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妖后无双》 第一章 囚禁柴房 昏暗的柴房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霉味。 一双枯瘦的手摸上柴门,用力划下一竖。在柴房里不见天日,这是她唯一用来记日子的办法。 十天了!聂无双冷冷地想,一边加大手指的力度,也许是因为太用力了,手指上的长长指甲顿时拗断。 十指连心,猩红的血冒了出来。 她一眨不眨地收回手,放在嘴里含着,顿时口中满是铁锈一般的血味。但这点痛根本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比起十天前痛彻心扉的那一幕。真的不算什么。 她静静坐在柴房中的茅草堆上,听着外面哪怕微小的声音。十天了,除了送饭的小厮,根本没有人来这里。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外加院子门口铁链落地的声音。 聂无双连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早就脏乱不堪的衣服。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饥寒窘迫的样子。 她曾是聂家尊贵的嫡女千金,也是齐国最年轻最美丽的相国夫人,就算被践踏入尘土也应该保持最高贵的神态。 也许来的人是他——顾清鸿,她的夫君。 会是他吗?聂无双失去神采的眼中燃起希望的火苗。 柴房的门突然打开,刺眼的光线从外面照射进来。聂无双不由眯着眼睛竭力想要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相国夫人,好久不见,这些天您过得怎么样?"柴房外响起一声柔媚的声音。 聂无双眨了眨眼,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不由唇边含了一丝冷笑:"总有一天你也会尝尝被关的滋味的!" "大胆!"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冲进柴房将她拖了出来,狠狠推在地上,嚣张地喝道:"沈夫人在此,你居然不跪!" 粗糙的石子擦破了她的膝盖手腕,细嫩的皮肤很快冒出了血,疼痛像是一记巴掌,令早已饿得昏昏沉沉的聂无双顿时清醒过来。 她冷笑着站起身来,抹掉手腕上的血,看着面前满头金钗,容貌艳丽的女人:"沈夫人?什么时候相国府中有你这样一位夫人?且不说顾清鸿还没娶你,就说我现在还没被休,你想做妾却没有向我敬茶,名不正言不顺,你算哪门的夫人?" 最后一句话,她冷冷扫过推倒她的家丁,那些人纷纷尴尬地低头。 沈如眉的俏脸一变正要发作,忽然想起什么,咯咯一笑,红唇似血:"聂无双,你以为你还是那风光无限的相国夫人吗?今天我来就是奉了相国的命令,他说..." 聂无双脸上顿时煞白如雪,她晃了晃,好半天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他说了什么?" 沈如眉只是抿着嘴对着聂无双笑,像是在欣赏她的惊慌失措,过了许久,她欣赏够了,这才冷笑开开口:"相国大人说,聂氏三年无子,善妒恶言,犯了七出之条,即日起,休离下堂!"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章 恩断情绝 聂无双浑身一颤,怔忪过后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沈如眉见她头发蓬乱,一张绝美的脸上神情疯狂,不由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你笑什么?" "谁说我没有孩子?你去告诉顾清鸿,如今我的肚子里怀的就是他的骨肉,如果真的要休我,你叫他来见我!我要他亲口说休妻两字!"聂无双盯着沈如眉的眼睛冷冷地说。 她的目光似有毒的针,刺得沈如眉艳丽的脸上顿时煞白。 "你你...你有了?"沈如眉不敢相信地指着聂无双:"他不是说你们早已经没有..." "你不信可以请大夫来诊脉,我已经怀了两月的身孕!这可是他顾清鸿的亲生骨肉,两个月前,你沈如眉还是青楼的头牌!我们夫妻可还是齐国最令人羡慕的夫妻。"聂无双冷冷嘲弄地说道。 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却在滴血,三年恩爱夫妻,没想到却一朝被休下堂。孩子——这是她挽回他,挽回自己命运的最后筹码。 "你等着,我这就去问。"沈如眉城府果然深,震惊过后随即神色复杂地迅速离开。 一旁原本嚣张的家丁个个禁若寒蝉。本以为聂无双绝无翻身余地,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个时候有身孕。一些家丁想起平日聂无双在相国府中的恩威并施,始觉得后悔。他们真不该听了沈如眉的煽动,以为可以趁相国夫人不受宠的时候过来踩一脚,以巴结新的女主人。 他们惶惶不安,聂无双却看着三月不算清朗的初春天色,怔怔出神。她还记得当时认识顾清鸿也大约在这时候,三月初春,天禅寺外十里桃花林... 林中的清俊男子,手捧诗书,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从此千金之女爱上贫寒出身的男子,毅然下嫁。 她还记得当初父亲曾忧虑地说:双儿,顾清鸿笑意不达眼底,对你恐不是真心。 当时自己还为了这一句大大地生气,更是逼着他在父亲面前发誓:从此一世一双人,不可负心,不可分离。 原来,父亲的话在今天一语成谶。 她轻轻地笑起来,只是两行清泪在笑中悄然滑落脸庞。 院门口又响起脚步声,聂无双回头,当看见那张艳丽脸上挂着得意笑容的时候,心猛地一沉。 "相国大人有令,你要走出这相国府,就必须打掉腹中的孽种!"沈如眉红唇似血,从身后的丫鬟手上接过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步步逼近。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聂无双睁大眼睛,摇着头不敢相信这个可怕的结果:"这是他的孩子,不,我不相信!你叫顾清鸿来见我!叫他来见我!我要他亲口对我说!..." 她疯狂尖叫起来,痛苦,愤怒,委屈...再也抑制不住。 沈如眉眼中掠过厌恶,冷笑一声:"相国大人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过问这等小事?聂无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乖乖喝下这碗药,从此滚出相国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三章 温柔如毒 聂无双死死捏着手掌,眼红似血。心,仿佛被人一刀刀捅进抽出,血肉模糊。 从这院子到书房短短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可能熬好这碗热气腾腾的打胎药? 如果这不是沈如眉的诡计,那只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她的温柔夫君早就算好的一步,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原来,他早就对她恩断情绝... "来人,把她按住,灌下去!"沈如眉不耐烦起来,喝来家丁把聂无双按住,一碗药亲自灌了下去。 聂无双拼命挣扎,苦涩的药因她的动作不停流入她的口鼻中,呛得她连连咳嗽。可是钳制住自己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一碗药终于灌了进去。 家丁放开,聂无双颓然倒在地上,药的温热一时间温暖了她空洞的胃,但是她却浑身犹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她无声地张大嘴,泪流成河。 "看清楚,这是相国大人给你的休书,好好收着,说不定哪个男人可怜你收你做个第几房的小妾。啧啧,不然多可惜了你这花容月貌。"沈如眉从怀中掏出一张休书轻轻盖在聂无双的脸上。 休书落下,聂无双木然地看去,休书上的字飘逸俊秀一如他的人一般,斯文儒雅。 她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毒叫做——温柔。 肚子微微抽痛了一下,但是更痛的却是心。 "啊,忘了告诉你。如今相国大人奉了圣旨在查办一件轰动京城的大案呢,啧啧,听说可是与你们聂家有关。如眉虽然不懂国事,但是我要是你就赶紧回家看看,兴许这最后一面还看得到。"沈如眉笑得花枝乱颤,得意非常。 倾国倾城的容貌又怎么样?才情无双又能怎么样?还不照样是男人利用的踏脚石。如今聂家要倒了,她聂无双就该乖乖从相国夫人这个位置上下来,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爬上这全齐国女人最羡慕的位置。沈如眉盯着聂无双虽然脏乱但是却不掩绝色的容貌,嫉恨又得意地想。 聂无双只是呆呆听着,她仿佛痴了傻了听不懂沈如眉刻毒的冷嘲热讽。 "好了,把她丢出去吧。我可不想看到她这个死样子。"沈如眉见她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兴趣缺缺地冲家丁说道。 家丁把聂无双叉起,打开侧门推了出去。 身子再一次重重跌到地面上,身后的门重重锁上。不知过了多久,聂无双慢慢起身,三月的天还很冷,她抱着肩,慢慢地坐在相国府后门巷子的地上。 寒气入体,药力发作,肚子里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她把手中的休书又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入怀中。 这个动作她做过许多次,那时初识,他曾写情诗送她。她每每收到也如这般看完,小心贴身收起。 当时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收到他亲笔的休书。 要死了吗?她闭上眼,感受着身体热量的流逝,身下一点一点的血慢慢流出,死了也好,死了就不会再觉得痛,死了就不会记得他和她曾经发誓过,从此一世一双人,永不负心,永不分离... 她笑,静静闭上眼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四章 恩情薄(一) 一个月前,入夜,月色融融,庭院寂寂。 "夫人,早点休息吧,相国大人被皇上叫进宫中商议国事,恐怕又是要一整夜不回来了。"墨香嘟着嘴劝正在桌边缝缝补补的女人。 女人缝好最后一针,回过头来轻笑着摇头:"不会,相公说今夜一定会回来。" 淡淡的烛光照在她的脸上,任凭墨香看过了多少次她的面容,依然被她的美给震得回不了神。 眉若远山,肤如凝脂,琼鼻挺直,特别是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美眸犹如深潭,幽幽的摄人心魄。 她就是聂无双——聂家的掌上明珠,齐国权势熏天的司徒大人的唯一嫡女。三年前她推掉了无数媒人替达官贵戚的子弟的提亲,执意嫁给还是上京赶考的穷酸书生顾清鸿。 当时多少人都被她的选择而说三道四,没想到,一年后,顾清鸿一鸣惊人,成了金科状元,从此更深得皇上器重,前途不可限量,短短三年就做了齐国史上最年轻的相国。 "夫人,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的肚子里的想..."墨香好半天才从聂无双的美中回过神来,不由劝道。 她还没说完,聂无双竖起一根白腻如雪的手指放在唇边,柔媚的脸上露出纯真调皮的神情:"嘘,千万别说,万一相公听见了就不好玩了。" 墨香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奴婢知道,夫人要给相国大人惊喜哦。"她捂着嘴笑着退下。 聂无双笑着摇了摇头,手又不由自主地摸上平坦的腹部。她有喜了!如果说与顾清鸿三年恩爱夫妻还有什么遗憾,就是她至今无子。 她是多想给他生一个孩子,可是...她的明澈的眼中掠过一丝黯然。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最近相公好像对她冷淡不少。 要不是她请了几次,他一连两个月几乎夜夜都是在书房睡的。按说如果是刚新上任相国事务繁多,日理万机,但是好像也不该是这样。 "嘶!"她想得出神,一不注意收拾针线的时候一枚针扎入了手指。顿时手指尖渗出豆大的血珠。 她心头一跳,看着鲜红的血,有点慌乱。 见血光,大不吉! "夫人!你怎么还没睡?"房门忽然响起悦耳的声音。聂无双欣喜抬头,看见顾清鸿站在门口。 夜色很暗,他站在门口,窗外的月色仿佛都只倾泻在他身上,令人一眼就看清他翩翩如仙风姿。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明晰的眉眼犹如墨画一般,俊美儒雅,令人一眼折服。 他就是齐国最年轻的相国也是最惊采绝艳的才子。此时他薄唇边含着一抹令人看不透的似笑非笑,静静依着门边看着房内的聂无双。 聂无双悄悄擦去手中的血珠,迎上前,含笑道:"相公,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她的手伸向他,指尖一空,他已却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走进房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五章 恩情薄(二) "皇上让我拟一份年初让寒门子弟入太学的招贤令,所以回来晚了。"顾清鸿脱下身上厚重的官服,露出里面白色单衣。背影挺秀,匀称有致,像是上好的剪影。 聂无双连忙上前,正要解开他的脖领的扣子,他已经错开身子拿了面巾开始洗脸擦手。 他寒门出身,事事亲为,初成亲的时候不惯她贴身伺候可天长日久,他也渐渐默许了她的亲昵,可是现在...他和她仿佛又疏离了许多。 聂无双压下心中的不适,笑着打趣道:"看来皇上对你很器重,改天让我爹爹向皇上进言,可不要累坏了我们初初上任的相国大人。" 顾清鸿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冷笑一声:"这等小事不敢劳动岳父大人。" 聂无双本是一句戏言,没想到惹来他的不快,不敢再说。但是心中却微微拧疼,最近一向温柔有加的夫君好像越来越容易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她和他之间本来不是这样的。 她忍住心中酸涩,正要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却见顾清鸿早就上了床。聂无双悄悄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推了他一把。 "相公,我有事要与你说。"她咬着下唇,心中既欢喜又忐忑。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累了。"他翻了个身面朝里,不一会已经沉沉睡去。 聂无双枯坐在床边,泪湿衣襟,过了许久才更衣上床。他就躺在身边,气息温热,但是聂无双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他未曾搂着她一同入睡。 第二天清晨,她起身的时候,身边照例是空的。墨香端了水盆进来,见她眼睛红肿,不由诧异:"夫人,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昨夜没睡好。"聂无双坐在镜前,果然看见镜子中的女人容色憔悴,双目微微红肿。 "是不是相国大人听说您有喜了,所以..."墨香想要打趣说两句,但是却看见她脸上的黯然顿时不敢往下说。 "夫人,夫人,大人回来了!"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传来管家的声音。 "大人回来?"聂无双微微诧异:"这时候怎么回来了?"说完她又失笑,早点回来不好么? "知道了,我收拾就过去。"聂无双赶紧催墨香梳头匀面,今日他这么早回来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这就代表她有时间与他相处,然后对他说出自己有孕的消息... 聂无双面上含羞,一抹嫣红浮在脸颊边,如桃花般娇艳。 "夫人,你今天可真美!"墨香为她梳了个流云髻,又配上点点珠钗,朴素又大方。 "夫人,大人今天带回来一个女子。"屋外的管家犹豫开口。 聂无双一颤,手中的梳子突然掉落啪嗒一声摔成两半。上好的象牙梳,却这么不经摔。 墨香连忙捡起来,看着脸色煞白的聂无双喃喃安慰:"夫人,也许不是..." "没事,我去看看。"聂无双勉强一笑,提了裙摆向外走去。 在花厅中,她果然看见"日理万机"夫君正搂着一位面容娇艳的女子在说着什么。 "相公,这位是..."她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窖,勉强笑着上前,可是眼睛早就禁不住紧紧盯着他那握着美人修长的手。 顾清鸿转头,依然笑容若晨曦,声音也一如既往温柔悦耳:"夫人,这位是沈如眉,她本是我父亲从前同僚的女儿,因罪受牵连,不慎流落青楼,所以..." "请夫人收留,如眉不想在青楼中,虽然如眉坚持卖艺不卖身,但是那地方实在是龌龊不堪。如眉愿意为夫人做牛做马,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夫人收留的大恩大德。"沈如眉哭得梨花带雨,向她跪下却依然还是紧紧靠在顾清鸿身边。 而顾清鸿则温言安慰,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璧人!不知情的倒以为她是个不能成人之美的恶妻。 聂无双冷冷看着,沈如眉哭了一会,见她一声不吭,不由尴尬万分,越发哀哀切切。 "如眉,你先起来。来人,送沈姑娘下去歇息。"顾清鸿扶起她,沈如眉就势依在他身上,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双美眸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去吧,我等等过去看你。"顾清鸿笑得柔情似水,沈如眉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这才下去。 花厅又恢复安静。聂无双看着面前俊逸的男人,仿佛不认识一样。 顾清鸿不看她的眼睛,淡淡地开口:"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下个月我就娶她过门,顾家香火总是要续的。" 他说完转身要走。 "等等。"聂无双叫住他,从头到尾,这场闹剧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快得令她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 "你还有什么事?"顾清鸿淡然转身,黑琉璃一般漂亮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温度,但是他脸上依然彬彬有礼,优雅得令人心折。 "相公,你不是发誓过,从此你我恩爱到老,一世一双人..."她忽然说不下去。 誓言犹在耳,她记得,可是他,好像不记得了。 顾清鸿略略沉默了下,忽而淡笑,眉眼生动,俊美如昔柔声说道:"这哄人的话你也信?"他说完转身走了,独留她一人呆呆立着。 这哄人的话,你也信?聂无双想笑,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呜咽出声。 那一夜,他三年来第一次未在她房中歇息而是去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间。 她哭了一整夜,望着黑漆漆夜幕,第一次觉得长夜漫漫,杳无边际。 一夜过后,所有的相国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相国大人有了新欢,顿时风向微变,所有下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从前的崇敬通通不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六章 君心绝 墨香看不过去:"夫人,您怎么不跟大人说您已经怀有身孕,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敢不敢瞧不起您!再说夫人您还是聂家的嫡女,相国大人的正妻!那个沈如眉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您争?" 聂无双拭去眼角的泪,摇头冷笑:"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新欢不如旧爱,正妻不如宠妾,就算我怀了孩子又能怎么样,这时候也只是他兴头上泼的一滴水。再等等。我要选最好的时机告诉他这件事!" 她摸着平坦的腹部,怔怔地想,也许他不过是一时被迷惑... 可是还等不来夫君的回心转意,倒是等来了沈如眉的耀武扬威,栽赃陷害。 风平浪静地过了十几天,一日聂无双一早起身,正在梳洗,忽然听见外面的下人禀报:"夫人,沈姑娘求见。" "不见!"墨香气嘟嘟地嚷道。 "见,让她进来吧。"聂无双为自己的额前细细贴了花钿,这才回头淡淡道。 "夫人您..."墨香不解。 聂无双看着镜子中女人,白腻如雪的肌肤,眉不描自黛,唇不涂自朱,略略打扮就胜过无数女子。她自然知道自己有多美。当年的未出阁的聂无双可是齐国京城中的第一美人!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太后寿宴上的一曲"惊鸿"舞,惊艳四座。她的美更胜在一种说不清的气势中,空灵若幽兰,却又带着不可亵渎的贵气,别人根本模仿不来。 而沈如眉虽美,但只是珠粉堆出来的娇艳而已,比起她来,更是连提鞋也不配。痛定思痛,即使心伤夫君移情别恋,但是她不容许自己未来的孩子因自己不受宠爱而过得艰难。 聂无双在心中冷冷一笑:"她想来你也拦不住,总是有这么一天的。" 说话间,沈如眉已经婷婷袅袅地由丫鬟扶了进来,当她看到穿戴整齐的聂无双,不由结结实实一怔。她是知道聂无双的美名的。 在青楼中,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每当谈起她都羡慕得银牙暗咬。且不说聂无双出身京城中第一大族聂家,光是她的父亲聂卫城就是堂堂的三公之一,司徒大人。但她多少名门子弟不要,偏偏选了当时还是穷书生的顾清鸿。 记得当年顾清鸿金榜题名,骑马游街的时候,那俊逸儒雅的面容可是生生震了整个京城的老老少少。谁都没见过这样年轻英俊的金科状元,直到这时所有人才对聂无双的选择感到佩服。 这真才叫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如眉拜见夫人。"沈如眉掩下心中的嫉妒,楚楚可怜作势要跪了下去。 聂无双也不扶,等她跪下才淡笑道:"沈姑娘免礼,在府中可还适应?" "很好,相国大人对如眉很好。"沈如眉抬头,眼中掠过一丝得意的笑。 聂无双脸色一白,浑身晃了晃。 很好,沈如眉说他对她很好。 只两个字,就是挖心的痛。 沈如眉起身,坐在她身边,殷勤问东问西,聂无双看着面前晃动的精致的脸,克制着扑向她的冲动。她多想叫她滚,滚出她和顾清鸿的世界,要不是理智告诉她要忍耐,她早就失态了。 一场谈话结束,沈如眉得意洋洋地走了。 聂无双看着她走了,木然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她喝过的茶杯,手一挥"哗啦"一声,上好的青州瓷窑茶盏顿时碎成千千片。 "夫人!"墨香吓了一跳。聂无双木无表情的看着她:"我累了,谁来也不许打扰。" 过了不久,忽然院子里有人喊:"沈姑娘出事了!" "出事?"墨香疑惑地自问:"能出什么事?刚才不还好好的。" 聂无双正依在美人榻上,心忽然一沉,沈如眉才刚离开能出什么事? 正思附间,忽然房门的帘子一撩,顾清鸿大步走了进来,俊脸上铁青:"刚才如眉是不是来过这里?" "是。"聂无双盯着他的眼睛。 "她喝过什么?吃过什么?"顾清鸿又问,隐约有些气急败坏。 "沈姑娘喝了一杯茶,什么都没吃。"墨香连忙回答。 聂无双猛地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怀疑什么?我给她下毒?" "如眉回去后腹痛如绞,脸色发青,肯定是中毒。"顾清鸿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不自然地别开眼。 聂无双冷笑起来,一步步靠近:"你的意思是她来我这里喝一杯茶就中了毒?" 顾清鸿漠然转头,一向带着笑容的俊脸上再无一丝柔情:"不然你让我怎么以为,我承认这几日是在她房中过的,但是你也不必如此善妒。她不过是一介柔弱无依的弱女子。你怎么狠心如此!" 聂无双浑身一震,十几天了,她终于听到他亲口承认他对沈如眉的宠爱。弱女子?他是不是忘了,曾经她下嫁给他,父亲和族人都不谅解她,最后断了往来,她那个时候也是柔弱无依的弱女子! 她连连冷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顾清鸿清澈的俊眸微微缩了缩,随后冷声道:"如眉喝过什么茶,茶杯在哪?让我看看。" 墨香顿时踌躇:"沈姑娘的茶杯已经被打碎了,奴婢拿出去丢了。" "丢了?"顾清鸿挑眉,转头冷冷看着聂无双:"你是故意打碎丢了吗?" 聂无双红唇边含着一丝森冷的笑,眼泪却滚滚落下:"是我摔碎的。顾清鸿,三年夫妻,你若要绝情,我也无话可说,我只问一句,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你忘了是我不惜下嫁,与你同甘共苦,是我当掉首饰,资助你生活,助你金榜题名!我可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好好看着我,我哪一点对你不起?你非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妾!"她说得声嘶力竭。 顾清鸿却只是沉默,半天,他回过头,一双俊眸映着她的泪颜,吐出一句话:"聂氏善妒无德,即日起关入柴房,等我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七章 梦初醒 "什么?!"聂无双失声反问:"你就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把我关入柴房?!顾清鸿,你不是才智双全吗?你只要想一想就知道我怎么可能事前知道沈如眉要过来?就算我要害她,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房中下毒..." 她还想再挣扎辩驳,屋外涌进家丁一把抓起她向外拖去。 "不是我,不是我...清鸿,不是我害的她..."她看着他冷然不动的身影,绝望顿时涌入了四肢百骸。 泪光模糊中,她看见他的深眸中掠过一道极淡极淡的异样,似愧疚又似怜惜... 黑暗袭来,她被丢入了冰冷霉味的柴房。 ... "不是我,不是我..."她猛的惊醒,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天已经昏暗了。而她从下午被丢出相国府已经坐在地上好几个时辰了。 "姑娘你醒醒!"一双苍老的手拍着她的脸颊。模糊的灯笼光下,一位老妇人正低头看着她。 聂无双惊叫一声抱紧了自己。可是一动,身下的血更加急地流出。 "可怜啊,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还穿得这么少。"老妇人想要拉她,但是她手中的灯笼一照,又不由叫了一声:"姑娘你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聂无双只觉得自己一会冷,一会热,腹中疼痛如刀搅。 原来不是一场梦,自己真的是被休下堂,还被人灌了药打掉了孩子。她脸上的泪又滚落下来。 "老婆婆,你让我死在这里,不要管我。..."聂无双无力地推开老妇人的手,呜咽:"你走,你走啊..." "唉,可怜的孩子,好好一条命干嘛非要说死。跟老婆子回家,我帮你看看,作孽啊!你身上什么药味?是红花啊!天啊!你这个样子分明是被人灌了药。"老妇人不容她多说,一把拉起她。 老妇人许是做惯了力气活,力气不小。聂无双挣扎不了,一边哭一边只能任由她拖回去。 相国府的后巷边上就是一片普通百姓住的简陋房子。夜色渐渐暗,谁也不会注意她们两人。 老妇人的家到了,短短一段距离却令聂无双耗掉全部体力。 老妇人把她放在干燥的床上,点起蜡烛,不容分说脱掉她身上的血衣,打来热水用白酒和生姜替她擦身驱除寒气。 热水温暖了她早已经冻得麻木的四肢,泪水像是不能干涸的河水默默地流着。 "姑娘啊,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赖活着,看你样子也是被大户人家赶出来的,有什么冤屈,得忍着,不然你死了,那坏人都得逞了。哪一天老天开眼,给了你机会报仇,你都没法子..." 老妇人念念叨叨的话像是在念经。聂无双的眼泪渐渐止住,她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方的茅草屋顶,冷冷地想:是的,她怎么能死了呢。她还有疼爱她的父亲,他一定会帮她出头,洗清冤屈... 孩子!还有她的孩子!她要沈如眉为她的孩子陪葬! 寒夜寂寂,相国府中书房处灯火明亮。顾清鸿立在窗前,俊逸的身影翩翩如仙。书房的门被扣响。 "进来。"他回头淡淡道。沈如眉恭谨地走了进来,福了福:"相国大人,事已经办妥。后巷外聂无双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回家了。地上留着一滩血迹..." 她顿了顿,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孩子应该是打掉了。" 顾清鸿微微一颤,许久才点头:"恩,知道了。"朗朗如月的面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沈如眉悄悄靠上前,媚眼如波:"相国大人,今晚到如眉处歇息吧。如眉会..." "退下吧。我累了。"顾清鸿转头,一向温和的眼眸中比窗外的月色更冷:"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沈如眉被他的目光刺得浑身一缩,俏脸煞白如雪,连忙后退几步:"是,大人。"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顾清鸿这才颓然坐在椅上,坚硬的椅子,背后是她亲手绣的靠垫,每一针每一线,都细密整齐。 他还记得她说,久坐要行,相公,可不要熬夜熬坏了眼睛... 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袜,他亲眼看着她坐在桌边为他缝制,这种贴身的东西她从不假手于人。这时候他本不应该再想起,但是这十几天只要一安静下来,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她被拖走那一刹那绝望,泪水涟涟的神色。 顾清鸿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不该做的都做了,该做的也做了。 明日,或者后天,圣旨就要颁布,聂卫城这个老匹夫就要垮台了,三部会审已经在一个月前秘密审过聂卫城,可恨他在狱中坚称自己无罪,任多重的刑讯都不能逼他开口承认自己通敌。但是他提供的证据已经呈给了皇上。这一个月,他瞒着她四处走动,一切务必一击必中。 聂卫城!顾清鸿眼中掠过深深地仇恨,我也要让你尝尝抄家灭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 眼中的恨意那么深,完全盖过了他所有的理智。 只是,一切是计划中的步骤,却在这一刻深深地怀疑起来:聂无双是无辜的! 聂无双...他的妻...他心中掠过一丝抽痛:是生是死,就让她去吧。 许多年以后,当顾清鸿想起当初自己那一夜的决定,都痛悔万分。他明明可以留下她,明明可以瞒着她,只要告诉她一切只是她父亲的罪过,他和她还是可以恩爱到老。 可惜时间不能倒回,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不知道原来当初天禅寺外那一眼,不仅仅是她对他一见倾心,他亦是从此心中再也抹不去她的倩影。 ... 第二天,聂无双幽幽转醒,身上是干燥温暖的,肚子的疼痛也消失了。她冷漠地勾了勾唇角,也许是自己命贱,一碗红花被灌下去,竟然不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八章 疑变故 "姑娘醒了?"房门被打开,老妇人端着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走了进来:"好姑娘,昨夜可真凶险,要不是老身懂一点医术,你身子也不错。不然的话真怕你挺不过来。" 老妇人把小米粥放在桌边,扶起她坐起,和蔼地问:"姑娘,你可有家人?" 聂无双点了点头,她何止有家人,聂家可是齐国有名的世族,父亲是三公之一的司徒大人,她的大哥掌管西北兵马二十万,三哥去年刚中了探花,还有... 她忽然皱眉,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她家世那么雄厚,为什么顾清鸿敢如此肆无忌惮地休她下堂?逼她打掉孩子?! 不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忽然紧紧一把抓住老妇人的手,急急地问:"老婆婆,最近京城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话才刚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不堪。 她死死盯着老妇人浑浊的眼,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 对!一个月前,一个月前自从顾清鸿把沈如眉公然接进府中,她就感觉到不对头,可恨那时候自己伤心欲绝,又觉得无颜回娘家,所以一直闷在自己的房间里。 而这一个月自己几乎是与世隔绝,京城中有什么事她根本不知道。想起平日父亲在谈话中隐约流露出的忧虑,她更是心头狂跳。 不会的!不会的!聂家百年望族,怎么可能一夕之间说倒就倒? "姑娘,京城中没什么大事,哦,有也是皇上的七公主今年及笄了,听说一个月后皇上就要替她选驸马了。"老妇人回答道,顺手端来小米粥喂她:"唉,同是做女人的,还是生在皇家好。你看你这么美的一个姑娘竟然遭这种罪..." 聂无双听了老妇人的话,这才放心下来。但是隐隐还是觉得不安,聂家没事就好,但是既然自己娘家没出什么大事,顾清鸿凭什么敢如此对待自己? 她越想心头越乱,小米粥吃在嘴里也食不知味。 老妇人见她神情恍惚,以为她在伤心自己的遭遇,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我帮你看了,你还能生,就是得好好调养,这红花份量还不算太重,唉..." 老妇人唠唠叨叨地说,无非就是让她好好养身子。 聂无双渐渐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素不相识的老人,心中涌起感动:"老婆婆,你姓什名谁,等我找到我的家人我就好好报答你。" "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姑娘你不寻死好好活着就是对我老婆子的报答了。你家人是谁?要不要叫老婆子我去送信,好让他们接你回去?"老妇人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又哭泣。 聂无双忍住眼泪,点头:"也好,麻烦婆婆了。你去城东的聂家帮我送个信。" "聂家?!"老妇人忽然失声问:"司徒大人,聂大人家?!" 聂无双心头一跳:"是,怎了了?"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犹豫地问:"姑娘的家人是不是里面的什么管事?如果是我就过去送个信,如果是聂家的人我恐怕无能为力..." 她欲言又止,聂无双心头狂跳,沙哑着声音问:"聂家到底怎了?" "没什么,只是老身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对了,姑娘到底要找聂家的什么人?"老妇人不想再往深处说,只是问。 聂无双犹豫了一会,勉强笑道:"那就麻烦婆婆帮我送封信,我姑姑就在里面当差,其实也就总共她一个亲戚而已。" 老妇人从床边的抽屉中掏出皱巴巴的笔和墨。 聂无双身子还虚弱,咬着牙写好了一封信。从怀中拿出唯一的一块小金裸递给她:"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老妇人却摇头:"老身不敢要姑娘的东西,送个信而已。姑娘还是拿着这钱好好养身子。" 聂无双感动无比,只能点头。 老妇人把信贴身收好:"明天我替你去送信,今天天色晚了。明天再说。" 聂无双点头,半是忐忑半是安心地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一早,老妇人揣着聂无双的书信出了门。聂无双经过一天一夜休息,身上已经恢复了点力气,只是失血过多,还是头晕眼花。 老妇人出去大约一个时辰,忽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进门就哎呦叫唤:"不得了,姑娘,出大事了,皇上下旨说要抄家!要抄聂家满门啊!" 聂无双正在喝水,一听,手中的碗"砰"地一声掉了下来,碎了一地。 老妇人连忙开门进来,还没坐定就扶着胸口:"哎呀不得了了,姑娘,我才刚走到城东就看见一大队官兵气势汹汹跑过去,那时候老身就在嘀咕,会不会是哪里出事了,等走到聂司徒大人家不到一百丈就看见官兵把司徒家都给包围起来,一个个往外抓人...哎呀,姑娘你怎么了?"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聂无双捂着胸口昏了过去,连忙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好半天聂无双幽幽地醒过来,清澈的美眸中充满了痛苦茫然。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她喃喃念着,忽然疯一样下床向门外奔去:"我不信,我不信!..." 老妇人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一把将她抓住,急道:"好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才刚小产,衣服也不穿,鞋子也不穿,你这是干什么去..." "爹爹,爹爹...我不信,我不信!"聂无双泪流满面,死命挣扎,老妇人力气大,把她拖回床上,看着她癫狂的神情也明白了几分:"姑娘,司徒大人是你什么人?" 聂无双心中纷乱一片,脑中回荡着沈如眉张狂的话,一字一句锥心挖骨似地痛。 她哀嚎一声,嚎啕大哭:"他是我的爹爹!我是聂无双!顾清鸿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九章 抄家祸 老妇人吓了一跳,再仔细看看聂无双绝美的脸,连忙问:"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 聂无双只是痛哭,过了许久,她才抬起脸来,美眸中水光点点,深深的恨意充斥其中。 她擦干眼泪,对老妇人哀求:"婆婆,我得去看看,你借我一身衣服,我一定得去看看。" 老妇人见她神情坚决,无奈点头:"好吧,如果司徒大人真的是你的爹爹,你是要去看看,不过姑娘,这次圣旨下的是抄家,你过去千万不要让人认出来,认出来的话..." 聂无双咬牙点头:"我知道,认出来我就得被抓走,不是当官妓就是流放千里。"齐国律令:罪臣之女,如果已出阁的,嫁三品以上官员的可以不受牵连。想到这里,她心中又翻江倒海一般痛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清鸿等不及把她休下堂的原因!他天天跟随在皇帝身边,早就知道了聂家要被皇上拿来开刀! 最后她能想到的是:他不愿意庇护她。甚至有可能,皇上的抄聂家的圣旨都是他拟的! 聂无双想到这里生生打了个寒颤,温柔夫君,三载恩爱,她总以为她与他是情投意合,没想到睡在自己身边的三年的夫君竟然如此心机深沉!忘恩负义! 她不敢再往深处想,接过老妇人的衣服,急急忙忙穿戴起来。;老妇人担心她小产见风,把她穿得密密麻麻,又把她一头如瀑青丝用头巾包起,虽然她身上穿得臃肿,但是一张巴掌大的绝美小脸依然十分显眼,聂无双沉吟一会,抓起泥土在脸上抹了几把,这样一个灰扑扑平凡无奇的村妇就成了。 聂无双别了老妇人,出了后门,急急忙忙向城东聂家走去。她小产之后十分虚弱,只能走几步,歇一会,脸上后背冷汗涔涔,她心急如焚,心中又痛又悔。 要不是自己的自尊心作祟,一个月前早就该派人跟父亲联系,哪怕去对着父亲哭诉一番也好,怎么会被傻傻蒙在鼓里,蒙了一个月最后还被关在柴房中不见天日,饥寒交迫,甚至被灌药打胎?! 她好不容易走到城东聂家,纤细的脚早被粗糙的布鞋磨得泛起水泡。她远远看着,心"扑通"一沉,只见自聂家门口乌压压的都是官兵,里面隐约传出哭声。她连忙挤上前,抓住一个围观的百姓,急急地问:"到底怎了?皇上为什么要抄聂家?为什么?" "姑娘是乡下来的吧?听说聂大人通敌卖国,啧啧,要满门抄斩!"那人连连摇头。 通敌卖国!满门抄斩?!聂无双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又昏了过去。 "姑娘,姑娘..."旁边有好心人连忙把她扶到街边。 聂无双半天才醒过来,眼前是刺目的天,她呆呆看着,忽然冷笑连连:"好一个通敌卖国!顾清鸿,你竟然是要我聂家死绝!好狠的心!" 路人见她神情古怪,嘟哝了一句:"疯子!"就走了。聂无双定了定神,刚才的"通敌祸国"四个字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 这个罪名向来是昏君诛杀臣子的最锋利最恶毒的武器。看来爹爹平日的担忧是对的,聂家权力过大,她几个兄弟又个个是人才,特别是大哥,镇守西北... 不对!她怵然而惊,若说皇上明目张胆地要抄聂家,大哥手中的兵权肯定首当其冲被夺! 大哥!聂无双脸上煞白如雪,她的大哥估计已经遭了毒手! 正在这时,忽然聂家门前一阵喧哗,聂无双吃力站起来,扑上前,只见官兵像是赶牲口一样把里面的男女老少纷纷赶了出来。奴仆被官兵驱逐着上了囚车,轰隆隆碾过大街。官兵又吆喝着把聂家围起来。 聂无双擦了擦眼泪,心中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她连忙问旁边的人:"聂大人呢?怎么不见聂大人?" "哎呀,姑娘你不知道啊?早在一个月前聂大人就被抓了,听说已经过了三部会审,啧啧,今天这样子,我看早就有预兆了!" 聂无双脑中一片空白。一个月前,她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顾清鸿的疏离冷漠。 原来一个多月前,聂家就出事了。他竟然瞒得这样好! 好!好!聂无双忽然冷笑起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呕出。旁边的人纷纷惊呼躲避,聂无双看着他们惊恐的脸,冷笑着踉跄走了。 不必再看了...一切早就在一个月前都成了定局。她踉踉跄跄向老妇人家中走去,她一定要好好想怎么办。如今顾清鸿休她下堂,连她都成了通缉犯。 可是还能怎么办?她一介弱女子如何救她的父亲族人? 她心如油煎,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老妇人家旁,忽然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老妇人家门口徘徊,里面传出一个尖利娇媚的声音:"说!聂无双到底去了哪里?!" 聂无双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躲在拐角:是沈如眉! "老妇人不知,她一早就走了..."这是老妇人哀求的声音。 聂无双明白过来,沈如眉一定是今天听到聂家被抄了,竟然打探到她的落脚处想要抓她回去认罪! 聂无双捏着粉拳,长长的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肉中。 沈如眉!你竟然要赶尽杀绝!她的美眸中掠过深深的恨意,死死盯着那扇门,浑身发抖,总有一日,总有一日,你沈如眉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不敢再耽搁,转身连忙向外踉踉跄跄跑去。一直跑出几条巷子,她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 抬眼,眼前只是京城中一条寻常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但是她心中却犹如寒冰三尺,天大地大,哪里才有她聂无双的容身之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章 春夜寒 春雨淅淅沥沥,聂无双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抖抖索索躲在京城西山的一处破旧的庙宇里。 三月倒春寒,齐国的京城偏北,三月初春格外冷。 聂无双一天没吃东西,又冷又饿,要不是她仗着对京城的熟悉找到这处偏僻的地方躲起来,不然的话她连唯一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老妇人的家是不能再去了,沈如眉找不到她是不会甘心的。聂家被抄家了,所有往日相识的,不算太相识的人家通通都不能投靠了。 聂无双冷得浑身发抖,心中却憋着一股气,想哭又不哭不出来。聂家倒了,父亲被抓进天牢了,几个哥哥... 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跺着脚让自己的双脚不要冻僵。 长夜太长,一如她的前路一般渺茫没尽头。眼中的泪又要滚落,聂无双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让自己哭。 "主子,就在这里躲一躲雨吧。"庙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悦耳的声音淡淡地"嗯"了一声,在雨夜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聂无双心中一突,连忙躲在神龛下的案桌里。 那一行人一会就来到庙中,一阵忙碌之后,那群人升起了火。聂无双透过布幔数了数,这一行人大约五六人,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两个护卫... 当她的目光扫到当中那个男人的脚的时候,忽然头上一亮,有个清脆的声音咯咯一笑:"主子,这里躲着一个人!" 突如其来的光线令聂无双尖叫一声,拼命往里面躲。 "只是个疯妇而已。你惊她做什么?"那个悦耳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响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贵气。 "奴婢错了。主子,您饿了么?奴婢带了一些小点。"那个丫鬟连忙讨好问道。 "不饿。"那个声音又淡淡响起。聂无双偷眼看去,当目光与那男子目光相接时,不由结结实实愣了下。 只见那男人一双奇异的深眸,眸色呈琥珀色不似中原人,倒似异域的人,他俊颜深目,鼻子高挺,看起来竟有一种十分魅惑的俊美。 他头上簪着一支翡翠凤形簪,古朴大方,玉色莹润,原本十分女气的簪子衬着他的俊颜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身上穿着一件淡青色袍子,外面穿着同色纱罩衣,腰间饰着一条玉带,五颜六色的宝玉,彰显他身份的贵气与不凡。