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心如故》 1、上卷:无忧无虑的闺阁生活 时值十一月份,江南一带虽已入冬,雪却未见着多少,气候还算温润。 弯曲绵长的官道上,两边的草木已然显露出冬的萧瑟,叶片泛出了漫天枯意,唯有叶根仍残留着些青色,放眼望去,灰蒙蒙的山林之间,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雾。 雾霭沉沉中,一队车马慢缓缓而来。 马车车壁呈暗红色,在阴沉的光线中,流溢着琥珀色的光泽,却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之色,名贵清奇。半开的车窗被厚重的绣金线盘花窗帘遮掩住,教人看不清马车里头坐的是何许人物。 马车后面共有二十名骑着黑色神骏大马的侍卫随行,侍卫皆是穿着黑底银边玄衣的彪悍男子,腰带佩剑,气势外放,顾盼间透着一股沉凝冷酷之色,似是经历过血腥洗炼的老练侍卫,看起来便是极不好惹。 车夫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男人,面容平凡,看不出什么特色,而车夫旁边坐着的少年倒是唇红齿白,极为漂亮,笑起来自有一种伶俐。然而这样的队伍虽然低调,侍卫也不多,却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一路过来,让那些想要在年前干上一票的山贼劫匪们也有些迟疑。 车队看起来并不急着赶路,至少以这种平缓慢悠的速度,在天黑之前,能抵达下一个城镇落宿。 突然,车夫紧紧拉住缰绳,原本因为车子速度并不快,所以极容易便停下了,并未造成什么意外。不过仍是惊动了车里的人,便听得一道清润的声音道:“何伯,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何伯、唇红齿白的少年何泽皆瞪着突然从路边的草丛中滚出来的小东西,听到主人的问话,何伯迅速地答道:“公子,从旁边草丛间突然出现个孩子,看起来冻得不轻。” 车里沉默了下,然后道:“丢掉。” “……公子,这可不行!”何泽极委婉地说道:“看穿着打扮是个女娃娃,约模四五岁,看她身上穿的衣料倒是好的,应是官家姑娘。而且……她身上有血渍,看起来好像受伤了。”料想如此小的孩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刺客。 正说着,便见滚到他们马车前的小孩儿突然抬起一张冻得青紫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何伯年纪大了,容易心软,当下被那双眼睛看得心软了,连原本有些戒备的侍卫们同样也放了心。没有人会戒备这么个懵懂稚儿,特别是在她看起来情况不太好的时候。即便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十分可疑,但明显冻坏了的稚童仍是让人比较放心的。 半晌,车里又传来了声音,“带她上来吧。” 何伯平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利索地跳下车,将冻得发紫的孩子抱起。 这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衣服沾了很多泥巴草屑,头上双丫髻也歪了一个,另一个头发散了,碎发掉了下来,显得毛茸茸的。她的左脸蛋上有一块已经发紫的青肿状块,使得两边脸一大一小不匀称,也让她的面目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异常的黑亮,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时,忍不住心软。 何伯抱起那孩子时,并不敢随便送进车里,直到车子里的主人出声,何泽才小心地打开车门,撩起车帘,让何伯将那孩子送了进去。 马车里的空间十分大,铺着毛毯,足可以并躺上两个大男人有余,除此之外,还有诸多布局摆设,无不精奇雅治,典型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正是适合居家旅行之物。而且马车下隔着热板烧了炭,打开帘子时一阵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淡淡的清香让人不由精神一震。 马车里,坐着一名穿着藏青色锦袍的少年,约模十四五岁,眉眼俊秀精致,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稚气,周身流溢着一种高贵清华之气,看起来清贵雅治,让人无端地肯定他定然是出身高贵的皇公贵族之子,方能有如此的底蕴气质。 何伯将那孩子放在车里的一块毡毯上,正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身体,发现她先前是拼着一口气,现下被温暖了,心弦放松下来,已经呈现半昏迷了。何伯检查了下,恭敬地对少年道:“公子,这小姑娘受了冻,怕要发烧了,恐怕要先找个大夫给她治病。” 少年垂眸看了眼昏迷的孩子,那张冻得发紫的脸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懒洋洋地道:“嗯,你看着办吧。” 何伯极为欣喜地应了一声。 因为有病人,车速终于快了很多,一个时辰后,便到了一个热闹的城镇――青罗镇。 青罗镇正是南北必经之路中的一处城镇,每日客流量极大,使得这小镇发展得十分繁华,方进入小镇,狭窄的青石板路上车来车往,街道上各种食物及酒的味道弥漫,混杂在一起,极为诱人。 一行人到了小镇里最好的客栈前,店小二极有眼力见地过来招呼,很快便包了下客栈里最清幽舒适的一个院子,然后又让人叫了大夫。 大夫到来之前,一群大佬爷们对着昏迷中的小姑娘束手无策,虽然只是个小娃娃,但也是个雌的,总不能让他们帮她换衣服吧?但是不换的话,她身上的衣物又湿又脏,而且小姑娘的脸蛋已经烧得通红,恐怕不用大夫来,这条小生命就没了。 最后还是请了客栈老板娘来帮忙换衣服,因是刚落脚住宿,也没有合适的衣服,给小姑娘穿的便是老板娘七岁女儿的新衣裳,过大的衣服套在小姑娘身上,说不出的好笑。不过众人却笑不出来,因为老板娘给小姑娘换衣服时,发现她身上有多处的青瘀擦伤,也不知道哪个黑心肝的这么伤害个小姑娘。 一通忙碌后,众人安顿下来。 少年坐在隔壁最大的一间厢房里的暖榻上,喝着热汤暖身,听下属报告探查的情况:“属下去附近查看了,发现树林后面的山沟里,有一些坠毁的马车和尸体,看起来应该是遇到了流寇了,不过属下发现很多痕迹已经被清理了,无从得知那小姑娘的身份。” 少年并不出声。 侍卫陆壹接着又道:“大夫说那小姑娘冻坏了身子,想来应该是先前在冻天雪地里躲了很久,在大冷天中冻了半天了,若不好生养着,恐怕以后会留下病根。她现在烧得厉害,大夫留下药,等她喝了药,明日退了烧便没事了。” 少年淡淡地应了声,说道:“今晚便叫那老板娘和大夫照看她,明日去买个丫鬟回来。”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命令,侍卫也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翌日,少年休息得极好,眉眼清俊,眼神清亮。吃完早膳后,方想起了昨日救的小姑娘,听下属说那小姑娘在早上时终于退烧了,便带着何泽施施然地到了隔壁。 少年到来的时候,小姑娘还没有醒,老板娘正好在收拾东西,见他过来,将收拾好的脏衣服装在木盆上,朝他施了一礼便离开了,不敢打扰这位看起来很高贵的公子。 少年踱步到床前,低眸看了看,床上的孩子小小的,安静地躺在被褥中。烧果然已经退了,只是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都干得起皮了,左脸上青肿之处的瘀血被处理过了,昨日被冻得青紫的脸蛋也露出了些许容貌,肉乎乎的有些可爱。 少年看了会儿,伸出手戳了戳左脸上还带着瘀血的红肿处,没轻没重的力道将原本就睡得不安稳的孩子弄醒了,猛地一侧头,张嘴便叼住了那只恶劣的手,像只凶狠的野兽一般,眯着眼睛死死地叼住少年的手腕,仿佛恨不得要啃下他一块肉一般。 何泽看得一愣,继而又一惊,正想上前去解救自家主子时,少年的速度更快。 砰的一声,床上的孩子连人带被摔了下来,脑袋重重地磕到地上。 何伯正好端着药和早膳进来,听到声音忙加快速度,刚好看到自家主子站在床前,何泽站得有些儿远,而那孩子身上还带着被子,脸朝下趴在地上,心里一惊,顾不得多想,忙过来拎起趴在地上的孩子。这孩子身体虚弱着,可经不起折腾了。 将她拎起时,何伯才发现这小姑娘额头磕出了血,满脸血糊得极可怕,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衬着惨白的脸色,看得十分碜人。 何泽看得心虚,忍不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道主子真是好狠的心肠,一个小女娃罢了,何必如此。 少年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公子,您怎么……”何伯叹息,想说些什么,又因为身份不好说。心里却越发的怜惜这倒霉催的小姑娘,瞧瞧这情形,果然是遭到他们家主子嫌弃了,前途堪忧啊。 大夫又被急哄哄地请了过来,看到高烧刚退、却又磕破了脑门的小姑娘,麻利地为她处理了伤后,叹息道:“磕得太惨了,恐怕以后会留下些疤痕,不好办啊……” 确实不好办,女子毁容以后说亲就难了,即便夫家不嫌弃,可也架不住世人那张嘴。 何泽顿时低下头,而何伯眼中暗露指责地看向自家主子,却没想到自家狠心的主子根本不当一回事,等大夫处理好那小姑娘的伤时,默默露出了自己手上的伤,示意大夫顺便帮包扎。 看到那泌血的牙印,何伯顿时一惊,同时有些明白了,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向床上依然昏迷中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心里自然偏向了自家主子。只是,若是你家主子不那么恶劣地戳人伤疤,恐怕也不会遭这罪了。 而大夫也证实了,这小姑娘高烧刚退,意识不太清醒,只是凭本能做事,大概是先前感觉到有人要对她不利,所以……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罢了,何至于如此惊弓之鸟,怕是昨日经历的事情让她弄浑了,以为他们都是要伤害她的人。 少年接受了大夫的解释,十分坦然,并不觉得自己恶劣地戳人有什么不对。 三日后,可怜的小姑娘终于能坐起身了,头上包着白布,身上穿着白色软棉衣,衬着惨白惨白的小脸,看起来就像颗可怜的小白菜。而消去青肿瘀血后的小脸终于露出了全貌,五官出奇的清丽秀致,隐约可见长大以后是何等倾城绝色。 少年敲着桌子问道:“可查清楚她的身份了?” “……没有。”侍卫队长陆壹羞愧地道,“那儿很多痕迹被抹除了,只追踪到一些蛛丝马迹,恐怕还要一些时间。”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眼更让陆壹羞愧得无地自容,主子明显是鄙视他们情报的速度。不行,他们还要多煅炼,一定要让主子满意不可。 不理会突然志气熊熊燃烧的侍卫,少年又施施然地去隔壁探望已经醒来的小姑娘。他这种行为,何泽自动翻译成了主子救下了一只小猫,每天都去逗一逗才开心。 少年进屋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而那个每天都昏昏欲睡养伤的小姑娘终于清醒了,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进来的少年,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脑门上的伤是被少年弄的,朝他露出一个软软的讨喜笑容。 “大叔说,是公子救了我?”小姑娘坐在床上,小身体靠着软枕,软绵绵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他日必然相报!” 明明只是五岁的小豆丁,却一本正经的样子形成一种反差,让人忍不住想笑。何泽和何伯都埋着头笑了一下。 少年看了她很久,久到小姑娘都有些不自在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竹。”小姑娘迟疑了下,又小声道:“娘亲说,女子的闺名不能随便告诉外男。” “……” 噗――不知道谁笑了一声,不过很快便又忍住了,只有何泽背过身,双肩抖个不停。 少年微微眯了眯眼,这让阿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觉得他这种眼神就像只狐狸一样,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当然,阿竹也觉得这少年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容貌俊美,气质清贵端方,翩翩少年,如诗如画。 “原来是只胖竹筒。”圆乎乎的三头身,可不是像竹筒么。 阿竹呆呆地看着他,发现他说的是自己时,不禁鼓起了两颊,就像只小青娃一样,十分可爱。 嗷嗷嗷,可以咬他么? 2、第 2 章 又过了两日,阿竹的身份终于查明了。 “此女名为严青竹,乃是靖安公府二老爷严忻文之女。靖安公府的老公爷去逝,严忻文携妻柳氏回京奔丧,却不想女儿在半途生病,不得已之下,便将她留下,托付虞州城亲友照顾一二,直到严姑娘病好,便安排回京。却不料严姑娘的车队在路上遇到流寇,只有严姑娘一人生还,其余家丁侍卫奶娘丫鬟等皆已丧生。” 陆禹挨坐着厚软的毛毯,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听完属下的报告后,漫不经心地道:“哦,我记起来了,靖安公府三个月前传来了讣告。” “是的。”侍卫陆壹回答道。 陆禹突然道:“严家车队遇袭……恐怕不是流寇那么简单,让人继续去查清楚。” “是。” 查明白了阿竹的身份后,陆禹并不急着回京,因大夫说,阿竹冻伤了肺腑,唯恐将来受罪,须得好生将养着些日子,便继续在客栈住下。 何伯等人听闻他们家主子的决定,便觉主子如此体谅那小姑娘,估计是愧疚自己伤了小姑娘害得她破了相,方想留下来让她养身子。 如此补品不断,不过几日,小阿竹的恢复情况不错,只因着先前在野外受了一翻罪,精神不太好,脸色仍是苍白得厉害,额头的伤也一直上药,终于结疤了。阿竹摸摸自己额头的伤,意识里觉得,好像并不是在遇袭时受伤的,怎么恢复意识后,脑袋也受了伤? 嗯,或许是当时她已经被冻懵了,所以没有注意到。 阿竹不知道自己破相的由来,何伯何泽等人也不会多嘴说这些,所以阿竹仍是一无所知,也不曾知道自己将救恩命人咬得鲜血淋漓,留下了一排牙印。 “大哥哥也是回京么?要送阿竹回家?”阿竹忍不住确认道。 陆禹坐在旁边喝茶,听到那软绵绵的童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发现这小女娃自从醒来后,一直不哭不闹,和他那一群闹腾的侄子侄女们截然不同,倒不太反感救了这么个小东西。只是,这小女娃遇到如此之事,又亲眼所见护着自己的家丁侍卫奶娘等被流寇杀死,却能如此平静,莫不是天性冷漠之人? 阿竹不知道阿禹心思,见他冷淡地点头,不禁露出个笑容,乖巧地道谢。等丫鬟和何伯端来了药,也不嫌苦或叫要糖吃,皱着眉咕噜噜地喝下了,朝何伯乖巧地道谢,漱了口后,便爬上了床,自己躺下睡觉。 陆禹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眉目清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青罗镇停留了近十天,陆禹得到了个消息。 “那些流寇是荆王的私兵?”陆禹倚在榻上,摩挲着大姆指上的板指问道。 “是。”陆壹答道,“属下让人一路追查,结果皆指向荆州的荆王殿下。据那附近的人说,偶尔会有从东北一带来的流寇在这一带抢劫杀人,官府几次围剿都让他们逃脱了。估计他们会袭击严家的车队,应该是临时起义,正好严家车队经过,便动了手。至于其他的,属下还未查明。” 陆禹突然笑了起来,清俊的脸上笑容分外谦雅,“查不查明并不碍事,荆王可不会承认。你派人去盯紧荆州一带,不放过一丝动静。” “是。” 侍卫下去后,一旁的何泽忍不住道:“公子,您怀疑荆王殿下他……”未完的话有些大逆不道,何泽不好开口。 陆禹微微一笑,少年的面容清俊秀雅,眼中一片深邃:“本王这王叔素来心比天高,这等不臣之心谁人不知?不过是等着他几时动手罢了。” 何泽顿时不说话了,这些并不是他能说的。如此说来,严家姑娘倒是白白地遭了罪,挺可怜的。 陆禹站起身来,吩咐道:“明日回京,你们去准备一下行李。”吩咐完后,便朝隔壁屋子行去。 刚进屋,便又见穿着素淡衣裙的小姑娘正在丫鬟药儿的伺候下喝药,药儿今年十四岁,是在城里临时买来伺候的阿竹的,手脚颇为伶俐,行事也体贴,因为陆禹并未带女眷丫鬟同行伺候,多了个生病的女娃娃,便买了这么个丫鬟伺候着。 药儿见陆禹进来,赶紧行礼请安。 陆禹让她出去,来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小姑娘,左看右看一会儿,方道:“明日便回京了,路途遥远,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回京?” 阿竹点头道:“自然和公子一起,麻烦公子了。” 小小的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十分逗趣。 陆禹即便不怎么喜欢孩子,也觉得这小姑娘很省心,不像其他那些小孩一样惹人心烦,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摸摸那柔软的头发,觉得这小女娃也不是那么讨厌。 陆竹抿着唇让他揉,大眼睛眨啊眨的,虽然因为病了一场,圆嘟嘟的小胖脸瘦了一圈,但仍是个萌娃,可惜陆禹却不懂欣赏,将她的头发玩了下,方施施然离开。 阿竹目送他离开,用胖乎乎的小手将被揉乱的头发抓了抓,方躺下来。 睡到半夜,阿竹突然睁开眼睛,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却满头盗汗,嘴里咬着被角,将呜咽声止住,并未吵醒一旁睡着的药儿。 她又梦到那一场屠杀了,奶娘死前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体被砍成了两半就倒在她藏身的草丛前,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呛得她几欲呕吐。两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一面,也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她已经不在那个平静的法治社会了,离开了这辈子的父母,她什么都不是。 抱着脑袋,她闷闷地哭起来,她想爹娘了,虽然他们年轻得让她开始消极抗拒,但五年的相处让她极想念他们。 哭泣中,阿竹终于糊里糊涂地睡下。 翌日,阿竹睡得昏昏沉沉中被人抱上了马车。 等她终于醒来时,发现已经日上三竽,而她睡在行驶的马车中,身上盖着柔软的被褥,抬头便看到旁边半倚着软枕看书的少年。 陆禹发现她醒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清润的声音道:“胖竹筒醒了,要不要吃些东西?”说罢,在旁边的车壁敲了下,一个暗格出现,拿出了一个食盒,里面有热腾腾的包子和甜汤,用特殊的法子热着。 阿竹心说自己心理年龄比他大,不和个中二少年计较,乖巧地爬起身,用旁边壁桌上放着的毛巾擦脸。那毛巾也是热乎乎的,想来是放在那儿等她醒,虽然让自己一个小孩子打理自己,但阿竹并不觉得不对。 清理好自己后,阿竹伸出小胖手去接过少年递来的包子,只吃了一个就不想吃了,又喝了几口甜汤。 “吃得太少了,你是怎么长这么胖的?”陆禹指尖扯着她散落的头发,怀疑地问道。 阿竹虽然与他并不熟悉,但却觉得这少年清贵俊美的表象下并不简单,便软软地道:“还生病,不想吃。” 陆禹便不再说了。 接下来的时间没事可干,陆禹在看书,阿竹不敢打扰他,便打量车子,连车窗帘子的花纹都研究了一遍,得出结论:这位禹公子非富即贵,绝对不简单。 陆禹移开书,说道:“你现在身子还未好,多休息。” 没事可干的小孩子听话地躺下,翻滚了几下,不一会儿便呼吸绵长了。 陆禹发现她睡着了,不禁轻笑,果然是个小孩子。而这个小孩子在他看书时,不知不觉已经滚到了他身边,原本心里有些不耐烦,正欲将她撩出去,却不想一只小胖手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臂,软绵绵、胖乎乎的,那种触感一下子蹿到了心头,仿佛有只小奶猫用嫩嫩的爪子在挠着他的心一样。 陆禹放下书,也跟着躺下去,发现小姑娘随着车子的震动滚到了他怀里,伸手抱了下小小的幼儿,胖乎乎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药味和一种果奶香,果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 虽如此想,但却忍不住伸手抱住,随便玩了会儿,方抱着她一起闭目休息。 3、第 3 章 从青罗镇出发往京城,快则半月,慢则一个月。 陆禹并不急着回京,马车慢慢地在路上行驶,慢得阿竹心里都有些急,不过不敢表现出来,每日与陆禹在马车里相视无言,让她极度无聊。 陆禹出身高贵,虽然好享受,却又不喜带着一大串的人马跟着碍事,是以马车只有一辆,为了照顾下属,每日天未黑,便在驿站或城镇停下歇息,绝对不多赶路。阿竹作为个小孩子兼未愈的病人,有幸得以和他同乘一辆马车,至于原先买下的丫鬟药儿,自然是给了工钱留在青罗镇了。 所以这一路上都没有个丫鬟伺候,很多事情都是阿竹自己动手,幸好她并非懵懂无知幼童,方没有手忙脚乱。这般懂事乖巧,还能生活自理,没有要人费心照顾,倒是让陆禹理所当然地更不需要丫鬟伺候了,有些时候反而指使起她来,将她当成了个小丫鬟,也不想想她才五岁。 阿竹忍下了,权当作还他车钱便是。 似乎将所有带在路上解闷的书都看完了,陆禹闲来无事,便开始教阿竹读书习字。 阿竹今年五岁,早已经启蒙了,这会儿在读女则,虽然她不喜欢,不过在娘亲柳氏的盯稍下,她认真地读了。娘亲的话是这样的:这世间有些东西咱们都知道它很憋屈、对它不以为然,但世人却颇好这虚名,所以咱们心里可以不屑,但却不能不懂它。看陆禹如此难得有兴致要当回先生拿她逗乐,阿竹也想多认识些这世界的文字,便也跟着他读书认字。 陆禹从未教过小孩子读书,他的侄子侄女很多,可是从未亲近哪一个,更不用说要教他们了,会想要教阿竹也是心血来潮,等发现阿竹认字极快时,有些惊讶,不过也并没将她当成天才儿童,古人早慧,在五岁时认得千字的孩童也并非没有。而且他也教出了些乐趣,阿竹做得好,他便揉揉她的脑袋奖励,做不好,便捏捏她的脸作惩罚。 感觉自己成为他养的小猫小狗了,为了回家,阿竹继续忍了。 何叔和何泽坐在车辕外,听着马车里传来的读书声,一个教,一个跟读,何泽忍不住小声地道:“阿爹,公子他是不是将严姑娘当成玩具了?” “别胡说!”何伯一脸严肃,那可是靖安公府的正经姑娘,哪里能被主子当成玩具。就算是,他们也应该当作不知道。 何泽撇嘴道:“我可没骗你,昨儿歇息前我听到主子说,不想将严姑娘还给严家了,他自己养着好了,权当养个女儿以后好送终。” “……” 何伯差点喷了。 这是什么话?何叔嘴角抽搐,公子再厉害也不能十岁便生个女儿吧?也只有他们主子那浑不吝的性格才能说出这种话来,若是教京里的人知道,还不吃惊死,又要觉得主子性格怪异了。不过小阿竹确实乖巧得让人心疼,而且也长得玉雪可爱,看着就可人疼。只是他们主子那种怪癖……能分辩得清楚人家小姑娘长什么模样么?难道他不担心认个女儿,反而认错了人? 两人窃窃私语没影响车里的两人,一人教一人学,其乐融融,让阿竹觉得这位禹公子还算是个好人,虽然他有众多怪癖,不过等她回到严家,说不定以后就难见他了,不必太计较。 上午读书习字,中午膳后午休一个时辰,下午学棋,阿竹的日子还算丰富,漫长的旅程也不觉得无聊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阿竹也和陆禹熟悉起来,越发的看不透这少年,明明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却独自在外飘泊,仿佛那些游山玩水的大家公子,惬意极了。可是有哪家的十五岁少年如他这般悠闲惬意的? 而陆禹第一次和个孩童能和平相处如此久,发现并不是所有孩子都是小魔星或者早熟懂事到会耍心眼的,让他颇为满意,确实也生出了将小阿竹当成女儿养的念头。只是这念头在脑海里转了转,知道严家定然不会肯的,便遗憾地放下了这念头。 车子缓缓前行,有规律的震动下,阿竹缩在毛毯下沉沉入睡。 陆禹本也闭目养神,谁知突然旁边的小丫头蠢蠢欲动,等他将覆盖着小丫头的褥子掀起,发现她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只刺猬一般,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探手将她抱了过来,发现她正闭着眼睛流泪,神色间满是惊恐,不禁有些明白了。 这小丫头还是怕的,只是她平时太乖了,所以让人看不出来。 拿起旁边的帕子给她擦眼泪,却未想没控制力道,小丫头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一双被眼泪浸染过的大眼睛湿湿润润的,还有些恐惧未退,翘翘的眼睫挂着水珠。 陆禹淡定地收回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阿竹揉着眼睛,摸到一手的泪,小嘴抿了抿,默默地背过身去。 陆禹嘲笑道:“小人家的,哪里那么多眼泪,过来擦擦!” 阿竹乖乖地转过身去,小手接过那帕子,自己擦眼泪,然后脑袋又被一只手使劲儿地揉开了,阿竹心知他这是安慰的意思,下垂的嘴翘了翘,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从暗格里拿出一直暖着的甜汤给她,陆禹支着脸道:“昨日在驿站见着严家商铺的管事了,已让人给严家传了消息。” 阿竹有些欣喜,咧着嘴笑起来,软软地道:“多谢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么?陆禹玩味地笑了笑,忍不住又将小丫头拖过来蹂-躏起她圆嘟嘟的小胖脸,手感真好。 下午陆禹继续教阿竹下棋,这是最适合消磨时间的方式了,所以陆禹强迫性地让阿竹学,学不好,等着惩罚。所以学棋的时候,是阿竹被捏脸最多的时候,苍白的小脸都被他捏红了,倒是多了些血色,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萌娃一个。 因在别人的地盘上,阿竹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原本以为这少年会有几分心软,谁知道却变本加厉地蹂-躏。阿竹觉得,这少年不会是萝莉控吧,那种忍不住将个萌娃蹂-躏的心情,她也曾有过。 陆禹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吃了她十子,懒洋洋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本公子,本公子可是记得你咬起人来有多凶悍。”说着,抬了抬手,下滑的衣袖间露出白玉般的手腕,上面有个浅浅的牙印。 阿竹死不承认这是她咬的,不过晚上到驿站休息时,她偷偷问了何伯,得到何伯肯定后,顿时有些羞愧,对于他继续逗她为乐的事情,只好继续逆来顺受了。 阿竹处于羞愧状态中,却未发现何伯看她的眼神也很羞愧,都不知道怎么和小姑娘说你额心那道疤痕还是狠心的公子留下的。 如此过了一个月,腊月中旬时,终于抵达了京城。 阿竹十分激动,连陆禹教她念书都心不在蔫,一心盼着进京后便去见父母。 陆禹发现了她的状态,有些不高兴,将瘦了一圈的小姑娘扯了过来,用一根手指头戳着她软绵绵的脸蛋道:“记着,爷不仅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教了你如此久,也算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你可要懂得尊师重道。” 阿竹:“……” 又被搓揉一通后,陆禹从格暗里拿出了个帖子丢给侍卫,说道:“去靖安公府。” 阿竹又欣喜起来,不过怕小心眼的少年计较,只能抿紧了嘴,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直挺挺的,然后又听到耳边传来了嗤笑声,循声望去,便见少年一双流光四溢的丹凤眼斜挑着看自己,虽然那姿态慵懒富贵之极,却看得她心惊胆颤。 不会真的要她视他为师为父吧?她可没个十五岁的爹! 老实说,被他救下后到现在,阿竹都不知道他是谁,众人都叫他公子,对外也称禹公子,其他的一无所知。阿竹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擅自作主,一切有父母。反正她现在只是个五岁幼童嘛。 车子到了靖安公府前时,门口已有一群人候在那里,阿竹被陆禹抱下车时,小小的身体挨着少年的怀抱,让她吓了一跳。不仅阿竹自己吓了一跳,那群人也同样吓了一跳,用一种近乎目瞪口呆的表情看着清俊雅治的少年抱着个孩童下车。 这……和传言不符啊…… “阿竹!” 一道激动的叫唤起响起,阿竹抬头望去,便见到面容俊雅斯文却憔悴的男子激动地看着自己,甚至已然忘记了贵客到来,直接扑了过来,从陆禹怀里将她抢了过去,紧紧地抱着她,若非是在人前,早已心肝儿肉地叫起来了。 “阿爹!”阿竹也伸出小胖手搂紧了她这辈子的帅爹爹,同样激动不已。 陆禹视线滑过那对已经妄形的父女,眸色清冷,然后望向门前的人,视线没有在任何一个人面上停顿,敛手站在那儿,清淡如斯、高贵从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门前的人好生尴尬,忙上前请罪。 “还请王爷原谅臣的弟弟思女心切。”靖安公府大老爷严祈华上前赔礼道歉,忙又让人呈过来几个锦盒当谢礼。这当然远远不够的,改日还要登门送上份厚礼方行。 阿竹听到自家大伯带着家里的男丁们呼啦啦地过来请安叫王爷,吓了一跳,双目瞪得大大的,没想到相处了一个月的少年竟然是个王爷,这可是封建社会的特权阶级啊。然后又有些心惊肉跳,这位王爷的脾气貌似有些怪,她没有得罪他吧? 陆禹垂眸,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了眼阿竹,见她将脑袋垂下,便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恭送王爷!” 陆禹无视他人,直接上了马车。从此至终,他的脸色淡淡的,清雅从容,却显得颇为高傲,虽说皇子不宜与朝臣结交,但这位端王也太清高了,据说他从来不主动打招呼,一般都是傲慢地等人凑过来。 4、第 4 章 目送端王的车队消失在街道转角后,严祈华方对身后的人道:“天气冷,先回去吧。” 阿竹被父亲抱着一路走进靖安公府,走在最前面的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爷严祈华,其次是她爹,后头还有几个靖安公府的男丁,阿竹长这么大,第一次回京城的家,这些人自然没有见过,看年龄想来是公府的几位老爷了。 进得二门,便见二门中几个妇人正引颈四望,其中一名容貌i丽、脸色苍白憔悴的妇人被丫鬟揣扶着,在寒风中仿佛摇摇欲坠,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十足的欣喜激动。 除了那位妇人,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容貌中等、气质端庄的妇人,便是靖安公府大夫人高氏,余下跟着的还有三夫人钟氏、四夫人汪氏等。而那名容貌清丽却憔悴的妇人便是二夫人柳氏。几位夫人后头还有一些管事婆子媳妇跟着。 今日靖安公府接到了端王府的帖子,靖安公府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端王要过来拜访,忙兴师动众地出来迎接,却没想到接迎了个原先半途失踪的小儿回府外,端王依然行事清高,喜欢摆谱,不屑入府。也因为事前没有得到通知,如此,倒是显得全家人为了迎接个小儿回家而特地过来一样,让一些人心头难免有些抑郁。只是再抑郁,面对的是端王,却不好说什么。 “阿竹……” 柳氏看到丈夫怀里抱着的女儿,眼泪刷的便流了出来,扑过来抢了过去抱着。这种抢人的举动,夫妻俩如出一辙,看得几位老爷眼睛有些抽搐。 阿竹也眼眶发红地伸出小胖手回抱母亲,软软地叫了声“娘亲”。 一阵寒风吹来,眼见天色灰蒙蒙的又要下雪了,大老爷严祈华便道:“竹丫头刚回来,想来舟车劳顿,又受到了一翻惊吓,二弟你和二弟妹先带她回你们院子去歇息,顺便让厨房煮碗安神汤给她。夫人,你拿帖子,去请个太医过来给竹丫头看看。” 大夫人笑道:“应该的,竹丫头一路受了苦,现下回来了,我们也放心了。” 余下人又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嗡嗡声十分吵杂,严祈华冷硬的眉宇有几分不耐,大夫人极有眼力界地忙让众人回各自的院子里歇息去。 严祈文自然想要带女儿回去休息,不过却有些踌躇道:“老太君和老夫人那边……” 严祈华挥手道,“端王未进门,想来那边也已得到了消息,就不打扰老太君和老夫人了,待得明日你们带竹丫头过去给老人家磕头请安便成。” 严祈文听罢,便憨厚地应下了。其他人看了看这两兄弟,眼里明显有些嘲讽,却也不吭声,大夫人道:“竹丫头这小脸都白了,想来是路上吃了苦头,二弟和二弟妹快点带她回去吧。” 柳氏温顺地应了声,便抱着阿竹小步地跟着丈夫回他们院子。 过了转角,见没了人后,严祈文马上回身自己抱了女儿,对妻子柳氏道:“你身子骨还弱着,阿竹我抱着吧。” 阿竹探头看着母亲,忧心道:“娘亲生病了么?” 柳氏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道:“是啊,娘亲病了,不过看到阿竹回来,娘亲很快便会好的。” 老公爷去逝,他们作孙辈的要守孝,原本就吃不好睡不好,先前哭灵、做法事时每日都熬着,却未料这时候,突然得知驿站的管事传了信息过来说正在回京路上的女儿失踪了,久候了一段时日并不见他们的车队,柳氏差点疯了。 她与丈夫成亲有十年,只得这么个女儿,若是女儿有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幸好过了半个多月,又有消息传来,阿竹被贵人救下,正往京城来,方缓解了些煎熬。可是也如此,还是让柳氏熬出了病。 阿竹虽然未听父母亲详说,但也知道父母定然日日为自己担忧,心中也愧疚无比,更依恋地挨着柳氏,小胖手摸摸她的脸,想让她好起来。 柳氏窝心无比,可是看着三个月前明明白白胖胖像桃寿包子一样可爱的女儿瘦了一圈,心里十分难受。她对女儿素来养得精细,方能将她养得如此白嫩可爱,却不想一次分别弄成这样。 回到了柳氏房里,下人已经端上暖胃的热汤过来了,柳氏亲自接了喂女儿,严祈文也坐一旁,满足地看着妻女。 刚喝完热汤,太医已经到了,给阿竹把了脉,摸着胡子道:“令媛先前受了寒冻,脾胃虚弱,得好生养着,其他的倒是无碍。”已过了一个多月,原本的那些擦伤也已痊愈了。 送走了太医后,阿竹腻在柳氏怀里,和父母叙说自己这一路的事情,“……奶娘将我藏在一处草丛中,让我不能发出声音,方瞒过那些流寇。我听奶娘的话,躲了很久才出来,后来又走了很久,见着了禹公子――就是端王殿下的车队时,方得他们相救。可是,奶娘他们都死了……” 虽然说得简单,但仍是教柳祈文夫妻听得心惊肉跳,心疼得难受,柳氏又抹起了眼泪,心疼女儿遭了这罪。严祈文忙将女儿搂住,拍着她幼小的背,同样心疼不已。 柳氏一味难过,严祈文却不免多想了些,并不相信袭击了女儿车队的是那些到处逃蹿的流寇。他们离开时,留下了足够的人手,柳家亲友那边也拨了些侍卫护着,即便遇到流寇也能抵挡一二,且走的又是官道,理应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何至于只留下个稚儿逃过一劫。 刚用过晚膳不久,天色已经黑了,阿竹刚被娘亲柳氏亲自为她洗了个热乎乎的热水澡出来,便见到前院的管事婆子过来。 严祈文也在房里,正听那管事婆子说话:“二老爷,那几箱子东西放哪里?” “什么东西?”柳氏抱着女儿走过来问道。 管事婆子一见到她们,马上堆了满脸笑,准确地说,还有些谄媚,忙道:“二夫人,是端王殿下让端王府管家送来给咱们三姑娘的一些东西。” “端王?”柳氏更惊讶了,下识意地抱紧了女儿。 阿竹被她抱得有些疼,不过没吭声,乖巧地窝在娘亲怀里。 严祈文已经反应过来了,便笑道:“端王殿下如此慷慨,也是阿竹的福气。你们先将它们抬到三姑娘的房里,明日等夫人过目后,再让夫人将它收妥吧。”等管事婆子指挥人去搬东西后,又问道:“对了,端王殿下突然使人送东西来,老太君和老夫人可是知晓了?” “老太君已歇下了,大老爷让奴婢们不要去打扰,倒是老夫人那边已经知会了。” 严祈文听罢,让人给管事婆子和那几个搬东西的下人打赏,等他们离开后,脸上止不住的喜意。 柳氏也很快明白其中的关联,面上也有些喜气,将阿竹放到床上哄得她睡后,夫妻俩坐在床边说起悄悄话。 “虽不知端王此举何意,不过阿竹还小,想来倒是让人不敢看轻她,反而能让家里的人高看她一眼,如此甚好。”严祈文拍着柳氏的手道,“惠娘,苦了你了。” 柳氏笑道:“我不算得什么,只要夫君和阿竹好好的,要我折寿十年也甘愿。” “别胡说!你知道我不爱听这种事情。” “知道了,我不过是被阿竹这次的事情吓着了。” 阿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听到这辈子的父母又开始黏黏腻腻起来,翻了个身,继续淡定入睡。 趁着她睡着,柳氏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目光定在了阿竹额头正中央的那已经愈合的伤痕上,虽然细碎,但近了便能清楚地瞧见,如此正中央,想要忽视也不行,以为这伤也是女儿遇袭时留下的,当下又悲从中来。 严祈文安慰道:“无碍,让刘嬷嬷取了剪刀来,给阿竹剪些浏海遮着便行。” 柳氏却道:“阿竹额头浅,头发都梳了才好看,留了浏海,哪里自在?” “谁说的,就算留了浏海,咱们女儿也是最好看的,就像你一样。”严祈文一本正经地道。 柳氏被丈夫逗得卟哧地笑起来,倒也不希望世人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女儿,寻了刘嬷嬷,亲自为阿竹剪了可爱的齐眉浏海,遮住额头上的伤疤。 5、第 5 章 阿竹在父母的被窝里放松而满足地睡了一觉,一觉醒来,便看到铮亮的黄铜镜里自己额头上那一溜齐眉浏海,整个人就跟那年画上的胖福娃一样,看得她有些抽搐,又有些沮丧,这浏海虽然衬着她这五短身材让她看起来像个软糯糯的萌娃,但等长大了,五官长开后,就不好看了。 严祈文和柳氏看到她趴在镜前,皆忍不住好笑。严祈文将她抱了过来,拿梳子为她梳头,亲自为她梳了两个丫髻,用素色的彩绳绕着两个丫髻,彩绳从耳畔垂下,缀着一朵扎成的淡色小花,添了几分俏皮。 阿竹很满意帅爹爹的手艺,觉得这位真是中国好父亲,在他俊雅的脸上亲了一下,严祈文抱着她傻笑呵呵的,又被柳氏嗔怪了。 早膳后,阿竹便被父母带到严老太君的春晖堂去了。 由于老靖安公去逝,严家子孙皆丁忧在家,所以现在每天早上去给长辈请安时人都挺齐全的。 严家现在是四代同堂,三月前去逝的便是老公爷,阿竹的曾祖父。 现下严家的人口相比那些百年世家来说,并不算多,据阿竹所知,曾祖辈的有位老太君,然后祖辈共有三位老太爷,除了祖父外,还有两位叔祖父,不过已经分家了,住在靖安公府不远的胡同里的西严府中,东严府的父辈又有五位老爷。 阿竹爹是排行第二的严祈文,大伯父严祈华和严祈文是同母的亲兄弟,而下来的三老爷是祖父续弦――大钟氏所出,余下两位老爷皆是庶出。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嫡出的姑姑,和若干个庶出的姑姑。 阿竹是父母在外地上任时出生的,这辈子长到五岁才回京城严家,对严家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父母说的。听完了父母的介绍后,虽知与其他世家比起来不算多,但对她来说,感觉这人不是一般的多,头都有些大了。 到得严老太君那儿,已经挤了一屋子人了,大的小的都有,这等仗势莫说阿竹,就是严祈文夫妻也有些惊讶。 严老太君坐在上首,严老太爷和严老夫人坐在下边,下来便是几位大老爷,边上坐着自各的夫人,还有许多和阿竹同辈的孩子,最大的已有十岁,最小的三岁。 人口十分齐全,齐全得柳氏和严祈文心口狂跳,严祈文忍不住看向自己大哥。 严祈华如往常一般,脸色沉凝冷静,自有一种严厉之感。 阿竹随着父母上前请安,小小的孩童,跪在软垫上给曾祖母和祖父母磕头请安后,老太君眯着眼睛道:“这就是竹丫头?上前给我瞧瞧。” 阿竹上前站到了脚踏上,老太君伸出苍老枯瘦的手摸了摸阿竹嫩嫩的脸,手撩起了她额头上的浏海,仔细端祥着。 旁边好几人都看到了阿竹额心间那道细碎的痕迹,严老夫人垂着的眼中滑过一抹幸灾乐祸,严老太爷惊讶道:“哎呀,伤着了,可惜。”声音里却没有多少在意。 阿竹瞪大眼睛瞅着自己祖父,不说话。 老太君瞪了严老太爷一眼,拍拍阿竹的肩膀,和蔼地道:“这次竹丫头得端王亲相救,又得他亲自送回来,也是竹丫头的造化了。” 屋子里除了少不更事或者蠢笨的,其他人已经听明白了老太君话中之意。阿竹得了当朝端王另眼相待,所以老太君也高看她一眼,虽然只是个小丫头片子,未来不知是什么造化,但可以保留。 有些人心里并不怎么舒服,这其中便有三老爷严祈贤和三夫人钟氏了。 这时,严祈华便附和地笑道:“可不是嘛,昨儿过了傍晚,端王府的管家送了几箱子东西过来,说是端王殿下指明送给竹丫头补身子的,难得他如此上心,我都担心折了竹丫头的寿呢。” 严老太爷吓了一跳,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儿子,问道:“还有这事?”届时看向阿竹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严老夫人绞了绞帕子,看了眼三儿子身边坐着的六岁孙女严青兰,垂眸未说话。其他人听罢纷纷附和,心里却有些明白今天这阵势原来还是给端王面子来着,也是有些好奇阿竹,不然阿竹一个二房所出的小丫头,哪会让全家都过来给她认。 严老太爷顿时对这小孙女十分感兴趣,拉着阿竹的手笑道:“咱们的竹丫头也是个有福的,和祖父说说,端王殿下如何?当时怎么遇着他的?” 阿竹回头看了父母一眼,便将她遇险到得端王相救的过程说了一遍,听闻了她遇险时的凶险,严祈华皱起眉头,其他人惊呼连连,不过接下来,他们又被端王对阿竹做的一切而有些惊愕。 “端王殿下教你读书识字?”严老太爷错愕不已,怎么也想不到那位清俊骄傲的少年会对个女娃娃另眼相待,做到如厮程度。 阿竹萌萌地瞅着他,自然不会说是因为端王闲得没事干,才会做这种事情的,并非真的是对她另眼相待。嗯,她是好孩子,要给父母在长辈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及印象分。 这时,老太君又道:“好了,竹丫头还小,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莫要再将这些事说一嘴,免得折了她的福气。” 然后又说了些话,让阿竹给长辈们都见了礼,又叫认了平辈后,终于散去了。 严老太爷原本是想到书房去赏画的,被母亲――老太君瞪了一眼后,咳了声,对几个儿子道:“你们随我过来。” 严老太爷带着儿子孙子去了外书房,老太君留下几个孙媳妇,阿竹被带到隔壁去和几个姐妹见面玩耍去了。 严老太爷带着几个儿子到书房,又让几个孙子到隔壁静轩去学习后,对大儿子道:“竹丫头遇险一事,端王派来的人怎么说?” 严祈华道:“据说是竹丫头的车队遇到了流寇,竹丫头被奶娘藏起来饶幸逃了一劫,幸得端王车队经过,方救了竹丫头一命。后知道竹丫头是咱们靖安公府的姑娘,也是顺路,便送竹丫头回来。” 严老太爷又看向二儿子,严祈文忙道:“昨儿儿子也问了阿竹,她小小年纪的,受了一翻惊吓,所说的也与大哥无二。” 严老太爷了解了事情经过后,见没什么事,便让几个儿子离开了。 老太君那儿也正和几个孙媳妇说这事情,柳氏将昨日阿竹说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听得凶险,但没有身临其境,也不是自己女儿,其他人都十分平淡。 严老夫人含笑道:“老二媳妇,竹丫头受了惊,你可要好生照顾她,二房只有这么个姑娘,可不能出什么事。” 柳氏握着帕子的手微紧,温驯地应了一声。三夫人钟氏幸灾乐祸地看了她一眼,心道就算得丈夫独宠又如何,还不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大夫人高氏道:“祖母,娘,竹丫头既然回来了,等出了孝便安排她和姐妹们一起学习吧。不过女孩儿便多了,等她们守完他们曾祖父的孝,不若多请个嬷嬷回来放到她们身边教导如何?” 老太君眼皮微撩,淡淡地点头允了。 隔间里,阿竹面对着三个大小不一的姐妹们,不知道和她们说什么。 最大的严青梅今年八岁,大房嫡女;其次是六岁的严青兰,三房嫡女;阿竹行三,二房嫡女;下来是四房庶女严青菊,恰好和阿竹同龄,也是五岁,五房没有姑娘。一房一个姑娘,十分公平,不过相比前面梅兰竹,严青菊父亲是庶出,她又是庶出,身份便低了个头,人显得有些怯懦。 阿竹瞅了眼,觉得这梅兰竹菊四君子之名套在她们四个人身上,好像没有一个符合的,严青梅端庄老成,严青兰活泼好动,严青菊胆小懦弱,阿竹自己知自己斤两,哪有什么梅之傲世、兰之清雅、竹之气节、菊之淡泊。 严青兰好奇地看着阿竹的额头的浏海,老气横秋地问道:“三妹妹,你怎么留那么厚的头发,好难看。” 阿竹不和她一般计较,说道:“我阿爹说好看。” 严青兰顿时有些不服气,她爹可从来没有夸过她,便道:“二伯不是女人,一定是弄错了。” “我爹自然没错的,二姐姐难道对我爹有意见,所以坚持我爹错了?” 严青兰被她呛得一时无语,又不好说是严祈文错了,这可是不敬长辈的,只能狠狠瞪了眼阿竹,转身拉着严青菊玩翻绳,坚决不和阿竹这讨厌鬼玩。 严青梅作为长姐,本要调和下面姐妹们的关系,不过她却只是冷眼看着严青兰耍脾气,在严青兰拉着青菊玩翻绳后,便对阿竹道:“阿竹和二叔在江南时读了什么书?” 阿竹知道这个家里,大伯和自己爹是同胞兄弟,也是祖父原配所出,关系比较亲近,也乐意和大房打好关系,便道:“阿爹教我读了三字经、千字文,阿娘教我读了女则……”掰着小指头,一一数过去。 严青梅微微惊讶,没想到阿竹如此小的年纪,读书的进度却是不错的。 阿竹和姐妹们联络感情后,成功地和大姐姐严青梅打好关系,因为严家旧时的那笔烂账关系,严家三房天生和大房二房不对盘,没有掐起来算好了,严青菊身份比不得梅兰竹,有些怯懦畏缩,谁都可以欺负,被严青兰死死地把持着,四个姑娘倒是分成了两党。 等老太君房里的人终于散了,柳氏过来带阿竹离开。 阿竹笑眯眯地和大家挥手道别,严青兰孩子气地哼了一声,她也不以为意,拉着娘亲的手离开。 路上,柳氏为阿竹拉紧了毡衣,笑道:“阿竹和姐妹们相处可好?” 阿竹抬头看她,故作天真地道:“极好的,大姐姐照顾阿竹,二姐姐说阿竹的浏海不好看,可是阿爹说是好看的。四妹妹一直不说话,被二姐姐拉着玩翻绳。” 闻言,柳氏心中微哂,严青兰小小年纪的,便学了严老夫人,视大房二房为仇敌呢,看来老夫人和钟氏这对婆媳没少在兰丫头耳边说两房坏话。 6、第 6 章 阿竹回京时已经腊月中旬了,很快便到了过年。 因还要为已逝的老公爷守孝,所以严家这个年过得十分平淡,戏乐之声皆无,如此很快便过了正月。 阿竹自从回到严家后,便被母亲柳氏拘在身边,片刻不得离开她的眼睛。想来是上回遇袭吓坏了她,女儿若不在眼前,便急急让人去找寻。幸好现下严家都在守孝,不宜生事,不然柳氏这种状态,又不知道会让喜欢拿捏大房二房的严老夫人说道了。 回来一个多月,阿竹也基本弄清楚了靖安公府的情况。 老太君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不太管束子女孙儿,每日儿孙们请了安后,便让他们离开了。其次是严老太爷,据闻生性好那风月字画,年纪一大把了,每日不是抱着名家字画品赏,便是红袖添香,喜欢鲜嫩的丫头伺候,若非现下为父守孝三年,恐怕早就拉着丫鬟到书房去红袖添香了。 接着是严老夫人,这位是严老太爷的继室,也是个不安份的,一直敌视着原配夫人留下的两个儿子,巴望着自己儿子严祈贤能继承公府,可惜严祈贤上头还有两位嫡出的兄长,如何也轮不到他,反而被老夫人养得喜欢争强好胜。 说来,阿竹以前年纪小还不曾知道,这次回到靖安公府,倒是从母亲那儿理清楚了严家的一笔烂账。先不说老太君,据闻已去逝的老靖安公是个精明能干的,偏偏长子――即是现在的严老太爷却是个扶不起的,性格也乖张,先严老太爷为了让其稳稳当当地继承公府,为他择了门好亲事,出身侯府的姑娘,端庄稳重,持家有道。可惜严老太爷不喜欢父亲的强势安排,连着也不喜欢原配妻子,待得原配妻子生下第二个儿子难产去逝后,过了孝期,马上依自己的心意娶了现在的继室夫人――大钟氏。 对此,阿竹暗暗地评了下自己祖父:渣男! 严老夫人身为继室,自然百般看不惯原配留下的两个儿子,想要让自己生的三老爷严祈贤继续这国公府,若不是有先老太爷拦着护着,恐怕严祈华也坐不稳这严家大老爷的位置,严祈文也未及弱冠就要“意外”去逝了。 也因为长辈们的态度,使得下面的几房暗地里不怎么友好,严祈华、严祈文兄弟俩抱成团,严祈贤有严老夫人顶着,排行第四的严祈安这庶子却是最得严老太爷喜爱的。严祈安是姨娘所出,据闻严祈安生母年轻时,颜色极好,可是严老太爷的真爱,那时也极护着严祈安,只是当这真爱年老色衰后,便成了旧爱,然后又多了一个真爱。严老太爷的真爱是完没完了的。 所以,这个家最渣的原来是祖父。 待到柳树抽芽,春意渐浓,转眼已到了二月份,阿竹这一辈的都算是出了孝。 阿竹这一辈的严家弟子作为老公爷的曾孙,只需要守满五个月的孝便成,出孝后,阿竹便开始和姐妹们一起跟嬷嬷学规矩了,男孩们都到族学读书,而东西府的姑娘们却是各自在府里请了教习嬷嬷教导规矩。 东府现下只有四个姑娘,梅兰竹菊聚在一起,也添了几分的热闹。 养了一个冬天,阿竹终于恢复过来了,因为柳氏严密地看着,小厨房天天汤水补着,生生又将她催肥了一圈,小脸圆乎乎的,本来继承了柳氏清丽五官的脸庞往一种萌发展,完全不见什么美丽姿色。 奶娘乔妈妈牵着阿竹到了静华斋,便见到几位姐妹已经到了,坐在暖房里吃点心,旁边候着些婆子丫鬟们。 阿竹迈着槛杆走进去,奶娘在后头帮她拎东西,三个小姑娘都盯着她看,待阿竹朝几位姐妹们抿唇一笑,露出颊边的酒涡时,严青兰嘟嚷道:“这一定不是咱们家的,咱们家哪有这么胖的姑娘?” 这时代以瘦为美,就算是些小萝莉们,在大人的言传身教下,也知道要保持纤柔的体态,少有像阿竹这般,吃得像年画里的福娃一样的。当然,阿竹觉得自己是小孩子,现在这种肉肉的状态是一种萌,可在这些姐妹眼里,她胖过头了。 旁边的几个看护的嬷嬷听罢笑了起来,严青兰的奶娘耿妈妈道:“二姑娘可不能说这话,三姑娘因先前生病体弱,后来被二夫人拘着补身子罢了。” “补成这样子的?”严青兰眼睛一转,笑嘻嘻地道:“二婶好厉害,曾祖父的孝期,也能……” “二妹妹!”严青梅唤了声,一脸严厉地看着她。 阿竹突然撅起嘴,委屈地道:“二姐姐为何这么说?难道二姐姐说母亲没有好好守孝?这种话传出去,整个公府都要吃罪的,祸从口出二姐姐难道不知道么?我爹娘都是国公府的人,罪及家人,一个不慎整个国公府都要吃罪的,到时候二姐姐也不能坐在这里吃甜甜的豌豆黄了。” 严青兰手里还捏着一块豌豆黄,被她一翻话说得微微张大嘴巴,眼里明显有着惊吓,抬头看向自己奶娘。耿妈妈正要说话,却见阿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跳都漏了几拍,一时间竟然迟疑住了。 阿竹很满意耿妈妈闭嘴,凑到严青兰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阴测测的声音道:“二姐姐,端王殿下可是教过我,祸从口出很可怕哦。” “端王殿下?”严青兰像鹦鹉学舌一般。 “对,年前我回家时,不是端王殿下送回来的么?端王殿下可说要收我作学生呢。只可惜我太小了,又是姑娘家……”一脸遗憾的表情。 端王是当今的十皇子,深得皇帝喜爱,身份高贵,严青兰从未见过,却也听人提过他,都是一副恭敬小心的语气,让她心里觉得那是一个高贵不过的人,和他们家是不同的。现下阿竹这翻话,自然将她唬了,再也不敢乱说,连眼里都有些恐惧,生怕端王怪罪。 两人挨得近,又是在说悄悄话,没人听见,以为两姐妹好,便不干涉。等巩嬷嬷进来时,便见到屋子里的四个小姑娘都十分的安份听话,不由得有些惊讶,往日闹腾的二姑娘竟然会这般安静。 巩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教习,据闻伺候过宫里的太妃,很多贵权人家都想将她请回家里教导自家女儿,若不是老太君与巩嬷嬷有些交情,恐怕也请不到她到靖安公府教导姑娘们。巩嬷嬷在府里待遇极高,只是每隔两日便到静华斋教导姑娘们半日,可见老太君对她的敬重。 阿竹回京后,第一次和巩嬷嬷学习,她以前跟在严祈文在外地,柳氏溺爱她,教导得比较松泛,所学规矩、待人接物之类的事情与姐妹们便差了一些,一个上午时间过去,阿竹觉得自己很多东西都需要学习。 巩嬷嬷是个和蔼的妇人,但若觉得她和蔼得可以欺负便错了,至少几个姑娘若是撤脾气,她也有法子治,加上老太君力挺她,就算严老太爷也不敢对巩嬷嬷不敬。 中午下了学,阿竹便回父母房里。 刚进得屋子,便见柳氏眉带愁绪地坐在临窗前的炕上绣着件小衣服,阿竹眼睛转了转,便知道柳氏又在伤怀什么了。当然,阿竹更认为,一定是有人在柳氏面前说了什么,让她对自己多年无孕之事难受,恐怕会有人拿柳氏无子为由而逼严祈文纳妾呢。 “娘亲,阿竹回来了!”阿竹叫了一声。 柳氏放下针线,露出温婉的笑容,待她洗净了面后,让丫鬟端来一碗桂圆汤喂她,笑问她今日和巩嬷嬷学了什么,听得女儿口齿伶俐地回答,心里的焦灼减了许多。 母女俩说了会子话,严祈文便回来了。一回来就抱起阿竹转了转,父女俩的笑声传出房门外,正去传腾的柳氏听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阿竹坐在老爹怀里,揪着他下巴的美髯,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阿爹,娘刚才在给阿竹做衣裳呢。” 严祈文笑容微淡,拍拍女儿的脑袋,眼睛一转,便道:“阿竹,下回老太君传阿爹过去,你也陪阿爹一起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好不好?” 阿竹一见老爹这种表情,便知道老爹要耍无赖了,伸出小胖手道:“我答应了阿爹,那阿爹也要答应阿竹一个条件才行。” 严祈文有些牙疼,但也知道小丫头想干什么,想了想,便道:“行,等天气好,阿爹带你出去逛京城。” “阿爹最好了~~” “谁最好了?” 柳氏走进来,看到腻在一起的父女俩,忍不住笑起来,特别是见女儿圆乎乎粉嫩嫩的小脸,心里十分有成就感。 7、第 7 章 阿竹在江南出生,这辈子是第一次回京城,对京城可是好奇得紧。只是她一个小女童,没有人带出去,哪里可能一人出去?家里的那些堂兄们她不熟悉,见面只问个好,而且都要去族学上课,时间安排得紧,唯有自己爹是最闲且能带她出门的人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严祈文终于兑现诺言。 正是春光融融之时,微风煦和,阳光明媚。 用完早膳后,严祈文便让人套了马车,带阿竹从侧门出去了。柳氏原本不赞成丈夫带阿竹出门的,不过阿竹用她胖乎乎软绵绵的身体在柳氏怀里蹭来蹭去一翻后,架不住她那股撒娇劲儿,只得无奈放行。 阿竹其实也有些纠结,过了年她就六岁了,但个子不长,肉却长了一身,确实是个胖竹筒。纵观家里其他三个梅兰菊,青梅端庄秀丽、青兰俏丽活泼、青菊弱柳扶风,都是十分正常且有些纤弱身材的女童,就她长得胖乎乎的,而且个子也比正常的孩子矮一些,让她担心这辈子的身高。 “阿爹,你抱得累不累?”阿竹体贴地问道,她爹是个文人,估计没有那么多力气抱她。 出了门,到了北定街上,严祈文抱着阿竹在街上逛着,让马车停在街头一处专门停放马车的梧桐树下。 严祈文笑道:“再累也抱得住我的小阿竹。” 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小胖手,认真地道:“我虽然吃得多,但每天都坚持着消食运动,可是就是长这么胖。阿爹,我是不是很矮,以后会不会长不高……”她对这辈子的身高好担心,生怕自己长得比普通人还要矮,这就悲催了。 严祈文低头看着阿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喷笑道:“是矮了点,不过没事,你娘亲小时候也是这样,又矮又胖。不过等长大一些就会抽条儿了,届时会变成好看的大姑娘了,到时……”也该嫁人了。 如此一想,心中怅然。 他和妻子柳氏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柳氏是恩师的女儿。父亲不喜他们生母,连带的也迁怒上他和大哥二人,除了老四严祈安外,根本不管他们这些儿女,唯有祖父不偏不倚,但祖父最看重的唯有大哥严祈华,他反而是夹在后面顺带的。他自幼由祖父领着拜在恩师柳翰林门下,与妻子柳氏相识,后来恩师去逝,留下孤儿寡母,待得柳氏及笄后,他便排除万难娶了柳氏。虽然家人最后同意这桩亲事是因为他此举赢得了好名声,在士人中颇有声名,不忘恩师,但在他心里却是真心实意想娶柳氏,夫妻俩也算是情投意合。 他们成亲至今已有十年,却只有一女,心里说不盼个儿子是假的,只是无论和妻子如何努力,也不见消息,便也有些泄气,将所有的宠爱倾注在唯一的女儿身上。可是也因为无子,便要受到家人的责难,往他身边塞人,他却是不乐意的。 因严祈文身上还有孝,倒是不好带女儿去逛热闹的市集,带她走了两条街后,便又回到马车上。马车在那些热闹的街上慢慢驶过,只让阿竹偷偷掀车帘过个眼瘾,然后车头一转,便将她带到了香山的净水寺。 净水寺香火并不旺,平时香客也并不多,不过这里的素斋却十分有名,严祈文今日便带女儿过来尝尝斋食,也算是对小丫头有个交待了。阿竹虽然更喜欢热闹的市井,但也知道老爹身上还有孝,还是谨慎些儿的好。 严祈文自幼在京中长大,对这里可谓是熟门熟路。小厮严顺早已派人去寺里打了招呼,待他们到了净水寺时,便有小沙弥出来引他们入寺,直到一处桃花开得正好的院子里,来到一间简朴的香房中。 香房里已经摆好了素斋清茶,正好是午时,肚子有了些饿意,父女俩饱了个口服。 净水寺的素斋素来有名,阿竹原不懂素菜能做成什么天下美味,但当吃了净水寺的素斋后,由衷地佩服古人的智慧及手艺,花样百出,是她所难想象的,倒也算是开了回眼界。 “这笋子是取山上最嫩的春笋,春雨之后长得正适合的时候,便让人挖出来。”严祈文为女儿科普,“净水寺的大师用了特殊的法子将春笋腌制保鲜,既保留了春笋的鲜,又添了些别样的味道。还有这道春雨如丝,用的是十种素材……” 阿竹听得认真,这些都是见识和学问,是她急需要学习的。古今文化差异太大了,并非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就能横行异世,若不仔细点,说不定哪天说错了话,徒惹笑话,特别是她这种出身,更是不能闹出什么笑话了。 用完膳后,便有一位小沙弥告诉他们,住寺静圆大师请严祈文去讨论佛道。 阿竹并不奇怪,她爹还是个佛门信徒,虽然未出家为僧,但每每沐休时,都会去寺里大师讲佛或与那些大师论佛,如此也造成了他在女色上的清心寡欲。 严祈文见阿竹先前吃了个小肚子突突的,怕带她去听不懂又无聊,便让严顺带阿竹去桃林里看桃花消食,净水寺素来安全,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危险。 阿竹想了想,决定还是做个小孩子让父亲有点养孩子的乐趣吧,于是乖巧地和严顺去逛桃林去了。 进了桃林,阿竹果然被那芳菲满人间的景致给吸引了,来到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所不能想象的风景可以欣赏,这是让她最感动的一件事情。 阿竹走在桃林中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一路张望着,却不料前头来了个人,差点撞了上去。 “胖竹筒!”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这特殊的称呼让阿竹想到了一个人,仰头看去,果然看到穿着一袭便衣的清俊雅治如唯美的风景般的少年。 她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她还以为,自那次分别之后,自己这辈子估计会很难再见他了,就算见到,也因为身份之别、男女之别,不会有什么交集,却没想到,会在这净水寺里瞧见他。 原本清俊淡漠的少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便笑开来了,仿佛吹皱了一池清水,笑得极清新雅治,瞬间从高冷男神范儿变成了亲切大哥哥模式,眉眼乌黑如墨,更衬得他肤色如美玉般润泽。 阿竹有些紧张,也有些僵硬,特别是这少年眯着眼睛看自己的时候,总觉得那种眼神怪怪的,下意识想要后退,发现自己一条麻花辫子不知何时被对方揪着,头皮吃了一痛,不敢动了。 陆禹放开她的小辫子,然后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小胖爪子,笑道:“走,本王带你去喝桃花酒。” 阿竹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拎着走了,只能苦逼地回头看向严顺和何泽等人。严顺得知眼前清贵的少年是端王后,便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何泽抬头望着桃花,心想今年的桃花开得真好看,明年估计会有很多桃花酒,严姑娘您就牺牲一下自己吧。 到了桃花林间的凉亭,那儿已经备上了净水寺特有的素斋和酒水,桃花酒算不得酒,只能称得是特制的花酿,味道如青桃般清香,入口微甜。 陆禹亲自给她倒了杯桃花酿,像大灰狼一样引诱她。阿竹好汉不吃眼前亏,很听话地喝了一杯,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抬头便见少年支着下巴看她,那眼神怪怪的。 “胖竹筒这些日子在做什么?”陆禹倚着栏杆端着酒杯自饮自酌,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关心个晚辈。背后是漫天桃花纷飞,清俊秀雅的少年宛然成了这满天桃花中的点晴之笔,竟然美得如梦似幻。 如此视觉之美,自然极让人饱了回眼福。不过想到他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阿竹就有些蛋疼,她正牌的爹就在隔壁香房和净水寺住持论佛呢。不过自己的日常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将守孝的日子说了一遍,连她自己都觉得凡善可陈,没啥乐趣。 偏偏陆禹却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后,方道:“胖竹筒,本王虽与你无师徒之缘,却也教导过你些时日,若是谁欺负你了,给本王狠狠地打回去,若打不回去,你可不要说你认识本王。” 我本来就不认识你!阿竹腹诽道,哪有人会教个小孩子打架的,更不用说她还是个女孩儿,传出凶悍名声可不好。她爹娘会哭的,真的会哭的! “乖啊,需要本王给你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作打手么?” “……不用了。”他以为他是黑社会么? 果然,她的拒绝得来的是一只玉质般雕琢而成的手捏住胖脸,捏得她泪眼汪汪。 阿竹小心地蹭了下屁股,离他远一点,没话找话说:“王爷今日怎么在这里?” “嗯,来找静圆大师蹭吃蹭喝,和胖竹筒一样呢。” 才不一样!阿竹对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没辙,想也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不会如此简单,便闭嘴不言。 8、第 8 章 严祈文过来寻阿竹时,陆禹已经给阿竹灌输了一番暴力学离开了。 阿竹木着脸,决定陆禹先前教她的那些还是不要告诉父亲了,父亲希望养个萌娃,可不想要个凶残萝莉。 高顺倒是如实地向主子禀报了刚才遇到端王之事,严祈文对端王极有好感,这好感是建立在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之上,是以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地问了下,知道端王叫阿竹去吃了些茶点后,便放下了。高顺很想和主子说一说端王要将姑娘教成凶残萝莉的事情,只是看到严祈文的不在意,阿竹也频频向他使眼神,只得闭嘴不言。 父女俩在净水寺门前买了些小玩意儿,便坐车回府了。 刚回到府,恰巧遇到也方拜访友人回府的严祈华。 阿竹对这位看起来很严厉的大伯有些亲切,盖因这些年来,她爹娘能安安稳稳地到江南富庶之地上任,也全赖于他在京中打点,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或者说,严祈华对这位胞弟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耐心,严祈文生平最是敬重于他,使得阿竹对这位大伯也十分敬重。 “大哥。” “大伯安。”阿竹笑着请安,声音是孩子特有软糯。 严祈华看向阿竹的目光微缓,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严祈文道:“你们方才出去?” “是啊,去净水寺与静圆论佛。” 严祈华颔首,想了想又道:“下个月是西府二叔的寿辰,虽说因为孝期问题并不大办,但咱们晚辈也不能失了礼,你便过去送份寿礼过去吧。” 严祈文忙应下了。现在东府严家虽然严老太爷还顶着靖安公的身份,但却是个不喜庶务的,老公爷去逝后,便由严祈华当了家。这也是老公爷和老太君嘱意的事情,幸得严祈华得老公爷的精心教养,虽然事出突然,家族的庶务也极快上手。 辞别了严祈华后,两人正欲要回院,又被春晖堂的方嬷嬷叫了过去。 方嬷嬷是老太君的心腹嬷嬷,伺候了老太君一辈子,严家上下对她都十分敬重,听得她来传老太君叫严祈文过去时,严祈文也不推托,牵着阿竹的手过去了。 “二老爷这是带三姑娘去哪儿呢?老太君好一阵子前就唤人过来找您了。”方嬷嬷笑问道。 严祈文笑道:“去了净水寺。祖母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方嬷嬷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儿天气好,老夫人与老太君说了些话,老太君想起二爷了,叫您去说说话呢。” 方嬷嬷这不似回答却胜似回答的话让严祈文冷了脸,接着便无话。 到得春晖堂,严老夫人并不在,只有老太君。 父女俩请了安后,老太君将阿竹唤到跟前,抚了抚阿竹的脸蛋,满意地对严祈文道:“竹丫头的脸色好了许多,柳氏将她养得好。” 严祈文只是笑了笑,说是应该的。 然后老太君又问阿竹这些天和嬷嬷学了什么,喜欢什么,今儿去了哪里,阿竹软声软气地答了,老太君让人拿了些窝丝糖,让丫鬟带阿竹去隔间玩耍。 阿竹却抱着窝丝糖,像只肥兔子一般蹿到了她爹身边,一副孝女的模样道:“阿爹,吃糖。”然后怯生生地对老太君道:“曾祖母,阿爹也一起吃。” 老太君和蔼地点头,便见着那肥肥嫩嫩的小曾孙女直接窝在她爹怀里,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边吃糖边瞅着自己。想来一个刚到六岁的女孩儿也不懂什么,老太君便歇了让人将她带去隔间。 老太君询问了严祈文的生活起居,宛若关心孙子的慈祥祖母。祖孙俩说了会子话后,老太君感慨道:“你们兄弟几个我都不操心,唯有操心你,眼瞅着你们也很快出了孝,届时便让老大走动,将你调回京里罢。” 严祈文听罢忙道:“回不回京孙儿并不急,倒是在外边也历炼了一翻,长了不少见识,方知道以前在京里只有死读书,很多世间事不懂。” “你这孩子,咱们严家也不只靠你一个,在外八年时间也足够了,是该回来帮你大哥了。” 严祈文想了想,决定还是闭嘴比较好,面上笑了笑。 老太君年轻时骨子里是个要强之人,现在年老了,又经了许多事情,菱角已经磨圆了,看着他和蔼可亲,但那种强势却仍是留在骨子里,见他听进了她的话,心里十分满意,又看了眼边吃糖边瞅她的阿竹,说道:“你膝下只有阿竹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了。” 严祈文不说话了。 老太君也不说话,端过方嬷嬷递来的茶慢慢喝着,一时间祖孙二人竟是无语。 半晌,老太君突然问道:“竹丫头,想不想有个弟弟?” 阿竹天真无邪地道:“娘亲会给阿竹生弟弟的。” 老太君瞅了眼表情平静的孙子,终究没有说什么,便让他们离开了。 待两人离开后,方嬷嬷拿美人捶为严夫人捶着腿,笑道:“二老爷是个至情至性的,二夫人也是个有福的。老夫人只是他们继母,也管不着二房去,姑娘何必去趟这浑水?” 方嬷嬷一辈子未嫁人,从幼年时期就跟着老太君至今,也唯有她方会在私底下唤老太君一声“姑娘”,有什么话也是直说,从未避讳。 老太君道:“我自是不想管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是老大媳妇(大钟氏)是续弦,又是个急性子,与其让她冒冒然出面去惹毛了祈文,不若我作个姿态。祈华和祈文自幼不得他们父亲看重,母亲缘又薄,这兄弟俩极好要,祈文稍有委屈,祈华便不动声色地折腾那些欺辱祈文的人,爱护非常,我可不能让老大媳妇又去自讨苦吃,弄得这个家乌烟瘴气的。” “姑娘如此想极好,怕只怕他们皆不能体悟姑娘的苦心。”方嬷嬷心疼地道,自从老公爷去逝后,老太君也算是没了主心骨一般,每日没滋没味地活着,让她看得极是惊心,就怕老太君哪天想不开随了老公爷而去。 老太君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 阿竹以前就知道母亲一直未孕是父母心头的一桩沉重事,为此柳氏不知道试了多少生子偏方,可是就是没有消息,有一次折腾得狠了,吃了那什么土方法的生子偏方,竟然一下子折腾得药物中毒,吓得严祈文再也不敢对妻子怀孕一事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反而将阿竹更加疼爱,一副有阿竹就满意了的模样。 阿竹觉得,父亲虽然未死心,但对于妻子再孕也没了想法,若只有一个女儿,也将她疼到骨子里。所以他不纳妾不蓄婢,连通房都没有,后院干干净净,堪称好丈夫好父亲的典范。 只是以前他们都在外地,一家三口十分简单,那里没有长辈,由着夫妻俩自己作主,现在回到京以后,又导致了问题重演。 阿竹叹了口气,小手用力握了握父亲的手,无言地安慰他。 两人回到了他们院子,便见柳氏房间的庑廊前站着两个长相标准妩媚、体态风流婉转的年轻女子,虽然是丫鬟打扮,但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轻佻味儿。 严祈文的脸色有些黑,目不斜视地抱着阿竹进房,全然无视了两个丫鬟的请安。 屋子里,柳氏正在与刘嬷嬷安排今晚的晚膳菜单,看到父女俩回来,便笑着让丫鬟端来桂圆汤给他们。 父女俩仔细看了柳氏,发现她面色红润,心平气和,方放下心来,同时喝起桂圆汤来。 “那两个丫鬟是老夫人打发过来的。”柳氏轻描淡写地道:“老夫人说,咱们匆忙回京,伺候的人手不够,先安排两人过来伺候。” 服伺什么?恐怕是等她爹除服了,马上就伺候到床上了吧?真是说得比唱的好听! 阿竹喝了汤后,嘴也不抹,噔噔噔地扑到柳氏怀里,嫩嫩地问:“娘,咱们这儿已经有很多丫鬟伺候了,少她们两个也不要紧。如果收了她们,是不是要用咱们的银子养她们?还是不要了吧,养了她们,阿竹以后的嫁妆又要薄了。” 严祈文差点喷了,桂圆汤呛到了鼻孔里,咳得他惊天动地。 柳氏吓得忙拍他的背,手忙脚乱地为他顺气。 阿竹无辜地看着自己家老爹,对了对手指,决定以后还是说话矜持一点儿,免得老学究的父亲又要呛到。 待严祈文顺过气后,柳氏第一个训斥阿竹:“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说这种不知羞的话,吓着你爹怎么办?外一传去出,倒要说咱们不会教女儿了……” 严祈文见阿竹委委屈屈地缩着肩膀,顿时又忘记先前自己呛着的事情,忙护着阿竹道:“这可不对了,咱们阿竹先前说得对,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往咱们房里放,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呢,就算她们的月例是从公中出,可是这也是张嘴吃饭,老夫人赐下的,不能打不能骂还不能苛待了她们,怪没滋味的……” 喋喋不休地一翻解释后,柳氏啼笑皆非,反而被这对父女弄得好笑又好气。 最后,柳氏问道:“那夫君您说,如何处置她们?” “先晾着,反正我要为祖父守孝一年,老夫人也不能逼着我吧?等出了孝后,便寻个理由将她们领回去给老夫人。” 这不是活生生打严老夫人的脸么?柳氏有些迟疑,阿竹却暗暗拍手叫。 在严祈文的一通偏帮下,柳氏忘记了阿竹先前的举动,等以后再想起时,阿竹已经有了借口如何忽悠她了,倒也不是问题。 9、第 9 章 过了一个月,已到了暮春之时,天气转暖。 到了西府二老太爷的寿辰,严祈文带了阿竹去给西府二老太爷祝寿,这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西府的人丁比东府兴旺,单是与阿竹同辈的严家子弟便有五六十人,阿竹认人认得眼花缭乱。 因在孝期中,只是简单的全家人吃了个饭,也没有什么席宴或者请戏班子来唱戏,甚至连酒乐也没有,严祈文过来,仿佛只是带阿竹过来认认人的,如此倒也不用担心落人口实。 严祈文在前厅与西府的男丁们叙话,阿竹被带到了后院,一堆女人围着,拉着她说话,得了一堆见面礼。 西府中身份最高的女眷便是西府二老夫人,阿竹要叫二祖母。等阿竹磕了头后,二老夫人便拉着阿竹的手说话,和蔼地问她平日吃了什么东西,读了什么书,身体怎么样了。 西府的人都知道年前她遇袭时生的那场大病,养了一个冬天,养了一身肥肉。 “这孩子长得真是壮实,不像我们府里的那些姑娘般羸弱。” 听到严二老夫人的话,在场无论是年轻的或是中年的媳妇,都忍不住捂着帕子笑起来。阿竹心里无奈,到底有毛好笑的,她这样才健康,那种为了什么弱柳扶风之美,硬生生地节食、一副亚健康的女人才是傻瓜。而且她以后会抽条儿,会变瘦的! 不过严二老夫人却极喜阿竹这胖萌胖萌的样子,搂着她不放,比对她亲孙女还要亲。阿竹觉得这原因一定是严二老夫人骨架比较大,已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了,可是看着却比同龄的妇人要高大许多,无论她如何节食都没办法像普通的姑娘一般纤弱如风。 于是阿竹也待严二老夫人十分亲热,糯糯地说着:“二祖母,娘亲说,要多吃些才能健健康康,能吃就是福……” “对对对,能吃就是福,咱们竹丫头说得在理。”然后对坐在她旁边的一名女童道:“鹊丫头,你三姑姑说得对,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不吃那样不吃饿着自己了。” 那女童比阿竹还要大一岁,辈份却小了一辈,听到严二老夫人的话,下意识就看向室内的女眷,发现众人的表情,心里也不以为然,不过仍是笑眯眯地附和道:“知道了,曾祖母说得对,鹊儿以后会吃多多的,陪曾祖母吃很多饭。” 一席话说得既孝顺又不落人口实,逗得二老夫人笑呵呵的,连带阿竹也多瞅了她几眼,小姑娘回眸看她,抿着唇笑得斯文。 见二老夫人笑呵呵的,一副开心的样子,其他人互觑了一眼,同时笑了笑,待阿竹十分亲切。 阿竹在内院哄着严二老夫人,外院中严祈文与西席的堂兄弟们以茶代酒喝着聊天,却没想到会听到西府的一桩隐而未宣的喜事。 这事西府是想要告诉东府的,不过因为还在孝期中,不宜声张,两位老太爷素知东府严老太爷的德行,更不好派人去说了,今日严祈文过来,恰好与他诉说。 “陛下嘱意桃丫头为周王妃?为何如此突然?”严祈文吃惊地道。 严二老太爷和严三老太爷互相看了眼,面上有些尴尬,还是严二老太爷说道:“这事还是宫里的惠妃促成的呢。” 严祈文所说的桃丫头是西府三老太爷嫡长子所出的长女严青桃,是阿竹同一辈的堂姐,去年已经及笄,二月时曾孙辈的出了孝,也正好可以说亲了,而惠妃则是严二老太爷嫡长女。西府人丁兴旺,与严祈文同辈的堂兄弟就有十来个,更不用说与阿竹同辈的兄弟姐妹了,严祈文想了很久才理清桃丫头是哪个。 惠妃在承平二年时入的宫,在老公爷还在时,靖安公府也极为显赫,惠妃一朝进宫,即被封了嫔,在一段时间内深得皇帝宠爱,很快便又晋升为四妃之一的惠妃。只是帝王之爱却是不长久,加之她进宫至今已有十八载,未曾诞下皇嗣,虽然封了四妃之一,却不显眼,现在只抱养了个皇女在膝下抚养着。 严祈文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说道:“娘娘是何意?咱们严家并不再需要出个皇子妃了。” 严二老太爷不禁道:“这事说来凑巧,新年的时候,宫里的贵人们凑到一起说话,娘娘只是提了下,没想到皇上会听进去了,真的考虑咱们家丫头。娘娘心里也后悔,但也不好说什么。” 严三老太爷道:“咱们家姑娘都是好的,若不是东府的姑娘年纪还小,指不定这王妃之位就出自东府了,倒是有些可惜。”虽说着可惜,但面上却有些得意。 东西两府分家也是这十年间的事情,暗地里隐隐地较量着,特别是严老太爷不着调却能继承靖安公府,两位老太爷心里都不服气,觉得他们父亲偏心,奈何当时他们父亲以礼法为由,上了折子直接将爵位传了严老太爷,让他继承靖安公府。 严祈文暗暗观察两位叔父的表情,心中一叹,明白了祖父曾经的担忧。严家经过百年辉煌,已经不宜再卷入皇家那笔烂账去了。 “圣旨未下,也不好声张,上回你二婶进宫探望娘娘,才得娘娘暗中透露的。”严二老爷道:“过些日子,娘娘指不定会宣咱们家姑娘进宫,娘娘打算给养在她身边的福宜公主寻个伴,想在严家挑个与福宜公主同龄的姑娘。” 严三老太爷又笑道:“祈文啊,我们先前也听说你家竹丫头回京路上遇袭一事,幸亏碰到了端王相救,不然她一个小娃娃,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竹丫头今年六岁,和福宜公主正好同龄呢。” 听出他们言下之意,严祈文脸色有些僵硬,嗯嗯啊啊地应着。 在西府一直呆到了未时,严祈文方携阿竹回东府。 方回府,严祈文让人送阿竹回柳氏那儿后,自去寻严祈华说话了。过了一会,兄弟俩便又联袂去了春晖堂。 严老夫人听到那兄弟俩非早非晚的去探望老太君,瞬间雷达全开,也携了儿子柳祈贤跟去了。心里同时有些惴惴不安,先前她以二房人手不足为由,弄了两个丫鬟过去给柳氏使唤,一是为了膈应柳氏,二是安插自己的耳目,三是想要败坏严祈文的名声,可惜二房却一直未有动作,那两个丫鬟还真是在那里当起了粗使丫鬟来,让她既无奈又十分可惜,觉得柳氏果然是个蠢鲁的。 ******* 阿竹不知道春晖堂今日又有一场好戏可看,可惜大夫人高氏手段了得,硬是将靖安公府整治得妥妥当当,以她一个小娃娃,并不需要掺和进去。 阿竹刚回到母亲房里,和她说了西府的见闻,待稍晚一些,便又见春晖堂的丫鬟笑着过来,请了安后说道:“听说三姑娘回来了,老太君□□着三姑娘呢。” 柳氏听罢,忙帮阿竹打扮一翻,让人带她去春晖堂。 阿竹来老太君房里几回了,对这里十分熟悉,老太君是个不管事的,她的屋子里总是准备着小孩子喜欢吃的饴糖,府里的孩子都喜欢过来给她请安。阿竹虽然并不那么爱吃糖,但也欣然接受老太君的好意。 春晖堂很平静,只有老太君一人。阿竹给老太君请了安后,老太君便拉着她笑道:“竹丫头今日去西府好玩么?见了什么人啊?和姐妹们相处可好?” 阿竹伶俐地一一回答了,没有丝毫隐瞒。 等她吃了两块松子糖后,老太君终于让人将她送回柳氏那儿。 阿竹摸摸荷包,觉得这些大人拐弯抹角地问个小孩子话也真累,直接问不好么? 不过这种感叹在晚上睡觉时,她听父母壁角的时候,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惠妃娘娘想要让阿竹进宫给福宜公主当伴读?”柳氏压低的声音有些惊慌。 严祈文的声音也有些抑郁,“恐怕是的。端王先前送阿竹回府一事并未隐藏,京中许多人都知道的。你也知道端王是皇子中年纪最幼的,十分得皇上喜爱,难有皇子出其风头。皇后无子,人人皆盯着这太子之位,不管那位置将来是谁的,都能让那些皇子斗成乌鸡眼,端王虽非嫡非长,却占着宠爱,难保皇上不会……” “这……这,阿竹若进宫的话,岂不危险?”柳氏十分着急,骇然道:“娘娘难道也想给严家弄个从龙之功不成?” 严祈文不说话。 室内长久的沉默,让阿竹有些装不下去,偷偷翻了个身,柳氏听到声音,忙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背。 半晌,又听严祈文道:“就怕不只是如此!” “咱们只有阿竹一个孩子,妾身并不赞成她进宫给公主当伴读。” 严祈文也道:“我也不赞成。不过这事情还是先观望一下,看看大哥怎么决定再说。你先不要透露出去,特别是老夫人那边。” 她也晓得其中轻重,忙应下了。 然后严祈文又有些不高兴地道:“今日老夫人又去老太君那里闹了一场,后来老太君叫了阿竹去问话,也不知道她如何想的,难道……”声音越发的不高兴了。 老夫人惯会来事的性格柳氏也知道,没有搭腔。 10、第 10 章 阿竹坐在绣墩上,支着小胖手看着院子里那一丛开得正灿烂的玉兰花,身后是严青兰欢快的笑声,丫鬟婆子们守在旁边伺候着。 严青梅正在看琴谱,她最近和府里请的一位琴娘学琴,颇有心得,若是专攻此道,将来成就不凡。严青兰原本也闹着要学的,钟氏溺爱她,但那琴娘是大夫人高氏娘家送来的,还用了个极正当的名头,不好开口,便闹到了严老夫人那里,大夫人高氏便让琴娘将四个女孩都教了,结果严青兰又怕疼,不肯再学了,最后坚持的只有严青梅。 阿竹回京途中被陆禹蹂-躏过一阵子,不知怎么的,便也研究起棋来,她觉得自己若不学好棋,以后估计会很惨,这种直觉让她对学琴没什么兴趣便没有再学了,整天有空就捧着棋谱来看,为此严祈文为她找了很多稀有和棋谱。 严青菊是个小透明,严青兰自己不学琴,也威胁着她不许学,最后只能含泪地应下了。 阿竹看到严青菊那副小白花受气包的样子,实在是想叹气,看不过眼时,便也随便搭把手不让严青兰将她欺负太过,倒是让那小姑娘私底下十分仰慕她,偷偷和她示好了几回。 只有四个姑娘的靖安公府还是很平静的,不过等过些日子,宫里传来消息后,估计会平静不下来吧。 正想着,却见静华斋伺候的婆子领了管事嬷嬷进来,告诉正在学习或玩闹中的几个姑娘,让他们去春晖堂。 严青兰一听,欢呼一声,叫道:“是不是曾祖母那里又有好吃的糖了?” 严青梅秀眉一拧,说道:“二妹妹注意言行。” 严青兰朝她扮了个鬼脸,哼了一声。 她对这位端庄又老成的大堂姐实在不知道怎么办,连带和她较劲都觉得无趣,原本以为阿竹回来多了个可以欺负的,但在上回被阿竹刺激过一次,不知怎么地,反而畏惧起她来,只有严青菊才是最好欺负的。 “嬷嬷,是不是家里有客人来了?”严青梅慢条斯理地问道,见阿竹要爬下秀墩,忙伸了手扶着她,免得她短手短脚的,不小心摔着。 阿竹甜甜地笑着道了声谢,虽然这位大姐姐很严肃,但只要摸清她的脾气,是位极好相处的姑娘。 “是啊,老夫人和三夫人的娘家嫂子来了。” 严青兰更是听得眼睛发亮,忙要朝春晖堂跑去。 严老夫人大钟氏出身伯府,是永定伯府的姑奶奶,而三夫人小钟氏同样也是永定伯府的姑奶奶,当初严祈贤的婚事,是严老夫人一力要求娶娘家的姑娘,老公爷和老太君被她闹得不行,最后聘了小钟氏。 到了春晖堂,发现这里十分热闹,严家几位夫人都在。 此时,老太君正和一位五旬妇人说话,妇人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媳妇,还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穿着丁香色的袍子,腰间挂着一枚羊脂玉玉佩,唇红齿白,十分俊俏,眉眼和顺,看着就是个性子温和的小公子。 “哎哟,这就是府里的四位姑娘么?都是俊俏的可人儿。”那五旬妇人笑呵呵地说,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不过看到一身肉乎乎的颇有份量的阿竹时,顿了一下。 四个姑娘依次和客人见礼后,严青兰早已欣喜地跳过去,搂着那中年妇人的一边手娇笑道:“外祖母,您来看兰儿么?” 永定伯夫人笑呵呵地抱着严青兰,而大夫人高氏也笑着对梅竹菊三个姑娘道:“这是永定伯府的公子祺哥儿,也算得上是你们表哥。”这是特地为阿竹介绍的,阿竹并未见过他。 三个姑娘都叫着表哥,小正太钟祺赶紧回礼,认认真真的模样,极讨人喜欢。 很快孩子们又被叫到隔间去玩耍吃点心了,四个女孩子加一个长得漂亮的男孩子,这组合实在是怪异。 阿竹坐在严青梅旁边,小肥腿无法着地,在凳子上一晃一晃的,悠然地看着严青兰熟稔地拉着那男孩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心说这倒像是青梅竹马的组合,也不知道严青兰长大后,小钟氏会不会将她嫁回娘家。 “兰妹妹,这位是你们家的妹妹么?以前没见过。”钟祺笑问道。 严青兰没什么兴趣介绍阿竹,只道:“这是三妹妹,三妹妹年前刚和二叔他们回京,你自然没见过。”然后凑近他,压低声音霸道地道:“不准你和她说话!她那么胖,压都压死你!” 钟祺今年已经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早已晓些事儿了,严青兰那句“压都压死你”让他一张白晰漂亮的脸蛋涨得通红,偷偷地看了阿竹一眼,见她胖乎乎的,却显得憨然可爱,也不知道为何严青兰不喜欢她。不过他脾气素来极好,只是笑了笑,没将严青兰霸道之语放在心上。 因钟祺到来,严青兰连跟班都不要了,便拉着他到旁边玩耍,严青菊腼腆地蹭到阿竹身边,怯生生地唤道:“大姐姐、三姐姐。” 严青梅朝她点头让她坐下,询问道:“听四婶说,你近来开始学画,学得怎么样了?” 严青菊腼腆地道:“还在学基础,先生说,要先练好基础才行。” 严家女孩子虽然不用去族学,但所学的东西一点都不少,除了跟教习嬷嬷学规矩及礼仪外,还请了位女先生教她们琴棋书画,闲时还要跟母亲学习管家女红等,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的。 严青梅小小年纪却是个博学的,当下便和她讨论起丹青来,给她指点了一些学习的诀窍。 阿竹坐在一旁淡定喝茶,偶尔插口几句,三人一时间聊得容洽。 等永定伯夫人和其媳妇携钟祈告辞离开时,严青兰依依不舍,拉着钟祺的手几翻叮嘱他有时间要到家里来玩,钟祺好脾气地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他要忙着学习呢,哪有时间陪着个女孩子? 其他人看着不由好笑,倒是严老夫人暗暗皱了下眉头,看了眼三夫人钟氏。钟氏正看着女儿笑,没有发现婆婆的眼神,大夫人高氏看到了,尔后一想便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怕是嫌弃自己娘家现在式微,并不愿意将来将兰丫头嫁到永定伯府吧。 三房现在有三个孩子,两个嫡出一个庶出,严青兰是唯一的姑娘,又是嫡出,长得也端丽,严老夫人希望这嫡亲的孙女将来有个好前程,最好将大房二房的梅竹都压下去,自然瞧不上眼自己娘家的侄孙了。 阿竹见没自己什么事,便也辞别了姐妹们,柳氏一起回去了。 待得晚上,听父母的壁角才知道,原来今日永定伯夫人带孙子上门来,是想要将钟祺送到严家族学里学习。这倒是无可厚非,严家虽是京中的勋贵之家,祖上却是耕读传家,历代族长都重视子弟的学业,使得严家族学在京中一带颇有声名。 知道不关自己的事情,阿竹淡定地将那位钟表哥的事情放下了。 过了两天,阿竹便在自家花园里见到了被严青兰硬拽到花园里玩耍的钟祺,便知钟祺已经住到严家来了,现在已经在严家族学里挂了名。 虽然有钟祺转移了严青兰的目标,严青菊便成了个没人管的小可怜,反而成了阿竹的跟班了。阿竹对着那小媳妇的脸,顿时有些胃疼,很想让她去当严青梅的跟班,但看她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又算了,权当多照顾个小屁孩。 阿竹正领着严青菊吃着柳氏让人给她们做的奶油松酿卷酥时,前院伺候的管事婆子来了,抿唇笑道:“二夫人,宫里来了位内侍大人,大老爷让三姑娘到正厅去。” 柳氏脸色微变,很快便笑道:“知道了,我给她们洗漱下,便让人带过去。” 等嬷嬷离开后,柳氏忙指挥着丫鬟给两人漱口洗脸,又整了下衣服,便让刘嬷嬷领他们去了大厅,对阿竹一直拽着严青菊的行动视而不见。 严祈华夫妻正在接待着一名白面无须的男子,二十出头,声音尖尖的,正是宫里来的内侍。 那内侍见到阿竹牵着严青菊的手走进来,便笑起来了,恭维道:“贵府的姑娘都是好的,小小年纪就懂得照顾妹妹了。” 大夫人含蓄地笑了笑,阿竹比严青菊还长几个月,可是却矮她半个头,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等大夫人介绍完了两人后,那内侍有些诧异,多瞧了阿竹两眼,又笑道:“是个可爱的姑娘,娘娘十分挂念三姑娘呢,年前听说三姑娘回京遇袭之事,急得不行,后又因姑娘们都有孝在身,不好召进宫去,现下看三姑娘如此康泰,娘娘也放心了。” 严祈华说道:“让娘娘挂心了。” 那内侍又说了会儿话,便告辞离开了。 严祈华去送他,大夫人看着两个女孩子,见青菊怯生生的,不禁有些头疼,再看阿竹一副肉包子打狗的淡定样,更头疼,便道:“宫里的惠妃娘娘十分挂念你,过两日会让人带你入宫。” 阿竹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话并不吃惊,却有些淡淡的担心。 这下子她家帅爹爹估计真的要跳脚了。而且,去了宫里,不知道会不会遇到端王。 11、第 11 章 宫里的惠妃娘娘派内侍过来要接阿竹入宫的事情很快便在靖安公府传开了。 严老太爷在书房里逗着一只八哥,听罢又确认了一回,然后抚须笑道:“阿竹是个好的,你拿我库房里的那匣子寿山石挑几个给她玩耍。” 管事笑着下去了。 严老夫人房里,钟氏正在小意伺候着老夫人,婆媳俩听到这事,皆忍不住一愣。 老夫人吃惊地道:“娘娘不抬举西府的人,怎么会抬举东府的一个小丫头?”说罢,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咱们兰丫头可比竹丫头有出息多了,也不怕竹丫头那模样进宫伤着了贵人的眼睛。” 这是赤果果地讽刺阿竹胖呢。 倒是钟氏脑子比较灵活,想了想,忍不住道:“莫非是因为年前的事情?” “什么?” 见老夫人一脸糊涂样,钟氏心里叹息,这位姑母兼婆母,人看着精明,实则是个糊涂又无用的,斗了一辈子,也没捞着什么好处。若非定伯公府式微,父亲也不会将她嫁到靖安公府来,而且凭她的才貌,随便嫁个勋贵之家作宗妇也是使得的。 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面上仍是和顺地道:“自然是竹丫头遇袭之事,后来得端王相救,亲自送回来,这事谁人不知,都说竹丫头得了端王另眼相待呢。宫里的惠妃娘娘怕是以为端王真的对竹丫头另眼相待,所以想要讨好端王呢。” 老夫人听罢,心里也一阵不舒服,觉得外头那些人也是听风就是雨,也不瞧瞧情况,若端王真的抬举一个小丫头,何至于都快过了半年,也未见他同谁提起过阿竹?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地道:“明日我去老太君那儿,看看能不能换兰丫头进宫,给公主当伴读也是一种殊荣,竹丫头那么胖,已经攒够福气了,换咱们兰丫头攒些福气好了。” “……” 钟氏差点喷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夫人,敢情阿竹被养得太好了也是一种罪? ****** 傍晚,严祈文访友回府时,便听说了宫里来人,及自己女儿还被带去相看的事情,顿时一肚子火气地跑到严祈文的书房,和他抱怨起来。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就算关心阿竹遇袭受伤,这也已经过了几个月了,现在才来关心,是不是太迟了?若是惠妃娘娘要抬举严家,西府的姑娘多得是,用得着挑我的阿竹么?” 阿竹那么小的孩子,进了宫还不是给宫里的那些人吃了?而且进宫后,便住在宫里,一个月才回家住那么两天,这对于个女控爹来说,实在是太糟心了。 严祈华淡定喝茶,由他像只跳蚤一样在书房里蹦蹦跳,灯光下,脸上的法令纹为他添了几分严厉,不见丝毫柔和。直到见他跳累了,方道:“阿竹进宫是不容改变的事情,明日让巩嬷嬷多教她一些宫中的礼仪规矩。你也别在她面前随便说,小丫头聪明着,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必你去胡言乱语。” 严祈文暴躁的心被这一席话直接泼了个透心凉,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说道:“她还那么小,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她若进去了,还不给人吃了?” “让娘娘多照顾罢。” “呵,娘娘多照顾?”严祈文嘲讽道:“不过是才听个风声,就马上以为要下雨了!不利用个彻底都算好了,还想要让宫里的人照顾?” 严祈华看了他一眼,为了家族,必须有所牺牲,这是他从小与祖父所学的庭训。不过这道理是无法用在严祈文身上,也幸好严祈文并非长子,不用挑起宗祧之任,方容得他任性胡来。 在自家大哥这里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严祈文恹恹地离开了。 刚回到房里,便见妻儿正等着他用晚膳,小阿竹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进房。严祈文心情复杂,见柳氏眉宇间也有轻愁,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发。 夜晚夫妻夜话,阿竹继续装睡听壁角。 严祈文安慰道:“你也莫担心,先看看宫里的娘娘之意,想要让阿竹进宫也不急于一时。等咱们除服后,你便随二婶入宫拜见娘娘,看能不能争取娘娘同意,换个人进宫。当然,我也去让大哥想想法子,将阿竹换下来,相信惠妃娘娘更愿意抬举西府的姑娘。” 柳氏突然说道:“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年前阿竹回来时引起的,关键还在端王身上。而且我也担心老夫人,她素来疼爱兰丫头,止不定也想让兰丫头进宫,若是认为咱们阿竹阻了兰丫头的福份就难办了。” 柳氏与他对视一眼,夫妻俩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以老夫人那种惯会来事的性格,也许会千方百计地想让自己嫡亲的孙女进宫吧。 阿竹激动了,她家娘亲是想要祸水东引?或者是放长线吊大鱼? 不管大人们如何想,第二日巩嬷嬷加紧了给四个姑娘讲解宫里的规矩礼仪,特别地给阿竹开了小灶。 严青兰可能真的听到自己母亲或祖母提过这事了,看着阿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一副怨怼的模样,几次想要说什么,都因为巩嬷嬷盯着,只能自己生起闷气来。 阿竹原本不想理她的,可谁知在傍晚巩嬷嬷授完课离开后,严青兰拦下了她,气呼呼地道:“别以为能进宫就了不起,你长这么胖,指不定会吓着宫里的贵人呢。说不定你明日去见了姑姑,姑姑可要被你吓着,再也不想见你了!” 严青梅拧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却听见阿竹道:“二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我知道了,二姐姐是妒嫉我,我不会和二姐姐一般见识的。况且这是娘娘的恩典,我们领了便是了。” 严青兰涨红了小脸,气得就要抓她。阿竹只是长得肉乎乎的,却算不得胖子,小身子灵活无比,一下子蹿得老远,严青兰动作有些大,反而自己载了个跟头,摔得有些懵了,又见阿竹在前方正得意地看她,又气又委屈,哇的一声直接哭了。 众人一下子被她哭懵了,那些丫鬟婆子生怕被责骂,忙过去哄她,可是严青兰不依,坐在地上哭着道:“我也要进宫,我也要进宫……” 严青兰这一哭闹,直接闹到了老太君那里。 严老夫人抱着抽泣的严青兰对老太君道:“娘,您能不能给宫里娘娘递个话,明日让兰丫头一起进宫算了?”相信凭着兰丫头的伶俐和模样,可胖胖的竹丫头惹人怜爱多了,若是得了宫里哪位贵人的另眼相待那便更好了。 “闭嘴!”老太君严厉地道:“宫里只说要接竹丫头进宫,没说要接她,难道她哭闹着要进宫,就让她进?这等娇纵脾气,若不好好改改,进了宫也只有被送出来的命!” 老太君一向是和气的,或者说是懒得和蠢人计较。严老夫人嫁到靖安公府时,老太君年纪已经大了,脾气收敛了很多,严老夫人作媳妇没被婆婆刁难过,所以在老太君面前也有话直说。可是今天,老太君这话却是生生打了她的脸,在这些媳妇面前被如此斥责,让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钟氏脸色也有些发白,大夫人高氏和柳氏坐在旁边不说话,阿竹窝在柳氏怀里,睁着眼睛无辜地看着这一切。 老太君挥了挥手,说道:“好了,没什么事情就回你们的院子去歇息。” 严老夫人嗫嚅道:“娘,竹丫头先前害兰丫头摔了一跤,竹丫头小小年纪,就如此不敬姐姐,若不好生教着,这性子左了,以后可怎么办?”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是为孙女教养担心的祖母。 柳氏沉默地抱着阿竹,没有出声。钟氏拧起眉,欲言又止。高氏冷眼旁观,心知此时沉默是最好的,心说柳氏倒是精明。老太君最看重颜面,家和万事兴,老夫人这种明显是低级上眼药的话,自然让她不高兴,若是接了她的话辩驳,给老太君留下坏印象,那才是蠢的。 老太君目光犀利地看着老夫人,沉声道:“闭嘴,我不想听到这种话!” 老夫人被吓得马上闭嘴了,连带原本还在抽泣的严青兰也吓得忘记了哭,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见她吓着,心中微软,忍不住又看了眼乖巧地依在柳氏怀里的阿竹,说道:“伺候的婆子也说了事情经过,兰丫头作为姐姐,如此和妹妹计较,若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说不懂爱护妹妹。以后你也别总是在兰丫头面前说三道四的,省得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坏了!” 老夫人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红的,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又不敢吭声,只得灰溜溜地揽着也同样被吓得忘记哭泣的孙女离开。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高氏朝老太君福了福身,带着钟氏柳氏等妯娌一起离开了。 阿竹乖巧地抓着柳氏的手,回头看了眼老太君,心说老太君是个明理的,希望她活得长长久久的,也好压制住不着调的老夫人,不然这个家还真是要乌烟瘴气的了。 晚上,严祈文夫妻俩夜话,严祈文听了这事,冷笑道:“她素来是个不省心的,却又没什么手段,也不知当初父亲为何硬要娶她进门。想来经过这事,她会有一段时间消停了。” 这话说得太不孝了,可见严祈文心中对同样不着调的父亲也是有怨气的。 柳氏拍拍他的手作安抚,不好评论长辈是非。 12、第 12 章 很快便到了阿竹进宫的日子。 除了阿竹外,进宫的还有西府的二堂姐严青桃。原本她们应由二老夫人带进宫的,只是二老夫人身上有孝,怕冲撞宫里的贵人,便只能作罢。 一大早,阿竹便被柳氏精心打扮了一翻送到了西府。二老夫人笑呵呵地摸摸阿竹脑袋上的双丫髻,瞧了瞧后,让大堂伯母拿了串惠妃娘娘赏赐的珠花过来,插到双丫髻上,珠花缀着粉色的流苏,沿着她的脸颊伏贴而下,明润的珍珠衬着她嫩红的脸蛋,可爱非常。 “桃丫头,到了宫里,你可要照看好竹丫头。”二老夫人说道。 严青桃年方十六岁,正是少女最美好的花样年华,不用特意上妆便能展现她最好的颜色,一张瓜子脸配上羞涩的笑容,纤姿袅袅,亭亭玉立,如一朵风中摇曳的桃蕊,仿佛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走,十分符合这年代的审美潮流。 “祖母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竹妹妹的。”严青桃牵了阿竹的手上了马车,声音温柔,嚼字斯文。 阿竹抬头看了她一眼,狠狠地用另一只手捏了下自己的手腕子,这么柔弱的姑娘她怕自己胖胖的和她坐在一起将她挤出去了。据说这位三堂姐是西府所有姐妹中颜色最好的姑娘,而且性情柔顺温婉,谦恭贤淑,所以才会被惠妃看好。 “阿竹怎么了?”严青桃见她突然嘴角抽动,关怀地问道。 阿竹摇了摇头,睁大眼睛瞅她,软软地道:“没有,只是不知道惠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有些担心,若是说错话了,会不会被惠妃讨厌?”一副担心的模样。 严青桃掩唇笑起来,为她理了下立起的领子,说道:“不用担心,惠妃姑姑最是慈和不过了,她待咱们这些晚辈极亲切。瞧,知道你受伤,她心里一直挂怀着你呢。” 阿竹被她说得腼腆地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惹得严青桃又掩嘴笑起来,斯斯文文,秀秀气气,堪比娇花。 阿竹突然觉得好心塞,她长大以后也要像堂姐这般么?更心塞了。 在这种心塞中,马车到了宫门,然后又换上了宫里的轿子,往惠妃所居住的昭阳宫行去。到了昭阳宫前,便见有一名内侍守在那里,是个机灵的二十出头的太监,见着严青桃领着阿竹下轿,赶紧上前作揖,笑道:“两位姑娘总算是来了,娘娘在里头等着你们呢,请随奴才来。” 严青桃抿嘴笑了下,拿了碎银子打赏他,携着阿竹往昭阳宫里走。 阿竹看着严青桃进退有度的举止,堪称大家风范,便知她应该是时常被惠妃召进宫的,所以对这宫里也比较熟悉。 进了昭阳宫的正殿,殿内除了伺候的宫女嬷嬷外,便有一名瓜子脸的柔美女子笑盈盈地坐在上首,旁边正襟危坐着一名纤纤弱质的小萝莉,穿着大红色的宫装,使得有些苍白的脸添了几分红润。 又是一通见礼,惠妃身边的大宫女秀珠亲自携了两人起来,端了绣墩坐到了惠妃下首的位置。 惠妃拉住阿竹的手端详,笑道“这是祈文家的竹丫头吧?长得珠圆玉润,看着就让人心宽。不像我们福宜,瘦瘦弱弱的,本宫真担心她哪天被吹来的风吹跑了。” “母妃!”福宜公主嗔了一声,不依地撤娇起来,“福宜有吃很多饭的。” “是谁昨天还叫嚷着不吃饭,说自己太胖了?”惠妃调侃道。 福宜公主脸蛋一红,撅着嘴道:“是十一姐姐说我吃太多会变胖,到时就不和我好了。”然后眼角瞄着阿竹。 阿竹很坦然地给她看,心说这时代的女人追求一种病态的柔弱美,真是太可怕了,她还是继续正常地胖下去吧。 惠妃目光微闪,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十一姐姐是说笑的,吃多点才健康。你瞧你竹表妹,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和别人都不同呢,健康了才不用吃苦苦的药。竹丫头,是不是这样啊。” 阿竹笑嘻嘻地道:“回娘娘,是的,阿竹都不用吃苦苦的药呢。” 福宜公主好奇地看着阿竹,朝她露出柔软而善意的笑容,阿竹赶紧回她一个微笑。 惠妃见两个孩子都朝彼此微笑,有心让她们一起玩,便道:“秀珠,你们带公主和阿竹到外面去玩,仔细看好她们,不要让她们到危险的地方玩耍。” 秀珠笑着应了声,温婉地道:“公主、严姑娘,请随奴婢来。” 阿竹和福宜皆起身,向惠妃行了礼后,便随着秀珠出去了。 福宜公主的脾气很好,没有丁点公主的架子,拉着阿竹的手和她低声说话,所问的皆是一些十分幼稚的问题,阿竹这伪小孩答得滴水不漏,让一旁的秀珠和几个内侍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据阿竹所知,如今的承平帝序齿的子女有十子十三女,子嗣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其中活着的有七子十女,余者除了早夭外,也有前些年病逝的四皇子、六皇子。福宜公主虽然不算最小的皇女,但因自幼身子不好,大多时间都是拘在昭阳宫中避门不出,连玩伴都少,惠妃娘娘心疼她,与其说是找个伴读,不如说是找个玩伴。 阿竹不想入宫,但是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惹人讨厌,实在做不出来,只能陪着只小萝莉玩儿。 福宜公主今天十分高兴,苍白的脸蛋浮现了朵红晕,拉着阿竹的手道:“表妹,咱们去御花园看鱼,那里养了五种颜色的鱼,像彩虹一样,可有趣了。” 阿竹看向秀珠,见秀珠点头,方笑着答应一声,声音软软的,加上矮墩墩的个子,糯米团一样软糯的一团,连福宜公主都忍不住脸红红的想要蹭蹭她。这是一种对软萌萝莉所没办法拒绝的诱惑。 两只小萝莉手牵着手一起在宫侍的带领下去御花园了。 还未走到御花园,便见到前方两名穿着锦衣的少年走了过来,阿竹瞄了一眼,当看到走在前头的穿着烟青色锦袍的少年时,心弦一震,顿时有些迈不开脚。 阿竹下意识地看向拉着自己的福宜公主,却见她脸上滑过些不自在,原本欢快的笑脸已经收了起来,拉着阿竹走到一旁,秀珠等人也避到栏杆外。 阿竹眨了下眼睛,这是要避开的意思了?为什么? 心里虽然疑惑,不过也低了头,在两个少年走过来时,福宜公主行礼道:“见过九皇兄、十皇兄。” 阿竹和秀珠等人也纷纷行礼。 九皇子是个英俊阳光的少年,约模十六、七岁,爽朗地笑道:“是福宜啊,很久没见你了,今天的气色好多了呢。这是惠母妃给你找的玩伴么?是个可爱的姑娘。” 福宜抿着唇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九皇子又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等等。” 原本漫不经心的清俊雅治的少年目光突然落到阿竹身上,等所有人都诧异地看他时,懒洋洋地道:“胖竹筒,你怎么进宫来了?” “……” ******* 昭阳宫里的正殿,惠妃趁着严青桃到偏殿更衣时,询问心腹嬷嬷:“今日端王可是进宫了?” 童嬷嬷笑道:“娘娘放心,李公公得了讯,端王今日确实进宫,皇上还留了他在乾清宫用午膳呢。” 惠妃眸色微动,然后满意地点头,修长的手指抚过金色的指甲套,轻声道:“端王今年也有十六了,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的婚事,也不知道会是哪家的姑娘有幸成为端王妃。” 童嬷嬷道:“陛下如此疼爱端王,想来会精心细选地挑一挑,没有一两年内是挑不出来的。听说皇后今日又召了武安侯府的十三姑娘进宫陪伴。” 惠妃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方会挑中今年二十岁的周王,是排行第七的皇子,不然以严青桃的才貌,配端王也是使得的。不过听到皇后也召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进宫,忍不住抿唇一笑,原来那位也坐不住了么? 13、第 13 章 阿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而且这种熟稔的语气算什么? 九皇子乍听之下有些愣,等发现他注意的人是福宜公主身边的女童时,忍不住看了阿竹一眼,原本只是觉得这孩子肉乎乎的挺可爱的,和时下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但这声“胖竹筒”太形象了,让他忍不住喷笑出声,英俊的面容如阳光般俊朗飒爽。 阿竹脸皮抽动了下,方露出笑容,软声回答道:“回王爷,阿竹今日和姐姐一起进宫探望惠妃娘娘的。” 福宜公主和秀珠皆吃惊地看着阿竹,秀珠多了个心眼,见端王如此自然地叫出严姑娘,不像待其他人,总是一副清冷矜傲的模样,而且还叫出如此亲昵的别名,可见他待这位严家姑娘是十分特别的。 九皇子突然道,“咦,十弟,这位就是你年前回京时救的那位严家姑娘么?原来这么小啊,看起来比福宜还要小吧,胖竹筒这怪名儿,不会是十弟你取的吧?这对个小姑娘不太好吧……” 陆禹瞥了他一眼,清清淡淡地道:“不然九皇兄以为她有多大?” 九皇子神色一凛,忙笑道:“听说严姑娘之父是靖安公府的二老爷,曾在安定府任知县,颇有才干,曾经还听父皇随意提起过一次呢。” “是么?我没听父皇说过,原来是这样。嗯,听说中秋过后胖竹筒的爹就要除服了吧?” “……” 怎么又扯到她爹身上来了? 阿竹听着两人说话,脸皮又抽动了下,觉得这两位皇子面上一派兄友弟恭,说话却颇有深意。再看福宜公主,低着头,安安份份地站在那儿,明显不想引起这两位皇子注意。 “好啦,你们是要去御花园玩吧,小心点儿。”九皇子和蔼地对福宜公主说道,又看了眼阿竹,笑道:“严姑娘第一次进宫,福宜可要好生照顾人家。” 福宜赶紧笑道:“知道了,谢谢九皇兄、十皇兄关心,我们会小心的。” 陆禹不置可否,不过却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伸出尊贵的手拍了拍阿竹的双丫髻,施施然地离开了。 阿竹有些不自在,特别是福宜频频瞄着自己的目光,让她想忽视也不行。 到了御花园,他们来到东北方向的弯月湖,来到建在湖之上的湖心亭里,秀珠让人取了饵食过来让两个小姑娘喂鱼。 湖里的鱼果然像福宜公主说的那样五颜六色的,而且极有顺序地在湖中成群结伴游过,就像天边雨后新晴时挂着的彩虹,也不知道养着这一池特别的鱼耗费了多少功夫。 阿竹和福宜公主挨着栏杆喂鱼,秀珠和几个内侍候在身后护着,福宜边喂鱼边对阿竹道:“竹表妹,你怎么认识十皇兄的?你真厉害,这还是十皇兄第一次对人那么好呢?” 被拍个脑袋就是对人好?阿竹见她一脸好奇,也不隐瞒,将年前得端王相救回京一事说了,省得又被误会了,特别声明了端王对她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有救命之恩罢了。 福宜公主听罢仍是一脸好奇,小声地道:“是这样么?可是我瞧十皇兄好像待你很不一样。” “公主见笑了。”阿竹一副腼腆的模样,笑道:“端王殿下也是可怜我先前受了惊,难免会温和一些。” 福宜公主到底年纪还小,又因为身子不好被惠妃保护得比较单纯,听罢也不再纠结这事。 喂了鱼,又逛了下御花园,见时间差不多了,秀珠便带着两人回昭阳宫。 殿中已经准备好了茶点,而且还来了位客人,正是过来给惠妃请安的周王。 周王长相斯文端秀,单眼皮,肌肤白晰细腻,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腰挂香囊和玉佩,端坐在那儿,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斯文贵气,让阿竹无端想起了前世那种穿着和服的总透着一种弱受气息的单眼皮日本男人。 听说周王的母妃早逝,后来被送到惠妃身边养了一段时间,直到七岁时搬到了东五所。周王视惠妃为养母,每有空闲皆会过来请安问候,有孝顺之名。 阿竹和福宜上前行礼,惠妃笑着对周王介绍道:“这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 周王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表妹。” 这声表妹听得阿竹牙疼,再看向旁边斯斯文文地坐着的严青桃,若非给惠妃面子,且看在靖安公府的面子上,恐怕也不会这般亲热叫表妹吧。这一男一女将来会是夫妻,而且都如此的斯文弱质,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相处。 周王坐了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等周王离开后,惠妃看着阿竹和福宜公主吃点心,笑道:“福宜今日气色好多了,多亏了阿竹。” 阿竹可不敢接这话,忙道:“阿竹今日第一次入宫,多亏了公主带阿竹去看鱼呢。” 惠妃笑盈盈地点了下她的额头,说道:“若不是你,福宜哪肯出昭阳宫去走动?以后有空就多进宫,宫里和福宜同龄的公主少,而且福宜体弱多病,少有玩伴,你们是亲表姐妹,要多亲香才对。” 阿竹假装没听懂她的暗示,笑眯眯地应下了。 吃了茶点后,时间差不多了,惠妃便谴了内侍送她们出宫。 当马车离开皇宫一段路程后,阿竹感觉到一直正襟危坐着的严青桃明显松了口气,柔软的身子也松懈下来。阿竹忍不住抬头看她,严青桃低头朝她笑了笑,说道:“看来福宜很喜欢你呢,你今日做得极好,真是个好孩子。” 阿竹也笑道:“福宜公主很好,阿竹愿意和她玩。不过皇宫好大,而且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感觉有些闷呢。” 听她说得娇憨,严青桃掩嘴而笑,觉得自己多心了,阿竹才六岁,又一直在江南长大,能懂什么? 姐妹俩正在说着话,突然马车停耳来。 “怎么了?”严青桃询问道,因在大街上,不好掀帘查看。 车夫人声音响起:“姑娘,是端王府的车驾在前方,端王府的侍卫过来了。” 严青桃瞪大了眼睛,吃惊极了,下意识地看向阿竹,迟疑道:“你问问有什么事?” 接着便听到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车子里的是靖安公府的严三姑娘吧?我家王爷有请严三姑娘到车上问话。” 阿竹记得这声音,分明是陆禹身边伺候的小厮何泽。 严青桃微蹙眉,含蓄地道:“不知端王殿下叫舍妹前去有何吩咐?” “无他,不过是正好遇见严姑娘的车驾,王爷与严三姑娘有师徒之谊,多日不曾见,恰巧今天偶然遇到,想见见严三姑娘。严姑娘不必担心,我家王爷定会平安将三姑娘送回靖安公府。” 何泽这话让严青桃再次吃了一惊,也让阿竹呆滞了,陆禹竟然真的承认了与她有师徒之谊,这算什么啊?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与个小姑娘有师徒之谊,谁会相信,怕只会啼笑皆非地觉得真是胡闹吧?难道就因为教了几个字就有是师徒了?那天下真是无不是师徒了。 阿竹这一刻觉得那矜贵又难以看透的少年有耍流氓的天赋。 严青桃却是颇为吃惊,听得这小厮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要将阿竹叫去很久,稍会会亲自送阿竹回靖安公府。只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严青桃也不好阻止,而且那位是当朝最受宠的皇子,正常人都不会与他交恶。且阿竹还小,那位端王又口口声声师徒之谊,将一切借口都堵住了。 “既然如此,三妹妹便过去吧。” 阿竹被随行的丫鬟抱下了马车,便见前方一辆华贵清丽的马车停在那儿,待她走近了,一只白玉般的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来人脸上噙着清浅的笑容,无视那丫鬟突然惊艳的眼神,探手就将车前正准备要爬着脚凳上车的阿竹掳上了马车。 这流氓一样的行动力…… 等端王府的马车离开了,那丫鬟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回去复命。 14、第 14 章 阿竹被拽上马车,还未坐定,便落到了一个透着淡淡灵犀香的怀抱,脸颊压着那柔软的宫稠,凉凉的气息极好闻,也曾经闻过。 “胖竹筒好像又胖了,真是幸福的孩子。” 清润的声音笑道,阿竹便感觉到一只手将她肉嘟嘟的脸往中间压,五官挤在了一起,嘴巴嘟成了猪嘴,不必说,这模样一定是滑稽又搞笑。 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了!忍无可忍……还是要忍! 阿竹没胆冲撞一位受宠的王爷,怕给自己家族带来危险,只能木然地坐在他怀里让他将自己当成玩具一样搓揉,直到他心满意足,方连滚带爬地坐到他对面位置。 陆禹笑吟吟地看着她,仿佛心情极舒畅,眉宇间一派风光霁月,全无先前在宫里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淡。 “不知王爷叫阿竹来有什么事?”阿竹正襟危坐,一丝不拘地问道。面对这种骨子带着流氓天赋的人,就要有装b的技能,以正经严肃破流氓技能。 陆禹支着脸,宽大的袍子滑下手腕,露出白晰无瑕的肌肤,不过阿竹眼尖地发现上面有个淡淡的牙印,顿时心虚地低下头。 发现她的目光,他笑得更欢快了,低低地道:“突然发现……胖竹筒真是个神奇的孩子呢。” 那双狐狸似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扫得她背脊发寒。 阿竹毛骨悚然,这种发现有趣玩具的语气算什么?她可不想沦落成一个不能反抗的封建特权阶级的玩物。此时有些恨自己为毛年纪太小了,不能以男女七岁不同席来拒绝他的邀请。而且再多了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徒之名……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果然,就听得他道:“咱们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也有师徒之谊,自然关心一下胖竹筒这些日子学了什么,可有被人欺负了?” “没有!”阿竹斩钉截铁地道,就算有人欺负,她自有父母作主。 “胖竹筒不和本王说说最近过得怎么样么?”他依旧笑盈盈地道,宛若一位长辈关心着晚辈。 阿竹没辙,只好将自己近来的日常说了一遍,都是最近吃了什么东西,学了什么东西之类的,一个六岁的孩子的生活十分简单。 马车缓缓前行,偶尔有丝燥热的风拂过,吹起了车帘,阿竹瞥了一眼车外一晃而过之景,心里头有些不安,好像并不是回靖安公府的大路。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小孩子也没什么好谋的,他堂堂当朝皇子,想要巴结他的人无数,如此行为不过是因为有趣罢了。 如此一想,阿竹也淡定了。 “要不要和本王手谈一局,看看你的棋艺怎么样了。”陆禹说道,似乎在听说她在琴棋书画四艺中选择了专研棋艺时,眉宇间更加开阔闲逸了。 阿竹直觉拒绝:“时间不早了……” 未待她说完,陆禹已经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玉色的棋盘,黑白的棋子也用两种黑白色泽的玉石所制,入手温润清凉,被打磨得极为光滑润泽,光是一粒棋子,怕费的心思就不少,更不用说要制造出一套了。 阿竹不由得多摸几下,这一套棋具,虽然不是什么古董,却比古董更价值万金,将她一个土包子震住了。 “喜欢么?”陆禹笑盈盈地道:“若是你输了,就送你。” 阿竹满脸黑线,让她输还不容易?难的是让她赢吧?当下摇头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眉宇间突然弥漫的清冷给打断了,不由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 “本王让你十子。” 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阿竹心中忐忑不安,总觉得他的脾气有些喜怒不定。抬眸见他面色清淡地执着颗白子在手心间把玩,玉白的棋子与他美玉般的肌肤相辉相映,美得炫目。 阿竹伸出肉乎乎的手执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 你来我往,一炷香不到,阿竹就输得一败涂地。即便对方让了她十子,她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再来一盘。” “……” 随着时间流逝,阿竹已经感觉到马车停了,但外面却没有声音,仿佛已经遗忘了车里的人一样。阿竹坐立难安,很想回家,但又没胆说什么。 陆禹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极为感激,也想报答。可对方贵为王爷,又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皇子,她区区一个公府二房的姑娘,根本无以报答,若是硬要凑上去,止不定还要被人说她借着救命之恩攀上端王,爱慕虚荣,最好的法子便是静观其便,将感激放在心中,他日再报。 可是,撇除这些之外,阿竹又对他莫名的生出一种敬畏之心,只想敬而远之。 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坐立难安,陆禹手执着棋子,漫不经心地道:“今日进宫好玩么?想不想以后都到宫里玩?” 阿竹雷达大开,谨慎地道:“惠妃娘娘让阿竹有空就进宫,这自然是极好的,只要不耽搁学习就好了。”她孩子气地皱着小鼻子,“姐妹几个都和嬷嬷们学习规矩礼仪,还和先生们读书,我的基础太差了,不想落在姐妹之后。” 陆禹轻笑,“宫里有更好的教习嬷嬷,还有天下最有名的大儒教导皇子公主们读书,若你进了宫,你一定会比你的姐妹们学得更好。” “可是这样一来,阿竹就难见到爹娘了……” 陆禹唔了一声,没再说话,将手中的棋子丢回了棋盒里,说道:“胖竹筒是不是饿了?何泽。”他扬声唤了一声。 外头的何泽应了一声,马车又动了起来。 阿竹嘴巴微张,然后慢慢地闭上嘴,反正自己人小言微,根本不需要征求她的意见。 马车行了一刻钟左右便停下来了,车门打开,车帘被人掀起,何泽漂亮的脸孔出现在车门前,唇角噙着笑,肃手请他们下车。 陆禹撩起长袍,踏着脚凳率先下了车。阿竹正想爬下去时,却被他伸手过来亲自将她抱了下去。 阿竹刚站定,便见到周围肃手而立的侍女嬷嬷,环视了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青色大气影壁,但知道这里是个宅子,若不出意外,应该便是端王府了。 据闻端王极为受宠,十三岁之龄便被封了爵,而且他那时还住在宫里,皇上已经命吏部拨款、工部精心营建端王府,可谓是皇子中独一份的极致宠爱,其余皇子皆只能在弱冠之龄方被封爵,之后才开府出宫。 阿竹顿时又有些心塞,端王一举一动皆受到瞩目,也不知道这一顿饭后的后果会如何。 陆禹心情极好地牵着她的手,说道:“走吧。” “……” 端王府果然美轮美奂,但阿竹却无心思欣赏,被那些美貌的侍女像伺候公主一样,更让她不自在。至于用膳是和陆禹同桌而食,先前在回京路上,她已和他同桌而食过一个月,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是那时身边没有那么多貌美又会伺候人的侍女。 如此浑浑噩噩地用完了膳后,阿竹终于忍不住道:“王爷,天色已晚,阿竹想回家了。” 周围还有端着茶点的侍女,听罢眸光微动,隐晦地看了阿竹一眼。 陆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回并未再有其他让人心塞的动作,叫了何泽过来送她回府。 阿竹松了口气,怀里抱着被陆禹强行塞来的那套棋外加一本泛黄的棋谱的孤本,被塞进了马车,怀着一颗纠结的心回家了。 待何泽送完人去陆禹面前复命时,何泽忍不住纳罕地道:“王爷为何对严姑娘如此另眼相待?”难不成真的当养个女儿不成?想要养女儿,以他的年纪,可以自己生嘛,何必去抢人家的女儿来养? 而且陆禹如此做法,虽说是抬举靖安公府,却也容易造成误会,没人会蠢得认为端王真的会收个小姑娘为徒,只会觉得其中有什么猫腻,莫不是端王也想要拉拢靖安公府?只是靖安公府自从现在的老太爷袭了爵后,在勋贵之中的地位一日不比一日,若是一下辈再无作为,恐怕不过二十年,便会退居三流勋贵之家,被挤到京中权贵圈外。 陆禹看着外面的暮春的柳絮,良久突然笑道:“她长得挺有趣的。” 等明白他的话时,何泽悚然一惊,忍不住将脸晃到他面前,巴巴地问道:“王爷,属下呢?属下长得如何?” “一般。” “……”明明大家都说他男生女相,长得太漂亮了,恨不得抓花他的脸。 何泽终于确认了,他家主子的怪癖仍是没有好转,只是严三姑娘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能让主子说她长得挺有趣的……莫不是她与其他姑娘不同,太胖了? 15、第 15 章 阿竹回到靖安公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刚下车,却不想父亲严祈文带着公府的总管严如荣亲自接她,阿竹高兴地朝父亲扑去。 严祈文抱住阿竹,然后对何泽客气谢了一翻,绝口不提其他事。何泽笑眯眯地道:“严大人客气了,既然令媛已送到,在下也该走了。”说罢,又将端王送给阿竹的那套棋具递给跟着严祈文的严顺。 严祈文眼力不错,一眼便能看出那棋套做工非凡,暗暗吃惊。何泽不等他说什么,已从容地离开了。 严祈文望着何泽翻身上马离开,半晌后,神色冷峻地牵着阿竹的手正要回房,严如荣却道:“二老爷,大老爷说三姑娘若是回府,请她到书房。” 严祈文神色有些不好,不过仍是牵着阿竹去了严祈华的书房。 “大伯安!” 进到书房,阿竹便对坐在书案前执笔练大字的严肃男人甜甜地笑着请安。 严祈华严肃的神色微缓,摸了摸阿竹的脑袋,让她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待小厮奉茶上来后,方和蔼地问道:“今日去了何处?” 阿竹知道自己被端王半途叫走之事,严青桃一定会让人如实禀明家里的大人,对他的问话也不奇怪,当下便将今日下午陆禹将她半途劫走后的事情一一赘述出来。 听到端王留了阿竹用晚膳,严祈华神色微动,严祈文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心里顿生出一种危机感,待阿竹说完后,忍不住道:“那端王是何意?虽说他对阿竹有救命之恩,却也不必为阿竹做到如此程度。”这种谆谆教诲、巨细靡遗地相询爱护,简直是对女儿一样。 父亲的意识让严祈文忍不住洞脑大开了。 严祈华却深思起来,他在殿前行走时见过这位少年王爷几回,那少年看起来就像位矜贵清傲非常的皇子,却又极得皇帝喜爱,甚至恩宠太过,无一皇子能出其右,也将他架在风浪尖一般,成为所有皇子的目标,众矢之的。按理说端王的处境理应是十分危险方是,但他却偏偏每次皆能化险为夷,除了为人比较清高倨傲外,并无其他让人垢病之举,甚至各方面皆是极优秀的,有成为太子的资格。 皇帝年事已大,大皇子年纪已有三十来岁,为了社稷之事,应该早早定下太子方是,人人皆道皇帝如此疼爱端王,定然会封其为太子。可这也只是众人猜测,皇帝一直将提议封太子的折子留中不发,甚至为此而发落过几位朝臣,久而久之,再也没人再提这事,但大多数人心里已经认为皇帝心中的太子人选定然是端王。 想罢,严祈华不禁叹了口气,看了眼眨巴着眼睛,神色清明而纯稚的阿竹,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既然端王殿下送了你棋具和棋谱,你便好生收藏着,别弄坏了。” 阿竹被自家大伯难得的笑容惊到了,小心地应了声是。 “好了,阿竹今天出去了一天,应该也累了,祈文你带阿竹回去歇息吧。”严祈华直接赶人了。 严祈文见他脸色又恢复了严厉,虽然还有些话想要和他抱怨一下,但见他端茶了,只能恹恹地带阿竹走了。 “阿爹,我累。”阿竹叫道。 严祈文便将阿竹抱起,肉乎乎的,还泛着果香味儿,心里一片柔软。 阿竹扯了下他的美髯,附到他耳边道:“阿爹,兴许阿竹不用进宫了呢。” 严祈文微讶,却见女儿朝他笑得灿烂,转眼便想到了端王今日莫名其妙的举动,若有端王横插一杆,指不定阿竹确实不用进宫陪伴福宜公主了。随着皇子们年纪渐大,而且因为皇帝对端王非一般的宠爱,皇子间开始互相倾扎,皇宫是去不得的,他们严家并不需要趟这浑水。 莫非端王也赞成阿竹不进宫? 回到柳氏那儿,阿竹蹦蹦跳跳地扑到柳氏那儿,让人将端王送给她的棋具呈给柳氏瞧,说道:“阿娘教我下棋,咱们一起手谈。” 柳氏被她蹭得心都软了,笑着应好,见那棋具精美非常,竟然是用温润的玉石所制,惊讶极了,听得是端王相赠,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夜晚,阿竹因为一天时间都绷紧了精神,累得倒头便睡,没有听父母壁角。也不知道夫妻俩夜话了什么,第二日起床时,柳氏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之态,神色如常地打理着父女俩的起居,没有任何异常。 阿竹扼腕,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让她睡过头了,以后等孝期一过,她被移出父母的居室,想要这样听壁角的机会就没了。 用过早膳便去给老太君请安,屋子里又坐满了人,连一直躲在书房里赏画逗鸟的严老太爷也来了,一屋子的人看起来和乐融融。 “竹丫头快给祖父说说你昨天进宫的事情。”严老太爷笑呵呵地拉着阿竹说道,“听西府的人来说出宫时你们还遇到端王的车驾,和祖父说说端王殿下叫你去干什么?说得好,祖父送你几副前朝大师的丹青如何?” 连他最爱的丹青笔墨都舍得拿出来,可见老太爷对昨日阿竹的行踪极感兴趣的。 “能干什么?”老太君却悠悠地道:“估计端王是因为救过竹丫头一命,恰巧遇着了,便叫她过去询问下她的身子情况罢了。她小人家的,没在端王面前出了错就是极好了,还能如何?” 严祈华和严祈文敛首坐在下方,并不插话。 阿竹瞧得分明,也听出老太君那话的推脱之意,略一想便知道端王昨日虽有惊人之举,但这事除了端王府和严家,也没有什么人知道,老太君的意思并不欲将它传扬出去,便用话截了严老太爷的话。想来西府那边也只是知道她被端王叫走,其他事并不得知,严家知情的恐怕便只有严祈文夫妻、严祈华和老太君了。 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了底,当下便将昨日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严老太爷再追问端王的事,阿竹也只是道:“端王殿下问了阿竹最近在学什么,知道阿竹学棋,便送了套棋具。” 严老太爷却十分高兴,连连摸着阿竹的脑袋,正要夸赞阿竹两句时,又被老太君岔了过去,只听得老太君道:“好了,竹丫头还小,你莫要乱说误了她。” 严老太爷虽然行事不靠谱,但还是敬重老太君的,闻言讪讪的,嘟嚷了两句便离开了。 老太君也露出疲惫之色,其余人识趣地跟着离开了。 今日又要去和巩嬷嬷学习礼仪,离开春晖堂,柳氏亲自送阿竹去静华斋,谁知老夫人也牵着严青兰的手一块去,大夫人高氏和四夫人陈氏不好离开,也跟着将严青梅和严青菊一起送去青华斋。 到了静华斋前,严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摸了下阿竹的脑袋,“咱们竹丫头真是个有造化的孩子。” 严青兰有些憋屈地看着阿竹,心里十分不快活,发现自从这位堂妹回来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一再地下降,众人的目光已经不再放在她身上了,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危机感。严青兰年纪小并不懂得隐藏,愤恨的视线看着阿竹,倒是教柳氏看在了眼里。 柳氏谦逊地道:“母亲说笑了,阿竹年纪还小,若非年前回京时遭了罪,也不会……”说着,眼睛便红了,哽咽地道:“我倒希望阿竹像她几个姐妹一般,平平安安地。看兰丫头如此活泼,就觉得还是母亲会调-教人。” 严老夫人噎了一下,看柳氏弱柳扶风的优美姿态,心里止不住地腻歪。柳氏生得清丽貌美,有扶风弱柳之姿,十分符合时下的审美观,纤柔的腰肢一点也看不出已经生过一个孩子的妇人,反而像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深得严祈文敬重喜爱。常言道娶妻娶贤,娶进这么个貌美的狐媚子,时时把持着丈夫,实在是家门不幸。 严老夫人这一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严老太爷的原配夫人张氏,连带的也厌恶张氏留下来的两个儿子。严祈华兄弟已经长大了,并不是内宅妇人可以左右的,便想要可劲儿地折腾起两个儿媳妇来。可惜高氏出身百年豪族的高家,有老太君护着,而柳氏虽然家势不显,但也是个有几分精明的,只能拿她们没辙,幸好柳氏还有“无子”这项可以拿捏。 严老夫人正要再说几句时,高氏对旁边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送姑娘们进去。母亲,巩嬷嬷稍会来了,您可是要与巩嬷嬷说两句?”神态恭敬而谦逊地请示道。 严老夫人又是一噎,她自诩出身伯府,身份高贵,瞧不起那些作奴才的教习嬷嬷,对巩嬷嬷也只有面子情,根本不屑理会。见着巩嬷嬷就要过来了,只得对柳氏道:“你随我来。” 阿竹和几个姐妹被送进了静华斋,没办法看母亲和老夫人打擂台有些遗憾。不过柳氏面上谦恭温婉,却是个精明的,倒不用担心她被老夫人欺负。 16、第 16 章 接下来的日子,阿竹每隔几天便被惠妃接进宫去陪福宜公主玩耍。 严祈文和柳氏两人提心吊胆,生怕惠妃将阿竹留下做福宜公主的玩伴,直到进入夏天时,惠妃都未提这件事情,方让他们松了口气。 很快,府里迎来了皇后的懿旨,钦点西府的十五姑娘――严梓鹊为福宜公主的伴读。 严梓鹊便是阿竹第一次去西府时陪在二老夫人身边那个说“陪曾祖母吃很多饭”的小姑娘,是严家梓字辈的姑娘,比阿竹小一辈,年龄却比她大一岁,性子沉稳持重,又不失灵敏。 对惠妃娘娘会挑中严梓鹊,东西两府都有些奇怪,盖因先前惠妃透露的意思是想要阿竹进宫的。后来严祈华使人去打听了,方知道这其中有周王的原因。 周王在昭阳宫养过一段日子,侍奉惠妃至孝,待福宜公主也极是上心,对惠妃说若是要给福宜挑个伴读,须得比福宜大一些才好照顾福宜。有周王提醒,惠妃也知道阿竹比福宜公主还要小一个月,而且长得比福宜也还矮小,看起来反而像是福宜在照顾她了,便熄了这心思。 严祈文忍不住和柳氏说道:“我就不信先前惠妃会不知阿竹的年龄,且阿竹几次入宫,该问的她都问过了,周王的劝说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柳氏极欣喜惠妃改变了主意,让她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什么倒是不想追究了,只道:“鹊丫头我瞧过,是个沉稳持重的孩子,若是有她进宫陪伴福宜,于她将来说亲时也是极好的。至于咱们阿竹,妾身只愿她嫁个如相公一般的夫婿,这辈子妾身也满足了。”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眉飞色舞,握着她的手道:“你且放心,咱们阿竹不必嫁与那种煌赫的世家勋贵,只需要嫁个与她举案齐眉的夫婿便可,我也会仔细地为她挑一挑的。” “如此甚好。” ……好什么好啊?她才六岁啊!! 听壁角的阿竹在心里吐槽着,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听父母壁角,睡觉去。 嗯,阿竹觉得,周王会出面劝说惠妃这事有点儿古怪,那周王看着不像是个会插手别人事的人,莫不是陆禹也插了一脚?那时陆禹问她可愿意进宫时,她觉得他应该不是无聊问的吧?所以阿竹对这个结果挺淡定的。 严祈文夫妻和阿竹都很高兴,但在一些人眼里,阿竹却是个被西府姑娘挤下去的可怜虫,严青兰并不放过这个机会,好好地嘲笑了阿竹一把。 阿竹捧着棋谱,看着眉飞色舞的小姑娘,对于她专注找茬一百年的坚韧心态十分佩服。她佩服的方式便是狠狠地将这位小堂姐欺负得泪奔而去。 严青梅无奈地看着阿竹,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又将她气哭了,小心老夫人生气。” 严青菊也紧张地点头,有心劝说阿竹不要和严青兰一般见识,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什么。 阿竹一把搂住严青梅的手臂,挨着她嗅了嗅小姑娘身上淡淡的梅香,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怕她呢!她要来,我便和老夫人讲道理,阿爹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咱们都要做讲道理的人!” 严青菊再次狠狠地点着她的脑袋瓜子,一副阿竹说得对。 严青梅忍不住也笑了,碰了碰阿竹的额头,对她的强词夺理无可奈何之余,又暗暗好笑。家里的四个女孩,就数阿竹最为精怪,小小年纪的,人看着又软又萌,偏偏有时候能将人气哭,歪理一大堆。 可能老夫人也觉得严青兰不占理,所以直到下课都没见她派人过来。 晚上严青梅回去和大夫人高氏说这事,高氏唇角逸出抹淡淡的笑容,说道:“以后你兰妹妹和竹妹妹再起争执,你不必理会。” 严青梅疑惑道:“这样子好么?她们都是靖安公府的姑娘,若是让人知道她们姐妹们不和……” “哪个敢乱嚼舌根,便不用在这个家里呆了。”高氏轻描淡写地道,然后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你和竹丫头可是最亲的姐妹,你们要好好相处,三房那边要怎么作随她们,不必理会。”语气间有些不屑。 严青梅若有所思,她和阿竹是最亲的姐妹,和青兰、青菊便是隔了一层么?母亲说父亲和二叔是同母兄弟,是最亲的。三叔四叔他们一个有祖母护着,一个有祖父护着,以前父亲那儿还有曾祖父,现在曾祖父去逝,老太君又是个不管事的…… 半晌,严青梅抬头对母亲说道:“娘,我明白了。” 高氏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一笑。 翌日,严青梅去找阿竹一起看花样子学刺绣,阿竹发现这位老成持重的大姐待她更好了,不仅十分耐心地指点她的女红,而且对她有种难言的包容,让她实在摸不着头脑。难道她家大堂姐是个天生的圣母,对谁都如此好么? 炎炎夏日过去,转眼便过了中秋。 中秋过后,东西两府的老爷们都除服了,而赐婚的圣旨也在此时到达严家,严青桃被钦点为周王妃,于明年三月成婚。 这桩婚事原本便已经内定了,由惠妃透露给西府的两位老太爷,他们又通过严祈文透露给东府的老太君和严祈华,知道的人不多,是以等圣旨下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吃惊过后,便是满心欢喜,觉得这赐婚圣旨乃是皇帝依然眷宠严家的表现,让东西两府的严氏子弟都有些飘飘然起来,还是老太君直接将三个儿子叫到房里训斥了一顿,才让东西两府的风气恢复往日的低调平静。 老太君脸色有些不好,并不看好这桩婚事,对严祈华道:“咱们严家已经比不得先帝在时了,特别是现在太子未明,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法,冒然卷进去皇家之事,于严家不利,娘娘怎生如此糊涂。” 严祈华心里也有些不乐意,安慰道:“周王殿下行事内敛平和,想来也不想卷进那储位夺嫡风云中,若是他安份守已,将来不论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亏待他,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了。” 老太君脸色稍霁,也明白此时只能说这些来安慰自己了。 严府虽然分为东西两府,但在外人眼里,却都是靖安公府,圣旨下来后,亲朋好友同僚等纷纷送礼过来庆祝。且在严祈华这一辈的子弟除服后的几日,又有几名严家男子起复的旨意,职位虽然有所调整,但和他们丁忧前的官职无甚变化,甚至严祈华还因此升了一级。 种种迹象,让人觉得靖安公府余威犹在,又有宫里的惠妃娘娘看着,可保靖安公府下一个二十年荣华。 这些阿竹皆不知道,因为父亲除服,靖安公府热闹起来,阿竹随母亲去西府给堂姐严青桃祝贺。 严青桃穿着一袭桃红色的对襟长衣,衬得面如桃蕊,人比花娇,满脸羞红中又止不住的欢喜,羞涩地接受着姐妹们的祝贺。 阿竹到来的时候,正有几位年长的堂姐边道贺边揶揄,严青桃正羞得满脸通红时,见着阿竹进来,赶紧一把将她捞到了身边,说道:“竹妹妹来啦,过来和堂姐坐罢。”然后又吩咐丫鬟去拿茶点过来。 阿竹一一笑着和这些堂姐妹们见礼,满屋子的如娇花般的姑娘,看得她眼花缭乱,个个皆有扶柳之姿,反衬得她又矮又胖,却软萌萌的,被那些堂姐们一通的捏手捏脸。看来萌萝莉无论到哪里都是吃香的,即便知道这不符合潮流,但那种萌点还是直戳人心。 最后还是严梓鹊将阿竹拉了出去,才逃离了那群堂姐们的捉弄。 严梓鹊见阿竹抹着额头的汗,笑道:“三姑姑长得真可爱,若是再瘦点就和二伯祖母一样漂亮了。” 阿竹猛点头,得意地笑道:“我以后一定会长得像娘亲的。娘亲说,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胖胖的,等过了十岁,就会长个儿了,这是我舅舅那边的家族遗传。” 严梓鹊听得又是一笑,暗暗地打量她,想起了前几日进宫时福宜公主和她悄悄咬耳朵时说的话。 福宜公主挺喜欢阿竹的,对于阿竹不能进宫有些伤心,和她悄悄说:“大家都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是瞧见了十皇兄和七皇兄说竹表妹年纪太小了,不能照顾人,所以七皇兄才会去和母妃说这事。” 这才知道,原来是端王提了下这事,周王才会去与惠妃一说,将人选给换了。 17、第 17 章 阿竹爹除服后,阿竹果然被移出了父母的居室,虽然仍未离开父母身边,却被移到了隔壁的厢房里,结束了她听壁角的生涯。 不过为了让父母生弟弟,阿竹很有礼貌地没有在夜晚打扰父母的夜生活,晚上到了时间就安份睡觉,基本一睡到天亮。 严家祈字辈的老爷们出了孝期后,严家接二连三的有喜事,让整个严家一片喜气洋洋。而在严祈华的走动下,为严祈文谋了个吏部的差事,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吏,却是掌握实权。严祈文本意是想趁着这几年到外头再历练一翻,却未想严祈华的行动如此迅速,为此心头有些不愉快。 柳氏劝道:“大伯也是一片好意,过几年阿竹就要大了,留京里也能好为她相看对象。”顺手将女儿拿来当了挡箭牌。 果然,提起唯一的女儿,严祈文倒是迟疑了,琢磨着过了年阿竹就七岁了,若是等阿竹长大后再为她相对象,未免迟了些,不若从现在开始相看,不吝什么世家大族,寒门士子也使得,只要品行端正,不纳妾不蓄婢不豢养娈童,家风清正,婆母姑舅慈和…… 因为柳氏劝慰的一句话,严家老爹脑洞大开,一翻思虑过后,终于安安心心地留在京城里任职顺便开始相看女婿,并且深谙女婿要从小抓起――例如当年他岳父对他的考核便是从小抓起,他对妻子的心可昭日月。 阿竹对自家老爹的心态一无所知,过着自己伪小孩的愉快生活,直到重阳节过后,舅母何氏带着儿子进京。 对于娘家嫂子的到来,柳氏又惊又喜,正在书房里练大字的阿竹被柳氏打发来的丫头叫到偏厅里拜见舅母。 阿竹是严祈文夫妻在江南上任时怀上的,自出生到现在,一直未见到母亲娘家人,对于舅舅一家,也只是听得柳氏偶尔唠叨上几句。 舅母是个富态的妇人,看起来三十左右,因为连续的生产,使得她的身材严重走形。而且舅母最厉害的便是连续生了五胎,都生了儿子,当阿竹知道舅母其实只比母亲大上三岁时,阿竹瞅瞅舅母圆盘一般的脸蛋,再看看母亲柔美清丽宛若二十岁头的少妇,顿时无言以对。 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 “这是你舅母,这是你三表哥柳昶。”柳氏介绍道。 阿竹又看了眼坐在舅母身边约模七八岁的男孩柳昶,发现这是个眉目十分漂亮的孩子,一双眼睛生得极有灵性,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活泼。 “这是阿竹么?过来给舅母瞧瞧。”舅母何氏和蔼地道。 阿竹先是给何氏和表哥柳昶行了礼后,方朝她笑得欢快,软软地叫道:“舅母,三表哥!” 何氏一看阿竹这模样便笑了,爱得不行,将她搂住揉搓了会儿,又香了下她的小肉脸儿,笑着对柳氏道:“一瞧她这模样儿,我便想起你和你哥哥小时候也是这般,又矮又胖,胖墩墩的,让人心都软了。”说罢又忙忙让旁边的随行嬷嬷将准备的见面礼呈上。 柳氏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显然也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阿竹亮晶晶地看着她,问道:“舅母,那阿竹以后也会像娘亲一样长高高的么?舅舅以前也像阿竹这样么?” 何氏笑着点头,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爱得不行。她连续生了五个小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丈夫怕她熬坏了身子,小儿子才刚满三岁,年纪又大了,以后估模着也不会再怀了,为此颇感遗憾。 柳家原是坂珑县的望族,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人丁凋零,渐渐的嫡系便只剩下了柳家这一房。柳老爷子官至翰林,还未来得及拼博,于柳氏十岁那年便去了,留下孤儿寡母,又因唯一男丁柳城要守孝兼回京参加乡试,便将京城的房子租赁出去,一家子人回了坂珑县。 后来柳氏远嫁京城时,柳城也携着妻儿到西北上任,相隔不知几千里之遥,难得再见上一面。何氏出身坂珑城的望族,与柳氏曾是闺中手帕交,两人感情极好,柳父去逝后,何父不嫌弃柳家式微,将掌上明珠许与柳城为妻。何氏嫁入柳家后,照顾丈夫,生儿肓女,孝顺婆母,主持中馈,柳家能有如今,也有何氏的功劳。 自从柳氏随夫到江南上任后,便有近十年未见娘家人了,直到何氏来京,方得一见,这其中的事情也不是书信能说得完的,两人情绪皆极高昂,问候了母亲兄长的身体情况后,又说起了这些年的事情及当年的闺中之事。 两个大人聊得高兴,阿竹坐在一旁喝茶果,柳昶好奇地看了她几眼,见阿竹看他,朝她抿嘴一笑,原本漂亮的眉目宛若艳阳耀目,差点让人眼睛都炫花了,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只草编的蚱蜢送给她。 “这是在路上无聊时编的,你应该没见过吧?童心的手艺可好了……” 童心是柳昶的贴身小厮。 阿竹看着小男孩亮晶晶的眼睛,笑着收下了。 柳昶心里十分高兴,觉得这位胖墩墩的小表妹脾气很好,不像母亲娘家的那些表妹一样不是风一吹就倒便是娇纵得厉害,不由升起了一种为人兄长的骄傲之感,喋喋不休地将自己来京路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来这小表哥是个话唠。 阿竹心里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耐心地倾听着,一边竖起一只耳朵听着母亲和舅母的聊天,从中知道舅母这次进京,一是来探望柳氏和她,二是年底柳城要进京述职,想要先在京城里安排好住房,等到年底再和丈夫一起回去。 柳氏嗔道:“这些事应该让人给我说一声便行了,我也好为你们安排房子,省得你来到京里,水都没得喝一口又要忙碌起来。我那四个侄儿呢?” 何氏笑道:“许多未见,莫说婆婆和你哥哥,我对你也是十分想念,想要给你个惊喜,也不想让你费那个心思,且京里的房子也在,不过是使人提前扫扫就能住了。那四个小子留在西北,有婆婆照顾着,我也安心。” 柳氏听罢,心知嫂子不愿意惊动她,省得给她惹麻烦,便也不再劝说。 姑嫂俩说了会子话,何氏突然压低声音道:“婆婆一直念着你,现下你公公的孝期结束,你和妹夫还年轻着,总会有消息的。” 这已经是柳氏的心病了,听罢不由红了眼眶,低声道:“菩萨求过了,药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可就是没消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加上有个不知所谓的老夫人时不时地刺上几句,心放得再宽心里也是难受的。 何氏拍拍她的手安慰,目光望向正和儿子一起说话的阿竹,笑道:“阿竹是个乖巧又听话的,你都能生出阿竹来,想必不是你们不能生,宽心些,总会再有消息的。” 柳氏只当是安慰,笑了笑不提。 柳氏留了何氏午膳,直到用完午膳,何氏才携着儿子离开。 离开之前,柳昶对阿竹道:“表妹,家里还放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下回我再拿过来给你玩儿。” 阿竹笑着应了声好,又见小男孩双眼更加晶亮了,衬得那张小脸像发光一样,差点让她觉得眼睛都要被戳瞎了。 这男孩长得真是奇特,明明五官看着也不怎地出色,但一笑起来却像要发光一样。 柳氏见两个小孩儿的互动,和何氏相视而笑,笑过后又想起丈夫念叨着女婿要从小抓起,不禁心中一动,看着柳昶的目光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阿竹无知无觉,对别人的好意客气收下了,送走了笑容奇特的表哥后,便又回书房去练大字了。 晚上严祈文回来,得知舅兄即将进京心里也极为高兴,让妻子派人去帮衬何氏些采买的索事,说道:“已有七八年未见舅兄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舅兄是个有才干的,这些年若非得舅兄指点,我也不能有今日。”说罢,便想着等柳城进京后,要同他好好地喝一杯聊一聊。 过了几日,何氏又过府来,去拜见了老太君和老夫人后,便对柳氏道:“听说鹤山的枯潭寺的送子娘娘是极灵验的,改日咱们也去拜拜吧。” 柳氏知道嫂子一直想要生个女儿,听罢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去拜过几回了,也就那么回事。”以为何氏是想要去沾沾枯潭寺的佛气,便笑着和她约好三日后去枯潭寺上香。 何氏心里无奈,她此次回京,也是奉了婆母之意,瞧瞧这位小姑子的情况如何,看看能不能再有个消息,除了送些方子外,也去求求菩萨,心诚则灵。女人没个儿子作依靠,腰板实在是硬不起来。 18、第 18 章 知道娘亲和舅母要去枯潭寺上香,机不可失,阿竹自然强烈地要求捎带上自己。 没办法,古代女子能出门的机会太少了,特别是她现在这种年龄的女童,机会更是少有,所以就算是出门上香的机会,阿竹也不想错过。虽然她还是个小孩子不用去拜送子观音,但拜下佛给家人祈求平安也是使得的。 在她一翻痴缠撒娇下,柳氏只得无奈地答应带上她。 翌日请安时,柳氏便将与娘家嫂子约好去枯潭寺上香之事顺嘴与老太君说了。 老太君挂怀二房的子嗣问题,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还吩咐高氏从公中取出一百两让柳氏带去添作香油钱。倒是老夫人忍不住酸了两句,可惜在场的人除了钟氏觉得丢脸之外,其他人都无动于衷,根本当她不存在。老夫人被众人的反应弄得脸皮涨红,可惜有老太君在上头镇着,只能讪讪地笑着,心里却诅咒着老太君老不死的,活着挡路。 老太君如何看不出老夫人的模样,只是现下柳城官居六品,已是一方知州,是个有才干之人,柳氏已不同于刚嫁入严家之时,现下也有几分体面,可不能教老夫人再随意拿捏。 等众人散去,老夫人带着钟氏回到自己院子,怒气冲冲地对钟氏道:“佛也拜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见她怀上,浪费这香油钱。”心里到底是心疼那一百两银子。 钟氏眉头微微蹙起,心里也不知道老夫人如何养成这性子,对那黄白之物如此看重。伯府虽然在她父辈时式微,但老夫人这姑奶奶出嫁时,伯府还是拿得出一份像样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轮到她这侄女出嫁时,据娘亲说,她的嫁妆根本不及老夫人当年的三分之二。 老夫人见她像个闷葫芦一般不吭声,心里就有气,不禁讽刺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是你姑母,你不向着我倒是去帮旁人,哪有这道理的?若不是为了祈贤,你以为我会计较这些?若是这个家将来是祈贤的,我如何会……”摇了摇头,又吩咐道:“你去拿那册子过来,我要查查陈安家的这一年收回的银钱有多少。” 钟氏眉头又是一蹙,忍不住道:“姑母,这印子钱到底不好,您少沾为妙。”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我又不是用靖安公府的名头去干这事。” 不用靖安公府用什么? 钟氏有些糊涂,看着老夫人仔细地翻着那册子,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了解这个姑母了。这印子钱她也是偶然得知,老夫人用的人是她的陪房,瞒得紧,连太夫人都瞒过去了,想来老夫人放印子钱这事情是极少人知道,就算知道,也算不到她身上。 如此一想,钟氏心里琢磨起那个很久以前就有的疑问,到底谁在帮老夫人搂钱?难道是永定伯府?然后又摇头,若是永定伯府,她娘亲不会不告诉她一声的。 就在钟氏沉思时,严祈贤的贴身小厮严实过来禀报道:“老夫人,三爷让奴才来向您支一百两银子。” 钟氏脸色有些难看,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次丈夫向婆婆要银子了,而她这姑母通常只问了句干什么用,知道是去会友,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会什么友?真的是正正经经的会友的话,晚上回来何以会带着满身的脂粉味儿? 钟氏心里不舒服,但婆婆素来溺爱丈夫,使得她想劝说丈夫却从未成功过,眼瞧着连女儿青兰和儿子青d也要被婆婆教养得越发不成体统,心里又多了几分苦意。 果然,晚上严祈贤醉醺醺地回来,钟氏伺候他更衣时,又闻到那股子浓郁的脂粉味儿,气得差点将他摔出去。 严祈贤醉得已经分不清眼前之人是谁了,一把将她搂住,心肝儿地唤着,一双手极不规矩,狎呢调笑,简直将她当成了那等风月女子。 钟氏气得发抖,看着严祈贤酷似严老太爷的脸,心说这爷俩儿倒是一样的货色,她娘家当年为何要将她嫁过来?气极之下,竟然突生一股子力气,将他掀开了。 严祈贤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嘟嚷了几句,抱着被子胡乱地睡着了。钟氏坐在床边脚踏上,心中一片乱七八糟,看着桌上的八角宫灯,竟一夜无眠。 ****** 很快便到了去枯潭寺上香那天,柳氏带阿竹去给老太君和老夫人请安后,便让人套车出发。 从靖安公府出发,须得一个时辰方到鹤山脚下。 路上阿竹还有些兴奋,这是她回京以来第三次出门了,小心地趴在窗边掀着帘子偷看外面,柳氏出不阻止,笑盈盈地看着她,只叮嘱道:“别磕着了,小心被人看到。” 阿竹快活地应了一声,依然伸着小胖爪攀着车窗往外瞧,直到过了闹市后,方意犹未尽地趴回柳氏怀里,开始闭目养神。 跟着同来的还有刘嬷嬷和丫鬟碧草,都是伺候柳氏的心腹,也知道阿竹私下是什么德行,见柳氏不阻止她,并不说什么。 鹤山在城东,因那山峰同一只仰起脖颈的优美仙鹤,故有鹤山之名。枯潭寺座落在鹤山山顶,乃京城四大名寺之一,寺庙并不特别宏大,香火却极胜,盖因其送子观音极灵验,很多盼子盼女的妇人来此上香后得偿所愿,使得其名声远扬。 枯潭寺前后有三座大殿,分别供奉着如来佛祖、观音大士、三身佛等,东侧是钟楼,西侧是鼓楼。 何氏也已经到了,两家的马车在殿前汇合,何氏也带了柳昶一起来,两人寒暄两句,便有年老的知客和尚亲来迎接。 进了山门殿,柳氏便捐了那一百两的香油钱,何氏也随之捐了些,两人便在知客和尚的引领下,从大雄宝殿开始由左至右依着佛像开始燃香磕头。 寺里都是妇孺,阿竹看到了很多妇人也带了孩子来给佛祖磕头,待磕完头后,又去给观音大士磕头上香,比之对佛祖更加的虔诚。这个阿竹懂,送子的是观音嘛,自然要更加虔诚了。 阿竹和柳昶都是小孩子,不必和大人一般虔诚礼佛,柳昶好奇地看着香案上的签筒,有些跃跃欲试。 “表妹,要求签么?” 阿竹摇头,她现在还是个小不点,不用求婚姻不用求学业也不用求前程。 柳昶奇道:“难道表妹不想试试?”再见阿竹很淡定地摇头,越发的觉得阿竹和舅家的那些表姐妹们极不同,又因阿竹一路上都乖乖的,让他也有几分带妹妹的乐趣。想罢,又朝阿竹笑了笑。 阿竹顿时又有种眼睛被炫花之感,赶紧闭上眼睛,这时听到旁边一声惊呼声响起,转头望去,见到一个穿着鹅黄色的掐金丝f子的心型脸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昶,不同于时下那些娇娇柔柔的女孩,她的脸蛋是健康的粉桃色,见两人朝她望去,顿时甜甜一笑,颊边出现两个酒涡。小姑娘身边跟着几个丫鬟和嬷嬷,看穿着打扮,应该也是富贵之家。 阿竹也回了个笑容,却并未将这小姑娘放在心上。 上完香后,柳氏和何氏被请到一间香房喝茶,这里已经坐了几个穿着华衣的贵妇,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交流着一些女人的话题,不好让小孩子听见,便打发了阿竹和柳昶到隔壁厢房去玩耍。 “你们也是来上香的么?” 刚出了门,便听到一道甜软软的嗓音响起。 阿竹和柳昶看去,却见是先前那个心型脸的可爱小姑娘,只见她眯着眼睛朝两人笑得像个甜姐儿。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才七八岁,年纪并不大,却十分稳重。阿竹也笑着回道:“是啊。” “我姓孔,不知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我姓严。”阿竹客气地道。 孔小姑娘甜甜地唤了一声“严妹妹”,然后又对柳昶唤了一声“严哥哥”。阿竹听罢马上道:“这位是我表哥。”却未告知姓甚名甚。 孔小姑娘笑得更甜了。 阿竹心里顿时涌上一种古怪的感觉,这老成持重的姑娘并不是想认识她,而是想要认识柳昶罢了。 果然,没几下,孔小姑娘便和柳昶搭上话了,她笑得甜美,声音又软和,让人极有好感。阿竹又窥了眼旁边伺候的丫鬟嬷嬷们,发现她们只守在旁边,并不阻止这小姑娘搭讪的行为。柳昶却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客气有礼地和那孔小姑娘寒暄着。 说了会子话后,孔小姑娘便道:“听说枯潭寺的金菊开得很好,咱们不若去看菊花罢。” 柳昶看向阿竹,极照顾阿竹的情绪,问道:“妹妹喜欢看菊花么?” 阿竹正欲摇头,便见那孔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又点了下头,看向跟来的碧草道:“若去看菊花,娘亲会不会找不着我们?” 碧草笑道:“不过几步路罢了,姑娘若去也使得,让个小沙弥去告诉夫人一声便行。”然后叫来路过的一个小沙弥,让他去香房告诉刘嬷嬷一声。 得了肯定答应,一行人便往后院行去。 其实枯潭寺里最有名的是梅花,可惜现在不是梅花盛开时节,而这金菊却是寺里的和尚特意为应和时节而培育的,因为年年此地的菊花都比其他地方的菊花开得晚,又是大团金菊,使得这金菊成为了秋日枯潭寺的一景。 去看金菊的香客很多,有一群丫鬟嬷嬷护着,倒是没什么大碍。孔小姑娘是个健谈的,和柳昶讨论起了菊花的品种来,言之有物,很快便吸引了同样博学的柳小正太的目光,阿竹跟在他们后头,心里止不住的好笑,好笑之余又有些奇怪。 正奇怪着,突然一名低着头女子匆忙走过,与阿竹擦身而过。 阿竹正好抬头瞧见了她低垂的脸,突然眼睛一瞪。那女子也正好见着抬起脸的阿竹,平静的美眸里也露出了几许异样,竟然低下了身,伸手揽住了阿竹,笑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可教奴婢好找。” 碧草心中一惊,有个不认识的漂亮的女人抱着她家姑娘亲热地唤着“姑娘”,让她直觉这女人来者不善,正要说话时,阿竹已经飞快地朝她摇手。碧草素来知道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下意识闭上了嘴,但也因此错失了良机,就见那姑娘竟然飞快地抱着阿竹与她们错开,往人群而去,几下便没入了人群之中。 阿竹小脸被压在那女人的胸脯里,鼻尖闻到一股好闻的幽香,而且这软绵绵的触感――比她娘亲还有料耶! 