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爷》 楔子 阵阵烟雾飘扬,夹带着烤肉的香气,滋滋作响,几双小手忙在炭火上翻转着美味多汁的肉片。 “好热喔。淳扬,倒杯饮料给我。”一名坐在热烘烘烤肉炉前的女子,汗水直滴,偏过头对着身边微胖的女子吩咐道。 那叫做淳扬的女子转头去拿身后的罐装沙士,将饮料倒在杯里递给她,“没了,等等我再去买一罐好了。”拍拍手上的灰尘,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外面在下雨,记得带伞。”喝了口沙士,女子挥挥手要她快去快回。 “姊!我也要去。”围绕在烤肉炉四周的小孩吵着要跟。 “不可以。姊姊去后面的便利商店买一下就回来,雨下那么大,你们不要跟,我去就好。”淳扬笑着摇摇头,撑起伞往外走。 雨滴忽大忽小,风刮得她手中的伞晃来晃去,看向漆黑的天空,淳扬搓了搓手臂,“好冷。中秋节竟然刚好遇上台风,幸好还有地方能烤肉。” 嘴里嘟囔着,她加快脚步走进小区的便利商店里。 “欢迎光临—”收银台的店员亲切的喊道。 对店员点点头,淳扬挑了几罐饮料,付钱后,便急忙撑起伞往外走。她打开购物袋,看一下里头的饮料,将伞夹在颈边,拿起一罐打开准备喝。 正巧大风刮来,吹得伞飞了出去。 “哇喔!”冷冷的雨水打到身上,她大叫一声,连忙追上去。“我的妈啊,好冷!” 追了几步,伞终于在一个水沟旁停下,上前一看,发现原来是水沟旁的杂草太多,挡住伞,让它不至于直接飞进水沟里。 身上的衣服早让雨水给打湿了,淳扬忙不迭把伞捡起来,看了看四周,认出这是外婆家后面的一条巷子。她刚撑起伞,突然,眼前一个黑影晃动,她心里一突,定睛一看,随即失声笑了。 原来,手里的伞不知道勾到什么,让她一撑伞就看到一个黑影晃动。她伸手取下挂在伞尖的东西,冰凉的触感让她觉得奇怪,看着没几步远的路灯,她移步走了过去,借着路灯看清手里的东西。 是一只玉佩。 淳扬左看右看,发现躺在手心的,是一只半圆雕着一只飞翔凤凰的玉佩。不过这玉的断面看起来好像还能衔接什么似的。看那翠绿的色泽,就算她不懂玉,也知道这是一块好玉。 “是人家掉的吗?”想了会儿,她起步走回捡起伞的地方,蹲下身子将玉佩放回原位,想着,如果这是人家掉的,一定会回来捡。 旋即她弯腰捡起方才顺手放在旁边的购物袋,正想站直身子时,身后猛然一个推力,使得她脚下顿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摔进水沟里。 “哇——” 台风带来的丰沛雨量让沟水暴涨,变得十分危险。虽说是水沟,但也足足有一公尺宽,加上事情发生得突然,除了尖叫,淳扬什么也没有办法做。 湍急的水流冲得她站不住脚,一个滑动,她便一头栽进水里,撞到了沟底,眼前一黑,人就昏了过去,身子也随着水流飘动。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隐隐约约的,她看见水面上有抹光芒,光芒中,有一张清丽的脸庞,再来就是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冷……好冷……真的好冷…… 求求妳……救救他……救救他……一定要…… 谁?是谁在跟她说话?好冷、好冷……为什么会这么冷? 一定要……救…… 飞雪连天,漆黑的夜空中不停飘落点点白雪,大地覆盖着银衣,万籁俱寂。 “快快快!动作快一点!” 黑夜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大群穿着蓝色旗衣的旗勇在山顶上搜索着。 “大人,咱们已经找了半个时辰了,这天寒地冻的,弟兄们受不了啊。”大树下,一名文弱男子抖着身对穿着官服的男子说道。 后者很是无奈的点头,道:“师爷你说的,我也知道,只是这事本官也做不了主。晴旸格格失踪了,尚书大人忧心如焚,要是找不着人,咱们的皮也得绷紧了。” 说到这,两人都一副愁容。也不知道这晴旸格格是走了啥霉运,跟二夫人去上香,偏偏在半山腰上遇上匪贼,几名护卫死的死、伤的伤,连格格也被绑走了,这冰天雪地的,唉……真不敢奢望会有什么好消息。 缩在树下,两人仍旧冷得全身颤抖,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在天际微微泛白时,终于传来好消息。 “找到了!找到了!” 树下的两人闻言对看一眼,连忙迈开脚步走过去。 当他们满身大汗的抵达时,旗勇正好挖开雪层,从雪堆里抱出一名小女孩。这一看,众人愣了一下。 “大人!这……”师爷忍不住神色大变,白着一张脸。 这从雪堆里挖出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精致的旗服,梳着旗头,看上去好似已经没了气息。 官员脸色同时一白,“这……” “快送回去!这冰天雪地的,格格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师爷害怕将要承担的罪责,等不得大人反应过来,径自大声的呼喝着旗勇。 大批人马加快脚步往山下而去。 第一章 “啊——”凄厉的叫声拔起,一波比一波还要尖锐得令人难以忍受。 循声望去,一面铜镜前,站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这凄厉的叫声便是出自她的口中。 只见她瞪大了双眼,一副见鬼似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诡异的反应惊得两旁的婢女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自门外传来,只见一名美艳妇人一脸仓皇的奔进房里,双眼盈满泪水,对着仍在尖叫的女孩扑过去,紧紧的抱紧她。 “晴旸、晴旸!妳终于醒了,额娘好担心妳啊!呜呜呜……”美艳妇人悲喜交加的抚着女孩的脸庞,眼底是万般的不舍和怜惜。 被她这么一抱,女孩愣住了,傻傻的抬头看着她,眨眨眼,“额、额……娘?”语气十分疑惑。 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她……她是谁? 美妇发觉她的不对劲,担忧的拍拍她的脸颊,“晴旸,妳怎么了?妳不认得额娘了吗?妳不要吓额娘啊!”她旋即转过头对着婢女喊着,“快去请大夫!” “是。”婢女应声急忙奔离。 女孩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似是承受不了莫大的打击,娇小的身子晃了晃,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八年后 “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有张秀美脸蛋的少女,一脸无趣的看着前方。 她的身前,有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看上去年岁与她差不多,但两人的姿容却是相差个十万八千里。 只见那白玉般的美人儿一脸雀跃,美丽的双颊上泛着两抹红晕,嫩白的指间拿着一套粉色旗服,站在铜镜前比着,小嘴儿喜孜孜的笑着。 “妹妹,妳快帮我看看嘛,这衣裳衬我的肤色吗?”美人儿开口,声音如同外貌般甜美,她偏过头,一脸的笑意在看到妹妹一副无趣的模样时,顿时嘟起嘴。 “妹妹!”扠着腰,她走到坐在桌旁发呆的人儿耳旁,突然大吼一声。 一手支着下颔的少女被她这么一吼给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眸底还有些迷茫,瞥见姊姊的怒颜后,叹了口气,“干么?”她的声音比美人的低沉许多。 一手拎着衣服,另一手没好气的戳戳妹妹的额头,晴羽凝着一张脸,“妹妹,妳别老是这个样子,让妳替我瞧瞧衣服,妳就发呆,妳啊!都几岁了,一点也不注意打扮……”一张口,开始对小她两岁的妹妹滔滔不绝的念起经来。 晴旸在心底叹气。她,章佳?晴旸,今年不过是二八年华,只是,这二八年华,可是她生命中的第二次了。 要怎么说呢?这种诡异的事,就连她本人都有种置身梦境的感觉,只是这场梦太漫长,一作就作了八年,迫使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八年前,她是个二十岁的大人,准确来说,在公元二○○九年时,她是个二十岁、叫做林淳扬的女生。 那现在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呢?坐在古色古香的阁楼里,穿着古典美丽的旗服,脚底踩着她只在清装剧里看过的花盆鞋…… 她不知道,天杀的不知道!该死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在二十一世纪时,她要捡个东西,不小心摔倒跌进外婆家后面那条水沟里,再醒来,就变成了八岁的小女孩。最该死的,是她居然穿越时空,回到了清朝! 一想到这,晴旸忍不住有种想痛哭的感觉。 附身在一个八岁的小鬼……啊,不,是小女孩身上,谁能想象再从八岁活一遍,是何等的恐怖和无奈,尤其还是一个自己不熟悉的朝代。 晴旸又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年,她用尽所有以前在罗曼史小说里看过的方法,试着回到二十一世纪,就连那套长寿漫画《尼河女儿》的方法也试过——躺在河里看能不能回去。 然而这法子除了让她差点淹死外,还得了重感冒,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最后,她想到去跳崖,依稀记得有人笑说过“跳崖方程式”,似乎跳了崖后就可以拥有绝世武功,或回到过去之类。 所以她找了座山高水秀的断崖准备跳下去。但在她跳之前,有个想轻生的姑娘快她一步,在她面前咚咚咚的几步跃了下去,然后留在崖上的她傻了眼,听着耳边传来的凄厉惨叫声,她马上决定放弃这个烂主意。隔天听到那个姑娘死得有多惨时,她深深觉得自己改变决定是对的。 放弃这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念头之后,她改求神拜佛,哪里有铁口直断的算命师就往哪里去,只是拜拜求签?不好意思,来到这个时代八年,她从没求到一支签过;算命师?十个有八个都瞎扯什么她富贵命、天生福星之类的,真让她碰到一、两个有本事的算命仙,也只是老实的告诉她,算不出她的命运。 真是他的!挣扎几年之后,她也认了,这两年乖乖的待在尚书府里,以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晴旸格格的身分活在这个时代,唉…… 回想起她计划回到二十一世纪的辛苦历程,真想悲愤的朝老天怒吼! 再叹口气,一双眼懒懒的瞄向姊姊晴羽还没念完的嘴,忍不住想摇头。长得美是美,但怎么就是不长脑? 据她所知,她们的阿玛,正是官拜工部尚书的章佳大人,喔,叫错了,应该是格图肯大人,满人习惯称名不唤姓。他世袭多罗郡王,而她也好运的有了个格格的身分。 如今是康熙年间,一思及此,她开始庆幸。还好老天没对她太坏,把她丢到一个战火连天的年代。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她又站了个官家千金的缺,至少不愁吃穿。 “晴羽,妳再不换衣服,就赶不上宴会了。” 眼前那张啰唆到极点的小嘴,实在扰人清静。 念人念正在兴头上的晴羽因为自己的话一愣,美丽的眼眸突地睁大,“啊!”惊呼一声,她冲回镜前开始手忙脚乱的打扮起来,站在旁边枯等许久的婢女也赶忙上前帮她着装。 “晴旸,妳真要穿这样去就好?”在婢女的服侍下穿妥衣服,坐回镜前让人梳发的晴羽,忍不住问向死黏在椅上不动的妹妹。 瞄瞄自己身上的衣裳,靛色的合身旗服,脚底踩着花盆鞋,晴旸自认衣服端庄不失礼,“对。”她没兴趣打扮得花枝招展供人欣赏。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赏花夜宴,众家大臣都是摩拳擦掌等着大展风华,应该说,这是个拿女儿来较劲的时机,哪家的格格、千金比较美,谁就在今晚出尽风头。 基本上,晴旸一直觉得这个赏花宴是变相的相亲。往年她因为没兴趣,都对外称病没去参加,搞得外头都传言工部尚书的小格格是个病美人。病不病不重要,但“美人”两个字哪来的,她真的挺纳闷的。唉,要不是今年她满十六了,不去不成,她还真想继续装病下去。 “今天有很多阿哥、贝勒爷都会去,妳不打扮得美一些,怎么有机会呢?况且那些格格、小姐一定费尽心思打扮得美美的,妳这样去,不怕被人比下去吗?”晴羽不赞同的摇头。 她就是不想被看上。“我没差,有妳替咱们章佳府争口气就够了。” 这话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脸蛋只称得上清秀的她,一旦跟貌美的晴羽一同出现,受瞩目的一定就是晴羽。人啊,都是一样的,看重的是脸皮还有身后的势力,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见她不听劝,晴羽也懒得再开口,忙着看看自己还有哪里不够完美,跟婢女兴匆匆的谈论起待会儿的宴会。 熏风轻送,朵朵青莲绽放,湖面上,一艘小船慢慢划行,船尾站着一名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衣,手里拿着桨轻轻地摇晃,船身便行。而船首坐着另一名男子,一身白衣,头上还戴顶帷帽,帽下白纱飘扬,将他五官全部遮掩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根钓竿,正垂钓着。 突然间,这沉静的一幕让一只鸟给破坏了。不知由何处飞来的一只灰色信鸽落在船身,黑衣男子手一张,信鸽便飞上他手心里,他取下系在鸽脚上的纸条,看了看内容,眼一瞇,手心一放,任信鸽飞离。 “主子。”松了手,他走到船首,低头恭敬的递上纸条。 “嗯?”没伸手接过纸条,白衣男子头也没抬,淡淡地问道。 “万岁爷有令,请主子三日后回京城。” 抓着钓竿的手微微一紧,若有似无的轻叹声逸出,“所为何事?” 黑衣男子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三日后,万岁爷为您安排了许多名家千金。” “……”无言的抬头,看向那张纸条,他伸手取过,而后放开手,任由纸条飘落湖面。 看着他的举动,黑衣男子不语,静静的走回船尾,拿起桨,继续地轻摇。 久久之后,白衣男子才收回钓竿,缓慢的站起身,透过白纱,仰首望向远方。风轻拂,白纱晃动。 “回去吧。”他淡声吩咐。 黑衣男子闻言一顿,手劲巧施,让小船快速地转个方向,往湖边划去。主子的这声回去,也代表应允了万岁爷的话。 看着渐渐远去的湖光水色,白衣男子垂眸。只怕这样清静的日子,将随他回到京城而有所变化了。 如同她所想的一样,赏花宴上,拥有一张绝美容颜的晴羽果然是出尽风头、艳冠群芳,打败了众家千金,成为宴会上最美的格格。她也这才了解,姊姊为什么那么喜欢来赏花宴——能够大出风头,正好满足她那一点虚荣心。 而她这个貌不惊人的小格格,没一会儿工夫,就让一堆被晴羽引来的苍蝇给挤到最边边去。无所谓,躲在角落正好,没人注意她,她反而自在哩。 晴旸自顾自的吃她的、喝她的,一双眼睛则欣赏着眼前的歌舞表演。 她来到这,庆幸的第二件事,就是当年她念书时,历史成绩实在不怎么样,不过她至少记得康熙、雍正、乾隆这三个皇帝是清朝的盛世,而且康熙和乾隆在位期间似乎都不短,想来在她有生之年,应该用不着担心爆发战争,可以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晴旸。”低柔的轻唤自她身后传来。 听到这声音,晴旸整个人僵了下,放下筷子,缓缓回头,便看到一个美妇向她走来,笑着坐到她身旁。 “额娘。”她扬着笑脸唤道。 照理说,这样的场合应该由大夫人出席才是,只是尚书夫人长年茹素,虔诚礼佛,渐渐的将尚书府中的事情都交给二夫人打理,就连这种场合也多半是二夫人陪同丈夫参加。况且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她们是姊妹,两姊妹长得又像,不说的话,外人也分辨不出来。 锦钰拍拍女儿的手,“晴旸,怎么不同晴羽到另一边去玩呢?” 这宴会上,除了那些大臣还坐在位子上,一群年轻人早坐不住,都跑到另一头的草地上玩,就这丫头还兴致勃勃的坐在椅子上看戏。 “姊姊去就好了。”她没兴趣打扰招蜂引蝶得很开心的晴羽。 锦钰微微担心的蹙起眉。她这女儿,自从八年前被坏人绑走救回来之后,性子就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小时候骄蛮得令人头疼,现在这样也不是说不好,可总有点历经沧桑的感觉,让她和夫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都要怪她,是她没顾好孩子,才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瞧额娘蹙眉不语,晴旸叹出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知道她又在心里怪自己害她当年被抓走,导致性情大变。 瞄一眼中央搭成的戏台,有些依依不舍,看样子她没机会再看下去了。 “额娘,这戏有些闷,我还是去姊姊那瞧瞧有啥好玩的好了。”唉,真可惜,来到这时代后,她才体会到看戏有趣的地方,毕竟这时代可没电视机消磨时间。 听她这么一说,锦钰的愁容马上换成笑靥,“好、好、好,妳快点过去。” 点个头,拍掉手上的糕饼屑屑,晴旸慢吞吞的站起身,往草地走去。同一时间,她还能感受到来自背后那股殷殷期盼的目光。 她不禁朝天翻个白眼,“饶了我吧。” 来到姊姊身边时,晴羽很开心妹妹加入她的招蜂引蝶大会,而那些蜂则不然。 晴旸非常无奈的耸肩,黏在晴羽身边不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聊天,直到半个时辰后,额娘终于不再把目光锁在她身上,她才站起来。 “妹妹?”晴羽不解的看着她。 “我到那边走走。”她懒得再待在这里享受白眼,丢下这话,很识趣的走开。 晴旸专挑没人灯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偏远,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宴会场的对面去了。从这地方回望,人都变得小小的,喧闹声也飘得好远,清亮眸子一黯,顿觉有丝凄凉。 看着天上银白月亮,她轻吐口气。曾听人说过,心若有依归,何处便是家,如今,是不是因为她的心无法融入这个时代,所以她才会如此惆怅难过?但她实在无法排解心底那格格不入的感受啊。 水声入耳,偏头望去,原来左边前方有个水池,池边散放着几块大石,隐隐约约能见到池上有花绽放。她所站的位置只能看清楚一部分的水池,另一面延伸至黑暗中,看也看不见。 应该是莲花吧?晴旸心底猜想着。再望一眼晴羽所在的位置,她寻了颗大石头,拍去上头的灰尘,抓紧裙襬一屁股坐上去。一手撑着下颔,她心想,看样子,这宴会还有得拖了。 迟疑了会儿,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支小巧的玉笛,笛身莹白剔透,只有她指尖到手肘的长度。这玉笛是她偶然间得到的。抿唇笑了下,她爱怜的抚过笛身。以前她曾学过笛子,来到这里后,吹笛成为唯一能慰藉她思乡情愁的嗜好了。至少这清脆的笛声……历经千年依旧不变。 白色玉笛在她手中轻转一圈,贴上她红嫩的唇。闭上眼,低沉温润的笛声即响,曲音低柔带着凄美,哀怨又带着抚慰,转折轻扬、低音荡漾,而后倏扬激烈磅,下一刻却又变得平静悠扬,声音渐歇,直至全灭。 吹完一首曲子后,晴旸心底的忧闷稍解,小脸也不再那么僵凝,甚至微微露出一抹浅笑,她宝贝的用袖子将玉笛擦过一遍,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 “啊~”她发泄似的嚷了声,倏地,柳眉疑惑的微蹙。方才没仔细看,黑暗中的另一边,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开始她以为是大石头,仔细凝神一看,那好像……是一个人的身影? 一颗头颅歪过来、别过去,越看越像是个人,她试探性的开口,“有人吗?”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四周回荡着。 屏着气,眼儿眨啊眨的,等待了好一会儿,她才松口气,笑笑的揉揉鼻子。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正当她这么想着时,黑暗里却传来清楚的回应— “嗯。” 喝!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晴旸被吓得倒吸一口气,心跳加速。捂着胸口,她轻喘着。没想到真的有人,而且声音听起来,应该是个男人。 “你、你也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吗?”吸口气,她尽量用着平稳的语气问道。要死了!该不会在这碰到坏人吧?早知道就不躲到角落来了。 她没记错的话,这年头很流行反清复明,常常听到一些天地会的潜入宫里,她可不想胡里胡涂当个枉死鬼。 “嗯。” 听到他的回应,晴旸稍稍放心。如果是来参加赏花宴的,那应该不是搞暗杀的叛乱份子,可能和她一样,觉得无聊才躲到这里来寻求安静吧?自顾自的想了一堆,她也松了戒心,突然觉得黑暗中的人是她的同志而笑咧了嘴。 “妳的笛音……很美。” 晴旸愣了下,双颊倏地泛红。对吼!既然他刚刚坐在那边,自然也听到她方才吹的笛子。不好意思的搔搔脸,她轻声开口,“谢谢,你是第一个称赞我吹笛好听的人。”光凭这点,她就对对方有莫名的好感。嘿嘿,不是每个人都识货的。 “为什么?” 听得出对方语气里的疑惑,晴旸耸耸肩,双手一摊的解释,“我阿玛和额娘每回听我吹笛,都像夫子在考试一样,只会指出错误。我曾试过一次,吹给姊姊听,结果她一听,两眼一闭,睡起大觉来。自此以后,我宁可吹给养在厨房里的小黄狗听,也不愿对牛弹琴了。”说到底,她也是很无奈的,居然连个知音人都没有。 “呵……”低沉的笑声传来。 晴旸忍不住也跟着笑开,一会儿后,才想到,“你怎么不过去跟大家玩?”听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应该是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人。 黑暗中沉默了好一会儿,久久才又传来他的声音,“我去……只怕会吓坏姑娘家。”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嘲的意味。 他这么说让晴旸心底不禁抽了下,摸上自己的胸口。“为什么这样讲?” 莫非他长得很丑?啊!也对,声音好听的人,不见得长得好看。不过,应该还好吧?只要不是太离谱,都不至于吓到人吧。 “……” 这次等了更久都没回应,晴旸眼珠一转,拍拍她身边另一颗大石头,“来啊,过来坐着聊天吧,我保证不会被吓跑。”笑咪咪的说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亲近这个人,也许……是因为难得碰到知音人吧。 “妳若逃了呢?” 柳眉轻皱。这男人该不会真把人吓跑过吧?才这么不信任别人说的话。不过她也并非说大话,在二十一世纪,她老妈娘家开的是葬仪社,国中开始她就常去打工帮忙,还客串过孝女白琴哩,所以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想吓她?呿!还早咧。 “如果我跑了,那就……嗯,随你处置吧。”标准的没诚意回答。反正她肯定自己不会吓得掉头就跑。 “……”又是沉默,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好像是走路时衣服摩擦的声响。 晴旸隐约中看到有人影在动,蓦然间,火星跳动,远远的燃起一簇小小的烛火,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近。 随着光亮的靠近,晴旸一颗心也吊得老高,屏息以待。黑暗中的人影终于清晰可见,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玄色的长袍衣角,目光再往上,看清来人的脸后,她愣了下。那是张冷冰冰的脸,眉目间隐隐有股杀气。她纳闷的拧起眉头。他就是刚才跟她在黑暗中对话的人? 还来不及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玄衣男子身后又冒出道颀长白影,他缓缓自玄衣男子身后站出来,那脚步似乎有点跛?两人又靠近她几步,这一次,她清楚的看见来人的容貌。 第二章 秀美的眸子里,塞满一个人的身影,晴旸不由得屏息,缓缓的站起身。