的耳朵,随即大吼:“来人!” 帐帘飞快地被拉开,吕炎、甲贺、陈汐、蒙诏、霜、燕戈、韩安、陈道……等等十多位将领一呼啦冲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是狂喜表情,而统领们狂喜至于似乎有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林斌沙哑着嗓子:“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吕炎和霜,两人快步冲向旁边的水壶,两张手同时握住水壶,他们彼此相视,吕炎看到霜一幅‘你抢就杀了你’的表情做出让步,他选择去拿起木樽,这下霜只有水壶没有盛水的木樽,立刻傻眼。 “磨磨蹭蹭什么!我说水!” 最后吕炎和霜两人啥事都没干成,端水的任务被陈汐光荣而又艰巨的接过去。 林斌一下子像灌水牛那般的喝了足足三四壶水,他边喝边扫视部下,看到重要将领全在,开口问:“匈奴人全线败退了?” 将领们彼此又是一阵相视,似乎是由谁出来都不对,最后眼光落在了五军统领们的身上。五军统领还是纳闷的彼此相视,谁都没站出去说话。 阶级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越是重要的东西,站出去说话的人就代表身份越高,统领以下的将领自认没有说话的资格,五个统领身份相等谁都没有高谁一头,站出去就意味自以为自己比其他统领地位高那么一点点,最后只有干瞪眼等林斌指名道姓。 林斌知道这些人脑袋里面在想什么,他们正目光炯炯地等待自己点名,看哪名统领在自己心里的地位比较高。林斌明白怎么去驾驭麾下的将领,从不让他们觉得自己高人一头,那样会引起很大的麻烦,他偏偏就不点五位统领,而是看向燕戈。 燕戈一愣,他能够感受自从林斌将视线定在自己身上时,周围统领、副统领、随军参谋眼神里的讶异。他心里不断叫苦,但却是不能不答…… “回王的话:匈奴右谷蠡王庭部、右贤王部、等部落军队依然败退,据悉乃是往高阙方向撤退。菰浑部、屠申部、泽延部、黑羊部等贺兰山部落驻扎于广牧前方未走。另,炎地戈漠后方的羌族军队仍然没有动静。” 林斌点头,复而看向蒙诏。 蒙诏向前踏了两步,严谨抱拳:“斥候回报:羌族放弃穿越沙漠的准备。末将以为,羌族主将该是获悉匈奴战败的事实,自觉无法与我军抗衡,所以选择原地不动。” 林斌还是点头,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像极一把刀子抵在吕炎的脖子上。 吕炎表情一僵,他同样迈前两步抱拳,但是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林斌没打算在这个时候问吕炎什么,该给部下留面子的时候,林斌从不在众人面前给任何一个部下难堪,他只是给吕炎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转向霜。 霜却是不明就里,愣愣地踏前两步,迟疑道:“这个……?卑下无事禀告?” 林斌抬手招了招,燕子很配合的想要让开,不料林斌却是突然伸手阻止,等霜靠近了,林斌问燕子“秋菊和春香能服侍好你吗?”,问得燕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连忙直说“能”,这下林斌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斌让霜俯下身子,“把秋菊和春香放了。” 霜感觉自己的脖子直冒寒气,他怔怔地看着林斌,没有看见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林斌在笑,而且笑得很温和,像是在褒奖多过惩罚,忙应“喏”。 没有上位者会不喜欢忠心耿耿的属下,霜随林斌一路走来几乎是使命必达,从来都没有违抗过林斌的任何一道军令,为人有些容易犯傻,但却是忠心不二。这样的部下不是拿来责罚而是应该好好对待,笼络好了,这种部下往往愿意为上位者挡刀片子而不皱半点眉头。 林斌应该留下来好好安慰一下受惊的燕子,但他不能这么做,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他歉然的向燕子笑笑作势要起床,燕子心里虽然希望林斌留下但也是露出笑容表示理解,这让林斌更加愧疚。 林斌刚刚双臂撑着要起来,旁边的将领却是紧张地劝自家大人好生休息。 “这里不是谈公务的好所在,你们先到议事大帐,我稍后就来。” 林斌转身看向燕子,正好看见的是一滴从脸颊滑下去的眼泪,他心脏一缩、呼吸一窒,下意识迈步朝燕子走去,不知道怎么组织词汇,只能坦言相告:“我很想陪你,但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要你好好照顾自己,等到了辽东,我会寸步不离的守住你。” 帐帘再一次被拉开,秋菊和春香可能是受到惊吓,一进来就跪地抽泣:“奴婢……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绝无听从婧公主下毒之事,奴婢……奴婢……呜……呜呜……” 林斌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女人,他很直接,只说了“我相信你们”这五个字,随后很慎重的拜托秋菊和春香照顾好燕子。一个现代人,特别是一个军人,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懂得仗杀家奴这种事,在他看来,不是敌人,两个女人,没必要用死去吓唬人。 军帐一阵谈话,林斌了解了整个大局的发展,他严令陈汐继续与贺兰山匈奴部落接触,另一方面又命蒙诏做出姿态,务必在贺兰山的匈奴人进入河朔前将羌族人也‘放’进来。 “河朔会是我们的,但不是现在去拥有它!我要让河朔战火不停,让匈奴人和羌族人为了这片土地去争抢、去厮杀,让这两帮人在这里耗尽他们血!” 林斌眼里闪动看不见的凶光,他现在不能拥有河朔,但是也不想这么简单的就把河朔让出去,想要得到河朔,让他们去打生打死好了,等待卷土重来时,鲜血耗得差不多的匈奴人或是羌族人还是应该乖乖把河朔让出来。 “我告诉你们!以前我们需要时间,现在仍然需要时间!千万不要老是盯着眼前的利益,只会死死抓住眼前利益的人,他永远是最短视、最先败亡的那个人!” 将领们不敢出声,他们之中的某些人也是现在才知道要放弃河朔迁移辽东。当然,正是这样才体现十部撤退得很隐秘,至少连自己人都不知道,那汉国、匈奴、无论是哪方也应该是被蒙在鼓里。 陈米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给人一种很稳重的感觉,而且似乎到现在也还没有把事情搞砸过。他是十部三司中的执法司司长,全权负责监督部众的迁移。就是这么一名沉默寡言的人,他现在依然沉默着,就是林斌问话时,他也是寥寥几句就把答案讲出,而且是字句明确没有模糊。 民政司的司长萧延话很多,他与陈米是好友,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话多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喜欢沉默的人交上朋友?当然,萧延话不能少,因为民政的职权让他不能学会沉默。 “经广牧、鄂沙、五原数次大战,截获匈奴军需,部族牛、羊、马匹数量剧增,牛已达百万头;羊足有三千万计;马匹更有百万。三月前王下令统计人口之事属下也已办成,部族壮年男子、岁数于十五至四十五总有四十六万八千九百九十人;女子十三至四十总有八十万七千六百二十一人;老弱较少,男子十五岁以下、女子十三岁以下只有二十三万零两百二十四人;四十五以上男子、四十以上女子六万零一百人。此大幸也!牲畜繁多,人口兴盛,部族强大……” 萧延一阵滔滔不绝的汇报让大多数将领眼睛越睁越大,跟随林斌一路厮杀过来的将领自然是心生自豪之感,短短的两年多啊,从无到有,这是何等值得骄傲的事情? 林斌听后按照常例鼓励众人仍然需要努力,心里却是直犯懵,觉得不知不觉怎么就超过一百五十万部众的呢?这似乎也太吓人了! “这么多人……?以后不会缺少兵源了吧?” 林斌想着嘴巴咧开了,不管以前是怎么妥协,现在起他有实力和任何人叫板了! “全军做好准备,向辽东开拔!” 第二百一十章 法家郑元 草原雨季过去,迎来的是一个秋黄的世界。风一卷,枯草乱飘,就是这么一个苍天大地之下,部众泛着笑脸用简陋工具收割草叶,远处放牧牲畜群的奴隶也在笑,同样是草原人,无论是底层的牧民还是奴隶,他们看到如此兴盛的部族总会心生自豪之感。 五军完成任务后让开了广牧的地段,菰浑部、屠申部、泽延部等贺兰山部落见‘汉军’让开了路,狂赞‘汉王’守信用的同时并没有马上前进,拖拖拉拉了近半个月,期间又和右谷蠡王庭部、右贤王部的残兵小打小闹了几仗,完全确定‘汉军’撤离后才踏上他们嘴巴里所谓的征程。 那都是林斌所希望看见的事情,贺兰山部落越是显得小心翼翼,拖的时间也就越久,这不但很大一部份保证了撤离的隐密性,还给出了时间让羌族军队穿越炎地戈漠。 当然,林斌不会傻愣愣地等待匈奴人和羌族人自己去发生冲突,他让林度步的部队化妆成匈奴人,去袭击羌族的前驱部队,同时又让林博尔带领本部化妆成羌族人去攻击匈奴人的牧人、抢夺牲畜。这是一个长久的工程,无论闹多久,两个原本就想要单独占据河朔的种族绝对会因为小冲突不断而演变成旷日持久的交战。 为了保证降低以后卷土重来的难度,林斌需要在河朔埋下数根钉子,有了以上的必要,一些经过忠诚考验的战士被挑选出来,用各种身份分别混进了匈奴人和羌族人那里,他们在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需要隐姓埋名,作为间谍存在。游牧民族的社会结构十分简陋,想要混进去不难,有难度的是该怎么去提升自己在匈奴或是羌族的地位。当然,这一些林斌都已经有计划,那些战士只需要按照计划行事,绝对不会缺少立功的机会。 一个庞大的计划正在被实施,然而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插曲,在林斌策划让匈奴人和羌族人为争夺河朔去打生打死时,汉国那边传来了一个消息,汉国准备从北部撤军! “汉国此举大有深意,恐怕乃是想避免与大王发生冲突,专门经营南部?” 林斌已经知道那名中年的名字,这名叫郑元的是一名法家拥护者。 郑元为什么会来找林斌原因也十分简单,汉国内部的百家看见天子对只会夸夸其谈的儒家十分看重,知道接下去将会是儒家独领风骚的时代,百家深知儒家十分排外,如果让儒家成为治国学派,其它学术一定会被排挤,甚至有可能被儒生灌上‘邪学’的帽子,大部份不是选择归隐就是选择观望,当然也还有另一些人选择另寻它路。郑元就是那个选择另寻它路的人,算是中原学派对新兴崛起的北方强者的一个试探,这只是一个开始。 林斌仔细回想一下历史,他想了半天也无法确定历史上刘彻领导的汉国是先经营哪个方向。不过,林斌有一点可以确定,刘彻如果想要对北方用兵肯定会先剪除后方的威胁,刘彻现在就是在做对北方征战的准备,是在扫除南部的国家了! “我在想……汉国第一次算计没成功,是不打算再刺激我,免得我率领大军对汉国用武。汉国那么明显地在北部减兵少军其一是在告诉我‘汉国没想和你打仗’,其二恐怕还是想利用我去做挡箭牌,挡住游牧民族南下的道路。” 林斌就在奇怪了,汉国怎么那么肯定自己不会对其动武?难道自己在汉国的眼里不再是威胁了? “大王忽略了一点,若汉国强势,大王可否还会遵守协议,让汉国以物换马?” 林斌“噢……”了一个尾音,他暗自点头,原来不止自己喜欢赌,刘彻也是一个天生的赌徒,刘彻是在赌自己不会对汉国动武,既然不会动武那么还有坐下来谈谈的余地。汉国软姿态不是为了什么,就是想得到马匹! 林斌需要思考了,在这种情势下继续向汉国输入马匹是对的吗?毕竟汉国对他怀有敌意是摆在桌面的事实,再没有限制的输入战马,这无疑是在自绝后路。林斌可以肯定,如果汉国拥有足够的战马,第一个要对付的不是匈奴,而会是自己! 郑元其实像儒生多过于像法家,他总是一幅悠哉的模样,没有法家子弟应有的严肃。有一次林斌就问了,郑元的回答十分有哲理,他说“在下是法家学徒无错,但法家学徒便不可再学儒家的修身养生之术吗?”。 林斌觉得就是这样没错了,战国时期的儒家的确有在吸收其它学派的优点,比如君子六艺中的‘射’这个就是学自兵家的,但是才多少年啊,演变到了西汉时期的儒家没有其它学派的胸襟,其它学派总是在吸收别人的优点,而儒家不但排外,而且还显得十分狭义,只要别人提出一点点不同的意见,儒家是攻击而不是探讨。这都成什么? “大王如今无需顾虑,汉国短期之内绝不会兵进北方,大王有足够的时间繁养生息。在下好奇一问,请大王不栗赐教:大王舍弃河朔,转战辽东,期间又命军队从汉国边郡掠夺人口,对其驻兵要塞也是实行袭扰之术,此乃为何?与胡虏又有何异?” 林斌假装脸色一沉,盯视郑元的眼睛,瞧见郑元问了这么敏感的问题仍是淡定自若的模样,突然觉得郑元这个人有点意思,至少胆量肯定不小。 “我是在警告汉国。” “为何警告?乃因汉国放羌族对付大王?” “是的,告诉汉国我知道羌族是被故意放进来的,汉国不能什么都不表示,这一次只是袭扰和掠夺人口,下一次我就该直接亲率大军攻取长安了。” 郑元笑了,他终于表现出了法家学徒的一面,严肃着脸,铿锵有力说道:“恐怕大王警告是假,需要华夏人来调节部族的人口结构是真吧?袭扰驻军要塞不过是让汉军龟缩不出,不阻扰大王‘迁移’人口的大业罢了。” 林斌也在笑,而且是“哈哈”大笑:“我如果让你编策出一套治理部众的法令,你多少时间内可以做到?” 郑元反而不笑了,严肃问:“大王想要何等的法令?” 林斌伸手握刀,眯起了双眼:“一部乱世治民的法令!” 郑元沉默了下去,最后干脆闭起眼睛,就像是睡着了那般。 林斌从不缺少耐心,他也不说话了,翻看那些从汉国送来的情报。按照他的心里话来说,最近的汉国十分有意思…… 汉国利用优势兵力已经守住南部的安全,并开始对南部诸小国执行分化的策略,逐步瓦解掉南部诸国对汉国的威胁。不但如此,汉国在面对南越对闽越的入侵时,第一次通过决议,决定派兵干预两个越国之间的战争,接受闽越王的请求,三万步卒已经开进会稽,四万水军也在向闽越进发,随时都可能以宗主国的身份惩罚不听话的南越国。 单单是这样或许还没有什么,但是在汉国出兵准备讨伐南越时,汉国对北方也开始了自己的动作。现在的汉国好像是遭受了严重的刺激,在刘彻的强权下全国开始备战,汉国这个人口众多、经济富庶的庞然大物好像不再甘于寂寞,迫不及待的想要有一番作为。 一连串的事情让长安那位窦老太太放弃己见,转为支持有上进心的刘彻。刘彻尽管只有十七岁,但绝对是一位好战的君主,他手握大权后的第一道圣诏就是命令全国各郡、各县、乃至于乡征召壮年男子,于本地训练成卒,各地的造工坊全在赶制兵器甲胄。汉国这一辆战车已经被刘彻驱动了! 林斌能够想象出来,刘彻招贤被破坏,想要的儒家主理朝政的举动没有成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暂时放弃了让儒家主政的想法,选择与窦老太太妥协,换取了窦老太太的支持。窦老太太绝对是一名睿智的老人,不断的战乱让她放弃所谓的无为,转为支持刘彻执行兵治。所谓的兵治其实就是支持备战。 “太有意思了……” 林斌的一声自言自语却让郑元睁开眼睛。 郑元整理一下服装,缓缓下拜,口呼:“法家学派弟子郑元参见大王!” 林斌显然不懂这个时候的礼仪,他没有任何举动。 郑元下拜姿势不改,“大王不打算用郑元?” 林斌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连忙将郑元扶起来,十分高兴的问候:“郑先生。”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多事之秋 迁移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对于游牧性质的群居种族来说,迁移就是把所有家当往轱辘车那么一丢,甩甩马鞭子驱赶壮实的牛往前走,当然,这些都是女人干的活,男人们则是需要照看部族的牲畜。对于‘汉族’的人来说,除非是有家庭建立了军功,不然家庭里面是没有私有牲畜的。 理所当然的,林斌的部族还没有真正的定义是游牧式的部族还是农耕式的部族,这也是目前林斌所担心的事情,他毕竟不是政治家,无法专权的确定部族应该走的是一条怎么样的发展道路。而似乎林斌想和部下们探讨,那些部下都是露出雾煞煞的表情,这些人只会作战,让他们去想一套社会体系的确是有些难为了。 千万不要以为建立十部的策略后一个部族就这么定性下来了,一个部族总是需要无数次的改进,无数次的挫折才会真正的成熟,只不过是大部份部族都没有在挫折中挨过去罢了。没有挨过去的部族在哪?很明显都是被历史洪流吞噬了。 林斌先前设立的社会结构是为战争服务,那是一个简陋的方案,这点林斌自己非常清楚,他现在已经有空闲时间来做一些完善社会制度的事情,就是苦于没有相关的人才可以用。林斌现在急迫地想要有行政的人才,他也的确是在千方百计的收揽人才,别以为派兵去汉境只是简单的为了获得人口,其实更多是在寻腻可以用的人。 许许多多头疼的事情在困扰着林斌,他突然渴望再爆发一场大战,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去理会部族内部的杂事,但这也只是悄悄的想一下,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身为领导者不能遇事不进,那样的后果已经被历史无数次的书写,其下场都是凄惨兮兮。 由于部族刚刚建立不久,部族也是在暴力下建立起来的,部族的所有财产不属于部众,所有的东西,包括但不仅限于牛、羊、马、器具、帐篷、人……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属于林斌,回过神来的林斌有时候会苦笑:他成了这个时代众多阔佬的其中一个,不自觉也权掌一百五十多万人的生死了。 林斌最近都在思考,没人能够参与商讨只好一如既往的独思,昨夜他还在火光下悄悄数了一下,结果不可言语,两鬓的白发他是怎么数都数不过来。话说能者多劳,林斌不是能者,他是被逼着不断的绞尽脑汁,久而久之睡醒后的一段时间里总会有头疼的症状。 “或许曹操就是因为想太多才得的脑癌?” 让林斌唯一欣慰的是,迁移行动进展得十分顺利,走在最前面的已经到了现代的内蒙大约是呼和浩特一带,也就是现在的汉国原阳附近。本来嘛,到了秋季的时候游牧民族总是会游动放牧,要不是这样林斌也不会下令部族迁移,毕竟妄动迁移一个不小心是会带来大祸的,不得不谨慎小心啊! 身为一个部族的最高统治者,林斌拥有诸多特权,然而他还是没有身为‘高贵人’的自觉,除了亲卫多一些,吃的是和士卒们一样的食物,喝的是同一锅煮沸过的水,这就给了某些人一个印象:林斌绝对是爱兵、爱民如子,可与同患难、亦可共富贵。天知道一件小小的事情怎么会给人产生那么多莫名奇怪的想法? 草原风光咋一看会觉得地界开阔,仿佛世间所有事物都在一眼可及的范围之内,但是看久了就是一种不同的感受,会开始觉得自己的渺小,原本吹来很享受的风会希望变得小一点,如果不吹的话就更好。再好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觉得厌烦,但草原不是风光亮丽的水乡山林,草原就是草原,只有一望无际地平线和带着沙粒的风,土生土长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如果是外来者,普遍是除了厌烦之外还会水土不服。 烦了?那就对了!任何事物看久了就觉得烦了,什么都有个保鲜期不是? 现在,解除战争状态的将士,他们心里的紧张情绪消失,迁移之中又不适合训练,剩下能做的事情就是每天对着空旷无物的平野发傻。偶尔看见有动物,一呼啦冲上去几千号人,还真不知道是不是想用人数量的优势驱动碗口大的马蹄将动物活活踩死…… “如此下去,军心必然涣散,不妥呀!” 五军的军纪很严格,严格到除非是轮到休整,否则所有将士不得擅离建制,擅自脱离集体者执法五十军棍。这一条军纪所有人必需遵守,不存在任何等级待遇,当然,林斌也是以身作则,要不然也不会两三个月才见怀孕的燕子一面。 霜呐呐的点头,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不喜欢嘴上说出来。 燕戈则不同,他年轻有活力,总是有使不完的体力,不能得到发泄比什么都痛苦。 “将此事上报?” 霜继续呐呐的点头,表情也是木呐万分,一看就像是一个快被闷坏的傻子。 “真羡慕去汉境和匈奴领地执行军令的袍泽!” 周旁的将领全部露出无奈表情,他们在心里说:快发霉了! 正确无比的来说,林斌已经从四位统领那里陆陆续续得知军队的现状,这无疑又在压力极大的林斌身上多加了一个秤砣,压的是呼吸沉重,几度不顺畅。 林斌觉得是自己忽略了一个事实,军队之所以被称呼为军队不单单军队是千万个人聚集起来的暴力武装,军队更加是一个集体,某一个人的情绪很容易就影响到其他人的心情。而现在似乎并不止是一两个人觉得闷,将士们普遍都觉得行军很枯燥,有种无所事事的困惑。 “是该想个办法让将士有发泄渠道。” 接下去的话林斌无法明言,他知道继续再这么闷下去,闹事的人绝对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事情总会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将危险扼杀于摇篮。 “说说你们的想法。” 又来了……,四个统领又在彼此相视,不过这一次不是选择该谁站出去讲话,而是他们在无法训练的条件下真的不知道该找些什么事情让将士去发泄。 林斌脑袋的空间全部被部族改建的事情塞满了,他继续低头书书写写,根本不理会四位统领在那里互瞪。 吕炎用手肘碰碰甲贺,下巴一顿一顿,两只眼睛在林斌和甲贺之间转悠,那意思分明就是唆使甲贺跳出去让林斌自己拿主意。 甲贺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他也没什么法子,现在跳出去废话绝对会被林斌喷一脸的口水,不如假装不懂愣是挺直腰杆,双眼直视前方,保持标准军姿。 吕炎转换目标,他转头看向蒙诏,使出相同的手段,这一次更是动情,那转悠的眼珠子速度极快。 蒙诏直接翻一个白眼,昂着脑袋看帐顶,仿佛可以穿透布帐直视苍穹…… 陈汐眼睛一直都在瞄,他看见吕炎要将唆使的目标转向自己,脑袋非常快速的一扭转向别处,仿佛还发出了骨骼摩擦的‘咔嚓咔嚓’声,他心里得意啊,只差大吼:要挨骂你去。 林斌突然抬头了,这是被扭脖子的‘咔嚓’声吸引的。他扫视姿态不同的四个部下,低头看了几眼刚刚书写的字句,很纳闷的发现就算是写出来也没人能看懂,因为那个是简体字!他到时候还是拿着读,让文书重新再写一遍。 “很无聊是吧?” 四位统领下意识点头。 “我喜欢无聊,那样可以发呆。” 统领们脖子僵住,齐齐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他们怎么能没听懂林斌表达的意思,那分明就是在说:这点小事都无法处理,你们怎么当统领的!?老子事多得处理不过来,你们倒好,闲着没事干了! 吕炎、甲贺、蒙诏、陈汐……,这四个在自己部下面前表现的无比强势的高级将领一呼啦全站起来,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齐声:“卑下(末将)无能!” 林斌绷着脸,他承认以前是有些放纵部下了,所有事情都一力扛在肩上,让部下们失去了独自思考的能力,什么事都需要禀告。他战事紧张时觉得没什么,反而觉得那样很好,现在感觉不对了,一人能力有限,事情是怎么处理都处理不来。他想:“除了部族需要改建之外,军队也需要整顿!” “无能不无能不是你们说了算!” 四位统领讶异地看向林斌,林斌以前是很少发怒的,他们都没明白自家大人今天是怎么了。 林斌指着自己的鼻子:“是我说了算!” 四位统领不忧反喜,吕炎的心声就是其他人的心声,谁不想跟着一个有霸气的人? 林斌看到四位统领露出喜色,他无奈的压制怒气,以前没明白古人的想法,现在依然是没明白。他也知道自己是被那些杂事烦的,这才容易动怒,平复心情后…… “以前我怎么领军,现在你们就怎么领军。” 甲贺最先会意,率先抱拳应:“喏!” 治军是一门很大的学问,林斌治军的手段也没什么特别,他只不过是借鉴现代军队的模式,由上级倾听下级的心声,一级一级的往下执行,没事多和部下唠叨唠叨,哪怕就是说些废话也总是能够安稳人心。现在,五军之中设有随军参谋,这些参谋的职责是战时出谋划策,辅助官长完善战术,非战时就与现代的辅导员性质差不多。可惜的是,林斌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论是将领还是参谋本身都没能理解,按照俗语来说:这个是一个很大的代沟。 “真的明白了?” 可能还是没明白多少,但是四位统领明显不敢刺激一肚子窝火的林斌,他们觉得还是下去慢慢再揣摩一下,皆是抱拳应:“唯!”,说完就退出大帐。 林斌闷闷地看着四人退出去,他曲手撑住腮帮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制度,还是制度的问题。” 不但是需要明文的律法,有条件的话还需要让军官上上政治课。林斌也已经想好了,既然是要用文化去融合吸纳的部众,那肯定是需要文化课,让部众穿汉服不难,难的就是让他们学汉语,至于写汉字?这个先不谈,没有个三两年是绝对不会有成效,以其有那个时间去教学,不如操练战技。 “军官……需要识字吗?” 很明显,林斌觉得军官是应该学认识字,但是种种条件的不足使得这件事很难被执行下去。 “到辽东后再看看,有条件的话……再办吧!” 烦人的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四位统领刚走,林斌最不想看见的人却来了,而且还是带着一腔怒火前来。 刘婧在帐外像是疯婆娘似得大喊大叫,她不硬闯,因为知道没效果,闯了可能还要出丑。 守帐卫士上前喝止不是,任由刘婧这么喊叫下去也不是,尽管知道自己的王不想见刘婧,守帐卫士还是得硬着头皮进账请示。 林斌示意守帐卫士将刘婧放进来,有些该说明的事,早说晚说都一样。 毫无疑问,刘婧就是来兴师问罪。 林斌手指旁边的垫子,刘婧也不客气,泼辣十足的迈步过去,冷“哼”安坐。 “敢问汉王:我汉家一万儿郎如今安在!?韩安国、韩都尉今又何在!?” 林斌面无表情,伸手拿起放在案几的木樽,放到嘴边轻饮一口,有些慢斯条理的看向刘婧,但见刘婧再无雍容华贵之模样,发簪混乱、秀发亦不再乌黑亮丽,娇容被日晒被风吹,身上长袍更是因为日久没换而有些脏乱,但这并不妨碍刘婧的气质,她依然贵气逼人,气势十足。 “来人!” 一声呼唤,两名甲士手握刀柄,透着强烈的杀气迈步入内:“卑下在!” 刘婧冷眼相待,一幅从容不迫,她现在对林斌除了恨就是怨,敢孤身前来,她就不怕林斌耍出什么手段。 “唤来女奴。” 两名甲士毫不拖拉,他们齐声应:“喏!”再次步伐一致退出大帐。 女奴很快就被带来,她们入内跪地,齐齐问候:“参见主人!” 林斌抬臂挥手,女奴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服侍起帐内的林斌和刘婧,端水者有之、服侍左右者有之。 刘婧眼瞳一直在收缩,她以前认识的林斌可是一个连下人都不差遣的人,现在一唤就唤来十名妖媚女子,且这些女子都是身穿汉服、头梳‘堕马簪’,明显是有人远从汉国送过来经过调教的女姬(歌女),一想就猜到是淮南王刘安送来的礼物。刘婧胸脯不断起伏,显得怒气滔天,她很想将手里的木樽朝林斌狠砸过去,但是理智却占了上风,她与林斌的关系已经够僵,这木樽再砸过去,恐怕连谈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汉王过的十分滋润?此些淮南王进献之女奴,可服侍好汉王了?” 原本是要挖苦嘲笑,说出去却是酸楚无比,刘婧眼眶泛红,强忍着才没有哭泣。 林斌将注视刘婧的目光移开,他也不想把关系闹得这么僵,但是时局所迫不得不为,没有强硬的姿态,害得不是自己,是几十、几百万人。 “一万汉军全部阵亡。韩安国目前很好。” 硬邦邦的语调,一字一顿,说话的人脸色极为平静,属下做的事情就等于是上位者的示意,他需要做的是承认,不管有什么结果。 “多谢汉王相告。”一滴眼泪从刘婧的脸颊滑落,她心痛如绞,但却不能不装的语气平静,“再问汉王:何时挥兵攻我汉国边郡!?” 林斌一阵沉默,他选择站起来走向刘婧,笔直站在刘婧跟前,他需要一个名叫‘铁石心肠’的面具,放缓语气:“天子什么时候发兵北上,我什么时候挥兵南下。” 强装坚强的弱女子,她再也忍受不住‘哇’的放声大哭…… 第二百一十二章 哭笑不得 一刹那林斌有些失神,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在河边小溪无助哭泣的弱女子,她在黑暗的角落地睁大眼睛看着持刀杀人的自己;荒原平野,那个孤独的娇弱身影站在坡上,秀发随风飘舞;车銮之内,半缕衣裳尽显女儿羞涩姿态的动人女子……,以前曾经说过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放,自己好像说过“瘦弱的肩膀挑起一个民族生存的希望,应该尊重她一点”,每一次快马驰骋、与敌厮杀,身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看,那时候生活是那么的简单,一切只是为了往前走而在挥刀。 林斌得承认自己是一个怀旧的人,而且还是很念旧情的人,他几度欲伸手拍拍哭泣中刘婧的肩膀,那张手伸出去到了一半又总是缩回来。林斌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理智战胜了个人的感情,他选择退后、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带着哭腔的问话,她是那么不解的在问“为何会如此”,哭的红肿的眼眶仿佛不能妨碍想表达出来的困惑。每个人都喜欢问“为什么”,很少人会去问“我做了什么”,刘婧是这种人,她只会在事后问“为什么”,从不审视自己做了什么才会演变成不想看到的结果。 林斌一如既往的不喜欢跪坐,他是没有时间不然四脚椅等等坐起来能将双腿伸展的椅子肯定早就捣弄出来,他颇为无奈的看着在问“为什么”的刘婧,他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当权者总是忽略了自己做过什么,总是反过来问别人“为什么”。他现在还没有摘掉那个名叫‘铁石心肠’的面具,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面具戴在脸上。 “‘石堰之乱’会告诉你答案。” 刘婧突然抬头,她没有想过林斌会翻旧账,殊不知林斌根本不知道该和她谈什么,只是随便找了一个话题。她直视林斌,依旧抽泣:“你在怪我?” 林斌选择了沉默。 “怎可怪我?若你服从天子诏书前往长安,怎会有如此之多的事情。” 林斌依旧沉默,但是这一次脸上出现了不屑的表情。 “是,万余精锐骑兵皆是汝独力带领出来,我亦受汝多次相救、相护之恩。但忠君、忠国大义于前,天子乃一国之君,召唤臣民欲封赏,此乃天降隆恩。汝统率百胜之虎狼,战匈奴、克鲜卑、讨乌桓,朝臣如何看待,天子予以何为?若不召回长安,留汝在北疆坐大,威胁汉国乎?” 刘婧竟是神奇的不哭泣了,换上的是一幅大义凌然的模样,她说的是声声有力,仿佛要用话去征讨林斌这个不忠君、不爱国的叛贼。 林斌不生气,按照现在人们的观念来说,刘婧说的全部都属实,一国的臣民的确是该无条件的接受天子的安排,所以汉国天子、朝臣的担忧也没有任何错误。再则,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林斌的确是命令军队进入了汉境在掳走人口,汉国天子和朝臣们的担忧成了事实,这就是刘婧这么急切跑过来的根本原因,问那一万汉军怎么了可能只是一个附带的问题。 林斌不喜欢纠缠,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去纠缠,既然已经决定带着面具做人,他就该更加的冷酷一些。 “对我来说,忠君和爱国是两回事。你比我清楚回到长安会发生什么事情,恐怕一回到长安我的项上人头就该被天子斩下,作为笼络人心的东西拿去抚慰世家门阀。我的理念与你们所有人都不同,我的眼里天子刘彻代表的是刘氏皇家的利益,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治国像治家,不能代表一个民族!再则,我有自己要走的路……” 刘婧霍地站起来,一甩袖抽在旁边一个女奴的脸上,那名女奴惊叫一声跌倒,吓得其她女奴纷纷跪下。 “你怎知回到长安必死!汝可知彘儿欲拜汝为大将,练就一支精锐骑兵,欲意日后命汝统帅百万大军征讨胡虏!” 林斌该选择相信?不过现在相不相信有什么不同?他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和行事作风绝对会被刘彻砍了。他以前不是没有犹豫过,无数次思考的结果都不尽相同,没有治世的能力,没有一幅好口才,就算是到长安帮刘彻练兵又怎么样,历史也不会起到太大的改变,刘彻还是重用儒家的刘彻,还是一个将几代人积蓄挥霍光的帝皇。林斌自知没有能力在内部去改变统治阶层的想法,他也没有伟大到不惜一切去改变什么的情操,一直以来只不过是为了生存在挣扎罢了,至于为什么会走到在北疆发展壮大,这点连他自己都从没有预料到。 “造化弄人?” 刘婧不知道林斌在想什么,她以为林斌服软了,语气更加严厉:“臣为君死,此乃伦常。汝为一己之私,抗命不从,今又杀我一万将士,派兵掠我边郡,其罪不容,怎还敢言道天子派兵北上,汝便要挥军南下!” 林斌干脆转身,他以前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却是真的明白自己要走的路,算不上是要与汉国为敌,坚持汉国不征讨就不攻打汉国的策略。汉国不是因为他的存在而提前二十几年开始备战了吗?说明无论是谁,特别是一个国家在外力的压迫下总是容易觉醒,都已经推一把了,待在外面多加几脚又怎么样?说不准踢着踢着能把某些不好的事情给踢没了。 汉国现在的确是改变了,首先改变的是汉国的骑兵部队,石堰城情水虽然死了但却有一千六百多名随着林斌南征北战的北军活着回到了长安。这一千六百余名北军像是一颗颗火种,将林斌带兵的理念、战争的理解方式、作战的战术、对骑兵的训练方式,一切学到的东西带回了汉国,他们成了刘彻新组建的‘虎贲军’的中坚力量。 刘彻按照林斌带兵的模式在训练虎贲军,他更是将那些北军记载的东西看了一遍又一遍,从记载中林斌的一言一行中了解了这个时代绝对没有的战争方式,偶尔能够看见林斌对君主治国的评价,就连林斌发骚扰时对儒家的评价都被北军详细的记录下来。 不难否认,北军被安排在林斌身边就是监视来的,一举一动都被记录当中,不然刘彻让他们来做什么? 人嘛,言多必失,林斌说的话里面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历史对刘彻的评价,与匈奴作战的方法,儒家主政治国的后遗症等等,这就让那位年仅十七岁的天子产生了一种印象。 刘彻惊恐的发现林斌不但带兵打仗厉害,对治理国家也有自己的见解,而似乎那些见解还真的说到了刘彻本身的短处。刘彻不是要重用儒家吗?林斌以后来者的身份评价了‘儒家千年’的‘贡献’,刘彻还真的信了那些评价,因为他看见的儒生的确大部份胸襟狭窄,只会夸夸空谈,他身边的两个儒生重臣就是这么一种人! 流冷汗了?谁知道呢……。刘彻本着半信半疑的心情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不带私人的感情,只是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有了林斌的评价,刘彻看见的儒生果然不堪重用。 单单是这一些或许还没有什么,刘彻从记录的片段中发现林斌说了一句:“不就是想中央集权嘛!什么学派治国不还都一样,皇帝只要设立专门的部门来控制军队,加强律法的严明和行政的监督,有一套合理的制度不就达到中央集权的目的了么?百家齐用绝对要比一家独大有利于民族的发展。” 刘彻无数次反复观看、揣摩,他越是思考,眼里的杀意越是决然,他只得出一个结论:林斌说的对,但是林斌必需死! 很好很强大的感觉,林斌给自己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吭…… 当然,林斌不知道一些无聊的话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他眼前就有一个麻烦存在,那个婆娘以为自己占了道理正在滔滔不绝,只差把手指指到自己鼻子上大声说教。 刘婧似乎觉得林斌不反击很没有意思,她干脆走到林斌前面,大吼:“说呀!” 林斌刚刚在思考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叫他说什么?他只能静静地坐着与刘婧直视。 “归回汉国,为当今天子效力;或不再与汉国为敌,断绝与淮南王等诸王来往。” 林斌这才明白一点,淮南王反意虽然明显,但终究还是没有公开造反,刘彻和刘安都还在蓄力,现在自己成了香馍馍,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汉国内部的实力平衡,好像是打定主意帮谁,谁就越有把握抢夺帝位或是巩固帝位? “那是你们刘家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无论是谁想要战马,他都必需拿我需要的东西来换。” “你!” 林斌干脆闭目养神,那意思是:送客…… 刘婧怒极,她知道林斌软化了,不能再逼,这事需要慢慢来,选择一蹬脚、转身、离开。 “呵……有点意思……” 林斌继续埋案狂写,没写几个字,外面却是响起了滔天的马蹄声,这让他皱眉抬头大喝:“外面什么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强权的好处 “外面什么事!” 守帐将卫迅速入内,这名被林斌亲自褒奖过的小校(副官),他叫三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回王的话:霜副统领正在集结兵马欲前往围猎!” 林斌得承认,每次他被人用尊敬的眼神看时体会到的不是上位者的虚荣心,而是觉得自己肩膀再重了一分,承担的责任又多了一些。他听到霜集结兵马要出去围猎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有点头疼,他大概知道四位统领想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方法去稳定军心了。 “各军都在集结兵马准备围猎?” 三根还是一幅恭敬模样,他为能成为‘王’的守帐将卫而感到无比自豪,那一次被褒奖后,不但是三根,得到褒奖的将士无不更加尽忠职守,这可能就是所谓‘士为知己者’的想法在作怪? 林斌得到的回答很简洁,他挥手让将卫退下去,自己又是呆了半响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军期间总是会短暂的进行停顿,部下们没有林斌的特权,林斌可以让亲兵搭起帐篷短暂歇息,将士却是只能简陋地围在一起进食,大型操演肯定无法进行。 林斌的本意是让四位统领搞一些小活动稳定军心,比如进行射箭比赛、抵跤(相扑、摔跤)、或者干脆玩蹴鞠(改进后类似美式足球;橄榄球),用这些运动去消耗将士的精力,他错误的估计了部下的理解能力,可以想象那四名统领是想了多久才想出围猎这么一个法子。 “围猎?也好,连续行军了四天,是该让将士们放松一下。” 如果划定距离、规定时间的话确实是可以进行围猎,古代训练骑兵最好的方法也是由主将亲自带队进行围猎,能够锻炼骑兵的马术,同时还能让带兵的主将从围猎中领悟出一个骑兵的战术。 林斌放下笔,他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四位统领没有禀告就私下军令?这好像不是一个好的开头。他站起来缓步走向帐帘,拉开帐帘时看见的是四位统领站在帐外,自己的亲兵队长草根子正在替绝影披甲,几名亲兵在准备箭矢。 “卑下(末将)参见大人!” 整齐划一的问候,四名统领身上只是各自套着一件皮甲,个个神态也极为轻松。 林斌不会在部下面前露出疑惑的表情,上位者总是该故作深沉,就算是不明白也只能静静地等部下自动将答案说出来。简单的解释,那个叫上位者的威严,很是虚无缥缈但却十分有用的气势。 “末将等稍前欲面见大人,只因刘婧身在帐中,末将等深怕搅扰大人不敢入内请示,未得示下便命军队集结,还请大人恕罪。” 林斌不想听那些虚的,他直接盯视甲贺。 甲贺除了做人实在之外还有一个优点,他从不骗林斌,当下就把实话说了出来。原来这些统领在中军大帐见林斌发脾气,认为林斌是被公务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担心林斌身体垮掉,一个合计决定请命,让林斌命令断后的军队暂时休息一天,利用这一天的空档好好娱乐一下,不但是让士卒心态得到缓解,同样也制造机会让林斌出来放松放松,不要弄得像前次那样疲劳过度才好。 蒙诏颇为尴尬的笑笑,作为一名后来归附又被委以重任的统领,他知道这样做会给上位者留下什么印象,但是其他三个统领都同意,他也只有从众,现在看到林斌一直沉着脸,哪里没明白林斌这是认为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围猎?让中级军官带队,哪一部猎到的猎物最多,我必重赏!猎的最少的三部,我会让他们去喂养五天的战马。都明白了吗?” 四位统领立刻感觉有点不妙的面面相觑,而那些中级军官则是大声欢呼起来。 林斌说完微笑看一眼四位统领,让亲兵把弓箭和箭矢放回原处,却是没有命令草根子将绝影牵回马厩。 四位统领为什么会被林斌召唤来留在身边,林斌为什么会把虎军、豹军、狼军、黑旗军的指挥权下放给副统领,这都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统军的主帅对谁都需要有防范的意识,而且还必需让部下明白自己在防范他们。战时林斌需要他们去指挥作战,非战时就没那个必要让统领待在本部,其一是防止统兵将领以权谋私;其二是淡化统军将领对军队的控制能力,减少叛乱的可能性。 其实这就是军队主帅惯用的御下方式,无论哪个势力都是这么安排,谈不上好坏,也不是信任与不信任的问题,这只是一个军队的传统罢了。 陈汐是四名统领中最年轻也是对林斌最为敬畏的人,他踏前两步就要开口,不料被林斌眼神一扫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口,愣是站在原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来了,都随我到处走走吧。” 预料中的暴风雨没有降临,这让四名心情忐忑的将领悄悄松了口气。 所谓散步,那就是慢慢地、没有目的的走,草原没什么风景,看来看去都是草,而苍白的天空似乎也没什么好看?林斌不开口,四名统领只有闷闷地跟着走,至于在想什么东西,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公元前150年~公元350年左右,这一段时期都是处在小冰河,以西方为例,大部份地区都是处在冰天雪地之下,而作为小冰河时期的初期,西方的冷气流还没有真正的影响到东方,哪怕是占有西边部份领土的匈奴到目前也只是遭遇几次小灾害,真正的大灾难大概是在公元前116年开始,狼居胥山就是遭遇特大雪灾导致匈奴全线向东迁移,那段时期也是汉—匈作战最为惨烈的一段岁月。 当然,要说的不是几十年后的事情,林斌现在所顾虑的正是与天气变冷有关,他在半年前生出转战辽东的念头时就已经让部众收集羊毛制作寒衣,但是以现有的工艺手段而言,就算有半年的时间寒衣仍是稍显不足。他邀请四名统领散步绝不会只是简单的走走,而是想要利用这个空档和部下交换意见。 他们走到一个小坡上停了下来,五个重要人物所拥有的亲兵不下两千之数,出于警戒的必要,整个小坡的四周片刻之间就被全副武装的甲士围了起来。 林斌随意席地而坐,他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天际,任由带着沙粒的风呼啸吹拂。 四名统领刚刚被隐晦的教训一顿,现在自然不敢造次,见林斌坐,他们没有理由会愣愣站着,皆是盘腿坐下,他们不看天,只有静静地看着林斌,每个人内心想的都不一样。 吕炎会想:大人变了,终于符合手握重权的领袖应有的气质。 蒙诏想法有点怪异,他在想:吕炎是不是因为所有部下被归入黑旗军而对自己有意见,为什么每次都怂恿自己去惹林斌生气。 甲贺的想法是一连串的省略号:…… 陈汐心里有小九九,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林斌以‘不经请示私下军令’的理由剥夺掉军权,再也没有率领大军作战的机会。 “我喜欢安静。这样会让我记起很多本已经忘记的事情。” 这下四位统领脑海的意识终于统一,全是:“……” 林斌将视线移到四名统领身上,他露出笑容,而且笑得非常和蔼,完全没有要算账的架势。正确的来说,林斌度量很大,大到只要不触及底线,公事不犯错,私事他并不会利用权力去欺压任何人。 “大人……”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部族中的人对林斌的称呼和自己的自称什么都有,早期跟随的人一直称呼‘大人’,中期跟随的人唤‘将军’,后期跟随的人叫‘主人’;非常怪异的,部下的自称更是有意思,自称‘卑下’的绝对是嫡系,自称‘末将’的先秦将领,自称‘奴仆’的是归附的游牧民族。 林斌没有去纠正他们的称呼,知道那是部下们标榜自己身份地位的一种表达方式。 自称‘卑下’的将领总是会受到部众的尊敬;地位最尴尬的是自称‘末将’的人群,他们归附最晚,但却是有两名被任命为统领,这两人原先都是手里掌握几十万军民的一部首领,失去了控制部族的权力后连自由掌控军队的权力也失去,自称‘卑下’的人群对自称‘末将’的人群普遍怀有戒意。自称‘奴仆’的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自称‘末将’的人群,弄的是自称‘末将’的人群也迷糊了,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在部族的身份。 部族的成长过程总是伴随‘这个’‘那个’等等的问题,林斌现在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他要由上至下确定一套统一的系统,消除所有地位带来的尴尬,尽快让军队融合成一个集体,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所有的自称统一,不再存在自称‘卑下’或是‘末将’。 “别紧张,我带你们来这里是因为这里的视野很空旷,十分适合闲聊。” 吕炎和陈汐同时赔笑,等看到对方在笑,干脆不笑了,而是保持严肃的嘴脸。 “对于目前的现状来讲,在接下去的一到两年内我们将不会与任何种族再爆发大战。也就是说我们有两年的时间对军队进行系统化的改建,让军队的配制、编队变得更加合理。当然,我不想用两年的时间,甚至一年我都等不了,我需要你们在半年之内完成需要用两年才能做到的事情。” 蒙诏、陈汐、甲贺、吕炎……他们同时站起来:“请大人示下!” 林斌不喜欢昂头看着别人,他招手让部下们重新坐下。 “首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确定一套统一的军衔制度。就目前而言:神策军、豹军的建制是汉军制度;黑旗军、虎军用的是秦军制度;狼军更是不伦不类,竟然还有士兵私下称呼曲长为‘千夫长’,显然就是草原军队的制度。” 四位统领意识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都是情不自禁的点头。 “这一个现状以前是处于战争状态,没有时间和条件去整顿。我刚才说了,一年或者两年之内不会再爆发大的战争,可能你们会理解错误,认为我不想扩展势力范围,想要马放南山了……” 甲贺怔怔问:“马放南山?” 吕炎看见林斌皱眉,他最近没少办错事,有点讨好的帮忙解释:“南山乃华山之南,本非牛马生长之地。‘马放南山’所指乃是将骑士的战马放牧于华山之南,使其自生自灭,不再乘用。出自武成典故,原句为: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这下换林斌有点发怵,他只不过是想比喻不会停顿不前,会一直征战下去,没想两个统领像是在唱双簧,竟然讲起什么典故?他横一眼还将要继续‘学术论坛’的部下,继续往下说。 “整顿军队期间将小战不断,这段时间军队的改制也不能停止。当然,汉承秦制,汉军编制与秦军出入不大,最适合我军的军制仍然是汉军的编制序列。在汉军的基础上,你们已经体会到有一点不同,汉军没有统领、副统领这两个军衔。我设立这两个军衔并不是要区分什么,而是让职权变得容易分辨。” 吕炎和蒙诏同时点头称善,他们的确觉得统领与副统领的称呼既简明又容易理解,至少要是让那些草原人去分辨车郎将和骑郎将哪个官比较大就分辨不出来,草原人也根本不懂得将军和郎将的区别在哪里,这就更不要说让他们了解某一些杂号的将军名称了。 “军队的改建不单单是军衔以及号令严明,更为重要的是军纪的执行。我在各军安排有军参谋、部参政、曲参事,在改建期间还会增加附属的基层参校,他们的职责是告诉士兵,军纪是哪几条,犯了军纪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同时,各军将组建专门的督军执法队,他们的职责你们以后会知道。” 这下轮到四位统领面面相觑了,那些个基层参校是做什么的他们不管,但是督军执法队的事情就不能无视了,听上去督军执法队的职权好像很大,而且是专门用来压制主将的权威或者是分权来的,这使得他们有点发懵又有点紧张。 林斌才不管部下在想什么,他所需要的只是让部下知晓自己想干什么。这就是大权总揽的好处? “到了辽东之后,新的部门会被建立,那时候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加入还是继续统军作战。” 吕炎实在忍不住了,他问:“是何等的……部门?” 林斌现在也只是一个比较粗糙的想法,想借鉴现代的模式建立参谋总部,也就是类似于汉国的‘太尉属’负责战事的统筹,战略部署、粮草征集、兵员调配。当然,他不会把一个现代的名称直接搬过来,要叫什么名字还需要再斟酌斟酌。 “这个目前你们不用管。” 想继续问的人立刻闭嘴,他们选择了沉默,而且是非常压抑的沉默,没有将军喜欢被人牵制。 “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征战的目标。在部众到达辽东之前,你们需要完成以下的任务。” 听到有仗打,四名统领抛开心里的疑惑,直勾勾地看向林斌。 “甲贺战乌桓;吕炎战鲜卑;陈汐战卫氏朝鲜;蒙诏战三韩。” 非常笼统的一句话,里面代表的意思太多,整个战略也太过庞大,这只是一句话头,接下去整个部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尽,林斌既然选择东北必定不会没有任何计划,不然他脑袋上的白发都是白长了。 在卷土重来之前,林斌不会就此安静下去,他已经抽出了战刀,那双眼睛不断在扫视猎物……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野心昭然 正事谈完,这一次难得的平静谈话成了真正意思上的漫谈,后面聊的东西可谓是东南西北无奇不有,谈风土人情;谈人情世故,最后话题不知道怎么绕,绕到了汉国即将爆发的内战。 “炎以为,刘彻必知刘安将反,此次调兵遣将,南下北撤皆是蓄力而为。刘彻借闽越、南越事端大举屯兵东南;北疆顺势南下;有桂阳重兵。可怜淮南王已成瓮中之鳖而不自知,仍举棋不定不敢妄动。刘安三王皆非成大事者,若炎所料无误,刘彻明年春季必寻得借口对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动武。” 林斌手上没有汉国的全境图,他却也是知道淮南王等三王却是被刘彻从三个方向围了起来,历史对刘安的记载似乎也不是很多,最著名的也就是向窦老太太进献《淮南鸿烈(也叫淮南子或是淮南王书)》的桥段,再则刘安治理封地好像很不错,淮南一带本也是初汉时期的鱼米之乡,淮南国十分富庶,淮南的人似乎也十分尊敬刘安? 陈汐大咧咧:“那个刘安确实奇蠢无比,反意被刘彻所查却不就势而反,如今三面合围,想反恐怕也反不起来?” 蒙诏却是不同意陈汐对刘安的评价,蒙诏在汉国安插了许多细作,诸侯王那边有势力的王爷也当然会安插人。他对刘安倒是颇为欣赏,当下稍微有些不悦:“刘安此人学富五车、颇具文采,平素好读书鼓琴、广置宾客,乃贤王也!” 甲贺低头不语,他以前是蒙诏的部下,现在虽然平起平坐了,但是对蒙诏总还是保持应有的尊敬。 蒙诏又道:“在朝政之中刘安亦有个人见解,治理淮南有道,不重赋税,体恤百姓;治下不缺衣、不少粮,民众皆称得此国主乃幸事。”他口风一转:“可惜淮南王对其父被孝文皇帝流放致死一事耿耿于怀,心恨刘恒一系子孙,自认乃为刘邦嫡系一脉,发下宏愿此生必将刘恒一脉拉下帝位,以解心头之恨。” 林斌乐呵呵笑说:“说到底啊!刘安就是一个老谋深算、野心勃勃的家伙,他只不过是绞尽脑汁要把刘彻拉下皇帝的宝座,自己取而代之而已。只不过呢,刘安是显得优柔寡断一些,别人都举起刀要剁下去了,他倒好,犹犹豫豫、举棋不定,光顾着继续招兵买马,不懂把周围的险要地段控制在手里。现在刘安处在了绝对的被动地位,充其量就是一个石子丢进水潭,蹦一个水花就没影了。” 吕炎笑容有些诡异:“此事难说。不知大人可曾发现了?汉国为何计算我军之后示弱,不惜任我军自由进出汉国边境,百般忍耐?” 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刘彻已经错误的刺激了一次林斌,而且那一次算计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没能把林斌死死拖在河朔。现在匈奴人战败了,林斌从河朔退兵,这就等于是把大包袱丢给了汉国,可能还要加上一句“汉国自己对付匈奴人去,惹怒了我,我就挥兵南下”,刘彻不管是为了巩固边陲还是对淮南王施压都不得不退兵。 为什么巩固边陲?刘彻不单单是在防御匈奴人,汉国更多的是担心林斌和刘安纠结在一起,如果林斌和刘安来一个强强联合、举兵叛乱,内守外攻之下就变成了汉国被内外夹击,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两面作战,那时就算汉国平定了淮南王内部的叛乱,国力必然受损,北疆数郡也肯定会被林斌攻下。刘彻失去了北疆数郡就等于丢掉了汉国的半壁江山,林斌南下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进而把在内战中消耗得差不多的汉国整个吞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刘彻必需示弱啊!没见到刘婧近日来显得紧张无比,多次在进行试探?他们就是在怕我被刘安说服了,真的联合起来内外夹攻汉国。” 吕炎的眼睛霎时变得比灯笼还亮,他舔舐嘴唇,模样像极是一头饿狼,转悠着绿色的眼睛,语调低沉无比:“以末将和氐族的交情,若亲身赶往南部必能说服氐族王与大人联合,立时大人联合刘安三王,再有氐族相助,灭掉汉国,进主中原指日可待!” 蒙诏、陈汐、甲贺三人稍微一愣,他们细想一下,得出了结论,如果真的这么做的话,还真有七成把握能够入主中原,情不自禁的看向自家大人。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吕炎重重点头,跟着陈汐也是猛点头,只有蒙诏和甲贺没有任何表示。 林斌微微点下头,他就是不说话。 说实话,林斌攻占汉国没什么兴趣,这里的没兴趣不是不想看见同族操戈还是什么,只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了。不过要是真的能那么容易攻下汉国,林斌也会假装很不情愿的被部下‘胁迫’,然后就这么‘十分无奈’的挥兵南下。但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汉国真是那么好灭的? 吕炎的脸兴奋得几乎涨成了紫色,他见林斌不出言驳斥那就是并非完全反对,肯定心里也是有想法才会沉默不语。 “汉国立国不过六十余载。大人可知各地平民如何自称?他们仍然自称燕人、楚人、赵人,无一自称汉人?为何如此!?此乃并未归心尔!” 林斌斜视瞧一眼兴奋姿态的吕炎,“哼哼”两声算是回答了。 蒙诏暗自心惊,他觉得再这么下去有点不妙,当即就想阻止吕炎继续胡闹下去,而吕炎根本不理蒙诏,吕炎还是在那里极力怂恿。 “若大人还有疑虑,炎可出一法证实!” 林斌终于正眼看向吕炎,十分好奇吕炎所谓的证实是想证实什么。 “大人可派骑士两千,穿戴秦军战甲,持大秦黑龙旌旗,前往秦地征兵!响应者必然甚众!” 所谓秦地就是原秦国的本土,林斌的军队离秦地也不是很远,正确的来说是离秦地很近,只要调转方向南下,行军三十里,攻克汉军把守的秦时长城段,不用二十里就到了原秦国的国都咸阳。 “我给你两千人。” 吕炎张大嘴巴;蒙诏、甲贺一脸难以置信;陈汐却是有点发懵…… “你可以去征召士兵,如果平民想追随也可以跟出来。” 吕炎脑袋有点混乱了,他准备一大堆说词,这才说多少,没想林斌竟是同意了? “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必需退出汉境,准备对乌桓的战争。” 吕炎喜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他手舞足蹈:“大人可是愿意攻伐汉国了?” 林斌还是没有正面的回答,他这个举动的动机很单纯,就是想尽可能的获得人口充实部族,同时也是利用这个举动试探汉国的忍让能做到哪一步,至于是不是真的进攻汉国,他没想。 现下的情况有点复杂,林斌必需让汉国相对平稳一些,所以做出姿态向淮南王刘安那边靠拢是很有必要的,这样一来刘彻不会那么轻易对刘安动手,林斌也有足够的时间发展。可能有那么点小人,但林斌并不在意别人怎么去评价,他所要做的就是牵制住汉国,以第三方的身份从刘彻或者刘安那里获得足够的好处。 蒙诏刚要开口却是被一阵大大的“报——”打断。 五人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一名鸿翎急使徒步奔跑,正向坡上赶来。 “我方斥候于西北方向三十里外发现一股未明人马。霜副统领、燕戈副统领、韩安副统领已率本部兵马迎上,其余各部已放弃围猎全数赶回军营!” 接到突如其来的军情,林斌顾不得漫谈,率先跑下坡地,一个翻身上马,向营地驰骋。 蒙诏和吕炎却是留在原地,两人一阵无语对视…… “你不该如此怂恿大人对汉国用兵!” “呵!若大人无意对汉国用兵,便是炎如何怂恿,大人还是不会对汉国用兵。大人即已同意,汝多说何用!” 蒙诏凝视吕炎良久,“大人心思岂是我等可以猜透?”,说完转身而走。 吕炎愣在原地…… 林斌回到营地后陆陆续续得到前线的汇报,他听得是既感到发懵又欣喜万分,原来是那个善于驯养的野兽的部落穿越了北新平野正往这个方向前进。 “驯养猛兽的部落……?金雕?鹰鹫?天上的斥候!”林斌呐呐自语:“自己送上门来,没理由不要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空斥候 整备兵马,战胜匈奴后的最强军容,一万听见有战事的将士再一次精神抖擞地被集结起来,他们在军官的带领下驰骋向西。 在此之前,林斌早已经率领两千亲卫火急赶往犊和,一路上林斌都在笑,笑得是心情畅快。若论这个时代有谁最了解刺探军情的重要性,林斌可能排不上前三,毕竟这也是一个能人辈出的年代,但是林斌绝对能排上前十。 天上斥候,这原本就是游牧民族最先开创的壮举,比如五胡乱华时的慕容鲜卑,再比如唐末时期的铁勒人,这些迅速崛起的种族无一不是拥有天上斥候的帮助,他们的军队多了一双别人无法堤防的眼睛,使得作战起来对敌军动态了如指掌,得胜也有了基本的保障。 林斌听到那个不知名的驯养猛兽部落时,他不止一次的生起了贪婪,无数次憧憬要是有这么一支部落归顺,对部族的发展肯定有极大的帮助。现在那支部落自己撞上来了,他怎么不激动,怎么能坐看机会流失? 事实上,从前线传回来的军情已经说明拥有天上斥候的便利,霜、燕戈、韩安,这三个副统领迎上去时已经失去了那支部落的踪迹,很明显是那支部落知道有人迎上来选择了退避。 “他们能从满是匈奴骑兵的北新平野穿越过来,这就足以说明他们拥有别人不知道的侦查手段。广派斥候,找遍方圆百里也必须要找到那支驯养猛兽的部落!” 林斌更加期待了,那支部落能事先预警,这不正是在说‘天上斥候’的事情是真实的吗?他对能不能找到那支部落很有信心,原因是他们可以选择退避,但是绝对无法抹去留在地上的痕迹,神策军的斥候皆属精锐,跟着痕迹总能找到那支部落的踪迹。 得到军令,霜、韩安、燕戈分布成了横长的扇形行军队列,他们虽然不理解自家大人为什么那么慎重地想要找到那支驯兽部落,不理解归不理解,他们还是派出了所有斥候。 从本部出发的部队很快就与林斌回合,总数约三万的军队分布很广,不断地向前推进,期间林斌陆续接到军报,斥候找到了一些痕迹,但是跟上去却是与先前己方部队走过的路线相重叠,很难判断那支部落是不是在某一个范围内绕圈子。 草原地域广阔,想要藏住一支多达两三千人的部落不会那么容易,但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尽管林斌派出了大量斥候,一个时辰内把方圆三十里找遍了但却是没有任何收获,这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早先与乌桓作战时,乌桓人驯养犬类,可辨认气味判出敌我,斥候搜寻乌桓部落多次被洞察,损失了好些斥候。” 甲贺知道林斌不想别人提起以前征战乌桓的事情,因为一旦提起来总会让人想起公孙宏,现在甲贺却是不得不提起,毕竟现在在追的也是驯养猛兽的部落,很可能就有高超的反侦查手段。 “各部斥候有损失人手吗?” 林斌一问就问在了关键处,但这却不是一个很快能得知的答案,待亲兵从三名副统领那里寻问归来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半个时辰。 “那支部落养的是狼!其它方向的斥候安全,只有十三名斥候在北方二十里外被狼群攻击。” 地图很快就被铺开了,二十里外是阴山东侧的山脉,那里地势复杂,野兽多如牛毛,历来就没有军队愿意在那种地方行军。 “敌军使用何等手段穿过我军的侦查范围到达此处?” 显然,那些不知道实情的将领感到很惊奇,原先还没怎么在意那股不到三千人的小部落,现下却是重视起来。在他们想来,那支部落肯定有一名厉害的首领,不然不可能在三万大军的搜捕下还能逃到阴山。 既然已经探出大体方位那就没什么好多说了,林斌下令收拢战线,分成三个序列从三个方向向阴山东脉进发。一路上果然又探出了一点端倪,所谓端倪是大量动物的粪便,人的脚印和马蹄印子似乎是没有。 林斌的眼睛一直在天上来回扫视,随着距离的拉近,他发现天空果然有数个黑点不断在盘旋,不难判断那就是天上斥候,毕竟要是普通的鸟类早飞走了,只有有目的才会一直盘旋不肯离去。再则事态的反常也说明了一点,正是因为天上有那些凶猛飞禽,鸟类才不敢靠近,不然都靠近山脉了没有鸟类分飞不是太怪异了吗? “大人!狼,前面大量狼群!” 日正当空,数量庞大的狼群不下三千头,在狼群后面各种类的动物更是分批占据不同的地段,近万只不同种类的猛禽看得人眼花缭乱,那些动物不咆哮不嘶吼,它们就是牢牢守住了谷口。 林鹰额头冒着冷汗,在林斌向他看过去之前,抢先站出来:“斥候失职,请大人责罚!” 五军设有专门的斥候营,林鹰是斥候的校尉,斥候经过训练后才会下派到各军服役,这么多猛禽斥候竟然都没有发现,这就是失职! 林斌暂时没理会林鹰,他正在观察地势,觉得塞外就是一个奇怪的所在,这么一座大山横在这里,偏偏往南看过去就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草地,阴山和草原相接平坦,没有内地山脉前的杂石成堆,这就造成奇异的一幕,山脉下方是草地的坡地,往上一点却是怪石乱耸、树木成林。 “我记下了。” 林鹰悄悄呼出一口浑气,他知道大罪没有,五十军棍是绝对逃不掉了,相比砍头,五十军棍似乎不算什么了,心里自然是一松,呼吸也重新顺畅起来。 林斌看向蒙诏又看看吕炎,这两名统领算是土生土长的河朔人,应该对这个驯养猛兽的部落有所了解才对,而他们从头到尾却是没有透露一点什么,这让林斌有点不爽。 吕炎和蒙诏当然感受到来自林斌怀疑和疑惑的目光,他们相视苦笑,齐声道:“对此部落,末将确实不知。” 林斌尽管还是疑惑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纠缠这些,选择继续观察。 三万大军自然是不可能全部挤在谷口,前方将士的所见所闻传到后方,后方的将士心生好奇,一种奇怪的谈论在士兵之间流传,早年林斌屠虎的事情被翻了出来,很好奇林斌追赶一股猛兽是想干什么。 “发现动物群中有人吗?” 既然问出口,那也就是说林斌自己没发现里面有人,如果不是确定有驯养猛兽的部落存在,很可能会往‘是不是闯进动物王国’的方面想。 “大人,您仔细听……” 如果集中精神倾听能听见一道道细细的啸声在风中飘荡,那啸声和风自然发出的呼啸有点相视,如果不是吕炎提醒众人根本就没有留意到。 林斌明白了,那个部落指挥猛兽不是依靠人在指手画脚,而是用声音去控制猛兽。他也知道一点,动物的听觉总是比人类敏感,人类听上去细小的声音在动物耳朵里听来可能就是山崩海啸似得炸响,用声音去指挥动物的理论完全有可能。 霜不喜欢被狼群盯视的感觉,他闷声问:“大人,是否立箭阵?” 林斌来这里是想收服这支会驯养猛兽的部落不是来搞屠杀,他否决了霜的建议,只是命令谷口的军队保持警戒,后方的部队设立营地。 “派出斥候侦查,务必查清周围的地势。” 如果那个山谷是死的,林斌打算先困住那支部落;如果是可以通往其它方向,林斌就不能死等,必需有所动作。 吕炎表情怪怪的,他靠近林斌,低声道:“大人是否想要收服此部落,获取驯养猛兽之秘术?” 林斌猛地转头眼睛死死盯视吕炎的双眸,那意思分明就是觉得吕炎有所隐瞒。 吕炎苦着脸,“末将对此部落却是毫无所知。”复道:“炎有此问,乃因大人心情急切。” 林斌见吕炎不像是在作态,他将视线移到天空,那上面依然有十数个黑点在盘旋,他坚定无比的说:“我想要那个!” 吕炎当然也抬头看向天空,以他的见解无法确切知道林斌是在想什么,但也不会往林斌只是简单想要几只飞禽那么简单,“此鹰鹫……何用?” 林斌突然看见一个黑点正在降低高度,它发出啸声俯冲而下,林斌顺着视线看过去,降落的鹰鹫落在一名女子的肩膀上,这是林斌率军队追上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那名女子停了有一会,虽然离得远林斌还是感受到了那名女子的敌意。 完全的废话,谁被数万军队一路狂追会没有敌意? 林斌目光无比坚定:“不管多少代价,我要得到它!” 吕炎发怵:“女子?” 林斌铿锵有力:“天空斥候!”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人与野兽 林斌虽然来到河朔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他对阴山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只知道无论是在先秦时期还是现在,只要游牧民族越过了阴山农耕民族就要遭难,中原的政权似乎也了解到这一点,但也不知道是条件所迫还是力不能及,自秦朝之后就没有政权在阴山向南的几十里平野修建任何要塞,让出几十里的平野之后才建立一道防御工事,那道防御工事有一个名字,它叫长城。 让出了一段距离才修建长城,这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有山脉作为依托,还是修建在平野的防御工事比较脆弱? “他们为什么不在阴山的各个出入口修建关隘,只要放戍卒把守又是数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虎牢关。” 几十里啊!能驻扎多少军队,能生活多少人?至少林斌就知道秦朝时期在这几十里的纵深里驻扎了不下三十万的军队,虽然塞外常年作战与秦军与匈奴人为了争夺阴山以南的战略要地杀个昏天暗地,那个时候不也正是因为塞外有驻军让匈奴人不得南下吗?天底下的人大多知道秦国统一了六国,却是没有想过,如果没有这三十万的秦军在阴山以南挡住匈奴人,秦军能这么安逸的去逐鹿中原吗? “蛮荒之地,补给多有不便。再则,将士久驻塞外必然思乡情切。” 吕炎的一句话彻底是弄清楚了林斌的迷惑,无论是冷兵器还是现代战争,打仗打的其实都是国力,粮秣补给等等方面的障碍是约束一个民族向外扩张的难题,再有就是华夏民族对亲人和家乡的热爱生就出一种叫做思念的感情。 华夏民族是一个奇妙的民族,这个民族的人们喜欢悲壮色彩的英雄,一个人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尊重,只有死亡了才有人会去怀念。明白的讲,因为统治者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会让任何人的名望超过统治者本身,越是名望高的人死得越快,所以很奇怪的……自古华夏民族只有死了的英雄。 有一点林斌却不是很明白,罗马帝国四处征战,从地中海向外四面扩张,吞并了地中海范围内的所有国家,攻占了整个西欧,更是打到了亚洲,要不是安息帝国挡住罗马东进的脚步,罗马甚至有可能攻到中国的势力范围!那么罗马人的补给怎么维持,罗马军团的战士会不会想家? “说到底还是文化的差异啊!” 蒙诏依然沉默,他现在正思考着该怎么去打消林斌对汉国用兵的欲望,没想一句话却是让他停止思考,有些惊讶地看着林斌。文化?这个时代没有文化这个词。 无可否认,林斌讲出来的某些话总是会让将领们觉得惊奇,这些将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足明白自家大人与所有人都不同,不管是气质、想法、语言表达,完完全全没有属于这个时代的烙印,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觉得林斌身上有吸引他们的东西。 一声鹰啸,天空的‘斥候’一呼啦撤了个干干净净,在坡地边上的狼群高声的‘嗷嗷呜——’大叫,那些老虎、狮子、豹、熊、等等的猛兽亦是高声的咆哮起来,霎时万兽齐嚎声势浩大,像极一个不留神那些猛兽就将朴将而上。 前方的将士自然是一阵紧张,他们能和人奋力搏杀,一两只猛兽也不在话下,生活在塞外的人哪个没射杀过一两只猛兽?但是现在不是一两只猛兽,而是黑压压的一大片,说心里不亟待那是骗人。猛兽们的这一吼,警戒的战士无不是提起精神备战,他们可不想没死在战场上被猛兽叼去碎尸万段后还被吃掉。 霜大吼着叫弓弩手立箭阵,只要猛兽群向前扑,他可不管什么了,肯定是下令放箭。 灵脆的声音专注可闻,那道细细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猛兽听到了声响又重新安静下来,而在猛兽群最前方的狼群却是受到箭阵的威胁仍然在‘嗷嗷’嘶吼,波浪一般一波又一波的狼啸像极是冲锋前的号角,狼群中有一只体态壮硕的白狼走了出来,它伸展大约七尺长的身躯,狼首一探、脖子向上伸展,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口,就这么在阵前“嗷嗷呜——”的鸣叫起来。 “狼……狼王?” 说话的士兵使劲地吞咽口水,他是草原人,十分明白只有狼王的体格才会那么庞大。一只狼王带领下的狼群,一旦狼王发出狼啸,那就是狼群要准备进攻了。 果然!那只白色的狼嚎叫声变得高亢,狼群里不断响起了低沉的嘶啸声。白狼的狼啸停止,千百头灰狼齐齐‘嗷呜——’一声弓起身躯、四肢快速的迈动,赫然就是发动冲锋了。 半岭之上,先前与林斌打过一个照面的女子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竹哨的小东西,她的身后站立三名披着兽皮的粗犷男子,一名男子左手拿着相同样式的竹哨、右手牵着绳索,顺着绳索往后面瞧,一只体形庞大的雄狮正在舔舐皮毛,这名男子眼睛一直看着花季少女,那眼神里满是渴望。 “可恶的臭家伙!” “花朵,腾格会教训那些汉国人的。” 花朵似乎就是这名花季少女的名字,她讨厌这名叫做达苏的同伴,总觉得达苏的看待自己的眼神色迷迷,像极自己没有穿任何衣服那般。偏偏达苏是部落长老的孙子,自己的父王想要巩固在部族的王位,一再嘱咐自己不能得罪了长老的孙子,她对这个跟屁虫是反感到了极点。 毫无疑问,腾格就是那头白狼的名字,这个特殊的部落人口不多,但却掌握着一手驯兽的秘术,部落的贵族阶层几乎全有自己的凶兽部队,那些狼就是达苏手里面的凶兽部队了。 狼群‘嗷嗷’大叫向前冲,敏捷的畜牲像极是受到了专业的训练那般,奔跑起来不是直线而是‘之’字形的机动,这让霜下令放箭后并没有射死多少头狼。 霜平时做人木呐、脑袋有点不灵光,但是他一旦指挥军队作战给人的印象绝对不一样,看到箭阵无法杀伤太多狼的时候,他迅速命令本部将士立盾阵,刺龙枪手也列队将手上的四米长枪横刺出去,立时阵前尖刺如林。 “好灵活的畜牲,枪盾阵恐怕防不住?” 会战术的狼?说出去恐怕要被人笑死,但是严阵以待的将士却不感觉荒唐,他们是亲眼看到狼在冲锋中分成了十几股,竟是像极军队那般的排出了冲锋阵型。 霜跟随林斌作战日久,可能那些大的战略部署、战术没学到多少,但是他却学到了一点,那便是无论什么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用百倍的警惕是对付看似弱小的敌人一点都不可笑。他眼见一头灰狼一蹦竟然能跳七尺高,结合先前观察到的情况,狼太灵敏了,目标又小,十分可能穿透防线,当即大吼:“朴刀手!” 林斌听到消息赶来之际看到的正是对付骑兵的防御阵型对狼无效,虽然不断有灰狼纵身而上撞在刺龙枪被串成肉串,但是大量的狼却是突入了军阵,它们落地后对着盾兵和刺龙枪兵是又咬又抓。那可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厮杀,牲畜灵活度高,人想要用枪刺几乎是白费劲,只有盾兵能够用大盾冲撞,但是效果也十分有限。 “这个……炎如今才知匈奴人说的无误。” 林斌听得火冒三丈,他就觉得吕炎不对劲,现在果然是知情不报! “道听途说……乃道听途说,末将怎敢隐瞒大人。炎所知者,匈奴多次出兵欲吞并此部落,每次皆是兵败而归,且次次损失极重,久而久之匈奴人便不再打潮格部落的主意。” 林斌看向蒙诏,从蒙诏那里也是看到和吕炎相同的眼神,那就是无奈。 半岭之上,达苏见到自己的猛兽部队轻易的突破汉国人的军阵,向花朵凑上去,讨好道:“你要是没消气,我让腾格把所有部队(狼)都招呼上去杀光那些汉国人。” 花朵尽管讨厌达苏,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哼哼”两声就不理会了。 霜刚命令朴刀手上去增援,马上快要将狼群围起来屠宰光之际一阵高亢的狼啸,他转过头去眼瞳一缩,情不自禁:“他娘的……好多狼啊!”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束手无策 朴刀手顾名思义就是一群左手持盾右手持刀的战士,这些战士的盾没什么好介绍,唯独他们手里的刀需要废话一番。刀利于劈砍亦可直刺,这种刀的刀身没有什么奇特性,只是把刀身加宽、加厚,唯一需要说明的是,长刀借鉴了斩马刀的样式把刀柄加长,将士握住刀柄的时候尾部抵住的是手臂的手肘,整把刀包括刀身在内足有六尺长,除开枪类长兵器是这个时代步战兵种最长的兵器。 朴刀手作战简单,他们列队整齐,整排的士兵盾往前一顶、错开,顺势侧身手中的刀一劈,呼啸的刀风掺杂着狼临死前的悲鸣,一步一进整个队列往上压将陷阵的狼挤压成一堆,弓弩手自然不会只是干瞪眼,得令射箭,失去了空间的狼瞬间全部被屠宰殆尽。 第二波狼群发动进攻时,霜没有再派出纯粹的盾兵和刺龙枪兵,他甚至没有命令弓弩手发射箭阵,而是让朴刀兵全数顶上。 霜到现在都还有点犯懵,会发懵原因简单,他实在想不通狼这么孤傲的畜牲怎么会聚集两三千头,并且那么有纪律性?前面如果是三千敌军,战阵被穿透或许还没有什么,但是那是畜牲啊,被一群畜牲穿透战阵说出去都脸上无光。他咬牙:“宰光它们!” 有了前车之鉴,霜命令朴刀兵顶上后狼群虽然还是冲进阵中,但是这一次狼要对付的不是只穿皮甲的士兵,而是装备盾和长柄刀的朴刀兵,狼的爪子抓不到人,那颗脑袋要伸出去撕咬立刻被斩下。 林斌又再一次看见半坡之上有人,先前见到的那个女子赫然就在其中。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除了那些动物之外也就只有这么一小撮人出现,那些人大概就是指挥猛兽的驯兽师? 吕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吼一嗓子:“末将明白了!” 包括林斌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嗓子吼得莫名其妙,转头看向一脸‘有所悟’的吕炎等待下文。 “匈奴人作战毫无章法,其将领依靠蛮勇不立战争,必然无法在平野之中对抗敏捷如狼这般的畜牲;匈奴人甲胄简陋,兵器五花八门,无法像我军立战阵以小型步阵依靠配合宰杀牲畜。匈奴士兵与牲畜对抗无优势,潮格部落之牲畜又可从荒野招集,匈奴用士兵去拼自然是要吃亏!” 必需说明一点,林斌自从莫名其妙来到汉初后他再也不是一个无神论者,对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都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模糊态度,看到有人真的能驱使动物作战,更是升起一种‘天下间无奇不有’的想法。他倒是很释然,现代的人能训练老虎、狮子、豹、等等的凶猛野兽在杂技团表演,古代就为什么不能训练这些动物去作战?只是他还是有点没明白潮格部落是怎么捕获的这么多物种罢了。 “不好办啊!” “如何不好办?何不招集具装重骑开路,由甲士跟上,一举突破谷口杀进去!” 陈汐不断翻白眼,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林斌是收服为主,不是来杀人。 很明显要突破前面那些猛兽攻进峡谷不是不可能,以五军的装备优势也不用损失太多人,但是林斌想的是怎么温和一点的去与潮格部落接触,而不是强硬的去攻杀。吕炎这一说起匈奴人却是让林斌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就是匈奴单于王庭的军师中行说!中行说说什么也跟着军臣单于混了那么多年,如果匈奴人真的屡次在潮格部落手里吃亏,没理由中行说会不知道一点什么。 林斌当下就派人赶回大营。 半岭之上,达苏看见自己的凶兽部队与汉国人作战竟然不占优势,大量的狼死在汉军的手里,让他是又恼又怒。在达苏的印象里,部落就算是对上草原霸主匈奴人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对上一个被匈奴欺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国家(汉国)竟然吃亏了,这让他觉得在花朵的面前抬不起头来,羞怒之下就欲再吹响竹哨…… “别吹了!” 花朵是族长的女儿,驯养的是天空飞禽,他们这只部落的图腾也是鹰图腾。她本人有数十只不同种类的飞禽,其中最为凶猛的是一只体态不大,头顶灰白、双翅赤红、白腹的王鵟,它看上去十分漂亮,比起体态庞大的金雕也不凶猛,那双毛茸茸的双爪瞧去也没什么杀伤力,但是如果瞧见乌黑的爪子露出毛绒那光滑的反光,再瞧见它也没怎么出力就爪子陷阱看似粗厚的树枝死死钉住,可以想象那些爪子是多么的锋利,向人脑袋上抓上一把该是怎么样的后果。 “他们和匈奴人不一样。” 达苏心里怒火冲天,但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爬上花朵的床他选择暂时忍下怒气,怒气是忍下了,心里却是在滴血,虽说草原上不缺少狼,但是想捕获那么多幼崽容易么,捕获了还要花一两年驯养才能变成家犬一般听话的‘士兵’。他无比怨恨地盯视坡下身穿红色战袍外套黑色甲胄的士兵:“白天不行,晚上再收拾你们!” ※※※ 大概半个时辰,中行说就被带到了林斌这里。 看押中行说的士兵有得到林斌的指示,不能让中行说死了但也不能让他好过,以致中行说还是身穿那一件脏兮兮的长袍,不过经过半个月的静养暗疾的毛病倒是好了一些,只是仍然还会咳嗽不止。 老实说,五军的将领都没明白林斌为什么会那么痛恨中行说,在这个时代有才能的人寻找能够发挥才能的人投靠是天经地义,所以他们对中行说投靠匈奴人虽然厌恶,但还不至于升级到痛恨的地步。再则自己这方好像和汉国也有很摩擦,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没有信用、没有道义的国家去声讨什么公道,随带的该痛恨中行说是汉国的皇帝,普遍的想法是:关我们什么事? “啊?汉王乃是为潮格部落之事唤奴臣前来?” 中行说心内大喜,他是个聪明人,没有理由会不知道林斌为什么留自己一命。既然知道林斌为什么留下他,为了生路他必需表现得非常配合,绝对不能一下子将所有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出去,那样只能是自己找死。他需要慢慢地将所知道的事情一点点的透露出去,期间再机灵一点不是没有可能改变林斌对他的态度,说不准会有什么转变。 会有那种想法也不是天真,毕竟中行说和林斌可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从来没有过冲突。其实他对匈奴人也没什么感情,只是纯粹的想要报复汉国罢了。再则中行说虽然一直被看押但还是从士卒那里听出了一点端倪,根据听来的东西进行猜测,林斌现在和汉国也是闹得很僵,结合以前的情报,林斌根本不会和汉国走到一起。 中行说忍不住会想,如果能获得林斌的赏识,在汉族里面爬高地位,这不是比在匈奴人那里好么?至少林斌的部族比日落西山的匈奴更有活力,整个部族也还没有确定生存空间,部族里面的大部份将领对汉国的痛恨多过于匈奴,如果能够得到林斌信任的话,那……几百万字的浮篇联想过后,他已经确定自己以后的思路。 “汉王可是想收服潮格部落?” 林斌乜视中行说,下巴一抬。 中行说明白了,他这是在废话。他心里急速思考,最终还是觉得如实相告:“若汉王想杀绝潮格部落人众,此易也!”潜在台词就是想收服潮格部落难度很大,甚至是不可能收服,但他不能这么说,不然会惹怒林斌,只有委婉一点:“匈奴人多次出兵攻杀,屡次损兵折将。汉王麾下人强马壮当然不是匈奴人可比,只是……” 林斌就是听,听着听着开始明白了,潮格部落都是一些‘不自由吾宁死’的硬汉,靠武力征服除非把潮格部落灭了个干净,不然就要遭受永无止尽的报复。他听出中行说话中有话,像是想问林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就是不敢冒昧问出来。 林斌绝对不想在这里拖太久,毕竟比起潮格部落来说,部族的迁移才刚刚开始,不能因小失大,但就是不甘心来了就这么走了。 “汉王若只想要那飞禽训练之法,奴臣有一策献与汉王。” 林斌终于正眼瞧中行说了,甚至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第二百一十八章 贼心不死 林斌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说话还在不断咳嗽的中年人,中行说眼睛很小一眯和闭上眼睛没有区别,那双眯起来的眼睛有点阴森给林斌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林斌不喜欢中行说这个事实不用再叙述,但这并不妨碍林斌听听中行说想说什么。 “汉王想要训练飞禽之秘术绝不可与潮格部落发生太大冲突,潮格部落睚眦必报,若结下深仇大恨只会适得其反。奴臣想,汉王该是不想与潮格部落结下大仇,如此才只堵住谷口不发兵强攻?” 将领们露出含有兴趣的表情,他们对中行说没有太大的意见,大部份人对中行说这个人也有点好奇,毕竟能以一个汉国皇室家奴的身份爬到匈奴单于庭军师的位置肯定有些本事。而且没人对中行说解释战局的发展,中行说只是来这么一会就从蛛丝马迹上猜测出自家大人的本意,有这一份本事也说明不是靠运气才在匈奴人那边爬上高位。 林斌手底下不缺猛将,唯独缺少的是谋士,他原本对吕炎和蒙诏很看重,认为能够领导数十万先秦遗民在草原生存的人应该很有谋略,但是在吕炎和蒙诏相续归附进十部五军后却是表现得极其中庸,这让林斌有些失望外加不悦。 林斌知道蒙诏和吕炎在想什么,这两个人之所以压抑自己的才华是想自保,毕竟要是表现抢眼的话,先不说林斌会不会怀疑他们的动机,霜、燕戈、韩安、陈道、等等等将领必然会排斥吕炎和蒙诏。 蒙诏表现的中规中距没有任何凸出的表现,当然也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吕炎则不用多说,军事上不出谋献策,私下却是多次表现出对汉国刻骨宁心的仇恨。按照现代的话来说,吕炎对汉国的敌意一半是真,一半却是在打烟雾弹,用意是迷惑或者误导林斌对他的印象。 有些人啊,鬼精着呢,做什么都有他的用意。 “不要废话,我要听的是你的建议,不是让你介绍草原的历史。” 中行说并没有因为林斌的不屑语气而失望,相反地他心里很开心林斌愿意追问,这一次献策了,如果得到成功的话必然还有第二次献策,久而久之不就成了林斌的幕僚了吗?这正是中行说目前为之努力的目标。 “为今之计汉王可先屯重兵于此处,让潮格部落人众出入不得。汉王还需派出斥候探查山谷是否有其它出处,汉王麾下兵强马壮,可分兵亦可死死守住谷口,若有其它出处需另外派兵驻守。” 吕炎在旁“嘿嘿嘿”笑出声,这让中行说有点奇怪的看过去,两人一阵对视,吕炎对中行说还是有点兴趣,随意说“与大人布策相同”,中行说“哦”了一声继续往下说。 “困住潮格部落后千万不可派出斥候入内探查,潮格部落以驯养猛兽闻名,部落之内有一犬类,此犬出自西凉高地,长得极其难看却是有猛虎一般大小,它虽难看却十分凶猛,寻常人与之搏斗占不到优势,惊动潮格部众亦不美。派出斥候只是妄送性命,需谨慎而为。” 林斌瞬间就想到了藏獒,他也只是想一下就把奇怪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掉。 “汉王可派人与之接触,此人必需能言善道;察纳雅言。潮格王好华服,喜美器,汉王可让使节带足华美礼物,加带五百精良兵器,其举可表达善意亦可展示汉王兵强马壮。待使节入谷半个时辰,汉王可再派人询问使节是否安全,若潮格部众回答无理汉王需马上挥兵猛攻,两相交攻之下,显示兵威,潮格王必然会做出权衡。” 中行说说的能言善道之辈就是在举荐自己,按照他的猜想,林斌虽然人才济济,但是能说一口流利的阿尔泰语的人肯定不多,既然语言都不能说的流利怎么去与潮格王沟通。他就不一样了,在匈奴的十几年里练就了一口流利的阿尔泰语,而且他是出这一计策的人,有什么人比他更合适担任使节吗? 林斌心里也在权衡,他就是因为不能强攻而显得有些束手无策,不是没有想过用谈话或者叫唤的方式去获取驯养飞禽的秘术,但是他不了解潮格部落也就没有所谓的接触方法。现在中行说跳出来献策,且有自荐的意思在内,这让林斌有些犹豫,谁知道中行说献出这么一个计策是不是要制造机会逃跑? 林斌太了解冷兵器时代天空斥候的重要性了,有了飞禽的帮助军队可谓是如虎添翼,如果再配上一名善于领军的将军,这支拥有侦查优势的军队简直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他心里发狠:“不能在这里拖太久,如果五天之内潮格王不自动送上驯养飞禽的方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必需把潮格部落灭了!” 自己不能得到,也不能让这种秘术成为威胁! “吕炎!” “末将在!” “由你担任正使……” “末将遵命!” 林斌说着看向中行说,只见中行说表情平淡,那小眼睛里却是隐藏不住迫切的渴望。 林斌足足盯视中行说约有三分钟,这才下定决心:“中行说担任副使,协助吕炎办好这份差事。若可以圆满完成任务,我必重赏!” 中行说心里狂喜,表面上却仍然是淡定自若,恭敬回道:“能为汉王办事乃奴臣的福气。” 当下就有骑兵接到命令回去军营搬取华服和精美器具,两外五百把缴获过来没有用处的弯刀也当然会带过来。 潮格部落自刚刚的一阵冲阵没有讨到便宜后也安静了下来,如果按照常理而言,潮格部落的安静有很多重的意思,但就是这么一个以驯养猛兽为主的小部落绝对不能以常理待之。不管怎么样,潮格部落没出现多少人,但是谷口依然布满野兽外,天空上的黑点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也不知道潮格王是在想什么。 五军的指挥官有七成全是华夏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野兽可以在人的指挥下作战,觉得神奇的同时精神难免有些恍惚,有些军官亲眼看到中午的那一出人与狼的厮杀怀疑自己是身处梦中。面对不可理解的东西,人的第一个感觉绝对会是发懵,之后才会各自做出反应,通常人们会选择的是让未知的恐惧去占据自己的心,选择退避。五军当中难免也会有人心里产生害怕的情绪,这个时候严格的军纪终于体现出来,有的士兵尽管害怕,但是在选择逃避与顶上去之间,他们更加愿意去面对未知的威胁,而不是被袍泽砍掉自己的脑袋。 ※※※ 林斌既然选择让中行说替自己办事,不管再怎么厌恶也都需要与中行说交谈一番,听取中行说将要怎么去说服潮格王,让潮格王心甘情愿的交出驯养飞禽的秘术。 谈话的所在依然十分简陋,只是随意选择一个草地,让亲卫把守四周,包括林斌在内,四位统领、八位副统领、十六名校尉,中行说以及那些随军参谋团团盘坐成一个圈子。 这种围成一个圈子的谈话方式早已经被将领们所熟悉,中行说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随意的座谈。 在中行说眼中看来,林斌崛起的时间太短,本身又有太多汉国的痕迹在内,对身份地位的要求应该很严格,不可能做出与部下同席而坐的事情。但是中行说看到了什么?他不但看见林斌与部下同坐一地,那些部下脸上也没有太明显的约束,大多是谈谈笑笑,没有所谓的尊卑和谦恭,更像是一群朋友准备于苍天之下草原之上笑谈。 随意而又不失章法,这是中行说对这种围圈而坐谈话方式的理解,比起匈奴人的将领相处方式来说更加粗野,相比汉国的尊卑贵贱来说又能用这种看似随意却含有深意的方式去拉拢人心。中行说开始有点明白林斌为什么能那么快速的崛起了。 中行说研究过林斌的起家史,不止一次的假想,如果匈奴能够像林斌治理汉族,早就剪除了周围的威胁,哪能发展到如今四分五裂,一幅外强中干的模样? 短短两年之内起家,外面风传的林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蛮夫,五军军法严厉,里面没有所谓的人情世故,轻辄棍责、重辄杀头。某一个时段里死在执法队手里的士兵甚至比在战场阵亡的士兵多;治理部族更是执法严酷,一个散漫惯了的草原人超过七成的部族,想要治理起来难度比打仗还高,但就是因为林斌设立了三司,有了执法司的存在,那些散漫惯了的草原人在近乎于血腥杀戮的执法下学懂了什么叫作规矩。 中行说对林斌治理部族的手段只有一个评价:铁血! 当然,中行说明白一个道理,林斌之所以能够用铁血手段去治理部族是因为这个部族本就是林斌亲手建立,因为林斌武勇而聚集起来的将士,他们对林斌忠诚不二;被暴力吞并的部落都被强行拆开,原部落首领、贵族脑袋分家,失去了这些人,这样一来普通部众掀不起浪花。 中行说私下做过总结:部族是林斌的部族,一切林斌说了算;兵权全部在林斌手里,部下只有在战争爆发时才能领兵,没有自己的部曲就无法叛乱;执法队的建立更进一步巩固了林斌的统治权,任何风吹草动都将被剪除于摇篮。 有了以上的因素,中行说坚定认为如果再给林斌几年的时间,按照林斌对匈奴的敌意,几年之后林斌整合了力量,再一次挥兵西进时匈奴必然要败亡。中行说对匈奴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充其量就是想要利用匈奴去对付汉国,对于他来说,林斌的崛起加剧了匈奴的衰弱,可以想象在河朔之战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格局。 林斌在河朔战胜了匈奴,贺兰山的匈奴部落和右谷蠡王庭部、右贤王部交战,贺兰山部落因为林斌的退让占据了河朔,右贤王部惨败河朔被夺……,等等、等等、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情都在说明一件事情,匈奴开始决裂了!无论如何伊稚斜和稽善都不会放过菰浑部、屠申部等贺兰山部落,内战无可避免。 匈奴前程黯淡无光,林斌的汉族却是一派欣欣向荣。林斌因为屡次与匈奴的作战获得胜利,隐隐已经有取匈奴而代之,成为草原霸主的迹象。中行说可以断定,河朔之战后草原的小部落绝对会归附林斌,匈奴征伐西域也将以失败告终,这都在说明什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林斌盯住谁,谁都不会好过! 中行说不管是出于继续报复汉国的远大理想,还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他选择靠向林斌成了理所当然。 中行说脑中胡思乱想,在为了未来而谋划,嘴巴里却依然滔滔不绝,等讲完自己要怎么对付潮格王,陪着笑脸:“只要送上礼物再把匈奴贵族交给潮格王处置,有半成把握会让潮格王愿意献出飞禽驯养的方法,再有重兵压迫,半成变了九成把握。如此一来,潮格王必然愿意将驯养飞禽之术交出又可永绝后患。不知汉王对奴臣所设之策可还满意?” 林斌点头算是接受,他现在对中行说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中行说这个家伙那张嘴能说会道,对事情的分析也比较有调理,算是有些本事。 中行说又道:“汉王能察觉飞禽之用,其他人也必然会察觉,此法万不可让他人得去了。”说到一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奴臣建议,还是灭了较好,汉王以为呢?” 吕炎和蒙诏双双对视,他们在事前就知道林斌就算得到了驯养飞禽的方法也会把潮格部落杀个鸡犬不留,只是不好由林斌自己说出来,那个中行说可能也是察觉到了林斌心里的想法,主动跳出去建议,这就等于把背信的事情揽到身上,这样一来就与林斌脱离关系,有那么点‘黑锅我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媚上嘛。 “炎以为,大人恐怕不会杀中行说了。” 蒙诏嘴角一勾算是笑了,他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哪里能不知道林斌的心思。林斌一直以来都故意放纵一些人,用意不就是让那些人去办一切自己没有办法开口的事情吗?上位者嘛,没有御下的本事能行吗? “我等且瞧着便是,只是如此一来大人对你便要疏离了。” 吕炎笑得有些诡异,他根本不担心有谁会取代自己在林斌心里的位置,双刃剑的角色不是那么好担当,需要把握一个尺度,而他自认没有谁比自己更加适合去但林斌手中的那柄双刃剑。 林斌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他私下嘱咐吕炎务必看好中行说;向众将领交代任务的重要性;任命蒙诏为此处的指挥官。林斌做好了这一些后马上率领两千亲卫离开,他需要忙的事情太多,现在就有一件棘手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 话说河朔之战胜利,五军不但俘虏了将近六万的匈奴战俘,还从右贤王稽善那里招降了五万的西域人。匈奴战俘自然好处理,六万战俘全部打为奴隶,分批已经送往十部交由权政司分配给有功的战士家庭,严格的看顾下什么事都闹不起来。唯独不好处理的是那五万的西域人,杀了是出尔反尔,作为奴隶又有点可惜,毕竟林斌日后是想进军西域的,如果处理好了,五万西域人就是林斌手中的敲门砖,需要谨慎对待。 林斌一路疾骋终于赶到看押西域人的营地,都还没有进营,一名校尉急急迎上来,第一句就怒吼:“杀光那群西域人为死去的袍泽报仇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任重而道远 事态比林斌想象的更加严重,原来西域人回乡心切被押解着往东北方向迁移时心里早有想法,当中就有人提出放他们离开,由他们自己返乡的请求。 看守西域人的校尉阳朔当然不会答应西域人那种荒唐的请求,在他眼中看来,西域人既然在阵前投降,那就是属于五军的财产,虽然自家大人还没有处置,但那些西域人应该会被斥为奴隶才是。 阳朔是一个死脑筋的武人,更是首先接受林斌民族至上理念的军官,他不但没有接受西域人的请求还为了防止西域人逃脱,取消了西域人自由活动的时间,向袍泽请求增援,看押西域人的兵力翻了一倍,变成了五千人。 然而,五千人看守五万人还是十比一的比例,阳朔也只有一个人,他注定无法顾及全面,向东北方向迁移途中西域人的情绪越来越烦躁,看守西域人的将士与西域人的摩擦次数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为了一袋水西域人自己内讧的事情更是常有发生。 迁移途中的生活条件本来就差,水源是极其珍贵的物资,每一支军团分配的水源有限,战俘就不用多说了,西域人得到的水肯定也不够饮用。西域人这俘虏不是俘虏、客人不是客人的待遇当然不会有多好,而西域人好像没认清自己的身份,大部份都是认为因为他们临阵倒戈而让汉军获得胜利,终于在一次索要水源不得的情况下,西域人纠结起来发动了抗争。 所谓的抗争其实就是一次有计划的暴动行为,阳朔探知后决定向上头请示,统领、副统领都在忙于军务,阳朔也就没有及时得到军令。阳朔眼看西域人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他决定先发制人,派人将领头闹事的西域人抓起来,西域人推举出来的头领被抓,按照道理一场有预谋的暴动应该是被扼杀于摇篮才对,但是一场意外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原来是某个领头人的侄子为了救人用木桩刺伤了一名五军战士,被刺伤的战士当然是怒火中烧,挥刀劈死伤了自己的人。这一杀人西域人没有被镇住反而是大吼大叫徒手反抗,先是某个区域的暴乱,后来越演越烈,演变成一大部份西域人的反抗。 暴乱当中必然会有伤亡,互相都有死伤之下,一场严酷的镇压毫无悬念的展开。 西域人当然不会全部加入到暴动的行列,那只是一部份策划出来的抗争。这部份人虽然事先有谋划,但那也只是想要以小小的抗击让自己的待遇变得好一些,在以改变为待遇的前提下策划出来的东西注定无法应付突如其来的大兵团镇压。 在镇压当中阳朔麾下的战士出现了死伤,虽然人数不足双数,但是袍泽的身死彻底激怒了五军的将士,他们开始有计划的将西域人挤压到一个区域内,然后由弓弩手发射箭阵进行集体的杀戮,一时间西域人可谓是血流成河,尸山如堆。 不到半个时辰的镇压,五千将士杀掉的西域人多达两万,阳朔在指挥部队杀人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发现杀的人太多了之后却是心忧起来。他从自家大人对待西域人的举动里发现这些西域人对自家大人有用,觉得杀太多了无法交代,赶紧派人十万火急的禀告上司,这也才惊动了正在对付潮格部落的林斌。 林斌听到杀了两万多西域人眉头一皱,他太了解手底下将领和士兵的心态了,无数次的胜利让麾下的将士有着一股其它军队没有的傲气。这种傲气让他们在作战时信心百倍,不会轻易畏惧任何敌人,但是也有另一种负面的影响,那就是有点骄横,如果控制不妥当的话,就要变成骄兵悍将,不利于日后控制。 “其他的西域人?” 阳朔额头直冒汗,“卑下已派人分割监视。” 林斌举目看去,离这里不到千米的地方一骗大战过后的痕迹,那里躺满了尸体,尸体上插满箭矢,显然就是被驱赶到一块,箭阵发射之下全数死亡。林斌眺望远处,那里的十几股人毫无例外全部被围了起来,外围的弓弩手布成了箭阵,一片屠杀前的平静。 “伤亡了多少人?” 阳朔颤抖着双臂举手抱拳,“我方将士有二十六人阵亡,轻重伤五百余。”他心里不断呐喊自己完了,不但没有完成看顾西域人的任务,一场暴乱更是死了二十六名袍泽,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因伤重而死,这下是前途无光了。 林斌沉默一会,这段沉默更是吓坏了阳朔等负责看管西域人的军官。林斌沉默了足有一刻钟,他缓缓开口:“还有多少西域人?” 阳朔双膝一软,扑跪在地,“卑下……卑下有罪!” 林斌看都不看阳朔一眼,重复问:“还有多少西域人?” 阳朔答:“尚有将近三万之数。” 林斌的右手在刀柄上张张握握,“留下两万五千精壮够了,其他……杀掉。”他低头看向阳朔,复道:“办好后去军法处接受审查。” 阳朔心里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家大人既然下令杀人,那自己的罪责应该会减轻一些。 一阵压抑的欢呼声,那些个别部司马、曲长、屯长一类的军官跑下去忠实的执行命令,先是一阵威慑,苍凉的号角声中再一次进行分割,大量骑士驭马驰骋进去,看见受伤的西域人就拧着拖出来,马蹄声和惨叫声成了唯一的旋律。 武力的威慑下,西域人不敢再反抗,他们被全副武装的战士押解着列队,经过点算,留下的西域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刚好是两万五千人,他们在箭阵的监视下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士兵押出去跪成一排,‘咚咚咚——’的鼓声震荡耳膜,所谓的追魂鼓声响彻三段之后停止,临时充当侩子手的士兵战刀一劈,瞬间又是三四千颗西域人的脑袋落地。 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原本还算拥挤的营地一下子变得空旷许多,剩余的两万五千西域人在血腥的教育下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战战栗栗听从那些眼里不断闪动凶光的士兵们的安排。 “把受伤的西域人挑选出来。” 阳朔想清楚那层关系后已经镇定了许多,他亲自下去执行命令。 大量士兵再一次冲进幸存的西域人人堆里,这让西域人又是一阵心惊肉颤,西域人看见汉军只挑选受伤的同伴无不心里悲戚,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西域人只当这又是一轮有选择的屠杀,想反抗却是没有那个勇气。 可能是冲进去的将士杀气太盛,西域人拼命的掩饰受伤的部位,这一寻找只找出了约三千余受伤的西域人。有了第一轮的择人杀戮,这一轮里面大多是轻伤,有些更是轻微的擦伤。 林斌策马向前,身后的两千亲卫自然也是驭马跟上。 这一支绝对的精锐的亲卫往前一压,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得那些本来就心惊胆颤的西域人呼吸困难。 林斌威武形象已经深入五军将士的心间,见到林斌领头向前,再看人和马都包在重甲里面的骑士,看守西域人的士兵大声欢呼起来,不断呼喝“威武”两字,这又是把西域人吓得不轻,很多西域人直接瘫痪在地上。 三千余受伤的西域人被阳朔带人习惯性按照枭首的队列押解成一排排,像极只要一个命令又将一排排的推出去砍掉脑袋。 林斌坐胯绝影冷冷地盯视那些一脸死灰的西域人,他原本有一些话要说,看到如此不堪的西域人却是懒得废话了。一群被吓得失去的胆气的人,说什么呢? “遵从者——生!反抗者——死!” 不是很大的声音,亲卫再一次重复呼喝,演变成在场的五军将士齐声高喊。 西域人能听懂吗?毫无疑问,西域人之中能听懂的人绝对不多,但是有一种东西却是能够超越语言的障碍,那便是还在滴血的战刀,在战刀的威慑下,在死去同伴的印证下,他们还敢反抗吗? 治军不能只光治严;治理战俘也是同样的道理。 西域人看到被押出去的同伴没有再一次被杀,而是有人在疗伤,心里奇怪的同时,对那个杀人魔王产生了复杂的感觉。西域人也有脑子,他们和所有人一样都能思考,大概知道这个就是所谓的恩威并重,心里对林斌的畏惧增加到一个新的高点。 华夏有一句古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林斌现在是什么人?他是百万部众的领袖、数十万军队的效忠对象,他身处的位置决定了行事作风。林斌选择带上西域人自然有他的想法,他不但要让西域人对自己产生畏惧,还要让这些西域人变得听话,这些敲门砖能不能被收服很大一部份关乎到进军西域会不会顺利。 西域人相对于现在的华夏人种而言,大多长得比较高大,身高按照现代的计算方式平均是在一米七三左右,身材的骨骼也比较健壮,是林斌眼中作为重步兵的最好人选。林斌原本打算用三到五年的时间收服这些西域人,整编成一支重步兵军团,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的汉朝人种平均身高是在一米六五左右,也就是七尺。千万要注意,七尺是平均的身高,不是全部的归纳,其中当然也会有某些人身材高大、或者更矮。 (七尺男儿耳熟能详,那么这一句话是出自谁的嘴巴?罗贯中说是出自刘备的嘴巴,刘备的原话是“吾乃七尺男儿”,三国时期的众多领袖,比如曹操也是只有差不多七尺。那么丈夫,那么所谓的丈夫就是差不多有一丈高的男人?) 林斌是一个立志要打到西方的人,建立重步兵军团也是属于未雨绸缪的一部份,毕竟以后的战争可不是单单只有骑兵能够应付的,哪一部份的地形需要什么样的兵种,及早有一个框架不是坏事。 解决了西域人的事情,林斌自觉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军事上面对内政管理疏忽,他抛开了潮格部落的攻略选择亲身到各地观察迁移事宜,第一站选择的正是以先秦遗民为主的营地。 先秦人在草原生活了几十年,社会结构已经失去了农耕民族的特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社会体系。 十部的名称很简陋,毕竟林斌是一名军人,极度缺少所谓的文艺细胞,他在为十部取名时偷工减料,这也就注定十部的名称肯定称不上好听与否。林斌本来是想把满洲的‘八旗’制度偷过来加以改进,后来想了想有点不伦不类,干脆也就放弃了。林斌对取名的概念十分模糊,最后也只是按照数字加上一些有含义的名字来确定,这就造成了一种很奇怪的辨认方法。比如‘汉一’,这是所谓的王族;‘汉二’‘汉三’‘汉四’是贵族;‘汉五’‘汉六’‘汉七’是武士阶层;‘汉八’‘汉九’‘汉十’是仆从阶层。奴隶不算在十部之内。 当然,在林斌自己看来,取出这样的名字实在是有够丢人,不好意思解释是因为想不出来而偷工减料的乱取。但是,在部众看来,特别是了解字数的排列后,他们倒是觉得十分简洁易懂,一下子就能够从数字的排列分辨出等级、地位的高地。 林斌这一切还不是出于无奈,他脑袋瓜子缺少文艺细胞,手底下也都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将,没人取名字只有乱取了呗。林斌现在也还没有一个永久的根据地,觉得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只是为了方便管理罢了。还有一个林斌自我安慰的理由,那个也是暂时的称呼,他觉得等手底下有文士了,让那些文人谋士伤脑筋去。再则,留下称呼让文士去命名,这也是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由于是以功勋(军功和社会贡献)确认等级的社会体系,林斌孤身而立,王族更像是一个空壳,只有林斌这么一家子,用一个贬义的解释就叫‘空壳子’,不过王族注定是最富有的金字塔顶端。 贵族阶层则是需要好好的介绍一番,所谓的贵族就是按照军功爵定论,军功爵十级的将领自动升迁到贵族阶层,除了军功赏赐外,将领的家庭当然也是被规划到贵族的阶层,目前五军将领超过十级的寥寥可数,原本只有陈汐,而陈汐是条光棍,没有什么亲人,如果不是有一堆随从和奴隶,他进不进贵族阶层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更像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表示。伴随河朔之战结束,武将中的吕炎、甲贺、蒙诏、霜、韩安、燕戈,方浩;文官中的陈米、萧延、贾卓。陆陆续续有十个人晋升到了十级军功,算是第二批被划进贵族阶层的将领。 就目前而言,百万部众的划分很明确,随着等级的高低:分配在仆从阶层的部众最多,武士阶层的人众人数排在第二,随后才是贵族阶层和王族,王族人最少。 新兴的部族注定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成熟,这也是林斌为什么一直认为缺少时间的根本原因。他现在面临的军事压力稍微减少,行政上的压力却是接踵而来,在接下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但要指挥军队扫平东北彻底解决掉鲜卑、乌桓、卫氏朝鲜、三韩等等势力,还要一边和汉国、匈奴进行智力上的比拼,可谓是艰难重重。 当然,林斌最苦恼的不是怎么去解决掉东北的势力、也不是怎么去和汉国、匈奴较量,他最为苦恼的是部众的安排。目前最为重要的是对部众执行一套‘汉化’工作,而这也正是林斌最为难以操作的事情,他手底下不光是谋士少,认识字的更少(汉隶书),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惜代价去从汉国掠夺人口的关键所在。 对于林斌来说,能不能控制好部族的社会体系演化将决定日后发展的方向。林斌有时候会担心,如果自己建立的是一支盘踞塞外的游牧民族,那算什么事? 第二百二十章 诸多巧合与……到达辽东(一) 时不过两日,林斌在后面巡视期间收到了蒙诏的传书:中行说十分完美地完成了使命,不但从潮格部落那里得到了驯养飞禽的方法,更是为林斌从潮格部落带回了十余名身怀奇技的潮格人。蒙诏建议取消灭掉潮格部落的计划,转为进行怀柔政策。 吕炎派人专门汇报,将整个游说的过程详细报告,在吕炎派回的校尉嘴巴里中行说化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口若悬河的说客,谈判过程中张弛有道又不失威风。能言善道的团队加上谷外的兵威,中行说以势压人不说,依靠其良好的口才说服了潮格王,送上精美礼物和匈奴贵族后,潮格王同意将驯养飞禽的方法献上。 事实再一次证明,某些人做上去十分复杂的事情,在某个人做起来却是极其简单,林斌也再一次明白各有所长这一句话的含义。 林斌知道汇报里简单的字眼里面包含了多少危险,任何一次谈判都没有轻松可言,那是智力与胆量的比拼。他也再一次初步的了解中行说的能耐,要知道说客不是人人能当,能被称为说客的人绝不简单,不仅需要胆略还要能快速的判断力。 潮格王似乎认识中行说?中行说的谈判技巧讲的是以势压人,那么中行说所谓的‘势’是什么?这是值得琢磨的事情。中行说在匈奴那边待了十几年,匈奴是草原的霸主,中行说是匈奴单于庭的军师,有点名声也不让人意外,那中行说借的势是哪一方的势,还是两方都有? 林斌喜欢对每一件事情进行猜测,如此一来不但能够训练判断能力还能养成一种分析的习惯,这两样东西都是统治者必需学会的本领。他猜测中行说借的‘势’应该就是自己击败匈奴后的气势,毕竟击败匈奴是一件十分鼓舞人心和震慑其它部落的事情,他唯一弄不清楚的是中行说在做什么打算,为什么会那么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事? 烦恼的事情太多,能够做到的又太少,内政的处理让林斌无暇它顾,随着从汉国边境掠夺人口的数量上升,新的麻烦随之而来。林斌巡视期间重点放在新被迁移来的汉国人身上,很明显地发现新来的人口有点不适应游牧式的生活,很多人因为水土不服有点精神萎缩,生病者也不在少数,这引起了林斌的警惕,毕竟大规模的生病不是一个好兆头,极有可能会演变得不可收拾。 后来事态的加剧证明林斌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某个区域内的部众得患感冒,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说是因为杀戮太重惹怒了某个神明,神明要降下祸害惩罚。 林斌听了当然是既感到好笑又恼怒散播留言的人,他下令停止迁移,执行铁血的治理手段,命令军队捉拿散步谣言的人,对其进行杀无赦政策。 杀戮总是能止住留言,但是却无法止住人们内心里的恐惧。无论是在哪个时代,每个民族最为害怕的当属传染病,通常每一次传染病的爆发都能毁灭掉大部分人口,而人口的数量是强大的保证,许多民族就是因为在传染病中损失大量人口,一蹶不振者有之;灭族的更是不在少数。 在这个紧急的时刻,以军主政的社会群体展现了应有的效率,大量军队充当了次序的守护者,防止因为传染病的滋生而演变成慌乱。一套紧急措施被执行,部众按照军队的指示行事,虽然还是有小小的混乱发生,但是整体而言却是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患病引发成大的动荡。 林斌派人详细一查,查出了生病的根源,原来水土不服只是一部份,导致大规模生病的原因是新被迁移来的人保留喝冷水(未经煮沸的水)的习惯,草原气候又多变,从轻微感冒变成忽冷忽热的症状,这个时代把这种病叫作冷热病,很是贴切的一个称呼。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疫苗,更加没有治理冷热病的药物,医疗手段的差劲让冷热病成为不治之症,而又因为生活习惯的原因竟然滋生出了流感病毒,按照后世的称呼,那应该叫‘流行性感冒’。 这是一记震耳欲聋的警钟,流行性感冒都是由空气进行传播,根本没有所谓的预防措施,很多人都是在不经意间就中招。林斌虽然不是医生但他却有基本的医疗常识,发现流感形成时紧急让人赶制出简易的口罩,命令带着口罩的士兵将患病的人群进行隔离,向全体部众下令,只能饮用经过煮沸的水。 预防措施其实不多,饮水只是预防的一部份,对于已经患病的人而言,有限的治理手段无法对这些人起到什么作用。林斌有选择性地招集部族内比较有经验的医匠,让他们去做交流,期望这些人能够从交流中讨论出治理的手段,但是期望注定只是期望,数十位医匠都说冷热症只有依靠患病者本身的努力去克服,也就是说只能让他们去自生自灭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斌在疾病爆发之前有做防范,患病者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只有不到三千人患病被隔离。既然无法治疗,那么林斌唯有尽量安排出干净舒适的场所出来安置,安排士兵严格把守。 林斌还有有点发懵,他以前不知道古代有流感这个病,毕竟历史上记载的大多是一些瘟疫、天花等等的恐怖的传染病,而且因为战乱太过频繁,每个朝代的语言意思也都不是很相同,十分不确定流感在古代是什么称呼。 当然,林斌不知道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其实在秦朝时期就有流感存在,秦朝的中医也对这种流感有一定的观察,但是没有找出治疗的药物。比如古代中医书中记载冷热病的获病原因,里面有“非时暴寒,非节之气”“时行乖戾之之气”,这是在形容患病是由于天气的影响;病状的记载更为详细,比如头痛、发热恶寒(时冷时热)、反胃、鼻塞、鼻涕、喉咙、咳嗽、颈项痛、全身骨头酸疼、胸闷、倦怠无力、食欲不振、严重时呼吸困难、等等的患病者反应。 不用怀疑,流感的发病因素与环境、气候的影响绝对脱不开关系,现在正是处于草原多风多雨气候,且在不断迁移的过程中风餐露宿,患病纯属正常。 林斌及时的断掉无限的传染根源,可以说这是只有传染性疾病以来,无论与哪个势力相比较都是反应最快、措施最合理的一次。林斌一连串的命令让部众明白要怎么做才能避免患病,也借这一次爆发疾病对部众进行的一次普及教育,至少部众算是明白应该怎么做才能尽可能不然病魔缠身。 由于林斌有打过防疫疫苗,他可能在这个时代里是唯一一个不害怕传染性疾病的人。林斌在防疫期间不管是为了表示对这次突发事件的重视还是收买人心,他很多时间里都是做好防护措施亲临第一线看望患病的部众,这让部众了解到自己的效忠对象不止武勇、对部众更是爱护,无不是心生感动。 换一句话来说,林斌懂得去收买人心,证明他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是那个对自己未来感到迷惘的武夫。 ※※※ 这场突发性疾病的爆发当然影响到很多事情,其一便是迁移的速度完全停止,百万部众和数十万军队全部停顿在‘荒干水(黄河支流,位于咸阳靠东、接近汉国定襄郡)’的一个区域内,这让汉国当局感到无比紧张,据可靠消息,原本在西河的李广被刘彻紧急调到了定襄,用意是防御林斌随时可能的南下作战。 汉国现在正处于绝对的精神紧张的状态,刘彻于半月前已经决定帮助闽越抗击南越,但是因为主要的战略目标仍然是以监视淮南国、衡山国、庐江国为主,派往闽越的兵力只有两万,而且都是水军,换句话说,汉军的主力依然死死把淮南国、衡山国、庐江国围在中间,一幅随时可能发动平判战争的架势。 汉国的天子当然是想对淮南王等三万动兵了,支援闽越是第一步棋,是用来迷惑刘安的举动,只要刘安以为刘彻的重心偏向闽越和南越的战争上而放松警惕,刘彻绝对会利用刘安的疏忽突然进攻。 事实上刘安绝对没有被刘彻的举动瞒骗住,刘彻听从麾下谋士的建议做出了放松警惕的姿态,用意是要将计就计让刘彻先攻,只要刘彻没有找到合理的理由抢先进攻,刘安就占住道义的优势,向世人说明他出于逼不得已的反抗,是被迫才反,给人一种刘彻昏庸无道的印象。 刘彻手底下也有能人,当然也看出刘安的阴谋,强烈建议刘彻不要冒大不韪抢先进攻。刘彻是什么人?说好听了就是有主见,其实就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他觉得再拖下去只会让人(林斌)占去更多的便宜,为了整个大战略的考虑毅然就要发出圣旨让窦婴发动进攻。 圣旨是发出去了,那个手捧圣旨的大臣刚迈出去,一个从北疆星夜赶路的鸿翎急使到了长安。鸿翎急使带回了一个让刘彻不顾天子威严破口大骂的消息,原来是刚刚击败匈奴的林斌让出了河朔率众向东迁移。 刘彻听到这个消息后似乎忘记是谁算计之下逼迫林斌不得不迁移,他无数次破骂林斌是一个没有君臣大义的反复之辈,心里也对是否攻伐淮南国、衡山国、庐江国产生了犹豫,派人火急火燎的将欲到南方传旨的大臣追了回来。 大臣是追回来了,但是为了保证‘天子无戏言’的威严,刘彻总要找个借口掩饰,他的借口非常简单,那就是随便按一个罪名在那名传旨大臣的身上,说明不去传旨是因为臣子出了问题,不是天子出尔反尔,最后把那名大臣喀嚓了。当然,谁都知道这么做无法掩饰什么,大家对天子改变主意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是有了被喀嚓了大臣的警告,谁敢乱嚼舌头? 好吧,这是刘彻第一次压抑住没有对刘安动武…… 既然有第一次,那么肯定还有第二次! 话说,刘彻派人紧紧盯住林斌,查探林斌的去向。想要查出林斌的目的地并不是太难,刘彻得知林斌是要举族迁移到辽东以北,心里既为林斌不是要转向南下而庆幸又有点恼怒林斌是不是要盘踞塞外与自己为敌,刘彻心里更加迫切的想要快点解决掉刘安掉转枪头对付林斌了。 刘彻又是一番精心的准备,终于抓住机会,他这一次可谓是谨慎小心,重复确定林斌迁移速度没有降慢、没有掉头南下的迹象,心里郁闷为什么要怕林斌的同时开始选派传旨大臣。有了上次传旨大臣被莫名其妙喀嚓掉的事情,这一次干脆没有大臣出来自荐了,这让刘彻心里郁闷得快内出血,蛮横地钦点了一名大臣,这名被点名的大臣哭丧着脸踏上传旨的道路…… 大臣派出了,刘彻心情忐忑的看向大殿门口、竖起耳朵听是不是还会有鸿翎急使来一个急报,很好,他没有听到北疆的军情,心想:“这一次不会再出现岔子了吧?” 刘彻不过舒心了还没一天,第二天午夜在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北疆的鸿翎急使!”,急急奔出去,拿眼瞧去,一名鸿翎急使双手高捧木盒跪在殿门外,这惹得刘彻一阵脑袋发晕,差点就吐血倒地,他强忍怒气看完战报,拿起剑就是一阵乱剁,原来是林斌停在了定襄郡外,军队大部份都在调动,像极是要挥兵南下。 未央宫的上空充斥刘彻的疯狂叫喊,可谓是咬牙切齿的在咆哮林斌的名字。 毫无疑问,那名传旨的大臣再一次被刘彻召回了,这一次刘彻被气得不轻,这一气也忘记维护天子的威严。第二名传旨大臣没死在刘彻的手上,但却也是在隔天就死了,死因众说纷纭,虽然说法不同,但都是认为是被刘彻杀掉,谁也没有猜到是因为紧张而死于心脏病。 