19、第 19 章 枯潭寺香火鼎胜,来往皆是有身份有权势的官家女眷,是以守卫也森严,以免惊扰到来寺中上香的贵客们。 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巡逻的青壮和尚,每一道门都有面容肃穆的知客和尚看守。来此上香的客贵,一般不会放任下人随意乱走,不然要被那些青壮和尚拦住查问。但是若带着个小女孩的婢女就另当别论了,并不会太惹人注意。 阿竹乖巧地窝在那女人怀里,走出人群后,便离开了开满金菊的院子,院门中守着的知客和尚施了一礼,那女人抱着阿竹还了一礼,方从容而去。 阿竹趴在她怀里,视线往后探去,发现后头有一个青壮和尚尾随而来,原本以为只是她的错觉,当这女人穿过鼓楼,往枯潭寺中为贵人礼佛斋戒时所居的后院而去时,那和尚竟然也加快了脚步跟随而来,突然明白了这女人为何要伪装成她的婢女,想来如此一来能自由在寺中行走,二来也是一种伪装。 只是现在伪装似乎不成功,已教人发觉。 枯潭寺颇为清幽,穿过一条游廊,便是建在后山的那清幽的后院,今日院门口竟然无人看守。 阿竹沉思中,突然发现那女人加快了速度,只觉得两耳生风,抱着她的女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虽不知道她欲去何处,却也安份地不发出声音。 走到一处庭院,此地密植花树,两边花树重重叠叠,人与人对面看着,几步之遥也不一定能看清楚对方。是个极好隐藏的地方。 周围很安静,阿竹正待细耳倾听动静时,身后一道疾风拂来,阿竹发现这女人的身体动了,她被抛了起来,整个人正好落到了不远处一株梅树的枝桠上,小身体卡在了树叉中。 发现自己正在树上时,阿竹僵硬住,梅树树干有人的大腿粗,但仍稍显过细,幸好阿竹还是个幼童,只要不动弹,那纤细的枝桠倒是不会不堪负重。下意识地抱住旁边的树干,阿竹仍有余瑕将目光往下看,见到抱她过来的女人正和一个和尚打了起来,两人在浓密的花树中你来我往,拳来脚往,拳拳到肉,听到那拳声,阿竹都感觉有些痛,顿时为下面那个漂亮女人担忧起来。 那和尚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那么漂亮的女人也能下得了手……唔,错了,在他们眼里,色就是空,不过是红颜枯骨,自然没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阿竹暗暗为那女人担心。 目光一转,阿竹观察起自己所在之地,发现前方便是寺院的后山中的一溜房舍,却奇特的没有什么人,安静得有些诡异。 正观察着,下方胜负已分,那女人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到了那和尚身后,一个肘击,直击那和尚的后颈,和尚瞪着赤红的眼睛,终于不甘心地扑倒在地上。 女人直接将那和尚拖到了旁边的花丛中掩饰了他的身形后,便探手将树上窝着的阿竹抱了下来,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恭谨地说道:“严姑娘,得罪了。” 阿竹也露出腼腆的笑容,问道:“他死了么?”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摸摸阿竹的脑袋,又抱起了她,往那群房舍行去。 阿竹趴在她肩膀上,看着被灌木丛遮住了身体的和尚,心知那和尚可能凶多吉少了,看刚才两人的架势,定然是你死我亡,不会留活口。如此,又让她猜测起这女人来枯潭寺的目的。 正胡思乱想着,女人来到一间厢房,三长两短地敲了五下,里面传来了一声清朗的男声:“是甲一姑娘么?进来。” 阿竹听到这不算陌生的声音,一颗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而房里的人在看到那甲一姑娘抱着阿竹进来时,同样也惊呆了,吃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然后马上反应过来了,顿时看向甲一的目光有些不满。 甲一放下阿竹,漂亮的脸庞上依然温驯恭谨,就像个训练有素的婢女。 阿竹笑嘻嘻的,说道:“何哥哥也在这里呢?”然后压抵声音道:“王爷是不是也在?” 何泽直接指了通向内室的门,那门被青色的纱帘挡住了。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清雅的厢房,一应物什虽然简,却处处透着精奇,一看便觉得和寺院不相符。阿竹脑袋有些懵,她没有听说端王来枯潭寺礼佛吃斋啊,而且那个少年看起来不是个会信佛的人。 阿竹的声音压得再低,室内的人仍是听到了,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谁过来了?” 一只如玉的手撩起了帘子,清俊雅治的少年走了出来,目光在阿竹脸上一转,原本清冷的脸庞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胖竹筒也来上香么?” 阿竹笑嘻嘻的点头。 何泽有些惊奇,心里纳罕,主子怎么一下子又认出严三姑娘了? 这时甲一已经上前行跪礼,恭敬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呈了过去,低声道:“王爷,奴婢先前幸得遇严三姑娘帮忙,方得摆脱那些和尚。”说罢,又含含糊糊地将事情交待了一遍。 何泽接过信呈给陆禹。 陆禹并未急着打开,而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甲一埋着头不敢抬起。半晌,陆禹走过来拍了拍阿竹的双丫髻,坐到了靠窗的炕上,又探手将旁边进退不得的阿竹捞了过去,撩起她的浏海看了下她额头上的那淡淡的疤痕,笑道:“胖竹筒好像又胖了。” 阿竹嘴角抽搐,忍不住道:“等我十岁以后,我会抽条儿,到时会瘦的。” 陆禹不置可否,又道:“刚才害怕么?为什么跟着甲一过来?” 阿竹想了想,摇头,在去年回京时,她已经见识过屠杀,奶娘用她的性命换她逃过一劫,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至于为何跟这位甲一姑娘过来,不过是认出了她的身份罢了,上回她被陆禹拐带去端王府时,在那些亲自迎接陆禹归来的美貌丫鬟中,甲一赫然在例,后来甲一还伺候她洗漱用膳,这样细心又美貌的婢女,她自然不会忘记了,因此方会配合她,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此,也算是还了陆禹一个救命之恩罢。 陆禹微微一笑,弹了下她的额头,又道:“你就不怕她是别人的探子,要对你不利么?” 阿竹又摇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少年不简单,想必也不会蠢得将个探子放到身边贴身伺候起居吧?而且她相信就算她当时拒绝配合甲一,以甲一的身手,也能极快地将她制住带走作掩护。 陆禹一直知道阿竹不像普通的孩子,现下见她这翻表现,应了心中的猜测,微微笑了笑,方展信而看。一目十行,很快便看完了,对阿竹道:“胖竹筒,还记得你去年遇袭的事么?那并不是流寇,而是私兵。” 阿竹悚然一惊,很想问是谁的私兵,但话到嘴边又不敢问了。 陆禹又拍了下她的双丫髻,问道:“胖竹筒想要为他们报仇么?” 阿竹捏了捏拳头,她自然想要为奶娘他们报仇,可是私兵比流寇更麻烦,并不是她一个公府二房的小姑娘能面对的,她没有人脉没有帮手,报仇什么是空谈。不过,她很乐意见那些人倒霉。 这时,一名穿着素色衣衫的丫鬟沏了茶过来,阿竹瞄了一眼,又是个极美貌的丫鬟,那身气度与官家小姐相比丝毫不逊色。不过听到何泽唤这丫鬟作“甲二”时,阿竹满脸黑线,这般漂亮的婢女,竟然有这种毫不经心的宛如编号一般的名字,可想而知他们的主人是何等的不经心。 再看了还跪在那儿的甲一一眼,阿竹微微蹙眉,仍是不太习惯这个世界的尊卑,动不动就下跪这种毫无尊严的行为。仿佛不忍视之一般,将目光调回了双手捧着的茶盏里,看着上面的浮叶发呆。 陆禹仿佛遇到老朋友般和阿竹一起喝茶聊天,何泽带了甲二下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笑嘻嘻地对陆禹禀报道:“王爷,住持被惊动了,现下很多和尚都要暗中搜寻枯潭寺,属下已经将痕迹抹去了。” 陆禹淡淡地点了下头,没有出声。 阿竹又有些坐立难安,不知道陆禹要干什么,竟然惊动了枯潭寺的住持,可看他安然闲适地坐在那儿品茗喝茶,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压着他的模样,让人的心无端也放松了几分。 “胖竹筒的棋学得怎么样了?今日得了闲,不若本王检查一下你可有偷懒。”说罢,又吩咐甲一去拿棋具。 阿竹抬头看他,少年的丹凤眼中一片清冷,仿佛不近人情,但配上那如神秘贵公子般雅治俊美的面容,轻易地掩住了那一抹清冷,处处透着一种极致的雅与美,连微微勾起的唇角也让人如沐春风。 她依然看不透这少年的心思,也不想看透。 ****** 当柳昶和碧草来到时,便见阿竹和那名贵气雅治的少年正在手谈聊天。 太过随意的气氛让他们顿时呆了,同时也有些懵然,先前来报的端王府的婢女不是说,是来枯潭寺为太后斋戒的端王有事将阿竹请走么?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就是端王了,可端王怎么会待一个小女孩如此和善?而且碧草并不认为,当时那种情况下,那婢女是听令将阿竹带来,说掳人还比较可信一点。 “见过王爷。” 碧草有些慌乱地上前行礼,便是柳昶小小年纪,气度超然,不慌不忙地上前施礼,然后关怀地看着阿竹,笑着道:“妹妹可安好?” 阿竹汗然,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者无畏,柳昶这是当着端王的面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呢,这不是怀疑端王对她行事不轨么? 阿竹担心陆禹生气,忙要爬下炕,只是她个子矮,炕头太高了,竟然挂在了半空脚不能着地,那姿势要有多熊就有多熊,看得陆禹忍俊不禁,在她红着脸想要直接跳下去时,终于好心地伸手托了她一把。 阿竹觉得没脸见人了,忙施了一礼,直到柳昶面前,笑着叫了声“表哥”。 碧草踌躇一会,恭敬地道:“王爷,夫人正在寻我家小姐……” 陆禹也没挽留,挥手让他们离开。 阿竹和柳昶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柳昶牵着阿竹一起离开了,表兄妹们相亲相爱,看起来感情极好。 陆禹看着那手牵着手一起离开的两个小人儿,面容淡淡的。何泽凑到他身边,笑道:“王爷,您瞧,这柳家公子是何三姑娘的表哥,这表哥表妹的最是亲近了,都是知根知底的,将来若是结为夫妻,还可以亲上加亲呢……” 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叫着,陆禹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得了,你以为本王真的是她爹不成?还是你想本王以后送她出嫁给她添份嫁妆?” 不,我只是觉得王爷你对严三姑娘简直就像对女儿一样耐心,担心你去抢人家的女儿养,不过是提醒你一句罢了。 何泽知道欲速则不达,便不再提这话,开始报告起枯潭寺外面的信息,守在外面的甲一隐隐只听到几句模糊不清的词:“……荆王不日将会有行动……恐怕明年……” 20、第 20 章 三人方离开了后院的地带,碧草便重重地呼了口气,一直紧绷的心方放下来。 碧草说道:“姑娘,柳少爷,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夫人那里罢。” 柳昶看了下天色,很懂事地点点头,对碧草道:“辛苦你了。” 阿竹自己是个伪小孩,懂得审时度势,一般时候很乖巧,但柳昶不过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何以如此懂事听话?除了初见面时,柳昶拿出草编蚱蜢给她时话唠了点儿,今日却是一副小大人样。 正想着,柳昶转头看她,眨了眨眼睛,压抵了声音说道:“表妹,那位王爷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么?看起来不简单呢,你与他相处时可要小心一些,沾上皇家之事……不太好。表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些事情慎重些方好……” 话唠又开始了。 阿竹眨了下眼睛,觉得要重新审视这位小表哥了,突又觉得能说出这翻话的他聪慧得不可思议。再看碧草,她也是一脸吃惊,估计没有想到他会说出如此之言。 碧草可是清楚在自家姑娘被人抱走时,她心急如焚,正要禀报院中守门的僧人帮忙去拦那女人时,却是柳昶第一个发现阿竹不在的,马上辞别了那位孔小姑娘,先是沉稳地询问她阿竹为何不见了,待听得碧草说起经过,第一时间便道:“既然表妹阻止你,那姑娘应该是表妹认识之人,切勿声张。” 碧草一腔担忧让这表少爷的推理给噎在了胸腔,然后柳昶又说:“若那姑娘是认识表妹,为何不光明正大地表明身份,反而要自称是表妹的婢女,应该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声张。咱们先去找找,再看情况。”然后便带着她去询问守院门的僧人。 最后自然不是问僧人得知,而是端王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通知他们,端王殿下在枯潭寺为宫中凤体有恙的太后斋戒礼佛,端王得知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也来枯潭寺上香,便请她去一叙罢了。端王去年回京时救了阿竹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对这事并不奇怪。 也幸好他们没有声张,不然若误了端王的事情,碧草不敢想象他们的下场。她只是个小小婢女,原本以为国公爷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了,没想到一朝还能见着当朝亲王。 不过比起见着端王,让碧草心中叹服的是柳昶,遇事不慌不忙,沉稳从容,能从一点蛛丝马迹得出端王无端在此不同寻常,远非寻常小儿难比。 等柳昶唠叨得差不多了,阿竹乖巧地道:“表哥,我知道了。” 柳昶突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窘然地道:“表妹别嫌我拢皇堑s潜砻冒樟恕! “我省得的。”阿竹继续微笑。 柳昶方松了口气,又牵着阿竹的手往前面香房行去,说道:“这事就不必告诉母亲和姑母她们了,省得他们担忧。” “好的。”阿竹应了一声,瞅了眼碧草。 碧草忙道:“这可不行,你们从后院中出来,很多香客都见着了。虽然他们不知道后院中住着谁,不过能在枯潭寺后院礼佛的必不是寻常人物。” “那就提一提吧。”至于怎么提法,就看个人了。 正说着,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柳氏和何氏正好出来了,正在询问个小沙弥金菊园的去处,见着他们时,方打发了小沙弥。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柳氏弯腰为阿竹理了下身上的秋衣说道。 阿竹乖巧地点头,又看了柳昶一眼。想来今天的事情让两人都有了共同的经历,柳昶心里与阿竹多了几分亲切感,见她望来,不由抿唇一笑。 这笑容自然又炫花了阿竹的眼睛,连柳氏都忍不住闭了闭眼,对何氏笑道:“大嫂,阿昶这孩子可不得了啊,古人所说蓬荜生辉便是这个理。”一时间便开起了玩笑,乱用了下成语了,不过却是最恰当不过。 何氏听得好笑,也知道儿子的特别,摸了摸柳昶的脑袋,说道:“也不知他小人家的,何以一笑便生辉。” 说说笑笑间,便已出了枯潭寺,柳氏和何氏道别后,分别携着各自的孩子登车而去。 马车上,阿竹扒着窗口看了眼柳家的马车,马车在后头,自然看不到什么。 柳氏见她一副对柳昶心心念念的模样,心里好笑又好气,才六岁的小人儿难道就懂得什么了么?虽说女儿一直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也有自个主意,但在所有母亲心里,无论孩子多大,皆是需要母亲爱护的孩子。 “娘亲,今天阿竹在枯潭寺见着端王殿下了……” 柳氏听罢吃了一惊,等听阿竹说端王在此为太后斋戒礼佛,又是一愣,说道:“太后身子有恙?” 阿竹眨了下眼睛,看向碧草,碧草赶紧道:“奴婢问了端王府的姐姐,她们确实是这么说的。” 柳氏听罢,便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太后凤体有恙并未透露出来,端王殿下一片孝心,暗中来到枯潭寺为太后斋戒礼佛罢了。至于为何太后身子有恙没有消息传来,这也简单,应该是宫里不想张扬出去,太后又是个严谨端肃之人,并不想兴师动众,不然众多皇子公主,哪个不会告知天下去为太后斋戒礼佛,这也是在皇帝和天下人心中刷好感度的一种孝举。 柳氏便不放在心上,询问起阿竹金菊好不好看之类的。 回到靖安公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下了车,柳氏携着阿竹去老太君那儿请了安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来不久,严祈文也下衙回来了。 柳氏牵着阿竹迎了过去,柳氏伺候外面归来的丈夫洗漱更衣奉茶,阿竹像只小胖狗一样围着她爹转着,转得严祈文夫妻都有些忍俊不禁,心知阿竹这模样是有话说的表现,打从她能说话起,每次都这般表现。 待严祈文将她抱起后,阿竹忍不住问道:“阿爹,你知道端王殿下在枯潭寺为太后娘娘斋戒礼佛么?” 严祈文听罢一愣,忍不住道:“端王殿下的枯潭寺?” 柳氏见他神色有异,忙将今日阿竹遇到端王的事情说了,严祈文听罢笑了起来,解释道:“入秋后太后娘娘凤体有恙,不过却不是什么大碍,宫里也没传出来,我也是从上峰那儿得知,端王殿下心忧太后娘娘凤体,便自动请缨,去寺里为太后斋戒念佛,祈求太后凤体安康。端王此行颇为隐秘,盖因皇上不欲人去打扰端王斋戒,没想到端王原来是在枯潭寺。” 柳氏听罢,笑了笑不疑有他,阿竹却沉思起来。 斋戒什么的,她一个子儿都不信。嗯,或者说太后凤体有恙是真的,端王只是趁着斋戒的目的大行方便罢了,至于为何挑选枯潭寺,想也知道枯潭寺女眷居多,不惹人注意,也方便传递消息。 可是,端王想要传递的是什么消息呢?是他自己的私人目的,还是皇上的命令?是和去年袭击她的人有关么?那追着甲一的僧人又作何解释?是寺里的僧人,还是有人伪装的? 真是一团乱麻,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太糟糕了。 一只大手盖在她脑袋上,就听到她爹温雅的声音:“阿竹在想什么呢?小孩子多思多虑可长不大哦,难道你要永远像现在这样又矮又胖?” “……阿爹说什么呢?”阿竹拍开他的手,然后伸出小胖手抓住他,瞄了一眼正在吩咐丫鬟晚膳菜单的柳氏,凑到他耳边道:“阿爹,今日阿竹帮了端王一个忙哦。” 严祈文神色一禀,将阿竹抱了起来,对诧异看过来的柳氏道:“惠娘,我带阿竹去书房检查一下她的字,稍会就回来和你用膳。”不待柳氏应声,抱着她出了房,往书房而去。 21、第 21 章 秋意渐深,京城已经泛起了深秋的冷意,早上晨起时,还可以看到院中枝头上的秋霜。 卯时刚过,阿竹就醒了,小胖手揉着眼睛,很快被奶娘乔妈妈抓住她的手,用醺了清水的帕子给她揉眼睛。 等乔妈妈带着丫鬟帮她整饬得差不多后,阿竹也清醒了。 今天和以往没有多大区别,去上房见了父母后,陪他们吃了点早食,送严祈文上衙后,柳氏便携着阿竹去春晖堂给老太君请安。 所有女眷都到了,老夫人携着严青兰坐在老太君下首位置,钟氏恭顺地坐在旁边,高氏坐在老太君另一边,几人正和老太君说着话。 “你娘家的昶哥儿学问不错,昨日去族学旁听时,请教族学里的先生问题,先生赞称他小小年纪,便能举一反三,见解精辟。”老太君含笑着对柳氏道。 柳氏心中欢喜,面上却仍是谦虚地道:“他小人家当不得如此称赞,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罢了,还需得多读些书方好,断不能称赞太过,免得心生骄傲。须知学海无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是他现在的见识太少罢。” 老太君又点头,肯定道:“不过以昶哥儿现在的年纪也是难得了。” 高氏携着女儿坐于一旁,面上含笑,端庄稳重,并不搭话。倒是老夫人心中泛酸,忍不住道:“听族学里的先生说,祺哥儿的学问做得也不错,待过几年,便让他下场试试本领。” “嗯,祺哥儿确实不错。” 严青兰听到老太君称赞这一句,眉眼飞扬,得意地看了阿竹一眼。你有表哥,我也有表哥,我表哥也能得先生称赞。不由附和道:“老祖宗,祺表哥昨日还写了一篇经义拿给祖父看,祖父说不错呢。” 老太君面上一哂,并未搭腔。 请安过后,梅兰竹菊便在丫鬟奶娘的护送下去了静华斋读书,教他们的是一名姓元的女先生,她出身江南的望族,颇有才名,琴棋书画样样皆有造诣,是难得一见的全才。然而,却因一些事蹉跎了婚事,后来因年纪大了不好再嫁人,也不欲给人做填房,便在家人的支持下,索性给家里的姑娘们作启蒙先生,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靖安公府能请她来教导自家姑娘们才学,也是托了关系,据闻来靖安公府坐馆已有三年时间了。 四个姑娘给先生行礼后,便依次落座。 早上学的是《四书》,稍后练书法,下午便是姑娘们可择自己喜欢的学,不拘于琴棋书画、医占星相等。 世人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却并不如何正确,女子读书明理,大户人家却是多主张女子读书的。读书之余,琴棋书画便也要熟知,这是闺阁中与诸家女眷交往时必作交流的技艺,也容不得忽视。为此,除了元先生外,还特意请了琴娘,而书、画、棋三样以三个姑娘现在的水平,无先生的水平完全可以教导,待她们稍大一些,再依她们情况请些各方大家回来教导。 阿竹伏在案桌上,一笔一画认真地描红,碧草在旁伺候着笔墨。当听到细碎的声音响起时,忍不住看了一眼,却见静华斋外站了两个男孩,一个带着孩子气的漂亮,一个如翩翩小儿郎的清俊斯文,皆含笑而立,并非打扰静华斋中认真描红的姑娘们。 严青梅年纪较大,手腕有力,字已有风骨,速度比几个姐妹较快。最后一笔收起,旁边的一名丫鬟在她搁笔时,适时地捧起她的手腕子轻柔适中的按捏。另一名丫鬟则端了温茶过来让她润喉。 严青梅浅抿了口茶,抬头同样看到静华斋外的两名男孩,因一个七岁一个八岁,又都是亲戚,所以也没有什么妨碍,严青梅走了出去,请他们入室一观。 等严青兰等人同样描红完搁笔,看到出现的两名男孩,都有些高兴,严青兰抓着钟祺的袖子,有些娇娇地道:“表哥怎地来了?” 钟祺好脾气地道:“今日先生放半日假,我听阿昶说要过来探望三表妹,便过来了。” 柳昶微微一笑,室内的人只觉得眼睛一亮,忍不住闭了闭眼,听得柳昶说道:“若是打扰诸位姐妹,在此陪不是了。” 自然没有打扰,而且还是难得的交流机会,严青梅客气地请他们到花厅里坐下,让丫鬟上了茶点,四女两男依次坐下,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柳昶今日确实是想要来探望阿竹的,因为随母亲来京,使得他停止了上学,柳氏怕他功课落下,便以旁听生的方式让他每日跟着去严家族学听课,若有什么不懂也方便询问严家坐馆的夫子。何氏初时对这安排有些犹豫,后来听得老太君也同意了,便让儿子每隔两日去严家族学听课,在严家住上一晚,省得在路上耽搁时间。 柳昶确实聪明好学,甚至远比同龄人还要聪明伶俐上几分,总有自己不同的见解,让严家族学的先生们又惊又喜,十分乐意他来旁听,甚至因为柳昶的出现,使得族学中的弟子多了些危机感,更认真读书,严家族学里读书的风气更好了。 说话其间,钟祺对柳昶的才学十分推崇,听得严青兰小嘴嘟了起来,心里十分不舒服,再看阿竹抿着嘴朝柳昶笑,眼睛一转,便凑到柳昶那儿道:“柳家表哥,前几日先生教了我们一个典故,我仍是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能不能请教柳家表哥。” 柳昶微笑道,“自然可以。” 那笑容自然又让严青兰闭了闭眼,心里泛起嘀咕来,怎么他的笑容总是这般刺眼呢?怪哉。可是看旁边的人似乎并无不妥,以为只是自己的原因,便不提这事,开始说起先生今日讲的典故来。 “有书孔文举……” 当严青兰开口,严青梅便拧起眉毛,严青菊也觉得不妥,唯有阿竹无聊地想:这小姑娘又欠抽了,竟然拿孔融来说事,不正是嘲讽柳昶“小时了了,大必未佳”么? 柳昶微笑着倾听,钟祺已然讶异地看了眼自家表妹,心说表妹怎么拿如此白痴的问题问人?莫非是与柳昶不对付? “表妹,你问这典故也太浅显了,不必阿昶说,我自可答你。”钟祺将话题揽了过去。 严青兰的脸色顿时像吃了只死苍蝇一样憋得不行,瞪着钟祺,心里恼怒,平时看他进退有度的,现在却蠢成这般,她再也不跟他玩了! 小孩子间的官司不必理会,午膳时间到了,柳昶和阿竹一起到柳氏那儿用午膳,却不想何氏也来了,正和柳氏说话。他们进来时,正听到何氏对柳氏说:“……先服用五日,届时再看效果……” 不会又是什么生子偏方吧?阿竹脑子亮起了个疑问。 “你父亲还有五日便到京城。”何氏对柳昶道:“届时他可要检查你的功课,你可要跟着严家的夫子好生学习,别随便闹事。” 柳昶笑着应了一声,并不如何将母亲的话放在心里。 阿竹蹦了过去,小胖手攀着炕头,“舅母,舅舅要到了么?” 何氏笑着将她小胖身子抱到怀里,抚了抚她可爱的小肥脸,笑着点头。 用过午膳,阿竹带柳昶到她的小书房去玩耍看书。她将柳昶当成弟弟看待,知道他喜欢读书,恰巧她爹括写了很多孤本放到她的小书房里,正好可以让柳昶翻阅,柳昶果然如想象般的那样惊喜不已。 柳氏望着两个孩子在丫鬟簇拥下离开,犹豫了下,说道:“大嫂,这些日子我观阿昶行事有度,又是个好孩子,心里真是越看越喜欢……” 不必她说完,何氏已经知道她说什么了,便道:“说这些还长着呢。我也喜欢阿竹这孩子,但你还年轻,说这些尚早,很不必如此。阿竹将来未必不会有个兄弟依靠,你就宽宽心。若阿竹真的和阿昶有夫妻缘,我自待阿竹如珠如宝,虽不是长子媳妇,却能让阿竹过上她喜欢的轻松日子。” 柳氏被说得心中松阔了几分,微微一笑。 这些日子,她会让柳昶进严家族学未必没有放在身边观察的原因,柳昶除了不是长子外,无论是从外貌气度才学等方面,可观端倪,将来必是不凡。她只有阿竹一女,自然要为她打算。 不过何氏的话也在理,虽然她想为阿竹打算,但这一切还得看阿竹的意愿。虽说婚姻之事由父母决定,但若是阿竹不喜欢,他们也不会勉强。 于是在阿竹不知道的时候,柳昶已经成为她的未婚夫后备人选之一了。 22、第 22 章 小书房里,柳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双手中捧着一本括印的孤本,态度端正又严谨,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绝世珍宝。 阿竹正在练字,娟秀的簪花小楷因为她的腕力不够,反而变得软趴趴的,没有丝毫的风骨。俗话说,字如其人,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有风骨的人,无论如何,她绝对要写得一手好字,所以无须人催促,她便自觉地苦练不辍。 旁边伺候阿竹笔墨的是个七岁的小姑娘,名叫钻石。钻石是柳氏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在三岁时便被买进了府里,特意地让刘嬷嬷调-教好了,拨给阿竹当心腹用的,名字也是阿竹取的。阿竹打算组个宝石婢女队,还给其他一些小姑娘取了玛瑙、翡翠等名字。所以第一个贴身伺候的心腹丫环便得了金光闪闪的钻石这个名字,以后让钻石作大丫鬟,统领下面的所有宝石。 钻石有一张小家碧玉的脸儿,端的清秀,不过性子却不怎么小家碧玉,反而有些泼辣,更难得的是忠心,就算阿竹指鹿为马,她也会附和。只要忠心,其他的缺陷也无须计较太多。 钻石刚磨好墨,便见碧草拿了食盒过来,赶紧过去接了。 “姑娘,夫人让奴婢给您和表少爷送甜汤过来掂掂胃。”碧草说道。 阿竹收起笔,将笔放到笔架上,就着钻石端来的清水净了手,望了眼心无旁骛地看书的柳昶,没让人打扰他,自己接过了碧草呈上来的甜汤先喝了。 碧草看了眼柳昶,突然小声地对阿竹道:“姑娘,奴婢刚才听说端王自枯潭寺礼佛回来了,回来便进了宫,到现在都未离宫。” 阿竹喝了半碗甜汤便放下了,钻石忙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嘴。 思索了会儿,阿竹便道:“端王深得帝宠,虽然已开府,不过听说皇上时常让他在宫里留宿,宫中还留着他以前居住的宫殿。”虽然说是帝宠,但在阿竹看来,简直是架在火上烤的小鸟一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烤熟了。 端王为太后斋戒礼佛半个月,回来便奔皇宫,而且在宫里一呆就是几天,恐怕他在枯潭寺的行为是皇上授意的了。一个未及弱冠的皇子,除了帝宠,看起来也没什么势力,甚至比不得已经参与朝政的七皇子周王,倒不怎么引人注意。 阿竹咬了咬唇,她一直想查明白自己去年回京时遇袭的事情,不是要报仇什么,只是想弄个明白,也省得奶娘和那些侍卫死得不明不白。可是她现在没有人手,碧草能告诉她这些,还是她爹授意的,不然她就是个睁眼瞎。 上回从枯潭寺上香回来,她将在枯潭寺遇到端王的事情与父亲说后,严祈文也重视起这事情来。只是端王在枯潭寺一呆就是半个月,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正思索间,柳昶已经看完了手上的书,碧草和钻石忙伺候他用甜汤。 柳昶用完了甜汤后,站起身来活动了会儿,又去看了下阿竹练的字,点评了一翻。 阿竹笑眯眯地看着他,柳昶的话唠不仅表现在日常生活上,还表现在对喜欢的事物上,点评她的字的语气精辟又刻薄,虽然是事实,但这实话实说也太伤人心了。幸好阿竹心胸宽大,自诩心理年龄大,不然若是严青兰,非得要爆发不可。 就像有一回,严青兰又想来作弄柳昶,趁着柳昶在看书时,故意不小心打翻了茶盏,茶水泼到了柳昶手中的书上。柳昶当时愣了下,然后急忙忙地用袖子汲了水,又将那书拿到阳光下晾晒。等做完这一切,见严青兰若无其事的喝茶和钟祺说话,便走了过来,开启了他群嘲的技能,语气刻薄得能让个大人羞愧,严青兰自然被他说得泪奔而去,事后见到他都绕道而行。 柳昶眉眼精致,但五官组合在一起并非如何出色,充其量只能说是斯文清秀,但与那奇特的笑容组合在一起,便形成一种奇特的魅力,比起出身伯府、样貌俊秀的钟祺还要出色几分。 柳昶正点评着阿竹的字时,前头又有丫鬟过来,笑容满面地道:“姑娘、表少爷,柳家舅老爷进京了,稍会便会到府里来,夫人正唤你们过去呢。” 听闻父亲进京了,柳昶依然不慌不忙,只有眉宇间的喜气流露了他的心情。 两人忙去了柳氏那儿,柳氏正和何氏派来的婆子说话,见着两人过来,拉了柳昶的手道:“昶哥儿,你父亲今日进京,面圣完后便到府中来接你一同回家去。” 柳昶抿着唇笑,乖巧地坐在一旁。 阿竹腻到柳氏怀里,仰着头问道:“娘,舅舅什么时候到?阿竹都没见过舅舅呢。” 知女莫若母,一看阿竹这娇腻腻的模样,柳氏便气定神闲地道:“你又想起什么幺娥子?也不怕你表哥笑话你!”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柳氏这话……为毛有种打趣的意思?顿时有些头皮发麻,不敢再作态了。 柳昶却笑道:“表妹乖巧听话,天真烂漫,是难得的真性情,我不会笑话表妹的。” 柳氏听罢,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了。 阿竹顿时有种被黄蜂蛰了屁股的感觉,坐卧不安。她是知道柳氏怕她以后没有兄弟依靠,打从她五岁起,就开始忧上她的未来了,柳昶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可是……突不破心理那关,只将他当小弟弟看待肿么破? 见到阿竹乖觉了,柳氏便和柳昶说起话来。 时间在聊天中过得飞快,很快便听守门的婆子说下衙回来的严祈文带着亲家舅老爷进门了,他们先去拜见了老太君和严老太师,然后又见了严祈华,方到严祈文夫妻所居的五柳院。 柳城身材颀长,面容俊雅,沉稳持重,整体看起来颇有风骨,长相身段皆极符合这时代对男子的审美,已经是三十有三的中年大叔了,但若是与何氏站在一起,不像夫妻,反而像相差了十岁的姐弟。 这悲催的世界!男人竟然保养得比女人还好,女人又要操持家务又要生儿育女,不过短短几年,便成了黄脸婆,男人反而还是四十一枝花。在她所见的这世界的几对夫妻中,似乎都是这种情况。 在阿竹跑神时,柳氏已经激动地叫了声“哥哥”,差点落下泪来。柳城看着十年未见的妹妹,也眼睛湿润,过了许久方将那激动情绪压下来。 阿竹上前给未谋面的舅舅请安,得到了舅舅大人给的丰厚的见面礼。 “这就是阿竹吧!”柳城将手盖在阿竹脑袋上摸了下,严肃的面容露出淡淡的笑容,阿竹这副胖墩墩的模样是柳家的遗传,自然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欢喜,又道:“我进京时带了些西北那边的毛皮,还有一些小玩意儿,明日便让人送来给阿竹做几件衣裳。” 柳城所任下的城市正是贯通西与北的必经之路,很多到西域经商的商队在那儿停留,西域的诸多特产品和毛皮在那里比京城便宜了近半的价格。先前何氏进京时,已经给阿竹带了几箱子礼物,现下柳城又给阿竹带了,此举虽说是疼爱妹妹及阿竹的一种表现,却也是告诉严家,他们柳家对姑奶奶的看重。 严祈文并不推辞,知道舅兄有意给妻子和女儿做脸,他也乐得接受。 看时间差不多了,严祈文夫妻热情地留柳城用过晚膳,还多饮了两杯清酒,方告辞离开。 严祈文亲自送他出了大门,揣扶着喝了两杯酒的大舅兄上马车时,柳城突然压低声道:“西北胡人那儿近两年来并不太平,镇守武将几翻调换,恐怕要生事,这几年你在京时小心一些。” 严祈文一愣,不知怎么地便想起了刚从枯潭寺回宫的端王,笑着点头,送了他上车,又叮嘱了柳昶道:“你父亲喝了几杯酒,虽然不碍事,不过也有些疲乏,你好生照看着。” 柳昶认认真真地道:“姑父请放心,侄儿晓得。” 见他如此稳重,严祈文更满意了,不知不觉已经用了看未来女婿的眼光看着他。 23、第 23 章 天色稍晚,陆禹从校场回到寝宫里,内侍早已备好干净的衣物及洗漱的水。 眉目清雅如画的少年踩着柔软的地波斯地毯走进澡房,几名宫女肃手而立,待他张开手后,上前为他退去了身上的佩饰及外袍,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偌大的澡池里热气升腾,水面上飘浮着新鲜的花瓣,扑面而来的热水飘来了一种西域进贡的灵犀香精,是他素来用惯的香料。 他蹲下身,伸手撩了一把水里的玫瑰花瓣,神色清淡,似乎并不将这些艳丽的花瓣放在眼里。玫瑰花在丰台暖房中种植了不少,不过想要如此奢侈地拿来泡澡,放眼整个皇宫,也唯有皇后、贵妃了。 正伸手弹了片花瓣,水中悄无声息地倒印出一张绝色的容颜,肤如凝脂,眉如远山,一双大眼睛如秋水般盈盈欲滴,身上穿着的青纱裹不住成熟的女性曲线,一股暗香在鼻端暗动。 “王爷,让奴婢来伺候你吧。”柔媚的女声说道。 “退下!” 他轻喝一声,那宫女有些迟疑,然而不过几秒,便有两名同样美貌的女子出现,一左一右将她架了出去。那女子有些惊慌,忙道:“王爷,奴婢是贵妃娘娘派来伺候您的,您不能……” 声音嘎然而止,想来是被架着她的两个女子堵住了嘴。 没有发现周围再有陌生的气息后,陆禹终于脱去身上的内衬,下了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隔壁的厢房里,甲二和甲三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女子,身上仍是那袭若隐若现的青纱装,而且因为被绑的角度,使得那对浑圆的玉兔几欲要跳出来,可谓是□□-撩人。可惜这里没有欣赏的人,周围不是女人便是去了根的内侍,任她可怜兮兮地挑逗着所有人,却无一人产生怜惜之心。 两女研究了下她的样貌身材,甲二低语道:“这姑娘是贵妃派来伺候王爷的,若是贵妃生气……” “自有王爷顶着。”甲三毫不犹豫地道。 甲二:“……”这就是她敢将人捆了的原因么? 于是两女无视了那女子由可怜化为愤怒的目光,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到澡堂前候着,待听得里面传来了声音,忙进去伺候已经洗澡好、穿上内衫的主子更衣,一人拿了干净的帕子为他绞干那头如丝绸般的长发。因为离得近,两女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散发的灵犀清香,又混着淡淡玫瑰的味道,醇厚之极。 刚更衣妥当,便又有宫侍过来,禀报道:“王爷,陛下和贵妃娘娘请您到凤藻宫一起用晚膳。” 时间卡得真是太好了! 陆禹不置可否,在两个侍女为他打理妥当后,便带着内侍往凤藻宫而去。 到了凤藻宫,早有凤藻宫的总管内侍汪明守在殿前等候,见他到来,谄笑着迎过来,说道:“王爷可算是来了,娘娘一整天都盼着您呢。” 陆禹连拿眼角睇他一眼都没给,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端的清高无比。汪明早知道他的德行,并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随行其后,殷殷地将他迎进了凤藻宫的正殿。 正殿里,穿着一袭明黄色便服的承平帝和雍容华贵的贵妃坐在炕上说话。承平帝快要到五十知天命的年纪了,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宛若四十左右,不过也有了养尊处忧的中年男人发福的特征,看起来有些胖。 安贵妃出身怀恩侯府安家,因其姿色妍丽,一朝选在君王侧后,便被封了妃。直至后来生下唯一的儿子陆禹,便升为了贵妃,虽未能掌管凤印统御六宫,但因皇后无子,又是个贤淑不过的,不愿意理事,便让贵妃协理后宫,可谓是皇后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承平帝见到陆禹过来,不待他行礼,已经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让他坐于身旁的位置上,问道:“朕听说你今日去了校场,怎么,对朕的那些金吾卫有意见?” 若是其他皇子听了这话指不定诚惶诚恐了,但陆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父皇,儿臣不过是见他们在校场上比试,一时手痒,也想去试试儿臣的拳脚功夫罢了。事实证明,儿臣不过是因为身份,他们皆让着儿臣罢了。” 安贵妃嗔怪道:“你这孩子,若是他们不慎伤着你怎么办?”一张宜喜宜嗔的容颜带了点嗔意,真真是风情无限,也让承平帝看得心生涟漪。 陆禹的容貌遗传自安贵妃,却又比安贵妃多了份清澈,眉间少了那份属于女子的柔媚,多了份男子的阳刚,却不失i丽。 陆禹只是但笑不语。 安贵妃又看得叹气,对承平帝道:“皇上,您瞧他,过了年就十七了,也该找媳妇了,却仍是这般……”想到先前她派去儿子身边的那些宫女的下场,顿时抑郁不已。 说他不爱美色吧,但瞧他选在身边伺候的那些侍女侍从,无不美貌天成,丽质天生,拱卫着他,不知京中多少世家子弟艳羡不已,直道端王会选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出现他身边伺候的,没有一个是平凡的。但若说他爱美色吧――作母亲的哪里不知道他对宫里安排的教习宫女是如何处置的,可怜那些内务府精选细选的宫女,落得那般下场。 然而安贵妃依然如往常般只能唱独脚戏,陆禹和承平帝对视一眼,承平帝便打断了安贵妃的唠叨,让宫人摆膳。 膳毕,安贵妃伺候父子俩净手喝茶解腻时,又想要旧事重提,承平帝不容质疑地道:“小十的婚事朕自有主张,总不会亏待了他。” 安贵妃表情僵了半秒,又笑了起来,说道:“臣妾自然知道陛下疼他,可也不能任由他这般游戏人间。俗话说,男子成家立业,不成家,何以立业?只怕他想要为陛下分忧,世人还道他嘴上无毛,信不过他呢。前儿长公主进宫,同臣妾说,想要举办冬宴,邀请京中勋贵家的姑娘去玩,顺便为昭华介绍些玩伴,届时会有许多姑娘前去。” 承平帝笑道:“安阳确实是个喜欢热闹的,届时便让小十去凑个热闹。” 陆禹无不可地应下了。 安贵妃面上也露出了笑容,温柔地陪着父子俩说话,一时间凤藻宫中气氛容洽。 待时间稍晚,陆禹跪安后,只剩下承平帝和安贵妃。安贵妃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沮丧,对承平帝道:“皇上,禹儿他让人将颦心绑起来了。” 颦心是安贵妃特地去内务府挑选的教习宫女,承平帝在凤藻宫中见过几次,确实是个绝色,长得极为不俗。对于安贵妃的做法,承平帝自然知道为何,不过他也想瞧瞧儿子的毛病什么时候会好,一直不制止,现下看来,似乎仍不是为他挑选王妃的时候。 “即然小十不喜欢,便让人将她送走罢。”承平帝随意地说。 安贵妃听得捏了捏帕子,正欲要说什么时,承平帝已经起身,说道:“朕还有些奏折未看完,爱妃先歇息罢。”便让人摆架去乾清宫。 安贵妃送着皇帝出了凤藻宫后,想想仍是意难平,召来了心腹嬷嬷,问道:“颦心现在如何了?当时情况如何?” 嬷嬷答道:“王爷宫里的内侍说,颦心姑娘还被绑着。至于当时,王爷在沐浴,只有他和颦心,发生何事并不得知。不过颦心仍是完壁之身,时间又短,想来没发生什么事情。” 安贵妃有些挫败,在正殿中走了会儿,又道:“武安候的十三姑娘仍在宫里吧?你派个人仔细看着,别让她接近端王。”然后眉色微冷,哼道:“端王妃岂是这么好当的?要选也选怀恩侯府的姑娘。” ***** 陆禹回到寝宫,值守的侍卫何泽跑了过来,摒退左右后,递了信给他,压低声音道:“王爷,荆州那儿有消息了。据闻西北的胡人有些异动,似是荆王让人去游说了那些胡人,想要将京里的目光引到西北去。” 陆禹接过信,在灯下看完后,丢到火盆里烧了,略微思索,又道:“年底有一批官员回京述职,听说其中有应州知州柳城。” 何泽一听,将柳城的生平资料在脑中回想一遍,忍不住笑起来,“这柳大人还是靖安公府二夫人的亲兄长,也是严三姑娘的嫡亲舅舅呢。”然后又瞄了眼自己的主子。 陆禹恍似未觉,只道:“过几日,给柳城下帖子。” “是。” 24、第 24 章 醉仙楼位于城西景德街最繁华的地段,三层楼宇高,从楼上雅厢的窗口可以将下方城中河收入眼中。 醉仙楼的梨花白也是京中酒楼中有名的,虽未能与御用的梨花白相比,却自有一种别致的味道,很多文人骚客喜欢来此一聚,为的便是品尝醉仙楼的梨花白。 柳城正襟危坐于醉仙楼三楼的一间雅厢中,从窗口可以看到下方的街道及内城河停泊的画舫,虽已入了冬,天气寒冷,但作为大夏政治经济中心的京城,仍是难掩它的热闹,画舫中传来靡靡之音,遥遥而来,变得有些不真实。 然而,无论外面有何声响,皆不能让他移了分毫的注意力,此时所有的心神皆已经在对面的少年出现在这里时,化为了一种专注。 端王乃是今上最宠爱的皇子,生母为安贵妃,是所有皇子中生母份位最高的,未尝没有一拼太子之力。且又因皇后无所出,虽说立嫡立长,但若无嫡,大皇子又是扶不起的烂泥德行,那么立谁为储君,便只看皇帝的心情了。 柳家人丁凋零,柳城在无家族的支持下,能走到今日这地步,凭的或许是运气,但更多的还是他的实力及那份敏锐的洞察力。 所以,他知道端王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下帖子请他来此喝酒,恐怕有别的目的。甚至,可能与这几年西北镇边将领频繁调动有莫大的关系。西北有定威侯,且定威侯满门忠烈,固然不用担心,但若是现任的这位年轻的定威侯有了私心呢? 如此一想,柳城心中微微一惊,不过面上依然沉稳从容,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柳大人,来尝尝醉仙楼的梨花白。”一名样貌分外漂亮的少年侍卫热情地为他们斟酒。 柳城见对面的少年神色清淡,由着那侍卫动作,便道了声谢谢,端起酒盏浅抿了一口。 陆禹端起了酒,敬了他一杯,说道:“柳大人不必拘束,今日本王请柳大人来此,只是为了与柳大人聊聊天,以解心中一些疑惑罢了。” 他说得淡然随意,柳城却在心中苦笑连连,恐怕聊完后,他走出这酒楼就脱不开干系了。 正想着,突然又听陆禹道:“说来,本王与柳大人也算是有缘份。去年本王回京,恰好遇到了柳大人的外甥女严三姑娘,三姑娘性情乖巧可爱,天真烂漫,本王极为喜欢……” 这实在是个极会挑话题的人,柳城严肃的神色因为提到了唯一的外甥女而变得柔和,不可否认,疼爱的妹妹所出的唯一的女儿让他极为疼爱的,这些天来阿竹时常到他面前卖萌,乖巧与软萌皆让这位舅舅吃不消,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越发地疼爱起这外甥女。 有了阿竹这胖竹筒当润滑剂,气氛变得容洽。 终于收敛了光芒守在主子身后的何泽边倾听着两人你来我往打机锋,边想着被拿来当了一回润滑剂的严三姑娘,心中忧郁,主子似乎越来越爱将那严三姑娘挂在嘴边了,真的不是当成了女儿来关注么? 等柳城离开了醉仙楼后,心中莫名地一松。刚才与端王的谈话,让他见识到了这位十六岁少年的机敏、心胸、政略,若是这帝国未来交给他,也是位雄才大略的英主。 想罢,柳城对车夫道:“去靖安公府。” 今日正好是严祈文休沐在家,柳城来寻他原本是想告诉他端王对西北局势变化的猜测,却不想刚进靖安公府,便见管家严如荣一脸喜气。 往五柳院行去时,严如荣满脸笑容地对柳城道:“柳大人,我们二夫人有喜了。” 柳城听罢同样欣喜不已,妹妹只有阿竹一个孩子素来是母亲的心病,没想到他回京述职,还能听到如此好消息,心里也为妹妹高兴。 刚到五柳院,便见妻子何氏也在这里,正陪着妹妹在花厅里坐着聊些孕中的索事,妹夫严祈文傻了吧唧地坐在那儿,神游天外,外甥女阿竹窝在他爹怀里,拿着芙蓉糕掰了往他嘴里送,而严祈文机械地咀嚼着,看起来真是傻得让人不忍睹目。 柳城素来满意严祈文这妹夫,虽然做兄长的对娶了宝贝妹妹的男人不太有好感,但这些年来,严祈文对妻女是好得没话说,柳城的不满也变成了极为满意。 见到柳城到来,柳氏脸上止不住笑容,就要站起身来时,被何氏制止了,笑道:“你哥哥也不是外人,就不用行这虚礼了,你好生保重身子方是。”说罢,又笑盈盈地看着丈夫。 柳城咳了一声,面上一派严肃,对妹妹道:“你嫂子说得对。”然后又看了眼严祈文,实在看不下他那蠢样,招来外甥女,摸摸她的脑袋道:“舅舅过几日就要回西北了,阿竹可要好好照顾你娘亲和弟弟。” 阿竹脆生生地应着,拿来桌上的那盘芙蓉糕,孝顺地道:“舅舅吃糕。” 柳城果然大为受用,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等舅舅回去,再给你寻些西域的香精香露等东西给你玩儿。”那些东西在京中虽然昂贵,但西北那边只要有门路,轻易可以弄到一批,给他家外甥女一天用一瓶都使得。 舅舅真是个大好人!阿竹笑得更甜了。 这时,严祈文终于回过神来,嘴里被阿竹塞的芙蓉糕未咽下,差点呛着了自己,阿竹赶紧端了杯茶递过去,让他灌了杯茶后,方缓解了很多。 “舅兄来了。”严祈文满脸的喜气,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乐得像个傻瓜,然后起身朝柳城长揖了一礼,正色道:“这次多谢了嫂子和舅兄了,先前若非嫂子,我还没发现惠娘的异状,实在是惭愧……” 柳城过来时也听严如荣说了,何氏今日过来寻柳氏说话,没想到柳氏走得急了一些,一脚踏空,若非有何氏扑过去垫着,恐怕她已经摔着了,肚子里这孩子可能保不住。先前柳氏也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原本大夫是为了何氏叫的,何氏顺嘴让大夫给柳氏看脉,却没想到诊出了柳氏有孕的事情,只有一个多月,脉相虽然浅,但已经能证实了。 这下子,严祈文可乐坏了。阿竹听到消息,直接从静华斋跑了回来,便看到自己老爹犯傻的事情。 谢过柳城后,严祈文的智商终于回来了,奇怪地道:“舅兄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柳城方想起先前的事情,便道:“咱们去书房说罢。” 阿竹耳朵竖得高高的,小胖爪子马上抓住了她爹的一只手,随着严祈文一起去了他的书房。 柳城看了眼乖巧地坐在一旁摸着孤本的外甥女,见严祈文并未让她回避,想了下,便不再理会,将端王给他下帖子邀请他去醉仙楼一聚的事情说了。未了,便道:“若如端王所说,定威侯与荆王有了协议,恐怕荆州那边很快便会出事。不知端王是否是听令探查这些事情,总归荆王将会有大动静……” 严祈文见他眉头蹙起,心中隐约有个猜测,不由得道:“莫不是今上想要对付荆王?” 柳城的神色严肃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是咱们这些臣子该干涉的事情。不过……” “不过舅兄此时是应州知州,若是稍微不慎,便会被牵连。”严祈文接了他的话,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在书房中转了会儿,又道:“当然,端王今日能和你说这话,可谓是推心置腹了,咱们若是承了他这个情,以后若是出什么事,有他在皇上身边说项,也能避免些遗憾。怕就怕……”这不过是那个少年王爷的便宜之计罢了。 两人与端王接触不多,但端王虽然年少,给人的感觉却颇为从容,虽说少年人是有些清高,但没有什么劣迹,比起前头的几位皇子,这位十皇子龙章凤姿,一言九鼎,还算是不错的。 两人商议了一阵,最后只能相信端王今日的诚意。既然柳城要配合端王的计划,那么端王也应该会护他一二。只是,柳城素来心愿做纯臣,并不想选择站队,免得将来被人抓了把柄。这次的事情虽然是皇上命端王暗查,有些事情不可避免,却不愿意打上了端王的标志,让人以为他是端王的人。 “舅兄放心,我在京中会注意着这事。”严祈文安慰道,心里已经琢磨着,如何能将柳城摘出来。这事得和兄长商议一翻。 阿竹旁听了会儿,心中惊了下,终于明白了在枯潭寺时陆禹的话,忍不住又咬了咬唇。 仗着年纪小,阿竹听了父亲与舅舅的谈话,心里不免揣怀了些心事,如此过得几日,却不想阿竹又遇着了端王。 25、第 25 章 时隔七年,柳氏再度怀孕,虽是喜事一件,却也将严祈文和阿竹惊得够呛。 当然,靖安公府对二房有喜的反应也不一,严老太君是极欣慰的,严老太爷一句知道了就不理会了,大房夫妻都很高兴,老夫人和三房则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连眉头都耷拉起来。其他四房五房,倒是有点儿与他们不相干的样子,该干嘛就干嘛。 除此之外,西府的二老夫人、三老夫人都使了媳妇带礼物过来探望,还有严祈文的同僚家的女眷,纷纷带礼物上门贺喜。 热闹了三天,终于没人再登门了,严祈文赶紧让人将院门关了,让柳氏安心养胎。不如此不行,柳氏开始害喜了,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要抱着盂盆吐个稀哩哗啦的,吃什么就吐什么,整个人都苍白柔弱了不少,将严祈文和阿竹都吓得够呛。偏偏太医和大夫都说这是正常现象,使得严祈文有火也无处发。 为此,老太君免了柳氏的请安,让她安心呆在五柳院养胎,何氏也每日过来探望,变着法子弄些干果腌酸梅等过来给她食用,看看能不能止吐。 “这一定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严祈文对着妻子平坦的肚子恶狠狠地道,然后捞来自己的胖女儿,摸摸她的小肉脸,叹道:“当初怀阿竹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有,平平安安到孩子呱呱坠地,果然咱们家阿竹生下来后,就是个乖巧又孝顺的孩子。” 阿竹拿脑袋去撞了下自己老爹的手,孝顺地道:“阿爹你放心吧,阿竹一定会孝顺你和娘亲的。弟弟以后不听话,我来教训他!”心里已经磨刀霍霍地决定,弟弟生出来后,要将他教导成为一名允文允武的绝世好男人。 至于会不会是妹妹――阿竹下意识地不去想,这多不吉利啊! 并非是阿竹重男轻女,而是这个时代制度问题,唯有男孩才是子嗣,才叫有后,她的父母有了儿子,才不会教人瞧不起,甚至她娘亲才能在亲戚妯娌面前挺起腰杆,她以后才有兄弟依靠……种种原因下来,阿竹自然也希望有个弟弟。不为自己,也为让母亲别再为这事而露出愁容。 一席话说得严祈文心里熨帖极了,果然是他的乖女儿。 因为柳氏害喜严重,使得阿竹放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一意地跟着她爹一起想法子减轻柳氏的害喜症状。 除了严祈文父女,同样忧心的还有柳城夫妻,为此,柳城还打算让妻子留下来照顾妹妹,不过被柳氏拒绝了。眼看天气冷了,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如何能将嫂子留下来?而且何氏中秋后出发进京到现在,估计也想念家中的孩子们,自然不能阻了人家母子团聚。 为此,柳城只得将起启的时间延后几天。当然,除了柳氏有孕外,还有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的寿辰就要到了,柳城也打算一并给老太君祝了寿后再回西北。 十一月二十是靖安公府老太君七十五岁寿辰。 虽然不是整寿,但严氏子孙孝顺她,皆想要为她大肆操办寿宴庆祝一翻,兼之老靖安公的孝期也过了,正是要热闹热闹,老太君想想也没再制止,高氏便给亲朋友好友广下帖子。 靖安公府的老太君的寿辰自有一翻热闹,那天一大早,整个靖安公府便热闹起来,待到了时间,靖安公府大门大开,宾客盈门。 阿竹被奶娘好生打扮了一翻,浓密的头发梳成了两个丫髻,用青竹色的头绳扎紧后,又簪上了竹叶形状的珠花,上身穿着淡青色镶紫边的f子,下身是绣着竹子的粉色百褶裙,脖子上戴着缨珞项圈,小肉脸红扑扑的,齐眉浏海,看起来就是个胖萌胖萌的软萝莉。 柳氏脸色苍白地倚在榻上喝柠檬水,见到阿竹被奶娘带过来,也不由被她这软萌的样子喜得捏了两把,骄傲道:“我们家阿竹果然是最可爱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那些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哪有自己女儿这般软萌可爱? 阿竹抽了抽嘴角,萌萝莉果然是大杀器,甭管这时代是不是以瘦为美,但萌点却是共同的,萝莉大多是女子无法抗拒的萌物。 又为阿竹整了下头上的珠花,柳氏终于起身,牵着阿竹一起到春晖堂去拜见老太君。 春晖堂里不仅有老太君,还有很多勋贵之家的老夫人和媳妇,坐在一起喝茶说笑,至于跟随父母来祝寿的那些小姑娘们,都被引到了内花园里的暖房去说话玩耍了,若是看对眼的,说不定还能交个手帕交。 因柳氏有孕,且害喜严重,所以老太君并没有让她全程陪同,而是让她歇息好再过来。所以阿竹也并未第一时间和姐妹们过来与这些身份尊贵的夫人们见面,反而迟了一步,等她们到来的时候,春晖堂里已经没有和她同龄的小姑娘了。 阿竹给老太君磕头祝寿后,很快便被一群老太太和大妈们拉起来捏脸捏手了,整个人像傀儡一般被捏过来捏过去,原本红润的脸更是被捏成了猴子屁股一般,让她感觉到了一种火辣辣的疼痛,简直就像被蹂-躏的苦白菜一般。 “这就贵府的三姑娘么?和姐妹们不一样呢,看着壮实。”一名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笑道,她约模四十,容貌明媚,笑容爽利,身上有一种养尊处忧的尊贵气质。 阿竹只偷偷瞄了一眼,便觉得这妇人的身份不简单,不然也不能在她家曾祖母面前如此随意说话,而且其他人还只能含笑恭顺地倾听她说话。 果然,便听到老太君含笑道:“正是三丫头青竹。三丫头,这是安阳长公主。” 安阳长公主可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与承平帝的感情极好,所挑选的驸马是书香世家子弟,据闻有状元之才,貌比潘安。婚后夫妻俩琴瑟和鸣,极为恩爱,已育有两女。 阿竹又上前给安阳长公主行礼,安阳长公主拉起阿竹揽到怀里,捏着她的小胖爪子,对柳氏笑道:“你们家竹丫头真是个可爱的人儿,只比我家萱儿小一岁,以后你们这些姐妹们有空,可要到我府里玩啊。” 老太君笑道:“她小人家的,如何能与昭萱郡主比?昭华郡主和昭萱郡主那般标致的姑娘,老婆子活到这把年纪可难见几个,也是公主才有这般福气。” 安阳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作母亲的自然爱听旁人称赞自己的儿女。然后又捏了捏阿竹的小胖脸,说道:“好啦,三姑娘去玩吧。” 老太君便示意丫鬟带阿竹到花园去找那群勋贵家的小姑娘玩儿。 阿竹规规矩矩地行礼告退,离开之前看了眼坐在高氏旁边的柳氏,见她脸色依然苍白,却又忍着不流露出异样以免失礼,心里有些担忧。陪着老太君的都是京中有权有势的勋贵家的夫人,品级都是超品或一品,身份尊贵,柳氏即便难受,也只能忍着。 引她出去的丫鬟碧灵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笑道:“三姑娘放心,二夫人现在身子贵重,过会儿老太君便会使人送她去歇息的。” 听罢,阿竹方放下心来,对碧灵道:“碧灵姐姐,不用你送啦,我自己去暖房找姐妹们就行了,你回去伺候曾祖母罢。” 碧灵又是一笑,叮嘱了碧草几句,便折回了花厅。 阿竹带着碧草往暖房行去,其间忍不住问道:“昶表哥来了么?”几天不见柳昶,阿竹不由有些想念――别误会,她只将柳昶当弟弟,想念的不过是柳昶耐心陪她练字时,会指点她的书法。 虽然被个八岁的孩子指点有点丢脸,但谁让她技不如人,就算重生一回,习字问题也只能一步步来,苦练不辍,万万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柳昶点评时是毒舌了点儿,却总能给出正确的见解,让她能及时纠正。 碧草笑道:“表少爷自然来了,几位少爷和钟少爷拉他去陪来府里祝寿的那群少爷去游园了。” 小孩子都比较活泼,也不能拘着他们在屋子里陪大人们说话,何况小孩子也坐不住,所以便分为男一拨女一拨让他们各自去玩,吩咐下人们看紧了便是。 正说着话,走过游廊拐弯的时候,差点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当然,煞不住车的是阿竹,谁让天气冷,她又穿得多,圆滚滚的一团,差点儿就滚了过去,还是来人好心地伸出一条高贵的腿,轻轻地撩在她的腰间,卸了她的冲势。 阿竹挂在来人伸出来的腿上,抬头便看到一张俊美雅治的脸,还有那双看似妩媚实则清冷的丹凤眼。 陆禹低眸看着蠢乎乎地挂在他腿上的胖萝莉,忍俊不禁,说道:“胖竹筒,你好重。” 阿竹:“……” 26、第 26 章 听到那句“胖竹筒,你好重”时,阿竹深吸了几口气,才将那种微妙升起的暴躁感压下。 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不会为这点儿小事生气,更不会与一位王爷生气。所以她很淡定地掂着脚站好,将肚子收回来,并且恭恭敬敬地朝他施礼,一本正经地道:“多谢王爷援手。” 陆禹也收起了脚,但他并未急着离开,而是蹲下-身,揉了一把阿竹的脑袋,笑道:“很久未见了,胖竹筒有没有想本王?” “……呵呵!” 陆禹不以为意,握住了她一只小胖爪,说道:“走,本王带你去看好戏!” “……” 阿竹忍不住回头看向碧草,碧草已经惊呆了,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少年王爷似乎特别稀罕她家姑娘的模样,每回见面都是温煦和雅,全然没有外面传闻的那般清高傲慢。 等她回过神来,正欲开口时,跟随着端王的一名漂亮的小厮拦住了她,笑容可掬地道:“这位姑娘,王爷素来与严三姑娘投契,今儿还是特意过来寻严三姑娘一起说说话呢。” 碧草无限纠结地看着他,这是要她闭嘴么?何泽又朝她灿烂一笑,心说他家王爷特意过来看“女儿”,谁能阻止? 阿竹被人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半晌发现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不禁道:“王爷也是来给曾祖母拜寿的么?春晖堂不走这条路。”还特意好心地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路。 对于端王会出现在自己家里,阿竹开始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理解了。老太君可是宫里的惠妃娘娘的亲祖母,且靖安公府在京中的权贵圈子里也颇有威势,这些皇子公主们自然要给些面子了。 “本王先前已经见过老太君了。” 正说着,阿竹发现他拉着自己去的地方是内花园,不禁有些奇怪。靖安公府有内外两个花园,中间用假山隔开。现在靖安公府的几位少爷们正陪着那些勋贵家的公子们游外花园,而靖安公府的姑娘们也陪勋贵家的姑娘们在内花园的暖房玩耍。 陆禹带着阿竹直接登上假山,碧草忐忑不安地跟着他们,何泽笑眯眯地随行,万事不操心的模样,让碧草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很快被少年那样漂亮精致的容貌惹得满脸通红。 假山上有一座凉亭,站在凉亭里可以将内外花园尽收眼底。 已经入冬了,虽然没有下雪,但天气也极冷,走到假山上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阿竹冷得哆嗦了下。很快便被少年抱住,拉开身上的斗蓬将她圆滚滚的身体裹住,只有一个脑袋探在外面。 少年的体温温暖了她的身体,但……说不出的怪异,阿竹都不知道自己几时和他好成这样,被他像抱孩子一样抱在臂弯里。如果在她前世的世界里,她只会觉得这位少年真是个好哥哥,会照顾小孩子。但陆禹是位王爷,尊贵非常,并不需要他做到如此程度。 陆禹将她抱住后,腾出一只手指着下方道:“快看!” 阿竹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发现了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少女在游园。在一片萧瑟的冬景中,那群少女身上穿红戴绿,为这个单调的世界点染了鲜活的色泽,远远看去,那些穿着剪裁精美丽、色泽搭配极为讲究的衣服首饰的姑娘们就如同这个世界最亮丽的一景,环肥燕瘦,极为养眼。 阿竹顿时一脸古怪地仰头看他,你这是在偷窥人家姑娘?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陆禹的视线在下方扫了下,目光掠过那群大冬天里不呆在暖房反而跑出来吹冷风游湖的姑娘,嗤笑了声,低头发现她奇怪的眼神,抬头敲了她一下,说道:“胡思乱想什么?” 阿竹嘀咕道:“事实胜于雄辩!” 说完,便被掐住了脸。脸蛋上一坨软肉被他掐着,就算他控制了力量,阿竹仍是觉得一阵生疼,顿时泪眼汪汪,觉得他一定是被她说中了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果然还是个中二少年,平时端得再清高,不也是个中二病未愈的? 这时,何泽这位救苦救难的小天使过来了,说道:“王爷,属下发现这里有个位置能听到她们说话。” “带路。” 陆禹手臂夹着个胖娃娃跟着何泽跑了,碧草呆滞地看着他们,发现他们就要在假山群中消失时,赶紧跟上去,但还是跟丢了他们,心中不禁大急。 阿竹很快便知道陆禹想要干什么了,此时两人正窝在假山一处缝隙间,正好可以将内花园里那群游园的姑娘尽收眼底,同时也能听到风中传来的娇声软语。 阿竹顿时用一种看色狼的目光看着他,此时的陆禹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贵公子的高冷范儿,反而是个猥琐的偷窥狂,竟然跑到她家里偷窥这些来游园的姑娘,难不成他想要在这群姑娘中挑个作王妃不成? 如此一想,突然又理解了。过了年就十七岁了,正是少年人慕艾的时候,平时他一副清高又孤冷得要死的样子,其实都是装的吧?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空档,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女音:“……贵妃娘娘说了,端王殿下的婚事自有陛下作主!而且就你这熊一样壮的样子,你以为端王殿下会瞧上你?” “安嫣然,你不要太过份了!” “我哪里过份?你用镜子照照自己就知道了。你以为你们蒋家有皇后娘娘撑腰就了不起了?若没有皇后娘娘,凭你们蒋家行伍出身,如何配得上端王?” “你……” “好了,嫣然、蒋婕,你们别吵了,没必要为这点事情伤了咱们姐妹情份。” 阿竹努力探头,目光在吵架的两个姑娘身上滑过,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声音最尖锐的安嫣然长得娇小玲珑,一张瓜子脸儿颇为柔美,只是眉宇间略有些娇纵,所以才敢直言坦白地说将婕“熊一样壮的样子”。再看那蒋婕,确实比在场的姑娘们都要高出半个头,可谓是鹤立鸡群,身条儿并不胖,却也不算苗条,反而发育得极好,凹凸有致。但在这个以瘦弱、娇小为美的时代,她不够平胸,长得太高太壮了,不愧是以军功起家的武安侯府的姑娘。 最后是劝架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北风太冷,吹得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就像红苹果一般,阿竹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 “什么姐妹情份?我可没有这样不知羞的姐妹!”安嫣然不屑地道:“谁不知她恨不得长住在宫里,借着皇后娘娘的名义,好能时常见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端王殿下。” 蒋婕脸色难看地道:“你不也时常进宫找贵妃娘娘说话?我为何不能进宫探望皇后姑母?” “你敢说你对端王没心思?”安嫣然勃然大怒,气急败坏地道。 这话越来越过份了,那劝架的姑娘眉头一竖,斥道:“嫣然!说的是什么话呢?!” 蒋婕脸色涨得通红,攥紧了手,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巴掌煽了过去。在场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安嫣然被人呼了一巴掌,双眼喷火,顿时也不吃亏,同样扑过去,一巴掌煽了回来。 两个姑娘终于撸起袖子为了男人而战,拳打脚踢,没有形象可言,扯头发扯衣服。其他的姑娘只是愣了下,马上加入了拉架,同时周围伺候的婢女们也去拉架,刹时间,场面一阵乱糟糟的。 阿竹:“……” 阿竹内流满面,不是说这个时代的姑娘温驯谦恭、柔弱如林妹妹么?为毛这群小姑娘如此彪悍?围观了一群彪悍少女为男人而战的戏码,阿竹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最后一群少女拉拉扯扯地离开了,阿竹看到带领这些勋贵之家小姑娘游园的堂姐严青桃一脸苍白,摇摇欲坠,被丫鬟揣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想来这彪悍的场面吓着她了。心里不禁有些安慰,瞧,这里还是有个正常的古代闺阁温顺可人的姑娘的。 等那群姑娘离开后,陆禹也抱着阿竹离开了。 阿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陆禹,发现他面无表情,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微微眯着,就像一只狐狸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一时间有些同情,又有些明白他偷窥的举止为何了。 安嫣然是安贵妃的侄女,蒋婕是皇后娘家侄女,听说皇后的娘家武安侯府和安贵妃娘家怀恩侯府一直在较劲,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渐渐地变成了不对付,关系极其紧张,甚至可谓是仇视。家族的恩怨自然也会影射到子女身上,使得宫里的皇后也和安贵妃在较劲,她们较劲的方式已经由男人延伸到了下一代,端王陆禹的婚事便是她们较劲一项内容,两人都想将自己的侄女嫁给端王作正妃。 端王虽是安贵妃的亲子,但其实却是承平帝放在皇后身边养大的,与安贵妃并不亲近。不要说堂堂贵妃为何没能养自己的儿子,皇帝脑抽起来谁也没法制止。总之端王确实是在皇后的凤翔宫长大的,与皇后也有几分母子情,才会让皇后动起将侄女嫁给端王的心思。 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在猜测,端王如得得帝宠,身份又高,估计会是下一任的储君,在他长大成人后,他的婚事便是一块香饽饽,谁都盯着端王妃的位置。如此,也导致了宫里宫外都紧张起来。 等阿竹想明白了这一过程,顿时对陆禹同情起来。 可怜的孩子,婚姻不能作主,反而还要夹在两个大人物中间受气,无论是娶了武安侯府的姑娘,还是娶了怀恩侯府的姑娘,后果都不会太美妙。 所以,阿竹突然也有些时白他会跑过来偷窥这群小姑娘的原因了,八成是想要看看这些姑娘在私底下的举止吧,却没想到会这般彪悍。阿竹以前只听人家说,皇家的姑娘们被养得比较娇纵,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小胖手摸了摸下巴,她家也是皇亲国戚,她以后也能这么彪悍么? “又想什么?”一只手敲了下她的脑袋。 回过神来,阿竹发现他们已到了一处凉亭,亭子上摆放了炭炉,一个美貌的丫鬟正在煮茶。见着他们,忙上前施礼,等两人坐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贴心地送来了两个手炉。 碧草已经归队了,看到那陌生的婢女时,又是一阵错愕,再看她娴熟而神奇地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不由得满脸羞愧,觉得自己这婢女作得不合格,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在冬天里给自家姑娘准备好暖炉。 阿竹抱着手炉,抬头看向陆禹,发现他面上噙着笑,似乎并不生气的样子,忍不住道:“王爷不生气么?” “本王为何要生气?”他气定神闲地反问。 既然不生气,先前干嘛去做那种事情?阿竹心里嘀咕着,却不敢多嘴问什么了。 待那丫鬟沏好了热茶,肃手站到一旁后,陆禹看着对面用小胖手抱着一个掐丝珐琅暖炉取暖的小姑娘,突然笑道:“胖竹筒,你说本王的王妃由谁来当比较好?” 27、第 27 章 “胖竹筒,你说本王的王妃由谁来当比较好?” 你的王妃是谁关我什么事?就算我说哪府的姑娘好,皇上不同意也没办法吧? 面对这句看似随意、却足可引起整个京城轰动的话,阿竹唯有沉默以对。 相比阿竹面上正经内心反应无能,碧草同样无语,十分纠结地看着端王,那是你未来的王妃,问个六岁的女童真的可以么? 主仆俩同样纠结不已,唯有何泽兴致勃勃,心说主子果然看重严三姑娘,挑王妃都要过问她的意见,这简直就是父亲要继弦了,特意询问女儿,你想要哪个后娘比较好嘛!不过――何泽偷偷瞥了眼陆禹,又有些纠结,王爷难道不是因为觉得那些姑娘其实都长得一个样,没啥区别,根本没法选择,才会问个小姑娘的吧?如此儿戏真的不好吧! 何泽也被自己的想法弄得纠结了,唯有陆禹是最淡定的,仿佛现在说的并不是他的终身大事。端着甲三沏好的茶抿了一口,见对面的小女童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问道:“怎么了?” 阿竹正着脸色,委婉地道:“此事自有皇上为王爷作主,阿竹自是不知的。” 不知为何,一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陆禹就有些手痒,长臂一探,将她掳到了怀里,揉搓着她的小胖脸,声音清润含笑道:“胖竹筒还记得去年回京时本王教你读书识字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咱们有半个师徒之谊,胖竹筒应该对本王的王妃上上心。” 这话说得满亭子的人都错愕不已,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阿竹黑线,感情这位王爷真的将她当女儿来看了?怨不得会这般放诞不羁。 想明白这点,阿竹也轻松起来,伸出手抓了抓他衣襟上缀着的宝石,笑道:“王爷这话可不妥当,王爷十岁时可生不出臣女这般大的女儿。” 少年的眉宇果然又舒阔了几分,似乎心情极好,自不在意她这点随意,摸摸头,摸摸脸,又掐掐肥脸,将她当成了有趣的玩具一般,或者说是宠物比较妥当。 等陆禹心满意足后,阿竹连滚带爬地跑开,坐得离他远远的。 陆禹手端茶盏,含笑地看着她,眉目精致秀美,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极致的雅治及精贵,突然问道:“胖竹筒有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可有什么人生目标?” 这话问得真奇怪,阿竹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对上那双有些游离的双眸,突然想到他虽然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深得帝宠,但那帝宠却让他犹如被架在火上烤的小鸟一般,也不是那般的安全无忧,前头还有七位皇子都对他虎视眈眈,宫里宫外无不盯着他,不是想扳倒他,就是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稍不慎,便会万劫不覆。自古以来,能登上皇位的,从来不是最受宠的皇子。 想了想,阿竹说道:“我的人生目标呢,自然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然后带着满意的嫁妆,嫁个不美不丑不凶不懦弱有担当的男人,成亲后生两个孩子,第一个是男孩,第二个是女孩。等长子能独当一面,女儿也顺利出嫁后,将管家中馈诸事交给儿媳妇,就做个万事不管的太夫人,每天过着养花弄草、下棋喝茶的悠闲隐居生活,然后比夫君要早老死……” “……”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严肃但侃侃而谈的小姑娘,连肃手站在一旁伺候没表情的婢女甲三都忍不住露出了一脸傻样。 这是个六岁的小姑娘该定的目标么?怎么这么的……没志气?或者心太宽了?她想太多了吧? 陆禹愣了下,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又将阿竹拖了过来揉着胖脸,笑意将眼中仿佛万年不化的清冷覆盖,整个人如春风佛柳岸边的美少年,漂亮剔透、姿容秀色。 “不是嫁个出身煊赫的夫婿,一路荣华?”陆禹忍不住问道。 阿竹摇头,她可不想嫁个身份煊赫却三妻四妾的男人,会恶心的。不若傍着靖安公府,嫁个家世不如她的男子,压得他不敢有异心,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当然,能不嫁最好了,但那些是不可能的。 “没出息!” 阿竹十分坦然地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非所有人都有一样的野望,王爷又安知世间女子的人生目标都一样?” 原本只是当她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但当见她神色认真,并非说笑,陆禹不禁也认真以待,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点头道:“确实如此!” 阿竹顿时抿唇笑起来,第一次得到这少年的认同了,连吹在身上的冷风都不觉得有多冷了。 旁边伺候的碧草再次惊呆了,她素知自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但却没想到会说出这翻话来,若是她再大点儿,听到这话的人要说她不知羞了,但――那矮墩墩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天真不谙世的小孩儿,实在是当真不起来。 一阵北风吹来,亭外有几株含苞待放的梅花,在枝头中微微颤抖。 不远处一名小厮疾步过来,见到凉亭里的两人,便笑着上前行礼道:“王爷,我家少爷请您去松涛院一叙。” 阿竹眼尖地发现这小厮是大堂哥严长松身边贴身伺候的书童,严长松是长房嫡出,今年十五,过了年就要为他看对象了。不过他是靖安公府长房嫡孙,老太君和严祈华对他的婚事都极为慎重,并不急着给他相对象。 此时严长松的小厮会在这里,让阿竹意识到,端王能如此自在地在靖安公府行走,恐怕有自己堂哥帮忙的结果。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那位与大伯一样严肃谨慎的堂哥会做这种事情,他又如何与端王有这等交情的? 陆禹起身,又拍了拍阿竹的脑袋,说道:“本王今日极高兴,下回再见时可是要考核你的学习棋技,不准偷懒!”说罢,似乎对阿竹呆滞的表情极为满意,洒然而去。 阿竹站在凉亭目送着陆禹离开,面上有些纠结,抬头眼巴巴地看着碧草,说道:“我阿爹都不管我呢,他干嘛这么上心?” 严祈文对阿竹真是疼入心坎里,阿竹喜欢下棋便为她寻来孤本,有空陪她下几盘,以引导她的乐趣为主,根本不会想要考核什么。相比之下,这陆禹未免也太负责任了? 碧草同时无语,她也不知道这位王爷为何那般上心,难道真是像他戏言的那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老爷听到这话,绝对会哭的! 半晌没答案,阿竹不再理会,便往内花园行去。 到得内花园暖房外,阿竹又想起了先前在院子里见到那群彪悍少女打架的事情,顿时心塞。今天这一幕,给了她莫大的启发,她要学习像堂姐严青桃那样弱柳扶风的女子好呢,还是学习那些彪悍的勋贵姑娘好呢? 暖房外守着几个婆子,见到她纷纷行礼,便有丫鬟掀了帘子出来,发现来的是阿竹一个小孩子,目光微转,便在旁边人提醒下上前来行礼。 这是安阳长公主所出的昭华郡主的婢女,待阿竹进了暖房后,那婢女亲切地拉着碧草,寒暄一翻后,笑道:“这位姐姐,你们一路过来可有见到什么人么?” 碧草心中一突,笑道:“没有,老太君吩咐我家姑娘过来寻姑娘们玩耍,姑娘刚从老太君那儿出来,就直接过来寻几位姑娘玩儿了,倒没有遇到谁。” 那婢女笑了笑,便不再说话,挽着她的手一起进了暖房。 掀开帘子,一阵混和着清淡香气的热气扑面而来,仿佛连心都要暖化了,身体一阵暖洋洋的,呼出的气也蒸腾成雾气。 暖房里坐着一群十几岁出头的少女,与暖房相连的旁边花厅里倒是一群与阿竹年纪相仿的小姑娘们在玩耍吃东西,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更衬得这儿的少女们都有些安静,气氛也沉闷。 阿竹的到来正巧打破了这沉闷的气氛。 “这位是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么?”一名面如出水芙蓉、眉稍凌厉的姑娘含笑问道。 阿竹认出了这姑娘,正是刚才在花园里劝架的姑娘,近看了发现她长得极像安阳长公主,所以才觉得她眼熟。这位应该就是安阳长公主的大女儿――昭华郡主了。 严青桃柔柔地笑道:“正是舍妹。阿竹,这位是昭华郡主,这位是武安侯十三姑娘蒋婕,这位是怀恩侯七姑娘安嫣然,这位是镇国公府大姑娘纪飞花……” 一屋子的姑娘都是出身显贵,将阿竹给镇住了,从这里可见未来的京中权贵圈子的雏形,她们将会嫁到那些公侯之家,或者与皇家联姻,会是数一数二的贵妇人。 阿竹不敢待慢,忙上前去行礼。自然她这胖萌萝莉的模样又得到了少女们的喜爱,都捏脸捏手的,其中捏得最狠的要数蒋婕,她似乎极为喜欢阿竹,估计是觉得阿竹和她一样,一个胖一个高大,都不符合这时代的审美,有种亲切感。 阿竹偷偷看了眼蒋婕和安嫣然,两人已没有了先前打架时的狼狈,收拾得妥妥当当,连脸蛋上都未见那巴掌印,言笑晏晏地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仿佛先前打架的人并非是她们一般。这等做戏工夫,让人好生惊叹。 “蒋姐姐,你捏疼人家小姑娘了。”安嫣然嘲笑道:“你也不能因为人家生得胖乎乎的就搂着不放,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指不定人家长大后会是个娇小可爱的美丽姑娘呢。” 蒋婕脸上涌现怒气,很快又按耐下来,摸摸阿竹被捏红的脸蛋,倒是有些怜惜,说道:“安妹妹何出此言?我不过是看严三姑娘生得玉雪可爱,心里喜欢罢了。可不是谁都能像安妹妹这般,看只狗都觉得是脏的。” “你说什么?”安嫣然眉锋一蹙,眼看又要生气。 昭华郡主又出来打圆场,“好了,你们别为点儿小事吵架,吓着人家小姑娘怎么办?”然后温和雍容地对阿竹笑道:“三姑娘去玩吧,那边有很多小姑娘定然想要认识你。” 阿竹伶俐应答一声,便随着丫鬟到旁边花厅去了。 等阿竹一走,蒋婕和安嫣然便互相瞪了一眼,不理会对方,各自去找旁边的姑娘说话,唯有严青桃坐在昭华郡主身边,不知如何是好。 在阿竹被引去花厅时,一个婢女走进来,到昭华郡主耳边轻声道:“郡主,奴婢问过人了,并未见到端王,倒是靖安公府的少爷陪着那群来拜寿的少爷去游园。” 昭华端着茶的手一顿,淡淡地颔首,那婢女极有眼色地退下去。 其他人虽然在说话,但却一直关注着昭华郡主,见那婢女出去,顿时有些明白了什么,心里纳闷儿,到底是哪个混蛋给这种假情报,说端王殿下今日会来给靖安公府老太君拜寿,并且会和那些勋贵家的公子一起去游园的? 不过,又有些庆幸,幸好当时端王没来,不然看到她们当时的样子,形象全没了。 想明白了什么,在场的气氛顿时又恢复过来,一派其乐融融。 28、第 28 章 阿竹被引去花厅时, 便看到这里玩耍着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姑娘,其中严青梅像个合格的主人一般照顾着那些小的, 和几个同龄的小姑娘说话。严青兰和一些小女孩围在一起,正在玩翻绳或者九连环, 严青菊像个小媳妇一般坐在旁边,明显被那些出身高贵的小姑娘排斥着。 今日来靖安公府的都是各府的嫡女,少有像严青菊这般庶出,莫怪那些姑娘听到严青菊的名字时,便很快划分起了地盘来。 阿竹走进来的时候,严青菊正好看到她,眼睛一亮, 顿时那张小媳妇一样的脸上也仿佛亮了起来, 忙跑了过来。 看到这长得像小白花一般柔弱却乖巧的小姑娘像只小狗一样蹭过来,阿竹心里好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得到小姑娘一个灿烂的笑容。倒是严青兰看到自己的跟班又被阿竹抢去了, 顿时不高兴地撅起嘴。 阿竹的到来吸引了花厅许多小姑娘的注意力, 严青梅笑着对她们介绍道:“这是我三妹妹严青竹,你们可以叫她阿竹。” 阿竹笑着一一和那些小姑娘见礼,很明显她这副矮墩墩的胖萌萝莉模样没法戳中同龄的姑娘的萌点,这回再没有人捏她揉她了。不过,阿竹一眼看到了一名很眼熟的小姑娘,她认人的本事极强,很快便认出是上回在枯潭寺时遇到的孔小姑娘。 “这位是昭萱郡主。”严青梅介绍道。 昭萱郡主笑得十分明媚, 朝阿竹眨着眼睛,“真是太有缘了,原来严妹妹是靖安公府的姑娘。” 阿竹也笑起来,软软地道:“是啊,没想到孔姐姐是昭萱郡主,刚才在春晖堂,我家老太君正拉着安阳长安主称赞了两位郡主龙章凤姿,少有人能及呢。”现下细看,突然发现昭华、昭萱两位郡主都长得像安阳长公主。而且据说安阳长公主的驸马确实姓孔。 见在场的小姑娘们都好奇地看着她们,纷纷询问缘由,昭萱郡主笑道:“先前和严家妹妹在枯潭寺上香时遇到,就一块儿去看枯潭寺的金菊。”然后等那些小姑娘又去玩耍时,凑到阿竹面前,明丽的脸庞露出了几分好奇,问道:“那位柳公子呢?今天在不在?” 阿竹无语地看着她,七八岁的小姑娘应该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吧?虽是如此想,仍是道:“表哥在前院陪大老爷们说话呢。”然后故作天真地道:“郡主又想请教表哥学问了么?” “是啊!”昭萱郡主落落大方地点头,“柳公子真是个奇怪的人,而且学问很好,我很钦佩他哩。” “……” 阿竹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了一遍,发现以往自己着相了。明明身边就那么多彪悍的妹子,什么恭顺、贤良、温柔、病弱……尼玛都是口口相传做给外人看的,或者说只是世间男子稀罕这种类型,所以才会变成潮流,私底下便是各花入各眼,只有身在其中,才明白个中滋味。 昭萱郡主明显是个思想比同龄的小姑娘们都成熟的,而且说风就是雨,根本不耐烦呆在这里陪这些幼稚的小姑娘玩耍,抓着阿竹的手道:“走,咱们去找柳公子。” 阿竹迟疑道:“这不好吧?” 确实不好啊,如果昭萱郡主真的看上柳昶,她舅母一定不会同意的,先不说两家门庭相差太远,舅母应该不想三子媳妇身份比长子媳妇显贵,然后压得长房势弱,家宅不宁。 不过昭萱郡主的力气极大,不容阿竹拒绝地抓着她扯离了绣墩,笑眯眯地对严青梅道:“我和阿竹一见如故,想到阿竹那儿玩去。” 既然是在内院,那便没什么顾忌的,严青梅点头应了,叮嘱阿竹好生照顾好客人。 昭萱郡主说谎不打草稿,忽悠完了严青梅后,又拉着阿竹到暖房那里,继续忽悠那些少女。 严青桃是个性子柔顺、不愿意将人性想歪了的姑娘,自然不知道昭萱郡主撒谎了。但昭华郡主却有些不好忽悠,点着她的眉心,怀疑地道:“你不会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吧?这里可不是家里,给我省心点!” 昭萱郡主搂着她姐姐的胳膊一阵撒娇歪缠,旁边的安嫣然一阵吃笑,说道:“昭华,你就允了她吧。咱们昭萱妹妹素来乖巧伶俐,不过是想和新朋友一起玩耍罢了。好啦,昭萱妹妹,你安姐姐我应了,去玩吧。” 昭萱郡主马上顺杆爬,拉着阿竹飞快跑了,几个丫鬟忙提着裙子跟上,嘴里惊呼连连,让她们别摔着了。 出了内花园,昭萱郡主便理所当然地对阿竹道:“你快使人去将柳公子请过来。” 这小姑娘真是太有主意了,阿竹心里直叹气。而且除了有主意外,也出乎意料之外的力气大,拖着她一路跑都不见累,北风吹得她的脸红扑扑的,就像红苹果一般,双眸灿亮若星辰,真的是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姑娘。 嗯,就是脾气大了点儿,不听人劝。 阿竹转头看向跟着来的碧草,对她道:“你去请表少爷去五柳院。” 知道阿竹这是妥协了,昭萱郡主笑得极欢快,双丫髻上缠着红色细绳和红色垂珠簪,红色的珍珠流苏一阵晃动,显得十分的俏皮可爱。 到了五柳居,已经回五柳居歇息的柳氏自然被惊动了,刘嬷嬷迎出来,看到自家姑娘带了个陌生的小姑娘回来有些吃惊,不过以她的眼界,也看出昭萱郡主出身不凡,忙上前来行礼。 得知柳氏有孕,身子不适正在偏厅歇息,昭萱郡主极有礼貌地去探望。 柳氏听说阿竹带安阳长公主府的昭萱郡主过来,同样吃了一惊,待得见到昭萱郡主,听说了是上回在枯潭寺认识的,便放下心来,温柔地和昭萱郡主寒暄,心里也极乐意自己女儿有个郡主手帕交,便吩咐阿竹道:“你好生招待郡主。” 阿竹无奈地看了眼言笑晏晏的昭萱郡主,点头答应了,便带昭萱郡主到花厅去玩。 柳氏坐在炕上,嘴里含着干柠檬,稍微缓了些难受后,端着丫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 一会儿后,刘嬷嬷掀帘进来,禀报道:“夫人,柳少爷过来了,碧草带他去了花厅,据说是咱们姑娘叫他过来的。” 柳氏眉稍微蹙,说道:“阿竹是个懂事的孩子,断断不会在这种时候叫昶哥儿到院里来玩,恐怕不是阿竹的主意罢。”说罢,又叹了口气,突然不知道让阿竹与昭萱郡主相交正不正确了。 不管柳氏如何想,柳昶已经到了五柳院的花厅,原本以为阿竹找他有什么事,当发现在场还有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时,有些吃惊。 “柳昶,又见面啦!”昭萱郡主笑眯眯地道。 柳昶礼貌性地颔首笑了下,那笑容依然奇特,昭萱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会,直到男孩白晰的脸微红,方笑道:“上回在枯潭寺,听了你的话,回家后,我也养了几盆菊花,有白玉珠帘、胭脂点雪、草舍如篱、玄墨、二乔等几个品种,都是按你说的培养的,放在暖房里,这几天开得不错,改天带过来给你瞧瞧。” 柳昶一愣,没想到这位郡主会如此上心,不过是因为在家里见祖母伺弄的那几株菊花,当时便顺口一说罢了,便道:“郡主客气了!多谢郡主的美意,只是我过两日要随父母回西北,恐怕看不到了。” 昭萱郡主大失所望,明媚的脸蛋都蔫了,默默地坐到阿竹身边。 阿竹淡定喝茶,见柳昶朝她使眼色,只能挑了下眉,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真心不知道这位郡主是何意啊。总不能直白地说,这位小郡主过于早熟,对男女之事开窍了吧? 不过,昭萱郡主很快又振作起来,笑道:“没关系,明儿我便使人送盆过来给阿竹,到时阿竹转交给你就是了。” 柳昶的脸真的红了,精致的眉宇都灿烂起来,正欲拒绝,昭萱郡主已经不容他拒绝,拉着阿竹道:“阿竹妹妹,我见你这儿有棋盘,你平时喜欢下棋么?前儿我也和宫里的女先生学了一些,咱们来手谈吧。柳昶你也一起。” 面对反客为主的昭萱郡主,阿竹顿时对柳昶求救的眼神爱莫能助,这位郡主估计也是个彪悍的,只希望等柳昶回西北了,久不相见便忘记了他。 丫鬟沏好了香茶,又去厨房端了刚出炉的点心过来。 三个小朋友坐在暖炕上,边下棋边聊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寿宴结束,宾客们纷纷告辞。 昭萱郡主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离开前对阿竹道:“下次我下帖子请你到我家玩,你可不许拒绝。” 矮墩墩、绵乎乎的阿竹一本正经地点头,保证道:“放心吧,不会的!” 那胖萌的萝莉脸配上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反差太大了,旁边的女眷们看得直发笑,安阳长公主打趣道:“萱儿这么快就和三姑娘交上朋友了?可见三姑娘真是个可爱伶俐的人儿,让我家萱儿都舍不得了。” 昭萱郡主眉眼飞扬,笑嘻嘻地道:“那是!娘亲,我和阿竹一见如故呢!” 不,一见如故的恐怕是柳昶吧!阿竹清楚知道自己不过是附带的,是中间搭线的红娘。但也没有揭露小姑娘的心思,笑着点头。 果然,听话乖巧又软萌的阿竹惹得在场的女眷们又是一阵喜欢,安阳长公主搂到怀里搓揉了几下,说道:“既然如此,三姑娘有空便去公主府玩吧。” 旁边送客的老太君、高氏等人皆笑起来,嘴里说着谦虚的词,唯有老夫人和钟氏面上有些抑郁,严青兰本也陪着来送客,见安阳长公主如此喜欢阿竹,甚拨下头上一根含珠凤头钗簪到阿竹头脑,面上一阵不高兴。幸好现场人多,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情绪。 终于将客人送走后,热闹了一天的靖安公府将大门关了起来。 夜幕降临,靖安公府点上了灯,靖安公府的大老爷严祈华将长子叫到了书房。 严长松长得并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高氏,反而像严祈文。不过若是见过严老太爷已逝的原配张氏的人,会知道这叔侄俩的长相都是遗传自张氏,这点也使得严老太爷特别不待见这位嫡长孙。至于严祈文,严老太爷早就当这儿子不存在了= =! 虽然祖父不喜,但严长松并未因此而忧愤长歪,也没有当年严祈文成长时的艰难,反而越长大性格越像严祈华,都是个严肃内敛的性子,那脸板起来,使得严老太爷每次一见这嫡长孙,便有些心塞,心情更不好了。 “父亲,您叫我有什么事?”严长松边接过小厮沏的茶端到书案上,边问道。 严祈华坐在书案前看着一份宗卷,身上披着一件青灰色的鹤氅,衬得英俊的面容越发严肃,连那法令纹也越深了。 严祈华的目光从宗卷移到长子身上,看到面容仍稍显稚嫩却已经越发行止有度的长子,心里是满意的,不过面上却不显,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后,方道:“今日端王来给老太君拜寿,后来在咱们府里失踪了大半个时辰。” 严长松虽然心理素质极好,这些年来也严格要求自己,看起来颇有风仪,但到底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父亲这句随意询问中,不禁有些冷汗涔涔,小心地道:“父亲,端王殿下只是去花园里呆了一会罢了。” 严祈华盯了他一会,直到长子脸皮抽动时,方道:“守园的小厮看到了,不过后来也见到你三妹妹跟着出来。” 严长松大汗,同时心中又是一惊,没想到父亲对靖安公府掌控如此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祖父在靖安公府经营那么久,父亲不过是接手靖安公府一年时间,且还未承爵,多少有不便。 不过,听到父亲后头的话,又有些迷茫,问道:“三妹妹怎么了?端王殿下去年救过三妹妹,对三妹妹另眼相待,来府里自是想与三妹妹见一见的。且三妹妹还小,也不虞外人会说什么。” 谁知严祈文却是眉宇微蹙,看着长子的眼神有些失望,看来儿子还是太嫩了。想罢,转移了话题,又问道:“你何时与端王有如此好的交情,还特意为他安排?” 严长松冷汗又冒了出来,没想到父亲会知道今日他安排的事情,想了想,决定据实以告:“父亲,儿子素日与端王并无交情,今日是他找上儿子,让我帮个忙。” 听罢,严祈华心中微动,沉吟半晌,表示明白了,叮嘱道:“以后这种事情能应下就应,但切莫传扬出去。” 严长松自然没有不允的,忙点头。以他的本意,也确实如此,现在太子未定,虽然大家心知肚明端王最有可能会坐上那位子,但未来的事情谁又知道?还是谨慎些较好。 29、第 29 章 翌日,安阳长公主府使人送了三盆菊花过来。 那三盆菊花开得正好,大朵的金菊,在这萧瑟的冬日精神抖擞,想来能在这时候还绽放得如此艳丽,应该是在暖房中精心护理的,为这冬日添了份明丽的色泽,但也显得有些意义不凡。 高氏接待了送菊花过来的婆子,那婆子笑眯眯地道:“这是我们昭萱郡主特地命奴婢们送来给贵府三姑娘的,昭萱郡主说了,这是昨日她和三姑娘约好了的。”然后又吹嘘着她们郡主平日是如何爱护这些菊花,又是如何为了严三姑娘特特送过来,连其他府的小姑娘也难得一盆之类的。 听这婆子的话,不免能感觉到昭萱郡主对阿竹的重视。安阳长公主是承平帝的嫡亲妹妹,又得承平帝看重,这些年来在京中风头无两,巴结她的人无数,连带的两位郡主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与宫里的公主丝毫不差。阿竹能得昭萱郡主看重让高氏有些惊讶,不过面上却未露出丝毫的异样,客气地道谢了一翻,封了那婆子一个大红封。 让人将那三盆菊花送往五柳居后,高氏回了正房,见女儿青梅坐在炕上和嬷嬷学习针线,便让那嬷嬷先下去,查看了下女儿的针线,说道:“这里歪了。” 严青梅将绣架举远一点察看半晌,不由有些脸红,点头道:“娘亲的眼力极好。” 高氏看她端庄的小脸难得露出窘态,心里有些怜爱,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道:“咱们这等身份,也不拘如何熟悉这等物什,能做得几样便行了,不然针线房用来干嘛?” 严青梅听罢,心知母亲变相地告诉自己,女红针线并不需要下苦功夫,不由又点头。 点评了女儿的作品,高氏方问起昨日寿宴时的事情,昨晚因时间太晚了,她也没有仔细问女儿什么,却不想今日安阳长公主府会让人送几盆菊花给阿竹。 “昭萱郡主以前就和三妹妹认识了,听说她们一见如故,昨天一起去玩了很久。”严青梅解释道,脸上也未有嫉妒之色,只觉得有些好笑。那昭萱郡主是个活泼又自我的,幸好阿竹虽然有主意,却是个正经又规矩的姑娘,方能迎合昭萱郡主的脾气。 高氏听罢笑了笑,说道:“既然昭萱郡主与你三妹妹交好,也是她的造化,怕只怕你二妹妹心里又不高兴。” 严青梅想了想,笑道:“娘亲放心,还有曾祖母呢,二妹妹不会闹起来的。” 高氏不由嗔怪道:“我不过说一句,你便想那儿去了!”虽然如此,却满意女儿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上面去。 ****** 五柳院里,阿竹看着摆在暖房中那三盆开得金灿灿的菊花,送黄菊代表祝对方飞黄腾达,看来昭萱郡主对柳昶的期盼很大啊。 柳氏走过来,和阿竹一起欣赏了会子菊花,奇怪地问道:“郡主怎么会送你菊花?” 不用她试探,阿竹便诚实地道:“哪里是送我的,分明是送给柳表哥的,昨天昭萱郡主就说好了,这是要我转送给表哥呢。” 柳氏面露惊讶,第一个反应是――有郡主和她女儿抢未来夫婿!不过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盖因柳昶的身份,门不当户不对的,想来安阳长公主不会同意将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个六品知洲之子,且还不是长子。当然,若是未来柳昶能有出息,金榜提名,前途无限,又另当别论了。但是,到时候这般好的金龟婿,她不定给自己女儿,也太没天理了,哪容得旁人抢去? 柳氏一时间陷入了浓浓的危机感中,觉得女儿与昭萱郡主交好不太美妙。 阿竹却没有想那么多,观赏了会儿那三盆菊花,便对柳氏道:“阿娘,你叫个人将这三盆菊花送到表哥那儿罢。既然是郡主送给表哥的,总要有个表示。” 柳氏考虑到以后阿竹还要在这京中的勋贵圈里混,与昭萱郡主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便允了这事。 早上将三盆菊花送到柳家在京中的宅子,不想午后何氏便携着柳昶过来了。 何氏今日来是与他们辞别的,后天他们就要出发了,明日要忙着收拾行李,估计没有时间过来。柳氏心中极不舍,这几天也让人准备了很多京中的特产让柳城带回去,还特特为柳母也准备了许多用得上的补品。 何氏和柳氏在暖房里说话,柳昶到花厅里找阿竹,对阿竹道:“也不知那郡主是何意,这菊花我可带不到西北去,决定将它们留在京中的宅子,让老仆帮照看着便是。” 阿竹瞄了瞄他,见他面上一脸正气,显然没法体会个早熟的小姑娘的情意,不由得喷笑,说道:“那是表哥仪表堂堂,学识不凡,让个小姑娘心生仰慕,送几盆花聊表心意!” 柳昶一张白晰的脸被她说得满面通红,声音不禁高了些,“表妹!” 阿竹马上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起来很萌。 柳昶拿她没办法,只能在她肥脸上掐了一把,不过想到后天就要离京,顿时心头涌上浓浓的不舍,说道:“表妹,我后天便回西北了,以后估计很难再见了。你可要给我写信。” 阿竹心里翻白眼,说道:“那是不可能的!” 柳昶瞪大了眼睛,顿时有些受伤了,这些日子他都将阿竹看成重要的小妹妹了,她竟然拒绝给他写信,真是太不孝顺了。 阿竹笑眯眯地道:“以舅舅的才干,估计舅舅很快就能调回京城了。而且你以后不是也要走科举的路么?到时你要进京赶考,不就能见得到了么?” 柳昶没想到她会想这么远,顿时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着头道:“还是表妹想得远,是为兄着相了。” 这小不点的,就以兄长自居,一副老成的样子,让阿竹实在想喷笑。不过对柳昶的离开,阿竹心里也是不舍的,少了个能一起学习的玩伴,实在是种损失。至于父母所翼望的未婚夫婿什么的,她还小,不必考虑这种事情。 待何氏携着柳昶离开时,柳氏让人送上程仪,并且亲自送到二门。 何氏握了握她的手,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她一些孕中注意事情。柳氏眼睛有些湿润,抓着她的手,差点眼泪要流出来,吓得阿竹赶紧拉住她另一只手,满脸担忧地道:“阿娘,舅舅以后会回京的,大家都会回来的,很快就能见了呢。” 何氏也忙附和道:“就是,又不是不能见了,赶紧擦擦泪,仔细以后生个泪包出来折腾你。”然后又欣慰地摸摸阿竹的脑袋,笑道:“咱们阿竹是个孝顺又乖巧的孩子,我都舍不得她了。惠娘,你就放心吧,阿竹的事情我会考虑的,若是他们彼此喜欢,我会将阿竹当成亲闺女来爱护。” “……” 柳昶一脸迷惑,阿竹顿时露出一副想要死一死的表情。不是依依惜别咩?为毛又说到这事上来了? 过了两日,柳城一家终于起启回西北。 没了柳昶时常过来一起读书,阿竹的生活也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天气渐渐冷了,很快便进入了腊月,然后转眼便过年了。 今年靖安公府年轻一辈都除服了,恰好能过个热闹的年,除了春晖堂和严老太爷的院子,整个靖安公府都用红绸装饰了一遍,挂上大红灯笼,弄得热热闹闹的。 柳氏的肚子已有三个月了,但害喜仍严重,团聚的年夜宴也只坐了一小会儿,便又吐了起来。为了不打搅大伙的兴趣,老太君体贴地让她回房去歇着了,连守岁都没让她参加,吩咐她好生休息,保胎为上。 柳氏实在是难受,老太君体贴她,推辞了两下,便顺势答应了。 待柳氏离开,老夫人便阴阳怪气地道:“女人哪个不是这么过来的?我也生过孩子,当初可没她那般娇贵。”然后看了眼正用筷子夹着丫鬟撕成条的羊肉吃的阿竹,又道:“竹丫头倒是长得像二儿媳妇,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到像老太君这般好的太婆婆。” 这话说得真是含沙射影的,讽刺柳氏拿肚子里的孩子装腔作势,又讽刺阿竹遗传了柳氏的狐媚子样,以后若是没遇到老太君这般好的长辈,估计得受磋磨了。 严青梅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调羹,严青菊有些懵懂,严青兰一脸兴奋,正想说话便被坐在她旁边的钟氏暗暗制止了。 老太君淡淡地看了阿竹一眼,只说了一句:“咱们公府的姑娘都是金尊玉贵的。” 老夫人心中一堵,正欲说话,发现老太君冷冷地看了一眼过来,顿时心中微凉,想起了自从二房回京后,老太君多次向着二房,心里顿时忿忿不平。她板不动大房,还板不动二房么?可恨二房竟然巴结上老太君,处处得老太君相护,将她儿子孙子置于何地? 没人理会老夫人的情绪,阿竹淡定地吃着丫鬟为她夹的菜,又喝了口汤,觉得这老鸡汤炖得够火候,味道清甜,咂吧了下嘴。 高氏和严青梅清楚地看到她的嘴巴动作,顿时觉得这姑娘真是个心宽的。如此也好,不理会老夫人让她唱独角戏才是正确的。 用过年夜饭后,小孩子们便到外头院子里去放鞭炮。阿竹是个大胆的,跟着堂哥们一起去放鞭炮了。严青兰也跟了过去,原本是想在阿竹脚下丢燃着的小花炮吓她,但却没那个胆,反而看到阿竹一个炮一个炮地点着,噼哩叭啦,一副野孩子的模样,觉得自己不应该和她一般见识。 严青菊像只跟屁虫一样跟着阿竹,明明怕得半死,还要硬撑着,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更像小白花了。 阿竹看得直叹气,拿着桂香,蹲在地上摆弄着孩童玩的焰火,问道:“四妹妹,你既然怕,就回厅里和大姐姐一起坐着喝茶吧。” 严青菊看了看她,缓缓地摇头,固执地道:“我和三姐姐一起放鞭炮。” “跟着我有什么好?”阿竹纳闷地道,若是她想找个靠山,缠着严青梅不是更好? 严青菊怯怯地笑起来,掰着手指头说道:“三姐姐很好,不会打我不会骂我还会给我讲故事给我吃好吃的……” 看来以前严青兰对她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不过也不能怪严青兰,毕竟小孩子的是非观不强,什么都不懂,全凭着喜怒行事罢了,加上严青菊被欺负了,也没人会为她出头,便理所当然将她当成了跟班了。看这小姑娘像苦白菜一样,阿竹拍拍她的脑袋,心说能力范围内,她会多罩罩这小姑娘吧,只要她不长歪,便是好姐妹。 正想着,一道大大的哼声响起,便见严青兰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一般抬着下巴从她们身边走过。 阿竹两人都没有理会她,又让小姑娘气急败坏,自己跑了回来,要抢阿竹用来点炮的桂香烫人,阿竹趁她不注意绊了她一脚,拉着严青菊跑了,身后是严青兰小姑娘摔倒时的哭声和噼哩叭啦的鞭炮声。 嗯,真热闹呢! 阿竹回京的第二个年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 出了年不久,很快便到严青桃出阁的日子。 柳氏挺着五个多月的肚子,让刘嬷嬷开她的库房取来几个装头面首饰的匣子,她要挑选一套好的头面给严青桃添妆。 严青桃即将嫁入皇家,嫁过去便是王妃了,添妆的东西必须慎重,若是过于寒酸,怕人家嘲笑她这个做婶子的小家子气。 阿竹下学回来,去净了手后,马上窝到柳氏身边,用小手摸摸她的肚子,问道:“弟弟今天乖不乖啊?” 柳氏面上带笑,嗔道:“你日日回来都要问一回,他敢不乖么?”心里却对女儿这话极为窝心,想来是先前她吐得厉害,教女儿吓着了。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因为怀孕对女儿极为忽视,心里又有些愧疚。 阿竹见她面色红润,已无当初吃什么就吐什么的柔弱,太医说胎位也很稳,顿时放下心来,方有心情观看桌上摆着的匣子,发现匣子里的头面首饰都极为精致,甚至有些做工华丽大气,巧夺天工。 “娘,这些是什么?” “我以前的嫁妆首饰,都是你外婆特意为我准备的。”柳氏摸着匣子里的头面,面上有些怀念。那时柳家式微,家境不富裕,这些嫁妆还是柳老夫人将自己的嫁妆填补上去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阿竹见她又要情绪化了,赶紧转移话题:“娘亲要拿它们来给桃姐姐添妆么?”孕妇是种十分容易情绪化的生物,阿竹在柳氏身上深有体会,应付她已经得心应手了。 柳氏说道:“是啊,她即将嫁入皇家,这婚事极为体面,自然要精心对待。嗯,放心,以后等你出嫁,娘亲这些东西都会留给你的,只要我的阿竹能顺顺利利嫁个良人,我就放心了。”最后,忍不住调侃道。 “……” 阿竹满脸黑线,能不能不要提这个?她才七岁,真的还太早啊。 靖安公府出了个皇子妃是件极隆重的事情,添妆那日十分热闹,让人不由遥想到婚期时会是如何的热闹。 然而,就在靖安公府及礼部紧罗密鼓地准备着周王的婚礼前夕,却未想荆州来了八百里加急报。 荆王谋反了! 30、第 30 章 周王婚礼前夕,荆王谋反一事爆发,使得这桩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婚事瞬间添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气氛。 只能说,周王这一刻是无比的苦逼的。 先不说承平帝听到这消息时是如何震怒,如何连夜召集内阁大臣进宫商议,宫外的气氛也因为荆王谋反一事而变得严肃,连往日热闹的大街也因为这事而变得冷清。至少在皇上对荆王谋反一事作出决策之前,没有人会傻缺地在这种时候闹事。 于是,这将要举行的周王的婚礼,卡在这种时候不上不下的,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再关心了。 严老太爷、二老太爷、三老太爷都齐聚在春晖堂中,闷不吭声的,使得春晖堂的气氛极为沉闷。 自听闻了荆王谋反的消息,两位老太爷直觉周王的婚礼会生事端,便忙忙联袂到东府来寻老太君。 严家这辈与其他家族不一样,老公爷还在世时,就作主开宗祠,主持了三个儿子分家,又上书将爵位传给了严老太爷。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被如此打发出府,都认为是父亲偏心,怕他们给不着调的兄长添麻烦,所以才会急急忙忙分家传爵,一直到老公爷去逝,两位老太爷心里那股子气仍是未消的。 老太君手中捻着佛珠,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极为淡定。 半晌,严老太爷受不了这种气氛,说道:“老二、老三,你们作什么态呢?既然这桩婚事是皇上的旨意,你们明日便高高兴兴地将桃丫头嫁出去便是了。荆王谋反是大事,远在千里之外,影响不着京城,总不能因此将婚事推迟了吧?你们俩个急啥呢?” 二老太爷顿时对兄长这种敷衍的语气极不满,那是他的亲孙女儿,而且还要成为亲王妃,能给严家体面的婚事,他不说正经对待吧,也不用这种呼猫喝狗的态度吧?果然他还是不喜欢这个不靠谱的兄长,幸好靖安公府将来要给严祈华,不然迟早得败掉。 和二老太爷一样不满的还有三老太爷,目光幽冷,偏首望向坐在严老太爷下首位置的严祈华,心中微动,若是严老太爷能将这公府爵位传给严祈华也是好的。至少这侄子面上虽然严肃,却是个懂事识趣的,行事也周全,与他爹完全不像,倒是像已逝的嫂子张氏。 想到张氏,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都为她可惜,也因为张氏之死,使得严家与张家交了恶,若非张氏还留下两个孩子,恐怕张家这辈子都不想与严家往来了。 “大哥,明天的婚礼自然是要举行的。只是现下荆王谋反,皇上的心情不太好,恐怕有些东西须得删减些。”二老太爷心中惆怅又苦逼,暗骂荆王挑的不是时候,也暗骂这情报入京的速度太快了,迟上一天也好啊。 老太君方抬起眼皮,说道:“自然如此!不过周王怎么说也是皇子,天下无不是父母,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因此而误了周王的婚礼。明儿你们就按正常程序将桃丫头嫁出去,等婚礼结束后,你们都给我锁紧府门,好生呆在家里。” 三位老太爷都点头,他们身上的孝期未过,想出去干点什么也不行啊。不过这种时候倒是有些庆幸,严老太爷不用上朝,不然若是他又受了谁挑唆,在这节骨眼中惹了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来老太君这儿请示过后,三位老太爷都告辞离开了。 严祈华去送两位叔父出门,到得大门前,二老太爷对严祈华道:“不管如何,桃丫头也是咱们靖安公府的姑娘,明儿她要从靖安公府出嫁,你这作叔父的就多担待了。” 严祈华点头,说道:“二叔父请放心,侄儿自有安排。”想了想,为安两人的心,又道:“侄儿已经请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手过来帮忙,定不会让些不法份子捣乱破坏桃丫头出嫁。” 两位老太爷听罢皆是惊喜不已,若是有五城兵马司的人提前警戒,这迎亲也安稳一些。 看着严祈华行止稳重有度,三老太爷感慨不已,拍拍严祈华的肩膀,感叹道:“你爹那样子,真是苦了你了。” 子不言父过,严祈华自不会接叔父的话茬子,只是笑了下,恭敬地送他们出门。 ***** 皇宫东五所,周王寝宫内,灯光摇曳。 太监陈廉挑了挑灯芯,焰火一下子明亮起来。将灯罩罩好,回首看着伏案练字的周王,目光落在那宣纸上,上面的字端正平齐,颇有风骨,就是收尾处的转勾生硬,一种气势迎面扑来。 俗话说字如其人,陈廉得周王恩准,识了几个字,自然也看得出周王这字中透露的怒意厌烦,还有些许忐忑不安,心里不禁有些酸涩,上前柔声道:“王爷,明日便是您的大喜日子,先去歇息罢。” 周王不语,直到整页宣纸皆写满了字后,方停了下来。 周王看了会儿自己炼的字,将它揉成一团,丢到旁边的火炉里,除了眸色略微深邃,面上依然如往昔般平静淡然,不见丝毫的生气。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名小内侍,禀报道:“王爷,端王殿下和九皇子来了。” 周王有些惊讶,不过仍是速度站起身,亲自出去将两位兄弟迎了进来。 九皇子陆栾今年十八岁,并未封爵开府,依然是住在宫里。倒是端王陆禹平时若非皇上召唤,又没什么事的话,并不怎么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宫外的端王府中。今日对他们联袂一同来此,周王诧异之余,瞬间便想到他们来此估计是为了他明日的婚礼。 果然,当宫女奉茶退下后,陆栾迫不及待地道:“七皇兄,明儿是你的婚礼,我和十弟去请示过父皇,届时我和十弟会带领金吾卫主持秩序,定然会让婚礼顺顺利利地结束。” 周王有些吃惊,宫里的人都知道因为荆王谋反一事,承平帝震怒,少有敢去触霉头。与荆王谋反之事相比,他的婚礼变得无关紧要了。而他也担心明日的婚事,在这种敏感时期,谁知道荆王会不会有什么安排,指不定届时会有人趁机捣乱,心里也忧心不已,却不敢拿这事去叼扰父皇。 想罢,周王很快又明白这事一定是陆禹出头,毕竟也唯有他敢开这个口,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激,面上感动地对陆栾道:“九弟,十弟,真是多谢你们了。” 陆栾笑道:“这没什么,几位兄长都挺关心明天的婚礼,不过他们已经开府住在宫外赶不过来,八皇兄腿脚不便,便不过来了,但也是关心你的。哎,你明天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新郎倌,一切教给我们吧。” 陆禹坐在旁边淡然地抿着茶,由着陆栾将话题揽过。 陈廉过来换了热茶,小心地看了眼安然静坐的端王,和阳光开朗的九皇子相比,这位深得帝宠的王爷反而显得过于理智清傲,给人一种清高无尘的错觉。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后,便告辞离开了。 周王亲自送到殿门口,直到他们消失后,方返回了寝宫,让人伺候着沐浴。 陈廉边伺候他脱衣服边唠叨道:“王爷,这回九皇子又做了好人了,端王殿下仍是喜欢摆谱,做了什么也不吭声。陛下正为荆王谋反一事生气,哪里有闲心管这些小事,怕也只有端王殿下敢开这个口。” 周王闭目坐在澡池里,半晌不语,等陈廉为他冲洗干净头发,方道:“你懂什么?” 陈廉听罢心中一惊,便不再说话。尔后又有几名宫女进来,伺候他洗沐。 待穿上干净的寝衣坐在床前,陈廉躬着身体请示道:“王爷可要召飞霞伺候?” 周王瞥了他一眼,清秀的脸庞还带着些许水气,看起来分外的斯文秀气,但一双黑眸寒光冷冽,“飞霞性子素来拘谨,恐不适宫外生活,明日便不必带她去王府了,留她在宫里伺候贵人罢。” 陈廉发现自己又戳中主子的怒点了,忙喏喏地应着,等服伺了周王睡下,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寝殿。 门外有个面如朝霞的娇美宫女守着,见到他正欲笑唤,却见陈廉板着脸道:“飞霞姑娘,王爷说了,你的性子恐不适合王府,让你留在宫里伺候贵人。” “陈公公,这不可能……”飞霞听得大急,宛若天都要塌了,忙抓住陈廉的手,恳求道:“王爷素来喜爱我,不可能会将我留在宫里的。是不是有人在王爷耳边嚼舌根?您再去请示王爷,王爷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飞霞的话未完,便被陈廉捂住了嘴,然后示意外头的内侍将她拖下去,省得吵到了主子歇息。等飞霞被人堵着嘴拖下去后,陈廉啐了声,暗忖若非是先前飞霞为了巩固自己在王爷心中的地位,给他塞银子好为她安排今晚伺候,王爷如何会连他都恼上了? 不过,王爷为何突然会对飞霞如此冷淡呢? 陈廉在殿外台阶上转了一会儿,将今晚之事联想了一遍,九皇子、端王、未来的周王妃严青桃姑娘……对了,听说端王对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与众不同,莫不是今晚端王过来,让王爷想明白了什么,故而事先便想先讨好未来的周王妃? ****** 严青桃出嫁,靖安公府又是一阵热闹,这天阿竹等小姑娘也得了一天的假期。 一大早,阿竹便和几个姐妹们一起去西府看新娘子。 严青桃今日盛装出现,头发全部挽了起来,脸上涂了脂粉,一袭大红色的新嫁衣,且那新嫁衣是内务府定制的亲王妃服饰,远比普通的新嫁衣要华丽,衬得人也无端高贵几分,让一群未出阁的姑娘惊叹不已,眼里流露出羡慕的情绪。 严青桃面上羞羞答答的,端坐在那儿,攥着个大红苹果不说话。 阿竹摸了下那嫁衣的料子,是宫中的贡绸,入手微凉,滑如蝉翼,不管是视觉或者是触觉都是一种享受。 “桃姐姐,这衣裳真漂亮。”阿竹赞叹道:“桃姐姐是个漂亮的新娘子!周王殿下见到桃姐姐,一定会移不开眼睛的。”她一脸正经严肃,仿佛这就是事实,看得周围的人喷笑不已。 严青桃羞得头都要埋下了,嗔怪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话呢,也不害臊。” 阿竹笑嘻嘻的,一副死猪不开开水烫的模样,让严青桃拿她没辙。 其他人也笑嘻嘻地打趣着,直到喜娘带着一溜的人进来,将这些小姑娘们撵走了,开始为新娘子继续打扮。 直到新娘子被迎亲花轿迎出门后,便没有她们这些小孩子什么事了。 阿竹陪着柳氏坐在西府里一处偏厅喝茶吃点心,等着吉时到来,却不想突然突然听到下人来说花轿刚出了门不久,在永和街上突然冲出一群地痞冲撞了送亲队伍,然后又有一群黑衣人突然跳出来捣乱。幸好五城兵马司和金吾卫等一起联手将那些捣乱的制服了,方没有误了吉时。 “听说端王殿下也陪着周王殿下一起去迎亲压阵呢。”碧草眉飞色舞地道,“当时有个黑衣人就突破侍卫防守跑到花轿旁,被端王殿下一杆长枪挑了下去。没想到端王殿下也会武艺,而且颇为不俗,当时街上很多姑娘见到后,都往端王殿下身上丢荷包和帕子呢……” 柳氏听得饶有兴趣,阿竹低头喝茶,想象了下陆禹那清贵美少年被人砸荷包手帕的模样,也忍俊不禁。 不过,笑过后,又想起今日的婚礼会有人闹事,也与荆王谋反有关,不由得叹了口气。阿竹现在已经能确定前年袭击她的便是荆王的私兵,没想到荆王这么早之前就有行动了。当时陆禹从江南回京,那么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如果他察觉到的话,应该不会没有动作罢? 就在阿竹如此猜想着时,不过几日,荆州局势越发的乱了,荆王带领着他的军队,一口气占领了几个与荆州相邻邦的城池。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西北草原上的北狄人突然发动战争,无耻地撕毁了二十年前缔结的盟约,南下劫掠。 在这种局势下,已容不得后退,朝中就有了消息传来,承平帝派兵去镇压荆王谋反,并且命端王作为随行官一同前去。 听到陆禹要跟随大军一起去荆州平叛,不仅阿竹吃惊,整个朝廷上下也极为震动。 端王此行离京,怎么都有一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悲剧感。 31、第 31 章 大夏已经和平了十几年,这样的和平导至战争一夕爆发,京城中那些文人一时间无法适应。 先说荆王,乃是承平帝的幼弟,据闻是先皇最疼爱的皇子,若非承平帝占了嫡长之便,恐怕那位置也轮不到他来坐。后来承平帝登基,先皇犹在,已成为太上皇,不过几年便让荆王就藩。荆王二十年间一直安份地呆在藩地,连太上皇驾崩也未能回京,一直以来给人的形象是老实而安份的,却没想到时隔二十年,他直接在荆州反了,自立为王。 承平帝未登基之前是极为讨厌这位皇弟,盖因他对自己的威胁性太大。后来登基后,将皇位坐稳了,见荆王又安份,念着兄弟情谊,并没有再打击他,可谁想他的一念之仁,竟然会留下个隐患。所以,此刻承平帝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便不说荆王,再说西北那边的狄人竟然无耻地撕毁了二十年前缔结的和平盟约,生生打了承平帝一个耳光不说,待得知狄人这些年来没少被荆王派去的人游说、私下交易,承平帝直接爆发了,连最心爱的儿子都舍得丢到荆州去,就为了借儿子的手亲自收拾了不孝弟弟。 面对承平帝的怒火,前朝和后宫都噤若寒蝉,也因为承平帝积威甚深,使得众人心中都有种放任感:你要咋地就咋地吧,咱们都听你的话还不成么? 然而就是这种放任心态,当承平帝命端王随军出发前往荆州平乱时,前朝和后宫都沸腾了。 承平帝这是什么意思?端王不是他最疼爱的小皇子么?不是心里已经内定了的下任的储君么?将个未及弱冠的皇子丢到谋反的荆王地盘上,真的不担心端王就像只肉包子一样被荆王这条饿狗给啃了么? 荆王对承平帝的恨意可不比承平帝少,荆王在先皇的宠爱及洗脑下,也认为那皇位是他的,却不想承平帝给抢了,还圈禁了先皇,等坐稳了这位子,直接将先皇给圈杀了。所以,荆王这位亲叔父绝对不会对来荆州的侄子有什么好心情招待。 而后宫的贵妃和皇后听闻这消息后,也同样惊呆了。这两个素来不合的女人在此刻结成了同盟,天天跑到承平帝面前示弱哭诉,欲要阻止这种肉包子打狗一般血本无归的事情。奈何皇帝郎-心-如铁,心意已定,任凭他的大老婆和小老婆如何哭闹皆没有用,反而被禁了足。 为此,后宫终于安静了。 总而言之,端王离京这事已经定了。 当然,无论荆州和西北如何乱,对于京城来说,在听闻了这两件事情后的几天,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战争离这个城市太遥远了,人们无法感同身受,嘴里嘘唏几句,照样该干嘛就干嘛。 所以,不管外面如何,对于现在还是个孩子的阿竹来说,都与她无关。她最近心情有些糟糕,糟糕的根源是:她换牙了! 小孩子到了七八岁时换牙是正常现象,阿竹已经想不起自己上辈子换牙的事情。但这辈子换牙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让她一时有些萎靡。 说来那天,她在静华斋里陪着梅兰菊一起吃点心,不过是咬着一块炸得酥脆的反沙芋头卷,谁知咯噔一下,她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崩了,当下捂着嘴狂奔回了五柳居,然后发现:门牙崩断了一颗。悲剧的是,过了两天,门牙又崩了一颗。 结果,门牙缺了两颗,说话都漏风,着实不想见人。 幸好,在她门牙崩了两颗不过两天,严青菊也崩了一颗下面的牙,而严青兰去年就换牙了,她更没有权利笑她们这些姐妹。 为了以后能有一口美丽的贝齿,阿竹的吃食被严格地监控起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有详细的规定。柳氏因为怀着身子,无法盯着阿竹,便将刘嬷嬷派去盯她。 严祈文知道阿竹换牙后,看她张嘴便露出缺门牙的嘴,乐得不行,抱着她抛了几下高高,然后笑道:“哎呀,换牙了,小阿竹要长成大姑娘了!” “放窝下来,放窝……下来……” 阿竹被激动的老爹抛来抛去,张嘴漏风,话都说不好了。 而让阿竹崩溃的是,她换牙的事情,端王很快也知道了,并且和她爹一样嘲笑了她。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老太君寿辰那日与昭萱郡主结识,昭萱郡主俨然已将阿竹当成了红娘看待。虽然柳昶已经回了西北,但是没关系,还可以通过阿竹给柳昶写信,也不虞人发现。昭萱郡主虽然霸道强悍了些,倒也不是娇纵无理,懂得规避,不落口实。久而久之,阿竹与她也处得来,不知不觉便成了手帕交。 昭萱郡主是个性子爽快又活泼的小姑娘,虽然先前确实是借着阿竹和柳昶认识,但不可否认,待阿竹也是真心的,时常给阿竹下帖子请她到安阳长公主府去玩,扩大了阿竹的交际圈子。且又有昭萱郡主罩着,阿竹认识了很多勋贵家的小姑娘,与她们的交情都不错。 这天,昭萱郡主又给阿竹下帖子请她到安阳长公主府赏花,昭萱郡主又种了几盆名贵的兰花,邀请阿竹去观赏。 阿竹就是个俗人,即便有柳氏等人薰陶,衣食无忧,但对名花异草的欣赏水平仍是不见多高,只觉得长得好就行,不虞什么品种的花。而对昭萱郡主的邀请,她是可有可无,但是柳氏怕她因为换牙的事情避门不出,心情低落,自然是想让她出门去换换心情。 为了不让柳氏担心,阿竹只好答应了昭萱郡主的邀请。 到了安阳长公主府,阿竹并未见到长公主夫妻,连昭华郡主也不在。以往每次来公主府,按规矩,都要先去给安阳长公主请安的,却未想到这次带路的婆子直接将她引到昭萱郡主的萱雨居。 昭萱郡主邀请阿竹到花房里去玩,那儿设了精致的竹亭,周围是开得盛的花,一片花团锦簇,极为养眼。 等丫鬟们上了茶后,昭萱郡主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人退到竹亭外,对阿竹抱怨道:“这日子真是没滋味,娘亲和姐姐总是进宫,就留我一人在府里。幸好还有你能过来玩,不然我真是闷死了。” 虽然荆王谋反和西北狄人南下一事影响不到京城的日常,但接近皇权中心的勋贵之家明显收敛了很多,连酒宴戏乐等级活动都自觉地停止了,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触皇帝的霉头。原本喜欢在家里时常举办个赏花宴的安阳长公主也有十几日未举办了,有空就携着大女儿进宫。至于进宫做什么,那就是见仁见智了。 阿竹默默地喝茶,瞥了眼昭萱郡主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心说她不可不能知道她母亲和姐姐进宫做什么。 果然,昭萱郡主并不是个能藏得住话的。或者阿竹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让昭萱郡主已经将她当成了好闺蜜。而闺蜜这种存在呢,就是有些心事连父母亲人都不能说却能和闺蜜一起吐槽诉说,这便是昭萱郡主对阿竹的定义。 至于昭萱郡主为何会这么快和阿竹好上,只能说除了阿竹长得软萌又嘴严,最重要的是,阿竹的思想比较成熟,和她说话她都接得下,不像其他府里的小姑娘像个鹧鸪似的,半天接不上话来,让她颇有对牛谈琴的郁闷之感。这对于思想过早成熟的昭萱郡主来说,是极难得的,久而久之,便喜欢和阿竹一起玩了。 “我告诉你啊,我娘也不赞成端王表哥随军去荆州平叛,皇后娘娘和贵妃这段日子急得上火,没办法之下只能召我娘进宫商议,也想让我娘亲去劝说皇帝舅舅。”昭萱郡主摆弄着桌上那竹篮上的插花,停顿了下,突然又道:“而且我娘亲也想将大姐姐嫁给端王为妃,这是个好机会。” 阿竹的表情瞬间裂了。 不过她很快低头喝茶,遮住了脸上的表情。昭萱郡主对此并没有发现她脸上的异样,笑嘻嘻地道:“你说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是不是自讨苦吃,竟然想将我娘扯进这事情去,正合了我娘的心意,说不定还会提出条件,让我大姐姐作端王的正妃。如果安姐姐和蒋姐姐愿意,便让她们做侧妃……” “……” 这小姑娘果然过早地成熟,看问题不是一般的准。 半晌,昭萱郡主道:“可是我觉得,端王好像谁都不喜欢,根本没有丁点选妃的意思,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常在宫里见到端王表哥,觉得他长得实在是好看,据说还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和英国公府的世子并称双美呢。哎呀,这回他随军去荆州,如果快的话几个月就能回来了,慢的话,也有两三年,就不知道那些姐姐们等不等得了了。”然后又转头看向阿竹,问道:“你说是吧?” 阿竹笑了笑,终于开口说道:“男子年纪大些并不耽搁,照样能娶到贤妻纳上美妾。女子则不同,若过了花信,便很难再找对象了。” 昭萱郡主皱了皱挺俏的小鼻子,有些不愉快道:“就是,这世间对女人就是不公平。”似乎心情不愉快了,昭萱郡主拉起阿竹道:“走,咱们去找武师傅学武功。”然后嫌弃地道:“你的力气太小了,应该多学点,以后打架也不怕!” “……” 阿竹想起老太君寿辰时,自家花园里那群打架的彪悍姑娘,顿时对她的话沉默以对。 公主府里没有大人,便是昭萱郡主当老大,带着阿竹可着劲儿地折腾。 在长公主府玩到了申时,阿竹手软脚软,方被活力四射的昭萱郡主放她离开。 今天从昭萱郡主这里得知了很多内-幕,让阿竹一时间消化了很多东西,坐在马车里有些昏昏欲睡。直到马车经过一条热闹的大街,阿竹方清醒了一些,想起家里的父母,便让随行的碧草去锦记炒货买了些糖炒板栗及果脯。 阿竹在轿里待着,钻石陪坐在旁边,好奇地掀着帘子往外看,阿竹并不阻止她。 碧草还未回来,便听到了一道带笑的少年声音:“严三姑娘可是在里面?我家主子请你到醉仙楼一叙。” 钻石吓得差点跳起来,然后马上警惕。 倒是阿竹十分淡定,听出这声音是何泽的,自然知道他口里的主子是谁了。先前还在安阳长公主府里和手帕交姐妹八卦了他未来的后院会有多少女人,现下就要亲自见到本人,阿竹顿时有种背后八卦人的事情做不得的窘迫之感。 阿竹撩开车帘,看到站在融融春光中的漂亮少年,不禁笑道:“何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随主子出来了。”何泽避而不谈,笑眯眯地道:“主子在上面等着呢,严三姑娘给点面子吧。” 阿竹脸皮抽搐了下,谁敢不给端王面子?心里有些抑郁,怎么才停个车,就被人认出来了呢? 想罢,阿竹还是决定走这一趟,顺便吩咐钻石在这里等碧草,然后又询问了何泽地点顺便转告给钻石知道,方和何泽一起去了醉仙楼。 距离不远,抬头便能看到醉仙楼御赐的牌匾。据闻醉仙楼幕后的主和皇室有关,有人说是御封的皇商,也有人说是某位亲王,但是醉仙楼对客人的隐私保秘措施也是一流的,使得很多官员若是要聚个会什么的,都会选择此地。 到了三楼的一个雅厢,门口守着一名侍卫,见到肉嘟嘟的胖萝莉嘿咻嘿咻地爬楼梯上来,脸颊红扑扑的,说不出的逗趣,顿时肃穆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下,待何泽过来请示了里面的主子后,躬身为那小萝莉开门。 雅厢里,靠窗的矮榻上坐着个美少年,阳光从窗台溜过,他乌黑的发丝在阳光下黑得发紫,更衬得那人干净而透澈,是一种属于少年的无瑕美好。 “胖竹筒,今日去哪儿了?”他笑盈盈地问道,示意她坐到他身旁位置。 阿竹小心地走近,果然到他手臂所及时,又被少年捏脸了。一不小心,嘴巴微微扯起,露出了牙齿的洞洞―― “咦,你换牙了?”少年一副惊讶的模样,捧着她的小胖脸,温暖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只能被动地张开嘴巴,露出丑丑的牙洞。陆禹看了会儿,评价道:“嗯,真丑!” “……放开窝……” “哎呀,连话都漏风了!”少年笑得阳光灿烂,毫不客气地嘲笑。 阿竹悲愤地看着他,死死地闭上嘴,任他再问什么也不开口。直到何泽端了醉仙楼有名的素八宝点心进来,陆禹正拿着个羊脂玉佩在她面前晃着逗她,玉佩上系着的宫绦在她脸上刷来刷去。而胖萝莉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丝毫不理会少年的逗弄。 何泽默默地看着,心说主子在逗猫还是逗狗呢。 “来,这是醉仙楼有名的素八宝,每日只有十盘。”陆禹将那名贵的玉佩塞给她,又将那盘精致的点心推到阿竹面前。 美味的点心也拯救不了阿竹被伤的自尊心,她坚决不开口,更不用说张嘴吃东西了。 陆禹看了她一会儿,摸摸她的脑袋道:“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丑的,至少在本王眼里,你还算长得入眼。”修长如玉的手指滑过她的脸蛋,能精准地描绘出这张小胖脸上的五官,这种感觉极为新奇。 阿竹又觉得自己像被只大型凶犬盯上,背脊有些发寒,不着痕迹地退后一些,极有技巧地开口且不会太露出缺了的门牙,“王爷怎么在这里?听说过两天王爷就要出征了。” “是啊,过两天就要出征了,胖竹筒不给本王笑一下么?”陆禹不满她面对自己时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他可是瞧见她对何泽和其他人都很随和带笑的,难道他长得很可怕?嗯,他倒是不觉得自己长得如何。 这话怎么如此像“妞,给爷笑一个”呢?阿竹满脸黑线,不过仍是一本正经地说:“王爷,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今年七岁了!” “噗!” 顿时两双眼睛瞪向了角落里的何泽,何泽少年默默低下头,不敢再造次。 “真的有七岁么?”陆禹用手比了下她的身高,叹道:“宫里的那些公主们五岁时比你还高点,以后不会长得小矮子么?”他一副好忧心的模样,真的担心她变成个矮子,“到时候嫁不出去怎么办呢?连个不美不丑不凶不懦弱的平凡男人都看不上你,你的人生目标就无法实现了。要不,本王到时候给你多搭份嫁妆,命令那人娶了你罢?”他商量着问。 阿竹差点被他气得吐血,果然这少年面上一派君子之雅,内在实在恶劣,她先前还担心他会被宫里三个女人逼迫娶了三个彪悍妹子,人生悲剧,现在看来,白担心了。 “这不需要王爷担心,阿竹自有父母作主。”阿竹客气地拒绝了,想了想,又道:“王爷出征,阿竹也没什么好给王爷的,这是前些天去枯潭寺还愿时求的平安符,便送给王爷吧。”阿竹丝毫不心虚地将她给父母求的平安符给了他,反正这是多出来的。“祝王爷凯旋归来!”然后迎娶娇妻美妾。 陆禹捏着装平安符的荷包,这荷包的样式一看便是针线房做的,精美有余,却无丝毫特点。这小丫头的心眼倒是多。 将荷包揣进袖里,陆禹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气氛总算是恢复正常了,阿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见天色不早了,便告辞离开。 陆禹起身牵着她离开,捏了捏她的小胖爪,说道:“听说你与昭萱那丫头玩得好,她是个活泼的,算计人的心眼不算多,倒可以和她玩。嗯,那小丫头的力气也大,打架是个好手,倒是可以和她学习。” 然后好让她去欺负看不顺眼的人么? 对于这位王爷时刻想将她养成个彪悍萝莉的想法,阿竹已经无语了。 陆禹亲自将阿竹送上了严家的马车,面上噙着笑,如临水而立的美好少年,温雅和煦地和她道别。 等马车终于离开后,阿竹心里松了口气,明白这一次见面后,估计很长时间她不会再见到这位少年了,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地从战场归来。 32、第 32 章 过了两天,端王随同平叛的大军一起出发往荆州。 阿竹听闻这消息的时候,怔怔出了会儿神,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但是相识一场,且又曾得他相救,心里自然希望这位少年王爷能平安归来。就算归来后,会导致朝廷后宫的局势变得微妙,仍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归来,再恶劣地唤她一声“胖竹筒”也没关系。 这种时候,阿竹不免要揣测一翻承平帝派端王去荆州的用意,若不是人人都说承平帝极宠爱这小皇子,她都要怀疑承平帝是想要借机除了陆禹了。 就这么揣摩了几天,自然没有什么结果,且这些事也不是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能知道的,所以最后只能将之当成一个谜。 端王的离开除了后宫及前朝有些影响,于京城的百姓及大部分勋贵之家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日子仍是该怎样过就怎样过。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去,阿竹很快便收了心,一心扑在了她娘亲的肚子里的弟弟上。 随着天气变热,柳氏的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胀了起来,让阿竹无限忧心。这么大的肚子,生产时会很受罪吧?而且古代的医疗条件那么差,又没有剖腹产,到时有个外一怎么办?难道像电视或者小说里的那样,去母留子?或者去子留母? 想到这个可怕的结果,阿竹打了个哆嗦,马上跑去大伯严祈华的书房里找了许多本医书来研究。至于为何不去自家老爹那里,盖因她老爹的书房完全对她开放,里面有什么书集阿竹都摸得清楚了,医书自然也有,但是都是外科的多。 而严祈华的书房,据说藏书是靖安公府里最多的,听闻老公爷去逝时,老公爷那里的藏书都留给了他,甚至比祖父那里的还多。所以阿竹的目光自然盯上了严祈华的书房了。 阿竹第一次去找自己大伯时,是趁着严祈华休沐的时候,为了壮胆,还拉扯上了梅兰竹三个小姑娘。 严祈文看到四个小姑娘手牵着手到来,严肃的脸上有些惊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严青兰和严青菊都有些畏缩,显然觉得不苟言笑的大伯很可怕,紧跟着阿竹两人。严青梅已经知道自己老爹是什么样子的,平时面对他的时间极多,虽然敬畏,却不会畏缩,温和乖顺地答道:“是三妹妹想来父亲这里借书。” 严祈华听罢有些诧异,问道:“竹丫头想借什么书?” 阿竹上前,仰着头看他,伶俐地答道:“是这样的,阿竹想找些关于内科的医书。” 严祈华略一想,便知道这小丫头想要干什么了,心里有些赞许。孝顺的孩子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让人喜欢,只是,严祈华不得不提醒她:“大多医集医典,皆博大精深,怕你看不懂罢。”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能看得懂么? 阿竹笑答道:“看不看得懂另说,阿竹也只是为图个心安罢。” 严祈华越发的诧异,若是这话是由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他会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若由个七岁的小女孩……又看了眼后头那三个梅兰竹,严祈华最终没说什么,指了其中一排靠墙的书架,让她们姐妹几个去找,顺便派了个专门打理书房的小厮严墨在旁介绍。 阿竹笑眯眯地答谢了大伯,一手拉着严青梅一手拉着严青菊奔过去。严青兰不敢留下来面对严厉的大伯,嘟着嘴跟过去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来凑这个热闹。 四个女孩儿在那排书架里折腾了半个时辰,才各自抱了厚厚的医书出来。 严青兰嘴巴嘟得更高了,为什么她也要帮着讨厌的三妹妹找书?可是看到青梅和青菊都热心的帮忙,她站在旁边看着也不是个事,只得挽起袖子帮着了――好像有种被阿竹使唤了的糟心感。 严祈华一直坐在书案前看宗卷,也不让小厮丫鬟去帮她们,让她们姐妹四个折腾,不过暗中却一直关注着四个姑娘的相处,梅竹菊三个不用说,青梅是个端庄稳重的,青竹笑眯眯的很随和,青菊有些软懦却不会生事,唯有青兰有些不驯,但总被青竹几句话便呛得说不出话来。 嗯,还算和睦团结。 等她们走出来,严祈华放下宗卷,问道:“你们挑好了么?” “好了!”四个姑娘皆回答道。 严祈华点头,又道:“以后你们谁想看书便使人来和严墨说一声,自己家里不用拘束。” 四个姑娘都乖巧地点头,行礼道了声谢谢,然后告辞离开。 严祈华从窗口看着四个小丫头从院里离开的身影,不禁摇了摇头,心说明儿让人给太医院下帖子请个太医过来给小丫头们科谱一下,免得她们无事折腾,而且还折腾不出个什么事来,那不是白折腾了么? 做事讲究效果的大伯马上有了决定。 阿竹借得书后,趁着下午没有功课,又拉着其他三个姐妹一起在静华斋里研究医书。 严青兰气急败坏地道:“为什么我也要看医书?我不爱看这种东西!”想着就要将那本厚厚的医典给摔了。 “二姐姐,这可是大伯书房的书!”阿竹凉凉地道。 严青兰犹豫了下,还是将医书小心地放回了案桌上。 丫鬟安静地上了茶点后,便退下了。 静华斋里气氛正好,严青兰气呼呼地坐在一旁吃点心,看到梅竹菊三人捧着医书边看边讨论,气氛随和,偶尔发现了什么奇怪的问题还能凑到一起笑着讨论,十分热闹。反观她一人坐在旁边,无聊地吃点心,如同被她们排斥一样,又有些坐不住了。 严青兰就像屁股被蛰了一般,坐卧不安,过了一会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凑过去,臭着脸道:“你们说什么?也给我说说……我看还不行么?” 阿竹和严青梅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严青兰脾气急躁,又爱面子,特别不能忍受别人冷落她,最后还不是自己凑过来了? 严青菊也想到什么,抿唇微微笑起来。 很快地,静华斋里响起了小姑娘软嫩的声音:“……文王生而明圣,大任教之,以一而识百,卒为周宗。君子谓大任为能胎教。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于邪色,耳不听于淫声……啊啊啊,原来妇人有孕还有这么多讲究……” 严青兰大呼小叫着,其他三个青都淡定地无视了她。 守院的丫鬟婆子听到这姑娘的话,直觉皱起了眉头,回头便将这事禀与了老夫人。老夫人听说阿竹折腾这种东西,而且还将她的兰丫头捎带上,生怕阿竹带坏了她亲孙女,忙跑到老太君那儿告状去。 老太君听罢,满是皱纹的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她们姐妹间要好,便随她们去!而且她们小姑娘家,以后都要作人媳妇的,懂多点没关系,我还想着,待她们大一些,要请个医女到府里来为她们讲解一些药食相克的医理,不求她们能精通,至少要懂得,以后才不会受罪,没想到她们自个就提前去研究了。”一副心慰的模样。 老夫人听得心塞,忍不住又道:“娘,竹丫头这是为了老二媳妇,将功课都落下了,还将其他三个丫头都拉着一起,也未免太矫枉过正了。”心里就是不爽这四个姑娘为了柳氏而折腾。 老太君不在意道:“没事,难得她们有兴趣,让她们多看点,也多懂些。”想到了什么,老太君警告道:“你别又去和兰丫头说什么,难得她们姐妹玩得好,咱们也省心。” 老夫人差点气得仰倒,这话不是说她惯会挑事生非么? 不管老夫人如何生气,老太君特地叮嘱元生先调了课,让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聚到一起研究医书,这种态度便滋长了阿竹的气焰,更理所当然地拽着其他姐妹一起研究学习了。 而且阿竹也是有私心的,虽然古代医疗条件差,但是后宅的阴私却是防不胜防,靖安公府还算是干净的,因为上有老太君镇着,老夫人的智商不行,严祈华也被老公爷手把手地教导出来的,更是精明,压得下面的弟弟都不敢对上他。所以靖安公府后院十分干净,但其他的大户人家可没有这般干净。 以靖安公府姑娘的身份,以后多是要嫁到大户人家的,若是懂些医理,届时也能防范一些。所以,阿竹也乐得姐妹几个多识些医理。 过了两日,府里请来了太医和医女,太医过来给二夫人请脉,医女是老太君特地请来给四个姑娘普及一些简单的医理的,会在府里住些日子。 太医姓秦,是个五十旬的老太医了,精通妇科,是宫里有名的妇科圣手。而医女姓江,倒是年轻,方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极亲切。 秦太医给柳氏请了脉后,说道:“夫人脉相平稳,胎儿健康,无什么大碍。不过为了以后生产顺利,夫人每日多动作些好,可以到院子里散散步之类的。” 柳氏笑道:“很多大夫都这么说,我每日都要到院子里走走,并没有落下。” 蹭到一旁的阿竹见太医要离开了,马上问道:“太医爷爷,你瞧我娘亲这肚子好大,会不会有两个娃娃?” 秦太医听罢,愣了下,然后笑道:“严姑娘多虑了,二夫人并无双胎的脉相,只有一胎。至于这肚子大,应该是胎儿营养充足,生得大些,也不是没这种事。所以二夫人最好每日多运动,届时生产也顺利一些。” 阿竹的表情是说不出的失望。 接着太医又为阿竹普及了一些简单的孕理知识,本不应该对个小姑娘说这些的,但是靖安公府的大老爷特意让人给他下帖子,让他多与这位严三姑娘说一些,免得她小人家胡思乱想。原本还不信,现下看这小姑娘愁眉苦脸的,终于知道靖安公府的大老爷有先见之明。 等严祈文下衙回来,听说了今日太医过来的事情,刮着阿竹的小鼻子好笑地道:“你那么想要两个弟弟么?以后再叫你娘生就是!” 阿竹拍下老爹的手,不高兴地道:“阿爹说什么呢!我见阿娘的肚子太大,心里担心。弟弟会不会太胖了?” 谁知严祈文一点也不在意,说道:“你娘当年怀你时肚子也是这么大,你出生时肥嘟嘟的,一直肥到现在!” 对一个女孩子说“你真是太肥了”绝对是个打击,阿竹顿时对老爹哼了一声,跑到她娘那里,摸摸她的肚子,说道:“弟弟,咱们不要理坏爹爹,他说你以后也会很肥呢。” 严祈文指着她一阵大笑,工作一天的疲惫烦恼不翼而飞。 第二日,阿竹将太医告诉她和孕理知识与三个姐妹分享,三个姑娘都一愣一愣的,觉得大开眼界了。严青兰和严青菊都有些懵懵懂懂的,但严青梅已从这事中敏锐地感觉到了老太君和父亲的苦心,不由得多花了些心思来记。 接着,便是江医女来给她们上课,第一节课便是教导她们分辩食物相克的部分。后来连严青兰都开始认真起来了,没办法,她娘亲钟氏命令她要认真地学,不然就不给她做新首饰,只好听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炎热的夏天到了。 京城的夏天就像个火炉一般,就算有冰也缓解不了多少,每年这时候,若无意外,靖安公府举家要到京外的庄子里避暑。 柳氏的预产期在七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只能留在京里。阿竹是孝女,不看着弟弟出生她不安心,自然没有跟去。 结果是老太君带着三房、四房、五房一起去了庄子避暑,大房二房留了下来。而且老太君特地将她那份冰拨给了留京里的两房,使得今年的冰倒是够用。 时间一晃便到了七月,二房开始高度紧张起来。 阿竹每日神思不属,上课都有些晃神,每日唠叨着:“什么时候会生呢?”之类的,严青梅作为最大的受害者,每次都要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要静心凝神,有太医、医女、接生嬷嬷等在,一定会没事的。 高氏听说了阿竹的状态,笑赞道:“倒是个孝顺的孩子!” 就在阿竹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中,七月初七那日,柳氏终于发动了。 听到柳氏要生的消息,阿竹有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然后和严青梅一起手牵着手跑回五柳院,高氏早已镇守在五柳院中,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见到两个小姑娘过来,高氏不赞同道:“妇人生孩子哪有你们小孩子的事情?快去屋子里坐着,省得热出病了?” 阿竹和严青梅看了一眼,两人拿过丫鬟的扇子,十分孝顺地道:“大伯母,我们给你掌扇!” 高氏早已热出一身汗,看到阿竹那逗趣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仍是强势地将两个小姑娘赶到了偏厅里。 未到下衙时间,严祈文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了回来。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接到消息便从衙门跑回来了。幸好他的上峰是个体谅人的,才能允许他翘班回来,不然准得被御史上一本子批他不敬业。 看到严祈文满头大汗就要往产房冲,高氏忙让人将他拦下来,不悦地道:“二弟,这妇人生产,你一个大老爷们去凑什么热闹?给我在这里等着!弟妹这是第二胎了,太医也说会顺产,你只需等着当爹就行了。” 谁知严祈文却道:“没事,当初阿竹出生时,我也在旁看着的!” 这话可捅到马蜂窝了,高氏严厉地道:“那时你们在外地,没个长辈看着,随便点没关系!现在是在京里,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你若没事便去书房找大老爷去!” 严祈文还想往产房冲,这时阿竹从偏厅探出身体,朝他招手道:“阿爹,来这里等!” 严祈文马上一溜烟地跑过去,将乖女儿抱起来,站到偏厅门口等,也好过被撵去严祈华的书房。 高氏突然发现阿竹偶尔会那么野,一定是遗传了这位小叔子。看到父女俩眼巴巴地看着产房,顿时只能叹气,由着他们了。 严青梅看着二叔紧张的模样,突然有些儿羡慕二婶。常听家里的下人嚼舌根,说二婶是个厉害的,管得二叔不敢纳妾蓄婢,膝下只有阿竹一个女儿,连个顶门户的儿子都没有,当得妒妇一词了。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一个男人若是真的爱重妻子,如何会纳妾蓄婢惹她伤心? 她今年九岁了,很快便要看对象,届时会怎么样呢? 从天亮到天黑,历经四个时辰,柳氏终于平安诞下一子。 当接生嬷嬷将洗干净的婴儿抱到父女俩面前的时候,严祈文笑得合不拢嘴,阿竹则扁起嘴:因为弟弟确实如她爹说的那样,是个小胖团子! 弟弟你这么胖,以后也是个悲剧啊! 33、第 33 章 二房喜得麟儿,使得整个五柳院一片喜气洋洋。 新生儿的降生,对于严祈文夫妻来说意义不凡的,这代表柳氏能生,也代表严祈文有后。当然,胖弟弟的出生,对于阿竹来说,同样意义不凡,让她有了责任,心里已经磨刀霍霍地计划着一系列全才儿童培养计划了。 嗯,当然,前提是胖弟弟先会说话才行。 七月份的京城就像个大蒸笼,这种天气无论是坐月子的柳氏还是新生儿,都是极其难挨的,就算去年冬天为了柳氏而多准备的冰块,到头来发现仍是不太够用。为此,阿竹恨不得马上回想起上辈子所知的制冰的化学玩意儿,又开始折腾起来。 严祈文每天不是扑在工作就是扑在娇妻娇儿身上,反而忽略了阿竹。也不叫忽略,该给的关心还是给的,但阿竹觉得娘亲生弟弟辛苦了,所以她有什么事情就不去麻烦老爹了,目光盯上了大伯严祈华。 上回借医书一事,严祈华一系例的行为让阿竹意识到这位大家长的谋略及行动力是杠杠的,心里对大伯比对老爹还要信任了几分。可能也是因为隔了一层,所以阿竹麻烦起大伯来,丝毫不畏惧害怕。若是对着她老爹和娘亲,阿竹还要担心自己折腾太多,会累着他们,甚至让他们失望。至于对大伯,哎哟,大伯的脑筋总转得太快了,和他还比较好说话呢。大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她脸皮厚点就是了。 阿竹在回到严家时,暗搓搓地分析过这个家里的几位长辈,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家大伯对她老爹十分的维护和保护,可能是基于一种爱屋及乌的心态,大伯对她也有几分纵容。所以这才是阿竹敢去打扰他的原因。 趁着严祈华休沐的那天,阿竹又跑来找他了。 严祈华正好在接见幕僚,知道阿竹来找他时,便让小厮带她去偏厅里等着,直到幕僚离开后,方将阿竹叫过来。 阿竹殷勤地给大伯奉茶,面对那张不苟严笑的脸,心里有几分发悚,顿时踌躇了。 倒是严祈华见小丫头似乎有些犹豫,心下奇怪,面上还是道:“有什么事么?” 阿竹想到刚出生的胖弟弟,以他那吨位,最是怕热的胖子,以后还不知道如何受罪呢。作为个合格的姐姐,她要先从改善胖弟弟的生活条件做起。有了能消耗的冰,她就可以奢侈地使用古代版的冰箱――冰鉴了。马上鼓起了勇气,对她家大伯报了一系例的东西。 严祈华奇道:“你要的是焰硝吧?此物是道士用来炼丹居多,你要它做什么?” 阿竹恍然,差点忘记了硝石在古代还有很多种称呼,像火硝、牙硝、地霜,甚至古书上还称茫硝、北帝玄珠之类的。她上辈子是文科生,不太关注这种东西,上网查时泛泛地看过一眼,只记得钾硝石这种称呼之类的。当然,阿竹为了这趟目的能达成,还钻着她老爹的书房研究过资料,知道这时代的硝石一般用来给道士炼丹的多,投入工业生产火药根本没有,甚至玻璃这种更少了,并不流行。不过至少这样说明,能有途径找到。只是这需要严祈华这位大家长帮忙了。 想罢,阿竹表明道:“大伯,我真的需要焰硝,会做很有用的事情,不会胡闹的。” 严祈华盯着她,那双犀利如鹰的双目盯得阿竹好生不自在,正欲要说些什么时,严祈华问道:“可否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也不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阿竹老实道:“我想用焰硝制冰。天气太热,弟弟那么胖,多热啊!大伯应该知道,胖子最怕热的,就像我,也很怕热……” 严祈华心中好笑,这小丫头为了表明胖子怕热,连自己都拿来作例子了。不过在他看来,小孩子还是胖点健康。虽然世人独爱女性那种弱柳扶风的美姿仪,但他却不太苟同,是以所挑选的妻子高氏也非那种体态纤弱之人。想到这小丫头一片苦心皆为了家人,严祈华也不忍打击她,便道:“给你可以,但你能保证没有危险?” 这个,阿竹不能保证,毕竟她只是在电脑上看过,但没有真正实验过,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呢。但面上仍道:“知道了,阿竹会小心的!多谢大伯,阿竹最喜欢你了!”马上拍起马屁来。 严祈华长这么大,还没有谁这般大胆地说“最喜欢你了”,偏偏这小丫头有求于人的时候,嘴甜得紧,将这话挂在嘴边,一点也不害臊。再看她笑嘻嘻的模样,仿佛连阳光都要失色了。 最后严祈华仍是答应了阿竹的要求,不过却派了个稳重的丫鬟和小厮去给她,明面上是说打下手,其实则是保护,免得小丫头自己伤着自己。 严祈华是个一言九鼎之人,过得几日便让人将阿竹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并且还拨了个小院子给她做实验。 严青梅听说这件事后,好奇心也挑了起来。下课后,跟着阿竹去了她做实院的小院子,边走边问道:“真的可以制冰么?你在哪儿得知这种办法?我只知道夏天用的冰都是在冬天时,从河湖里凿下来,藏到冰窑里,还没见谁能在夏天制成冰呢。” 看到这位老成持重的堂姐一下子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儿童,阿竹心里又骄傲又苦逼,表问一个文科生化学原理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啊。能想到制冰,还是前辈子回乡下老家没事干,看那些堂哥堂姐们无聊玩的。而她这次说硝石能制冰,还是找了个借口,说是在江南时听一位老先生说的,完全是拿来忽悠她大伯的。 事实证明,阿竹的动手能力不好,费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而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只得依依不舍地回了五柳院。 第二天,阿竹依然锲而不舍地努力,终于有了眉目。 当看到那小盆冰时,阿竹激动得围着它直转,严青梅也好奇地用一旁的木筷子戳它,一阵凉气迎面而来,发现真的是冰呢。 严祈华虽然任由阿竹折腾,但也关注阿竹能折腾出什么东西来。发现真的能制成冰后,严祈华思虑再三,决定让人将阿竹研究过程抄录下来,打算呈给营造司,以后夏天也不虞少冰使用了。 制成了冰后,阿竹第一时间便让人将冰盆子抱进她娘亲的房间,兴冲冲地和柳氏显摆孝心。 柳氏坐在床上,胖弟弟就睡在她旁边,像只小猪崽一样,除了吃就是睡,很少睁开眼睛。柳氏额上勒着一条素色的抹额,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夏衣,含笑地看着阿竹折腾。家里的冰倒是够用了,而且大夫人是个宽厚的,如何也不会亏待了二房,根本不虞冰不够用,但女儿的孝心仍是让柳氏窝心。 知女莫若母,阿竹打从会走路起,便表现出了极大的能折腾的性子。柳氏为此没少操心,后来发现阿竹虽爱折腾,还算有分寸后,柳氏马上改变了教养方针,让阿竹维持本性的同时,又极好地引导她容于这时代的规矩及习惯,不让她表现得与其他的闺阁小姐太过格格不入,至于私底下在家人面前活泼一些,也是允许的。 “娘,弟弟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我想看弟弟!”阿竹对自己的胖弟弟表现出超乎想象的热情。 “等他饿了要吃奶的时候就会睁眼了。”柳氏摸摸阿竹的小肥脸,没有瘦,心里有些满意,看来她坐月子的时候,那些奴才仍是尽心伺候主子。 “那弟弟有名字了么?”阿竹又问道。 柳氏无奈地道:“你爹正在翻典集,说要给你弟弟取个寓意深远美好的名字。” “那总不能一直叫他弟弟吧?”阿竹凑过去看了眼裹在襁褓里呼呼大睡的胖团子,皮肤仍是有些红嫩,不若她以前看到的那些婴儿一样白嫩嫩的。不过听说两三个月后,长开了,皮肤就会变白了,到时才是个白乎乎的胖团子,所以阿竹并没有嫌弃弟弟现在不好看。想了想,阿竹道:“不然给弟弟取个小名儿吧,就叫胖胖?” 柳氏和刘嬷嬷等人都憋不住,噗地笑起来了。 刘嬷嬷盛了碗炖好的鸡汤给柳氏,对阿竹道:“姑娘,这乳名儿是不是太不雅了?虽说民间的家庭里给新生儿取个贱名儿好养活,但也不是这种随便的名字。” 不过阿竹仍然觉得这小名儿最贴切了,虽然最后柳氏为胖弟弟取了个叫“寿全”的乳名儿,阿竹仍是觉得难听死了,私底下,她仍是叫弟弟做“胖胖”,一直叫到他娶媳妇也没改。 到了七月底,老太君终于带着三房、四房、五房等人回府了。 严青兰和严青菊早就听说阿竹的胖弟弟出生,所以回到府后,第一时间便联袂一起到五柳居探望小胖团子。本来她们也不会如此上心,但那段时间阿竹扯着她们一起研究医书,时常往柳氏那儿跑,跑多了,不知不觉也对这胖团子有了期待。所以,无论老夫人如何不高兴二房生了儿子,也没浇灭严青兰的热情。 四个小姑娘围着婴儿叽叽喳喳地说话,严青兰用小手摁了下小包子的脸蛋,嘟哝道:“红红的,好丑。长楠比他好看多了!” 严长楠是三房钟氏所出的嫡子,也是严青兰的嫡亲弟弟,今年恰好五岁。 阿竹心里可以批评自己的胖弟弟,但是听不得别人说,便道:“你回去问问三婶,长楠弟弟出生时,一定也是这样红红的。再过两个月,他就白了。” 严青兰就爱和阿竹抬杠,哼道:“我不信!” “不信?那咱们来打赌吧!”不让这小姑娘输得连肚兜都输出去,她就不姓严! 严青兰既便被阿竹坑了很多次,仍是不太长脑子,和阿竹扛上了。“你若输了,你就将你房里的那盆福禄寿宝树送给我。” 严青兰眼馋阿竹房里那盆由西域宝石拼成的宝树很久了,这种金光闪闪的宝石,既美观又富贵,是上回柳家舅舅进京时特地从西北运送过来送给阿竹的,仅只有一盆,严青兰羡慕得紧。 阿竹很大方:“行!到时若你输了,你又送我什么?” 严青兰皱起了脸,想起自己房里那多宝阁上的东西,似乎哪一样都不舍,犹豫了下,便道:“到时你去我房里拿,你看上的由你取!” 阿竹顿时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嘿嘿! 其他人听说了两个小姑娘的打赌,只觉得是姐妹间的交流,根本没放在心上。 等过了三个月,胖弟弟果然就像颗发面包子一样,又白又嫩又胖,可爱极了。严青兰自然输得一塌糊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竹像蝗虫一样,将她多宝阁上的东西都卷走了,恨得不行,觉得阿竹钻了语言的空子,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说那句“你看上的由你取”。 ******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西北和荆州常有战事传来,因为两边开战,导致粮饷吃紧。西北情势不好,导至派往荆州的兵力不足,使得平叛大军与荆王军队在荆州一带的荆河边上僵持住了。 也因此,使得原本可以几个月就能结束的战争,硬生生拖了三年。 当阿竹听到街上沸沸扬扬地传来叛王已斩、端王下落不明的消息时,猛然间想起了当年春日的醉仙楼里沐浴在阳光下的少年,干净无瑕,美好之极。 一个在敌营中下落不明的王爷,后果估计不会太美妙。 为此,皇帝震怒,宫里的安贵妃哭晕了好几回,蒋皇后也频频地使央求皇帝派人去探查端王下落。不管如何,皇后也曾将端王当儿子养了那么久,希望都系在端王身上,哪里会让他出事? 安阳长公主再次入宫,到了凤翔宫,便见昔日宫里身份最高却不合的两个女人相对而坐。 原本风韵犹存、雍容华贵的安贵妃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亲子的失踪而添上了几分苍白,看起来多了些女子柔弱之感。蒋皇后依然端方大气,脸庞微圆,只有微圆的五官可见年轻时的妍丽。不过蒋皇后此时的精神也不太好,目光有些沉郁。 见着安阳长公主,安贵妃便哭道:“当初臣妾就和陛下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禹儿金尊玉贵的皇子,何需要去战场折腾?可是陛下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禹儿竟然被那些蹿逃的叛军袭击下落不明……” 皇后眼中有些不耐,说道:“安妹妹,这话也不是这么说,陛下也是为了禹儿好!”这话说得极违心,不过仍是要给那位爱面子的皇帝一些面子罢。 安贵妃就像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差点没蹦q起来,怒道:“哪里是为禹儿好?为他好就应该留在京里!”三年的战事,拖得太久了,久得京里的那些皇子们羽翼渐丰,反而是端王除了个亲王身份,什么助益皆无。 