来人有双她有生以来见过最深邃的黑眸,狭长的凤眼中流露出一股忧郁,让她也跟着揪心。 此刻,她有股冲动,她好想、好想抹去他眼底的忧伤。洁白衣衫上洒落着月光,让他整个人就像清风一样的不真实,人影映月,淡淡如光,衣袂飘扬,盈盈如风,晴旸看痴了,仅仅刹那间,她怦然心动。 她没注意到的是,从黑暗中现身的两人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反应,尤其是走在前头的玄衣男子,一手提着灯,另一手却紧握成拳。 好一会晴旸才从两人相视的魔咒中回过神来,柔嫩的双颊绯红一片,“哇!” 赞叹的声音滚出喉间。 一听到她的叫声,白衣男子闭了闭眼,玄衣男子眸中冷厉光芒一闪,运足了内劲,就待晴旸转身逃跑时,自身后给她一掌,让她丧命! 哪知晴旸非但没有跑,反而一个箭步上前,还顺手将被她的反应弄懵的玄衣男子给推开。 “哇!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刚刚干么吓我?害我真以为你生得什么三头六臂呢!”她笑嘻嘻的拍拍他的胸膛,一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失礼。 白衣男子冴异的睁圆了眼,深邃黑眸定定的看着眼前这张清秀的小脸,“你不怕我。”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她的眼睛灿亮如星、清澈无伪,不是说谎骗他,她是真的不惧怕。 晴旸挑起一边的柳眉,“怕什么?”她这辈子只听过长得太丑吓坏人,还没听过长得太俊美也会吓死人。 “我……”垂放在腿侧的手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 晴旸了解他未出的话语,“喔,你说这个啊?”想也不想的伸出手,她摸上横过他脸上的两道疤。 指间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怜惜轻抚着,真心的为他感到疼惜。原本应该是俊逸出尘的脸庞上,居然出现两道丑丑的疤痕,一道自右额到左眼尾,另一道自他左脸下方延伸圣颈脖,这条长疤狰狞许多,可以想像,他当初受伤时有多痛。 嫩白小手在他脸上碰触着,还捧起他的脸左右摆弄了下,而后弯起红唇,“还好啦,没有多恐怖啊。”以前看过比他恐怖十倍的都有呢!这根本不算什么。 一瞬间,她的笑容狠狠地撞进他的心里,他怔愣地凝视着这近在咫尺的脸,一颗心倏地失速,为她这抹笑而慌乱了。 “大胆!还不快点放开你的手。”玄衣男子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正在轻薄自己的主子,一怒之下,便伸手格开她的手。 肩膀让人推了下,晴旸踉跄几步,悻悻然的瞪他一眼,“呿!”有够没礼貌的,他娘一定忘了教他要尊重女人。 “你!”她不敬的态度令人发怒,玄衣男子额际的青筋隐隐浮现。 “博赫。”白衣男子轻喝了声。 玄衣男子立即垂眸,退到一旁。 看着他们主仆间的互动,晴旸直觉,这个白衣男子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她自己也少根筋,能参加赏花宴的本就不会是身份低微的人。到了这时她才后知后觉,仔细打量他身上的白色长袍和紫色马褂。紫色是皇族中人才能穿的颜色,这人身份定然尊贵。有了这层认知,背脊马上挺直,态度转变。 “这位爷儿,是晴旸失礼了,还请别放在心上。”恭恭敬敬福身行礼。 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男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抬眸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笑了笑,“晴旸……女子之名少有如此刚硬。”晴旸、晴旸,意指晴空中的太阳吗? 晴旸微微抿唇一笑,抬眸看着他:“是曰易阳。”与晴羽相比,她的名子的确是阳刚了些。 男子身形微微一顿,眸中流光转动,无声一笑,“阳者……日出也,晴旸,意喻划破夜空的光芒。” 他的神情淡然又隐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韵,吸引住晴旸的目光。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解释她名字的意涵。 “麒格。”他淡淡的启唇说道。 晴旸愣了下。他是在向她报上自己的名字吗?麒格?在心底念过一遍,她抿弯了嘴儿。人好看,就连名字都好听,也同时确定了他不是皇子。阿哥取名以胤字为首,叫麒格就不知道是哪家的贝勒或爷儿了。 一抬眸,正巧撞见他扬起的笑容,晴旸看怔了。上扬的薄唇悬挂的笑意,是那么轻柔,她一颗心悸动着。真奇怪,一个人居然能让忧郁和温柔的气质同时在身上展现。 “你为何不过去?”缓缓的走向她,麒格噙着笑问,同时也唤醒又一次失神望着他的晴旸。 晴旸羞涩垂眸,心跳不受控制的飞快跳动,她轻抚着心口,深吸了好几口气,稳下慌乱的心绪,才又看向他。他的神情温润,好似真的不在意她方才的失礼。 她偷偷松口气,思量了下他的话,决定还是老实说。“这宴会无趣得很。” 这么失礼的话直言不讳,她直率的性子让麒格不禁有些吃惊,黑眸迎上她笑盈盈的脸,“你在陌生人面前,都这么坦率直接?”天子举宴,谁敢像她这样,随意的向人说无趣,也不怕惹恼圣上,让人砍了脑袋。 耸耸肩,“不是陌生人,是朋友。”眨着晶亮的眼,她一点也不怕。他的眼神正直清澈,她觉得他不是坏人,她想靠近他,他身上有种莫名让她安心的气息,他的眼睛就像会勾人心魂般,总令她情不自禁的想看着他。 “朋友?”像是听见什么新鲜事一般,狭长凤眼略略睁大,而后一笑,“你是个有趣的姑娘。”从他变成这模样之后,她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坦荡看着他的女人,光凭这点,就足以让他对她另眼相看。 “还好啦,那你怎么不过去?”试探性问了句,果然看见他的面色一沉,可发现她盯着他看时,又扯高了唇角。 “如你所说,这宴会……无趣得很。”语气似是平淡,却又透露出一丝丝的苦涩。 晴旸心一紧,想更靠近他给予安慰,却一个不小心,绊着地上的小石子,踉跄了下,整个人眼见就要朝大石撞上去,腰间蓦然一紧,倒吸了口气,没撞着大石,倒是撞上一堵温熟的胸腔。 “咳咳!咳咳……”胸腔的气岔入喉头里,晴旸咳红了脸,有些狼狈的想扯开笑脸对伸出援手的麒格展露谢意,却又让这阵剧咳给打断了。 正咳得难受时,一双大掌轻柔的覆上她的背,轻轻的顺着她的背脊拍抚。霎时,一股酥麻感从脊椎窜上脑门。 晴旸傻愣愣的偏头,这么贴近的看着他的脸,她能瞧见他淡漠的目光下,流动的温柔波光,心头倏地一紧,突然发觉到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实有颗温热的心。意识到这一点后,奇异的,心底有某个地方隐隐软下。 那双拍着她后背的大掌,传递过来的,是温柔、是暖意,没有丝毫的歪心思。 这一瞬间,晴旸觉得两人的心,靠得很近、很近。 “唉,无趣就别过去喽。坐在这喂蚊子、看月亮,也别有一番情趣呢。”说着,两人一块坐在大石上。奇怪,只要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痛苦,她就跟着喘不过气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呵……”喂蚊子? 他这种要笑不笑的声音,让晴旸听了怪不舒服的,总觉得他的笑中透露着艰涩。“朋友,你笑得也未免太不开心了吧?”哪有人这样笑,呵,还拖长了气音,又不是快断气的老头。 “那你觉得怎样才是开心的笑声?”麒格问着。在她的眼底,他好像真的就跟个普通人一样,两人坐得这么近,她的态度还是一样自然,令他一向平静的心,窜起一抹喜悦。 “我示范给你看。”她装模作样的清清喉咙。然后站起来双手擦腰,对着天上的明月,先是深吸口气,然后张嘴。“哇哈哈哈哈哈一一哇哈哈哈哈哈一一” 发出一连串夸张笑声后,她偏头对他扭眉皱鼻,摆出可爱的鬼脸。 她逗趣又夸张的笑声,让麒格笑咧了唇角,再对上她摆的鬼脸,他终于忍不住的扬声大笑。 听到他的笑声,隐在黑暗中的博赫蓦地红了眼眶,激动的抬头看着儿子。多久了,他已经多久没听到爷儿这么笑过了? “这样才是男人的笑声嘛。”晴旸回过身,笑着看向他,很满意他眼中流露出的快乐。 近距离的看着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麒格心底一动,“你许人了吗?”话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直到看见她微怔的小脸,他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晴旸回过神后,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还没,我才刚满十六。”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淡淡红晕浮上双颊,心头有股说不出的羞意,她眨了眨眼,睫羽轻垂,遮去眸底的光芒,状似无意的别开头,不让他瞧见。 俊眸中的光彩先是一亮,而后又迅速转黯,“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而已。”他喃喃自语着。 耳尖的听到他的低语,晴旸下意识开口回道:“十六岁哪里小了?”要真论起岁数,她来到这个时代时已经是二十岁的人,又过了八年,加一加,她今年也二十八岁了! 不过……低头瞄一下有点不够分量的前胸。是小了点,她不能否认啦,还有,若照她的理论算起来,在二十一世纪里,他都好几百岁了,跟他一比,她当然算小。 瞧她有些生气的小脸,麒格淡淡一笑。唯有小姑娘才会在意人家说她小。 “怎么说这宴会无趣呢?我瞧多得是和你差不多岁数的阿哥、贝勒。”他轻易的转了话题。 “因为……”考虑了下,晴旸清楚针对年龄这件事跟他争论是没用的,毕竟这副身躯就只有十六岁而已,正想顺着他的话题说下去,远远的就听到晴羽的叫声。 “晴旸!晴旸一一” “晴旸格格!格格一一”急切的呼喊此起彼落,晴旸听得出除了姐姐之外,还夹杂了许多人的声音,其中包括她的额娘。 “有人来找你了。”听到人声,麒格从大石上站起,杂沓的脚步声离这里越来越近……今晚,他并不想见到任何人。 目光幽幽的扫向她。原本他不应该出来的,只是她的笛声,不知怎么的触动了他的心弦,加上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才从黑暗中现身,可他们不该有交集。 “呃……”晴旸还来不及反应,麒格却已转身准备离开。她心一慌,想也不想的拽住他的衣袖。 麒格本来是可以闪开的,但他没有,只是回眸看着她,然后淡淡一笑。 “你、你你……”你了半天,话说不出口。她有个预感,如果让他就这么离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 “我要走了。”麒格手臂晃了下,将她的手轻甩开来,“很高兴今天能遇见你。”一股冲动让他伸手轻碰了下她的脸,而后快速缩回,指尖轻颤。 温热的感受仅停留在颊边一瞬间,晴旸心一紧,一抬眸,就见他跨步离开,她张口喊道:“我全名叫章佳?晴旸。我阿玛是工部尚书。我们家就住在正蓝旗崇文门内,你有空来找我玩啊。我吹笛给你听。我等你!记得要来找我喔!” 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隐没,她咬着唇,有股无法言喻的失落自心底扩散开来。 她知道有些什么在她心底萌芽了。 锦钮跟晴羽领着一伙人找到了她,晴旸当场被念到臭头,最后让他们给拎着走。 边被扯着手臂离开,晴旸仍然依依不舍的回望他离去的方向。 他会不会来找她呢?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 辉煌的偏殿中,上位坐着一位穿着锦黄衣袍的中年男子,深邃的黑眸中闪烁着点点精光,气宇非凡,他正是清朝盛吐的开端,圣祖皇帝一一康熙。 康熙慈爱的看着落坐在他身边的男子,眸中有些许不舍,“这些年,在外头过得可好?”淡淡的愧疚在他心口蔓延着。 麒格抿唇淡笑,“回皇上,麒格看遍了三川五岳,也曾回到关外的家乡,每一处都令麒格有所感触,眼见四海升平,麒格更是为皇上和百姓感到高兴。” 康熙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游历了这些年,你也已有些年岁,朕还望看到你的孩儿出世呢。” 话中有话,麒格也不是听不懂,皇上这是在告诉他,要他回到皇城里,娶个福晋,也为皇朝效命。 “皇上,麒格不敢当,成亲之事……”抬手抚过颈边那道狰狞的伤疤,未竟之意是那么的明显。 康熙眸中光芒一黯,“孩子,你这是在怪罪朕吗?”要不是因为他,这孩子也不用这么苦命,孑然一身的在外飘泊多年。 看着他的脸,慷熙不由得想起早逝的四弟。 八年前,他御驾亲征噶尔丹时,陪同出战的除了恭亲王常宁外,还有勋亲王吴德,也就是麒格的阿玛。 此战虽是大胜,但也让他损失了一位胞弟。就在打赢噶尔丹那一天,他不顾众臣反对,想要展现泱泱大国的风范,召见了招降的噶尔丹王,孰料,一支飞箭从招降的败军里飞出,直射向他,站在他身侧的四弟以身挡箭,箭矢穿心,伤重不治身亡。 悲痛不已,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竟然害死四弟,没想到战败的噶尔丹人将所有过错都怪在四弟身上,认为要不是他,他这位大清皇帝早已死去,他们也用不着当亡国奴,所以他们一直潜伏在京城里,意图报仇。 就在翌年,当时才十七岁的麒格陪同他额娘上山礼佛,领着大批家眷一起出发,路途上,却遭到那些败军追杀,死伤惨重,勋亲王福晋惨遭杀害,唯一存活下来的,就是身受重伤的麒格,还有摔落山沟逃过一劫的二阿哥。 麒格身受多处刀伤,命在旦夕,在所有太医不分日夜抢救之下,昏睡十多天的他终于从鬼门关前被拉回来。只是在他康复后的第一次上朝,脸上的疤痕吓到许多人,此后,麒格便借故离京,如浮云游子,久久不曾回到京城。 麒格抬眸,“微臣并无此意。”不是不懂皇上的心结,只是他并不想回到这座牢笼里,阿玛牺牲性命救驾,他也与有荣焉,只是后续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大,这京城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伤心地。 不是麒格是微臣了是吗?“不成,你不想任职,朕绝不勉强你,只是你该娶妻了,勋亲王府也空荡太久了。”他能够了解他的悲痛,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四弟的血脉就这么断了。 “皇……”麒格还想说些什么,但见皇上已经举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只好叹着气,将话给吞回肚里。 “昨儿个赏花宴上,你有瞧中哪家的格格、千金吗?”眉挑了下,康熙身边的太监马上拿着纸笔上前一步。 “……”沉默了半响,麒格才微微启唇,“回皇上,微臣昨夜虽有到宴上,但未仔细瞧过宴上的格格们。”说这话的同时,他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一张年轻秀美的脸庞,那挑眉弄眼的可爱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康熙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昨夜宴上,朕觉得有几位格格都不错,让人绘了图,你瞧瞧有没有满意的?”手一扬,身后七、八个太监全走上前来,手里都拿着画卷,摊开来,各色美人跃然于纸上。 暗暗的在心中叹口气,麒格的目光扫过那几张美人图,一会儿才在康熙希冀的目光中缓缓摇首,“皇上,微臣……”再一次想开口婉拒。 “这个吧!她是定北将军的大姑,宴会上瞧她十分活泼动人,面貌也十分秀丽。”康熙打断他的话,起身走到第三幅图旁说着。 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走向第五幅图。“要不这个也不错,长得白白净净的,是殿阁大学士的小女儿,知书达礼、气质温润,是个小家碧玉的丫头。”微微斜眼,瞧麒格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皇上,微臣真的无此意愿。”眼见皇上还想讲下去,麒格无奈的把话挑明。 康熙抿抿唇,一挥手,身后的太监将画卷全收了起来,退到一旁的角落去。 “孩子,朕不可能见你如此。若你真无意于任何一个格格、千金,朕就为你指婚。就荣祺贝勒的十三格格吧,是你舅父的女儿,你们是表亲,灵儿自小也喜欢你,朕就择日赐婚吧。”话至此,似乎已经底定了。 康熙心想,这孩子找不到喜欢的人,那就为他指一个喜欢他的丫头吧,就盼有个人能绊住他,不让他再孤苦无依飘泊天涯。 麒格垂放在腿侧的手握了握,“皇上。”声音艰涩的唤了声,俊雅的面容上泛起一抹苦笑。记忆中那位表妹是个十分骄蛮的姑娘,要他娶她当福晋?他……晴旸的笑靥再度鲜明的浮现脑海中,薄唇颤了下,还是没将她的名字说出口。 康熙沉吟了下,决定退一步,开口道:“朕给你半年的时间,半年后,你就得给朕一个人选。要不,朕就直接从这四人中选一个当你的福晋。” 麒格无声的叹口气。皇族子弟的婚配本就是皇上的权利,如今皇上已经为他破例,他还能怎么办? “微臣……遵旨。” 赏花宴的成效出来了,一时间,满园都是春意,皇城里春花逼逼,只不过几人得意、几人愁。 “唉……” 黄澄澄的铜镜里,映照出一张清秀稚嫩的脸庞,弯弯的柳眉、小巧的鼻、一张红艳小嘴,怎么搭就是一张街上十个有八个姑娘都有的清秀模样,最引人注目的,算是她的双眼吧,灿亮有神,但……还是普通啊!一声声的叹息响起,晴旸忍不住拧起眉。 叹息声不停,但铜镜里的人嘴未张,那叹息声从哪来的? “你再叹气,我就毒哑你。”晴旸不耐烦的瞪着镜里的另一张脸。 站在她身后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水儿,一张比主子还娇媚的脸上此刻红了眼眶,瘪着小嘴道:“格格,人家、人家也是为您不平嘛。”嗲声嗲气的娇柔让人听了骨头都快酥了。 晴旸叹了口气,暗暗祈求老天多给她一点耐性。“不平什么?”天啊,一听到水儿那嗲到不行的娃娃音,她真的是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爬起来了。 水儿咬咬唇,“当然是那些没眼光的王公贵族啊!说真的,二格格您虽没有大格格的如花美貌,但是才情却不输大格格啊,怎么这些人都只光看脸啊?”她为主子抱不平啊! 晴旸瞥了她一眼。要不是她确定这丫头是真在为她打抱不平,她会以为她是趁机在损她长得丑。 “你可以省了这些工夫,我觉得这样很好。”她一点也不想应付那些名为探访,实行色胚之径的家伙,一点也不羡慕晴羽那株大桃花,反倒有些同情她。 “二格格,您这样怎成呢?好的对象都被大格格挑去,您……”她真不懂主子在想什么,对自已的未来一点也无所谓,主子都十六岁了呢! 瞥了她一眼,晴旸懒得回话,自己动手盘超简单的髻,若非正式场合,她并不爱戴旗头。 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瞬间晴旸有些怔然。她也等着有人来找她,只是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幽幽轻叹,眸波轻转,看着窗外,晴旸无法掩盖心底的帐然若失。从那一夜开始,她的心就仿佛被什么抓住了,明明不想去算,却总是惦记着今天是第几天,那个人为何还没来找她? 苦笑了下,这样牵挂一个人,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动了心,仅仅在一瞬间而已,月下那张清雅俊逸的脸庞,让她想忘也忘不了。只是对方并未把她放在心上吧?要不…… 水儿瞧主子拧着秀眉,眉间染上轻愁,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不高兴了,连忙安慰道:“格格,水儿乱说话,您别当真放在心上。” “嗯,没事的。”是的,没事的。她在心底这么安慰着自己,但再抬眸,铜镜里映出的眼眸,却是那样的黯然失意。 “格格,咱们快走吧,大格格在后花园等咱们过去呢。”没发现她的不对劲,水儿催促着,真怕主子去晚了,连个好一点的对象都没得挑。 幸好老爷英明,让大格格接见这些贝勒、爷儿时,都要二格格一同陪见。 忍不到嘴边不知道第几口的叹气,晴旸点点头,任着丫鬟搀扶前往后花园。阿玛也真是的,怕姐姐不会看人,硬是要她陪着见客,真令人无言啊。 第三章 夜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一一更改一下,晴旸夜遁逃。狼狈的翻过府里后院的墙垣,一个不小心,脚打滑了下。 “哎呀!”五体投地,整个人摔得七荤八素,眼前有些昏暗,不对,乌漆抹黑的,本来就很暗。 “晴旸!你没事吧?”原本紧闭的后门突然让人拉开,窜出一抹纤柔的身影,急急忙忙的扶起倒地不起的她。 晴旸痛得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但当看到姐姐打开门冲出来之后,两道柳眉倒竖,哼哼唧唧的让晴羽给搀起来,明亮的大眼里闪着怒火,瞅着她,“你是开门出来的?” 晴羽傻乎乎的点头,“对啊。” 晴旸快气死了,“你有后门的钥匙,那刚刚为什么不开门?”这笨蛋搞什么鬼?害她爬墙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要拿啊,可是我还没讲,你就先爬上墙了。”晴羽无辜的眨眨眼。 瞪着一脸无辜的姐姐,要不是知道她就是这性子,晴旸真会以为晴羽是在整她。忍耐的深吸口气,“东西拿来!” 晴羽揣紧背上的包袱,犹豫不定的看着她,“妹妹,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赏她两记白眼,晴旸伸手抢过她背上的包袱,“废话!”也不知道她最近是走什么霉运,那一天陪着晴羽在后花园招待客人时,居然被礼部尚书的大公子给看上,天天上门来说要陪她吟诗作对。 可那个色胚,嘴上说要跟她培养感情,每次见面却又要求晴羽陪着,晴羽每次都被他吃豆腐,吓哭了好几次,而他却怎么赶都赶不走,心一横,她索性包袱款款走人,决定到洛阳姨娘家躲一阵子,让那色胚没借口再上门来。 瞄一眼国色天香的晴羽。可怜喔,才短短几天而已,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偏偏色胚是礼部尚书的儿子,阿玛因此敢怒不敢言。 “晴旸……”晴羽泪眼汪汪的揪着她的手臂,不放心她一个人独自离开。 晴旸安抚的拍拍她的手,“好啦,没事的,你看我,我都扮成个小公子了。” 为了安姐姐的心,穿着月牙色长袍马褂的她还特别转身绕了一圈。这时候她就很庆幸还好自己的容貌只称得上清秀,要是长得跟晴羽一样,就算胸部绑得再平也骗不了人。 “可是……很危险啦。”晴羽哭哭啼啼的。她不是不知道妹妹心意已决,可是从京城到洛阳这段路只有她…个姑娘家,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呜呜……她不要啦! “不会啦,我自有打算。你快点进去吧,夜深了。我等天一亮就到驿站,有顺路的驿车我就搭,等到了姨娘家,我再写信给你。”抹去晴羽脸上的泪珠,晴旸觉得好气又好笑,两人的角色就像反过来一样,好似她才是姐姐。 “喔……”哽咽的点头,晴羽小手还是拽着妹妹的衣袖。 再拖下去,只怕天亮了都走不了,晴旸叹口气,主动拿开晴羽的手,将包袱背上肩头,扬起抹笑挥手。“我先走了,你快回房去休息。” “嗯。”事已至此,晴羽只好含着满眼泪水看着她离去。等到再也看不见时,一回头,喝!阿玛却突然出现在门边。 “阿……阿玛。”心虚喊得结结巴巴,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她低着头,不敢直视父亲那张威严的脸。 晴羽急得满头大汗,急忙解释,“阿玛,晴旸只是去走一走而已啦!”这些天她虽然快被礼部尚书的儿子给吓坏,但相对的,晴旸也快被逼疯了,她舍不得妹妹回来受苦。 瞧一眼抓在衣袖的小手还微微发颤,格图肯凌厉的目光一软,流露出慈父的面貌,“真是的,阿玛知道。”光是看两个丫头晚膳时挤眉弄眼的,他就知道不对劲了。 “苦了晴旸这孩子,自小让人劫去埋在冰雪后便落下病根,大江南北的四处寻找名医,好不容易这两年身子稳定,不必再受奔波之苦寻医,又得让她为了你而离开家里。” 晴羽有些难过的垂首,“对不起,阿玛。”都是她的错。 格图肯爱怜的拍拍大女儿的头,“没的事,别放在心上。”其实就算晴旸不走,他也正想让她出去避一避。