一连串的打击让年轻气盛的刘彻怒极攻心,竟是病倒了,他绝对不会相信那些都是巧合,坚定认为林斌是在与他过不去。现在的刘彻还不是被窦老太太压抑十几年的刘彻,这名年轻的君主还没有学会什么叫作忍耐,他躺在病榻上越想越气竟是起了五面作战的心思。 所谓的五面作战是:汉国南部的诸小国;淮南一代的刘安三王;北地郡、上郡的匈奴;东南部的南越;定襄郡、雁门郡外的林斌。 连这种想法都蹦跶出来,可以想象刘彻被气得有多严重。刘彻的想法当然瞒不住窦老太太,这名睿智的老太太虽然因为内忧外患而选择站在刘彻这一边,但是并不代表她会任由刘彻胡来。 窦老太太放低姿态去劝导刘彻,将里面的利害关系讲得清清楚楚,在她看来,汉国虽然近几年变得强大了,但也绝对还没有多面作战的能力,现在应该做的是忍耐,先把内部的淮南王刘安等三王解决掉;其次是解除南边的威胁;再来是对付匈奴人;刘彻痛恨的林斌却是一个可以对付却又可以招抚的人,毕竟林斌从来都没有露出敌意,这一次骚扰汉国也是因为刘彻主动去招惹,这才引来了报复。就算是要对付也绝对不是现在! 刘彻被一安慰怒气也渐渐消了,解释那个只是气话,结果惹来窦老太太的一顿训斥。 两个汉国最有权力的人一阵交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稳住林斌,分化林斌与刘安之间的关系;从边境贸易上去削弱林斌的实力。 有了窦老太太出马,刘彻毫无疑义的接受了布策,一道旨意把远在西河准备对匈奴展开防御作战的李广给调到了定襄。 然而……李广到达定襄准备对林斌展开智力上的比拼时,他却是扑了个空,事后才得知林斌已经继续往辽东迁移,目前已经到了上谷郡外,快要进入乌桓人的领地……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诸多巧合与……到达辽东(二) 经历一年前的战争,公孙宏率军横扫乌桓等族后东北的人口锐减严重,曾经强大一时的乌桓被逼迫着退往更东面的西辽河。欺软怕硬的民族天性让乌桓选择挑战弱小的敌人夫余,试图把失去的一切从夫余身上找回来,自此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局面,从饶乐水到西辽河地域内不再有乌桓部落生存,八成以上的乌桓部落选择聚居在西辽河下游到东辽合之间的区域内,而从去年(公元前140年)开始,乌桓就已经和夫余爆发连场大战,夫余人口不多、国力弱自然节节败退,直至退到饮马河(吉林市附近)附近才稳住防线。 (夫余应该称呼扶余才对,但是为了与史记相符,书内就称呼为‘夫余’) 夫余王已经是一名垂暮老者,正是因为这名垂暮老者的果断,在遭受乌桓的突然袭击后执行退避策略这才保住大部份实力,让夫余在接下来的保卫战中能有足够的兵力把守饮马河,不至于被乌桓族在一年之内灭国。 夫余国是秽貊别族在公元前2世纪建立,在汉国右北平郡东北方向约两千里(汉时一里是五百米)外,南连高句骊,东连挹娄,西与鲜卑相接,是被挤在北亚的一个小国。夫余执行的是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习惯,相对于农耕民族而言,夫余人却又是比农耕民族更为熟练刀枪;但是比起游牧民族来说,夫余人的骑兵作战却不怎么样,这可能也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毕竟辽东是多山、多河地段,不是一马平川,所以盘踞辽东的夫余等国的国家军队大多也是以步兵为主。 林斌率领百万部众、数十万军队到达汉国右北平郡北方的饶乐水(河流)时,乌桓和夫余国的战争正处于僵持阶段,双方在饮马河两岸互相叫嚣,谁对谁都没有一点办法。 按照原先的战略部署,林斌应该率领部众在饶乐水和参柳水(位于内蒙古自治区南面)寻找一块区域作为长期的占领地,现在乌桓举族东击夫余,这一块区域全部空了出来。预计需要与乌桓族交战一场才能获得的判断失误,这个失误却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不用担心时间拖久了对迁移不利。 由于是仓促而来,对地理位置不是很熟悉,林斌没有马上让部族前往规划出来位置,他派出了大量斥候探查,又是过了五天,初步探测出地理的位置,确定这不是乌桓人唱的‘空城计’,从中枢发出去的命令同时到达十部和五军那里,军队开始有计划的护送部众进行安居作业。 尽管有了从汉国迁移人口的举动,包括先秦遗民在内,整个部族的人口结构仍然是以草原人为主,华夏人口在部族占的比例只有不到四成,这就注定规划的移民作业需要大量的水草地,毕竟整个部族的牲畜是那么多,军队也需要有繁衍马匹的基地。 林斌知道在短时间内绝对无法事事做的妥当,他也没有想过要一步登天,迁移的作业本就繁琐,注定无法急切。在部众分批前往自己的位置后,林斌派出去的探子终于传回了消息,他得知乌桓族与夫余人交战的事实,确切的了解到乌桓族被夫余人挡在饮马河西岸。 这条消息对林斌来说非常重要,毕竟他无论再怎么强大都不能与整个世界为敌,乌桓族和夫余人的战争无疑给他一个结交朋友的机会。 “不若派人联系夫余王解娄?” 林斌摇头,他是想交朋友没错,但绝不是主动凑上去,一个合格的强者总是那么淡定的让别人来求自己,这样才能掌握主动权,从中获得最大限量的好处。他的计划也不复杂,打算采取远交近攻的战略,所以无论是乌桓还是夫余、肃慎来说,最后都是敌人,全部属于在预定吞并的目标之内,一切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盘踞辽地的各个势力会没有发现有一百五十多万人进入辽地吗?” 答案非常明显,这么多人的迁移不可能不被获悉,林斌迁移的作业又是那么的大张旗鼓,可能在进入辽地前,辽地的传统势力早该接到情报了。 “辽地各国并不和睦,他们之间常年都在互相攻伐。我原本担心突然加入进来会让辽地的传统势力感到紧张,联合起来对抗我们。现在乌桓族进攻夫余国却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夫余人在辽地的口碑一向不错,没有多少侵略性。那么我们是不是能够猜测辽地的各个势力会倾向于夫余,帮助夫余对抗乌桓?” 方浩情不自禁的点头,他转头与袍泽低声交换意见。 坐在方浩旁边的随军参谋名叫周超,是一名白白净净的中年人,他是渔阳郡人,是在林斌进入河朔之间主动来投,目前是狼军的部参政。 方浩十分确定的说:“多面进攻的部署恐怕要延迟,王目前所想乃是分化辽地诸国,如此一来多面的作战计划便要推迟了。” 周超一直都在笑,给人一种很无害的印象,其实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在那笑容之下是一颗时刻都在算计的心,袍泽们都叫他笑面虎,他也喜欢这个称号,毕竟袍泽愿意替自己取外号也算是一个接受了的表现。他点头,然后又摇头,弄得方浩有点云里雾里。 周超乐呵呵道:“王非常人,不可以常理视之。超窃以为王必不会放弃多面交战之战策,陈统领让人会率领狼军进攻鲜卑;甲统领与蒙统领依旧会兵发辽东,联合战高句丽克三韩。理所当然,吕统领必然还会进攻乌桓。” 那些也都是在进入辽地前的战略部署。 林斌不介意自己在说话时部下们交头接耳,通常在这种时候他会停下来让部下交换意见,自己也整理一下思路。他还是比较满意部下能够动脑筋思考,毕竟随着势力的发展壮大,部族以后肯定是要面对多面的战争,及早培养出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日后也不至于会到了选将时无将可用的地步。 因为这场是决定是否调整战略的会议,各部各军的主要将领全部到场,左边坐的全部是武官(含随军参谋)系统的人员;右边自然就是各部的主要负责人和一些新近被吸收的文士。 林斌已经做好考虑,一个成熟的部族总是能够分清各自的职责,他拥有一块固定的根据地后不但要整顿军队,更要设立一套文武相辅的官员制度出来。按照某些人的建议,林斌将借鉴汉国成熟的官场规章建立自己的中枢,完善部族的管理系统。 同时,因为是要作为长久的根据地,林斌需要在辽地选择一个地方成为首府,确定政治中心的所在地。这么一块地方的地理位置一定要有优势,所谓的优势不是考虑防守的难度与否,而是行政命令的覆盖范围是否便利。简单的说就是交通要便捷,使得行政命令传达快速。 无数次提到林斌缺少军事上能够出谋划策的谋士,等待林斌真正到了辽地后才发现,原来手底下不止缺少谋士,更是缺少行政的人才,就连建设最需要的匠人也是奇缺无比! 林斌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右边,那边的人比起左边整整少了两倍,人数只有可怜的二十一人,其中有一大半还是在部族建立时,硬着脑壳接受管理部族的人,这些人其实都不适合行政管理,只是林斌无人可用不得不用罢了。 林斌的眼瞳突然一缩,目光在郑元的身上停顿。到目前为止林斌都还不完全信任郑元,任何人都无法一时间就相信某个人,他之所以将制订律法的重任交给郑元也是出于不得已,只不过是想通过重用郑元给汉国的一些人看,希望汉国的某些人才看到郑元的例子后来投效,算是一个‘千里买马骨’的意思。 “是不是也要学朱元璋盖一座聚贤楼什么的来收买贤士?” 在林斌的印象里,古人似乎都很爱面子,说不准那么做后真的能起到什么作用也说不定? 郑元被委以重任后的一段时间内都在忙于制订律法,一个月余的时间才完成三条律法的规章,自我感觉精力不足之际派人前往汉国禀告自己的师尊,将林斌治理部族的理念传回去,他在信中说林斌虽然是一名武将,但是从行事作风来看应该是一名法家信徒,法家在汉国的地位受到儒家威胁的现状下,将重心倾斜到林斌这个新兴的势力上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以前曾经提到过由于汉国天子刘彻重视儒家,导致百家遭受排挤的事实,郑元是法家的探路者,他来到林斌这里是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得到林斌明确的肯定,确定汉族将依法律治理后又被林斌委以重任,自认找到了发挥才能的舞台,重心倾斜成了必然的事情。 郑元正在想是不是邀请自己的几位好友过来,他感觉好像有人在注视自己,随即抬头寻找,看见的是林斌目不转睛的凝视。 林斌对郑元看过来的举动报以微笑,之后他缓慢抬起右臂,那些低声交流的人静了下来。他依然微笑,环顾部下一圈后,“你们交换出了什么意见吗?” 武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陈汐站起来抱拳。 “卑下以为当行‘远交近攻’之策。” 狼军所属的武将和随军参谋跪坐着抱拳,齐声道:“我等皆是如此想法。”他们算是在给自己的统领壮声势? 林斌看向吕炎。 吕炎当然也看见林斌向自己看来,他只是简单的站起来吼一嗓子:“末将亦赞同陈统领。”说完立刻坐下,表现的十分反常。 林斌把四位统领看了个遍,得到的回应都是大同小异。他心里自嘲,作为一名统治者而言,他还没有学会将真实的想法隐藏在心里面,部下们都知道自己拿定主意了,除了比较喜欢追求功名利禄的陈汐,谁还愿意多说什么? “远交近攻……,谁来说说该是怎么一个远交近攻法?我要的是完善的计划,不是笼统的一个概括。” 这下可好,武将这边全部都噤声了。 林斌习惯性地用手指敲击案几,目光在武将与文官之间扫视,随着时间的流逝敲击的节奏越来越快,像极是在催促‘快点’。他倒是知道自己的部下有几斤斤两,如果不给个两三天根本弄不出一个计划来。林斌也知道现状就是这样了,强制抛开心里的失望,倒是出言鼓励了部下,让各军统领带领团队在三天之内各自做出一份作战报告上缴。 送走了武将集团,林斌回到帐中又是对文官集团一阵鼓励,并且严令在安排部众时需要谨慎,尽量多听取部众的请求,务必要减少乱子发生的机率,这才又亲自送这些文职人员到了帐门。 “什么时候才能有几个可以用的谋士文官?” 一声在心里的叹息,林斌转身要走回去的时候眼角却是看到吕炎、郑元、中行说、方浩去而复返,这让他心里稍微有了一些安慰,觉得还是有人可以分担一些压力。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远交近攻 林斌率领部族到达辽地的第十六天,辽地的传统势力终于有了反应,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别人,正是被乌桓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夫余。 夫余王解娄派出大量使者向东面的挹娄和肃慎求援之余得到了西面方向来了一个庞然大物的消息,林斌的来历并不难探知,解娄很快了解来的正是一年前把乌桓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汉族’,他心里既忧又喜,忧虑的是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进入辽地想干什么;喜悦的是乌桓的仇敌来了应该会放弃继续攻打夫余,不是进行逃窜就是掉头作战。 挹娄和肃慎这两个国家当中,肃慎的实力相对比较强。肃慎又因为与夫余相隔一个挹娄国,夫余和肃慎两国的国境不相连,明里基本上没有多少冲突,但是由于挹娄本就出于肃慎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肃慎一直以来都是支持挹娄对付夫余。 其实若不是还没有明确的国际定论关系,挹娄和肃慎从种族的渊源上来讲更像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但是因为卫氏朝鲜的存在,两个在种族上很有渊源的部族竟是没能获得统一。 很明显的讲,从中原迁移到辽地的卫氏朝鲜由于是原燕国的贵族所建立,拥有文明优势的条件下玩玩所谓的离间计或者什么计谋并不是难事,如果不是旁边的汉国的虎视眈眈,卫氏朝鲜还是很希望能够分出精力统一辽地,蓄积辽地的力量和汉国来一个一决雌雄的。 辽地的形式很像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局面,一个小小的辽地存在数十个敌对又或是友好的势力(种族),有初步文明的国家以卫氏朝鲜的实力最强,许多还处于部落体系的势力则是以乌桓最强。两个实力最强的国家(民族)不像现代两极那般的对抗,很多时候都是互不侵犯忙于各自吞并小势力。 林斌利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初步了解辽地的局势,错愕的发现辽地错综复杂的势力版图上竟是以卫氏朝鲜最为强大,原来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高句丽国存在,高句丽民族只是辽东一个中等的部族,既有隶属卫氏朝鲜的管辖高句丽部落又有在汉国境内生活的高句丽人。人们在谈到高句丽时,称呼在卫氏朝鲜内的高句丽人为北高句丽人,而生活在汉境内的高丽人则是被称呼为南高句丽人,有点现代时国际称呼的北朝鲜人和南韩国人的意思在内。 高句丽种族在辽地不强大,但是对于很多势力来说,反复无常的高句丽人绝对是一个不小的祸害。比如在汉境内的南高句丽人就时常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聚众暴动;在卫氏朝鲜管辖内的高句丽人聚众反叛更是家常便饭。 林斌开玩笑一般的对吕炎说:“可能就是因为高句丽人祖先的不甘愿被统治,高句丽才能成为一个国家?” 事实上林斌并不知道高句丽其实并不是高句丽族内的人建立,而是在刘彻灭掉卫氏朝鲜后,辽地的局势产生巨大变化,一个叫朱蒙的夫余人在公元前37年建立,成了高句丽人的王。在朱蒙死后,很是搞笑的事情发生了,夫余人建立起来的高句丽却是被夫余国和鲜卑联合入侵,多次进行迁移国都,后来身为夫余人后裔的朱蒙之子朱类利把夫余国灭掉,夫余消失在历史长河。 吕炎脑袋上悬挂巨大的问号,他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斌在一旁直乐。 既然已经打算执行远交近攻的策略,那么对周遭势力的探查行动肯定是在进行,就目前而言,林斌停顿的区域与鲜卑、乌桓、卫氏朝鲜相连,这三个国家(民族)成了林斌第一波打击的对象。 鲜卑就不用多说了,林斌与鲜卑人本就是死敌,不用找任何借口就能直接发兵征伐,目前陈汐已经率领本部屯兵于饶乐水的北面、靠近大兴安岭的地段,随时都可能绕过大兴安岭从东北侧进入鲜卑的势力范围。 说到大兴安岭,林斌心里颇为有些不是滋味,原因当然还是现代的纠葛,当然,这里就不需要来谈现代的纠葛了。 辽地的地形对骑兵作战多有限制,这就注定林斌的扩张不会很快速,他本人也清楚征服辽地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有了清楚的认知,林斌现在要做的是先集中优势将鲜卑解决掉,所谓的集中优势当然包括物资、人、马,如果陈汐无法单独解决掉鲜卑,林斌随时有可能派出新的部队参战。在陈汐率领三万狼军出发时,霜和韩安也各自率领本部人马进行迂回,从饶乐水出发,目的地是鲜卑西南方向的乌珠大草原。这是一个两面作战的策略,像是在为胜利加上一个保险。 百倍的谨慎;万分的小心。这不但是体现在军事上,政治上更加需要谨慎与小心。在军事上有安排的同时,林斌派出以中行说为主、燕戈(豹军副统领)为副的使节团前往卫氏朝鲜。林斌比任何人都明白什么叫作使节团,说白了使节团里面只有一小部分文官,更多的是探子,其中有一部份人更是会长期潜伏起来,成为所谓的间谍。这个用意有两种:一方面是与卫氏朝鲜进行接触,降低卫氏朝鲜的警惕;另一方面则是利用出使探查地形。 要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却太少,这是林斌目前的感受。 既然要在辽地长期潜伏,那也就是说除了放牧之外需要有固定的栖息地,林斌已经下令让部众收集材料,务必在冬天来临之前建造足够的房屋用以抵御寒冷,索性辽地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木料,作业的进度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迅速! “建城?” 近一段时间里不断有部下来问“是不是选择一块地立城”,所谓的立城是古人的说法,其实就是建造一个有城墙的城市,提出这种疑问的人,无论是武是文都没有私心,他们只是被限制在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里面。 无论愿不愿意,许许多多人虽然嘴巴上不敢说,他们心里已经厌倦了永无止尽的迁移,普遍认为没有固定的领地最终会走向灭亡。 建城是一个民族是否走向文明的标志,如果按照现在华夏人的观念来说,游牧民族没有自己的城市,所以游牧民族是一群没有开化的野人,只有初步学会建城后才能孕育出自己的文明。更为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一座城是否雄伟所代表的就是这个民族是不是强大,而制造工艺等等,在这个还没有‘奇技淫巧’的时代里更是被各方政权所重视。 林斌被部下一提醒倒是想起了很多,那些会建城拥有自己工艺的民族都是各个区域内的霸主,像是西方的罗马就以强大的工艺技术向世人展示属于他们的文明,东方的中国不也是拥有强大的制造工艺而雄踞东方吗? 林斌自言自语:“农耕民族才会有这样的观念吧?” 吕炎听不懂林斌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说:“末将以为,选一地建城可行。” 林斌“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 辽地也有势力建城,以卫氏朝鲜为例,卫氏朝鲜就建立了许多城市,其中更是不乏军事要塞,正是因为有诸多城市作为依靠,卫氏朝鲜才在势力错综复杂的辽地占有生存空间且一直都在发展壮大。城市不但是防御敌人入侵的工具更是吸引小部落的象征,毕竟无论是谁都需要从其他人那里购买一些东西,这就是贸易的力量。 “建造雄城威慑辽地诸国?” “正是!” 林斌笑了,而且笑得非常含蓄。 辽地绝对不缺乏建造城市的石料与木料,如果再有充足的劳动力想建造一座雄城并不难,可是林斌有必要去建造雄城吗?他需要考虑建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毕竟如果宣布建城那就等于向所有人表示:“我要长期占领这里!” 林斌想,建城可以,但绝对不是现在。就目前而言,林斌需要的是尽快安抚好部众,给部众规划出生活的栖息地,等待部族稳定的盘踞下来撑过这个冬天;军事上也是建城的一大难题,四周是那么多有敌意的势力在窥探,不稳定的环境下建城无疑是给自己增加负担。 “打到弱水边上时,我会考虑在交黎起一座雄城。” 吕炎听了露出喜色,他知道交黎的地理位置,交黎位于辽东湾附近,北依侯水(河流)后靠医无虑山,属于辽地的喉咙地段,在这里立一座雄城就等于把喉咙锁起来,汉国想要从辽东进入辽地的道路被锁死,不想强攻的话就要从草原方向迂回。而汉国在草原上没有多少战力?能够击败五军达到迂回的作战目的吗?他觉得林斌这么说分明就是想要掐住汉国东进的道路,等于是正式与汉国撕破脸了。 公元前140年,八月十三,陈汐率领的三万狼军正式到沙拉(大兴安岭下方);霜和韩安的本部也到达乌珠大草原的边缘。由于时节变换即将到来,两支军队按照战略部署开始了自己的过冬的准备,他们将在各自的位置潜伏一个冬天,在明年对鲜卑发动春季作战,这也是整个大战略诸多步骤中的一个。 同时,从夫余出发的使节团也借由卫氏朝鲜的国境到达林斌的势力范围内,于参柳水上游被黑旗军的游骑兵发现。 夫余使节团的到来预示新的局面即将被触发,早就得到示意的黑旗军护送夫余使节团先行拜见屯兵于‘少冷岭’的蒙诏。 夫余使节团一路走过看见的是连绵数百里的军营,夫余人就算再怎么没有见识也发现军营布置得是多么的严谨,想要攻下布满拒马等障碍的军营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军营之内操练的士兵更是震撼到了夫余人,他们看见的是一支装备优良、杀气凛然的军队,在看见黑旗军操演军阵时,对兵法一知半解的夫余人无不是露出了畏惧的表情。如果说那只是让夫余人认识到黑旗军的强大心里产生畏惧,那么黑旗军列阵发射箭阵时的景象却是把夫余人彻底吓到了,那个名叫谷凫的正使不顾场合的一阵乱吼,也不知道是在吼些什么东西。 夫余使节团的正使谷凫觐见蒙诏时再一次被身穿重甲的甲士吓到,以致又是一阵‘叽里呱啦’的乱吼。谷凫见到蒙诏时摇身一变成了知晓古今的名士,操着一口不是很流利的中原话说了一大堆恭维的马屁,天知道他怎么会在十几年前就对林斌产生了仰慕之情。后面竟是从周朝开始谈,谈起了岁貊人(夫余的民族)受到天朝上国的诸多照顾,中间更是谈到秦朝上贡时的往事,大加谈论对秦朝的恭顺,进献的礼物是多么的稀奇和名贵,惹得本就是先秦遗民的蒙诏一脸黑线。 能被夫余王解娄选出来作为正使的人当然有点眼色,谷凫看到蒙诏表情不悦知道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尴尬地说出了来意。 “帮助我王击败乌桓人,献出辽河以西的领土作为酬谢?” 谷凫又是一阵讨好,最后蹦出三个字:“是、是、是……” “乌桓人本是我王的手下败将,灭之易如反掌。”蒙诏很不爽地眯起双眼:“需要你们帮忙吗?” 谷凫见蒙诏蛮横,一幅很不满意的表情,他赶忙叫人抬进礼物,十几口箱子的箱盖被掀开,帐内立时是一片黄澄澄的耀眼光芒。 “这是我王送给将军的一点点礼物,望将军笑纳。” 蒙诏双眼忽地就瞪大了,露出一脸贪婪,心里却不断冷笑。 谷凫一见,心里松了口气,暗道:“有戏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一场博弈 夫余使节团在少冷岭待了差不多三天,由于蒙诏得到林斌的示意,闲暇时总会派人带着夫余使节团的成员观看黑旗军操练军阵,有时候也会让夫余人观看黑旗军攻城利器,比如投石车、床弩之类的大型装备。 蒙诏其实不懂林斌为什么要让那些蛮荒野人见识精良的兵器,在他的印象当中,先秦就对器械的保密十分在意,从不向任何人炫耀,正是因为严格保密,在攻打六国时才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在他想来,让夫余人看见了那些攻城器械就等于辽地诸国都知道了,辽地诸国在日后的一段时间里绝对会拼命的思考应该怎么做才能减低攻城器械对城防的威胁,相应地做出城防措施,这样一来不是自找麻烦吗? 有时候武将的想法总是会固定的限制在一个范围内,正是因为这样,武将只是武将,如果换一个角度来思考的话,视野绝对会开阔很多。 夫余人的制造技术太过落后,他们看到攻城器械之时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震撼!仿造?除非夫余人能够从黑旗军这里偷几辆样本,不然仿造无从谈起,毕竟任何仿造都是建立在有相应人才的基础上。看一眼就学会仿造?唔……似乎那只出现在某个传说的故事。 辽地拥有攻城器械制造技术的国家是卫氏朝鲜,毕竟卫氏朝鲜是原燕国的贵族,现时的攻城器械的版本大部份都是在春秋战乱多发的时期被钻研出来。可以说,某些被汉国放弃的攻城器械至今还被卫氏朝鲜所保留,这也是属于华夏文明的技术工业的一部份。 三天的时间里这帮夫余人可谓是大开眼界,真正的认识到什么叫作百战之师,这当然也给夫余人造成一种震撼和畏惧,如果智力不是负数的话,他们应该明白这么一支强大的势力突然加进辽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汉部太强大了,他们的到来将在辽地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谷凫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他看到的是一支侵略性十分强的军队,里面的士兵谈论的话题永远是多杀几个敌军立功封爵,从士兵就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性质,有了这些时刻盼望战争到来的士兵,可以想象领导这么一支军队的最高统帅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实话,夫余人对林斌的了解太少,不然谷凫也不会在拍马屁时冒出一句仰慕十几年的话出来。不但是夫余对林斌了解少,就算是把汉族当成死敌的乌桓人对林斌的了解也不多,所有的印象都是建立在林斌率领军队对草原的征战,对于林斌本人则是一概不知。 “统帅这支军队的将军(蒙诏)是一个贪婪的人,我们或许应该从他身上下手?” 所谓的下手是从蒙诏那里探出口风,比如林斌的个性、喜好、等等。谷凫相信华夏人的一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知道一些总能找出那个人的弱点,从而想出相应的手段。 谷凫的观念绝对正确,他利用有限的时间继续与蒙诏接触,付出一点点代价后从蒙诏那里陆陆续续探出了一些口风,比如林斌来辽地是继续上次未完的事业,把乌桓这个民族抹掉。谷凫听后浑身冰凉,他不是很懂‘抹掉’这个词的意思,但还是猜出林斌来到辽地是想进行一场灭族战争! 灭族战争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历史上爆发的战争不少,但是灭族战争却是不多,每一次灭族战争被挑起的时候,大战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残酷,用尸山血海来形容是小意思,哪场战争不是大量死人?所谓的灭族战争是把一个种族的痕迹彻底抹掉,就好像这个种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谷凫在知道像黑旗军这样的军队足有三十万,其中比黑旗军更加精锐的军队至少还有五万时,他脸色变得苍白,战战栗栗问:“蒙将军,贵族灭掉乌桓后……会继续东进吗?” 蒙诏眉头一拧,露出不悦的表情,盯视谷凫良久,最后用满不在乎语气说道:“遵从我王的意志。” 说了等于没说,这更加让谷凫感到害怕,他不得不考虑乌桓被灭后夫余会处在什么样的处境。谷凫觉得这一次出使没有白来,他认识到新兴崛起的这个势力的本质,那就是永无止尽地进行征服,他在想,夫余目前最大的敌人或许不再是乌桓,而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汉族,应该马上回去向王(夫余王解娄)禀告,劝解娄与乌桓讲和,联合辽地的所有势力对抗突然扑上来的猛兽。 蒙诏似乎猜到谷凫在想什么,他再一次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王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但也不会没有理由的去攻击可以成为朋友的国家。” 谷凫把蒙诏的话当作是威胁,而且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看着蒙诏等待下文。 “朝鲜国王卫蒙本就是我华夏一脉,与我王乃为同族。” 谷凫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如今我王已派出使节团前往朝鲜,欲与卫蒙平分辽地,聪明如你不难猜想卫蒙是否会动心。” 蒙诏说完径直往前走,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明白林斌想做什么打算。蒙诏最为不解的是为什么要把意图透露给夫余人知道,认为这样根本就是在创造机会让夫余去联合辽地的传统势力,等于是在替自己寻找敌人,增加征服辽地的难度。 还是那一句话:武将只是武将,无法站在足够的高度去思考全局。 夫余使节团到达少冷岭的第四天,当夜黑旗军游骑兵抓获了三名试图利用夜色逃回夫余的人,分别从三个人身上搜出一封信件。夫余没有自己的文字,信上的字体竟是已经被放弃的小篆。 蒙诏当然认得小篆字体,谷凫在信件中劝夫余王解娄与乌桓停止交战,将‘汉族’对辽地的野心昭示各国,强烈建议联合各国对抗‘汉族’与卫氏朝鲜。他看完后算是明白林斌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用意了,分明就是想要离间卫氏朝鲜与辽地各国的关系,让各国将矛头指向与‘外来者’联合的卫氏朝鲜。 “这是远交近攻?” 不但蒙诏疑惑,就是吕炎也对林斌的一连串举动感到茫然。这两人为了表示中庸一直没有太凸出的表现,他们表面上互相不对头,但是被林斌先后吞并之后却是慢慢抱成一团,私下时常有书信往来,一直在交换意见。或许蒙诏和吕炎都不知道一个事实,他们往来的书信都会被人抄写一份送上林斌的案头。 吕炎觉得林斌执行的策略绝对不是简单的远交近攻那么简单,整个计划更像是在营造一种气氛,分化辽地的传统势力,让辽地的各个势力互相猜忌。 这一次吕炎写给蒙诏的信中提到一个关键,他说林斌已经下达军令,命令自己率领虎军逼近西辽河一线,但是却严令不得进攻,只需要做出即将进攻的姿态,将乌桓人挤压在饮马河区域内。吕炎有些不明白这么做是出于什么目的,所以来信向蒙诏请教。 蒙诏没猜透,他也不打算去猜,而是选择遵从命令进行过冬的准备。另一方面,蒙诏没有让谷凫察觉派出去的人被抓获的事情,他款待谷凫一行人五天后接到林斌的军令,选出一支骑兵护送夫余使节团前往‘西林(内蒙古自治区的巴林右旗)’。 与此同时,以中行说为正使、燕戈为副使的使节团经由四天的赶路到达卫氏朝鲜的边境,由两千神策军保护的使节团遭遇了卫氏朝鲜的边防军,双方一接触,中行说道明来意。 边防大将卫督不敢怠慢,马上派人向卫氏朝鲜的国都(王俭城)急报,不过两天的时间,远在王俭城的卫氏朝鲜国王卫蒙马上做出反应,派出自己的儿子卫左渠(幼子)出迎,以非常隆重的礼节表示欢迎。 卫蒙在公元前161年从卫满那里继承王位,至今已经在位21年,他正处壮年,十分渴望有一份作为。这一次林斌进入辽地在卫蒙看来是危机但也是一个难得机会,在获悉林斌进入辽地的时候,卫蒙就已经做出决定,如果林斌在进入辽地时派遣来的不是军队而是使节,卫蒙就将视林斌为可以暂时合伙的‘朋友’,共同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现在卫蒙获知来的不是军队而是使节团,他知道游戏已经开始,这场游戏虽然危险但也不失为一个卫氏朝鲜吞并整个辽地的机会,差别就在于玩游戏的人该去怎么进行博弈。卫蒙有信心能玩好这场危险的游戏,他有绝对的优势,因为他熟悉辽地更加了解各个势力的实力,能够减少下错棋的机率,而比对手犯更少的错误正是博弈获胜的基础。 卫氏朝鲜现现在很强大,全国总有三十五万的披甲之士,但是因为有南面汉国的威胁,卫氏朝鲜一直没能空出手对辽地的其它势力动武,从卫满执政开始,卫氏朝鲜一直都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吞并辽地、整合辽地的力量反攻中原。 卫蒙一直都在关注汉国,所以比起辽地的其它势力卫蒙对林斌的了解要多得多,他以前派人出去联系过林斌,可惜每一次都没能得到回应。当卫蒙知道林斌转向东进时,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如果做的好的话,卫氏朝鲜可以与林斌达成协议,利用林斌挡住南面的汉国的威胁。 想法总是很好,实施起来的过程却不是那么容易,当然,卫蒙也不会天真的认为事情会往自己说期盼的方向发展,他十分清楚林斌为什么会来辽地,那是被汉国逼得,既然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那么就有共同的利益,一切只看游戏的博弈过程中的接触。 在卫蒙想来,卫氏朝鲜和‘汉族’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一直咄咄逼人的汉国,两个势力可以联合起来对汉国用兵,而中间差的就是一个互相接触的机会罢了。现在,接触的机会来了,卫蒙正在悄悄地酝酿,从父辈到自己这一代的努力是否能够完成,将裁决于智力的比拼。 林斌在动;卫氏朝鲜的卫蒙在动;夫余的解娄在动;乌桓的壹善也在动……,林斌进入辽地的那一刻起,辽地的传统势力纷纷将目光投向饶乐水附近,口才好的人们在这种情况下获得重用,各个势力在串联、寻找可以信任的朋友。 吕炎率军抵达西辽河刚刚下令驻营,最为信任的那名亲兵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这让吕炎有点错愕,开口就问:“此乃何人所托?” 这位名叫张浩的亲兵已经跟随吕炎七年,他理应露出愧疚的表情说以下的话,然而他却是平静答:“此信乃王所托,王道‘吕统领到达西辽河下令驻营时交给他’。” 吕炎脸色变得铁青,他知道这名跟了自己七年的亲兵已经不能信任,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完全被监视,自己与蒙诏的那些小把戏似乎也没有秘密可言。他伸手握刀,眼睛死死盯住张浩,却是见张浩平静如常,压抑问:“蒙统领那边……?” 张浩答:“王无信件给蒙统领。” 吕炎再问:“不怕本将恼怒之余将你杀掉?” 张浩却是笑了,“王说,以将军之明智绝不会杀小人,不但不会杀,还会将小人留在身边引为臂膀。” 吕炎握刀的手松开了,他十分清楚林斌这是在对自己进行警告,而蒙诏那里没有动静,那也就是在表示“别太过火”的意思。他心里暗自叹息,拆开盒子仔细读了起来…… “与乌桓王壹善接触?”吕炎发怵:“劝降???”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好一个不折手段! 吕炎转头看一眼跟了自己七年之久的亲兵,他有点没明白这名亲兵为什么会背叛自己,再则被吞并也只是这一年的时间,林斌是用什么手段收买了张浩。吕炎是一个聪明人,大概知道林斌既然让张浩表明身份,那就是不担心自己知道后有什么举动,是什么让林斌那么有信心呢?难道…… 那双深邃的眼睛扫视周旁的甲士,这些甲士全是林斌从原‘虎豹骑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经过严格的训练后派往各军充当卫队,职责是保护各个军团部以上的将领,吕炎身边有形影不离的五百名甲士。 “好手段!如此一来各军主将一举一动皆受监视,想要有所异动必被甲士锁拿。” 吕炎并不认为监视各军主将的人只有那些甲士,他心里清楚各军的执法队也肯定有责任监视某些人,日后要形成严谨系统的督军执法队将会取代现有的执法队,成为竖在各军主将头上的一把利刃。 “大业未成便监视各军主将,此举太过?” 阳谋,是真正的阳谋!林斌并没有作任何隐瞒,派甲士充当卫队本来就是告诉各军主将“你们的一切作为都在被观察,需谨慎”,就算各军主将知道被监视也没办法生出什么不满,毕竟一切都是在明里进行。 吕炎轻松的笑了,明里的警告总比被记在心里面好。他从林斌行事作风上来看得出一个结论:“绝对能成大事!” 五军成军到现在没有发生一起违背军令的事情,各军摩擦也基本没有发生,所谓的争权等等更是一件都没有爆发,这一切恐怕还是归功于军功爵的建立和严格的监视。有理由相信,只要军队不成为各个主将的‘私兵’,叛乱就不会发生,一套严格的监视系统不但巩固了统治地位,也让各军将领明白想要有所作为不是同僚之间的互掐,而是竭尽所能的去建立战功和为部族做出贡献。 由于季节即将变换,大规模的交战几乎是不可能发生,吕炎命令全军驻营后大量派出仆从兵和奴隶兵伐木,聚集大量原材料为来年春季作战做准备。同时,以西辽河为中心,在虎军各部的监视下,那些不被规划在正规军里的仆从兵和奴隶兵开始在周围紧急建造屯兵点,所谓的屯兵点就是有防御工事的兵堡。 辽地的气候相对于其它地方来说也较冷,现在也就只是八月十七,西辽河的天空竟是开始飘雪,这让建造兵堡的作业遭到影响,为了能够在更寒冷的时节之前做好准备,把乌桓困在饮马河一线,吕炎根本不顾仆从和奴隶在建造过程中的伤亡,严令不计代价必需完成任务。 有了吕炎的决心,虎军的军官根本不敢怠慢,他们展示出属于秦时徭役的粗暴,在虎军的监督下几乎是用仆从和奴隶的命在争取时间,短短的十天之内起了数座把住要道兵堡的地基,在外围也建立了简陋的防御工事。 当然,乌桓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在此期间不断有乌桓的军队试图突围,但是在吕炎有准备下的阻击中,虎军虽然付出不小的代价终究还是守住了防线。 辽地本就多山多河,能够容纳数十万人的平坦道路基本没有,有了地形的依托,吕炎总算是在更大的暴雪季节来临之前建立起一条困住乌桓西进的防线,为此在虎军编制下的仆从兵和奴隶伤亡人数达到了恐怖的三万余,其中死亡人数占了一半以上,让在其它地方服役的仆从和奴隶得到消息吓得是心惊胆颤,无数次在心里期待千万不要被派往虎军。 当然,吕炎不光有严酷的一面,他在防线建立起来后上书林斌,请求林斌吸纳已‘阵亡’的仆从和奴隶的家属作为奖赏。林斌慷慨允之,同时也发出诏令,虎军编制下的仆从和奴隶立有大功,仆从转正成为部族一员,奴隶亦得到奖赏转为仆从,这总算让虎军编制下幸存的仆从和奴隶在心有余悸的同时感到无比的喜悦。 吕炎这边的情况是各军建立防线时的一个缩影,依借庞大数量的仆从和奴隶,林斌在短时间内算是巩固了饶乐水方圆两百里内的领土所有权,达到了在冬季来临之前做好过冬的准备。 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在夫余使节团到来之后,汉国天子刘彻、汉国淮南王刘安、卫氏朝鲜、鲜卑、乌桓、肃慎、北沃等各个势力也相续派出了自己的使节团(刘安派的是使者),一场外交之间的争锋将在林斌的眼皮底下发生。 林斌已经让夫余使节团在临时安排出来的驿馆待了近十天,所谓驿馆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茅舍,可以想象在下雪的季节里,夫余使节团待在那所透风的驿馆里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 第二个到达饶乐水的使节团不是别人,正是被困在饮马河一线的乌桓,这一次壹善表达了足够的诚意,派出了自己的独子桑拓儿作为使节团的正使。 林斌接到吕炎的汇报时露出了奸计得逞的表情,他不怕乌桓不来,乌桓来了也就等于示弱,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更能顺利的进行。不难猜测乌桓派出使节团是想干什么,无它,不过是想付出不流血的代价请求生路罢了。 唯一让林斌感到惊讶的是汉国也派出了使节团。这里请注意,汉国派出的是使节团而不是颁诏大臣,这就等于是承认林斌独立于汉国之外,接受林斌自立的事实。林斌在知道汉国使节团是李广后更加惊讶了,他有点猜不透刘彻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还有一条值得林斌惊讶的事情,那便是中行说等人到达卫氏朝鲜的国都王俭城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不但卫氏朝鲜的百官出城欢迎,中行说等人在进入王俭城时更是被接到了皇宫,卫氏朝鲜卫蒙亲自设宴款待,表现出了十足的热情和重视。 林斌现在就要考虑了,卫蒙那么热情是期望获得什么,怎么在汉族派出去的使节团没有回来之际卫氏朝鲜也派出了自己的使节团?他有点没明白,使节团之间的互访不都是等某一国的使节团回国后,在一定的时间里另外一国才能派出自己的使节团吗? 不明白归不明白,林斌对卫蒙表现出来的热情还是十分喜悦,林斌虽然已经把卫氏朝鲜列为必需吞并的国家,但是其中也需要一个过程不是么? 在八月的最后一天,辽地东南部突降大雪,卫氏朝鲜的使节团被突然降临的大雪困在黑山一带,如果只是被天气阻拦出使的道路或许还没有什么,后面传出卫氏朝鲜的使节团遭受不明势力的袭击,使节团的正使卢河被杀,其下出使人员亦是死伤大半,幸存下来的卫氏朝鲜副使称:袭击他们的是汉国的军队。 卫氏朝鲜的使节团正使卢河是卫氏朝鲜国内的大族,卢河本人也在卫氏朝鲜的政权里任博士(大概就是汉国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卢河被袭身亡,再有卫氏朝鲜坚称袭击使节团的是汉国右北平郡的军队,卫氏朝鲜内部在卢氏大族的影响下和国内各个激进份子的强力要求下,卫蒙不得不派人向汉国索要一个说法。 突然爆发的袭击事件给本来就复杂的局势带来了不可预料的结果,各个势力等着看好戏的人不少,其中更多的是忧心已经有一只猛兽(林斌)扑上来了,难道汉国也要来横插一脚? 纷乱的时局里,林斌扮演的是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很明显,卫氏朝鲜的使节团之所以被袭击绝对是出自林斌的手笔,袭击卫氏朝鲜使节团的军队也不是别人,正是驻扎在少冷岭的黑旗军乔装。林斌这个用意是想把局势搅得更加复杂一些,找出一两个有实力的势力分担自己身上的压力,让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移向它处。 袭击事件发生后,卫氏朝鲜一面在口头上谴责汉国,另一方面则是再一次派出新的使节团,这一次卫氏朝鲜以使节团的安全为由竟是派出一万军队沿路护送。 对于卫氏朝鲜的谴责,汉国选择保持沉默,这个沉默很像是不屑理会弱小的卫氏朝鲜,如此一来好像是坐实了汉国袭击卫氏朝鲜使节团的‘罪名’。 这个时代的通信手段决定消息的传递效率,一阵纷纷扰扰的明里暗里的争斗又是为林斌争取到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他有机会理顺势力范围内部署。 时间总是宝贵无比,特别是在林斌这种条件下,多争取一天就更有把握在来年的春季露出磨利的爪子和獠牙。 林斌的举动当然也无法瞒住所有人,比如那个总是在黑暗中注视林斌一举一动的刘婧。 其实林斌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处置刘婧,他曾经想过将刘婧送回汉国,但是多次的打算都没能成功,其中原由错综复杂,想要讲清楚需要很大的篇幅。 以前林斌没有时间去处理刘婧,现在有时间了却是处理不得,在汉国已经承认林斌自立的情势下,刘婧就好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丢不得碰不得,一旦有点过头的举动将可能引起纷扰,林斌只好礼遇的安置,等待汉国做出表示。 刘婧现在的身份很复杂,她依然保留着大汉公主的尊贵身份,但是汉国好像忘掉还有这么一位大汉公主身在林斌的部族,一直以来都是不闻不问,像是已经放弃了那般。刘婧本人似乎也并不在意汉国是否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位公主,她一直以来都是以汉国的利益为出发点,暗中做一些让人一瞧就能察觉出来的小手段,而且是不厌其烦的做,根本不害怕被发现。 现在,林斌将刘婧请来,开诚布公的讲明白汉国已经承认汉族自立的现状,给刘婧两个选择,其一是风风光光的回到汉国,其二是灰溜溜的回到汉国。所谓风风光光当然是林斌为了表示汉国承认自立的谢意,上表自认为汉国属国的条件下正式送刘婧回去;灰溜溜?还用说么?直接派人将刘婧丢在右北平郡,自然有汉国官吏将刘婧护送到长安。 “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 “李广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赐婚。” “……” 林斌双眼一眯,他真的没有想到刘婧在监视的情况下还能与汉国进行联系,十分好奇刘婧与汉国的通信手段是什么。 “飞禽。” “鸽子??” “正是传书鸽。” 林斌“哦”的一声就没有下文,他闷闷的想,“西汉有鸽子,而且还是被训练来通信的鸽子?”,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根据中华赛鸽史略记载,西汉确实有信鸽,但是没有被发展为军用信鸽,可能是因为作战对象是游牧民族,怕泄露军情吧?真正出现军用信鸽的朝代是在唐宋。) 林斌还想再问,被刘婧以一句“皇家秘史”堵了回来,他终于明白传书鸽为什么没有被普及,原来又是一个皇家专用的玩具。 “赐婚?给谁赐婚?” 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在内,会这么问是因为林斌完全不懂刘彻是在做什么打算,殊不知联姻在古代是一种很重要的事情,汉国在屡次吃亏后也想借联姻给自己挣回一点面子。 “本宫与你。此外,本宫必需贵为王妃!” 林斌瞬间一脸黑线,他猜想,刘彻这是硬的不行改用软的了。 “拒绝会付出什么代价?” “宣战!不死不休!” “哦……” 第二百二十五章 恶心与被恶心 说一句大实话,林斌真的不想再和汉国继续纠缠下去,但是期盼总是与事实相反,汉国不依不饶的算计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想不被算计只有算计回去,问题是……该怎么反击? “我很好奇,刘……汉国的天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想起要赐婚?” 林斌表面上十分镇定,他心里面却是在为那句“宣战,不死不休”而心悸,汉国在这个时代里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只要下定决心,整个国家的机器运作起来,哪个势力都会感到难受。可以肯定汉国肯定是在某个争斗里获得胜利才会有底气强势压迫,汉国是在与谁的争斗里获胜了呢? 刘婧心中的正义不难想象是什么。她是大汉公主,一切都要以保护皇族(只限她本家)的利益为出发点,那些看似野蛮又或神经不正常的举动在她看来是无比正义和正确的举措,扼杀任何不利于摇篮本就是统治者必需做的事情。 其实……无论在这个时代的谁看来,刘婧的出发点都没有错误,做事的手段也是可以被接受。每个时代的观念都不一样,对么? ——不要将自己所认知的事情强迫在任何人的身上,这是谁说的来着?嗯……忘记了。 林斌不着急,他再一次将双腿伸展出去摆出一个懒懒的半躺姿势,双眼半眯看向大帐中央的那盆火炉,火炉里面燃烧的不是木炭而是一种黑色的石块,不用多猜,那正是辽东地区随处可见的露天煤。他有点惬意的抽抽鼻子,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把女奴叫唤进来,享受来自于古老传统的腐败享受。 辽地冷这谁都知道的事实,人们唯一不怎么知道的是这块黑土地的富庶,现下十部已经着手来年春季的准备,其中一项准备便是暗地里从汉国吸纳懂得探测矿脉的人才。 林斌知道辽地的矿产多,但这也只是一个印象,他不可能确切的知道矿产资源的位置,所以一切只能慢慢来,让手底下的人去忙活。上位者嘛,动动嘴也就差不多了,事事亲为先不说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有也得把自己累个半死。何必呢? 刘婧看到林斌在女奴的服侍下一脸惬意模样就忍不住心里冒火,她是一位高傲的女人,从小的教育也让她认了一条死理。什么死理?皇族至高无上呗。 人们在做了很多事情之后总会有选择性的去忘记,什么压迫呀、逼迫呀,在某些人的眼里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会想:自己都不在意了,别人根本也没有在意的资格。 “你不接受?” “接受什么?” 帐外雪花纷飞,有些许雪片从帐篷的天窗飘落下来,落在火炉边上发出水份被蒸发的‘嗤嗤’声,有些个漂在毛皮毯子上的雪片被阳光照耀,光线的折射让它放出纷繁色彩,霎是有点撩人。 帐外响起了雪地被踏及的脚步声,一排人影一晃而过。 现时军队的驻地还是以帐篷为主,原因是来得有些时短,主要的劳动力都被派出去建造外围防线,以致内部根本没有多少抵御风雪的建筑物,军队需要在帐篷渡过一个冬天,来年春季将会有许多华夏传统的建筑物从平地竖起,成为一个个繁华的城镇。 游牧民族的冬季是一个十分无聊的季节,缺少娱乐的时代里男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睡懒觉,玩玩自己的女人,林斌手下的部族亦是游牧民族结构,为了让汉化工作进展顺利,他替部众们安排了许些节目,其一就是初步接触华夏文化,强迫性的学习中原话(汉语);其二嘛,这是一个让男人们难受的规定,那便是让妇女接受安排,去缝制有秦风风格的服装,以便在来年春天给部众们换上新装,抛弃那些毛皮做的衣服。 啥叫秦风风格的服装?有点纳闷的讲,其实就是一种复古,让部众穿戴秦朝时期样式的衣服。 部族的改造绝对是一个长期的工作,那需要用时间去磨,一点点的让部众适应新的生活、新的规矩。 帐外再一次响起雪地被踏及的声响,这一次走来的人影没有径直过去,而是在帐外排成一排。 护帐主官恭敬的声音穿透帐篷:“王,郑元求见。” “进来。” 帐帘被拉开了,郑元缓步而进,脱去披风后露出一件羊毛袄,这种看上去不怎么好看但却实实在在能够保暖的羊毛袄是现今军队和部众的御寒衣物。 郑元哈一口热气在手掌上,然后抬手将帽子摘下来拍了拍,帽子上的雪片被拍落在毯子上。他那张脸被寒气冻得有些儿红扑扑,“参见大王!”,他似乎是说完才注意到刘婧也在帐内,迈步过去就是一鞠,问候:“公主。” 刘婧傲慢的点头算是回应了。 林斌看见郑元一直在搓手,笑道:“辽地很冷,郑先生可要注意保暖。”真正有气量的人才不会因为自己的臣下对潜在敌人恭敬而感到不悦。 女奴自然会为郑元安排一个安坐的位置,端上热乎乎的骨汤,在旁伺候着。 郑元手捧木碗,鼻子闻到扑鼻的香味,平举木碗向林斌致敬,掩着喝了两口,可惜衣服不是长袖,这种古朴的动作做起来不是那么典雅。 “王授意煮此酿(汤)深受部众所喜,乃良物。” 刘婧一直都没动旁边的骨汤,她下意识看去,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十分浑浊,里面还飘着一些碎肉。她就是因为那些看似恶心的碎肉才选择没动,现在看到郑元喝得好像很享受?又听见这汤出自林斌手笔,好奇地端起来品尝,喝了两口味道确实不错。 “这东西可不是我弄出来的。” 游牧民族一直保留喝骨汤的习惯,只是由于草原缺盐又没有配料喝起来很腥,林斌只是对其进行稍微的改动,除去了腥味,喝起来口感自是不同。 郑元来找林斌是讨论律法商定,因为有刘婧在场自然就没办法谈了,只能在那里说一些比如“今天雪很大”“哪个部的猎人猎到了什么猎物”之类的废话。 刘婧观察出来了,她算是明白林斌根本不着急,而好像林斌对和亲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懒得谈起这个话题,不然在谈话期间根本不会接见臣下。 刘婧知道郑元是一个法家信徒;更加知道郑元是千里迢迢自己跑到林斌帐下。她有点悲哀的发现,随着林斌一步一步的强大,汉国的某些人似乎不感到威胁,相反地,大部份在汉国无法施展自己才能的人都选择跑到林斌这里一试,长此以往林斌的羽翼恐怕会变得丰实,演变成汉国不想看见的一幕。 事实上,自从林斌放出风声要执行秦时法政的时候,汉国的确有很多不得志的人正在往辽地赶。所谓秦时法政只是林斌偷偷换掉的概念,战国时期的秦国任用人才不看国籍,比如祖龙嬴政手下的丞相李斯便是楚国人。用秦朝时期的执政观念向世人表示:不论你是哪国人,只要你有才华都能得到发挥,这里不看国籍只看能力。 林斌想做的事情可能比较复杂一些,显然现在不是阐述的好时机。 一阵漫谈,郑元瞧见今天没有商谈的机会,喝了几碗骨汤便站起来告辞。 插曲结束,林斌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任女奴敲背按摩,霎是有点乐于享受的模样。他早就学会什么叫作上位者耐心,那就是用毫不在意的心态去面对所有看似复杂其实简单的难题,比别人更有耐心的去等待,能够获得的优势普遍会比较大。 林斌有耐心,按照道理身为皇室一员的刘婧应该更加有耐心才对,但是这里却错了,刘婧不喜欢这种沉默的安静。 “汉国兵发闽越,南越王撤兵派出臣使请罪。” 有点不着边际的话,刘婧说的铿锵有力,像是站在优胜者的高度向某个人宣布胜利。 “噢,知道了。” 本来嘛,闽越和南越名以上都是汉国的属国,这一次南越也是在对汉国进行试探,汉国表示出强硬的态度,南越的军队当然要退。没什么好值得惊讶。 刘婧双手安放小腹,目光锐利:“闽越上表,请求天子接收闽越领地,自此再无闽越,只有汉国的豫章郡。” 这下林斌终于有点动容,他坐直身躯,不像是在作假,洪声道:“我心甚慰!” 历史上闽越虽然因为南越的入侵而选择融入汉国,但也只是闽越人迁移进汉国的地域,闽越的领土相续被南越占领,以致在后面汉国花了很大的代价才又打了下来。 刘婧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她说这些纯粹是想给林斌增加心理压力,没想只换来一句“我心甚慰”,而且林斌似乎是真的很高兴,她开始有点怀疑林斌的脑袋是不是坏了。 “东南已然无忧,天子调集兵力屯兵丹阳,庐江王上表请罪……”刘婧很明显的一顿,高高昂头,用下巴对人,复道:“衡山王亦上表请罪。淮南王独木难支,不知会有何下场。”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嘴巴变成了弓;字变成了利箭,像是要把林斌万箭穿心…… 林斌依然老神在在,他想起了吴三桂玩的那一套,而似乎淮南王也在玩这一套,纯粹的讲就是故弄玄虚,明着示弱;暗地里磨刀霍霍要造反了。他习惯性的摸摸下巴,考虑要不要给刘婧提个醒什么的。 “你先前说什么来着?” “淮南王独木难支。” “不是,是那个什么不死不休来着?” “够了!” 拍桌子?可惜没桌子这东西,所以刘婧只能狠狠地一脚踹向旁边的木蹾子,她觉得自己像只猴子在被耍,一幅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骨尝其肉的凶悍模样。 林斌又重新半躺下去了,后脑袋瓜子枕在女奴酥软的胸脯上,露出懒洋洋的表情。 “莫要不知好歹,你是不受也要受,否则……” 林斌抬手,刘婧话声立止。 以势压人这种手段不知道被林斌玩了多少次,他才不在乎怎么被人吓,再则他实在受不了刘婧这婆娘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赐婚怎么地,兵发辽地又怎么地,他在河朔就已经发誓不再妥协。 “燕子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 刘婧蛮横道:“本宫必需贵为王妃!” 林斌矜持的笑,好像笑得有点羞涩,不过这么一个大老粗羞涩的笑实在是有些恶心人。他挥退旁边在敲背按摩的女奴,笑嘻嘻问:“我说过要娶你?” 刘婧楞了,半响:“你……不怕汉国发兵来攻?” 林斌脸上的笑意凝结,“爷们是被吓大的!” 刘婧听不懂…… 一阵诡异的沉默,一男一女在沉默中凝视对方,有那么点想用气势压倒对方的意思在内,不过由于性别的关系,两人这么看着倒是有点怪异。 “殊不知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又是赤裸裸的威胁…… 林斌相信汉国真的会发兵,但绝对不是几年内发兵。承认自立又想和亲,这都是在进行让步,汉国肯定有新的麻烦不想林斌缠合进去。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有那么一点肆无忌惮:“要战?来就是了。” 笑要笑得洒脱,活要活得自在,林斌不接受任何威胁! 第二百二十六章 骇人听闻? 林斌看着刘婧显得一脸铁青的离去,知道拖拉了许久的事情总算出现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结果,他喝退身旁的女奴缓缓站起来走向后账。 后账之内,吕炎和两位将领坐在黑暗的角落,他们刚刚听到了所有讲话内容,各自心态有所不同。 吕炎身躯完全缩在黑暗里面,表面上看去十分沉稳,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不断抖动的双手和偶尔的深呼吸能够让人猜测他心情极度亢奋。他原本应该身在西辽河前线,这时却出现在这里,光从这点来想必然有不简单的理由在内。 另外两名将领由于所坐的位置没有办法融入黑暗,但就算是两人坐在光明之下,配合着全身黑色,身上发出来的阴冷气质给人的感觉也好像是身处黑暗之中。当然,这仅仅是气质上的一种感官。他们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睛,霎闪而过的是两道看不见却是能感受出来的阴森寒光。 吕炎刚刚一直试图套出两人的身份,但是无论他说多少话那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给吕炎造成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就好像明明看见那两人的存在却生出一种根本不存在的错觉。以吕炎的智商大概猜出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他也就没有继续试探,而是下意识的让自己躲进黑暗。 林斌刚踏进内帐,吕炎和那两个人齐齐站立起来表现应有的恭顺。 “刚刚的话都听见了?” 吕炎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出声,他无法确定林斌是在问谁。 那两人亦是没有出声,眼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继续站立。 林斌似乎也没打算让他们答,径直往下说:“我要知道汉国内部发生什么事!” 两人之中的一个人总算有了动静,稍微矮一点点的人向前一步,惜字如金:“遵命!” “原来不是哑巴……”吕炎怪怪想道。 林斌扫视内帐一圈很不自然的皱眉,他抬手招了招,就是刚刚吕炎坐的位置后面突然冒出一个娇小的人影,这让吕炎吓了一大跳。 吕炎下意识看向林斌像极是在问“为什么我后面会有人”又或是“我怎么没发觉后面的黑暗有人”,竟是在霎时冒出一生冷汗。这时天气很冷,可以想象吕炎心里有多么紧张。 林斌心情可能不是很好,他不想吕炎误会什么,仍是解释:“你刚才坐错了位置。” 吕炎很明显的一愣,随即是心里发凉,他还真不知道林斌是在什么时候拥有这么一支黑暗的力量。 娇小的人影出现后就下拜,由于光线的问题无法看清楚样貌,所以无法判断是男是女,“奴婢参见主人。”显然,从声音判断是个女的。 林斌虚抬双臂,娇小人影站了起来。 “都坐!” 林斌崛起不过才两年多的时间根本没有办法训练出这么一批人,不过不需要他去亲手训练,自然会有人乖乖的把自己手里的力量贡献出来。是谁弄了这么一批人给林斌?很明显,如果想训练出这么一般人绝对不容易,首先需要的是拥有不小的军事实力和经济能力,答案呼之欲出:正是蒙诏。 “淮南王刘安的人在做什么?” 吕炎继续心里胡思乱想…… 那两人之中稍微高大一些的人答:“结交大将。”看来也是一个惜字如金的角色? 林斌露出冷笑,他一直都没有怎么去理会刘陵、陈由、雷被一帮人,任他们在私底下做小动作,用意就是想看看他们能做出什么事,从一点点端倪判断淮南王刘安有什么目的。 其实出现在内帐的三个人都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他们全部是原先秦蒙诏部的成员,追溯起来应该称呼为秦人,曾经属于秦王朝皇族的暗探。秦朝强大一时,很多人认识的是秦王朝明处的力量,所谓明处的力量当然是军队,但是绝对没有多少人知道秦王朝手中的另一支暗黑力量。其实无论明处还是暗处,哪个时代都有自己相辅相成的力量,只是知与不知罢了。 一个王朝的灭亡总有她的过程,若说当初那些反秦势力中没有埋伏暗探绝对不可能。祖龙死得太过突然,秦也亡得太快,当时的秦内部斗得更是不亦乐呼,这支黑暗力量没能上场就到了楚汉相争的年代。秦亡汉立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一个过程,秦时那支黑暗的力量被蒙诏的先祖弄去,想当然耳,秦安插在汉的力量也就成了蒙诏部的一部份。 身处黑暗的人总是没有名字,有的只是一个代号,不管内帐三人以前叫什么,他们现在都有了一个林斌新赐予的‘名字’。高一些的中年人叫督军;矮一点的那个其实已经年过半百,名叫南卫。这两个人的名字决定了他们所处的位置,显然就是监视汉族内部和监视汉国。娇小女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叫红裳。 “结交大将……,那些人有将收受的东西自动上缴吗?” 督军直起腰杆,双手放在大腿上,一字一顿:“将军们不敢私藏,已全数自动上缴。”看来他是一个不善交流的人? 林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点头肯定督军的办事能力,至于督军能不能看见,那不是林斌的事。 吕炎渐渐稳定了心神,他略一思索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心里不断痛骂蒙诏,竟然不打个商量就交出了手中最强的力量,交出去后也没吭一声,把自己瞒得死死的。这下可好,他没有像蒙诏那么光棍,都半年多过去了还把暗中的力量藏起来,难怪林斌会对他那么警惕。 “你上次警告汉国的力度不够。” 吕炎直到林斌看向自己才明白那是在说谁。吕炎上次派出军队进入原秦国领土办事,期间与汉国发生了多起小摩擦,从汉国‘骗’回了大约二十万的人口,他心绪烦乱竟是有点听不懂所谓的力度是什么,愣在原地。 “这次把你从西辽河召回来有两件事。” 吕炎做出专注倾听状,心里却是犯虚。 “第一件……”林斌手指督军、南卫、红裳,讲出他们的来历和所负责的是什么,以一句,“你知道了。”作为结尾。 吕炎不知道,不过他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表示服顺至于将自己手里暗中的力量交出去。 林斌表现的是一种‘略感欣慰’的姿态,他一直都觉得吕炎是聪明人,只要稍微敲打一下就明白应该怎么做。 吕炎只是提一个大概,没有讲出核心,因为他认为这一切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斌当然也认为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他心里却也有点迷糊,原来吕炎手里的力量虽然与蒙诏差不多,监视的对象却是南部的那些小国,有些小国更是直接被变成了傀儡。按照林斌的原话来说:这里面很有意思。 吕炎经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似乎在刚才终于明白该怎么和林斌相处,林斌可以容忍将领们明处犯的错误,但是讨厌被欺瞒,可以想象吕炎要是遭到‘敲打’之后还不‘坦白从宽’,所要面临的该会是怎么一幅下场。 “第二件:西辽河暂时交由五名副统领,我需要你办另外一件事情。” 林斌的右手掌一直在张张握握,这是他在即将做不想做的事情前才有的表现,算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习惯。 “你想率军攻打汉国?” 这一句逼得吕炎第二次发愣,半饷:“是!”,他现在起才算是真正的聪明人。 “很好。我给你备下了十万铁骑。” 想不楞都不行,吕炎毫无意外的第三次愣住。 “这一次南卫会配合你。你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马上向南开拔。” 这个可怜的聪明人被连续吓了那么多次,听到“率领十万铁骑南下”的军令竟是没反应过来,他是被唬的一愣一愣。 一阵诡异的沉默…… 吕炎感觉舌尖有一点点苦涩的味道,他不会相信林斌是被刘婧威胁丢了面子选择开战?他心里急速思考林斌这么做的用意,最后什么都没有猜出来,稳稳心神以军事的角度,“这……如今乃是冬季,大雪不断行军必然损员甚众,末将以为……此时不宜轻动刀兵。” 南卫这不起眼的小老头身躯向后倾了倾,不知道是不是后背痒了? 吕炎眼尖,心神恍惚之下以为是在暗示什么,人要是被吓了几次思考能力总是会变得比较迟钝,他选择将后面的话吞进肚里。 林斌把一切都瞧在眼里,他冷冷地盯视南卫,像极不给个交代后果会非常严重。 南卫刚刚还真的是后背痒了,不过他是暗探头子,痒了也忍不住,可能吗? 林斌接收蒙诏的暗探组织后一直没进行改组,原因还是缺少相应的人才,他也知道自己在这支力量里还没有竖立权威,对这些个老人不能采取太过硬的手段,现下也只能是稍微警告一下。他心里想:“时间!”打哑谜?错了,是林斌一如既往的需要时间去改变某些现状。 “冬季出兵,你看不透是为了什么?”林斌更像是在自答:“练兵,震慑,一举两得。” 吕炎这可怜的孩子身躯缩了缩,他还在思考南卫刚刚是想提醒什么,嘴上也不闲着:“末将明白。”其实他一点都不明白。 林斌这么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他琢磨着不如化被动为主动,不能每次都是等汉国出招之后才去应付。他也实在想不出汉国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使出和亲这么一个软招术出来。 外帐响起了脚步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督军、南卫、红裳‘唆’的一声没入黑暗,那叫一个专业了得。 草根子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刘陵、雷被、毛周求见。” 林斌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刘婧和刘陵总是那么有默契,每次都像是在唱双簧那般,这刘婧来了,刘陵也绝对会来一次。 草根子这次有点不识相,“王,刘陵说有急事。” 林斌站起来,“候着。”帐内传来四声应“喏!”的肯定答案。 林斌迈出内帐,很满意地看见外帐只站着草根子这么一个亲兵,说明那些守帐卫士已经明白一个道理:中军大帐是秘密最多的军事禁地。 “让他们进来吧。” 刘陵、毛周、雷被被放行急急就走了进来,他们向坐在正位的林斌恭敬行礼,显得很拘束。 “我很忙。” 林斌说完意外的发现刘陵这一次竟然没抛媚眼等等的妩媚举动。 刘陵再一次恭恭敬敬的行礼,“汉王!”不出意外,她还是忍不住卖骚了,嗲里嗲气:“长安发生大事了。” 林斌还有要事,一幅极度不耐烦的模样:“刘彻为了真正手掌大权选择干掉了自己的奶奶?还是不顾季节发兵淮南要和你父亲拼命?” 非常神奇的……刘陵和两个跟班竟是露出惊骇的表情,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句话也都不出来。 …… 第二百二十七章 蛮横一把 “……?” 林斌说完看见刘陵等人露出惊骇的表情,他自己却也稍微怔了怔,随后马上稳定心神,表现一方霸主应该有的气度,牛逼哄哄的请刘陵等人坐下。他对淮南王与汉国天子的策略不同,决定相处的姿态也必然有所不一样。 “长安发生了什么事?” 刘陵与毛周彼此相视,雷被却是在用眼神讨好林斌,这主仆三人的举动有些怪异。 雷被和毛周同是淮南王刘安的心腹,与苏非、李尚、左吴、陈由、伍被和晋昌同是淮南王府上的‘八公’。其中雷被是一位剑艺精湛的剑客,同时雷被也是一个不怎么安分的人。 为什么说雷被不安分呢?答案来自于他不想永远只是作为一名门客,他心中有很大的抱负,希望投效军旅在疆场建功立业,他也多次向淮南王刘安请求去从戎,淮南王刘安找了许多理由拒绝。 中央政权的刘彻兵压淮南,雷被又再一次请求淮南王让他带兵征战沙场,这一次淮南王刘安回答得更干脆,刘安说雷被不是一个带兵的料子,还是留在身边耍耍剑术教导淮南王太子刘迁好了。 雷被的心被伤透了,在后来与不足十三岁的淮南王太子刘迁对练中,一次不小心伤到了刘迁,就此与刘迁交恶,淮南王刘安又因为雷被多次请求带兵而生出疑心。雷被表面上依然风光,其实他所有的权力都被免除,心里自然有点愤慨与不甘愿,这一次他主动请求跟随出使,为的就是找个机会脱离淮南王另寻它处。 其实刘陵也明白雷被的心态,她多次有意无意的劝雷被交好林斌麾下的大将,雷被虽然心疑刘陵的用意,他却也不想放弃从戎的机会,自然是抓准时机大肆交好林斌麾下的大将,并且多次隐晦的暗示请求收留,只是一直没有得到答复罢了。 林斌也不着急,他看戏一般的看着主仆三人在那里用眼神做无声的交流,偶尔对雷被温和的笑笑。 林斌不相信刘彻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毕竟这个时代孝道被放在首位,所以窦老太太现在应该还活得很滋润。那么就是刘彻不顾冬季发兵淮南了?而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性,刘彻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按照牌理出牌的人物。 刘陵假兮兮的做出擦眼泪的姿态,“汉王,长安传来噩耗,说是……皇太后薨逝了。” 林斌呆了一下,一拍大腿,也不知道他是想表达什么意思。他心里可谓是极度惊讶,没想到认为不可能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以致有点没反应过来。 刘陵只是一作态就算罢了,她严肃道:“刘彻严密封锁消息,此道消息乃是父王重金从宦官处得知。” 林斌下意识看向雷被,看得雷被一愣神艰难地点头。其实林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雷被,可能雷被也是莫名其妙下意识就点头。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刘陵径直往下说:“刘彻既是严密封锁,此……必然乃是真事!宫中多有传言,说是突然暴毙。皇太后身体一向安康,爆燃暴毙谁人会信?再则……皇太后乃是窦氏等门阀的靠山,窦氏门阀对皇太后薨逝一事处理低调,此一来更显反常。” 林斌心说“你们一家子的事情来和我说做什么?”表面上却是专注倾听状,他还是不信刘彻会杀了自己的奶奶,觉得这里面很有问题。 刘陵见林斌有在专心听,她说的更是欢了:“父王猜想刘彻此间必有动机,让奴提醒汉王,务必要小心刘婧。” 这事……还真是有趣,至少林斌一听差点爆笑。 话说刘彻想对付林斌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发兵,刘婧在这里被监视得死死的,一些小动作分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所以那些作态对付的只能是淮南一系,林斌哪里会有什么事情?林斌嘴角一勾,示意刘陵继续往下说。 “奴听闻刘彻诏书已出,李广不日将以使节正使身份来此,随行尚有一万北军,此一万北军乃是接替稍前的士卒……” 刘陵这么说就是在提醒林斌“前面那一万北军全死了,你拿什么去和刘彻换?”,她见林斌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有点失望。 “李广此来不再返回汉国,需留在刘婧身边,一万北军亦不再返回,如此一来……汉王将如何视之?” 林斌终于有了一点点反应,稍前那一万在河朔全数阵亡的北军尸体已经送还汉国,他没想到刘彻会再送一万士卒过来,而这一次领军的更是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这就需要好好琢磨一下了。 可以猜测,刘彻认为林斌会选择答应和亲,因为那样对双方都有好处,按照这个时代的思想观念,一万士卒充当嫁妆也是无可厚非,那么刘彻有什么理由让一名将军陪嫁,而且这名陪嫁将军还是一个大家族的家主,里面所包含的是什么意思? 看似混乱,其实里面却简单无比:李广的大儿子李单户举荐林斌从戎,他本人又多次在天子面前为林斌说好话,按照观念而言,李广就等于和林斌绑在了一起。再则,七国之乱的时候,李广被派往梁王手下效力,李广又不懂得避嫌,与刘武相处得颇为融洽,被当时还在位的刘启疏离,刘彻登基后为了约束李广更是招进了长安当卫尉,实则是表示信任,其实是就近好监视。 有了以上的解释,一切似乎变得清晰了许多? 林斌看似随意的问:“李将军的儿子们……他们现在怎么样?” 刘陵终于能安心的笑了,她就怕林斌无动于衷,会问就是心房有了空隙,应该会好下手许多?她回得比较巧妙:“奴听说李将军的大儿子李当户去年就被免去郎官一职,一直未有安排;二儿子李椒因为上次胡虏攻陷雁门也被免职;三儿子李敢……年纪还小,奴就不知道了。” 林斌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如果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不会再继续追问,但他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都还在长安吧?” 刘陵很明显的一呆,眉头皱了皱,“奴……不知。”她显然把那些消息当成了筹码? 这是一个非常看重人情与恩情的时代,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林斌之所以有今天是李广一家的提拔?现在林斌成为一方的霸主,李广一家因为林斌的崛起倒了霉,林斌要是没有做些什么的话就是忘恩负义? 林斌露出不悦的表情,蛮横道:“想合作,表现些诚意出来。” 刘陵心理变态?她见林斌不悦瞬间心里生出了喜滋滋的味道,暗想:“总算抓住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 勾心斗角不适合林斌,他也不想和淮南王一系玩。现在是淮南王一系有求于林斌,而刘陵却是表现的有些不识相。 其实往某一个方向想,林斌的确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去注意李广一家,让‘恩人’被刘彻虐了一通才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消息,在道义上的确是有些过不去。 “刘彻已经承认我自立的事实。” “奴知晓,恭喜汉王马上就要变成辽王了。” 宗主国有权利封属国国主的称号。 “刘彻派李广来是要赐婚。” “……,奴的父王也为汉王准备了一份礼物。” 林斌的表情越来越不悦。 刘陵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妩媚。 “我会留下李广,将李广一家从汉国接过来。” 刘陵终于不笑了,她知道林斌说那句话是一句警告,而且还是赤裸裸的警告。 林斌站了起来,他来到帐中看向天窗,伸手接住飘下来的落雪,天窗外面的天空一片灰白。 “汉王这是想送客吗?” 林斌没有理会,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老是嗲里嗲气的刘陵。 雷被和毛周相视一眼,他们各自露出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诡异的味道。事情还没谈,这只不过是互相试探的一部份,主菜还在后面。毛周和雷被不是纯粹的陪客,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出面,现在他们得等,等两位上位者中的一个做出让步,这才好继续谈下去。 林斌不说话,谁也没理由吭声,帐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林斌看着天空在想一些事情,他该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中该站在什么样的位置,如何去置之度外专心发展。 足有一会,就在刘陵将要示弱时…… “你们走吧。” 错愕,十足的错愕表情出现在刘陵等三人的脸上,他们怎么猜都猜不出林斌会那么干净利落的送客。 “汉王……” 林斌蛮横抬手,还是表达送客的意思。 刘陵既错愕又有点不敢相信,她脸上表情十分丰富,心里却是暗自后悔。毕竟太年轻了不是?哪有求人还摆架势给人看的?他们站了起来,准备灰溜溜的退出去。 这时……,林斌看向雷被,蛮横霸道,“你以后跟我。”雷被当即呆住,刘陵和毛周差点昏过去。 一报还一报,别人不给面子,林斌为什么要留脸皮? 雷被有点尴尬地看着林斌又看看刘陵,林斌当然还是面无表情,刘陵却是脸色铁青。 雷被一咬牙,应了声“喏!”,随即站到林斌后面去,表现出一幅家臣的姿态。 “汉王此举……”刘陵铁青着脸露出笑容,笑比哭难看,“奴代家父谢过汉王。”说完灰溜溜地带着毛周离去。 碍事的人离开,林斌马上笑出声,而且还笑得很大声,豪迈非常。 雷被有点愣神,直到林斌看过来,他选择将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去。 林斌依然是那幅笑吟吟的表情,他听着听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原来李广的大儿子被中央政权丢到了淮南,淮南王刘安倒是十分礼遇李当户;二儿子李椒免去雁门郡太守一职后被丢到了上郡,目前是管理新得的一些土地,算是变相的流放;三儿子李敢还小,被刘彻留在长安。这好好的一家被拆得四散,李广更是被耻辱的安排成陪嫁将军,李家……在汉国是彻底的完了。 林斌表面不动声色依然是专注倾听状,心里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刘彻实在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主,无论是家人还是臣下在刘彻眼里都是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跟在刘彻身边办事还真不知道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你可以在神策军任校尉。” 雷被狂喜,俯身就拜:“谢王厚恩!” 林斌挥手,雷被很识相的离去,最后只留林斌站在原地发呆。他对汉国发生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填,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抗衡,暗地里的阴谋诡计都是次要。 “看来刘彻是忍不住要对刘安动手了?让宫里传消息只不过是分散刘安的注意力,赐婚也只是想把时局搅得混乱。这一手玩得离经叛道,真不知道刘彻怎么才能下这样的决心。看来这次让吕炎率军南下不能只是震慑……” 拿自己奶奶的命当烟雾弹?这个世界实在是越来越疯狂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老实人耍阴的……更毒! 这个世界因为有了林斌的出现,给原本就注定应该大放异彩的时代增添了一份诡异,逼人与被逼的人脑袋越来越发热,随着各自互相的进逼,什么手段都被使了出来,世界真的在变得疯狂。 伴随斗转星移,各方势力的使节团先后到达饶乐水。使节团的到来正是雪下得最大的季节,他们将在这个小舞台上演一出出剧幕,其中很多是悄悄地溜出去观察这支新兴势力的强或弱,用眼睛去看,这支新兴的势力有没有本钱那么蛮横。 作为东道主,不需要林斌去开口,部族内的负责人自然会为使节团安排驿馆。凡事都讲求个脸面,这次的驿馆绝对不是简陋的茅舍,它们是一栋栋新修建起来的华夏式风格的建筑。 所谓的使节团肯定也要分个三六九等,按照各国(势力)的强弱分出等级不同的下榻场所,小小的满足一下各国使节团的虚荣心,同时也更加直观的让使节团明白自己在东道主心目中的分量。 其实这么做有点愚蠢,满足某些人虚荣心的同时也必定得罪一些人,林斌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他进入辽地分明不是来讲友谊。若不是没机会,他更想直接抽刀子扑上去,而不是利用这个小细节暗示各个势力。 事实再一次证明最直接的方式最有用:被安排进高级下榻场所的势力固然可喜,他们欣喜的分量得到承认,自我认为一切还有话说,心态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至于那些小势力也没什么好抱怨,这个世界很残酷,什么都要看实力,他们用百倍的恭顺去讨好东道主,深怕自己是那头猛兽第一个要对付的人。 从某一个方面来讲,林斌只是发出一个信号,各个势力就争相来表达根本就不存在的友谊,说明辽地对林斌的到来十分亟待。 林斌做了那么多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充阔佬,他既然想要远交近攻必需有个舞台,各个势力的配合就给予了一个机会。 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交锋总是从嘴巴开始,这是很难被改变的铁律。凡事都需要个借口不是? 口齿交锋的舞台刚刚搭建好,在各个势力的眼皮底下,一支数量颇大的军队却是正在进行集结,这让各个势力的代表得知汉部正在集结军队时有点愣神,就算是再野蛮的部落也不会在即将会幕的时候露出獠牙,他们心惊胆颤的去打听集结军队是想干什么。 林斌麾下的五大军团都有自己的军区,所以正在集结的军队绝不会是正规军,那是一些仆从和奴隶,他们将作为此次南下的主力。 吕炎得知自己将要率领的是一支这样的军队时并没有丧气,他已经向林斌保证,带出去十万杂兵,只要能活着回来那些士兵绝对会变成精锐。 冬季练兵在许多人看来是很疯狂的一件事情,原因是冬季不是个好季节,训练期间必然会出现大量伤亡,而恰恰林斌现在害怕的不是出现伤亡,他迫切需要为军队加入新鲜的血液,仆从和奴隶本身就是最好的兵源所在,死三个练出一个精锐,这是一件非常划算的事情。 各个势力经过多日的努力总算是得知林斌磨刀霍霍要对付的不是辽地的势力,他们在庆幸之余难免心里会觉得有些怪异,都在猜测林斌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这个世界讲理的人不可怕,最可怕是不讲理且有实力随意发疯的人。在某些人看来,汉国一定是做了些什么事惹怒了那名新崛起的强者,逼得那名强者不顾冬季发兵南下。后来这些人从卫氏朝鲜的嘴巴里探出了一些端倪,明白林斌是被汉国逼到辽地,十人有八人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在报复啊?”,其中两人一个在冷笑,另一个却是在发抖战栗。 人们又会忍不住在想了,林斌这才刚刚进入辽地,脚步都还没有站稳马上就去与那个庞然大物(汉国)来硬的,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乱七八糟的猜测在狭小的渠道里流传,谈论的人,他们说起这件事情时会忍不住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咧嘴:“两败俱伤才好。” 一个势力的使节正在瑟瑟发抖,他不是冷,而是心里恐惧万分,这个人是乌桓派来的正使,名叫缘章边。 缘章边为什么会恐惧?答案来自于稍前与林斌的一场私底下的会面。缘章边不是胆小鬼,他是被林斌的一句话给镇住了。任谁听见有人要灭自己全族的时候总是会发呆,下意识衡量双边的实力,得出那人真的有能力把自己的族灭了,心里必然会产生恐惧的情绪。 去年乌桓联合多个势力发兵南下,原本喜滋滋的想应该能抢个痛快,不料汉国没冲进去自己的老家却被打个措手不及。一场时间并不长久的大战,乌桓在血腥的屠杀下部众死伤惨重,多个部落直接在屠刀的摧残下消失,曾经在东胡这一边强大一时的乌桓变成一个不足三十万部众的破落户。 乌桓变成了破落户,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成了许多势力眼中的肥肉,首先对乌桓动手的不是别人,而是也遭受严重损失的鲜卑。 两个伤痕累累的可怜蛋互相指责,很是理所当然的发生交战,乌桓被迫让出了西草原向东迁移,自此成了一条只能欺负夫余这种小势力的病豺狼,不但势力一落千丈,曾经的威名也在被人随意践踏。最明显的例子:以前乌桓东进的时候,卫氏朝鲜、肃慎等势力只敢在暗地里下下绊子,现在却是光明正大的跳了出来。 去年对于乌桓来说绝对不是好的一年,而造成那一切的正是林斌,乌桓人对林斌恨得咬牙切齿,但心里却也埋下了畏惧的种子。现在……在林斌强势的压迫下,种植在乌桓人心里的那个种子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长成了树苗,只要再浇灌一些肥料就能成为参天大树把乌桓人挤爆。 林斌早已经不是出来乍到的愣头青,他的身份和地位给予学习一切的眼界,他也在慢慢学习当中,不再是一味的使用武力,而是用手段去压榨达到需要流血才能摘取的果实。 林斌不怕明明白白告诉乌桓后,乌桓人会选择拼死反抗,现状就是乌桓人无论再怎么反抗也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乌桓人的王足够聪明会做出好的选择。 目前虎军已经完全掐住乌桓的后路,随着雪季的来临被困在饮马河一线的乌桓人非战斗损员日益严重。乌桓在实力遭受巨大损失的情况下根本没有足够的过冬物资,二十几万部众挤在狭小的饮马河一线,如果这个冬天乌桓人的情况没有得到改善,不用怀疑的讲,以大自然的残酷,留在饮马河一线的乌桓人绝对会被冬天的残酷冻成二十几万条竖在雪地冰棍! 当然,林斌也没有奢望自己一句话就能乖乖让乌桓举族来投,他利用起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在挤压乌桓人的生存空间,首先动手的是虎军的步步进逼,夫余人趁饮马河结冰后也多次进行骚扰,两边被夹击和物资紧缺的情况下乌桓人就算是想拼命也没力气。林斌有十足的耐心,他相信不用多久乌桓人就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卫氏朝鲜那边有什么动静?” 藏在黑暗中的影子,她的声音慢悠悠的飘出来:“屯兵徒河。” “卫蒙有点意思,竟是敢在这个关头还敢向汉国边境增兵,他难道就不怕长安的那位小伙子把怒火倾斜在卫氏朝鲜的身上?” 红裳在黑暗的角落里嘴角缓缓勾起来,她觉得这名新主人很有意思,竟然称汉国的皇帝叫‘小伙子’。她只是敢暗自偷笑,算是满足那颗喜欢躲在黑暗里瞧尽世间百态的心,她的声音算不上悦耳,但是慢悠悠的总是有一种让人听上去很舒服的节拍。 “据可靠情报:卫蒙早知汉国终有一日会发兵东北,终日惶恐不安。如今有王先发兵南下于前,卫蒙屯兵徒河于后,如此一来汉国定然以为王与卫蒙联合。” 林斌丝毫没有被利用后的恼怒,他反而是笑了,卫蒙做这一手看似漂亮,其实是在惹火烧身。 林斌可以在某些时候表现得强硬一些,因为他本身有那个条件:其一林斌多次帮助汉国抗拒外敌,在汉国的平民那里一直有好口碑;其二汉国自己心虚,内部一直没能达成统一的意见,一直在收服林斌与对付林斌之间摇摆;其三林斌的态度对汉国很重要,如果逼得太急有可能会把林斌逼到匈奴那边去。 对于汉国来说,林斌现在就是一个可以对付但却要极力拉拢的人,莫名其妙、自相矛盾的处理方针也注定汉国要这么一直不尴不尬下去。汉国左右摇摆不知道该怎么去将林斌定位,林斌这次派兵南下是给汉国下一剂猛药,用意非常明显,林斌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 “卫氏朝鲜的使节团最近在做什么?” 红裳倒也干脆,直接答:“不再职责之内。” 林斌还是那么没有上位者的自觉,就是“哦”的一声算完。他沉默了一会,“汉国的使节团目前所处的位置。” “已到少冷河。” 林斌不确定李广的想法,但他却是想让李广在五军中效力,为此已经派人赶往长安准备将李广一家子接到辽地。林斌知道接李广一家绝对瞒不了刘彻,索性做得光明正大,这举动好像是在抽刘彻一巴掌,告诉刘彻:你不要,我要了! 林斌不是自大狂,他知道想要收服李广绝对很难,毕竟李广一家子都是忠良,李广本人也一直抱着忠君爱国的淳朴思想,这种人想要转过弯来最难,所以林斌也不确定以后该怎么安排李广。 据多条消息称:李广目前的处境很不好,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忠诚能够得到回报,现在回报是有了,只不过是耻辱的当了陪嫁将军。虽然李广一家被拆散,这位忠君爱国的飞将军却没有什么怨言,一直都在悲叹识人不明、该有此祸。可以想象李广已经认命了? 历史上的李广过得也挺悲惨,原因来自他不懂得避讳,总是认为自己一腔忠君爱国日月可鉴,结果在心性多疑的刘彻手底下干活干的很是窝囊。李广一生的梦想就是封侯,他名声很大,战功也不少,但就是因为刘彻的多疑,弄出一个‘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句子出来。 说点杞人忧天的话,林斌可以非常虚伪的表示,李广被送来辽地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李广如果想做事,不会有人去打压李广一辈子,弄得一个在沙漠迷路引剑自刎的悲惨下场。林斌可以给出足够的空间让李广去发挥,可惜的是林斌自己也知道,李广是一个死硬份子,来辽地只会想方设法地给自己惹麻烦,绝不会被虎躯一震立刻拜倒高呼:总算找到明主了,参见啊……那啥?主公! “派出军队去接吧……”林斌少有的露出同情的表情,“话说明白了,接的只是李广,不是汉国那小伙子的天威。” 红裳很明显看到了林斌话音刚落却是开始幸灾乐祸,心里暗自偷笑:自己这个主人礼遇李广是假,让汉国那个小伙子更加痛恨李广才是真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永无止尽的……苦笑!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漂……” 林斌下意识就闭嘴了,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诗只有赋,而赋也不是那么动听的一种华美词句,做起来大概也只是简简单单的表达一种境界,所谓境界其实就是一种明志,不然那位走上帝位的亭长也不用每时每刻念那句“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来表示雄心。不过还别说,就这么一首赋为某位亭长收买了多少人才,林斌无聊时也在想,是不是也偷一句过来在嘴巴上不时念叨一下,向天下人表示自己的雄心或者什么东西? 雄心啊——那个壮志?谈到这个林斌又忍不住露出苦笑,现在他就算是对人说没想过要与汉国为敌也没人信了,那十万大军已经在吕炎的率领下向汉国的右北平郡开拔。 十万人啊,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虽说那十万只有两万骑兵,但正是因为有八万步兵的存在这才显得更像是要去攻城拔寨,毕竟骑兵的话可以解释是去武装游行,绕一圈子挣了脸面就退回来,大量步兵更像是说“我要进攻汉国,那些是攻城的步卒!”,再则,这十万大军的粮草实在是少了一些,明显就是摆出要攻进汉国就地解决粮秣问题的架势。 林斌看着山林雪景,呐呐自语:“希望刘彻像原本历史上那么有忍耐力。” 可以想象十万大军抵达汉国边境时该是怎么样的一幅景象,至少汉国的那名小伙子肯定会非常震怒,说不准还真的抛开一切对林斌宣战。 林斌转头朝后面看去,喜滋滋地瞧着后面那一票将军和参谋,这些人要么是刻意培养的苗子;要么就是在将来要重用的人,趁着大雪刚停带他们出来溜达是想私下敲打敲打,免得这帮人从发兵南下的事情上会错意,滋生出一些不应该有的情绪。 做上司的其实不怕部下办错事,就怕他们会错意,一个小小的误会总是能被无限的扩大,牵扯到政治就更加没有了所谓的小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林斌现在在玩火,他不允许事态变得无法控制,想要控制就需要无数延伸出去的触须,这些培养起来的亲信无疑就是那些触须,到了这个关头这些触须是时候放出去了。他喜欢明明白白的告诉部下“我就是在监视你”,这无疑十分有效,既达到了约束部下的目的又显得光明磊落,最近他多次向军队和部众暗示,在不久的将来会成立一个监察部门,算是给所有人打个预防针,为以后做的事情铺路。 辽地冷,这点不必再行叙述,但是辽地风光的美丽却不被南方人得知。 众人一路缓慢而驰,看山林美景,可能是因为各有心绪,眼睛基本没往景色上瞧,瞧得更多的可能是地面或者马颈部,对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穿戴华丽的雪白盛装视而不见。 林斌有在观看美景,但他这人太缺少情趣,除了知道赞叹倒竖在树木上的冰柱被阳光照射得剔透绽放亮彩,他根本没有好的词句来赞叹大自然为大地铺上新装的美丽。 其实也不需要去赞叹什么,林斌坚信‘因为存在而美’这句话,他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这些个文骚弄墨的事情还是让那些所谓的诗人去做吧。 雪松依旧高拔顶天,林道正前方却是慢慢变得开阔,依稀可见有近千名骑士分成两队摆出准备恭迎的姿态,这些骑士穿着不一、年纪不一,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一幅翘首以盼的表情,在他们看见一队人马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行来连忙下马,睁大眼睛寻腻着某个人的身影。 林斌早就从斥候那里得知有部众列队欢迎,他马鞭轻挥,后面的五十名亲卫齐齐大喝一声“驾!”驱动战马而出。 按照道理,林斌出巡总是需要有足够隆重的排场,整支队伍分出一个前、中、后三军。前军当然是负责开道;中军是林斌所在的位置;后军……非常废话的讲,那是保护后路来的。 可能是林斌不喜欢排场;也可能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更加可能是林斌想表达一种强大而且愚蠢的自信——这一次出巡除了林斌原本形影不离的两千亲卫,他没有调动军队来保驾护航。 眼见就快要到达目的地了,林斌不知道是因为途中太过平静还是什么,他竟是转头嘲笑似得说:“那些人都是胆小鬼。” 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不是么?随行的韩安国却是听出那句话的意思了,他情不自禁的苦笑,心想:“这个紧要关头谁敢来行刺?” 这位注定将要大放异彩的将军心里无比复杂,他觉得林斌行事太过嚣张和莽撞了,竟是以自己为饵想要诱使一些不安份的人跳出来,寻找借口对人用兵。他不知道林斌为什么那么自信能够安然无损,只是在想,如果真的有人想要行歹事,林斌真的能完全控制好吗? 韩安国也不知道林斌是动用了什么样的力量,竟是从汉国把自己的一家子弄到了辽地?他再一次举头望天轻声叹气,十分不明白林斌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竟是做了那么多荒唐的事情。 目前韩安国背后的整个宗族也在一种强大的压力下悄悄地向东北转移,所谓的压力其实是宗族的那些人们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压力。宗族里一名有出息的宗族子弟被一方霸主看重了,被十分野蛮地强行留下,宗族不得不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其实也不用多想了,有人直接告诉了答案:“不想死,向东北迁移!” 一个宗族在和平年间进行集体的迁移?这不是笑话,只要有足够的压力和超乎想象的利益,迁移又如何? 韩安国背后的宗族在得到林斌的保证后,在生与死的选择题上很直接地选择背井离乡的生,一场蚂蚁搬家似得壮举在这个没有身份证的时代悄悄进行着。 林斌心下也清楚强扭的瓜总是不那么甜,那些分散了的宗族成员肯定不会全部来到辽地,大世家总是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筐,不过他的目的也到达了,这样一来韩安国在汉国已经没有了太大的牵绊,似乎可以安安心心为自己效力了? 如果说林斌渴望李广为自己办事是出于名声效应,那么林斌想留在韩安国绝对是爱惜韩安国的真才实干,别看韩安国在历史上名声不显,其实韩安国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平庸,若说在这个时代有谁比韩安国更有才能,一个个摆列出来还真难找出几个来,只是韩安国这个人小心得有些过份罢了。 从韩安国在七国之乱的表现来看,他绝对有大将之风,无论是在军事还是政务上都有很优秀的表现,是一名十分难得的军政全才,可惜了这么一名有才华的人总是压抑着不敢表现。韩安国为什么不敢表现?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比李广懂得处事之道,不该说的绝对不说、不该做的绝对不做,这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更加是为了保全宗族的利益。 好好的明哲保身之道被林斌野蛮的摧毁了…… 韩安国似乎应该恨林斌才对,但是他现在只有无奈和苦涩,当然还有一点点的不理解。韩安国被林斌任命为中枢院的总长后,最近经常说的一句台词就是:“我招谁惹谁了?” 所谓的中枢院其实就是一个军事机关为核心的部门,里面包括督军执法部、参谋部、后勤部等数个部门,只是它没有独立调兵的权力。现在谁都没明白中枢院是个什么东西,原因是中枢院目前还是一个空壳子,整个中枢院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韩安国这个光棍总长。不过这些都不是障碍,只要林斌肯支持,不用多久世人就会看见属于中枢院的力量。 林斌策马靠向韩安国,他说:“我被袭击了。” 韩安国不说话,他只注意听。 林斌很是严肃而且慎重的讲,“记住,是鲜卑人袭击了我们,中枢院必需有所行动。”说完拍马向前。 韩安国已经把苦笑当成一种习惯,不过在苦笑之余却是有点振奋,他明白自己总算不用再当光棍,中枢院的第一批人将要到位,第一件做的事情是栽赃嫁祸,目标是来年开春要对付的鲜卑人。他有点纳闷地看着林斌的背影,有点不得,只敢在心里非议“果然野蛮。”他也知道林斌第一个考验来了,就看自己是怎么布置对鲜卑的战争。 来迎接的部众早已经下马跪在雪地上,他们心里激动无比,作为林斌到达辽地后第一个慰问的目标他们也有激动的理由,无不感觉自己受到了重视。 林斌之所以选择来到这里理由也非常简单,他要慰问的聚集地离军营最远,这样的举动能让部众感到感动,认为他十分重视安排聚集地后部众过得好不好,是否能够适应辽地的生活。非常无耻的讲,这又是一个上位者必需做的收买人心的举动。 对于部众恭敬的问候声,林斌会以温和无比的微笑,他越来越学会当一个合格的领袖,懂得该怎么做才能在巩固自己统治地位的同时获得治下子民的爱戴。 政治从来都是那么虚伪,林斌不希望自己不断地变得虚伪,但是他没有办法,如果不虚伪还真无法做一名合格的领袖,只是希望能够在虚伪的大条件下保持一种淡淡的真诚。 矛盾么?不矛盾么?不是骗字数,这真的很难明确的去分仔细。 韩安国看到林斌与那些说着蹩脚的中原话的部众聊天时,再一次习惯性的苦笑,他十分好奇一点,那就是林斌真的能听懂部众在说些什么吗?他觉得林斌应该是听不懂那种带着怪腔调的中原话才对,不然为什么只是一直在笑没有开口回应? “奇怪的一群人……” 这句话不是出自韩安国的嘴巴,而是把自己全身包在厚实羊毛袄里面的郑元。这名近日一直在编策律法的法家信徒以实际观察为由随同出行,他这一趟也所获丰盛,大体了解到整个部族已经有法纪的基础,只不过这种基础是建立在一种类似于军规的理解上面,管民像管军,这点他认为不是很好,需要改进改进。 “郑先生可听懂那些人讲甚子?” 郑元喃喃自语停顿,有些发懵地看着韩安国,“何事?” 韩安国永无止尽的苦笑,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部族里上至林斌、下至部众都不能以常理待之,心头发懵地自我安慰:“李将军来了会好一些。”真是可怜的,他太需要有一个共同语言的人了。 林斌只是粗略的巡视一下,看到各处的部众已经用木头建筑代替帐篷,乡镇的原型被初步建立,知道这一切都是汉民的功劳。他采取的是混合安置法,让华夏人与草原人混居,又强硬地规定必需学会中原话,相信不久之后由于生活习惯的改变,能为整个汉化过程先做铺垫,日后做起来应该顺利许多? 回程的路上依然平静如常,这再一次让林斌非议那些敌对势力都是胆小鬼,他被迫无中生有,找个低劣的借口将屠刀抽出来大声咆哮。 韩安国又在苦笑了,多国使节团的商讨正要开始,这时候弄出这么一件事,适合么?他肯定了郑元对这个部族的评价:的确是一群奇怪的人! 第二百三十章 大军压境(一) 潇寒冰风,并不崎岖但却七弯八拐的道路铺着厚厚的积雪,望大地一片雪白,强风卷过带起了白雪,霎时竟是成了一片白茫茫犹如雾气一般。 风过雪落,非常突兀地出现了一名骑士,这名骑士手里紧握着一杆绣有一个大大‘汉’字的旗帜,这面旗帜的旗面红色为底、上面‘汉字’显黑色,与之汉国的旌旗十分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而已,它不属于汉国。 持旗的骑士用力将手中的军旗掷向地面,带有尖矛的军旗牢牢插在地上,他往腰间一掏,掏出了一柄牛角放在嘴边吹奏,苍凉的号角声好像是一个信号,模糊的视野里面突然出现四十九名全身也是包在白袍里的骑士。 “前锋已至!” 五十名骑士同时吹响号角,它传的很远很远…… 银白色的大地好像被颠簸了一般,十几个原本微微凸起的小雪堆突然往下陷了下去,陷坑或是伸出手、或是直接冒出一颗脑袋。这些斥候利索地离开陷坑,他们闷头往前跑,这不是要躲避什么,而是需要继续往前探路和伏杀可能出现的敌军斥候。 有骑士轻声笑骂了一句:“次次要帮他们填坑。” 持旗骑士盖在帽子下面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很漠然地挥手,身旁的袍泽驱动战马奔跑起来。 骑士们到了吭边跳下战马,他们钻进了陷坑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一名骑士爬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沾满白雪的盒子,确定找到想要找的东西,陷坑这才全数被填平,自有风雪去抹掉那些曾经存在的痕迹。 “你等继续跟随斥候,我去通知校尉大人。” 标准的秦军斥候模式,每次探查时总会有一队游骑兵远远地跟随其后,这不是要保证斥候的安全,而是确定斥候是否有遭受袭击,同时也肩负传递消息的重任。 军队让斥候探查敌情的时候还来回奔波传递消息?很遗憾的讲,根本没那回事。军队是一个系统,每个人都有他存在的作用。 那杆深插进雪堆直至触地的军旗迎风招展,它总是沉默着表现出一种威严。 负责跟随斥候的游骑兵其实不应该带军旗,但是不应该的发生的事情非常真实的发生了,这是一种无声的示威和出示一道选择题。 军旗在告诉汉国右北平郡的边防军——我们来了! 军旗同时也在问——攻击我们么? 游骑兵队率亲自回去禀告让其他四十九名游骑兵心脏缩了一下,他们会猜“出了什么大事?”但绝对不会开口去问。队率离开,依顺序而定,甲字级的什长负责领队,不刻消失便重新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 冬天是一个性格乖戾的少年,时而温顺伶俐,时而搞些恶作剧。它高兴时,阳光普照,和风习习;它不高兴时,乌云蔽日,雨雪交加。它总是很贪心地要这要那,可真给了它,它又不珍惜,肆意破坏。它一溜小跑踩过秋后枯黄的草地,觉得那些草儿发出的瑟瑟声响不动听,便撒下漫天的雪花,将山川田野都包裹在柔软的雪绒毯里。 吕炎不喜欢冬天但却要接受它,他原本以为河朔的冬天已经够冷,没想和辽地的冬天相对比起来,河朔的冬天简直就像是一名姑娘那般温和。 其实冬天很简单,也很随和。它不在乎被赋予什么样的角色,它可以是温顺伶俐,也可以是风雪交加。它也没有太多奢求,只想在自己短暂的出场季里,演绎出最生动最独特的情节。然后,随着剧情结束大幕落下,以一个飘逸的转身,洒然而去…… 无疑,吕炎不喜欢风雪交加的冬天,至少他不喜欢行军时下雪,这会耽误行军的速度。 “真是……他妈的冷!” 人总是那么奇怪,学东西时最先学会的总是坏的一方面,吕炎骂的很有林斌的语言特色,不是么?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斌麾下的将领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在被林斌悄悄地改变。 呼啸的风,它还是继续在吹,吹得让人遍体生寒,止不住的鹅毛大雪飘落于士卒的头顶,粗糙的手一划,满头满肩的雪被扫落,显出了戎装的颜色,一双双大脚丫子迈过‘吱啦’的声响,看不到尽头的大军沉默着前进。数量庞大的军队给人是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支雪中行军的军队,它要去何处? 这支军队经过将近七天的行军,他们从饶乐水出发,走过了结冰的少冷河,顶着大雪在白茫茫的荒野地里不断地迈步与酷寒搏斗,寒冷的天气让这支军队非战斗减员非常严重,不到一百里的路途中竟是永远地倒下了近两千名士兵。 冬天从来都不是打仗的季节,冷兵器时代在冬天轻起战端就意味着要失败,是什么让林斌不顾冬天的严寒将十万士兵送上白茫茫的路途,让他们去忍受脚底因为泡烂而传来的疼痛,从脖子领口不断往肚子灌的冷风? 吕炎在被警告数次后终于学会怎么去做一名合格的部下,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去猜测林斌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只在想应该怎么做才能完成任务。他知道林斌这次之所以把自己从西辽河紧急调回来,恐怕就是因为自己对汉国有敌意。 部族崛起不过才两年,林斌能用的人不多,能用起来去和汉国叫板的人更少。林斌想用强势的姿态震慑汉国就需要把汉国打疼,他把吕炎看成一把刀,一把在攻击汉国时不会卷起刀刃的凶器。吕炎非常明白林斌的想法,他没有因为突然被转调而心生怨念,十分亢奋地投入准备工作。 目前吕炎的军队离汉国的右北平郡只有不到五十里,他接到了汇报:汉国方面似乎已经察觉,有多股数量极少的汉军轻骑兵正在外围游弋。 “汉军……刻意做出避让?” 不难猜测,那些汉军该是右北平郡边防军的斥候,本方斥候和汉军斥候遭遇时汉军的斥候选择避让?吕炎由此得出合理的判断:部族里肯定有汉军的细作,那些细作已经将出兵南下的消息送到右北平郡的郡守和都尉手里;汉军斥候退让是不想发生冲突,由此可见右北平郡的郡守和都尉肯定还没有拿出主意。 吕炎下令全军停止前进,他召唤来各部的校尉,在这期间他就近巡视了一下,发现仆从和奴隶尽管凄惨但却没有怨言,他开始有点明白林斌为什么选择仆从和奴隶作为训练的对象了,不过……他还是没弄懂一件事情,“什么叫酷寒的冰雪能训练出东方的斯巴达战士?” 虽然说将领们已经从林斌那里听到太多新鲜的词汇,但是就好像吕炎那样,这一次没人猜出为什么要在‘斯巴达’后面加上‘战士’两个字,他们从林斌书写的练兵方法上只看出一点,以其说是在练兵不如说是在变相的虐待仆从和奴隶,为部族多省一些粮食。 “统领……” 吕炎沉思被打断显得有些不悦,他转头看到站在雪地里的人是从林斌那里借过来的那名校尉时,温和道:“庄晓?” 其实庄晓应该是黑旗军的军官,他在广牧之战、戈漠之战等几个战役上表现突出,被林斌从黑旗军的蒙诏那里要过去准备重点培养,这次是让他过来帮吕炎。黑旗军是一个以步兵为主力的军团,吕炎这次带的也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必需要调几个步兵校尉协助。 庄晓哈口热气在双掌上搓了搓,“几位袍泽托末将来问:需立何等军营?” 吕炎注视庄晓足有一会,“与往常相同。” 庄晓应“喏!”离开。 大军离汉国越来越近了,在情势未明的情况下,各部校尉懂得来确定军营的格局,在确定军令后又好不拖拉的执行,这让吕炎很欣慰。他和林斌一样非常欣赏有思考能力又明白军令不可违的军官,他尤其欣赏刚刚来的庄晓,若不是知道林斌不可能放手,他还是非常希望庄晓能在自己帐下办事。 等待大军分好格局驻营已经是傍晚时分,吕炎刚刚巡营完毕回到中军大帐,他屁股刚坐下帐外却是传来通报,听完后他露出了笑意…… “右北平郡的太守亲自来犒劳?”吕炎脸上的笑容太令让人玩味了,“汉国紧张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军压境(二) 吕炎心情无比畅快,他眯起眼睛目视前方的一片雪白,时而转头回望竖立在冰天雪地里的连绵营帐,士卒训练的呼喝之声伴随呼啸的风声传入他的耳朵可比天籁之音。他感到十分兴奋,有一种‘我来报仇了’的情愫在内,那不断被卷起的白雾似乎也变成了一种赏心悦目的风景? 人逢喜事精神爽,吕炎的喜事就是右北平郡的太守亲自前来慰问,现任右北平郡姓张名隆,如果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的话,提起张隆儿子的名字或许就会有一点点印象,张隆的儿子叫张次公。 吕炎站在军营辕门口绝不是为了迎接汉国来人,他没有事情时就喜欢来到辕门,就好像是时刻在等待什么。 意气风发的将军,他习惯性地抚摸坐骑的鬃毛,这匹神骏战马名叫追风,听说是什么安息战马。提起追风,吕炎就难免会想起公孙宏,想起了公孙宏他就知道林斌想让自己扮演什么角色,他也一直在扮演那个令人痛恨的角色,而且扮得十分合格。 辕门之后是一个占地颇大的校场,此时此刻至少有五千名士兵光着膀子正在演练军拳,毫无疑问,那套军拳正是林斌亲身教授,由军官进行普及,目前已经是士兵必学的强身之术。 十万大军里面的士兵是由仆从和奴隶构成,这些人大部份本就是辽东人,是去年从乌桓、鲜卑等族的战俘,他们比之河朔等族的部众更适应冰冷的天气。 “哈!” 长拳击出,右脚用力往前一踏溅起雪水,一口热气随着那声‘哈’也被吐出去,大地好像颤动了一下。 “喝!” 右臂前曲,同时右脚回缩,双腿成马步姿态,手肘猛地往下落去,随后又非常快速的扭腰往后力劈,呼啸的斩风‘呼’地响彻。 士卒身上落有飞雪,脸庞和耳朵被冻得红扑扑,他们因为想驱散寒冷而在卖力操演,时有下盘不稳的士卒滑倒,他们飞快地爬起来,对身上的肮脏视而不见跟随袍泽的动作继续操练。 吕炎的视线停顿在那些身穿黑色劲装的执法队身上,他喜欢这些执法队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森冷。 执法队的成员武技高超,他们在战阵之上或许无法以一当十,但是在战阵之下十名士兵绝对奈何不了一名执法队的官兵,他们之所以被挑选出来也不是因为武技,而是那颗冰冷的杀心。 视野往上拉,俯视而下:方圆十里之内的平地已经竖满军帐,一片片刻意让出来的空地成为练兵的校场。每一个校场,它里面必然有士兵在进行操练。操练的项目又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个校场相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人抬着担架冲进去,然后又快速抬出来。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方向,那是竖立一支白色为底、一个红色‘十’字旗帜的营地。 伤兵营的建设十分讲究,每个军帐必然放有一个样式怪异的炉子,炉子里面燃烧的东西叫煤石,那根升向天窗的东西叫烟囱。 必需说明的是那个东西绝不是出自林斌手笔,每个时代总是有一些富有创造力的人才,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发挥的空间,只要稍微点醒,那层比丝绸还薄的障碍被捅破,他们能想出许多怪异的东西,要是有足够的资源,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他们。 伤兵营里面拥有一些初步医学常识的军医,他们是跨时代医疗者,将用任何可以被接受的手段照顾那些伤兵,尽管手段粗糙,方式更是谈不上正确与否,但他们仍然热情十足的投入工作。 医护兵的诞生绝对又是这个时代的伟大创举,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真正立刻死在战场的士兵其实并不多,大部份士兵都是没有及时得到良好的医疗送掉了小命。 医护长提着一根炭笔‘唰唰唰’在白绢之上记录,他记录的东西都是一些医疗心得,很是粗糙的一些常识。任何东西都是需要从实践中学习,医护长知道一些别人的不知道的东西,他看待那些伤兵的眼神不是在看病患,很像是在看自愿提供试验的自愿者…… 这个时代,没有一支军队将军步纳入必需学习的行列,所谓的军步就是正步走。 很搞笑、很多余?其实不然,林斌将军步的训练看得比操练战技更为重要,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比谁都更加明白军步的重要性。军步的训练过程很简单,但就是这么简单的过程包含了非常重要的意义,它可以训练士兵的服从性,在训练的过程中让士兵了解什么叫作团队合作。 吕炎目不转睛地看着以队为单位的五十名士兵在行走那种怪异的步伐,他呐呐的想:“真的有用?” 不用疑惑,不是简单的有用,是非常有用!以前的虎豹骑均之所以那么快速的学会变换战阵就是因为从训练军步的过程中磨合出的协同配合。 “集合!” 吕炎下意识地看向庄晓,只见庄晓一声“集合”,四面八方的士兵快速向庄晓汇拢。吕炎还想继续看下去,那个被林斌安排在吕炎身边的张浩却是靠过去…… “禀告统领:前方哨兵回报,汉国来人已至。” 吕炎不喜欢张浩,但他却重用了张浩,无论做什么都不进行隐瞒。 “何处?几人?可带礼物?” 连续三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重点。张浩答:“十里之外;两千余;车架甚多。” 或许是上天美意,今天没有降雪,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刚靠近营地十五里立刻被包围,这支队伍没有慌张,他们道出了来意:犒劳远来之属国军队。 双方都知道那个一个十分荒谬的理由,然而谁都没有点破、更加没有放在心上。 右北平郡的太守张隆是一名斯斯文文的中年人,他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不同,不同之处是因为他不喜欢留胡须,而这个时代只有太监才没办法留胡须,其他男儿把那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谨记在心,根本不敢轻毁一丝一毫,这更加凸显了他的独特性。 张隆十分平静地看着四周骑兵不断靠近,处于包围圈中仍然谈笑自若,他像极不把那些杀气腾腾的骑军放在眼中,慢斯条理对旁边的护卫说:“吕炎不敢害我。”其实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对此信心十足,把注意力放在骑兵控马和合围上面,评价道:“实乃精兵也!” 两千右北平郡的戍卒却是无法像张隆那么平静,负责护卫的那名校尉名叫陆彦,长得霎是孔武有力,他正在指挥部下摆出军阵。 陆彦年约三十,他来自长安,十五岁就开始在右北平郡服役,靠着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呀爬,一年前他还只是一名屯长,经公孙宏率领骑军深入乌桓作战后,他没有任何军功却是被升任为校尉,这……有一段很长的故事。 陆彦名声不显,亦不结交权贵,到了校尉这一职位算是已经极限,这次被点名随行护卫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他多年前与公孙宏乃是旧交,右北平郡的都尉不放心他留下来守城。 张隆看到了骑在战马上的陆彦,陆彦座下战马是私物,所谓私物就是不被记录在军队,这匹战马是去年公孙宏托人送的马匹。 张隆对陆彦其实不陌生,两人也有一些上司与下属的交情。他也不相信陆彦会做出对不起汉国的事情,但是……无论出于什么考虑,他不会再重用陆彦,非但不重用,只要吕炎攻击右北平郡,他会马上命人将陆彦的脑袋砍掉,全家发配为奴,流放上几千里。 “好强的军威……好荒谬的骑兵……” 轰鸣的马蹄声早已经消失,一万余身穿汉军样式战袍的骑士无声地围成一个圆圈,一杆旌旗在骑军阵中飘扬,它上面的那个大大‘汉’字十分刺眼,让张隆等人看一眼后不想再看。 “本太守要瞧瞧,本太守亲来,吕炎那先秦余孽能作甚!” 十分不善的语气,带着强烈的敌意,就是这么一个互相有敌意的场景里面,包围在外面的骑军一肃,右北平郡的戍卒脸色一寒,他们听到了刺耳的战号…… 率领骑军的孙平振臂一挥,那杆刺眼的旌旗被摇动,一万余骑士同时吼叫:“汉军……汉军……汉军……” 张隆不笑了,他露出担忧的表情:“十万……十万胡虏!” 大军压境——来者不善! …… 第二百三十二章 谈笑有鸿儒 刺耳的战号,它仍然还在被吼叫,震天的咆哮声如雷,那杆旌旗被银白衬托而出有说不出的碍眼。 “先秦余孽!” 没有咬牙切齿的表情,亦没有太多的做作,惟有一丝轻蔑挂在张隆的脸上,他早已经探清楚吕炎的来历,无论是对吕炎还是蒙诏都有一种看不起的态度在内。无它,汉灭得秦,就不惧怕先秦遗民,若不是因为匈奴的崛起,汉国早应该派军队将先秦人剿灭。尚有……吕炎和蒙诏有一点能耐断然不会被林斌轻易收服。种种点点,汉国的官员自是不会把先秦将领放在眼里。 “去人谴问,‘辽族’来将何人。” 张隆忘掉一个事实,长安派往辽地的使节团才刚刚到达饶乐水,还没有正式向林斌颁布汉国天子的诏书,目前汉国还没有在官面上承认林斌自立,亦没有将辽王的称号冠到林斌头上,这番宗主国的作态很没有必要。 汉国打死也不会承认所谓的汉族,更不会让林斌坐实汉王的尊称,既然林斌要盘踞辽地,汉国想当然耳的称呼林斌的势力叫辽族,以宗主国的身份封了一个辽王的称号。在某些人想来,林斌应该会屁颠屁颠的接受赐号,不会太在意名称,毕竟汉国承认自立的事实比什么都重要。 有一悍将策马而出,马蹄踏动雪地掀起积雪,一路驰骋留下一排蹄印,战马之上雄赳赳的骑士紧勒缰绳,战马前蹄杨空‘噜律律’的出声咆哮,他长矛前指,雄厚声道:“来将通名!” 此人姓李名泽,是李息的堂弟。李泽长年在上谷郡服役,原先效命于李广帐下,虽刚过弱冠之年却是久经战阵,自有一股属于军人的精悍气势。 李泽会来到右北平郡有一段小故事,原本在太尉属的预定安排下李息应该被调到右北平郡任都尉一职,但是由于林斌的突然崛起,乌桓方面的压力降低;上郡、北地郡方向的压力剧增,使得李息不得不留在西线。 但凡任何调动必然会牵扯到一些世家门阀的利益,世家门阀子弟每一次被外调总是一次机遇,混资历的同时世家门阀等于在外面增添一块赚钱或是增加影响力的势力范围,世家门阀对自家子弟的任命自然十分看重。 李氏门阀早已经从某些渠道知晓李息的归属,他们会预先做一些准备,然而任命取消了,耗费的金钱以及一些看不见的努力落空,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自然而然的就想要得到一些好处,上位者为了平衡往往也会做出一些补偿,李泽的到来正是太尉属对于李氏门阀的补偿。 故事不仅仅是故事,它里面包含太多,李泽不明白里面的含意,张隆却是非常明白,这也正是张隆为什么在李泽初来咋到,还没有接过右北平郡都尉史一职时将李泽带出来。 “他(李泽)的堂兄与林斌乃是友袍。” 一句平淡的话,它又是被说的那么诡异。啥叫友袍?那是有过过命交情却不同处一个势力的战友。这话说的也没有错误,林斌确实是与李息并肩作战过,两人之间的交情因为苏信之死这件事情曾经还是同盟,按照这个时代人们的观念,无论如何林斌都应该卖一分面子给李息。 孙平面罩之下的嘴角勾了起来,觉得那个单骑而出的汉军有些意思。他没想过要出去喊一嗓子增加自己的名气,轻轻一挥手,苍凉的号角在雪地里被吹响,将张隆一群人围起来的骑兵撤围,快速而又井然有序地列队。 “若张隆起疑,该将如何?”孙平脸色一肃,他半眯着眼睛看向那个一身布衣的男子。 这名男子没有名字,他只有一个代号‘十三’,归属南卫节制,是先秦埋伏在汉国的一名暗探。他将身躯缩了缩,像是要躲到后面去,“此非小人之过。” 这支骑军的任务不是来接张隆,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要用大的动静吸引汉军斥候的注意力,创造机会让章廉率领的骑军进行穿插迂回,算是在为整个大战略服务。 如果没有错误的话,林斌给吕炎的命令是率领十万军队进逼汉国,用强势的姿态迫使汉国做出让步。什么才算是让步?定义实在太模糊了,正是因为模糊,吕炎才有自由发挥的空间。其实吕炎比谁都明白林斌在想什么,林斌不想继续和汉国纠缠下去想把汉国打疼了,打出几年的和平来。 李泽见自己一喊,对方的主将没有出现,包围的骑兵进行撤围,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那杆前指长矛的矛尖抖了抖。他自认武力超群,同时也认为太守派自己出来是想给对方来个下马威,对方的退让是事先没有想到的事情,有点失望又有点怀疑传言是否属实,很想大吼一嗓子:善战的虎豹骑军何在!? 汉国的边防军曾经都以虎豹骑军的善战为荣,时刻把林斌出自边防戍卒挂在嘴上,并对此感到十分骄傲,然而虎豹骑军已经不存在,时过境迁的如今,那些崇拜林斌的戍卒尴尬着、难堪地接受了一个事实,他们崇拜的对象在不知不觉间竟是成了自己的敌人? 这个世界太奇妙也太疯狂,人们总是无法知道在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张隆回头看一眼紧紧跟在身后的车厢,车厢的车窗被微微推开一个空隙,从缝隙可以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而又有些紧张地注视外围的骑兵。张隆对旁边的随从说了些什么,随从跑向车厢,不一会儿车窗被合上。 张隆伸手摸了摸怀里密盒,嘴上却是在苦笑,他不排斥使用小手段但却认为离间计只有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被执行,想要离间林斌与吕炎的关系不是不可行,但是……现在才想去做,能行吗?或许就像某位高高在上的人说的那样:不求一次功成,只求掀开一丝缝隙。 “离林斌召开所谓的多国会议还有几日?” “回郡守大人:尚有五日。” 明眼人都知道林斌派吕炎来是想干什么,张隆只求拖延五天,只要李广到达西林,在那个什么多国会议上代表汉国天威进行发言,以汉国的雄厚实力为后盾必将震慑住辽地诸国,使团再在暗地里运作一番……如果进行顺利的话?辽地诸国得到汉国支持的承诺去对付林斌,一切就太完美了。 孙平似乎听见谁在喊什么东西,他没有转头探顾仍是直勾勾地盯视李泽……座下的战马。看马不看人多个性啊? 五军有一条荒谬的辨识武力的看法,将领们最爱做的事情是攀比谁的战马较好,战马是一名武将的生命,五军之中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的战马越好就说明那名将领的武技较高,这还是在石堰城形成的观念。那些个有资历的将军们现在还是死死记住林斌的一个承诺,时刻幻想着哪天能得到绝影的种…… “那匹马快赶上小武的坐骑了。” 这一刻,数十名原本脸色还算严肃的骑兵眼角开始抽筋,他们还以为自己的将军能说点什么,没想蹦出来一句无比损人的话。必需说明的是,孙平嘴巴里的小武只是一名骑兵队率,堂堂汉国的猛将骑的战马只堪和一名队率的坐骑相比,可见汉国真的非常缺少好的战马。 一名着白袍的骑士策马而来,他抱拳道:“贞校尉已至!” 孙平刚要做出表示,汉军那边却是策出一骑,他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那名汉军骑士的战马,这次他竟是稍微一愣,眼瞳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心道:“就是此人?”,他没有再看,而是向传令兵说道:“让开道路。” 轰鸣的马蹄声重新被奏响,列队的骑兵很是整齐地策马让开主道,这刚一让开,一队大约五千人的步军迈着整齐的军步震踏雪水开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整队的持旗手,五十杆颜色不一的旗帜随风飘扬,看去霎是眼花缭乱。 张隆等人可没见过这场面,他们有些发怵地彼此相视,根本不知道‘辽军’玩的是哪一出。 行军踏步的持旗方阵很突然地向左右两边裂开,一队怪异的步兵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面。这些步兵光着膀子只穿一条毛茸茸的束裤,他们手上的长枪随着踏步前进而在一动一动,每杆长枪的枪头连接处都系有一团白色的缨须,数量极多的士兵排列着整齐前进看去十分赏心悦目又不失雄壮威武,这支步军直到离汉军五百步时才停下来。 孙平目光收了回来,“我们走!” 张隆看到光着膀子的士兵第一个反应是发愣,随后是惊讶,再来是习惯性的不屑……。他有注意到对方的骑兵默不作声离开,知道这些骑兵不是来迎接自己时,他有点愤怒的认为吕炎不会待客。 “他们不冷吗?” 不知道是谁在问,那个人只得到一个冷哼作为回应。 一路的行走实在没什么好提,张隆到达吕炎驻军的所在地时发现原来不止是那支迎接自己的步军‘粗痞不堪’,原来‘辽军’的将士都喜欢在冬天光着膀子。 张隆原以为吕炎会在辕门之前高规格的迎接自己,没想辕门之前除了站岗的士卒竟是显得极其冷清,他们足足在外面愣是站了半个时辰都没有人出来接待一下,有些汉国官员实在看不下去,在张隆的默视下出口成脏,吵吵闹闹起来。 军营之前喧哗,这本就是张隆示意而为,是个人都讲究脸面问题,国家更需要脸皮,吕炎怠慢张隆就是不给汉国脸面,斯文如张隆也是火冒三丈。张隆纵容下属谩骂不是要讨回什么公道,而是一种作态也是一种警告。 吕炎正躲在不起眼的地方看汉国来人在辕门外作态,旁边一名小校得到示意离去,没过一会军营之内响起了三声战鼓声…… 吵闹声停了下来,一些刚刚骂得起劲的官员赶忙整理乱了的衣服,他们依照品阶列队,伸长脖子向军营里望,没想盯了老半天,除了‘辽军’士卒操练的声音加大了几倍,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李泽龙行虎步地走向张隆,问道:“吕炎如此轻待我等,是何用意?” 张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竟是看向陆彦,他见陆彦亦是一幅受辱的表情,仔细观察一下发现陆彦不像是在作态,他心下略松,终于回答李泽:“故意怠慢乃是要气走我等。本太守偏偏不走,那先秦余孽能奈我何!?” 李泽皱眉了,他很想单骑而上直接破门而入,这也符合一名武人的直接,只是他不能,这一趟不是来用刀子杀人,是用嘴巴杀人。 陆彦很自觉的退开。 张隆说道:“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本太守有的是时间,那先秦余孽却是没有时间,小小风雪如何能逼退本太守?” 李泽很自然的选择沉默了,原因?他没听懂张隆在念叨什么东西。而似乎他现在才记起张隆是儒士,在民间享有大名,不过近两年右北平郡在张隆的治理下似乎不怎么样…… 如果吕炎听到的张隆说的话肯定大喜,他的整个大战略正是建立在右北平郡太守不在管辖区内,一郡之太守不在只剩下一名都尉毕竟会出现许多漏洞,而这些漏洞会给吕炎创造机会——吞下汉国一个郡的机会!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公元前140年的那场雪…… 冰雪依然纷飞的季节,伴随各国使节团的到来,西林一栋栋新的建筑物也拉开了它的面纱。这些华夏式的楼房仅用一个半月便筑造完毕,其中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资源无需再行叙述,该说的是它们为什么被建立。建筑是每个民族向世界展示文明的基础,从建筑能大约了解这个民族存在什么样的民族观念…… 汉承秦制,建筑物一般也还遗留秦朝时期的格局,在还没有佛学的时代里,建筑物并不是后世人们所了解的那样,这个时代讲的不是宫殿,而应该是宫阙。 以未央宫前殿为例,所谓“疏龙首山以为殿台”“重轩三阶”,是阙下亦多有阶基,亦用矮柱以承阶面,柱与柱之间刻水平横线,殿门之前是一大片广场,它喜欢竖立威武有震慑力的雕塑——龙。广场之上有图案分方与圆,讲的是凡事需要一个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没人可以评价……没人! 雪片飘啊飘,它飘在瓦砾之上;飘在阙的斗拱;飘到那一扇扇紧闭的三角形笼窗前。 雪被风卷了起来,它划过了包裹冰冷铁甲的脚踝,曲线优美地落在棂渠之内,抚于冰面之上。它偶尔会轻轻颤动着像极是在好奇地打量站在圆柱下面的威武甲士,甲士们手握四米长枪,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它看够了,重新匐了下去安详地而眠。 时间日短,缺少工匠的限制下,坐落在辽地西林的华夏式建筑物不宏伟,若不是有满天飘雪在衬托,它显得是那么简单而又朴实。如果不是为了接待各国使节团……它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很喜欢!” 雄厚的声音炸响,它环绕于建筑的门庭之内,不断地响起回音,可见建筑的格局非常简陋? 数十名身穿布衣的人们恭顺地弯腰行礼,他们是一幅疲惫中带着喜悦的表情,那一双双因为做鞠而从袖口楼出来的双拳满是皱纹和老茧。 列队的甲士从远处而来,他们整齐地踏着步伐,每相隔一段距离会有一名甲士停顿下来,直到这队甲士完全静止时,远处传来了钟声。 第一记钟声响起,楼阁的窗户被推开,伸出一颗颗脑袋,他们用好奇的眼神观看下方。 圆柱下当值的甲士霍地抬枪,口呼“喝!”,绵长的回音飘荡着。广场之上的甲士亦是抬枪,他们默不作声地整齐迈步,‘噔噔噔——’的脚步声中,他们走到圆柱下,干净利落地完成了换班。 楼阁之上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见过世面的人谈论甲士的威武,一些身穿厚实兽皮的人瞪大眼睛‘咕噜呱啦’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不同势力的人,他们每天至少要看三次甲士进行换班,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李广所处的位置很好,他对面是一栋还没有开放的三层建筑物,据悉那里便是举行会谈的所在;从这里也可以观看广场的大部份角落,他没有看那些甲士进行换班,这种换班早在长安看得厌倦,他眼睛一直注视那队停在屋檐下的人群。而似乎,楼阁对面的卫氏朝鲜的正使卫吉一直在注视李广? 两双同样锐利的眼神相撞:擅射的将军眼瞳收缩一股凌厉的杀意被凝结,不存在的箭镞寒光倒映在这名将军的眼睛里,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收曲,抓住窗沿的手掌下握,木台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笑容可掬的斯文人,他眼睛眯成了弯月形,皮在笑、肉在颤,微微勾起的嘴角喃喃而动,放在背后的双手在抖,突兀地握紧。 卫吉松开手掌迎视李广,两人不约而同的遥遥抱拳致意——第一次交锋……不分胜负。 林斌看见了一道根本不存在的电闪火花。他莞尔,觉得安排住宿的人心太坏,竟是把两帮注定敌对的人这样安排,明显是想激化矛盾。 “厚赏!” 匠作跪地,有人喜有人哽咽。冰天雪地动工死了多少人似乎都有了价值?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士兵高捧一卷竹简踏步而来。 竹简被摊开的啷啷声,上面的字迹完全被收入眼底,握住竹简的手用力一阖,随后重重地拍在铁甲上发出交鸣…… “无需再报——杀无赦!” 被竹简拍在胸口的将军名叫车信,他有点惶恐应“喏”,不过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惟有小心翼翼地张开竹简再看。他看完露出了咬牙切齿的神情,霎是杀气腾腾,一字一顿:“那些东夷蛮子都该杀!” 林斌语气异常缓慢,“率领本部……去吧。” 车信应“喏!”而去。 东夷是华夏人对渔阳郡以东诸族的总称,林斌的部下们也称呼所有非自己人的辽地人为东夷,他们在进主辽地接收原乌桓的势力范围后依然还有许多小部落存在,起先林斌执行的是怀柔政策,对原住民进行招抚,可惜效果不大,那些小部落不知道是因为缺粮还是被人挑唆,频繁攻击定居点,虽然没有能力攻陷有军队把守的定居点但仍是骚扰得诸部颇为火大。 韩安国搓挫着迈了迈脚,他没有踏出去,因为他感觉有人居高临下在盯视自己。武将的直觉一直很准,韩安国转头看去,楼阁上的李广对他怒目而视,有一种赤裸裸的痛恨。他叹息道:“李广要求见婧公主一面。” 林斌笑问:“你怎么回答?” 韩安国一堵,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末将没有同意,为此……李广大动肝火,明言必杀我。” 林斌抬头朝楼阁瞧去,窗户后面有一个背影,他还没来得及再瞧几眼,窗户被粗暴地‘砰’的一声阖上。林斌的表情依然平静并没有因为李广的态度而恼怒,他或许没有和李广接触过,但却是知道李广对汉国无比忠贞,这样的人只能拿来佩服,而不是厌恶。 曾几何时林斌也觉得自己会效忠于汉军战旗之下征讨四方,某些人的一步步紧逼让那些都成了幻想,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自己会走到汉国的对立面。对立了吧?冲突了吧?背离了希望只有一直往前走,不管道路前方是什么。曾经的犹豫被击碎,他挺直腰杆任由怒骂。做了婊子又要立牌坊?不!其实这只有一个简单的理由……死可以,但不能死得太窝囊……。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做对不对。 林斌带头继续往前走,他突然回头说了句:“李广说我们是叛国者。” 萧夫子笑了,笑得很猥亵,因为萧夫子有理想,非常坚定的理想。 将领们错愕之后也笑了,他们笑得洒脱极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目标。 韩安国没有笑,他有心事,一直都有。 林斌笑得含蓄极了,因为他看见李广龙行虎步的朝在积极走来,李广的眼中有杀气…… 雪下得更大了,像是要把世间一切都掩埋干净,变成毫无暇丝的雪白。 一步一个脚印儿,李广每一步的距离似乎都相同,他走路时很奇怪,右手总是习惯性地曲起来放在腰间,只有左臂随着迈步而在摆动。 “有点儿像德国佬的鹅步?”没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有林斌在那边憨笑,笑得有些自嘲。他转头环视自己的部下们,“都退下吧。” 整齐的应“喏!”,一个个退得干净,不过他们没走远,随时准备像吊酒瓶那般远远地跟着自己效忠的对象。 林斌很高大,现在的李广也显得极为高大…… 李广的高不在身高,而是他身上的气质给人的一种错误感觉。 两个人可能是第一次以这种姿态互相对视,林斌淡然的笑,他不觉得自己是在俯视李广;同时李广也不觉得自己是仰视林斌,而是在骄傲地抬起了头颅。 奇怪的两个人,他们不发一语的默默对视,像是要看清楚对方内心深处里真正的想法。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又矜持的不说了,他们极有默契地“哈哈”大笑,笑出了属于武人的豪迈,震得屋檐雪瘫,积雪一落犹如珠帘,地面慢慢地堆了起来。 四周又频繁响起了窗户被推开的杂声,各国使节的脑袋伸出来,他们看到林斌与李广站在一起时露出不同的表情。 卫氏朝鲜的正使卫吉心里咯噔一声急急将脑袋缩回去,窗户没关,可以看见他正快速的冲出房门。 “走走吧?” 李广眨巴一下眼睛,极为干脆:“好。” 落雪背景之下,两人同时迈步,他们踏上了广场,慢慢并肩而走。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人的身影在鹅毛大雪之中依然清晰,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是不断变得模糊……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他是李广 有些人的光芒无法被遮住,而有些人则是永远无法绽放属于自己的色彩。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人,他们走在一起时,落差是那么大,让人只要稍微一瞧就能分辨出来…… 林斌步伐迈得铿锵有力,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那看似稳重的步伐踏在雪地之上才显出浮虚的一面,像极随时担心走错路、踏到吭,怕跌倒之后没有办法再一次站起来。 风越来越大了。云朵渐渐越变越浓,灰色的一片天空,它翻滚着舞动,突然间,雪竟是开始变小,只余下风‘呜呜’地吼,一霎时,暗黑的天空同雪海打成了一片,雪神奇地停止落下。 山上的雪被风吹着飘起一大片白雾般的尘粒,视野之内一些变得模糊,行走于山边左道的李广,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渐渐地融入山景。 轻微的细响,一大片积雪从半坡塌下,它们翻滚着倾斜,直直冲向半山腰的一株大树,大树嚎叫着倒折而下,‘咔咔咔——’刺耳的碎木声过后,那里重新恢复了平静。 “大树耐不住积雪,人也有倒下的一刻。” 很有含意的一句话,不过李广不喜欢听,他眉头轻轻颤了一下,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左侧方,荒野之内一片雪白是如此单调。他慢慢地抬起手臂感受风向,闷声道:“好大的一块白馍馍。” 林斌莞尔,他知道陇西人喜欢把下雪季节说成是天上在掉白馍馍,不过李广似乎很少回到陇西老家,觉得说那一句话应该有其它的含意。 他们已经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一路过来皆是沉默,偶尔的相视是在试探,没人愿意在没有组织好词汇之前先开口。 天空依然充满压抑,随时随地都可能再突降暴雪。 天气像是在表达人的心情,李广内心也十分压抑,像极随时都可能爆发?他瞪大虎目看向林斌,瞧见的是那人没有一丝愧疚,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一幅无愧于任何人的表情。 李广手指前面的一个山坡:“白吗?” 哑谜? 林斌双手负背,淡然如常:“春天会恢复生机的青绿色。” 一个问答,两人重新恢复了沉默。 他们现在不像武人更像是扭扭捏捏的文士,累于长久的试探却是不得不为。有时候武人的扭捏掩藏更像是一座积压的火山,爆发起来山崩地裂。 林斌不能再沉默,他必须有所表示,显示一种属于武人的憨直。 有人抢先了一步,他说的是那么直白:“十万大军所欲何为?” 林斌慢斯条理:“南下、转东、灭国。” 李广稍微一愣,半晌:“卫氏朝鲜?”他这句是疑问句。 林斌真诚地应:“是。” 一串大笑从李广的肺部往外挤,他笑得拍胸顿足,笑声里满是嘲弄。 目前吕炎率领的十万大军所处的位置是右北平郡以北,那里南下当然是右北平郡,往东的话根本不是卫氏朝鲜,而是汉国的渔阳郡! “可知如此,有何后果?” “至少五年的和平相处。” 林斌拒绝与汉国和亲自然也就无法把李广当成陪嫁将军来看待,他很同情李广的遭遇,一直都同情着没有表现出来。同时,他非常想让李广留在辽地,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 交流必须要有一座桥梁,走到对面时或是握手、或是拔剑相向,林斌数次的作为等于拆了那座桥,汉国暂时不想桥断派来了搭桥的人,搭好桥之后会留下来看顾。 林斌不需要看桥的人,他甚至不需要那座桥,想无情地斩断随时可能伸出黑手的渠道,他又太贪心地想把那个原本负责看桥地人收为己用,无形中增加了很多负担。 “你错了。”李广的态度很认真,像是在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有汉以来未失一郡一地!失去一郡不止天子震怒,天下黎民亦会怒吼咆哮。” 林斌清楚但还是要做,不这么做无法迷惑卫氏朝鲜,达不到吞并整个辽地的战略目标,他已经部署完毕无法回头,再则渔阳是整个辽东的喉咙,为了以后的战略意图不管有什么后果都必需打下。不得已而为之?不!他不想那么虚伪,早晚是要打,现在打总比晚打好。 李广突然吐了一口唾沫:“养了一头白眼狼!” 林斌怒了,而且是震怒。他盯视李广的眼睛:“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 终于……压抑了许久的火山毫无征兆地爆发,李广亦怒,狠狠回视:“何德何能,可念此句!” 老子《道德经》的第三十六章被林斌念出来全变了味道,更像是在问:“汉国给了什么!?”,李广在答:“身为臣下,君不赏,不能强要。” 思维的差异就是代沟,林斌和这个时代的人们一直都有代沟,所以他一直都在矛盾的活着,活得浑浑噩噩。 “自取灭亡而不自知,及早回头尚有可救,不然……” 林斌又再一次听到赤裸裸的威胁了,他就不明白一点,为什么别人都以为自己那么好灭,既然好灭为什么不扑上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斌以沉默应对,他不喜欢在口头上去争锋。 李广步步紧逼:“莫要累的浮尸百万。” 林斌无精打采地看一眼李广。 李广声音洪亮:“皆为同族,何不携手戈矛外指,战罢胡虏,杨我华夏天威!” 心弦被触动了,根本的听不见的‘叮铃’之声炸响,这时……雪却是又落了下来,它冷却了那颗热起来的心,让某人重新恢复无精打采的表情。 李广的眼神很锐利,他捕捉到了林斌动情的那一瞬间,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林斌蹲了下去抓起一把雪在手掌心里揉捏,雪被搓成了一颗圆球,甩出去‘啪’的一声击在树干上重新散开。 林斌向李广抱拳:“我十分敬佩李将军的情操。”散漫地拍拍肩膀上的落雪,“两年之内,我战胡虏不下百次,次次得胜而归,打下汉国北疆一片安宁。将军反对吗?” 李广想了想,向林斌一个做鞠。看来他不反对。 “年前,我击鲜卑战乌桓,将《纪效新书》《练兵实纪》送上天子案头,天子依照这两本书建新军名为‘虎贲’。汉国天子曾经当着百官的面说‘林卿与朕与国皆有大功’,两功一合封了个护汉侯、护汉中郎将,后又下旨命我率领本部攻伐河朔。” 李广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惋惜什么。 “我明知道这是借刀杀人计,毅然听命率领百战残兵西向河朔,一度攻下半个河朔,此间没有得到汉国的任何支持。在这之前,将军扪心自问,我哪点对不起汉国?” 李广是一名真正的武人,所以他咄咄逼人的姿态不见了,换上的是愧疚。 “我都不爱计较那么多,攻下黄河北岸立刻双手奉上。换回了什么?换来了天子和百官的刀刃,放羌族军队安然借道北地郡……”林斌没有做作,他脸色很黯然:“若单单是放羌族人过来也没什么,天子和百官不该集结二十五万军队从背面捅刀子。” 李广一阵无语,他和李息都是那把‘刀子’,十分清楚天子和百官想要做什么。 “心寒呐……”林斌不再渡步了,“敢问李将军,我是不是要乖乖伸出脑袋让天子砍了?” 耿直如李广,他略一犹豫:“君杀臣,臣受死乃伦常。” 林斌怔了怔,随后一阵“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李广闷声闷气:“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义所在。” 那啥……无非便是李家世代忠良,他应该一心为国,不顾家庭,为了公事而不考虑私事,为了集体利益而不考虑个人得失。 林斌悄悄叹了一口,自此没有再生出收李广为己用的欲望…… 第二百三十五章 有容乃大 林斌立于山道静静地看着李广的背影直到李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佩服李广这种人,深深的佩服着,一个家庭被拆得四散、家族利益完全被出卖的人仍然想着效忠皇帝……能不佩服吗? 该走的人走了,不该来的人却出现。 有亲卫上前来请示:卫氏朝鲜的正使卫吉已经在边上候了一个时辰,要不要见? 这个卫吉是卫氏朝鲜国王的族叔,卫蒙派卫吉出使想表达的意思是十分看重这一次会谈,同时也是像辽地诸国表示卫氏朝鲜已经承认林斌占领原乌桓领地的事实。 照理来说,林斌应该很满意卫氏朝鲜的态度?事实证明林斌无法满意,就好像光与暗永远不可缺少那般,卫氏朝鲜的使节团到达西林后并没有安安静静地等会谈召开,使节团那些有名有姓的极其老实地接受安排,一些个见不得人的东西则是在暗地里乱蹦乱跳,最近那些小部落引起的暴乱绝对与卫氏朝鲜脱不开关系。 一个并不怎么光彩的交易,一个永远都将被掩盖在黑暗里的事实…… 林斌用进攻汉国的举动换取了卫氏朝鲜舆论上的支持,就好像卫蒙所需要的那样,林斌选择关闭了汉国通往卫氏朝鲜的大门,让卫蒙有余力开始张牙舞爪,去进攻北沃和南沃。这符合了林斌不久前学到的‘将欲夺之,必固予之’的道理,等于是创造机会让卫氏朝鲜去在征战中壮大或是在征战中灭亡。 一切强大都是源于自信,林斌真的没有把辽地诸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想保存实力防止汉国突然出兵,他大可以振臂一挥,麾下军队排山倒海一般的冲将过去把辽地扫平。可问题就在于……那只能想想,可以想象要是没有留下足够的兵力防御,河朔的事情就将要再一次重演,那时林斌还能往哪迁移?或许……跑辽东湾里喂鱼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那名亲卫见林斌没有回答而是在沉思很识相地退后。 雪很大,拍得衣服‘啪啦——啪啦——’作响,树枝支撑不足受重‘咔嚓’一声折落,那声颇大的堕地声惊醒了林斌,他下意识地转头,没有树叶的枝干露出雪堆,看去即萧索又苍凉,别有一种不同的美。 “人……活着真累,有理想的人……活得更累。” 离经叛道的人,他可能是蹲久了血气不顺,站起来时竟是有点踉跄,他摇摆了一下终于站定,他将满山雪景尽收眼底,深深地吸进一口冷气,引得内腑一阵发凉,脑袋似乎也因为这样而变得清明起来?他强振一下精神转头回望,自己的部下像极木桩钉在道路上,他们头盔和肩膀上积满了落雪,有个别几个正在搓自己的双手保暖。 林斌看到了站在左侧的亲卫,亲卫的表情有些担忧,引得他自嘲地笑笑,心说:“一举一动都牵扯到上百万人的生死?的确是累!” 人总是在被环境改变着,正是因为有了思想改变才更像是一个人而不是不会动的植物、或是只有生存本能的动物。难道不是么? 迈出去的步伐变得更加稳重了,他现在不想回去,还想随意到处走走,空旷的视野总是能让人的神经得到放松,可以想破一些难以解决的难题。 “王……”很明显,这名叫小三的亲卫有些犹豫。 小三的两位兄长也都是亲卫,大哥两年前跟随林斌在西河战七部联军的时候战死了,二哥年前战鲜卑的时候被劈断了左腿,年仅十六的小三被林斌亲点出来,算是继承两位哥哥的荣耀成了亲卫的一员,华夏人啊……总是把继承看得无比重要,对此小三总是感激着。 林斌温和地看着自己这个有些腼腆的亲卫。 “卫……氏朝鲜的正使卫吉求见。” 林斌的回答无比简单,只两字:“不见。”复道:“让他们走快点。” 小三应“喏”拔腿就跑。 一阵‘唦唦’地踏雪声,将领们哈着雾气跑了上来,萧夫子这个脆弱的文人最后追上,不过他还没喘口气却是‘呜啦’一声滑倒,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萧夫子滑倒的姿势有点不堪,爬起来的第一时间是对着那些哈哈大笑的武将吐口沫子,一串谁都听不懂的解释过后自己却也在笑,笑之余还不忘偷偷摸摸的捶一下这名将军、打一下那名将军,一幅死活不肯吃亏的架势。而那些将军对萧夫子的‘粉拳’根本不理睬,仍是在高声狂笑,看得林斌心里暖烘烘的。 林斌最开始对萧夫子不是很重视,可以说还有点看不起,可是事事难以预料,萧夫子后来发挥了存在的作用,不管是临危授命暂时管理后勤、还是接受安排去整合匠作营都是勤勤恳恳,让这名总是喜欢引经据典的儒生慢慢被林斌和武将们接受,渐渐融合进了‘粗痞大家庭’,成了这个特殊团体里的开心果,很是得人缘。 “不是讨赏嘛?还不爬过去……” 萧夫子横一眼说话的校尉,瞧那眼神的哀怨,瞧那往前跑还能扭头的敏捷,霎时又惹得一阵大笑。 林斌故意板起脸看着一脸讨喜的萧夫子:“还不把身上的雪迹扫干净?成何体统!” 萧夫子偷偷嘀咕“您什么时候讲过体统了?”他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讲话的方式完全往林斌靠拢,说起话来直白简单:“王,您可说过庄子和‘礼贤楼’完工要大大厚赏的话,这庄子都住人了,礼贤楼过两日也要大开。厚赏呢?” 林斌忍不住笑骂起来,一巴掌拍得萧夫子肩膀一倾斜差点直接栽倒:“得!要什么?” 萧夫子眼睛一亮:“此次万国来朝不是还缺个礼仪官?我琢磨着……这礼仪官非在下莫属了!” 这让林斌有点意外了,萧夫子过去不是要财物就是要女人,今次这个不像是要讨赏更像是主动出来当苦力,所求为何? 萧夫子噼里啪啦一大串又甩出去,那引经据典混着白话文说起来竟是无比流畅,总的来说就是死活要当那个礼仪官,厚颜无耻的说除了他没人能做得更好。 林斌恍然,他忘了自己还没有安排礼仪官的人选,而萧夫子跳出来毛遂自荐一是想重操旧业,二则是为了留芳千古。为何?拿汉国来说,强大如汉国也没有出现过数十个国家派使节团觐见的事情发生,林斌放出风声要与各国‘交流’之后,随着时日渐久不但辽地的诸国来了,汉国来了,匈奴、鲜卑、羯、羌、氐等部族来了,远在西域的乌孙、等大小十余国也来了,就是南越也紧急表示要派人来…… “啊???”林斌有点懵:“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萧夫子完全不给面子:“您一直不闻不问……” 韩安国无比感慨地说道:“末将本要说……无奈诸位同袍说是要给大人一个惊喜。”老实说,这就是韩安国的心事,他一家老小已经确定要转到辽地,族人也在迁移之中,突闻有那么多国家和势力要来觐见,他也同样发懵,终于肯为这个新兴崛起、欣欣向荣的势力办事。 在场的诸位将领装模作样的一阵请罪,他们根本没有请罪该有的惭愧表情,反而是一幅既骄傲又得意的嘴脸。 一句:“末将等人已向主母请示,得主母首肯方才如此……” 再来一句:“末将等……见王日益操劳,亦想给王一个惊喜。” 任由心胸再如何广阔也接受不了被部下集体隐瞒,其实这也和心胸没有关系,唯一有关系的是权威的问题。 林斌一脸黑线:“胡闹!” 一跪一大片,齐呼:“我等知罪!” 林斌也不马上叫部下们起来,他来回渡步,足有一会,“起来啊,傻愣愣跪着做什么?”,他突然大笑出声,“是我没问,不关你们的事。” 心情忐忑的人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他们刚刚真的被吓坏了,深怕林斌会怪他们自作主张。 “仅此一次!” “我等明白!” 林斌细细问起来,他边听边骂,手底下那帮武将根本就不会处理这些事情,既然知道那么多国家要来,有些国家的使节团也还没到,竟是傻不吧唧的想如期举办,这不是得罪人吗?他重新规划了一下时间,正式授权萧夫子全权操办,同时丝毫不给部下脸面的一顿痛斥,骂得累了这才停下来喘几口气。 萧夫子异常猥亵地凑上去,瞪大了眼睛一脸渴望:“属下窃以为,万国来朝之际晋登王位,岂不乐哉?” 林斌回味了许久才明白那是在劝趁声势浩大的时候称王,他漫不经心地扫视周围的部下,发现部下们也是一脸渴望…… 第二百三十六章 鸿台一叹 一名上位者如果不清楚别人追随自己是想要得到什么,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林斌大约能了解部下们的心情,自古以来功名利禄最是撩人,每一人之所以奋斗都是希望得到一些东西,这是恒久不变的旋律,既然无法改变主旋律也不想去改变,有什么理由拒绝。 萧夫子长鞠一躬:“名正则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此大善之事也!” 武将们集体右手击胸发出一声‘砰!’,力气之大震得身上的雪一落一大片,他们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斌毫无掩饰自己的心情。 想叫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饱…… “拟个章程吧!” 在场诸人难掩喜色,皆是露出狂喜的表情。 晋王位不管是从政治上还是军事都有很大的好处,首先是政治体制能够名正言顺的建立,再来便是给予治下所有人产生强烈的归属感。 千万不要小看归属感的重要性,归属感绝对是忠诚的基础,也是一个势力能够长久繁衍下去的根本。 众人又是一阵闲逛这才回到驻地,林斌看着前方盘踞的大营一阵感慨,这种感慨绝对不是无病呻吟,那是一种复杂中带着激动的心情。他也不是在激动自己将登上王位,而是觉得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极为可能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一个新的民族诞生? 新的民族啊!能不心情复杂吗?他是一个军人除了战斗技巧几乎什么都不会,到这个时代才被环境逼着往未知的方向走,而且已经越走越远,想回头成了奢望。他必需思考,自己真的能够扛起这份重任?很明显,他现在没有多大的信心,不过这并不妨碍去努力做! 不得不赞叹一句:世界……真是祖奶奶的太疯狂了! 林斌例常巡视一下军营便往庄子赶,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部下们似乎说了一句“主母许可”,也就是说燕子的身份已经得到全体将士、部众的承认,部下们有的时候会去找燕子商量一些事情? 老实说,林斌认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嘛,燕子得到认可,免除了后面一连串的麻烦事;坏事很明显,自古有‘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至理名言,燕子竟然联合部下集体隐瞒,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开头,必需遏止! 庄子坐落在山边,由于条件和时间问题自然是不会太大,前往庄子的道路除了平整一些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现在还没有所谓的石狮镇门的民俗,门前除了站立必要的守门甲士便是一片空旷,从远到近的马蹄声让甲士眼神变得锐利,看见那熟悉的甲胄样式时,甲士们紧握长枪的手变得松一些,目光也转为崇拜。 神骏的战马,连接马嚼子的缰绳被一勒,‘噜律律……’的嘶啸声传到山中任由回荡。 门庭之内响起了‘噔噔’的脚步声,一帮甲士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出来排列在门前两边。 似乎可以看见有好事者在内庭张望,他们瞧见来人是林斌时小眼睛一转悠、脑袋一缩,竟是不约而同地消失。可以想象他们是要去做什么,无非便是通知自己的主人。 林斌利索地下马,他拍拍绝影的马颈将缰绳交到亲卫手里。在即将踏上阶梯时,他抬头看了一样匾额,看见上面的题字习惯性地笑笑,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萧夫子为什么会把这个庄子取名为‘鸿台’。 其实……鸿台无论是在战国时期还是在秦一统天下后,鸿台一直都是皇宫某个区域的建筑物的名字。 战国时韩国宫名。《战国策·韩策一》: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绝韩之上地,东取成皋、宜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菀,非王之有已。 秦始皇时所筑高台。《三辅黄图·长乐宫》:鸿台,秦始皇二十七年筑,高四十丈,上起观宇,帝尝射鸿于台上,故号鸿台。 取名意有所指:萧夫子的野心很大,部将们的野心也不小,唯独不知道古今典故的林斌毫无所谓。 一行人刚刚踏进前庭,就有如上次那般,各个势力的使节立刻就想围上去,他们被甲士阻挡在外,个个问候声不断,势力的不同语言自然也就不一样,霎时‘嗡嗡’声一片,惹得林斌直皱眉头。 萧夫子又是猥亵地凑上去:“王,瞧那……” 林斌下意识看去,只见身穿兽皮的人耸着脑袋一幅望眼欲穿的模样,他以为萧夫子是在嘲笑东夷人连衣服都没有并没有太在意。 “此些乃肃慎人……王或许应该一见。” 林斌正在等待萧夫子说出理由。 “有大利之事。” 卫氏朝鲜的卫吉求见不得,林斌不是很想接见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人。不过他对‘大利’两个字倒是颇有兴趣。 原来肃慎与北沃为了争抢一块地皮发生了冲突,以前肃慎有向卫氏朝鲜请求帮助,但是卫氏朝鲜明显是想让肃慎与北沃去斗死斗活,非但没提供任何帮助还在旁边加油添火。两个势力为了这么一块地皮一抢就是五六年,双方都付出不小的代价,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都想让林斌去主持所谓的公道,争抢着要先见到林斌。 “那里有什么?” 萧夫子极为神秘:“金矿,乃是金矿!” 林斌听了倒是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他的目标是吞下整个辽地,可能因为一个金矿就动心吗? 萧夫子见林斌误会自己的意思不由急了起来:“非是如此!此事若办置得力乃是扬我国威之事!我等初来乍到,若想分化辽地诸国,此事乃为契机!不借此事大做文章,更待何时?” 一伙人还在继续往前走,领头的林斌听到萧夫子的解释一停,整个队伍立刻一顿。 四周的喧哗声很神奇的静止,那些被隔离在外的使节有点好奇地看着那支停顿下来的队伍,随后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林斌又继续往前走了,他早就已经开始在分化辽地诸国,虽然达到了一些目的,但是一直都没有太大的进展。他略一想就明白萧夫子说的‘契机’是什么,大概是想利用肃慎和北沃的小事件再用力狠狠地推一把,可能还能从中获得意外的惊喜也说不一定? 不过……似乎有想法也没有去执行的人才? “晚上来见我。” 萧夫子自然应“喏!”,贼兮兮地笑着告退,而似乎他一转身就直直走向肃慎,一直在旁的北沃见萧夫子也立刻迎上去。 林斌边走边想“那老小子……太虚伪了”,他不敢说能做到知人善用,对手底下的人性情却是基本了解,换了另一个人或许会往萧夫子是不是私下收了好处的方向想,而他不会这么想,一方面是有人监督,另一方面则是萧夫子爱名胜过爱财。 连续穿过几个庭院前方突然变得守卫森严起来,大约五步距离站立一名甲士,出了巷子变得宽阔,一眼瞧去,大约两百米外坐落着一栋四合院,有五百名的甲士牢牢守住四周,那里面住着这个部族的主母,一名怀孕八个月的孕妇…… 林斌脚步没有放缓,他笔直向宅门走去,期间跟在他后面的亲卫自动散开警戒。 踏进宅门,马上有两名婢女迎上,她们乖巧地问安,随后替林斌除去披风。 林斌因为公务太忙很少来到这里,他首先看见的不是院子,而是一堵墙,这堵墙的名字应该叫‘一字影壁’,上装筒瓦,中壁用长方砖砌出框架,框心及四角加上砖雕,中间刻有一个‘鸿’的字样,下砌须弥座,它与大门有互相陪衬,互相烘托的关系,二者密不可分,不过……林斌在意的不是这些。 “夫人呢?” 左边的婢女怯生生回:“主母在游廊看落雪。” 林斌刚要说什么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转身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宅门处冲进一名高举密盒的甲士,这名甲士可能是怕吼声打扰到自己的主母没有像往常那般边跑边通报。 密盒被接过去,林斌拆开专注观看,看时脸色不断变换,最后用力一阖竹简。 “吕炎办的不错。” 林斌突然“唉……”了一声,他似乎想看透影壁,看见里面想见的人。 叹息?没资格叹息,人啊,得到什么总是会失去什么,林斌得到了权势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时间。 “不要让夫人受凉。” 两个婢女下拜恭送林斌离去。 一滴泪低落白雪,她缓缓地转身,伸手抚摸隆起的肚子,对未出生的小生命无比期盼地说:“会来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好快的轮子! 冬至节将至,吕炎派人回报,战略部署已经完成,十万军队已经分成三股: 两万骑军依靠天降大雪掩护迂回到了濡河上游,只要战斗的号角吹响立刻能切断右北平郡与汉国的联系。濡河位处渔阳郡与右北平郡的交界处,听说汉国在设立郡县时正是因为濡河从中间切开才分了渔阳和右北平两郡。从军事的角度出发,谁掌握了濡河有限的几个渡口就等于掌握了右北平郡的命脉。 五万步军绕过右北平郡的门户宁冈,攻克(?)最靠近辽西的宁城,取得了进攻右北平郡的桥头堡。 吕炎本人扣押了右北平郡太守张隆一行人,亲帅其余的三万步军向右北平郡的首府平刚慢慢进发。 …… 林斌把战报看了一遍又一遍,以前只认为自己行事诡异,没想吕炎打起仗来竟也是根本不按牌理。 张隆以一郡太守之身用犒劳的名义去寻找吕炎,没想吕炎见到张隆的第一个举动便是笑嘻嘻的命人将张隆拿下,以张隆的信物兵不血刃地把随行的两千汉军骗进埋伏缴了械;在兵力明显不足的情况下进行分兵,利用骑兵的速度突进又依靠在汉国内部的奸细巧夺宁城,一连串动作做的极其老辣,根本不像是临时设想。 “他真的很恨汉国。” 一个时刻想要重新入主中原的人,他处心积虑地等待……等待……一直都在等待,在暗地里编织了一个网,现在他只是抽出这个网的一条线就能有这样的效果,真的让他去掀出整张网会发生什么事? “我很期待!” 林斌不会用毛笔,他选择叫进文书,等待文书进来做好准备,他从沉思中醒来。 文书一个哑巴,不过千万不要误会是林斌弄哑,这个文书是被仇人陷害这才被毒哑,全家也被仇人杀死,去年林斌派霜等十三股骑军进入汉境时已经替他报了仇,而他从那一刻起已经决定为林斌而活。 “我说你写。” 握住毛笔的手并不细腻,它上面充斥着伤疤,笔尖被从墨台上提起,一滴黑墨滴落下去,‘啪’的细响溅起波澜,圆圈在墨台之内舞荡,让倒影的影像变得模糊。 安之不过也才十八岁,他或许是不能用嘴巴说话了习惯用眼神交流,那双眼睛十分有灵性像极会说话,此刻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林斌。 林斌的嘴唇在动,说话的语气十分慎重,一段地理名词最先被讲了出来,他明显不是要给吕炎下令,因为吕炎已经不用他去操心,他要联系的人是在辽西的蒙诏。 此时此刻,辽西的驻军已经增加到十二万,其中的五万是正规军也就是黑旗军,其余七万是附属的仆从兵和奴隶兵。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经营,蒙诏已经肃清了一大块区域,期间又为部族抓捕了近四万的奴隶(原住民),他大部份完成了林斌交代的任务,在辽西巩固一个前进基地,以备日后攻打卫氏朝鲜。当然,这一切做的都不隐秘,不过也不用担心卫氏朝鲜会怎么样,毕竟找的借口就是以辽西作为前进基地进攻汉国的借口。 有计划有准备的辽地攻略早在进入辽地之前就已经规划出来,而这个时候林斌似乎要开始自己的行动了? “……,一万黑旗军随同四万仆从、奴隶抽调后,将有七万仆从和奴隶补充辽西战线。在这段时间内务必不用吝啬财宝等物,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或物与卫氏朝鲜的大将高贺处好关系。开春……” 说起来有点意思,这个时代的冬至节就等于现代的春节,而元宵、端午、中秋、除夕这几个节日目前还没有,不过林斌还是习惯性地使用已知的节日作为节令,有些命令里会按照时节的变换作为基准,所带来的影响便是将领们必需学会纪年。 “……开春后按照计划继续行事。” 林斌说着站起来,他派吕炎南下就没想过要善了与汉国的矛盾,这一次必需把汉国打疼,疼得汉国少再出黑手,至于是否会引起大战……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忍耐太多次了,部下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肯定十分不满,其实他自己也觉得窝囊太久不想再继续妥协。 很明白的讲,林斌必需做出一幅睚眦必报的姿态,不然谁都会明白他的弱点,他现在不能有弱点,索性放开手去干,大不了真的像淮南王刘安说提议的那样全军调头南下,先与刘安来个平分天下,后面发动统一战争。 潜台词:惹急老子不西征了,吞下整个汉国,再图西进!——很遗憾,这只是气话…… “写好了?” 安之点了一下头,他很自觉地将白绢递到林斌手上,等待林斌看了数遍确定没有错误,他这才退出去。 林斌拿着白绢的手垂下去晃动,他这个命令一旦交到蒙诏手里,汉国就会连续失去两个郡,不难想象汉国的那位小伙子该是怎么一幅暴跳如雷的模样。 “算是给汉国一个教训,待人口迁移进辽地……土地我会还回去。” 如果某人听见这句话一定会气得马上吐血? 一样还是人口惹得祸,林斌现在就像是一头饿狼,疯狂地想尽办法在增加人口,他最近得出一个结论:想要融合不能只靠文化,其实最重要的是依靠人,没有融合的文化只有融合的民族。鉴于这个基础上,他必需从汉国那里‘获得’更多的人。 所有人都以为林斌是在为攻略辽地而烦恼,没人会相信他是为了民族的定性而在绞尽脑汁。 常说‘人无远忧,必有近虑’,林斌来了一个相反,他不担心自己活着的时候会怎么样,毕竟这个部族是他建立,一切都在掌控之内,他不想做,部下不敢去做。问题是……林斌死了呢?他建立起来的民族会怎么样?成为另一个盘踞塞外类似于匈奴性质的民族?只是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 帐外传来了脚步声,草根子走了进来,他见林斌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那般就想退出去,没想刚要移开视线却是看见林斌睁开眼睛,他看见的是林斌眼白尽是血丝,神态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疲惫,就好像身心皆累! 沙哑的声线:“什么事?” 草根子把头微微低下去:“您要见的卫吉来了,正在帐外等候。” “喔……”林斌拿着白绢的右臂抬起来,他把白绢叠好:“这个是加急文件。” 草根子迈步向前接过军令,很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密盒进行密封作业,做好后恭敬一行礼:“王,您要是累,卑下让卫吉改天再来?” 林斌摆摆手就这么站起来,他活动一下身子骨,让草根子帮着整理衣服,领前迈步走出内帐。 卫吉孤身前来,他带来的是卫氏朝鲜国王卫蒙的诚意……还有两个被包得很好的兜子,那里面装的是东夷人常用的羊皮卷,用来记载或是书写重要的东西。 两人在帐内商谈了很久,谁也不知道谈话的内容是什么,期间安之被召唤进去一次,他出来的时候袖口沾了一些笔墨汁,好像被什么事情震撼到了一般眼神也有点乱。 卫吉也出来了,只是两个时辰的交谈似乎让他心力交瘁?他虽然无比疲惫却是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兜子,好像这个兜子比他的命还重要。 帐内,林斌静静地坐着,旁边的案头上是一卷羊皮,上面写满了字体。他艰难地挺挺腰,然后笔直地往后倒去…… “可以安生一个月了?” 无法安生,就在第二天,陈汐派人回报:于鲜卑领地内拦截到一批人,经过确定,那是羯族派来的使节团。 第五天——氐族的使节团正式进入林斌的统治范围…… 第九天——鲜卑的使节团被陈汐的狼军巡逻队误杀,而且是杀了个干干净净,为此鲜卑王非常委屈地派出第二支使节团…… 第十六天——匈奴的使节团,他们非常聪明地停在西渪草原派人先通报,免去了误杀,陈汐很不甘愿地派出军队护送前往西林…… 第二十三天……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差不多一个半月时,倒数第二个客人——来自西域的庞大使节团队进入西林,他们受到了林斌亲自的迎接。 至于最后一个客人鲜卑?按照林斌的原话:鲜卑不用来了,我们去! 于是:对鲜卑的战争正式被发动…… 第二百三十八章 那声咆哮(一) 各国使节团的到来让西林变得无比热闹,但也增加了许许多多问题,首先西林的治安变得奇差,不同归属的使节私下摩擦不断,一直到发生了肃慎人杀死北沃人的事件,东道主都还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一队巡逻队整齐踏步而过,士兵队伍的后面是一群舞着拳头互相往对方要害招呼的人群,这些人用着不同的语言叫嚣、怒骂,而似乎打架的人群对于巡逻队也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辽地势力的复杂不用再多解释,这么一块小地方互相敌对的势力多不胜数,凑在一堆时乱成一锅粥纯属意料之中。那么为什么巡逻队对各个使节团的斗殴视而不见,这就更加复杂了,原因是有些人希望那些使节团去闹,能闹得后背的势力互相开战最好。 先前曾经提过为了让各个势力的矛盾加深,林斌招待时采取了差别待遇,拥有深厚实力的使节住在高档的庄子里面,而能被林斌认为实力强大的使节团不多,分别是:汉国使节团,匈奴使节团,卫氏朝鲜使节团,西域联盟的使节团。 以上四个国家的使节团是世界的东方最有说话实力的国家,她们之间又互相有着无法消除的矛盾,把他们安排在同一个区域的同时,可能是大国喜欢讲求脸面问题,这块区域的治安却是最好的。 而二等势力就多了,排的上名号的使节团里面就有乌桓、夫余、肃慎、北沃、南沃、南越……等十三个。 三等势力则更多,零零总总有三十四个,同时三等势力的区域也是最乱的一块。 岑陬军须靡是乌孙国主猎娇靡的孙子,他也是这一次西域联盟使节团的正使,不过由于岑陬军须靡年纪还小基本是当个招牌。昆莫猎娇靡之所以……错了,是西域联军之所以让岑陬军须靡当这个招牌是想表示西域联盟十分看重这次会谈,同时也是想近一步加强两边的关系。 此时,林斌正在与岑陬军须靡散步,双方已经接触了三天,那小屁孩只光问林斌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其余的西域人出于礼貌一直没有突兀地开口,所以一点实质的内容都没有谈。当然,闲聊时林斌也从这个小家伙嘴巴里知道了关于西域的很多事情。 岑陬军须靡其实就是一个腼腆的小孩子,可能还未满十岁?他似乎很崇拜林斌,语气总是发自肺腑的尊敬,听及林斌在讲如何战匈奴时难掩激动,有时候会挥舞小拳头像极故事中有他一个。 林斌审视岑陬军须靡的眼神有些奇怪,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历史上这个腼腆的小家伙好像是从他爷爷昆莫猎娇靡那里继承了所有妻妾……其中有一名便是汉国的和亲公主细君? 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汉国天子刘彻封细君为公主,下嫁乌孙国王昆莫猎骄靡,以和乌孙结为兄弟之邦,共制匈奴。《汉书·西域传》记载,细君公主出嫁时,汉国天子刘彻“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赠送其盛”。细君公主到达乌孙后,猎骄靡封她为右夫人,随从工匠为她建造了宫室。汉朝每隔一年派使者探视。 两年后,猎骄靡去世,其孙子岑陬军须靡继承王位。按照习俗新王要继承旧王的所有妻妾。细君公主无法接受,向汉国天子刘彻请求归国,汉国天子刘彻让她接受当的风俗,以成就联合乌孙共击匈奴的大局。细君只得再嫁岑陬军须靡。一年后,细君为岑陬军须靡生下一女名少夫后,因为产后失调,加上心绪难平,不久便忧伤而逝。 林斌知道的历史不是很多,他更不会刻意去记什么诗词,但是那首“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却是牢牢记得,会记得并不是这首诗有多么出名和吸引人,他是因为排斥而牢记。 不可否认,林斌一直都认为‘和亲’是一种民族的耻辱,更加露骨的说,这绝对是民族男人们的耻辱。不知道谁说了那么一句“男人死光的时候才有女人的舞台”,虽然听上去像极是在贬低女人,但事实上所表达的意思是“荣誉和尊严不是建立在女人的胸脯”,不然他也不会在没有多少力量的时候就敢跳出去把刘婧从伊稚斜的手里抢过来。 林斌来到这个年代后曾经一度快要被这个时代同化,意外的插曲分割了将要弥合的线,使他变得更为激进,选择了一条注定艰辛和注定要被唾骂的道路。 “你今年多大?” 岑陬军须靡站着只到林斌的大腿根部,他需要仰头才能看见林斌:“六岁了。” 不得不说,化外(指中原外的地方)的民族确实是不会在意那么多,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孩子去当使节团的正使,而似乎西域人的运气不错,他们要与之交往的也是一个不怎么在意风俗礼仪的强者。若是敢派一个小屁孩去汉国,汉国必然会把这个举动当成是在侮辱? 林斌心里算着,现时的乌孙国主是一名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到公元前105年的时候已经是七十五岁的高龄……,还真是纳闷了,汉国天子刘彻让江都王刘建那么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女儿去嫁一个至少七十五岁的老头……政治啊,它果然是够无耻和肮脏! “林叔?抱抱。” 林斌一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来,他脸上的黑线却是没有退去。 小家伙与林斌十分亲近,这让西域的使节团的人们心里很开心。 从某一个方面来讲,西域之所以有目前良好的局面都是依靠林斌东击匈奴,迫使匈奴无法继续西进。西域人虽然没有和林斌等人接触过,但这并不妨碍西域人对林斌等人有一种打从心里冒出来的好感,今次西域出使辽地除了加强两边的关系之外一方面是想谈谈共击匈奴的事宜。 都需要盟友的势力,他们往往会忽视掉一些问题,竭尽所能地想与对方走得近一些,就好像更近一步就能拥有更多的安全感。现在,双方都在慢慢的前进,那双即将握起来的手掌只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相互碰触,没人知道接触之后会是碰出火花还是毫无痕迹地相握在一起。 接触需要一个过程,而似乎双方开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至少那个抱住小孩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十分温和,是那种没有做作的温和! 这个时候林斌在想什么?他在想时间总是不知不觉的过去,一个月后他就要成为一个孩子的爹了,他这个时候在想着是不是多抽出一些时间好好陪下燕子。 一骑快马而来,骑士急冲冲地跳下战马奔过去对林斌说了些什么,林斌听后笑了,笑得十分诡异。 “没有带弓?” “无。但……” “行了,继续保持警戒。” 岑陬军须靡天真地扇动眼睫毛,他趴在林斌的肩膀上可以瞧见后面的亲卫正在转变队形,好奇问:“林叔,怎么了?” “没什么。一名该来的将军,他来了。” 林斌想了想决定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下去,这刚放旁边的草根子递上来了战刀。所谓战刀其实就是一柄斩马刀,配合着林斌高大的身形看上去极有威慑力。 小家伙起初有些不解,等待林斌接过刀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做出了与六岁小孩不相符合的一个举动,那便是吩咐随行的西域弯刀战士警戒。 大风卷起了地上的落雪成了一片白雾…… 寂静之中的沉重脚步声格外响亮…… 一个身影从雾中缓步走了出来,纷飞的落雪无法遮掩那双锐利眼睛的……杀气。 林斌的眼睛落在前方模糊人影的手上,他看见了一把脱鞘地剑,剑身光映剔亮,握住剑柄地手很稳。他的视线往上移动,一霎那就与那双锐利的眼神碰撞。 淡淡的笑容出现在林斌的脸上,他见过刺客,但是没有见过像李广这么光明正大堵住路的刺客。 李广的身后突然竖起了一面旌旗,那杆汉军战旗怒吼着飘荡,就好像它是插在被夺的渔阳和右北平郡的土地上。二十名身穿汉军战袍的士兵下蹲、手中戈矛前刺,他们与李广同时咆哮:“叛国、夺地者——准备受死!!!” 第二百三十九章 那声咆哮(二) “叛国、夺地者——准备受死!!!” 林斌脸色一肃,不过这并不是被震撼到,他见证到了正气,一种属于忠臣之士的浩然正气! 岑陬军须靡小眼睛一转,这小家伙低声对那些弯刀战士说了些什么,五十名弯刀战士奔动起来,他们刚动马上被草根子制止。 草根子严肃地告诉岑陬军须靡:“无须如此。” 岑陬军须靡不解,旁边一名叫西域人却是懂得,他对自己的主人低声说:“汉人要自己解决。” 小家伙还是不解,他想:“有人要刺杀林叔,自己这些人不能坐视不理!”,对草根子啷啷几句,强硬地要走过去与林斌并列,不过无效,刚踏前几步却是被西域使节团的副使危黎须拉住。 李广为什么来?他不得不来,因为他是汉国使节团的正使,堂堂大汉的将军,不能在国家失陷两个郡之后无动于衷。 这时林斌没有别的想法,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佩服李广,佩服到骨子里面去。 对峙…… 李广死死盯着林斌,他想从林斌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哪怕是一丝丝的愧疚,然而只看见的是一幅淡然的表情。一股火在胸间燃烧,他眼睛慢慢变得赤红,握住剑柄地手在颤,剑身发出了嗡鸣声,它被缓缓地抬起持平,释放一种根本看不见但叫作‘杀意’的东西。 死一般压抑的沉默,它无法干扰到谁的心神,在风雪乱飘的场景里显得是那么地诡异。 岑陬军须靡毕竟还小,受不了现场气氛给予的压力,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这一步的距离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使得呼吸重新变得顺畅。 “汉人中的武人……他们懂得释放一种叫作‘势’的东西。” “前面那个刺客也是汉人?” “……”危黎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王凯是林斌派往西域的使节,他只介绍了一些该介绍的东西,西域人从王凯那里知道了世界上有‘汉人’这个民族,他们理所当然地把说同样一种语言的人都当成了汉人。其实这个理解绝对没有错误,西域人只理解表面的东西没有看到里面的矛盾,所以他们不明白现在展示在眼前的事情代表什么。 危黎须终于找到了形容词:“每个国家内部都有矛盾,等矛盾排解,他们又是一对兄弟。”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也要像我们那样,等匈奴人杀过来,我们才会团结在一起?” 深奥……这个问题太深奥了,深奥到一个民族想了两千余年都没能得到答案…… 林斌有听见他们的对答,他或许应该觉得苦涩还是什么,但是没有……完完全全没有资格去苦涩,他对自己说:“做了就无法后悔!有胆子去做就不应该去逃避!” ‘唦——’ 细细的脚步声,它从一只鞋底发出,视野往上拉,护住小腿的磷状甲片的隔层粘着雪尘,微微弯曲的膝盖上面包裹着护甲。往上……再往上,反射光线的甲裙被牢牢地系在腰间,一只手晃过去抓住托在左腰的刀柄,金属的摩擦声慢慢地发出,刀被提上去,闪着寒芒地刀身倒影甲胄的鳞片,忽地抽动地速度加快,刀身的倒影变成了一双眼睛…… 锐利地双眼,它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坚毅?慢慢地、慢慢地……它眯了起来。 林斌手里的斩马刀挥出去发出了‘呼——’的劈空声,声音刚落,轰鸣的马蹄声却响了起来,对面的路口出现一百名游骑兵,长街上的茅舍窗户、门户被推开,手持步弩的士兵连贯而出,瞬息之间至少有上千名士兵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李广等二十一人。 像极雕塑一直一动不动的两百名亲卫随着林斌的斩马刀挥动活了过来,他们非常快速地分成两队,其中一队在军官大喝“护!”的声中将西域使节团等人卫护在中间,另一队‘噔——噔——噔——’向前踏了三步,‘唰’地一声抽出战刀。 李广没有去看突然冒出来的士兵,仿佛那弓弩手对准的不是自己,他一直都狠狠地盯视着林斌,对于林斌知道自己会来做出安排给了一个评价:“贪生怕死之辈!”,他看见林斌身后的两百亲卫动时眼神变得轻蔑给了另一个评价:“不过如此!”,等待看清亲卫保护的人不是林斌而是其他人时,他的眼皮眨动了一下。 林斌知道只要自己一个命令至少会有数千枝弩箭升上天空,箭镞会发出呼啸钻进前方那些单薄的身躯,他没有发布任何命令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广。 风又在吹了,发出了犹如鬼嚎一般的声响,声声撩人。 “可惜了……” 不是感叹的感叹,是在可惜什么?是人?是物?还是这个该死的时局? 有时候、有些人明知道做了不会有好的结果依然选择去做。 李广狠狠地向前踏一步,他身后的汉军将士齐声高喝“汉军!”,二十一个人站在那里向所有人展示什么叫做决然,那是一种明知必死也无所畏惧的气势!李广剑锋前指张开嘴巴怒吼“威武!”,他迈开了脚步奔跑起来:“击!” 林斌手里的斩马刀下垂在地,他的左臂动了动,身后的二十名亲卫沉默着出列,他们迈开脚步从左右两边避开李广迎向大声喊“杀”的汉军士卒。 太阳还是那样半死不活地吊在半空,它或许是懒得再看选择让云遮住,强烈地光线不在,大地陷入短暂地灰白色。 第一声金属交鸣声响彻,长戈与战刀地碰撞,长戈木杆被斩断,刀刃顺势往下劈,闷哼伴随着一道血光霎闪,鲜血被抛出去洒在白雪之上成了一道半圆形地血色。中刀受伤倒地的汉军士卒挣扎中被刀柄重击在颈部,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昏死。 不需要浪费笔墨形容地打斗,最后一名汉军倒下的时候,他在闭上眼睛之前瞧见的是袍泽一个照面竟是全数倒地,只有将军还在继续往那个叛贼的方向冲。 李广没有回头,他全神贯注地盯视前面那个还是一动不动的人,当要靠近时手中的战剑被缩回了右腰,距离七步时战剑被直刺而出,脚下的踏步声都不能掩盖那道尖锐的破空声,吼叫的“死!”字连同直刺而出的战剑一起落空,一切只因为前面的那个人稍微向后退了一小步。 林斌退后一步本是就势将手里斩马刀扫出去的最佳良机,那一扫绝对可以将李广拦腰斩断而他没有做,他退了一步仍是静静地看着受力前冲五步才稳住身形转身的李广。 战阵之上的战技与战阵之下的格斗技巧不同,战阵之上的杀招大开大合是讲求不能杀敌也必需将敌人逼开,所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力道,李广终其一生练的都是战阵搏杀的剑技,所以他一击不中只能继续往前冲。 李广转身看见麾下士卒被那些亲卫拖着丢在一个怪东西上面抬着就走时怒得目赤欲裂,他咆哮着、怒吼着再次前冲,势将林斌斩于剑下。 林斌的脸色很慎重,他抬刀格挡斩来的战剑,震开李广又再一次退后拉开距离。 “我想死……”这是李广的心声,他来了就没想活,他必需死,死了就能保全在汉国的家族,三个儿子也不会再被当今天子记恨,自己一死可以换来很多,他在喊:“来啊!与某决死一战!” 存在的悲哀,死去的荣光?林斌不在乎这些,他集中全部的精力在游斗着,避免自己被战剑伤害的同时也一直在寻找时机,激怒他、消耗他、直至他失去锐势后……发出最有效、最直接的一击! 那声咆哮,它在吼:“与某决死一战!” 交错的步伐,同是大开大合的搏杀路数,林斌终于抓住一个机会用力劈出了力道最猛的一刀,战刃劈中的是战剑蹦掉的缺角,脆响声中战剑迸裂成两段,握剑的人忍不住一愣,就在这愣神之间,一个拳头发出呼啸的拳风砸过去…… 林斌的拳头重击在李广的腮帮子上面,直接把李广砸得吐血倒飞出去。腮帮子受到重击会让人的意识暂时失去控制忍不住呆上一小会,而这一小会对于林斌来说已经足够了,几乎是在李广倒飞出去的一霎那他已经倾力前冲,将爬起来半坐着有些呆滞的李广击昏。 “带下去严加看顾,别给他自杀的机会!”林斌艰难地吐出一口浑气,他发现自己的手抖得有些厉害,稳了稳心神,复道:“汉国派出刺客行刺本王未果,李广等刺客已被全数诛尽!” 在场将士无不应:“喏!”,他们对林斌的命令从来都没有过疑问。 西域人的表情很精彩,岑陬军须靡这小家伙呐呐“林叔睁眼说瞎话……”说到一半被危黎须捂住嘴巴,警告“汉王怎么说,事实就是怎么样!”,小家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林斌的声音还在那里回响:“废除汉国使节团参与会谈的资格,包括刘婧在内的汉国来使立即全数逐出辽地!” 更加浩大应“喏!”之声回应,而似乎都明白李广并不在被逐出之列…… 第二百四十章 即将降临 “汉王被刺!” “汉王被刺?” 有什么不同?那是一个惊叹号和一个疑问号。 当使节团们得知林斌被刺时做出了不同的反应,有人惊讶之余幸灾乐祸,更多的是在思考这一行刺事件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刘陵听到李广莽撞到拦街行刺时,她尖叫一声跳起来,十分不顾仪态地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淮南有救了!!!” 卫吉稍微一愣,半晌后竟是一阵发狂一般的大笑,笑得咳嗽连连,最后竟是倒在榻上抽筋不止。 匈奴的正使郅支耶错愕的发现大匈奴对局势的把握很差,军臣大单于包括几位贵族在内一直以来的猜测出现了颇大差错,林斌不止与汉国有间隙,这个间隙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有人欢喜有人愁,比如乌桓的桑拓儿苦涩地发现林斌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强大到没有把汉国放在眼里,他不得不思考清楚,林斌在西北战线已经发动对鲜卑的战争,东北战线的虎军也已经开始在调动,留给乌桓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 突然发生的事件改变了很多现状,各个势力的使节团发现西林的军队似乎在一时间增加了许多,巡逻的士兵脸上再也不是那种毫无所谓的神情,经常闹事的使节意外地发现……以前那些对自己打架斗殴不甚理睬的巡逻队变得严格起来! 紧张的气氛笼罩在西林的上空,而似乎是因为季节即将变换,冬天舍不得就此离开,它像极是要给世人一个深厚的印象似得竟然又接连下了近十天的大雪。 气候的反常像是在反应人们的心情,此刻身处西林的总是会随着听到消息的好坏而改变心情,那颗心吊在半空摇啊晃啊没一个安稳。 今天派出去收集消息的随从回报:汉部对鲜卑作战顺利,狼军经历一个月的作战数次击溃迎战的鲜卑大军,斩获十三万首级、俘虏六万余,将鲜卑人驱赶到圣湖(鲜卑人的圣湖‘贝尔湖’),而且汉部的狼军和神策军还在继续追击! 一个小道消息顿时在西林流传,人们交头接耳地讨论‘灭族战争’是什么,他们非常聪明地得出结论:汉部要对鲜卑赶尽杀绝! “汉人用的是什么马?怎么可以在半个月内发动那么多场战争?” “不知道了吧!听说汉人骑兵的坐骑都是天马,怎么着也得日行五百里夜、行三百里的……对!就是汉人说的‘朝发夕至’,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汉人出动了多少军队?” “足足五十万的战士!” 乱七八糟的言论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越传越玄乎,传说中的神话故事被搬出来……没神话故事?行!没就编呗!什么变昼为夜呀、撒豆成兵啊、那挥剑成河、啥呼风唤雨的,能用上的全给用上,不求最真实的,就求最玄乎的——编出来为的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东夷人对匈奴的强大没有直接的了解,但是东夷人却是清楚鲜卑人的实力。鲜卑是一个超级大族,去年被突然袭击之下虽然损失惨重但也还有近四十余万的人口,东夷人惊恐地发现拥有四十余万人口的鲜卑一个半月之内二去其一,一个原本拥有八十多万人口的种族短短的两年竟是被彻彻底底地打残废了! 桑拓儿遍体生寒,他紧急写书信给饮马河的父亲壹善,信使刚出门,他父亲的心腹却是带来了一个口信:降吧,归附强者不丢脸。 行,投降请求归附总比族灭人亡强,人活着总有希望,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桑拓儿一阵放松立刻求见林斌,他得到的回答是:君上忙于政务,候着。 ※※※ 林斌已经布下了一个大局,需要时间去慢慢发酵,他近几日一直待在鸿台陪伴燕子。 燕子已经到了妊娠晚期,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亲密的人相陪。 林斌不是一名好丈夫,为了补偿他在有经验人提醒下亲自做了一座卧椅,孕妇到了妊娠晚期卧位十分重要,孕妇的卧位对自身的与胎儿的安危都有重要关系。 此时此刻,林斌正握着燕子的手在讲故事,他让燕子采取左侧卧位的姿势,听说这样能够让孕妇的心情变得稳定,不易出现头晕、心慌、恶心、憋气等症状。 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极差,孕妇分娩时十分危险,林斌再怎么没心没肺都明白再怎么没有时间都需要在这紧要的时刻担当一个男人的责任,他说故事的语气很温和,随着故事的进展会做出各样的表情。他感觉那只握住燕子手心的手被抓得很牢,清楚燕子内心里的期盼…… “我不会走了。” 燕子忧虑的表情没有变化,她也得过林斌的保证,说是到达辽地的时候会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可是……到了辽地之后,林斌变得越来越忙,比在河朔的时候更少待在自己身边。 林斌内心自然是无比愧疚,他没有把愧疚的表情演绎在脸部表情,因为这样只会让燕子更加忧郁。他竭尽所能地想要表现到最好,让婢女们退下,亲自担任起所有活儿,也许……这是现代男人们都会做的事情,但就只是这么个普通到极点的举动让燕子郁郁的心情变淡,换上的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幸福。 妇女缺少社会地位的年代,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让女人感动和满足…… 林斌这次没有食言,他做到了每时每刻陪伴在燕子身旁,而燕子似乎也十分喜欢看林斌处理政务。 时常能够看见一名肚子高高隆起代表了母性美的孕妇带着甜蜜的笑容,她扇动长长的眼睫毛看自己的男人笨拙地使用毛笔,看到自家男人用手撑住腮帮子思考时,她看得入神了,觉得自家男人认真的做事时很吸引人,那双思考的眼眸深邃迷人…… 门被轻轻地敲动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声响,一声“进来”,秋菊端着盘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依稀可见门口边上站着几名嬷嬷?门很快又被重新阖上,秋菊问了声“安”十分小心地将盘子放在屋角的桌子上,然后退到躺在卧椅的燕子旁边。 林斌放下狼嚎笔,他像往常那般走过去端起腾升热气的糯米粥。这几日都是他负责帮助燕子进食,他刚踏出第一步却是看见躺在卧椅的燕子眼睛突然睁大随后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仍是温和笑着往前走,第二步刚踏出去却听见燕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男人很明显地一愣,他看见自己的妻子身躯似乎曲了一下,她伸手捂住了下腹嘴巴里不断地呻吟出声。 紧张——这是第一个心理反应,他扭身非常快速地将手里的东西随便搁放在桌面上,然后快步走上去,“那个……这个……要生了?!”,他似乎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深呼吸几口气压住紧张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变得镇定一些。 粗糙的大手刚伸过去就被用力的握住,女人满是水雾的眼眸看着前面的男人,她看见的是一张十分镇定的脸庞,剑眉之下的双瞳虽然带着一些紧张的色彩但更多是鼓励。她找到了主心骨,身体内收缩传来的疼痛似乎不再那么疼,她在说:“我怕,别走。” 林斌十分用力的点头!他看向不知所措的秋菊,尽量温和:“把接生婆请进来。”他说完移动身躯背向房门,这是要挡风。 站在门外的嬷嬷早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她们是林斌所能找到最有经验的稳婆,听到动静已经做好准备,将那些早就备妥的工具连同带进进房间。她们进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请您出去!” 燕子握住林斌手的力道加了一分。 嬷嬷低声下气的解释分娩时需要避讳的事项,说得有男人在场好像会带来无比严重的后果,林斌不懂这些无法判断,最后林斌没被说服燕子倒是松开了握住林斌的手。 林斌给予回应是坚决地摇头重新握住了妻子的手,他的稳重给了妻子信心,殊不知他心里无比的紧张和焦虑,就好像每一名即将当爹的男子那样存在一种莫名的恍惚…… 第二百四十一章 喜事与大事 从深夜到天明,嬷嬷不断地来来回回忙碌,得到消息的部将蜂拥而至,人人脸上带着期盼。 当时在想些什么?林斌还真忘了想些什么事情,他只知道握住燕子的手不断鼓励,至于是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清楚,直至一声孩子的哭啼响了起来他才回过神来,这个过程该怎么形容呢?还真难以形容出来,只能说……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分娩完的女性显得异常憔悴,然而却是更显出女性的美,她有了力气的第一瞬间是在问:“孩子呢?” 林斌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楚别人在说些什么,他发现自己的神经变得有些迟钝,这是在产房身临其境的过程中被震撼到的。一滴汗珠划过坚毅的脸庞滴落,他下意识愣愣地看向抱着婴儿的嬷嬷,张了张嘴唇没有出声。 嬷嬷们全是一幅欢天喜地的表情,她们刚刚已经喊过数嗓子:“是名王子” 什么样的女人最美?充满母性的女人最美! 燕子小心地呵护着怀里的小婴儿,小家伙手脚伸张、手指张开、膝盖微微地拱了起来,嬷嬷说“小王子十分健康”,说着拿来了柔软地襁褓十分小心地将婴儿包起来。 小婴儿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双手灵活地寻觅着什么发出了‘哼哼呼呼’的腻声,他将手指放进了小嘴巴作吸吮状。 林斌像每个刚当父亲的人那样,一会看看燕子、一会看看小婴儿止不住的傻笑。他瞧见婴儿的皮肤十分红润,皮下脂肪亦十分丰满,胎脂及胎毛少,颅骨质硬,耳廓发育良好,乳晕清楚,乳头突起明显,指(趾)甲超过指尖(趾端),足底纹理清晰,这足以证明刚出世的小婴儿非常健康。 他心里无比地感谢上苍赐予一名健康的孩子,燕子在生产后也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这让他感激莫名! 这一刻林斌想大吼出心里面的喜悦,但是最终只剩下继续傻笑看着两母子。 嬷嬷们彼此相视,这一刻她们或许在想,便是如何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男子也会屈服在温馨的气氛之下。当然,这不是主要的想法,她们在期待会得到什么样的赏赐…… 燕子笑得比往常更加甜蜜,她亲热地与小婴儿说话,语气无比温柔与温馨,时而会抬头看一眼傻笑中的林斌,突然想到什么似得问:“夫君,孩子的乳名……” 林斌含笑说:“叫麒麟吧。” 麒麟,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动物,与凤、龟、龙共称为“四灵”,井居四灵之首位。《礼记·礼运》有“出土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椰(‘椰’同‘菽’,沼泽)”。在中国众多的民间传说中,关于麒麟有故事虽然并不是很多,但其在民众生活中部实实在在地无处不体现出它特有的珍贵和灵异。 麒麟,虽说是中国古人创造出的虚幻动物,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总是那样括灵活现,历历在目,深入人心,无论作为观念形态的,还是作为物化形态的,都以其为吉祥形象进行长期的表现,这既反映了麒麟在中国人民心理上的地位,又体现了深厚的‘天人合一’思想。这种对超自然物的信奉,是脱离物神崇拜的一种发展。麒麟,将是中国民众生活中永远的吉祥物。 燕子听后很高兴,“孔子有曰:‘仁兽,麟也,孰为来哉’。”说着却是露出羞意“水精之子孙,衰周而素五,徵在贤明,是为祥瑞,谢谢夫君。”自古便有‘麒麟送子’的典故,她以为林斌还想要更多的孩子,满是慈祥地注视怀中的婴儿,“骐麟,今后骐麟便是你的乳名了。” 林斌听到一串古文只有发懵的份,他取乳名麒麟是因为自己小时候的乳名就叫麒麟,想自己的孩子像自己这般长的高大强壮。由于汉字读音的关系,他听的是麒麟,燕子说的却是骐麟二字,不过……在这个时候麒麟的确是叫骐麟,意思相同。 嬷嬷们听了理解又是不同,麒麟在百兽中地位仅次于龙,中国古代传说中麒麟与龙、凤、龟合为四灵,乃毛类动物之王。她们直观的理解为:林斌绝不会甘愿停在辽地,日后一定还会为子孙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房屋内一家子其乐融融,庭院早也已是一片喜气洋洋,将领们虽不敢大呼小叫但也是难掩激动互相击掌捶胸,他们的王有后了,部族有继承人了,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美好。 其实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一个政权更是这样,无论再时间怎么转变,人对继承的渴望都无比执着。 林斌出来时,近百名部下一呼啦围上去连连道喜,他这时没有了往常的威严,有的是一幅喜笑颜开的喜悦,听进每一份祝福,而十分狗血的……有人总是会在欢庆的时候跳出来破坏气氛。 三司之一的执法司陈米第一次显得是那么人性化,他千寻万寻总算找到了一个机会,用着小心翼翼的口吻道:“有要事启禀君上!” 林斌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僵住了,陈米无大事不会亲身前来,来了就不会是小事。他的表情只是一僵又重新笑,示意陈米稍候,放声道:“通告全境:全军畅饮三日,部众亦厚赏!” 欢呼声雀跃,武人无不爱酒,军律又严格规定无令不得饮酒,这还是成军以来林斌第一次下令全军痛饮,如何能不欣喜。 林斌又道:“通知各国使节,同时赐予大宴!” 这是不是欢呼,而是极其自豪和骄傲地应:“喏!”,因为那是‘赐’,一种强者对弱小的恩赐。 林斌挥挥手示意武将退去,他向陈米和韩安国、郑元、赵佐、樊亥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你们随我来。”他倒要仔细听听是什么大事能让陈米这个执法司的司长亲自来禀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杀猴儆鸡 殿堂——其实是一个可以容纳五百人的圆形会议室,它像极是一个不断凹下去的陀螺一般,四周是一排排环形的座椅,从上而下一圈又一圈的落去。里面没有华丽铺张的装饰,如果硬要说它有什么奇特之处的话,当属正中央那个凸起的讲台和四个墙面上悬空吊起的空中阁楼…… 所谓阁楼绝不是房子或是包厢,那是一个严实的木板台子,上面围起了防止人掉下去的围栏,四面无遮挡,便于上面居高临下一目了然。 好奇打量的人们有点儿发愣,他们在想:“要怎么上去?”,他们忽视了旁边的一个吊篮。 此时此刻,殿堂之内那环形的座椅上已经坐满了人,他们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使节代表,正在好奇地打量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室内格局。 其实这一切布局都非常的简单,类似于西方遥远国度的竞技场,唯一不同的是它不是露天、里面也绝对没有穿戴夸张的斗角士,这是口齿交锋的舞台。 新奇的东西总是能够吸引人们的眼球,人们从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独特的东西,比如坐下可以伸展双腿的座椅,再比如环形可以让他们可以看到每一个角落座位布局,他们好奇地打量那些被吊在半空的包厢难掩震惊和好奇,不断地窃窃私语。 正确无比的来说,这个时代还没有过数十个国家势力齐聚一堂的事情发生,谁都不清楚什么叫会谈,应该谈一些什么东西,他们之所以会来是出于一种好奇和防备,不想稀里糊涂的被人明里算计了。到了后面,事态发生了转变,变成了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就好像来了就是一个有实力说话的大国,不来就上不得台面,很奇怪的思维——就像谁不入联合国就没地位那样? 一阵‘咔咔’的作响,殿堂的大门被推开,一群穿着兽皮的人大摇大摆地步入,他们径直走向西面的吊篮处,十分嚣张地停顿下来抬头看向吊在半空的阁楼。 郅支耶向护卫一个点头,“你们站这里!”,自己踏上了吊篮,他的背后的势力让他绝对有资格占有一个阁楼。 殿堂之内不允许携带兵器,腰粗肉横的匈奴侍卫抱手像钉子一般立着,志得意满地瞪向那些看过来的人,“嘿嘿嘿”直乐。 类似于齿轮的响声‘咔哒——咔哒——’响了起来,殿内的人瞪大眼睛看着郅支耶缓缓地升高,他们左瞧右瞧根本不知道那个吊篮是怎么被拉上去,因为迷惑而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人们还没来得及赞叹什么,一队身着华服的人走了进来,领前的人穿着十分讲究,衣裳之上绣着各种图案看去实在是太华丽了,领口、双肩、手臂之上镶佩玉器,那随着迈步时摆动的长袖挂着铃铛,以致走起路来叮咛当啷作响,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萧夫子在旁边唱礼,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和愤恨。他为什么愤恨?因为卫氏朝鲜领前的人穿戴的衣服叫冕服! 冕服之制,传说殷商时期已有,至周定制规范、完善,自汉代以来历代沿袭,源远流长,虽冕服的种类、使用的范围、章纹的分布等等屡有更定、演变,各朝不一,情况较为繁复,但冕服制度一直沿用到明,至清朝建立,废除汉族衣冠,冕服制度在中国亦随之终结,但冕服上特有的‘章纹’自清乾隆时期起仍饰于皇帝礼服、吉服等服饰上,民国三年定制的‘祭祀冠服’亦将‘章纹’施于上衣圆补,作为区分等级的标志。 当然,以上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历史上除中国外,冕服在东亚地区的日本、朝鲜、越南等国亦曾做为国君、储君等人的最高等级礼服。 而萧夫子当然是清楚那些制度,见一个外国人在自己地盘上显摆自然十分不爽。 卫氏朝鲜领前的人正是卫吉,他是卫氏朝鲜国王的叔叔,按照卫氏朝鲜的习俗,王族得到允许也可以穿戴冕服。此时他的脸色似乎有点忧郁,走起路来脚步有些虚,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配合着华丽的衣裳看去竟是显出一种懒散的……优雅。 萧夫子习惯性地要甩袖表示不屑,一甩出去因为没有长袖成了挥舞拳头,看得坐在阁楼之上的郅支耶诡异的笑了笑。 郅支耶刚刚正研究完屁股下面的四脚椅,他见到卫氏朝鲜的使节进场站起来远远地向卫吉摇了摇手打招呼,这个举动让卫吉一脸铁青。 ——这里面透着一丝古怪! 刘陵一帮淮南的使节到来之后,那一丝的古怪更加明显。 匈奴的郅支耶、卫氏朝鲜的卫吉、淮南的刘陵——他们三人‘暧昧’地互相扫视偶尔做出一些古怪的动作或是表情。 这三个人背后的势力是最希望看见林斌与汉国誓不两立的一帮人,他们在得知汉国使节团被驱逐后做出了不尽相同的举动,那便是竭尽所能的想要进行截杀。事实上他们也已经在半路上成功地袭击了汉国使节团,三方一次互不相约的袭击竟是达到了完美的结果,不但杀死了汉国的两名副使,匈奴甚至抓到了被遣送的刘婧,这也就是陈米要去禀告的大事。 按照道理而言,在大量巡逻队的监视下匈奴、卫氏朝鲜、淮南这三方势力应该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是这却实实在在的成功了,等于是正大光明地抽了林斌一耳光子。 无论是郅支耶还是刘陵都判断在万国会即将开幕的时候林斌都不会发作,他们坚定认为林斌就算知道是谁干的都会选择隐忍下来。会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很简单,他们想当然耳的认为林斌不会给自己难堪,想要保留一些颜面就必需掩盖下去。 郁郁之中的卫吉不能这么想,他后背的势力不像匈奴也不像淮南那么强大又或是离得远。卫氏朝鲜现在需要林斌,他正在想尽方法地想要弥补因为袭击事件而产生的裂痕。其实他是想袭击被逐的汉国使节团没错,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没敢动手,错就错在派出去的人被匈奴和淮南拉下了水,既然衣服都湿了,还怎么去解释? 林斌在听汇报的时候震惊了,震惊之后无比愤怒,他震惊的是防御体系出现问题,竟然让匈奴、卫氏朝鲜、淮南把黑手伸了进来,而事前执法司竟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愤怒淮南和卫氏朝鲜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 林斌不怪执法司,毕竟进入辽地时间太短,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再则最近执法司的注意力基本在西林,存在一些漏洞是必然的事情。当然,他也不能没有任何表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地削掉了陈米的爵位,准许降级留用。 没有作为就是有所作为,知耻而后勇的陈米在短暂的三天内查到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让林斌松了口气的是内部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出问题,匈奴、淮南、卫氏朝鲜袭击汉国使节团没有内部人员参与。 此时……殿堂内的唱礼之声再一次响起。 殿内诸人被提醒着站起来,他们转头看向殿门,那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林斌身着黑色弓服大步跨进,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也是直视前方。 郅支耶与刘陵相视一眼暧昧的笑了,唯有卫吉忐忑地看着看似平静的林斌心里惴惴不安。 林斌笔直走向殿正中的台阶,他一步一步往上走,发出了‘噔——噔——’的作响。 高台之上无座椅,这里是提供各国使节讲话的讲台,林斌环视着在郅支耶、刘陵、卫吉三人身上各自停留了一小会,视线收回来之际洪亮声道:“欢迎你们——来自远方的客人!” 听得懂听不懂都没有关系,因为那句根本就是废话。 林斌话锋一转:“……还有那些不受欢迎的人!” 一百个之中至少有八十个人在这一刻愣住了,其余二十个没楞还是因为他们听不懂汉语。 郅支耶下意识想要伸手握住腰间的刀柄,伸过去的手自然是没有抓到什么东西,他警惕地盯视站在高台的林斌,心里无比震惊的想:“他想干什么!” 雷声十分之大,雨点却是久久不下,林斌说完那句转身就步下台阶。 其实该谈的事情私下早已经全谈明白,这里只不过是给人们来走个过场,当下就有萧夫子站上高台长篇大论,他赫然从《论语》开始,可谓是口水乱喷,那句论语—学而篇的开章“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悦,不亦君子乎?”砸得在场诸人是一片头晕目眩。 “有志同道合的人从远处到这里来,不也快乐吗?的确是应该快乐,有些人人家不了解我,去做了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我怨恨了就不是君子?” 就在林斌阁楼旁边的卫吉听到林斌念出扭曲歪解的解释一阵苦笑,卫吉觉得说那些话都是意有所指,肯定是在提醒一些什么,他揣摩着、思考着,心虚无比。 林斌就坐在阁楼之上他边听边自言自语,偶尔看一眼郅支耶,时而瞧一下刘陵,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因为刚刚那句话变得十分紧张,当他看向卫吉时,发现卫吉哭丧着脸在哆嗦嘴唇,一幅非常想解释的样子。 萧夫子十分开心的喷着口水,丝毫不理会下无数看得眼睛都直了,随时都有可能直接摔在地上的人群。 看得出来萧夫子喜欢这个舞台,他十分兴奋地手舞足蹈一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砸出去,再来又是一句“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挥舞着砸向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群。 开始有人打哈欠,有些个竟是直接趴着打呼噜,在这时台上的萧夫子像是疯够了一般终于讲起了正事,他的正事是以非常仁慈的口吻向人介绍本族的对外方针,道德高尚的说明什么叫爱好和平,而那些该打哈欠的人继续打哈欠、该呼噜大睡的人也没有醒过来。 万般皆是戏,就看真不真…… 郅支耶的警惕被萧夫子的一段表演弄得有些提不起神来,他用手撑住腮帮子一幅昏昏欲睡的模样,下面那些匈奴侍卫更是直接靠在墙壁上发愣。 刘陵支着耳朵在听,她不是在听萧夫子乱喷口水,而是注意林斌与卫吉的交谈,离得太远只听见“因袭击汉……我将对……宣战……”“春季发兵……万”“你家国主需要……”等等的片段。她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就往旁边阁楼的郅支耶丢,郅支耶被丢中脑壳霍地站立起来…… 一男一女对视,刘陵心里着急,郅支耶有点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萧夫子很有风度的一个鞠躬步下高台,他脚步极快地走向殿门,出去没一会却是突然涌进一队武士。 所有人见武士进来都没反应过来,他们齐齐看向林斌所在的位置。 林斌缓缓地站起来,慢声道:“无关的人别动。将郅支耶和刘陵拿下,如有反抗——杀无赦!” 郅支耶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和刘陵都猜错了一件事情,错误的认为林斌被抽一耳光后会选择忍耐,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斌再怎么愤怒都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些坐在下面的使节当然不会动,他们才不会选择空手去和手持利刃的武士拼命。 郅支耶心下惊骇,想要用语言堵住:“汉部没有道义了么,竟然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林斌懒得废话,他大手一挥,武士直扑而上…… “杀猴给鸡看,看谁还敢乱来!” ——道义?匈奴人讲过道义么?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扩张欲望 一声“拿下!”引起的震惊很快就消失弥散,汉部和匈奴一直都是处于交战状态,既然是交战状态根本不需要去讲什么颜面问题,要怪就怪匈奴人胆子太大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对于郅支耶叫喊的‘道义’,在场的人都笑了,无论是东夷人或是其它地方来的人,他们无一例外的坚信一条道理:拳头大才有话语权,道义是个什么东西! 绝对是以拳头份量讲话的年代,林斌在各国使节面前拿下匈奴与淮南的来使没人敢有意见,他们甚至不会去想,身为东道主为什么不顾道义对自己的客人指出兵刃。 当然,门面上的事情还是需要做,等待郅支耶和刘陵被武士压下去后,萧夫子非常华丽地再一次登场,他一身亮丽的重新走上高台历数匈奴过去几百年里带给各民族带来的伤害,汉部与匈奴不可调解的矛盾,匈奴使节团到达西林后所犯下的诸多罪行。 萧夫子刚下台,乌桓王子桑拓儿走上去。 这名乌桓的小伙子感性十足地述说到秦末(公元前3世纪末)辽地诸族的祖先与匈奴爆发的战争,匈奴是如何残酷地屠杀自己的先辈们,迫使先辈不得不放弃故土远迁到辽地。 “一百余年来,我们给匈奴上贡少么?我们还派出了部族的战士协助匈奴人作战,可是换回了什么!换回来的是一具具骸骨!我们帮助匈奴作战,匈奴不感激还笑话我们辽地诸族,说我们的战士只会浪费粮食!” 很粗俗的一句话,桑拓儿说起来却是带着强烈的悲痛感,因何而痛……因为话只要一说完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乌桓这个部族,他将在这里万分悲痛的宣布,乌桓将融入汉部这个大家庭。 卫吉一直都处于呆泄的状态,他就算是听见桑拓儿代表壹善表示愿意归附汉部也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模样,他在思考答应林斌的条件会给卫氏朝鲜带来什么。 在场的各势力使节听到乌桓表示举族归附汉部后立刻喧哗起来,离汉部势力范围较近的部落和部族叫喊得最大声,他们就算是傻子都应该从乌桓的归附看出点什么,汉部刚刚来到辽地便开始扩张了,表示出了一定的关注和警惕。 桑拓儿说完后十分恭敬地向阁楼之上的林斌行下拜之礼,他低着头走下高台没有回到原本的位置,而是向殿门走去,不一会重新走了进来。 重新走进来的桑拓儿已经不是身披兽皮的蛮荒野人模样,他换上了汉部制式的甲胄,迈起步来鳞片‘哗啦——哗啦——’作响,走到林斌阁楼下方有点僵硬地抱拳:“卑下参见君上!” 林斌看见的是身穿神策军校尉甲胄样式的桑拓儿,他温和点头算是回应,目光转向正在往高台上走去的夫余使节团的正使谷凫。 谷凫的脸色十分苍白,他有点畏惧地看一眼林斌,站上高台虚弱无比的说:“谨代表我王解娄宣布:夫余归附汉部,愿听从汉王调遣。”说完驼着背脚步有些踉跄地步下阶梯,刚踏到地面竟是昏晕倒地。 死一般的安静,每个人都惊骇地看着仍是温和笑着的林斌,等待先后又有八个部落上去表示归附时,卫吉颤抖着手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乌桓归附不出奇,夫余的归附也只是小小的惊讶,直至其它靠近乌丸山(今内蒙古自治区阿鲁科尔沁旗以北,即大兴安岭山脉附近)的部族部落皆归附才彻底的震惊了,这样一来汉部就等于是解除了周边的威胁,成了一个拥有险要防御链的根据地,不但如此还兵不血刃地打开了通往肃慎的大门! “太……可怕了,转眼之间他已经在辽地树立权威,拥有广阔的领土!” 卫吉终于知道汉部为什么不顾季节带来的不必要伤亡去攻打鲜卑,为什么会不顾东道主身份地锁拿匈奴的使节,那都是要展示强大震慑辽地诸族!他下意识向肃慎的正使看去,讶异的发现息稷并没有紧张,这个穿着一身渔夫装的中年人眼神十分炽热地仰视林斌。 “难道……肃慎也要……?” 卫吉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肃慎不是走到绝境的乌桓,更加不是弱小的夫余,肃慎在辽地是三个比较大的势力之一,肃慎部众不多但却极为彪悍,肃慎的王楛矢砮绝对不会甘愿失去统治权! 肃慎正使息稷的的确确是穿着一身的渔夫装,皮肤极为黝黑,看去就像是一名长年劳作的农人。他迈上高台的第一刻便是咧嘴问:“汉部是要攻占整个辽地吗?” 忐忑不安的人们急忙提起精神专注听息稷想要说些什么。 许许多多人被一连串的事件砸得有些头晕,肃慎的表态让他们有点期待,想要看看第一个跳出来吃鳖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卫吉看见息稷的眼睛瞄过来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事实上卫吉也清楚辽地的许多部族、部落敌视卫氏朝鲜,自从卫氏朝鲜与汉部走得更近后那些本来就有敌意的部族和部落,他们基本上都认为林斌这头老虎是卫氏朝鲜引进来,敌意变成了痛恨,以致最近卫氏朝鲜被孤立起来,就算是想及时回头也回不了,只能硬着脑壳继续与汉部合作。 息稷出奇地讲着一口地道的中原腔,他眼神炽热地盯视林斌,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答案,如果林斌答“是”就等于将那些摇摆着不知道该怎么自处的部族推向对立的位置,如果答“不是”那就要解释为什么要吞并乌桓、夫余和那些小部族。 林斌似乎早知道会有人跳出来那般,他依然挺直腰杆,用着无比温和的语气:“我带来了美酒与战刀。” 华夏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毋庸置疑,孕育出来的文字让人运用起来可以说出模棱两可的话,至于真正的意思是什么,猜……自己去慢慢猜。 息稷愣了一下,他十分干脆的走下高台,一步也没有停留地步出殿堂。 留在殿内的诸位使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别几个使节一咬牙也站起来走出殿堂,留下来的人则是继续发愣。 一队使节即将离开时撞到才刚要进场的西域使节团,双方堵在门口互不相让。 岑陬军须靡要错开脚步被危黎须拉住,危黎须对小家伙说:“不能退,退了会失去尊严。” 西域使节团对面的人是一群金发、白皮肤、拥有歇色眼瞳的人种,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兽皮,个个有点发愣地看着样貌特征差不多的西域人。或许是因为样貌特征差不多,这群穿着兽皮来自外兴安岭的白人竟是叽里呱啦说起了土话。 危黎须闻到那群人身上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皱眉了,他看一眼十分安静地大殿对那群人比了一个手势。 这群来自外兴安岭的白人看不懂,但他们或许是对同样肤色的人有好感,叽里呱啦几句退后让开道路。 林斌在阁楼上看得实在,他已经注意那群白人有一段时间,探知那些白人大约是生活在西伯利亚以南一带,这次之所以会来是想给肃慎壮声势。他也清楚刚刚跟随肃慎退场的势力必定已经和肃慎达成攻守同盟,是在将来一段时间里必需先攻击的目标。 辽地的春天虽然来得比较晚但它还是来了,林斌潜伏一个冬天的计划基本上达成,他在春季来临之前选择露出獠牙,借攻击鲜卑和汉国带来的‘势’带来的效果成功地达到了先吞并几个小部族的目的,又因为前期营造出来的气氛成功地让卫氏朝鲜不得不选择合作。 有预谋有目标地作战计划在万国会开幕之前已经被部署出来,现时陈汐的主力部队已经放弃继续追击四散逃命的鲜卑部落调头向东,驻扎在少冷岭一带的蒙诏亦已做好战争准备随时可以向东北方向开拔,南下的吕炎放弃攻占下的汉国领土调头北上。 战争来得是如此之快,快的辽地诸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辽地诸族从没有想过只是一个冬天的喘息汉部就能够蓄积起力量向东推进,他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汉部南下的军队竟然会放弃得手的土地说北上就北上! “你看见了什么?” 岑陬军须靡这小家伙在看那些连呼吸都有点战战栗栗的人群,他说:“看见了一大帮胆小鬼。” 林斌指向羯族和氐族的人群,“他们呢?” 岑陬军须靡虽然是西域人但却是知道羯族和氐族,他略有些犹豫:“一些……朋友?” 林斌“嘿嘿”笑了,笑得小家伙一阵恶寒,他毫无疑问是将氐族当成朋友,而羯族……似乎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状态,林斌对羯族的好感也欠缺,羯族算是计划中必需灭掉的部族之一。 岑陬军须靡还是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他刚刚在外面就和危黎须又在交谈,危黎须认为林斌的做法十分霸道,不符合国与国之间的交往,这样做也十分冒险,若不是有攻击鲜卑和汉国作为铺垫先镇住辽地诸族;各国使节到西林来创造出接触的机会……等等的因素,那么做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让辽地诸族有足够的时间堤防结成为联军与汉部对抗。 西域人不能理解林斌的思维,他们根本不懂林斌需要时间,既然需要时间就不能一直拖着,林斌必需趁初来咋到辽地诸族还在试探的时候发动攻击,不能留出时间让辽地诸族反应过来。 “林叔……如果辽地的诸族联合起来,那要怎么办?不是违背了您想让他们无法联合起来的宗旨了吗?” “有时候事情并不是绝对。” “那……您是说……”小家伙转悠的眼睛,“您是说初来咋到时担忧联合会让接受领地变得困难,一个冬天过去了,汉部已经在辽地站稳脚跟,不用再担心辽地诸族联合起来产生威胁,是吗?” 林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很怀疑是不是真的只有六岁,岑陬军须靡喜欢问问题而且每一次都问在关键处。 “林叔?” 林斌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心里叹息之中,之所以和这个小家伙如此费心地接触还是为了日后西进,不过他确实真的有点喜欢这个小家伙,不知不觉总是会讲解一些小家伙不懂的东西。 下面那些各势力使节还在继续等待,等待林斌出去解释。 羯族的阿扎木对氐族的西北狼如此说:“咱们打个赌,我赌汉王等会出来只有一句话。” 西北狼不理会,他继续闭着眼睛养神。 阿扎木诈唬道:“肯定是对某个势力宣战。他最爱做这个了!” 西北狼睁开眼睛看向阁楼,他已经得到知会,早就知道今天既是万国会开幕又是汉部的宣战日,“汉王很有魄力!” 阿扎木笑说:“既霸道又有魄力才是。”复问:“氐族真要归附汉部?” 西北狼笑了笑:“我族本是先秦人扶持才有如今的强大何来归附之说?” 阿扎木眼睛眯了起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林斌的扩张欲望太强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那……诡异的笑声 辽地多山多水,除了某些地段可以使用骑兵之外,战争主力的是以步军为主,因此五军并不是进攻辽地诸族的主力,林斌正式发动春季作战时,狼军、黑旗军、虎军担当督军的角色,他们将监督仆从、奴隶和乌桓、夫余等归附的军队向东推进。 作战命令下达后的第十天,最快的先头部队已经渡过索拉河(松花江)攻进挹娄的国境,索拉河以东战火四起,挹娄军队抗击吃力索性遁入深山老林,指挥东线作战的蒙诏不得不留下大量军队清剿以保证补给线的安全。 此次春季作战林斌共投入两个正规军、包括仆从、奴隶、乌桓降兵、夫余协同作战的士兵,总数超过二十五万的兵力。军队的数量听上去似乎很多,但是因为辽地多山多水,真正部署起来却是被四下分散了,真正是在最前线作战的部队数量基本在五万到七万之间。 二十五万军队所需的粮秣是一个很庞大的数量,索性的是因为夫余的归附分担了大部份补给的压力,进攻部队执行的也是就地取粮的策略,这样一来补给压力再一次被抵消,不过绕是如此每天仍然有大量装载军需的车架在往前开进。 社会的制度决定汉部在战争状态时绝对不会缺乏劳力,随着战线一直往前移动,征集起来的劳动力原地定居,如此不但安置了部众更进一步的用人口数量巩固战果,这一战略学自唐太宗李世民的布战决策,有点不相同的是林斌的人口基数较少,内部的部众结构也比较复杂。 在汉部对辽地展开攻略的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使节纷纷要求归国,对此则没什么好说,汉部可没义务白养那群人。 西域使节团也归国了,在临走之前危黎须带着岑陬军须靡面见林斌,表示想将这位乌孙的小王子留下来在林斌身边学习。 林斌回答得很爽快,他同意岑陬军须靡留下,但却对危黎须问“什么时候调转矛头进攻匈奴”的问题回答得有些模糊。 林斌向危黎须表示,汉部会派出军队骚扰匈奴的后方,拖延匈奴西进的时间,等待辽地稳定下来便是两家合击匈奴的时刻。 可能是西域打了几个大胜仗西域方面的压力不像去年那么大,还是西域联军的统帅昆莫猎娇靡没有交代什么?危黎须听后没有什么表示,只说“期待共击匈奴的那一刻到来”便带着使节团踏上了归国的道路。 毫无疑问,林斌觉得派王凯出使西域是两年来最正确的选择,按照接触的西域人来看,西域人对汉部十分有好感。 谈起西域林斌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张骞,想到了张骞又会想起再一次被掳的刘婧,汉国使节团在归国半路被袭,派出大量人力探索下至今仍然没有张骞和刘婧的消息,这就像是一根刺插在林斌的心脏上似得,既感到刺痛又有些没有办法。 “汉国没有做出任何报复,边防军收回失地后留下了缓冲地带。” 关注辽地战事的同时也必需关注汉国的反应,将领和参谋们普遍认为汉国没有报复十分奇怪,举列了几条原因,但林斌更加相信汉国之所以没有报复是出于淮南派来的使节团被锁拿的关系,汉国天子没猜懂汉部为什么要锁拿淮南王刘安派来的人。 “君上,汉国部署在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兵力十分稀少。臣猜测:汉国的军队该是集结在淮南一线,暂时选择对我方隐忍。” 林斌不清楚这个时代有没有‘攘外必先安内’这个说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刘彻已经准备了一年忍耐不住要对淮南、衡山、庐江动兵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渔阳郡和右北平郡为什么只有不到五万的戍卒。 说实话,林斌对进攻汉国的渔阳郡和右北平郡并没有负罪感,他不会假惺惺地说“我不想这样”,人吃人的时代想活下去必需心狠,不狠只有被人吃掉,他会说“我必需这么做”。他用攻击鲜卑和汉国制造出来的假象迷惑了辽地诸族,征伐辽地初期的作战才会如此顺利,开战不到五天的时间便推进了三十里。三十里很少?不!辽地和草原地势不同,在满是山和水的区域里五天推进三十里已经算是很快。 注意汉国的动静是必需的,但是林斌不会顾此失彼,他现在最重视的还是对辽地的征战,汉部必需用四个月的时间把肃慎压迫到弱水一带,彻底的把肃慎赶出辽地,赶到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让肃慎人去与大自然搏斗。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汉部这个作战计划根本是天方夜谭,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目标的纸上谈兵,但是汉部的人不这么想,以前许多人认为在草原上汉部不可能战胜鲜卑、乌桓,林斌用事实告诉所有人“我能!”,在河朔时汉国的天子和朝臣人坚定认为林斌会败在匈奴和羌族的联手下,林斌不但没败还成功地利用匈奴的内乱撤出战场。 任何一个时代都存在狭窄的理解观念,随着时代的进步每件事情包括人与物都在日益革新。以前交战时统一采用人海战术,根本没有所谓的阵法,文明孕育出了一种叫军阵的战术,就此战争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乱七八糟的往前冲锋。 时代在改变,林斌给这个时代带来了没有的东西,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实际的成果向人们展示一种不同的作战战术,就好像汉国天子知道什么叫作‘闪袭’后惊叹得合不拢嘴,刘彻不再意外林斌为什么能够打得北狄无法喘息,因为刘彻知道战争有许许多多种打法,只要选择正确获胜并不是那么难。 林斌有优越于这个时代军人们的战争知识,他的认知领先了两千余年! “蒙诏的做法十分正确,他武装起部众让他们负责补给线,集中优势兵力滚雪球一般的推进能节约很多时间。” “可是……君上,如此一来必会增加伤亡。” “战争本来就是用来死人的!你们必需认清一点,战争需要考虑的是时间够不够,为了达到战略目标,有时候不必要的伤亡可以被接受。” 林斌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被全世界认定为恶魔、战争狂人、等等的负面称号,但是不可否认那个人打仗很有一套,部署起作战计划也是为了达到预计的目标从不在意死多少人,他的对手——一个被人说成救世主的大国领袖,为了抵抗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派自己的士兵装扮成敌军强奸本国妇女,他一样不在乎到底死多少人…… ——战争只是为了胜利!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要狠! “我再强调一次:你们只需要去思考怎么样才能获得胜利,其它不需要你们去思考!” 一声婴儿的哭啼非常突然的插进来,打断正在进行报告的参谋。 忘了说……这里是鸿台别院,也就是那间四合院的庭园。 游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一名嬷嬷抱着小婴儿快步走出来,那名婴儿哭着小手不断乱抓,弄得嬷嬷好不狼狈。 林斌从嬷嬷那里接过婴儿,说起来也奇怪,原本哭声洪亮的婴儿一被林斌抱住马上安静下来,婴儿转悠着灵活的眼睛看坐在对面的将军们和参谋们,偶尔‘咯咯’笑着也不知道是在乐什么。 谈论杀伐的场所突然出现一名婴儿,按照道理气氛应该变得十分奇怪才是,然而林斌仍然十分平淡地交代相关事宜,所谓相关事宜是抓住肃慎和挹娄的游击队当场处死,凡是遇到抵抗的部落、村镇杀无赦等等的血腥军令——其实那应该叫屠城令。 将军们和参谋们脸色也是淡定如常,其实他们是十分喜欢在谈论军国大事的时候小王子能够在场,希望小王子能够耳濡目染,长大后能够成像他父亲那般英伟,成为一名合格的世子。 “为了日后领地的安宁不要怕杀人,杀怕他们,杀到他们不敢反抗。” 很血腥?战争本来就带着强烈的血腥味道,想要快速结束讲不得仁慈,再则不用血腥震慑新投降的乌桓和刚归附的夫余难免内部会出现差错。 “他笑了……”侯傅十分兴奋地重复:“小王子笑了!” 林斌低头瞧去的确是看见小家伙在乐,他伸手刮刮小家伙的鼻子,下意识就说:“麒麟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小婴儿竟是‘咯咯’笑着像极在点头? 将军们和参谋们一阵发愣…… 第二百四十五章 那只黑手(一) 林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这一失神却是没挺清楚韩安国在说些什么。 “呃……,末将是说:若杀不怕该将如何?” 笑了,很多人都笑了,其中以林斌笑得最为夸张,在这个没有民族意识的年代说什么都是虚的,国家与国家之间、人与人之间的归属都十分模糊,让那些未开化的人懂得民族大义不是笑话吗?绝对的杀戮面前留给他们的只有选择臣服或是死亡。 “以后你们会懂。” 一句话说完,林斌站了起来,他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家伙,心绪飘到了前线。 …… 荒山与野岭——它是辽地唯一的主旋律,在冰雪化开的季节山林横流的水道四处可见,士兵踏着松软的地面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一名士兵推开挡住视线的树枝,他的眼瞳突然一缩右臂迅速的抬了起来。 全队的士兵缓慢地蹲下,领队的队率来到举臂的士兵身旁,他顺着士兵指的方向瞧去,透过树梢看到一个身穿兽皮靠在树上打盹的人。 队率黑夫的领章有镶着一柄造型普通的铁质小刀,手臂上的别着一条画有盾牌的黑布,这一切只在说明他的军功爵位是三级的‘簪袅’。 不是五军系统的军人或许不知道每升一级军功爵需要付出多么大的努力,升一级军功爵后又需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职权往上面升一升。如果说军功爵可以依靠斩敌首级和缴获来积累,那么升迁则就需要付出更多。迁移到辽地后,军队有了一个新的系统,这个系统统属中枢院管辖,算是培养军官的学院,里面教导的东西目前还不多,但是一些系统化的战术技巧却是必需学习的东西,学不会意味着无法升迁。 黑夫向身旁的士兵点头,自己缓缓地退后,召唤来各什什长低声吩咐了一些什么,五名什长领会点头四下散开,他们带上自己的袍泽瞬间消失在杂草矮树之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树林里响起了类似鸟类的啼声,黑夫闻讯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松弛下来,他向四周监视的袍泽打手势,除开必需留下来监视的人员外全部撤离。 黑夫到了林子边缘会合袍泽,从什长那边听到探索的结果,他欣喜又查到一个肃慎人藏在树林的营地,让袍泽原地休息孤身奔跑起来。 这是一次有准备的军事行动,树林边缘外面早已经立满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些人不是临时编凑起来的杂兵,而是经过训练即将编入五军建制的士兵,他们之所以被派过来是因为军队的将领想让这些人在低强度的作战里见识血腥。 黑夫看见了想要找的人,一出林子急忙跑上去:“屯长,我队于纵深两里处发现敌军营地!”说着在地上画起图案,不刻便将大概的位置画出来。 碱是屯长的名字,他看到黑夫在画地形图时明显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便专心寻问起来。 因为战事的需要,很多军官还没有机会回到西林进行深造,有些军官刚开始明显是有点抗拒,但是从西林历练归来袍泽那里看到学习的成果之后,他们非但没有了抗拒的心理,反而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习新的作战技巧。 碱牢记后又向曲长报告,简单的两个程序后,曲长部署了作战命令。 一个人可以在丛林之间隐匿行踪,五十个人只要足够的小心也可以隐匿,但是到了千人想隐匿……基本上很难。事实上严曲长没有自大到认为敌人都是瞎子聋子,他非常明白肯定会被肃慎人发现。 肃慎或许没有多少正规军,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成年的肃慎人基本上都是合格的猎人。树林不利于射箭可能是常识,但这一点在肃慎人身上有点不适用。 肃慎人以青石为镞(箭头),镞之上皆施有各种毒液,人一旦被射中哪怕是轻微的擦伤也必死。肃慎人又极为好斗,不分男女老幼只要有机会便会下黑手,许多汉部的士兵便是稀里糊涂的死在看似没有威胁的小孩和妇女手上,因此杀无赦的命令传达到前线后被坚决地执行。 黑夫走在最前面,他走路时习惯猫着腰,这个习惯不止一次保住了他的小命,这一次仍然如此……一枝黑乎乎箭矢几乎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一声皮革被射穿的响声清晰的响起,后面传来了一声闷哼。 一声土语非常突然的炸响,如果听得懂的话,那是再说:汉人杀过来啦! “愚蠢!” 严曲长说的愚蠢是指那个大喊大叫的肃慎人,他的部下如果发现敌情选择的定是悄悄回报,而不是大吼出声让别人发觉。 “全军——随我杀!” 近千人齐声高喝的喊杀声震得树林鸟类腾空而飞,杂乱的脚步声和树枝被冲断的碎响频繁的响起…… 杀—— 挹娄境内到处皆在喊杀,那山林之间,平野之上,有肃慎人聚居的每一个地方,身穿红色战袍或是仍然一身兽皮装的士兵,他们在军令或是口号中高举兵器,冲进了村落,踏上了城墙,碾过之后血水流淌。 自战争的号角被吹响后四处都在喊杀,汉部战肃慎等十六个联合起来的部落,卫氏朝鲜将屠刀指向北沃和南沃。 而就在卫氏朝鲜调集大部份兵力进攻北沃和南沃时,那双藏于黑暗中的双眼无时无刻不在盯视着,仿佛下一刻眨眼的瞬间,那双已经握成拳状的手就将击出…… 第二百四十六章 那只黑手(二) 挹娄境内的战事仍然在继续,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军队的推进速度远不如刚开始那么快,其原因有许多,最明显的便是肃慎等部族似乎反应过来,渐渐地适应了与汉部军队作战的方式。 每一个国家、每一支军队,它的行事准则必然有一个规律,这点汉部也绝对不会例外。 汉部本身只有黑旗军这么一支以步兵为主力的军团,黑旗军的作战方式是先秦时期的战法,攻城拔寨难不倒黑旗军,但是辽地不像中原,辽地的国家和部族别说城就是像样的镇都没有,黑旗军基本没有丛林作战的经验,突袭的有效时间失去、肃慎采取分散游击的策略后,黑旗军的推进速度难免会遭受影响。 林斌清楚的知道一点,就算是到热兵器的时代正规军往往都还是拿游击队没有办法,他只好选择一个较笨的方式,每占领一块土地马上安置部众,强制让部众建立堡垒体系,执行保甲策略,如此一来不但限制游击队的活动范围,更能有效的保护运输的补给部队,减少后勤供应的危险性。 如果林斌没有记错的话,到了隋朝时期李广三征高句丽都以失败告终,虽然说有内部权力斗争的牵绊在内,但失败其实是失败的后勤供应上。无论是哪个时代,失去后勤的军队必然要面临失败,这是绝对无法否认的事实。 “蒙统领目前在何处?” “松坡(既敦化附近)” 韩安国‘噔——噔——噔——’地迈着大脚走向挂着地图的墙边,他在壁图上找了半天才找到松坡的位置。对于松坡这个名称的由来他有点印象,据说是蒙诏攻到这里后见满是松树和坡地,因此命名为松坡。他抬手指画了一会,扭身从旁边的桌面上拿起标尺,“此处离肃慎都城只有……三十五里!” 标尺这东西不难制造,属于军事用途,用来衡量地图比例。 韩安国的中枢院补充人员后已经开始在运作,他其实明白林斌为什么会把自己安排在中枢院,其一是还不信任;其二是想让自己去监督各军的中层军官。至于校尉以上的将领,自然有其他人去监督。 其实韩安国想的并不全对,林斌重用韩安国是为了制衡没错,但是林斌更加看重韩安国的统筹能力。 中枢院没有调兵的权力,但是中枢院却是掌握了军队的后勤供应,其中还包括替军队培训军官。当然,林斌还授予中枢院布置战策的权力,只不过韩安国安排出来后需要得到林斌的首肯才能发往各军团统领的手中。 韩安国仔细看了一下分布,压抑的发现狼军——黑旗军——虎军之间相隔的距离太远,他目前还是有点没适应汉部的战法,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认为友军之间相隔太远不但加大补给的难度,还给予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 韩安国的思考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他看急忙赶来的人是草根子急忙迎上去,按照他的想法:“心腹来此必有要事!” 