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脚尖献上一吻》 序幕 纽约州下曼哈顿区(lowermanhattan)。 在嫩绿色新芽即将愈发耀眼的艺术街苏活区一角,外观为红砖墙的现代舞团“plume”本部大楼就座落于此。 plume舞团虽然是设立以来尚不满一年的年轻舞团,但由于创办人律?秋穗身为国际知名年轻编舞师而拥有极高人气,因此舞团备受外界瞩目,成员们也全是多才多艺的年轻舞者。此时为招募新血而筹备的秋季新作公演的舞者选拔会,就在这天于plume舞团本部大楼三楼的第五练舞室举办。 洒满上午明亮阳光的练舞室中,正播放著萧邦的钢琴曲。 律双臂交叠,站在白色长桌的中央,穿著休闲裤的纤细腰板轻轻倚著桌缘。身后长型窗户敞开,流泄而入的轻风使练舞室中弥漫著春天的气息,但相对于这平静的气氛,律那对赤褐色的双眸正严肃地盯著舞池。舞池现在等距排列著移动式练舞扶杆,选拔会的参加者们男女混合,一同进行热身的扶把练习。 拉长并延伸(allongé)双手位置,做地面腿部绕圈动作(注一)、腿向前举起九十度进行吸腿动作(注二),接著向后伸展做出阿拉贝斯克(注三)─所有人乘著轻快的钢琴旋律配合做出相同动作,律边在嘴里低喃边以目光审视著他们的扶把练习动作。 “第五位置(注四)……手部运行(注五)前倒、后倒、横向跳跃。” 看著他们一路从弯曲(注六)到拔起(注七),再以上升动作(注八)维持平衡,律从鼻子呼出一口气,松开交叠的双臂默默地起身绕过桌子,坐在右端位置的助理约翰瞥了律一眼,观察他的行动。约翰虽然是舞团中最年长的成员,但就算如此他也只有二十九岁。从舞者开始,plume舞团现在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研习生,还没有人年过三十,就连身为舞团代表的律也仅只二十八岁。 律在约翰身旁的折叠椅上坐下,手指勾起桌上的杯架并缓缓跷起脚,轻啜了一口的咖啡半温不热,味道糟到令人作呕。 律皱著眉将杯子放回桌上,取而代之地拿起汇整选拔会参加者履历表的资料夹,放到约翰面前。 “叫3、7、18、21、27、39、45号回去。” 看到平淡地宣布不合格者名单的律,坐在左端位置上以双手撑著脸颊的艾迪列塔小声地发出“哇呜”一声惊呼。 “好严喔──从暖身就已经在删人了呀?” 艾迪列塔单眼眯起、露出苦笑,稍抬起穿著热裤的纤腰,往律身边的方向挪了一个位置。她长至腰际的蜂蜜色长卷发反射著上午的阳光,散发出耀眼的色泽。俄罗斯女性特有的透亮雪白肌肤,配上清澈无暇的蓝色双眸,宛如活生生的人偶一般楚楚动人。 “你在说什么啊?艾塔。” 约翰沉下左眉,代替装作没听到似的律应付艾迪列塔。 “你参加选拔会时也是这样的喔?” 约翰在翻找资料夹、抽出不合格者履历的工作空档中说道。艾迪列塔以可爱的动作耸耸肩,咕溜地转动她刻意瞪大的双眸。律在他们两人间深深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吹起红茶色的浏海。如果能喝一口热咖啡、或是抽一口烟就好了,虽然这么想,但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强烈到须要离开练舞室的欲望。 约翰拿著七份履历表抬起腰准备起身,于是律倦怠地低著头开口道:“剩下的人立刻移往第二练舞室进行舞步跟跳的第一次审查,看过一次还记不住的就刷掉。第二次审查则依编号逐一回到这里进行。” “是。” 约翰留下沉静的回答后走向舞池。当他高举起一只手后,工作人员们便机灵地做出反应,纷纷聚到约翰的身边。 “用娃娃脸施行斯巴达管理呢。虽然我早就知道了……” 艾迪列塔斜眼看著律的脸并揶揄道。 律轻哼一声,漫不经心地将视线移向练舞室的入口。听完约翰的考试说明,参加者们遵从工作人员的指示,鱼贯地步出练舞室。在行列中,其中一名被通知落选的参加者对他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打算提出抗议,但工作人员机警地将他拉到外面的走廊。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混乱的情形出现,第五练舞室恢复了寂静。 应该所有人都离开了吧?律转动脖子,此时视线突然被什么给吸引了,望向左前方的练舞扶杆。接著他讶异地微微眯细双眼。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发青年手肘靠著扶杆留在此处。 用他那给对人强烈印象的深蓝色双眼直直瞪著律。 无袖连帽背心稍低的位置别著印有编号的布块,不过根本不需要确认号码,他的考试编号早已记在律的脑海里了。 “怎么了,6号。你要弃权吗?” 律用不客气的语气质问青年。 此时,他直盯著律的眼神微微一凛,一句话也不说地转头离开扶杆。之后不再朝这边看一眼,傲然大步走出练舞室。以参加选拔会的态度来说,他给人的印象相当差。 艾迪列塔噗嗤地笑了出来。 “真是挑衅耶。” “只要不是太自大就好了。” 艾迪列塔微微偏过头抬起目光,看起来很愉快地、仰望著毫不在意地结束话题的律的侧脸。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有一半是。” 在简短回答的同时,律拿著杯子起身。将杯子放到近在身后的窗边,接著从裤子口袋中取出烟盒叼起一根烟。 “练舞室里是禁止抽烟的哦?” 无视艾迪列塔半开玩笑的忠告,迳自轻削zippo打火机的打火石。橘红色火光随著微风轻轻摇曳。 细细地将一口气吸入肺部的烟朝窗外吹去。 天气真好。 (他是什么来历呢……) 那舞步的正确性和线条的纤细美感,彻底是古典芭蕾舞派出身的架势。 考生编号6号。他在众参加者的暖身舞步中是一枝独秀的存在,尽管中心的稳定度和优雅感是理所当然的,但超群的舞姿及体态具有引人注目的美感。这就是所谓的明星气质。plume舞团现有的职业舞者中,具有此特质的只有艾迪列塔一个人,并非所有人都能获得这种天赋。 6号如果是在古典派舞团的话,肯定有独挑大梁的资格。但是,在可说是以无秩序的标新立异舞步为特色的现代舞来说,古典舞派的优等生特质有时会成为阻碍。 在他呆然地望著眼下街道时,背后传来艾迪列塔翻开履历表资料夹的声音。虽然应该要制止她,不过因为懒得开口就任她翻阅了。 “6……号……有了!“艾斯.波德”……噢──欸,果然是个精英呢。六岁起在v.b.a学了八年的古典芭蕾……” 艾迪列塔念出经历的声音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律把烟灰弹到杯中后,缓缓地转过头。 “天啊……” 艾迪列塔绝望地自言自语道,并将脸埋入资料夹中。 律挑起右眉,将香烟滤嘴靠在唇边默默望著她。反正一定是什么无聊的事吧。要是一一关注艾迪列塔的夸张动作,只会徒增疲劳罢了。 “真不敢相信……” 埋在资料夹中的脸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将头转过来后,以怨恨的眼神斜眼仰望著律。 “才十多岁耶?上面写说他十九岁……真讨厌,感觉我一下子变老了。” 