天气寒冷,他外面披了一袭纯黑的水貂皮披风,披风如墨,他肤色极白,看起来更是俊美到诡异。 聂无双越看心中越惊疑不定,看他的打扮不是皇亲就是贵胄,但是看他的样子又分明不是京城人,甚至不是——齐国人! 她倒吸一口冷气,忽然那男人低低一笑,目光如刀地看着她:"姑娘看样子可没疯呢。心如明镜。" 他一步步走向神龛,俊颜上笑容如水中浅月,朦胧美好:"姑娘不要怕,出来吧。" 他的声音柔和,但是听在聂无双心中却犹如地狱的催魂曲,她心中打了个寒颤,这个男人已经看出她识破了他的身份! 接下来,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聂无双想了想,像他这种人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杀人。于是咬咬银牙,爬了出来。 "公...公子,我我...我只是来避雨的,什么都不知道。"她声音沙哑,怯懦可怜。 那男人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眼前的女人灰扑扑的,穿着臃肿的衣服,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这一双眼睛虽哭得红肿却生得极好,似春水流波,明媚清澈。 他忽地一笑:"姑娘兰心慧质,落难了的确可怜。春芷,给她一点吃的。" **芝的丫鬟明显十分不乐意,哼了一声,从一个精巧的食盒里面拿了一份糕点,递到聂无双面前。 "给!还不谢谢我们主上!"春芷的一双葱玉似的手横在她面前,聂无双别过脸去,即使腹中饥火中烧,但巨大的羞耻感还是令她抬不起手来接下这份施舍来的食物。 什么时候她堂堂司徒家的千金小姐竟沦落到这种低三下四的地步? "不吃?!"春芷秀眉一挑,冷哼一声:"给你脸不要脸。不吃算了!"她手一翻,整盒的糕点纷纷掉在地上,沾了尘土。 那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墨玉般的眼中掠过玩味。他也不训斥自己丫鬟,似已司空见惯。 聂无双心中一凛,知道此时的所谓的"清高"可能会令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更起疑心,连忙低下头,伸出手把地上的糕点一个个默默捡起,低声说:"谢谢公子赏赐。" "怎么不吃呢?是不是心里还骂着我们主上呢!"春芷似对她的起了兴趣,在一旁半冷不热地讽刺。 聂无双飞快抬头冷冷看了她一眼,春芷正得意洋洋,冷不防被她一双美眸盯着,那是怎么样一双含着愤怒与威势的眼睛,冷若冰霜,摄人心魄,看得她不由心中一颤,忍不住倒退一步。 聂无双低下眼,拿起一个脏了的糕点,说了一句:"不敢。"就吃了起来。美味的糕点掺着泥沙,吃在嘴里犹如爆炒蚕豆,她胡乱嚼了几口吞下,沙子咯着喉咙,她想吐,却硬生生逼着自己再继续吃。 春芷见她如此也没什么话好说,悻悻骂了一句,就围着那男子张罗起来。雨淅淅沥沥下了许久,最后渐渐小了。 那一行人走了。寺庙恢复死寂,聂无双挪到了他们烤火的地方,温暖袭来,她渐渐感觉到了暖意。 火光耀起,柴火荜拨,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庞静静流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求顾郎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从寒冷中醒来,抿了抿头发就向城东奔去。聂家的大门前冷冷清清,厚重的朱漆大门在一夜之间被刀剑戳得斑驳。门上贴着黄色的封条。 所有的行人都绕道而行,似怕沾染一点晦气。聂无双在街角守了半天,终于失望离开。 街上经过昨夜春雨早已泥泞不堪。她小产后脚步虚浮,一不留神,重重摔在地上。几个街上的小孩嘻嘻哈哈哈地跑过来。 "疯子!疯子!" "打她!打她!"雨点般的石头朝她身上飞来。 聂无双吃痛,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几个妇人过来连忙制止,但是看见她浑身脏乱的样子也狐疑地避开。 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地上一处水洼照出她现在的样子,头发蓬乱,脸庞黑灰,她苦笑,难怪刚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犹如看见疯子,这模样简直是鬼非人。 一辆绿呢马车从眼前疾驰而过,泥水溅起,溅了她一身一脸。聂无双怔怔看着这马车,忽的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咬了咬牙:如今无计可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万一不成...她面上浮出绝望,万一不成,如果父兄都死了,她也不要独活了! 想着,聂无双踉跄地向一家茶楼走去。茶楼前人来人往,她往后门走去,躲在拐角处。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一顶绿呢轿子停在了后门,不一会,轿门的帘子掀起。 一抹清朗俊逸的身影从轿子中缓步走出。 聂无双眼眶一红,再也顾不得多想,从藏身处扑出,扑到他的脚下:"顾郎,你当行行好,救救我爹爹!救救我聂家!我求求你..." 她眼红如血,只是盯着他,字字泣血:"顾郎,你我三年夫妻,我自问不曾负你,如今我聂家大难,我知道求你救我父亲太过强人所难,那我求你,你让我进天牢见我父亲一面,求求你,就让我见见我父亲..." 顾清鸿一怔,等看清是她,挥退了身后欲阻止的小厮,俊眸里的神色复杂难辨:"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聂无双抬头,她的狼狈映入他的眼中,顾清鸿定定看着她,过了许久才叹道:"我都放你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聂无双心如刀绞,是,他放她走了,逼她打掉孩子,休她下堂,不肯庇护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父兄通通下到天牢,这就叫他放她走?! 顾清鸿慢慢摇了摇头:"你进去,也是个死。"他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她:"如今皇上震怒,我也保你不得,你赶紧走吧。这点银子..." 他的话突然停住,聂无双忽然从地上站起冷冷看着他。他见过她各种各样的眼神,妩媚的,清澈的,纯真的,唯独没有在她脸上见过她如此怨毒地看着自己。 "你——"他忽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心虚。 "沈如眉是你休我的借口,是不是?" "打胎药是你早就熬好的,是与不是?" "我父亲是你陷害的是不是?" 她冷笑着步步逼近。顾清鸿儒雅的面上渐渐变色,他知道她聪慧无双,但是人心就是这样奇怪,她不在眼前时总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她通通不知。 聂无双面容狼狈,但是一双美眸仿佛粹了剧毒的箭,一一射向他的心里。 "你做这些我都不会再问为什么,顾清鸿,我从没求过你。他是我的父亲!我今天来是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让我见我父亲一面。" 她脸上的泪纷纷落下,但腰肢依然挺直,犹如在她孱弱的身躯中有一根百折不屈的傲骨立着:"我不是来找你要银子。你可以休我,可以逼我打掉我们的孩子...但是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气氛顿时凝固,顾清鸿震惊过后眼中掠过一丝疲惫:"拿去吧,夫妻一场..." "哗啦"一声,聂无双伸手打掉了他手中的银袋,银子落了一地。 她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往日的清贫如洗的顾清鸿,如今也会拿钱打发人了。夫妻一场,原来你也曾记得我们夫妻一场。可你曾记得我当日下嫁与你,你说过什么话?你说你我夫妻一定会白头到老,你会永不负我...当然,这也只是你一句玩笑话罢了...可笑我竟到了今日还对你存有一丝奢望,奢望你能帮我。" 她看着他的眼睛,冷笑如刀:"顾清鸿,你狠心打掉自己孩子,难道你就不会寝食难安?" 她抬头看着这茶楼,冷冷一笑:"看来你也不会,你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喝茶品茗。说明你一点也不在乎。顾清鸿,我祝你活得长长久久,聂家若被皇上问罪,上天入地他们的冤魂会夜夜找你索命!哈哈..." 她说完,转身踉跄走了。一路走,一路笑,竟像是疯了。 "大人,这..."小厮犹豫上前:"要抓住她送去官府吗?" 顾清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必了!"他睁开眼,眼前早已没有了聂无双的身影,只是她刚才的话,依然字字诛心。 孩子...他的孩子...长袖下,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心中有一个地方在分崩离析。 他的妻,他的孩子...通通都被他毁了。 ... 第三天了,聂无双盯着刑部威武的石狮子,忍着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难受,缩在街角。 忽然,刑部门口涌出一大队官兵,囚车驶来,轰隆作响,她猛地站起身来,看见里面推出几个满身是血的人。 只一眼,她眼前一黑,踉跄一下,要不是扶在墙边,几乎要软倒在地。只见囚徒中她的父亲满面血污,她的二哥,她的小哥铁镣加身,神情木然,脚步沉重... 她的泪哗啦落下,依在墙边,十指几乎生生扣进石缝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问斩 不知哪里来的百姓围拢过来,看热闹一样地对囚车中的人指指点点。她只觉得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一步。 囚车轰隆隆地驶走了,聂无双张了张口,脑中一片空白,泪飞快落下,仿佛没有尽头,她被人群推搡着,跌倒再爬起,追上,再跌倒,再爬起... 反反复复,终于囚车停下。 她怔怔看着那大大的监斩台,终于跌坐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聂卫城..."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得很远,说了什么,她统统听不到,她只流着泪盯着父亲苍老的脸庞,二哥,小哥哥...他们仿佛认了命一样面无表情。 不,不应该是这样,不!——聂无双想要喊,但是喉咙怎么也喊不出一句话来。 春日的正午阳光很暖,可是她却察觉不到一丝丝暖意。 直到许多年许多年以后,每当春日,如果可以她都拒不出门,她怕,她怕这三月的天光揭开她死命压抑在心底最血腥的那一幕。 "斩!"那张白皙修长的手举起,又重重落下。她睁大眼睛,眼前一片血光... ... 春雨最是缠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水冲刷着青石地面,红的血丝丝缕缕,渗入地面,了无痕迹。 她坐在雨幕中,仿佛傻了,呆了。天色已经黑透,所有的生的死的,在漆黑的天幕中都隐匿了踪迹。 许久,许久,她吃力站起身来,浑身已湿透,只有她一双眼明亮得吓人。她一步步走到那血腥味久久不散的青石板前,仔细看了许久。 抬头,万千雨丝落下,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苍天在上,我聂无双今日在此发誓,我若不死,当卷土重来,报满门血仇!" "顾清鸿,我若不死,当卷土重来,报满门血仇!" "我若不死..." "将报满门血仇...哈哈..." 空荡荡的街道回荡着她的声音,她狂笑而去,隐入了黑夜之中。 ... "婆婆,开门。"她木然地敲着老妇人的门。老妇人打开门,一见是她,不由低低惊呼一声:"姑娘,你怎么..." 眼前的聂无双脸色惨白,木无表情,只是一双眼通红得像是厉鬼。 "婆婆,前日拜托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聂无双淡淡地问。她已经冷得浑身发抖,雨水顺着她的发丝落下,身上臃肿的衣服紧贴着她玲珑的身躯,更显单薄。 "姑娘,打听到了,你要找到人在..."老妇人连忙说道。 聂无双仔细听了,忽然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婆婆,无双得你救命之恩,若有来日,当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她说完,掏出几锭金子塞在老妇人的手中,转身离开。 "姑娘,你要去哪?"老妇人急忙问。 "我要报仇!"她回头冷然一笑:"倾尽我一生,我也要报仇雪恨!" 雨还是不停地下着,聂无双紧紧盯着打听来客栈的门口,身子已经发热,热得发烫,但是神志却异常清醒。 苍天可怜,竟让她遇到了那个男人,看来她命不该绝! 聂无双就着雨水,木然地擦着自己的脸,雨水洗去了她脸上的泥土,露出了白腻如雪的肌肤。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渐渐显露出来。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 过了半个时辰,客栈的门忽然打开,一行人走了出来,一顶油布大伞把那个男人罩得密密的,滴水不进。 那人上了马车,几匹通体纯黑的骏马打着响鼻在车夫的鞭子下扬起铁蹄向前奔去。 这就是机会!聂无双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马车前,喊道:"小女子有要事求见王爷!" 拉马车的骏马有一人多高,神骏异常,眼见得有人冲来,嘶鸣一声,铁蹄扬起,眼看着要重重踏上她的身子。 马车上的车夫忽然呼啸一声,骏马忽然立起,犹如通了人性一般铁蹄生生挪开几步,这才落下。 "大胆!你不想活了!"车夫见差点踩死人,怒气冲冲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拧起她的衣领,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眼中流露而出。 "王爷!王爷!"聂无双一咬牙,闭着着眼睛喊道:"小女子有事要求见王爷!" 车夫的脸色一变:"哪里的王爷,你胡说什么!" "阿四,让她过来。"车厢中响起那个悦耳慵懒的声音:"我不可是什么王爷,这位姑娘莫不是病了胡乱喊的么。" 车夫惊异不定,只能把聂无双拖到马车跟前:"主上,就是她惊了我们的马。还胡说八道。" 雨水落下,聂无双使劲眨着眼睛盯着车帘,压低声音:"小女子求见应国王爷!" "哦?"车厢的车帘一动不动,那慵懒魅惑的声音依然漫不经心:"姑娘是谁?" 聂无双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小女子聂无双。家父...聂卫城,大哥,聂明鹄,二哥,聂明徵,小哥..." 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车内一片沉寂。 "进来吧。"一道似叹息的声音划过她的耳边。 聂无双心头一松,挣扎地爬上马车。 "阿四,走吧。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车帘掀开一条缝,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向聂无双伸去。 聂无双愕然,他已经握住她冰冷的手,微微一用劲,车内暖意扑来,就着微光,她终于看见了那张俊美到诡异的脸。 他斜斜卧在车中软垫上,发如墨,眸色如琉璃,看着她却是笑:"姑娘难道就是相国夫人——聂无双?" 他轻轻抚着肩头的白狐裘衣,神情散漫:"你让我怎么信你?" 聂无双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他忽然俯身,抬起她的下颌,俊眸微眯:"你也就这张脸还不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路何归 "如果你说你是哪家落难小姐,本公子说不定看你如此美貌还能收你做妾做。但是你说你是聂无双,这可难办了,今天聂家才刚被满门抄斩,你可是通缉犯呢。"他扶着额头,似笑非笑:"窝藏通缉犯,可是要杀头的!" "公子不相信我是聂无双?"聂无双只觉得自己想好的计划在他的目光下已经溃不成军。 "相信你是的话我又有什么好处?"他的声音冷清,但依然悦耳。 "我..."聂无双绝望,心中掠过一个疯狂的念头。 她猛地扑在他的脚边簌簌发抖:"若公子肯收留我,无双知晓齐国皇室秘密,边疆边防布局,官员喜好任用等,公子此行会用得上无双的地,无双一定万死莫辞!" 她望着他俊魅的面容,燃起最后的希望的火焰。只要他肯收留自己,自己就能在这风声严密的京城中保住这一条贱|命,她就有机会报仇! 她已经不止千百次幻想着有一天顾清鸿跪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她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她要查出是谁诬陷了她聂家满门!然后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千百倍加在那人的身上! 雨夜中,车轮碾过,马车中死一样的寂静。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要叛国?" "是!"聂无双猛地抬头看着他,昏暗中,她的眼睛映着马车外微光,竟然亮得可怕:"聂家一家被诬陷,满门抄斩,我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他沉默半天,忽然道:"你刚才叫我王爷。你叫错人了。" "不,我没有叫错。无双在前些天的破庙中已经知道了王爷的身份。"聂无双斩钉截铁地道。 "哦?你从哪里看出来的?"他忽然一笑:"如果我真的是王爷,你说我到底是谁?说得出,我就留下你,说不出的话可别怪我无情哦。" 聂无双忽然语塞,那天她凭着在破庙中男人的鞋上的龙形绣样猜出他大概身份,但是至于他到底是谁... 她不由抬头盯着那男人奇异的眼眸,在脑中拼命回想父亲曾跟她说过的话。 "从这里还有一刻钟可以到我朋友别院,如果你想不出来的话,本公子可要叫阿四..."他的话还没说完。 聂无双沉吟一会,美眸中流出强大的自信:"您是应国的五王爷!姓萧名凤青。您是萧凤青!" "你怎么看出来的?"萧凤青微一笑,并不训斥她直呼他的名讳。 "在破庙中,王爷您虽然已经竭力隐藏身份,但是你的鞋子上的龙形绣样说明您的皇子身份,你的鞋口比齐国的鞋子更高,说明您是应国人,只有应国天气比齐国寒冷,所以鞋子一般都做成类似短靴样。"聂无双分析道:"你的眼睛是琥珀色,应国的王爷中,只有五皇子据说..." 她忽然住口,不敢往下说。 她父亲的原话是这样的:"应国的皇子人才辈出,只有五皇子据说是应国的皇帝巡狩边境时候与一名番外歌女所生,被当时的皇后抚养长大,虽然应国皇帝十分喜欢他,常常赞他''胸有谋略,处变不惊,堪当大任'';,但是碍于他生母出身卑微,所以最后还是立了三皇子萧凤溟为太子..." 聂无双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伏在车厢上,双肩微微颤抖。她竟然忘了这一层,差点就要祸从口出。可是现在她侃侃而谈却又半途中断,眼前的萧凤青又怎么可能不会疑心? 她完了!聂无双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不停回荡。 "据说五皇子生母为番邦歌女,出身卑微,眸有异色..."萧凤青忽然轻笑:"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面上依然笑若春风,根本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聂无双心中后悔无比,刚想要辩解马车已经停下。她屏住呼吸,抬头盯着面前的男人,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下车吧。"萧凤青坐起身来,撩袍就要下车。 聂无双大急,扑到他的脚边,连连磕头:"无双错了,请王爷恕罪!无双不是那个意思,无双不敢对王爷不敬!" "下车!"萧凤青看也不看她一眼:"还是你觉得在车上随便说两句就可以报仇的话,那我也无所谓。" 他拉开她,下了马车。回眸,他的面容在马车灯下忽明忽暗,一只白皙的手向她伸去:"我相信你是聂无双并不难,就让我看看你会为你的报仇付出多少代价。" 聂无双大喜过望,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 血,很多很多的血从地底涌出,四周一片雾茫茫。她茫然四顾。 "双儿,爹爹说过,顾清鸿对你不是真心,你偏偏不信,你害了你自己,又害了一家一百余口..."耳边忽然吹来一股寒气。 她怵然惊起,猛地回头,看见父亲双目是血地看着她。 "妹妹,顾清鸿给你什么好处,你要为了他跟哥哥们怄气?"小哥从迷雾中走来,脸色惨白。 "不,不...我没有,爹爹,小哥,我没有..."她不停地摇头,不,她没有,她没有! "妹妹,我的大好前途都被你毁了..."二哥叹息着说道。 "不,我没有,不是我...啊..."她猛地惊醒,四周寂静,夜色昏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一摸身上,又是汗湿了一身。 旁边的床榻上,春芷嘟哝一声,翻过身又继续睡。聂无双捂着心口,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半天,她下了床,就着窗外的淡淡月光拿出衣服为自己换上,月色融融,忽然窗外有人唤了一声:"无双姑娘,主上有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深夜召 聂无双愣了愣,半晌才回答:"知道了,马上过去。" 她连忙点起油灯,对镜梳头。想了想,她挑了一件深紫色长裙。此时她身为丫鬟,自然梳了双鬟髻,只在髻边簪了几朵今天采下的紫罗兰,她面色如玉,只是神情憔悴,但是在这一身衬托下整个人在苍白中多添了几许神秘高贵。 她对镜看了看,苦笑了下。不敢耽搁,连忙往萧凤青的住处"翰明轩"走去。 三天了,她在萧凤青的别院中已经三天。人是安顿了下来,但是夜夜噩梦缠身。萧凤青对她说不上好也不算不好,只是当她是普通丫鬟。这三天来,这还是自从那次马车谈话中他第一次单独唤她。 很快"翰明轩"到了,短短一段路,聂无双走得虚汗直冒。她小产后虚弱却又不敢对人言,只能自己撑着。 擦了把冷汗,她悄悄走进轩中的暖室,里面熏着淡淡清苦的杜若香。她掀开珠帘,不由怔了怔。 只见榻上萧凤青已经支着下颌和衣睡着了。他头上的发簪已经拔掉,胡乱丢在地上,如墨的长发倾泻在雪白的狐裘上,俊脸酡红,似夜饮方归。 "主上?"聂无双走近,轻声唤道。 萧凤青一动不动,似已经睡得沉了。聂无双捡起他的发簪,归置好的他靴子,这才怔怔坐在他的榻边的凳子上。 三天了,她还犹如身在梦中,仿佛随时随刻都能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依然是人人羡慕的相国夫人,依然是尊贵的聂家千金,父亲疼爱,兄长眷顾,锦衣玉食,无忧无虑。 可是...她看着手心的伤痕,印记宛然,鲜红刺目,这是那一日她捏着拳头,把指甲掐进掌心令自己不要哭泣。 这些痕迹提醒着她发生过的一切... "你来了..."一道温热的气息忽然停在她的脸上,聂无双猛地抬头,对上了那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的眸子。 "你哭了?"他淡淡地道,指尖划过她的脸,一滴水渍停留在他手中:"我一直很好奇,三天里你从不哭,我还以为死在刑场上的其实并不是你的父兄。" "主上有何吩咐?"聂无双生硬地打断他的话,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萧凤青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你甚至不为你的父兄戴孝,梳妆打扮,精心修饰。你在勾|引你的主上吗?" 他说得十分轻慢,聂无双浑身僵了僵,半晌抬头微微一笑,容色如夜间昙花,美得惊人:"主上是那么容易就被无双勾|引的人么?" 萧凤青看着她的笑容许久,忽然轻吁一口气:"罢了,明天夜里跟我出去一趟,见个人。" 他盯着她的眼睛:"我要你去偷一样东西。" 聂无双愣了愣:"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萧凤青闭了狭长的眸,似倦极:"为我更衣,我要睡了。" 聂无双只能起身,吃力为他解开袍子,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荡入鼻间,她的脸不由一红,一抬头,却看见他正眯着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窘状。 "没有为别的男人更衣过?"他忽然问。 聂无双脸微微一变,抿紧唇,只是手情不自禁在发抖。 这还是她第一次伺候一个不叫做"顾清鸿"的男人。 下颌微热,她的脸已经被他的手指挑起,逼着她直视他的眼睛,琥珀色的奇异深眸仿佛是一泓漩涡,看久了几乎连心神都要被吸引进去。 "你在恨。"萧凤青看着她的眼睛:"你的恨意那么明显,任谁看了都知道你还恨着顾清鸿,这种恨不但没有用,还会为你带来危险。" 聂无双硬着声音:"那什么样的恨才会有用。" "你要笑。越是恨,脸上越要笑,笑得让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然后再慢慢地给他致命的一击。"萧凤清慢慢低头,他靠得这么近,几乎鼻息相闻。 她闻到他口中淡淡的酒香与他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俊魅如魔的面庞近在咫尺,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笑?"她似了然,抬起与他对视,忽的,她嫣然一笑:"无双明白了。" 她的笑犹如有毒的花,美中带着淡淡的高贵与傲然,忽如一夜春风化了万千冰霜。 "这才对。"萧凤青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她脸上落下轻浅的一吻,低喃掠过她的耳边:"你要知道,美貌就是你的利器。杀人不用刀。" 第二天。 春芷在房中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地盯着放在漆盘上的东西,各色簪子,还有一套做工极轻极薄又十分精美的衣服。 一旁传话的嬷嬷用一双浑浊的老眼木然地盯了一眼聂无双:"主上命你挑一些首饰,晚上便要出发。" "是。"聂无双低头乖巧地道。 嬷嬷带话完转身走了。春芷等她的身影不见了,这才酸溜溜地哼了一声。聂无双自然知道她心中嫉恨,笑着从漆盘上拿了一支金翠羽簪塞在她手中。 "春芷妹妹,这支我看配你正合适,就送你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春芷又惊又是迟疑,迟迟不敢接过:"是主上赐给你的。" 聂无双无所谓一笑:"赐给我便是我的,你我姐妹以后都是要伺候主上的,往后还要春芷妹妹多多提点才是。" 春芷一听,笑逐颜开地接过。 聂无双见她欢喜,抿嘴一笑,故做不经意提起:"也不知道今夜主上要去哪里会客。" "你不知道?今夜主上要宴请周宁将军。"春芷喜滋滋地戴上发簪,毫不提防地说道。 聂无双心头猛的一跳:"周宁将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美如刀 春芷回头:"你知道周宁将军?" 聂无双勉强一笑:"听过。听说官很大。" 她含糊其词,但是心却砰砰直跳。她何止听过,周宁是兵部尚书,早年曾带领十万大军破了秦国来犯,十分英勇,难得的是他文武兼修,被称为''儒将'';。 最重要的是,他与顾清鸿走得十分近!相国府中经常收到他的拜帖。顾清鸿经常与他一起去茶楼品茗聊天,所以那一日她才会守在茶楼后等着顾清鸿出现。 聂无双心慌意乱。 春芷却撇了撇嘴,冷笑一声:"官大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色|鬼一个!" 聂无双心头一跳,含糊应了一声,心中的不安却渐渐扩大,难道萧凤清要让自己偷的是周宁将军的什么东西? 夜晚很快来了,聂无双用过晚饭,立刻在萧凤清派来的嬷嬷帮助下梳妆打扮起来,不一会,妆成。 春芷看得口瞪目呆,半天才喃喃地道:"天啊,真美。" 聂无双不自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她今天梳了个高髻,三千青丝统统挽上,露出白皙优雅的颈部,一朵朵细小珍珠做成的珠花插在上面,犹如星辰点点,素雅高贵。眼尾成凤尾妆,淡淡的嫣红扫过,一双妩媚的眼睛越发勾人心魄。 淡扫峨眉,红唇轻点。顾盼中,风华无双。 她身上穿着一件极薄的舞衣,高腰束胸,露出胸前隐约一点春|色,引人遐想,长长的裙摆逶迤而去,衣上薄纱处亦是绣了华丽的点点桃花,人穿着,犹如站在桃花树下,被突然的桃花雨淋了一身,真的是人美如花。 连一旁脸色严厉的嬷嬷见了也连连点头:"姑娘好身段,好相貌。可以启程了。" 聂无双看了镜子一会,心中凄然一笑。对嬷嬷点头,拿了一件黑色连风帽披风,严严实实披了跟着嬷嬷往外走去。 春芷似也明白了她要去做什么,看向她的眼神少了几分嫉恨,多了几分可怜。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已经等在外头,车帘掀开,聂无双不由一怔,只见萧凤清正歪在软垫上,闭目假寐。 他听到动静,慢慢睁开眼。即使看过了他不同常人的眸色,聂无双还是被他几洞悉人心神的眼神刺得微微一缩。 他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露出赞许,点了点头:"果然不错。" 聂无双抬头看着他:"主上想让无双怎么做?"问这句的时候,她的手心不由冒出了冷汗。 萧凤清以手支颌:"听说你才艺双绝,又是出身名门之后,想来弹琴跳舞的什么都会吧。" 聂无双点了点头:"都会。还算精通。"当年一曲"惊鸿"舞,已经让她京城第一美人的艳名远播,可是自从嫁人后,她一心做贤妻,都不曾在顾清鸿面前跳过舞,自然技艺也松懈了。 她顿了顿,美眸盯着萧凤清的眼睛:"周宁将军认识顾清鸿。" 萧凤青只是笑:"我知道。但就算他见过你又怎么样?听过色胆包心吗?" 聂无双一怔。 萧凤青幽幽地开口:"你曾是齐国京城第一美人,周宁将军人称''小周郎'';又自命风流,这种人难道对你没有半分企图与遐想?他屡次要拜会顾清鸿,可不是单单想要和顾清鸿谈天说地而已。" 聂无双喉中一紧:"你的意思是?...他对我有企图?"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虽然周宁将军上门递了拜帖,但是顾清鸿与他都是约在府外茶楼畅谈,根本极少让他进入相府,更谈不上让她出来见客。 萧凤青一笑,他本就十分俊魅,如今一笑,连车厢中淡淡的夜明珠的光华都似比不比不上他的笑容。 "周宁将军是个伪君子。既想见你又怕人说三道四,况且他一介朝廷重臣,与顾清鸿这种寒门出身的人走得太近,肯定会让京中世族不满,让皇上警惕。所以他自然不会这么蠢,会真的登门做客。"萧凤青慢慢分析。 他忽然靠近,聂无双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修长的手中已经拿出一方珍珠帕,在薄如蝉翼的纱面上缀着一颗颗细小的珍珠。 "戴上。"他命令道。 聂无双戴上,抬头看着他,大部分面容已经被面纱遮住,只剩下一双妩媚的美眸露在外面,看上去妖娆无比。 她看见他眼中渐渐露出满意,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她的眼,凉凉的,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聂无双心头一跳,连忙低头。 "妻如不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萧凤青清冷一笑:"美人之所以是美人,就是美人如隔云端,看不清,看不分明。今天晚上我就让他想见又不不能见。" 他拉她起身,坐在自己的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如果你想要报仇,就得按我说的去做,我要你去拿一样东西..." 他在她耳边细细说了,聂无双越听越是心惊,不由诧异盯着他的眼睛。 萧凤青挑起漂亮的长眉:"不愿意?" "不是。"聂无双咬了咬牙:"希望王爷信守承诺,助无双报仇。" 萧凤青一挑眉,眼中渐渐流露玩味:"只要我大权在握,你就有复仇的一天。" 大权在握?!聂无双在他口气中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两相对望中,她看到他眼底深沉隐忍的野心,心中不由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萧凤青,他隐藏身份来到齐国京城果然是别有所图! "主上,有点不对。"车外传来车夫压低的声音。 "什么不对?"萧凤青问。 "好像周将军还请了别的客人。"车夫声音中带着犹豫:"看马车好像是相国大人的车子。" 聂无双微微一震,心突然凉到了底。 她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在大门边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是顾清鸿?"萧凤青皱眉问。 "是。"聂无双声音颤抖。 马车中忽然陷入一片死寂,萧凤青眉宇不展,聂无双低头沉默,远处渺渺的歌吹隐约可闻,这一片是秦楼楚馆,甚至可以听见哪家宾客在大声笑闹。 "来吧。下车。"萧凤青淡淡地说,他向她伸出手去。聂无双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自己无法伸出手。 萧凤青深眸微眯,目光如剑,声音冷冽如冰雪:"今日再教你一课,要懂得面对你的痛苦,如果你始终不敢面对他,你何谈报仇?" "是。"聂无双心中一震,抬起美眸看着面前似魔非人的男人。是他收留她,是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如今他一步步带着她往这条充满阴谋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流芳阁"是齐国京城中最大的青楼,它妙就妙在楼后一庭院中辟了各色精巧的的楼阁庭院,京城中达官贵人来此,若嫌前面太过吵闹,就花银子包下一方庭院,清静幽雅又隐秘性好。 聂无双跟在萧凤青身后,由人引着沿着回廊七绕八拐,终于眼前一亮,只见一个精巧的花厅盖在荷花池上,此时是三月,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荷花提前盛放。一朵朵有的含苞待放,清香满庭院。 聂无双仔细一看,这才知道原来这池水是引了温泉水,隐约热气冒起,整个庭院烟雾袅袅,如在仙境。 "哈哈,林公子来了,周某有失远迎。"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聂无双抬头,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 萧凤青微微一笑,握着聂无双的手迎了上去:"多日不见,周将军可安好?" 周宁笑容满面地走上前,目光掠过聂无双戴着面纱的面容时,不由怔了怔:"这位是..." "哦,这位是在下新收房的小妾,歌舞双绝,等等让她为酒席上助助兴。"萧凤青漫不经心地说道。 聂无双抬眼看了周宁一眼,默默福了福。此时她风帽已经摘下,面纱下,绝色的容貌隐约可见,一双极媚的眼露在外面,勾人心魄。周宁一双眼已经被她深深吸引,眼中露出炽热的光。 萧凤青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淡淡一笑。 这时,身后步来一抹清俊的身影:"周将军,是哪方贵客,何不引荐引荐?"他声音悦耳动听,熟悉到令聂无双心中发颤。 花厅灯下,他含笑走来。聂无双屏住呼吸,等他走到近前,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衣。 "呵呵,来来,这位是相国大人,年少有为,是皇上跟前一大红人。"周宁连忙介绍:"而这位是林公子,也是名门之后。" 顾清鸿目光掠过萧风青停在聂无双身上,忽然道:"这位姑娘看起来很眼熟,仿佛是顾某的一位故人。"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聂无双只觉得顾清鸿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犹如可以穿透面纱直透心底。 她忽然嫣然一笑,依在萧凤青身边,仰头笑道:"相公,为何男人每次见了妾身都喜欢说这句话?" 顾清鸿闻言顿时脸上一沉。萧凤青哈哈一笑,俯身在她面上轻轻一吻:"那是你讨人喜欢。快快去见过相国大人。" "是。"聂无双含笑上前,福了福:"妾身见过相国大人。"她声音娇软,十分好听。 顾清鸿面色复杂,他目光变幻不定地看着面前的聂无双,忽然冷着声音:"姑娘姓甚名谁,怎么不摘下面纱让人见见你的真面目?" 聂无双抬头,美眸对上他的,笑意不改:"妾无名无姓,小名双儿,至于面纱,妾身已嫁作他人妇,怎么可以让除了我相公之外的男人看见妾身的面容。相国大人,您失礼了!" 她最后一句十分不客气,顾清鸿面色越发阴沉。她挑衅地看着他,毫不退缩。周宁一怔,哈哈一笑,上前解围:"好了,贵客已来,都入座吧。" 萧凤青搂住聂无双的纤腰,对顾清鸿道歉:"内子伶牙俐齿,林某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眼中暧|昧之色十分浓。 顾清鸿面上已经沉沉如山雨欲来,他冷冷看了一眼聂无双,拂袖入座。 聂无双看着他不悦的背影,心中隐约有一股畅快。 "记住你的任务。"耳边温热的气息袭来,萧凤青低头提醒。聂无双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猛地抬头,却对上顾清鸿冷然犀利的目光,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和萧凤青靠得太过接近。 他在生气,从来温和儒雅的顾清鸿竟然在生气! 聂无双一笑,更紧地靠近萧凤青,贴着他的耳边:"无双明白了。" 他们两人窃窃私语,犹如亲密的夫妻在调笑,令座上的周宁羡慕嫉妒不已,顾清鸿更是少见的冷着脸色。 周宁所有的心神都被聂无双的一举一动吸引,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悦,笑着招呼萧凤青入座,还特意令聂无双入座。 一番寒暄,丝竹奏起,觥筹交错,聂无双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娴静的深闺少妇,一举一动都优雅高贵。顾清鸿的脸色才渐渐放缓。 一旁的周宁却越发被她吸引,每每敬酒时,都不经意碰过她的手。 聂无双心中冷笑,春芷说得没错,果然是色|鬼一只,竟然敢当着萧凤青的面调戏她。 酒席到了一半,歌舞退下,萧凤青忽然提议:"内子也精歌舞,不如让她为两位大人献艺以助兴?" 周宁将军自然说好,顾清鸿忽然冷声讽刺道:"莫非林公子喜欢令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沦为下等的歌舞伎?" 萧凤青哈哈一笑,目光如电:"总好过某些人恩将仇报,休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另攀高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何不归 花厅中忽然静了下来。顾清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萧凤青又慢慢说道:"这种人哪及得上相国大人千万分之一。听说相国大人的结发妻子聂无双也是聂家人,啧啧,本来可以免罪的,可惜却在这时候暴毙,相国大人年少丧妻,连皇上都忍不住要多多眷顾了。" 聂无双听得一头雾水,但是萧凤青的嘲讽她是听懂了,原来顾清鸿为了颜面,竟然对外宣称她暴毙了。可是至于什么皇上眷顾,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清鸿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林公子不要胡说八道!" "小人胡说?!"萧凤青故意装作惶恐不安,看向一旁的周宁:"周将军,不是你说皇上要把快及笄的公主下嫁给相国大人吗?难道消息有误?" "这这...呵呵..."周宁将军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聂无双顿时明白过来,她在心里冷笑一声,看向顾清鸿。而他也恰好望了过来。两人对望中,她眼神如冰雪,未动半分。而他在她的眼神下竟有了溃败的痕迹。 "那就要预先恭喜相国大人了。"她轻轻一笑,站在场中:"这一曲''踏春'';祝相国大人步步高升,鹏程万里。" 她看着顾清鸿发白的脸色,笑得冰冷。 丝竹响起,她缓缓展开水袖,纤细的腰肢,窈窕的身段,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生机活力,她随着歌曲且舞且唱,声音犹如夜莺,悦耳娇软。 随着节奏的加快,她挥舞着水袖犹如水波荡漾开来,渐渐地,她越转越快,整个身影犹如罩在汩汩春水中,欢快而明丽。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她伏在地上,肩头微颤。 这一曲踏春真的是被她舞得传神又切题。聂无双忍着因虚弱而产生的眩晕,勉强笑着要告退。 一出花厅,拐过回廊,聂无双就软倒在地上。 身上冷汗淋漓,她喘息着扶着墙坐在廊边的椅子上。她终究是小产刚过不久,身体十分虚弱。一曲欢快的"踏春"竟然没有出错也算是造化了。 至于厅上的人是怎么样的反应,她都不想再去想了。 想起刚才听来的消息,她伏在阑干边轻轻地笑了起来,一点一点的水渍滴了下来,不知是自己的汗水还是眼中的泪水。 他竟要做驸马了,踩着聂家满门的鲜血,他竟然还有脸去娶公主! 好!好你个无耻的顾清鸿!她冷冷地想。 忽然身后脚步声传来,她猛地回头,顾清鸿就站在身后不远处,廊下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俊美无俦。 "为什么?"他问:"我已经放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聂无双冷冷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她忍着眩晕一步步逼近他:"我就活该一无所有地离开京城,离开你,让你看不到就可以不用受良心的折磨,就可以让你自己欺骗自己不是刽子手,不是杀了我聂家满门的凶手,不是杀了你亲生孩子的凶手吗?" "顾清鸿!我诅咒你夜夜被我聂家冤魂索命!你就算到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顾清鸿浑身微微一晃:"所以你为了报复我,你自甘堕落去做了人家的小妾?" 他忽然愤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惯,聂无双措不及防,被他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黑暗闪过脑海,她的额角渐渐有鲜血流下来。 她低低笑起来,抬起脸来冷冷看着他,妩媚笑道:"是,我自甘堕落,我做人家的小妾;我厅前献舞,成了不入流的舞姬。这一切都是你逼的!我做下多少丑事,犯下多少罪孽,到头来通通都是因为你!" "你!——"顾清鸿上前一步,手掌已经高高举起,可是看着面前血流满面的聂无双,还有她那双充满刻骨仇恨的美眸,那一巴掌怎么也扇不下。 聂无双吃力站起身来,冷冷看着他:"打啊!今日你若打不死我,终有一日,我要你后悔今天放了我!" "这是怎么了?"两人身后传来萧凤青懒洋洋的声音。 下一刻,聂无双只觉得自己被一双温暖的手扶起:"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摔了。让我看看。" 他抬起她的下颌,似心疼地啧啧说道:"可怜的,这张脸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聂无双抬头,对上萧凤青带着警告,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心中微微一突,冲动过后是后悔不迭。她不该像刚才那样激怒顾清鸿。 "去车上休息一下,我等等便来。"萧凤青看着她吩咐,转头对顾清鸿殷勤似地笑道:"相国大人,酒宴还未完,我们再去喝两杯?" "不必了。"顾清鸿冷冷说完,拂袖而去。 "主上..."聂无双还想再说什么,萧凤青已经冷然转身离开。 ... 聂无双缩在马车中,额头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酒宴罢了,萧凤青带着酒气上了马车。 他一声不吭,车夫把两人载回了别院。 到了别院,他冷声道:"跟我过来。" 聂无双又累又乏,身上也冷,无奈只能跟着他到了大厅中。 萧凤青看着她走近,忽然反手一巴掌"啪"地一声,聂无双措不及防,被他扇得跌倒在地上,半天无法回神。 "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他冷冷问。 聂无双捂着脸:"我不该激怒顾清鸿。" "知道了你还去激怒他!"萧凤青冷笑,森冷的笑意令聂无双听得心头发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怒气深 他从未这样对待她。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无双错了,不该逞口舌之快。"脸上火辣辣地痛,聂无双抹去眼泪,跪在地上。 "好好在这反思,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身。本来还以为你有几分聪明,可以调|教,没想到你今天差点砸了我的计划!"萧凤青说完,冷然离开。 大厅中很冷,穿堂过的冷风呼呼吹过,聂无双跪了一会,眼前渐渐模糊,身上冷热交加。她终于昏倒在地。 不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又傻又倔的女人..." 他把她抱在怀中,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脸,她竭力想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鼻尖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杜若香气,眼泪落了下来。 第二天,聂无双醒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床头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春芷见她醒过来,拍拍胸脯:"你总算醒了,再不醒我要倒霉了,主上可要拿我算账。" 聂无双起身,只觉得头重脚轻。 "快把药喝了吧。大夫说..."春芷支支吾吾。 "大夫说你刚小产后,没有经过调养,气血不畅,寒气入体,需要好好根治。"萧凤青接过话头,走了进来,俊颜星眸,门外的天光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光圈,俊美异常。 聂无双沉默,瞒了许久,最后还是被人知道了。 春芷退了出去。狭小的房中只剩下他和她相对无言。 "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小产的事?"他问,神情清淡。 聂无双冷笑:"孩子的亲生父亲逼着我,一碗红花打掉了孩子。这又有什么可说的。" "难怪你那么恨他。"