草根子品阶虽底也没有掌握什么重权,但无疑谁见到他都需要毕恭毕敬,一切只因他是林斌最信赖的之一。 “韩总长,君上请您过去。” 韩安国由于个性谨慎,他仔细观察草根子脸部的表情似乎是想从表情观察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惜没有看出点什么。他压低声音问:“可是……卫氏朝鲜……?” 草根子不说话,他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韩安国这次总算看出了一点什么,他说到‘卫氏朝鲜’的时候,草根子明显露出了着急的表情。 毫无疑问,林斌一直在算计卫氏朝鲜,为此不但对汉国动用武力强制隔开了汉国与卫氏朝鲜相连的国界,将各主力军团派往其它战线,私下也一直在和卫氏朝鲜玩外交游戏,为的就是让卫氏朝鲜相信汉部不会对其用兵。 按照道理这么做应该有效果才是,但是现在…… “您别问了,见到君上自然会知晓一切。” 韩安国发现草根子带路的方向不是要前往鸿台,而是西林神策军的军营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了大事! 越是靠近军营就越能感受到肃杀的气氛,往常练兵的校场空无一人,大部份军帐已经被拆掉,到处是忙碌的士兵,可以从士兵的脸上发现一种叫作气愤的情绪。 韩安国踏进中军大帐时发现在西林的重要将领皆已到来,他客气的向众将抱拳为礼,有些精神恍惚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去后,他难忍好奇地向旁边的赵佐问:“出了何事?” 赵佐时神策军的副统领,他闷声道:“我们被人从后面捅了一刀子。” 韩安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抬手轻抚下巴的胡须,脑袋里面回想医无虑山和秀水河的兵力布置。 医无虑山位处辽西,吕炎从渔阳郡和右北平郡撤退后就是停在这里休整,总有七万余步军分布在绵长一百三十里的山地,因此将汉国与卫氏朝鲜的交界隔离开。 韩安国曾经听林斌提起过,选择医无虑山让吕炎的休整是为进攻卫氏朝鲜做准备,他现在比较好奇卫氏朝鲜到底是对医无虑山的吕炎动手了还是对驻扎在秀水河的甲贺下黑手。 赵佐伸手碰了碰韩安国。 韩安国抬头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吓得他向后躺去,直至背靠在座椅,才看清是谁,“君……君上?” 林斌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铁青着脸,他笑呵呵的问:“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韩安国冷汗直流,他看见林斌虽然在笑但是眼睛里明显带着强烈的杀意,靠得近了更是能感受到一股冷唆唆寒意,他刚想解释,林斌却是转身走了。 林斌坐下后环视帐内诸将一圈,语气十分平静:“卫氏朝鲜与北沃、南沃、肃慎等二十三个部族已经结成联盟。” 没有哗然声,众将只是彼此相视几眼重新看向林斌。 “卫蒙发出缴令,号召辽地诸族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入侵者。他说的那个入侵者是我们。” 林斌有节奏地敲着太师椅的扶把,发出‘嘚嘚——嘚嘚——’的声响,他本来是要迷惑人,没想非但没有迷惑住反倒是被人蒙了,回过神来自我评价:小看了天下英雄…… 卫氏朝鲜所谓的向北沃、南沃发兵派的都是一些老弱残兵,为的是掩饰北沃、南沃的士兵的调动,现下北沃的五万大军已经进入肃慎的领地协同肃慎军队进行防御作战,南沃的七万大军也已经进入卫氏朝鲜的领土笔直开向辽河。派往卫氏朝鲜的中行说、燕戈发现事情不对先溜逃过一劫没有葬身火海,不过其余的三十七名随从没有这么好运,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抓起来砍了脑袋。 “医无虑山的吕炎在三日前被袭;卫氏朝鲜亦在两日前偷袭驻扎在秀水河的甲贺部(豹军)。”林斌的语气依然平静,甚至还笑得出来:“偷袭医无虑山的卫氏朝鲜军队只逃回去不足万人残兵,大将卫髯首级在送来西林的途中;偷袭豹军的卫氏朝鲜军队也已失败告终。” 众将脸部的肌肉总算松弛了一些不再是硬邦邦的模样,有个别将领甚至乐呵呵的笑了起来。 韩安国没笑,他知道林斌肯定还有一些话要说。他对吕炎和甲贺击败来偷袭的卫氏朝鲜军队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吕炎和甲贺的军队本就处于备战状态,随时都在等候命令出兵偷袭卫氏朝鲜。他现在想汉国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是坐观还是参战? 有些话林斌不能说,比如卫氏朝鲜参战后深入挹娄与肃慎境内的军队随时都可能被包起来失去后路,再比如两面作战的风险,他只能把这些都闷在心里,在部下面前保持胸有成竹的模样。正是因为林斌的镇定和表现出来的信心,那些将领才那么老神在在,军心……其实就是建立在统治者所表现出来的信心上面。 “韩总长?韩安国!” 韩安国又失神了,他听到别人直唤其名才醒过神来,而会直呼其名的人只有一个人,他赶紧站起来回:“末将在!” “你向大伙讲讲目前我军的分布,肃慎的兵力部署。” “喏!” 自有亲兵会抬进挂着地图的屏风,韩安国在那边讲解态势;林斌却是在看天窗外面的天空,他看到太阳被云朵遮掩起来,自问自答:“另一只黑手呢?应该迫不及待要伸出来了吧?” …… 第二百四十七章 那只黑手(三) 其实……林斌一直以来都在犯同样的错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历经厮杀,几乎每走一步都淌着血水,形成一种霸道的思想,认为一切反抗都可以使用武力解决,他在河朔已经吃了一次亏,然而却没有醒悟过来,依然还是在犯同样的错误,对待辽地诸族的霸道换来的是整个辽地联合起来对抗。 虽然说早预料到会出现整个辽地联合对抗的情况,但是却估算错了时间,一直以来的掩饰没有拖延卫氏朝鲜出兵的时间,卫氏朝鲜的不宣而战让辽地的局势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首先遭受影响的便是对挹娄和肃慎的征战。可以想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深入肃慎境内的黑旗军该将面临如何严峻的考验?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肃慎采取四散游击的策略,他们是想拉长战线利用对地形的熟悉采取骚扰战术造成我军补给的困扰。”林斌说完看向韩安国,见韩安国理解的点头,他才继续往下说:“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肃慎军队不正面抵抗。肃慎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要与我军正面作战,楛矢砮是想拖延时间,以空间换时间,等待我军的战线被拉长后方便卫氏朝鲜、北沃、南沃等二十三个部族的联军在参战后能见缝插针,将我军分割成几个部份逐个击破。” 发动战争后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肃慎不正面对抗,但是注意到贵注意到,参谋们普遍认为肃慎不像匈奴更不像汉国,肃慎没有多少正规军自然无法执行阵战,所谓阵战当然是敌我双方摆开阵型交战,一方面是林斌得到报告后忙于其它事情没有在意,这才有如今的局面。 有道是知耻而后勇,决策上的失误全部被林斌担当下来,他没有去责怪任何一名部下,重新站在正确的位置向部下解释稍前出现了那些失误,探讨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回来。 “卫氏朝鲜袭击医无虑山和秀水河的行动失败后进行了适当的收缩,目前盘踞于黑山一带摆出防御的姿态。看出一点什么了吗?一击不中马上龟缩,他们是在等待什么?” 军参谋范森犹豫道:“是否等待汉国出兵攻击我军后翼?” 林斌认为一定还有一只黑手藏了起来,想要等待辽地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冒出来给自己最后一击,而最有可能发兵的国家当属前些日子吃了大亏的汉国,毕竟很多人都认为汉国没有进行报复太过反常。 瞧帐内诸将的反应,他们基本上也认同范森的猜测,只有韩安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末将以为……汉国必不会发兵北上!汉国如今最大的威胁乃是内部的淮南,若不解决刘安等有反意的诸侯王,当今天子怎会发兵北上?” 樊亥当即就问:“可有根据?” 韩安国笑道:“如今汉国屯于渔阳、右北平两郡只有五万戍卒,举国兵力不是在淮南一线便是在北地郡与上郡,步军调动需时日久,粮草调集更难,如此一来如何北上?” 校尉赵苏先是恭敬抱拳为礼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北沃、南沃可在半月之内发兵十二万,汉国为何不可?” 韩安国沉默了一会,他有点为难地看着林斌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谨慎如韩安国选择了闭嘴,他可不想得罪林斌。 林斌平淡说:“卫氏朝鲜在我们进入辽地时应该就做了两个准备,一方面与我方接触,一方面暗中联系北沃、南沃等部族。” 众将无不愕然,愕然之后选择集体沉默。 问话的赵苏回过神来立即向林斌请罪,“卑下……” 林斌抬手打断,“没有什么,做事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再则……就是卫氏朝鲜得逞又怎么样,目前战局依然对我们有利。黑旗军目前离肃慎都城只有三十五里,我已经命令狼军向黑旗军靠拢,以两军之力合击肃慎王城;虎军南下布防,只要拿下肃慎的都城,北沃援军来与不来都无法改变辽地联军最终战败的结果。” 事实上林斌绝对不会因为北沃、南沃等势力的突然参战而命令前线的部队后撤,战局打到这个份上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一旦后退或是停懈不前必然会造成整条战线严重的后果,要知道一支军队往往都是败在后撤被紧咬着啃,一点点的把士气啃没了演变成全军的崩溃。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是增兵,派兵保护好前线部队的补给线,军需只要能跟上鹿死谁手还是一个未知数。 已经部署下去的大战略不是说变就变,军队运动起来需要时间准备,士兵的情绪也会因为矛盾的命令而不知所措,直接影响到的便是军心士气,将领们在地图前看了半天,列出三个可以防御的地段,有人开始产生疑问,虎军是骑军,该怎么布防? “末将以为可命虎军退后二十里于三统(吉林靖宇附近)设防。” 地图无法看清楚某个地段的地势,上面的标志只大概标出是山地还是平野,韩安国说的三统靠近索拉河(松花江),一般来说靠近河段的位置都是树林,他说出这个建议立刻被人质疑。 “既是河段必有江防(河堤),我军骑兵皆懈怠弓弩,可依地势而守,敌军来攻可借江防地势痛击之,若敌军放火烧林亦可就近取水,此乃军行布营之篇。” 连林斌都被唬得一愣一愣,他们都是打骑战的能手,但是比起步战来说还真的没人比韩安国更在行。 韩安国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他见帐内的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嘴巴张了张竟是又不说话了。 林斌心里一阵郁闷,他也不逼韩安国,心想“等会把他留下来单独问问”,开始吩咐在场的几名参谋整理前线传回来的战报。 参谋们中规中矩的向将领读蒙诏发回来的军情,林斌借机把韩安国叫到一边。 林斌还是很能理解韩安国的心情,如果不是强行把韩安国一家子‘请’到辽地来,按照韩安国的处世为人之道恐怕就是嘴上答应出谋划策,实际上找到机会肯定会溜走,韩安国留在军中效力的心态一直都很矛盾,不然林斌也不会用一个中枢院总长的品阶来笼络,要让人卖命总要给好处不是? 北地郡也是多山地段,地形与辽地除了气候的不同外基本相同,韩安国在北地郡当了差不多两年的校尉,其中不缺乏在山地作战的经验,如果不是还不完全信任又不想让蒙诏等先秦派别的将军寒心,其实林斌是非常愿意派韩安国到前线去规划作战的。 两人一开始没有谈战事的发展,他们说起了民生的建设,韩安国对民生建设也有自己的见解,目前很多地方都是在韩安国的建议下在进行改进,比如汉民(新从汉国来的民众)与部众(草原人)之间的安置问题,进一步完善了林斌提出来半农耕半游牧式的大框架。 还是那一句话:林斌不但缺时间更缺乏相应的人才。 话说安置部众,大框架是有了,但是真正执行的人都是半吊子,最近林斌新提拔起一些从汉国抢过来的人,有些赶鸭子上架地安排下去基层做事,虽然没有出什么大差错但是小错却不断,若不是正处于战争状态,部众也一直在随着战线的推进安排过去,不然首先该乱的就是内部。 “……?末将无法作答,再则中枢院也非大司农属部(汉国管理民生杂事的部门)。”韩安国苦着脸,“若君上实在缺乏,待末将族人到来,末将可举荐相应官员……” 家族……又见家族!似乎现在的人都喜欢不留余力的帮助族人上位,不管是蒙诏还是吕炎等人,一旦林斌说职位有空缺,他们拐弯抹角推荐的人绝对是自己的族人。拿萧夫子为例,刚接了一个匠作营亲人来了也不管合不合适就塞进去。林斌虽然不是特别反感,但总觉得这样不好,至于什么不好他临时还没想出来,现在又见韩安国推荐自己的族人,他下意识就转移了话题。 “你觉得下一个跳出来的人会是谁?” 韩安国越来越发现自己应付林斌跳跃的说话方式很吃力,他愣了半响才小心翼翼答:“末将觉得不是汉国便是匈奴,其中以匈奴最有可能。” “知道神策军为什么会集结吗?” “……” “三万神策军骑士将和十万附属军队前往悖论可大草原,在那里等待狼群的到来。” “原来君上早已猜到……” “呵!不是早猜到,是你给出了答案。十三万大军原本是要再次南下,不过嘛……既然你说不是汉国,我应该相信韩将军的判断,只好放弃南下作战的计划改为防备西面的匈奴。” ‘唰——’的一声,韩安国的额头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林斌对韩安国笑了笑,那意思是说:既然上了船就该认清楚站在哪一边,别再犹犹豫豫。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小人物的猜想 “这鬼地方,不是山就是林,虫子也这么多!” ‘啪’的一声,大巴掌落在扭到一边的脖子上,手掌移开时脖子上出现了一个血点以及蚊子被拍扁的尸体,那不断颤动的眉毛之下双眼里尽是血丝,不断扇动的眼皮仿佛在下一个瞬间阖上就会沉沉睡去。 鸟啼虫鸣,阳光从树杈的空隙照射而下,身穿脏兮兮黑色战袍的士卒席地而躺,他们呼吸着潮湿的空气,有些个士卒不断抓扰胯下骂骂捏捏,说是再不出去晒晒太阳卯子都要烂掉了。 ‘喀吧——’ 树枝被踩断的脆响惊动了士兵,他们抓起兵器成下蹲姿势,眼睛死死地盯住声音来源的方向。 “谁!?” 五个模糊的身影在杂草丛那边不断靠近,偶尔还能听见模糊的交谈声,被喝问时五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没好气答:“还能有谁,我们——送饭菜的!” 黑夫放下兵器松了口气,他在四天前被调到前线,现在也已经是一名屯长。他奇怪在外围警戒的哨兵为什么没提前通知,招呼旁边的袍泽:“你带人出去看看。” 一张发苦的脸,他摸摸扁平的肚皮无奈应“诺!”又招呼几名相熟的袍泽,他们瞬间消失在杂草矮树之间。 “老张,看见其他人了吗?” 刚步出杂草丛的伙夫兵愣了愣,其中一名伙夫手里提着的是一个装满木碗和勺子的箩筐,后面背着份量颇重的长形桶,依稀还能看见盖着白布的桶口不断冒着热气;另三名伙夫手里依然提着箩筐,背上背的也是箩筐,从竹条的缝隙可以看见是黄糊糊的饼馍;最后一名伙夫正在找地方想要放下背后的桶子,随着身体的晃动似乎听见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老张由于长途提着重东西双手的青筋像是蚯蚓一般的浮着,他甩了甩手臂活血,疑惑声道:“咋了?” 附近的士兵眼巴巴地看着黑夫,希望黑夫能够赶快问完,他们已经在这个破地方待了两天一夜,除了不久前那次慌忙的果腹已有将近六个时辰没有用食,现在闻到饼馍和骨肉汤的香味眼睛已经在发绿。 黑夫也饿,但他仍是详细寻问老张是怎么穿过树林,路途中有没有发现异常。 “没看见?”一阵沉吟,语气里满是担忧的波动:“将食物分给将士们,你们分完后暂时待在这里别回去。” 五名伙夫当然是愣神,早已经饿慌了的士兵听到可以用食的命令立即很自觉地排队领取食物,他们不断催促“快些儿”,接到半温不凉的烧饼一口咬下去,闷闷有声地骂具“娘地,总算啃上了粮食!”,喝上一口温温的碎肉汤十分满足地半眯起眼睛。 黑夫点了几个人名,这些都是要去代替外围袍泽警戒的士卒,被点到名字的人应了声“喏!”不忘把木碗里面的碎肉汤‘咕噜——咕噜——’全灌进肚子里面,伸出爪子多带两张饼。 与肃慎的战争打响了近一个半月,最开始的一个月黑旗军监督夫余军队势如破竹地伐下挹娄,一举杀进肃慎境内,一路基本上没有遇到多少抵抗,但是到了中期由于肃慎猎人不断袭扰粮道,部队(包括夫余军队)的推进速度不得不降慢下来,直至六天前西林发来强攻肃慎都城的命令,部队这才紧急补充粮秣继续向前推进。 按照某些有知识的军官的说法,他们说与肃慎的战争已经打到后期,只要攻下肃慎的王城就能结束这场战争。士兵们听后自然十分高兴,原本有些萎缩的士气慢慢有些回升,他们虽然不至于说厌倦了整天在树林里与肃慎散兵游勇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但也是被潮湿的山林折磨得浑身不舒服,就像某些士兵说的那样:老是待在潮湿的山林胯下的卯子都快烂掉了! 不是亲临前线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战场,那根本不是两军摆阵厮杀或是你攻我守的方式,真正大兵团作战的次数少之又少,更多时候是在山林里面你找我、我找你,谁找到谁便一声不吭地厮杀,有时候某个小队被全灭了都要几天没有得到该小队的消息才知道几十个人又阵亡了。 黑夫一边啃着馍馍一边眼神锐利地打量周边,他明明知道不远处就是本方军队的军营,基本上遭遇敌军的机率很少,但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派出去寻找哨兵的袍泽去的时间也太久了点…… “你们从营地走到这里花了多久?” 老张就坐在黑夫旁边,他‘呵呵’笑着答:“该有半个时辰,小火还差点没滑进水渠里面。” 黑夫之所以担心而不慌张正是因为军营离这里近,方圆五里内到处是像自己这种待在外围警戒的步兵屯,如果有敌军靠近的话树林里早就飞鸟惊觉厮杀声不断了。 肃慎猎人,他们数量众多分散于山林之间,找到机会就进行偷袭,可谓是防不胜防,不过在确定卫氏朝鲜、北沃、南沃等势力参战后,肃慎的骚扰变得少了一些,士兵们私下猜测肯定是在准备大战,有这个猜测是因为大量原本在后方剿杀游击队的部队都被调到了前方。 一声突然的号角声作响,吼较声从远处到近:“集结!校尉大人有令:林中所有士卒前往军营集结!” 两百余名士卒拿着饼馍、捧着木碗先是发愣,随后像是被电触到一般站起来。 黑夫也是霍地站起来,他吼道:“整队!”,转头看向哨岗的位置,低声咒骂:“他们都应该吃军棍!” 方圆五里的树林,被声音惊吓到的鸟类振翅而飞,偶尔竟是听到树林有野兽在咆哮,千奇百怪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时,再加上树林透光度不够,竟是有种阴森的气氛。 整屯一点名,黑夫纳闷的发现派出去的士卒一个都没有回来,他沉着脸命令队伍先前往军营集合,自己则是没入草丛之间。 军人对血腥味的味道总是比较敏感,黑夫跟着人走过的痕迹大概探索了近五六百米闻到了血腥味立刻匍匐下去,他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搏斗痕迹,试着匍匐一段距离后伸出去的手肘碰到了什么,低头瞧去时怔了怔,看见一条被刀切成两半的红白相接的蛇! 黑夫刚刚一直把视线持平,等待将视线下移时终于发现地上满是乱脚印和蛇的尸体,再继续往前探索一段距离终于发现第一名袍泽,不过却已经是躺在地上卷成一团,脸色也是一阵青白,鼻子还在不断往外面冒出黑血。 ‘嘶嘶——’ 一条全身青色的蛇吐着蛇信从被毒毙的士卒袖口扭着身子划出来,这一幕瞧去霎是让黑夫一阵心悸,过去的一个月中许多士卒都是在不小心的情况下稀里糊涂被蛇、虫子等奇怪的昆虫或是野兽要了命。他向四周探索了一下陆陆续续又发现三名袍泽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中毒而死,另外两名袍泽却是怎么都找不到。 “蛇窟……” 冷血性的动物,一条条不断划过去冲击黑夫的视觉感官,他终于找到另外两名失踪的袍泽,他们正在一个约三米深的凹窟里面被蛇怂着不断翻滚。 一阵轻微的‘唦唦’引起了黑夫的警惕,他非常快速地闪到树干后面,耳朵里传来了细细的说话声。他可以肯定来人讲的不是中原话亦不是草原本说的阿尔泰语系,心里惊骇地想:“肃慎人!!?” 不得不惊讶和骇人,就黑夫知道的消息,附近的肃慎人应该早已经随着大部队撤退,就算是没走,肃慎人是怎么躲过其它友军的探索如此地靠近军营!?他不敢动,肃慎人的耳朵十分灵,细小的杂草摩擦声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也没有探出去看,有一次斥候明明躲在坑里探视竟然也受到肃慎的箭袭,不明就理的士卒便说肃慎人有一种叫猎人的直觉,能够感觉到别人在盯视。 听上去似乎很玄乎,但是黑夫真的相信直觉那种东西,他压低呼吸的频率等待说话声以及脚步声远去后才探出脑袋观望,他看见了五个缓缓没入林丛的背影,他们走的方向明显是避开了军队集结的范围,忍不住想:“附近还有多少肃慎人?” 毋庸置疑,肃慎人都是合格的猎手,黑旗军的士卒和肃慎人在丛林里作战若是单对单的话基本不是肃慎人的对手,黑旗军士卒无法像从小生活在树林山地的肃慎人那么灵活地穿梭,黑旗军大部份士卒以前用的兵器也是戈矛,换上战刀后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黑夫没有跟踪离去的肃慎人也没有去掩埋袍泽的尸体,他奔跑向军营的方向,心里迫切地想要通知官长附近有肃慎人的存在,并且数量不详! “如果……如果军队向前开拔,后面的肃慎人点火烧林的话……” 剧烈的喘息声——它越离越远…… 第二百四十九章 过犹不及 中军大帐之内竹简杨动,相碰之声悦耳如常,坐于主位的蒙诏剑眉深锁,眼神锐利地扫视竹简上的字体,下首部将分坐两旁,他们挺直腰杆目不斜视,一股凝重的气氛已在帐中形成多时。 “今召诸君共议,如有良策尽管道来。” 甲片的碰撞‘哗啦——哗啦——’作响,龚都是五位副统领中较为沉稳的大将,他伸手摸着下巴的胡须,观诸位袍泽皆是一幅愁苦面容不尽气结:“东夷鼠辈便让诸位同袍如此惧怕吗?” 何阎副统领转头看一眼龚都复又看向蒙诏,慢丝条例道:“非是如此,实乃东夷之辈避不敢战,藏于深林之间,偷袭于未然之时,防不胜防啊!” 龚都被一磕闷闷地“哼”了一声。 强攻肃慎王城的命令在四天前就已经送达肃慎前线,蒙诏接到命令后马上重新部署,从后方调上来预备队,现在大约有四万兵力集结在肃慎王城正前方的二十里处,其余附属军队则是被分散出去。 蒙诏正在编织一张大网,附属军队是网的支线,他们被分布于肃慎王城附近,既有剿杀游击队又有堤防北沃的重任,四万黑旗军精锐便是那只在吐丝的蜘蛛,盘踞着、盯视着、在等待最佳的机会直扑而上。 编织大网的作业一直很顺利……错了,应该说在没有得到夫余军队的主将有所异常的之前一直进行得十分顺利,自从有人与夫余大将安娄耶暗中接触后,夫余的军队虽然没有异动,但是安娄耶的举动却是有些奇怪,不断派人往黑旗军中军大帐要求富贵的举动让黑旗军各部将领有些压抑,总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夫余目前只是归附汉部,并不像乌桓那般直接被吞并,按照后世的理解方式,汉部成了夫余的宗主国,夫余无条件地服从汉部军事上的指挥,但是汉部不能干扰夫余内政,也就是说夫余保留属国应有的内政自主权。 其实……夫余将军队交了出去,自己只留下内政自主权而没有自保的能力,这样一来和被吞并根本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这样的吞并过程相对比较温和、时间需要比较久罢了。 蒙诏让诸将共议的议题是:安娄耶这么做是在试探什么,若黑旗军进攻肃慎王城时安娄耶率领的夫余军队突然反戈该怎么应付。 安抚安娄耶的议题开始之后,话题绕着绕着,从防备夫余军队突然造反会对后勤造成什么样的伤害,竟是绕到肃慎的游击策略上面来。 毫无疑问,正规军向前开拔,后勤保障的问题自然是落在辅助军队的头上,夫余军队要是反了,那仗也不用再打,四万精锐饿也饿死。 “安娄耶乃夫余大族,其人素有勇名,此番连般试探……”军参谋笑道:“诸位袍泽可记得祖龙麾下之王大将军?” 蒙诏乐呵呵的笑了,帐内的诸将几乎全是先秦派系的将领,祖龙一统六国时期王翦大将军因为统帅兵马甚众,王翦大将军担忧祖龙疑心或有不轨屡次向祖龙索要财宝和田亩,以表示没有太大野心的事情谁不知道? 校尉庄晓说:“该是卫氏朝鲜和肃慎策反,安娄耶犹豫不决,使出如此蠢计想要试探哪方获利较大?” 强攻要开始了竟是出了这么一件事任谁都会有火气,龚都的火气现在就很冲,“一个蛮人也想学王大将军?该杀!按某想来,召来杀掉,扶持乖顺之辈掌军或是由我军派去将军掌军岂不了事?” 龚都干脆站起来:“君上一直有命在先,言道‘凡不顺从者皆可杀之’,我等对肃慎可见一杀一、见二杀双,为何独对夫余如此厚待?厚待之下又有何用,此番不是要挟来了!” 蒙诏深知这名部下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他一听龚都的话说得有些过好像是在指责林斌为什么善待夫余人连忙站起来,“龚将军,坐下!” 龚都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怔了怔依言坐下,不过还是一幅恼怒的模样。 “君上有命:十日之内必需拿下肃慎王城,此……乃死令!”蒙诏沉默一会:“可许安娄耶富贵。既要富贵便要用命去搏!传我将令:全军按期开拔,着令安娄耶亲率本部两万人马前来与本将会合,一同攻取肃慎王城!” 时间紧迫,蒙诏也是在冒险,他想只要把安娄耶控制在身边就算怎么跳也跳不高。 黑夫一直安静地站在直属校尉身后,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将军,以至他呼吸显得十分压抑,深怕重重的一次喘息都会打扰到大人物的谈话,一听蒙诏下令要开拔心里一急忍不住动了动。 “你是谁?” 满是威严的声音,它冲击得黑夫眼睛发直,颤抖着双臂抬起来抱拳,想要说话喉咙却是干涩得无法出声。 名叫秧的校尉知道再不答要坏事,连忙代答:“回统领:此人乃是末将麾下一名屯长,名叫黑夫。黑夫于一个时辰前发现丛林之间藏有敌人……” “且慢。”蒙诏明显早就看到那个战袍上有血迹的基层军官,“由他亲自说。” 黑夫此刻很紧张,连续吞了几口口水总算能说话,他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只是没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如此说来,林间非是肃慎人该是北沃人?” “小人听得懂匈奴语,鲜卑、乌桓、肃慎皆讲匈奴语,那些人讲的话小人却是听不懂,因此判断不是肃慎人。” 龚都咧嘴,“北沃人?渗透如此之快?他们来干什么?” 黑夫被连续的三个问题吓得差点跪下。这与胆量没有关系,只是身为部下难免会害怕上司。 蒙诏听后神色一凝,他不动声色地让各部将领下去准备开拔,唯独留下黑夫。等待其他人都退去,他严肃问:“你要说什么?” 黑夫单独面对蒙诏时压力更大,颤抖着声线:“小人……小人……”他吞了数次口水硬着头皮:“小人是猜敌人分散藏在林子里肯定要干什么事,敌人数量稀少,偷袭不会有什么用处,小人就猜如果谁不是想偷袭而是放火烧林……” “住嘴!”蒙诏寒着脸:“这些话你都对谁说过?” 黑夫噗通一声就跪下去了,战战栗栗答:“没……没有……不对,小人向校尉大人(秧)说过……” 身为主将,蒙诏当然会考虑全军开拔后会发生什么事,敌人会做出什么举动威胁开拔的大军,放火烧林他当然也有想过,并且认为这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你可知道扰乱军心是什么罪名?” 黑夫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本统领早有应对之策,你切记不可乱传。知道了吗?” 高高的举起,轻轻地放下,这一套上位者都会用。 蒙诏看着黑夫小心翼翼退出去的身影,突然笑了笑:“这个人除了胆小一些倒是机灵。”他说完走向地图,眼睛一直在附近的丛林地带来回扫视,自言自语:“若真放火烧林倒真防无可防。看来只有浪费几日全力清剿了?” 接下来的三天内,总数约七万的军队地毯式的探索方圆十里内的丛林,探索期间果然发现附近林子里躲藏了数量不少但却分散很开的肃慎人与北沃人,从俘虏那里拷问出想要放火烧林断掉后路的事实,还意外的拷问出北沃已经有两万先遣部队已经进入肃慎王城,准备帮助肃慎军队死守王城的消息。 谁都在痛骂东夷人真是疯了,辽地的树林可谓是一片连着一片,火烧一座林子要是火势蔓延开来,整个辽地付之一炬的可能性超过绝对是十成十。 黑夫因为举报有功晋升一级,在蒙诏有意的操作下,黑夫赫然成了英雄被广为宣传,惹得全军将士一阵羡慕之余探索藏于林间的敌人更为卖力。 一个短暂的插曲过去,蒙诏出于谨慎还是留下了必要的部队继续探索,等待安娄耶率领本部两万夫余士兵前来会合后,命令全军向肃慎王城开进。 “肃慎人不是疯了,是穷途末路,他们再退只能退到北沃境内。”蒙诏骑胯西域人送过来的西极马,眼神眺望远处,他转头看向西方,突然说道:“君上……逼得太急了,如此一来恐要坏事啊?” 老实说……蒙诏有信心攻下肃慎王城,但是却怀疑再继续这样下去后勤是不是能及时供应,战线越拉越长,如果不能快速击垮肃慎回击卫氏朝鲜,就算是打败了肃慎也要龟缩回去,那一切不是白费功夫了? “算了,由君上自去烦恼,身为武将专心攻城略地便是!” …… 第二百五十章 栈道明修 经历六天的丛林作战,黑旗军四万精锐连同两万夫余军队终于推进到肃慎王城正前方的十里之内,所谓肃慎的王城其实就是肃慎境内唯一一座拥有城墙的城市,它作为肃慎的王城时间并不长,大概只有七年的时间。 肃慎本身没有造城工艺,建立这座王城之初请教过卫氏朝鲜,所以这座相当于中原一郡首府的王城有很强烈的华夏特征。它四面的城墙大约有四丈,共有八个城门,城垛完全采取原燕国的设计留有射箭口,但是卫氏朝鲜却没有教会肃慎人应该在墙面上多加一些防御用的倒刺。 城墙之外有一条护城河,河宽约两丈,它环绕整个王城一圈。由于缺少卫氏朝鲜的技术支持,肃慎人没有吊桥所需要的绞盘,他们的王城不存在吊桥,城门前架起木桩制造的桥,同时由于缺少绞盘城门也不像中原采用千斤闸的落式城门,而是采取两面木质门双合的办法,在门后加上一条闩。 众所周知,没有千斤闸的城门绝对经不起冲车的撞击,可以想象卫氏朝鲜教会肃慎造城而不提醒一些防御必需的知识是想干什么,而似乎卫氏朝鲜的藏技即将要便宜远道而来的黑旗军。 辽地不缺石头,这个是所有辽地人都知道的事情,肃慎人盯视城外连绵的军营时,他们还能在心里自我安慰:城墙是巨石造,而不是泥浆。 事实上黑旗军在一天前已经到来,他们来的是那么声势浩大,试图用步兵行军踏步的‘噔——噔——噔——’脚步声将只会躲避在林子里偷袭的东夷野人吓破胆子,一个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反正的确很能吓唬人,至少肃慎王城的军队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处于紧张布防的状态。 黑旗军只有四万兵力,蒙诏接到的命令是强攻,加上夫余的两万士兵,他总共也才有六万兵力能用,而那两万夫余军队在他看来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也就是说他真正能用的士兵只有四万。 “想要攻下这座城不难,为难的是时间太短,若君上能多给六十日……” “本统领不想重复!君上说十日,我等若十日之内无法攻下,全部都要提头去见!” 庄晓苦笑,谁都知道四万攻十万,十天根本不可能攻下。 兵力的不足首先就说明一件事情,蒙诏无法同时攻打四面的城墙,只能选出一个方向作为主攻,不但如此还要切断肃慎王城与后方的联系,断掉肃慎王城的补给,为此他让安娄耶留在身边,那些夫余军队则是由黑旗军的将领控制,分散到两个方向做出围困的姿态,后方则是分出了一万黑旗军精锐布置防线。如此一来他手上的兵力只剩三万,用三万兵力去强攻……对此说有绝对的信心那是假的。 在昨天下午刚到时,蒙诏仔细观察了肃慎王城四个方向的地势,压抑的发现肃慎王城的位置十分不错,能够摆阵攻城的方位只有北边的方向,其余的地段不是乱石堆就是类似沼泽的泥泞地,而东边的位置除非能够想出办法不让肃慎或北沃的军队在黑旗军攻城期间蹦出来捅屁股,不然的话连想都不用想。 蒙诏在肃慎王城进入战争状态时观察了四面城墙上的兵力部署,他得出一个老辣将军才会确定的结论,肃慎王城里面至少有十万左右的兵力。一座只能容纳五六万人的城市里面驻扎十万以上的军队?他开始在猜测肃慎王楛矢砮在里面储存多少粮食,平民是不是全部撤离,如果是撤离的话十万军队的分布应该会怎么布置。 “十万士兵的水源怎么来?完全依靠井里打水?” 蒙诏现在有太多需要思考的问题,学到兵法在告诉他:肃慎人没有守城的经验,他们在一座只能驻扎五万士兵的城市里集结了十万人,就算肃慎人的粮食够十万人吃上半年,没有外来水源的情况下十万士兵的供水也肯定十分紧张。 “统领!” 庄晓边说边看着不远处,他看到数千士兵正在伐木,想要空出一大片空地作为攻城部队的平台,不断有数目倒下然后被数十名士兵合力抬上车架被拉走,他知道拉下去的树木不久后就会在匠作的努力下变成一辆冲车或是巢车,当然,飞梯和云梯也绝对不能少! 飞梯古代攻城用的长梯。据《武备志·飞梯图说》载:有木制的,长约二三丈,一端安装双轮,攀城时以轮贴着城墙推进竖起、有竹制的、名竹飞梯、用独竿大竹、设多级横档,以便手攀脚登;有蹑头飞梯、分两层,下层如飞梯,上层用独竿竹,中设转轴,竿首安装双轮,取其附城易起。 蒙诏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肃慎王城墙面上不断跑动的肃慎士兵,发现肃慎人能拿上台面的守城器械根本没有,像是守城的基本工具叉竿又或是大规模杀伤力的檑木肃慎人竟然不准备?他方想罢却是看见肃慎人不断往墙面搬着石块,“看见了吗?” 庄晓看见了,不过他不知道蒙诏想表达什么。 “真难想象这一个月肃慎都在准备什么?他们没有叉竿、没有抓枪、没有拐刃枪、没有拐突枪……他们甚至没有事先准备檑木!” 叉竿又叫抵篙叉竿,这种工具既可抵御敌人利用飞梯爬城,又可用来击杀爬城之敌。当敌人飞梯靠近城墙时,利用叉竿前端的横刃抵住飞梯并将其推倒,或等敌人爬至半墙腰时,用叉竿向下顺梯用力推剁,竿前的横刃足可断敌手臂。 至于抓枪、拐刃枪、拐突枪这三种长枪是守城必备的兵器,枪长足有两丈左右,是守城士兵利用垛口的有利位置攻击爬城中的敌军最有效的长形杀伤兵器,当然……如果没有被攻城士兵拽着脱下去之前绝对是。 庄晓含蓄的笑了,“统领,肃慎没有准备不是更好么?” “不!”蒙诏指向肃慎王城墙面上的士兵:“守兵的表情没有慌张,他们似乎根本不担心城会被攻下。” 作为前线指挥官,蒙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更加明白不能只是单纯的计划攻城那么简单,作为指挥官需要思考很多,包括守城的敌军为什么会肆无忌惮,为什么那么平静地接受被包围的事实? “不简单,绝对不是这么简单!” “统领……?” “确定楛矢砮在城内?” “这个……” 蒙诏突然攀上马背,他也不向庄晓打声招呼便大喝一声“驾!”驰骋而去。 庄晓拍着黑色战袍上面的灰尘,他转头看向肃慎王城,城内已经燃起炊烟,看升起的烟柱密密麻麻他也忍不住皱眉了。凡有过攻城经验的人都明白一条道理,如果要攻的城市有一万士兵,那么攻城的军队至少需要有五万的兵力,现在肃慎王城至少有十万军队,黑旗军却是没有五十万的兵力去攻,再则君上(林斌)逼得太紧,根本不可能去围困日久让肃慎人断粮投降。 “君上……为何明知无法硬取还命统领强攻……?” 很多人想问,但是他们都不敢开口…… …… ‘咚——咚咚——咚咚咚——咚……’ 非常突然的战鼓咆哮声响彻,在军营外劳作的士卒听见时愣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直属官长,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人好奇问“我们不用集合?”,被问的官长也是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答案很肯定,那战鼓声不是集结号。 “瞧……” 其实不用提示,军营辕门敞开时所有人都发现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士卒列队而出,他们看到统领蒙诏全身着甲大声发出号令再次呆住,而似乎谁都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事了! 肃慎王城听到战鼓声也做出反应,霎时人头耸动,肃慎人携带的兵器在一次证明他们准备得不怎么样,唯一比较有威胁的兵器是弓! 蒙诏调集兵力摆阵只为试探肃慎王楛矢砮是不是真的在城里,等待看见楛矢砮的身影真的出现在城墙上时,他内心的迷惑非但没有减少相反更加迷惑了。 “确定那人是楛矢砮?” 安娄耶眯起眼睛仔细看,他纳闷蒙诏为什么要再三反复问,不过为了富贵前程仍然恭敬答:“绝对是楛矢砮。” 蒙诏又沉默了,良久:“准备攻城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秦秦秦……箭! 攻城的前奏,黑旗军继承秦军战术,秦军一统六国期间的战术十分可怕,可谓是箭矢开路攻无不克。 秦军的攻城战术需要大量的后勤保证,首先要挑战考验的便是随军匠作制造器械的能力,大到冲城用的冲车、巢车、云梯,小到士兵的戈矛、战剑、战刀,若说以上的器械是白刃战的兵器,有一样东西绝对不能缺少,而那样东西就是箭枝! 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汉部的军队也是继承了先秦的传统,比如二十级的军功爵,再比如军队内部的士卒待遇。其实也正是因为这一方面的继承没有让原先的先秦士卒觉得自己被孤立,他们普遍认为是自己改变了汉部,而不是汉部改变了自己。 或许是因为继承了先秦生活习惯的原因,原先秦遗民并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改变,家庭富足安乐的情况下,那些在军队服役的士卒自然不会有什么负面的情绪,这也就不存在军心动摇等问题。 有一个人经常对自己说一句话:我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之所以会站稳脚跟是因为适应能力强。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还适应了这个时代的残酷。 ——他真的没多少优点,唯一可取是没有限制性,需要什么就采取什么方法。 …… 蒙诏反复研究地图和手上的资料,他费了很大的心神才弄清楚局势,也更加明白林斌为什么对辽地原住民那么残酷,严令军队对不服从统治的原住民执行杀无赦政策。他手头上有很多数据,从入侵辽地至今辽地的人口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接或者间接死亡的人口保守估计是在三十万左右。 没有人会去小看三十万这个数据,如果把三十万具尸体集中在一起定然是一座大山,尸山留下来的血水汇集起来绝对是一条大河! 辽地的原住民大量迁移或是死亡留下来的空间被重新安置,由于东夷人本身没有多少文化,新一批人的到来直接抹掉原住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人口结构的改变不止是吞并,他们还在同化那一小部份没有死亡或者迁移的东夷人。 当然,蒙诏不是想去追究到底死了多少人,他也不去思考抹掉东夷人的文化是想干什么,现在应该是想猜出林斌在进行什么军事计划。 “陈汐的骑军在……”一只粗糙的手指缓慢地移动,指的路线不远,最后停留在地图上面的平原地带(黑龙江平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蒙诏被小小的震了一下脸部表情变得苦涩,他现在算是明白黑旗军强势地扑向肃慎王城只不过是起到吸引敌军的作用,黑旗军攻得越猛其它地方的东夷人汇集而来的速度就越快,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林斌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选择下死命令强攻的同时隐瞒了真正的军事意图。 “军中内部有奸细?”蒙诏说着却是摇头,他根本不信自己的部下会反叛,“那是……担忧我得知后不死力攻城?” 这时……军帐的门帘被撩开,来人恭敬道:“统领,弓弩军卒已经准备就绪!” 蒙诏抬头看向马蔺,“稍候!” 马蔺应“诺!”很自觉地退出去。 就有如陈浩监视吕炎那样;马蔺是被派来监视蒙诏。吕炎知道陈浩的身份后选择重用;蒙诏知道马蔺的身份后也没什么反感,不过并没有重用马蔺,依然让马蔺担任亲兵。 有时候蒙诏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讶异的发现林斌办事手段与所有人都不同,他还没有见过有人会明明白白的告诉某人:“我派人监督你了。” 按照道理来说被监视应该十分厌恶和反感才对,但是他们却反感不起来,包括蒙诏自己在内都发现派来监督的人没有嚣张跋扈或是超过自己的职权范围,除了记录被监督人的起居和决策外根本不像是在监视,许多人反而是把林斌派人监督当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因为记录下来的所有文书都将被保存起来,林斌是这么说的:“正视自己,提醒自己,没有想过要犯错担忧什么?再则……记录不好吗?至少以后老了退役了还可以看看自己一生都在做什么。” 名垂千古?好象是吧?至少他们是被引导着往这个方向想。 蒙诏支撑着站起来,他看一眼地图上的黑龙江平原,呐呐自语:“声东击西?不对!该是声西击东才是。也罢……强攻便强攻!” 出了军帐,蒙诏沉默着攀上马背,他抬头看一眼天空,“万里无云万里天,是个杀人的好天气!”轻轻一甩马鞭子,座下战马‘哼哼’几声迈动马蹄,等待马首转向时,一声“哈!”,战马奔跑起来。 早已经立成步兵方阵的列队的弓弩手,他们听到了鼓点齐齐高喊“进!进!进!”,大脚丫子随着一声“进!”向前迈一步。 两万士兵列成军阵向前踏步之时,伴随脚步声的是地面的震动,还有……那肃慎王城大喊的“汉人即将攻城!”的叫喊。 蒙诏骑胯战马来到肃慎王城前方约五百步的位置,他回首瞧去,两百卫士的后方密密麻麻布满五百人为一列的小方阵。今天是箭雨袭城的日子,按照秦军攻城的传统,白刃战之前总会让远程兵(弓弩手)反复向敌城发射箭矢,依靠这种方式打击守城敌军的士气。 黑旗军本就是秦军,它还是五军之中拥有最多远程攻击兵器的军团,其中射程最远、形成箭阵最为恐怖的兵器当为劲弩!秦军的劲弩还有一个叫法,叫攻城弩,不过这里的攻城弩绝对不是很大的一辆需要十几个人操作的那种,而是脚踏弩。 “止!” 蒙诏重新看向肃慎王城,他看到城头上站满肃慎士兵时笑了。 两万弓弩手占据的位置很广,因此根本无法一次性的全部放箭,所谓的箭阵其实也就是安排弓弩手站立的位置,以达到最合理的阵势,能够让箭矢的覆盖范围形成最佳。 在战鼓的咆哮声中,弓弩手向两边退开,整齐的迈步声再次响彻战场,手持戟盾、矛盾的步兵列阵向前,数量为五千的士卒到达阵前时列成一条直线,‘唰’的一声将手中的长矛前刺。 肃慎王城的城墙上,肃慎王楛矢砮目不转睛地看着下方正在列阵的‘汉军’,他转头向一名穿着甲胄的将军问:“他们的弩能射多远?” 身穿甲胄的将军来自卫氏朝鲜叫燕丹,此燕丹绝对不是被李信灭掉的燕国太子丹只是同名。他军中也有弩,是以前燕国和秦国交战时的仿造品,他们把那个叫燕弩,燕弩由于是仿造品射程并不是很远,最远射程只有两百二十步(汉朝一步是1.3米),有效精准射程是在一百步以内。 “秦……不!汉军(汉国)之中的劲弩射程最远可达四百五十步,秦军(黑旗军)继承先秦,当中劲弩射程最远可达两百三十步……”燕丹知道自己的答案很模糊,追加:“汉继承秦,汉弩可达四百五十步,秦……或许也该是如此射程。” 楛矢砮的脸皮抽了抽,他不是很懂四百五十步到底有多远,但是他知道如果无法攻击城外在立箭阵的军队,城墙上的士兵绝对会被射死光。他想:“我应该把城墙上的士兵全部撤下去!”又恐“撤下去了……要是汉军突然攻城怎么办?出城驱散敌军……?” 燕丹当然知道楛矢砮在想什么,他坚决建议:“不可出击亦不可撤兵,只需让士卒躲避在城垛之后便可。” 楛矢砮暗骂“死的又不是你们的人!”,不过他倒是没下令让城墙上的士兵撤走,而是交代部下死守后自己下了城墙。 其实……肃慎人现在的矛盾战国时期各国都经历过…… 在东夷人谈话期间,黑旗军的两万弓弩手已经立阵完毕,一声“卧!”,士卒根本不管地面有什么,他们全部向地面躺去,在袍泽的协助下用脚蹬开弦,等待弦被钩心固定时又在“起!”的号令下站起来装填弩箭。 燕丹看到下方的敌军装箭抬弩,他复又看看墙面上好奇观望的肃慎士兵和北沃士兵,随后赶快走向马道,手刚搭上马道的扶把,耳朵里听到了震撼的喊“远击!!!”叫喊,他逃一般的奔跑,躲在内城墙边时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城墙上的士兵死定了!” ‘嘚——嘚——嘚——嘚——’ 箭雨在下,它引起了不绝于耳的惨嚎声…… …… 第二百五十二章 落后要挨打 “远击!” 弓弦的蹦弹之声无比撩人的响彻,尖锐的破空声呼啸着远去,脱离劲弩的弩箭密密麻麻升向天空,它们欢快地在半空不断翻滚,光滑的箭头尖刃处反射阳光,万余枝弩箭被地心引力牵扯着终于往下堕去…… 肃慎王城墙面上的士兵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密集的箭矢,他们抬头下意识地睁大眼睛看一闪一闪的天空,直至有人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大吼“箭袭!!!”的时候,有盾的士兵赶紧抬盾,离城垛近的士兵挤着靠过去,而更多的则是拔腿就往登城马道的方向跑。 第一声弩箭击在石块的金铁交鸣声碰响了,它声音很小却是震撼到了城墙上的许多人;第二声弩箭钻开人体的‘噗叽——’声刺耳作响,中箭士兵发出闷声机械式地低头,他看到自己胸前的一个血洞,闭上眼睛之前转头向后看,看见身后一个人瞪大眼睛看着插在胸前的弩箭。 密集的金铁交鸣声不断作响,闷哼永远伴随惨叫齐奏,第一波箭雨袭击之下,处在箭阵覆盖范围之内的城墙段多了许多深深插在地面或是人体的弩箭,躲避在城垛的士兵眼神呆泄注视从人体流出来的血液,那些红色的液体三三两两汇集,然后流向墙根的漏勺…… 犹在不断颤抖的弩箭尾端,它们还没有停止下来的时候,躲在城垛的肃慎士兵耳朵里在一次炸响同样的战号,那是城外的黑旗军在齐声高喊“远击”。有人忍不住半蹲起来向下面看去,他看到正前方的敌军躺在地上装箭,视线移到左边,看见的是一张黑色的大网从平地升起,对准的方向是离自己这里并不远的一个城墙段。 呼啸的弩箭没有任何特色地再一次落下去,它们是夺命的雨滴,落下去之后必起涟漪,红色的花骨朵会绽放,那个过程血腥美丽。 蒙诏抬起右臂放了下去,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快,这种攻城的模式仿佛让他回到百余年前,亲身参与先辈们一统六国的战争,在凶悍的箭阵袭击下,六国军队龟缩在城里面等死无法反抗。 毫无疑问,蒙诏喜欢这样子攻城,这种攻城模式经过无数次的实战,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瓦解敌军士气再轻易不过,他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没有多少时间,这种赏心悦目的攻城景象只能维持三天,三天之后将是攀城战。 从箭袭的效果来看,肃慎真的没有守城的经验,他们盲目地增兵,死了一批重新补充上另一批,唯一有点新鲜的是经历几次箭袭后肃慎人总算派上了盾兵,但是肃慎人还是只能被动挨打无法还击,一切只因肃慎人的弓箭射程太短。 事实上肃慎人的兵器的确十分简陋,他们的弓射程最远大约只有一百三十步,由于没有治金技术更是不存在铁质或者铜质的箭镞(箭头),他们的箭头是抹了毒液经过打磨的石头……。肃慎士兵手上的兵器也是掺杂不一,军队不提供任何装备,士兵富有的可以向周边的国家,比如卫氏朝鲜购买兵器,要么就只能依靠在战场获得。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是蒙诏还是承认一个事实,如果不是兵器比肃慎人精良的话,丛林作战中黑旗军根本不占任何优势。 第一天箭阵袭击,黑旗军用箭矢把北边的墙面犁了一遍又一遍,夜间换上火箭继续不间断射击,到了天微微明的时候后方搬上来了百人丈弩。 近百辆的百人丈弩需要近两千五百名士兵操作,这种百人丈弩其实就是类似抛石车的大型器械,唯一不同的是它抛射的是长达一丈的大型弩箭。它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出现,最先使用这种战弩的国家其实不是秦国,而是赵国,出产自邯郸城,原先是被用于防御作战,赵国都城邯郸破城后被当时的秦军找到制造蓝图,于是乎就成了当时秦军攻城的良器,曾经被大量使用。 绞盘被六名士卒合力转动,铜制钩心勾住有拇指般粗大的弓弦,它发出‘咔咔咔——’的声响,直至钩心靠近后部时,两名士卒用力扳下钩心后座将它固定在一个卡齿上面,“装箭!”,沉重的弩箭被合力抬上去安置在箭槽,重复五次作业后,站在百人丈弩车身的指挥官大吼一声“合!”,自有士卒抬上类似夹板的盖子将上层固定住,听说这是防止弩箭发射期间蹦弹起来,也是加强精准度的一种保险。 军官齐声高喊的“上油!”,士卒在同伴的帮助下抬着油罐子固定挂在箭头,但是他们只在四枝丈弩上悬挂,留下一枝包裹着碎布条的丈弩,他们又在喊“点火”,火把于风中的‘呼呼’声,它伸过去点燃了包裹碎布条的丈弩。 如果林斌现在在这里的话,他看到排列在一起的百人丈弩肯定会下意识喊叫“火箭炮车!?”,可以想象古人的制造工艺真的很厉害……。可惜似乎都掩埋在历史长河。 《战国策·韩策一》中有记载: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溪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外。 如今韩国早已经灭亡,秦灭韩之后当然得到了韩国的制造技术,而继承了秦工艺的黑旗军,他们的二十十石劲弩射程早超过六百步,所以说卫氏朝鲜的燕丹的猜测并不完全正确。当然,超过八百米的射程是用来进行覆盖射击,而不是瞄准某人要将其置于死地。 两万黑旗军弓弩军卒之中只有大约三千劲弩手,白天箭袭的弓弩军卒手中的弩有一个名字,它叫蹶张弩,属于强弩一类,十二石的强弩射程可达四百五十步,它也是汉军之中射程最远的弩。汉国只有两支军队装备蹶张弩,其一是北疆的边防军装备用来防御游牧民族,另一支则是卫戍长安的北军。 此时此刻,三千劲弩手在同伴的帮助下咬牙将劲弩的弓弦拉开,这一次他们将配合百人丈弩袭击肃慎王城,袭击的目标不是城墙,而是城墙后面的房屋,所以他们包裹碎布条的箭镞也被点上火焰。 肃慎王城上面的士兵惊恐的叫喊起来,依稀可以听见“火箭……汉人要射火箭”的恐惧喊叫声。 庄晓亲自步上战鼓台,他一抡鼓棒敲击了战鼓,‘咚咚咚——’的战鼓咆哮越来越急促,加紧到一个密集的节奏时鼓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的悲凉的号角。 “百人丈弩——放!” 百人丈弩的钩心被军官拉上去,整齐的‘咔’爆响,装置在箭槽的大型弩箭‘呼’的一声激射而出,苍白的天空划过近百条火焰,不一会肃慎内城传来炸响,随后是吵吵闹闹的哭喊声。 “劲弩军卒——放!” 千率一遍,丝毫没有新意的破空声,它们带着三千枝弩箭升向天空,燃火的弩箭在天空飞翔时好像有数千颗流星同时堕落,它们飞越了城墙将死亡带给那些慌慌张张提水要灭火的肃慎士兵。 庄晓满意极了,他也喜欢看敌军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戮,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享受一次后还想永无止尽的享受下去。 “校尉大人有令:全军装箭!” 忙碌的士卒仍在继续,他们当然也喜欢折磨敌军,做得即欢快又兴奋,每个人都似乎要把在丛林里受的窝囊气全部发泄在肃慎王城,干起来特别带劲。 “肃慎人一定非常愤怒与颓废?”庄晓呐呐地注视前方的城门,“今天应该就会出来吧?” 百人丈弩的装箭作业比较复杂,在它们装箭时劲弩军卒重复齐射三次,可能是箭势所阻肃慎王城没办法灭火,从城外看去可以看见滔天的火光,风吹来时似乎还带着一股焦臭味。 “统领说的没错,肃慎人的水源的确有限。” 传令兵来报“百人丈弩装箭完成”,庄晓还是亲自敲鼓,鼓声和号角的奏响是在为可怜的肃慎人送行,这一次袭击的方位改变,好像射中了肃慎人的什么重要位置,引来城墙上的肃慎人一阵盲目的还击,黑旗军士卒看到肃慎人射出来的箭矢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时肆虐地狂笑。 有个士卒说:“欺负野人真没意思。” 有人说自然有人答:“欺负的就是他们!” 弱肉强食嘛,套一句老话:落后就要挨打! 显然,失去了丛林的依托后肃慎人对上极擅攻城的黑旗军,肃慎人就什么都不是…… 蒙诏遥远地观望肃慎王城,他突然笑着对旁边的马蔺说:“肃慎人要出城邀战了,让他们见识秦军步阵的犀利吧!” 马蔺点头、转身…… 飘渺的声线,它微弱极了,有人在问:如果是攻打汉国,汉国守军有还手之力吗?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屠戮进行时 寒风呼啸,蹄声滔滔,由远而近的骑兵队高扬战刀不断挥舞,他们咆哮喊杀控制坐骑冲垮围栏,冲进满是尖叫声的村落,狠狠劈下去的战刀斩中人的躯体,中刀者凄厉惨叫倒地,碗口般大小的马蹄波浪而踏,不刻之间倒地者成了一滩烂泥。 村落之内身穿兽皮的人群惊恐乱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骑兵的洪流势不可挡地突进,熟悉与不熟悉的人在骑兵的战刀之下呻吟。勇敢的人大喊让村民集合起来抵抗入侵者的暴行,他喊着吼着手舞足蹈,直至一枝利箭破空而来插进心房。 带队的骑士收弓拔刀,他凌厉地注视胡乱跑动的肃慎人高高举起战刀:“杀!全部杀光!” 躲进茅屋的肃慎人听不懂,但是他们听出了那饱含杀意的呼喊,肃慎男人护着家人想要从后方逃跑,刚撑开窗户支架却是看见不断有骑兵在来回冲杀,骑兵手里的战刀滴着血液,表情狰狞地扫视着,有一个骑兵往这个方向看来。 “完了……” 那名看到猎物的骑兵喊着“第三什随我来!”策马直直冲过去,他们来到屋外下马,粗暴地踢开简陋的木门,舞动战刀鱼贯而入,霎时茅屋之内奏响惨叫。家具被翻动的声响,一声尖锐的恐叫,女人的哭嚎凄厉。门重新被推开,一名士兵倒拖着一个妇女出去,妇女模样凄惨,她被拖着跪倒…… “怎么办?” “杀掉!” 士兵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他举刀下剁,凄厉的哭嚎声立止,尚存一颗头颅‘咕噜——’犹在地上翻滚。 “将军的命令是杀掉每一个能看见的东夷人!想要女人就勇敢杀敌,归营后校尉大人自有奖赏!” 战争是野兽,它吞噬生命,带走仁慈,留下冷酷。 屠戮的篇章,它被华丽无比的谱写,骑兵冲进村落遇人就杀,不大的村落到处皆有骑兵游弋,他们不放火只收集食物,每一间被破开的茅舍里面注定响起惨叫。 有肃慎人在问:“汉人……汉人的军队怎么会在这里?” 没有人会去回答,而就算答了与不答的效果本就相同,骑兵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杀死所有能看见的肃慎人! 骑兵的屯长悠然策马奔走于村落之内,他指挥屯下骑兵对肃慎人的最后一个据点进行合围,那是一间相对比较大的茅舍,依照判断里面有二十几个持弓防御的肃慎人。 “让他们出来投降。” 狼军本是草原人编制而成的骑军,肃慎人所讲的语系也是阿尔泰语系,不存在语言上的障碍。 寒着脸策马上去招降的骑兵接近百步的时候茅舍射出了一枝青石箭,箭枝被骑兵用战刀斩落,他骄傲地高喊:“投降不杀!” 肃慎人的回应是在一次射出抹毒的青石箭,它呼啸着笔直射向骑驾战马的骑兵,这一次依然是被骑兵的战刀斩落。 “竹弓射出来的箭能杀人吗?最后重复一次:投降不杀。不投降就把你们烧死在里面!” 仿佛是为了证明所言不虚,有骑兵燃起了火把,以此恐吓肃慎人。 事实上方圆三十里内至少有五十股狼军的先锋骑兵队在清扫行军道路上的障碍,他们冲进村落就杀人,但是却一次火也没有放过。为何?因为放火会升起烟雾,冉冉升起的烟雾会曝露行军的位置。 躲避在茅舍的肃慎人遭受突然的袭击本就非常惶恐,茅舍里面其实不止二十人,这个狭窄的茅舍里面躲着五十多人,一半以上是妇孺和小孩。男人们拿着简陋的武器骇然地看着手持火把的骑兵,他们吵吵闹闹地争论要不要投降,直至看见外面的骑兵在准备火箭这才决定投降。 “男人活不了,但是他们需要发泄,一定会饶了女人,孩子也可以充当孩仆。我们死换她们活!” 老者推开了茅舍的大门,他脚步有些踉跄,嘶哑着嗓子表示愿降,不求男人能活命只求能放过女人和孩子。他要求职位最高的官长出来发血誓才愿意让茅舍的人都出来。 骑兵屯长名叫牡,他是一名草原人,按照草原人的习俗,发了血誓必需遵守。他很慎重发誓,表示接受行之将死者的请求。 肃慎人出来了,出来的人只有女人和孩子,其余的肃慎男人在得到肯定的时候已经自杀。 老者亦死,用拐杖的凸尖刺入喉咙自杀。 牡下令骑兵将二十余个女人和孩子围起来,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大吼:“放箭!” 利箭被攒射而出,辉闪寒芒的箭镞找到了归属,它们破开皮肤、钻进血肉、带起灿烂的血花。 “杀光,不能留下活口报信!”牡怪异的笑了,他对旁边的一名队率说:“我们是汉人,汉人不相信血誓!汉部的士兵没有昆仑神,我们信奉战无不胜的君上!” 队率亦笑,十分赞同地点头,他狂呼:“君上万岁!” 浑身浴血的骑兵狂热回应…… 宗教?信仰?它——贵霜没有建立,大月氏人还在和夏族人死磕,印度支那各国战火纷飞,佛教只在一个叫迦毗罗卫国的小国传播,可以把佛教视为不存在;汉国执行的依然是黄老之术,所谓天人合一的需要在东汉时期才出现,想当然耳,道教也不存在;目前较为完善的系统化宗教信仰的国家在西方,它是犹太教,既然还是犹太教,那么从犹太教延伸出来的基督教(包括天主教和新教、东正教)还不存在,上帝还有圣经目前根本没有出现。 从骑兵的思想和呼喊上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场正在人为建立的信仰,由一个名叫潘良初步提出的设想,潘良不是华夏人,他来自遥远的帕提亚(既安息帝国),本身信奉的宗教传承自希腊,也就是宙斯一系的众神,原是为了传播奥林匹克(既多神教)信仰,不过在战刀的劝说下正在努力地绞尽脑汁空想一个宏伟的长篇故事,他被赋予了一个伟大职责,为汉部创建一套宗教总揽。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机,日后会有专门的介绍。 一次突袭,两百五十骑兵无一死伤,他们谨慎地探索村落,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确定清扫完毕后重新攀上马背,神经质地咆哮“为君上而战!”,而后在一次向下一个杀戮场驰骋。 …… 伸展的视线,它由万里高空向下俯视…… 大地苍茫,移动着的黑色迷雾,它已经吞下了辽地以东的一整片大平原,然而它没有停止下来依然还在往南不断地挺进,像极不把靠近平原地带的土地吞食干净永不罢手。 陈汐在看地图,他的大手掌重重地拍在蛇湖(镜泊湖)上面,“三天!三天之内必需到达这里!” 黑旗军正面进攻肃慎王城吸引了大部份东夷人的军队,狼军战罢鲜卑后艰难地穿过松林(大兴安岭)与白种人部落争夺平原(黑龙江平原),打败白种人部落南下横扫肃慎东部,攻到蛇湖(镜泊湖)就算是完成战略部署。 对肃慎的战略合围完成后,黑旗军和狼军只需等待豹军、虎军和吕炎的七万部队对卫氏朝鲜展开进攻,让卫氏朝鲜自顾不暇无法帮助肃慎,黑旗军和狼军就能够马上发动决战,一举从两个方向将肃慎的领地吞入腹中。 “统领,三日到达蛇湖不成问题,可是……再进去就不是平原,骑兵……?” “骑兵更为督军队,监督仆从和奴隶继续向前推进。” 陈汐某个方面和吕炎很像,他们都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人物,根本不会去在意附属军队死多少人。 “听说黑旗军在丛林作战吃了很大的亏?” 林博尔在眨眼睛,他有些没明白陈汐怎么突然转变了话题。 “黑旗军推进期间在丛林作战阵亡了两千余人,附属的仆从和奴隶死亡人数则更多,达到了三万余。等待蒙诏推进到肃慎王城展开攻城,依借器械之利却是杀的肃慎人毫无还手之力。这说明什么?” 林博尔呐呐答:“肃慎人离开了丛林就不会打仗。” “对!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攻,一路攻过去,专门攻击肃慎的要害城镇,屠光能看见的肃慎人,迫使他们集中起来,协同黑旗军用堂堂正正的决战一举击垮他们!” 林博尔原来是眼睛进了沙粒,他不断眨动眼睛“哦”了一声,问:“帮我吹吹?” 陈汐笑骂:“你娘的,找亲兵去。哥继续看地图,瞧瞧击败肃慎后该怎么去防备北沃人逃回国。” 第二百五十四章 岁岁轻叹 多国参战,辽地变成一个乱锅粥的战场,幸运的是汉部的战略方针一直没有转变,全族执行的是以战养战策略。或许很难想象仅是一百六十余万人口,它却有近五十万(十六万正规军,其余皆是仆从和奴隶)的军队给养和社会体系为什么没有混乱不堪,原因其实并不复杂,汉部仅仅建立两年有余,内部人口结构成份还在调和之中。 现时汉部的一百六十余万人口并没有把仆从和奴隶算在内,那也就是说有一百四十余万部众在为军队提供后勤保障。时间太少,外敌太多,汉部如果想安静下来独立发展,磨合内部的民族结构很难,如此一来只有依靠战争充当润滑剂,用铁与火去淬炼以求获得新生。 战争在继续,内政也不能放松。 林斌不是一个治国的全才,事实证明他的能力十分有限,在缺少行政人才的情况下,汉部目前无法做太多事情,除开必需安置的现状,许多管理民生的部门一直没能快速的建立,支撑整个部族民生运作的文吏系统只出现一个初步的框架。 先秦两部融合进汉部之后,原来的文吏补充进文官系统,他们担当起了部族的文治责任。这里又滋生出了一些新的问题,首先受到考验的就是文吏的治理,那些文吏管理的不是原来过惯了遵守律法的先秦人,而是一些根本不知道法律是什么东西的草原人,还有一些刚从汉国迁移来散漫惯了的汉民。 由于生活习惯的问题,内政的治理举步艰难,太过苛刻的律法所带来的后果便是外面在打仗,内部不服管束、械斗、仇杀也一刻没停,给执法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整天忙于疲命。 乱世用重典,一个人的出现很大缓解了内部压力,那个人自称子泊,深习法家律典,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是法家派别的‘治’派。 法家自古有三派,一派以慎到(人名)为首,主张在政治与治国方术之中,‘势’,即权力与威势最为重要;一派以申不害(人名)为首,强调‘术’,政治权术;一派以商鞅(这个不用说吧?)为首,强调“法”,法律与规章制度。韩非子认为“不可一无,皆帝王之具也”。明君如天,执法公正,这是‘法’,君王驾驭人时,神出鬼没,令人无法捉摸,这是“术”;君王拥有威严,令出如山,这是“势”。 奇也?怪哉! 世人只知道有法家三派,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法家还有一个什么治派。 子泊说:“依法治人,某欲学卫鞅(商鞅)又恐落于人后,卫鞅治秦而开‘法’派。吾甚向往!” 郑元是法家‘势’派信徒,听到子泊大言不惭要开派大怒,亲自前往与子泊大论三天。 郑元出来后对天狂笑,他对即将出征的林斌说:“此人酷吏也!欲学卫鞅青史留名。可用之,不可重用之。” 林斌也在笑,他对现在的人基本有些了解,不难想象郑元其实是认识子泊,两人所谓的大论三天是在造势,子泊大言不惭说要开派也是在造势,一切为的就是名声。不要小看名声这东西,这时代有名声就代表有人气有威望,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林斌也并不反感造势,他让子泊先领一地治理,说是先看看子泊有什么才能,观察之后量才而用。 随着汉部在辽地待的时间加长,陆陆续续有在汉国不得志的人前来求官,其中法家信徒的人数最多。会造成这样的效应其实不难理解,毕竟汉部从很多痕迹上可以看见先秦的影子,林斌采取的治理方针又偏向法治那一个方向,人们只当又一个‘秦国’即将现世。 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内,再有林斌本身是炎黄子孙,在没有特定民族观念的现状下,汉国那些还在自称赵人、燕人、楚人、韩人的学士并不像当权者那么排斥,前来求官也没什么好值得意外。 林斌将内政管理丢给三司,将后勤保障交给韩安国,他率领神策军连同附属军队开拔,准备迎接西面而来的匈奴威胁。 …… 韩安国静看大军离去,他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两支骑军在浩浩草原来回冲杀。 天风浩荡,瀚海阑干,金戈铁马,万死千伤,俱往矣; 长城巍然,征路悠长,众生煌煌,美人凄凉,俱往矣; 唇枪舌剑,纵横捭阖,君臣相倾,千秋家国,俱往矣; 威加四海,功震八荒,千载以往,意气飞扬,俱往矣。 唯有孤星冷月,晨钟暮鼓,青灯黄卷,村社戏场,在年年评说,岁岁兴叹。 吟罢…… “世事无常,堵在外面的唯一结果就是拦住游牧民族南下的道路,汉部成了游牧民族的首要攻击目标。有汉部挡在塞外一天,汉国就能休息养生一日,同样……汉部也能在年年的战争中锻炼军队,依靠战争大量俘获人口。”韩安国调转马头,他忍不住再一次回首,“他知道挡在这里每年都要和北狄、东夷打仗,怎么还选择这里?” 没有答案就是答案。由于策略方针的问题,汉部注定是一辆停下来就会出大问题的战车,林斌只有一直寻找敌人,把内部的压力向外引,用战争吸引人们的目光,让他们暂时忘掉一些不该记起来的东西。 虽说汉部已经自立,但是汉部还没有国号,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汉部其实很像一个畸形儿,她的内部结构混乱,社会体系没有确定,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不断征服别人。 征服的乐章依然在奏响…… 黑旗军进攻肃慎王城的作战一刻未停,仅在三天之内就消耗掉近五百万枝箭矢,箭矢的高强度消耗是对后勤供应的巨大考验,索性的是辽地不缺少制造箭矢的材料,黑旗军随军匠作营本身的制造能力强大,再加上后方的支持目前还没有出现箭矢短缺的窘境。 狼军攻下黑龙江平原后经历十天的南下作战一举攻克肃慎多处城镇,其实以其说是城镇不如说是聚集人数较多,有固定栖息地的部落村子。目前狼军在陈汐的率领下一路凯歌,驻军于蛇湖(镜泊湖)配合黑旗军已经完成对肃慎两面夹击的战略部署。 不对等的对手,一切等的只是约定之日的到来。 看远方…… 吕炎与前来交换驻防的友军交接完毕后,他率领在汉国历练的七万步军离开医无虑山向东北方向开拔,准备与南下的虎军会合,再配合驻军于秀水河的甲贺豹军从两个地方发动对卫氏朝鲜的战争。 打卫氏朝鲜不像打肃慎,肃慎还是一个半农耕半游牧的部落体系,落后的兵器再加上落后的战争思想让肃慎人离开丛林便不足为虑。 卫氏朝鲜作为一个已经存在数百年的政权(继承自燕国),她的军队有完善的军备,军队的将领也不是处于蛮荒无知状态、连兵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肃慎人。其实这些都不是难题,唯一存在障碍的是卫氏朝鲜有城,很多坚城! 汉部……的军队,她的主力是骑军,卫氏朝鲜的领土很少有平原,大多是山地和河道,卫蒙政权经营了数十年几乎每个险要的地势都有建关隘,卫氏朝鲜的军队也不是肃慎军队,守城军队的军备从某一个方面来说比汉国更加精良,想要啃下卫氏朝鲜的过程将十分艰难。 一个远在汉国长安的人听到汉部即将进攻卫氏朝鲜时说:“会死很多人,多到难以想象!” 诸多听众露出严肃的表情。这些人的装扮皆为文士,他们从四面八方被汇集在一起,聚集起来的唯一目标便是到辽地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 “死人……林斌不怕。他是一头猛兽,到了一个地方肯定要吞噬人命,据说与之交战的肃慎全国人口锐减,十不存五,其中以东部人口减员最为严重?” 最先开始说话的人又笑说:“东夷人与我等何干?此次我等相聚只为谋策,如何在到达辽地后打入汉部,获得林斌信赖,掌控汉部重权!” 晴天风雨兮,将临下…… 第二百五十五章 良将无兵 一个民族的崛起总是伴随着另外一个民族的衰弱,民族崛起的过程中需要经历无数次淬炼,所谓淬炼指的就是战争,用无数次战争来摧毁挡在崛起道路前方的障碍,用战争的手段防卫自己崛起的过程中不被外力破坏。没有军事的保证,崛起只能是空谈! 想要崛起必需拥有军事力量的自保能力,自保能力足够的时候,人能选择的道路有很多,但是人的天性只会选择用暴力去达到想要的目标,无可否认用战争手段是最快崛起最快的一种选择。 纵观历史数千年,整部历史书写的其实就是一部战争史,每一章华丽的诗篇之中最为重点书写的事情莫过于谁战胜了谁,从战争中得到了什么样的好处。 文明和平的崛起过程不是没有,但是它从来还没有被真正的做到过。想要崛起的人或国家必然伴随一路坎坷,不管是愿意或者不愿意,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时代在呼唤战争,而不是和平。 自有人起,两人手拿石器,他们为了争抢一个猎物在搏斗;一群人为了生存下去必需拥有水源和栖息地,原本占有水源和栖息地的人想活下去就需要保卫,他们不会选择用嘴巴去谈,因为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妥协,因此他们只有互相攻击;两个国家,假设她们都强大无比,甲国的境内有一块乙国需要的土地,甲国不可能拱手相让,乙国对甲国发动战争…… 人是有扩张欲望的灵长类动物,他们在占有某一件东西的时候总是渴望得到更多,能够依靠力量快速获得绝对不会自己去辛辛苦苦的培育。 人性本恶,这绝对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吕炎自觉就不是一个好人,他自小生活在势力错综复杂的河朔比谁都明白生存法则的残酷,现状就是如此,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俎就需要比别人更为强大,在强大的过程中不断地消灭任何一个有威胁的敌人,让他们成为历史尘埃再也无法威胁到自己! “游骑兵抓捕回来的卫氏朝鲜人说了些什么?” “回统领:俘虏只交代盘山关隘驻扎两千卫氏朝鲜军队,守将名叫百缘。其余如关隘有无可绕路的捷径小路,城防如何皆没有作答。” 吕炎不喜欢山地战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现在更加厌恶率领一支骑军和一支只在汉国打过小仗的军队去满是山地和关隘的国家作战。 卫氏朝鲜的地势太复杂了,多山不说,叫不出名字的河流更是多如牛毛,传统的闪击战术对卫氏朝鲜没有效果,因为如果想前进就必需一个关隘一个城市的犁过去,不把挡在路上的关隘和城市占领过去了后路也必然要被截断。 “真是麻烦!” 很多人都郁闷的快要内出血,以前他们骄傲地宣布自己是骑兵,现在面对复杂道路和高山城隘时只能呐呐的说“阵型摆不开”“骑兵无法攻城”,骑兵在辽东以东的土地上沦落为看戏的闲杂人等,有时候也只是需要配合步军进行所谓的侦查和佯动的任务。 吕炎是先秦人,他熟悉攻城战,而且是非常熟悉的那种!要命的是什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麾下的军队是骑军、是一群刚刚训练出来的二流步军,便算他有多少攻城的招术也需要有人能够执行,郁闷的是……能打硬仗的军队(黑旗军)在肃慎战场,不是在卫氏朝鲜! “如果有黑旗军的匠作营在或许还能打一打,就现在的现状……我只能让部下窝在无虑,直至打造出足够的攻城器械!” 目前吕炎的十四万军队分为两部份驻扎在辽东境内,目前正以非常缓慢地速度向无虑推进,打算以无虑城作为进攻卫氏朝鲜的基地,分别向盘山和黑山的卫氏朝鲜守军发动进攻。他们之所谓能够前进到这里是因为卫氏朝鲜主动退后让出城池,卫氏朝鲜铁定了心不与汉部军队野战,把守住辽东向卫氏朝鲜前进的各个路口,依靠地势进行被动反击战。 卫氏朝鲜的大将卫达肯定是一名擅于防守战的将军,他知道卫氏朝鲜军队的弱点是不能打野战,把辽东的盘山以西所有土地都让了出去,执行坚清避野战术,阴狠地在固定水源,比如井中下毒,于山林里面设置陷阱。 根据不完全的统计,吕炎率领的南路军团推进到无虑城时,行军途中中毒、中陷阱死亡的士卒死亡人数超过两千人,而卫氏朝鲜仅仅只是付出了近百人的代价。 固定水源无法取用增加了吕炎南路军团的补给难度,士卒需要到六里外的活水(溪流)取水,这又给卫氏朝鲜提供袭击的机会,几次出去取水的士卒遭受偷袭,最惨的一次是五十名士卒被不知数量的卫氏朝鲜埋伏军队全歼,连一个逃回去报信的都没有。 南路军团推进艰难,北路的甲贺豹军相对比较顺利一些。 辽东以北的地势有一大部份是属于平原地带,豹军以骑兵为主,携带五万的附属军队,卫氏朝鲜根本不敢在平原与豹军作战,在卫蒙的授意下卫氏朝鲜‘慷慨’地把辽东以北的平原‘赠送’给豹军。大约六万的卫氏朝鲜军队一路狂退,退到了襄平城,之所以不再退还是因为襄平是黑山的后盾,襄平一失无论是黑山还是盘山都失去死命把守的必要。 甲贺与吕炎被偷袭和坚清壁野的战术搞得焦头烂额,时不时就悲叹“时不在我”相比起来,甲贺的命就显得相当好。 甲贺暗猜是林斌把这个便宜让给自己,派吕炎去啃难啃的骨头,把一块香喷喷的肉交到豹军手中。他没有与卫氏朝鲜的小股军队纠缠,一路快速行军直击位于大辽水河旁的望平城。 望平城不是一个大城,它更加不是一座坚城,它只是一座人口大约只有三万的小城,城墙高不过两丈余,守军更是少的可怜,被豹军协同附属军队轻易攻下,自此豹军也有了一个比较稳固的前进基地。 甲贺是一名沉稳的军人,他占领望平后下了数道详思后的军令,命令豹军的游骑兵部队出动,不断猎杀平原地带的卫氏朝鲜斥候,同时派出轻骑兵部队向西骚扰大辽河一线的卫氏朝鲜补给线,他留下五千步军防御望平城自己则是率领两万骑军和三万步军向南行军,摆出威胁卫氏朝鲜位于辽东的中心城池辽阳。 吕炎的唉声叹气仍在继续,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林斌会说如果攻下卫氏朝鲜会选择无虑建造一座坚城,“这地方的地势太让人感到窝囊了!在这破地方立一座坚城,向西有无忧虑山作为壁垒,向东则有黑山和盘山作为依托,只要无虑不失,百万大军也休想从这里过去!” 时代的限制性首先限制的就是友军之间的联系,直至甲贺攻下望平城继续向辽阳城进发时,被堵在无虑的人吕炎对辽东以北的战局发展依然还是一无所知。 可怜如吕炎被托付一个难以完成的重任,他窝火之余得出一个结论:名声害人!君上太过信我,我是秦人没错,但……麾下士卒不是秦人啊!我他奶奶的正被挡在这里寸步不前! “黑山和盘山要选出一个作为主攻的对象,我决定让骑军对黑山做出佯攻,发兵进取盘山关隘!” 张贺是吕炎的老部下了,他知道吕炎被卫氏朝鲜的部队骚扰得火冒三丈已经不顾后果想要强攻,瞄一眼地图看看黑山又看看盘山,“统领……” “有屁就放!” 张贺压抑道:“两山东南相隔之间有一城名为险渎,何不攻下险渎切断两山的联系,无虑与险渎成相连之势,尔后再取盘山?” 吕炎先是一愣随后一脸黑线,他走到张贺前面伸出拈花指往脑袋就是一阵戳,戳得张贺目瞪口呆。 “看见这个没有!”吕炎指的是两山之间的一条河,至于是什么河卫氏朝鲜人根本没有起名:“知道这条河多宽吗?知道河后面有多少卫氏朝鲜的弓弩手么!知道渡过这条河要死多少人么!你奶奶的……” 当然,以上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战争注定要死人,但是总要让人死的值得。吕炎就算是攻下险渎城,没有把黑山和盘山的敌军瓦解掉,他就等于是钻进了一个口袋,黑山和盘山的卫氏朝鲜军队只要把险渎城的后路一阖,凸出的军队就等于断掉补给线,那时要付出的带价就不止是强攻一山所付出的那么多了。 张贺是看见了,他还真的不知道河面有多宽,地形如何。所以说纸上谈兵永远是那么犀利,足够害死千百万人。 吕炎发火的一部份原因正是因为这个险渎城,它与黑山和盘山分别相距不到三十里,前面的那条无名河道可以充当运输线,提供卫氏朝鲜军队随时增援两山。 “这是一个倚角之势,三个方向的敌军遥相呼应,敌攻此彼来援,敌攻彼彼亦来援,要是能引出其中一军还能试试,可惜卫氏朝鲜不出城野战。如果有三十万的军队还能兵分三路去攻!我们只有多少人?只有十四万人!分出两路已经是在冒险,我们被裹在正前方,正他奶奶的前进无门!” 诸将问:“如此……真只能强攻盘山打出缺口?” 吕炎恶狠狠咆哮:“死多少人都要给我砸开山门!” 第二百五十六章 死磕硬磕 上盘之松,盘中之石,下盘之水。峰石各抱地势,竞相峥嵘,盘壁之上多有巨石,些许石壁光滑平整,若是往后再移数百年不知该有多少文骚弄客会留下笔迹? 所谓下盘之水指的便是位于盘山正前方的河流,这条河流目前没有名字,它在后世被称为双台子河,河从辽东入海,亦渤海,汇入辽东湾。 盘中之石所指的是盘山半山腰的繁多乱石,这些乱石模样千奇百怪,颗颗石块颇大,它们形象各异地立于山腰间,有些只是底部撑在地面的石块半倾斜似乎随时都会翻滚而下,一些巨大的石块却是半埋入土,石块之上偶有青松,看去霎是奇特。 松,辽东最常见的植物类就是松树,难以想象盘山的半山腰是乱石,山顶为什么会耸立数之不尽的松树林。 卫氏朝鲜在盘山立关隘名为盘关,盘关在历史上默默无名,只在卫氏朝鲜被灭国期间小小的书笔了一次,会被书写不是它的地理位置多么重要,而是汉灭卫氏朝鲜时曾经在盘山打了一仗,两万余汉军精锐攻取盘关留下数千具尸体无功而返。 盘关话说是关隘,它其实更像是一个立于山门前的要塞,只不过这个要塞不是四墙而立,它只有一面城墙一个关门连接盘山前部,周围依靠山体,墙高有四丈,内长驻卫氏朝鲜两千军队。 汉部对卫氏朝鲜开战后,卫蒙撤掉辽东以西的所有军队,撤下来的军队分批进驻黑山、盘山和险渎城。 盘山作为卫氏朝鲜辽东屏障的倚角之一,它紧急进驻五千士兵,盘关得到增援后兵力剧增达到七千。盘山与黑山和险渎成为整个辽东的军事重地,三个倚角之中盘关前有河水、侧翼临靠辽东湾,是三个军事重地中地势最险的一个,因此卫氏朝鲜在黑山驻军三万、险渎城驻军七万,唯独盘关只驻扎了七千。 吕炎选盘山自有他的理由,其一盘关虽然地势险要,但它却是位处偏僻,卫氏朝鲜军队若想要支援盘关需要绕开那条无名河,只要控制住河岸两边就能极大限制卫氏朝鲜增援的时间;其二是盘关不攻下就算是进取了黑山和险渎城,医无虑山的侧翼依然还是遭受水道上的威胁;其三攻下盘山后等于攻下卫氏朝鲜在辽东的一个出海口,若卫氏朝鲜想从海路偷袭也只能从其它地方绕远路增加航程,最重要的是卫氏朝鲜不敢惹怒汉国,所以定然不会进入汉国水军的势力范围。 五万大军转向盘山,骑军主力转道东北方向的北镇平地威胁黑山,其余的六万步军向险渎城的方向行军摆出要强渡大辽河的架势。 卫氏朝鲜西部大将卫达得知‘汉军’开始行动的时候派出金令急使(类似于汉军的鸿翎急使)严告各方守将,在还没有确定‘汉军’想干什么之前强硬地限制卫氏朝鲜军队出外野战。他没有马上判断出‘汉军’的主攻方向,确切探出向黑山而去的是骑军时剔除‘汉军’要强攻黑山的可能性,对另外两支以步军为主的军队进行严密监视。 卫达从探知‘汉军’军事动向之日起到接到盘关守将百缘的急报方才知道吕炎的攻击目标是盘山,他听到吕炎只是带着五万人就要攻盘山时狂傲地笑了:“盘山虽兵少却是地势险要之地,若想以五万人攻下盘关无疑痴人说梦!” 笑归笑,既然卫达是擅于防守的大将,那么他必然也是一个性情稳重的人。他让黑山的军队别动,险渎城的七万士兵分为三批,留下三万人守城,其余的四万士兵再一分,一万被派往增援大辽河,三万则是快速南下准备威胁攻击盘山之敌军的侧翼。 而就在卫达分兵应付吕炎的第二天收到辽东郡君(同郡太守)的战报,另一支‘汉军’从辽东北面的平原杀入,望平、候城尽失,‘汉军’正在向辽阳城进发,北部大将猛辰奉国主命正亲率大军赶往增援。 卫蒙亲自给卫达写信,让卫达务必要守住辽东屏障,辽东是否能守住事关朝鲜生死存亡。 卫达被这一吓唬并没有失去方寸,他当然知道要守住辽东屏障不让两支‘汉军’会合,但是如果辽阳城失守,守与不守辽东屏障变成了次要,一旦后方城池尽失辽东屏障只能是孤军,被歼灭也是时间上的问题。唯一让卫达比较安慰的是猛辰是一员猛将,防守辽阳城的军队多达十一万,北路‘汉军’是骑军,最多只能僵持而无法强攻,只要挡住西路的‘汉军’,这场战争在冬季来临之前绝对会是卫氏朝鲜获胜。 盘关之前…… 吕炎远望盘关四丈高城墙之下第一波试探性进攻留下的尸体,一次试探让他大略了解盘关的箭矢射程极限,城墙上卫氏朝鲜军队的布防密度。不过,得出这些判断似乎对战局影响不大,因为这一带的地形限制十分恶心人,攻城部队无法完全展开阵势,每一波攻城人数被限制在三千人之下,满是乱石堆的道路让冲锋的速度下降,还没到达城下就被盘关守军用箭矢招呼得抬不起头。 “要是匠作营在就好了……” 这已经不是吕炎第一次感慨,他念叨匠作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匠作营制造攻城器械的能力。他见到地上如此之多的乱石心里直痒痒,要是有抛石车在这里那还能让卫氏朝鲜的守军如此猖狂嘲笑? 事实上抛石车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确已经出现,它是一种由人力拉放,可将石块抛向目标的重型武器,不过当时的威力不大,石块重不过几公斤,能飞300米左右,砸人欠准,轰城嫌轻,倒是更适合抛射熏烧功能的烟火弹或阻滞功能的蒺藜。 “统领!第二波进攻由我带队!” 说话的人正是被吕炎一直戳脑袋的张贺,他已经脱下甲胄只穿一身黑色布袍,右手里拿着一柄长不过两尺的战刀,左臂手肘上系着一面小型的皮盾。 吕炎看一眼张贺身后数名也是轻兵打扮的校尉皱眉骂道:“急什么!容我再瞧瞧。” 轻兵既是敢死之士,这个兵种也算是秦军系统里的主力兵种之一,他们从来不穿甲胄,以打硬仗冲锋攻城最为强悍,后世的唐朝时期也出现过轻兵这一个兵种,不过那时改了一个名字叫跳荡兵,职责也由敢死之士冲锋敌军要害变为类似于特种兵骚扰敌军后方的突击队。 “斥候查到了什么?有没有发现关隘周围有什么可以借助地势向关隘城墙发射箭矢的地势?” 赵军亦是副统领之一,他答道:“山路艰难,各处陡斜之地皆有敌军把守,想上山需得强攻,如此与正面强攻关隘无异。” 吕炎深深皱眉,他将视线对准关隘正前方的空地,那里竖着的乱石堆不过是到成年男子的腰间,但正是因为那些乱石堆让攻城的士兵需要七弯八拐的奔跑,连抬个攻城梯都得小心翼翼唯恐撞在石块上让梯子出现毛病。刚进入守军的射程范围时地势却变得开阔再也没有躲避箭矢来袭的石块,一路冲过去等于是自己在往利箭上撞,三千攻城士兵到了城下还能剩下一半已经算不错。 “再攻一次!” 张贺就要大声应“喏!”却是被身旁的校尉拉住,回头怒瞪:“作甚!?” 精悍的校尉指指步军的军官:“统领是要他们攻。” 这个时代没有炮所以不存在炮灰这个词,不过被点名的军官无疑就是吕炎要派出去用命去试探盘关守军弱点的死士。 三千步军被集结起来,他们在军官的鼓动下嚎叫起来,一声“随我冲!”的响亮吼叫下,三千士兵“哇哇”乱叫就往前冲。他们冲进乱石堆择路行走,抬着攻城梯的士兵艰难地举高梯子,有时被石头一绊整个梯队摔倒,木梯砸中旁边冲锋的士兵,一倒就是一片。 刚有士兵磕磕绊绊冲出乱石堆,盘关上面响起了铜锣声,急促的敲打声刚止,同样是用中原话喊叫出来的“射!”,数千枝羽箭呼啸升空倾斜向卖力冲锋的攻城士卒,带队的军官大吼“立盾!立盾!”,没能形成有效盾阵的攻城士卒根本无法挡住满天落下的箭雨,不断有士卒被箭射中发出惨嚎。 “盘关守军的箭矢射程能到达乱石堆,想搬开乱石不可能……” “那怎么办?” “只能死攻!”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过刚易折 第一波攻城梯队出了乱石堆就遭到盘关守军的箭矢压制,大量士卒在冲锋的过程中毙命。军官犹如没有看见不断倒下的袍泽,他们大喊“快!冲到城角就安全了”的无意义口号,但是负责试探进攻的士卒毕竟不是正规军,而是整训不到三个月的杂兵。盘关守军的强势箭矢压制下开始有士卒受不了压力掉头往回跑,军官斩杀逃卒依然无法阻止,最终形成一个尴尬的局面,前面的人还是不顾满天箭雨向前冲锋,中间的士卒被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后面的士卒却是想逃回本阵。 卫氏朝鲜盘关守将百缘就站在城楼,他由高往下看,看见的是敌军混乱的局势,整个攻城的队列四分五裂,冲到城下的敌兵没有攻城梯尴尬地窝在墙角惶恐呼唤,转身往回逃的敌兵被一队身穿黑衣黑甲的甲士冷酷地阵斩。 “射那些抬梯子的敌兵,其他人全部放过来!” 盘关守军自然是奉行军令,他们专门盯着抬梯子的敌兵射箭,反复射杀之下射得敌兵连靠近梯子的人都没有。其他士兵则是玩一般的向城下的敌兵砸石块,砸得城下惨叫声不止,那些没梯子攻城又没办法退回去的敌兵凄凄惨惨地吼着,毫无意义地躲避砸下来的石头,有弓的士卒则是盲目地向城上射击,由于角度的原因什么都没有射到。 百缘意气风发的大笑,盘关地势险要,攻城的敌军又明显是一群没有多少攻城经验的士兵,他十分有信心依靠地势之险死死守住盘关。只要他能收到冬季来临,天一变冷降雪敌军自然会退去,待来年春天加固好城防,卫氏朝鲜举国动员完毕,汉部的不败之名将被卫氏朝鲜的军队终结,那时他就是功臣,大大的功臣! “城下的敌兵不用全部杀光,留下几人让他们叫,叫得越凄惨越好!” 毫无疑问,卫氏朝鲜的士兵十分喜爱虐待没有反抗能力的敌兵,他们对城下的攻城兵吓而不杀,虐而不屠,射箭只射四肢不射要害,完全贯彻主将的命令只让发出惨叫。 在关前观看攻城的汉部士卒脸色全变了,愤怒的人一脸铁青、害怕的人一脸惧意,他们无一例外地将目光转移到吕炎身上。 吕炎却是平淡如常,他仿佛没有看见自己的士卒正在遭受虐戮,犹自盘算应该怎么攻下盘关。 “统领……军心士气……” “本统领知道。” “那……” 吕炎此生经历百战几乎什么场面都见过,眼前这种小阵仗见多不怪,自然有办法瓦解卫氏朝鲜军队的攻心诡道。他回看身后的士卒,死一般沉默的士卒方阵队列有些乱,万千双眼睛正在注视自己,喃喃自语:“有点意思……” 将领们也在注视吕炎,靠得近的军官听到那句自言自语呆了一下。 张贺是个急性子,他不断搓手:“再攻一次把城下的那些人救回来吧?” 前方的战事并没有因为被阻而停止,攻城队依然是被箭矢压制无法攻上去,陆陆续续有轻装冲到城下的士兵因为没有攻城梯还是毫无作为,这样的攻城方式虽然让人着急但也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 指挥攻城队的军官一发狠招集盾兵掩护抬梯子的袍泽向前推进,百人成队的弓箭手也被招集起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压制城头上的守军,可惜敌众我寡非但没有形成有效的压制反而弓箭手因为列队被射杀干净。不过由于弓箭队暂时吸引了守军,终于有抬梯的士卒将梯子送到城下,攻城梯艰难地竖起搭在城沿,在军官的带队下城下的士卒前仆后继地攀爬着想要上去,但是由于梯子数量太少没有对城防形成有力的威胁。 吕炎看到这里毫无表情道:“第三梯次的攻城队——上!” 张贺傻眼:“还攻!?” “攻!”吕炎笑吟吟:“派轻兵屯混在攻城部队!” 许多人露出恍然的表情,这些新整编的步军都是草原人,没有经历过攻城会害怕,只要让他们上去见见血腥,步军血管里好战的血液会冲淡惧意,如果真的就此不攻罢兵非但不能消除步军对攻城的恐惧,相反地,这支步军日后就会见城就怕,完全违背了步军存在的价值。 第二梯次的攻城队还在城下努力想要爬上城墙,不断砸下的石块砸得攻城士卒头破血流,他们的努力并不是白费,至少是让盘关守军的弓箭队稍退换上了守城近战士兵。 百缘还是待在城楼,他之所以没让守城士兵将攻城梯推倒也是含有深意,与之汉部的军队相比起来卫氏朝鲜也已经有数个年头没打过仗,他想用占有绝对优势的战局来练兵,唯有这样才能训练出士兵的胆气和信心,应付接下来更难打的守城战。 第三梯队的士卒聚集的速度比之上次慢了一些,这一次他们准备了足够多的盾牌,越过乱石堆进入盘关守军的射程范围后谨慎地结盾阵,但是当他们结好了盾阵落下的却不是箭矢而是篮筐般大小的石块,挤在一堆的士卒为了躲避落下的石块分开时盘关守军却是发射箭矢,反复的变招之下第三梯队还没冲锋就死伤惨重。 吕炎终于看见了想要看的东西,那是被安排在城墙后面的抛石车,看落石的数量判断盘关守军至少有二十部抛石车,可见卫氏朝鲜为了巩固辽东一线的战线下了多大的血本! 军参谋百里河忧心道:“这旮旯地方不能投机取巧,死攻又冲不上去,该如何是好?” 吕炎“嗯”了一声下令掩护攻城的部队撤退。 但见千余弩兵分散进入乱石堆,他们在崎岖不平的地势上艰难张弩准备压制性射击。 攻到城墙之下的士兵听到后方的金鸣之声抛下攻城梯调头就跑,他们刚出了城角马上引来盘关守军的箭矢,奔跑期间后背中箭的士卒闷哼前扑再也没有站起来。 突然响起的战鼓声,随即是一声“射!”,躲在乱石堆的弩兵直立身躯扣动弩机下座的扳机,弩箭呼啸升空扑向盘关,这一射虽然压制下了盘关守军的箭势但也曝露了自己的位置,盘关内的抛石车再一次抛出石块,砸得尘土飞扬,靠得有些过近的弩兵闪避不及多有死伤,不过总算是让攻城的残兵退到安全的位置。 “太难啃了!”百里河试探道:“不如暂时罢兵,待想出破城之策再攻?” 吕炎“噢……”的拉长一个尾音,他像极是无视三次试探性进攻付出两千余人的伤亡,“天色尚早,换人再攻。”他看一眼张贺,“这次由你带队。” 张贺倒是不忧反喜,十分兴奋地应“喏!”随后下去招集部下。 百里河急道:“统领……张贺乃是副统领,怎可轻身犯险?” 吕炎却是笑了:“放心,张贺麾下乃是我族精锐,非是那整训不过一年的贱民杂兵,其人又是秦族猛将,必能率人上得城墙。再则今日若不攻上城头,士气如何重振?” 三次试探性进攻皆是凄惨兮兮的败下阵来的确是让那些新编没有打过硬仗的步军变得士气低落,领军之将各有领兵要略,如果是其他领兵将领为了照顾军心士气必不会一力死拼硬攻。显然吕炎不是‘其他将领’,他领兵的风格十足的秦风味道,治军铁血,打起仗来更是硬气,想当年秦一统天下时期有哪支军队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退?还不是死啃硬啃直到攻下敌城! 所谓精锐不是武技高超又或是装备多么精良的士卒,而是一群绝对服从号令,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在军令下不皱眉头往前冲的士卒。 张贺集结起来的士卒数量不过两千,他们全部是一副轻兵打扮,唯一能称得上防具的就是左手臂手肘上的那面小型圆盾。有军卒抬来酒水,两千轻兵饮罢摔碗,一片脆响声下齐声高吼“杀!”,在张贺的领前冲锋下跟进。 两千士卒无愧精锐,比之稍前的三批攻城队更快穿越乱石堆,悍不畏死地抬梯向前,队列之中自有士卒互相配合,极大限量地为抬梯的小队掩护,虽然还是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也不像前三次那般被盘关守军的箭势一吓就落下速度。冲到城下利索搭梯,不用军官呼喝靠得近的士卒自觉攀爬,他们依靠经验停顿举臂挡石或是加快速度攀爬,任是城墙之上的守军如何抛下石块犹自没有乱掉阵脚。 百缘见到攻城敌军如此悍不畏死下意识道:“这才是汉军精锐!” 殊不知吕炎闷得快头顶冒烟,心里直骂娘:“如果是原来的部曲,区区盘关如何能挡我去路!”他实在是太想念原吕炎部的部曲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明枪暗箭 辽地战事多发,大小二十余国家部族参战,西起乌穆草原;东至松江河;北有黑龙江平原;南战盘山、辽阳。被卷入战争的人口多达五百余万,总战争面积包括整个辽地,六千里路多是铁与血,万千尸体匍于地。 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出现,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无尽的死亡,经过不完全统计,短短两年之内汉国塞外的许多部族失去了自己的族号,原本小规模的军事摩擦和互相争斗演变成大战,间接或者直接死在战争的人口该有近百万之众,又有几十万人口被新崛起的部族赶得四处漂泊无处容身。 这样的战争规模和人口流失是有汉以来的总合,早年汉国多次遭受塞外游牧民族欺凌和寇边,顶多只有数个郡被战火波及,死伤和被掳人口不过是几万、十几万的数量,伤的只是皮肤不是骨肉,然而自从那个人出现后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他为世界带来了战火,一场又一场没有停止过的大战清剿了原本盘踞河朔边缘的羌族人,多次冷酷地下令斩杀俘虏,一声号令数千近万颗脑袋落地,他成为这个时代最强部族之一的羌族的死敌。 他不尊伦常,不知死活地从匈奴人那里将被掳的大汉和亲公主抢了回来,抢回来后不知礼数没有尊卑,带着和亲公主在草原转战数百里,一路让和亲公主饱受塞外风沙与尘土,失去了一名大国公主应有的雍容。 没有阶级观念的人,他不顾和亲公主劝阻,于西河和前来护卫公主的汉军爆发冲突,两军交战一上午,双方士卒死伤数千人,以致被人冠上叛逆的帽子。 塞外骑兵来袭,汉军不敌,他没有认清楚自身的窘境率全部兵力侧击,以自身伤亡过半的代价换取了暂时的喘息…… 千里奔袭鲜卑、乌桓…… 以百战疲兵攻伐河朔…… 他最后不得不狼狈地率领跟随者到了苦寒的辽地,期望能够得到些许喘息之机,期望总是伴随失望,他压抑的发现有如畸形般的部族根本无法安静下来,一旦安静不活动活动内部就要面临危机,他只有想办法将内部的压力往外引,免得自己困守火炉被烤焦。 畸形一般的部族,她没有文化基础,六成部众只知道耍刀枪,没有战争就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交融汇集的部众尚存游牧民族的天性,遗留原本之间的仇恨和争端,导致的是对外战争平息内部的仇杀不断。 他原本以为创建一套律法来约束可以起到作用,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按照当时的现状律法还没有建立起来,如果只依靠铁血的弹压,新兴的部族早晚是要再一次因为内部不可磨灭的矛盾分裂。 ——有时候威望并不是一切! 好吧,他将有矛盾的部众分批遣送到各地安置,部众的问题稍微缓解军队的压力却又马上逼迫上来,好战的将军们无时无刻不在问“何时灭掉乌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惟有占领整个辽地可使我族有安身之所”,身为军队最高统帅,他乐意见到将军们求战心切,内部的压力也迫使必须考虑是否进行战争。 经过一个冬天的潜伏,战争毫无意外的爆发了! 利用短暂的一个冬季,他冒险击溃鲜卑,迫使鲜卑向更北的酷寒之地迁移,蹩脚地软硬兼施迫使行将灭族的乌桓举族投奔,以强盛和每战必胜的军队让盘踞辽地数百年的夫余成为附庸。他举起战刀对辽地传统强国肃慎咆哮怒吼,大手一挥数十万军民踏上征程,在那连绵不断的山脉,荒芜凶险地丛林与人搏杀。 “必须打!它有太多不知道开采的财富,唯有战胜它、占领它、占有它的矿产,我们才有本钱富国强兵,蓄积力量等待变得强盛的那一天。” 黑旗军在丛林里艰难地推进,他们忍受糟糕的地形、狡猾的敌人,终有一天站立在肃慎王城的前方。 虎军战罢鲜卑后马不停蹄地穿越大兴安岭,耗时日久、穿山越岭到达黑龙江平原,他们遭遇了盘踞在黑龙江平原的白种人,双方爆发连场大战,虎军依靠兵盛之势将白种人部落击败获得平原的控制权。 陈汐留下必要的防御兵力又马上调头南下,从黑龙江平原一路杀伐下去,遇人则杀、遇村则屠,争取不泄露行军路线终于攻到蛇湖(镜泊湖)配合黑旗军对肃慎形成前后夹击的战略部署。 在约定的日期到来之时,黑旗军和虎军发动了总攻! 肃慎王城守军早被黑旗军箭阵射得没有脾气,黑旗军麾下士卒又是绝对精锐之士,总攻之日起简陋的肃慎王城只是坚守两日便告城破,肃慎守军退守街道,支援肃慎的北沃军队不战而逃。 想要退回本土的北沃军队退到蛇湖(镜泊湖)南边下方的三十里处遭遇虎军,在后世延吉市附近的平地发生遭遇战,短暂的交战北沃步军不敌虎军立刻溃败,北沃军队丢下断后的后军逃向赫殓山地,在虎军的穷追不舍之下五万远征军逃回本土不足两万人。 耗时三个月的肃慎之战以黑旗军攻克肃慎王城抓获肃慎王楛矢砮宣布获得胜利,虎军激战北沃军队后陈汐率轻骑与蒙诏相会肃慎王城,商定以原肃慎王城为基地,向四周剿杀反抗势力的战策。与此同时,蒙诏派人押解肃慎王楛矢砮前往西林,贺灭国之功。 肃慎之战落下帷幕,然而一切却是还没有结束,由于林斌不在西林,镇守的韩安国无法轻易定策,两支战力超强的军队被留在肃慎之地休整,肃慎的国主没了,肃慎民间的反抗却是还在继续。 蒙诏意识到光靠屠杀无法巩固统治时紧急上书,请求西林方面考虑改变策略,进行边剿边抚的治策,尽可能地减少不必要的杀戮,安抚原住民使其归顺。打下来了并不一定是占有了她,这点认知在后世是基本的常识,军队高层担忧的不是军团之间的交战,而是忧虑不断被骚扰的情况下军队会疲惫不堪,遇到新的突发状况会十分难应付。 陈汐反对对肃慎人采取仁道,他主张杀光所有反抗的肃慎人,杀到没有人敢再反抗为止。在西林还没有做出反应之前,他做了一件轰动辽地的事情,将俘虏到的肃慎人,无论是军人还是平民,五万余肃慎精壮被集体坑杀,不服从的妇孺和老幼处于极刑。 自此……蒙诏和陈汐产生了政策上的争执,两人互相指责。 蒙诏指着陈汐的鼻子骂:“人屠,残暴!” 陈汐不冷不热回:“这么软弱!对敌人只能杀,杀光了事!” 十分诡异,两名主将互相指责,两支军队手中的刀子也没空闲,军中士卒倾向于以杀治世。 杀气冲天的天空下,坑杀的事件发生后肃慎人的抵抗变得软弱,逃离肃慎之地的肃慎人越来越多,被两军士兵追到的肃慎人也不敢抵抗,任其捆绑驱赶。 某日陈汐主动去找蒙诏,他笑嘻嘻对蒙诏说:“现在你可以执行安抚了。” 蒙诏愣了半晌羞愧连连道歉,说道:“难怪君上对君如此看重。” 陈汐倒是变得谦谦有礼:“非是我的功劳,君上有言在先‘东夷人无国无族之念,对其只能铁血教化,若仁义待之只能适得其反’,汐深信之,唯有杀戮可使如此蛮荒族类服从,愿为君上手中战刃,杀光不服从教化之人,换来我族兴盛。” 蒙诏闷道:“不说我不是秦人了?” 陈汐无耻极了:“当然不是,我等皆为汉部将军,自然是汉人。不过嘛……有一位仍以秦人自居的统领最近倒是吃了不少苦头。” 蒙诏无语,他知道陈汐说的是吕炎,沉默良久:“的确如此,我等既已为汉部将军,的确无需再分所谓秦人、草原人、或是什么人,该以汉人为名才是。” 吕炎确实倒霉,而且是倒霉到家的那种。他被挡在盘关前进不得,接连苦战之下只有张贺率领的精锐攻上盘关城墙一次,其余新编步军接连攻了三天都以失败告终。 盘关苦战,攻城大军士气低落,军中士卒不是中原人,是习惯了服从的草原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早该哗变。当然,吕炎深知这一点,他明白麾下士卒士气低落而没有哗变是因为什么,那些人原本就是奴隶,而奴隶在草原没有说话和抗拒命令的权力和胆气,只要不断他们的粮,他们就不会像中原军队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情绪。 吕炎自己都说正因为是这种逆来顺受的军队他才敢一直强攻,不过连接几天强攻不克的窘境被卫氏朝鲜前来增援的三万军队打断。他明白侧翼被威胁的情况下再攻无济于事,还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懊恼地放弃强攻进行龟缩,带着四万余残兵、丢下盘关前数千具尸体灰溜溜地退回了无虑城。 “我成了汉部第一个打败仗的统领!!!” 愤怒、郁闷、忧郁…… 种种负面情绪到了听到甲贺豹军攻克卫氏朝鲜望平城、候城,携得胜之势进逼卫氏朝鲜辽东军事重镇辽阳城时,他竟然郁郁得生病了,昏迷之中仍然不忘碎碎念叨诸如“君上害我”“君上把好处给了甲贺”“我心甚痛”等等的苦闷话。 吕炎这一病西路军十二万多的军队攻势完全停滞下来,卫氏朝鲜主将卫达压力减缓之下拼命地加固城池,卫达还将麾下的军队从险渎城拨出两万人就近支援辽阳城的北路大将猛辰,这样一来连甲贺的攻势也受挫,豹军被挡在辽阳无法快速完成分割卫氏朝鲜疆土的战略意图。 与之吕炎麾下的军队相比豹军也是一支不擅攻城的军队,甲贺几次试探下得出辽阳城至少有十二万守军时自己被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吕炎被挡在黑山、险渎、盘山一线无法前进的消息,他更加不知道吕炎郁郁之下生病的事实,择选围而不攻,等待吕炎西路军消息的决策。 负责进攻卫氏朝鲜的两位统领,他们一个刚硬十足、另一个却是谨慎过头,就此注定这个春季汉部对卫氏朝鲜的战争不会怎么顺利。 远在王俭城的卫蒙接到前线捷报时一股脑从王座上蹦跳起来,他无视自己不战而丢辽东以西数百里国土、辽东以北两百多里平原、望平城、候城两城之失的事实,手舞足蹈:“好!甚善!将汉部残暴之军挡在辽东,待我全国动员,来年必将集百万雄兵逐汉部暴君林斌出辽地,唯我族我国独享辽地!” 卫氏朝鲜百官齐庆,上奏卫蒙重赏有功之臣,特别是要重赏去冬与林斌周旋的卫吉。 “唔……族叔(卫吉)立有大功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地将匈奴劫去的大汉公主等人秘密带回,是该重赏!不过嘛,今时乃是大争之世,是否该先厚赏前线有战功的将军们啊?” 百官恭敬称善…… 卫蒙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突然击掌道:“本王有一策于诸臣共议。”他看一眼表情不悦的卫吉,“族叔巧妙地带回大汉公主立有大功寡人是不会忘记的……不过嘛,带回了大汉公主应该利用起来,族叔说说该怎么利用啊?” 卫吉心里的确不爽,他也没故意作态,闷声直言:“可命人分别告于大汉天子和林斌,林斌若知公主在我手,必然审慎,毕竟公主是在他境内失踪,不想得罪汉国必要赎回;大汉天子知晓公主在我手,必会迁怒林斌,使其进一步交恶。如此……汉部与汉国必成水火,一旦如此,我主尽可远观汉部与汉国交战使其两败俱伤。我主待备战妥当,将公主送还汉国以示交好,汉国只求脸面不会吞我辽地,灭掉林斌我主尽可独享辽地也!” 卫蒙大喜,宽慰道:“就如此办吧!” 保留战国时期风俗的卫氏朝鲜,百官起身然后下拜,齐声喝:“彩!” …… 而在此时,林斌正立马草原等待匈奴敌军的到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草原上那朵花 草原风光看多也会厌,何况最近林斌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他明白自己不应该离开西林,应该留在西林统筹全局,但是……他自从河朔之战后对匈奴有了真实的认识,匈奴的骑兵打起仗来很疯狂,在草原上与匈奴作战需要百倍小心万分谨慎,不然根本无法抵抗匈奴骑兵的袭扰战术。 林斌将韩安国留在西林统筹的目的似乎没有达到?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军队正在与卫氏朝鲜鏖战,两支军队共二十一万人被挡在辽东无法攻进卫氏朝鲜的腹地,他也不知道韩安国因为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而显得有些保守,他还在乌穆等待迟迟不来的匈奴军队。 韩安国认为自己的命令就算发出去也没有效果,所以来个只保证后勤不统筹战局,让辽东战事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各自为战,原本在攻下肃慎王城后应该调头南下的黑旗军正无聊地在晒太阳,而前方的吕炎部停滞攻势,甲贺部在等候吕炎的消息于辽阳城在和卫氏朝鲜军队进行拉锯战。 糟糕透顶的局势亏得韩安国谨慎保证各军团的补给才没有进一步恶化,韩安国有才而且是大才!只是他真的做人太谨慎小心了,意识到战局对汉部不利的时候没有依照自己的判断进行调整,他派人紧急通知领军驻扎在乌穆草原的林斌,这一个来回之间还不知道会再发生一些什么事。 当然,林斌目前对辽地的战局发展还一无所知,他还在思索如果匈奴来了会有多少兵力,匈奴会从哪一个方向行军。 面对美丽的草原风光,林斌压根就没有欣赏,他有些迫切地问:“你的宠物发现什么了没有?” 驭马在林斌身侧的是一名靓丽的女孩,她的名字叫花朵。她是谁?就是那个驯养凶兽部族首领的女儿,她今年不过十六,长的并不出彩,无聊时喜欢摆弄披肩的马辫子。有时候并不是只有长的漂亮才能吸引人,每一个人都有吸引别人的气质,花朵开朗且活泼的个性使得她十分受人喜欢,忽略了平凡的样貌。 花朵将握在手中的马辫子甩到后背,那双单眼皮眼眸的眼睫毛扇动,悠声道:“没这么快的呀。” 严格意义上来说,林斌以前的认知有些错误,他还是在获得花朵的信任后才知道驯兽并不怎么神奇,很多动物都是被一种气味吸引临时聚集起来,而不是部落长期养那么多肉食类的动物,按照花朵的说法“人都不够吃了,养那么多养不起”。驯养战鹰的技术更是繁琐艰难,花朵从小开始挑选飞禽幼崽培养,十余年过去了也只不过是培养出三只稍有灵性的飞禽。 林斌的个性属于闷骚型,别人要是不找话题绝对是沉默着思考,尤其是在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岔,因为想一半被打断他往往会忘记稍前在想什么事情。这叫间接性健忘症?唔……不管那些医学术语,他这都是被长期疲劳给累出来的。 花朵明显是一个坐不住的女孩,她抬手指向不远处的溪流:“我们去捕鱼吧?” 林斌看一眼远处的地平线,万里无云的天空下那里风平浪静,派出去的斥候三十里之内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错,卫氏朝鲜勾结起来的不是匈奴而是另有他人。 “你们从河朔过来的时候,贺兰山的匈奴部落都在干什么?” 花朵不依不饶:“捕鱼吧?很好玩的!”她被林斌直勾勾瞪着沮丧说:“他们都忙着占领肥美的草地,从贺兰山迁移部众呢。”说完了又兴奋地问:“捕鱼吧?好不好?” 个性决定一切,做人太闷的下场就是不在意的事情往往一字:“不!”,做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架势,再补充一句:“你自己去。” 花朵毫不怀疑眼前这个老是阴沉着脸的男人一定活的很没意思,整天不是看地图就是拿着代表军团的小型旗帜在不断排兵布阵,由于帐篷相靠太近,偶尔还能看见大半夜冷飕飕的天气下独自渡步,一走就是一整夜。 “那我真的自己去了呀?” 林斌看一眼后面的亲卫,亲卫会意策出十骑黏在花朵后面。 “没意思……”花朵努努嘴:“不去了!做什么老是有人跟着,以前是达苏跟,现在是你那些甲士跟,真烦!简直不叫人活了!” 林斌终于有了一点人性,他很严肃的说:“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花朵无语…… 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女孩,既然捕鱼不成就跳下战马在地上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找了一会喜悦叫了声“蚂蚁在打架!”,干脆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一个个小点在你来我往的互咬,时而为蚂蚁加油,支持的那方蚁群败退的时候不满地大声呼喊,一副恶狠狠要将蚂蚁吼聋了的姿态,不过……蚂蚁根本就没有耳朵,犹自还在逃命。 林斌将视线从远处收回来,他看见花朵做贼似得悄悄伸出手用手指头在帮防守那方的蚂蚁捏死进攻方的蚂蚁时愣了愣,在花朵这个援军的帮助下防守的蚁群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被突然插进来的气味吓得龟缩,原本互相进攻的蚁群被那还在不断偷偷捏的纤纤细手一干扰炸锅四处乱跑。 花朵着急道“怎么不打了?” 林斌:“……” 可怜的蚁群被那双手捂着扫动,不同颜色的蚂蚁混在一起根本就不打了,它们的触须急促的摇动,跑得那个叫快! “打呀!快打呀!” 花朵看不成戏恼羞成怒,抬起手掌开始无差别的乱拍,拍得地面是‘噗噗’作响,最后干脆站起来一阵乱踩。 周旁的亲卫一副好笑的表情,他们面甲下面的面孔在扭曲,坐胯在马背上的身躯一阵乱颤,鱼鳞甲片‘哗啦哗啦’作响。 花朵扭身一瞪:“一定是你们捣乱,它们才不打了。” 众甲士:“……?” 林斌目光变得慈祥,他想了起远在西林的养女绫子,绫子和花朵在某些方面很像,两个小女孩一样活泼,两女还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喜欢看蚂蚁打架!他突然听到一声鹰啸赶忙抬头看天,半空中一个黑点不断盘旋着却是没有降落。 花朵听到鹰啸也不再胡闹,她举目望天只是看一眼就拿起竹哨在嘴边吹奏起来。 斥候鹰缓缓落下,它稳稳地落在花朵手臂别着牛皮的手腕上,花朵摸摸鹰的脑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解开包裹左手拧着一条生肉喂养,嘴巴轻声吹着有节奏的口哨,鹰时而高声尖啸时而低沉发出腹部的‘咕噜’声,连接吞了不少生肉这才振翅飞向天空。 林斌尽管看了不少次还是感到有些惊奇,他忍了许多次没问,这次终于忍不住问道:“它说了什么?” 这下换花朵呆了呆,看林斌的眼神有些怪异,她突然‘噗叽’一声‘咯咯’笑了起来:“它说了什么?它能说什么呀!那是吃东西很愉快在鹰啸,腹部发出声音是因为嘴巴被肉堵了。” 原来根本不是从鹰啸判断斥候鹰发现了什么,而是从斥候鹰回来后在天空盘旋的特定轨迹去获得信息。 这个解释让林斌一脸黑线,他突然觉得刚刚自己是有点犯傻,那是鹰又不是鹦鹉,它能说什么?嗯……由于整天风吹日晒,他的脸庞黝黑让人无法区别是否脸红,他很快转移话题。 花朵还在笑,她早摸清了林斌的性格,知道只要不妨碍军务或者是政事这个君上对待人很是宽厚,不会因为日常私下的一些小事去记恨还是发怒。她先说:“西方四十里左右的地方发现有人在前进,不过小黑可没办法告诉有多少人,你要自己猜。”说完又闪身到一旁独自大笑。 “四十里?”林斌心态早被锻炼得能很快调整,他喝:“来人!” 草根子十分配合地应:“在!” “飞马通知斥候营派出斥候远查。” 草根子应“喏!”一甩马鞭子大喝一声“驾!”绝尘狂奔。 说实话,林斌真的怕匈奴不来,如果匈奴不是那另一只黑手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最怕的就是汉国渗合进辽东战事,现在匈奴来了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回营——准备作战!” …… 第二百六十章 烽火 林斌率亲卫回到营盘还没进营就遇见西林赶来的鸿翎急使,他听到卫氏朝鲜战事进展不顺利时感到讶异,先前出于谨慎足足派出二十余万军队从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虽说卫氏朝鲜的国主卫蒙早先已经备战,但是面对举国只有三十万不到兵力的国家吕炎和甲贺不该被挡在辽东毫无进展啊? “韩安国韩总长呢?他是怎么安排的?” 鸿翎急使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是一名大约二十来岁的青年,名字很简单只要一个字唤朔。 来乌穆草原之前韩安国对朔没说太多,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竟是呆呆的“啊?”了一声显得十分举足无措。 林斌换了一个问法:“韩安国让你来只是通知辽东战局进展缓慢没有其它的交代?” 朔有点慌忙地答:“哦?噢!有,有的……总长让卑下请示君上:辽东战局胶着,是否急调黑旗军南下参战?” 林斌又详细询问,让朔将在西林的所见所闻事无大小的描述出来,听到韩安国努力为前线部队张罗粮秣,西林安置平民的作业进展顺利,肃慎之战结束黑旗军和虎军窝在原肃慎王城已经有五天,等等的消息后,他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前线缺少一个可以控制全局的大将……” 林斌远在乌穆就算是想对辽东战局做出调整也来不及了,而他也了解道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还是内部的问题。既然辽东战事胶着,一旦两军形成对峙想要打破僵局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他决定先解除西边匈奴的威胁再赶回西林统筹全局。 “带话给韩安国:黑旗军经历苦战需要休整,暂时不能南下,他只要保证前线部队的后勤就是一件大功!” 事有急缓,林斌大概知道对韩安国这个人不能急,急了就要坏事,人的个性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快速转弯,想让韩安国为己所用需要时间去磨。韩安国只要转过弯来必能成为臂膀,毕竟韩安国可是有大才,不但在军事上有才能便是内政也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在‘七王之乱’战后挑起梁国的破烂担子把梁国治理得井然有序没有再出大乱子。 “你辛苦一些吃些东西马上赶回西林。” 朔应“喏!”退下。 不掌家不知道掌家难,不领国更不知道治理一个国家更难! 林斌还是有点没明白小小一个卫氏朝鲜怎么那么难打,心有牵绊之下回到中军大帐就站在地图前一直看辽东地形,直至派出去的斥候回报探查的军情眼睛才从地图上移开。他见是林鹰亲自来报有点讶异,“都说说查到了什么。” 林鹰是嫡系中的嫡系,从代郡起就跟随在林斌身边南征北战,一直掌管斥候营,目前各军的斥候营的官长大多是出自原虎豹骑军的老人,也算是林鹰一手栽培起来的亲信。别小看这么一股力量,他们是各军团的眼睛和耳朵,作战是否顺利其实很大一部份都是看斥候营。 “四十里外发现大股游骑,初步判断该有三千人马,敌军没有竖起大纛,无法得知是哪部人马。另,观此军后面尘土飞扬,该是还有大批后军才是?” “他们行军的速度?” “回君上:敌军缓速而行,若照目前的速度……若想走到此处需得一日左右。” “四十里走一天?如果对方是骑兵的话这也太慢了!” 林鹰怔怔地看着自家君上,他不知道林斌心急辽东战事想要快点解除这边的威胁赶回去,他只当林斌浑不在意匈奴骑兵,自请道:“卑下去安排斥候远远监视敌军动向?” 林斌心有杂事没有像往常宽慰几句,而是抬手摆了摆又重新走到地图前面专注看起来。 草原不比内地,草原作战很难去设计埋伏,打仗靠的就是正面的对冲,如此一来对军队的限制十分大,一定要有一支能够在正面战场与敌争锋的骑军,没有一支堪当重任的骑兵做什么都是空话。 这一次林斌亲率的是骑战战力最强的神策军,正面硬战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唯一需要注意的是随军作战的附属军队能不能挡住匈奴游骑的左右两翼,如果两翼不能抗住压力正面打得再好也不能快速击败匈奴军队。 乌穆草原的面积其实不大,但是它的战略地位却是很重要。 乌穆草原北靠弓卢水(克鲁伦河),弓卢水离匈奴的老营狼居胥山只有差不多两百里,与之从狼居胥山向西进军不同,狼居胥山向东南一路都是草原,期间也只有少数的几座山,军臣单于西征失败后没有退到汉国边境的临时王庭,而是带着主力回到狼居胥山休整,目前狼居胥山至少有十万骑兵,也就是说如果军臣单于记仇的话,他随时可以起兵十万从狼居胥山出发,远击新到辽地的林斌。 显然,从乌穆草原北边的风平浪静来判断,军臣单于这一次并没有出兵,出兵的该是浚稽山方面的匈奴人。 如果林斌猜得没错,卫氏朝鲜的卫蒙不被匈奴军臣单于看在眼里,军臣单于正忙于养精蓄锐打算再次西征。浚稽山一直都是匈奴的传统势力范围,由于浚稽山和河朔靠得太近,浚稽山的大小十余个部落名义上是受右贤王稽善管辖,实际上呢,浚稽山是被左右大且渠掌握在手里。 “难道是右贤王稽善控制住了浚稽山的部落,得到浚稽山的控制权?” 林斌还是没有明白,他可是十分清楚匈奴内部的斗争十分残酷,没有实力的话谁管你是什么贤王,根本不会听从号令。再则……左贤王不是一直盘踞在乔巴山吗?且东部是左贤王赛音达的管辖范围,要出兵也应该是左贤王出兵才对。 说起来十分奇怪和不可思议,匈奴左贤王一直都是管理东部,他是军臣单于镇守东部如鲜卑、乌桓、等部族的贤王,但是赛音达这个人似乎不喜欢管事,老是窝在乔巴山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事情,每年也只是派出手底下的都尉收取贡税,自去年鲜卑和乌桓遭受重创后干脆也不派人征收贡税了,一直对东部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 现在林斌盘踞了辽地等于是侵占了左贤王的领地,赛音达还是没有任何作为,犹自带着他的五万骑兵窝在乔巴山,偶尔率领军队到更北方的地方打打猎,抢几个浑身体白的女人骑,欺负欺负白种人部落,其它时间一如既往地窝在乔巴山享受,让人实在不明白这个左贤王是不是一个酒囊饭袋。 林斌似乎记得攻打鲜卑的陈汐说起一件事情,陈汐说鲜卑战败后举族迁移,好像是逃到乔巴山附近请求左贤王庇护,残存的十余万鲜卑人砸进了乔巴山一声不吭的被左贤王一股脑吞了进去。既然左贤王有那么高明的手段一举吞了十余万鲜卑人,这足以证明左贤王绝对不是一个酒囊饭袋,那么左贤王是在打什么主意? 林斌这方面没有匈奴的全境图,他不知道乔巴山和匈奴单于王庭的姑衍山(今蒙古人民共和国乌兰巴托东,战国时期秦八岭之一)只是相隔几百里,是匈奴强大部落离匈奴单于王庭最近的栖息地,左贤王死活歹活的盘踞乔巴山不离开显然是想要干点什么事。 林斌苦等好等,接连等了两天那支从西面来的匈奴军队竟是只走了十余里,这速度比乌龟爬得还慢。他为了战局考虑一直占据乌穆草原少有的几个高地没有主动出击,多次派斥候冒险靠近了查探得出一个纳闷的结论,领兵的不是什么贤王,而是东西浚稽山的部落王,总兵力也只有五万余。 “他们想干什么?把我们的主力拖在这里等其它方向的援军?” 刚从汉国边境赶来的霜呐呐道:“哪里还有什么援军啊?右贤王稽善自广牧一战元气大伤死死窝在高阙,右贤王赛音达又出兵欺负北边的白种人部落去了,屁的援军!照我想,他们该不会是被我们的十二万大军吓得不敢前进了吧?” 韩安建议:“要不我们主动杀过去试探一下?” 林斌想想也没有其它好办法,现在时间对谁都有利唯独对汉部不利,同意韩安的建议,让韩安和霜各率本部去试探。 这韩安和霜刚出中军大帐,前脚一走霜却是又跑了回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密盒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刚刚把这东西忘了……”说完一抱拳转身离去。 林斌苦笑摇头,他的几个刎颈袍泽也就霜这小子能干出这种事。他拆开密盒拧起木板一瞧,双眼的眼瞳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刘安等王一个月前反了?刘彻拜窦婴为大将军,率三十万步、骑、车平叛?” 第二百六十一章 平分汉国……? 丝毫不用掩饰,林斌看到汉国爆发内战的时候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汉国十余年前爆发的‘七王之乱’虽然只有三个月,但是那场内战间接或者直接死亡的人口也将近十万,如果不是景皇帝利用手中的优势快速平息叛乱,如果那场内战不是只有三个月死亡的人口还不知几多。 