安阳长公主怕她没脑子地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忙道:“我们都知道你焦急,禹儿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不比你急么?我相信,禹儿定然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心里却有些担忧,她的昭华为了等陆禹归来,已经拖到十七岁了。怕陆禹不知何时回来,纪安然和蒋婕都已经定了亲,若是再拖下去,昭华以后也无脸在京里立足了。 想罢,安阳长公主有些发愁。 在凤翔宫里呆了一会儿,安阳长公主便告辞了。她入宫本就是为了探皇后和贵妃的口风,现在看来,她们也是没心情理会这事了。 刚出得凤翔宫不久,在路上遇到了九皇子――秦王。九皇子已在一年前及冠,便被封了秦王,出宫建府。可惜他的婚事现在还没有着落,听说他曾和承平帝密谈过,承平帝也不知道想什么,便压下了他的婚事,一直拖到现在。 “姑母!”秦王陆栾恭敬地和安阳长公主行礼。 安阳长公主极满意这些皇子对她的尊敬,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不仅喜欢这些龙子凤孙对她毕恭毕敬,也喜欢未来的皇帝对她毕恭毕敬,所以她对大女儿的婚事极为看重,希望她将来能母仪天下。 可惜,在这打了胜仗的关头,陆禹却因为叛军袭击而失踪了。 “姑母今儿怎么入宫了?可是从母后那儿出来?”说着,陆栾露出担忧的神色,说道:“因为十弟的事情,这阵子母后和安母妃忧足了心。本王也极担忧十弟,只希望他平安无事,也省得父皇母后为他担忧。” 安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他,眼睛一转,也同样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如此,咱们都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两人又寒暄几句后,安阳长公主要离开时,陆栾突然腼腆地道:“对了,姑母,听说昭华妹妹喜欢那西洋的琉璃瓶装的香水,本王前儿刚得了几瓶,有薰衣草和玫瑰花味的香水,明儿本王让人送几瓶去给两位表妹玩。” 安阳长公主看了他一眼,便笑道:“那本宫就代昭华昭萱她们谢谢你了。” 陆栾笑了笑,又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安阳长公主看着陆栾离去的背影,也离开了皇宫。 34、第 34 章 翌日,秦王府使人送了西洋香水到安阳长公主府。 今日安阳长公主并未进宫,想来也烦了到宫里看安贵妃没完没了的哭诉,便假托身子不适闭门不出。昭华和昭萱两个女儿到母亲屋子里陪她说话,正巧听说秦王府的管事嬷嬷送东西过来了。 安阳长公主身着一袭素色长衫,额上勒着缀了翡翠宝石的额饰,衬得脸色有些白,不若平日的艳光四射,看在来者眼里,确实是身子不适。 那秦王府的管事嬷嬷来到安阳长公主面前,恭恭敬敬地给安阳长公主行了礼后,又问候了安阳长公主的身体,关切地道:“我们王爷听说公主身子不适,心里焦急得不行,公主可曾招太医看过了?” 安阳长公主坐在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笑道:“不过是天气突然转热,一时间不适应季节变化罢了,倒不需要请太医。”随口便将这事揭过不提。 秦王府的管来嬷嬷也机灵,便笑道:“秦王今儿派奴婢过来,是前儿得了一些西洋香水,听闻两位郡主喜欢这个,便让奴婢送来了。”说罢,从旁边丫鬟那里接过一个用檀木雕琢而成的匣子,上面雕着富贵的牡丹,镶着宝石,看起来华贵之极。 安阳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接过,将它打开,递给安阳长公主。 只见里面用丝滑的红绒布铺着,上面共有十瓶左右的香水瓶,那琉璃瓶不像外头的琉璃坊所出的那种带有杂质的琉璃,而是一种菱形的透明琉璃,可以看到瓶子里各种色泽的香水。 安阳长公主拿起一瓶观看,她的手修长美丽,肤色玉白,指甲修剪得整齐,涂着丹寇,大红色的丹寇与琉璃瓶相辉交映,映入眼球中,是一种无论抗拒的视觉之美,夺人眼球。 安阳长公主赞叹了一声,笑着对那管事嬷嬷道:“殿下有心了!” 秦王府的管事嬷嬷满脸堆笑,又恭维了安阳长公主一会儿,终于领着安阳长公主赏的红封,恭敬地离开了。 待秦王府的管事嬷嬷离开,屏风后走出现两个少女,一大一小,皆长得明艳动人,脸部轮廓与安阳长公主极相似,特别是十岁出头的少女,心型脸儿,笑起来就像个甜姐儿,惹得人心都跟着甜软了。 两人正是先前避到屏风后的昭华和昭萱俩位郡主。 甫一出来,昭萱郡主便扑到母亲怀里,叫嚷道:“娘,秦王表哥是不是想娶大姐姐?” 昭华郡主听罢满脸通红,嗔怪道:“你这小妮子,没大没小的,这话是你该说的么?”见妹妹笑嘻嘻的,根本不怕她,气得就要扑过去拧她的小嘴。 安阳长公主搂住往她怀里钻的小女儿,脸上不由得溢满了笑容,捏了捏小女儿的耳朵,佯怒道:“你姐姐说得对,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口没遮拦的,小心将来没人敢上门提亲。” 昭萱郡主丝毫没有未出阁少女的羞涩感,哼道:“没人就没人,我自己挑!”说罢,探手抓起罗汉床上的小几上的香水瓶子把玩起来。 安阳长公主被小女儿噎得半死,头疼地拍了她一下,拉着大女儿坐到身边,说道:“近来秦王频频向咱们示好,你怎么看?” 昭华郡主脸蛋仍有些红,不过却理智地道:“娘,就不能等端王回来么?” “端王啊……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呢?就算他能平安归来,谁知道你们皇上舅舅如何想,真的会给他择妃么?”安阳长公主叹息,不得不承认,她看不透自己那侄子心里在想什么,看起来清清淡淡的,一副清高傲然的样子,仿佛对谁都没放在心上,却也不像其他皇子般,宠辱不惊,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昭华郡主想起时常在宫里遇到的那名华美贵气的少年,一阵失神。 安阳长公主如何没看出大女儿的心思,她虽然爱权势,也爱自己的两个女儿,她与驸马结缡二十余载,只得这么两个女儿,是当眼珠子一样地疼的。在满足自己的野望的同时,也尽量满足女儿。大女儿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极像她,雍容明艳的外表下,同样对权势渴望,根本不屑将就。至于小女儿,相貌比大女儿还要出色一些,但偏偏大大咧咧的,一团的孩子气,什么话都敢说,像只猴子一般,实在让人头疼。 母女俩一时间沉思起来。 昭萱郡主似乎有些不耐烦,挑了几瓶香水,说道:“娘,你和大姐姐慢慢聊,女儿先出去了。呆会女儿要去靖安公府找阿竹玩儿。” 安阳长公主回神,正欲说什么,小女儿已经拎着裙摆,像只野猴子一般跳跑了,看到那跳脱的背影,顿时一阵气闷。 昭萱郡主回到萱雨居换了身外出的衣裳,让人将她得到的五瓶香水拿了四瓶用一个雕花镶金边的楠木盒子装起来,让人去套车,带着丫鬟嬷嬷出了府。 ***** 靖安公府。 正是暮春时节,杨柳纷飞。 静华斋里,一阵优美的琴音响起,绕梁飞扬,宛若清风拂面,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几只黄鹂鸟站在树上跳跃着,随和着琴声发出清脆的鸣声。 待琴声渐息,静华斋安静了一会儿,便有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真是太讨厌了,这些鸟整天叫个不停,连大姐姐的琴声都破坏了!” 接着,又有一道柔糯带笑的声音响起:“我倒不觉得,反而这些鸟儿是因为大姐姐的琴音而歌唱,想来大姐姐这琴艺又精湛了。” “三姐姐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觉得!”另一道更柔婉的声音响起。 “哼,你们两个马屁精!不理你们了!” 随着最后一句冷哼,为这场争执划下停休止符号。 静华斋里,十二三岁的端庄少女静坐于临窗的琴案前,案几上金猊香炉上青烟袅然,窗口有湘妃竹的绿影,衬得那抚琴的少女犹如时光般,明净静好。 案前不远处的矮桌前,坐着三个同样十岁左右的少女,皆是明眸皓齿,穿着应季的夏衫,挨坐在一起听琴喝茶,一派悠闲惬意。 “几位妹妹真是好兴致。”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静华斋里的四个姑娘同时看去,便见门前站着一群男孩子,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七八岁。其中最年长的那名少年穿着圆领青色锦服,腰间一条镶宝石的腰带,系着名贵的玉佩及做工精致的荷包,面容俊秀,含笑站在门口,背后是未凋零的春花,看起来就像个如风般的美好少年。 “张表哥!” 梅兰竹菊四个姑娘纷纷起身见礼,然后阿竹和严青兰使坏地将绷着小脸的严青梅推了上去,直面那名少年。 严青梅小脸羞红,但仍是极力地绷着脸,问道:“张表哥几时来的?” 张晏含笑道:“今儿随父亲过来拜见表叔,一时无事,便和几位表弟一起过来了。”说罢,见在场的小姑娘和扯着自己一起过来的男孩们作怪的表情,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张晏乃是严老太爷原配张氏娘家的侄孙,早年虽然因张氏一事使得两家差点交恶,但看在张氏留下的两个儿子份上,两府仍有些往来。特别是五年前,张老太爷进内阁后,两府终于消除了早先的隔阂,往来密切一些。 张晏是张家嫡系长房长孙,张阁老与老太君密谈过后,便定下了张晏与严青梅的婚事,两家交换了信物,商议着待严青梅及笄后,便挑个吉日,将严青梅嫁到张家去。 虽然两家亲事隐而未宣,但是家里的孩子们都知道两家交换过信物,张晏会是他们的大姐夫。所以平时张晏若来府里玩耍,都会将他带到静华斋里,小孩子们便会开始起哄。长辈们也乐于让他们私下多接触一些培养感情,而且周围还有一堆兄弟姐妹们,不虞传出什么,便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起哄了。 两个少年少女被这些不孝弟妹们起哄打趣得脸庞发红时,突然一声惊叫响起,便见八岁的严长楠跳了起来,嗷嗷叫着:“松口松口!严长槿你是狗么,还不快松口!” 那些围在门口的男孩子们一阵躁动,扭头便见严长楠身上挂着一个胖胖的小孩子,正叼着他的手咬。张晏忙和其他人一起将那咬人的小朋友拉离,将他抱住,温声道:“寿全,你怎么咬人?” 阿竹听到严长楠叫“严长槿”时,已经跑出去了,见到咬人的小胖团子不正是自己的胖弟弟么,顿时道:“严胖胖,你怎么又咬人了?” 胖团子朝阿竹伸出小胖手讨抱,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蓄着泪,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的,白里透红,十分可爱。只听得他奶声奶气地道:“找姐姐,坏蛋!不让胖胖找姐姐!” 阿竹眼神微利,扫过廊芜外的丫鬟,问道:“谁将槿少爷带过来的?娘亲可知道?” 伺候胖团子的丫鬟和嬷嬷忙过来请安,说道:“槿少爷本是去花园里耍的,后来说要找姑娘,自个跑过来,夫人并不晓得。”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小胖子看到静华斋门前围着一群男孩们,就想往里面钻,没想到人太小了,被拦在外头,于是便发挥他凶残的咬功,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堵在正中央的严长楠了。 阿竹抱歉地对严长楠道:“长楠弟弟,真是抱歉,可伤着了?” 严长楠的手被咬了两个印痕,幸好并没有破皮出血,但仍是觉得很疼啊。苦逼地看着阿竹,心里十分生气,正欲说什么时,张晏已过来打圆场了,并且叫来小厮拿了伤药过来。 严青梅也少不得安抚这些挤到静华斋里的弟弟们,和张晏一起,很快便安抚好了这群小正太们,带着他们到静华斋的花厅里喝茶吃点心。 “姐姐,姐姐,去捉鸟儿!”小胖团子窝在阿竹的怀里,像只跳豆一样蹦蹦跳,阿竹差点抱不住他。 阿竹暗暗磨牙,看了眼张晏,发现他并没有在意小胖闭子的闹腾,心里方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吓着未来的大姐夫,破坏了严青梅和他的感情。暗暗地拍了小胖子屁股儿一记,警告他安静点,谁知小胖团子根本没体会她的用心,反而一脸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嘟嚷道:“姐姐打胖胖屁屁……” 张晏诧异地看了过来,温和地道:“三妹妹,让长槿过来坐罢。” 阿竹一阵干笑,正欲开口,严青兰的声音响起:“张表哥,不必理他,长槿是个坐不住的,小心他闹你。”然后又怜惜地看着弟弟,瞪着阿竹道:“三妹妹,快管管长槿弟弟,怎么能动不动就咬人呢。” 阿竹对胖弟弟的凶残也无语,心说病从口入,咬到脏东西怎么办?但面上仍道:“没事,长槿一般时候不会咬人的,你要相信他是个乖孩子!” “呸,他哪里乖了!”严长楠心里仍是生气,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他长得像父亲严祈贤,有张英俊的脸,长大后又是个花花公子。 严青兰和弟弟站同一阵线,和阿竹呛起声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绕着严长槿乖不乖的问题辩了起来。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张晏也趁机摸到严青梅那儿,温声细语地和她说起日常来,其他的孩子分成几拨,帮腔的,围观的,好不热闹。 结果自然是严青兰又被阿竹气得心口疼,决定再也不理阿竹了。严长楠发现自己姐姐又没用地辩输了,只能郁闷地抓着点心吃,目光转到静华斋中伺候的丫鬟身上,看到漂亮的,眼睛一亮,看到平凡的,不由撇起了嘴。 正看着,突然见花厅门口出现一名清秀的丫鬟,看起来十一二岁,却有着扶柳之姿,穿着浅灰蓝色长衣、外罩翠绿比甲,腰系深绿长带,腰肢细得仿佛要折断一般,在男人看来,那小腰实在是妙趣无比。而且这丫鬟一张脸儿清清秀秀的,虽然不算得出色,也别有一翻滋味。正看得神迷之间,听到阿竹唤那丫头“钻石”,顿时忆起,这不是三姐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么?而且还是个泼辣的,顿时没了兴趣。 “钻石,有什么事么?”阿竹诧异道。 钻石伶俐地给在场的主子们施了一礼,笑道:“姑娘,郡主过来了,夫人使人寻小姐过去。” 阿竹一听便知道是谁了,其他人也知道阿竹与安阳长公主府的昭萱郡主是手帕交,那昭萱郡主时常往靖安公府跑找阿竹,皆见怪不怪。 听到是昭萱郡主来,阿竹只得告辞大家,带胖弟弟回去。小胖子早就不耐烦了,得知要回五柳居,高兴地欢乎一声,拽着他姐姐的手,小胖身子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回到五柳居,柳氏正在偏厅里招待昭萱郡主,满脸笑容。 昭萱郡主时常来严家,早已不将自己当外人了,她长得甜美,一张嘴更是哄得老太君、大夫人高氏、柳氏都喜欢她。 见到阿竹姐弟回来,昭萱郡主一把抱起胖弟弟,掐了把他的小脸道:“长槿弟弟又胖了!” 小包子对胖瘦还没有直接的概念,咧着嘴笑呵呵的,叫嚷道:“萱姐姐漂亮!姐姐也漂亮!”然后凑上小猪嘴去亲昭萱郡主的脸,亲得她眉开眼笑,将自己带来的一些玩具送给他。 这也是小胖子喜欢昭萱郡主的原因,她出手豪爽,时常能寻找到一些有趣精奇的玩具送给小胖子玩。 昭萱郡主耐心地陪着小胖子玩了会儿,方让柳氏带他下去吃东西,她和阿竹去了阿竹的房里。 到了阿竹房里,昭萱郡主便没什么形象地歪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将带来的楠木盒子打开,推给阿竹道:“呐,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这是西洋货,这种琉璃瓶极精贵呢,也只有那些有门路的皇子能弄到。”说着,面上不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阿竹瞄了一眼,心里哼哼的,不就是装香水的玻璃瓶嘛,她上辈子见得多了,一块钱就能买一个,她奢侈地玩一个摔一个都没人说!哪里像这里,都当着宝贝来。 “这香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你若喜欢就自个留着用吧。”然后压低声音说,“这可是秦王殿下拿来讨好我大姐姐的呢。不过他也打着我的名义,所以我不客气地要走了一半。” 阿竹愣了下,挥退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好奇地道:“秦王殿下想要娶昭华郡主?”然后心里估算着这桩婚事的得失,利大于弊,自然是划算的。 “是啊!不过我大姐姐可不喜欢他,大姐姐喜欢的是端王。可惜,端王现在下落不明。”昭萱郡主也颇为端王可惜,心里对于自己大姐姐最后嫁给谁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对好闺蜜道:“也不知道端王现在如何了,若是他真的……就有乐子可瞧了,现在有竟争能力的皇子有好几个呢。” 阿竹点头,和昭萱郡主一起,永远不愁没有八卦可聊,可能是有个强势又喜欢交际的母亲,她的消息极为灵通,又有一种精准的情报分析能力,分析的结果都是八-九不离十,还真是个情报人才。 喝了盏茶,昭萱突然道:“对了,周王妃是你们严家的姑娘,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阿竹耸耸肩,“还不错。怎么了?” 昭萱郡主叹气,“听说她最近情况不太好呢,好不容易怀上了,但是太医说脉相不稳,须得静养。不过周王府里的那种情况,她又是个绵软性子,啧!” 阿竹自然知道那声“啧”是什么意思,当下也沉默了。 交流了一会八卦后,昭萱郡主笑道:“哎,过几日会有一场马球赛,京中很多青年俊杰都参加呢。我弄了几张票,咱们也去瞧瞧。”这才是她今日来找阿竹的目的。 听罢,阿竹顿时想起了第一次应昭萱郡主去看马球赛时的情景,顿时觉得三观又一次被那些彪悍的妹子刷新了。 35、第 35 章 昭萱郡主在阿竹这里呆了好一会儿方离去。 对此,靖安公府的人已经习惯了,这位郡主现在过府来寻阿竹玩耍,都不用提前递帖子,门房早已认得她的车驾了。同理,阿竹去长公主府也一样。世人皆不懂,为何这两个性格不同的姑娘就能玩得这般好,亲如姐妹一般。 待昭萱郡主离开后,阿竹把玩了会儿那几瓶香水,大概是上辈子再精美的玻璃瓶都见过,反而没什么稀罕感。当下便召来钻石,对她道:“你去寻几个小些的盒子,将它们分别装起来,随我一起送到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那儿。” 钻石伶俐地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不一会儿,钻石和翡翠一起捧着四个比巴掌大些的盒子过来,用的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木材所制,但胜在精巧,用来装这等小礼物赠与姐妹间是最合适不过。 钻石边将香水装盒子边和阿竹道:“昭萱郡主可真是大方,每回得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给姑娘带些过来,听说外面很多贵女们都羡慕姑娘能和昭萱郡主情谊如此贞坚。” 这也是钻石自豪的地方,安阳长公主势如中天,两位郡主金贵无比,甚比宫里的公主,不知道京中多少贵女想要巴结两位郡主。而她家姑娘却被萱昭郡主引为知已好友,京中独一份。 阿竹只是笑了笑,这感情最初还建立在柳昶为媒介的基础上。不过那种小女孩儿初见的萌动,却比不得时间的无情抹杀,长久未见面,三年来只有只言片语,导致后来昭萱郡主已然极少再提柳昶了,反而和她莫名投契,两人也极聊得来,并未因此而淡了交情。特别是昭萱郡主私底下是个爽朗不羁的,思想比这时代的其他小姑娘还有些洒脱及率性,也极合阿竹脾胃,一来二去,不知怎么的,这交情便深厚了起来。 看了看时间,阿竹带着钻石翡翠一起去了柳氏那儿。 柳氏坐在炕上交待厨房管事姚妈妈今晚的晚膳菜单。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独立小厨房,每月除了固定时间会全家人一起用膳,其他时候,都是在自己院里用膳,如此,也少些事端。 胖弟弟像条坐不定的小虫子一般坐在脚踏上,仿佛屁股痒一般,一刻坐不住,见着姐姐进门,眼睛一亮,飞扑了过来。 阿竹赶紧上前,抱住弟弟胖乎乎的小身子,捏捏他的小肥脸道:“胖胖跑那么快做什么?当心摔倒了,又要哭了。” “胖胖不哭!”小胖团子奶声奶气地道,又指着她,“姐姐,也胖胖。”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怒道:“姐姐已经瘦了很多,明年就会长高变瘦!” 胖团子缀着爪子,萌萌地瞅着她。阿竹再一次不争气地给这只卖萌的小家伙收买了,抱着他跨进了偏厅,坐到柳氏下首位置。 待管事妈妈离开后,阿竹将胖弟弟放到身边位置,将钻石捧着的一个盒子递给柳氏,笑道:“娘,这是西洋香水,先前昭萱郡主送来给女儿的,共有四瓶。女儿不喜这味道,给您一瓶,其他三瓶女儿送给几个姐妹。” 这西洋香水在这时代还算是新鲜奢侈玩意,柳氏有些爱不释手,喜欢的反而是那透明的瓶子。不过却道:“我年纪大了,如何还用这东西?你自个留着用罢,先前郡主过来时,也给我送了些玉露丸了,倒是个有心的孩子。” 那玉露丸是宫里太医专门为宫妃配置的美容丸,十分珍贵,宫中能用的唯有皇后贵妃及四妃,宫里素来拿它当奢侈物来赏赐。凭安阳长公主的地位,自然也能弄得一些,所以昭萱郡主方会如此出手大方。虽然先前昭萱郡主接近女儿别有目的,但这些年看来,这小姑娘待人真诚,面面俱到,实在是让人很难讨厌。 阿竹笑了笑,然后发挥她痴缠的功夫,磨得柳氏只得收下了。至于剩下三瓶要送给梅兰菊,柳氏也并未说什么,阿竹高兴便好,这等身外之物,喜欢就留着,不喜欢便拿来作人情,也是一门学问。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阿竹说起昭萱郡主邀请她去看马球的事情,柳氏笑道:“你喜欢便去罢,女子虽然不宜抛头露面,但未出阁之前,这等闺阁聚会却也是应该多参加,方能与那些贵女多交流,混个脸熟,以后自有益处。” 阿竹温驯地点头,柳氏说什么她都含笑地听着,那乖乖巧巧的可爱模样,让柳氏爱得不行,将她仍有些肉乎乎的小身子搂住。 十岁的阿竹显然还没有脱离了幼时的模样,站在同龄的姑娘身边,仍是像个团子一样矮墩的,与时下那种或明艳或玲珑或纤细的姑娘极大不同,却透着一种让人喜欢的萌性。不过柳氏并不担心,她当初也像阿竹这般,还让青梅竹马的丈夫好一顿嘲笑捉弄,待她跨过十一岁后,突然抽条儿,整个人都瘦了下来,仿佛整个人脱胎换骨。有一回,她足足有半年未见严祈文,再见时严祈文那种目瞪口呆的表现,让她笑了很久,十分得意。 看到娘亲搂着姐姐,小胖子忙挤进去,也要讨抱,并且对阿竹道:“姐姐,胖胖要看马球!胖胖要去!” 这个自然是被拒绝了,小胖团顿时双眼蓄泪,一副要哭的模样。 两人乐得不行,阿竹刮着弟弟的小鼻子,笑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哪有人像你这般总掉金豆豆的?赶紧收起来!你太小了,等胖胖长得像姐姐一样高,到时候就带你去。” 黑圆的眼睛蒙着水,奶声奶气地问:“胖胖什么时候和姐姐一样高?” 阿竹故作严肃地想了会儿,又道:“起码得胖胖十岁后,所以胖胖要努力学习,不仅要学好学问,武功也不能落下!” 听到武功,严胖胖小朋友顿时小胖脸垮下,抽着小鼻子,不喜欢每天去蹲马步。其实这所谓的武功不过是请家里的武师傅教男孩子们一些防身健体的基本功,严家每个男孩子三岁时都开始练,目的是有个健康的好身体,将来进考场时,才不会撑不下去。 应付了弟弟后,阿竹看了下时间,大概张晏已经离开了,便带着钻石捧着盒子去给姐妹们送香水。 先去大房,严青梅已经回来了,正在房里看琴谱呢。见到阿竹到来,惊讶了下,当看到钻石棒着的东西,便释然了。每回昭萱郡主若给阿竹捎带了什么精奇玩意儿,阿竹总不会忘记姐妹们,都会分给姐妹们。 严青梅正要叫丫鬟上茶,阿竹已经道:“大姐姐,不用喝茶了,妹妹还要去二姐姐和四妹妹那儿呢,你继续忙吧。” 严青梅可是要往贤妻及才女方向发展的全才,她将来会嫁入张家孙作宗妇,必备技能一堆。而且张晏还是个才子,夫妻俩总不能没话题聊吧,所以文化功课也不能落下。如此,倒使得她每天忙个不停,相比之下,下面的兰竹菊三人太怠惰了。 听罢,严青梅也不挽留,亲自将她送出了院子。 接着去二房,钟氏正好从老夫人那儿回来,见着阿竹和蔼地叫她去喝茶吃糖。 虽然老夫人是个惯会来事却又没什么手段的,但是钟氏明显有些自知之明,小事上不爱太计较,只想教好两个孩子,待阿竹等几个女孩子还算和蔼。 严青兰听到下人禀报,直接跑了出来。她还记恨着先前胖团子咬严长楠的事情,见着阿竹先是习惯性地哼了一声,然后看到钻石捧着的盒子,脸色稍霁,嘴里仍说道:“你过来做什么?” “来给你送好东西啊!”阿竹笑嘻嘻地道。 两人去到严青兰的房间,阿竹将盒子递给严青兰,笑道:“今天的事情是胖胖不对,我刚才已经罚过他了,以后不会再随便咬人的,你就别气了。” 严青兰其实也不是那么生气了,不过对阿竹的话嗤之以鼻,严长槿也不知道性格像谁,急了就爱咬人,真是讨厌。不过今天阿竹带来的礼物她很喜欢,这种西洋的香水果然赢得了小女孩儿的喜欢。 阿竹在一旁忽悠道:“这是郡主送给我的,只给了四瓶,我给了一瓶娘亲后,便分给你们了,一瓶都没给自己留呢。看我对你多好,你怎么舍得生气?” 严青兰被她恶心得不行,但心里又极为受用,决定原谅阿竹了,笑嘻嘻地腻过来,和阿竹挨到一起,大方地道:“难得你送我这般好的东西,我这里你有什么喜欢的,也可挑一样。” 阿竹眼睛一转,便道:“我现在没什么喜欢的,等到下次吧。” 两人说了会儿话,阿竹又去了四房。 严青菊所住的小院有些偏僻,即便四夫人陈氏不苛待这个庶女,但严青菊本身也没有上面的三个梅兰竹身份贵重,若不是东府女孩子只有四个太少了,不然这么个庶出的庶出女,早不知道被遗忘到哪儿了。东府也有些奇怪,这几年连续有孩子降生,无论是嫡是庶,但却都是男孩儿,方显得府里四个姑娘有些少。 严青菊对阿竹的到来极高兴,亲自迎接沏茶,待得到阿竹送的香水瓶,激动得眼睛含泪。那泫然若泣的模样,极能挑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妥妥的圣母小白花装备啊。阿竹心中感叹,长这模样,在这时代也是极有益的,至少以后她若嫁人,那些通房小妾想要走圣母白莲花路线,在她面前都要自形惭秽了。 “三姐姐,谢谢,我很喜欢。”小姑娘喜悦地笑着,含笑带泪的小样儿不要太美好。 阿竹摸摸她的狗头,小姑娘的装备属性注定了,有这般过硬条件,以后就当个独宠的正妻吧。 送完礼物后,天色也黑了。 阿竹刚回到柳氏那里,却见柳氏正神色凝重地和刘嬷嬷说话,胖弟弟不在,估计是跟去找下衙回来的老爹了。 见到阿竹进来,两人突然止住了话。 “娘,怎么了?”阿竹走进去,好奇地问道。 柳氏迟疑了下,突然叹道:“也不是什么事,先前刘嬷嬷去和几个老姐妹喝酒回来,听说了西府的桃丫头的事情。桃丫头现在是王妃了,但是……”镇不住王府里的妾侍不说,身子太弱,好不容易怀上一胎,却脉相不稳,现在安胎也不安生,一群女人虎视眈眈。 所以说,嫁个好家势不如嫁个好良人,她宁愿阿竹以后低嫁,也不愿意她也像严青桃这般,身在那地方,步步惊心。 阿竹先前已经从昭萱郡主那儿得知了,心里并没有多少惊讶,面上露出些许担心,说道:“娘,桃姐姐性子贤良恭顺,从不将人往坏处想,也算是绵柔了一些,应该让西府的大堂伯母让人去瞧瞧。” 阿竹五岁才回京,又住在东严府,与严青桃见面不多,感情谈不上多好,但心里却是怜惜那个如桃花般柔弱美好的女子。只是,这个时代,最不需要的便是这种美好的女子,因为她所处的那个位置不容许她如此干净美好,而是需要她拿出王妃的气势及手段,为周王打理好内院,让他无后顾之忧。 柳氏抚了抚她的脸,无奈道:“娘家人哪里能管出嫁姑奶奶的事?而且你桃姐姐嫁的还是位王爷,皇家的事更不好插手了。” 虽是这么说,过了几日,柳氏又听说了大堂伯母和高氏等人给王府递了帖子去探望严青桃,但据说情况更不好了。 周王贵为皇子,虽然未请封侧妃,但妾侍通房并不少,加之周王又是个宽和脾气,是所有王爷中公认的最好说话之人,而且念旧情,对从在东五所里跟着他的老人都极好。而严青桃的性子更不用说,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即便有些手段,但心肠太软和了,使得那些女人仗着情份,都托大起来,不太将她放在眼里。 听说大堂伯母去周王府时,看到几个打扮得妖妖艳艳的侍妾在正妃那儿,差点被这群没规矩的气得半死,再看严青桃自怀孕后,削瘦的模样,更是心疼,气得心口都疼了。于是第二日,便直接递了帖子进宫求见惠妃娘娘,希望借惠妃敲打一下周王。 惠妃心里其实也有些后悔,她没想到这侄女会是如此扶不起的,若不是当时与周王同辈且适龄的姑娘只有严青桃一个,她也不会挑上严青桃。严青桃管家理事主持中馈等能力不错,是大堂伯母手把手教出来的,当个王妃也使得。但是有人天生性子不适合那岗位也没办法啊。 惠妃寻了个机会将周王留在昭阳宫里用了一顿饭,与他谈了一次话,至于效果,看周王回府后突然大发雷霆,将那些不安份的女人都禁足了,看来效果是不错的。 周王府的事情暂且放下,过了几日,马球比赛开始了。 大夏马球运动盛行,无论是宫廷或是民间,只要有条件的都会耍上那么两把,特别是世家勋贵,那更是不可缺少的活动。据闻当今皇后和安贵妃等在闺阁时,也是打马球的好手,组成了女子马球队,在京中极有影响。 比赛场在城北的金明池那边,那儿设了一个极广茂的球场,设有专门人管理,提供给权贵公子和女子玩耍,不过门票极贵,有些落魄的贵族根本付不起。当然,若是遇到京中有名的世家弟子的球队,又会出一一票难求的场景。 一大早,梅兰竹菊四个姑娘便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 昭萱郡主给的票恰好是四张,意思不言而喻,允许阿竹带姐妹们一起去的。届时还有很多勋贵家的姑娘一起,十分热闹。在这方面,昭萱郡主素来会做人,虽然不太搭理阿竹的那些姐妹,但该有的情面仍是给足。 虽然端王现在仍下落不明,皇帝等人心情不好,但是却与这些宫外的那些未出仕的世家子弟及贵女们没多大关系,该热闹的时候仍是热闹的,只是别在皇帝面前碍着他的眼便成。 想起陆禹,阿竹心里也有几分忧心。过了三年,她对陆禹的印象也淡了,但救命恩人嘛,还是不由关注几分,也希望他平安无事归来的。 靖安公府派了车辆护送四个姑娘去金明池,大伙都有些小激动,连严青梅都好生打扮了一翻,穿着特别定制的骑马装,上面绣着红梅,傲然而绽,衬得小姑娘精神飒爽,颜色生生拉高了几分,也有些飒爽动人。 严青兰和严青菊身上的骑装同样也以兰和菊花图样为主,头发上的钗环珠花同样以各自名字中的花为主,打扮得娇俏可人。阿竹不必说,她娘亲也将她打扮得像个萌萝莉,与姐妹们的娇俏不同,她完全就是一团孩子气。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金明池。 随行的侍卫出示了靖安公府的帖子,守园的侍卫便放马车通过。 马车又行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终于停下来了。打开门看罢,原来马车已经到了球场里的那一排供给客人休息的房舍。 四个姑娘依次下来,直奔休息室中最大的一个大厅,昭萱郡主等人便在那儿。 36、第 36 章 刚进近休息室区的大厅,便听到一阵笑声。 大厅外的廊芜,或站或坐着许多丫鬟婆子正在说笑,她们都是随同主人一起来,若是主人有什么需要伺候的,随时在此待命。见到走来的四个姑娘,早有眼睛利的丫鬟赶紧过来请安问候了。 “这是我们靖安公府的姑娘。”随行的一个婆子笑道。 严青梅朝众人微笑,便带着三个妹妹们进了大厅。那些候在廊芜下的丫鬟婆子们也亲热地挽着靖安公府的随行丫鬟嬷嬷到一旁说话了,因为人数太多,也不分什么家族帮派了,聚在一起热闹说笑着。 刚进得大厅,便见到偌大的大厅里摆着的许多名贵华丽的桌椅前坐着穿戴华丽骑装的少女,都是十岁出头,十五六岁之下的。那些年纪长的,或是已经订亲了的姑娘,反而不爱来这种地方了,这也是京中默认的一种规则。 昭萱郡主像众星拱月一般坐在最正中央的位置,身边还坐着三个同样身份贵重的少女。她们正在说话,时嗔时笑,似乎关系极好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 见到阿竹她们进来,昭萱郡主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朝她们招手。待阿竹几人到面前后,昭萱郡主拉着阿竹的手,对那三名少女笑道:“她们都是靖安公府的姑娘,你们想来也见过了。阿竹,你们来得有些迟了。” 阿竹坦然笑道:“没办法,路太远了,又有些塞车。”一不小心,用了万年受用的理由。 几人自然不介意这点儿时间,能陪着昭萱郡主一起坐的少女身份自然不一般,那三名少女中,穿着一袭火红色骑装,明眸齿、气质尊贵的是十一公主景宜,旁边一袭石青色骑装、眸如秋水的是英国公嫡女石清溪,最后穿绿湖色骑装、娇小玲珑的是武安侯府的十五姑娘蒋姝。 严青梅等四人纷纷与他们见礼,除了严青菊有些拘谨外,梅兰竹三人都是落落大方,气度温和严谨,无半丝娇纵之气,让景宜公主等不由赞叹一声靖安公府的教养。虽然她们养不出那种谦恭柔顺的性子,但世间男儿的审美如此,也不妨碍她们追逐,甭管私底下如何娇纵嚣张,在外人面前都要掩饰一二。而且闺阁少女时期也是她们最恣意的时光,待他日嫁为人妇后,种种原因之下,不得不收敛起性子,做位人人称道的仪态万千且贤惠的贵夫人。 互相见了礼后,严青梅等人又被其他府的贵女们拉走说话了,昭萱郡主将阿竹扣了下来,一副谁敢跟她抢就揍人的模样,其他人笑嘻嘻地说笑两声,便作了罢。 景宜公主接过侍女沏的果茶喝了口,对昭萱郡主嗔道:“都是大姑娘了,还不收敛一点,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安阳姑姑可要为你愁白了头。” 石清溪也附和道:“就是啊,若不是有安阳长公主在外头顶着,你的臭名声早就传扬出去了,还是收敛点好。” 昭萱郡主冷笑一声,说道:“石头,你想打架不成?” 石清溪如水的眸子也略沉,面上皮笑肉不笑,“我又不是野蛮人,不和野蛮人打架。” 蒋姝适时插话道:“你们可别在这里吵,呆会比赛时有得你们争的。到时候你们可以赌哪一队赢,谁赢了就请客去醉仙楼吃席面。” 石清溪骄傲道:“一定是我哥哥会赢。” 昭萱郡主哪容得她得意,又笑了几下,讽刺起来。 阿竹淡定喝茶,昭萱郡主这种骨子里带着霸道豪爽的性子,喜欢她的人不少,但讨厌她的人也不少,极容易得罪人。幸好她有位公主娘亲,不管她私底下是如何的,也没有人会大嘴巴将她的德行说出去。应该说这是一种约定成俗的规矩,甭管这些贵女们私底下如何,外头都不会有不利于她们的传言,毕竟若是你哪天大嘴巴说出去了,后脚便会有人直接报复到你身上,每家都要嫁女儿的,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就不必做了,到说亲时再暗搓搓地互通有无便成。 吵吵闹闹间,马球赛要开始了,众人方簇拥着到了楼上的看台。 这里的视野极好,可以将整个马球场一览无余。 阿竹想挑个角落的位置窝着,但昭萱郡主已经死死扒住她了,明亮如星辰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小声道:“还是不是姐妹了?竟然想要抛弃我?” 阿竹一脸正气道:“我们是文明人,不打架!” “今天绝对不打架!”昭萱郡主同样一脸正气,“只要景宜和那块石头不来惹我?而且就算打架,我也护着你!以前哪一次让你吃亏了?” 阿竹叹气,只得跟着她坐一块儿。 很快马球赛就开始了,今天上场的都是京中权贵圈中的世家子弟,大多是纨绔子弟,不过也有真正有本事的且身份高贵的,使得在场的姑娘们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几个公子看。特别是看到穿着黄色骑装、策马奔驰的英国公世子时,姑娘们都暗暗抽气,等再见他击进了球,终于忍不住了,纷纷嗷嗷叫起来。 马球赛,说白了就是场内玩热闹,场外看热闹。跑来这里的姑娘都要细细地看一看这些京中的世家子,毕竟自己以后的夫婿可能就是他们中的某一位,自然要认真地看一看了。 今天比赛的两队分别有八人,穿着黄衣和绿衣以区分球队,其中黄衣队队长是英国公世子,绿衣队的队长是武安侯府的蒋朝。英国公世子石策i丽俊美,蒋朝英武不凡,皆为京中女子视为夫婿人选,今日众多姑娘也是特地为他们而来的。 昭萱郡主看了会儿,哼道:“英国公世子也不怎么样嘛,比不得端王殿下俊雅及气度。” 石清溪耳尖地听到她这话,顿时双眼喷火,怒道:“端王殿下固然龙章凤姿,少有人能及,但我兄长也是人中龙凤,少有男儿难及。” 蒋姝听得不太乐意了,有心刺道:“男儿本事可不是看的是一张脸,还要看本事!”像她兄长蒋朝,每次马球赛都能拨得头筹,与英国公世子比赛,都是赢多输少。 谁知听到她这话,昭萱郡主、景宜公主、石清溪都大为赞同,并且道:“我兄长(端王表哥/他们)都是有本事之人。” 阿竹心里噗地一声笑起来,这种时候,小姑娘们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下一瞬,她就觉得她们一点都不可爱了,反而很凶残。原因是,英国公世子失手了,昭萱郡主和蒋姝联合起来嘲笑,石清溪一时受了刺激,直接撸起袖子就打人。 一场混战又开始。 阿竹在人群中滑溜地跑着,躲过那些飞来飞去的杯盘碟子,顺手抄起一块坐垫帮好姐妹昭萱郡主挡下朝她飞来的点心。不得不说,这三年被昭萱郡主拖着去训练身手,阿竹的反应能力不错。 后头那些姑娘们都傻眼了,没想到这些身份尊贵的少女说动手就动手,彪悍过头后就是一种让人讨厌的蛮横了。原本那般仪态端方的景宜公主、石清溪、蒋姝,打起架来简直是泼妇。 阿竹趁机拖着昭萱郡主跑了,经过梅兰菊时,顺口叫她们一起跑。 刚跑到外面,却见一名少女带着婢女站在球场前的画廊下,眺望着球场方向。她生得眉目如画,冰肌玉骨,姿态动人,一举一动,仿佛从洛水中走来的神仙妃子一般。 突然听到脚步声,那少女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赶紧上前行礼:“见过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一脸厌恶的表情,哼道:“你怎么在这里?”目光一转,便见不远处频频有些公子在那儿徘徊,球场上也时常有几匹骑着骏马的公子经过投来一眼,如何不知道她在此地原因,顿时心里有几分恶心。 少女低下头,柔弱地道:“妹妹不喜欢我,我只好……” 刚说着,后头又一阵脚步声响起,回头便见是已经打理好的景宜公主、石清溪等人被一群贵女簇拥着过来。当石清溪看到那名少女时,脸色变得铁青。 昭萱郡主这会儿完全没有了先前和她动手的蛮横,反而面上带笑,亲热地挽着石清溪,笑道:“清溪,你怎么不说她也来了?真是的,让她一个人在这儿,显得咱们气量多小一般。” 石清溪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呵呵,我这庶姐不爱搭理人,时常会误会别人的话,我也没办法呢。” 昭萱郡主拍拍她的手,温柔地道:“真是辛苦你了,出来玩还要遇到这些糟心事儿。石大姑娘,想要看球赛的话,就到楼上的看台吧。走,咱们也去比试一场,若是谁能拨得头筹,我这玉镯子就是奖品。” 那少女听到昭萱郡主暗喻她是“糟心事儿”,表情微变,越发的惨白了。 景宜公主笑道:“那我也增加个奖品吧。” 众女说说笑笑间,往另一边为贵女提供玩乐的球场而去了,若无其事地穿过那绝色少女,将她孤伶伶地抛在后头,显得十分可怜。 严青菊身体抖了下,看着那少女凄楚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脸色有些苍白。 这少女是英国公府的庶女,她姨娘是趁着英公国夫人怀孕是爬上英国公的床,却不想一次便有了消息。后来那姨娘在怀胎七个月时,又不小心早产了,比英国公夫人早一步生下了她,方使得她成了英国公府的大姑娘,其后出生的石清溪反而成了妹妹。 都是庶女,不免会物伤其类。在场的其他姑娘都是家中的嫡女,自然瞧不起庶女,特别是这庶女的姨娘所使的手段,生生打了嫡妻一巴掌,成为京中的笑话,谁会喜欢她? “四妹妹,过来!” 听到这声软糯如孩童的声音,严青菊眼睛一亮,便见阿竹和严青梅等人站在拐角处等她,面上含笑,但在她眼里却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 离京千里之外的一处农庄。 一名面容漂亮出彩的青年坐在农庄的墙头眺望远处,远方唯有青烟袅袅,和平静谧。 看了一会儿,突然见到远处的泥道上一辆马车出现,那青年眼中异彩滑过,悄无声息地滑下墙头,站在门后,透着缝隙看着马车渐渐使来。 当瞧清楚车夫的面容时,青年忙打开了门,笑道:“阿爹,你回来啦!” 车夫见他没在屋子里,顿时有些生气地道:“你不在屋子里伺候主子,跑出来做什么?去,将车上的东西搬到屋子里!” 青年笑嘻嘻地应着,将车上的日常用品都搬进了屋子。 屋子正厢房里,一名穿着淡青色直裰的俊美青年挨坐着靠窗的长榻,看着手下呈来的邸报,微煦的风吹进来,掀起他披散的黑发,衬得那张容颜极为苍白。 车夫和青年进来时,看到俊美青年的模样,呼吸都放轻了。 “何叔,你回来了。”青年露出笑容,温和地问道:“一路可有危险?” 何叔恭敬地行了礼,从怀里拿出一封秘封的信函,说道:“路上有追踪,不过属下将他们都摆脱了。王爷,这是京里来的信,请您过目。” 端王陆禹接过信,一目十行看完,眸里滑过几分嘲讽,面上依然温和,笑道:“父皇允我再过两个月方回京。既然如此,何叔,你带人去将京郊父皇御赐给本王的庄子收拾一下,明日便回京。” 何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何泽凑过来道:“王爷,您的伤还未愈,不宜行路,不若在此多休息?” 陆禹往后靠着软枕,叹道:“只怕本王再休息,京里的人要坐不住了,不若回去,也好让那些人安心。” 什么“安心”,恐怕是巴不得他家王爷死在叛军手中吧。何泽有些愤愤不平,“那些袭击王爷的叛军也不知道是谁的人手,将手伸得这么长,也不怕被人砍断!” 对于他的讽刺,陆禹依然心平气和,唯有那双冷清的凤目越发的清寒,笑道:“气什么?咱们不出手是最好的,自有人会为我们出头!”然后笑看着窗外院子里那几只正在啄食的小黄鸡,那圆滚滚的模样,不知怎么地,让他想到了一个同样圆滚滚的小姑娘,不禁噗地笑起来。 何泽正奇怪他在笑什么时,却听到他问:“你说,三年不见,那胖竹筒会不会变得本王认不出来了?”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何泽有些纠结,心里已经习惯主子偶尔闲着无事会想起严三姑娘,随口道:“女大十八变,属下也不知道。”心里却怀疑,主子真的能认得清一个人长什么模样么? 陆禹摸着下巴,点头道:“确实有理!” 37、第 37 章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众人方散去。 回府的路上,四个玩闹了一天的姑娘们皆感觉到说不出的累人,靠着马车壁头一点一点的,不一会儿,严青兰便直接倚着严青梅睡着了。 严青梅精神也有些不济,她很久没有这样快活地运动了,一天下来,再好的精神头都会萎靡。同样靠着车壁迷迷糊糊地入睡,耳朵却似乎听到了车里小声的说话声,猛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便听到了严青菊在询问阿竹今儿在球场画廊下的那位石家大姑娘的事情。 严青梅有些不悦,这等事情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打听的么? 阿竹本来也累了想在回家这一个时辰闭闭眼睛睡一觉的,偏偏严青菊这朵小白花揣着心事,没有丝毫睡意,而且还蹭过来拽着她的衣服,期期艾艾地问她。果然是个小孩子,平时再憋得住,也会忍不住。 阿竹伸手将她的肩膀揽住,严青菊虽然比她小几个月,但长得可比她高了半个头,身条儿纤长瘦弱,配上一张清新淡雅的瓜子脸,也是个惹人怜爱的小美人儿。她在严青菊下巴摸了一把,笑道:“她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石清瑕。” 这是严青菊第一次见到石清瑕,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也不灵通,除了知道她是英国公府的庶女外,其他一切不得而知。可今天众人的态度,让她意识到石清瑕有多讨人嫌。但不可否认,石清瑕那无人能及的美貌,又为她添了十分筹码,恐怕世间少有男人能拒绝这等美貌。 “三姐姐,大家都讨厌她,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女?”说到这个,严青菊又有些伤心,有种物伤其类之感。 “胡说!”阿竹又摸了把她的尖下巴,羡慕她的锥子脸,不像自己现在是双下巴,方解释道:“这话我与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免得说咱们搬弄口舌。” 严青菊马上将小身子往她怀里靠了靠,表示自己一定很听话。 “石清瑕的生母原本是英国公夫人在娘家时的好姐妹崔氏,那崔氏家里是个破落户,正巧与英国公夫人有些亲戚关系,英国公夫人怜惜她,便将她接到娘家里住下,与她情同姐妹。后来英公国夫人出嫁后,崔氏也常到英国公府去探望她。只是没想到,英国公夫人怀石清溪时,崔氏过府来探望英国公夫人,会和英国公……咳,后来便有了身子,又有英国公坚持要纳她,只好一抬轿子抬进英国公府,等生下了石家大姑娘后,便抬为了姨娘。” 严青菊呆了,连严青梅也未想到还有这等内幕,怨不得石清溪那般磊落的人会这般厌恶石清瑕,其他贵女们也不待见她。虽然石清瑕是无辜的,但谁教她有那样背信弃义的娘亲,罪不及子女这种话是极其可笑的,作为苦主的家属,石清溪自然是与母亲一般同仇敌忾,讨厌崔氏母女。特别是崔氏做完这等不义之事,还能安安稳稳地留在英国公府当个姨娘,想来是手段了得,如何教人不厌? 这事情当年很少人都知道,知道的都因为英公国府而闭嘴。阿竹能知道,还得益于昭萱郡主时常和她八卦,京中权贵圈中很多内院的事情也被她八过一遍。 半晌,严青菊若有所思地道:“其实这事情也不算是女人的错,若是男人敬重妻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如此没脸。” 严青梅已经睁开眼睛,听到这话跟着点头,不由又想起了二叔严祈文,无疑这位是个很好的榜样。即便老夫人总是私底下嘀咕柳氏狐媚子,手段了得,但谁不羡慕严祈文如此敬重发妻,从未想过纳妾蓄婢。 阿竹没想到这小姑娘能看到这层,赞许地摸摸她的狗头,笑道:“你能这般想,很好!”虽说这个时代的小三是合法的,有些女人也不想为妾,但是根源还在男人身上。 严青菊被她赞得不好意思,搂着她嘟嚷道:“先前我还以为那些人讨厌的是庶女,没想到……三姐姐,我以后会听你的话,才不会像石家大姑娘一样,惹人讨厌呢。”今天的事情,她也看得明白,更让她受了刺激。 这小姑娘心思真敏感!阿竹心中感叹,又道:“关庶女什么事情?就像你说的,男人若能管得住自己,哪里会有庶子庶女在?聘则为妻奔为妾,女人若连自己都不自爱,谁会爱你?” 严青菊受教地点头,倒是严青梅已经受不了了,说道:“你小人家的说什么呢?也不害臊!” 阿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笑嘻嘻地看着她。严青菊自然要和她站在同一阵线,一副“三姐姐没错”的表情。 严青梅略气,但也知道阿竹是什么德行,只能伸手在她额心戳了下,不小心撩起她的刘海,看到那抹细碎的伤疤,顿时又有些怜惜。 很快揭过这话不提,车子很顺利地便回到了靖安公府。 太阳落到山的那头,空气变得薰薰的。 与姐妹们分别后,阿竹回到院里就想去洗个澡睡一觉,但胖弟弟又来磨人了。 “姐姐,姐姐,玩儿~~”胖团子搂着她的腰,颠过来颠过去,不让她答应不罢休。 阿竹抚额,“玩什么玩啊?练大字去!”见胖弟弟就要扁嘴委屈,对一旁看着他们闹的柳氏道:“娘,弟弟要去哪里玩?” 柳氏将账册放下,笑道:“天气热了,再过半个月,你爹打算带我们去庄子里避暑。寿全今儿正好听见我说了一嘴,没想到记在心里了。” 原来是想去乡下的庄子玩,在庄子里没有城里那么多规矩,对于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来说,是个好去处。 阿竹奇怪道:“只有我们?老太君、大伯母和几位姐妹们他们不去么?” 柳氏又笑起来,戳着她的肥脸道:“你忘记啦,八月初你长松哥哥要成亲了,你大伯母自然不能脱身,要在家里主持这事情。老太君也重视这门亲事,今年她要留在府里看着。老夫人说她也不去了,其他人只得都留了下来。原本我也不想去的,不过寿全这两年夏天都热出痱子,老太君体恤寿全,和你大伯母都让咱们带寿全去避暑,只好应下了。” 阿竹明白了,原来还是多亏了胖弟弟。胖子果然怕热,这两年的夏天,胖弟弟都会热出一场病来,所以都必须带他到庄子里避暑的。 等阿竹又听说今年避暑的去处是柳氏陪嫁的一处庄子,在溪花村附近山脚下,而不是去靖安公府的庄子,顿时又乐了。她还没有去过溪花村呢,听说那里青山绿水,河溪环绕,虽然路途远了些,但胜在景致迷人,实在是个极好的地理位置。柳氏之所以能得这么处好庄子,也是当年柳老夫人的陪嫁。 胖弟弟年纪虽然小,但惦记上一件事情后,也会记得极久,每日都要缠着柳氏问一问什么时候去庄子玩之类的。柳氏被他吵得不行,只好将儿子丢给女儿应付,她帮着大夫人打理事务去了。 阿竹应付胖弟弟得心应手,很快便将他忽悠住了。 忽悠了胖弟弟,却没办法忽悠住昭萱郡主,她到府里来找竹说话,听闻阿竹夏天要去庄了避暑,一脸羡慕。 因为端王遇袭失踪至今仍下落不明的原因,今年承平帝没有心思出京避暑,宫妃及那些朝臣自然也没胆在这种时候去享受,大家都苦逼地蹲着京城这个大蒸笼不能挪窝。而安阳长公主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触自己兄长的霉头了,两个女儿也不能离开。 “我觉得京中的气氛有些怪。”昭萱郡主对阿竹诉说心事,“恐怕朝堂上要有动作了,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最近我娘亲不太爱进宫了,很多消息都得不到!” 阿竹给她沏了茶,笑道:“既然你感觉不对,就安份地呆在家里好了,也别再出门折腾了。” “我哪有折腾?不过是多走动走动,帮我大姐姐相一下未来的大姐夫罢了。”说到这个,昭萱郡主来劲了,压低了声音对阿竹道:“我娘亲竟然拒绝了秦王的示好呢,没打算将大姐姐嫁给秦王为妃,也不知道大姐姐以后会怎么样。哎,还有,听说宫里一个嫔妃竟然有了身孕……” 阿竹风中凌乱了,你那副“皇帝舅舅雄风不改,还能使宫妃怀孕”这种稀奇表情算什么啊?这种腹诽你的亲舅舅不好吧? 很快地,阿竹便知昭萱郡主在为陆禹不平,她轻道:“皇帝舅舅还说对端王有多宠爱,他现在下落不明,皇帝舅舅却有心情宠爱嫔妃,可见有些事情说不准。还有啊,那嫔妃原是皇帝舅舅在民间带回来的,长得天姿国色,将皇帝舅舅给迷住了,对她肚里的孩子十分看重,也不知道若是生个皇子,会是怎么样的……” 阿竹神色一凛,顿时也有些纠结,心说端王怎么还不出现巩固一下自己的地位?再不出现,你老爹就要将你给忘记了。 又好好地八卦了一回后,很快便到了去庄子的日子。 夏天真的来临了,每日到了午时,太阳热辣辣的,人们都不爱出门了,各种冰镇的消暑饮品开始出现在餐桌上。 庄子距离京城有约模一百多里的路,有马车代步,倒也不算远。严祈文正好休沐,骑马陪着妻儿一起去庄子。 天未亮就出发,午时便到了庄子,是个位于山腰的庄子,周围有大量的田野阡陌,四周青山环绕,山脚下还有一些农户人家,远远地便听到狗吠的声音。阿竹撩开车窗往往看去,满目青山,心情也开朗了几分,突然咦了一声。 “娘,那里是不是也有个庄子?谁家的?”阿竹指着不远处一座山脚下,从树林中露出一角墙影,是个庄子,修建得极有气派。 柳氏看了看,便道:“不知道,听说是京里的一位贵人的,可能是皇室的某位贵人的庄子。以前派人去探查过,但却查不出什么。”这结果只有一个,那不是他们该知道的。所以柳氏便让人不用理会那庄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马车进了内院后方停了下来,阿竹自个儿跳下马车,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顺便将急着跳下来的胖弟弟抱了下来。 小胖子一到地头,便撒丫子蹦q去了。阿竹不放心他,只得拎着裙子跟过去。 柳氏正欲斥责,严祈文已笑呵呵地道:“胖胖在家里也拘得紧了,让他们姐弟俩去玩吧。” “夫君怎么也跟着阿竹一起叫寿全胖胖呢!”柳氏忍不住嗔怪道,“阿竹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你也跟着她闹,小心儿子以后要怪你。” 严祈文嘿嘿地笑着,扶着她的肩膀进房,早有丫鬟婆子准备好清水茶点之类的,十分妥贴。两人净了手脸,喝了盏茶,到底不放心两个小家伙,而且也到了午膳时间了,柳氏便催促丫鬟去瞧瞧,将两个顽儿找回来用膳。 “我去吧,你歇着。”严祈文体贴地道,袍子一撩,便出了房。 严祈文是在庄子里的荷花池边找到正在玩水的儿女,见女儿也同样脱了鞋袜踩着荷花池边的汉白玉石玩,不由得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斥责她不合规矩。 “阿爹,鱼鱼~~~”小胖子见到老爹,马上鼓起脸叫唤着。 严祈文从丫鬟那儿接过拼命想往水中探的儿子,看了看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的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将扭来扭去的小胖子抱了起来。阿竹已经趁着弟弟吸引老爹注意力时悄悄将鞋袜穿好了,正规规矩矩、一本正经地等着他的指示。 严祈文一手抱儿子,一手牵着乖女儿,回去用午膳了。 庄子果然比京城要凉爽,特别是晚上,听着蛙声一片,吹着山风,能睡个好觉。 严祈文一早便离开了,今年承平帝不出京避暑,使得那些朝臣勋贵大多是窝在京中挥汗如雨工作,严祈文也只能每隔几日便去庄子一次,省得来回跑折腾。 没有老太君、老夫人这些长辈在,庄子里无疑是极为悠闲的。连柳氏都放松下来,规矩松散了不少,每日除了处理些事务,还有闲瑕时间去看看书、练练字,或亲自给丈夫儿女做衣裳鞋袜。 阿竹开始了在庄子悠闲的生活,真是吃饭睡觉玩耍,一不小心便成了野孩子,让柳氏愁得不行。有心要唠叨上两句,一看她又变得乖巧听话了,用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人,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最后只能干瞪眼睛,觉得这闺女真是愁死人了。 比阿竹更野的是胖弟弟,别看他小小年纪,比当年的阿竹精力还要旺盛,还要会折腾,在庄子里玩遍了,每天都想往外折腾了。 下了一场雷阵雨后,天边的田野上挂了彩虹,正是傍晚时分,雨后的乡间充满了野趣。 胖弟弟又缠着阿竹带他出去玩,阿竹担心还会下雨,便叫人带了伞,知会过柳氏,保证晚膳前会回来,便带着丫鬟们一起出门了。 胖弟弟是个不安份的,一溜烟地便跑了。这地还湿着呢,外一滑倒你就当只小青蛙吧!阿竹气得直跺脚,在后头拎着裙摆追。没想到那小胖子见姐姐在追他,咯咯地笑起来,觉得十分好玩,跟着继续跑。 “胖胖,停下来!”阿竹叫着。 小胖团朝姐姐扮了个鬼脸,又咯咯地笑起来,继续往前跑。 “咴咴咴――” 一道马嘶声响起,远处驶来了一辆马车。小胖子终于停下来了,好奇地看着那辆清贵却低调的马车,没有什么标志,看不出是谁家的马车。赶车的是个看起来极老实的庄家汉,但是车后却跟着几个骑马的侍卫。那些侍卫穿着朴素的长衫,但身上的气势却不容人忽视。 阿竹见马车去的路,便知道这车子是去与他们庄子隔壁的那田庄,忙上前抱住胖弟弟,将他抱到一旁。 “姐姐,车车~~”小胖子指着马车叫道。 “嗯,知道了!乖,别挡路!”阿竹低声道,准备带胖弟弟回去了。 正当阿竹走了几步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带笑的声音:“严三姑娘!” 这声音有些耳熟,但阿竹没有那么好的记忆去特别记一个男声,回首看去,却不想看到马车车窗的帘子撩开,露出一张漂亮得雌雄莫辩的脸。 “何哥哥?”阿竹迟疑地唤道。 何泽笑着点头,朝阿竹使了下眼色。阿竹心中一凛,便知道何泽的意思,恐怕马车里还有一人,而且是据说失踪了一个月的端王。 一瞬间,阿竹想到了很多,但无疑的,端王悄无声息地出现此地的事情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当下便朝何泽点头微笑,却不想,何泽突然退开,一张更具男性魅力且俊美的脸庞出现在车窗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那双看似温和实侧清冷的丹凤眼滑过一丝异彩。 正当阿竹被那双冷清的眼看得欲后退时,那人却突然微笑起来,仿佛冰雪消融,春花绽放。男性磁性的声音道:“原来是胖竹筒啊!嗯,这个小胖子是谁?” 阿竹愣了愣,讷讷地说道:“我弟弟!”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目光一寸一寸地滑过她的脸,让她有种被什么冷血动物盯上的惊悚感。而让她崩溃的是,她家的胖弟弟哟,竟然胆儿十分大地问:“大哥哥是谁?胖胖不是小胖子!” 陆禹忍俊不禁,只道:“想知道我是谁,你和你姐姐可以去那儿找我。”指着山脚树林中的庄子。 小胖子很认真地点头,无知地将自己和姐姐一起卖了。 38、第 38 章 对于前一刻还听说遇袭失踪的人下一刻就出现在面前,阿竹直觉其中有什么猫腻,或者是不可告人。所以,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没有对任何人提及他的身份,跟随她的丫鬟都是经过柳氏调-教的心腹,主子不说,她们也不敢随便猜测询问。 回去的路上,阿竹牵着胖弟弟的胖爪子叮嘱道:“胖胖,今天见到的那个大哥哥,你别告诉别人你见过他,知道么?” 胖弟弟懵懂地看着她,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问道:“娘亲?” 阿竹踌躇了下,又道:“娘亲可以,其他人不准说。若是你说了,以后就不能出来玩,要被关在屋子里天天炼大字哦。” 严胖胖想象了下天天关在屋子里,对着没完没了的纸张和姐姐那张虎姑婆似的脸,小胖身子抖了下,很认真地点头,奶声奶气地道:“胖胖最听话了!” 忽悠完了胖弟弟后,姐弟俩看着天色差不多,胖爪子牵着胖爪子一起回家了。 对于端王陆禹出现在这儿的事情,阿竹原本不欲告诉旁人的,但是她现在年纪还小,也没有什么消息渠道,能直接得到消息的方式只能从父母那儿下手了。所以,告诉柳氏是必须的。 果然,将此事告诉柳氏后,柳氏也极为惊讶,确定道:“真的是端王?” 阿竹挨坐着她,点头道:“端王殿下对女儿有救命之恩,女儿如何认不得他?” 柳氏微微蹙眉,她虽然是内宅妇人,但有时候朝堂的事情丈夫也并不避讳与她说一些,使她有个大概的了解,也省得与其他府中的女眷交往时因为无知而行事出了差错。端王遇袭失踪一事,皇帝震怒,听说罚了好些人,还为此而推了今年避暑一事。 可是,桃溪村离京并不算远,约模一百公里那样,距离京城还算近的,端王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教人吃惊。既然端王平安无事,为何他不回京呢?皇帝是否已经知道这事?或者是他的行踪瞒着所有的人? 半晌,柳氏道:“你做得对,这事先别告诉任何人,待我问了你爹再说。”然后又叫来今日陪着姐弟俩出门的丫鬟婆子都敲打了遍。 过得几日,严祈文休沐过来时,柳氏便将此事悄悄告诉他。 严祈文也有些惊愕,再三确认后,方道:“宫里并未有消息传来,想来端王回来一事,并未有多少人知道。至于皇上知不知道,依我看来,有八成是知道的罢。”回想近段时间朝堂中的细节,严祈文突然一凛,“难道,皇上是想借这事情整顿朝堂。还有魏王和齐王……” 魏王是当今三皇子,齐王是五皇子,两人皆为四妃所出。因为大皇子蠢笨如猪,二皇子病弱,四皇子已逝,使得这两位最年长的皇子俨然成为皇子中的领头人物,在朝堂中极有份量,他们正巧在而立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对那位子自然有心思。 这两位一直以来互相看不顺眼,在朝堂上针锋相对,都想要拉对方下马。直到端王横空出世,承平帝表现出给端王无以伦比的宠爱后,使得这两位皇子终于安份下来。只是,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安份了呢,还是想要联手先将最有威胁性的敌人――端王除了再斗。 这两位王爷在朝堂中经营许久,特别是三皇子魏王是位勇武的皇子,手中掌握了一定的兵权,悍动不得,连皇上想要处置他,也得先夺了他的兵权方行。 这一琢磨,不禁将近日来的事情联系起来,想到朝堂上将会有一翻动荡,严祈文再也坐不住了,对柳氏道:“我得回府一趟,这次不能陪你们了,你们……”他一脸歉意,一时间觉得对不起妻儿,好不容易休沐,却得提前走。 柳氏嗔怪道:“夫君怎地说这种话?你和我之间何需要如此?” 听罢,严祈文突然洒然一笑,握住她的手,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乐呵呵地道:“知我者惠娘也!真高兴当初岳父去逝前,将你许予了我!” 柳氏笑眯眯地看他,伸手为他理了下衣服,又叮嘱了几句,将他送出了门。 阿竹和胖弟弟刚听说父亲来到庄子,正过去要给父亲请安呢,却见他又要出门了。小胖子忙蹦过去,抱住他的腿,嚷道:“阿爹,去哪?” 严祈文摸摸儿子的脑袋,看他虎头虎脑的模样,心里欢喜,笑道:“阿爹要回京一趟,胖胖要听娘亲和姐姐的话,知道么?” 小胖子顿时委屈了,瞅着他道:“阿爹不走嘛!” 阿竹见状,便知道应该是柳氏和严祈文说了端王的事情,他看出什么了,只得急急忙忙回京。想罢,忙过去拉住胖弟弟,说道:“胖胖乖,阿爹有正事,不能陪你玩,姐姐陪你好不好?” 胖弟弟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下,放开了手。 等将他们老爹送走后,胖弟弟拽着阿竹的手,一只小胖手点着自己的胖脸,萌萌地道:“姐姐,胖胖听话了。” 阿竹又被胖弟弟的卖萌萌得心肝都酥了,掐了把他的小肥脸,温柔地点头,“我们家胖胖最听话了。” 胖弟弟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那胖胖去找大哥哥玩行不行?” “好啊――不对,什么大哥哥?”阿竹狐疑地问道,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胖子蹦q着,“就是大哥哥,住在那边的大哥哥。”小胖爪指着隔壁的山头,那里山脚下的树林中有一个修建得极精美的庄子。 阿竹顿时想要修理这只小胖子,原本以为小孩子记性不好已经忘记了,倒没想到他会记这么久。她家胖弟弟是不是被她逼着早晚一杯牛奶,喝得太多了,所以记性比较好? 对于端王,阿竹并不想去打扰他。阿竹感激端王,对他的救命之恩放在心里。但是,却不知怎么地,本能让她与他最好保持距离。当然,现实中,最好也不要接触,毕竟她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女孩儿了,不应该与他这么大咧咧地见面。 小胖子却不理,拽着她的手,晃过来晃过去,最后发现姐姐说话不算话,顿时扁起了嘴瞅着她,一副她“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表情。 阿竹:“……”胖弟弟你就是生来克我的! “呜哇哇……姐姐骗我……呜哇哇……” 柳氏听到骂声,走出来便见到姐弟俩在廊芜下,儿子哭得好生可怜,女儿一脸苦逼。 “怎么了?”柳氏走过去,将哭着求抱抱的儿子搂入怀里拍抚。 阿竹苦逼地道:“胖胖想去那边玩。”指着隔壁山头的庄子的方向。 柳氏看那方向,心中一凛,自然明了,也同意了女儿的话,拒绝让小胖子去打扰端王。 小胖子发现娘亲和姐姐都是坏人,竟然拒绝让他去玩,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不过到最后,发现哭闹时没人理自己,自觉没趣,擦擦脸不哭了,但却使上了性子,小身子背对着她们,坐在扇前看着天空,一副明媚忧伤的小模样。 阿竹看得喷笑,胖弟弟哟,你才三岁,不是艺术青年啊,就算忧郁地迎着夕阳吹着晚风,也做不了水墨画,只会像q版卡通画一般搞笑。 小胖子年纪小,虽然自我意识很强,成天喜欢往外跑,但架不住他说不上话,家里还有两个虎姑婆镇着,所以最后只能将去隔壁庄子玩的事情放下了。但是有句话说,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阿竹没想到那边庄子会派人接他们过去。 知道隔壁庄子住着的是端王时,柳氏在翌日便派了庄头送了些礼物去给那边庄子的庄头,并没有点明道姓,只是送些平常的礼物交好,表明态度。柳氏也没想过要对方回应,却没有想到,过了几天,那边会派了人过来。 “你们主子想接我儿去作客?”柳氏问得迟疑。 被派来的嬷嬷是个长得富态的中年妇人,打理得十分整齐,虽然五官平凡,但举止投足间却自有一股教人赏心悦目的韵律。她微微倾身,半斜坐在位置上,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说道:“是的!令公子聪明伶俐,令千金玉雪可爱,我家主子因病静养,想要寻个人去说说话儿。” 听到嬷嬷透露的信息,柳氏又是一愣,她没想到端王竟然受伤了。想到端王曾经救过阿竹,现下他又受伤,若自己再拒绝下去,岂不是得罪了他?而且如此也显得矫情了一些。 心中计较了一翻,柳氏笑道:“原来如此,我儿作晚辈的自应该去探望一翻。”吩咐丫鬟去叫阿竹姐弟后,又和那嬷嬷寒暄着,隐晦地关心了下端王的伤势,那嬷嬷回答得滴水不漏,等到阿竹带着胖弟弟过来,柳氏仍未能从这嬷嬷嘴里探听到什么。 阿竹被带过来时,有些疑惑,听得柳氏说:“这位是耿嬷嬷,隔壁庄子来的客人。” 阿竹顿时了解了,忙带着弟弟上前行礼。耿嬷嬷不敢受,也忙起身回了礼,又笑着说明了来意。 胖弟弟一听,顿时高兴得整张胖脸都亮起来。他虽然长得胖乎乎的,但白白嫩嫩,五官也生得精致可爱,萌态十足,活力四射的模样,正是大妈心中的萌娃宝贝。耿嬷嬷严谨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柳氏为两姐弟打扮一翻,又让人去取了些药材作礼物,便让阿竹他们离开了。 姐弟俩坐在马车上,小胖子欢快无比,阿竹收敛了在家里散漫的神色,端庄又刻板,看起来就像个认真严谨的姑娘。 所以到了端王的庄子时,阿竹从容地下车,小脸绷着,使得原本欢快的小胖子都发觉了姐姐的转变,变成了个虎姑婆了,顿时欢快的气息收敛了不少。 耿嬷嬷和一个美貌的丫鬟引他们下车,往内院行去。 到了正院前,突然从天而降下一位美男子。 阿竹吓了一跳,小胖子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位美青年,美青年笑嘻嘻地道:“严三姑娘来啦,主子在院里晒太阳。” 阿竹敛衽为礼,笑道:“何哥哥怎么在这里?”而且……这么大的人了,还爬墙不好吧? 何泽见她过份恭敬,反而有些不自在,说道:“严三姑娘不必客气,在下在此等你们。”然后又笑着摸了摸胖弟弟的狗头,笑道:“令弟与你挺像的。” 怕是指她弟弟和她小时候一样胖吧?阿竹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院子是仿江南园林修建,引经过庄外的溪水为塘,假山流水,名花异草,可比他们那边的环境高了几个档次不止。阿竹在江南住过,或者是刚出生就在江南,反而喜欢江南园林的玲珑精致,对这院子也极喜欢。 正是六月时节,骄阳似火,院中一池的荷花开得正好,荷叶如盘,满眼青翠,初绽的白莲亭亭玉立,粉蝶环绕,水中各色游鱼在根叶间嬉戏,带来一种闲趣。 那临水的亭子里,坐着一位正在撒饵喂鱼的青年,穿着一袭烟柳色的纱衫,束着白玉带,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披散下来,宛若泼洒的水墨,衬得面如冠玉,一双丹凤眼黝黑,如点晴之笔。他倚着栏杆,随意的动作,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贵气,不染尘埃。 远远看着,就觉得这是一副极为精美的国画,让人无限心喜,甚至想要占为已有。 阿竹突然有些明白昭华郡主为何拒绝了秦王的示好,一心一意地等他了。若是他这次回京现身,以他的年纪,应该很快便会订亲,昭华郡主是极好的人选,也算是全了她一片痴情。 脑中千回百转,但阿竹面上并无异样。 亭里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微微侧过头,瞬间让阿竹注意到的是那双清冷如霜的凤眸,无一丝温度,与那温和如风的气质极为不搭。或许世人给他和评价虽然多有傲慢清高,但却无太坏印象,原因便是他那种给人温煦的印象。 可是阿竹每次都觉得,无论他笑得多温和,那双眼睛总是泄露了他的冷情,这便是她不愿意与他接触的原因。 一瞬间,那双清冷的眼睛却染上了笑意,如同满天的星光碎落在他眼中,荡起了阵阵涟漪,整个人更是温雅如华。 “胖竹筒,小胖子,过来!” 阿竹&胖弟弟:“……” 胖弟弟鼓着小脸道:“胖胖不是小胖子,叫胖胖!” 阿竹抽搐地看着他,心说弟弟哟,你怎么这么蠢萌呢?小胖子和胖胖其实都是同义词啊,换汤不换药,都是胖嘛。 小胖子声明了自己不是小胖子后,行了礼后,欢快地跑了过去。亭中有丫鬟伺候着,见状忙小心地将他抱到铺着软垫的石椅上,又给他呈了小孩子爱喝的果汁及精致的点心。 小胖子喝了口甜甜的果汁,笑得整张胖脸红扑扑的,萌死人了,乐颠颠地对陆禹道:“大哥哥这里好漂亮。” “喜欢么?”陆禹含笑问道,亲切得就像个邻家大哥哥。 “喜欢!” “那就时常过来玩吧。” “好哒!谢谢大哥哥!” 阿竹:“……”胖弟弟你不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啊! 逗完了小胖子后,陆禹看向阿竹,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想起初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正正经经的,不禁有些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胖脸,说道:“小姑娘家的,做什么摆副老太太样儿?” 阿竹忍住拍掉他手的冲动,肃然道:“王爷,话不可这么说。”不想和他扯些没的,阿竹关怀地道:“听说王爷病了,现在怎么样?”细看之下,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唇色也是一种极淡的樱色,看起来有些脆弱。 陆禹深深地看着她,然后淡声道:“无碍,再休息个把月就好了!” “这么久?”阿竹蹙起眉头,有心想问他可看过太医了,又担心说错话,只得闭嘴。 陆禹靠了靠栏杆,并不忌讳告诉她,“当时胸口被人砍了一刀,恰好那刀上有毒,所以拖得久一些。”然后侧首看她,笑道:“看在本王受了这般重的伤,胖竹筒是不是应该笑一笑?” 她笑和他受伤有什么关系?阿竹心中腹诽,不过仍是扯起嘴笑了笑。 “好丑!”陆禹批评道:“笑得太假了!” 阿竹又笑了几次,都笑得不自然,被陆禹折腾了许久,深吸了口气,回想胖弟弟平时做的丑事,终于能露出一个自然的表情。 陆禹突然笑起来,扯了扯她的小辫子,赞许道:“顺眼多了。” 发现自己又成为他的玩具了,阿竹顿时笑不出来。 等小胖子坐不住端着鱼饵到池边喂鱼时,亭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陆禹将她拉到身旁的位置,摸了摸她的头,细细地看着她,含笑道:“胖竹筒瘦了点儿,不过好像没长多高呢?将来真的嫁得出去么?” “……多谢王爷关心。”阿竹皮笑肉不笑地道。 哪里听不出她的言不由衷,陆禹似乎玩上了瘾,将她捏来捏去,脸都变了形。因为靠得太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灵犀香,让阿竹一阵不自在,等他一放手,蹦得老远。 等蹦开后,阿竹不小心对上那双变得冷清的双眼,顿时又头皮发麻起来。 39、第 39 章 自从上回去端王府的庄子坐客后,胖弟弟成了这里的常客,阿竹是附带的。 阿竹第一次知道,原来何泽还是个孩子王,五花八门的玩具都折腾得出来,无论是木制的或者是西域西洋的玩具,都可以不眨眼地抛出来,甚至何泽本身武艺高强,常带着胖弟弟飞天遁地,上山捉鸟下河摸鱼,弄得就像两个野孩子。如此,胖弟弟待他亲切得就像上辈子的娘亲一样,于是更爱往这边跑了。 阿竹有些吃醋,胖弟弟你怎么可以这么经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呢?白养你了! “何哥哥,高高~~” 一道欢快的童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咯咯的笑声,阿竹有些心神不宁,往外一瞅,何泽正抱着小胖子在花园里的那株高大的榛树跳上跳下,像只猴子一样。阿竹的心都提了起来,就生怕何泽失手将胖弟弟给摔着了。 “你分心了!” 清润低磁的男声响起,然后她的脑袋被敲了一记。 阿竹转过头来,目光对上红漆雕花小案几对面的男子俊美的面容时,又有些闪神。不同于何泽那种雌雄莫辩的美丽,而是一种带着男子特有的英气的i丽,五官没有西方人的深刻,却具有东方人那种柔和的精致,反倒显得干净而高贵,宛若从画风优美的风景画中走来的贵公子一般。 微微闪神过后,阿竹视线拉到小几上的棋盘上,然后扁了扁嘴,说道:“我输了。” “认输得倒爽快!”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不快的声音,他端起旁边的茶喝了口,神色淡淡的。 为防他多想,阿竹正经道:“臣女有自知之明,知道不是王爷的对手。”棋盘中自有无数的奥秘,对奕中亦是无穷智慧,阿竹虽然不是个笨蛋,但若按心机谋略,她比之陆禹输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每回棋盘上厮杀,只有被他宰的份儿。 明知道后果会很惨,还要强撑,她又不是受虐狂。 一见她那正经的模样,陆禹手又痒了,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肥脸儿,嘀咕道:“怎么还是一团孩子气呢?是不是长不大?”然后又忧心起她以后真的能嫁出去么? 十岁的姑娘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可以初见少女的娇俏。但偏偏阿竹矮的团子样,一团孩子气儿,说她七八岁都使得,让人完全没有她是大姑娘的感觉。 阿竹淡定道:“娘亲说,过了今年,我就会抽条儿了,脸会长开,到时候王爷一定认不出我!就像我爹当初也认不出我娘呢……”刚得意了下,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对,阿竹心虚地掩住了话。 若是现代,这些算什么?但在一个男女大防敏感的古代,这话就大大地不对了。发现自己有些放纵过头,阿竹赶紧恢复正经状。 心虚的阿竹低着头,没有瞧见对面的男人突然变得高深莫测的神色,那双凤眸微微眯着,手中的茶杯在唇边,挡住了唇角挑起的轨迹。 他道:“若是本王仍能认出你呢?你该怎么办?” 阿竹眨了下眼睛,坦然道:“咳,不如何办,王爷不必将臣女的话放在心上。”她一本正经地耍起了无赖。 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他,陆禹偏不让她如愿,略微一想,便道:“届时本王若认得你,胖竹筒可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当然,这不过是随口一提的话,却没想到将来会派上大用场。 阿竹纳闷了,她一个闺阁姑娘,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拼爹也拼不过他,他堂堂一介王爷还需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吗?阿竹直觉要拒绝时,便又听得他道:“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胖竹筒会守诺吧?” 有点抓狂的小感觉,她什么都没说呢,他便自作主张了。果然这种身居高位的人都有些霸道,这让她更坚信了与他拉开距离的想法。想想自己没什么让他可图谋的,阿竹爽快地应下了。 正说着,胖弟弟兴冲冲地从外面跑了回来,直接扑到陆禹面前,举着手中的儿童型弹弓道:“禹哥哥,胖胖打果子给你吃。” 陆禹又是一副亲切温和的模样,摸摸胖弟弟的狗头,含笑地听着他天真稚气的话,童言童语别有一翻妙趣,让人止不住发笑。 阿竹想捂脸,她不认识这个蠢萌的小胖子。 “禹哥哥,风大大,去放风筝。姐姐会做风筝,不过风筝跑了,姐姐说它们私奔了,后来风筝挂树上,姐姐趁人不注意,自己爬上去拿,被虫虫咬了,手上有泡泡,姐姐疼哭了……禹哥哥,姐姐笨笨,不能欺负她……”他条理分明,竟然还能将事情叙述得差不多,虽然有些断层,但对个三岁的孩子也很厉害了。 阿竹:“……”小胖子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何泽笑得不行,又不敢笑出声,肚子都疼了。 陆禹便没这般好的涵养了,直接笑出声,眸里一阵水光潋滟,美得不行。 阿竹开始还被坑姐的小胖子弄得尴尬,后来秉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淡然处之,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儿。 套用那句名言,女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轮到陆禹这儿,她一严肃,他便发笑。 陆禹用力地揉着她的脑袋,她的头发都被他弄乱了,整个人都有些狼狈。偏偏她还要端着一副严肃的样子,更让人笑得不行。他刮刮她的小鼻子,轻声道:“胖竹筒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 何泽笑了一会儿,突然笑容僵住了,又陷入了一种惊悚中。他家主子何曾这般对个姑娘亲近?就算是当女儿养,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主子会不会太亲近了?然后又安慰自己,没事,主子今年也二十岁了,他的婚事已经拖不得,等回到宫里,皇帝自会为他作主。 在胖弟弟差不多将她的老底掀得差不多之前,阿竹赶紧拎着他告辞离开了,顺便暗暗决定,她再也不带胖弟弟带这里作客了。 陆禹穿着素淡的纱衫,踱步站在廊下,看着阿竹姐弟俩踏上马车离去,直到马车看不到踪影皆没有收回视线。 何泽站在其后,总觉得主子的情绪不对,大着胆子道:“王爷,天气热,您回屋里歇着罢,省得伤口又要发炎。”当初那伤因带毒,使之长久都难以愈合,偶尔还会发炎溃烂。陆禹金尊玉贵的皇子,何曾受过这等致命之伤?让何泽等人对幕后的指使者恨得不行。 陆禹眺望着远处看了会儿,方慢慢踱步回屋子,脸上完全没了先前的温和笑意,而是一片清冷,眼里更是深沉的漆黑。 何泽自幼便跟在他身边,早已摸清他的性格,所以方会觉得他待那严三姑娘太过与众不同。因为他无法辩识人的长相,所以他拒绝与人太过接近,甚至连生母安贵妃也保持着一段距离,唯有严三姑娘,似乎每次见她,他的心情都会很好。 陆禹倚坐到榻上,丫鬟已经将茶盏点心之物收拾了,只留下小几上的棋盘,还保留着先前的棋局。陆禹捻起一颗棋子,慢慢地摆放着。 很快便有一名侍卫突然出现在门口,何泽机灵地过去,随后便带侍卫进来。 侍卫跪在陆禹面前,呈上一封信。 自有一名貌美的丫鬟接过,训练有素地检查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后,将之打开,恭敬地呈给主子。 陆禹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将之阖放在桌上。闭目思索起来,半晌说道:“陆壹,你继续派人盯住魏王那边,不放过任何人。至于齐王,不必理会他,将人都撒回来。” 等侍卫离开后,何泽奇怪地问道:“王爷,为何不理会齐王?这次的事情,齐王一定也掺了一脚!” “哦,一个被拉来平衡各方的挡箭牌,反正板倒了也无趣,便不必浪费工夫了。”陆禹淡淡地道。他的敌人从来都不是那些兄弟,他们蹦q得再厉害,也不过是跳梁小丑,板倒了两人,还会继续有人站出来,除非他那些兄弟都死了个精光。只是虎毒不食子,他那父皇自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很快要起风了……”他喃喃地道,又看了下棋盘,眸色越发的清冷。 ****** 回去的路上,阿竹将坑姐的胖弟弟教育了顿。 小胖子见姐姐又化身虎姑婆,只能扁着嘴,可怜兮兮地应着,保证以后再也不掀姐姐的老底了。不过仍是道:“胖胖喜欢去禹哥哥那里玩。” 阿竹望了下远处的田野,风吹过来,带着夏日特有的燥热,但是时间却已经快要走到了夏末了。不禁说道:“咱们快回京啦,可没时间再去了。胖胖要听话,回京以后,不要对别人说你见过他,不然胖胖以后再也不能见他了。” “为什么?”小孩子都喜欢剜根究底,小胖子也不例外。 阿竹这忽悠大能手又开始忽悠起来,“因为胖胖若是对别人说你见过他,就会有坏人要害他,胖胖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胖子马上竖起胖爪子发誓道:“胖胖很乖,不说!” 又忽悠成功后,阿竹笑嘻嘻地摸摸胖弟弟的狗头,欢快地回家了。 回到庄子,柳氏正坐在罩着凉簟的罗汉床上询问嬷嬷事情,见阿竹姐弟进来,便打发了那嬷嬷,让丫鬟端来清水给两人净脸擦汗。 小胖子欢快地扑到柳氏怀里,将他今儿玩了什么的事情告诉娘亲,然后有些沮丧地说:“姐姐说,不能再去和禹哥哥玩了。” 听到那声“禹哥哥”,柳氏眉头跳了跳,按捺下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笑道:“你姐姐说得对,寿全要听话。” 从娘亲这里得不到支持,小胖子再次化身文艺青年,跑到扇前坐下望夕阳了。 阿竹和柳氏都鼓着脸忍住笑,母女俩坐到一起说话。 “娘,刚才那嬷嬷是府里外院的管事王嬷嬷吧?她来这儿做什么?”阿竹认人很准,只要见过几次面的,便能记下了。 “没什么,是你大伯母派她过来和我说下长松的婚礼事宜,再过几天,咱们要回京了。”这么说着,柳氏心里终于松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来,儿女时常往隔壁庄子跑,都让她担足了心,生怕儿女一不小心卷进了皇家那些糟糕事情去。现在回京了,在京里规矩大,人多眼杂,不会这般容易见面,方让她放下心来。 阿竹点头,心里不禁和柳氏想到了一块儿去。不过想到这段时间她虽然被陆禹耍来耍去的,却也受了他很多人情,想了想,好像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便决定让人送些庄里产的果疏给他,顺便让人告诉他一声,他们要回京了,接下来就不再去他那里了。 这么一想,似乎她也终于解放出来了,不必再去做陆禹的玩具了。 耿嬷嬷和何泽接待了阿竹派来的人,何泽看到那几筐疏果,满眼古怪,不禁想道:这严三姑娘送的东西还真是朴实哎。虽说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需要她送个亲手做的荷包络子等小物件,但也别这般敷衍啊。 耿嬷嬷待招了客人后,便让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了厨房去,顺便洗了一盘的青枣送去给书房里练字的主子。 听到这是隔壁庄子的严三姑娘让人送来的,陆禹同样有些好笑,拿了颗青枣咬了口。想到那个胖得可爱又爱装正经的小姑娘,不知怎么地,心情总是很好,眸里都带着笑。 “王爷,严三姑娘说他们过几日要回京了。”何泽禀道,见主子竟然拿着青枣啃,不禁有些黑线,这太没形象了。 陆禹点头表示明白了,想了想,又道:“咱们也该回京了。” 何泽心中一凛,默默地退下去。 ****** 过了几日,严祈文亲自过来接他们回京。 天还未明,便出发了。胖弟弟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阿竹也有些睡眼朦胧,等到天色大亮,姐弟俩相继清醒,马车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 回到靖安公府,阿竹还没坐下,姐妹们便联袂过来了。 严青兰掐着阿竹的腰,恶狠狠地道:“讨厌鬼,去庄子里玩得乐不思蜀,都不给我们捎些信息,带些好东西。” 阿竹掐回来,霸气侧漏地道:“你更讨厌,听说你得了老怀王妃的赏赐,一定是好东西,你还欠我一样东西,快快送了我!” 严青兰气得不理她了。 严青菊赶紧挤了过来,瓜子脸上露出柔生生的笑容,拉着她的手,快要泫然欲泣了,整一个惹人怜爱的小白花样,连女人都要心疼了。严青菊的小白花圣母技能又见涨了,这等功夫,还怕将来男人吃不住么? 严青梅最为淡定规矩,笑看着姐妹们玩闹,等她们闹完后,方和阿竹说起些家里的索事,例如四夫人和五夫人都相继怀孕了之类的,阿竹早已从柳氏那儿知道了,但小姐妹们的显摆嘛,也得给些面子。 第二日,昭萱郡主风风火火地过来了。 昭萱郡主和安阳长公主一样的脾气,行事风风火火,豪爽张扬,是个爱憎分明的磊落之人。这样的性格在这时代是极吃亏的,因为她们眼里揉不得沙子,容易受到伤害。但幸运的是,她们又有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庇护,使她们能活出自己的风彩,保留她们性格中张扬随心的一面。 昭萱郡主火速来到阿竹这里,在阿竹房里跳脚怒骂着她娘亲的行为,埋怨安阳长公主耽搁昭华郡主的终身。有些事情,昭萱郡主觉得这世人皆不能理解自己,唯有阿竹总是能说到她心坎上,让她将阿竹引为了生死知交。 “我娘这次发狠了,就要等端王回来,将大姐姐嫁到端王府为正妃。可是她不想想,若是端王真的回来,上面还有皇后和贵妃,她们身后又分别有武安侯和怀恩侯,自有打算,哪能如她所愿?就算皇帝舅舅答应了这桩婚事,那岂不是将宫里两个最大的给得罪狠了?” 阿竹摸摸她,说道:“事情还没那么糟糕,端王不是还没消息呢。” 昭萱郡主突然看她,半晌小声道:“我和你说你别透露出去。好像我娘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端王殿下平安无事。” 阿竹眼皮跳了下,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 昭萱郡主拍着阿竹道:“你看吧,接下来,朝廷定会有一翻热闹了。” 阿竹眼皮又是一跳,丝毫不怀疑她的话。 果然,八月初,在中秋节之前,端王被皇帝派去的羽林军护送回京,随后皇帝在朝堂上斥责了魏王和齐王不孝不悌,夺了魏王的兵权,勒令他们的府中思过。随后不久,朝中有一部分官员被弹劾落马,一部分被抄家流放,一部分被革职查办,弄得整个朝堂风声鹤唳,京中权贵圈子也人人自危。 这会儿大伙都回过味儿来了,而且也发现那些落马的官员,虽然职位大小不同,但是都与两位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帝这次整顿朝堂,可谓是一下子将两位王爷这些年来经营的势力去了十之七八,使他们伤筋动骨,再无力挣那位子。 此时,众人方反应过来。恐怕皇帝只是借端王遇袭这事情来敲打朝堂,赤-裸裸地告诉众人,他这皇帝还没死呢,你们就巴不得去奉承新主去了,是不是还想要自己捧出个皇帝来?而两位最年长最有可能争夺那位置的王爷也成了出头羊被宰了一顿,以示警告。 天子之威,不可触动。 接下来,众人以为只要挨过就没事了,谁知道中秋过后,皇帝又突然震怒,斥责了端王,前朝后宫再次紧张起来。 40、第 40 章 “哗啦”的声音不断响起,凤藻宫内正殿里,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很快便出现一地的瓷器碎片。 安贵妃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胸腔起伏不定,那张柔媚的脸蛋上布满了寒霜,一双凤眼仿佛欲要喷火一般,保养得益的玉手撑着红漆小几,崩紧的下颚使得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宫女玉蕊忙扶住她,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柔声道:“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现下端王殿下还受着罚,您若气坏了,可就没人为他求情了。”劝慰着时,示意周围的宫女赶紧清理地上的碎片,省得伤了主子。 很快地,地上那堆碎片被清理了,桌上也重新沏来了安贵妃喜欢的进贡红茶,红茶那种独有的醇香在空气中袅袅攀升。 然而,此时安贵妃却无心情理会,只觉得胸口都气炸了,狠狠地抓着旁边的玉盏就要摔时,玉蕊忙提醒道:“娘娘,那是皇上赏赐的。” 安贵妃动作一滞,慢慢地放下后,跌坐在炕上,任由玉蕊为她抚心口顺气。半晌,她终于将气顺了,咬牙切齿地道:“安阳那贱人在哪里?” 玉蕊低眉顺目地道:“长公主早已出宫。” 安贵妃又觉得心口一阵怒气翻腾,接过玉蕊递来的茶狠狠地灌了一杯后,方按捺下来,霍地起身道:“走,咱们去凤翔宫!”理了理云髻,很快便将脸上的怒容换成了雍容淡雅,又道:“给本宫更衣。” 待安贵妃在宫女打理妥贴后,带着一群宫女内侍呼啦啦地往凤翔宫而去。 宫里人多眼杂,一路上,不知多少双眼睛暗暗盯着安贵妃。可是此刻她全然不理,面上平静,心里却是火急火燎地往凤翔宫奔去。 凤翔宫里,皇后得知安贵妃求见,端庄淡然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抹嘲讽,不过很快便道:“让她进来。” 安贵妃搭着玉蕊的手进来,先给皇后请了安,然后抬头时,已经泪盈于睫,泣道:“姐姐,您一定要给禹儿作主啊!禹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自己的父皇如此误会责骂?他何时受到过这严厉的斥责?您也知道他刚回京,才捡回了条命,身子正弱着,若是受了惊……” 皇后沉着脸听着她一通的哭诉埋怨,面沉如水,慢慢地捻着手中的佛珠。皇后一生无所出,不过却是个人人称道的贤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养育教导皇子皇女,一视同仁,宽厚公正,极得皇帝敬重,后宫的女人无人敢小瞧她。或许是因为为无子无女,使得皇后近年来开始礼起佛来,如此倒又使得她多了一种淡然的气度,无欲无求。 半晌,皇后终于道:“你起来罢,禹儿这回确实不对。那是他姑母,无论如何,该给的尊重还是得给的,这方是作晚辈的道理。” 安贵妃听到安阳长公主真是恨不得咬死她,气道:“那也只是姑母,哪有姑母逼着侄儿娶自己女儿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昭华郡主嫁不出去了,要强塞回皇家呢。 皇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说安贵妃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人是越来越蠢了。见她又要哭诉,说道:“皇上原本心里正不快活时,禹儿偏偏要在这当头忤逆,也莫怪皇上会生气了。今儿也是个教训,让他长长心眼,别仗着皇上平日宠他,就不将长辈放在眼里。” 安贵妃哭泣的声音一滞,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后,见皇后淡然地看着她,一双不复明亮的双目淡漠地看着自己,顿时打了个寒战。 在安贵妃心里,她今生最大的敌人是皇后,除了皇后抢了这中宫皇后之尊外,还因皇后也抢了她的孩子。即便将她的孩子抱到皇后身边养的人是承平帝,却也无法磨灭孩子被别的女人抢去、叫别的女人母亲的痛苦。可是她也知道,皇后无子,将禹儿养大的皇后对他感情也极深,皇后的后半生依靠是养子,必会扶持亲近她的养子将来登上那个位置。可是,为何现在皇后却似有赞同禹儿娶昭华郡主之意? “姐姐,禹儿……” 皇后突然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轻声道:“皇上素来疼爱长公主,禹儿今日如此驳她的脸面,自然会生气。咱们要做的便是静观其便,等皇上的心情好些,再为禹儿求情。” 皇后没有说的是,这次魏王和齐王的所作所为深深伤了那位爱面子的皇帝的心,使得他开始对每一位成年的皇子都充满了怀疑,即便是自己疼爱到大的孩子,也能毫不迟疑地斥责惩罚。端王这次打了胜仗归来,本是大功一件,但风头太盛了,正是敏感的时期,皇帝自然要打压一翻,也做给朝臣看,他这皇帝还没死呢,就敢肖想他屁股下面的那位子了。 相信陆禹也明白这点,所以他选择了在这种时候拒绝安阳长公主的拉拢示好。但是世人不知道,自然不明白皇帝为何连自己最疼爱的皇子都舍得责罚,特别是在他打了胜仗受伤归来时,没有赏赐没有荣耀没有安慰,只有责骂。 安贵妃没有皇后想得深,她只知道今儿安阳长公主进宫,私底下和皇上说起陆禹的婚事,有意将昭华郡主嫁予陆禹为妃。陆禹当时正好在场,一口回绝了,使得皇帝当场震怒,不仅斥责了他,甚至罚他回府闭门思过。 已经有三个闭门思过的皇子了……这情形怎么看,都对端王不利。安贵妃作母亲的,如何不心急如焚?更恼恨罪魁祸首的安阳长公主。 皇后又安抚了几句,让她不可妄动,便将安贵妃打发了。安贵妃虽然蠢了点儿,但生了个聪明得宠的皇子,这才是她在宫里立足的根本,不然早就被这吃人的后宫吞得渣都不剩了。 待安贵妃离开后,皇后倚着柔软的大迎枕,默默地想着心事,直到外头响起了内侍高亢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后不慌不忙地起身,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搭着宫女的手出门迎接。 不一会儿,穿着明黄色便服的承平帝脸色不好地进来了,皇后跟随其后。待让宫女上茶点后,皇后亲自端了盏茶给他,温声道:“皇上,禹儿的事臣妾也知道了,您歇口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承平帝神色微缓,对皇后道:“小十这次太无礼了,竟然如此和长辈说话,分明是给朕宠坏了。” 皇后察颜观色,发现他似乎只是因为端王当场拒了长公主的婚事让长公主难堪才生气的,并不提其他。心里一琢磨,便道:“这次确实是他做得不对,皇上罚他也是应该的。他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或许是他心里另有人选,才会拒绝了安阳罢,皇上可有询问过他?” 承平帝一顿,没有说话。 皇后观察力何等敏锐,自然捕捉到皇帝那一瞬间的动作,心中微凛,难道皇帝有什么安排不成?想了想,她又道:“这次安阳在晚辈面前失了面子,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臣妾琢磨着,得给她点表示吧,省得她心里委屈。” 这话妥贴不过,承平帝面色稍缓。 见皇帝的脸色缓和得差不多了,皇后方叹着气道:“说来,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咱们为人父母的,也只有承下这些债了。禹儿虽然不是臣妾生的,却是臣妾养大的,臣妾心里自然是心疼他的,这次他做错了,皇上罚得是,不过听说他先前在战场上受了伤,那伤口还有毒,听说这毒素还未排清,太医说了,恐怕一年内身子都虚着,得好生将养……” 承平帝也皱起了眉头,便道:“你派个太医到端王府守着吧。” 皇后面露喜色,感激地谢了恩。看她一派慈母之心,承平帝心里又是满意几分,握着她的手道;“梓童,幸得有你啊!” 皇后嗔怪了声,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哎呀,差点忘记了!”见承平帝询问,从旁边的炕桌上拿来一本册子,笑着道:“皇上,这本花名册都是京中贵女的资料,臣妾让内务府收集登记的。臣妾这段日子想着,平王、秦王的岁数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亲了,便让人造了花名册,正想让皇上也过目一下,好为两个孩子挑选妃子。” 平王是八皇子,秦王是九皇子,两人正好是同年出生的皇子,今年都二十有一了。 说到这两个皇子,承平帝又微微皱眉,平王小时候也是个聪明伶俐的皇子,可惜十五岁那年狩猎,不小心惊了马,摔断了一条腿,从此便变得郁郁寡欢,不太爱理事。而秦王嘛,是个脾气爽朗的,极讨人喜欢,却太有主意,竟然敢到他这儿来讨个主意,说将来想要娶自己心仪的姑娘,希望他能成全。承平帝当时心情正好,想着那么多儿子,唯有他是个泼猴一般会玩闹的,便答应了他,婚事由他作主。 想到这两个孩子,承平帝顿时头疼了,对皇后道:“他们是该选妃了,你有什么主意?” 皇后听罢,便知道皇上是想听取她的意见了,当下微微一笑,将花名册打开,和他商议起来。 ****** 安阳长公主怒气冲冲地回到公主府,正巧驸马孔陵轩在院里逗鸟,见妻子满脸怒容,含笑过去扶了她的手进屋。 孔陵轩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容貌身材极符合这时代对男子的审美标准,当年也是位翩翩美男子。脾气也十分的宽厚温和,仿佛能包容一切,正好与安阳长公主张扬火爆的脾气互补。这些年来,夫妻俩感情甚笃,未红过脸,堪称皇室恩爱夫妻的典范了。 “你今日不是进宫么?怎么了?谁惹得你生气了?”孔陵轩柔声问道,细细地抚摸着她的后颈安抚。 安阳长公主怒道:“端王不识好歹,竟然瞧不上咱们昭华!” 孔陵轩惊讶地道:“你真的去和皇上说了,让昭华嫁予端王为妃?”见妻子面罩寒霜,蹙眉道:“安阳,此举是你冒进了,你何须在皇上面前提这事情?透过皇后和贵妃去说不是比你出面好?不过端王素来是个知礼守礼的,又有皇上做主,只要皇上答应了,怎么会拒绝?” 安阳公主余怒未消,气道:“别和本宫说皇后贵妃,她们巴不得端王娶的是蒋家和安家的姑娘为妃,如何会看得上昭华?还有那端王真是不识好歹,今儿皇兄宣他过来询问,没想到他一口便回绝了!我的昭华有什么不好?他竟然瞧不上昭华,迟早有他后悔的!” 孔陵轩听得心惊,问道:“皇上竟然宣端王过来亲自询问?这……皇上莫不是想要像对待秦王一般,让端王也自己选择?” “不可能!”安阳长公主一口否定,“皇兄没这般糊涂!而且你瞧着罢,秦王的婚事应该很快也有着落了,恐怕由不得他自己选择。”她最是了解皇上的性格,自然会过问一下秦王的意见,但却不可能真的放手让他自己去挑。 孔陵轩想起先前秦王频频对公主府问好,现在自己妻子又透露想将大女儿嫁予端王,恐怕两边都要得罪了,不禁叹道:“你先前没有直接拒绝秦王,现下又弄出这等事情,秦王估计要恼你了。” 安阳长公主不以为意,哼道:“那又如何?今日端王给本宫的耻辱,本宫一定会讨回来,他日教他后悔莫及!”说罢,见丈夫眉宇被忧虑代替,笑道:“你怕什么,我皇兄现在还好好的呢,他日那位子谁坐可说不准。” 孔陵轩眉头仍是锁起,看了眼自信的妻子,到底不好说什么。 正说着,便听说了宫里来了人,是皇后派来的内侍总管,笑容可掬地过来给长公主夫妻请了安后,又送了一堆东西过来,都是内务府出的精品。 安阳长公主面容稍霁,皇后会送这些东西过来,应该是皇帝的意思。如此一想,心情果然好多了。 待得内侍离开后,孔陵轩便叹道:“昭华的年纪渐大了,再留下去就要留成仇了,这些日子你好生谋划谋划,为她挑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罢。” 说到女儿,安阳长公主脸色被慈爱代替,同意了丈夫的话,心里开始琢磨着还有什么好人选,端王那里既然拒绝了,或者秦王也不错。只是她也明白,若是秦王有骨气,恐怕在得知她先前做的事情后,不会再想要结这门亲事了。若是他不计前嫌,依然想要娶昭华,她又要担心这男人的功利心太重,连这点都忍得下来,将来若是他登上那位子,恐怕女儿没什么好下场…… 既想要尊贵的女婿,又想要女婿待女儿好,安阳长公主一时间陷入了为难之中。 ****** 诚如安阳长公主所想,当秦王得知了安阳长公主做的事情,脸色铁青,气得挥手砸了书案上的东西。 今儿皇帝斥责端王一事,少有人知道原因,就算知道的,也怕得罪了安阳长公主而当作不知道,更不会多嘴地说出去。所以除了皇家,外面那些人心里惶惶然,只以为端王做错了什么事情,遭到皇帝的斥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 秦王目眦俱裂,英俊的脸微微扭曲,咬牙彻齿道:“本王哪里比不过他?为何人人都只看到他?父皇如此,朝臣如此,现在连个无知妇人也如此!!他有什么好?!” 书房连续响起了砸东西的声音,守在门口的小厮知道主子此时生气,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直到里面的声音渐歇,方小心地探头进去,便见主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混乱不堪的书案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进来收拾!”秦王冷冷地道。 小厮如蒙大赦,赶紧麻利地将地上的东西收拾了,忙又退出去。 秦王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开始琢磨着自己王妃人选。诚如长公主所说,男人都是爱面子的,他先前如此殷勤地讨好长公主,却没想到被生生打了脸,让他再娶昭华郡主是没可能了。不过安阳长公主是父皇最宠爱的胞妹,若是有她在中间周旋,于他未来也是好的。可是,若他依然还想要娶昭华,恐怕长公主也不会放心将女儿嫁过来吧。 所以,秦王妃只能在勋贵圈中挑选了。 过了几日,秦王去给母妃淑妃请安时,却不想承平帝也在,而且他正和淑妃一起看一堆仕女图,秦王见罢便知道这些都是秦王妃的人选了。他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不可能再拖下去,选了妃也好。 “小九有什么人选,尽管和父皇说罢。”承平帝心情不错地道。 秦王面上含笑,颊边露出一个酒涡,对皇帝道:“全凭父皇作主,只要父皇为儿臣挑的,儿臣都是喜欢的!” 承平帝听得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你的王妃可是要陪你过一辈子的,若是你到时候不喜欢,可不能说朕挑的不好!” 淑妃在旁笑嗔道:“皇上放心,臣妾相信,只要是皇上挑的,栾儿没有不喜欢的。” 秦王忙腆着脸笑道:“母妃说得是。” 承平帝又是一阵笑。 话题告一段落时,承平帝突然道:“过几日便是靖安公府重孙成亲的日子,一转眼老靖安公便已经走了五年了啊……”面上是无限感慨。 秦王心中微动,笑道:“老靖安公确实是个让人敬佩的,难得靖安公府又有喜事,明日儿臣便去凑凑热闹,回来也好与父皇说道说道,说不定能攒些做新郎官的经验呢。” 承平帝和淑妃都忍不住笑起来。 ***** 时间过得很快,便到了靖安公府严长松成亲的日子。 从进入八月份起,京里的气氛就一直透着紧张,接着是一阵急风暴雨,连平时那些爱喝酒游湖骑马射箭的纨绔子弟也不敢再随便出门,可谓是憋了一股子的气。原本以为就要风平浪静了,谁知道偏偏打胜仗归来端王不仅没有得到什么赏赐,竟然同样遭到了皇帝的斥责,令其在家闭门思过,使得原本有缓和的气氛又一次紧绷起来。 幸好,接下来几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了。正巧在这种时候,靖安公府也要办喜事,听说皇帝还曾在后宫中同嫔妃提过一嘴这事情,便得那些正欲好生表现的朝臣勋贵们都极重视这事情,纷纷送礼过来祝贺,将这桩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的。 阿竹牵着胖弟弟的手围观了下婚礼过程,唯有一个感想:“好热闹啊!”这到底来了多少人啊?感觉都是来蹭吃蹭喝一般,连她娘亲和几位夫人都被拉去当壮丁了。 胖弟弟缀着胖爪子,蠢蠢欲动,不过被阿竹镇压了。 “姐姐,去玩啦,禹哥哥……” “他不会来了!” “诶?” 阿竹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胖胖不要闹,也不要和人说他,你要乖乖的,说不定哪天就能见到他了。”到时候估计胖弟弟也不记得他了,正好。 小胖子又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姐姐明明说只要他乖乖的,以后能去找禹哥哥玩的,现在却告诉他,不能去和他玩了,再也不能爬墙飞高高了。 昭萱郡主和严青梅等人过来,见到胖弟弟扁着小猪嘴,都忍不住笑起来,捏捏胖脸逗他,在昭萱郡主舍了一个玩具匣子后,胖弟弟终于又重拾笑脸。 同龄的姑娘们都到花厅里去说话,气氛十分热闹。 今天来了很多喝喜酒的人,严青梅等几个姑娘都负责招待同龄的姑娘们。 阿竹牵着胖弟弟和昭萱郡主坐在一起低声交流着,“你姐姐今日不来么?” “不了,她心情不好!”昭萱郡主叹了口气,说道:“端王拒绝了母亲提议的婚事,虽然端王被皇上斥责禁足,但她心气高,面子受损,就算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恐怕也不好意思见人。” 阿竹眨了下眼睛,一脸意外之色,一时间,她也不知道陆禹在想什么了。 41、第 41 章 美轮美奂的端王府内,因为主子被皇帝勒令在家思过,使得整个王府的下人连脚步都轻了几分。 不过,王府主子所居的延煦堂那儿,那些伺候的下人却是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他们都是整个王府的心腹之人,最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情况,如往常般做事,并未露出分毫异样神色。 何泽抱剑靠着门口,无聊地看着院外的天空,此时已经进入九月份,天气已经凉了,太阳也稀薄得紧,整个世界都染上了萧瑟的秋意。 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觉得特别的无聊,不似以往那般,只要沉下心来,他可以在一个地方站上一天不动弹,甚至潜伏上三天三夜也没问题。无聊之余,又转头看向屋子里坐在临窗的炕上闲适地挨着引枕看书的主子。他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也不知道那毒什么时候能完全清除干净,虽然外表看着没什么,其实他现在的身体比常人还要虚弱些,若是不小心养着,以后恐怕会留下病根。 何泽并非正规的侍卫出身,甚至也不是京城人氏。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家乡在哪里了,在他五岁那年,家乡发生了瘟疫,家人皆死在了瘟疫之下,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随乡人一起迁徙。当时他年纪太小,很多事情不记得了,只凭着一股求生的欲望跟随着乡人一起远离家乡。 后来在路上,同乡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又遇到了肆虐作乱的流寇匪盗,他差点惨死在路上,幸得经过的何叔相救。何叔是大内侍卫,从端王五岁时便被皇上赏赐给端王作侍卫,便一直跟在端王身边,深得端王信任。何叔救下他后,便将他安置在皇上赏赐给端王的庄子中,让人教他武功及各种技能。何泽习武的天赋极好,方能在那些孩子中脱颖而出,被挑选为了端王的贴身侍卫。 十岁那年他被选到端王身边,跟着他到现在,已有十个年头。端王虽是主子,却不是个苛待人的,甚至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端王给予的,称为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何泽事他如主如兄,知道他所有的秘密,有时候不免要为自己的主子急上一急。 想罢,何泽又换了个姿势。 这时,甲三拎着食盒过来,见何泽守在门口,不禁抿唇笑道:“何侍卫,这是厨房刚做好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她将另一个较小的食盒递过来。 何泽眼睛一亮,笑道:“那就谢谢甲三姑娘了,不过先放着罢,等我有空再吃。” 说罢,便让开身子,让甲三进去。 屋内,陆禹正翻着《水经注》,他身后是一片长势良好的湘妃竹,风起时竹影婆娑,清风绿影,浓缩在雕花窗口中,静谧而美好,更衬得靠窗的青年俊雅灵秀,宛然入画。 何泽亲自端出还热着的山药卷等点心,对陆禹道:“王爷先吃些点心再看罢,仔细伤了眼睛。” 甲三又沏了绿茶过来,便躬着身子离开了。 何泽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陆禹吃了几块山药卷,又喝了一盏清茶,便接过何泽递来的湿帕子擦试干净手。 可能是发现某人今日心神不宁,陆禹难得开口询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免得自个憋得累。” 何泽被他说得俊脸微红,不过有他这话,他便直言了。 “王爷,您为何要拒绝安阳长公主的婚事?听说昭华郡主其实挺不错的,无论家势或容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何苦拒绝了,直接得罪安阳长公主?安阳长公主可是最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若是她因此忌恨,以后在皇帝跟前上眼药便得不偿失了。 陆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王不想娶个辩不清容貌之人,她与你有何区别?” “……” 何泽觉得这一刻主子真是太恶毒了,竟然讽刺昭华郡主跟个男人没区别,或者是讽刺他跟个女人没区别。难道在主子眼里,辩不出长相的人,连性别都可以忽视了么?若是他非要娶一个自己能辩得出长相的姑娘,那要拖到什么时候啊? 何泽又忧心忡忡起来,“王爷,总不能如此拖下去吧?就像这次,皇上能给你的时间不多,若再有一次,下次就没这般幸运了。”皇子在未能坐上那位置时,靠的便是帝王的宠爱信任,若没了帝宠,可以将你直接打入尘埃中。所以这种时候最不能惹的便是皇帝了。 陆禹又翻了一页,似乎没有听到一般。 “王爷……” 陆禹难得耐心极好地回他一句:“过一辈子的人,自然要娶个辩得清的容貌的,不然和个陌生人有什么区别?天天对着个陌生人,你能放心么?放心,父皇曾经答应本王,若是本王不愿意,他绝对不逼本王。” 咦? 何泽到底不是笨蛋,这些年来跟在陆禹身边看的东西多了,也多少具备些政治目光,突然发现,这次皇帝斥责他,并未只是单单因为他拒婚一事,恐怕还有什么吧?或者是为了保护他这点不能明说的怪癖? 不过何泽还是不能放心啊,忧心忡忡地想着,若是他一辈子都遇不到个能辩识容貌的女人呢?真的要打光湟槐沧樱肯胂刖筒幌质担克运阄实溃骸爸髯诱娴拿挥心鼙绲们迦菝驳娜嗣矗俊 “有。” “哦,有啊,真是……”等何泽明白这话时,顿时惊喜了,迅速地道:“是哪家的姑娘?太好了,马上去下聘吧!咱们府里也该有位女主子了。” 陆禹见状不禁有些好笑,继续道:“你也认识!” “……严三姑娘?”何泽再次惊悚,下意识地道:“不是因为她长得比较胖,所以好认么?” 虽然辩不出人的长相,但对于陆禹识人却没有什么阻碍的,他可以从一个人的身高体态、气质、穿着打扮来识别他人。一个人再如何改变,却不能改变极气质和身高胖瘦。至于那种气质大变之人,没事,陆禹身边的随从又不是吃干饭的,也同样能提醒主子啊。 陆禹这回懒得回答他了。 何泽纠结犹豫了很久,委婉地道:“王爷,严三姑娘太小了!”而且你不是当人家是女儿么?这也太丧德了吧? “嗯,本王知道。” “所以……” “没有所以。” “……” 何泽坐回门口的位置,边咬着他爱吃的山药卷,边纠结地看着秋日的天空。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今日是严府的长孙严长松大喜之日,今儿一大早,王爷还特别吩咐管家送了份贺礼过去,他本人因还在闭门思过中,并未亲自到达。这算不算是王爷上心的一种表现?不用人提醒,便自动记起关于严三姑娘身边所有的事情? ******* 婚礼很热闹,中途秦王竟然带着一群王公贵族家的弟子跑去闹洞房,将严长松弄得狼狈不堪。 好不容易将所有的宾客都送走后,靖安公府无论是主子或是下人都觉得今日真是累得慌。 严祈华微微蹙眉,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外面挂在廊下的红灯笼,橘红的色泽透着一股喜气。 “大哥,你还没休息啊?”严祈文拎着壶酒过来。 严祈华又微微皱了下眉,斥道:“纵酒伤身,你少喝些。” 听得出他严厉的斥责中的关心,严祈文洒然一笑,摸出两个杯子斟酒,笑道:“喝一点没关系。今日是长松的好日子,弟弟来陪你喝两杯庆祝庆祝!”一口饮尽后,又叹道:“一晃便过了这么多年,都不容易啊!” 严祈华目光微滞,然后接过酒杯一口饮尽。 兄弟俩在书房中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不一会儿,一壶酒便见底了。 严祈华有些微醺,却没有醉,反而是严祈文已经有五分醉意,拉着他的手道:“大哥啊,我知道你不容易,难得的大喜日子,你就别憋着了,一起喝个尽兴吧。老头子都老了,指不定过几年便要将爵位传给你了,再也不会……你就放心吧。老头子不喜长松,没事,咱们先让长松带他儿媳妇外放煅炼个几年再回来……” “你醉了,回去休息吧。”严祈华拍拍他道。 严祈文却不放手,嚷嚷道:“今儿秦王来喝喜酒,老头子明显是想要投靠秦王,一定要阻止他。咱们严家的姑娘不要再嫁皇室了,去告诉二叔和三叔,绝对不能听老头子的劝,将西府的姑娘卖了。幸好咱们东府的姑娘都还小,我可不要我的小阿竹将来也像筹码一般被人胡乱地嫁了……” 严祈华眉头一皱,又缓了下来,说道:“秦王今儿确实是透露出想要拉拢咱们之意,不过周王妃是严家的女儿,皇上不会糊涂地再为秦王择娶严家女儿了,你就放心吧。而且阿竹还小呢。” 严祈文仗着有五分醉意,赶紧顺杆爬,“说得是!还有我的阿竹是个没什么大志气的,只要夫婿听话上进便行,什么世家公子之类的,那种通房丫鬟一堆的,我的阿竹不会挑选,大哥你就应了弟弟这回吧……” “胡闹!”严祈华眼角微跳,不再理会他的撤泼打滚,扬声叫来外头的小厮严顺,将严祈文给架回五柳院。 回到五柳院后,柳氏忙端了醒酒汤过来,待服伺候丈夫喝完汤又洗漱过后,柳氏坐在床边,扯了被子盖住他。 严祈文并没有睡着,拉着柳氏的手道:“惠娘,咱们阿竹以后会嫁给她喜欢的夫婿。” 柳氏微微一笑,心里却叹息。若是阿竹的婚事有可以利用的,大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可以说,家里的四个姑娘的婚事,都是具有一定的联姻意义,就如严青梅,是为了修补严家与张家的关系而定下的,所以才会提前让他们培养感情。将来严青兰、严青菊都一样。 不过这些也不能怪严祈华,他是老公爷教养长大,自幼所承庭训一切以家族利益优先考虑。再加上现在的老太爷是个糊涂的,没了老公爷的镇压,严祈华的压力也大,他要在即将到来的夺嫡风云中,尽量保住严家。 柳氏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方上床歇息。 ***** 第二日,是新妇拜见姑舅的日子。 新妇是泾州百年世家阮家的姑娘,这阮家祖上曾出过三朝元老,荣极一时。虽然现在荣光已不在,但阮家以治家严谨著称,他们府里的姑娘自幼承庭训长大,礼仪规矩、女红针黹、主持中馈、管家理事都极为厉害,人人称道,是最适合不过的宗妇。 严长松是长房嫡子,将来要承爵,这长媳要担起重任,便得慎重挑选。最后挑来挑去,老太君终于一捶定音,挑中了阮家的姑娘。 一大早,靖安公府的主子们无论大小都齐聚到春晖堂中,严长松带着他的新婚妻子阮氏过来给长辈们行礼敬茶。 阮氏是个体格高挑丰满的姑娘,脸盘儿微圆,但轻抿唇一笑,却带了几分亲切甜意。头上梳着飞仙髻,赞着步摇凤钗,身上穿着浅蓝色高领内衣,烟霞粉色对襟绸缎短袄,大红色提花长裙,喜气洋洋。 阮氏脸上带着新妇特有的羞涩,一一给长辈们敬茶,同平辈们见礼。 敬完了茶后,便一起在春晖堂用膳,阮氏伺候老太君等用膳。老太君只让她夹了几筷子意思一下,便让她坐下一起吃了。其他人见老太君照顾这重孙媳妇,也不敢多说什么,老夫人倒是有些发酸,忍不住刺了两句。 阮氏恭顺地站起身,老太君便说了句:“安心用膳,公府的规矩虽严,但只稍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成。” 阮氏柔顺地应了声,又坐了回去,可却将老夫人气坏了。 其他人都安静用膳,阿竹吃着丫鬟给她布的点心,瞄了眼低眉顺眼的阮氏,心说这姑娘懂得拿老太君当挡箭牌,脑子转得快,挺不错的。 早膳后,严老太爷便带着儿孙们离开了,他面上无喜无怒,给新妇准备的见面礼也是规规矩矩的,因为老太君在场,他倒是没有因为不喜长孙而给新妇难堪。 严长松随父亲出去,离开前看了阮氏一眼,阮氏朝他眨了下眼睛,又恭谨地低下头。 这一幕只有几人瞧见,阿竹心里有些惊奇,看来这位堂哥的审美观不同啊,阮氏明显不是那种娇小玲珑又纤细如柳的姑娘,倒和大伯母有些相似。 老夫人心里泛酸,见一群孩子围着阮氏说话,特别是见阿竹拉着她孙女青兰一起,更是气得心口疼。这些年来,严青兰和姐妹们虽然吵吵闹闹的,但处得极不错,老夫人有心将她们分开,但是姑娘们都是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怎么可能分得开?最后发现,这孙女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 “大嫂做的这个荷包好看,这针法很特别。”阿竹摸着阮氏挂在腰间的荷包道。 听到她的话,其他三个姑娘也好奇地凑上去看,纷纷点头表示阿竹说得不错。 阮氏原本有些拘谨,不过她素来是个稳得住的人,见这群小姑子都是年幼的姑娘,亲小姑严青梅也不是个爱争强好胜的,她们亲近自己,心里也有几分欢喜,当下便道:“这是泾州那带的一种绣法,你们若想学,改明儿便来我院子,我教你们。” 阿竹笑嘻嘻地道:“那真是多谢嫂子了,只要长松哥哥不嫌弃我们打扰你们相处的时间便成。” 一句话逗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阮氏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阮氏是阮家大房的嫡次女,她与嫡长姐不同,生得高挑丰满,不符合时下女子的美姿仪。虽说阮家的女儿不愁嫁,但母亲却一直担心她嫁人后,丈夫不喜,使得婆家也不看重。不过昨晚……丈夫似乎还是挺喜欢她的,婆婆是个宽厚之人,小姑们也都是好相处的好孩子,看来这桩婚事是极好的,比大姐嫁去的陵安伯府好多了。 家里有了位大嫂,姑娘们平日消磨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便是严长松和阮氏的松涛院,阮氏有一手极精湛的女红,姑娘们没事都爱过来请教她。 阮氏进门不久,天气便开始冷了,很快便进入了十一月份,入冬了。 刚下了场雪,好不容易雪停了,院里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下人忙着将雪扫起来堆到一起。 阿竹带着丫鬟一起穿过回廊,到了母亲柳氏的屋子,刚掀开帘子,迎面便是一股热气扑来,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娘,我回来了。”阿竹接过丫鬟弄好的暖炉抱着坐到柳氏旁边,却见她眉头微锁,似乎有什么恼人的事情发生一般,不禁问道:“怎么了?” 柳氏摸了摸她的发,叹道:“先前我去你大伯母那儿,听到一个消息,桃丫头难产……去了。” 阿竹懵了下,等醒悟过来“桃丫头”是谁时,惊声叫道:“桃姐姐她――孩子呢?” “孩子倒是无事,不过还未足月,生来有些体弱,是个哥儿。”柳氏叹道:“桃丫头可惜了。” 42、第 42 章 周王妃去逝,周王府很快便挂起了白幡,然后是布灵堂,请道士做法事,一切井井有条。 雪已经下了一天,似乎还要下个几天的趋势,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也让前来敬香的宾客感觉到一种森寒的冷意,特别是那一片肃穆纯白的灵堂,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冷。 有人在哭。 前来上香的宾客听得出那是女子哀怨无限的哭声,在灵堂侧边白色布幔之后,不过因为隔着布幔,没有看到真容,只见到隐约几道跪着的身影。转眼一想,便知道这些女子的身份了。周王府没有侧妃,但却有侍妾,这几个女子应该是周王府的侍妾了。 周王站在一旁迎接着每位来敬香的宾客,神色木然,脸上有着深深的悲痛。他穿着孝衣,白晰俊秀的脸上一片惨白,眼窝布满了青色,北风贯堂而入,吹动了寿衣的下摆,更衬得他的身体单薄,仿佛这个男人因发妻的死而痛苦削瘦。 正在这时,突然有穿着素服的嬷嬷慌里慌张地走过来,扑嗵一声跪下,叫道:“王爷,不好了,小主子又发烧了,奴婢、奴婢……” 那一瞬间,周王身体晃了晃,给人的感觉就仿佛一根木头突然有了生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就像要裂瞪出眼眶一样,神色狰狞,然后僵硬地抬脚踹开了那嬷嬷,往后院而去。那嬷嬷却顾不得疼,擦着眼泪,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周王离开后,王府管家接替了主子的位置,迎接前来敬香的宾客,并致以歉意。诸人皆了解,听说周王妃是难产而亡,且孩子还未足月,虽然平安降生,却是个体弱的。众人面上带着哀痛,心里却琢磨起了下任周王妃的人选起来。 严家这次舍了个女儿,只留下个外孙,不知道会不会再送个女儿过来作继室。若是严家不想卷入这个漩涡中,将来又会轮到谁。 众人正暗忖着,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一阵惊呼起,很快便见一名穿着素淡长袍的青年缓缓走来,那俊美苍白的面容,清冷的神色,不是端王是谁。 对于正在闭门思过中的端王会来此,众人皆表示惊讶,在周王府的管家小心地迎过去时,端王问道:“七皇兄呢?” 管家恭敬地行礼,说道:“小主子有些不好,王爷先前过去查看了。” 陆禹点头,说道:“本王带了一名太医过来,你让人带过去罢。”说罢,便走进了灵堂,从小厮手中接过了点燃的香,在灵堂上鞠了一躬,然后将之插在香炉之中。 见他上完香后,那些同样来敬香的官员忙过来寒暄。陆禹淡淡地应着,神色越发的冷清,也使得那些本想在他面前露个脸的官员顿时被吓退了,不敢再上前叨扰他。 陆禹让管家通知一声后,便由一名小厮引领着,往后院行去。 在陆禹前脚刚走时,后脚秦王等人也过来了。 自从八、九月份,魏王、齐王被圈禁,端王被斥责后,秦王俨然已经成为了皇帝跟前最宠爱的皇子,特别是在皇帝为其择娶镇守西北的定威侯之妹叶氏为秦王妃时,众人不免又多想了些。 众人看罢,除了被圈禁的魏王和齐王,其余的皇子都来了,四皇子和六皇子早夭,现下有大皇子康王、二皇子靖王、八皇子平王加上秦王等,正是皇室的皇子都来了,看着便是兄弟情深,纷纷来探望。 大皇子康王一来就嚷嚷着:“老七呢?怎么不在这里?他身子骨弱,不会像老二一般晕倒了吧?这也太不中用了!” “……” 所有人皆知康王是个蠢笨如猪的,长得得也像头猪一样肥胖。而且更让人诟病的是,他还有一张口无遮拦的嘴,张嘴就能喷粪,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这性子的,明明教导皇子们的先生都是世家名儒,可是偏偏康王硬是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看起来就像是套上了身锦衣的杀猪屠户一般。 二皇子靖王由着小厮揣扶着,他生来体弱多病,走几步都要喘上一喘,连皇帝都要担心这儿子会不会夭折了,谁知道他却硬是拖着这病体顽强地活到了而立之年,虽然毛病不断,但估计还会继续活着。这会儿,靖王走到这里,那脸色和灵堂上的白幡有得比了。 平王自从摔断了腿后,走路一跛一跛的,便不爱出现在人前,深居简出,平时有什么聚会,也是沉默寡言地坐在一旁不说话。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开腔,所以现场便只有康王的大嗓门了,其他来上香的官员顿时缩起脑袋,免得被康王捉住又要听他那种让人想要死一死的粗俗戳心的话。 “七皇兄呢?他没事吧?”秦王抓着管家问道,面上情真意切的关心。 管家心中腹诽,这会儿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晓得来关心他家王爷了。不过面上仍是恭敬地回答了先前的答案。 秦王听得更是大急,马上问道:“可宣了太医了么?这可是七皇兄第一个孩子,可不能有什么差错。皇嫂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应该节哀顺便,保重好小侄儿方是正理。本王也知道七皇兄和皇嫂伉俪情深,想必他此时定然十分难过。” 管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说道:“端王殿下已经带了太医过来了。” 秦王顿时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抱怨着端王过来也不叫上他们之类的。 叹了会儿,秦王等人上了香后,同样往后院跑去了,美其名日去探望生病的小侄儿。 这些都是祖宗,管家一个都拦不住,只得看着秦王带着几位王爷也去了后院。现在后院都没个女主人,姬妾什么的也在灵堂中哭灵,过去也不会冲撞到,便也不再理会。 陆禹刚踏进后院不久,便听到周王充满怒意的声音,声音嘶哑,与他平日的斯文从容天壤之别。 陆禹走近后院的大厅,便见到地上跪了几名丫鬟嬷嬷,周王手撑着桌子而立,脸庞因为怒意而涨得通红,更衬得眼睑下的青色可怖。看到的人估计都觉得他为了妻子的去逝十分伤心。 陆禹敛手站在门口,看着周王朝那群奴才发火,然后那群跪着的奴才都被人拖了出去。这时,周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瘪了,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充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上方的承尘。 看了会儿,陆禹走进来:“七皇兄。” 周王好一会儿才机械地转过头,看到他到来,目光微闪,硬生生扯出一抹笑容,叫道:“十弟,你来啦。” 陆禹点点头,冷眼扫过周围,唤人沏了热茶过来,亲自端给周王,说道:“无论如何,先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侄儿还小呢。” 周王一口将热茶灌下,其间因为太烫而咳嗽起来,咳嗽到最后满脸眼泪鼻涕,忙不迭地举袖擦试,袖子久久未放下。 陆禹依然冷眼看着,并未挑明他的动作,安静地坐在一旁喝茶。 半晌,周王放下了袖子,眼睛红肿,但那种机械呆滞的神色好了许多,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气。想来自从周王妃去逝的消息传来,他便憋着一股子的气了,直到现在,才借着这缘由发泄出来。 “十弟,谢了。” 陆禹低首用茶盖刮着茶盏里的茶叶,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对周王如何整治周王府后院没兴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聪明的、愚蠢的、中庸的,既然做下了,就不要后悔。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念旧情,或许周王妃也不会死得这般憋屈而干脆了。 安静了会儿,秦王终于带着一群兄弟进来了,看到陆禹在这里,秦王故作佯怒道:“十弟过来也不告诉哥哥一声,好有个伴。” 端王淡淡地说道:“诸位皇兄莫怪,弟弟现在可是被父皇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可是偷偷溜过来的,你们可千万不要告诉父皇啊,不然弟弟思过的时间又要加长了。” 众人听了,脸皮抽搐了几下,面上却一派哈哈哈地附和着笑,心里却有些鄙视他。别人他们不知道,但是这位小时候做出众多忤逆之事,也没见有多严重,老头子对他可真是放纵得紧。所以,现在即便他被斥责在府闭门思过,但众人仍在观望中,想瞧瞧这回他会如何翻盘,却未小瞧于他。 这会儿,他私自出府,就算他们不说,他们那皇父也会知道,届时怕是直接睁只眼闭只眼当作不知道这回事罢。所以,对他这话,所有人皆没当回事。 众人无视了陆禹,纷纷劝慰起周王来。 除了不爱说话的二皇子靖王和八皇子平王,其他人都拍着周王的肩,让他节衰顺便,康王更是道:“七弟啊,听哥哥的,天下何处无方草,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必为个女人如此伤心难过,这也太没志气了……” 众人:“……”这是来安慰人的呢,还是来拉仇恨的呢? 周王已经够伤心了,被这么安慰,他脸色更苍白。他是个长情的,续娶的如何比得过原配?也因为他的长情,方会间接地害死了自己妻子,让他更是抑郁难受。 “大皇兄。”陆禹开口道。 康王听到这声音,肥硕的身体抖了下,对上陆禹那双清冷的双眸,又抖了下,马上正色道:“听皇兄的,为了小侄儿,你也要振作起来!” 其他人见康王竟然对陆禹畏惧如鼠,心里都有些鄙视,亏得他还是他们大哥呢,竟然如此胆小,被个最小的兄弟欺得不敢吭声。 秦王不甘示弱地道:“大哥说得对,小十你也别太严厉。”虽然打从心底瞧不起大皇子,但仍是要做做面子功夫。 陆禹当作没听到,倒是大皇子一脸感动道:“小九真是个好弟弟,不枉大哥平时疼你。放心吧,明年你成亲,大哥会禀明父皇,带领神机营的儿郎们帮你迎亲……” 秦王顿时脸都绿了,艰难地道:“大皇兄,不用了……” “怎么不用,不用客气啊!兄弟嘛!虽然我是蠢笨了点儿,但也懂得孝悌的道理!”大皇子笑得豪迈,厚肥的手掌拍到秦王背上,拍得他几欲吐血。 幸好,很快便有下人过来救了秦王一命,只听得小厮道:“王爷,靖安公府的几位夫人们到了。” 周王面色微微一变,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待她们上完香后,将她们领去后院小主子那儿罢。” 小厮躬了躬身子,又离去了。 ***** 阿竹跟着母亲柳氏过周王府,跟着大人们一起敬香。 看着那香案上的牌位,阿竹心里闷闷的难受,严青桃今年才十九岁吧,放在现代就是个大学生的年龄,却没想到就这么没了。再看旁边被人揣扶着的大堂伯母,在府里听闻这个噩耗时,已经昏厥了好几回。她这次会强撑着过来,也是为了去瞧瞧刚出生的小外孙,特别是听说外孙生病时,再也呆不住了。 严青桃之父即阿竹的大堂伯昨日已经过来一次,回去后和妻子嘘唏了一顿,说周王如何为女儿之死而伤心欲绝。不过男人和女人的看法不同,大堂伯母也伤心于女儿的去逝,但更关心留下来的小外孙。 旁边有若有似无的哭声传来,阿竹瞄了一眼,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大堂伯母那种噬人的眼神,恶毒地瞪着白幔后的人。 似乎有什么明白过来了,阿竹低首,为严青桃感觉到难过。她那样柔和干净的人,根本不适合这个复杂的后院生存,更不适合当个皇家媳妇。只能说,严青桃的死亡,除了人为外,她自己也要负些责任。 大堂伯母最终克制了自己,在王府内院嬷嬷的引领下,去了王府内院。 周王亲自过来迎接,其他几位皇子早已避开了。 大堂伯母脸上硬扯出个笑容,面上带着悲凄,却关怀地道:“王爷看着不太好,可要保重身子。是王妃没这福份,无法陪王爷白首携老,还请王爷不必为她过于难过,糟踏了自己身子……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也会为王爷担心……呜……” 似乎是克制不住哭了出来,大堂伯母赶紧别过脸,用帕子将脸捂住,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 周王又是一阵难受,叹道:“是本王没有好好待青桃,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大堂伯母赶紧戳断了他的话,将话题往严青桃身上揽,只道她没福气,将周王说得越发的愧疚。 不过短短一会儿时间,阿竹便见识到古代的影后是如何炼成的,可谓是出神入化。大堂伯母心里明明愤怒女儿死在周王府后院,怒恨周王在女儿怀孕时惹她伤心生气,还放纵那些姬妾气她,但是为了刚出世的小外孙子,她只能按捺下所有的怒气及怨恨,为外孙谋划一翻。 首先,要挑起周王的愧疚之心,为外孙未来的地位争一席之地。只要有周王的愧疚和重视,那么将来就算是继妃进门,也不敢苛待先王妃留下的孩子,而且这孩子将来还能继承爵位。她要保住的便是外孙以后的世子之位,直至他子承父业。 大堂伯母明明悲痛欲绝,却仍要细心地安慰女婿,关怀女婿的身子状况,情真意切,果然让周王越发的愧疚和难过了。 阿竹惊呆了,然后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规则,男尊女卑,女人作为弱势群体,没有能力和男人争什么,那么只能另辟蹊径,用另一种方法控制男人,以此得到自己想要的。如同那句话,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在这里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堂伯母是真影后!真宅斗大家!膜拜之! 阿竹跟在母亲柳氏身后,一行人跟着大堂伯母和周王一起去了后院的正院,周王将儿子安置在后正院中与自己同居一院照顾,由此可见他对这儿子的重视。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微弱的婴儿的哭声,在场人都被那种猫儿一般微弱的哭声弄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屋子里,奶娘抱着个被包在襁褓里的婴儿焦急地踱步轻摇着,低声哄着,可是那猫儿一般的哭声仍是不停,而那小婴儿已经哭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涨得通红,声音也虚弱无力。 周王怒道:“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就让他如此哭?” 奶娘忙要抱着孩子跪下,大堂伯母已经过去熟练地抱过小外孙哄了起来,又让人打来热水和干净的毛巾,和柳氏等人打理起小外孙。 周王看几位女性长辈熟悉照顾孩子的模样,也不好留在此地,便到外间,将所有伺候的下人都叫过来问话。只留了奶娘在里头,大堂伯母要询问她孩子的情况。 “太医说小主子未足月,身子本就弱,须得好生将养着。小主子不知怎么地,昨晚明明已经退烧了,可是刚才又烧了起来,丫鬟已经去煎药了……”奶娘满头大汗地说,指天咒地地发誓自己是全心全意地伺候小主子,绝对没有偷懒。 大堂伯母神色冷淡,为孩子换了尿布后,抱着他轻轻地晃动着,轻哼着小曲。 柳氏和其他几位堂伯母冷眼看着那奶娘,外头是周王叫人将那些丫鬟打板子的声音。阿竹站在柳氏后头,听得心惊肉跳,虽然知道跟来后会看到很多,却没想到会这样。 奶娘听到外头响起周王的声音,叫人将那些伺候的人都拖去打板子,顿时更急了,惊恐地跪下不断磕头,不一会儿,脑门便开了花,血滴在了地板上。 二堂伯母冷声道:“别弄脏了地毯,小孩子眼睛干净,可见不得血。” 奶娘顿时身子一软,赶紧拿帕子捂住额头。 幸好这时,丫鬟端了药过来了,奶娘如蒙大赦,飞快地道:“小主子该喝药了,太医吩咐这药要趁热喝,不然小主子会哭坏了嗓子的。” 三堂伯母旁边一名婆子上前端过那药,低头嗅了下,朝三堂伯母报了一系列的药材名字,知道确实是适合小孩子的药性,便端过去喂孩子了。 等周王进来,孩子已经被喂了药,安静地在大堂伯母怀里睡着了。 43、第 43 章 周王到底不能呆太久,处置了那些伺候不周的下人,又陪大堂伯母一起看了儿子后,见他终于睡着了,便又去前院灵堂。 周王离开后,大堂伯母的脸色便又淡了,其他几位堂伯母也神色淡淡的,众人坐在屋内,一时间除了外头北风吹过的声音,没有其他声响,气氛压抑而伤感。 半晌,脾气爽利的三堂伯母道:“大嫂,怎么办?” 所有人都明白她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作为严家人,他们没一个对周王放心的,这孩子有他们严家的一半血脉,自然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只是他又是周王现在唯一的血脉,而且还是嫡长子,严家再关心,也不好越过界去。 大堂伯母抱着孩子,眼眶又红了,再也压抑不住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以来便是件极为哀戚之事,大堂母伯却只能一直忍着,不能太露哀容。 二堂伯母叹了口气,说道:“幸好周王殿下十分孝顺,只要惠妃娘娘发个话,这孩子将来也不用担心。届时叫娘娘指派个得力体贴的嬷嬷过来帮着照顾孩子,想来有娘娘的人在,那些下贱的玩意儿也不敢将手伸得太远。” 三堂伯母撇了撇嘴,心说女人的手段千万,明的不行还不能来暗的么?周王是个糊涂的,若不是他惦念旧情,纵容那些从宫里就跟着他的老人,何至于时时给王妃罪受,使得她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变本加厉,终归没福气,难产而逝。 现在好了,人都没了,他又开始伤心起来,表现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早先干嘛去了? 大堂伯母用帕子试了试泪,便道:“等桃儿出了头七后,我便给宫里的惠妃娘娘递个话罢。” 就这么说好后,一时间便又无话。 阿竹一直未吭声,等大堂伯母将睡着的孩子放下,她坐到床边打量着已经睡着的孩子。她见过胖弟弟出生时的模样,虽然也红通通的像只小猴子,但比起这只皱巴巴的脆弱的小猴子,胖弟弟才像正常的婴儿。 孩子看起来很小很脆弱,阿竹根本不敢伸手碰他,那张小脸她一个巴掌都盖得住,肤色红中泛黑,一点也不好看,再无知的人也看得出这孩子身子不好。这般脆弱的小团子,让她几乎害怕他能不能平平安安地长大,特别是在这个不安全的周王府里。 阿竹看得心头难受,兼之室内的气氛压抑,便起身禀明了柳氏,带着丫鬟走到门外的廊芜下吹吹冷风醒神。 严青桃的芳华早逝于她而言,刺激颇大。毕竟是认识的人,还曾经一起说笑打趣过,虽不是时常见面,但每回都得她细心照顾,俨然一位合格的姐姐,心里头如何不难受? 阿竹在廊芜下站了会儿,便沿着廊芜行走,冷风吹得她的脸红扑扑的,寒气一阵阵地袭来,终于让她感觉好了许多。 “胖竹筒!” 阿竹僵硬地抬头望去,便见廊芜的尽头有个人站在那里,他穿着素色的长衫,披着黑色的斗蓬,斗蓬边上镶了灰鼠皮子,扣子是镶着的宝石,眉目清冷淡然,却不知是否因为寒冷之故,使得他的脸色比之往常要苍白倦怠。 阿竹远远地站着,与他有十步距离远。丫鬟翡翠沉默地跟在她身边,虽未见过端王,但是能出现在这里的,还有那等气度的男子,想来不会是什么平凡人,是以并不说话。 陆禹踱步过来,低首看向她的脸,发现她的脸似乎被冻得僵硬了,不悦道:“天气冷,你在此做什么?即便伤心,也应该顾好自己的身子。” 阿竹伸出被冻得冰冷的手揉了下脸,勉强问道:“王爷怎么会在这儿?” “来看侄儿。”陆禹瞄了眼不远处的厢房,心知严家的女眷还未离开,也不过去,靠着廊下的柱子,眼神落到她身上,叹道:“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有那么多为她伤心的了,你便不必为她伤心坏了身子。” “……” 阿竹看了他好一会儿,慢吞吞地道:“我也不全是为桃姐姐而伤心,而是……”想到他的身份,便闭嘴不言了。 陆禹却聪明地明白了她掩下的话,问道:“是为了周王府之事伤心么?”他突然伸手拍拍她的脑袋,说道:“你还小,须知这世间之事并非是绝对的黑或白,还有无法触摸的灰色。七皇兄纵然不对,但是七皇嫂的性格也不对,若是无法依靠别人,那么便应该明白只能靠自己的道理。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方不会再受到伤害。” 阿竹又闷闷地应了声,小声地道:“若是他尊重桃姐姐,就不会明知道她身子虚弱,还在她怀着孩子时,做出那些惹她伤心的事情了。桃姐姐是他的发妻,难道那些不相干的女人比得上的?”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懂得自强自爱的道理,若是明知道她这种性格,还放纵旁人气她,这种男人…… 陆禹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他现在受到惩罚了,他将会伤心半辈子。” 阿竹真想呵呵一声,伤心半辈子有毛用啊,人都死了才来伤心,简直假得不行!周王是个长情的,但他若是在失去后才开始长情,有毛用啊!更讨厌的是这个时代的规矩和男人的劣根性,才会造成女人如此悲哀,果然还是不嫁人比较好,不然想想要和那么多女人共用一根黄瓜,她都想吐了。 似乎是发现她眉宇间一闪而逝的倔强,陆禹又道:“你还小,别乱想了!以后你若嫁人了,你的夫婿一定不会是这般待你,不然本王为你出气如何?” “……” 阿竹满脸黑线地看着他,觉得他又将自己当小孩子哄了。不过被他这般打岔,心情确实好了很多。阿竹真心实意地朝他施了一礼,说道:“谢谢王爷,时间不早了,伯母她们可能要回府了,就不打扰您了。” 陆禹也不强留,目送着她往回走,进了屋子。 何泽从旁边闪了过来,小声地道:“王爷,康王等几位殿下已经离开了。” 陆禹嗯了声,想了想,又道:“将周太医留在周王府里罢,让他好生照顾孩子,等父皇再派个太医过来,让他再回来罢。”心里琢磨着太医院专攻儿科的太医有谁,看刚才胖竹筒的神色,似乎极重视这孩子,若是孩子有个什么,估计她又要伤心了。 那太医明明是皇上派到端王府里为他调理身子的,这般送到周王府里……何泽心里虽然觉得太医不在很麻烦,但是他习惯性地听令,也不再多说,便叫人去通知太医一声,让他驻守到周王府中。 ***** 从周王府回到靖安府里,阿竹脑袋仍有些迟钝。 刚回到五柳院,却不想丫鬟过来告诉她,梅兰菊都在她房里等着她了。阿竹略一想,便明白她们的心思,同柳氏说了一声,直接回房了。 屋子里的三个姑娘正相对无言地坐在暖炕上,她们都换上了素色的衣服,神色低落,连平时最爱玩闹的严青兰都像朵蔫掉的兰花一般,无精打采的。 见阿竹回来,严青菊跳下炕就扑了过来,碰到她冷冰冰的手,吃了一惊,忙吩咐丫鬟去打来热水和毛巾,又拉着阿竹让她坐在薰笼上,将自己的暖手炉塞给她。 严青兰是个急性子,忙问道:“孩子怎么样了?你有见到周王殿下么?” “急什么?让三妹妹缓口气再说。”严青梅斥责道。 严青兰撅了撅嘴,见严青菊像个小丫鬟一般围着阿竹转,又撇了下嘴,窝回了炕头上,靠着迎枕,冷眼看着阿竹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喝了半盏热茶后,阿竹方道:“我们刚到的时候,小外甥哭得很可怜,看起来像小猫一样,比胖胖当初刚生下来时小了一倍。” 三个姑娘被阿竹这种说话吓了一跳,这么小,真的好养活么?想到严青桃就这么撒手人寰,留下个什么都不懂的稚儿,几个小姑娘都有些难过。 半晌,严青兰气道:“以后我的夫婿若是敢在我怀孕时给我气受,看我不弄死那些贱人再弄残他!” “……” 见姐妹几个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严青兰心中微怯,然后又挺了挺平坦的胸脯道:“你们看我作甚?我说的是事实!难道你们能看着自己被人如此作贱不成?我可没有桃姐姐的好性儿,谁惹了我,我非磋磨死他不可!”说罢,抬起了下巴,十分的骄傲。 严青梅脸色有些难看,觉得严青兰真是太凶残了,平时知道她霸道,却不想她竟然养成了这种性格。而阿竹纯粹是欣赏这姑娘的勇气,不过也太粗暴而简单了些,会吃亏的。 唯有严青菊愣愣地看着她,问道:“二姐姐为何不说,以后挑个一心一意的夫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呢?”然后又转头对严青梅道:“还有,我相信张晏公子一定不会是这种人,以后会对大姐姐很好的。” 严青兰一愣,终于找到了重点,握拳击掌道:“对啊!只要以后找个贴心又好驯服的,总比嫁个喜欢搞三搞四的强哎!” 严青梅涨红了脸,瞪向严青菊又瞪向严青兰,可惜两个小姑娘已经找到了人生目标,没功夫理会她。 阿竹已经缓和了,抱着手炉爬到暖炕上,严青菊这跟屁虫自然也跟着爬上去,紧紧地挨着阿竹。阿竹对严青兰的话表示了赞许,不过提醒她手段太简单粗暴了,会得适反效果,而且说不定还会弄得自己没了名声。 严青兰素来被老夫人宠得像个小霸王,只会横冲直撞,极少会动脑子,根本没想过别人为何要忍让她的事情。被阿竹这么一说,愣愣地道:“哪个奴才敢多嘴编排,就将他发卖得远远的不就行了?” “你能堵得住所有的人的嘴?隔壁有耳这道理你应该懂吧?就不怕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将你的名声给败坏了不说,还要往你身上泼脏水,脏的臭的都往你身上扯,将你传成个恶妇。众口铄金最是可怕了。”阿竹拍了下小姑娘的脑袋,真是太单纯了。 严青菊便笑道:“所以三姐姐的意思是,咱们要暗中下手,扫干净痕迹,没有证据,谁能说什么?” “……” 梅兰两人同时瞅向这笑得腼腆柔弱的小菊花,发现以往只会柔柔弱弱地给人欺负的小妹妹原来一肚子坏水。不过这主意很好哎,与其败坏了名声,不如让人有苦难言。 阿竹被这几个姑娘弄得哭笑不得,青菊越来越有往腹黑小白花方向发展了,严青兰这个一根筋又霸道的还拼不过她呢。严青梅倒是风光霁月,但是架不住几个姐妹们挑唆,思想开始歪了。 几个姑娘经过这次谈话,终于开始长歪了。至于以后会如何,阿竹不负责任地想,反正她们不会比严青桃过得差就是了。 ***** 周王妃的头七过后,宫里的惠妃便派了个教养嬷嬷到周王府里镇着。 周王看着瘦弱的儿子,叹了口气,便也同意了这安排,甚至将周王府的后院交给那教养嬷嬷打理。 周王府的女主人没了,其他女人不是妾便是通房,周王就算再无知,也不会将王府里的事务交给这些女人主持,免得王府成了京城的笑话。所以长辈赐下来的教养嬷嬷便是个好人选,不过听说这事情,京中那些因为周王丧妻而有所心动的勋贵,顿时又有些迟疑了。 要说周王有哪点不好,便是太孝顺了,也太温吞了,虽不至于糊涂,但那性格也不够果断,才使得周王妃死得这般干脆。现在京中谁不知道周王妃虽然是难产而死,但是在怀孕期间,没少被周王府后院的那些女人气过。更绝的是,周王虽然在惠妃的提醒下生气过,不过也只是简单地将人关禁闭,时间一到还不是将她们放出来蹦q?这手段也太绵柔了,说出去人家都不好意思说他了。 现在周王妃终于去了,却留下个嫡长子不说,还弄了个教养嬷嬷帮打理王府,若是以后继王妃进门,这教养嬷嬷该放哪儿?恐怕周王也不乐意这长辈赐的嬷嬷被亏待吧?继王妃想要接管王府,岂不是要束手束脚的? 想罢,所有人决定再观望,反正周王要守孝一年,不急。 丧事过后不久,天气越发的冷了,很快便到了腊月。 进入腊月后,宫里却传出了太后身子不好的事情,使得整个京城的气氛又有些紧张起来。 承平帝是个孝子,侍母至孝,自从太后身子不好,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未能起身后,他便处于一种随时火山爆发的状态中,每回大小朝会,那些朝臣都不太敢再锣乱淮蠖鸦叭堑盟姆常炕囟际羌蜓砸怅啵苯淤鞅耸隆 乾清宫里,又有一本奏折被拍飞到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承平帝的咆哮声。那些朝臣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挨训,丝毫不敢反驳,免得又刺激到皇帝的某个爆发点。 等承平帝终于挥手让他们下去后,众位大臣如蒙大赦般,说了几句恭敬的话,便打揖离开。 承平帝揉揉疲倦的眉心,乾清官的内侍总管太监王德伟端了火的药茶过来,轻声道:“皇上,刚才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太后娘娘想念端王殿下。” 承平帝一怔,神色莫测地问:“太后想念小十?” 王德伟忙道:“是的,慈宁宫里的江内侍亲口说的,太后先前和几位娘娘说话,突然就提起端王殿下了。” 承平帝敲了敲御案,半晌方道:“既然太后惦记他,便宣端王进宫罢。” 王德伟恭敬地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慈宁宫里,除了若有似无的安神香外,还有浓郁的药味。 皇后、贵妃及四妃皆坐在太后寝宫里,太后难得精神好了一些,靠着一个大迎枕而坐,一双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但是没人敢不仔细听,皆提起精神,以免自己错过了什么。 “禹儿好久未来哀家这儿了,可是生病了?”太后问道。 陆禹被勒令在府闭门思过一事,所有人皆瞒着太后,一是因为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不好,需要安静修养。二是其中牵涉到安阳长公主,一边是亲女儿一边是喜欢的孙子,总不好让老人家为难。所以连安阳长公主也没有拿这事来烦她。 皇后笑道:“母后放心,禹儿现在在宫外,很快便会过来了。” 安贵妃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也奉承着:“禹儿素来知道母后疼惜他,所以近来只要有时间都会为母后抄佛经祈福,只盼着母后能长命百岁。” 太后笑了笑。 这时,德妃和贤妃同样心中一喜,她们分别想起了八月份时被圈禁的魏王和齐王。魏王为德妃所出,齐王为贤妃所出,两人为母亲,哪能看着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的就因为犯了事被他们皇父就这般圈禁在府里?所以若是想要让他们出来,唯有太后能说得上话了。只是,这话不该由她们来说,得寻得稳妥的人才行,不然这痕迹太重了,皇上生起气来她们都遭殃。 两位妃子心里飞快地琢磨着,面上却不显,依然一副恭敬地聆听的模样。 很快陆禹便被宣进宫了。 几位妃嫔避到一旁,陆禹坐到床前,温和地笑望着太后,将一串佛珠套到太后布满老人斑的手腕上,柔声说道:“祖母,这是孙儿派人去南海特地寻来的佛珠,已经拿去给寺里的高僧开过光了,愿这佛珠能保佑祖母长命百岁,要孙儿做什么都行。” 太后摸着佛珠光滑的珠身,珠子呈现紫色,最为妙的是,每颗珠子上有着天然的白色纹路,仔细看罢,仿佛可见佛陀的模样。入手透着微凉,但很快地又感觉到一种温润的暖意。太后慈爱地笑道:“辛苦你了,可别累坏了自己。祖母活到这把年纪了,该享的福也享够了,什么都看过了,已经知足。” 阿禹轻声道:“可是孙儿只有一位祖母,只要祖母一直安好!这些日子以来,孙儿虽然在外面,但一直惦记着祖母,前阵子孙儿与诸位皇兄去探望七皇兄时,皇兄们还提起了祖母呢。” 这话说得朴素,却让太后极为欢喜,不过又有些疑惑道:“对了,哀家很久没见魏王和齐王了,这两个孩子呢?” 陆禹便不说话了。 贤妃和德妃互视一眼,同时低下头,按捺住心里的喜意及复杂。她们没想到会是端王主动提起,他到底想干什么? 乾清宫里,承平帝听说太后想见魏王和贤王,顿时一愣,仔细问道:“怎么回事?端王提的?” 王德伟不敢乱说,便将江内侍的话重复了一遍。 承平帝背着手,在殿内走了几圈,方道:“去宣魏王和齐王进宫!等探望完太后,就叫他们滚回自己的府里。” 王德伟答应一声,躬着身体退出乾清宫。等出了殿外后,迎着冷风,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暗忖刚才皇上的声音里似乎没有多大的怒意,应该没有生气吧? ******* 不说朝廷中的风云,只说快要过年时,阿竹却生病了。 原本只是感染了小风寒,却没想到会由小风寒变成了来势冲冲的高烧,可将柳氏和严祈文给急得嘴上都冒泡了。 44、第 44 章 阿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脑袋里一会儿是钢筋水泥的高楼建筑,一会儿是满地血腥断肢残体的冬日树林,一会儿又是父母家人交错的笑脸,甚至还有各种自己幻想出来的妖魔鬼怪扑倒她……各种画面在脑袋里翻转不休,仿佛要将几辈子的记忆都轮翻地回想一遍,撑得她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生病了,而且是高烧,脑子都有点儿烧糊涂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么多的往事。 这种情况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她模糊地听到了母亲低低的啜泣声,还有胖弟弟嚎啕大哭,方恢复了正常的思绪,勉强睁开眼睛。 “娘……胖胖……” 抱着儿子坐在床前抹泪的柳氏听到这道虚弱的唤声,顿时惊喜地看向床上,却见床上脸色惨白的女儿半睁着眼睛,涣散的眼睛似乎在看着自己。 “阿竹!你醒了?”柳氏惊喜地问道,伸手摸了摸她瘦了一圈的小脸。忙将怀里的儿子放到一旁,叫来丫鬟端了白开水过来扶她起身,喂她喝些水。 正窝在一旁哭的小胖子好一会儿才发现母亲已经将自己放到旁边了,泪眼朦胧地看过去,见到姐姐正被母亲扶着喝水,顿时嘴唇微抖,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爬上床扑到阿竹怀里。 “呜哇哇,姐姐……” 阿竹本来就虚弱,脑子一团糊涂,刚醒来还分不清东西南北,被个小胖团这么一扑,顿时觉得自己又要升天一回,难受得紧。连带柳氏喂她的水也洒了些在她衣襟上,急得柳氏手忙脚乱。 旁边候着的碧草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抱起小胖团,安抚道:“少爷,姑娘身子正弱呢,您不能压着她,她喘不过气来了。” 小胖子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泪,呜呜咽咽的,看到姐姐虚弱的样子,又扁了下嘴,不敢再扑了。 一会儿后,柳氏让人拿了干净的衣服帮阿竹换上,见她恹恹地躺在床上,半睡不醒的样子,嘴唇苍白干躁,起了一层死皮,心疼得不行,赶紧又叫干鬟去倒杯温开水过来,用干净的棉布沾水为她滋润干躁的唇。 “姑娘的药煎好了没有?”柳氏边照顾女儿边问道。 旁边捧着盆具的钻石忙道:“夫人放心,翡翠说已经快煎好了,一会儿就会端来。” 阿竹觉得自己很想再睡一睡,但看到母亲憔悴的脸色,还有像个小动物一样还在呜咽中的弟弟,赶紧打起了精神来,声音自干涩的喉咙挤出来:“娘,我没事……胖胖,不要哭了……” 柳氏嗔怪道:“还说没事,你已经连续昏睡了三天了知不知道?总是反反复复地发高烧,时睡时醒,太医都说若不下猛药,温度降不下来……”说罢,眼泪又落了下来。 阿竹脑子还迟钝着,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话,见她掉眼泪了,越发的急,而胖弟弟也像小动物一样呜呜咽咽的,伸着胖手过来求抱抱求亲亲求摸摸。 幸好,翡翠这时也端了药过来了。柳氏忙止住了泪,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见还有些烫,便放凉一些,再喂她喝药。 阿竹迟钝的脑子终于在要吃药时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先前感冒发烧了。若是搁现代,只需要去打个点滴很快便生龙活虎了,但是这里是一个小风寒都可以要命的古代,这种风寒发高烧,而且还是来势汹汹,可不将所有人都吓一跳,急得不行么?而且再这么烧下去,真的要烧坏脑子了。 药的味道又苦又怪,阿竹嘴里淡得没味,但仍是被苦得差点吐了出来。她是个健康宝宝,只除了五岁那年遇袭被冻坏了身子喝了一个月的药外,其他时候都是健健康康的,连药丸都不用吃一粒。可是现在,这场病来势汹汹,真是应验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的说法。 阿竹看了眼柳氏红肿的眼睛,换了好几次气,终于将那碗药汁喝完了,赶紧就着钻石端来的清水漱口。 柳氏用帕子为她试试嘴边的水渍,又喂她喝了一些稀粥垫垫肚子,方将她扶到床上,柔声道:“这药有安眠成份,你若是想睡便继续睡。” 阿竹的眼皮有些睁不开了,仍是道:“娘你去休息吧,有齐妈妈和钻石她们在这里伺候着就行了。胖胖乖,不要哭了……”她头晕目眩地撑起来,在小胖子脸上亲了下作安抚。 终于求得亲亲的小胖子又窝回娘亲怀里,不再像只小动物一样求亲亲求摸摸了。 不过一会儿,阿竹便又睡着了。 柳氏摸摸她仍有些发烫的额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作娘亲的错觉,只觉得女儿那张圆嘟嘟的胖脸都瘦出尖下巴了,心头更是难过。 “夫人,您在这里守了几天了,也去歇歇罢。”刘嬷嬷心疼地道。 柳氏苦笑一声,说道:“养儿方知父母恩!没有生他们两姐弟之前,我也不知道这世间会有这么两个小人儿会活生生撕扯着我的心,见不得他们有丁点的不好。阿竹这次的病来势汹汹,真是要撕坏我的心肠似的。”说罢,想到阿竹这几天昏昏沉沉地睡着,又想掉眼泪。 刘嬷嬷红着眼,其他丫鬟也偷偷地扭头抹泪。 刘嬷嬷又劝了会儿,在太医过来检查,说阿竹已经开始降温了,柳氏方放下心来,同时也感觉到满身疲惫,让人将儿子带去歇息,她为床上的女儿掖了掖被子,扶着丫鬟的手起来。 这时,丫鬟掀起帘子,高氏和方嬷嬷走了进来。 方嬷嬷是代老太君来探望阿竹的,高氏倒是每日都会抽个空过来看一眼。这也不容易了,正是年底最忙碌之时,她要主持靖安公府的中馈,要忙的事情一大堆,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能挤出时间过来一趟,让柳氏心里极为感激。 “听说竹丫头刚才醒过来了?”高氏欣喜地问道。 柳氏憔悴的脸庞因为女儿的清醒而振奋了几分,笑道:“是啊,刚喝了药吃了些东西,又睡着了。” 高氏听罢,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方嬷嬷也喜道:“人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老太君也能安心了。” 柳氏愧疚道:“为了这事惊动老太君,我们真是过意不去。老太君年纪大了,实在不应该如此再劳心劳神。” 又说了会儿的话,高氏和方嬷嬷到床边探望了眼阿竹,便相携离开了。 ******* 腊月二十七,宫里终于封玺了,各大衙门也开始放年假。 吏部衙门里,严祈文和几位同僚边说话整理着案桌上的文件,待将手头的活完成后,正准备下衙离开时,这时他们的上峰吏部侍郎陶幕走过来,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青山,听说令府姑娘生病了,现在可是好了?” 青山是严祈文的字。 严祈文愣了下,虽不知道上峰为何突然关心起他家女儿来,仍是回道:“先前府里打发人过来,说小女早上已经醒了一回,只要醒来,太医说没事了。”说罢,近来略带憔悴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颜。 其他的同僚早已知道严祈文爱女如命,也知道这几天靖安公府的三姑娘得了风寒,病情来势汹汹,为此他愁眉苦脸了几天,现下听他这么一说,自然纷纷恭喜他。 等众人离开后,陶幕便对严祈文道:“令千金是个有福的,方能如此快地恢复。” 