萧凤青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帖子递给她:"昨夜还不算搞砸了,今天一早周将军就迫不及待地送上请帖,请我上他家饮酒,还特地写明了要你一起。" "喝了药,晚上与我一同去。"他端来药,递到了她的面前。 "是。"聂无双接过药,一口饮尽。 "这件事结束,我们就回应国。"萧凤青忽然开口,深邃的眸盯着她的眼,聂无双闻言,突然觉得口中苦味不尽。 真的要离国万里了,从此所有的仇恨都要搁置一旁,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以待他日卷土重来! "你放心,我说过,只要我大权在握的一天,你的大仇就可得报。"他缓缓地说。 聂无双抬头嫣然一笑:"无双明白。" "你明白什么?"萧凤青问,一双深眸如此犀利,几乎要洞破她的内心。 "王爷要的是——权倾天下。"她笑得很畅快。 "不,我要的是——天下!"他靠近她,深邃的眼眸映着她绝美的容颜,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 是夜,周府。 丝竹歌舞,满目奢华。聂无双端坐在萧凤青身旁,无视周宁那几乎把她剥光的如狼眼神。 "林公子佳人在旁,周某十分羡慕。"借着三分酒意,周宁开始打开话题。 "呵呵,这有什么,周将军不也是妻妾成群。更何况周将军为人风雅,一定有更多佳人倾心将军。"萧凤青假意恭维:"林某只是一介贩马商人,能与周将军引为知己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呵呵,说到马,林公子日前所说的可否作数?"周宁趁机提起。 聂无双顿时明白。原来萧凤青假扮的是应国的贩马巨商,而齐国这几年国库空虚,军中马匹没有好的骏马配种,远远不如应国的战马好。但是应国控制马匹贩卖极严,一般马商根本无法和别国交易。 如今萧凤青假扮马商,周宁自然会注意,一来二去,他就能接近周宁。为了能钓上周宁这条大鱼,萧凤青实在下了不少功夫。 "这是自然,在下已经修书回去,一百匹上好的骏马已经在路上,只等周将军示下。"萧凤青说道。 周宁一听顿时心情大好,连连唤下人上菜再上酒。借着酒意,他力邀聂无双再舞一曲。 聂无双含笑摇头:"双儿昨日舞了扭伤了脚踝,今日还痛着呢。"她美眸一转,忽然笑道:"不知周将军府中有没有药酒什么的,双儿厚着脸皮讨一点来擦擦。" "这个当然有,想当年我征战秦国..."周宁开始借着酒意吹嘘自己曾经的战绩,聂无双心中厌恶,但是依然瞪着一双明眸仔细听着。 她眼中仰慕的神色令周宁心中更是得意,说完,连忙命下人前来扶聂无双下去自己的书房中休息。 一旁的萧凤青芝只盯着场中的歌舞,似已陶醉,浑然忘我。 聂无双由两个丫鬟扶着到了书房。不一会,书房门前有人轻咳一声:"你们下去。" 聂无双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书房门打开,周宁满身是酒气地走了进来。聂无双正脱了绣鞋,见他进来,含笑道:"双儿只是扭了脚,周将军竟如此关心,实在是令双儿惭愧。" "不,这药酒劲大,还是让周某亲自为双儿姑娘擦药才是。"周宁眼中掠过如狼的红光。 聂无双看得心惊,勉强一笑:"这怎么敢当。" "无妨,无妨..."周宁早就按捺不住,一把抓起她的脚。聂无双紧张得脸色发白。她定了神,狠下心,嫣然一笑,朝他招手:"周将军,你再靠近一点。" 周宁嘿嘿一笑,连忙靠近:"双儿姑娘..." 他还没说完,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 聂无双见他真的昏过去,把手心中一直紧捏的簪子再插回发中。看着地上昏睡不醒的周宁,她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骂道:"色|鬼!" 这才穿上鞋子,在书房中飞快翻找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离故国 萧凤青当日的话在耳边回响:"周宁手中有一张齐国边防驻军图,各个隐秘的要塞,兵力部署都在其中,我已探明这图藏在他的书房中,只是他藏得极隐秘,我派了不少暗士都找不到,你且去试一试。秘密应该书桌或者他书架上。" 时间一刻一刻钟地过去,聂无双找了半天,依然没有任何头绪。汗水已经打湿了她额前的发,到底在哪里? 她沉吟一会,转身在周宁身上翻找起来。 终于在他脖子处找到一方金印,金印背面刻着繁复的古篆文。 金印...聂无双目光在书房中搜索起来,忽然她看见书房椅上的靠背处有一个四方形的雕刻凹陷处。 难道是这里? 她把金印拿下,慢慢地合了上去... ... 车轮飞快碾在路上,嘎吱作响。外面天气晴朗,两旁麦田碧绿葱翠。但车厢却紧紧闭着,昏暗无光,聂无双在车内依在软垫上,用狐裘披风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张巴掌大苍白绝美的小脸,她正沉沉昏睡着。 春芷在跪坐在一旁,仿佛出了神。 不知走了多久,聂无双睁开眼,声音嘶哑:"水..." 春芷默默拿了水瓤喂她水喝。 "到了哪里了?"聂无双看着马车外透进的天光问。 "已经到了青州了,再赶两天路就可以过了淙江,到时候就到了应国了。"春芷回答。 "原来已经走了这么远了。"聂无双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上浮出不正常的嫣红。 "你要好好保重,要是病糊涂了,主上可是要我的命的。"春芷冷冷地开口。 "我知道。"聂无双幽幽一笑,一双美眸因为生病而越发大:"要是病糊涂了,可怎么默出那张图呢。" 春芷听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心中骂道:狡猾的女人! 聂无双仿佛没看见,只是幽幽地淡笑。 难怪萧凤青找不到那张图,周宁倒也不笨,把图夹藏在了太师椅背,机关的钥匙又随身带着。任谁来掘地三尺都找不到所谓的密室密盒。 她找到了那张图,但仔细看了一遍又原样放了回去,甚至连图中那根头发都没动一分。那夜之后,她便被萧凤青连夜秘密送往应国。因为现在的她可是他的活地图。 "我真不明白,你把图默出来给主上就行了,你这样藏着掖着倒令人讨厌!"春芷冷哼一声。 聂无双也不辩解,只是看着车窗处随风一拍一拍的车帘。默出地图很简单,只是她默出这张地图后,结果会怎么样?会被杀人灭口吗? 她不敢赌,也不想赌。 她要保的是自己的命! 一条贱|命而已... 两旁的景物飞快后退,她淡淡的笑了起来,眼前,不熟悉的北方景色渐渐在眼前展开。 应国,我来了。 到应国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她们两人拿着萧凤青给的通关引子,一路畅通无阻。可笑引子上还有周宁盖上的兵部大印。想来这个时候他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那夜不过是做了一场荒诞的醉梦。 而萧凤青为了不让周宁起疑,继续留在齐国京城与他谈所谓的"马匹生意"。 聂无双的病一直反反复复,一路时而清醒,时而烧得糊涂。但这事关重大,无法停下来休息。春芷虽说讨厌她,但是聂无双病起来不哭不闹,不折腾,倒是渐渐和她有了几分患难的情谊。 到了萧凤青的府邸"睿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街上十分寂静。春芷扶了聂无双下马车。 经过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她已经病得脱形,下颌尖瘦,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只一双美眸越发幽深。 她依在春芷肩膀看了一眼富丽威严的"睿王府",不由松了一口气。 "我们从侧门进去,不然惊动了睿王妃可就麻烦了。"春芷说道。 聂无双微微一顿:"睿王妃?" "你不知道?王爷可有一位王妃和好几位侧妃呢。还有七七八八官员送来的美人,都是没有名分的。"春芷嘲讽道:"要是你想借着美色勾|引王爷上位,可难着呢。" 聂无双自嘲:"这个自然不用你说。我也没这份心思。" "没有就好。"春芷见她不生气,自讨没趣悻悻住了口。 聂无双就在睿王府一处偏僻的院子暂住了下来,但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有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第二天,聂无双正在喝药,只听见房前一阵喧哗,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走了进来。 春芷正在一旁,冷笑:"呦,这不是许嬷嬷,这时候不去伺候王妃,来这破地方有何贵干?" 许嬷嬷也不吭声,睁着一双犀利的老眼把床上的聂无双上上下下打量个遍,这才笑着开口:"也不做什么,王妃听说王爷往府中送来了一位绝世美人,奴婢也是奉王妃之命过来看看,看缺了什么,短了什么的。" 春芷撇了撇嘴,冷哼一声:"还好,什么都不缺。" "这缺不缺的可不是春芷姑娘说得算的,这王府的内院还是由王妃管着。"许嬷嬷不亢不卑地说道。 春芷一听气得俏脸发白。聂无双放下药碗,轻咳一声:"有劳许嬷嬷过来了,请坐。" 许嬷嬷也不谦让,坐了下来问:"奴婢也是奉王妃之命过来问问,姑娘贵姓?仙居何处?" 聂无双淡淡一笑:"妾身姓名无足挂齿,等病稍好一点妾身便去向王妃请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入王府 许嬷嬷见她不肯说,又拐着弯问了些话,都被聂无双软软挡了。她不知聂无双身份,不敢为难,唠唠叨叨说了一些话便走了。 春芷见她走了,啐了一口:"老不死的,为虎作伥!你别看她这样,府中好几位王爷的美人都是被她一条白绫掐死的。" 聂无双秀眉一挑:"竟然这么狠?是王妃授意还是?" "王妃是个软脚虾,事事都听这许嬷嬷,但凡府中长得好的,得了王爷青睐的就该倒霉了。不出几日,这老不死的许嬷嬷就寻了个事又是打又是罚的,一定要折腾到底才干休。"春芷愤愤地道。 聂无双听着,心中冷笑:说王妃是软脚虾,打死她也不信!若不是上位者纵容,许嬷嬷只是一个奴才怎么敢这样嚣张? 心中虽这样想,但她依然含笑感激道:"这样说来,这许嬷嬷还是看在你在这,不然今日我也麻烦。" 春芷得意洋洋:"那是,谁不知道我是王爷身边的人,就是王妃也不敢动我。" 聂无双淡淡一笑,眼中却忧色重重。 一连几日,聂无双在王府中养病,一应吃穿都不算差,王妃与那据说不好对付的许嬷嬷也没来打扰,身子这才渐渐好了点。 有一日天气放晴,聂无双这才恍然发现已经到了四月初,春意融融,庭院一株桃花也盛开,粉白粉红,热闹开了一树。 她兴致忽然来了,命小丫头扶了自己坐在庭院中的亭子中。春芷今日出府采买东西,聂无双支使小丫头拿了一副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解闷。 暖风吹拂,她独坐亭间,下着下着,不知不觉竟入了神。 "这步棋不对。白子步步退让,看似软弱,其实留有后招。黑子不如弃眼前一小片利益,不可孤军深入才算稳妥。"背后一道低沉中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似曾相识。 聂无双心中一喜,含笑回头,却在看到来人的面容之时愣了下。 来的人并不是萧凤青。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锦袍,锦袍用同色绣线绣了精细的龙图案,贵气内敛,外罩同色纱罩衣,玉带镶了翡翠玉,腰间垂下一块祥云羊脂玉绦,脚上穿着长靴,靴子也是绣着精致的祥云银纹。 他面容俊逸,鼻目深邃,但是容色清冷威严,与萧凤青有几分相似,但又没有萧凤青那样俊美过于妖的诡异,显得淡然大气。 聂无双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他也深眸微眯淡淡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面色憔悴,像是大病初愈,但是依然掩不住她倾国的美色,她皮肤极白腻,满头青丝懒洋洋披在瘦而羸弱的肩上,一双美眸幽深而大,看人的时候似能洞悉人心,更特别的是她身上若清冷的气质,可妖可魅,又隐约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势,令人无法忘怀。 "姑娘棋艺精湛,在下佩服!"他打量完,淡淡笑道。 聂无双垂下眼帘,心中虽然猜不透他的身份,心知他也是应国的王爷,不然也不会长得与萧凤青那么相似。 "公子怎么到了此处?"聂无双收起一颗颗棋子,客气问道。 那人一撩锦袍下摆,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对面:"今日天气好,想着就出来寻五弟喝喝茶。没想到一路赏花到了这里,倒是惊扰了姑娘。" 聂无双听他叫萧凤青为五弟,知道自己猜测没错,于是笑道:"原来是端王。失敬失敬。" 端王是应国二皇子,听闻他与萧凤青交好,想来应该是他了。 那人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淡淡含笑:"姑娘真是兰心蕙质。" 聂无双见他承认,笑道:"妾身失礼之处,还望端王见谅。" 她大病初愈,身子倦怠,如今在春日下晒了半天,连骨头都要软了。她知道自己现在头发披散,索性也不拘礼,只坐在石桌边笑道。 "无妨,姑娘棋艺不错,在下是否有幸和姑娘下一盘?好久未曾遇见棋力如姑娘一般的人物了,倒有些手痒。"他捻起一枚黑子,看着她。纯黑的眸色深沉如海,看得人心头一跳。 聂无双收回眼神:这个端王不是简单人物。一时间,她忽然起了好胜之心,捻起一枚白子嫣然一笑:"请!" 他也不客气,先下一手。聂无双随后跟上,两人下得极快,一人棋子刚离手,另一人就落下,以快打快。 聂无双从小钻研琴棋书画,以棋最为精湛,连被誉为"鬼手"传人的母亲也下不过她。 母亲曾抚这她的长发叹道:"我儿,若你是男子,天下男子都不及你的心机城府的深。可惜了生了女儿身。" 两人下到一半,那人不由抬头看她,眸中满是诧异。一般女子都不会下快棋,刚才他见她左右手互下,也不是这样凌厉孤果断的风格,没想到她竟然棋风如此多变。 聂无双久未逢对手,正下得大为过瘾,忽然胸口一股浊气涌上,心口绞痛异常,她脸色一白,手中的白棋不由掉落在地。 "姑娘?"那人见她脸色煞白,知道下棋伤神,她恐力不能支,不由伸出手帮她捡起棋子。 "谢谢。"聂无双勉强一笑,秀眉微皱,又举棋下去。 "要不今日就算了,改日等姑娘身子好了再下?"那人见她勉强,不由劝道。 "王爷,若战场上我方主帅受伤了,可否也如王爷所说,今日算了,等改日主帅养好身体两国再来一决高下?"聂无双抬眸,似笑非笑地反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君心难测 那人剑眉一皱,似在恼火她的执拗,但微微一思量,忽然哈哈一笑:"姑娘说得对,中途放弃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他说完一挑眉:"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胜负未定,王爷未免太乐观了。"聂无双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示弱。 一盘棋下得日落西山。末了,聂无双算了算,她输他半个子。生平第一次,她输得心服口服。 "王爷果然棋艺高超..."她还没说完,眼前一暗,忽然昏了过去。 等聂无双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衣衫完好。她摸了摸额头,枕边忽然咕噜滚下一个瓷瓶。瓷瓶做工精致,上面还细细画了花鸟,十分清雅,枕边有张字条,上面写着"一日一丸,益气补血",字迹严谨,力透纸背。 聂无双脑中忽然闪过那人清俊的面容,心中一暖。没想到端王竟是真君子。 "无双,王爷回来了!"春芷推开门,兴高采烈地说道。 聂无双把瓷瓶放在袖中问道:"在哪?" 春芷撇了撇嘴:"在王妃那。唉,我们要明日才能看见王爷..."她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 聂无双见她如此,抿嘴一笑:"你是不是对王爷有女儿家心思?" 春芷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扭着身子:"胡说,我哪里有!"她说完,眉宇笼着轻愁:"可是王爷这样的人物,哪个女人会不想着..." 她说到一半,看着聂无双:"你难道不想做王爷的女人?" 聂无双摇了摇头。 "哼!骗人!你敢说你没这心思?不然你会巴巴地来到应国?"春芷不服气地反问。 正在这时,房门被悄然推开。聂无双抬眼,只见萧凤青裹着一袭雪白的苏锦缎面披风走了进来。 半个多月不见,他清减不少,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更显得俊魅难挡。 "你们在说什么呢?"他笑道,坐在床边,仔细看了聂无双几眼:"你倒是瘦了,听说你一路病着回来,现在身子可好些了么?" 聂无双对上他含笑的眼,心中一突,低下头:"好多了,谢谢王爷关心。" 春芷见他突然过来,也不知刚才自己与聂无双说的话到底有没有被他听见,羞红了脸,寻了借口退了出去。 狭小的下人房中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他看了她一会,轻笑:"这么客气,是不是多日不见与本王生疏了?" "不是,只是怕王爷责怪。"聂无双咬了咬下唇,在床边跪下:"无双情非得已,请王爷恕罪。" 萧凤青看了她一会,伸手扶起她,慢慢说道:"你的心思本王明白,那张图你当时不肯默出来是怕本王过河拆桥,但是你怎么能确定,到了应国本王不会杀人灭口?" 聂无双听得心中一寒,猛地抬头,却见萧凤青一双狭长的凤眸盯着她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最起码,无双确定自己能活到王爷用到这张图的时候。"她冷静地说道。 "哦——"萧凤青拉长声音,玩味地看着聂无双:"你果然够聪明,这么说来,本王要一直留着你,直到能确定这张图上所有画的都是正确的?" "是。"聂无双硬着头皮回答。 "好!好!好!"他连连说了三个好字。聂无双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激怒了他,连忙从怀中拿出那张自己默下的图递给他。 "王爷恕罪。无双也是万不得已。无双不想死得太早,因为还有家仇未报,等无双报了仇,一定会在王爷面前自杀谢罪!"她抬起头来,毅然说道。 萧凤青却不买账,冷笑一声:"你聂家是齐国皇帝下旨杀的,你要怎么报仇?让本王带着应国几十万大军灭了齐国?聂无双,你胆子倒是不小!" 聂无双只是低头跪着,默不作声。 他说得对,聂家树大招风,齐国的皇上早就心中忌惮。向来,诛杀权臣是上位者的伎俩,杀鸡儆猴,不但能防止乱臣贼子,更能巩固帝位。 可是...她捏着素拳,恨意填满了胸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聂家?为什么自己恩爱的夫君一夕之间翻脸无情?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不能死,她要活着亲眼揭开这个谜底,最起码要让这操纵聂家抄家案的始作俑者死无葬身之地! 下颌微微一凉,却是他已挑起她的脸,逼着她看着他:"你刚才说,你不愿做本王的女人?" 聂无双一怔,回过神来,面上通红:"无双不敢妄想。" "是不敢想,还是不想去想?"萧凤青眯着眼,冷冷反问。 他犀利的眼几乎要看穿了她的内心。 聂无双心中一窒:"是不敢想。" "那给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从明日起,你就是本王的侧妃。"他忽然低头,轻轻在她苍白的唇上落下一吻:"好好地在本王身边伺候吧。" 他的吻冰冷,鼻息间带着他特有的气息,淡淡清苦的杜若香气扑面而来。聂无双一惊,猛地向后挣开。 萧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站起身来,冷笑一声:"不过叫你做本王的女人而已,你就吓成这个样子。我曾对你说过,美貌就是你的利器,杀人不用刀。自古多少红颜祸水祸乱朝纲,覆国灭城。你若做不来祸水,就不用跟我谈什么报仇雪恨。王府中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人!" 聂无双浑身一震,许久,她吐出一句话:"无双明白了。" 第二天,聂无双被立为睿王侧妃的消息顿时惊动了整个王府。明明是一个来历和身份都不明的女人忽然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竟让睿王一回府连王妃处也不歇息,夜宿她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侧妃 睿王府,"香慧阁"中。 厅中坐着一位面容温婉秀丽的盛装美妇,她静静听了许嬷嬷的话,手中的茶盏不由抖了下。 "这事当真?"她咬着牙问。 "王妃,是真的!奴婢今日一早遇见管家,见他领着几个丫头往西院那边走,奴婢一打听,哎呦,王爷竟然抬举那个狐|媚子做了侧妃!还说单独要把''听风阁'';僻出来给她住呢!"许嬷嬷说道。 睿王妃咬了咬红唇,吩咐左右:"都退下吧!" 顿时厅堂中一干丫鬟都退了下去。 她这才把手中的茶盏狠狠往地上一惯,柳眉横竖:"总以为府中已经有这么多女人了,他还是一个个往府中带..." 她说道最后已经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唉,王妃,再忍一忍,等什么时候您为王爷添了一子半女就不用愁了,男人都是这样..."许嬷嬷眼中露出怜惜,只能劝道。 睿王妃擦了擦眼,冷笑:"反正我也心冷了,由他折腾去。不过他带的女人越来越没品了,什么脏的都往府里带,也不怕别人笑话!" 许嬷嬷犹豫了下:"不是奴婢长他人志气,这次王爷带来的女人长的真的是美,而且厉害得紧,奴婢几次套她的话,她三言两语就挡了回来,滴水不露,看样子像是出身世家,没有那种不长眼的小家子气。王妃可要小心一点,别让王爷被她迷惑了去。" 睿王妃听了连连冷笑:"就算不是她,也总有别的女人迷住他的眼,你可瞧见他什么时候把心放一丁点在我身上?..." 许嬷嬷知道她心中怨恨,说这些话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问道:"王妃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睿王妃杏眼中掠过一道寒气:"跟这种女人犯不着我来,西院子不是也有几个不甘心不死心的,让她们闹去。" 许嬷嬷一听,笑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睿王妃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瓷片,清冷一笑:"我要让她像这茶盏一样,粉身碎骨地被扫地出门!" ... "哗啦!"一声巨响,聂无双从书中抬眼,拢了拢肩头的狐裘,看着春芷"又不小心"打破了花瓶。 "我的好妹妹,你气可消了没?"她笑问道。 春芷回头,冷笑讽刺:"奴婢可不敢跟侧妃娘娘称姐姐,道妹妹的,没得折了自己的寿。" 聂无双翻了一页书页,淡淡地道:"若你觉得做王爷侧妃可以给你添福添寿,这位置让你来做也罢。" 春芷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索性怒气冲冲地坐在她跟前:"你明明说你不想做王爷的女人!你根本就是骗人!"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春芷,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你就算长得漂亮又如何,若他的心不是自己的,你就算争破了头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春芷怔怔看着她,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知道我没你长得好看,但是你也不必这样寒碜人!"她说完扭头跑了出去。 聂无双苦笑着摇头,春芷年纪还是太小,她不明白即使长得好看又能如何,谁说过长得好看的女人爱上的一定是对的男人?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就此一世一双人,永不负心... 她心中一痛,不由捂了胸口。不能再想了,一想心底的阴暗就会汩汩流出黑色的血,黑得浓得抹不开,就像那个暴雨夜,一地的血... 她想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么狠绝,还是她从来就未曾看透过他,原来的恩爱缠绵通通都是假象... "你这个贱丫头,怎么不长眼睛!"一声尖利的女声在院子响起,聂无双回过神来,忍着不适披衣走出暖阁。 只见一群衣着光鲜的女人正堵在院子中,地上跪着一个小丫头,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正捂着脸小声地哭。 她们见她出来,一双双犀利的眼眸齐刷刷地盯到她的身上。聂无双也不躲闪,任由她们打量。她抬头看去,稍微数了数,一共八个。 她不由在心中冷冷一笑:来得还真快,今天早上王爷才下了令封她当了侧妃,下午就有一帮出头鸟来寻晦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聂无双淡淡问,走上前仔细看了那丫头。这丫头脸有些面熟,好像是今天早晨王府管家领来伺候她的丫鬟,叫做夏兰。 "娘娘,奴婢不小心撞到了秦夫人,奴婢该死!"夏兰连连磕头,聂无双看着她尖瘦白皙的小脸上巴掌印明显。 她扶了她起来,一双美眸扫过众美人,似笑非笑:"哪位是秦夫人?" 夏兰不敢说,只低头哭泣。 众美人被她如雪水一般明澈的美眸一扫,心头顿时泛起一股寒气,明明她脸上带着笑意,不应该有这样的错觉才对。 美人中有个人站出来,挺起傲然的胸|部,冷笑:"是我!"聂无双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容貌艳丽,妆容精致,身段更是凹凸有致。十指纤纤,涂了艳红的蔻丹,美则美矣,但是多了几分庸脂俗粉的感觉。 她淡淡一笑:"原来是秦夫人与众位姐姐,不知今日来这有何贵干?" "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侧妃娘娘了吗?"一位美人越众而出,柔柔地笑道:"听说王爷昨夜就封了妹妹,我们是一起来恭喜的,顺便请安的。" 聂无双一笑:"谢谢众姐妹,以后大家都是王爷身边的人了,是该相互扶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是非多 她笑着要引她们进屋,秦夫人忽然冷笑一声:"怎么?侧妃娘娘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总不能奴才撞了主子的,娘娘竟能无视?"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淡淡反问:"秦夫人以为要如何处置?" "当然是重重打个三十大板,以儆效尤。"秦夫人得意洋洋地说道。 聂无双闻言,美眸微微一转,看着秦夫人美艳的脸点头道:"也是,秦姐姐说得极是,小妹我初当侧妃是该好好立个规矩。三十大板还不够,我瞧着要打死才对!" 一旁的夏兰听了,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下苦苦哀求:"娘娘饶命,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众美人本来只是来生事的,没想到聂无双竟这么狠,一开口就要一条人命,不由面面相觑。 秦夫人一听以为聂无双是个无主见的,巴不得她闹得越大越好,连连说:"娘娘英明。" "不过——"聂无双忽然皱起秀眉,为难:"可是秦妹妹没经通报就闯了进来,这可该怎么罚?要不也一起打个几十大板,好让王府的人瞧瞧我处事公正?" 秦夫人一听,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众美人都被唬住了。聂无双说的也没错,秦夫人若要坚持责罚夏兰,那她未经通报私闯"听风阁"的罪名也被坐实了。这样一来,她们就真的闹大了,到头来谁也讨不了好去。 正在这时先前走出的美人又柔柔地上前,笑着道:"秦姐姐刚才只是玩笑话,侧妃娘娘也信了,她是怕这些下人欺负娘娘新入府的,娘娘可不要误会才是。" 聂无双看了一眼这个两次出来打圆场的女人,相貌秀丽,五官温婉,说不上美丽动人,却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可人。此时她笑意盈盈,和蔼可亲,令她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秦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连强笑着应和,几位美人也都纷纷劝道。 聂无双只笑不语,将她们都引入屋中,一个个看茶招呼。众美本无心久坐,喝了茶,说了几句废话就走了。 聂无双含笑送了出去,等她们一个个走了,这才叫住那女子:"这位妹妹好生面善,方才竟没问妹妹贵姓芳名?" "妾身贱名弄芳,娘娘只叫我邹氏就行了。"邹氏含笑道。 聂无双握了她的手:"邹妹妹兰心蕙质,倒是个明白人。以后还要邹妹妹多多提点。" 邹氏一笑:"娘娘言重了,这院子里人多口杂,妾身不过是想安稳过活而已。" "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所有的人都如邹妹妹一般想就好了。"聂无双笑道。邹氏听了,抿嘴一笑,说了几句就告辞走了。 聂无双目送她离开,唇边溢出一抹极淡清冷的笑意。这场好戏才刚开始呢。 她回了屋,看看一旁脸上巴掌印宛然的夏兰问:"刚才她打的你可痛?" 夏兰摇了摇头:"谢娘娘关心,已经不痛了。" 聂无双赏了她一对银镯子,柔声道:"你是因为我挨打的,以后好好跟我做事,必定不会亏待你。" 夏兰见她如此和善,大是感动,连连磕头。 "春芷怎么不见了,你且去看看。"聂无双问道。夏兰连忙出去寻,不一会她回来,细细禀报了春芷的行踪,聂无双拉了她又问了一些话,这才放她下去干活。 原来今天来的一群女人都是西院里没有名分的女人,有的是官员送给萧凤青的,有的本来就是五品以下小官员的女儿,被送给萧凤青的做添房。像那个姓秦的,她的父亲是军中的校尉,凭着自己几分姿色,又因为自己的兄长又在军中立了军功,一下子在西院中气焰甚是嚣张。 至于邹弄芳,倒是正正经经的经商人家,家中殷实,只是不知怎么的被萧凤青看上,就一直在西院中。 夏兰退了下去,聂无双依在榻上陷入沉思,手中虽看着书,但早就魂游天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正要起身,忽然肩头微微一暖,只见一披温暖的锦面缀水貂皮披风披在她的肩上。 披风还带着他身上的气息,暖意扑面而来。聂无双回头看,脸上不由微微一红,只见萧凤青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坐在榻边正含笑看着她。 她不自然地别过脸:"王爷来了。可要在这里用膳?" "等等再说。"萧凤青按住她的肩头,让她坐回榻上:"今天身子觉得怎么样?可好一点了么?" 他声音柔和,俊颜含笑。聂无双被他一双深眸看得浑身似被火烧一般不自在。一想起昨夜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她就脸红,虽然没做什么,但是...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萧凤青妖孽的俊脸:"王爷,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萧凤青说着顺势躺在美人榻上,悠然闭着眼眸,聂无双被他挤到了榻边,身子贴着他,感受到男子特有的结实肌肉,她不由微微一怔,竭力避开与他的碰触。 "请王爷把春芷收回去,妾身有夏兰和其他几个丫鬟就行了。"她说道。 春芷一颗心都扑在萧凤青身上,对自己成见又十分深,以后肯定会坏事。 萧凤青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忽然手一伸一拉。聂无双措不及防,被他拉得跌在他的怀中。 她刚想要挣扎起身,他已经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惬意地抚着她的背。聂无双一动也不敢动,心砰砰直跳,她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这样的动作令她浑身僵硬,无法呼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春衫薄(1) "听说你今天轻而易举就打发掉西院那些女人,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萧凤青懒洋洋地说。聂无双刚想挣扎,却发现他的手扣得紧,这一挣,胸前的柔软蹭着他的,令身下的男人顿时紧绷。 他微微睁开双眸,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的面上,眼底有两团火焰在暗自跳动。聂无双心一慌,勉强笑道:"王爷,那些西院的女人可是您的女人,妾身可不敢..." "那你呢..."他的手指抚过她妃色菱唇,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经过调养,她比之前脸色红润许多,只是身子依然消瘦,可是即使这样消瘦的身材却有一种无形的诱|惑,白皙优雅的颈部,清冷的锁骨,向下是形状饱满美好胸|部,腰肢如柳,腿修长而笔直。 也许因为练过舞,她比一般女子身材更加欣长窈窕,楚楚动人。而且她身上没有难闻的脂粉香气,而是有一种淡淡的好闻的馨香,更令人迷醉。 不可否认,自己怀中抱着的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倾城之色。他好看的唇角微微一勾,难怪顾清鸿那天看到她在他身边会如此失态。想来他应该后悔,自己放走的是怎么样一个绝世之宝。 打量着,他的手渐渐向下探去,聂无双早就浑身窘不知如何是好,他说,美貌是她的利器,但是说是一回事,真正要让她做到媚惑男人,她根本不知所措。 想着她连忙转移话题:"王爷,妾...妾身还没拜见王妃..." "万一王妃责怪..."随着他的动作,她口气越发结结巴巴。 "不急。"萧凤青看出她的躲避,轻笑一声,忽然把她打横抱起,天旋地转间,他已经把她压在床上。聂无双惊呼一声,在对上他暗沉的琥珀色的深眸忽然噤声。 "你还没做好分内的事,你理会那个女人做什么?"他轻笑,一挥手,床边帷幔落下,顿时两人就困在这一方天地间。 天色已是傍晚,窗外的金光散进帐子中,顿时她和他仿佛与世隔绝,就只在这方寸的金光中。 聂无双呼吸艰难,他忽然放开她,坐起身来,似笑非笑:"你别告诉本王,你还没准备好。" "王爷..."聂无双坐起身来,刚想说什么,忽然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颤。 咬了咬牙,她慢慢脱下上身的衣服,外衣,亵衣...最后只剩下一件水红色的肚兜。 她脱完,又颤抖解开他袍子的盘扣,抖了许久才终于解开一个,他依然一动不动,只冷眼看着她的窘状。 好不容易把他身上的衣服脱完,露出他白皙结实的胸膛,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另一个男人的身躯。 "吻我。"萧凤青淡淡地命令。聂无双一怔,心中一发狠,闭上眼睛慢慢吻住了他的薄唇。 他的唇很软,但是很冰冷。聂无双撬开他的唇,丁香舌怯怯地探了进去,忽然腰间一紧,她被迫紧紧贴着他的身躯。 火热的胸膛传递着他身上的热量,他已经不再被动,而是逼着她与他唇舌纠缠。 "没有人告诉你,你这样会折磨死一个正常男人吗?"他在她耳边说道。下一刻,他已经扯掉她的碍事的肚兜,手掌狠狠一捏,握住了她的柔软。 "啊——"聂无双一痛,忍不住呻|吟起来。他的吻一路向下,聂无双睁开迷蒙的泪眼,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漂亮的长眉与挺直的鼻梁,那刀削斧刻一样深邃的五官和他肩头散落的墨发,顿时如一副无法忘记的画面深深刻进了她的心中。 她闭上眼,一颗泪从眼角滑落。心里有个地方在轰然坍塌,那是桃花漫天的天禅寺外,那个眉眼俊美的少年,羞涩又大胆的千金小姐... 郎情妾意,天作之合,一世一双人...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看着我!"他的手忽然捏着她的下颌,逼着她睁开眼睛。聂无双喘息着睁开眼,两人已经赤|裸相对,金光为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光晕,他挺拔健硕的身材犹如天神。 他看着她的泪眼,冷笑:"你还在想着你的顾清鸿?你口口声声说恨他,怎么这时却还在为他三贞九烈?" "我没有!"聂无双猛地怒道。她的美眸中燃烧着怒火,她没有!她不过是在为过去哀悼。曾经的信仰,曾经的爱情通通都毁了,毁了! "那证明给我看!"他忽然邪肆一笑,一把抓起她的如墨的长发逼着她贴近自己:"证明给我看,你可以媚惑天下。不然我要你何用?" 聂无双看了他一会,忽然抱着他精干的腰,颤抖地吻上。她犹如藤蔓,缠在他的身上,长长的发如泼墨一般缠在她白腻如雪的身上,黑与白,竟有一种极诡异的美感。 萧凤青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她生疏的大胆的动作已经令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她犹如嗜血的妖精,每一个吻都几乎要吸尽他所有的精魄。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躺在床上,身上趴着她,唇与唇纠缠,他的眸中染上了汹涌的清欲,但是她却只在他身上点燃火焰。她的双颊已经绯红,眼神如春水脉脉,美得惊心动魄。 "上来!"他忍着几乎要爆炸的感觉,硬着声音命令。(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春衫薄(2) "扑!"火石一声闷响,屋子渐渐亮了,一只白腻如雪地手伸出薄如轻纱的帷幔,勾起一件衣服,半晌,床幔中窸窸窣窣地一阵轻轻的响动。 春芷站在不远处,挑着灯芯,映着灯火的清秀脸上浮着一抹冷笑。 "春芷,去打点热水来。"略微沙哑的嗓音柔柔地响起,春芷回过头,脸上一红,低下头。 床边坐着一位脸色雪白的女人,白皙修长的腿光着,骨头均匀,只这一双长腿,即使身为女人的春芷也看得眼红心跳。聂无双身上懒洋洋搭着一件茜色长衫,胸前微微露出一点春光,可想而知只除了这件,她里面未着一丝半缕。 "是。"春芷古低头退了下去。 聂无双长吁了一口气,刚想站起身来,纤腰间忽地横过一条结实的胳膊,重重地把她拉回床边:"做什么起来?天还早着呢。" 他的嗓音暗哑,但悦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魅惑,听了令人忍不住心颤。 聂无双被他拉得跌回床上,一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眸,他是相在笑,但是依然无法忽视他眼底的深沉。 聂无双乖乖地伏在他的胸口道:"晚膳都没吃,王爷不饿吗?" "不,本王只要吃你便好了。"他在她耳边轻笑,说着轻轻啃咬起她小巧的耳垂。 一阵酥麻顿时如电流一样流窜全身,她想要忍耐,但是终究禁不起他细细的挑|逗,轻声呻吟。 听到她的回应,他的身子猛地绷紧,一翻身,覆在她身上热吻起来。 春芷打开房门,看到帷幔中人影重叠,气息缭乱,脸一白,手中的热水"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巨大的响声令帷幔中的人影微微一顿。 忽然一声暴喝"滚!——",从帷幔中飞出一个软枕,重重打在她身上。春芷不敢叫疼,惨白着脸跑了出去。 聂无双看着脸色不好的萧凤青,轻声一叹:"你打她做什么?她不过是个丫鬟。" 萧凤青的兴致被打扰,冷冷道:"没眼色的丫头!"聂无双极少见他因一件小事生气,连忙唤来夏兰进屋收拾,再端上晚膳。 萧凤青见她忍着身子不适为自己更衣梳洗,脸上渐渐露出笑容:"人手不够的话,再叫府中管家再挑几个伶俐的丫头过来。" 聂无双一笑:"不用了,再多就不符规矩了。"在王府中,只有王妃才有上中下三等丫头,每等丫头可以配三人。 而侧妃只有两个房中丫头,再配三个粗使丫头,如果再配就是破了规矩。 "规矩就是给人破的,你会怕那个女人?"萧凤青玩笑似地看了她一眼,拿起银筷,开始用膳。聂无双在一旁为他布菜。 萧凤青是皇子,从小经过严格训练,吃什么怎么吃,一举一动,优雅端方。聂无双在一旁细细看着。 "对了,前些天你有没有碰见什么人?"萧凤青忽然问道,一双深眸看定她,犀利的目光略略从她袖口中一扫,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用膳。 聂无双一怔,脑海中忽然掠过那人清俊深邃的眉眼,她小心翼翼地反问:"是什么人?" "哦,也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萧凤青见她紧张,不再追问。聂无双等他吃完了,这才恭送他出了"听风阁"。 等萧凤青走了,她才软在了美人榻上,只怔怔出神。 夏兰见她在发呆,上前问:"娘娘,这晚膳再不吃就凉了。" 聂无双目光掠过萧凤青用过的玉碗银筷,心中浮起一股心烦意乱,想也不想:"撤了,不想吃。" "娘娘,多少吃一点,要不长此以往,身子也受不了。"夏兰小心翼翼地劝她。 聂无双听了,自嘲一笑:"是,身子垮了,什么都是虚的。"她忍着不适,起来用膳,用到一半,春芷红着眼睛进来伺候。 聂无双只看了她一眼,继续用膳,等吃饱了,夏兰撤了碗筷,这才正眼看着她。 "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理,只是如今我只劝你一句,若要跟着我,就好好收收性子。"聂无双慢慢地道:"不然的话,你还是跟王爷身边伺候。我再叫府中的管家再拨一个人来。" 春芷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如今你是娘娘了,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奴婢只一句话,奴婢是王爷身边的人,王爷叫奴婢走,奴婢自然会走。" 聂无双听了,一双美眸只幽幽地看着她,半晌才淡淡道:"既然这样,那你先下去吧,有事会唤你。" 春芷原本以为她会大大发作一通,没想到她只轻描淡写就将她打发了,心中愤恨无处发泄,只能恨恨退了下去。 那一夜,"听风阁"中的烛火到了半夜才熄灭。 第二天一早,聂无双起了身,正在用早膳,忽然夏兰脸色不豫地进来:"娘娘,许嬷嬷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侯门深 聂无双微微一顿,看了看天色还早,心中微微一突:"请她进来吧。" 许嬷嬷带着几个丫鬟,神色不屑地走了进来,微微一福:"请侧妃娘娘安。" 聂无双笑道:"许嬷嬷来的好早,有什么事么?" 许嬷嬷见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色长裙,外套一件绣梨花滚银边同色长袄,身若扶柳,修长窈窕,一改初见时的病容,妆容整齐,即使只是略微打扮就令人惊为天人。 她心中暗骂了一句。这才上前:"也没什么事,就是听闻侧妃娘娘身子好了些来提点娘娘几句。" "请说。"聂无双面色不改笑道。 "这个王府的规矩是一向是府中的大大小小的夫人每日一早就需向王妃请安,既然侧妃娘娘身子已经好了,那是不是..."许嬷嬷说道。 "这个是自然。无双正要去呢,许嬷嬷是不是容我用膳完再去?"聂无双笑着道。 许嬷嬷撇了撇嘴,告退了。聂无双看着她走了,唇边的笑意这才渐渐冷了下来。 很好!昨天傍晚的事情,今早就传到了王妃那边,消息还真是传得快呢。聂无双冷冷一笑,慢条斯理地继续用膳。 聂无双用完了早膳,扶了夏兰的手到了"香慧阁"中,睿王妃的"香慧阁"是王府东院最大最精致漂亮的园子。 一进"香慧阁"只见王府的侍女在忙进忙出,偌大的园子静悄悄的。 "娘娘,我们是不是来早了?"夏兰问道。 聂无双还未开口就见许嬷嬷带着几个丫鬟迎面走来来。 "娘娘正在念叨着,侧妃娘娘随奴婢来吧。"许嬷嬷笑道。聂无双点了点头,正扶要扶着夏兰往里走,许嬷嬷忽然拦住了她。 "王妃昨夜头疼得厉害,不喜欢生人打扰,夏兰,你就先在外面等着吧。"许嬷嬷不容分说,一把扯开了夏兰。 夏兰脸色一白,一步上前,颤着声音勉强笑道:"嬷嬷,奴婢去不会吵着王妃娘娘的。" 聂无双心头重重一跳,春芷的话在耳边回响"府中王爷的好几位美人都是被她一条白绫掐死的..." 她秀眉微微一皱,见许嬷嬷的脸色深沉,她身后的丫头已经堵住了去路,知道此时已无办法,她拉开夏兰的手,轻轻一捏:"叫你在外面候着就在外面候着,对了,我觉得天有点冷了,你去''听风阁'';**芷把那件白狐裘披风拿来。" 她说完,对许嬷嬷一笑:"嬷嬷请带路。" 许嬷嬷见她浑然不觉,心中暗道,原来也是个糊涂的。想罢,她假意笑道:"好了,进去吧。王妃该等急了。" 说着扶了聂无双往里走去。夏兰见聂无双跟着她们走了,急得团团转,忽然想起刚才聂无双说的,顿时恍然大悟,连忙往''听风阁'';跑去。 聂无双由许嬷嬷带着七绕八拐,最后在一间阴暗的房前停下。 聂无双心中冷冷一笑,回头看着得意洋洋的许嬷嬷,顿住脚步:"嬷嬷,王妃娘娘难道是住这里?" "当然不是,这是奴婢伺候侧妃娘娘的地方!"许嬷嬷阴沉沉一笑,手一推,就狠狠地把聂无双推进了房中。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聂无双被她推得跌在地上,阴森森的房中空无一物。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立在两旁,木无表情。 聂无双慢慢站起身来,手腕,膝盖被粗糙的地面磨破,阴暗的房子,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过这一次面对的不是美艳狠毒的沈如眉,而是更加狠毒的恶奴。 "把她拿下!"许嬷嬷一声令下,几个丫鬟就扑上前把聂无双捆得严严实实。聂无双任由她们捆了,一双美眸只冷冷看着许嬷嬷。 那阴寒冷漠的眼神令许嬷嬷老脸上的得意笑容一点点褪去,她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头:柔柔弱弱的聂无双竟然不哭不闹。 "你笑...笑什么?"许嬷嬷心虚地怒喝。 聂无双一笑:"我在笑许嬷嬷死期近了还不知。" 许嬷嬷一怔,随即阴冷一笑:"什么死期,侧妃娘娘莫不是糊涂了,死期近了的人是你吧。" "既然许嬷嬷敢抓我,必然有万全的借口,只不过你千算万算可是算错了一点,那就是你今日迫不及待杀了我,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是王妃担当这个罪名还是你来担当?"聂无双笑道。 许嬷嬷一听更是笑得欢畅:"这位侧妃娘娘有所不知,王爷从不管后院女人的死活。" "是么?"聂无双幽幽一笑:"如果他不曾管身边女人的死活,就不会千里迢迢把我护送到了睿王府。还**芷伺候,又封了我做了侧妃。" 许嬷嬷一听,顿时心中犹豫起来,但她老眼骨碌一转,冷冷一笑:"你不过是残花败柳的身子,王爷只是贪恋你的美貌,过不了多久,你也一样也是被扫地出府的料!" 聂无双微微一怔,忽地冷笑:"许嬷嬷好灵敏的耳目,想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许嬷嬷见自己不知不觉中被她套了话,顿时恼羞成怒,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贱|人!就算今日你饶你不死,也要活活扒掉你一层皮!" 她说着一挥手,两旁的丫鬟把她推倒在地,用厚棉被将她牢牢裹住了,这才乱棍打在她的身上。如雨点一样密集的棍子打在她的身上,聂无双痛得蜷缩成一团,她死命挣扎,但是四肢被人牢牢固定住,动弹不得。 不多时,她已经渐渐不动,许嬷嬷喝住了丫鬟,打开棉被,聂无双脸色煞白如雪,早已昏了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心凉如冰 "泼醒她!"