律以鼻息对著朝他发出满怀悲怆的叹息声的艾迪列塔一笑,再吸一口抽得差不多的烟后才将烟丢入杯中。 “二十岁的小姑娘说这什么话啊?” 当他嘲弄似地这么说完,艾迪列塔就回以“还真是对不起啊”的消沉声音。 “我早就二十一岁了。” “是喔?” 不管是哪一个都没什么差吧?律边无奈地想著边将右肩倚向窗框。他看了看手表确认时间。再过五分钟,通过第一次审查的第一位考生应该就会过来了吧。要是连区区的舞步跟跳都感到困难的话就不用继续了。 “律真好耶──” 律随便瞥了没来由地、由衷表示羡慕的艾迪列塔一眼,虽然没有很想知道原因,不过看在她那约为小指指甲尖端般程度的可爱态度,还是问了一声:“什么?” “因为你看嘛,”艾迪列塔就像是在等待他这句话般,改变身体的方向横坐著,双臂倚向椅背并将纤细的下巴轻靠在手上。 “律有一半日本人血统,所以外表看起来就像十几岁一样啊?可是身材偏偏有著欧美人的色彩呀?真是太狡猾了。” “我说啊……要树立情敌的话请去找女人好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们团里所有成员都很迷恋律啊,唉……真扫兴,是怎样嘛,才刚觉得对方长得不错,结果不管哪个都是同性恋。这世界上男朋友被男人抢走的机率比女人要高得多了。像律这种娃娃脸的人是女性公敌啦!” “你还真会说啊。” 律半带感慨地露出苦笑,拿起漂浮著烟蒂的咖啡杯回到桌边。在他坐到椅子上前,一瞬间犹豫要不要去贩卖机买杯新的咖啡,但由于在他决定前就看到工作人员从走廊上探头,于是律便举起左手示意并坐到位置上。点了点头的工作人员先把头缩回去一阵,接著练舞室的门便再度打开。 一看到通过第一次审查的先锋,艾迪列塔便愉快地笑道。 “你最后一个离开,却是第一个回来的呢。” 对于艾迪列塔的搭话,编号6号──艾斯.波德用让人联想到深渊的深蓝色双眸静静凝视她数秒,不发一语地缓缓眨眼示意后,将脸正对著律。 台风真稳健。 律在桌上交握起手指,稍稍放松嘴角对他说道。 “嗨,艾斯。” “你好,律。” 这回答不带一丝微笑,平淡而无味,但听在律耳中却新鲜得令他感到意外。以西方人来说相当少见,他在念律的名字时,发音完全没有卷舌音,发音标准得会让他猜想对方是否会说日文。 律摊开资料夹浏览艾斯的履历表。特殊经历只有刚才艾迪列塔提过的,他曾在名门v.b.a学过八年古典派舞蹈,其他都是相当稀松平常的内容。只要看过一次应该就能背下上头所写的所有文字了吧。 “你从几岁开始学现代舞?” 律将视线停在早已不需要看的履历表上问道。但对方没有回答。艾迪列塔在桌下轻轻踢了律的脚两下,抬起头一探究竟,看到艾斯以仿佛要射穿他似的强烈视线正视著他。是在挑战些什么的眼神。如果这就是他面对选拔会的气魄,律觉得那他真该更认真地撰写履历表。 “──十四。” 艾斯终于回答道。但他盯著律的挑衅眼神并没有松懈。 “从五前年开始的啊。” 律以下巴点点头,阖上放有履历表的资料夹。如果他要用这么好战的态度,就让我来看看他的实力吧。 “照刚才跟跳的舞步跳一次,不可以做任何改编。要是忘记舞步或跳错的话就当场失去资格,你准备得如何?” “随时都可以。” 看到艾斯冷静回应的傲然态度,律弯起了嘴角并向坐在钢琴前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 优雅的王子形象会因现代舞出现何种变化呢?如果他不能打破古典芭蕾舞派的外壳,那就得在此与他道别了。 律带著「让我开开眼界吧”的期待开口:“下伴奏。” 他进入情境的方式是身体顺著流泄而出的旋律自然做出反应。 动作缓急拿捏得恰到好处。极具美感的身体跃动。 手臂、双脚、腰杆,他全身都如曝露在强风下的枝梗般飞舞。