严祈文心中打了个突,不过仍是感谢了上峰的关心。 当衙门正式下锁后,严祈文忙带随从回家。刚回到家里,便听到下人说妻儿都在女儿房里,又马不停蹄地赶向女儿的院里。 进了屋,便见妻子正在喂女儿喝药,儿子紧紧黏着床前的地方不放,仿佛又怕姐姐像前几天一样睡着不醒。 见到他,阿竹的眼睛亮了亮,叫道:“阿爹!” 严祈文见她虽然精神虽不好,但声音却亮堂,心里高兴,哎了一声,便坐到床前,摸摸她的头,心疼道:“才不过几天,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阿竹精神不太好,仍是笑着,伸手弹了下弟弟的额头,让他离开远点,免得将病气传给他。 喝了药不久,阿竹又开始昏昏欲睡了。严祈文见状,便吩咐她好好休息,抱起不肯离开的儿子,带着妻子一起离开了。 刚回到正房不久,外院的管事王嬷嬷让人搬了个箱子过来,还有一人手上拎着个用黑布罩着的鸟笼,一时间有些不解。 王嬷嬷脸上堆着笑,说道:“二老爷、二夫人,端王府管家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给三姑娘,这里还有两只惯会学舌的鹦鹉,可逗趣了,说是给三姑娘解闷儿。”说着,一脸与有荣蔫的模样,仿佛端王府给她自己送东西一样。 严祈文和柳氏都愣了愣,柳氏若有所悟,严祈文则是想起了今天上峰陶幕打听阿竹病情的事情。 “端王殿下怎地会给阿竹送东西?”柳氏仍是习惯问一问。 王嬷嬷谄媚地笑道:“听送东西来的端王府的人说,端王听说三姑娘病了,便送些补品过来给三姑娘。又担心三姑娘养病时无聊,便送这两只鹦鹉过来给三姑娘解闷儿了。端王殿下先前救过三姑娘一命,倒是没想到会对三姑娘如此上心……”话里话外,极为恭维。 严祈文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柳氏打断了她的话:“既然如此,先让人抬到库房去罢。这鹦鹉就送到三姑娘的院里。”然后让人拿了些银子赏赐他们后,便将人打发了。 等房里只剩下夫妻二人,柳氏绞着帕子,抿着唇不说话,严祈文也拧着眉头,一时间无话。直到碧草过来询问可要摆膳时,两人方反应过来。 严祈文叹息一声,便道:“摆膳罢。”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夜话。 严祈文对柳氏道:“惠娘,不管端王是什么心思,咱们就权当不知道罢。或许端王也只是因为先前救过阿竹一命,与阿竹有缘,方才会关心一些。” 柳氏踌躇道:“公公和大伯那边……” 严祈文温雅随和的眸子顿时微利,说道:“父亲那边有大哥看着,不用担心。倒是大哥……端王现在已有二十,恐怕这一两年间也会成亲了,与咱们阿竹无关。而且咱们严家的女儿不会给人当妾,就算是皇子侧妃也一样。”然后又补充一句:“大哥明白我的心,断不会拿阿竹作筹码。” 柳氏沉默了会儿,方道:“妾身信得过大伯,大伯尊重夫君,断断不会惘顾夫君的意愿。但是……若是端王执意呢?”想到这里,柳氏身子都有些轻颤。她想起夏天在庄子时的事情,那时便觉得端王对阿竹十分上心,现在更觉得他好像在时刻关注着自己女儿一样。 柳氏与丈夫一样,并不奢望让女儿将来嫁得多高贵煊赫的人家,除了阿竹那性子不适合外,第二也不想女儿嫁给个妻妾成群的男人以后受委屈。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阿竹每次看着他们时,双眼亮晶晶的,仿佛他们夫妻二人才是这世间的夫妻模范,其他人都是污辱了夫妻这词一般。她隐藏得再好,柳氏也能看出她对世间男人三妻四妾这行为极端的厌恶,厌恶中又带了点倔强,仿佛若是不合她的心意,她宁肯做出什么事情来…… 每每一想,柳氏便惊得魂飞魄散,心里越发的肯定,不要女儿高嫁,只需要嫁个能与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就如同自己的丈夫一般。 严祈文也同时想到了这点,顿时也没话了。若是端王执意,恐怕最先低头的是靖安公府,倘若阿竹及笄后,端王依然如现在一般受帝王看重,恐怕区区一介靖安公府不能阻止他。 半晌,柳氏又勉强道:“或许,端王只是关心阿竹罢了。以后的事情还远着,他们年岁相差得大,阿竹又胖乎乎的可爱,端王应该只是将阿竹当成个晚辈看罢了。” 严祈文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安慰之意,但现在也只能如此想了。 第二日,柳氏一大早去看了女儿,见她仍在睡,虽然仍有些低烧,但已经没有先前的恐怖,便没有惊动她,又去了春晖堂给老太君请安。 严家的女眷都在春晖堂里,柳氏刚给老太君请了安,严青兰便蹦了过来,拉着她问道:“二婶,三妹妹怎么样了?我们今天可以去看她了么?”因为阿竹生病,怕病气传给其他姑娘,所以几个姑娘只去探了一次都被拦下了。 严青菊怯怯地拉着柳氏的另一边袖子,柔柔地道:“二婶,我想三姐姐了,呆会和你一起去看三姐姐吧。” 严青梅也在旁道:“昨儿听说三妹妹醒了,我们也去看看罢。” 柳氏见三个姑娘围着自己,便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阿竹也盼着见你们呢。不过那儿药味重,怕薰着你们,过几日等她好了再过罢。” 老夫人怕孙女被阿竹过了病气,忙不迭地点头,将严青兰拉了回来。四夫人和五夫人肚子都六七个月大了,坐在一旁抱着肚子不说话,四夫人陈氏瞥了眼怯生生的庶女,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捂了下嘴。 老太君笑呵呵地看着几个孙女围着柳氏,询问了下阿竹的情况,知道她没再发高烧,脸上欣慰无比,然后对高氏道:“咱们家的姑娘还是太少了,怨不得她们姐妹几个能如此要好。” 高氏笑着点头应是。 四夫人和五夫人也陪笑着,心里却嘀咕着老太君这话是何意,不会是觉得家里的姑娘少,想让她们都生姑娘吧?这么一想,顿时想要啐上几下。即便她们都生过儿子了,但儿子总是不嫌多的,比以后嫁出去的女儿好多了。 “对了,昨儿傍晚,好像听前院说,有人来给竹丫头送了很多东西。”老夫人一副不经心的语气问道:“是不是安阳长公主府的昭萱郡主又给阿竹送东西了?”语气酸溜溜的。 昨儿端王府送东西来时已经晚了,是高氏和管家亲自接待的,没有叫人声张,加上高氏管束下人极为严厉,是以众人也不太清楚昨儿是谁送东西过来。 老太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是端王府送来的。”目光在下面的女人脸上环视一圈,又淡然道:“端王救过竹丫头一命,又曾教导过竹丫头读书识字,想来是将竹丫头当成了个可亲的晚辈看待了。此次竹丫头生了病,他派人过来关心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见老太君一口咬定如此,其他人心里再有想法也不敢说什么。当然,还是因为阿竹过了年也才十一岁,还要等四年才及笄,时间还长着,说什么都是虚的。 不过,老夫人仍是心里泛酸,再看了一眼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着老太君的孙女,发现她竟然不嫉妒不生气,觉得这孙女越来越与她离心了,忍不住瞪了眼钟氏,都是这侄女将她的孙女孙子都教歪了。 离开春晖堂后,柳氏正往五柳院行去,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见严青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腼腆地道:“二婶,菊儿正要给母亲肚子里的弟弟绣件小衣服,有些东西不懂,想要请教你。” 柳氏挑了下眉,仿佛没有发现小姑娘游移心虚的眼神,笑道:“好啊,一起走罢。” 严青菊高兴得小脸都亮了,忙理了理头发衣服,跟上柳氏。 快要到五柳院的院时,旁边的假山又蹿出一个人影,朝她们招手道:“二婶。”她跑过来,不高兴地瞪了严青菊一眼,埋怨道:“四妹妹原来在路上就截下二婶了,也不叫上我,害我在这儿吹冷风。” 面对霸道的严青兰,严青菊永远只有低头认错的份儿。 柳氏又笑了笑,牵着她们进了五柳院。 刚到正厅,便又见严青梅带着丫鬟捧着件说做给胖弟弟的小衣服过来,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两个妹妹,见她们亮晶晶的眼睛,严青梅顿时脸红了。 45、第 45 章 阿竹正倚着大迎枕喝药,便见自己母亲带着三个位姐妹进来。而那三个姑娘貌似神色有些不太正常,反而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地进来,不禁有些好笑。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挂在窗前不远处的案上的鸟笼里,两只色泽艳丽的鹦鹉在三个姑娘进屋时,便拉起嗓子叫起来,将刚进到房里的梅兰菊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在鸟笼里的两只鹦鹉。 “哪来的八哥?”严青兰好奇地道。 “是鹦鹉!”严青梅纠正道。 严青菊看了一眼,便不再关心,跑到床前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仰头看着正在喝药的阿竹,一脸虔诚的表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看观音菩萨。 柳氏摸了摸阿竹的额头,拧眉道:“还有点低烧。” 阿竹笑了笑,说道:“娘,我感觉好多了,比昨天精神多了。”至于低烧这种事情,阿竹捂了捂被子,她也没办法,病去如抽丝嘛。 这时严青梅和严青兰都凑了过来,三个姑娘七嘴八舌地询问阿竹的身体,阿竹一一地应了。 柳氏坐了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忙,便离开了。离开前吩咐几个姑娘道:“你们也别呆太久,免得过了病气自己受罪。” 梅兰菊三个姑娘都乖巧地应了一声,起身送柳氏离开后,又凑到床前,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严青梅道:“三妹妹先将身子养好罢,落下的功课也不用急,等你好了,咱们帮你补上。” 严青兰道:“鹦鹉是端王送来的么?端王对你可真好,你难道真的是他的学生?太便宜你这家伙了!” 严青菊道:“三姐姐,你快点好起来,这几天又下了雪,院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咱们去院子里赏梅花吃烤鹿肉喝梅花酒。” 阿竹精神仍有些不振,不过看到这三个小姑娘围在自己身边,看她们如花一般的小嫩脸,心里也高兴,豪气地道:“放心放心,我很快就好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放鞭炮玩儿。” 严青兰马上啐了她一口:“不跟你这野蛮人玩!” 严青菊怯怯地道:“二姐姐,秋天时你还爬树去摘榛子呢。”所以说野蛮,这只也不差。 见严青梅瞪着自己,阿竹也歪着迎枕笑看着自己,严青兰又怒瞪向专注拆台一百年的小菊花,假装扬起拳头要揍她,吓得严青菊利索地爬上床,滚到床里头,怯生生地看着她,看得她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 这朵小菊花真是越长大越会作戏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将她如何了呢!天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打过她了! 说了会儿,见阿竹面露疲惫,严青梅制止了两人打闹,站起身道:“好啦,咱们明儿再过来吧,别打扰阿竹休息了。”然后又对阿竹道:“你好生歇息,养好身子方是,省得二叔二婶他们为你担心。” 阿竹也点头道:“你们应该是偷溜过来的吧?快回去吧,不然让人发现,你们要受罚了!” “讨厌鬼,还不是为了你!”严青兰叉腰道:“若是被罚,都是你的错!” 对她的蛮不讲理阿竹已经习惯了,反正她从来占不到便宜,便笑问道:“那你要怎么样?” 严青兰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道:“若是我们被罚了,你多宝格上的那盒田园山水奇石就送我吧。” 严青梅怒道:“好啊,原来你是又想来三妹妹这里诓骗东西了!绑也要将你偷偷绑回去!” 严青兰以为她说真格的,吓得马上蹿了出去,等回头看到严青梅唇边带笑,顿时发现自己被这位正经严肃的大姐给耍了,气得直跺脚。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 两只鹦鹉在她们出门时,又尖着嗓子叫起来,毫无防备之下,严青兰吓得差点踩空。没办法,鹦鹉的声音太尖了,猛地一响起,还真是寒碜人。不过,进来出去这两趟,这两只鹦鹉的反应极为醒觉,也让人看得有趣,知道是端王送来的,严青兰看得再心动,也不敢向阿竹讨要,只能说,小时候她被阿竹吓唬怕了。 送走了三个姑娘,阿竹也被丫鬟伺候着躺下休息了。 摸了摸还有些烫的额头,精神又萎缩起来,脑袋仍是晕晕沉沉的。阿竹用微烫的脸蹭了下被子,心说这次的病可真是来势汹汹,她没有被烧成傻子真是庆幸。无法想象自己就这么晕睡了三天,温度每每要降下,然后又升了起来,反反复复的,直到今天,终于降下来了。 耳边似乎又听到两只鹦鹉在叫着什么,想起钻石说,这两只鹦鹉是端王送过来给她解闷儿的,阿竹脑子里不禁又忆起了在夏日荷花池边恍然入画的俊美男子,虽然觉得他此举有些不正常,不过得找个空得谢谢他…… 第二天,梅兰菊三个小姑娘听说被老夫人都拘着读书做女红了,阿竹心里稍微愧疚了下,便又放开了。原以为今日不会再有人过来,没想到昭萱郡主倒是顶着风雨上门来探病了。 钻石和翡翠忙端茶上点心,昭萱郡主由丫鬟伺候着解下狐狸皮子做成的斗蓬,坐在丫鬟搬来的薰笼上,和她抱怨道:“你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若不是听到端王表哥说,我还不知道哩。” 阿竹一怔,“端王?”然后又瞄向案下的那两只花花绿绿的鹦鹉。 昭萱郡主双手捧着热茶,一脸惬意,说道:“对啊!这些天里我在宫里陪太后娘娘,恰巧见到端王表哥也在,后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听到他说你生病的事情。今儿出宫,便直接往你这儿来了。” 阿竹笑道:“你进宫陪太后娘娘可是大事,我不过是生场小病罢了,便不让人告诉你了!” 昭萱郡主啐了她一口,直道她不将她当朋友。 两人随意地聊了会儿后,阿竹又问道:“你和端王的感情很好?”昭华郡主都被拒亲了,她不是应该和自己母亲姐姐一起同仇敌忾,恨死端王才对么? “我有这么蠢么?”昭萱郡主又白了她一眼,凑近她说道:“我爹其实不同意母亲的行为,闹得姐姐现在里外不是人。现在好啦,终于可以放心地为大姐姐挑选夫婿了,凭我们的家势,大姐姐一定会嫁得极好的,不是皇子妃更好呢,不用卷进那一团乱七八糟的事情去。虽然端王拒了婚,但母亲也不能拿端王怎么样。你瞧,就像现在,不过是太后娘娘一句话,端王表哥便结束了闭门思过,皇帝舅舅也没有再说什么,母亲心里再恼,也是个明白人,面子上仍是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皇室中人,即便暗地里撕杀得你死我活,面上仍是要端着笑脸,狭路相逢,还要满脸笑容地打招呼。所以昭萱郡主根本当先前的事情没发生,该如何便如何。也因为她这种率直活泼的性格,太后方会极疼这外孙女儿,有空便招她入宫陪伴。 “驸马如此想也没错。”阿竹肯定了孔驸马的行为,她见过孔陵轩,看起来是个脾气极好的男子,和安阳长公主站在一起,一张扬一温雅,极为搭配。 昭萱又撇了下嘴,说道:“你别看我姐姐是个有志向的,其实她的性格比较像我爹,也和我爹比较亲,有些优柔寡断,她没嫁给哪位皇子表哥,我还开心呢,将来她也不用太受罪。” 阿竹听得又是一笑,心里倒也认同她的话。昭华昭萱这俩姐妹,除了长相外,性格真是一个像父亲一个父母亲,而且让人喷饭的是,昭华明明性格像孔驸马,是个比较温和随性的,却又具备了长公主的野心;而昭萱郡主像长公主率直张扬,但却像父亲一样喜欢闲云野鹤,没有执着于要嫁个权势滔天的夫婿,只想嫁个自己喜欢的,即便平凡些也不要紧。 将自己弄得暖和了,昭萱郡主抱着肚子直叫饿,说她出宫便直奔靖安公府来了,根本没吃东西呢,又让丫鬟们去给她弄些吃的。等丫鬟端来了一盘梅花酥,边吃边盯着阿竹看,咦了一声,说道:“怎么见你好像瘦了?这脸都尖了。” 阿竹摸摸自己的下巴,没有镜子也看不到,便道:“许是咱们有一个多月不见面了,所以你产生了错觉。” 昭萱郡主又看了她一会儿,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过了年再见时,发现根本不是她的错觉。 阿竹这一病,便病了半个月。让人头疼的是,她有时候低烧不断,身子也软绵绵的无力,整日不是睡就是喝药,终于过了一把林妹妹的瘾。 等她终于完全康复时,已经过了正月。 过了正月,严长松要带着新婚妻子去江南上任了。 靖安公府极为重视严长松这位嫡长孙,在严长松成亲后,严祈华便和老太君商量,为他在江南谋了个县令,让他去历练一翻。君子之泽,五代而斩,严家承爵子孙的教育极为严苛,省得像其他勋贵之家的子孙一样,因蒙祖荫,五代而衰。 临行前的几日,阿竹等几个姑娘都跑去阮氏那儿与她饯别。 阮氏乍然见阿竹,又吃了一惊,拉着她道:“三妹妹,怎么几天不见,你又瘦了?”这小脸都瘦成什么样了,完全没了年前的那种圆润可爱。若说年前的阿竹还是一团的孩子气,那么现在的阿竹已经具备少女的娇俏了。 阿竹厚脸皮地道:“大嫂,我这是要女大十八变了,要长大了呢。” 阮氏噗地笑了起来,严青兰在旁吃着果子,和阿竹抬杠道:“自吹自擂,真不害臊!” 严青梅倒是欣慰道:“三妹妹长得像二婶,以后会是个美人儿。” 严青菊这小马仔点头如捣蒜,附和着:“大姐姐说得是!” “只要是好话,你什么都说是!”严青兰戳着她,“应声虫,没救了。” 严青菊双眼水汪汪的,仿佛一眨眼就要流水一般,小眼神幽幽的,让严青兰顿时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在欺负弱小一样。不过等回神后,又气急败坏了,觉得严青菊分明是耍诈,她都没说什么呢。 阮氏笑看着一群小姑子在打闹着,丫鬟过来请示她收拾的箱笼行李等东西。 严青梅等人也乖觉,纷纷起身告辞。 临行前,阿竹盯着阮氏的肚子道:“大嫂,希望下次你们回来,给我们带回几个侄儿啊!” 几个姑娘一愣,纷纷点头赞同,盯着阮氏的肚子的眼神极为热切,将阮氏闹了个大脸红,那微圆的脸庞儿含着羞怯的笑,更添了几分甜意,让人忍不住心也跟着甜了。这又是另一种女人风情,姑娘们都还小,虽然不懂其中的女人破蚕成蝶的韵味,只觉得极为好看,心都跟着甜了。 几个姑娘愣愣地看着她,连严长松回来都不知道。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呢?”严长松严肃的脸见到几位妹妹时,微微缓和了些。 阿竹特大胆地道:“看着大嫂呢,突然发现大嫂长得真好看,将我们都迷住了。” 严青梅脸蛋微红,严青菊是阿竹的脑残粉,阿竹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附和,严青兰这愣头青也道:“对啊,我现在才发现嫂子真好看,便宜长松哥哥了!” 阮氏已经羞得低头含胸了,严长松看了她一眼,面上也闪过些许羞赧,严肃的脸差点儿崩不住,低咳一声,嘱咐阮氏好生招待妹妹们,忙不迭地去书房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儿。 “长松哥哥害羞了!”阿竹继续一本正经地道。 几个姑娘一脸恍然大悟,阮氏快要给这群姑奶奶跪下了,只求她们快点走,不然她的脸都要着火了。 告别了阮氏后,四个姑娘走了一段路,然后发出轰然笑声。 “哟,几位姑娘笑什么呢?我老远就听到了,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儿?”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 笑声嘎然而止,四人同时望去,便见到通向内花圆的垂花门口,两个穿着淡粉色长袄、橙色提花长裙,各有不同花纹的女人相携走过来。 严青梅面容肃然,端庄地道:“原来是董姨娘和洪姨娘。” 董姨娘看起来三十来岁,芙蓉脸,一双眼睛又柔又媚,脉脉含情,是严老太爷的小妾。而洪姨娘嫩生生的,就像一朵迎春花般,看起来才十七八岁,是严青菊的父亲严祈安的姨娘。她们共同点是,都是现在得宠的小妾,正是张狂的时候,所以方敢在四个姑娘笑得正欢时,出声打扰。 两人今日相携在内花院里赏梅,不巧会遇到从松涛院回来的四个姑娘。有些敷衍地行了礼后,董姨娘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几位姑娘是刚从松涛院出来的?遇到什么好事儿了?难道是大少奶奶有什么喜事了?” “不劳董姨娘关心。”严青梅淡淡地道。 严青兰素来不喜欢小妾这种生物,打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哼得两位姨娘都脸色有些变化,心里恼得不行,但也知道严青兰是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儿,将她宠得像严家的小霸王,最好不要招惹她。 严青菊低下头,她的亲生母亲生下她后不久就死了,虽然抱到陈氏那儿养大的,但陈氏有自己的孩子,根本不太搭理她这庶女,随随便便养大便是是。父亲严祈安那些小妾以前还会欺负她,后来阿竹回京后,有意无意地去她那儿坐坐,做什么事都带着她,这种事情才少了一些。 阿竹也一脸正经之色,面对外人,她正经乖巧,已经形成一种保护色了。 两位姨娘脸色都不太好,严青兰挥挥手道:“你们要去哪儿便去,别来打扰我们!” “二姑娘这话可不对了!”洪姨娘忍不住道:“董姨娘好歹是长辈,你们应该叫她一声董姨奶奶才对。” “哼!”严青兰再次使出了她用鼻孔哼人的技能,可将两位姨娘气得心口生疼。 “算了,她们都是主子姑娘,可比不得咱们命薄。”董姨娘用帕子按眼角,一副迎风泪流的模样,“幸好有老太爷怜惜,才有我今日罢了。” “董姨娘说得是。” “……” 严青兰气坏了,这两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拿祖父来压她们。双眼冒火地瞪着她们,待她们袅袅婷婷地走过时,她伸出了腿。 董姨娘走在前头,洪姨娘扶着她落后一步,那脚正绊住了洪姨娘,洪姨娘哎呀一声,扑着董姨娘一起往前栽去。倒霉的董姨娘在前头磕着了地上的路石,摔得不清,几个跟着的丫鬟惊得忙推搡着上前揣扶。 在她们摔倒时,严青兰突然也摔到了地上,不可思议地看向阿竹,愤怒地瞪着她:你这坏蛋,为毛要推我! 严青菊已经一把扑了上去,在严青兰一脸懵然中抱着她哀哀切切地哭道:“呜呜呜……二姐姐,你没事吧?外一摔坏了怎么办……呜呜呜……我要告诉祖母,二姐姐受委屈了……” 严青梅:“……” 众人:“……” 46、第 46 章 两个姨娘跌倒的时候,在场诸人都惊了下,而且后头跟着的几个丫鬟也亲眼见到严青兰的行为,想要狡辩也不行。但是,事情来了个神转折,当严青兰也同样摔倒了,严青菊抱着她哭得那般伤心,众人都懵了下。 有些事情,要由特定的人来做,才能显示出效果。 例如:有着小白花一样柔弱可怜外表装备的严青菊,这般一哭,便会让人觉得旁人欺负了她,她是多么可怜多么无辜多么无助,而这让她流泪的人是多么恶毒多么残忍多么无情! 洪姨娘懵了下,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竟然压着董姨娘一起摔了,她可是知道董姨娘是个难缠的,为防自己被迁怒,甚至丧失现下的一切,下意识地叫道:“是二姑娘绊倒我的!” 董姨娘平时仗着严老太爷的宠爱,平时没少在靖安公府里兴风作浪,虽然不至于敢到老太君面前兴风作浪,但是在这些姑娘面前,她倒是不怕。这会儿吃了个大亏,她自然生气不已,直接一把推开了压着她的洪姨娘,也不管她摔到地上的狼狈样子,跳起身来就高声叫道:“好啊,几位姑娘长大了,竟然做出如此没教养的事情,妾身虽然卑微,但也能在老太爷那儿说上几句话的,你们――”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了一旁丫鬟惊恐的叫声,转头一看,却见洪姨娘捂着肚子倒在一旁,脸色苍白得可怕。 洪姨娘疼得冷汗涔涔,痛苦地叫道:“我、我的肚子疼!” 有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要揣扶她起身,就在她颤巍巍地站起来时,突然又有丫鬟盯着她后面的裙子叫道:“啊,是血!” 众人看罢,却见洪姨娘那条橙色的长裙上沾上了点点暗色的色泽,一看便是血色,众人顿时便慌了,特别是梅兰菊三个姑娘也慌神了,毕竟极少遭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没了反应。 唯有阿竹当机立断道:“还不快扶洪姨娘回去,你快点去找个大夫过来给洪姨娘瞧瞧!” 被点名的丫鬟脸色苍白,她是伺候洪姨娘的,此时听了阿竹的命令,第一时间便拎着裙子飞快地走了。 阿竹这时又对董姨娘沉声道:“董姨娘,方才你为何要将洪姨娘直接推开?” 董姨娘一听,差点气歪了嘴,指着阿竹正欲开口,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已经响起了,哭道:“董姨娘,洪姨娘虽然是您的晚辈,但是她也不是故意摔到您身上的,您何必那般生气地将她推了呢?呜呜呜……洪姨娘好可怜……” 严青兰傻愣愣地被严青菊抱着,她已经被洪姨娘身下流血的事情给惊着了,虽然她先前只是为了吓唬她们,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即便洪姨娘是让董姨娘推的,但也是她间接害的。想到这里,脸色又是一白。 这时,严青梅已经反应过来,极有长姐风范地说道:“先看看洪姨娘如何了,你们都散了吧。” 阿竹忙去拉严青兰,和严青菊一起将这吓懵的姑娘扯了起来。 严青兰的身体在发颤,差点站不住脚,平时再凶,那也只是小孩子天真的霸道,却从来没有想过害谁的。直到阿竹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温暖柔软的手心让她回过神来,用力地反扣住阿竹的手,就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这姑娘吓坏了! 阿竹微微皱眉,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能和严青菊一起半是揣扶着她。 “二姐姐别怕!”阿竹拍拍她的背。 “大姑娘,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董姨娘哼了一声,便焦急地往四房洪姨娘住的院子去了。 阿竹想了想,也道:“咱们去瞧瞧。” 严青梅看了眼脸色苍白,有些魂不守舍的严青兰,便点了点头,顺便让自己的丫鬟去通知高氏一声。 众人到了四房,四夫人陈氏的大丫鬟绿珠奇怪地过来,其他人并不理她,跟着董姨娘一起去陈氏的院子。钻石便伶俐地上前与她说明事情,绿珠惊呼一声,用帕子掩住了嘴。 “绿珠姐姐,四夫人现在正怀着身子,几位姑娘的意思是不想惊动四夫人的,你去和四夫人说一声,派个嬷嬷过去看看情况便行了,不要让四夫人累着。”钻石又道。 这话正是绿珠爱听的,忙感谢了一翻,便回正房去了。 陈氏正皱着眉喝鸡汤,见绿珠回来后,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绿珠忙道:“夫人,先前洪姨娘被几个丫鬟扶了回来,看她的模样,似乎极为痛苦。过了一会儿,老太爷那儿的洪姨娘和家里的四位姑娘也一齐过来了,听说是洪姨娘不小心摔着,见红了。” 陈氏一顿,惊讶地道:“洪姨娘有了身子了?”等反应过来她见红时,不由得扯起嘴角讽刺道:“竟然隐瞒得这般好,怎么这般不小心,竟然见红了。事情是怎么样的?” 绿珠摇头,说道:“奴婢也不知道,三姑娘身边的钻石姑娘没有仔细说。” 陈氏眼睛一转,便笑道;“咱们府里就四个姑娘,都是娇生惯养着的,除了菊丫头,其他三个姑娘哪个都惹不得,不论这事是谁做的,恐怕洪姨娘这亏都得吃下去了。”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淡声道:“哎呀,我这肚子的月份大了,实在是不宜见血,绿珠你便过去帮我看看情况,若是几位姑娘有什么需要的,你便都应下罢。” 待绿珠下去后,陈氏身边伺候的奶嬷嬷便解气地道:“该!平时让她张狂,以为巴上董姨娘了不起了,就算是老太爷身边的,那也不过是个妾,府里的哪个姑娘不比她身份高贵,由得她作贱的?现在遭报应了吧?” 大抵正妻身边伺候的人都极为讨厌小妾这种会分宠的生物,特别是个惯会使手段的受宠的小妾。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个小妾巴上了老太爷身边的姨娘,那姨娘只要在老太爷枕边吹吹风,再由老太爷出面说说儿子,又有洪姨娘提供的信息,使得洪姨娘很快便能抓住时机,进而成为了严祈安身边的得意人。 一会儿后,绿珠又回来了,报告道:“夫人,奴婢打听清楚了,事情是这样的,今儿董姨娘邀请洪姨娘去内花圆赏花,没想到会遇到四位姑娘,听说四位姑娘是从松涛院回来,却不想二姑娘突然绊倒了洪姨娘,洪姨娘正好扶着董姨娘,董姨娘摔在地上被洪姨娘当成了垫底的,董姨娘一时生气,将洪姨娘推倒在地,洪姨娘便叫肚子疼了,然后便见了红。” 奶嬷嬷兴奋地问道:“洪氏难道不知道她怀了身子么?还敢到处乱跑。” 绿珠却笑道:“她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吓懵了她身边的丫鬟。” 陈氏吃了口蜜饯,问道:“情况怎么样了?大夫请来了么?” “大夫还未来,不过大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都过来了。”绿珠又道。 陈氏慢慢扶着腰起身,绿珠和嬷嬷赶紧一人一边扶住她,便听到她道:“洪氏好歹是四房的人,我还是去瞧瞧罢。” 陈氏一行人刚到洪姨娘住的地方,便听到了董姨娘呼天抢地的声音:“几位夫人,你们给我评评理,哪有作姑娘的这般恶毒,竟然想要谋害自己的弟弟!这可是四老爷的骨肉,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四老爷会多难过啊?老太爷也同样盼着四老爷多给他生些孙子呢。” 陈氏脚步一顿,目露晦涩。 绿珠有些不满,董姨娘这话可真是诛心,说得仿佛老太爷只期待四老爷所出的孩子,其他几房的孩子都不喜欢似的,这不是特地给四房拉仇恨么?到时候难办的还不是四夫人? 这时,大夫人高氏的声音响起,说道:“董姨娘,请慎言!” 钟氏略高的声音同样响起:“我的兰儿素来乖巧善良,董姨娘莫要乱说,须知这话一出口可是收不回来了,若是败坏了咱们公府姑娘的名声,小心老夫人不饶你!到时连老太爷也帮不着你!” 柳氏也说道:“大夫也说了,洪姨娘这孩子算是保住了,以后还是小心些方是!有了身子的人就得小心一些,外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难道她周围十丈之内的人都要负责么?” 董姨娘顿时不说话了。 陈氏走了进来,笑道:“几位嫂子过来了!真不好意思,出了这等事情,请恕妹妹来迟了。”说罢,扫了眼室内,并没有见到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而董姨娘站在一旁脸色极为难看,那双妖精似的娇媚的眼睛危险地眯着,看她的样子,似乎不肯吃这个亏呢。 高氏缓和了脸色,说道:“你的月份重了,还是小心一些。” “就是,省得像某人一样。”钟氏不屑地道。 陈氏发现平时跟在老夫人身边像个木头人一般的三夫人此时充满了攻击性,不过略一想便知道原因了。为母则强,钟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董姨娘将“恶毒”这名声按在自己女儿身上。 陈氏询问了情况,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笑盈盈地道:“大夫正在给洪姨娘施针,孩子算是保住了。” 这时,大夫出来了,诸人避到屏风后,丫鬟接过大夫开的药方子,又听了大夫叮嘱的一些注意事项,便让管来给了诊金送大夫离开了。 高氏站了起来,带着妯娌们一起进了内室探望洪姨娘。 隔壁房里,四个姑娘分别坐着。严青梅拧着眉,严青兰脸色依然苍白,阿竹也抿着唇,严青菊怯生生的看着众人。 钻石滑溜地跑了进来,笑道:“姑娘,大夫说洪姨娘肚子的孩子没事。”然后又将几位夫人过来后,如何三言两语地打消了董姨娘要告状的心思一一道来。 大伯母、三伯母、娘亲威武!阿竹在心里给几人点赞,这事情本就没什么,能平息便平息,省得董姨娘真的要拿这事情去和祖父说嘴,这后院之事扯上男人这种不分是非黑白的,感觉就麻烦了。毕竟祖父那种渣男,阿竹可不相信他。 严青兰明显松了口气,瘫坐在椅上,这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谋害了个新生儿,刚才那种恐怖可想而知。 得了这个消息,室内的几个姑娘都明显放松了许多,严青梅训道:“二妹妹,以后别太莽撞了,免得真的发生什么憾事。” 严青兰这次吓得够呛,但又觉得自己原本没错,都是董姨娘将洪姨娘推开才害得她差点小产的。不由得嘟嚷道:“也不是我的错,谁知道会这样?而且她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跑到外头到处逛,怪谁呢?” 阿竹拍拍她道:“这次是个教训,以后做事时先过过脑袋。” 严青兰顿时不爽了,怒道:“你的意思是我没脑子么?” 阿竹按住她的肩,看向严青菊,这位脑残粉的小菊花马上怯生生地补充道:“二姐姐别生气,三姐姐的意思是,你做得太明显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到时不管出什么事情,大家都会认为你是存心的。就像先前董姨娘,要将事情都推给你,让你顶下所有的责任一样。出头的橼子先烂,二姐姐不会想要做这出头的橼子吧?” 严青兰听懂了,犹豫道:“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她们是什么身份,竟然敢威胁咱们?”心里越发地讨厌小妾这种生物了,特别是这种不安份的小妾。 “那二姐姐可以暗暗地来,寻到时机,一击即中!别再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教所有人都看清楚便是。”严青菊继续道,说完看了阿竹一眼,见阿竹挑了下眉头,顿时甜甜地笑起来。 严青梅咳了一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 “防人之心也不可无!”阿竹接道,笑眯眯地看了眼严肃端庄的严青梅,发现她似乎不太拒绝严青菊灌输的这种厚黑学。 严青兰被这些人搞得懵了下,然后抱着脑袋苦苦思索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外头传来了一道严厉的声音,屋内的四人一听,惊讶地发现是老夫人的声音。 “祖母怎么来了?”严青兰惊讶地道。 一会儿后,钻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焦急地道:“不好了,老夫人要将董姨娘送到老太君那儿主持公道,还让人去将老太爷一起叫去了!” 四人:“……”不是说好将它压下来了么? 阿竹顿时抚额:这位惯会来事的老夫人又来了个神转折了!捅到了老太君那儿……为毛她会有种这事情的后果会变得很微妙的结果? 47、第 47 章 很快地,便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请她们出去,梅兰竹菊四个姑娘整了整仪容,便依次走了出去。 原本不过是四房的一个姨娘差点小产的事情,并不会惊动到家里的几位夫人,但是因为涉及到了未出阁的姑娘,大夫人等几位夫人方会过来瞧瞧情况,尽量将所有可能败坏未出阁姑娘名声的事情摁死的摇篮中。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没想到老夫人会得到风声跑过来了。 这家里所有人都知道老夫人的性子,她是个惯会来事的,但没什么手段,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蹦q出什么个事儿,可以说战斗力不怎么样。但就是这位战斗力不咋样的老夫人,突然将老太君和严老太爷都一起扯下水了。 屋子里,老夫人满脸怒容地坐在上首,高氏等几位夫人坐在她下首位置,董姨娘站在中正央,姿态虽然看似卑微,实则有些瞧不起老夫人的意思。 当四个姑娘进来后,老夫人怒容微缓,朝严青兰招手道:“乖孩子,过来。” 严青兰虽然越来越与老夫人离心了――主要是被阿竹教歪的三观和老夫人的三观严重不合后,决定还是遵循与姐妹们的三观――但是心里还是很尊敬这位疼爱她的祖母,见她满脸慈爱,想到先前受到的惊吓,顿时也有些委屈,红着眼睛投到老夫人怀里。 “兰儿乖,不怕,祖母为你作主!”拍着孙女的背,老夫人像是终于逮着了董姨娘的小尾巴,哼道:“董氏,平时老太爷护着你,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姑娘们都是娇客,岂是你一个姨娘能指责的?莫说她是无意的,就算是故意的,你也只能受着。” 简直是强盗逻辑!不过看到董姨娘那张娇媚的脸上滑过怒火却只能生生地忍着,其他人突然觉得老夫人这一刻的理直气壮,还是挺让人舒心的。 与全天下的正妻一样,老夫人也是极为讨厌小妾这种生物,特别是董姨娘这种惯会在丈夫面前作戏的,将老太爷勾引得服服帖帖的,使得她没少因为董姨娘而受到丈夫的责骂。所以现在好不容易揪住了董姨娘的错处,不往死里打压她,还真对不起自己了。 老夫人将董姨娘训斥了一顿后,方询问了洪姨娘的事情,得知洪姨娘保住了孩子,撇了撇嘴,起身携着严青兰,说道:“走,去老太君那儿!”然后恶毒地看了眼董姨娘,今天不让董姨娘剥一层皮,她就不姓钟。 董姨娘现在巴不得去老太君那儿,只要老太爷出面,她绝对要将蠢笨的老夫人再打压下去,让老夫人成为纯粹的摆设――还是没什么用的那种。 高氏等人无奈,看老夫人折腾,她们这些做儿媳妇的哪儿能撒手不管,只得跟上去。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春晖堂而去。陈氏因为大着肚子,被留了下来。 春晖堂里,老太君地坐在炕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面容淡然,眼皮耷拉着,仿佛万事不动摇。见到一群人过来,她也不怎么惊讶,只是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在董姨娘扑嗵一声跪在老太君面前想哭诉一翻让她为自己作主时,老夫人已经扯着严青兰扑了过去,叫了起来:“娘,你可要为兰儿作主啊!哪有作主子的姑娘要被个没规矩的姨娘指责的?这传出去,还说咱们府里的姨娘都是些下作玩意儿,搅家精,专门挑事儿的,败坏自家姑娘的名声。” 严青兰瞄了眼阿竹等人,见阿竹比着手势,严青菊也同样泪眼朦胧,马上暗暗地插了自己一把,也泪眼朦胧地哭起来,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叫道:“曾祖母,呜呜呜……” 老太君:“……” 董姨娘差点儿气厥了过去,她第一次发现,老夫人还是个大愚若智的,恶人先告状什么的,上眼药什么的,不是她们这些小妾的事儿么?她怎么抢了? 老太君看着这一老一小的,顿时有些头疼,方嬷嬷忙过来给她揉揉太阳穴。老太君抬了抬手,看向高氏,问道:“怎么回事?” 自从老公爷死后,大老爷严祈华接管了靖安公府的庶务,高氏也管起靖安公府内院,老太君基本上已经不管事儿了。所以事情发生后,高氏严厉地将当时所有的下人都看管起来,是以老太君这儿还未得到消息。 高氏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孙媳妇也不太清楚,丫鬟说洪姨娘和董姨娘一起摔倒,兰丫头当时也同样摔了,后来董姨娘又将洪姨娘推了,才使得洪姨娘差点儿小产。” 董姨娘接着道:“大夫人可要明察秋毫,很多人都见着二姑娘故意绊了洪姨娘,二姑娘此举可不是大家贵女该有的行为。” 老夫人马上叫道:“我的兰儿分明是被你们绊倒的,倒是怪上兰儿绊倒你了!” “……” 一时间,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老太君摆了摆手,让方嬷嬷不用再揉太阳穴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正欲开口将这事了结了,突然丫鬟来报,说严老太爷带着四老爷严祈安过来了。 老太君看向老夫人,心里不禁叹息,明明是个蠢的,为何每次吃过亏后都不长记性呢?这种事情若扯上个不辩是非的男人,便会没完没了了。 董姨娘和老夫人同样面露欣喜,两人都为严老太爷的到来高兴。 董姨娘向老夫人得意地投去一眼,她仗着自己年轻有资本,正是女人三十一枝花,成为熟女最有魅力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颗成熟透了的水蜜桃儿,根本不将年老色衰的老夫人放在眼里。不过当发现老夫人同样恶毒地看了她一眼时,顿时心中微惊,觉得这次似乎是自己疏忽了什么了。 严老太爷带着严祈安走了进来。 阿竹和几个姐妹站在各自母亲身后,看了眼门口走来的两人,无论看几次都觉得祖父和这位四叔长得真像,而且他们不仅长相相似,性格更是相近,莫怪严老太爷最疼这四子,其他的儿子都得靠边站了。 严祈安虽然是庶子,但从小到大有老太爷的关照爱护,还真没受过多少委屈。幸好他是个没什么野心的,最大的愿望也只是靠着靖安公府做个富贵闲人,平时听听戏曲玩玩小妾,和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去逛逛青楼,最大的缺点便是喜好女色罢了,他的姨娘通房是府里几位老爷中最多的。 众人纷纷起身给严老太爷请安,严老太爷坐到老太君下首位置,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董姨娘用柔媚的小眼神委屈地看着他,正要说话,老夫人已经抢先开口了:“四房的洪姨娘怀了身子,今儿逛花园时摔了一跤,差点摔没了,幸好保住了!” 严老太爷惊讶地看着她,严祈安也十分惊讶,然后瞥了眼老太爷,低头看着丫鬟呈上来的茶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董姨娘心里咯噔了下,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但她来不及细想,扑到老太爷面前,哭道:“老太爷,您可要为妾身作主啊!今儿妾身邀洪姨娘去逛内花园,却不想遇到了四位姑娘,没想到姑娘们一言不合便要害洪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老夫人还说,就算二姑娘是故意的,妾身和洪姨娘也只能受着……呜呜呜……妾身自知命薄,幸得老太爷怜惜,才有今日,就算给主子姑娘作贱也是妾身应该受的……” 说罢,便半掩面而泣,哭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边哭边用那种妖精似的眼神投向严老太爷,严老太爷被她看得骨头都酥了,董姨娘虽不是最美貌的,但那种媚骨之姿,少有女人能比得上,这也是老太爷宠爱她的原因。 严老太爷下意识便要个伸手将她扶起来时,老夫人突然怒吼道:“董姨娘慎言!咱们家的姑娘是你一个姨娘能说嘴的?”然后不满地看向老太爷,说道:“老太爷,咱们府里的姑娘可都没有出阁呢,您难道就由她这般胡说败坏她们的名声?” 严老太爷被她噎住了,顿时将手缩了回去。 老太君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其他人也十分惊讶,往日老夫人对老太爷可是畏缩中带着讨好的,少有如此硬气的时候。此时正应证了那句话:只要利用得好,废材也可能变成大杀器! 董姨娘一时间也忘记哭了,吃惊地看着一改以往蠢笨的老夫人,心里打了个突,那种怪异之感越发的鲜明了。 这时,老太君接着对老太爷道:“你媳妇说得没错,董姨娘不守规矩,挑是生非,便将她禁足抄写佛经罢。” 董姨娘顿时急了,老太君都没给个时间,难道要将她关一辈子不成?不由得幽怨地看向老太爷,急道:“老太爷,事情不是这样的,若是您不信,可以问几位姑娘,她们当时都在场。” 严老太爷心里也是舍不得董姨娘的,听到母亲说的话,也有心想到为董姨娘求情,便顺势看向站在几个儿媳妇身边的三个孙女,说道:“你们都过来同祖父说说。” 老夫人想的阻止时,严老太爷投去一眼,习惯性地将她的勇气给打散了,又本能地畏缩了下。不过想到自己的底牌,又挺直了背脊,见董姨娘看过来,恶毒地朝她笑起来,笑得董姨娘心底又有些不安。 严青梅带着两个妹妹站了出来,沉稳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祖父,我们并未看清楚,只见两位姨娘摔倒时,二妹妹也摔着了。” 阿竹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二姐姐摔得可疼了!”一脸心疼的表情。 严青菊双眼含泪,小小声地道:“二姐姐好可怜……洪姨娘也好可怜,被董姨娘推了,小弟弟差点没了……”这绝对是上眼药! 严青兰也跟着啜泣,被老夫人抱着,这时也含着泪看向老太爷。 严老太爷的视线一溜滑过四个孙女,顿时发现了有些不同,除了大孙女青梅依然是个端庄沉稳的外,二孙女青兰活泼淘气,看起来就像个小机灵;胖胖的三孙女青竹不知何时竟然瘦得脸都尖了,身条儿也抽长了,眉目如画,看着就是个小美人儿,可以说是四个孙女中最漂亮的了;而四孙女青菊像朵风中含羞带怯的无瑕百合花,惹人怜爱。 突然发现四个孙女竟然都长大的老太爷心情不禁有些微妙,不由得抚须道:“都长大了……” 高氏、钟氏、柳氏三人见到老太爷的那模样,心里打了个突,最怕女儿被不着调的老太爷惦记上了,到时胡乱给孙女们定亲就惨了。 高氏正准开口时,老夫人又跳出来刷存在感了,只听得她道:“老太爷,您也听到几个丫头的话了,并不是她们的错,而是董姨娘自己看差了。还有,老太爷,洪姨娘有了身子这件事情……” 老夫人拖长了声音,冷笑地看了一眼严祈安。 严祈安突然心虚地低下了头,看得在场的女性眉心一跳,顿时觉得有什么意外要发生了,特别是今儿老夫人如此强势地要将老太爷叫过来,更让她们觉得老夫人似乎又在折腾什么了,而且这次不像以往那般好解决了。 老太君直起身子,当机立断地对高氏等人道:“你们先带四个丫头回去。” 高氏柔顺地应了声,便和柳氏、钟氏一起将梅兰菊竹四个姑娘都带了下去。阿竹也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不对,心里好奇得紧,但长辈的话不能不听,只得乖巧地跟着母亲离开了。 出了春晖堂,柳氏和钟氏皆同高氏道别,带着各自的女儿回自己院子了,而严青菊自然跟着阿竹走了。 一路上,柳氏都皱着眉头,阿竹眼睛转了转,决定这种敏感的时候,还是先不要和柳氏说什么了,免得母亲又用那种愁人的目光看自己。 快到五柳院时,阿竹便道:“娘,没什么事的话,我和四妹妹去静华斋看书了。” 柳氏看着两个女孩子,严青菊一切以阿竹马首是瞻,而女儿虽然笑得自然,但作母亲的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便道:“去罢,不过不准带你妹妹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阿竹一脸被冤枉了的表情,发誓道:“我真的只是和四妹妹一起看书罢了!” 辞别了柳氏后,两人往去了静华斋。 静华斋中有个小书房,藏书虽然比不得公府里的大书房,但数量也是惊人的。两人到书房后,随便挑了本书便坐到靠窗的书案前,丫鬟们候在门外。 两人随便地翻着书,不一会儿便从窗口看到严青兰也带着丫鬟过来了。见到阿竹和严青菊站在窗前朝她招手,忙拎着裙子跑了过来。 “你们来得真快!”严青兰叹气道:“我娘差点不给我出来呢!” 严青菊为她斟了杯热茶,说道:“也不知道大姐姐来不来?” 正说着,便又见静华斋门口出现了个人,正是严青梅也过来了。不过她皱着秀丽的眉头,显然心事重重。 严青梅过来后,四个姑娘坐在书案前,一时间无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洪姨娘有了身子有什么不对么?祖母这次可真是硬气,竟然敢和祖父叫板呢。”严青兰一脸惊叹地说。 老实说,老夫人这种性格便是欺软怕硬的,虽然她爱折腾,但是老太爷瞪只眼睛,她便萎了,乖得像只老鼠,夹着尾巴做人。人们常说继室不好当,老夫人这些年来倒是活得滋润,原因除了她没有自知之明外,也有老太爷不拿她当事儿,使得她折腾不起来,其他人都不将她当回事,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全由她在自个院里折腾,掀不起风浪,老太君也乐得护她一护,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靖安公府现在的格局。 不过今日,老夫人明显是要发狠劲了,似乎抓住了什么把柄。 “不管老夫人要做什么,都不是咱们该管的!”严青梅严厉地看着三个妹妹。 阿竹面上乖巧地应了,严青菊怯生生地看着她,只有严青兰满不在乎,抓心挠肺地想弄明白春晖堂中的事情。可惜打发去的人都被拦下了,今日的春晖堂连大夫人的心腹丫鬟都没办法靠近一步。 四个姑娘在静华斋呆了会儿,最后发现什么都没结果,只能各自散了。 翌日,阿竹早上起床洗漱时,钻石偷偷过来说,“姑娘,奴婢刚才听人说了,洪姨娘没了。” 阿竹惊得手中的帕子掉到了盆里,由着翡翠用干净的帕子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水,问道:“怎么回事?昨儿不是好好的么?” 钻石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刚听扫地的婆子说的,洪姨娘是昨儿三更时没了的,这事已经禀报给大夫人了。奴婢也是听了一嘴,似乎是说洪姨娘昨儿一更时肚子又疼了,折腾到三更时,人终于没了。” 阿竹蹙眉,怎么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呢。 打发了钻石再去留意这事,阿竹将自己打理好,便跑到母亲那儿了。不过柳氏面上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当她想要开口问时,柳氏淡淡地扫了眼过来,让她知道,这事儿似乎不是她该问的。 抓心挠肺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整天,阿竹都被柳氏拘到身边跟她学习管家看账,明显是不给她到处乱跑。阿竹不想让柳氏为她烦恼,乖巧地当作什么都都不知道。 却不想到了晚上,阿竹听说严青兰病倒了,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烧糊涂了。 48、第 48 章 丹冠掀起帘子走进来,却见自家姑娘已经醒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盯着黄铜镜里的自己,一双秋水翦眸仿佛眨一眨就会说话一般,但在配合着主人五官特有的□□,总会不觉添了一种惹人怜惜的□□。 丹冠忙领着两个丫鬟端着具器进来伺候她洗漱打扮,边笑问道:“姑娘今儿起得挺早的呢。” 严青菊垂眸看着梳妆匣子上的首饰,淡淡地应了一声。 丹寇见她不多话,抿嘴一笑,用梳子为她梳好头发,利索地挽了个时下未出阁姑娘流行的发髻,问道:“姑娘今日想要簪哪个钗子?” 素白柔软的手滑过首饰匣子,严青菊挑了一支镶玛瑙的垂珠凤钗。 丹寇为她插上凤钗,那璀璨的红色珠子从如云的黑发垂落,更显风拂弱柳的风姿,俏生生地坐在那儿,宛若晨曦中走来的清雅少女。丹寇笑道:“这凤钗实在是适合姑娘,奴婢记得它是三姑娘送给姑娘的罢?三姑娘眼光真好!” 严青菊抿唇一笑,说道:“三姐姐眼光自然好!” 丹寇明显发现主子的心情好了许多,似乎只要涉及到三姑娘的事情,主子都会心情极好。 收扮好自己后,严青菊拂了拂绣着金菊的马面裙,婷婷袅袅地站起身,带着丫鬟去正房给嫡母陈氏请安。 陈氏今儿身子不适,卧在榻上神色恹恹的,听到丫鬟禀报后,便见一名以柳为姿的柔弱少女迎着晨风走进来,每一步都仿佛计算好了一般,裙摆伏贴着,身上佩戴的环佩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俨然一名合格的大家闺秀,端庄又娴静。 在庶女请完安后,陈氏问道:“今日好像是要去静华斋读书?” 严青菊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唇角含笑,温顺地说道:“先去三姐姐那儿,然后一起去瞧瞧二姐姐。听说二姐姐昨儿烧退烧了,也不知道如何了。” 陈氏神色微动,因为怀孕而圆了一圈的脸庞生生扯出个笑容,说道:“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兰丫头如何了。既然如此,你便过去瞧瞧她,若是遇到什么事情,只须听你三姐姐的话便是了。” 严青菊有些惊讶陈氏今日的叮嘱,不过仍是温顺地应了。 待严青菊离开后,绿珠端了杯柠檬水过来,微酸的柠檬水能解些不适感。见陈氏脸色稍缓,绿珠便道:“夫人,现在让四姑娘去二房好么?洪姨娘前儿个才……听说二姑娘是给吓的……” “没什么好不好!有些事情,咱们就当作不知道!”陈氏淡淡地道:“记住,洪氏不过是小产去了!一个姨娘罢了,与姑娘们有何干系?” 听出陈氏话里的严厉警告,绿珠不敢再开口。 **** 严青菊到了五柳院,阿竹正和父母一起用早膳,见到她到来,丫鬟自动去添了副碗筷。 阿竹拉着她坐下,给她夹了个炸得酥脆的春卷,说道:“你一定还没吃吧?来,跟我们吃些。” 严青菊又起身有礼地感谢了严祈文夫妻,方挨着阿竹坐下来。 胖弟弟用汤匙吃着芙蓉蛋羹,瞅了瞅桌上的那笼小笼包,叫嚷道:“姐姐,肉包包!” 小笼包摆放的位置距离严青菊比较近,她用干净的筷子给他夹了,得到小胖子一个可爱无比的笑脸和奶声奶气的道谢。 “你别理他,吃自己的,免得他吃几口这个又吃那个,最后剩下一堆像狗啃过的食物,糟踏了粮食!”阿竹对严青菊道,然后又严厉地批评了胖弟弟喜新厌旧的性格。 严青菊抿着唇笑,点头应了一声。 用过早膳后,严祈文便去衙门了,胖弟弟被送去了前院与堂兄弟们一起跟着武师父晨练了,阿竹和严青菊一起去了二房。 出门之前,阿竹想了想,又叫玛瑙提了那两只鹦鹉过去。 路上又遇到严青梅,她的脸色有些沉,姐妹三人看了看彼此,便相携往二房而去。 到了二房的院子,二夫人钟氏闻声过来招待她们。钟氏的脸色十分憔悴,想来是为了照顾女儿,这几日皆休息得并不好。 “你们是来探望兰儿的?让你们费心了,她已经退烧了,不过精神不怎么好,还有点儿低烧,怕是要将病气传给你们,改天再过来罢。”钟氏温和地道。 阿竹当下便道:“三婶,我们只呆一会儿就离开了,不碍事的。” 梅菊两人也忙跟着点头,钟氏拗不过她们,便点头应了,让丫鬟带她们到严青兰住的院子,又吩咐她们不要呆得太久之类的。 进了房,空气有些闷。现在还是料峭的春天,屋内烧着地龙,门窗关着,加上飘散的药味,空气实在是不好。 “二妹妹可醒了?”严青梅问伺候的丫鬟柳絮。 “姑娘还未醒,几位姑娘不若先坐坐罢,奴婢去瞧瞧。”柳絮进了内室一会儿,又转了出来,笑道:“姑娘刚醒了,知道你们过来了,极为开心呢。” 听罢,三人一起进了内室。 严青兰被丫鬟扶着正在喝水,见她们进来,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蛋上露出一抹可怜兮兮的笑容,见玛瑙拎着的鸟笼,心情似乎好了几分,笑着对阿竹道:“你怎么将两只鹦鹉拎过来了?送给我的?” “想得美哦!”阿竹让玛瑙将鹦鹉笼子放在窗前的案桌上,说道:“给你解闷儿的,等你好了可是要还回去的。没办法,这是别人送的,就算我想送给你,也不好意思拿别人的心意送吧?过两天我叫管家去街上买两只回来给你逗着玩。” 严青兰扁嘴道:“可是那些鹦鹉可没有这两只精怪,一教就会了,还会说很多俏皮话儿。”虽然很眼馋,但想到这两只鹦鹉的原主人,严青兰没那胆子要。 正说着,那两只鹦鹉已经扯着嗓子叫了起来:“美妞美妞,病好了跟我玩吧~~” 梅兰菊:“……” 阿竹满脸黑线,说道:“这句可不是我教的!” 柳絮端了药进来,听到那两只鹦鹉拉着嗓门叫“美妞”,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碗。她时常听姑娘回来羡慕地说三姑娘的两只鹦鹉有多精怪逗趣,以前不觉得,现在方明白它们确实精怪有趣。 严青兰见到那黑漆漆的药汁,便苦了脸,只喝了几口就撒脾气不喝了,闹得柳絮等丫鬟都要给她跪下了,最后只能求助地看着阿竹。在她心里,唯有三姑娘能制得住自己姑娘的泼脾气。 阿竹直接端了过来,递到严青兰面前,一脸凶残严肃地说道:“喝吧,不要让我摁住你的四肢灌你!” 严青菊马上道:“三姐姐放心,我一定帮你摁住二姐姐!” 严青梅当作没听到,望着两只鹦鹉研究它们身上羽毛有几种颜色。 严青兰怒目而视,恨恨地喝了半碗药汁,然后说什么都不喝了。阿竹不再勉强,柳絮已经感谢天感谢地了,喝了半碗也算好了,不然若是老夫人在这里,指不定哄三哄四的,也不见得她喝一口呢。 喝了药,严青兰漱了口后,让所有的丫鬟都退下去,只留了几个姐妹在屋子里,苦着脸对阿竹说:“我还在做恶梦,觉得好可怕,好像洪姨娘的冤魂晚上还要来找我!我都不敢自己一个人睡。” “胡说八道!”阿竹斥道:“洪姨娘是自己不注意才去了,关你什么事儿?” 严青兰仍是情绪低落,不知怎么地,眼泪又掉了下来,捂着脸呜咽道:“若是我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绊她们了。谁知道董姨娘会将她推了呢?谁又知道洪姨娘正好怀了身子?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几天都梦到洪姨娘和她的孩子来找我索命了……” 严青梅赶紧抱住她安慰。 阿竹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会这般认为。心说洪姨娘死得蹊跷,关她什么事情?那天的事情,阿竹心里总觉得违和,有种洪姨娘是被人为和谐了的感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洪姨娘非死不可的事情,再细想那天老夫人揪着这事不放,老太爷和四老爷的神态……阿竹打了个哆嗦,觉得是不是自己脑洞太大了,竟然想到了那方面去,想想就觉得恶心。 至于严青兰,完全是在听到洪姨娘死讯时,自己吓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后,又吹了风,便着凉发烧了。真是个单纯到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女孩子,平时那副霸道凶悍的模样其实却是只纸老虎,都没有严青菊这小白花坚强。 严青梅还在安慰道:“没事了,等你的病好了,咱们陪你去寺里求几张驱邪的符佩戴着,就没事了。” 严青兰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决定相信佛祖的法力无边,一定会驱除邪恶的。 阿竹啼笑皆非,不过如果这样能为她解开心结也是好的。洪姨娘之死是个迷,但是大人们显然都将之捂得死死的,不会让她们知道其中的内情,估计会捂得这般死,应该是不宜让她们知道吧。如此一想,脑洞又要大开了。 几人接着又安抚了阵,严青兰的情绪终于恢复了,虽然仍有些精神不济,但没有前几天那种精神失常了。 严青菊挨着阿竹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见严青兰终于不哭了,方细声细气地道:“二姐姐,以后做事听三姐姐的,别再鲁莽了。” 严青兰马上啐了她一口,指着她道:“啊呸,我是姐姐,她听我的还差不多!谁都像你一样啊,像只应声虫一样,三妹妹说马屁是香的,你也会说是香的!指头鹿说是马,你也会面不改色地说是马!想让我变成像是这样没出息,没门!” 听她活力四射的声音,外头守着的丫鬟终于露出笑脸,偷偷地去给钟氏禀报。 钟氏正和老夫人说话,听到丫鬟来报说女儿恢复生气了,顿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老夫人不满地道:“那几个丫头,又要教坏我的兰儿!” 钟氏当作没听到,这些年来的事情证明,与其将女儿给老夫人教养,不如让她跟着姐妹们学习玩耍,如此还正常一些,免得真的跟老夫人一样爱折腾个没完,却又没什么智商手段。不过,没什么智商手段的老夫人却在这次干了一次大的,想到已经被禁足――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关在佛堂里老死的董姨娘,钟氏心中便是一凛。 老夫人询问了孙女的病情,知道她今日好了许多,心里也放心了,不过仍是气道:“都是那两个贱人害的,若是这一次不是她们挑事在先,兰儿也不至于吓到。明儿去寺里请个高僧进府来做场法事,为她收收惊。” 钟氏忙劝道:“娘,这事儿不妥!咱们府里刚没了个姨娘,马上又请高僧进府做法事,教外头的人如何想?”见老夫人仍有些不以为意,硬着头皮道:“而且,这次的事情……老太爷似乎很生气。” 想到当日丈夫恨不得掐死自己的表情,老夫人顿时缩起了脖子装鹌鹑。她刚嫁过来时,心里挺得意的,丈夫也宠爱了她好一阵,谁知道后来严祈安的姨娘会夺走了丈夫的目光,很快便将她丢开不管了。丈夫是个贪花好色的,老夫人恰巧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只要丈夫大声一点,她便萎了,实在是不敢在丈夫面前闹。 这次的事情,也是老夫人碰巧遇见了父子共妾这等丑事,虽然心里又惊又怕,不过仍是决定抓住了这个把柄,一心想要将董姨娘和严祈安这贱妇生的庶子打压下去,可是没想到会吓到了自己孙女。 “生气就生气……反正他气性再大,也气不了几日了。”老夫人嘴硬道。 钟氏惊讶地看着她,难道老夫人这次的战斗力终于要厉害一回了? 老夫人又得意起来,说道:“你看着吧,很快便知道了。”然后又吩咐儿媳妇道:“这几日让祈贤安份一些,别到处乱跑,省得老太爷将气发泄到他身上。” 钟氏有些不安,不过仍是温顺地应了。 果然,过不了几日,便听说了老太爷上了折子要将爵位传给长子严祈华,皇上已经批准了。 钟氏惊呆了。 钟氏是知道的,严老太爷认为自己还没老到不能动,根本没有传爵给儿子的意图,虽然旁人劝过他,但他一直没当回事,享受着靖安公的头衔带来的好处,甚至连老太君提过这事,也被他岔过去了。可是这回怎么会乖乖听话了? 丈夫严祈贤却十分高兴,晚上回来偷偷地对钟氏道:“听说这次的事情,张阁老还在背后推了一把,父亲被逼不得已才会上折子明言传爵给大哥。哎,虽然得益的是大房,可是咱们这房怎么说也得捞些好处不是?” 钟氏拧眉,问道:“有什么好处可捞的?”爵位是传给大房,关他们三房什么事?好处也轮不到他们。 严祈贤嘿嘿笑着,低声道:“你以为娘会这般凑巧地捉到父亲和老四的把柄?还不是我在背后帮着的?我可是收了西府两位叔父的好处,要仔细盯着父亲,尽量揪出他的错处。”不过他没想到最后逼得严老太爷答应传爵,事情的发展同样让他有些吃惊。 钟氏有些明白了,吃惊地问道:“两位叔父真的给了你好处?”怨不得最近丈夫都没有向老夫人伸手要钱了。 西府的两位老太爷一直不满东府的严老太爷,钟氏却没想到他们会暗中拉拢严祈贤对付严老太爷。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只是为何会挑中严祈贤,钟氏略一琢磨也明白了,她知道自己丈夫的德行,花钱如流水,永远处于没钱花的贫困线上,有人给他送银子,早就乐死了,更不用说丈夫心里也不喜欢老太爷只将严祈安当儿子的德行,能将严祈安给坑一把,自然乐意。 再想想东府五个大老爷的性格,严祈华是个大家长,是被已逝的老公爷教导得最成功的继承人,西府两位老太爷还真不敢和他说这种事情。严祈文也自有主张,不好拉拢;严祈安更不用说了,和严老太爷一个德行,两位老太爷恶心死了;五老爷严祈俊是个没存在感的,根本毫无拉拢的意义,最后只有爱财如命的严祈贤最好拉拢了。 严祈贤虽然不喜欢两位兄长,但也知道除非严祈华和严祈文都死了才会轮到自己继承靖安公府,可让他除去这两位兄长……老说实,他纨绔了一辈子,还真是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 钟氏将前因后果想明白,脸色变得晦涩,见丈夫仍在兴致勃勃地说着西府的两位叔父给了他多少好处,心里如针钆似的,以他这种性格,害怕以后女儿青兰的婚事要被他拿来换好处,隐隐担忧起来。 *** 阿竹听说自己大伯即将要继承靖安公府时,也有些呆了。 靖安公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她还以为老太爷会占着靖安公的名头到死呢,没想到这般快就要传爵了,一旦传爵,严老太爷很多事情就要受到限制了。 不过这件事情却让整个靖安公府的很多人都极高兴,严青梅端庄的表象下也隐藏着雀跃。 圣旨很快便下来了,到了五月份,严祈华正式袭爵。 49、第 49 章 靖安公爵位交替,严祈华作为新上任的靖安公,在府中大肆宴请宾客庆贺他袭爵。 这是必要的宴请,京中众多与靖安公府交好的勋贵官员纷纷上门来祝贺,就算不方便上门的,也会派人送了份贺礼过来。 相比之下,严老太爷所居的庆侍孟缘梦薇攘嚷洹 庆侍镁佣词蔷赴补闹魅怂樱还掀砘硎径愿盖椎淖鹬兀19挥腥盟映隼矗廊蝗盟≡谇侍弥小5侠咸廊徊豢模拖誓鄣难诀吆煨涮硐愕男酥露济挥辛耍媒榉堪干系谋誓窖獾任锒忌u搅说厣稀 名贵的太湖香墨砚砸到地上,滴溜溜地滚到了书房门口,走进来的严祈安没注意到,一脚踩上它,直接滑倒了。 “嗷――” “老爷!”后头的小厮见到严祈安滑倒,忙手忙脚乱地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 等严祈安被扶起来,众人才瞧见他刚才滑过不小心脸门直接磕到了门框,从右眼斜过鼻梁至左脸出现了一条红肿的痕迹,偏生他养尊处忧惯了,肌肤比普通男人还要苍白一些,远远看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脸上用胭脂画了一条红杠,肿得真有艺术感。 严祈安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严老太爷也没想到这儿子会这般倒霉,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去找大夫过来。 忙碌了一通,严祈安没有撞歪鼻梁,就是脸上的痕迹起码要过阵子才能消失了,大夫开了消瘀化血的膏药给他涂抹,但那张脸白惨惨的,配上这条红痕,太刺激人眼球了。 严老太爷一时间有些愧疚,他是真心疼爱这儿子的,严祈安也是这么多儿子中长得最像他的,虽然他不至于昏聩到想要将爵位传给严祈安,但绝对不是被人如此逼着传爵,让他没法为这儿子谋多一些东西。 严祈安声音有些含糊地道:“爹,宴席就要开始了,很多客人都来了,您也出去吧。” 严老太爷哼了一声,怒声道:“那个不孝子,现在指不定如何得意了,竟然联合外人将老父逼着传爵予他,哪家的儿子有像他这般不孝的?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天下人看看他的真面目……” “爹,你还在为这事生气啊?” 严老太爷又哼了一声,表示他依然对此事怒气难消,恨不得见不到大儿子那张严肃冷硬的脸方好。长子那张脸长得像已逝的老公爷,甚至连神态也极为相似,不愧是老公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继承人,每每让他见了,有种老鼠见到猫的感觉,心头极不喜。 严祈安倒是没有严老太爷的生气,毕竟被人逼着传爵的人不是他,只不过他依然气愤自己被人给算计了,说道:“爹,这事情很奇怪,大哥那个人……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定然是有人私底下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才会知道洪姨娘的事情。你说会不会是三哥?” 至于为何不怀疑其他人,盖因严祈华被老公爷教导得太成功了,不会用这等下作手段对付自己家人,而且他也不会像老夫人这般没脑子,一个不小心公府的名声就全没了;而严祈文那是个清高的,不屑与他们为伍,也有些儿女情长,同样不会干这种事情;严祈俊是个隐形人,众人都没将他当一回事,那么只有严祈贤了。 “他敢!”严老太爷气得一拍桌子。 严祈安虽然混了些,但也没有笨到底,琢磨道:“爹,你想想,张家这几十年来一向不理咱们家的事情,这次却帮着逼您传爵给大哥,这事情也太凑巧了。儿子听说,三哥这一年来时常往西府跑,和二位叔父喝酒……” 严老太爷脸皮抽搐了下,目光阴鸷,怒道:“好啊好啊!我的儿子,却一个一个地勾结着外人,偏帮着外人设计老父,这等不孝子,看我不拿家法伺候他们一顿……” 见老太爷冲动地拎起挂在书房墙上的那柄做工精良的戒尺,忙制止了他,劝道:“爹,现在事情已经定局了,您再生气也没用!而且今儿是大哥的大喜日子,听说连几位王爷都过来了,若您在这种时候闹开,旁人还以为您容不下大哥,对皇上的旨意不满……” 见将人劝住了,严祈安赶紧道:“宴会就要开始了,到时候爹你一定要使劲儿地笑,让大家知道爹你是很欣慰地将爵位传给大哥的,而不是被人逼的。”严祈安可不想老太爷去闹了宴会给严祈华难堪,他心里对这大哥也有些发悚,能不对上他就尽量避免,不然对自己还真没啥好处。 严老太爷脸皮又抽搐了下,半晌叹了口气,颓然道:“儿大不由人啊!竟然伙同外人欺辱自己老父。” 严祈安眼睛一转,又道:“爹,儿子刚才听说今儿有好几位王爷都来了,康王、周王、秦王、端王……” 严老太爷眼睛又是一亮,叫人进来为他整理了仪容衣冠,笑道:“我虽然传爵给你大哥,不过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走,咱们去见见几位王爷。” 到了前院客厅,便见已经来了许多宾客,其中坐在上首位置的还有几位王爷,其他人都坐在旁边巴结着他们。 见着严老太爷过来,众人尊重他年事已高,纷纷给面子起身相迎。 严祈华和严祈文也过来相迎,众人见到严祈安脸上的那条红痕时,不由吃了一惊,在严祈安陪笑说不小心撞的时,嘴里纷纷关心问候,但心里怎么样的便没人知道了。 严祈文皮笑肉不笑地道:“爹你先前不是说身子不适需要歇息么?” 严老太爷差点忍不住抄起桌上的茶盏砸到这不孝子脑袋上,按耐住怒气,慈爱地说道:“今儿是你大哥的好日子,就算再不适也要出来看看,见到你们兄弟兄友弟恭,为父心中也欣慰开心。” 什么兄友弟恭,指不定在心里骂他们是一丘之貉吧。 严祈文又刺了他两句,在兄长警告下,终于闭嘴了。不过见严老太爷在众多宾客前敢怒不敢言,便觉得神清气爽。 突然一旁的秦王赞道:“本王看,老公爷的身子还硬朗着,却没想到是个不恋权柄的,听说老公爷上书父皇时,本王还吓了一跳,和人称赞老公爷呢。” 严老太爷笑呵呵地说:“殿下谬赞了,臣老了,比不得年轻人了。虽然年轻人难免心急了一些,但臣也觉得臣的大儿子这些年来行事稳重,是个靠得住的,传爵予他,老臣心里也放心。” 严祈华面色不变地听着,偶尔谦虚几句。 其他人如何听不出严老太爷的话里言不由衷之意,再看他那副挤出来的笑脸,顿时都有些明白了。谁家没有几件糟心事呢?大家都理解的!再想想这些年来严老太爷没有什么建树,反倒是严祈华在朝中越来越说得上话,又有些明白了。 秦王今儿十分建谈,又拉着严老太爷说了好一会儿话,将在场的几位严家老爷都赞了一遍,直到康王突然叫嚷起来肚子饿了,方打断了秦王与严老太爷的对话。 “大皇兄,咱们是来作客的,给主人些面子罢。”秦王笑呵呵地劝道,虽然话中有些开玩笑的意味,却也不由得让人多想了。 康王一无所觉,白白胖胖的脸上同样笑呵呵的,摸着肚子道:“难道客人就要忍着肚子饿?”然后用手肘撞了下旁边坐着喝茶的端王,问道:“小十,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俊美清贵的青年放下茶盏,清润的声音道:“客随主便是正理!不过大家都知道大皇兄是经不得饿的,还望老公爷和靖安公见谅。” 虽然他一副冷冷清清的神色,但语气温和从容,矜而不骄,倒是让人生不起什么反感,加之众人都明白他惯爱清高摆谱的做派,比起秦王的过度热情好对付多了,心里都松了口气。 严祈华赶紧道:“端王殿下客气了,梨园已经摆好了宴席,还请各位殿下随臣过去。”然后又请示严老太爷,让他作主带人过去,处处显示了对严老太爷的尊敬。 严老太爷觉得自己被这儿子恶心得不行,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再说什么,只得憋着气在前带路。 ***** 内院里,梅兰竹菊四个姑娘也陪着那些随同长辈过来的各府的贵女们游园玩耍,严青梅颇有长姐风范,带着几个妹妹,将各家姑娘招待得十分周到。 阿竹和昭萱郡主走在最后,因昭萱郡主的脾气不好相与,其他人没见她叫唤,也自觉不凑上去。 昭萱郡主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凤凰花,对阿竹道:“听说你家老太爷是被逼着传爵的,可有这事?” 阿竹虽然心里有些惊讶昭萱郡主的消息灵通,不过面上却一派正经高冷,“此事不是咱们这些做晚辈可随便揣摩的,你问我也没办法。” 昭萱郡主同样严肃地看了她一会儿,噗地笑起来,拈着火红色的凤凰花,在夏日的阳光中笑得花枝招展,人比天空的艳阳还耀眼娇媚。她将凤凰花插到阿竹的髻边,低声道:“好吧,我也不自讨没趣,反正你家老太爷吃了个大亏便是了。我还听说张阁老也在这其中推了一把火呢,看来靖安公府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啊。” 这个八卦精!阿竹望了眼天空没吭声,不管外面如何看,不会有人知道,这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伸腿绊了个姨娘摔倒引起的,这算不算是一个姨娘引发的血案? 逛了会儿,昭萱郡主又道:“对了,下个月是我大姐姐的出阁的日子。” 阿竹听说安阳长公主夫妻挑挑选选半年,终于为大女儿昭华郡主定下了定国公嫡长子,昭华郡主今年已经十八芳华了,比定国公嫡长子齐曜还长一岁,不过女大男小这种事情也不必太计较,特别是对方还是霸道张扬的安阳长公主时,就算大上个四五岁也没人敢说什么。 阿竹笑道:“那真是恭喜了。长公主和驸马也可以放心了,接下来便要愁你了!” 恐怕也只有阿竹敢开她玩笑了,昭萱郡主也笑了起来,嗔道:“我才不要他们愁呢,我自己挑,不拘门第,只要一心一意待我好便行!原本我是极喜欢柳昶的,但也不知道他如何想,这都过去几年了。”不由得有些明媚忧伤。 阿竹又噗地笑了起来,打趣道:“恐怕你这尊大佛柳家迎不起。” 昭萱郡主笑脸敛了起来,叹气道:“你说得对!我见过柳夫人,她太客气了,考虑太多,恐怕不会选我作儿媳妇的。”然后又有些生气地掐了阿竹一把,嗔道:“你非要打击我才行么?” “不,我是让你看清楚现实罢了!”阿竹一本正经地说。 昭萱郡主看了她好一会儿,无趣地道:“你越来越爱假正经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个严肃无趣的人呢。你瞧瞧这张小脸儿,多水灵啊,作什么喜欢板着呢。”她摸了阿竹的脸一把,不禁感叹阿竹曾经一句话说得对:时间是把杀猪刀啊!不过短短半年,小肥妞也长成了窈窕淑女,害得她差点认不出她来。 两人正说笑着,突然一道笑盈盈的声音响起。 “你们两人在这里躲懒么?” 两人同时望去,便见婷婷玉立的英国公府二姑娘石清溪站在前方笑盈盈地看着她们,那双以秋水为眸的眼睛顾盼神飞,如点晴之笔,使之小小年纪,便已绽风华。 昭萱郡主哼了一声,说道:“石头,你莫不是也来躲懒的?所以才会注意到我们有没有躲懒。” 石清溪忍不住就和她抬杠起来,“谁叫你这般大的个儿,想要忽视也不行。”她走过来,伸手比了下昭萱郡主的身高,才十二岁,身高就能与十四岁的姑娘比肩了,想来将来不会长成什么娇俏可人的模样。 阿竹有礼地打了声招呼,听到石清溪询问她们方才说什么,便道:“在说昭华郡主的婚事呢。” 谁知石清溪突然冷了脸,冷笑着看昭萱郡主。 阿竹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内情不成? 确实有内情,安阳长公主在将女儿嫁入皇家的计划失败后,只得在勋贵中挑选女婿,以她的野心,自然是要挑个有权有势有圣宠的,放眼望去,英国公府不作他选。英国公世子石策小小年纪便在御前行走,在皇帝面前时常露脸,得皇帝称赞的有为少年才俊,且英国公府素来不参与皇室的事情,是纯皇派,将来无论哪位皇子上位,英国公府的地位皆不会变。 但是安阳长公主相中英国公世子,但英国公夫人可不乐意自己长子的婚事让安阳长公主拿来作筹码,便委婉地拒绝了,谁知这又惹毛了安阳长公主了,幸好英国公夫人当机立断向宫里的皇后递了信息,让皇后请皇帝出面,不然两府又要交恶了。 石清溪听说了安阳长公主强势地逼迫自己父母,想要将昭华郡主嫁给自己的兄长,心里像吃了只苍蝇一般,虽然这事儿最后因为皇帝的干预不了了之,但安阳长公主的强势仍是让她觉得恶心,也对昭华郡主没什么好脸色。连带的,她原本还有些欣赏昭萱郡主,现下也看她不顺眼了。 等石清溪走开后,昭萱郡主便将前因后果告诉阿竹,苦着脸道:“这事情实在是丢脸,我也不好和你说,没想到她记恨成这般。”昭萱郡主也知道自己母亲霸道,但那是她娘亲,世间最爱她的人,子不嫌母丑,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去批评自己母亲。 阿竹也知道她的为难,拍拍她的手作安抚。 “娘亲这次又被驳了面子,心里也挺生气的,不用说,和英国公府已经交恶了。幸好很快便将大姐姐的亲事定下来了,不然真不知道我娘亲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昭萱郡主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阿竹被她逗乐了,安抚道:“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很快便会过去的。你瞧,刚才石二姑娘还向你打招呼,证明她并不是气你。” “知道,她气的是我大姐姐。”说到长姐,昭萱郡主就一副牙疼的模样,“有时候我真是不知道大姐姐在想什么,性子怎地这般让人发愁。先前她为了端王表哥说什么也不嫁,后来发现端王表哥那没戏后,又凭我娘作主,挑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犹犹豫豫的,让我娘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阿竹听了一会,发现好像安阳长公主怎么像个没头脑的一般在前面冲锋陷阵得罪了不少人,而由来便是自己的大女儿呢?再看昭萱郡主,有一半的原因都怪到了自己大姐姐身上了。 阿竹又拍拍她安慰,便听到昭萱郡主感叹道:“若是端王表哥没拒绝就好了,直接将大姐姐塞给他,我娘也不会做出这么多得罪人的事情了。” 阿竹点头,为了好姐妹,同仇敌忾道:“是啊,端王也太不给面子了!” 昭萱正感动她的安慰时,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惊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你们两个小丫头说什么呢?也让本王听来乐一乐。” 阿竹僵硬地看着从旁边假山走出来的俊美男子,对上那双清冷的凤眸,顿时脸色十分精彩。 50、第 50 章 阿竹僵硬地看着从旁边假山走出来的俊美男子,对上那双清冷的凤眸,顿时脸色十分精彩。 她下意识地先瞧了瞧周围环境,顿时有些悲愤了,明明这里是她家啊,而且这里还是花园东北角,十分清净,两个姑娘边走边说悄悄话,怎么会想到路旁的假山中藏了个人呢?而且他堂堂个王爷,怎么会跑到这里呢? 天不怕地不怕的昭萱郡主也打了个拢源铝讼拢烦鲂θ菸实溃骸岸送醣砀缭趺丛诖说兀俊 她们先前说话的声音小,他应该没有听到吧?两个姑娘同时如此想着,心存侥幸。 陆禹的目光慢吞吞地滑过她们的脸,最后定格在阿竹脸上,看得她都觉得脸皮很痛,便听到他淡然地道:“看风景,假山上凉快!” 尼玛要凉快的话在屋子里有冰盆子不是更凉快?阿竹已经对这位王爷无语了。还记得几年前的冬天,正巧是老太君的生辰,他扛着她一起去假山偷窥那些贵女打架的事情,顿时觉得这位王爷没有那般的高贵了。 昭萱郡主平时是个活泼的,而且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张扬大胆,但是不知为何,对上这位表哥,她素来觉得气短,想到他刚才可能听到她们埋怨他拒婚的话,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她不说话了阿竹也不知道说什么啊,但是自诩心理年龄成熟的阿竹只得硬着头皮顶上,正欲开口时,对面的人已经开口了。 “胖竹筒,你好像变瘦了。”他又慢慢地道,眼神十分专注。 阿竹顿时又有种被什么阴冷的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十分的惊悚,觉得他的眼神十分奇怪,强忍住后退的冲动,恭敬地施了一礼,笑道:“劳烦王爷惦记了!年前生了一场病,加上长大了,自然瘦了。”想了想,又道:“还未多谢王爷在臣女生病时送来的礼物,让王爷破费了,臣女一直过意不去,不知如何报答王爷才好,在此感激不尽。” 说罢,又施了一礼。礼多人不怪,阿竹对他特别客气。 “哎,端王表哥认得出阿竹?”昭萱郡主顿时又忘记了先前的窘迫害怕,顿时有些好奇地道:“你瞧阿竹就像蜕皮一样大变特变,先前我都快认不出她呢。端王表哥的记性真好!”说到了最后,不禁有些讨好地称赞着,指望他快快忘记先前的事情。 随着昭萱郡主这话,跟在陆禹身后不远处的何泽顿时脸色古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他。 只有何泽知道,自己主子那慢吞吞的语气中,有种莫名的确认笃定,难道真的像主子说的那般,只认辩得清严三姑娘的容貌,所以无论严三姑娘变成什么样,他都认得出来么? 何泽又偷偷地瞥了眼阿竹,心说虽然长开了让人惊艳了一把,但是还是个小姑娘啊,几时能长大?如此一想,顿时有些忧郁。 陆禹矜持地颔首,并未多说。 阿竹和昭萱郡主互视一眼,又有些尴尬了,正准备同他告辞偷溜时,陆禹突然道:“等等,先前你们说的话……” “端王表哥误会了,我只是埋怨一下罢了,没有特指什么。”昭萱郡主忙道。 陆禹偏首看向阿竹,见她板着张脸,顿时心里不愉快了,对昭萱道:“你先下去。” “诶?” 昭萱见他神色冷淡,识时务地决定妥协,说道:“那我到旁边好了。”马上带着丫鬟跑到十丈之外的回廊,没法听到他们说什么,但能看到他们的身影,这样也不算不规矩。 而这时,她看到陆禹抬起手,然后曲起了手指,将阿竹髻间那朵凤凰花弹飞了。 昭萱郡主瞪起眼睛,觉得这一刻端王真是过份,竟然敢将她送给阿竹的花弹飞。阿竹现在脱胎换骨,没了先前那种萌萝莉的软萌可爱,五官精致,清丽柔和,生动自如,那朵凤凰花簪在她鬓边,火红的色泽,仿佛整个人都鲜活明艳起来,如同清风明月中婷婷玉立的如画佳人,连她都爱得不行,方会有此举,可是…… 阿竹同时也吓了一跳,后退了步,瞪大眼睛看他。 陆禹又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长大了呢。” 这举动透着一股子的亲昵,大慨是太久未见他了,觉得他气度比以前越发的内敛,让她觉得陌生,使得这种动作反而显得有些不恰当。听到他带着笑意的话,阿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王爷说得是。” 果然,便又听得陆禹道:“还记得去年在溪花村的庄子时你答应本王的事情?” “什么?”阿竹下意识地问道。 陆禹的心情似乎很开怀,那双凤眸也点染了笑意,在这炎炎夏日中,显得格外的生动妩媚,听得他道:“你说,若等你长大了,改变了模样,本王若是仍认得出你,你便应允本王一个条件。” 阿竹啊了一声,顿时苦逼地看着他。当时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然后便被他强迫性地一句“届时本王若认得你,胖竹筒可要答应本王一个条件”给坑了,拒绝不得只能答应。不知道这时候耍赖行不行? “王爷是想要臣女答应什么条件?”阿竹有些忐忑地问道。 陆禹却含笑不语。 这姿态真是位遗世独立的翩翩浊世公子,周围的人或景都成了他的陪衬,宛然入画,如同那用最清晰美好的笔触绘下的画中之人,无一不完美,夺人眼目。 阿竹见他这姿态,顿时期期艾艾地道:“王爷,臣女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财物等都是家族父母给的,连吃的一粒米喝的一口水也不是自己亲手挣得的,好像没法给你什么东西呢。” 所以,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她都很遗憾地没办法给他了。 陆禹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推托之意,也不恼,只道:“本王现在还没有想到,到时候想好了会告诉你的。放心,本王不要你无法应允的东西,不会让你愧对父母家族。” 他这么说,她更不放心了肿么办? 陆禹显然心情极好,望着她,看到她努力板着脸装正经,一双眼睛却不安份地转动着,添了几分可爱的小狡黠,心情不禁又大好。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扶了下她髻上的玉钗,便洒然而去。 等陆禹离开了,昭萱郡主跑了过来,捉着她道:“你几时和端王表哥这么好了?他竟然特地支开我和你说话,说了什么?” 阿竹苦逼地看着她,说道:“你忘记啦,我五岁时回京遇袭,还是他救了我呢。” 她不说,昭萱郡主还真是忘记了这事了,毕竟都过了好几年了,而且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养在深闺渐渐长大的姑娘,两人似乎早没了交集,谁还会去关注以前的事情啊?“所以,端王表哥一直这么待你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有些随意的亲昵。 “是啊,他好像都没怎么变呢。”看了看周遭,这次阿竹要确认周围没有有隐藏人的建筑后,方同她咬耳朵,“而且我觉得端王殿下好像越来越可怕了,不太好相与呢。” 昭萱郡主听了大大地点头,仿佛找到了知已一般,激动地说道:“原来不是我爱乱想,我也有这种感觉!其实很多人都说端王表哥是清高了点儿,爱摆谱了点儿,但人还是不错的,不骄不躁,不会随便发脾气,深居简出,和其他的皇子都不一样,只要不惹到他,最好相处了,极少会给人难堪,且一言九鼎。可是我却觉得他的眼神很冷,身上透着一种疏离冷淡,有种很难走进他心里得到他认同的感觉。” 阿竹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她会一语道出陆禹的本质,她也确实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她以前一直以为昭萱郡主虽然心理成熟了点儿,却仍是个正常的十二岁的小姑娘罢了,不像她再世为人,看事情更理智。只是,昭萱郡主的心理成熟度感觉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不知道这般是好是坏。 “所以啊,有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恩情到现在都没有还呢。”阿竹顿时叹道,古人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虽然端王的身份地位不用她报,但放在心里积得也难受啊。 昭萱郡主挽着她的手往回走,开玩笑地道:“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才能让他上心,有点想看看他为情失措发疯的模样耶。”那样清冷又淡然的表相破裂后,想想就开心。 “……还是不要了吧!”阿竹木然,这姑娘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昭萱郡主笑嘻嘻的,又路过了先前的那丛凤凰花,伸手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凤凰花别在阿竹的鬓边,心里哼哼的,他能弄走一朵,她不会再摘一朵么? 两人说了会儿,便将端王的事情放在脑后了,去寻那些贵女说话。 ****** 而另一边,端王慢慢地走在靖安公府的外花园里,除了遇到几名守园的仆人,外花园很安静,其他人现在应该还在梨园中喝酒拉关系,或者去听戏。 何泽跟着他,见他分外悠闲,反而显得他像在做着侍卫的工作操着太监的心,极为苦逼。但是他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儿,忍不住道:“王爷,严三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属下刚才都没有认出她呢。” 陆禹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 何泽想起自己干爹何伯的交待,顿时想要仰天长啸一翻。何伯在端王五岁时就跟着他了,虽然尊卑有别,但何伯一生未成亲,心里却是将自小看着长大的主子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的,见他年纪一大把了都不成亲――就算主子天生有脸盲症,但也不影响他娶个姑娘生儿育女这种事情,所以见他就要成为宫里皇子中唯一的剩男了,心急得不行。 何伯是个守规矩的人,心里将主子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甚至能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但是却不会多嘴干涉自己主子的任何事情。于是做不出来干涉主子事情的何伯只好将义子推出去了,想着年轻人嘛,应该比较好说话,而且主子明显很是纵容何泽的性子,就交给何泽办吧。 何泽心里已经知道主子对严三姑娘不一样,但是没得到个确切的准信,他也不敢多嘴说什么,对于干爹的逼迫,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王爷第一眼就能认出严三姑娘,可真是厉害!王爷是如何认出来的?”何泽好奇地问道。 这回陆禹倒是没有沉默,说道:“很简单,其他人都是一张脸两条眉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只有她不一样。” “……” 何泽差点喷了,谁不是“一张脸两条眉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若是多出一张嘴或少一个什么,那才叫不正常的吧?而且严三姑娘也是一张脸两条眉毛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啊,根本没什么区别。 “她不像你们所有人,看着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脸形没什么差别,而是独一无二的。”陆禹总结道。 何泽顿时心塞,他长得这么漂亮,见过他的人都要骂他一句男生女相惹人厌,和谁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了?主子嘴巴依然很毒! “那王爷有什么想法?”何泽继续问道。 陆禹慢慢地穿过花园里的池塘,伸手拂开岸边的柳丝,看着池塘里的游鱼,喃喃道:“还要等几年罢。” 何泽顿时有些小激动,这是等严三姑娘及笄了就马上叼走的意思么?王府终于要迎来女主人了么?心里有些感动的侍卫马上又想起了另一个可能,鼓起勇气问道:“王爷,若是在严三姑娘及笄之前,您又遇到一个能让您辩认得清容貌的姑娘,而且身份与您匹配,您会娶她为妃么?” 陆禹脚步一顿,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似乎有些怜悯,看得何泽好生纳闷,正准备再问时,通向池塘另一边的水上拱桥走来了几个人,其中走在前面的正是满脸油光的康王,同时康王的大嗓门也打断了他们的话。 “小十,你怎么在这里?快过来,陪哥哥喝两杯。”康王抖着满脸的肥肉,就要来拉陆禹,不过被他避开了,正要再抓他,见他递了一眼过来,顿时讪讪地将手伸了回去。 陆禹拂了拂衣袖,笑道:“大皇兄可不要喝醉了,咱们是客人,在主人家里撒酒疯可不妥。” 康王呵呵地笑着,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说道:“放心,我的酒量可好得很,小九都不是我的对手哩!倒是小十你,看起来像个弱鸡一样,得多喝些酒啊,男人就是要大口喝酒才爷们。” 陆禹笑而不语,随康王一起穿过拱桥,往梨园行去。 回到梨园,便见秦王和好些勋贵的弟子拼酒,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人缘极好。不过他此时俊脸已经红了,看起来喝了不少,眼神都有些飘了。 靖安公府的二老爷、三老爷在旁陪着,大老爷严祈华也在旁与其他年长的长者或官员敬酒。 康王马上挤了过去,跟着喝了起来,叫嚷道:“本王将小十叫回来了,来来来,再一起喝,就不信喝不倒你们!” 这话刚落,众人便敏感地发现气氛有些凝滞,唯有康王蠢得什么都不知道,还拉着大伙继续敬酒。 陆禹目光滑过众人,对上秦王时微笑道:“九哥可是喝高了?” 秦王放下酒杯,理了理衣襟,朗声道:“不过是一点酒,哪里会醉?倒是大皇兄你别喝太多,小心伤身子。”又对陆禹道:“听父皇提过,你的身体还没好,喝酒伤身,去旁边饮些清茶方是。”又吩咐一旁伺候的小厮好生伺候端王。 陆禹并不拒绝他的好意,也不欲留在此地和这些人胡乱喝酒,随着小厮到旁边去了。 51、第 51 章 自上回宴会过后,阿竹和昭萱郡主虚惊了一场,而阿竹原本还有些担心,不过时间长了,觉得自己还小,又被养在闺阁之中,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心,好像也没有什么让人图谋的,很快便将它放下了。 不久便到了昭华郡主出阁的日子。 昭华郡主出阁前一天,众人皆纷纷过安阳长公主府给她添妆,安阳长公主府格外热闹。昭华郡主作为安阳长公主的长女,且亲舅舅又是皇帝,京中谁人不给面子?除此之外,孔驸马所在的孔家也重视这嫡出的孙女,孔家老太君让人送了份丰厚的嫁妆过来,又有长公主府准备的,还有宫里的帝后添上的,可谓是十里红妆,数年内无人能出其右。 阿竹听着旁人赞叹着昭华郡主的嫁妆之丰厚,人群中的安阳长公主笑容满脸,难掩得色,驸马孔陵轩眉眼含笑,温文尔雅。回头看了眼脸色不好的昭萱郡主,低声劝道:“别生气了,你以后的嫁妆应该也不输你姐姐太多的!” “谁在乎这个?”昭萱郡主面色不善,洁白的贝齿轻轻咬着红润的下唇,眼神阴沉,将来长公主府看热闹阿竹拉走了。 回到了昭萱郡主的萱雨院,她将奉茶的婢女都赶了出去,甩掉了鞋,鼓着腮帮子坐在炕上生闷气。阿竹同样没什么形象地隔着铺着针织彩垫的小炕桌而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觉得不甚满意,又叫人进来换了果茶上来。 昭萱郡主自个生了会儿闷气,见阿竹不理自己,不满地道:“你还是不是好姐妹了?都不安慰一下?” 阿竹无奈道:“我刚过来,连你为何生气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开始她还开玩笑地说了句昭华郡主的嫁妆,却没想到她直接将她拉走了,都没来得及问呢。 昭萱郡主闷闷不乐地道:“早上我和姐姐吵架了,心里不愉快!”然后一拍桌子道:“你知道么,今儿早上宫里送了份嫁妆单子过来,是皇帝舅舅添给姐姐的嫁妆单子,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姐姐竟然说我没教养嫉妒她!啊啊啊,她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看着抓狂的小姑娘,阿竹继续淡然喝茶,等到她噼哩叭啦地说了一堆,脾气发泄得差不多了,终于好了。果然是急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给她发泄,不积在心里,永远不会生气太久,或者去记恨一个人。 昭萱郡主端起果茶喝了口,然后嫌弃地道:“就你喜欢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阿竹脾气极好地笑道:“里面放了柑子,并不算太甜,挺好喝的。”又喝了口,满足地道:“你身边的几个丫鬟就是心灵手巧,总能泡出我爱喝的果茶味道。” “那送你好了!”昭萱郡主豪爽地道。 阿竹赶紧摆手,“那是长公主特意调-教好拨来伺候你的,就怕你受委屈了。她们也是你使用惯了,我要走了算什么?长公主可是要生我的气了。” 见她已经恢复平常的模样了,阿竹方道:“你平时脾气不会这般坏,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昭萱郡主背靠着炕上的迎枕,望着上方的承尘,想了想方道:“大概是突然觉得大姐姐太过份了,将娘亲当猴子一般耍吧。连我都看出来了,可是娘亲愣是不理会,让我心里很生气。我爹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大姐姐及笄说亲开始,也由着姐姐胡闹耍脾气,将我娘当枪使,也不劝劝她,让我心里都替我娘不平了。” 在昭华郡主的亲事上,安阳长公主确实得罪了很多人,但却也是安阳长公主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为了爱女,所以她可以忽略周围所有的人及环境,一心一意为她打算。阿竹劝慰道:“长公主是爱女心切,她疼爱你们姐妹,就算以后你也像你姐姐这般,她依然会为了你得罪所有的人。” “我才不会像我姐姐这般将人当猴耍。”昭萱郡主断然道,要她像姐姐这样端着性子装清高,仿佛所有的人都是白痴的样子,她宁愿当个泼妇。 正说着,外头守着的丫鬟来禀,长公主夫妻携着昭华郡主过来了。 两人赶紧起身,整理了仪容,一起到萱雨居的花厅拜见。 长公主夫妻坐在花厅首位上,昭华郡主端庄淑女地坐在他们下首位置,正含笑着同父母亲说话。昭华郡主姐妹俩长相肖似母亲安阳长公主,和父亲倒是不像,不过昭华郡主身上那种闲淡雍雅的气质像孔驸马,冲淡了她眉宇间的骄傲,使之看起来极为可亲,这也使得她在京中贵女圈子中人缘极好,不像昭萱郡主,人缘便有些欠妥了。 阿竹随昭萱郡主过来给长公主夫妻请安行礼,又和昭华郡主见礼。 见阿竹也在,孔驸马温和地笑道:“三姑娘也在啊,今儿辛苦你了,萱儿脾气不好,让你多担待。” 阿竹忙道:“驸马说笑了,郡主是什么脾气阿竹早就知道了,而且她性格开朗大方,爽利可爱,阿竹得她多照顾,是郡主多担待方是。若不然,倒是显得阿竹不识好歹了。”因时常来长公主府,所以阿竹说话也随意了些。 昭华郡主在旁笑道:“萱儿脾气暴躁,阿竹温和善言,正好能包容萱儿的坏脾气,有她在萱儿也不会乱发脾气。”笑赞着阿竹几句后,拉过昭萱郡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还和姐姐生气啊?姐姐明天就要出阁了,以后你想和姐姐生气也没机会了。” 昭萱郡主眼圈一红,到底舍不得姐姐,心里早就没气了,不过仍是嘴硬道:“以后你不许再这样了,娘亲和我的脾气一样,不小心又要得罪人。” 安阳长公主被小女儿说得好气又好笑,到底窝心过多,将她拉到怀里搂着,笑道:“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的就爱多想,为了你们姐妹,就算要娘亲挖出心肝来也愿意!姐妹哪有隔夜仇,你姐姐今儿不过是说你一嘴,你便和她吵起来,都是多大的人了,过两年就要找婆家了,届时怎么办哟?谁敢娶你?” “我自己找!”昭萱郡主叫嚷道。 “真是不害臊!” 孔陵轩见母女俩又说笑起来,便含笑道:“好啦,客人还在呢,免得让三姑娘笑话你们了。”然后又对阿竹歉意地道:“让你见笑了!萱儿脾气不好,幸亏今儿有你,才没有让她闹起来。” 阿竹赶紧连说不敢,见孔驸马含笑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中带点温暖带点清润,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忧郁,实在是个极有魅力的中年美大叔。 安阳长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同样将她拉到面前,眼神含着善意,心里极是满意女儿找的这个手帕交。小女儿自小就是个能折腾的,偏偏她不是个能管教的,什么事情都能说出一通歪理,安阳长公主只能顺着她的脾气来。直到她和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交好后,发现女儿竟然十分乐意听靖安公府三姑娘的话,收敛了许多,让长公主不禁留心起来,经过几年的审视观望,她心里也极乐意女儿与阿竹交好。 “竹丫头长得越来越好了,快像个大姑娘了,每次见面我都认不出来了。”安阳长公主也赞了几声。 阿竹赶紧摆出腼腆害羞状。 逗留了会儿,见天色差不多了,阿竹便提出了告辞。 谁知刚要出门时,便见公主府的管家匆匆忙忙地过来了,禀报道:“公主、驸马,宫里传来了消息,皇后娘娘先前昏倒了。” 安阳长公主霍地起身,诧异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宫里还有什么消息?” 管家摇了摇头,宫里只传出这个消息,其他的现在还不知。 昭萱郡主正要送阿竹出门,趴在门前偷听到了这两句,然后拉着阿竹飞快跑了。 “皇后娘娘的身子一向健康,这些年来一直茹素,也没有什么恶疾,怎么会晕倒了呢?”昭萱郡主显然有些苦恼,“明天是姐姐出阁的日子,希望皇后娘娘没有什么大碍才好,不然……” 阿竹拍拍她的手,她进宫探望惠妃时见过皇后几次,不过每次都隔着人群,皇后的面容看得不太清楚,只记得皇后威仪而尊贵,即便满殿鲜嫩如花的女子,也压不过她的风姿仪度,那种气度风彩并不因她的年纪而有所折损,反而使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无人能掩她的风彩。 阿竹以前就觉得一个人的容貌再好也拼不过气质这等摸不着的抽象东西,再美的容貌也有凋零老去的一天,但气质却是伴随着你终身,使你变得独特而美丽。而且在见过蒋皇后,更让她确信如此,蒋皇后无需要任何的华衣华彩装饰,单单坐在那儿,便让人感觉到舒服。 听过蒋皇后各种贤惠之事,阿竹心里也觉得她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不简单,简直是个伟大而能忍的女人,极得皇帝及后宫女子敬重,也不知道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要重新立后? 一会儿时间,阿竹的脑洞已经越开越大,止也止不住了。 揣怀着一种事不关已的心情,阿竹回了靖安公府。 第二日,昭华郡主出阁,阿竹随家中长辈及姐妹们一起去定国公府喝喜酒。 定国公府今日极为热闹,定国公世子齐曜穿着一袭大红色新朗官服,衬得英俊的面孔更添几分喜色及英气,被前来祝贺的宾客们纷纷恭喜打趣。 阿竹跟着长辈一起去了定国公招待女眷的内院,安静地跟着长辈姐妹,暗中打量周遭及在场人的神色。众人言笑晏晏,说着衣服首饰或者儿女经,拉着家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估计应该是大伙还不知道昨儿皇后出了事情,宫里大概也封锁了消息。至于安阳长公主府的消息能如此灵通,应该也是安阳长公主时常进出后宫,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其实也不奇怪。 得知这件事情,因为又不能宣诸于口,阿竹只能憋在心中,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婚礼进行得差不多,席宴开始后,阿竹随着众人一起去摆宴的园子时,突然发现前方传来了些躁动,很快便有人过来禀报,原来是宫里来了内侍,皇上突然召今儿过来参礼的端王回宫。 连席宴都没吃就将人宣召走,让人觉得宫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众人不由得纷纷揣测起来,然后不由看向还留下来的几位王爷,见他们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表示,倒也琢磨不透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 凤翔宫里,皇后躺在深色的被褥之中,闭目沉睡,脸色苍白。 明黄夹秋色花纹的床幔被放下,只有一只纤白的手伸出帐幔之外,一名老太医坐在床前仔细地把脉。 承平帝脸色难看地坐在床前不远处,目光阴沉沉地盯着老太医,极具威胁性。老太医只觉得一股子的阴寒从脚底往上蹿,若是接下来他敢说句不好的,恐怕下一刻他就要脑袋搬家了,让他心中暗暗叫苦。 这时,王德伟过来,小声地道:“皇上,端王殿下进宫了,正在凤翔宫外。” “宣他进来!” 王德伟应了一声躬着身体出去了,很快便跟着穿着藕荷色锦袍的男子进来。 陆禹脸上有些焦急之色,进来后便同皇帝行礼,焦色地问道:“父皇,母后身子如何了?” 承平德沉声道:“太医还在看。”见他脸上的急色不似作假,便道:“不用紧张,皇后不会有事的,你且先坐下来等着罢。” 陆禹眯了眯眼睛,看向老太医,他认不出这太医长什么模样,但这老太医头发胡子花白,想来应该是太医院里的几名妇科圣手。 王德伟小心地搬来了椅子,放在承平帝下首位置,陆禹也不客气,直接坐下。 过了会儿,太医终于收回了手,脸上表情有些微妙。 “温太医,皇后如何了?”承平帝沉声问道。 温太医年纪有些大了,走路也慢吞吞的,他来到承平帝面前,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这脉相……有些奇特。” “如何奇特?”承平帝眉心皱得可以夹死只苍蝇了。承平帝一直以来极满意蒋皇后的贤惠及手腕、公正,除了她没办法给自己生个嫡子外,觉得皇后再合格不过了,他从未有要换皇后的想法。而且夫妻如此多年,感情自然有,并不是其他女人能取代的。 温太医没法像昨日那几个为皇后诊脉的太医那般说话,窥了承平帝一眼,目光移到了旁边的端王,心中一凛,便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似乎是滑脉,也是喜脉。” “……” 温太医深深埋下头,不敢看承平帝那张呆滞的脸。 事实上,在温太医开口时,整个内殿的气氛都凝滞了,似乎众人已经没有了反应。幸好这内殿中除了皇后的心腹,便只有皇帝和端王、内侍总管王德伟,倒是无外人在。 半昨,承平帝的声音响起:“昨日的几位太医可不是这般说。” 温太医又跪下伏拜,说道:“皇上,老臣确信是滑脉,妇人只要未绝天癸都有怀孕的可能。皇后虽然年事已大,但未到天命之年,一切皆有可能。” 承平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方道:“温太医,你便留在凤翔宫为皇后调理身子,对外便说皇后偶感风寒,需要静养,宫务先交给贵妃。”然后又看了内殿伺候的宫婢内侍,严厉地道:“你们好生伺候皇后,若是皇后出了什么差错,朕绝不轻饶!” 一群宫女内侍赶紧跪下表忠心。 承平帝又留了会儿,直到温太医去给昏睡的皇后施针,皇后悠悠醒来后,得知自己的脉相,同时也有些惊愕,蹙着眉道:“昨儿几位太医可不是这么说。” 不过帝后二人皆知这宫里的太医皆有一种保命法则,轻的要往重上说,重的要往死里说,不能保证的,便吊起书袋子,让人极为郁闷。皇后昨日昏倒了一次,原本以为是近日累着了,谁知道今儿又晕倒了。 说着,皇后的目光落到了床前不远处的陆禹身上,含笑道:“禹儿怎么进宫来了?现在定国公府的席宴才刚开始吧?” 承平帝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颌下美髯,说道:“朕以为你会惦记着小十,便将他宣回来了。” 陆禹也笑道:“母后身子不适,儿臣理应在床前侍奉,反正又不是新郎官,不在场也无碍。” 皇后被他逗笑了,嗔道:“你这孩子,若是你愿意的话,早就可以做新郎官了,何须羡慕旁人?” 陆禹但笑不语,承平帝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 又说了会儿话后,承平帝便带着陆禹离开了。 皇后看着父子俩离开,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不禁叹了口气。 52、第 52 章 过了中秋节不久,宫里传出了一个消息:皇后怀孕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美军在小日本广岛投放原子弹一样威力惊人,整个京城的权贵圈顿时为之一惊,然后又为之一滞,最后京城的气氛有了一种诡异的变化,无论是前朝后宫,似乎皆会因为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有所改变。 早在七月份时,宫里便传出皇后身子不适的消息,不过当时只说皇后侍奉病体缠绵的太后累倒了,皇帝体恤皇后,便下旨让她在凤翔宫休养,免了宫妃及命妇的请安,连宫务都交由由贵妃管理。如此,也因为承平帝当时的话,众人只觉得皇后应该是累倒了,并没有作其他想法。 到了中秋节,宫中举办中秋之宴,皇后终于出现了,众人虽然觉得皇后脸色有些苍白,但人却丰腴了许多,但是女人中年发福这种事情不奇怪,也没有想歪。可谁知道,中秋过后不久,会传出这个炸弹一样惊人的消息来呢? 此事是承平帝亲口所说,货真价实,没有丝毫的作假。 原本宫里的皇子就这么几个,对了,加上年前出生的十一皇子,但因其才一岁,没人放在眼里,对于未来谁会登上那位置,这些年来宫里宫外都紧紧地盯着,各有猜测。虽然因为承平帝一次雷霆之怒及去年中秋大刀阔斧地处置了一批人,使得众人并未敢站队,但是在魏王和齐王统统被圈禁后,秦王和端王两位王爷隐隐有角逐之势,众人心里都以为左不过是这两人罢了。 可谁知,皇后都这把年纪了,竟然传出了身孕来,一时间炸得人头晕目眩。 若是皇后这胎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又或者是男婴,那么他便是承平帝的嫡子,妥妥的太子啊。当然,若是位公主的话,事情原本咋样的便咋样吧。 凤藻宫里,安贵妃听到这个消息时,失手摔了自己最爱的青花瓷盏,傻愣愣地看着来禀报的玉蕊。 “娘娘?”玉蕊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安贵妃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又确认了一遍,当从玉蕊这儿知道这消息是皇帝亲口承认的后,安贵妃脸皮抽搐了一下,心里顿时慌了,猛地起身。 “娘娘,你要做什么?”心蕊紧张地扶着她,同时示意殿内伺候的人都退下,免得安贵妃又说了什么话传出去就不好了。 安贵妃捉住玉蕊的手,急道:“皇后若是这胎生下男孩,可就是嫡子了,本宫的禹儿怎么办?那女人是个狠心的,恐怕会觉得禹儿妨碍了她的孩子,说不定会将禹儿赶尽杀绝……”然后猛地打了个哆嗦,低声说了句什么。 玉蕊靠得近,当听到她说什么“……明明当年被下了绝育药……怎么会怀上呢,难道药效没了……”之类的,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娘娘!”玉蕊又唤了一声,不得不打断她的话,担心她再说下去,自己可能就没命了。 安贵妃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惊慌中不小心透露了当年的事情,紧张了下后又淡定了。当年的事情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不小心看到罢了,也非是她动的手,皇后就算知道也不会拿她如何。 而且,她总觉得,以皇后的聪明,她应该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了,想来皇后会知道是谁下的手,完全与她无关。 如此一想,便定下心来,在玉蕊的揣扶下坐回了榻上,绞着帕子皱眉思索起皇后怀孕这件事情的利弊,觉得自己不能再如此无作为了,得为唯一的儿子谋划一翻。以前她什么都不做,也是因为皇后抚养端王一场,无论如何,皇后为了武安侯府的传承昌盛,都会选择支持端王。可若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会一心一意为个养子打算么? 玉蕊重新沏了茶过来,拿着美人捶为她捶着腿道:“娘娘,皇后的肚子才两个月左右,而且也不知是男是女,并不需要太过着急。” 安贵妃愣了下,刚才太过吃惊,第一想法便是“外一皇后生下嫡子”怎么办,完全没有想到外一皇后生下的是公主呢? 安贵妃侧首,看向镶嵌在榻上的一面小黄铜镜,从打磨得光滑的镜面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再怎么保养,也出现了老态。皇后比她还年长一些,这把年龄,若是生产,恐怕生不生得出来都难说,就算生出来了,外一孩子是个体弱的呢? 这其中有无数的可能,只要冷静下来的人,都能罗例出皇后此番怀孕的各种可能性来。 想通其中的关键,安贵妃顿时神清气爽,脸色也恢复了先前的雍容华贵。 玉蕊见她慵懒地卧在软榻上,知道主子已经想清楚了,心里也松了口气,便笑道:“皇后娘娘有了身子,恐怕娘娘要继续管宫务了,听说四宫里的那些娘娘极眼馋呢,主子要不要挑个时间去探望皇后娘娘?表一表心意?” 安贵妃点头道:“必须去的,让人去凤翔宫问问情况,若是不打扰的话,咱们就过去看看。反正等皇后生下这孩子之前,只要没个结果,宫里宫外都不会有什么异动,咱们也要做足了面子,可不能教人说了去。”最重要的,她怕皇后秋后算账。 玉蕊笑着点头。 安贵妃能想通这事情,其他人照样能想通,并且比安贵妃想得还要深一些。所以,在初时的震惊过后,众人很快便将之放下了,该干嘛就干嘛。 所有人皆知道,未来的变数可大着,皇后终究输在了时间上,不管现在如何,将来的事情还真是说不准。 ****** 阿竹同样目瞪口呆,然后暗搓搓地琢磨着皇后的岁数,得出一个结论:皇后老蚌生珠啊!皇帝依然龙精虎猛! 不过,很快地,阿竹同样也有些纠结担心了。 首先,担心的是端王陆禹的地位会不会受到影响。毕竟是救命恩人嘛,第一时间想到他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而阿竹觉得,皇后若是有了嫡子,而且承平帝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那么他这养子或许没什么用了,到时皇后会不会视他为自己孩子的绊脚石将他除了?或者是皇帝宠爱的皇子换另一个,同样放弃了他? 其次,皇后都快五十岁了,这么高龄的产妇――现代医疗那么发达都有危险,何况古代这个高危世界,感觉很不妙啊。她和皇后无冤无仇,作为个旁观者,自然不愿意见发生这等惨事的。 “三姐姐,你在想什么?” 柔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阿竹抬头便见到像无骨的小白菊一样挨着自己的严青菊,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在萱纸上用拼音乱七八糟地组着字,例出皇后怀孕的利弊和对陆禹的不利因素等。 “三姐姐,这是什么东西,有点像画符?不过那些符又不是这样的。”严青菊继续好奇地问道。 画符什么的……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估计会污蔑她心怀不诡想要行巫蛊之事吧。 阿竹脸皮抽搐了下,发现拼音实在是不安全,以后还是少弄它吧。想罢,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打算呆会让钻石拿去烧了。 严青菊静静地看着她动作,倒也没再问她什么了,转移了话题,“三姐姐,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好,你要不要一起去赏菊?” “是二姐姐的主意?”阿竹了然地道。 严青菊抿唇一笑,娇娇怯怯的,单薄的身子骨使她看起来更像朵小白花了。“嗯,二姐姐使了丫鬟过来,说突然想要去看看菊花,让我来叫你。” “怕我不答应,所以先扯上你吧?”阿竹拍了拍她的脑袋,站起身道:“既然四妹妹来叫,自然去了。” 严青菊的眼睛又亮了亮,三姐姐这语气仿佛是因为她才答应去花园赏菊,让她脸蛋都有些发红,捏了捏帕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阿竹今儿在房里看了一个上午的棋谱,坐得也有些累了,也想出去走走,便答应她一起去花园赏菊,顺便叫上严青梅。 到了内花园摆放秋菊的东南方向角落,那里搭起了架子,摆放着满满的菊花,品种繁多,姹紫嫣红,难得的盛景。因为中秋已经过了,原本摆放到各处观赏的菊花便又全部都搬到了这儿来。 阿竹带着严青菊溜达了下,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严青兰。至于严青梅,先前她使了丫鬟过来,大房来了客人她得留在那里作陪,没办法过来了,让她们玩得愉快。 等严青兰到达时,阿竹和严青菊明显发现这姑娘状态不好,不仅脸色有些苍白,而且看起来还有点儿伤心。 阿竹勾住她的肩膀,凑近了发现她身上的香味儿真重,不会是无知地将香料都往自己身上涂了吧?不过怕伤了她的少女心,阿竹什么都没说,将她往旁边的亭子带,问道:“怎么了?谁惹咱们二姑娘生气了?说出来,咱们组团去灭了他!” 严青菊让丫鬟将点心端上来后,看了看丫鬟沏来的茶,顿时眉稍微蹙,对丹寇道:“去沏壶果茶过来。” 严青兰抽了抽鼻子,看了周围一眼,直到阿竹将那些丫鬟撵到亭外后,方道:“我生病了,好难受!我觉得我要死了!” 阿竹惊讶道:“你胡说什么?生病了就去看大夫嘛。看过大夫了没有?”见她摇头,继而淡定道:“这不就是了,大夫都没有看,你怎么知道自己生病了?放心,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严青菊也很惊讶地看着她。 见两人只是惊讶却一点都不担心,严青兰顿时悲从中来,指着她们道:“我就知道你们不关心我,我不要理你们了!”最后声音里已经有了些哽咽了,就要起身离开。 哎哟喂,姑娘你以为你几岁啊?动不动就要绝交什么的真的不好啊! 阿竹眼疾手快地将她拉住,见她神色不似作假,真的如此认为,心里惊讶了下,方慎重道:“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生病了?若是生病的话,总有个症状吧?你和我们说说,也许咱们知道一些呢。” 严青菊也附和道:“对啊,三姐姐一定知道的,长槿弟弟出生那会儿,三姐姐不是看了很多医药典籍么?” 阿竹望天,当时她只看有关妇人怀孕的医书,而且只是自己摸索,很多都是半懂半不懂的。 严青兰瞅着两人,眼眶红红的,见姐妹们安慰,心里又酸了起来,边抽泣边道:“一直流血的话,血会流空吧?没了血是不是会死?我从前天开始就流血了,我不敢告诉旁人,我怕他们会说我要死了……呜呜呜……” 严青菊大惊道:“二姐姐一直流血?怪不得你的脸色这么苍白,是哪里受伤了?一直流么?不能止血?” “止不了,原本只有一点,然后它渐渐地大了,都流了一天一夜了……呜呜呜……以后我死了的话,你们要想我,逢年过节时要给我上香,一定不能忘记了我……” 严青菊眼睛也红了,情绪极容易受到影响,旁人一哭,不管关不关她的事,她都会未语泪先流。 “……” 阿竹满脸黑线地看着这两个无知的小姑娘,为什么这种姐妹生离死别的悲伤时刻,她只想要捂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呢?严青菊你这朵小白花不要太入戏啊,旁人看了只以为严青兰在欺负你,根本忘记了严青兰自己也在悲伤呢。 “咳……别、别哭了……我……哈哈哈――” 原本想要劝说的话变成了嚣张的笑声。 严青兰顿时怒目而视,边哭边道:“我都要死了,你竟然笑成这样,我讨厌你!” 严青菊有些犹豫,三姐姐笑成这样,她要不要一起跟着笑呢? 阿竹笑得肚子疼,但看到严青兰这小妞快要气得泪奔而去了,赶紧掐了自己一把,止住了那种捧腹大笑的冲动,伸出颤抖的手按住小姑娘的肩膀,边笑边道:“你放心,你绝对死不了,听我的准没错!” 严青兰心里浮现起了希望,但阿竹笑成这样,又让她觉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一般,顿时又生起了闷气,觉得阿竹果然讨厌。她觉得自己都活不久了,想和姐妹们道个别的,才约她们来赏菊,谁知道阿竹这讨厌鬼竟然还笑。 阿竹好不容易压下笑,喝了口严青菊端来的果茶,然后凑到她耳边道:“你流血的地方是不是那里……” 严青兰脸蛋轰的红了下,害羞地点头,那种地方,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摸的,被阿竹这么明白地点出来,霸王龙也要害羞一下。 阿竹又问了一些,然后确认了,说道:“这不是什么病,而是你长大了,女人每个月都要流一次血的,医书上称为天癸。” “什么东西?”两个姑娘同茫然。 阿竹打量严青兰,这小姑娘发育得不错啊,虽然仍是平胸,但是以未来发展的眼光来看,她以后的夫君一定很性福。发育得早,所以这月事也来得早,让她想到上辈子自己每回大姨妈来时的惨痛,暗暗地摸着自己的平胸,衷心期望还是再推迟几年再来吧,她也怕哎。 阿竹觉得这两个小姑娘都必须要受一次教育才行,她解释了下,两人终于半信半疑了,不过在询问了严青兰小姑娘,得知她现在流着血乱跑,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阿竹脸色有些黑,火速地将她打包送回二房交给钟氏。 钟氏知道女儿来了天癸,顿时惊喜不已,不过当她得知了女儿所做的乌龙事,脸色也和阿竹一样黑了,特别是得知女儿从前天晚上开始流血时,竟然将所有弄脏的衣服被单都自己塞进箱笼里锁着不给丫鬟碰时……钟氏几欲绝倒。 她怎么生了这么蠢的丫头? 阿竹再次笑得不行,她就说那么多丫鬟伺候着,怎么没有人发现呢,原来严青兰这姑娘想到这么个绝妙的主意,换下的脏衣服自己拿了箱笼来锁住不给丫鬟碰,脏的被子什么的一起锁起来,做这事情的时候丫鬟都赶出去,为了掩饰身上的血腥味,还将香料一股脑地往身上倒,这时间太短了,谁会察觉出来? 等严青兰终于被母亲教育过,并且换上干净的衣物,也懂得怎么用月事带后,顿时觉得没脸再见人了,特别是当阿竹对着她嘿嘿地坏笑时,那朵小菊花同样跟着笑,更是恼羞成怒。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总有一天,轮到你时,说不定你比我更丢脸!”严青兰恶毒地诅咒她。 阿竹不痛不痒,觉得无所谓。她是个有经验的人,到时候难道会和严青兰一搞出这种乌龙么?不过可能她笑得太无良了,所以当她遭遇到久违的大姨妈时,她也同样出了个大丑,并且出丑时的旁观者还是某位王爷。 53、第 53 章 严青兰闹出了一回乌龙,在阿竹回去告诉柳氏后,柳氏却突然盯着她猛瞧,瞧得阿竹毛都要炸开了。 “娘,你看我做什么?”阿竹警惕地问道。 柳氏看她那小样儿,不由有些无奈,将她拉到怀里抱了抱,真是细细瘦瘦的,像抱着块小香玉一般软绵绵的,但也证明她开始长身体了,指不定过个两三年,便成为大姑娘了,到时该说亲了吧。可是养得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儿,该嫁到哪家好呢?这世间不是每个男人都像自己丈夫一般洁身自爱,她就怕以后的女婿有了别的女人后,她这倔强的傻女儿会一辈子不快活。 以前还担心她以后没个兄弟依靠,现在却又要担心她会和夫婿不睦。虽说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事儿,但柳氏从来不屑这等说法,男人自己若是不想,别人能逼着他三妻四妾么?岂不知洁身自好的男人那才是一种美德,史书中也有名臣只娶一妻的例子,一切不过是世人给男人找的诸多借口罢了。 “阿竹长大了……”柳氏揉着她的小细腰道。 阿竹痒得连忙跳开,自己捂着小腰,恼怒道:“娘做什么呢?我最怕痒了!而且我才十一岁,哪里长大了?该发育的地方都没有发育呢。” 柳氏见她那小模样,顿时爱得不行,又将她捉回来一翻揉弄,笑道:“以我的过来经验,只要两年,你该长的地方都会长了。别害羞,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娘亲要提前跟你说一些,免得你像你二姐姐那般折腾自己……”说到严青兰干的乌龙事情,柳氏也笑得不行。 阿竹满脸黑线,上辈子虽然死得早,但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只是看柳氏难得的伤感,阿竹只能故作无知,倾听柳氏的生理教育。 好不容易严祈文下衙回来了,阿竹忙不迭地拽着胖弟弟跑了,让严祈文有些惊愕,小丫头跑什么? 柳氏掩唇笑道:“咱们家丫头长大了,不好意思了。” 严祈文满头雾水,不过却赞成道:“阿竹跟你一样,过了十一岁就开始猛长个儿了,或许再过个几年,就要出阁了吧……”想到养得娇花一般的女儿届时不知道会被哪个臭男人娶走,心里顿时不快活了。 柳氏伤感起来,她比丈夫要担心的东西多,或者这属于女性特有的细腻敏感。她总怕世人眼里的良人,于女儿而言仍是让她不快活,不若给她找个清清白白的夫婿,不纳妾不蓄婢。可是却比找个世人认同的良人还要困难。 “夫君,你说我大哥何时能回京?”柳氏忍不住问道。 严祈文愣了下,直觉想起了妻子娘家的侄子,那柳昶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不过几年不见了,还是得仔细观察一翻。 “这个说不准,还得看朝廷的考核,届时若是大舅兄能补六部的职位,也是京官了,岳母也能跟着回来……”说罢,严祈文突然拍了拍额头,对妻子道:“你放心吧,以大舅兄的才干,不出两年,大舅兄应该就回来了。届时靖安公府再帮忙走动一翻,大舅兄定然能留京。” 柳氏自然满心高兴,若是大哥一家能回京,届时她要好好地看看柳昶,为阿竹谋划一翻。 ***** 女子来了月事,也算得是大事一件,证明已经可以成亲生娃了。当然,一般人家的姑娘都会在及笄后才会成亲,这也是有各方面的原因在。 严青兰被家中的女性长辈们都送了礼物,严青梅也特地过来恭贺了她一翻。可能是先前自己做了乌龙事,严青兰并没有高兴,反而脸色很黑,每位女性长辈送礼给她,好像都在提醒她先前做的蠢事一样,感觉太糟心了。 更糟心的是还有两个讨厌的坑姐的妹妹在旁偷笑,严青兰决定不和她们玩了。 如此吵吵闹闹的,一年又到了头,很快便到年底了。 除夕那天,严家的东西两府都聚集在靖安公府中陪老太君吃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后去给长辈们磕头拜年,得了一堆红包后,小孩子们便去院子里放鞭炮了。 严青兰早就和西府的一些堂姐妹们玩到一块儿了,严青梅跟过去看着,俨然一副长姐风范。阿竹没兴趣和一堆的小姑娘玩,正准备和跟屁虫的小菊花去放鞭炮野一野时,严梓鹊过来叫住了她。 “三姑姑、四姑姑。”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十分端庄得体,俨然就是个模范标准,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严梓鹊当年被选为了福宜公主的伴读,这些年来大多数时间是在宫里陪伴福宜公主,每个月只有几天回府里住。原本还有些天真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越来越像模板刻出来的一般,虽然贵气端庄,却让人感觉有些无趣。 阿竹微笑道:“鹊儿看起来像大姑娘了呢。”虽然严梓鹊比她们年长,但辈份摆在那儿,阿竹摆着长辈的谱也没什么。 严梓鹊同样微微一笑,说道:“我很久没见姑姑了,姑姑陪我说说话可好?” 阿竹看了看周遭,确实太吵了,便道:“咱们到花厅去罢,那里清净。” 三个姑娘很快便移驾到花厅,这儿确实清净,只有几位西府的年轻媳妇坐在那儿说话磕瓜子。见到她们进来,皆纷纷起身行礼,这些年轻媳妇同样也是阿竹的晚辈,年纪小辈份大,有时候也挺吃香的。 阿竹和她们聊了两句后,便带着严梓鹊到靠窗的一个暖炕上坐着,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下了。 严梓鹊看了眼像无骨动物一样挨着阿竹坐的严青菊,想到她只是四房庶女的身份,倒也没放在眼里,亲自斟了茶,随口聊了几句,方道:“年前我从宫里回来时,见到周王府的小世子了,身子有些弱,惠妃娘娘很担心呢。” 阿竹唔了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惠妃在其中起了作用,或者是周王心怀愧疚,年前在孩子满周岁后,便请了旨,将嫡长子封为了世子。此举靖安公府自然乐见其成,但是对以后进门的继王妃来说,一定觉得糟心极了。 “小世子没事吧?长多大了?” “会爬了,爬得可快了……” 严梓鹊微笑着将周王府世子的事情同阿竹细说,因周王时常将儿子送到宫里给惠妃照顾,所以严梓鹊见到周王世子的机会也比较多。等她说得差不多后,见阿竹脸上带着微笑,却看不出其他情绪,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桃姐姐去逝有一年了,周王殿下也出了孝,估计过了年后,他的婚事又要提上议程了。”严梓鹊慢慢地说着,“不管周王妃是谁,只希望她能疼爱小世子,没娘的孩子太可怜了。” 阿竹又唔了一声。 等严梓鹊离开后,阿竹伸了个懒腰,继续去玩鞭炮。 噼哩叭啦的炮竹声音中,严青菊歪着脑袋看阿竹,见阿竹唇角噙笑,便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严青兰跑了过来,欢快地笑道:“三妹妹、四妹妹,今年元宵咱们一起去看花灯,我已经和莺儿、鹂儿她们约好了,你们也去吧。” 去年阿竹一场大病使得她几乎是在床上过的年,自然也没有去看什么花灯。不过阿竹自小看到大,每年都看这么一回,身边跟着一群人,也觉得有点腻了,去不去都无所谓。便回头看向旁边的小菊花,问道:“四妹妹想去么?” 严青菊眨巴了下水盈盈的大眼睛,说道:“三姐姐,我想去。” 阿竹马上对严青兰道:“既然四妹妹想去,那咱们就去吧!” 阿竹这模样简直就是为了严青菊去一样,严青兰顿时朝她哼了一声,觉得阿竹真是恶心得腻人。反倒是严青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阿竹,仿佛阿竹就是她的信仰她的上帝她的整个世界。 只能说,这真是个美好的误会。 阿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严青菊开始盼着快点到元宵节,每天跟着长辈们走亲戚拜年喝酒看戏实在是无聊。 很快便到了元宵节,因为姑娘们要去看花灯,高氏忙安排人手保护她们。 胖弟弟得知姐姐要去看花灯,自己不能去时,简直是晴天霹雳,瞪大了眼睛,小胖爪子指着自己姐姐道:“姐姐太坏了,不带胖胖去,胖胖要伤心坏了!”说着,捂着自己的胖胸脯,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 阿竹发觉自家的胖弟弟越来越逗比了,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看了他一眼,随口道:“等你长得像姐姐这么高时,姐姐便带你去。”见胖弟弟仍是一副伤心坏了的模样,阿竹将他拉过来抱了抱他,笑道:“胖胖长得这么可爱,到了外面万一被坏人看上想要抢回家,姐姐就吃亏了。所以胖胖乖乖在家里,姐姐会给胖胖买花灯,乖啊!”又在他可爱的小胖脸上亲了几下。 胖弟弟终于被安抚好了,阿竹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将他塞给柳氏,直接跑了。 府里已经套好了车驾,随行的除了贴身的丫鬟婆子,还有家丁护卫,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出行。 所以说,这么一大群人束手束脚的,而且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的,有什么可看的?所以阿竹年纪渐大,越是对这种节日没什么兴趣。 东西两府的姑娘加起来有十个左右,实在是太热闹了,下了马车后,姑娘们便被丫鬟婆子护着到街道旁边早就订好的客栈的雅厢去了,不要说亲自去猜灯谜什么的,连花灯都没有摸到一个。想要花灯,自有下人去买,大家就坐在厢房里吃吃喝喝,从窗口可以将整条街市尽收眼底。 “那家的花灯好看,去买几个过来。”严青兰指挥着丫鬟去买她看中的花灯。 严梓莺、严梓鹂等活泼好动的姑娘们也指挥着丫鬟买她们看中的花灯,厢房里一阵叽叽喳喳的,大多女孩子都挨着窗口往下张望,满脸兴奋。 这种热闹中,一名丫鬟打扮的俏丽姑娘过来,有礼地给各位姑娘请安后,方笑道:“我们郡主知道严三姑娘在这附近,吩咐奴婢们叫三姑娘过去聚聚呢。” 阿竹认出这是昭萱郡主身边的丫鬟星枝,便让人拿了些糖果给她,笑道:“你们郡主在哪儿?没想到她也来看花灯了。” 星枝笑道:“就在隔壁的客栈雅厢中,先前见到靖安公府的马车经过,便叫奴婢过来瞧一瞧。没想到严三姑娘真的在呢,真是太巧了。” 既然是昭萱郡主来邀,阿竹自然要过去的,同姐妹们一说,大家纷纷都谅解,唯有严青菊默默地坐在那儿,小心地揪着她的袖摆,用一种被抛弃的小狗狗眼神瞅着她。 阿竹:=__=!为毛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小白花的威力又上升了。 “行了,一起去吧!不过若是昭萱骂人,你要担待一些。”阿竹摸摸小白花的狗头,先给她打预防针。昭萱郡主虽然与她好得像亲姐妹,但是与梅兰菊三人却没什么交集。 严青菊怯怯地道:“为了三姐姐,我会担待的!” 阿竹:“……” 星枝:“……” 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当阿竹看到门口守着的侍卫时,忍不住眨了下眼睛,迟疑地道:“何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何泽怀里抱剑,行了一礼,笑道:“陪主子出来看花灯,郡主和主子在里头,三姑娘进去吧。” 这话的内容挺多的,阿竹一时间有些难消化,昭萱郡主是几时和端王扯在一起的?若是如此,安阳长公主还不高兴坏了? 门后的雅厢比靖安公府所订的那个还要宽大雅治,装演或者是摆设都高档了不少,屋子里两边分别有美貌的丫鬟肃手候着,昭萱郡主挨着窗口兴致勃勃地往下张望,俊美的青年坐在不远处的榻上慢慢地喝茶。 见她们过来,昭萱郡主笑着招手唤她们,不过看到严青菊时,确实有些不高兴,幸好没有说什么。 阿竹朝她微笑,然后一板一眼地同端王行礼,严青菊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束手束脚地跟着阿竹行礼,脑袋垂得低低的。 “先前到这里时,不巧遇到了表哥,没想到这些客栈的房间都被订完了,便厚脸皮来沾一沾表哥的光了。怎么样,这间厢房是不是视野比较好?你瞧,都可以在这儿看到内城河呢,整个内城河都挂了河灯,真是漂亮……”昭萱郡主叽叽喳喳地说着,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朝阿竹挤了挤眼睛。 阿竹当作没看到。 严青菊被昭萱郡主拽到窗口前看夜景了,阿竹原本也想蹭过去,不料陆禹已经开口:“胖竹筒,过来坐。” 阿竹苦逼地看着他,脚步一转便坐到他前面的位置上,两人隔了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各色点心还有一个青铜色的雕花镂空小香炉,青烟袅然,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淡淡的灵犀香,深吸一口,神清气爽。 “王爷,臣女已经不胖了,请别再添个‘胖’字。”阿竹委婉地提醒他,自从第一次见面,他叫她胖竹筒到现在,都没改过口。 陆禹端着茶盏喝茶,听罢微笑道:“一时无法改口!”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怎么好像又瘦了,严大人没给你饭吃么?还是你自己减肥了?” “王爷多虑了,父亲没少臣女一口饭。”阿竹连忙道,见他好像有些关切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反应有些激烈,又沉默下来。 陆禹却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又询问了些日常生活,让阿竹有种面对家长的感觉,心里有些苦逼。她已经有个爱女如命的老爹来管她了,不需要个陌生的男人来管她了。只是端王的好意也拒绝不得,只能敷衍着。 “想不想去游河看花灯?”陆禹观察力何等敏锐,自然能发现她隐藏得极好的那种无趣的模样,不由问道。 阿竹吓了一跳,忙忙摇头,总觉得他好像过份地关注自己了,顿时朝昭萱郡主看过去求助,谁知道那丫头摁着严青菊一起看花灯,甩都不甩她,顿时心里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死丫头到底什么意思?还是不是姐妹了? 就在阿竹被这位王爷弄得心里七上八下时,一名美貌的丫鬟过来,低声道:“王爷,已经准备好了。” 阿竹正奇怪准备好什么时,陆禹已然起身。 昭萱郡主转头看向他,双眼亮晶晶地道:“表哥,咱们去游河看花灯么?” “对!” 昭萱郡主顿时高兴极了,忙指挥厢房里的丫鬟准备,又跑过来挽起阿竹的手笑道:“咱们今日要沾表哥的光,也去赏赏这京中内河的美景,这是难得的机会呢。” 54、第 54 章 阿竹发现端王府的下人的准备工作简直堪称完美。 未出客栈门口,便备好了轿子,登上轿子,直接到达内城河边,然后车夫抬着轿子到船舱。从此至终,只需要像个大家闺秀般文雅娴静地端坐着,便抵达了目的地,连个脸都不用露到。 阿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透过纱窗看向外边河岸,两岸上空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岸边的台阶上有人在放花灯许愿,提着花灯的人们来来往往,不时地能看到岸边街道上的各处盛景,有杂耍有戏台有高跷……一路看过来,让人眼花缭乱。 果然坐在船上看此等夜景别有一翻滋味。 船舱里只有三个姑娘,陆禹在隔壁的船舱,虽然说是一起游河,但却仍是分隔开来。阿竹觉得这样很好,也方便她询问昭萱郡主到底怎么回事。 “别看了,告诉我你要干什么?”阿竹扯住凑到窗前猛瞧的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笑道:“没干什么,难得端王表哥如此平易近人,自然要多压榨他一些。你瞧这种画舫,若不是皇子,一般人还真难乘坐一遭。我也是沾沾他的光,他乐意我自然也乐意。” 阿竹认真看了会儿,发现这姑娘真的是纯粹想要占人便宜罢了,没有其他歪想,不禁撇嘴道:“若是长公主知道这事,她非想办法将你塞到端王府不可!说不定过几年你就是端王妃了!” “放心,我不给她知道!”昭萱郡主拍着胸脯道:“就是知道我娘那性子,所以我才不敢对哪个权贵世家子多瞧一眼,免得她老人家以为我喜欢,又要去折腾了。”然后用手肘撞撞阿竹,小声道:“我够姐妹吧,知道机会难得,便将你叫上来了。你也不用太惊讶,端王表哥骨子里可是清高得紧,看不上咱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不过是因为救过你,才会对你关心一些。你别说,他身边伺候的那些婢女每个都万里挑一的绝色,虽然他没娶妻,但他的女人可真不少,怨不得没人会怀疑他身体有问题……” 喂喂喂!这么八卦真的好么? 阿竹嘴角抽了下,终于接受了她的说法,可是,不知为何,仍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严青菊坐在旁边为阿竹剥花生米,见两人凑到一起咬耳朵,外头又有些吵,她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突然,外头响起了烟花的爆炸声响,抬头望去,便见京城上空各色的烟花在夜空中闪耀,美丽极了。 昭萱郡主兴致勃勃地拉着阿竹起身,跑到甲板上看烟花。 甲板上已经有人了,披着件黑色斗蓬的端王站在船头,风掀起了他的发稍,和着衣袂在风中飞舞,周围的花灯繁华如厮,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寂寥之感,让人不敢轻易过去打扰。 阿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发现昭萱郡主拽了拽她的手,不敢过去,便明白昭萱郡主似乎对他不若表面那般热情,心里还是有些疏离的。 天上的烟花足足绽放了一刻钟,京城的夜空方恢复平静,唯有星子闪烁,在这寒冷的春夜中,繁华过后,有种冷星依旧之感。而这座皇城中,仍是热闹非凡,远处的喧哗声、丝竹声纷至沓来,交错成一种盛世繁华朝代中特有的迤逦夜景。 昭萱郡主有些意犹未尽,又回到了船舱中继续赏夜景。 阿竹站在船舱口处,扭头看向船头的方向,正巧背对着她们的男子突然回过头来,让她吓了一跳。 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阿竹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但是对方却能就着挂在船舱前的灯笼将她看得一清二楚。纤细的身姿,清丽的面容,盈盈站在那儿,已初具少女迷人的□□。 “胖竹筒,过来!”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 阿竹迟疑了下,便踱步过去,跟着他一起到了隔壁的厢房。 厢房里一片暖意融融,摆放的物件无不精奇雅治,四周放着火盆,旁边还搁放了添加湿度的水盆,香炉里燃着香料,让进门的人有种享受之感。阿竹心中赞叹,不愧是位王爷,游个湖都是五星级宾馆的享受,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陆禹解了斗蓬,自有丫鬟接过,然后又端来了清水让他清洁脸和手,干净的帕子拭去水渍,等他倚着软榻而坐时,怀里已经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 阿竹也得到了贴心的伺候,怀里同样抱了个更小巧精致的玉色手炉,面前是一盏雾气腾升的果茶。阿竹端起浅抿了一口,顿时有些惊奇。 阿竹抬眼,便见对面的男子目光凝视着她,神色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但那双凤眼的冷意却不减,让她又有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感觉。等一杯茶喝完,阿竹见他不出声,只得硬着头皮道:“王爷今儿心情不好么?” 等话说出口,阿竹顿时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怎么就管不住嘴巴呢?一定是先前昭萱郡主的胡说八道,让她一下子大意了。 陆禹却笑起来,问道:“你怎么看出本王不开心?” 阿竹眨了下眼睛,淡定地道:“猜的!” “胡说八道!”他突然直起身,伸手掐了她的脸一把,发现这张小脸虽然瘦了不少,但是依然软绵绵的,摸起来就如上等的美玉,手感不错。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又蹭了下,阿竹惊得撇开了脸。等做完这动作,赶紧抬眼看他,果然那双凤目里的冷意又深了一些,偏偏他满脸漫不经心,仿佛并不怎么在意她这种拒绝――尼玛这个男人一定是双重人格,说不定是个阴暗系的,暗搓搓地将仇记在心里以后快准狠地来报复呢。 陆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说道:“本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胖竹筒说谎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呢。”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低头认错,“是臣女无状了,请王爷见谅。” 室内一时无声,只有外面隐隐传来的各咱喧哗,更显得此处的安静得诡异。 半晌,陆禹方开口道:“胖竹筒,本王心里确实有些事情无法作决定,你说本王该怎么办才好呢?” 阿竹心里一惊,又抬头看他,见他微蹙着眉,半倚着软榻,神色间有些苦恼。阿竹不免想起了宫里正在安胎的皇后,皇后怀孕虽然是件喜事,但对于很多人来说,却不是喜事。而且皇后今年已经四十有七了,以她现在的年纪生产,还是第一胎,恐怕危险不少。 听说端王是从小被抱到凤翔宫由皇后教导长大,也是唯一能在凤翔宫长大的皇子,与其他的皇子不同,意义非凡。但也因为如此,使得他自小便成为皇子们攻击的对象,以前有皇后护着还好,现在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她会做何选择。 当然,除此之外,端王是由皇后亲自教导长大,恐怕他心里对皇后的尊重不比亲生母亲少,无论皇后是生男生女,他心里都不会快活,因为皇后这胎实在是危险,让他更难选择。 “王爷,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跨过去了,就没事了。”阿竹含糊地道,“就像臣女小时候,那次遇袭,奶娘、丫鬟、护卫不仅被人杀死,还被肢解,臣女当时被奶娘藏在草丛中,亲眼看着亲近之人惨死,整整几个月都无法安然入睡。不过走过了这个坎后,又有王爷白天时劝慰,终于走过来了。” 陆禹听了会儿,不由露出笑容,笑道:“本王当时可是强迫你跟着读书习字下棋,做不好还罚你,哪有劝慰你?” 阿竹也笑了,眨着眼睛道:“就是因为白天有王爷布置的功课才使得臣女再也不会胡思乱想,方能挨过去。王爷大恩大德,臣女一直放在心里,只希望王爷一生康泰,长命百岁!”最后忍不住又一本正经地拍起了马屁。 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陆禹手指又动了动,不过最终没有再像小时候那般将她揽到怀里,心里隐隐有些遗憾她长大了,又遗憾她现在太小了。 敏感地发现他眉宇松了几分,阿竹心头也跟着松了几分,知道自己今日的使命完了,赶紧提出告辞。 陆禹挥了挥手,便有丫鬟过来,带阿竹出去。 阿竹看着这些走路悄无声息的丫鬟,以前她就见识过甲一的身手,指不定这些丫鬟都是编号的。而且她们实在是太过美丽了,也不知道陆禹从何处搜罗这么多漂亮的丫鬟,让她忍不住也差点和昭萱郡主一样,认为这些丫鬟都是他的女人了。 不过…… 阿竹又小心地看了眼倚在软榻上看起来俊美如画的青年,干净而俊雅,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会陷入那等色-欲的猥琐模样。 想到这里,打了个冷颤,不敢再让脑洞大开了。 陆禹突然感觉到什么,望了眼阿竹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刚才那小丫头回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虽然无法辩识人的五官,但却有着直觉一般敏锐的洞察力,并不阻碍他对事情的辩认。更何况那小丫头在他眼里是独一无二的,脸上稍有一些异样都瞒不过他,就不知道她绷着张脸在想什么不着边的东西了。 那小丫头离开了,仿佛空气中只剩下一缕淡淡的女性馨香。 陆禹手指轻轻地敲着软榻边缘,眉眼敛去了所有的清润温和,显得清冷得过份,他思索了很久,终于在想起那句“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跨过去了,就没事了”时,忍不住笑了。 小丫头在关心他,他自是懂得。小丫头是个爱胡思乱想的,恐怕她也从皇后怀孕这件事分析过朝中形势了罢,相信现在很多人都在看着皇后若是诞下皇子,他会被置于何地,会不会被皇后放弃。皇帝敬重皇后,一般皇后的话能听得进几分,若是皇后真的放弃他,他的下场之艰难,可想而知。 “陆阗,三月之前,本王要见到荀太医的后人。”陆禹突然说道。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应答。 ***** 回到靖安公府时,夜已经深了。 阿竹和严青菊是被长公主府的马车送回来的,靖安公府的人也没有怀疑,谢过了长公主府的人,阿竹和严青菊一起回了五柳院。 “三姐姐,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吧。”严青菊怯生生地说,“现在太晚了,我不想回去。” 阿竹一看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就觉得心脏受不住。若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摆这副柔弱的模样,她心里指不住会恶意地揣测那女人是个心机深沉的小白花,但是若是自己带大的妹妹,阿竹又觉得她这小白花装备太好了,简直是正妻的命小妾的技能,还不能将丈夫把得死死的就太没天理了。 于是阿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去拜见了严祈文夫妻后,又将给家人买的花灯奉上,阿竹便带着留宿的小菊花回去了。 一翻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 严青菊挨着她,眨巴着大眼睛道:“三姐姐,端王待你真好呢。” “嗯,他是救命恩人,当年教过我读书识字,像先生一样!”阿竹义正辞严,将以前用来搪塞大人的说法又重复了一遍。 严青菊又眨巴了下大眼睛,小声地问道:“三姐姐,如果以后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三姐姐会讨厌我么?” 阿竹瞥了她一眼,为防这朵敏感的小菊花以后会黑化,忙道:“那要看你做的是什么事了,若是有违道德伦理,那我还真要讨厌你了。”然后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严肃道:“所以小菊不会做那种事情的,对吧?” 严青菊慢慢地点头,又蹭了蹭她,说道:“这世界上,只有三姐姐待我最好了,我不会做三姐姐讨厌的事情的!” 阿竹觉得自己的小心肝有些受不住,古人不是含蓄的么?这朵小菊花这么奔放让她窝心得要命的同时,又有种鸡皮疙瘩猛冒的冷颤感啊!她自己可以对别人奔放,但是若是有人对她奔放了,她反而受不住。 “睡觉睡觉,明天还要去上课呢。”阿竹拉起被子盖好她,然后翻了个身背对她。 谁知严青菊却钻过来,从她背后抱住她。女孩子软软的身子贴着她,让阿竹的心软得不行,只得转过身来,拍拍她的脑袋,又揉揉那头顺滑的青丝,让她睡了。 ***** 时间从料峭的春天走入了夏初。 随着时间的流逝,京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关注起皇宫。 太医确诊,皇后的预产期在五月,自从进入四月份后,无论前朝后宫,都在翘首以待,等着皇后会生下个什么。当然,很多人都觉得皇后年纪大了,这胎指不定保不住,但是在这种猜测中,皇后却顽强地挺住了,中间虽然偶尔传来了些不适的消息,却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皇后意外有孕的事情,最高兴的莫过于承平帝和太后。 对于承平帝而言,这将会是他的嫡子或者嫡女。承平帝自己也是嫡子登基,自然崇尚正统,皇后有孕,可能会为他生个嫡子或嫡女,如何不高兴?为此还特意地将乾清宫中的得力内侍谴去皇后那儿听任差谴。而太后甚至因此而身体健康了许多,今年伊始,也不用天天躺在床上喝药了,偶尔还能坐起身来,扶着宫人的手在慈宁宫的花园里转上几圈,使得承平帝对这个孩子更加的期待。 皇帝那么期待,其他人自然不能说扫兴的话,更不能提醒他皇后年纪大了,生产不利,可能会有一尸两命的结果。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如此傻缺地来提醒他的,甚至很多人巴不得皇后来个一尸两命才好。 而随着四月底的到来,宫里宫外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凤翔宫。 就在这种氛围中,皇后提前发动了。 当皇后难产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若是皇后来个顺产,人们还觉得不正常呢。如此说吧,皇后是第一胎,又是高龄产妇,如果她都能顺产,那么那些年轻的妇人生产时的危险不是个笑话么? 皇后难产的消息传来时,太后已经在慈宁宫里拼命烧香拜佛了,承平帝也推了政事,亲自镇守在凤翔宫外,听着太医不断诊断出来的消息,脸色黑如锅底。 眼看着皇后情况不好了,太医、医女、接生嬷嬷、凤翔宫所有宫人都绝望地等着皇后一去,皇上一句话将他们处死时,端王却带了一名年轻的大夫进了宫,直接闯入了凤翔宫。 “父皇,此人是当年的荀太医的后人荀茂,您让他去试试吧!”陆禹跪在皇帝面前,恳求道。 荀……承平帝微微蹙眉,很快便想起了荀太医为何人,有些惊讶,看着低眉顺目地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听着静悄悄的凤翔宫内殿,果断地道:“就让他去试一试!” 一天之后,宫里宫外得到一个消息:皇后生了个公主! 55、第 55 章 正值三月春光明媚之时,柳絮纷飞。 难得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大早阿竹正准备去书房练下大字,便被胖弟弟缠住了。 已经七岁的胖弟弟像个小胖墩子,蹦一蹦让人感觉到颇有份量,而且是个外人面前会卖萌家人面前会耍赖的可爱小胖子。不过这会儿,他正和自己姐姐卖萌。 “姐姐,姐姐,长槿今天不用去学堂,先生放假一天,咱们去街上玩吧,去景德街,那里有很多墨宝,一起去瞧瞧,给长槿买些墨宝。只要姐姐去请示娘亲,娘亲会答应的。姐姐,你不喜欢长槿了么?去吧去吧……”小胖爪子抱着他姐姐的手,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阿竹低首看着胖弟弟红扑扑的肥脸蛋,不禁遥想当年,她好像也像胖弟弟这般软糯糯胖乎乎的,看起来就像萌娃,特别是胖弟弟鼓着小脸蛋,眨巴着大眼睛歪着脑袋看自己的时候,阿竹有些承受不住。七岁的小胖娃看起来就像五岁,远比同龄人看着要小一些,肉乎乎白嫩嫩的,就像年画上的福娃。 阿竹有些理解当年为何那么多大人喜欢将她抱到膝盖上掐脸捏手了,这种萌物,真是让人hold不住啊! “姐姐,去嘛~~”小胖子为了能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气势,已经站到小杌子上,将胖身子压过来了。 阿竹怕他摔倒,忙用肩膀顶着他,一只手环住他的小身子。 “少爷、少爷!”钻石惊得不行,赶紧过来撑住阿竹的肩膀,焦急地对胖弟弟道:“少爷快下来,姑娘身子弱,万一摔着了可不好?”然后示意翡翠、玛瑙等过来帮忙。 胖弟弟眨了下眼睛,懵懵地看向阿竹,说道:“姐姐可有力气了,都能抱长槿,怎么会身子弱?”别以为他是小孩子就可以忽悠他,胖弟弟不悦地看着钻石和翡翠等丫鬟。 阿竹也笑道:“你们别担心,胖胖最乖了。” 小胖子见姐姐挺他,又欢笑起来,抓着姐姐不放。 钻石、翡翠和玛瑙三人互视一眼,相视苦笑,觉得她们家姑娘好像从未有那种自觉。在她们眼里,姑娘容貌如出水芙蓉,身姿纤细柔弱,特别是那纤细的腰肢,如柳条一般仿佛一折就要断了似的,好看则好看,却总担心旁人力气大些,就会弄坏她。所以每当看到阿竹和姐妹们玩闹时,丫鬟们都要不自觉地担心一下。 偏生阿竹这个当事人从没那自觉,有时候小腰一扭,噌噌噌地爬山爬树,看得丫鬟们颤魏魏的,真担心她那纤细的身子承受不住。可最后发现,除了脸蛋红扑扑的,仍是活蹦乱跳,没有丝毫的意外。 阿竹探首看了下外头明媚的阳光,想了想,便道:“胖胖,咱们不出去了,你有什么要买的话,告诉娘亲让下人去买好了。今天姐姐带你去钓鱼好不好?” 胖弟弟眉头拧着,撅起嘴看了她一会儿,勉强地道:“那好吧,去钓鱼。”说着自己蹦下小杌子,然后仰着脸对姐姐道:“还有,姐姐不要再叫我胖胖了,我以后会变瘦的!” 阿竹抿嘴一笑,伸出手指戳了下胖弟弟可爱的小胖脸,笑道:“可是现在胖胖就很胖啊!” 正说话间,丫鬟已经准备好了钓鱼的工具,阿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便牵着胖弟弟出了院子,直奔花园里的池塘。 丫鬟们准备好饵食之类的东西,摆好工具,阿竹便坐到摆放在柳树下的竹倚上窝着了。胖弟弟倒是专心,虽然平时逗比了点儿,但到底遗传到父亲的性子,勤学好问,能耐得下性子做一件事情,并不需要人如何的敦促。 阳光从柳梢头筛落下来,点点金色的光点跳动着,偶有清风徐来,不冷不热的天气,让人心情也跟着明媚开阔。阿竹伸手挡住阳光,拿着丫鬟切好的水果吃着,什么都不用想,惬意极了。 “姐姐,姐姐,动了!!”胖弟弟的声音传来,既压抑又兴奋,害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将鱼给下走了。 阿竹伸手一捞鱼杆,哗啦一声,一条咬着鱼钩的鲤鱼破水而出,被甩到了地上。丫鬟赶紧过去捉住将它放到旁边的水桶里。 “胖胖真厉害,快点多钓几条,咱们呆会烤鱼吃。”阿竹不吝啬地赞道。 胖弟弟得了称赞,小尾巴都要翘起来了,更是精神抖擞,发下豪誓,忙又开始专心地继续钓鱼。 钓鱼也是磨练耐性的一种方式,阿竹十分乐意用它来磨砺弟弟,免得弟弟又被祖父说过于顽劣,无恒心无担当之类的。阿竹只要想起去年除夕夜严老太爷这般在家族所有人面前评论自己弟弟,心里就觉得恼怒。祖父不喜欢她爹,连带的也不喜欢弟弟,但是不过个孩子罢了,需要在全家族面前这般说自己的亲孙子么?至于她,因为是姑娘家,而且长得也不错,有利用的空间,祖父倒是没说什么,但阿竹觉得祖父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件物品。 想罢,阿竹撇了下嘴,心里并不如何担心。莫说老太君还在,而且作为大家长的大伯也不会由着严老太爷胡乱地作主家中姑娘们的亲事。 时间过了一会,阿竹又看了眼坐在旁边专注而耐心地等着鱼儿上钩的胖弟弟,眸色柔和,心里徒生几分怜爱。严老太爷当初那话虽然无足轻重,但若是传扬出去,对胖弟弟可不利,幸好大伯母治家严谨,下人不敢往外说什么,就怕某些做主子的心怀怨恨,到外面传扬。所以,她得做些什么,让人瞧瞧祖父才是说错话的那个。 等胖弟弟钓上来了三四条鱼后,阿竹便让人去厨房拿了些炭和调味料过来,又叫来了个厨娘,帮忙收拾了鱼,就在池塘边烤起鱼来。 很快空气中便飘着鱼肉的香味。 “好香啊,你们在烤鱼?” 一道清脆如铃的声音响起,抬头便见两个穿着亮丽的春装的少女在丫鬟的簇拥下走过来。其中一名少女容貌娇俏秀丽,眸如星辰,神彩飞扬,看着十分的伶俐飒爽;另一个少女纤姿袅袅,面容秀致,徐徐而来,弱柳扶风,端的楚楚可怜。 “二姐姐,四妹妹,你们怎么来了?”阿竹起身,伸手捋了下被风吹起的鬓角碎发,笑容诚挚。 严青兰一屁股坐到丫鬟搬来的竹椅上,嗔道:“听说你和长槿弟弟到花园里钓鱼,见没什么事情,便过来瞧瞧了。” 严青菊坐到阿竹身边,仰首看她,笑道:“还是三姐姐这边好,总不会无聊。” 阿竹用手指戳了她额头一下,笑道:“怨不得你总爱往我这边跑,是怕无聊?” 严青菊抿唇微笑,双目亮晶晶地看着她。 很快的,厨娘便将鱼烤好了,用干净的青花瓷盘装着,第一份端过来给几个姑娘。 严青兰尝了口烤鱼,笑着赞了一声,见胖弟弟仍是专心地守在池塘边,忍不住叫唤道:“长槿,到二姐姐这里来,姐姐给你吃鱼。” 胖弟弟不为所动,“我要多钓几条鱼!姐姐们先吃!” 