当然,林斌并没有什么杞人忧天的想法,他只是潜意识的不希望中原死太多人,影响到接下来的融合政策。一直以来的错误还在延续,他是军人不是政客,想法新颖却是有些时候显得天真。 林斌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尽量牵制汉国内部的两个势力,让他们僵持下去,这么做的原因只是简单地想拖住汉国,赢取自己发展的时间,很坦白的讲这个动机从一开始就不好。他没有考虑过汉国的淮南王和天子双方积压久了爆发起来是不是会更猛烈,内战起来会有什么影响。 现在淮南王、庐江王、衡山王明目张胆的举旗造反,虽说是被汉国中央政权的步步紧逼之下才造反,但他们还是反了,反的是那么的彻底,直接告示天下:天子不仁,欲以腹议之罪强加淮南、衡山、庐江三王,行灭国杀叔之举;天子不孝,窦皇太后身体安康尚在,天子假传窦皇太后薨逝消息,是为大不孝,有逆道德…… 刘安做的比谁都狠,他还将天子执政后的行为编册成书,大谈天子品行,连林斌也被拿出来做文章。 淮南王、庐江王、衡山王同时向天下各郡县发去文告,除了大谈天子不仁、不孝之外还谈起了天子的不义之举。 所谓不义之举便是拿天子刘彻对待有功之臣的行为大加抨击,其中大篇章的描述林斌在北疆的过往,言道林斌有功而不得赏;救驾公主而被诬陷;于国有大功而遭嫉恨;于民有功而被贬斥。大行名为林斌不平之事,实则扰乱军心民心之实,意图将天子塑造成一个不孝、不仁、不义的不道德之人。 任谁似乎都可以想象出来,在一个十分在意道德品行的大环境里,一旦某人成了违反道德的人,他还是一国之天子,民众会怎么想,门阀会怎么看……最重要的是各诸侯王国会怎么想,是不是从淮南、庐江、衡山三王身上看到自己的下场。 林斌的事迹在汉国广为传播引发了地方政权对中央政权的不信任态度,其中以纯粹的武将最为严重。边关守将对林斌的事迹耳熟能详,他们当然清楚林斌在过去的两年里都做了一些什么,曾经不止一次的郁闷门阀世家害国,他们不敢埋怨天子处事不公怠慢了功臣,以致一名原本应该在汉国发光发热的璀璨将星走上独立的道路。 中原大地的忠君早已经深入人心,但是无可否认谁都有一些小心思,拿大世家门阀为例,他们在乎自己的利益多于在乎国家的利益,看到中原又将起动荡不得不为自己多想想,这又引发了日后的几股效应,战争一旦爆发,会发生些什么事谁都无法意料。 目前淮南一系和中央政权的交战区发生了许多事情,值得关注的便是门阀世家被迫暂时迁出交战区,大世家门阀自然从容不迫,小世家显得紧张十足。他们无一例外的觉得中原又要大乱,每一个人都在思考何去何从,其中不乏被辽地政策吸引想要迁移辽地的人存在,其中又以寒门子弟想要奔走辽地避难的人最多。 刘安拿林斌做文章本也不是什么好意,他直接点了一把火烧烤两人,那两个人一个是天子刘彻、另一个自然是当事者林斌。刘安似乎算定林斌不会出来驳斥,他似乎更加肯定天子刘彻会非常恼怒懒得辩解。 如此一来可谓是一举得多利,刘安不但拉拢了林斌,做出一副为林斌讨不平的姿态,很可能会让林斌对淮南一系产生好感,最为重要的是还铺垫那支远在塞外的强大军队挥军南下的道路。 汉国民众对林斌没有恶感,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和中央政权的有意引导,林斌在汉国民众心里已经慢慢形成一种观念:林斌已经成了外族人,他不再是同族了。 华夏大地炎黄子孙对种族虽然还没有明显的概念,但是他们已经形成同乡、同城、同地的亲疏辨识,从某些方面来讲,人们潜意识的行为总是很能影响到人的判断,刘安要扭转汉国民众的观念,不但要扭转还要引导,他清楚的知道以淮南、衡山、庐江这三个诸侯国是绝对没有办法击败中央政权,便是防守也肯定十分吃力。 刘安这么做十分正确,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么做是不是会引狼入室,他现在只想与逼人太甚的天子决一死战,进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残酷对决。 或许有些人真的没有想过一些严重的问题,比如大世家门阀的转向会引发什么后果,刘安的举动无疑让长安的大世家、大门阀、大豪门走到对立面,这可能也是中央政权为什么放任刘安为林斌造势的原因之一? 准备太仓猝,时间又太紧迫,刘安只剩下一个方法,那便是让局势变得更为混乱,给中央政权竖立更多的敌人,无疑……远在辽东的林斌十分让中央政权头疼,如果能将林斌拉上淮南这辆战车、又或者让汉国以为林斌即将跳上淮南这辆战车,中央政权必然会分心,他就有机会战胜中央政权走上那座至高无上的权力座椅。 刘安本来就蓄谋已久,一直都在等待时机,当他听到汉国派去辽东的李广当街行刺时,再听到靖公主被劫失踪后,他知道时机成熟了,发动了以上描述的舆论战。 民愚而好治,使其不争。有汉以来大兴无为而治,民风淳朴、民不知事,舆论被当成了利器,尖锐的矛戈直指天子品行道德时,除开中央政权直接管辖的有限几个郡县,各诸侯王国的民众在有凭有据的舆论下也渐渐疏离中央政权。 刘安在最有利的时机、最合适的地点高举反旗,联合庐江、衡山两王对中央政权发动了挑战,竟是接连攻下几座中央政权掌控的城池使得军心士气高涨,他知道会这么顺利要感谢谁,无疑应该感谢前些日子挥军南下攻取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林斌! 从某些渠道刘安查出一些很有大用的情报,比如中央政权虽然对林斌攻取渔阳郡和右北平郡又把两个郡奉还的事情隐而不发,但是暗地里却是在进行战争准备,中央政权抽调了一部份兵力囤兵在上谷郡的广阳。他已经派人紧急赶往辽地,准备把那个情报加油添醋的描述出去,按照大部份人的想法,林斌知道汉国暗地里在准备战争一定会选择与淮南一系合作,再则使者还带去了一块大大的香饼…… …… “匈奴来逛一圈又回去了,对卫氏朝鲜的战争也决定以稳重推进的战策。现在……我想让大伙都说说,这个刘安邀请我军南下平分汉国,这件事情大家怎么看?” 匈奴看到林斌亲率神策军就撤军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他们嘲笑匈奴人胆小的同时也接到了西林的战报,由于吕炎重病攻卫氏朝鲜的南路军团被迫停止,甲贺的北路军团在辽阳的战事也因为卫氏朝鲜的增兵举措不得不避其锋芒。 南、北路两路大军同时受挫又因为地形的关系攻取卫氏朝鲜的战略意图失败,考虑到卫氏朝鲜城多、地势复杂,快速攻取因为卫氏朝鲜反应过来已经不可能,加上卫氏朝鲜的卫蒙公开汉国公主在王俭城‘做客’的消息,虽然知道让卫氏朝鲜缓过气来威胁更大,但是大部份参谋和将领还是建议缓而图之的策略。 似乎双方都觉得时间对自己有利?又或是因为意外频发让双方觉得应该重新部署?不管怎么样林斌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同意了部下的建议,决定暂缓进攻卫氏朝鲜的军事行动,看看卫蒙想干什么。 林斌已经见了淮南一系派来的使者,那个淮南王刘安派来的使者是淮南的八公之一苏非。 林斌与苏非密谈了两天,基本知道刘安邀请联盟开出来的条件,他从乌穆赶回西林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招集相关的重要部下商讨。 老实说刘安开出来的条件很有诚意也很有份量,单单是平分汉国这一项就让汉部的几名实权人物感到心动,因为汉国的主力都在淮南一带,如果汉部真的南下攻取汉国北部的几个郡县能挡住如虎如狼的汉部军队的汉军还真没有。 包括韩安国在内的几名重臣站起来,他们纷纷表达自己的看法,让林斌觉得奇怪的是韩安国竟然力主南下,倒是郑元还有那个叫子泊的一干文臣力劝不要南下缠合浑水。 武将问:“大好时机,为何不南下?” 文臣反问:“民生艰难,体系混乱,如何南下!” 林斌也不说话,他就是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子定棋 热烈的探讨仍然在继续…… 武将好战,大部份高级将领又大多出自汉国,他们有一个十分奇怪的观念,认为有时机的话攻取汉国,行那高祖夺国之事,攻下汉国改变王朝归属,那么他们不管以前被谁怎么评价,等待窃取刘氏皇权的政权后,他们就是中原的主人! 文臣之中也有人支持挥军南下,但是大部份文臣都认为目前汉部的民生太过艰难,不说能不能南下,既是南下能不能打一场持久战都还是未知数。他们坚定认为只有汉部的民生问题被解决,民众安定下来有一套稳定的体系才是进军的最好时机,那时不但后勤有保障,便是内部稳定也有利于军队在外征伐。 “我主南下并非无因,此时刘安反叛,汉国主力皆在淮南、九江一带,北疆之汉军数量极少,虽是长期戍边之戍卒却是无良将率领。再则,吕统领两月前率十万新编之军轻易攻下渔阳郡、右北平郡,照此番看来北疆之汉军战力不足为虑。此时我军若拿下渔阳郡和右北平郡作为前进据点轻而易举,有渔阳郡和右北平郡作为据点何愁上谷郡拿不下?” “末将赞同韩总长的话!汉国多次趁我部势危欺凌我部,若非君上多谋善查,前次河朔之战不知该如何收场?末将窃以为刘安造反是我军挥军南下的大好时机!若不想太逼近汉都长安,拿下上谷郡和渤海郡再攻下中山国、河间国、真定国、信都郡也便是了,如此一来……” “没错!汉国多次欺凌我等,若非君上仁厚不愿计较早就踏平汉国!此时乃我汉部吞下汉国北疆之大好时机!此次一连吞下数郡不但报了仇,还将汉国四郡、三国纳入汉部版图,如此定然大显君上武功!” 一片赞同南下作战的声音,他们说的雄心万丈信心十足,仿佛汉国就是一颗柿子捏一捏就软了,谁都没有看见林斌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 林斌早就知道麾下部将对汉国没有好感,没想到不止是没有好感,大多数部将对汉国的恨意甚至超过了匈奴等游牧民族。他在想是什么让这些部将这么恨汉国?如果叫嚣挥军南下的是吕炎等先秦将领可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现在叫喊着挥军南下的将军们不但有原先秦将领更多的是原来在汉军服役过的军人,他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韩安国?” 韩安国的表现恨奇怪,按照道理来说他是一个为人谨慎的人,不该这么显眼地跳出来力主挥军南下啊?他被林斌一召唤停止说话,对着林斌应道:“末将在!” 林斌这一出声议事厅吵杂的声音立刻噤止。 “你说说卫氏朝鲜的作战态势。” 不止一个人怔了怔,他们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不,刚刚还在商议关于刘安邀请联盟的事情,现在怎么谈起了卫氏朝鲜? 韩安国显然也是有点迟疑,他谨慎地说:“自吕统领患病之日起,南路军团的攻势便已停止。目前南路军团止步于黑山——险渎城——盘山一线,卫氏朝鲜囤兵南线之军据细作回报该有十二万人,卫氏朝鲜据城而守不出外野战,南路军团野战优势不得发挥又缺少攻城器械短日之内无法再行兵事。” “北路军呢?” 韩安国大概知道林斌为什么会突然转移话题了,他很详细的将甲贺豹军在卫氏朝鲜的作战态势讲一遍随即坐下去不再谈起挥军南下的事情。 本来汉部就是在辽地大动干戈地四处征伐,先不谈需要留下一定兵力防备远在乔巴山的匈奴左贤王会不会率兵突然来攻,便是肃慎已经被灭国也需要留下兵力驻守清剿反抗势力,目前汉部与辽地大国卫氏朝鲜还是处于战争状态,零零总总地算起来需要防备的敌人不少,即将要对付的敌人更多,汉部哪有什么余力挥军南下去作战? 力主南下的韩安国一安静,其余武将似乎也察觉出一点什么,他们不是呆子,略一想就该明白为什么突然讲起辽地的战事,显然他们的君上根本不想去缠合中原内战的浑水,再说下去不但是自讨没趣还有可能惹得林斌不开心。得出这个结论后,武将们开始纳闷,既然不想挥军南下还招集众将做什么? 文臣官员吼得没武将大声,刚刚他们想说话,不过说出来也被武将的吼叫淹没,现在他们终于找到机会。 “君上万万不可挥军南下,此时我部需要休养生息啊!肃慎之地需要安置民众,使其肃慎之民不敢再乱、无法再乱!如此才算是真正占领肃慎,若此时挥军南下肃慎驻军数量必然要锐减,锐减之后治安如何稳定,新占之地定会多起纷争,立时便是占了也是占了一块烽火之地。” “臣亦觉得不可南下!臣以为我部正处关键之期,君上应该挥军扫平周边威胁,使其民众有处安顿,有地可耕、有房可住。暂不谈肃慎之地如何,便是卫氏朝鲜在旁虎视眈眈,挥军南下不是给卫蒙小儿有机可乘吗?” “臣亦有话要说!”郑元算是文臣系统里最有名望的人了,他一来汉部就受重用,谁不知道他现在正在编策律法?以后汉部的执法部很可能由他接手,说起话来自然是有份量,他语调很平淡、很慢:“臣以为……君上可南下。” 林斌不动声色地示意郑元继续往下讲。 郑元环视诸位同僚一圈,高声道:“依法而论,汉国正使前次当街行凶,国之正使所做之事便是该国国君授意,若不罚之,法度无存。” 子泊小声地喃喃自语:“是该如此……” 文臣的官员呆了呆,他们低声窃窃私语,每个人都有点没明白武将都收声了郑元现在跳出来干什么。 林斌万般没想到郑元也会支持挥军南下,他很想看透郑元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在打什么主意,可惜想不透没猜明白。 法家自古就与兵家十分合拍,两家学说在某些方面的理念甚至重叠,法家主张以法度治理,兵家就不用说了哪支军队不是执法如山要求令行禁止? 郑元想在汉部执行法制就需要得到军队的支持,再则就他看来也是有必要做出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来让汉部民众知法,改善汉部的执法情况,所以拿汉国正使行刺以明法度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子泊则是更聪明,他知道林斌还在举棋不定,林斌可能有南下的意思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有点犹豫。 在子泊看来,林斌绝对不是忧虑对卫氏朝鲜的作战不顺利,现在是两支不擅攻城的军团在进攻卫氏朝鲜,受点挫折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等待擅长攻城的黑旗军南下虽说很难达到迎刃而解的效果,但是应该不难解决才是。他观察了一段时间认为林斌的野心应该不小,南下作战是早晚的事情,不然也不会一直暗地里支持淮南一系,现在林斌之所以犹豫应该是因为汉部内部的民生问题,还有就是辽地战局的不稳定? 武将们没敢跳出来叫嚣,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林斌想看出一点什么,他们看到的是林斌若有所思的表情,这让武将们觉得南下作战的事情还是有戏。 林斌的老毛病又犯了,那不是生理疾病而是心理疾病,他打从心里就不想挥军南下更加不愿意看见汉国内战,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 为了汉部本身的利益而言,趁天子与刘安打生打死去浑水摸鱼,趁机攻下汉国几个郡县完全符合汉部的利益,如此一来不但增加领土范围更能得到人口,是有大利的事情。而似乎就算汉部不挥军南下,等待天子解决了刘安也肯定会和汉部没完,到时天子携得胜之势发兵过来还是要打,一样是要打、早晚都得打,自林斌决定进军辽地就注定要和汉国爆发冲突,现在打还真的比以后打更有利? 林斌扫视一眼还是眼巴巴瞧着自己的武将集团又看看苦着脸的文官,他沉默了足有一会…… “告诉刘安的来使:我同意向淮南输出战马,前提条件是刘安自己想办法将战马运回淮南。同时告诉那个苏非,如果刘安能攻下‘六安’和‘九江’,我会考虑与他结盟,如果连这两个地方都攻不下……他自己准备后事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文武相辅 落地有声,林斌说罢站起来走到门口,他转头看了一眼韩安国和郑元,停顿了大约一两秒重新迈步而走,这么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看呆若木鸡的众臣属一眼。 简单而言,林斌的存在本来就属于不合理,这让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观过去的两年半时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认认真真的回想起来他几乎没有主动的去决定做什么,次次都是被动行事,而现在需要他去主动拿主意,变得有些无法适从。 从小兵到将军,又从将军到为王,一个没有在封建时代生活过的人,他即便是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某些弯还是无法拐过去。自古以来意识形态最是难以定义,一旦人认准了什么想要改变过去远不是两三年可以改得过来的事情。 他有韩安国等人没有的顾虑,这个顾虑便是他还将自己视为汉人,潜意识的觉得取汉国而代之是不可为的事情,一旦那么做的话是不是违背了一些什么?其实若他不是突然出现,而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年代一定没有那层顾虑。 “君上难断,我等该体察才是。” “该当如此!” “为今计,该减少兵事主力改变民生,民富则国强。君上虽未立国却早有取汉而代之的想法,若非如此为何取部名为汉,为何迟迟不肯立国号?” “君上鸿志!我等武将必效死疆场,为我王打下大大疆土!” “诸君!若想取汉而代之,以如今气象实则难矣,惟有改变民生,使其民富,若民富则国必强!民富国强,国有转运财货,民可饱餐食之,如此一来民壮而兵甲皆利,十年之后尚有与汉室刘王朝一争之力!” 议事厅内又开始沸沸扬扬的争论起来,武将一如既往的主张南下作战,他们口拙无法讲出什么大道理,从武将的角度出发,只谈兵事不谈其它…… 汉部本是以武力邦,虽然还没有立国却是有王,这个王还是从一路征战中站立起来,部内的势力图一目可览,所谓势力图便是政体构造,现在汉部的文官急缺,官员之中由武将转为文职的人不算,严格算起来政体的官员十个有八个都是武将又或者是武将出身,这也就注定了这个部族走的方向——似乎真随了林斌建立部族的目标:永无止境的征战下去。 一个部族的构造总是决定了民族根性,武将系统的几员大将都领兵在外征战,虽说只有几个副将之流的人物坐镇西林,但就是这么几员副将也压得文官系统无法抬头,不管少数文官说得再怎么有道理,武将不听就是不听,某些粗鲁武将甚至大吼大叫,像极只要有文官敢再废话或是蛊惑君上止战就要动刀子杀人了。 “有战必战,君上都说我部迟早要与汉国一战,如今便是大好战机!你等不体恤军情也便罢了,为何还说此些琐事误导君上!” 若不是林斌一直以来厌恶内部争斗更不允许私下杀人,武将可能真的抽刀子劈人…… 文官少,但是少了不代表没有想做事敢做事的人物。去年有一文士因为在汉国杀人躲避刑法逃到汉部,由于汉部缺少文官被征辟,这人名叫姜公,官职不大脾气却是不小,现在正粗着脖子与武将顶牛。 “本官虽文却不怕死!有事则言,有大事更需言!将军可知去冬我部冻死民众有几多?今冬所需毛衣有几许?所需过冬衣物、茅舍有几多?” “鸟!这些都是文官该去操心的事情,本将为武人只需管兵事。武人管打仗,文人管民政,自古以来哪有武人去操心这些东西?” “你……你!粗鲁武夫!如无后勤粮秣,你吃什么,你的士卒吃什么!连连战事,军队损耗粮食甚多,兵器破损尤甚,如今我部与辽地诸国大战,兵器补充已极难……” “嘿!还牛气了?和你说!汉国那一套别拿来咱们这里用。本将军吃的是随军的牛羊,缴获来的东西也不少!士卒虽有差别待遇却也不差,食物肥美着呢!” “好!今有牛羊可食,若牛羊吃光该如何!?” “这不是废话么?牛羊会下崽子,怎么会吃光?” “牛羊是谁看顾!?” “是……牧民呗……” 姜公见顶牛的校尉王佐迟疑了马上乘胜追击。 “好!大好!牧民可是民?将军不反对牧民是民吧!吃食还可缴获,敢问将军:汝可知晓黑旗军攻打肃慎王城用了多少箭矢?” 王佐乐了,他觉得这个文官有点意思,不像汉国的文官那么软蛋。 “足足有两千万之数!再问将军:两千万箭矢需得造工坊花费多少时日?需得多少民玞运送?” 韩安国和郑元本来要走了,听到王佐和姜公争论顿了顿,这一听下去却是听得仔细,欣喜汉部总算有个能用的文官。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笑意,心想得空查查姜公的来路,如果姜公来路清明可查,到汉部后政绩又不错的话,他们打算将姜公推荐给林斌。 只听王佐大笑,他被磕了数句也不恼怒,走过去用力拍着姜公的肩膀:“你小子有种,本校尉欣赏有种的人!晚上来我家喝酒!上好的米酒!” 姜公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来到汉部后极少和武将接触,一直都埋头在民政上面,也因为这样才一直没能被人推荐。要知道汉部现在还不稳定,缺少一套考核官员的制度,武将作战立功有据可查,文官治理民事却不是看数据就能查出来的,自古以来想要出头就需要走进上位者的视线里面,不然就算有经天纬地之才干也注定无法伸展。 “请我吃酒?不是要挨刀子?” “你小子!咱汉部不私斗,事情说开了,谁有道理听谁的,从来都是如此!啊?君上有心病,几位文职官署晚上也都来我家,大家伙座谈吃酒,什么话都可以讲,讲开讲明了,你们要是说得有道理,咱们粗鲁武夫帮你们说话!” 文职官署大喜。 实话实说,他们来汉部一是因为在汉国不得志,想来汉部发展发展,能建功立业最好,不能建功立业拍拍屁股走人也便是了;其二嘛,早听说汉部武人虽然粗痞却是不记仇,不怕被人当成政敌暗杀了。 汉部的政风是汉国没办法相比的,汉部因为新立没有亢古迂腐的作风,事事讲求效率和务实,因为身处险境又大都精诚合作,从来就没听说过掌政的君王(林斌)以什么罪名杀掉哪名部下,官僚之中也相对比较和睦,武将只管打仗,互相之间就是有什么矛盾都是直接捅到君王(林斌)那里讨公道…… 汉国暗杀政敌的事情可不少,最近不都是在传韩嫣持宠而骄,仗着自小在天子身边伴随长大,硬是以莫虚有罪名杀了李广大儿子李当户的事情吗? 自从李广被天子丢弃,李家就家道中落了。韩嫣之所以会杀李当户还是因为记仇!记啥仇?还不是因为天子呗!有一次韩嫣嬉闹时太过无理,硬是要把天子揍得趴地上,李当户在场抽刀子就狂追,就这点被韩嫣死记了。韩嫣杀了人后天子不但不怪罪反而说李当户是怎么死来着?哦……对了!是走路摔死! 走路?摔死……? 天子金口,说摔死就不是被韩嫣杀死,这件事情就成了定局,可怜李广忠心为国儿子被杀了还不知道…… 人都是有眼睛、有耳朵、有脑子的,谁没有个二三事的想法?以前是没有出路,在汉国不得志也得隐着、忍着,现在有出路了谁不愿意试试?有敢试的就有汉部敢用的!他们来到汉部,经过亲眼所见果如传言,汉部政体开明,武将敢战不畏死,臣属有功按功劳奖赏,来了走的很少,留下的敢做事的就更多。 韩安国早年在梁国梁王刘武手下做事,梁王刘武过世后进了中央政权,在长安也待过数年,大体知道汉国中央政权的政风。他被强掳着胁迫到辽地做官后看得多了也就起了在汉部安顿的心思,其实他就是不想安顿都不行,族人都被强行迁移了呗。 “走吧?不能让君上等太久。” 郑元抚须颔首:“是啊。君上一定等着咱们给他出主意,韩总长有何想法?” “还能如何?此等大乱之事,君上难以抉择,我等身为臣下理应为君上解忧才是身为臣属之责。” “如此说来韩总长有想法了?” “走吧,待与君上深谈之后再作结论。” …… 第八卷 气壮河山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择时而待 长廊漫步其实是林斌比较喜欢做的几件事情之一,他一直以为在这种环境下可以适当的放松调整心态,再看庭院里的一些儿摆设在寒冷的空气里蓬勃朝气地争生也能加强心志不至于迷失,他偶尔还会走到庭院抬头看看天空,看天上的云朵或是什么东西,而在这种情况下普遍是在等人。 林斌说起来也是一方霸主了,按照他的身份只有别人去等,别人没有让他等的事情发生才对,但是这时候的规则很多对他来说却是没有用处,他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的人,可能是因为这种特别而让他有如今的地位? 根据这几天陆陆续续得到的消息,卫氏朝鲜已经差不多完成全国动员,依此可见早在半年前卫氏朝鲜就在进行战争准备?那时候卫氏朝鲜的对手可不多,能算得上是对手的国家要么是肃慎、要么就是南沃~北沃。十分神奇的,卫氏朝鲜原本的敌人现在却是成为她的盟友,正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所以说世事真是无常,哪天老鼠爱上猫了都不用去感到奇怪。 林斌一直有一个观点,他在固有的认知下认为卫氏朝鲜根本不用花费多大的心力就能解决掉,原因是原来历史上的汉国只不过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灭掉了卫氏朝鲜,按照推比方式来定论,如今汉部的战斗力比汉国并不差,那么汉部攻取卫氏朝鲜也应该很顺利才对? 其实就是没怎么在意卫氏朝鲜才会吃了这么一个闷亏,有不少人犯了一个错误,这个错误不是在部署上面,整体性的战略思想没有出错,错就错在兵种的调度,就是这么一个非常基础的认知都被忽略了,导致了战争进度被延迟。 非常认真的来说,这又是一个无法避免的错误,原因来自这个时代的战争思想。这个时代的战争思想还是十分模糊,军队的兵种定义十分模糊,没有特定什么样的部队该接受什么样的人物才算是合理。游牧民族都还一直拿骑兵去攻城呢,奢望这个时代的军人去想清楚这一层不是有点为难了吗? 不过这样的错误出现在林斌身上真的是太愚蠢了,他目前也在自我检讨之中,如此才会接受对卫氏朝鲜作战失利的事实,不把失败的责任推到部下头上去。 西林不是一个好地方,它既贫穷又寒冷,要是说它有什么有利的话,算得上的大概就只有原材料和运输了。西林十分靠近大兴安岭,在这个基础上取材十分便利,它旁边还有一条天然的运输线,饶乐水的水路可以非常快速的向东西两线运输补给。 简单的两个基础条件就构成西林成为汉部政治中心的条件,古代无论是军事还是民生对木材的依赖性都十分大,大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造个矛戈需要木杆,松相对于其它木材来说比较笔直和带有韧性,简单的磨砂木杆之后装上戈就是一件兵器。 目前为止人们根本离不开木材,无论是煮食还是工业,缺少木材就根本发展不起来,木材经过简单的加工后还能成为炭,而炭的价值也是十分宝贵的,能够用到它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至于运输线……难道还要再说么?运输线就是生命线,这个无论是在哪个时代都无法改变! 依靠地理位置的便利,仅仅是在几个期间,原本荒凉无物的西林因为引进了华夏文明的技术,它像是得天独厚的宝地一般冒起了竹笋,一座座简易的民居茅舍因为有足够的材料被快速建成,每天从西林运出去的木材更是数以千计,这还是因为军事占据了大量的运输额度,战争时期一切优先考虑为军队提供后勤。 林斌还在胡思乱想,西林是不错,但它靠汉国和匈奴的左贤王庭太近了,一个不小心就要被战火波及,一旦战争发生在西林附近,不管是从政治考虑还是工业考虑,西林一歇火就可能会对高速发展的部族造成致命的影响…… “还是要想办法清除周边的威胁,尽可能的发展中原式的固定农耕地,形成有效的堡垒体系来保证西林的安全。” 摊子大了问题总是会接踵而来,随着肃慎灭亡,肃慎占领的几座矿场毫无疑问成了汉部的财产,也许应该更加确切的讲——它们全部成了林斌的私有财产! 说到私有,林斌最近还在考虑是不是放松对私有制的限制,适当的增加部众私人财产的获取渠道,用这个方法来增加部众的生产热情,等待时机成熟后执行全面的社会制度,毕竟想要让部众牢牢地钉在一个地方,并愿意为那个地方流血需要让部众有动力。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总是需要让部众知道守住了那个地方自己能获得什么样的好处,他们才会不是强迫性的而是愿意去主动维护。这样看起来林斌是失去了很多财产,但却是因为失去而获得了更多。 听起来很矛盾?的确是有那么点矛盾,这里面牵扯太多了…… 林斌还是漫无目的地渡步,在要等的人没有出现之前这样的举动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索性这样的时光不是很多,大约一刻钟的等待,他想要见的人来了。 韩安国和郑元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赔罪。 林斌不喜欢虚的礼仪,他径直问:“发生了什么事?” 韩安国与郑元对视一眼,他们同时笑了笑,由郑元答道:“适才几名后生争论,听之有趣便多听了一会。” 林斌有几个优点,最佳的优点就是不会随便发怒,他简单的“嗯”一声也不想深究,之所以示意韩安国和郑元来不是为了扯淡,而是谈正事。 到了林斌目前这种地位根本不用他开口就有人会自动为两名新来的大臣送上茶水和糕点,其实如果需要林斌开口才有人来招待,那么作为负责照应生活起居的家老(管家)就是失职,这里失职就等于必死。 说实话,林斌不是很习惯这个年代的茶,这时候如果想喝茶需要临时煮,所谓的煮茶并不是简单的丢几片茶叶就明火煮,什么样的茶叶需要加什么样的配料,火候和材料总是能影响茶的味道,过程的操作是否合理、是否熟练、放材料的顺序是否正确,种种的种种就诞生了所谓的煮茶技巧——也就是茶道。 技艺方面的事情林斌很少去关注,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研究炒茶,如果硬要说他对什么比较关注的话当属农业。 “请两位来是有要事。我想请两位讲讲你们对汉国内战的看法。” 韩安国和郑元一如既往的彼此相视都陷入了沉默,郑元更是干脆站起来双手腹背渡步,韩安国则是专注于旁边小姑娘的煮茶技艺。 林斌不着急,他内心有自己的想法,叫韩安国和郑元来只是想衡量一下得失,顺便考证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成熟。 郑元专著法学,法家的事情或许可以问,但是问国事则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所谓术业有专攻,政才是政才,吏史是吏史,他想当然耳的想:“定是牵及律法修订,此问乃是问韩安国。” 韩安国自知躲不过去,硬着头皮道:“不知君上有何疑难?” 林斌没有马上说话,他顺着韩安国的视线瞧去,煮茶的小姑娘正在用一根类似刷子的东西在刷‘爵’,‘爵’是樽的一种,由于煮茶传承自华夏文明,春秋战国时期饮酒的器皿,主要的作用是表示身份,用得起‘爵’的人家需要拥有爵位。 ‘爵’可以说是最早的酒器,功能上相当于现代的酒杯。流行子夏、商、周。‘爵’的一般形状,前有流,即倾酒的流槽,后有尖锐状尾,中为杯,一侧有鋬,下有三足,流与杯口之际有柱,此为各时期‘爵’的共同特点。 林斌唯一有些没明白的是煮茶小侍女刷洗饮酒用的‘爵’是做什么,唯此说明林斌一直忙于兵事真的很少享受奢侈的生活,古人饮茶之余需要先行漱口然后再引用茶水,用‘爵’盛的液体漱口也有讲究,非公、侯不得用‘爵’,算是彰显贵胄,表达身份尊贵的一种方式。 “我有三个疑问。” “君上请讲。” “第一个疑问是你为什么强力主张南下。唔……必须老实回答,不要误了我的判断。” “这……末将力主南下别无它意,此因刘安举兵作反,汉国必倾力平乱,如此北方空虚之际拿下汉国数郡充当缓冲,日后便是汉国欲举兵攻我,君上也还有空间作为缓冲有余时与众臣商讨对策。” “这么说只是想拿下汉国数郡,不想问鼎中原了?” “末将不好说。”韩安国见林斌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己时,他知道必须有个说法,“若天子可快速平定刘安,君上自然是无法进军中原,那时得汉国三郡二国乃是极限,有利为何不图之,错失良机实不可也!若天子无法快速平定刘安,双方陷入对峙或是胶着则可大有作为,立时君上多有选择,单是旁观两方争斗便是大利,待两方相争俱伤时,君上挥军南下一战而定中原,何不乐栽?” 林斌在琢磨韩安国的话,他认为韩安国的想法是正确的,汉部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而想要保证安全就需要不断壮大,想要壮大只有去夺取别人的利益。 这一次无论汉部怎么做都会被卷入汉国内战,内战的双方都不会相信林斌愿意就这么无所作为的在旁边只瞧不动,汉国双方对林斌是注定既防备又拉拢,最后无论是刘彻胜了还是刘安胜了,林斌都会成为他们的首要大敌。 战争根本无法避免,所以无论是刘彻还是刘安,他们的最佳方案就是及早将林斌拉进战争泥潭,不能让林斌在一旁虎视眈眈而又有机会不断吞并小国壮大自己,哪怕最终形成三方混战都比两方拼死拼活一方在旁边独乐乐强。 现下的现状就是林斌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都还是被时势牵扯着,想断都断不了。 “嗯……,我知道了。” 韩安国朗声笑道:“君上明断!部族大幸!臣属幸甚!这第二条疑虑……?” “我部在塞外,情况和刘安和刘彻都不同。刘安实力较差,但他只需要面对刘彻的压力。刘彻西南面有刘安,东北方向有我们,需要应付两个方向的压力。我们西有匈奴;北有鲜卑;东有卫氏朝鲜;南有汉国,情况和他们两个天差地别,用内忧外患、四面有敌都不为过。我只问你,一旦开战若是四面八方都举兵来攻,失去购粮渠道,粮秣能应付过来吗?” 这一次韩安国沉吟很久,汉部的地理位置的确是太不利了,建立的时间也太短,林斌的高压手段是统治的根本,但那是以前一直都在游动,有内患也不是很明显,一旦安定下来内患就显得有些急迫。上次内患达到一定压力的时候林斌发动了对辽地诸国的战争,利用战争将压力外引,注意是外引了而不是消除了,这一次辽地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汉国的压力又扑上来,的确是太棘手了。 “我族举族皆兵……目前有披甲之士百万,精锐之士十五万余……” “士兵的数量不用说。” “末将……清楚了。君上不想短期内发动战争,我部该已休养生息为佳?” “卫氏朝鲜还是要打的。” “内政末将略懂,君上若是想屯田而治……屯田用时日久,所需之劳力又太重,若是无战事之年自然大善,如今战事多发不可取。末将以为辽地亦不适耕作,辽地土地自是肥沃,可是……多山、多林、多石且不谈,辽地土面太硬,牛拉耕耘费时、费劲。正因如此末将才荐君上攻下汉国数郡可耕作之地。” 这下换林斌沉默了,他多次查看了目前已占领了的土地,除开肃慎地有数块平原可以提供耕作还真没有可以耕作的地方,这与他在后世的了解很有差异。他也不是没有想到东北平原那一块大土地,只不过现在可以耕作的粮食太少,没有经过试验和认真考察也不知道种下去能不能长,便是长了收成怎么样,别到时候种了颗粒无收,那不但是闹笑话更加会吓到部众,吓得政权的信用度破产。 “新占之地倒是有种粮之地,可那实在太过酷寒,愿迁移前往者必定寥寥……” “新占之地?肃慎?” “非也!乃是肃慎之上,君上称之为东北平原。” “噢!?那里能种什么?” “末将族人随军作战,陈统领迂回作战之时无意间写回家书,书中乃言其土甚黑,非是毒地乃良地也,其地肥沃异常,若种麦子必定大收。族侄在乡当过农事隶书,懂得此道,他既敢言必有依据。” “好事嘛!他现在还在东北平原吧?” “此时已不在东北平原,随军于肃慎王城,伴于陈统领左右听候调遣。” 林斌坐不住了,他来回渡步,忽地停下转身:“跟在陈汐身边?现在是个校尉?很好!” 韩安国非常没有面子的说:“非是校尉,乃亲兵……” 林斌急切道:“嗯?让他别当那个亲兵了,亲自去东北平原考察,如果真的能研究出在东北平原种麦子……大麦还是小麦?算了,先考察!什么合适种什么,只要能吃就好!” 韩安国很想应“喏”,被君上亲自指定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对家族在汉部的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害,但他无法应,只得故作平淡:“族侄乃在籍军士,非君上或有紧急军令不可随意调遣。” 林斌也根本没有让韩安国私自调动的意思,至于真的能种有收益的粮食,部众什么的一道命令就可以了。 “那么这个第二条也差不多解决了。” “请君上明示第三条。” “第三条你解决不了。”林斌说着就看向还在庭院不断转悠的郑元,“郑先生!” 韩安国听那“你解决不了”有点犯晕,若是效命其他人,听到这么一句话也就前途无亮了,幸好是林斌说,其中没什么恶意。 郑元溜达回来,长鞠道:“君上有何教我?” 林斌比了一个请坐的姿势,他现在才有空捧起装满茶水的木樽,灌牛似得一饮而尽:“郑先生修订律法修得怎么样了?” 郑元从容不迫:“已成八章。” 新律法初定十三卷、二十六章,其中泛取秦法、汉律,鉴于现状条件不同修改者有之、重新编写者有之。十三卷之中有九卷涉及民事,三卷涉及贵族,最后一卷涉及王族,不管是民事还是王族、贵族,其实都是限定人们应该干什么和不应该干什么,做了什么是犯法,犯了法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大体与各国是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差别的是王族和贵族也被列入了法制,这是现在所有国家都没有的东西。 “有点慢!” “君上,法者大事也!需慎之,审之!” 林斌颔首,法律当然是大事但也是要事,他现在极度需要管理民事的律法,没有这一部律法就无法对社会形成有效有明文的监督,想要在战时快速处理好部众又不让内部大乱很难! “分批!先将民事律法快点编订出来,我一个月内就要!” 郑元态度异常坚决:“一个月时日太短,拿不出来!” 林斌定定地看着郑元,郑元无惧回视。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学家信徒很牛,就是不知道到底牛到什么程度,互视大约有一两分钟,见郑元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大概知道多牛了。 “多久能拿出来?” “放下王族卷与贵族卷专处民事卷,一个月又五天可修订。” 林斌有想吐血的冲动,就这么五天郑元也不会委婉一点说出来,亏得是林斌,换做现在汉国的那位连史官都处以宫刑(阉割)的小伙子,郑元这种硬气顶牛的行为纯属是在找抽。 正事办完,林斌严肃的嘴脸消失,他总算是能安稳坐下去,这才刚一坐想放松喝口茶,韩安国非常迟钝的问:“与汉国之事?” “两字:敲和拖。” 韩安国其实就不是一个迟钝的家伙,他反应非常快而且明事理懂做人,现在就是故意装楞:“双方皆如此?” “对。现在不能明里表态,对汉国的策略就是能敲诈和拖时间,全力解决掉卫氏朝鲜。” “若汉国主动来犯,如何?” “不会,刘安不敢,刘彻不想也不傻。” “若汉国不来犯,如何?” “全面占领领地,休息五年,五年之后……攻!” 至于攻谁,能选择的目标多着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放眼神州 公元前139年六月初三,林斌向麾下臣属说明国策,国策一出汉部近几年的发展方略基本确定。 国策第一条规定便是移风易俗,改变部众的生活习惯和身着装扮,同时大力发展工农业。 国策第二条是军事,诸如:放弃继续北进对北沃用兵,着令远在肃慎的陈汐暂领肃慎军政,命陈汐巩固肃慎防御北沃有可能的入侵,同时调黑旗军南下前往卫氏朝鲜战场;对卫氏朝鲜的急攻改为缓攻,不再迫切地想要在短时间内灭掉卫氏朝鲜,吕炎、甲贺、蒙诏车轮式与卫氏朝鲜军队较量,以消耗卫氏朝鲜国力为主,缓慢的进行蚕食作业,磨掉卫蒙的生命线。 在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的话,林斌将会把主要精力转到内政方面来,首要目的便是增强自身国力、对军队进行第三波的加强,所谓加强就是在卫氏朝鲜的战场,在原有正规军的基础上用血去淬炼出几支可以用的军队,增加军队的数量。 林斌在专著内政的时候工农业被提到了首位,同时在他的督促下矿产作业也在加紧进行,在原有的矿场数量基础和铁匠基础上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可以建立一套军工体系。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斌意外的迎来了远从长安来投效的一帮士族阶层,他从来人的耳朵里听到了汉国内部的消息,他最为感兴趣的当然是关于内战方面的情报。 淮南王、衡山王、庐江王文告天下大举天子彻不孝、不仁、不义的三大罪状,文告发布之后的第二天,三王举兵五十万正式与中央政权决裂,并在淮南~九江一线与中央政权的驻兵发生交战。 窦婴是中央政权委派的大将军,这也是窦婴第二次被中央政权委任为大将军,窦婴第一次被委任为大将军时是在公元前154年,那次是因为景帝刘启采纳大臣晁错的《削藩策》,削夺诸侯王国的土地引起,当时窦婴表现并不是很杰出,他的存在只是因为当时的天子刘启想达到制衡的效果才委任窦婴这个外戚,天子要窦婴制衡的对象自然就是当时的太尉周亚夫。 现时周亚夫已经不在了,窦婴的身份也转掉了过来,这一次当今天子刘彻任命窦婴为大将军的同时当然也派来了制衡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身份日益显赫的李息。 从制衡别人走到被人制衡,窦婴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也算是皇亲贵戚,十分明白皇室的那一套,毕竟很少有皇帝愿意把举国重兵完全交到一个人的手上。他更加了解当今在位的那位天子的秉性,说白了那位多疑的天子没派人来监视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派来了倒显得正常许多。 窦婴与李息基本没有交情,也许应该说窦婴基本上是看不起李息不愿与之有太多交集,在许许多多根深蒂固的老世族、老门阀的眼里李息只不过是一个因为受到皇帝的信任才会快速崛起的小门阀子弟,窦婴不是很理会李息完全纯属合理。 李息目前没有封侯充其量不过是一名骑郎将,是一个秩俸比千石的小官罢了,如果没有天子的看重,如果不是李氏门阀还有点势力,他的命运不会比李广好多少,毕竟李广在边疆名声显赫,不过李广也还落个被丢弃的下场。可见想要在汉国有所作为需要起码的两个先决条件:其一嘛自然是被天子看重,其二是要有相应的背后势力。 凭心而论,窦婴自然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李息也是一名可以用的人才,两人都是人才。有时候人才和人才被调配在一起办事会发挥出加成几倍的效果,但是有些时候同样是人才的人被调在一起办事却是非但没有加成反而降低了办事效率。 显然有些事情说明了窦婴和李息协同办事不是一个好的结果,淮南王一系举兵反叛之初接连攻下属于中央政权的几个县,直至淮南军队拿下九江的军事重镇合肥,全面指挥中央政权平叛军的窦婴没有反应,局部指挥本部人马的李息也是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淮南一系的军队兵锋直指另外一个军事重地东城时,窦婴和李息才做出了一点反应,两支军队迟钝地进行会合机动。 中央政权的两位重臣为什么会反应那么慢解释有许多种,在合肥失去后,东城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显然没人有那闲心去追究什么。 窦婴万般没有想到淮南一系中的那个胆小怕死的庐江王,那个窝囊废刘赐有胆子敢进兵合肥,他事先预想的是动手也才是淮南王先动手,他一直以来主要堤防的对象是刘安,不是庐江王也不是衡山王,如此一来就是吃了一个闷亏,仅合肥一役不但失去了一个军事重镇更白白折损了五万人马。 合肥失去后,九江的另一个军事重镇东城就等于失去了前沿的屏障,非常直接地曝露在淮南一系的面前。按照道理而言,窦婴不是没有行过兵事只会纸上谈兵的大将军,他应该事先有所察觉才对?但事实上他事先没有任何察觉,唯此证明淮南一系的危机感真的很强,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总会倍加小心,而窦婴当然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安正在努力,他目前的目标很小,没有想过只依靠三诸侯国的力量去撼动中央政权,他第一步想做到的事情非常简单,攻取六(lu)安和九江,完成辽地霸主结盟的条件。 其实刘安非常明白一件事情,六安和九江是淮南一系必需攻下也是最难攻下的两块地方,辽地的那个霸主之所以要求攻下这两个地方才愿意结盟不外乎是想看看淮南一系有多少战斗力,他必需在很短的时间里拿下六安和九江,时间越早越说明淮南一系的军队战斗力十分可观,再则两个地方没攻下来淮南一系覆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唯此刘安判断辽地的那个霸主还是十分有结盟诚意,他心里也终于放松了一些。 刘安还清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说出去异常不光彩,而且平日里也没人敢提一句,那便是刘氏皇朝是一个怪异的皇朝,刘氏皇族更是一个怪异的皇族。 先不谈高祖在世时异姓诸侯王的反叛,自有汉以来刘氏皇族自家的封王反叛次数多到令人发指,刘家人血液里流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血,封王们当王之后还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王爷多不胜数,一次复一次的王爷举兵造反,掌权登帝位的嫡系庶出换了一批又一批,好像还要继续再换下去,现在刘安就是想推翻龙椅上那个人自己坐上去的其中一个。 “哼!想登帝位的人多不胜数,辽地的那个人加进来,其他封王会干坐着看么?” 没错,刘安的策略再简单不过了,他就是想搅乱时局,不乱也要把世道变乱了,一旦乱起来中央政权的压力就会被别人分掉,等到各地诸侯王也加入争夺帝位的行列,那时他不敢说会是实力最强的但绝对能排上前三甲。 刘安的妻子名字只有一个字唤茶,历史上她出现只有一次,那一次还是因为被斩首才点了名,也就是说出现既消失。 现在茶正伺候在刘安左右,淮南国的太子刘迁,一个还有些锥嫩的少年也静静地听刘安在讲示时局。 少年人难免喜欢与人做比,刘迁当然也不例外,他比起自己姐姐刘陵的名气来可谓是天差地别,在淮南之外几乎没人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不希望被遗忘的人总是时时刻刻寻找机会表现自己,刘迁不止一次的从自己的父亲刘安那里听到林斌的名字,他现在根本不明白刘安为什么会看重一个血统那么低贱的武夫,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排斥让林斌加入到所谓的帝位之争。 “父王,帝位乃我刘家帝位,林斌此低贱庶民……” 像往常那样,刘迁只是开个话头马上被刘安无情的打断,这一次刘迁还是被酒爵砸到。 “大谬!林斌之名岂是你这愚钝小子可以直呼其名的!?你日后若是还敢出言不慎,嘴巴胡言乱语,小心我废了你这个太子!” 茶已经有点厌烦每次总是在中间帮这一老一少调和了,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站出来软声规劝。 “姐姐都被林……都被父王说的霸主关起来了,他根本没把我淮南一系放在眼里,为何父王还是如此看重他!” “你懂什么!关起来才好,关起来才好哇!总比那小子(刘彻)的姐姐被人赶出去强!”刘安眯起眼睛:“你姐姐有用,大用,若她能嫁给林斌,对我淮南……” 这时外面却是有人喊起了“长安急报”。 第二百六十六章 时势造英雄 刘安听到“急报”两个字稍微愣了一下,他顾不及教训自己的儿子急急站起来走出去。 早在三个月前中央政权就对长安的人口进行搜查,一切来历不明或者有淮南一系色彩的人全几乎全被逮捕,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信息管制,目的当然是封锁消息不让别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速度非常慢,间接影响到的就是对局势的判断,军事上面影响则更大,有时候消息延缓带来的代价甚至是毁灭性的。同时,现在想封锁消息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目前没有所谓的身份证,想查一个人的来历不是说查了就能查到,需要反反复复的跟踪、考证、证明。 刘安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长安的细作死的死、逃的逃,一时间听到还有人从长安送来急报怎么能不楞?他快步撩开门帘,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冲过长廊,在即将出了长廊时放慢了速度,稍微整理一下有些乱的长袍,伸手摆正头冠,轻咳一声迈步出去。 尽管是大白天,但是由于建筑格局的限制室内普遍还是比较暗,大厅偏殿因为窗户较少较小的关系更是需要点上油灯,长久燃烧的油灯散发出来的气味让人闻去就像是空气稀薄,有一名白衫男子此时正跪坐在偏殿的正中的蒲垫上举茶轻抿,他听见正厅的轻咳声放下了木樽抬手整理绑住发束的布纶。 长衫、布纶、平底靴,这一切只说明一件事情,这个名复姓夏侯单名婴的中年人是一个白身,也就是出身低微没有官职的庶民。 刘安出了长廊见正厅空无一人皱了皱眉,他斜着瞄了一眼门史,有些不快底问:“人呢?”,显然,他以为来报的是自己的属下,压根就没往其它方向想。 王,贵戚也!身份何其尊贵?说是有急报却不见来报的人,刘安就是再怎么礼贤下士都会不悦。 家老刚才没有汇报清楚,现下见自己的主人不悦冷汗瞬间就布满额头,告罪一声赶忙往偏殿走。他进到偏殿见夏侯章依然悠哉坐着喝茶顿时也有些不悦,心想:“不是来送紧急情报么?还能这么悠哉!”,想到这一层没好气喝:“夏侯先生,我家主人来了!” 夏侯章温和笑笑站了起来,他也不多说径直往外走,在正厅见道刘安时鞠躬为礼:“夏侯章……参见淮南王!” 刘安脸上挂着象征性的微笑,他见不是自己人后表现出符合自身名声的举动,很是亲切的笑着问:“复姓夏侯?上谷郡的夏侯莮是你的……?” “正是家伯。” 刘安脸上的表情亲切间带着一些诡异,上谷郡夏侯家族名声不显名气不大,在基层几乎没有人知道上谷郡有一个叫夏侯的家族,而恰恰汉国的高层人物对夏侯家却是不陌生,夏侯家之所以不出名是不喜欢并不是没有实力,世人都知道商贾之中的仲家和聂家,殊不知夏侯家财力不比这两家少! 夏侯家在上谷郡影响力不在民间而在官面,值得称道是夏侯家不光财力足,它家族里面的子弟更多是饱读诗书之辈,这一代的夏侯子弟俊杰更是不少。 刘安心里也在急速辗转,他暗自思量:“夏侯莮是夏侯章叔叔?他来这里做什么?” 或许很多人忘了一些事,但是刘安绝对没有忘记跟随高祖皇帝(刘邦)打天下的汝阴侯夏侯婴,而这个夏侯家自然和夏侯婴有一点关系,虽说夏侯婴跟着吕雉助纣为虐最后遭到报复几乎完蛋,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正是因为夏侯婴站错队才导致现在的夏侯家族排斥名声过显吗? “夏侯贤侄此来……?”刘安打了个哈哈,停顿足有一会这才似乎刚想起王府仆从没送上茶水,复又向站在旁边的家老不满道:“黑伯?” 家老弯腰退后几步,退到门口:“来人,上茶!” 那边刘安又在和夏侯章扯一些有的没的,两人一个东扯西扯没完没了就是不谈正题,直到分别坐下后却是又不说话了。 刘安以礼贤下士出名,他做出这分姿态有几个意思,其中想试探的是夏侯章到底想做什么,是代表家族来还是自己来。 夏侯章却不敢太过放肆,他定定心神,先是一个鞠躬这才说:“此来有一事。” 刘安眉头一挑。 “章今番来此是告知淮南王,长安有巨变!” 刘安“喔……”的拉长一个尾音,笑眯眯问:“有何巨变?” “天子大肆征集军费,诸多商贾献粮献物,献出巨资者亦不在少数,天子已征集巨额军资,下令大肆扩军,三辅、京兆一带成年男子皆需服兵役。” 夏侯章停下来轻抿茶水,他是想给刘安一点消化的时间。 刘安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现下天子刘彻已经是兵强马壮,中央政权直接统属的军队足有六十万。天子的军队是真正的军队,不像刘安号称五十万,那五十万人真正能打仗的青壮有多少?能有二十余万算是顶天了! “贤侄,此消息本王已得知。” 夏侯章矜持的笑了,一段废话要勾出的并不是另一段废话,他缓声道:“天子征集军费方罢又有君诏:命关中商贾、豪族迁至茂陵(在今陕西兴平县东北)。茂陵乃小县,商贾、豪族岂愿意?如此变发生了一事……” 刘安见这个小后生说话老是喜欢卖关子实在讨厌,他倒是认为刘彻强迫商贾和豪族迁移没什么好意外,他太清楚刘彻的为人,刘彻从商贾和豪族身上搜刮出巨资不会感谢,刘彻会感到威胁,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以刘彻多疑和薄凉的秉性一定会想“这些人那么多粮食和钱财,一旦心生不轨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然后强制商贾、豪族迁移就成了必然的事情,刘彻想把威胁消除,迁到茂陵严加监视和控制起来。 “……,商贾不从者甚多,豪族怨言满天。温和者出以钱财买通窦氏门阀诸老劝说天子……”一大段情报外加一通自己的猜测,夏侯章根本没发现刘安脸色越来越难看,长篇大论足足说了一刻,“郭解因家贫,不中赀,但也在迁徙之列。郭解何人也?乃豪族侠客!多次运作无效之下刺杀天子……” “等等!”刘安听道长篇废话的怒火被最后这一句给浇熄了:“刘彻被刺?” 夏侯章严肃道:“正是!” 刘安的声音彻底变调了,他霍地跳起来:“死了?” “宫中戒严,严密封锁消息,尚未可知。” 一段诡异的沉默…… 刘安强自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他非常清楚如果现在刘彻死了或是轻、重伤会带来什么效果,无疑不管怎么样都是对淮南十分有利! “贤侄,此……是何时的事?” “半月前。” 刘安心下恍然,原来是刘彻被刺啊?他终于知道进攻六安和九江为什么会那么顺利了,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自然会好好利用。 “贤侄此间消息无价啊!真不知该如何答谢?” 夏侯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也不客气:“章今次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刘安十分慷慨:“但说无妨!” 他现在急着下去安排军政事务,如果不趁中央政权混乱多占点便宜或是趁现在奠定以后争霸的优势,那就与白痴没什么区别了! “章仅有一事相求,请王爷允许小侄带李广次子李椒一同前往辽地。” “……?” 刘安怔了怔,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直线,心下拿捏不定:“夏侯家族什么时候投靠了林斌!?这个小后生这次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林斌授意?”至于李椒,他根本就没怎么在意。 夏侯章不急,真的不急。他可以肯定只要搬出林斌的名号刘安绝对不敢拒绝,许许多多知道内情的人心里都明白正是因为有林斌的摇摆不定刘安才敢……或者说才有胆子造反,毕竟刘安可是得了承诺的,而林斌只要做出承诺就绝对会履行,这也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天下大事不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关心,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瞧着看着,他们在寻找机会自保或者是崛起,押宝人人会,看的是押对了或者押错了。虽然现在林斌还没有什么动静,但是天下人心里都明白林斌一旦动了绝对是石破天惊,一动就能影响天下大势…… 可还记得是谁在长安的某一件密室里面窃窃私语? 可还记得当时谁说了一句:定要获得林斌信任,掌握辽地重权? 那里面的人不少,夏侯章没资格进去,然而夏侯家族却是十余个世家、豪族决定将宝压在林斌这一方的其中一家! 时势创时局,某些时候只要一些人或物被改变了,那么接下来会被改变的事情则是无数! “贤侄啊……你叔要李椒是……?” 试探,刘安必须试探夏侯家是完全投靠了林斌还是只分出一系支持,百年世家有一个习惯,他们会选择最有可能成事的几个势力进行投资,押宝绝对不会将所有筹码压在一方,这样一来不管是哪一方最后获得胜利,这个家族也一定会获得利益。 夏侯章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他虽然没有明说,他脸上的表情却给刘安带去了一些信息。显然夏侯家族还是没有将宝完全压在林斌身上,从夏侯家族的直系长子在朝任官就能看出,相对来说夏侯家族最看好的人还是当今天子。当然,这些都是刘安个人的猜测。 “家老领贤侄去见李椒……”刘安说完本来是要走了却被夏侯章很没礼貌的叫住,“贤侄还有何事啊?” 夏侯章 “小侄还有一件私事。不日后家中堂兄回到淮南来,还请伯伯多加照顾。” 刘安心里爽了一些,夏侯家有人来,到时候从派来的人的身份就能看出淮南一系在夏侯家族心里有多少份量了,当下含蓄的表示必会多加照应。 刘安送走了喜欢唧唧歪歪的客人立刻赶往大营,对淮南一系来说刘彻被刺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他找到了当值的李尚和晋昌。 李尚和晋昌都是八公的一份子,他们听到刘安说出的消息当即大笑,齐声不断恭贺。 “王上!今乃大举进兵最佳良机!” 可以说,晋昌说的完全是一句废话。 李尚更像是一个实际派,他拍完马屁就仔细观察地图,如今淮南一系已经从中央政权手里夺了不少城池,进攻六安的道路已经敞开,原先是顾忌中央政权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而不敢冒进,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是因为刘彻被刺中央政权的军队才如此混乱,现在不进攻还等什么时候? 刘安当然想进兵,但他是什么人?是‘流誉天下’的淮南王刘安!在还没有证实消息准确时绝对不会冒险行事,他激动和兴奋过后选择稳重行事,先用实际行动试探窦婴和李息的虚实,如果中央政权的军队果真混乱,那就别怪刘安不客气将六安和九江完全吞下去了。 一番布置,等待事情处理完毕刘安又急急忙忙赶回王宫,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林斌的想法,惟有真正弄清楚林斌的想法,他的皇图霸业才有可能成功。 “他到底想做什么?” 其实林斌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也在等,静待时势变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让天下刮目相看! …… 第二百六十七章 内政进行时 西林靠近乌穆草原,它的独特地理位置每到时节变换时则显得更加明显,西面是枯黄的沙冈子,像一条死龙似的,横卧在草原边上,北边却是一片富有生机的丛林,夏天时节丛林动物极多,仿佛是在为了秋季的繁殖做准备,偶尔能听见传来的野兽咆哮声。 夏初的太阳,从一块青石板似的薄云后一露头,就像从空中抛下无数火球,滚落在草原上,几乎将草原上的一切都烧焦了。 草原上忙碌的牧民可能还不习惯如今的生活,他们每天清晨驱赶牲畜前往水草地放牧,傍晚时分又要赶着牲畜回到村子。富有节奏的生活成了牧民的噩梦,以前他们放牧时想停就停,在野外休息更是常事,可如今世道变了,他们的王严格限制牧民随意活动,条条框框的规定一大堆。 当一方军事霸主的注意力从扩张转到内政来时,部族内的部众噩梦也就来了,这个没有什么治理经验的‘王’管理起来缺乏新意,若不是有一帮新从汉国来投的士子在旁帮托,那个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王’估计会被诸多繁杂的内政逼疯。 牧民骑胯在马背上甩着马鞭,他们虽然还是有点民族天性的懒散,但是无可否认新的规矩让他们改变了许多。 “军训啊!谁搞出来的这玩意?还让不让人活了!!!” “别乱说,这是王亲自拟定的规矩。” 抱怨总是伴随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而在继续,人总是喜欢无病呻吟,有事没事凑一堆七嘴八舌的乱侃。 内政改革之初什么东西都是新被建立起来的条款,诸如部族内十二至十六岁的青年每年夏天需要参加‘夏令营’,这些个半大的孩子被招集起来按照地域的不同汇集成堆,从军队专门下调的军官会按照指示教导一些基础战技。 系统化的军事人员培养紧锣密鼓的进行,部族的军事院校仿佛冒竹笋似得在各地立起,第一批受到征召的人不是别人,是各军团将军们的后代,他们无条件被征召起来前往接受训练,从教师那里学习战争的技巧,而这些特别的人群学的不是简单的武技,培养的方向更倾向于军事指挥。 既然是内政,那么民生方面自然是重中之重。 目前汉部的民族结构十分平均,原草原的人口占整个部族的四成,从汉国迁移(被掳)的人口占了四成,因为政策的转移辽地的原住民占了两成。 人口的平均所带来的结果就是部族内部民生系统有人可用,比如原汉国的人们专司农耕;原草原人操作牧业;辽地的原住民因为比较熟悉辽地的地理位置负责诸多杂事。 林斌之所以来到辽地主要是为了获得矿产,有了那些原住民的归顺,他手上的资料变得充分,除了从肃慎手上接手的那一座中型铁矿之外,考察人员又发现了一座铜矿。根据专业人士的考察,新发现的那一座铜矿可能不会很大,充其量应该是一座小型铜矿。 肃慎的矿产已经被利用起来,现在有六万人专事开挖矿产,每月出产矿石基本是被用在军事上面,随着林斌对夫余的渗透,夫余境内的一座小型铁矿也被林斌抓在手上。 辽地遍地是黄金,相续被发现的矿产虽然短时间内无法利用,但是仅目前在开挖的矿产就足够林斌在三年之内武装起一支人数在十万左右的军队。 坐落在西林乌穆草原边境的饶乐水,河边不知名的植物垂着叶子,低着梢头轻点河面,绽起的涟漪画着一圈又一圈的波澜。才盛开的野菊花,也皱卷起花瓣,萎缩在绿草下。 马蹄声从原到近,开路的亲卫仔细观察周边的情况,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后开始铺排,他们从马车上合力抱下毯子,选择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将毯子铺开,摆上案几,弄上简单的酒菜。 两千名亲卫准备就绪后就各自散开警戒。 四辆马车滚滚而来,车轱辘转动发出来的‘咿呀——咿呀——’声碾在泥土路上,车架里面不时传出婴孩的“咯咯”笑声,后车厢的门被推开,盛装的妇人怀里抱着婴儿,有适从从马车头抬来木墩,妇人缓缓地站起来,她伸头左右环顾,看到不远处疾速驰骋而来的威武马队时,她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她不时伸手逗怀中的婴儿,这便是笑声的来源。 “麒麟,你爹爹又光顾和韩伯伯说话了。” 燕子足足等了一年有余终于能和自己的夫君出外踏青,她现在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被抱在怀里的婴儿眼睛十分明亮,他眨眨可爱的眼睛又“咯咯”笑起来,那双白嫩的胖手不断舞动着仿佛是要张望什么。 另外三辆马车的后车厢也相续打开,最先跳出去的是几个年纪还小的幼童,孩子们一下车就往河边跑,惹得跟在旁边的随从一阵着急。 几名雍容的妇人踏着木墩步下马车,她们有着尊贵的身份,每位妇人身上皆是公卿的夫人才能穿的蚕服。 所谓蚕服在周代叫鞠衣,本是参加亲蚕礼才会穿的衣服,周亡后这一项节日基本不再被人使用,蚕服也成了达官贵人彰显身份的工具。 盛装的妇人们围拢道燕子身边,她们各自见礼之后做着相同的举动,那便是逗燕子怀里的孩子。 一身便装的林斌骑胯在绝影的背上,他正在与同样身着便装的韩安国低声交谈,两人神态轻松不像是在谈国家大事。 在林斌和韩安国后面的人是吕炎和蒙诏。 吕炎患病被林斌特招回西林养病。从实而言,吕炎现在很忧郁,他养了半个月的病还不见起色,脸色看上去还有一些苍白。吕炎的体病无大碍,他主要是心病,心病无药可医。 蒙诏看去则是脸色红润,他非但没有什么心病,心情也是十分的开心,无它,只因他立下了灭国(肃慎)大功。 一行人行走的速度不快,相对于林斌和韩安国的高声交谈,其他人显得很沉闷。 吕炎不时咳嗽两声,他的眼神感性极了,无时无刻不在演绎一种叫做忧郁的美。他抬头看向天空,看到有孤雁飞过,心下暗叹:“韩安国人脉单薄,无援可靠,君上自然无需防备,如此怎能不亲近?我则不同,身为统领背后又有族人,君上自然是要防备。可是……君上为何独对炎如此苛责?蒙诏为何深受信赖?不解……非常不解……” 饶乐水的水流不急,它的地理位置决定了风景不会太枯燥,虽然没有什么奇珍刈草,但是左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右有漫无边际的大兴安岭,相对而言的确是一个踏青的好所在。 “呵呵。韩总长这句话说的有点意思,那些豪族迁移过来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本该如此。” “错了,错了。辽地和中原不一样,我们的情况也和汉国不同,新律法建立后庶民只要不违法,我们都是有责任保护他们的。” “君上以为此些人愿意甘做庶民?近日不断有豪族贿赂领地官员谋求官职,此风不可涨。君上严惩官员而不追究豪族责任,末将不解。” 林斌“呵呵呵”笑了起来,汉国内战已经爆发,不断有庶民和豪族从汉国向外迁移,其中受惠最多的当然就是盘踞辽地的汉部。越来越多的人逃到辽地当然是好事,但是随着汉国的豪族到达辽地的数量增加,事情也就变得复杂起来。 豪族的到来应该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他们的到来增加汉部对中原的影响力。既是豪族自然也有不菲的家资和人脉,他们当中有些人怀有手工的产业,算是为辽地的工业添加一份活力,吸收那些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有好事当然也就有不好的事情,比如甄选豪族入住的问题,安排豪族住居的问题。 甄选比较困难,查清楚某个豪族为什么来辽地,这个豪族有什么背景,这些都是比较费时的工作。接受这个豪族定居请求后,它能为汉部做出哪些贡献,会为汉部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这些都不是想查就能查出来的,需要时间去验证。 安排豪族的住居则是简单许多了,整个辽地除了还没有被林斌攻下来的卫氏朝鲜外,其它地方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蛮荒野地,所以通过申请的豪族入住西林成了唯一的选择,如此一来也就给西林带来的繁华的基础。 林斌一勒缰绳轻快地跳下马背:“办那是一定要办的,不过也需要时间,对吧?现在只能严惩官员而不能去高压治理那些新来的豪族,让人旁敲侧击警告也就足够了,再犯不用我出面,郑元脸一黑自然有人去教训不懂规矩的豪族。再则……我就不信砍了十三颗脑袋还有官员敢受贿!” 事急从权,事小从缓,人家刚一来就强力惩罚,那不把那些豪族给吓死,谁还敢留下来?林斌有很多事情需要豪族出力,严办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这帮大男人在侃侃而谈,那边妇人们早早便跪坐在毯子上细语轻笑。 林斌来到这个年代两年多就没有这么清闲过,趁着今天没什么事结伴出游也算是履行当初给燕子的承诺,再则就是利用闲暇时光让手下的大将们散散心,与家人一起出来游历一下,增进增进彼此的感情。 事实证明上位者邀请部署的家人出来散心是一个很好的笼络手段,一帮人暂时忘掉军政大事围坐谈笑,不谈兵戈铁马,不想烦恼杂事,笑谈家事,轻饮浊酒,轻松的气氛总是让人心悦,这话也就多了起来。 妇人们继续逗燕子怀里的婴孩,那边的几个小孩子还是任随从怎么劝都是嘻嘻闹闹,而大男人们则是矜持许多,他们不煞风景,无不在展现什么叫作男人应该有的稳重,那就是嘴角挂着微笑频频举杯邀饮。 林斌之所以一直在和韩安国交谈还是有原因的,吕炎带来了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蒙诏的妻子和一子两女也都在场,这里只有韩安国的家人不在,林斌不和韩安国多说说话难道把他凉在一边? 韩安国的家人目前还在汉境里面,在林斌派去的人的保护下隐藏行踪正在向辽地行进。之所以这么小心还是因为汉国天子对待李广家人的事件才这么做,因为谁都无法想象刘彻会怎么去对待‘投敌’的韩安国一家,所以小心总是不会有大错。 “我去去就来。” 人有三急,韩安国一走林斌总算有机会开导开导忧郁的吕炎。 林斌也不做作,他与蒙诏换了一下位置,举酒邀饮,放下木樽开诚布公:“有话要说?” 吕炎忧郁的眼神没有改变,语气也就算不上恭敬:“不知从何谈起。” “哈哈哈……”豪迈笑罢,林斌再次举酒:“盘关一战过不在你,是我考虑不周到。” 吕炎苦笑:“末将不敢。” 林斌其实也算不上排斥吕炎,他只不过是想压压吕炎的傲气,吕炎一直以来都太过过于心计,为人嘛也算不上嚣张跋扈或是什么,只是有点不懂审时度势罢了,按照现代的话来讲就是不懂看情况,既然都已经归附了,心里还有那么多小九九,谁能用的放心? 林斌还是非常期待吕炎能够内敛一些,不然放着这么一员大将而不能用,损失的其实不光是吕炎自己,损失最大的还是林斌! “我要交代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君上且讲便是,炎全力为之。” 林斌矜持的笑了,教训了一顿总该是要给一粒甜枣的…… ……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势所趋 林斌一说重要任务吕炎脸色又灰白了几分,早在接到命令进攻卫氏朝鲜时,林斌也和吕炎提过‘重要任务’这四个字。结果呢?吕炎兴奋地带上十几万军队屁颠屁颠地转战医无虑山,那时他满心的建功立业思想,认为区区卫氏朝鲜在两路夹击下只有败亡一途,可曾想,人家卫氏朝鲜早就有准备了,惹得一身骚不说还成了汉部第一个战败的统领。 战后吕炎还是想了许多,他不认为自己的指挥有错误,说到底还是手下的十二万人中有七万余是刚刚整编起来的新兵,军队战力太弱打不起硬仗,拿五万能打硬仗的就更让人感到胸闷,五万骑兵丢到辽东除了极少地方能用上,大多数地方都是拆开充当斥候和巡查队的角色。 吕炎不止一次的哀叹“强将手下是弱兵,可战却难胜”,任谁遇上那么一个战况基本就是束手无策的局面。再则,吕炎带去了十二万,撤到无虑城十一万,经历那么多场战争还能保存实力,单凭这点就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不差。 从一开始的布置到实施,整个作战计划本来就存在漏洞,这些漏洞恰恰是众位将领知道而敢提的,那时林斌的声望和威势都处在如日中天的地步,谁会跳出来找不自在? …… “君上,今次要调遣炎前往何处?” 吕炎那忧郁的眼神,稀疏的胡碴子,配合着落寞的语调和萧索的草原背景,无时无刻不在演示什么叫作感性……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孩子,在汉部出仕后像皮球被踢来踢去,明明是虎军统领,真正统领虎军作战的时间用指头来算还剩下好几个手指。 瞧着吕炎这么一幅郁郁寡欢的样子,林斌心下不住汗颜,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份了? 当然,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在这里不适用,尽管林斌瞧着心下有一种亏欠吕炎的感觉脸上却还是温和微笑。 可不是?人家举族投靠了没得到应有的待遇反而数次被冷落,换做是谁也无法忍受,而吕炎却忍下来了。 在旁的蒙诏脸上在笑,心里却也是有些戚戚焉,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两人本就同出一脉,看到吕炎的待遇而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从根本上来讲,蒙诏虽然谈不上喜欢吕炎,但是他还是希望吕炎在汉部能够受到林斌重用,他刚想帮托几句却是见林斌站起来诚恳地向吕炎行礼…… 这一礼代表着林斌承认某些事情他处理不公,至于行礼之后应该做点什么,他已经被磨练的熟悉官场,不会以一个上位者的身份去道歉,上位者有上位者的尊严。 吕炎规规矩矩地还礼,他郁郁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林斌的一礼而减少多少,不过倒是心里倒是好受了一些。 “你怎么看卫氏朝鲜的战事?” “……。末将以为卫蒙采取的策略实是针对我军缺少步卒,我军骑兵甚多步兵却是寥寥,此与其它国家完全颠倒,而恰恰正是因为我军骑兵多步兵少,一旦遇见坚城甚多的势力便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与卫氏朝鲜一战始末足可见端倪,此为我军弱点。” “嗯……这个是事实。” “末将有些许建议,不知君上可否采纳?” “你说吧。” “末将窃以为为今之计非是训练步卒应付卫氏朝鲜的战事,卫氏朝鲜乃小邦,此前乃是因为末将等查不知微方有波折。对付卫氏朝鲜有许多方法,如今君上已决定采取缓攻,磨掉卫蒙的嚣张气焰,末将以为此或是一件良策……” 林斌矜持的笑笑,既然吕炎点出“或是一件良策”那也就是说他有不同的看法,林斌别的或许很缺少,但他从来不缺少容人纳言的气量。 “末将窃以为为今之计不可缓攻。为何?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缓攻当然是良策。今乃大争之世,淮南刘安举旗对抗长安刘彻;匈奴陈兵二十万准备再次西征;卫氏朝鲜勾结南、北沃欲意反攻帮助肃慎富国;夫余内部多起波澜,随时有反复的可能。” “你说下去。” “天下大势所趋者,惟强者快速击败周边对手,使得周边相对安稳,领地不受威胁,如此才有向外扩张的条件。今日大势极像春秋时期,无一方绝对霸者,凡有宏图之志者无不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林斌对局势的把握绝对不高,他听到“春秋时期”时不自觉地怔了怔,心想:“现在的局势真的有吕炎说的那么复杂?” “……,淮南一系被长安天子牵制乃至威胁。刘安必要攻占周边郡县,唯此方有一线生机,若无法攻下六安和九江,淮南不过一鱼肉尔,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如此刘安必然不惜血本强攻六安和九江,此是君上所定之联盟条件。想必君上早已判断若六安和九江在天子手中刘安必要覆灭?” 林斌莫测高深的笑笑,他那时只觉得九江有窦婴把守、六安有李息防御,这两个地方都是囤有重兵,且是直接威胁淮南首府,刘安如果不是活腻了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会强攻,既然刘安能够强攻下六安和九江也就说明淮南军的战斗力不弱,与不弱的势力联盟才符合汉部的利益,所以才开出那个结盟的先决条件。 蒙诏眉头一挑有点怪异的笑了笑,他基本上可以肯定林斌有点不愿意去参加汉国的内战,汉部的策略已经改变为专著内政,虽然对外战争没有停止,但是相对于过去的大动干戈,动不动就三个军团或者五个军团全上,这次则是显得太过平淡。 拿对卧榻之侧的卫氏朝鲜来说吧!第一次攻伐卫氏朝鲜的军事行动失败了,按照林斌过去的性格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起兵打过去报复,这次则显得很反常,林斌非但没有大举报复反而选择拿卫氏朝鲜练兵。 以上都可以证明林斌已经意识到内部稳定的重要性,而林斌认识到这一点恰恰是汉部许多人感到欣喜的原因,毕竟有那么一句警世真言:“国之虽大,好战必亡” 无可否认汉部现在不是国,综合实力也算不上强大,或许应该说汉部的军事实力很强大,但是文化、经济却是弱的可怜,如果不把重心稍微从军事方面调整一些到经济和文化上面,汉部强也就只能强在林斌这一代,第二代会遭到经济、文化弱的巨大影响,第二代没有改变那么第三代、第四代,第……能不能有第五代都还难说! 吕炎见林斌不反对又继续往下说:“君上不想淮南一系如此之快地被刘彻灭掉,那么只有设法增加刘安的实力。如何增加刘安的实力呢?唯有君上从北方给刘彻增加压力,使刘彻无法全力剿灭刘安。” 林斌很想解释没有想给刘彻压力的想法,其实根本不用他去施加压力,汉国南方的南越早已经动手给刘彻增加压力了。 事实上目前汉国的压力很大,大到让那位年仅十八岁的天子有点焦头烂额…… 淮南反了、庐江反了、衡山也毫无意外的反了,原来太子(刘荣)的封国,和旧太子关系好的诸侯跳出来指责刘彻杀兄夺位也要造反,个别的诸侯王不甘寂寞的想加进去唱戏。整个汉国除了三辅、京兆、原来的梁国支持天子刘彻外,基本上都有不轨的行为,遍地烽烟是迟早的事情。 朝堂上的门阀势力因为内战利益受到损害也在施加压力,他们的口号是:“为了家族不惜一切!”,当然包括站到造反的诸侯那边去与天子作对。 窦氏门阀集团更过份,他们就是一些鼠目寸光的蛀虫,乱到这份上了还在乱搅和!一帮酒囊饭袋吵闹着要当那个大夫、某个将军,仿佛他们不出仕汉国就要亡了,实际上如果这帮酒囊饭袋出仕汉国才真的要亡了。 刚归附内迁的闽越问题更大,闽越人都迁移进会稽了南越人还是不肯放过他们,端的是一阵穷追猛打,这一打都打到会稽境内了。南越人的这一追不要紧,闽越人遭受袭击而会稽军队无法保护的时候,各族各国基本上就对汉国凉了心。而南越人发现汉国好欺负的时候竟是起了攻占汉国领地的心思,目前已经占了汉国两个边境县,如果汉国再没有反应的话,现在是两个县,不久后应该是两个郡了! 只有用内忧外患才能来描述汉国目前的处境,如果林斌接到刘彻被郭解行刺而重伤的消息的话……他就该喟叹:时也?命也!是什么事情让局势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刘彻没有像历史上被窦老太太压制十多年,历史上刘彻继任帝位后没有实权,他更多的时间是当一块印章,在上林苑射射鸟打打兔子什么的,一直遇到卫青后才开始储备军官,他现在只有窦老太太同意干什么才能做。 刘彻少了那十几年的磨练性格也就与历史上不同,他的菱角没有被窦老太太磨平,没有了十余年上林苑的苦思凝想,他的心志没有成熟……种种的种种只有一句话:某件事情被改变了,那么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他不再是他,而世界也不再是那个世界。 “君上想拖,把汉国的内战拖上三年五载,削弱刘彻和刘安的实力,让他们在内战中消耗得筋疲力尽!” 如果要用郁郁寡欢来形容刚刚的吕炎,那么现在就该用神采飞扬来表示吕炎的兴奋。他为什么一直忍?不就是认为林斌可以威胁到汉国,取汉国而代之么!而事实上局势也在向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觉得个人荣辱是小,秦的亡国之恨是大!只要林斌肯南下作战,他这些付出算什么! “……,汉国筋疲力尽之余君上也已扫平辽地,立时起兵南下,一战而定乾坤,入主中原虎视宇外,起我华夏一族雄兵战匈奴、远征西域,定西域图谋……”这里吕炎顿了顿,他仔细回想,记得林斌好像称呼西域以西叫什么‘亚’来着?他捏着拳头继续往下说:“以西域为前进基地,谋取中亚,展雄图伟业,创华夏历来之大举,使我华夏威名传至罗马!” 一道声音很不和谐的插进来…… “罗马是什么马?比西域乌孙的西极马,大宛的天马(汗血宝马),安息的战马(阿拉伯血统马)更好?” 林斌、吕炎、蒙诏……这三个位高权重的人一脸黑线,吕炎那只挥舞到一半手臂更是焉了一般地无力垂下。 不能怪韩安国,他来到汉部的时间少,与林斌接触的时间更少,不像吕炎和蒙诏时常听到林斌说一些西方的事情。 韩安国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他刚刚倒是听见吕炎在慷慨激昂的描述汉部的前景,华夏民族对现在的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词,听到华夏民族之威名远播,这名做人总是小心翼翼的发福中年人才会不顾场合插嘴。 “君上欲得西域五十国?” 林斌的脸抽了抽,他现在不是很愿意进行这个话题,周边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说西域不是太远了吗? “不难啊!十年之后末将为君上前驱,拿下西域使我华夏善战之名传播宇外!” 在场所有人再次一脸黑线……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 一次踏青让神经紧绷的几个人得到放松,他们回到西林后马上投入工作。 林斌依然埋头于竹简之间苦思种种麻烦带来的对策,索性今时不同往日,投到西林的士子补充了一些基层空缺,民生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韩安国和蒙诏、吕炎,他们三人一回到西林就钻进中枢院没有出来,从中枢院的主要机关人来人往的官员来看,某些人似乎在酝酿一项重要的计划? 就是在踏青后的第二天上午,林斌百忙之中接见了几名在汉国相对比较有名气的豪族家主和代表,他们之中名号较响的分别是聂家、仲家、夏侯家、陈家、萧家,其余十几个小族的族长亲身来到西林,他们见林斌的目的各有不同,但是这对林斌来说却是含有重要意义,说明世家和豪族已经渐渐接受汉部的存在,开始在接触。 既然有接触就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林斌自觉已经封闭够久,是该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来吸取华夏文明的文化来提升自己的文化素养。还有另外一条,聂家、仲家、陈家都是商贾之家,他们的到来不是为了归附,而是来洽谈买卖,这也是振作经济的一部份,不是么? 狡猾的家伙们没有直接说出来意,林斌也早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他分别与各家族短暂的接触过后便让人带下去歇息,打算在晚上举行酒宴为他们洗尘。 等待把来客都安抚好,林斌马上叫人召唤来对汉国比较熟悉的韩安国和蒙诏。 韩安国以前是梁王的亲信,对汉国各诸侯、各大门阀、大世家、豪族、豪强,一些乱七八糟的势力可谓是知根知底。 蒙诏则不用说了,他手里掌握着汉国内部庞大的信息网,原蒙诏部的秦民对汉国庙堂和民间的渗透很彻底。 林斌手里拿着一张羊皮纸,上面写满了这次来西林的客人名单。 “聂家和仲家是皇室商家吧?他们这次来的人都是直系的高辈分子弟,应该是替中央政权购买商品来的。” 韩安国眨眨眼睛,沉吟道:“君上所言有误。” 林斌稍微一愣…… “聂家之聂壹在朝为官,聂壹是天子近臣无错,但聂壹绝非皇商,聂壹不足代表整个聂家。” 林斌对现在的氏族公卿的规定和限制的详情不是很了解,他只有静待韩安国往下解释。 “聂壹利用家族作为进身之资,此是世家为官之道。对聂家而言,聂氏子弟在朝为官亦是聂家行商的根本,有家族子弟在朝为官,地方官吏不敢多加为难,如此家族生意不是好做了一些么?聂壹为天子办事不等同于聂家为天子办事,两者之间区别甚大。” 林斌的脑海里瞬间就蹦出四个字:官商勾结! 韩安国见林斌露出明了的表情也就不多费口舌了,他似乎想挽救什么,恭敬补充:“君上明断!聂家与仲家确实是前来为天子购买军器,末将窃以为两家首选商品必是战马!” 如果林斌了解这个年代的话就会更加明白聂家和仲家的重要性,聂家是北部的大商贾,聂家一直以来做的就是马匹买卖,早在林斌还没有来到这个时代前聂家做生意的合作伙伴是匈奴,聂家与匈奴的交情非同一般,复杂的事情就不用多说,只要说匈奴只承认聂家为交易对象拒绝其它商贾就该明白所谓的交情有多深! 匈奴人缺铁少铜,铁是制造军械的必要材料,匈奴人没有铜那也就等于没有钱,这个时候的人们把铜等同于金子,也就是铜在这个时代就是金!只不过铜和真正的金子等价有一个比例罢了。 那么匈奴人穷,他们拿什么东西和聂家做交易?匈奴人不但拿自己的牲畜马匹做交易,他们还拿从汉境抢来的东西去和聂家换东西!明明白白的讲:聂家根本就是匈奴人销赃的渠道之一! 聂家身后还有一个桥家、一个任家,这两个家族没有派人来西林,但是从以往的例子来判定,聂家如果和西林方面谈妥了,那么桥家和任家基本上也会跟着聂家一起干。 任何时代——巨贾、巨贾……他们身上没有一些污点谁信?差别就在于污点有没有被掀开! 等待蒙诏在旁边略加一解释,林斌听到一半霍地就跳了起来。 林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几乎是磨着牙:“你的意思是说匈奴人入侵边境烧杀抢掠聂家等几个世家是帮凶!?” 蒙诏似乎没意料林斌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他是土生土长在这个时代的人,十分明白这个时代生存的法则,其实汉国谁不知道聂家等几个世家干了什么坏勾当?他们知道,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家族谁没有见不得光的事情,一切只是尽在不言中罢了。 “牲口!畜牲!为了钱竟然这么做!” 韩安国和蒙诏立时一脸黑线,他们一致觉得林斌太小题大做了。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和思想差异,传说中的代沟…… “仲家乃地地道道的中原商贾,虽有违法之事却无大过。可圈可点者,仲家平生不与外族做生意,一次匈奴出资十万金购买盐铁,仲家之主仲河委婉拒之,因此仲家受了颇些损失,仲家二公子便是因为此事被人刺杀,虽无真凭实据,但仲家二公子该是死在匈奴人之手。” 蒙诏还在那里江河泛滥、滔滔不绝…… 林斌脑海里浮现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子,那个胖子每时每刻都在笑,说话不卑不亢,给人一种很喜欢亲近的感觉,这个胖子名叫仲海,是仲家的大公子。他倒是没想到胖子后面的家族这么硬气,本来对胖子的印象就不错,现在印象就更好了。 “噢?一直被骚扰还强硬地不与匈奴人做生意?有骨气!” 某人已经决定好好照顾一下仲家,而这个决定对于一个商贾来说利益将是巨大到无法想象的! 韩安国和蒙诏基本上摸清了林斌的脾气,他们对自己得到的结论感觉有些好笑,林斌看去非常勇猛,某些时候做事更是称得上莽撞,但是林斌很护短,护短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因为边境上的一起摩擦下达一条命令,那条命令把黑龙江平原上的白种人部落又犁了一遍。 现在两人在想啥?他们在想:“你欺负汉国就可以,别人欺负汉国就想抽刀子砍人?真是无法理解……” “咳咳……”蒙诏扬扬手里的羊皮纸:“聂家今次来此可见匈奴因筹备战事没有卖马,否则聂家为何舍弃交情非凡的匈奴不去来我汉部?某将以为君上应当多加注意匈奴的动向。” 林斌点头,他对那句“与匈奴交情非常”十分感冒,暗想聂家别想从汉部买东西,就是一块石头都不卖给聂家!至于匈奴,让人多多注意匈奴是必然的,而似乎该感到紧张的应该是西域人才对,毕竟从种种迹象来判断,匈奴人喊打喊杀的对象是西域人。 夜晚…… 为了表达对几个世家和家族的看重,林斌让府中长史操办了盛大的酒宴,那些淮南王刘安送来一次都没用上的歌姬也被勒令出来招待。 林斌不好女色,他来到这个时代后从始自今都只有一个女人,燕子的姿色谈不上美艳绝伦只是比较清秀罢了。但林斌就是十分看重燕子的娴熟,他本人对情欲要求不大,燕子却是多次惶恐地想要增加姐妹,好几次劝他纳妾或是养美姬,某个被生存压力压晕了脑袋的男人只有一个动作,那便是摇头拒绝,这个态度惹得燕子心里甜蜜又惶恐他人误会自己善忌,春香秋菊两个准姬妾就更幽怨了…… 现在……新建的大殿灯火霓光,美艳舞姬歌舞不绝,几十张案几分两边列座,跪坐的客人们案前摆上佳肴美酒,鼓乐争鸣之下气氛还算不错。 林斌不是很注重礼仪,在接待客人时本该穿上华美的冕服(天子和诸侯才能穿的衣服)以示尊重。他呢?身穿煞气十足的鱼鳞甲胄,腰胯四尺长刀,看去不像是在招待客人更像是身临杀伐战场随时都可能暴起而杀人。 陵子如今也是长得亭亭玉立,如果不是她跪坐在林斌旁边偶尔斟酒,偶尔细语撒娇几句,今天那些来参加酒宴的客人估计连笑都笑不出来。 参加酒宴的大将亦不少,除开蒙诏和吕炎这两个回西林叙职的统领外,韩安国这个中枢院总长,黑旗军副统领龚都,虎军副统领林博尔、张贺,神策军副统领霜、韩安,几个权职较重的校尉也在场。 文官之中的执法司的司长陈米,民政司的司长萧延,权政司的司长贾卓,及下属官吏等七个人也来参加酒宴。 索性大殿不小,格局排列也不算挤人,右边的仲家、聂家等客人,左边的本部武将、文官,近百号人坐着欣赏歌舞,偶尔互相之间搭讪几句倒也是其乐融融。 “听说上次李广来了也只是小宴,今日辽王(林斌)赐此大宴,辽部(汉部)如此之多的重要人物皆出席,所谓何求?” 说话的人姓陈名叫軿,他是陈家的大公子也是这次陈家派往西林的代表。 白白净净的胖子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他瞥一眼坐在主位,好像被旁边一娇小妖姬撒娇得无可奈何的林斌的一眼:“说不准是辽王高兴呗。” 陈軿翻个白眼只当自己没说什么。 这个时代称呼女子‘妖姬’倒没有什么贬义,主要的用意就是形容女子美到一种程度,算是赞美。 而似乎汉国人士从不承认林斌是汉王称号,他们对林斌有两个称呼,要么就叫护汉中郎将、要么就是叫辽王。 现在汉国人基本上是不太清楚汉部高层与汉国高层(泛指天子一系)的矛盾,他们依然视林斌为汉国的一方诸侯,而他们眼中的这个诸侯有点怪异,不奉天子号令,有自己的部族名字但却没有国号(比如刘安的淮南国),人人都是茫然又奇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了。 林斌的行为在这个时代的确称得上奇怪,他只有在最开始发表一个欢迎词和祝酒词之外就没了动静。他现在正忙于应付陵子的撒娇,任陵子在旁边蹭啊蹭,蹭得甲片‘哗啦——哗啦——’作响。 “爹爹依我嘛,就依嘛!” 林斌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大,他就不明白陵子为什么会想学兵法,而且和谁学不好偏偏找上了自己这么个半吊子。 “你蒙叔叔……” “不要!蒙叔叔打不过爹爹,我才不要!” 蒙诏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有点‘恐惧’地扭头看陵子一眼随即马上移开,看那架势好像是经常被欺负? “那……吕炎?” “吕叔叔好狡猾,不是正道,我也不要。我就喜欢和爹爹学。依了陵子嘛?” 林斌视线瞧过去正好看见吕炎也在看这边,他似乎看见吕炎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想来陵子这丫头有这么想法不是两三天的事情,几位常在西林的将军应该都吃过苦头? “爹爹不教陵子怎么打匈奴?依了人家嘛?” “……” 林斌心里喟叹,陵子一家人都是被匈奴残害,陵子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表示什么,她心里应该是惦记报仇吧?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下面站着一个家伙,而那个家伙似乎就是聂家的代表——聂英。 第二百七十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二) 林斌眯起双眼假意举爵饮酒,他细细观察一下聂英,但见聂英长的普普通通,如果扔到菜市集往人堆里一钻绝对就消失的那种。 聂英站在下面也不是一时半会,他刚刚轻声呼唤了一声“护汉中郎将”,可惜在鼓乐争鸣的大殿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商人不缺乏耐心,聂英自然也是耐心十分好的商人之一,他见没有引起注意也就静静地站在原地,这一站足足站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才被林斌发现。 陵子十分懂事,她看到自己父亲的神态转变也不再撒娇,而是表现出淑女的一面,端庄地跪坐着专心斟酒,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站在下面的那个人。 有客在宴席中起案来见,按照现在的俗礼主人应该出口问候几句,这也是贵族社交中的一部份,用意是给客人一个开口说出来意的机会。 印象决定了相处的根本,林斌对聂家印象不好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他放下酒爵平静地看着聂英不说话。 “这是待客之本?”聂英心里直摇头,表面上仍是恭敬长鞠一躬,口呼:“小人聂英……参见护汉侯!” 没错,林斌现在的身份很多,既是汉王也是辽王,同时天子以前赐的护汉侯爵位也没有取消,那个护汉中郎将的武官品阶更是还没有去掉。非常正确的来说,林斌一天没有立国号,他身上就永远有许许多多奇怪的昵称。 聂英被怠慢了心里不是滋味,选择称呼护汉侯是在表达不满,同时这么叫也有亲近的意思,毕竟护汉侯是有汉以来第一个与列侯(彻侯)同等待遇的封号,带有重大含义的侯爵封号,按照现在的礼俗是尊重,是表达善意,所以被呼唤的人尽管心里不爽也不好发作。 林斌心里也乐了,尽管不是很习惯现在的社交,但有时候看到简单的事情总是被复杂化还是有点莞尔,他也不去更正聂英的称呼,抬起做左臂轻轻一摆:“免礼。” 鱼鳞甲的甲片一阵‘哗啦’作响,是巧合还是故意,腰胯的那把长刀‘喤当’一声掉落在台面上,像极是在表达主人心里的不满? 聂英依然笑容可掬,保持鞠躬的姿势不动…… 一双纤纤细手伸过去抓住刀鞘,长刀被缓缓地抬起,陵子微笑着将长刀递给林斌,翘着嘴巴:“好重!” 林斌笑着摸摸陵子的头以示亲昵,他发现大殿内的鼓乐已经停止下来,殿内的人们似乎也被吸引在往这边看?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很有杀气时,长刀没有被系回腰间,而是往后一递,自有春香和秋菊以跪拜的姿势接过去放在大腿上。 大殿一片安静…… 乌孙小王子岑陬军须靡也在场,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有华夏民族特色的宴会,从刚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观察华夏舞姬与西域舞姬有什么不同。他觉得华夏的舞姬跳的舞虽然很有诱惑性,但是与西域舞姬相比起来显得太含蓄了,惹得人心里直痒痒! 华夏舞蹈讲究肢体优美,跳舞时总是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像极是在挑逗观舞的人冲上去掀开面纱仔细观摩? 西域的文化与中原不同,因此民族的性格也就与华夏人不一样,他们喜欢赤裸裸的挑逗而不是带有隐喻的调情,岑陬军须靡心里在想:“是不是让自己的爷爷昆莫猎娇靡从西域送几百个舞姬过来?让林叔见见西域的风情,尝尝西域女人的味道!” 可能是太专著,岑陬军须靡这小家伙见舞姬傻愣愣地站着,他选择站起来奇怪问:“怎么不跳了?” ‘唰唰唰——’几百张眼睛霍地转移目标。 被盯视的人或许有点反应迟钝,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再问:“你们也觉得挑逗太含蓄了?我是觉得她们应该再大胆一些,比如把胸脯前面的薄裳摘掉,围裙后摆剪掉,露出白皙的大腿比较好看。” 这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孩子应该说的话吗? 无数人喉咙一堵,下巴一抬,脸上挂满扭曲的黑线…… 有人含蓄的嘀咕:“化外野人!真是有辱斯文!” 更甚者:“白皮肤的妖怪哪里懂得华夏霓裳舞的优美!” 行动派…… 天外飞来一个酒爵,它十分准确地落在岑陬军须靡的小脑袋瓜上,‘当’的一声作响之后是岑陬军须靡的一声:“哎哟!谁这么缺德!” 岑陬军须靡身后的两名弯刀武士有点楚楚可怜地注视林斌旁边的陵子,他们太清楚陵子的厉害了,自家的小王子被欺负是正常的,如果不被欺负了才是不正常的。 林斌的手一伸,他没抓到原本应该好好立在案几上面的酒爵,有点好笑地看看陵子、再看看捂着脑袋瓜子喊疼的岑陬军须靡,他最终将视线固定在躺在地上的酒爵身上…… “岑陬军须靡过来……,等!对,顺便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林斌笑着让人在旁边加一台案几,干脆让两个小家伙同为一案自己胡闹去。 “……” 聂英自觉被忽视了,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为什么会被忽视?他百思不得其解。 商人的本色就是即便被忽视了也不能恼怒,要笑容可掬地找机会让众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他不可能越过众多甲士到林斌跟前晃晃手,他选择重重咳一声表示抗议! “他奶奶的!有这么待客的么?爷是来送礼,知道什么叫送礼不?就是拿贵重的东西砸人,把人砸晕乎了!” 这一咳似乎是有了效果?实际上是林斌见在场的客人表情怪怪的才假装刚刚没看到聂英。 只见林斌很戏剧色彩的拍案,‘砰!’的重响之后……某人很意外的惊呼:“聂家那个……(旁边的陵子提示:他叫聂英),噢……,你不是聂英吗?怎么站在这里?是酒菜不合口?” 聂英额头泛着黑线,他真的被无视了…… 商人的本色就是权衡,聂英在细想聂家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得罪林斌了,怎么这么不待见?电光火石的细细一想,他十分肯定聂家没有得罪过林斌,“难道是因为匈奴的关系?”,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因为匈奴才不被待见了,心里叫屈道:“咱生意人不管国事只管发财,你和匈奴有仇找匈奴人发去呗!” 商人还有一项绝活,那便是变脸! 聂英一改先前的平淡,他找到对话的机会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赞扬林斌过去的丰功伟绩,绝口不提林斌与汉国的不愉快,大肆口述林斌在塞外的每一场作战,那句“为我华夏一族立威”说的特别顺溜,再来一句“同是华夏一脉”,这不,双方立马就显得亲近许多了。 林斌愣愣地看着聂英在下面口吐莲花,原因他听不懂文言文,对那些含蓄的马匹是有听没懂。他见聂英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婉转委婉、时而又哀叹莫名,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喊:暂停! 聂英瞧见辽部(汉部)的官员表情奇怪,自以为说错了什么?他略有些无辜地看着林斌,终于长话短说,露骨地表示仰慕林斌的威名准备了些许礼物希望能被笑纳。 这好像是一个开头,聂英一谈起礼物马上有人跟上,宴席成了献礼的场景,人人拿着一张礼单,你唱罢、我登台,礼物各有不同,相同的一句台词便是:“请您笑纳……” 林斌看着案几上厚厚的一整塔竹简、竹片、木片,再看看那一张张诚恳的笑脸,他脑海里突然浮现郑元过去曾经讲过的故事。 依稀记得郑元说什么法治和人治,大谈卫鞅(商鞅)变法的过程,其中就有一段卫鞅被秦孝公赢渠梁封为商君后百官送礼的场景。因为秦法有规定官员不得私相授受,也就是不能收取礼物,卫鞅拒绝了百官的礼物,不但拒绝还送交国尉府依法对那些送礼的人做出了惩罚。 郑元讲完后有问林斌一句话,他问“是否有逆人情?”,林斌细想过后回答“商鞅提倡法治,依法办事。虽然显得没有人情,但却是没有做错。”。如此……郑元以为林斌也是不要人治,当时还十分开心。 现在…… 林斌仔细在想汉部的律法有没有限制不得收礼,这就照成奇怪的一幕,那些送礼的人眼巴巴地瞧着林斌,而林斌却是像极在发呆一直盯着礼单看。 有人怪诞的想:“嫌礼物太薄?不会吧!那些礼物就是拿到长安送给天子也不算薄了啊!” 想啊想,林斌十分肯定汉部律法里面有限制官员不能收礼这一项规定,而似乎只限制官员而没有限制王者,原因是现在的现状与公元前345年左右的秦国不同,局势又与春秋时期不一样,现在各国的国君都是有互相交换礼物的习惯,那么怎么规定君主不能收礼和送礼? “还是不收比较好,几天前亲自砍了几个受贿的官员,现在收礼不是互相矛盾吗?让臣属不能收礼,自己却收?再则这不是代表国家送礼,是个人收受的问题,部下们会怎么看,平民又会怎么看?表里不一的事情咱不干!” 林斌的视线总算从礼单移开,他温和开口:“你们的好意……我接受……” 送礼者笑得放心,他们以致觉得只要肯收礼,那么接下去的事情就好办。送礼送的贵重的人士暗想“这下能分一个大彩头了吧!”,礼物相对比较普通的哀叹:“难道永远要落大商贾一程?” 林斌的口风突然一转:“好意接受,但是礼物却是不能接受的,各位拿回自己的礼单吧。” 笑容僵在数十个人的脸上…… 参加宴席的郑元爽朗的笑了,坐在郑元旁边的子泊也在暗暗点头,两人一致觉得法家来汉部发展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不再犹豫,都暗自决定写信给相熟的法家信徒,力邀他们过来汉部发展。 不收礼在某些人眼里看来是那么的怪异,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认为林斌不收礼是想着更大的好处,都在细想自己能给林斌什么好处,接下来应该怎么和汉部谈买卖。 林斌心里何尝不是觉得怪异?他名声虽显,但是没有自恋到认为人人都该跑过来给自己送礼,近一段时间突然有那么多人眼巴巴、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巴结,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还没有想出原因出在哪里罢了。 “憩者珍馐满座,辛甚至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备酒待、贵客至,岂非乐哉!” 汉部所属立刻傻眼,他们瞪大眼睛瞧着林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他们眼里林斌就是一个文盲,能从林斌嘴巴里蹦出文言文纯属奇迹,没想林斌拒绝客人的礼物竟是能吟出那么一段七拼八凑,意思却是对头的话来。 “各位千里迢迢来到西林必然有事。汉部民风不提倡送礼,民俗也比较淳朴直接,各位勿怪。” 笑容僵在脸上的人们尴尬虚应之…… “我汉部讲求公平,不取不明之财,所谓无功不受禄就是如此。今日只谈笑、饮酒,来日自然有人会与诸君洽谈,一切都有明文规章,各位想要什么可以和官员们商议。” 听懂的人心里明了汉部不讲人情,一切都是按照规矩办事,郁闷人情操作无法达到目的的同时心里又高兴,明价竞争人人都有机会,总比暗箱操作来的公平许多。 理解这一层,某些尴尬事自动被过滤,鼓乐继续奏响,舞姬继续跳那含蓄又勾引人的舞蹈…… “林叔,中原女人跳舞不好看,西域女人跳舞才好看。” “……?” “侄儿送几个女人给林叔好不好?” “……” 林斌无语,旁边一个更无语的(陵子)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外加补一脚,踢得岑陬军须靡滚葫芦……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千古一帝(一)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如今尝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少年眺望西林远近风景,看无尽草原,瞧连绵丛林,那双剑眉不停抖动,炯炯有神的双目里有些许茫然,像是看不透现在,不期待未来。他甩动长袖转身欲走,不料长袍后摆被树枝勾住迈不开步,惟有停顿下来蹲身扯开。 十余名彪悍的武士腰胯销铁剑,他们分散在少年周旁无一例外地摆出万分戒备的姿态,事实上每当有人想要靠近总会被礼貌的请开。 西林如今已经不同往日,它的变化不在于风景,而是有越来越多的人钦慕汉部首府的名字来到这里观赏风景。如今的西林变化很大,曾经那个蛮荒无人的西林已经成了历史,短短几个月里无数高楼平地而起,因为某些原因,西林目前已经是塞外最大的贸易中心。 西林成为汉部政治中心吸引了各方的商贾,每天在西林成交的牲畜、毛皮、药材、等等商品无法计数,贸易给西林带来了繁荣,同时也让某些经常行商塞外的人感到惊奇,他们不理解一个政权专心发展某处所带来的效率。 国家的力量从来都没有被正视过,一旦某个政权的掌权人意志所指之下,国家的力量被发挥,很难存在不可能的事情。 ——凡事皆有可能! 很像是一句广告词?别忘了目前根本没有所谓的广告。 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早在西河的石堰城林斌就有过一个想法,他希望在接近塞外的地方设立一座提供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交易的市集,但是由于战事和诸多事情的牵绊一直没能实现。 如今……林斌已经拥有一块稳定的地盘,他正在一步一步的实现自己的计划。 西林有着便利的交通和先天优势的地理位置。 西面连接匈奴,匈奴人的牲畜、皮革等物极受各族欢迎,可惜的是匈奴人一直没有销售的渠道。 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大兴安岭,它是一座没有被开发的宝藏,树林里面的珍贵药材,数之不尽的各种野兽,那是什么?毋庸置疑,那些都是财富,没有人开发的财富。 东面靠海,虽然目前的海岸线被北沃占据,但是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北沃会烟消云散,海岸线全部归属汉部所有。 南面相对比较复杂,汉国的西林的西南面,卫氏朝鲜和南沃在西林的东南面,目前这三支势力对汉部的态度都不是很好。不过……政权永远很难控制民间商贾对财富的追求,依然还是有人会无视政权的规定前往西林进行交易。 气宇轩昂的少年总是能吸引路人的目光,走路时的龙行虎步更是让人无法视而不见,特别是当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少年旁边跟着十余名彪悍的武士时,关注的目光永远不会比男人们瞧标致的姑娘少。 纷乱的马蹄声在路的那边踏响,少年听闻马蹄声脸上很明显泛起戒备,他低喝“退到路边”,说着往路边靠去,武士们自然而然地将少年围在中间,这下想不吸引人都不行。 “陛……公子,我们回去吧?” 少年没有理会那道稍微有些尖细的声音,他目光专著地看着不远处的马队,他看见的不是西林的执法巡逻队,西林巡逻队的骑士装扮是一身全白,后背披着黑色镶着红边的披风,而前面那队速度并不是很快的骑士则是身着红袍,兜(头盔)顶上有着一根黑色的翎羽,披风为淡绿色,手上的兵器也不是环首刀(横刀),而是很少看见的加长战刀(斩马刀)。 西林的治安一直是由执法队负责,治安范围不像其它势力只关注城内,巡逻队的执勤范围包括城池周围的二十里,所以西林附近的治安一直很好,好的治安也让商人们感到安全。 少年曾经在想:“这可能也是西林商业快速崛起的因素之一吧?” 现在少年在想什么?他来到西林只有两天,但是他很熟悉西林,看到没有见过的骑士自然会往“是不是功勋贵胄卫队”的方面想。 ‘嘚嘚——’的马蹄声显得慢悠悠,护卫骑士包裹着一男一女,男的白皮肤鹰钩鼻,歇色的头发严严实实的包在头盔里面,盔沿的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尽是苦楚;女的亦是一身戎装,她笑得妖娇似乎在因为什么而高兴。 马队临过少年的路段时突然又折返回来,这让那些彪悍的武士很紧张,不自觉地将围拢的范围缩小,被武士保护在中间的好年却是坦然自若,他剑眉轻颤目不转睛地对视坐在马背上好奇看着自己的姑娘。 陵子调皮地摸着下巴,她马鞭一指:“喂!你是哪名将军的儿子?” 少年很明显愣了下,他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什么问题,殊不知汉部的势力范围内只有军人才能率领制服相同的武士,所谓武士就是佩戴兵器的武人,至于没有带兵器服装相同不抵触法律。 骑士们早就习惯性地将少年一行人围了起来,他们斩马刀没有抽出来只是戒备地盯视那些随时都可能将战剑拔出来的武士。 横生的枝节似乎让少年有点意外,他像是受过良好的教育,低声向旁边的人吩咐什么,随后坦然地对陵子一礼,言道:“在下是聂家的子弟,他们是商队的护卫。” 陵子充满灵气的眼睛一转悠点点头算是接受少年的解释,前几日来到西林的汉国大商贾是有一个聂家,那么聂家子弟带人出来游历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队武士能够携带兵器乱逛自然是有执法司的许可证明,不然早就被巡逻队拿下,既然执法司都没有意见,她也就不想理会了。 马队重新聚拢,陵子欲继续前行的时候,岑陬军须靡这个以貌取人的家伙见少年气宇轩昂却发出邀请“既然是游历风景就和我们一块走吧!我们熟悉这里”,陵子无所谓,少年略一想想欣然同意。 如此,西林最尊贵的公主身边就多了一队人。 少年很健谈,他很快就和岑陬军须靡攀上话。 “你叫聂彻?哈,名字好奇怪。我叫岑陬军须靡,很高兴认识你。” 少年的个性似乎很沉稳,他对别人说自己名字奇怪没什么感觉,大多时候都是在攀谈岑陬军须靡的来历,听岑陬军须靡来自西域而且是乌孙的小王子情绪才有一点变化。 “西域在遥远的西方?那你来西林做什么?” “没什么啊!来见林叔,顺便待在西林和林叔学兵法。” “学兵法?学兵法应该到大汉国,大汉国有的是兵家名师,大汉国也比西林繁荣许多。” “不对,不对!那些兵法名家的名气是假的,他们没有和匈奴人打过战争,按照华夏人的话来说那个叫纸上谈兵,而且汉国本身也没有和匈奴打过野战的将领。西域的城防战术能够应付匈奴人,野战打不过匈奴人,林叔率领的军队频频在野战击败匈奴人,所以我来和林叔学。” 岑陬军须靡没有意识到的事情陵子意识到了,她听出这个少年语气里的自傲有些不悦,碍于人家好歹是客才不愿意插嘴,心里直嘀咕:“大汉国?哼!能保护边塞民众再叫大汉国才合适。”显然她对童年的生活很有阴影。 少年的表情不可察觉地黯然了一下,他开始转移话题,表现出对西域有着万分的兴趣,听到岑陬军须靡讲起西域五十国,西域的特产,西域优良血统的战马,等等的东西时,少年眼睛越来越亮,他拿捏缰绳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露出憧憬的表情下意识就自言自语道:“西域?以后大汉打败了匈奴一定要远征西域!西域的特产和马匹都应该属于大汉国!” “什么远征?” “啊?没……没有!我是说你的林叔近阶段时间要远征狼居胥山吗?” “不会,林叔最近要全力攻打卫氏朝鲜,不过林叔还是同意派出远征军进驻蒲类帮助我们抵御匈奴人的入侵,现在林叔正在筹划远征军的士兵人选和统军将领。有林叔的帮助我们一定能够抵御匈奴人,等明年林叔攻取卫氏朝鲜后出兵攻打匈奴,我们西域再从西边出兵策应,两面夹击下一定能灭掉匈奴人!” “啊!?林……你的林叔不是要和淮南叛逆联盟平分汉国?他……” 陵子马鞭子甩在岑陬军须靡后背,气鼓鼓:“叫你乱说!那些都是军事机密,小心我叫爹爹砍了你的小脑袋!” 岑陬军须靡“嘿嘿嘿”赔笑着不敢说话了。 少年眼睛又再一次一亮,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直视陵子,用着期待的语气:“你是林斌的女儿!?” 陵子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呐呐应:“是呀。” 少年的语气不止是期待了:“我十分仰慕你的父亲,能够带我见见他吗?” 陵子:“……?”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千古一帝(二) 陵子充满灵性的眼睛重新审视少年,她没有露出怀疑的表情,犹是淡淡笑着:“想见我爹爹呀?” 少年作态地打量自身仿佛是在检查自己的装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他无视旁边诸位属下着急神情,慢声道:“若允则见,不允亦无妨。” “咯咯”女性特有的嬉笑声,陵子有些好笑道:“汉国来的客人总是这么奇怪,请问:若是有汉部的人跑到长安求见汉天子彻,天子是见还是不见呢?” 这一问十分有份量,像是挖苦又像是嘲讽,潜在台词就是:都明白是一国之君了,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吗? 岑陬军须靡年纪小但是人早熟,他见气氛有点不对也不插嘴,用着警惕地目光扫视少年,但凡有不同气质的人,那个人必然也有值得探究的身世。小家伙小心翼翼审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得出这个结论纯当陵子是闲着没事做在调戏汉国来的小商人。 少年似乎很认真在思考,这一举动再一次体现了他与别人的不同,若真的是聂家的子弟,他们听到别人问及关于皇家的事情只有两种结果,其一是惶恐不安地转移话题,其二自然是恭敬无比地赞扬皇家。 陵子心里在暗笑,她现在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咄咄逼人气质的少年会是聂家的人,聂家是大世家只会有自傲的气质,大世家子弟身上不会有那种自傲中带着蔑视天下的眼神。 气质决定身世,这个道理在任何时代都通用! ‘锵——’金属的摩擦之声彻响,陵子手持精致的短刀喝问:“你到底是谁!?” 五十余名骑士不愧是绝对的精锐,他们几乎是第二时间就拔出斩马刀对准旁边的武士。 西域的弯刀武士稍微愣神“哇哇”乱叫也拔刀,他们的表情略有些茫然,像极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所以拔刀是潜意识的条件反射。 少年仍然淡淡地笑着,无法从他的举止或者神情看出有恐惧的神态。他心下其实也是非常震惊,生长的环境让他缺少很多人生阅历,他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姑娘为何如此?有道是来者是客,西林便是如此对待客人么?” 岑陬军须靡也拔出小一号的弯刀,他讨好地策马靠近陵子摆出护卫的架势,等抵近了低声问:“陵子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队人横在路中间自然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路人们见原本和乐融融的马队突然变得刀剑相向时情不自禁的呆了,反应过来的汉部民众自然从骑士的装扮看出前面是什么人,路过的商人可能也看出一点什么,他们做出了决然不同的反应…… 汉部所属的部众哗然声起,有嘴巴的人都在大吼“保护公主殿下!”,很是一种奋不顾身地姿态,拔刀、迈步、丢下身上的累赘、前冲…… 商人也在哗然,他们知道汉部的臣民几乎是人人带刀,他们就是没有看过一路上的几百个行人丢下原本珍惜无比的东西,露出紧张中带着狰狞的表情,奋不顾身前冲,冲杀的期间还能与旁边的人在奔跑中列队,数百个人渐渐汇集成数个小型的步阵,声势有点骇人地喊着军号冲锋。 少年心里不止是震惊了,应该用骇然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全……全民皆兵!” 他有眼睛,可以看到整个过程,那些原本是路人的普通人的反应让他很有感触,汉国也不缺乏见义勇为的义士,但是汉国的义士绝对不会像汉部的部众那样,汉部的民众先前看上去是人畜无害的老实平民。他们见到尊贵的王族与人拔刀相向时想都不想就跳出来,光是跳出来或许没什么好值得意外,让他惊骇的是那些没什么特别的平民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列成步阵,像是一支精锐军队那样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就露出狰狞的獠牙。 “陷阱?陷阱!根本不是巧遇,是有预谋的陷阱!他们根本就是埋伏大军在这里!” 少年努力地镇定下来,他看到远方还是有人不断地向这里逼近,耳膜里听见的整齐踏步声根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在前进!如此一来他更是肯定先前的猜测,脑海里不断细想是谁出卖了自己的行踪。 基本上……这不是什么有预谋的军事行动,汉部民众的快速反应全部归功于西林本是退役士兵的集中地,汉部本就尚武,近阶段时间举国都在整训,民间的男人从青壮到十二岁的小孩都需要接受正规军的训练,再则要发生交战的是汉部独一无二的公主,反应奇特一些是应该的。 少年此刻的心情很黯然,他不是怕死,他敢来就料定生命不会有危险,而且他也不是闲着没事做跑来辽地让人杀,之所以不顾自身安危来到辽地自然是有比自身的生死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全民皆兵,皆是精悍的壮士,且几乎经历过生死淬炼,如此精悍的军力若是大汉国所有……匈奴何惧!扫平天下亦可!若朕能拥有如此军队,扩土千万里亦非难哉!为何,为何是林斌拥有如此军队,为何不是朕!他们为何不是朕麾下的士卒!?” 少年震惊过后只剩下了平静,当他听见滔天马蹄声,远处尘土飞扬时,一支骑军也出现在视野内,那支骑军自然就是执法司的骑兵队,看到如此精锐骑士他心情更是忧郁。 如今汉国也有自己的精锐骑军,名为虎贲的骑军训练方式与以前的虎狼骑军完全一致,但是让少年失望的是虎贲骑军无论再怎么训练都无法拥有那种野蛮到骨子里的军威煞气,他不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喂!问你呢,你到底是谁!” 岑陬军须靡眨眨眼睛,他知道自己陵子姐姐的聪明,但是现在似乎聪明过头了,陵子因为自己的怀疑而拔刀引起了这么一阵轩然大波,这不,仅仅是一刻钟就引来了至少数千部众,这下把执法司的大股巡逻队也引来了,要是让林叔知道因为一个小小的疑点就弄起这么大的阵仗,无论对与错都免不了被禁足的命运。 少年制止手下“郭解,不要妄动!”,他脑子没坏,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做反抗。 大侠郭解?他不是在长安刺杀天子不知所踪了么?显然那是一出戏,一出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演的戏。 少年无视周围的环境平静无比:“见到护汉侯自然会说。” “不!”陵子步步紧逼:“不说是谁当场格杀!” 数千紧张戒备的部众,守住外围想要了解事态的执法队骑士,他们骨子里的服从天性决定了行事准则,整齐大吼:“杀!杀!杀!” 少年视若无睹,他甚至懒得去看那些煞气冲天的武装人员:“请乌孙小王子主持公道。” 岑陬军须靡无辜的眨眨眼睛。 少年淡然笑问:“在下并无做出恶举,按汉部律法,我无罪行,为何受此屈辱?” 岑陬军须靡看看陵子,结果被瞪了回来,他再看看印象还算不错的少年,深呼吸:“这个……嘛?林叔说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少年皱眉了。 “……,当然了!林叔说不能那样做。你没有触犯汉部的律法,陵子姐姐不能拘拿。” 少年笑了。 “不过……陵子姐姐只不过问你是谁而已嘛,不回答也没关系,陵子姐姐十分好客,你既然是客人,那请回去住几天是作为主人的礼仪。” 岑陬军须靡这小家伙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他从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口才那么好,竟然学会颠倒黑白,几句话就能诱拐人了! 少年还是在笑,他根本不像是被数千人包围要打要杀,而是站在风景华丽的景区,身旁的小姑娘手里拿的不是短刃而是琵琶,周旁在喊杀的人不是士兵是好奇的观众。 陵子越来越吃不准眼前这个少年是什么人了,她仔细想想还是收回短刃,派人下去与周围的执法队和部众说明,但她并不想就这么放过眼前这个少年,依然选择将他带回去好好查查。 淳朴而且彪悍的民风是汉部的特色,汉部不怕打仗,从来都不怕,他们喜欢打仗,因为打仗能够带来财富。