许嬷嬷命令道。一盆冷水倾盆而下,聂无双打着寒颤醒了过来,她睁开眼,幽幽地看着头顶一张张或麻木或狠毒的脸。 "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在睿王府,真正的女主人还是王妃娘娘,你这不知从哪个阴沟爬出来的脏女人最好识相一点!"许嬷嬷得意洋洋地说道,她忽地低下头:"你别想去王爷那边告状,没用的!所有的人都不会站在你的一边!" 聂无双忍着剧痛慢慢站起身来,全身上下已经湿透,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许嬷嬷说得是。既然已经教训过了,是不是该放我走了?难道我这个样子还要去向王妃请安不成?" 她脸上的笑妩媚嫣然,即使浑身狼狈但是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但若不注意看的话根本看不出她眼底一片冷酷肃杀。许嬷嬷被她脸上的笑惊得后退一步,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推开房门,踉跄地走了出去,外面天气晴好,草木繁盛,真是一派春日融融景象。她深吸一口气,冷笑地离开。 "听风阁" 夏兰正焦急得团团转,院门打开,聂无双跌在了地上。她一见连忙跑出去扶她起来。 "娘娘,你到底怎么样了?"夏兰急忙问。 聂无双定了定神,咬牙道:"没事,还没死呢。我叫你去找春芷她怎么说?" 一提到这个,夏兰几乎要哭了:"春芷姐姐说她也没法子,她说..." "她说什么?"聂无双忍着胸口的一口血气,硬着声音问。 "她说,娘娘如今得了王爷的宠爱,就算王妃想要为难您,王爷也会为娘娘您出头的!"夏兰道。 "然后呢?"聂无双冷笑着追问。 "后来奴婢就去找王爷,刚好王爷下了朝,正在书房,奴婢..."夏兰支支吾吾。 "王爷怎么说?"聂无双只觉得五脏六腑痛得快要移位,但是心头的一股不甘令她生生忍住剧痛。 "王爷...王爷没说什么,只是说知道了,说奴婢大惊小怪。"夏兰战战兢兢说了。 "好!"聂无双听完冷冷笑道,一口气没提上来,"扑"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夏兰大惊失色,连忙把她扶到了房中,又是揉心口,又是递热水,一人手忙脚乱,不知该干哪个。 聂无双幽幽盯着房顶的描金莲花彩画,半天才冷冷地开口:"你先帮我换身衣服,然后去请个大夫。记得不要声张。叫外面的粗使丫头烧桶热水。春芷要是回来了,什么也别跟她说。" "要是王爷过来了呢?"夏兰期冀地问:"说不定王爷真的能为娘娘讨回公道呢。" 他?聂无双冷笑着摇头:"夏兰,你还小不懂,什么都不能靠,男人更不可靠。" 夏兰一头雾水,但事情紧急不敢追问,只能先退下忙活了。到了晚上,春芷这才姗姗而来,聂无双只当没看见她,早早上床躺了,沉沉入睡。 春芷见她虽然脸色发白,但也看不出有什么,心头诧异但终究是心虚,不敢问。 她还在探头探脑,房门的帘子一撩,萧凤清缓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深紫色锦袍,外披一件紫貂披风,犀利的眉眼间仿佛染上了紫气,贵气难言。他进门来带来一股冷气,令春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在里面做什么?"萧凤青问。春芷这时才感到后怕,心一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萧凤青正在解扣子,见她如此,微微一顿,狭长的凤眸眯起:"到底是怎么了?" 春芷支支吾吾不敢说。夏兰正打了热水进来,一见这架势,就把今早的事一十一五说了。 萧凤青俊颜上神色未动一分,只听到夏兰说道聂无双一个人回来,漂亮的长眉微微一挑。 等夏兰说完以后,他挥了挥手,命她们退下这才撩帘进入里间。聂无双喝了药正在沉睡,他撩起她的露在外面的袖子,一撩开,肤色雪白,什么都没有。 他略略一沉吟,修长的手搭上她的脉搏,这才知道其中玄机。 "你别看了,看不出来的。"聂无双幽幽转醒,美眸中冷冷的嘲弄一闪而过:"没死已是万幸。" "你倒是命大。"他一笑,带着漫不经心:"她居然弄不死你。看来本王可以放心了。" 聂无双目光幽幽地看了他一会,忽地冷笑连连:"是,王爷放心罢,无双可不敢死。要是死了的话,那张地图可怎么办呢,明明画的是暗地藏着几万人防卫城池,一派兵过去怎么会忽然一下子扑了个空呢。" 萧凤青琥珀色的眼瞳猛地一缩,忽然他一把拽起她的胳膊,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聂无双!你竟然敢威胁本王?!" 他的铁腕几乎把她的胳膊捏碎。 聂无双脸色煞白却依然笑欢畅:"无双怎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呢。只不过王爷您又在做什么呢?您若要我为您效力,就把我好好藏着掖着,别让我做你劳什子的侧妃,也别让你的三妻四妾天天来寻我的晦气。也别把爱慕您的丫鬟摆在我跟前,向别人通风报信,背主不救!" "还有您!要是我死了,您那张地图我敢保证比废纸还不如!" 房中一片死寂,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个粗重愤怒,一个痛得急促喘息。 "聂无双,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若是你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在这王府被人整死了,本王要你又有什么用,本王说过,王府中最不缺的就是花瓶似的漂亮女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罚春芷 他一把甩开她,聂无双冷不防跌在了床上,她本就内脏受损,这一动牵动了伤处,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地痛。 她痛吟一声,蜷缩成团。 烛火下,他看着她翻来覆去地挣扎,红唇早就煞白,但是她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他异色的眸中掠过一道复杂的光,修长的手伸出,但是却在半途硬生生缩了回来。 他猛地转身,掀起帘子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冷风随着他的动作扑入,聂无双咬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原来,他从未对她动过心,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在危难...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泪水却再也忍不住滑落... 第二天一早,流水似的赏赐送进了"听风阁"。 夏兰看着满目的金银首饰,不由脸上带着笑:"娘娘,王爷还是念着您的,你看看这些东西真的是精致。" 聂无双脸白如纸,她皱着眉头咽下苦药,用帕子擦了擦唇边药渍这才冷笑:"若你觉得好,随便挑了去,挑完其余就好好封着,一件也不许拿上来给我用!" 夏兰听她的口气充满厌恶,以为自己错了,连忙跪下:"奴婢不敢。" 聂无双见她如此,叹了一口气:"你个傻丫头,你不明白的..." 他宠她,不过是故意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中。若她死了,自然是白死了,若她不死,说明她才智心机都是他需要的,以后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人都说郎心如铁,她原来却不知,缠绵刚过,他竟连逢场作戏也不肯。 顾清鸿骗了她,萧凤青利用了她。这一辈子,兴许她再也无法对任何男人再抱有一丝幻想了。聂无双冷冷地想 正在这时,春芷铁青着脸走了进来,一进门,她撩起珠帘,好大一声"啪啦",这才站在聂无双跟前。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春芷:"这是怎么了?春芷姑娘好大的火气。" "聂无双,你别以为自己爬上了王爷的床就高人一等了!你不过是残花败柳的身子,被夫家落了胎赶了出去,王爷不过是看在你可怜才收留你而已!你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呸!" 春芷破口大骂:"我就是去告了密又怎嘛样?你还能拿我怎么着?王妃怕你我可不怕你!" 原来她被王爷训斥了跑来这里撒气。聂无双只静静听了,一声不吭。 春芷以为她怕了,声音更加拔高,说出的话更加恶毒:"你以为王爷看重你吗?他不过是看你长得好,玩玩你而已。你迟早会被王爷给丢出王府!" 聂无双放下手中的海兽菱花镜,"啪"地一声扣在桌上:"你可说完了吗?春芷姑娘?" 春芷没料到她如此冷静,一时也被噎住了,聂无双侧头问一旁听得呆的夏兰:"你方才听清楚春芷姑娘的话了么?" 夏兰愣愣地点了点头,聂无双冷笑一声,唤来在外面侯着的几个丫头:"你们也听到了?" 一众丫头都被春芷的话吓得呆了,只能点头。 "好吧,既然大家都听到了,我也不好不责罚你。"聂无双冷笑一声,一拍桌子:"来人!架板子!" 春芷倒吸一口冷气,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几个粗使丫头已经拿来板子,架起长凳把她压在上面。 "你敢!聂无双!你居然敢罚我?王妃都不敢动我,你居然敢动我?"春芷气极,怒骂道。 聂无双由夏兰扶了走到她跟前,俯下头仔细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等等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动你了。" "给我打!狠狠地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不许停下!"聂无双冷冷说完,就唤来丫鬟拿了一张椅子坐在一旁看着。 春芷一听吓得面无人色:"聂无双,王爷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的!啊..."一板板重重打下,皮肉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聂无双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看着。 春芷又哭又叫,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夏兰看着她的背和臀渐渐有血迹渗出,即使知道她罪有应得也心有不忍。 "娘娘..."她怯怯地扯了聂无双的袖子。 聂无双木然回头,夏兰对上她一双冷若冰霜的美眸不由噤声。 "你想为她求情?"聂无双问。 "奴婢..."夏兰浑身发抖:"奴婢...不敢。" 聂无双回头,冷笑一声:"昨天我有难,她可是怎么说的:王爷要是疼我,那一定会为我做主,如今,这一句我还给她,要是王爷疼她话,她也死不了。" "聂无双..."春芷额上冷汗淋漓,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聂无双挥了挥手,命丫头们住手:"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夏兰,你去告诉王爷,说我在罚春芷,看王爷是怎么说。"她盯着板凳上的春芷,笑意冰凉。 夏兰得了她的命令一时间也不知她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再看看条凳上眼露哀求的春芷,心有不忍,连忙出了"听风阁" 过了一会,夏兰回来,脸色煞白:"王爷说,春芷是娘娘的丫鬟,就让娘娘好好调|教。" 春芷一怔,大叫:"我不信,我不信..." 聂无双木然地看着她扭曲惊恐的脸,红唇微启:"打!" "我不信,我不信王爷对我没有一点点眷顾..."她还没说完,就被落下的板子打得痛叫起来。惨叫声顿时充斥着整个庭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睿王妃 不信...在春芷的惨叫声,聂无双却看着院子中的灼灼桃花,犹自出神。 她也曾不信顾清鸿会如此绝情,她也曾不信萧凤青对她没有半分动心,但是意料之外的鲜血、无情、背叛...一桩桩一件件容不得她半点不信! 时间一刻刻过去,春芷已经被打得痛昏了过去,可是那板子依然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身上,她已经无法喊痛,每打一下,顶多浑身抽搐一下、 "娘娘,夏兰求求你,不要打死春芷,就当是为娘娘积福积德,娘娘..."夏兰看不下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聂无双这才回过神来,放眼看去,院子里的丫鬟的眼神里充满对她的恐惧。她忽然笑了起来,天光下,她倾城的容色看起来竟多添了几许嗜血的意味。 "就依你,把她丢出府外,是生是死和王府再无关系。"她说完,美眸中掠过厉色,扫过院中每个人的面上:"从今日起,我的院子中要是有人敢把听风阁的一丁点事泄露出去,就不只是春芷这个下场了!" ... 是夜,"听风阁" 房中的帷幔随着风微微晃动,一袭清丽的剪影映在上面,长发披肩,肩若削,腰若束,飘渺美好。 萧凤青看了一会,这才撩帘走了进去。 "听说你今天把春芷丢出府去了,血肉模糊,看样子是活不成了。"他走到她身边,懒洋洋地说。 聂无双翻了一页书,头也不回:"目无主上,背信无义,没当场打死已经算是我慈悲,不然留着她在府中继续恨着我?"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不就是王爷希望我做的?" 她早该明白,从齐国他收留她的那一刻,他并不是贪恋她的美貌,也不是在乎她聂无双的身份,他要的是一位可以替他获取更多利益的工具,而这工具必须够利,够狠,够有用。 为了报仇,她自甘成为他的工具。只不过至于他想要她干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他要的远远比她想象的还多还大。而王府中发生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考验她的一道难题而已。 萧凤青眼中神色变幻不定,最后执起她的手慵懒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你若领悟了,这小小的王府怎么会困得住你?" 聂无双挣开他的手,目光转回书页上:"王爷到底想要无双做什么还请明说,不然的话,哪天无双一不小心把王府搅得阖府不宁的话,那罪过可就大了。" 萧凤青轻笑,手一伸,修洁的掌心托着一个瓷瓶,还有一张字条。聂无双美眸一缩,冷哼一声:"你竟然查我!" "我没有查你,只不过不小心看到而已。"萧凤青把玩着手中的瓷瓶,神色慵懒:"我就奇怪,那天他怎么会突然问起府中的女人,一个精通棋艺的女人。" 他抬眼看她,异色眸掠过玩味:"我想,府中漂亮女人不少,是谁让他如此动心留意,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你袖子中的这个只有在皇家才有的御用瓷瓶,还有这一行字。我忽然明白了,他看中的到底是谁。" "端王是个真君子,王爷不要胡说。"聂无双一把夺过瓷瓶,有些气急:"你以为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我和瑞王以棋会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凤青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聂无双在一旁冷眼看着他的笑。 半天他忽然一把搂过她的纤腰,在她耳边吐气呵笑:"问题是,他不是端王。" 聂无双心中一惊,顾不上他的动作,猛地回头:"他到底是谁?" 萧凤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美眸,一字一顿:"他是皇上!" ... 春光晴好,睿王府的花园里的花纷纷盛开,一派春日景象。聂无双收拾整齐,扶着夏兰的手,缓步来到"香慧园"。到了院门口,早有丫鬟急急进去通报。 聂无双心中冷冷一笑,脚步不停,不一会,已来到院中。许嬷嬷已经带着人在门口侯着。 看到聂无双前来,她脸色难看:"侧妃娘娘倒是来得早,王妃还未起身呢。" 聂无双点了点头,神色如常:"既然这样,无双便在外面等吧。" 许嬷嬷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进去通报。不一会,她出来:"王妃有请。" "谢谢许嬷嬷。"聂无双微微一笑,昂首走了进去。在身后,一声刻意压低但是又故意让人听见的声音传来"狐|媚子!" 聂无双冷然一顿随即进了屋子。才刚跨进,眼前忽然亮堂。原来是厅中屋顶砌了个天窗,上面用半透明的琉璃镶了一大块。在应国,琉璃工艺并不好,能得这么大一块琉璃已经算是大富人家的贵重之物,如今竟被镶嵌在屋顶,奢华程度可想而知。 厅前主位上坐着一位盛装美妇,大约二十出头,相貌温婉秀丽。聂无双上前,含笑拜下:"妾身聂无双拜见王妃娘娘。" "请起。"睿王妃含笑扶她起来。聂无双抬头看着睿王妃的眼睛,只见她目光温和,竟不是想象中那般凌厉狠毒。要不是自己经过许嬷嬷的"调|教"恐怕还真以为她就是那容易欺负的"软脚虾"。 她在打量她,睿王妃也在打量着她,明眸皓齿,发色如鸦,真是个剔透的绝世美人。睿王妃越看越是心中暗恨,但是面上的笑意越发柔和,问了许多日常吃穿,又赏赐了许多东西。聂无双一一受了,脸上笑意融融,令一旁在座的几位夫人都心中暗自诧异。 聂无双坐着聊了一会,见睿王妃面有倦色,便告辞退了出来。她慢慢走着,到了一处回廊拐角处便停住不走,直到看到一抹湖绿色远远走了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春杀 聂无双等她走近,这才笑着上前:"邹妹妹,这几日不见你可好?" 邹弄芳见是她,微微一怔之后也亲热上前挽着她的手:"劳侧妃娘娘关心,一切都好,只不过不知侧妃娘娘这几日可好?听说病了。" 聂无双抿嘴一笑,挽着她的手向不远处的花园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只要不死,一切都好。" 邹弄芳微微一顿,见左右无人,这才叹道:"委屈娘娘了。"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反正都是做妾,这等罪还受得起。以后你也别一口一个地叫我侧妃娘娘了,听了怪别扭的,我虚长你几岁,就叫我聂姐姐可好?"聂无双看着她笑道 邹弄芳看着她,笑着点头:"好。聂姐姐为人爽直,妹妹我很是喜欢。那日听风阁的事我也听说了,院子里的几位夫人都说,春芷姑娘是被王爷宠昏了头才会这样不知分寸。" 聂无双了然一笑,也不接口,只悠悠看着满目春光。果然杀一儆百,想来她高调处置春芷一时间倒是吓住了王妃甚至王府中的其他几位夫人。 人都怕恶人而欺负善良的人。为了在王府中站稳脚跟,她不介意自己恶名在外。 她静了一会,忽然问道:"我来王府不久,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邹妹妹可否帮忙答疑解惑?" "什么事?"邹弄芳问道。 聂无双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前几日去园中散心,忽然看见一树梨花开得十分奇怪,中间的那一枝梨花开得弱弱的,可它旁边枝叶却丛生,霸道十足,这不是喧宾夺主么。" "这不奇怪,枝叶是为这支花吸取水养,等着春末结成果子呢。"邹弄芳笑道。 "可是,这枝梨花也太可恶了,为了自己能结果,怎么把其他枝梨花的春光给挡了呢。邹妹妹,你说这可怎么办?"聂无双看定她的眼睛。 邹弄芳一怔,猛地扭头看着她。聂无双脸上笑意未改,美眸中却是森然肃杀。她微微一怔,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扯下手边的一株杜鹃,一点一点扯掉花旁的叶子:"如果要让所有的梨花雨露均沾,那势必要动点手脚,让这株花旁的枝叶给剔除了。聂姐姐,你觉得如何?" 聂无双听了,粲然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花,一点一点把花朵捏在掌心中揉碎,嫣红的花汁染红了她白腻如玉质的玉手,似血一般分外醒目:"邹妹妹说得是极,只要剪去它的枝叶,这朵花也就没办法吸取水养,最后说不定会慢慢枯死,然后让别枝花取而代之..." 聂无双在王府中渐渐安稳下来,每日只窝在''听风阁'';中看书拂琴,日子过得十分逍遥自在。而萧凤青自从开始的宠爱外,便似乎冷落了她,几日去一次,有时忙起来,也是五六日才去一次。 聂无双除了刚开始处置了春芷凶狠外,对院子内外的下人却异常和善。但她和善却越是令侍女下人们不敢掉以轻心,服侍越发上心。 到了四月末,天气渐渐热了,西院的秦夫人忽然闹说自己的院子,里不通风,非要住到"淑清斋"说那边树木多,阴凉惬意。睿王妃不许,她却越发闹得厉害,只道说自己的屋子不是人待的,既然''淑清斋'';空着为什么不让她过去? 才闹第一天,第二天,秦夫人就命自己房中的丫鬟下人收拾东西,招呼不打一声,搬了过去。 这一搬不要紧,几个粗使丫头在''淑清斋'';后院的水井中发现了一具已死了有些时日的枯骨。顿时整个王府鸡飞狗跳起来,秦夫人那日头发未梳,疯了一般跑到萧凤青面前,直嚷嚷这王府中有冤情,因为从那枯骨上的衣服首饰来看,她一口咬定是说是因爹娘生病回娘家伺候的凌夫人身上的!为什么会好好一个夫人说是回家伺候爹娘天年,居然反而死在了王府中? 一向不管王府中事的萧凤青顿时震怒,命人将枯骨打捞出来查验,仵作也被京畿衙门处派来协同办案。 经查验,那具枯骨的确是凌夫人,而套住凌夫人脖子的粗绳子证明她生前被人勒死,然后抛入井中弃尸。 京畿处名捕快出动,找到因凌夫人回家而被遣走的丫鬟下人,以及平日与凌夫人走得近的几位夫人,不到一两日就查出事情真相,原来是许嬷嬷想勒索凌夫人银两,然凌夫人不甘愿,两人发生口角,许嬷嬷恶从胆边生,勒死了凌夫人,然后又谎称凌夫人回娘家伺候重病的爹娘。 恶仆杀主,欺上瞒下,罪大恶极。人证物证俱在,许嬷嬷被一条铁链拷进了死牢。睿王妃听到这个消息似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连病了几日。而秦夫人因为发现王府冤案有功,被萧凤青封为侧妃,一应吃穿用度都提了上去,萧凤青又拨了一处阴凉惬意"琴音阁"给她。 ... "聂姐姐这步棋走得好,连消带打,不露声色,小妹已是输了。"邹弄芳无奈地说道,面前的棋局白子已是被黑子围死,成龙困浅滩之势。 凉亭中暖风习习,吹得人发困,聂无双含笑收回棋子:"邹妹妹心思缜密,步步设防,无双几次都意想不到的棋子竟有后招。" 邹弄芳自然谦虚一番。两人正说话,一声朗笑传来,萧凤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 "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说话间,他已走近,四月的天光下,容色俊魅,犹如天神。 聂无双微微一顿,移开了眼,上前施了一礼:"王爷万安。"邹弄芳也连忙向前拜见。 亭中撤下棋盘,摆上茶点。萧凤清笑道:"你们倒是好享受,这春光不错,本王也来你这边忙里偷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1) 他说着看向邹弄芳,柔声问:"菁菁已经搬了出去,那边的院子就归你照料了,这样也宽敞一点。" 菁菁是秦夫人的闺名。原先是秦夫人与邹氏一起住在一个院子中,如今秦夫人升为侧妃,整个院子就只邹氏一位夫人。萧凤青这样安排,其实也是赏了她。 邹弄芳一听,面上一喜,连忙拜谢。她又说了些场面话,随后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萧凤青等她走了,这才挥退下人,忽地,他定定看了聂无双一会,一把握住她白腻的素手,微微一拉,便扯她入怀。 清苦的杜若香气袭来,聂无双在那一刹那间有些恍惚,他和她已近一个月没有如此亲昵。 亭中寂寂,只有他和她的呼吸微微可闻。 有一刹那的静谧祥和。仿佛他抛却了满腹的城府,天地间只单单抱住属于他的女人。也仿佛她有那么一刹那,忘却复仇与迷惘,只静静依在一个愿意收容她的臂弯... "你倒是厉害,找到了这么个帮手。"他气息不稳,打破沉静。 聂无双一笑,挣开了他的怀抱:"王爷府中有珍宝而不自知,那就别怪无双借来用一用了。" "再过两个月,是本王的生辰,到时候他会来。"萧凤青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调笑,薄薄的唇角仿佛永远含着那一抹嘲讽,似自嘲又似嘲弄世间所有的人。 聂无双微微一怔,深吸一口气:"也就是说只有两个月。" "是的,两个月,你能做到么?"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柔夷上,目光深沉如晦:"我送你上青云,你当如何报答我?" 聂无双妖娆一笑:"跟王爷何必谈什么报答,无双还要依赖王爷才能成事。我们各取所需..." 她话还没说完,红唇已经深深被他吻住,绵长的吻,呼吸间都是他灼热的鼻息。聂无双回过神来,忽地挣开他,素手一挥,对准他的俊颜就要狠狠地扇下去。 他手一伸,已经捏住了她的胳膊,目光含笑却是冰冷得毫无温度:"你想干什么?" "王爷请自重!"聂无双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那日知道他的心意起,她就不容他再随意靠近。 "自重?"他忽然清清冷冷笑了起来,一把拉近她,手钳制着她的下颌:"你以为我送你离开就是给你自由?还是你以为你就能就此以后忘记了你是谁?" 聂无双被他逼得只能看着他,美眸中不知是因痛还是愤怒越发水光潋滟。他修长的抚过她的眼,然后慢慢地道:"我就喜欢看着你这眼神,充满着恨的,在黑夜中也能发光的眼神..." 他说着狠狠扯落她的腰带,抱起她往屋内大步走去... 光与影在帷帐中缭乱,过许久,一声类似叹息的声音溢出,夏兰候在外间,脸红耳赤。 不久,一袭藏青色的袍角从她眼前掠过,夏兰深深地低头:"恭送王爷。" 房中又恢复寂静,过了一会,一声沙哑的声音传出:"夏兰..." 声音虚弱无力,夏兰听得心头一跳,连忙走了进去。 "娘娘可是要起身了?"夏兰看着满地的碎衣,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过来..."她唤着她。夏兰心头疑惑,但是不敢不从。帷幔掀开,她不由惊叫一声:"娘娘..." "嘘..."床上,聂无双缩在床深处,但依然不忘示意她噤声。她哑着嗓子道:"帮我解开..."她动了动手腕,只一眼,夏兰便看得发抖。 只见聂无双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结结实实捆着一圈圈腰带。勒得那么紧,几乎要生生嵌入皮肉中。 "帮我..."聂无双干枯的唇一开一合,像是被抛上岸濒死的鱼。蚕丝被下,她浑身赤|裸,披散的长发蔓延在肩上,雪白的肩,白皙的身上、胸前,几乎处处青红交加,夏兰抖抖嗦嗦上前,想要解开她的手腕上的腰带,但是却怎么也解不开,仔细一看,已打了死结。 "娘娘..."夏兰急的满头大汗,聂无双一叹:"去拿剪子。" "对对..."夏兰连忙拿来剪子,腰带终于揭开,聂无双虚脱似地瘫软在床上。 "娘娘..."夏兰连忙用被子将她包好,又打来热水替她擦身,每擦一下,她都忍不住哽咽。聂无双却如死了一般只直直看着帐顶的鸳鸯戏水绣图。 "你哭什么?"她忽然开口问,木然的声音令夏兰忍不住停住手中的动作。 "娘娘...我..."夏兰说不出口。 "没什么好哭的。"聂无双吃力地撑起身,木然地道:"有力气痛哭还不如想着以后该怎么走。" "娘娘,奴婢求您不要违背王爷了。"夏兰哭着跪下。 聂无双怔怔看着伏地为她哭的夏兰,许久许久才吐出一句:"你不要怕,以后不会比这个更糟糕了。" 她的红唇边溢出冰冷的笑意,在与萧凤青不动声色的对抗中,她终于赢回了一局。因为他的心乱了。 他不敢杀她,甚至不敢承认他对她动了心。所以他疯了一样用男人的方式折磨她想要令她臣服。可她知道,这一回,她是真的彻底地赢了。 只要赢了就好,赢了她就有资本。不论是和他较量还是合作,都有了谈判的筹码。 聂无双冷然抹掉手腕的血,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的天色,对一旁犹自哭泣的夏兰柔声道:"去打一桶热水,再拿点消肿化瘀的伤药,要最好的!只管去找管家拿。"(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2) 四月春夜总是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草木的清香,白日未尽的暖和,宁静而安详。 聂无双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已经恢复了气色,这一日她梳洗干净,由夏兰伺候着用晚膳。身上的伤处有的好了,有的地方上了伤药,药香不刺鼻,反而透出一股矜贵的香气。 夏兰在一旁悄悄地看着她的脸色,这几日聂无双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异样。 聂无双胃口不错,吃了两小碗米饭,又喝了一盅乌骨鸡汤。正在用膳,忽然候在门口的丫鬟匆匆进来:"娘娘,王爷差人来,说请娘娘用膳完就更衣梳洗,有贵客到。" 聂无双微微一顿,停下手中的筷子,皱了秀眉:"什么样的贵客?" "奴婢不知。"丫鬟也说不清楚。这还是那日后萧凤青第一次传唤她。夏兰心有余悸:"娘娘身有不适,能不能..." 聂无双沉吟一会:"叫传话的那人进来。" 不一会,传话的人被唤了进来,聂无双使了一个眼色,夏兰走过去在他手中塞了银子问:"王府中到底来了什么贵客?" 那人支支吾吾,见屋里没别人,半天才说:"是一位极尊贵的客人。" 聂无双心头一跳,不由捂住心口。她挥退那人,半天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竟来得这么快。" 夏兰不解,却不敢再问。聂无双令夏兰帮忙梳妆,梳到一半,她忽然拆下头上复杂的发式,命她松松挽了堕马髻,簪着一只白玉古簪,脂粉略施,身上穿一件浅紫色绣紫罗兰长裙,外罩暗紫色锦面长衫,腰间玉的缀玛瑙如意腰带往上提了提,越发显得人修长而楚楚动人。 裙子的领口很高,翻立起,越发显得她的脸尖而娇小。 "娘娘怎么打扮都好看。"夏兰见她这样打扮,不由称赞道。 聂无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冷冷一笑。她看了看时辰,扶了夏兰慢慢地向王府中最大的"琅嬛水榭"中走去。 一路上她走得极慢,夏兰也不敢催她,只以为她是惧怕王爷。但看她面色沉静如水,又觉不是。 聂无双走到"琅嬛水榭",在月色下,她终于看见了座上被众人簇拥着的皇帝。 他身着玄色绣金龙锦面长袍,外罩深紫色罩衣,鼻目英挺,贵气流露无疑。厅中的灯下,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深沉,没有那日的淡然随意。 他大约三十出头许,眉如画,面容清俊,如忽然在人眼前泼开一副水墨山水,回味无穷。他没有萧凤青过于深邃的五官,也没有他那白皙到几乎令人以为苍白的肤色, 他的俊朗若只有一句可以形容,就是不多不少,恰巧好。 他与萧凤青正在说话,忽然似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聂无双在回廊灯下站着,美眸幽幽地看着他,过了一会,这才跪下。 他微微眯了眼,定定看了她一会。聂无双更低地伏下头。 身上那慑人的目光淡淡移开,聂无双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上位者的威势,只一眼,竟有这样的迫人的压力。 "皇上,今日不醉不归,臣弟可是好久没和皇上痛饮了。"萧凤青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嬉笑与慵懒的惬意,少了他平日的嘲弄口气,听起来竟有一些可亲。 聂无双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但他们两人的对话却是悉数都听到了。 "是好久没和五弟一起饮酒了,就怕母后又会责怪朕老是来找你,明日又要被念叨一通。"他的声音,沉郁悦耳,聂无双听着,心头忍不住砰砰直跳。 "无妨,明日臣弟一定会跟母后说说情..."萧凤青笑着回答。 两人边饮边说,忽然,他转头,对上她飘忽的目光,剑眉微皱:"你是..." 聂无双连忙低下眼,正要回答,萧凤青已经开口:"她,可是王府中最美的歌舞姬。精通歌舞,琴棋书画样样叫绝。臣弟叫她来不过是为了给皇上献舞。" 聂无双一怔,萧凤溟亦是一怔。 歌舞姬...聂无双在心中冷冷地笑了起来,果然,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他一念之间。她可以是人人羡慕的侧妃,也可以是无足轻重最卑贱的歌姬。 "哦?"萧凤溟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且起身,你叫什么名字?" 聂无双慢慢起身,美眸中映着廊边的灯,熠熠如星子:"妾身贱名恐怕皇上听了会不悦。" "为什么?"萧凤溟眉一挑,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她是..."萧凤青刚想开口。萧凤溟轻轻一挡:"朕要听她自己说。" "妾身是聂无双。齐国司徒大人聂卫城之女——聂无双!"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萧凤青的眼眸忽然眯起,这是他极不高兴的神情,她的擅自决定打乱了他的计划。 聂无双却不看他,一双流光潋滟的美眸只看着面前的萧凤溟。 萧凤溟忽地一笑:"原来是你。"(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秋意凉 十五中秋宴之后宫中又恢复了平静。聂无双住在了"承华殿"中,各宫嫔妃日日去向她请安,聂无双不耐这规矩,只定了每月固定几日请安,其余日子随意。妃嫔们素知她是清冷性子的人,热络了两日也就作罢。 淑妃依然带着二皇子,有人见雅充容与聂无双走得近,便怂恿雅充容去与聂无双说项,能否要回二皇子。 雅充容谨慎,便找了一日去与敬妃商议。敬妃闻言皱了皱眉:"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蹄子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淑妃...不,谨贵嫔可是能惹的?你听本宫的话可千万不要去与皇后说,她能替你要回孩子早就要回来了,何必等到今天?" 雅充容一听,心中一点希冀又湮灭。她眼露绝望:"难道这一辈子臣妾就只能拱手把自己的孩子让给别人吗?" 敬妃叹了一口气,只是默然。 这番话不知怎么的传入了聂无双的耳中,聂无双一日招了她来"承华殿"中,宫人奉了茶水便退了下去,此时已是临近八月底,应京中微微有了凉意。聂无双随意披了一件薄衣,看定低头的雅充容,许久才问道:"听说你去找了敬妃?" 雅充容心头一颤,抬头看着面前面色无波的聂无双,羞愧道:"臣妾...知罪!" 聂无双看了她许久,摇头叹息:"你啊。" 她说罢,冲站在外面的杨直招了招手,杨直犹豫了一会,转身唤来宫女嬷嬷。当先一个宫女抱着穿着锦服的三皇子。 此时他已一岁多能认人的时候,宫女放下他。他就摇摇晃晃向聂无双走去,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母后,母后..." 聂无双抱起他来,眼中隐隐有水光,但是很快,她便转头对雅充容笑道:"宜风本就是你养育长大的,如今...如今,我还你吧。" 她说罢,不容分说把三皇子递给她手中。三皇子许久不见雅充容,不由挣扎起来:"母后...抱抱..." 聂无双看着他伸出的小手,猛地转过身,不再理会。 雅充容惊得半天回不了神。她诧异抬头,杨直眼中亦是带着不舍和责备:"皇后娘娘大恩,雅充容还不赶紧谢恩!" "这...这...皇后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雅充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放下三皇子,连忙伏地叩头:"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知错了!臣妾罪该万死!" 三皇子宜风趁机跑到聂无双跟前,摇着她长长的裙摆,唤道:"母后,抱抱...母后..." 一声一声,稚子无辜,不明白他的母后已要把他送人。几位宫女忍不住掩面落泪。 聂无双慢慢转身,抱起三皇子,看着跪地颤抖的雅充容,挥了挥手令宫人退下,许久她才长长叹息一声:"雅妹妹起身吧。从今日起,本宫封你为贵嫔,教养三皇子。" "皇后娘娘!"雅充容惊得不知所措。 "本宫不能履行当日的承诺,三皇子给你,从此以后你便能在宫中有一席之地。"聂无双慢慢地道:"本宫还有皇上的宠爱,而你若是连皇子都没有,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雅充容顿时泪流满面,她揪着聂无双的裙摆,哭道:"臣妾不要皇子了,臣妾...臣妾以后就伺候皇后娘娘身边。" "傻子!跟着本宫,你永远只是个下人。以后三皇子长大,按祖制可以开府赏赐封扈,到时候你就随着他去封地上就藩,从此安享富贵晚年,这岂不是更好?"聂无双慢慢说道。 雅充容哭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聂无双见她如此,知道她心里是答应了。她看着怀中的三皇子宜风,轻轻逗着他:"宜风,宜风,以后你可会忘了你的母后..." "宜风,宜风,以后一定要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要再回京城,不要再回皇宫了..." 眼角一颗眼泪滚落,滴在三皇子宜风的手心,他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流泪,伸手抓着聂无双如墨的长发,依依呀呀说着什么。 庭院中的金风吹过,几片枯萎的落叶扫落在廊下,聂无双抱着宜风,风吹过她长长的衣袖,露出她瘦削的玉臂,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犹如剪影。雅充容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几乎要痴了。 ... 三皇子送走了,"承华殿"中越发安静。聂无双每日寂寥,一连几日只看着庭中的落叶怔怔出神。杨直费尽心思都无法令她展颜欢笑。 他不由埋怨道:"皇后娘娘既然不舍,怎么能把皇子给雅充容呢?" "是贵嫔!"聂无双纠正。 "是,是贵嫔,娘娘!"杨直眼中俱是不赞同。 "退下吧。"聂无双淡淡道:"你不会明白的。" 杨直无奈,只能恨恨退下。聂无双捡起一叶落叶,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明白呢。把三皇子送走,才是对他最好安排,以后...以后若有万一也不会受她牵连... 她怔怔看着,眼中落下眼泪。身上一暖,她抬起头来,却迎上萧凤溟的温和的深眸。 "在哭?"他握了她的手,拉她入怀。 聂无双擦干眼角的泪,埋入他的怀中:"不是,是沙子迷了眼。" 萧凤溟沉默了许久,她伏在他温暖的怀中,无声地流泪。 "别哭了,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他的手抚上她的泪眼,轻轻覆住:"以后一定会有的。" 以后...谁能预言以后。终究他的话只是虚妄的安慰。 聂无双抬起头来,面上已恢复平静。萧凤溟见她收起泪眼,不由一笑:"好了,朕带你出去走走散散。" 他说罢握了她的手,步出"承华殿"向外走去。上了龙撵,一路到了上林苑中。 有侍马的内侍牵来一匹浑身毛色通红的汗血宝马。那马儿见到萧凤溟,十分欢喜,侧了头轻轻蹭着他的手心。萧凤溟笑道:"这是西域进贡来的宝马。这几日朕试了下,果然是千里挑一的好马。" 他说罢翻身上马,朝她伸出手去。聂无双一笑,她知道他喜欢狩猎。此时金秋飒爽,正是骑马扬鞭草原的好时候。萧凤溟每次在御书房中批阅完奏章都会去上林苑中骑一会马。这也是他的一个好习惯。 想着,她伸出手,萧凤溟伸手一拉,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前。 "抓稳了!"萧凤溟轻喝一声,扬鞭打马。那马儿也是十分神骏,长嘶一声,四蹄扬开,飞一般蹿了出去。 果然是好马!跑起来四蹄几乎不沾地,一掠而过,又十分平稳。聂无双被萧凤溟牢牢圈在怀中,迎面吹来的风猎猎风吹散了她的发髻,心头的郁结似也在这风中被猎猎吹散。 萧凤溟哈哈一笑,低头在她耳边轻吻一下:"抓稳了!"聂无双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一勒马头,马儿长嘶一声,调转方向向另一边跑去。 聂无双见马儿跑地地方越来越偏僻,两旁的树木似纷纷飞快退后,这已是上林苑中最偏僻的一处了。 眼前的山路陡然开阔,一股强风猛地吹来,只见一道裂开的几丈口子的悬崖就在眼前。对面亦是光秃秃的同样的山地。 聂无双猛地睁大美眸,急促尖叫一声:"皇上!" "抓好了!"萧凤溟哈哈一笑,猛地挥动马鞭,那匹汗血宝马似也十分兴奋,张开四蹄,猛地向前一跃。 "啊——"聂无双不敢再看,几乎紧紧贴在马背上。 那腾空而跃起的一刹那,聂无双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当马儿脚下一顿,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好了。"萧凤溟勒马而立。 聂无双颤颤回头,这才发现萧凤溟竟带着她越过了好几丈宽,十几丈高的悬崖。这万一要是马儿一失前蹄,摔了下去... 她紧闭双眼,不敢再想。 "好玩么?"一道清冽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聂无双睁开眼,只见在天光下,萧凤溟清俊的眉眼生动异常,在这一刻,她几乎能看出他眼底探出头的顽劣小恶魔。 聂无双被他抱下马,脚刚沾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得几乎无法站立。 萧凤溟索性抱着她来到草地上。放任马儿去四处吃草。 聂无双回过魂来,咬着银牙,美眸幽幽地看着他。萧凤溟一回头,见她愤恨不甘的眼神,一笑,为她掠起鬓发:"你放心,朕怎么会让你有事?" 聂无双又是气又是好笑,恨恨扑了上去,扑打着他:"你...你你...你竟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吓死我了...吓死了..." 方才的满心惊骇这时才有了发泄的地方。萧凤溟任由她扑打,等她打累了,这才把她压在草地上。 聂无双打得娇喘吁吁,上方是他笑意深深的俊颜,天光那般明媚,在他四周镀上一层光晕。身边芳草凄凄,天大地大,没有了朱红的宫墙,没有了巍峨的宫阁,一切仿佛又回归了最初。 在默默对视中,聂无双心中一悸,她忽地明白他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 他是在乎她的。 心头一暖,她默默抱紧了他。 "不要伤心了。朕知道你是为了雅充容这才送走三皇子,唉,无双,你太傻。"他眼中既有感叹,更多的是深深的怜爱。 他听闻她送走三皇子,诧异之余赶过来,却见她在无人处暗自垂泪。教他怎么拿她是好呢。明明那么硬气刚烈的女子,挥斥群臣,统领后宫,勇气不逊于男子,可偏偏让他瞧见了她脆弱善良的一刻。 聂无双心头一颤,半晌才道:"臣妾这样做也是为了宜风好,跟着臣妾,他不会成为皇上想要的儿子。雅充容,不,...雅贵嫔善良敦厚。她要的只是一个儿子。既然皇上无法喜欢她,就让她好好安心抚养皇子吧。" 萧凤溟看了她许久,这才道:"好吧,朕就准了。" 聂无双见他同意,心中既是黯然又是欣慰。她正要起身,却发现萧凤溟没有起身的意思。她抬眸看着他,却见他眼底灼热如天光。 聂无双顿时羞红了脸,侧过头,耳边却落下一点湿热,他的吻缠绵而上,吻上她的脸颊,辗转吻上她的红唇。 清新的气息就在唇间,聂无双闭上眼,只觉得眼前的天光这么亮,而他的吻这么缠绵。他的吻,像是沙漠上饥渴的旅人陡然发现了一眼清泉,拼命吸允她口中的芬芳。 他身上的重量压着她娇躯,手深入她的发中扣着她,紧紧贴近自己,灼热的吻令她几乎要窒息。渐渐的,神智渐渐迷蒙,聂无双只觉得身子忽地变得轻盈,正要再继续,忽地,萧凤溟停下所有的动作。 她惊讶地看着他。萧凤溟神色微微一凛,捂住了她的口,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有人!" 风吹过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四周一切静谧得犹如世外桃源,可是聂无双只觉得一颗心几乎要停止跳动。 四周鸟语花香,甚至能听见有鸟儿扑腾从这一棵树飞过那一棵树。从远处看来,地上的两人犹如情侣相拥缠绵,可是聂无双知道萧凤溟紧捂住自己的唇的手已经悄悄渗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她陡然明白了他心中的紧张。这里是御前侍卫无法到达的所在,因为萧凤溟带着她跳过了山崖,把所有紧跟在身后的御前侍卫通通甩在了身后! 天!聂无双一双美眸越睁越大,萧凤溟眼中亦是沉沉如暗夜。 他屏息凝神地听着,忽地,一声轻微的声响,几乎是同时,萧凤溟搂着她,轻喝一声,抱着她向外翻滚了好几圈。 聂无双只觉得天旋地转间,等她被他拖起身,向一旁悠悠吃草的马儿奔去的时候,万般惶恐之中她回头一看,只见那草地上整齐钉着一排利箭。一根根箭上白羽犹在颤抖。 聂无双还要再看,萧凤溟已经一把把她拖上马,怒喝一声,扬鞭向前蹿出去。马儿向前跑得飞快,眨眼只见已经跃出三四丈远。聂无双心中稍定,却不想身后又有箭矢飞来。 萧凤溟喝道:"低头!" 聂无双连忙伏在了马背上。耳边风声烈烈,马儿撒开四蹄向山下飞奔。要不是这宝马神骏无比,这样陡峭的山路,两人早就与马儿一同跌入了山崖之下。 萧凤溟紧扣聂无双的腰间,用身子护着她。身后的声响不停,不时有暗处冷箭朝两人飞来。 有一枝还擦过马的鬃毛,激起马的野性子,越发跑得飞快。在疾驰中,萧凤溟的手一扬,竟硬生生抓住一支暗箭。 他回头冷笑:"还给你们!" 他手中运劲,箭羽飞向来处,只听得有人闷哼一声,身边所有的草纷纷向后倒退,不知跑了多久多远,直到了一处偏僻的山脚,萧凤溟这才勒住马儿。 聂无双伏在马背上,手一摸,果然一手嫣红的血汗。 "没事了,这马是万里良驹,他们追不上的!"萧凤溟抱她下马。聂无双打量了四周一眼,这已是出了上林苑。现在荒郊野外的,若是再原路回去恐怕还会碰上埋伏。 想起方才的凶险,还有草地上那钉着的一排犹自颤抖的箭羽,聂无双心头就一阵恶寒。上林苑中守卫重重,即使萧凤溟没有人跟随,依然不是那么轻易地就能绕过御林军的。 聂无双想着抬起头来,看着喘息未定的萧凤溟。萧凤溟回头,眸色沉暗:"你不用说了,朕明白,有人得知了朕的行踪。" 是的,不然怎么会有人知道萧凤溟下了御书房之后就会去上林苑中骑马散心?还恰恰好就埋伏人手在山崖那边埋伏等着? 一切的一切太过缜密。 聂无双定了定神:"皇上现在要怎么回去?" 萧凤溟看了一下前方,胸有成竹:"跟着朕走就行了。不过要绕一大段远路。" 聂无双看了看天色还早,见他有把握,微微一笑:"那臣妾就跟着皇上了。" 萧凤溟一笑:"这里走出去十里,有个小山村,歇一会,再转回城中。"聂无双一听,打量他与她两人浑身上下。 还好今日萧凤溟穿的是往日暗灰色常服,而自己身上裙裾虽华丽,但是也看不出是什么身份来。 她拔下头上珠钗,挽了散乱的长发,上了马,笑道:"那就委屈皇上带路了。" 萧凤溟一笑,牵着马儿慢慢向远处走去。两人方才经历惊险,现在知道追兵追不上,神色已经平静下来,要不是萧凤溟脸上还带有警惕,几乎可以算是出游了。 两人走了大半日,终于到了一处小山村,此时已近日暮,山村中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山边的夕阳西下,一片金辉遍洒,那田垄草屋,几乎像是画中一般。 萧凤溟扶她下马,打量了面前的小村子,回头挽了聂无双的手道:"今夜恐怕要在这里歇息一晚了。" 聂无双闻言,微微担忧:"如果御前侍卫找不到皇上怎么办呢?" "那他们自然会顺着来路寻找。"萧凤溟并不担心,沉稳笑道。 他既然如此说,自然是有了解决之道。