严青兰有些诧异,觉得长槿这也太能忍耐得住了,再想想自己的弟弟长楠,时常和她顶嘴或抢她的东西,一点也不可爱,让她时常想要揍他几下让他听话一点儿。同是作弟弟的,为何阿竹就能将弟弟调-教得这般听话? “长槿弟弟真乖!”严青菊笑着对阿竹道:“听说长槿弟弟在学堂里学习很认真,先生都称赞他呢。” 阿竹笑了笑,胖弟弟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祖父曾经说过的话,又被其他堂兄弟天真地嘲笑刺激过,自然要发奋图强了。如此也好,严祈文夫妻还怕儿子贪玩怠了功课,现在有个让他发奋图强的理由,自然极好。 严青兰只觉得胖弟弟这般耐心让她惊讶,却没有多想。而严青菊不免想起去年除夕夜祖父的话,看向胖弟弟的背影,觉得这样也好,三姐姐不必太担心。 少女们的肚子小,加之烤鱼太油腻不适合养生,吃了一点便作罢。胖弟弟已经钓鱼上好几条了,终于收了手,欢快地过来吃烤鱼,也不用丫鬟喂,他自己吃,一只手执着筷子,有模有样。 阿竹等人边喝着清茶解腻,边聊天,严青兰突然想起了先前出门时来找阿竹的原因,便道:“刚才我在祖母那儿听说了,张家透出消息,好像过几日便要过来下聘了,张家的意思是想要让大姐姐尽快嫁过去,不过大伯想要再留大姐姐一年。” 阿竹和严青菊的注意力都被这话题吸引了,阿竹大感兴趣地道:“去年大姐姐及笄,张阁老就和大伯说,希望大姐姐马上嫁过去,后来被大伯四两拨千金给拒绝了,大伯想要留大姐姐两年呢。” 虽然女子及笄后就可以嫁人了,但一般人家疼爱女儿,给女儿定亲后,会想将女儿留个一两年再出阁,只有那种不爱惜女儿,或者有什么原因的,才会在姑娘家及笄时就将之嫁人。 “就不知道今年大伯能不能顶得住了。”严青兰咯咯地笑着:“张阁老真有意思,大伯都没办法拒绝他呢。” 恐怕不是有意思,而是无赖吧。阿竹知道自己大伯是个严肃的人,虽然也懂变通,但一遇到老流氓的张阁老,便没辙了。 就在严家的姑娘们想着张阁老时,张阁老这会儿也在户部衙门中堵住了正要下衙的严祈华,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后辈,同时也是他的亲外孙。 严祈华一脸严肃地看着外公,心里简直要暴躁。外人看来,这是外公和外孙凑到一起拉家常,却不知道,这老流氓的外公正在逼着外孙,让外孙将曾外孙女嫁给他的重孙子呢。 “阁老……” 张阁老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慈爱地说道:“我现在是你亲外公,不必拿官场那套敷衍外公。” 严祈华脸皮又抽了下,方道:“外公,您也知道孙儿只有这么个女儿,想要将她再留一年,也全了我们父女情。” 张阁老不以为意地道:“咱们俩家距离也不算远,你若是想念女儿,下了衙直接过来便是。而且,你也知道张晏那小子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若不将曾外孙女快点娶回来,他把持不住便宜了别的女人,我这曾外祖心里也会觉得对不起梅丫头。” 严祈华:“……”他可以当作不认识这个口无遮拦的老流氓么? “来来来,外公和你说,外公已经让人看了个好日子,就在下个月,天气不冷也不暖,正适合出阁,不会让梅丫头冷到或热到,实在是个好日子啊!你也不想大热天的让梅丫头穿着厚厚的嫁衣热得汗流浃背吧?冬天更不行了,冻坏了我的重孙媳妇怎么办?所以下个月不冷不热是最好的……” 严祈华最终败给了厚颜无耻的老流氓外公,冷着脸回家了。 高氏听说丈夫回府,忙带着女儿迎接,却见他冷着一张脸,气势比平时更吓人,丫鬟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高氏却是极为了解丈夫,知道他不会无故迁怒人,倒也没觉得什么,如往常般笑着将他迎进了屋子。 严青梅孝顺地给父亲奉茶。 严祈文看着已经十六岁的女儿,虽然不是什么天香国色,却也是如花似玉,如珠如宝地捧着养大,虽在她及笄之时与张家交换信物定了亲,却想将她再留个两年的,没想到今日仍是没能抗住压力。 “阿爹?”严青梅看着自己父亲,不知道他如此看着自己作什么? 严祈华接过茶盏喝了口茶,便例行询问了些女儿的功课及日常生活,听着她有条有理地回答,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了,叹了口气,将她打发了。 “老爷今儿是怎么了?”高氏越发的奇怪。 严祈华叹道:“今天在衙门遇到了张阁老,他老人家希望尽快举办梅丫头和张晏的亲事,连日子都看好了,就在下个月初八。”想起外公说的那句“年轻男子血气方刚忍不住万一便宜了别的女人”的话,严祈华脸皮又抽了一下,这话就不用同妻子说了。 高氏听罢也有些不舍,不过她也知道女儿是留不住的,万一留成仇对她未来不好。所以她并没有像丈夫一样反对,反而道:“既然如此,就答应了张家吧,反正他们已经连下聘的日子都挑好了,咱们也不用再计较什么了。” 严祈华脸皮又抽搐了下,只得无奈点头。 说完了女儿的亲事,高氏又道:“还有,兰丫头过了五月也要及笄了,她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 严祈华道:“兰丫头有母亲作主,咱们只须帮她过目一下,不让她受委屈便行。” 高氏听罢,哪里听不出丈夫话里之意,怕老夫人是个老糊涂,外一糊乱地给兰丫头定下,不是毁了兰丫头的终身么?家里的姑娘少,每个姑娘都是府里精心培养的,当嫁得世家弟子,作宗妇实在是不差,并不需要将就。 张阁老是个行动派,堵着外孙用老流氓的功夫磨得他终于答应了婚事,隔日便马上让人去靖安公府下聘了。 张家曾经和靖安公府闹翻过,几十年未曾往来,然而严祈华兄弟终归是张阁老的亲外孙,能恨作贱自己女儿的严老太爷,却不能不理可怜的女儿留下来的两个孩子。现在严祈华已经继承了靖安公府,严老太爷只是个摆设,张阁老完全没将他放在眼里,自然希望修复两家的关系。 张家下聘那天靖安公府极其热闹,张家送来的聘礼也代表了张家的态度,着实丰厚,让那些上门观礼的宾客吃了一惊。 阿竹等几个姐妹都坐在严青梅的房里,看着她猛笑,笑得严青梅满脸羞红,有点儿抬不起头来。最后觉得阿竹实在是个焉坏的,不禁扑过去要拧住她的嘴。 “张晏一定高兴坏了!”严青兰也笑得没心没肺,然后瞅了瞅四周,小声地说:“前儿个咱们去张府作客时,我听张家的五姑娘说,张晏房里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通房丫头呢,是个洁身自好的。” 严青菊瞪大眼睛,问道:“二姐姐你几时听说的?咱们一直在一起,都没听到呢。” 严青兰笑呵呵地道:“这是我人缘好,所以张五姑娘只告诉我一个人。”然后轻蔑地看了这朵小菊花一眼,慢悠悠地道:“你还有得学呢。” 严青菊抿着唇柔柔地笑着,没将她的得瑟当回事情。 “啊,张晏公子真是个好男人呢!”阿竹感叹道:“以后大姐姐有福了!” 严青梅已经羞得不行,但是听着姐妹们讨论着张晏的洁身自好,心里又一阵甜蜜,最后实在是受不住,用帕子半遮着脸,赶紧跑到内室去了。 张家下了聘后,很快便选出了吉日,还有一个月,严青梅便要出阁了。 56、第 56 章 婚期既已定下,靖安公府开始准备严青梅的婚事。 虽然距离婚礼只剩下一个月,但靖安公府却是忙而不乱,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盖因这桩婚事两家早有口头约定,这些年来高氏早就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严青梅的嫁衣也在她及笄伊始便开始绣了,所以一个月的时间其实也够用的。 张、严家两家都满意这桩婚事,两家对婚礼都极为上心,直到婚期越来越近,也没有出什么意外。 阿竹几人虽然打趣即将做新娘子的严青梅,但眼看婚礼在即,她们却是极不舍的。 所以在婚期将近时,阿竹时常带着两个姐妹一起到严青梅的院子里陪她,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姐妹间一起说说话,喝杯茶,也教人珍惜。 自从阿竹五岁回靖安公府,府里的四个姑娘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好事坏事,就算被大人责罚,也一同分担,即便有过争吵,也不过是姐妹间无足轻重的打打闹闹,很快便揭过去了。一直吵吵闹闹,就这么过了近十年。 闺阁姐妹间的感情最为纯粹,特别是她们还是血亲,如此相处了近十年,感情自是不一般。却未想,转眼间姐妹长大了,终于迎来了分别。 阿竹两世为人,依然有些怅怅的。习惯了四个人在静华斋中读书学习,习惯了四人一起笑笑闹闹,一时间没办法适应分别。即便严青梅所嫁的张家不远,但以后却已经不是单纯的闺阁少女了,而是别人家的媳妇,有了自己的家,自己必须相伴一生的良人,想要再像这般玩闹相聚已经不可能了。 到了严青梅出阁那天,靖安公府自然一阵热闹,连宫里的福宜公主也代表了惠妃过来,更不用说京中的王公贵族,纷纷送礼过来祝贺。 看着梳妆完毕、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的严青梅,严青兰不知怎么的,顿时哭得唏哩哗啦。严青菊见她这么一哭,眼眶也跟着红了,未语泪先流,最后是阿竹,眼眶也有些微红。 严青梅手里捧着个红苹果,小心地坐在梳妆台前,大红色的嫁衣下摆如盛放的玫瑰铺展一来。她突然阻止了为她上妆的全福太太,扭过头去,肩膀有些颤动。 一屋子的人被这四个姑娘弄得有些无语。特别是全福太太,她见过许多公侯伯府的姑娘出嫁,还没有见过像靖安公府里的这般,不是同母同房所出的姐妹,还能因为姐妹出嫁而哭成这样,这感情也太好了吧? 高氏忙得焦头烂额,终于能喘口过来来瞧瞧情况,便见到哭得眼睛都要肿了的严青兰和严青菊,顿时也无语了,忙道:“你们这些孩子,哭什么呢?今天可是你们大姐姐出嫁的好日子,再哭下去,可不吉利了。” 阿竹率先控制住了情绪,然后一手一个将兰菊二人拽走了,将她们弄到隔壁厢房,让丫鬟打来清水为她们重新整理仪容,然后又拿出自制的胭脂让她们上妆,免得呆会不能见人。 严青兰抽泣着说:“明明以前很讨厌大姐姐管东管西的,可是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严青菊被她说得眼泪又开始流了,那最是一低头的哭泣,真真是让人心都被她哭碎了。 阿竹明白她们的感觉,原本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姐妹,突然有一天将离开了这个家,开始了新的生活,而留下来的人一时间无法习惯,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阿竹原本也有些伤感,但这两个姑娘的反应太凄惨了,所以她突然不伤感了。 “好啦,又不是见不着,等大姐姐归宁时就能见到了。而且大姐姐还留在京城,想她的话咱们直接去张府便能见了。”阿竹劝道,接过了丫鬟拧好的帕子,分别盖到了两个姑娘脸上,再粗鲁地揉了揉。那动作,落在旁人眼里,仿佛将两人的脸当了桌子来擦了。 旁边的丫鬟看得都觉得脸蛋一阵生疼,心说明明三姑娘看起来是府里最美貌最有气质的那个,为何她总是会不自觉做出一些不符合她美貌的事情呢? “痛啊!” 严青兰一把甩下她的手,对她怒目而视,愤愤地自己接了帕子,自己洗脸。正准备征讨一下阿竹的粗暴,却见旁边的严青菊一副逆来顺受的小白花样,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你就不能别那么粗鲁么?这是我们的脸,又不是桌子!”严青兰仍是愤愤的。 阿竹笑嘻嘻的拿了胭脂盒过来,手指挑了一点脂粉为严青菊上妆掩饰哭红的眼睛,笑道:“不用力点,你还要哭!瞧,现在不是好了么?” 严青兰有些脸红,嘴硬道:“谁哭了?先前不过是风沙太大了,迷了眼睛。” 这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高,阿竹笑睨了她一眼,一副包容她小孩子脾气的宽容表情,看得严青兰又有些心塞。 等她们整理好仪容后,吉时也差不多到了。 当迎亲花轿来到靖安公府门口,严青梅看了眼屋子里的亲人姐妹,由全福太太盖上了红盖头,被因为妹妹出阁而特意赶回来的严长松背着出去了。 鞭炮声噼哩叭啦作响,所有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 靖安公府外院通往内院的垂花门口处,终于过五关斩六将闯进来的张晏翘首望着门里头,恨不得马上能看到大舅兄将他的新娘背出来,对旁人的嘲笑也不以为意。直到看到一群人簇拥着被严长松背出来的新娘时,俊秀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不远处,阿竹和兰菊两人也看着来迎亲的人,张晏今年十八岁,面容有着少年人的干净俊秀,身材颀长,气度不凡,穿着一身大红色的新郎官衣袍,衬得他英武不凡,如同鹤立鸡群,将身旁所有跟着来迎亲的年轻公子都比了下去。 直到新娘上了花轿,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后,几个姑娘终于松了口气。 “突然觉得,看到张表哥那张得意的脸,就想狠狠地揍他两拳!”严青兰哼道。 严青菊看看她,又望了望阿竹,明智地没有说话。 阿竹望天,能说她刚才也很想将一脸傻笑的张晏揍两拳么?看来她不愧和严青兰是姐妹,暗地里都挺暴力的。 严青梅终于出阁了,三个姑娘都感觉怅然若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严青兰情绪低落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青兰居,坐了会儿,觉得无趣便又起来,去了老夫人那儿。 今儿严青梅出阁,老夫人这作继祖母的也累得够呛,此时正挨坐着炕上,钟氏坐在脚踏上用美人捶为她捶腿。见到孙女进来,老夫人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将孙女招过来。 严青兰给祖母和母亲请了安,接过了母亲手中的美人捶,自己给老夫人捶腿。老夫人哪啥得让她伺候自己,赶紧将她拉起来搂到怀里,钟氏也坐到了旁边,接过丫鬟沏好的茶放到炕桌上。 “乖囡怎么了?”老夫人摩挲着孙女俏丽的脸蛋,发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严青兰素来是个不会掩饰情绪的人,率真单纯,让人一目了然。听到祖母的问话,也不隐藏,低落道:“大姐姐出阁了,我有点舍不得大姐姐!” 老夫人听了撇了下嘴,说道:“再过一个月,咱们兰儿就要及笄了,等办了及笄礼,祖母给你找个比张家小子更好的世家子,不用去羡慕梅丫头。我的兰儿长得这般漂亮,又善良乖巧,一定会嫁得比你大姐姐还好!” 严青兰再神经大条,也和正常的少女一般说到婚事有些不好意思,嗔道:“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人哈哈大笑起来,打趣孙女想嫁人了,说得严青兰跺脚不依,实在是呆不住,直接跑了。 钟氏默默无语地看着这对祖孙,又见识了一次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实在有种对牛谈琴的感觉,偏生当事人两个却能接下去,这也算是奇葩了。钟氏知道女儿是的不舍得青梅出嫁,但老夫人却理解了她嫉妒青梅嫁得好,婚礼排场大。 只能说,祖孙俩的脑线波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偏偏很能聊得开,真是奇特。 见孙女跑了,老夫人也不恼,脸上露出笑容,对钟氏说道:“兰丫头也该相看人家了,前儿个,你嫂子过府来寻我,有意搓和祺儿和兰儿,你看呢?” 钟氏微微一愣,嫂子并没有来跟她说啊?怎么会越过她这做娘亲的,直接同老夫人商量?钟氏心里不舒服,不过仍道:“祺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娘家侄子,是个好的。听说祺儿过两年准备下场试试水,若是能考个秀才回来也不错。” 在京中,没落的贵族府第一大把,那些没落的贵族后代除了靠祖荫混日子外,也有发奋图强想走科举道路振兴家族的。钟氏的娘家永定伯府便有这个打算,方会托关系将生得最灵秀的嫡长孙钟祺送来严家族学,期望他未来能走科举的道路,以振兴永定伯府。 老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祺哥儿那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兰儿若是能嫁他,又有你嫂子照顾,我也放心。”虽然老夫人爱折腾了点儿,对儿子孙女都是极爱护的。 钟氏微微蹙眉,虽然钟祺是个好孩子,但是永定伯府可是一团糟糕,而且她大嫂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不然也不会弄得他大哥的子嗣都是从大嫂肚子里爬出来,连她娘亲都拿大嫂没办法。而且……钟氏窥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未出阁的时候,和她娘亲不睦,姑嫂两人时常暗暗过招,若非娘亲生性有些软弱,也不会让老夫人说服将她嫁给严祈贤。 钟氏太清楚自己娘家是什么德行了,就算钟祺再好,也不太想将女儿嫁过去。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那就是个单纯的傻妞儿,若真嫁回永定伯府,还不叫她大嫂拿捏得死死的?指不定最后还要女儿拿出嫁妆去补贴伯府。 这么一想,钟氏越发的觉得女儿嫁回永定伯府不是个好主意。但是这话她不能直白地说,老夫人当年出嫁时,永定伯府还算风光,在老夫人心里,娘家给她的印象仍是像她作姑娘时的光景,自然觉得自己娘家是好的。 钟氏只能道:“娘,要不要问问兰丫头,她以前虽然爱和祺哥儿玩,但最近几年都没见她怎么叨念祺哥儿了。” 一说到这个,老夫人就来气,拍着炕桌道:“若不是那几个丫头带坏了兰儿,兰儿会不理祺哥儿么?” 钟氏低头不语,心里却觉得幸好有梅竹菊三个丫头将女儿带着一起读书玩耍,不然女儿还不知道被老夫人教成什么样子。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兰儿一定会喜欢祺哥儿的,等兰儿及笄后,再提提这事罢。”老夫人最后总结道。 钟氏心里有些急,面上却只能温顺地应了声。 **** 婚礼过后,靖安公府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婚礼的第二天,严长松又赶回去了。 很快便到了严青梅归宁的日子。 严青梅在新婚夫婿的揣扶中下了马车,一眼便看到二门处迎接的管家严如荣。 严如荣笑呵呵地过来给回娘家的姑奶奶和姑爷请安,引他们去了正厅拜见长辈们。老太君也到了正厅,坐在上首的位置,其他的亲人都在。 等夫妻俩敬了茶后,高氏打量女儿红润的脸蛋,心里略略满意,再看小夫妻俩偶尔眼神相交时的那种脉脉情意及默契,心里越发的满意了。 老太君说了些夫妻相处的训话,便扶着丫鬟的手回春晖堂了,众人忙起身相送。 阿竹等人最就守在旁边,等严青梅和高氏叙完了母女情后,赶紧将她拉到了她们读书的静华斋去相聚了。 严青梅俏脸通红,显然刚才高氏例行地询问了出嫁女的夫妻性福生活,让她羞得不行。严青兰和严青菊不知其中关系,只道她嫁人后反而羞涩起来,一定是张晏待她极好之类的,让严青梅更羞得不行。 “以后等你嫁了,看我不笑你!”严青梅佯怒地掐了她一下,又联合阿竹和严青菊道:“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可要记得了,等二妹妹出阁后,你们也要这般嘲笑她,看她还能不能理直气壮地笑话人。” 阿竹笑嘻嘻地应着,严青菊像个应声虫,阿竹说什么就是什么。 笑过后,阿竹方问道:“大姐姐这几日过得怎么样?张家的长辈们待你好么?大姐夫呢?可有不长眼的奴才欺负你是新妇?住得可习惯?吃得好么……” 阿竹连珠炮一样问了一大堆,两个兰菊也在旁盯着严青梅,仿佛若是她回一句不好,马上撸起袖子去揍张晏一顿,看得严青梅又好笑又窝心。 “放心,公婆妯娌都很好,长辈们待我也很亲切,有张阁老在,没人会说我不好,毕竟这桩婚事是张阁老的意思。夫君待我也很好,张家家风规矩极严,不会有不长眼的奴才欺负我,吃得也不错……” 见她脸色红润神色轻松幸福,兰竹菊三人方放下心来。 聊了会儿后,严青梅拉着严青兰的手道:“二妹妹,再过一个月便到你的及笄礼了,届时姐姐会回来看你。等你及笄时,说不定长辈们就要给你说亲了。” 严青兰顿时扭捏起来,哼哼道:“怎么大姐姐也在说这个?” 听这语气,显然最近很多人都和她提及笄后就要给她相亲的事情了,阿竹忍不住偷笑起来,自然又被严青兰瞪了。 严青梅见她依然天真活泼,没心没肺的模样,丝毫不识愁滋味,不禁叹了口气。姐妹中,她最担心的便是严青兰了,这姑娘实在是个做事不喜经脑子的,性子又活泼单纯,真是让人发愁。再加上老夫人是个不着调的,严祈贤又是个只认钱的,若是他们要拿严青兰的婚事说事捞什么好处,其他人还真是没办法。 “二妹妹,你觉得祺表弟怎么样?”严青梅小声问道。 严青兰眨了下眼睛,说道:“表哥?他怎么了?他挺好的啊,不过就是有些迂腐,越长大越不好玩了。” 这时,阿竹已经明白严青梅的意思了,怕是老夫人已经为严青兰相中了钟祺了。但这姑娘还一副懵懂的模样,又有点嫌弃钟祺迂腐,也不知道严青兰以后会如何。 严青梅看罢,真不知道说什么。这只是个提醒,但若这姑娘不放在心上,她也没办法了。严青梅偏首看了眼阿竹,见她笑盈盈的样子,不禁点点头,还有阿竹在呢,到时让阿竹提点她一下。 如此想罢,很快便掩住话题不提。 姐妹四个聊了很久,直到前头高氏派人来催促她们去用膳了,还意犹未尽。 用过膳后,因为张晏被严家几位老爷拉着灌了一堆的酒,喝得醉薰薰的,只得在严家略作歇息缓缓酒劲,直到酒意退了大半,方携着新婚妻子拜别岳家,登车而去。 57、第 57 章 严青梅出嫁后,靖安公府里只剩下了三个姑娘,莫说兰竹菊三个姑娘不太习惯,长辈们也有些怅然,特别是想到几个姑娘渐渐长大了、很快便成为别人家的媳妇时,更加的怅然难受。 其中最难受的估计就是严祈文了。 因为,明年阿竹也及笄了,柳氏现在已经在暗地里打探着京城未婚公子的资料了,还登记了一本花名册,除了自己出门应酬时留意着各家女眷及各府后院情况,也让丈夫在外头行走时多留意那些未婚公子的德行及为人。 柳氏虽然想要将阿竹嫁给娘家侄子,但几年不见,现在也不知道柳昶长成什么样了,为了预防万一,也多点选择,自然要做两手准备了。为此,柳氏挑选未来女婿的时候也极为严苛,长辈不慈不善的剔掉,妯娌难缠的剔掉,房里有人的剔掉,结交猪朋狗友的剔掉,长相不雅的剔掉…… 这么剔除下去,人选顿时缩水得只剩下没几个了。 连严祈文看到妻子严苛的挑剔,也不禁暗暗心惊,暗想当年难道岳母挑女婿时,也是这般挑剔的么?他该庆幸自己和妻子的婚事有岳父留下的口头约定,不然要将妻子娶进门还要费一翻功夫。 柳氏听得他这么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答他。当年便是对丈夫知根知底,她方没有对未来有太多的彷徨。可是阿竹不同,阿竹没有个青梅竹马,而且也不知道她小人家的为何有时候想法与众不同,柳氏作为母亲,自然要为了女儿的未来多考虑了。 严祈文怕她辛苦,安慰道:“放心,咱们阿竹今年才十四岁,我可是要留她到十七岁再出阁的,还有两三年时间挑选呢。”为了安她的心,又道:“去年舅兄便开始托关系走门路,他的政绩也不错,年底估计能调回京城,届时大舅兄一家都回京,咱们便带阿竹和长槿去大舅兄那儿做做客,也可以考查看看柳昶那孩子。” 柳氏听罢自是不胜喜悦,虽然早就从大嫂来信中隐晦提过这事,但丈夫如此明确说出来,还是教她高兴的。 柳氏笑道:“柳昶那孩子也不知道如何了,先看看罢。而且明年阿竹及笄时便会有媒人上门了,以咱们府的门第,还有夫君现在的地位,上门求娶的媒人应该会很多。现在开始准备,也算是有备无患。而且也可以为兰丫头和菊丫头择选一翻,咱们阿竹和姐妹们好,想来也不乐意看姐妹们嫁得不好,不过一起看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严祈文微微皱起,说道:“虽说长辈做的事情与孩子们无关,但是兰丫头和菊丫头到底有各自的父母,咱们可插不上手。你可以给他们提个意见,但要如何,也不是咱们能置喙的。” 柳氏自然知道这个理,她不过是有备无患,若是有可能,便提上一提,没有便作罢。 严祈文夫妻暗中开始留意起未来的女婿时,阿竹对父母的心态一无所知,正在书房里罗例着今年所认识的姑娘有多少个将要及笄的。 这一年,阿竹所认识的人中,及笄的不仅有严青兰,还有宫里的景宜公主,安阳长公主府的昭萱郡主,英国公府的大姑娘石清瑕、二姑娘石清溪,武安侯府的十五姑娘蒋姝…… 人数太多,阿竹一时间有些目不暇接,默默在心里翻着小本本,届时要去给哪位姑娘祝贺,怎么感觉在赶场子一样。 “姑娘,昭萱郡主来了。”钻石走进来,禀报道。 阿竹愣了下,没想到刚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阿竹刚在丫鬟的伺候下净了手,昭萱郡主便直接杀过来了,没有丝毫客人的自觉。不过两人熟悉成这样了,也不爱计较那等虚礼。 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下去了,昭萱郡主坐在小书房靠窗的榻上,暮春的风徐徐吹来,窗外是一丛长得青翠的湘妃竹,浓缩成一片绿影,风吹过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你怎么了?”阿竹注意到昭萱郡主神色有些不好。 昭萱郡主抬眼看了她一眼,抓着茶盏喝了半盏茶,方道:“还不是我娘,又在胡乱地给我相看人家了。” 阿竹不由得抿唇笑起来,“过了八月,你就及笄了。长公主也怕像你姐姐那般,挑来挑去,挑到十八岁都没定下,耽搁了你,所以这回才会提前作准备罢。” 昭萱郡主扁起嘴,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笑话,但是当年姐姐的事情,确实教长公主府极为丢脸的。安阳长公主这回吃过教训,知道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懂得展眼遍览一个森林了,这棵树不成,还有无数棵呢,不怕。 所以,昭萱郡主最近被安阳长公主抓着拘在家里,拿着一堆京中王公贵族及世家子弟的资料画像追着女儿问她喜欢哪个。以安阳长公主的性格,不必说能让她看上眼的都是那种有权有钱的贵族子弟,偏偏却不是昭萱郡主所喜欢的。 母女俩三观严重不合,自然也没法有一致的选择,所以昭萱郡主有种快要被她娘亲折磨得快要发疯的感觉,今儿好不容易偷了个闲,赶紧跑到阿竹这里来透气了。 “你娘亲也是为你好,若不然放在别人家,根本不必询问女儿的意见,定了亲的姑娘都不知道自个未来丈夫是什么模样的呢。”阿竹安慰道,相比之下,阿竹觉得长公主其实是个极开明的家长,会征得女儿同意后,才定下亲事,而不是一切以长辈自己的意思为主。 昭萱郡主无话可说,只能哼哼两声。 阿竹想了想,突然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不喜欢你娘挑选的对象么?其实若是你真有喜欢的话,长公主那么疼你,即便不高兴,最后也会允了你的。不然你将你择婿的条件私底下和你娘说一说,让她从你喜欢的条件中寻找。” 昭萱郡主叹了口气,一副少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模样,说道:“我就是不喜欢那些看起来思想幼稚的世家子,外表看着风光霁月,其实满心诚府算计不说,房里的女人一堆,都不知道被多少个女人用过了……虽然那些通房丫头对男人而言都不过是个玩意儿,但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没想到这丫头还有洁癖,阿竹突然觉得好像也不奇怪,毕竟安阳长公主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强悍霸道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孔驸马莫说有妾侍,连个通房都没有,听说他身边只有小厮伺候,没个丫鬟。父母向来是孩子的榜样,这么多年看下来,昭萱郡主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三观,会被这么洗脑不奇怪。 其实在阿竹看来,安阳长公主和昭萱郡主性格都极为相近,宛若盛放的玫瑰,张扬而热烈,追求最纯粹的感情,容不得背叛,否则宁可玉石俱焚。 看这姑娘似乎很萎靡,阿竹少不得安慰她,总会遇到她喜欢的。 “其实……我挺喜欢柳昶的,第一次在枯潭寺遇到他时,我便觉得这个男孩真是太特别了,以后会是什么光景呢?”昭萱郡主突然说道。 阿竹给她倒茶,听罢惊讶道:“你那时才几岁?还没忘记啊?”这么多年来,她都以为不过是小女孩儿一时的兴趣,没想到她能念到现在。 昭萱郡主歪首笑着看她,“没办法,柳昶太特别了。有些人便是这样,无需要多么绝色的容颜,却只需要一个笑容便让人难以忘怀。” 阿竹无言以对。 “哎,你说,若是柳昶回京,若我还觉得他不错,那我争取说服我娘吧……你说这样可好?”昭萱郡主问道。 恐怕并不是询问她的意见,而是想要得到旁人的一个鼓励吧。阿竹觉得,昭萱郡主真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十分的勇敢大胆,敢争取自己想要的幸福。 “你喜欢就好!”阿竹慎重道:“只要你以后不会后悔。” 昭萱郡主笑眯眯地说:“若是争取过后仍是不行,那我不会后悔!” 阿竹也笑了,端起茶杯与她碰了碰杯,祝她好运。 ***** 转眼便到了严青兰的及笄礼。 严青兰的及笄礼自然没有严青梅的排场大,毕竟严青梅才是真正的公府的大小姐,下面的兰竹菊三人不过是因为公府几位老爷未分家,对外才得一个公府小姐的尊称,但到底与大房嫡出的姑娘不一样。 虽是如此,但来观礼的人依然极多,甚至宫里的惠妃也派了昭阳宫的内侍总管过来,送了及笄礼物,是一支栩栩如生的金凤步摇,凤嘴衔着的红宝石熠熠生辉。 惠妃此举分明在抬举严青兰,连西府的姑娘可没几个有如此殊荣,上回严青梅及笄,也不过是个贴身嬷嬷让人送了礼物过来,却没有如此隆重。 所有来观礼的人分明感觉到惠妃此举大有深意,很快便联想到了至今仍是未续娶继妃的周王。 举行完及笄礼,等将来贺的宾客都着送走后,严祈贤跟着钟氏一起回房,兴奋地搓着手道:“你说惠妃娘娘是什么意思?不会是瞧上咱们兰丫头了吧?” 钟氏心里沉甸甸的,克制住心里的烦闷,说道:“惠妃到底是严家的姑娘,此举不过是作长辈的一点心意罢了,老爷莫要多想。” “怎么会多想呢?若是惠妃真的相中了兰丫头,兰丫头以后可是亲王妃了。”严祈贤兴奋地道:“比起嫁个没落的伯府,亲王妃可是风光多了,到时候我可是王妃的父亲,王爷的岳父……” 钟氏觉得自己脑子有些晕眩,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着什么,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十分冷静,理智地道:“老爷,周王妃去逝已有几年,但周王却一直没有娶,可见他是个长情的。而且还有先头王妃留下来的世子,无论哪个姑娘嫁过去,不过只得个王妃的名头罢了,越不过原王妃。” “王妃的名头就足够了!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严祈贤发现妻子并不是那么赞同自己,不禁有些不悦地横了她一眼。 “可是……娘想要撮合兰儿和祺儿……” “休要乱说,兰儿是金尊玉贵的公府小姐,一个没落的伯府公子如何配得上?”严祈贤义正严辞地道,见妻子神色木木的,心里不禁有些腻歪,觉得钟氏越来越无趣了,比不得那些女人的识趣,自觉与她没什么可说的,袖子一甩,转身便去了老夫人处。 钟氏身子软在榻上,奶娘尚妈妈焦急得不行,忙道:“夫人,您何苦和老爷争辩呢?上面不是还有老太君么?” 钟氏眼睛转了转,忙抓着她的手道:“你派个人去打探一下老爷和老夫人说了什么。” 尚妈妈应了一声,叫来两个丫鬟伺候主子,便出去寻人打探了。 而此时,严祈贤已经和老夫人分析起惠妃今儿的举止,言之凿凿地道:“惠妃一定是瞧上兰丫头了,想要兰丫头配与周王作继王妃。” 老夫人摇头,“不妥不妥,兰儿可是要嫁给祺哥儿的!” 严祈贤见老夫人一时转不过脑子来,细细地分析道:“娘,这靖安公府迟早是大哥的,以后若真的分了府,我可什么都不是了!但若是兰丫头成了亲王妃,您可是亲王妃的祖母,我也是亲王妃的父亲,可不比大哥弱。难道你想让儿子一辈子被大哥压着?” 老夫人皱眉,她极不喜欢原配张氏留下的两个孩子,当年弄不死他们,让她极为抑郁,但也知道只要严祈华在,自己儿子最多只能得到公府的一点儿财产,其他什么都没有。老夫人风光了一辈子,如何忍得? 现在听儿子仔细分析,似乎也觉得以后有个作王妃的孙女,是极为风光的。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你舅父舅母……” 严祈贤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口头约定,不必理会。” “周王世子……” “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身子又弱,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大呢。” 老夫人最终被说服了,放弃了永定伯府,心里开始期盼着惠妃再有什么指示。 翌日府里女眷去给老太君请安,等兰竹菊三个姑娘都离开后,老夫人便对老太君道:“兰丫头已经办了笄礼,该给她相看人家了。不知母亲有何看法?” 钟氏有些焦急地看着老太君,高氏和柳氏、陈氏等在旁边作陪,因不是自己的女儿,不宜插嘴。 老太君淡淡地道:“是该为兰丫头好好相看了。”便对高氏道,“兰丫头既已及笄,你便多带兰丫头出去转转,好好给兰丫头看看,别误了孩子的终身。” 高氏温和地应了声。 老夫人眼睛一转,便试探地道:“娘,昨儿惠妃娘娘……您说娘娘是不是相中了兰儿?你瞧,周王今年还不到而立之年呢,正是男人年纪最好的时候,配兰儿也不差。而且兰儿与桃丫头是堂姐妹,算得上是世子的姨母,两者都有血缘关系,有姨母照顾,周王也可以放心。” “住口!”老太君突然疾颜厉色地道:“谁准许你胡乱揣测娘娘的意思?” 老夫人吓了一跳,顿时缩起了脖子,可是仍有些不服气,她昨儿一晚上都在想这事,越发的觉得有个作王妃的孙女对儿子未来是好的,心里越发的想要将孙女嫁去周王府作继妃。不禁嘀咕道:“兰儿成为王妃有什么不好?” “此事莫要再提!”老太君连搭理她都懒,厉声说了句,便摆手让她们离开了。 这事很快便传到了严老太爷的耳里,严老太爷眼睛微转,便让人去叫来严祈安。 严祈安是从新纳的小妾房里被挖过来的,昨晚胡闹了半宿,此时眼袋浮重,神色有些呆滞。等听到了老父的话时,突然清醒了。 “爹,你的意思是……想将菊丫头嫁给周王作继妃?” 严老太爷见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满道:“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与其便宜了三房,不若让你有个王爷女婿,以后也不怕长房压了你。”然后哼道:“你大哥是个蠢的,咱们府里的姑娘作王妃都使得,竟然答应了张家的求娶……”显然极不满意严张两家再次联姻。 “可是菊丫头还没及笄……” 严太爷一扇子敲到他脑袋上,说道:“蠢!自从周王妃去逝后,周王守孝一年,却一直未娶,连皇上都无法逼他,证明他是个长情的。既然他念着已逝的周王妃,对周王妃的娘家人也比较宽容,那么应该能接受周王妃的妹妹进府。比起兰丫头,菊丫头那芊芊弱质的样儿不更像周王妃?只要咱们操作得当,让周王再等一年又有何妨?说不定周王也会喜爱菊丫头呢?” 严祈安目瞪口呆地看着严老太爷,问道:“妥当么?那毕竟是龙子凤孙,咱们能做什么?”要设计个王爷,严祈安觉得有难度,万一被人知道了,后果怎么样实在不敢想象。 老太爷差点被这胆小的儿子气死,不过到底疼了他几十年,无法不为他着想,而且他也想借此事翻盘,只得哼道:“这事你莫管,我去安排,到时你只须抓住菊丫头的亲事,不让人多事便成。” 58、第 58 章 昭阳宫里,正传出一阵欢笑声。 福宜公主拎着裙摆小步地奔跑着,边跑边回头笑道:“儿快点,不然姑姑不理你了哦~~” 福宜公主身后是一个三四岁的瘦弱孩子努力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追着,后头的宫女嬷嬷们在旁护着,心惊肉跳,担心这两位身子皆同样羸弱的小主子摔着了。 清脆的笑声在昭阳宫正殿响起,惠妃坐在榻上含笑看着,听到内侍过来禀报周王来了,直接让他进来。 周王进来时,便见到福宜公主站在门口不远处微笑着,小小的孩子朝她奔去。不过在看到他进来时,孩子脚步一转,朝他扑了过来。周王担心他摔着,赶紧上前几步接住了他,小家伙忙用瘦弱的双臂揽住他的肩膀,软绵绵地唤了声“爹”。 周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抱着他进殿,到了惠妃面前,放将他放下行礼。 福宜公主已经坐回了惠妃身边,兄妹互相见了礼后,依次坐下。 “这次又劳烦母妃了,让母妃辛苦了,儿臣今日便带儿回王府。”周王诚恳地感谢道,看了眼乖巧地坐在一旁、用那双因为脸庞过于瘦弱而显得过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不禁发软。 惠妃摆摆手,说道:“儿是皇上的孙子,也是本宫的孙子,有何辛苦的?只要你和儿都好,本宫就放。心了。儿这几日食欲不错,比往常多食了些东西,秦太医过来瞧过,说只要细心将养着,等儿过了十岁,身子便与平常人无异。” 周王听得心中喜悦,再次诚心诚意地感谢了惠妃对儿子的照顾。 说了会儿话后,惠妃便打发了福宜公主将周王世子带到偏殿去吃东西。福宜公主知道母妃这是又要对皇兄催婚了,乖巧地牵着小侄子跟着宫女嬷嬷走了,看着乖乖地跟着她的小人儿,心里头泛起了些担心。 惠妃端着茶喝了口,说道:“转眼儿已经四岁了,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 周王笑了笑,望了眼偏殿的方向,语气满含欣慰,“是啊,当初儿早产,看着瘦瘦小小的,儿臣还一度担心,幸好这几年虽然小病不断,倒底挺过来了。这也多亏了母妃照顾,儿臣方能放下心来做事。” 惠妃摇头道:“你莫要总是这般说,本宫老了,能帮你到几时?王府总归是少了个女主人,若是有个女主人能帮你照顾儿,你也不用辛苦地办差时,还要照顾儿。” 周王不语,只是俊秀的脸庞上布满了忧郁。 惠妃看得心里暗暗叹息,又道:“本宫知道你和桃儿是少年夫妻感情极深,担心新王妃不尽心照顾儿,所以方不愿成亲。只是你是皇子,如何能如此任性?为着这事,皇上面上不说,其实心里极不高兴。听母妃的话,再续娶个王妃吧。” 周王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松口了,郁郁地道:“母妃可有好人选?” 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动之意,惠妃终于露出笑脸,说道:“本宫这儿好人选多得是,但还要你喜欢方行。这段日子你自己且看看,若是有喜欢的话,可以来告诉本宫,本宫找皇上给你作主。” 周王默默地点了下头。 这时,童嬷嬷带着昭华宫的内侍总管从殿外进来,笑着给两位主子请安后,方对惠妃道:“娘娘,于公公可回来了。” 惠妃笑着道:“怎么样了?一切顺利罢?” 于公公笑道:“托娘娘的福,自然一切顺利的,靖安公府二姑娘的笄礼来了好些尊贵的夫人,纷纷赞称二姑娘呢。” 惠妃满意地点头,又询问了些事情,便让于公公下去了。 周王在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见时间不早了,周王方带着儿子告辞离开。 离开昭阳宫后,周王亲自抱着儿子坐上宫中轿撵出宫门,却不巧在宫门前换周王府的马车时,旁边也有一辆马车正欲离开。周王看了一眼,便抱着儿子上了周王府的马车,马车很快便离去甚远。 另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一张俏丽可爱的苹果脸探了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去的马车,问道:“刚才那位是何人?” 车夫是个有眼力的,便道:“姑娘,那是周王府的马车,应该是周王殿下!” “哦,他就是那位死了王妃的周王。” “姑娘!”旁边的小丫鬟心脏都吓出来了,小声地道:“那是天家皇子,姑娘还是莫要乱说的好。” 苹果脸姑娘见小丫鬟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撇了下嘴,不以为意,不过心里却记住了先前那男子抱着稚儿上车时的那抹温柔。 ***** 自从严青兰及笄后,她便时常被长辈们带出门去交际应酬,去得多了,她便开始烦躁起来,特别是这种大热天的,她根本不想出门。 钟氏趁着老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劝道:“兰丫头,听娘的话,别任性,这些事情对你未来有好处。” 严青兰拧眉道:“怎地三妹妹四妹妹又不用去?天天听着那些女人家长里短的,好生无趣。娘,我不想和你们出去了,就让女儿在府里呆着吧。” 钟氏不为所动,只道:“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带我去给那些夫人们相看么?”严青兰理直气壮地道,别以为她真的傻得什么都不知道。 钟氏没想到这傻女儿竟然明白,怜爱地摸摸她的脸蛋,说道:“既然知道,你便乖乖听话,我们会为你挑选个你喜欢的如意郎君。” 严青兰忸怩了下,方道:“可是我都没有见过那些公子,也不知道喜欢哪个……” 钟氏见她难得害羞,不由笑道:“你不是和那些府里的姑娘玩得极好的么?你觉得哪家的姑娘性情好?” 严青兰眨了下眼睛,说道:“她们都是忸忸捏捏的,为了点小事儿就要暗暗置气,又没胆儿大声说话,可真没劲儿。若是三妹妹,打趣两句后就放开了,根本不会这般小家子气。四妹妹虽然有点儿心眼,但她一向听三妹妹的话,也不是个喜欢挑事的。” 钟氏听得叹气,心说那些姑娘娇娇弱弱的,若是成为她们的嫂子,才好拿捏,不会给她挑事儿,怎么这笨女儿就是不懂呢? ** 这边钟氏在劝说笨女儿上点心,那边的永定伯府中的钟老夫人却在生气。 “我就知道她只会用嘴巴说,却是个出尔反尔之辈!”钟老夫人生气地对儿媳妇道:“瞧你干的好事,还说要为祺儿求娶兰丫头,现在人家公府根本看不上咱们伯府!” 钟大夫人心里也气,恼恨姑母及小姑子,觉得她们都是内里藏奸的,当初说好的事情,竟然出尔反尔!若不是看到严青兰是个直率又无心机好拿捏的,而且公府的嫁妆也不菲,她会想让儿子求娶严青兰么? 钟二夫人幸灾乐祸地看着钟大夫人吃瘪,劝道:“娘,既然人家看不上祺哥儿,那便算了吧,京城里的好姑娘多得是,这家不行再挑别家,总会有满意的。”最好钟祺娶个小门小户却泼辣的姑娘,省得这大嫂又张狂起来。 钟大夫人如何不知道这弟妹的险恶用心,冷笑一声,心里也有些发狠:你看不上我的祺儿,我偏要让祺儿将你公府姑娘娶回来,到时还不是凭她这作婆婆的拿捏。 如此一想,等离开钟老夫人处,便让人去通知一声,若儿子下学回来,便到她那儿一趟。 等钟祺下学回来,钟祺听说母亲叫自己,心里有些奇怪,不过仍是先去给祖母请了安后,方到母亲院里。 钟氏看着十五岁的儿子,生得钟灵毓秀,少年人特有的纤瘦的身材套着件烟青色的夏衫,面容俊秀尔雅,京中少有公子能及。若非伯府式微,不然这样的儿子,配天家公主也使得。幸好她儿子勤奋好学,将来必定能振兴伯府,是个大有出息的。 钟祺给钟大夫人请了安后,含笑道:“娘,您找我?” 钟大夫人示意他坐下,又让丫鬟端来儿子爱吃的解暑绿豆沙,等他吃了半碗,询问了他的功课后,方道:“转眼间,祺儿也长大了。你可喜欢你姑母家的表妹?” 钟祺俊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吭吭哧哧的,一时间没话。 钟氏抿唇笑起来,不用问了,看这模样便知道了。不过心里却有点儿憋屈,儿子喜欢,可是靖安公府竟然瞧不上她儿子,别怨她将来等兰丫头进门后磋磨她。 “娘,孩儿才十五岁,不急。”钟祺结结巴巴地道。 钟氏扑噗一声笑起来,“怎么不急?兰丫头都及笄了,不快点定下来,可就被别人家抢了。你们可以先订亲,等过了两年再完婚也不迟……” “娘!”钟祺错愕地看着她,有些吃惊道:“您、您说的是兰表妹?” 钟氏被他打断时惊讶了下,见他神色有异,纳闷道:“自然是兰丫头了,前儿个她不是刚行了笄礼么?”说罢,钟氏微微眯起眼睛,问道:“祺儿神色有异,莫不是心仪的不是兰儿?你们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么?怎地不喜欢兰儿?” 钟祺脸蛋又红了起来,吭哧了下方道:“姑姑家又不只一个表妹!”然后神色坚定道:“娘,再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会金榜提名,届时再去迎娶表妹!”说罢,倏地起身,朝钟氏恭敬地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钟氏呆愕地看着儿子离开,一时间有些傻眼。 钟祺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书房后,觉得脸上还有点儿热。毕竟这事他谁都没有告诉过,现下告诉亲生母亲,多少有点儿难为情,但却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想罢,他伸手抽出一旁放画轴的大花瓶,在众多画卷中抽出一幅,展开看罢,眼里不禁露出些许情谊,淡淡地笑起来,自言自语地道:“表妹,你可知我的心……” 等贴身小厮钟山端着茶过来时,钟祺基本上已经恢复过来了,将画卷放回原处,开始坐下来读书。 ***** 阿竹明显觉得最近严青兰这小妞被折腾得有点儿失了活力,但是这种事情她爱莫能助,只能暗暗祈祷长辈们快点为她定下亲事,省得这姑娘真的要发脾气了。 等夏天快要进入尾声时,严青兰终于不用再跟着长辈们出门到处应酬了,阿竹暗中打探了下,似乎老太君和高氏、钟氏已经看好了几个人选并且也透露出意愿的,就等着再去打探下那些入选公子的为人品性,从中找出最好的,届时便行动。 至于老夫人虽然还想要将严青兰嫁入周王府,可惜老太君发了话,她心里再不服气,也只能按捺下,只盼着宫里的惠妃娘娘给力一点。当然,在高氏进宫一趟后,惠妃突然沉默了,没了下文。 严青兰似乎也隐约有些明白,厚脸皮也被磨成了薄脸皮,感觉有点儿无法见人。不过心里又有些期盼,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婿会是哪个。 就在这种时候,突然安阳长公主府传出安阳长公主病倒了的消息。 京中各府听说了这件事情,纷纷带礼物上门探望,不过因为安阳长公主养病中,皆难得见到本人。阿竹听了这个消息,以她和昭萱郡主的交情,自然要带着礼物上府去探望。 到了安阳长公主府,昭萱郡主亲自过来迎接她。 昭萱郡主的脸色很不好,满脸的颓废失意,似乎连头上的毛都没精打彩的,脑袋耷拉着,整个人失了活力。 阿竹拉着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长公主……” 昭萱郡主无精打彩地道:“没有,不过是天气热,不小心中了暑气罢了,太医说喝几副药便没事了。” 既然如此,作什么还是这副表情? 阿竹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便到了正院,此时也不宜再问什么了。 阿竹到来时,驸马孔陵轩正端着药喂妻子喝药,神色温柔,耐心地哄着她,仿佛她就是自己的珍宝一般。 听到阿竹过来探望,孔陵轩对安阳长公主道:“三姑娘是个有心的,若是有她劝着萱儿,萱儿指不定会改变主意。咱们女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别再为这事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安阳长公主就着丫鬟端来的清水漱了口,说道:“怕就怕她性子倔,什么人都劝不住!哎,我怎么会生了这么个孽障,真真是要为她操一辈子的心!” 孔陵轩温柔地用帕子为她试去唇边的水渍,温声道:“俗话说,儿女都是上辈子的债,咱们作父母的只能多担待了。”说得也有些无奈,毕竟那个女儿的性子和妻子一样的烈性,是个有主意的不说,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正说着,便见女儿已经领着客人进来了。 阿竹朝安阳长公主夫妻行礼,孔陵轩含笑地朝她颔首,又拍了拍妻子的手,方出去了。 阿竹看着安阳长公主夫妻的互动,再看孔陵轩一副模范好丈夫的模样,看着就是个懂得疼惜人的,心说不愧是皇室的恩爱夫妻典范。 安阳长公主坐在床上,背靠着大迎枕,对阿竹的问候笑着回道:“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天气热,受了暑气罢了,劳烦你过来了。你来了也好,正好可以和萱儿说说话,她这些日子在床前侍疾,也无聊得慌了。” 阿竹又谦虚客气了一番,见安阳长公主面露倦意,方施礼告辞。 昭萱郡主一直站在原处不吭声,见母亲故意忽略自己,咬了咬唇,满脸委屈地带着阿竹离开了。 阿竹和昭萱郡主去了萱雨居,将所有的丫鬟都赶出去后,昭萱郡主便歪倒在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睁着眼睛不说话了。 阿竹将她拉了起来,坐在她对面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昭萱郡主垂下头,低低地道:“我娘想要给我与镇国公世子定亲,我反对这件事情,跟她说想要自己选喜欢的,然后她生气骂我,是不是要像我姐姐那般东挑西拣的,落得十八岁才定亲给人笑话。我不过是顶了几句,娘亲就气病了。” 所以说,安阳长公主并不是中暑病倒,而是被女儿气病的?阿竹怎么觉得这么扯呢?安阳长公主身子好得很,时常骑马打猎打马球,可不是那些娇弱的姑娘能比的,怎么可能会被气病?莫非是为了让女儿妥协装病? “长公主的身子一向很好,怎么会气病?” 昭萱郡主瞥了她一眼,说道:“我原本也以为她是装的,后来发现她没有装,真的晕过去了,我当时都吓哭了,不敢再气她。”然后慢慢地将腿曲起,垂下头,将脑袋搁在双膝上,轻声道:“我让人去打探过了,镇国公世子生得英武不凡,可是听说他曾在战场上受过伤,毁了容……而且听说他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阿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还想起暮春之时,她豪情壮志地说要自己努力一把,争取自己喜欢的,现在看来,却成了个笑话。 59、第 59 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竹对于长公主母女的斗法,觉得一切安慰语言都是苍白的,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看谁能最先妥协。 而现在看来,显然是昭萱郡主要妥协了。 昭萱郡主发了会儿呆,见阿竹一脸苦憋表情地看着自己,突然噗扑一声笑起来,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笑道:“你别用这种表情看我,虽然很不甘心,但是日子还不是人过出来的?我会好好和我娘沟通,最后如果仍是不行,便如了她的愿又如何?” 阿竹闷闷地应了声,突然想念起了小时候的日子,那时她还是个胖竹筒,姐妹们都可以无忧无虑地在静华斋中读书学习、打闹玩笑,她和昭萱郡主时常在萱雨居中偷偷翻墙爬树,笑声传得很远,让来抓包的安阳长公主差点吓出心脏病,然后少不了要被责骂…… 当然,事情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糟糕,不过是被宠爱的天之骄女一朝之间发现有些事情不如意时,未免会产生一种全世界都和自己不对付的悲催感。其实生活还在继续,还是挺美好的。 昭萱郡主伸手揽住阿竹的肩,又忍不住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叹道:“你一定不要像我这样!你爹娘那么疼你,一定会给你挑一个你喜欢的、而且没有别的女人的夫婿,到时候我负责位高权重,你负责琴瑟和鸣。” 阿竹被她逗乐了,笑道:“你要如何位高权重?说得自己好像个男人一样?不过是个世子夫人罢了,难道要你去打仗不成?” 昭萱郡主却道:“那是你不知道镇国公府的情况,这位世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家里一堆不安份的,闹得日子都不安生,若是我嫁过去,少不得要倚仗着皇帝舅舅的威势来压一压他们,恐怕生活都不得安宁。若是不想以后不得安生,起码得尽快让世子快快承爵方行。不过,镇国公府是行伍出身,在军中的地位不错,在京城的权贵圈中也说得上话,若是以后谁敢欺负你,我罩你了……” 在昭萱郡主心里,阿竹爹娘那么疼爱她,一定会为她找一个极称心的夫婿,但是身份却不会是多么显赫的家庭,估计会往寒门子弟那边挑选。在这个出门都能撞到权贵子弟的京城,身份或许实在是不怎么样的。不过若是有靖安公府帮衬着,谁会知道以后会如何呢?只要有上进心有能力的,将来又如何说得准? 阿竹笑盈盈地看着她,能开玩笑了,应该好多了。真不习惯她抑郁的样子,而且昭萱郡主平时吵吵闹闹的,但是对安阳长公主却是极敬重的,最后妥协的一定会是她。 在安阳长公主府呆了好一阵子,在阿竹离开时,昭萱郡主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影了,不若原先的无精打采。 星枝送阿竹出门,感激地对阿竹道:“幸好有三姑娘劝慰郡主,不然奴婢真担心她这样下去身子垮了。” 阿竹道:“郡主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很快便会想通的。” 星枝看了阿竹一眼,在送阿竹上车时,小声地道:“三姑娘,郡主心里不快活,从小到大她何曾如此难过?公主突然病了,将她吓坏了,先前大姑娘也从定国公府回来说了她一顿,句句诛心,郡主几乎气哭了,却不想想当初大姑娘做的比二姑娘更甚……” 阿竹望了她一眼,这丫头是个忠心的,所以对昭华郡主指责昭萱郡主的话心里有些不平衡,觉得昭华郡主说得太过份了,方敢大起胆子同她说这些。 阿竹上了车后,便道:“我有空便过来陪郡主说话,你也注意一些,别让她什么都积在心里难受。” 星枝笑着应了一声,又恭敬地施了一礼。 阿竹不再说话,放下车帘,离开了公主府。 回到靖安公府,阿竹刚进门便见柳氏满脸喜悦地坐在炕上和刘嬷嬷说话,胖弟弟坐在小杌子上,仰着头看她们,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样。 “娘,我回来了!”阿竹拎着裙摆,款款走进门。 胖弟弟见到她,欢呼了一声,像个小牛犊一样跳了起来冲过来,撞得阿竹后退了几步。胖弟弟搂着她的腰笑嘻嘻地说:“姐姐,娘亲说,舅舅他们要进京了~~” 阿竹听得满心欢喜,看向柳氏迭声问道:“真的么?娘,消息可属实?舅舅他们几时要进京?” 刘嬷嬷忙让人去沏茶端刚做好的点心过来,笑道:“姑娘莫急,少爷可不要撞着姑娘。”看着自家姑娘那纤纤如柳的腰肢,真担心胖乎乎的少爷将她撞掀。 柳氏拉着阿竹在旁边坐下,笑道:“今儿个刚接到西北发来的信,信上说你舅舅这几年的政绩不错,年年考绩都是个优,补了刑部郎中,待十月份便会起启进京。不过你外祖母、舅母打算趁着天气适宜时先带着几个孩子回来,免得以后天气冷了路不好走。” 阿竹听得更加高兴了,其实她并未见过外祖母,但是却时常听母亲提起老人家,见母亲高兴,纯粹是为她高兴罢了。柳氏嫁到严家近二十年,路途遥远加诸事在身,已有十几年未见老母亲了,知道她此次回京,以后会住在京里,母女俩可以时常见面,如何不高兴? 只要母亲高兴,阿竹自然也盼着舅舅一家子回来。 “那外祖母他们什么时候到京?”阿竹捧着茶杯喝了口茶后问道。 “听说已经在路上了,左右不过再半个月就到了,中秋过后应该能到京。”柳氏展信又看了一遍,笑容满面地道。 这时,胖弟弟挤了过来,仰着脸看柳氏,问道:“娘,舅舅家里有很多表哥么?胖胖可以去找表哥一起学习么?”小胖子说得义正辞严,仿佛他就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让柳氏越发的高兴了。 “对,舅舅家还有一个比寿全还小的表弟,到时候寿全可以带表弟一起读书。”柳氏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心满意足。 听到舅舅家还有个比胖弟弟还小的表弟,阿竹脸皮抽搐了下。不用怀疑,那小表弟也是嫡出的,意思是说,舅舅和舅母一起生了六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儿。当胖弟弟出生后不久,阿竹听到西北来信说舅母又怀上了时,她第一个想法是:舅母真勇士也! 听说舅母想要生个女儿,谁知道这胎又是个儿子,就算想再生,有了六个孩子也足够了。柳家在柳老太爷那一辈时便人丁凋零,使得柳老太爷去逝后柳城没个叔伯帮衬。所以到了柳城这辈,便和妻子可着劲地生了一窝的孩子,只要好好教导,也不虞柳家无法振兴。 胖弟弟听到娘亲这么说,笑得胖脸红扑扑的,羞涩地捏着胖爪子道:“长槿一定会做个好哥哥的!” 阿竹似笑非笑地看了胖弟弟一眼,别以为装得正经她就不知道胖弟弟打什么主意,伸手轻轻地掐了他的胖脸一下。胖弟弟鼓着脸看着她,不过仍是乖乖地给姐姐掐,嘴里嘟嚷道:“不和小人和女人计较!” 阿竹乐得直接将他矮墩墩的小身子搂进怀里,再次掐掐小胖脸,将胖弟弟掐得挣扎着要跑,直嚷着“姐姐太坏了”。 柳氏笑呵呵地看着姐弟两个闹,刘嬷嬷却有些担心地道:“姑娘看着纤纤瘦瘦的,万一摔着可不好。” 柳氏却没有那般担心,笑道:“嬷嬷忘记啦,我以前也像阿竹这般细细瘦瘦的,但是身子骨比平常那些柔弱的姑娘还要健康,不过是看着纤弱了点儿,却是无碍的。”不然她也不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姐弟俩了。 刘嬷嬷一想,倒是忆起来了。不过再看看正坐在一起说话的姐弟,明知道不是这回事儿,但看她细细瘦瘦的,特别是那腰肢仿佛一用力就要折断一般的纤细,莫说男人,就是同为女人都有些看直了眼。这般细瘦,以后嫁人了,未来姑爷一个不小心用力了点儿,可不就要折腾坏了? 这么一想,刘嬷嬷仍是止不住担心,决定要吩咐齐妈妈,要给姑娘多做些汤汤水水补着。 阿竹正考问胖弟弟的功课,抬头便见刘嬷嬷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柳氏笑眯眯的,虽然不知道她们先前在说什么,但凭着直觉却有种恶寒之感,顿时坐卧不安,赶紧拉了胖弟弟去书房练大字去了。 夜晚,阿竹在丫鬟的伺候下沐浴。 钻石为她清洗了头发,将她的头发用干净的巾子包裹住后,便被阿竹挥手让她下去了。 钻石心知她的习惯,笑着将干净的衣物放妥便到外头候着。 阿竹将身上的里衣脱下,自己进了浴桶,将自子泡在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用干净的巾子擦身子时,阿竹低头瞄了眼胸部,用手指按了按,感觉到有些刺痛,发现终于从平胸长成了荷包蛋了……望天,最近奶娘齐妈妈经常给她做很多蛋奶食物,不用说也知道为了什么了。阿竹心说,木瓜牛奶才是丰胸霸主,她要不要也吃一点呢? 洗好了澡,在丫鬟伺候下穿上了衣服,阿竹披着半干的发从净房出来,穿着白色的里衣,系着根腰带,腰肢更显纤细。一路走来,风掀起了衣袂,婷婷袅袅,看得后头跟着的钻石翡翠几个担心她会不会被风吹得不稳摔倒。 事实证明,阿竹走得很稳,而且能勇猛地直接翻墙爬树都完全没问题,但是她就长得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心里也很无奈啊。本来就长了这副样子,再加上所受的教育,十几年来骨子里已经浸润了那种世家贵族姑娘的教养,行举之间无不优雅婀娜,虽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以纤瘦为美,但是阿竹不知为何仍觉得有些心塞。特别是当回头看过几个丫鬟一副担心的模样,更心塞了。 擦试好头发后,阿竹正准备摸本话本来瞧两眼培养些睡意,突然听到一个尖嗓门大声道:“美妞,美妞,该歇息了~~” 阿竹:“……” 众丫鬟:“……” 阿竹有些恼羞成怒地啪地一下将话本拍在桌上,说道:“拿布蒙着,明天再放它们出来。” 钻石等人想笑又不敢笑,说道:“姑娘,鹦鹉说得对,您今儿累了一天了,该歇息了。”这对鹦鹉是当年端王送过来的,一眨眼时间已经在这里养了几年,丫鬟们都习惯了这两只鹦鹉偶尔逗比的话,让人笑得不行。 阿竹对这两只鹦鹉也是又爱又恨,也不知道陆禹打哪儿寻来的这么一对精怪的鹦鹉,严青兰生病那会儿,她叫人去街上买了好些鹦鹉回来给她解闷,但严青兰却一只都不喜欢,说怎么教都没有这两只的精怪,养着养着便送人了。 这时,翡翠端了齐妈妈做好的牛乳进来,笑道:“姑娘,齐妈妈叫您一定要吃了再睡。”翡翠生得圆圆的脸蛋,没有钻石的伶俐泼辣,却是个沉稳的,平时打理阿竹的吃食。 阿竹嘴角又抽了下,为了尽快长好身子,捏着鼻子喝了。然后赶紧漱了口,见时间不晚了,只得睡下。 在她躺下时,外头又响起了两只鹦鹉尖着嗓子道“美妞,晚安”的话,阿竹拉起被子蒙住脸,只觉得这两只每天都要刷下存在感的鹦鹉似乎时时都在提醒她,它们的前主人是端王似的,让阿竹有种被两只鹦鹉时刻监视着的感觉。 怎么总觉得,好像端王在借着这两只鹦鹉在管着她的日常一般…… ****** 时间过得很快,过了中秋后,柳老夫人带着儿媳妇及孙子们进京了。 在柳家一行人安顿好后,严祈文便挑了他休沐的一天,带着妻儿一起去了柳家所在的青槐胡同。 这次随着柳老夫人回京的除了何氏外,还有柳家五个儿子,其中老二柳昊和妻子留在西北,届时会和其父柳城一起进京。柳家六个儿子中,老大柳旭和老二柳昊已经娶妻,老三柳昶今年十五岁、老四柳盼十三岁、老五柳昌十岁、老六柳旦六岁,皆没有成婚。 柳城不在,柳旭代表父亲到大门迎接姑父一家。 严祈文和柳氏等先去拜见了柳老夫人,阿竹姐弟也给未曾见面的外祖母磕头请安。 柳老夫人今年已经是五旬开外的人了,看起来有些单薄柔弱,但据说身子骨比平常的老太太还要硬朗。柳氏也是遗传了其母的这种体质,看着身子单薄了点儿,其实身体倍儿棒,少有生病的时候。阿竹觉得自己以后也会像外祖母这般,老了也是个很有精神的老太太,吃嘛嘛香。 柳老夫人看着女儿女婿一家,眼眶有些湿润,特别是自女儿嫁人至今,也不知道有多久未见了,不禁抱着女儿一顿哭泣,旁人纷纷劝慰了许久,柳老夫人方才止住了泪。 “今儿是团聚的日子,娘应该高兴方是。”舅母何氏笑着说。 柳氏也擦了擦泪,笑着附和,又有孙媳妇和几个孩子纷纷劝着,柳老夫人方露出了笑脸,然后又抱着阿竹和胖弟弟不肯撒手,可着劲儿地给姐弟俩塞东西。 一翻相见介绍过后,众人坐在大堂一起说话。 阿竹坐在母亲身边,好奇地看了眼在场的人,赫然发现,她还真是成了万绿从中一点红了,几个表哥表弟都好奇地看着自己,大表嫂云氏也对她善意地笑着。 阿竹最后的目光定在了柳昶身上,发现近十年未见,当年有些老成的话唠男孩此时已经长成了个沉稳的少年,眉目清雅,五官虽没有钟祺的钟灵毓秀,却自有一翻让人亲近的气度。特别是当他发现她在看他时,柳昶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依然没变,让阿竹觉得自己的狗眼都要被闪瞎了。 胖弟弟也发现了这个表哥的与众不同,好奇地瞅着他,柳昶又朝胖弟弟微笑,胖弟弟扭头,决定以后不要再看这个表哥笑了,太刺眼睛了。 母女俩久未见面,柳老太太有很多话想对女儿说,但看她面色红润,眼睛透着明亮的色彩,便知道女儿这十几年来过得很幸福,无须再说什么,反而对阿竹姐弟俩十分的感觉兴趣,疼爱地拉着他们说话。 “祖母有了竹妹妹和长槿弟弟,就不疼孙媳妇了。”云氏故作不高兴地嗔道,“都到午膳时间了,孙媳妇可是饿得紧呢。” 听到这话,何氏赞赏地看了大儿媳妇一眼,柳老夫人终于发觉可不是到了午膳时间了么,怕饿着了孩子们,忙让何氏去传膳。 在柳家呆了好半天时间,叙了一翻离别之情后,严祈文方带着妻儿回府。虽然柳氏仍想要仔细观察下柳昶,但到底时间太短了,想着他们以后也住在京里,方便往来,倒也不急。 怀着这种心态,柳氏又看了眼和儿子坐在一起说话的女儿,眼里透着慈爱,越看越不舍,小丫头就要嫁人了呢。 阿竹不知道母亲这是什么眼神,但仍是有些不习惯地扭了扭身子。 总的来说,今天过得不错。 然而,回到府里刚歇下不久,阿竹便听到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安阳长公主去逝了! 60、第 60 章 安阳长公主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阿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上回她去公主府探望时,安阳长公主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却极好,根本看不出是个短命相。 阿竹呆坐了一会儿,突然跳了起来,拎起裙摆,直奔父母的院子。 柳氏也和丈夫正在说着这事情,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时,两人也有些呆了,着实想不到,安阳长公主不过四十几岁,平时又是个养尊处忧的,没灾没痛,却不想一场风寒就去逝了。 其实以严祈华的地位,与公主府应该没什么深厚交情的,撇除了靖安公府这一层,柳氏更进不了安阳长公主的贵眼。但是偏偏昭萱郡主一眼相中了阿竹,和阿竹成为了手帕交,两家的孩子交好,作父母的自然也有了交集,面子过得去,只是这交情实在不深。 但无论如何,因为阿竹和昭萱郡主的关系,严祈文夫妻也对公主府的事情关心一二的。而且安阳长公主平时对阿竹照顾得极周到,虽是沾了昭萱郡主的福,却也算是极难得了。 两人正说着,便听到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便见到阿竹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 虽然女儿此举实在是不够文雅,没什么形象,但是严祈文夫妻并不忍心责备她,见她小脸发白,心里不禁起了怜惜,柳氏忙将她揽到怀里。 阿竹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忙问道:“娘,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会……” 柳氏摸摸她的发,说道:“听说长公主是病逝的,先前她便中过暑,身子有些不好,前几天听说她感染了风寒,没想到会来势汹汹,今儿午时情况瞧着就有些不对了,皇上派了好几个太医去公主府,可惜没什么用,长公主在申时左右没了。” 感染风寒?阿竹直觉不信,安阳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多得是,又有宫里的太医看着,怎么会给一个小风寒弄得去逝了?由于是个脑洞总是大开、惯会胡思乱想的,一下子便想歪了。 阿竹喃喃道:“先前不是说长公主只是被气着了么?怎么会突然没了?先前我去探望她时,看着还挺精神的……”突然说没了就没了,昭萱郡主不知道如何了。 听到她的话,严祈文惊道:“阿竹,你说什么?” 阿竹看向父母惊讶的脸,突然醒悟起来,这事也只是几人知道罢了,外头应该不知道安阳长公主先前生病是被昭萱郡主气的,对外说是天气热中暑,恰巧那时七月,天气也实在是热,这理由很多人都相信。若是这消息传出去,昭萱郡主少不得有个忤逆长辈、不孝的名声传出来,于她不好,所以知情的人都瞒着没说。 微微蹙了下眉头,阿竹现在需要父母的帮助,便将三言两语地先前去公主府探病时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她相信自己父母的为人,定然不会道他人长短,去败坏个未出阁姑娘的名声,更何况那姑娘与自己女儿还是手帕交。 听罢,严祈文微微蹙眉,不过却没有责备什么,只道:“昭萱郡主此举虽不孝,但也不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他看人极准,不然也不会允许女儿与昭萱郡主相交,否则他作父亲的,即便郡主身份高贵,他也有法子将阿竹与昭萱郡主隔离开来。 柳氏初时听罢也觉得昭萱郡主行为实在是不孝,但听说她是无心的,后来也对母亲妥协认错了,心里有些安慰,觉得还算是个识大体的孩子。父母纵然有不对,作子女的也不应该如此忤逆,另谋他法便是。 怕她多想,柳氏便道:“安阳长公主确实是感染风寒去逝的,应该与其他无关,你别乱想。”摸摸她的脸,叹道:“昭萱郡主定然极为伤心,等公主的葬礼过后,你便多安慰她。” 阿竹默默地点头,心里对这个时代的医术有了个更深切的认知,一个小风寒原来真的可以夺去一个健康的生命。 原来在这个时代,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 得知安阳长公主去逝,听说承平帝悲痛不已,不过怕这事刺激到身子一直不好的太后,承平帝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在太后面前提起这事儿,定要将她瞒住。然后又忙命人去安排长公主的丧礼,下了死命令,按品级风光大办。 有了皇帝的旨意,公主府很快便布好了灵堂,整个布局华美大气的公主府变了个样,白幡飘扬,添了几分肃穆哀伤。 作为承平帝宠爱的胞妹,安阳长公主生前极为风光,死后也是极尽哀荣,她的丧礼规模自然也是极为豪奢,前来哀悼敬香的宾格络绎不绝。 阿竹随着家中长辈进入公主府,自与昭萱郡主相识起,她便时常进出公主府,对这府中一景一物颇为了解,此时看着这座依然华美大气的公主府,心里不禁有些恻然。 到了灵堂,阿竹便见到形容枯槁的驸马孔陵轩,昔日俊美成熟的男子此时邋遢得像个中年大叔,丝毫没有了曾经的俊美模样,穿着一身孝衣,呆滞地站在灵前,呆呆地看着妻子的牌位,仿佛整个人都没了灵魂。 帮忙打理丧事的除了宫里的女官,还有孔家的女眷,接待前来敬香的女宾都是孔家的女眷出面。 出嫁的昭华郡主也回来了,穿着一身孝衣,双眼红肿,面色也颇为憔悴。 “阿竹也来了啊……”昭华郡主看到阿竹,想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只道:“萱儿心里苦,你……去劝劝她吧,让她别弄坏了身子。” 阿竹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异样,不过仍是默默点头。 恭敬地上完香后,阿竹低声同母亲说了一声,便绕过供桌,到后面放置死者灵柩的地方,很快便看到了安阳长公主灵柩前跪着的一道人影。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额头上也绑了白色的带子,浓密的头发用白色带子扎起紧紧束在脑后,整个背影毫无生气。 阿竹看得心酸,她知道昭萱郡主有多敬爱自己的母亲,明明那般张扬快活的人,心里再难受,却肯为了母亲而妥协。却不想短短时间,人却如此没了,她如何受得住? 阿竹走到她身边蹲下,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她看到昭萱郡主那双明亮如星辰的漂亮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双目死气沉沉地看着母亲的灵柩,面上一片麻木,伤心到了尽头,已经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唯有僵硬到木然。 昭萱郡主一动不动。 阿竹担心地道:“昭萱,难过就哭出来!公主定然舍不得你如此伤心。” 昭萱郡主依然不言不语。 阿竹又劝了几句,发觉在这样亲人离逝的沉痛事情面前,再多的语言也是苍白,根本传达不进她心里去。阿竹蹲在一旁陪了她很久,见她仍维持着原来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反应,眼泪差点儿掉了出来,胸腔难受的像要炸开一样。 她又感觉到了曾经在桃姐姐丧礼上的那种悲痛心情,不过那时候还带点愤怒,此时却是完全的痛苦哀伤,为了这个曾经快活而张扬的女孩哀伤。她知道她以后再也回不到以往的无忧无虑,那个曾经在枯潭寺初见时便大胆地邀请他们赏菊花的、有着甜美笑容的小姑娘不见了。 阿竹蹲得脚都麻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便见昭萱郡主身体晃了晃,忙伸手扶住她。昭萱郡主正好倒在了她怀里,脸色惨白,已经没了知觉。 不用阿竹出声,旁边候着的丫鬟嬷嬷们已经快速过来抱起了昭萱郡主,将她送到不远处休息的房间去了。 阿竹自然跟了过来,看着丫鬟嬷嬷安置昭萱郡主,接过丫鬟拧好的干净帕子为她擦脸。已入了秋,天气凉爽,但气候也显得干躁,几日未好生打扮护养,昭萱郡主的脸蛋都脱皮了。 不一会儿,昭华郡主走了进来。 昭华郡主看到床上人事不醒的妹妹,又气又心疼地道:“真是胡闹!难道她胡闹得还不够,想让母亲走得不安生么?” 正拿着药油为昭萱郡主揉擦着双膝的星枝听罢,忍不住道:“大郡主,小郡主她心里也是伤心,都好几天没有食过一粒米一口水了,奴婢也担心她……” 阿竹看到昭萱郡主被人身上撸起的裤管,两个膝盖又黑又肿,那些黑色明显是跪久了的瘀血,也不知道她自虐了多久,才会这么一声不吭地晕倒。 昭华郡主恨道:“我也伤心,但也不能如此作贱父母给她的身体!若不是先前她气坏了母亲……”突然意识到屋子里还有外人,昭华郡主忙敛住了话,看了阿竹一眼,没再说什么了。 阿竹心里有异,不过安静地不作声。 昭华郡主最近都住在娘家里帮衬着母亲的丧事,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虽然她此举不妥,但是定国公府还真不敢说她什么,又有皇帝发话,便由着她住在娘家里了。这会儿昭华郡主也感觉到有些累,坐到一旁,说道:“请太医了没有?” 星枝忙道:“星叶去请了。” 正说着,太医已经被昭萱郡主的丫鬟星叶拉了过来。这太医是先前便驻守在公主府里的,也不用直接去太医局,来得也快。 太医看过后,便道:“小郡主悲伤过度,又久不食东西,身子过于虚弱,得好生将养,不然年轻的姑娘家落下什么后遗症来,以后可难办了。”又叮嘱了些事情,然后便让丫鬟跟着去抓药了。 昭华郡主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看着星枝星叶拿着药油为妹妹揉擦着跪肿的双膝,本是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曾几时这般凄惨过?忍不住流下眼泪,泣道:“傻孩子!傻孩子!” 阿竹也跟着落下眼泪,看昭萱郡主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阳长公主去逝时就如此自虐了。或者,她崩溃了,只想以这种方式来拒绝母亲已经不在世的事实。 哭了会儿,昭华郡主用帕子擦擦眼泪,见阿竹坐在床前默默地跟着哭泣,不由道:“阿竹,我这傻妹妹想不开,连我的话都听不下去了,希望你也多劝劝她。虽然她……若是母亲在天之灵知道她如此行径,定然不开心的!”她低下头,忍住悲痛道:“母亲一生好强,却没想到一个风寒罢了,却因此便去了,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如此没出息,定然不会开心……” 阿竹点点头,慎重道:“郡主放心,我一定会劝她的。” 等丫鬟煎好了药送过来,昭萱郡主依旧没醒,只能一人扶起她的上半身,一人用汤匙一点一点地喂药。 昭华郡主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说道:“这傻孩子,已经跪了好几天了,再这般下去,她的身子如何受得住……星枝星叶,你们好生伺候她,等她醒来马上通知我,别让她再到前头去了。” 两个丫鬟应是。 昭华郡主在看着丫鬟喂完药后便离开了。 阿竹依然留了下来,等伺候的丫鬟嬷嬷都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星枝星叶后,阿竹问道:“长公主怎么会走得这般突然?她的身子一向健康……”一时间有些感叹。 星枝星叶相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不过想起阿竹和自家主子的关系,也想让她帮劝下主子,便轻声道:“公主是得了风寒去逝的……不过自从七月份时公主被郡主气晕过一次后,身子便一直不好,断断续续地要吃药。大郡主说,若非郡主先前气晕公主,公主也不会走得这般突然……” 阿竹瞬间有些明白了,怨不得先前昭华郡主神色间既悲伤又有些怨恨,怕是怨恨昭萱郡主气晕过安阳长公主,然后将安阳长公主的死因都怪在妹妹身上了。阿竹心中微动,又问道:“你们驸马呢?” 星枝低下头,有些难过地道:“驸马、驸马心里也怨恨郡主,那天公主去逝的消息传来时,驸马悲痛之下口不择言,大骂郡主是个不孝的,生生气死了自己母亲……” 阿竹一时间无语,若只有姐姐指责,指不定昭萱郡主还没有这般自责,可是在母亲刚好去逝的消传传来时,她本来就无法承受这个悲痛的事实,然后父亲如此痛骂指责她,简直活生生要了她的命,让她无法承受,所以直接崩溃了。 阿竹心里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坐着不说话。 昭萱郡主一直未醒,阿竹也不好留在这里,见天色差不多,方告辞离去。 按习俗,死者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才下葬,这段时间,昭萱郡主恐怕都要哭灵守灵。阿竹怕昭萱郡主身子吃不消,每日都要使人去关心一下,偶尔也偷偷去公主府看看。不过得知昭萱郡主种种自虐的方式,心里既心疼又难过,却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时候,旁人说再多也没用,只有时间才能将所有的痛苦慢慢地磨平。 直到安阳长公主下葬,阿竹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不过这时候又听说孔驸马和昭萱郡主都病倒了。孔驸马失了爱妻,伤心过度,也曾在丧礼上几次失态昏倒,让听者叹息不已,感叹安阳长公主那样张扬霸道之人,生前风光一辈子,死后仍有那么个情深意重的丈夫为她伤心,让许多女性羡慕不已。 昭萱郡主会病倒阿竹并不奇怪,以她那种自虐的方式,不病倒才怪。阿竹实在不愿意见她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怕她再出什么事情,阿竹去禀明了柳氏后,便带着礼物去公主府探望了。 谁知到了公主府,刚进门不久,阿竹却发现公主府有些乱糟糟的,下人脸色惶然,来去匆匆,看着仿佛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竹心里皱眉,还没走几步,便被公主府的前院管事嬷嬷将她拦了下来。 那管事嬷嬷没有往常的客气,反而板着脸道:“严三姑娘请回吧,郡主和驸马身子不适,不宜见客,今日实在无法招待您,请见谅。” 阿竹勉强笑道:“我便是知道郡主生病,方才来的,嬷嬷莫不是要拦我?” “严三姑娘还是改日再来罢!” 管事嬷嬷说什么都不让阿竹进去,并且以昭萱郡主现在身上带孝,不宜见客为由,强硬地叫来几个粗使婆子将阿竹请了出去。 此时已经近十月了,北风有些大,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阿竹脸色有些晦涩,她第一次被公主府的下人如此对待,原本心里有些恼怒的,不过现在却起了疑心。阿竹故作不解地道:“嬷嬷怎地在赶人?昭华郡主先前还让我有空过来劝解下心怀悲痛的昭萱郡主,可你们却不让我进去探望,这是何意?莫不是嬷嬷想让我现在直接去定国公府寻昭华郡主问个明白才好?” 管事嬷嬷脸色难看了下,又道:“我们大郡主现在正在宫里陪伴太后娘娘,恐怕严姑娘无法找她了。严姑娘还是请回吧!” 阿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人轰出门的滋味。 钻石陪着阿竹一起被轰出了门,车夫赶了马车过来,问道:“姑娘,看天气就要下雨了,您可要回府?”车夫心里也纳罕,明明每次姑娘来公主府时,马车都可以从侧门进去,可是这回马车竟然被拦下了,公主府下人的态度好生奇怪。 钻石也看了下天气,阴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有一场秋雨将至,实在不宜在外头逗留,便也想劝自家姑娘先回府去。 阿竹皱着眉,对车夫道:“你先将车子停到巷子前的那棵槐树下。”打发走了车夫后,阿竹带着钻石沿着公主府围墙行走,拐到了公主府后院的地方,看着那面围墙。 钻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怀里揣着一把油纸伞,预防呆会下雨。她心里有些忐忑,觉得今儿的公主府太怪了,自家姑娘竟然吃了闭门羹,这可是头一遭,让她不免想到难道公主府又出什么事了? 阿竹看着不到一丈高的围墙,换算成米的单位,约有两米二到两米五左右吧。墙内探出了些树枝,现在已经十月,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叶子都快要掉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青中泛黄的叶子顽强地挂在枝头上。 “姑娘,你要做什么?”钻石不禁问道。 阿竹仰脸看着围墙,一脸深沉之色。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很好,这是公主府后院的一条巷子,平时没有什么人走动,只要小心一些,倒是不怕接下来的事情会被人发现。 “钻石,你会翻墙吧?”阿竹慎重地问道。 钻石听到这话,觉得头皮都要炸了,看向那面围墙,心里已经知道自家姑娘要做什么了,顿时苦逼得不行,实事求是道:“姑娘,奴婢可能翻不过这墙,太高了!” 阿竹叹息一声,幽幽地看着她。 钻石被自家姑娘那张美腻的脸这么直视,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脸上露出几分可疑的红色。她知道自家姑娘容貌不俗,甚至难得的美丽,身子骨更是纤细如柳,行举间婀娜宛转,美不胜收,被她如此幽怨叹息地看着,莫说男人受不住,连同为女人都受不了。钻石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住,更受不住的是自家姑娘接下来的话: “好吧,既然你不行,那我来!记得把风!”阿竹叮嘱她。 看到她在墙面摸索着,钻石差点吓出了心脏病。 这时,天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眼看就要入冬了,这秋雨落下来,天气越发的冷了。 钻石忙打开伞,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今儿实在是不行,下雨了,也不要翻墙,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阿竹不以为意地道:“下雨了才好,容易隐藏行踪。你瞧这雨细细蒙蒙的,也不算大,放心,没事的。”看了看墙面,阿竹眼里滑过一抹狠色,拨下头上的银钗,摸索了下墙面,算计着缝隙,直接刺进去,将外面那层腻子剥了下来。 发现她是认真的,钻石只得咬咬牙,发狠道:“姑娘,让奴婢试试吧。” 阿竹见她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表情,很爽快地退开交给她。不过钻石在短短时间内滑倒了十余次的结果证明,这平时泼辣爽利的钻石姑娘不是个会爬墙的。 钻石羞愧万分,陷入了一种自己好没用的错觉中。阿竹摸摸她的狗头,没说什么,决定自己上。 接下来,钻石见识到了她心目中纤细得仿佛风一吹便倒的姑娘是如何化身为女汉子、彪悍地以不符合自己形象的动作像只壁虎一般爬墙的。那么纤白滑嫩得像上好的嫩豆腐般的小嫩手,到底是如何勾住划开砖墙间的缝补,蹭蹭间就往上爬了半丈的?明明先前她爬的时候,根本黏不住,直接滑了下来。 钻石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阿竹很快便攀上了墙头,上半身挂在墙头上,一只脚踩着用银钗刮出来的缝隙,探头看着院子里靠院墙那棵树,默默地计算着距离。她以前和昭萱郡主时常趁人不注意时爬到这棵树上,坐在树岔上看着墙外,对它十分熟悉。不过没想到从外边看进来,原来距离还有这般远。 阿竹看了眼宁静的院落,院中一片颓败的景物,仿佛已经很久没被人清理过了。看着它,不由想起小时候和昭萱郡主瞒着所有人跑到这个院子里爬树翻墙的事情……她对这座公主府实在是太熟悉了,阿竹有自信只要摸进去,能瞒住人摸到昭萱郡主的房里不被人发觉。 仔细观察了下,没有人,很好!想起先前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心里又发了狠,正欲要将整个身体都攀上墙头跳下去时,突然钻石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惊喘声,让她心中一惊,以为她们被人发现了。 阿竹猛然回头,没想到会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他俊美的脸上满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一副被她吓到的模样。 半晌,来人收起了那副震惊之色,面容恢复往昔的平淡清华,清润的声音冷戾:“下来!” 阿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何泽也同样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说些什么时,那位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尊贵的王爷已经上前,伸手抱着她的臀部及大腿的位置,硬生生将她抱离了墙头。 钻石再次惊呆了! 61、第 61 章 阿竹也惊呆了。 自从她七岁以后,除了家中的女性长辈还偶尔因为她生得胖萌胖萌的抱她一下,已经没有男性会这样抱她了,而且还是以这种用胳膊托着她的臀部式的抱小孩子的方式抱她了,这让她瞬间感觉到了一种羞耻。 被个不太熟悉的成年男人如此抱着,不管是古代或是现代,都太过了。 “王爷,麻烦你放我下来!”阿竹马上板着脸道。 天上的雨丝丝缕缕的下着,并不算大,但很快便染湿了头发,空气也变得湿冷。他的鬓角间的发丝被打湿后变得有些卷曲,白晰俊秀的脸庞也沾上了湿润的水气,一下子将那副遥不可及的清冷男神拉近成了个平易近人的邻家大哥哥。 但是,他的语气却十分危险,“你这是要做什么?” 阿竹挣扎了下,发现他的手像钢筋铁臂一般勒着自己,想来不说明白他是不会放人了。虽不知道他为何语气中带着怒意,但阿竹仍是老实地道:“我想进公主府!”想了想,便将先前自己被轰出公主府的事情说了一遍,咬着唇道:“我担心昭萱,想见见她怎么样了。” 陆禹若有所思,终于将她放下了。 钻石此时方反应过来,忙冲过来,她被吓坏了,直觉捉住阿竹的袖子,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差点哭了。此时这姑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家姑娘竟然爬墙不说,还被位王爷亲眼目睹给抓了下来,外一传出去……姑娘还能嫁人么?tat奴婢对不起姑娘,都怪奴婢爬不上去…… 陆禹看了眼何泽,何泽忙走过来,先将手里的伞撑到主子头上遮雨丝,点头道:“王爷,属下进去瞧瞧吧。” 阿竹听得大喜,何泽简直是只猴子派来的,丈来高的树对他都没问题,上蹿下跳,灵活自如,当年在庄子里,她可是看到何泽是如何利用脚下功夫将她家的胖弟弟征服的,对他数年念念不忘。 “多谢何哥哥了!”阿竹赶紧道谢,实心实意的。 何泽矜持地拱手,心说主子得到消息时都追到这里了,为了主子的未来,他自然得上刀山下油锅闯姑娘的闺房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了。何泽正要走到围墙下时,突然眼角瞄到了主子淡青色的衣袍,惊道:“王爷,您受伤了?” 陆禹直觉低头,看到了自己袖子上沾着一团晕一的血渍,微蹙眉道:“本王没受伤……”不知想到什么,他看向阿竹。 阿竹一脸茫然,同样皱着眉看他,心说既然受伤了,还跑这儿来做什么? 谁知陆禹直接伸手将她扯了过来,转了个圈儿,便看到她身后衣裙上的那团血渍。阿竹今日要去公主府,因为公主府还带孝,为示尊重,自然不会穿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过去,此时身上穿着的是素色的百褶裙,那一团血色像在裙子上晕染的大红花一般,可惜那血色是新染上去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血渍了。 “你受伤了?”陆禹微眯着眼睛看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对何泽道:“你去打探清楚情况,本王在杏柳胡同等你!” 阿竹:“……” 钻石:“……”姑娘不仅受伤了,还被个男人抱了,以后真的要嫁不出去了肿么办?qaq 杏柳胡同距离公主府很近,陆禹很快便将人带到了其中一栋宅子,下了马车后,直接又将人扛进了后院一间厢房。 钻石呆滞地跟在身后,心里各种情绪混杂。 一名美貌的丫鬟迎出来,见到主子抱着个姑娘进来,脸上惊讶了下,不过很快便认出了阿竹的身份,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沾了水,马上吩咐人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及热水。 “放开我!” 这句话阿竹重复了不下十遍了。 陆禹终于将她扛进了一间暖意融融的屋子,将她放在榻上,吩咐一旁的丫鬟甲五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甲五伶俐地答应一声,很快便下去了。 阿竹再次被这位王爷彪悍的行动力弄得无言以对,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很快便收敛了心神,严肃地道:“王爷,臣女没有受伤!”说着,便又起身,然后看到不过是屁股蹭了下,她原本坐的地方,那里垫了一张褥子,竟然也晕开了一团血…… 阿竹:“……” 时隔十几年,已经忘记了某位亲戚的某人惊呆了,不会是她想的那般吧? 阿竹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她先前担心昭萱郡主,根本没心思他想,加上陆禹直接将她扛着上了马车,一下子便弄到了这里,一门心思放在他身上,更没有多想。现在……想不多想都没办法了。 钻石已经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了,轻声道:“姑娘,您终于……”想到现场还有个大男人在,钻石不好意思说太明白,但脸上的表情可是惊喜万分的。心里只想呜呜两声,太好了,她家姑娘终于不再是发育不良了。 阿竹木然地拒绝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目光瞥到陆禹被雨水微微打湿的袖袍上的那团血渍,她有一种想去死一死的心情。 “爷,大夫来了。”甲五的声音在外响起。 “别进来!”阿竹厉声道。 陆禹面上浮现些许不悦,说道:“既然受伤了,为何不让大夫来看看?”说罢,他坐在旁边的太师倚上,说道:“让大夫进来!” 阿竹直接蹦下了矮榻,以一种火烧屁股一般的神速蹿到了旁边的屏风后。 钻石傻眼地看着她,陆禹微微蹙眉,也同样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屏风后蹲下身背对着他的少女,单从背影看,就给人一副弱不禁风之感,若是受伤……他不敢想象这般纤弱的身子,受了伤后会如何。 只能说,阿竹外表给人的印象又一次刷新了纪录。 甲五带着大夫过来时,发现屋子里没人,正纳闷时,很快便发现屏风后的影子。不由有些愣,这是什么情况? 钻石头皮发麻地道:“这位姐姐,能不能先让大夫回避?” 甲五看了她一眼,等着屏风后的主子的吩咐,半晌听到主子的声音响起,只得将那位有些不情愿的大夫请到偏厅里去喝茶。 “你怎么了?乖,听话!”陆禹显然不懂得哄闹脾气的孩子,他用一种自认为很温柔的动作直接将蹲在屏风后将自己抱成团的人拎了起来,然后轻轻松松地将她抱起身。 她身上的血腥味开始变浓了,连他都轻易可嗅到,也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将那张垂着的小脸捏起来看罢,那张心型的小脸也有些泛白,果然是受伤了。 阿竹第一次觉察到男女体格及力量的差异,她像只小鸡崽一样轻轻松松的被他拎了起来,真的是拎着她的一条手臂拎得她双脚都离了地,正当她感觉到疼痛时,又被人抱住了。而且这种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淋了雨,或者是她的心里作用,感觉到身下的亵裤湿漉漉的不说,连肚子都开始感觉到一抽一抽的疼了。 她眼眶有点儿红,心里莫名的有些委屈。 外头的天气因为下雨而显得阴沉,但室内点了蜡烛,光线十分明亮,他自然也看到了她眼眶微红的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微垂着眼睑,漂亮的嘴唇微微抿着,显得有些倔强的脆弱。 真是个精致到脆弱的小家伙,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弄坏了似的。陆禹的力气不由放轻了许多,差点儿忘记了某人先前是如何勇猛地爬墙的情景。 陆禹将她抱出了屏风,便吩咐人准备热水,亲自将她抱进了净房。 阿竹此时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来没有一次这般丢脸过!一定是上天惩罚她上次将严青兰嘲笑得太狠了,终于应验了严青兰的诅咒,她现在也丢脸丢大发了。 甲五已经带着几个美貌值在平均水平上的丫鬟等着了,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十分刷存在感。 端王府的下人工作效率可以说是杠杠的,阿竹被几个漂亮的丫鬟接了手后,小胳膊小腿根本拼不过彪悍的丫鬟,几下便直接将她剥光了。而且她们显然极有经验,比起无知的――或者说从来不会关注这种东西的男人,她们已经知道了阿竹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了,知道不宜泡澡,便让她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用小木盆盛着适中的热水往她身上浇,手上还拿着香胰子仔细为她按摩搓洗…… 和自己那些丫鬟一比,阿竹觉得端王府的丫鬟的伺候人的功夫直接将钻石她们秒成了渣。这简直太享受了,她觉得自己会堕落的。 这边阿竹反抗不能,被几个丫鬟看光光了来了个全身清理护理,那边陆禹也很快便去另一间净房沐浴,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陆禹坐在被人重新换了张褥子的榻上,问道:“她如何了?” 甲四沏了盏清茶过来,听到这话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异样,特别是想到还被拘在偏厅里喝茶的大夫,回答道:“严三姑娘没事,只不过是来了癸水!” 陆禹端起茶盏的手顿了下,便摆手让丫鬟退下。 过了一会儿,阿竹被搓洗得脸蛋红润、穿着一身合身的衣裙出来了,某些问题也在能干的数字丫鬟们的帮助下解决了。洗过一个热水澡,又处理了不受欢迎的大姨妈,穿上暖暖的衣服,连带心情也好了起来。如果能忽略肚子隐隐传来的胀痛就更好了。 虽然心情已经好了,但见到陆禹时,她心里苦逼得不行,面上只好作出一副正经相,但是无论如何,仍是止不住那种尴尬之感。 “这次又多谢王爷了!”阿竹恭敬地施了一礼。 陆禹指着旁边隔着小案桌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然后便有一名丫鬟端了碗红姜糖水过来。 闻到那股子姜味,阿竹直觉想扭头,但没这胆子。窥了他一眼,阿竹端了起来,发现温度适中,便捧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边喝边思索今日的事情。 无疑的,这里不是端王府,应该是端王府的一处私产。而她今日会在公主府后院的小巷子里遇到端王,怎么感觉都太凑巧了。那条巷子都是公主府的范围,平时除了巡逻的官差,一般不会有什么人行走,阿竹已经算好了官差巡逻的时间及频率,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却能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来得这般巧合。巧合一多了,总会变得不那么巧合了。 喝完后,阿竹便放下了碗,自有丫鬟过来收拾了碗出去。 阿竹用帕子按了按唇角,正色道:“王爷今日怎么会在那里?” “你说呢?”陆禹反问。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若是知道答案的话,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识趣的阿竹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心情极为低落地问道:“何哥哥回来了没有?” “没有!” 阿竹咬着唇,板着腰杆坐在那里不说话了。虽然不说话,但她明显感觉到案桌对面的男人用一种让人无法忽略的视线盯着她,让她坐卧不安,只想快快弄清楚公主府的事情,然后逃离这里。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但是阿竹觉得自己不应该放弃治疗,好歹要来个垂死挣扎一下!不然她实在是没脸见人啊。 “以后莫要再干这种事了!”陆禹开口道,声音里有些严厉,“若是你有什么急事,可以让人拿本王曾经给你的玉佩到端王府求助。” 阿竹像小时候做不好功课被他罚时一样,摆出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心里却腹诽着,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她和他渐行渐远,且身份之别,如何有那脸开口?今日之事已经极为出格了,若是被人知道,后果可以想象。 最后阿竹仍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幸好,何泽很快便回来了。 何泽身上的头发和衣服已经湿得差不多了,脸色也被冻得有些发青,不过面上却十分平静,朝两人行了礼后,阿竹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何哥哥,见到昭萱郡主么?” 何泽摇头,又道:“王爷,三姑娘,公主府确实出事了!府里被打死了好些下人,都是伺候昭萱郡主的人。” 阿竹一颗心提了起来,迭声问道:“昭萱郡主呢?” 何泽道:“属下没见到昭萱郡主,不过听说她病得极厉害,先前还吐了血。不过属下倒是见到了孔驸马。”比起闯未出阁姑娘的闺房,去闯个刚死了老婆的中年鳏夫,何泽完全没压力,将他见到的情景道来:“属下看到,孔驸马的双腿不知道被谁所伤,脚筋被割断了,恐怕下辈子都要瘫痪在床了。” 阿竹眼睛都瞪大了。 “属下去的时候,公主府很混乱,公主府里今天死了很多下人,属下暗中探查了好久,那些下人很多都对公主府里的事情不明白,只说驸马今日一大早突然大发脾气,将昭萱郡主身边很多伺候的下人处置了,昭萱郡主拖着病体和孔驸马理论,然后气得吐血被忠心的丫鬟送回了萱雨居。至于孔驸马为何会被人挑断了脚筋,现在还探不出来,公主府里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无从探查。” 所以,今天在公主府闻到的那股血腥味,便是孔驸马处置了下人的吧?公主府里明显将父女俩吵过架的事情瞒住了,至少那些外院的仆人并不知情。 此事处处都透着奇怪,让阿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想不出个明白来,阿竹的目光望向了陆禹。 62、第 62 章 天色阴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了。从皇宫的上空看去,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德伟见奉茶宫女端了茶进来,赶紧接过,轻手轻脚地将茶放在御案上。 承平帝批完了一叠奏折,正好感觉到一些渴意,见到手边不远处的茶杯,刚抬眼皮,王德伟已经适时地端起来递到他手上了。 喝了几口茶,承平帝便放下了,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的地方,眼睛往窗口看去,正巧见到灰沉沉的天空,一副将要下寒雨的模样,使得空气都冷了几分。失神了会儿,他方才想起了先前进宫的昭华郡主,问道:“昭华可还在慈宁宫?” 王德伟忙道:“回皇上,昭华郡主一直没有离开,侍奉太后左右。”心道多亏了有昭华郡主不时进宫陪伴,太后方没有起疑。 “是个孝顺的孩子。”承平帝叹了一声,尔后又想起了去逝的安阳长公主,心里仍止不住难受,面上也露出了些许黯然来,说道:“安阳……她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地丢下两个孩子呢?昭萱那丫头也不知道身体如何了,可曾好一些了……” “皇上,若是长公主在天之灵,知道您如此伤心,止不定要难过了。”王德伟劝道,“昭萱郡主事母至孝,太医都说她此次是心病,有皇上关心,郡主很快便好起来的。” 承平帝唔了一声,看看天色,便站起身来,说道:“去慈宁宫吧。” 皇帝摆驾慈宁宫,众人忙准备仪仗。 到了慈宁宫,太后刚喝了药正和昭华郡主说话,听说皇上过来了,脸上露出笑容,对昭华郡主道:“连日理万机的皇上都来看哀家这老太婆了,你娘亲那闲人却不知跑哪儿去玩了,可真是不孝顺的。” 昭华郡主勉强笑了笑,多亏太后已经有些老眼昏花,方没有看清楚她勉强的表情。 承平帝进来时恰好听到自己老娘这话,脚步顿了下,便朗声笑道:“母后可是厌了儿子?儿子来看您不好么?安阳她现在正和驸马去游玩江南,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赶回来,母后若是想她,朕命人直接将她绑回来便是。” 太后笑道:“算了算了,安阳与驸马感情素来好,想来这次能出京游玩,便让她玩个痛快,多派些人手保护便是,不用催她。” 说了安阳长公主,太后又说起了昭萱郡主,叨念道:“萱儿那孩子好久不曾来看哀家了,她是个活泼又逗趣的,见到她,哀家都能多吃口饭,怎地最近都不见她?是不是我的萱儿发生什么事了?” 太后最宠爱的便是安阳长公主,其次是与安阳长公主容貌和脾气都极相似的昭萱郡主。昭华郡主自小便知道妹妹更得太后喜爱,可是每每听到太后如此叨念妹妹,又赏赐了妹妹什么好东西,心里都忍不住有些泛酸。特别是现在,听到太后的话,想到妹妹竟然气死了母亲,心里又止不住地怨她。 “听说那丫头最近感染了风寒,病倒了。她怕将病气传染给您,便不好进宫,还望母后保重身子,待她好了便会进宫来瞧您。”昭华郡主略略提高声音说,太后耳朵也有些听不见了,平时大伙和她说话得提高声量。 陪太后说了会儿话,等太后精神不济歇下后,承平帝便将昭华郡主叫到了慈宁宫的偏殿。 “舅舅……” 方到了偏殿,昭华郡主终于忍不住涕泪涟涟,身子软倒了下去,哭得不能自抑。 承平帝拍拍她的肩膀,想到妹妹竟然比自己还要早逝,心里也难受得紧,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别伤心了,你母亲知道的话,会难过的!” 昭华郡主却没感觉到任何安慰,反而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道:“舅舅……昭华心里好难受……昭华憋得难受,也恨得难受……其实母亲会突然去了,是妹妹给气的……若不是七月份那会儿,萱儿气晕了母亲,母亲的身子也不会渐渐有些不好,使得一场小风寒便去了……” 承平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为了保护昭萱郡主的名声,安阳长公主七月份那会儿生病的理由对外说法一致,连昭华郡主也是事后才知道,然后帮着一起隐瞒的,承平帝当时也只以为安阳长公主是中暑罢了。后来安阳长公主感染风寒突然撒手人寰,承平帝不敢置信之余,还派了太医去诊治。 “……我好难受,萱儿为何这般不懂事?若不是萱儿气坏了母亲,母亲也不会……我现在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萱儿方好……更不敢将这事告诉任何人,怕败坏了萱儿的名声……母亲那般疼萱儿,若是萱儿没了名声,以后谁还敢娶她……”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昭华郡主,承平帝突然道:“安阳她……世事无常,这事也不能完全怪得萱儿!” 昭华郡主抬起泪眼怔怔地看他,不懂他为何如此说。 承平帝叹了口气,慈爱地拍拍她的肩膀,想了想,方说道:“朕记得,安阳与驸马成亲几年都没能怀上孩子,那段日子安阳的心情极不好,有一回自己跑去狩猎场骑马,侍卫都追不上,后来不知怎么地惊了马,安阳从马上直接摔下来,脑袋正好磕到了草地中隐藏的石头,伤得极严重,昏迷了近一个月。太医当时都说可能不好了,却没想到安阳能平安地醒来,后来伤口愈合后,看着也没什么问题,还能平平安安生下你们姐妹俩。” 昭华郡主泪停住了,愣愣地看着皇帝。 承平帝嘴边泛起苦意,又道:“其实,少有人知道,当年太医曾偷偷告诉朕,安阳有一阵日子时常头疼,有时候会疼得晕过去。太医也检查不出原因,只道是那次磕到脑袋留下的后遗症,生怕留有什么隐患,太后只能给她开些安神的药,这些年来,见她没病没灾的,朕也以为安阳没事了,却没想到……自从七月份安阳生病时,朕派人去瞧过她,便听说她开始觉得头疼了,朕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很快便会过去。没想到……太医已经和朕说过了,安阳突然离世,恐怕是与她当年受伤有关。” 昭华郡主惊呆了,然后唇角边泛起了苦意。 自从知道母亲去逝的消息时,她听了父亲大骂妹妹的话,也认定是妹妹气死了母亲,心里也恨极。母亲那么疼爱妹妹,妹妹怎么舍得那样气她?可是…… “……是不是,若那时萱儿不气母亲,母亲或许也不会骤然离逝了?”昭华郡主近似自言自语地道。 承平帝此番心情也有些抑郁,没有留意她的话,只叹道:“应该吧。”或许也有安阳的年纪大了,身体不若以往健康,方会在这一次爆发出来。 **** 天空开始下雨了,昭华郡主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皇宫。 马车车轮辗过湿漉漉的青石砖,昭华郡主迷茫的神色渐渐变得清明,最后眼里一片冰冷,突然出声道:“去公主府。” 车夫答应一声,便调转马头往公主府行去。 听说出嫁的姑奶奶回府,公主府的管事忙过来迎接,丫鬟打开了油纸伞,小心地扶着昭华郡主下车。 “大郡主……”来迎接的管事嬷嬷一副惶惶然地看着她。 昭华郡主微蹙眉,小心地拎着裙摆,漫不经心地道:“又怎么了?是萱儿的病情加重了,还是父亲思念母亲过度又不吃东西?”她今儿一早便进了宫,对娘家的事情也习以为常了,父亲和妹妹都是不安生的,让她着实放不下,时常往娘家跑。为此婆婆心里都有了意见,不过碍于皇帝舅舅不敢说什么罢了。 管事嬷嬷呜咽一声,说道:“大郡主,出事了……” 等昭华郡主去了父亲的房里,看到躺在床上、双腿缠着泌着血的白纱布的父亲,面上又悲又苦,更有着莫名的恨意,声音都有些颤抖:“气死生母、弑杀生父,不忠不孝不义……她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声音到最后都有些嘶哑了。 在场的都是公主府的心腹――或者说是孔驸马的心腹,但是听到这话仍是止不住倒抽了口气,慌忙道:“大郡主慎言,小郡主她不是有意的,先前驸马不过是见她房里的丫鬟伺候得不精心,方会出手处置,没想到郡主会直接带了人过来……” “我看她是故意的!”昭华郡主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怨恨地道:“若不是你们进来得及时,她一定已经杀了父亲,哪里会让父亲只陪了条腿?”她素来知道妹妹不是个安份的,还跟着家中的侍卫学了些拳脚功夫,没想到她会用来对付自己的父亲。 在场的下人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什么了。 昭华郡主正欲再问时,床上的孔陵轩已经醒了。他的神色十分憔悴,整张脸都瘦得凹陷下去,显得两颊骨颧骨突出,整个人完全无昔日那等翩翩公子俊美的风彩。 昭华郡主长这般大,何时见过父亲如此凄惨的模样,心里又悲又怨。 孔陵轩感觉到双腿处传来的疼痛,还有那种无能为力之感,差点有些承受不住自己瘫痪的事实,一口气堵住心口中,回想起先前的事情,捶着床柱,怒声道:“那个孽女……”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的腿……萱儿怎么会如此狠心?”昭华郡主泣道。 提起小女儿,孔陵轩脸庞扭曲,声音嘶哑地恨道:“那个孽女,害死了她母亲不够,还想要杀我!我是她父亲,不过是骂她几句又如何?真的想要害死我不成,莫怪会如此狠心气死生母……”一连串的骂声让这个曾经温雅斯文的男子完全没了风度。 等昭华郡主跌跌撞撞地离开父亲的房里,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今天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有些无法承受。母亲骤然离逝,父亲双腿瘫痪,一切都是疼爱的小妹妹干的,让她情何以堪? 无意识地走在飘着寒雨的回廊中,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萱雨居前。 萱雨居的大门紧闭,跟着昭华郡主的丫鬟婆子忙去敲门,可惜那门紧闭着,无论如何也不开。 “给我撞门!”昭华郡主寒声道。 就在婆子们去找了侍卫过来要撞门时,门打开了,里面同时走出一群侍卫。昭华郡主眉头蹙了起来,她在公主府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些侍卫是母亲留下来的,没想到让妹妹笼络去了,怨不得先前一路走来,那些值守的侍卫都是前院的侍卫。 “小郡主说,让大郡主一人进去。”一名嬷嬷板着脸说道。 昭华郡主听得火冒三丈,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在防她对自己妹妹不利?她再恨妹妹不孝不义、冷血无情,也断没有想要害她的想法,倒是先防起她来了。 “若是大郡主要带人请进,请恕奴婢无礼了。”那嬷嬷继续道。 昭华郡主胸口起伏了会儿,方勉强压下怒意,方认出眼前拦住她的嬷嬷,是原来伺候母亲的阴嬷嬷,勉强笑了下,说道:“既然阴嬷嬷如此说,那我便自己进去吧。”然后伸手接过了丫鬟递来的伞。 阴嬷嬷刻板的脸上终于露出许些松动,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带了她进萱雨居。 路上,昭华郡主打量着美轮美奂的萱雨居,沐浴在一片雨雾中的萱雨居美得让人心驰神往,也是公主府最漂亮的一个院子。安阳长公主极疼惜小女儿,即便小女儿脾气不好,却什么都顺着她。昭华郡主想起小时候母亲无论妹妹提什么过份的要求,都笑盈盈地顺着妹妹的意时,心里又忍不住有些悲伤。 她是姐姐,理应让着妹妹,所以她什么都不说,母亲再偏心也只是偏心妹妹,她让自己听话。可是,母亲那么疼爱妹妹,为何妹妹还要气死母亲呢?现在连父亲也要杀……她真不知道自己可爱的妹妹怎么会变得这般可怕的样子。 “阴嬷嬷,妹妹为何要做这种事情?父亲失去了母亲已经够悲痛了,为何妹妹仍要那般对父亲,父亲也不过是说了她几句……” 阴嬷嬷原本慈爱的眼神顿时变了变,冷冰冰地看着她。 昭华郡主心里有些发寒,阴嬷嬷是母亲身边的极有脸面的奴才,连她们这些作姑娘的也得给她几分薄面。而且阴嬷嬷一向极疼爱她们两姐妹,为何现在却如此看着她? 阴嬷嬷的眼神有些失望,最终没有说什么,将她带到了昭萱郡主所居的正院中。 昭华郡主进去时,发现屋子里已经烧了地龙,乍进去时觉得温暖,但呆久了就觉得热了。视线一转,昭华郡主方看到了靠坐在床上的少女,整个人瘦得仿佛只剩下了一层皮和骨,显得那张小脸上的一双眼睛大得吓人,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之故,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让她心里有些心惊。 突然,床上的少女露出了如同小时候一般甜美的笑容,软声叫道:“姐姐,你来看我了?萱儿好想你……” 昭华郡主鼻头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忙坐到床前,摸摸她白惨惨的脸颊,怜惜地道:“你怎么瘦成这样?母亲已经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如何难过自责也须照顾好自己,母亲才走得安心……” 昭萱郡主也落下泪来,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姐妹俩的哭声。 昭华郡主拿帕子试了试自己的眼泪,又帮她擦试,擦着擦,突然抱着她大哭道:“我的妹妹明明是那般善良可爱,为何要气死母亲不说……还要弑杀亲父?你告诉我啊,为何要这样对父亲?母亲已经不在了,咱们只剩下父亲了,你为何如此冷血无情,要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没了父亲,咱们就什么都没了……” 昭萱郡主仰着头,眼泪慢慢地干了。 然后,她突然生出了股子的力气,将抱着她的姐姐推开,声嘶力竭地道:“他不是父亲!父亲才不是这般可怕!都是因为他,娘亲才死的……我恨他……” 昭华郡主呆呆地看着她。 昭萱郡主突然呕出一口血,再也承受不住,软软地倒在了床边。 外面的阴嬷嬷带着丫鬟冲了进来,将呆傻住的昭华郡主挤到了旁边,忙将昭萱郡主扶上床躺好,又让人去叫太医。 星叶突然跪到昭华郡主面前,泣道:“大郡主何必如此气小郡主,她心里已经够苦了,这些日子来身子糟踏成这般,今儿早上驸马借故打死了星桠,还当着郡主的心口踹了一脚,郡主都吐了血了,恐怕以后要留下什么病根……大郡主为何就看不到郡主心里的苦?为何就不能体谅她……” 昭华郡主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切,简直不敢相信,喃喃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阿竹看着陆禹,嘴唇抿了起来,脸上的□□不自觉给人一种倔强感。 何泽说完话,湿嗒嗒地站在那里。 陆禹挥手让何泽下去,想了想,便对阿竹道:“你现在要回靖安公府还是在此地歇息?”顿了下,又道:“这里是端王府的一处私产,无人知晓,你若想留在此地歇息也行。” 阿竹听出他的意思,这里明显是私宅,不会有人知道是谁的宅第,她在此地呆久一些也不会有人知道而坏了她的名声。但是她现在根本顾不了这些,只想知道昭萱郡主如何了,公主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明显的,她手上没人脉没有力量,就算想要动用靖安公府的人手来探查,恐怕她大伯第一个不答应。毕竟,一个已经没了公主的公主府,不过是个空壳子,她家大伯那么会计算得失的人,绝对不会多投资,或者是为她得罪人的。 阿竹的目光再次瞄向了旁边的男人,却见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自己,被那样美丽的凤眸注视着,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一般,普通人早就脸红心跳了,但是她却只觉得心惊肉跳。 “王爷,能不能再让人去探查一下公主府,看看昭萱郡主可安好?”咬了咬牙,阿竹道:“就当臣女欠王爷一次!他日王爷若是有需要,臣女作牛作马还您!”为了好姐妹,她霍出去了。 “你什么都没有,身份地位财物等都是家族父母给的,连吃的一粒米喝的一口水也不是你自己亲手挣得的,你好像没法给本王什么东西呢?”陆禹慢慢地道。 阿竹:=__=!为毛觉得这话很耳熟呢?卧槽,好像是她当年拒绝他的话…… 阿竹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心塞,终于知道这位王爷一副风光霁月的君子表相下,完全是个小气计仇的货,完全糟蹋了他那张男神的脸了。 这时,又听见对面的男人突然幽幽地道:“胖竹筒长大了……” “……”更加惊悚了肿么破? “该嫁人了呢!”他意有所指地道,然后看了下自己袖子的方向――先前抱她时,她身上的血迹便是蹭了点在他衣袖上。 “……”太可怕了肿么破?麻麻救命!qaq “你说呢?”陆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说、说什么?这到底是神马的神转折啊!为毛能从公主府的事情转到这上面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了?能不能当作听不懂?她这种骨子里还保留着小老百姓的传统,只求这一生富足安康,从来没想过飞上枝头变禽兽啊! 63、第 63 章 阿竹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当然,离开之前,为了安她的心――或者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陆禹又派了人继续去探了公主府,而这次得到的结果是去打探的人差点被发现了。 “萱雨居中的守卫加重了,属下无能,无法进去。”打探的侍卫如此回答。 先前何泽能轻易地进去探查,不过是因为公主府还混乱中,何泽是钻了空子。等公主府的事情理顺了,重要的院落重新调好了人手,公主府马上又恢复成了铁桶一般,甚至发现萱雨居的守备侍卫,比平常多了一倍的人手。 阿竹对公主府极为熟悉,而且对排班的侍卫也有些概念,细心地询问了一些问题,确认了萱雨居并非是被人为地封锁,而应该是昭萱郡主安排人手将萱雨居保护起来时,终于松了口气。 虽不知道公主府现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昭萱郡主能调动公主府的护卫将萱雨居保护起来,她暂时还是安全的。今天的事情,让阿竹不免怀疑起是不是昭萱郡主和孔驸马发生了什么冲突,虽然孔驸马脚筋被人挑了有些骇人听闻,但阿竹觉得昭萱郡主的情况应该也不太好。 陆禹亲自将阿竹送出了门。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几丈外便是一片雨雾朦胧,看不清楚环境,他撑着一把伞与阿竹并肩而行,穿过回廊,细心地没让她身上沾到水。 阿竹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默不作声。 很快便看到候在二门前的马车,车夫穿着斗笠和斗蓬,坐在马车前的挡雨板下。阿竹忍不住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还真是大胆,竟然将靖安公府的车夫也叫到这里来了,阿竹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位王爷的处心积虑。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此寻本王!”陆禹摸了摸她的发髻道。 阿竹脸皮抽搐了下,不是不知好歹,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正想着快快离开时,却发现他将伞微微倾斜,挡住了后头跟随的丫鬟们的视线,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当听到了他近似耳语的那句话,差点脚一歪直接扑到了廊外的水沟中。 “待你及笄后,本王便来娶你,可好?” 顾不得被雨水打湿了裙子,阿竹闷着头爬上了马车,将自己缩在了马车里头。钻石懵懵地跟上去,看到自家姑娘瞪着一双美眸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心头有些纳闷。 “姑娘,您的裙子湿了!”钻石小心地帮她拎起被打湿的裙摆,那时阿竹在上车时差点踩空了小凳子,一脚踩到了刚积的小水洼上,裙子便沾湿一块了。 阿竹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反应。 钻石仍是纳闷中,感觉到自家姑娘怪怪的。不过很快她便没心思纠结阿竹现在的情况了,有些忧心道:“姑娘,今儿的事情……怎么办?” 阿竹沉默了会儿,方道:“你不必理会,我去和爹娘说!至于车夫……端王殿下应该会有吩咐罢。” 这车夫姓孙,大伙都叫他孙伯,以前曾是个庄子的车把式,后来被柳氏调到了府里给二房当车夫。这些年来阿竹每回去公主府,都是由他驾车过去的,也算得上是二房的心腹了。阿竹觉得,端王心思那般慎密之人,应该不会这般大大咧咧地留下这么个隐患,定然是有所依仗。 果然,到了靖安公府后,孙伯什么都没说,在阿竹下车时还咧着嘴憨笑道:“姑娘安心进去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才省得的。” 阿竹道了声谢,便在来接她的丫鬟婆子簇拥中回了府。 柳氏已经等很久了,主要是见下雨了,担心女儿回来要被淋雨,多少有些担心。女孩子家不同男人,这种天气淋了雨,受了寒不说,容易留下什么体寒宫寒的毛病,于未来子嗣不利不说,以后老了还有得罪受,自然担心极了。 等阿竹回来,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并非出门时穿的,不禁愣了下,然后紧张起来,赶紧拉住她有些冰冷的手道:“怎地换了身衣裳?在哪儿换的?是不是淋雨了?最近可能会有好几场雨,你莫要再出门了,等雨停了再去探望郡主也不迟。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下了雨,便等雨停了再回来也不迟,你以前也不是没在公主府留宿过,情况不同,也不必计较那等虚礼规矩了……”柳氏从来是懂得变通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与别人不一样。 听着母亲的唠唠叨叨,即便埋怨她没有照顾好自己,也是出于一片拳拳之爱,阿竹温顺地应着,挨坐在母亲旁边,心里无限满足。 钻石却有些兴奋地道:“夫人,姑娘换了衣裳是有原因的,因为姑娘来了初潮……” 柳氏又惊又喜,忙将阿竹搂到怀里,感觉到怀里细瘦的身子,突然想到女儿已经十四岁了,过了年后不久就及笄了,心里真是又欢喜又不舍,摸了摸她的脸颊,仍是觉得有些冷,忙让人去准备个手炉过来,又吩咐厨房做些补血养气的营养汤之类的,忙得不亦乐乎。 阿竹坐在一旁无所事事,面对母亲,对这种事情没啥好害羞的,想叫母亲不要这般兴师动众的,却被柳氏一通话给逼回了青竹居。 等严祈文下衙回府后,得知了女儿的情况,心里可真是复杂,反而没有柳氏那般高兴,心说怎么长得那么快呢?明明几年前还觉得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现在一转眼便成了个窈窕淑女了,作父亲的可真是惆怅啊。 “姐姐怎么了?”胖弟弟猴在父母之间,觉得自己实在是听不懂父母的打哑谜,马上去猴他姐姐。 严祈文见儿子胖乎乎的身子就要往女儿那儿扑,担心这小胖墩子压到越长越瘦弱的女儿,赶紧将他拎住,说道:“长槿,你姐姐今儿身子不适,可不能再像往常一般了。乖,去练字去,呆会再过来用膳。” 胖弟弟瞅了父亲一眼,唬着脸道:“阿爹又骗人,姐姐明明好着很,长槿要和姐姐一起练字!” 阿竹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但这事一摊上自家爱女如命的老爹和逗比弟弟,再厚的脸皮也崩不住,赶紧跑了。 公主府的事情,阿竹终究是同父母简单地说了。会和他们说是为了让父亲在外时注意一下孔家的反应,孔驸马被人挑了脚筋,下半辈子不良于行,孔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而宫里又有什么反应,这些都说不准,阿竹心里着实担心。 严祈文夫妻果然吓了一跳,严祈文皱着眉思索了下,又问了几个问题,便道:“你与昭萱郡主交好,不管如何,在外人眼里,你都与昭萱郡主是分不开的,以后行事小心点儿。” 柳氏也有同样的担心,她只希望公主府的事情不要太严重,昭萱郡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要出什么事情,不然若有什么丑闻暴露出来,对女儿以后的名声不好。虽然也怜惜那个小姑娘受的苦,但柳氏也要为自己女儿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同父母一起用完晚膳,阿竹便回了青竹居。 雨仍在下,不过已经变成了稀疏的小雨,空气变得更冷了。 “美妞,美妞,下雨了,小心~~小心~~~” 刚进到屋子里,便听到鹦鹉的叫声,即便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声音,便每次听到内容,仍是让阿竹脸皮有抽搐的冲动。 阿竹走到鹦鹉面前,抬头看着它们。两只鹦鹉站在特地为它们做的站架上,也同样看着阿竹,然后又叫了声“美妞”。 想到它们的前主人,再想到它们前主人今儿的话,阿竹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们除了‘美妞’就不会用别的称呼了么?请叫我主人!” “美妞~~” “叫我主人!” “美妞~~” “叫主人!” “美妞~~” “主人!” “美妞叫主人了,美妞叫主人了~~嘎嘎嘎~~” 看着两只跳来跳去仿佛在欢庆的鹦鹉,阿竹差点气背过去,伸手就假装要打它们,谁知道它们马上惨厉地尖叫起来:“美妞打鸟啦~~美妞好凶啦~~大侠,救鸟啊~~” “……” 阿竹在一群丫鬟憋笑的目光中,掩面而去,懒得再理它们了。 天色完全暗了,阿竹抱着暖炉缩在矮榻上想事情,暖炉捂着肚皮,十分舒服,身上盖着厚褥子,整个身子暖洋洋的。原本应该舒服得让人想睡的,但阿竹却精神得不得了,耳边仿佛边残留着那人吐息时的湿润,还有那声如耳语般的话。 老实说,阿竹从来没有想过会嫁给一位王爷,更不用说是那位看着如君子般清贵端方的王爷。 阿竹总有种小动物的第六感,以前虽得陆禹相救,但却直觉他挺危险的,不太敢放下心防相交,而且这时代的规矩大如天,男女间可从来没有友情这等东西,即便你们是清白的,也架不住世人那张嘴,她也不可能同一名异性会有什么交情,见个面都难上加难了。 所以,为毛她莫其妙地被个古代大龄剩男给求婚了?她难道就是传说中那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反派见了也要倾倒的超级白莲花玛丽苏么?哦呵呵呵,她这是要母仪天下,四海归心,所有有点优秀的男人都要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唱征服的节奏么? ……………… 一阵和着细雨的冷风贯进来,阿竹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终于回到了现实,知道自己脑洞太大了,想多了。 去! 自我恶寒了下,阿竹赶紧甩掉满脑子的不着调思想,在外头两只鹦鹉大嗓门地叫着“美妞,该歇息了~~”的声音中,洗漱过后,便爬上了已经被薰得暖融融的被窝里。 躺在被窝里,因今儿已经累了一天,一不会儿就要睡去的阿竹模模糊糊地想着,她先当作没这回事吧!距离她及笄还有五个月,时间……应该来得急! ******* 翌日,雨虽然停了,但地面仍湿漉漉的。 阿竹却被柳氏拘在家中,哪儿都不让她去,明言等她的月事结束后再让她出去。 阿竹不愿意忤逆她,乖乖听话呆在家里,不过她转眼便让钻石天天去公主府搔扰,今儿说给昭萱郡主捎些东西,明儿说担心昭萱郡主的病情,后儿又说给昭萱郡主送了些新鲜的果疏……有什么借口就找借口,而结果也证明了,虽然公主府的人态度不好,但还真是拿她没辙。 钻石是个伶俐又泼辣的性子,胆儿也肥,阿竹将这事交给她还真是交对了。 钻石回来便对阿竹报告:“公主府接待奴婢的嬷嬷神色看起来很不好,不过也不敢对奴婢如何,可惜的是,奴婢还是没能见着郡主身边的人,也进不去后院。” 阿竹微微皱眉,倒也不急,说道:“明儿你继续过去,公主府现在风平浪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暴发,有情况马上回来禀报。” 关注公主府的同时,严青兰和严青菊也过来探望阿竹,当得知阿竹终于来亲戚了,严青兰嘿嘿地揄揶道:“三妹妹明年也可以出阁了!”心里可惜阿竹没有出什么丑。 阿竹脸皮奇厚,并没有将这点打趣放在心上,虽然想起那天的事情仍是有些心塞,但她很阿q地将之遗忘了,只要不见到端王那张脸,她便不用担心被人笑话。 严青菊却十分高兴,拉着阿竹的手道:“三姐姐,真是太好了!” 去年严青菊便来了初潮,而阿竹拖了一年,虽然女子体质各异,十二至十五岁不等来初潮是正常现象,但阿竹比起家中的姐妹们都来得迟,发育得迟,可不教人担心嘛。幸好柳氏当年也和阿竹的情况差不多,已有经验,觉得这是正常现象,众人方没有这般着急。 严青菊觉得自己有而三姐姐没有,不免要为她急上一急,特别是听说女人没有这东西不是完整的时,更急了。幸好,现在阿竹终于来了初潮,终于是个完整的女人了。于是这朵小菊花又惊又喜。 阿竹不知道严青菊的心态,见她拉着自己笑得像只小白兔,拍拍她的手,又和严青兰斗起嘴来。 等月事一走,阿竹马上精神抖擞地去请示了柳氏,继续去攻略公主府了。 柳氏有些担心,但见女儿双眼亮晶晶的,知她放不下昭萱郡主,到嘴的话便成了叮嘱:“你和昭萱郡主交好,又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想来公主府不会为难你。若是有什么不对,便直接回府。” 阿竹耐心听完了母亲的叮嘱,马上便让人套车去公主府了。 到了公主府,不意外地阿竹又被人给拦了,拦她的依然是上回那位外院的管事嬷嬷,理由也依然如上回那般,驸马和小郡主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这段时间阿竹一直派人盯着公主府,知道除了昭华郡主外,公主府还真是没有接见过哪位客人,连孔家的人上门也被拒之门外了。阿竹并不奇怪嬷嬷的态度,又问了几句话,都让这嬷嬷搪塞过去了。 “好吧,既然嬷嬷如此说,那我便先走了,等有空再来。” 阿竹心平气和地道,带着丫鬟离开了。 管事嬷嬷对着阿竹离开的背影歪了歪嘴,心说现在公主府作主的人是驸马和大郡主,小郡主避居萱雨居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怎么可能让她闹上门来?管事嬷嬷可是还记得这严三姑娘以前和小郡主爬树翻墙的英勇事迹,虽然被公主给下死命令禁口,但心里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就算她现在长得婷婷袅袅的,管事嬷嬷也不敢小窥。 管事嬷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叹了口气,自己在这次的事情中倒向了驸马和大郡主,只希望是对的。 正想着,突然又听门房的人来说,严三姑娘又来了。 管事嬷嬷差点气歪了嘴,她刚才不是走了么?怎么又来了?她的“有空”再来,未免太有空了,靖安公府就不管管? 管事嬷嬷不想拿这点小事去烦驸马,昭华郡主也交待了一概不见客,只得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怒气冲冲地出去拦人了。其实她更想将阿竹关在门外,但是担心她在门口搞鬼,让人注意到公主府。 很快地,管事嬷嬷便见到了带着几个丫鬟闯进来的严三姑娘,她长得纤细柔弱,正是时下众多闺阁女子追求的那种弱柳扶风之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了。但是,她的举动可不柔弱,简直就是只霸王龙。 “大胆刁奴,竟然胆敢违背郡主的命令,将本姑娘拒之门外,就不怕郡主怪罪么?”阿竹色厉内荏地喝道。 随着她的喝声起,她身边的几个长得十分漂亮、但却十分凶残的丫鬟上前将正扑过来的粗使丫鬟直接一掀,便被甩了出去。 阿竹趁着混乱的时候,带着那群从端王府借过来的彪悍丫鬟一路闯到了萱雨居前。 这时,公主府的侍卫已经闻讯聚了过来,要将她拦下,不过因为她身边护着的两个丫鬟手持着细铁索,一下子便抽飞了两个扑来的侍卫,吓得那些侍卫再也不敢上前。 公主府的毕管家跑了过来,见到被那几个美貌的丫鬟护着的阿竹,眉头跳了跳,直觉这些丫鬟真可疑,不过仍是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三姑娘到了!你们怎么不告诉我三姑娘来了?若是待慢了三姑娘,小心郡主不饶你!”冲着那群追来的嬷嬷便是一顿臭骂。 阿竹当没听到,让人去敲萱雨居的门。 毕管家正欲再说,不过想到了什么,便也闭了嘴,由着阿竹去闹。当看到紧闭院门好几天的萱雨居竟然打开了,眼里滑过了异色,眼睛转了起来,目光往萱雨居看去。 一道身影挡住了毕管家的视线,就听到阴嬷嬷道:“毕管家看什么呢?” 毕管家干笑两声,忙不迭地说道:“好几天没见到小郡主了,我也有些担心,不知道郡主如何了。阴嬷嬷,你以前也常道父女亲人间哪有隔夜仇,不过是发生点小口角罢了,让郡主去给驸马道个歉……” “毕总管慎言!”阴嬷嬷阴沉着脸道:“小郡主不过是生病了,驸马也让她安心养病,毕总管这话莫要乱说,若是坏了郡主的名声,小心皇上不饶你!” 毕总管瞳孔一缩,只得看着萱雨居的院门再次在他面前关上。 64、第 64 章 当阿竹看到床上的躺着的那个瘦骨嶙峋的少女时,心脏微缩,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反应过来时,鼻子已经阵阵发酸,眼睛也有些模糊。 在她的记忆里,昭萱郡主一向是笑得像个甜姐儿却性格张扬肆意、是个思想早熟的小姑娘,爱憎分明,性格算不上好,却又对自己认定的人掏心掏肺,喜欢她的人自然极喜欢,但讨厌她的人也极讨厌,无法忍受她的脾气。 以前她觉得,昭萱郡主有那么个身位高贵的母亲,亲舅舅又是皇帝,她这样子的性格也没什么不好,人活着不就是图个自在么?可是现在,却觉得她这种性格实在是太吃亏了,吃亏到甚至会让她不由自主地自虐。 阴嬷嬷见阿竹的样子,显然真情流露,心里满意了几分,忙小声地唤道:“郡主,三姑娘到了。”然后又转头对阿竹道:“郡主先前昏迷了几天了,昨天方才醒了一会。刚才听说了三姑娘来,便强撑着醒来的。” 阿竹用帕子捂了下鼻子,默默地点头。 床上的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眶下陷得厉害,肤色苍白中带些病态的青色,一双眼睛也失了以往的明亮,像个老妇人一般没有丝毫的光泽。 “阿竹,你来了?”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让丫鬟将她扶了起来。 阿竹忙拿过一个大迎枕垫在她身后,笑着道:“是啊,好久不见你了,心里有些担心,所以今天便无礼地闯进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昭萱郡主喝了丫鬟端来的水后,虚弱地道:“你说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使法子来看我的,只怨我先前昏迷了那么久,没来得及安排……我还在孝期,你如此频繁上门来……于你的名声也不好……要不是为了我,对不起……” 说到这里,昭萱郡主已经喘了,就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一般,说几句话都不利索。阿竹看得心惊,她到底病成什么样了? “你别说了,先养好身子!”阿竹握住她的手,那样的温度又让她心里一阵憋得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昭萱郡主却紧紧盯着她,似乎是想要将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然后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很生气……我就知道,你和我很像……能认识你,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情,我真开心当年自己凑上去……咳咳咳……” “别说了!”阿竹硬声道,坐到了床边,伸手揽住她,咬了咬牙,恨道:“你好好修养身子,届时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可能地帮你!” 昭萱郡主默默地靠着她,然后阿竹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湿了,怀里传来了呜咽声,然后是虚弱的哭声。 阴嬷嬷在旁看得着急,想劝什么,又叹了口气。幸好,这时星枝端了药过来,对阿竹道:“三姑娘,先让郡主喝药吧!这是荀太医开的药,要趁热喝。” 听到“荀太医”这名字,阿竹愣了下。当年皇后难产,端王荐了位姓荀的大夫进宫助皇后平安产女之事在京中可是极为轰动,那位被御封为“荀太医”的年轻大夫也让京城有了一轮的谈资。听说他脾气极古怪,虽被御封了太医,除了他的本职工作外,外头的人极难请到他上门看诊的。 阿竹没多想,退开位置,让丫鬟喂昭萱郡主喝药。 昭萱郡主身子虚弱,喝了药后,便有些支撑不住,但她却没有马上睡去,而是看着阴嬷嬷道:“嬷嬷,既然阿竹来了,便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她吧!” 阴嬷嬷满脸惊讶,忍不住迟疑,“郡主……”到底是觉得家丑不外扬,而且可能还会坏了名声,阴嬷嬷对阿竹这外人可放不下心。 “这个世界上,如果连她都不能信任,那么我纵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昭萱郡主慢慢地道,阿竹不是个笨蛋,明知道公主府情况不对,她还要进来看她,甚至带着人闯进来……单是这片心意,她便领下了。 昭萱郡主带着有些鼻腔的声音又道:“我还要养好身子,我答应娘亲会好好的……我相信阿竹!”说罢,便闭上了眼睛。 这种信任……阿竹默默地看着已经陷入了沉睡中的人,半晌没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阴嬷嬷和星枝星叶,阿竹从刚才就发现,昭萱郡主身边伺候的人少了好几个了。星枝星叶星桠星林等都是昭萱郡主年幼时便跟随伺候的丫鬟了,是安阳长公主特意调-教好放在女儿身边的,她们忠心耿耿,这种时候看不到她们,便知道她们的下场了。 阴嬷嬷终究叹了口气,如昭萱郡主要求,将这一切事情告诉阿竹。 “公主在二十多年前,曾经惊马摔下来磕伤了脑袋,整整昏迷了一个月方醒。”阴嬷嬷缓缓道:“当时公主为何惊马之事没人知道原因,公主醒来后也忘记了,但老奴当时记得,公主那时因为与驸马成亲几年没有孩子,心情不好,还差点和驸马吵起来,公主烦闷之下便去狩猎场骑马,而且甩开了护卫,等护卫找到她时,她已经出事了……” 阴嬷嬷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辈子没有成亲,安阳长公主便是她的全部,对当年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阿竹虽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说起二十几年的事情,不过知道她不会无故说起往事,仍是耐心地听着。 当年的事情,安阳长公主为何惊马由于当时没有人在场,所有人皆不知道,皇帝派人查了,也查不出什么东西,皆认为是安阳长公主自己不小心摔下了马。而后来安阳长公主也醒了,事情便这么揭过了。 这次安阳长公主骤然去逝,阴嬷嬷是贴身伺候的人,自然也知道安阳长公主去逝之前,头又开始疼了,心里也觉得安阳长公主是旧疾发作去逝的,太医们检查时也有这样的猜测,对外只说是感染了风寒罢了,虽然昭萱郡主先前气母时也有一定的诱因。 可是,在安阳长公主的死讯传出来时,驸马孔陵轩悲痛之下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昭萱郡主身上时,阴嬷嬷心里自然有些生气。她是看着两个郡主长大的,她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作母亲的就算被自己的孩子伤害得痛了,也不会忍心责怪孩子。阴嬷嬷最是能体会安阳长公主心意之人,不免对驸马的失态指责不高兴。 阴嬷嬷当时能体谅孔驸马是无法接受长公主之死而失态疯狂,但是见到昭萱郡主也被父亲洗脑,认为一切是自己的错时,她便急了。安阳长公主去逝之前,便将她托负给了女儿养老,阴嬷嬷自然不能看着小主子如此自责失意下去。 解铃还需要系铃人,阴嬷嬷见昭萱郡主如此自虐,简直不想活了,便在安阳长公主下葬后,想去请求驸马出面解开昭萱郡主的心结,毕竟是父女,哪里有什么仇恨?只要驸马想开了,自然也不会将公主之死怪在小女儿身上。 阴嬷嬷伺候了安阳长公主一辈子,在公主府里也极有脸面,并不需要通传便去了驸马居住的浣尘院。自从安阳长公主去逝后,孔驸马便迁出了主院,说是怕触景伤情,不敢住在主院中,迁到了浣尘院独居。 就是这么一次决定,让阴嬷嬷发现了当年的秘密。 阴嬷嬷到的时候,院里的人都被孔驸马赶走了,当时孔驸马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忽哭忽笑,然后又恶毒地朝着空气诅咒着什么,整个人看起来都魔疯了,极为可怕。当时阴嬷嬷还以为他是因为心爱的妻子的去逝才疯癫的,等仔细一听他颠三倒四的话,顿时恨不得直接进去杀了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孔陵轩当年并不喜欢安阳长公主,安阳长公主太霸道太张扬,脾气又坏,实在是难伺候。他喜欢的是母亲娘亲的一位表妹,但是安阳长公主未嫁人时有一回去孔家作客,与孔家的姑娘玩耍时,不小心害得那位表妹失足摔下湖里,虽然很快便救了上来,但后来因为感染了风寒,那位表妹的身子骨又弱,便这么去了。 这事虽然是安阳长公主害的,但她也是不小心,而且孔夫人娘家式微,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事情找一位公主的麻烦,这事便这么揭过去了。直到后来孔陵轩被钦点为驸马,安阳长公主下嫁。 孔陵轩不喜欢安阳长公主,极抗拒与安阳长公主同房,所以他们成亲几年都没有孩子,甚至因为安阳长公主害死了喜欢的表妹,又不敬婆母,心里越发的讨厌这个妻子。只是他不能表露出来,在他一次次妥协中,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为子嗣一事和安阳长公主吵了一架。 后来安阳长公主生气去跑马,他当时直接追了过去,见安阳长公主甩掉身边的护卫,便设置了个局,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闯出去拦住了安阳长公主,没想到安阳长公主为了不让马践踏他,自己生生从马上摔了下来。 安阳长公主昏迷一个月后醒来,醒来时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何会从马上摔下来一事,又因为孔驸马的悉心照顾,终于解开了心结,和驸马的感情一日好过一日,很快便传出了孕事,不知让多少和丈夫感情不睦的公主羡慕。 说到这,阴嬷嬷用帕子擦了下眼睛,又道:“老奴也一直以为驸马是爱惜公主的,他对公主那么好,衣食住行样样关心,样样要经他的手认可才行,为此驸马对衣服首饰饮食都有深刻的研究,能说得头头是道,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驸马对公主如此好……可是谁知道他是有预谋的,他花了二十几年时间,一点点地布局,用药让公主的身子渐渐哀弱,直到旧疾复发,公主才走得这般突然……可恨的是,竟然太医也找不出原因,驸马在饮食和用药上简直是个高手,这些年到底哄了公主吃了多少相克的食物……” 听到这里,阿竹已经明白了。 孔陵轩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为妻子甚至所有人编织了一个情深意重的幻象,不仅骗了所有人,估计连他自己也骗了。甚至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男人,他能放下身段伺候妻子,妻子的衣食住行样样都是他安排,让所有人渐渐对他失了防心,才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妻子下药成功,让安阳长公主的身子渐渐哀弱,直到旧疾复发至死。 恐怕安阳长公主临死时,依然是觉得自己的驸马是爱她的,为自己不能陪他继续走下去而悲痛难过。 能装了一辈子……其实也不容易啊! 阿竹觉得孔驸马真是个可怕的蛇经病,明明心里有恨有怨,竟然能做到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好、没有一个人怀疑的地步。若不是阴嬷嬷为了昭萱郡主去找他,恰巧撞见,恐怕孔驸马还能继续装下去,直接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 接下来的事情,便没什么可赘述的了。阴嬷嬷在得知这件事时的第一时间,便跑去找了昭萱郡主,将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昭萱郡主。 “……老奴知道小郡主眼里揉不得沙子,是个烈性的,但老奴没想到郡主知道这事情后,直接找驸马对质!”阴嬷嬷呜咽地哭道:“老奴原是想让郡主知道,然后进宫去禀明皇上,让皇上为郡主作主,但是……” 但是,昭萱郡主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鲁莽姑娘,脾气太爆烈太直率,她那般敬爱母亲,得知母亲的死并非她的原因,所以恨到了极点,所以才会冲动之下,想要亲手弑父,为母报仇。 “郡主当时是真的想要杀了驸马的,她的身体那么糟糕,硬生生地撑住了,赶了过来。她先是去质问驸马,谁知道驸马疯了,竟然承认了他做的事情,还对着郡主的心窝踹了一脚,郡主摔得很远,还吐了血……呜呜呜……老奴若是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会那么冲动地告诉郡主了,而是想法子先进宫告诉皇上……”阴嬷嬷老泪纵横,想她一辈子伺候公主,忠心耿耿,临老了竟然犯了这么个糊涂,因一时悲愤,忘记了小郡主和公主一样的爆烈脾气。 阿竹默默地听着,按照心理学来说,孔驸马这些年压抑得像个孙子,压抑得久了,终于心理变态了,所以这会儿方会魔疯成这般,也不知道他清醒后会不会后悔自己差点杀了自己的小女儿。 不,恐怕他心里已经扭曲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吧! 这时,旁边默默泪流的星叶跟着道:“当时陪郡主过去的星桠和星林都被驸马院里的人拉下去生生打死了,郡主被驸马指责是不孝不悌,生生踹了一个窝心脚,郡主吐了血后甚至无法起身。幸好奴婢当时不见郡主觉察不对,带了公主留给郡主的几个侍卫闯进浣尘院,不然驸马当时真的要杀了郡主……后来侍卫将驸马制住后,郡主硬撑着,自己拿了侍卫的剑,挑断了驸马的脚筋,说让他后半生不得好死……” 说到这里,屋子里是一片压抑的哭声。 阿竹的眼睛涩涩的,她想起那天,明明发生这些事情时,她就在公主府,但却被人轰了出去。她去得太迟了,何泽进去探查时,事情也已经结束了…… 哭了会儿,星枝又断断续续地道:“后来,大郡主从宫里回来了,也不知道驸马对大郡主说什么,大郡主心里已经认定了一切都是郡主做的,说郡主不忠不孝,气死生母,弑杀亲父,将小郡主生生气得再次吐血……郡主昏迷了整整三天才醒来,幸好有端王送来的荀太医用药吊着郡主的命,不然郡主就要……” 然后星叶又恨道:“大郡主是个是非不分的,她竟然帮着驸马打压小郡主,幸亏郡主这些天来昏迷不醒,不然知道自己姐姐和父亲如此行为,该有多伤心?” 阿竹凝眉道:“昭华郡主她做了什么?” 阴嬷嬷止住了泪,叹道:“老奴将这事告诉大郡主,却没想到大郡主不相信,还说这是老奴为了保住小郡主的名声编出这种谎言。大郡主认为驸马只是因为一时无法接受公主去逝才会有些臆症,他不是愿意伤着小郡主的。现在公主府里的人有一半会倒戈向驸马,也是因为有大郡主发话。” 公主府里的人原本都是安阳长公主留下的多,虽也有些被孔驸马笼络过去的,但到底不多。安阳长公主去逝后,这些人本来应该听令于昭萱郡主的,但是昭华郡主横插一杆,使得公主府的仆人分成了两派,一派听昭华郡主的命令,一派拱卫着昭萱郡主。 阿竹一口气梗在胸口里,恨不得昭华郡主马上出现在面前,让她抓着她拼命地摇晃咆哮她两句,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难道装的都是豆腐渣么?为了父亲就能不顾妹妹了么?没有看到自己的妹妹吐血快要死了么? 怨不得她说公主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怎么会如此平静,原来还有昭华郡主在其中干预,都是出嫁了的姑娘了,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阿竹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地迁怒了,但却仍是气得心口难受,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这些天,大郡主时常进宫,怕是她已经在皇上面前为驸马开脱了,可怜小郡主要背负气死生母的罪孽……”阴嬷嬷又呜呜地哭起来。 阿竹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最后道:“别急,事情还有转寰余地的……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然后想来想去,阿竹悲哀地发现,若想要为自己的好姐妹做点什么,只能求助端王了。 穿越女混到她这地步,阿竹实在觉得自己没出息。明明宫里有位妃子是自己的堂姑,但是不亲不说,当年她没能进宫给福宜公主作伴读一事,虽不是她的错,但指不定惠妃还记恨着她呢,对东府的姑娘也不冷不热的,极少会召东府的女孩进宫。原本有个当王妃的堂姐,也同样去逝了……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进宫了,根本没那体面能在宫里的贵人面前说上一句话,再细数家里的女性长辈,同样也不是能在贵人面前说话的…… 阿竹在公主府呆了很久,中途还等到昭萱郡主醒来喝了一次药,发现阿竹还没走时,她忍不住露出笑容。阴嬷嬷看得心酸,这是近两个月来,她第一次在小郡主脸上看到笑影。 “你且安心养好身子,一切都不必急!我有空就过来看你!”阿竹柔声安慰道。 昭萱郡主眼眶又有些发红,生病的人容易脆弱,也最能被感动,她拽着阿竹的手不放,气喘了会儿方道:“你别担心……我已经不靠姐姐了,这件事情恐怕会这么揭过去……皇帝舅舅是极相信姐姐的,我错失了机会,以后再去说什么,皇帝舅舅恐怕也不会多干预,姐姐要保那男人,皇帝舅舅便不会动手……不过这样也好,日子还长着,我会……”然后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得血都出来了。 她当时受了亲生父亲的一记窝心脚,太医说伤到了心肺,几年时间必须好生养着,不然这辈子就毁了。 阿竹眼泪滚了出来,哽咽道:“你别说了,别说了,好好休息……”明明从来不爱用脑子的人,现在却能想得这般明白……到底只有经历过,才会想得这般清楚。 等昭萱郡主再次睡下,阿竹方告辞离开。 这次离开,倒是没有人制止了。见阿竹出了萱雨居院门,毕管家笑呵呵地带着几个仆妇去送阿竹,几次想要打探昭萱郡主的情况,都被阿竹岔过去了。 阿竹心里实在是腻歪,恨不得将毕管家的脸打成扁扁的柿饼。萱雨居闭院,外头没有人知道昭萱郡主的情况,怕是想要知道人死了没有吧。 离开了公主府,阿竹没有回靖安公府,而是带着先前借的几个丫鬟去了杏柳胡同。 65、第 65 章 很快便到了青杏胡同,等进入了那栋宅子,阿竹被告知宅子的主人依然不在。 先前被公主府的人照常请出门时,阿竹说“有空”再去,转头便去了青杏胡同借人。阿竹当时没想到会借到人,特别是主人并不在,只有一些她上回来时见到的丫鬟时。原本是想告辞离开的,不过甲五的态度太好了,贴心周到的服务,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等知道她想闯公主府探望昭萱郡主,甲五会二话不说地带着几个丫鬟跟着她去了,还很彪悍地帮着助威。 服务体贴周到到让她心惊肉跳,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才是这群丫鬟的主子呢。 然后她再次见识到端王府甲字辈的丫鬟的彪悍战斗力,让她心里无端有了一种认知:端王府中凡是甲字辈的数字丫鬟,都是不能小觑的。 现在回来了,主人依旧不在。 甲五贴心地端上厨房刚做好的点心,又沏来清甜的果茶,微笑道:“三姑娘应该饿了,先吃些点心掂掂肚子再走吧。” 这么贴心的丫鬟,武力值又杠杠的……阿竹突然好生羡慕,目光转到钻石身上,也好想将她调-教成这样的丫鬟。 阿竹喝了口果茶,浑身不自在,主要是想起了前几天在这里发生的那件窘事,不过面上仍是定了定神道:“你们王爷几时会过来?” 甲五歉然道:“三姑娘,奴婢不能妄自探查主子的行踪,请您原谅!”见阿竹失望,甲五又补充道:“不过奴婢已经让人通知王府,若是王爷回府,便将三姑娘的意思告诉他。” 阿竹面上有些发热,感觉好像自己在强人所难般。只是,想起刚才昭萱郡主的模样,阿竹只想尽快见到陆禹。 见阿竹面有忧色,又看着外边天色,钻石贴心地道:“姑娘,夫人吩咐过了,让您在申时前回府。”钻石虽然不知道昭萱郡主发生什么事情,但先前也看到她病得严重,心知阿竹不会做无用的事情,心里即便觉得不妥,也只能努力扛住。 阿竹嗯了声,现在才过了午时不久,还剩下一个时辰,继续等吧。 外面虽然寒风呼啸,但屋里却极为暖和。阿竹主仆俩坐着喝茶吃点心,甲五便坐到门口边的小杌子上,拿了针线筐来做绣活,飞针走线,动作娴熟,看得人眼花缭乱。果然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打得流氓,做得绣活的新世纪好婢女啊。 看看漂亮全能惹人爱的甲五,再看看自己旁边连爬个墙都不会的钻石,阿竹感觉到丫鬟原来都是不一样的,她身边的丫鬟和人家一比,真是比成了渣。 钻石不知道自家姑娘此时复杂的心情,见她那那双清澈的美眸幽幽地盯着自己,顿时有些心塞,赶紧找话题对阿竹道:“姑娘这回终于见到郡主了,以后有什么事姑娘不必再亲自出面,由奴婢去便好。郡主她现在正是孝期,不宜见客,您也不应该常往公主府走动,省得外人说闲话……” 听着钻石唠唠叨叨的分析劝说,阿竹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她自然明白这个理,所以在安阳长公主的死讯传来时,除了去敬香一回,便是安阳长公主下葬后去看一回,没想到还被人轰出府,然后便是今日,不过就两回,这样都不行……让她心里不禁腹诽着这变态的规矩习俗。幸好她娘亲是个通达的,知道她不确认到昭萱郡主是否安好不死心,今日才会允许她再出来试一试。 想到这里,阿竹心情有些低落。 先前因为愤怒中,所以忽略了其他,站在昭萱郡主的立场和角度去看,她可以批评孔驸马的蛇精病,不满昭华郡主的偏听偏信,但是理智下来再想一想,似乎发现从他们各自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情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及出发点,很难说得清对错。 孔驸马不必说了,他喜欢的女人被安阳长公主无意间害死了,确实挺委曲的,而且还要憋屈地和个害死了自己喜欢的人的女人过一辈子,而且对方身份高贵还不能反抗,以免连累到家族。所以他扭曲了,装了大半辈子,终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安阳长公主,而且还能让人没有发现蛛丝马迹,可真是厉害。 但是不管他与安阳长公主之间的恩怨情仇为何,有什么苦衷,昭萱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连亲生女儿都要害死?莫不是因为这个女儿太像让他讨厌的妻子,所以想让她也跟着死? 再说昭华郡主,她也是天娇之女,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她的意识里,父母是恩爱的夫妻,从来没有红过脸,而且比起脾气火爆又霸道无理的母亲,温柔体贴的父亲更是她心目中的支柱。所以,对于这件事情,与其相信一个糊涂的老嬷嬷,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一直信赖的父亲。 然后呢,昭萱郡主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做这种事情,在这个以百善孝为先的时代,昭萱郡主的行为并不可取,甚至可以说她不孝不悌,足以让她身败名裂。 阿竹猛地坐直了身,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其实外界没有任何关于公主府的流言传出来,宫里同样没有任何反应,不论皇帝是否相信了昭华郡主的话,他都没有反应,或者其中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昭萱郡主的名声?公主府发生的事情皇帝真的不知道么?恐怕他已经知道了吧,而且他也知道,父母再有罪,为人子女做出这种事情,就算是皇家的公主,恐怕以后也难嫁出去,甚至会被世人的眼光逼死。 所以宫里沉默是应该的。 想到这里,阿竹方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复杂得多,而且难解决,怨不得昭萱郡主先前让她不必做什么,恐怕她自己心里也明白了结果吧。 那么她来这里又有何意义? 阿竹坐在那里想了很久,直到手脚都发麻了,钻石的声音响起来:“姑娘,时间到了。” 阿竹的脑袋有些浑噩,然后下意识地站起来,差点因为僵直的身子而打了个趔趄,幸好有钻石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等身子缓过来后,阿竹便道:“咱们回去吧!” 钻石和甲五都有些惊愕,她说得太干脆利落了,竟然没有再等……心里即便有些奇怪,不过下人很快便去准备了。 冷静下来,阿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顿时心里有些萧索难过,明明这其中最无辜的是昭萱郡主,为何她却是最惨的那个?七七四十九日的守灵已经让她形销骨立,差点一病不起,然后被人告知父亲做的事情,去质问后,差点被亲生父亲杀死……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错在太冲动了。 当阿竹在钻石的揣扶下正要上车时,门口传来了躁动,很快便听到丫鬟的声音传来:“主子过来了。” 