而他们之所以急迫地站出来想要保护陵子也不是贪功,是潜意识地想要保卫王族,对于很多人来说,得到的教育和宣传都在说明失去了王族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洗脑是政治的一部份,而身为党员的某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洗脑的重要性。(这句话很危险……不喜欢请自动过滤) 在两百多名执法队骑士的护送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折返回。 少年等人没有被捆缚,他们只是被缴了兵器。在少年的带动下,被缴了兵器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安,除了少年自己外,武士们便算是没有了兵器也被严加监视还是那副决然的表情,武士的存在只有一个使命,保证少年的安全。 一路急行,陵子没有亲自去处理少年一行人,她没有那个权力。她将少年一行人交接给执法司,随后急冲冲地往鸿台赶,鸿台是汉部政治中心的要害,林斌在那里,燕子在那里,刚满四个月的麒麟也在那里,同时汉部的高级将领、文官、特殊官员也都住在那里。鸿台绝对是汉部兵力最密集,安全指数最高的地方! 房门‘咿呀’声中被关上,随后是铁链锁门的声响…… 少年依然还是那幅从容不迫的神态,他刚一安然坐下旁边马上围来数人。 郭解样貌也算不上奇特,他有着一股子精悍的气质,便算是没有了兵器,那股彪悍的气质也没有减少多少。谁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大侠为什么会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对少年很恭敬,甚至是愿意为少年而死的决然态度。 “陛下!轻身犯险已是不可,为何如此简单便来到牢房?” 少年听出了郭解语气里的担忧和急迫,他的自信不知道是从哪里而来:“便算是林斌知道是朕来了也不会有事。今次必须来,别人来不行,惟有朕亲自来了方可成事。” 郭解叹息着没有再劝,现在都被关起来了再劝有什么用?还是想想办法该怎么样才能脱身吧! 一名年纪与少年差不多相仿的人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姓韩单名一个嫣字。 韩嫣是刘彻的宠臣,士人之中的马首是瞻者就是韩王信的曾孙韩嫣。韩嫣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孙。刘彻在做胶东王的时候,韩嫣便和他一起学习书法,两人彼此间十分地友好、相爱(呃?很想改为相敬)。等到刘彻当上了太子,他就更加地亲近韩嫣了。韩嫣擅长骑马、射箭,又善于谄媚。历史上特别书写了韩嫣经常和刘彻同卧同起,至于为什么特别标注,很难理解。 “都别紧张。啊?既然陛下来了会没有准备吗?”韩嫣说着献媚地向少年笑了笑,复道:“林斌非但不会生出歹意,相反会礼遇我等。静待林斌亲自前来问安便是了。” 纳闷的,他们到底是在依仗什么??? ……未完,烦请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千古一帝(三) 鸿台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起其它国家的首都来说,鸿台建筑格式简单、缺乏亮丽的植物、不存在华丽的装饰,它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如果硬要说鸿台在汉部的人们眼里为什么那么不可昂视只有一个原因,它是政治中心的要害,几位重要人物的生活起居之所全部在这里。 巡逻的甲士差不多每一刻钟就过去一批,每队甲士五十人,鸿台范围差不多是两公顷,那也就是说起码有五千常驻的士兵才能应付起如此密集和频繁的警戒。 两万平方米看去似乎很大,但是如果这两万平方米需要布置功勋休息的房屋,家属闲暇时娱乐用的场地、文武官员开会用的建筑,繁繁琐琐的利用下去两万平方米似乎不大反而显得有些小。当然,这两万平方米还不算驻军的驻地,士兵的操练校场。 每天在鸿台进进出出的人并不算多,想要进入鸿台身份并不是唯一的限制,其实更加重要的是需要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许可,拥有书面的证明。 从鸿台奠基到落座,它一直是一个超级吸引人的场所,如果某天有人被允许住进去,那么那个人的人生必然会有天大的变化,一切只在说明:恭喜你!你得到君主的认可,初步走进了政治权力的核心。 有一句话叫“物以稀为贵”,同样的道理用在某个特殊的场景里同样适用。目前住在鸿台的人不多,他们是有特殊贡献的文武官员和及家属,各军团的统领、副统领之辈,各要害部门的官员以及家属。 宁静清逸的鸿台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守卫出入口要害的甲士从类似塔楼的观察室向外看去,他看见前方路口有两个人领着一队骑兵在往这个方向赶,他认出了来人是谁,但是处于职责还是高吼:“站住!” 陵子一勒缰绳原地立定,座下战马可能是被勒得不舒服发出‘鲁律律’的嘶啸。她抬头看向观察室,等待前方紧闭的门闸被卫士利用绞盘拉上去。 ‘噔噔——噔噔——’ 整齐的踏步声从鸿台的城墙上传来,依稀还能听见有甲片的摩擦声,城垛露出了甲士的身影,霎那时至少有五十副强弩伸出来对准下方的人群。 当值的队率对刚才那名甲士点头,示意下去按照规定检查。 死板的规定总是能够让人火冒三丈,至少陵子不是很喜欢这种耽误时间的例行公事,有时候她总是会奇怪的想:“每次都这样!要是有人不小心扣了扳机射出弩箭射死人怎么办?明明认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大阵仗地检查那张印花铁牌!” 可能就是因为手续繁杂住在鸿台的人才不愿意频繁进进出出? ——殊不知正是因为那些看似死板的规定让人觉得鸿台神圣不可侵犯,让人既感到畏惧又想削尖脑袋往里面钻! “小三,好了么?快点呀!我有急事要见爹爹。” 全身着甲的甲士脸上还是一副死人脸,他将可以证明身份的铁牌重新递回去,好像没有因为陵子是公主的身份而有特别的优待,用着刻板的声线:“公主殿下和乌孙小王子请交出兵器。神策军护卫骑士、西域弯刀武士留下!” ‘咔咔咔——’的绞盘声清晰可闻,挡在门洞里面的门闸缓缓地往上升,门闸伸到一半时远处突然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惹得原本缓缓在往上升的门闸以电光火石的速度重新落下,发出一声颇大的‘砰!’。 在场的人下意识扭头往后看…… 一名骑士高速驰骋,他身穿全黑的战袍,身上没有着甲,背后插着三杆小型的红色旌旗,三杆旌旗的旗面的中心书写了一个黑色的‘急’字。 立在城墙上的队率似乎有点吃惊:“鸿翎急使!?” 果然…… 高速驰骋的骑士前进一段距离后掏出一块金牌,他不顾高速驰骋时坐在马背上的身躯不断颠簸,死命大吼:“紧急军情!” 鸿翎急使的到来并没有引起混乱,那道紧闭的大门依然紧闭,唯一不同的是闲杂人等,比如陵子、岑陬军须靡和那些随从护卫赶紧让到旁边。 高速驰骋的快马在城墙前五十步的距离放慢速度,马背上的骑士非常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密盒,他反手在后背抽出一枝羽箭,十分有经验地将不大的密盒系在羽箭上,然后持弓‘唆——’地一声射出去,羽箭钉在城面的一杆标靶上,骑士收弓也不废话调转马头离开。 岑陬军须靡有点犯傻地看着还在颤抖的羽箭,等待羽箭被城墙上的甲士拔出,他呐呐问:“这是干什么?” 陵子有些不耐烦:“什么干什么!鸿翎急使鸣箭汇报军情呗!” 岑陬军须靡怔了怔:“要是没射中怎么办?” 队率替陵子回答:“鸿翎急使没射中标靶便是失职,失职只有一个下场——斩立决!”,他指着半开的门闸:“过去吧!” 岑陬军须靡不自觉地一个哆嗦:“真是可怕……的军法!” 旁边的西域弯刀武士发愣过后露出钦佩地目光,神策军护卫骑士见之不急不慌自傲地高昂起了头。 “喝!” “驾!” 陵子和岑陬军须靡进入内城恰好看见前方快速驰出一骑,那名骑士高高举起密盒在喊“紧急军情”,不一会就没了影子。 “林叔麾下的士兵太优秀了,他们是怎么练出来的?要是西域的战士能像他们那么强,匈奴人就没有什么好可怕了。” “这下惨了,爹爹忙于军务肯定不会见我们。怎么办?” “呃……?让那个少年等等吧。” “只好这样了。” “走,我们去瞧瞧出了什么紧急军情。” “嗯。不过不能出声打岔,不然爹爹会揍你的。” “知道了啦!” 两小家伙一甩马鞭各自“哈!”的一声,座下战马吃痛快奔起来,他们对准前方的一座塔型建筑,一直到接近建筑物时才停了下来。 “下马!不要被甲士看见了。我们从侧边的窗户进去。” 不远处……,一排甲士目不转睛地注视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心里无不在叹息:“有这样的公主真是不幸……”他们没有阻止,依然在心里嘀咕:“让典校尉去收拾吧?反正典校尉也没少袒护小公主。” 显然这两个小家伙没少干这事,先前岑陬军须靡对刘彻说的那些话明显也是偷听来的。 某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密枢院,他们贴着墙像耗子那般熟悉地想要依靠阴影躲起来,耳朵里没有停止地传来各部参谋的讨论声,一阵脚步声让他们缩了缩身子,两道人影越走越近,最终在阴影前站定。 被甲士称呼为典校尉的典彦灰白着脸跟在林斌身后,他心里不断在呐喊:“小祖宗啊,我可被你们害惨了。” 林斌脸上带着好笑的表情,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正前方:“你们两个小鬼还不出来?” 阴影中的陵子和岑陬军须靡无声的对视一眼,很是无辜地苦笑着走了出来。 “爹爹……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呵,呵呵?林叔,你好么?” 林斌故意板起了脸,不说话、不表态,他默默地看了陵子和岑陬军须靡一眼,转身……对典校尉咧嘴露出獠牙,复而转身离开。 陵子懦懦地看着典彦:“典叔叔……” 典彦不断苦笑,他知道这下自己惨了,一顿责罚绝对免不了,衰的话可能还要吃军棍,不过仍是温和道:“君上知道了你们的来意,霜侯已经过去接待那位汉国来的小客人。” “噢。” “呵呵,没事,你们过来,我领你们到上面吃些点心。” 旁边的走廊边,林斌露出了慈祥的表情,他不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常常偷溜进密枢院,他只是对陵子太溺爱了,有些不关紧要的事情不想追究。若不是保护陵子的神策军护卫骑士汇报乌孙的那位小王子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或许两个小家伙还是能够躲起来,毕竟那也是林斌默许的事情,他只当陵子待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少,躲进来是偷偷地看自己。不过,他也意识道以后这样的事情是不该再发生了。 两小家伙被领着前往楼梯,他们在拐角处模模糊糊地听到“庐江王一路在九江被李息痛击”“刘安中伏败于六安”“淮南一系损兵折将,龟缩回去防御”等等的报告声。 陵子走在楼梯上回首看了下面一眼,她看到的是自己的爹爹正在对自己温和的笑着…… “君上?” “嗯?喔!继续关注淮南的战事,等待霜见了那位汉国小客人回来,我们再继续讨论。”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家族传统 常说,人都是生活在一定的压力下,有些人面临压力时勇敢地迎面而上,有人则是选择了退缩。人的心境总是那么的不可思议,随着生活环境的不同,总是有着自己的心里底线,面临压力时迎面接受挑战的人存在两种可能,那便是成功或失败,没有灰色地带。灰色代表什么?是心理阴影,而这是专属面临压力退缩的人所有。 林斌并没有往汉国那位少年是刘彻的方面想,因为那太匪夷所思,一国之君不是不能出游,但是那样很有戏剧化,特别是现在的天下时局战火连绵,堂堂一国之君不管国事玩失踪,那好像不该出现?他充其量觉得那位客人身份很尊贵,至于尊贵到什么程度还要看那位客人身负什么使命。 而事实上,历史中的刘彻很是有在紧张时刻出游的传统,在与匈奴交战期间不止一次地玩失踪,在交战最激烈的时候甚至还跑到前线(朔方)慰问前线将士,他是一名异想天开、敢作敢为的君主,条条框框似乎很难限制? 鸿翎急使回报的消息瞬间就被参谋们整理出来,淮南一系在最初阶段的节节胜利遭到遏止,形式正在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刘安进攻六安的作战计划刚刚有所进展顺利的迹象马上成了泡影,在最有希望的时候挨了颇重的一巴掌,六万余淮南的精锐部队在窦婴刻意的示弱下一头钻进了陷阱,中伏之下六万只逃出了两万余,领军大将陈由被俘,副将晋昌还是因为跑得快才逃过一劫。 可以想象巨大的落差给淮南一系特别是刘安带去了什么,他们从来都没有小看窦婴,可以说甚至是非常重视窦婴,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对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刘安被自己的侄子耍了,大大的耍了一把,若不是他小心谨慎的留了一手,大伤元气之下战争也不用打了。 华夏历来的战争就是讲求谋略,两军主将尤其喜欢研究对方的性格,讲求‘知己知彼’的效果,如此一来战争还没有开始打双方主将的‘交战’其实就已经开始。双方主将的心战看似简单,但是每一步都关乎道战争最后的结局,如此一来也就有了片面的形容,存在名将与庸将的名称差别。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林斌怪怪地笑着,他显然又想起历史对汉武的评价:“显然那是一次有预谋的布局,先是示弱,然后再适当的抛弃一些不关紧要的城池,吸引淮南军的悍将骄兵的轻兵突进。可惜谋略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效果不是很好,只吞了淮南的四万士兵。” 韩安国客观评论:“布局之人与执行将领无法合拍,前线将领显然没有遵守军令抢先发动袭击,否则依照六安复杂地形,淮南六万士卒必然全军覆灭。” 在场的人都知道在六安领军作战的人是窦婴,他们对窦婴是耳熟能详,事实上窦婴没有表现得很抢眼过,作为军人的窦婴不像在朝中做重臣那么凸出。谁都明白每个人都是各有所长,擅长某一件事物并不代表擅长所有东西,他们只是觉得窦婴虽然没有特别的军事才能,但也不至于布局之后执行起来反而不顺手。 “战场瞬息万变,每一个小细节都可能起到无法预料的影响。布局的人再执着环环相扣,难免会出现一些差错。” 林斌的话得到在场将领的一致认可。 蒙诏熟悉步战,这一次淮南王一系与天子一系的战争恰恰就是以步军为主力,他反复从并不详细的情报理出能用的东西,得出的结论很平常,那一战除了开始的布局比较吸引人外其它则是没什么好研究,都是一些再传统不过的交战方式。 “刘安不是庸手,很显然刘安事先也发现不对劲,他等于是用六万士卒去试探,得出一个双方都比较能够接受的结果。可惜……另一路的庐江王太蠢,整整十万士兵丢进去一个水花都没有。” “君上,末将以为不是庐江王蠢,而是李息理解布局之人的谋略,李息更好地完成了布局者的任务,依此判断布局者应该不是窦婴,而是另有其人。” 韩安国敏锐地看向林斌,这名老好人似乎从林斌的表情看出了一些什么? 汉国至今无名将,有汉以来的汉国一直存在内部斗争,说明白点就是内战。而汉国从来都不是一个缺乏内战的国家,在异族环视的条件下,国内的诸侯还是玩的欢乐,以前是异姓诸侯王玩叛乱,现在是刘姓的诸侯玩,一个比一个玩得出色,一个比一个玩得绝!诸侯王玩剩下的留给大臣玩,反正历史还在继续往前推进,残羹剩饭总是有人会抢着吃! 汉高祖刘邦驾崩,跟着汉高祖南征北战的诸侯王不想反的被吕雉逼反,想反的马上就反,开国元勋几乎是一个没留的被吕雉干掉,所导致的是汉国的武将出现断层。按理说每一个国家开国之初都是名将如云,国家的军事实力也是最强悍的势力,而汉国经历十余年的内战,汉高祖亲自封的诸侯王是灰飞烟灭了,汉国的军事实力也遭受严重的打击,死的死了,隐姓埋名的也当作是死了,自此汉国再无名将。 吕雉后期还有一个汝阴侯夏侯婴,楚汉相争时的豪杰都差不多玩完了,只剩下这么一位名气较响的将军,不过这位内战中的名将命运也不是很好,功未成名未就的时候功甍了。那一段时间出现了一名比较被看好的武人周勃,周勃也是一员老将,楚汉相争时为刘邦出过大力,他也就是那个将汉孝文帝扶上帝位的太尉(后专任右丞相),他带人将吕家结果掉,这下好了,汉国总算有个扛柱子、撑门面的了吧?后面又发生了不幸的事情,周勃因为所谓的‘功高震主’主动辞官归田,可惜……辞官还是免不了被皇帝‘震一震’结果还是被震的全家皆死。 有汉以来不怕没有才能,怕的是才能太高,高到自己送了小命,那就好像是一个诅咒般,功劳越是大,死得也是最惨,刘氏皇家得到皇位曲折离奇,其中的故事就不再浪费字数阐述,但是刘氏皇族从来都有诛杀功臣的传统,庸碌一点继续享受爵位,ㄕ(尸)位素餐,所以不能怪如今这位兄台,刘兄台以后的所作所为只是履行家族义务,解决会威胁刘氏皇统的障碍。 到了孝文帝后期,汉国竟是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将军,开国元勋十不剩三,剩下的那些功勋子弟也被锦衣玉食侵蚀得成了酒囊饭袋,元勋们把那个叫审时度势,庸碌一点好。 ——事实上那段时期极其讲求庸碌无为,什么事都别干,让民间自己折腾去。后世的人们称呼那个叫‘无为而治’。 孝景皇帝即位,刘启继承得到的是一个外表光鲜内部却溃烂的国家,这一代的功勋子弟十足酒囊饭袋,由于人才培养的问题朝中除了个别贵戚(外戚)竟是没有一个能用的人才! 汉孝景皇帝登基后的第三年,因为御史大夫晁错的《削藩策》,吴王刘濞联合楚、赵、胶西、胶东、灾川、济南六国的诸侯王,发动了叛乱,名义是“请诛晁错,以清君侧”,这也就是发生在公元前154年的七王之乱。 孝景皇帝心痛汉国无人时,刘启决定亲自下去审查各处军营,他终于在细柳营看到了希望,带给刘启希望的是一名叫作周亚夫的将军。 好嘛,周亚夫像是做了火箭似得官位直升,一直升到武官之首的太尉,他带着劣势的兵力平了以吴王刘濞为首的七王百万叛军。这下是立了天大的功劳了吧?的确是立了身为人臣的不世之功!结果……丝毫没有意外的,周亚夫最后还是被祸祸死,还是被皇帝震一震给全家一个不留的震死了。 世界上有一种记录历史的书本叫史书,发生的一切都被记录起来,有心的人会想方设法去看一看、去揣摩,接二连三的皇室祸杀功臣所带来的效果就是汉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流行一句话:无为而治,想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建功立业! 往常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有才能的人对当政者避之不及,如今的这位天子痛苦的发现,他从皇帝父亲手里接的是一个没有人才的国家,而这个没有人才的国家已经混乱到外有异族威胁生存空间,时不时来威胁要个公主、要点粮食、要点铜铁、要点锦绸,反正汉国有什么他们就要什么…… 是什么造成这样的局面?当今天子非常明白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是汉国没将军!没有拿得出手的将军!没有能在战争中挑战异族的将军!还有一个重大的难题,汉国内部很乱,世家门阀林立,最糟糕的是掌握汉国实权的人本身就是门阀集团的家主,是那位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窦老奶奶。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那位正在被霜东问西问只差问里面有没有穿的天子脸色铁青的发现:天啊!煮东西总该有材料吧?什么都材料都没有该怎么煮!? 没错了,他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对于一个想要有一番惊天作为的君主来说,他就算是当了皇帝也还是觉得窝囊,历史的变动让他缺少了上林苑的十余年生活,他还是会去上林苑,不过那是纯粹的打猎而不是在培养人才。他渴望有所作为,但是身边没有帮手,非但没有帮手牵制的人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时刻都有可能会因为压力过大而窒息。 “让我喘口气!” 霜很配合地笑着闭上嘴巴。 这是一间光线不是很好的房屋,可能是由于窗户较少空气也有一些浑浊,人要是再一郁闷呼吸难免困难,‘啪啦’作响的油灯是杀掉空气的凶手之一,而真正不断吞掉空气的元凶是那位脸色铁青,心中有滔天怒火的少年。 “我是韩王信(韩信)曾孙,弓高侯(韩颓当)庶孙,今次奉命前来西林,以天子特使身份求见护汉侯林斌!” 显然,少年依然在隐瞒身份,不过这对霜来说没什么关系,霜是一名外粗内细的武人,他就算是察觉出一点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他十分配合林斌的交代:只问、不答、不骄、不馁。消磨汉国来人的意志,海侃、胡侃,想什么说什么。 金戈铁马?那样太奢侈了也太俗气了! 霜现在的打扮完全符合一名神策军副统领的装扮,一身紫色的战袍;外面穿着铜制的鱼鳞战甲;背后的披风显金黄色,显然那些丝线根本就是金丝,披风镶着红边,毛绒绒的红边肯定不是俗物。他神色轻松地举起木樽轻抿一口茶水,悠然地瞧着神色激愤的少年。 “首先……我家兄长不是护汉侯,再则……你不能直接称呼我家兄长的名讳,后面……我管你是什么王什么侯的亲戚。” 一只手高高扬起随后一拍,‘砰!’,化名后的刘筒子心里咆哮“叔叔可以忍!婶婶不能忍!”,他早就知道汉部一系的武人无法无天,今天可算是亲自见识什么叫作目中无人了。 “你……!” 霜眉头一挑,他现在心里乐的翻了天,其实他不常欺负人只是偶尔为之,不过每一次都能把人气得半死。他见目的达到了也就不想再刺激,反正已经乱了眼前这位少年的心志,捎带会这名少年去见林斌的时候肯定会心浮气躁,那时主动权是谁的?当然是林斌的。 ‘咿呀——’ 门口站立一名甲士,他很是恭敬:“参见霜侯!君上有请汉国来客!” 霜的眉头再次一挑,很是期待眼前的这位少年接下来的表现。 ……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一曲秦殇 鸟语花香?没有。 风景宜人?算不上。 西林什么都缺,尤其缺少所谓的雅士,从而景园的设计也就谈不上好看。 那是一个个简朴的园子,唯有便利的道路使人心仪,仿佛想要到达哪里只要走对了路便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走廊深幽而不缺乏光线,每隔五米左右是一名站立笔直的甲士,他们警惕地看着那队人群。 有节奏的脚步声缓缓向前,当前的威武将军时而转头回看,后面少年的激愤神情消失,换上的是一幅深思的表情。 这是一对相对于比较复杂的队伍,霜和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领在前方,刘彻和韩嫣,郭解等六人被包容在中间,这看起来像是武装押运多过于像是在引领客人前去会见主人。 刘彻换上了全黑的朝服,右手拿着代表汉国天子的节仗,走起路来十分平稳,让人无法从表面看出内心的想法。他依然在深思,想的是该怎么完成这次来西林的目的,至于人身安全不是没想,不过既然来了多想似乎无用? 韩嫣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捧着一块木盘,正中是一道早已经准备好的国书,摆在左边的则是一块用锦绸包起来的金印,右边是一个精致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着古老的大篆文字。 郭解脸绷得很紧,那双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的手臂充分说明此刻他很紧张,游离的眼神不断扫视周围像是在寻找什么,可能就是在脑中计划如果对方动武应该怎么突围? 睿智的人永远很难与愚笨的人沟通,至少某人对郭解的行为感到好笑,个人的武力在国家前面非常渺小,渺小到连蚂蚁都算不上。 某人不是别人,他是牢牢跟在刘彻身后的一名文士,这名文士年约四十余?他叫穆旦,是一名纵横家学者。纵横家在战国时期风光无两,曾经在历史舞台上发挥过重大的作用,此刻不是战国,不过纵横家似乎又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他正暗自憋气,力图舌战群雄。 其实这一切看起来真的很搞笑,而似乎谁都没有去追究一名自称聂家子弟的人,他被拆穿身份后转口自称是天子特使的经过? 世事无常,西林方面知道天子会有动作所以才不以为意,天子方面为什么会表现出自信的一面?天晓得……人的脑袋是什么构造,想的又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连续穿过三条走廊,前方的景致终于一变,平坦的道路消失,一条颇为崎岖的山路出现,昂头看去,一座亭子坐落山顶,亭中早有人在饮茶,清晰的古筝乐曲在环绕,丝毫没有杀伐或者严肃的气息,让某些人感到有些惊讶,这与他们事先想象的会见方式很不相同。 队伍等顿了一下,霜命令甲士在下面等候,复而示意汉国来的客人跟上。 刘彻完全琢磨不透了,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又往前走。 亭,它是提供路人休息的场所,但是在古时候亭只设立在道路旁边,汉家因秦十里设一亭,没有任何先例表明亭也可以设立在城池的范围里面。城池?有先例说明城可以围着山建造么?世界上没有先例的事情多着去了,古人的思想限制较多,看到难免讶异。而鸿台似乎不是平常人所能进的地方,或许不应该称呼山顶的建筑叫亭,应该称呼为雅间?一个没有墙壁的雅间…… 所谓亭,人所安定也!刘彻由此猜测林斌不想一见面就谈正事,这一次见面只是试探,他收敛心神继续向前。 林斌不懂音律,因此没有专著倾听,他只是安静地听着吕炎、蒙诏、郑元、贾卓在低声交流,而韩安国这一次没有出现,原因是韩安国不想找不自在。 古筝是一件古老的民族乐器,战国时期盛行于‘秦’地,司马迁的《史记》所记载《李斯列转·谏逐客书》中所引资料,颇有值得我们注意的地方。李斯《谏逐客书中》述及秦国乐舞的一段说:“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叩缶、击瓮而就症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 李斯在说什么东西?他在愤怒,借音律的形容对发布逐客令的嬴政表示愤慨,说当权者没有包容心,不但不懂得珍惜人才,而且一书逐客令大大得罪了人才,以后秦国要完蛋了,这么好的音律不会再有人去欣赏和弹奏了。 蒙诏和吕炎是先秦人,他们对古筝的热爱超乎想象,因此在音律的交流上两人一直占着主导地位,郑元和贾卓原先还能插上几句,最后他们也只能像林斌那样安静地听。 乐手现在弹奏的是秦殇的主旋律,演绎的是秦军一统六国的节奏,吕炎和蒙诏停止谈话,他们闭目欣赏,偶尔扇动的眼睫毛正在述说此刻他们的心情。 不懂音律的人无法从音乐里面去幻想音律带来的画面,从某一个方向来讲,林斌的想象力的确是不怎么丰富,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音律上面,而是在即将走上来的那伙人身上。 由于韩安国不在,也许韩安国在也没什么作用,韩安国只是见过刘彻一面,当时韩安国还不敢抬头一观龙颜,林斌不知道跟在霜后面的那位少年是谁,但是林斌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上的气质与所有人都不同,至于是怎么个不同法……如上面所说的那样,林斌缺乏想象力,解释不出来。 秦殇的节奏变缓,它在述说帝国最后的荣耀,无数的勇士穿越帝国的大半版图远征南方,在丛林间为了扩展帝国版图与野蛮人作战,桂林山水之间有无数勇士倒下,他们阵亡在征途上面,当他们在征伐异族的时候内部起了波澜,一对因为徭役迟到害怕死亡的兄弟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帝国内部燃气烽火,死灰复燃的诸侯见机而起,强盛一时的帝国那么快就走到面临生死存亡的地步…… 脚步踏上了凉亭的台阶,刘彻第一眼看的不是林斌也不是汉部的将军,他在看弹奏古筝的乐手。 秦殇的节奏又在加快,曾经为了帝国荣耀的黑色战士厌倦了厮杀,数十万绝对精锐的士卒因为对帝国统治阶层的厌恶而放弃回援,帝国的一座又一座城池陷落,城头上的黑龙战旗飘落,换上了形色不一的旌旗…… 刘彻立定了,他的眼瞳收缩了一下,看向全身黑色的两名将军,战袍和甲胄的样式无一不是在说:先秦的战将,他们依然存在,手握战剑正在等待重新崛起,随时都将颠覆汉王朝,在汉王朝的疆土驰骋,重新把黑龙战旗插在那些原本属于帝国的城池上! “先秦余孽!” 两双眼睛先后睁开,他们盯视在刘彻身上,霎那时好像闪过看不见的凶光,像极两头凶猛的野兽在咆哮怒吼! 秦殇这首乐曲即将结束,它委婉的音调在说,从楚国崛起的霸王,他颠覆了强盛的帝国,将黑色的帝国埋葬并推入地狱…… 怒吼的霸王,他一度站在了权力的最顶点,手掌重兵傲视天下,自傲的性格是霸王的弱点,他不懂收敛,连续地得罪友军,渐渐被强敌包围。而在这时,一个原本让霸王瞧不起的无赖偷偷地发出了挑战,霸王一次又一次地击败挑战者,挑战者屡败屡战,推翻强盛帝国的霸王走向衰弱,挑战者站在皇城狂笑! 有人在昭告天下:现在是刘氏皇朝当政,天下是刘氏皇朝的天下! 弹奏古筝的素手横扫而过,秦殇的尾音剧烈无比,像极燃烧的战火平息,世界陷入了无声,无声既是毁灭,帝国从此不在…… 刘彻的视线转移到林斌身上,他重新迈出了步伐,坚定而且自信地踏上凉亭。 刀被鞘包裹,鞘挡在韩嫣、郭解、穆旦等人前面,持刀的霜咧嘴在摇头,那是说:你们站在这里别动。 林斌缓缓地转身,他无声地注视特别的少年,足有三分钟才指向旁边的座椅:“请坐!” 刘彻迈着轻松的步伐,他坐下去伸展双腿,有点奇怪地改变姿势看着屁股下面有四条腿的椅子,“真不错!”,说着将背靠在座椅上,他在笑,笑容和谐,笑得无害。 “你很特别。” “阁下亦是无比特别。” “呵呵。” “如何?林侯不问在下来意?” “不急!特使刚到,茶水还没饮上一盏,饮罢借地势瞧瞧西林风光,等待想谈,我俩再谈。” 皇与王,他们对视而笑,两人都笑得很无害…… 第二百七十六章 无意之间…… 一些人,一席话,他们还没有开始谈就在试探对方,试探有时候可以不必借语言来完成目的,很多时候只需要观察一个眼神,一闪而过的表情,从细微的方面就能察觉出对方内心的想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斌和刘彻并排而立,他们借由地势在遥望远处的乌穆草原,他们看的很入神,谁也不愿意首先说出哪怕是一个字。 视野的宽阔总是能让人看的心旷神怡,男人的心胸是否广阔存在许多因素,最为重要的因素正是男人的眼界是否够远、够宽。我们可以把眼界简单地解释为对局势的了解、对周边事态的关注和理解。 站的高看得远是千古不变的旋律,而某些人由于站得太高会忽视一些底层不曾去注意过的东西,如此一来也就少了一些根基,恰恰被忽视的那些对人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所以每个人的心路旅程也就都不同,对事情的理解也就不同。 林斌遥望大草原心里在想什么?他会想:该怎么做?或者做得更好一些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发展? 现在的林斌不想打大规模的战争,他领导下的汉部正在面临最重要的时刻,目前各国都在交战,汉部周边也不平静,甚至说汉部目前也在和卫氏朝鲜交战,然而汉部需要时间来自我升华,一边交战一边提升本部的文化素质和人民素养。 汉部需要迈过目前这道坎,迈过去了的汉部不再只是一个军事强国,还将是一个文化和人民底绪强悍的国家。 如果想从沉淀提炼精华,那么林斌就一如既往地需要时间,时间一直都是敌人,对林斌来说也不例外,只不过是林斌比较迫切一些。 乐手又在开始弹奏,这一次弹奏的乐曲不是中原人所熟悉的语调,那名粗犷的乐手拉着胡琴,用着低沉的声线哼合,语言是汉语,听上去是那么的和谐。 刘彻感慨了,原来塞外是如此的美丽,美得让人无法拒绝。 观赏美的事物是人的天性,占有美丽的事物从来也都是人的天性,喜欢他(她、它)那就去占领!其实这就是所谓的人性本恶。 刘彻心里的信念在被动摇,他是一名博学的帝王,从小学习百家,着重学习包括儒家、黄老、法家、兵家在内的四种学说,他的主要老师是儒家信徒,由此也比较倾向于儒家学说。 什么被动摇了?儒家一直都在说化外是一片不毛之地。化外是哪?指的就是中原之外的地方。正是儒家的提倡让人觉得除了中原,其它地方都是不值得占领的,是不是可以解释说儒家是阻止华夏民族向外扩张的枷锁之一? 在来到西林之前,刘彻所理解的汉部是一个连衣服都没有的群体,汉部的人就应该身穿兽皮,拿着被淘汰的石器,拥有火种却生吃食物…… 而似乎与汉部有仇的儒家一直在制造一种舆论,儒家擅长编造虚无缥缈的故事,一切不被儒家接受的就是邪恶,拿西方人的话来说就是异端,不能去接受它,也不需要去正视它。当然!仁慈的儒家应该蔑视它,但是懒得消灭它,反过来还需要适当的用看不起的目光和态度去扶植它。 以上都是胡说八道……,不过儒家缺少开阔进取精神是不争的事实,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只喜欢空谈。 “化外并不是不毛之地,从前懒得关注的辽地在汉部占据后成了遍地是宝的良地,根据回报,原乌桓领地木材充足、珍奇药材无数、神奇毛皮无法计数;原夫余、肃慎之地矿产丰富,多产一种黑色可燃的石块,铁矿、铜矿产地甚多……” 刘彻的信念彻底动摇了,他在细想汉国内部有没有什么注重实际的学说,想来想去并没有这么一个学家,不过把法家、墨家、儒家三派结合起来倒是符合理想。法家死板注重实际条文;墨家富有创造能力而且崇尚博爱与非攻;儒家注重礼仪讲求条条框框。不同理念的学派,它们重叠起来竟是如此不可思议。 “难道就有如林斌所说的?任何一个学派都有可取之处,身为统治者不是应该去抬高任何一个学派,应该作为掌握学派的人,让各家学派去竞争,统治者从学派竞争中去寻找自己的治理之道?” 领悟是人类的进步根源,一旦领悟了一些什么,那么眼界也将得到开阔…… 刘彻收回视线,他侧着身子静看旁边的林斌。 所谓眼见为实,刘彻眼中的汉部虽然贫困,但是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并不像某些人所说的身穿兽皮、生吃食物或是朝不保夕。汉部的文化底绪是十分的差劲,但是汉部也不是野蛮人的国度,再说汉国认识字的人多么?不多!知识是少数人炫耀自己的本钱,没有被拿来提升国力。汉部的军队倒是像传言中那么善战,士卒精悍、装备精良,而似乎汉部的人太好战了,这点从某些小事就能观察出来。 “想要达到中央集权只需要掌控军队?的确!军队才是根本,掌握了军队就等于拥有实权,国事不需要并不成熟的学派来搅局。” 以前一些不懂或者不够透彻的,刘彻霎那时懂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做得最错误的只有一件事:没有在发现林斌军事才能的时候立刻杀掉或是全力招揽! “就像二姐(刘婧)说的?是我一步一步的把他逼离汉国,让他走上与汉国对立的道路?” 可笑!刘彻心里颇为无辜,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一名臣属,他只是在做任何一名君王都会做的事情罢了。造成如今这个局面是他作为君王不够成熟,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理想的判断。 …… “护汉侯。” “喔?特使,西林的风景怎么样?” “好则好矣。不过……比之中原相差犹自甚远。” “呵?嗯!你说的是实话。” 两人又在笑了,他们不否认对方身上有吸引自己的东西,让彼此都想深深地交流,得到自己想得到或者学习的东西。 林斌轻抿茶水,完成见面的第一个步骤,让在场的汉部将领自我介绍。 “黑旗军蒙诏!” “虎军吕炎!” “权政司贾卓。” 三个很有武人特色的自我介绍方罢,林斌礼遇地走到郑元身边。 “这位是我部的特卿,法学大家郑元。” 刘彻没有习惯性地口呼“久仰”之类的废话,他颇为奇异道:“此特卿乃是先秦之上卿?可是为汉部编修律法之法家大师,郑大家?” 郑元礼貌性的站起来:“正是。” 其实上卿并不是正规的爵位,在秦国时期上卿指的就是没有确定官职和爵位的‘高官’,是皇帝特殊的客人。 吕炎和蒙诏对视一眼,他们并没有往“眼前这个人就是刘彻”的方向想,众所周知汉国当今天子身边有一个大红人韩嫣,极为受当今天子刘彻的倚重,天子派韩嫣出使还算正常。 必须说明一件事情: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照片这个东西、更别谈电视,这个时代的国家领导人可不是天天上电视、日日上报纸头条的人物。想认出一个人就那么好认?别说当权者,就是民间相隔五六里路都不一定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自然而然,除非被出卖,不然伪装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女扮男装或是男扮女装不在此列。 汉部不知道来人的身份有假,那么也就不存在强烈的敌意,乃至于根本没想过要为难,只当是一个常规的接触。 人是人不是神,瞧一眼就大叫一声:哇靠!你是刘彻?别想回去了,乖乖伸出脖子吧!(当然,读者知道,书里的人物不知道,这个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每个时代都存在局限性,不是么? 简单的互相介绍完毕,霜终于许可汉国来的其他人进去,霜本人也大咧咧地走进凉亭拿起茶水就灌,之后非常坦然地坐在林斌旁边准备打瞌睡。 双方分位就坐,轻松的气氛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拘束的严肃,国事无小事,没人忘记这次见面的目的。 刘彻刚一下坐下又马上站起来,他从木盘里拿起显黄锦绸,平托着慎重道:“请护汉侯接天子国书!” 吕炎和蒙诏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 林斌并没有放下手中的茶盏,他很是理所当然的说:“特使念吧,我看不懂文言文,所以麻烦特使念得易懂一些。” 刘彻没愣,不过韩嫣、穆旦、郭解和其他人跟随者都愣了。霎时:有人在呼喊“大胆!”,有人在嘲笑“粗坯之辈”,明白人则是想“这是一个下马威”。 面对汉国特使随从的呼喝,在场的汉部所属一点惶恐的表情都没有出现,天可怜见……林斌真的看不懂和听不懂文言文! 吕炎和蒙诏笑得更为邪恶了…… 郑元或许是不像汉国太难堪又或者想制造一个台阶给所有人下,他站起来眼神希翼地看着林斌,无不在表示希望林斌能接过国书。不过他似乎很天真、非常天真…… 接国书就意味承认自己是汉国的属国,这点林斌非常清楚,他看一眼在场的部属缓缓地站起来乐呵呵接过国书,随后又马上递给郑元,这个过程进行的很自然,让了解林斌的吕炎、蒙诏等人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只能苦笑连连。 如果说这里面谁最不乐意要当属吕炎,他站起来、走过去、不讲话、直接伸手…… 郑元也在苦笑了,他想了想还是将国书递出去。 吕炎拆开国书径直看了起来,这让不熟悉汉部的人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如不是知道汉部所有的军权都在林斌手里,很难不往“林斌被架空”“吕炎才是汉部实权人物”的方向想。 林斌似乎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他只有两个字:“念吧。” “汉国天子彻,昭:‘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外邪屡犯华夏边境,炎黄子孙遭受战火之苦,致使流离、尝尽苦辛,朕心甚痛之。然,外邪侵犯华夏厚土之际护汉侯挺身而出屡次扬炎黄子孙之武威,朕心欣悦外邪宵小不再言华夏无英雄!护汉侯壮哉,勇邪,堪当大丈夫……’” 吕炎抬了抬头,笑道:“汉国天子彻以前如何没有发现君上有如此多优点?” 林斌一笑而过。 刘彻心被人锥挖似得疼…… “实乎?假乎!大丈夫立于当世何以为丒哉?当斩尽外邪宵小,何以刀悬对内?屡次掠夺汉境、掳走汉民,乃大丈夫所为邪!?” 林斌叫了暂停,吕炎越念越玄乎,根本就和自己看没什么区别。他示意霜接替,这下总算快速明白汉国天子的意思,国书是赞扬痛击异族的事迹,痛斥对汉国动武的事实,其中十分恼怒汉部赶走汉国使节的往事,要求林斌给出一个交代,最为重要的是如果林斌不把刘婧从卫氏朝鲜的手里救出来,汉国将不会再看同族根源的情谊对汉部宣战。 霜念完乐呵呵说:“天子彻只说华夏一脉,同为炎黄子孙,他没有提到汉国和汉部的字眼,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斌不置可否,他倒是觉得那卷国书很对自己口味。 刘彻在某些方面真的把林斌看测很透,比如现在,他明显发现林斌脸上的笑容要比刚开始时和善许多,忍不住在心里想:“果然十分看重同族情谊,如此一来便好办多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峰回路转 一个人若是整天徘徊在犹豫之中不但他自己不爽,营造起来的气氛也会让周围的人感到忧郁,有一种想要大喊大叫然后吐血的冲动。 林斌不想拖,但是他不能草率地进行国家大事,为此必须对天子的特使进行试探,摸清对方的底牌和来到西林的目的。短短的一天自然是无法试探出什么,而似乎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浪费?他见了天子特使,一场关乎到日后势力格局的会谈即将展开,他们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因此都保持足够的谨慎。 汉国的那位天子说要对林斌宣战不是一次两次,记得上次天子赐婚的时候也说过拒绝就要宣战,结果天子还没向林斌宣战淮南一系就反了,因此耽搁了下来。这一次天子又提出宣战威胁,会带来什么? “首先,我对汉国公主婧被劫一事感到遗憾,但是必须说明的是刘婧公主被劫汉部不带任何责任,汉部的军队做出了相应的护卫,是刘婧公主拒绝,汉部的护卫军队归回军营,刘婧公主才在汉部领土外被匈奴与卫氏朝鲜劫持,所以这是自身行为造成的事件,错不在汉部……” 林斌说罢对特使诸人笑了笑。 “……,不过!匈奴和卫氏朝鲜竟然无视汉部劫持汉部的客人,这是对汉部的挑衅、是对百万军队的发出战书,汉部不会视若无睹。如今汉部已经对卫氏朝鲜宣战,并且已经发兵攻打卫氏朝鲜,挑衅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不灭卫氏朝鲜汉部不会罢兵止戈!” 什么时候都讲求一个道义问题,无疑汉部做出这样的反应在道义上已经站稳脚跟。 刘彻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穆旦,示意这个纵横家上场。 穆旦很有大家风范地向诸位鞠躬为礼,他清了清嗓子直接面对林斌:“贵部已经出兵攻打卫氏朝鲜不假!所求为何?攻城夺地也!绝非为了索回我南宫公主婧!何有道义乎?” 先声夺人,不过似乎对林斌没有什么效果?林斌仍然笑眯眯在饮茶,在场汉部将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他们依然坐得笔直。 穆旦见没有人回答不会以为是汉部将领示弱,他事前有做过功课,明白想要对付汉部的统治阶层不是那么简单,语言通常没有什么杀伤力,想要达到目的绝对不能太激进或是太软弱,应该拿出实际的筹码来。 “卫氏朝鲜掳我公主是为挑衅,挑衅大汉国军威,为此陛下已决定出兵灭其国!” 汉部的人还是没什么反应,他们嘴角一翘,无不在心里想:“天子的军队都被淮南一系拖在内战,有兵力去攻打卫氏朝鲜吗?” 滴水不进,这无疑是说客和纵横家最难以对付的对手,穆旦刚刚的话也是一句试探,而且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他决定抛出一剂猛药! “匈奴……二十万铁骑枕戈待旦,攻西域?攻辽地?不知护汉侯对此有何看法?” 霜偷偷嘀咕:“来就来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怕谁了!” 刘彻看一眼霜,所谓查微知细,看一看一名将军下意识的反应就知道汉部不怕匈奴,这与汉国的将军们是决然不同的,汉国的将军们要是听说匈奴集结二十万骑兵来袭绝对是炸锅,未战先怯。 林斌得到的消息是匈奴进攻的对象是西域,经过穆旦这么一问倒是觉得有些可疑,明显天子那方面探出了什么消息,而那消息对汉国来说绝对不好,因此才有特使来访这么一茬。他最近一直关注的对象是卫氏朝鲜和汉国内部,对匈奴的关注也仅限在朔方的贺兰山部落群、乔巴山的匈奴左贤王那里,匈奴单于庭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基本不是很了解。 “噢?匈奴集结了二十万铁骑?有么?没有吧!” “护汉侯当真毫无所知!?” “知道与不知道没什么差别,该来总归是要来。不过嘛?似乎应该担心的是天子,而不是我吧?” “护汉侯此言差矣!匈奴志在吞并西域而非汉国。其言大谬,谬不可言。圣天子对西域了解虽然不多,西域乃护汉侯之盟友,盟友遭此威胁护汉侯岂会冷眼待之?匈奴欲吞并西域必先攻打贵部,护汉侯如何不知?” “汉部和西域结盟的事情不是秘密,没有什么好隐瞒。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噢……穆旦?好名字!匈奴如果进犯西域汉部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林斌话锋一转,颇为诡异:“阁下真的认为匈奴是要入侵西域?不是淮南王刘安进行邀请,匈奴想要和刘安来个里应外合,平分汉国?” 林斌终于记起一件事情了,历史上的淮南王一系一直都在联络匈奴人! 刘安不止一次向匈奴许诺,如果是他当上了汉国的天子将会割出包括上郡、北地郡、雁门郡、上谷郡在内的六郡、五十三县给匈奴,条件是匈奴帮他击败刘彻,而似乎匈奴也同意这个条件随时都在准备出兵大举入侵汉国。 历史上的刘安反不起来,他联系匈奴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可现在刘安反了,他可以联系汉部难道就不会联系匈奴?林斌也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潜意识的不想和淮南一系联盟,原来是排斥刘安的不折手段! 一名好的纵横家,他不会在外表泄露内心的想法,便算山崩地裂也依然要面不改色。 穆旦心里极为震惊,他不明白林斌是早就知道淮南王刘安和匈奴勾结、还是从刚刚的话听出来的。如果是早就知道刘安和军臣单于勾结,他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应该虚与委蛇随便谈几句,然后马上警告天子离开西林;如果是试探出来的,那么一切还有得谈,而且有七成把握林斌会与刘安反目,进而调转矛头攻击匈奴,毕竟匈奴一直以来都是林斌的死敌,不可化解的死敌! 从刚开始谈话这名纵横家就一直被不咸不淡的回应,现在他终于拿回了主动权。 “反贼刘安许诺何其多也,如何当真?想必护汉侯也得了刘安叛逆的许诺,护汉侯当真了么?军臣单于乃塞外霸主,岂会因只字片言当真?便算匈奴起兵欲入主中原,护汉侯岂不知匈奴定然要先击败西域与贵部,后路不净,匈奴安敢南下?如此可对?” 可惜…… 吕炎这位老兄笑了,笑得颇为张狂:“可悲,可笑!汉国存亡与我等何干?我王大可旁观之、或与匈奴达成协议。刘安与撑犁孤涂分得汉国,难道我王分不得?殊不知天底下无永远的敌人,惟有永远的利益一说!君上以为是否?” 事实上林斌也在思考,他不否认平分汉国的可能性,但是似乎不怎么可能发生在汉部身上,在此之前只有刘安主动联系,刘安联系时也没有提起匈奴,那么可以解释为刘安想要隐瞒匈奴参与计划的事实?既然隐瞒就代表没有十足的诚意,也就是说汉部是被刘安和匈奴排斥在联盟之外,不然多多少少还是会试探一下的吧?那两方连试探结盟的可能性都没有,事实已经摆在台面上。 这么一来就有点诡异了,很明显汉部被刘安当枪使,刘安在利用汉部吸引天子的注意力,刘安真正的后手是匈奴的铁骑! 穆旦是高手,他极力隐瞒是在创造条件,有些东西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去想,引导是引导不来的。而现在他看林斌陷入沉思,很明显是在思考其中的厉害关系,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虽然不情愿,但是目前的格局真的有点奇异,富有绝对攻击性的匈奴想要南下入主中原首要的敌人是挡在外面的西域和汉部。 西域不必说,她虽然有五十多个国家的联盟,军队也有三十几万,但是西域的军队绝对不是匈奴骑兵的对手,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牵制,匈奴吞并西域只是时间的问题。 汉部虽然不承认,但她事实上就是从汉国脱离出去的势力,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同族!虽然汉部和汉国的关系一直不怎么样、甚至多次发生摩擦,但是大规模的交战不曾发生,不尴不尬的相持状态是目前的事实。 林斌领导的汉部真的就挡在匈奴进攻的路线上,必然会遭受匈奴全力的打击,而现在汉部问题也不小,她正在清扫辽地的抵抗势力,如果这时匈奴对汉部发动战争,二十余万胡虏铁骑杀进来……后果不可想象! “那不是小规模的交战,是举国的大战,败了要亡族灭种,胜了也绝对是惨胜!”林斌自嘲的笑了,被所有人排斥在外,被所有人当成必须除掉的敌人,他只能纳闷:“我真的有这么重要?谁都想除之而后快?” 现在不是自己吓自己的时候,短暂的沉默过后,似乎是该认清事实想想对策了…… “任谁被匈奴盯着都不会好受!” 第二百七十八章 势必人强 无可否认,华夏民族是一个奇怪的民族,她可以在内部争斗,同族之间为了霸权或者私利斗得不亦乐乎,但是一旦遭受外来异族入侵的时候,她的成员总是会短暂的停止纷争一致对外!当然,前提条件是来自外族的压力大到威胁华夏民族的生存空间! 如今来自外族的压力不可说不大,虽然没有人承认,包括林斌自己都不承认,但是正是因为匈奴等异族的压迫让他们内斗不起来。 汉国对汉部的敌意不是一两天,千万不要说汉国的当政者没有想过要发兵攻打汉国,天子多次提到宣战,这就是汉国的态度,那么是什么原因让汉国一直想打而没有发兵?原因就在于匈奴对汉国施加的压力大,大到汉国不得不考虑一旦发兵攻打汉部,是不是会造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局面。 两个同根同源的势力交战起来一定会让异族匈奴占去便宜,这便是汉国恼怒却一直克制的原因。 再则,汉国的麻烦一直都不少,除了北疆的匈奴还有内部的淮南一系,南边的南越,西北边的包括羯、羌、氐等在内的少数民族,麻烦已经够大了,再激化与汉部的矛盾只能得不偿失。 林斌呢?他倒是还没有想那么远,他只是不想攻打汉国,可以说除非被逼急了不然根本不愿意大动干戈。林斌不想,那么其他汉部的成员是怎么想的?当然也有不得已的原因,目前汉部还有其它必须对付的敌人,比如卫氏朝鲜、南沃、北沃、鲜卑,乃至于最大、最有威胁的敌人匈奴。 坦白而言,双方的主要阶层都想一决雌雄,但是没有解决掉周边的敌人时,汉部与汉国的战争根本打不起来。 局势从来都是复杂无比,人想怎么做总该先考虑一下做了会带来什么后果。 现在…… 林斌想透了最基本的一层,看汉国特使诸人的反应,淮南王刘安绝对与匈奴达成了什么协议,这个协议会严重威胁汉国天子的生存,如此才有放下身段递交国书的事情发生。 就如前文多提到的那样,匈奴想入主中原必需除掉挡在外面的西域和汉部。 匈奴早在五年前就在为入主中原做准备,军臣单于倾巢而出,三十万匈奴骑兵转道向西,大举入侵西域,一度攻下包括蒲类、蒲类后国、伊吾等六个西域小国,交战的最前线还一度前进到西域第二强国车师国,那一次如果不是林斌率军无意间解围,西域能不能存在还是一个未知数(历史上是被吞并),如此才有西域感激汉部的一事发生。 林斌转头看向吕炎,吃疑问:“前段时间被我们击败的鲜卑是不是举族投靠了匈奴人?” 吕炎的反应很快:“是的,君上。鲜卑全族二十余万人西迁依附匈奴单于庭,保守估计能为匈奴增加五万兵源。” 汉国诸位客人好奇地在听,他们对塞外的了解比较少,希望能听出一些有用的情报。 刘彻心情发闷,他仔细算算,林斌到目前为止打了不少大型战争,灭掉肃慎的一战在汉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和平吞并乌桓和夫余更是让包括他在内的汉国高层羡慕不已,如今再听一个大部落被打得依附匈奴,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既然到欣悦又十分无奈。 好些人在心里喟叹:“他怎么就不是汉国的将军!” 林斌不管在场汉国客人是在想什么,他依然我行我素。 “考虑到现在的局势和一年前有所改变,匈奴内部也由于生存压力的原因,匈奴贵族之间进行了一些妥协……” “君上,末将以为军臣单于必是从各部贵族手里接收了不少军队,稍前匈奴在西域损失的兵力得到恢复,甚至有所增加,匈奴当前的兵力绝不止二十万,保守估计该有三十五万上下。” “那么也就是说鲜卑再加进去至少有四十万?” 蒙诏无语的点点头,十万匈奴铁骑就能把汉国搅得稀巴烂,二十万铁骑就能连克数郡一直打到汉国皇都长安并把汉国天子的行宫(甘泉宫)给洗劫烧毁。是披甲百万的汉国太弱?好吧,是汉国将军们的统军能力弱了一些,但是匈奴的战力绝对不能忽视。 现在匈奴的兵力保守估计在四十万上下,差不多恢复到匈奴大帝冒顿时期的战力,考虑到时代的变迁,军臣单于的四十万骑兵因为装备的问题战斗力该是有所上升。这么一只庞大野兽蠢蠢欲动,大有披靡天下的架势,被虎视的任何一方都会被吓得不轻。 真正的韩嫣被吓得脸色苍白,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四十万!?太可怕了!谁能挡住匈奴的四十万铁骑……” 刘彻表情也有一些异样,如果不是匈奴太强大,汉国会如此紧张?紧张到无视淮南叛逆在内部蹦跶,他堂堂天子会心血来潮地前来西林? 提了无数次,刘彻目前在汉国根本就是一个般傀儡状态,他有权但是没有太大的权力,一半以上的国家权力还是被窦老太太掌握在手里,他是激进派的首脑,自知目前无法撼动以窦氏为首的保守派,所以也就需要想方设法的增加实力和减少敌人。 说一句不好听的,刘彻不是当代刘氏的唯一血脉,他就算是死了窦氏也能随便抓一个来当皇帝。事实上窦老太太也坦白告诉过刘彻“你不当皇帝还有其他人来当!”,强烈的危机感总是能让人变得疯狂,何况乎刘彻本来就不缺乏疯狂的基因? 如此一来刘彻就必须冒险前来了解林斌真实的想法,第一时间做出最快的反应,不然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误会都会造成不可弥补的憾事。 冰释前嫌不至于,不过在有共同敌人的现状下,双方或许是该考虑暂时放下对立,寻求共同的生存权力,解决了威胁该怎么办还是照做。当然……没人会直白白的讲出来,他们还需要一步一步试探对方的底线,得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临时协议。 刘彻一直都没说话,他还是在听林斌与吕炎、蒙诏的问答,直至听得明白…… “护汉侯!吕统领、蒙统领。若真如此,匈奴岂非无法战胜?” 吕炎根本不想搭理。 蒙诏矜持的笑笑。 林斌奇怪地看一眼刘彻:“外蒙大草原都是匈奴的传统势力范围;朔方目前被贺兰山部落群占据,博耶手里的兵力有十五万;东北的卫氏朝鲜、南沃、北沃总兵力该有三十万。” “外蒙……?此是何地?” “就是朔方以北、西林以西,包括乌穆草原、浚稽山、燕然山、姑衍山……当然还有匈奴的狼居胥山,这些固定范围内的领土。” 刘彻习惯性地沉默……晒然道:“该有多辽阔?” 吕炎不冷不热:“比汉国大多了。” 林斌不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看到刘彻的眼神变得无比炽热,如果能听见心声的话刘彻在想“那些领土都应该属于大汉国!”,当然,林斌无法听见人的心声,他继续转头和蒙诏低声交谈。 诡异的画面持续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汉部的将领们低声交换意见;汉国的客人们也在低声交谈,不过他们谈的话题比较单调…… “护汉侯如此作为作何解释?” “侃谈匈奴兵力,该是准备抵御匈奴铁骑。” “如此说来护汉侯接了国书,遵行圣天子旨意了?” “本该如此!属国如何不听宗主国号令!” 唧唧歪歪、没完没了,很傻很天真的一群人…… 刘彻也拿捏不准林斌是在想什么,说林斌遵行自己的意志似乎不太可能,错了,是绝对不可能!那么他们商议匈奴兵力,猜测军臣单于的下一步举动是在做什么? 很明显,汉部的高层们有点怠慢了客人,那种我行我素的姿态谁都学不过来,若说三言两语就准备冰释前嫌合力对敌,就是林斌自己信其他人也不信。只能解释:他们在进行惯性的思考和作为。 本来嘛,这次见面又不是正式的接见,把客人凉在一边虽然是怠慢但也有理由不是?谁叫汉国特使主人带来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好了。现在不谈这些,该怎么联络南方氐族、与朔方贺兰山部落群进行谈判、等等的琐事待举行军政会议再进行商讨。” 林斌开口,正谈得欢的诸位将领统一噤声。 “天子特使,该说说你们的来意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故技重施 “好了,天子的特使,说说你的来意吧!” 林斌说完专著地看着刘彻,准备捕捉刘彻的任何一个反应。 虽然汉国的客人带来了重要的消息,但是还没有得到证实前消息永远只能是消息,并不会因为消息的内容而有太大的改变,现在是时候看看不远千里前来西林的客人们究竟带有什么使命。 刘彻不温不火地举盏饮茶,他的思想在急速地辗转。 稍前汉部将领们的谈论给予很多提示,看得出来汉部一直都在准备和匈奴进行战争,可以说如果汉国没什么举动汉部也是要和匈奴打仗的,如此固然好但也有令人侧目的理由。不得不想想汉部既然想要攻击匈奴,那为什么迟迟没有交战? 刘彻稍微一想就释然了,从种种迹象看来,汉部不是不想打,是没有能力进行大的战争。从汉部转战千里的情况看,汉部的经济建设应该十分糟糕,内部的民生肯定给统治阶层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再略一想想,汉部的军队似乎也出现疲软的状态,从最近汉部进攻辽地的现状来判断,汉部军队攻下肃慎后不管是军备还是士兵的疲劳一定是达到了瓶颈…… “最为重要乃是林斌手中无多余劳力,粮秣不丰何有余力进行大战?如此军备不整、士卒疲惫,百战雄兵也有疲软之时。” 林斌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既然是汉国主动来,那肯定是有求于人,还轮不到他去操心什么,慢慢等待答案也就是了。 刘彻放下了茶盏,他端正坐好竟是微笑道:“天子欲表彰护汉侯忠勇,按例厚赏侯国(诸侯国),并无它甚用意,护汉侯如有所求但可直言。” “咳咳咳……”吕炎差点被茶水噎死:“你……你说什么?” 刘彻瞄一眼吃惊的吕炎又再重复一次。 吕炎转头看向旁边的蒙诏,他们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真真切切的迟疑,没明白汉国特使玩的是哪一出。 林斌的思维比较前卫,他略一沉思也就大概明白了。 汉国玩的是欲擒故纵那一套,摆出一副有求必应的尊荣,用意大概是有限制的提升汉部的实力,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汉部武装到牙齿,让汉部去和匈奴拼死拼活。可是……天子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想透这一层并不困难,林斌纳闷的是远在长安的天子究竟在想什么,难道真有未卜先知这么一件稀奇事?天子这一手玩的高妙,按照谋略来说就是阳谋! 硬气一点回句“少来这套,别以为用钱砸就能让我带着数十万军队去和匈奴死磕!”,这么做好像有点对不起盛情款款的天子,而似乎不是汉部要去和匈奴死磕,是匈奴露出獠牙在咆哮怒吼? 那么就贪婪一点“我很饥渴,什么都要,推倒……推倒……”,不过这样一来似乎有点下贱了? “摆正位置!现在是天子有求于你,不是你有求于天子!让他心甘情愿送上门来才是王道,硬塞过来不收多不好意思?” 林斌没有学习过谈判技巧无从玩弄花招,他温和地笑,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乌穆草原,干脆就来个高深莫测:一个字也不说、一个要求也不提! 在吕炎和蒙诏做出的表率下,汉部在场的武将和文官也来个交头接耳。 他们谈论的话题很明确,都在猜测汉国天子想干什么。 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有人提个开头,大体的方向被架构,不是太蠢的人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了开头和方向并确定范围,那么细节方面也就成了谈论的主题。 有被害妄想症的人在说:“汉国又想玩借刀杀人计,不能上当!” 实际派相对比较委婉:“又不是第一次接受汉国的礼物,上次在朔方也收了不少东西,反正是要与匈奴作战,收了增加实力也好。” 猥亵的人拍板:“收!为什么不收!汉国送礼物不就是想我们去和匈奴交战么?小打小闹几场有了交代也就是了,我们继续专心发展内政。” 汉国的客人们耳朵没聋,他们听着听着冷汗瞬间就流淌下来,无不在纳闷:“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韩嫣听罢大升心有兮兮焉之感,狂呼“真是一群志同道合之辈!”,潜在台词是换个角度他也是这么想的。 刘彻则是心无杂质,他关注的对象只有林斌一人,小角色们想什么、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斌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古人极其讲求信义,也就是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一旦答应了没有做到就是背信弃义,是要被世人唾弃的。而无疑在讲求信义的时代,被唾弃者也就等于失去了可信度,人无信不立,什么事都别想再干了,被唾沫淹都淹死。 上次林斌收了天子的礼物,武装起一支三千人的甲士,他因此也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于广牧和匈奴鏖战十数天,最后明知道是被设计了还要将黄河北岸送交给天子的军队才率领部下远遁,这就是受人恩惠的代价。 前事历历在目,这次天子还是只想送点东西加上一把道德枷锁,林斌会上当吗? 林斌脸上没有了笑容,他扫视一眼还在讨论的众下属,把视线定在汉国特使身上:“今日到此为止。”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剧烈讨论的汉部所属全部噤声,缓缓地站立起来。 “特使,诸位远客请随意,若有要求知会典校尉一声,他自会斟酌满足。” 鸿台守将典彦微微点头,他已经得到指示,知道怎么招待这群特殊的客人。 吕炎和蒙诏向林斌抱拳为礼,异口同声:“君上,末将去密枢院等候。” 其他将领也是恭敬抱拳就随着两位统领退下去。 刘彻讶异地看着汉部所属的武将、文官退去,他完全没有适应汉部的行事作风,招待客人时主人说散就散这种事情在汉国绝对不会发生,因为这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林斌又是低声向霜交代几句,等待霜也退下去,林斌似笑非笑地看着汉国的客人们,起唇道:“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个建议告诉天子,麻烦特使转告:玩火可以,不要玩得***。所谓明人不做暗事,他想做什么明白点讲比较好,过份的隐晦只会是适得其反。” 刘彻的眼神很明显地收缩了,他站起来直视林斌:“护汉侯可还有话语需要转达?” 林斌也不做作:“匈奴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无法否认。我是准备与匈奴交战,一直都在准备,但绝不是现在,更不是在天子的设计下走向战场。少玩一些花招,有些话明白说比七弯八拐的设计对我更有效果。” 刘彻笑问:“同为华夏一脉,理应同舟共济。当前为民族生存存亡之际,应当精诚共商御敌之策,是否如此?” 林斌含笑点头,他心里却是有点犯迷糊“这些话怎么这么耳熟?”而似乎他忘了自己在战场多次用这样的口吻动员士卒。 “护汉侯可有军务?” “嗯……?” “若无军务,邀君一同踏青山、指遥云如何?” “呵呵……我需要带个翻译。” “啊?” 林斌有军务吗?当然有!不过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他向草根子吩咐,代为转告密枢院诸位部属“不必再候,自行议事”,想抽出一点时间好好和这位特殊的少年闲谈几句。 两人也就这么散步于青山之间,踏于环廊之内。可以谈生活,亦可以谈抱负,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吸引自己的东西,短暂的几句交谈竟是像极多年好友,笑谈一切空洞,一些不应该说的话也顺嘴说了出去。 刘彻花了很多时间在研究林斌,越是研究越看不透,不过这并不妨碍理解一些层面的想法,他极力引导话题,以轻松随意的方式小谈训练军队、将领运用;大谈对外扩张、国与国的交流。 林斌发现这位少年和自己有很多共同语言,对某些事情的理解更是惊人的相向。 话题也不知道是怎么绕竟是绕到民族这个敏感的话题,而无疑民族这个话题对刘彻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刘彻极力地想要理解什么是民族的向心力,林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一谈,谈到傍晚才算完,分道扬镳时两人下意识地转头,看见对方都在看自己,不约而同在心里怪怪的想:“真是一名奇特的人!” 第二百八十章 顾虑重重 “君上为何突然让我等严加监视汉国特使韩嫣?” “不知。行该行之事,奉命办事便是了。” “是该如此……” “好了,走吧!” 两道背影远离而去,他们瞬间就拐入墙角消失不见。 …… ——密枢院: 林斌站在地图前方专著看着乌穆草原的方向,根据斥候长久以来的回报乌穆草原并没有发现匈奴军队的行踪。一个都没有发现就是大发现,以前乌穆草原时常可以遭遇匈奴的侦骑,这下子连侦骑也没看见一个,事情显得十分反常。 东面的卫氏朝鲜最近倒是活跃了许多,一改不出城野战的战略部署,多次出外与虎军发生交战,当然,卫氏朝鲜在野战中毫无意外地被虎军打得屁滚尿流,每一次都是惨败而归。 乔巴山方向的左贤王赛音达虽然有集结军队的迹象,但是左贤王只是集结兵力没有领军出征的举动,那好像只是例行的秋季狩猎,不过还是值得关注。 最值得汉部注意的是占领区内的反抗势力又死灰复燃,多处居民区遭到游击队的袭击,虽然没有造成汉部民众什么严重的伤亡,但是分居在各地的民众明显变得有些恐慌。 韩安国的眉头已经皱了很久,他转身走到简易的沙盘边盯视占领地的肃慎局部,看着插着代表抵抗势力活动范围的小型旗帜,忧虑道:“如此下去要遭……。我以为应当一边派出军队进行清剿一边划定警戒区,限制暴徒的挥动范围,进行压迫性驱逐,强迫抵抗的敌人龟缩一堆,然后一举剿灭。” 蒙诏暗地点头,韩安国建议的剿匪方略虽然会消耗很多时间,但不失是一个可行的方法,当然前提条件是进行增兵,不然还是有点悬。 吕炎则是有些疑问:“若是匪徒像上次消声灭迹,待驻军放松又再袭击,如之奈何?” 占领区的不稳定让汉部浪费了许多兵力驻守,目前占领区的军队数量是三万五千人,他们分布在仆从国夫余境内、原肃慎领土,还有两万士兵驻扎在边界线防御北沃可能的袭击。所以三万五千人看上去虽然很多,实际上是被分散了,抵抗组织没有固定的袭击对象、没有提供补给的基地、行踪不定,依靠少数兵力想要驱赶并进行歼灭很有难度。 吕炎看韩安国默不作声干脆径直往下说:“以我之见,匪徒如此活跃必然是有人暗中资助,或送予食物、或偷偷报信、或参与袭击!若想永绝后患……驱逐或杀光原住民方是最佳方略!” 韩安国的脊椎骨忍不住直发凉,心悸无比的想:“先秦人果然狠!” 现在居住在占领区的原住民虽然还没有进行人口普查,但是包括夫余人在内的人口数量保守估计应该有三十五万左右,其中夫余没有遭受战火人口占了大比例该有二十七万,肃慎是大交战区,一个多月的无差别入侵战让原本有二十五万人口的肃慎只剩下八万余。 早先是战争状态,入侵的军队遭受抵抗进行杀戮无可厚非,屠杀已经进行了一次,而且效果明显很不好。现在原住民大多已经归顺,因为少部份人的过错再次进行大规模屠杀…… 韩安国斩钉截铁:“不可!行如此灭绝人寰之事要遭天谴的!再则今次杀了,日后谁敢归降?如此亡国灭种行径实不可为!” 吕炎一点都不恼怒,他竟然笑了:“杀又如何?我等乃是军人,君上有言‘士兵的存在就是为了杀人’,世上可有不杀人的士兵?” 蒙诏偷偷看一眼站在地图前沉思的林斌,发现林斌对两员大将的争吵根本无动于衷,显然是在想更重要的事情。 韩安国苦笑:“交战时杀人自然无错,但是……如今要杀的是手无寸铁的庶民,是已经归顺的庶人,怎可因怀疑有人资助地方便进行灭族屠戮?吕统领可曾想过,今日灭一族,明日要灭几族?一次是偶然、两次是迫不得已、三次便是屠夫。若如此做,今后我等要与之交战的便是顽固不降的敌军,会让我方士卒增加多少伤亡?” 吕炎笑着重复:“我们是军人!” 韩安国苦笑不止。 吕炎用了肯定句:“军人的义务便是杀人。反抗者死,此是震慑,必不可缺!灭一族而得安宁,日后亡国之民谁敢再行反复!?” 最最最重要的是……吕炎十分清楚目前汉部没有多余的兵力投入占领区,因为局势的变化,汉部必然会做出一个策略性的转变,有足够的兵力只会调往卫氏朝鲜战区或者调到西北方向布防,所以进行屠戮式的震慑完全有必要,时间不等人,既然肃慎的原住民不想放弃抵抗,那全去死好了。 韩安国看向蒙诏,希望蒙诏站出来说几句,在道德观念如此看重的年代,进行大规模屠戮必然要遭受侧目,名声一旦坏了想弥补太难,负面的名声带来的后果不能忽视,这会影响很多,首先就是每次战争遭到的抵抗会翻倍,这就等于自找麻烦。 蒙诏回视韩安国,露齿而笑,很灿烂、很阳光。 韩安国:“……?”他有点懵,印象中的蒙诏也是反对无差别屠杀的人才对啊?怎么会无动于衷?等待他看见蒙诏在关注林斌时才明白那副‘老神在在’的来源,默想:“也对!君上还未表态,一切尚无定论。” …… 林斌很闷,他早就知道匈奴有大动静,判断似乎也没有出错,匈奴这次进攻的对象依然是西域,不过这次有点不同?如果匈奴真的与淮南王刘安合作了,那么军臣单于这次攻打西域应该不是以全面占领为主,该是想打通战略通道,将西域联军压迫在一定的范围内,迫使西域联军动弹不得。 话又说回来了,林斌怀疑匈奴人的字典里面有没有‘战略通道’这个名词,如果军臣单于想把西域联军压制住最理想的方案是什么?毫无疑问,军臣单于必须将包括蒲类、车师、郁立、卑陆等十三个西域邦国吞掉,然后把西域联军赶到玛纳盆地以西,依靠沙漠为屏障,如此做才能完成战略目标。 林斌最为不解的是前次匈奴人大动干戈都没有打进西域腹地,战线止步于车师国,如果这一次匈奴人是以打通战略要道为主,军臣单于出于什么信心能把西域联军逼迫向西? “不会是有西域人被收买了吧?” 林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西域民族构造很复杂,大大小小邦国在那么个旮旯地方竟是有五十多个…… “君上?” 林斌回身看见三位大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接近,标枪似得站在自己身后。 “君上所虑何事?” 林斌不知不觉已经独自思考了近两个小时,他见蒙诏关心温和笑道:“在想匈奴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吕炎相对比较直白,既然林斌在构思怎么对付匈奴人,那……,他闷声问:“君上想要与汉国联合御敌?” 蒙诏和韩安国同时露出关切的表情,这正是他们想问而不知道该怎么措词的。 “汉国……不可靠。” 很明显,吕炎和韩安国心里松了口气,而蒙诏则是怔住了。 吕炎不想和汉国合作情有可原,韩安国为什么也会排斥?原因就在于韩安国是叛将,林斌想要与汉国合作的话,韩安国肯定要倒大霉。 “君上不与汉国联合御敌?”蒙诏异常不解:“那……?” 林斌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汉国不会真心全意和我们合作,在那位天子的眼里我们也是叛逆,相对而言只是目前对他的威胁不大,他首要的敌人是内部的刘安等诸侯、再来就是强大的匈奴,他自己没有办法独力对抗想拖我们下水,借我们的力量去和匈奴抗衡,按照我的说法,他要让我们当炮灰,而且是给一点物资当甜头就想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吕炎阴测测:“还是那套借刀杀人计。” 蒙诏只关心实际问题,迷惘问:“君上已有定策?” 林斌沉吟一会,苦笑:“构思还不成熟,不过我坚持认为突破口离我们很近只是目前没有发现。现在能做的是尽力帮助我们的盟友西域人,由吕炎联络在凉地(凉州)的氐族人,组织氐族军队西进,希望能争取多一些时间。而我们抽调兵力在西北方向布防,等待局势进一步发展。” 韩安国迟疑问:“如此一来是汉国打汉国的,我们打我们的?” 林斌一如既往的苦笑:“没有和汉国合作我们只需要五万人就能防御与汉国的交界线;和汉国合作我们至少要派出二十五万正规军去帮助汉国建立防线;向汉国宣战则更简单,趁火打劫三十万人就能打到长安。”他顿了顿,无视吕炎炙热的目光:“不过这条不考虑,徒为他人做嫁衣罢了,陷进这个混战泥潭别想再出来。” 三员大将彼此相视,他们尽管还有点迷惘,但还是决定服从。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触即发 公元前139年七月初八: 汉部改变行政方针,放弃大规模军事扩张,改为大力发展内政。汉部对外扩张脚步的放慢所带来的结果就是与卫氏朝鲜的战争进入对峙阶段,双方基本不再进行大规模会战,像极是划定各自的防御区,小规模的交战三天两头的发生,而似乎双方也接受现实,进入了短暂性的僵持。 汉部的入侵给辽地带来了战火,第一阶段的结尾以乌桓举族投靠、夫余沦为仆从国、肃慎灭国暂时停止,汉部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战略目标,在辽地拥有固定的领地,站稳了脚跟。 随着内政方略的确定,安置部众、接收占领区、占据矿区的作业速度加快,一个月过去了,占领的两个铁矿、一个铜矿开始生产,预示着汉部拥有了原材料生产基地,而兵工厂的建设也在如火如荼进行,预计三个月后可以投入生产。 相对比较稳定的发展期一直持续了一个月又六天,局势开始产生新的变化。 公元前139年七月二十七: 汉国内部发生大规模叛乱行为,以淮南王刘安为首的淮南国、庐江国、衡山国举兵造反。 实则二十五万上下、对外号称五十万的淮南军队向周边的中央政权郡县发动进攻,攻下十余个县。 身在西林的淮南使者正式以平分汉国为诱饵向汉部高层发出联盟邀请,同时淮南的使者献出大量礼物作为诚意。 淮南的使者声称:只要汉部从北部塞外进攻汉国的北疆,淮南一系就能拿下汉国腹地的战略要地,立时汉部从北面进攻,两军顺利会师将推翻天子的统治。战争结束后,包括长安在内以北的所有郡县统归汉部所有,也就是说刘安很大方地汉国一大半领土很慷慨地‘送’了出去。 巨大的诱饵前面汉部的高层并没有头脑发晕马上答应,在林斌的控制下,汉部官吏开始与淮南一系的使者进行谈判,最终以淮南一系攻下六安、九江为结盟先决条件,如果淮南完成结盟的先决条件汉部将将考虑与淮南一系进行军事结盟。 公元前139年八月十三: 当汉部专心发展内政时,占据辽东以东的卫氏朝鲜一改防御策略开始主动进攻汉部构建的防线。 卫氏朝鲜西部战线的大将卫达主动出击,试探性进攻虎军的戍卫区,察觉虎军作战欲望不高的情报后,判定虎军统领不在军中,认为主将不在是进攻虎军的最佳良机。是以……卫达集结六万步兵向虎军的前沿阵地发动进攻,双方在无虑城以东十五里处的河岸发生交战。 卫达的军队顺利击退防御河岸的虎军戍卫部队,确定虎军溃败、其它方向没有出现敌军时,卫达下达渡河的命令,卫氏朝鲜的六万步卒开始渡河,并没有遭受任何攻击顺利渡过饶阳河。 六万卫氏朝鲜军队的作战目的是突击为主,在没有友军接手防御饶阳河期间,卫达以“攻其不备”为由马上向无虑城最后一道屏障进发,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交战,卫达顺利侵占无虑城正前方的军营。 就当六万卫氏朝鲜军队向无虑城进发时,两万虎军骑兵切断了他们的后路,饶阳河再一次被虎军戍卫部队掌控;一万虎军骑兵也顺利迂回到卫氏朝鲜军队的侧方,随时准备发动进攻;同时撤出军营的两万步卒牢牢控制了无虑城向南的主要道路;无虑城三万步卒、五千骑兵出城逼向卫氏朝鲜军队。 是役……在虎军有预谋的伏击下:卫氏朝鲜西部大将卫达带着小股军队拼死突围,六万卫氏朝鲜军队战死六千余人、投降三万左右,余下皆逃。 虎军副统领姬合联合军参谋百里河紧急向汉部政治中心西林发去军报,猜测卫氏朝鲜新一波的军事行动即将展开,请求西林方面下达指示。 公元前139年八月十五: 没有中秋节的年代,糖亦没有出产的岁月……没月饼吃…… 原肃慎之地发生大规模有预谋的袭击:占领地的居民区遭受游击队攻击;各处军营也遭受袭扰;个别地方已经归附的肃慎人反复,加入袭击者的队列。 狼军统领陈汐紧急发布军令,命令各地驻军出动部队捕杀游击队,同时号召汉部居民武装起来保卫家园。 陈汐是肃慎现阶段的总督,拥有占领地的所有权力,他派出骑兵公开宣布:汉部无论军民皆可杀死袭击者,授命军事人员可以拘捕和杀掉反抗者,当然,反抗者就是已经归顺却又再反复的原肃慎人。 狼军骑兵大规模出动,各地的袭击很快得到控制。 值得关注的是狼军骑兵在控制局势期间大量杀伤非武装人员(归顺的肃慎人),在军官的漠视下武力监管多处居民区,驱赶怀疑有叛变行为的肃慎人并进行系统化的坑杀。 狼军的坑杀行动被曝光后一度得到控制的袭击和暴乱再次失控,各地的归顺民和游击队遥相呼应,肃慎占领地逐步陷入混乱。 长达十天的镇压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并且情势有往坏的方向继续发展。 陈汐向西林发去报告,同时还请求西林方面授权,允许狼军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捕杀所有不堪教化的肃慎人,执行杀绝政策,永绝后患! 公元前139年九月初五: 汉国多支商贾代表进入西林,期间汉部的高层举行接待酒宴,宴后的第二天民间的商业交流开始展开。 伴随西林日益繁荣,商业变得活跃,从各国来到西林的人数持续增长,西林的治安正在遭受考验。 公元前139年九月初七: 在汉部公主陵的无意举动下,两位身份尊贵的小家伙掀开了汉国特使的神秘面纱。 汉国特使团的出现并没有得到广泛关注,一切都被汉部高层封锁,民间的商业贸易如常进行,相对而言执法司的司长陈米接到了来自林斌的斥责文书,同时西林的治安官被严厉处分,负责城池外巡逻圈的大队长被一顿臭骂。 官吏体系的效应也让各阶层的负责人遭受上司的教训,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无不感到莫名其妙,人人战战兢兢地工作,深怕惹怒不知道为什么而铁青着脸的上司。 执法司增加执法队的士兵基数,日常巡逻的执法队没有往常的礼貌,经常停顿下来检查过往的商旅。 来往商旅竭尽所能地发展人脉,他们都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风声鹤唳的执法行为间接影响到普通民众的生活,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人们普遍认为大的战争即将爆发,男人们翘首以盼等待来自军队的征召,各个家庭紧急购买生活物资,一时间市集的交易量暴涨,商人们眉开眼笑。 西林气氛变得怪异时许多人冒了出来,他们有目的地散播谣言,造谣汉部即将与汉国发生战争,鼓动西林住民驱逐汉国商人,同时还造谣汉部在卫氏朝鲜的战场遭遇惨败,散播虎军副统领张贺战死、无虑城失守的消息。 执法司察觉风声开始逮捕散布谣言的人,可惜局势没有得到控制,执法司只抓捕到一些小鱼小虾没有捕获敌方重要人物。 事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一直待在鸿台的林斌终于在权政司的回报下得知有敌国细作进行渗透,他马上做出反应,严令民政司和执法司控制局势,进行辟谣,安抚民众和商人。同时权政司也接到命令,暗中监视汉国特使一行人。 公元前139年九月十三: 西林向外发出数条保密文书。 中枢院向肃慎占领地的陈汐发去授权,允许陈汐便宜行事,必要时可以执行无差别镇压。 中枢院向卫氏朝鲜战区内的虎军、豹军发布军事命令,允许两支军团自主性对卫氏朝鲜发动报复性进攻,牵制卫氏朝鲜军力,为黑旗军南下铺垫。 密枢院向国内各部驻军发出征调,命令军队向西转移,在乌穆至大兴安岭一线布防。 吕炎受命轻装出发,只带五百名护卫赶往氐族聚集地,他需要集结一支又氐族人组成的军队前往西域,帮助西域联军抵抗匈奴军队的入侵。 蒙诏离开西林,他直接前往卫氏朝鲜前线,将领导黑旗军作为卫氏朝鲜战场的主力对卫蒙政权发动战争。 甲贺所领导的豹军收到命令,黑旗军抵达卫氏朝鲜的时候豹军交接阵地后马上回撤西林休整。 公元前139年九月二十: 林斌站在鸿台塔楼面向西北方,他在喃喃自语:“大规模的战争即将爆发……” 后面走来一个人,他在问:“护汉侯,考虑得如何?” 林斌回身注视汉国特使,他笑而不答……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些人,一些事 专制的年代,专制的政权,最高统治者一旦拍板基本已经成为定理。 这个时代的人们习惯服从统治者的意志,需要有人为他们规划一个目标,然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开始为了最高统治者的目标而劳动,达到最高统治者的期望成了义务,按照后世的定义可以称呼为:公民的义务。 林斌知道汉国特使一行人已经准备离开,近日来汉国特使不断寻问是否已经有结果,林斌一次次的推脱,想拖延时间让在汉国的间谍查清一些事情。 今日汉国特使没有意外地再次寻问,看刘彻的神态,他应该察觉出一些什么,理智地想离开有威胁的西林赶回汉国。而似乎这位汉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已经离开汉国政治中心有一段时间,他的离开并没有让汉国起什么变化,中央政权对淮南一系的战争仍然在进行,世家门阀之间的勾心斗角一刻也没有停止。 这是一个不怎么好的结果,事实正在说明汉国缺少了这位天子并不会起什么乱子,汉国的一切正在窦老太太的控制下井然有序的发展,天子成了可有可无的精神象征,这绝对是某人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刘彻来西林的目的主要是观察林斌,他基本上已经完成了目标,近距离地了解到林斌的想法,但是这并没有改变什么。汉部对汉国不冷不热的现状还在持续,匈奴战争机器的运作并没有让两个同根同源的势力团结起来。 在强大的外来压力下汉部仍然我行我素,甚至是表现出对汉国的提议不感兴趣的姿态,这让刘彻有点不舒服,原因是事情没有按照他预定的方向发展,汉部极为可能继续不理会外界的战争闭门发展。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汉国不愿意看见的局面,汉国需要一个在野战中能和匈奴骑兵抗衡的强援,无疑汉部的骑兵战斗力可以在野战中对抗匈奴骑兵。那是有根据的判断,毕竟汉部已经和匈奴进行了两次战争,在那两次交战中汉部占据了绝大的主动权,匈奴方面一直处于劣势。 尽管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但刘彻还是颇有收获,这个收获是探清楚林斌没有南下瓜分汉国的欲望,从某些角度来看,林斌似乎更倾向于和汉国合作,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林斌有些排斥,间接使联合御敌变为不可能。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人们做了什么坏事总是容易被忘掉,刘彻似乎忘记他不止一次地预谋对付汉部,这才造成联合御敌的最强障碍。 …… 林斌看到的是一张很认真的脸庞,那张脸庞无时无刻不在表达对联合御敌的渴望。他可以看的出来,眼前这位特使不断游说是为了什么,这一次汉国真的需要帮助,背后使绊子的机率被降到最低。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处?林斌不会因为私人的感情将正在发展的汉部推向火坑,他现在不是一个人,需要为百万臣民负责。 一件事情纠缠太久总是会让人感觉厌倦,进而生出一种疲劳感,谈判和不断的游说就在此列。 无疑刘彻的突破口选择很正确,他游说的措词越来越煽情,不再只用汉国为出发点,汉部是否与汉国合作已经上升到是为了整个华夏民族的高度。 民族大义啊……这个让无数热血青年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崇高理念总是那么吸引人,可惜述说这个理念的人角度不对,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挖好的陷阱。 林斌再一次笑脸以对:“正在磋商,一有结果马上知会。” 刘彻脸上出现失望的表情,他沉默了足有一会:“护汉侯可否将淮南使节交予我方?” 正确来说这又是一个试探。 林斌连想都没有想,径直回答:“在淮南一系没有向汉部宣战或者做出有损汉部利益的事情之前你们一样是客人。作为主人,我没有将另一个客人交给另一个客人的义务。如果贵方想要与淮南使节进行交流,作为主人我们应该寻问淮南一方,等待淮南一方自行选择再将答案告知贵方。” 怎么听都像是一些托词和废话…… 看来刘彻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就是连作态的礼貌都不要了直接转身离开。 林斌看着不断的远去的背影陷入沉思,按照他的猜想,汉国特使一行人应该是要归国了,拖延时间的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想留住一个友好使节团不是不可能,但那需要足够充分的理由。目前汉部没有向汉国宣战,双方不是交战国,作为非交战国,一国的使节团要离开不能强留,这是各国默认的潜规则,也就是说除非汉部想要战争,不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汉国特使团离去。 事实上,事情真的如林斌所料想的那样,汉国特使团在第二天正式提出归国的要求,作为主人的林斌唯一能做的就是笑眯眯送客,并且还要派出相应的护卫队进行护送。 送走了汉国特使团,新的麻烦马上又来,一直没有动静的淮南使节团经由权政司向林斌转达一项请求,要求其实并不过份就是想见一见被收押起来的刘陵等人,并没有对淮南翁主被关押提出抗议还是什么。 ——或许这个年代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口头抗议? 林斌难得慷慨一次,他同意了淮南使节的请求,允许淮南使节与刘陵见面。当然,慷慨的同时十分猥亵地派出权政司的暗探进行监视,暗探的职责就是把淮南那一帮人说的每一句话记录起来。 而现在,林斌正与逗留在西林的几位将领商讨汉部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卫氏朝鲜的反击战仍然在继续,卫蒙改变防御策略仿佛突然变傻了似得地派出军队与虎军进行野战,卫氏朝鲜政权下的士兵生命正在遭受漠视,他们进行了三次规模比较大的反击,无一例外以失败告终,保守估计卫蒙政权在三次反击战中损失的兵力约八万人,其中战死两万余、被俘六万左右。 “现在……谁来告诉我,卫蒙为什么不惜代价地进行反击?卫氏朝鲜人明知道这种程度的反击起不到任何作用,怎么还一直派出军队进行送死行为?” 军参谋范森摸着下巴,语调很慢:“君上,属下窃以为卫蒙是在吸引我方注意力,想把我军主力引到卫氏朝鲜战场。” 在场人士肚子里非议:“完全是废话!谁看不出来啊?” 范森“嘿嘿”对着同僚露齿而笑,模样很傻。他用着肯定的语气:“卫蒙必定与撑犁孤涂(军臣单于)进行过接触。两人达成协议,卫氏朝鲜负责吸引我军兵力,如此一来……匈奴的主攻对象或有改变?” 林斌现在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曾经做过匈奴单于庭军师的中行说。 中行说自从被派往卫氏朝鲜一直了无音信,同时随行护卫的燕戈也好像是消失了那般。虽然不能否定是不是藏了起来,但是藏起来应该有联系西林的动作吧? 事实上西林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那么只存在两种猜测了:其一是中行说再次反复,投靠了卫氏朝鲜,护卫燕戈已经被害;其二便是中行说和燕戈已经为汉部捐躯,不过这条几乎是不可能。 中行说可不是一个能慷慨赴死的人,以他的行径再次叛变的可能性最大!这么一来也就能解释卫氏朝鲜为什么突然与匈奴联合起来遥相呼应了。 “我应该抓到中行说的时候马上杀掉!可惜了燕戈这名很有潜力的苗子……” 当然,那些都只是林斌个人的猜测,一切还没有被证实。 韩安国比较在乎实际的问题,他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君上,末将有话要说。” 品阶比韩安国低的武将很自觉地噤声,品阶相差无几或是较高的人好奇观望。 汉部的阶级观念很强,不论是底层的庶民或是高层的官员一直将阶级观念视为必须遵守的规则,没有次序就不成方圆,没有方圆也就不存在规矩,那就要乱,而乱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其实每个新兴崛起的势力都是差不多,汉部并不是特例。 韩安国就要开口,门外传来守门甲士的呼唤,门外的人在说“君上!红裳求见。已在阁楼等候。”韩安国呐呐地闭嘴了,他知道红裳是权政司的特品暗探,多次立下功劳爵位已经是少上造,不是要事绝对不会轻易现身。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关键时期 阁楼之内,女子的身躯完全缩在黑暗里,她正在细语起唇汇报暗查在汉国细作传上来的消息。 林斌听得很专著,他一直都在怀疑汉国特使韩嫣的形象与传闻不同,万般没有想到是天子乔装的机率高达七成。 红裳的眼睛不存在任何波澜,一名成功的暗探每时每刻都在伪装自己。她说出该讲的话,确定主人没有吩咐,身影在昏暗里一闪就消失了。 林斌还在暗自可惜,消息来得太慢了,不然许多事情都将被改变。他不会杀死刘彻,不过就算是把刘彻幽禁寄来也足以造成灾难性的后果,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探查需要时间,传递消息更加需要时间,并不是那头知道了马上可以知会上峰。 “派人去追?” 这个想法并没有执行,林斌可以想象刘彻已经脱离了己方护卫队的护送,依靠事先的准备到达绝对安全的地方。 既然已经失去可行性多想就无用,林斌暗自赞叹天子大胆的同时心里破怪异的想:“看来汉国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不然天子绝对不会以身犯险。想来这一次天子是真的有合作的诚意?”他抛开无谓的思考离开阁楼踏上前往密枢院的走廊。 军事实力的强大其实也是一项危险,汉部高层深知匈奴已经把自己当成眼中疾、肉中刺,而且是绝对需要削弱或者除掉的那种,为此汉部的高层很明白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 伴随时节即将变换,草原上大规模的战争基本上可以排除,也就是说在今年之内匈奴就算有动静也不会很大。这是一个时间差,这一段时间里汉部不用耗费太大的资源去防御匈奴人,如此一来汉部可以均出更多的资源用来与卫氏朝鲜作战。 千万不要小看资源分配对战争的影响,事实上战争打的就是资源。当然,资源是一个较为笼统的称呼,里面包含方方面面,一个人、一件武器也是资源的一部份。 辽地到了九月中旬开始变冷;十月初旬雨量会加多,道路当然也会变得泥泞起来,但这还不止,到了十月中旬必然会降雪,雪量因地区而不同;十一月初旬辽地的各条河流就会开始结冰,到了十一月中旬结冰的河流冰层基本变厚。 汉部永远不缺少牲畜作为运输工具,但是道路变得泥泞粮秣运输会变得困难,所以在道路变得泥泞之前应对方案必须被构思出来。 这个年代军队中的主将不但需要熟读兵法,主将还需要学会观察天气,利用气候的变化使扭转情势或者巩固战果。 早在十五天前,也就是九月初五,在汉部战略方针确定时中枢院已经在向卫氏朝鲜前线运送粮秣等必需品。新一批运往前线的军需品数量极大,预计可以提供二十万军队平时的消耗达到半年之久。当然,师战争的激烈程度定论,消耗见底的时间也就有了长短。不过那已经是汉部储存的战略物资的一半家底。 所谓战略物资不是简单的限制在必需消耗品的食物上面,能容被称呼为战略物资的东西在这个科技不发展的年代其实不多,那是包括但不限制于在刀、盾、戈矛、弓、弩、箭镞的消耗类兵器;护甲类简单了许多,冬季不可能穿戴厚重的冰冷铁甲,季节对皮甲的影响也很大,冬季作战消耗最大的是羊毛袄。 汉部绝对不穷,她拥有数之不尽的牲畜,牲畜就是食物,军队打仗还没有出现过食物短缺,季节变冷期间按照草原的习惯会宰杀一些老弱牲畜,将肉制成肉干、肉沫、肉饼等易于保存的食物。但汉部有一个难以在短时间内解决的软肋,那便是工业不发达,这样一来也就限制了军队的战斗发挥,军队打不起消耗战。 回顾以往的汉部战史,汉部军队一直都在避免消耗战,唯一一次消耗战还是在朔方的广牧进行,那次之后汉部就开始元气大伤,入侵辽地的作战也因为遭受影响而一波三折,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因为箭矢大量配给到黑旗军,其它军团在与卫氏朝鲜作战时因为箭矢短缺没有办法形成有优势的远程打击或者压制力量。 在密枢院,林斌再一次强调冬季的作战目标,这一次冬季作战的主要动机不是把卫氏朝鲜灭掉,而是有计划地削弱卫氏朝鲜的军事实力,尽可能地占领卫氏朝鲜凸出部地段更多的城池,形成有效的戍卫区。 如此一来既避免汉部的军力被大规模消耗在卫氏朝鲜,同时也完成将卫氏朝鲜压制在朝鲜半岛的战略意图,简单的讲,如果这一个战略目标达成的话,卫氏朝鲜龟缩在朝鲜半岛只能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有人就会问了:“这么好的作战为什么在吃亏后才拿出来?” 显然,人都是被动性的灵长类动物,没有吃一鳖很难在安逸的情况下长一智。卫氏朝鲜一战前汉部基本上是顺风顺水,太过自信所带来的后果已经被所有人看见,他们不得不谨慎地对待接下来的战事。 韩安国目前正在逐步转变,刚开始时他没有融合进汉部这个权力圈子自然不愿意出大力,现在他已经初步融合进汉部的权力圈子开始发挥自己的作用。 汉部的将领基本上很少有学习过系统化战略部署和战术指挥的将军,除开原来先秦的武将,早期跟随林斌一步一步从底层用命拼上来的将军都是在实战中慢慢累计起来的作战经验,就算是林斌自己也是边打边学习慢慢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 学习怎么去在战场上与敌人作战并不困难,难的是坐镇后方统筹战事,也就是进行战略部署,并且能牵制或者利用有限条件制造出对己方有利的局势。按照后世的方式,那个叫指挥类型的将军和战场实战型的将军,这个时代叫将与帅。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将尚且难求,一帅呢?多少名将军里才能出现一位帅才? 从某些方面来看,韩安国不失为一名帅才,他有敏锐的战略眼光还有扎实的军事基础,其实更为难得的是他对内政也有一定造诣。这么一名人才在汉国却一直没有好的发展,这不失是一个怪现象,不过似乎并不难理解,一切只因韩安国在汉国没有强硬的后台! 汉国建立不过是七十余年,这个政权却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在老化,很难想象如果不是匈奴在外威胁,没有外部威胁的条件下内部的世家门阀会把汉国搞成什么样子。而似乎历史已经写出了答案,汉国最后就是被林立的世家门阀瓜分,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 林斌也没有忘记一个人,那个因为刺杀自己而被幽禁在西林别院的李广。 李广与韩安国不同,这里的不同不是指忠贞,而是指作为军人的作用。李广是一名将军,他可以在战场冲锋陷阵,但他却无法对战局进行思考,虽然可以影响到战争的走向,但基本上无法改变战争的结局,毕竟会冲锋陷阵的将军多着去了,大会战时一名骁勇的将军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很不大。 确定了半年的战略目标,具体也已经进行实施,那么也就是说汉部进入了预期的轨道,虽然会有变化但绝对不会影响汉部的发展。 林斌大的政略方针还是不变,他要利用外界不断交战的这一期间大力发展汉部的内政,改善经济和工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汉部将不再对卫氏朝鲜、北沃、南沃以外的势力主动发动大规模战争,依此矫正汉部畸形的发展结构。 同时按照计划增加西域的防御力量,使西域这位盟友不会在短时间里被匈奴击败,如此一来也就需要在局部配合西域袭扰匈奴,甚至可能需要随时往西域派遣援军。 以上当然存在巨大的风险,使匈奴单于王庭掉头进攻汉部,不过这会被控制到最小。只要乔巴山的左贤王不动,匈奴单于庭的军队是无法越过乔巴山攻击汉部,匈奴也存在领地意识,所以最值得关注的还是匈奴左贤王赛音达的意向。 一连串的行政方略被落实,最后是进行计算和推演。 初步得出的结论是匈奴短期内不会有太大动静,匈奴单于庭不可能一下子团结匈奴内部的贵族,军臣单于一样需要时间来进行整合,这就是所谓的整合期。 林斌欣悦地发现由于东方格局的不稳定,各国不是在交战就是在准备战争,火山没有喷发之前存在一段潜伏期,效应所带来的是一场政治上的交锋。 “对辽地作战的同时需要团结外围友好势力。需要更好的整编氐族,联合西域人,还有谁可以利用呢?” 第二百八十四章 扩张与进步 林斌很认真的细想,他现在根本没有多少朋友。 世界就是那么小,走来走去都是那几个地方,从默默无闻到举世闻名,伴随金戈铁马崛起的武将类霸主注定一生不会有多少朋友,他前进的道路上之存在必须消灭或者暂缓消灭的敌人。 汉部与西域的联盟短时间内是可靠而且必须存在的,她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匈奴! 因为匈奴的军事压力使得两个势力走到了一起,她们从陌生走到相识,形成一种建立在弱者基础上的联合,这种联盟状态并不牢靠,一旦匈奴方面的压力减轻或者消失,两个势力必然走向碰撞,小规模的摩擦爆发冲突,乃至于走向战争爆发。 林斌目前要做的事情是帮助西域人,这样做也是在帮助自己,但是又不能使西域人变得强大,中间需要维持一种力量平衡。有限的帮助下让西域能够勉强抵御住匈奴的入侵,同时让西域在与匈奴的战争中不可避免地走向衰弱,便利于汉部日后对西域采取应该有的军事吞并或者平和容纳手段。 每个民族都有她的基本天性和优势。 匈奴相信战争手段可以压服任何敌人,所以匈奴人在军事上面有优势,但是又受于民族天性的影响匈奴不懂得创造,他们使用的是民族发展本能:摧毁、灭绝、不使其共存。有民族优势必然也存在民族弱点,匈奴的成就被天性限制,他们可以在短时间内崛起并且强大,缺少共存意识也让他们更容易走向衰弱。 匈奴信任和崇尚野蛮,因此只懂得破坏的民族不会走的很远,历史也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现今的华夏民族天性很复杂,她存在包容,但是她的包容有着自己的民族界线,一切想要融合进华夏民族的种族必须自主或者被动地承认自己是炎黄子孙的一员,并愿意为主导政权做出服务。 拿汉国为例,汉国的方方面面都存在融合的异族人,他们在民生或者军事阶层服务,汉国的军队系统就存在不少异族人,他们有的是鲜卑人、有的是匈奴人,但是无一例外的,他们正在被华夏民族的天性所融合。 事实证明每个民族并不是一成不变,上古期间的炎族和黄族从黄河源头开始,他们不断在运动中吸纳成员,两支不断壮大的部落因为争夺土地爆发战争,无论成败融合成一个崭新的民族,从而世界上有了自称是炎黄子孙的民族,他们继承了祖先的意志对土地有着无限的渴望,如此一来农耕的意识就在炎黄子孙心里扎下了根。 华夏民族因为地域的关系从游牧走向农耕,形成了一定的社会体系,他们在固定的势力范围内生存。有效的社会体系让炎黄子孙诞生了自己的文明基础,智慧文明带来相对先进的理念,爆发出来演变成家庭族系,家庭团结在领导阶层下不断以认知为基础向外扩张,慢慢从黄河源头走向富饶的中原大地。 必须认清一点,华夏民族的祖先从来都不缺乏进取和扩张精神,从窄小的黄河源头不断进行征服,奠定华夏民族扎根中原足以说明一切。 版图的扩大带来的影响是让这个庞大的民族变得复杂,家庭族系的关心早已经深入人心,因此也就有了私利,每个民族在进步时遭遇的困难被抬到桌面,家族的强大让一个中央政权的王朝走向衰弱,因此也就有了王朝权力压制到最小所产生的利益集团分布,这段时期被称呼为春秋诸国。 那么华夏民族从不缺少进取和扩张精神,是在什么时候让这个民族为自己加上了一道枷锁? 枷锁的源点正是如今的西汉刘彻王朝,这一位伟大君王完成了扩展生存空间的历史责任,同时他也给这个民族带来了崭新转折…… 自由而且竞争的思想学派在有目的的打压下消亡,一家独大的局面产生。民族失去了扩张精神和与异族的竞争必将走向腐朽,一个思想的限制下,这个民族的子孙思想变得僵化,特别是主导人民思想的学派没有向外扩展精神的教义下,民族无可避免地滋生无数内斗,他们盲目地围绕在最原始的利益中心徘徊,对外界触手可及的利益视而不见。 一代人或许不会看出有什么影响,但是一代代麻木地在儒家剽窃阴阳学说建立的五德轮回上所带来的结果是什么?是这个民族永无止境地进行内部的王朝更替,不断内耗、不断流血,进而沦陷,不止一次地被异族奴役。先进文明被落后文明统治,尽管先进文明不断被动与入侵的落后文明进行民族融合,但这又意味了什么?意味达到进化萌芽的文明被摧毁,民族的发展每一次都要从头开始,落后也就无可避免。 林斌一直以为来到这个世界肯定是有寓意,他徘徊过也犹豫过,起先的想法再简单不过了,那便是站在刘氏王朝的女墙下见证民族走向辉煌。毫无意外地,小小的远望没能实现,他走上了事与愿违的道路,他艰难地踏上自保的旅程,发展成为一个有自主力的政治中心。 起先林斌并没有发现自己崛起代表着什么,他依然不知所措地按照本能在行事,在那一段时间唯一的想法就是“既然无法融合进刘氏王朝,那在外面为民族的崛起做贡献也能达到目的”,他开始了新的征程,利用有限地力量进行战斗。 战斗的过程中林斌变得越来越强大,事实的残酷爆发,就像华夏民族的一句谚语‘一山不容二虎’,等待林斌发展足够威胁到刘氏王朝时,无可避免地让刘氏王朝产生了敌意。 两个本来拥有联合发展前途的势力产生不信任态度,她们已经失去了联合发展的希望,事态的改变更是让她们不得不无奈地走向对抗。 同根同源?是的,尽管双方都不怎么舒服,但是她们没有否定两个势力是同根同源,这就出现极为怪异的现象,她们敌对、怀疑、较量,但是在外来的压力下却一直没有爆发战争,同时她们又知道未来有一场主导民族地位的争斗在等待着,外来压力消失的时候交锋无法避免。 最高统治者的犹豫很容易被下面的领导阶层发现,他们无法左右最高统治者的意志,但是却可以进行潜意识的引导,有无数人正在试图扭转、拍散最高统治者心里的犹豫。他们之中有人做出了实际的行动,一点点地铺垫道路,那条道路的尽头是融合或者被融合。 三个月说长不长,但是说短也不短。 在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之际,拖了一个月的兵工厂终于正式生产军备,两个兵工厂统一继承先秦的流水式管理制度,采取零件分别生产再进行组装的方式,产量因为合理的系统化制度十分可观,新一批的战略物资正在累加,如果进入良好循环的话足以应付来年对匈奴战争的消耗。 因为又勘测到两个小型铁矿和一个中型铁矿,预计可以提供两个兵工厂的消耗,而且保证供应不会中断,权政司已经通过预案,决定再建设两个兵工厂。而民政司也在萧延的强力争取下获得加办一个民间农具生产工厂的份额。 内政发展蒸蒸日上,军事的扩张也颇为受益。 随着汉部的政略方针进入轨道,在有后方不断支持的优势下,黑旗军和虎军在卫氏朝鲜战场已经逐渐获得主动权,因为战略部署的正确,卫氏朝鲜西部的补给通道被切断,使得卫氏朝鲜不得不再次进行龟缩,辽西和辽东的卫氏朝鲜军队后撤,该区域正在被虎军接收。 没人会怀疑对卫氏朝鲜的战争会失败,胜利是必然的,差别就在于需要一点点时间去等待。 另一方面,派往凉地的吕炎已经组织起一支三万人的氐族军队,他们用氐族的名义合理地接受来自汉国中央政权的馈赠,基本上完场初步的备战,再有两个后的准备就可以开往西域战场参与布防。 有好的自然也就有不好的,比如林斌正在被方方面面逼进强烈矛盾之中,一个新的问题无时无刻不在困扰这位不怎么聪明的统治者。部下们不敢直问,韩安国却没有那个困扰,他非常直白,直白得让林斌有些恼怒,韩安国不止一次在问:“要不要做好匈奴和汉国交战后南下的准备?” 林斌已经被逼得需要做出决断是不是要争取中原的控制权,毕竟大战后果格局是一定会出现变化的。 时间还在继续流逝,初期的恼怒之后林斌真的很努力在进行判断,无数声音在提示他:不南下取代刘氏王朝就是对中原文明的犯罪,他领导下的政权更有活力,超时代的治理思想能够使民族走的更远…… 第二百八十五章 乌孙人的渴望 时节变换,西林迎来了一片冰天雪地,商人来到西林的人数也因为气候的原因缓缓变少,不过因为没来得及离开而逗留的商人却是给了原本清冷的西林一种前所未有的热闹。 汉部的部众讶异的发现原来冬天的时候不是只有单调的生活,商人带来的娱乐给许多人开了眼界,新开的酒馆等娱乐场所成了冬季消遣时间的所在,他们在酒馆内谈论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友相聚享受冬季短暂的清闲。 最近的话题比较统一,西域因为想要与汉部更近一步,远在乌孙的昆莫猎娇靡派来了使者,使者是上次来过西林的危黎须,他代表昆莫猎娇靡前来问候林斌,同时请示明年春季的动向。 汉部民众一直一来都觉得自己的势力很强大,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外来者身上寻索优越感,西域的谦卑是汉部民众愿意看见的事情,他们无不觉得有人恳请帮忙是展现部族强大的一部份。 优越感能使人对集体产生强烈的归属感,最明显的就是前年才成为成员的新民众慢慢觉得身为汉部一员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情。部份民众,比如原先生活在汉国边郡的汉民,他们基本上满意目前的生活,因为没有人敢于三天两头到汉部势力范围惹事,更别说有敌人骑兵进入汉部势力范围劫掠,生活有保障所产生的归属感因为部族军队在外征伐频频获胜而变得更强烈,致使许多人对自己的新身份感到极度满意。 民众满意内政发展的速度自然也就快速,军队的士气当然与内部民众是否满意相挂钩,形成的效果让在外征战的士卒并没有因为气候寒冷而变得士气低迷。 军队征战讲求士气但那并不是唯一,其实关乎成败的关键是取决于军事物资的补充,而这一点汉部从来都没有放松过。 因为气候的问题屋外劳作基本取消,民政司作为管理民政的部门替部众找到了新的工作,男人们除了必须进行冬季军训的那一部份,民政司将他们招集起来配合妇女进行劳作,一些可以在室内进行的加工程序产量极大。 根据权政司的统计,汉部目前有自由民(庶民)八十三万余;奴隶数量因为战争不曾间断极为庞大,人数超过一百三十万。 充足的劳力是进步的根本,同时因为汉部社会制度的特殊,生产力十分集中和易于调配,如此一来简单的工业体系建立得非常快。 汉部社会制度与这个世界的所有国家都不一样,在林斌的许可下,现今的汉部已经部份执行私有制,也就是说奴隶以上的阶层可以拥有自己的合法权益,他们将拥有自己的财产,如无犯法执法部门没有权力没收个人财产。 由于战争状态的时间较多,目前获得私有财产的渠道并不多,普通民众唯一可以选择的是参加军队成为士兵,他们可以依靠军功爵制度获得奖赏、或者是在战场进行缴获。当然,无法参加军队的民众可以经商、或者进行耕作、或者放牧累积自己的财富,不过因为尚武的风气,有条件参加军队的人并不会愿意放弃成为一名军人。 有放宽的政策自然也就有严厉的限制,按照这个世界的世俗观念整个部族的财富都自动归属最高统治者,林斌一方面放松了私有制但是他对兵工厂之类的机构则是抓得很严,借鉴了后世的体系采取国有制。当然,林斌十分明白所谓国有制在某种情况下就等于是被私人(比如某些太子党之流)侵占了,在成熟的时候他自然会将这一套制度改善。 自从林斌同意在许可的条件下,汉部可以南下参与对中原控制权的争夺,几位高层极受鼓舞,办事效率再一步加快,而似乎因为高级将领的影响在外征战的军队对敌国的攻势变得凶狠起来? 林斌知道至少有八成以上的将军都是赞同南下争夺对中原的控制权,其余两成也表现得十分奇怪既不反对也不支持之采取沉默。他从这里看清楚一件事实,南下作战已经不可避免,一旦再进行强力压制将会遭受反弹。 这也在说明一件事情,以前汉部一直在运动中作战,没有固定根据地使得将领的服从度很高,但是现在已经安定下来,随着时间的发展个别将领的影响力也在扩大,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会埋下动荡的种子。 林斌对律法的关注度在变高,他现在迫切需要一套有效的律法来进行约束,而郑元编策律法的速度实在不敢恭维,初定的十三卷二十六章目前只完成八卷十六章,完成的律法都是限制庶民阶层,武士(士族)和贵族阶层的律法还只有一个框架。 有些东西急是急不来的,林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袖昆莫猎娇靡的使者来西林已经有一段时间,危黎须现今主要的工作是和汉部中级阶层接触,互相了解对战争的准备速度,进行一些贸易。 危黎须已经完成了部份使命,在洽谈过程中从汉部购买了西域急缺的牲畜,对此他对汉部越加感激,因为汉部也在准备战争,牲畜作为战略物资的一种也是汉部所需要储备的。他原本还希望从汉部这里购买一些兵器和甲胄,但是没能达到购买目的,他部份猜测出汉部的备战情况,汉部的兵器和甲胄生产出来马上被自己的军队消化,由此只在说明两点,其一是汉部的生产力跟不上军队的装备进度,汉部的备战应该并不顺利,来年能不能支持西域很难判断;其二是汉部的生产力并不差,但是汉部正在大规模扩军。 两个不同的猜测将会出现完全不同的结果,危黎须十分希望自己是猜对的第二种,汉部军队数量扩充目前对西域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拥有一个军事实力强大的盟友才是西域安全的保障,其实也正是因为汉部军事实力强大西域才如此谦卑地恳请帮助。 危黎须这次来西林的最大使命还没有完成,他甚至连和林斌见一面的机会都还没有。 西域这次派遣的是使者而不是使节,使者代表的是乌孙王袖昆莫猎娇靡个人,使节则是代表西域,商业贸易只是顺带,他最大的使命是请求林斌将陵公主下嫁于乌孙小王子岑陬军须靡! 和亲?或许该称呼为政治联姻吧?不过名称的变换根本不会有什么区别。 乌孙王昆莫猎娇靡希望用联姻来增强自己的实力,毕竟和一个强大势力进行联姻是对西域诸多邦国最强有力的威慑,由此可见西域内部也不怎么平稳? 乌孙人普遍渴望能与汉部结成亲家,当然普通人的渴望与统治阶层不同,那些普通的乌孙人想法非常简单,他们坚持认为只要乌孙王室和汉部最高统治者的女儿结合乌孙就能最大限度的得到安全保障,立时汉部派往西域的军队绝对会保护乌孙国不被匈奴人入侵。 乌孙意图与汉部联姻的消息在西域被绝对的封锁,乌孙王昆莫猎娇靡不想增加自己的竞争对手,消息一旦曝露西域三大强国之一的车师国也肯定会试图抢亲,毕竟联姻带来的利益是谁也无法拒绝的,哪怕是一个效果和汉部联姻成功也可能在汉部的支持下瞬间变成一个强国。 危黎须心情忐忑地等待,不过他并不担心西域其它邦国的竞争,他十分清楚自己国家的小王子与汉部公主的感情,两位尊贵的阁下相处了一年多,而且似乎双方都对对方十分有好感?更为重要的是汉部的最高统治者对乌孙很看重,应该不会放弃加强双方关系的联姻! 对乌孙人想法不清楚的林斌不是刻意避开与乌孙使者的见面,他很忙,忙到没有个人时间,他甚至对乌孙使者危黎须的到来根本一无所知,贸易归属民政司管辖,而民政司递交上去的报告摆在案头连动都还没有被动一下。 林斌的确是在对军队进行整编,第一批整编对象是从卫氏朝鲜归来的豹军,他与甲贺进行交流后下达了一项指示,抽调出豹军下属的步军单位,同时进行骑兵补充。这一项改变确定了豹军不会再参加卫氏朝鲜的战争,日后豹军的主要作战方式将专属骑战,战场在塞外的草原。 并不是只有豹军的建制在改变,除开前线的几支军团外,将以参加过卫氏朝鲜的军官为框架有限地增加了三个步兵军团的建制。骑兵军团的建制也将改变得更完善,两种完全不同建制的军团日后将有各自归属的战场。 目前的阶段还相对比较简单,骑军训练和作战目标不变,新组建的步兵军团在新兵训练期后会派往卫氏朝鲜参战,增加步兵军团的作战经验。 至此汉部南下作战的意图基本已经得到确定……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举族皆兵 为了应付各种战场军团的改编势在必行,以前汉部的主要战场是在塞外,作战主要是以机动性为主,如此一来依靠有基础的牧业在不缺乏马匹的情况下军团是以骑军为主,先前建立的五支军团建制并不庞大,这是受到正规作战人员不充足的条件下,拿豹军为例…… 豹军的建制只有八个部设立校尉一名,作战单位(一部)的士兵人数为四千至五千不等,也就是说四曲(五曲)才形成一个作战单位;特殊单位(后勤部)的人员数量相对增加,有固定的一万后勤人员;每一部的作战单位下辖一个斥候营,斥候营里面的基本斥候数量有硬性规定,人数在一百至两百五人之间。 那么也就是说豹军的总成员人数大约有五万左右,就是这么一支五万军事人员组成的作战单位成为一个独立的骑兵军团,通常林斌对它们的称呼是一个军。 由于汉部新崛起不久,成员构造相对比较复杂,汉部拥有大量的奴隶,同时汉部民间对奴隶的需求量又不大,如此一来奴隶的作用就不是很凸显,最开始林斌的处理方式是将奴隶编制成随战仆从,当成次一等的作战人员,让随战仆从在监督下执行一些危险的任务,由此也就产生了当时性质比较单纯的督军执法队。 一个军有五万左右正规军,同时军团因为随战仆从这个职业的存在相应地增加了附属单位,每一个军团下辖的随战仆从都不同,豹军下辖的随战仆从一直都在十万以上,那么也就是说豹军包括正规军作战士兵在内有十五万的人数。 伴随部族不断征战,随战仆从因为军功被提升为自由民,自由民可以选择脱离军队到民间生存,亦可选择继续在军队服役,不过选择在军队继续服役的话则是需要重新从一名普通士卒做起,他们享有平等的晋升体制,一般很快就能依靠以前的作战经验爬升到伍长、什长乃至于队率的基层军官位置,如果想继续往中层的军官位置靠近军功当然是不可缺少的一部份,但是这个时候对随战仆从转为自由民再服役爬升的士兵就有些困难了。 军队对资历的要求相当严格,这是针对军官对部族(或者说最高统帅)的忠诚程度,哪怕再怎么善战没有被上层认可也不可能晋升,军队自然有自己一套的测试方法,基层军官想要爬到中层军官的位置难就难在获得上层的认可,那需要很繁琐的一段淬炼期。 汉部目前在西林有一所军事学院,该学院只吸收功勋后裔进行教育,培养将军们的子嗣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教导一些基本的军事知识,同时这所军事学院也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一所国办学院。 按照林斌的构思,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西林还在加办三所学院。 由中枢院和密枢院联合置办的学院不对外进行招生,只接受来自军队推荐的基层军官进行深造。由于学院的建立存在针对性,该学院将不负责对中层军官进行培育。 第二所学院将由林斌亲自出面置办,按照后世的说法,他就是该学院的校长。这所学院的也不对外部进行招生,它将主要被用于培养军队推荐上来深造的中层军官,他们会在该学院里面进行学习,主要加强对战术方面的理解,以及领军的知识,当然不会只限制在有限的几个方面,会对科系进行区别。 两所军事学院似乎有重复的地方?造成了资源浪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受于条件的限制只有进行明确的区分。 第三所学院是混合体系,也就是说不再只限制在教导军事内容。这所学院同样由林斌出面,学院不再限制招生对象,民间人士可以进行报名,他们可以选择入读的科系,需要通过基本测试才能被录取,初步建立期间不接受学员涉及两项科系,每一名学员只针对一项知识进行教导。 林斌当然知道这样的教育体系非常落后,他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凡是都讲求从无到有,相信只要这样的先例一开,自然会有人去不断地进行完善和改革,而他恰恰也只是需要打开这样的一扇门,至于日后的事情现在烦恼也没有作用。 没有人会去笑话教育体系太过简陋,虽然还没有人明白这样的一套体系意味着什么,从而也就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不过林斌很自信的想,不用十年的时间人们会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而现在他只需要少量的付出罢了,得到的效益却是无限大。 民族的进步需要知识,知识的来源在于学习,学习的先决条件是有一个学习的环境,环境需要人去建设…… 绕口令?那是进步的真理! 既然想要取代现有的王朝来统治中原,那么不能没有准备,林斌目前就是在进行准备,学院的建立构思只是一部份,他还将给民族打开更多、更先进的知识大门。 最高统治者就是有这么一个优势,他想得到什么,下面将由无数人为了一个理念而不懈努力地奋斗。 想是绝对要想,不过当然也存在优先与迟缓两种选择,以上所讲是未雨绸缪的一部份,那么军队的建设就是迫切的优先类型。 林斌已经确定南下争夺中原统治权的战略,虽然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是必要的准备必然不可缺少。 军事力量是存在的先决条件,想要生存下去没有自保的能力只是空谈,所以一个想要进步的民族不能缺少军事建设,所谓的军事建设当然包括很多,不过林斌可以从最基本的方面做起,那就是组织臣民建立军队! 汉部的军事优势自然是不用多讲的,她的崛起就是建立在强大的军事基础上,一个从战火中爬起来的国度在最开始的三十年内最不缺的就是战士,这也是一个国度生存下去的基本条件,那么建立军队所需要的战士自然也是十分充足的。 林斌下达扩充三个步兵军团的指令后,消息刚传达自中枢院立刻造成轰动,而这还是中枢院还没有向民间公布扩军命令的情况下。 中枢院由军官组成,军官自然有自己的家属,他们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是告诉亲人,有成年男子而还没有参军的家庭立刻开始自己的行动,家长强硬地要求家庭成员报名参军,以求在新军团里有自己家族的一席之地! 