聂无双也就放下心来。两人携手走进小山村,寻了一户寻常人家,说明自己是去山上游玩的,不小心与家仆走散,所以借宿一宿。 村中人朴实好客,听明来意,再看萧凤溟面容清俊儒雅,一身风度令人心折,聂无双又姿容绝美,早就把他们当成了神仙一般的人物。连忙端茶送水,十分殷勤。 聂无双喝着淡淡的茶水,不动声色打量这一家人。看样子这家人是猎户,男主人面容黝黑,身材壮实,女主人面容普通,身材虽矮胖但是手脚利索,夫妇两人有一儿一女,女孩已十岁,能帮做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只盯着聂无双身上瞧。 聂无双心中生出打趣的意味,冲她眨了眨眼。那女孩扑哧笑了起来,笑完又躲在了自己母亲身后。 萧凤溟坐在炕上神色自若地与男主人聊天,一口一个张兄,令老实巴交的猎户脸红耳赤,不停搓手。纷纷拿起桌上的水酒一个敬酒。 聂无双坐在一旁,殷勤的女主人一直叫她吃饭。那女人见聂无双举止秀气,但是胃口不甚很好地样子,尴尬道:"山野人家的,粗茶淡饭,夫人不要见笑。" 聂无双一怔,随即笑了:"不会,很好吃的。在...在府中极少能吃到这么乡野的东西。"她说罢,各样菜式都一一尝了好几口,这才停了筷子。 萧凤溟见她如此,回头冲她微微一笑,桌下暗自握了她的手。 张猎户见他们夫妻两人斯文秀气,又没有半分富家人的矜持做派,心中十分喜欢,问了他们的家住何方,又问明了他们为何会迷路,这才道:"幸好,幸好!" 萧凤溟闻言疑惑:"张兄在庆幸什么?" 张猎户摇头道:"萧兄弟有所不知,最近闹兵匪闹得凶。你们这等人物要是碰上那些不讲理的兵痞子,那可就不好办了,所以我说幸好啊。" 萧凤溟与聂无双对视一眼,闹兵匪?这不是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又能闹什么兵匪? 萧凤溟眼中一紧,佯装好奇地问:"这闹兵匪是怎么一回事?小弟从未听过。" 张猎户见他什么也不知道,以为是富贵人家不知外间世事,便说道:"萧兄弟有所不知,这与秦国打仗打完了,很多兵士归了家,有的路过应京,就不走了,看这里有吃有喝的,就留下来投了京中的一些贵家公子,有的充当打手,有的索性随了那些有军衔,却无事可干的贵公子去郊外村庄''打秋风'';,唉,可怜的,村上的里长都不敢得罪他们,只能拿钱消灾,把这些瘟神送走。" "要是一个惹得他们不满意了,就要抢人,抢银子,要是看见漂亮姑娘..."张猎户猛地住了口,讪讪看了一旁坐着的聂无双。 聂无双神色无波,只是萧凤溟脸上早就阴云一片。"啪嗒"一声,他放下手中的酒碗,怒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猎户见他发怒,脸上沉沉,身上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不由吓了一跳。聂无双连忙拉了萧凤溟的袍角,笑道:"张大哥别介意,我家相公平日就忧心国事,好打不平。" 张猎户长吁一口气:"萧兄弟不要生气,这种恶人总有一天会被官府治罪的。来,来,喝酒!喝酒!" 萧凤溟这才脸色稍微和缓,与张猎户聊了起来。 聂无双无事,便下了炕几,与张猎户的妻子聊天,又逗着她怀中的稚子。张猎户的妻子姓沈,张沈氏见她喜欢小孩,把孩子递到她身上,笑道:"夫人家中可有孩子?" 聂无双一怔,摇了摇头:"没有。不过..." 她顿了顿:"不过我家相公有三个儿子。" 张沈氏倒吸一口冷气,不由看着聂无双镇定自若的面容:"我的娘啊,夫人年纪轻轻怎么不生一个?总不能让底下妾室夺了先。" 聂无双闻言苦笑,果然走到哪都是这个理,皇宫中如此,平常百姓人家亦是如此。 张沈氏见她脸上神色微沉,清丽绝美的眉宇间亦是有令人惊讶的威势,连忙住了口不敢再说。只挑轻松话题。聂无双知道她没有恶意,从头上拔下一支做工精致的金钗递给她:"这是给张嫂子作为今日帮我夫妻二人的谢礼。" 张沈氏见金钗沉沉,做工精致,连忙推拒。聂无双一笑,把金钗塞到了她女儿手中:"女孩子大了,以后也要有像样的嫁妆,夫家才不会瞧不起。" 张沈氏见她如此说道,这才诺诺应了。 夜了,张沈氏整出一间客房,被褥都是半新不旧的,但是看得出是这家人平日舍不得拿出来的好被子。 萧凤溟与聂无双稍事梳洗下就躺在床上。烛火昏暗,聂无双伏在他的怀中,看着他脸色依然晦暗不明,知道他在想着方才张猎户说的闹兵匪。 她心中一叹,安慰道:"皇上也别想太多了,一切还是等回京再说。" 萧凤溟侧了头,淡淡一笑:"嗯。安稳睡吧。"他吹熄了烛火,薄薄的窗纸透进月光,意外地把屋内情形照得十分亮堂。 萧凤溟看着她月下的容色,不由失笑:"没想到骑个马也能遇到这样的境遇。" 聂无双一笑,闭了眼,懒洋洋靠在他的怀中:"总算皇上无恙,臣妾也无恙。" 惊险过后,只要在他身边,她便觉得心安。 "皇上担心么?"聂无双忽地问道:"担心刺客会不会追来行凶?" "不会。"萧凤溟面色淡然:"所谓一击必胜,刺客若是没有在荒郊行刺成功,在这里更不可能。" 聂无双闻言心中放下一半。在他的怀中安然睡去。萧凤溟见她睡了,这才从袖中掏出半支箭就着月光眯着眼睛看了起来。 箭身光滑,还能看出是用心打磨过的痕迹。他不放过任何一点疑点,慢慢看了起来,倏的,他眸色一紧,盯牢了那箭头的一点黑点... 这箭竟然是... ... 第二天一早,萧凤溟与聂无双告别了张猎户,向京城中而去。张猎户热心,怕他们两人又迷路,十分热情地前去领路。张猎户见萧凤溟的坐骑神骏异常,不由羡慕道:"这可是宝马啊!千金难得。" 萧凤溟一笑,谦虚道:"也就是比平常的马高大而已。" 张猎户嘿嘿一笑,便不再说,领着两人上京城。 一路上,张猎户走路虎虎生风,一行三人,走到中午这才到了京郊。萧凤溟看见熟悉的景色,回过头来正要谢张猎户。 张猎户脸色忽地铁青,连忙一拽萧凤溟:"不好!赶紧躲起来啊,萧兄弟!" 聂无双顺着他的眼光,向前看去,只见远远来了一群鲜衣怒马的子弟远远走了过来。 张猎户见聂无双还去看,急得直跺脚:"夫人,赶紧藏起来,这可是京中的林侍郎家的下人。" "林侍郎?"萧凤溟微微一怔,问道:"可是兵部侍郎林侍郎?" "唉,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家公子平日就喜欢飞鸡走狗,最近几日他又集聚了好多身手不错的兵痞...唉,来不及了!"张猎户后悔不迭地说:"他瞧见咱们了。" 萧凤溟闻言,冷笑道:"今日也正巧,让我瞧瞧什么是闹兵匪!"他说罢,转头对张猎户说道:"张大哥先回去吧,不要无故牵连了你。" 张猎户犹豫了一下,一咬牙,上前大声道:"危难之时怎么可以撇下兄弟独自走了,总之这碰上了,我张贵可不能袖手旁观!" 萧凤溟见他执意如此,眼中一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等等若是他们寻事了,就麻烦张大哥照料下我的夫人。" 他抬头看向马背上的聂无双。聂无双微微一笑,不必多说,她已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一行三人继续往前走。那群人迎面走来。萧凤溟目不斜视,只向前走,聂无双坐在马背上可是瞧得一清二楚。那一行人大约十几人,手中都拿着兵器,当先一人面目白皙清秀,但是一张脸上俱是浪荡邪气。 其余跟着的所谓"家丁"亦是孔武有力,面上都是狠色。他们从这一条唯一能通往京城的官道走过,在离萧凤溟一行几丈远地地方就开始窃窃私语。当先那年轻男子目露贪婪,盯着萧凤溟手中牵着的汗血宝马,有个家丁上前靠着他耳语几句,他一抬头,猛地对上聂无双黑白分明,却是冷若冰霜的美眸。 他顿时呆立当场,无法动弹。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冷冷回眸,心中冷笑,死期将至的蠢人!活该今日倒霉碰上了萧凤溟。 那人眼巴巴看着萧凤溟带着聂无双走了,半天回不了神。一看就是日行千里的良驹,更何况马上还坐着一位倾世绝艳的美人。 萧凤溟一行走了老远,他才回过神来,立刻回头追赶上前,叫道:"前面的,停下来!让小爷查查!" 萧凤溟停下脚步,眸色一冷,那追赶上前的年轻公子一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双眼太有威势了,只淡淡一扫,就令人觉得忍不住要臣服跪地。 "你你...你这马从何而来!"那年轻公子定了定神,嚣张叫道。 萧凤溟剑眉一挑:"怎么?这马还需要你来查验是谁人的?" "哈,朝廷有律例,有战马者必须有官府文书。"那年轻公子痞痞一笑,一双眼还不住瞟向马背上的聂无双。 他越看越是神魂颠倒。聂无双见他目光粗鲁无礼,冷冷回过头,不再理会。 萧凤溟听他这样说,眉头微微一皱,不得不说,这马他还真没有什么文书。这是御苑中的宝马,他又贵为天子,哪里需要什么文书不成? 他皱眉的神情被人捕捉到,那年轻公子越发嚣张:"没有?没有这马就偷来的!" 萧凤溟闻言俊脸微沉,冷声问道:"你说话清楚一点,谁是贼人小偷?"他看向他身后的家丁,冷笑:"朝廷也有律例,超过十人持械者是为聚众闹事!你在天子脚下尚如此张狂,你可是何人?" 那年轻公子一听萧凤溟如此熟知朝廷律例,心中一凛,再看他衣着华贵,气度非常,心中暗自嘀咕,他可不会是什么权贵吧。他心中刚想打退堂鼓,但是一看见那良驹还有那聂无双,眼中又流露贪婪的狠色。 "你仔细听好了,本公子可是兵部侍郎林大人的公子,你这马没有文书,嘿嘿,一定就是偷来的!"林公子奸笑道。 他这般发话身后的家丁早就按耐不住,纷纷污言秽语助阵。 有的说:"公子还需和他废话不成?这分明就是贼人!让我等拿了他,好好押入京中拷问一番!" "公子,这美人跟了这男人可惜了,要是跟了公子,那才是享福呢..." "..." 萧凤溟面上神色未动,只是眸色越发冷而沉,他环视一圈,身后张猎户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萧兄弟,你马快,赶紧骑着马儿跑吧,他们人多势众的,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公子一侧头看见张猎户,笑意邪冷:"你这哪里来的山野村夫,莫不是山上的贼寇!来人,把他拿下来!" 他说罢就有人轰然答应,上前就去抓张猎户。正当他们的手要碰上张猎户,只听得几声惨叫声响起,萧凤溟手一拧,捏断了那几个恶仆的手腕。 "果然是闹兵匪!你们不卸甲回乡,居然在这里为虎作伥!"萧凤溟脸上俱是沉沉怒意,令人不寒而栗。 地上倒着两个扶着手腕痛苦嚎叫的人,林公子一群人不见他怎么出手居然就轻轻松松收拾了自己的下人。眼中都有了惧意。 聂无双柔声道:"相公,我们走吧,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回京之后这些人自然是一个都逃不了!" 她说着冰冷的美眸似笑非笑地扫过林公子的脸上:"原来是兵部侍郎的公子啊,妾身记下了。" 林公子本就垂涎她的美色,如今一听她开口,骨头都酥软了,但是对上她眼中冷冷的嘲讽,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寒气。 她那眼光,分明是看着一个死人。 "你你...小娘子,你跟着这凶巴巴的男人做什么,还是跟着本公子来的好,我保证你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林公子鼓起勇气,用自认最温柔的语调对聂无双说道。 聂无双听得浑身恶寒,但一转念,嫣然一笑:"这位林公子,妾身已经嫁人了,可不能再嫁了。" 她媚眼流波,故意逗着那林公子说话。她知道他每说一句,萧凤溟就越发留不得他的性命在。侮辱皇帝,调戏皇后,这罪名可是足以抄家灭族的。 "谁说不能再嫁?小娘子你这么年轻漂亮,就算嫁过十次,本公子还是要的!小娘子,啧啧...还是跟了本公子吧!"林公子已经神魂不由自己地说道。他巴不得聂无双对他多笑几次,多说几句话,却不知自己正一步步陷入死地。 聂无双听他这般说,不再回答。只是面上带着冷笑。 那林公子见她不说话,心中越发急切,连忙回头道:"来人,把这贼人抓起来!" 身后的家丁一听,心想面前这冷脸的男人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一声呼啸向萧凤溟扑了上去。 萧凤溟早就按耐不住,揉身上前,出手不再容情,几声惨叫,挨着他身边的打手都飞了出去。张猎户见场面混乱,记起萧凤溟的吩咐,护在聂无双身前。聂无双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凤溟犹如游龙出水的身手,她还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萧凤溟动手。 只见在场中,他褪去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身手凌厉非常,她心中感叹,原来他这般厉害。 正在这时,她忽地感觉身边有风声,一回头,却见那林公子悄悄绕了过来,抓住了张猎户,伸手向她探来。 "小娘子..."他淫笑着想要把她从马背上抓下来。 聂无双眸中一冷,一挥手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把他脸上刺目的**笑容给打没了,怒道:"给本宫滚开!" 那林公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正要再说,只听得远远地似有雷声滚来。他不由循声望去,只见官道上一团风沙滚滚而来,犹如惊云,再仔细一看,却是一大队身着铠甲的骑兵向这边疾驰而来。 他正在发呆,张猎户已经挣开了束缚,对聂无双道:"夫人赶紧走啊!" 聂无双眯着眼睛看着飞驰而来的骑兵,从他们的服色上,她辨认出了这是骁骑营。 她放下心来,正要回头,眸光忽地定在了那远远而来当先的那一个人。 只见他紫袍金冠,面容白皙俊魅,竟是萧凤青! 萧凤溟住了手,身边已经躺了一地哀嚎不已的打手。他整了整略微凌乱的袍子,看着远远而来的萧凤青与骁骑营,面上不由淡淡一笑:"总算来了。" 聂无双眸光复杂,在马背上,她与他遥遥相视一眼,萧凤青紧皱的眉心陡然放松下来。 他纵马飞奔到了萧凤溟跟前,勒马而立,飞身下马,跪下恭谨道:"臣弟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他身后的骁骑营飞奔到了跟前,纷纷下马跪拜。聂明鹄也在其中,他跪下拜见萧凤溟之后,连忙上前去看聂无双:"小妹,你没事吧?" 他的眼中俱是担忧,聂无双微微一笑:"没事。"他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属下救驾来迟,皇上恕罪!" 底下的骁骑营一同跪下说道。整齐划一的呼和声令一旁惊疑不定的林公子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萧凤青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身受重伤的打手,大致也猜到了大概,冷笑一声:"不知死活的狂徒,来人!把他们押入京中天牢,等候处置!" "是!"有侍卫上前把他们一个个捆了。那林侍郎之子林公子一看这架势,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他指着聂无双,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他...他是皇上?" 聂明鹄早就看他不顺眼,俊眸一瞪:"混账!皇上皇后在此,你竟然还如此无礼!" "皇上?皇后?"那林公子一听直接双眼一番,昏死过去。 萧凤青上前,踢了踢他,冷冷道:"把这个也捆了!" 他说罢,这才看向聂无双:"皇后娘娘也受惊了。" 聂无双看定他的琥珀色的眸子,淡淡道:"多谢睿王殿下关心。睿王殿下赶来的十分及时。" 萧凤青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他眼中的神色隐没,慵懒一笑:"皇上? ??皇后娘娘出游未归,本王当然担心。" 他说罢转身对向萧凤溟,面色肃然:"皇上赶紧回宫吧。趁谣言还未散开。" 萧凤溟点头,翻身骑上汗血宝马,搂着聂无双对着一旁的张猎户道:"张大哥也一起回京吧。朕要好好谢谢你!" 张猎户早就吓呆了,半天回不了神。萧凤溟对他温和一笑,不再说话,沉声道:"回宫!" 马蹄得得,扬起漫天风沙,人若蛟,马如龙,飞快向应京轰然而去。 ... 聂无双回到了"承华宫"中,杨直匆匆迎上前,见她安然无恙这才跪下道:"皇后娘娘总算回来了。" 聂无双由宫女伺候更衣梳洗,稍事休息这才问道:"宫中可有什么异动?" 杨直心中一凛,挥退一旁伺候的宫女,低声道:"未曾有异动。各宫娘娘都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未归。" 聂无双颦了颦悠远的秀眉,问道:"那今日早朝呢?怎么与群臣说?" 杨直心中微微吃惊,聂无双很少过问朝政,但是她已问出口了,他只能回答:"是睿王殿下做主,让林公公与群臣说皇上今日不早朝。" 聂无双闻言,美眸幽幽冷冷地看向杨直,声音冷而低沉:"是昨夜你就把消息给睿王殿下的是么?" 杨直被她美眸中的冷色惊起满身冷汗,他不知她心中所想,连忙跪下道:"奴婢也是担心皇后娘娘,昨日皇上与娘娘在上林苑中骑马未归,御林军统领欧阳宁不敢耽搁连忙去禀报给禁军统领,奴婢这才去找睿王殿下..." 昨日杨直见聂无双未归,千方百计从御林军一位侍卫口中打听到了帝后二人失踪,这才赶紧通知萧凤青。萧凤青连夜进宫,果然不见她,又连夜告知聂明鹄。而禁军统领与御林军统领俱是效忠皇上,深知此事事关重大,需要有个人前来主持大局。刚好萧凤青前去责问,于是都听命与他。萧凤青命两队人马连夜顺着萧凤溟骑马而去地方搜寻。 马蹄的痕迹断断续续,终于在对面山崖上寻到了几只羽箭与几把看不出来历的兵器,还有一些血迹。御林军与禁军统领见此情况都暗道不好,但是几千人细细搜索都不见帝后两人,于是又怀着希望继续搜了整整一夜。 直到今日早晨在那小山村问道与萧凤溟与聂无双形貌相似的人向京城而去,这才飞鸽传书通知萧凤青。 萧凤青一听到消息立刻带着聂明鹄与骁骑营飞奔而出京城,这才在官道上见到了萧凤溟。 此间曲折聂无双自然是不知道,但她见萧凤青眼睑下的阴影,还有自己大哥聂明鹄面上的憔悴,知道他们昨夜一定是难以安眠。怎么能安心呢?昨日的一场行刺差点酿成一场翻天覆地的大祸。 她想着长长出了一口气:"以后不要轻易让睿王殿下出头。万一让人知道睿王殿下与宫中互通消息,你就难逃一死,本宫也会受到牵连!" "是!"杨直擦了额上的冷汗,俯首道。 "起来吧。"聂无双缓和了声音,站起身来,此时已是下午,宫女们奉上茶水膳食都退了下去。 杨直连忙扶着她起身。聂无双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是胃口全无。昨日的行刺没有任何预兆,也令人觉得有诸多疑点蹊跷。一想到皇帝的行踪俱在有心人的眼皮底下,她就寝食难安。 杨直见她心烦,扶了她慢慢顺着回廊中慢慢走,长长的绣了凤纹的裙裾在身后拖曳开来,"承华宫"中一片宁静而安详。聂无双看着眼前百花争艳,生机勃勃,只觉得世事犹如做梦一般。前一刻还在奔逃,后一刻却能端坐凤殿,安稳富贵。 唉...她淡淡叹了一口气,回了头问道:"兵部侍郎林大人你可知道?" 杨直一怔,聂无双这么问不单单只是问这简单的问题。 他想了想,低头道:"知道,林大人是兵部尚书王大人亲自提拔上来的,是心腹亲信。皇后娘娘为何要问这个?" 王大人?原来是淑妃之父。 聂无双伸出手,恰了一支长得探出廊边的绣球粉菊,冷冷一笑:"他要大难临头了,不单单是他,还有整个兵部..." ... 萧凤溟到"承华宫"中之时,看到是这样一幅热闹的画面:聂无双身着凤服,面上含了一丝得体的笑意,与坐在一旁战战兢兢的张猎户与张沈氏说话。 张猎户的一子一女俱在一旁由宫女陪着吃小点。 聂无双抬头,见萧凤溟回来,迎上前盈盈拜下道:"臣妾恭迎皇上。" 张猎户与妻子张沈氏见皇帝过来,连忙跪下三呼万岁。 萧凤溟方才在御书房中龙颜大怒过后,咋见张氏夫妇两人,面容一下子和缓起来。 他亲手扶起张贵,笑道:"张大哥免礼!" 张猎户见他一身明黄的龙袍,只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他噗通一声又跪下,连连磕头:"草民...草民不知是万岁驾到,草民..." 张沈氏也跟着跪下,口称万死。 萧凤溟扶了他起身,与他们夫妇两人说了一会话,又问了闹兵匪一事。张猎户见他和颜悦色,顿时说话也顺畅许多,萧凤溟问什么他就说什么,毫不隐瞒。足足畅谈了半盏茶的功夫,萧凤溟这才命人带他们下去,好好安顿。 聂无双见他眉宇间还颇有几分沉重,握了他的手笑道:"臣妾已经赏赐了张氏夫妇。皇上还有什么烦心之事?" 萧凤溟眉宇俱是怒色:"兵祸!没想到在太平盛世,在朕的眼皮底下居然还有这等事!" 聂无双柔声道:"皇上息怒。" 萧凤溟按捺了下心中的怒气,吩咐宫人呈上御膳,自是不再提。 ... 第二日,聂无双就知道了昨日萧凤溟的处置结果。萧凤溟龙颜大怒,下了圣旨,革去了兵部侍郎林大人之职,流徙三千里。林大人之子林景以聚众闹事,触犯天颜的罪名秋后问斩,府中聚集的打手恶仆皆押下天牢,择日问斩。 革去兵部尚书王大人之职,以治下不严之罪,勒令他在家中思过。 "承华宫"中,聂无双端坐凤座,看着底下的妃嫔在窃窃私语,谨贵嫔称病并未来请安。宫妃们的议论更是是无忌惮。 有人道:"这次听说皇上龙颜大怒,谨贵嫔的父兄都被皇上叫到御书房中痛斥呢!" "是啊,是啊。这些个京中纨绔子弟什么不好学,偏偏学着那些兵痞流民去打什么''秋风'';唉..." "..." 聂无双听着她们七嘴八舌地说道,面上并无半分不耐。有宫妃见她并不斥责,越发大胆,上前问道:"皇后娘娘,谨贵嫔怎么没来呢?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敢来了?" 聂无双淡淡看了她一眼:"她派人来请安,说病了。" 底下众妃嫔闻言面面相觑,都窃窃嬉笑。 聂无双看着她们幸灾乐祸的脸色,心中冷笑,都是一群不成大器的人,难怪萧凤溟不再临幸其他宫。想着,她借口有事,挥退了众妃嫔。 正在这时,夏兰上前,低声道:"皇后娘娘,谨贵嫔在偏殿中要求见娘娘。" 聂无双微微一挑秀眉:"哦?她竟然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诛心之言 他的笑意令聂无双心中越发黯然:真的回不去了吗?那曾经的亲密无间。 萧凤溟摸索着她冰凉的手指,似在想着什么。识趣的宫人们悄悄退下。聂无双亦是沉默。 他侧过头,忽地吻上她的指尖。一点温热令聂无双不由一怔。他的吻已经吻上的的手心,那么缠绵而令人心悸。 一股灼热从手掌传来,一直直透心底。聂无双微红着脸想要挣开,他却是把她搂入怀中,吻上她的唇,细细的吻令她透不过气来,也让她冰冷的心中渐渐有了暖意。 许久,他才放开她。聂无双已满脸的红晕。她还未曾见过他这般大胆而放肆。 "这样你就暖和一点了。"他微微一笑,在她唇间落下一个吻 聂无双从他怀中直起身子,掠了掠鬓边的散发,回眸淡淡道:"皇上想要说什么呢?" 萧凤溟看着她又恢复镇定,心中涌起一股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愫,她越来越像天边的云,忽远忽近,心思令他难以猜测。 "你一定要这样吗?无双。"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犀利的眉眼似就要看入她的心底。 聂无双只是不语,看着亭外的积雪:"臣妾并不想这样。但是皇上..."她回过头,带着一丝颤声:"请皇上以后不要把臣妾与许皇后对比。"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凄苦,又也许是他心中有愧,萧凤溟终是握了她的手,慢慢地道:"朕以后不会这样做了。" 聂无双趁势伏在他的怀中,面上的凄色渐渐转浓。 亭中静默许久,萧凤溟握了她的手,忽地道:"无双,晏太医说,只要火麒麟入药,你身上的寒症就可以好转。" 他还未说完,聂无双已垂下眼帘:"原来皇上还是知道了。" 萧凤溟剑眉微微一挑:"怎么?难道你不打算给朕知晓?"难道说,杨直前来禀报他,竟是他自己擅自做主? 聂无双轻笑:"不,臣妾只是觉得这种事只能随了缘分,火麒麟能捉到就好,捉不到也是命。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妾已经不强求了。" 她的话似漫不经心,又像是灰心丧气。萧凤溟心中微微一突,不由凝神看向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似刀一般太过锐利,几乎令她觉得面前的萧凤溟与往日温和的帝王判若两人。她垂下眼眸,躲开他的逼视:"臣妾说错话了吗?" "不是,朕会为你捉来火麒麟的。"萧凤溟说道,声音不大,但是足以令她震动。 萧凤溟转过头,看着亭外皑皑白雪:"朕曾去过昆仑雪山,那边的确有火麒麟。" 他顿了顿:"也只有朕知道哪里有。" ... 聂无双回到了宫中,心中的震动依然久久未平息,火麒麟、萧凤溟,还有自己身上恰巧的寒症,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令她这么不安? 不,怎么会呢?她身上的寒症是那夜在应国被顾清鸿一碗打胎汤药落下的病根。跟这些恰巧的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眉心紧锁。杨直悄悄走了进来,见她依然愁绪满怀,不由劝道:"皇后娘娘,晏太医吩咐过,娘娘不可忧思过重。" 聂无双看了他一眼,忽地问道:"是谁告诉皇上火麒麟一事的?" 杨直心中微微一惊,想要否认,但是却转了念头,跪下道:"是奴婢说的。" 聂无双定定看了他半晌,这才问道:"为什么?" "因为奴婢知道娘娘一定是想要有孩子的。既然有这个希望,为什么不禀报皇上,让皇上来操心呢?"杨直坦然回答道。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杨直清雅的面容上波澜未惊:"难道娘娘还是怀疑奴婢有什么异心吗?" 聂无双对上他的眼眸,叹了一口气:"不是,既然本宫肯用你,一定会相信你,而且杨公公也是让本宫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杨直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关切地问:"皇上可有说了什么?皇上肯答应了吗?" 聂无双点了点头:"是的,皇上说会为本宫抓回来火麒麟。" 杨直还想再问,忽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聂无双正想要问,德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那欧阳老头要杀了奴婢!娘娘救命啊!" 聂无双微微皱起秀眉,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德顺,问道:"欧阳师尊为什么要杀你?" 德顺面上满是委屈:"还不是...还不是因为大皇子..." 聂无双顿时了然,微微一笑:"没事,让他进来吧。本宫好好跟他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德顺松了一口气。聂无双命宫女把欧阳师尊领了进来,帘子一撩,一位穿着宽大儒士服的瘦小老者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见聂无双端坐在凤座上,哼了一声,这才跪下来拜见。 聂无双不是不知道他持才傲物,心中不欲计较太多,淡淡道:"师尊前来,有何贵干?" "微臣来,是来惩小人的!"欧阳师尊冷笑道:"皇后不约束宫人,让鸡鸣狗盗之辈都能近了大皇子身边,大皇子心智还未开,要是天长地久,耳濡目染以后学坏了,微臣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皇后娘娘?" 他说着面向北边,跪下哭道:"哀哉,皇后娘娘,您托孤给微臣,是微臣无用,让一干小人都接近了大皇子,呜呜..." 他说哭就哭,声音沙哑,又难听又可笑。一旁的宫女都不由掩面低笑。 聂无双也笑了起来,什么托孤,许皇后不要说死了,就是获罪之前欧阳师尊也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去亲自面见许皇后。 若说道真正的托孤,那还真的只能算是只有她自己了。 聂无双看他哭得那么伤心,含笑道:"欧阳师尊别哭了。当日许皇后死之前可是没有见过外人,欧阳师尊这一托孤又怎么说呢?若是真的托孤了,那你又把皇上立于何地?" 欧阳师尊的老脸顿时哗地红了起来。他指着聂无双:"你你...这个妖女!",他反反复复只气得只能说这一句,半天都翻不出新意来。 聂无双面对着他,又是一笑:"而且你称废后许氏为皇后娘娘,你把本宫放在何地?废后许氏是被皇上亲自下旨废去的,你不遵圣意,是不是把皇上也不放在了眼中?" 聂无双脸上的笑容云淡风清,但是一字一句都令欧阳师尊心中胆寒无比。她的话字字句,都是诛心之论。杀的就是他傲气! "你你...巧言令色,你...你分明是狡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个妖女!"欧阳师尊脸上凛然。 聂无双冷笑:"能辩得赢的便不是巧言令色。而欧阳师尊所谓本宫的狡辩总好好过您现在这番打落牙齿合血吞的窝囊!看样子大皇子在你手中只会如你一般不识时务,目中无人,更不是能讨人喜欢的样子。" 她抬起美眸,眸色中已经渐渐转厉:"欧阳师尊,本宫尊你一声师尊,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若是你再这般不识抬举,切莫怪本宫了!" 欧阳师尊看着凤座上聂无双发怒,心中惴惴。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接口。" 聂无双看着他哑然,叫出德顺。对欧阳师尊慢慢开口:"想必欧阳师尊也知道大皇子上一个月为什么会被皇上斥责。本宫派德顺陪着大皇子,保护大皇子,这又有什么不对?哪一点对不起九泉之下的废后许氏?" 她说道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十分严厉。欧阳师尊跪在地上,两股战战兢兢。他所持的就是萧凤溟对他的推崇与尊重,可是如今,在聂无双跟前,这种一丝半点的优越却顷刻消失无影无踪。 上次大皇子因为言行不当,所以被萧凤溟罚了跪净室,虽然萧凤溟没有因为此事怪罪他,但是现在提起来,却是令他这为师长的十分惭愧。 聂无双见他面上已有悔意,淡淡道:"欧阳师尊辱本宫为妖女,岂不知辱人者必自辱之。本宫若是妖女,皇上又是什么?那师尊又是什么?" 欧阳师尊被她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什么是诛心之言,这就是诛心,字字句句切中他的要点,切了他傲慢无礼的根基。 欧阳师尊许久,这才对聂无双拜了拜,羞愧退了出。 聂无双看他走了,这才回过头来,看着脸上有得意之色的德顺,慢慢道:"既然欧阳师尊不会再找你麻烦,你总该好好看好大皇子,本宫总觉得谨贵嫔不会善罢甘休..." 她话还未说完,就又听见外殿中有人走来的声响。 聂无双一看,却是林公公满面喜色地走了进来:"皇后娘娘,奴婢是来传口谕的,皇上说引凤台后的温泉正好建好,严寒冬日,刚好可以令娘娘去除身上的寒气。" 聂无双不由一怔,引凤台...她都几乎忘记他执意为她建的宫殿。 她心中涌起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绪,半晌才道:"那替本宫向皇上谢恩。" 林公公笑道:"皇上还说了,等冬天过完就可以再破土动工,一定能在明年的年岁中完成,到时候皇后娘娘就能住进引凤台了。" 他的眼中俱是向往和羡慕。聂无双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是在萧凤溟那一次引了自己去看引凤台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引凤台造得如何。 她看着林公公的神情,忽地也有了向往,微微一笑:"那本宫就等着哪一日能搬入引凤台了。" 林公公又留下来与她说了一会话,这才高兴离开。 他离开后,夏兰与茗秋几个宫女纷纷上前,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引凤台是如何巍峨富丽,这冬天的温泉水是多么的珍贵。甚至连杨直也上前赞了几句。 自从聂无双病后,这还是承华宫中第一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人人忘了曾经帝后二人的嫌隙,或者说,都不愿意再提起。 如今引凤台建好在即,谁又会提这种煞风景的事呢? 聂无双也被他们热心所动,微微一笑:"那本宫真的要去好好泡泡温泉了,驱驱身上的寒气了。" 过了一两日,果然有匠人前来禀报,引出的温泉池水已经可以沐浴。池边也造好。 于是聂无双带了承华宫中的宫人浩浩荡荡向引凤台后的"华清池"而去。 当聂无双步下凤撵的时候,不由呆住了。 这是引凤台吗?这真的是他愿意为她而建的引凤台吗? 她的眼中忽的凝了激动的泪,久久不能言语。 面前重重宫殿平地拔起,飞翘的宫檐,精致高耸的楼阁,还有宫殿与宫殿重楼间的拱桥、曲折回环的回廊,褪去应国宫殿原有的粗犷,特地带了齐地的精致优雅。 她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宫阙重楼,慢慢走上汉白玉铺就的平整宫道,一座高耸的高台就突然出现在面前,高台几有百丈高,似能达天听,高台全部用雪白的巨石砌成,每一块巨石上都雕了各色各样的龙凤神兽,栩栩如生,更添皇家天威。 高台顶端还未建成,可是那傲然天下的雏形已颇具规模。她站在高台之下,明眸中倒影着天上变幻而过的风云,久久无法言语。 有风吹起她长长的衣袖,她心中思绪也如风吹过一般滋味复杂... ... 聂无双便在引凤台中的华清宫住下,那是以华清池命名的宫殿,满目的精致奢华,更令人觉得奇异的便是屋外滴水成冰的天气中,只有华清宫中温泉水日夜不息,汩汩冒出,连带着整个殿中也暖和不少。 聂无双在华清宫中安稳住了下来,刚好送葬德妃齐嫣的灵枢终于运到了淙江边,正等着大雪封河就要运抵齐国。而两国早就趁着这时候在沿江两边严阵以待,只等着两国是战是和。 前线战事一触即发,应国朝堂中关于是战是和的争辩依然在进行。周御史的尸身早就入土为安,所有当时悲愤莫名,脑子发热的朝臣们纷纷清醒过来,开始考虑为了一周家是不是值得让两国百姓陷入这样两国交战的境地。 而聂无双暂住华清宫更是令他们揣测起她离开承华宫的用意,有人说她是为了要避嫌,要知道她可是地地道道的齐国人! 而有的人说,这是皇后避开所有朝中针锋相对的矛头的最好时机,因为这个敏感的时候,正是皇上最为难的时候。虽他是万人至尊,但是也不愿意有个齐人的皇后而被应国百姓非议诟病。 聂无双靠在华清宫正殿中,听着杨直的禀报,微微一笑:"看来本宫去泡个温泉,治个寒症还要被人猜测成这样。" 杨直抬头,眸中皆是正色:"皇后娘娘怎么知道皇上让娘娘来的真正用意呢?" 聂无双的笑容猛地凝滞。 杨直不欲再说什么,默默躬身施礼,转身退去。 "等等!"聂无双忽地叫住他。沉默许久,才慢慢问道:"你的意思是皇上本来就打算好让本宫避开风头,所以才让本宫来这华清宫?" 杨直眸中有什么掠过,但是很快他便低了头:"奴婢不敢揣测圣意,也许皇上只是单纯地想让皇后娘娘舒适过冬。也许皇上的安排另有深意。总之...一切都只能看娘娘心中怎么想。" 聂无双心中好不容易这几日平息的烦乱又一下子涌上心头。她灰心丧气地摆了摆手:"罢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 杨直躬身离开。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半掩了面。裂了就是裂了,现在他无论做什么,她都无法安然相信他为她好。 她默默走向华清池,一池的泉水皆是一股小小的泉水汩汩从泉眼中冒了出来,池很大,足够容纳五六人,应朝的能工巧匠以打磨得光滑的汉白玉石为池底,还镶嵌了各色颜色纷呈的山石,十分美丽。 聂无双看着温泉池水边的白雾渺渺,叹了一口气。 身后脚步声轻响,有人撩开珠帘走了进来。聂无双以为是夏兰,淡淡吩咐道:"给本宫准备衣服,本宫要下去泡一会。" 身后的人拿来她的长衣,聂无双对着池水解开衣裳。忽地,她转过头,这才发现在身后的竟是两日没见的萧凤溟。 他的目光落在聂无双解了一颗扣子的领子上,微微一笑:"无双,朕正等着你什时候才发现是朕来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笑着摇头,温润的眼中俱是捉狭。聂无双想笑,但是想起方才杨直的话,心中不由黯然。 萧索道:"臣妾还未恭迎圣驾,臣妾罪该万死!" 萧凤溟只不过是想与她玩笑一番,没想到她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难道说... 他轻摇头,上前,双手环住聂无双:"是不是又听了什么不好的话?" 聂无双心中酸涩:"不是,臣妾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他沉静的眼中带着认真。 "害怕皇上与臣妾将越来越远,害怕总有一天,你不信我,我亦是不信了你..."聂无双幽幽地说道。 萧凤溟漆黑的眼瞳中猛地一缩,看着她:"无双,你还是不信朕吗?" 他的眼眸中带着严肃,肃然的神色令她心头发寒。 她怎么忘记了吴嬷嬷教过的,在皇帝面前永远不能怀疑他的所有决定,所有话。更不能把自己惶恐展示在他的面前。 她错了,她怎么会错地这么离谱? 聂无双惊起一身冷汗,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忙一笑:"没,是臣妾想太多了。" 萧凤溟看着她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轻叹了一口气:"无双,要知道朕是皇帝。在皇帝身边有许多许多的话,真的假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他们统统都想要从朕的手中获得。这样的话都带着这样那样的目的。你不能都信,也不能不全信。" "所以,无双,你得学会分辨。即使身边的人说的也一定是真的。" 聂无双见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心中松了一口气,慢慢依在他胸前:"臣妾...错了。" 杨直她是相信的,但是她唯一不相信的是自己。如果杨直这番话放在从前,她顶多一笑置之,可是现在,她却这般反复揣摩,黯然神伤。 果然,心为他所动,就不再镇定自若... 聂无双幽幽一叹。她放眼看去些许的雾气弥漫在四周,似梦似幻,他清俊的面容隐藏在水雾中越发难以捉摸。 当夜,萧凤溟就宿在了华清宫中,崭新的宫殿,若有若无空中弥漫着与在皇宫中不一样的气息令人仿佛有一种错觉,那就是从新开始。 温柔的鲛绡帐下,春宵苦短,而他对她分外缠绵而热烈。若隐若现的床帐之后,两人纠缠的身躯如天地间最美的一幅画。 云雨毕,萧凤溟抱着她沉入池中,温热的泉水令她昏昏欲睡。萧凤溟环抱着她,靠在池边,拥着她,怕她虚弱的身体不适温泉水而昏倒,不由轻拍着她的脸:"无双,不要睡去了。" 聂无双慵懒睁开似水剪眸,问道:"皇上想与臣妾说什么呢,臣妾好累..."她白雪似的脸颊上因泉水的热气而泛起两抹白雾。 萧凤溟心中一动,不由又一次深深吻住她。聂无双被他吻得娇喘吁吁,水面下两人一览无余,他的手在她腰肢上游离,似带了魔力令人浑身炙热,心底更是隐隐有了旖旎向往。 聂无双沉醉在他的吻中,只觉得他的吻与拥抱这般激烈,而他身下似又蓄势待发,这才清醒过来,连忙推开他,又羞又恼:"皇上...臣妾实在是..." 萧凤溟见她双手护住自己,晶莹的水珠点点在她雪白优美的肩膀|、凛冽优美的锁骨...当真是人娇羞怯怯就如梨花带雨勾起他心中最深的爱怜。 "无双..."萧凤溟看着她美眸中映着水光,潋滟如魅,更越是心中难以忍受。不由做出一个大胆的举动。他一把抱起她,让她勾住自己,抵在了池边。 聂无双惊呼一声,已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由哀求:"皇上,不行..." 萧凤溟不吭声,他沉静黑色的眸色已转了暗,里面涌动着难耐的清欲。他轻吻她的唇,把她的央求通通吞入腹中。 "你不是问朕想要跟你说什么吗?朕想说,无双,朕想要与你早一日生个孩子..."他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 聂无双还不及说话,身下猛地一紧,他已全部没入她的身体中。 聂无双惊呼一声,他紧紧扣着她的腰肢,有力的律|动起来。水声汩汩,薄雾中他的面容看不清,只看见他水滴顺着他的动作从结实白皙的胸膛中滚落。长发缠绕在她雪白的身躯,紧紧贴着,更似海藻一般,妖娆而绝美。 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张开,他的气息,他的力道,统统都涌进她的身体。无双不由弓起身子迎着他,他的吻持续在她身上落下印记,眼前绝美的身躯是他所见过最美最精致的身躯,但是更美的是她风情,以及她所能带给他所看见的坚定与神秘。 她的美如裹了千层面纱,层层揭开,却更有更令他惊讶等着他。 她就是他的无双,天赐的无双,那令他甘愿举全国之力打造引凤台来盛宠的女子... 想着,他更紧地贴近她,身下与细细她厮磨,令她发出难耐的吟哦,声声如珠玉,衬着水声越发令人心摇意驰。他等着她情动难耐,再次猛地动起来。 他的突然令她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但是那轻柔婉转的叫声犹如更深的邀请。 她的媚眼如丝,在水雾中更添魅惑,他吻过她的眼,她的唇,在她身体中肆虐,这样想要把她生拆入腹,她身上所有的隐秘都不能放过他的眼,汩汩的春水包裹着他,令他更觉得紧致... 夜静谧,在池中他抱着她一次次令她在天地中忘却自己,忘却所有的烦恼,纠缠,除了纠缠还是纠缠... ... 第二日,聂无双被刺眼的天光所唤醒,一转身,却摸到结实温热的身躯。她微微诧异,诧异过后想起昨夜一次次激烈的缠绵,心中涌起丝丝甜意。 她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是不是老天就能眷顾她,这一次就能有孕了呢?... 她怔怔想,却不防萧凤溟也被她的动作唤醒。他搂过她,在她耳边低笑:"怎么?一大清早在想着什么那么入神..." 被下,两人的身躯紧密贴合,聂无双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臣妾不过是在想,什么时候老天可怜臣妾,赐个臣妾一个孩子。" 萧凤溟眼中掠过怜惜,轻吻她的发,安慰道:"相信朕,很快就有了。等到昆仑山真正大雪封山的时候就有了火麒麟。" 聂无双微微一怔:"大雪封山?" 她看着他的沉静从容的双眸,问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萧凤溟看着她,微微一笑:"不算很危险,只是对朕来说大雪封山就更增加一点困难罢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皇上要亲自..."聂无双满心的震惊,久久无法回神。萧凤溟看着她震惊的双眼,在她手上落下一个吻。 "是的,不然你以为朕要去派人去捉吗?"他轻笑摇头,拥她入怀:"火麒麟之所以这么珍贵,是因为它太稀少,其二就是它生性灵敏。一旦受了惊吓,就会立刻迁徙离开旧地,在茫茫雪地中,再找它就等于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了。 聂无双埋首在他的怀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他低声道:"无双,朕想要一个属于你和朕的孩子..." "如果,如果臣妾还是怀不上呢?"聂无双沉闷的声音从他怀中溢出。 "如果还是没有,那就是命。"萧凤溟淡淡一笑,眉间坦然。 "那皇上认命吗?"聂无双问道。 萧凤溟想了一会,淡淡笑道:"朕向来是不认命的人,你不也是吗?但是这种事只能随缘。无双,就算我们没有孩子,我们还有彼此。" 聂无双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是的,现在有什么比彼此还更重要的事呢... ... 聂无双在华清宫中静养,朝中的纷纷扰扰自然是听不到的,只是皇宫中的事务都放手给了敬妃。 这个皇宫中最温和端方,规规矩矩的女人渐渐在后宫中令人刮目相看。她做事一般一眼,有条不紊,但是处理事来公允厚道,令许多本看不起她的妃嫔们渐渐佩服。 她们心中暗道,敬妃原来能立两位皇后而地位不倒,果然是有真本领的。 敬妃隔三日就去华清宫给聂无双禀报宫中琐事,大大小小的事经她的手处理之后,条理明晰。聂无双也甚是满意。 随着敬妃处理后宫日长,渐渐的,她身下似已被众人缩遗忘的大皇子又重新被宫中的人重视起来。 如今皇上皇子只有三个,除了三皇子天生有心疾之外,就剩下两个,那未来的储君恐怕就从两个皇子挑出。如今皇上立储的圣旨还没下,自然一切都有变数的存在。 须溜拍马的人很快就调转了方向,开始关注起大皇子的一言一行,迎和阿谀,不在话下。不过都被大皇子身边的欧阳师尊给一一赶跑。他厉声训诫了大皇子,训诫他不可亲近谄媚的小人,但是对德顺却是不再这般见了面就吹胡子瞪眼睛的。 满宫上下都知道德顺是聂无双的心腹,既然德顺出面照顾大皇子,那实在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于是又有不少风言风语悄悄传开。 萧凤溟听后,想要置之一笑,但是却还是忍不住问了聂无双:"德顺现在怎么去跟着大皇子跟前伺候?是梓童的吩咐?" 聂无双心中一突,她自然不能说出与许皇后的约定,淡淡一笑:"大皇子身娇肉贵,臣妾见他有时候被欧阳师尊罚得很了,刚好德顺会耍些小把戏,就让他跟着大皇子好逗他开心一些。" 萧凤溟眼中掠过一丝暖意:"梓童有心了。" 聂无双趁机笑着劝道:"皇上是不是在吃一个奴婢的醋?不过臣妾窃以为,德顺毕竟只是宫人,皇子还是需要父皇作为榜样,以后不论如何,大皇子才不会学了坏毛病,做事上才能有皇上的风采,哪怕几分也好。" 萧凤溟听后,沉思一会,这才道:"是朕疏忽了。" 自那次与聂无双恳谈之后,他便每日拨出一点时辰教导大皇子骑射,心情好了,还带着他去京郊外狩猎。 皇上重新重视大皇子令朝堂与后宫不由私底下议论纷纷。敬妃自然是不知聂无双使了什么手段,但是现在这样已经令她心中十分满足。 她答谢聂无双之时,等宫人都退得干净这才郑重跪下:"臣妾谢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臣妾替大皇子谢过皇后娘娘!" 聂无双扶了她起身,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手:"这条路还狠漫长,但是这起码是个好现象。敬妃姐姐一定要有信心才是。" 敬妃面上感激:"臣妾自然是相信皇后娘娘的。" 聂无双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那谨贵嫔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举动么?" 敬妃想了想,忽地想起谨贵嫔那天的挑唆,于是与聂无双小心说了。聂无双听完,并不放在心上:"她不过就是不死心吧。毕竟她的父兄族人现在虽被皇上免职,但是军中关系还是很多的。而且她的娘家财力雄厚,自然是寄希望于东山再起的一天。" 敬妃忧心忡忡:"那还有个玲珑,皇后娘娘你说她会不会有希望...伺候皇上?" 聂无双秀眉一皱:"这个本宫说不准。"她眸色渐渐转冷:"不过若是她还想要再不知好歹,本宫是不会再心慈手软!" 她美眸中的阴冷令敬妃打了个寒战,敬妃心中模糊掠过一个念头:与聂无双为敌,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不如许皇后重视宫中,更不在乎别人的流言蜚语,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目的明晰,而且从不手软... 这样的女人...敬妃心中叹道,才是最适合宫中的女人。 聂无双在华清宫中逍遥而惬意,温暖的宫殿中令人几忘了殿外飘着鹅毛大雪的严酷寒冬。在华清宫中,宫女们着各色薄薄的彩衣披帛,赤脚而行都不觉殿中寒冷。有时一觉醒来,满殿中的雾气浓郁,似在仙境之中。 萧凤溟也常来陪伴她,可随着天气越冷,聂无双的眉宇间越来越是紧锁,谁也猜不透她心中在忧虑什么,杨直几次探问,她亦是不肯说。 眼见得应京中下了几场大雪,不知是不是雪大阻路还是萧凤溟政事繁忙,这几日萧凤溟都未来华清宫中。聂无双等了两日,终于在一日清晨吩咐了准备了凤撵回到了宫中。 四马驾着凤撵吃力地在雪地中走着,留下一派凌乱的痕迹。她裹在狐裘中,凝眉不展。 一路上,德顺笑眯眯地劝道:"皇后娘娘别担心,皇上说不准是这几日忙得很,所以才不来华清宫中了。" 