阿竹回首,便见到穿着灰蓝色的便服的男人,腰间悬挂着一枚光华内敛的玉佩外便无一饰物,打扮得低调内敛,唯有那身气度无法被低调的衣物阻挡,白的俊脸上有些红晕,仿佛刚从蒸气升腾的净房走出来一般。 阿竹默默地看着他,若不是他不喘不累的,她都要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了,才会憋得脸都微微染上运动过后的红晕。很想不那么自作多情的,但是何泽这个专门卖主子的猪队友让阿竹明白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 “主子,天气冷了,您不用走那么快……”何泽像个事儿妈一样地低声劝着,手里还抱着一件男式披风。 阿竹耳朵动了动,当作没有听到何泽的话,不过她的耳朵也有些红,主要是见到了当事人,不免想起了几天前,在这栋房子里发生的窘事,恨不得现在马上登车而去。 陆禹冷飕飕地看了何泽一眼,何泽刚开始还有些纳闷,不过他的情商不错,很快发现自己无意中出卖了主子,顿时一脸便秘的表情,恭顺地退后。 陆禹走到阿竹面前,说道:“先进去吧。” 阿竹被他那那种清清冷冷的目光盯着,下意识便应了。即便反应过来心里有些后悔,不过想到堂堂的王爷又是皇帝宠爱的皇子,应该是极忙的,但是他得到消息大老远的赶过来了,心里也过意不去,便又折返回先前的偏厅里。 丫鬟上了茶后,便退到门口守着,距离不远不近,能看到屋子里的两人,却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声。 “你去过公主府了。”陆禹笃定地道。 不管他是猜测出来的,或者是从她来此借丫鬟的事迹中得知的,阿竹并不想理会,闷闷地应了声,然后抬首直视他,诚恳地感谢道:“王爷,这次多谢您了,若不是有您的吩咐,我也不能轻易地进公主府见到昭萱郡主。还有,也谢谢您为昭萱郡主请来了荀太医。” 荀太医的医术高超,昭萱郡主本就在为母亲守灵时身子病得几乎无法起身,后来又被孔驸马踹了个窝心脚,差点命丧黄泉,幸好有荀太医出手,不然现在公主府又要办丧事了。荀太医的怪脾气她也知道,除了陆禹,谁能将荀太医请过去? 陆禹摆手,说道:“这是父皇的意思,荀太医只是听令行事。” 阿竹心中一动,又道:“若不是王爷在皇上面前提起,恐怕皇上也不会特地派荀太医过去。”见他不语,阿竹便知道自己猜测对了,心里不禁浮现了一种密密麻麻的疼痛。 半晌,陆禹拍拍她的肩膀,说道:“真是个爱哭鬼!” 阿竹抬头看他,眼眶虽然有些红,但眼睛是干的,忍不住反驳道:“臣女没哭!” 她虽说没哭,但是一张心型的脸蛋肤白如玉,眼眶一红,与白晰的肌肤相比,极为明显。 “你心里难受,在心里哭!”他点着她的额头,刘海被拨起,又看到她眉心那淡淡的印记,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淡得快看不到了,并不影响她的容貌。 阿竹不想和他辩,认真地道:“王爷,公主府的事情,皇上知道多少?他……”明知道宫里的反应,阿竹仍有些不死心地想要确认一翻。 陆禹看她半会,半晌叹道:“你也不是笨蛋,心里已经明白了,何必再问本王?孔驸马这么多年来的表现可圈可点,连圣人也挑不出毛病,谁不知他与姑母夫妻情深,他为了姑母的去逝而伤心欲绝?谁会因为一个老嬷嬷的话去怀疑他?指不定大伙还觉得那老嬷嬷居心叵测,想要挑拨孔驸马和昭萱的父女情。” 所以,没有证据之下,皇上即便心里有怀疑也不会拿孔驸马如何,特别是这其中还有昭华郡主进宫说项,加上昭萱郡主的行为确实有悖孝道,皇上自然保持沉默。当然,也可以认为,皇上并不想处置孔驸马,因为孔驸马背后还站着孔家,孔老太爷当年还是帝师,皇帝无论如何也给孔老太爷个面子。 所谓的亲情,如果沾上政治,那便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见她低着脑袋,就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了的小奶狗,陆禹忍不住又拍了下她的肩膀,发现那细瘦的身子晃了晃,发现自己自认为轻柔的力气仍是让她难以承受,不禁有些担忧――这么瘦弱,以后很难办啊…… “现在的情况也不是最坏的!”陆禹安慰道:“公主府的事情皇上下命令不准传扬出去,除了公主府的几个心腹和昭华郡主、皇上便没有几个人知道,孔驸马虽然会瘫痪,倒也能找个理由对外蒙混过去。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败坏了昭萱的名声,你就宽心吧。” 昭萱郡主怎么说都是皇上封的郡主,若是她没了名声,皇室也会受到影响,瞒着本来就是应该的。所以昭华郡主除了和皇上说这事,也不敢和任何人说,若是昭萱郡主没了名声,她这做姐姐的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想明白这些,阿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一件是好的。只是,想到昭萱郡主在其中受到的委屈,仍是感觉到一口气憋不出来,特难受。 陆禹抬起的手改为捏她的脸,说道:“别想太多了,多吃点多点长大吧!” “……” 阿竹:=__=!突然一点也不想快点长大肿么破?特别是被他用那种灰太狼盯着羊羔的眼神看着她,她更不想长大了! “午膳吃了什么?”陆禹边问边叫来甲五,让她去传膳,想要将她塞成当年见到的小胖妞。 “臣女在公主府吃过了……” 陆禹打断了她:“公主府正守孝,你能吃什么?听话!”他再次用那种哄小孩的方式拍拍她的脑袋。 阿竹心塞,很想对他说,她回家用膳便行,但已经被他拎着去餐桌前了。 “王爷不忙么?”阿竹纠结地问,先前看他匆匆忙忙而来,便知道他赶得急。他又不是那种闲散的王爷,光是皇帝天天塞一堆事情就够他忙了,能抽空过来……老实说让她有些小感动――当然没有感动到想要嫁给他的程度。 “嗯,再忙也得好好用膳。”他虽爱享受,却也注重养生,特别是几年前在战场上遇袭中毒,养了一年才养回来,让他更注重身体的健康。 所以,看到她瘦成这般,真心觉得她以前那副胖乎乎的模样给人感觉踏实一些。 接下来便不用说,一桌子的可口菜色,阿竹被那男人当猪崽一样猛塞,差点吐了。这男人从言行举止间都透露着一种“快点养成猪好让他宰了吧”的信息!让她更心塞了。 不想长大肿么破? 直到见她脸色发青,他方罢手,慢慢地道:“宫里的公主们养的西域猫都比你吃得多。” 阿竹:“……”她就不信一只波斯猫吃得能比她多! 用过膳后,时间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阿竹忙提出告辞。她怕再呆下去,未来会更糟糕。 陆禹如上回一般,将她送到二门处,这回他没再说让她想要扑街的话,但他的眼神都赤果果地透露着一个信息:等她长大了,他会来娶她回家暖被窝! 阿竹:qaq麻麻,这位行情不错的王爷如此多选择,为毛会盯上一个未成年少女?太可怕了! ***** 回到靖安公府,阿竹的情绪很消沉,去给柳氏请安的时候即便已经掩饰了,柳氏仍是看了出来。 柳氏叹了口气,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发道:“既然已经见着郡主了,她正在守孝中,不宜见客,以后有什么话让人捎过去便行。”能允许她亲自跑一趟,已经是柳氏的极限了。 阿竹闷闷地点头。 柳氏虽不知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也知道驸马被人挑断脚筋之事皇上不可能不知情,既然宫里什么话都不说,那么他们只能当作不知情。再看女儿消沉的模样,眉眼间仍带些倔强之意,便明白这傻丫头可能为昭萱郡主不平了。 她和昭萱郡主感情好,为她不平是应该的,但是处于旁观者的态度,很多事情一涉及到立场问题,便有不同的看法。 “好了,事情总会过去的,别再惦记它了。过几天娘带你去探望外祖母!”说到这,柳氏脸上露出了笑容,越看女儿越满意,心想这些日子柳昶那儿的事也摸得差不多了,该给他们两个孩子多见几面培养感情。 阿竹虽不知道柳氏在想什么,但这笑容可不妙,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66、第 66 章 过了几天,阿竹便从长辈们的拉家常中听到了公主府的消息,所有的女性长辈们还边说边嘘唏。 消息是这样的:驸马孔陵轩思念亡妻过度,不小心在公主府里的花园的假山上摔了下来,不慎摔断了腿! 于是,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眼里,孔驸马对安阳长公主那真是真爱,实在是个绝世好男人! 阿竹初听时还有些情绪波动,等听得多了就麻木了,同时心里安慰自己,这样也好,保全了昭萱郡主的名声,等她守完母孝,年龄也不算大,若是皇上怜惜她,便能为她择门好亲事,只要有皇上护着,她后半生也算是有依靠了。 其间,阿竹又私下与昭萱郡主通了几次信,当然昭萱郡主现在还无法起身,信都是丫鬟代笔写的,但知道她每天清醒的时间慢慢增多,方宽下心来。昭萱郡主在信里说,现在她与父亲虽然同住公主府,但是各管自己的院子,互不打扰,保持着一种平衡。唯一能打破平衡的便是昭华郡主,不过她虽然每次回娘家探望父亲和妹妹,但每回离开时,昭萱郡主心情都会低落很久――这些自然是星枝星叶私下添上去的,让阿竹在信里多劝慰一下她们郡主。 公主府的事情便这么悄无声息地揭过了,京城的人除了嘘唏孔驸马是个情深义重的外,便没再多提其他,又因为公主府此时在孝期中闭门谢客,所以还真没有多少人知道其中的真相。而知情的人,也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阿竹有时候想,皇上和安阳长公主的感情似乎挺好的,即便没有证据,他难道不怀疑么?若是他怀疑,为何没有表态?难道只是因为昭华郡主相信父亲,为父亲开脱么?不过阿竹想到,昭萱郡主已经没了母亲,若是父亲又去了,于她的名声同样不好,驸马活着还比较好吧…… 可能是阿竹想得太多了,柳氏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想太多不好,于是便将她打包去了柳家。外孙女去探望外祖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怕外人说嘴。 去了几次柳家,阿竹很快便对柳家熟悉起来,外祖母疼她,舅母也是个和善的,大表嫂云氏也是个爽利人,和她说话特别有趣,去了几次就混熟了。柳家人待阿竹实在好,简直拿她当成家中的孩子看待,阿竹原本还觉得,这是血脉亲情,不过很快发现她真是太天真了。 当发现舅母其实是拿她当儿媳妇一样看待时,阿竹简直是晴天霹雳。特别是得知母亲想要撮合她和柳昶时,阿竹终于发现事情已经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到了十一月,阿竹的舅舅柳城终于带着次子柳昊夫妻一起回京了。 得知柳城进京的消息,柳氏激动之下,便先携着儿女一起去了柳家。而严祈文因为并不是休沐时间,不能和妻儿一起去迎接大舅兄,只能遗憾作罢,表明改日有空会在靖安公府给大舅兄一家下帖子,请他们一家过府与宴,给他接风洗尘。 “大哥!” 柳氏激动地看着进门的中年男子,发现他髻角竟然已经发了白发,心情激动又复杂。 又是几年不见,似乎转眼间大家都变老了。 柳城看到妹妹带着外甥和外甥女过来,心里也极为高兴,对来行礼请安的阿竹姐弟忙扶起来。何氏带着儿子儿媳一起去迎接,将回京的丈夫及二儿子夫妻一起迎进了门。柳昊夫妻忙过来给长辈们请安,同时也与阿竹姐弟见礼。 众人一起去了柳老夫人那儿,又是一翻厮见不提。 柳城喝了口茶,互相叙了离别之情,又询问了妹夫的情况,然后对柳氏道:“一转眼,阿竹和长槿都长大了,阿竹明年便要及笄了吧?”又看着阿竹姐弟,妹妹如今儿女双全,心里实在是宽慰。 柳氏笑盈盈地道:“便是三月,届时挑个吉日给她举行笄礼,我想叫大嫂过去当这正宾人。” 何氏听罢便笑了,直道:“我生了那么多小子,没有一个女儿,阿竹就像我女儿一样。虽然我极愿意为咱们阿竹插笄,不过怕到时候还有更适合的人选,我便不去抢这活了。” 柳老夫人和柳城听罢都点头,阿竹虽只是二房的孩子,但公府没有分家,她还算是公府的姑娘,公府定然能请到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为她插笄,如此也可以提高她的身份地位,对阿竹只有好处。而且靖安公府里还有老太君和老夫人,恐怕到时候她们会有什么意见指示,所以并未将柳氏这话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客气。 柳氏说这话却是真心的,她越看柳昶,越觉得他是个好孩子,一心向学,洁身自好,实在是个合适的好人选。若是何氏作了阿竹的主宾人,也是给女儿刷存在感,以后阿竹嫁过来,不虞婆媳不睦。 及笄这种事情就跟宣布你成年了可以结婚一样,阿竹觉得这是家常便饭,实在是没什么好脸红的,但是在场的人众多,同辈的表哥表嫂们纷纷都用打趣的眼神瞄着她,长辈们拿她打趣,只好低头装作一副害羞腼腆样,眼角余光瞄见柳昶促狭的目光,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容,忍不住瞪了回去。 柳昶忍不住笑得更乐了,见阿竹抿着嘴瞪他,方收敛起来。 两人的小动作,大人们坐在上首位置哪儿能没看到,柳城和何氏对视一眼,他们曾经也商议过三儿子和阿竹的事情,以前说他们还小看看情况,现在嘛……若是两个儿女互相看对眼了,也不用矫情拒绝。且他们相信,以三儿子的才华,很快便能以科举出仕。 拉了会儿家常,柳城便回房去洗去身风尘,柳氏陪柳老夫人说话,何氏带着大儿媳妇去厨房,让人整桌席面庆祝。 一群表哥表弟们也各自散去,最小的柳旦原本是想要跟着胖表哥去玩的,谁知道胖表哥紧紧黏在他姐姐身边,柳旦也想留下来,很快被四哥柳盼和五哥柳昌给拎走了,连同胖弟弟一起拎走。 阿竹顿时心塞,她和柳昶真的是特纯洁的表兄妹,就算你们特地制造机会,也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坐着说几句话喝杯茶罢了,避了也没有用啊。 这段时间她虽然来柳家很多次了,因为有小时候与柳昶相处过一段日子的情谊,所以那么多表哥表弟中就与柳昶比较熟悉,这些表哥表弟们是什么意思? 两人在暖房坐着聊天,而且还将门窗都打开,伺候的下人也在。 待丫鬟上了茶后,阿竹拿出她在大伯书房里抄的古藉孤本手抄本给柳昶,忍不住埋怨道:“你先前笑什么?刚才他们好像都误会了。” 柳昶翻看着手抄本,根本没注意到这事儿,只道:“他们都太闲了,所以眼睛有些问题。,你不必在意。” 阿竹仔细看着注意力都陷入了手抄本中的柳昶,心说这位小表哥根本是个视女人如无物的圣人,若是用绝世孤本和绝世美女给他挑选,他一定会选绝世孤本,而且会振振有词地说:“绝世美女常有,而孤本不常有!” 所以,这位少年长到十五岁,根本是白长了,还未到少年慕艾的时候啊。 阿竹心里微微宽心,她拿柳昶当弟弟看的,对这么生嫩的男孩子也没啥兴趣,所以母亲的安排,可能要辜负了。 在阿竹喝了几盏茶时,柳昶仍是没有抬头,借故不断经过暖房的几个男孩子见状,暗暗地急了,于是没可奈何,将拦着的胖弟弟和柳旦放了过来。 “三哥,你又只看书不理人了!快成书呆子啦!”柳旦像只猴子一般蹭蹭两下就爬上了暖炕,猴在柳昶身边,用他的爪子盖在手抄本上,指责他。 柳昶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在他尖叫着跳开时,又继续捧着手抄本翻看。 胖弟弟也猴到阿竹身边,阿竹给他们分别倒了茶,笑道:“你们刚去哪儿玩了?” 胖弟弟很委屈地告状:“表哥们好可恶,不让长槿来找姐姐!”说着,瞪了眼柳昶,可惜他头也不抬,根本无法接收到胖弟弟的恼怒。 柳旦笑呵呵地道:“表姐,哥哥们说表姐和三哥正在说正经事,叫我们不要过来打扰你们!” 阿竹撇了撇嘴,反而是胖弟弟瞪了眼柳旦,挨着阿竹更紧了。 胖弟弟虽然不知道大人们的意图,但他发现每回来柳家,姐姐便会和三表哥一起说话聊天喝茶,好像姐姐要被三表哥抢了一样,其他人还乐见其成,胖弟弟不高兴了,觉得他再不看紧点,姐姐就要被人抢走了。 直到用膳时间,柳昶的心思还没有从手抄本中回过神来,所以对于大人们的话还有些茫然。 “娘,你说什么?” 何氏真是恨铁不成钢,戳着他的脑门道:“刚才我听说了,你怎么能一直看书,将你表妹撇在一旁?” 柳昶笑道:“表妹时常来这里了,就像娘亲你的女儿一样,儿子不用跟她见外!”意思是,表妹就像他的亲妹妹一样。 何氏脸皮有些抽搐,仔细看了看儿子,发现他双目清明,笑容仍是要闪瞎人的眼睛,但却无丝毫的少年人特有的慕艾之色。何氏安慰自己,或许是他还小,反正阿竹也小,不急,待明年阿竹及笄后再说罢。 等用过膳后,柳氏又呆了会儿,见天色差不多,便告辞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雪,天气变得更冷了。 胖弟弟看了会儿雪,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柳氏道:“娘,以后不要让姐姐去舅舅家了!” 柳氏有些惊讶,笑问道:“为什么?难道寿全不喜欢舅舅家么?还是和哪个表哥吵架了?” “没有,舅舅一家都很好,外祖母和舅母都很疼我,表哥们也很有学问。”胖弟弟赶紧摇头,然后方道:“我去舅舅家就行了,不用姐姐去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姐姐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随便去舅舅家,不然会被抢走的!” 柳氏听得忍俊不禁,特别是看着儿子绷着张小肥脸一本正经,更是可爱得不行,忍不住将他搂到怀里打趣一翻。 阿竹也笑得不行,对弟弟道:“我只是去探望外祖母罢了,你想多了!”才七岁的小孩子家,竟然能想这么多。 胖弟弟仍是不高兴,气哼哼的说:“反正,姐姐就不要去了,有什么东西要捎过去的,长槿帮你带过去就是了!”一定要隔绝姐姐和那些表哥们!小胖子捏紧了胖拳头。 回到府里,柳氏便将儿子打发去读书了,拉着女儿到房里说话。 阿竹有些不自在,不过自从发现母亲的意图后,她也想和母亲谈谈。 柳氏也不迂回,直接道:“阿竹,你喜欢你三表哥么?爹娘作主将你嫁到舅舅家好不好?” “……三表哥就像弟弟一样!”阿竹纠结地说,可能是心理年龄比较大,她看柳昶,就像在看个小弟弟一般。而且一个才十五岁的男孩子,即便比较早熟,她仍是没办法将他当男人看。真苦逼! “他比你年长!”柳氏无语地纠正她,又笑道:“娘觉得,柳昶是个好孩子,他勤学好问,不吝于吃苦。你爹考教过他的学问了,曾说明年的科举,他若下场参加,必会榜上有名,算是个极有才华的。其次,他洁身自爱,品德高尚,以后会是个好夫婿,如你舅舅一般。最后,你舅母极喜爱你,会将你当女儿一般疼爱,以后没有什么婆媳问题……” 阿竹沉默,她自然听得懂母亲言下之意,可以这般总结:柳昶现在虽然是个白身,但是个潜力股,明年开科举时便知道结果了,先抓住再说。其次,柳家家风清正,柳城只有一妻无妾,且有家规,是个好榜样,柳昶以后也会如他父亲一般,只娶一妻,不会乱搞男女关系。最后,婆婆就是舅母,而且舅母与柳氏曾是好姐妹,是个真真的和善人,若她嫁过去,省了婆媳关系…… 怎么看,柳昶都是个好选择。 可是,她实在是没感觉啊!最最重要的是,阿竹觉得自己头上还悬着一把锋利的刀,那刀的主人叫“端王”。外一端王真的如他所说的,等她及笄时来娶她,若是现在两家约定了,会不会得罪他……她是不想嫁给端王,但一直苦于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避免这种事情好,外一端王直接请旨定下婚事,她能怎么办? 阿竹顿时觉得无比的糟心,她是想要将端王的事情告诉父母,但怕到时候又解释不清。而且她有些驼鸟地想要抱着侥幸心情,只盼着端王其实只是说笑――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拿家人开玩笑啊! 这种苦逼的心情无人能懂。 “娘,表哥似乎也无意!我每回去舅舅家,他都当着我的面捧着本书看,我只能跟着他一起看书!”阿竹提出有力证据,心里顿时感谢柳昶这书痴,更感谢大伯书房里的藏书。 自从柳昶回京后,阿竹有一回和他说起大伯严祈华书房里的珍贵的孤本,他想借来一阅,但严祈华书房的书可不外借,阿竹只好请示过严祈华后自己去抄了,然后将手抄本送给他。 柳氏笑道:“柳昶确实年纪有些小,不过我和你爹还想留你两年,等到他十八岁了,也开窍了,不急!” 但是她很捉急啊!阿竹心里像有只小猴子在上蹿下跳,但心知父母是为她好,而且没有事到临头,便只好作罢。反正,等她及笄后便知道结果了。若是端王没有行动,她便可以高高兴兴地让父母帮她打算。 “娘,能不能等我及笄后再和舅舅家提这事?不然我不好意思。”阿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根本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柳氏也不忍忽视女儿的意见,摸摸她的脸,笑道:“好吧,这事等你及笄后再说吧。你舅母心里也喜欢你,到时候若真的成,便先订亲也行。” 晚上严祈文回来,和妻子一起说了下柳家的事情,然后又提到阿竹今儿的态度,没想到严祈文听了后大为同意道:“大舅兄刚回来,恐怕还有好一阵要忙,各处也要打点一翻,时间有些紧,就先不放着罢,等阿竹及笄再说。反正人就在那里了,跑不了!” 这么说着,心里却气哼哼的,觉得怎么看柳昶那小子就是不顺眼。若是真的要将女儿嫁给他,他非要将女儿多留几年再嫁过去才好! ***** 阿竹对这时代早婚的传统觉得糟心,然后她发现更糟心的是,她剩下的两个姐妹的亲事也要被提上议程了,特别是严青兰……亲事简直是一波三折。 67、第 67 章 严青兰的亲事一直没能定下的原因是家里的人的意见严重不合。 经过近半年的挑选准备,老太君已经看中了人选,是户部尚书林大人之孙林焕。户部尚书出身微寒,却是个有才华的,可以说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走到如今的地位,且府中人口相对简单,尚书府的老夫人是个脾气爽利的,女眷们脾气都极好,后院也相对比较干净。严青兰没有那么多心机和人斗,就是个傻妞儿,将她嫁到一个相对简单的家庭比较好。公府如今的地位不需要靠她去联姻,只要她过好自己的日子便行。老太君对府里的姑娘们都是根据她们的性情来挑选夫家,也算是全了她一翻疼爱之心了。 但是严祈贤作为严青兰的父亲,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老夫人见有儿子撑腰,第二个跳出来反对。然后严老太爷得知三儿子的想法,第三个跳出来反对。至于其他的,说话的份量都及不上三人,被忽略了。 儿女的婚姻大事,第一个能作主的便是父母,就算作祖父母的已经决定好了,也须得征得作父母的同意方行。严祈贤这回不知怎么地,竟然敢大起胆子反对老太君和严老太爷的决定,让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当然,别想他有什么好主意,他不过是还不死心,仍是想当周王的岳父罢了。虽然宫里惠妃又沉默了,但因先前那一遭,严祈贤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正私底下走关系,托人在周王面前美言几句,若是能和周王搭上关系更好了。 比起严祈贤一心想当周王的岳父,严老太爷的出发点更恶心了些,他想将明年四月份就及笄的严青菊嫁入周王府,为四儿子严祈安提升一下在家族里的地位罢了,为此不惜牺牲一个孙女。 当然,严老太爷又觉得老太君给严青兰挑的夫家不出彩,尚书府的子孙没有多少有出息的,想要将严青兰嫁到公侯之家去,至少也能为公府拉多几门厉害的姻亲。严老太爷虽然不太关心府里的四个姑娘,但却也想控制她们的婚事,将她们嫁到自己看好的府上。 严老太爷同样想要与周王直接接触,也想托关系让人在周王面前说说话。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惠妃了。作为周王的养母,惠妃极得周王看重,若是有惠妃出面说情,严青菊是妥妥的周王妃了。 但是,怎么让惠妃出面呢?严老太爷可接触不到个深宫的妃子,就算托自己的老妻进宫找惠妃,以老夫人的心思,她只会将自己的孙女青兰塞进周王府。严老太爷想了一遭,想起惠妃的亲生父亲是二老太爷,只能从二老太爷那儿入手了。 为此,严老太爷还放下了身段去西府找自己的那两位弟弟。周王的岳父是二老太爷的儿子,比起严老太爷来说,二老太爷才是真正能和周王说上话的。严老太爷一辈子风光,没想到临老了要去求两个他瞧不起的弟弟,虽然有些堵心,但也只能上了。 但是严老太爷没想到,自己能放下身段,他那两个弟弟却不甩他。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即便不知道他要打什么主意,但秉着天生和他对着干的心态,将严老太爷的话全部都堵住了,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等给他开口的机会后,绝对是秉着“看着你不好我便开心了”的心态,继续和他对着干! 严老太爷恨得想要拿出长兄如父的气势抽这两个不合作的老弟弟,袖子都撸起来了,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自然不服气,怎么可能站着给他打?他们很想揍这个大哥很久了,谁怕谁?于是直接开打! 但是三个老头儿都是养尊处忧的主儿,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不过打起架来自然是两个压倒一个,严老太爷终于遭殃了。三个老头儿在二老太爷的书房里乒乒乓乓地打了一架,吓得外头守候的小厮心惊肉跳,担心三个老头儿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他们都要遭殃。 严祈华得到消息,下了衙后,火速地带着几个弟弟去了西府。 此时三个老太爷就躺在像狂风刮过的书房里的矮榻上让大夫给他们上药,严老太爷老脸上青青紫紫,老胳膊脱臼了,腿也摔着了,恐怕要养几个月了。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好一些,只有脸上有些伤痕,胳膊和腿都没有摔着。 所以,这种情况怎么看都是二人围殴一人,那被围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严祈华脸色都青了;严祈文面无表情,心里却乐歪了;严祈贤是个不孝的,直接笑出声来;严祈俊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严祈安悲呼一声,嚎了声“爹”便扑了过去。 “叫什么叫,还嫌不够丢人?”严祈华冷眼瞪过去,严祈安马上嚅嚅不敢言了。 严祈安虽然极得父亲宠爱,但是却最怕这位大哥,盖因这位大哥最像祖父,祖父简直是他的恶梦。严老太爷还在哼哼中,听到大儿子喝斥心爱的小儿子,顿时不乐意了,怒瞪道:“你这不孝子,看到老父被人欺负,竟然无动于衷?” 两位老太爷不干了,三老太爷是个火爆的,直接一脚踹在严祈安屁股上,将他踹歪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到了严老太爷摔着的腿上,在他嚎叫出声时,大声咆哮道:“谁欺负你了?你无缘无故要打人,还不兴让我们躲了?现在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欺负!你压了我们一辈子,忍你让你这么久了,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 “老三,快住手,他是大哥!”二老太爷嚷嚷叫道,不过没有起身去阻止就是了,还特意紧紧抓住严祈华的袖子,不让他过去。 严老太爷疼晕了。 严祈华面无表情,心里却不断叹气,因为是家里的几位身份最大的老太爷打架,也不好声张出去,只得叫来自己的心腹将老太爷搬到轿子里,掩得严严实实,直接运回东府去。 严祈安和严祈俊跟着跑了,严祈贤厚着脸皮留了下来,严祈文懒得搭理从来不正眼看自己的父亲,也留下来看热闹。 今天真是一团闹剧! 严祈华觉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着,对两位老太爷道:“二叔、三叔,你们……” 二老太爷马上竖起一手阻止了他的说教,他们可受不了这位最像自己那已逝父亲的侄子,或许他们那大哥这一生最有用的地方,便是生了个像极了老公爷的儿子了。 “祈华啊,我们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呢,咱们都活到这把年纪了,心里有气发不出来也很难受,偏偏他还要上门来挑衅,不能忍啊!再忍下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咱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怕闹什么笑话,他敢来我们依然敢这么做,你便放宽心,他也没脸去宣扬自己被弟弟打了的事情,那张老脸丢不起哟。” 严祈华突然觉得两位叔父也是脸黑心黑的人物,估计以前是憋屈得久了,这回爆发后,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动手打人。 “而且你知道他来要干什么么?竟然想让咱们进宫去给惠妃娘娘说项,让东府的四丫头嫁到周王府作继妃,好给祈安撑面子!严祈安的面子可真大!想得真美哟!”三老太爷讽刺道。 严祈华黑着脸离开了。 严祈贤留了下来,他蹭到两位叔父那里,开始旁敲侧击。以前他便和两位叔父合作过,一起将老太爷拉下马,所以两位老太爷对他还算是和蔼。不过对于他流露出想要将严青兰嫁到周王府的意图,两位老太爷忙摇头。 “已经赔了个丫头了,难道还想要再赔个丫头?而且若咱们眼巴巴地将人送进去,皇上会怎么想?”二老太爷叹道,当初他也想要再送个孙女进周王府,好照顾桃丫头留下来的孩子。但是严祈华过来和他分析了现在京中的形势,二老太爷便息了那念头。不管以后的周王继妃是谁,也不应该由公府提出来。 严祈贤发现在两位叔父这边得不到什么帮助,十分失望地走了,只得自己再想法子与周王搭上线。 严老太爷原本就摔断了腿,又被三老太爷一屁股坐上去,伤上加伤,大夫说,起码得养上半年了。 这件事情虽然瞒着,但是府里的几位主子们都是知道的,阿竹很快也知道了。 当阿竹从自己父母这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只想骂声卧槽。 继母是这么好当的么?为什么家里的那些长辈都当周王府是个香饽饽,个个都捎尖了脑袋往里挤?她没看到有什么好,只看到若哪个女人嫁到周王府会有什么坏处。 “因为他是亲王啊!”严青菊理所当然地对阿竹道:“虽然他并不是所有皇子中最得宠的,但是以周王的性情地位,以后不管是哪位皇子上位,都不会为难他,是一种保障。所以若是成为周王妃,不仅家族有面子,也同样是一种保障。” 阿竹:“……” 看着分析得有些糙,但是却头头是道的小菊花,阿竹沉默了,方发现自己又着相了,拿了自己惯有的思绪来思考这事情,却忘记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集权时代,一位亲王妃代表的意义。就算那是个二手男,也是十分吃香抢手的。 在两人坐在静华斋喝茶说话时,严青兰也过来了。 严青兰的神色很不好,估计是从老夫人那儿得知了祖父受伤的原因。这个平时喳喳乎乎的姑娘一夕之间有些抑郁。 阿竹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笑道:“干嘛摆出这副表情?没了祖父干涉,你的婚事很快便会定下的。” “可是还有我爹和祖母……”严青兰将脸埋到双手心里,“他们都希望我嫁进周王府。” “那你怎么看?”阿竹问道,王妃之尊的诱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嫁进周王府。 “呸!谁想要捡个现成的孩子?就算是桃姐姐的孩子也不干!”严青兰出乎意料之外的激烈,双目灼灼地盯着阿竹,“你以前有句话说得很对,二手男要不得!我性子霸道,只允许夫君只能有我的孩子,若是他敢和其他人生孩子,我会忍不住捏死他的。我受不了……我、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糟糕?”她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严青菊摇摇头,理所当然地道:“这才是二姐姐的本性!虽然脾气坏了点,但能理解!” 前面那句话严青兰还有些感动,最后一句让她恨不得掐死这朵小菊花,她哪里坏了?明明只是比较暴躁罢了! 最后,严青兰忽视了这朵总是喜欢戳人心肺的小菊花,可怜巴巴地看着阿竹道:“我该怎么办?”虽然阿竹总是气她,但不可否认,她偶尔的歪主意也挺有用的,就是爱装好孩子,不太喜欢出主意。 阿竹也没好办法,难道要让她撺掇严青兰忤逆长辈么?别逗了,她们这些养在闺阁中的姑娘,吃公府的住公府的,身无恒产无人手力量,长辈们分分钟就能秒杀她们了,和长辈对抗实在是没意义,而且是百害无一利的赔本之事。 “祖母那般疼你,你便去和她说清楚!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三天不行就半个月!就不信你天天去缠着她,重复着你的心意,就不信她会忽视不理!”阿竹出馊主意道:“我从我娘那里听说了,老太君嘱意的人选是极好的,三婶心里也觉得林家合适你,只要老夫人也同意了,再说服你爹就容易多了。” 三叔严祈贤是个贪财的,阿竹心里实在没底,担心严祈贤会为了钱财将严青兰给卖了。 严青兰有些脸红,她见过林尚书的孙子林焕一次,那时不知道那位会是自己未来的夫婿,远远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那一眼的印象也是不错的。 三个姑娘在静华斋商议了许久,严青兰心里终于有了底,便斗志昂扬地开始了她持久作战计划了。 ***** 严老太爷因为摔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休养,没了他折腾,似乎整个靖安公府都安静了,日子按部就班,很快便到了年底。 除夕府依然是东西两府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严老太爷被人抬了出来,看到也坐在席位上的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差点将面前的汤碗泼了过去。幸好有老太君坐在上首位置镇着,不然估计这年夜饭不必吃了。 吃了一顿气氛怪异的团圆饭后,孩子们都去给长辈拜年拿红包。 阿竹跟着姐妹们去给长辈磕头拜年。 严老太爷坐在老太君下首位置,整张脸拉得臭长,仿佛谁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一般,目光如刀,刀刀刮身坐在老太君下首另一边的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 似乎严老太爷越是心情不好,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心情就很好,简直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套用那句话:知道你过得不好,我便放心了! 两位叔祖父笑眯眯地给了红包,对每个来拜拜讨红包的晚辈都和蔼可亲。见阿竹领着弟弟妹妹们过来,三老爷笑道:“转眼间咱们府里的姑娘都长这般大了!看来看去,突然发现原来咱们家的竹丫头才是家里最俊俏的姑娘了!想起当初她回京时,才这么一点儿,又胖乎乎的,现在却出落得这般标致……” 三老太爷比了个手势,众人皆跟着笑起来。 严老太爷原本有些气哼哼的,不过听到三老太爷的话,正眼瞧了阿竹一眼,摸摸颌下的胡髯道:“竹丫头确实不错。” 这句话虽然只是附和,但是在场很多人的心都乱了。 严祈文皱着眉,柳氏暗暗绞了下帕子,担心严老太爷也像阻扰严青兰的亲事一般,搅乱了阿竹的亲事。老夫人听得满心不高兴,觉得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瘸的,竹丫头长得像个狐媚子,哪有她的兰儿好看? 唯有严祈华有些深思地看着阿竹,目光满是探究,阿竹被这位大伯盯得冷汗差点都冒出来了,身子都僵硬了。她发现这个家里的终极boss是大伯才对,大伯真的很有终极boss的气势啊。而且,大伯这样看她,会让她以为大伯知道了什么,心中顿时有些小忐忑。 严祈华确实知道了什么――不,或许说他是被赶鸭子上架,年前在宫里遇到了端王,然后被他这位素来名声及风头都极盛的王爷叫住说了不到一分钟的话,却教他差点失了态。 严祈华自然不会以为阿竹和端王有什么私情,就算有也是阿竹小时候回京时得端王相救之恩。所以他不明白,端王为何会相中了阿竹,并且给他通气。端王是什么意思?皇上可是知道? 端王虽然至今未娶,但却没人敢说什么闲话,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婚事一年拖过一年,都成了个大龄剩男了,很多人还猜测着,过了年他就二十五岁了,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继续拖下去,然后成为大夏开国以来第一位终身不娶的王爷。 虽然如此,但至今仍有很多人家巴不得将女儿嫁给他。可惜皇上发了话,他会为端王作主,没有他老人家发话,连皇后娘娘都不敢越矩。端王的婚事就像个香饽饽,皇后娘家武安候府、贵妃娘家怀恩侯府皆盯着,还有京中一群的权贵也盯着,怎么想也轮不到靖安公府。 端王到底是何意? 严祈华被端王不按牌里出牌的举动弄得头疼不已,再看看被他盯得僵硬的阿竹,不可否认,这个侄女越长大越漂亮,美貌已经超越了严家所有的姑娘,比当年的惠妃还要美丽几分,若说端王是瞧中了她的美貌也说得过去。 但是――偏偏他宁愿相信端王是相中了靖安公府也不相信他会看上阿竹的美貌。 68、第 68 章 新年新气象,不管是多么恼人的事情,人们也不会拿到新年大头来说。 新年里的活动不外乎是走亲访戚,饮酒戏乐,或者拜访上司,结交同僚等等事宜。而对于即将及笄的姑娘来说,也须要跟着女性长辈们到处去拜年,让长辈们拉出去遛遛,见下人,告诉大家,今年府里又有可以成亲的姑娘了。家里有适龄的姑娘或小子的女眷们,再暗中眉来眼去一翻,暗暗相看。 严青兰暗中已经看好了人选,而且林尚书老夫人也极喜欢严青兰,所以并不用再遛她了,于是被重点拉出去遛的便是阿竹和严青菊。两人只相差了一个月,年龄太相近了,说亲可能要凑到一起了。 年初四时,张家给各位亲朋好友下了帖子,同样也给了公府,请他们去喝年酒。 即是张家下的帖子,不脑子想都知道张家的帖子主要是请谁的。严老太爷啐了声,反正他脚伤未好,直接当没看到。只有严祈华和严祈文欣然应约,高氏和柳氏一起去了,顺便将府里未成年的男孩和姑娘一起带了过去。 阿竹等人跟着长辈一起去给张阁老夫妻拜年请安,又给其他的长辈们请安。张家是个人口兴旺的大家族,虽然只有嫡支居住在京中,但这人口也多得让人差点认错脸,还加上张家的各种姻亲,实在是让人眼花缭乱。 严祈华和严祈文是张家姑奶奶所出的孩子,张阁老的老妻张老太太看着两个外孙,心里十分欣慰,见着阿竹和胖弟弟这两个嫡亲的曾外孙,每见一回就要激动一回,一边搂着胖弟弟,一边搂着阿竹,乐呵呵地道:“都是好孩子,长得真俊。” 张阁老听到老妻的话,视线便调到了阿竹身上,胖胖的曾外孙就不用看了,他对女孩子比较稀罕,待一细看时,忍不住咦了一声。 “好俊的小丫头!”张阁老对老妻笑道:“这小丫头当年第一次见时,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妞儿,没想到过了十岁后,一年翻个样儿,现在长成这般俊,可真教人欢喜。” 严祈文听到外祖父称赞自己女儿,笑得矜持又骄傲。唯有严祈华嘴角抽搐了下,生怕老流氓的外祖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特别是他现在这语气,怎么都像在调戏阿竹一样。 阿竹朝这位曾外□□父甜甜地笑着,能做上阁老这一步可不容易,相比自己祖父,阿竹觉得曾外□□父亲切多了。 果然,张阁老又道:“这般俊的丫头,以后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小子!哎,祈文啊,与其便宜了不知哪家的臭小子,不如便宜了外祖父家的臭小子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来来来,这里有好几个臭小子呢,十三岁到十八岁的,一字排开,都由你挑,你喜欢哪个就尽管拿去,价格好商量!” 众人:“……” 严祈华黑着脸:外祖父又出来耍流氓了! 张家那些被点名的男孩子也同样满脸黑线,曾祖父又想拐别人家的姑娘了,真不知道为何曾祖父这般不待见他们,只喜欢女孩子。 张老太太却喜道:“极好极好,咱们家里姑娘少,再来几个我都爱!特别是咱们的青竹,像她祖母!” 张老太太老眼昏花了,明明阿竹这模样比较像柳氏,硬是要安在已逝的张氏身上,不过众人还是附和着老太太,只要她心里舒服就行了。 严祈文的脸色僵硬了,扫视了一眼张家那群小子,心里哼了一声,个个面目可憎的,怎么配得上他女儿?同样觉得张家的儿子们面目可憎的还有胖弟弟,他气呼呼地瞪着那些表哥们,心说“表哥这种生物真是太讨厌了,总是和他抢姐姐”。唯有柳氏有些哭笑不得,这张阁老还真是什么都说得,怨不得丈夫私底下要说他是个老流氓。 再说了会儿话后,又有亲朋好友上门拜年,小辈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阿竹忙拉着兰菊两人,跟着严青梅离开,省得留在那儿再给人打趣。 等到了严青梅夫妻居住的院子,严青梅带三个妹妹到花厅坐下,等丫鬟上了茶点后,便瞅着阿竹猛笑。 “怎么样?想不想也嫁到张家来?我还有几位堂小叔都未娶妻呢,而且人品才学都不错,要不要和姐姐做妯娌?”严青梅打趣道。 阿竹可不会被这种问题打趣得脸红,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虽然我知道大姐姐很舍不得我,但是也只难忍痛拒绝大姐姐了,毕竟婚姻之事,自有父母作主嘛!”她一脸正气凛然。 梅兰菊三个姑娘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哄的一声,三个姑娘笑得东倒西歪。 严青菊挨着阿竹,抱着她一条胳膊道:“我可舍不得三姐姐!我也想和三姐姐做妯娌!”心里琢磨着,若是二伯母真的将三姐姐嫁到柳家,她、她大不了嫁给柳盼就是了,柳盼也只比她小一岁…… 严青兰戳着阿竹的脑袋,嗔道:“你就装吧装吧,大尾巴狼!到时候等二伯二伯母给你相亲,看你不羞死,还能如此假正经。” 阿竹死猪不怕开水烫,群战姐妹们,梅兰菊最后败退。 笑闹了会儿后,严青梅方拉着严青兰的手道:“现在你也十六岁了,家里可替你定下亲事了?”她也知道娘家的事情,心里真担心祖父和三叔再闹腾下去,误了严青兰的亲事。 严青兰咧嘴笑起来,欢快地说道:“大姐姐放心,我听阿竹这坏蛋的话,用了两个月时间,终于缠得祖母同意了。祖母说我不愿意的话,就不勉强我了,她也同意了老太君挑的对象,说会帮着一起劝我爹,等我爹也同意了,就找个时机与……通个信儿,让来提亲……”说到最后,这平时大咧咧的姑娘反而不好意思了。 严青梅听罢十分欣慰,老夫人虽然做人比较失败,但却是真心疼爱一对孙儿,有她帮劝着严祈贤,应该能事成。 严青梅又看向剩下的两个妹妹,她作长姐的,总不免要关心下面的妹妹的终身,即便已经出嫁了,也改不了这个坏习惯。阿竹她不担心,现在倒是有些担心严青菊了,毕竟四叔严祈安是个没主见的,严青菊又是个庶出……哎,希望老太君到时候也好好为她挑一挑。 “大姐姐,你和大姐夫成亲也有半载了,你们……”严青菊吞吞吐吐地问着。 “大姐姐和大姐夫怎么了?别说一半藏一半的,让人觉得你内里藏奸,印象不好!”严青兰教训道。 严青兰说话一向不中听,大伙都习惯了,不过严青梅怕她嫁人以后还这么不长脑子,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少不得又要说教一翻,方看向严青菊,笑道:“四妹妹想说什么?” 严青菊也没将严青兰的话放在心上,有些羞怯地说道:“就是……大姐姐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传出喜信儿?” 一般新婚夫妻成亲几个月,若是能传出喜信,夫家的长辈自然高兴,觉得娶了个能生的回来。严青梅去年四月便嫁入张家,到现在仍未传出喜信,也不知道张家的人会怎么想。 在场姑娘听了都安静下来,阿竹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道:“小菊怎么会问这种事?”然后心里汗了下,她又带着惯性思维看待事情了,觉得严青梅才十六七岁,生孩子也太早了。 严青菊微笑道:“前儿听母亲和嬷嬷说了一嘴,便记下了。”四夫人陈氏身边的奶嬷嬷喜欢八卦,府里的主子们都给她八卦过,严青菊偶尔也会无意中听到几句,便记住了。 严青兰嘀咕道:“那两个多嘴的八婆!你别学人家在背后道人长短的!”又警告了严青菊一翻,行为改不了霸道的性子。 知道姐妹们关心自己,严青梅心中感动,便道:“你们放心,原是曾祖父(张阁老)说,姑娘家过早生孩子不好,不仅孩子不健康不好养活,妇人的身子也容易败坏,曾祖父的意思是让我十八岁后再生。”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道:“你们大姐夫也同意了……” 看她含羞带怯的,估计是与张晏夫妻恩爱,所以张晏才会这般严格执行张阁老的话。 张家虽然没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但张家的家风素来极好,男子少有纳妾的,都是年过了三四十岁后,无子方纳妾。直至今日,阿竹越发的敬佩老太君的眼光,即便是为了修复张严两家的关系,却也将曾孙女的幸福考虑在其中了。 “张阁老真的这么说?”严青兰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都吃惊了。 阿竹便也笑道:“阁老是个有远见的,还记得咱们以前翻看医书时看到的一些记录么?有些医药典籍里也有这种观点,不过是世人提倡多子多福,且又轻视妇人,方会希望刚进门的媳妇最好早早就诞下子嗣罢了。” 严青兰和严青菊点头,觉得受教了。 在严青梅这儿呆了一会,很快张家一些未出阁的姑娘也过来了,拉着阿竹等人去院子里赏梅喝清酒,热热闹闹的。 过了个热闹的初四,初五严祈文也带着妻儿一起去柳家给柳老夫人拜年了。 柳府阳盛阴衰,特别地稀罕女孩子,特别是那种软软萌萌又漂亮的女孩子。 所以阿竹的到来,很让柳老夫人和何氏等人开心,表哥表弟们也很开心,毕竟这表妹(表姐)可真是漂亮,看着也是一种视觉享受,他们应该敦促三弟(三哥)快快将表妹娶回家,省得被别人抢走了。 作为万绿丛中一点红,阿竹得到了一笔丰厚的红包,暗暗一比较,比胖弟弟得到的还多呢,难道这就是:未嫁的女人是个宝、嫁人了就是个遭人嫌弃的黄脸婆的待遇么? “书呆,别看书了。”柳家大哥柳旭拍拍三弟的脑袋道。 柳家二哥柳昊也将弟弟手中的书抽掉,柳盼将他拉了起来,柳昌在背后推他,柳旦懵懵懂懂地看着哥哥们笑得猥琐不已,含着麦芽糖奇怪地看着所有的哥哥们。 柳昶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兄弟,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个个都往我这儿挤?” 柳大哥叹道:“蠢弟弟,姑父他们来了。”漂亮又软萌的表妹也来了,还不快去迎接。 柳昶眼睛一亮,不觉微笑起来:“表妹应该也来了,不知道这次她带什么书过来给我。”十分期待的模样。 柳家兄弟们差点想要扑倒,这弟弟没救了。若是阿竹在这里,会告诉他们,让他们别指望了,柳昶就是个高智商天才低情商蠢才,不要指望他开窍什么的。 阿竹正腻着柳老夫人说话,见到几个表哥们过来了,忙起身与他们一一见礼。 柳昶给长辈们请安后,便给阿竹使眼色,使得阿竹脸色都僵了。明明没有什么,为毛你要做这种表情,不是教人误会么? 待柳昶出去不久,阿竹也被长辈们特意打发出去了,柳昶便在暖阁等她。 “表妹,这回可有带什么好书过来给我?”柳昶十分期待地问道,那清清亮亮的眼神如秋日山林中的一泓清泉,只要与他对视,让人无端觉得这是一个风光磊落之人,还未说话,心里就对他生了几分好感。 阿竹越来越觉得柳昶是柳家兄弟中最奇特的一个,不仅笑容独特,连样貌也是得天独厚,或许柳家中所有兄弟,将来最有出息的便是他了――前提是他会参加科举出仕。 “三表哥,现在还过年啊!”阿竹满脸黑线,这位表哥不会是想要她大过年的去大伯的书房里给他抄书吧?想得可真是美哩。 柳昶十分失望,失望到用一种幽怨的小眼神看她,看得阿竹越发黑线了,终于忍不住道:“三表哥,你不想让舅舅舅母他们误会,就别这般随意。” 柳昶微蹙眉,问道:“表妹这话是何意?” 阿竹惊讶道:“以表哥的聪明,难道没有察觉到大人们的心思?”别摆出一副扮猪吃老虎的样子了,要扮的话能扮得过她这个自会说话起就扮的人么? 柳昶笑道:“表妹无需在意,这事儿我自会与爹娘说的。”然后又笑了起来,“我一直当表妹是个可爱的妹妹,家里没有妹妹,正好表妹弥补了这个空缺。” 阿竹也笑起来,点头道:“表哥如此想很好!”虽然说在这里男女之间没有友谊,但阿竹觉得和柳昶极能聊得来,有时候她说得大胆了些,柳昶并不会太惊讶,反而会微笑倾听,然后思索着她说话的正确与否――简直是位好闺密啊! 得知了柳昶的心思后,阿竹更安定了,表哥表妹什么的,虽然自古以来便是最容易暧昧联姻又遭恨的对象,但是没有出五服,总觉得是乱-伦,而且以健康学来说,对后代也不好啊。 等严祈文带着妻儿告辞离开后,柳昶难得放下书,踱步到父母的院里。 何氏见到三儿子过来,有些意外道:“昶儿过来了?有什么事么?” 对这三儿子,柳城夫妻一直以来是十分纵容的,主要是这么多儿子中,就数他最会读书,平时除了必要的运动煅炼身体外,能一天捧着书不挪窝,让他宅在屋子里半年不出门都没关系,只要给他一堆书就行。而且他脑子转得快,看着虽然斯文淡泊,却极有想法,若是有什么和他有关的事情,最好和他商量比较好。虽然他不会忤逆长辈,但却有法子说服你听他的。 柳昶一丝不苟地给母亲请安后,方道:“娘,三月份表妹就及笄了吧?” “对啊!”说到这个柳氏就欢喜,阿竹及笄了,很快便可以出嫁了,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让儿子将阿竹娶回来。不由笑道:“喜欢表妹么?阿竹可是个漂亮的姑娘,一转眼便长这么大了,和你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柳昶笑道:“表妹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 “那你可想要将她娶回来?”何氏打趣道。 柳昶叹了口气,叹得何氏眼角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时,又听到这糟心的儿子道:“她就像妹妹一样……没法下手啊!”然后歪首想了会儿,又道:“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又软软的很听话,特别的可爱,想着若是娘亲生的妹妹就好了。若是娶了表妹……会让儿子有种乱-伦的错觉!觉得特别对不起父母兄弟姐妹!” 何氏:“……”这糟心的孩子,什么形容?真是太讨厌了! 何氏差点被儿子这话弄得一口气喘不过来,等喘匀了后,她满脸黑线地看着儿子一副正经脸,心里直想喊句什么来排解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 何氏最后无力地挥挥手让他离开了,心里抓狂地想着,这事情该怎么告诉一心期待着将阿竹嫁过来的小姑子才好呢?而且――眼看就要到手的儿媳妇这么飞了,心里真是不甘心! 69、第 69 章 这个年很快便过去了。 出了正月,天气仍是冷得紧,且又时常下起了绵绵春雨,那种湿冷的感觉仿佛连衣服被褥等物都沾上了湿气,特别的让人难受。阿竹开始不太爱出门了,整天不是窝在青竹居,便是到静华斋中读书习字,或者是和柳氏学习管家中馈诸事,甚至连柳家也不常去了,看起来越发的安静沉凝。 柳氏颇为心慰,觉得阿竹就是个大姑娘了,身上渐渐也有了姑娘家该有的贞静,每日看着她袅袅婷婷过来请安,心里既欣慰又失落。而让柳氏更失落的是,何氏终于找了个空,将柳昶的心思隐晦透露给她后,她知道阿竹是嫁不成柳昶了,只得又开始拿花名册忙碌着相看未来女婿。 或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不仅柳昶拿阿竹当妹妹,阿竹也是拿他当亲人看,是无法结婚的那种。嗯,大家都不亏! 阿竹虽然宅着,但也不是不和外界联络,时常会与昭萱郡主通信,关心她身体的恢复情况,也在柳昶托人想要大伯书房里的孤本时,阿竹懒得自己抄了,便让钻石、翡翠、胖弟弟等人帮抄,然后让去柳家找表哥们一起读书的胖弟弟带过去。 对此柳昶极度不满,而不满的原因是嫌弃钻石、翡翠和胖弟弟的字太丑了,简直是污辱了那些孤本,看得他伤眼。柳昶在治学上是个极其严苛之人,当年阿竹开始描红练字时,柳昶便能说得头头是道,他自己也练了一手好字,连严祈文都赞不绝口。所以钻石等人的字怎么可能入他的法眼?而胖弟弟太小了,手腕无力,字也还未形成风骨,更不符合他的要求了。 为此,胖弟弟回家时和阿竹哭诉,“姐姐,三表哥好可怕!他骂长槿写的字是蚯蚓在爬,没有丝毫力度,比姐姐七岁时还不如……明明上回姐姐都称赞长槿的字有进步了,为什么三表哥还要这么骂长槿,三表哥竟然可以连续骂个两刻钟不带喘的……好可怕!qaq” 看着胖弟弟心有余悸的模样,阿竹忙给他顺毛,并为胖弟弟解释了下柳昶严谨的治学态度,又举例了柳昶的字。胖弟弟也见过柳昶写的文章,那一手字真是没得说,顿时只有灰溜溜地去书房继续吊着个小沙包悬腕练字了。 再说昭萱郡主,她到现在仍是卧床不起,只能小心地养着病。当初她正逢母丧,原本就因为一翻自虐而元气大伤,后来孔驸马那一脚正好踹在她心窝上,让她直接吐血,伤了心肺,如此大悲大恸之下,更是伤肝伤肺,实在是难调理,卧床几个月了,也没什么好转,怕是以后要落下心疼体虚的毛病了。为此星枝星叶等人暗地里下不知哭了多少回。 每次想到这里,阿竹心里都有种难受感。她心里也几次想着,孔驸马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么?看着才十五六岁的女儿,由原来的健康活泼落得心疼体虚的毛病,寿命都短了几载,他就怎么狠得下心?这种时候,阿竹又特别解气地想,活该他以后要瘫痪在床,一辈子见不得人了。这种惩罚比让他直接死了还让人解气。 “三姐姐,你在担心昭萱郡主么?”严青菊总是能一语道破阿竹的心思,她偏首想了下,便道:“郡主是个纯孝的,听说至今仍在养病,也不知道何时好。不过她的身子一向健康,只要养好了便没事了。” 阿竹瞥了她一眼,世人不知情,哪个不是这般想,但是也不知道要养几年才能养好。真怕治不好她的心肺,让她以后像个林妹妹一般,随时有早逝的可能。 似乎是为了让她高兴一些,严青菊又道:“三姐姐,我听母亲和绿珠说,林家可能很快便上前来提亲了。” 阿竹听罢果然有了些兴趣,问道:“三叔应了这桩婚事?可有提什么意见?” 严青菊抿唇一笑,小声道:“三伯……他好像答应得挺不情愿的,好像是三伯母做了什么,他方答应了。而且没有提什么意见,估计是想从三姐姐的聘礼那儿捞些好处,不过老太君不会让他得逞的。” 阿竹瞬间脑洞大开,在她的印象里,钟氏是个沉默寡言的,显得有些木讷,三房有什么事情,都是老夫人冲在前头,钟氏就是个针扎一扎才会吭声的主儿,平时除了照料一双儿女外,足不出户,连娘家也少回。 所以,她实在不知道钟氏会用什么法子让连老夫人也劝不动的严祈贤答应,这真是个谜。 严青菊自然也不知道的,人家夫妻关起门来的事情,又不告诉外人,谁能知道?就算陈氏身边的嬷嬷再八卦,也八卦不到人家夫妻房里去。不过嘛……阿竹看了这朵小菊花一眼,这丫头收集情报的能力也是杠杠的,各院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能很快便知道,而且能根据只言片语或一些小事情推测还原出事情的七八成,简直是天生适合宅斗的战斗机。 “三姐姐看我做什么?”严青菊温顺地问道,一双大眼睛有些迷蒙,一对笼烟眉,小白花必备的秀丽瓜子脸,脸型小巧,五官细致,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柔柔地瞅着人时,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看得人都心碎了。 阿竹扭头,虽然她现在越长越瘦弱,但却没有严青菊那般天生的惹人怜爱的气息,而且还特让人觉得好欺负――至于欺负的后果估计会直接被她逆袭。阿竹特意地照过镜子,她虽然瘦弱了点儿,但一张脸还略带着婴儿肥,瞪眼撅嘴时,还具备着萌货的气息,看起来就像个身娇体柔易推倒的,但却不会给人那种让人一看便想要怜爱保护的冲动。 所以,两人还真是各有千秋,但估计在正常男人眼里,还是严青菊的长相比较能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阿竹摸摸她的脸蛋,笑道:“小菊越长大越漂亮了,很快也要嫁人了呢。” 严青菊笑得越发的羞怯了,低下头揪着自己的袖摆道:“就算嫁了人,我也希望可以时常见到三姐姐!”所以当妯娌是最好的,天天见面都没问题。 严青菊想得很好,但却不知道“世事无常”这个道理。 过了二月,天气变暖了一些,京中又热闹起来,各种宴会交际不断。有些宴会阿竹和姐妹们也一起去了,让阿竹特别注意到的是镇国公府老太君的寿宴。 之所以后特别会注意镇国公府纯粹是先前安阳长公主在世时,还想要将女儿嫁给镇国公世子,可惜安阳长公主还来不及给女儿定婚便去逝了,而且镇国公世子的年纪大了,也拖不了三年孝期,便当没这回事。 兰竹菊三个女孩子跟着高氏等人去给镇国公府的老太君拜寿请安,得到镇国公府纪老太君的赏赐。镇国公府的现在的纪老夫人是个能说会道的,这嘴皮子可真是利索,三个姑娘被纪老夫人夸了又夸,夸得她们都不好意思了,幸好高氏出面让她们跟着镇国公府的姑娘们去暖房玩才摆脱这种尴尬。 纪老夫人看着三个姑娘被纪家姑娘们带去玩耍,和纪老太君笑道:“都是些鲜嫩又可爱的姑娘,严老太君是个有福气的。” 纪老太君乐呵呵地道:“老姐姐确实是个有福的。”然后对高氏道:“我许久没有见老姐姐了,这次老姐姐不能来和我这老婆子聚聚,真是可惜。” 高氏忙道:“这天气时冷时热的,祖母她老人家旧疾犯了,也同样为自己不能来而感到遗憾呢。” 纪老夫人接着道:“我时常听我们老太君提起你们家老太君,听说她年轻时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厉害人物,这几年倒是少见她出来走动,没怎么见到她,心里一直很可惜。”然后又叹道:“可惜咱们府里的小子都是些没福气的,不然若是能和靖安公府结成亲家,咱们家老太君也不寂寞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窒了下,然后很快便笑着岔开了话题。不过在场很多夫人都想起了先前离开的严府的三个姑娘,有一个去年及笄了,剩下两个今年也要及笄,年龄都相近,似乎听说都没有说亲呢。 阿竹等人不知道她们走后的事情,面对着镇国公府这些小姑娘们,也叹为观止。 镇国公府的人口不少,所出的姑娘更是不少,嫡出庶出,俨然是个人口兴旺的大家族,但是感觉也良莠不齐,嫡出的十公矜傲,用眼角看人,庶出的不是过于傲气的,便是过于卑微的。阿竹和严青兰作为靖安公府的嫡出小姐,被镇国公府一些姑娘巴结着,让她们更不自在了。反而是严青菊,因为知道她是庶出,便被那些姑娘隐隐排斥着。 严青菊自是看在眼里,她只是抿着唇浅浅微笑跟在阿竹身边,并不多话。比起镇国公府这些姑娘,靖安公府的姑娘极少,每一个都是当嫡出一样养的,一视同仁。所以比起镇国公府里这一群明争暗斗的姑娘们,严青菊觉得自己的境遇好得太多了,与自己无关,也不将这些人的轻视放在眼里。 虽说阿竹她们是客,但是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让阿竹意识到昭萱郡主的话说得极对,这镇国公府真是一个乌烟瘴气之地,各种魑魅魍魉都有。 等离开镇国公府后,兰竹菊三人交流了意见后,都觉得镇国公府不太好,以后还是少去吧。 没想到他们这般想的时候,镇国公府的女眷过了几天竟然递帖子上门拜访老太君。 春晖堂里,阿竹和严青兰、严青菊一起随长辈出来见客,今儿来的是镇国公府的纪老太君和纪老夫人并两个年轻的媳妇,并没有带同龄的镇国公府的姑娘,显然只是来探望身子不好的老太君罢了。 阿竹看着朝她们笑得慈爱的纪老夫人,脸此抽搐了下,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们作为未出阁姑娘,坐了下便被人打发走了,也不知道纪老太君今儿上门来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探望身子不适的老太君。 “劳烦妹妹来看我这老婆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老太君笑道,然后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不顶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了,平时也没办法再出门走动,上回妹妹的寿辰,没去看妹妹真是对不住。” 纪老太君忙打住她的话,说道:“呸呸呸!这是什么话?哪有人诅咒自己的?”然后又忙让她宽心,说日子还长着,加上有纪老夫人在一旁妙语如珠的说话,很快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纪老太君比严老太君还年轻几岁,当年在闺阁中亦是有些交情,可惜后来各自嫁人后,因为一些原因,交情便淡了,这些年来两府其实少有往来,都是逢年过节走动一下,都是作晚辈的去罢了,老太君不太出面。所以,这会儿镇国公府的人过来,老太君心里还真是吃不准她们今天登门的用意。 不过,很快便知道了镇国公府的用意:纪老太君今日是来为镇国公世子求娶严家的姑娘的。 老太君和老夫人都有些惊愕,老太君问道:“不知妹妹看中了我府里的哪个丫头?” 纪老太君笑而不语,纪老夫人言笑晏晏,说道:“你们府里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可见严老太君会调-教人,我们家老太君觉得你们府里的二丫头不错,是个活泼开朗的,和显儿极相衬。” 镇国公世子名纪显。 老太君淡淡一哂,遗憾地道:“真是对不住了,老婆子刚和林尚书府有了约定,二丫头许给了尚书府的公子了,许是过几日便要上门来提亲了。” 虽然不知道老太君这是敷衍还是真有其事,但镇国公府的人都明白靖安公府是拒绝了。不过纪老夫人却仍是笑盈盈地道:“不是还有两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么?听说三月份你们三姑娘要举办及笄礼了吧?上回我可是瞧见了,那三姑娘可是个俊俏孩子,我老婆子活这把年纪了,还真少见到长这般俊俏的,她应该没有说亲吧?” 老太君笑道:“虽未说亲,但是她上头有自己的父母,她的婚事我这作老祖宗的可作不得主。” 言意之下,是得让三姑娘的父母同意方行。镇国公府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便笑了,不再说这事,很快便将话题揭了过去。 等镇国公府的女眷离去,老太君吩咐高氏道:“虽不知道镇国公府是何意,但镇国公府已经比不得以往了,咱们公府并不需要这门姻亲,不必理会他们。” 高氏听罢明白了,老太君这是拒绝了镇国公府的示好,回头她也得知会二夫人柳氏一声。 ***** 镇国公府的事情暂且不提,如同老太君说的,过了几日,林府确实过来提亲了。 老太爷现在还在养伤,严祈贤被老太君及严祈华警告过,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闭嘴不敢提什么丢脸的意见。如此,这次提亲的过程十分成功,婚礼便定在了秋天之后。 除了这插曲外,时间过得极快,很快便到了三月。 三月春暖花开之时,春雨也少了,实在是个极好的月份。 阿竹的及笄礼所选的吉日在三月初五。 阿竹抱着脑袋苦苦思索,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她纠结得头都大了。而让她纠结的人自然是端王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如自己所说的那般,等她一及笄,马上便娶她。这段日子,她例举出很多嫁给端王的利及弊,然后发现弊大于利,嫁他竟然比嫁周王还要糟糕,而阿竹觉得,靖安公府显然是不想要再出个皇妃或者王妃了。 以女人的虚荣心来说,阿竹知道端王简直就是个高富帅中的战斗机,能得这么个超级高富帅求亲,真是大大地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但是以现实来说,这里可是皇权至高无上的封建社会,皇帝一句话便可以定你生死,而且时不时地流行株连,夷三族灭九族什么的不用太惊讶,简直是个由意志力决定的高危世界啊!特别是现在朝堂上风起云涌,储君不明,皇帝看着是个长寿的,嫁给一个得宠却又风头过盛的皇子实在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以靖安公府来说,这种时候,皇家实在不是个好选择,所以在周王妃去逝后,严家也没想过再塞个姑娘进周王府。 所以,阿竹真担心端王真的会言出必行娶她,然后将整个家族拉入一个糟糕的境地。她也想过叫爹娘先帮她定亲的,即便表哥不成也没关系,她娘亲收集了一本花名册,上面还有好几个好人选,趁着这段时间先定个再说,到时候就不怕了。 但阿竹发现她爹娘却反对了,说要等她办了及笄礼后再给她细细地挑选,马虎不得。更让阿竹心惊肉跳的是,她大伯竟然过来打了声招呼,让她爹不要急着给她定亲,等过了及笄礼后再说。 有严祈华这大家长的话,严祈文夫妻心里虽然奇怪,自然是听话的。 阿竹心都凉了半截了。 难道大伯也知道什么不成?所以才会那么暗示她爹娘?>__<。嘤嘤嘤,真可怕,端王到底做了几手准备啊? 与阿竹一样纠结的还有靖安公府的大家长严祈华。 明日便是阿竹的及笄礼了,他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院外的春景,已经站了好几个时辰。他也同样在思索着端王的用意,及对靖安公府的利弊,甚至想着端王到时候会怎么做,若阿竹嫁入皇家后,靖安公府乃至朝堂上又会有什么变化。 严祈华思索了很久,却不知道,阿竹的及笄礼会被端王弄得那么惊悚。 70、第 70 章 三月初五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清风云淡。 一大早,阿竹便听到廊下的两只鹦鹉在叫着:“大喜大喜,恭喜美妞~~” 阿竹下意识地拉过被子蒙头,可惜已经被吵醒了,意识开始渐渐地清醒。这两只鹦鹉真是比鸡鸣还准时,到了她该起床的时间,便会开始拨高声音叫唤了。听这话,估计是昨晚钻石或者翡翠去教它们道喜了,如果改掉“美妞”这个称呼,阿竹觉得自己会更高兴的。 就在这磨蹭着赖了会儿床的功夫,齐妈妈和钻石等丫鬟已经捧着洗漱用具进来,钻石轻声叫唤声“姑娘”,得到罗纱帐幔后头含糊的答应声,方和翡翠一起将床幔撩起,分别用帐钩束挂起来。 阿竹拥被坐起,因为睡觉而放下来的长发如流水般铺泄在淡青色绣花纹的锦被之上,脑袋上方刚长出了些较短的毛发,支楞着在头顶上,因为刚醒来还有些睡眼惺忪,表情有些呆滞,穿着宽大的寝衣,披散着头发,窝在被窝中,显得十分的小巧,像个小女孩儿。 齐妈妈怜爱地看着她,满心欢喜地道:“姑娘,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该起来了。”手里已经拧好了一条湿热的巾帕。 等用温水洗过脸,阿竹终于清醒过来了,见周围的丫鬟嬷嬷们个个言笑宴宴,面上也带了几分高兴。不过想起昨日纠结到失眠的状态,好心情又敛了。 “姑娘昨儿没睡好么?”钻石看着她的黑眼圈,这也特明显了,赶紧的,用粉掩饰住。 阿竹无话可说,这种全世界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成为一只猪崽一般待宰的命运……真心塞! 刚洗漱毕,便见严青菊带着丫鬟丹寇过来了。 “三姐姐,早安!”严青菊笑盈盈地看着她。 阿竹转眼一瞧,发现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色长f衣,下身是一件颜色稍深的镶[边的马面裙,裙面上还绣着细碎的小花,真是人比花娇,看着清新可人极了。阿竹认出这是她新做的衣裳,不由得笑道:“四妹妹打扮成这样真漂亮,都将我的风彩给抢了。” “放心,今天的主角是三姐姐,谁也抢不走你的风彩。”严青菊上前挽了她的手,笑道:“我今天给三姐姐作赞者,心里真是十分快活,就算二姐姐打我也不怕了!”她得意地说。 赞者须协助正宾行礼,一般为笄者的好友或姐妹。本来这好友是昭萱郡主,可惜她现在有孝在身,就算没有孝,以她现在堪堪只能下床走两步就喘的娇弱身子,也不宜做这种事情。所以这赞者便从姐妹中挑选了。严青兰以为会是由她作赞者的,没想到柳氏点了严青菊,顿时便觉得是这朵小菊花又去搞破坏了,都快要气坏了,直骂严青菊是个爱搞破坏的。 严青菊自然搞破坏了,也不知道她去柳氏面前说了什么,柳氏便答应让她作阿竹的赞者。阿竹对谁做自己的赞者无所谓,反正是长辈钦点的,就当没有发现两人的明争暗斗吧――话说要暗斗的话,严青兰从来斗不过严青菊。 两人正说着,便见柳氏带人过来了,见严青菊在这儿并不奇怪,怕错过时间,赶紧让专门请来的嬷嬷给阿竹梳妆打扮。 打扮好后,柳氏看着一身红色礼服的女儿,眼眶有些湿润,不过想到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忙掩去了情绪,笑道:“今儿一早,各府便送了贺礼过来了,娘让人登记在单子里,届时便由你自己打理。” 阿竹温顺地应一声,她素来不会反驳柳氏决定的事情,俨然是个乖女儿。 打理好后,看时间差不多,又有丫鬟进来提醒说西府的女眷及观礼的夫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让她们赶紧去正厅。 柳氏检查了没什么遗漏的,便带着两人一起出门,往正厅行去。 在她们出门时,廊下的两只鹦鹉在站架上跳来跳去的叫着,虽然声音有些刺耳,但说着吉祥的话,还是让人听了很受用的。 “这是端王殿下送来的鹦鹉吧?都养了这么多年了……”严青菊突然有些感叹。 什么人提不好,偏偏提这个人,阿竹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心说:左眼跳,桃花开,右眼跳,菊花开……不对,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双眼一起跳是祸不单行。刚才好像双眼一起跳了吧,难道今天是她的好日子,要祸不单行么? “三姐姐,你脸色好难看,难道昨晚没睡好?”严青菊关怀地道。 “没事,我紧张的。”阿竹面不改色地瞎扯着。 严青菊又是抿唇一笑,说道:“哦,等我及笄时,我可能也会紧张。到时候我希望三姐姐能做我的赞者……对了,今天的正宾人听说是张太夫人,能得张太夫人过来给姐姐做赞者,真是太好了。” 张太夫人是张阁老的老妻,是位德高望重的长者。阿竹也算得上是有张家的血脉,所以老太君邀请张太夫人给阿竹做正宾人时,张太夫人一口便应下了。 阿竹见她面上无限欢喜,是真心为自己高兴,便也微笑起来。 阿竹到来的时候,便见老太君陪着张太夫人坐在正厅上首位置说话,这两位可以说是今日的最年长者了。张太夫人今天穿得极隆重,是正礼服,头上戴了假发和祖母绿的头面,整个人拾掇得精神焕发,给人一种老当益壮之感。 阿竹看了一眼,几乎与严家有姻亲关系的女眷都过来了,还有严祈文的同僚的女眷,来的人极多,甚至比严青兰行笄礼时还多了一些。 阿竹赶紧过去给在场诸位长辈一一行礼请安,作为今日的主角,自然收获到一堆的夸赞,夸得她厚脸皮也绷不住了,只能摆出害羞腼腆状。 张太夫人拉着阿竹的手道:“多好的闺女啊,以后常去曾外祖母家玩啊!”显然也和张阁老一样,想要再将这个有血脉关系的血亲后辈给拐回府里呢。 阿竹假装听不出曾外祖母话里的含意,不过心里却极喜欢张阁老夫妻,只觉得这对老人的心态好,所以活到这把年纪,身子还那么硬朗,让她特别羡慕。对于古代来说,虽然短命大有人在,不过大都是些贫苦人家罢了,但长寿的也不是没有,特别是那种世家大族,懂得养生之道的,寿命更长。 大厅里一派和乐融融,不过严祈华那边却不咋样了。 严祈文今日十分激动,虽然昨晚因为和妻子说了半宿话导至激动得到天明也了无睡意,使得今日睡眠不足,但精神头却极好。在等待吉时到来时,真是一刻也坐不住,便直接跑去自家大哥那儿刷下存在感了。不过等见了人却发现,严祈华这作大伯的,竟然比他这作父亲的看起来还要糟糕。 “大哥,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严祈文奇怪地问道,心说那是他女儿,又不是他女儿,他用不着失眠吧?当年青梅及笄那会儿,也没见他如此憔悴。 严祈华打量他,突然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无知就是福啊!因为无知而笑得那么蠢的弟弟……真是幸福! 吉时即将到来时,众人便提前起身往已经布置好的严家家庙行去。 正当众人刚出了正厅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些骚动声音,众人起初还没太在意,却没想到管家严如荣气喘吁吁地疾步过来,直接禀报道:“老太君、公爷,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给咱们三姑娘赏赐了及笄之礼,而且、而且……似乎还有传旨的内侍大人。” 众人面面相觑,现在不是正要举行严府三姑娘的笄礼之时么?为何宫里的皇后会特意赏赐东西过来?而且这圣旨是什么意思? 只有严祈华眼前一黑,这也特隆重了,端王做到这程度……简直是恨不得直接将人给娶回去,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给它发生啊!这做得也太让人惊悚了吧? 正在心里感叹端王流氓一样行动力的严祈华在管家的提醒下,方定了定神,忙让人去准备接旨的香案等东西,方领着靖安公府一家老小去前院接旨。 阿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跪在父母身后听着太监念着圣旨,当听到“严氏之女贞静淑德、恭谨端敏”等字时,心里简直要脱口而出一句:“放屁,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人是咋样的?”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恭谨端敏这等品德。 她木然地听着圣旨,当内侍特有的尖锐的“钦此”二字声音响起时,现场仍是有片刻的安静。幸好严祈华不愧是大家长,很快便又反应过来,忙呼万岁谢恩。 比阿竹更茫然的是严祈文夫妻,他们机械式地跪下接旨,心里已经傻了,风化了。见到这对夫妻俩的傻样,严祈华和高氏只得将现场之事揽过来,忙让人去打赏来传旨的宫中内侍,想打听点什么时,便听到传旨的内侍笑道:“恭喜靖安公了,贵府姑娘入了皇上的贵眼,钦点为端王妃,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那内侍边说着边在现场扫了一眼,很快便看到了今天的主角,主要是在那群女子中,唯有她穿着大红色及笄礼的礼服,极为好认。内侍瞅了一眼,将她的模样记下后,便又让人将皇后赏赐的礼物呈了过来,再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便带着人走了。 他们走得潇洒,但靖安公府却在沉默片刻后炸开了锅。 所有来观礼的宾客都愣愣的,如何也想不明白,不过是极寻常的公侯府的姑娘举办及笄礼罢了,竟然会有这般大的惊喜出现。而且……似乎是端王妃吧?严三姑娘即将嫁的是那位一直莫名其妙未娶,却又圣眷不衰,惹得全京城的妇人都恨不得将女儿塞进端王府里享福的那个端王吧? 当意识到这点时,所有宾客看向阿竹的目光有些变了,好奇有之、意外有之、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不一而足。 不管众人怎么想,眼看着吉时即将到了,老太君忙和高氏招呼众人,准备举办笄礼。 严祈华看着像木头一样呆滞得没了反应的弟弟,脸皮抽搐了下。作为兄长,他自然知道弟弟对阿竹的期望,不拘如何富贵或显赫,只须要她能嫁个家风清正、人品端正又爱妻的夫婿,以后小两口幸福美满过一辈子便成了。可是却没想到,被端王横插一杆,笄礼还没举行,便直接让皇帝赐婚,还不给什么准备时间,一个月后就让他们完婚…… 真可怜。 严祈华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吉时开始了,你是竹丫头的父亲,还不快过去。” “……哦。” 严祈文机械式地跟着离开了了。 舅母何氏也十分惊讶,心里顿时庆幸三儿子对阿竹只有兄妹之谊,不然两家约好了,这圣旨一下,大家都难看了。见小姑子一脸茫然,看着还真可怜,忙推了推她,小声道:“惠娘,先为阿竹办了笄礼再说吧。” 柳氏和丈夫一样,同样心不在蔫地哦了一声,机械式地迈着脚步往家庙行去。 原本热闹又喜气的笄礼因为这突然而来的圣旨变得古怪,所有人都像戴着面具围观了这场及笄礼,虽然过程没有发生什么失误,张太夫人也在赞者的协助下好好地为曾外孙女插上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但是气氛就是说不出的古怪。 等笄礼终于结束后,所有来观礼的宾客已经没什么心思留下了,飞快地告辞离开。 而不到半天时间,靖安公府的事情传遍了京城的权贵圈子,众人也知道端王那个大龄剩男终于要娶妻了,幸运儿便是靖安公府的姑娘。 阿竹被赶回了青竹居,然后长辈们飞快地聚到了春晖堂关着门说话去了,留下也想去听听他们说什么的阿竹唯有站在廊下对着两只讨厌的鹦鹉。 “美妞,美妞,恭喜恭喜~~” “恭喜什么啊!”阿竹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哼道。 她原本还以为端王会在她及笄过后再行动的,却没想到他会干这种事情,直接打得人措手不及,弄得整个及笄礼都显得无比的惊悚,简直是流氓一样的行动力。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是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那些人的表情,阿竹又有些心塞。 “恭喜美妞,恭喜美妞,可以嫁了~~” “恭喜美妞,不用当老闺女~~” 两只鹦鹉合作无间,尖着嗓子叫嚷着,叫得阿竹又想撸起袖子揍它们。 “救鸟啊~~美妞要杀鸟了~~” 在这两只鹦鹉的破锣嗓子差点叫破天时,严青兰和严青菊联袂一起来了,当听到鹦鹉的叫声,两人不由噗的一声笑起来。不过想到先前的事情,很快便收敛了笑容。 “你们来啦?进来坐……”阿竹无精打彩地道。 等丫鬟沏了茶点上来后,严青兰有些不是滋味地说:“没想到咱们家还能再出个王妃,啧!”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这一刻,心里承认自己多少有些嫉妒的。 “二姐姐,你说什么?”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她,“当王妃有什么好?难道你也想以后你夫君的很多孩子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 看那些王府里的情况,不是妻妾成群便是孩子成群,那些孩子也不是个个都从正妻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话真是一击戳心窝,严青兰被戳得鲜血直流,捂着胸口再也不敢再说什么酸话了。不过想想王妃之尊虽然很风光,但是要和那么多女人分享自己丈夫――她便不羡慕了,反而同情起阿竹,小声道:“我听说啊,端王府虽然没有王妃侧妃,但是王府里美貌的女人可不少,你以后……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阿竹脸皮抽搐了下,她想起端王身边那些让世人侧目的美貌女人,都是甲字辈的丫鬟,个个都是全能丫鬟,武力值杠杠的――突然觉得自己未来堪忧。 三人相视无语了一会儿,严青菊突然眼眶发红地道:“圣旨上说,下个月初八完婚……我的及笄礼都没举办,三姐姐就要嫁出去了……我、我舍不得三姐姐!”说着,已经喷泪了,哭倒在阿竹肩膀上。 而且这姑娘脑筋转得快,更明白了阿竹这是要嫁进皇家,她是没办法和她作妯娌,没法再天天见面了,更想飙泪了。 严青兰也是个感性的,忧伤地道:“我明明是姐姐,还年长你一岁,没想到你竟然要比我先出阁……心里真不是滋味!” 比起她们,其实阿竹心里更想哭。她还是个未成年人啊,该发育的都没有发育啊,胸前还处于两颗小笼包的可悲状态啊!前不突后不翘的,身高也是个悲剧……这就要嫁人了,好心塞! 71、第 71 章 圣旨来得毫无预兆,甚至可以说连宫里也没有透露出什么风声,仿佛是皇帝一夕之间突然有了主意,一眼即相中了人,直接下旨。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怎么会钦点靖安公府的姑娘为端王妃?这可是个香饽饽,不仅连皇后的娘家――武安侯府虎视眈眈,连安贵妃娘家怀恩侯府同样对端王妃这位置有所期盼,哪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让个近年来越来越安静的靖安公府给抢去了。 京中所有人都想起了这些年来,自从端王开始成年,他的婚事便备受关注,众人纷纷猜测着端王妃会是谁,也频频走动关系,想要将端王妃这位子为自家闺女拿下,可是却不知道结果会如此出人意料。 感觉皇上好像将他们所有人都耍了一顿,真是太特么的糟心了!您老人家就事前透个风声也好啊,省得这么没有预兆的让人完全没了主意。(承平帝:朕高兴!q(s^t)r) 更过份的是,为了给未来的端王妃造势,皇后竟然也在她的及笄礼上赏赐了东西过来,若不是有皇上的话,与靖安公府没有丁点关系的蒋皇后会去搭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府姑娘么? 此刻,京城权贵圈子中有八成以上的人在心里狂骂皇帝不厚道。 无辜的皇帝躺着也中枪,唯有严祈华是唯一明白真相之人,明白这一切完全是端王主导的,虽不知道他是如何说服皇上挑在这天下旨,但是可以肯定,能做到这一切的,皇子中除了他还有谁? 严祈华微微眯眼,他倒是小瞧了端王的影响力,恐怕那么多皇子中,唯有他是最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是现在皇帝虽然身体健康,却也渐渐老了,疑心病开始加重,端王又是凭着什么能教皇上对他如此放心呢? 严祈华想不透,但也明白此时再多想也没用了,因为圣旨既然已定下,那么一切便成了定数了。只是……严祈文看了眼依然不在状况之内的严祈文夫妻,心里摇了摇头。 “皇上是怎么相中竹丫头的?莫不是又是惠妃娘娘在皇上面前提了什么?”老夫人碎碎念着,心里愤愤不平:“明明兰儿比竹丫头漂亮多了,又是个乖孩子,皇上怎么会选竹丫头呢?一定是惠妃娘娘干的……” 不怪老夫人这般想,甚至屋子里大半的人都这么想的。当年严青桃和周王的婚事,也是因为惠妃在皇上面前说了一嘴,方能促成的。现在这种情况,众人只以为惠妃又从中作梗,想将家族里的姑娘嫁入皇家。 严祈华继续没吭声,可怜的惠妃,同样躺着中枪。 严老太爷被人抬到春晖堂来,相比严祈文夫妻的茫然不知所措,他红光满面,激动得差点又摔了一次,喋喋不休地说道:“惠妃娘娘干得好啊!咱们府里又要出一位王妃了!而且端王可不是周王,端王那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皇上心目中最宠爱的皇子,指不定将来那位子……” “闭嘴!”老太君突然喝了一声,浑浊的双目严厉地瞪着他。 严老太爷噎了下,反应过来后方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冷汗涔涔,窥了眼室内所有人,默默地闭嘴了。不过心里那念头却怎么也止不住,整颗心都火热起来。 虽然严老太爷的话未说话,但众人如何不知道他未竟的话,甚至心里也同时想着: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端王能登上那位子,那么严家岂不是要出个皇后?只要不是遇到个蛇精病皇帝,或者大家不作死,皇后娘家一般都可以风光个几十年。 老太君不说话,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看了眼室内的人,除了老太爷和老夫人,严祈华夫妻、严祈文夫妻外,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也来了,其他人原本也想凑过来的,被老太君毫不留情地打发走了。 严祈贤心里极度不平衡,但老太君发话他也不敢不听,只能和妻子一起回了三房,但心里却是抓肝挠肺一般,心里甚至有种错觉,原本这王妃之尊应该是他们三房姑娘的,怎么落到了二房的手里了? 就在这种沉默中,老太君突然发话了:“既然皇上相中了咱们三丫头,那便开始准备婚礼吧。还有一个月,时间是紧了点儿,幸好咱们府里也是有例可循。老大媳妇,家里的下人你约束好,别让他们嚼什么舌根败坏了家里的风气。老二媳妇,你仔细给竹丫头准备嫁妆,等内务府送了聘礼过来后,你拿过来给我看看竹丫头的嫁妆单子,不够的我这儿还有些体已,添些进去,可不准丢了咱们府里的脸面!” 柳氏刚应了一声是,严老太爷已经跳起来反对了,“娘,你的体已以后可是要留给后代子孙的,怎么能动你的体已?” 老太君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道:“那行,就动你的体已罢!你是竹丫头祖父,那么满意这桩婚事,给她多添点嫁妆才是理!” 严老太爷又噎住了,涨得满脸通红,差点在一群小辈面前抬不起头来,特别是听到两个弟弟的笑声,恨得直想打人。 三老太爷阴阳怪气地道:“大哥可真是个疼孙女的,记得多给竹丫头添妆啊,竹丫头以后可是王妃了,大哥不会那么小气吧?一个月后大哥的腿应该还没有好,到时候弟弟就辛苦一点,过来帮你清点你的库房!” 严老太爷气得差点撅过去,恨道:“老三,你……” “好了,别吵了!吵得我头都疼了!”老太君撑着额头,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好好为竹丫头准备婚事。” 众人还想说什么,见老太君已不欲再多说什么,只得恭敬地行礼告退。 严祈文夫妻沉默地回了五柳院,两人坐在房里相对无言。 半晌,严祈文怀疑道:“不会真的是惠妃在皇上面前提起咱们阿竹吧?阿竹极少进宫,甚至都没有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皇上哪里知道阿竹长什么模样,更不要说选阿竹为儿媳妇了……”越说越气,心里已经认定了一定是惠妃干的好事,当年她就这么干过一回了,结果将桃丫头直接坑死了。 人若是带有偏见,那真是偏到了没心眼了。 柳氏眉宇间染上了忧郁,心里绞得难受,她同样想起了先前嫁进周王府却早逝的严青桃,她的阿竹虽然身子健康,没有严青桃那么软和脾气,但到底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而且也容易钻牛角尖儿,她嫁进皇家,注定这辈子是无法得到一心人了,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和严青桃一样,在王府后院凋零…… 这么一想,柳氏顿时低低地啜泣起来,将正愤怒不平的严祈文吓了一跳,等问清楚她突然哭泣的原因后,有些哭笑不得。 “咱们阿竹是个乐观向上的好孩子,她不会像桃丫头一般悲观,你且宽心吧。”他琢磨了下,又道:“不过也得给阿竹做些心里准备,省得她到时会想不开……”说罢,他自己也叹了口气。 可以说,这突然而来的圣旨打乱了他们夫妻的安排,也打乱了他们对女儿未来的安排,这桩婚事看着显贵风光,却不是他们的初衷,甚至有些担心女儿的未来的走向。 正相对无语时,屋外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夫妻俩抬头望过去,便见儿子闯了进来。 “爹,娘,姐姐是不是要离开了?她要嫁到哪里?长槿以后是不是都见不着姐姐了?”胖弟弟气喘吁吁,一张肥嫩的小脸憋得通红。 柳氏忙拿帕子给他擦汗,见儿子一脸焦急,忙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心摔着自己!你姐姐还在家里呢!” 胖弟弟鼓起腮帮子,“我才只有八岁!姐姐说我还是个孩子!”脸不红气不喘地宣布着,又扑到他爹那儿求证,等知道姐姐真的很快就出嫁了,胖弟弟简直晴天霹雳,哇的一声嚎叫起来,又往青竹居奔去。 柳氏和严祈文看着儿子像只猴子一样蹿来蹿去,除了叹气外心里也满是苦涩忧虑。 ****** 和严祈文夫妻一样有着同样猜测的还有宫里的很多女人,特别是安贵妃便是其中一人,她深深地笃定,惠妃这个无法下蛋的又在皇上面前编排了什么,所以皇上方会突然择选靖安公府的姑娘为端王妃。 这么多年了,她都快要习惯儿子就是个大龄剩男了,年年都要为他的终身大事焦急,没想到今年终于有了结果,但这个结果太不尽人意了! 安贵妃恨得差点掐断了那把西洋进贡的象牙扇――愤怒之下,竟然生了无穷力量! 安贵妃决定,以后她要借宫务之便,打压惠妃这个贱女人,让她胆敢再在她儿子身上使手段! 惠妃真的是躺着也中枪。 其实惠妃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最近宫里的女人看她的目光都觉得她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天知道她都这把年纪了,皇上也不会和她滚床单了,每回到昭阳宫里不过是说说体已话,逗逗孩子罢了,怎么在那些女人眼里,却成了她妖惑皇上、导致皇上是非不分,定下了她娘家侄女为端王妃呢? 惠妃表示,她真是冤枉的,什么都没干啊! 又是一个众妃嫔到凤翔宫里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皇后穿着石青色的正服坐在凤翔宫正殿上首位置,面色苍白而倦怠。自从三年前皇后产女后,受了一翻折腾,元气大伤,身子也不太好了,到底比不得那些年轻的妇人,养了几年也堪堪恢复一些血色,但看着面容却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 皇后淡淡地看着下面的妃嫔们你来我往交锋,棉里藏针,她看了大半辈子,已经习以为常,明白的揣着明白当糊涂,不明白的也当自己心里有数,便走过了这么多深宫日子。 “皇后娘娘,您瞧惠妃姐姐,可真是个得意人。”婉嫔掩着嘴笑着边朝皇后娇笑,娇嫩的脸蛋有着年轻少妇特有的迷人风韵。“先前的周王妃是惠妃姐姐的侄女,现在来个端王妃,同样是惠妃姐姐的嫡嫡亲的侄女,一门两王妃,真是教人羡慕惠妃姐姐的好福气。” 婉嫔便是生了十一皇子的妃子,近几年极得皇帝宠爱,也只有她敢这么直白地开嘲讽了。 安贵妃冷冷地看着惠妃,端着高贵的表情,看着下面的妃子挤兑惠妃,心里是一阵阵快意。 惠妃心里再气,面上也不动声色,谦虚地道:“这是皇上的主意,妾身也没想到皇上会如此抬举,是皇上眼光好!” 啊呸!那是你这妖姬在皇上面前嚼舌根,让悬空了许久的端王妃终于花落了靖安公府。在场大半的妃子都在心里呸她。 皇后看了一场女人大戏,等时间差不多了,便宣布散了。 安贵妃没有走,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皇后,手中的帕子绞成了块皱巴巴的抹布,心里越想越委屈,最后只能来皇后这儿讨主意。对于安贵妃来说,原本她和皇后是竞争对手的,武安侯府和怀恩侯府都在暗暗较量着,看谁能拿下端王妃这位置,可是到头来没想到两家都不如意,反而让个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将端王这块肥肉叼走了……如何不抑郁? “姐姐,您瞧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靖安公府的三姑娘,我见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能如此草率地决定了禹儿的王妃人选?”安贵妃委屈地说:“而且姐姐为何要在那严三姑娘及笄礼上赏赐她?她真是好大的面子……” 皇后撩起眼皮看她,实在不想和这么个蠢的玩意儿搭话。不过宫里的聪明人太多了,偶尔来个蠢的也能让脑子放松一点,便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本宫也教养了端王一场,为他未来的王妃做个脸也使得。”然后劝道:“圣旨已下,妹妹就莫要再多心了,端王年纪大了,皇上好不容易松口为他选妃,难道你还想要让皇上押着端王的婚事几年?” 安贵妃马上闭嘴了,心说儿子今年都二十五了,再押后几年那可真是个大笑话了。正常男人到了这个年纪,没病没痛没灾又没什么隐疾的,这把年纪成婚已经遭人笑话了,若不是皇上发了话,众人不好说什么,不然早就满京城的流言了。 将过来求安慰的安贵妃打发走后,皇后便问身边伺候宫女喜珠:“端王今日可是进宫了?” 喜珠伶俐地答道:“还未听说消息,不过先前听公主身边的嬷嬷说,公主一大早就找端王玩呢。” 皇后脸上露出了笑影,笑道:“小十八如此黏哥哥可不好,让本宫都吃醋了。” 皇后所出的公主排名十八,皇后平时都是叫她“小十八”。 喜珠恭维道:“那是端王殿下待十八公主好,有什么好玩的都舍得送过来给公主玩儿,也能耐心陪她。当然,这也因为咱们公主可是宫里最可爱的公主了。”说到最后,不禁有些骄傲。 皇后微笑着起身,搭着喜珠的手往十八公主所居的偏殿行去。 ****** 阳春三月,正是春光明媚之时。 萱雨居的庭院里春花烂漫,各种名贵的花卉争相开放,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廊前的台阶下,摆放着一张美人榻,榻上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腊黄瘦削的脸庞,枯黄的头发,搭在美人榻上的手指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一般,完全没有年轻女子该有的美好柔软。她双眼黯淡无神,明明已经是阳春三月的天气,身上却披着一件由狐狸皮做成的褥子,在微风乍起时,畏冷地将身子往褥子里缩了缩。 “郡主,您若觉得冷,便进房里去罢,奴婢让人烧上地龙,您便不冷了。”星枝蹲在一旁柔声道。 榻上的人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沙哑的声音道:“不必了,我喜欢这里,想多坐一会儿。”在周围的丫鬟欲言又止时,她突然道:“阿竹很快便要出阁了吧?我记得库房里还有好些儿东西,都是娘亲留给我的,星枝,你去拿单子给我瞧瞧,我要给她挑样好东西作新婚贺礼……” 星叶端了一杯温水过来,笑道:“是啊,听说是皇上下的旨,择选她为端王妃。没想到三姑娘会有这等福气!” 昭萱郡主脸上却无喜气,皱着眉,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这是舅舅的意思,还是端王自己选择……希望是端王的选择,不然……” 丫鬟们自然答不上来。 正在这时,阴嬷嬷板着脸过来,禀报道:“小郡主,大郡主来看你了。” 昭萱郡主面无表情地看着跟着阴嬷嬷走进来的姐姐,对上她满是心疼的目光时,又转过了头。 昭华郡主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发现那只手又瘦又干,冰冷得让她打了个哆嗦,差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虽然她觉得妹妹不孝不忠,冷血无情,连亲身父亲也下得了手,但是不能否认,看到妹妹由原本的活泼健康变成这副短命相,可能活不过二十岁,她就心酸得想掉眼泪。 如何也想不明白,原本慈爱的父亲,善良可爱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姐姐今日上门来有什么事?”昭萱郡主收回了手。 昭华郡主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湿润,打起了精神关怀地询问她的身子情况,得到妹妹一句“暂时还死不了”时,不由得噎了下,然后叹道:“听说舅舅竟然择选靖安公府的三姑娘为端王妃,不知道妹妹可知道这件事情?” 昭萱郡主点头,阿竹先前已经写信告诉她了。 昭华郡主盯着她,又道:“我本以为,那个人选不是我,或许会是你……真是没想到呢……” 昭萱郡主心中一突,似笑非笑道:“姐姐说什么呢?这是舅舅的意思,圣旨都下了,还是莫要乱说的好。我知道姐姐心里不甘心,你到底是娘亲的女儿,根子里是改不了的,不甘心也是应该的,不过别扯上我!妹妹我呀,现在是个短命人,这辈子可能不会嫁人了,姐姐高兴吧?” 昭华郡主一脸受伤地看着她,急急地道:“妹妹何必说这种话?荀太医说过了,只要养个几年,妹妹的身子一定会恢复的,虽然于子嗣有碍,届时让舅舅给你选择个如意郎君,对方也不敢说什么,妹妹一定会风光出阁。” 昭萱郡主不置可否,将身上的褥子拉高了些,闭上了眼睛。 见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昭华郡主满腹心事,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得吩咐星枝星叶等人照顾好妹妹,方告辞离开。 72、第 72 章 自从圣旨下来后,礼部和靖安公府都忙碌起来,而且让礼部的官员想要爆口粗的是,特么的才一个月时间,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 可是那是皇帝的儿子结婚,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就算逼死人也要将这桩婚事办好办得风光,更不用说这位圣眷不衰的皇子,皇帝、皇后、贵妃等都发了话,负责婚礼的礼部官员只能咬紧牙关、撸起袖子上了。 相比于礼部和靖安公府快要忙翻了天,作为新嫁娘的正主倒是没有那么急迫,但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急迫的原因主要是嫁衣已由靖安公府的绣娘加班加点地制做了,反正时间太急了,大伙都知道叫待嫁姑娘自己缝制嫁衣是不可能的,只能交给绣娘了,等到差不多制好后,再让她意思意思地扎几针走个过场便行。 而好多事情要忙的是:阿竹就要当王妃了,原本因为姑娘们已经长大而开始荣养的巩嬷嬷又重出江湖了,加班加点地给阿竹上课,课程从宫中各种规矩礼仪到皇家的各种禁忌礼节祭祀、人情往来、人物关系等,然后还要开始调理身子,各种深宫老嬷特有的经验手段,让阿竹大开了眼界。 对于每天都被巩嬷嬷带着两个老太君不知打哪儿特地请来的嬷嬷押着泡药澡、保养肌肤、保养某某难以启齿的地方的事情,阿竹每次都泡得浑身通红,心里吐槽着:就算现在加班加点地调理,她的胸就是这么大,不可能在一个月内从小笼包长到大馒头的! 白天是各种枯燥的学习课程,晚上是各种身体保养调理,阿竹觉得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巩嬷嬷年纪一大把了,但身子骨却十分健朗,大手一挥,阿竹就被她和两个嬷嬷剥光光然后塞到了浴桶里像蒸包子一样蒸着了。 自从她十岁以后,已经不会在洗澡时让一群丫鬟围观了,这会儿被一群老嬷嬷如狼似虎地盯着,阿竹还真是有些害羞。 偏偏巩嬷嬷一脸正经相,而且还用特正经的口吻说:“三姑娘模样儿俊俏,这肌肤也嫩,正是女人最好的年纪。女人若是不趁着年轻好生保养自己,等过了三十便知道后悔了!三姑娘可千万别嫌弃这种事儿麻烦,您以后要嫁的是位王爷,男人啊,在人前无论多君子,上了床后,都是一个样的。所以三姑娘不必觉得害羞,大姑娘当初出嫁前,嬷嬷我也是这般帮她调理的……” 阿竹一脸晴天霹雳:敢情张晏和严青梅如此恩爱便是巩嬷嬷这深宫老嬷的功劳了?怨不得当初她总觉得严青梅一天比一天漂亮,出阁前,那肌肤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差点被巩嬷嬷洗脑了。男人固然是食色动物,但也有些是说不准的!当然大部分的男人都有劣根性这点不能否认啦。 泡完药浴后,然后又被三个嬷嬷推倒在榻上开始用特殊的手法给她活络全身经脉,阿竹被她们弄得差点昏昏欲睡,不过等发现她们要褪去她的亵裤,欲要拿某种润体的宫廷特制的秘药要给她擦拭身下某个不能描述的地方时,她像只跳虾一样蹦了起来,一骨碌地翻过了长榻,一脸防备地瞪着三个嬷嬷。 巩嬷嬷心情素质十分强悍,即便看到阿竹以不符合淑女该有的彪悍动作翻离长榻,都没让她惊讶多少。目光寸寸盯着身披单薄的内衬的姑娘,见她犹带婴儿肥的美颜上一双眼湿漉漉地盯着自己,心里暗忖着,看着虽然单薄柔弱,却出乎意料之外的活泼健康,倒也不用担心她身子娇小纤弱,在床事上吃不住受苦。 时下的姑娘虽然追求柔柳扶风之美,但大多是身子骨柔弱,难以承欢,极为扫男人的兴,就算强撑着,也是作女人的吃苦。巩嬷嬷初时见这姑娘柔柔弱弱的,还有些担心,不过现在每晚见她如此活蹦乱跳的,倒也觉得省心了。 “嬷嬷,我、我自己来就行了……”说完后,她已经露出一副想要自杀的表情了。 活了两辈子,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女人身下某个地方也会有如此多花样地保养它,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而保养的,尼玛她的三观、节操被这个诡异的世界再次秒成渣渣! 巩嬷嬷也不为难她,特地叮嘱道:“姑娘记得,手指抹了药后,要探进去,不用太深……” 阿竹:t^t让我死了吧! 巩嬷嬷还特别地安慰她:“三姑娘莫害羞,夫妻之间的敦伦之事是常事,夫妻只要床上美满了,生活方才会少些龃龉……” 巩嬷嬷的话可以这般理解:夫妻间夜生活幸福和谐了,才能建立和谐的婚姻生活!所以说,巩嬷嬷其实才是穿越的那个吧? 不说这种冰火两重天的难熬日子,每到夜深人静时,如果她还没有累到马上闭眼睡觉,便会纠结起这桩婚事,才短短的一个月,尼玛根本不够让她作心里建设、调节心态啊! 没有缓冲期,阿竹对这桩婚事依然没有什么真实感,就像在做梦一般。等她回过神来,悚然发现,已经到了四月了,距离婚礼只剩下八天了。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由于之前已经打过基础,所以巩嬷嬷白天的教育课程很快便结束了,唯有晚上的身子调理等仍是没有少。在阿竹白天终于空出来可以歇口气时,柳氏将她叫过去。 “最近学得怎么样了?瘦了!”柳氏怜爱地说着,在作母亲的人眼里,就算孩子胖了,也会说瘦了。柳氏现在便是这个心态,阿竹一两肉都没少,反而让巩嬷嬷汤汤水水的补得红粉花飞,连晚上的胡思乱想地折腾也没能让她瘦下来。 阿竹便将自己的学习过程简单地说了一遍,柳氏每日都会着人去探询,询问也不过是想听女儿多说一些,不然再过几天,女儿就要出阁了,以后想见也难了。如此一想,心头又有些发酸。 “夫人,姑娘现在来了,不若让姑娘过目一下这嫁妆单子罢。”刘嬷嬷赶紧道,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一本册子。 柳氏也想起自己叫女儿过来的原因,忙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亲自接了过来,打开册子同阿竹说起公府和父母为她准备的嫁妆。这册子登记的东西极多,珠宝首饰必不可少,房契地契等也有,大大小小、零零碎碎,小到她惯用的香料大到陪嫁家具都有,还有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也是一笔数目。 为了配得上端王妃的身份,公府确实是极精心为她准备嫁妆,甚至老太君都将她的体已给了一些过来。比起当初严青桃出嫁时的嫁妆更加丰厚,原因估计是公府也知道端王的身份及地位,方会在私底下又添了一成。 阿竹看得心不在蔫,她极相信自己的父母,对这妆嫁也没有怎么在意,看过后便倚在柳氏身侧不说话。 柳氏叹了口气,将房里伺候的下人挥退,伸手为娇娇地倚在身边的女儿顺了顺鬓角边的碎发,斟酌了下,方开口道:“你以后是王妃了,切不可再任性了!娘亲知道你偶尔时会钻牛角尖,还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有些事情如果看开了就会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有得有失,你要记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情,父母永远会爱你,相信你。” 阿竹默默地点头,心里难受得厉害,她知道母亲其实是担心她受不了丈夫以后会三妻四妾的事情,所以现在提前给她做心里建设。其实她也无法想像陆禹那般清贵的男子三妻四妾的德行,觉得他如清风明月、晨露秋霜一般,永远是那般的云淡风清,覆着一层清辉,干净而美好,不应该将男人的那种污浊的欲望套在他身上。 简单地来说,陆禹在她眼里,就像那种遥不可及的男神一般,那是不应该食人间烟火,甚至不用吃喝拉撒,不应该有男人该有的丑陋欲望的类型。他外形和气质都太美好了,美好得满足了她对“男神”这一词的幻想。 以前没想过自己会嫁他时,阿竹将他想像得太过美好,即便后来他弄得自己心惊肉跳,依然不能改变她心里的形象。 所以,她这些天来偶尔也会自问,若是陆禹也像这时代的男人一般三妻四妾时,她会怎么样呢?在这个小三小四合法的时代,她到时候该以何等面目迎接自己的丈夫在与自己欢好后,又去碰别的女人,用碰到她的器-官去亲密地碰另一个女人呢? 想到这里,她反胃得干呕。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她恐怕会在第一时间产生心理疾病,然后日子依然得过下去,可是她再也回不到最初,再也无法和那个男人做最亲密的事情了。 她知道自己很矫情,也很天真,她上辈子是个普通又幸福的女孩,没有成年前便意外去逝了。这辈子年纪也不大,被父母娇宠着长大,没有经历过社会历练,不懂得审时度势,也没有该有的觉悟……没有经历过,所以她依然很天真,天真到绝决。 这样很不好!因为这样的人最容易自伤。 她有些惶恐,怕自己若是遇到这种事情会辜负了父母给她的生命,辜负父母对她的养育之恩,甚至父母对她的爱。 听着柳氏语重心长的劝说,阿竹深深吸了口气。她想,或许她该做的是别让自己太天真了,她应该长大了,对自己、对家人负责。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极强的,很多事情只要适应了,便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想那些为了生存而抛头露面的平民女子,想想那些身世悲惨的官奴女子,想想那些遇人不淑遭到婆家践踏的女子……其实她真是幸运得过份!只有吃饱没事干、闲得发腻的人才会在意这点儿事情。 有句话说得好,在生存都没办法保证的情况下,所有的一切会变得微不足道,包括尊严。她虽不至于到了那等悲惨境地,但何不让自己退一步,海阔开空呢? 人生那么长,总会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难道她就要为它觅死觅活? 阿竹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过去的天真叹掉,乖巧地道:“娘亲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辜负您和阿爹的教诲!”她还想像柳老夫人和张阁老夫妻一样,七老八十了,还活得滋滋润润的,那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柳氏见她眉宇开阔了几分,心里略微宽慰。 等阿竹从柳氏那儿接受了心灵鸡汤回来,便见像个游魂一般来到她院里等她的严青菊。 当看到这姑娘穿着一袭嫩绿色的春衫,站在风口处衣袂飘飘,一脸幽怨,阿竹几乎以为自己是那个辜负了她的渣男,心脏都有些受不住。 严青菊的眼底有些青色,显然好几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阿竹将她拉进房里,瞪了一眼狂叫着“美妞”的两只鹦鹉,接过丫鬟沏来的花茶端到她面前,说道:“你要不要在我这儿歇一歇?” 严青菊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幽幽地说道:“三姐姐,怎么办,我这些天一直都睡不好,我做恶梦了……梦到你嫁了人后,就不要我了……梦里总有个看不见脸的男人在我想要靠近你时,会将我一脚踹开,然后拉着你走了……” 不必说,那个看不见脸的男人便是端王了。 阿竹嘴角又是一抽,心说她真的没有始乱终弃,别用这种让人误会的语气和表情说这些话啊! “你想多了,去睡一觉吧!睡一觉便好了!”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她,然后说了声好,便恍惚地钻到长榻上直接躺下了。阿竹无奈,只得叫丫鬟抱来被子盖在她身上,看了看蜷缩着身子贴着她睡的姑娘,白腻的脸蛋上蒙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柔弱之态,这长相简直绝了。 阿竹挠了挠头,发现自己竟然能收获到一枚死忠的脑残粉妹子,这人生也值了。春天种下一个妹子,秋天收获了个忠犬妹子什么的……真是心情有点儿复杂啊! 而严青菊这状态,阿竹发现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解她,经历了几次劝说,发现自己的嘴炮能力实在不行后,只能失望地承认,嘴炮这技能不是人人都能开的,所以火影忍者里也只有一个漩涡鸣人。 而严青兰那妞的心理调适能力却是杠杠的,在嫉妒阿竹能当王妃却被小菊花一句话戳得心口流血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然后开始揄揶八卦阿竹了,就像以前严青梅成亲时,阿竹调侃严青梅一样,严青兰嘻嘻哈哈,看起来依然是个无忧无虑的傻妞儿。 与严青菊一样状态的还有胖弟弟。 胖弟弟虽然在这几年里断断续续地见过端王,但却没有以前在花溪村庄子上那般念着他了,当知道要娶走自己姐姐的男人是端王后,胖弟弟特别的仇视他,在心里扎他小人:所有和他抢姐姐的都是坏银! 胖弟弟阿竹更是拿她没辙了,原本还指望着她老爹能安慰胖弟弟,然后阿竹发现她温文尔儒走中年美大叔成熟风格的老爹竟然换画风了,每天下衙回来,对着她便是一张幽怨的痴汉脸。 阿竹继续败退,将家里这一大一小的男人交给母亲去对付。 总的来说,一个月过得很快,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件,更没有发生那种因为意外状况而导致婚事告吹或者延时的事情。 于是,时间咻的一声便过去了。 ****** 靖安公府在准备时,宫里的内务府和端王府也在准备。 婚礼的流程已经定下来了,婚礼当天,端王会在金吾卫的护卫下,从皇宫出发去靖安公府迎亲,然后迎到端王府。主持婚礼仪式的主宾人是怀王,还有各种索事流程,都有宫里的皇后及贵妃巨细靡遗地过目准备着。 作为未来新郎官的陆禹其实是所有人中最悠闲的,在赐婚圣旨下来后,皇上便很快停了他的差事,让他专心成亲了,真不知道这是一种宠爱的方式呢,还是一种要打压他的方式。 而作为陆禹的贴身侍卫的何泽这些天一直笑眯眯的,那张漂亮的脸蛋无论晃到哪里都能惹得丫鬟脸红心跳――没办法,这模样儿真是太讨喜了,还无知无觉地到处乱放秋波。他是真心高兴王府终于迎来了女主人,他也不用再被.干爹何伯逼着去讨主子的嫌了。 自从赐婚圣旨下来后,何泽便觉得这天空是蓝的,阳光是金的,云朵是白的,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色泽。虽然他也不知道主子是如何说服得皇上连犹豫都没有便下旨赐婚,但是主子已经是个大龄剩男了,终于成亲了还是让他很开心。 高兴的何泽连点心都多吃了几盘,导致晚上撑得睡不着只能在院子里跑步。 想到过两天就是婚礼了,何泽猫在书房前的一棵树上,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书房里陆禹正站在临窗的书案挥毫绘画。 在那支画笔下,一个穿着襦裙、柔美清丽的仕女跃然纸上,何泽的视力极好,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两天后婚礼的女主角,心里不禁点头。 很多人都知道端王的丹青笔墨极好,却不知道为何他从来不画人,只画花鸟鱼虫或自然风景,唯有寥寥几个人知道他的脸盲症,辩不清人的五官长相,他能将一个人完整地绘画出来,但却独独少了五官,久而久之,他便不再作画了。 何泽心里默默地计算着,自从两年前起,主子已经绘下了三千多幅严三姑娘的画像了,有的画得好便收藏起来,画不好的便用火烧了,面里的人物嬉笑怒骂皆有,可以说是惟妙惟肖,将一个人都画活了,可见他主子将严三姑娘观察得多入微。 就在何泽默默地算着自己主子各种痴汉的行为时,突然见耿嬷嬷过来了。 耿嬷嬷在端王府未有女主人时,打理着端王府的后院,极得主子看重,她此翻到书房来,恐怕是有什么要事吧。 果然,耿嬷嬷直接禀道:“贵妃娘娘派人送了两位宫女过来。” 何泽原本还很单纯地不知道好端端的贵妃娘娘干嘛送宫女过来,不过很快便从耿嬷嬷的暗示中得知,这是在皇子成亲前教导皇子人事的宫女。 何泽:=血=!突然发现主子似乎未经人事,他……他……世界真是太糟糕了! “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等婚礼过后谴送回宫!”陆禹淡淡地吩咐道。 耿嬷嬷不愧是个最会揣摩主子心思的人,心里自动翻译了这话: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放着,别让她们出来碍他的眼,等他新婚后,便将她们送走。 虽然耿嬷嬷也觉得这些教导人事的宫女极为必要,但她是个规矩的,不会质疑主子的决定,应了声是,便去忙碌安排了。 何泽这个多事的侍卫凑到院子外瞧了瞧,发现那两个宫女长得还真是天香国色,安贵妃作为母亲,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儿子,至于儿媳妇的意见,没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可惜安贵妃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小毛病,那两个美人儿在他眼里,估计就跟个两个男人差不多。 何泽再次忧心忡忡地表示:主子这些年来清心寡欲的……不会不行吧?真揪心…… 在陆禹终于绘制好一幅丹青时,何泽端着茶点进来,犹豫了很久,终于贴心地询问道:“王爷,属下去找些避火图给您过目一下吧!” 作为一个好下属,他要随时为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陆禹抬头看他,俊美的脸庞宛若上好的美玉,穿着一袭淡紫色绣青竹的直裰,贵气而清雅,一双点漆似的双眸,清棱棱的,更为他添了一种出尘淡泊气息,泠泠然如谪仙,不容亵渎,让何泽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话简直是对他的亵渎玷辱。 陆禹一抚袖,清雅淡然,一派君子皎皎如明月般清辉,点头道:“好!” “……” 73、第 73 章 心理建设做好了,嫁妆也准备好了,婚礼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阿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未来的日子了。 不过在催妆前的一日,公府的三位老太爷又差点打了起来,原因也同是出在阿竹的嫁妆上。 先前三老太爷便说过,严老太爷既然舍不得老太君用自己的体己给阿竹搭嫁妆撑面子,那么便由他来出。老太君活到这岁数是有些体己的,这体己比之公府其他人不仅不差,还有好多积年的好货色,严老太爷一直虎视眈眈,认为等老太君西去了,那些体已都是留给他的,要给个小丫头自然不开心,就算那孙女以后是王妃,但若是侵犯了他的权利,他依然怄气。 而三老太爷继续秉着“看着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的人生目标,竟然伙同二老太爷带了人去摸走了严老太爷的库房钥匙,将严老太爷好些珍藏都搬走了,直接送去五柳院让柳氏登记在册,作为阿竹的嫁妆。 其实公府中公所出的嫁妆原本就已经不错了,还有柳氏和严祈文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老太君用自己的体己补贴一些上去不过是为了让阿竹未来不至于在妯娌面前因嫁妆一事被人小瞧,有没有严老太爷的都无所谓。但三老太爷就是想要跟严老太爷对着干,看不顺眼他想要牛干活又不给牛吃草的德行,便搞出了这么一遭。 严老太爷得知自己的库房被两个可恶的弟弟打开后,简直是暴跳如雷,可惜腿脚还不利索,又被两个弟弟带来的人阻拦,任他如何叫嚣,靖安公府的下人自然不敢对两位老太爷动粗,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体己被两个不肖弟弟给搬走了。 给未来的王妃孙女添嫁妆,这种事情大家喜闻乐见,所以即便亏的是严老太爷,众人似乎也当作瞧不见了。 心中滴血的严老太爷继续一抹老脸,拿着用来平衡身体的拐杖追着两个弟弟打,整个庆侍靡徽蠹Ψ晒诽掀砘瞎ヒ裁环ㄖ浦顾牵詈笾荒苋萌私侍梅饬耍悦饧页笸庋铩 老夫人听说了庆侍玫氖虑椋椒5木醯美咸臀鞲娜似模髁礁墓媚锬敲炊啵次ㄓ腥就纺艿玫嚼咸脱侠咸奶寮禾梗馑闶裁窗。 “咱们兰儿的嫁妆也不能这么算了!”老夫人恶狠狠地对钟氏道:“你帮兰儿准备的嫁妆单子给我过目,到时候我要拿这单子去找老太君!” 钟氏听得皱眉,她女儿只是嫁个尚书府的孙子,虽然未来的女婿有功名在身,但也不过是个举人,且还未出仕,如何与当朝王爷比?虽然女儿是没有二房的殊荣,但她也不贪心,她知道女儿的德行,只盼着她以后与女婿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女婿将来有了出息女儿也能诰命加身,自然荣耀,不要像她和丈夫一般同床异梦,一生抑郁不欢。 “娘,竹丫头是王妃,为了咱们公府的面子,老太君方才会多搭些嫁妆给她,无论哪个姑娘若有这等际遇,老太君都不会偏心的。”钟氏劝道,虽然看到二房晒嫁妆时,她心里也有些羡慕嫉妒,却也知道不是属于自己的。 老夫人仍是咽不下那口气,抿唇气道:“老太君不偏心谁偏心?你怎么总像根二楞木头一样啥都不争?再不争这府里还有咱们三房的地位么?怨不得祈贤不喜欢你,再如此下去,小心以后祈贤另纳个新欢进门气死你!” 钟氏垂下头,这些年她已经被丈夫的德行气得差不多了,心里早就麻木了。 老夫人心有不甘,等娘家人过府来打探消息时,便和钟老夫人道:“嫂子,你可不知道这二房可真是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瞧那嫁妆单子……啧。” 看老夫人一脸嫉妒羡慕的表情,钟老夫人自然知道那嫁妆的份量,不过心里却不以为意,几年前秦王妃出阁,定威侯府可是搭了大半府的嫁妆,一路从西北运送过来,比之当年的昭华郡主出阁时还要丰厚,成为京中一项谈资。竹丫头以后可是端王妃,老太君此举能理解。 钟老夫人和老夫人聊了起来,钟大夫人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蔫,直到严青兰过来请安,勉强露出个笑脸,便将她拉过来,抚着她的脸道:“好孩子,舅母很久未见你了,哪天有空去舅母家玩可好?你几个表妹都极想你呢。” 严青兰笑声清脆欢快,笑道:“过几天三妹妹要出阁了,到时候表妹们可以过来看她,听说三妹妹的嫁衣比当初大姐姐的还要好看呢,是根据王妃的品级而缝制的。” 钟氏听得嘴角抽搐了下,看着怀里天真无瑕的小姑娘,还真是不嫉妒的,和她娘和老夫人都不同,也不知道怎么会将她养得如此的单蠢。 “我也好久没有见你三妹妹了,她现在忙着备嫁,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她。”钟大夫人继续笑道。 “舅母想见她么?要不我叫她过来吧?”严青兰歪着脑袋道。 钟大夫人正欲回答,一旁的钟氏已经责备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事,你三妹妹这些日子忙得够呛,你舅母又不是外人,就不用特意叫她过来见人了。” 严青兰被母亲责备了,愣愣地应了一声,转眼发现舅母的表情有些奇怪,心下一堵。虽然她是单纯了点儿,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发现好像舅母想要见三妹妹,见三妹妹做什么呢?她想不透舅母的用意,但母亲从来不会害她的,便不再言语。 钟大夫人见严青兰走了,越发的心不在蔫,连钟氏问了她几句话,都直接搪塞过去。等跟着钟老夫人一起离开靖安公府时,钟大夫人下意识望向靖安公府二房的方向,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般不舒服。 回到永定伯府,钟大夫人告辞了婆婆后,便往儿子的院子行去,不过去扑了个空,从小厮那儿得知儿子去了常山书院,只能恨恨地骂了声什么。 “夫人……”丫鬟明霞小心地看着她,不知她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钟大夫人皱眉想了会儿,直接进了儿子的书房,在小厮拦她时,怒道:“难道我这作母亲的还不能进自己儿子的书房了?” 小厮被喝斥得缩了缩脖子,最后只能无奈地看着钟大夫人进去。 钟大夫人只带了贴身丫鬟明霞进去,直奔书案前的一个广口大花瓶,从中抽出一卷画轴,展开看罢,画卷上是一幅仕女扑蝶图,上面的女孩儿年纪还小,但眉眼清丽,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却是说不出的美丽无瑕,虽然绘画得并不算如何出色,但画中人的神韵抓得极好。 钟大夫人脸色一阴,差点厥倒。 明霞眼角余光瞄到画卷上的人时,也倒抽了口气。自己少爷书房里有这等东西,不用说也知道原因了,她没想到自家少爷竟然爱慕公府的小姐不说,而且还是个前途最光明的,若是教外人知道……明霞不敢想象。 “去端火盆来!”钟大夫人冷冷地道。 明霞忙应了声是,便匆匆出去了,很快便端来了火盆,看着钟大夫人将画卷撕成几瓣丢进火盆里,火舌瞬间便将画卷燃起,直到化为灰烬。钟大夫人又在书房里搜寻了会儿,将所有的画卷都烧完后,方若无其事地离开。 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小厮探头探脑,早已经发现了自家夫人的举动,顿时欲哭无泪。他虽然不知道那画卷上画的是什么,却知道少爷每回读书前都会将之展开端详一会儿,再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现下被夫人一把火烧了,少爷回来后会不会责罚他? 到了掌灯时分,钟祺方满身疲惫地回来。 当书房里伺候的小厮过来告诉他自己母亲今日的行为时,钟祺忙奔去书房,当看到广口大花瓶上那些画轴时,不由得失魂落魄,他清楚地知道,那几幅他最喜欢的画卷已经没有了。 那些烧去的画卷,就如同烧去了他曾经所有的青春萌动的感情一般,让他彻底地死了心。 ***** 时间越来越近,嫁妆已在婚礼前的三天送去端王府了,当时来催妆的人……不提也罢,靖安公府的人想来至今都有些心塞。 瞧瞧这来催妆的娶亲老爷是什么人?康王、周王、秦王……而康王更是个会闹腾的,秦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靖安公府可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心惊肉跳。谁不知道现在朝堂上秦王和端王两个年龄只相差一岁的皇子却是风头最盛的,甚至私下隐隐有对峙之势。 幸好除了这些不在意料之外的人,流程还是礼部的人来主持的,倒是没有出什么意外。 催妆当日的事情便不用多赘述了,很快便到了婚礼前夕。 婚礼前夕,一家人用了膳后,阿竹好不容易将严青兰严青菊这两位打发走,便被巩嬷嬷抓着去泡澡了,将她从头到尾都刷了一遍。经过这一个月的泡药浴经验,阿竹已经很淡定地将自己干扁豆芽菜的身材展现在三个老嬷嬷面前,不过只除了她们,对其他人,她还是不好意思的。 洗完澡后,阿竹穿着一件便服,只在腰间束了根长带子,勒得腰肢不盈一握,似要折了一般。伸手推开窗户往外看了看,夜色深沉,府里廊下已经挂上了灯笼,灯笼的光线将院外花木树影弄得黑影幢幢,远处的天空上挂着璀璨的星子,一闪一闪的,预示着明天会是个艳阳天。 钻石端了一杯牛乳过来,伺候阿竹喝下后,笑道:“今晚的星光真好,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翡翠正收拾箱笼,这是明天要随阿竹一起送进新房的贴身衣物,方便换取,她自是要清点好,以免出了什么差错。听到钻石的话,翡翠也笑道:“是啊,而且这天气不算得太热,姑娘也不必太受罪。去年大姑娘也是这时候出阁的,这日子选得好。” 一阵夜风从窗外吹了进来,阿竹顶着这阵凉风,吹得她整个身子都舒爽起来。听着两个丫鬟的话,只是撇了下嘴,不多说什么。她的那群宝石婢女队是她的陪嫁,钻石、翡翠、玛瑙、珍珠是四个贴身大丫鬟,还有好些家生子的陪房。 宝石婢女队是柳氏在阿竹小时候便为她准备了,都是忠心耿耿的丫鬟,容貌各有千秋。柳氏为女儿挑选陪嫁丫鬟时,只以人品及忠心来准备,并没有想过要帮女儿准备些到时候爬床的丫鬟,虽说有个约定成俗的规矩:陪嫁丫鬟也是潜在的通房丫头,但端看个人的选择。只有脑袋有问题的女人才会将自己的心腹弄去给丈夫睡,届时那些丫头有了念头,还会主仆一条心么? 不过阿竹看着这四个丫头,心里又想起了端王府那些甲字辈的丫鬟,瞬间将她们秒成了渣,顿时摇头,她的这四个丫鬟还没有她自己美丽呢,更比不过端王府的丫头,估计那条约定成俗的规矩可以无视了。 在巩嬷嬷为阿竹又护理了身子时,柳氏带着刘嬷嬷捧了个紫檀木做成的盒子过来了。 “阿娘,明天要忙很久,您还不歇息?”阿竹揣扶着她的手进门。 柳氏拉着她坐到屋里临窗的矮榻上,就着灯光打量女儿,真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柳氏又捏了捏那张软绵绵的小脸蛋儿,十五岁的小姑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真是既清纯又萌萌哒的,经过调理的肌肤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柳氏自己都不敢用力掐,免得留下痕迹。只是,想到弄得这般水嫩嫩香喷喷的女儿明天就要属于别的男人了,柳氏心头又浮现出一种不舍忧伤。 见她满脸不舍,阿竹怕她难过,赶紧转移话题:“娘,阿爹呢?” 没想到这话更是勾起柳氏心里的难过,叹道:“他怕自己见到你会哭出来,所以躲起来了,恐怕明天他要躲着哭一场,到时你就装作没有看到吧。” 一个大男人竟然为女儿出阁而躲起来哭,这种消息明明听得人忍俊不禁,但阿竹心里也勾起了不舍难过,眼眶也红了起来。 “你爹一直说要将你留到十七岁,再欢欢喜喜地将你嫁出去,可现在提前了两年,打得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他心里如何不难过。唉,我心里也极难过不舍,只是这圣旨不能违……” “娘!”阿竹扑到她怀里,双手搂着她的脖子,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 最后还是柳氏怕她明天状态不好,赶紧收住了这话,将她娇小的身子抱了抱,方让刘嬷嬷将那紫檀盒子拿过来,将之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用上好的萱纸绘制的图。等柳氏打开后,阿竹好奇地探头一看,顿时一脸空白。 “这是避火图,是给你压箱底的东西,想来你也不明白这夫妻之间的事情,娘今儿便和你说说。”柳氏笑着道,“不必害羞,娘今儿和你说明白,省得你到时害怕。你要知道,这事儿第一次是有些疼,等过了便不疼了。” 谁、谁不知道了?不就是春.宫图么?她可是连运动片都看过的,这种画得如此含蓄的东西她才不害羞呢! “咳,当然,有时候不必太小家子气,这种事情偶尔须放大胆一些,男人满意了,你也能少吃点苦头。若是你与夫婿心意相通,那便是一种极美好的事情……”柳氏说了会儿,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是怕女儿吃苦才会将自己一些切身体会告诉她,但这种事情……不说也罢。 阿竹原本还觉得自己脸皮极厚的,但是被自己母亲无意中营养出了那种气氛,害她也莫名的感觉到不自在,最后果断地道:“我自己看就行了!” 柳氏怕自己说太多得反效果,便笑着应了声,又和她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刘嬷嬷走了。 等柳氏一离开,阿竹忍不住好奇都翻看了下,便将它交给翡翠,让她直接丢到箱笼下压箱底,然后在那两只鹦鹉的提醒下,便躺下了。 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也可能是睡前看了避火图这等邪恶的东西,阿竹一个晚上恶梦连连,等好不容易被丫鬟叫起时,她满脸呆滞,俏脸发青,像游魂一般,简直糟糕极了。 “姑娘怎么了?没休息好?”齐妈妈惊道,忙让人去沏来杯浓茶过来让她醒神。 等阿竹洗漱过后,又灌了杯浓浓的苦茶,终于清醒了,徐徐地看着一屋子忙碌的人,她突然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悲悚感。 阿竹:=血=!肿么办,今晚就要被压了,会不会像梦里一样血流成河,几天下不了床?!! 74、第 74 章 从一大早开始,阿竹便觉得自己像个陀螺一般忙碌起来。 没人体谅她昨晚的恶梦连连,甚至还被打趣一定是新嫁娘太紧张,所以休息不好之类的,虽然也有点原因啦,但归根到底还是连续不断的恶梦让她睡不好觉。 穿戴好衣服后,阿竹先去给父母请安,如往常般与母父亲一同用膳。 阿竹瞧了瞧,发现父亲脸色果然不好,眼睛红通通的,如同母亲所说的,估计昨晚真的躲起来偷偷哭了。阿竹全当看不到,转眼便见到同样肿着眼睛的胖弟弟,这位根本不理周围人的目光,他正在为姐姐被人抢走而伤心。 和父母一起用过早膳后,她便又去春晖堂拜见老太君,与家族里的长辈及兄弟姐妹们见礼。 在老太君这里呆了好一会儿,待时间差不多了,方回青竹居开始为婚礼作准备。 整个靖安公府也同样忙碌起来,严祈华夫妻要招待前来祝贺的客人,柳氏也同样忙来忙去。 阿竹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呆滞地坐在梳妆台前,像个傀儡一般任由喜娘为自己绞面上妆。 喜娘盯着阿竹的脸蛋一会儿,笑道:“三姑娘这肌肤柔嫩,毛发几乎看不到,并不需要如何绞脸了,走个过程便是。” 齐妈妈和钻石翡翠等丫鬟听了面上与有荣蔫,阿竹呆滞地看了她一眼,反应过来喜娘说什么时,觉得这是今天听到的一个好消息。绞面什么的,以前在严青梅出阁时,她见过喜娘帮严青绞面,感觉挺疼的样子。 然后是头发,将刘海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还有额心间一点的疤痕。喜娘看得一愣,那疤痕细碎,只有离得近了才看得清,并不影响她的容貌,但却感觉好像上等的美玉多了道裂痕一般,有些瑕疵,心里暗暗可惜。 不过在钻石拿了个金丝镶宝石抹额为她戴上,那晶莹剔透的宝石正好垂在眉宇间,覆住了那点疤痕,宛若点睛之笔,美不可言。 “三姑娘这肌色莹润,配这等宝石最是适合了。”喜娘恭维道,这位即将会是端王妃,无论如何恭维准没错,喜娘一张巧嘴几乎将阿竹说成了一朵人见人爱的花。 在喜娘为阿竹上妆时,严青兰和严青菊及西府好些姑娘联袂一起过来了,严青梅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她一大早也回了娘家,不过可怜她被高氏捉壮丁去了,只呆了会儿,打趣了阿竹一翻,便被人叫走了。 姐妹们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便得阿竹的闺房里一阵热闹。 西府的姑娘们好奇地看着阿竹身上的嫁衣,年纪大些的若是还有记忆,应该记得当年严青桃出阁时,穿的也是这样款式的嫁衣,如流云般铺散着,丝滑的触感,简直与婴儿柔嫩的肌肤一般,这是进贡的宫绸所制,上面的花纹更是不凡,明明是刺绣上去的,但远远看去却给人一种层次分明之感,人静而衣动。 “三姐姐……”严青菊扯着阿竹的手,一双勾人的美眸肿成了核桃,一点也不勾人,反而很吓人。 严青兰不耐烦地道:“今天是阿竹这讨厌鬼的大喜日子,你作什么态呢?”虽然嘴里骂得凶,其实眼眶也是红的。 严青菊不理她,眼巴巴地蹲在阿竹身边,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狗一般。 喜娘已经为阿竹上好妆了,淡淡的妆容,只有眼线及眼尾处绘得深了一些,加上沾了唇脂的红唇,勾勒得一张脸更添了几分艳色,盖住了原本的清纯,看起来年龄生生拉了几岁,给人一种女人的绝妙味道。 阿竹摸摸小菊花妹子的脑袋,不知道怎么安慰这已经开始流泪的妹子,只能道:“放心,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不然也给你们下帖子邀你们到王府里去玩,大家都在京城,想见也很方便的。乖,别哭了,你再哭下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哭丧呢……” 柳氏正巧从外头走进来,刚好听到女儿这话,顿时柳眉倒竖,张嘴便道:“呸呸呸!你这倒霉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这种话是现在说的么?” 阿竹赶紧用手虚捂住嘴,瞪大眼睛瞅着她。严青菊也不敢再哭了,只是怯怯地抓着阿竹的手,继续在旁蹲着。 阿竹自知有错,忙岔开话题,问道:“娘,胖胖呢?从中午开始我就没有见到他了。” 说到儿子,柳氏心里越发的无奈,说道:“你弟弟倒是想过来,不过怕他添乱,我将他丢给你爹了,让你爹看住他。” 胖弟弟不会和老爹现在正在抱着一起哭吧?阿竹有些不着边际地想着。 柳氏看了看房里一片热闹,然后点了点女儿的鼻子,正欲再说她两句,见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瞅着人,很快便又心软起来,叹了口气,接过喜娘递来的梳子,说道:“来,娘给你梳头!没想到一转眼,以前还在我膝头上爬的小丫头就嫁人了……”说罢,眼眶已经红了。 阿竹更是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从眼眶滚下来,吓得喜娘赶紧拿帕子小心地拭去,省得这妆容被泪水弄好,又得重新上一次。 柳氏边梳边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十梳过后,为她将发绾起来后,看着她小小的身子穿着王妃品级的嫁衣,明明还是个青涩涩的女孩儿,却撑起了丝尊贵的气息,心头越发的酸涩,怕自己再呆下去,忍不住又要抱着女儿哭起来,忙道:“好了,我再去瞧瞧有什么要准备的,你们也注意点。” 钻石等陪嫁丫头忙应是,手忙脚乱地开始钦点阿竹要带过去的贴身用品,幸好严青梅又过来了一回,指点了一会,才没有让这几个没经验的丫鬟出错。 严青梅拍拍阿竹的手,笑道:“去年这时候是我出阁,今年是三妹妹了,咱们姐妹的亲事都挑在同个月,也算是有缘了。张阁老说,这个季节是个好季节,不冷不热,你也少受些罪。不过你可能要等到晚上才能吃东西,还是先吃些饺子汤圆掂胃,别喝太多水,渴了也忍一下……”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阿竹忙点头,旁边的严青兰和严青梅也听着。 严青梅将该注意的事情都说完后,看着今日一袭嫁衣显得人更娇艳的阿竹,心里叹了口气。人人都看得到阿竹成为端王妃的天大荣耀,却不知道这王妃可不好当,特别是现在朝中局势微妙,也不知道严家未来会如何。 外面远远的突然有鞭炮声传来,众人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严青菊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泪流满面,脸都哭花了,小白花就算长得再柔美,但哭成这样也太凶残了,眼泪鼻涕都掉下来,完全没有一丝美感啊。严青兰平时见最多的是她迎风泪流时的各种惹人怜爱的美态,现在见她哭成这样,简直是没了形象,原本心里也极为不舍难过的,现在反而极为想笑。 “我先将她弄下去收拾一下,不然真不能见人了!”严青兰说着,和丫鬟一起将哭得都抽噎无力的严青菊架走了。 严青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阿竹道:“四妹妹从小便与你好,虽然大家都不说,但我也知道自你回京后,四妹妹方过得没那么艰难,所以才会喜欢黏着你。四妹妹也是真性情,是舍不得你,你别放在心上……” 阿竹同样被那朵小菊花哭得心里酸酸的,想着能有这么个妹子为她哭成这样,她做人也挺成功的嘛。 正说着话时,便见刘嬷嬷带着几个丫头进来,高声道:“吉时就要到了,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阿竹手里被塞了个玉如意,喜娘将凤冠戴到她头上,钻石等丫鬟有些慌张地转来转去,皆忙不迭地应着,房里简直像是菜市场般热闹。 然后又有丫鬟拎着裙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高声叫道:“花轿到了!” 阿竹下意识地起身,差点因为动作太猛而身子歪倒,幸有严青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钻石拿了红盖头过来,就想要盖到阿竹头上,被刘嬷嬷捉住,接了过来。 “姑娘,去辞别老爷夫人罢。”刘嬷嬷柔声道。 阿竹又想哭了,默默地点头,在丫鬟嬷嬷的簇拥下,去了五柳院的花厅,严祈文夫妻已经坐在花厅上首位置坐着,等着出嫁女过来辞别父母。 阿竹进了花厅,便见到坐在上首位置的父母。母亲眼眶有些红,父亲看起来打理得整整齐齐,已经不见早上的憔悴,但可以从他双眼中看出端倪,估计刚才又去哭过一回了。胖弟弟坐在旁边,也同样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扁着嘴,十分委屈地看着她,仿佛随时要掉金豆豆一般。 阿竹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严祈文不等全福太太发话,已经起身将她携了起来,看着俏生生地立在面前的女儿,更是心酸难过。明明还要留两年的,怎么才留了一个月就被别的男人娶走了?娇生惯养地养大的女儿,以后要去伺候一个臭男人……想想就想揍人啊!更可悲的是,偏偏女婿身份太尊贵,他连想执行岳父的权利也不可能,太悲剧了。 “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声音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阿竹见他双目隐有泪光,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哎呀,新娘子可别弄花了妆!”喜娘高声叫道,提醒着众人。 几个丫鬟赶紧过去揣扶起阿竹,柳氏也忙扶住丈夫一边手,勉强笑道:“今儿是阿竹的大喜日子,夫君应该高兴才是。”然后又对阿竹道:“快收起眼泪,哭花了妆可要做个丑新娘了。” 丫鬟赶紧拿帕子帮她擦眼泪,以免弄花妆容。 眼看吉时已经到了,已经有丫鬟过来催促,喜娘当机立断地拿过红盖头盖到阿竹头上,高声笑道:“来了来了!新人就要上轿子了!” 柳氏也有些紧张地起来,对侯在一旁的侄子严长桦道:“长桦,快背你妹妹上轿。” 严长松这次没有回来,柳氏便请了西府的一个侄子严长桦过来背阿竹出阁。 严长桦高声应答一声,便蹲下了身,等到阿竹被人引到趴在他背上,便起身背她出门。 大门处,穿着一袭大红色新郎官吉服的端王陆禹已经等在那儿了,他少有穿得这般鲜艳的色泽,那独一无二的鲜艳颜色,衬得他俊美的脸庞如美玉般无瑕而雅治,通身的气派难以言喻,皎洁如明月,淡雅如清泉,清新如晨露,成为独一无二的风景。一双明亮的双眸,含笑注视着大门的方向,直到见到严长桦背着新娘子出来,瞬间双眼亮如这四月骄阳。 所有人看得俱是一愣,他们常听人说当朝端王与英国公世子石策生而i丽,是这京城中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是往昔端王喜好清淡色泽的打扮,今日如此盛装,竟然如此丰神俊朗,无人能及。 阿竹很快便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她真想再好好地哭一场,心里阵阵难过,短短的十五年时间在她脑海里飞快流逝,方让她知道这十五年是如何的珍贵,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笔财富。 到最后,她真的哭了,用丫鬟备在她袖子里的几条帕子捂住眼睛和嘴巴,无声地哭得声嘶力竭。 好好地哭了一场发泄过后,情绪稳定了许多,她方收拾自己。幸好这花轿进端王府的路程要绕一绕,她还有时间打理自己。 等她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时,花轿终于停下了。 她被喜娘揣扶下了轿子后,手里被塞了一根红绸喜带。阿竹下意识地抓住,等想到这红绸喜带另一头的人,差点手一松掉了它。 周围吵杂的声音闹得她因为睡眠不足的脑仁突突地跳动着,十分难受。阿竹机械式地被喜娘及女官牵引着进了端王府,往喜堂行去。 皇子成亲仪式自然与别人家不一样,至少这高堂可不在场,不过该有的程序依然相同。拜过了天地后,便在主婚人一声高呼礼成后,新娘子被喜娘和女官的揣扶下,送进了新房。 阿竹机械地被人牵引着,直到坐到了铺满花生莲子桂圆红枣的床上,心脏咚的一下,恢复了跳动,并且一声跳得比一声响亮,让她几乎以为心脏受不住要跳出喉咙了。 周围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下来,她的脑子有片刻的糊涂,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她才意识到,盖头被人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个穿着鲜艳的大红色衣袍的男子,那样的鲜红之色,衬得他丰神俊朗,卓尔不凡,一双清冷的凤眸恍如跌落了细碎的星光,分外美丽。 她眨了眨眼睛,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依然俊美清雅如同高高在上的男神,不由得默默地低下脑袋,交叠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抓了抓,指甲掐住了手心。然后她感觉到旁边也坐了个人。 喜娘带领着周围的婢女继续主持仪式,拿了把漆成红色的小剪刀将两人的一缕头发剪下,结发,永结同心。 又有婢女端来一个托盘,上面倒了两杯清酒。 这是要喝合卺酒了。 “来,拿着!” 阿竹听到这道熟悉的清润的声音,然后她的手被一只比她大了很多的男性的手拉起,一个酒杯放到她手心里,与他喝了交杯酒。然后婢女又端来了各种意寓吉祥的食物让两人吃了,方算结束了这婚礼的仪式。 此时王府前院的席宴已经开始了,新郎官要去前院敬酒。 阿竹仍低着头,然后感觉到脑袋上沉重的凤冠被人扶了下,凤冠很快被取了下来。没有那么重的凤冠压着脖子,她感觉舒服多了,然后便又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你在这里等着,饿了自己先吃些东西,本王去去就来!” 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的!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句,等抬头时,便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当所有的一切结束,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坐在这个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新房里,阿竹发现自己竟然淡定了,甚至有种事到临头神马都不用再纠结的爽快感。 陆禹离开后,阿竹本以为自己要枯坐的,直到敬酒的新郎官回来开始夜生活,却没想到一名丫鬟进来笑道:“王妃,各位王妃郡王妃过来了!” 皇子的婚礼没有人有那胆子闹洞房,但是不阻碍女眷们提前过来瞧新娘子。当然,这种事情原本也是因为怕新娘子紧张,所以便让妯娌们过来寻她聊天的,但若是情份不深的,便变了个味道。 阿竹现在便面临着这种境状。 康王妃、靖王妃、魏王妃、秦王妃……一溜的王妃郡王妃等等,阿竹眼花缭乱,加上要保持新嫁娘该有的含蓄,羞羞答答地低着头,每到康王妃介绍一个人时便抬头看一眼,起身见了礼后,又低头害羞去了。 康王妃是个近四旬的妇人了,十分的开朗健谈,见阿竹便笑道:“今天的新娘子真是俊俏,咱们端王有福了。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慧眼,钦点了这么个小美人儿给十皇弟。我原以为秦王妃已经是天下少有的绝色美人儿了,没想到咱们端王妃也不差……” 便有人笑道:“大皇嫂这么说,秦王妃可要吃醋了!瞧,秦王妃眼睛都瞪起来了!” 然后又有一个爽利的声音笑道:“八皇嫂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不过是看着十弟妹这等绝色佳人看花了眼,哪儿是瞪起眼睛?” 周围人便是一阵的笑闹,气氛快活,仿佛真是十分的容洽。 阿竹趁机又看了眼说话声音最爽利的秦王妃,确实是个美人儿,不过却不是时下那种柔弱纤细的美,而是一种英姿飒爽的英气之美,身材较为高挑,美丽的红唇仿佛随时都挑着露出开心畅快的笑容,一双眼睛如两点寒星,配与她的身材和容貌,极为出色。 听说秦王妃是在西北边境长大,没有京中那般多的规矩拘束,方使得她身上有一种女子少有的飒爽英姿。 阿竹默默地打量着屋子里的这群女人,等她们离开后,已经有个大致的概念了。 屋子里很快便没了人,齐妈妈、钻石和玛瑙守着她,翡翠很快便去端了碗汤面进来,黄澄澄的鸡汤里是红白相间的面条,上面有青菜肉片和荷包蛋,还洒了葱花,一看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姑娘,先吃碗面掂掂肚子罢。”翡翠笑盈盈地道。 钻石和玛瑙帮阿竹除去头上的首饰后,阿竹将大红色的嫁衣袖子往上捋了捋,坐到桌子前,好奇地看着那碗红白相间的面条。 “姑娘,这红色的面条是和了红萝卜汁揉的面做成的,奴婢方才刚出门,便遇到端王府的丫鬟,她得知奴婢要去给姑娘找吃些的东西,便去带奴婢去厨房让人煮了碗面,看样子是特意提前做好的。”翡翠说得极开心,端王府的丫鬟真是美貌又好说话,而且体贴,让她对跟着姑娘来端王府也没那般害怕了。 齐妈妈听得也欢喜,不过仍道:“不能再叫姑娘了,要改口叫王妃。” 几个丫鬟互视一眼,纷纷笑着应了声是。 阿竹在丫鬟的伺候下开始吃面,她饿了半天了,比起大鱼大肉,这一碗做得清淡又不失营养的面更合她胃口,为端王府的贴心丫鬟们点个赞。 吃了面后不久,一名穿着桃红色f子的丫鬟进来,笑道:“王妃,净房已经备好热水了,王妃先去沐浴罢。” 阿竹认出了这个丫鬟,不是甲五么?钻石显然也认出她来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甲五会从青杏胡同那栋宅子回到这儿伺候了。 在阿竹愣神时,甲五已经带着几个丫鬟过来,然后簇拥着阿竹去了净房,那儿有个白玉铺成的澡池,雾气蒸腾。 等沐浴更衣后,阿竹穿着一件大红色的便服坐回了那张铺着鸳鸯喜被的大床上,床上的花生莲子桂圆等物什已经被丫鬟清走了,儿臂粗的双喜烛安静地燃烧着,照得一室透亮。 丫鬟安静无声地收拾好新房,然后便退下去了。 阿竹坐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眼睛眨了眨,突然又紧张起来,看着那些丫鬟体贴地退守到门外,她差点想要伸手叫她们别走,最好能陪她到天亮,不然恶梦就要成真了啊啊啊!不会真的要血流成河吧?qaq 人越是紧张,越觉得时间难熬,等听到门口传来了声音时,又开始埋怨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陆禹回来了! 丫鬟推开了门,依然是一袭大红色吉服的男人走进来,白晰的面容上有些红晕,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但是他的步子仍是稳定,并不需要人揣扶,直直地朝她走来。 阿竹差点儿克制不住自己蹦起躲到那张大床最里面,贴在墙上。特别是在他伸手,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拂过她的脖颈时,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脸皮更是克制不住地有些抽搐。 他突然笑起来,声音像叹息:“胖竹筒,终于娶到你了!” 阿竹木然无语,等他坐在旁边位置,近得她嗅到他身上的酒味时,忍不住小心地往旁挪了挪后,他又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 她跌到了他怀里,男人高大的身体越发衬得她未完全发育的身子娇小得可怜,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像大人抱着个孩子一样,让她瞬间有些心塞。 “胖竹筒,你好香。”他凑到她颈间吸了口气,然后勒住她腰部的手滑到了她的肚子上,一只大手覆在她小肚子上,抬头问她:“有吃过东西了么?” 阿竹点点头,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王爷先去梳洗吧,你身上有些酒味。” “不喜欢么?”他随意地问,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就像她小时候时初遇的那个少年一样。 阿竹心弦一松,便道:“味道有些重。”酒味混和着他的气息迎面而来,醇厚得让她脑子有些打结,身体发软,意识却在拼命叫嚣着危险,必须逃离。 陆禹轻轻一笑,红色的衣袍衬得他过于俊美,也失了平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气息,仿佛一下子从遥远的天边拉到了面前。他撑着脸对她笑,笑得她面红耳赤,红晕爬满了脸。 陆禹很快便将她放开了,去了隔壁净房沐浴。没了他的气息干扰,阿竹又想起了昨晚的恶梦,顿时那张心型的小脸都煞白了,目光在房里胡乱地转着,然后悲伤地发现,尼玛无处可逃啊啊啊! 就在她抱着头觉得世界一片悲惨时,外头有脚步声响起来,她唬地跳了起来,便见到已经换了一身淡青色的宽大的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没有了那样鲜艳的大红色,他又恢复成了她以往所见的模样,甚至连凤眼中那种独有的清冷也无端地提高了几个挡次,俨然就是一位高不可攀的男神――事实证明,这是错觉,因为男神很快就要对她做很凶残的流血事情了! 丫鬟很快便又退下去了,门也被人贴心地关上。 看到他朝自己走来,阿竹脑子一懵,然后――她做了一件以前做过的蠢事:哧溜一声便跑到了旁边的屏风后面,将自己团了起来。 陆禹:“……” 陆禹用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一声,从容地走到屏风后,见她又像上回丢脸时一般,如同一只驼鸟将自己团了起来,眼里滑过笑意,直接走过去,探手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 “你躲什么?”他笑问道,声音温温和和、清清润润的,极为好听。 等她被放到床上时,阿竹又生起了肥胆,往床里滚了过去,瞪着眼睛看他,等见他坐在床边,衣襟微微敞开,露出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线,衬着那张俊美的脸,真是让颜控受不了。 陆禹见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防备,不由笑道:“胖竹筒,要不要聊会儿?” 阿竹翻身坐起,离他有一些儿远,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这话,但求之不得,便道:“王爷想聊什么?” 陆禹想了会儿,方道:“还记得你以前曾答应过许本王一个条件么?那时本王认出你了,你便要答应本王一件事。嗯,虽然是先斩后奏,不过你嫁给本王也算是答应本王的条件了。”然后他一只手成拳击在另一只手掌心上,又加了句:“本王还救过你一命,你还未报答呢,刚好以身相许!” “……”突然觉得他很无耻肿么破? 阿竹简直大开了眼界,看着这位笑盈盈的王爷,再俊美再男神也没法让她放下心房,此时更是心塞得不行。果然她以前的想法是对的,这位王爷就是个两面派,端着一副清贵端方的君子表相,却从来不是位君子,反而很小人很会算计。 “……王爷可以事先和我商量一下的!”阿竹说道,明知道已成定局,仍是想要垂死挣扎一下。 陆禹点了点头认同她的话,手指仿佛无意识地扯着她的裙摆,吓得她差点一脚踹过去――不过没那胆子。他叹了口气,温声道:“若是和你商量,恐怕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举办婚礼,还是先斩后奏比较好!本王这个惊喜喜欢么?” “……” 陆禹已经抓住她的腰带,将她慢慢地扯了过来了,同时清润的声音极能让人放松心房:“而且,本王先前不是同你说过,等你及笄时便会娶你过门么?本王以为你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了。” “所以……”阿竹干干地接道。 眉目清雅的男人朝她温温一笑,突然手一扯,她已经跌到了他怀里,他抱着她顺势上了床。 当被压在被褥里,她更感觉到了男女天生的差异,无论是从体形还是从体力上,甚至从气息上,充满了侵略的气息,让她的神经一下绷紧了,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膛上。 然后是一个清浅的吻,落到了她的眉心间。阿竹眨了下眼睛,看着悬在上方的男人,忍不住问道:“王爷为何会娶我?”这是她心里头的疑问,以前因为太过震惊,忘记问了,后来一直没机会遇到他。可以说,从去年十一月份至今,才算是见他一面。 他现在对她极为感兴趣,已经在研究她身上的衣服,将她的腰带扯了下来。阿竹脸色又黑了,这衣服真是堪比小日本的和服,脱衣自有一翻乐趣啊。 “自然是因为,本王从你五岁时就认识你了,对你也是知根知底的。” 这不算是答案吧?她就不相信以他的身份,会没有个青梅竹马,就算没有,皇后和贵妃说不定都巴不得为他安排个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 等她的外衣被人坚定地退下后,阿竹终于忍不住萎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又往旁边滚了过去,却没想到竟然能成功。而且让她意外的是,她滚远了时,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捉住她,反而是曲着一条腿撑着脸看她。 为毛又有一种惊悚感? 阿竹看他盯着自己似乎在思索,一股寒气从背脊往上蹿,顿时又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要干什么?” 陆禹盯着她,目光从她半掀起的裙摆上露出来的一双精致小巧的小腿肚往上,由于没了外衣,上半身只穿着件绣着鸳鸯的红色肚兜,衬得腰肢不盈一握,小小的胸脯,纤细的骨架,在昏暗的灯光中莹白如玉的身子……目光微黯,身体有些紧绷,连声音也显得暗哑了一些。 他慢慢地道:“本王在想,你那么瘦弱,是慢工出细活好呢,还是速战速决好!” 阿竹:“……”她可以当作自己什么都听不懂么?明知道她瘦弱还想欺负她,太凶残了!t^t 接下来,他似乎已经有了决定,大手一捞,阿竹再次跌回了她怀里。这次他不再收敛气息,而且极为霸道地俯首贴着她的唇,不再给她逃离的机会,将她压到了那大红色锦被之上。 四月的夜晚温度适宜,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不过若是做些运动,也容易出一身汗。 阿竹感觉到自己全身已经汗水淋漓,而且是冷汗。她小小声地抽着气,脸色煞白,声音有些哽咽地道:“你……你刚才不是说慢慢来么?” “你受不住!所以速战速决比较好!”他亲亲她汗湿的脸,将她揽到怀里,柔声安慰道:“乖,很快不疼了。” 放屁!她疼得快骂娘了!果然体型相差太大,简直就是一场恶梦!她昨晚做的那个梦一定是预警的恶梦! 发现他竟然像个没尝过肉味的毛头小子一样直接闯进去,直接一杆到底,压制着她的所有反抗――简直流氓一样的行动力,就和他将她娶走时一样的流氓行动力……想到这里,不由悲从中来,身体被劈成两半的疼痛加上心灵的委屈,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在她毫无预兆地哭起来时,轮到陆禹苦笑不已。 75、第 75 章 所谓的洞房花烛夜,从来都是新娘子的悲剧加惨剧。 阿竹虽然不知道其他的新娘子是怎么样的,但她觉得这过程实在是太凶残了,虽然没有血流成河,但距离苟延残喘的程度也差不多了。模糊中,她该庆幸的是,结束得比较快……嗯,她也没经验,这时间应该是比较正常的吧? 脑袋仍是懵懵的时,她发现自己正被人抱了起来,抬头望去,透过帐内昏暗的光线,看到披散着长发的男人坐了起来,将她搂到怀里。 “爱哭鬼,别哭了。”他的声音沙哑,但语气里却有着调笑,手指划过她的眼角,揩下湿润的泪珠。 “我没有……”阿竹下意识地反驳,尔后才发现刚才自己大哭了一场的事情,顿时闭嘴不言。 “是么?”他随意地应着,用手捋了捋她汗湿的鬓角,然后伸手探出帐外,然后拿了条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脸,脖子,锁骨…… 发现他的手往下滑后,阿竹差点又蹦跳起来,忙按住了他已经滑到自己胸部的手。 “乖,先擦擦汗,不然会着凉的。”轻易地将她镇压了,他继续为她擦汗。 阿竹僵硬着疲惫的身子,双目发直地瞪着他,特别是感觉到两人依在一起都是身无寸缕时,更让她有种想要死一死的感觉。他做得很仔细――应该说他自认为很仔细,但阿竹却觉得他力气过大了,也不知道真的是她的皮肤被药浴泡嫩了,还是他的力气于她而言过重。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王爷一定是第一次如此伺候人。 喜帐被放了下来,掩住了外面的烛光,床内的光线昏昏暗暗的,拉拽出一种暧昧的气氛。 直到他的手往下滑到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阿竹终于忍无可忍地曲起一条腿,趁着他动作被阻挡,顾不得自己虚软的身子,滚离了他的怀抱,趁机卷住了被单裹住自己,人已经贴在了最里面了。 做完这一切,阿竹感觉到先前使用过度的地方一股湿湿热热的液.体滑了出来不说,而且还有一种火辣辣的疼,当明白了那些液.体是什么时,顿时脸色又是一黑。一定是受伤了,绝对的! 陆禹愣了下,没想到她还有力气挣脱,看来虽然柔弱了点儿,体力是出乎意料中的好。