造成这样的局面有很多种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汉部军团只有有限的五个,这五个军团早就达到饱和程度,军团的职位没有空缺,如果想加入军团只能充当外围随战仆从的相关官职,领导随战仆从进行作战,而有家世的人谁愿意去一支由奴隶组成的附属作战单位当奴隶的领队?这种服役限制下所建立的军功存在打折扣的现象,如此一来基本也就没人去考虑了。 至于直接统属林斌的神策军……普通人想当个小兵都是奢望! 林斌对军队系统子弟的踊跃程度还是相当满意和开心的,但是他不会给他们任何优待,汉部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次序,一切都要按规定来,只不过那也是走走场面,相对而言功勋子弟还是有自己的优势,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林斌对步兵军团的要求和骑兵军团不同,这一次步兵军团将不再下辖随战仆从这个作战单位,因为内政需要有奴隶去补充劳动力。 步兵军团只对自由民进行征召,一个步兵军团拥有二十个部级的作战编制,同时附属单位将随战仆从去除后加设了一个额外的后勤单位,这个后勤单位不直接归属军团长领导,而是归属于中枢院,这是为了防止军团长权力过大而形成尾大不掉的必要措施。 每一个校尉统领的士兵人数强硬固定必须有五千人,那么一个步兵军团的基本建制是拥有十万名士兵,它的附属后勤单位人员数量由中枢院控制,根据战场和作战态势中枢院负责对民玞进行动员。 汉部是一个尚武风格极重的势力,人们对战争中获得的军功和缴获都十分渴望,因此短暂的三个月三个步兵军团的兵员达到满额,初步的新兵训练已经展开。 可能是军团达到满员的速度太快?中枢院的总长韩安国向林斌请示是否再组建两个步兵军团,从而达到五个军团的份额,这个建议被林斌毫不犹豫地以“部族需要良好循环”的理由拒绝了,对此韩安国很迷惑。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态势太紧张,一个举族皆兵的部族根本不是好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呼唤战争 紧张而且有序的建设一直都没有停止,从而林斌基本上也就没有个人时间,他每天都在重复一个节奏,起床、用食、工作、视察……如此如此的循环枯燥到了极点,但是能有什么办法?职权带来了权力,同时它也出现了相应地职责,统治者不好当,他除非想在当代而亡,不然基本没有松懈的时间,这也是勤政皇帝早早驾崩的原因之一。而在战争时期的统治者当起来更难,一个不小心就是亡国奴,谁敢松懈? 林斌自然是没敢松懈,如此一来可苦了一个人…… 乌孙使者危黎须自来到西林就一直在等与林斌见上一面的机会,如今一个月都快过去了,他是苦等又等、不得不等,请求见林斌一面的申请却是犹如死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月足够发生太多事情,随着深寒季节来临,无论是北疆还是西北都已经开始大规模降雪,在如此季节下交通自然是遭受重大影响,但是对于西域的某些邦国来说,他们在巨大利益的吸引下季节气候根本不是障碍。 乌孙王昆莫猎娇靡担心的事情无可避免的发生了,乌孙请求与汉部联姻的消息泄露出去,西域各国明白联姻背后的巨大利益,他们无论是不是有能力都做出了表态,实力不强的国家表态是想从中分一杯羹,有实力的国家当然是竭尽所能地想要竞争。 乌孙如此保密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这点其实并不存在任何疑问,这个时候想西域混乱的只有匈奴人,所以是匈奴潜伏在乌孙的细作探查或者无意中知道秘密向外传播。 目前西域并不是乌孙一国独大,车师国和龟兹国同样是西域的强国,他们最不愿意看见的是乌孙的实力瞬间得到增强,乌孙一旦强大到一个程度,那么匈奴对于他们来说就不是唯一的一个敌人,强大的乌孙同样也变成了西域各邦国的潜在敌人。 西域的局势原本就在匈奴的暗中收买和诸多阴谋下变得极其不稳定,乌孙想与汉部联姻的消息再一传开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乌孙王昆莫猎娇靡是想依靠联姻来增加乌孙实力的同时将西域不稳定压制下去,不过好像起了反效果,至少西域各邦国在得知联姻消息后就对乌孙国不怎么友善,联盟的局势岌岌可危。 西域也有联姻传统,政治的联姻是强强联合,在事情还没有成为定局之前谁都有机会。 车师国王一方面频繁宴请逗留在西域的汉部使节,一方面急不可耐地派出了自己的求婚使者。 车师国目前并没有要和乌孙国一争高低的意思,乌孙国会想依靠与汉部的联姻来增强实力同时获得保护,在匈奴入侵最前线的车师国这样的想法其实更强烈,为此车师国做了两手的准备,派往汉部的使者绝对是求婚使者没错,不过车师使者则是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向汉王求得公主下嫁车师国;其二就是请求汉王娶车师国王的妹妹。 一个国家的王室成员年龄相隔普遍存在,比如大王子都已经四十岁了,王室最小的成员还不满十岁。特别说明的是,车师国王现年并不老,当属壮年,他最大的女儿与最小的妹妹年龄相差只有两岁。 龟兹不在匈奴入侵的前线,匈奴想要攻到龟兹国境前提条件是灭掉车师国等十一个西域邦国,如果匈奴在解决掉了车师等十一邦国没有南下而是朝西北攻打乌孙,那么龟兹自然是还能残喘下去,如此一来龟兹对联姻就没有乌孙和车师迫切以及渴望了。 在不影响北方前线备战的前提下,龟兹国王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使者前往汉部政治中心西林,龟兹王与大宛国王联合起来对上述两个西域强国提出自己的要求,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胁迫和表态? 至于西域各小国自己的动作就更别谈了,利益牵扯之下事事都存在可能性,一场不大的风波被匈奴人这么一搅乱,原本就不怎么稳定的西域在匈奴的阴谋下甚至出现了联盟瓦解的危险…… 身在西林的乌孙使者危黎须略一想就感到头皮发麻,如果没有快点和汉部统治者见面,再拖上两个月等春季来临匈奴人一有动静,那时西域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其实林斌已经有注意到西域的局势,不过他也仅仅是注意而没有出面的打算,弱小的西域不符合汉部的利益,同时相反过来强大的西域也不符合汉部的利益,毕竟他早已经有入主西域成为西域主人的想法,在构思中西域是华夏民族西进的基地,西域既不弱又不强才是真正符合汉部的利益! 一个不弱又不强的西域可以抵抗匈奴人的入侵,但是西域的绝大部分领土会沦陷,匈奴先一步将在西域的占领地清洗一遍,战争又极大地削弱西域人。可以说,等待匈奴和西域战争进行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是汉部入主西域的时候,那时林斌根本不用出多少力就能得到一个短时间内就可以掌控的西域。 林斌对和亲无比地痛恨,他从来都不觉得一个民族的希望应该建立在出卖本族女子上!哪怕是本身的民族站在强者的位置上去恩赐弱者都是错误的作为。建立在女人胸脯上的和平或是联合可靠吗?历史已经述说了无数次!民族的男人还没有死光,依靠女人去乞怜是一个统治政权用实际行动在侮辱自己的民族,每一次和亲都是当权者抬起自己的手在扇治下军队的嘴巴。 西汉政权目前进行了四次和亲,每一次刘氏皇朝都是选出非刘氏血脉的女子赐予公主称号然后嫁给匈奴。这让人想起了什么?就好像八国联军攻进了北京城,而某些人还在为让洋毛子进小门而不是从中门那样窃笑。 林斌知道养女陵子与乌孙小王子岑陬军须靡的感情很不错,他本来也对两个小家伙私下交往没什么意见,而现在他情不自禁在想:“乌孙那个老家伙是不是早有预谋?所以才将岑陬军须靡留在西林!” 显然,一旦与政治拉上了勾林斌就本能地出现反感,他排斥、无比地排斥以国家行事下嫁本族公主。他对两个小家伙的交往已经不比以前那么开明,正在有意识地减少两个小家伙的接触,必须在童年友谊变成倾慕之前划出界限,至于两个小家伙是不是会有意见不在考虑之内。 必须严正的说明一点,林斌从来都没有与乌孙共存的想法,他一直以来对乌孙乃至整个西域都是利用罢了,迟早都是要吞并,下点功夫是应该的,不过不管是为了现在还是未来,和亲根本不可能! 当然,林斌没有将那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古人不会理解他身上背负的东西以及想法,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明白过古人在想什么。 不过一些戏还是要演,当其它西域各邦国的使者不畏艰辛来到西林时,林斌再不怎么愿意都需要出面了。 林斌讶异地发现一种情况,西域各邦国几乎都将本国的第一继承人带到了西林,而似乎西域各邦国带来的财物和随行数量都极为庞大,他开始非常恼怒,觉得那是一种不理智的挑衅,后来却是在韩安国的点醒下反应过来。 战争即将再一次爆发,西域各邦国是找个理由将第一继承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们还带来了必要的富国资金,这是未雨绸缪同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表达没有信心能够在与匈奴的战争中获得胜利。 有了太多人搅局和林斌的回避,乌孙、车师、龟兹三国的使者基本没有请求的机会,如此时间也在一种怪异的氛围下悄悄地流逝…… 冬季过去春季到来,草原重新长出了嫩芽,经过一个冬季准备的匈奴王庭在雪化开后的第一个季节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军臣单于果然如汉部几位高层的料想派出了使节,几乎是冬季刚过去匈奴的使节团就从狼居胥山出发,他们的目的地当然是西林,前来汉部只有一个使命:“向林斌要求土地和水。”直白点就是问林斌是臣服还是开战,没有第三种选择。 匈奴派往西林的使节团并不是唯一,军臣单于还向更远的大月氏、康居、卫氏朝鲜、南沃、北沃,当然包括汉国的天子一系和淮南一系等等与匈奴有交界或者联系的势力派去使节团。 这个春季是准备战争的时期,秋季到来之时战争已经无法避免,而林斌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站在被动位置的人,他正在大声呼唤战争,而且已经派出了自己的军团!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冬去春来 崭新的季节,不一样的气氛,伴随战争的味道越来越浓烈,社会的各方各面基本产生了连带效应,首先是商业贸易再进一步地频繁,再来就是民间参加军队的人数暴涨,方方面面的改变在一瞬间显得很大。 汉部由于早就预料到战争会来临时刻都在进行备战,她遭受的影响比想象中来的小,资源调配合理使建设内政初期急迫需要使用的资源没有缺少,内政发展的速度虽然不比刚开始时迅速但也没有明显地降慢,在备战时期这样的情况使人欣慰,再一次说明了汉部体系的特别。 目前汉部的有生力量都是军队的预备役,前线军团的损失可以得到快速的补充,三个新的步兵军团在新兵训练期结束后就已经开往卫氏朝鲜战场,在那里进行低强度的实战,一步一步走向成熟。那些步兵军团会在铁与火中淬炼,不是变得更强就是被战争这头野兽吞噬,他们现在急需磨合才能承担起以后的南下进行统一战争的责任,所以必需付出的代价不能吝啬。 随着战争的临近,为了减少西林方面的压力中枢院总长韩安国被调往卫氏朝鲜前线,他将在那里就近统筹战事,全面承担起指挥卫氏朝鲜战场的汉部军队,这样一来西林就能够专心应付来自匈奴的威胁不再分心注意次要的卫氏朝鲜战场。 冬季时期西林的军团有两支,它们分别是林斌直接统领的神策军、甲贺的豹军。两支军团都是骑军为主,包括随战仆从在内的兵员总数达到二十七万。这两支主要用于和匈奴人对抗的军团在冬季的时候基本完成战备,正规军以前消耗的军需品被迅速补充起来,新类型的兵器被发放下去,主要的箭镞等消耗极大的军需品储备量更是空前。 甲贺所领导的豹军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整,春季到来雪化开不过三天就被派往乌穆草原,由于战争还没有爆发豹军的行军速度并不是很快,耗费了五天才到达乌穆草原前沿的军事区。 乌穆草原由于太过靠近匈奴一直有进行布防,那里散落驻点,这些驻点的作用是对军队进行必要补给,留有一小部分的守军,而驻点是不接受大规模军队驻扎的,想要进行驻扎需要前往比较大的军事设施——兵堡或者要塞。 豹军达到乌穆草原后不会马上有所行动,其实每支军队到达一个新的地点后是不能马上作战的,他们需要一段简短的缓冲期,在自己的领地内也是有这种缓冲期,毕竟军队不是个体行动而是群体行动,每一个由诸多个体组合的单位都需要时间来进行安排。 春季的乌穆草原是一个多云雨的季节,过云雨随时可能飘来洒几滴雨点然后马上又是晴天,周而复始之下累积起来的水源容易让某些地段变成水洼地,某一些地段更是因为长久的累积成为浅沼泽,而沼泽区基本是生人勿近的地带。 豹军目前的驻扎地点是乌穆草原的前沿地段,正规算起来离匈奴人的大本营狼居胥山只有三百余里。同时豹军也不是乌穆前沿唯一的军队,正因为离狼居胥山太近了这里长期驻扎了一支五万人的边军,这支边军是从随战仆从的基础上整编过来,而这些随战仆从都是跟随林斌起家的战士,如此也算是变相地提拔有功的随战仆从让他们成为正规军的一员,只不过戍边比较辛苦和危险。 因为是一支主力军团的统领,甲贺享有一些特权,在他到达乌穆前沿的兵堡后,边军校尉左玎就把自己的住宅让了出来,同时边军的军事建筑也基本让出来给豹军的参谋系统,这就是主力军团与普通军团所不能比的待遇。 甲贺只要是醒着就没有长期待在屋内的习惯,他不好动但受不了那种窄小地空间,此时他正站在简陋地兵堡的墙面上向外张望,而边军校尉左玎则是安静地站在旁边。 兵堡的墙高不过三丈,它是由石块和泥土混合建造起来,这样的墙建得快但基本是起不到什么防御作用,不过草原上别说石头就是石粒都少,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面墙所承担的也不是真正的防御作用,其实就是给士卒一个心里安慰罢了。 事实证明士兵在有防御措施的阵地心理素质肯定会比野外阵地高,这是人普遍的自我保护反应。 “近期可有发现匈奴侦骑前来探查?” “回统领:已有月余不曾发现匈奴侦骑。” “牧民呢?” “有,但其数量不大。末将派出骑兵抓捕并未遭遇反抗。” 甲贺眼睛习惯性地迷了一下,草原民族上的部落潜伏了一个冬天基本上耗光了储存,他们会在春季开始的时候会进行迁移去寻找新的水草地。 汉部边军占据乌穆草原不过一年的时间,这个消息只限制在很小的范围里面,所以还是会有一些不知道情况的部落牧民闯进来,通常在这种情况下那些部落就别想再走了,汉部的边军会视入侵者人数派出骑兵进行抓捕,而抓了的牧民基本上就成为汉部的奴隶。 汉部为什么会一直在增加奴隶?战争是一部份,其实更多的是在草原上获得,这也是削弱匈奴实力的一种非传统方式。 甲贺将视线收回来,他转身看向兵堡,这个建立不到一年的兵堡看上去很新,不管是从象征性的混合墙面还是囤兵屋都没有看到曾经战斗过的痕迹。 “匈奴不曾前来骚扰?” 左玎愣了愣,苦笑:“此地未曾被匈奴骚扰,前方兵堡却是经常。去岁秋季前线兵堡有三处被匈奴人攻破,至冬季才重新占回。”至于小型的驻点……被抹掉的就更多了。 左玎苦涩地回忆起刚到乌穆奋斗的前期,那时候和草原部落的竞争充满血腥,为了一块草地、一个水源通常是需要经历辛苦的厮杀才能从草原部落手里抢过来,有时候抢过来了没有留下足够的兵力更是会被报复,这种情况一直到西林注意到乌穆战争态势决意建立防线才有所好转,在狼军的帮助下边军基本肃清威胁,如此才形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戍卫区。 甲贺从来都是一名比较沉默的人,军队系统里面的军官当然也知道这一情况,因此左玎并没有打算乘机吐苦。 沉默的人看上去很难沟通,这基本是常识,不过甲贺却是一个极容易沟通的人,而且为人一直不错,很照顾下属。他主动问左玎有没有什么困难。 左玎心里惊喜极了,所谓官差一级压死人,很少有上级主动替下属着想的。他仔细的思考起来,不敢狮子大开口要求太多:“大人……可否给些箭矢?”他看甲贺眉头一挑心虚了,低声解释:“塞外作战箭矢消耗极大,西林每月补充的箭矢数量甚少,不够用。” 甲贺露出了笑容应:“五十万枝箭可够?” 左玎当然是大喜地千谢万谢,每月西林只补充二十万枝箭矢,平均分到下面去还不够每名弓箭手射上五轮,遇到匈奴大规模骚扰期间连一场大仗都消耗不起。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并不是边军不被看重,而是前一段时间汉部的主要战场在辽地,攻击肃慎就不用说了,在僵持的卫氏朝鲜战场需要的箭矢消耗在备战前提下基本上就耗光了西林的生产量,如此一来其它战区自然也就缺少补给。 这里甲贺稍微幽默了一下,其实随着战争态势的改变,乌穆战区日后就成了汉部照顾的重点对象,日后从西林运往乌穆的箭矢数量绝对会超过卫氏朝鲜战场,所以日后乌穆的边军基本上是不会缺箭矢的,甲贺也只是把乌穆边军理应获得箭矢送出去罢了。 甲贺下了混合墙直接往囤兵区走,他需要观察边军士卒的士气,另外就是看一下生活环境怎么样。有时候只是简单的看一看军队生活环境就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意志和战斗力,他看到的是边军士卒生活必需品还算齐凑,囤兵屋也算整洁。等待看了一边边军士卒的操练,他可以判定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还算可以,基本是不会拖豹军的后腿了。 “左校尉。” “末将在。” “五日内将麾下斥候营调往豹军。” “啊?末……末将遵命!” 抽调额外的斥候营,这是在说明战争初期的探查和搜索要开始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乌穆之战(一) 清晨,朝阳刚从东方的地平线露出一角,兵堡里的号角声就被吹响,绵绵的雄厚号角声中各个囤兵屋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动静,唯一比较相同的是睡梦中的士卒张开眼睛醒过来,他们翻身而且伸手抓向挂在墙壁上的战袍,非常迅速地着装,然后在什长的带领下走出去。 普通士卒刚出囤兵屋就看见已经有人在排队领取朝食,他们只是稍微看一眼就做自己的事情,军队就是如此,以其去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如快点把自己的事情做完,毕竟军队讲求实际效率,办得慢了或者办错了是要遭受惩罚的。 排队领取朝食的士卒身上的装束与普通士卒不同,他们身上没有太多挂件主要是以轻便为主,脸庞比之普通士卒坚毅、眼神也相对比较灵活,似乎是由于职业的关系,他们就算是在吃东西也会忍不住向四周张望,就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早早起床做准备的士卒属于斥候营建制,他们都是严格被挑选出来的斥候兵,之所以早起当然是受于军令,今天他们将进行热身活动,吃完东西就要马上进行准备。 由于豹军从边军那里抽调了斥候营,他们当然需要一小段的磨合期,如此一来无法执行一些高难度的深入侦查任务,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前往附近的匈奴领地进行最简单的巡视性探查,用意搜查附近有没有匈奴人或者其它部落的营地,如果有所发现则是需要进行记录然后上报,至于驻军是不是会根据斥候探查的结果派出相应的骑兵进行军事行动,这根本就不是斥候需要关注的地方了。 汉部对斥候的建设比较看重,毕竟身为汉部统治者的林斌深深知道情报对战局的重要性,如此一来斥候的装备和马匹必然是相当优秀的。 汉部每名斥候必须带有一部骑弩、十五枝骑弩的短型弩箭;一柄格斗用的三尺战刀;一把近战防身用的二尺匕首;足够食用一个月的干粮、一袋容量大约是二十斤的水袋;其余私人物品一概不准在执行任务期间携带。 由于民族习性的不同,汉部的斥候建制和匈奴是截然不同的两面性:匈奴侦骑因为对草原比较熟悉,生存能力相对比较强,他们基本上是单独行动,很少形成集体探查;汉部的斥候成员基本上是原来的草原人,他们对在草原的生存常识自然是不缺的,不过因为有硬性地规定禁止单自行动,所以汉部斥候每一次出任务都是以五人为一个基本斥候单位也就是五人为一伍,如此一来虽然增加了曝露的可能性,但是却极大地保证斥候探查的结果能够传回本部,不会像单独行动的匈奴侦骑那样一个死了探查到的情报无法传出去。 汉部斥候建制有一个特殊的团体,那是汉部在迁移到辽地期间吞并的驯兽部落组建的特殊斥候单位,这些特殊斥候懂得驯养战鹰,被征召的基本条件是每人必须拥有一只成熟战鹰,他们到军队进行服役后从根本上提升了军队斥候营的探查能力,如此一来这些特殊斥候的待遇也当然是存在特殊性的。 普考肯便是一名特殊斥候,他此刻正在梳理战鹰的绒毛,那只战鹰舒服得直咕咕叫,作为战鹰的主人,他则是非常享受来自于袍泽那好奇而又羡慕的眼神。他自加入汉部军队服役后已经执行过数次相对比较简单的任务,军队对他们这些特殊斥候十分照顾,在讲求阶级的汉部,这些特殊斥候虽然是一名士兵但是他们的待遇却等同于基层军官,难怪会让人感到羡慕。 “全部都有了!” 一声大吼,它太带有现代共和国军队的色彩了。 受到林斌的影响,汉部军队的命令和战术术语真的很超前,这也就基本产生了一些小规模作战的战术知识,所以汉部的小规模作战技巧基本上是领先于这个时代,无形中增加了许多战斗力。 普考肯将拴住战鹰的链子勾在战鹰爪子上的钩子,他站起来跑过去准备接受点名。 点名程序也是汉部军队特有的规矩,虽然看上去有点没用处,不过事实上正是每一次点名在无形中增加了基层士卒的归属感和集体感,至少不会出现同一队的队员互相不认识的情况。 校场上有数十支斥候伍,点名不需要伍长去做,当然也和什长没有什么关系,那些队率嘴巴每张动一下就会念出一个人的名字,被点到名字的士兵中气十足地应一声“到!”,毫无疑问,这又是汉部军队的特殊之处。 斥候营的队率基本上都有一张简陋地羊皮地图,点完名字他总是会将伍长和什长带到一边分布任务区域,这个过程一般不会很长。在此期间士兵就要去将马匹牵过来装上缰绳、马嚼子、马鞍、马镫等工具。 必须说明的一点,自从汉部将成熟的马镫和马鞍装备军队后,第一个跟进的国家是汉国,不过汉国跟进了基本上也没多大的差别,汉国骑兵数量太少。而匈奴人似乎也察觉到马镫和马鞍的作用正在仿造,不过目前匈奴并没有大规模装备马鞍和马镫,这是因为受到工业基础的限制。 汉部密枢院初步计算了一下,按照匈奴的消化能力和制造能力来判断,如果匈奴想将马鞍和马镫普及全军至少需要半年进行准备,一年或者一年半后匈奴军队才能全面装备马鞍和马镫,而一年的时间足够汉部去极大削弱匈奴人了,付出的代价和受益的比例完全符合汉部利益,如此一来汉部骑军装备马鞍和马镫可谓是合情合理。 嘹亮的号角声又被吹响了,兵堡地大门被缓缓地推开,准备就绪的斥候成批驰骋出兵堡,他们在驰骋期间化成数十个单位向各自的目的地奔进。 甲贺下巴的胡须被草原的风轻轻地吹拂着飘动,他注视斥候离去,心下惆怅地计算多少时间之内豹军斥候和边军斥候能够磨合。磨合期自然是越短越少,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用来熟悉,之后就马上要承担起先期打击匈奴战争潜力的任务了。 其实甲贺认为狼军比豹军更加适合被调来乌穆草原,原因是狼军以前有在乌穆草原执行军务的经验,很快就能适应乌穆草原的战场,可惜的是林斌似乎忽略了这一点,把豹军派来这里。 林斌真的是忽略了吗?当然不!甲贺是局部指挥官,他并不了解为了大举而考虑军团调动的难度有多大。把豹军调往肃慎,然后再把狼军调往乌穆草原?这根本就是重复性地浪费,而浪费的不止是时间还会造成一些汉部难以承受的损失。狼军目前驻扎在肃慎之地,肃慎又出现大规模暴乱,这个时候抽调狼军只会让肃慎之地的暴乱演变得更加恶劣,甚至可能失去对肃慎之地的控制! 当然,甲贺这里不是抱怨,他只是在小小地感慨。 人权?开玩笑吧!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所谓的人权,再则军队从来就不存在人权这个东西,军队和民间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军人特别是高级将领根本没有抱怨的资格,他们能做的是服从和承受,一旦军人抱怨了抗拒了,那么这个军人就是变质,被发现的唯一结果就是被军队删减掉,可能是强迫性退役,严重的是直接让那个人人间蒸发。 甲贺看完转身走向临时建立的幕府,那里有豹军的指挥机构,他需要和豹军各级参谋进行交流和商议,这也是作战前期最为重要的事情,他们需要考虑无数种可能,再把无数种可能简化成一个作战计划。在这一段时期的商议内容基本上就成了军团日后的战争目标,一切都会沿着商议基础进行,至于如果出现变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豹军进行热身期间,世界各地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值得一提的是汉国的战事随着冬季缓冲期的过去重新爆发,天子一系和淮南一系在六安附近正在酝酿一场大战,而那场大战基本上决定了汉国内战日后的走向。西林方面判断汉国内战到了新的阶段,淮南一系正在配合匈奴单于庭的动作,因此几乎可以预料匈奴人开始要有大动静。 同时根据西域传来的消息,蒲类前方发现了匈奴的先遣队,匈奴人在和汉部进行同样的事情,那是在做前期探查,预示离大战爆发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西林经过一番考虑后,由林斌定议,决定提前派出神策军,因为根据情报匈奴也分出一部份军队意图争夺乌穆草原的控制权…… 第二百九十章 乌穆之战(二之调兵遣将) 每次战争总是从斥候之间的战斗开始,从各地被派出去的汉部斥候授命探查归属区域,他们的任务不必再行复述,探查到的情报上报回各归属军队后并没能得到休息,依情况判断,几乎每个区域都要反复进行确定,由上级推测如果进行攻击需要多少兵力,耗时多少,得到是否比付出大,确定价值后制定作战计划,如此一来就能进行前期的清扫作战,一般是清扫完主要目标周围的敌方据点然后才对主要目标发动进攻。 从豹军到达乌穆草原之日起,根据不完全统计,仅仅是在半个月之内就发现至少四个以上的可进攻的军事目标,其余不存在进攻价值的非军事目标也有斥候在暗中监视或者跟踪。 斥候效率的效率是否快速完全能够影响到一支军团的战斗力,甲贺对麾下斥候的效率还算满意,对边军系统的斥候更是十分看好,边军表现出来的实力也迅速让豹军的斥候袍泽们认可,由此两支不同系统临时整编起来的斥候们的磨合进行得十分顺利。 汉部的军队基本和汉国军队建制相同,而汉国军队的建制又基本和先秦相同,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大区别的话,那么就是汉部设立了统领和副统领这个军职。 有必要来介绍一下副统领以下的军队建制: 按照战时编制的常备军逐渐固定,以部为基本单位。部由校尉指挥,因此部有时也称‘校’。校尉出缺由军司马代领。校尉的级别相当于郡尉,在汉国是比二千石的官职,军侯相当于县尉也就是比六百石的官职,屯长、队率相当于县吏俸禄比二百石、百石。以下的什长、伍长不算官。不过汉国提供给官员的粮食在汉部则是由其它物品代替,比如牲畜或是等价金钱。 部以下的编制不固定,根据任务各有几个‘曲’;而部以上的编制也不固定,由统军部门根据战略方向、战役任务委派的将军(汉部有固定的领军将军),指挥根据该任务而组编的几个部,构成一支某个战役或战略方向的兵力,有时就称军。将军的指挥部由于要在野地宿营搭建帐篷而称之为‘幕府’,汉部当然也继承了幕府的做法,汉国往往给予相当大的人事权力,这点在汉部也部份享受。 汉国的将军建立幕府后是允许临时任命幕府官员的,因此将军出征也就叫做‘开府’,在汉部包括将军在内的所有官员则是没有开府的权力,作战部队的人员无论是武官还是文官都是由密枢院进行委派。 同时,汉部也借鉴了东汉的‘营’模式,所谓的东汉营的模式是直属朝廷的北军“五校尉”部队称之为“五营”,每营应该相当于过去的部,但编制定额仅千人左右,汉部的营这个称呼只存在于斥候系统,所以整个斥候系统都是特别的,待遇相当于现代的宪兵,等于是将军以下享有见官高一级的待遇。当然,会这么做是因为斥候是全军出勤率最高,同时也是阵亡率最高的兵种! 甲贺此时正在听取斥候营校尉的汇报…… 注意!前面已经提示过,斥候营是借鉴东汉北军‘营’,所以一营的士兵绝对不是现代一营八百人,每支军队麾下的斥候营是因为战区不同而增加或者删减人数。 “……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都发现了匈奴人的侦骑,根据末将麾下斥候的探查,匈奴侦骑不是统属匈奴单于庭,他们身上的装束说明至少来自四个不同的部落。目前已知的情报是……”斥候营校尉仲又伸手指向桌面的地图:“厄尔瑟拉部和乌兰部都有派侦骑参加匈奴单于庭的探查活动。末将的属下还有一个发现,归附匈奴的鲜卑人似乎也派出了军队。” 甲贺十分满意斥候营校尉仲汇报情报时的简洁,当斥候就该有长话短说的良好习惯,不然啰里啰嗦一大段讲完话黄花菜都凉了。他转头示意随行的军参谋范森记起来,得到范森已经记录的回应再次看向斥候营校尉仲:“可否再深入探查?” 斥候营校尉仲完全没有抬高自己的意思,他很认真的说:“统领,匈奴单于庭已经向乌穆方向派来军队,我方离匈奴单于庭所在的狼居胥山路程又短,太过深入……恐怕不行。” 甲贺当然知道这些,既然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只有强硬命令:“必须深入探查,先一步得知匈奴军队大概数量才可制定对敌方略。” 仲只能点头应“喏!”只是这样一来手下的兄弟恐怕又要损失几个了。 范森‘唰唰唰’记上甲贺命令的附文,他重新翻了翻羊皮纸:“统领,距离我军二十三里、三十一里、二十六里、十七里处皆有匈奴人部落,是否按照计划派出骑兵进行捕杀?” 甲贺只是看一眼范森没有说话,他直到获得斥候营校尉仲的保证,让仲退出中军大帐才又看向范森。 “范参谋。” “属下在!” “匈奴已经派出大军前来乌穆的路上,稍前制定清扫草原部落的计划已经不能做!一旦打了那些部落就会打草惊蛇,先把那些小部落放一放,将分配出去的军队进行招集,集结在……”甲贺指在地图标明为‘上善(内蒙古二连浩特市)’的地方,他手指轻轻点了点:“集结在这里!” “是属下考虑不周了。”谦卑从来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事情,范森将命令记录完毕才说:“上善之地的匈奴方向有一盆地,路途之中尚有多处小山,其地并无可埋伏良地……” “你知道,我知道,匈奴人自然也知道。”甲贺知道确定和提出疑问是军参谋的职责,他一点也不恼怒,平心气和道:“没有可以埋伏的地方不要紧,我们打仗不能只依靠地形,我们还需要擅于创造有利地形。之所以现在命令军队集结正是需要麾下士卒做前期准备,你看……这里是匈奴人最可能选择的路线,匈奴人为了打破我军防线创造突破口肯定是求战心切,不会选择绕远路。其它虽然能够到达乌穆草原,但是相对来说路程太远,路上戈漠地段也相对比较多,你是求战心切的匈奴人的话,你会选哪条?” 接下来军队高层之间的商讨和部署等繁琐的事情自然是不用再多叙述。 豹军在甲贺的命令下做出机动性集结,边军一部份在左玎的命令下开往原先豹军驻扎的地点做出人还在军营的伪装,如此一来时间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五天…… 所谓时间如梭,时间在备战期间极重要,人们在极为忙碌的情况下稍微不留神就流逝过去,而战争爆发之后却来了个极大的反差,身处战争的人时间过的永远比较慢,这点谁都无法例外。 五天后……,既是公元前139年十月初九…… 数量极为庞大的骑兵从乌穆草原的东南方面浩浩荡荡进入,这些骑兵看上去十分精悍,同时他们的战袍和甲胄存在很大的特殊性,与之汉部的其余三支骑军来说,他们完全抛弃了这个年代该有精美,一切讲求实用为主,所以看上去有点另类又有点丑,不过无可否认的是,浩浩荡荡向前奔进的骑兵那种装备样式和散发出来的精悍气质让他们变得异常有压迫性。 这支骑军的许多士兵完全无视‘身之体发,受之父母’的观念,如果拿下脑袋上的骑兜(骑战专用头盔)一瞧,长长的发丝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类似于现代军队的平头发型。其实这并不是硬性规定,而是在林斌的影响下所造成的结果,而事实上这样做很有利于身体健康和简短平时梳洗的时间,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古代战争士兵头部手上所造成的致命化脓是由于发丝中的细菌…… 不用猜,这支特别的骑军正是从西林赶到乌穆草原的神策军,作为神策军的先遣部队,有两万正规骑士和七万随战仆从在霜和韩安的率领下先一步到达乌穆草原,这不是为了策应或者配合豹军的军事行动,而是出于其它军事目的。 最高统治者直接统帅的军队一定享有特权,神策军的先遣部队一来就进驻预先准备好的兵营,还没有踏进兵营辕门里面甚至已经有边军戍卒替他们准备好了饭菜。 霜是神策军的副统领不过谁都知道他其实就是神策军没有挂名的统领。这是因为林斌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武人,林斌管理神策军的时间太少自然是需要有人承担起来,而霜是林斌最信任的人之一,神策军的实际管理权力也就下放到霜身上。 至于另一名神策军的副统领韩安,他相比起同样是神策军副统领的赵佐、侯傅、樊亥三人来说权力也比较高,这就是军队所谓的资历问题。 现在……两个有长期合作经验的人不约而同地相视笑了,神策军一直窝在西林没动,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这次总算能出来透透气,而似乎他们的统治者还为这支军队准备了一盘大菜,不出击则已,一出击最终的作战目标就是匈奴人的狼居胥山! 第二百九十一章 乌穆之战(三之宿敌) 距离乌穆草原边缘的一百二十里处,这里驻扎着一支匈奴军队,这支匈奴军队似乎和其它匈奴军队稍微有些不同?自匈奴成为一个群体部落以来,匈奴的军队从来都没有用军旗的习惯,而这支军队的营地中央却是竖立着一杆秀有狼图腾的军旗——他们是匈奴大王子的私军:黑狼军! 伊稚斜的野心大到难以想象,如果说他的志向是将匈奴恢复到冒顿单于时期的强盛绝对不能证明这点!恢复冒顿时期的强盛必须做,但是他并不满足于只是恢复匈奴的强盛,他还想挥军南下占有整个中原,去做以前匈奴人不敢奢望的宏图伟业! 毫无疑问,伊稚斜如果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绝对需要当上整个匈奴群体的大单于,而他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努力着。以前他要坐上单于宝座只有一个障碍,那便是正处壮年的军臣单于撑犁孤涂,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障碍,那便是那个该死的小王子于单! 历史总是在向人们开玩笑,原有的历史上军臣单于与汉国和亲公主生了一个儿子,而现在汉国公主因为历史的改变汉国没有远嫁和亲公主,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匈奴血统和华夏民族血统的王子。没有了汉国和亲公主自然会有其它国家的公主来代替,这便是历史永恒的惯性,军臣单于与康居公主的结合让历史的惯性持续下去,而十分巧合的是,有着匈奴血统和康居血统的混血儿名字还是叫于单。 军臣单于为什么会与康居联姻?正确的来说匈奴与许多势力和国家都有联姻,而康居目前是匈奴相对比较重视的一个联姻国。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康居在西域的西面,且康居实力还算中等,匈奴一直都在图谋西域,联姻之后的康居自然会配合匈奴在西域西面策应,如此一来匈奴进攻西域也就方面了一些。 其实有没有顶在上面根本不是多大的麻烦,对于匈奴人来说杀掉自己的父亲还是兄弟夺取单于王座是经常发生的事情,所谓障碍是伊稚斜比他们弱小,暂时无法杀掉自己的父亲夺得单于王座,而因为有了许多杀父夺位的前例,军臣单于绝对会压制伊稚斜的发展,现在又多了一个得宠王子来侵蚀原本就不多的利益,这就成了要命的障碍因素。 伊稚斜从来都不放过任何发展的资源,以前因为有中行说在匈奴单于庭暗中帮助发展得还算顺利,在一些支持他的贵族帮助下组建了自己的私军,又在中行说的帮助下迅速扩展了私军的编制,他曾经一度发展到足够威胁军臣单于的地位安全,可惜的是没有机会下手干掉军臣单于取而代之。 到朔方的广牧之战爆发前期,伊稚斜手底下的私军总数到了五万人,军臣单于为了削弱伊稚斜的实力将伊稚斜派去与林斌的军队进行交战,在广牧之战伊稚斜的黑狼军阵亡大约五千人,失去战斗力(伤残)的大约有一万余,如此军臣单于削弱伊稚斜实力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经过广牧一战,伊稚斜的实力大损,他失去了中行说的帮助发展速度变慢,这样一来对军臣单于地位的威胁程度就降低了。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伊稚斜只有等待时机,另一方面是尽力从有限的资源上巩固自己的地位,加强对私军的训练。 伊稚斜的黑狼军用残酷的方法训练而成,他在训练期间极其要求士兵服从,不服从或者对军令有犹豫的士兵绝对是马上处死,他还借鉴了冒顿期间的指挥技能,亲手做出了一种叫作‘鸣镝’的箭枝,有一个死命令:鸣镝射向哪里,全军士兵必需无条件向同一个方向射出箭矢! 鸣镝这种箭在匈奴也是有特殊含义的一种箭枝,曾经冒顿在杀掉自己的父亲时用的就是鸣镝箭矢,鸣镝射在冒顿他父亲的身上,冒顿的亲兵早就被训练得神经过敏,他们下意识就往老单于身上射箭,其结果很明显……老单于被射成一只刺猬。 现在…… 伊稚斜就在把玩手上的鸣镝箭,他在脑海中无数次想象过用鸣镝箭射向军臣单于,再做一次匈奴人伟大的冒顿单于曾经做过的事情。他抬头看向草原,那里有他的黑狼军在做例行的训练,许多骑兵在驰骋中射出狼牙箭,射在摆在平地上的人形靶子上面,而那些人形靶子看上去似乎很眼熟?根本就是汉部军队士卒的打扮! 有人在暗中咬了咬牙,那是一个左脸颊上有一条刀疤的匈奴万夫长,他的名字叫狂西狂。 这个从一开始就和汉部军队交战过的匈奴人算是活的最长的一个,狂西狂之所以活着并不是因为骁勇善战还是武技高超,而是因为他逃命的意识很强,他每一次看见不对头脑袋里面升起的第一个年头绝对是:“赶紧逃!” 狂西狂伸手摸了摸左脸颊,感受来自肌肤的光滑触感,那是绝对让人舒服不起来的感觉,代表着伤疤新生特有的肉感! 上一次狂西狂被匈奴右贤王派去贺兰山部落群做内应,结果是被贺兰山部落察觉不对劲追杀,从那次之后他不再为右贤王稽善效力,转向了伊稚斜这边。他到伊稚斜这边效力后明显感觉受到了重用,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有着很多次与汉部军队交战的经验。 伊稚斜在问:“我的士兵比之林斌的士兵怎么样?” 狂西狂发现伊稚斜并不在意上次广牧的失败,伊稚斜对林斌的仇恨也没有想象中来的强烈,狂西狂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同时也从没不敢开口问。狂西狂听见伊稚斜在问话,他表现出了应有的谦卑,如实回答:“您的士兵在和汉部的士兵交战时没有占优势。” 显然,伊稚斜听后感觉满意极了,他是一个务实派,从来都不喜欢听虚伪的奉承,对于军事情报来说更是如此。他笑了笑:“喔?为什么这么说?” 狂西狂一如既往地解释:“汉王的士兵器械比较精良,骑弩只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汉王的骑兵有马镫,他们在马背上的射箭姿势比我们好,射程也比较远。” 伊稚斜笑不出来了,他颇为懊恼:“我们的贵族思想太僵硬了!他们明明知道马镫和马鞍能提高骑兵的战斗力却不愿意拿出财富制造!大单于也老了,没有以前的魄力了!他竟然相信了那帮贵族的话……”他用力踩了踩脚底板下面的马镫将身躯立起来,“这个东西的好处竟然被怀疑!” 狂西狂可没那个胆子去非议贵族和大单于,他选择闭嘴。 事实上匈奴人不是不知道马鞍和马镫的好处,而是掌握财富的贵族舍不得自己的财产,他们宁愿忽视一些东西也要把财富死死的抓住,而军臣单于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军臣单于当然知道那两样东西的重要性,但是对于军臣单于来说在大战期间保证匈奴贵族阶层的团结更加重要。 匈奴目前有在造新式的马鞍和马镫,不过速度由于资源的限制进行得很慢,目前装备有马鞍和马镫的军队不多,匈奴单于庭的军队装备了两万左右的骑兵,其余部落的军队除了右贤王部、左贤王部、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外……其它部落不是没资源造就是部落贵族不愿意造。 观察以上有装备新式装备的军队,他们大多是有吃过亏的人,而一直没有出场的左贤王为什么也重视,这里面就很有猫腻了,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伊稚斜刚刚还脸色铁青,一瞬间又笑容洋溢,变脸速度之快可谓大师。他知道对一个小小的万夫长法牢骚很失身份,“不谈那些!说说目前接受单于庭命令的部落有多少军队来集合了。” 狂西狂吞了吞口水,有些担忧道:“乌兰部的一万骑兵只来了六千人,厄尔瑟拉部没有按照要求派来一万骑兵只来了五千人……” 伊稚斜冷笑以对,他对单于王庭对底下的部落还有多少控制力度早就不抱希望。 狂西狂语气变得振奋:“……不过鲜卑部倒是按照要求派来了两万骑兵。” 伊稚斜还是冷笑,他对鲜卑人从来都没有好感,对被汉部打得没处躲藏的鲜卑骑兵就更没什么重视,在他眼里鲜卑骑兵根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来了还要浪费粮食养活。 “让他们都准备准备,明天早晨我们向乌穆草原开拔!” 第二百九十二章 乌穆之战(四属于你们的荣光) 战争是一头野兽,它吞噬生命,它漠视人性,它无视任何规则,人们谈起战争有人兴奋有人颤抖,唯一不变的是战争永远在替大地浇灌猩红鲜血,埋下一具具尸体让时间将原本生龙活虎的士兵变成一抔黄土。 “我爱战争!” 挥刀斩向追得太近的匈奴骑兵,入肉的声响短暂闪息而过,殷红血液廉价地向空中抛洒,熟悉的惨叫声嘶嘶入耳。马背上的轻装斥候手肘回收,他很快又将手握三尺战刀的手臂摆成最理想的姿势,这一次他不是挥刀,而是将战刀对准跟在后面的匈奴骑兵用力掷出,辉映灿烂阳光的战刀在半空飞翔,战刀还没有飞至,一支三棱利箭破空激射,三棱箭的射速比战刀快,箭先一步破开匈奴骑兵的肌肤钻进骨肉,尔后战刀也到了,战刀破开了匈奴骑兵的胸膛暴起血花…… “呼……呼呼呼……” 轻装斥候尽量平复呼吸,他向前方看去,那里有三名骑兵立在坡地之上。 这名轻装斥候由于疲惫,他视线的焦点还有点模糊,这就好像体力不足耳朵会出现‘嗡嗡’响的道理一样,士兵在作战期间眼瞳会出现不自然地收缩,以致视线范围变成了直线,也就是传说中的过度专注导致的副作用,眼睛看去的色彩可能很丰富,而经过大脑神经的甄选大概只能传回两色,一色是敌人、一色是袍泽。 “是……黑色?” 他在尽力拍击战马的屁股,意图甩掉后面的匈奴骑兵,他这一队的四名袍泽在深入探查时先后曝露踪迹,惹来了二十余匈奴骑兵追杀,四名袍泽在撤退期间陆续阵亡,唯独他战马脚力较好退到交界边缘。 三枝箭矢几乎是成半圆抛射状被射向天空,空气在发出‘咻咻’的响声,利箭一枝射中、两枝射空。 追赶的匈奴骑兵还余十七骑,他们在驰骋中间不断大声叫唤什么?似乎带队的匈奴人在喊“调转马头!回营!”,又有一个匈奴骑兵被射下马之后其余匈奴骑兵终于控马调头。 坡地上的身影由三个变成了五个,他们是五个面无表情的骑士,每位骑士的装扮与斥候和骑兵打扮都不同,那身全黑装备左臂上有一块盾牌与交叉剑的臂章无不在说明他们是督军执法队的一员。 轻装斥候眼瞳的焦点正在慢慢恢复,他的呼吸终于变得正常,而恢复焦点的刹那间是看见坡地上的黑色骑士控马前奔,酷酷的黑色骑士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直向撤退的匈奴骑兵方向追去。 “呼!真是一群骄傲的家伙!” 督军执法队的骑士和轻装斥候交叉而过,他们之间不存在共同语言。 轻装斥候很明显地看到执法队的骑士个个煞气十足,他知道军队不会让匈奴骑兵占去便宜,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杀掉那股匈奴骑兵平衡己方斥候的损失,而让督军执法队的骑士出动……那股匈奴追兵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事实上冷兵器战争的斥候价值比普通骑兵的价值要高许多,一名普通的斥候的价值大概能够抵上十名普通骑兵乃至更多,毕竟双方所发挥的作用是完全不同的两面。 “希望他们能够寻回袍泽的遗体!” 失去袍泽之后的悲伤?那已经被暂时埋在心底,士兵在战争时期是机器,而军队一直都在要求这一点。他现在没有悲伤的时间,需要的也不是去哀痛或伤心,这些早在长久的铁与火生活中被磨淡了,他要做的是尽快回到军营上报探查到的情报,这样袍泽的阵亡才不会没有价值。 “喝!哈!” 驰骋而去的孤单轻骑,他的背影是灰色的,永远是那么的淡,淡的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害怕牺牲的民族永远强盛不起来,每一个民族在崛起的过程中必然有无数儿女抛洒热血掏出真心,为之不懈努力。 观世界历史从来都没有不牺牲而崛起的民族,民族的自信心和自尊心从来都是取决于这个民族出现过多少名英雄,他们在战争中所获得的辉煌战绩,因为牺牲和为民族而牺牲的英雄是民族向心力的纽带,失去了这些民族的辉煌和强盛只能存在于一时而无法长久。 同时……一个容易忘记民族英雄和不尊重民族英雄的民族也是悲哀的,他们可以生活富庶,可以短时间内无忧无虑,但是忘记了民族是怎么屹立而起他们也就不懂得保护属于民族的文明,在外来的压力下只能走向毁灭或者干脆是被别人的文化吞掉,如此一来这个民族的成员是活着但是他们的民族魂魄已经没有了,久而久之这个民族注定消失在世界民族之林。 很明显,这样的道理在目前这个年代还不存在,事实上就算是两千年后懂得这个道理的人也没有多少,也许应该说根本没有人打算去理解…… 战争多发的年代以上的理念很容易被推广,事实上汉部的高级将领已经有意识地在传播那种思想,而来源正是最高统治者林斌。 让一个民族崛起或许容易,但是想让民族变得有向心力却难,一世人总是无法知道百世事,人活着的时候努力去做,对于某些人来说那是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不算白活了。 人总是需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而‘有意义’这个范围太广了,对于甲贺来说,他现在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设下陷阱把来犯的匈奴军队吞掉! 范森在履行他的义务:“根据斥候的回报:上善、沙拉木、苏特尼这三个方向同时出现匈奴骑兵。” 陈道、冯明、车义这三名豹军的副统领嘴巴咧了咧,现在怕的就是匈奴军队不来,至于来多少已经不是障碍。 甲贺仔细看一下地图,他先前判断匈奴的主攻方向是上善,现在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根据地形和战争态势做出来的推测。 除开上善外的沙拉木和苏特尼这两个方向需要绕开戈漠,匈奴军队除非能够携带大量的牲畜和水走过戈漠,不然只能从上善和另一个名叫东忒的地方行军,而东忒离乌穆太远了基本可以排除在外,如此一来上善作为主战场的机率超过了七成,而有这七成就能使作为军队统帅的甲贺冒足够的风险了。 斥候营校尉仲无声地站在旁边,他严格遵守了甲贺的命令派出足够的斥候深入探查,斥候营麾下的斥候不负众望探查出许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作为代价是三十六名斥候被记录在阵亡名单上。 甲贺看向车义,那眼神十分锐利! 车义收起了笑容,严肃十足:“统领!麾下将士已经设好陷阱,并按照您的指示埋伏在指定位置,如今就等匈奴人自己撞上来!” 另外两名在场的豹军副统领相视一眼同时抱拳应对! 甲贺没有去设置什么假败引匈奴军队深入,行那诱而歼之的部署,他打仗的方式从来都是以稳重为主,不相信有一战而尽全功的事情。他理解的战争基本与林斌相同,所谓的战争就是敌我双方慢慢放血,谁的血流的快,那么谁就最先灭亡!战争从来都没有投机取巧,想战胜一个对手不是依靠一时的阴谋,而是从长远上去部署,用最真实的手段去摧毁敌人! 如今的匈奴军队是入侵没错,但是已经确定匈奴的统帅是伊稚斜,看伊稚斜以前的作战风格,乌穆这一战耗时绝对比以往多得多。 甲贺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他看向仲:“不用再派出斥候了。”至于命令前方斥候回来?这简直是开玩笑!冷兵器战争可没有无线电这玩意,难道还派人出去寻找前方的斥候,然后一一通知撤退? 仲没有掩饰,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浑气应:“喏!”他要转身出去的时候被甲贺叫住了。 甲贺意味深长地环视在场的部下们一圈,他深呼吸一口释出狂热的表情:“诸位同泽!在出战前君上告诉本统领!君上要建立一座英魂殿,在鸿台设立一座忠魂碑!以前牺牲的同泽、今后牺牲的同泽,无论是谁:只要他为国家做过特殊贡献不论尊卑皆可进英魂殿接受国君每年一次的祭拜;每一名在战场上为国家牺牲的士兵,他们的名字将被刻上忠魂碑!它们将永远竖立于世接受子子孙孙的膜拜!” 所有人都呆住了,有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感到发怵,明白的人自然是一脸激动。 甲贺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东西只能让下面自己去想透彻,而无疑谁都不会放过青史留名而且是作为英雄而留名青史的机会! 战争前的动员……一次又一次来的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激烈! 第二百九十三章 乌穆之战(五碰撞) 无庸质疑,林斌的知识面太窄,基本上已经忘记什么叫舍己为人,从某一个方面来说他是自私的,至少不会为了什么大局而去选择牺牲自己,人活着才是真实,死了就什么都不是了。非要死?那总也要死得明白、死得不迷糊,为了别人的私利而死,那太孬了。 事实上作为现代人几乎每人都被物质社会同化了,早就没有了舍己为人的情操,民族的观念也随着物质社会的生活压力而在变淡,人们想着的是怎么努力工作去改变自己的现状,赚更多的钱维持家庭生计。 而在现代社会当兵,那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方面享受来自军旅的战友情谊,另一方面也存在现代军人特有的迷惑。可以说当兵纯粹是为了锻炼自己,想着能不能依靠好的表现退役后为自己争一块金饭碗,至于牺牲和奉献……在那种现状下基本上是没有多少人会去想了。 现代人管牺牲和奉献叫啥?没错……把那个叫蠢。见义勇为牺牲了,人们议论的不是英勇,人们把那个叫多管闲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普遍都是这个想法。话说……那真是一个悲哀的年代啊,法纪低落到需要人民自己去见义勇为维持了。执法者呢?鬼才知道跑哪溜达去了。 人不总是有一些达不到的希望才有所谓的梦想吗?事实上绝对美好,绝对理想的环境从来都与人无缘,现时永远是残酷的,就有如那一片幻想的天空下在上演的每一幕。 战争年代,人们同样也需要良好的生活品质,他们可以从劳动中去获得,而无疑当兵上血肉战场去拼杀是获得身份地位和财富的最佳途径,那里有死亡甚至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但是那里从来都不缺乏奇迹…… 燎是谁?他不是很重要的人物,但他却是一个极其幸运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豹军士兵,或许应该更加确切的说他现在是一名豹军很有前途的军官。 燎是在两年前的朔方被编册进虎豹骑军的建制成为虎豹骑军的一名骑兵,在此之前他是一名羌族人的下等奴隶,他原本是一个缺乏希望对什么都没有要求的人,事实上作为奴隶讲希望和理想都是可笑的事情。刚加入虎豹骑军时他还是什么都没搞明白,从来都是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军官要求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懂得问“为什么要那么做?”,其实问了也没有人会去回答。 虎豹骑军分拆了,这让燎一度很伤心,他害怕新的生活新的环境,不过虎豹骑军分拆后他却是一名受益者。自从虎豹骑军分为虎军和豹军,新的军团就需要大量的基层军官补缺空额,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看上,他被编进豹军后成了一名队率,经过卫氏朝鲜的半年战争又成了一名屯长,到了这一步可算是踏上中层军官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迈一步可就是享有不同级别待遇的曲长了,运气好一点的话成为军侯也不是不可能。 “屯长,你要是再获得一个二等军功就能回西林接受培训了吧?” 燎笑得有些腼腆,而作为军官腼腆起来真的让人觉得别扭,他一直都想改变性格,可惜人的性格一旦固定了想再改太难了。他习惯性地拉拉自己的领口这才看向说话的人,那人是他屯下的一名队率,好像时时刻刻盼望着燎能升官,因为燎升官了屯长的位置就在向那名队率招手了。 “嗯!” 队率的眼睛有点特别,是那种势利的三角眼,而这种有着三角眼的人通常都是作为反派出现,很明显这个叫夫的队率不是什么正直的人。他刚要再说什么却是被燎禁止了。 “噤声!” 趴在地上的士兵们感受到地面轻微的震动,他们面面而觑…… “大股骑兵!” 毫无疑问,那根本就是一句废话! 在预定的战场,离上善大约十里外的一支匈奴骑兵毫不珍惜战马的体力在全力驰骋,这股匈奴骑兵大约有两个千人队,没有携带甄别身份的大纛当然也没有旌旗。 燎很小心地露出头,他看到了高速驰骋的匈奴骑兵,作为一名基层军官他很快判断出匈奴骑兵的数量,而在那两千骑兵后面又是一支骑兵队,初步目测大概有五千骑。 “守在这里!” 夫三角眼一眯用力点了点头。 燎卧在地上匍匐着下坡,坡地下是密密麻麻的豹军骑兵,一名校尉和几名军侯正围成一圈在商讨什么? 草原并不是不能埋伏,一般进行埋伏是躲避在山坡后面,利用山坡的高度挡住敌军的视线,而如果敌军派出侦骑探查,这样的情况下埋伏算是失败了,所以在草原作战中对军官素质的要求很高,高到需要有快速反应过来的能力。 燎下了坡地终于能站立起来,他奔跑着过去,神经质地压低嗓子:“校尉大人!” 围成一圈的人很快就散开了,地上摆着的军事地图也很快被亲兵收了起来。 校尉马坦语气有些快:“是不是匈奴人的先遣队过来了?” 燎抱拳应:“大约十里外出现匈奴骑兵,数量为两千;十五里外还有一些匈奴骑兵,数量五千。” 马坦击掌:“好嘛!终于来了!”他对燎如此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归队领着你的弟兄准备作战吧!” 燎腼腆地笑着应“喏!”转身离去。 一名军侯靠了过去,他笑嘻嘻说:“大人,等这仗打完这小子该回西林了吧?” 马坦笑而不答,在汉部军队侦查敌情也算是一件军功,他满看好那个腼腆的小子,派燎观察敌情算是送一个易得的军功直接推燎一把,这一推豹军又诞生一名中层军官,对豹军以后的发展有助益的作用。 其实无论在哪个年代哪支军队,这种情况都属合情合理,毕竟什么地方都存在竞争,多一份助力多一个军官在平时或许没有多么大的作用,但是一到关键时刻作用就会凸显出来,为本军团累积实力是每位上司都会做的事情。 “另一边怎么样了?” “回校尉:李校尉那边也准备就绪!” 马坦亲自爬上坡远远看去,前方的匈奴先遣队已经停了下来,而后面那支匈奴骑兵速度没有降慢,他知道两支匈奴骑兵要进行集合了,等待匈奴骑兵集合完毕必定会继续前进,而那时就是他们出击堵截的时候。 甲贺给予前方部队的军令很简单:他命令上善前沿的部队每发现匈奴军队就进行堵截,能吃掉的一个不留,不能吃掉的视情况进行局部打击,别让匈奴军队太容易就突入上善核心。 埋伏?不!那是一场堵截战,只有用这样强度的堵截才能不使伊稚斜生出疑心撤退,这种堵截战与不打周边部落是两码事,每一道军事命令必然都有它的理由,如果那么容易理解谁都能做统帅了。 马坦终于看见两支匈奴骑兵合成一股,依稀可以看见匈奴军队阵中奔驰出十几骑。他皱了皱眉:“匈奴侦骑……”说完退下坡地,他召唤各曲军侯:“各回建制!一刻钟后……我们出动!”尔后看向亲兵:“派人通知李校尉,按计划行事!” 周边的人一下子少了许多,马坦走向战马一个翻身就攀了上去,他调整身上的甲胄,用力踩踏脚底板的马镫,抽出了战刀…… “全军准备!” 军令下达,五千骑士神情一肃。 燎用力托了托手中的骑枪,他很满意这次掌心没有像以往那般出汗,用骑枪作战时掌心有汗绝对会要了自己的小命。他转头看向屯下的袍泽,发现一些补充兵的表情果然有些紧张,开始向各个屯长在做的事情那样为屯下士卒鼓气。 骑在马背上无法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敌军已经越离越近。坡上的观察兵在吼“十里……九里……”不断地汇报敌人的位置。 马坦深呼吸一口气:“全军……上坡!” 嘹亮的号角声响彻起来,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果然惊动了正在奔驰的匈奴骑兵,他们做出了发现异动时谁都会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那便是放慢马速! 第一名豹军骑兵控马上了坡地,他还在继续往前挪,挪出空位给后面的袍泽。尔后是第二名……第三名……直至没有位置能容纳下后面的人。 坡地上突然出现的豹军使得匈奴骑兵的指挥官一呆,他不是菜鸟,事实上能当上先锋指挥官的人绝对是经验丰富的人。他发现自己的骑兵在降速,一马鞭子甩在旁边的一个骑兵身上,大声吼:“不能降慢速度,吹!给我吹号!全军全速!” 豹军这边的巢车终于立好升了上去,这种观察敌情用的瞭望车可及视野很广,有助于帮助指挥官了解战况。 马坦手中的战马用力下挥:“杀!” 滔滔马蹄,滚滚洪流,他们冲下坡地咆哮喊杀,迎向属于自己的战场…… 第二百九十四章 乌穆之战(六) 马坦部麾下的骑兵齐声喝“杀”,他们依借坡地的坡度策马而驰,坡度让骑兵座下的战马更容易完成加速,他们几乎是一下坡地就达到冲锋速度的要求。 按照骑军冲锋阵势,燎这一屯和许多同样是持骑枪的袍泽被按照在冲锋阵型的最前面,他们在冲锋的过程中没有端平骑枪,而是把骑枪夹在右臂适当地往下斜。 牢牢跟在枪骑兵后面的是弓骑兵,他们此时已经将骑弩或者角弓握在手里,一般在射完两轮到三轮的箭矢后他们会换上汉部骑兵每个人都会装备的战刀,准备近身厮杀,不过这些弓骑兵的主要任务不是用战刀近身杀敌,他们需要尽可能的保护自己不在冲阵的过程中掉队或是被敌人杀死。 数量颇多的刀骑兵,他们每个人都是持着一柄加长刀柄的斩马刀,那种斩马刀大约五尺六寸,加长了的刀柄能让他们在驰骋中轻松利用战马奔驰的速度杀敌,前冲的力量是无比巨大的,只要把斩马刀横出去基本不用刻意去挥动就能杀人。而他们将会跟在弓骑兵的梯队后面进行冲阵,在交错驰骋的过程中用斩马刀尽量收割生命。 轰鸣的马蹄声是目前草原上唯一的声音,两支不同阵营的骑军却选择不退缩,他们可以称得上凶悍,选择直直向对方发动冲锋。 两支由骑兵组成的箭头越离越近,匈奴军队这方几乎没有阵势可言,而事实上匈奴骑兵在作战时缺少新意,他们依靠的是自身的蛮勇和对骑术的熟悉,其实就是依靠身为草原民族的本钱在作战,这有一部份是因为缺少文化,另一部份则是处于草原民族天生对骑战所拥有的自信。 汉部的骑兵同样有着匈奴骑兵所拥有的本钱,谁都不会忘记汉部的人口结构是经过调整才有如今的均匀,在还没有调整前汉部的草原人口数量曾经一度占到了七成。 汉部的军队兵源其实也没有因为人口结构均匀而改变多少,汉部骑军目前的士兵仍然是以前的草原人为主,只不过那些草原人都不承认以前的民族,某些人就根本没自己的民族甚至姓氏,所以他们选择遗忘并坚信现在的自己是一名汉人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而农耕民族一般很难被选上成为一名骑兵,原因自然是不必再多谈了,需要正视的是汉部骑兵的马术不会比匈奴人差多少。 匈奴人一直以来都存在一个误区,他们无比肯定林斌来自汉国,想当然耳就会往“汉部肯定也是汉国人居多”的方向想。别奢望在这个探查敌国情报观念如此微薄的年代,各国政权会去考究某个民族某支军队是什么人口构造,他们在乎的太过片面,无非就是那个敌国有多少军队,被派来多少军队作战罢了,至于后勤、国力、后续兵力等等,那是现代才出现的观念,在目前为止都尚算模糊。 无可否认,汉国真的很富裕!汉国从来都不缺少金属也不缺乏先进的技术,但是受于国策的关系,执行的还是黄老无为之术,基本上不提倡动甲兵,在没有动乱的时候总是例行的制造一些器械存放,数量不是很大,一旦到了有战乱的时候才会得到命令大量赶制。 国家的军事力量必然与之国策相挂钩,在‘修生养息;于民不争’的国策下,汉国是富裕了,但较之开国时期相比,军事实力也因为这一政策而不断被消减军费,除了边塞一直在大量补充戍卒之外,内地也就是在几个重要的关隘布有重兵,大量的青壮一般都是在当地当‘正卒’,也就是在本地服役,到了一定的时间后又会转为‘更卒’,也就是需要进行徭役的预备役军人,需要为本郡县服一个月的劳役。 劳役的项目包括修治道路和桥梁、挖河浚渠修筑城墙,转漕运输,因为国家向来对这些基建不予拨款,只能由地方长官无偿役使当地更卒完成,基本上这些人都是不需要兵器的军人,各郡县也就可以按照国家的政策多囤积金属以备不时之用。 汉初以来,承担宫廷护卫的南军士卒,按照征兵制的轨道,每年从郡国征调‘正卒’充任。每一个在服役年龄段的男子,都有可能被征调到京师充当护卫皇宫的军士,为期一年。因而那些守卫皇宫的卫士们,都是操着各地口音的异乡人。 至于北军,也就是职业的军人,他们都是长安以及三辅人,长年在繁华之地成长,所受的教育比之其它外地郡县优秀、生活也富裕,这也就解释为什么北军都有一股子傲气。每一个朝代的京城人士都视非京城人为土包子,这种优越感很难讲清楚。 南军与北军取自不同的兵源,是有其深意的。外郡的农家子弟到京城护卫皇宫,由于来自远方,与京师本地的民情无法融合;南军内部来自各地的兵卒之间,语言和生活习惯也不同,加之服役期只有一年,也难以达成密切的沟通,故而不易发生集体作乱之事。而三辅子弟们的家族、亲朋、祖坟都在这块土地上,动一发而牵全身。有了这种牵挂,驻守京师的三辅子弟们不会轻易冒险犯难,辱及亲族。 说明了什么?说明汉部与汉国绝对是不同的两种军队制度,汉国没有的汉部有,当然,汉国有的汉部也绝大多数没有,而这个年代是生存竞争的年代,军事力量才是关键,军事实力的差距还在被继续拉大会造成什么结构?看现在汉国被军事威胁压迫,汉部短短两年内就成为军事强国就能说明一些东西。没错!就是国策的区别,而这一点恰恰是匈奴人不理解也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有时候一点点错误的理解就能改变人的一生,而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一旦错误理解了一些什么东西必然会影响到下面的部属,从而形成骨牌效应,一排崩塌了就会继续崩塌下去,直至国家崩溃。 匈奴的崩溃就将从乌穆草原这个战场开始…… 留在后方并站在巢车上的观察兵看到即将对阵的两军相距只余两里的时候抓起腰间的号角吹了起来,冲锋中的豹军阵中号手听到了,他在驰骋中也抓起号角吹响起了两长一短的号声。 燎很镇定,他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的匈奴骑兵,他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孔,他看到了一个左脸颊有刀疤的匈奴骑兵,那个匈奴骑兵的装扮与其他人不同,看上去颜色相对华丽许多,而在草原民族里颜色复杂正是身为高贵的人的意思。他在心里默念:“这个是我的!” 一阵尖锐的声响在刹那时竟然压下了骑军冲锋的马蹄声,霍时天空好像一暗,燎害怕骑兜掉了没敢抬头,他尽量将眼睛往上瞧,看见的是一片由箭矢编制而成的黑幕,那块黑幕在飞,飞向正对面的敌军,注定引爆无数血花,溅起漂亮的血色花朵。 三长两短的号角声又被吹响了,燎顾不得分神,他用力咆哮:“枪骑兵端枪——持平!”,而各屯的屯长也在这么喊,立时奔驰在冲锋阵列前方的豹军枪骑兵拉开了彼此的间距,他们要收割生命了! 马坦没有随着麾下骑兵一起冲锋,一名校尉以上的将领他的职责早已经不是上阵杀敌而是需要在后方控制战局,这一点只在汉部被强硬规定。 同样立在巢车之上的侦察兵激动说:“接触了!” 马坦有眼睛,他能自己看,他看到的是己方弓骑兵射出一轮箭后匈奴骑兵进行反击,双方阵列中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差不多是三个呼吸的时间两军的前锋就互相发生碰撞,己方的枪骑兵果然利用骑枪长度的优势将杀伤距离太近的匈奴骑兵串成肉串。 燎抛开了过重的骑枪,他一斜身抽出战刀,而在这抽刀期间付出的是被匈奴骑兵的刀锋伤到左臂,依稀脑海中还出现刀锋与甲片的‘嘶啦’摩擦声响。 枪骑兵冲阵的威力不用怀疑,事实上冷兵器时代骑战前期杀伤力最大的就是枪骑兵这个消耗性兵种,利用得最完善的不是在古中国战场,而是西方的罗马战场,罗马的雇佣兵出产地的马格内西亚帕加马(pergamum)骑兵! 马坦遥望过去,他看到匈奴军队在被枪骑兵分割的后选择龟缩性移动皱了皱眉,细声道:“可惜……要是兵力再多一些就好了。” 匈奴人的骑术太好了,他们也习惯了死亡,根本就无视数量极大的同伴倒在互相冲阵的道路上,没死的骑兵没有出现混乱,他们在苍凉的号角声中想退出交战场地到旁边整军再战。 “校尉大人,要通知李校尉出动吗?” “不!” 马坦眼睛死死地盯交战军队后面在不断游驰的匈奴骑兵,他十分明白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九十五章 乌穆之战(七) 轰鸣蹄声的战场,一名又一名骑兵交错而过,他们互相操着不同的语言同样大声喊“杀”,依靠本身的作战经验做出不一样的挥动动手试图用手里的兵器斩杀对方。 震天的马蹄声下面是不时响起的惨叫声,一名骑兵中刀堕落战马,迎接他的就将是滚滚而过的马蹄,遗留在地上的尸身根本看不出曾经是一个人,而是一滩被踩得四乱的肉渣滓。 失去人驾驭的战马,它们仍然会跟随大队继续往前冲,但正是因为失去了驾驭的主人使得它们在短暂的时间里没有反应过来,许多无主战马奔驰期间撞向骑兵,两匹相撞的战马让马背上的骑兵随着惯性跌飞出去,其结果当然是凄惨无比,那是在恐惧的嚎叫中变成大地的一部份。 燎现在脑袋空白,可能只有眼睛在不断向大脑传递有敌军骑兵突驰而过的信息,他已经没有做出挥刀动作,但是那把横出去的战马还是能够偶尔收割敌军骑兵的生命。他的身躯随着战刀划过敌军身体而在偶尔一晃一晃,不断抛洒而来的鲜血渐在甲胄、渐在脸庞,迎面而来的风并没有让身在战场的他变得清醒多少,事实也是如此,身在战场的军人只能遗留下长年累月训练来的战斗本能,根本无法多余地思考什么。 豹军骑兵的装备比之匈奴骑兵要好很多,特别是作为战争前驱的枪骑兵而言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这倒不是甲片有多厚多华丽,而是在先进的理念下小队战术而甲胄防御部位设计得更合理。而绕是如此在战场上一次对阵冲锋而无法避免地出现了损失,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别奢望不付出一点代价就获得完成,这便是冷兵器战争比近现代战争更加残酷的现实。 作为第一批冲阵的豹军枪骑兵,他们重新看到辽阔的大草原时,四个满编的屯已经不足六百人,也就是说在刚刚短暂的冲杀过程中至少有四百余名袍泽永远地倒在战场上,而倒在骑兵互冲的战场上算是阵亡了,基本没有走散那么一说。 豹军弓骑兵因为在冲阵过程中需要努力的是保护自己不被杀掉,所以冲出敌我交错的战场后他们的编制还算比较完整,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跟在枪骑兵后面。两支先行冲出阵的骑兵在战场边缘做机动性迂回,迂回过程中再次排好阵型准备迎接厮杀。 冷风在吹,战场的厮杀还在不断进行,豹军的刀骑兵与匈奴骑兵横加交错,双方的士兵都在卖力地挥动兵器,都试图在对方的有生力量加入战场之前解决掉对方。 狂西狂对旁边的匈奴指挥官如此说:“博约尔万户,增援吧!前面的弟兄快支撑不住了!” 博约尔瞧着前方的尘土飞扬,那模糊视线中不断落马的己方勇士,他脸上没有太过多余的表情:“给后面的勇士们看看汉部骑兵的作战方式再增援也不迟。”他直接拒绝增援。 狂西狂脸皮抽了抽,前面那些不断死掉的可是他从朔方带过来的老底啊! 另一方面,远在交战场地后方的马坦也拒绝了部参政增援前方的建议,他相信麾下的骑士能够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击败匈奴人,而且战争才刚刚开始,现在投入大半兵力是愚不可及的事情。 “双方各出三千人公平较量,他们会击败匈奴骑兵的,我相信这一点!” 豹军刀骑兵作战凶悍,匈奴骑兵作战起来也从来不缺乏勇气,两支短兵相接的骑兵在窄小的场地里不断涌动,他们都试图在最短的时间里抢占时机击倒对手。 交错的战场不可避免地发生一些怪事,比如豹军的刀骑兵包住了一批匈奴骑兵进行剿杀,而另一个地方同样也出现豹军刀骑兵被匈奴骑兵围住缠斗,两支交战的军队力量在互相不断的蚕食中消耗,声声惨叫永远是战场的主旋律,一具具从马背上跌落在地的尸体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风力突然变大,马蹄踩动的大地草皮被践踏搅翻,表层的沙土被风一吹轻易地飘向半空形成尘雾,交战的双方骑兵口鼻里尽是泥土味道,不过他们往往注意不到这点,交战时的士兵闻到的味道永远只有一种,那便是浓厚的血腥味! 燎的思维渐渐变得清晰,他知道自己还在大口喘气,而喘气的感觉是如此美好,至少证明自己还活着! 大多数冲出战阵的豹军骑兵都在检查身上的装备,燎跟随大队袍泽驰骋之间也在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口,冲杀过程中因为方向的不同左边是敌军骑兵主要的打击位置,左臂的甲片已经溃塌成一团,左胸上面的胸甲不翼而飞,左胸的战袍被拉开一个口子,口子在不断往外面涩出血液,而左大腿没有被甲裙保护到的地方一条伤口清晰可见,整条左腿已经被染成了殷红色。 包扎?不!现在可不是管这些的时候…… 嘹亮的号角声不出意外地被吹响了,枪骑兵和弓骑兵做出了方向调整,一千三百余豹军骑兵听着号角声的节奏开始变换阵型:枪骑兵依然摆在阵势的最前方,他们成了锥形阵势的前驱,没了骑枪就指出战刀;弓骑兵再次跟在失去骑枪的枪骑兵后面,他们的职责仍然是射箭,不断地往敌军相对比较拥挤的地方射箭! 驰骋,再驰骋,燎眼里的交战场地距离在不断缩小,他再一次失去独自思考的能力,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环绕:“杀死更多的敌人!” 战场总是越打越乱,尽管还只是不到一刻钟的厮杀,两军的主力兵种不可避免地搅成了一团,而这无疑让战场的残酷充分得到体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所谓的战阵阵型,决定胜负的不再是军队高级的指挥官,而是战场之间各基础军官的反应。 汉部的军队传递军令的工具是号角,匈奴军队更别谈了,游牧民族就没有用战鼓传递军令的先例。 两支军队的号角声交错吹响,不同节奏的号角声传递出去的军令也就自然不同,而在战场上谁有空去分神分辨哪段号角声是属于谁的?如此一来再次加剧战场的混乱,最后双方干脆不吹了。 这个时候经过专业训练和依靠本能的作战方式就凸显了出来…… 豹军有编制小队进行训练的习惯,而这一个习惯也将永久被保留下去。此时交战场地中的豹军刀骑兵经过短暂的混乱后终于小部分有效地进行集结,集结起来的刀骑兵以十骑为一队,五队汇集成基本的作战队形,他们虽然无法发挥出训练时的全部实力,但还是能进行一些简单而且有效的分割剿杀作业。 在枪骑兵和弓骑兵再次加入战场之前,刀骑兵终于将部份匈奴骑兵压缩在一定范围内,使得本方的一千三百余枪骑兵和弓骑兵组成的战队能够发挥冲锋速度的优势尽量杀伤匈奴的骑兵。 战争往往一个小小地改变就能影响到大局,在枪骑兵的掩护下弓骑兵不断游弋射杀匈奴骑兵,如此一来使得匈奴的参战骑兵士气大跌,谁都受不了别人能打到自己而自己不能打到敌人的作战方式。一部份被大量射杀的匈奴骑兵先行崩溃,他们试图撤出战场,而这个小小的效应在多次发生后就演变成参战的匈奴骑兵整体陷入崩溃边缘。 狂西狂脸色铁青地看着嫡系部队在崩溃中不断堕落战马,他用阴毒地眼神扫视了一下旁边面无表情的博约尔一眼,心中暗恨有朝一日他会报复回来。 说实话,博约尔真的故意不增援的意思,匈奴军队和汉部有过交战经验的也就那么几支,大部份匈奴骑兵都不知道汉部骑兵的作战方式,他们当然需要用眼睛去接收一些信息,如此一来必要的付出成了关键,在后面的交战中能够有效地减少伤亡,增加获胜的可能性。 “狂西狂万户,让你的骑兵准备后撤吧!我的勇士会为他们报仇的!” 狂西狂知道自己在右谷蠡王庭还没有站稳脚跟,他没有将内心的仇恨表现在脸上:“好的。”复又向旁边的嫡系命令:“吹号让我们弟兄后撤!” ‘呜呜呜——’ 接近崩溃边缘的匈奴骑兵听到撤退的信号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准备逃命…… 马坦现在关注的是交战场地后方的匈奴军队,他看到匈奴本队又驰骋出大约三千骑兵,呐呐自语:“他们干什么不一起上?” 能够当上部参政的人脑袋绝对比较灵活一些,他压抑说:“校尉大人,属下觉得匈奴人是在拿咱们练兵?” 第二百九十六章 这是战争! “练兵?” “是……!属下是这么理解,不然匈奴人为什么不全军一起压上?” “喔……” “校尉大人,是否追击匈奴溃败骑兵?” 马坦摇头拒绝了,他现在要做的是将前方的己方部队撤回来,命令第二批骑兵做好进攻的准备。 “练兵?让他练!”马坦轻轻地挽动下巴的胡须,他复又问:“李校尉那边有传来消息吗?” 部参政答:“暂时还没有。” 马坦不说话了,他举目看向前方正在往回撤的麾下骑兵,经历不到一个时辰的厮杀出去三千人能够返回的骑兵数量绝对不超过两千人,而这两千人里面有多少带伤又有多少失去战斗力无法再战的?这些都只有等待下一次的点名了。 疲惫的骑兵们惯性地驰骋着等待下一个军令的到来,他们经历厮杀过后神经变得有些麻木,不断有伤势过重的士兵掉下战马,而掉下去永远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个时代用器具声音传播来下达命令已经有比较成熟的系统化规定,一般吹响什么样的节奏都有各自所代表的意思,而节奏所代表的军令对一支军队来说绝对是保密的,每次作战基本会更换一次,近代战争中的代码从某个方面来说就是借鉴这一点。 雄厚的号角声发出的是后撤休整的命令,剩余不到两千人的燎等骑兵用最快的速度掉转马头,拍击战马的屁股驰骋。期间他们或许会看见倒在地上袍泽的尸体,甚至还可能听见受伤还没有死掉袍泽的求救,如果是平时他们会下去救助,而现在却是不行,便算是稍微停顿都不可以!他们只能用不忍的眼神看着,然后听着那不断变得微弱的求救声继续离去…… 战争的残酷真的不需要去多说什么,在战场要的是绝对服从命令,因为那不但会救了自己的小命更不会害更多人的因为你的错误而死去,士兵就该有一种习惯冷漠的素质,不然在战场根本活不长久。话说……为了某些原因而放弃服从军令,那还算是军人吗? 燎做不到绝对的冷漠但是却又不敢违反军令,心里陷入绝对的矛盾之中。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看向那些在呻吟求救的袍泽,良心在说“下去吧!救一个也好啊!”,军人的服从天性却是在不断警告“军令是撤退!违反军令的结果已经写在战斗条例,你是军官!比谁都清楚违反军令的后果和下场!”,矛盾总是会随着时间而流逝,他想都还没有想完就已经远离满是尸体的战场废墟。 事实上真的有豹军骑兵脱离队伍跑去试图救助还没有死亡的袍泽,他们有的是与求救的袍泽是相交,有的是兄弟、亲戚,甚至是父子……,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们无法狡辩违反了军令的事实! 军官们看见了,他们没有阻止,而是用无比惋惜的眼神看着脱离队伍的属下离去。没有阻止是因为不想射杀违反军令的属下,而惋惜……接下来的事情会说明一切。 一名兄长抱着躺在地上呻吟声已经越来越小的弟弟,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也正因为如此兄长停留了下来。兄长努力想唤醒即将昏过去的弟弟,这名兄长学过一点基础的战场救护,他十分明白在战场一旦受伤者快要昏迷过去意味着什么。他呼唤无效,努力地将弟弟的身躯托起来扛在肩上,用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的兄长肩膀将要将弟弟撑到自己的战马上…… 那名兄长成功了……正确的来说许多停下来试图帮助袍泽的豹军骑兵都成功了一半,他们喜悦的情绪可能才刚刚泛起,沉重的马蹄声也接近了! 燎鬼使神差地回头向后面看去,他看到了一幕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在豹军收割队还没有赶到战场的时候匈奴军队的收割队先一步到达了,残酷的战场在这时被发挥得再透彻不过! 燎看见匈奴收割骑兵队四下散开,那些匈奴的收割者们露出狰狞的脸庞冲过去,可以是用刀劈死也可以是残忍地将人撞倒用马蹄踏死,他看见的是停下来救助袍泽的同伴们一个个没来得及反抗就死在想要救助的人身旁,现实的残忍十分恐怖,求救者依然呻吟如常,想去救助的人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咬牙!无数人都在咬牙! 军官脸色黯淡了一下下重新恢复正常,他们或许会在心里面说:“这就是战争!” 燎慢慢地将自己的身躯倾斜到马的颈部,他感觉自己的左臂越来越僵硬,视线也有越来越模糊的趋势。他知道那是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快要到了极限,他对自己说:“撑下去!快回到本阵了!撑下去啊!” 收割者是什么?冷兵器战争有几种角色总是被故意的忽视掉,而收割者就是被故意忽视的一种。收割者顾名思义就是去收割某一些东西,他们收割的是人的生命,而收割是没有敌我差别的,收割队进入战场后的唯一职责就是杀人,杀死己方伤重的同伴给他们一个痛快,减少等下再战时影响到己方的士气,他们当然也会杀掉地方还活着的人。 两支敌我双方的收割队遇见了咋办?也不咋办的,他们就当对方不存在,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这可能是少有的一种被认可的潜规则? 救治?别开玩笑了!冷兵器战争,在战争状态下的士兵一旦失去了战斗力就什么也不是,没有一支军队会照顾这种群体,命好的话撑到战争结束还能留下一条命,至于什么体恤金,什么伤残费,这些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现实往往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这是谁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马坦看到己方士兵因为救助袍泽而被屠杀心里有什么想法吗?他有但是被刻意地深深埋葬了。他对部参政这么说:“要是让君上看见这一幕,前方带队的军官少不了要挨军棍。” 部参政极其认真的点头认可,他所理解的君上是一名绝绝对对的铁血军人,也许很多人不理解或者会出现排斥那些严格军法的情绪,但是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已经证明那些军法绝对是有必要的,严守军法不但是身为军人的天职还是保护自己和保护他人的法则! 马坦看见了一个比较熟悉的身影,眼瞳倒影的是燎那捂着左胸的手臂,“这小子活下来了。”亲自栽培的嫡系在残酷战场存活下来让他的心情变得愉悦了一些。 从前方撤下来的骑兵正从巢车下面不断驰骋而过,三千生力军按照军令顶替上去。 还是那种冲锋阵型,枪骑兵毫无意外地被安排在伤亡率极高的锥形阵型最前方充当破开敌军的尖刃,后面的弓骑兵则是根据刚刚的观察相应地增加数量,排在最后的刀骑兵这次在左臂上加上了一个小型的手肘圆盾。 “带队的是谁?” “回校尉:是林军侯!” “林武?” “正是!” 马坦怪异的笑了,他那个叫林武的部曲起先并不姓林,而那个单名一个‘武’字的来历就更好笑,这名由游牧民族转为汉部一员的军侯无比崇拜自己的统治者,他的那个部落的成员全体改了姓,重名,比如叫林文、林武的多不胜数,谁也搞不清楚他们之间该怎么去交流。 崇拜强者或许并不奇怪,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汉部统治者知道改姓和名字重叠,取相近意义的姓名没有震怒,在这个忌讳与统治者姓和名重叠的年代,允许臣民做出这样一个行为林斌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不过还好没人敢去近一步挑战取个林斌的姓名,至于如果有人真的取了会怎么样,总是一副死人脸孔的执法队会告诉好奇者一切答案。 新一批的三千豹军骑兵在匈奴军队再一次出动后也策马驰骋起来,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两军还是会来一次没有投机取巧的对阵。 很无聊?事实上战争的前期就是这么一个旋律,敌对双方总是需要进行热身,而无疑现在他们就是在做相同的事情,那就是杀,永无止境地进行搏杀,死了一批换下一批。或许看上去很无趣?用鲜血和生命上演的无趣戏码?那说明真的不懂战争,特别是冷兵器的战争。 用一句淫荡的话:战争就是做爱……做的事情,高潮总是不会片刻就来,那需要一个过程,谁早……早地泄掉了士气觉得不耐烦了,那么痿了的下场就是战败。 第二百九十七章 片刻之间 有点孤单的背影,在武将和文官们都忙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他却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人,事实上每件事情都有了它自己的计划后,事情只要没有脱离原先计划好的轨道,往往最高的决策者却是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人。 林斌腹背看着西面的夕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站在高处看西方缓缓落下的太阳,每一次看日落夕阳都会有不同的感觉,而现在他的感觉是……寂寞。所谓高处不胜寒,他现在站得并不是很高但已经渐渐从人事接触上感触到什么叫作寂寞,那是一种别人不敢造次,人人恭敬没人敢和你开玩笑,谁都无法交流那般的苍白感。或许应该换个说法:明明拥有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拥有的空虚。 他的视线从远方收回来,自语“该接触上了吧?”,尔后负在背后的双手转到前面来,右手上拿着一卷竹简,‘哗啦’的竹片声一抖,竹简之上的刻字清晰可以。 “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有看……没全懂。 “文言文果然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事实上林斌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两年半了,转眼三年马上就要过去,人常说“耳濡目染”见的多了、听得多了也就会慢慢习惯,可林斌文言文没少听也没少见,他就怀疑自己为什么就一直没学会呢? 看吧,一串串‘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一个字一个字看去明白串起来就不明白的篇章,它们一字字地烙进眼瞳,可惜大脑就是无法吸收进去。 “不知道战况怎么样了……” 他手上拿的是什么?竹简粘上去的策目用简体字写着《三十六计》的字样。 三十六计?目前有三十六计吗?毫无疑问,汉朝绝对绝对没有三十六计这本书! 《三十六计》是在民国32年(1943年)叔和(身份不详)在成都祠堂街一个旧书摊上无意中发现的,他见到后当即购下,这个土纸印本是1941年由成都瑞琴楼发行、兴华印刷厂翻印的,为小32开,封面书:“三十六计”,旁注小字:“秘本兵法”,但未见作者或编者姓名。篇首有一简短说明,说原书是手抄本,于民国30年(1941年)在陕西州(今彬县)发现,抄本“前部都系养生之谈,而末尾数十篇,附抄三十六计,然后知其果为兵法也。” 现在一般人认为的《孙子兵法》就是《三十六计》,那是历史的误会或者附会。《三十六计》的产生年代远远晚于《孙子兵法》。其实,《孙子兵法》是一部系统地阐述用兵之道和用兵之法的系统兵家理论著作,流传到现在的通行版本是十三篇。《孙子兵法》不仅仅是讲“兵法”,更重要的是讲“兵道”,即用兵之道,例如,兵道与天道、外交与战争、将帅与士兵、进攻与退守、用兵与用计等等,是一个十分严密的体系。例如孙子认为:打仗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有汉以来较为广为流传的兵书是孙子兵法,而《孙子兵法》并不是由战国时期的孙武子独立完成,其实现代我们所看到的《孙子兵法》应该是从原版的《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两种内容融合而成,所以正确来说《孙子兵法》是由孙武与孙膑共同撰写的,应该是先由孙武开始,最后由孙膑整理完成的。 当然,汉朝被武将们广泛运用的还有先秦时期的《尉缭子》,其中墨家也有自己的用兵之法,只不过墨家的用兵之法大多是被运用到非军事目的的小队作战战术上面。 “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于主,国之宝。” 林斌有一个还比较模糊的构想,他想招集一批人对华夏历史上出现的兵书重新编撰一下,注解上比较容易看懂的白话文,以后如果实现教育普及化也不用再教难以解释的文言文了,提前让文化走向大众而不再是少部分人才能拥有的特权。 有些事情不得不未雨绸缪,教育方面当然要想,但是那对于战事多发的年代还说还有些遥远。 林斌最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真的有点没明白现下是到底哪个国家最为强大。 说匈奴强大吧?匈奴内部四分五裂,匈奴大单于几乎快没有单于庭之外的掌控权力,整个匈奴都被贵族们瓜分了只保留表面上的强大。 如果林斌没有记错的话……撑犁孤涂登上匈奴大单于之前匈奴和大月氏刚刚打了几十年的战争,虽然最终将大月氏人赶出草原但是匈奴的人口在战争中不断损失,撑犁孤涂(军臣单于)这一代可以算得上是匈奴最虚弱的时候了。再有匈奴贵族的分权等等,要不是后面取而代之的伊稚斜大力削减匈奴贵族的权力,经过血腥征讨重新将匈奴的实力整合到一块,匈奴会不会提前崩溃还是两说。 汉国强大吗?毫无疑问,林斌相信汉国是强大的,但也仅仅是相信罢了,如今的汉国还只是掌握中原的政权,她还没有将势力范围发展到中原以外的地方。比如秦朝时期的塞外局部,例如陇西一些靠近草原的地方还有河套;桂林西南方向的整片南方土地;会稽以南的整个南方。 以上那些土地都还不是属于汉国的领土,目前都还是属于其他民族的生存空间。 那自己呢?新兴的汉部强大吗?这点不止一次被林斌思考过,可惜每一次都没能得到答案。 他眼睛瞄向竹简,这部竹简是他闲暇时依靠记忆力自己写上去的。 现代军人多多少少会学一点古代兵法,那是军官在上政治课的时候偶尔会学到的东西,他正在努力回忆,参照现有的《孙武手札》和《孙膑兵法》添加注解,然后再按照自己所记得篇章重新书写。当然,新写上去的就不再是文言文了。 “胜战计……,强大时,战必胜,但是杀敌三千自损五百,所以这一类计是为了减少损失。” 林斌自我感觉良好地笑了笑,反复编修和注解已经成了他消磨时间的最好消遣。 “敌战计:与敌匹敌,势均力敌,设法突破僵局之计。” 攻战计—— 主动进攻时用的计谋。 混战计—— 局势混乱时用的计谋。 并战计—— 利用形势,因势利导,加速胜利的计,这类计都是根据战局变化,随时灵活采用。 败战计—— 敌强我弱,败中取胜之计。 林斌想到这里不自觉地联想到郑元与许多法家信徒正在编策的《新汉律—十三卷二十六篇》,那部将被用于以后统治基础的律法,他一直都坚信一个民族如果想要稳定长久下去必然需要有一个法律基础,而良好完善的法律首先就能保持内部相对的稳定,所以立法对于一个民族来说真的太重要了。 历史上许多民族因为立法而强大,也有许多民族因为立法而沉沦,华夏历史上商鞅变法当然也是立法的一种,希腊的民主式立法当然也是其中一种,适合她们的律法让国家走向了强大,如此足以证明律法的重要性。 吃东西不能太快因为那样会噎着。办事有时候也不能过快,所谓欲速则不达,林斌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自己有生之年能够做好每一件想做的事情,他正在努力创造条件,而后人是否会按照规划好的道路继续往前走……这谁能知道呢? 话说思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人们在想一件事情的时候总会想起更多的事情,随着情绪的变化所思考的也就不同。 林斌刚刚还在想立法一下子思绪又转到战事的发展去了。他想豹军应该在乌穆草原与匈奴军队有了初步的接触和碰撞,他相信甲贺能够领导豹军与来犯的匈奴军队对抗,把入侵的来敌挡在乌穆草原外围。 “第二批神策军应该也快到乌穆草原了吧?”自问往往是自答:“应该是到了。他们一到霜也差不多做好长途奔袭的准备,一切就等待西域那边传来消息,只要撑犁孤涂一率领匈奴主力离开狼居胥山……那也就是霜出动的时候了!” 林斌再看一眼夕阳如血的西方,他转身迈向昏暗所在…… 第二百九十八章 当习惯成自然…… 新一天凌晨的到来并没有让这个世界变得有什么不同,天空还是处于黎明前的绝对黑暗,草原依然是青叶垂帘着露水,荒野的某处突然响起的野兽咆哮嘹亮,它们又向战争爆发后的那样被血腥味吸引过来,曾经在战场上生龙活虎拼死作战的士兵现在却是被拉扯着拖往某只兽类的洞骸。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所想象的战场是美好的,他们在走上战场之前会梦想着建立功勋,而事实上当亲自走上战场的时候谁也没那个功夫多想什么了,他们唯一剩下的想法是抓紧时间休息,准备迎接再一次到来的厮杀。 士兵疲惫了并不代表会马上陷入沉睡,尤其是对新兵来说他们在经历血战后马上睡着真的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初次作战时的紧张再加上战场经历的一幕幕,它们时时刻刻在脑海里面回放,脆弱的神经不断地接受无法拒绝的折磨,那种想睡而睡不着想起来又爬不起来的窘境简直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很难活到作战结束吧?” 语调谈不上冷漠,它只是有点看破百态的意思在内,声音的主人是一名队率,此刻他正在看着一名补充兵呆呆地对这篝火发愣。 每名士兵都有从新兵走向老兵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对于一名军人来说真的太残酷了,十名新兵上了战场真正能活到成为老兵的数量往往比想象中少许多,估计能剩下三四个就说明新兵的素质不错。 有时候知道结局并不意味能够去改变它,像是队率知道自己麾下某名士卒再次上战场必然会死,他还没有选择的权力,明知很难存活也必须将状态不好的士卒带上去与人搏杀。 “部族需要的是勇敢的战士,不是软弱的懦夫……”队率闭上了眼睛,经历过几次作战并且活下来的老鸟往往知道体力才是身为军人活下去的基础,他没有吝惜别人的资格却不能代表没有自己的想法,他当然劝过那些补充兵,可惜劝了没有效果,为此说了一句大实话:“如果无法适应死了也是最好的结果。” 黎明前的黑暗被东方的鱼白驱散,等待东方的朝阳露出半个身子,马坦所率领的豹军已经像前几天那样做好了再次出战的准备。 必须说明的是马坦这一部的豹军已经在乌穆前沿战场和匈奴的前驱厮杀了十余天,在这十余天里双方似乎十分满意目前的现状,谁也没有升起将对方彻底击垮的念头。 “不是不想!是根本办不到!”马坦的语调里没有苦涩,他甚至是有些兴奋:“匈奴军队正在不断增援,这说明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战争状态中谁都是最高统帅手中棋子,而棋子也是有分重与否,显然有价值的棋子总是能够得到关注,相应地也拥有了一些特别地待遇。与匈奴交战的两部豹军在一天前已经会合,他们共同享受来自后勤补给的高效率,当然所要承担起的责任也就增加了一些。 李岚同样也是豹军建制下的一名校尉,他迟疑道:“现在匈奴军队已经增加到一万五千人马,以我们两部不足七千人很难再挡住了吧?” 汉部军队建制是一部五千战斗人员,也就是说马坦和李岚的两部在过去的十余天里已经有超过三千名士兵阵亡或者失去了战斗力。 “统领(甲贺)的命令是再抵挡一天,一天后我们撤往上善谷口后面的兵堡。而且……我认为二比一的差距并不大,我们再防守一天不是问题。” 相对于马坦的信心十足李岚却是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李岚不是害怕,他是没弄明白对面的匈奴指挥官打的是什么主意,按照道理来说匈奴人应该很渴望马上突破豹军防线冲入乌穆草原的腹地肆虐,而前方的匈奴指挥官却表现得很沉着一点也没有遭际要突破豹军防线的意思。 李岚总是忍不住会猜:“那位匈奴指挥官似乎更加喜欢在上善谷口附近进行消耗战?” 马坦十分赞同,他却是无所谓:“只要箭矢数量充足,消耗战我们总是不会吃亏的!” 李岚无法反驳,过去的十余天里的战损比例的确是己方占优,通常是豹军一名骑兵阵亡了两个匈奴骑兵也绝对要陪葬,这里面有装备的差异在内,而更多恐怕是豹军的补给所带来的优势。 “今天呢?还是在阵前继续和匈奴骑兵进行无谓的正面较量?” “当然!不能从气势上输给匈奴人,要是在这里退缩了,后面的作战会有心理阴影的!” “可是……我们明天也是要撤退啊!” “所以今天一定要给不可一世的匈奴人来一个深刻的教训!” “怎么?” 马坦“嘿嘿嘿”的笑了,“临近中午的时候会有一支神策军来到这里。” 李岚很明显地愣住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不得不很吃惊,神策军和其它军团都不一样,而事实上豹军接到作战任务的时候,每名校尉都十分明白在这一次作战中神策军不会给予豹军任何帮助。 李岚看来不是一名果决的军人:“统领不会有意见吧?这可是我们战区……我们让神策军代替作战不会有问题吗?” 这下换马坦讶异了:“怎么会!霜统领事先有和我们统领说过了,而且统领也同意了,稍等一会应该有鸿翎急使来下达军令的。” 李岚还是极度怀疑与纳闷中,他就不明白同样是校尉,而消息来源的差距会那么大! 一段近乎于例行公事的交谈,两名身在前线的校尉怀着不同的心思率领麾下骑兵出了军营,尽管只是十余天但却让他们习惯那种毫无技巧可言的作战。当他们再一次来到战场附近的时候,匈奴人又再一次立好阵势等待了。 李岚闷闷地指向前方:“看吧!今天又是这样!他们立出的是我们昨天摆过的阵型!” 马坦看向说话的李岚,他觉得李岚最近的心态有点怪,好像抱怨的次数增加了许多? 前方的匈奴军队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以往匈奴军队在作战时从不摆什么阵型,他们作战时总是按照不同部落而立出几个扭曲的方阵,而现在的匈奴军队看起来则更像是一个群体,整个匈奴军队的阵势不再像以前分为几块,虽然还不能像豹军骑兵立阵那般摆出含有深意的军阵,但也总算能够立出一个偃月形拥有左右两翼和中军的骑军阵型。 马坦笑说:“让他们学就是了。阵型一样,难道他们还能把我们的战术学去了?” 李岚的确是有这样的担忧! 苍凉地号角声响起,匈奴阵型的左右两翼往前移动…… 偃月阵可能是古代军队骑兵用的相对比较多的阵势,其原因是骑兵的机动性较高,比较容易互补。这种阵势全军呈弧形配置,形如弯月,是一种非对称的阵形,大将本阵通常位于月牙内凹的底部。作战时注重攻击侧翼,以厚实的月轮抵挡敌军,月牙内凹处看似薄弱,却包藏凶险,大将本阵应有较强的战力,兵强将勇者适用,也适用于某些不对称的地形。而至于匈奴人学去了多少……目前尚未可知。 “按照惯例今天该是匈奴人主动出击了吧?” “让人痛恨的惯例!不过的确是这样。” 春秋战国时期也有两支军队出现过这样没有新意的作战模式,他们中的一方不厌其烦地进行同样的部署,哪怕同样的部署吃了大亏还是那样,其结果就是另一方军队的统帅作战方式被打乱。当另一方的统帅习惯了那样的作战方式后,有预谋的那方统帅却不按照惯例进行作战了,结果习惯了毫无新意作战模式的另一方统帅马山战败…… “你上还是我上?” “我去!” 马坦笑眯眯地看着李岚策马而去,他没有李岚的那层顾虑,匈奴人学摆阵又怎么的?学得了形又不代表学到了核心。摆阵只是初步的兵略罢了,如何去灵活运用可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不然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事情发生了。 事实上匈奴人真的是有意识的在模仿,不过并不是真正的模仿罢了,他们的用意是了解汉部军队的作战模式,而无疑仿造豹军的立阵进行作战方式更容易理解和消化。为此伊稚斜给予这支匈奴军队指挥官的命令就是:损失一些兵力无所谓,最重要的是不能白白损失,早点了解汉部军队的作战模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二百九十九章 翘首以盼 战场的搏杀每次都是重复一个又一个的瞬间,作为一名军人特别是指挥军队的指挥官,当他连续看了几年甚至十几年,当他看见无数士兵在战场厮杀然后倒下的身影时神经也差不多麻木了。那些在战场上为了某些目标的士兵成了数字,而当指挥官眼里的士兵成了一堆数字的时候,这名指挥官差不多成了一名成熟的指挥官,他终于能够无视不需要的东西只是追求获胜! 藐视死亡?军人的职业不是伴随死亡吗?慈不掌兵!让仁慈见鬼去吧! 当什么东西看得多了,唯一的感觉真的只会剩下麻木,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才会为了某一些东西而在大惊小怪…… 博约尔马鞭指着前方厮杀的战场:“汉军有点怪!” 狂西狂闷闷地问:“怎么?” 博约尔被一个反问却回答不出来,他愣稍微一下神:“你不是说汉军作战没有规律?我看见的汉军是一支僵硬的军队!” 狂西狂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开始在想右谷蠡王庭是不是也存在一些混吃等死的贵族掌握军队,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马上又被驱散,右谷蠡王庭可是野心勃勃伊稚斜的军队,伊稚斜没可能会让失去血气的无能贵族掌兵。他想到这里又起了一个怪念头“他该不会是故意刁难我吧?”而似乎越想越有可能! 博约尔的马鞭一抖一抖:“看!”他指向右翼,“他们的战法和前天一样没有改变,还是用野蛮的方式直接突入我方骑兵内部进行分割剿杀。” 狂西狂十分头疼:“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的勇士在混战才不会吃亏啊!” “不、不!你不懂我的意思……”博约尔不止手上的马鞭在抖了,他连眉头都开始抖动:“右谷蠡王交代我们试探汉军更多的战法,他们只是用一种战法我们不是不能达到目的吗?” “呃……”狂西狂艰难地咽下口水,迟疑道:“可能是被发觉了吧?” 博约尔显得更加不安了:“这样很不好!我们应该换一种方式!” 狂西狂彻底郁闷:“增兵吧!多给汉军一点压力,他们想不改变战法都不行!” ‘呜呜呜……’的号角声被吹响,匈奴本阵一直没有动作的左翼动了起来,狂躁的战马在骑兵的驱动下踏动马蹄,它们喘着粗气发出低沉地鸣叫。 震踏地面的马蹄声节奏越来越频繁,原本燥热不安的战马奔腾起来之后却是变得兴奋,而坐在它们背上的骑兵脸上却是没有太多的表情,这些来自右谷蠡王庭部的骑兵看上去像极行尸走肉,而事实上伊稚斜要的就是一帮在战场上没有思想的战士玩偶,从某个方面来说这个观点和某人很相像只是两人训练的方式存在巨大的差别。 …… 马坦正在着急地等待鸿翎急使的到来,而之所以着急等待的唯一理由是,斥候回报后方发现神策军的骑士可能再有两刻钟就会进入战场。 “怎么还不来?” 没有豹军统领甲贺的命令在战场上的两部豹军所属根本无法让出一个空隙让神策军参战。当然……如果神策军不讲道理直接穿过豹军的警戒线扑向战场就不存在那个难题,而似乎由草根子率领的神策军所部应该不会做出有损友军脸面的事情? “校尉?校尉!” 马坦压抑地发现自己竟然在战场上走神了!他有些心虚地看向部参政:“唔……什么事?” 部参政手指匈奴本阵的左翼:“新动静!” 马坦顺着部下指的方向瞧去,大约两千余骑兵脱离匈奴本阵的左翼,这两千余匈奴骑兵似乎是想机动迂回到李岚率军迎战的战场从侧面发动进攻。而此时李岚率领的本部骑兵已经突进敌军迎战骑兵的中心,正在进行一如既往的分割和剿杀,如果凿穿敌阵一出去就被侧面突击,后果…… “李校尉似乎没有发现匈奴人的异动?有点不妙啊!”马坦终于摆正姿态:“命令丹军侯和公孙军侯出战拦截那股敌军!” 部参政如实转述军令,其结果就是豹军本来就薄得可以的军阵变得更薄了。 马坦看到了部参政脸上忧虑的神色,他也多次从李岚脸上看到相似的表情,这下算是有点明白李岚为什么一直在抱怨,原来是怀疑能不能守住! “杞人忧天了不是?前面那股匈奴军队本来就没有孤身深入的打算,他们只是在进行初期的试探罢了。以其在这里堆太多的军队不如派到其它地方扩大战果,相信君上也是有交代过这一点的吧!” 可以想象的出来,甲贺觉得两部一万人马就能够守住上善谷口绝对不会多派,军队最害怕的就是出现疲劳,在大战还没有开始之前动用过多的军队造成行事浪费是每名指挥官都不会去做的事情,一名合格的指挥官应该时刻掌握战局的发展,在最合适的时候派出一股生力军远比一支疲惫的援军更能决定战局最后的胜负! 目前上善这个方向总共集结了豹军五万余的正规骑兵,其余随战仆从则是被派往各据点协助乌穆边军防御或是保护后勤,事实上随战仆从要么是消耗敌人的兵种要么就是蹲在后面为正规军服务的仆人,不到某个阶段的时候五支军团的统领从不喜欢过份的浪费劳力,毕竟汉部的人口基础实在是有点少,能保留一些是一些。 马坦一见后面的两名军侯率领本部一迎上去匈奴左翼马上又安分下来,他“呵呵”笑了两声:“好像被匈奴人察觉了啊?” 部参政知道自己那个校尉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他心里哀叹一声继续记录战事发展的过程去了。 巢车之上的马坦现下还是在笑,他终于见到了翘首以盼的鸿翎急使,而鸿翎急使带来的军令也十分简洁,甲贺果然是同意神策军参战,并且让马坦和李岚尽可能地配合。 “果然是这样啊!那么也就是说统领真的确定上善附近是主战场了!” 马坦有些兴奋,错了……是非常兴奋!如果上善真的成为这次战争的主战场,他的功劳的价值绝对会翻倍,而且上善作为主战场的话地形也比较有利于兵力较少的豹军,谁会拒绝这样的好情呢?至少马坦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 话说草原上的谷口并不像内地连绵山脉的那种谷口,其原因是草原上虽然有山但是除了个别的几座山之外高度并不会太高,拿上善这个谷口为例,口头上是‘谷口’‘谷口’叫唤着,其实就是两座并不高的秃山左右两边怀抱,而中间的道路因为是盆地的关系降低了高度,并不是说是一个进行埋伏的最佳地点,要不然匈奴人可不会白痴到选择这么一个方向进攻。 马坦一直在注意后面的动静,当他再一次转头看见一支黑色骑军缓缓从谷口的方向过来时,他还是忍不住兴奋喝:“神策军来了!” …… 匈奴本阵。 博约尔十分满意自己刚才的决定,他能做一方的最高指挥官时间也没剩下多久了,后方伊稚斜亲自率领的八万骑兵大约两天之后会抵达这个位置,而那个时候战争初期的试探也算结束真正的大战马上就要爆发,到了那时他又是一个不能有自己主张的玩偶,所以能珍惜一会是一会。 “看吧!不给一点压力对面的汉军是不会改变战法的!” “嗯?嗯!对,是改变了……”狂西狂心里不断哀号:“除了多了一个局部战场,其余什么都没有改变!” 狂西狂瞧向博约尔却是发现注视的对象有点发呆。他顺着博约尔看得方向看去,两支搏杀的军队正在慢慢分开距离。 博约尔抬头看看天色,有点不理解地呢喃:“还早啊?他们怎么不想打了?” 狂西狂如果是现代人的话他会问“你智商到底够五十没有!?”,显然他不会那么问。他知道伊稚斜是什么命令所以没有建议博约尔下令追击,而是选择静静地观察。 博约尔本来就是一个粗鲁的蛮夫,会被挑选出来担任指挥官只是因为伊稚斜相信他的忠诚,不然也不会在出发前特意嘱咐多听狂西狂的建议。然而狂西狂似乎没有发挥辅助的作用?狂西狂因为怀疑自己被刁难和防备了而在选择沉默。 博约尔好像发现了一些什么新奇的东西大声诈唬:“那支军队很不一样啊!” 狂西狂愣了一下也看去过,看清楚的那一瞬间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看见的是一杆最不愿意看见的旌旗…… “是……是汉王麾下最强的军队神策军!” “啥?” 一支黑色的骑军在沉默中越过豹军的本阵,他们几乎是刚一出现就摆好了冲锋的阵型。 第三百章 在沉默中……死亡! 黑色的骑军,每一位骑士必然有一面镶着猩红色的披风,头盔上面插的是一撮殷红色的羽翎,现在近两千枝羽翎正在草原风的吹拂下晃动,看去霎是壮观。他们沉默不语地牵动缰绳,眼神锐利地打量前方,脚下的军靴套在马镫,左手紧握缰绳,右手托着一杆龙骑枪,枪尖的青刃在阳光的照射下绽放乌色的光彩。 骑阵各处不同的方位奔出同样全身黑色,连同座下战马都是乌黑的骑士,他们策马向前两个马位…… 他们头盔边缘和左手都有一个标志,那是一个两柄战刀横向交错;盾牌为背景的徽章,差别就在于头盔的违章是镶上去的,而臂章则是用针线封在战袍左臂。他们的手中没有握着武器,而是一个颇大的号角,左边腰间悬着一把制式战刀,披风和其他骑士也稍微不同,他们的披风镶着的不是猩红色的镶边,而是显黄色。 随着手握号角的骑士策马而出,压抑的气氛越来越浓烈,神策军骑士们座下的战马仿佛变得有些不同,和马背上的骑士沉稳相比起来他们座下的战马显得很兴奋。 战马在低沉地咆哮,碗口般大小的马蹄践踏草地,一撮一撮的草皮翻来翻去,偶尔的一声战马嘶鸣引来更多战马的回应,一时间战场边缘的战马咆哮声变得频繁起来。 从厮斗场带队归回的李岚已经全身浴血,他几乎是刚勒住战马缰绳停顿下来就朝马坦问:“他们在干什么?刚刚为什么不冲上去杀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马坦知道厮杀回来总是血气无法一时间抚顺下来,而血气浮躁的人脾气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平时李岚绝对不敢那么说话,现下说了也没人当真。他讲出了最正确的答案:“气势!在酝酿作战前的气势!” 其实士兵的气势笼统一点就是‘夫气’。啥叫夫气?简单而言就是男人的胆气,毕竟是个男人血管里都有一种冲动一种热血,渴望建功立业、渴望拔刀子杀人的冲动,平时都是压抑着或者没有机会没有爆发,战场上的男人不需要刻意去压制自己的冲动,相反地,他们需要让那种冲动和热血爆发出来,然而想要爆发却不是说“爆发吧!”然后它就爆发了,那需要一个过程,军人们把那个过程叫战前动员。 …… 博约尔现在很怪异,他觉得自己的手在抖动,他不知道这是害怕还是兴奋。蛮夫也是有脑子的,这点谁也不会反对。他从前方那支黑色骑军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是的,前方那支黑色骑军没有呐喊、没有咆哮、甚至根本没做点什么,但是他就是感觉被一种气势压着,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属于军人才能明白的直觉! 博约尔吞了吞口水“真的很不一样!”,他觉得呼吸也和从前变得很不一样,就像是在不自不觉之间呼吸需要用很大的力气,而平时呼吸是一件与生俱来的能力!他转头看向狂西狂:“他们……就是汉王麾亲自统领的神策军?” 历经几天厮杀的匈奴骑兵也在看,这些骑兵的脑汁绝对不会比博约尔少,他们也感受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而这种压力只有在面对伊稚斜麾下最强军队黑狼骑时才会有的感觉。黑狼骑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就算同样是匈奴人,他们同样觉得黑狼骑是一支杀起人来绝对不会手软,简直就是一天不杀人都会不舒服的屠戮机器! 狂西狂现在反而镇定下来了,他抽出了自己的弯刀,对博约尔只有一句话:“打不过就逃!神策军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 博约尔一愣:“我们还有近万人,神策军只有……只有两千人!” “两千人?另外那些豹军不是人吗?”狂西狂想起了什么?他想起了在石堰的那一战!不自觉叹气:“相信我吧!” 曾经林斌麾下只有三千骑兵,那三千骑兵还是一支装备混杂的骑军,而那会狂西狂手下有直属的一万骑兵和羌族的一万五千骑兵。结果呢?虽说那时是和两万汉军先战上了一阵,但这并不是借口,事实上狂西狂觉得有没有先和汉军战上一阵没多大区别……一个冲锋啊!林斌只是带着三千骑兵一个冲锋羌族一万余骑兵就灰飞烟灭了!简单而言是狂西狂遇上林斌每次都是战败,而且一次比一次惨,应该是留下心里阴影了? “人数……”狂西狂也不想多劝了,反正他看见打不过绝对会马上逃,至于博约尔:“万夫长自己看着办吧!” 本来博约尔就有点担忧,他被狂西狂一而再再而三这么诈唬也有点心虚了,不禁想:“真的有那么厉害?”头脑简单的人总是不会那么容易说服,他非常明白不战而退回去之后伊稚斜不会给好果子吃,在被刺激之下倒是起了一种病态一般的反抗心理:“打!为什么不打!我就不信那个神策军真的那么厉害!” 事实而论……汉部的几支军团中神策军是最少出战的,在外的名气反而不如常年征战的另外四支军团大,有人既信又疑才算正常。 …… “怎么还不上?” “……” 马坦也在奇怪的,话说战前动员也差不多了,但是神策军那两千骑士还是立在阵前没有半点动静?他将视线转到匈奴人那边去,这一看之下总算看出了一点门道。 对面的匈奴军队显然心虚了,近万出场的匈奴骑兵在不自觉间落了威风,他们选择龟缩起来,原先像点样子的军阵被这么一龟缩彻底失去踪影,他们又回到了原点,还是那种乱糟糟的骑兵阵型。 没有硝烟的战场,地面上一片狼藉…… 失去了厮杀声、战马嘶啸声的战场变得有点安静,惟有那些失去生命或者即将失去生命的人和马偶尔发出凄厉的叫声。 尸体在战场从来都没有什么稀奇,没有尸体那才叫奇怪,残缺不全的尸体从来都不是特色。 那一柄柄破损的战刀插在死者的胸膛,往外不断涌出的血液是那么的廉价! 失去了光泽的长枪或许已经断成两截,它们的枪头也许是插在地上,它们更加可能是穿透人或马的躯体曝露在空气间,唯一有点相同的是……那恶心的苍蝇会围绕着飞,不断地飞。 半死不活的战马斜着躺在地上,它铜铃般大小的眼睛里辉映的是死气…… 然而!没有人会去关注那些,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他们还活着,以其去注意那些不如好好想想,如果这次自己大难不死回去该怎么把身上的每一个铜钱花掉,也许他们应该买点平时舍不得吃的食物,也许他们更加乐意把财物花在妓女身上好好发泄,也许……也许……谁还他妈的管什么也许啊!杀死更多的敌人让自己活下去也就是了! 这里不会有人明白一点,不是说他们的脑袋瓜子不好用,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职”,站得不够高当然看得不够远,没有一定的高度哪怕脑袋瓜子再怎么聪明也是无法看清楚一些事情的。 一场局部战斗的胜利不能说明什么,战略上取得主动和优势乃至胜利才是最重要的。放眼整个大战场、数块战场甚至整块大陆,如何取胜?引诱对手大规模调动军队,找到其中的弱点进行突袭,围攻某个重要目标迫使对手调动救援从而半路拦截救援部队或者转而偷袭空虚区域,选择合适的路线突破对方横跨几块战场的防线…… 帷幄千里?这谁相信啊?千里之外的人根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觉得自己能够遥控千里之外的战局,那那个人真的不是人,他成神了……神经病!帷幄是有的,那是在事前做好部署,做好最好和最坏的打算! 林斌在调动匈奴人的军队,当然他想调动匈奴人的军队就必须先调动自己的军队,这是铁律一般的前提。 谁在执行林斌指定的战略?毫无疑问,绝对是几名军团的统领在执行林斌的命令! 甲贺是统领吗?好吧,这绝对又是一句废话,甲贺当然是统领。他既是执行又是在前方亲自操控战局的人,至于林斌的部署?一旦起了新变化,部署只是部署而已,世间没什么是不能改变的,所谓……一切皆有可能! 神策军到前线不是拼命,他们是给那群匈奴人带一个‘口信’,让博约尔或者狂西狂告诉伊稚斜神策军想要说的话:你他妈的怎么那么慢?老子等不及了! 第三百零一章 赵信 黑色骑军的传令兵吹响了号角,枪骑士们拉下了面甲,他们将手中的骑枪托在右臂下方,在做最后的冲锋准备。 阿胡儿现在有一个汉名,他被林斌赐姓为赵,含有深意的取个单字的信字。嗯?至少他个人认为取字‘信’十分含有深意,大概是不希望第一个归附的匈奴人行那反复叛乱的行为。而他呢?他认为如果林斌帮助他报仇的话自己根本没有理由反叛。 此刻赵信策马立在黑色骑军的最前方,他左边是深受林斌信赖的林炎,那个在雁门发挥过巨大作用的武人。 看着前方的仇人,赵信回想如今和过去犹如是一场梦! 故事还要从半年前开始说起…… 自从半年前归附汉部后,赵信感觉到了生活的不同,他失去了直接控制原来部众的权力,刚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也产生了一种后悔的思想,毕竟人都崇尚自由,不喜欢做事被人约束,会产生异样情绪不算奇怪。 赵信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习惯过来,情绪显得很低落,特别是在归附后没有被安排职务无法领兵更是让他觉得自己上当了,部众不但被林斌吞并,他还失去了报仇的机会,以后估计就要这么混吃等死下去,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可谓是心丧若死! 人一旦失去了进取的目标就成了行尸走肉,赵信自觉没希望报仇了开始依靠以前累积下来的财富醉生梦死,他没有想过要去恨林斌……错了,是不敢恨,不管是心里还是外表都不敢表现出恨意,他是地地道道的草原人,明白世间上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傻乎乎的跑来给人吞并了。 一两个月失去权力的生活让赵信明白了很多事情,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好像也不错?他知道混吃等死的思想是毒药,会慢慢让原本有壮志雄心的人变成无所事事的废人,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失去权力的人往往比普通人都不如,至少普通人知道的很少不会去想东想西。 往往无知就是一种幸福……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汉国派刺客(李广)刺杀汉王(林斌)之后开始,一场个人意愿的刺杀没有惹怒汉部的最高统治者林斌,然而汉部两百多万的部众却是怒了,而且是怒气冲天的那种! 赵信不知道那位高贵的统治者在想什么,他失去了权力后已经慢慢融入汉部社会的底层,而汉部也不缺少失去权力的原部落首领,大概想不开的原部落首领都死了吧?他发现那些失去权力的原部落首领很看得开,没有想过或者至少没有在表面上想过要做点什么事情,他们学会了一种新的生活,那便是依靠以前的财富去做经商或者置办产业当个富足翁。 “不是不想找回权力啊!是不可能!我们只能依靠下一代了,愿我们的子孙聪明和勇悍一些,让他们能够走进汉部的学院博个功名。” 赵信明白了,汉部的最高统治者不愿意那些失去权力的部落首领去影响领民,如果有谁还想依靠影响力去扇动,等待那个人的就是死亡!明白了这一点他再也没有主动联系以前的部下,他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那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寻求进入军事学院混个出身。 一个人有一种思想,十个人就是一种思想。赵信不想理会那些失去权力的原部落首领在想什么,他只想恢复领兵的权力,为此也比较特别注意汉部底层领民在想什么。他发现汉国派遣刺客刺杀未果后汉部的领民很愤怒,领民的愤怒间接影响到在军队的底层军官,而底层军官又影响到了中级军官。他觉得怪异极了,什么时候渺小如领民这种人能够影响高层了?这种怪异的现状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了汉部,令人感觉极其不可思议! 赵信发现最高统治阶层发现了民间的愤怒,统治阶层在发现民间的愤怒后没有进行弹压或者疏导,权政司和民政司下派官员合力对民间进行调查,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调查,他只知道权政司和民政司在调查过后汉部的政策发生了改变,那种改变让人一目了然,原本和汉国相安无事的汉部因为领民的愤怒走上了与汉国对抗的道路。 似乎就是那么被汉国刺激到了?汉部唯一的王,汉部的最高统治者,汉部民众顶头上的那片天,那个把他遗忘了的林斌终于记起还有一个原来叫阿胡儿的匈奴人,现在叫赵信的汉部领民。 赵信得知自己被林斌召唤后很激动,他现在还记得林斌当时说的第一句话! 林斌是说:“你很聪明,真的,你没有像那些人混吃等死,而是选择学习新的知识继续从戎。而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能够得尝所望的机会!你能抓住吗?” 赵信真的很聪明,他没有问是什么机会,可能也是因为没有问选择听从让他获得了更多的好处?他在接受培训后进入了神策军,这点是他在事前没有想过的! 神策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赵信在汉部底层生活过一段时间,他那时最常听见的就是汉部领民说“能够进入王的直属军队我死了也愿意”,他深深懂得林斌在汉部领民心中的地位,由此也明白能够进入神策军服役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赵信明白了,他真的想透了一些事情的关键!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被丢在底层是有用意的,统治者希望他在底层明白领民需要的是什么,心理面在想什么,汉部最根本的国策又是什么,领民与军队的关系,军队与统治阶层的关系,等等……。一旦了解这一些有益于更快的融合进汉部! 可怕的融合能力不是在高层怎么想,往往民间的力量比统治阶层想象中的更大、更强! 赵信抓住了机会,他进入了神策军,依靠以前的作战经验和对匈奴战术的了解又被破格提拔成为神策军的一名军司马。