聂无双摇头:"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欲言又止,掀了凤帘,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轻叹一声:"雪下得太大了,应该要封山了...唉..." 德顺听得不知所以,但见她已闭上眼,便不敢再问。 终于到了皇宫中,驾凤撵的宫人正要往承华殿中去,聂无双忽地道:"去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凤驾还未到达,就有御前伺候的内侍匆匆前来,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这几日都在上林苑中训练训练御前侍卫。" 聂无双并不犹豫,淡淡吩咐:"去上林苑!" 御前内侍想了想,正要阻拦,凤撵已驾离了御书房。过了一会儿,聂无双到了上林苑中,只见在一处宽阔的雪间空地上一派热闹情形。一排开几十个年轻御前侍卫正脱了上衣在场中比试武艺。 呼喝声震天动地,令人感觉不到严冬的寒意。聂无双由德顺扶了下了凤撵,一抬头就看见萧凤溟正站在场地边,俊颜上满是笑容,他的目光皆在场中,时不时与身边的满脸兴奋的大皇子说几句,并未注意到聂无双在前来。 聂无双上前拜见,萧凤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扶起她来:"梓童怎么过来了?这里冷得厉害。" 聂无双一扫场中,欲言又止,只能道:"皇上好兴致,怎么会想着训练御前侍卫呢?" 萧凤溟深眸看向她,半晌才道:"梓童不必担心。" 这时,身边的大皇子高兴地拉着萧凤溟的手:"父皇,父皇,儿臣要去跟他们学几招武艺!" 萧凤溟哈哈一笑:"去吧!" 聂无双见他父子尽弃前嫌,心中微微一暖。萧凤溟握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袖中,慢慢离开了热闹的练武场。 "你不必担心。"萧凤溟握了她的手,沿着林中整洁的雪径慢慢地向前走去。 聂无双心中一酸,不由握紧了他的手,许久才说道:"皇上其实不必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亲自去犯险...而且现在齐应两国局势这么紧张..." 她话还未说完,萧凤溟微侧脸,朗朗一笑:"齐国不会在这个时候开战,此时淙江已封河,齐国铁骑不是我应国的对手。" 聂无双闻言,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两人一时静默。此时身后传来大皇子欢快的声音:"五皇叔,来啊,来追我!" 一道朗朗笑声划过上林苑的上空,震得雪花簌簌而落。大皇子骑着一匹暗褐色的小马驹,飞快跑来。而在他身后,一抹重紫身影飞快掠过,他足尖点上树干,向大皇子扑去,口中笑道:"好你个喧儿,你小瞧着皇叔抓不到你吗?" 大皇子身下的马驹虽小,却是神骏,在平整的雪地上飞快跑过,四蹄扬起雪雾。 萧凤青借着点上树干之力,身影如惊鸿扑上大皇子身上,他手一抄拦腰将他抱住,两人就一起滚到了雪地上。他的举动冒险而刺激。大皇子却是不怕,在他的怀中欢快大笑起来。 聂无双微微皱起眉头,一旁的萧凤溟却是笑意深深,看样子这样的场景他已看过了很多次了。 萧凤青笑完,就拦着大皇子前来见萧凤溟。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眉眼的笑意还在,令他异色的眸中更显得魅惑非常。 他上前见驾,眸光掠过聂无双,微微一笑:"原来皇后娘娘也在。" 他说罢,这才跪下道:"臣弟参见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大皇子此时跳上前来,拉着萧凤青:"五皇叔、五皇叔,我还要玩!" 萧凤青哈哈一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就知道玩,皇上在这儿你呢,小心皇上罚你!" 萧凤溟闻言哈哈一笑,对大皇子道:"下去跟侍卫们玩,父皇还要跟你五叔说说话。" 大皇子吐了吐舌头,飞快跑了。 聂无双看着他远去的小小身影,似笑非笑地对萧凤青道:"睿王殿下与大皇子玩得这般好。实在是令本宫意外。" 萧凤青眸色盯着她的眼,邪魅一笑:"皇后娘娘不必意外,皇上这几日日夜操练御前侍卫繁忙,就把本王叫进宫中。大皇子就缠着了。" 聂无双淡淡地"哦"了一声,转向萧凤溟道:"臣妾先告退了,不打扰皇上与睿王殿下谈论国事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忽地传来萧凤青慵懒的声音:"皇后娘娘何必早早离开,皇上与臣弟谈的事可是事关皇后娘娘。" 萧凤溟皱了剑眉:"五弟,别说了!" 聂无双回头看着萧凤溟,低头轻声? ??叹:"皇上特地训练御前侍卫是已经要为去昆仑雪山做好准备吗?" 她早就猜出了他的用意。不去华清宫而是加紧挑选训练御前侍卫,这分明是要上昆仑雪山。这样的心意对她来说太过贵重了,几乎令她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这也是她这几日凝眉不展的真正原因所在。 萧凤溟上前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昆仑雪山也不远,快马来回半个月,去雪山也不是你想象中这般艰难,梓童实在是不必担心。" 聂无双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是忽地对上萧凤青微微眯起的眼眸,掩下眼中的担忧,躬身施了个礼告退:"既然皇上已下定决心,臣妾只能在宫中日夜为皇上祝祷,祈求上苍保佑皇上早日归来。" 她说罢顺着来路慢慢走了。 萧凤溟看着她离开,回了头,萧凤青道:"五弟,你也一定要去吗?朕离开,国中无人,你留下来监国岂不是更好?" 萧凤青跪下,一字一顿地道:"臣弟希望随时保护皇上而不是独自留下来监国,坐享安稳!" 他的头伏下,异色的眸中掠过极快的阴郁,萧凤溟面上动容,拍上他的肩头,沉声道:"果然是好兄弟!" 萧凤青抬起头来,薄唇勾起一抹极淡上扬的弧度,笑了... ... 聂无双又回到了华清宫。杨直见她这么快回宫上前问起缘由。聂无双倾城绝美的面上神色恹恹:"既然皇上都已做好了决定,本宫多说也是无用。" 杨直安慰道:"但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娘娘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既然多说无用,不如让皇上实现这个心愿。" 聂无双点了点头,但是等杨直离开了,心中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唉,又不是生离死别,为何要往坏处想呢?聂无双扶了心口,安慰自己道。 ... 一连过了几日,萧凤溟终于从一批身手不错的御前侍卫中挑出二十名,只等着冬天最大的一场雪下来就要秘密前去昆仑雪山。 聂无双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遂劝道:"要不皇上把御林军统领欧阳也带过去吧,他的身手臣妾是相信的,而且他的忠心亦是不用怀疑。" 萧凤溟笑道:"不必了,欧阳统领身上事务烦多,朕另有帮手。" "谁?"聂无双不由好奇问道。 "是五弟。"萧凤溟笑意深深,深眸中俱是欣慰:"朕劝他留下来监国,他却执意要随朕前去。好久两兄弟没有一起去做同一件事了。" 聂无双闻言,心中猛地一突,前几天心中不适又涌上心头。 这个世上,也许唯一知道萧凤青的心意的就只有她一个人。他从来不避讳,也不屑于在她面前隐瞒他的野心。若天下人都信萧凤青忠君爱国,只有她是不信的。 但是萧凤青是何等人物,他要做什么早就不愿告诉她。而这件事太过凑巧,凑巧得令她在不得不信之外还更添几分狐疑。 为什么萧凤青宁可跟着萧凤溟去苦寒的昆仑雪山,也不愿意留下来监国?聂无双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心中一股巨大的不祥笼在了心头。 她猛地抓紧萧凤溟的手,美眸中水光点点,楚楚之色令人不忍辍睹:"皇上一定要去吗?不必说路上艰险,就是在这昆仑千年雪山上亦是有不少变数...皇上..." "是的,朕要努力看看,朕这天命中是否有子——你与我的孩子。"萧凤溟道:"若是不亲自去就失了诚意,但是此次得成,却最终还是没有孩子,那朕以后就死心了。" 他的眸底俱是从容与坚定,聂无双伏在他的胸前,泪悄然滚落。是的,只去这一次,千难万险也只去这一次,若是命中无子,那她这辈子也就不再强求... ... 武德二年十二月初五,帝诏天下曰,为祈来年国运长祚,愿亲自去尚山斋戒祈福。除此之外,他还大赦天下,放轻罪者归家与家中团聚。 十二月初七,吉,百事宜行。 帝率三千轻骑,四千禁卫军,浩浩荡荡出皇城。后聂氏送圣驾三十里,一送再送,三送,这才依依而别。 帝后二人情深,至此被人传为佳话。 ... 风吹过,猎猎有声,聂无双站在尚修了一半的引凤台上,极目眺望,不见离人身影却只能看见天上流云翻滚,划过巍峨的宫殿金顶。她轻叹了一声,慢慢步下高台。 杨直在一旁扶着她,聂无双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随本宫来,本宫有事要问杨公公。" 到了宫中,聂无双挥退宫人,看着面前站着的杨直,美眸中掠过冷色:"皇上已离京,你该告诉本宫睿王为何要跟着前去?" 杨直低头:"睿王殿下随行自然是护卫圣上。" "砰!"地一声,聂无双手拍上案几,怒道:"他要做什么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知道,睿王殿下要护卫圣上。"杨直从容地重复道。 聂无双死死盯着他,从唇间挤出一句话:"本宫信你至此,你为何不对本宫说实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睿王殿下随行是护卫圣上。"杨直跪下再一次重复道。 偌大华清宫的正殿中静默得可怕,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聂无双望着跪地的杨直,终于是无言转身走入内殿中。 "若是圣上出事,你以后不必再出现在本宫面前。"幽冷的声音传来,杨直看着她倾城窈窕的身影,心里打了个冷战。 聂无双走入内殿中,看着铜鼎中袅袅升起的烟雾,轻声吩咐一旁的德顺:"为本宫送一封信给聂将军,然后..."她顿了顿,眼中掠过艰难:"再派快马,追上圣驾,亲自与皇上说...让圣上小心身边之人。" 德顺连忙跪地大惊失色:"娘娘,此事事关重大,娘娘可有真凭实据。" 聂无双抿紧红唇:"没有。" "那可有物证?或者...有什么告密的人..."德顺小心地问。 "也没有。"聂无双脸色沉沉。这种事怎么说?难道对萧凤溟说,她怀疑睿王有异图!她以什么来使萧凤溟信服?又怎么解释自己知道的这一切? 她心中愁绪满满,转了念对德顺肃然道:"先去派人给聂将军知会一声,就说本宫要见他。" "是!"德顺听了连忙退下。 聂无双长吁一口气,看着殿外白雪皑皑覆着宫殿飞檐翘角,萧凤溟才离京不到两个时辰,为什么她就已经开始觉得度日如年了... 当天下午聂明鹄匆匆入宫,聂无双与他密谈半个时辰,这才令德顺送他出宫。彼时宫门落钥的时辰要到了,聂无双送了他出宫,一回头却看见杨直站在殿门边,神色复杂。 他上前一步,跪下道:"皇后娘娘,您在怀疑睿王殿下吗?" 聂无双不愿看他,回过头,不再吭声。 杨直再次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娘娘,您最终选择只有一个,皇上或者殿下。娘娘真的最后要放弃殿下?" 聂无双美眸幽幽,看定他:"选择?杨公公,如果你是本宫,你又该怎么选择?" 杨直陡然无语。 "既然无从选择,那就要顺应大势,现在皇上不能有事,齐国正等着开春就要宣战,应国不能乱!你明白了吗?"聂无双厉声道。 她说罢快步走入殿中。命宫女把殿门关上。杨直看着紧闭的殿门,只能无奈退下。 殿门后,殿中光线昏暗,宫女见她脸色阴沉,都识趣纷纷退下。聂无双颓然坐在凤座上。 选择?她苦笑。在杨直跟前她的谎越来越破绽百出,其实她心如明镜,她是不会选择萧凤青的,一个把她当成棋子的男人,又怎么让她相信他以后会对她一辈子生死不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解心结 萧凤溟离京之后,朝中由三公两相辅政监国,萧凤青随圣驾一路保护。而后宫中,则由敬妃辅佐皇后处理后宫。 聂无双为奖赏她,特颁下意旨,封了她为敬贵妃总揽后宫日常事务。后宫中妃嫔的废立向来是皇帝与皇后商量所决定,但如今后宫中萧凤溟只宠幸聂无双,在后宫中又没有出色的妃嫔,一向是聂无双决定妃嫔晋升贬谪,再者敬妃在宫中资历最老,处事又公平,此时封为敬贵妃,自然是宫中上下皆服。 敬妃感激,特领了大皇子前来谢恩。 聂无双微微一笑,吩咐宫女内侍带着大皇子四处游玩,这才对敬妃道:"如今你是贵妃,自然不会有人再小瞧了你与大皇子。" 敬贵妃又喜又忧,握了聂无双的手:"但是如今谨贵嫔被打压至此,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 聂无双并不担忧,望着外面的雪景,美眸中掠过冷戾:"本宫要的就是她自乱阵脚。只有我们逼她一步,她才能退后一步,直到她退无可退,这才是我们的机会。" 敬贵妃长叹一声:"如此说来,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聂无双握了她的手,慢慢道:"姐姐放心,只要她老实本分,本宫是不会动她一根寒毛的。" 敬贵妃点了点头,眼中的担忧却未退半分,谨贵嫔若是肯老实本分,也不是她了,聂无双这分明是下定决心最后试一试谨贵嫔。也不知为什么她这次要这么急躁,难道说其中有什么是自己不知的隐情?... 正在此时,大皇子兴冲冲跑了进来,拉着敬贵妃道:"母妃,母妃,快来看啊,那边池子居然还有鱼!" 敬贵妃微微一笑:"瞧你,皇后娘娘在这里,见了皇后娘娘应该怎么做呢?" 大皇子摸了摸鼻子,对一旁聂无双跪下:"儿臣拜见母后。" 聂无双见他面容玩得两颊通红,三四分酷似萧凤溟的小脸生动如许。她心头一暖,涌起淡淡酸酸的思念,握了他的手:"喧儿看到了什么鱼,带本宫去看看。" 大皇子见聂无双肯跟着他玩,不由笑着拉聂无双走出华清宫。他带着她急匆匆走到花园后的鱼池,果然见一方玉池中水汽腾腾,锦鲤条条如彩锻一般在水中游弋。有宫人拿了鱼食,他高兴地丢入,鱼儿纷纷争抢食物。 在冰封雪地中,能在应京中看见活物的确是稀少,恐怕整个应京中,只有华清宫中有这样的景色。 聂无双拢了拢狐裘,看着他在池边飞快跑来跑去,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意。 大皇子玩累了,来到她的跟前。 聂无双掏出绢帕挥手笑道:"来吧,母后为你擦汗。" 大皇子便乖乖走了过去。聂无双擦完,忽地看见他一双漆黑的大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由问道:"喧儿在想什么呢?" 大皇子低了头,许久才道:"喧儿想母后了..."他口中的母后自然不是她,而是去世快半年的许皇后。 聂无双手中顿了顿,挥退宫人,为他披上小披风,慢慢地道:"喧儿,随本宫走一走吧。" 她牵着他,慢慢地走在覆了薄薄积雪的九曲桥上。 "你的母后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聂无双开口,大皇子诧然地抬起头来。在许皇后过世之后,他从宫女内侍只言片语中听到对许皇后的评价却不是这样,他们称她为"废后许氏",言语中也不再恭敬如初,而且根本不会以"很了不起"这四个字来形容。心底的一块巨石陡然落下。在他压抑而幼小的心中似眼前一片光亮,那种倾覆天地的感觉令他震撼不已。 聂无双边走边说,把自己入宫所见许皇后一一道给他听,甚至最后许皇后如何获罪,都说了。 大皇子听到最后,尚还稚嫩的面上泪痕条条。他狠狠擦干眼泪:"谨贵嫔!原来竟是她。" 聂无双躬身与他对视,美眸中,他稚嫩的面容带着她所熟悉的恨意。她拂过他眼角的眼泪:"你还小,是是非非,本宫只能跟你说个大概,至于谁对谁错,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先别急着恨谨贵嫔,她的狠毒与决绝也是最后一搏。" "只要你相信,你的父皇不是害你母后的凶手。你可以恨天下人,甚至本宫,你都不要恨你的父皇。因为他虽然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却不是一个好父亲,不过他会尽量改正。你要给他机会。"聂无双说道。 长长的一段话,她今日终于有机会在大皇子跟前说清楚。她不愿意萧凤溟与他父子留下心结,更不愿意自己在他身上的一番心血最后付之东流,扶植一位对自己有恨意的皇子,与养虎为患没有两样。 她不愿,将来遥远的某一天,自己走上高太后的路... 她说罢,长长地沉默下来。 身边衣角忽动,她回头,却见大皇子黑黝黝的双眼中皆是动容:"母后..." 这一声母后情真意切,不再带有敷衍与不得已的苦衷。聂无双心中松了一口气,搂了他,长叹一声:"好喧儿,以后你一定会像你的父皇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殿边回廊下,敬贵妃见了雪地中相拥名义上的母子,不由抹了抹眼角,笑了... 聂无双与大皇子心结解开,在敬贵妃特意安排下,每日大皇子都到华清宫中请安。聂无双若是有空就督促他诗书功课,每每欧阳师尊为他立的辩题深了,聂无双就在一旁提点两句,大皇子便能洋洋洒洒写得一篇不错的文章。 初时欧阳师尊为大皇子的进益而大呼奇才,但后来听说是聂无双在旁指点之功,便气哼哼不再吭声,只不过有内侍看见他常常把大皇子的文章偷偷抄了几段,塞在袖中回家。 聂无双听了内侍的禀报,只是抿嘴一笑。大皇子功课有了聂无双的帮助,更是殷勤往华清宫中跑。聂无双教他诗书,从来不轻易左右他的意志,只在一旁给出自己的意见。有时大皇子觉得她哪个观点不对了,聂无双亦是与他一本正经辩论起来,互不相让。 大皇子的到来令沉寂的华清宫中不再冷清,但是也令朝中大臣们敏感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纷纷猜测起聂无双亲近大皇子的真实用意。 难道说,聂无双打算扶植大皇子为储君?...这样的猜测令群臣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是惶惶还是欣喜? 欣喜的是大皇子的确是聪慧又懂礼,惶惶的是,为什么是聂无双... 这样的两难令朝臣议论中带来晦暗不明的态度,若是支持大皇子就等于承认聂无双的重要,若是不支持大皇子,那又有谁能继承萧凤溟的储君之位? 日子就在这平常又不平常中渐渐过了半个月。聂无双看着殿外一片片飞扬的雪花,美眸中掠过几许淡淡的思念几丝忧虑。半个月了,也不知萧凤溟到底到了昆仑雪山了么... 他可知她在这清冷的宫中,夜夜遥望天幕,只盼良人能早一日归来,不要火麒麟,只要他,归来... ... 大雪飞扬在天地中,巍峨不见顶的雪山下,一行人正艰难地沿着山脚慢慢地向山上而去,极目所见,皆是一片白茫茫,雪几乎有半人高那么深,每一步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 萧凤溟长吁一口气,看着眼前仿佛永远也到不了的雪山,掀开早就覆满了雪花的风帽,对紧跟身后的萧凤青道:"五弟,在前面平整处找个背风的地方好好歇息一晚吧。看明日天色会不会放晴。" 萧凤青抬起头来,因为天冷,他本就雪白的肤色越发如雪色,除了眼眉还有冻成暗色的薄唇,他犹如雪人一般,清冷而俊美。在他身后,长长的侍卫皆一身玄色棉衣,口鼻都封得严严实实的,身后背着大大的包袱,他们行得更慢,与萧凤溟与萧凤青两人相隔有好几丈远。 萧凤青长呼出一口气,那气息顿时变成白雾袅袅升起:"这雪太大了。晚上恐怕会有暴雪。" 萧凤溟俊颜如岩石一般坚冷,他看了看天色,呼出一口气:"不会的。朕来过这雪山,看天色今夜雪一定会停的。" 萧凤青闻言在风雪中微微眯了眼,看了萧凤溟一眼,边吃力走边问道:"三哥来过昆仑天山?臣弟怎么没听三哥说起过。" 萧凤溟呼出一口雾气,抽出腰间的匕首,插上一旁的岩石助力,等爬上一块巨石,这才向他伸出手,一笑:"是与一位故友来的,当时朕还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是看着他执拗要上雪山,所以随着他一起过来。" 萧凤青抓住他的手,提气终身跃起,也跃上了巨岩。 他抖了披风重裘上的雪,问道:"那故友是谁?" 萧凤溟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毛皮手套上的雪粉,看着眼前延绵无尽的雪色,天地浩淼,谁能想象当年意气风发的故人,如今一人成为王,败者寇。 "他,你也知道的。曾经的秦国皇帝。"萧凤溟淡淡说道。眼前的风雪陡然大了起来。他说完,从身后背着的行囊掏出长绳抛到底下艰难爬着的侍卫身边,扬声道:"抓着绳子,朕拉你们上来,前面不远处就有个避风山洞,就可以歇息了。" 帝身先士卒,令底下的侍卫纷纷惭愧不已。连忙鼓起力气,抓着绳索爬上巨岩。 萧凤青也帮他拉着绳索,侧脸看去,萧凤溟眸光坚定,波澜不惊,仿佛前面再险恶,他亦是不会皱一下眉头。这样淡然从容得令他心中涌起嫉恨。 "三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为她甘犯奇险?"萧凤青终于问道,只是这一句被烈风吹过,撕扯成破碎的语句。 风中雪花扑上萧凤溟坚毅的面容,他看着底下的侍卫吃力地爬着,半晌才道:"朕知道她一直不开心快活,若是孩子能让她遗忘仇恨,从此开开心心的。那就值得。" 他呼出一口气,看着天际:"风雪小了,走吧!" 他说完,把绳锁缠上岩石,牢牢系住,再一把把拉起攀爬上来的侍卫。他的动作熟练无比,仿佛演练过千百次。 萧凤青终于低头,学着他的样子把侍卫们拉上来。眼底风云涌过,心里的念头开始动摇,在这雪山中,若是要困住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终于侍卫一个个被拉上巨岩,风开始渐渐小了点,眼前依然是飞雪漫漫,但是刚才的劲风暴雪已经少了许多。 萧凤溟辨认了下方向,指着左前方突出的一点岩石下方:"那边有个山洞,今夜就在那边过夜。" 说罢,他当先向前走去。一句简单的话却令队伍中所有的人都升起希望,再也没有什么比在冰天雪地中寻一个能挡风雪地方更令人高兴的了。所有的侍卫呼喝一声,紧跟着萧凤溟向左前方走去。 萧凤青眼微微一眯,眼底涌过阴郁,慢慢跟上前去。 终于走了半个时辰,在天色要暗下来之前终于进了山洞中。侍卫们升起火把,埋锅做饭。这岩洞很大,足可以容纳二三十人,更令人欣喜的是,无论外面风雪多大,这山洞中依然灌不进风来。 火堆升起,火光照耀这个怪石嶙峋的岩洞中,驱走了不少寒意,萧凤溟与萧凤青寻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原地休息。萧凤溟脱下身上的裘衣,放在一旁的木架子上烘烤,他一回头却见萧凤青似在走神。 "五弟,把衣服脱下来烘烤一下吧。"他唤他。 萧凤青回过神,把身上的裘衣脱下,学着他的样子放上:"五哥看样子当时为了上山的确是下了一番功夫,不然也不会懂得这么多。" 萧凤溟一笑:"当时朕随着先帝征战过一次,登基之后也云游过一阵子。名川大山都想去看看,这昆仑雪山是第一次来到的名山。" 萧凤青看着他与自己相似的脸,眸色陈黯:"五哥,父皇离去时我还小,他当时的样子我几乎都要记不住了,你有空跟我说说。" "好。"萧凤溟回头微微笑道。 当夜,一行人就在山洞中歇息,火光渐渐暗淡,只留下余灰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萧凤青躺在狐裘衣上,拢着手,听着外面呼号如鬼哭的风声,撕扯着而去,这是上天山最艰险的一段路,因为处在风口,时不时有暴雪雪崩,这里几乎是人迹罕至的所在。 黑暗中,他睁开眼,所见都是累得东倒西歪的侍卫,而身边传来悠长绵细的呼吸声,他微微侧头,萧凤溟沉稳的睡颜就在身边。 不到一尺... 萧凤青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只要神不知鬼不觉,一切的一切就将改写... 他的手从袖中慢慢抽出,在黑暗中,寒刀熠熠似秋水脉脉...他贴身的匕首是他千方百计寻来的上好的宝刃,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刀没入人的身体,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心头的魔念在疯狂滋长,四周安静得几乎只能听见风声,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砰砰的跳动声... 他的眼中一股浓重的阴郁涌过。只要一刀,只要一刀... 一切的一切就会属于他,皇位,权势,还有那倾城无双的女子... ... "啊——"聂无双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有一股冷风从殿外灌了进来。她扶着心口,依然抑制不住剧烈的心跳。 殿外有值夜的宫女听到声音,匆匆掌烛。 "皇后娘娘,你可是做噩梦了?"夏兰连忙进来,命宫女把烛火放到宫灯中。 一时间,内殿中灯火明亮,驱散了黑暗。聂无双扶着心口,脸色依然煞白如雪。夏兰唤了她几声,她这才幽幽回过神来。 "皇后娘娘,要不要请太医?"夏兰担忧地问。 "不必了,只是个噩梦。"聂无双颓然挥了挥手,有宫女奉上热水,她喝了一口这才觉得周身暖意涌来。 她看着殿外风声呼呼,眉心不展:"是不是又起风了?" "是的,娘娘,这几天风雪又大了起来,唉...今年的雪恐怕会成了雪灾。"夏兰忧心忡忡地道。 聂无双心中一紧,急忙下了床榻。夏兰不知她要做什么,连忙上前去扶。聂无双猛地打开窗户,顿时外面涌进一股寒气。只见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犹如雪粉一般。在应京雪都这般大了,那昆仑天山又将是何等情形? 她不敢再往下想。 夏兰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把窗户关上。 "娘娘,千万不要开窗,不然你身子会受不了的。"夏兰连忙道。 聂无双呆呆看着紧闭的窗户,半晌这才转身,心中的不祥像是水圈越来越大。 "娘娘在忧虑什么呢?"夏兰上前扶着她坐在床边,又拿了暖和的披风为她披上。 聂无双握了她的手,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汲取一点温暖。在梦中,她梦见萧凤青拿着一把血刀向来她走来...他的脸上挂着嗜血的笑意,薄唇一开一合,无声地说:"你永远是我的..."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聂无双猛地摇头,似乎这样才能撇开脑中可怕的魔怔:"准备笔墨,本宫要给皇上写信!" "写信?"夏兰吃惊问道:"现在雪大路阻,就算送信到了皇上手中已是十多天了,那时候说不定皇上早就回来了。" 聂无双一怔,不由怔忪难言。 "娘娘,放心吧,皇上身边有那么多的侍卫,还有睿王殿下,还有聂将军也去了,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夏兰安慰道。 聂无双捂住脸,心中涌起巨大的悔意,要是他出事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另一个男人,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点点陷落,曾经以为他再重要也抵不过过家恨,却没想到现在的她只愿他平安归来;曾经以为她的人生缺憾不过是因为无子,可是若是失去他,她就算有了他的骨血又如何能开心度过余生?... 种种追悔不及的念头涌上心头,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夏兰还要再劝,聂无双已经转过身,躺在床上掩了面道:"退下吧。" 聂无双第二日便害了不轻不重的伤寒。晏太医前来诊治,见她神色恹恹,诊治一番,劝道:"娘娘忧思过重,且放宽心,病也就自然好了几分。"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多谢晏太医。本宫自省得。" 皇后生病,宫中的各宫妃嫔自然要前来问安。敬贵妃带着大皇子前来,见聂无双病体缠绵,提议道:"皇后娘娘若是觉得华清宫太冷清了,臣妾过来陪伴娘娘,等皇上回来了以后臣妾再搬走。" 聂无双感激:"不必了,哪有妹妹让姐姐照顾的道理。你替本宫好好看着宫中便是帮了本宫了。" 大皇子宜喧一本正经地道:"欧阳师尊教导儿臣要对长辈尽孝道,要不就让儿臣陪伴母后吧。" 聂无双见他面上稚气未退,一番话却说得十分老成,心中感慨:"喧儿有这份孝心母后很是高兴,可是华清宫离太学太远,你还是随你母妃住在永明宫中,不必来回折腾了。" 敬贵妃见她拒绝,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正在此时,有宫女上前道:"谨贵嫔前来看望皇后娘娘。" 聂无双听了淡淡道:"宣!" 不一会,谨贵嫔进了殿中,她打量了四面,目光转到了聂无双身边的大皇子,微微一缩,上前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聂无双病中本不愿见她,但是既然她前来,自然是要给她几分薄面。她颔首命宫女赐座。谨贵嫔坐下后,笑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不知请太医了么?" "多谢谨贵嫔关心,太医来看过了,说是伤寒,过几日便好了。"聂无双淡淡一笑,说得从容。 谨贵嫔见她神色虽煞白,但是精神还不错。心中怏怏不乐。她还巴不得聂无双从此一病不起,但是奈何聂无双精明无比,早早搬来了华清宫,满宫上下都是她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她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但是面上却是笑意吟吟。她正想说什么客气话,忽地觉得一道憎恨的视线从左边而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上。 她微微侧头,对上大皇子宜喧的稚嫩的双眼。那带着恨意与厌恶的眼睛令她想起了从前秋狩行猎之时的一件事。 她曾经猎死过一头母狼,母狼死的时候身边还有一窝刚满月的小狼,就是这般看着她,有宫女心软,劝她放了小狼一条活路。 她当时笑道:"既然杀了它的母亲,那留它又有何用?难道让它以后长大有机会来寻仇吗?" 当时,她果断命侍卫一一斩杀了一窝狼崽。 如今许皇后已死,她就是她曾经斩杀的母狼,如今大皇子年岁渐渐长大,难免风言风语透露出当年许皇后之死的缘由。而他——也就是那心怀恨意的小狼崽。 她心中掠过一股杀气,面上却是若无其事地扫过大皇子的面,这才笑道:"皇后娘娘且安心养病,不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聂无双一笑:"多谢谨贵嫔吉言。" 敬贵妃也道:"皇后娘娘平日一心向善,自然是有神佛护身,这些不过是小病,自然会很快痊愈的。" 谨贵嫔微微一笑,当下也就捡了吉言与聂无双说。她为人本就十分风趣,一番好话说起来令人心旷神怡。当下殿中其乐融融,若是不知,以为后妃三人定是和睦非常。 聂无双不动声色,口中虽与她说话,眼角却留心殿中众人脸色,当她看到谨贵嫔目光几次转到自己左侧,这才发现大皇子正拿眼看着她。 聂无双心中一惊,她居然忘了大皇子还年幼根本是心无城府,心中有恨,看见谨贵嫔自然是毫不掩饰。 她连忙轻咳一声:"敬贵妃姐姐,本宫怕伤寒会传了喧儿,你且带他下去吧。" 敬贵妃这才上前领了大皇子退下。殿中只剩聂无双与谨贵嫔。 谨贵嫔看着大皇子离去的身影,捂了唇一笑:"大皇子越看越像皇上,可怜的,若是废后许氏还在世的话,那该多欣慰。" 聂无双闻言,美眸幽冷看着谨贵嫔,那冷冷的眼神看得谨贵嫔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不自然地摸了摸脸颊边,笑道:"难道臣妾说错话了吗?" 聂无双脸上的冷色褪去,淡淡道:"谨贵嫔没有说错,以后大皇子自然能继承皇上的大统。" 她的话直白而犀利,谨贵嫔脸色猛地变成煞白,她猛地站起身来:"聂无双,你不要太过分了!" 聂无双咯咯一笑,笑得猛了,不由轻轻咳嗽起来,她边咳边笑:"怎么?只许你争储,不许本宫插手?这又是什么道理?你别忘了,你的二皇子还是从本宫手中抢走的!没有皇子,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本宫叫板?!" 谨贵嫔看着她,气极反笑:"聂无双,你别忘了,你的背后谁是主子,就算是我也要听他的话,你事事与我作对这是什么意思?!" 聂无双止了咳,抬头看着她,美眸中皆是冷戾,一字一顿地道:"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宫平起平坐?!给本宫滚出去!" 谨贵嫔一怔,冷笑着走了出去。 "等等!大皇子要是出事了,你的二皇子也不用由你教养了!"聂无双冰冷的话从她身后传出。 谨贵嫔微微一顿,这才冷然离开。 聂无双看着她走了,这才吐出一口气靠在凤座上。谨贵嫔此人手段非常,如今大皇子被她盯上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 她扶了额,闭上眼,满心疲惫涌上,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看见迷糊的光影中有人朝她走来。挺秀的身影,熟悉的气息... "凤溟..."她又惊又喜,眼泪簌簌从眼角滚落,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伸来的一双手。 "娘娘..."耳边传来杨直阴柔的声音。她这才真正清醒 "原来是你。"她长长舒一口气,倦然扶了额:"本宫睡着了么?" 杨直为她披上披风,柔声道:"娘娘累了就回内殿歇息吧。" 聂无双只觉眼角犹湿润,一抬眼看着杨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由低了眼,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本宫睡得太沉了..." 她还想解释,却对上杨直沉静的眼,所有的话刹那间都堵在心中。 "娘娘方才唤的是皇上的名讳。"杨直定定看着她。 有那么一刹那,所有的声响都统统褪去,殿中静得可怕。 许久,聂无双慢慢抬头:"你不早就知道了么?" 她幽幽看着杨直:"本宫是不是很傻?明明你们都看明白了,却还是不肯点破?" 她笑了,笑得神色凄凉:"看着本宫无处可逃,你们觉得好笑是么?" 杨直一动不动,眼中渐渐流露悲凉:"娘娘何必对奴婢说谎?既然心已有所钟就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聂无双眼中的泪陡然滚落:"本宫可以说实话么?他根本不容本宫选择。这一条路他已决意走到底,本宫又怎么能阻止?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现在睿王已不是往日的闲散王爷。这点你比本宫更清楚!" 自萧凤溟离宫她心中就压了千斤重担,她无法阻止萧凤溟不去昆仑天山,更无法阻止萧凤青别有意图地跟随,她唯一所做就是守着这个偌大的、空荡荡的皇宫苦苦等着他平安归来。 这日日夜夜,她的一颗心犹如在炉火上煎熬。这一辈子,她从未觉得这样凄惶无措。 杨直看着她的眼泪,慢慢跪下:"娘娘错怪奴婢了。奴婢从来都是为了娘娘着想。" 他的眼泪滚落,滴在她的裙裾下摆上,慢慢湿了一小片:"娘娘,既然明白现在的睿王殿下不复当初的闲散王爷,权势滔天,娘娘就该选择殿下而不是皇上。" 他的话音刚落,忽地"啪!"地一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顿时响彻殿中。 杨直一动不动,白皙清雅的面上顿时浮出清晰的五掌印。 聂无双看着他,手犹在颤抖,声音更是颤抖无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把本宫当成什么女人?是!本宫是不要脸,不守贞节,委曲求全,委身与他,但是...难道本宫一辈子就只能跟着他一错再错吗?皇上是本宫的夫君!他是我的夫!" 她的泪簌簌而落,忍不住呜咽:"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夫君与我从此生死两别,难道我只能眼睁任由他们兄弟相残吗?..." 杨直一动不动,看着她伏在高高的凤座上泣不成声。 聂无双抬起头来,看着他,泪水满面:"杨公公,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你就告诉我,他到底要干什么?萧凤青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跪在他跟前,拉着他衣襟的下摆,泪水滚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热无比:"求求你,杨公公。凤溟不能死,他不能死啊..." "不单单是为了我,还有应国的百姓、三国的局势!凤溟不能死!他一死,齐国必定趁乱过江,秦地才方平乱,他一死,三国必乱..." "杨公公..." 杨直看着她伏在自己的肩头痛苦,心头沉重地令自己都喘不过气来。她的呜咽就在胸前,一遍遍呢喃地说:"他不能死...不能死..." 许久,她终于哭累了,杨直扶了她起身,为她拭去眼泪,慢慢地道:"不会的,皇上不会死的。" 聂无双从昏沉中猛地惊醒,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直。 "奴婢这就去安排,皇上不会死的..."杨直艰难地开口,说完,他施了一礼,转身离开,渐渐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于消失在她的跟前。 聂无双连忙擦干眼泪,想要哭,却是禁不住笑了,那倾城的笑容犹如孩童一般天真快活。 他没事了,他一定会没事的。 ... 心中的大石落地,聂无双的病也飞快好了。这几日她在华清宫中养病十分悠闲自在,每次眺望远处,心中也渐渐充满了希冀。 皇后展颜欢笑,华清宫中的宫人也终于舒了一口气。本来清冷的华清宫又多了几分欢笑。 聂无双宣召了晏太医,晏太医细细为她诊断,诧异道:"许是温泉的功效,娘娘身上的寒毒似有减轻。" 聂无双心中一喜:"那是不是不需要火麒麟了。" 晏太医摇头:"所谓治标不治本,温泉的功效有限,若是要根治一定要有火麒麟。" 聂无双心中涌起疑心,多看了他一眼,冷笑:"若是你拿谎话来欺瞒本宫,你可知你的下场会是怎样?" 晏紫苏一听,连忙跪下:"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微臣受娘娘大恩,怎敢拿谎话来糊弄皇后?!" 聂无双扶了他起身,眸色复杂:"本宫也知道晏太医是绝不可骗本宫的,只是为何以前本宫让晏太医请脉,晏太医没有提出用火麒麟来做药引?" 她看定他:"你让本宫如何不疑心?" 晏紫苏脸一白,伏地颤抖:"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其实...其实这个偏方...是睿王殿下四处寻觅才寻到的...微臣本来不敢居功,但是睿王殿下执意要微臣亲自为皇后娘娘诊脉的时候才说。" 聂无双闻言,颓然坐在椅上。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并不惊讶,她早就猜到这事与萧凤青脱不了关系,唯一惊讶的是,真的有这种偏方,若不是下了决心去找,她何以有这半分重新做真正女人的希望... 她挥退了晏紫苏,独坐在殿中。 他的邪气,他的妄想...他总是这般令她无法捉摸,令她对他恨不得,爱不能... ... 温泉中水汽氤氲,聂无双半靠在温泉中,闭目凝神。前几日下了一阵大雪之后,从应京中通往昆仑天山的路几次被大雪阻断,她派去通信的人都无法前去。茫茫雪地中,谁也不知萧凤溟与萧凤青到底领着那一群精挑细选的御前侍卫到底去向何处。 她叹了一口气,把头沉入水中,温暖的泉水暖了她的身,却是依然拂去不了她心中的不安。在没有亲眼见到萧凤溟之前,她是无法真正安心的。 她浮出水面长长出一口气,水滴落在肩头,顺着美背滑落。 怎么办,以后又该怎么办,朝中有萧凤青,后宫中又有谨贵嫔掣肘于她... 聂无双闭上双眼,任由泉水将她全身包围。池外帘帐之外,宫女早就远远离开,因为她们都知道聂无双沐浴之时不喜生人近前。但是温泉水又容易令人昏阙,所以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宫女细心地进来看看。 聂无双闭眼了一会,忽地听得珠帘微微晃动,她知道是宫女前来,眼未睁开,心道再泡一会就起身。 身后的脚步细碎,小心翼翼,似怕惊醒了她。 聂无双唇边溢出笑,也就有夏兰才能这般为她着想。她正想睁眼,忽的眼前一道阴影猛地覆下。一件绢布衣裳覆上了她的头。 聂无双猛地一惊,正要张口,忽然的,紧随着就有一双手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死死往水里按。 聂无双才刚张口,泉水就涌进她的口鼻中。绢布死死覆在她的面上,令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这一切太过突然,令她措手不及,有那么一刻她脑中一片空白,那一双手掐着她的肩头死死按住水中。聂无双想要挣扎,但是手脚所触都是光滑无比的池底。 口鼻中皆是水,水呛入肺中,令她在池底中生不如死。在极度惊恐中,她拼命向上抓,可是那一双手那么紧,那是分明要置她死地的一双手。 胸口中的空气纷纷化为气泡纷纷逃离。 她的手在水面无力地划着,抓不到任何可以救她的东西。 她渐渐绝望,难道她就要这样死了吗?就这样死在这泉水中,无声无息... 凤溟...眼前掠过他含笑的眼,在极度惊惧几乎要昏阙过去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他笑着对她说:"朕向来是个不认命的人,你不也是吗..."凌乱破碎的光影在眼前恍惚掠过,她看见自己的长发如海水中的海藻在眼前弥漫,一切的一切仿佛被刻意放慢了动作,在她眼前缓缓而过,绢布蒙在她的上方,令她看不清那黑影到底是谁,一切一切的声响通通褪去... "无双..."他的笑意渐渐在水中模糊远去。 "凤溟——"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抓住的却是一片虚空... 要死了么,要死了吗... 不!——聂无双昏昏沉沉的脑海中一时清醒无比,她使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上顶起,挥舞的手终于抓住了一缕什么东西。 是头发!是那人的头发!聂无双心中一横,狠狠地揪住那人的头发。只听见有人闷哼一声,钳制住她的手终于松开一点。 这一点力道的松懈令聂无双顿时看见生的希望,她继续向上,终于手在挥舞中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她想也不想,把那坚硬的东西反手狠狠刺入那人的肩膀。 "啊——"地一声尖叫,身上钳制的力道终于完全松开。聂无双冲出水面,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外面有宫女听到声响,急匆匆赶了进来,等看到池边一地血迹,还有池边剧咳的聂无双,都纷纷惊呆了。 聂无双伏在池边,好不容易喘一口气,回了头,怒道:"一群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把她给本宫抓起来!" 这时宫女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扑上前把那在地上挣? ?的女人抓住。德顺听到里面的动静,连忙进来。他看见聂无双伏在池边,连忙拿了衣把她披上,急急问道:"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 聂无双咳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来,哑声道:"扶本宫上去..." 华清池边气氛凝肃得可怕。聂无双披上湿哒哒的衣服,由德顺扶着还是抑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刚才,就在刚才她就差一点点死了... 在那灵台空荡荡的一刻,几乎就是她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中... 那样可怕的感觉。 德顺看着她浑身颤抖,连忙要扶着她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聂无双一把挥开他的手,咬着苍白的下唇走到了那被宫女们绑起来的女人身边。 她犹在呻吟,头发凌乱地覆在她的脸上,在她肩头一支铜簪插得入肉五六分。鲜血染红了她半边的身躯,看起来格外骇人。 聂无双看了她一会,忽地低下头,狠狠撩开她脸上的乱发。一张煞白又不失娇美的脸顿时出现在她的眼前。 大胆的宫女也伸头看了一眼,顿时纷纷惊呼起来。德顺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啪啪"扇了几个宫女的脸。 "你们都是眼瞎的不成?居然敢放了她进来。看咱家不整治你们了,招子不亮了是不是?..." 他边说边打骂过去,伺候聂无双的宫女们挨了德顺的打一个个都不敢哭,只纷纷跪下,哀求饶命。 聂无双定定看着面前的脸,那女人也冷笑着看着她。 "原来是你。"聂无双从唇间吐出这么一句话。 那披头散发,又半身是血的女人竟是被贬入尚衣局中、许久不见的玲珑! "是...是我。聂无双,你很惊讶是不是?"玲珑咯咯笑了起来。聂无双抿紧唇,看着五花大绑捆得如粽子一般的玲珑,心中渐渐涌起丝丝缕缕的怒气与杀气。 "是,本宫没想到是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找死的人,本宫还是第一次见过!"聂无双美眸中森森冷气令人胆寒。 德顺吓得在一旁噤声不言,聂无双逼近玲珑,眼中俱是骇人的戾气:"你要来杀我。你是活腻了不成?!" 玲珑被她的气势骇住,方才必杀的决心开始滋生出后怕来。她无血色的唇一开一合,却不知该说什么。 聂无双捏上玲珑精巧的下颌,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彼时,聂无双身上犹自还在滴水,死劫过后的惊惧还在身上令她不自主地颤抖,水滴滴答答从她的额角脸上流下,可是她倾城绝美的面孔此时看起来竟美得诡异不祥。 "你你..."玲珑唇齿开始忍不住颤抖,这样的聂无双她从未见过,心底涌出强烈的不安。她知道这次自己是大难难逃,但是现在聂无双给她的感觉却是她一定会更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聂无双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瘦而细嫩的脸颊,看得出她在尚衣局中一定过得十分不好,头上的铜簪,还有一身洗得发旧的宫女衣衫,已经是严冬了,她的衣服却是这般单薄。 她冷冷地打量她,犀利的目光令玲珑动弹不得。她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有这样骇人的气势,只一眼就能让人从心底害怕。 "娘娘,娘娘息怒,奴婢...奴婢罪该万死,一定会...会把她送入宫正司严惩不贷!"德顺连忙跪下道。 他这个大内总管看样子是当到了头了,没想到千防万防,竟然让玲珑堂而皇之地捧着衣服进入华清宫中,更是趁宫女惫懒的时候,悄悄到了聂无双跟前下了杀手... 幸亏还未酿成大祸,不然的话他就是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德顺越想脑门的冷汗越是涔涔而下,顷刻就湿了了胸前后背一大片。华清池边一地的宫女内侍跪地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只有泉水汩汩地冒着,更添几分静谧与不祥。 聂无双冷冷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玲珑。 "不必了。"她冷然的开口。 德顺闻言诧异抬头,结结巴巴地道:"这这...宫女犯事...