相反的,手和指尖则描绘出纤细的线条,表情也配合舞步做出富有表现力的变化。 “好美……” 艾迪列塔以叹息般的细微声音喃喃地道出称赞。 他并非只有舞技出众,正因为在舞步中灌注情感,才能触动观众的心弦。 这是值得珍惜的才能。 这种人才至今到底都被埋没在何处啊? 但是,律从现在起才刚要开始见识他的真正实力。 用双臂抱住头,包著腿套的一只脚优雅而强力地蹬地跃起。在他紧接著以脚尖蹬地跳跃的方式大步穿越舞池进行大交织投跃(注九)后,律的胸口因感动而颤抖不已。 (鸟(注十)……) 第一幕 从漆黑的观众席看过去大小适中的舞台,正笼罩在乳白色的柔和灯光下,舞台上只有一对渲染著洁净纯白的肉体。西方人特有、具透明感的雪白肌肤配上珍珠白舞衣,戴著闪亮银色假发的两人光著脚以脚尖轻柔地蹬著舞台。 plume舞团带来的秋季新作公演剧《moon》,是以月色为主题的三部曲作品,而舞剧最后的剧码就是这出《moonchild》。这段的重头戏舞蹈是艾斯和艾迪列塔搭配的双人舞,他们在白色的灯光下彼此吸引、向后弹开、时而无视对方,最后既屈辱又美丽地相互交缠。现在则是表现出反弹和抵抗,由于两人各在舞台两端进行完全不同的独舞,观众无法同时追逐两个人的舞姿。这是拥有同等舞者实力与牵引力的两人才办得到的演出。即使强烈地被彼此吸引,仍顽固地想要抗拒对方,藉由强调他们内心的挣扎及强迫选择视点,观舞的人也会有所感动。 要选择哪一方呢? 律在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看著艾斯。 第一次指导他舞步时的兴奋之情,即使是过了半年后的今天仍相当鲜明,未从记忆中褪色,律在构想中想让舞者怎么跳,艾斯就会照著他所描绘的形象舞动,而且跳跃动作也会跳得比他期待的更高,将他脑中的蓝图以比想像中更高品质的动作实现。对编舞师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了。最让他感动的是,艾斯的舞姿将律的理想与视觉同步,给他一种仿佛是自己亲自舞动身体般的错觉。 舞台上的表演进入尾声。 在艾迪列塔往舞台中央全速冲刺跳跃的瞬间,观众席响起一阵鼓噪。长度及膝的洋装在空中翻腾,双臂有如羽翼般流畅地向后伸展的对比肢体,看起来就像一瞬间以这无上的动人舞姿停留在空中似的。由于幼年时期练过机械体操,跃起时的滞空时间才能如此长。弯起膝盖轻飘落地的身子利用双脚伸直的弹性往正上方一跃,在她脚尖再次落地前,从旁擦身而过的艾斯用右臂如一阵风般攫住她的纤腰。 “真是……说她有体重好像是骗人的一样啊……” 熟识的杂志记者在身旁的位置上,边摸著下巴上的小胡子边感叹地低喃道。 从这里起一直到落幕,艾迪列塔的脚都未曾再落到地面。在艾斯手上持续著被当成物品般摆弄的撑举动作,痛苦挣扎的手部动作产生激烈的残影。接著,当挥舞著搅乱疯狂气息的双臂,不知不觉怜爱地抱住男子的头时,原本奔放的舞步也缓缓收势,在舞台正中央静静伫立。 “感觉他们私底下也是一对呢。” 记者充满自信地猜想。他视线前的景象是,艾斯将痛苦扭曲的脸静静埋入艾迪列塔的腹部。 “不是吗?” 记者斜眼望向律并咧嘴一笑。 “你什么时候变成八卦记者了?” 律持续盯著舞台冷冷地回答后,记者便默默耸了耸肩。 秋季公演的首站,为期一个月的纽约公演的帘幕缓缓降下。 在舞台布幕完全降下的前一刻,两个人看似吻了对方,但真相被埋藏在绯红色的幕帘之后。 公演完、并出席过赞助商举办的宴会后,秋季公演团队成员私下办了场庆功宴,场地选在舞团练舞室附近,一家位于地下室、占地小但舒适的餐厅酒馆,每次 plume舞团结束纽约公演当天的庆功宴都会包下这里。