现在这样也好,她自己走,他更好对巴泰尼交代,反正晴旸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况且她的性子比晴羽聪颖伶俐许多,又懂得避祸不惹事,也不用太担心她,更别说她是去洛阳,有小姨子照顾她,他也安心。 清早的街道上,来往的人并不多。 远远的就看到几个黑点,一近看,是两名男子各牵着骏马,正往城门方向走去,其中一个男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帷帽。 “爷儿,咱们现在出城好吗?”牵着马走在主子身边的博赫有些担忧。万岁爷明摆着要爷儿去接触那四位格格、千金,可爷儿现在不但不去认识那几位姑娘,还带着他打算上洛阳去。 “皇令在身,方圆五百里内我属自由之身。”麒格讽刺的一笑。方圆五百里内能去的地方也只剩下洛阳,心里有些郁闷,每当他待在这座皇城,总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那座空荡荡的王府,物是人非,他只觉得难受。 博赫也知道主子心情不好,闭上了嘴,静静的跟在他身边,不经意的扫过城门附近的驿站,讶异的睁圆了眼。 “爷儿,您瞧那儿。”他手指着驿站前的一辆马车,马车后排着几个人。 麒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那抹娇小的身影,心思一动,“她为什么会在驿站?”还一身男装打扮,身旁也没即着人。 “属下不知。”他怎么可能会知道。不过,看爷儿的反应好像很在意? 这时,晴旸已经上了马车,麒格思忖了下。只有她一个人,万一路上出了事该怎么办? “爷儿?”眼见马车开始往城门驶去,而主子仍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博赫试探性的喊道。 “我们跟上。”没有时间多想,看马车越走越远,麒格一个翻身,俐落的上马追了过去。 博赫微微一笑,也快速的跟上。 坐在马车上,晴旸没有一刻不后悔自己干么出这趟远门,她从没想过坐驿站的马车是这么痛苦的事,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会晕车! 紧捂着唇,天旋地转,胃部翻腾不已,她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说,事实上,现在只要她一开口,保证胃里的东西都会跑出来见客。 同车的客人也都很识相有眼色,看她发白的脸色还有捂着嘴的手,人人都很有危机意识,自动退离她三尺远,宁可一起缩在角落,也不要冒着被她吐一身的风险。 行驶中的马车突然震了下,随后停住,不一会儿,帘幕被掀开来,一个高壮的汉子朝着里头喊道:“到茶棚了,大伙下车休息喝口茶、吃点东西吧。” 晴旸一马当先的从座位上跳起来,急忙的跳下车后,扶着一旁的大树就开始大吐特吐。 所有人都一脸嫌恶的掩鼻离开,好一会儿,等到她能喘口气,整个人就依着树干软绵绵的坐到地上。 不行了,再继续坐驿站口马车,只怕还没到,她就已先虚脱死在半路了。与其如此折腾下去,她宁可用脚走,就算花上个十天八天也比现在这样好。 打定主意,晴旸又坐在原地休息了好半响,等到她觉得天空没在转了,才慢慢爬起身,像只乌龟的往茶棚走。 到了茶棚,几张小桌子都坐满人,甚至还有人站着喝茶,可奇怪的是,最右边的那张小桌子,就只坐着两个一白一黑的公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没人主动靠过去。 身体不舒服的晴旸一点也不想委屈自己站着,想也不想的拎着自己浪迹天涯小包包,往空着的位子上走去。她一屁股坐下,马上就能感受到右边黑衣男子射来的凌厉杀气。 晴旸精神委靡,懒懒的趴在桌上,“别瞪我……我也是这不得已才来这里坐的。”人人都懂自保,要不是身体状况真承受不了,她也宁可捧着茶碗到旁边站,也好过在这让人用眼刀凌迟。 “晴公子,待会儿就要上车了,你还行吗?”方才掀开车帘的汉子瞧他这模样,忍不住忧心上前问了句。 埋首在手臂上休息,晴旸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别算我一份,这车搭得我快晕死了,我自己用脚走去便成。”让她再上车?不!饶了她吧。 “晴公子,你说真的吗?”他这么问也是有私心的,方才几个搭车的客人都向他抱怨过,现在这个娇弱的公子自己说不上车,那真是太好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欣喜,晴旸嘲弄的扯高了唇角,“对。”人都是自私的,老娘她自己走,就不信走不到洛阳。 闭着眼小憩,耳边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好似听到几句“该走了吧”,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热闹的茶棚顿时回归安宁。她又趴着休息了一下,这才缓慢的抬起头。 “晴旸姑娘。”一道熟悉的噪音自面前传来。 晴旸一愣,半垂的眸子抬起。坐在她对面的是个戴着白色帷帽的男子,层层白纱遮去他的容貌,让人看不清,但那嗓音…… “麒、麒格公子?”心神一震,秀眸里漾着讶异与惊喜。自那一夜分别后,她曾盼着他会来找自己,没想到没等到他,却在这山间官道上碰见! 麒格忧心的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与博赫一路跟着马车而行,一看这路是前往洛阳的,所以就先一步到半山腰的茶棚等。没想到马车到了,却不见她踪影。 正着急的想要找人,就见她摇摇晃晃从茶棚后走来,身子看上去很不适。 他的心思晴旸全然不知,一颗芳心缩了缩,有些酸涩,凝视他的目光复杂中又带着些许失落。他出现在这里代表了一件事,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去尚书府找她。 “我要上路了,很高兴在此遇见你,告辞。”眼眶蓦地发热,她胡乱的点个头,不想去追究心底的怅然若失为何而来,起身走到茶棚老板身边,买了些干粮,问清楚洛阳该怎么走就离开了。 不回头,人家没把她放在心上,那她又何必回头?晴旸难受的告诉自己。抿紧唇,脸色僵硬的迈开步伐。她是个傻子,还以为他会去找她,原来……他根本一点也不在意她,那她也不需耍为了他而难过。 举臂抹去眼角的汗水,她绝不承认那是泪。 麒格跳望着她的背影,孤孤单单的,就像那一夜看到的她,坐在池边吹笛,跟四周有着格格不入的感觉,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他有股冲动想要追上去,但…… “爷儿?”坐在他身边的博赫明显的感受到他情绪上的波动。爷儿明明就是见了晴旸格格才追上来的,方才为什么不说清楚? 麒格没回话,只是定定的望着那渐渐变小的白影,眸底压抑着些什么,蠢蠢欲动却又不能放开束缚。再一次,薄唇紧抿着讽刺的笑意,大掌不自觉的抚向那条微跛的腿,紧握成拳。 一个人独自上路的感觉如何? 要晴旸来说,她开始觉得自己被养得太娇弱了,才走不到一个时辰,她两条腿就累得不住打颤,全身香汗淋漓,风吹干了,马上又湿,虽然身体已经累到一个极限,但她也不敢休息,她可不想露宿在荒郊野外,太危险了。 撑着累坏的身子,一步一步像蜗牛似的走,终于在天色让夜幕完全遮蔽前,找到一间破山庙。有个能够遮风蔽雨的地方,让她安心多了。一入破庙,累坏的她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窝着,眼一闭,人就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觉得好冷,双臂紧紧环着身子,隐隐约约中她知道自己病了,身体忽冷忽热的,但后来却只感到冷,她蜷缩着身子发抖,难受的呻吟。 暗夜中,淡淡的月光透过破损的屋瓦洒落,除了倒地的晴旸之外,破庙里倏地又出现一个人,全身裹在夜行衣里,步履轻轻,缓缓的走到晴旸身前,闪烁的眼眸盯着她好一会儿后,这才慢慢的弯下腰,伸手探过去。 “别碰她。”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黑衣人倏地回首,警戒不语的盯着突然冒出的人。 一白一黑的身影白暗处徐缓的走出,戴着白色帷帽的男子上前儿步,“滚。” 语意里含着浓浓的杀气。 他身上传来的杀气是这么的明显,冷汗滴落,黑衣人迟疑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儿一眼。可恶!出城门开始,他就一直躲在暗处跟着她,直到来至破庙,正想动手,却被破坏了! 抿抿唇,他衡量着形势。眼前的两人呼吸吐纳浅得几近无,方才一点也没听到他们靠近的声响,那代表他们的武功不俗,一对二,对他大大不利。犹豫了好一会儿,黑衣人咬咬牙,一个纵身窜出庙口,眨眼间消失在两人眼前。 “嗯……唔……”陷入昏迷的晴旸难受的呻吟一声。 麒格取下头上的帷帽,一个箭步冲上前抱起她,借着月光看清她的面容,脸蛋上染满不正常的红晕,颊旁的发丝全让汗水沾湿黏在颊畔,心一痛,他伸手小心的拨开她脸上的乱发。 “快走。”她滚烫的身躯让他一惊,抱起她,麒格心急的往破庙外走。 博赫半句话都没说,只是紧跟在主子身后,一起骑上系在破庙外的马,快速地往最近的城镇奔去。 麒格一手驾驭着胯下骏马,另一手将晴旸紧紧环在胸前。他低首看向怀中人,心痛着。后悔了,他不该放她一个人独行的。 从茶棚分开后,他控不住自己,无法向前,也无法离开,牵着马儿跟在晴旸的身后,见她步履虚弱的一步步走着,眼睁睁的看着她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见她走进破庙休息才安心,他原本只打算在暗处守护她的,是突然冒出的黑衣人逼得他不得不现身,这也才发现她病了。 没办法再自欺,他喜欢上怀中这个小姑娘了。她灿烂如星的眸子,笑着望他的模样,早在那一夜就刻在他的心版上,她看着他的目光,是纯然的欣赏,星光下,她的眸底只有他。离开时,她眸底闪烁的失落光芒,也是为他,那令他的心跟着蠢蠢欲动。只是他的面貌、他的跛足令他却步,他如何配得上甜美纯真的她呢? 昏昏沉沉中,马上的颠簸让晴旸睁开了眼,朦胧的秀眸里映上他的人影,病重的她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哽咽的开口,“我讨厌你……”呜咽的嗓音软绵无力。 心一痛,黑眸倏缩,绷紧的面容越见冰寒,“我知道……”黯然哽咽。 “我讨厌你……你不在意我……我也不要在意你……”心里又疼又酸,喃喃低语了几句,高热已经磨去她所有的清明,眸一闭,再次摔落无边的黑暗里。 心弦一震,黑眸里的束缚就像被击散一样,细细碎碎的情愫从破碎的地方流泄而出,麒格深深的凝视怀中人,环着她腰间的手缩得更紧。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在意他?她的意思是那样吗?是吗? “风邪入体,姑娘身子虚弱,要好好歇上一阵子……” “药的话……” “佐以针灸是最好…” 细碎的谈话声缥缥缈缈的听起来不真切,缓缓飘进渐渐苏醒的神智中。 晴旸徐缓的睁开眼,长长睫羽无助的颤动了下,迷蒙的眼眸渐渐清明,眨眨眼,她看着陌生的床顶板,一时间,还弄不清自己在哪儿,慢慢的记忆回笼,双眸一瞠,急急的起身。 “唔!”大病刚愈的身躯承受不了她激烈的动作,晃了晃,天旋地转,她虚弱的扶着床头,等待那一波波的晕眩过去。 她打量四周的环境。古朴的桌椅、小巧的布置,这里是哪?使尽全身力气坐直身子,手臂抖了又抖,就是没力气,她气喘吁吁的松开手,“砰”的一声,她又躺回床上去。 该死的,她是怎么回事?身体怎会虚弱成这样?依稀记得,她走了一天,好累、好累,然后终于走到一间破庙里,再然后…… 一个模糊的印象一闪而逝,柳眉轻拧。她好像……有看到麒格? 房门外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停地传进来,方才她就是让这些谈话声给吵醒的,是谁在外面?才这么想,门就被推开来了。 “她已经昏睡三天了,何时才会醒?”清雅的嗓音低沉的响起。 下意识的,晴旸闭上了眼,还顺道将方才滑落的被于拉回盖好。 “姑娘呼吸渐稳,脉象也越来越有力,这一两日应该就会醒来。”另一道较为苍老的声音回道。 随着声音响起,晴旸感觉到有人走到她床旁,被子被掀开一角,有人搭上她的手腕,一会儿后,手又被放回被子里。 “如何?”清雅的声音里透露着关心。 “可以安心了。待老夫回药堂后再开几帖药,药帖饮尽,姑娘也应该痊愈了。切记,莫让姑娘情绪过于起伏,她身子骨本就不强壮,如今又大病一场,安心养病为上策。”老大夫细心的叮咛着,心底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 三天前的深夜里,这个戴着帷帽公子抱着床上这病得只剩半口气的小姑娘来到他们小镇,镇上就他这么一个大夫,救人如救火,老头子当然是爬起来救人。这小姑娘着男装,他眼拙一开始还没认出来,把了脉,马上就知道是女的。这些日子,就看这公子对小姑娘关心极了,但两人又不像夫妻,他们的关系…… “博赫,送大夫回去顺道取药。” 脚步声响起,然后就是开关门的声音。 晴旸闭着眼,眼珠也不敢乱动。那个清雅的声音,她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麒格。 他为什么在这里?难道在病重时所见的真是他?是他救了她吗?但是她在茶棚看到他时,他不是什么反应也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乱糟糟一片,晴旸依旧装作沉睡,无预警的,一个略带冰凉的东西碰上她额头,她一惊,差点就要睁开眼。 “快点好起来吧。”他的声音近得就像……在她耳边! 房内又是一阵沉默,坐在床畔,麒格忧心的看着她,轻触她发间的手指不自禁的下移,碰过她紧闭的眼、浅浅呼吸的鼻、苍白没有血色的唇,一颗心为她疼着。 晴旸的心跳乱了,每当他的手指滑过她脸上的每一处,她的心就跟着紊乱跳动,指尖传来的不只是冰凉,还有……怜惜,那样的轻柔,像怕碰疼了她似的。 去而复返的博赫回来时,就见主子用着忧虑眷恋的目光看着床上的人,心一紧,忍不住开口道:“爷儿,您为何不老实告诉皇上,您喜爱晴旸格格?”从赏花宴之后,他就常见爷儿遥望向远方,似乎在思念着什么人,一听到路边传来的笛声,更是会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这一切不都显示爷儿喜欢上晴旸格格了吗? 可为什么那一日皇上要赐婚时,爷儿却不说? 抚着她颊畔的手指一震,麒格深深的凝视着这张清秀的小脸,“她才几岁?十六岁的丫头,你要她嫁给一个破了相又跛脚的丈夫吗?”他有身份、有地位,却没有健全的身子,皇城里对他的嘲讽一直没有减少,那样轻辱的目光,他怎么舍得让她陪着承受? “爷儿,那一日我见晴旸格格也是喜欢您的。”他不懂爷儿在意什么,论身分,爷儿是堂堂的亲王世子,个性又内敛沉稳,有哪一点配不上这个尚书府的二小姐? “那只是小姑娘家一时的迷恋,不能当真。”麒格苦笑了下。晴旸还这么小,怎么确定她对他的感觉是什么?当不得真的。 放屁!谁是小姑娘家?躺着不动声色的晴旸在心底臭骂着。哼!就说这家伙喜欢她吧!要不那一天为什么会问她许人了没,是他自己不把她的情意当真,以为她是个小丫头而已。 原本空荡荡的心窝,听到这一番话后,渐渐的又被填满,晴旸心底又酸又甜,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着此刻背对着她的男人。她听得出来,麒格对自己的容貌总是多作着墨,对他的跛脚也很在意,说坦白点,大爷他就是自卑啦! 突然间,心底一阵不舍,她眼眶不由得微微泛红。他是受了谁的打击,才会自卑得觉得配不上她? “爷儿,我觉得不是……”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晴旸格格看着爷儿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与羞怯,在在说明她对爷儿也是有意的。 麒格一挥手,不让他再多说扰乱他心湖的话语,“我让你找婢女你找得如何?药帖吩咐人去熬了吗?”别多听、别多想,才不会有冀望。 他逃避的意思那么明显,连躺在床上的晴旸也一清二楚,博赫也只好暗暗叹气,“这小镇要找个伶俐的婢女不容易,等格格醒来,到洛阳,再派人过来比较妥当。方才上来之前,属下已吩咐店小二去熬药了。” “嗯,出去吧。”麒格再看一眼晴旸,拢了拢她身上的被子,这才安心的跟着博赫离开,留下她一个人休息。 门一关,晴旸马上睁开眼,气嘟嘟的鼓着脸。说她是小姑娘家的迷恋?笨麒格!她都是个二十来岁的老姑娘了,还小咧? 瞥一眼紧闭的房门,苍白的小脸染上一丝红晕。她第一次对男人一见钟情,难得对方也对她有意,她怎么可以随便放弃? 被里的手抬起来抚过自己的脸,小嘴甜甜的弯起。等她好起来,她就让他看看,她,章佳晴旸,可不是一时意乱情迷,她是真心的! 第四章 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之后,晴旸终于能爬起来透气了。 坐在椅子上,双眼有些无神,整个人懒洋洋的,她的对面就坐着麒格主仆俩,瞄了眼还戴着帷帽的麒格,她开始怀疑等等他要怎么吃饭。 再看了下四周。这小镇还挺热闹的,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可能因为这里是前往洛阳的必经之地,往来的人多半会在这住一宿才离去。 小镇民风淳朴,突然间多了个病弱的小姑娘跟个老戴帽子的男人,总是引人侧目,就如同现在一样,他们三人坐在客栈一楼大堂等着用膳,旁边的人老往他们这边瞧过来,怪不舒服的。 麒格俊眉紧蹙,“你吃点东西,待会儿还要吃药。”推推放在她面前的碗,轻声催促着。短短的几日,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圈,连原本有神的双眼都失去光彩。 “喔。”有气无力的应了声,病一场,她整个人都提不起劲来。不过,瞄一眼对面的男人,好处之一,她这副柔弱得快挂的样子,可以引出某人的真心。 “多吃点。”麒格主动帮她布菜。小镇上的资源有限,住无法给她最好,吃也无法给到最好,看她苍白中带点青色的小脸,他思忖了半响。 “等你吃了药,休息了会儿,咱们就离开。”到了洛阳,有珍贵的药材和舒适的地方,能让她好好调养身子。 随意点点头,晴旸努力的把碗里的白粥吞下肚。那些药又苦又涩,不吃点东西垫垫胃还真会受不了。 “晴旸格格!”蓦地,一道凄厉刺耳的叫声从客栈外传来。 “噗!”没心理准备的晴旸被吓了一跳,呛了下,满嘴的粥全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她咳到整张脸都涨红了。 麒格起身走到她身边轻柔的拍抚着,“先别说话,喝点茶。”倒了杯水拿到她唇边,见她咳得厉害,他心疼不舍,一股怒火窜生,瞪着那个在客栈外大声呼喝,现在又冲到桌旁的莽撞女子。 “放肆!”沉声怒喝。 喝!这声放肆,可不只喝住那女子想要扑上来的举动,麒格与生俱来那股威仪,同时让客栈里的所有人都吓到了,动也不敢动一下。 连灌了好几口茶水之后,晴旸总算压下胸腔那股翻腾的气流,抹去眼角咳出的泪,惊愕的看着那个差点吓死她的人。 “水、水儿?”哑着嗓音,她愕视着躲在一旁呜咽的小可怜。 “格、格格。”水儿红着眼,她让麒格一吼,吓得跟鹌鹑似的。 “你怎么在这?”晴旸心底冒出一个不祥的预感。 “我的小晴旸!”甜腻的嗓音从水儿身后冒了出来。 晴旸一听,全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她立即从椅子上跳起,一回头,果然看到一张油头粉面的脸庞,五官瞬间皱成一团。 “喔!我的小晴旸,你怎么瘦这么多?”一个穿着锦衣玉袍的男子一脸心疼的看着晴旸苍白的脸色,两只手臂伸得长长的,想要抱住她。 麒格立即挡在晴旸身前,挥开他的手,“你是谁?”小晴旸?他牙根隐隐泛酸。眼前这人怎么看起来这么面目可憎? “我是小晴旸未来的夫婿。”让他的气势压过,锦袍公子傻愣愣的回道,说完才觉得不对,“那你又是谁?”瞪圆了眼。他的小晴旸腰上怎么多了一双手? “未来的夫婿?”麒格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倒退了一步,愕然的垂首看着怀中人。她、她已经许人了? 晴旸连忙摇头,“你别听他乱讲,我阿玛可没答应。他是礼部尚书巴泰尼大人的长子泯嘉。”就是这色胚天天缠上门,逼得她不得不开溜。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这色胚不是假借追求她的名义上门缠晴羽的吗?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 “小晴旸,你怎么这么说?我们的关系你不想承认吗?”她急忙撇清的态度让泯嘉受到不小的打击,他红着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晴旸受不了的打个寒颤,“我跟你本来就没关系。你跟水儿为什么在这?”我的妈,说他不像男人,偏偏他又爱吃女人豆腐;说他像男人,但他的动作举止又偏偏那么娘,配上他那张白嫩嫩的脸,要不是她个小没力气,她真的会把他拖到茅厕打一顿。 这回不等泯嘉说话,水儿抢先开口,“泯嘉公子知道格格您一个人离开府里,担心您出事才追上来。而老爷担心您身旁没人伺候,让奴婢跟着泯嘉公子一道来找您。”明着是这么说,但她靠近主子一步,又小小声的在她耳旁轻语,“泯嘉公子找了巴泰尼大人烦着老爷,老爷实在推托不了,只好把格格的去处说了出来,您比咱们早出发好些时日,怎么还在半路上?” 照着老爷的想法,她不过是陪着泯嘉公子出来晃一圈而已,因为照理说,格格早该到洛阳荷锰夫人家才是。 晴旸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丫头看到她就哭得这么凄惨,肯定是来的路上被吃了不少豆腐,看到她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嘛。 “你、你是谁啊?还不快点放开小晴旸?”泯嘉挺起胸膛,想要装点气势出来吓人。 麒格垂眸。已经有护花使者追来,她便有人照顾了。这想法窜过脑海,手一松,正想放开环在晴旸腰上的手臂,她却反手抓住他的衣袖。 挥开挡在面前的白纱,晴旸整颗头钻进他的帷帽里,一双秀眸隐含着水气,倔强的抿紧嘴儿,“你真要放开我?”这个不开窍的笨蛋! 突然间不敢面对她,狭长凤眼有些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我……”修长的五指收了又放。 晴旸心底有些难过,“你若真放手了……你会后悔的……” “格格?”外头的人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两颗头凑在里头,是在说什么悄悄话吗? 咬了咬唇,晴旸未愈的身子感到一阵疲倦,脚步不稳的晃了下。麒格赶紧抱紧她,眸底的光芒复杂难懂,对她的种种心思能骗过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累了。”软软的偎进他的胸前,苍白的脸色又显露在众人面前。 “小晴……”泯嘉趁这机会想要把她拉回身边。 这次用不着麒格动手,博赫站起来,恰恰挡在他前面。 “喂!你……”气呼呼的瞪着眼前的大个,泯嘉骂人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就看到麒格将晴旸打横抱起,走向后院的厢房去了。 “格格!”水儿喳呼一声,赶紧迈开脚步追上去。 麒格一路抱着晴旸回到房里,轻柔的将她放到床上,细心的为她覆上被子。 晴旸虚弱的靠在枕上,“我没事。”纤细的手臂扬起,抚开他帽檐的白纱。这男人,还想骗谁呢?瞧那眼底下都是对她的怜惜吗? “你好好休息,再过两日,等你体力好转,再起程上洛阳好好休养。”很自然的拢了拢她散乱的长发,他握住她的小手,为她的娇弱而心惊。这么小的一双手、这么瘦弱的身子,怎样才能让她快快好起来? “好。”眼下体力一点一滴的流失,她真的没办法跟他耗下去。 “你好好照顾你的主子。”麒格面向晴旸,头也不回的对追进来的水儿吩咐。 “是,奴婢遵命。”水儿惴惴不安的应道,面对这个不怒而威的男子,她就是觉得害怕。 麒格一直坐在床沿,心疼一点一滴的冒出来,一直堵在胸口的那份悸动无法克制的冲破栅栏,眼脸轻垂,无声的叹气。 他到底该怎么办? 三人的旅程硬生生的多加入好几个人。 因为泯嘉大爷出门不忘要派头,他一个人坐着非常招摇的豪华大马车,还有两个小侍从跟着。 考虑到晴旸赢弱的身子,麒格曾考虑要她坐上马车休息,泯嘉当然非常乐意,狂点头之外,还打开了马车门欢迎。 然而晴旸打死也不愿跟那个小白脸同处在一个空间,拗着脾气,就是不上马车,完全不给泯嘉面子,让他当场脸色变得又青又白。 路还是要走的,最后只好晴旸跟麒格共乘一匹,水儿和博赫共乘,而泯嘉,臭着脸自己坐马车。 