都是要到宫正司议罪...娘娘..." 聂无双忽地一笑:"本宫知道。" 她看着玲珑,柔声问道:"你想进宫正司吗?"她的声音那么柔和,似三月春风,但是却令玲珑浑身寒毛倒立。 "我..."她不知该说什么,她今天来早就报了必死的决心,但是聂无双一不问她背后之人,二根本也不问她为什么而来。这样平静诡异的情形令她根本连死都无法安心。 "宫正司那个地方太阴森,太冷酷,怎么适合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呢。"聂无双微微一笑,眼底的冷色却不减:"本宫一定要为你选一个好地方。"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水汽氤氲的华清池。池水已经平静,根本看不出刚才在池边生死相搏的一幕。 她缓缓走到池边,看着清澈见底的池水,红唇微启:"就这里吧。本宫方才受过的,一一还给你。" 她脸上浮出森冷的笑意,恍恍惚惚,在水雾中看不分明。 玲珑还未回过神来,德顺大惊失色,连忙膝行到聂无双跟前:"娘娘,皇后娘娘,万万不可,这池子怎么...怎么能让她来玷污?奴婢一定把她拖出去处置在皇后娘娘跟前,以消皇后娘娘心头之恨。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息怒!"一地的宫人听了都惊得无法言语。谁都没听过这种先例,在华清池中生生处置谋逆犯事的宫女,那这以后华清池还能再用吗?... 玲珑这才回过神来,她惊惧地看着眼前似魔非人的聂无双:"你你...你..." 聂无双不为所动,她冷声道:"就在这里,把她松绑,然后——溺毙!" 玲珑惊叫起来:"你你...你竟然...竟然..." "本宫的话难道还要再说第二遍吗?"聂无双厉声道。 德顺一个哆嗦,连忙上前为玲珑解开绳索。玲珑一得自由,立刻推开宫女死命地向外飞奔,但是她哪里逃得过众宫人,不一会就被抓回来。 她看着立在池边的聂无双,咬着牙恨声诅咒:"聂无双,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我要是死在这华清池中,一定会化成水鬼,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一起堕入地狱!我诅咒你!聂无双,我诅咒你..." 聂无双哈哈一笑,她的笑声凄厉,许久,她才停了笑,眸色冰冷如霜雪,她捏着玲珑的下颌,一字一顿地道:"来吧!本宫敢处死你,就不怕你阴魂索命!这个天下要我聂无双的命的人多如牛毛,你在本宫面前又算什么东西,排都排不上号!" 她说罢手狠狠一推,玲珑尖叫一声跌入池中。 德顺一使眼色,来了两个内侍,纷纷跳入池中,按住玲珑死命压在池底。许是没有这样的办法处置过宫女,两个内侍不防,被死命挣扎的玲珑抓伤。玲珑哭叫着要逃开。 德顺急了,一侧头看着聂无双铁青的脸色,也不再顾忌,跳下池中按着玲珑令她无法挣扎。 池里一片水花扑腾,令人惊骇。岸上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胆小的宫女更是吓得昏了过去。有人哭了起来,更多的人是伏在地上簌簌发抖。 聂无双一眨不咋地看着池中扑腾的水花渐渐平静,终于德顺筋疲力尽地上岸,拖着一身水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罪人玲珑已经...处死了。" 聂无双定定看着平静的水面,在隐约的水汽中,玲珑沉在水底,双目圆瞪,看着池顶。她的长发已经散开,在水中漂浮如水草,口鼻处有丝丝的血溢出。看样子她死的时候也十分痛苦。 一切归于寂静,华清池中清澈见底的水底也终于也栖了一个不甘的年轻灵魂... 她看了许久,冷然转身:"把她捞起来。"说罢,径直走入内殿中。 杨直匆匆赶来,看见她浑身湿透,想问,却被她脸上不寻常的怒气所震慑。聂无双任由宫女为她擦干,一件件穿上衣裳,在外披上沉重的凤,头发未干,她就任由头发散着,只在额上束了一条白狐皮毛做的束额。 "摆驾辛夷宫。"聂无双穿戴好,冷声吩咐。 宫人不敢怠慢,不一会凤撵驶向辛夷宫。谨贵嫔得到皇后驾临的消息,匆匆前来接驾。 聂无双由宫女扶着下了凤撵,有寒风吹过,谨贵嫔不由打了个寒颤。聂无双走到她跟前,看着跪地的谨贵嫔,忽地笑了:"本宫怎么敢担当谨贵嫔大礼呢。从初入宫,到如今本宫贵为皇后,却是不敢小瞧了谨贵嫔。" 她的话令谨贵嫔越发沉默。 聂无双咯咯一笑:"今日本宫来,不过是送一件礼物给谨贵嫔。" 谨贵嫔跪在地上,抬头勉强笑道:"什么大礼,臣妾惶恐。" "不必惶恐。等等你看了就知道了。"聂无双说罢,手一挥,冷声道:"抬上来吧。" 谨贵嫔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只见有两个内侍抬着一个沉重的麻袋。他们把麻袋打开,从里面滚出一个人。 待谨贵嫔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不由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整个"辛夷宫"中前来迎驾的宫人们都纷纷惊叫起来,他们纷纷退后,看着聂无双犹如在看着蛇蝎。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慢慢向前走,走到谨贵嫔跟前,轻声道:"可看清楚了吗?这个人是谁?这不就是谨贵嫔的好表妹,玲珑姑娘吗?" 她的眼中带着说不尽的嘲弄与怜悯:"多可怜啊,双十年华都不到,就生生死在了宫中。不过你放心,本宫格外开恩,让她死在华清池里,她不是要害死本宫吗?本宫也让她尝尝什么是生生溺毙的下场!" 谨贵嫔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如雪,她指着聂无双,惊惧得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你你...你竟然这般残忍...你..." "本宫残忍?"聂无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得无比畅快:"论残忍,谨贵嫔不是比本宫残忍一百倍,一千倍吗?是谁把她送进宫来?又是谁指使着她要与本宫作对?" 她看着犹自不瞑目的玲珑,曾几何时,那宫宴上天真无邪的少女早就不见,奢华的皇宫就是汪泥沼,把这一块白布都染黑了。 "谨贵嫔,你好好看着她的眼睛,她在看着你呢。"聂无双低声地道。谨贵嫔一哆嗦,不由别开眼,不敢再看那躺在雪地上玲珑的尸体一眼。 说完,她回头对宫人冷声道:"玲珑谋逆犯上,妄图谋害皇后,罪大恶极,着令御林军出宫捉拿同党,三族之内不得免罪。统统下到天牢,等待皇上圣裁!" 她说完,回头看着谨贵嫔,接着说道:"谨贵嫔与罪人玲珑勾结,即日起废去贵嫔封号,贬为嫔!" "罪人玲珑万死不足惜,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她说完拂袖而去,长长的凤服下摆无情扫过地上玲珑的尸体,她看也不看一眼,踏上凤撵扬长而去。 谨贵嫔跪坐在地上,不远处玲珑的双眼瞪瞪看着她,像是在问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啊啊——啊——"谨贵嫔尖叫起来,宫女慌忙把她扶进宫中,顷刻间,辛夷宫前所有的宫人纷纷退得一干二净,只有那玲珑孤零零的尸身随意被丢在地上,宫殿上覆着白雪,朱红的宫墙,还有那精致的重楼宫阙,极目所望,只有头顶的天穹被切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方形。 她直瞪瞪地看着天穹,至死不瞑目... 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终于把地上所有一切覆上,她的身体终于也隐在了白雪之下... 聂无双靠在凤撵中的锦墩上,杨直跪在她的身后为她擦拭头发,她的长发已经被冻成硬邦邦,若不是用手心热气化开根本无法擦干。 聂无双只是沉默不语,等快要到了华清宫前,她才忽地冷笑:"好个谨贵嫔!杨公公,这就是萧凤青的盟友吗?她竟然想要杀本宫!" 杨直连忙跪下:"皇后娘娘息怒,这绝对不是殿下的意思!" 聂无双眸中皆是冷色:"去告诉他,在后宫中,只有尊我为后!不论他要做什么,本宫要是死了,大家一拍两散,从此谁也别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说罢冷然喝住宫人,头也不回地步入华清宫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祖制 玲珑谋害皇后的消息震惊后宫上下,宫人们纷纷传言玲珑如何趁送衣之时潜入华清池边,又是如何被皇后亲自下令溺毙处死。 那辛夷宫前,玲珑的尸身无人收殓,就任由雪一层层盖着,辛夷宫中无人敢轻易出宫,就算是不得已经过,亦是要跪下磕头拜拜才敢经过。 谨贵嫔被贬为谨嫔,一连几日在辛夷宫中都传出她砸东西的响声。 她如今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聂无双,又没有显赫的家世做为后盾,宫中人都在惊疑不定中渐渐轻视了她与二皇子。 此事皇后震怒非常,当天就派了一千御林军火速前去捉拿玲珑家人,三族内不得免罪,皆下天牢。 玲珑本是谨嫔的远亲,但是因得聂无双一句"三族之内不得免罪",连着谨嫔的母族也牵涉在内。应京中世族多有联姻,一时间朝野亦是震动。 刑部,礼部,兵部,三部尚书第二日匆匆前来觐见皇后,请皇后息怒,并陈请等皇上归来才做处置。 华清宫中,有着比平日更不一般的凝重气氛。所有的宫人搭起都不敢出,只有殿中侃侃而谈的声音。 "皇后娘娘明鉴,那玲珑只是一人犯事,罪不至祸及三族,请娘娘慎重开恩!以待皇上归来再来裁定。或是将此事交给臣等,臣一定会好好查个一清二楚,水落石出!"跪地的刑部张大人说道。 珠帘之后,聂无双的面容隐约可见,轻叩茶盖,抿了一口热茶,不置可否。 珠帘之外,三位大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皇后心中如何想的,但是此事虽事关重大,但是从未有后宫命令御林军捉拿罪犯的先例,即使聂无双如何获圣宠,如何藐视宫规,但是如今既然来了,那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三位大人想定,由礼部尚书开口婉转劝道:"皇后娘娘,玲珑罪大滔天,万死不足以平皇后心中之恨,依臣愚见,获罪一族即可,三族未牵涉过大,恐会引起朝中非议,再者,祖制有言:..." 他还未说完,只觉得背上被两道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连忙一抬头,就见珠帘之后,聂无双美幽冷地看着他。 他接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三部三位大人一时间也察觉到了殿中的气氛不对头。 聂无双冷冷看了他们一眼,珠帘微动,她已经走了出来,即使三位大人都见过聂无双,但是不知怎么的,还是被她的艳色与气势给逼得往后一缩。 "那依列位大人意思,本宫该如何做呢?"聂无双冷笑问道。 "皇后娘娘不必操心,就交给微臣等来办就是..."刑部尚书大人连忙接口。 聂无双一笑:"本宫不是吩咐将罪人下了天牢,交给刑部办了么?本宫可是没插手。" 刑部尚书闻言,脸上不由尴尬:"微臣...微臣...知道,只是这罪及三族,还是有待商榷,有待商榷..." "有待商榷,那就等皇上归来,三位大人好好与皇上禀报便是。"聂无双道:"三位大人还有事么?无事本宫要歇息了。" 这一句已是逐客令。三位尚书面面相觑,想要告退但是却是心有不甘。 聂无双看了他们一眼,口中带着冷冷嘲讽:"怎么?谋逆犯上,本宫下令处置难道错了吗?" "没...没错..."礼部尚书额上冷汗淋漓。 "本宫下令捉拿罪人亲族,难道不符合祖制?"聂无双神色转冷:"还是你们姻亲相护,就只巴望着本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这...微臣们不敢..."三位尚书纷纷磕头。 "你们有什么不敢的?都找上本宫了,玲珑进宫那阵子,你们怎么不说不符祖制?她不知廉耻请皇上破例收入后宫之时,你们怎么不站出来说不符祖制?等到她被本宫处死,你们才一个个到本宫跟前跟本宫说什么祖制?!" 聂无双笑得冰冷:"本宫一忍再忍,却让你们以为本宫好欺负!要知道本宫可是皇后!一国之母!若是不甘愿本宫做这个皇后,若是认为本宫是齐人不配当这皇后,你们大可说出来!等皇上回宫,让皇上做主,好废去本宫这个皇后,另选品德兼备的应国女子来做这个皇后便是!" 最后一段话说完,三位尚书连忙伏地,战战兢兢地道:"微臣该死,臣等万万该死!" 聂无双看着他们,不愿再说,冷笑转入殿后。珠帘晃动,久久才平。三位尚书心中惶惶,半天才回过神来,丧气地离开华清宫。 聂无双坐在内殿中,心中一股气堵着,浑身不适。杨直端了汤水进来,见她脸铁青,连忙劝道:"皇后娘娘可不要与他们置气,这些大臣都是老古董,他们说的话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放在心上的结果就是被人轻视!"聂无双冷声道:"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瞧瞧本宫也不是手软的人!" 她的眼中掠过厉色,那神色令杨直心中微微一叹,遂垂手恭立在一旁。殿中一时沉寂下来。 许久,聂无双忽地开口问道:"皇上去了几日了?" 杨直怔忪一会,这才发现是在问他,低了头:"大约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聂无双闻言只是默默,满目所见,宫殿中暮气弥漫,他什么时候才回?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她低下眼,任思绪渐渐飞远... 武德二年十二月底,玲珑三族皆没天牢,连罪者三百余人,一时间应京中议论纷纷。全应京中听闻三部尚书去求情,都被皇后怒斥而走,不禁对聂无双更多了几分敬畏。 聂无双站在引凤台上,看着眼前白雪皑皑,寒风呼呼。有宫人匆匆步上高台,对她低声说了几句。 聂无双美眸神色微微一沉,冷声道:"带路吧。" 宫人在前面领路,聂无双随意披了一身素色披风,戴了风帽,乘了凤撵,向皇宫而去。 终于到了那一处寂寂无声的"紫薇阁",严寒盖住了所有的草木翠色,只有一条被宫人扫出的乌黑小径在面前蜿蜒露着。 聂无双下了凤撵,打量了四周,有侍卫匆匆来拜见,面有难色:"皇后娘娘恕罪,是顾大人要属下传话,所以..." 聂无双挥了挥手,慢慢走了进去,紫薇阁院门打开,她就看见在亭中饮茶下棋的顾清鸿。 他一身白衣,瘦削如剪影的身躯依然有出尘的意味,他熟练地烹茶,手势行云流水,十分优雅好看。看不出软禁在皇宫中的抑郁,倒是有几分洒脱。 聂无双站在院门边,心中微微恍惚。 好似,她有许久不曾想过他了... 原来这便是不爱了,过往的爱就那么云淡风轻地消逝,就在不经意中,她的心中不再有一个叫做顾清鸿的男子... "既然皇后来了,便进来与顾某喝一杯热茶吧。"顾清鸿未转身,却似感觉她的到来。 聂无双只觉得满心萧索,站在院门边,淡淡道:"顾大人的茶,本宫消受不起,有什么事便说罢。" 顾清鸿修长的手腕在半空中一顿,手一扬,已凉的茶泼了出去。他慢慢又倒了一杯香茗,微微一叹:"难道时至今日,你也不愿意与顾某喝一杯茶吗?" 聂无双哂笑:"喝与不喝又有什么用?不过既然顾大人力邀,本宫再推辞岂不是矫情了?" 她说罢慢慢步上亭子,坐在他的对面。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凄然。爱与恨此时都不再重要,爱又能如何,她现在心境早不是当初的聂无双。恨又能如何?现在亦不是最终刀剑相见的时机。 熟悉的面容,两相咫尺坐着却已是千山万水都不越过的天涯。她一身素色凤服,即使淡妆素面,依然不掩万千风华,而他一身白衣,亦是又如五年前那般翩翩如惊鸿。 聂无双捻起茶杯,看着热腾腾的茶水在手心中渐渐冰冷,这才一口饮下:"说罢,有什么事?" 顾清鸿眉宇清淡:"放我回去。" 聂无双失笑:"这不可能。" 顾清鸿并不气馁,他抬起头来看着聂无双:"开春过后,齐应两国就要开战了。那时候我更走不了。" 聂无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从她手中死士逃出性命的顾清鸿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了?她怎么可能放他离开?更何况当初是萧凤溟亲自下令将他软禁。她怎么能放? "走不了就留着,顾大人在这里锦衣玉食,岂不是更好?"聂无双淡淡道,口气却是不容商榷。 "无双,放我走。让我离开应国。我要去做一件事。"顾清鸿说道。 聂无双微微一挑秀眉:"什么事?放你回去辅佐齐国昏君?"她笑了,笑得森冷:"顾清鸿你把我当成傻子不成?" 她站起身来,拂袖要走:"若是这件事,本宫今日就没有来的必要了!" "无双!"身后传来他清朗的声音,但是却含了千万心绪。 聂无双猛地顿住脚步,冷然回眸:"无双岂是你可以叫的?"她眉眼间皆是厉色。 顾清鸿陡然无言,他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竟然不知眼前到底是谁。 那曾经的聂无双,那纯真无邪的聂无双... 那曾经夜半不睡,只等着他从书院中苦读归家的聂无双... 是什么错了?是他错了,还是命运错了,竟让他在经年之后才陡然发现兜兜转转,在爱恨交织中,他从未把她从心中抹去... 有水光在眼前迷蒙,他低了眼:"皇后,顾某一定要走,为的是查清当年淮南谢家灭门一案。绝不会辅佐齐帝。" 他的话令聂无双遍体生寒,好,好,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愿意亲自去查。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自己错了吗? 聂无双回了头,慢慢向他走近,红唇微启:"你真的愿意查?怎么查?" "去齐国大内查,去淮南查...天大地大,总还有当年的人还记得当年的事。"他眸色痛苦,却带着坚定:"是非对错,总是要有个结论。" 聂无双忽地笑了,笑得森冷:"不必了。你想要查也得等齐国灭了再查!不过那时候对本宫来说真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顾清鸿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带着不明痛色。这样的聂无双不诛人,她在诛心! "顾大人就在宫中好吃好喝地等着吧。"她冷笑着离开,不再多看一眼。 "难道你真的不愿意知道当年的事?谢家百余口,一夜之间尽数成了倒下亡魂,当年..."他艰涩的话在身后响起。 聂无双脚步不停,在跨出院门之时,她冷冷道:"那是你们谢家的事,与本宫无关! 与本宫无关,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离开,再不愿看身后孤立的人影一眼。 与她无关,顾清鸿捂住薄唇,不由咳嗽起来,眼中带着痛色,原来已经不关她的事了... ... 昆仑天山,依旧是大雪飞扬,萧凤青呼出一口白雾,看着遥不可及的山顶,第一次深深感慨人之渺小还有天公造物的神奇,这样千丈的山脉究竟是如何而成。 "五弟,再走一个时辰就会到了一处山谷,那...那边就可以不用走了。火麒麟就在那边。"前面的萧凤溟转过头,对萧凤青说道。 看着他熟悉的面容,萧凤青勉强一笑:"那就好,估计那些人都走不动了。" 萧凤溟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还好你跟着朕来,不然这一路上朕都会闷坏了。" 萧凤青脸上的神情都隐在了风帽下,袖中还有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眼底涌过自己也说不清的阴郁,明明就在那一刻就可以一刀结果了他,可是偏偏事到临头,自己竟下不了手。 "五弟,走吧!顺利的话,再过几日就能下山了。"萧凤溟对他笑道。 "好。"萧凤青抬起头来,俊颜上露出虚浮的笑意。 一行人在雪山上艰难地走着,终于在日落时分到了一处山坳。等所有的人登上山坳口,不禁对眼前的一切咋舌不已。只见这山坳处竟是没有积雪,甚至地上还长着绿油油的青草。 所有人除了萧凤溟,都不敢置信地低头摸了摸脚下的土地与青草。萧凤溟脱下身上沉重的裘衣,当先走了进去。 萧凤青跟上,越进山谷越是惊讶,只见山谷中绿草遍野,草木繁盛,地上还盛开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虽不认识,但是只看着那肥厚的叶子,盈盈的果实就知道这些都是极其珍贵的天山草药。 "三哥,三哥..."萧凤青正要问,萧凤溟对他一指前方,只见前方一处山头正喷出滚滚浓烟,还有暗红暗红的水从山头的一边向山下流去,而这山坳中汇集了热气,便融化了积雪,所以才有这样冰天雪地中有一方翠绿天地的奇景。 "你看,这里得天独厚,这口山火也不知流淌了多少年,这才有着山坳处的避世桃花源。"萧凤溟指点着说道。 他清朗的眉眼皆是欣慰,火麒麟,其实本是早就该灭绝的一种上古灵物,要不是这里人迹罕至,又有山火日夜不停化去这山坳积雪,它也绝不会存活至今。也不知当时看见的火麒麟现在还会不会在。 "那什么时候开始捉?"萧凤青问道,声音微微颤抖,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的。 萧凤溟并未察觉,他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筋疲力尽的侍卫,回头一笑:"今夜就先睡一个好觉,明日再去捉。" 萧凤青不禁握了袖中的匕首,眼瞳微微一缩。今夜...那一切就在今夜有个了结吧! "五弟,过来采点草药,这些可是山下万金难求的伤药。"萧凤溟在前面招呼。缓过气来的侍卫们也纷纷跟着他,在草地上挑挑拣拣采摘起来。 萧凤溟在前面领着,一边耐心淡淡说了几句草药的常识,越发令侍卫们心悦诚服。 萧凤青看着他们远去,只坐在一旁的山石上,风吹来,冷冽的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刺鼻气味。他闭上眼,昆仑天山,就是那个跟他说的地方了... 身后脚步微动,肩膀上被人用力一拍:"五弟,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萧凤青回过头,原来是萧凤溟去而复返。 "没什么,只是歇息一会。"萧凤青敷衍一笑。 "五弟,你好像一路上都有心事。"萧凤溟坐在他身边,脱下身上重裘,一身劲装勾勒出他英挺的身姿,萧凤青心中一惊,俊颜上浮起笑容:"哪有什么心事?三哥多心了。" 萧凤溟看了他一眼,心中浮起疑虑。许是自己多心了吧,怎么会觉得一向对自己无话不说的五弟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三哥,其他几位皇兄皇弟弟早早都去了各自的封地,年后,臣弟要不要也去任就藩好了,省得朝中有人非议。"萧凤青忽然开口。 萧凤溟微微一顿,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色,只见萧凤青白皙的面上,一抹淡淡恍惚的笑意含在唇边,令他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且安心在应京中,非议的事,朕会好好查一查的。"萧凤溟断然说道。 萧凤青侧过头,有风吹来,拂起他鬓边的几缕碎发,令他的神色越发飘渺:"三哥当真如此相信我?" 萧凤溟看着他:"若是不相信你,朕怎么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好好的,别多想了。先帝的诸多兄弟中,你我是最亲厚的,感情自是不一般。" 萧凤青闻言,只是沉默许久 他抬起头来,琥珀色的深眸中神色复杂:"当真不后悔?" 萧凤溟看了他许久,一拍他的脑袋:"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古里古怪的?" "臣弟是在想,若是有一天臣弟做了让三哥失望的事,三哥以后会不会恨我?"萧凤青一笑,俊魅的面上浮起恍惚:"总说天家无情,不知为什么,一想起三哥若是有一天会恨我,那我还是心里很难过的。" 他说完,跳下山石,冲萧凤溟挥了挥手:"三哥,不说这些了。我去采草药。顺便瞧瞧有什么火麒麟没有。" 他说罢飞快消失在萧凤溟的眼前。 萧凤溟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五弟,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他说完,也跳下山石,慢慢向前走去。 ... 当下,一行人就在山谷中打了帐篷,升了火在原地休整。火光跳跃,映出百难才上得昆仑天山的一群人。 萧凤溟坐在一行人的上首,左手边是萧凤青。今夜的萧凤青格外沉默,只是打开羊皮做的酒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 萧凤溟劝道:"五弟,别喝了。" 萧凤青定定看着他,火光掩映中,一双魔魅似的眼越发俊美得妖冶,他推开他的手:"让我喝个痛快吧。这几日我...累极了。"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喝起来。火堆旁御前侍卫们也都纷纷喝酒谈笑,一路上,萧凤溟与萧风青与他们同吃同住,早就没了高高在上的神秘感,是主仆,其实更是朋友。 萧凤溟见他满腹心事,不由轻摇着头,放任他喝了起来。一行人吃吃喝喝,终于累极倒头便睡。萧凤青亦是横卧在草地上,唇边犹有酒渍。萧凤溟一个个查看过,见他酒醉得如此厉害,不由把他搬入帐篷中,为他盖上狐裘,这才在一旁打坐调息。 不一会,他已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而地上,萧凤青慢慢睁开眼,看着身上盖得严严实实的狐裘,眼底涌过一丝痛苦... 夜更深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静谧,除了侍卫们深深浅浅的呼吸声,就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从山谷上方掠过。 萧凤溟忽地睁开眼,因为他在这万籁寂静中听到一点奇怪的异动。他扫了一圈四周,身边萧凤青已经熟睡,而帐外的侍卫们也都睡得沉实。他站起身来,悄悄走出帐篷。一股寒风吹来,不由令人打了个寒颤。这山坳虽然四季如春,但是到了夜间却还是冷的。 他拨了拨火堆,又添了点柴火,这才拿身边的佩剑,循着方才听到响声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影消失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萧凤青已经从帐篷中走了出来,他缓缓拿起一个黑色的哨子,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寒风又一次刮来,他的束发早就披散在肩头,迎着风,那长长的束发张牙舞爪地在他身后飞扬,映着火光,他似魔非人的俊美面容犹如地狱而来的修罗,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三哥,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信了我..." 飘渺的声音在寒风中一吹就散了,再也没有任何踪影... 萧凤溟一路追着方才听到的奇异声响,一边走,一边在路边刻下记号以防回头会迷路。一路上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上寒风呼呼吹过,那声音古怪又凄厉,若是胆小的人听了一定会调头便走。 萧凤溟微微一沉吟,从怀中拿了火折,点燃了一根树枝,慢慢向前探路。火麒生性喜火,不似一般动物见火光就跑。他们的皮毛很厚,每到一定季节就会脱落,然后再长出新的,但是它们的皮毛十分厚不易褪尽,于是它们便喜欢靠近火,任由火把身上皮毛给烧尽,等烧得差不多了才在地上打滚,以待重新长出新毛来。 这天性喜火的古怪习性令发现它的人们十分诧异,也就随口叫它们为火麒麟。 萧凤溟算了算日子,不禁微微皱了皱剑眉,这个季节的确不是火麒麟换毛的日子。不过既然来了,就边走边找吧。也许能找到。 他一边想一边走,不知走了多远,忽地听到远方的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萧凤溟心中一喜,飞身掠过。那草丛中似有什么被惊吓,又蹿到了老远。萧凤溟运气,足尖轻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旁低矮的树上。 果然,在草丛中,一头如狗一般大小的白毛动物伏着,那圆滚滚的眼睛只好奇盯着四周,似随时准备逃跑。 萧凤溟心中大喜,心中暗道:果然苍天有眼,竟然第一天来到这里就能捉住这宝物了。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团雪白的东西,手一抖,那雪白的东西飞出,在半空中展开,原来竟是一张看不见的天网,向火麒麟急速飞去。 只听得"呜呜"两声,那火麒麟就陷入了萧凤溟准备的天蚕丝网中。萧凤溟轻喝一声,从树上扑了下来,就地打了滚,就把那火麒麟牢牢带网抱在怀中。他正要站起身来,忽地听见耳边风声忽动,有铁器的声音传来。 他心中诧异非常,忽地身边地上"扑"地一声,钉下一枚梅花镖。那镖上隐约的蓝光闪烁,竟是有毒! 他心中一沉,抱着火麒麟急速向侧边飞掠,在他脚尖离地的时候,暗处更是有不少飞镖纷纷朝他身上招呼。萧凤溟亦是不吭声,向着来路飞快奔去。 忽地,在他四周纷纷落下无数条黑影。萧凤溟生生顿住脚步,看着黑暗中犹如鬼魅一般的黑影,心中惊怒交加,沉声喝道:"你们到底是谁?!" 那些黑影不吭声,纷纷抽出腰间的长刀。萧凤溟怀中的火麒麟呜呜叫着,似也被这当前的情形吓坏了。 "你们可知我又是谁?"萧凤溟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能知道他上了昆仑天山,不超过三个人。甚至那些御前侍卫,在上天山之时都不知他到底要去哪里。所以在这天山山谷中遇到这样的绝杀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得罪了!皇上,这些话,你留地狱中去问阎王吧!"领头的冷笑着回答。说罢,他手中的长剑一抖,似漫天都盛开了银花。 一人动,黑影也忽地动起来。在漫天交织的剑网中,萧凤溟深眸中掠过极阴郁的悲愤。 耳边似有人轻叹说道"三哥,你当真如此相信我?" 寒风吹来,吹得他的袍角猎猎作响。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心痛得无法继续想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 黑暗中银光耀眼得令他无法睁开,在那一刹那,他仿佛听见心中有什么裂开。原来,天家,真的无情... 眼见得那银芒就要点上他的眉间,萧凤溟忽地清啸一声,拔地而起,堪堪躲开了这交织的剑网。手中的火麒麟呜呜叫唤,似也被方才千钧一发给惊的。 萧凤溟急退两丈,冷凝着俊脸把剑插在面前的地上,冷声道:"既然如此,今夜,不死不休!"他说罢把火麒麟束住四肢,牢牢绑在自己的身后。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剑来。 手中的佩剑在寒夜中如秋水,他挺身而立,身上的君临天下的霸气令他无形中高大了许多。 "我们敬皇上是个真汉子,今夜若是皇上不幸失手,我等一定会好好对待皇上尸身,让皇上入土为安!"领头的跪下道。 萧凤溟闻言,深眸中掠过浓浓的嘲讽:"胜负还分,这番话还言之尚早!你们既然知道朕是皇帝,还敢痛下杀手,一定是不准备回去了。既然如此,朕就成全你们!" 他说罢,人如电,闪身入剑阵,远远的,有奇怪的哨声响起,急促而充满了诡异,剑阵陡然一变,形成一个奇怪的阵法。萧凤溟心中暗道不好,果然那剑阵飞快动了起来,越来越快,那奇怪的步法令人眼花缭乱,黑影飞速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股杀气。 萧凤溟脸色越发难看,这奇怪的阵法竟含了五行八卦,其中变化万千,令人一时无从解开。 "叮"地一声,从身边飞快掠过的黑影动了,长剑陡然如灵蛇蹿出,刺向萧凤溟的心口。 萧凤溟眼瞳猛地一缩,手中长剑一抖,化开了这一招偷袭。 哨音远远地一变,充满了肃杀。剑阵中,领头的黑衣人喝道:"上!"顿时满眼的的剑光一起向来他而来... 萧凤溟看着剑阵中的剑光,眸中一寒,手中长剑一抖,如龙吟飞快迎上漫天而来的剑雨... 无双...在剑光划过眼前,他忽地看见她倾城笑靥,忽的,他明白了她心中的恨意,那是被亲近之人背叛毁灭的痛恨。 如今,他也亲身体会,锥心刺骨! ... 萧凤青看着漆黑的天幕,手心中,玄铁做的哨子在掌心滚烫如炽铁。身边侍卫呼吸粗重,他们一个个昏睡着,一动不动。 天的一边映着那山头喷涌的火光,暗红暗红而不祥。他双目赤红,手微微颤抖,时刻一分一刻地过去,他在心中默数,深眸中有可疑的水光。 "五弟,五弟,这是父皇赐我的玉酿糕,我不喜吃甜的,你吃吧..." "五弟,这是太傅教我写的字,你拿回去瞧瞧..." "五弟,高太后如今要杀你,你想个法子避一避..." "五弟,我好恨!" "五弟,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 ... "这五皇子天生贱种,那一双眼睛长得就不一样。..." "是啊,还长得这么美,一定是妖孽..." "太子殿下怎么会亲近他呢,那么多的兄弟中谁都不冷不热,偏偏照顾这贱种皇子..." ...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这一辈子,自亲眼看见母妃死了以后,他就不曾流过泪了。他任泪水顺着脸颊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自小尝尽万千白眼鄙夷,为什么要让他活在虚伪仇恨中,为什么要让他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为什么要他遇见这一辈跨不过的魔障。 这一条路走到时至今日,他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真心本意,什么是野心勃勃,什么是皇图霸业...只能顺着天定好的路走下去... 萧凤青怔怔看着天边,暗红的光影中渐渐走来一个踉跄的人影。他猛地顿住呼吸。 那人影吃力挺直身影,拄剑而来。终于他的面容被火光隐约照亮,那一脸的血污,那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处。令人无法想象这是曾经从容不迫的帝王。 这一身狼狈血污,是怎么历尽杀机一步步走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气,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萧凤溟沉默走到火堆边,解开身后犹自在挣扎的火麒麟,丢在地上。捂住伤处,淡淡道:"火麒麟朕捉来了,明日一早就下雪山吧。" 萧凤青脸上的水光已被火烘烤干,他看着沉默的萧凤溟,许久,从怀中拿出伤药,递给他:"三哥..." 一声三哥,令萧凤溟猛地抬起头来,那犀利带着寒意的目光令萧凤青脸上血色慢慢褪尽。 许久,萧凤溟低了眼,伸手接了过去,随意褪下外衣,处理起伤处。 "三哥,我来帮你吧。"萧凤青站起身来。 萧凤溟淡淡抬眸看他:"不必了。朕自己来就行。"他顿了顿:"五弟的一番好意,朕心领了。" 萧凤青呼吸猛地一窒,他的手慢慢垂下。 萧凤溟处理好伤口,便坐在一旁闭目调息。一身剧痛,令他无法凝聚真气,但是终于走出那绝杀的阵法。不知是杀手准备不足,还是苍天开眼,让这本该无懈可击的阵法中出了一点点微小的纰漏:有个杀手明显跟不上步法,就是那么一刹那,那绝境中唯一的生机令他突破。 可是就算如此,这批身手高强的杀手也令他几乎丧命当场。 他心中如山火岩浆滚过,炙痛无比,也分不清是心底痛多一些,还是身上的痛多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太阳升起,有一阵寒风吹过,风似更大了,在天际中鬼哭一般响过。萧凤溟猛地睁开眼,神色凝重无比。 萧凤青见他如此,不由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萧凤溟听了一会,忽地站起身来,喝一声:"快走!" 他说罢,一把提起地上的火麒麟,伸脚踢醒地上睡得死沉的御前侍卫们。他们一个个在睡梦中被惊醒,等吃痛睁眼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皇上,你...你怎么了?" "快走!什么都不要拿了快走!"萧凤溟大声道。 "出了什么事了?"萧凤青听着空中传来的轰隆隆的响声,脸色不由一紧,这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响。 "这是雪崩!是雪崩!"萧凤溟大声道,双脚不停,踢起几个还在沉睡的侍卫,指着山坳口:"快走!要雪崩了!" 他说罢当先掠了出去,侍卫们不知所以,纷纷跟着跑去。萧凤青极目望去,果然见不远的巍峨山顶有浓浓的雪雾扑来,似雪中什么巨大怪物一般,在暗红的天际下起起伏伏,显得格外狰狞。 他心中一紧,暗自咒骂一声,飞身跟上。一行人在萧凤溟的带领下,冲出山谷。一出谷口,只觉得寒风扑面,可是身后滚滚雪浪轰隆作响,似天地间都在颤抖。 萧凤溟看着陡峭的山势,心一横,飞身跃下。他提气交错落在裸露在雪面上的岩石上,身后的侍卫们学着他的样子,提气跃下,远远的,身后的隆隆声越发近了,就像是怪兽在咆哮,要毁尽一切。 耳边风声呼呼,凌厉得如刀子,身后的雪崩如万马奔腾,隐约已经有雪溅到身上、背后,生疼生疼。所有的人此刻都无法再顾及别人,只能拼命往下跑去。 萧凤青看着几丈远的萧凤溟,心中思绪复杂,要不是他提前提醒,这一干人连带着自己的性命恐怕都会葬身在那山坳处... 越来越近,满天山的雪似统统都要倾泻而下,眼前已经看不清去路,只能遵循本能向前提气跑去,身后传来躲避不及的侍卫的惊呼声。萧凤青在一回头中,只见那人的身影顷刻淹没在雪中,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雪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胆寒不已,拼了命向下飞奔。萧凤青紧跟着萧凤溟。萧凤溟胳膊上的血迹早染红了匆匆包扎的白布。雪色中格外明显。 人若到了生死关头就会把身上的潜能提高到极致,萧凤青咬牙向前掠去,耳边风声雪暴声不绝于耳,他几乎可以感觉身后有雪浪一阵一阵扑向他的脚边,令他不敢半刻停歇。 "小心!"忽地,身边传来萧凤溟紧张的声音。 萧凤青一怔,正要回头,只觉得脚下一空,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向下坠去。 脑中顷刻间一片空白。完了!——他只能想起这两个字。 忽地,他手上一紧,下坠的姿势生生顿住。他惊诧抬头,只见自己上方却是萧凤溟隐忍痛苦的脸。 "三哥!"他喊了一声,陡然顿住,心中热辣辣的,说不出是痛悔还是感动。 萧凤溟脸色铁青,下坠的力道令他受伤的手臂痛得简直要断了一般。 "撑住!"萧凤溟在风雪中大声喊道。他从身边吃力地抽出匕首,运起十成劲力狠狠插入悬崖边巨石中,这力道令匕首没入石中,只露出匕首的柄。 身后雪浪已经一阵一阵扑来,顷刻间萧凤溟浑身已是覆了一层雪白。 "三...哥..."萧凤青看着脚底的万仞悬崖,飘飘荡荡,只要萧凤溟放开他,他从此就只能长埋在这千年冰封的雪山中。 山崖边,萧凤溟单手吃力地掏出冰蚕丝做的绳索,缠上山石,又缠上匕首柄,又吃力地递给萧凤青,让他缠在腰间,这才慢慢地爬下山崖,用手抓住突出的山崖边的石块,深吸一口气对萧凤青说:"剩下的,就看你我的运气了。" 萧凤青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看着萧凤溟身上染红了半边的血迹,眼泪终于滚落,他本应该不用管他的,就让他被埋在这雪崩中,就让? ?跌入深渊中... 萧凤溟贴紧在山崖边,看着摇摇晃晃的萧凤青,以为他在担心,安慰道:"你放心,这天蚕丝牢固得很..." 他还没说完,一阵铺天盖地的雪浪朝他狠狠地砸来。 "三哥!..."身处下方的萧凤青不由心神俱裂,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轰隆隆的声响犹如万马从身上碾过,气浪扑来犹如巨石砸在心口,令他禁不住昏了过去。 雪覆来,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 不知过了多久,萧凤青幽幽转醒,头顶一片雪色,他吃力拨开头顶的雪,身上的天蚕丝绳索还在,可是落脚处却不再是悬崖峭壁,而是雪地。 他试着站起身来,极目眺望,一片寂静。白茫茫一片,静谧得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他呆呆看着一片白茫茫,不知身在何处。 是梦吗?可是为何之前的一切还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三哥——"他吃力爬上雪面,这才发现,原本是山崖的沟壑已经被雪填平。 三哥呢?他大声地喊,可是白茫茫中,哪里有萧凤溟的身影。 "三哥..."他跪坐在雪地上,喃喃自语。 "三哥..."热泪滚落,顷刻冻成冰凌,他白皙魔魅的面容如雪雕而出,不一会,他狠狠咬牙。 不,他不许他就这样死去!不允许! 萧凤青猛地抽出身边的长剑,在雪地上挖了起来,遵循着记忆,他不停地向下挖着,他记得他的三哥就是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找不到呢?... 不——不—— 不知挖了多久,他手指被剑刃割破,滴滴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犹如雪地盛开的血梅,那般刺目显眼。可是他脸色 终于,他听到一声呜咽声,萧凤青的眼中猛地一亮:这是火麒麟! 他鼓起力气继续向下挖着,终于看到萧凤溟身上一块袍角。 "三哥!三哥!"他急忙分开压着萧凤溟身上的雪,终于把他吃力地拉了出来。 可是萧凤溟双目紧闭,早已没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他定定看着他,怎么会没有呼吸与脉象了?萧凤青不敢置信地俯下身听着他的心跳。 没有,还是没有!他急急一把扣住萧凤溟的脉门,运功探向他的气海,却是沉沉如坠深渊。 他一次次探着,却丝毫摸不到他的半分脉象。 "三哥..."萧凤青喃喃地念着,抬头望去,天地间一片灰暗。 三哥死了?萧凤溟死了?心心念念要他死,他竟这般轻易就死了?他狠狠捏着剑柄,心中没有半分欢喜,却是一股闷气堵着胀着,疼得无法言说。 "啊——"他仰天长啸,眼中热泪滚落。 他死了?!他的三哥,那个从来爱护他,从来温和如春风的三哥就这样死了吗? 死的那个人难道不该是他?难道不是该死的他?! 他心中悲愤欲绝,明明大功告成,明明只要回京城,宣布帝急病驾崩,只要他扭头就走,心心念念的一切就这样唾手可得... 原来世事就是这般玩弄人。 "三哥!——"他仰天大喊一声,无力地伏地痛哭。 "三哥..."萧凤青伏在他的身上痛哭失声,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他孤零零在雪地上成为一个黑点。 他再也不会回眸对他笑应道"五弟..." 他再也不会对他说:"五弟,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 心境如波涛滚滚,什么滋味都有,唯独却没有一点欢喜。 "三哥..."他看着萧凤溟紧闭的双眼,只任由热泪滚落,心中忽然恨起来。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怎么可以就让他又欠了他一条命,就这样撒手离开。 他狠狠摇晃着萧凤溟,泪流满面地怒吼:"你怎么可以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三哥,三哥..." 愤怒的怒吼到了最后只剩无力的呜咽,他从不知道,原来萧凤溟死了他是这么痛苦。他从不知道原来千算万算,唯一算不透的是自己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有一只手轻轻落在伏地痛哭的他身上。萧凤青怵然而惊,猛地抬头,却对上萧凤溟缓缓睁开的眼睛。 身上的血液通通都倒回,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萧凤溟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淡淡一笑:"竟然没死。" "三哥?!"萧凤青急忙握紧他的手,眼泪还在脸上,只有这时他才感觉到心跳又回到了心腔之中。 "五弟..."萧凤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三哥,你哪里不舒服?"萧凤青不由咧嘴一笑,却不防眼泪又滚落。 萧凤溟看着他的眼泪,笑骂:"没出息。"但是手却紧紧握着他的手,没死,就是赢了老天。赢了自己对他的信任。 "三哥,你哪里不舒服?能站起来吗?"萧凤青问道,神色虽沉着,但是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心底的紧张。他还记得那倾头扑来的雪浪,力逾千斤,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更何况萧凤溟之前就受过重伤。 萧凤溟长长吐了一口气,苦笑地道:"我肋骨好像断了几根。" 萧凤青松了一口气,肋骨断了还好,总比筋脉断了好。他一抬头,却看见萧凤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三哥?"萧凤青不由问道。 萧凤溟闭上眼,长叹一声:"五弟,要下山还要走上两三天,我们身上没有御寒的衣服,你...你一个人走吧。" 萧凤青闻言,不由定定看着他。 萧凤溟只觉得身上仿佛破碎过再被拼凑起来一般,疼痛令他脑海中清醒无比。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印鉴,递给萧凤青:"这是朕的私章,你去找林伯,他会给你玉玺..." 有些话已经不必说得太过明白。萧凤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又顷刻冻结住。他冷冷看着一动能动的萧凤溟,只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三哥想禅位给臣弟吗?"他冷声开口,俊魅的脸微微扭曲,这一句话他几乎一字一顿。 萧凤溟看着身旁不停挣扎的火麒麟,眼底掠过柔和:"只要你把火麒麟给无双,让她治好身上的寒症。朕就无憾了。" "那应国江山呢?你的皇位呢?你的朝臣呢?"萧凤青越说越是愤怒,他狠狠把手中的剑插在地上,琥珀色的眼眸中皆是戾气:"你就甘愿把这一切让给我?" 雪沫溅上萧凤溟的脸颊,他眼底无风也无波,眼前是无尽的苍穹,大劫过后是心如止水的通透,他心底从未这一刻这般平静,。 "五弟...你一个人下山,活命的机会比朕大。"萧凤溟慢慢说道。 萧凤青冷笑一声,拔起雪地上的剑,横在萧凤溟的脖子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要你的施舍!你要是想死,也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他说罢,不容分说,把他背在身上。剧痛袭来,萧凤溟在昏过去之前,终于笑叹一句:"五弟,朕有没有说过,你真的是很特别的人..." 萧凤青想要冷笑讽刺几句,薄唇边却是情不自禁地溢出笑意... ... 几日过后,聂无双派去的信使终于带来萧凤溟的亲笔信,信中潦草写了不日将归,又说道火麒麟已捉到,此去一路甚是平顺云云。 聂无双担忧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反反复复把信看了无数次,终于相信萧凤溟可以平安归来。 她欢喜不尽,重重赏赐了送信的使者。看了看萧凤溟与她约定归来的日子还有十日,想起这半个月来自己心惊胆颤,发下宏远,如今佛祖已听到她的祈祷,于是她特颁下意旨,为祈大应来年风调雨顺,愿去东林寺上香还愿。 于是第二日,聂无双承了凤撵出宫,去往东林寺,一来可以还愿,而来可以中途接驾。一举两得。 