说实在话,军司马在军队的地位不高,但贵在有领命的权力而不是闲职,他很满足这一点,因为他相信只要能够领兵作战建立功勋不是难事,他还能爬得更高! “我一定要爬!继续往上爬!” 赵信的战刀被紧紧握住了,他能看见自己手背上的青筋,那是一种即将爆发的力量!他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将目光放在前方那些匈奴军队的身上,他眼睛里面的匈奴人不是同族,那一颗颗硕大的头颅是战功,是继续往上爬不可或缺的功勋! “我们进攻吧!” 林炎笑了,他是林斌的心腹之一,从而也就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赵信的崛起只是时间问题,因为赵信曾经是匈奴人而且是一个部落的首领,十分了解匈奴的生活习惯和战术,汉部需要了解匈奴人生活习惯和作战技术的将领存在,特别是对匈奴传统势力范围内地形熟悉的将领存在。如此刻意培养赵信是意料中的事情,毕竟汉部和匈奴的对抗不是一两年内会结束的战争,这场战争会打很久。 赵信急不可耐:“火候差不多了,我们进攻吧!”他想证明自己,渴望证明自己是一个很有用的人!只有有用的人才不会被随意抛弃! 林炎也收回了视线,他知道对面的匈奴军队胆怯了,就有如赵信说的那样“火候差不多了”,所谓火候就是己方的气势已经累积到一个顶点,敌方军队的气势降落到危险的灵界点,这时往往只要一个冲锋就能够把敌军杀地丢盔弃甲。 “我去冲锋,军侯大人留在后方统筹吧!”说着林炎抽出了战刀,“就这么说定了!”随后战刀力劈,“吹号!冲锋!!” 赵信呆了一下,心中的不满只是稍微升起又消失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舞台在哪,他也大概猜出林斌为什么培养自己,的确没必要在这种小场面去陷阵冲杀。 雄厚的号角被吹响“呜呜……呜呜呜……”的号角声中,一阵大喝同时被高喊出来,即将陷阵的骑士们在喊“杀”声中按照梯次冲出去。 顺序的第一、二、三排是持骑枪的枪骑兵,他们保持前后大约五米的间距,左右大约两米的间隙,这是为了避免己方发生碰撞,同时还发挥出枪骑兵冲锋时最高的杀伤力。 枪骑兵算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骑兵兵种之一,其实枪骑兵不需要穿戴厚重的甲胄,他们比较可以称道的是那杆长为四米的骑枪,不过骑枪也只是一轮的消耗品罢了,一旦陷入敌阵就需要抛弃不灵活的骑枪抽出战刀厮杀。 值得一提的是在东方只有汉部才有枪骑兵这个兵种,而且已经有自己的战术技巧。 顺序的第四、五、六、七、八、九、十的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骑兵兵种之一的弓骑兵,他们的装备是一把射程约两百米左右的骑弓,随身还携带了一柄汉部制式的战刀。 七排弓骑兵几乎是在枪骑兵发动冲锋后立刻跟上,他们是这个时代最有杀伤力的远程兵种,负责的就是作为第一波打乱地方阵型的攻击力量,而弓骑兵是不直接陷入敌阵的,他们发射完三轮箭矢后会从左右迂回,寻找机会不断地进行游弋式骑射,所以他们也是压制敌军的兵种之一,通常能给敌军带去很大的心里压力。 在马鞍和马镫被普及后,弓骑兵这个兵种变得更加重要,一支深熟骑射的弓骑兵绝对能够左右战局的发展,但是弓骑兵对骑士马术和射术的要求也相对比较高,一般来说草原人比较有先天的优势。 如果是匈奴军队对上汉国军队的话,一支装备完善的弓骑兵能够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其原因是汉国是以步兵为主,机动性和骑兵是不能比。而匈奴军队对上汉部的军队呢?答案很模糊,因为汉部并不缺少对马术和射术深熟的士兵,汉部也不缺少战马,毕竟汉部的社会构造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几乎是什么人都有。 冲锋的阵列往往超过二十五排就失去了再增加的必要,骑军冲锋讲的是广泛的杀伤力,而需要有广泛的杀伤力就需要在同一个起跑线上拥有足够多的兵力,直线的骑兵数量多有优势,但是纵身的队列多反而是一种浪费兵力的行为。 前十排是枪骑兵和弓骑兵,而在最后的十五排就是骑兵里面最基础的近战兵种,他们可以是持着戈矛的骑兵,也可以是持着战刀的骑兵,戈矛骑兵是农耕民族的特色兵种,不过在汉朝之后戈矛骑兵就被淘汰了,取而代之的是战剑骑兵。话说在汉朝与匈奴的战争结束后中国也没有过强大的骑兵,不是士兵不会骑战,而是战马的数量根本不够用。 一般来说,古代冷兵器战争的骑战说起来是几万几万的,但并不是在同一个战场,不论地面多么广阔,如果双方骑兵同时超过一万这个数量,那么看上去就是一片人山人海。一万骑兵交战场地需要多少米?这个很难计算,但是如果没有迂回空间的话骑兵其实不比步兵好用。如此一来在同一个时间进入战场的骑兵数量往往不会超过两千,潜规则上其实也就是一千左右的数量。骑兵作战讲究的往往不是全军呼啦啦压上去,而是梯队作战模式,也就是说前方的梯队快要完蛋了,后面的指挥官下令另一个梯队补上去,周而复始,拼的就是后续爆发能力和指挥官对战局的判断,当然战术技巧也是必需的。 赵信留在后方的唯一目的就是看,用眼睛和头脑去判断什么时候需要为前方补充骑兵!他看到麾下军队冲锋的第一个瞬间就突破匈奴军队的前沿,丧失胆气的匈奴骑兵根本没有死拼就主动龟缩后退,脸色变得阴霾…… “伊稚斜,你还不来么!” 第三百零二章 非不愿为;实不可为 赵信着急,其实有些身份比他高几倍的人也在着急。比如在乌穆草原坐镇的甲贺,神策军的霜,远在西林的林斌,许许多多人都在等待。 人们都说以其顺应时势不如创造可以被利用的局面,但那真的那么容易吗?如果时势那么容易就被创造出来,这世间也就没有‘时势’这个说法了。顺应天命什么的尚且不说,人想扭转点什么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早期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用豹军拖住伊稚斜的军队,不让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军进入汉部势力范围内肆虐,其原因是不想苦苦经营起来的防御链被破坏。如果被破坏了想要再弄起来,那么不光是花费多少代价的问题了,而是时间不允许。 豹军的任务就是那么简单,在正面战场上去与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军较量,把伊稚斜挡在乌穆草原外面,如此一来不但能够消耗掉匈奴的有生力量,而且还能平白消耗匈奴本来就不多的战争物资。 当然了,甲贺在消耗伊稚斜的同时自己也在消耗,不过是汉部比较能耗得起,毕竟汉部只有有限的几个敌人,而匈奴现在却是在几面作战。匈奴现在是既啃汉部又想吞掉西域,同时军臣单于也念念不忘对汉国展开攻伐,在如此野心为前提的消耗战前是谁比较吃亏呢? 那么又有一个不明所以的疑问了!林斌为什么需要豹军把右谷蠡王庭军拖在乌穆草原战场?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林斌把右谷蠡王庭军拖在乌穆草原看到的首先是伊稚斜不会死命硬拼,然后才是展望匈奴会怎么去对付西域。 伊稚斜狼子野心时刻想要抢夺匈奴大单于的宝座,所以他不会不惜血本为了军臣单于的单于庭去建功立业,在这个前提下伊稚斜会选择保存实力,从而可以判定伊稚斜也是想拖,如果打几仗双方就开始对峙那就更好了。 既然双方都没有硬拼的心思,那么为什么都摆出出一幅要拼命了的架势? 林斌为什么把主力军团之一的豹军派到乌穆,后面又把神策军的一半军队分摊到乌穆草原? 伊稚斜又为什么把能带的军队全部拉到乌穆草原方向,愣是把能带的财富也一起带上,弄出一副不攻下汉部不撤军的样子? 一切一切里面有太多疑团。 好吧,暂时不管伊稚斜到底在想什么,林斌的举动和勾画却是十分明确的! 按照汉部密枢院的计划,匈奴目前的军事实力已经得到提升,初步判断匈奴单于庭的军队数量在三十万左右,已经回升到军臣单于手中兵力最鼎盛的时期! 当然,三十万的军队是军臣单于可以直接控制的军队,里面还没有算上右谷蠡王庭军的八万,右贤王的五万,左贤王的七万。至于其它当户和且渠,小股小股的汇集起来也应该有三四万左右,而裨小王军队数量更是没谱,毕竟匈奴就是游牧式社会结构,谁也不清楚贵族手里到底有多少兵。 光是吞并了几个贵族军臣单于就又恢复到鼎盛时期,那可以想象匈奴这个民族的人口基础该有多少,那种下马为牧民,上马为士兵的社会结构简直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兵库! 还有不可忽视的一点,广泛无边际的大草原还有许许多多其它族群的部落,这些部落也是匈奴征集兵源的源点之一。 想击败匈奴真的不是一两年内可以做到的事情,那需要规划,而且需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匈奴的兵力点算完毕,密枢院又开始猜测军臣单于的野心到底有多大,这一算之下自己都傻眼了! 毫无疑问,匈奴和汉部肯定是开战了,匈奴吞并西域的野望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匈奴还有一个必需对付也是最渴望对付的敌人汉国! 还有什么没算呢?哦!!几乎把大月氏给忘了!听许多从西边迁移过来的牧民讲,大月氏已经基本击败夏国的塞族人,几个大月氏遗留下在东方的部族(小月氏)在康居附近(大约是印度支那那一块)闹腾的厉害,时而发生月氏人袭击康居或者干脆跑到匈奴境内撒野的事情。 林斌一算之下自己也觉得无趣,他认为正是匈奴的强大才四处招惹人,有那么多敌人匈奴没有衰弱下去就太没天理了。 历史上汉朝和匈奴开战的时候不正是匈奴最虚弱的那一段时期吗?而正是匈奴最虚弱的时期还打了几十年的仗! 林斌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打那么久,最终得出一个意外的答案,正中要害的原因不是其它,而是当时的汉朝没能及时和匈奴的敌人们结成联盟从多个方向进攻匈奴,以致战争一拖再拖整整拖了差不多两代人,汉国最后是胜利了没错,结果自己的国力也被榨个一干二净。 既然得出这个结论,林斌就去联合西域人,几乎是倒贴着在帮助西域抵抗匈奴的入侵,这种倒贴的帮助让他获得了西域人的友谊,不过也只是友谊罢了,没有得到实际的好处。 上次林斌简单的提出想向西域购买战马的要求,结果呢,西域给的答案很勉强,西域人说他们自己也在打仗没有多少战马出售,可能是碍于脸面或者担心林斌发怒不再帮助西域,西域人左算右算才挤出三十匹种马、一百二十匹母马出来,美其名曰“不要钱”“这是西域人给汉王的礼物”,实际上林斌想要购买的五千匹西极马、五百匹天马(大宛马)愿望没能实现,特别是大宛,他们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着实让汉部的将军们怒了几天。 相比起将军们的怒气冲天林斌表现得很平静,他那个举动是在试探西域有多少战争潜力,说实话他绝对不希望看见一个战争潜力强大的西域,毕竟以后西域也注定是汉部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之一,希望潜在敌人强大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亦没有永远的敌人,现在林斌帮助西域只是征战道路上的一个步骤,他不是一拖再拖也终究决定南下了吗?人需要走什么路都是注定的,努力只是让道路变得好走一些不那么坎坷罢了。 …… “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军已经到了乌穆草原的外围,估计现在已经和豹军碰上了,咱们的计划第一步已经料中,伊稚斜是不是会拼命过几天就会知道。如果伊稚斜真的如预料中的不强攻,等军臣那个老王八蛋带领军队离开老营,咱们第二步计划也应该能实施了吧?” 这语气这腔调霎一听上去很像林斌,而说话的人绝对不是林斌,便是林斌也坐在上首不断苦笑看着说话的人,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两天前经过九死一生、历经磨难回到西林的燕戈! 燕戈的回来对林斌来说很重要,燕戈证实了中行说没有反叛,等林斌问他“既然没有反叛为什么人不见了”,燕戈的回答是“中行说在逃亡时犯病,末将只能把他藏起来让亲兵照顾。”燕戈‘照顾’两个字说的很重,明显是有监视的成份在内。 林斌在知道一连串事情后十分惊讶,他既是惊讶中行说的‘忠心’又是惊讶卫蒙对汉国公主刘婧的礼遇。 中行说的确没有再次反叛,他在卫氏朝鲜国都王俭城的表现可谓是可圈可点,一直在为汉部争取利益,就是在卫蒙翻脸之后也没接受招降。 听燕戈转述,中行说在面对招降时是这么说的“咱降了匈奴是因为皇帝硬把咱送到匈奴,降汉王是因为汉王不杀咱!如今想让咱降你?没门!”,燕戈还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总之不是中行说多么忠义,而是看不上卫氏朝鲜,认为卫氏朝鲜太弱小了,没有为卫氏朝鲜卖命的价值…… 怎么夺过卫蒙的追杀?怎么回到西林?有必要去长篇累牍么?没必要吧! 值得一提的是卫蒙对刘婧很不错,卫蒙甚至对刘婧表现出了倾慕,把自己的行宫让出来让刘婧这位汉国公主,多次露出口风,说要上表汉国天子求婚! 林斌听后心情很复杂,他知道卫蒙在打什么心思,无非是想和汉国和好,借汉国的力量来削弱汉部,至于是不是真的对刘婧倾慕其实并不重要,卫氏朝鲜就是想和汉国联姻罢了。而汉国是什么表现也不值得去关注,汉国绝对不会去理会卫氏朝鲜,原因是卫氏朝鲜现在是匈奴的盟友之一,还有汉国也巴不得卫氏朝鲜和汉部拼得头破血流,汉国站在旁边看也就是了,没必要插进去凑热闹。 那林斌为什么心情复杂?原因无它,是因为他把刘婧从匈奴那边救出来,他们又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尽管林斌不喜欢刘婧,但人总是有感情的,有些东西不是想抹灭就抹灭,不然也不会想把刘婧送回汉国了。 林斌可以想象那个泼辣的婆娘现在一定很不好过,而刘婧之所以落在卫蒙手上似乎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这段时间似乎是无视刘婧在卫氏朝鲜手里的事实,汉部对卫氏朝鲜的攻伐一次比一次激烈,说起来就是没有想过身为人质的刘婧的死活…… 燕戈发现林斌失神有一会了,他忍不住唤了句:“君上?”这一唤之下还是没有反应,他也猜出林斌是在想什么,索性不说话就是猛往肚皮里灌茶水,边灌还一边和同泽聊乌穆草原的战事。 …… 林斌的确是失神了,回忆有时候不去想没什么,一旦想起来想停住就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了。 说实在话,林斌现在之所以这样几乎是拜刘婧所赐,如果没有刘婧前期的支持就没有原来的那支虎豹骑军,因为还没有成长起来不是被草原民族灭了就是在汉国天子提笔一挥下灰飞烟灭。因为有刘婧的存在林斌手里的第一支武装力量得以保存和慢慢发展,这点是无法否认的。 后来的发展其实并不是林斌愿意看见,他本以为对朝廷恭顺一些,有刘婧为自己说话应该就没事了,结果来个截然相反,朝廷容不下一支不受控制的军队可以理解,唯一让林斌有点不理解的是刘婧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也变得那么决绝呢? 有一个事实无论是林斌自己还是刘婧都知道,那就是刘婧是无法回到汉国中枢了,因为名义上刘婧已经是嫁出去的人,皇室不会再去照顾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公主,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特别是这个嫁出去等于没嫁的公主无法再为皇室赚取哪怕一点利益,谁会再去关注? 既然知道回去不会有什么用,皇室和朝臣也不会再善待,刘婧应该牢牢抓住林斌为自己谋求未来吧? 以上是当时几位知情人的内心想法,那时几位知情人几乎都觉得林斌和刘婧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将来,两人结成连理为汉国驻守边塞抵御塞外异族的入侵,可结果呢?刘婧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她放弃了自己的未来,把自己赖以生存的后盾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失去了以后的依靠,最终也落到了没人管的地步。大家虽然没说,心里还是有点纳罕的,觉得可惜的同时又觉得那是咎由自取,很是矛盾的心理。 就有如前面说的那样,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不想没什么,想起来没有情愫那是不可能的。 林斌终于从失神中醒觉过来,他很压抑的问了句:“你(燕戈)没见过她吧?” 第三百零三章 落架凤凰…… 燕戈突然被茶水呛住了,他猛地一阵咳嗽,咳嗽期间心里不断辗转,有点不理解自己的君上为什么突然问起刘婧。 在王俭城时燕戈的确是有见过刘婧几次面,当时在见面过程中卫氏朝鲜人监视得很严密,两个人就算是见面了也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其中一次在刘婧的刻意安排下两人才有说‘秘密’的机会。 刘婧自然是与燕戈认识的,毕竟他们在石堰城期间多多少少有碰面的机会,虽说因为身份的差异不会有什么交情但总不会太过陌生,特别是在当时的那种条件下哪怕是遇见一个不熟而却认识的人都会变得亲切。 被劫后的刘婧到底是什么心情无可考究,燕戈就记得当时的刘婧看去很是憔悴,他从她眼神里看到了绝望,没错,当时从那双乌黑的眼瞳里看见的绝对是绝望! 或许……刘婧也已经后悔了吧?她现在在卫氏朝鲜无人问津,若不是还有一个汉国公主的光环,卫蒙想利用汉国公主这个光环去争取利益,她下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燕戈与刘婧真正说话的机会只有一次,那次刘婧表现得很软弱,像极是退掉了身上的公主光环后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刘婧当时没有谈自己的处境,她也没有要求谁带兵把自己救出去,她甚至连汉国都没有提起过,很多时间里都是在问林斌过得好不好,少量的问起燕子和林斌嫡子。 燕戈当时都如实回答了,记得他当时用很骄傲的语气讲述汉部的强大,汉部继承人的聪慧。 刘婧也只是听,适当地表现出对林斌唯一的儿子的好奇,偶尔露出憧憬的表情,时而又很忧伤,那种表情让人吝惜。 燕戈猜不出刘婧在卫氏朝鲜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也懒得去猜,人做过什么都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记得当时他看见刘婧很憔悴时还在心里非议过几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瞧!这就是背叛君上的代价!”,那时他不敢说没有在心里讥讽过,而似乎看见刘婧很落魄他还是很高兴的,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报复快感。 “君……君上?” 燕戈决定装傻,他不想自己效忠的对象去理会一个曾经背叛的女人。 林斌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刘婧在王俭城时过得怎么样?” “唉……!君上还是太感情用事了,如此是祸非福。”燕戈装傻无效,他尴尬地低下头:“没见过婧公主几次……” 林斌没有太多表情,眼神里却是有一种掩藏不起来的忧虑。他后悔了么?应该没有吧?他还是坚持如果再来一次还是会选择疏离刘婧,毕竟谁也不能接受别人把自己送上死路,没人甘愿去死,而且是死得那么没有价值! 那林斌的忧虑从何而来?他的忧虑是刘彻的绝情!说什么刘婧也是刘彻的同胞姐姐,刘彻竟然在刘婧被劫后没有什么表示,更甚者是拿姐姐被劫的事情在做文章,不断耍手段让汉部与卫氏朝鲜的战争变得越来残酷。 刘彻作为一名皇帝绝情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作为一名弟弟,从他不顾同胞之情……,跟随这样的君主在打天下时或许不错,但是到天下逐步稳定下来的时候,功勋们哪一个会有好下场? 燕戈犹豫道:“婧公主……在卫氏朝鲜过得很不好,汉国的那位皇帝又没有想过将她赎回去,左右不是,旁边还有一个不怀好心的探窥者,哪里能好得起来呢?” 子泊很重的“咳咳”一声,他站起来走到林斌下首,鞠躬道:“君上,臣有话讲。” 林斌扫视过去,他看见的是子泊很严肃的表情,颔首示意有什么话就说。 子泊鞠躬的姿态一变,变成双手向外扩展,原地转个圈子将在场同僚全包含进去,昂然道:“今多事之秋,西面与匈奴战事已然爆发,东边有卫氏朝鲜绊脚之石,南面有汉国如此强敌……”他站定,紧紧看着林斌:“非谈论汉国公主之时也!” 燕戈心里喝彩,不过表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他捧起茶来掩饰。 其余在场的文官武将也都是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显然他们也不想自己效忠的对象去过多关注汉国的公主,毕竟汉国自己都没说什么,何必去理会那么多呢? 汉部的将领们十分清楚自己效忠的对象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毫无疑问,林斌绝对不是一个绝情冷血的人,林斌在面对感情上面的难题时甚至显得有些优柔寡断,比如早期在公孙宏屡次不尊号令的处理上,现在面对刘婧的处境表现出的同情。同时他们也清楚林斌也绝对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统治者,他在该选择冷酷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面对压迫时会勇悍地站起来抗衡。 如此矛盾的人格汇集在林斌身上变成一种很怪的魅力,追随林斌左右的人不怕某天被稀里糊涂的杀掉,他们也不用担心在面对压迫时忍气吞声去忍让。许许多多的人坚持认为追随林斌不会是一个错误的选择,至少一个可以共患难又可以共富贵的人不是那么好找。 不对就需要去矫正,汉部的官员们知道自己效忠的对象不是那种不能接受意见的统治者,他们选择集体站出来,排列好同时规劝:“请君上关注战事!” 林斌在心里问“我错了吗?同情刘婧的遭遇是错误?”,他不知道答案,但他却不会冷了部下们的心。他选择摆正态度,洪声道:“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十几名官员恭声应“喏!”,坐下后脸上明显带着笑容,可能会在心里说:“心胸广阔的人才能干大事!”,显然一个愿意采纳部属意见的人不会是一个心胸狭窄的统治者。 林斌的腰杆依然笔直,他环视诸人一圈将议题拉回正途:“燕戈刚刚在问,伊稚斜如果按照我们所猜的不强攻而选择耗时间,那么第二阶段的作战计划是不是会执行。” 燕戈赶紧站起来抱拳致意。 林斌沉吟一会:“……,霜带领神策军到乌穆草原不是去看热闹,一旦豹军拖住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军,撑犁孤涂又带着匈奴主力离开狼居胥山,那么第二阶段的作战计划自然是要执行的!” 众文官武将乐呵呵齐声道:“君上明断!” 林斌让人将墙壁上的地图展开,地图上面标示了匈奴几支军队的动向。军臣单于的王庭主力部队还留在狼居胥山;右贤王的军队一如既往地在和占据朔方的贺兰山众部落群过不去;左贤王就如请报上所讲的那样率领军队到更远的东北方向找白种人部落麻烦去了;而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军当然是在乌穆草原的边缘。 “现在还是春季,草原的习惯注定了匈奴军队不会在春季大动干戈,毕竟牲畜会发情需要交配,战马也要养膘。” 众文官武将又是一阵附和。 “伊稚斜这小子那么着急离开狼居胥山用心叵测,他宁愿耗着损失也不愿意待在匈奴老营估计是感受到了威胁。听说匈奴的小王子于单最近势力增长很快?” 当下就有了解匈奴单于庭势力变动的官员出来阐述。 一个很是眼生的武将站出来,他长的霎是粗犷,很明显带有草原人的血统,而中原话却是讲的十分地道。他出自原先秦部,是蒙诏安排关注草原动静的主官,名叫秦丰。 “君上!各位同袍!”秦丰的举止和粗犷的外表似乎不沾边,显得很有礼貌:“于单乃是撑犁孤涂与康居公主所生,颇得撑犁孤涂看重,撑犁孤涂近年来刻意栽培于单用意乃是压制伊稚斜。近期随着匈奴战事越演越烈,撑犁孤涂为求康居财力上的支持自然对于单显得亲近,伊稚斜怕是感受到了威胁,如此才有率军先行离开狼居胥山一事。” 简洁而且没有含糊,事实说明蒙诏在选人方面的确不错。 林斌想想也是,毕竟军臣单于上次攻伐西域失败,伊稚斜实力增长速度又过快,如果军臣单于不想自己很快落马肯定要栽培一个儿子起来与伊稚斜对抗,而于单就是军臣单于选择栽培的那个人了。 接下来也不需要林斌刻意去引导议题了,上位者嘛,开一个头然后让部下们去计划才是王道,不然事事亲为,事事需要自己去伤脑筋,那能活过五十岁吗?他看着部下们在讨论,心里却是又浮现刘婧的轮廓,一时间竟然是鬼使神差的呢喃:“如果把她救出来,汉国会怎么反应?” 第三百零四章 又一个狠角色! 如果把刘婧从卫氏朝鲜那里救到汉部,那么林斌先前所做的一切就又失去的价值,他本来就是想用驱逐刘婧的事件向汉国表一个表态,用意就是明着告诉汉国那位天子: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了断,以后各走各路! 有时候有些人,他们哪怕是非常想做一件时间也是需要反复考虑,因为他们如果想做某件事情,那件事情做后会出现什么影响,带来的是什么样的收益或者付出多少代价,一切一切都不是只会影响到一个人,他们身在高位每决定做什么时候都将影响到千千万万人! 好吧!就算是林斌愿意将刘婧救出来,反正派兵攻打卫氏朝鲜总有一天是需要攻下卫氏朝鲜的国都王俭城,那时还不是一样会把刘婧救出来,结果不是一样吗? 很大的一个问号!主动和被动救出刘婧结果是一样的吗?一个肯定的答案,其结果绝对会是截然相反的两面! 如果林斌透露自己是主动的想去救出刘婧,而且这个消息传到下面去,先不谈那些高级和中级的臣属们会怎么想,基层的士兵得知这个消息绝对会哗然,他们会产生一个想法“难道我豁出性命去厮杀目的就只是为君上救出一个女子?那个女子还背叛过部族!”,那时绝对会伤了万千在战场搏命厮杀的将士们的心…… 如果是被动又怎么样?这根本不需要去说了,把刘婧从卫氏朝鲜人那里救出来后再送往汉国便是了,那时就什么负面影响也没有,还能让汉国欠下一个汉国不想欠的人情。 万千思绪,林斌突然被从思考中拉出来,他看向子泊,而子泊却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林斌不想让部下们知道自己失神了,他选择静静地看着子泊。 子泊脸上表情由期待转为兴奋,他铿锵有力道:“君上以为然否?” “该死!我竟然在军事会议上失神了!”林斌有点下不了台,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然否’,可以说刚刚部下们在讨论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为了不失去威严不得不装模作样,严肃看着下方的部属们,洪声问:“诸卿以为如何?” 文官代表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轻易表态。在汉部武将的地位远比文官高多了。 军方的武将们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刚刚讨论的是适当向卫氏朝鲜战场增兵,因为蒙诏率领的黑旗军已经攻下卫氏朝鲜南面的门户辽阳城,卫氏朝鲜失去辽阳城后不得不把黑山和盘山的军队撤回去,不撤就会失去粮道,那时再被黑旗军和虎军两面稍微一夹击必然全军覆没。 蒙诏的黑旗军攻下辽阳城对于汉部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卫氏朝鲜的南面门户一失就等于汉部的虎军和黑旗军顺利会师,汉部军队利用大捷后的高昂士气再把险渎城、襄平城、新昌城拿下绝对不会有什么难度,毕竟卫氏朝鲜的军队失去补给后根本没办法拼命。扫除了卫氏朝鲜南面的屏障之后,卫氏朝鲜的大门就等于向汉部敞开,整个战略要道全面向黑旗军和虎军开放,那时候蒙诏想怎么攻就怎么攻,攻下整个卫氏朝鲜就只剩下时间问题。 各军团的高级将领基本被派了出去,留在西林的只有一些小鱼小虾,而密枢院的参谋也基本在忙活,参加会议的是一些林斌刻意栽培的武将,他们虽然属于心腹一级但却在行事上没有多少说话的资格,当下被林斌那么一问竟然是有点静场。 林斌怔了怔,他看向燕戈。 子泊还以为林斌是觉得兵力不够,增兵卫氏朝鲜战场后会影响到其它战场,他反复考虑后坚持觉得先把卫氏朝鲜拿下对汉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幕僚就需要有担当,没担当的幕僚是绝对没有出头机会的。他再次请示:“君上,臣以为增兵卫氏朝鲜乃是必行之事,望君上明断!” 有人带头就好了,当下就有数位文官武将站出来:“望君上明断!” 明断?怎么个明断法? 林斌开始套话,问着问着也差不多明白了。他是马背上杀出来的统治者,对战局发展还是非常敏感,十分清楚卫氏朝鲜失去南面的屏障后等于是一个软柿子,这个时候不去捏,难道要等这颗柿子又长成核桃再去花更多的代价敲? “增兵五万步卒……” 林斌算了又算,目前各个战区兵员数量已经很多,储备的战争物资就像流水一般的流淌出去,那个花费的速度足以吓死胆小的人。 西林目前也是一个大兵库,汉部势力范围内的青壮每天都在向西林汇集,他们被征召进预备役训练,合格之后补充向各个战区当补充兵,历练一两个月没死几乎就成了老兵。目前西林人口约百万,其中有近二十五万是军人,神策军的八万就不用说了,戍卫首都的精锐不得已之下绝对不会再分摊到战区,那么还剩下近十七万的新兵,怎么分派还是需要详细规划的。 “物资能跟得上吗?” 子泊神色一肃,照实答:“就地取粮可行!” 就地取粮那也就是说增兵可以但是西林不再额外发配粮秣了…… 林斌无法面面俱到,他除了关注各主战军团的兵源和补给外,他也是只知道总储备物资的一些大概数目,至于详细的一些账目自然是分摊到下面的官吏。林斌一听向卫氏朝鲜增兵,结果增兵后不负责粮秣补给,他心里摇了摇头,增兵不负责粮秣补给不是给蒙诏增加麻烦吗?再则攻下卫氏朝鲜后是要长期占领,不是抢一票就跑,就地取粮必然是要杀人,而且是杀很多很多的人,不暴力抢夺哪来的粮食? “西林粮秣很紧张?” 子泊当然知道增兵不负责补给会得罪军方,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汉部和匈奴的战争至少要拖五年,那是多少花费,不省着点行么?再则抢卫氏朝鲜有什么不对,失败的一方就是要付出代价,谁叫卫氏朝鲜人抵抗那么积极,不多杀点人以后怎么统治? “回君上:粮秣尚足!” 那林斌就奇怪了,粮秣充足为什么不负责补给?他没有问,而是习惯性的思考,这一思考之下他渐渐想透了,欣赏的同时定下评价:“这斯文小子还真狠!” 既然明白了部下的想法,那么有时候上位者是该体谅一下,这是一个收买人心而且还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林斌笑道:“很好!那便向卫氏朝鲜增兵五万,归蒙诏统一辖制。”复又向子泊说道:“蒙统领那边你不用管,我自会解决。” 子泊果然感动,林斌肯说项,那他既是立了功勋又没得罪军方的实权人物,如此一来足以说明日后自己会逐渐受到重用,毕竟战争的非常时期,能不与军方交恶还是尽量不要交恶为好。 既然得了好处那就更加需要卖力,子泊当下又说了几条比较有用的建议,建议在卫氏朝鲜战场上来一个恩威并用,对反抗者处以血腥镇压,因为汉部非有战功不授武爵的规定,他建议授予归降者一个文官散职的官位而不给爵位,竖立两个截然不同的榜样。如此一来卫蛮必然有识时务者,汉部攻伐卫氏朝鲜必然顺利许多。 除了以上的建议,子泊或许是真正把自己当成林斌的心腹了,他出于为效忠对象解忧的考虑开始将话题转到汉国公主刘婧身上去,毕竟刚刚有眼睛的都知道林斌在处理刘婧的事情上有些拿捏不定。 “臣以为刘婧必然要救,君上可以此事向天下表示仁德……。汉天子对其姐不闻不问已失人心,君上若以故交为由善待刘婧,妥善安排刘婧日后起居,天下人必感君上仁慈,如此日后攻伐汉国必然事半功倍!” 燕戈不乐意了,刚刚子泊还大吼大叫让林斌不要理会一个曾经背叛后的女人,现在却是口风一转变成救出来成了一件表示仁德的事儿,忍不住嘀咕:“文官没一个好东西!满嘴里跑舌头,也不怕自己咬到了!”,不过他却是没必要站出去说话,反正不管反对还是赞同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林斌心里高兴但是也感到迷惑,他不明白从卫氏朝鲜救出刘婧和天下人有什么关系。不过嘛,文官的嘴巴就是能说,既然子泊有胆子这么说,那么子泊应该是有办法达成目的,考虑一下不是不可以。而他现在没必要表态,他只要等攻陷王俭城再看发展做出决断也就是了。 第三百零五章 细小的火花 世界上没有不变的事物,哪怕是人们不想改变也会被环境强迫着走上不想走的道路,其中有太多无奈和不甘,也只是无奈和不甘罢了,他们或许会在心里不断咒骂一些什么,但永远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随着卫氏朝鲜战场发生了转折,整个辽东的局势也变得明朗起来…… 原先有些不安份的夫余贵族们眼睛雪亮地开始见风使舵,越来越多的夫余贵族频繁与汉部的戍卫部队军官接触,他们这么做的唯一目的是想用金钱还是友情打通前往富贵的路途。而显然这么做很有效果,付出巨大的代价后这些贵族的确是被接受了,不过可以预见的是这一代的人不会站得太高,想要有所作为只能等下一代。 不甘心的人或是潜伏或者干脆放弃难以割舍土地走上逃亡的道路,不过他们能选择的地方不多,卫氏朝鲜不是一个好的安身之所,汉国那些自觉高人一等的世家门阀也不会给夫余贵族多少生存的空间,如此一来他们只能选择匈奴。 时局的变化带来的落差是那么的巨大,汉部只不过来到东北一年,许许多多的民族或者部落变成历史尘埃。其中大部份被汉部一口吞下去,本族的文化连残渣也没剩下;有的则是干脆从牧民到部落首领被杀得一个没剩。 那么多民族的消失换来的是汉部的崛起和兴盛,历史上每一个民族在崛起的时候都是踩着另外一些民族,崛起的过程中消灭越多的民族,那么新兴的民族总是会随着消灭更多的民族而变得骄傲和自豪,同时也能凝结成一股难以想象的向心力。 话说……不流血的崛起总是脆弱的,只有流血的崛起才能使人铭记,有付出才懂得艰难和珍惜,不是吗? 卫氏朝鲜南面的重镇辽阳城失去了,新的恐慌情绪开始在普通的卫氏朝鲜人身上蔓延,随之被影响到的就是一些身份不怎么高贵的官吏,这些官吏其实也和普通平民差不多,毕竟他们也要吃饭和生活,有父母、子女和亲戚,他们不像高层的贵族有力量去保护自己和亲人,土生土长就是想逃也没那个财富支撑他们逃了不会饿死,所以他们理所当然是最早出现恐慌的官面人物。 辽阳城的失陷就像是水面丢进了一颗石子,荡漾的水面颠簸到许许多多的人,而更多即将被波及到的卫氏朝鲜人开始向不顾一切地向东面逃,一时间各条道路上充满逃难的人群,他们的目的地是卫氏朝鲜的国都王俭城。 攻陷了辽阳城的黑旗军士气十分高涨,他们再一次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世人:我们是汉部最擅于攻城的军队! 事实上黑旗军攻下辽阳城没有任何投机取巧,面对有十二万守军的辽阳城,黑旗军利用本身强悍的实力不过一个月就把辽阳城攻下,黑旗军本身的损失也只不过是一万余的死伤,值得一提的是箭矢消耗很恐怖,不过物资上的消耗和死伤哪个重要自然是不需衡量。 蒙诏攻下辽阳城后俘虏了近八万卫氏朝鲜士卒,同时缴获了大量钱帛与粮食,兵器的缴获自然也是十分多,不过由于军队制式武器的不同,黑旗军基本上是看不上卫氏朝鲜的兵器,缴获的兵器都被运往西林准备储藏或者重新炼化。 在处理战俘上蒙诏不亏是先秦的将军,他为了加大卫氏朝鲜人的恐慌活埋了大约五千名冥顽不化的死硬份子,活埋过程中并不限制卫氏朝鲜的平民看,毕竟蒙诏那么干就是想震慑一些不安份的卫氏朝鲜人,他可不想像攻打肃慎时被袭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埋足以震慑宵小。 蒙诏活埋了五千余人后却是做出了一个与强硬震慑自相矛盾的动作,他让麾下的军官在战俘中挑选,选出大约一万余被吓破胆的战俘释放。被释放的战俘自然是认为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惶恐地逃向了卫氏朝鲜腹地,至于是否再进入卫氏朝鲜军队还是躲在民间,那就不是蒙诏能够控制的了,不过他却可以肯定释放的战俘会给卫氏朝鲜带去更多的恐慌。 同时,蒙诏没有把剩下的六万五千余战俘派人押往西林,他认为这些战俘留下来充当劳力原比押回去更能发挥效用,毕竟在卫氏朝鲜这里新抢来的土地还有许许多多军事设施需要建造,比如原先规定在接近汉国的地域建起一座雄城,六万五千余战俘的劳力还远不够,顶多也只能弄个地基和外围。再则用战俘去修建总比让西林方面派来民玞更加节省资源。 随着黑旗军向前继续推进,蒙诏有理由相信会俘虏更多的战俘,他能完成效忠对象在战前的嘱咐,等卫氏朝鲜战争打完,在汉国边界线建立雄城绝对不缺乏劳力,唯一让蒙诏有些担忧的是雄城可以建,但是汉国会眼睁睁看着汉部修建雄城而无动于衷吗?不过这不是蒙诏该操心的事情,他还是专心应付卫氏朝鲜的反攻也就是了。 “君上向卫氏朝鲜战场增兵五万,如此一来我等可用之兵增多,可粮秣分摊也多了。” “统领,末将听闻西林是想让其就地取粮?” “胡说!五万士卒如何就地取粮?搜刮也要有个节制,否则我等苦苦建立的局面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末将的确有此听闻。” “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消息吧!” 黑旗军副统领何阎闻言一呆,他的消息来源是西林的家人,而消息则是从西林传出来,如果是有人故意误解,那问题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蒙诏很是不屑的一挑眉头:“除了新近投靠的那帮汉国文士,谁会放出那此缺德传言?” 屋内的所有武将都是一愣,他们彼此相视,脸上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异。 或许……风波总是从一些不同意见滋生,有了矛盾之后开始走向对抗,在外征战的武将们的确是越来越受不了一些文士老是唧唧歪歪讲一些不合实际的见解,心生反感之下火花总有一天是会冒出来的。 蒙诏看着门外一队卫士巡逻而过,他低低自语了一句:“不能再放任那帮人乱来了!” 第三百零六章 指日可待 蒙诏深深皱眉了,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前汉部的势力分布比较单纯,大家都是武将出身互掐的事情很少发生,可现在的汉部已经发生了改变。 自从汉国众多士子前来投靠,汉部内部也就有了一个以士子为中心的集团。这些士子急于表现做事太过不折手段,他们每时每刻都围绕在林斌身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出谋划策,虽说有好的建议但是更多是在给征战在外的武将找麻烦。 拿子泊这一次建议向卫氏朝鲜战场增兵的事例来说,可能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的的确确为蒙诏增添不小的麻烦。而偏偏蒙诏不能驳了增兵的建议,因为向卫氏朝鲜增兵的行为是正确的,而不分配粮秣补给……,似乎是大大的错误了? 蒙诏纳闷的想:“君上此举是何意?” 蒙诏现在只在欣慰一件事情,他万分欣喜自己只是黑旗军的统领,只要管好黑旗军对卫氏朝鲜的攻伐就可以,不用分心去管那么多事,不然光是处理粮秣补给就有的难受。 目前韩安国是东线战场的总指挥,他负责卫氏朝鲜的军团作战部署,蒙诏的黑旗军、吕炎的虎军,还有吕炎早期训练的那支步兵部队也归韩安国辖制,麾下兵员总数超过十八万,这十八万还没有算上后勤人员,如果将后勤人员算进去的话该有三十五万上下。 战争时期的总指挥其实并不好当,首先三十几万人吃喝首先就是一个大问题,所以就更别谈战场的调派、分划战区等等的问题了。 蒙诏想到这里就又该苦笑了,韩安国根本没有身为东线总指挥的自觉,韩安国每次都需要蒙诏点头才会向下发布军令,这样是韩安国在向蒙诏表示不会夺权的诚意,但是对于蒙诏来说这却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韩总长没有明白君上的意思,君上本意是想让黑旗军专心攻伐,韩总长统筹全局……”蒙诏下了一个重要决定:“不能再这么下去,我该找韩总长说明!” 何阎看着自己的统领低头一声不吭觉得怪异,目前黑旗军所部大部份驻扎在辽阳城,按照西林的命令黑旗军可以在辽阳城休整五日,五日后就该继续对卫氏朝鲜的西线城池展开攻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而是应该和众将领商讨战局才是。 其余在屋内的武将都眼睁睁看着蒙诏,他们现在最期待的是赶快杀进卫氏朝鲜腹地,攻下卫氏朝鲜国度王俭城,然后着手准备对汉国的征战。心态往往决定了办事效率,而现在他们的统领却是在发呆,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许多人心里产生一种疑问:“统领是在恼怒建议君上向卫氏朝鲜增兵的子泊?” 蒙诏决定不多想了,不过他却是拿定主意要向林斌进书,强硬地建议林斌约束那帮士子,如果不约束士子,让那帮士子养成往上爬而不折手段的习惯,以后的汉部一定会乌烟瘴气,这对才刚开始发展的汉部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 “庄晓何在!” 黑旗军校尉庄晓踏步向前,他抱拳洪声应:“末将在!” 在场武将见自家统领终于不再发呆,而是有所动作,他们都是精神一振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专注起来。 蒙诏的声音依然沉稳:“你部驻扎于室伪水,由你向众位袍泽讲述室伪水对岸卫氏朝鲜军部署。” 辽东山地多,同时河流也非常多,所谓室伪水是辽河的一条分流,它与大梁水相连,分流交错于辽东境内,是支撑辽东农业的根本,可以说如果没有室伪水和大梁水辽东就是一个不毛之地,毕竟农作物是需要水源灌溉的。 室伪水与大梁水相连,它们又同时与辽河相接,从内陆汇集起来的水源流向辽河,由辽河流向辽东湾,成为大海的一部份。 辽东天气寒冷,就算是春季温度也就只有二十度左右,每到秋季开始辽东就会冻霜,冬季来临开始降雪,农历十月左右的时候辽东各条河流会开始结冰。 庄晓没有太多的表情,他缓步走向挂在墙边的地图,这时蒙诏站了起来,众将也都走向挂着地图的墙面。 “统领!各位同袍!”庄晓没有拖泥带水,他拿着指挥棒指向室伪水靠近卫氏朝鲜居就城的地段:“我部目前驻扎于此,对面乃是居就城……” 众将点头。 庄晓的指挥棒转向驻扎地点的下方:“此处乃是卫氏朝鲜军据守的新昌城,有一万余卫氏朝鲜前期兵败的参军守卫,由秧校尉领军着寻时期攻伐。” 黑旗军校尉秧在前线领军并没有参加军事会议。 有一位随军参谋出言:“秧校尉稍前发回战报,因有诸多杂事未能公布。各位同袍:新昌城已被我军攻陷,秧校尉领兵搜捕卫氏朝鲜残余中。” 庄晓稍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大喜的表情,他的部队驻扎在室伪水河岸,新昌城可以说是背后的刺芒,现在新昌城已经被秧带兵攻下,那么唯一威胁室伪水驻军的卫氏朝鲜军队也就不存在了,十分有利于庄晓本部专心准备渡河战争。他刚刚点出秧领兵攻伐新昌城也可以说是在提示蒙诏加紧对新昌城的作战。 蒙诏面无波澜:“你且往下说。” 庄晓脸上掩不住的喜色被同袍们看在眼里,他调整心态重新指向室伪水,脸庞又恢复军人该有的坚毅:“据斥候探查,室伪水对岸该有万余卫氏朝鲜野战部队,此些敌军在对岸多布木桩,河堤岸边亦被挖的坑坑洼洼。另外,斥候窥探居就城未果,只远观而望,斥候回报,居就城头旗帜甚多,若是以旗帜而断,居就城内该有十余万卫氏朝鲜军。”说完他却是自己乐呵呵笑了起来。 黑旗军副统领龚都摸着下巴很认真的问:“卫氏朝鲜在医无虑山城附近损失十余万士兵,他们竟然还能派十余万军队据守居就城?如此一来……卫氏朝鲜人口不可谓不多啊!” 蒙诏亦莞尔,卫氏朝鲜总人口也就两百余万,按照人口总数来推算,卫氏朝鲜能养得起三十万士兵已经很不错了。 好吧,现在是战争状态,卫氏朝鲜的国王卫蒙下了新的征兵命令,卫氏朝鲜的士兵数量会提升很多很多,但是卫氏朝鲜算来算去也就两百余万的人口,按照五个平民养一个士兵来算充其量也就四十万个士兵,那么卫氏朝鲜在前面的战争中损失十余万,又在新昌城损失了一万余,大大小小的战损统一起来也该有十七八万了,卫氏朝鲜还能剩下多少士兵? “唔……”蒙诏忍住笑:“卫氏朝鲜越是强大,如此不是承托我军骁勇善战么!” 众将大笑出声,他们都是历经百战的军人了,谁都明白打仗看的不是军队的数量,其实作战更多是看精兵多与少,黑旗军随着战争次数的增多变得越来越精锐,卫氏朝鲜在先前的战争中大量损失有作战经验的士兵,现在卫氏朝鲜的军队大多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农夫能与虎狼相比吗?根本没有可比性,所以说数量也只是数量而已。 卫氏朝鲜新上任的西部大将在室伪水设置了那么多障碍就是想阻止黑旗军渡河,这点绝对没有任何疑问,设置障碍阻止过河可谓是明智之举,毕竟卫氏朝鲜新败,军心士气都十分低迷,所以能拖延多一点时间就是一点。那么卫氏朝鲜新上任的西部大将接收了新败的残军,他手里到底有多少实力呢? “嗯?唔……,哈,哈哈!”龚都有点惋惜地看着不小心从下巴撤下来的胡须:“卫氏朝鲜西部大将可曾领兵?多插旗帜,以显兵多,此乃欲盖弥彰耳!” 蒙诏含笑颔首。 庄晓收敛笑容继续往下说:“末将也是如此认为,可惜斥候无法入城查探,否则……” “无妨!”蒙诏胸有成竹道:“只要渡河成功,居就城一战可下。诸君以为然否?” 统领都发话了,做属下的能不捧场吗?在场诸君皆是高声应:“一战可下!” 就在此时,门外卫士声音传来:“韩总长到!” 声音刚落,韩安国洪亮的笑声便响了起来,他一进门便问:“诸君谈论何事?何处一战可下啊?” ※※※ 第三百零七章 一头老狐狸 屋内诸位将领对韩安国不是很了解,秦人也是热情豪放,对上喜欢内敛的人一直都是没什么好办法,他们干脆没语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韩安国问完见没人回答自觉没趣的笑了笑,他说好听了就是为人谦和外加做事小心,其实啊就是害怕与人争,这是长久做幕僚养成的习惯,毕竟在梁王手底下办事久了,对上一次与同僚争斗却落得下狱的结果很是忌讳。 其他人可以冷场,蒙诏为了以后的协同却是不能没有表示,他“哈哈”大笑:“韩总长可来了!” 众将之间彼此相视一眼,他们选择集体抱拳:“末将等告退!” “也罢!诸君各回本部等待本统领军令!”蒙诏说完看向韩安国:“韩总长内间请!” 众将安然应:“喏!”随即转身向房门走去。 韩安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刚从细作那边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的确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和蒙诏商量。 汉部与卫氏朝鲜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半年多,前期因为汉部的主攻对象是肃慎所以对卫氏朝鲜的攻伐节奏一直不快,再则负责对卫氏朝鲜攻伐的也是不擅攻城的豹军和虎军,战线一直胶着在医无虑山附近,战争节奏的缓慢等到肃慎陷落黑旗军南调才有所好转。 目前黑旗军已经将卫氏朝鲜在西线的钉子全部拔掉,卫氏朝鲜失去险渎城这个军事重镇后就等于已经敞开大门,尔后辽阳城、辽队城、襄平城、房县几乎都是被黑旗军一战攻下。现在挡在黑旗军面前的只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室伪水,可以说只要黑旗军渡过室伪水并攻下外强中干的居就城,那么整个辽东就将易手,掌握了整个辽东的汉部剑锋所指就是卫氏朝鲜的腹地! 卫氏朝鲜的版图并不大,辽东是卫氏朝鲜在西部的屏障,卫氏朝鲜一旦失去辽东就会将自己的腹地暴露出来,而这个腹地可以说是非常脆弱的,其原因有很多,而最重要的是地形大多是平原,民族构造也相对比较复杂。 在卫氏朝鲜腹地有一个十分龌龊的民族,这个民族叫高句丽,高句丽人口不多,他们的分布却是很广,在汉国有高句丽人存在,他们一般生活在右北平郡的靠近卫氏朝鲜的边缘,而原先的肃慎也是有高句丽人存在,高句丽人聚集最多的国家是卫氏朝鲜,他们就生活在卫氏朝鲜腹地的平原地带。 正统的卫氏朝鲜人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为高句丽的小民族,因为高句丽人极其擅长聚众暴动,但是喜欢暴动并不足以表达这个民族的龌龊,最龌龊的是高句丽极其反复,他们暴动后局势好时可以无恶不作,局势不好时则空言投降。所谓空言投降就是口头上的降服,并且不会因为答应投降了而付出什么代价,一旦别人放松了,那么这些小人又开始重操旧业,干起暴动的行当。 就实而言,卫氏朝鲜的政权对高句丽这个极其容易反复的小民族也是十分痛恨,但却没有办法根除。 为什么谈起高句丽?答案就在于韩安国得到的那条消息上面。 韩安国进了内间方才坐下蒙诏就走了进来。 蒙诏脸上有着难掩的疲惫,他十分随意地坐在韩安国正对面,才刚坐下就有亲兵送上茶水,他一饮而尽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韩安国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放下茶盏问道:“统领因何而叹?”事实上他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蒙诏果然苦笑:“韩总长明知故问。君上委你为东线战场总指挥,你倒好,整日游走于各部之间,遇事则推于我。” “非也!非也!如何是闲逛呢?”韩安国正色道:“向统领赔罪……赔罪啊!然则,君上委以重任,我初来乍到对各部战力不熟,若不熟悉如何统筹?” 虽然有些牵强,不过这也算是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其实蒙诏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在攻下辽阳城前卫氏朝鲜的战局并不明朗,而且在那之前东线的战局一直都是他自己在部署,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东线战场的发展了,韩安国初来乍到的确是对战局不了解,为了避免出现不应该发生的错误韩安国选择避开是绝对正确的。这样一来如果辽阳城攻不下是蒙诏的指挥失误,同时如果辽阳城攻下了功劳也归于蒙诏,韩安国这么做可以说是非常聪明的,既不得罪人又能表达自己没有霸占同僚功劳的意思。 蒙诏能怎么样?他只能一笑而过,之后再含有深意地看韩安国一眼。 武将有时候并不需要用太多语言来交谈,他们不是文人墨客,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抒情,一旦事情明了了,那么就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这样是给人面子也是自己长脸。 韩安国“呵呵”笑着又举起了茶盏,他的一行一举都透出浓厚的华夏贵族风采,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过嘛,这种斯文举动在热情豪放的秦人看来是一种矫情行为,韩安国就从蒙诏脸上看到了不耐烦。 “统领可曾收到西林的战报?” “嗯?”蒙诏不解地看韩安国一眼:“西林的战报?” 汉部的军事系统比较合理,各军团之间的战报都是交到西林的密枢院,再由密枢院向各军团之间互相转发,这是为了让各个军团的统领了解友军的动向,容易让高级军官了解整个战局的发展,同时也有利于统军将领做出最快、最及时、最合理的判断。 韩安国点头应“是”随后莫测高深的笑道:“乌穆草原的豹军已经和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军进入对峙阶段。” 蒙诏略一想就反应过来:“君上的匈奴攻伐战略第一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正是!”韩安国铿锵有力:“君上攻伐匈奴的第二阶段部署已经启动,如今只待撑犁孤涂的单于王庭军从狼居胥山开拔。” 蒙诏对攻伐匈奴的作战还是很有兴趣的,不过他不知道韩安国现在谈起西线战场是什么用意。 韩安国也不再故弄玄虚了:“卫氏朝鲜的战争统领打得太快了……” 蒙诏真正的愣住了,他压抑道:“韩总长此言何意?”语气听上去极度不爽和惊讶。 确实!从黑旗军南调之日开始,在黑旗军的攻伐下卫氏朝鲜的城池一个续着一个的陷落,汉部对卫氏朝鲜的战争可谓是进展迅速,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打下去,不出意外的话黑旗军在将来的三个月内就可以攻到卫氏朝鲜的国都王俭城,若黑旗军攻下王俭城那也就等于卫氏朝鲜覆灭,卫氏朝鲜覆灭后北沃和南沃的征战基本没什么难度,那么汉部扫清了东线的敌军下一个进攻对象会是谁? “统领稍安勿躁,且听在下往下说。” “你说!” 作为一名最正统的武将,蒙诏最郁闷的就是在打下一片大好局面的时候有人跳出来说“那么做是错误的”,这样怎么能叫蒙诏不恼火? “纵观全局,卫氏朝鲜覆灭之后,黑旗军下一个攻伐对象是谁?” “北沃、南沃!” “是是……,统领先勿恼,且听下去。那么北沃、南沃覆灭之后呢?” “当然是汉国!” “如此一来就对了!统领且想,如今汉国内部局势如何?” “这还用说?刘安等王造反,汉天子委派窦婴为大将军全面平叛,如今汉天子与刘安等反王与九江一线对峙,情势尚不明朗……”蒙诏总算反应过来了,他瞪大眼睛:“你是说……君上本意是不着急攻下卫氏朝鲜,我军陈兵于卫氏朝鲜境内,汉天子就需派重兵监视,如此一来窦婴兵力见窘定然无法快速平叛?” 韩安国很认真地摇头:“汉天子顾忌的不是我们而是匈奴!统领莫要忘了,刘安勾结的乃是匈奴非是我汉部。” 蒙诏其实是很聪明的,但他现在却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很蠢,原因是他基本听不懂韩安国在说些什么。 “统领莫非忘了一事?我军目前也在和匈奴交战啊!” “……” “罢了罢了。统领相信我便是,君上本意绝非快速攻下卫氏朝鲜,统领需得有张弛,待君上想要拿下整个东线的土地时,统领再将整个卫氏朝鲜连同北沃和南沃一起送予君上便是。” 蒙诏陷入了沉思,他需要理清楚韩安国那么将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韩安国却是老神在在地品起了茶…… 第三百零八章 武将的天职? 蒙诏仔细回想西林方面发来的每一条命令,他没有看出西林方面不希望黑旗军快速攻下整个卫氏朝鲜的痕迹,相反地,西林对黑旗军战事进展快速多次进行嘉奖,从来也没有吝啬过对有功将士的提拔和物资上的奖励。 黑旗军在两月前,也就是一月初的时候从肃慎开拔,漫长的七天行军后到达卫氏朝鲜战场,经历医无虑山战役的作战,整个军团五万余正规军被西林方面提拔了近三百名基层军官,另有二十六名中级军官和两名高级军官军功爵也得到提升,财富上的奖赏更是厚重。千万不要小看那些数据,就是这么一小撮数据所代表的是西林对黑旗军的看重,毕竟各支军团从来都有过那么多人同时得到提拔。 现在蒙诏被韩安国这么一提醒算是有些顿悟了,上次灭掉肃慎的时候西林的奖励还算正常,到达卫氏朝鲜战场后局部战争的军功却是比灭国战争丰厚,从这里就能看出一点端倪…… “君上想大规模扩编步军,为此才大量提拔步军的有功将士,如此是在储备军官以备后用!” 现在汉部的步军数量一直在持续增长,谁都能看出来这是在为入主中原做准备,而扩军的首要条件不是物资调配而是后备的军官是否充足,如果没有足够的军官就算是扩充步军物资充足也不能马上形成战斗力,这样一来关注的重心稍微偏向黑旗军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黑旗军的成员大多来自先秦部,他们是汉部中最为擅长步战的人群,无论是攻城拔寨还是山地作战都是其它以骑兵为主的军团所不能相比较的,上次用骑兵军团进攻卫氏朝鲜就是在说明一件事实,那就是什么样的地形就需要用什么样的军团,每支军团都有各自发挥的作用。 对黑旗军厚待,那是林斌在拉拢军心,而第二步恐怕就是对蒙诏进行补偿。为什么要补偿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林斌想从黑旗军抽调有步战经验的军团,让这些军官到新扩充的步兵军团当骨干,以此让新成立的军团能够快速形成战力。 韩安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林斌不想卫氏朝鲜的战争那么快结束,这里面恐怕有许许多多的用意。 蒙诏被提醒后只猜出了几点: 其一是造成一种直观印象,那便是汉部的军队被拖在卫氏朝鲜战场,用这样的表面事实告诉汉国天子“你放心,我不会派兵南下,所以你安心平叛吧”,同时也是在迷惑匈奴人,给匈奴人一个胡思乱想的空间,既是在说明“我汉部两面作战”又是在说“既然是两面作战,我恐怕无法专心应付你们匈奴人了”。 汉国是不是会那么认为首先不谈,但是匈奴人绝对也是在让汉部两面作战的主意,不然匈奴人何必勾搭上卫氏朝鲜这个军事实力并不强大的国家? 其二恐怕林斌很早已经就提起过了,汉部缺少有实战经验的步兵,而想要南下作战绝对不能缺少能够在山地作战和攻城的步兵,汉部扩编步军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那么应该怎么快速让新扩充的步兵拥有实战经验?毫无疑问是将这些步兵拉到卫氏朝鲜战场,让他们去熟悉血腥! 正在交战的卫氏朝鲜战场不是一个好的练兵场所吗?绝对没有任何疑问,战力不强的卫氏朝鲜军队绝对是汉部一个很好的练兵对象,卫氏朝鲜境内的地形也十分适合历练刚刚进入军团的新兵,虽说不可能马上让新成立的步兵军团变成精锐部队,但至少他们会在卫氏朝鲜战场亲身经历攻城战和山地战,不至于等以后南下作战时遇到相同的情况而感到惊慌失措。 那么事情似乎一下子全部浮到水面了?卫氏朝鲜战场的战争可以慢慢打,等待林斌觉得时机对了再全面拿下卫氏朝鲜,只要想清楚这一层也就不难理解西林方面为什么只是一味的嘉奖而没有下达全面进攻命令。 蒙诏看一眼韩安国,眼前这位已经到了中年的武将可能是长期混迹于门阀势力对事情看得很透,蒙诏只是怀疑韩安国这个提升是自己的意思还是林斌委托转达。如果是韩安国自己的本意,蒙诏还需要私下请示林斌,而如果是林斌让韩安国转达,那么蒙诏自己就需要好好检讨一下了。 韩安国被蒙诏瞧得有些不习惯,他似乎知道蒙诏在想什么,淡淡说道:“此些乃是本将胡乱猜测,统领勿要往心里去。” 蒙诏相信那些真的是韩安国自己胡乱猜的吗?这个问题先不考虑。他算是明白自己与韩安国的差距在哪里了,从而也清楚林斌为什么看重韩安国。 “韩总长不要说笑了,我在塞外久待,忘却了诸多华夏风情,以后还要劳烦韩总长多多提醒才是。” 韩安国忙说“不敢不敢”,他见蒙诏已经悟透并且知道该怎么做也就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时间,毕竟人情已经卖出去了,按照先秦人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性格,以后需要蒙诏帮忙只要不是太难的事情绝对不成问题。 韩安国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他又是抿一口茶水方才道清来意。 “我这几日行走于各部之间,看各部将士军心士气皆高,蒙统领带兵有方啊!” 华夏民族的行事作风,凡事都是要先恭维几句,这个已经成了交流过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份。 蒙诏对自己带兵的手段还是很自信的,先秦人的性格也决定了他的行事作风,稍微点头静待韩安国继续往下讲下去。 “各部粮秣等物资也充足,箭矢却是稍显不足,该让西林多多运送箭矢才是。” 蒙诏:“……”刚刚的好印象快被一连串的废话给驱散了。 韩安国似乎一点都不急,他又是扯了一些有的没的,等待蒙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这才说到正题。 “蒙统领可曾听过高句丽这个小族?” “识得。” “如此便简单多了。想必蒙统领也知高句丽人习性,本将巡视各部期间获知一件趣事……” 蒙诏实在不想韩安国又东扯西扯,虽知截断别人谈话不礼貌,但他还是插话:“韩总长可是要说高句丽此小族聚众暴动一事?” 韩安国讪讪笑了笑:“原来蒙统领知晓此事。” 其实蒙诏想不知道都不行,他刚刚率领本部来到卫氏朝鲜战场第一件听到的事情就是高句丽又在卫氏朝鲜腹地聚众作乱,那时因为要统筹战事也没有多去注意,要不是韩安国现在又说起恐怕连想都不会想起。 “高句丽此小族极其反复,韩总长为何提起?” “如此才需提起。高句丽反复对卫氏朝鲜是坏事,对我军来说却是好事。其中大有可为啊!” “韩总长是要联系高句丽人?” 韩安国极其有深意地看了蒙诏一眼,他需要留点时间让蒙诏思考,而这一个举动恰恰又体现出韩安国身上的那种华夏贵族风气,只有长期在贵族阶层游走的人才会注意到看似微小的这一点礼貌。 事实上能够爬上高位绝对没有一个蠢货,他们之所以站上高位并且站稳脚跟正是因为眼界比人广,反应速度比人快,能够在一件看似平凡的事情上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高句丽在卫氏朝鲜有八万人口,部落大多在南苏水一带……”蒙诏抬头看一眼韩安国:“韩总长如实答我,高句丽此族是否君上谈及?” 韩安国适当的露出惊讶的表情:“统领怎知?” 蒙诏语出惊人:“八万人口能有所作为?恐怕是君上要借卫氏朝鲜人之手灭高句丽一族吧!” 以上那句话绝对没有开玩笑,灭肃慎之战是蒙诏指挥,在灭掉肃慎后林斌下达过一道绝密军令,命令蒙诏以平乱的理由一举坑杀了在肃慎境内的三万余高句丽人。而似乎他还知道林斌也曾经对吕炎下达过类似的命令,只不过地点换成了右北平郡,高句丽被坑杀的数量从三万变成六千人。蒙诏不知道林斌和高句丽这个民族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也不想去知道,他只要严格执行效忠对象的命令也就是了。 韩安国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君上……不喜欢反复成性的高句丽人。”他没说完,还有一句“什么深仇大恨要把整个民族灭了?”没说出去。 蒙诏才不管那么多,既然统治者认为某个民族可能威胁到本民族的生存空间,有必要把那个能够威胁到自己的民族连根拔起,那就挥动战刀去征战,这也是先秦人一直以来的信仰。 不管对与不对,蒙诏把遵从命令当成了身为武将的天职…… 第三百零九章 格局 天上云朵飘飘,地上草芽重新破土而出,千百年来的景色未曾一变,仍是长久的青山伴流水。 景色不变,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却是换了一波又一波…… 匈奴对西域的征战失败了;试图在河朔全歼汉部的计划破产;贺兰山部落群不再服从单于庭全面自立;右贤王庭失去了大部份实力向腹地龟缩;左贤王拥兵自重开始向军臣的单于庭发出或明或暗的挑战;右谷蠡王庭带兵东进;等等的等等…… 很多事情混在了一起让原本就不清澈的水面变得更加浑浊,那件被所有人承认的事实搬到了台面,无数心怀不轨的匈奴贵族不再只是在心里猜测而已,他们看到了证据! “单于庭衰败了,统帅四方的单于庭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死去!” 单于庭的衰败是不争的事实,匈奴贵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个老旧单于庭的衰败意味着另一个新生的单于庭不久之后会重新诞生。弱肉强食是世间恒久不变的规则,新单于庭必定会诞生,而那正是不满意如今现状的匈奴贵族们参与权力重新洗牌的机会! 水草地的争夺为各方贵族提供了一个舞台,他们在混乱中不断吞并,大的吞小的、小的去吞更小的,对很多人来说没有单于庭约束的草原是一个能够容纳真正勇士发挥的舞台,而他们也正在努力表演,以期在即将到来的单于庭权力变更中获得想要的好处。 对于军臣单于来说,贵族内耗越严重他的单于宝座就能坐得越稳,他甚至为了能牢牢坐在单于的宝座上把伊稚斜派到乌穆草原去和汉部消耗,同时还怂恿右贤王出兵讨伐贺兰山部落群,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单于庭宝座以期后来。 军臣单于十分清楚匈奴内部目前的现状,虽然知道在外部威胁下互相内耗不是好事情,但是他非但不能去约束贵族间的厮杀反而还要推波助澜,贵族的人死得越多,他在后期就更好吞掉大部份贵族来增强手底下的兵力,等待事情告一段落的时候,他才有实力再征西域或者干脆南下吞并中原。 匈奴之中也当然不是所有人把目光限制在狭小的内部权力变更上面,但那也只是一小部份人,这些人看到的是比内部权力变更严重百倍、千倍、万倍的威胁! 早在匈奴内部为了水草地争夺不休之前就有人向军臣单于进言:“不能再内耗下去了,应该把压力外引!” 军臣单于问:“怎么个外引法?” 那人说:“西域!辽东!” 于是乎军臣单于放出风声,他要再次西征,他要灭掉汉部,他还要进军中原! 风声果然传出去,所有人也都深信不疑,如此就有淮南王的翘首以盼,盼着匈奴大军南下帮他登上天子位。西域惶恐不安,向汉部求援,汉部也果然支援西域,东方暂时平静了下来。 让军臣单于有些措手不及的事情也发生了不少,比如汉天子受于压力竟然对汉部进行忍让,原本战争一触即发的两汉势力都在努力克制,好像是达成或明或暗的共识? 两汉之间虽然没有约定,但在双方匈奴的威胁下摩擦渐少。汉部全力整理内政,一面加强了对卫氏朝鲜的攻势,同时还有余力支援西域。汉庭则是全力平叛,另外放弃了先前不战而获的河套全面进行龟缩,在与匈奴接壤的界地加强防御。 因为军臣单于放出的风声,东方世界的格局一变再变,几个势力除了局部存在摩擦都在料理各自内部的问题。 其它不谈,军臣单于达到了他的目的,他放出风声后也将注意力转到内部,下定决心在季节变换之后凑足力量! 一切会如人所愿么? 季节的变化总是来的如此自然,生活在这片蓝天草原上的牧民也总是随着季节变换迁移,他们会离开被牲畜啃食得光秃秃的草场走向新的水草地,在那里繁衍,在那里一如既往地等待另一个季节变换的来临。 部落的迁移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十分正常,季节变换时迁移,发生战祸时迁移,水草被消耗光了也要迁移,不断地迁移是他们生活的一部份,同时他们活着也是为了抛弃被消耗一空的牧场寻找新的可以消耗的资源。 民族的天性从来都不易被改变,或许也没有人试图想去改变什么?祖祖辈辈的消耗对于习惯了的人来说就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他们在习惯中走向强大,不知不觉又在习惯中走向衰弱。 曾强强极一时的匈奴王权不可避免地走向崩溃的边缘,那有太多的原因,内部的贵族对牧民的掠夺加剧了,贵族之间的交战变得频繁了,越来越多的牧人在贵族的驱使下走向死亡,然而这却是没有改变什么,那只是一场又一场为了争夺水草地而爆发的内战,这种内战自古以来就一直在发生。 真正让普通匈奴人感觉生活不同是在那次王庭远征西域失败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个在远东的新民族正在崛起,那个民族正在挑战匈奴的霸主地位,而在外力影响下内部的分裂也在加剧,河套大部份土地被叛逆者割据,西方和西北方向因为天气的原因大部份部落也开始向东转移,如此一来造成的结果就是人越聚越多,生活空间不断地缩小。 或许高层权力的变革影响不到普通的牧民,那只是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的游戏,一个贵族消亡并不会让普通的匈奴人发生太多改变,他们只是从这名贵族的麾下走到另一个贵族的麾下,改换旗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该怎么生活依然还是怎么生活,换个主人并不会让剥削停止。 他们真正被影响到的是可供选择的水草地在变少,部落为了水草地而爆发的战争却是变得越来越多,这一切不但是因为外围部落的回迁,还因为该死的鲜卑人突然的加入,使得水草地的争夺比起往年来更加激烈和充满血腥。 无数人在勇敢地在争抢,一批又一批青年人死在水草地的争夺上,等待抢夺了水草地,胜利者还没有来得及欢呼另一批新的抢夺者却是又出现在山的那头,不断到来的挑战者让争斗变得好像没有终止的那天! 外部战争的失利终究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恶化,长久不息的战乱影响到的不止是那么一星半点,族中的青壮死亡了,一个又一个部落走向衰弱,伴随着互相不断的吞并又有一个个部落强大起来,然而那也只是表面上的现象,真正让匈奴人难过的是他们的霸权地位没有了,生活空间正在不断被压缩。 血腥的水草地争夺战并没有持续很久,各方贵族在消耗中变得虚弱,而在这时等待了许久的军臣单于终于动了…… 有一天王庭的使者到来,那个骑在骏马背上的人在高傲地喊:“大单于正在征召勇士,所有能上马拉弓的人必须赶到王庭参加即将到来的征讨,获胜后你们可以得到丰厚的奖赏!” 在争夺水草地的部落在单于庭的使者到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他们有心反抗征召,但是等看清楚双方的实力后选择了妥协。实力不足的部落知道单于庭的命令不能违背,一旦违背了就会遭受惩罚,违背的代价是在单于庭大军的剿杀下灭亡。 在铁骑的胁迫下部落之间不得不做出妥协,血腥的争夺在单于庭的干涉下成了笑话,曾经的敌人在互相憎恨的瞪视中攀上马背,带着深藏在心底的仇恨走向前往狼居胥山的路途。 单于庭派出的使者不计其数,他们策马驰骋在匈奴控制的版图之内,向遇见的每一个人发出征召。他们第一次喊出了从未听闻的口号,就好像这一次征召将会影响到每一个匈奴人,迫使他们暂时放下矛盾汇集向圣山。 普通的牧民自然无所谓,他们依言前往狼居胥山。 匈奴贵族心里不甘心,但是在绝对的弱势下也无力反抗。 骑兵的洪流,他们犹如激浪不断地汇集在狼居胥山的外围,有贵族带领的骑兵自成一团,没有贵族带领的骑兵迅速被单于庭派出来的千夫长整编,整个狼居胥山的外围就是一个人头汹涌的蚂蚁窝。 而在军臣单于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那天,他却听到了一条的消息:汉部决定立国了! 八方云动,东方世界的格局在发生转变,两汉并立,时局走向扑朔迷离…… 第三百一十章 完结篇(一) 汉部是否会立国其实大家早已经心里有数,让他们错愕的是汉部会选在这个时候宣布立国。 汉部立国的时机选错了么?没有!可以说汉部选在这个时候立国是明智的选择,因为现在东方世界的格局非常混乱,各个势力交战不断,几乎每个势力都陷入自身的麻烦无法自拔。汉部这个时候立国就算有人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世人之所以错愕不是汉部宣布立国,而是汉部立国的国号也是汉! 如果汉部国号是汉,那么就形成东面一个汉南面也一个汉的尴尬局面,世界上就没有过两个国号相同而且在同一时间并立的局面,而且这两个国号相同的国家还不是内乱成立的,如果是皇子相争而立那倒还有点理由,两个完全不同姓且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是以汉为尊,这下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舆论风争大多来自道听途说,汉部立国对南方的朝廷冲击最大,无数士子大夫经过起初的一阵错愕后开始破骂,他们倒不是骂汉部立国,而是痛骂汉部窃取汉国的国号。 有人骂当然也会有人陷入沉思。 刘氏皇家立国不久,由于长期受塞外游牧民族欺凌民间庶民对刘氏皇家也并没有归心,没有归心的庶民又以边塞数郡最多。这里的边塞并不单指与匈奴交界的边郡,还泛指南方与南越、闽越交界的郡县。 汉部立国传到中原之后,以刘安为首的三王立刻遣人前往西林道贺,无数世家门阀纷纷派出家中的顺位继承人到西林定居,商贾也偷偷地将麾下店铺将小部分资金转往西林…… 无数件在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打在东汉和西汉上面,两汉政权承受的压力却是截然不同。 在汉部立国之始,刘氏汉室政权发生一起动荡,刘彻对以窦氏为首的门阀集团发动突袭,有七个百年世家、二十三个门阀被连根拔起。刘彻在对付完潜在敌人后,他对自己的奶奶说了一句话:“您可以安歇了。” 窦老太太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她震怒之后却没有进行报复,而是选择隐退,每天玩玩花、逗逗鸟。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某天,刘汉室接到东汉(汉部)一举攻克卫氏朝鲜国都王俭城,俘虏卫氏朝鲜国王及宗族,救出婧公主,同时卫氏朝鲜其余城池不攻而降的消息……,刘汉室在同一个时间昭告天下:窦皇太后病薨了! 刘汉室昭告天下后隆重礼葬窦皇太后,这一次刘汉室并没有要求天下服丧,而是给远在六安和九江战线的窦婴以及李息发去天子诏书,封魏其侯窦婴为魏国公,封李息为关内侯,命两人寻找时机与反王进行决战。 窦婴和李息被加封爵位后并不感到高兴,其原因是刘安等反王根本不主动出击,叛军采取的是龟缩战略。两位朝廷平叛将军继续南下的唯一办法就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打过去,根本达不到天子要求的速战速决。 刘彻在一个月内连续发出三道诏书,每一道都是要求必须马上将叛军剿灭,杀掉六安等三个反王。 天子催得急,窦婴和李息只有不顾伤亡硬攻,结果刚刚推进三十里,打了两座城,麾下兵力由六十五万锐减到不足五十万,粮草也因为战事激烈消耗极大,出现了后续无力的窘境。 公元前138年,续卫氏朝鲜灭亡之后,在今年的春季,四月初一,渔阳郡、右北平郡、上谷郡、代郡,这四个郡像是和刘彻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四郡郡守在同一时间宣布:因为刘汉室得天下不正,今有明主奉天承命得祖龙(始皇帝)眷顾,起兵于辽东,战天下于宇内,理应顺从。明主顾庶民,少奢淫,四郡受于天命感召,愿意顺天应命,即日起脱离刘汉室政权,并入东汉疆域。 这道消息就好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刘彻脑门上,他原以为只要把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头上的窦老太太弄掉,由他来全权掌控汉国,天下迟早有一天会被平定,不料不但对淮南等叛军的战事越来越不利,边境四郡先在窦氏门阀集团余党的操控下倒向了那个血腥蛮夫。 四郡归入东汉之始,刘氏汉国举国皆惊,刘安抓住机会进行反攻,于泸水附近击败窦婴编制下的十五万大军,又埋伏李息前来支援的十万大军,两战打得刘汉室失去将近十八万兵力,战局开始向刘安等反王有利的方向发展。 林斌在灭掉卫氏朝鲜后杀卫蒙全族,救回刘婧后软禁于西林。 四郡归附还不到一个月,刘汉室疆域内的中山国、河间国、真定国再降,这三国的国主投降后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恳求林斌发兵南下,讨伐不孝不仁的刘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原来是刘彻为了安全起见一不做二不休做掉了已经不再过问政事的窦老太太,惹得宗室认为刘彻是个冷血之辈,大多数刘氏宗室坚持认为,刘彻既然能把自己的奶奶杀掉,又想把自己的叔叔杀掉,那迟早会轮到自己。他们在窦氏门阀集团说客的劝说下这才归附林汉室,以求有个晚年。 林斌封刘氏血脉的三个国主为国公,以示仁慈和宽厚,三个国公就此定居西林,被封了闲职不再允许过问政事。林斌并没有像答应的那样发兵南下,相反地,他命令总督四郡、三国军政的韩安国全面备战防御刘汉室有可能的反击;命虎军副统领林博尔以及张贺尽快肃清原卫氏朝鲜内的残余,随时准备率领虎军进击西汉之巨鹿,拿到桥头堡后做出对渤海郡进攻的兵势。 东汉(汉部)不战而获得大片领土后实力得到加强,林斌为了应付匈奴方面的威胁,命令在原肃慎休整的狼军西调,协和前线的豹军和神策军所部进行袭扰。 于年七月,秋季即将到来之前,君臣单于终于率军从狼局胥山出发,匈奴三十五万大军渡过余吾水,径直向西北方向进发,做出兵犯西域的态势。 西域在获悉匈奴三十五万大军西进时,袖昆莫猎娇靡派出大量使者分为八路向西林求援,西域联军再次集结于蒲类后国,气氛紧张地进行备战。 得悉君臣单于率领大军离开狼局胥山的神策军副统领霜大喜,在西林确定匈奴左贤王仍在欺负白种人部落不在乔巴山的消息时,准备了四个月的神策军所部终于得到机会。 三万神策军骑兵一分为六,两部共一万轻骑绕过与伊稚斜对持的上善,择路而行,开始了千里奔袭的作战计划;其余四部两万轻重骑则是配合豹军以及随战仆从部队对伊稚斜的右谷蠡王庭进行施压。 匈奴左贤王赛音达得知君臣单于率领三十五万大军从狼局胥山出发后,他不欺负白种人部落了,星夜赶回了乔巴山,并进行秘密的战争动员,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在天下大乱之际,西林又再一次被喜庆的气氛笼罩,东汉政权的主人,从一介士兵拼杀到一国之主的林斌,他要与刘氏宗女举行大婚了! 林斌要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由于林汉室政权没有说明刘氏宗女的姓名,天下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刚从卫氏朝鲜被救出来的刘婧。在天下人还没有猜出个所以然时,西林又传出一个消息,林汉室国主将在明年举行大婚,而大婚之上将有两名新娘,其中一名新娘将成为林汉政权的皇后! 目不暇给的消息不断从西林传出,这个生机勃勃的新生政权一次又一次给人们带去太多惊讶,在天下人觉得林汉室以国主之势对抗刘汉室皇帝之威显得落在下风时,林斌终于向天下宣布:“华夏不一统,永不登基为帝!” 天下纷扰,这一年在一片激烈的战事和争论中悄悄过去,时间正式来到公元137年。 这时君臣单于率领的三十五万大军的前锋才刚刚到达蒲类后国前线,五万匈奴骑兵与三十万西域联军遥遥相持,小规模的斥候战从不停止。而吕炎征召的五万氐族军队借口水土不服,牢牢地钉在车师国内,不断操练与修缮甲兵。 新的一年才刚刚过去,林斌再次布告天下:华夏终须一统! 短短六个字的宣言让人瞧去有点摸不着头脑,听到消息的人纷纷猜测,一时间舆论再次热闹起来。有人说那是霸气,也有人说那是续祖龙之后发布的统一战争的号角…… 其实战争根本没有停息过,在刘安也自号南汉之后,天下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自此有三个国号为‘汉’的国家屹立于东方,三个汉国之间的战争持续不断,刘安与刘彻死磕硬磕,刘彻与林斌小规模试探不断,林斌又与刘安暗中联合。 这是不是三国鼎立提前到来……?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完结篇(二) 汉部立国的消息传出去直接震惊已知的世界各国…… 以刘彻为首的正统汉室震怒可想而知,他们被林斌的狂妄行为弄得是既愤怒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想解决淮南叛乱,然后北上征讨。 刘安为首的淮南一系却是喜极而泣,他们早被窦婴和李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一听林斌立国怎么能不高兴?基本上期望刘彻能够因怒而兴师,最好是从南方调集兵力去和林斌拼个你死我活。 另外,说刘安没有担心也是假的,毕竟林斌立国之后表现实在是太强势了,竟然表示出“一统天下舍我其谁”的态度。不过嘛,远优并没有来得比近虑急切,窦婴和李息合起来约有五十万左右的军队实在是像两把利剑似得横在当前,林斌表现出来的强势还没有显得那么迫切。 当然,最高兴的当属匈奴和西域各国。 匈奴被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处在历史最虚弱的时期,外部战火不断内部贵族互掐,军臣的单于宝座也似乎变得不那么稳当了,为了解决危机顾不得许多只好不断启动战端,试图用战争来消弭内部的一些矛盾或者借外力剪除一些政敌。他们发兵两路,主力前去攻打西域,依稚斜一路去牵制汉部。 说实话,匈奴打败西域后并没有想全面占领,更没期望能够一股而下,至多也就是想稳步蚕食。他们这一次是想大规模劫掠西域,使部族能够补回近阶段失去的损失,再则就是用弃子依稚斜的右谷蠡王庭部牵制住林斌,以图后面发展,累积足够的力量。 军臣单于料想林斌刚刚灭掉卫氏朝鲜需要休整一段时间,汉部到达辽地后也一直在作战,军队应该十分疲惫,依稚斜的部队便牵制了汉部的一个军团,现下林斌该是没有力量主动侵犯? 事实上,因为林斌的策略,前往乌穆草原前线与依稚斜接战的部队只有一个军团,导致军臣从林斌应付依稚斜的部队强度来猜测,得出一个汉部的兵力明显已经不太够用的猜测,以至于军臣十分有信心能够进行自己的计划。 西域为什么高兴呢?答案就在于以前林斌实力虽强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名份,立国与部落的差距并不是一点半点。 林斌立国表现出了对自己军事实力的信心也变相表现出一种“舍我其谁”的霸道,正是这种霸道让很多人看清楚“天下大势”的走向,毕竟现在不管是匈奴还是汉室都在走下坡路,也只有新兴的林汉政权蒸蒸日上。 天下本来有汉国,由于林斌立国为汉,自此两汉并立。起先天下人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称刘汉为西汉,林汉为东汉。后来,刘安不甘寂寞自立为帝,这样一来又增加一个汉国。民族观念模糊外加国家观念模糊,天下人也就干脆将三个汉国用地理位置区分出来,自此东汉、西汉、南汉并立。 三汉并立,林斌忙于和匈奴交战支援西域,同时正在调整国家架构,消化征战得来的肃慎、卫氏朝鲜,汉国宣布投诚的渔阳郡、右北平郡、上谷郡、代郡、中山国、河间国、真定国,根本没空理会南方拼得你死我活的刘彻和刘安。 林斌立国其实也是出于无奈,他需要安抚吕炎、蒙昭、甲贺等先秦一系的将领,需要向投诚的韩安国、窦诚、庄青狄(部份窦氏门阀集团成员)等人表示帮助复仇决心,最重要是表态给新近投诚的四郡官员、将领看,种种的种种只好选择立国这个震撼且鼓舞人心的举动。 效果是磅礴且震撼的,更加是晴天霹雳的,不过……林斌的用意总算是达到了,其麾下军队士气高昂且不说,民心更是得到空前巩固。 林斌所没料想到的是,立国的消息传出去不过三个月,不但依稚斜主动进行后撤避开豹军锋芒,汉国前来投靠的人更是蜂拥而至。其中,所谓的士族举族搬迁者有之,预先留下后路的更是不少,带来的效果就是让林汉政权的行政首都西林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其繁华。 卫氏朝鲜灭,韩安国转调上谷郡整合投诚汉军。 蒙昭的黑旗军攻下卫氏朝鲜后已经按照原先的计划直接进军南沃,黑旗军携灭卫氏朝鲜的高昂士气势如破竹不断挺进,短时间内可以攻占南沃向北沃逼其兵锋。 霜的神策军趁军臣单于远征西域狼居胥山兵力真空之际远程奔袭,这一下果然打得匈奴人措手不及,直接端掉军臣单于老窝。不过,霜在攻占狼居胥山后劫掠一番撤退时竟是遭遇匈奴左贤王塞音达的部队。双方只是短暂交战竟是各自退开,霜带着缴获返回西林,塞音达乐得汉军不交战好去霸占狼居胥山。所谓各有所得,霜安全返回,塞音达卧薪尝胆那么久也终于掌控对匈奴人来说意义非凡的圣山。 陈汐的狼军经过小半年对肃慎的铁血镇压几乎快杀光原肃慎人也终于平定了肃慎之乱,现阶段正不断地派出斥候考察更北的方向(西伯利亚),试图找到那所谓的白种人部落,想为自己的君上抢几个白种人美女。 吕炎则是身在西域,而他的直属部队虎军和三个从卫氏朝鲜历练完毕的步兵军团则是顺利地接收了投诚的渔阳郡、右北平郡、上谷郡、代郡、中山国、河间国、真定国等地的防御。 所有的一切部署正在稳步发展…… 离林斌立国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中原战事仍是对持,匈奴与西域的战事也进入相持阶段,威胁林汉政权的依稚斜不知道跑哪里去…… 此时,林斌现在正站在西林高大的城墙上观看从南方北调汉军(投诚之军)的进城仪式,在他左右两旁站着三个雍容华贵的女子。 能够站在林斌身旁的女子不多,她们是已经生下一子的燕子,刘汉政权之翁主刘奕翠,刘汉政权之刚从卫氏朝鲜被解救到西林的南宫公主刘倩。 若说在场这些人看着汉军不断开进西林谁的心情最难受也是最复杂,那么当属刘倩……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完结篇(三) “斌君,是否已然无法挽回?” 林斌没有理会满脸复杂的刘婧,事实上也不需要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缠太多。就像历史上所有手握重兵、控制庞大政权、有一统野心的统治者那般,他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完全消化掉投诚的汉军,让这五万余汉军在短时间内成为助力。 或许有人会对大规模汉军的投诚感到不可思议,那是他们不明白过去历史背景下所发生的一切。 有汉以来,皇室对功臣并没有给予应有的丰厚待遇,甚至于很多汉室功臣并不是死于敌国之手而是死于皇室的阴谋。 再则,边郡长期受到匈奴等游牧民族的劫掠,匈奴对边郡劫掠而汉室无所作为,这样一来边郡民心流失,民心一失军心也就无从谈起。 先前谈及汉室对有功之臣的不公正待遇,接连不断有功臣被刘汉室用莫须有的罪名诛杀,不但导致汉室开国之后将领出现断层,同时也让将领们对于皇室并没有过多的忠诚。 若是中原的天下只有刘汉室一家,那么当然不存在改换旗帜那么一说,可现在出了一个林汉政权,将领们有了多重选择一切也就变得不同。 对于许多边郡将领乃至于官员来说,报效只有不到百年历史的刘汉室或者刚崛起的林汉政权没有过多的区别。公平的来说他们愿意为强硬的林汉室效力多过于软弱无能的刘汉室,至少林汉政权不会用女人去和蛮夷换来所谓的和平…… 汉室对待有功之臣的残酷也让如今的刘彻没有多少可用之人,这就是汉室目前的现状。 历史的轨迹早在林斌出现的时候就被改变,知道这一事实的林斌现在没有多余的犹豫,他正在往自己选择的方向不留余力的挺进着! 考虑到目前林汉政权需要发展,大部份官员并不同意启动不必要的战争,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一致认为应该先消化掉新得到的土地,将治下的庶民进行登记造册。 休养生息是林斌麾下大部份官员的意愿,不过考虑到现今条件下是个多事之秋,不管匈奴或是汉国,乃至于西域都有战事,想要平和的休养生息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样一来,事情的复杂程度多了许多,好在林斌麾下现在并不缺少底层和中层的官员,行政体系也才没有导致崩溃。 天下所有事情的发展并不存在一厢情愿,林斌正在关注依稚斜退出乌穆草原后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中山国那边传来一个令人皱眉的消息。 “君上,目前尚且无法得知元氏汉军都尉(隶属常山国)是否乃是受于刘室天子之命。该次,常山国之兵袭扰卢奴城外围村落兵卒不多,依臣之见,此次该是刘皇室试探我军于南部之虚实。” “我部细作探出刘彻与刘安的动静了吗?” “臣窃以为,刘室天子刚愎自用,淮南王刘安野心太多,两人便算迫于君上压力想要弥补裂痕,短时间内也无法达成。臣猜想,顿足于九江郡之前的窦婴所部与李息所部粮草定是不足,刘安等三王则是尚无汇集足够兵力。如此双方无法交战之下,双双出使定是想要拖延时间。” 不用过多的猜想,同属一个氏族的刘安自立之后就绝对没有和刘彻和谐共存的可能。这与林斌与刘彻是不同的关系,刘安与刘彻是同一个家族,他们之间的对立远比林斌与刘彻的对立来的分明和严重。 林斌正想说些什么,典彦带着一个一眼瞧去显得风尘仆仆的将领走了进来。 来人端正盔兜双手抱拳:“参见君上!” “免礼”其实也的确没有过多的礼仪,在林斌治下的军队根本不存在跪礼:“说吧。” 风尘仆仆的将领从怀中摸出一个紧密的密匣:“请君上过目。” 密匣的封条被拆开,林斌专注看完淡淡说了句“你先下去休息”,随后看向典彦校尉:“召集西林臣属。” 典彦恭敬应“喏!”倒退而出。 室内官员略带迷惑地看着自己的君上,他们从林斌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先后告退。 刚才的那名将领是从乌穆草原赶回,带来了依稚斜的消息。 依稚斜从乌穆退兵先去了狼居胥山,右谷蠡王庭所部与左贤王所部在狼居胥山外围小战了一场,依稚斜见狼居胥山被塞音达占领再次后退。 根据在前线的甲贺判断,右谷蠡王庭所部失去根基后会退往浚稽山,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会是与浚嵇山部落群争夺牧场。 林斌对急急赶来的官署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他恶意地想把匈奴人内斗的浑水搞得越乱,可能的话甚至想提前将匈奴人赶向西方。不过,林斌明白目前自己没有过多的力量去改变草原的构造,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削弱匈奴人,而且是不折手段的去做! “君上,狼军统领陈汐拆散其属进入草原作战……此举是否?” 那绝对不是所谓的作战,其实就是林斌下令陈汐不断地派出小股部队进入草原劫掠和屠杀,用这种方式不断地为匈奴人、鲜卑人、乃至于丁零等小部族放血。而那些新近进入高层的士子,他们受于道德的约束认为那种方式有违天和。 由部落形式转化而来的林汉政权在接收士子阶层的新鲜血液后,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另一种新型的意识形态。目前原来的老人一般不喜欢新来的士子阶层,特别是儒生阶层。从征战中挣扎过来的老人早就习惯用手中的武器去和不服从的人说话,他们排斥任何形式上的仁慈。 掌管一个政权远比林斌自己想象的来得复杂,他可以极其有效地控制麾下的军队,但是对于所谓的意识形态来说感觉有点模糊。不得不说,他从来都没有明白“古人”的想法,面临社会阶层越来越复杂的现状,他实在拿不出办法,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的去迁就。 “或许我应该考虑军方的建议,驱逐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儒生?” 林斌不明白儒家为什么在排斥乃至于口诛笔伐的同时会选择前来林汉政权谋求做官的梦想。 实际上,如果林斌了解春秋历史的话,他会知道儒家从诞生以来一直在寻求做官的道路,这一点从孔丘周转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各国就能看得出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结局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中国的历史,走到东汉的末年,走过动荡的三国,走过短命的西晋,开始是悄悄的,然后是惊人的,忽然滑入近乎毁灭的深渊。 异族入侵,晋室南迁,民族仇杀流出的鲜血灌满了历史的长河。 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羯族)公然明定胡人劫掠汉族士人免罚,胡人有所需,可以任意索取一般汉人的东西。可以想像一般汉人当时的处境。 蜀地的成国使者出使后赵,记录了沿途的惨象: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树上挂满上吊自杀的汉人,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尸骨则被做成尸观恐吓世人,数万反抗将士的尸体被弃之荒野喂兽…… 血腥屠杀和残酷的民族压迫,使北方汉人锐减至六七百万,造成赤地千里的景象,汉民族第一次濒临灭绝的边缘。 膜拜,请允许我借用起点中文网的签约作者赤虎大大以上的话作为本章的开头,并借用很少的时间使用第一人称来短暂的介绍自己。 我——叫林斌,一个看起来平凡其实很有故事的人,确切的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面貌上十十足足的汉人。 我——在过去并没有明显的汉民族主义倾向,但是自从发生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后,我成了一名最顽固也是最坚定的汉民族主义者。 不可思议指的事情是指从某个时间段突然回到古代,也就是所谓的穿越。 穿越在如今可是一个时尚的词,最近央视八套正在热播一套穿越剧《神话》,网络对该连续剧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穿越成了一个时尚的名词,你要是不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那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第一次穿越是回到公元前的西汉,成了汉室政权下一名在边疆戍边的汉军士卒。 当时,汉室正是景皇帝刘启当政,这位景皇帝就是“文景之治”里面的那位“景”,他或许你们并不熟悉,说起他的儿子那么肯定耳熟能详。没错,刘启有一名儿子叫刘彘,刘彘后来改了名字,他正是历史上驱逐匈奴三千里的孝武皇帝——刘彻! 就有如你们所想的那样,穿越之后的故事注定充满冒险和波澜壮阔,本来应该在汉室政权下奋战的我因为一件突发的事件成了游离在汉室与匈奴之间的另一股势力。 汉室和匈奴之间的另一股势力是什么意思?简单的介绍,那便是不服从汉室也不臣服匈奴,对两边都有开战又打打停停的政权。 为什么我会游离在汉室之外?可以不说么,这有破坏和谐的内容…… 好吧,其实我就是害怕史书上那位刻薄寡恩喜欢杀害功臣的孝武皇帝,担心不明不白的被咔嚓掉,犹犹豫豫间被部下和汉室的一名公主逼着自立。我最初是想在汉室大旗下或庸庸碌碌地生活一生或风风光光的争取封侯拜相,可惜的是想象从来都和现实不一样。 我创建的势力大不大?可以逼得汉室不敢轻举妄动,可以将匈奴打得屁滚尿流,你说大不大?答案是实力很强。我最初的想法是替汉室把匈奴打趴下后转战西方,去欧洲或者哪块旮旯地方打下大大的疆土做个土皇帝,但后来开始身不由己了…… 所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错了,是身不由己,自己的想法并不是想法,还要考虑到部下以及子民的意愿,那也就走上一条怪异的道路。用一个形容,那便是我不是一个人,我绝对不是一个人,我背后还有战将百名子民无数,势力的意志无坚不摧。 我花了十几年将匈奴打成残废,部下坚决要求南下一统宇内的时候,我既开开心心又忧郁寡欢地……这个心情很矛盾?好吧,的确很矛盾。我要说的是,经过十余年的犹豫终于正式举行与平民女子、汉室公主、汉室翁主的大婚。 在即将挥军南下的时刻选择大婚是一件好事,娶了汉室的公主、翁主可以减少中原门阀、豪强和平民的敌意,战争之后可以很快稳定局势。但是……在举行大婚的当夜,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我醉酒之下十分突兀外加郁闷地被汉室公主刺杀了。第一次穿越也就在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状态下结束。 其实……我到现在还在想,我那个只有几岁大的儿子有没有继承强大的势力,部下有没有造反,还是突然的动荡让我的势力分崩瓦解,最终便宜了忍耐十数年的刘彻,让历史的轨迹沿着原来的道路继续谱写…… 醒来的第一瞬间,身躯还是原来的身躯,就连最喜欢的兵器和甲胄都齐全,那会我承认错愕了愣神了,怀疑大婚被干掉只是一个梦,搞不懂都发生什么事只好试图寻找回家的路。期间莫名其妙地数支胡人武装发生打斗,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因为我的势力已经将不服教化的胡人杀得差不多,疆域内什么时候又冒出这么多胡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老子的军队老子的官吏全死哪去了! 某天,我还是在寻找回城的路,路途中遭遇两帮人仇杀。四五天讯问被打败的胡人没问出一个所以然,这一次根本不想理会那两帮人的仇杀,十分干脆且光明正大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看戏…… 那会,我看得是直皱眉头,你说,这他奶奶的胡人进化那么久都进化到他菊花里去了?打起来还是没有系统化的武技只凭着一身力气在那里“哇哇哇”一通乱砍,看得不爽开始担任“武术指导”的角色,大爷我就指挥着那个怎么砍那个怎么挡,可他娘的胡人不但不服从教化还反过来要砍,这不是反了天了嘛!哥们势力下的胡人哪个不是被驯化得和宠物狗似得,敢举刀就全部爆菊轰杀至渣。没办法啊,哥哥我长期出生入死,武力还是有那么点的。臭屁?你这话可被让哥哥手下的百名战将听见,不然至少是个诛三族的罪…… 似乎又走题了?好吧!我要描述的是,不爽之下挥刀砍杀,杀了十数个之后跑了一帮人,那帮没跑的胡人却非要说我救了他们。这都成什么事啊!?要不是看见留下来的胡人恭顺,其间又有女眷的份上,在下也就我才懒得理。 所谓好心有好报啊!这一次我总算是问出了一些有用的情报,这帮被追杀的胡人是鲜卑宇文部,而这时的朝廷很多,所谓的很多就是势力十分的多,而所谓的正朔晋朝正龟缩在南方苟延残喘。一时间我再一次愣神了,将所有历史回忆了一遍…… 唔!想那么多已经没有用了。我原先以为这次死了就是死了,一定能够死得舒坦一些,尘归尘土归土了,可他妈的……原谅我再一次的粗话。事实证明没有尘归尘土归土,这一次他妈的醒来的时候还是拥有原来的记忆,而且他姑奶奶的又再一次穿越到人命如草菅的乱世!而且是一个汉人被胡人屠杀得几乎灭种的黑暗年代!!! 你们说,说说看,评评理,老子衰不衰?啊!?这他妈……的!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老子第一次穿越的经历已经够惊心动魄了,这一次还来!!!让不让人活了!? 不管怎么说,我——林斌的第二次穿越就这么成了事实。 …… 不知道多久以前,一个从黄河源头发展起来的部落,她经过千百年的发展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为庞大的族群,最终定居在一个被称呼为中原的区域。 发展的过程从来都离不开连绵不断的战争,历史在吞并与被吞并中度过了一页又一页,先辈们无数的牺牲与荣耀让这个族群在战火中不断壮大,他们依靠火与血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鼎定了在残酷的自然法则优劣淘汰中生存下去的勇气,用智慧点燃了属于自己的文明之光! 农耕民族,她在这个时候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三皇五帝、夏、商、周、春秋、战国…… 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骁勇善战的秦军将士结束了长达五百余年的诸侯国战乱,凭借着强悍的武力重新将四分五裂的族群统一到一个强硬的政权之下! 秦,她是一个健全且严格的法制社会,用律法去约束自己的子民什么能做,什么事情做了会遭到法律的制裁。 历史假如有“如果”的话,那帮过关了懒散生活、快意恩仇、视律法于无物的六国遗民贵族暴乱没有成功,那将是一个怎么样的社会发展?可以假设,拥有初始法制的社会,国家动荡的机会被减到最少。没有了改朝换代,秦的法制体系没有崩溃,那么神州大地也不用在一代又一代的轮回中去摸索,早已经执行的法制社会将会给出一个怎么样的文明火光? 秦朝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的封建国家。秦始皇成为了中华历史上的第一位皇帝。秦王政统一六国以后,以咸阳为都城,为建立封建主义中央集权制度,巩固统一,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推行郡县制度,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统一文字,大修驰道,统一车轨…… 无数个第一,是秦鼎奠了族群合一的基础。她为了保卫北部边疆,修建、增补秦、赵、燕三国的长城,使之连成一体,抵抗匈奴。南征越族,开凿灵渠,连通了长江与珠江。使边疆安宁,巩固国家统治。 历史没有“如果”,强悍的秦朝有如昙花一现那般,即将踏上法制社会的体系崩溃,神州大地又再一次走上了老路,诸侯分封这个战火的种子再一次被种下,注定纷乱得不到停歇。 汉取秦而代之,汉初外有匈奴威胁边疆,内有异姓王反叛不断。汉高祖刘邦带着遗憾驾崩,之后吕雉专权屠杀功臣,后有周勃诛吕而有文景之治。 经过两代先帝(文帝、景帝)的治理,千疮百孔的国家得到喘息,历史迈到这一步……新的一页又被翻开。 世居中原的族群遭受塞外胡人长久的威胁,汉室羸弱不得已而对外赛胡人执行和亲之策,用女人的胸脯去换取短暂且根本不可靠的和平! 时代在呼唤战争!!! 自小被灌输驱灭胡人解除边塞威胁的刘彻走上了历史的舞台,胡人强加的屈辱让这位帝皇渴望战争洗涮。他禁锢了百家崇尚儒术,统一了国人的思想,集文景之治累积下来的钱帛训练大军与匈奴展开了百年的大战! 长久屈辱,只有用带给敌人的死亡来寻回族群的尊严! 无数将士的战死疆场,给了这个族群挺立千秋的自信! 发动战争的皇帝,他的国号成了一个民族永远的名字! 在这位帝皇的领导下,汉民族的生存空间得到缓解,他麾下将士打下了前所未有的广袤疆土,强悍的武功奠基了华夏民族初始的疆域。 汉,汉子,男子汉,壮汉,大汉…… 一个个代表勇敢和荣誉的词,它们诉说着过去的辉煌,汉民族拥有了骄傲的本钱。 闪光总是一瞬间,王莽篡政,绿林、黄眉起义,西汉的辉煌转眼即逝,几代人的骄傲被击得粉碎…… 被一些人称呼为“窃取农民起义者胜利果实”的刘秀,他获得了国家的统治权建立东汉定都洛阳,继续谱写属于族群的历史。 刘秀定都洛阳之后,不断对四方用兵,先后消灭了盘踞关中、号称百万的赤眉军,割据陇右立地称王的隗嚣与在西蜀称帝的公孙述等大小数十个割据势力。经过12年的东征西讨,刘秀终于在东汉建武十二年即公元37年扫灭了最后一个割据势力—“成家帝”公孙述,自此,经历了自新莽末年长达近二十年的纷争混战,古老的神州大地再次归于一统。 光武帝在平定天下之后,重视生产与人民生活的恢复与发展,遭战乱破坏的生产和生活得到了迅速的恢复,人口与垦田数目大大增加,史称“光武中兴”。又历经汉明帝、汉章帝30多年的统治,东汉的国力空前强盛,四夷臣服。 公元121年,摄政长达17年之久的邓太后驾崩,东汉王朝自此结束了她的黄金岁月,朝政急转直下。东汉自和帝起,皇帝都是年幼即位,而摄政的阎氏、梁氏、何氏等太后皆无邓太后的政治才能与贤淑品德,她们或私欲过重,或优柔寡断,使得外戚势力与宦官横行朝堂,朝政日益衰败。 有人称,汉是女儿执政。的确,汉室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处在女人执政的时期,例如西汉时期的窦皇太后与汉孝武帝刘彻,又有如东汉明帝、章帝时期的邓太后。汉室自建立之初便是后宫干政的状态,但是女人执政如何?几位贤明的女人正是辅佐帝皇带领国家走向辉煌的助力,所谓阴阳调和(非指夫妻),强汉离不开那些执政过的女人。当然,汉室也因为女人的干政走向了末路。 汉灵帝即位之后,沉迷酒色,重用宦官,终于在东汉中平元年爆发了震惊朝野的黄巾之乱,东汉朝廷调集重兵才将这场声势浩大的变乱镇压下去。 公元190年,刚刚平定了“黄巾之乱”的东汉王朝又逢“董卓之乱”,中央大权逐步落入董卓等权臣之手,而其他在外带兵的将领与地方豪强也借助于围剿黄巾军的机会掌握了大量的武装,从而揭开了东汉末年军阀混战的大幕,董卓、袁绍、曹操、孙坚、刘备等人纷纷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英雄辈出的三国时期,以门阀势力以及豪强势力为首的各方诸侯,长达近百年的战乱,汉民族由战乱起始的四千余万人口到晋初的不足八百万人口,无论是经济或是人口都遭到几乎是毁灭性的破坏。那些所谓的英雄,他们之间争权夺利的战争几乎耗光了汉民族的血液,为被称为“五胡乱华”的黑暗世纪打开了大门! 建立晋朝的武帝司马炎,他在窃喜获得天下的同时,北方的胡人睁开了阴森的眼眸露出了残暴的獠牙! 匈奴、鲜卑、羯、羌、氐五个胡人的游牧部落联盟,他们张牙舞爪,狞笑着扑向在内耗中失去血肉只剩骨架的汉民族! 我们的要说的故事,它将诉说那一段汉民族几乎灭种的悲惨经历…… 八王相攻失晋鼎,五胡争起乱中华。千万汉骨陈荒野,一时夷狄遍诸夏。 头颅滚滚断弱水,血海滔滔涌天涯。人命忽然如草芥,天心似欲绝汉家。 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止杀方可止杀。振臂一挥冉公旗,揭竿而起风雷炸。 一纸屠胡令方出,八方汉胄皆带甲。追亡逐北三万里,怒海狂涛一路杀。 几闻冉闵止婴啼,数缕羯魂还中亚。生前惟恨杀胡少,死后何惜汉奸骂。 多少冷言毁忠烈,满腔热血铸中华。潇潇雨叹英雄路,咽咽风鸣杜鹃花。 …… 黝黑眼眸尽是哀伤,它倒影着一颗枯树,数个物体随着风不断地摇晃……摇晃……摇晃…… 枯树不像树,它更像是一个吊架,先前那人眼眸里摇晃的物体是人,十数个脖子套着绳索的尸体散发强烈的异味。这些尸体身着汉家衣冠脸上带着满足且解脱的笑容,是什么让他们在临死之前还能泛着这样的表情? 张牙舞爪的树杈承受重量伴随风的吹佛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因为时间长久绳索腐朽,一具尸体脖子上的绳套断裂,尸骸轰然坠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带起了灰尘。 稀稀松松的树林,遍地的尸骸严严实实遮蔽了大地,挂在树上的尸体延伸很长,犹如地狱的场景尽显凄凉。不!这就是地狱,尸骸群中那一双双腐烂或者未腐烂的手臂伸向天空,责问苍天为何不公,老天沉默不语,只有肥胖的乌鸦鸣叫着难听的“呱呱”声享用人肉。 树林里散散落落或站或坐在地上的人们,他们脸上无悲无喜只剩麻木。或许在下一刻,他们之中有人会步向后尘,用各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风声像是哭嚎,卷来的沙尘扑打到半蹲的男子身上,他左侧那个高鼻隆目的胡仆微微错身躯站到上风挡住风沙。 一主一仆已经停留在这里两日。 男子相貌普通,在讲究“身体毛发受之父母,不可轻弃”的年代,他虽不像胡人剃去前额或左右两边的头发但却是平头。这个年代只有胡人会剃去体发,即便是僧人也因为恪守“身体毛发受之父母,不可轻弃”的信条也没有剃发的习俗。 他虽然长相尽显汉人模样却是身着奇异,一身紧凑贴身的战袍,款式不像胡人兽服更不是晋人的连体裙装,黑色的束裤外加赤色的紧身上衣,一个类似袋子的前胸部位遗有血迹,自领口而下的一排整齐金属纽扣蹦了数颗,透着被利刃劈开的空隙能够看见泛着鲜血的纱布。在他身傍站着一名壮实且剃着鲜卑式髡发、面貌高鼻隆目的胡仆。 两人在一群绝望的汉家流民群中十分突兀。若不是男子长着完全一副汉人的模样,两日来只是蹲坐在地哀伤地看着逝去者,没有做出任何侮辱死者或侵犯流民的举动,不然这群被胡人逼得绝望的流民绝对有愤起攻击的理由。 这是哪?在现代这里叫作徐州市,而目前这片地域的名字叫淮北,属于后赵政权的领土。 彭城绝对是一个非常出名的地方,楚汉相争之初,彭越先从巨鹿起家后据彭城,投靠刘邦立下战功先被封为魏相公,后又被刘邦赐封梁王。彭越与韩信、英布并称汉初三大名将,后因被告发谋反,为刘邦所杀。 确切的说,脚下的这片土地正是彭城附近,它和东晋政权只相隔一条淮水。 淮水就在树林前面不远,透着稀稀落落的树林甚至可以看见河流上面飘满浮尸,尸体之多足以截流断水! 流民之中又一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捡起绳索抛向树杈,全身脏乱和食不果腹让这年代的很多人根本无法依靠外貌判断年纪,他在将绳索套在脖子自尽前十分认真地整理身上不可称之为衣裳的衣冠,这举动像是即将出门赴宴而不是赴死,认真且一丝不苟。 他艰难爬上树干,举目扫视下面,环视脸色麻木的人群:“王师不仁,我辈生在胡地受尽屈辱,以其生为奴死被食,不如求死!” 风,卷起了沙尘。 那双眼眸眨了眨,随即又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观察尸体脸上解脱的笑容,看那挂在树上的男女老少还有树下的枯骨。一些尚未腐烂殆尽的尸身上爬满了虫子,无法数清的蛆透着腐肉在内脏翻滚着。他听见声音抬头看去,树上那人呼喊着蹬下树干,脖子发出“咔嚓”断裂声被绳索套着摇晃。 此时,他眼眸里的哀伤更浓了…… 枯树旁边尚有树木,初夏之季本该绿意盎然的森林却是透着一股强烈的死气,它们的树皮尽去,失去保护层的树木,枝干的叶子根本绿不起来,在春天刚过去的季节竟像是深秋那般早已泛黄。 树皮为什么尽去?乱世之秋,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年代,草根和树皮都是食物,人吃不饱树木怎么能不死! 流民之中又有数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们抬头看着灰色的天际良久,复又互相抱拳拱手作揖终别,有人拾地上尸体旁的绳索,有人拖着蹒跚的步伐走向不远处的淮水。 “你们就这样去死么?” 没有人回头看一眼,他们已经麻木了。 在这个胡人四处作恶,东晋朝廷抛弃北方领土逃窜南下,北方汉人受尽奴役随时都可能被吃掉的年代,他们能不麻木吗? 司马晋朝廷的皇帝都能被匈奴人捉去端尿壶,胡人视汉人猪狗不如,活不下去随时可能被胡人活生生地煮了吃掉的世道,他们能够自主地选择吊死枯树或投水自尽已经是种幸福。至少……他们还能够自由地选择一种死法,不是么? “朝廷在北伐!” 像是一滴水投入水面,死气沉沉的人群终于有了波澜,数人停下脚步回头,刹那间似乎闪过一丝奢望,不过那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又陷入死寂。 是啊,东晋朝廷在北伐,受命统领北伐军的名儒褚裒,也就是当今东晋朝廷的国丈,这位以吟诗作对以及清谈闻风的大儒,他领着东晋数十万(号称)兵马踏上了淮南的土地,就驻营在淮水的南岸。 朝廷为什么北伐?那是被桓温逼的。 这位名声雀跃的将军,他克复蜀地灭掉了成国,眼见石赵(后赵)的石虎死了,诸王子为了帝位争相起兵争位,慕容鲜卑的前燕军队又趁火打劫从辽东南下,氐族苻洪所统的诸多胡部向关中挺进,冉闵统领的汉军、姚弋仲所统羌族、鲜卑段部、石赵旧部相互混战,北方彻底大乱了。这种千载难逢恢复中原的好时机终于出现,曾经伐蜀灭成国的桓温能不再三上疏请求出师北伐吗? 为什么会有“逼”的这个字眼?因为东晋朝廷实在是怕啊,在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年代,按照儒家的说法,恒温灭掉成国克复蜀地已经立下“不赏之功”已经“功高震主”了,“君臣之别”乃是天地间最不容逾越的纲常,因而臣子的威望决不能超越君父,否则便会“天地崩毁”,他们能不怕吗? 朝廷害怕桓温再次北伐成功,他的功勋名望就要临驾于皇帝之上。大臣荀蕤提醒皇帝“桓温若复平河、洛,朝廷将何以赏之?”,这个时候恒温再提出北伐,这是什么意思?先前已经逾越了,这次又要去立功,这不是给皇帝给朝廷难堪嘛! 武将为国克复旧土在清谈儒士的眼里成了有不臣之心,害怕武将再次立功,实在抵挡不了“阻扰恢复故土”的坏名声,朝廷诸儒一番商量只好选了一个只会吟诗作对根本不了解军事的大儒去统领北伐军。这是为什么?因为儒士属于可以信赖的自己人! 这位国丈倒好,到了边界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就赶紧驻营,他面对饱受石赵荼毒争相来头的山东遗民视而不见,根本不理睬听闻朝廷北伐而投诚的将士,蔑视石赵政权扬州刺史王浃的投诚,哪怕王浃的投诚会使东晋得到了寿春这一战略要地,他爱理不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王浃的投诚。 不是这位国丈害怕“功高震主”而是他真的不懂军事,恰恰也是因为他不懂军事朝廷才会“委以重任”。他出征后唯一的动作就是整天躲在营帐里和一些文人吟诗作对,被逼得实在不行了就随口派出数千兵马,毫无意外,那些被派出去的兵马因为错误的指令全部有去无回。 这位爱吟诗作对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大儒还做出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决定,他命令军队严守南岸,阻扰任何想要涉水而过的人,不管是胡人还是想要逃难的汉人统统能射杀就射杀能驱赶就驱赶。这条命令的结果是什么?石赵胡人忙着内乱没空理会东晋的北伐大军,数万在胡人阴影活不下去想要避难南方的汉人被阻挡在北岸。 国丈大人为什么不愿意放人过南岸?不是他有远见害怕奸细混入,而是北方人自称汉人而不是晋人,虽然血管里流的都是炎黄子孙的血液,可你自称汉人而不自称晋人,晋篡魏、魏夺汉,这是蔑视朝廷!所以……为了保证朝廷的正朔,全部去死吧! 面对晋军封锁河岸堵截,不会生产只会破坏的胡人在后面抓人煮了吃,背离家园无处可逃的北方汉人怎么办?他们无力反抗为了不被抓去吃只有找个绳索上吊或投水自尽,至少这样能够自己选个死法! “先生,我们不能救他们。” 胡仆的意思是,这群人太虚弱根本无法赶路。不管是为了早日与失散的战友会合还是赶回去,他们都不能携带这群人。而且,胡仆认为在这里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不敢表示不满只能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提醒。 “走吧……” 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生长在太平盛世的人绝对无法想象乱世是怎么样的一幅场景,那不是简简单单的军队互相厮杀,更加不是书本上重点描述的英雄豪杰如何威风凛凛,而是一处处的残垣断壁一具具躺在路边的尸体。 男子名叫林斌,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人过问。 按照一股正在逃亡的宇文鲜卑人的说法:“先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是不是礼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至少林斌本人对这个说法感到十足的嗤之以鼻,两帮人的结伴只不过是一群逃亡者和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的结合,简单而言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东汉末年,军阀混战初期,有一位著名的军事家、诗人曾经用一首诗来描述当时军阀混战下世道,诗曰:“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淮南弟称号,刻玺于北方。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作诗的人叫曹操,他诗中所描述的是诸侯讨伐的情景,前面几句是群雄起兵讨伐董卓,那所谓的“群凶”正是董卓及其婿牛辅,其部将李傕、郭汜等人。他们在孟津会盟,孟津也就是今天的河南省孟县南。相传周武王起兵伐纣时,中途曾和联盟反纣的八百诸侯会合于此地。 一首诗不但描述了群雄会盟孟津的盛况,在诗中更是直接用“雁行”点出了群雄各怀鬼胎的现状,说讨伐董卓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快要为了权势互相打起来。 东汉末年是一个军阀混战的混乱时期,由于战争连续不断,士兵长期脱不下战衣,铠甲上生满了虮虱,众多的百姓也因连年战乱而大批死亡。尸骨曝露于野地里无人收埋,千里之间没有人烟,听不到鸡鸣。一百个老百姓当中只不过剩下一个还活着,想到这里令人极度哀伤。 若说东汉末年的军阀混战是华夏苗裔为了争权夺利互相厮杀占地盘,那么到了胡人南下就是一场为了生存空间的死斗。 晋初北方汉人尚有四百余万,胡人南下后仅不到十年北方的汉人存活者不足一百万,这些存活的人生存处境惨不忍睹,为奴为仆不算更充当两脚羊的角色,胡人若是食物不够了他们就是胡人下一刻的食物。 后赵开国皇帝石勒(羯族)公然明定胡人劫掠汉族士人免罚,胡人有所需,可以任意索取一般汉人的东西。同时又禁止汉人称游牧民族作胡人,而称“国人”,违者斩。他的开国汉人大臣,来朝见他时,因身上值钱东西和衣服被胡人抢了,勒问他“出了什么事”,大臣正在气头上,说“胡人抢了我的东西”,而忘了说国人,才发觉说错了话,赶紧向石勒赔罪,勒赦勉了他。而这竟然被儒士记录起来以表彰“君臣和乐”称赞君王的大度,实在难以想象那些儒士究竟在想什么。大臣尚且如此,可以想像一般汉人当时的处境。 石虎已有多处宫殿,还不满足,又驱汉丁四十余万营洛阳、长安二宫,造成尸积原野;修林苑甲兵,五十万人造甲,十七万人造船,死亡超过三分之二;夺汉女五万入后宫肆意变态凌杀污辱之行,其间由于负妇义夫的反抗,死者不计其数。 从长安到洛阳再到邺城,成汉的使者见到沿途树上挂满上吊自杀的人,城墙上挂满汉人人头,尸骨则被做成“尸观”,恐吓世人,数万反抗将士的尸体被弃之荒野喂兽。 人口的大量减少,土地的大量荒芜,傍之虎狼等野兽成群出现繁殖。石虎将邯郸(一说临漳以南)以南中原地区,数万平方公里土地划为其狩猎围场,创全人类有史以来的吉尼斯世界记录。规定汉人不得向野兽投一块石子者,否则即是“犯兽”,将处以死罪,被杀或被野兽吃掉的人不计其数,汉人的地位竟连野兽都不如;住在“富丽唐皇”宫殿里的石虎,竟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当复何愁?” 汉人从什么时候变得连猪狗都不如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汉人连死后想要一抔黄土埋身都成了奢望? 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是老天不公?不是老天不公,它只是一片天而已。 人不自保,可杀! 人不自救,可辱! 万众沉默,东晋朝廷苟延残喘,北方汉人忍辱偷生,四方儒士争相投敌,胡人无恶不作,谁能站出来呐喊? “我来罚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