晴旸一路上对泯嘉明显厌恶的脸色,让麒格很开心,每每见到怀中的她,心底就软一块,无法遏止心中的情感,看着她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 “洛阳有这么远吗?”坐在马背上,晴旸觉得身体又开始酸疼起来。她记得,以前从洛阳回到京城时,路途没这么远啊。 “约莫正午时刻就能到达城门了。”麒格安抚的说。 博赫在一旁,有些不以为然的瞄她一眼。要不是因为她大小姐身体不适,这京城到洛阳五天的行程,怎会拉长到现在快十天还到不了? “嘿,不要偷瞪我。”晴旸眼尖的瞄到了。 “呵……”她娇俏的模样惹得麒格一笑。 “小晴旸,你如果累了,来泯嘉哥哥的车上休息啊。”驶在两匹骏马前的马车门打开来,泯嘉讨好的挥挥手。 晴旸一脸嫌恶。泯嘉哥哥?他还真敢讲。“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这家伙到底是看不懂人家的脸色还是理解力有问题?都这么明显的拒绝他了,还要缠上来。 被泼了盆冷水,泯嘉僵硬的露出抹笑,“小晴旸,你到了洛阳,打算住在哪儿呢?”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分开他们两人! 晴旸琉璃似的眼珠转了下,“你呢?”偏着头笑问。照原本的计划,她是要去姨娘家,只不过她有个预感,要是住到姨娘家去,肯定被某人烦得不得安宁。 她难得的好脸色让泯嘉乐极了,“我当然住我家的别院啊。”期期艾艾的望着她秀美的小脸,“我家别院很大,有很多空房间。”暗示性的欢迎她来住。 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多谢你的好意喔,不过麒格家也有别院,到时候我跟水儿要借住在他家。”戳戳靠在耳旁坚硬的胸膛。还好她聪明,昨天就已先问了。 泯嘉原本扬高的嘴角,突然整个垮下来,气闷的瞪了她一眼,“哼!”用方的甩上马车门。 晴旸顽皮的对着关起来的门板吐舌。 麒格笑着摇头,“泯嘉的家世背景与你相当,你真这么讨厌他?”一路看下来,泯嘉对晴旸是万般的讨好,只是她都不给他好脸色看。明明是这么好的对象,她却视若敝屣。 扬扬眉,晴旸又凑进他的纱帐里,跟他大眼瞪小眼,“摸摸你的心,你真要我喜欢他吗?”说完,又退了出去,自顾自的看着周围美丽的风景。 不要。这是麒格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他透过纱帐看着她。他果然也是个自私的男人,无法抛开心中的枷锁,却也无法放开已经握住的手。 经过半天的路程,终于抵达洛阳城门。 泯嘉原本还想死皮赖脸的跟着他们到麒格的别院,但麒格浑身冰冷的气息,让他再怎么厚脸皮,也不敢轻易招惹,只能又气又急的看着他们一行人自眼前消失。 分道扬镳后,一行四人同时下马,博赫上前一步牵过主子手中的马绳,“爷儿,小的先将马带回别院,您与晴旸格格先去用膳吧。”自顾自的说完,拉过马绳、顺手扯过水儿就走了,也不等麒格回应。 “喂!等等,我要跟着格格啊!”水儿来不及抗议,就被拖走了。 麒格错愕不已,不懂这位忠心的侍从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以往不管什么时候,博赫都一定紧跟在他身边,现在不跟着他不打紧,还指使他去陪晴旸? 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晴旸猜想,他一定很傻吧?哈哈,她又不是笨蛋! 想要拐到麒格,自然一定要有博赫这个盟友,要不然博赫成天跟前跟后的,她哪有机会跟他培养感情。 牵着马离开的博赫心里也很矛盾,两道剑眉锁得紧紧的。于公,他的确是该紧跟着爷儿,于私,他却衷心希望爷儿能够幸福,尽管这可能违背爷儿的初衷,毕竟爷儿可是自觉配不上晴旸格格。 至于晴旸格格,她费了不少心力说服他,要他多给一点私人空间,让爷儿跟她单独相处,说日子久了,爷儿一定会承认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家,大刺刺的谈着感情,不过,也合该像格格这样热情的女人,才能让爷儿动心吧?摇摇头。真不知道爷儿喜欢上她是幸还是不幸? 洛阳城自古以来就是座大城,热闹繁华的程度完全不输给北京城。洛阳的街道景观虽然没有京城的贵气,反而隐见古朴大气,是个令人觉得十分舒坦的地方。 “麒格,我们去一水楼吃饭,我饿坏了。”晴旸主动拉着麒格的手,笑嘻嘻的说。喜欢他,就从赖着他开始,赖到他心坎里去,看他如何再视而不见自己的感情。两人之中起码要有一个主动的,他不敢爱,那就她来吧。 进城门前,晴旸也跟博赫讨了顶帷帽来戴,两人都戴着帽子,有些引人注目,街上许多摊贩都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晴旸是没感觉,她戴帽子只是想配合离格,而麒格自从七年前开始戴帽,对众人打量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真正令他困扰的是晴旸的热情。垂眸扫过硬塞进掌心的柔荑,眸底不自禁的泛着欣喜的光芒,心头又融化一块。 同时庆幸一笑,还好她已经在路上换回女装,要不然跟他一样戴着帽子,再穿着男装与他两手交握,只怕会吓坏街上不少人。 晴旸则决定了,要在洛阳这座城摆平他,就要他看透自己的心意还有她的心! 反正姑娘她时间多得是,就跟他慢慢耗到底! “你来过洛阳?”方才她提到一水楼,那是洛阳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嗯。”她当然来过,几年前她放弃最危险的跳崖方法之后,回到北京的路上经过洛阳,还到白马寺去上过香哩。“吃完饭后,我们去白马寺走走好吗?” 旧地重游,她想见见当年奉劝她别再搞自杀的住持。 应该说不的,薄唇动了动,却是吐出一字,“好。”麒格越来越难抗拒她的笑颜,舍不得让她失望。 晴旸才不管他摆出什么脸色,反正帷帽挡着,姑娘她看不到。 他们兴匆匆拉着他来到一水楼,眼尖的店小二瞧这两位客宫虽然戴着帽子,但衣着打扮皆不俗,热络的上前带位。 两人直上三楼,坐定位后,点了几道菜,晴旸一双大眼还兴奋的四处瞧。一水楼总共有三层,一楼给一般贩夫走卒用餐,二楼提供给一些文人雅士、家境小康的人使用,至于三楼则仅非富即贵之人才能上来。 三楼墙面是雕琢细致的木墙,一边是墙一边是半人高的栏栅,整个空间看上去就十分舒爽。每个座位之间都用竹帘隔挡,巧妙的留给客人隐私,而雅座也仅有十张桌,中间还搭个小小的台子,上头正有两个姑娘,一个弹琴、一个唱曲,好不悠闲。 晴旸等到菜肴都摆上桌,才伸手把而向酒楼的竹帘拉起,取下头上的帽子,“吃饭吧!”她笑眯眯的对麒格招呼。 麒格顿了下,徐缓的取下头上的帷帽,少了白纱的遮掩,他清楚的看到她颊边的汗水,剑眉微拧,想也不想的就拨开她颊边让汗水浸湿的乱发。 “你身子刚好,别热着了。”三月天里,天气乍暖还寒,戴着帽子也让她热出一头的汗水,她风寒才刚好,可别又染上病疾。 她无缘无故讨帽子戴,多半是为了他吧?怜惜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眷恋的凝视着,舍不得移开视线。 晴旸趁机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红通通的双颊表现出她的羞意,她近看着他的脸应允,“我会注意。”心底甜滋滋的,就像吃了糖一样。 她这么大胆,反而麒格有些手足无措,想缩回手,偏偏她的脸蛋又紧贴着,柔嫩的触感直接刺激着感官,他俊脸一赧,一向淡然的眸子有些羞涩,“呃……” “哈哈哈……”他害羞的模样逗得晴旸大乐,松开了手,她打算一步一步来,秀眸里全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喜欢。 手心的热度就像会炙人一样,麒格垂眸,五指缓收紧握成拳,一抬首,看见她的笑,眸光微微泛柔,薄唇跟着扬起,这样的她,让他越来越难以抗拒,或许,让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两人开心的吃吃喝喝,同时也闲聊着,晴旸这才发现麒格原来去过那么多地方。 倏地,麒格整个人一凛。有人在看着他们!凶猛的杀气直扑而来。瞳眸缩了下,眼底下起波澜,他状似无意的扫过四周,一会儿之后,直到那道杀气消失了,他的目光才回到晴旸脸上。 “怎么了?”嘴里寒着肥美的鸡腿,晴旸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 瞧她吃得整张小嘴油腻腻的,麒格不由得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条洁白方巾,帮她擦拭,“没事。” 会是谁?是破庙里那个黑衣人吗?他的目标是晴旸?这是为什么?她这么单纯的一个姑娘,会得罪谁,让对方锲而不舍的追着她? 近看着,他的眼睛就像黑色的深潭似的,他随意的笑,就让她的心跳乱了序,不听话的狂跳,动作是那么轻柔,眼底带着他自己也不懂的醉人波光,令她看痴了。 气氛大好,白色方巾擦着擦着,越来越靠近她的嘴,一瞬间,他的眼中就剩下她那张红艳艳的唇,略略微张,仿佛正在等人撷取的红樱桃似的,麒格着了魔似的低首,两人的唇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就在他的唇要印上去之前—— “上菜喽!”店小二的声音杀风景的从外头响起。 迷离的神智倏地清明,他眼瞳里闪过几抹慌乱,顽长的身影就要往后退去,晴旸一咬牙,在心底把那个店小二骂翻天,害她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不行!心一横,她豁出去的拽住麒格的衣领,不管他的反应,硬是在他的嘴上烙下属于她的味道!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小姐她电视、小说也看了不少,接吻不就这么一回事吗?先是用力的给他吸吸吸,然后吸吸吸,再然后……还是吸吸吸! 麒格呆若木鸡的瞠着眼,看着正在努力轻薄他的女人,他唇角动了动,紧贴着他的那张红唇才退开来,而他这个被轻薄的人嘴都被吸肿了。 粉嫩的舌尖探出来舔舔唇,晴旸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笑眯了眼,“以后你就是我的了,乖乖听话喔。”她情不白禁的冒出这句话,谁让他的表情一副被强了的模样,可惜这时代没卷烟,不然手上拿根烟会更有感觉。 麒格俊眸凝睇着她,微微肿胀的嘴还提醒着自己方才的事,再听到她说这话,他再也忍不住从心底冒出的笑意。 晴旸也不是不害羞,只是强撑着等他的反应,见着他的笑,绷紧的神经才随之放松。她拿起筷子,夹了块肥美的鸡肉放到他碗底。“快吃吧。” 嘻嘻,是不是她想太多了,他们好像角色立场互换了,应该是她羞答答的在一边不敢说话,他若无其事的夹菜给她吃才对吧! 他目光泛柔,瞅着她。 浓浓的羞意在脸上、眼底飘荡着,但她不退缩,扬着笑脸,看着他,就是看着他,麒格心底一暖,也夹了筷菜放进她碗底,“你也吃。” 能有这么一位佳人相伴,今生,夫复何求? 第五章 填饱肚子之后,麒格带着晴旸来到洛阳东郊的白马寺。 “嗯,跟我当初来时一样,一点都没变。”扫过那一片郁郁葱葱的长林古木,那宏伟的寺庙就矗立在其间,晴旸深吸口气,鼻腔里都是令人心旷神恰的气味,来往的人潮络绎不绝,可见这座寺庙是洛阳人多大的精神依靠。 “你不过十六岁,白马寺却已建庙近千年有余,怎么可能随意变动?”麒格牵着她的手,两人信步走进大殿。 脸遮在白色帷帽下的晴旸翻个白眼,“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她当然知道不会变,这只是心境上的一种抒发而已。 但凡是寺疝门口,一定都有乞丐的聚集,晴旸掏出身上所有的碎银,瞧见一个就丢一块,最后在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小乞儿身前停下。 “好心的公子、小姐,施舍点东两给可怜的我吃吧……”手掌捧着只缺口的大碗,小乞儿可怜兮兮的说。 怜悯的摸摸他的头,晴旸又丢了好几块碎银到碗里,然后看着他高兴激动的拼命叩头致谢。 “快去买点东西吃吧。”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小乞儿,她轻柔的催促。 “谢谢公子、谢谢好心的小姐!”他一边跑走,一边大喊着。 “这世道再怎么太平,依旧还是会有乞儿的出现。”抿了下唇,晴旸有些感慨的腌。 “走吧。”麒格轻笑的握紧她的手,多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啊!因为她的温柔,他的心仿佛也跟着柔软起来。 两人旋身踏阶入寺,进了大殿,晴旸便去上香祈福,而麒格一向不信神佛,就站在门边等她。 点了香,晴旸诚心的跪在蒲团上,偷瞄一眼站在门边的麒格一眼,才又将目光调回身前的佛像上,闭上眼,在心底祈祷着。菩萨,信女晴旸,在此诚心祈求称大发慈悲,原本我心心念念想找到方法回二十一世纪,但是…… 她微微睁开眼,瞧着敞开的大门前那抹顽长的身影,心底一暖,她再回首看向菩萨庄严慈蔼的面容,继续祈祷菩萨。这么多年了,晴旸始终无法如愿回到未来,自知今生注定待在这里了,原以为将孤独终老,或者是照父母之言嫁给不爱之人,但想必是上天怜我,让我遇见了麒格,我的心会为他疼、为他不舍,为他渐渐遗忘我原本所属的时代…… 菩萨,信女在此恳求称,晴旸不奢求大富大贵,只盼望能够平平安安的在这个时代陪伴着他终老一生,请菩萨成全。 上完香之后,晴旸拉着麒格去找住持,只不过见着时,她倒愣了下,“住持换人了?”她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说的应该是我的师兄,他在两年多前就已圆寂了。”新任住持笑笑的说。 “什么?他不是才没几岁?”晴旸纳闷的拧起秀眉,她没记错的话,三年前她见到的那位住持不过才四十来岁,怎么这么快就圆寂了? “是啊,师兄去得突然,我们就当他修行已满,已至回天之时,施主还记得师兄,真令人感到欣慰。”住持似是怀念又似是感慨。 “三年前,我路过此寺,问过前任住持方丈一些事,经他开导良多,没想到如今他却……”晴旸有些感伤,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好好谢过那位住持方丈,当年要不是他的开导,只怕她还心心念念的想回二十一世纪,截至目前,她也只告诉过那位住持她来自另一个时代。 三年前?住持两道眉微拢,“莫非,你就是那位曾与师兄密室静谈两个时辰的姑娘?”这可真巧。 “是啊。”他怎么知道? “施主别误会,老纳会有印象,是因为你与师兄在密淡时,尚有另一位姑娘也在等候与师兄谈心,只是施主与师兄可能聊得顺心,多谈了一个时辰的工夫,那姑娘等不了,直道有事就先行离去,只不过几天之后,我们便听闻她自尽的消息。 “想来,那姑娘来找师兄时便心有死意,才想找师兄开解吧,可惜……师兄曾说,佛渡有缘人,那姑娘看不破,香消玉殡,也乃命数啊。” 晴旸一边听,脸色也越来越怪异,手心微微出汗。不、不会吧?该不会就是“她”? 住持看不到她帷帽下的表情,迳自说下去,“也是凑巧吧,事后那位姑娘的家人来处理后事,顺道在寺里上香,巧遇师兄便谈起此事,结果没几天,师兄就跟着圆寂了。唉……救不到那位姑娘,师兄心底也是挺遗憾的,或许就这么郁抑在心而走了。” 整个人家被雷打中似的,晴旸木然的点点头,脑子里有许多思绪飞快的翻飞着。 接下来住持便去接待其他香客,离开佛寺时,晴旸整个人恍恍惚惚,许多不好的回忆一一浮现脑海。 夜里,回到洛阳别院的阁楼,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整个脑海里都是住持说的话,她咬着唇,思前想后,思绪混乱。 “啊!好烦!”掀开锦被,她心烦意乱的坐起身,看着窗外想了想,起身拿一旁屏风上挂着的薄披,系上后推门而出。 漫步在月光下,她心乱如麻,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不知道为什么,下午听了那住持说的话后,她就一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望着黑漆漆的夜空,繁星点缀,月娘轻轻的绽放她的光芒,这情景多像遇到麒格那一夜一样。 想到他,盘踞在心底的不安才稍稍减弱些许,冰冷的指尖不自禁的抚上自己的唇,她甜甜一笑,回想一进城时,她强夺麒格的吻,他那呆愣的模祥,真是逗人啊。 “夜里凉寒,怎么还不睡?”低柔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瘦削的肩头上又多了件厚重披风,带着暖意沁进她的心底,晴旸徐缓的回头,琉璃似的眼珠闪烁了下。 月光下,麒格披着披风站在她身后,俊眸里微露不悦,颀长的身影,如那一夜般,俊逸尔雅得令她心动至极。 怔怔的看着他,她心一紧,“麒格,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人世间的事都太不一定了,命运若想开玩笑,谁也阻止不了,下午听了住持的话,她感触更深。 狭长凤眼睁大了些,看着月光下的她,麒格一颗心既酸又甜,他要如何骗自己她只是个不懂情爱的小姑娘?尤其在她透露着期盼的目光下,他要如何推拒她?他害怕的,从来不是她,而是自己! 久久听不见他的回答,晴旸眼眶微微一热,他不来,那就由她过去! 伸出手勾住他的颈子,拉下他的头,她仰首覆上他的唇,睫羽颤抖着,晶莹的泪珠轻轻的坠落。 “麒格,我的麒格,我喜欢你,喜欢到心会疼了……你不要、你不要用这种哀伤的眼神看着我……”她的心好痛,真的很痛! 每每只要她对他示好,他眼底就会泛起一股悲伤,让她的一颗心跟着紧揪成一团。他自卑、他自怜,到底是谁曾经伤害过他,教他对情爱如此却步? 麒格整个人一震,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她盈满泪光的黑瞳。原来她懂,她看见了他的退缩与害怕?就像什么秘密被揭发开来,再也无法隐在黑暗之中! “爱新觉罗?麒格,我是勋亲王世子,我是个不祥之人!我是鬼神之子,你听说过吗?”麒格凄楚嘲讽的笑说着,再也掩饰不了的恨意,浓烈的爆发开来! 他痛恨自己的脸、痛恨自己的脚,甚至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随着额娘死去!老天留他在这世间做什么?他的血亲都离开了,没有一个留下,只剩下他,被迫面对着无尽的死亡、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要这样,麒格!”哭喊着抱紧他,晴旸心痛如绞,她太心急了,不应该这样逼他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吗?”他悲伤的低哑嘶吼,抚过那伤疤凹凸不平的膝盖,“你可知道皇城里大家笑称我是什么吗?”他忘不了永远忘不了!这该死的脚,让他想爱也不敢爱,就怕有一天会从她眼中看到憎恶的神色。 那会让他发狂的,他喜欢她、爱上她却不敢讲,她苦,难道他就不苦吗? 当他从生死徘徊边缘回来时,他人看他的眼神全变了,皇上看着他的目光是内疚、是心痛,其他人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嘲讽、不屑和畏惧。 “你知道当我变成这样,原本对我投以欣羡目光的人,都在背地里嘲笑我无能保护自己的家人,居然还有颜面存活在这世上;那些原本爱恋的看着我的格格和千金们,转而惧怕的看着我的脸,甚至还有宫女因为照顾过我而被吓得夜不成眠! “谁能了解?有谁能了解从云端硬生生摔落在地的痛?远离京城,我就是不想再接触皇城内的一切,只恨我身为勋亲王世子、恨我姓爱新觉罗,皇令一下,就逼得我不得不回来,面对这一切!” 他崩溃似的悲吼只让晴旸更难受,她知道,她早猜到了,那样破相又跛足的外表,早让她联想到他的身份,只是她没想到他的伤从来没有好过! “我心疼你、我爱你,麒格……还有我……还有我在啊……”轻轻吻上他脸上的疤,像怕伤着他似的轻柔,她怜惜的吻一个接着一个落下,泪水也不停的滑落。 浊重的气息交缠着,轻柔的吻就像燎原的大火,他深深的覆上她的唇,狂猛的掠夺,长驱直入的品尝她甜美的滋味,紧紧相贴的身子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隙,任由激情的火焰焚烧一切。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回到晴旸的房间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衣衫都已褪尽,赤裸裸的身躯紧紧纠缠着,就像两颗相依相靠的心,他们早就放不开彼此。 直到那层薄弱的防护被攻破时,晴旸迷离的神智才微微清明,半眯的眼,对上他早被情欲染红的双眸,她满足的一笑,主动攀上他的颈子,热烈的迎合他的冲刺。 麒格挺身挤进她温暖香酸的身躯里,一次又一次,有些粗暴的夺去她甜美的处于之身,汗水滴落在她白嫩的胸脯上,看着她全心付出的神情,以最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他的焦躁不安就像飘在半空中的柳絮,终于找到归处,慢慢地飘扬落地,如狂风骤雨般的侵略也渐渐转为绵密温柔的丝丝细雨,他轻轻的、爱怜的、全心全意的投入她深深的情海中。 红烛罗帐轻摇,床旁两条红穗跟着晃动,伴随床板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响,直到天际微微泛白,两具交缠的身躯才带着满足,倦极的睡去。 睡梦中,晴旸翻了个身,手臂下意识的就要搁上身边人的胸膛,不料却扑了个空,纤细的手臂在床上摸索了会,还是摸不着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原本应该躺在她身边的麒格不见了! 张着迷蒙双眼,她在房里张望了下,“人呢?”外头天色仍旧黑漆漆的,这种时间,他不睡跑到哪去了? 在床上待了一会儿,她慢吞吞的下了床,随意披了件披风往门外走去,穿过花厅来到大厅,揉揉眼睛,看见麒格就站在阁楼门前。 “怎么醒了?”麒格也发现了她,转身快步的走到她身边。 晴旸懒洋洋的赖在他怀中,困得眼都眯成一条线,“看不见你,想着你跑哪儿去了。” 麒格笑着摸摸她披散在背后的长发,“只是出来走走,你先回去睡吧,我待会儿熄了灯就过去。”靠在她头顶上,眼角余光扫见门庭外闪动的黑影。 晴旸并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她实在是太困了,揉揉眼睛点头,“嗯,那快点喔。”这半个多月来,她已经习惯麒格躺在她身边了,只要他一不在,她就睡不好觉。 “嗯。”麒格笑着,见她的身影摇摇晃晃走进内屋后,唇边笑弧一收,目光变得清冷。 “爷儿。”一直躲藏在庭外的博赫这才走进厅里,身后跟着三个别院的护卫,同样着一身玄色的劲衫,方才晃动的黑影就是他们。 “人呢?”麒格淡淡的问。 “跑了。”博赫低头回禀,从他们来到洛阳开始,半夜里,常有不名人士企图潜入别院,不知有何目的。 “爷儿,这两日对方派的人也变多了,别院的戒护不够严密,是不是需要再加调派些人手过来?”在别院可不比在皇城里,爷儿这趟出门是散心,身边除了他并没带上别的护卫,而别院的护卫人手也不太足。 平日,暗卫就负责别院的安全,明的则负责阻挡泯嘉公子不死心的求见。这可苦了别院的管事,当了炮灰让泯嘉公子在大门口臭骂着。 “拿着勋亲王府的令牌,让河南按察使多派些人手,一切以格格的安全为重。 这些人的来历还没个头绪吗?” 博赫沉凝着脸回答,“尚无,派出的探子都没消息回报,而咱们抓到的黑衣人,则全马上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这些人视死如归,会是跟格格有关吗?”那些个不入流的家伙,也只有视死如归这点能瞧而已,武功全比不上别院里的暗卫,都还没摸着主子们住的院落就被拦下击毙了。 “咱们大江南北都行走了七年,皇城里我挡不着谁的路,皇子之争我也从没插手干预过,那些人应该不是针对我而来的。至于晴旸……我会找机会问问她。”对此,他也是百般疑惑。 “但格格乃尚书之女、官家千金,平日接触的人,即便出门,亦不太能招惹是非,格图肯大人在朝野中的名声良好,就算有政敌,也不至于要格格的命,属下打听过了,京城的格图肯大人家并未发生这些事。” 博赫所说的,也是麒格想不透的地方,这些日子他跟晴旸相处在一起,晴旸的性子可以说是有些懒,并不爱惹事,况且她善良教厚,应该不致得罪什么人,惹得对方天天夜里派人来跟她打招呼才是,但事关她的安危,他不能不小心。 “向河南按察使调人时,同时让他底下的人也渗入民间查探。晴旸曾对我说,她满十二岁之后,有两年的时间在洛阳、太原至江南一带游玩,不过,我也没听她提及跟谁结了冤仇。”他并没有让晴旸知道黑衣人的事,他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是!” “都退下吧。”