平日练舞后也有许多舞者会来此聚餐,和店家的关系相当密切。将酒馆中央的座位推到墙边,一时兴起的舞者突然跳出来表演也是聚餐的惯例,现在是艾迪列塔即兴跳著轻快的独舞。不顾自己正穿著正式礼服,进行大踢腿动作(注一)时脚的稳定度实在令人佩服。 律坐在吧台位置,边倾斜酒瓶饮著布鲁克林啤酒(注二),边以余光将视线落至手表,短针和长针再过不久就要在12的位置交叠。 似乎是注意到律看表的动作,坐在旁边喝著香槟的约翰轻轻一笑。 “真难得耶。” 他如歌唱般低吟,侧脸稍稍转向律。由于他是外貌极有气质的男性,所以现在身穿晚礼服的样子,散发出不知是哪来的贵族般的气息。 “续摊的时候你不总是只露个面就马上消失吗?这是第一次这么晚了还陪著他们一起闹吧?” “是吗?” 发著呆的律望向中央舞池。被推到墙边的圆桌各处都传出对艾迪列塔的华美舞姿鼓噪吹起的口哨声。 “他们平常都那样闹到几点啊?” “这个嘛……我记得最久是到隔天中午吧。” 听到约翰带著苦笑的回答,律边拉长声音无奈地“噢……”了一声,边仰起下巴,望著舞池的双眸微微眯起。 “真疯狂啊。” “我们舞团都网罗一些奔放的人嘛。” 律挑了挑眉,回应已经放弃制止他们似地微笑著说道的约翰,从外套内侧暗袋中抽出香烟叼在嘴上。拇指弹开打火机盖准备点火的动作在前一刻停了下来。 于舞池中央表演连续踮足转圈(注三)的艾迪列塔,突然以小跃步朝坐席的方向奔去。 (去找艾斯……吗?) 正如律所料,艾迪列塔奔到侧身靠坐在坐席椅子上的艾斯身边后,就以那完全掌握住店内播放著的音乐旋律、具丰富情感的纤长手脚缠向他的身体。 欢呼声与起哄声四起。 任凭艾迪列塔摆布的艾斯表情一点也没变,倾斜装著饮料的玻璃杯啜引著。 他泰然自若的肢体动作煽动黏著艾斯的艾迪列塔,使她的动作变得更加大胆。 “喔──” 律轻声赞叹,开始想靠近一点观赏他们的表演了。察觉他意图的约翰,将还没喝完的啤酒瓶递给抬起腰离开吧台座位的律。律拿著酒瓶走向聚集观众们目光的坐席。 艾迪列塔奔放的表演很有意思。 才刚觉得她如少女般天真地绕著艾斯打转,下一刻就转为热情,接著又散发出淫靡的气息。最后大胆地跨坐在艾斯大腿上,用双手狂野地将他的头拉向自己的鼻尖。 口哨声响得更为高亢。 艾斯在就快碰到艾迪列塔双唇的距离,浮现一抹适于甜言蜜语的微笑,并以甜腻的声音低语道。 “这只发情的母猫。” 四周顿时一片沸腾,艾迪列塔用脸颊摩蹭艾斯的胸口模仿猫叫,接著,像是憋不住似地爆出笑声。明明并没有特别醉还能变得如此大胆,这就是艾迪列塔的可怕之处。 “真有意思呢。” 听到律率直地称赞艾迪列塔的表演,坐在坐席上的人们发出讶异的欢呼声转过头来。看来刚才没有人注意到律走到桌边。 “律,坐这边吧?” 从第一期就加入的女性成员塔拉,边对律微笑边将位子让给他。这是刚好位于艾斯正对面的位置,艾斯用面无表情的视线朝上瞥了律一眼,但当律挑起眉回应时,视线就近乎冷默地迅速转开。 明明在舞团中合作共事了半年,艾斯对律的这种态度从选拔会第一次见面时起就完全没有改变,但是,他跟律以外的舞团成员倒是相处得很融洽。由于他外型出众,当然很受女性舞者欢迎,而他不干涉其他人舞姿,只专心磨练自身舞技的处世方式也获得男舞者们的好评。就选拔会第一眼的印象,以为他是会更加仗著自身实力鄙视他人的类型,因此这让律有些意外。 “可以抽烟吗?” 律一征询是否可以抽烟,直到现在还把艾斯的脚当椅子坐著的艾迪列塔便皱起鼻梁,笑著插话:“明明就算我们说不行你也会抽嘛。” “如果赞助者这么说的话,我也会忍啊。” 律将烟叼至扬起嘴角的唇边,用打火机点起火。 在冉冉飘起的烟雾对面,艾斯在艾迪列塔的耳边简短地说了些什么后,将她从自己的脚上移开,接著默默地起身离席。 “讨厌烟味吗?” 律挑起叼著烟的唇对打算离开桌边的艾斯问道。被他如此明显地疏远,就让人想讽刺几句。但艾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地漠然纠正他的话。 “是艾塔的屁股太重了。” “少骗人了!” 艾斯以轻快的笑容敷衍瞪大双眼抗议的艾迪列塔后,移往另一边的桌子。 “真是的……” 艾迪列塔一边被身边的人调侃一边发出愤愤不平的哼声,重新坐回椅子上。 律轻轻吸著香烟滤嘴,抬起下巴将烟吹往正上方。望著垂吊在天花板上的间接照明灯光,微微地眯起了双眼。 (……真是的,身为轻松地长时间进行撑举动作的人还真敢说啊……) 虽然律自己没有特别得罪过他的印象,但连处在同一桌都令他无法忍受的话,看来是被彻底厌恶了。律容忍他这种态度全是因为身为舞者的艾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练舞时的他比其他任何舞者都遵从律的指导。 (话说回来,他是ab型的嘛……) 将他的双面个性对照血型来看,就毫无根据地接受了这个情形。 律呆呆地仰著头,再吐了一口烟后懒洋洋地转过头。他已经习惯当自己像这样望向艾斯时,视线可以说是必然会与他深蓝色的双眸相对,而只要四目相交,他就会在瞪自己一眼后移开视线。 (唉……真搞不懂他……) 虽说每次都如此,但律仍会在内心思索一番,他边想边在烟灰缸边缘抖落那与费时思考的时间等比例增长的烟灰。此时艾迪列塔隔著一张桌子,压低身体从对面朝他探出身来。以带点兴奋又散发出些许紧张,闪烁著的表情热切地抬头望向律。 “呐,律,刚才的。” “啊?” 律以悠闲的动作拿起啤酒瓶,将瓶口贴在唇边并挑起眉。 “怎么样?像刚才那样,只有我在动也不动的艾斯身边跳舞,不行吗?不能编到舞里吗?” 看著一心努力提议的艾迪列塔,律微微一笑地倾斜酒瓶。 不只是艾迪列塔,坐在同桌的所有舞者都像接收到某种讯号似的,顿时改变眼神注意著律。 明明公演才刚结束,还未平复兴奋之情的身体毫不休息地整夜跳著舞,就算是开玩笑,只要聊到跳舞的话题气氛马上就热络起来。 律也曾有过与他们相同的时期。 律将只喝了润口程度的啤酒放回桌上后答道。 “有何不可?艾斯在舞台上连根指头也不动,这是相当特殊的构想。” “对!” 本来往前趴在桌子上的艾迪列塔用力撑起上半身,表情发亮地点头。 “对嘛!我就在想,像他这么优秀的舞者在舞台上却什么都不做,没见过如此奢侈的表演了。” “真有趣。” 律笑著赞同她的意见。 “耶!” 艾迪列塔弯起手臂在与肩同高的位置握拳做出胜利动作,身边的人皆为她喝采,看到这欢乐的气氛,连其他桌的人也探头兴奋地询问发生什么事。 在大家各自吵嚷的店内一角,本来站著和男舞者之一的汤玛聊天的艾斯与他告别回到桌边。从表情看来可以得知他是打算要回去了。 “艾塔。” 当艾迪列塔以愉快的表情转头回应他的叫唤时,艾斯一手撑在她的椅背上微微弯下身子。 “我要先走了,你还要继续待著吧?” “嗯,玩到天亮是一定的。” 艾迪列塔明快地回应艾斯的话语,对律来说相当意外。 她忘了吗?还是说没人告诉她? 艾斯一如往常冷淡地看著感到疑惑的律,以眼神对他示意“辛苦了”,这动作约只持续两秒,律连忙叫住快速转身离去的艾斯。 “喂!” 艾斯露出傲然的表情回过头。 “什么事?” 被冷淡地这么一问,就令人感到难以启齿了。 “呃──” 发出尴尬的无意义声音后,律如打招呼般举起一只手轻轻向前一挥。 “没什么,辛苦了。” “…………” 艾斯虽微微蹙眉,但很快就将脸转回正面走出店门。 律叹了一口气,深深地将身体靠向椅背。 