闷闷地笑了一声,他又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扯了过来,说道:“过来,本王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他顿了下,又道:“你受伤了,今晚不会再对你做什么。” “……” 陆禹撩起了床帐,随意地拾起地上一件衣服披上,然后下了床。 阿竹呆了一下,然后放松身体,脑子有了闲暇,终于发现他除了先前在圆房过程时霸道凶残了点儿,但无论是事前事后都极好说话,声音也是清清润润、温温和和的。而且作为个封建社会的王爷,他能在事后没有自顾自而是体贴地为她清理,怎么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也是极难得了,反而显得她有些矫情。 这么一想,顿时反省自己。 不过很快的,阿竹觉得自己真心不是矫情,而是这位王爷所做的事情已经破了她的羞耻心,让她不得不做出看起来极为矫情的事情。 当喜帐的一边被撩起,明亮的烛光射入了床上,阿竹慢了半拍方反应过来,便见随意披着那件淡青色便服、衣襟大敞的男人回到了床前。穿上衣服后,他显得斯文温和了许多,颀长的身材给她的感觉不再像先前那般危险,带着一种侵略性。但这敞着胸口……风景也太美了! 他坐在床上,先是将一条打湿的巾帕覆在她脸上,特别照顾了她的眼睛。先前她大哭了一场,怕她眼睛不适,所以给她敷下眼睛。 在阿竹有些感动时,却不想她身上的被子被人剥了,然后在她想要挣扎时又被人用蛮力制住了。 “乖,别动,先上药。” 随着这话响起,然后身下火辣辣的地方被抹了膏药,清凉的感觉瞬间便盖住了那种难忍的疼痛。眼睛被湿帕子覆着,便不影响她的脑补,她觉得此时这一刻的画在面一定是香艳之极――赤果的少女,张开的双腿,毫无遮掩地打开在一名异性的视线之下……即便是名义为上药这等神圣之事,仍是破了她的廉耻度。 “放开、放开!!”她挣扎得不行,眼睛上的湿帕掉了,终于看到让自己脑子都快要溢血的一幕。 她的挣扎在陆禹眼里,就像是只小奶狗一样没什么杀伤力,轻轻松松地就能将她制服。只是看她纤腰细腿小胳膊的,担心不小心折断了,便放轻了力道,为她擦完药后,扯来了搁在一旁的寝衣为她穿上。 “好了,别哭了,你怎么还这么爱哭?”他将她抱在怀里,唇角含笑,亲了亲她泪汪汪的双眼。 她的双眼简直要喷火,眼泪什么的是生理泪水,被人用那么可怕的力道扭住手脚疼得她快要飙泪了。阿竹恨得想一爪子挠过去,真的伸手在他肩膀上挠了一下,不过很快发现为了今晚,丫鬟将她的指甲都剪掉了,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反而将自己的手弄得生疼。 难得她如此大胆的行为,却给他挠痒痒一般,陆禹抓住她的手,发现这只手手指葱白,手掌心还有些肉乎乎的,分外可爱,不由又带上了笑容,柔声道:“今天累了一天了,歇息吧。等明早再沐浴上一回药,过几日便好了。” 阿竹抽不回自己的手,又抬眼看他,他的长发披散,先前在床上厮磨了一顿,发丝仍是有些凌乱,却不见多少汗渍,只有一些丝绸般的黑发垂在胸膛上。玉面上含笑,神色温和,凤眸也像荡漾了细碎的星光,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清冷淡然。 阿竹心脏又是不争气的一跳,然后撇开了脸。 他将东西收拾好,再放下帐子,然后上了床抱着她躺下。 阿竹原本以为接下来该好好地睡觉了,没想到他将她搂到怀里后,一只手覆在她胸部上,便听到他压抑的叹息声:“你什么时候才能快点长大呢?” “……” 她的身子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压着的声音糯糯的:“既然如此,王爷应该克制!”别以为她不知道后面抵着她臀部的棍子是什么,若不是他先前说不会再碰她,她都快要吓得逃蹿了。 背后的男人沉默了下,然后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 他亲密地拥抱着她,低首在她柔嫩的颈项啜了一口,声音沙哑道:“本王今日已经很克制了,还是你想知道什么叫不克制?嗯?” “不想!”她回答得飞快,虽然她从来不信什么一夜七次郎,但才折腾了一次,速度又快成那样,他似乎压抑得很辛苦。她现在才十五岁,身体尚未发育完全,房事过多不好。只是,他已经是个成年的男人,性.方面已经成熟了,让他压抑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阿竹烦得想打人。 都到这一步了,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临幸别的女人舒缓欲望什么的……除非她脑残了。 唇上微热,她涣散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眸,光线昏暗,看得不太真切,却觉得他的眼睛十分明亮。他轻轻地覆在她唇上亲吻,就像对待珍宝一样,等她怔忡时,突然扣住她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开始困难,她开始挣扎起来,结果便是再次被他压在了身下。 阿竹再次吓傻了,身体绷得死紧,死死地瞪着他,连话都不敢乱说。刚才的记忆太过可怕,她心里有阴影,不敢再轻易尝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惊恐。 陆禹显然也发现了她的异状,他的身体很热,肌肉同样紧绷着,气息极为压抑。他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女,目光灼热得要将她烧伤。 半晌,他慢慢放松了身体,只是身下仍是火热着,有些苦笑地躺在床上,将她重新拥回了怀里。他一只手勒着她的腰,一只手横压在眼睛上,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对她的克制力那么差,为什么呢? “王爷,要不咱们分开来睡,一人一床被子?” 听到她用微颤的嗓音提出解决方法时,他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不用!” 阿竹沉默了会儿,见他自己要活受罪,只能保持沉默。她不知道男人所谓的冲动是什么,但距离太近,他身上的热气扑来,让她也觉得有些热,直觉这样很危险,恨不得马上卷了被子离他远远的。 “好了,睡吧,明天还要进宫谢恩呢。”陆禹轻轻摸她的脸道。 不是她不想睡,分明是这个男人像发现新玩具一样对她动手动脚……阿竹的身体僵硬了会儿,发现他只是揽着自己的腰,没有再做什么后,精神终于放松了,意睡一阵阵地袭来,不过几秒,她便陷入了黑甜乡。 陆禹发现她的呼吸变得平缓后,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纤细的身子、轻浅的呼吸,都散发着一种甜腻腻的味道,再次勾起他体内的火热,不禁苦笑一声。以前没有经历过,没有念想,加之养身功夫,尚且能清心寡欲,现在开了荤后,体会到那等销魂蚀骨的味道,全然变了。 他的手又沿着她圆润的肩膀往下滑,手掌罩在她小巧的胸脯前,感受着那份量,再次叹气。 “小丫头,快点长大吧……” 等她长大了,才能好好地放纵一回。 76、第 76 章 天蒙蒙亮,阿竹便醒了。 她呆滞地拥着被子起来,连旁边的男人都忽略了,满脸大汗,喘着粗气,瞪着前方。 “怎么了?”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 陆禹跟着坐起来,执起她的手,指腹按在她手腕上,气虚脉乱,显然是惊梦了。 她呆滞地转过头,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倒回床上,扯起被子盖过了脑袋。不过等过了几秒,她猛地拉下被子,以一种极为利索的速度一骨碌地爬了起来,顶着一头毛茸茸的乱发,张口结舌地看着枕边的男人。 “怎么了?做恶梦了?”他又问道,执起袖子为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阿竹目光发直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地点头,从善如流地道:“是做恶梦了!对不起,吵醒你了。”她做了一个在非洲草原上被一条大蟒蛇追赶的恶梦,那条大蟒蛇很快追上了她,然后将她死死地缠住,啊呜一口将她吃下腹了,真可怕! 然后,她的目光移到腰间的一条手臂上――怨不得会做到被蟒蛇缠得快要死的恶梦,这条手臂和蟒蛇一样的有力! “没事,也该起了。”他的声音带着睡醒时特有的沙哑,显然还有些睡眼惺忪。 她同样没有睡醒,意识还有些松沉,呆呆地看着他掀被而起,下了床。一般夫妻之间都是妻子睡在外面,方便夜晚时起夜伺候丈夫,但昨晚那样的折腾实在不愿意想起那过程,最后糊里糊涂地睡着了,哪管得谁睡里面谁睡外面了。 喜帐打开,稀薄的光线从窗棂进来,糊了大红色双喜花纹的白色墙面前的案桌上的双喜烛已经烧到尾了,屋内光线还算明亮,清晨的风从窗台吹进来,帐幔微微晃动着,也吹散了些热气。 阿竹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了,一骨碌地爬下床,利索地自己穿了里衣,又飞快地捧了早就准备在一旁箱笼上的男式的里衣递过去,心里琢磨着,她要不要伺候他穿衣服?她还没有伺候过男人穿衣服呢…… 陆禹没想到她会这般活泼,目光有些奇特地看着她,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倾身问道:“你不累么?别忙了,先去泡个澡,再抹回药,明天就没事了。” 经他这么一说,阿竹也觉得自己勇猛得过份,反应过来时,终于觉得腰有些酸,腿有些软的,但是昨晚受伤的地方竟然没有了那种疼痛,不得不说他给她抹的那药十分有用。 在她脸色有些晦涩地想着,要不要表现得柔弱一些时,门外已经响起了丫鬟的声音:“王爷、王妃,热水已经备好了!” 陆禹探手,一把将还在迟疑着要不要扮柔弱还是勇猛的人抱了起来,在她挣扎时,说道:“乖,别动!” 鉴于他看她的那一眼清泠泠的,阿竹温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晨光线不明的原因,只觉得他那双眼睛清清冷冷的,看着人时冒着凉气,脊椎骨都发冷了。 去了隔壁的耳房,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工具,还有干净的衣物之类的。他将她放下,然后直接将她扒光了,扛到浴桶里。这位王爷实在不是个会伺候人的,粗鲁得让她感觉到有些疼。 阿竹趁机将身子躲到水下,只留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幸运的是这水面上还飘浮着花瓣,将她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她瞪大眼睛瞅着浴桶前的男人,忍不住道:“王爷,臣妾想要泡泡澡,您也去清洗一下罢。” 发现她无言的拒绝,陆禹伸手揉弄了下她的发,说道:“好吧,稍会本王帮你上药……” “不用了不用了!臣妾自己来就行了!”阿竹忙拒绝,再给他帮着上药,她还要不要羞耻心了? 陆禹不置可否,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眼神特别的清冷。正在她没骨气地快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时,他叫了外头伺候的丫鬟进来伺候她沐浴,便离开了。 阿竹自然将那些丫鬟都撵出去,也不管什么泡澡活络筋骨,洗了个奋斗澡后,便软着两条腿爬出了浴桶,等穿好了里衣后,又抖着手为身下的地方抹了药,方将守在外头的钻石翡翠等人叫进来伺候。 等陆禹回到房里,便见新婚的小妻子已经盛妆打扮好,坐在房里等他了。乖乖巧巧的一团,坐在绣墩上,端着架子,怎么看都可爱。只是脸上太正经了,宛若小孩子硬装大人。 甲五带着几个丫鬟捧着干净的衣服进来,伺候他更衣。陆禹淡淡地看了丫鬟一眼,甲五眼睛一转,便将衣服交给了坐在一旁撑样子的王妃。齐妈妈和钻石等丫鬟在旁也看得有些傻眼。 阿竹呆了下,然后默默地起身伺候他更衣。 陆禹在她努力掂着脚帮他整理衣襟上的配饰时,不由握住她的手,打量她粉嫩的脸蛋,另一只手已经扶住她的腰,低声用两人只听得到的声音道:“可上药了?” “……上了。”阿竹木着脸看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纠结了下方诚恳地道:“王爷,那瓶药的药效不错,这是什么药?” 他审视她的脸,发现她的精神不错,似乎有些满意,淡淡地解释道:“这是荀太医在太医院自制的,所用药材大多珍贵,极为难得。” 所以,这么难得的药就这么浪费在她身上真的好么?为毛她总有种他急切地想让她快点恢复,好继续让他圈圈叉叉的预感?这种希望伤口慢点痊愈的心情肿么破? 两人正说着话,便又见耿嬷嬷带了两个宫廷嬷嬷进来。两个嬷嬷是宫里来的,她们笑盈盈地请安行礼道了吉祥话后,便抿唇笑着去收取了元帕。 阿竹眼尖地看着她们从一旁矮几上捧起一个雕花红漆匣子,将之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时,脸皮不由得抽搐了下。她很清楚那是什么,落红什么的……咳咳咳,其实昨晚她并不清楚陆禹是什么时候将这元意儿收走的,但是过程中却是将元帕垫在她身下…… 想到圆房的过程,她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变幻得十分精彩。生怕人发觉,赶紧故作害羞地低下头,心里也有些明白,昨晚他们圆房是必须的,她不能苛责一个古代男人在新婚之夜还当个柳下惠,不然让人知道要如何看待她,丢面子的人可是她!而且就算能在元帕上作假,但气味及痕迹作不了假,最让她崩溃的是,外头还有宫里来的女官守着,名义上是听侯差谴,实际上却是听壁角…… 想到这里,她又有种被雷劈的感觉,这糟心的世界,真是没有丁点的隐私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摸摸脸,她已经十五岁了,虽然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没到十八岁不算成年,但在这个世界的规矩,便是及笄后成年了。可惜她天生发育比平常的姑娘要缓慢一些,连女子初潮的时间都比平常姑娘迟一些,所以看起来比较生嫩,但却是妥妥的古代成年少女了。 越是明白这点,突然发现不能怪他昨晚硬是要做下去。 “怎么了,不舒服么?”陆禹抬起她的脸,询问道。 阿竹摇头,发现室内端王府的丫鬟及嬷嬷脸上有些异样,心里打了个突,马上一本正经起来,说道:“王爷,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去罢。”然后又忙借着吩咐齐妈妈给伺候的丫鬟嬷嬷等人发红封的机会,直接岔了过去。 陆禹没再纠缠着这问题,等两个收元帕的嬷嬷领了红封退下去后,便携了她的手出了卧室。 阿竹看了他一眼,发现自从丫鬟们进来后,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眸色清淡,整个人又开始了一副清雅高冷的男神样,特别的君子。想到他昨晚的流氓行为,阿竹在心里暗暗地给他定了个属性:会装b! 偏厅里,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膳了。 陆禹携了她坐下后,耿嬷嬷便又指挥着丫鬟摆膳,其中一名丫鬟端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个小蛊,等放到她面前,阿竹才发现这是燕窝粥,粥里呈现不规则的、晕染状的铁锈红色,应该是血燕。 一大早就吃得这么补,真的好么? “吃多点,快点长点肉。”陆禹给她夹了块奶油松酿卷酥放到她碗里,目光含着深意。 阿竹觉得胃有些疼,默默地低头吃下他夹来的东西,等吃了半碗燕窝粥和几块糕点后,便有八分饱,再也吃不下了,见他还想塞她,脸色有些发青了。 “王爷,臣妾饱了。”阿竹提醒道。 陆禹惊诧地看她,皱眉道:“吃这么少?怪不得这般瘦!”他偏首想了下,又道:“记得你小时候胖乎乎的,以后多吃点,长胖些才好。” “……” 阿竹当作没听到,女人都有爱美之心,她现在很满意自己这副吃不胖的身材,随了她娘亲柳氏。可惜的是发育得太缓慢,所以才会看起来比较幼.嫩,等以后长开了就没事了。 膳后不久,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下人准备好了车驾,陆禹携着她进宫。 马车缓缓在通向皇城的街道上行驶,周围很安静,只有答答的马蹄声,阿竹不由有些紧张,觉得呆会该是她战斗的时候了,得打起精神来。这种时候,她最感谢的是昨晚睡得早,休息得比较好,虽然作了恶梦,但睡眠时间也算是充足,没有像其他的新娘子那般被折腾到三更半夜――应该吧。 正想着,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的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对上他的脸。 他面上含笑,凤眸清湛,说道:“不必紧张,进了宫后咱们先去乾清宫拜见父皇,届时父皇问你什么你便如实回答。见过父皇后,咱们要去凤翔宫拜见母后,母后的性子最是稳妥的,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找她。还有母妃,母妃性子有些急躁,若是母妃届时说了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 阿竹眉头跳了跳,忍不住惊讶地看着他,觉得他这话怎么有种传授她如何在宫里那些大人物眼皮底下生存的技巧。 按他话里的理解之意,面对皇上公公,她只需要安份守已,反正儿媳妇和公公要避闲,又是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见面机会不多,只要谨守本份便行。至于刷好感这种事情,就不是儿媳妇应该对公公做的,由他去对付。而皇后是个不多事且稳重的人,没有利益冲突,不会为难她一个养子儿媳妇,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候可以求助皇后。至于安贵妃这个真正的婆婆,阿竹小时候被惠妃召进宫时远远地见过几面,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人物,安贵妃可从来没有给她个眼神,虽不知道安贵妃是什么性格,但这作儿子的竟然说“不用放在心上”这种散漫的话,真是太不孝了,实在不符合一个接受孝悌教育长大的古人……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面上蕴着淡淡的微笑,一派明月清风的淡然,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推心置腹,心里又感动了,忙应了声是,这一刻,心里头不由得靠近了他几分。 见她眉宇松开,陆禹笑着又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方执着她的手置于手心间把玩。 阿竹眉头又是跳了下,他似乎有个坏习惯,从小时候得他相救起,那段回京路上,他也是将她当玩具一般抱在怀里捏捏玩玩,后来等她长大了,他虽然不至于再动手,但也趁着无人的时候捏捏她的胖脸。现在成亲了,可以光明正大地玩她了,他更是喜欢动手动脚了。 克制住缩回手的冲动,阿竹当作没有看到,耐心地等待。 到了宫门前,何泽出示了令牌后,马车便进了皇宫,然后又换上了宫里的轿辇,两人来到了乾清宫。 刚到乾清宫前的广场,便有内侍笑盈盈地等在那儿,告诉他们,皇上已经在乾清宫里等着他们了。 阿竹开始紧张起来,她长这么大,进过皇宫几回,可是还没有直接与皇帝面对面呢。虽然她是有些胆儿,但是她前世连见到市长都会紧张,更不用说这古代至高无上的帝王了,皇上可以算得上是以前世界的国家元首了,而且还能轻易决定你的生死,如何不紧张? 陆禹看了阿竹一眼,便道:“王妃,咱们进去罢。” 阿竹点头,恪守规矩,后退半步,跟随他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的总管王德伟同样笑盈盈地迎了出来,他是皇帝最倚重的内侍之一,能得他亲自出来迎接,实在是好大的面子,也让阿竹意识到承平帝对陆禹这儿子非同一般的宠爱,宠爱得过头了。 两人相携进宫,对坐在御案上的承平帝行了大礼后,便有宫女端来了茶,让阿竹这新上任的儿媳妇敬茶。 承平帝喝完了儿媳妇敬的茶,说了些夫妻间相扶相持的话后,脸上露出了笑影,对陆禹道:“你既已娶妻,以后便稳重些,安心办差方是,可不能再像以前般不上心了。” 虽是责备的话,却满含笑意,宛若一位和蔼的父亲打趣儿子一般。 陆禹温和地笑道:“父皇可真是冤枉儿臣了,儿臣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办差的,可从未耽搁过差事。” 承平帝指着他笑道:“你莫说这种话让你王妃笑话。”然后又看向乖顺地立在儿子身边穿着王妃品级正服的女子,不过一眼承平帝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概念,长得十分的美丽,但身子骨却是过于单薄了,让他心里有些忧心端王未来的子嗣问题。 心里虽然有些不满意,不过承平帝却未纠结这种事情,对阿竹道:“朕还记得你曾祖父老靖安公,你伯父倒是和老公爷极像,看到他,朕都以为回到年轻时,见到年方四旬的老公爷。” 没想到自己伯父竟然因为长得像祖父而得皇帝惦念,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京中的权贵多如狗,却不是人人都能得皇帝惦记的,没有帝宠,光有个门楣也不算得什么。阿竹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忙笑着应道:“儿媳妇也常听家里的老太君说,伯父确实极像曾祖父。” 承平帝的记忆显然极好,又询问了阿竹一些关于靖安公府的事情,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让人赏赐了阿竹这新上任的儿媳妇,又是一翻谢恩不提。 说了会儿的话后,承平帝方道:“好了,朕便不留你们了,你们去凤翔宫给皇后和你母妃请安罢。” 两人听罢,皆跪安离开。 离开了乾清宫后,两人便往后宫行去。 凤翔宫前同样有内侍守着,见到他们马上迎了过来,笑道:“王爷、王妃,皇后娘娘正叨念着两位呢,贵人们都到了,就只差你们了。” 陆禹淡淡地道:“先前父皇留了一会儿,有些耽搁了。” 这虽然是个解释,却也明晃晃地昭示着皇帝对他的喜爱,才会将他留了好一会儿,让其他人等久了。 真是拉仇恨!而且这位王爷还拉仇恨得挺开心的。 阿竹心里想着,同他一前一后进了凤翔宫正殿,见到满殿的人时,更是确定了这点。 77、第 77 章 阿竹深吸了口气,徐徐地抬首,见到殿内盛装雍容的女人,还有那些皇子公主,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值了,这里可以说是大夏朝的最尊贵的人群了,都聚集到位此处。 阿竹随着陆禹朝皇后和安贵妃行了全礼,又朝在场四妃行半礼,再与诸位王爷、公主、王妃、郡王妃见礼。今日后宫嫔妃只有皇后贵妃及几位高位的妃子,其他的嫔妃没这资格过来,皇后皆免了她们的请安。 旁边有内侍唱名,阿竹边行礼边将那些人的名字与面孔记住。她记人的功夫不错,虽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了概念,加之昨天在新房里还见过几位妯娌,虽然有些妯娌的年纪都可以当她娘了,让阿竹更意识到自己这新妇简直就是个生嫩的小娃娃。 皇后喝了阿竹敬的茶后,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温言笑道:“以后和端王好好过日子,你们过得好,本宫也放心了。”然后又看了端王一眼,眼里明显有着慈爱。 阿竹忙温顺地应了,双手接了皇后的赏赐后,交给旁边的宫女。皇后虽然长得并不如何出色,却是个气质出众的女人,她和你说话时,双眼直视你,会让人觉得她是如此的真诚清淡,无一丝一毫的虚伪,让人的心无端地安定下来,从心底漫上一种经岁月洗凝的安定。 阿竹紧张的心也平缓了起来,然后发现皇后身上那种清淡的气息,与陆禹十分相似,陆禹不愧是皇后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的,虽然长相与安贵妃极为相似,气质上却肖似皇后。 然后是给安贵妃敬茶。 安贵妃面上不冷不热的,喝了儿媳妇的茶后,同样像个喜爱儿媳妇的婆婆一般拉着她的手好一翻端详,笑道:“模样儿真是俊俏,本宫看了心理真是喜欢,皇上选的这个儿媳妇很好。” 她虽然笑着,但阿竹却觉得有些词不达意,那双与陆禹极相似的凤眸里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是一种冰冷的审视。阿竹不知道安贵妃这异样由何而来,只是温和腼腆地笑着。 安贵妃此时心里是真的挺复杂的,她满意的儿媳妇是自己娘家怀恩侯府里的姑娘,虽然儿子的婚事自己作不了主,但是作为母亲,怎么样也有点说话权及提名权吧。但是她提名了这么多年,皇上从来不理不说,最后竟然直接没和任何人商量,便突然钦点了靖安公府的姑娘为端王妃,安贵妃得知当时的赐婚圣旨时,简直要惊呆了,同时气炸了。 安贵妃没胆埋怨皇帝独断专行决定了她儿子的婚事,也听了皇后的劝不敢闹什么,但这儿媳妇她心里可不满意的。安贵妃在心里数落着儿媳妇的缺点,长得像狐媚子,身子骨单薄,怕是不利于子嗣,看着太生嫩了……批评着时,又想起了今儿一早先行进宫的女官及嬷嬷,从她们那儿得到一个消息,昨日儿子和儿媳妇圆房了。 安贵妃听到这个消息时,简直不可思议,她这些年来几乎只要有空就会往端王身边安排美貌多情的宫女,环肥燕瘦皆有,但是从没有见他临幸过那些宫女,每次都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活生生地打了她的脸,让她几乎以为儿子真是要出家当和尚了。 难道是这儿媳妇有什么特殊的手段不成? 总总想法只是瞬间而过,安贵妃心里就算再有意见,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表露出来,不然不仅让人以为她对皇上的选择不满意,而且这是她的儿媳妇,在这里刁难她,丢脸的也会是她自己。 所以她将端王妃夸了又夸,还破天荒地对惠妃笑道:“还是靖安公府会调.教姑娘,本宫一看她便喜欢,惠妃妹妹你说呢?” 惠妃其实比安贵妃心情更复杂,她这个月来几乎连昭阳宫都不太爱出,就生怕那些女人用“妖姬”的目光看她,不仅被群嘲了,还要来自安贵妃的各种刁难。所以,对于这个害她落得如此处境的侄女,她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明明是她放弃了的,却没想到会有这等际遇,可比当初的周王妃还让人吃惊。 这段日子安贵妃像个疯狗一样借着宫务之便处处刁难她,惠妃对这种蠢人几乎不屑理会的,心里还庆幸端王是被皇后养大的,没像他娘亲那般蠢。现在见她又和颜悦色起来,惠妃并没有感到什么受宠若惊,明白她是在装面子,自己也乐意配合,便笑道:“贵妃姐姐说得是,端王妃以后有空要多进宫来陪咱们多说说话才好!” 安贵妃一副“有儿媳妇心满意足”的表情,又让阿竹去与那些皇子公主及妯娌们相见,她是新妇,且又是这里的媳妇中辈份最小的,不一会儿便收到了一堆的见面礼。 从康王到秦王、十一皇子等,因男女有别,阿竹没敢多看,走了个过场后,又去和妯娌们见礼。 这些王妃中,阿竹记忆最深刻的要数康王妃和秦王妃了,康王妃是个嘴皮子利索的,简单一句话就能逗得人开心不已,让人没法讨厌她。相比让人处处避之不及的康王,康王妃能做到这点可真是不容易了。 而秦王妃,好吧,阿竹喜欢这姑娘飒爽的英姿,特别是在众人打趣中,听说秦王妃未出阁前,是被老定威侯当儿子来养的。在西北安定府那时,她骑马打猎上阵杀敌这种事情都干过,给人一种特别爽利的感觉,虽然可能世人不欣赏这种姑娘,或者会说她抛头露面,无女子贞静之美德,但她心里真是羡慕得要死。 这才是活得最肆意又自由的姑娘。 秦王妃拉着阿竹的手端详,然后羡慕地道:“十弟妹长得可真是好看,看了十弟妹,我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此等风姿绝色的女子。”再对比自己的高挑粗鲁,秦王妃越加的羡慕了。 阿竹故作害羞地低下头。 只能说,这两个姑娘在对方不知道的时候,都羡慕着对方。 等一圈下来,阿竹都感觉到体力有些吃不消,幸好这时一名内侍微笑着进来,给在场的贵人们行了礼后,便笑道:“慈宁宫来了消息,太后娘娘今日精神不错,想见见端王妃。” 按理说,今日是阿竹这新妇见礼日,拜见皇上后,他们本来应该去慈宁宫拜见太后的,但是太后身子不好,有时候一睡便是半天,总不能让众人都好一阵等,便先来皇后这边,等着那边有消息后便由皇后带去慈宁宫。 知道太后醒了,而且今日精神不错,皇后便站起身,笑道:“如此,本宫便带他们去吧。”然后对那些也想要一起去的人道:“太后受不得人多吵杂,都知道你们有孝心了,今日你们便不用过去了,改日等她老人家精神好一些,你们再去罢。” 众人也知道太后的身子时好时坏,怕人太多去那儿真的吵到她老人家,纷纷应了声是。 阿竹和陆禹随着皇后和安贵妃一起进了慈宁宫,太后此时已经打扮过,坐在慈宁宫的正殿等他们了。 行礼请安过后,皇后关切地道:“母后今儿看着精神不错,可用过膳了?” 太后身边伺候的嬷嬷笑道:“太后娘娘先前还吃了半碗小米粥配着小菜,今儿胃口好了一些。” 安贵妃也跟着笑道:“今儿是哪位御厨做的小米粥和小菜?竟然能让母后多食一些,必须好好打赏才行。” 太后乐呵呵地听着,由于这几年身子不好,皆在静养中,整个人都瘦得像个枯槁的老太太。不过她今日心情不错,听着皇后和安贵妃的打趣,也笑呵呵地附和两句,浑浊的眼睛望了望,问道:“端王妃呢?过来给哀家瞧瞧。” 从行了礼后便像个影子一般侍立在陆禹身边的阿竹马上出例,小步地上前,缓缓地蹲坐在太后面前,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 太后眼睛不好使了,凑得极近才将阿竹瞧了清楚,笑道:“是个讨喜的孩子,哀家看着心里真是喜欢。”说罢,便将手上的一个盘枝缠金丝的玉镯子撸下来戴到阿竹手上,又叫来陆禹,一手拉着一个,笑道:“你们呀,以后给哀家多生几个胖曾孙,哀家心里就高兴了。” 阿竹只得又作害羞状低下头,陆禹笑道:“皇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太后拍拍他的手,有些伤感地道:“哀家的小十转眼就长这么大了,终于成亲了,哀家心里也高兴,原本还以为这世间之人近不得你眼,知道你终于肯娶妻了,哀家心头高兴……” 太后絮絮叨叨地说着,旁听的皇后心里打了个突,这是她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种暧昧不明的说法了,不由隐晦地看了含笑的陆禹一眼。安贵妃脑子不行,但好歹在宫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觉得太后这话极古怪,最后是阿竹,她眨巴了下眼睛,同样觉得太后这话中有话。 太后可能真的是脑子不行了,像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一句话让她絮絮叨叨地反复说个不停,然后想到了什么,问阿竹道:“哀家记得,你和昭萱那孩子玩得极好,哀家以前还听她提过你……” 刚才还觉得她脑子不行了,现在马上又能从犄角旮旯里拖出不知几百年前的小事儿。皇后和安贵妃都有些紧张,生怕阿竹说漏了嘴。 安阳长公主一事仍是瞒着太后,昭萱郡主至今同样病得不能起身,众人也不敢让她出现在太后面前,省得太后发现异常,皆是找了诸多借口骗她。 皇后笑道:“母后的记忆可真好,昭萱那孩子春天时生了场大病,也不知道是不是灾邪上身,现下还在寺里住着,而且她是个孝顺的,说要给您和皇上祈福抄佛经呢。” “是啊是啊,母后有这般好的外孙女儿,可真是让妾身羡慕。”安贵妃也陪笑道。 太后笑而不语,只是看着阿竹,明明那双眼睛浊浑得紧,却让她头皮都炸了起来,莫名的一股寒气直冒。阿竹慢慢地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种新妇特有的娇羞,小声道:“孙媳妇常得昭萱郡主照顾,心里是极喜欢她的。” “那你可去见过她了?那孩子真是个让人操心的,竟然这么久都不进宫来看哀家,枉费哀家这般疼她。”太后故作生气地道。 众人忙陪着笑,努力地歪楼,让太后别再惦记着这事。 阿竹在旁听着,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密密麻麻的疼,难受极了。 等离开了慈宁宫,她的情绪依然提不起来,整个人都恹恹的。 路上,他们遇到了同样出宫的康王、秦王夫妻。 康王肥硕的脸上肌肉抖啊抖的,夸张地笑道:“小十,人逢喜事精神爽,改日大哥请客,去大哥那儿喝几杯如何?我前些儿得了个戏班子,那唱小旦的可真是一绝,包你听了都不乐意走了,那唱功,那身段,啧啧……” “王爷说什么呢!”康王妃打断了他的话,歉意地看了阿竹一眼,说道:“十皇弟是个正经人,而且他素来不爱听戏曲。是吧,十弟?” 陆禹淡然微笑,颔首道:“大皇嫂说得是。” 康王不以为意,又拽上了秦王。秦王此时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阿竹,听到康王的话,朗声笑道:“弟弟却是喜欢听戏,改日可得去大皇兄那儿坐坐,只要大皇兄不嫌弃便行。” 几人说了会儿话后,便在宫门前道别了。 刚欲登车而去,突然又听到后头有内侍叫唤的声音,一名清秀的小内侍来到马车前,恭敬地请了安后,说道:“端王殿下请等几步,我家主子周王殿下有话与您说。” 马车里,陆禹看了阿竹一眼,淡声道:“七皇兄现在在何处?” “去昭阳宫接小世子,说是想让小世子见见端王妃。” 不一会儿,周王便抱了个孩子过来,阿竹从马车窗口看去,见他细心地用薄披风裹着孩子,只留下一颗脑袋在外头张望着,头上戴着个小帽子,看着十分可爱。 陆禹和阿竹一起下了马车,那孩子正好奇地看着他们,见到陆禹,小脸露出一个怯生生的微笑,软声唤道:“十皇叔~~” “儿乖!”陆禹摸了摸他的脑袋,对周王道:“七皇兄今日又带儿进宫了?” 周王斯斯文文地笑道:“原本今儿是想让他见见十弟妹的,谁知进宫时他还在睡,小孩子要多睡才健康,惠母妃不欲吵醒他,所以才没有带他去凤翔宫。”然后低头对怀里的孩子道:“来,儿,见过姨母。” 不是叫“十皇婶”,而是叫姨母,显然周王今日此举别有意义。 阿竹挺喜欢这种软萌软萌的孩子,这孩子身子娇弱,神态中也有些病恹恹的,但长得像严青桃,便让她有了些喜欢。阿竹和他打了招呼,得到他软软地叫着“姨母”后,又将腰间挂着的一枚羊脂玉佩扯了下来给他作见面礼。 “这是给儿的,姨母今天见到儿真高兴。”阿竹笑眯眯地说。 小家伙见阿竹神色可亲,也露出小小的笑容,面上神色明显极为高兴。 说了会儿话后,周王方抱着儿子上车离去,阿竹和陆禹也同样登车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阿竹叹了口气,犹豫了会儿,忍不住问道:“王爷,周王他……是不是要再娶王妃了?” 陆禹并不瞒她,点头道:“确实如此,听说已经有了对象,父皇很快便会下旨了。” “是谁?”阿竹忙问道。 陆禹盯着她,看得她脸色僵硬时,方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又不是本王要娶妃,本王不太注意这种事情。” “……” 阿竹瞪了瞪眼睛,感觉这位王爷语气真是让人想要胖揍他一顿,不由得暗暗撇了下嘴。她其实也不关心周王娶不娶妻,而是怜惜周王世子陆。先前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体弱的不说,而且性格十分纤细敏感,对人的喜怒非常在意,明明有周王那般精细宠爱的养育,怎么却是这般娇怯的性子?这种性格,最容易多想,到时候新王妃进门,若是个好的没什么,若是个不好的…… 正想着,脸蛋传来疼痛,她差点飙泪,抬头看着行凶的男人,却见他端着风清云淡的男神样,做着十分流氓的事情,将她的脸掐得变了形后,将她抱过来亲了亲她饱受催残的脸蛋。 “你若想知道,改明儿本王让人去问一声。”他含笑着道。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反正该知道的时候也知道的。 陆禹又盯着她,微眯着凤眸,看起来就像只冷艳高贵的狐狸,吓得她心中惴惴,讨好地朝他笑了笑,却被他猛然转了个身子,将她压在了马车车壁上,低首咬住了她的唇。 痛死人了! 这回真的是飙泪了。 78、第 78 章 凤翔宫里,皇后正倚坐在炕上含笑地看着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小手举着一个木制风车,在殿中跑来跑去,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笑声,几个宫女追得满头大汗,小心地在她旁边护着,担心她不小心摔着了。 喜珠双眼紧紧追着十八公主,有些担心地道:“娘娘,还是叫小公主过来吃些点心吧,省得她摔着了。” 皇后端着茶杯抿了口茶,笑道:“无碍,小孩子多动动才健康。” 喜珠无奈,只得让宫女看紧点儿,免得摔着了小主子。 幸好,很快喜珠便不用担心了,因为皇帝过来了。 承平帝刚到门口,一个小小的娃娃便扑到他面前,白嫩嫩的小手捏着他的袍子,软嫩嫩地叫着:“父皇~~” 承平帝低头一瞧,见到小女儿仰着红扑扑的苹果脸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忍不住哟了声,故作惊讶地道:“这不是小十八么?你在做什么?” 十八公主两只小胖手合起,笑容可掬地给他请安,然后奶声奶气地道:“等父皇!” 这话分明是骗人的,先前还在殿内玩风筝呢,不过是听到了内侍唱答的声音才跑过去的。但承平帝就爱听这话,笑得极开心,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携着迎过来的皇后一起进了殿。 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宫女呈上茶点后,承平帝抱着十八公主,笑着逗弄道:“小十八今儿做了什么事啊?和父皇说说好不好?” 十八公主是个活泼的,而且被皇后养得很健康,伶俐地答道:“小十八早上起来洗了脸脸,和母后吃了两个包包,喝了水水,见了新皇嫂,得到很多礼物……”掰着萝卜糕一般白嫩的小指头,十八公主奶声奶气地数着。 承平帝含笑听着,并无不耐。自从十八公主出生起,他越发的爱来皇后这儿,也不做什么,就听听十八公主叫他父皇,逗着她玩儿。听到十八公主说“新皇嫂”便明白是何人了,遂笑道:“小十八喜欢新皇嫂么?” “喜欢!”十八公主笑得特别的灿烂。 一旁的皇后忍不住手帕子掩嘴笑起来,说道:“只要有人送她东西,她谁都喜欢!” 承平帝听罢也乐得不行,又逗了会儿女儿后,方让她自个去玩了。 皇后为他斟茶,将今日端王夫妻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事情叙了一遍,叹道:“没想到母后的记忆如此好,还能记得昭萱以前说的话。据说端王妃小时候就得昭萱的眼缘,两个孩子是亲密的姐妹,昭萱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太后时常叨念她,臣妾有时候都快要编不下去了。” 承平帝的脸色淡了,手指轻轻地拍着大腿,半晌说道:“荀太医说,萱儿以后就算身子勉强恢复,可能会留下心疾之症,不利于子嗣。”说到这里,也同样叹了口气。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承平帝以孝治国,他有些时候也无能为力,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他安排得再好,也怕亏待了她。 皇后脸色晦暗,她是宫里唯二知情的人,对于公主府发生的憾事,她保持沉默。孔驸马突然发疯杀女,昭萱郡主弑父,皆被隐瞒着。而这种事情的幕后的原因是什么,追究已经无意义,因为安阳长公主已经死了,但她还留下两个女儿,无论是已经嫁人的昭华,还是尚未嫁人的昭萱,都不能不理会。所以皇帝不再追究事情的真相,但从他下令将这事情抹平的态度来看,他是要力保昭萱郡主,恐怕当昭萱郡主嫁人后,孔驸马的结局不言而喻。 “等萱儿身子好些,你便派人将她召到宫里来住些日子罢。”承平帝突然说道。 皇后笑着应了声,自然明白承平帝的安排,再瞒下去,恐怕太后会起疑心,先稳住再说。 帝后二人说了会儿话后,承平帝又问道:“你今日观端王妃,如何?” 皇后心知他为何如此问,微笑道:“是个好孩子,看起来极为规矩知礼,身子骨虽然看着单薄了些,却无碍。靖安公府的二夫人也是这般,她随了她母亲,以后应该也能儿女双全。”皇后的记忆不错,每年千秋日,进宫拜见的诰命夫人中,她有时候也会特别注意一些人,并没有因为品级太低而忽略,在得知端王妃人选后,她也派人去查询过。 承平帝满意了,他原本担心端王的子嗣问题,既然端王妃也不是不能生,那便不会多事管儿子的后院有几个女人。 皇后极会察颜观色――或者说宫里的女人没一个不具备这种技能的,通过皇帝的一句话及神态,便知他所想,似乎不干涉端王后院问题,哪管他要妻妾成群亦或只守着一妻。 皇后心里很快有了想法,一笑置之。 ***** “爱哭鬼!” 听到这男人又随便地给她取绰号,阿竹差点气炸,心里气得不行,憋着脸道:“臣妾哪里爱哭了?”那时生理泪水好不好?疼了自然就会眼睛出水啊! 他修长的手指揩了下她湿润的眼角,说道:“虽然没有哭出来,眼泪却掉了。”张手将她柔软的身子纳入怀里,手臂交叉在她腰间,亲昵地在她耳边笑道:“从你五岁遇到你时,便见你哭过好几回了,晚上都哭着入睡。” “……” 那时她正逢遭遇奶娘丫鬟侍卫等惨死一事,每天晚上都是恶梦连连地惊醒,夜深人静时偷偷地为他们哭泣,也算是情有可缘,哪知在这位王爷眼里,她却变成了爱哭鬼――真是太讨厌了,就像当初给她取“胖竹筒”这个绰号一样讨厌。 阿竹越发的觉得这男人让她生气,明明以前是救命恩人时,看着高深莫测,就像高不可攀的男神,现在整就是个披着君子皮的流氓。果然距离产生美,没了距离后,什么都是渣。 心里闹得不行,但被他这么抱在怀里,亲昵地低笑着,她的耳廓染上了红晕,气得不行,又不能反抗,太糟心了! 等回到端王府,下了马车后,阿竹肃着脸跟着他回王府主人所居的延煦堂,面上无一丝情绪,显得无比的正经又端庄。 何泽跟着他们到了延煦堂外,便去蹲围墙了,目送着两个主子进屋,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地道:“王爷也真是的,女人是要哄的啊,怎么能再随便给人家取绰号呢?而且王妃会哭也是他弄的……” 何泽深深觉得他家王爷总是弄巧成拙,以后夫妻吵架的话,该怎么办? “何侍卫,你在做什么?” 何泽低首,看到钻石拎着一个食盒过来,站在墙下不远处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没想到这姑娘的眼睛倒是极尖。何泽跳下墙头,笑道:“这是我的习惯了,钻石姑娘不必理会。” 钻石应了一声,知道这位何侍卫的身份,便也不再理会,和其他几个丫鬟离开了。 一大早的精神就高度紧张,加上在宫里呆了一个早晨,阿竹回到自己的地盘,就想要软倒下去歇歇。不过眼看着午时到了,耿嬷嬷过来询问是否要传膳,只能整理了表情,询问旁边换了一袭圆领长衫、正悠然地喝茶的男人:“王爷可是饿了?” 陆禹目光从她脸上略往下移,便道:“传膳吧。” 耿嬷嬷笑着带丫鬟下去,阿竹原本微笑的脸色僵硬――她恨自己太会脑补了,总觉得他那一眼太有深意了。 午膳是满满的一桌菜,荤素皆宜。 阿竹举着筷子的手有些儿抖,忍耐了半会,方客气地道:“王爷,臣妾吃不了那么多。” 从早上两人用早膳时,陆禹便挥退了想要为两人布膳的丫鬟,自己执袖亲自为她布膳,这会儿依然如此,每当她吃完了一口,碗内又多了两筷子的菜类,他倒是细心,发现她不喜欢的不会再夹第二筷,但是这么多菜,一样吃一口也饱得不行。 陆禹看着她那张心型的小脸,面上带着笑容,温声道:“乖,多吃点。” “……” 这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男神温柔――阿竹觉得自己直接被秒杀了,明明前一刻还耍了流氓,下一刻便像个极有教养的斯文贵公子般温言细语地哄她……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面? 好不容易用完膳后,阿竹捂着嘴想吐,脸色实在不好看。 陆禹将她拉到面前,手掌覆在她的小肚子上,确实有点儿圆,便道:“本王带你去逛逛。”刚好也让她认认端王府。 他坐着,她站着,他仰脸看她,这张脸五官分开来是极精致的,组合在一起也是比例适中,恰到好处,将这张容貌组合成了一张出色的面容,特别是那双凤眸,明明应该妩媚而多情,却偏偏蕴着清冷的色泽,凭添了几分清新淡泊,弱化了凤眸天生的优势,却又使之极为符合他的气质。 阿竹心脏咚的跳了下,然后点头应了。 即便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个午觉养养精神,但现在肚子撑得实在是不想躺,便答应了。 齐妈妈和钻石等丫鬟大开眼界,突然觉得王爷待王妃实在是太好了,难道是因为他们小时候的情谊?不管如何,作下人的,自然乐意见到这种事情。不过齐妈妈心里却多了些担心,特别是看到伺候王爷的那群美貌的丫鬟时,总担心有一天她们要被收房,实在是个大威胁。 阿竹不知道齐妈妈的担忧,虽然被陆禹像牵着小朋友一样逛王府,却不损她的兴致。 端王府一景一物都是当年工部特地请了江南园林的工匠一起研究拟定的,可谓是匠心独运,阿竹在京中去过很多勋贵家里游园,觉得少有能及得上端王府的豪华雅治,虽不至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但也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不仅有美景可看,旁边还有位貌美气质俱佳的男神用清润优美的声音为她解说,视觉及听觉都照顾到了,让她心里美滋滋的,先前的怒气早就不知道飞往哪儿去了。 何泽等丫鬟侍卫远远跟着,看两人气氛亲密而和谐,何泽不得不感慨,他家主子虽然不懂女人心,但对一个人好时,还真是能放下身段。 走了小半个时辰,不过是逛了延煦堂,虽然挺不舍的,但在肚子没那么撑后,阿竹便想回去歇息了。 不用她开口,陆禹见她脸上露出疲惫之意,便道:“你也累了半天了,先去歇息罢。”便携了她回房。 在丫鬟伺候下洗漱更衣,阿竹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坐在床前,直勾勾地看着某人。 陆禹倾下.身与她对视,关怀地问道:“怎么了?” 阿竹纠结了下,问道:“王爷可要一同歇会儿?” 他伸手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微笑道:“不了,本王去书房看会儿书,你歇息吧!” 直到他离开了,阿竹绷紧的心弦方放下来,爬上床躺下。 屋里安静非常,只有外面偶尔传来几声鸟鸣,阿竹用手盖住眼睛。从昨天到今天,她不仅嫁人了,而且和新婚丈夫相处还算是和谐――除了在床上外。 怎么说呢,仅仅只是两天一夜的时间,便有些颠覆了她对陆禹的印象,他从以前的遥不可及变成了个鲜活的人物,也让她对未来越发的不确定。原本她应该有些畏惧他的,但他们又有小时候相处的情份在,总会让她不知不觉失了警戒,态度变得随意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好或不好,她以前没有嫁过人,见过的夫妻相处之道也是今生的父母,父亲敬重母亲,母亲亦是个贤妻良母,他们相处得十分容洽,少有红脸,私下更是会互相打趣,气氛亲昵,让人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无人能插足的那种亲密无间。可是阿竹也知道,父母之间这种相处方式不能套用在其他人身上,特别是男人走出卧房后,是一家之主,威严而肃穆,女子则要恭顺,客气而疏离,相敬如宾。 她要如何和陆禹相处好呢? 除此之外,她亦是不明白,陆禹如此多的选择,为何却要娶她?明明他们唯一算相处的时间只有小时候在回京的那个月,后来每回只是匆匆见一面,或者一两年都未见过,两人年龄相差也甚大,他没有恋童癖,到底为何会择中她? 带着一堆困扰,她终于止不住睡意陷入了睡眠中。 一觉睡到傍晚时分,阿竹睡来后精神萎靡――睡太久了,等窝在临窗前的榻上靠着窗口吹风后,方慢慢地清醒,然后精神开始恢复。 “王爷呢?”阿竹问旁边伺候的钻石。 “在书房呢。”钻石为她沏了茶,想了想,说道:“先前耿嬷嬷请示了王爷,说新王妃进门,要不要叫王府里所有的管事过来拜见,不过王爷说您今儿累了,等明日早上再叫他们过来。” 阿竹没反应。 钻石正想再好好地夸夸某位王爷时,阿竹苦逼地看了她一眼,无力地挥挥手让她别说了。 至于她为何苦逼,到了晚膳时间便知道了。 看着正执袖慢条斯理地给她布膳的王爷,阿竹的脸色又青了青,她此时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他迫切地想要她快点长大的心情,但是――特么的让人暴躁啊! “王爷,其实少食多餐才是医学上说的养生之道。”阿竹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一本正经地劝道。 “是么?”陆禹含笑地望着她,“胖竹筒也喜欢看医书?” “不,只是以前娘亲怀孕时看了一点,并不解其意,倒是记住了一些。”阿竹十分诚实地道,她显然不是学医的料,所以发现自己实在是看不下也无法理解后,便也不看了。 陆禹又给她夹了块羊肉片,温言道:“你的食量太小了,所以也算是少食。” “……” 对着那张清雅的俊脸,阿竹默默地又将他夹的菜吃下了。 等到了晚上,该上床安寝的时候,阿竹抱着肚子直嚷肚子疼,脸色惨白惨白的,陆禹皱着眉看她,用帕子为她试汗,问道:“荀太医来了没有?” 周围的丫鬟被那双凤眸扫过,个个战战兢兢,连端王府的丫鬟也不例外。 “王爷放心,何侍卫去请了,应该很快便来的。”甲五回道,请示后,便奔出去查看何泽将人请来没。 幸好此时还未到宵禁时间,荀太医今日并未在太医院值班,而是在家中休息,被何泽直接扛过来了。 “吃多了,胀气,积食!”荀太医检查过后,冷言冷语地道。 阿竹看了眼这位传闻中的荀太医,惊讶地发现还挺年轻的,貌不出众,唯有一双眼睛幽冷若寒星,使得他身上多了种不近人情的冰冷,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荀太医开了药方后,甲五极快地拿去抓药煎药了,王府里有药房,并不需要到外面的药堂抓药。 阿竹此时躺在床上,在被荀太医扎了几针后,她感觉肚子没有那般难受了,现在也有了心情关注别的,便听到床外不远处陆禹正询问荀太医:“怎么会积食?她吃得并不多!” 荀太医沉默了下,方冷冷地道:“王爷若是质疑臣,又何必大老远的让人将臣扛过来?” “本王再说一遍,她食量极小。” “……王爷,王妃是女子,女子本就食量比不得男人,请您别将男人那套放在您的王妃身上!否则撑坏了您的王妃,心疼的也不是别人。”荀太医声音更冰冷了。 “原来如此!” 阿竹听得牙痒痒的,“原来如此”这话说得真是风度翩翩,不用看也能想象那位王爷端着煌煌清雅的君子之风说出这句让人想要暴打他的话――为毛就是有人能将装b这种事情做得这般娴熟呢? 79、第 79 章 荀太医很快便离开了,不过阿竹觉得某位王爷似乎想将他扣下的样子,后来得了荀太医的保证,才放行,让人拿了帖子送他回去。先前已经打过一更鼓,到了宵禁时间,免得他回去路上被巡逻的官兵捉住拘留。 “王爷,药煎好了!”甲五端了一碗药汁过来。 味道飘来,阿竹毛骨悚然,这味道真恶心。 就在她想要翻个身避开时,一双手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将她当成个孩子一样抱坐在他大腿上。 甲五面不改色,直接端着托盘过来。阿竹看了一眼,相比淡定的端王府的丫鬟,钻石翡翠这两个不中用的丫头脸皮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低下头,收拾了东西忙退下去。 阿竹:“……”果然被人这般搂搂抱抱的挺不正常的吧? 一只大手罩在她肚皮上,他低首看她,问道:“还很疼么?” 阿竹抬头,刚好脸颊擦到他低下的下巴,不由得略略后仰,眨了下眼睛,一本正经状,“还有些疼,喝了药应该没事了。”然后又道:“王爷,我自己坐着就行了。” 陆禹没理她,轻轻松松地就禁锢了她的挣扎。 阿竹无奈地发现,自己挣脱不开,他也不允许后,便放弃了,目光看向甲五端来的药。虽然这味道浓郁得让她想要呕吐,但基于相信荀太医的名声及医德,阿竹也不矫情,直接拒绝了某个男人的投喂,自己伸手端过药碗。 碗还有些热,陆禹怕她的手皮薄烫到,腾出一手端住,自己先闻了下,皱眉道:“里面的药材……”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面色淡然道:“下回叫荀太医改一下药方子。” 甲五利索地应了一声是。 等阿竹喝了一口药汁时,终于明白陆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尼玛这是做坏了的魔药吧?这味道简直绝了,到底是怎么能弄成这般味道的?她突然觉得相信荀太医的医术的自己是个蠢蛋。 阿竹快要被味道恶心到哭了,喝到最后双眼已经含着泪,硬是逼着自己喝完了。 陆禹看她着实可怜,想叫她别喝了,但看她自虐得双眼汪汪的模样像只可怜的小奶狗一样,忍不住多看了几下,直到她喝完了药含着水漱口时,摸摸她鼓着的腮帮子道:“明日本王便让人去让叫荀太医改下味道。” 阿竹就着甲五端来的盂盆吐了口中的水,又漱了好几次口后,方道:“不用了,明日臣妾应该好了。”医术高超的太医在这种医疗条件差的地方多珍贵啊,她才没有那么白目地因为太医开的药太恶心而去找麻烦,而且荀太医看起来是个对自己医术极自信的人,阿竹更不想和他交恶了。 陆禹不置可否,又将她抱回了床上,他同样也洗漱过后,跟着上床歇息了。 屋内只点了盏牛角宫灯,灯光特地弄得昏暗,帐子再放下,没有刺眼到打扰睡眠,却也不会一片漆黑。 阿竹不习惯身边躺着个大男人,一时间有些睡不着,再加上今天睡了一个下午,此时精神得不行,只能僵硬在躺在床上,腰间被一只手臂压着,那只手动了动,然后手掌盖在她腹部上,轻轻地揉了下。 “还疼?”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传来,清润如泉水中添了几分沙哑,在耳边拂过,让她头皮仿佛被电流穿过,神经都酥酥麻麻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阿竹却没想到,自己原来还是个声控,顿时对自己的自制力有些担忧。她轻轻地应了一声,补充道:“现在还有些胀,但不疼了,荀太医的药果然极有效。”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只小猫用爪子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口一样。陆禹忍不住又伸手将她直接揽进怀里,她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娇小纤细了,仿佛他一个翻身就能将她压坏了。心里想着,动作也轻了几分,声音放得更柔和了。 “以后若是吃不下,便直接说,不必再强迫自己。” 听出他声音里的歉意,阿竹的心里也有些发软,温顺地应了一声。 他的语气一转,又道:“不过,你的食量也太小了,以后应该多吃点,快点长大!” “……” 尼玛你不要边说边摸她的胸行不行?!!阿竹先前生出的那种感动柔软的情绪完全没有了,现在只有激动! 总之,这一晚,没有再做不和谐的床上运动,虽然闹了肚子疼,但还算是幸运的。 ***** 翌日,早膳时间夫妻俩仍是坐在一起用餐,这回没有再像填鸭一般被某位王爷塞了,阿竹心中备感欣慰,觉得昨晚闹的那一出还是值得的。 吃了满意的早膳后,阿竹随陆禹一起去了前院正厅,两人在首位上坐定后不久,王府管家方荃和耿嬷嬷将内外院的管事及下人都叫了过来给新王妃请安,众人按着职位的高低站着,正厅和外面的走廊、院子都站满了人。 管家方荃是个四旬的中年男人,身材高瘦,容长脸,下颌有长须,看起来一副精明相。他笑容也不多,但言行举止却十分得体,带着众人行了礼后,又将内外院的管事都特意介绍了一遍让阿竹身边的丫鬟认认脸。至于那些粗使的丫鬟小厮及侍卫,便在院子外行个礼便成,并不用进来。 等王府的下人都过来给阿竹行礼后,方荃便请示道:“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方荃态度恭敬客气,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边有个男主人镇着,但阿竹对端王府的规矩挺满意的。虽是新官上任,也没有什么三把火,只道:“王府现在极好,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不必改变。” 说罢,转头看向陆禹,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模样,请示道:“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的?” 陆禹淡淡地看了下面的仆人一眼,淡声道:“以后王府的事情,你们都听王妃的,若是胆敢欺瞒不敬王妃,便不必在府里呆了。” 这话表明了王府要交给王妃打理了,而且谁敢吃里扒外,三心两意的,都等着被收拾吧。 众人忙应了声是。 见没有什么要说的,阿竹便示意齐妈妈和钻石将准备给各院管事及丫鬟的红封发下去。 其间,方荃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阿竹看不出他精明平静的长相下下的情绪,便见他已经带着那些下人行礼感谢她的赏赐。 待方荃带着那些管事离开后,耿嬷嬷呈现上一个雕花的匣子,里面装的是王府的对牌,将之呈给阿竹。 阿竹示意钻石接了,然后又见耿嬷嬷将一叠账册再度呈过来,阿竹终于有些头疼了,说道:“这些账册先放着,等有空再叫各处的管事进府来核对一下罢。”这是王府的产业,可和她自己的嫁妆产业不同,阿竹没想到自己进门第二天就要沾手这种东西。 耿嬷嬷看向陆禹,见他没有表示,便恭敬地应了声是。 这时,阿竹琢磨了下,便对陆禹道:“王爷,臣妾想将延煦堂的正院的一间厢房改成书房,好方便处理府中事务。” 陆禹微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你吩咐耿嬷嬷一声便行了,让人按你的心意布置,你若喜欢什么摆设,库房里还有些不错的物什,便让人拿库房钥匙开了去取。” 阿竹也不矫情,朝他抿唇一笑,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好。 旁边的人听得吃惊,齐妈妈和钻石等人纯粹是既惊又喜,而耿嬷嬷及端王府的丫鬟再次意识到,王爷对这位新王妃到底有多纵容爱护。 端王府的下人效率极快,不过半天时间,书房便布置好了,书案靠窗,窗外种了几株湘妃竹,绿影轻动,自有一种清闲雅趣。书房虽小,却也布置得极为齐全,靠墙的书架上放了满满当当的书集,除了一些是她的陪嫁外,还有从王府书房里搬来的。 阿竹看了看,满意地对耿嬷嬷道:“辛苦嬷嬷了,我很满意。”耿嬷嬷可不同其他的人,阿竹对她自有一种尊敬。 耿嬷嬷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并不居功,忙道:“不辛苦,王妃满意便行。” 等耿嬷嬷离开后,阿竹便坐在书案前,翻开桌上的账册,开始整理自己的嫁妆。钻石沏了茶过来,和翡翠一起在旁伺候笔墨,边和阿竹一起聊天。 “王妃,靖安公府陪嫁的那些人,现在如何安排?”钻石问道。 阿竹也想起了自己陪嫁的几房人,除了柳氏为她准备的,也有靖安公府为她准备的,都是靖安公府的家生子,一家世代在府里服务。 “先安排一些不重要的职位让他们呆着,你们这几个只需要伺候我便行了,其他的不必多费心。”阿竹想了想,又道:“我瞧着王府里的人各司其职,挺好的,暂时不需要打破格局。” 端王府这些年来没有女主人都打理得好,她刚嫁过来,也不欲大动干戈,将自己的人安插进那些重要的岗位中,慢慢来,不必急。夫妻是一体的,只要陆禹给她撑腰,她自信能为他打理好王府。而且她也注意到延煦堂是整个王府的中心,伺候衣食住行的丫鬟都有严格的标准,虽然不致于低眉顺眼,却严格地恪尽职守,无二心,阿竹自也不想费那个心和自己过不去,硬要插手什么,先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再看看其他。 一天很快便过去了。 阿竹喝了一天三餐的药后,晚上终于不用再喝药了,感觉身体棒棒哒,不用吃药真是太好了。 不过到了晚上就寝时间,阿竹又紧张了。 阿竹从净房出来,磨磨蹭蹭地往卧室走,钻石这姑娘是个急性子,觉得今日自家王妃走几步路也要分成十几步来走,也特能磨蹭了,不由插嘴道:“王妃,夜风凉,还是快点回房罢。” 阿竹含恨地瞪了她一眼,义正辞严地道:“我看夜色行不行?” 钻石被她瞪得好生冤枉,不知她为何会发脾气,但夜色中,穿着桃红色长纱衣的少女外形娇娇嫩嫩的,整就是个身娇体柔易推倒的软妹子,没有丝毫的杀伤力,让她实在是紧张不起来,反而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不过这廊下没有两只鹦鹉真不习惯,王妃,等明日回门后,咱们将它们带过来吧。” 然后又要天天被它们叫“美妞”,盯着一天的作息么?想到那两只鹦鹉阿竹就心塞,更心塞的是鹦鹉的前主人就在屋子里等着她。 不过见钻石和翡翠玛瑙等人似乎都极想要将那只鹦鹉带过来,她也不忍拂了几个丫头的心,便道:“你们喜欢的话,明日回去便带过来吧。” 三个丫鬟都开心极了,忙笑着行礼。 再三磨蹭,还是很快到了主卧室前,阿竹也不敢再逗留,免得被丫鬟们用那种不懂事的眼光盯着她,认为她不爱惜身子。天知道她若是进去了,那才叫不爱惜身子呢。 进了房,便见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人坐在床边翻看着书卷,姿态闲适,神态悠然,不过等他抬头望来,那双凤眸中特有的清冷目光扫过,阿竹打了个激灵,几乎忍不住夺路而逃。 丫鬟们进来收拾了下,伺候主子洗漱后,便安静无声地退下了。 陆禹不喜守夜的丫鬟离得太近,所以丫鬟都是住在外间的小床上,若是不出声呼唤,她们听不到什么。但是阿竹当真是没那个脸去叫唤什么。 “你离得那么远做什么?”陆禹微侧首看她,有些不解的模样。 阿竹连笑都笑不出来,只勉强道:“王爷,臣妾伺候您就寝吧。”努力控制着自己微颤的手为他更衣。 陆禹握住她嫩白的手,手一勾,便揽住了她的腰肢,轻轻松松地将她抱到了怀里。他眉眼温和,温声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不认识本王!” 陆禹觉得,比起那些盲婚哑嫁的夫妻,他们也算得上是自小认识了,真不知道这丫头有时候为何畏他如虎,这张包子脸绷得像是谁欠了她的钱一样,偏偏她又不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他可是记得她对何泽和她那位表哥都甜蜜蜜地笑着叫“哥哥”的。 “来,笑一个!”他微微倾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含笑地道。 阿竹扯了扯唇角。 “太丑了!” 脸上的颊肉被他捏着,她整张脸都变了形,眉头微皱,可起来倒是有些可怜兮兮的。他又低首在她被捏的脸蛋上怜惜地亲了下,唇渐渐移到了她的唇瓣上,轻声道:“真可怜……” 不,只要他别再耍流氓,她真心不可怜。 “王爷……”阿竹正想说什么时,便被他打断了。 “来,叫声禹哥哥!” “……” 发现她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他的凤眸眯了眯,直勾勾地瞪着她,瞪得她心里也尴尬起来,有种自己正在作死的感觉。 不怪她啊,禹哥哥什么的,感觉有些恶寒,她叫不出口耶,特别是两人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心态不同,更叫不出口了。 “叫不出口?为何?你不也叫何泽‘何哥哥’么?”他温温和和地笑问道,清俊雅治的脸庞在灯光下打上了柔光,真是灯下看美人,没有一丝不完美的。 阿竹低下头,知道自己在作死,声音在嘴里滚了滚,方含含糊糊地唤道:“禹哥哥……” 陆禹满意了,抱着她一起上了床。 阿竹以为终于挨过去了,身心疲惫,正欲要闭眼睡觉,发现某个男人此时并不消停,原本抱着她腰的手从她衣襟探入,慢慢地往下滑,已经滑到她的亵裤裤头上了。 “先前可是上药了?”他轻轻地问道,呼吸打在她耳朵上,“应该好了吧?” “……不,没好!”她斩钉截铁地道。 “是么?本王瞧瞧。”说着,他已经伸手探入她的亵裤检查了。 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了,忍无可忍一脚踹倒。 当然,以上只是想象,阿竹此时能做的事情是按住了他的手,猛然间竟然生出了一股蛮力,脱离了他的怀抱,滚到了床里面。 陆禹脸上露出微讶的神色,眼里的笑容深了许多,对于她的好体力挺赞赏的,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的弱不禁风。 “过来吧,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陆禹脾气极好地道。 他长相俊美,气质清越如君子,既便在耍流氓时,也没有丝毫的猥琐之态,反而清雅不可言。阿竹犹豫了下,自动靠了过去,想了想,决定示弱道:“禹、禹哥哥,我上药了,伤、伤口还没好,真的,不用看了……”她脸颊微红,神态中有些羞耻,却不知这副娇美的模样与她柔弱的外表形成一种矛盾对比。 示弱的结果是被一把抓了过去,压到床上被狠狠地亲了一把,吓得她不知所措,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以后别随便叫别的男人‘哥哥’!”他拥着她躺下,声音沙哑。 “……” 她的哥哥可多了,靖安公府的堂哥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 陆禹又亲了下她的唇,摸了摸她软软的脸蛋,目光柔和,笑道:“好了,歇息吧!明日归宁,可不能累着,免得岳父岳母以为你嫁过来几天本王虐待了你。” 阿竹含泪,心里的小人在不断地捶床,既然知道她明天要归宁,为毛还要如此闹她?吓她很好玩么? 80、第 80 章 一大早,端王府的下人便开始忙碌起来。 阿竹精神饱满,用过膳后检查了下回门的礼物,见没什么遗漏的,便和陆禹一起登车出发。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想到能即将见到家人,心里止不住的高兴。不过才离开几天,她已经想念得不行,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她心里高兴,面上虽然矜持,但唇角已经抿出个笑窝,陆禹看罢笑道:“你以后若是想念岳父岳母,平日无事也可以因去看看他们。” 阿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下,便道:“多谢王爷。”也不再多说什么。 出嫁女时常回娘家会惹人笑话,而且婆婆知道也会不满。她既嫁给了他,夫妻是一体的,自然要为他的名声着想。不过她不回去,不是还可以下帖子请她娘亲或姐妹们来看她嘛?都在京城中,找个借口见人还不容易?如此一想,心情又开始振奋起来。 陆禹扶了下她发髻上的发钗,含笑看她,虽然她极力掩饰,却也能感觉到她心情转变得极快。嗯,只能说,他的小王妃掩饰的功夫还不到家。 阿竹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想到他这几天除了在床上凶残了点,却无不温和体贴,心里也有几分欢喜,难得展露笑颜,不似以往般强迫自己在他面前端着端庄的样子。 按平常的速度,约模两刻钟便到端安公府了。 出嫁的姑奶奶回门,而且女婿还是当朝皇子,靖安公府的主人都到门口迎接。 阿竹被陆禹扶下车时,看到门口中的严老太爷、二老太爷、三老太爷,还有严祈华一辈的伯叔等男人,被这隆重的迎接仪式弄得懵了下,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看到站在大伯身后的父亲,阿竹眼尖地发现他神色有些憔悴,心里又有些心酸了。 严老太爷带着靖安公府所有男丁过来迎接,陆禹神色虽然清淡,却也没有摆什么架子。 寒暄了几句后,严老太爷便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请王爷和王妃进里面说话喝茶罢。” 严老太爷虽然已经不管靖安公府的庶务,但却是靖安公府里辈份最大的,这种时候由他出面是正常。从严老太爷表情看来,所有人都能发现他极为满意公府又出了个王妃,而且这王妃还是嫡系一脉所出。 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心里哼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 陆禹颔首,携了阿竹一同进了靖安公府。 待得到了二门,便见老太君带着靖安公府的女眷在二门处迎接,又是一翻见礼不提。 在众人的簇拥中,很快便到了正厅。 陆禹虽然是女婿,但到底君臣有别,将之迎为上宾,陆禹和阿竹坐在上首位置,老太君坐在下首位置,其他人按位置坐下。 阿竹目光在厅中扫过,特意看了看父母和胖弟弟,母亲看着神色正常,胖弟弟绷着张胖脸,不用猜也知道他此时在置气,估计还委屈她出嫁的事情。目光一转,便见到站在二夫人钟氏和四夫人陈氏身后的严青兰和严青菊,两个姑娘看着她的目光也挺激动的。 众人叙了话后,陆禹这女婿便被靖安公府的长辈们叫去书房说话了,阿竹也趁机和家中女性长辈说了会子的话,便随柳氏一起进了内室叙话。老太君和高氏等人皆知母女有些体已话要说,也不率裁矗伤墙ァ 时间不多,进了内室,柳氏将下人都谴出去,便拉着女儿端详,发现她肤色红润,精神也极好,不由放下心来,笑问道:“王爷待你可好?” 阿竹笑着点头。 柳氏也跟着抿唇一笑,又小声道:“新婚之夜可好?” “……” 阿竹故作害羞地低下头,心里满头黑线,这种事情要人如何说?能说她在新婚之夜因为痛得太惨,现在还有心理阴影么?这么一想,阿竹又觉得床上不和谐会影响夫妻感情,自己必须要克服这个心理阴影,希望下回别那么痛了,不然――总不能说痛啊痛的就习惯了吧?濉 柳氏看着她羞答答的模样,自是知道这种事情不好意思说,不过是走个过场,知道女儿过得好,她便放心了。 虽然女儿才嫁过去几天,但柳氏这些天来真是度日如年,一会儿担心她作为皇家媳妇,不适应宫中的往来,一会儿又要担心她年纪小,没什么经验,和女婿相处不好之类的,简直要愁白了头发。偏偏家里还有两个因为女儿出嫁更不适应的一大一小的男人,柳氏最后只能打起精神来,先将那两个男人稳住再说。 母女俩又叙了好一会儿话,阿竹知母亲关心自己,便将这几天的事情叙说一遍。柳氏细细倾听,知她没出什么意外,宫里的皇后及贵妃面上对她也过得去,终于安下了心。 正说着,便听到门口响起了声音,母女俩抬头望去,便见到严青兰的脸探了出来,随之还有一张柔美的瓜子脸。两人对上柳氏的目光,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严青兰仍是活活泼泼地跳了出来,讨好地道:“二伯母,咱们想和三妹妹说些话儿,您能放行么?” 严青菊也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柳氏虽然还想叮嘱女儿一些事情,但想着来日方长,这会儿唠叨来唠叨去也说不了多少,便闭了嘴,笑道:“好了,知道你们姐妹几个感情好,去吧。” 严青兰高兴地跑了进来,拉着阿竹便像风一般刮了出去。 厅里的人还未离开,见到严青兰没大没小的样子都吓了一跳,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钟氏则暗暗担心,阿竹现在是王妃了,身份不一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怪罪。 三人如同往常一般去了静华斋,刚坐下后,严青菊搂住阿竹的一边手不放。 严青兰磕着瓜子歪首打量了下阿竹,笑道:“当了王妃感觉就是不同了,刚才可真是威风。”严青兰眼里的威风便是连老太君都得坐在他们夫妻下首,让她震撼了下。 阿竹笑道:“威风什么?再威风不也被你拽到这儿来了么?等你出阁的时候,说不定我还要回来看你出阁给你撑面子呢。” 阿竹这话真是说得严青兰如沐春风,特别爱听,高兴地道:“到时候你不来,我可不依,直接闹到端王府去!” “敢不去么?免得被个泼妇闹到王府,我面子都没了!” “讨厌鬼!谁是泼妇?” 嘻嘻哈哈的笑闹中,刚回来时因为身份有别而生出的那点隔阂很快便没了。 严青菊拉着阿竹的手道:“三姐姐,过几日是我的及笄礼,你会回来的吧?” 看这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下的痕迹十分明显,显然这些天没有睡好,阿竹心中一软,便点头笑道:“自然。” 想到严青菊及笄后,该说亲了,也不知道家里届时会为她挑选哪户人家定亲。虽然说老太君不会坑她,但是阿竹担心祖父和四叔严祈安坑她,她是出嫁女,不好插手娘家的事情,届时再看看罢。 “姐姐!” 正说着,一道声音响起,阿竹转眼便见胖弟弟喘着粗气一路小跑过来了,到了面前就要像过去一样一把扎到她怀里,不过想到他现在是大人了,又正了正脸色,正欲要正正经经地给几个姐姐行礼时,已经被阿竹一把搂进了怀里。 “姐姐,我长大了!”胖弟弟脸红地叫着,不过只是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下,没有离开。 阿竹摸摸他的小肥脸,胖弟弟和她当初一样,八岁看起来像六岁,加上胖乎乎的模样,胖萌胖萌的,偏又爱装大人样,大人们特别爱逗他。 阿竹拉着他坐下,笑道:“胖胖这些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听爹娘的话?” 胖弟弟撇了下嘴,说道:“姐姐,我才不叫胖胖,我叫长槿。”然后嘟哝了句众人听不清的话,便见他认真地问道:“姐姐,王爷对你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阿竹笑眯眯地道,又掐了下胖弟弟的小肥脸。见他虽然仍是有些愤愤然,但没有做出什么幼稚失礼的事情,显然已经接受了她嫁人的事情,看来这些天母亲没少为胖弟弟做心理准备。 胖弟弟狐疑地看她,心说姐姐一定是报喜不报忧的,皇家的规矩多,后宫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姐姐看起来那么柔弱,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而且端王今年都二十有五了,比姐姐还大了十岁,就是个大叔了,还好意思娶个刚及笄的小姑娘…… 因为对娶走姐姐的男人带有偏见,胖弟弟此时完全是迁怒了。 和胖弟弟一样迁怒的还有作岳父的严祈文,横看竖看都觉得那位风度翩翩地和大伙说话的男人碍眼,偏偏因对方的身份,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心里真是憋屈得不行。 严老太爷拉着陆禹可着劲儿地说话,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偏到了周王身上。 此时,严老太爷正一脸关怀地道:“周王世子是个可怜的,刚出生便没了娘亲,周王妃去逝时,大家都为她伤心难过,只怨她是个福薄的,没有那福气陪周王。唉,眼看着小世子已经四岁了,据说身子骨还有些虚弱,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陆禹含笑听着,并不接话,倒是两位老太爷脑袋像打开了雷达一般,瞬间警惕起来。 “孙女婿啊,老头子今天就在这里托大了,听说周王似乎决定在今年继弦,也不知道这继王妃可有了人选?”严老太爷腆着脸问道。 两位老太爷的脸色瞬间青了,严祈文的神色也有些不好,其他人更是神色各异,想说什么,但因为端王还在场,皆噤声不言。 陆禹慢条斯理地道:“此事自有父皇作主,本王也不太清楚。” 这意思是周王妃的人选皇上心里已经有了对象了?严老太爷双目一亮正欲要再问个清楚时,二老太爷忙道:“时间差不多了,也该用午膳了,今日是王妃回门的日子,殿下可要赏脸和老头子喝一杯啊。” 陆禹颔首微笑,端的斯文有礼,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清高摆谱,让在场的严家男人心里都有些意外。 很快众人便移驾至偏厅,那儿已经摆好了席宴,男女席用屏风隔开,不过隐约可见屏风后的身影。 陆禹扫了一眼,似是有些漫不经心,这一幕看在严家几个男人眼里,暗暗点头,看来端王对阿竹是有几分上心的。虽然这婚事来得突然,但靖安公府已经被绑在端王这条船上,未来如何,真是难说,只能做好最坏的准备。 酒席上无父子,陆禹被岳父大人找着借口灌酒时,原本还想要找借口拒绝,听到旁边的严老太爷喝斥“祈文”时,便改了主意,只要是严祈文敬的酒,直接喝下,来者不拒。 严祈文心头更加郁闷了,他揍不了女婿,也不能耍岳父的威风警告他必须待自己女儿好,只能借这种方式发泄一下,但偏偏这女婿也太能喝了吧?脸不红气不喘的,难道是千杯不醉? 总之,这顿席宴吃得宾主尽欢――表面上如此。 屏风之后,阿竹虽然看不到那边的情景,但听声音发现父亲在灌陆禹酒,心里头不禁有些担忧,喝醉了会不会发酒疯啊? 等酒宴散后,陆禹确实有些不胜酒力,但他眸色清亮,双颊只是微红,却也看不出大醉的模样。 看着天色不早了,落日后不好归家,阿竹只得在父母姐妹们的不舍中,告辞离开。当然,离开前,终于将那两只见到她就激动地拍着翅膀大叫“美妞”的鹦鹉给一并带走了。 回去路上,两人也同是坐马车回去的。 阿竹看他俊脸越来越红,用手撑着额,不禁问道:“王爷可醉了?” 陆禹放开手,偏首看她一会儿,微笑道:“有些醉了,不过不碍事儿,这点酒力还醉不倒本王。” 阿竹狐疑地看他,估且相信他吧。 陆禹此时已经抓着她的手把玩了,双眸眯着,笑道:“岳父似乎想要灌醉本王,这是为何?” 你是真傻还是真醉了?自然是女控父亲看女婿不顺眼,又不能明着对你不敬,只好以这种方式来整你了? 阿竹眼睛一转,特诚恳地道:“王爷别放在心上,我爹只是待人热情了些。” “哦,他待你们严家的女婿都这么热情?” 没有,只有对你最“热情”!阿竹心中腹诽着,面上却十分的诚恳地点头。 陆禹也不知道信了没信,捏着她的手,神色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回到端王府,阿竹忙让人去煮醒酒汤过来,扶着神态微醺的男人进了房,让他靠坐在床上,便叫人去打了水给他净脸。 他的脸好像更红了,莫不是后劲上来了?不过那种仿佛被蒙上月纱似的朦胧醉态,还真是好看。 阿竹任劳任怨地伺候他,不过发现他只是安静了些,眯着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发酒疯,放心了几分。直到甲五将醒酒汤送过来,阿竹伺候他喝下后,陆禹已经能自如地站起身来了,摸了摸阿竹的脸,便道:“本王先去书房会儿。” 阿竹点头,其实他要去干嘛不必同她报到。 那尊大神走了,轮到阿竹打理自己了,让钻石等丫鬟伺候她洗了个头后,便去泡个舒舒服服的澡,然后欢快地扑到了床里头。因为明日要进宫给皇后、安贵妃请安,所以她今晚打算早睡,即便不到睡眠时间,便想上床滚了。 钻石看她扑得欢,看了看,发现只有她们几个近身伺候的丫鬟,没有外人在,便也不纠正她的行为,边收拾她的衣物边笑道:“王妃,今儿回府,奴婢和府里的姐妹们聚了下,听到了大房伺候的碧沁姐姐说,老太爷想要将四姑娘嫁到周王府呢。” 钻石性子泼辣,但却极好说话,是个能左右逢源的,在靖安公府的丫头中人缘极好,和几房的丫鬟都有交情。 阿竹差点一头栽倒在床下,惊讶地道:“情况属实?” 严老太爷虽然想要为四儿子找个尊贵的女婿,但打周王的主意这种事情还是隐而未宣的,也只有严家几个男人知道,高氏治下极严,也没有知情的下人嘴碎地将这事透露出去,所以阿竹先前并不知情。她想过严老太爷会拿捏严青菊的婚事,但没想到他打这个主意。 钻石点头道:“应该属实吧,碧沁姐姐说,四姑娘的笄礼快到了,老太爷四处托人找关系,年前老太爷腿没摔着时,还请了周王去酒楼喝酒呢。这事儿少有人知道,也不知道碧沁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阿竹坐了起来,想了想,方叹道:“应该是大伯母让碧沁特地告诉你,好让我提前得知吧。”怔怔地坐了会儿,阿竹又道:“这事我知道了,改日你回府一趟,和大伯母说,不必担心,周王妃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四妹妹。” 靖安公府已经出了个王妃了,不会再出第二个王妃。当然,若是严老太爷退而求其次,想要将严青菊塞到周王府作侧妃,这事也不是不能成。但侧妃与王妃之间别看只差一个字,却天差地远,老太爷估计是看不上眼的。 等陆禹回到房里,阿竹仍坐在床上发呆,直到被人捏脸后,才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陆禹将她抱了起来,就像抱着个娃娃一样,在她脸上亲了下。 阿竹有些习惯这种亲密了,老实地道:“想家里的一些事情……”想到自己现在嫁人了,忙补充道:“是靖安公府的事。” 陆禹随意地应了声,没有再追问,抱着她上了床。 帐幔放下时,阿竹还有些愣,等发现他要做什么时,终于僵硬了。 没办法,虽然她知道女人的第二次应该不会太疼,但初夜实在是太凄惨,不免有了些心里阴影。而且,她身体还未发育完全,看起来还像个萝莉,两人的体型相差得有些大,特别是……他那东西,明显就是型号不对啊,1.0的笔芯怎么能塞进0.5的笔筒里?摔!又不是男人常说的0.5的笔芯塞1.0的笔筒! “伤好了吧?”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像酝酿了半个世纪的陈酿,在她耳畔响起,让她头皮又有种炸开来的感觉,僵硬了下,方放软了身子。 他修长的手捋过她的脸颊,轻轻地摩娑着她的颈项肌肤,然后唇瓣轻轻地烙在她眼尾,声音越发的醇厚柔和:“别怕,这次会慢慢的,不会让你太疼……” 该来的总要来,而且今天在靖安公府她还想过要经营夫妻和谐生活,总不能再因为害怕而退缩。 想罢,阿竹咬了咬牙,决定早死早超生,也没有像昨晚那样反抗了,一副摊平任蹂.躏的样子。 81、第 81 章 陆禹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会慢慢来不让她疼,还真是没让她疼多少。 当然,进去的时候,仍是因为太涨而疼得神经发紧了会儿,等他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其他的便水到渠成。比起初夜那次,这回简直是天堂一样,阿竹虽然过程也哭了一回,但这一次和上次不同――哭着求饶这种事情她死也不说! 等一切结束后,阿竹汗哒哒地趴在床上,连根手指头也懒得动,脑子里却停不了某种疑惑。 又不是傻子,怎么感觉不到这前后两次的差异?初夜那次,简直就像被个毛头小子弄得生不如死,这回倒是耐心十足,而且前戏也做得太充足了,弄得她差点崩溃,过程也很耐心细致,除了后面她意识模糊外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这次可以说是这男人的技术进步得不是一星半点,而是非常的有进步。 奇怪,莫不是他身边的那些女人都是摆设?不过想到甲字辈的丫鬟,估计确实是摆设,但就算是摆设好了,作为皇子,又不是不得宠的,宫里应该会安排教习女官才对啊…… “想什么?” 随着这道沙哑的男声响起,一具男性体魄已经依偎过来了,然后她全无反抗地被他拥进怀里。 阿竹自是不敢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只得假装还很累地喘息不语。 他低头咬了咬她的耳坠,声音低低的笑着:“这回不疼了吧?”手指摸着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不过却不是因为疼而哭。 听出他声音里的魇足及调笑,阿竹差点浑身都红了,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细若蚊蜕的声音道:“不、不疼了……”怕他又要弄得她崩溃,赶紧道:“王爷,身子腻腻的,想沐浴……” “王爷?” “禹哥哥,我想沐浴。”叫多了,突然发现在床上对个男人叫哥哥什么的,也没有那般羞耻了。果然,人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阿竹觉得自己的下限继续往下掉了不少。 他的手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游动,感觉他身上传来的热量,阿竹瞬间有些紧张。已经弄了两回了,她累得不行,明天还要进宫给皇后贵妃请安,若是带着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进宫,皇后估计不会说什么,贵妃这亲婆婆可能要心理有意见了。 幸好,他将她摸了一回,手指在她胸部及腰肢上揉弄了下,倒是没有再做什么了。陆禹起身下了床,将同样想要起来的她按在床上,出去唤了一声,端王府的丫鬟很快表现出了她们高超的服务水平,极快地将热水备好了。 阿竹被他扛去耳房时有些愣,不过很快便适应了。就算不适应,她也逼着自己适应,这是夫妻间该学的课程,她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干的,但他喜欢将她像小娃娃一样抱来抱去,她便由着他。 沐浴时没有叫丫鬟进来帮忙,等她清理好,她穿着寝衣,站在干净的小凳子上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然后又被人抱回了床上。其间阿竹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他神情温和,唇角带着笑,见他无任何不悦,终于放下心来。 帐幔放下来,床里头光线又是一阵昏暗,她的身子很累,睡意一阵阵地袭来。 “明天要进宫?”他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随意地和她聊天。 “对,明天是进宫给母后和母妃她们请安的日子。” 虽然不一起住,但也不能不守儿媳妇的规矩,每隔三天阿竹都得进宫给嫡母和婆婆请安,上头顶着两个婆婆,阿竹压力也有些大,唯一庆幸的是,不住在一起,宫里宫外大不相同,真是太好了。 “明日本王陪你进宫。”陆禹低头亲亲她细腻的颈项肌肤,深吸了口她身上的香息,压下又蠢蠢欲动的欲望。她的身子发育得比平常姑娘慢,他研究过些医书,深知为了她好,房事不宜过多,所以也不敢太放纵。 “王爷不是有半个月婚假?”阿竹的脑子开始模糊起来,不过仍是记得新婚第一天进宫拜见承平帝时,他大手一挥,便给了他半个月的婚假。这半个月,他可悠闲了,不进宫都没事。 “嗯,明日去禀了母后和母妃,带你出京去玩几天。” 阿竹一听,顿时清醒得不得,像个小孩子一般抱着他的手臂,仰着脸问道:“去哪里?” “你想去哪?”他含笑问道。 阿竹一呆,她在江南住了五年,然后在京城呆了十年,其间哪儿都没有去过,平时看山河志什么的只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的地理面貌及人情风俗之类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哪儿好玩,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如此一想,她这辈子的人生真是乏善可陈,连这明显的蜜月旅行都不知道去哪儿。 “那便去栖霞山那儿逛逛罢。” 栖霞山历来是游历山水的好去处,而且每年春日有众多官家女眷也爱去那儿看风景,山中还有一座古刹,环境优美,游客不少。 可以去放风,当然高兴,阿竹又应了一声,默默地算着日子,只要在严青菊的及笄礼赶回来便成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阿竹很快便睡着了。 她的睡姿及规矩,只要没有人弄她,她能双手交叠在腹部上保持睡姿一个晚上,最多是腿蹬个几下。偏生陆禹爱弄她,现下成亲后,也爱抱着她娇小的身子入睡,手臂横在她腰间上,就着昏暗的光线打量她沉睡的脸,笑着在她眉心间那细碎的小疤痕上轻轻地碰了下。 ***** 翌日,夫妻俩准时起床,用过些早膳后,收拾好自己,便出发进宫了。 两人先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 请安的宫妃已经离开了,皇后正带着十八公主在殿内玩耍,得知他们来,忙让人唤他们进去。 刚进殿,一个小小的身子扑了过来,抱住了陆禹的一条腿,伴随着一道欢快的大笑声:“十皇兄~~” 陆禹笑着将十八公主抱起,小公主在他脸上亲了下,又转头对阿竹甜甜地笑着:“十皇嫂。”小公主认人的本事不错,而且是个嘴甜的,让人没法不喜欢她。 陆禹抱了十八公主进去,皇后忙叫他们一起坐,宫人呈上了茶点。 “今儿怎么进宫来了?”皇后亲自给他们倒了茶。 阿竹受宠若惊,陆禹却十分淡然,仿佛已经习惯了,接过了茶后抿了一口,笑道:“自然是来给母后请个安,顺便看看十八妹妹。”然后又喝了口茶,说道:“母后这里的茶不错,换了新茶了?” 皇后笑道:“就知道你挑剔,这么点细微的不同都能尝得出来,是江南那边新抄出来的贡茶,味道比以前的要清冽许多,本宫就觉得定是合你的脾胃,稍会你带些回去喝。” “多谢母后了。” 两人像平常的母子一般闲话家常,话题真是一点也不高大上,将阿竹这个土包子看傻了。 皇后又转头看向阿竹,温声道:“端王妃这些天来还习惯么?”她的目光上下一打量,睃了养子一眼,含蓄地道:“端王妃年纪还小,多吃些才能长大,平时可不要累着了。” 阿竹:“……”她绝对不要脑洞开太大,免得又脑补了什么东西! 陆禹清淡的神情添了几分赧然,清咳了一声,说道:“母后说得是。” 在皇后这儿坐了好一会儿两人方告辞离开,去了安贵妃的凤藻宫。 相比皇后的清雅淡妆,安贵妃打扮得雍容华贵,艳比牡丹,慵懒地坐在炕上,头上的珍珠红宝石累丝步摇凤钗,垂珠蓝漆含翠侧凤钗,金色镶宝石抹额,更添几分艳色,和皇后一对比,真是嫡妻与小妾的标准配备。虽然如此说有些不敬,但阿竹觉得这形容词真是形容得太好了。 两人给安贵妃行礼后,安贵妃懒懒地抬手让他们起来。宫女上了茶点后,安贵妃端着茶盏,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拿着茶盖刮着茶杯里的茶叶,尾指及无名指都戴着手套,显得贵重而雍容。 比起在凤翔宫的轻松惬意,在凤藻宫中便显得有些沉凝局促了。 “端王这些天过得如何?身子可安好?听说前天晚上你们请了荀太医进府,可是身子不适?”安贵妃慈爱地问道,对儿子虚寒问暖。 陆禹放下手中的茶盏,淡然道:“劳烦母妃关心了,儿子身子极好,倒是听说母妃这两日精神不太好,可是身子有恙?” 阿竹听到安贵妃问荀太医的事情,便知道那晚她吃撑了肚子疼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先前皇后含蓄的提醒应该也是这事儿,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让夫妻俩难堪,安贵妃这会儿提出来,倒是有些小提大作了,虽然她是出于一片慈母心肠,怕孩子身子出了什么事,但就是显得有些不同。 而这会儿,陆禹避而不谈,反而询问安贵妃的身子,便知他不太乐意说了。如此,更让阿竹意识到陆禹对皇后与安贵妃态度的不同,私底下与皇后更亲近些。亲养母远生母的事情野史上雍正便是个例子,也不知道这对母子是个什么相处之道。 “还不是担心你的!”安贵妃嗔了他一声,“听说端王府叫了荀太医过去,本宫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是不是你病了。你从小便不在我身边长大,本宫却是日日要为你挂心……” 阿竹有些呆滞,古人不是含蓄的么?安贵妃说得也特明白了,连她大冬天雪落得快要淹没了御花园时还要去凤翔宫探望儿子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偏生她与陆禹相似的脸上带着一种嗔意,眉目含媚,还真是好看极了。 陆禹听完后,说道:“辛苦母妃了!是儿臣不是,总是让母妃挂怀!” 安贵妃用手指抚了抚心口,欣慰道:“你明白便好,只要你健健康康的,本宫便放心了。”然后目光转向阿竹,嗔意已经收了起来,像个高高在上的宫妃,淡然道:“端王妃,以后端王便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打理好端王府,为端王开枝散叶……” 阿竹自然应是。 她突然明白了陆禹曾经说的那句话:不管母妃说了什么,不必放在心上,听着便行。 安贵妃说了一会儿,发现这儿媳妇温温顺顺地应着,屁都没放一个,虽知道她是新妇,都是这样,但心里又有些不快活了,看来看去仍是不太满意,特别是这单薄的身子,总让她担心端王的子嗣问题。 看来,过阵子得尽快给端王安排侧妃才是。反正不管是嫡子庶子,都是她孙子,哪个先来都没关系! 这时,一名内侍进来禀报道:“娘娘,怀恩侯府的九姑娘、十姑娘来了。” 安贵妃听罢,脸上便露出了笑影,马上道:“让她们进来。”然后转头对儿子儿媳妇道:“她们都是你们舅舅家的表妹,难得进宫来瞧我这个姑姑,你们也见见罢。” 说着,便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进来了,她们穿着轻薄的春衫,走动间纱衣轻曳,自有一种飘逸之美。 待两人行了礼后,安贵妃便笑道:“这是雯然,这是怀然。雯然怀然,这是你们表哥表嫂。” 两个姑娘长相各有千秋,都是女孩子最鲜嫩的年纪,安雯然明眸齿,十分漂亮,笑起来眼睛会眯成月芽,安怀然五官并不出色,但肌肤白晰细腻,另有一种难言风情。 两个姑娘听到安贵妃的介绍,不是端王和端王妃,而是“表哥”“表嫂”,但知道安贵妃有意撇开身份,皆笑着行礼,甜甜地叫着表哥表嫂。她们不常见到这位表哥,以前都是远远地看着,现在近距离看罢,风姿仪度,少有人能及,是个清雅如谪仙般的男子,面上不由一红。 再看旁边的端王妃,虽然看起来年纪小了些,却有弱柳扶风之姿,娇花照水之貌,含笑望来,双眸清清澈澈,波光微转,妙不可言,便是同为女子,也要生出几分的喜欢之意,难以讨厌她。 安贵妃说道:“你们表嫂是个性子好的,有空便让她下帖子请你们姐妹几个去端王府玩耍,都是连着骨肉的亲人,亲香一些也无防。” 安雯然便笑道:“听说端王府中之景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美丽,以前端王府没有女主人,咱们姐妹想见见也无机会,现下有了表嫂了,表嫂可不要嫌弃表妹到时候去打扰啊。” 安怀然抿唇在一旁笑着,同时也伶俐地道:“就是,表嫂是难得的清雅人物,咱们都想和表嫂一起亲近亲近呢。” 她们的态度亲昵而不谄媚,举止间都留有几分度,让人讨厌不起来。阿竹同样笑容可掬,笑着应下了。 因为来了两个怀恩侯府的姑娘,凤藻宫比之前热闹起来,安贵妃也没心理再揪着先前的话题不放,可以说气氛是不错的。 等终于可以离开凤藻宫后,阿竹深深吐了口气。 敌人真多,以后不会真的要做个战斗圣佛吧? 安贵妃话里话外都要带着怀恩侯府,显然是极亲自己娘家的,那安雯然、安怀然,一个是庶出一个是嫡出,规矩礼仪都极好,态度也落落大方,显然在家里也是得宠的。安贵妃不会不知道今日是她进宫请安的日子,还召她们进宫来,意思不言而喻。 阿竹发现,装傻是一门技术,她得练得炉火纯青才行,不然漏了馅就不好了。 “想什么?”陆禹摸摸她的脑袋,又将她的手握住。 “想你的两个表妹!”阿竹很老实地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却见他挑了下眉头,问道:“她们有什么可想的?虽然怀恩侯府是母妃的娘家,但父皇不喜怀恩侯府这几年的行事,本王与怀恩侯府也算不得亲近。” 阿竹懵了下,母族不是皇子最有力的后遁么?怎地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算因承平帝不喜,但若是他跟着与之疏远,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寡情薄义之人,将来谁还敢支持他?不过,她还真是不知道,原来承平帝竟然不喜小妾的娘家,这…… 正想着,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可是十弟在里面?十弟,难得遇到,不若赏个面子给咱们?” 阿竹正想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是哪位王爷时,陆禹已经撩起马车窗帘,便见到坐在骏马上的康王、魏王、齐王、秦王等人,而他们身后,还有一些侍卫。 几年前魏王和齐王被责罚在府思过了两年,架不住太后求情,终于被放出来了。此后两位在朝中颇有势力的皇子也开始夹起尾巴做人,而魏王还因此而颓废消沉了不少,仿佛已经开始看淡了,平时也没了结交大臣的兴致,开始深居简出起来。 阿竹不知道他们这阵势是什么,保持沉默。不过车外的几位王爷倒是眼尖的看到车内还有一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康王已经大笑起来:“想来车里的是十弟妹了,咱们正要去郦山狩猎,十弟妹可会骑马?不若一同来罢。” 这时,齐王笑道:“你以为谁都像九弟妹那样善骑射么?想来十弟也不会同意的。” 几人笑了会儿,陆禹说道:“几位皇兄去罢,弟弟今儿就不奉陪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十弟妹嘛!”康王又是一阵打趣。 陆禹含笑以对,并不否认,让那几位王爷都诧异起来,下意识地想再瞧瞧马车里的人。 82、第 82 章 阿竹将陆禹所说的准备去栖霞山逛个几天当成了新婚蜜月旅行,对此是十分期盼的,当天回来便开始叫人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发了。 就在阿竹兴奋的当口,耿嬷嬷一盆冰水朝她泼了过来。 “你说什么?”阿竹眨了眨眼睛,尽量控制表情,一脸平和的问道。 耿嬷嬷见她端坐在榻上,虽然身上穿着打扮十分符合王妃的品级,但因为面容太嫩、身量太小而显得像个小女孩儿,心头也不禁软了几分,面上笑容越发的和煦,说道:“那两个宫女是婚礼前两日贵妃娘娘送过来的,王爷却并不曾理会,说了等婚礼过后便送她们回去。老奴琢磨着,现在王爷和王妃也已经成亲了,看她们呆在那儿也不是个事,便来请示您,什么时候送她们回宫?” 教习宫女! 阿竹心说,原来她的猜测是对的,作为个王爷,怎么可能没有教习宫女呢?瞧,不是就在王府里猫着嘛?只不过某位王爷似乎不太喜欢她们,也不欲驳了生母的好意,才找个地方放着,等婚礼过后送回去。 就算等婚礼过后送回去,也是打贵妃的脸吧?若是识相的,最好留在王府里,作小妾作通房都是常事。 “嬷嬷,一般这种宫女,是如何处置的?”阿竹含蓄地问道。 耿嬷嬷秒懂,说道:“若是年纪大些的,便将她们的户帖发还顺便给些银子打发出府,让她们以后自行婚配。若是爷们喜欢的话,也可以收到身边伺候,或者给个名份。” 所以说,并不一定要送回宫去。但是若是要送出府,那也得同贵妃禀报一声,毕竟那是她送过来的,免得以后她想起时,会拿这事儿来作借口说事。可是若是收到府里伺候,首先这宫女身后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感觉放在府里像放了个不和谐的炸弹一般。 阿竹琢磨了下,便道:“嬷嬷,你去问问她们是想要回宫还是出府,留下的话便不必了,府里伺候的人已经足够了,除非她们想到那些偏远的空院子伺候。”若是这般说,估计都懂得如何选择了。 耿嬷嬷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将收拾行李的活交给丫鬟去干,阿竹盘腿坐到靠窗的榻上,吹着暮春微薰的风,想着自己的心事。 耿嬷嬷特地来请示她这事,以其说是对她这王妃的尊重,不若说特地卖她个好。耿嬷嬷的存在她自小便知道了,在花溪村的庄子时,便是耿嬷嬷出面与她母亲打交道,想来耿嬷嬷是完全忠于端王的人,在她未进门之前,战战兢兢地将端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 耿嬷嬷不是个喜欢做多余事情的人,可以说她极为守规矩到死忠的地步。那么这次她越过端王来请示她,虽也有她是女主人、府中事务须禀与女主人知的规矩,但也有她想要透露的意思给她。 陆禹没碰那两个教习宫女,甚至可以说,陆禹以前从没有碰过宫里派来的教习宫女,对男女之事从来是不曾尝试过的。不然安贵妃也不会在他大婚前,还要眼巴巴地打发两个教习宫女过来,若是他以前早就在宫里接受过人事教育了,安贵妃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再结合新婚之夜的惨痛……阿竹得出一个让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真相:那位王爷还是个初哥! 阿竹:=口=!知道真相的我眼泪要掉下来了……怨不得初夜那般凄惨。 阿竹猛地用帕子盖住脸,遮住自己颠狂到没有办法控制的表情。 她心目中的男神,是远在云端之上,是连吃喝拉撒都不需要,甚至连性.欲这种丑陋的东西都不会存在的。现在,这位男神已经满足了她曾经的幻想,确实清风明月般出尘,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依然是高高在上,不理凡间的情情爱爱及肉.欲等级俗气的东西。 她现在很想跑到一个四处无人的山岗上朝天空嚎几嗓子――尼玛太高兴了,控制不住肿么办? “你在做什么?” 一只修长秀颀的手硬生生扯开了她脸上的帕子,露出她憋得红扑扑的脸蛋,还有灿若星辰的眼眸,笑成了月芽,白里透红的晶莹肌肤,为细致的五官添上一种难以描术的美,倒映在他眼里,也深锁在他的眸心中。 人在激动的时候,总会做出一些不经大脑的事情。而此时,当发现正让她激动的当事人出现时,那种无法排谴的心情在心口激荡之下,让她做了一件不经大脑的事情。 她直接朝坐在榻边的男人扑了过去。 噼哩叭啦的声音响起,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吓得守在外头的翡翠和玛瑙赶紧探头进来查看,不过很快便面红耳赤地缩回了脑袋,像两只红辣椒一般缩在外面,互相看了眼对方的脸,满脸羞愧地表示:为毛她们家姑娘嫁人后变得如此大胆不知羞,直接跨坐在男人腰上…… 矮榻上的小案几被不小心踢到了地上,桌上的茶盏点心盘也掉了,不过此时没人理会。 陆禹斜躺在榻上,看着热情地扑到他怀里,像只奶狗一般蹭着他的姑娘,唇角不由逸出笑容,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免得她激动之下不小心摔着了。 他想起了少年时期,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灰色的冬日,她伤痕累累地被何伯抱上马车,整张脸冻得青青紫紫,不辩真貌。当时不过是一时发善心,却未想到她在未清醒时被激起了凶性,咬了他一口,他也反射性地将她拽下床,磕伤了她的脑袋,留下了一抹疤痕。 后来呢,回京途上,她乖巧得不像个正常的五岁孩子,短短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虽然短暂,却也带给了他路途上的欢乐,排解了旅途的枯燥。 或许,让他终于记住她,甚至觉得这小姑娘与众不同,是隔了几个月后,在净水寺的桃花林里再见她,并且能一眼便认出她时,让他恍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容貌是如此的鲜活,竟然能让他一眼便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而不是像往昔般,无法在他心头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发现当年的小姑娘长大了,在他眼里,依然继续与众不同着。 他眼里染上笑意,像碎落了漫天的星光,将大胆的蹭到怀里的小姑娘拥住,心里一时间涌上一种连自己也分辩不清的温情柔意,只觉得怀里这个人便是他的世界,她纤细又小巧,可能还很脆弱,他必须要保护她才行,或许要保护一辈子。 “什么事这般高兴?”他笑着摸摸她的发,和她一起靠坐在窗口下。 可惜,当脑子冷却后,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事的人僵硬了下,下意识地抬头窥视他脸上的神色,发现他没有生气后,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陆禹心思何等细腻,自然发现她面对自己时过份小心,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 “连我都不能说么?”他笑着道,上挑的眼尾也染上了笑意,整个人温和得不可思议。 “也不是……”突然怔了下,终于发现他是自称“我”,而不是“本王”,心脏又不争气地跳了下,面上浮现些许红晕。再看他,他背靠在窗口前的墙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榻上,看起来也不像平时那般正襟危坐,闲适又温和,那种清冷的气息离他极远。 若是当面问个男人,你是不是个初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不知道会不会触及他的自尊心什么的。 阿竹瞬间决定不问了,放大了胆子伸出自己的爪子拉住他的手,发现他很快便反握住自己的手后,朝他笑得甜甜的,说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发现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他随口问道,面对她时不知何时,总是十分耐心。 “能嫁给禹哥哥真好!” “……” 沉默了下,阿竹忍不住又扑到他怀里,伸手挂在他脖子上,在他双手扶住她的腰,防止她不小心摔倒时,努力地抑住笑容。她以为听到她大胆的表态,他会再端着男神的高冷范儿耍一耍流氓,没想到他只是“唔”了声,然后竟然撇开了脸,耳朵红了。 她决定了,从今天起,这位王爷依然是她的男神! 人的心情若好,时间总会过得太快,到了晚上就寝时间,发现他安安份份地抱着自己入睡,阿竹又不免想起了他在床上的克制,明明昨晚似乎并不尽兴,仍是停了下来。 仿佛是要挖掘这个男人的秘密一般,她就像个傻瓜一样,只要他做出的一个举动,都要猜测个没完,甚至为了测试他的毅志力,伸手自动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乖,睡觉!”陆禹不得不将她禁锢在怀里,省得她不知死活地动来动去撩拨,咬了咬她的耳坠,唬吓道:“稍会你若哭,本王可不会停手了!” 她也知道呆会自己一定会哭的,但她偏偏就是兴奋得停不下来,大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作死了啊肿么办?心里呐喊着,又继续蹭蹭他,嘴硬道:“我才不会哭呢!” 发现她今日实在是不正常,前两天还怕得要死,今日却在作死,陆禹心知有异,却也已经停不下来了,翻身覆到她身上,咬着她的唇时,托起她的臀部,让她与自己的身体紧密相贴,身下的异样完完全全地让她感受到。 ****** 第二日出发去栖霞山时,阿竹一窝上马车,又继续睡死过去,直到下午到了栖霞山脚下才清醒过来。 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她呆呆地抱着薄毯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半晌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 车帘掀开,陆禹进来,发现她醒了,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小懒鬼,终于醒了?” 等洗了把脸,让丫鬟进来给她梳妆打扮后,阿竹完全清醒过来,鼻子差点气歪,又给她乱取绰号!不过在下了马车,看到栖霞山脚下的美景,吹着一阵阵凉风时,心情很快便又转换了。 因此次只为游历栖霞山,下人带得不多,除了侍卫外,丫鬟也不过是带了甲五和钻石两个,随行的人数太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出行。 “走,咱们自个走上去。”陆禹拉着她的手,指着山腰间隐藏在茂盛的树林间的古刹笑道。 阿竹仰脸看他在阳光下像是打上了柔光一般的俊脸,眸光不复清冷,心中也欢喜,用力点头,跟上了他的步伐。 可能是每年春日都有大量的官家女眷来此地游玩,所以从山脚下开始便铺上了石阶,一直通往半山腰的古刹。他们上去的时候,周围也有些年轻的女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往上行去,看到两人时,目光微微一顿,特别是看了陆禹一眼后,脸蛋微红地移开了视线。 陆禹扶着阿竹的手开始登山,并没有理会周围的行人,见她额角泌出了汗,边用帕子给她擦试边笑道:“出这么多汗,呆会可要口渴了。正好寺里有用山泉水沏的三苦茶,味道虽然有点儿苦,但却回味无穷,三苦后便是三甜,你可以尝一下。还有寺里的斋菜也不错,稍会吃多点。” 见他心心念念地想要养胖她,阿竹无奈道:“我这体质随了娘亲,是不可能胖的了。” “那就快点长大!” “……” 阿竹埋头不语,经过昨晚不知死活的撩拨,她终于知道男神并不是清心寡欲的,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个正常的男性,在床上热情洋溢奔放得吓人。 这天,夫妻俩游了栖霞山的古刹,品尝过寺中的素斋及三苦茶,见天色差不多,方满足而归。晚上便宿在了山下不远处的农庄里,也是端王府的产业。 连着几天,将栖霞山附近的风景都游览得差不多后,在严青菊及笄礼前的一天,他们回到了京城。 而这时,宫里也传出了皇帝为周王再次赐婚的旨意。 83、第 83 章 四月下旬,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算是有了夏天的感觉。 阿竹坐在软榻上,抬头便能看到窗口上两只毛色艳丽的鹦鹉,发现她看过来时,两只鹦鹉兴奋地跳着,尖着嗓音叫着:“美妞,美妞,去玩去玩~~” “玩什么?刚回来,累死了,不玩!”阿竹没好声气地道。 鹦鹉似是不懂她为何语气恶劣,又叫起来:“美妞,坏脾气,坏脾气~~” 再心平气和的人都要被它们给气得肝火上升,阿竹索性不理它们,呷了口茶后,见耿嬷嬷进来,免了她的行礼,示意她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 “听说皇上为周王赐婚,不知皇上这回择哪家的姑娘为周王妃?”阿竹问道。 先前在回京路上,阿竹便从陆禹那儿得知周王被赐婚一事,而且让她震惊的是,周王的继王妃并不是原本承平帝和皇后看好的太傅府的姑娘,下人呈上来的消息语蔫不详,似是有什么内情。阿竹不想过于操心去烦陆禹,便按捺住心情,回到府里方才找耿嬷嬷打听。 耿嬷嬷见她回来后不是首先关心府中事务,而是这件事情,心里也有些明白了。已逝的周王妃和他们家王妃是堂姐妹,情份不一般,王妃关心也是情理所在。便道:“老奴也听到消息了,是昌德公嫡次子之女、安庆长公主的女儿――清宁郡主。” 阿竹很快便理出这未来的周王妃生平。 这安庆长公主同样是承平帝的姐妹,先帝留下的公主,不过安庆长公主与承平帝不是同母所出,情份自然是比不得安阳长公主的,但承平帝对这位妹妹也是有几分感情存在,盖因这位公主是个通情达理又识情识趣的,极少让人操心,在皇家公主素有贤良淑德的好名声。安庆长公主下降昌德公府后,并不摆公主架子,一心一意和丈夫祝章过日子,在昌德公府中也极得尊敬。 安阳长公主和安庆长公主就是两个极端,安阳长公主嚣张霸道,在京中极有名声。安庆长公主却是个通情达理的,并未与丈夫独居在公主府中,而是搬到昌德公府与婆家人居住。而这祝章也是世家中有名的名士,并不走科举仕途,但他学问极好,有众多年轻公子慕名而来拜师,可惜的是,他常年携妻女到各处游历,难得在京,使得安庆长公主的名声更不显了。 安庆长公主和祝驸马共育有一儿一女,女儿被承平帝封为清宁郡主,因为他们常年在外,也无人知道这清宁郡主的模样品性,对于皇上突然会择清宁郡主――祝苹为周王继妃,不只阿竹吃惊,估计京中很多人都吃惊。 阿竹琢磨了下,含蓄地对耿嬷嬷道:“皇上怎么会突然择选清宁郡主为周王继妃呢?我先前曾听王爷提过,周王继妃曾经另有人选。” 自从周王妃去逝后,周王因对周王妃感情极深,一直不肯继娶,拖到如今,等到他终于肯松口后,皇上也和皇后商量,为了体弱的周王世子好,这继王妃便挑个温和善良的,以便照顾周王世子,也让周王宽心。所以方会挑中素有清名的太傅郑家之女,听说这是个极有规矩的姑娘,品性样貌都没话说。 这事儿知情的极少,恐怕就只有帝后及周王、惠妃等人是知情的,阿竹能知道,也托赖于陆禹先前见她忧心周王世子,方会告诉她这事儿。 耿嬷嬷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逝,却没有多嘴地问先前的周王继妃人选是谁,只道:“老奴在府中,并不曾听到什么消息,或许方管家会知晓。” 阿竹又忙让人去将管家方荃叫来。 方荃行了礼后,得知王妃唤他过来的原因后,沉吟了下,方道:“王妃,这事儿老奴也只是听说了一嘴,据说前几日清宁郡主在宫中的马场惊了马,正好当时周王殿下在场,救了她。” 然后隐晦地提示,当时周王是直接将人家姑娘抱了个满怀,很多人都看到了,加之安庆长公主进宫在凤翔宫坐了一个上午,午后便传旨了。 阿竹明白了,不管这事情是意外还是人为设计的,周王抱了人家姑娘是不争的事实,安庆长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基于爱女原因进宫找了皇帝说项,于是这婚事便成了。至于皇帝皇后原本看好的郑家姑娘,自然没她什么事了。幸好世人也不知情,郑家姑娘也不必受到什么非议。 阿竹沉思时,陆禹回来了。 先前他们刚进城,便有羽林军出现,将他请进宫了,阿竹还紧张了下,以为有什么事情。现下他能如此快出宫,阿竹看罢心里也松了口气。 耿嬷嬷和方荃忙行礼退下,阿竹起身伺候他更衣,等伺候他洗脸净手后,夫妻俩坐在软榻上喝茶。 陆禹喝了半盏茶后,方问道:“刚才在做什么?” 阿竹正欲回答,突然一道尖声尖气的声音帮她回答了:“美妞问话,周王妃,嘎嘎嘎~~” 阿竹:“……” 陆禹抬头看向那两中鹦鹉,它们见有人看来,兴奋地在脚架上跳来跳去,嘎嘎地叫着,“男神您好,男神您好~~” 陆禹奇怪地侧了下头,问道:“男神何意?” 阿竹满脸黑线,能说她就是不小心在鹦鹉面前说漏了次嘴,说它们的前主人美貌、气质双全,看起来就像个高大上的男神么?没想到这两只怪鸟会对着陆禹叫男神,一副谄媚的样子,阿竹差点想要拨了它们的毛烤了。 想罢,阿竹抱怨道:“我也不知道它们怎么会蹦出那么多话,比其他的鸟都精怪不少?我还很奇怪,王爷你当年送它给我是什么意思呢?这几年我没少被它们笑话!”一时间,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他身上了。 陆禹淡然笑道:“这是父皇赐我的一座皇庄里的庄头精心教养出来的,当年我见它们精怪有趣,想着你病了一场,估计挺无聊的,便让人送去给你解闷了。” 他微笑的面容是如此自然,目光看似清冷却带笑,盯着她看时,反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阿竹咳了一声,决定不理会鹦鹉的问题,说道:“刚才在问清宁郡主的事情呢,先前不是说皇上给周王赐婚了么?王爷,这清宁郡主是个什么样性情的姑娘?” 虽说京中世家勋贵的姑娘阿竹都是有耳闻的,闺阁时一起聚会啦参加诗社、马球什么的也见过不少,但是安庆长公主夫妻常年在外游历,一双儿女也同样跟随,几年都少回京一次,也无从猜测起来。 “没印象。”陆禹不太在意地道:“安庆姑姑极少回京,清宁郡主是父皇十年前封的郡主,当年见她时,比你瘦弱多了,也没你胖,不过脾气比你大……” 能不能别拿她小时候的胖来作参照物?阿竹正要对他怒目而视时,这男人又偏首朝她笑,阿竹又开始面红耳赤地别过头。 她觉得,两人有点儿像婚后恋,先婚后恋,现在的这种脸红的状态有点儿像恋爱,两人都处在磨合期,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彼此的性格底线,寻找着更恰当的相处方式。而她是个不争气的,他只要朝她微笑,用那种似乎很温柔的笑容朝她笑,她就会觉得面上发热。 阿竹喝了口茶,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疑声道:“脾气有点儿大?多大?”她有些紧张,周王看着就是个娇弱受,若是来个女汉子还不是将他制得死死的?这也没什么,只要对周王世子好就行,就怕脾气太大,容不下前妻的孩子。 陆禹支着脸,回想道:“本王记得,她和几个公主一起玩耍,被路中的石子绊倒了,便让人将石子砸碎了。当时是发生在御花园里的事情了,看起来挺活泼的,脾气是大了点儿,不过还挺讲理的,至少没有将御花园其他路中的石头都砸了。” 阿竹有些黑线,讲那么清楚做什么?正想转移话题时,他又道:“不过比起你来,还是你乖一些。” 所以,他是因为想要拿她作比较,才会去观察一个小姑娘么?阿竹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该感到欢喜好,还是有些吃醋好。 “那她长什么模样?若是个讲理的,不拘她将周王世子视如已出,只要尽到责任便成。”反正孩子有奶娘丫鬟照顾,只要未来的周王妃不故意找茬便行了。 陆禹将茶盏放下,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 在阿竹还想问些什么时,他已经探手过来,一把将她掳到了怀里,捏起她的下巴,低首在她嘴上亲了一下,抚着她的脸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缘,你管不了那么多。七皇兄即便让儿叫你姨母,你也只是姨母罢了。” 阿竹听得愣了下,然后慢慢地倚在他怀里,面上有些沮丧。 她也知道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可是想到周王世子那张肖似严青桃的脸,她心里就想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别受那么多波折苦难。或许,她对严青桃那般在意,也是因为她用生命让她明白了一些道理。 想罢,阿竹舒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成定数了。 ****** 从栖霞山回来的第二日,便是严青菊的笄礼吉日。 一大早,阿竹便打扮好,带上礼物回娘家了。 陆禹半个月的婚假还有几天,没事可干,便直接送她出了门,一路送到了靖安公府后,在所有人诡奇的目光中,扶了她下车后,又与靖安公府的男丁们寒暄几句,方从容离去。 阿竹木然地看着这位王爷不甚在意地在众人面前秀恩爱,见那些人目光中有着羡慕嫉妒之类的情绪,很想说,她也不知道这位王爷闲到发慌来干这种事情啊! 高氏和柳氏等人得到消息过来迎接,阿竹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们,笑道:“今儿是四妹妹的好日子,我回来瞧瞧,大伯母你们不用太拘礼,不然我都不自在了。” 高氏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和她寒暄几句话便带着靖安公府的女眷离开了。 等人一走,阿竹瞧了瞧,便扑到她娘身边,挽着她的手,亲亲密密地去了五柳院。 “娘,家里没什么事吧?阿爹呢?胖胖呢?你们的身体还好吧?最近换季了,要注意身子,可别跟着生病了,我听说这些日子外面药堂中很多人得了病,都是季节性的,你们当心一些……” 柳氏原本看她被女婿小心地扶着下车,气势还挺像模像样的,可这会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戳着她的脸颊道:“你注意好自己就成了,只要你过得好,咱们就放心了。” 阿竹忍不住又抱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炕上,就像未出阁的小女孩儿一般,腻着她不放。 柳氏原本还有些心酸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可现在见她依然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歪腻着自己,顿时不知说什么好,便道:“你呀,可不能因为婆婆都在宫里,府里没个长辈的就没大没小,要伺候好王爷,别惹他生气……” “他脾气很好,不会生气的!” “胡说!作王爷的哪能没些脾气?你别仗着他疼你就耍脾气,到时候就有得你苦了,男人都是有脾气的,你得顺着他,就像你爹……” 阿竹灰溜溜地低头,她发现自己错了,竟然跟个爱操心的母亲顶嘴,实在是不智,原本是想告诉她,你女婿的脾气很好,你女儿和他相处愉快,但没想到在母亲眼里,又成了她爱娇耍脾气,担心她伺候不好丈夫! 幸好,严青菊打发了丹寇过来寻她,柳氏才没有继续唠叨下去。 “好了,去吧。”柳氏为她整了下头上的发饰,变回平日温婉从容的样子,微笑着道。 阿竹理了理袖子,对她道:“娘,我今儿会在家里多留一会儿,王爷已经答应了,等四妹妹的笄礼结束了,再过来同您说话。” 柳氏笑着点头,暗暗打量女儿的神色,发现双眼依然亮晶晶的,眉宇开阔,显然是一副被丈夫娇宠着的模样,心里既安慰又有些揪心。安慰是因为女婿现在待女儿极好,新婚夫妻,都是新鲜的,自然如胶似漆;揪心是因为女婿再怎么说也是位王爷,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等新鲜劲儿一过,也不知道将来新人再进门时,女儿会如何自处。 阿竹随着丹寇一起去了青菊居,严青菊此时正穿着及笄的礼服端庄得体地坐在房里,但一双眼睛却频频地往外张望着,脸上也流露出焦急期盼之色,揉和在那张清秀可人的瓜子脸上,更显得我见犹怜,让人都忍不住心软了。 “三姐姐!” 见到她到来,严青菊激动得就要起身。 阿竹走过来,按住她的肩,笑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真漂亮呢。我们家小菊也成年了。” 严青菊面上滑过羞红,嗔道:“三姐姐怎地一回来就说这种事儿?” 阿竹笑嘻嘻的,即便穿着打扮华丽丽的,但仍是不改闺阁时的性格脾气,不仅让严青菊看着感觉到亲切,连丹寇得丫鬟也觉得作了王妃的三姑娘没什么变化,唯有跟着来的钻石翡翠等人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 阿竹刚坐下来和严青菊说话,没想到严青兰也循声过来了,三个姑娘很快闹成了一团。 “听说端王殿下直接送你到家里,都惊到了大伯和祖父呢,可真威风!”严青兰调笑道:“当初桃姐姐回府,都没见周王殿下这般行事过,外头都说端王殿下是个宠妻的,可有这种事情?” 阿竹脸皮极厚,都将它当赞美收下了,同样打趣她道:“放心,以后林焕公子待你也会这样的。如果他敢不待你好,叫长楠弟弟带咱们府里的兄弟打上门去,我在后头给你们撑腰!” 严青兰的脸皮到底不够厚,跺了跺脚,羞得用帕子掩面而去。 看着她逃走,阿竹笑不可抑,严青菊也抿唇笑得斯斯文文的。 严青菊看了看,小声对阿竹道:“三姐姐,前儿个,我听说林焕公子还派人给二姐姐送了东西呢,二姐姐可高兴了。后来林焕被长楠弟弟叫到家里来作客,二姐姐还躲在屏风后瞧了好一会儿,听说很喜欢呢。” 阿竹听得笑得不行,不过严青兰也算是幸运了,未成亲之前,便能得到未婚夫的惦记送东西,还能躲着观察未婚夫,知道未来的丈夫是长什么模样的,而不是像其他的姑娘一般,直到洞房花烛夜,挑了盖头才知道。 “不过,三伯依然不喜欢这门亲事,林焕公子上门来,三伯假装不在,不想见他哩。”严青菊蹙着眉,叹气道:“先前三伯会同意,好像也是三伯母豁出去了,拿了自己的命直接威胁他的。现在三伯好像又生了悔意,想要退掉这门婚事,反正婚事在秋天,想要反悔还有时间……” 阿竹同样皱眉,老太君挑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挑上了林家,自然是最合适严青兰了,若是严祈贤真的要悔婚,严青兰估计下半辈子就不要了。姑娘家不同于男儿,退过婚的总要被人质疑是否人品有问题或者有什么隐疾。而且严青兰明显是对林焕情根深种了,若真退婚,估计她要闹个天翻地覆。 “我会同大伯母提提的,你放心吧!”阿竹拍拍她的手,让她别想太多,不过严青菊会提出这事情,估计也同是在忧心自己的婚事,阿竹越发的想叹气了。 这时,四夫人陈氏也派了人过来提醒吉时快到了,让她们到前厅去,今儿来观礼的夫人都到了。 阿竹挽着严青菊起身,帮她理了理肩膀上的皱褶,笑道:“好了,咱们出去吧。” 84、第 84 章 严青菊的笄礼并没有梅兰竹三人的热闹,但是因为端安公府又出了位王妃,使得很多夫人太太都捧场地来了。这些人也不尽然是为了靖安公府的一个庶女,而是借这个机会结交靖安公府的女眷罢了。 所以,这期间,阿竹这位新上任的王妃少不得被人围观了一把,狠狠地夺了严青菊的风头。 笄礼结束后,来观礼的宾客都去前院吃宴席。 等宴席过后,阿竹见时间还早,便随柳氏一起去五柳院说了会儿话,自然又被母亲一阵的唠叨,所说的不外乎一些夫妻相处的小窍门及人情往来。 阿竹自然认真地听了,虽然好像每次她回来母亲都恨不得将她毕生的经验都塞到她脑子里,反反复复说个不停,但阿竹仍是感动于她这慈母心肠,没有打断她。 说着说着,不免又提到了身旁的人,柳氏道:“前儿个,我听你舅母说,柳昶今年决定要参加科举,不日将要回老家坂珑县。你爹也常说,柳昶的学问不错,他所做的策论更是让人拍案叫绝,若是他的话,估计明年春闱要让人大吃一惊呢。”想到娘家的侄子有出息,柳氏面上也有光。 阿竹笑道:“三表哥明年若是金榜提名,我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学问自来极好,对自己又严格,一年四季苦学不辍,我可没见过有比他更苛待自己的了。”简直就是标准的50%的天才加上100%的努力,不让人惊艳才怪呢。“不过,乡试不是在八月份才开始么?三表哥回去那么早做什么?” “那孩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他打算趁这机会去游历见识一下,多结交一些同乡学子,与他们探讨一翻。等到乡试之前,再赶到坂珑县便成。” 柳氏说着,心里越发的可惜,明明这般优秀的孩子,分明是个极好的女婿人选,偏偏女儿与他无缘,每每想起仍是嘘唏不已。特别是现在对比这个尊贵的女婿,柳昶的好处一下子便显出来了,对女儿不好的话,岳父可以胖揍他一顿,可以摆岳父的谱,可以将他当半子一样喝来唤去……相比之下,对着端王,没人敢起那心思啊!柳氏只要想起丈夫那种遗憾的表情,就忍不住黑线,又觉得他说得挺在理的。 阿竹发现母亲又用那种遗憾的眼神看她了,这种眼神每当提到柳昶都会有的,她已经麻木了,赶紧转移了话题:“娘,最近家里还好吧?我先前听四妹妹说,三叔他是不是想做些什么?” 柳氏皱眉,很快便松开了,摸了摸她的鬓角,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安慰道:“你放心吧,老太君和你大伯父都不是糊涂的,不会任由这府里出什么事情。” 阿竹看懂了她笑容下的含义,老太君虽然老了,但辈份在那儿,还能镇一镇祖父,不会让他胡来。而且大伯严祈华也是个不好糊弄的,家里的男人想要犯糊涂,须要过大伯那一关。 柳氏见她瞪着清清澈澈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里软成一团。先前没有和皇家扯上,府里怎么行事也不会太招人眼,可现在他们严家成了端王的妻族,一下子从幕后被推到前头来,虽然是泼天的富贵,却也成了催命符。如此,严家行事必须收敛起来,不能有稍点差错,免得连累了端王妃。 为了女儿,她怎么样也得将这个家给看好了。她一个内宅妇人不行,不是还有丈夫么? 柳氏摩挲着女儿嫩白的手,淡淡一笑。 等阿竹离开时,是端王亲自来接她的。 阿竹听到前头的管事嬷嬷来报时,又懵了会儿,实在不知道这位王爷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这是接老婆上下班不成?可是她这是回娘家参加姐妹的笄礼罢了! 靖安公府的人同样也哭笑不得,撇开老夫人的嫉妒心思,其他人心里是摇头感叹的,男人们觉得这端王未免有些儿女情长,但心里不免又觉得备有面子;女人们却觉得有这么个丈夫还真是幸福,女人求的不就是脸面及男人的宠爱么?而这脸面同样也是丈夫给的。 阿竹在靖安公府的主子们的各种心思及恭送中,和丈夫登车而去。 柳氏目送着女儿和女婿离开,面上有些欣慰,不管未来如何,现在女儿是幸福的。想罢,转眼便瞧见丈夫和儿子端着一副正经脸,但眼里可见沮丧,不禁又抿嘴一乐。 家里这两个男人还是不能习惯女儿嫁了人呢。 一家三口回了五柳院,柳氏将今儿阿竹带给儿子的礼物给他,对丈夫道:“看来端王对阿竹是不错的,你也别担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严祈文端着茶,哼道:“人心易变,谁知未来如何?你瞧宫里的皇后娘娘,当年……”发现已经触了皇家避讳,严祈文只得闭嘴,但心里却对皇室的男人从来不信任的。 柳氏一怔,默默地想着,当年她还小时,曾经听过承平帝冲冠一怒为红颜,后来还不是后宫的女子年年增多?而皇后也守着她的凤翔宫,成为人人称道的贤后。难道她的阿竹也会变成这样? 打了个寒战,柳氏猛摇头,现在储君未明,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严祈文也眯着眼睛正在想些什么,等发现妻子正直愣愣地看着他,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什么的,当我胡说!今儿菊丫头行了笄礼,我和大哥聊了会儿,大哥说,改日让老太君和大嫂她们仔细瞧瞧看,给菊丫头挑个家势差不多的人家便行了,也不拘什么门第,合适便行。” 柳氏笑着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听说三房那儿的事,兰丫头也是个不容易的,今儿阿竹听说了还有些担心呢。” 严祈文嗤笑道:“三弟的德行你又不是不懂,若他真敢悔婚,大哥不介意让父亲动用家法让他明白。”然后又道:“三房里没个能顶门户的,长楠……不提也罢,只希望他别学他的父亲那般爱财如命,却又守不住财。” 柳氏抿唇一笑,如此说来,严祈贤不是问题,严祈华倒是可靠。 夫妻俩就着家中的索事说着,旁边坐着正看着姐姐带给他礼物的严长槿眼睛骨碌碌地转着,父母的话虽然有些打哑谜,有些他却听得一清二楚,让他觉得,似乎自从姐姐嫁给了端王后,家里的气氛有些变了。 ****** 阿竹将对面坐着的男人打量了会儿,疑惑地道:“王爷先前去哪儿了?” 陆禹轻笑道:“去荀太医那儿了。”目光在她颈项以下的地方扫来扫去一会儿。 阿竹顿时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就算是男神,当男神端着辣么高冷完美的范儿跟你耍流氓时,同样hold不住啊。 “又想岔了!”他刮着她的小鼻子,说道:“不过是去荀太医那儿询问些事情罢了,莫要多想。” 既然他叫自己不多想,阿竹从善如流,也不再多想,而是想到了昭萱郡主的病,问道:“改日我想去问问荀太医,昭萱郡主的病情怎么样了。这都到五月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若不是昭萱正在守孝,阿竹都恨不得三天两头去看她,而不是每隔几天通下信,由信里或是下人嘴里了解情况。 陆禹探手将她抱了过来,用下巴蹭了下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萝莉脸,说道:“她现在已经能下床了,今儿父皇将她召进宫了。” 阿竹差点蹦起来,若不是陆禹的双手正交叉着禁锢在她腰上,想来她差点一脑袋撞到他下巴上了。虽然没有撞到,但还是挺危险的,陆禹勒着她腰的力道紧了紧,但却让阿竹觉得腰都快要断了。 “胖竹筒,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他低首看她。 阿竹抬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马车里光线暗的原因,每当她以这个角度和他对视时,总觉得他的眼睛太过清冷,小心肝都有些受不住,想要泪奔啊。 “咳,没有,只是很高兴她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这事儿她没有告诉我,所以乍然听到时,有些惊讶。”阿竹赶紧解释道,小动物的第六感让她尽快解释,不然自己会很惨似的。 陆禹漫不经心地唔了声,手指捏了捍她纤细的颈项,捏得她寒毛都要竖起来时,方听到他的声音说:“放心,宫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她不会怎么样的。昭萱――比你想象的聪明多了……”声音最后消失在两人的唇齿间。 又被压在马车壁上狠狠地咬了。 阿竹被咬得泪眼汪汪,果然她的小动物第六感偶尔也挺准的,只是她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挑动他的神经了。 *****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在凤翔宫偏殿响起,守在扇外的宫女听到里面的咳嗽声,面上有些焦急,猛地站起身来后,又慢慢地坐下。 正当她坐下时,突然发现前方出现几个身影,等发现被宫女簇拥而来的是皇后时,忙站起来,肯前便要行大礼时,皇后的声音响起:“别吵到她。” 宫女只得无声地行了礼后,便站起身退到一旁。 皇后踩着轻悄的脚步声进了偏殿,殿内的寝宫里,窗户被锁紧,只余一些空间透进几丝风。皇后摆了摆手,让准备行礼的星枝星叶叫住了,然后走到床前,看向重重的被褥中躺着的人。 已经是暮春时节,天气越来越热了,皇城中的人都换上了夏衫,连睡觉的被褥也换了轻薄的,但此时床上的人却仍是盖着厚重的褥子……皇后探头看了看床上瘦骨嶙峋的少女,那张没几两肉的脸,苍白病态的肤色,简直看不出曾经是那样张扬明媚的俏丽容颜。 即便已经看淡了这世间之事,皇后看到床上的少女的模样,心里仍是有些触动,不免想到自己拼死拼活地生下的女儿,若是将来她的十八公主也变成这样,她想自己做鬼也不得安宁。 比起到死时也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的安阳长公主,皇后也不知道,是在一开始就做个明白人幸福一些,还是这般带着欺骗而死更幸福一些。 皇后发了会儿呆,为她掖了掖被子,又无声地走出去。 过了午时,政事告一段落的承平帝过来了。 承平帝去了偏殿,见到皇后坐在床前,和床上正在喝药的昭萱郡主说话。承平帝已经有将近半年多未见过昭萱郡主了,可以说在妹妹安阳长公主去逝后,昭萱郡主未曾进宫,直至现在。即便已经听了旁人说昭萱郡主的情况,可真正见到人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舅舅……” 承平帝刚坐下,昭萱郡主便像个小女孩儿一般,直接投到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承平帝双目也有些湿润。这是他疼着长大的侄女,现在却变成了如此,心里不禁有些愧疚,更多的是怜惜,还有对孔家腾升而起的怒火。 这次进宫,昭萱郡主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皇帝怀里大哭了一场,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在见到值得信赖的家人时,终于能将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等她哭累了,便直接在皇后的凤翔宫的偏殿歇下。 昭华郡主听说了妹妹竟然进了宫,茶杯从手中脱落,飞溅的茶水打湿了云锦面的裙裾。 她怔怔地坐了会儿,方道:“妹妹身子可好了?怎么现在竟然进宫?她现在的身子弱,外一吹到风就不好了。” 禀报的丫鬟压低了脑袋,说道:“奴婢听公主府的毕管家说,是凤翔宫的绣姻姑姑奉皇后的命令去接小郡主进宫的。” 半晌,昭华笑道:“应该是皇上舅舅想妹妹了,才会叫她进宫。来人,给我打扮一下,我也进宫去瞧瞧妹妹,希望她的身子好一些。” 丫鬟很快便为她梳妆打扮妥当,正准备出门时,定国公世子齐曜正好从外头回来了。 齐曜身形修长,长相英俊,正是男子最美好的年华,不知惹得多少姑娘为他芳心暗许。齐曜见妻子盛妆打扮,不禁道:“郡主要去何处?” 昭华郡主笑道:“听说萱儿进了宫,我担心她的身子,想进宫去瞧瞧她。” 齐曜听罢,扶着她的手带她出了院,笑道:“岳母去逝,我以为其中最悲痛的莫过于岳父了,却没想到萱妹妹也为此坏了身子,你有空也多劝劝她,不过别累着自己。” 丈夫的细心叮嘱让昭华郡主颇为受用,当下嫣然一笑,点头应了。 齐曜送她上了马车后,站了会儿,方往回走。 昭华郡主要进宫一事,定国公夫人很快便知晓了,冷冷地看着手中的玉镯子,慢慢地抚摸着镯子上的纹路。这皇宫不是谁都能进的,还要提前通报,或等宫里的召见。但承平帝对安阳长公主所出的两个女儿极为优待,准许了她们不必提前通报随时可以进宫。 “安阳这贱人,生的女儿倒是好本事!”定国公夫人自言自语道:“自己死了,却让两个女儿受惠,只怕皇上会更加怜惜她们……” 坐在脚踏上为她捶腿的嬷嬷不敢吭声,当作没有听到。 半晌,定国公夫人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昭华郡主刚下了轿,便见到一个穿着大红撒花对襟长衣的少女在丫鬟的簇拥中走来,色泽鲜活得就像要将这皇宫的肃穆感染得亮丽起来。 待她走得近了,终于看清楚了她的全貌,小巧的苹果脸蛋,柔腻白晰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晕,健康又漂亮,一双灵活的眼睛,使她看起来俏皮而可爱,整个人灵动不已,有别于那种柔弱恬静的闺阁少女。 两人甫一对面,那少女便露出个喜俏的笑容,福身请安道:“清宁见过昭华表姐!” 昭华郡主这才想起了她是去年随安庆长公主回京的清宁郡主――祝苹,前几天刚被赐婚给周王作继妃。 昭华郡主脸上露出温和得体的笑容,看起来雍容而端庄,笑道:“原来是清宁,你今日进宫是……” 祝苹有些不好意思地抵下头,扯着腰间的玉佩道:“只是进宫看望下惠妃娘娘,也没什么大事……” 昭华郡主心思细腻,听罢便明白了,跟着抿唇一笑,说道:“还没有恭喜清宁表妹,六月份便是表妹与周王大婚了,到时候表姐一定会去给你添妆。” 祝苹听得更不好意思了,羞红了苹果脸,跺了跺脚,忙忙和昭华郡主告辞出了宫。 昭华郡主望着少女难掩欢喜雀跃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曾几何时,她也像清宁郡主这般,期望着嫁入皇家,嫁给那个宛若谪仙般清雅贵气的男子,却未想到会被拒婚,接下来的事情不说也罢,虽然现在的丈夫对她也不错,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叹息一声,昭华郡主转身往凤翔宫而去。 85、第 85 章 昭华郡主直接去了凤翔宫,因她来得突然,没有通报,只能在凤翔宫外等了一会儿,方有内侍笑盈盈地过来引她进去。 昭华郡主即便心里焦急不已,面上也保持着温和的笑意,仿佛没将这点时间放在心上。人人都说昭华郡主的脾气出了孔驸马,是个温和贤良人,不若昭萱郡主似极了安阳长公主,嚣张霸道,将皇宫当成自己的家一般,来去一阵风,不知多少宫女内侍遭她喝斥过。 引路的内侍见昭华郡主脸上笑容温和,眉宇间略有愁绪,便知她是担心暂住在凤翔宫偏殿里的昭萱郡主,心里越发的觉得这位郡主是个脾气好的。 “这位公公,不知我妹妹昭萱她现在怎么样了?”昭华郡主温声询问道,蹙着眉道:“她大病了一场,现在身子还未好,听说她进宫来了,我有些担心……” 引路的内侍听罢笑了笑,说道:“昭萱郡主承蒙皇上皇后关心,住在凤翔宫中,自然是极好的,郡主不必担心。” 昭华郡主又问了几句,发现什么也问不出来,虽然有些郁闷,却也觉得正常。皇后打理宫务近三十年,若是凤翔宫的内侍随随便便什么都往外说,那么也不用在宫里呆了。 进得凤翔宫,皇后正陪十八公主在殿内玩,昭华郡主进来的时候,差点被飞来的竹风车给砸中脸,惊得她往后仰倒,幸好身后有宫女连忙揣扶着她,方没有摔得太狼狈。 “郡主没事吧?”伺候十八公主的喜珠吓得脸都白了,忙跑过来询问道。 昭华郡主有些惊魂未定,定晴便见一个小娃娃咚咚咚地朝自己跑来,抬头朝自己笑啊笑的,不正是十八公主么? “表姐~”十八公主拽着她的裙子,萌萌地笑道:“十八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昭华郡主自然不会和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忙道:“没事,小十八以后小心点就是了。” 十八公主又朝她灿烂地笑着,回头偷偷瞧了皇后一眼,见她面上无多少生气,便欢快地跑远了。 皇后忙让人去追她,省得她跑太快摔倒,又招呼让昭华郡主进来。 昭华郡主有些晕晕乎乎的,以往她来凤翔宫,这凤翔宫就如同皇后本人给人的感觉,安静而清淡,连装饰也清雅淡泊,无一丝豪华,更是没有多少生气。现在呢,凤翔宫多了很多一看就让人目眩的珍奇不说,装饰上也显得雍容大气而温暖,还有地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玩具,没有了以往的一丝不苟,远处传来孩子欢快的笑声,都给这座清冷孤寂的宫殿添了几丝人气。 昭华郡主的目光转到了皇后面上,这位蒋家所出的皇后,和那些英姿飒爽的蒋家人不同,沉敛了所有的锋芒,过于安逸平和。 “你是过来看昭萱的吧?”皇后微笑道:“那孩子昨儿大哭了一场,现在还起不来呢。皇上说了,让她在宫里好好养伤,等身子养不多,便让她去见见太后。” 昭华郡主听罢有些伤感地道:“咱们一直瞒着外祖母,可是却比不得妹妹会哄外祖母开心……也罢,只要外祖母身子能好起来,都是值得的。萱儿在宫里有舅舅、舅母照顾着,我也放心了。”说着,眼泪突然滚出了眼眶。 皇后眼神有些微妙,看着她低首拭泪,半晌方道:“你放心,她在本宫这儿养病,平时没什么人会去打扰她,宫里的药材也充足,身子很快便会痊愈的。” 昭华郡主拭了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舅母请见谅,自从母亲去逝后,父亲和萱儿都病成这般,昭华心里难受,这会儿又忍不住失态了。” 皇后笑了笑,让人去打来清水给她重新净脸,又端了杯茶让她喝两口抚平情绪。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都是围绕着昭萱郡主的,直到听到宫女来报,昭萱郡主醒了,昭华郡主忙向皇后请示,便去了偏殿。 皇后让人撤下茶盏,宫人重新沏了皇后常喝的绿茶过来。 过了会儿,一名长相端庄、气质沉凝的宫女进来,正是凤翔宫的管事姑姑――绣姻。 绣姻来到皇后身边,行了礼后对皇后道:“奴婢先前去送汤药,瞧见昭华郡主不知和昭萱郡主说了什么,昭萱郡主激动得咳嗽,幸好没有再咳血了。” 皇后垂下眼,淡淡地说道:“她们姐妹间的事情,不必理会。”皇帝都不管,她这没血缘关系的外人去费那什么心?省得里外不讨好。 绣姻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偏殿里,昭萱郡主用帕了掩住嘴咳嗽了好久,感觉胸腔火辣辣的,宛若要窒息一般,难受得她身体都要炸开了,身体抽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萱儿……” 她粗喘了会儿,方道:“姐姐今儿进宫就是为了气我么?” 昭华郡主有些难过道:“我如何想气你?只是咱们现在只有父亲了,难道你非得不孝不义,让咱们都没了父亲才甘心么?” 昭萱郡主连看她都懒,将头转到被褥上,慢慢地道:“我什么都没和舅舅说,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废了他的双腿了,便不再做什么。” 昭华郡主看了她很久,方慢慢转身离开。 侯在门外的星枝星叶见她走了,忙走进来,见到昭萱郡主蜷缩在软榻上,手里拽着的帕子添上了红丝,眼眶发红,差点忍不住掉下眼泪。小郡主被公主千娇万宠着长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自从长公主死后,小郡主过得是什么日子?昭华郡主明明知道其中原因,还要来刺激她…… 昭萱郡主被丫鬟伺候着换了干净的衣物,瘫在床上好一会儿,方道:“改日若是端王妃进宫请安,你们帮我通知一声,叫她过来见见我。” 星枝星叶忙应了一声,比起昭华郡主,能安慰昭萱郡主、和昭萱郡主同仇敌忾的端王妃更得她们的心。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端王妃便进宫了。 阿竹给皇后请安后,又将自己带来给十八公主的玩具交给宫人,便对皇后道:“母后,听说昭萱郡主在您这儿,儿媳想去见见她,不知道方不方便?” 见她睁大双眼,清清澈澈地看着自己,宛若个小女孩儿一般,皇后笑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她也正惦记着你呢,去吧。” 等阿竹离开后,皇后看了看她带来的礼物,都是些小孩子玩的玩具,便知道她为了十八公主费心了。 绣姻检查过后,没什么异样,方对皇后笑道:“端王妃有心了,看起来是个脾气极好的,听说端王殿下也十分爱重于她,连她回靖安公府参加妹妹的及笄礼,都去接送呢。没想到端王殿下那样的性子,也会做出这种事情,听说让京城的好些妇人都羡慕得紧。” 皇后淡淡一哂,说道:“她是个本份的,看得明白,只希望她能守着本心不变。” 绣姻听罢,怔怔地失了会儿神,方点头道:“娘娘说得是。”可不是要守着本心么?若是本心都守不住,女人这辈子该要过得多苦? ****** 偏殿里,昭萱郡主坐在阳光下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件厚褥子,整张脸都陷在了那狐狸皮织成的软枕上。 “昭萱!”阿竹三步并两步走来,疾步如风,吓得她身后的丫鬟要担心她不小心摔着。 昭萱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高兴地道:“阿竹快过来!” 阿竹一屁股坐在星枝搬来的绣墩上,拉着她的手,有些心疼地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还好么?看起来还是好瘦,是不是因为守孝不肯吃东西?这样不行,你得多少吃一点,不然长公主知道,定会气你了……” 昭萱笑眯眯地听着她唠叨,等她说得口干接过星枝递来的茶润口时,说道:“你都嫁人了,还不改这脾气,小心端王表哥不要你。不过听说端王表哥待你极好呢,我听了都羡慕了,端王表哥那样谪仙般的人物,终于要坠落凡尘了……啧啧!” 阿竹一口灌了半杯茶,发现她竟然拿自己打趣,一改过去的死气沉沉,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昭萱郡主……看起来就仿佛走出了母亲死亡、父亲杀她的阴影,整个人已经恢复了些过去的风彩性格。不过等阿竹仔细看她,发现也不对,她没有走出阴影,只是对自己才会这般。 “不必羡慕,等你出了孝期,让皇上给你挑个好夫婿,到时候也有人疼你了。”阿竹拉着她的手说,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温暖。 昭萱郡主手指动了动,反手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她看着阿竹微笑,笑着笑着,不知怎么地,又突然呜嗯一声哭了起来,吓得阿竹赶紧坐到软榻上,将她拥进怀里。 星枝星叶及周围伺候的宫女都远在十丈之外,不敢过来打扰。 “……以后你不要再来看我了,你和端王好好的,他既然费尽心思娶了你,会对你好的,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会帮你的……我会帮你的,反正我也快要死了……” 阿竹听着她反反复复的叨念着“我会帮你的”话,心惊肉跳,不敢让自己的神情让远处的宫人窥见,只得垂下头,几乎埋到怀里人瘦弱的肩膀上。 在她以为平静的婚姻生活中,却因为这桩婚姻而改变了很多东西,无论是朝堂上的格局,或者是人心。 “我不要你帮,你只要好好吃药,养好自己的身体便成……”阿竹喃喃地道,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昭萱郡主终于发泄完了,星枝星叶端了温水过来给她净脸,见阿竹的眼睛也红红的,同样也端了干净的水过来伺候她整理仪容。 昭萱郡主见阿竹苦逼着脸坐在一旁,扑哧一声笑起来,说道:“摆这表情做什么呢?” 阿竹更苦逼了,她觉得,昭萱不愧是从小在宫里跑着长大的,政治觉悟就是高。相反,她刚新婚,云里雾里的,根本没有什么政治觉悟。即便知道自己嫁的是当朝圣眷最浓的皇子,依然会下意识地忽略一些东西。 昭萱郡主伸了个懒腰,朝阿竹笑盈盈地道:“啊!心情突然好多了!你再摆这个表情,我心情会更好。这种是不是你以前说的,见到你不舒服,我就开心了的心情?” 阿竹无话可说。 “从今天起,我要好好吃药,努力煅练身体,总不能真的早死了,是不是?”她偏首朝阿竹笑着。 阿竹心中一宽,也笑着点头。 今天走这一趟还算不错的。 阿竹心想着,不过当去了凤藻宫后,又碰到了两个怀恩侯府的所谓“表妹”时,心情开始坏了,特别是当安贵妃直白地问她,怎么都不给表妹们下帖子邀她们去端王府游园时,阿竹真想仰天长叹。 等离开了凤藻宫后,阿竹已经应承了安贵妃,过两天便会给怀恩侯府下帖子请那些表妹来端王府玩。阿竹边往昭阳宫行去,边想着,等到那天,她便寻个借口将端王撵走,让那些表妹们连个衣角都瞧不见――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她爱干,就是不知道那位王爷会不会配合? 到了昭阳宫,便见惠妃正和福宜公主说话,福宜公主今年十六岁了,身子虚弱,惠妃虽然想要将她留个几年,但也怕女人的年华逝去不好找对象,这阵子也在相看京中的世家子,想给养女寻个不错的人家。 福宜公主原本就羞红了脸,见到阿竹到来,赶紧找了个借口躲开了。 “福宜妹妹怎么了?”阿竹奇怪地问道。 惠妃笑道:“还不是看到比她年纪还小的你都成亲了,所以不好意思了么?本宫看着她年纪也差不多了,想先为她相看一下。她的身子骨弱,性子也单纯敏感,驸马的人选倒是得好好选一选了。”说罢,不由叹了口气,她身边的两个皇子皇女,仿佛婚姻都是不顺的,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这话儿阿竹可搭不上,她和福宜公主不怎么熟,小时候不过是见过几次,后来惠妃也不爱搭理她,便没再召她进宫见面,于是见得更少了。 惠妃也不知道和阿竹说什么好,和她闲聊了会儿,便打发她离开了。 阿竹离开皇宫坐马车回府,以为今日终于结束没什么事情时,周王这货却又来刷存来感,并且给她出了个难题。 86、第 86 章 阿竹刚回到端王府,准备下马车时,便见管家方荃过来迎接,禀报道:“王妃回来啦,周王殿下来了,王爷正在正厅和他说话。” 阿竹扶着钻石的手下车,听罢问道:“周王来做什么?” 方荃回道:“属下不知,不过周王带了周王世子过来。” 闻言,阿竹神色间有些意外,又有些微妙,不再问什么,原本是想回房换件衣服再过去见客,不过想了想今日因为要进宫请安,穿的也是正装,无须如此麻烦,便直接往正厅行去。 刚进得正厅,便见到陆禹和周王两人相对而坐,周王膝上还坐着个漂亮的小娃娃,那小娃娃原本正四处张望,目光一下子便见到正欲进来的阿竹,眼睛亮了亮,软绵绵地叫道:“姨母~~” 陆禹和周王都看了过来,陆禹微微一笑,说道:“王妃回来了,正好。” 阿竹朝小家伙笑了笑,先给两人行礼,坐到陆禹下首位置笑道:“七皇兄今儿怎么过来了?还带着儿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周王听罢有些不好意思,白晰的俊脸微红,让阿竹实在想说一声这么弱受样子真的好么?很容易吸引女汉子啊!不过幸好周王只是在兄弟面前腼腆了些,对外人还是端着王爷的架子的,朝臣勋贵虽然觉得周王是个好说话的人,性子也有些软,却也不敢明着对他指手画脚。 “今儿来,是带儿过来玩耍,顺便想留儿在端王府住个几天。”周王温温和和地说着,看向阿竹,目光十分的温和诚恳,“你是儿的姨母,自从上回见过一面后,儿一直叨念着你呢。” 阿竹先是惊讶,将周王世子留在端王府住个几天?等听到他后面的话,阿竹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了那个正乖巧地坐在父亲膝上,朝她张望个不停的孩子,善意地朝他笑了下,见他害羞地抿嘴回笑,越发的肖似严青桃了,心里又有些发软。 这么敏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个才见几次面的陌生人亲近?恐怕是周王在他面前说了什么,才会教他好奇自己,近而才感到亲切吧?大人的情绪素来是小孩子学习及行事的依据,周王似乎也太看得起她了――不,应该说,周王是因为仍对去逝的严青桃念念不忘,才会继而看得起作为严青桃妹妹的她。 “七皇兄怎么想要将儿送到这儿来?若是七皇兄因为公务忙怕照顾不妥儿,可以送到宫里给惠妃娘娘照顾。”阿竹直觉说道,以往周王都是这么做的。 周王无奈地笑了下,“福宜妹妹年纪渐渐大了,正是该说亲事的时候,惠母妃得操心福宜妹妹的未来,最近都有些忙碌,我也不好意思再送儿去劳烦她老人家。你也知道,六月中旬新王妃要进门,这其间周王府为了准备婚礼有些儿忙,我也有公务要忙,担心下人照顾不周,所以想了想,便将儿送过来了。十弟妹是儿的姨母,儿也极乐意亲近你的。是不是,儿?” 小家伙仰头朝父亲笑了下,软软地应道:“是,父王~~” 阿竹被他说得词穷,都这么说了,若是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阿竹仔细观察了下周王,发现他说起新王妃,神色淡淡的,显然并不能忘记严青桃,心里又不由得撇了下嘴。 有些人有些事,总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其实周王将儿子送来也没什么,阿竹担心即将成为周王妃的清宁郡主乱想,先前在宫里她和惠妃打听了下清宁郡主为人,惠妃是这样说的:“是个活泼的,但也太活泼了!” 惠妃本身是个喜静的人,所以她教养出来的周王及福宜公主都是那种安静且情感细腻的人,清宁郡主从小到大皆是随父母在外地游历,没有太多的拘束,又有父母兄长疼爱,确实是活泼了一些,甚至有些娇纵,惠妃见过几次后,心里便有些不喜了,只是因为是皇帝钦点的,也不好说什么。 大凡女人,极少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对死去的前妻念念不忘,继而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前妻留下的孩子身上。阿竹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她不好说什么,只能说,立场不同,有时候人总会因为感情而蒙蔽了双眼。如同现在,她就希望清宁郡主进门后,能悉心教养周王世子,当个合格的继母――可理智上来说,知道自己有点儿强人所难吧,特别是周王府的情况……继母难为啊。 如此一想,觉得自己这个姨母有些难做,估计以后稍不小心,就要得罪了清宁郡主。 见她同意了,周王便将儿子放下,让他去和阿竹亲近。 阿竹摸摸孩子的脑袋,见他对自己笑得软软的,心也跟着发软。再看向陆禹,他正和周王闲话家常,很快便聊到了周王的差事上,关于户银的事情。阿竹仔细听了下,原来是有人竟然大胆地挪用皇银,虽然罪不至死,但若是揭发出来,那人也要受到惩罚,若是有人提前将之补上填了这个缺口,便无什么事了。 阿竹漫不经心地听着,发现谈的都是些众人能知晓的事情,便也不再关注了。摸了摸坐在旁边的陆,见他虽然乖乖地坐着,但有些无聊地张望,便对他笑了笑,他同时也回了个小小的笑容。 五岁的孩子,又是个瘦弱的,如此怯生生的模样,反而惹人怜惜。 阿竹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问道:“儿和姨母去花园里看花好不好?” 不过是试探性地问一句,阿竹原本以为他这种敏感的性子会有些不愿意的,谁知道他只是瞅了周王一眼,得到父亲朝他微笑,便朝阿竹点头,然后朝她伸出双手讨抱。阿竹顺手将他抱下了椅子,同周王及陆禹福了福身,便带着陆出去了。 阿竹牵着孩子的小手,步子放得极缓,配合着他在院子里走动,怕暮春正午的阳光晒伤他,专门挑一些有树荫的地方走。阳光从树稍筛落下来,点点跳动在身上或地上,清风吹来时,光点跳动,感觉很舒服。 “儿累不累?”阿竹边走边耐心地和他闲聊。 小家伙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树,然后又抬头好奇地看看牵着自己的女人,听到阿竹的话,抿了据唇,小声道:“姨母,儿不累!” 不累才怪!阿竹见他小脸添了几许红晕,额头也泌出了汗,便将他抱了起来,往花厅行去。 到了花厅,甲五带着丫鬟早就准备好了干净的温水,周王世子配备的奶娘及丫鬟嬷嬷们也过来帮忙给小主子擦脸换衣服。 阿竹见自己插不上手,也不多说什么,看了会儿,直到陆换上干净的衣物,歪着脑袋看她,方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叫你父亲和十皇叔用膳,好不好?” 陆又露出个软绵绵的微笑,上前抓住了阿竹的手。 阿竹突然觉得,养个孩子其实也挺不错的,可以打发无聊时间。不过这念头在低首看到自己胸前的隆起,决定还是放一放,她现在才十五岁,怀孕什么的,言之过早。 而且,就算她无知地想要怀个孩子,陆禹这位男神出乎意料之外地明白女人年纪小过早受孕的危害,早早就避开了,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到了正厅,兄弟俩见他们过来,便停了话。 “父王~~”陆扑了过去。 阿竹看了看,发现周王还真是真心疼爱这儿子的,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莫怪孩子如此黏他。也不知道他如此,是出于对严青桃的愧疚,还是出于对血脉至亲的孩子的疼惜。 周王在端王府一起用了膳后,不得不告辞了。 “十弟、十弟妹,这几日儿就麻烦你们了。”周王歉意地道。 陆禹淡淡地微笑道:“七皇兄放心,这点小事情臣弟还是能做好的。” 周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也知道自己选择十弟夫妻的理由有些牵强,但却觉得他们是最好的人选了,儿子的性格有些敏感,他得提前为他做些准备。当下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嘱咐他几句,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阿竹牵着陆的手,发现他虽然不哭不闹地看着父亲离开,但小身子却有些发抖,低首一看,发现他咬着淡色的唇,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哭什么?”陆禹蹲下-身,与他平视。 陆强收住泪花,吸着气,小声地道:“、儿没哭!” “哦?” 这“哦”的声音拉得极长,阿竹看到小家伙身子又抖了下,觉得那位王爷又端着清贵端方的男神样耍流氓了,正常人可能觉得他只是挑了下眉头表示疑惑,唯有敏感的孩子才能觉察到有些儿不对劲。 