他一挥手,博赫立刻领着身后的护卫退出门,并顺手将敞开的阁楼门带上。 麒格看着厅中的烛火,细细思量着,一会儿之后,他才转身往内屋走去,同时手指轻弹。 “啪!”的一声,烛火熄灭,阁楼内顿时又陷入一片漆黑。 骑在马背上,晴旸侧坐偎进麒格的怀里,双手大方的环在他腰间,一点也不在意街上路人讶异的目光。而麒格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但因为他会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所以这也成了他坚持继续戴着帷帽的原因之一。 晴旸一点也不在意,今天麒格特意陪她出来玩,她心情好极了,就像只快乐的小鸟飞来飞去的,她雀跃得嘴都快笑咧了。 出了城门,往东郊奔去。一路上,麒格单手抱紧怀前的小美人,轻声说道:“半个月前,从你听到那姑娘跳崖之后,就常到佛寺上香。那之后,有时候见你在笑,但笑意也未达眼底,倒有几分帐然。”不是没发觉,只是她不想说,他便等着她自个儿说出来。 说到这,晴旸原本的好心情不见了,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下,“那个姑娘……我曾经见过,就在她自尽前,不,更准确的说法是,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为什么会见到她?莫非……”心思一动,他已经猜到。 “是啊,当年我也曾到白沁崖去看风景。”抿抿嘴,她跳过自己想做笨事这段不说,“就在我闭上双眼时,她不知道打哪冒了出来,咚咚咚的就跳了下去。”那凄厉的叫声至今还回荡在她耳边,那阵子,她天天被恶梦吓醒,毕竟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眼前,这刺激也挺大的。 事后她又去找过那位住持,多亏他的开导,她才渐渐放开心怀。她心底老早有数,可能这辈子都得以另一个身份活在这时代,只是一直不想面对,而跳崖那次,虽然在付诸行动前,她找过白马寺住持谈过,但她还是想豁出去一试,那是她赌的最后一次,幸好她放弃了,要不,现在怎么遇得到麒格呢? “那是她自己选的路。”他怜惜的抚着她的腰,大掌轻柔的拍着她的背。 晴旸点点头,“我也知道,只是心底总是不安嘛。唉,总是个缘分,不论这缘分好坏与否。我多去上上香,希望她能快点投胎转世。”她老觉得心里毛毛的,总忍不住想着,如果当年是那姑娘跟前任住持在密室静谈,那跳下山崖的应该是她! 俊逸的脸庞上染着笑意,下颔轻蹭了蹭她的发顶,“别想太多。”怀中人的善良,让他一颗心也跟着软了。 两人共乘一骑,速度不算快,一路上闲散的走着聊着,在路经一处树林密布的官道时,麒格的脸色微微一变。 有杀气! 噙着满脸的笑意,晴旸偏头看着他,突地一愣,“怎么了?”他们刚刚谈到过几日后要回京城的事,怎么他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抱紧我。”拉过身后飞扬的披风,密密的覆盖在她身上。他太粗心了!这些日子安逸的生活,竟磨去他的警戒心。今早出门,他还特意吩咐那些暗卫在远处跟随就好。 他沉下来的脸色太过冰冷,晴旸心一跳,下意识的抱得更紧,整个人躲在他的臂膀中,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蓦地,一阵阵诡异的沙沙声响,树林里多了几道黑影快速的朝他们冲来,其势凶猛,阳光照耀下,黑影前光影闪烁着。 “喝!”麒格抱紧晴旸,用力踢下马腹,奔驰的骏马加速,两旁的树影飞快的往身后掠去。 “杀!” 随着喊杀声四起,一道道不寻常的破空声往他背后飘来。 他借力使力,踩着马蹬整个人飞腾而起,胯下骏马依旧向前冲刺,而他人已旋身落地,几道暗镖急急掠过他的衣袖,他展臂一震,风中响起奇异的声音。 “咻咻咻!啪!”清脆的挥鞭声,凌厉的逼退几个不怕死追上来的黑衣人。 麒格抽出缠绕在臂上的长鞭挥舞,防守滴水不漏、毫无破绽,飞舞的鞭身在他俩四周筑起一道墙,让追上的黑衣人不敢轻易上前。 没有花俏的动作,他仅是单鞭飞舞,另一手紧紧护着胸前的人。晴旸跟着他旋动的步伐而感觉天旋地转,她咬紧牙关,知道现在情况危急,半声也不敢吭,就怕乱了他的心神。 黑衣人同时逼近,长剑如灵蛇出洞,绚丽的剑花排成一列直逼向前,而麒格沉稳的甩动长鞭,鞭尾划破空气,硬生生将几人逼退,再一个转身,振臂一甩,卷起其中两把长剑,使劲的旋起手臂,让缠着鞭子的长剑转动,攻向其他黑衣人。 其中两个被夺去长剑的黑衣人首当其冲,眨眼间就让自己的剑划破颈项,被放倒在地,剩余的三人见状,攻势不收,反而变得更加凌厉,眼神里一片冰冷。 麒格一甩鞭,长鞭在空中划圈,深厚的内力透过鞭子甩出,鞭气进向四周,刷刷刷的几声,黑衣人的衣服全扫破一道口子。 三人互使眼色,其中两人不要命的冲向前,不顾袭来的长鞭有多大的杀伤力,硬是拽住鞭尾。没一会儿成了鞭上长剑的亡魂,而剩下的最后一人趁机窜向前,凝聚十成的功力,一掌挥出,击向麒格胸前! 果然是冲着晴旸而来的。麒格冷然一笑。松开放在晴旸肩头上的手掌,左手划圆卸去对方攻来的劲道,再一反手,趁着黑衣人还未来得及退开,脚下轻旋,鬼魅似的身影疾快的出现在黑衣人面前,右掌结结实实的贴上对方前胸。 “噗!”翻腾的气血刹那间涌上喉头,黑衣人张嘴喷出一道血箭,如同破布般的飞跌出去,同时撞飞方才用血肉之躯挡着长鞭的同伴,他们飞摔几之后落地。 被撞飞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尚未气绝,眼神却开始浑浊,他捂着胸口,使劲的想推开身上气绝的同伴,只是受创甚深的身子无力回天,旋即一把长剑架上他的颈间。 “是谁派你来的?”麒格眼底下掩杀意。 黑衣人回以他一声冷笑,“晴旸格格,杀人偿命!”语毕,他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眨眼间毒发身亡。 躲在麒格身前的晴旸一震,那冰冷的声音就像诅咒似的飘入耳底,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般的浑身发冷,“麒、麒格?”她骇然的抱紧他,声音微微颤抖。 麒格静默不动,五感仍警戒的保持敏锐,感受周围的动静。许久之后,他才松手,让长剑落地。会是谁派来的?是谁恨她恨到不杀死她不能解恨? 听到长剑铿锵落地后,晴旸深吸几口气,努力稳住慌乱的心神,“他刚刚提到我的名子?”杀、杀人偿命?她没杀过半个人啊!努力拨开遮蔽的披风,她想要探出头来看一下发话者是谁,他怎么可以乱说话? “别看。”麒格反将披风拉紧。这血淋淋的一幕,他不认为适合她看。 “不行啦!我要看清楚,他说我要杀人偿命,我何时杀过人了?”她忿忿不平的扯开披风。喝!猛然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还真吓了一跳,刺鼻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麒格来不及阻止,只好任由她张大眼打量地上的人,半晌后,她才脸色惨白的转过头,“我不认识他们。”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有人死在面前,还是如此近距离……她头好晕。 “晴旸!”麒格搀住她摇晃的身子,“叫你别看了,真是的。” 拍拍胸口,胃里翻腾着,“反正就两颗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我想应该不会有多恐怖。”她还有心情打哈哈。 麒格叹气的摇头,两指放在口中发出道长啸,一会儿后,原本已经跑走的骏马又奔了回来。 “我们先回去。” “那这里怎么办?”晴旸吞口口水。虽然这里人烟稀少,但却是经过白马寺的一条捷径,这五具尸体就这样躺在官道上,经过的人看到,不被吓死才怪。 “有人会处理。”他已经看到一个暗卫急迫而来的身影。他只想快快送她回别院,敌在暗、他们在明,这样的情况太危险了! “好。”晴旸也不是不明白他的顾虑,很识相的偎在他怀里,让他发挥男人保护女人的天性。 第六章 “我要见小晴旸!你们怎么可以硬是把我挡在门外?” 才折返回别院的门口,两人就听到了吵闹声。 “我要见小晴旸!”泯嘉大声的嚷嚷着,气呼呼的鼓着脸。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吃闭门羹了,再这样下去,他的小晴旸一定会被拐走啦! “格格与爷儿一同外出了。”博赫冷冷的回答他。看到这娘娘腔的小子,他的拳头就忍不住发痒。 “放屁!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礼部尚书的长公子,你们得罪得起吗?快点让我见小晴旸!”这死冷脸的,每次都把他挡在门外,今天他就算闯也要闯进去! “我说他们不在,你听不懂吗?”要不是爷儿不想暴露身份,一个尚书之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泯嘉气红了脸,双手紧握成拳。 “找我吗?”就在两人快要打起来之前,晴旸出声了。 “爷儿?”博赫不解的看着又折返回来的主子。 麒格暗自使了记眼色给他,博赫便快速的转身进府。 泯嘉一回头,看见朝思暮想的人儿站在身后,就想扑上去来个熊抱,可手才伸长而已,麒格已经抢先一步把晴旸捞回怀里了。 “你、你快放手!”泯嘉瞪大了眼,手指抖啊抖的指着他,“小晴旸是我先看上的!” 晴旸没好气的赏他两记大白眼,“你当我是猪肉啊?先买先赢。”这家伙长得讨人厌,说的话也讨人厌! 麒格靠到她耳边小声的道:“别院这儿先交给你了,我去处理别的事。”他要跟博赫再去一趟树林。 “嗯。”晴旸了解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博赫牵了匹马,同时带着水儿走了出来,麒格又对晴旸低语几句,才与博赫一起离开。 “小晴旸!”眼见妨碍的家伙都走了,泯嘉马上挨到她身边。 “别这样叫。”她不知道第几次这样说了,“进去坐吧。”她跟麒格虽然感情稳定,但也不想老有人三不五时冒出来打扰他们,还是跟他讲清楚的好。 “格格,请喝茶。”走进大厅里,水儿很自动的为两人奉茶。 泯嘉好奇的打量四周,这一看有些眼红。不能否认的,这座别院比他家的还大,且装潢摆设都显得气派许多。 “啧、啧,他看起来没什么了不起,没想到还有点家底。”他走来走去,一会儿瞧瞧厅里,一会儿又朝厅后往偏殿的回廊探头看。 喝了口茶,晴旸瞥他一眼,不想理他的酸言酸语,“泯嘉公子,请坐吧。” “小晴旸,你什么时候才要回京城?”只要把她带回京城,再请阿玛去向格图肯大人下聘,这样他就能抢在那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前得到小晴旸。虽然现下小晴旸和那家伙两情相悦,但最后能得到她的,一定是他! “泯嘉公子,我能否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扪心自问,她并不是美女,怎么会无缘无故招惹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纠缠她? “那是因为,我妹妹说你一定很适合当我的妻子。”泯嘉得意扬扬的一笑。 这是什么理由?晴旸错愕的瞪大眼,“就因为这样?”他看起来不像这么听话的人啊,怎么会为了他妹妹说的话,就追着她跑? “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妹了?”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泯嘉看着她,露出抹笑,“你见过她,很久以前,那时候,她就已经挑定你当我的妻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说话时脸上挂着笑意,但晴旸就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突然觉得他的笑有点恐怖,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再眨个眼,泯嘉那种令人畏惧的神情就消失不见了。 晴旸压下心口那股不舒坦的感觉,缓缓开口,“承蒙你的错爱,只不过我早心有所属。” 被这么明白的拒绝,泯嘉顿觉面子有点挂不住,“我……”才要上前几步,大厅外就传来杂还的脚步声。 一群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黑衣人冲了进来! “啊!”晴旸从椅子上跳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跟树林里的人同一挂,她下意识地拉着水儿就往后堂跑。 “哇,救命啊!”泯嘉反应慢了半拍才跟着逃命。 随着七、八名黑衣人冲进大厅里,另一批穿着靛色衣衫的大汉也跟着追进来。 弹指之间,靛衣大汉追上晴旸,及时挥开划向她后背的长剑,将她护到身后。 “有完没完啊。”晴旸苦着张脸。她最近不是常去拜拜了,怎么还是衰事不断?刚刚才逃过一劫,现在又来! “格格,快走!”几个靛衣人排成一列护着她。 晴旸拖着水儿直冲,可才在回廊跑没几步,廊檐处又冒出几人,挥着长剑尽往她身上招呼。 她当机立断,马上把水儿往回廊外推。对方的目标是她,水儿跟着她反而危险! “杀!”黑衣人来势汹汹的扑上来。 蓝黑两方人马,人数相差悬殊,靛衣人开始左支右绌,每个人身上都多了好几道口子。 铿铿锵锵的刀剑交击声大作,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冒出来,和前来帮忙的靛衣人激烈的交战,两方人马打成一团,整座别院顿时陷入混战。 往后殿的路全让黑衣人给塞满,东逃西躲的晴旸,不得已,只好又绕回大厅。 靛衣人包围着护送她前行,可纵使他们再怎么舍命相护,她还是难免让人给伤到。 “救命啊!”另一个在厅里窜来窜去的还有泯嘉,没人保护他,他胸口被人狠狠划开一刀,红色鲜血不停流淌出来。他仓惶逃命,眼看晴旸让一堆人护着,便马上挨了过去寻求保护。 “救命啊!”他使出全身力量,硬是绕到晴旸的背后去,扯着她当盾牌。 “混蛋!放手啊!”尖锐的长剑刺来,可背后的衣服让人扯住,冷晴旸动弹不得,她气急败坏的大吼。 “啊!”一把长剑贯穿她的手臂,痛得她五官都扭曲起来。 “格格!”靛衣人大叫一声,及时砍断长剑。 “放开我!”手臂上还插着断刀,晴旸快吐了。她整只手都沾满鲜血,另一手向后使力,想要推开泯嘉。 这生死关头,泯嘉哪会理她。他一边凄厉的叫着,一边把晴旸当成布娃娃似的甩过来、甩过去。 这天杀的!她要是能活下来,一定要整得他哭爹喊娘叫不敢! 就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刻,大批旗勇突然涌进别院,手中持着长矛、刀剑,快速的攻打黑衣人。 “晴旸!”麒格的怒吼声响彻披座别院,颀长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大厅门口,目皆尽裂,他一眼就看见模样狼狈凄惨的晴旸。 他终于来了。一听到他的声音,晴旸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她失血过多,脸色早已是一片苍白。 一个箭步冲上前,麒格扬手将躲在她身后的泯嘉打飞出去, 紧搂虚弱的人儿,“晴旸。”他赤眼看着她一身的伤,手指轻弹,连点她身上几处大穴止血。 都是他的错,明知道有人要伤害她,却离开她身边! 当他跟博赫领着几人赶到树林时,地上除了斑斑血迹之外,尸首全都不翼而飞了,那时候他就该察觉到不对劲,早该回来的! 可他却还留在树林里搜查,直到留在别院的护卫冲来报讯,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并在回城的路上,调动了守城门的军队。 结果,她竟然在他的眼前伤成这样! “我没事。”晴旸在他的怀里,就算浑身发痛,她还是扯笑安抚他。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狂乱,脸色比她还白,整个身子都打颤着。 四周仍是一片混乱,黑衣人与大批旗勇仍在厮杀,麒格见她血流如注,心一紧,“快请大夫!”打横抱起她,他一边向博赫吼着,一边避开混战的区域,让那些护卫护着他们快速退到后方。 晴旸虚弱得只能靠在他怀里,任麒格抱着她冲回两人住的阁楼,轻轻的把她放到床上。看着她满身的伤痕,他心痛如绞。 “我没用……是我太大意了……”那些黑衣杀手从不曾在白日出现,再加上树林里遇过袭,他以为那些人今天不会出现了,他的以为……差点害死了她! 她臂上还插着那把断刀,那刀就像直直的插在他的心口上,痛得他不能呼吸。 “晴旸、晴旸……” “爷儿,大夫来了!”博赫拖着大夫冲进房里。 无力的闭上眼,晴旸再也抵挡不住那从体内涌上的倦意,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继上一次生病后,晴旸再次体会到床铺的美妙,还有汤药是多么“美味”的东西。 “世子,汤药熬好了。”水儿端着还冒着热烟的瓷盅走进反里,抬眼一瞧,眼珠睁大了些,静静的走到床边。 晴旸面无表情的看她走近,然后扯开嘴角,一脸假笑。 水儿呆呆的看着她,“格格,你没事吧?” 斜睨了她一眼,晴旸没好气的抢过她手上捧着的汤药,“闪边去。”她意兴阑珊拿着汤匙舀了舀,睫羽下黑溜溜的眼珠,偷偷觊向她床旁的景象。 宽敞雅致的房里,本是一片清幽的景象,只是现下,全让肃杀严厉的阵仗给取而代之了。 造成这个局面的麒格,正高坐在书桌后,一身玄色长袍,紫边黑褂,身上清冷的气质,全因换穿一身的黑衣而变得冰冷至极,狭长凤眼里,再无往常的笑意,薄唇紧抿成一直线,配上他脸上那两道疤,只差没在脸上刻着“生人勿近”这四个大字。 不过,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没好脸色,尤其是负责镇守洛阳城的城守尉,脸色都青了,而他旁边站着的河南按察使脸上更是青白交加。 “那批黑衣人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就算是自己的亲亲爱人,但那冷得刺骨的声音,还是让晴旸忍不住瑟缩了下,同情的目光不由得扫向那对难兄难弟。 自她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三天,那天她失血过多晕了过去,隔天醒来,这座别院就进驻了层层旗勇防守。为了将黑衣人一网打尽,麒格把亲王世子的身份端了出来,动员整座洛阳城的兵力,他的大动作再加上前些天黑衣人见人就杀的消息流传出去,城里也是流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 他与生俱来的霸气和对这件事关注的程度,让那些守城门的士兵、衙役全因办事不力,被狠狠的刮了一顿。 晴旸瞄着麒格的侧脸,突地甜甜一笑。要说这伤换得的好处,就是他终于主动取下帷帽,不怕将有残缺的脸暴露在人前了。 “属下从那些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查到几个特殊印记,目前正循着印记追查。” 河南按察史擦擦额际滑下的冷汗,说得战战兢兢。 “属、属下查到这些黑衣人进城的时日,约莫都在十天前,住在城西的客栈里。根据店小二所说,他们分成三批陆陆续续的住进去。”城守尉心里暗自叫苦。 这京城来的世子,出了这等大事,要是传到都统、将军那儿,他还有命站在这里吗? “已经过了三天,黑衣人的来历、目的没有半点谱吗?” “这……”河南按察史跟城守尉对看一眼。他们也很无奈啊!人是外地来的,好不容易拿下的人又全服毒自尽,没一个活口留下,线索少得可怜,他们两个尽全力追查,还是摸不着头绪。 麒格冷然的看着他们,“除了吃得脑满肠肥之外,你们还会干什么?”这群无用的废物! 博赫上前一步,“爷儿,属下已经将尸体牙内所镶的毒药取下,经过大夫的检测,推断这种毒药应该来自四川唐门。唐门卖出的独门毒药,一向都有编列成册的习惯,小的已将毒药以飞鸽寄送过去,到时请他们将名单飞传回来,就能追查出杀手的来历了。” “这些杀手全是针对格格来的,别院里的驻兵丝毫不能大意……”凝着脸,麒格寒着脸况詻,忙着将晴旸四周的戒备布局到滴水不漏的状态。他心底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这批杀手,来历太过神秘,而且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他们会针对晴旸?他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一想到长脚飞了的自由,晴旸忍不住想大叹三口气,她偏头看着贴身丫鬟,“那家伙没死吧?”指的当然是死没良心把她当挡箭牌的泯嘉。 水儿偷偷瞄一下冷着脸的世子,“格格,您问这干么?世子让您好好养伤,别多管闲事。”她可不是说假的,当世子知道泯嘉公子把格格当挡箭牌来使用时,暴怒得差点没直接送他去见阎王爷。 “废话少说,他没死吧?”她虽然很想砍死泯嘉,但他好歹是巴泰尼大人的儿子,要真出了事,只怕巴泰尼人人不会放过章佳氏一族。 “没有,不过他的伤势也不轻,世子便让他住在别院里。” “那就好。”晴旸安心地吁口气,眼角一抹余光,瞧见水儿塞在怀里的一包白色物品,她好奇的追问;“那是什么?” 水儿掏出怀里用白色丝帕包裹的东西,“喔,奴婢也不知道,那天我看见它从泯嘉公子身上掉下来,这些天一直找不到时间还给他。” “打开来看看。”晴旸吩咐,边把碗里剩下的药仰头饮尽。 水儿依言掀开白色丝帕,一块深绿色的玉佩静静地躺在其中。 晴旸一看,吓得倒吸口气,“噗!”满口的汤药全赏给近在眼前的贴身丫鬟。 “格格!”水儿惨叫一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汤药呛进气管里,晴旸咳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瞪得老大,边咳,还边望着水儿随手搁在床榻上的玉佩。 “晴旸。”麒格起身来到床旁,急忙拍抚她的后背。 “咳咳咳……”见鬼!那个玉佩! “格格,您先喝点水顺顺气。”擦掉脸上的汤渣,水儿赶紧端杯水给她。 咳了好一会儿,在晴旸几乎快把肺咳出来之前,才终于停止,“我没事了。” 身体还没复元的她,让这一吓,吓跑了所有的力气。 她疲乏的靠回枕头,眼珠不时溜向那个几乎吓破她魂的东西上。 那是块巴掌大的圆形玉佩,上头雕着一只飞翔的凤凰和飞舞的青龙,中间是一朵祥云,飞凤和青龙分别盘旋左右,凤嘴对上青龙眼,这玉佩……眼熟得令她浑身发寒。 “世子,格格没事吧?”河南按察使没胆走过来,远远的问着。 麒格看她一眼,手掌轻抬,摸着她又更加消瘦的脸颊,“你好好休息,我到书房去。”原是不想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只是没想到却害她不能安心歇息。 “好……”点点头,晴旸趁着麒格转头跟博赫他们三人说话的同时,将床榻边的玉佩抓进被窝里。 水儿注意到她的举动,纳闷的皱起眉,正想开口问她,就见主子挑眉使眼色,小嘴便闭了起来,退到一旁。 “我先出去,晚点再过来陪你。”麒格低头轻轻的在她颊畔印下个吻,以眷恋的目光代替双手,抚过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他唇角微扬,庆幸她安然的在他面前。 晴旸定定的看着他,除去帷帽,沐浴在阳光下的他,冰冷的表情让众人噤若寒蝉,唯有在面对她时,展现温柔呵护的一面,这一瞬间,她突然领悟了什么,轻垂睫羽,遮住琉璃似的黑珠,状似疲惫的颔首。 为她覆上被子,看她闭上双眼后,麒格这才起身,随着博赫几人离开。 等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晴旸才爬起身掀开被子,抓起那块玉佩,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水儿两只眼睛也盯在玉佩上,看了好一会儿,讶异的张大嘴,“格格!这玉佩不是你好些年前弄丢的那一块吗?”方才被主子吓了一跳,没看出来,现在仔细一看,越看越觉眼熟哩。 “你也这样觉得?”蹙着眉,晴旸一脸的凝重。 当年她像个疯子大江南北的寻找回二十一世纪的方法时,想到了那块害她摔到深沟里的玉佩,便着手找起。可花了整整三个年,她都找不到,一怒之下,她决定自己刻一个! 于是她凭着记忆,挑了块圆玉要师傅雕只飞风上去,只是师傅雕完后,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要师傅再雕一朵祥云和青龙。 不过……这块玉佩,早在好几年前就不慎弄丢,那时候她还找了很久,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 “格格,越看越像呢!这玉就是您差人找的那块吧?”