看了看手表确定时间。已经过了午夜12点。 “你们感情真好耶──” 艾斯回去后变得孤身一人的汤玛,调侃艾迪列塔后坐到位置上。 “嗯,别看艾斯那样,他其实还颇认真的呢──” 艾迪列塔把手靠在桌上并撑著脸颊,以空虚的眼神抬起视线。这动作就像听著无聊课程的女学生。 “该说是很会照顾人吗……他责任感好像很强,是会对恋人掏心掏肺的类型呢。” “嗄──?你这是在炫耀吗?什么嘛,你们果然在交往啊。” 面对扬起嘴角揶揄的汤玛,艾迪列塔以恶作剧地笑道:“你说呢?”来打马虎眼。接著她看向律,讶异地眨了眨眼。 “律你怎么了?好像怪怪的……” “无所谓吗?” 律没来由地问道。 “欸?什么?” 艾迪列塔瞪圆了双眼。 “不跟艾斯一起回去啊?” 面对说出疑问的律,艾迪列塔愣愣地偏过头。 “为什么要?” “为什么……因为今天是他的……” 律之所以中途把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是因为艾迪列塔以真的不知情的表情望著自己。 “我回去了。” 看到律突然起身告别,四周响起许多讶异的声音。其中艾迪列塔大叫著「嗄?”的声音大到几乎要令人耳膜刺痛。 “才刚在想你难得留下来玩,这是怎样?不干不脆的!” “傻瓜,我怎么可能陪你们玩到天亮啊。你们也是啊,不要浪费难得的半天休假喔?” 律对舞者们留下他们一定听不进去的忠告,又向坐在吧台的约翰简短交代了一下之后的事,接著从餐厅的楼梯奔往地面。跑出小巷来到大街上时,转头检视左右两侧。 发现远处有个高挑的身影。 要出声叫住他的话相隔距离过远,于是律快步追上。 匀称的背影在眼前慢慢放大,也许是注意到靠近的脚步声,艾斯以敏捷的动作转过头来。紧绷的表情在认出律的身影后转为吃惊的神情。由于艾斯停下脚步,两人间的距离很快就缩短了。 “怎么……”艾斯望著律轻声低喃。 也不用惊讶成这样吧,律这么想著露出苦笑放慢步调。在艾斯呆立著的位置前方不远处,律也停下脚步。 “之后有什么事吗?” 听到律的问题,艾斯眯起双眼露出讶异的表情。一脸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的样子。 “有没有跟人有约之类的?” 律不在意地抛出更具体一点的问题,艾斯才终于开口道。 “……没有。” “这样啊,那一起到哪里再喝一杯吧。” 律轻松地提议。 困惑之情在艾斯脸上扩散,应该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反应吧?律这么想著,觉得有些逗趣。 在脸颊旁晃了晃左手腕上的手表。 “你今天起就二十岁了吧?” 艾斯缓缓瞪大双眼,嘴唇微微张开。 律此时可以体会到魔术师表演时得到的成就感。让人吃惊的感觉意外地不错,这份喜悦令律自然地露出笑容。 “恭喜,很多事都解禁了呢。” “为什么……” 艾斯以愕然的表情低喃道。 律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选拔会时你的履历表上可以看的东西太少了啊,多亏如此,我连你的血型都记住了呢,真是好笑。” 律低头朝脚边重重吐出一口气止住笑意。“如何?”他仅抬起视线征询艾斯的意愿。 街道对侧驶来一辆车,车头灯让艾斯的身影形成背光姿态。 律因强光眯起了眼。 “我是不会强迫你啦。” 从旁呼啸而过的车头灯照亮艾斯的脸。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稍年幼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