聂无双坐端坐在凤撵之中,想着不日便能见到那心心念念的萧凤溟,面上不由露出真心的笑靥。 夏兰在一旁笑嘻嘻地道:"皇后娘娘总算开心了。这倾城一笑真是让奴婢都看得心动了。" 聂无双嫣然一笑,看了她一眼:"就你会说话。" 夏兰笑道:"皇后娘娘就应该多笑笑。可别老是绷着一张脸,奴婢瞧着心里也害怕。" 聂无双笑意盈盈,她的笑似三月明光,划过人的眼前。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苦苦求之而终有所得。这便是人生一大幸事吧。 主仆二人调笑着,凤撵之外,细细的雪粉静谧洒下,天地间一片欢喜祥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归来 聂无双一行在第二日终于到了东林寺。当她在山下下了凤撵,看着满目的皑皑白雪覆青松上,层层叠叠,一眼望不边际,连心胸也跟着开阔不已。 千级台阶上,有一行僧人步下迎接聂无双,当先一人,明黄色的僧衣,火红的滚金边袈裟,面目清俊祥和,缓缓走在僧众的前面。 他,正是许久不曾见面的清远禅师。 清远目光落在聂无双皓白如雪的手腕上,眼瞳微微一缩:"贫僧清远恭迎皇后娘娘。" 聂无双微微一笑,上前双手合十:"有劳清远禅师亲迎,本宫实在是惶恐。" 几个月不见,清远面容已不是当初聂无双所见的那般瘦削,褪去当年的迷惑,现在的他隐隐有了出尘的从容与禅意。 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身着重服的聂无双,微微一笑:"几月不见,皇后娘娘风采更胜当初。" 聂无双想起当初自己为了避谣而避祸东林寺,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如今她已是一国之后,这几年诸多艰辛都涌在心头,令她不知该如何说起。 清远了然一笑,继续说道:"千级山阶,但愿皇后娘娘每走一步,就少掉一层烦恼。" 聂无双感激他的善解人意,慢慢走上。清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知为什么,他令她感到心安。即使不说话,站在她身后缓缓跟随,亦令她心中安宁不已。 当夜,聂无双宿在了东林寺的东苑之中。暮鼓晨钟,在山间悠悠荡荡传来,令人有恍然隔世之感。 一方干净的禅室,茶香缭绕。 禅室寂静,只听到禅室外有山间的风声吹过树林,引得树上积雪簌簌落下,沙沙一片,似海涛,绵延无尽。 聂无双坐在蒲团上,看着清远在熟练地烹茶。她看着他,一笑:"没想到当年的僧人清远禅师真的成了东林寺住持,当日禅师就任,本宫未曾亲自前来恭贺,实在是惭愧。" 清远抬起头来,一笑:"心到便是,何必拘泥于常礼。" 他看着她一身凤服,低声宣了一声佛号:"皇后娘娘时至今日已得偿所愿,是否心中已无恨?" 聂无双想起当年自己在东林寺中发下的狂言,淡淡一笑:"仇不敢忘,但是却不复当年心境。" 她低下眉,拨弄手中的茶杯:"总之不论如何,天理昭昭,齐国必灭。"她抬起明眸,眼中无风也无波。 清远轻叹一声,拿起茶壶,往茶盏倒入茶水,不一会,茶水满了,他却不停,一直到茶水溢满了桌子。 聂无双身后的夏兰忍不住惊讶:"哎呀,满了!" 清远抬起头来,眸光明净看着沉默的聂无双:"皇后娘娘知道这茶水为何不能全部倒入这茶盏之中?" 聂无双淡淡一笑:"因为茶盏满了。" 清远拿起盛满的茶杯,慢慢道:"这茶盏就如人的心,当人的心中盛满了仇恨就无法装入更多的东西,如今皇后娘娘心中的恨意还未根除,你,怎么能真正装入快乐呢?" 聂无双心中微微一动,她看着他手中的茶盏,轻声一叹:"可是人的心远比茶盏还要盛更多的东西,功名利禄,爱恨情仇..." 她看着面容平静的清远:"哪怕只有恨,这人生也就简单许多了,可偏偏不是..." 清远微微一笑:"但愿娘娘的烦恼会越来越少。" 聂无双亦是会心一笑:"禅师怎么不像当初一般苦劝本宫放弃报仇?" 清远眉宇祥和:"因为贫僧学到了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就是包容。贫僧开解不了娘娘,但是依然会理解娘娘的心情。" 聂无双不由喟叹,原来,他和她这几年已渐渐变成了另一番模样。 ... 聂无双住在东林寺的东苑之中,一连几日闲时便与清远禅师畅谈佛理,清远带着她游览了东林寺大大小小的胜景,带着不一样的心情,所见的景色也不同,聂无双一路看过,尽兴而归。 终于到了萧凤溟的圣驾要经过东林寺的日子,一大早,聂无双便早早起身,梳洗打扮妥当,便带着宫人前去守候在东林寺十几里外的驿馆上。 清远带着僧人跟随,见她面上喜色掩不住,绝色容光灼灼如华,心中一颤,低了头问道:"皇后娘娘一定是十分真心期盼皇上归来。" "是的。"聂无双遥望来路,心中充满希冀:"他是为了我去的,这份情意我一辈子都无法报还。" 清远闻言,悄然退下。天边日出渐渐展露金光,聂无双的窈窕倾城的身影立在寒风中,风拂起她长长的衣袖,那期盼良人归来的背影如画一般定格在所有人的心中... 终于,在路的尽头有金灿灿的华盖逶迤而来,所有的宫人纷纷兴奋低语,聂无双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有宫人拉来凤撵。聂无双却推开,她快步迎上前去,寒风凛凛,却浇不息她心中的火热。 他,回来了! 聂无双越走越快,身后的宫人几乎都快跟不上她的步伐。 终于龙撵清晰可见,在隐约的明珠帘之后,萧凤溟看着远远奔来的翩翩身影,不由掀开帘子。两人隔得这般远,却一眼就捕捉到了对方眼底的欣喜。 "朕要下车!"萧凤溟道。 "皇上!"林公公犹豫:"您身上还有伤!" "停!"萧凤溟充耳不闻,喝道。 龙撵停下,他步下,胸腹间的剧痛令他不由踉跄一下。聂无双心中一颤,顿了顿,更快地向他跑去,她的眼中已有了水光,红唇却紧紧抿着,不吭一声。 他怎么样了?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在泪眼模糊中,她终于扑入他温暖的怀中:"凤溟——"泪水滚落。再也没有如这一刻这般快活安稳。只要他在,就是她的光明彼岸。 帝后两人相拥,身后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远领着众僧人跪下,他宣了一声佛号,心中欣慰亦是动容。原来上天并非不公,给了她苦难,却赐给了她——倾世的帝王之爱。 而远远的另一辆车驾之中,萧凤青定定看着两人,许久,终于放下手,帘子落下,从此隔开了两个世界。 ... 萧凤溟在东林寺中歇息一夜,第二日再启程回京。聂无双心中满腹疑问,但是却不敢多问。但见他面色却苍白,但是精神却还好,不由放下心来。 萧凤溟见她坐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以为她在担心火麒麟,笑着朝身边的侍卫招了招手,不一会,一个玄铁铸成的笼子就被带上来。 一只如小狗一般大小的雪白圆球就在笼中转来转去,呜呜鸣叫不已。它相貌如狗,但是两耳又似狐狸,尾巴断而四肢粗壮,生人靠近就会不安。一双眼睛亦是圆滚滚的,十分机灵可爱。 聂无双从未见过这样的活物,不由啧啧称奇。 萧凤溟笑道:"也是朕运气好,一上山就捉到了。" 聂无双心头一暖:"那皇上上山可有遇到险阻?" 萧凤溟一顿,深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含笑道:"不曾。" 聂无双自是不信,她看着他,美眸中皆是不信。聂无双心中一叹,挥退了宫人,这才上前,握了他温热的手:"皇上何必要瞒着臣妾呢?" 萧凤溟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有许多事,过去了便过去了。提起只会徒增烦恼。" 聂无双听出他这次上天山恐还有不少自己不知道的事,心中疑惑,想要再问,萧凤溟已命她退下。聂无双见他神色疲倦,一旁的林公公忧心忡忡,于是只能先退下。 聂无双走出萧凤溟歇息的禅室,走过几道回廊,忽地在一处青松之下看到一身浓紫重裘的萧凤青。 他脸色苍白如雪,身姿挺秀,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异色的深眸越发幽深难辨。聂无双慢慢走上前:"睿王殿下。" 萧凤青捂住薄唇轻咳两声,淡淡道:"火麒麟他已为你捉来,你终于可以达成心愿了。" 聂无双抬起眼眸,有风吹过,吹落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洒了他一身,他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雪粉落下,深眸中渐渐升起迷茫与痛苦。 这样的萧凤青是她不曾见过的,仿佛孩童在人海茫茫中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那般无措惶惶。 "殿下..."聂无双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萧凤青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岔开话题:"在昆仑天山上着了凉,下山的时候就害了风寒。你不必担心。" 他说完,忽地自嘲一笑:"说错了,原本,你也不会担心的。" 他说罢转身要走。聂无双看着他孑然孤绝的身影,心中涌起自己也说不出的凄凉:"殿下..." 萧凤青转过头,看着她,恍惚一笑:"本王太过没用。最后一刻还是败给了自己。" 他看着她倾城绝色的面容,笑得冰凉:"倾尽所有为博你一笑。也许他都不知道,他看重你,比他自己想象中更加重几分。" 他说罢,慢慢消失在她的跟前。 聂无双站在松树下,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来。杨直上前,低声道:"娘娘,回去歇息吧。" 聂无双默默点了点头,她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杨直,郑重道:"谢谢!" 杨直一怔,回过神来苦笑:"娘娘言重了。" "不,他能回来。本宫的确是要谢你的。"聂无双说道。说完,她低头朝他行了一礼。 杨直微微侧身,半晌,他才一叹:"可是,娘娘,以后殿下不会再相信奴婢。奴婢在娘娘跟前有了猜忌,在殿下面前亦是不能得到信任。这,也许是奴婢最后的宿命——被所有的人抛弃。" 聂无双扶了他的手臂,许久才凄然一笑:"杨公公现在的境地,也许就是本宫未来的命运。" 杨直沉默一会,才开口:"这世上,面临两难境地的人太多,太多了..." ... 萧凤溟身上的伤势很快就瞒不住聂无双,聂无双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不由泪滚滚而下。 萧凤溟安慰道:"不过是皮肉之伤,很快便好了。" 聂无双忍不住呜咽:"你这般做,让我如何心安?" 她抬起朦胧泪眼,握了他的手:"若是你不好了,留下我一人又如何独自在世上苟活?" 这个后宫太大,太冷,太孤独。若是他有了三长两短,这未来的日子对她来说不过是昼短夜长,漫漫无边际... 萧凤溟一怔,心中涌起无数感慨,只能搂了她轻声哄道:"没事了,朕不是回来了么?" 聂无双哭了一会,在他的安慰下,终于收了眼泪。随聂无双而来的晏紫苏匆匆前来见驾,他倒是欢喜不尽,跪下道:"微臣的药配好了..." 他还未说完,就听见禅室外响起一声清越的佛号。清远的声音传来:"清远恳求圣上在寺中不可杀生。" 萧凤溟一怔,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清远禅师放心,就算到了宫中亦是不会害它性命。" 聂无双本是满心哀愁,一听,不由莞尔一笑,清远还是如从前一般固执而善良,想起他当初为了阻止云乐猎虎,亲自坐在虎笼前的情形,不由感慨:原来人怎么变还是改变不了本心... ... 两日后,帝后二人启程回到了应京之中。聂无双也从华清宫中搬到了甘露殿中,就近照料萧凤溟的身体。他此次去昆仑天山遭遇了什么,他对她绝口不提,但是聂无双从他身上纵横的剑伤隐约猜出当时的惊险,她每每想起萧凤青暗地步下的重重杀机,就忍不住后怕。 可是若是萧凤青步下杀机为什么会失手?是杨直的安排起了效果?还是最后一刻,如萧凤青所说,他败给了自己,最终放了萧凤溟一马? 萧凤溟每日照例上朝,处理政事,面上并无半分不妥。只是无人之时会经常出神,似在想什么难解之事。 聂无双看着他如此,心中亦是忧心。可她又该怎么问? 就在这忐忑之时,终于迎来武德二年的岁末。这个年来得似悄然无声息,聂无双与敬妃安排宫中的宫宴,在忙碌中聂无双渐渐淡忘了心底的不安。 年岁将近,谨贵嫔的禁足也被聂无双一道意旨放了。玲珑的尸身也早在聂无双回宫之前就葬入乱葬岗中。 对于玲珑谋害皇后一案,萧凤溟回京之后便下旨,三族之中,父族尽斩,其余两族流徙千里。对于这样的结果,全应京上下只觉得唏嘘,好好一位大家闺秀竟为了那心中一点妄想而走上这条抄家灭族的道路。 经过此事,聂无双的独宠六宫,手段狠绝的名声越发多了几笔。就在这样奇异的氛围中,迎来了武德三年的初春。 春寒尚料峭,淙江上的积雪才刚初初化开几条裂缝,齐国皇帝就向应国发下战书。顿时两国的局势一触即发。 萧凤溟端坐朝堂,看着呈上的烫金战书,朝堂中文武百官皆是愤愤不平,他手抚上战书,对着跪地的齐国使臣淡淡道:"既然如此,朕便与你们齐国皇帝狩猎于中原。" 他的声音如金玉,带着不可亵渎的威严。 齐国使臣浑身一颤,看着高高在上,犹如神祗的萧凤溟,心中一阵阵胆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跪下,三呼万岁,萧凤溟看着金銮殿外的天空,风云暗自涌动,他长长轻呼一口气,天下,又要再起战乱了。 齐国与应国战事展开,两国经过一个冬天的励兵秣马,刚开始便旗鼓相当,各有胜负。在淙江一带,捷报传来,过了几日定又有令人沮丧的消息紧随而至。令人看不分明这齐应两国未来到底谁胜谁负。 萧凤溟几日几夜在御书房中与众将军商讨军情,剑眉不展,战事胶着,一战之胜败也许就是决定军心的盛衰,轻视不得。 齐国胜在能以全国之兵力进攻淙江一带的应国重镇,而应国则有大批兵力镇守在秦地重镇,无法拨重兵去驰援。而这个战局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当初聂明鹄不不肯归还给齐国的栖霞关。 从应国一路到栖霞关,就如一把尖刀插入齐国,这一把尖刀若是被齐国拔出,先前的努力就徒劳无功,齐国有淙江作为天险为凭据,这战局自然就越发不明朗。所以两国刚开始就在栖霞关一带开始激战。 驻守在栖霞关一路的应军受到齐国猛烈地攻击,战事异常惨烈。栖霞关守军几次冒死传递消息,请求驰援。萧凤溟亦是知道此关的重要,战事一开始就派了聂明鹄带两万兵马前去驰援。但是这两万兵马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半个月,栖霞关又告急。 聂无双在甘露殿中,听着杨直的汇报,心中忧心不安。栖霞关何等重要,齐国皇帝再昏庸也明白,所以这块地战事可以说是全局中的重中之重。 她愁眉不展,杨直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聂将军英勇,一定会..." 他还未说完,聂无双心烦意乱地道:"不必说了!" 杨直陡然语塞。有宫人匆匆进殿中来,跪下道:"聂将军夫人,前来求见皇后娘娘。" 聂无双一惊,美眸扫向一旁的宫人,厉声道:"你们听到的事不许告诉将军夫人!若是有谁透露半个字,本宫定斩不饶!" "是!"宫人胆寒,纷纷跪下。 聂无双这才整了整面色,亲自去迎。不一会,展盈一身宫装由宫人领了进来。聂无双看着她脸色憔悴,心中黯然,勉强笑着道:"什么风把嫂嫂吹来了,这几日本宫也想念得紧呢。" 展盈秀丽的眉眼间皆是忧虑,她要跪下请安,亦是被聂无双扶起。她的手冰凉如雪,握了聂无双的手,颤声道:"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栖霞关告急了?" 聂无双心中一颤,勉强一笑:"别听人胡说,大哥那么英勇威武,能征善战,一定会击退齐兵。" 展盈定定看了她半晌,眼中落下泪来:"我知道,娘娘一定是在安慰我。"她不由泣道。低低的哭泣声在偌大的殿中回荡。 聂无双满心凄苦,想哭却陡然发现自己连哭也是不能。这是她的大哥,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也不想他会出事,可是... 殿中宫人悄悄退下,整个殿中静悄悄。只有展盈一声一声的呜咽,那么清晰。她抬起眼来,看着聂无双颓然坐在高高的凤座上,忽地想起她心中亦是不少于自己一分痛苦,连忙惭愧跪下道:"娘娘恕罪,是臣妾不好..." 聂无双低了眼,眼底一片干涸,灼热得疼痛,她低声说道:"他会回来的,他是聂明鹄,他一定会回来的。" 当初她可以不顾一切,跋涉千里去栖霞关,只为兄长平安。可是现在的她身居高位,却是半步也不能出这个宫殿。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什么,她也说不清。 她抬起眼来,看着黯然神伤的展盈,正想要说话,却见她神色凄凉地轻抚自己的小腹。这样熟悉的动作,不由令她浑身一震。 "你...你...嫂嫂有了大哥的骨肉?!"聂无双不敢置信地从凤座上起身,一步步走下。心中惊喜交加。 展盈一怔,泪水更急落下:"是的,...大夫说才一个月不足。"她忽地跪下,泣不成声:"皇后娘娘,他还不知道,他出征之前根本不知道!皇后娘娘,他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啊..." 聂无双看着她的泪眼,许久才定定道:"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说罢,飞快地向外走去。展盈抬起头来,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想哭又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下,那样惊喜莫名,不由涕泪交加地抚着肚子,低喃:"孩子,你的父亲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地..." ... 聂无双脚步不停,赶到了御书房中,萧凤溟正与朝臣商议战事。聂无双匆匆闯了进来,一时御书房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 她张了张口,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皇上,聂将军夫人有孕了。" 萧凤溟看着她,眼中神色莫名:"众爱卿都退下吧。" 朝臣们想要说几句恭喜,但是想起栖霞关告急,心中皆是恻然。纷纷沉默退下。 不一会,御书房中只剩萧凤溟与聂无双两人。聂无双怔怔看着他,上前一步:"皇上,展盈有孕了。大哥他..." 萧凤溟走到她跟前,幽幽的龙涎香袭来,他搂住她,低声道:"朕知道了。朕知道..." 在他温暖的怀中,聂无双终于找到自己的眼泪,她反手搂住他,眼泪簌簌落下:"他不能死,他不能死,皇上...他是我唯一的大哥..." 萧凤溟搂着她,听着她在怀中呜咽哭泣,只是沉默。自古征战便是如此,良人远征,谁也不知最后的结果是怎么样。 聂无双哭了一会,抬起头来,充满恳求:"皇上,难道不能再派兵驰援吗?栖霞关那么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皇上..." 萧凤溟剑眉不展,只是沉默不语。 聂无双看着他面上为难,心中的希冀一点点冷了下来,她知道,他有他的难处,整个战局有太多太多需要考量的事。 她明白,真的明白,可是...她捂了眼,踉跄退出了御书房。 出了御书房,心中的痛苦不减反增,她又该怎么面对展盈那隐隐期盼的眼神?她又怎么面对她腹中的未出世的孩子,告诉他们,她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心中犹如万箭穿心而过,脚步也踉跄起来。有人扶住她,她惶然抬头,却是杨直。 她怔怔看着他带着悲悯的眼神,低声自嘲一笑:"本宫太无用了,是不是?事到如今,栖霞关又怎么能再去?连这个皇宫,本宫都走不出一步。若是...若是大哥有事,本宫将来九泉之下怎么去见父亲,告诉他,本宫又害死了一位兄长?" 杨直看着她,许久才道:"娘娘求皇上无用,难道就不会去求另一个人?" 聂无双一怔,迷惑地抬头看着杨直。 杨直眼中神色复杂:"皇后娘娘的眼睛被什么蒙蔽了吗?难道娘娘看不出来,从天山回来,皇上就疏远了殿下。宫宴之时,殿下早已称病不出,商议战事之时,殿下可曾进宫过一次?"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皇后娘娘,皇上自那一次起就知道是殿下..." 聂无双猛地一惊,背后陡然一身冷汗涔涔。是的,她被什么蒙蔽了眼睛,竟看不出萧凤溟在无形之中疏远了萧凤青。她想要追问他身上的剑伤,萧凤溟都含糊应付过去。 甚至,过年之时,她不过是提了一句,要不要赐封萧凤青的小世子。萧凤溟就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年纪尚小,以后再议。" 有太多太多的蛛丝马迹,令她越想越是后怕。 心中千百个念头飞快闪过。聂无双一把拉着杨直匆匆回到了甘露殿中。关上殿门,她这才咬着牙问道:"怎么办?" 杨直跪下:"皇后娘娘,皇上已经疑心殿下有反意,这次驰援也只敢派聂将军前去,殿下的十万兵马都在秦地,皇上根本连提都不提。皇上手中无可用之兵,又不敢轻易用殿下手中的兵马,这便是僵局。" 聂无双只觉得心越来越沉,仿佛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她颓然坐在椅子上,殿中死一般寂静,只有她与杨直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原来,她还是无法阻止两兄弟的刀剑相向。 心底一片冰冷,她揪着手中的帕子,看着杨直,定定地问:"怎么办?" 杨直回她沉默。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萧凤溟手中有三军,骁骑营,护军营,禁卫军,还有一支不足一万人的御林军,还有京畿护卫军。这些军队护卫皇上,怎么能动? 只有萧凤青手中尚有十万精兵,萧凤溟警醒过后怎么不忌惮他?各地的藩王虽有州兵,但是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更何况藩王的州兵亦不如王师来得忠心,若是轻易调动,恐怕与齐国战事还未有分晓,这应国就先大乱了... 聂无双越想越是冷汗涔涔,在她未察觉之前,一场大乱早就暗地而起,她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娘娘..."杨直看着她脸色煞白如雪,不由担心地唤了一声。 聂无双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道:"去,安排一下,本宫要见他!一定要见!" "娘娘?!"杨直诧异地问道:"娘娘要怎么做?" 聂无双紧紧捏着手掌,长长的金护甲几乎要刺入掌心,她煞白着脸,一字一顿地道:"本宫要劝他——交出兵权!" 杨直看着她,惊得无法回神。 ... 夜了,万籁寂静。聂无双站在窗前,她已从甘露殿中搬入承华宫。但是无论搬到哪里,依然是一样,萧凤溟都宿在御书房中,战事未明,谁也无法劝得帝王从御书房中离开一步。 聂无双看着漆黑的天幕,今夜天气甚好,甚至可以看见隐约闪烁的几颗星子。她叹了一口气,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夜色那么浓,也许只有这么浓的黑暗才能掩盖所有见不得光的事物。 杨直悄悄上前,低声道:"娘娘,已经安排好了。" 聂无双收回目光,问道:"都安排好了么?万无一失了吗?" "是的,奴婢都确认过了。娘娘..."杨直欲言又止。 聂无双美眸幽幽,低头一叹:"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也许,今夜去不过是徒劳无功。" 杨直看着她面上的凄凉,心中一颤:"即使知道今夜去了也许是无用,娘娘一定要甘心冒险吗?" 聂无双眼中水光闪烁:"可是又能怎么办?这个世上,也许只有我劝的他能听进去一星半点。我...我怎么忍心看着他就这样走下去..." 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发生得无声无息令她措手不及,她怎么能看着他们兄弟两人自相残杀?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假仁假义也好,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杨直伏地颤声道:"奴婢不担心皇上也不担心睿王,奴婢现在只担心皇后娘娘,将来您如何是好?" 无论萧凤溟杀了萧凤青也好,萧凤青反了萧凤溟也罢。恩恩怨怨都有最后决断的一刻。只有她,聂无双又该怎么办?她已爱上萧凤溟,又无法对萧凤青恩断情绝,无论谁成王败寇,她都无法真正释怀,天底下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聂无双凄然一笑:"本宫说过,你的现在情形就是将来本宫的结局——被所有的人抛弃。" 她说罢,转身披上玄色凤帽,一滴泪滚落清冷的下颌:"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杨直看着她的身影没入黑暗中,只能起身,紧紧跟随... ... 马车从冷宫侧门而出,一路疾驰,终于在一处别院中停下,寒冷的空气中传来不知哪里的舞榭歌台上的飘渺歌声,欢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这里于是变了味道,无端显得惆怅,这一片住着京中豪门世族,彻夜宴饮的豪门世族还未睡去,家家门前灯笼高挂,只有这清清冷冷的别院门前一片昏暗,显得分外孤冷。 聂无双推门而入,有仆人迎上前来,沉默地在前面引路。廊下的灯笼昏暗,一片死气沉沉。聂无双一路走一路频频回头,要不是看见杨直跟随,她真的不敢相信在这种萧索清冷的地方能见到萧凤青。 他一向最喜奢华繁复,浓服重裘,金玉配饰,猫眼石,祖母绿,红绿宝石,各色凤形长簪...她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能压得住这般的艳色,只有他,也只有他,萧凤青。 聂无双一路走,一路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几道回廊,转过来几重的院门,她终于看见在亭中独酌的萧凤青。 天这般冷,他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单衣,白衣翩翩,挺秀的身影带着她不曾见过的单薄孑然,在月下一边笑,一边灌着酒。 聂无双心中一痛,只定定看着他,一步都再也挪动不了。 萧凤青一侧头,看见她来了,掷了酒壶,脚步不稳地朝她走去:"你来了?..." 有浓重的酒气袭来,聂无双不禁后退一步。 廊下烛火点点,映出他的眼中点点光亮,聂无双定定看着他:"是的,我来了。" 萧凤青微微眯着眼,似笑非笑:"你来做什么?"他呼出一口浓重的酒气,看着她身后的杨直,眯了眯眼:"你,过来!" 杨直上前,萧凤青看了他许久,点了点头:"好,不错!你做得不错!" 他话音刚落,手猛地一挥"啪"的一声,狠狠扇上杨直的脸。他的力道这么重,杨直顿时踉跄跌在地上。 聂无双又惊又怒,上前拉着萧凤青怒道:"你打他做什么?你..." 萧凤青一把推开聂无双,踉跄后退几步,靠着廊柱笑道:"本王打他做什么?从天山回来,这一巴掌本王忍了太久!" 杨直跪在地上,只是伏地沉默,并不辩解。 萧凤青看着他,怒吼道:"你就是这么效忠本王的?!派去的人是不是被你临时传令换人?他本该死的!你知不知道?!他要是死了,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他要是死了...要是死了...该死的!..." 他吼完,目光如赤,看向聂无双:"还有你,你今夜来做什么?"他一步步靠近,深眸中俱是隐忍的痛苦:"你来做什么?来看着你的皇上是怎么把本王放在一边,最后一步步削了本王的兵权?"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是不是?"他看着她退无可退,眼神渐渐邪妄:"还是这几日你的皇上不再宠幸你,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聂无双猛地挥手一巴掌打断他所有的话。 清脆的响声令三人皆是一怔。 聂无双看着萧凤青,终于吐出一句话:"你今日醉了,改日我再来找你。" 萧凤青摸了摸脸颊,无声地笑了:"我醉了么?你错了,聂无双,现在的我比谁都清醒!" 他看着她,把她逼入死角,在她耳边吐气:"你来做什么?你慌了吗?你怕了?当你知道你的皇上已经知道本王要谋反,你就开始后怕他会知道当初你与本王的一切了吗?" "你来是来警告本王什么都不能说吗?哈哈..." 聂无双定定看着阴影中的萧凤青,心中的愤怒与痛苦令她无法发出声音。 他是这么想她的?他原来就是这么以为的。 "殿下,殿下误会了,娘娘这一次来都是为了殿下着想。"杨直抬头,虽脸已肿起,但是这一句却说得清清楚楚。 "为本王着想?"萧凤青回头,冷冷嗤笑:"如果为本王着想,当初她就不该反悔毁了当初的盟约!若是为本王着想,她就不该置身事外,只一心想着当她的皇后!" 他猛地回头,看着聂无双苍白的脸,冷笑:"本王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的心里可有一分为我想过?" 聂无双缓缓闭上眼,蓄在眼中的泪滚落:"没有。" 一声没有令萧凤青笑了,笑意这么冷,似霜如雪。 "那你今夜来做什么?"他轻抚过她的脸,欺近她:"你来做什么?" "我来是为了..."聂无双睁开眼,泪水不停:"来劝你——释兵权!" 这一句终于说出口,萧凤青看着她许久许久,最后吐出一个字:"滚!" 聂无双看着廊下的萧凤青,有那么一刻心中遍地荒凉。 "殿下,你听我说!"她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苦苦地哀求:"你听我说,只有放弃兵权,萧凤溟才可能饶了你。殿下,你不是还有藩地吗?你去京就藩,以你的军功,他根本不会动你..." 她说得这么急,热泪滚落在他的衣襟上、手上都犹自不觉。阴影中,萧凤青一动不动,只任由她飞快地说着。 聂无双急切的话在看到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色时陡然哽住。她慢慢放开他的手,踉跄后退一步,绝望从心底涌起:"你...你不会放弃兵权是不是?你根本不会离开京城,是不是..." 有寒风吹过,吹起他散下的鬓发,单薄的白衣,熟悉清苦的杜若香气拂过她的鼻尖,令她微微恍惚起来。 "走?"他轻轻笑了起来:"去哪里?去藩地?去秦地?还去齐国?"他一直笑,笑得浑身颤抖:"天大地大,现在的我又能去哪里?" 聂无双死死捂住唇,无声地落泪。 他看着她不停流泪的眼睛,慢慢搂住她:"无双,我若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冰冷的怀抱,她在他的怀中颤抖如秋叶。 她不要他走上这条绝路,她不要亲眼看着他们兄弟相残... "凤青..."她终于呜咽出声:"你走吧。一开始这一切就是错的,这江山不是你的,这皇后也不是我的。..." 她的悔恨在这一刻无比鲜明起来,她不该走上这一条路,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生机的绝路。她不该牵扯上萧凤青,更不该爱上萧凤溟。她总是一次次幻想自己报仇雪恨之后能得到所谓的幸福,可是到头来才发现除了一身杀孽,她又真正得到了什么?除了这金光闪耀的皇后宝座,扪心自问,一切都是虚妄... 她的眼泪洒在他的肩头,令他的酒意清醒几分。 萧凤青推开她,别开脸:"你走吧。回皇宫去。他已? ?知道我要反,迟早会怀疑到你的头上。你要知道,他千好万好,是个好兄长,好夫君,可是他最终是个皇帝!" "兄长可以原谅弟弟的偶尔犯错,但是皇帝却不容许他的臣子背叛。无双,难道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他?" "还有你,他不介意你是二嫁之身,难道他还能容忍你一再背叛?你早就自身难保,你还来理会我做什么?!" 聂无双张了张口,凄苦道:"凤青,你何苦如此?只要你放弃兵权,还是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萧凤青冷傲转头:"你觉得一线生机对本王来说是值得欣喜的事吗?那不叫生机,那叫做生不如死!要我等着他的赦免、他的宽恕,要我等着下辈子成为囚禁在富贵牢笼中的闲散王爷,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更何况,我根本没有输!这一场游戏本才刚刚开始而已!" 聂无双看着他傲然的侧面,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太过骄傲,他不会放弃的,他亦是不会离这应京,他辛辛苦苦经营筹划经营了那么多年的一切! 萧凤青如此,萧凤溟亦是如此! 她还想要说,衣脚已被人拽住,杨直拉着她,神色大变:"娘娘,快回宫!已经出宫太久了!" 聂无双看着他,又看看廊下的萧凤青,心中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本王的命由我不由天,若是天意如此,那就是本王的命数。谁也怨不得。"萧凤青冷冷地说道,说完,转身回到了亭中,继续一杯一杯地仰首喝下。 他身着白衣亭下独酌的样子,从此刻入她的心中,一笔一划,鲜血淋漓。 聂无双半掩了面,随着杨直匆匆离开了别院。 一路上,马车疾驰,轰隆隆要晃得几乎要散了架。聂无双只是呆呆看着剧烈晃动的车帘,脑中一片空白。 杨直脸紧绷,方才的红肿已稍稍消退几分,但是他的脸色在紧张中更添凝重。 "到底是什么事?"聂无双终于开口问。 杨直怔怔看着两旁飞快倒退的房屋,张了张口:"奴婢不知。传来消息的人,只说了两个字:快回!所以娘娘还是赶紧回去。" 聂无双闭了眼,车轮滚滚,终于,皇宫到了,杨直松了一口气,扶着聂无双匆匆从冷宫侧门进入。夜依然那么冷,寒风中带着冬日余尾的肃杀,令人心中隐约生出畏惧。 主仆两人顺着来路匆匆向承华殿而去,杨直走得那么急几乎要把她拉得绊倒在地。 聂无双看着他,正要问,忽地,杨直连连后退几步,下意识挡在她的跟前,吐出一口气:"娘娘,来不及了!" 聂无双抬头看去,只见承华殿的必经之路上,一盏宫灯亮起,照耀着那侯在宫门前的龙撵。 萧凤溟坐在龙撵之中,俊雅的面容明明暗暗,看不分明。他看着星夜赶回的聂无双,慢慢走下龙撵。 聂无双眨了眨眼,等真正看清楚他的面容,他已经站在她的跟前。依然是熟悉的龙涎香。聂无双的心中有些恍惚,他握了她的手,淡淡问道:"夜深了,梓童去了哪里,让朕等了许久,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的手一如既往温暖干燥,还带着茧子微微的刺痒。聂无双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眼中已干涸,心亦是兵荒马乱。身后响起侍卫捆起杨直的声音。寒意在那一刹那袭遍全身。 聂无双的手一点点冰凉,噩梦终于来了,不早不晚,她挣开他的手,慢慢向承华宫而去:"臣妾累了,臣妾要回宫歇息了。" 武德三年初春似乎比往年格外寒冷,积雪还未融化就倒了春寒,而往年这个时候绵绵的春雨还未落下来,转眼就变成了冰雹,砸在宫檐上叮叮咚咚彻夜不绝。聂无双睁着眼睛,看着偌大的宫殿,夜夜无眠。 殿中几个银炭盆烧得嘶嘶作响,烘烤着承华殿,温暖如春,可是她身上的寒症已经在年前痊愈,已不那么惧冷,但是为什么现在时不时,她还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冷得可怕。翻了个身,习惯地靠过右侧,但是那早已是空空如也,被褥冷如冰。她闭上眼,却是再也了无睡意。 索性披衣起身,她在黑暗中摸索着鞋子外衣,殿外值夜的宫女听到声响,匆匆前来,掌了烛火,一点灯光照在她的面上,那般刺眼。宫女低声问:"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聂无双看着她陌生的脸,淡淡挥了挥手:"无事,你自下去歇息吧。" 宫女谨慎地看了她一眼,踌躇许久这才退下。聂无双看着晃动的帷帐,那一边人影影影绰绰,看来她不睡,这个宫殿所有的人都不会安心。 她长吁一口气,索性披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黑夜。三天了,整个宫殿所有的宫人在那一夜之间消失。杨直,德顺,夏兰,茗秋...消失得那么彻底,无声无息得令她只觉不过是一场梦。 她是知道萧凤溟的手段的,平日不温不火,但是一旦动起来,是令人绝无一丝反击余力的。她应该痛苦愤怒,甚至以死相抗的,但是现在却隐约有说不出的轻松,爱的恨的,通通已不是她能左右。 她明白,她是真的被他软禁在这奢华的承华宫中。 她明白,从此以后她与他也许不会再真心笑颜相对了... ... 远远的,御书房中,灯火通明,同样的彻夜不息。萧凤溟支着下颌,手中的奏章已快要落在地上。林公公忍着困倦,上前轻轻拾起奏章。 萧凤溟浑身一震,清醒过来。他见是林公公,掩下眼底的黯然,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疲倦问道:"几更天了。" "已是三更了,皇上...请早点安歇吧。不要累坏龙体。"林公公劝道。 萧凤溟摇了摇头,拿了笔,淡淡道:"还有许多政事未曾处理完,朕等等再睡。" 林公公看着他眼中通红的血丝,不由跪下:"皇上..." 萧凤溟停了手中的朱砂笔,看着林公公帽檐发白的发,声音温和:"林伯年纪大了,不要跟着朕熬夜。下去吧。" 林公公抬头,眼中俱是痛色:"皇上——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是您想的那样,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萧凤溟手中的朱砂笔在雪白宣纸上一颤,划下重重一抹,那如血鲜红的颜色刺得他的眼也跟着痛起来。 "朕不会轻易下定论,这件事林伯也不要插手。朕,亲自审。"他声音平板,听不出喜怒。 林公公看着他沉静的脸色,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躬身退下。他知道,萧凤溟不会在这件事上与他再多说一句。 "等等..."身后忽地响起萧凤溟犹豫的声音,林公公低着头静静等着他的吩咐。 "她,这几日怎么样了?"萧凤溟终于轻声问道。 林公公连忙回答:"皇后娘娘很好,吃睡照常,只是..." "只是什么?"萧凤溟若无其事地问,但是手却不禁握紧了笔。她当真很好吗?那一夜,她从他身边走过,眼神落在他的身后,那么恍惚。 "只是皇后娘娘经常出神,整天整天就只看着花园中,不说一句话。奴婢担心...担心娘娘会生病..."林公公说道。 萧凤溟沉默一会,淡淡"嗯"了一声:"朕知道了,退下吧。" "皇上!"林公公见他反应如此寡淡,不由上前一步,恳切道:"皇上若是担心娘娘的话,就去看望娘娘,皇后娘娘一定有话要对皇上说的..." "退下!"萧凤溟眸色转冷。 林公公不甘心,大着胆子又道:"皇上——" "退下!——"萧凤溟微微拔高声音,冷冷道:"林伯操心太多了。下去吧!" 林公公所有的话顿时噎在喉中,只能叹息悄然退下。 御书房中死寂一片,萧凤溟看着林公公老迈的身躯渐渐消失,手中"咔嚓"一声,上好的御笔已折断两截。 他该担心她吗?那欺骗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聂无双!那用柔弱和眼泪,甚至凄凉的身世获取他怜惜的聂无双!'' 那让他此时此刻都不知是该继续爱还换成恨多一点的聂无双。 长夜寂寂,这无眠的人,又何止他一人。 ... 应国与齐国战事继续胶着,朝臣们为是否增援栖霞关而争吵不休。保守一派担心秦地驻军派去增援就会令秦国余孽趁乱再兴风浪。而力主战的一派慷慨陈词,誓言一鼓作气灭了齐国,从此天下一统。 朝堂之上,玉冕之后,萧凤溟面色隐约不可见,谁也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他听着朝臣争执声,吵吵闹闹,如一锅沸腾的粥。他眸光落在左首第一个空缺的位置上,心中的痛一阵一阵袭上心头。 倏然,他站起身来。争吵不休的朝臣们纷纷看向他。 萧凤溟看着偌大的金銮殿,陡然觉得满眼皆是倦色。 "退朝!"他挥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座。 武德三年的春季注定在应国史书上划下不安的一笔。一向勤勉朝政的萧凤溟罢朝不见朝臣。这就是平日里这也是奇事一件,且不说齐应战局处在关键之时,更是令人费思难解。 帝不见朝臣,在深宫之中的皇后聂无双也称病不见妃嫔,一应后宫事务皆交给了敬贵妃。承华宫中成了一处宫中上下渐渐成迷的地方。 春雨淅淅沥沥,聂无双立在窗前,看着雨丝千万线。宫女悄悄上前,为她披上一件轻软的狐裘披风,低声道:"皇后娘娘小心别着凉。" 聂无双不回头,沉默拢了拢狐裘。在这承华宫中,所有人都对她小心翼翼,生怕磕了碰了,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这样的战战兢兢,就如一床绵实的被将她密密覆盖起来,挣脱不得,也轻易地,就覆了她眼前为数不多的希冀。 承华宫外侍卫林立围如铁桶。 这是飞鸟只进不出的地方。 这不是冷宫,却比冷宫更令人绝望。 她每日所做不过就是睁眼等着天黑,然后再从天黑等到天亮。与自己下棋,与影子孑然相对。铜镜中容颜依稀,只是心已苍老。 她不知自己要等多久,也不知自己能等多久。一日日等待,却不知自己要等待什么。这样的绝望,似死水把她淹没... 她看着窗外寒雨淅沥,陷入恍惚的沉思。 曾经的春雨浇灭了她所有信仰,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转眼举起屠刀,满眼血腥令她甘愿堕落成魔。誓言还未实现,五年后,她竟又重蹈覆辙,只是这一次,再无当年的不屈傲骨,也无当年重头再来的希望... 她看着柔软白皙的手掌,慢慢握紧,这一手的孽,她竟是自己造下... 她忽地吃吃笑了起来,笑得眼中水光点点,笑得一旁的宫女看得毛骨悚然。她正要上前去问,忽地,有内侍匆匆进来,跪下道:"启禀...皇后娘娘,敬贵妃求见。" 求见?多么可笑?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准许谁来觐见? 聂无双停了笑,看着他,反问:"她能进来这承华宫?" 不得不惊讶,这承华宫中早就无人敢进,也无人能进。敬贵妃的求见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萧凤溟默许。 内侍微微尴尬:"敬贵妃有皇上的口谕。许见。" 许见...这就是他的原话。她几乎能想象他说这句话的漠然清淡,眼底的泪陡然滚落,几日不哭,却在听见他的口谕之时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原来,自己已经这般卑微,卑微践入尘土,只求能亲耳听到他一字半言。 "宣——"她猛地转身,借以拭去眼角的泪,淡淡道。 ... 敬贵妃心惊肉跳地走进承华殿中,这不是她第一次进这里,但是却是第一次令她浑身发寒。里面奢华的摆设依旧,只是所有的宫人都陌生得难以辨认,她几乎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 心中战战兢兢,她面上竭力保持镇定。直到,她看见那窗前立着的袭倾城身影,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身影瘦了许多,孑然孤立,似已在窗前站了许久,只等着有人唤她。 敬贵妃心头一黯,跪下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聂无双慢慢转过头,看着她。轻声一叹:"你来做什么?" 她上前扶起敬贵妃,只一句,敬贵妃面上已带了凄色:"臣妾来看皇后娘娘。" 聂无双看着她落泪,淡淡一笑:"敬贵妃哭什么?本宫好好的..." 云淡风轻的话无端令人觉得心酸,敬贵妃越发泪落得急:"什么好好的!皇后何必骗人!那承华宫外那么多侍卫..." 她还要再说,唇上一凉,聂无双已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出一句。 敬贵妃看着她慢慢摇头,只能垂泪,岔开话题:"娘娘吃的可好?夜里会不会冷?..." 她每问一句,聂无双都耐心地道:"好。都好。" 说道最后,她已是词穷,只能暗自抹泪。 聂无双看着敬贵妃,轻叹一声道:"今日我聂无双承敬贵妃姐姐前来看望,心中已是无憾,姐姐回去吧。" 她说罢推开敬贵妃的手,美眸中神色复杂难辨:"我自身难保,不能再拖累你一分。" 敬贵妃无言地看着她,心中千万句话,却不知该怎么说起。半天,她颤着唇:"不管娘娘信与不信,今日我来,不过是看望知心姐妹,什么连累,休要再提!" 聂无双一怔,她从不知明哲保身的敬贵妃却是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甘愿冒着被牵连的干系,只为看她好不好。 她已冰冷的心渐渐暖了起来,一点点热热的血气渐渐流动。总算还有一个人,愿意对她真心相待。 敬贵妃见她眸色转暖,握了她的手,流着泪安慰道:"我不知你犯了什么事,但是知道这次一定难以善了,否则皇上不会这般...若是你真的当我是姐姐,今日你一定要听我一句劝,这世上没什么是过不过的坎,熬过了,就是另一番天地。" 她的话断断续续。聂无双眼中渐渐浮起水光,眼前渐渐迷蒙,五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有一双温暖的手握着她冰冷的手,唠唠叨叨地劝。 "姑娘啊,人生在世,好死不如赖活着,..." 世事竟这般重复巧合得令人不知如何开口言说。 她的泪终于滚落,一点一滴,落在敬贵妃的手上,她看着敬贵妃,泪流满面:"姐姐,你不明白,这一次,是真的无计可施。" "这是我造的孽,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你不明白,这一次,真的不会有另一番天地..." 敬贵妃被她的绝望深深震住心神。 聂无双半掩了面,推开她:"姐姐,你走吧。好好照顾大皇子,你若是不在乎自己,也要在乎自己孩子的前途。我这般不祥的人,你最好不要再见。" 她说罢,转身走入内殿,淡淡对宫人道:"送敬贵妃!" 敬贵妃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终是黯然离开。 ...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在栖霞关传来一道捷报。聂明鹄发奇兵夜袭齐军,一举退敌一百里! 栖霞关暂时保住了。应国朝堂所有朝臣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是萧凤溟依然未恢复早朝。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一切都不是他愿意关心的事。 聂明鹄击退齐军,淙江一带的战事又多了几分变化。两国军队互有攻守,胜负未明,前路难卜。谁也不知这场仗到底要走向什么方向。 在这奇怪的气氛中,应国的朝臣们开始听闻到了一丝半点隐约的流言,终于他们似惊醒一般,把目光渐渐放在称病在府中的大将军王——萧凤青。就像是一场喧哗陡然宁静,所有的呆滞的目光刹那间转向那喧哗寂静的中央。 应国与齐国战事这般吃紧,他为何称病不出?而皇上为何又没有任何表示?难道不是应该派上当初攻下秦国的萧凤青? 晦涩难辨的流言风一般顷刻以一种奇怪的方式传递着,所有的人心照不宣地纷纷猜测其中的内情。直到,有宫中传来一个已经滞延了许久的消息:皇后聂氏被囚禁在承华宫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想不通的关键被这个消息一击,纷纷贯通。各种各样的猜测开始如野草一般疯狂滋生在应京中的各个角落。 流言,还是流言...整个应京,无人不暗自议论。无形的流言似海潮,一浪高过一浪,一天过后,就又多了几个版本。朝臣们无事在家,在这微妙的局势中嗅出了不一样的不祥。 正当他们正惶惶之时,一天初春清晨,一道千里加急战报星夜疾驰在朱雀大街。马儿已跑得口吐白沫,几乎要力脱。送信的士兵也几乎要在马上昏阙。 马儿在宫门前停下,送信的士兵滚落下马,对着赶来的侍卫,喘息着说出一句话:"秦地,耶律图,率秦地余孽反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