水儿肯定的点头,“不过,为什么格格的玉佩会从泯嘉公子身上掉出来?” “你确定是他掉的?”晴旸也很不解。 “是啊,我亲眼看见的。”她那时候让格格推到一旁去,躲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泯嘉公子把格格抓到身前当挡箭牌时,这团白色丝巾就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将玉佩握在掌中,那温润的触感是那么的熟悉。其实不用水儿说,她也可以肯定这块就是她遗失的。她低下头思索许久。 “明天,等明天我精神好些再去问泯嘉公子。这事你先不要跟世子提起,知道了吗?” “奴婢遵命。” 第七章 隔天一早,晴旸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往窗外一睐,发现天光早已大明,她开始怀念从前早睡早起的日子,因为那代表她身体健康,不像现在这样,走没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水儿,世子去哪了?”她有气无力的坐在铜镜前问。 水儿将她散乱的长发快速的挝成一个髻。“世子正在前厅。知府大人前来禀报,有那些杀手的消息了。” 晴旸挑了挑眉,“消息?什么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世子正跟博赫还有知府大人在大厅议事。”她也是刚才奉茶水时偷听到的,本想多待一会儿,可那个博赫却拎着她的衣襟把她给扔出厅。 “嗯,有个头绪就好,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被追杀。”晴旸抖抖肩膀。那样惊险刺激的场面,还是在书里看看就好,搬到现实中上演,实在是太教人心惊胆战。 “对了,格格,您待会儿真打算去探望泯嘉公子吗?”要她说的话,才不用去看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 “是啊,总是得去把事情问清楚。” 她也不想看到他,一想到他把她当成挡箭牌,她就满肚子火。真是多谢他了,要不是他,她的手臂也不会伤得那么重,到现在都还抬不起来。 “走吧。”看着水儿替她苍白的病容抹上一点脂胭,晴旸扶着椅把慢慢起身。 主仆两人缓缓走到泯嘉暂住的院落,她偏头使了记眼色,水儿了解的点头,走上前去敲门。 “泯嘉公子。”她对着紧闭的房门喊道。 一会儿之后,泯嘉的声音才很虚弱的从房里传出一一 “谁啊?” “泯嘉公子,奴婢水儿,格格来探望您。” “进来吧。” 晴旸一踏入房里,浓重的药味随即扑鼻而来,她伸手在鼻前扬了扬,突然觉得泯嘉有点亲切了?因为这股浓浓的药味,她房间也有。 泯嘉虚弱的靠坐在床头,一脸苍白,身边站着他的贴身小厮。一见到晴旸主仆进房,小厮很自动的退开来。 “泯嘉公子,你还好吧?”奇怪了,他不是拉着她挡厄吗?怎么她都能下床。他还躺在床上病撅撅的?哇,怎么他整张脸上还多了不少青青紫紫的瘀痕? 水儿十分贴心的靠在她耳旁解释,“那是肚子赏给泯嘉公子的。”她还觉得少打了呢!男子汉大丈夫,躲在女人背后真不像样。 泯嘉勉强扯个笑给她,“好多了。小晴旸,你怎么过来了?” 水儿替主子搬了张椅子过来,晴旸落坐之后,才端着笑脸看他,“没什么。泯嘉公子总是客人,自然要来关心问候。”瞄了眼身边的水儿,主仆俩交换了记眼神。 “原来如此。”泯嘉微微颔首,唇边噙着笑意,“难得你过来,那就陪我聊聊天吧?” 晴旸微微愣了一下。他的笑意,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冰冷? “泯嘉公子想跟我聊什么?”那块玉佩的事吗? “小晴旸,你似乎不是第一次来洛阳,对吧?”他突然问道。 原以为他会开口讨玉佩,没料到他突然丢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柳眉轻蹙,“的确不是初次,约莫三年多前,我曾来过。” 泯嘉垂眸笑着,一手轻抚着锦被的一角,“我也不是第一次来,我跟你一样。很巧,三年多前……我也来过洛阳。” 心里打了个突,晴旸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动声色的垂眸,“是吗?那还真巧。”一样都是三年多前?她不信世上有那么巧合的事。 “小晴旸,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有一个妹妹吗?” “记得。”晴旸轻颔首。纳闷的望着他,不恼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蓦地,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海。等等,她想起来了,她曾听阿玛说……巴泰尼大人只有公子!哪来的格格? 而她记得,他还说过,是他妹妹挑中她当未来的嫂嫂,可他没有妹妹,那是谁挑给他的? 泯嘉定定的看着她,缓缓启唇道:“我与她曾失联一段时日,后来才又联络上。我传信给她,与她相约在洛阳白马寺。到了约定的日子,我有事在身慢了几天才到,没想到等我抵达洛阳时。她却不见了…… “我发了狂似的找她,用尽心力,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我找到了。”他一顿,眸色越来越冷,两办唇掀了掀,道:“就在洛阳的义庄!” 晴旸的心倏地揪成一团,呼吸有些不稳。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恨意! 越见冰寒的眼神化为利刃,刺进她的心窝。“你能了解,当我听见这个消息时,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晴旸眼眸越睁越大,在她眼中的泯嘉,这一瞬间看来无比的狰狞和恐怖!她慌忙的起身,防备的瞪着他。 像没看到她惊骇的神情似的,泯嘉自顾自的说下去,“她喜欢亲昵的叫我一声大哥,我们很相爱。那年我们约好,我要带她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小镇,我们会在那边白头到老,但是……有人却破坏了我们的美梦!” 他眼神一变,目露凶光,“有人将她推下山崖,破坏了我跟她的美梦,让我们从此天人永隔!我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个凶手!我要她也尝到被人推下悬崖碎尸万段的痛苦!”他蓦地出手,拽住晴旸的手腕。 “啊!你想干么?放开我!”晴刚听得心惊肉跳,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 “格格!”水儿想上前帮忙,没想到泯嘉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她身后,一掌就将她给劈晕。 “我想干么?哼!”泯嘉冷冷一笑,“你不是来问玉佩的事吗?那块玉佩,是我在我妹妹被推下的悬崖上找到的!”伸手抢过晴旸藏在胸前的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这块玉佩,是他故意落在厅上,目的就是要引她们来找他! “三年,我花了三年的时间,从这块玉的出处、质地、离功、流向,一步一步的追查,就是要你血债血还!”他赤红的眼里尽是一片疯狂。 “我用尽心机,终于查到这块玉佩的所有人是位格格,只可惜那个工匠想不起你是哪一府的家眷,只能跟我形容你的容貌,可是京城里的格格有多少个,我只能利用一年一次的赏花宴来找人,皇天不负苦心人,今年……终于让我找到你这个贱人!” 晴旸吓得脸色发白,死命的想抽回手。她现在知道了,泯嘉讲的妹妹一定是当年在她面前跳崖自尽的姑娘! “你讲的是赏花宴……”该死的,前几年的赏花宴她都没有去,所以他才没有遇见她,但今年她去了!“你接近我也是为了报仇?” 晴旸打从心底发冷,泯嘉靠近的脸庞上满是恨意,她看得出来,他真的想杀她! 蓦地,脑海中闪过几个她被袭击的画面,现在仔细想想,每一次她被袭击,似乎都是在泯嘉出现前后,难怪几天前杀手群起围攻时,他会抓着她当挡箭牌!可是他这么贴近她,多得是机会直接杀她,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对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妹妹已经替我挑上你,她早就留下讯息,要我为她报仇!很多次我都有机会杀你,但……不是这个地方,你该死的地方不是在这里!”抓着她的肩膀,他疯狂的摇晃她瘦弱的身子,狂笑的看着她痛苦的表情。 “你误会了,我没有杀她!”晴旸痛苦的解释。要命,那个姑娘根本就不是她杀的,她是投崖自尽的! “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要你也跟我一样!” “不一一”她想再说些什么,可下一刻,她的颈边一痛,跟水儿一样昏了过去。 冷冷的看着晴旸,泯嘉松开手,任由她摔落在地,“带她走,把那个贱婢绑在床上。” “是。” 大厅里,气氛诡谲沉重,知府呈上这几日探查到的消息。 “世子,经过卑职多日的探查,怎么也查不出这批黑衣人的来历。只不过凑巧,仵作验尸时,咱们衙里有个捕快,认出其中一具尸体是他的同乡。”说到这,真要感谢老天保佑了,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交差。 知府对身旁穿着红色劲装的捕快点个头,后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小的参见世子。昨天仵作验尸时,小的偶然发现,其中一具尸体是与小的同乡的师兄。” “师兄?”麒格不解地看着他。 “是的,他与小的曾在家乡同一家武馆习武,后来小的当上衙门的捕快,自家乡远至洛阳当差,与他再没有交集。小的昨日发现这件事后,就已派人打听他的事,只问到此人后来辗转到了京城,到了一户贵族人家里当起护院。” “知道是谁吗?”难不成是格图肯大人的政敌?不可能!如果要针对章佳氏一族,没必要特别挑远在洛阳的晴旸下手。 捕快为难的低头,“小的不知。这个同乡早已离开多年,师兄弟对他的事也了解不多。” “爷儿,唐门回信了。”博赫拿着封信进门,递给坐在主位上的主子。 麒格拆开信来看,他正低头专心的浏览名单上的名字,厅外的奴仆站在门外喊道:“世子,有位大人在别院外求见。” “是谁?”麒格厌烦的握了握拳,心底总有股不安的感觉,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似的。 “是位从京城里来的大人,他说有急事求见。” “带他进来。”也是京城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麒格觉得事情就像一团乱掉的毛线似的,理不出头绪。 过一会儿,先前离去的仆人领着一个高壮的中年汉子走进来,麒格还有博赫、知府全愣住了。没想到会是他! “巴泰尼?”麒格看着他。先是对他的出现感到疑惑,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为泯嘉出了事,他才急忙赶来。 巴泰尼脸色铁青,拱手向麒格行礼,“卑职巴泰尼,参见世子。” “免礼。巴泰尼,你是为了令公子而来的吗?”他来得正好,他正想把泯嘉这个刺眼的家伙给扔出别院,多亏了他的“帮忙”,才让晴旸受伤。 巴泰尼一震,神情大变,“世子,小儿真的在您府上?” 麒格见他脸色不对,“巴泰尼,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巴泰尼迟疑了下,脸色古怪又难堪,“实不相瞒,世子,小儿有病在身。几个月前,他突然告诉卑职,说他喜欢上格图肯大人的二女儿,卑职原先也很赞同这门亲事,但晴旸格格似乎不然,找了借口离京去,小儿知道后,带了几个奴才也追出门,只是……” “只是什么?你别吞吞吐吐的,一次把话说清楚!”有病?麒格心头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抹过,倏地转头看向博赫,“你去看看格格是不是还安然的待在房里歇息?”不会的、不可能的,没有理由啊! “是!”博赫应声后转身快速奔离。 “原先卑职也不在意,小儿虽是有病,但也已许久未发病了。直到半个多月前,卑职发现,小儿培养的死亡骤减一大半,逼问其他人,才知道小儿将那些人调到他身边去了。 “而后卑职收到消息,知道晴旸格格将成为世子福晋,卑职担心小儿为情所困会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才紧追而来。”他本来还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当皇上突然下旨将晴旸格格指给勋亲王世子,他发现事情似乎并不单纯。 麒格听完,急忙摊开手中那张名单,黑眸焦急的在纸上飞快的扫过,猛地站起身,信纸微微颤抖着,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几个笔迹苍劲的大字一一叶泯嘉! 巴泰尼的满姓为叶赫那拉氏,这个叶泯嘉,应该就是叶赫那拉。泯嘉。等等! 麒格抿唇,目光凌厉的瞪着巴泰尼,“你说泯嘉有病?他有什么病?” 巴泰尼犹豫再三,最后敌不过麒格冷冽的目光,深深叹了口气,“小儿身上可说是有病,也可说是没病,这事得从几年前说起。几年前,小儿与一名汉族女子相恋,他十分喜爱她,但满汉不得通婚是大清律例,所以卑职私底下劝她离开小儿,不要害了他。 “但没想到那女子离开后,小儿就像得了失心疯似的,每天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找寻她的身影,后来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看了大夫,说他患了心病,郁结难解,影响了心性,整个人才会变得狂暴残忍,卑职后悔莫及。 “直到三年多前,偶然让小儿得知那女子的下落,两人相约在洛阳相见,只是小儿比约定的日子慢了几天,没想到……那女子却在这时间里惨遭人推落悬崖。事后,小儿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找出凶手,一年多前,小儿却突然再也不提缉凶之事。” 这一席话在麒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想起那件让晴旸耿耿于怀的心事。 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无数的推测和猜疑在脑海中闪过,他蓦地站起身。难道一切都不是偶然……三年,三年多前,这个关键的时间。 沉着脸,麒格仔细回想碰到晴旸后所遇到的事。在破庙时,遇到那个想带走晴旸的黑衣人,过没多久,泯嘉就出现了!半路上,遇到泯嘉之后,杀手……他越想越心惊,阵阵的寒栗窜过四肢百骸。 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精心的安排。每一次杀手的出没,都是在泯嘉出现的前后! 混乱的思绪在这一瞬间通通厘清,他懂了,为什么泯嘉口口声声说喜欢晴旸,却在紧急时拿晴旸当成挡箭牌。那时候他心系晴旸安危没有细思,只当泯嘉是个贪生怕死的鼠辈,如今真相大白,泯嘉根本就是想要她的命!但是两人那时如此靠近,想杀晴旸是最好的时机,为什么他却没有动手?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至此,他已经能确定,那个三年多前在晴旸面前跳崖自尽的女子,一定就是泯嘉的爱人!那么一定有什么东西,让泯嘉确定晴旸就是当年与他所爱女子一起站在断崖旁的人! 晴旸有危险!麒格一咬牙,心急如焚的要往后堂冲去,但没想到博赫却快他一步闪出来,手里还扯着一个狼狈的女子。 “爷儿!出事了!”博赫铁青着脸。方才他到格格的房间没看到人,四周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她的踪影,他脑中警铃大作,马上冲到别院后门,就见护卫跟驻守的旗勇倒了一地,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出事了!还来不及去通知爷儿,在半途就看到地上有一团东西蠕动着,上前一看,竟是被五花大绑捆在棉被里,只露出颗头的水儿! 水儿眼里满是慌乱的泪水,她抓住傅赫的手臂,支撑着虚软的身子,向麒格哭诉,“被、被抓走了!格格被泯嘉公子抓走了!” “爷儿,后院的护卫跟旗勇全让人放倒了,泯嘉公子和他的小厮已不见踪影。” 慢了一步!“你快点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麒格忧心忡忡。要是一切都如同他所想的一样,那晴旸的处境就危险了! 水儿颤巍巍的说着方才她和主子到泯嘉房里发生的事,“奴婢只看见格格让泯嘉公子抓住,而后奴婢就被打晕了。”等到她醒过来,房里已是一团乱。她被绑在床上,嘴里塞着棉布,她怕极格格会出事,拼了命的从床上滚下来,想向人求救,幸好爬到一半就遇到博赫。 巴泰尼站在一旁听着,脸色益发死白,整个人晃了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世、世子……”这下完了,什么都完了,泯嘉果然又开始犯起疯病。 “知府,本世子要你现在即刻到河南省巡府让府台派兵帮助寻人,派人通知四城知县,出动官衙中能调派的人手搜城!城守尉,你马上到四大城门查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出入城门。”不能拖延,他一定要马上找到晴旸,否则时间拖得越久,晴旸的处境就越危险。 “是!”知府与城守尉拱手回道。两人行礼之后,便行色匆匆的离去。 “博赫,你与我到白马寺一趟。”他要去了解三年多前究竟发生什么事。上一任住持虽然已经圆寂,但或许可以从这一任探听一些消息。 “世子。”巴泰尼喊住极欲离去的麒格。 麒格回首冷冷的瞪着他。握紧的拳,代表他正用自制力克制住想杀了巴泰尼的冲动。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发,就快压抑不住的从胸口爆发。 巴泰尼震了下,狼狈的低下头,“世子,卑职突然想起一件事。”额际落下几滴冷汗。他的忧心并不比世子少,如今皇上已经赐婚,晴旸格格可是未来的准世子福晋,皇上又十分宠爱勋亲王世子,只怕泯嘉一个错手,叶赫那拉满门都将面临天大的灾祸! “什么事?”两道剑眉紧紧的蹙在一起。 巴泰尼面对他的问语,顿觉口干舌燥,他欲言又止,一颗心慌乱的狂跳不已,艰涩的开口,“卑职若没记错的话,后天就是那名女子跳崖的日子。”语毕,他不敢抬头看向麒格。 麒格抿紧唇线,不再多语,转身飞奔离去! 第八章 盈盈灿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瞧瞧左边,嗯……有几根倒在地上的木梁;瞧瞧右边,嗯,有些破布和满地的稻草杆;再瞧瞧前面,嗯,是两扇要烂不烂半掩的木门;往后头看去,嗯,是座半颓倾在梁柱旁的石像,有些地方都磨损了,照身形看来,隐约猜得出是一尊观音。由这些推断,她在一间破庙里。 目光自佛像慢慢往下移动,那半颓的佛坛下,还躺着一名穿着蓝衣的姑娘。她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不过她醒了大约半刻钟,而那个姑娘却还昏迷着。 晴旸再仔细的打量她,暗暗心惊,对方额头上有个淌血的伤口。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姑娘?”尝试的喊几声,对方依旧动也不动。 瞧对方还是毫无反应,晴旸苦笑了下。她现在可是被五花大绑的丢在破庙里,只除了嘴里没被塞布,要不受害者的形象就十足的像了。努努嘴,曲起双腿,晴旸努力的蹭啊蹭,用小屁屁在地上拖着,蹭得她大汗小汗落满地,小屁屁也疼得要命,好不容易才蹭到那个昏迷姑娘的身边。 “唔……嗯……”她醒了。 晴旸心中顿时有股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她蹭过来了,对方才醒?有没有搞错?老天非要这样要她吗? 躺在地上的女子呻吟了几声,缓缓的睁开眼,眼里还一片浑沌,她看着晴旸呆愣了好一会儿,眼睛霍然睁大,慌张的左右张望着。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我、我怎么在这里?” 晴旸扯出抹安抚的笑,“姑娘,你别慌,先冷静下来。”她看对方害怕的睇着自己,又补充道:“你看我和你一样被绑着,有可能是把你绑来这里的人吗?”事实上,对她的出现,她也是摸不着头绪。 女子戒慎的打量着她,“你、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叫章佳?晴旸,我是被坏人绑到这的,你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实在没有道理呀,这间破庙看起来荒废已久,肯走人烟罕迹,除非……是这姑娘倒楣撞见她被绑的情况,那群黑衣人索性连她一起绑票? “我……”甩甩昏眩的头脑,女子努力的回想昏迷前的事,“我记得……我想去白沁崖,然后……”疑惑的抬眸看着晴旸,“我好像看到很多黑衣人,还有一个被扛在肩膀上的女子。再来、再来……”再来呢?为什么她都想不起来了? 晴旸无言的眨着眼。还真让自己给猜中了。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想到白沁崖?” 抿抿嘴,女子因额上抽痛的伤口而拧起眉,“我叫皇刚珍,我是……”她有些迟疑的停顿了下,才又道:“我是到白沁崖来找东西的。” 看得出对方不想说实话,晴旸也不勉强她。只是听到她的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努力的回想,但还是没印象,肚子倒是咕噜咕噜作响起来。 脸皮一红,窘然的低下头。她被绑前还没吃早膳,早饿了。 皇刚珍见她神色尴尬,微微一笑,“老实告诉你,我也饿了。” 晴旸抬头,与她相视一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只是越聊口越干,渐渐也不再说话,以保存一些体力。 这时候,皇刚珍突然叹了口气,“要是有罐可乐喝该有多好。” 晴旸同意的点点头,而后一顿,霍然抬头,愕然的瞪着她。 皇刚珍笑了笑,“别在意我说的话。”心里暗吐舌,差点忘了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可乐这个玩意。 晴旸又惊又喜的望着她,神情犹疑不定。有可能吗?真的有可能吗? “你、你刚刚是说可乐吗?”怀抱着一丝丝的期望,她问着。 这下换皇刚珍的表情变了,讶然的看着她,“你、你知道可乐?”她该不会也是…… 这下可以肯定了!“你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吗?”晴旸直截了当的追问。 “你也是?”皇刚珍惊喜的喊道。要不是双手被绑起来,她应该会冲上去抱住对方大声尖叫。 “是啊!我是第一次碰到跟我一样的人。老天……没想到在这时代我还能碰到原本世界的人。”晴旸红了眼眶。从没想过,居然会有人跟她一样。 “哇!太好了!终于有人跟我一样了。”皇刚珍大哭出声。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代,这阵子她都快疯了! “呜呜……幸好有你……我都快被当成疯子了,我好怕……呜呜……我想回家,你知道要怎么回去吗?”泪眼汪汪地瞅着晴旸。 晴旸心底的激动不亚于她,看着她湿润的眼眸,喉间突然一干,缓缓的闭上嘴,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要是知道,她就不必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八年。 “你来多久了?”她也和自己一样吗? 皇刚珍难过地低下头,小小声的回答,“两个月。” 两个月?晴旸皱起眉,打量她一身上下,“你才两个月?我来八年了!” 八年?原本就心绪激动的皇刚珍,听到她这么说,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你来八年了?可是你、你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 晴旸仔细的向她解释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时代的,一边观察她的反应,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皇刚珍?皇刚珍!我想起来了!那不是京城有名珍宝阁当家的妻子吗?”怪不得她觉得耳熟,以往在京城时,她偶尔会跟额娘一起去珍宝阁挑选首饰,听闻过这个女人的事迹。 皇刚珍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比我好命啊,我这个身躯已经嫁人了。呜呜……你是重活一遍,我却是附身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身上,而且是个被人讨厌的女人……哇呜!我要回家啦!”越说越难过,她张大嘴号啕大哭。 晴旸非常同情的看着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刚珍是个非常讨人厌的女人,不但貌不惊人,而且性格奇差,对待下人常常怒骂毒打。据说珍宝阁当家会娶她,完全是因为一个诺言,所以娶了她之后,便对她不闻不问,理也不理,可想而知,这个同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孩日子会有多难过。 “放我回去!放我回去……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要被这样惩罚?” 皇刚珍伤心欲绝,尤其在听到晴旸花了八年的时间都还回不去之后,她的心都凉了。 “砰!”的一声巨响,那两扇苟延残喘的庙门让人给踢踹倒在地,寿终正寝。 正在痛哭的皇刚珍和不知所措的晴旸都吓了一跳。晴旸偏过头,望着泯嘉以复仇者姿态走进来,心一紧,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微微握紧。 泯嘉徐步踱到她身边,笑望着她,“害怕吗?”他轻轻的俯首在她耳旁问道。 直到现在,晴旸才看见他深藏在眼底的恨意。她怎么会这么傻?早该在京城就发现不对劲才是。“我没有杀她。”她开口澄清。 泯嘉直直看着她好一会儿,倏地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飙出来,笑声回荡在破庙里,听起来竟有丝凄凉。 一瞬间晴旸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同情的看着他,也开始同情起自己的处境。她的答案对泯嘉来说,根本不重要,他要的只是能抚平他心中伤痛的存在,而她一一 她这个倒楣到极点的人,好死不死的跟他的爱人一起在崖边出现,所以她就成了泯嘉宣泄悲愤的出口,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她。 “你说谎!”笑声倏止,他严厉的怒斥,赤红着眼,神情狂乱。 “是你杀了她!是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声声逼问着,出手拽住晴旸披散的长发。 “啊一一你干什么?快放开她!”皇刚珍惊叫着。 “闭上你的嘴!”沢嘉抬脚将她踹飞。 “啊!”皇刚珍应声摔跌出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人也昏了过去。 “住手!不关她的事。”晴旸痛苦的皱着眉头,想挣扎,但因被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只能歪着头看他,她唇办颤了下,解释道:“我没有杀她,真的没有,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啪!”泯嘉一扬手,狠狠的赏了她一记耳光。 耳朵里嗡嗡作响,要不是被扯着发,晴旸早摔到地上去了。眼前突然一片黑,强烈的晕眩感袭来。 只见她嘴角淌下一道殷红血丝,嫩白的脸颊上印着一记触眉惊心的掌印。 “你还想说谎?”看着她,泯嘉忽地一笑,“没有关系,等后天……你去见了她之后,你们再当而对质吧。”松开手,任由她滑坐在地上。 什么? 晴旸整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他这么说,她一愣,抬头看向他。 “我没有推她下去。”他真要杀她? 泯嘉冷冷笑着,“那你说,她又为何要跳下去?有什么动机?有什么原因?” “……”晴旸无语。这、这个问题,问她,她要问谁? 泯嘉负手徐步地走向庙门,“我与她就将双宿双栖,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有什么理由要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是被人害死的!是你!是你……杀了她……” 他的语气哽咽,双肩微微耸动。 侧过头,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我要你血债血还,我要用你的血来祭她!”他语气虽轻,但杀意却漫天铺地的席卷而来。 晴旸看着他的眼,一股寒意自脚底窜遍全身。“我……”话梗在喉间,惧怕得说不出口,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泯嘉背着她低低笑着,他脚步有些颠簸,慢慢的走出门外。 他一走出去,守在门外的黑衣人动作迅速的搬起那两扇破门,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一推一敲,就把门又架起,然后一一 “咿呀一一砰!”门又关起来。 暗阳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皇刚珍,感受着双颊火辣辣的痛楚,泪光闪烁。 麒格,麒格……你在哪?快点来救我啊! 倏地睁开眼,清冷的眸光在眼底一闪而过,麒格徐缓的抬眸,倚在鬓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 “爷儿,你再多歇会儿吧。”博赫担忧的看着主子。格格已经失踪两天了,这两天,爷儿吃不下、睡不好,再这么下去,只怕找到格格前,爷儿就先倒下去。 麒格向来洁净的下巴早巳布满青髭,两鬓各落下一绺发丝,神情有些憔悴,他闭了闭眸,“有消息了吗?”声音干哑低沉。 “没有,府尹及县官已经派人日夜搜城,如今搜索行动也超出城外五十里,但仍不见那些人的踪迹。”博赫垂眸,也是忧心如焚。要是晴旸格格出了事,只怕爷儿这回再也撑不住,会发狂而死。 “白沁崖埋伏的人有回应吗?” 博赫无语摇头。这些天,大批人马四处搜城,格格失踪的消息,甚至已经惊动京城方面,连皇上也有所耳闻,调动兵队帮忙,只是泯嘉一行人,就像从世上消失一样,毫无消息。 麒格神情阴郁,搁在椅背的手紧握成拳。不可能、不可能的!泯嘉若真是要为死去的爱人报仇,那他一定会要晴旸也死在那个崖边。今天就是祭日了,要是再找不到晴旸…… 这个想法窜过脑海的瞬间,麒格的心就像被万针扎般的痛,他紧紧咬牙,赤红着眼,握拳恨恨的槌向桌面。 “砰!”的一声,木质桌面让他击出一个拳印。 “上天真要如此待我……想我爱新觉罗?麒格,到底做错什么事?年少惨遭灭门之祸……如今又要我痛失爱侣?苍天……你对我未免不公!”发了狂似的怒吼咆哮,麒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腾的巨浪,失控的情绪爆发,他伸手毁坏眼前所见的一切! 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地面,掌一翻,上等花梨木材质的厚实桌子翻飞起来,椅子、茶几、窗帘……无一幸免。 霎时间,只听到书房内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巨响,驻守在门外的旗勇们全吓得打颤,就怕下一刻换他们的性命不保! 博赫站在一旁,动也不动。他知道主子有多痛,却无法分担他内心的苦;只能任他发泄。 麒格心急如焚,几日下来没消没息已经让他濒临发狂,他不敢想像,晴旸要是落在泯嘉手中,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在哪?她究竟在哪?搜遍整座城,白沁崖也埋伏了人手,就是没有踪迹……他不能失去晴旸……不能! 年少的恶梦再次侵袭而来,脑海中,不自禁的浮现一幕情景,那是年少的他,独自一人站在墓园前……只有他、只剩他…… 墓?一个模糊的念头窜过,隐约中好像想到了什么。麒格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目沉思。墓?偏过头,正想吩咐博赫一些事,一个旗勇却在此时敲门进来。 “参见世子!有探子来报,说在白沁崖附近见到疑似格格的踪影。” 麒格颐长的身子挺直,“什么时候的事?”白沁崖,果然在那出现了!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方才好像想到了什么? “半个时辰前。”旗勇回道。 “马上调派人手过去,我们走!”麒格停顿一下,走到门口时,突然靠近博赫低声说了几句话。 博赫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麒格凝睇着他离去的背影,旗勇正在前头等他,垂放在腿侧的手握了下,缓缓举步追上前方的身影。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晴旸一直忽睡忽醒的,因为没有进水和进食,她的体力一点一滴的耗尽,而皇刚珍早就躺在旁边不出声了。 “皇刚珍?皇刚珍,你醒醒。”看着她雪白的脸色,晴旸有些害怕。再这么不去,只怕她撑不到救援前来。 皇刚珍勉强的撑开眼皮,“有人来了吗?”她虚弱得几近无声。 看着她,晴旸目光一沉,缓缓的摇头,“是我的错,你是被我连累了。”她总觉得泯嘉没有马上杀皇刚珍,一定别有目的。 皇刚珍虚弱的笑了笑,“没有……是我笨,当初这个身体的主人也是在这附近被山贼袭击而倒下,然后我就附在她身上。我以为,这里会有什么线索才跑回来,结果就被抓到,是我自己惹的祸,与你无关。” 晴旸叹了口气,“你要保重,撑下去,找相信我未来的夫婿会来救我的。”她始终坚持着这个想法,不这么想,她恐怕也撑不书去。 皇刚珍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双眼渐渐无神,人也更加疲倦了。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啊…… 晴旸心一跳,“皇刚珍,你答应我要活下去!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用尽最后一份力气,努力的活下来。你与我来此的契机不同,或许你还有机会能回去。等我们脱难后,我就亲自下厨,煮你喜欢吃的炸鸡腿!” 皇刚珍低低笑着,涣散的眼望着她,“那可乐呢?”在这最后一刻,还有个来自家乡的朋友能送她一程,这样也不错了。 晴旸眼睫沾着泪花,抿唇一笑,“别傻了,这年代哪来的可乐?顶多我煮壶酸梅汤给你喝,解解油腻也不错。” “呵呵……” “咿一一呀一一”紧锁的破门让人推开,泯嘉穿着一身素白衣衫,唇边噙着笑,站在门外看她们。 他对身边的人轻轻点个头,站在他两侧的男子便往晴旸她们走去。 “你们想干么?”晴旸感觉不妙,死命的挣扎。 “啊!”皇刚珍突然尖叫一声。 晴旸急急回头,就见一名男子正在脱皇刚珍身上的衣服,一股怒气从心头烧起,她身上的绳索正好被解开,反手一推,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把眼前的男子推开,冲向皇刚珍。 “放开她!”她上前与对方拉扯。皇刚珍已经虚弱得像个布娃娃般的任人宰割。 “滚开!”那人不耐烦的挥开她。 “啊!放开我!泯嘉,她是无辜的,放了她!”眼睁睁看着皇刚珍的衣服被扯下,晴旸崩溃的哭喊着,泪花翻飞。 先前被推开的那男子将她架起,晴旸一震,惊慌的看着扯掉皇刚珍外衣的男子改对她伸出手,害怕的猛摇头。 “不、不、不……”她不要、她不要! 面对她的男子毫不怜香惜玉,一掌攫住她的颈项,掐住她的气管,令她动弹不得,另一掌抓住她前襟的盘扣,而后狠狠的往下一扯! “嘶!”衣帛的破裂声在破庙中响起。 “啊一一” 第九章 细细的雨丝透过冷风的吹拂在空中飘荡着,雨中美景,几缕凄凉。 飘着细雨的青山,绵延的山陵间,黑影白影交错着,一行人缓缓的往山崖行去,几名高壮的男子,手里架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身素白单衣,就像囚犯似的,双手上还绑着腕粗的麻绳,将她柔嫩的肌肤都磨出血来。 她的头上罩着一件破损的农衫,粉底红彩,鲜艳昂贵,遮去了她的样貌。 拖着她的男子看了眼山旁的碑石,上头刻着一一白沁崖。 他朝其他几人点个头,那几个人脸色顿时变得严肃,四周张望着,慢慢的往不远处的断崖走去。 正当他们一行人走到崖边几步远时,四周的草丛里突然发出沙沙声响。男子们警觉的张望四周,突然一声尖锐的长啸传出。 “围!”震天的声音作响,绿油油半人高的草丛中,窜出一个又一个旗勇,人潮如水,眨眼问就将断崖给团团包围。 “别过来!”被包围的男子迅速的反手抬剑,抓起身边蒙着头的女人,把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锵!”所有的旗勇抽出腰间长刀,指向他们。 突然间,一抹黑色身影缓缓从后方出现,所经之处,人潮自动退开,黑衣人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来到断崖边。 冷冽的眸色直视断崖边的人,抿唇冷笑,“放开她,就留你们一个全尸!” 那几名架着女人的男子有些慌张的看着围捕的人群,几人互相交换个眼色,杀机顿起!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把刀架在女子脖上的人大喊,他一掌拍到她的背上,将她打落山崖! “杀!”其他几人像不要命,朝旗勇们冲去。 “不要!”眼眸暴睁,看着那抹纤细身影往断崖下坠落,黑衣人冲到崖边,正想跟着跳下去时,蓦地,一道火红色身影疾风似的自他身边掠过。 黑衣人定睛一看,那抹红影以极快的速度坠落,追上已经摔落的女子。红影又几个飞腾翻身上崖,飘然落地,一个俊伟不凡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手臂紧紧的箝在怀中人的腰身,眼神直落在怀中人头上的破衣。 黑衣人冲上前,趁着俊伟男子尚未回过神时,手一伸一一 “刷!”的一声,揭开了覆在女人脸上的锦衣破布,顿时瞪大双眼。 “你是谁?”这张脸一一她不是晴旸! 抱着她的男子垂眸看着怀中人,“她是皇刚珍,是……我的妻子。” “刷!” 原本不见天日的黑幕让人掀开来,猛然接触到阳光,晴旸不适的闭上眼,一会儿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眸,疑惑的看向四周。 香烟袅袅,一阵阵拜祭时可闻的焚香味飘散在四周。晴旸往前望去,看到一座隆起的小上丘,一块墓碑静静的矗立在上丘前。泯嘉正跪在墓前,深深的凝睇着碑上的文字,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墓碑上的字一一梁氏玉露之墓。 玉露?晴旸秀眉轻蹙。这个名字,几天前她被抓来时,在房里好像听泯嘉提过,难道这就是那个跳崖自尽女子的墓碑? 晴旸暗暗打量四周,周围的景色很眼熟。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远远跳望,细看远处的地理形势。跟她所想的不一样,她原以为泯嘉会带她去白沁崖边,让她以跟他爱人相同的方式结束生命,毕竟他说过要她血债血还,但现在他却带她来梁姑娘的慕前……心思一转,晴旸顿悟。 如果她是麒格,也会这么以为的。然而泯嘉……一个策划复仇之计这么多年的人,肯定不允许一丝差错。现在断崖边一定布满重兵,因为人人都以为泯嘉会带她去那儿,结果他没有,他要她死在梁姑娘的坟前! 一瞬间,晴旸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个埋葬恩怨的地方,看起来竟是如此眼熟。是的,她已经认出这里,这正是白马寺的后山!多可笑啊,佛门净地,也是她的丧命之所。 “玉露,我把害死你的人带来了,你能安息了吧?”爱怜的抚着墓碑,泯嘉红着双眼,热泪自颊边滑落。 “少爷。”泯嘉贴身小厮跪在一旁,一边烧着纸钱。看主子这副模样,他也跟着难受。 冷冷注视这一幕的晴旸突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笑什么?”抓着她的大汉,一掌挥下,把她打得头都偏过去,怒声斥喝着。 发丝散乱的披在面容上,她噙着冷笑,“笑他的愚昧,笑你们的愚忠。我死了,你以为你们主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杀人!”她都快死了,为什么不能笑?难不成她还要自怜自艾的痛哭流涕吗? “住嘴!”壮汉对她说的话不为所动。 “带她过来。”泯嘉轻声道。 扯着晴旸绑在双手上的粗绳,壮汉硬是将她拖到墓碑前,再往她腿肚踹上一脚。 “啊!”痛呼一声,脚瘫软地跪在地上,晴旸抬首瞪着跪在她旁边的泯嘉,忿忿不平的咬牙,“梁玉露!我章佳?晴旸,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从没做过泯灭良心之事,今日你的爱人硬是要我偿命,你眼睁睁看着我蒙受不白之冤,好!我若真血溅在你坟前,那我便要下地府向你讨一个公道!” 秀眸一扫,狠狠的瞪向泯嘉,“而你……还有你们!”环顾围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她红唇微掀,冷冷的道:“日后我也要你们血溅我的坟前,以慰我在天之灵!” 她如同诅咒般的诉说着,这话一出,周围壮汉皆震慑住,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晴旸满心的愤怒。苍天无情!她何辜?她何其无辜啊? 泯嘉神情木然的看着她,一点也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缓缓垂眸,向一旁伸出手。他身边的壮汉神情有些迟疑,但还是抽出腰间的匕首,递放在他的掌上。 晴旸咬紧牙关,不吭声,闭上眼。她绝不求饶!她绝不向这种冷血的人求饶,心一痛,眼眶一热,她脑海中浮现麒格的身影,隐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不舍,真的不舍。她无法想像,当麒格发现她的尸身时,会有多悲痛?那种椎心的痛苦,会不会毁了他?她承诺过要陪他一辈子的,只是,她做不到了…… 冰冷的匕首贴上颈间,一颗热泪同时滑出眼眶。晴旸在心底默默说着:来生再见了,麒格。 泯嘉将匕首抵在她脖子上,正要下手狠狠抹过时,一阵异声从耳边响起,他偏头一看,竟见墓碑无缘无故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缝,手心一颤,动作倏停。 “玉露!”他回过身手抵在墓碑两旁,拿着匕首的手抚着那裂缝,心痛得就像被人给刨开似的,赤红一片的眼睛激动的看着墓碑。 就在这眨眼问,“咻咻咻”凌厉的破空声响起,一条黑影直逼向晴旸所在位置,原本围绕在她四周的壮汉全被席卷而至的气劲给逼退。攻势凌厉的长鞭一转,鞭内原本所灌注刚硬的内力卸去,黑鞭轻巧如蛇,盘上晴旸纤细的腰身,长鞭再舞! “啊一一”晴旸发现自己整个人都飞在半空中,腰间传来一股劲力,硬是将她往上抛。 “追!”泯嘉拿着匕首从地上站起来。 几个壮汉刚想追上前,但一群捕快却冲出,双方人马顿时战成一团。 被长鞭卷住的身子呈抛物线的飞坠,晴旸惊慌的在半空中挣扎,蓦地,长鞭让一双坚固的手臂取代,她也落入一堵熟悉的怀抱中。 晴旸的惊慌全没了,眼眸睁得圆圆的,唇办颤了下,缓缓的偏过头,对上一双炽热,并一样充满泪光的凤眼。 热泪盈眶,晴旸伸手勾住他的颈脖,颗颗饱受折磨的泪水滑落,她激动的窝在他的颈边啜泣着。 “麒格……麒格……”细细的轻泣声夹带着破碎的呼唤。他来了、他来了! 麒格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泪人儿,大掌轻轻贴在她瘀痕满布的脸上,眸中流光闪动,伤痛难掩,心情激荡,呼吸紊乱的轻喘着。 “爷儿!”博赫心急的在混战的人群中梭巡着,而后看见被旗勇团团围住护在后方的主子和格格。 “保护格格!”麒格缠着黑鞭的手紧握成拳,臂上青筋浮现。见了她身上、脸上的惨状之后,他原本压抑的怒火排山倒海般爆发,凤眸微眯。他要亲手杀了那个混帐! “是!”博赫看见晴旸格格的模样,同样气愤。 “麒格!”晴旸见他挥动黑鞭,白色身影如流星从人群中疾射而出,直逼向被护在墓碑前的泯嘉。她心急如焚。麒格一定是要亲手杀了他! 打斗中的泯嘉感受到一股明显的杀气,偏头定眸一看,就看到黑鞭迫向他,身影翻飞,他有些狼狈的避过黑鞭。 麒格追上前去,舞动黑鞭,划破空气的声音令人胆战,每一鞭、每一式,都直取泯嘉的要害! 双方人数相差悬殊,不一会儿,除了泯嘉仍在跟麒格缠斗之外,他所带来的人全被擒住。 晴旸担心的看着打得激烈难分的两人,不自觉的踏上前,站在她身边的博赫马上拉住她的手臂。 “格格,别再往前了。”他虽然也很想跳下战场助爷儿一臂之力,但是高手过招是不容第三个人加入,他如果那样做,只会打乱战局。 晴旸看他一眼,目光随即又回到那两抹白影上。没习过武的她,根本分不出缠斗中的人谁是谁,只能依着兵器,勉强分辨是两个人在打斗。眼角余光扫过,她看见绿草黄土上沾染的血迹,一怔,顺着血迹缓缓的环顾四周,心中顿觉不忍,再看向那个躺在这片血腥大地上长眠之人的墓碑。 轻轻的叹口长气。泯嘉的疯狂,就只是为了一人,情深至极,却痛失所爱,真会令人发狂,失了神智。然虽其情可悯,但他的行为并不可取。 过了不下百招之后,持着长刀的泯嘉越见下风,鞭与刀的对峙就将分出高下! 黑鞭跟长刀交击,“啪!”的一声,黑鞭缠住长刀,麒格运劲抽回鞭子;泯嘉双手握住刀柄,催动体内的真气,两人的内力透过武器互相拼搏着,各峙一方。 麒格运足十成功力,手中的黑鞭变得如同长剑一般坚硬,强大的内力交击,两人身边的黄土崩开,尘沙飞扬。 “哇!”四周的旗勇全被这庞大的劲流扫过,纷纷飞摔,落至身后几尺。 “啪啪啪!”地上的黄上发出异声,承受不起两人的内力,崩裂开来,裂痕顺着两方成一直线往两旁而去。 原本专心跟骏格较劲的泯嘉看见裂痕的方向一惊,不计任何后果,将施展中的内力急急撤回,没有任何的缓冲,内力反噬,让他身受重伤,喉间一甜,他张嘴喷出一道血箭。 “噗!”止不住翻腾的内力在体内窜流,长刀一转,整个人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麒格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收回内力,也无心探究,手中的鞭身一转,狠狠的击向泯嘉的胸口! “不要!”晴旸心急的推开博赫的手臂,冲上前去。 她的声音传进麒格的耳中,只是攻势已来不及收回,他只能勉强避开要害,但黑鞭还是像把剑一样,狠狠钉进泯嘉的肩膀。 “啊!啊一一”捂着已经半废的左手,泯嘉痛苦的哀号。 “麒格,不要杀他!”晴旸抓住他的手臂,轻轻的摇头。 麒格一见到她脸上的伤,就恨不得再使鞭取了泯嘉的性命,可是晴旸却紧抓着他的手臂,哀求的望着他。 “他想杀你。”留下他,只会让她再陷入危险之中。心思这么一转,麒格握鞭的手掌缩了下。她有妇人之仁,他没有! “不要!”从他的眼神,晴旸看出他想痛下杀手,扑进他的怀中,她拼命的摇头。“不要,至少……不要在这里,带他回去,接受刑部的判决吧。”同情的目光转向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泯嘉乱着发,血汩汩从唇边冒出,左肩上的血早染红他的素衣,他眼神着急狂乱的望着墓碑,拖着虚弱的身子,他慢慢的站起身,蹒珊的走到墓前,凄然一笑。 “玉露。”还好、还好,没有打扰到她的长眠之地。泯嘉将额首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安心的笑了。 “别在这里杀他。”她很气泯嘉让她遭受这些无妄之灾,但是她真的不忍心看见他惨死在玉露的坟前,那样的结局,太过悲伤了。 麒格紧抿着唇,心中天人交战。他多想现在就杀了泯嘉,但是,低首望向那个伤痕累累却还是乞求看着他的人儿,不忍违逆她的心意,“拿下!”反正带回去交给刑部,泯嘉一样是死,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别过来!”泯嘉把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吼着,神情凄楚痛苦,“玉露,是我没用,没办法手刀害死你的凶手,是我对不起你……”他恨恨的抬眸,看着偎在麒格怀中的晴旸,“你害死我的爱人,我却不能报仇,天理何在?天理何在?”他悲痛的望着上天,怒吼咆哮。 晴旸摇着头,“我真的没有杀她。我告诉过你,当时我比她早一步到白沁崖,亲眼看到她自己从崖上跳下去,我根本来不及有所反应,何况我并没有杀她的动机。”她该怎么解释才能替自己洗刷冤屈?她不想这一生都蒙受这个不白之冤啊。 “你说谎!你要是没有推她,那为什么地上会有挣扎过的痕迹?你的玉佩又为什么会掉在那里?”从怀中掏出玉佩,泯嘉将它往地上重重一摔,玉佩当场裂成两半! 晴旸愕然看着那个裂开的玉佩,神情一震。那玉不偏不倚的从中裂成两半,变成左飞龙、右飞凤的模样。那块凤玉……除了断裂处有些不同之外,就跟她在二十一世纪捡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当初捡到的玉会是半圆形的了,原来……出神的看着泯嘉的脸,目光一转,又看向他身后的墓碑,心底一阵寒栗窜生,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以前不解的困惑 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晴旸?”麒格不解的看着她。为什么不做辩解?他相信她,她是绝对不可能会杀人的,更何况,她与那个梁玉露无怨无仇,没有理由要杀她? 晴旸嘴唇颤了颤,喉间干涩,吞了吞口水之后,才缓缓的说:“玉佩掉在山崖边,许是因为梁姑娘从我身边奔过,曾擦撞一下事发之时,我被她的举动吓到,也没有注意到玉佩掉了。至于挣扎过的痕迹,我当真不明白,事后我立刻离开现场通报官府此事,如果你还是不信,到了刑部那,也可以要求重审此案。” 晴旸闭眼回想。她想起来了,在二十一世纪捡到那块玉而摔落水沟神智迷离时,她曾听到一道很哀怨凄楚的声音,一直央求她,要她救一个人,那时候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她懂了。 那个女子,一定是梁玉露,而她央求她救的,就是泯嘉!她来到这……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天啊,梁玉露是用了多大的愿力才将她带来这里的?若是今天她没有出现,而是原本的晴旸,那又会如何呢?她与晴旸的关系约莫就是前世今生,她是后世,改变了前世所做的决定,留下泯嘉这人的命…… 晴旸怔怔的看着那块墓碑,心底一阵寒又一阵酸。这个女人……是耗费多少的力量,就为了救所爱的人…… “不是她……是我!”一片寂静中,一道苍老悲伤的声音划破空气传来。 众人同时偏头,惊愕的瞪着出声者,那人竟然是巴泰尼大人! 巴泰尼老泪纵横,悲痛欲绝的看着儿子浑身浴血的模样,悔不当初。他恨恨的槌打自己的胸腔。“是我的错!是我,是我啊!” 泯嘉不敢置信的望着父亲,“阿、阿玛,你说什么?” 巴泰尼跪伏在地,痛哭流涕,“是我杀的,是我把她推下山崖的。阿玛对不起你……阿玛对不起你!”他的一念之差。居然让儿子犯下弥天大错,是他造的孽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晴旸抓着麒格的衣襟,她有种预感,自己不会喜欢听到巴泰尼所说的话。 感受到她的不安,麒格圈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下,“听他说下去。”以他缜密的心思,推敲下来,大概猜出事实的真相了。他心中一寒,暗暗叹息。 “她是个汉人,还是靠卖唱维生的歌女……我怎么能让你的一生毁在她的手上,所以……”巴泰尼慢慢的说出那段过去。 原来当初泯嘉找到梁玉露时,消息也同时经由那个探子口中传到巴泰尼耳中。 虽然因为儿子的病让他有些迟疑要拆散他们的决定,但想到他们叶赫那拉一族可能因为此事蒙羞,甚至招来祸端,他就不得不狠下心,于是他要夫人佯病拖住儿子,先一步来到洛阳,将利害关系分析给梁玉露听,并要求她这一回要走就走得远远的,别再让泯嘉找到,没想到她…… 同是女人,晴旸能够了解梁玉露的心思,她肯定一方面难过无法与所爱的人在一起,一方面也不愿让泯嘉为她抛弃一切,所以才萌生轻生的念头。地上的挣扎痕迹全是她犹豫不定的脚印,她遇到她的那天,说不定也不是她第一次到白沁崖寻死,而跳下崖的她,是带着多大的悲痛,她完全能够体会了。 她不忍卒睹泯嘉的模样,“麒格,我们走吧。”她不想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 可麒格却清楚望见了,长叹一声。这一刻,他多少有些同情泯嘉的遭遇。抱着怀中人,他向博赫使了记眼色,转身离开。 大批的旗勇押走那些泯嘉培养的死士,只留下巴泰尼跟泯嘉两父子,他们的恩怨,还需要时间来化解。 要离开前,晴旸回首望向粱玉露的墓碑,在心底默默地说着:梁玉露,我已完成你的乞求,往后便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一行人要离开白马寺后山之时,从山谷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让所有人的心都纠结着。 晴旸闭着眼,偎在麒格的怀抱中。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第十章 一个月后 唢呐锣鼓喧天,今儿个的皇城特别的热闹,因为今天是勋亲王府的大日子。一个多月前,皇上下旨将晴旸格格指给勋亲王世子,并在两人成亲的这一日,赐勋亲王世子承袭其父之爵位,正式成为勋亲王。 成亲队伍自宫内绵延,开道的长长仪仗队伍,让锣鼓声震天作响。仪队后是拿着牡丹花烛轻舞的宫女及几十名太监,过后则是一队骑兵护送着迎亲队伍,而在这些威风凛凛的骑兵之中,有一匹白马特别的显眼。 白马上乘着个身穿红蟒袍的男子,俊逸的脸庞上虽有两道疤,却不损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凤眼剑眉,抬头挺胸,比起前面几位压阵的将军,气势上毫不逊色。 再后方,就是顶十六人抬的花轿,花轿金雕玉砌,华丽的程度非同一般,这么大排场的婚庆仪式,唯有公主或皇子大婚才能见到。 迎亲队伍欢天喜地地走进大门敞开的勋亲王府,今日红灯红彩挂满府邸,完全不复见往日的沉寂萧瑟,而是喜气洋洋、热闹滚滚的,就像是要洗去皇城里人们记忆中的形象,为它换披上一件金缕衣般的耀眼夺人,就如圣上对它的期待,希冀以后幸福能常驻在此府中。 麒格虽是亲王世子,但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都已离世,因此皇上特地派出几名阿哥,协助这次的大婚事宜。 麒格离京许久,对这些紧文褥节实在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好四阿哥——胤稹,心细如发,贴心地吆喝几个小辈,帮他全权处理婚宴上的事情,让他能无后顾之忧的回到后殿,与新婚妻子过这浪漫的一夜。 喝了点酒,麒格双颊染上酒气微微晕红着。这一夜,许是美梦成真吧,他特别的开心,待人接物也不似往常般冷淡疏离,反而笑口常开,喜形于色。 胤稹扶着他回到后殿,经过弯桥时,他们已经可以看见喜房。喜房外,嬷嬷们和宫女们都静静的等待着。 “麒格,为兄鲜少见你如此高兴,能娶得晴旸格格,真令你如此开心?”胤稹难掩心底的好奇。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堂弟少年得志,与他同上战场,上阵杀敌。 不料后来勋亲王府遭逢巨变,他那意气风发的自信模样再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灰意冷,远走他乡。 没想到七年后,有了爱情的滋润,麒格又能像往常一样笑得那么开心,眼底不再是一片黯然。 麒格看着他,由心底荡漾出一抹柔情的笑意,黑色的眼瞳落在不远处的喜房,“四哥,当有一天你遇见了,你就会懂的。” 胤稹顿了下,耸耸肩。“你早点休息吧。”对他来说,儿女私情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国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麒格笑着摇头。他这位四哥当真是都没变,从年少时,他就看得出他野心勃勃,当其他阿哥忙于玩乐,他想的却是建立战功,在圣上面前求表现,对于男女情爱,更是漠不关心。罢了,这也不关他的事,他该在意的是…… 泛柔的目光温润盈水,唇边荡漾的笑意是那么的温柔,凝睇着那扇通往他未来的房门,他怀着满心的欢喜迈步向前。 高坐在喜床上,晴旸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瞪着捧在手心的苹果,忍不住的丁香小舌轻舔过唇办,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一副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一口的模样。 咕噜咕噜……咕噜…… 房里,回荡着一阵又一阵诡异的声音,喜娘们你看我、我看你的,一脸忍俊不住的笑意。那些年岁较长的嬷嬷有些尴尬,其中一个忍不住对站在新娘子旁的丫鬟使眼色。 水儿原本笑咧的嘴赶紧抿紧,悄悄的靠到床边,用着气音对发出诡异声响的主子道:“格格,你稍微控制一下。” 晴旸下意识抬眸瞪她,但是眼前所见就是一片红幕。她撇撇嘴,“我肚子饿不行吗?” 她从天未亮就被挖起来梳装打扮,折腾到现在天都黑了,一整天下来一口饭都没吃到,肚子怎么可能不会饿?既然还要她肚子不准出声抗议!太没天理了吧? 不行!晴旸不停的咽口水。她真的好饿,她手上的苹果闻起来好香喔……红红的果皮、香甜的气味……她好饿、好饿…… 看着主子捧在手心的苹果越来越靠近红巾盖头,水儿紧张的伸手挡,“格格,这是吉祥物,吃不得……啊!”话还没说完,就换成惨叫声。 人肉咸咸! “呸呸呸!你没事伸手过来干么?”晴旸气呼呼的扯开头上的累赘物。现在敢挡她吃东西者一一杀无赦! “福晋,这红盖头不能掀啊!”嬷嬷们紧张的跑了过来。 “我肚子好饿。”不论在古代还是现代,成亲真是件折磨人的事,她饿到头晕眼花,胃都拼命的抗议要进食了,却偏得乖乖坐在喜床上,等那位王爷回来宠幸她才行。 “格格,再忍耐一下嘛。”水儿呼呼手背。她的手背上,清晰可见一圈小巧的牙印。哇……格格真狠,要是再使点劲,只怕都要流血了。 “王爷吉祥!” 里头正吵吵闹闹时,门外的喜娘和嬷嬷跪了一地,同时扬声高喊。 晴旸、水儿还有一堆嬷嬷和喜娘同时愣了一下,最后还是经验老到的嬷嬷厉害,一反手,先将晴旸压回喜床上坐好,顺道扯起被扔在地上踩的红盖头盖回去,再推一下还愣着的水儿,同时一回身,对众人快速摆几个手势,喜娘和嬷嬷们各自归位,这些动作全在眨眼间完成。 “咿一一”喜房的门也正好打开。 “王爷吉祥。”嬷嬷们得意的笑了笑,福身行礼。 “起来吧。” 听到麒格的声音之后,晴旸的心开始卜通、卜通急速的跳动,捧着苹果的双手微微紧握,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新嫁娘的紧张感。 “都下去领赏吧。” “是!奴婢告退。”嬷嬷、喜娘们鱼贯的退出。 脚步声缓慢的靠近,晴旸垂眸,感受到红盖头正让人挑去,她小小的喘气,睫羽颤了颤,又徐缓的扬起,对上一双布满情感的温润眼眸,红霞轻洒,淡淡的红晕不受控制的浮在双颊。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羞怯,一瞬间竟不敢直视麒格的眼,有些慌乱的避开,手心的苹果捏得死紧。 麒格温柔一笑,伸手轻轻牵住她的柔荑,“累了一天,你饿坏了吧?”拉着她走到花桌旁坐下,桌上早已摆满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他顺手取下她头顶上沉重的凤冠,放到一旁。 晴旸原就微红的脸蛋,听他这么一说,连耳朵都红成一片,她羞窘的低着头,“你听到啦?”还以为他在门外没听见,没想到她在房里大声嚷嚷到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笑着没回话,坐回她身边,举起桌上的镶金象牙箸,夹了几道菜放到碗里,“快吃吧。”他怎么好意思再戳破他福晋的薄脸皮。 晴旸笑了笑,满脸的甜意,举箸开心的吃着。她也真饿了,小嘴里塞满、菜肴,旁边还有个贴心的夫婿帮忙布菜,一脸心疼又不舍,让她吃得更高兴了,小嘴油腻腻的啃着鸡腿。 她吃得开心,麒格也看得开心。看样子他正往宠妻的这一条路上走。 晴旸正撩开袖子,手伸得长长的夹菜。目光不经意的扫过,麒格的黑眸陡地一黯,直盯着她手腕上那些难看的小疤痕。 这些疤痕都是让泯嘉绑走时所留下的。那些粗绳磨破她柔嫩的皮肤,有些部位因为衣物阻挡,不至于留下永久性的伤痕,抹上有生肌之效的药膏很快就复元,但手腕处的就…… 每每看到这些疤,麒格的心都忍不住抽痛,总会再回想起,要不是他灵机一动,突然猜中泯嘉的心思,恐怕他就要跟那个男人一样痛失所爱了。 麒格心底微微泛冷,眼底扫过一道冷芒。他不敢想像,要是失去晴旸,他会疯狂到什么地步,或许……泯嘉那样根本就不算什么。 晴旸一回眸,正笑着要对他说话,就瞧见他复杂的目光,微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上的伤,她心里一软,怜惜的看着他。 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晴旸静静的思索了下,想着该怎么解开他心里的结? 她知道麒格年少经历的生离死别,让他很害怕失去,这也是当初他却步不敢爱她的原因之一。而前些日子她受到袭击之事,又引起他那深藏在心底的恐惧。 他俩回到京城之后,就开始准备大婚之事,两人也依照旧习礼法,在大婚之前不见面,她虽然留在尚书府里休养身体,但夜里却常常感受到有人站在床边看她。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有天装睡,还真让她发现,半夜床头多了个人,而那人自然就是麒格。 她明白他的不安,却不知道如何替他排解,尤其每次看他盯着她手腕上的伤发愣,心痛又自责的模样,她就好不舍。唉,其实会发生这些事,都是注定的,避也避不开。 若是没了泯嘉这个人,只怕她也不会出现在这时代,但是这些话,她又不可能跟麒格说清楚。 “怎了?”麒格望着她,一手不自觉的抚向她垂落在一侧的手,指腹轻柔的沿过她腕上的伤。 “我在你身边。”回凝着他的眼,她轻柔说道。 目光一沉,麒格动作顿了一下,“我知道。”他知道,只是他的心依旧放不开。 “那你就别老用那种目光看我,我会心疼的。”她真的心疼,一颗心为他隐隐作痛。她不想看见他眼底的愧疚和自责,还有那深藏的恐惧,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了一样。 “我……”展臂抱紧她,感受到她的体温,那股暖意渐渐的窜向四肢百骸,沁入他的心。 柔柔情意蔓延,晴旸满足的轻叹口气,小脸磨蹭他的胸口,一时心有所感,开口道:“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疼你的……”轻笑几声,睫羽扬了扬,她缓缓抬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 灿亮亮的眸子里,盛载的都是对他的情意,那是不容错认的爱恋,红艳的唇绽放一朵美丽笑花,双办轻启,“以后……你病了,我会喂你吃药;你累了,我会抱着你,让你静静的靠在我怀里,好好的休息。 “等到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去看夕阳,回忆我们的往事,诉说年少的你,是多么俊美得令我倾心。等我们儿孙都长大了,我们可以一起坐在摇椅上,告诉他们,你我的相遇是多么美丽的一段佳话。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自己比你早离开。我想要陪伴你到最后,让你在尘世中的最后一眼,还是看着我。我会让你先走,因为,我舍不得把你留下来承受失去我的伤痛,所以,这份悲伤就让我来承接吧。 “记住你离开之后,在黄泉路上,别走得太快,因为,我会很快来陪你,不让你感到一丝孤独。” 眼眶一片热辣辣的,内心因为她倾吐的爱语而激荡翻腾,一时之间,麒格没办法再有其他的反应,只能用力的抱紧怀中娇小的身躯。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才又响起一一 “谢谢你……” 晴旸跟着红了眼眶,回手将他抱得更紧,整张脸埋入他的怀里,“不客气。” 婚后的生活,与先前的模式并没有两样,只是两人之间除了原本的倾心爱慕之外,又添了一种深沉的情感羁绊。 勋亲王府的花园里,一纤柔、一颀长的身影紧紧相依,不论那纤柔的身影走到哪,那颀长的身影总是伴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这样鹣鲽情深的夫妻,在权贵之家实属难得,王府中所有的下人出府莫不对人称道。于是皇城中人对麒格的评价不再是负面的,相反的,许多格格千金都羡慕起晴旸能够嫁给一个视她如珍宝的良婿。 “啊!”晴旸懒洋洋的打个呵欠,眼儿半闭,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她揉揉眼儿,再张嘴打个呵欠。 跟在她身边的麒格不舍的解下披风罩上她,“累了,就回房睡吧。太医不是让你多歇息吗?” 这几天,晴旸特别嗜睡,常常一睡睡到正午都还没起床,他担心是她身体有恙,昨儿个请太医过府诊治,没想到却把出喜脉,他欣喜若狂,但也不免担心怀孕可能为她身体带来负担。 懒懒的靠在他的胸膛上,晴旸极困的闭上眼,“人家想多陪你一会儿嘛。”皇上虽然给了两个月的婚假,但承袭王爷之头衔,麒格身上的责任也变多了。他常常进宫去,宗人府那里也有一堆事待办,她这几天又睡得跟小猪一样,能见到他的时间,只有半夜饿醒的时候。 唉……她好怀念那位留着白胡子的老爷爷啊,她嘴好馋,好想吃炸鸡……好想喝可乐……呜呜!为什么这时代什么都没有啦! “近儿个厨娘说你食欲总不太好,想吃什么?我买回来给你吃。”人家说怀孕的女子会变胖,晴旸却是相反,什么都不爱吃,人还因此消瘦些许。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怀里的人出声,麒格低头一看,轻笑了声,原来是睡着了。他正想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却没想到她突然开口。 “我要吃炸鸡……”睁眼看着他。 “炸鸡?你想吃炸的鸡吗?” 歪着头,她瘪嘴赏他一记白眼,“没事,当我没说。”此炸鸡非彼炸鸡,只是眼前这个家伙肯定不懂,那她也不用浪费口水了。 “回房里睡吧。”麒格摸摸她的脸蛋,想她睡,又想有她陪着。皇上交办了他一些事,四哥也分明有意笼络他,会刻意找他商议国事,所以这阵子他很忙,能见她的时间实在不多。 “不要,你下午不是还要出门去找四阿哥?”晴旸闭着眼在脑海中回想清朝的历史。那个胤稹就是后来的雍亲王,也就是雍正。隐约记得那是个疑心病很重的皇帝,她并不乐见麒格跟他太亲近,但这些她不能干预。世上的事,老天自有安排,一切就顺其自然。 “不去了。”他放不下心有孕又胃口奇差的她。 “这样好吗?”她是不希望他太接近权力的中心,毕竟伴君如伴虎,但也怕他因此得罪人惹来杀机。 “不打紧,四哥肯定能体谅我还在新婚,我等等差人去跟他说一声就好。”他其实也无意卷入阿哥们的皇位之中。 紧闭的眼眸掀开其中一只,瞟了他一眼后,又盖了回去,“嗯。”磨蹭他的胸口,满意的笑了。 麒格突地伸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晴旸没吓到,只是睁着有些惺忪的眼睛傻愣愣的看着他,努力的和睡神拔河。 命令一个下人要府内总管跑一趟四阿哥那里,麒格自个儿则抱着她走向石亭,下人早在亭中放了一张铺着羊毛毡的躺椅。石桌上摆放着可口的糕点和热茶。他将怀中人轻柔的放在躺椅上,顺手为她覆上薄被。 “你睡一会儿,我在这陪你。”这是他的福晋呢。麒格目光专注的望着她的肚腹。他俩的孩子正在那里孕育成长,他既舍不得她受苦,但又有种为人父的喜悦在心中荡漾。 晴旸抵挡不住周公再三的呼唤,不再挣扎,随意的点个头就闭上眼睡了。 麒格抿唇一笑,转个身坐在躺椅旁的石椅上,拿起一旁的书籍,悠闲自在的享受这段时光,目光不时飘向睡梦中的人。看见她的睡颜,他的目光才又安心的移回书上。 时光就这么静静的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上府总管的声音在石亭外响起一一 “王爷。” 麒格下意识的抬眸,而后微微一愣,倏地起身,“皇上?”讶异的瞪大眸。皇上居然来了?怎么都没有人通报一声? 康熙漾着笑意徐步地走进亭内,看一眼沉睡中的晴旸,笑了笑,“朕听老四抱怨你有了福晋不要兄弟,所以特地到王府来瞧瞧,最近皇城里人人欣羡的神仙眷侣呢。” “微臣参见……”麒格正要甩袖跪下请安,康熙已经先一步扶住他。 “用不着多礼,朕只是想来瞧瞧你而已。”他很满意眼前所见到的。这孩子失去太多,如今能够与相爱之人厮守,他真心为他高兴,也愿倾尽心力为他守护住这份幸福。 曾经他周身散发的冷漠气息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足和幸福。康熙不由得感慨的轻叹口气,在心底暗暗说着:四弟,朕总算是对得起你了。 麒格淡淡一笑,“多谢皇上关心。”瞧见皇上的目光停驻在晴旸身上,他转个身,正想唤醒她。 “别扰她歇息了。朕昨儿个自太医那里得知,你的福晋已经有了身孕。朕很高兴,特别命一位太医长住勋亲王府,直到你的福晋平安生产。” “谢皇上恩典。” 康熙落坐后,麒格才跟着在一旁坐下,两人看着睡梦中的晴旸,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时扬声轻笑。 原本睡沉的晴旸眉头忽皱,不满意的嘟起嘴。耳旁的声音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觉。 孩子气的揉揉眼睛,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还一片迷蒙的眼珠有些呆滞,一会儿才回过神。四周瞄了下,却见麒格背对着她而坐,而他身前还坐着一个穿着锦黄衣袍的贵气男子,那容貌好生眼熟哩。 背对她的麒格不知道她醒了,反倒是康熙,瞧见她呆呆愣愣的看着自己,忍俊不住的笑了。 晴旸有些尴尬的回以一笑,“嘿”笑完,觉得不对劲,那身锦黄衣袍…… 喝!双眼倏地瞠大,她吓得倒吸一口气,从躺椅上弹坐起来。 “皇、皇、皇上?”顾不得思索这万万人之上的皇帝老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心底一急,晴旸掀开身上的薄被正想跪地行礼,麒格却先一步搀住她。 “小心,别急。”他扶住她的两臂,就怕她慌乱之间伤了自己跟孩子。 “免礼。”看着麒格紧张的神情,康熙笑着说。 “谢皇上。”晴旸尴尬的起身。看样子皇上来了有段时间了。那么,自己方才睡得跟小猪似的模样不都让皇上给瞧光了? 一想到这,她有些抱怨的觑一眼身边的丈夫。 “你怎么不叫醒我?” “皇上体恤你有身孕,没让我扰你歇息。”麒格有些促狭的对她眨眨眼。他可都是遵从圣上的指示,没半点坏心眼。 晴旸好气又好笑的瞪他一眼,“你少来。”笑睨着他,两人一起坐到椅上,陪着康熙闲聊。 直到宫里派人来催促,康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去之前,他回头望着晴旸,深深一笑。 “孩子,朕的侄子曾受过很多苦难,一度忘记怎么去爱人,如今你让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让他敞开心房,朕由衷的感谢你,朕希塑,你能让他永远都像现在一样幸福。” 晴旸的心激荡了下,有些感动。她没想到,皇上是用这么真的一颗心在对待麒格,定定的回望康熙,给他一抹坚定的笑容。 “臣妾……遵旨。” 康熙满意的笑着,这才转身离去。石亭外,隐藏的大内高手还有大批的太监、宫女,这才一一走到他身前身后。 望着他远离的身影,晴旸看着身边的人,轻轻一笑,偎入他怀里,“皇上,要我别负了你呢。” 麒格抱紧她一笑,“放心,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负我。我爱新觉罗?麒格,此生永远只会有一位福晋,也只会爱这位福晋。”他给予她一生的承诺。 晴旸对他眨眨眼,眼眸灿亮如星,“是你说的喔,我可没逼你,呵呵……”他的承诺,惹得她欢喜的大笑。 银铃般的笑声响遍王府的每个角落,抚去曾经留在这座府邸中的悲伤,将满满的幸福洒落。关于他们相爱的故事,还将在皇城中流传许久…… 【全书完】 欲知同样穿越时空来到清朝的皇刚珍,是否也在这里找到她的真爱,敬请期待天降使命之一一《恶娘子》http://.dddbbb/html2/94656/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