阿竹将陆抱了起来,不理会那位王爷,笑道:“走,儿,姨母带你去午休。” 陆趴在小姨母的肩膀上,看到十皇叔朝他眯眼微笑的模样,小身子又抖了下,乖巧地道:“姨母,儿重,让十皇叔抱就行了。” “真乖!”陆禹揉了把他的脑袋,将他抱了过来。 陆禹一手扛着个稚儿,一手牵着阿竹的手,往后院行去。 “王爷,你这样抱他会不舒服!”阿竹不得不纠正他的抱法,以为自己扛的是米袋么?纠正的同时,也想起自己曾经被这位王爷扛着一起去偷窥那些贵女打架的事情,顿时满脸黑线,显然这位王爷的少年时期便是如此了,君子的表象下,专干流氓的事情。 果然,就听得他道:“当年本王也是这样抱你的,也不见你有什么不舒服?” 那时因为她没胆子纠正他,加上又怕被人发现,只好忍了。 虽然如此,陆禹仍是将怀里的孩子重新摆了个正确的抱姿,继续一手抱孩子一手牵老婆回延煦堂去了。 可能作为女人天生就要比男人感性许多,特别是这孩子还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一位堂姐留下的,阿竹霎时间满腔的母爱都倾注在他身上,陪他玩陪他吃饭陪他睡觉――三陪了有木有。 三陪的结果是,阿竹发现某位王爷不太高兴。 “来,儿,去捡回来!” 陆禹手中拿着个红色的绣球,咻的一下丢远了,然后某个小包子屁颠屁颠地去捡了回来,放到他十皇叔手里,等十皇叔扔了,又屁颠屁颠地捡回来,乐此不彼。 阿竹几乎忍不住捂脸,很想说,王爷难道你以为自己在养小狗么? 等小家伙跑了十来回,阿竹终于终止了他们的游戏,拿了干净的帕子给跑得双颊红通通的小朋友擦汗,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儿不累了?” 陆双眼亮晶晶的,摇头道:“不累,十皇叔说,儿身子弱,要多运动才不用吃药。” 阿竹瞥了眼旁边坐着慢条斯理地喝茶的男人,那双凤目中清清泠泠的,配上那副宛若打上柔光的俊脸,仿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蔫,高高在上。 似乎是发现了她的目光,他抬头看来,眼神一下子变了,从高不可攀的清清泠泠瞬间变成了近在咫尺的暖男,微微一笑,春暖花开,让她心脏都有些受不住。 “儿说得对!”陆禹赞许地道:“本王询问过荀太医了,儿的身子天生不足,药是三分毒,吃太多药对他无益,适当的运动才健康。以后多运动,配上食疗,很快便是个健康的孩子了。”然后偏首看向小朋友,问道:“儿想喝苦苦的汤药么?” 小孩子自然不喜欢喝药了,赶紧摇头,乖巧地道:“儿听十皇叔的话。” 得了,当事人还乐意当只捡东西的小狗,阿竹也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晚上,阿竹和奶娘一起帮陆小朋友洗了澡,然后为他穿妥衣服后,便抱了他上床。 “姨母……” 阿竹坐在床边,用袖子挥了挥脸,天气变得热了,刚给个孩子洗了个澡,她便觉得出了身汗。听到叫声,低头看向被窝里的孩子,发现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笑道:“什么事?” 小朋友有些害羞地道:“姨母,儿的娘亲长什么模样的?是不是像姨母这样?她为什么不理儿?” “呃……”阿竹一时间脑子里便想起了以前看的狗血电视剧及小说里的情节,难道要编个“你娘成了天上的星星每天晚上都在夜空中照耀着你”的故事么?还没开口,小朋友脸色已经暗黯地补充完了。 “儿知道,娘亲已经不在了,儿很快就要有新的娘亲了。” 阿竹低头在他脸蛋上各亲了下,笑道:“是啊,儿很快就有新的娘亲了,只要儿像现在这样听话,她也会喜欢你的。”希望如此吧。 将小朋友搞定后,阿竹又给他讲了睡前故事,直到他拽着自己的衣袖睡着,叹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子,叮嘱伺候的奶娘丫鬟们细心照顾,便小声地离开了。 怨不得这孩子乐意亲近她,估计是想从她这儿打听自己母亲的事情,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聪明又敏感的孩子……阿竹又有些头疼了,感觉很难教育的样子。 出了一身汗,阿竹又转去净房里洗了个澡,弄得清清爽爽再回房。 “美妞,该歇息了,该歇息了~~” 廊下的两只鹦鹉尖叫着,夜夜听那么一嗓子,阿竹已经不会被吓到了,朝它们哼了一声,不加理会,直接越过它们,回了卧房。 室内还有位穿着寝衣的美男子等着她回来,看到她时,便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一位谦谦君子,正准备一抚衣袖,来个先礼后兵。 接下来自然是该滚床单了。 阿竹在崩溃的边缘边喘息边在心里掰着手指头算着,发现这位王爷还真是有规律,正常情况是一周上床数量只有两次左右,休息三天再战一天,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么? 等一切结束后,她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麻木地任由尊贵的王爷为她清理,只要灯光暗些,不触动她的神经,就算过程香艳一些她也能接受了――被人伺候的人是没资格抱歉的。 弄完后,陆禹抱着她在床上滚了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入睡。 “胖竹筒这么喜欢孩子么?”他咬着她的小耳朵,声音低低哑哑的,“等过两年,咱们也生一个。现在嘛,就当先积累些经验,以后便知道如何养孩子了。” 阿竹畏痒地缩了缩,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敢动得厉害。等听明白了他的话,阿竹有些黑线,所以说,这位爷的意思是,将他七皇兄家的孩子当成试验田,先试着养,有了经验后再养自己的么? 她就说嘛,他怎么会这般热心地给别人养孩子,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阿竹自以为明白了,顿时有些无语,纠结地道:“教养孩子是大事,不能当实验!”拿别人家的孩子来做实验什么的,阿竹真心给他跪了,亏他还能一脸君子、正气凛然地说出口。 “哦。” 阿竹发现,每当他不以为然的时候,不是懒得理会,便是给个“哦”来敷衍,虽然这样十分的符合他的形象,让他形象不至于崩了,但却让她想要揪住他的衣领来个咆哮。不行,这样不对的,男神他如此淡定,她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太不好了! 阿竹懒得和他辩论,又将今儿早上进宫的事情和他说了下,至于昭萱郡主那隐晦的话,她谁也没说,放在心里,当给自己个警惕。 等听完她的话后,陆禹便道:“过几天我的婚假结束了,白日不能在家里陪你,届时你便请怀恩侯府的表妹们过来玩一玩也无堪大碍,若是你高兴,也叫上靖安公府和武安侯府的姑娘。” 阿竹忍不住在这位太给面子的王爷脸上亲了下,尼玛真是太乖了,都不用她说什么,他便自动避开了。虽然可能安贵妃会很生气,不过没事,阿竹能理直气壮地将一切都推到她儿子身上。 87、第 87 章 时至四月底,花园里绿绿葱葱,应时的夏花也开始纷纷绽放。 “姨母,姨母~~” 一道欢快的童音传来,阿竹的目光从账册中抬起,便见到穿着绿色长褂锦衣的孩子欢快地跑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月季花。一个奶娘并两个丫鬟在后头跟着,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一个漂亮出众的丫鬟,正是甲七。 阿竹收回了目光,端王府的甲字辈的丫鬟在她心里都是全能型的,不过从甲一到甲四据说年纪大了,或被配给府中的侍卫,或者去了庄子,现在统领甲字辈丫鬟的是甲五。打从周王将他儿子送到这儿来,阿竹便将甲七派到周王世子身边,并不是要干涉什么,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如此,方能放任他在端王府里自由自在地玩耍。 果然,陆是个聪明的孩子,发现只要周围有丫鬟跟着,不会拘着他呆在某个地方,不像在宫里,也不像在府中,大人们担心他身子不好,都不太给他到外头去玩。再病弱的孩子,都是爱玩的,陆也一样,发现在端王府能自由自在地到处耍后,开始喜爱起这里来。 “姨母,送你,花花漂亮~~”陆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坐在书案前的女人,眼里有些孺慕之色。 阿竹笑着接过,发现这月季上会蛰到手的刺及一些叶子都被细心地摘除了,再看那断口处,应该是花园里的花匠剪下送给他的,笑道:“儿真乖,还会送姨母花花,姨母很喜欢~~” 听到她欢快的声音,陆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惹得阿竹忍不住将他抱起,在他终于有些血色的小脸蛋上各亲了几下。陆有些害羞,仰着脸也回亲她几下,然后抿着嘴笑得十分腼腆。 阿竹让人拿了个花瓶过来,盛了水后,将那几株月季插入花瓶中,然后将之摆到自己的书案前,装模作样地道:“这是儿送给姨母的,姨母要每天都看着!”说罢,眼角便看到那孩子笑得双眼都弯成了月芽,真是可爱。 正在这时,有小丫头过来禀报道:“王妃,怀恩侯府和靖安公府、武安侯府的小姐们到了。” 阿竹听罢,淡淡点头表示明白,便起身理了理衣襟,便牵了陆的手往花厅行去。 阿竹于两天前便给这三府的姑娘下帖子请她们过府来赏花,兼之今日陆禹一大早就上朝了,实在是个好日子。说她小气也好,防范心重也好,只要活得愉快就行了嘛。 阿竹心里十分愉快,脸上也挂着笑容,款款走入花厅。 花厅里来自三府的姑娘正暗中互相打量着,琢磨着端王妃突然下帖子给她们的用意,听到丫鬟传报的声音,便见到门口中一名盛装打扮的少女牵着个孩子款款走来,华丽的衣服首饰撑在娇小的身子上,衬得她身姿过于纤细,脸蛋过于稚嫩,虽然娇美非常,却也惹人怜爱。 这就是传说中让端王爱重的端王妃么?看起来像个小女孩儿。 “三妹妹!”严青兰高兴地起身,然后发现自己叫错了,又笑盈盈地改口道:“王妃。” 严青菊柔柔地笑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进门的阿竹,笑道:“王妃。” 其他的姑娘也纷纷上前行礼,嘴里叫着“王妃”,除了审视的目光外,也好奇地看着阿竹牵着的孩子,瘦弱又漂亮的孩子总是容易激起女性的母性,在场的姑娘有八层都被周王世子吸引了。 阿竹坐到上首位置,将陆抱到身边坐着,笑着对下方近十位姑娘道:“今儿天气好,端王府里的花园里的花也开得极灿烂,我见着不错,便邀请诸位表妹们过府来赏花。”然后笑着看向安雯然和安怀然,又道:“安母妃常和我说,让我多和你们亲香一些,所以便给你们下帖子请你们过府来聚聚,能得你们赏脸,我心里也感到高兴。” 安雯然和安怀然眼神微微有些变化,不过曾经在宫里就听过安贵妃提了,倒是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纳闷端王妃怎么连自己娘家姐妹和武安侯府的姑娘都一并请来了。就算亲香也只亲香怀恩侯府便行了,连武安侯府都请来算什么? 武安侯府的三个姑娘听得脸皮抽搐了下,她们终于明白了端王妃给她们下帖子的原因,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一个感觉:这端王妃未免太实诚了一些!谁不知道武安侯府和怀恩侯府面和心不和,两府的姑娘在一起,极少会有心平气和的时候,不打起来都算好了,她竟然有胆给两府的姑娘一起下帖子请她们聚到这里。 不过从端王妃话里琢磨出她下帖子的原因,蒋家三个应邀而来的姑娘顿时嘲讽地看向安雯然等人,心说怀恩侯府所出的贵妃果然是个蠢的,竟然叫刚成亲的儿媳妇干这种事情,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当然,端王妃此举不管她是真蠢还是假蠢,她们在心里笑笑就好,没必要为此得罪端王,怎么说端王也是皇后的养子,且听说他极看重这位小王妃。 种种想法一掠而过,众人面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纷纷感激了端王妃的邀请。 阿竹将下面姑娘的表情收入眼底,心里暗暗发笑,终于发现那位王爷就是个黑心肝的,瞧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原本她只是为了应付安贵妃,只打算请怀恩侯府的姑娘过府来赏个花作罢,但他偏偏要提上武安侯府的姑娘,美其名日,皇后是嫡母,这武安侯府的姑娘自然也是嫡亲的表妹了。 于是,便有了今日众人聚在一起的一幕。 对那位王爷总能提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阿竹甘拜下风,觉得自己还有得学,以后要多和他学学。 “这位是周王世子。”阿竹又顺便介绍了陆,方起身带众人移驾到花园里的水榭,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各色茶点吃食。 周王将自己儿子送到端王府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周王的解释是端王妃不仅是小世子的十皇婶,也是姨母,交给端王妃照看他很放心。 端王府的花园里有一个大湖泊,在湖面上建了一座水榭,此处是风景最美之处,在水榭中可以将整个花园的风景尽收眼底,且又逢暮春之时,天气渐热,水面上一阵微风拂来,说不出的惬意,不仅可室内观景,亦可以到平台上游憩眺望。若是不喜在水榭,出去一条鹅卵石通向花园,可以随处观赏风景。 阿竹边牵着陆的小手,边带着那群姑娘游园赏花,端王府之景确实美丽,先前又因端王未曾娶妻,京中各家的女眷还真是从没被招待过端王府里来作客,无缘得见,现下看罢,都忍不住有些流连忘返。 环境优美,周围还围绕着一群鲜嫩的姑娘,阿竹同样心满意足,觉得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 只是她愉快了,有好些姑娘发现端王连个影子都没有,再美的风景也无法让她们的心沉醉。 怀恩侯府的姑娘很想询问下端王怎么不在,但是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如此问也太明显了,不仅让敌人笑话,说不定还要得罪端王妃,得不偿失,只能在心里憋着,差点憋个半死。 蒋荨13弧13[三个姑娘是蒋家这一代现在年纪最幼的姑娘了,三人都发现安雯然和安怀然等人有些焦碌的情绪,顿时心里差点乐开了花,觉得今天走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她们是蒋皇后娘家的侄女,若说先前对端王没个心思是骗人的,端王是皇后的养子,也算得上是她们表哥了。在端王十六岁时,武安侯府也有心将蒋家的姑娘嫁与端王为妃,最看好的是蒋婕,可谁知端王的婚事被皇帝压着,迟迟未婚,蒋家无奈,只能为蒋婕定亲。现下端王成亲了,但不是武安侯府和怀恩伯府的姑娘,而是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确实也教两家郁闷。而现在,因为皇后一席话蒋家已经打消了念头,但安家明显还想要与端王保持最紧密的联系,方会有今日这一出。 蒋患坛辛私胰说哪侵指咛舴崦赖纳矶危2布剩睦锒匀ジ俗麈恍巳ぃ幢闶歉鐾跻噱彩擎=袢栈崂匆仓皇歉送蹂雒孀樱窒驴吹桨馋┤坏热说姆从Γ睦镄Φ靡溃嫔显椒5囟远送蹂惹榱恕 “王妃,端王府果然比想象中的漂亮,今日能来一趟,以后回家又有东西可以和姐妹们聊了。”蒋恍ψ诺溃骸安还穸醯夭患送醯钕拢俊 原本有些百无聊赖的安雯然等人瞬间打起了精神。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安家的那几个姑娘,天生自备的幽怨眼神技能让瞥见这一幕的蒋[愣了下。严青兰还搞不清楚状况,她今日纯粹是过来走个场的。 阿竹表情和煦,声音娇脆,说道:“王爷今儿一早就进宫了。” 得了,端王都不在,陪个女人有什么好逛的?虽然就算端王在也做不了什么,但能多瞧上几眼也好啊。 午后不久,众位姑娘用了膳,又看了会儿戏曲,便纷纷告辞了,只有严家两个姑娘留了下来。 严青兰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一般,坐到花厅里的倚子上,连灌了几杯茶,擦擦额上的汗,小声和严青菊抱怨道:“真是累死人了,以后这种事情,我还是少来吧,总感觉那两府的姑娘不好相与,蒋家姑娘太傲气,安家姑娘自持身份。” 严青菊端着茶盏,目光打量着花厅,最后移到一旁坐着的孩子身上。 “哎,这是桃姐姐家的孩子,周王世子。”严青兰也生了几分兴趣,跑过去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儿,我是二姨母。” 跟着严青兰而来的丫鬟柳絮差点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心说那可是周王世子啊,姑娘你就这么捏上了,真是胆大包天。而且这话听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可不是她硬是上去攀关系嘛。周王世子名义上的姨母可多了,但能得到承认的,目前也不过只有严青桃的嫡亲妹妹和阿竹罢了。 陆瞅了瞅她,软软地叫道:“二姨母~” 严青兰顿时脸蛋有些红,被这么个软萌又乖巧的孩子萌得心都要发软了。她弟弟可从来没有这般可爱过,至于那些庶弟――得了,所有庶出的都是讨厌的存在!她才不会施舍一点目光给庶弟呢。 陆极为乖巧,先前人多时,他都是黏着阿竹,不太爱说话,现在只剩下两个据说同样也是“姨母”的姑娘,好奇地瞅了下,却没有对阿竹的那股亲近劲儿,大概是因为今天是第一次见罢。 阿竹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过来,便见到严青兰围着个孩子转来转去,脸上的笑容也挺灿烂的,严青菊坐在一旁,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杯子,显得有些落寞。 “姨母~”陆见到阿竹过来,高兴地朝她伸手讨抱。 阿竹抱了抱他,摸摸他的脑袋道:“午休时间到了,儿该去睡觉了。” 陆听话地点了点头,见有客人在,也不要阿竹抱去陪睡,让奶娘抱下去了。 见陆离开了,严青兰有些无趣地坐回椅子上喝茶,阿竹看了她一眼,这姑娘小时候还是个混的,现在长大了越发的懂得收敛和排谴负面情绪,并不需要人担心。目光转到了低头头的严青菊身上,笑道:“小菊你怎么了?今天过来好像都不怎么笑?不高兴见到我么?” 严青菊忙抬头道:“没有的事,见到三姐姐我可高兴了。只是……”她撇了下嘴,“我不喜欢先前那么多人。” 阿竹笑了笑,也不同她们解释什么,询问起靖安公府的事情,还有两个姑娘在府中的日常。 严青兰抱怨道:“我现在天天在家里绣嫁衣,还要去和大伯母学习管家看账,回到院子又要被母亲捉着唠叨,天天累死人了。幸好你给我下帖子叫我出来放放风。” “三婶是为了你好!”阿竹说道,那么木讷的钟氏,为了一双儿女命都能豁出去,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严青兰显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有些阴沉,不再说话了。 严青菊朝阿竹笑道:“每天就是这样,偶尔还能见到父亲,比以前好多了。”似乎不想提这个话题,直接转移了话,“三姐姐,安贵妃是不是想要抬举怀恩侯府的人?”说着,目光有些阴沉。 相信只要不太笨,今天的事情都给看清楚的。阿竹笑了笑,没说什么,起身携着两个姐妹去外头走了走,说说体已话,方让人送她们回靖安公府。 傍晚,陆禹带着周王过来了。 周王是过来接儿子的,虽然想要让儿子与阿竹亲近,但也不能真的将他放在这里养,忙了几天,便过来接人了。 陆见到父亲可高兴了,猛地扎过去抱住他一条腿。周王低首审视了下,发现儿子比往昔多了几分活泼,看着仿佛健康了些,心里也高兴,觉得送到端王府来真是送对了,不禁又对阿竹感激了一翻,还让人送了份厚礼。 寒暄两句,周王拒绝了阿竹的留膳,带着儿子走了。 陪了几天的小朋友走了,阿竹一时间有些不舍,看着门口的方向发呆,直到脸蛋被人捏了下,才抬头看向恶劣地捏自己的人。 “不用看了,过几日七皇兄会再送过来的。”陆禹笃定地道,拥着她的肩膀回了延煦堂。 等阿竹又开心地去查看晚膳时,陆禹懒散地倚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边品茗边想着今日在乾清宫时的事情。 当时他正在检看大理寺的案子宗卷,没想到父皇会突然问:“老七将他的世子送到你们府里养,可有这事情?” “是的。” 承平帝皱了皱眉头,不复清明的目光却犀利得仿佛要洞穿人的脑子,半晌才听见他道:“老七……罢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左右少府监不会少他一份例银。” 当时乾清宫内除了承平帝,只有他和王德伟,他们都明白皇帝的意思,这是要放弃周王了,只是,同样也被猜疑了呢。 正思索着,一道声音响起:“王爷可是饿了?先去用膳吧。” 陆禹抬头,便见到已经走过来的少女,乌溜溜的双眸十分灵动,看起来娇娇俏俏的,又纤细娇小得让人担心她乌压压的发上的红宝石衔珠飞凤钗会不会压垮了她。 阿竹突然惊叫一声,等跌到他怀里时,才发现虚惊一场,被他突然作弄,差点要柳眉倒竖瞪他了。 “走路都这般不小心,以后多吃点罢。”陆禹抱了抱怀里的人,然后执了她的手去用膳,决定稍会将她再投喂多一些――嗯,自然不能再让她撑着了,但是掌握个度就行。 见他又端着那种清风明月的淡雅之态耍流氓,阿竹噎了噎,拿他没辙,只能偷偷瞪他几眼。 晚膳果然又吃多了一些,幸好没有再撑着。阿竹摸了摸肚子,不情不愿地被他拖着去散步消食,其间再被调戏什么的,已经让她麻木了。 散步的时候,阿竹将今日一天的事情同他禀报了下,这是她的习惯了。若是府中有什么事情,虽然知道他也能从其他地方得知,但还是喜欢自己告诉他,她喜欢这种与他有商有量的夫妻相处之道。 等他听到蒋家和安家的姑娘拌嘴过程时,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再清雅,也无法掩盖这男人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事实。 过了几日,周王果然又将周王世子送了过来。 阿竹正开心之时,没想到靖安公府传来了为严青菊定亲的消息,得知严青菊定亲的对象时,阿竹直接呆滞了。 88、第 88 章 镇国公府给靖安公府下聘,聘娶靖安公府的四姑娘。 这消息在京城中也不算得多爆炸,听到它的人惊讶了下,然后想到了镇国公世子为人后,淡定地哦了声,便将之放开了。不过在众人了解到靖安公府的四姑娘的身份后,心里忍不住嘲笑起镇国公府来,即便镇国公世子毁过容,且在外名声不好,但也是镇国公府的继承人,不必为他聘娶个庶女啊。 怨不得镇国公府这名声一年比一年差,瞧瞧现在干的这种事……啧啧。 靖安公府里,严青兰拎着裙子飞快地往静华斋而去,当在静华斋扑了个空后,跺了跺脚,恨恨地骂了一声什么,又拎着裙子转往青菊居。 到了青菊居,摆了摆手让守门的婆子不必去通传,她自个走了进去。 一路无人拦阻,问清楚了青菊居主人所在,很快便在小书房里看到正在作画的人。 “笨蛋!”严青兰气急败坏地拍着桌案骂道:“你还有心情在作画?知不知道祖父和你爹已经帮你定亲了?” 面对她的劈头大骂,严青菊显得很平静,唯有抬起头时,一双抬眼睛红通通的,显然为此事而焦急过了。 这么大的事情,严青菊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知道了又怎么办?父母之命,媒妁之约,祖父和父亲都收了镇国公府的聘礼了,难道她还能去反对或逃婚不成?这是最不智的做法。 “二姐姐,别气了,先坐下来喝杯茶喘口气先。”严青菊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接到消息就过来了,心中不由得一暖,拉着她到书房里的矮榻上坐下,自己亲自给她奉茶。 “喝什么茶,不喝!” 严青兰暴怒地甩开她的手,一巴掌拍向她的后脑勺。 丹寇见二姑娘动粗,眉头皱起,不过见自家姑娘没什么反应,便咽下了到嘴的话。倒是跟着一起过来的柳絮见自家姑娘仍是这般粗暴,也有些不好意思,歉意地看了眼丹寇。 严青兰此时真是气得跳脚,伸出手指戳着像个木头一样的严青菊的脑袋,叉着腰骂道:“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的么?镇国公世子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十五岁去了西北营,杀人如麻不说,在对抗北狄时被蛮族砍了一刀,脸上破了相,还是个名声不好的,房里人一堆,私生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别以为他是世子就了不起,听说镇国公极厌这儿子,心心念念着想要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改立次子呢。所以你别以为镇国公府真的是看上你,不过是想要羞辱世子,才给他聘个庶女为妻……” 严青菊默默地坐着,默默地听着,面上一片麻木。 其实在得到消息后,她比严青兰更早地打听了镇国公世子的消息,也知道了个大概。镇国公世子是已逝的镇国公夫人所出,却是生而克母,据闻他出生时,镇国公府的老太君、老夫人等皆大病了一场,有高僧批命,此子命格凶煞,刑克家人,遭到镇国公府上下不喜。 镇国公世子十五岁离家去了西北营效命,因为当时北狄人背信弃义撕毁盟约,直接南下劫掠,便直接跟着去了战场。虽然毁了容回来,却立了大功,被皇上钦点为镇国公世子,掌管着西北营的军权,深得承平帝信任。虽然他私德不修,镇国公府之人不喜,单是得帝宠这一项,便无人能及。 严青兰说了一堆,见她闷不吭声的,又生起气来,再次一巴掌拍了上去:“你倒是说句话啊!” 严青菊单薄的身子被她拍得都晃了下,然后勉强笑了下,拉住她的手道:“二姐姐,我没什么可说的。现在,只能看老太君的意思了……”若是连老太君也没办法,除了听话嫁过去,她能做什么? 严青兰蹙了下眉头,她的亲事就是老太君拍案决定的,心里对曾祖母是十分信任的。但是这次不同,严老太爷和严祈贤闷不吭声地就将这事情做成了,竟然瞒得如此严实,想要反悔恐怕要得罪镇国公府。 严青兰想了想,直接拽起了严青菊,往春晖堂跑去。 此时的春晖堂里,气氛也有些紧绷。 严老太爷坐在老太君面前,搓着手道:“娘,菊丫头这门亲事真是不错的,镇国公世子年轻有为,几年前对北狄之战上立过大功,又极得皇上信任,结这门亲事,对咱们府里极有利。” 老太君气得摔了茶盏,指着他骂道:“别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我还不知道你生的是什么心思么?想给祈安撑面子?真是好大的面子!不,不只是为了祈安,恐怕是为了这些年来你父亲明明让你继承靖安公府,却又处处打压你抬举祈华的事情吧?所以你想要将祈华拉下来,处处给他找麻烦――别忘记了祈华是你的儿子!若不是你这般不成气候,你父亲何至于要跳过你选择祈华?你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么?” “我才没有这种不孝的儿子……”严老太爷嘟嚷着,忍不住又辩道:“还有,老太君莫忘记了现在竹丫头是端王妃了,端王身后虽然有皇后和贵妃,但安家和蒋家都是不中用的,而且蒋家素来中立,也不掺和进这种事情去。若是靖安公府能结上镇国公府这门亲事,端王殿下指不定还要高兴呢。” “你……” 眼看老太君抖着手,突然倒了下去。 严老太爷唬得赶紧起身去扶她,发现老太君气息微弱,显然已经晕迷了,惊叫起来:“快来人!快来人!老太君昏倒了,快去请太医过来……” 老太君生病,整个靖安公府都惊动了,得到消息的严祈华兄弟还在衙里,听闻消息后,都直接请了假回府。 严青兰拉着严青菊到春晖堂时,只见到春晖堂中乱糟糟的一团,两个姑娘站在角落里,焦急不已,想要凑近去瞧瞧老太君的情况,发现周围挡了一群的人,根本近不得身。 等太医过来,检查了老太君的情况,又给她施了针后,老太君方悠悠而醒。 太医开了药后,将严祈华兄弟叫到一旁说话:“贵府老太君这次是怒急攻心,所以才会晕厥过去。虽然无甚大碍,但也十分凶险,若是一个不小心,会导致中风都有可能。老太君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以后得小心一些,否则下回就没这么好运了……” 严祈华脸色阴沉,默默地听着,感谢了太医后,便让严祈文去送太医。 见着老太君醒了,守在春晖堂的众人都松了口气,连老夫人这个平时总是在心里唠叨老太君是个老不死的,在面对老太君真的可能会出事时,也慌了下――她已经太习惯上头有个婆婆压着了,一时间没了还真不习惯。 方嬷嬷亲自去煎药过来,高氏和柳氏细心地伺候老太君喝药,一屋子的人候在春晖堂中,谁也没说话,死气沉沉的。 等老太君喝了药后,她目光沉沉地看着屋内的人,然后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说道:“你们都下去罢,祈华留下就行了。” 众人见老太君精神不好,也不好留下来影响了她歇息,纷纷离开了,唯有严老太爷硬是跟着留了下来。 严老太爷此时也有些心虚的,毕竟他先前将老太君气晕的事情实属不孝,他也还没有混账到能直接气死老母的程度。所以这会儿,倒是不敢像先前那般理直气壮地说话了。只是,这气氛也太诡异了些,严老太爷正想说些什么,抬头便见到大儿子用一双寒光湛湛的双眸盯着自己,严老太爷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哎哟喂,这双眼睛乍然一见,害他还以为见着了死去的老父亲呢。 不得不说,严祈华不仅长得肖似已逝的老公爷,连举止神态也像,严老太爷生平最怕的便是老父亲,现在见到肖似老父的大儿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娘,你也别气,这桩婚事还是挺好的。”严老太爷嚅嚅地解释道。 老太君问道:“哪里好?” 若是他再说先前的原因,恐怕老太君又要被气晕一回,严老太爷目光转了转,不敢再说什么了。 老太君气得心口疼,指着他继续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给我咽到肚子里,否则别怪我动用家法,除非你让我这老婆子直接死了,一了百了,让世人知道你气死了自己的老母亲。” 严老太爷吓得赶紧跪下,直道不敢。 老太君气了一会儿,终究因为眼前的是亲儿子而无法做什么,疲惫地靠坐着引枕,问道:“说罢,镇国公府是如何和你接上头的?你又收了他们什么好处?” 严老太爷又搓了搓手,小声道:“娘,咱们府里四个姑娘都是在您身边养大的,就算是菊丫头出身差了点儿,可是也是像嫡女一般教养长大,不差什么,她及笄礼时那么多夫人都过来观礼,菊丫头表现得不差,自然是极满意她的。当时镇国公府的老夫人也过来了,她很满意菊丫头,便让镇国公出面同我提了这事情,欲与咱们家结亲。” 至于镇国公府给了他什么好处,严老太爷只字未提。 老太君面上露出讽刺的表情,说道:“镇国公府的那些陈年旧事你也不是没听说过,你真以为那么好心来求娶个庶出的丫头当世子妃?恐怕这世子妃不日便走到头,何必赔个丫头进去?早先她们不也来求娶兰丫头,后来知道兰丫头不成,便想要竹丫头。没想到竹丫头都当上了王妃了,他们还不死心!”越说脸色越阴沉,显然是恼怒之极。 严老太爷惊讶道:“娘怎么会这般想?纪显的名声是不好,但他深得皇上宠信,地位牢固,菊丫头只要嫁过去,便是享福的命。我这做祖父的会坑她么?” 你这做祖父的分明就坑了她! 老太君实在是无力,摆了摆手问道:“退了这亲事吧!” “不行!”严老太爷坚决拒绝,“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又收了他们的聘礼,怎么能反悔?我可不做这等言而无信之人。”说着,不待老太君反应,严老太爷已经跳了起来,“反正也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她能攀上这么好的亲事,是她的福份,反正我是不会同意退婚的。菊丫头的父亲也同意了这桩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无权干预!” 说罢,严老太爷大步离开了,根本没给人反悔的机会。 老太君面色阴沉地看着他离开,半晌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站着的孙子,叫他上前,说道:“这婚事你怎么看?” “利弊各半。”严祈华极为冷静地道,“同样,风险各半。” 老太君苦笑一声,说道:“皇上这几年来疑心病越发的重了,若是以往,这桩亲事定下就定了,镇国公府是不好,以后好好帮衬下菊丫头便成。可是……” 可是,靖安公府刚出了个王妃,而且所嫁对象还是圣眷最浓的王爷,稍有点风吹草动,谁知道会不会挑起皇帝的疑心病? 严祈华坐在床前,见老太君脸色难看,想到她刚喝了药,精神不太好,不禁宽慰道:“祖母莫忧心,这事情也许并没有那般糟糕。镇国公府在这桩婚事上态度坚定,若是咱们一意要退婚,还不知道外头怎么看待,行事太过小心反而遭人侧目,不若自然一些。” 老太君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镇国公世子如何想,若是一个不慎,皇上可能会厌弃他,镇国公府再操作一翻,轻易便可以废了他世子之位,改立他人……镇国公府打的好主意,我先前还以为他们怎么会想求娶菊丫头,原来是想要一箭双雕呢。” 严祈华在经过最初的混乱后,再结合了镇国公府的情况,也推测得差不多,镇国公府完全是将严家当枪使了。明明知道如此,却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心里实在是难受。 只是,镇国公府可以不要脸面,但是靖安公府却不能不要,而且还要想办法消去皇帝的疑心方行。 ******* 就在靖安公府发生这些事情时,宫里宫外反应也不一。 □□,书房。 秦王笑着对其中一名幕僚道:“纪显是个狠人,敢拼敢闯,年纪轻轻的便能爬到这地步,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可惜,却是不能好好说话的,幸好也因为他的脾气够硬,父皇才会宠信于他,现在嘛,看他还能不能保持这种硬性。” 秦王曾经拉拢过纪显,后来发现纪显是个狡猾的,无法拉拢后,便将他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只要纪显不让他那些兄弟拉拢过去,他也可以发发善心,不必将他这挡路石除去。可是,纪显想要做纯臣,只听皇帝之令,现在却被自己的血脉至亲直接阴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幕僚笑道:“此次是大好时机,正是考验皇上对端王的信任的时候,稍不小心,可能端王就要栽个跟头了。王爷只需要隔岸观火,不需要做什么。” 秦王微笑着点头,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可以说,当得知镇国公府向靖安公府的四姑娘下聘后,他的心情就是前所未有的好,看着那些蠢人作死,也是一种乐趣。 又有一幕僚客迟疑地问道:“按理说,这镇国公世子是个有出息的,镇国公府也唯有他能看了,为何镇国公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来?”难道这世子不是镇国公亲生的,而是抱养来的? 这名幕僚并不是京城人士,也是这两年才到秦王身边的,对镇国公府的事情还真是不了解。 于是马上便有人为他谱及一下镇国公府的事情,待明白后,那幕僚心里一叹,虎毒尚不食子,这人却无骨肉之情,莫怪这些年镇国公府越来越不成样了。人蠢到了一定程度,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秦王又和幕僚商量了下接下来的计划,想到端王可能会遭到他们那位皇父的厌弃,心里便有些志得意满。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声音,秦王有些不愉,问道:“谁在外面?本王不是说不许人过来打扰么?” 有小厮过来回答道:“王爷,是王妃着人送汤过来了。” 听到是王妃,秦王脸色稍霁,只是眼神仍有些阴郁。 书房里的几名幕僚见状,纷纷起身告辞。秦王妃出自定威侯府,定威侯世代镇守西北边塞,父兄皆掌握军权,是秦王的一个可靠的后遁,只要定威侯不倒,秦王妃在这府里便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比起端王的妻族,秦王的妻族才叫给力,所以秦王心里即便不喜秦王妃的长相模样,面上也要给予几分尊重。 秦王理了理衣襟,又将表情敛了敛,方让人通知王妃进来。 秦王妃拎着食盒进来,看了看书房,见已经没有了人,也不以为意,随意地将食盒放在书案上,笑道:“王爷,这天气热了,妾身让人给你煮了绿豆汤,喝些解暑。” 秦王站在书案前含笑以对,他长相英俊,身形修长,笑容也俊朗若阳,英气不凡。秦王妃极喜他这模样,亲自盛了绿豆汤给他,又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 秦王很捧场地喝了绿豆汤,拉着妻子的手道:“以后这事情交给下人来忙活,别累着自己。本王记得你极喜欢骑射,若是你觉得闷,改日在家里给你建个马场可好?” 秦王妃咯咯地笑起来,她容貌艳丽,身材高挑,英气的眉配上漆黑的双目,寒光湛湛,更显英姿焕发。秦王妃心里十分受用,但仍是道:“府里建马场也太小了,而且要建马场也是笔不小的费用,王爷的心意臣妾领了。” □□的开支极大,秦王妃虽然不知道秦王将一些银子挪到哪儿用了,却也明白□□建个马场实在是项不必要的开支,若真建了,银子又要吃紧了。 秦王见她如此体贴,心里也高兴,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拉着她的手回房,至于先前答应了今晚去侧妃冯氏那儿的事情,秦王直接无视了。 89、第 89 章 阿竹听到严青菊定亲的消息时,呆滞了很久,等反应过来时,十分捉急。 当初因为昭萱郡主的事情,她特意地打探过镇国公府和镇国公世子的事情,得出的结论是:镇国公府整就是个混乱的根源,镇国公世子整就是个苦逼又活该的娃。 镇国公府的后院不必说了,乱得简直是不堪入目,差点没让她的三观再重组一回,下限继续掉光光。而镇国公世子――好吧,这位其实虽然苦逼着,但也是个狠人,而且不是什么良善人,光是私生子就有两个,现在后院的通房还有一个正揣着肚子呢,等正妻进门,便将揣包子的通房提为姨娘,几个孩子一并给认下。 若是按照寻常的人家,正妻未进门,这庶长子就出生了,简直是啪啪啪地打脸啊,所以即便贵为世子之尊,也没有好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而镇国公世子唯一好的地方在于,他有军功,而且在皇上面前是挂得上号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有时候现实便是如此,任他私德再坏,只要入了皇帝的眼,皇帝愿意抬举他,手中又握有军权,那么前途便是光明的。所以靖安公府一个庶女成为世子妃,其实也算是她高攀了。 安阳长公主当初之所以会想要将昭萱郡主许给镇国公世子,想必也是看中他手中的权利及前途不可限量,只要纪显聪明一些,再有安阳长公主帮衬,未来就算新帝登基,未尝没有争得个从龙之功的机会。至于庶长子这点,安阳长公主并没有放在眼里,若是不喜欢,届时随便丢到镇国公府后院给口饭吃便行了。 安阳长公主所谓的幸福,是建立在权利上的,她认为纪显有权有帝宠,女儿能像她一般尊荣无限,所以便挑选了纪显。 想到这里,阿竹挠了挠墙,烦躁得不行。 就在阿竹烦得去挠墙时,陆禹下朝回来了。 陆禹今日上了早朝后,又在宫里呆了会儿,并没有去衙门,直接回府了。回到家里,便见到小妻子伸着爪子在挠墙的样子,看得他有些忍俊不禁,直接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多大的人了,还干这种事情,你以为你是儿么?” “……” 阿竹烦得不想理人,所以情绪难免有些低落,但仍是尽自己的本份伺候他洗漱更衣,接过丫鬟沏好的茶放到他面前。 陆禹将厚重的朝服换下后,终于松了口气。五月份的京城白天已经热得不行,紫黑色的亲王朝服色泽浓重,穿起来就觉得透不过气,在外面行走一圈后,也热得不行。 喝了口茶后,他将旁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人拉到怀里,抓了她的手来看,那葱削似的手指根根嫩白纤细,柔若无骨一般,手掌心软软嫩嫩的,抓在手里,仿佛他微微一用力,就能捏碎这些手骨头。又瞧了下她的指甲,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色,修剪得十分圆润,不过指甲倒是有些长了,该修剪了。 捏了捏这小指头,指甲薄得透明,刚才没有挠断真是幸运。他看着她有些漫不经心的脸,忍不住又捏了捏这张脸蛋,怎么看都可爱。 等到发现这位王爷在拿着指甲刀给她修指甲时,阿竹下意识地道:“王爷,昨晚才……还有两天呢。” “……” 陆禹抬头看她,目光泠泠然的看得她猛地反应过来说了什么,顿时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阿竹垂下脑袋,一副我错了的表情。自从成亲后,每次指甲一长,就得被剪掉,省得晚上夫妻夜生活时她挠伤他。昨晚才滚了床单,依他的规律安排,要过两天才会再来一发。刚才因为烦恼,所以她嘴欠地说出来了,这种事情知道就好,说出来的话…… “……今晚准备准备,本王让你热呼呼的。”他咬着她的耳坠,声音有些恶狠狠的。 阿竹:qaq我错了还不行么? 帮她修了指甲后,陆禹又拍拍她的脑袋,说道:“以后别去挠墙了,你指甲薄,当心崩断了有得你疼。”他可是记得她极为怕疼,新婚之夜还哭得唏哩哗啦的,晚上他不小心力气大了点,弄得她疼了,眼睛又开始蓄水了。 阿竹继续垂首,坏习惯被这位王爷知道的结果就是这么糟心。好歹这位还是男神,她也想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给他看啊,哪知道一个不小心,窘事就被他发现了,太心塞了。 见她提不起精神来,陆禹索性起身,将她拽了起来,离开了延煦堂,往竹园行去。 竹园顾名思议都是竹子,紫竹和湘妃竹生长茂盛,进去后清风拂过,听着那沙沙声心情也跟着沉淀起来。竹林中有一间由竹子建成的三层竹屋,登上第三层,可以将整个王府尽收眼底。 竹林周围地势开阔,除了这间竹屋,十丈之内无任何的遮避物,在这里说话也不用担心被人偷听,真是个好地方。 丫鬟上了茶点吃食后,便退下去了,守在竹屋外不远处。 “有什么可烦恼的事情?” 陆禹倚坐着竹栏杆,吹着清凉的风,含笑看着她,清朗精致的眉眼,带着笑意时融化了春光,让人心都忍不住跟着飞扬起来。 阿竹克制住自己要做出挠脸这种幼稚的动作,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镇国公府向四妹妹提亲的事情。镇国公世子……并不是个好人选。”她可不想自己的姐妹刚嫁过去就喜当娘了,这也太糟心了,而且还有镇国公府的那些三姑六婆一大堆的极品,难道嫁过去就要做个战斗狂人不成? 好歹她也是疼了严青菊一场,自然不希望她嫁得如此糟心。只是她是出嫁女,没法插手娘家太多事情。 “确实不是个好人选!”陆禹附和道,“今儿……父皇也特地询问了我这事。” 凡事只要涉及到皇上,阿竹的脑洞便会大开,目光像雷达一样扫向他,整个精神都亢奋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着了道之类的。 “王爷怎么说?”阿竹小心地问道。 “本王自是不知道的。”他微笑道。 “……” 估计那会儿承平帝想抽他,装什么傻呢?连她这么没有政治觉悟的人都觉得纪显手掌军权,和他结亲会让人想歪,皇帝不想歪才怪。 “本王确实不知道。”他继续道:“纪显是父皇的人,父皇的选择才是他的选择。所以你不必担心,待过些时日,且看着吧。” 纪显现在还在西北营那边,无军令不得擅离职守,就算他得到消息也不能赶回来,估计镇国公府也是看在这点,才敢明目张胆地将他的婚事定下来。所以,这事情还得看皇帝的反应,就看承平帝什么时候会将纪显召回京。 半晌,阿竹才反应过来他透过安慰自己也解释了这件事情皇帝的态度,扯了扯袖子,阿竹认真地道:“会不会让王爷为难?” 他淡淡一笑,眉宇间一片清淡,“为难又如何?世间为难之事可多了,不少这么一桩。” 阿竹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猛地扑了过去,双手吊在他脖子上,欢欢喜喜地道:“禹哥哥真好~~” 陆禹知道她的坏习惯,兴奋了的时候,就爱像只小狗一样扑人,被她扑过几次后已经有了经验,完全不会在被她扑倒了,笑着将她窝到怀里的身子抱住,低头在她软软的脸蛋上咬了口,笑道:“胖竹筒这般热情,今晚禹哥哥好好疼你。” “……” 为毛每当她觉得这位无比的男神时,总要耍一耍流氓呢? ******* 得了陆禹的准信后,阿竹趁机回了趟娘家。 柳氏得知她又往娘家跑,戳着她的脸蛋唠叨个不停。阿竹面上听了,心里不以为然,不过等知道老太君竟然被祖父气晕后,阿竹也吓了一跳,赶紧又往春晖堂奔去。 阿竹到来的时候,老太君正挨着炕眯着眼睛打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老太君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就像风干的橘子皮,快要裂开来一样,看得她心里有些心酸。老太君都这把年纪了,正是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要为不肖子孙操心,若是她像镇国公府的纪老太君一样,什么都不管,说不定还能活得更有滋润一些。 方嬷嬷见阿竹进来,想要叫醒老太君,被阿竹摆了摆手打断了。 阿竹坐在脚踏前,看着老太君打盹,只觉得心里是无比的安心。 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宣诸于口,大家皆心照不宣。阿竹的政治觉悟不够,甚至不敢乱想,只能将一切掩埋在心里,见机行事。现在皇帝虽然已经老了,但身子仍算健康,齐王、秦王等虎视眈眈,端王被推到风口浪尖,但皇帝态度暧昧,没有个明确的表示,没人敢胡乱押宝。只能说,承平二十四年那会,魏王齐王遭圈禁一事吓破了很多人的胆,虽然至今两人已经被放出来了,但也没有朝臣敢在太子未立时站队了。 就要阿竹沉着脸沉思时,老太君醒了。 老太君模模糊糊地发现脚踏前坐了个人,等发现是阿竹时,苍老的脸上露出抹笑容,慈蔼地道:“是王妃回来了,怎么不叫醒老婆子?” 阿竹起身坐到老太君身旁,拉着她微凉的手,抿嘴笑道:“祖母,听说您生病了,阿竹担心。”她真的担心,老太君是靖安公府的镇府之宝,她活到这把年纪,看的事情明白,眼界也与众不同,有她在,家族能避开很多危险。 老太君笑道:“王妃无须担心,老婆子还要多活个几年呢。” 曾祖孙俩说了会儿话后,老太君突然道:“王妃这会儿回来是为了菊丫头的婚事吧?” “嗯。” “王妃无须担心。”老太君拍拍她的手,宽慰道:“镇国公府虽然不是什么好去处,但菊丫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这安慰太泛了,阿竹沉默了下,方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镇国公府希望能尽快完婚,七月份有个好日子,不过得等镇国公世子回京再说。”老太君淡淡地说道。 阿竹已经两次听到这种隐晦的提醒了,不由得精神大振,顿时觉得情况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老太君一直盯着她,见她神色有些变化,心里有些满意地点头。老太君心里有数,同时这两天也想了很多,发现情况其实也没有那般糟糕,特别是承平帝疑心病重,这几年喜欢玩平衡之术,好几位皇子的势力互相牵制着,纪显这颗棋子就不知道他要怎么安排了。 端王背后有皇后和贵妃,但皇后所在的武安侯府素来中立,即便家族里出了个皇后,也谨守本份,只听令于皇帝,甚至为此而曾经看着皇后出事没有反应,让皇后从此也对娘家有了隔阂。反观贵妃所出的怀恩侯府,看着煊赫,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在朝堂上能说话的人不多,反而显得端王势单力薄。 老太君慢慢地想着,突然间又有些疑惑,总觉得无法揣测明白承平帝的意思,这些年来她冷眼看着朝堂的走势,端王除了帝宠外,竟然无丝毫的优势,反之秦王这几年势如中天,隐隐压了端王一头。 阿竹在老太君这儿呆了好一会儿,怕累着她,便识趣地离开了,转而去了青菊居。 青菊居里,严青菊正捧着花样子绣花,旁边的丫鬟帮忙分线,看起来就像个正常的闺阁少女,安静而娴雅。 见到阿竹到来,她欢喜得直接抛了手中的活计,跳起身拎着裙子跑过来。 真像只摇着尾巴求关注的小狗。 阿竹摸摸妹子的狗头,发现这妹子笑得甜蜜蜜的,心里叹息,镇国公府那么乱,这妹子真的能适应么? “三姐姐,喝茶,哎,丹寇,快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三姐姐喜欢吃的炸山药酥,叫人做来。” 严青菊忙得团团转,还是阿竹看不过去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然后将所有的丫鬟都挥退后,又摸摸她柔美的小脸蛋,说道:“我听说祖父和四叔为你定亲了,你还好罢?” 严青菊听得眼圈一红,低首摇了摇头,说道:“有三姐姐关心,我没什么的。而且,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若真的嫁过去,我只要守好自己的本份就行了。” 看她说得那么可怜,含笑带泪,楚楚动人,阿竹差点都要为她怒发冲冠,找欺负她的人拼命了。等回过神来,不禁扭头――尼玛连作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怜惜她、想要为她出头了么?这是何等的魅力? 然后又想到镇国公世子,虽然私德不修,但上过战场,也是个铁血男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折服于妹子这种圣母白莲花的魅力。 阿竹又呆了一会儿,和她一起聊了会儿,见她神色恢复得差不多了,方起身离开。 严青菊站在院门口,看着被簇拥而去的阿竹,眼神慢慢变得幽深,直到丹冠唤了声,方转身离开。 回到房,严青菊捏着针,继续先前的活,半晌,突然问道:“丹寇,镇国公世子十五岁上战场时,是隶属蒋将军麾下吧?” 丹寇努力回想了下,这些天为了搞清楚镇国公世子的生平,她也使人去打听过,很快肯定道:“是啊!若不是有蒋将军提拨,镇国公世子还没那么快就得到赏识立功呢。” 严青菊点了点头,看着绣框,拿着针慢慢地绣起来。 ****** 又到了进宫给婆婆们请安的日子。 按例,阿竹先去了凤翔宫,请完安后,照例去了偏殿探望养病的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正在喝药,似乎每次阿竹来都会看到她在喝药,整个大殿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阿竹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她发誓一般说要好好喝药好好养身子,现在脸色没有那般苍白了,只是整个人仍是瘦得一看便知道病体沉重。 昭萱郡主用清水漱了口后,将身上披着的薄被风裹住自己,见阿竹已经穿上夏衫,衬得整个人粉嫩嫩的,心里有些羡慕,羡慕过后,又嘲笑道:“没想到兜了个圈子,最后倒是你们家捡了个麻烦。” 阿竹低头喝茶,不想说话。 昭萱郡主显然心情极好,捏了捏阿竹的手,笑道:“我娘当初便是看中了纪显的能力和前途。他是舅舅的人,只听舅舅的话,其他皇子都拉拢不到他,若是我嫁给他,这辈子仍能这般风光。”提到安阳长公主,她心里仍是疼得厉害,却已经能坦然面对了。 “长公主用心良苦。”阿竹附和道。 昭萱郡主噗地笑起来,“什么用心良苦?镇国公府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我娘当初是直接打算等我嫁过去,借皇帝舅舅的名义,将世子弄上镇国公的位置,再将那些敢起什么歪心思的贱人都收拾了的。也只有我娘能这般简单粗暴地行事了,你那四妹妹看着就像朵小花似的柔弱,届时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啃得渣都不剩呢。” 那可是朵战斗力杠杠的小白花,宅斗能力同样杠杠的,若是信了她的外表柔弱可欺,那就输了。 阿竹笑而不语。 昭萱郡主又压了压声音,小声同阿竹道:“你放心,秦王最近风头太盛了,舅舅正想要使个法子打压他呢。”然后又坐直了身子,咯咯地笑道:“听说前几天,你给武安侯府和怀恩侯府的小姐下帖子请她们过府游园,你也真是够坏的,没有打起来吧?” 阿竹淡定微笑:“怎么会呢?那两府的姑娘都是规矩又守礼的,我还希望下回再请她们过来说话呢。” 昭萱郡主被她逗得不行,戳着她的脸道:“你就装吧!当心安贵妃生气!” 阿竹望天,她觉得安贵妃正憋着一股子的气想朝她发火呢。不过不怕,她有特殊灭火技巧,端王一出,谁与争锋。 ****** 过得半月,皇帝将远在西北营的镇国公世子召回京。 镇国公世子一路风尘仆仆,在驿站简单清理了下,整理衣冠,直接进了宫。 90、第 90 章 镇国公世子被召回京之事,很快便被人悉知了,众多关心此事的朝臣勋贵等皆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乾清宫。 镇国公世子在乾清宫呆了半个时辰才离开,而且还是被乾清宫的内侍总管王德伟亲自送出来的。 对于日理万机的皇帝来说,拨出半个时辰见个臣子也算得上是荣幸了,而且还得到王德伟亲自送出来,可想而知镇国公世子此时圣眷极浓。不过皇帝和镇国公世子说了什么,还真没人知道,而当时在场的还有乾清宫的内侍总管王德伟――得了,这位嘴是最严的,只要不该透露的事情,就算是最得皇帝信任的端王也休想从他嘴里挖出一丁半点。 纪显刚离开乾清宫时,便见到相携走来的康王和秦王。 “哎哟,这张脸――可不是镇国公世子嘛。”康王笑呵呵地说道,指着他的脸道:“好一阵子不见了,你的脸好像仍是没变多少,看着真是吓人。” 纪显目不斜视,给两位王爷请安后,便身姿如松柏般笔直,显得十分英武。 镇国公世子纪显身形魁梧高大,比之秦王还高出半个头,五官英挺粗犷,一道刀痕从右脸颊斜横过左脸,可能是当初受伤之时并未有条件处理好这伤,使之愈合得十分糟糕,肉色的疤痕像条肉蜈蚣横过脸,说话的时候那刀疤像条会动的蜈蚣一般,十分吓人。又因他满身煞气,配上这张脸,还真是挺吓人的,据闻他就曾经吓晕过幼儿和妇人,还闹出了好大的乌龙。 “皇兄!”秦王有些尴尬地唤了声,然后又歉意地看向纪显,说道:“抱歉,皇兄不是有意的。” 纪显目光落在秦王身上,拱手道:“两位殿下客气了,臣并未在意,康王殿下说的也是事实。” 康王听到有人附和自己,高兴得手舞足蹈的,配上肥硕的身体,蠢得让人不忍直视。 秦王脸色黑了黑,决定不理会他,笑着对纪显道:“纪大人先前是从乾清宫出来吧?听说镇国公府为纪大人定了亲,在这里本王要恭喜纪大人了。” 镇国公府那点儿破事,京城大半的人都知晓,秦王如此说也有试探之意,纪显虽然碍于孝道不能做什么,但却极厌恶镇国公府干涉他的事情,这会儿他人远在西北营,却被家人瞒着给他定了亲,想必他也不满吧? 纪显微微一哂,又拱手道:“多谢。” 秦王瞳孔微缩,纪显这态度明显是要与靖安公府结亲了? 等纪显离开,秦王仍有些失神,纪显这会儿从乾清宫出来,也不知道先前他是不是已经表过态了。秦王神色微黯,心里莫名地又生起一种焦虑感。到底纪显今儿进宫说了什么,他那皇父又有什么反应? “九弟,走了。”康王笑呵呵地道,根本没有想太多,兴奋地道:“老七的婚礼快到了,这回希望他别又倒霉地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快,咱们先去禀报父皇,然后去礼部和那群官员好生说道说道,定要将老七的婚礼办得风风光光的,顺便收点儿媒人钱……” 听到他唠唠叨叨的,等听清楚了他后面的几句话,秦王脸色一黑,忙停了脚步,说道:“大皇兄,臣弟突然发现还有些事情,先走一趟,等会再去乾清宫,你先去吧。” 若是他头脑发昏真的跟着大皇兄进去说这种事情,绝对会被他们皇父揍出来。 果然,康王进去不久,直接抱着脑袋滚了出来,乾清宫附近守卫的侍卫都看到康王是被奏折砸着滚出来的。 ***** 一匹黑色骏马在镇国公府门前停下,马上的骑士勒紧缰绳停下,然后以一种潇洒的姿势下了马。 “世子!” 等在门口边的一名小厮见到下马的骑士,激动地扑了过来。 纪显将缰绳丢给了小厮,无视门前的侍卫,大步进了镇国公府。 一路上,见到纪显的镇国公府下人皆忍不住往旁避开,生怕不小心惹着了他。而且世子身上那种血腥煞气,连个大男人也无法和他对视太久。 镇国公府的管家纪忠得了讯儿忙迎过来,鞠躬哈腰,陪着笑脸道:“世子是何时回来的?也不派人通知一声,好让老奴禀报公爷和老太君一声……” 纪显明显有些不耐烦,虎目一瞪,纪忠便觉得遍体生寒,差点儿腿肚子一软,直接跪下。幸好,纪显并未为难他,只问道:“老太君和公爷可在?我刚回来,先回去洗漱稍会去给他们请安。” “啊……在的、在的,不过……”纪忠被瞪了一眼后,赶紧改口道:“世子先去洗漱,老奴去禀报老太君和公爷。” 纪显无可无不可,原本往后院的脚步一转,便回了自己所居的院子。 管家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心里诅咒着那些偷懒的下人,连世子回来都不通知他一声,脚步却不停地往老太君那儿行去。 纪显回到房里,便见下人已经准备好干净的衣物和洗澡水,桌上还有丰富的饭食。一路赶着回京,早就饿得狠了,先前又忙着进宫,更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见到一桌吃的,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当下挥退抖抖缩缩的丫鬟,也不需要她们布膳,自己拿了筷子便开始用膳。 在纪显吃了七八分饱时,先前牵马的小厮――纪山回来了。纪山今年十六岁,身材有些矮小,不过一脸的机灵劲儿,纪显能在回来时便有温热丰富的饭食可用,也是纪山吩咐人悉心准备的。 “世子爷,奴才刚才遇到了管家,管家说老太君身子不适,今儿让你不必去请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至于公爷……他也和老太君一个意思。”纪山小心地看着主子,发现他没有动怒,方松了口气。 纪显冷冷地笑了一声,吃得八分饱后便不用吃了,丢了筷子,便去净房洗去一身汗。这五月份的京城,实在是热得不像话,一会儿时间,身上就臭哄哄的了。 待他洗了个冷水澡,换上轻薄的夏衫后,纪显直接去了书房。 “打听到了?”纪显端着茶,目光凶煞地看着纪山。 纪山小心肝抖了下,虽然他对主子是忠心耿耿,但是主子那眼神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住,忙点头道:“打听了打听了!”小心看了他一眼,方道:“听说靖安公府的四姑娘从小在严老太君跟前长大的,和其他三个姑娘一样像嫡女一样教养着,规矩气度都不差,女红针黹、管家中馈等无一不精……” “闭嘴!”纪显不耐烦地打断他,横眉竖目地道:“性情如何?模样如何?别跟我说那种没根据的话。” 纪山嘴巴都苦了,心说我的世子爷哎,人家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他哪里知道是什么模样,性情怎么样的?靖安公府又不是镇国公府,靖安公夫人治下极严,奴才的嘴也极严,根本没法办打听到那位四姑娘的事情啊。 “这个、这个……听说四姑娘性情温婉,人也不错的……可能就是柔弱了点儿……” “闭嘴!” 纪山不说话了。 纪显坐在书案前沉思了会儿,冷笑道:“想必他们为了掣制我,绝对不会给我娶个厉害的妻子回来,这靖安公府的四姑娘是个庶出的,再怎么样也比不得嫡出的气盛,估计还有一副柔弱可欺的性情,才能任她们搓圆揉扁!” 纪山不敢吭声,不过心里倒是认同了主子的猜测,那些人早就巴不得将主子拉下世子之位,怎么可能给他挑个身份高贵又厉害的妻子?至于会不会丢脸问题,镇国公府早就不在乎脸面了。 纪显明显不太想在这事情上纠缠太多,又道:“明日你再去打探打探,不让你去打探她如何,你得给我打探清楚她的行程,我想亲自瞧瞧她是何等模样的。哼,若是个软弱无能的,受不住死了,也是她没福气。” 纪山赶紧应了声。 等纪显挥手让他下去时,纪山忙道:“世子,潘氏肚子有三个月了,您要不要去瞧瞧她?”刚好三个月前主子回来一趟,没想到就让她一举怀上了。 纪显冷冷地看着他,看得纪山忙自己滚出去了,不敢再说什么。潘氏虽然凭着肚子露了脸,但说到底还是个通房,最不济以后也只是个姨娘,不需要为她得罪主子。 ***** 翌日,纪显晨起去练功房煅炼了半个时辰,出了一身汗,又去冲了个冷水澡,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去老太君那儿。 老太君这里已经齐集了纪家所有女眷,纪显扫了一眼,他那爹并不在,想必现在还在哪个姨娘的床上。 屋子里的女眷们看到他,特别是那张脸时,明显地抽了口冷气,小些的孩子吓得差点要哭出来。纪显直挺挺地站着,缓缓扫视一眼,凶狠的目光吓得好几个小的孩子真的哭了出来。见到他们哭,他的眉头拧了下,然后又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你们带他们下去吧。”纪老太君头疼地挥手道。 纪老夫人笑呵呵地开口吩咐道:“听老太君的,你们几个将孩子带下去吃些东西,别饿着了他们。”然后慈爱地看着纪显道:“显哥儿难得回来一趟,快过来坐。” 纪显听话地坐在纪老夫人下首位置。 纪老夫人是已逝的纪老太爷的继室,一生未曾生养过孩子,原本在镇国公府中没什么地位,不过一张嘴能说会道,在府里也有几分人缘,纪老太君特别地倚重她,连镇国公也敬重她这继母几分。 等屋子里的孩子和女眷都走得差不多后,纪老太君咳嗽一声,说道:“靖安公府的四姑娘是个不错的孩子,我和你祖母、母亲都极喜欢,便为你定下了。” 纪显不语。 纪老太君瞥了眼这孙儿,看到那张脸,又有些不喜,继续道:“七月和十月都有个好日子,显哥儿想要挑哪个月成亲?” 纪显沉默半晌后,说道:“七月份太赶了,十月份吧。” 纪老太君微皱眉,十月份太久了,外一生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正欲再说,衣袖被旁边的儿媳妇扯住,发现她给自己使眼色,便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道:“你再考虑一下,如果要改回七月也行。” 说了这些,一时间又有些无语,纪老太君不愿意与他多呆,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等纪显离开,纪老太君便问道:“华哥儿在哪里?今儿怎么不见他?” 老夫人陪笑道:“华哥儿昨儿出城访友,因太晚了,便在城外宿下了,现在还未回来。” 纪华是现在的镇国公和继夫人所出的嫡子,也是纪显的弟弟,极得老太君喜爱。虽然都是嫡亲的曾孙子,但比之命格凶煞又克家人的纪显,老太君更疼爱纪华,心里也希望纪华能继续这镇国公府。 当然,对于纪老夫人来说,心里也是希望纪华继承镇国公府的,盖因纪华之母――即现在的镇国公继夫人沈氏是纪老夫人娘家侄女,比起没有血缘关系的纪显,纪华才是她的命根子。 等纪老夫人从老太君那儿出来后,便寻了纪华身边伺候的丫鬟闭月问道:“华少爷去了哪里了?” 闭月有些惶恐,忙道:“奴婢也不知道,少爷没有说。” 刚才对老太君所说的纪华去访友之事纯粹是骗她的,纪华和其父镇国公一般喜好美色,屋子里的通房姨娘不少,他身边伺候的丫鬟几乎没有几个没被他沾过的,连他妻子的陪嫁丫鬟也都被他睡了个遍。晚上他出去鬼混没有回来,大多是去那种销金窟鬼混了。 想明白这点,纪老夫人有些生气,心里埋怨侄女没有将纪华教好,抬脚便往镇国公夫人的屋子去。 ******* 纪显回来后的第二日,皇帝的旨意便下来了,将他从西北营调入神机营。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皆倒抽了口气,看来纪显依旧圣眷不衰啊,神机营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重任,是京师三营之一。也不知道这纪显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深得皇帝如此信任。 京中世家勋贵子弟多如狗,若是不走科举出仕,便只能在皇帝面前露脸,纪显便是如此,看到纪显嚣张得几乎连镇国公府也不放在眼里,那些世家勋贵弟子都羡慕不已,心里也琢磨着,如何在皇帝面前露露脸。 阿竹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同样皱起了眉头,不知承平帝这是何意。 不过,好消息是,纪显和严青菊这婚事是定下了,在纪显回来第十天,便让人去选了吉日,将婚期敲定,定在十月初十。 八月底严青兰出阁,严青菊定在十月,也不算得赶。 陆禹下衙回来,看到阿竹对着窗口的一丛湘妃竹发呆,探手过去,直接捏了捏她的脸,另一只手也揽住她的腰。 “哎呀!” 冷不防地被人拽住,阿竹往后仰倒,被人稳稳地接住时还有些心悸,正想磨牙抗议时,突然他咦了一声,将她抱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下扫了扫,将她抱到了旁边的软榻上,说道:“身子虚就别太累,听说这种时候站多了腰疼。” 阿竹顿时满脸通红,有什么比你的大姨妈来时,你心目中的男神一本正经地和你讨论什么站姿腰疼不疼的问题更尴尬? 陆禹支着脸打量她,揉了下她的脑袋,将她的绾着的发髻都弄散了,方问道:“喝红姜糖水了?” “……没有。” 听罢,陆禹直接叫来甲五,让她去厨房叫人煮碗红姜糖水过来,然后又伸手覆在她的小肚子上,慢慢地揉着,询问了她今日的饮食,知道她没有吃寒凉及冰的东西,满意地点头。 阿竹被他揉着肚子,那种胀疼感减轻了很多,但被他如此详细地询问着日常,又觉得自己嫁的不是老公,而是个爱管她的爹。 “真乖,以后继续保持!”陆禹满意地亲了下她的脸蛋作奖励,含笑的眉眼,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得紧。 当然,陆禹会如此详细地询问,还是五月初阿竹经期时,因为天气太热,又因为严青菊定亲一事,难免疏忽了,吃了冰镇的水果,让她肚子疼了一回,陆禹知道后,眯着眼睛看了她很久,看得她心惊肉跳的。 晚上睡觉时,阿竹慢慢地蹭上床,越过床边的男神,直接滚到床里头。 “睡那么远做什么?过来?”陆禹单手撑着脸,拍拍身边的位置。 阿竹有些心塞,吞吞吐吐地道:“臣妾身子不干净,不宜同床,王爷……”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探手扯到了怀里。 陆禹嘲笑道:“不过是怕第一个晚上弄脏本王的衣服罢了,没事,本王不介意这点小事。” 阿竹涨红了脸,觉得没脸见人了。上个月大姨妈来时,晚上睡觉时,她便弄脏了他的衣服。其实阿竹心里也很想哭啊,明明她以往都没有出过这种事情的,但偏偏上回就出了这种窘事,原因大概是她被他抱着睡,睡姿不正,所以漏了出来吧。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他的原因。 女人的月事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污秽,一般来这种东西,夫妻是要分房睡的。但阿竹发现这位王爷未免也太坦然了一些,坚决不肯分房睡,害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被他拉着躺下后,一只大手便盖在她肚皮上,暖暖的手心揉着,缓解了不适,让她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不过脑子里还惦记着事情,强迫自己清醒一些。 “王爷,镇国公世子和四妹妹的婚事就这么定下了?皇上没说什么吗?” “有什么好说的?”陆禹揉着她的小肚子,说道:“你就是爱胡思乱想,不用担心,纪显的份量还不够,父皇不会质疑我什么。”怕她以后都要这样提心吊胆,心里多少有些心疼,亲了亲她的小耳朵,又道:“不必如此小心,只要我不作为,父皇暂时不会怀疑我的。” 阿竹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为何他能如此笃定地说这种话?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下正想再问时,他已经像对待个小孩子一般,哄着她入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阿竹嘀咕着,总觉得他的态度奇怪,到底是拿她当妻子还是当孩子看? 半晌,陆禹低头看她入睡的脸,小嘴微张,呼吸轻轻浅浅的,已经无法从这张妍丽的脸蛋寻找她小时候的轮廓了,不过――以前只要看到她,心情总会很好,到现在每次看到她时,心里总会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情,但他选择了顺着心意先将她抓到身边,禁锢在身旁,谁也抢不走。 91、第 91 章 转眼便到了周王成亲的日子。 早上,阿竹探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夏季昼长夜短,绚烂的朝霞将天空业渲染得分外美丽,不过这种艳丽的色泽配上炎热的天气,只让人感觉到心浮气躁。 “天气那么热,当新娘子很辛苦吧?”阿竹用手中的团扇朝自己扇了扇,她是怕热的体质,一到夏天,动一动都会出汗,冬天倒是没有那么怕冷。 钻石端了冰镇好的绿豆汤过来,笑道:“可不是,虽说屋子里能放冰盆,花轿里也可以放,但路上走动几步,那厚厚的嫁衣还不得热出一身汗来?作新娘子的在这种日子可遭罪了,还是春天和秋天成亲是好日子。” 阿竹心有戚戚然,突然想起张阁老所说的,四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是结婚的好日子说得也是挺有道理的。 接过钻石呈上来的绿豆汤,阿竹喝了口,汤里放了些冰糖,淡淡的甜味加上冰镇过后的口感,喝一口全身心都舒爽起来。天气热,早上时候,她一般没什么食欲,只吃了一点儿东西,事后再喝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方觉得缓过来劲来,而不是一直提不起精神。 对于她一到夏天情绪就不高的情况,钻石已经见怪不怪了,反倒是陆禹看着不习惯,觉得失了活力。所以在早晨上朝之前那段时间,特别爱作弄她,直到她呆滞的目光转为灵动,才满意地抬脚离开。 对于那位王爷总能端着清冷高贵的男神样对她耍流氓,阿竹已经木然了。估计这个世界上,能看到他这一面的人不多,多的也只以为他是个清高又爱摆谱的王爷罢了。 喝了绿豆汤,阿竹的精神已经抖擞起来,想着呆会要去周王府观礼喝喜酒,忙让人去将贺礼带过来检查一遍。虽然知道有耿嬷嬷和丫鬟等看着,不会出什么差错,但阿竹仍是喜欢在行事时再过一遍手,以防不测。 检查了贺礼后,阿竹便将它放到桌上,在等待时间时,不免想到周王世子陆。 在婚礼接近时,周王没有再将他送过来,而是送到宫里给惠妃,今日婚礼,生怕府中一片忙乱照顾不周,所以昨儿周王已经将儿子送进宫给惠妃照顾了,估计明日周王夫妻进宫谢恩时,顺便一起带回来。 钻石和翡翠见她边翻着端王府的账册,边漫不经心地想事情,以为她对周王世子仍是念念不忘,不由笑道:“王妃和王爷成亲也有两个来月了,王妃若那么喜欢孩子,何不和王爷生一个?”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不好说那位王爷其实挺懂得避孕的,也不知道他是打哪儿学来的,加之她也觉得十五岁生孩子太早了,所以便含糊地道:“这得看缘份。” “王妃,怀孕一事除了缘份,也可以人为的。”钻石兴奋地道:“奴婢以前就听巩嬷嬷说过,宫里有些厉害的女官可以根据女子的月事和吃食之类的安排一翻,很快便会有消息了。” 虽然她说得含含糊糊,但阿竹仍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就是看女人的生理周期安排受孕的好日子嘛,这个她懂啦。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钻石简直要捉急。端王现在独宠自家姑娘是好事,应该趁着这机会先生下嫡长子,以后就算有侧妃小妾进门也不怕了。而且以端王现在的年纪,应该要有子嗣了,以前他没成亲无人敢说,现在他都成亲娶妃了,子嗣问题便要提上行程了。 钻石时常陪阿竹进宫给皇后贵妃请安,皇后是养母不会说什么,但安贵妃可就有意见了,才成亲一个月,安贵妃已经等不及了,时常明里暗里地说子嗣的事情,想来她也急了。 发现这姑娘急得不行,阿竹看了不忍,安慰道:“没事,看缘份吧。”那位王爷自己都不急,她就算要急,能直接推倒他么?钻石的顾虑她也明白,只是十五岁太早了,就换十六岁吧。 端王如今的地位,确实需要个子嗣,阿竹即便明白十六岁生孩子风险挺大的,但在这时代女人十六岁生孩子是正常事情,她也不能太任性,真的等它个几年。所以,再给自己一年时间,等到十六岁,便生一个。 决定了后,阿竹心里便开始琢磨起自己的吃食来,怎么说也得将身体给养得成熟一些,别再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丰胸细腰长腿什么的,一样都不能缺。嗯,明天开始,她要天天喝木瓜牛奶!握拳! 有了目标,阿竹又精神抖擞起来,双眼亮晶晶的。 陆禹下朝回来,看到她这样子,心里有些奇怪。每当她双眼发亮时,就是有什么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全力以赴了,虽然看着是活泼可爱,但是有种被排除在外在感觉。 “怎么了?”陆禹将她拉到身边,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 阿竹笑容可掬,说道:“今天是七皇兄成亲的日子,也不知道这七皇嫂是什么模样的。” “你不是知道了么?” 那是你自说自话,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阿竹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他所说的清宁郡主是小时候,谁知道她长大了有什么改变? 因为今日是周王成亲的日子,所以宫里给这些皇子放了半天假,允许他们去凑个热闹。等时间差不多了,陆禹方携着阿竹一起出了门,坐马车去了周王府。 到得周王府,刚下了马车后,陆禹已经变成了那副高不可攀的男神样,视线往人群淡淡一扫,不在任何人脸上停留。 阿竹其实很早就注意到这情况了,他这种清淡的模样,视线从不在人群中停留,虽然看着特别的不食人间烟火,但也特清高了,怨不得人人都要说他清高摆谱,也特不将人放在眼里了。幸好,除了这点,若是有人来同他打招呼,他也不会不理,态度还算是温和从容的。 “十皇弟、十弟妹!” 一道开朗的男声响起,阿竹抬头望去,便见到秦王携着秦王妃过来了,除了两人外,秦王妃身后还跟着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是□□的侧妃冯氏。 陆禹朝两人淡淡颔首,等周围的仆人行了礼后,方说道:“九皇兄和九皇嫂也来了,正好一起进去罢。” 秦王视线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笑道:“好啊,今日是七皇兄的好日子,咱们兄弟几个不醉不归。”然后亲热地携着陆禹走进□□。 “十弟妹,咱们也一起吧。”秦王妃也热情地拉着阿竹,一起跟着他们走进去。 阿竹腼腆地笑了笑,也没有甩开她的手,扭头看了眼,秦王侧妃冯氏低眉顺眼地跟了进来,身后是跟着的仆妇丫鬟。 婚礼还未开始,阿竹被带到了女眷所在的一处偏厅喝茶,这里来了很多皇室的女眷,在坐的都是王妃、郡王妃、公主、郡主之类的,只有几个勋贵家的女眷,英国公夫人便是赫然在例,同时还携了英国公府的两个姑娘。 阿竹辈份比较小,忙和那前长辈见礼寒暄,幸好今日人多,大伙都是微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便由人将她带去旁边坐着了。 阿竹和秦王妃坐在一块,虽然这是因为秦王妃与她都是九、十皇子妃,但似乎也有秦王妃隐隐被人排斥的原因。阿竹暗暗观察,有些不解,秦王妃嫁进皇室不过三年,性格是个爽朗的,也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正观察着,一道人影走了过来,阿竹抬头看去,发现是石清溪。 “端王妃,臣女可以坐这儿么?”石清溪谦和地问道。 阿竹笑着点头。 石清溪挑了她下首的位置坐下,左右看了看,小声地问道:“请恕臣女无礼了,今儿难得见到您,想问一问昭萱郡主的身子现在如何了?她进了宫后,我已经很久未见到她了。”她知道端王妃和昭萱郡主的交情,问别人不如问端王妃,所以才有现在这一遭。 阿竹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石清溪和昭萱郡主从小打到大,总是一言不和就生气,还以为她不关心呢。或者,女人的友谊这种事情其实挺难说得通的,便笑道:“已经无碍了,若是她知道你这般关心,她会很高兴的。” 石清溪略略有些不自在,低声道:“也没什么,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长公主的事情……请她节哀。”想到了让她恶心的昭华郡主,石清溪下意识地看向人群。 突然,一道柔美的声音插.进来,“妹妹在和端王妃说什么呢?” 听到这声音,石清溪眼中露出明显的厌恶,阿竹抬头看去,便对上一张精致绝伦的脸,美得她生平难见,那双盈盈水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你看时,仿佛连魂都被勾去了。连女人都无法抗拒她的美,何况是男人,这简直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女人心目中的敌人。 “姐姐怎么来了?”石清溪磨牙道:“这里不是家里,姐姐还是别随意乱走比较好。” 石清瑕一脸受伤的表情,抓着帕子的手轻轻捂着胸口,仿佛被她这话伤透了心,喃喃地道:“妹妹怎么说这种话?还不是见你突然不在,我有些担心,才过来寻你的?这位是端王妃吧?请原谅……” “行了,别挡在这里作态!” 这句话是原本漫不经心地喝茶的秦王妃说的,只见她端坐着,用一种无限睥睨的眼神看着石清瑕,出口的话却极其伤人,“像你这种会作态的女人本王妃见得多了,说多了都是错,别出现在本王妃面前就行了,伤眼!” 石清瑕脸上滑过难堪,眼泪夺眶而出,掩着面离开了。 这角落里的一幕很多人都瞧见了,不过没人当回事。作为个王妃,难道对个勋贵府的庶女说两句也不行?更何况这庶女长得还那么让女人有危机感,自然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了。 英国公夫人和旁边的武安侯夫人说话,眼角都没有施舍一个过来。 阿竹面上镇静,心里有些呆。首先为石清瑕的坏人气而呆滞,能混到这种程度,她做人有多失败?不,应该说,石清瑕的姨娘做人有多失败,才连累得她变成这般?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哪家后院出个丑事,若是没及时掩住,还真是不过半日整个勋贵圈都知道了。 其次是秦王妃,这嘴也太不留情了,对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而且也没有惹到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这种太过爽利的脾气,无意中说的话得罪过人,所以才会被隐隐排斥? 石清溪再三给阿竹道了歉后,沉着脸离开了。 没人理会石氏姐妹间的事情,婚礼很快便开始了。 这次主持婚礼的仍是怀王,怀王是承平帝最小的弟弟,也是唯一没有在成年封王后就藩的兄弟,掌管着宗人府,朝堂上没什么说话的份儿,但是对于皇子们来说,他的辈份也挺大的。 礼成后,新娘被送入了洞房。 而作为新郎官的周王虽然穿着一袭大红色的新郎官服,看起来却没有多少喜色,神情淡淡的,面对众人的贺喜也回了礼。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免不了要暗暗笑上一声,怨不得皇帝不太爱理他的事情,这位性情也太扶不上墙了。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果然如此。 阿竹又随众人去新房看新娘子,这情景就像当初她成亲时一样。 秦王妃和她走在最后,便听得秦王妃说道:“周王模样看起来没有多少喜意,真是……”摇了摇头,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对阿竹道:“听说周王世子叫你姨母,可有这回事?” 阿竹腼腆地笑着点头。 阿竹的外表真是又娇又软又萌,长得十分具有欺骗性,再做出这副腼腆的模样儿,看着真心让人不忍心欺负。秦王妃一瞧她这模样,忍不住又道:“清宁郡主我见过几回,倒是个爽利的,不过她随父母在外地游历,性子活泼了些,估计是不太见过世面。” “……” 秦王妃你够牛,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阿竹一时间被她噎得不行。 说着,便到了新房,一屋子的人挤在一块儿,就算有冰盆子,仍是感觉到呼吸有些不顺畅,再看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的新娘子,额角也泌出了细秘的汗珠了,让阿竹也感觉热起来。 阿竹仔细打量正和康王妃说话的新上任周王妃祝苹,只见一张可爱的苹果脸描绘了艳丽的妆容,额间绘着红色的花钿,更添几分俏丽,脸上带着新嫁娘特有的羞涩,轻声细语地应对着众人的打趣。 在介绍阿竹时,康王妃突然道:“听说端王府的园子修建得可漂亮了,十弟妹改日有空也请咱们妯娌几个过去游园玩耍,正好又有新妯娌,不若一起请咱们都去聚聚?” 康王妃和谁都能搭话,阿竹已经习惯了她的长袖善舞,当下笑道:“若是几位皇嫂喜欢,我自然是乐意的,不过现在天气热,你们确定想要在这大热天的游园?” “那就等秋天金菊都开了后再去也行。”康王妃反应极快,又拉上了几位王妃,得到她们的附和,开心地笑着道:“到时候十弟妹可别怪咱们不小心糟蹋了你的园子。” 阿竹笑得更腼腆了,“哪有什么糟蹋不糟蹋的,你们愿意来,我才高兴呢。” 看到她这模样,众人也笑了起来,一团和乐融融。 阿竹低首,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不过仍是敏感地察觉到周王妃好奇审视的目光,阿竹朝她友善地笑了笑。 在新房呆了一会儿,众人便又去前院吃宴席了。 刚坐下不久,便有人来报,诸位王爷开始拼起酒了。 原本安静坐着的靖王妃突然皱起了眉头,招来身边的一名丫鬟,说道:“王爷身子不好,你去着人看着,别让他喝太多酒。” 丫鬟应声而去,其他人见怪不怪了,靖王给人的感觉就是病入膏肓,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什么意外,偏偏他却拖着这病弱的身子,活到这年纪,不可不谓奇迹。而靖王妃这般吩咐,其实也是为了让人挡住康王,免得康王仗着兄长的名义,喝高了谁也不理,都乱灌一通。 结果证明,靖王妃此举是十分必要的,当男席那边传来康王耍赖灌众人喝酒时,康王妃的神色有些尴尬,不过仍是笑着,说了几句话,很快便将气氛给圆回来了。 秦王妃慢条斯理地吃着丫鬟处理好放到碗里的食物,看康王妃的目光有些怜悯,本就是个伶俐人,却嫁这么个总会拖后腿的蠢丈夫,使得她不得不比其他人更多一倍的努力,方能在皇家站住脚。 想罢,便对旁边坐着的阿竹道:“你瞧着罢,明天康王又得挨骂了。” 阿竹眨了眨眼,挨谁的骂?是康王妃还是皇帝? 就在阿竹疑惑时,男席那边又有消息传来了,好几位王爷都喝醉了,且病弱的靖王不意外地喝了两杯酒又病发了。 阿竹:=口=!这婚礼可真是够乱的! 更混乱的是,当她们赶去男席那边时,便见到陆禹无比高贵冷艳地一脚踹在秦王的屁股上,将他踹飞到一个小厮怀里,然后直接将那小厮压倒在了地上。 这是神马情况? 92、第 92 章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惊呆了,呆呆地看着那位踹了人的王爷一抚衣袖,面上一片云淡风清,无任何的不适。 “王爷,您没事吧?”秦王妃惊叫着,忙过去揣扶起丈夫,和小厮一起将人扶起来后,发现对方满脸通红,一身的酒气,显然喝高了。 秦王好半晌才站直了,暴怒地叫道:“老十!” “九皇兄喝高了,有些爱胡言乱语,九皇嫂还是带他回府吧。”陆禹淡淡地说道,双目清冷,使之气质也变得清淡,看起来竟然有些不近人情。 “胡说,本王才没有喝醉!陆禹你敢和本王继续喝么……”秦王嚷嚷着,直接挥开了想要抓住他的小厮和秦王妃,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朝陆禹行去。 “王爷!”秦王妃又抓住了他,喝道:“你们还不过来扶王爷去歇息?” 在小厮过来时,周王府的管家也适时地道:“秦王妃娘娘,请让秦王殿下到偏厅歇息,醒酒汤已经备好了。”说着,心中暗暗叫苦,真不知道这些尊贵的主子们怎地挑今日在这里拼酒,不醉不归什么的,真是要人命啊! 秦王妃满意地点头,见秦王仍有些挣扎,直接一个手刀敲了过去,于是世界安静了。 众人:=口=!秦王妃真勇士也! 秦王妃露的这手将所有人都镇住了,众人根本没想到秦王妃会这般勇猛,直接将人给劈晕了。果然传闻是正确的,秦王妃在西北边境长大,得老定威侯宠在手心中,如男儿一般长大,不仅骑射了得,连手上功夫也不错,莫怪长得人高马大的,不同于京中姑娘的娇俏可爱。 这般一想,在场男人看向秦王的眼神不禁有些同情,听说这王妃还是他自己挑的,想必当时没有看清楚吧。 “王妃,您竟然敢……”秦王侧妃冯氏又惊又怒,心里却有些欣喜,王妃竟然敢做这种事情,等王爷醒后生气吧!看这回不磋磨死她! 秦王妃看了她一眼,冯侧妃马上不敢言了――王妃连王爷都敢下手,她不敢对上她。 秦王妃气定神闲地对陆禹施了一礼,说道:“九弟,刚才多谢了。” 陆禹淡淡点头,说道:“九皇兄喝醉了,不怪得他,倒是二皇兄又病发了,可能有些糟糕。” 秦王妃微皱眉,感觉有些头疼,感觉丈夫不是这般鲁莽之人,难道真的是喝醉了?但现在说什么都说不清了,只得寻了个借口,拎着冯侧妃一起去了偏厅,先了解情况再说。 这些事情不过短短的时间,等秦王妃虎虎生风地离去,靖王妃已经在询问人靖王在何处,其他人纷纷了解情况了。 怀王此时也正在指挥现场,见靖王妃焦急,便笑呵呵地道:“靖王妃莫急,靖王这是老毛病了,喝了两杯酒受不住,已经唤了太医过来了。康王等几位也喝了些酒,现下都在屋子里坐着,没什么大事,呵呵。” 怀王笑呵呵的,一张白晰微圆的脸笑成了个白面馒头,看得靖王妃很想一拳揍上去。这怀王心宽体胖,什么事情在他眼里都不是大事,但对于靖王妃来说,丈夫又发病了,就是大事。 问清楚了情况,靖王妃便忙去寻人了,康王妃过意不去,也跟上去了。其他的王妃见自己丈夫不在,估计也被移到屋子里,同样跟了过去。 陆禹袖子一敛,目光往人群中扫去,最后定到阿竹身上,说道:“王妃,过来。” 阿竹忙走了过去,然后被他携着手,跟在那群女人身后,慢悠悠地走着。等到了安置这群天潢贵胄的偏厅,看到那群喝得满脸通红的王爷,丑态毕露,再看站在门口中,恍若那天上明月的端王,在场的王妃心里都产生一种微妙的不平衡感。 幸好,周王府的管家够给力,在他们喝醉了时就让人将他们弄到这儿来了,方没有在那些前来喝喜酒的勋贵朝臣面前失态。只是,秦王被端王踹了一脚的事情――算了,等他明日清醒再说吧。 胖子康王正抱着酒坛,嘴里胡言乱语着,边喝边高叫着什么,简直是鬼哭狼嚎,没有丁点作为皇子的仪态。靖王在里头的屋子里正被太医抢救着,靖王妃进去了,其他人不好进去看,都留在厅里。魏王、齐王也喝高了,还在拼命地继续喝着,没胡言乱语,只是谁敢接近就踹谁,只有平王因为腿有疾,喝了点酒,安静地坐着,脸色如往常般阴沉沉的。 康王妃看到丈夫这德行,又想起他没轻没重地灌靖王酒害得靖王病发,气得直接走过去,一巴掌拍了过去。 阿竹:=o=!三观又碎成渣渣了!康王妃这般彪悍真的可以么? 阿竹目瞪口呆,今儿秦王妃、康王妃都让她意识到,这时代的女人不仅是贤良淑德,该凶悍的时候也挺凶悍的,除非你真的不要脸面休了她们。想着,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今日同样动作惊人的陆禹,也不知道秦王哪里得罪他了,竟然趁着他醉酒,踹了他一脚,害得他出如此大的洋相。 陆禹原本旁观着自己的兄弟各种醉态,发现身旁的人的目光,低首看向她,似是明白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咱们回家了。” 阿竹愣了下,难道不需要先确认靖王的病情再离开么?想着,她提醒道:“王爷,二皇兄……” 陆禹微侧了下头,说道:“二皇兄只是多喝了两杯酒,一时呛住喘不过气来,等他的气顺了便无碍。” 是这样么?明明先前下人来报,似乎很严重的样子。阿竹觉得有些奇怪,目光往里面的屋子探了探,发现屋子里挺安静的,也没听到靖王妃发出什么声音。阿竹仍是不放心,而且面子要做全,便走到门边唤了一声。 “十弟妹?”靖王妃走了出来,发现是她时,微微诧异。 靖王妃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并不怎么出色,她的出身也不怎么显赫,想来是因为靖王的身子情况,也没几个大家族舍得将自家精心培养出来的闺女嫁给个短命鬼,所以这靖王妃才会挑个家世不显的姑娘。 阿竹询问了靖王的病情,靖王妃笑了笑,说道:“是老毛病了,劳烦十弟妹关心。” 阿竹恍然,怨不得大伙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只在外等着消息,其一是人太多进去怕吵到,其二是太习惯了,就不必去作态了。 微微腼腆地笑了下,阿竹又关心地询问了几句,方和各位妯娌告辞离开。 陆禹站在门口看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见到阿竹回来,脸上微微露出抹笑容,又同周王府的管家说了几句话,便抓着阿竹离开了。 刚走出垂花门,便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光看背影就觉得无限美好的姑娘。仿佛是听到了声音,她缓缓地回首,当看到走来的陆禹时,似乎被吓了一跳,有些惊慌地后退一步,差点踩着了自己的裙摆跌倒,幸好有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她,只是满脸的惊吓,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难以用言语描述那双眼睛的美丽。 阿竹脚步一顿,看着那美得冒泡的妹子一翻举动,真是又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让她都忍不住看直了眼,恍惚了下才回过神来,正欲抬头看看她旁边的那位王爷有没有看迷了眼睛时,一只手掩在她眼睛上。 那干燥的手掌心并没有因为这炎热的夏季而出汗,反而透着一种清爽的感觉。 只是,他掩她的眼睛是什么意思? “走了。” 阿竹乖乖地被他牵着走,等他放开手,忍不住又扭着看向一旁垂着头、姿态楚楚可怜的妹子,再次抬头看他,面色如常,仿佛瞎了眼睛一样,根本没看到路边有个美若天仙的妹子差点跌倒呢。 好吧,这男人眼睛可能有问题,连她身为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他却没有丝毫的动静,让她忍不住怀疑那位石清瑕妹子其实长得也不怎么样。再扭头看了眼,那妹子也抬头看过来,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着她又忍不住想要捂胸口了。 长得太美了,真是犯罪。 “别东张西望的!”陆禹皱着眉看她。 阿竹吓了一跳,不敢再看了,温顺地跟着他离开,他们身后是何泽和钻石跟着,两人其实也被石清瑕的美貌值给震惊了下,等听到王爷的声音,方回过神来。 钻石暗暗拍了下胸口,庆幸他们家王爷没有给那英国公府的庶女给勾去,女人长得这般美丽,真是太讨厌了。而何泽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管这位石大姑娘是不是故意的,都白瞎了她的好样貌了,这位脸盲根本无动于衷,反而因为勾得他们王妃多瞧两眼,王爷心里有些不快活了。 刚到门口,便见定国公府的世子夫妻也正欲要登车离开。 “端王殿下、端王妃。”齐曜赶紧过来行礼,笑道:“二位也要回府?” 昭华郡主神色有些复杂,笑容更是勉强,特别是自己要对昔日得给自己恭敬行礼的阿竹行礼时,心情更复杂,勉强笑道:“一段时日不见,端王妃出落得越发的可人了。我还未多谢端王妃这些日子常去探望妹妹,幸亏有端王妃宽慰,萱儿的身子方能如此快地恢复健康。” 阿竹笑道:“郡主客气了。” 陆禹冷淡地与齐曜寒暄两句,便携着阿竹上了马车。 因陆禹的身份,齐曜夫妻自然是恭送他们登车离去。等端王府的马车离开,齐曜回头看向妻子,发现她神色复杂,不禁关怀地问道:“郡主身子可是不适?” 昭华郡主笑容更勉强了,摇了摇头,和齐曜一起上了定国公府的马车后,方说道:“夫君不必担心,其实只是见着端王妃,想到一些事情,心里有些意难平。” 齐曜以为她是因为她想起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拉着她的手道:“郡主莫忧心,听母亲说,她前儿进宫拜见皇后,听闻萱儿妹妹现在已经能走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了,想来身体恢复得不错的。” 昭华郡主心知他误会了,不过也不想解释什么,听着车轮辗压过青石砖的声音,不由得想起了她十八岁那年,母亲亲自为她去与端王提亲。为何他不愿意娶她,反而娶一个对他没什么实在帮助的公府小姐呢?严青竹到底有什么好的?看着娇俏温婉,其实和妹妹一般,像个猴子一样会翻墙爬树,会满地打滚,沾得一身泥巴,徒惹得母亲生气。 若是母亲没有死……恐怕母亲知道端王最后娶的是被妹妹抬举的严青竹,估计也会生妹妹的气吧?就如同养了个白眼狼…… 想罢,又叹了口气,咽下满心苦涩。抬头看向丈夫英俊的脸,齐曜有才有貌,但性格却过于软弱,容易听信他人之言,无什么主见,常被婆婆定国公夫人三两句话便挑动了,若非她还有皇帝舅舅护着,婆婆指不定早就挑动丈夫和她离心了。对比端王,真的是差太多了。 等回到定国公府,昭华郡主精神不高,原本应该去给定国公夫人请安的,齐曜怜惜她,便让丫鬟将她送回房里歇息,自己去了母亲那儿请安,顺便为妻子说说情。 昭华郡主这会儿有些意兴珊阑,懒得理会时常爱暗地里挑她刺儿的婆母,让丫鬟褪下了满头首饰后,便趴在榻上不想动了。 丫鬟青枝见主子心情不好,暗暗有些焦急,她今日陪主子去周王府,自然知晓她为何如此,想了想,便道:“郡主,给您说件好笑的事情,您先前不是让奴婢回去寻英国公夫人么?离开时奴婢正好瞧见英国公府的石大姑娘站在通往外院的垂花门,看着是在等人呢。” 昭华郡主没什么心情地听着,显然对英国公府的那个庶女没兴趣,尽管她长得让女人很有危机感,但她相信英国公府不会蠢得将主意打到定国公府里,石清瑕如何与她无关。不过等听到青枝接下来的话,她惊讶了。 “你说她可能是特地在那儿等端王的?” 青枝好笑地点头,“当时端王和端王妃一出现,她就摆出那副姿态,莫说男人,就连身为女人的奴婢心里都怜惜她了,恨不得跑过去扶住她。她胆子再小,也不至于听到个声音就要摔倒吧?奴婢觉得,她估计是想进端王府。端王现在还没侧妃,若她真的进了端王府,以她此等绝世之貌,估计能将端王妃打压下去。” 昭华郡主嘲笑道:“凭她也想进端王府?”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仿佛生了一股无名业火。 青枝也嘲笑起来,“英国公夫人不待见她,怎么可能会带她到贵妃那儿露脸,而且谁不知道安贵妃想抬举怀恩侯府的姑娘。她想要进端王府,只好自己使法子让端王见着她动心了。” 昭华郡主皱眉,又问道:“端王当时有什么反应?” “奴婢在后头,没有瞧清楚。”青枝摇头,她哪敢上前去探查。 昭华郡主说不出的失望,不过也没再纠结这事。反正她此生和端王是没有可能的了,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便不再理会。 ******* 坐在马车里,阿竹看着某位王爷原本白晰的俊脸一点一点地红了,明白他酒劲又上来了,心里有些担心。 天色有些晚了,但被暴晒了一天的地面仍散发着可怕的余热,使得马车里也热得不行。阿竹的手被他抓着把玩,抽了几次被瞪后,便没胆再抽了。 “胖竹筒刚才在看什么?都看得入迷了。”清润的男声温和地问道。 阿竹默默地看他,心里差点想要飙泪,她很胆小啊,别用这种冷冰冰的目光配上这般温和的语气对她啊,感觉真是无比的违和。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每次面对他时,总觉得那位少年明明看着如同清润的君子,却给她一种违和感,不敢轻易地接近他,每次都小心翼翼的。 他捏了捏她的手,又问道:“那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挺好看的。”阿竹诚实地说,等说完后,很想直接抽自己一巴掌。 果然,听到她的话,他面色不改,但眼神又冷了。 嘤嘤嘤,好可怕! 背脊发寒,维持着高度危机感,马车很快回到端王府。 阿竹担心他喝醉了,想叫何泽过来扶他下马车,没想到他已经撩起袍子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然后探身将她抱了下去。 裙摆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阿竹差点惊叫出声,幸好很快便及地了,双脚踩在地上,感觉无比的踏实。然后又被他拉着回了延煦堂。 无视沿途恭迎请安的下人,回到延煦堂后,他的脸已经像喝高了的人一般红了,阿竹凑近了时,能闻到酒味,不过却没有那种酒醉之人的恶心味道,多亏这位王爷夏天出汗不多,不然味道真的让人受不了。 甲五贴心地端来早就煮好的醒酒汤,阿竹伺候他喝了醒酒汤后,又让人去准备清水来,伺候他擦身子。喝醉酒不能洗澡,只能擦拭身子去了那味道。 看他懒洋洋地倚坐在床上,眼神却再无掩视,冷冰冰的,阿竹心肝又颤了下。她今日才知道,原来这位王爷生气的时候,是如此的可怕。问题是,他为毛会生气?总不会是她看了别的女人几眼吧?这个理由自己都觉得可笑,那么一定有别的事情惹他生气了,难道是和他今日踹秦王那脚有关? 将所有的丫鬟赶出去后,阿竹自己拧了干净的巾子为他擦身体。 喝醉酒的男神就乖乖地坐在床上,任由她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脱掉,那滋味可真是难得,手都有些不争气地抖了起来,想想就有种小激动呢~~ 93、第 93 章 给个喝醉酒的男人擦身体是个技术活! 阿竹现在终于充分体会到这项技术活有多难,显然她是生手,还不能胜任。上回归宁回娘家,这位王爷也喝醉了,不过显然没有这次醉得厉害,喝了醒酒汤后照样活蹦乱跳地去书房了。 忙得一身汗后,终于帮他擦干净身子,味道也去得差不多了,看他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反而是自己臭哄哄的,阿竹便有些想要掐他一把。不过她不敢,生怕将他掐醒后,又睁开眼睛,拿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看人,看得她心底都发冷了。 平时她就觉得他的眼睛总是透着一种清淡的冷意,只因他的五官过于俊美柔和,气质也太美好,弱化了那种清冷的感觉,但当他直勾勾地盯着人时,还真是有点儿受不住。温润又清冷,矛盾的气质,揉和在一起却又奇特地和谐,方能塑造出这么一个男人。 见他已经睡下了,阿竹低头嗅了下自己,感觉好像也沾了酒味似的,有些受不住,唤人准备了洗澡水,也去净房洗了个温水澡。虽然是大热天,洗个冷水澡也使得,不过阿竹不敢洗,柳氏总在她耳边唠叨着女子的身子有多弱要爱重,泡冷水澡会伤身什么的,被她唠叨得多了,阿竹自然也乖乖听话了。 终于洗得一身清爽回来,阿竹让丫鬟收拾了房间后,便让她们退下歇息去了。她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往院子外看去。已经打过一更鼓了,但天空还未完全黑下来,天边仍透着紫纱般的光亮,衬着廊下的灯笼,多了几分幽静之感。 一股热风吹了进来,虽然燥热,却也解了几分暑意。 阿竹深吸了口气,然后又折回桌子旁,拎起水壶倒了杯温水喝了,方折回床前。 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了,先前那股挥之不去的恶寒感已经没有了,终于安全了吧。 时间还早,阿竹还没睡意,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目光便转到床上的男人身上。难得一次他睡着她清醒,让她产生了打量他的兴趣,凑近他的脸就着灯光仔细观察他的五官,如此近距离之下,他肌肤的毛孔都能一清二楚,发现这男人的肌肤还真是细腻,感觉有点不像男人的,怨不得平常时候能感觉到他脸上就像渡了层柔光一般温润。 作为男神,自然要有一副好肌肤,打上柔光,高高在上,这才是男神嘛。 想到刚才将他扒光又为他换上寝衣的事情,阿竹脸上微红。才成亲两个多月,她还没法做到老夫老妻的模式,不过和他白首携老的感觉不错,前提是……他能一直这般。 想到了什么,她脸上原本洋溢的笑容慢慢敛去,目光变得游移。 在她盯着他的脸出神发呆时,却不知道被她研究的男人已经醒了,目光里没有丝毫的醉意,直勾勾地盯着她,等发现她的目光涣散,便知道又不知道神游在哪里了。 惊叫一声,阿竹原本坐着的身子被人拉着摔到了他怀里,直接趴在他身上,抬头便对上一双眸冷光湛湛的凤眸。 怎、怎么醒了?=o=! 直接将她娇小的身子往上一提,然后他偏首便咬上她的嘴,粗鲁得与他形象极不符。即便已经被他咬过很多次了,但仍是觉得麻疼麻疼的,只怪她的肌肤也挺薄的,经不过他啃。 阿竹呜呜地叫着,双手挣扎。虽然有些懵懂,但是结合几次经验,她已经发现这男人似乎只要脾气不对,就爱咬她。咬着咬着,又变成了扣着她的脑袋的深吻,吻得她胸腔都快要爆炸了,肺活量支撑不住了…… 在她觉得自己要窒息时,终于被人放开,然后被人抱着滚了一圈,被压到了床上,压得她一口气又喘不上来。 “……胖竹筒。”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正咬着她的脖子呢。 “禹、禹哥哥,我疼……”她结结巴巴地说,声音有些小,显然对着这男人时的撒娇技能还未满,自己都觉得自己撒娇的方式不太对。 又在她肩膀上咬了两下,男人终于善心大发地放开她,半撑着身子俯视缩在他身下的人,灯光下,她满脸红晕,看起来娇娇艳艳的,眉目如画,在他眼里,却是全天下最可爱的人。 见她可怜兮兮的,陆禹在她眼睑上亲了下,笑道:“胖竹筒真是不乖呢,那女人很好看么?” “……” 一瞬间,阿竹简直纠结得挠头发。他这是什么意思?真的是恼她看别的女人?若是她说石清瑕不好看,是个人都会唾弃她的虚伪。若是她说石清瑕好看,外一引起他的兴趣怎么办?两难啊。 “嗯,怎么不说话?”他捏了捏她胸前的小笼包,见她脸上的红晕更盛,眼神也开始变得灼热。 “不、不好看,禹哥哥比她好看多了!”阿竹马上谄媚地道。 他眼神一冷,哼道:“本王又不是女人,你竟然拿个女人和本王比较!” “……我错了。”这喝醉酒的人也太难伺候了吧? 他低下头轻轻地蹭了下她嫣红的脸蛋,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粗,气息灼热。 明明他的脸上带着笑,但那双眼睛却染上一种阴暗的情绪,犹如隐藏在黑暗中的凶兽,甚至有几分阴鸷,气息也同样变得陌生,不似以往的清淡内敛,反而极具侵略性,仿佛要择人而噬,压迫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那种令人恶寒的危机感又一次袭上背脊,还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往上蹿,瞬间让她很想蜷缩起身体,将自己缩成一团。这是她面对极致的危险时的表现,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安心一些。只是他将她的四肢压得实实的,让她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 发现她有些颤抖,他收敛了些气息,小心地将她抱住,揽着她的腰密实地拥入怀里,仿佛要镶嵌进怀中一般。 这种只要看到她受到惊吓就忍不住要心软可怜的感觉是什么? 陆禹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背,声音清清润润的,说道:“胖竹筒别怕,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怕什么呢?” 发现他的声音正常了,阿竹方放松了身体,伸手搂住他的腰,心里有些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只是那一瞬间,他给她的感觉太危险了,吓得她身体都不听使唤。她不认为自己是胆小的人,但是…… 陆禹将气息敛得更平和,摸着她的背脊骨,心里不觉有些怜惜。明明平时看着那般大大咧咧的,却有着难以想象的敏感一面。即便平时他表现得再平淡无求,但从小在宫里长大,上过战场,杀过人,收敛不住脾气时,难免会有些骇人。他平时收敛得极好,少有失控之时,却没想到会让她察觉。 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 拥着她娇小的身子,他想,他娶的这个小妻子,明明遮掩得那般严实,竟然还有人觊觎,真是不开心。或者,只因为她是他的妻,凡是属于他的东西,都有人想要抢走,才会有人胆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更不开心了。 阿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发现危机解除,心脏那种悸动终于平息了。她很想问问他先前到底生什么气,总不会因为她多瞧了石清瑕两眼而生气吧?或者是因为秦王……这个她倒是不敢问了,这种时候她主动去提个男人,不是傻缺么? 过了好一会儿,发现他只是这般拥着自己,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抚拍着,阿竹打了个哈欠,慢慢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当身体被一道力量贯穿时,她终于清醒了,瞪大眼睛看他。 “王爷……” 他将她两条纤长的腿架起,声音哑哑的,笑道:“阿竹乖,一会就好~~”说罢,还亲了亲她汗湿的脸。 接下来,便是狂风暴雨一般的侵略,她就像在暴风雨的海面上飘荡着,意识沉沉浮浮,最后已经苦逼得不行,还有心思想着:原来男人喝醉酒特别的激动,简直让人没法活了! 等晕过去后,她终于明白了以往他有多克制,内流满面地想着,他还是继续克制吧,不然真的要人命啊! 天蒙蒙亮,阿竹便被叫起了。 身体像散架一般,腰肢酸软,两条腿软得像面条,差点爬不起来。 而让她受此大罪的罪魁祸首又恢复了那种温文尔雅的男神体贴样,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对她呆滞的模样也没有像以往那般作弄她了,大手为她顺了顺脑袋上翘起的几根呆毛,去端了杯放得温了的浓茶到她嘴边。 喝了一杯酽酽的浓茶后,阿竹终于清醒了,一脸惊吓地看着他。 陆禹坐在床边,身上穿着宫稠所制的寝衣,丝滑清凉,长发披散而下。见她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再看她滑开的寝衣里头那些可怕的痕迹,不禁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将她搂住道:“以后会克制的,别怕!” 阿竹苦逼地看着他,就像被欺负坏了的小白菜一样,大概是还未完全清醒,所以还有胆敢和他讨价还价,“真的?以后不会这样了?” “尽量!” 尽量什么的……根本是没法保证啊! 阿竹继续苦逼,看得他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捏捏她的小肉手道:“胖竹筒怎么这般可爱呢?” 不,她不可爱,所以你别再疼惜她了,真是太可怕了! 发现身体已经被清理过了,连某个不能说的地方也没有再漏某些液体,虽然有些湿湿润润的,不过阿竹仍是开心了几分。只是下床的时候,差点脚软得趴倒在地上,还是旁边的男人大手一捞,将她捞住扛了起来。 “你坐着,先缓缓劲儿。”陆禹继续体贴地道。 阿竹抬头看他,一副吃饱喝足的大猫样,心里又苦逼了。生物链中,雄性一旦身体得到满足,一夜不睡都能容光焕发,反观雌性,明明不用怎么出力,却像被蹂.躏了几天的苦白菜,难道这真的不是所谓的采阴补阳么? 阿竹呆坐着,有些木愣愣地看着拿了套衣服为她穿上的男人,见他手指头勾着一件湖蓝色的肚兜,表情更空白了,机械式地听着他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等两人打理好自己,丫鬟进来时她都没什么反应,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更迟钝了几分,钻石和翡翠有些担心,心说难道自家姑娘苦夏的情绪更厉害了? 阿竹觉得自己现在情绪有些不对,她知道自己必须快点整理好自己,不然这种状态进宫,一定会出差错的。所以,坐在马车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转了转,又松了口气,抬头便对上一张俊美雅治的脸庞,他微微看过来,神色清淡内敛,全无一丝负面情绪。 仿佛昨晚那个可怕的男人只是她的错觉,这个从容内敛、高不可攀的男人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终于醒了?”陆禹含笑地看着她,伸手扶了下她头上的钗环,笑道:“今日是周王妃进宫谢恩的日子,等请完安,你便回府里继续歇一歇,其他的事情不必理会。” 阿竹点头,沉声道:“王爷放心,我省得。” 陆禹微微挑了下眉,自然发现她的异样,不过没有说什么,等到了宫门前,携了她的手便下车。 进了宫,两人便分开了,一人去上朝,一人去后宫。 阿竹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方坐上宫里的轿辇,往后宫而去。 坐在轿辇上,阿竹又开始神游天外了,她想着从五岁起遇到的陆禹,少年时的陆禹、成年时的陆禹、青年时的陆禹、现在的陆禹……终于明白了这位简直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果然,什么清淡雅治、什么谪仙无欲、什么男神……都是一种伪装罢了,他也有阴暗的一面,也有野心,有可怕的脾气。他深得帝宠,地位看似牢固却不堪一击;他上过战场杀过人,被人暗算过,他也同样暗算过旁人,当年的魏王和齐王被圈禁,也是他的手笔。 所以,那位真的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男,反而是个恶男。 摸了摸胸口,这里还有昨晚被他情动之下咬出来的痕迹,顿时又满脸通红,抽出袖子里的小折扇煽了煽,仿佛要将以前的印象都煽飞,然后重新凝聚三观,重新认识那位王爷。 不管他是好是坏,现在他是她的丈夫,如此就足够了。 她总不能永远活在象牙塔中,在他营造的温室里生活,发现他让人胆寒的一面,也不是那么难受的。 到了凤翔宫,阿竹的情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在内侍过来时,微笑着进了凤翔宫。 今儿是周王妃进宫谢恩的日子,皇后已经免了其他嫔妃的请安,殿内的人员如同当日阿竹进宫谢恩时的人,或许此时多了个病态的昭萱郡主,正和十八公主坐在一块儿。 周王和周王妃现在应该在乾清宫等待皇帝召见,估计还要等一会儿方过来。阿竹给皇后和安贵妃请了安,又依次给四妃见礼后,便被十八公主叫到她那儿坐下了,昭萱郡主朝她笑了笑,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让人给阿竹沏了茶过来。 阿竹打量了殿内一眼,发现康王妃、靖王妃、秦王妃等脸色不太好,估计也是昨天婚礼闹的。 安贵妃见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待阿竹与众不同,脸色微缓。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现在都极得帝心,这儿媳妇与她们关系好,自然对陆禹也好。不过安贵妃想到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是亲皇后的,心里又开始不快活。只是,等她的目光看向淑妃、德妃、贤妃、惠妃时,心情又忍不住大好。 果然这种心情是建立在:看到你过得不好,我便开心了。安贵妃现在便是这种心情,昨儿周王婚礼上,诸位王爷喝醉一事她也略有耳闻,靖王病发一事习以为常了,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她儿子踹了秦王一脚,让秦王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个脸,让她很开心。 这时,淑妃果然忍不住了,嘲讽地道:“贵妃姐姐真是好福气,养出这般好的儿子。端王年纪最小,却连兄长都能教训,可真是让妹妹羡慕。” 安贵妃言笑晏晏,弹了下金色的指甲套,说道:“端王虽然是本宫生的,但却是皇后姐姐养大的,本宫也拿他没辙呢。” “……” 一句话,不仅顶得淑妃气得七窍生烟,同时也将皇后拉下水,而且还得到一个巨有力的挡箭牌。难道你敢说皇后教养出来的皇子不好?别忘记了秦王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该进学了,都是皇后安排的。 其他三妃及诸位王妃都不怎么奇怪,大家都知道安贵妃人是蠢了点儿,但却懂得傍着皇后生存,别人说的话她可能不怎么听,但是皇后的话她却一定会听,明面上她似乎很讨厌皇后,但是一出了什么事情,第一个找的就是皇后,连皇帝都没得她这般信任。也不知道这种人是蠢还是精明。 淑妃揉着帕子,瞪了眼旁边充当木头的秦王妃,决定稍会再同她算账,又道:“话不是这般说,皇后娘娘自是会教孩子,但端王这会儿长大了,开始亲近生母,可能也是受了人挑唆吧。” 安贵妃顿时柳眉倒竖,这贱女人难道以为端王昨儿踹秦王的事情是她挑唆的? 94、第 94 章 陆禹走出乾清宫,旁边随行的还有康王、齐王、魏王、平王、秦王等人。 可以说,除了昨天因为喝了两杯酒便病发、导致今天不能起床的靖王,所有成年的皇子都来了,承受了他们皇父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怒骂,又将他们都轰出了乾清宫。 他们走出来时,正好碰到内侍正引着过来谢恩的周王夫妻经过。 周王看着这群兄弟,明明不是他的错,但却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禁道:“几位皇兄和皇弟没事吧?” 众人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新上任的周王妃,纷纷摇头。 没事才怪,宿醉本就难受了,即便喝了醒酒汤也无济于事,今儿一早又要爬起来参加朝会,朝会结束后,还要被他们皇父拎过去臭骂一顿,身心都被虐了一遍,精神更不好了。 周王妃站在丈夫身后,看着丈夫与众位皇子说话,目光扫过,自然发现这些人的精神状态极差,心里哼了声,觉得他们都活该。不过也有看起来完全没什么事的人,目光转了转,周王妃很快便发现敛袖站在旁边的端王,长得真好看,比起那些王爷萎靡不振的模样,一派的温润明泽,让人眼前一亮。 “老七你不用担心啦,父皇骂人虽然词汇量惊人,但听多了也就那样了。” 胖子康王笑呵呵地一个肉巴掌拍在周王肩膀上,差点将他拍得一个趔趄,看得周王妃心里有些不满。康王从小到大不务正业,而且学什么都一事无成,所以已经被骂习惯了,除了宿醉难受了点儿,他还真是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 这里有负面情绪的大概就是秦王了,他昨儿被端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踹了一脚,面子里子都丢了,偏偏他们皇父根本不管谁对谁错,将所有人都骂了一顿,看着公平,其实最是偏心。 魏王不耐烦看周王这副小受样,挥了挥手道:“好了,没什么事情老七便带你媳妇进去给父皇请安吧,咱们到凤翔宫等你。” 周王也怕让承平帝久等了,忙带着新婚妻子过去。 等周王夫妻一走,现场的气氛又有些僵硬,秦王用一种吃人一般的目光盯着端王,端王依然清淡从容,根本没将他当回事。从早上两人相遇开始,便是这种情景了。 康王笑呵呵地道:“好了,走吧。” 康王率先走了,平王脚上有些跛,闷不吭声地跟着走了。魏王淡淡地看了两个最小的兄弟,仿佛也懒得理会两个弟弟置气一般,倒是齐王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看了两人一会儿,轻笑道:“九弟、十弟,都是兄弟,没什么好生气的,咱们也走吧。” 秦王恍似未闻,盯着端王一会儿,然后冷笑一声道:“十弟昨日真是好威风,哥哥受教了。” 陆禹眸色冰冷,声音却是依旧温雅从容,淡淡地道:“不客气,臣弟也是见皇兄喝高了,怕皇兄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才会出手阻止。皇兄应该没有忘记你曾说过什么话罢?”说罢,不再看他,抬步离开。 秦王留在最后,神色阴沉地看着陆禹的背影,缩在宽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头,青筋毕露。好半晌,他才恢复平常的神情,唇角一挑,带着几分爽朗飒爽,连眼中的阴鸷恨意同时抹去。 ****** 凤翔宫里,原本只属于两个女人的战争到最后拖了好几个人下水,简直可以称为一场撕逼大战了。 阿竹再次开了眼界,发现这后宫的女人耍嘴皮子真是厉害,一句话便有好几种暗喻,她还未琢磨得透彻呢,旁边又有人开始挖坑了。而让阿竹觉得最厉害的还是婆婆安贵妃,这位简直是手段粗暴到没手段,一切靠着地位碾压,你给我挖坑也没关系,我是贵妃,傍着后宫的大姐头,除非你想要让大姐头出手收拾你,不然你就等着被碾压吧。 以上,为阿竹脑补! 等宫女进来通报几位王爷到来时,安贵妃已经碾压完了四妃,优雅地端着茶喝了口润唇,听到宫女来报,笑道:“众位王爷到了,来得正是时候,淑妃妹妹这般担心秦王,也好看看秦王有没有伤着。” 淑妃面上带笑,低着头,掩饰了眼中淬毒的神色,心中愤恨:你就笑吧,等以后端王失势,看你怎么笑出来!以为靠着皇后就能走到最后?一个不能生蛋的女人最后会怎么样还真难说。 在各怀心思中,康王打头,带着下面的几位兄弟进来了。 康王肥硕的身体实在是太有存在感,几位王爷进来给皇后请安时,众人目光一下子便忽略了其他人,直到康王略略挪开身子,才露出最后走来的秦王和端王。 皇后抬起眼皮看了眼殿下的众人,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位王爷,发现眉宇间都有宿醉的萎靡,便道:“本宫听说了,你们昨儿怎地喝得如此大醉?” 康王作为长兄,笑呵呵地回答:“自从十弟的婚礼过后,难得又有皇弟成亲,估计下回想要再喝皇弟的喜酒,还要等个十几年,直到小十一长大才行,所以儿臣一时激动,便拉着众位皇弟一起喝酒了。” 殿内的人皆有些忍俊不禁,皇后笑道:“挨你们父皇骂了吧?” “可不是?也不知道父皇生什么气?虽然咱们是放纵了点儿,但也是适可而止,就是老二不小心喝了两杯酒,又病发罢了。” “……” 这话实在是太欠揍了,若是靖王的生母静嫔在这里,指不定要咆哮他了。 皇后面不改色,仍是微笑道:“这可不行,须知纵酒伤身,以后莫要如此了。靖王还好吧?” 这时,齐王上前一步道:“儿臣今晨出门,着人去二皇兄府里问过了,二皇兄没什么大碍,不过要卧床静养几天。” 齐王府和靖王府比邻而建,所以齐王回答这话是最恰当不过。 皇后听罢,似是松了口气,又道:“秦王可是无碍?端王昨儿怎么能如此对兄长呢?”虽然是责备,但声音温和,听不出什么责备的意思。 陆禹听到皇后点他的名,微笑便道:“儿臣当时也实在是没法子,九皇兄喝醉了,还要拉着人一起喝,二皇兄也被他灌了一杯,才会病发。九皇兄自幼弓马骑射都极好的,力气也大,儿臣没办法,便想着让他醒醒酒,谁知道不小心会踹了他一脚。幸好当时有下人在旁,九皇兄方没有摔着。” 正殿里听到他解释的人嘴角抽搐了下,当时在场的人极多,也看到确实是秦王拽着端王要和他拼酒,后来不知怎么地端王退开了几步,见秦王正扑过来,转到他身后朝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这种解释也使得,但是直接踹人也太那啥了吧? 这般想着,再看殿中央的男子,唇角含笑,姿态清雅,让人见之忘俗,光是视觉上就是一种享受,甭管他这话对不对,不觉就信了他几分。 秦王脸皮有些扭曲,瞥见众人的神色,再看向端王,眸色冷了冷。他就知道,这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从小就是个会作戏的,虚伪之极。 “母后,当时儿臣确实喝得有些高了,十皇弟倒是好酒量,所以这事情也不怪得他。”秦王一副宽宏大量的神色说,眉目一片开朗,坦坦荡荡,让人觉得他是个心胸开阔的,不觉添了几分好感。 皇后听罢,笑道:“如此便对了,你们都是兄弟,你们皇父若是知道,也会开心。” 如此,便将昨天的事情揭过不提。 又说了会儿的话,周王夫妻终于来了,以这种速度,估计皇上并没有留他们太久,由此可见,对于周王,承平帝并不怎么待见的。在场人心知肚明,不过面上却未显露分毫,皆是笑盈盈地看着周王带着新婚的妻子进来。 周王妃有些紧张,刚才面对皇帝时还算好,至少那位怎么说也是有点血缘关系的舅舅,且对她的母亲安庆长公主也极为宽容,连带的对她也有几分慈爱,不然也不会因为母亲进宫说项便答应了这桩婚事。 她知道周王其实是不愿意娶她的,不过没关系,她看上这个男人了,她自己喜欢就行。 周王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缓缓地抬头,按照旁边的唱名的宫侍,给长辈敬茶、平辈见礼。 等茶敬了、礼也行了,皇后按规矩说了些夫妻间相扶持的话后,便让众人散了,又带着周王夫妻去慈宁宫见养病的太后,顺便将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捎带过去,好让太后开心开心。 安贵妃和淑妃一起走出凤翔宫,两人身后各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凤翔宫门口分别时,对视了一眼,皆朝彼此笑得甜蜜蜜的,一个娴淑温婉地说“贵妃姐姐好走”,另一个笑靥如花说“淑妃妹妹改日去凤藻宫喝茶啊”,等各自回过身,神色都冷了一冷,心里冷哼一声。 淑妃带着秦王夫妻和女儿景宜公主一起回了永全宫,进了永全宫大殿后,她便神色阴沉地坐在上首位置,眼神凌厉地看着秦王妃。 景宜公主见母亲生气,忙给兄嫂使眼色。可惜秦王心情也不好,并不理会妹妹的眼色,而是坐在一旁闷头喝茶缓解宿醉带来的头疼――哦,对了,还有后颈的微疼。 秦王妃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姿态甚是悠然,一点也没有害怕的迹象,让景宜公主看得好生敬佩。秦王妃接过宫女呈上来的茶,亲自端给淑妃,笑道:“母妃神色不好,怎么了?可是恼昨儿的事情?没事,臣妾也是怕王爷会和端王发生冲突,方会出手的。幸亏如此,王爷才没有出什么状况。” 秦王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王妃,心里暗骂着蠢货。 淑妃同样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颤抖着手指指着她,怒得直拍桌子,骂道:“你还有理了?你瞧瞧整个京城,有哪个女人像你这般,竟然胆敢直接出手劈晕自己丈夫的?说出去还以为哪里来的无知山野女子,连三从四德都不知晓,女戒读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如此害得秦王面子里子都丢尽了,害得本宫还要给人笑话……” 淑妃一改人前的娴淑温婉,指着秦王妃的鼻子破口大骂,显然已经忍很久了。 景宜公主见母亲动怒,心里也有些不满秦王妃,不过心里也庆幸先前将殿里的人都赶出去,不怕丢人。她知道母妃对秦王妃一直很不满,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秦王妃平静地听着婆婆破口大骂,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发现丈夫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茶,这姿态不言而喻,显然是觉得婆婆骂得对了。等到淑妃骂到她犯了七出之罪的无子时,秦王妃终于开口了。 “母妃,昨日的事情儿媳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当时情况那样,若是任由喝得醉醺醺的王爷去和端王理论,谁知道端王会不会再补一脚?我观端王当时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王爷喝醉了酒说了什么话得罪他了。”说罢,又看了秦王一眼,眼尖地发现他面上划过不自然,心里更有底气了,背脊挺了挺,继续道:“而且,孩子一事,得看缘份,改日儿媳去枯潭寺请座观音娘娘回来,每天三支香烧着,一定很快便能怀上的,母妃就放心吧。” 秦王妃自信满满,仿佛只要她出马去请座观音回来烧香拜佛,马上就能一举怀上儿子。 淑妃差点被她气得吐血,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秦王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抬眼看向自己王妃,即便坐着,也给人一种英姿飒爽之感,挺直如松,那张脸眉毛太粗,眼神太利,身材高挑……怎么看都不是他心目中的美人之选,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不过,王妃的背景他其实挺满意的,特别是舅兄在西北掌着军权,可是他的底气,秦王暂时没有想要换王妃的想法,也不能让母妃指责太多惹恼了她,便道:“母妃,您歇口气,昨儿的事情,儿臣确实也有不对,并不全怪王妃。” 淑妃一听这语气,如何不知道儿子这是向着儿媳妇了,顿时心酸得差点要掉眼泪,果然儿媳妇都是和婆婆对立的,是个来抢她儿子的可恶女人,让她心里更气了。气愤之余,便想到安贵妃,心里恨恨的,再对比安贵妃的儿媳妇端王妃,那么个生嫩的小姑娘,可比这个会武功的好拿捏多了,心里顿时后悔得不行,当初就怎么给儿子挑了这么个王妃呢? 悔啊! ***** 悔恨的淑妃不知道,安贵妃也在自己的宫殿里,捂着胸口怒瞪着一脸无辜的儿媳妇,差点被她气个半死。 她抖了抖手,捏紧了手中的象牙扇子,努力平歇怒气,方开口道:“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本宫还不知道你如此能说会道!” 阿竹一脸惊讶地道:“母妃为何这般说?您若是感觉到空虚寂寞,便召你喜爱的表妹进宫来陪您便是,想来母后也不会管的。” “本宫不空虚寂寞!”安贵妃磨牙,俨然忘记了先前挑起这话题时,便说自己没有孙子可抱,感觉到空虚寂寞了。“本宫只是让你和你舅舅家的表妹们亲香,可看看你做了什么?” 阿竹更不解了,说道:“儿媳常给表妹们下帖子请她们到府里聚聚,难道是儿媳招待不周,所以表妹们生气和母妃抱怨了?” 那你也不能每回都趁着端王不在时请她们到端王府啊?端王休沐在家时怎么不请?安贵妃憋了一肚子的气,先前打了个胜仗的满足感已经没有了,只想抓花儿媳妇那张娇嫩的脸蛋。端王一定是被她这妖精似的脸蛋给迷了,才会这般维护她。 这时,陆禹已经喝完了一杯茶,说道:“母妃,天气热,肝火太盛对身子不好,您歇口气。”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安贵妃就觉得他在偏袒端王妃,顿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一种“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情绪由然而生,差点心酸得要掉眼泪。不过见他关心的神色,安贵妃也不敢朝他发脾气,只得勉强道:“本宫没事,只是近来身子不太爽利,难免影响了心情。” 陆禹听罢,继续关心地道:“可请了太医来瞧瞧?这些宫人是干什么的,连母妃身子不爽利也不叫太医?”说罢,扫了殿内的宫女嬷嬷一眼,不怒自威,吓得那些宫女嬷嬷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安贵妃怕他发怒要惩治凤藻宫的人,忙道:“太医每隔三天都会按例来请脉,只是说有些苦夏,并无什么大碍的。” 陆禹神色微缓,又道:“往年夏日都去皇庄避暑,今年因为七皇兄成亲一事,父皇便没有去皇庄,若是真的太热,母妃便让内务府多送些冰块过来去暑。”又关怀地说了几句话,陆禹方道:“既然母妃身子不适,儿臣便告辞了,母妃好好歇息。” 安贵妃愣愣的,好像没有什么挽留的借口了,只能看着儿子带着儿媳妇离开了。等他们离开,安贵妃差点折了手中的象牙扇,她还没有开口询问儿媳妇的肚子有没有消息呢! 现在端王妃的肚子是她最关注的事情,秦王成亲三年有余,却仍是没有嫡出子嗣,这件事情她嘲笑了淑妃很久,现在她也有儿媳妇了,自然希望儿媳妇一进门便有消息,这样才能继续嘲笑淑妃。 安贵妃抿了抿嘴,决定下次儿媳妇再次进宫请安时,便要问一问,得赶紧催他们生孩子才行。 95、第 95 章 离开皇宫,坐在回端王府的马车里,阿竹的精神便有些萎靡。 昨晚折腾得太狠了,睡眠时间少得可怜不说,今日还要精神高度集中,看着一群女人耍嘴皮子宫斗,然后到了凤藻宫,又聚精会神应付婆婆安贵妃的蛮不讲理,让她觉得脑仁都绷得疼痛了。 都是睡眠不足惹的祸。 陆禹看她脸色不好,连脂粉都无法掩盖眉宇间的痕迹,便伸手将她搂到怀里,除去她头上的几株发钗,搂着她的上半身,抚着她的背脊道:“累了就眯会儿眼,到了府里我再叫你,可好?” 他的语气过于温柔,神色也有些缠绻,极为可亲。阿竹抬头看了他一眼,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仿佛昨晚那个眼神冷厉的可怕男人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一般。 他待她果然是不同的。 这般想着,身子便自动偎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他亲王朝服的宽大的袖子。他待她与众不同,如此就够了――不,或许不够,人都是贪心的,她怕自己贪得更多,到时候怎么办? 陆禹轻轻地笑着,眉眼温柔,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仿佛怀里抱着的是绝世珍宝。 可不是个珍宝嘛! 陆禹连自己也想不到,他会选择她为妻,而且成亲后,并无任何的不适,反而觉得如此极好。十五岁时遇到她,还是个胖墩墩的小女孩儿,只当成了个有趣的小胖妞,每次遇见时能第一时间清楚地识别出她的模样时,也让他惊喜又愉悦,觉得自己原来也能对一个不常见面的人一眼即认出,实在是件愉快的事情。 决定娶她,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当她脱离了小时候的胖乎乎形象,开始抽条儿,身上多了种少女的清甜韵味时,突然发现昔日注视着的小胖姑娘已经长大了,再过几年就能嫁人了。既然她要嫁人,他也觉得能第一时间认出她,真是天作之合,便开始由原本的漫不经心化为了关注,直到她十五岁及笄,第一时间将她娶回来。 她的十二岁到十五岁,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他思索着这个决定是否草率,以及其中的利弊,拒绝了安阳长公主的提亲并不曾后悔,他已经不需要一个太有野心的妻族来保证他的未来,靖安公府足够识趣便行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乐意娶她。 娶一个会让他不自觉微笑想要疼爱的妻子,比一个能在父皇面前说得上话的妻子更让他满意,无关乎政治利益或者是合不合格,只因为他想娶罢了。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轻浅,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熟睡的脸蛋,这么小心地碰着,都觉得满心愉快欢喜快要溢出心口,这便足够了。他看了她十年,她的一举一动熟悉如常,即便这世间再有能让他辩识清楚容貌的女子,却也不会再让他产生这般感情,进而想要再娶。 所以,她出现的时间真是太凑巧了,凑巧得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以这般的方式进入他的眼。 “啪!” 突然手背被拍了一记,陆禹低首看去,发现她拧着眉,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显然不满意他对她的搔扰,影响了她的睡眠。看她蜷缩着身子,小小巧巧的,在他眼里,就像只可怜的小奶狗,不禁又生出一种作弄她的兴趣。 当她睁开泛着水雾的惺忪睡眼看他时,他若无其事地将捏红她脸的手收了起来,微笑道:“小懒虫,到家了。” “……别又给我取绰号。”阿竹嘀咕着抗议,觉得脸蛋有些麻疼,不由得捂着脸摸了摸,又看向笑得云淡风清、高贵优雅的男人――尼玛这男人又捏她了,每天早上都要捏醒她,这是什么坏毛病? 心里一气,加之还未完全清醒,直接扑了过去狠狠地一咬。 马车里传来了重物撞壁的声音,马车外正恭迎主子下车的侍卫丫鬟面面相觑,然后头皮都有些发麻。两位主子在里头干什么?不会是打架了吧?钻石翡翠等丫鬟更是心惊肉跳,她们家姑娘那么娇弱,王爷一根手指头都能摁死她了,若是打起来,必输无疑啊。 在所有人担心中,马车车门终于开了,穿着一袭紫黑色朝服的男人率先走下来,袖摆一拂,已经整齐顺滑的衣料更加笔直。然后他转身扶着车里的人走了马车。 当看清楚他们王妃的模样时,所有人都一愣。这发上的头面钗环呢?怎么变成这样了?看起来不像是出什么意外的样子啊。 阿竹不知道下人的猜测,抿着嘴,被陆禹拉着回延煦堂,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以免又让心虚等情绪袭上心头。没办法,等她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时,恨不得挖个洞将自己埋了,特别是陆禹举起手,显示出她五岁时在他手腕上咬出的痕迹时,更让她羞愧难当。 当年的那个咬痕已经淡得只留下极小的痕迹,要凑近了仔细看才行,但他却十分无耻地撸着袖子展示给她看,表示她真是无理取闹。阿竹气得一口气梗在心口里,到底是谁无理取闹啊?每天都被掐醒还不允许她咬一口了? 果然,男神一秒变流氓什么的,简直是考验人的承受力,心塞! 回到延煦堂,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丫鬟已经备好了干净的水,在夏日时一天三次洗澡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有条件,一天十次都没人敢说什么。 阿竹洗了个澡,精神振奋了不少,正想找点事儿做时,陆禹直接将她押到床上休息了。 “乖,你昨晚歇息时间太少,下午没什么事情,多歇息。”陆禹揉揉她的脑袋,温柔体贴地说。 阿竹脸色有些僵硬,嘀咕道:“还不是怪你……” “嗯?” 见他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惑,阿竹最终还是没胆再指责他,乖乖爬上床休息。整个身体平躺在床上,才发觉自己真是累得荒。 发现他坐在床边,阿竹有些惊讶道:“王爷没事么?” 陆禹笑得十分高华淡然,“有些公务要处理,不过等你睡着后再说。” 阿竹看了他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这男人五官完美得过份,简直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堪称视觉的享受。只是,被他用那双清泠泠的凤眸看着,她似乎神经都发紧了,根本睡不着啊。阿竹心里有些无奈,想来这是昨日的后遗症,想要消除,还须得过个几日。 “王爷,昨日……”阿竹斟酌着语气,想要弄清楚情况又能不挑起他的疑心,发觉还真是难,她的这点儿手段在他前面根本不够看,简直能将她秒杀,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么? 陆禹何等敏锐,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拢了下她的发,笑道:“昨日与秦王有些不合,又喝多了,所以脾气难免控制不住,无须要担心。” “他惹禹哥哥生气了?”阿竹问道。 “对,以后你若瞧见他,无须客气,当作没见着他。”他脸上挂着笑容,但眼神却极冷。 阿竹沉默了下,笑道:“王爷放心,我省得,以后尽量避开他。反正我一个内宅妇人,和他打交道也不多。” 果然,听了她这话,他眉宇间的神色更愉快了。阿竹终于确定,心里松了口气。 待阿竹终于睡着了,陆禹坐了会儿,便去了书房。 书房里,早有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等在那儿,他长相清瘦,颌下留有美须,穿着文人的青色直裰,看起来斯文儒雅。 这人是端王府的幕僚华菁,北方人氏,承平五年时的进士,极有才华,见解独特。因为一些私人恩怨,放弃了官场,碾转到江南。后遇到少年时的陆禹,因为得陆禹救命之恩,便随陆禹来了京城,成为端王府的幕僚。 陆禹进来的时候,华菁正坐在书房一角喝着茶,看手中的邸报。近期朝中无大事,邸报上多是一些朝中索事罢了,华菁定期观看,也只是从中找些乐子。不过很快地也发现了一件事情。 华菁给陆禹行了礼后,便对陆禹道:“王爷,明年内阁位置恐怕有变动。在下观这半年来的动向,恐怕张阁老最多到明年便要致仕,届时空出一个位子来,也不知道会是谁继任,还有这内阁首辅之位,恐怕又是一翻激烈斗争。” 陆禹浅抿了口茶,神色清楚,说道:“父皇心里已有定数,可静观之。” 华菁有些感兴趣地道:“莫不是王爷得了什么消息?” 陆禹笑盈盈地道:“父皇心思不是本王可以随便揣测的,不过这内阁首辅左不过那几个人。”说罢,微微眯起眼睛,琢磨起来。 华菁见他思索,便也不再出声,而是看起了江南来的信件。 等到陆禹又端起茶喝时,华菁抖了一份信件,对陆禹道:“王爷,江南可能要出事了。”在陆禹看过来时,他也不卖关子,说道:“江南的盐政越发的乱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插手其中。王爷可要出手分一杯羹?” 陆禹接过华菁分类出来的信件看了看,微微笑起来,声音温润清雅,“无需如此,反正最后父皇也要肃清江南盐政,徒劳折了人,得不偿失。” 从这信里的内容中,不意外可窥见齐王、秦王等人的痕迹。陆禹不是善男信女,江南盐政混乱正可以让他借机除了几位兄长的势力。但也不能拨除得太彻底,将自己的风头完全盖过所有人,免得届时反而自己成了那出头的椽子。 华菁听罢点头,一动不如一静,以静制动是最好的,特别是乾清宫的那位帝王渐渐老迈多疑,皇子们小打小闹没什么,但手伸得太长,皇帝不介意亲自砍了。以端王现在的地位,确实不宜做太多。 帝王之宠有时候是保命之物,但大多数时候也是催命符。 ******* 周王的婚礼结束后,京城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因为夏日炎炎,天气过于炎热,仿佛将人的精力也夺走了,京城中的各种宴会也少了许多。 阿竹苦夏的情绪一直维持着,人也懒洋洋的不想动,喜欢窝在室内放着冰盆子的地方纳凉歇息,那副懒惰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怀上了,犯了孕妇的懒劲儿。别说,因为她这模样,还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柳氏对女儿的子嗣问题是最关心的,她怕阿竹像自己一样,子嗣困难,所以在阿竹成长过程时,十分注意她的身子保养,连丁点会导致女子体虚宫寒的东西都不会让她碰,希望她以后别像自己一般,成亲近十年,才怀上第二胎。特别是阿竹嫁的丈夫是当朝王爷,更重子嗣,马虎不得。 所以在女儿成亲两个月后,柳氏便开始暗暗地关注起来,有一回过端王府来探望阿竹,发现她懒洋洋的样子,还真是以为她怀上了,高兴了一阵子,等到了七月,阿竹的月事如期而来,发现是白高兴了一场,真是说不出的失望。 不说这些,自从周王成亲后,陆便没有再被送过来了。周王府里迎来了新的女主人,周王世子便有了母亲照顾,自然也不用时常送到宫里或者端王府了。阿竹暗暗着人打听了会,发现新上任的周王妃虽然脾气娇纵了点儿,但是她对周王百依百顺,连带对周王世子也不错,衣食住行上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不过,阿竹也听说了周王府的一些事情,周王妃进门几天后,便惩治了周王府的一名侍妾。不过是名侍妾罢了,而且周王妃惩治的名义是那侍妾不尊敬周王世子,所以也没有人在意。等周王妃将周王府的好几个侍妾一起收拾了后,众人终于发现周王妃这是打着周王世子的名义开始修理周王身边的女人了。 妒妇啊! 京城所有男人听到这种事情,面上一脸不屑地表示,这周王妃就是个妒妇。而京城中的女人面上也一副周王妃真是有失女人的贤德,但心里却羡慕得眼睛都冒绿光了,她们也好想像周王妃一样,将家里的那些小妖精们都收拾修理了,大快人心啊。 “王妃,这样不好吧……”周王妃身边的奶嬷嬷有些胆颤心惊,觉得他们王妃嫁过来才一个月,就将周王府的侍妾收拾得还剩下两个老实的,莫怪外头会觉得王妃是个妒妇。 周王妃娇俏的苹果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好的?我是王妃,她们不过是些卑贱之人,也敢和我平起平坐?我可不会像以前的严青桃,软弱无能,是我的男人,就不准其他人沾染!” 奶嬷嬷差点给自家王妃跪了,急道:“王妃说什么呢?小心王爷听到了心里不高兴。公主也叮嘱过您,嫁了人后就不比在家里了,为人.妻子当拿出气度来,要贤惠大度。” 周王妃撅起嘴,不高兴地道:“我又不在他面前说,反正都是个死人了,迟早会过去的。” 周王妃自己也知道,这桩婚事最初完全是她自己瞧上了周王,虽然大家都说这个男人有些温吞又长情,实在不是个好良人。但是她却觉得他很温柔又有爱心,和时下那些男人不同,才会想方设法地嫁给他。 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周王妃自然要小心地维持,不会在周王对她产生感情之前得罪他。而已逝的前周王妃严青桃便是周王心中的逆鳞,周王妃才没那么傻现在就挑明情况呢,自然要先顺着周王啦。她就不信,活着的人还比不过个死人了! 奶嬷嬷无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周王妃收拾了那些女人时,没想到宫里的惠妃听到后,狠狠地气了一把,转头便赏了两个宫女过来。 周王妃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惠妃竟然会这么坑儿媳妇的,顿时气得差点撸起衣袖进宫找惠妃评理。 周王妃身边的丫鬟嬷嬷差点吓得半死,好不容易方将她劝停了,又忙让人将安庆长公主请过府来,劝劝周王妃。 安庆长公主接到周王府的消息时,差点晕厥过去,气急败坏地赶来了周王府,将蠢女儿给镇压了。 “娘,她算老几啊?不过是周王的养母罢了,竟然敢插手养子后院的事情,真不知羞!”周王妃气得半死,恨死了那两个被她丢到角落里的宫女了。 安庆长公主看着被宠得娇纵的女儿,感觉到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再一次发觉自己和丈夫将她宠坏了,脾气娇纵,连婆婆都敢顶,哪个男人受得了她?而且谁不知道周王事母至孝,就算惠妃只是养母,也容不得她来顶撞。 安庆长公主费了好大的劲儿连哄带吓方将女儿安抚住了,然后语重心长地道:“你也和人家端王妃、秦王妃学学,她们与宫里的贵妃和淑妃婆媳相得,也算是有几分本事,你只要学得她们几分,也算是厉害了,何愁没有太平的日子可过?” 周王妃半信半疑,决定相信母亲的话,反正母亲不会害自己。 然而,就在这时候,秦王妃去枯潭寺请了座送子观音回府供拜的事情传开来时,周王妃觉得,秦王妃估计和淑妃的婆媳关系也不是那么相得的。 等她发现端王妃做的事情时,更觉得母亲的话一点也不准…… 96、第 96 章 阿竹也听说了秦王妃去枯潭寺迎了一尊观音回□□供拜的事情,而且还是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当听到秦王妃为求子,每天早中晚三支香供拜观音的事情时,阿竹也是醉了,心说对着观音求子无可厚非,但是不需要男人出只精子就能怀上么?秦王妃……看起来不像这么天真不靠谱的人啊? 接下来的事情确实证明了阿竹的想法,秦王妃并不是天真的人。 阿竹还听说了秦王当时正在吏部,当得知这件事情时,当场黑了脸,甩袖便回了□□。至于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便无人得知了,只是听说了秦王受伤了,请了两天假没见人。而不知打哪又传出淑妃不满秦王妃嫁入皇家三年无子,所以苦逼的秦王妃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佛祖身上了。 这消息一传出去,秦王妃顿时成为京中所有人同情的对象,连秦王受伤的事情也掩盖过去了。孩子一事,确实要讲究缘份的,秦王妃作人媳妇,也不是不想生,所以才急病乱投医去请观音回府来供拜。这种事情很多官家女眷都做过,没什么特别的,秦王反应这么大,就让人觉得有猫腻了。 特别是秦王受伤的翌日,淑妃便十万火急地将秦王妃叫进了宫,并且将秦王侧妃冯氏也叫了进去,等过了几天,□□又多了个沈侧妃,这事情更让人对秦王妃无比同情。秦王虽然府里又添了个美人,但京中的女眷们都暗暗地谴责他,同情起秦王妃来。于是秦王妃这几年的形象直接一变,从个没有丁点女子美德的悍女一跃成了让人同情的对象。 □□又添了位沈侧妃,秦王妃伤心么? 阿竹在宫里遇到秦王妃,发现她依然如往常般,身姿笔挺,行动如风,眉宇开阔,无丁点的怨妇之气,仍是英姿飒爽得让人羡慕。左看右看,秦王妃似乎都没有丁点的伤心,反而有些无所谓。 这让阿竹有些惊奇,大凡世间女子,都不会希望丈夫身边有太多女人,特别是小妾这种会争宠会掠夺正妻利益的存在,正妻要宽容大量、不争风吃醋什么的,都是扯淡。秦王妃怎么看得如此开? 阿竹进宫给婆婆请安时,安贵妃极有兴致地当着她的面全面冷嘲热讽永全宫,还说道:“还以为请尊观音回府就能怀上了么?都三年了,估计也是个不能下蛋的,真可怜。” 安贵妃表示,看到淑妃丢脸,她就开心了。 阿竹对秦王妃其实挺有好感的,虽然秦王妃嘴皮子偶尔是得罪人了点儿,但却没什么坏心思,即便这事情闹出了个笑话,但也不影响她活得更滋润的事实,简直是女人理想的生活方式,并不需要仰仗着男人的脸色过活,听说连秦王都拿秦王妃没办法,谁让秦王妃手头上功夫厉害不说,背景也同样厉害,秦王不敢让自己王妃太没脸。 阿竹特羡慕那种能在男人面前挺直背脊说话的女人,一个不高兴,还能反攻回去,渣男也被抽成狗什么的,而且这位妹子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蛮横之人。 于是总结起来,秦王妃简直就是她的女神。 所以,阿竹对自己的女神十分关注,不过不能让人知道她有这种逗比的想法,她都是暗搓搓的关注,索性秦王妃和她也少有交集,所以没有人发现她这点小心思。 真的没有人发现么? “中秋节有宫宴,届时宫宴结束后,若是时间早,带你去游河看花灯,可好?” 当阿竹的男神这么问她时,她顿时喜形于色。哎呀,中秋宫宴,依秦王和端王排行,所以桌子也是接近的,到时候她左边坐着男神,右边坐着女神,不要太幸福。 幸福来得太突然,阿竹简直太高兴了,扑过去搂住男神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 陆禹顺势将她抱起,宽大的裙摆在半空中飞扬,吓得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等惊吓过后,便是一阵欢快的笑声。候在屋外的钻石和甲五等人相视一笑,主子们感情好,下人才不会遭罪。 陆禹将她转了几个圈,然后顺势将她压到榻上,捏了捏她的脸蛋,神色高深莫测,“本王最近发现,你似乎只要有什么聚会便挺高兴的,每次进宫给母后和母妃请安也很精神,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这样能遇到她的女神啦!即便没交集,看两眼她飒爽的英姿,她也挺高兴的。人生总要有个追求爱好嘛! 阿竹惊讶他的敏锐,眼睛都瞪圆了,等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漏馅了,想要补救已经来不及,被他捏着下巴,恶狠狠地盯着,盯得她心脏都有些负荷不住。男神虽然颜值高,但是这般冷冰冰盯人时,太凶厉了,她受不住啊。 “没、没什么,因为夏天就要结束了,天气转凉,臣妾感觉到很高兴,觉得在外头也不那么辛苦了。况且参加聚会可以放松放松,挺好的。禹哥哥,难道你不喜欢我孝顺母后她们么?”最后一句,问得怯生生的,满脸无辜,心里却为自己的演技点个赞。 陆禹将她从头审视到尾,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又道:“好像自从秦王妃从枯潭寺迎了尊观音回来供拜,你就有些不对劲儿……莫不是你也想要生个孩子?” “……”男神你的脑洞也挺可以的啊! 阿竹发现他自动给自己解释了,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人知道她逗比的内心想法真是太好了。不然被人发现……总感觉有些不妙。 见阿竹垂下眼睛不说话,陆禹敛去脸上的神色,将她拥进怀里,低头蹭了蹭她的脸道:“你还小,再过两年吧。乖,听话。” 每次听到那个“乖”字,阿竹没蛋也疼,总觉得他将自己当孩子般看待。她是发育慢了点儿,但心理年龄可不小了。想了想,便道:“母妃最近也在催了,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希望咱们能赶在秦王妃之前生个孩子。” 陆禹听罢,着实愣了下。秦王成亲三年有余,除了侧妃冯氏生了个庶长女,便无其他子嗣了,所以秦王急切的话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母妃原来会这般急。 “没事,改日本王会和母妃去说。”陆禹亲亲她的脸颊安抚道。 阿竹吃惊地看着他,迟疑道:“母妃会不会恼你?”而且作母亲的估计不会乐意见到儿子太过宠儿媳妇吧?天下的婆婆的心理其实挺奇怪的,她们见不得儿子和儿媳妇太好,但是若是旁人欺负自己儿媳妇,又会愤怒得马上维护反击。 陆禹微微一笑,“母妃要是恼我早就恼了,放心吧。” 阿竹见他笑得自信,虽然有些忐忑,不过他从未说过大话骗她,也忍不住相信他。而且,他话里的意思也让她明白,他此举不仅是为她身子着想,似乎没有因为她现在不能生,而纳侧妃的念头。如此一想,不禁心花怒放,直接扑了过去,再一次踢倒了榻上的矮几。 陆禹说到做到,也不知道他去和安贵妃说了什么,等阿竹再进宫去给安贵妃请安时,安贵妃明显有些气怒,但却也不再提她肚子的事情,反而像是和自己生闷气一般,连说淑妃的八卦也懒了,直接将她打发走了。 阿竹摸不着头脑,回去问陆禹,他只是笑了笑,说道:“母妃是个明理之人,你只要让她明理就行了。” 看着他温文尔雅的笑容,阿竹不知为何,心里打了个冷颤,突然想给宫里的安贵妃点蜡。 生出一个自己控制不了、反而要被他控制的儿子,作母亲的也很心塞吧? 虽然安贵妃很心塞,但是这种自己占便宜的事情不占白不占,阿竹即便同情安贵妃,也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去安慰安贵妃,只能由安贵妃去找淑妃、惠妃等刷存在感,看她们不快活让她自己快活一下了。 阿竹嫁入皇家四个多月,看的事情多了,突然也有些明白了宫里这些女人的日常。 总的来说,皇后的位置不可悍动。这其中除了皇后有手段外,也因为她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坚持如一换来的,即便无子,却连太后也挑不出她丁点毛病,可见皇后隐忍这般多年也不是白忍的。 皇后之下,便是安贵妃了。这位是个爱折腾的,又没什么脑子,而且十分爱面子爱刷存在感,喜欢和其他的女人攀比,忙着和四妃斗个不停,其乐无穷。 宫里的女人似乎都有两种模式,年轻的时候比帝宠,等老了的时候,皇帝那根老黄瓜已经不吸引她们了,比的是儿子及地位。 皇后、安贵妃、四妃等这些在妃位以上的妃嫔都是几十年这般熬过来的,只要她们不犯蠢,估计这地位便不会变,也不怕有人拉她们下来,那些鲜嫩的宫妃,她们也懒得理会了,皇帝爱宠哪个便宠谁,她们只要看好自己的儿子便行了。 所以,安贵妃特别地爱找四妃的碴来证明自己,刷刷存在感。等她被四妃忍无可忍地联合起来下绊子时,发现事情要糟糕了,安贵妃马上去朝皇后求助,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端王的面子上,将她保下来。于是这么多年来,便形成了这种模式,四妃联手也没办法将安贵妃拉下贵妃之位,还让她好好地呆在上头,真是说不出的难受气闷。 或许,这其中还有深宫生活太过于无奈枯燥,女人求的不是帝宠地位后,便是那份自在了。皇后、贵妃和四妃之间的相处,一时间在阿竹看来真是微妙又神奇,让她大开了眼界。 中秋宫宴很快便到了。 承平帝在琼林苑设宴,除了宫妃皇室外,还有满朝文武百官,整个宴会极其盛大。 这是阿竹嫁入皇室参加的第一个宫中宴会,差点将她这土包了镇住了。而让她高兴的是,果然秦王和端王的位置是并排在一起的,她左边坐着女神、右边坐着男神,虽然女神的位置离得远了点儿,仍是让她心情说不出的舒爽。 秦王妃朝阿竹颔首致意,两人见面都是在公共场合,明面上的礼节都做得十足,看起来矜持又得体,仿佛就如同寻常的妯娌般。所以秦王妃不知道阿竹在暗搓搓地视她为女神,而阿竹也不知道,秦王妃羡慕着阿竹的天生丽质,娇小玲珑、气质弱柳如风般,真是个可人儿。 中秋宫宴,除了太后依然养病不能出席外,宫里的妃嫔都出席了,还有皇室和宗室之人,文武百官及一些排得上号的宗室,人数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宴会开始时,承平帝先是举杯说些以酒敬众臣的话,而下方诸人也忙举起酒杯感谢皇上的仁慈之类的,互相恭维一翻兼敬酒后,宴会终于开始了,宫中乐师及舞姬载歌载舞,周围灯火辉煌,好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酒过三巡后,承平帝突然拍拍手掌,音乐停奏,舞姬退去,所有人的目光皆盯着承平帝,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承平帝也没干嘛,只是先说了下他继承大统三十余载的感触,然后又言皇子们皆长大了,他也老了之类的,听得在场的心脏都跳了起来,心弦被狠狠地拉扯着。 最近内阁辅臣联名建议皇帝策立太子,不过每回折子都被皇帝留中不发,让人越发的猜测不透他的意思。现在他突然说这种,难道他心里已经有了人选,现在要公布了么?想罢,众人在摆着一副倾听状时,还要用眼角余光看着席位上的诸位皇子,想看看他们未来的老板会是哪位皇子。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承平帝发完感言,便不再多说了,仿佛人已经有了醉意,单手拄着额头,乾清宫内侍总管王德伟躬着身子上前,小声地唤了声陛下。 “皇上可是醉了?” 安静的现场,唯有作为大夏国母的皇后出声道。 承平帝仿佛如梦初醒,放开了手,眯着眼睛看向下方众人,然后道:“朕欲封十一皇子为代王,诸卿意下如何?” “……”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帝,心里顿时被一种疼蛋之感袭中,或许此时所有人心里都在疯狂刷屏:裤子都脱了,您就让我们看这个?什么代王?一个黄口小儿封作代王?你不是拿咱们取乐么? 皇后的神色十分平静,安贵妃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满脸受伤,有儿子的四妃也极为震惊。 而下方,所有皇子也同样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觉得他们都被自己皇父糊了一脸血,特么的让人想要狂暴。 秦王僵硬的目光转了转,转到了被宫女抱着的十一皇子身上,那位才五岁的小弟弟满脸无辜茫然,显然他的年纪还不足以让他明白“代王”的涵义,慢慢地,他的目光变了,凶狠而嗜血,额角青筋毕露。 就在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出席叫“父皇”时,秦王妃一个手肘过去,秦王只觉得胃酸都出来了,疼得他躬起了腰,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王妃。 阿竹本来也在呆滞,但眼角余光瞄到秦王妃的动作时,看到秦王疼得脸孔扭曲,她也觉得有些疼,然后又下意识望向陆禹。只见万千灯笼及火把聚成的光线下,他的脸庞光洁而柔和,神色甚至未有多大变化,唯有那双眼睛有些晦涩,然后慢慢地恢复了清冷。 阿竹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拽住他的袖子,然后被他反手握住,那力道甚至让她觉得生疼,明白他此时的心情也是不好受的。 好了,今天承平帝突然来这么一遭,确实吓着了满朝文武百官及勋贵,众人心里都在狂刷着屏:皇上您特么地来刷臣呢?还是刷臣呢?还是刷臣呢? 而承平帝确实就是这么任性,发表了震撼宣言后,让人将十一皇子抱了过来,在文武百官面前上演了一副父慈子孝的天伦之乐。估计在场唯一欣喜的便是十一皇子的生母――婉嫔,还有和婉嫔娘家之人了。 中秋宫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阿竹仍在消化着这件事情中,难免有些心不在蔫。而和她一样心不在蔫的大有人在,就算看到她这种状态,也未有人会理会,反而觉得是应该的,毕竟这个中秋宫宴,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王爷,你走错方向了。” 阿竹听到这道平静的女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见到她的女神轻飘飘地就将魂不守舍的秦王拽了过来,路过他们时,还十分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对阿竹道:“十弟妹,听说端王府的园子极美丽,正好到了秋天,天气也比较凉爽了,真想过去看看呢。” 这是秦王妃第一次提出想要来端王府拜访,阿竹表情有些愣,然后抿唇一笑,温和地应了。 秦王妃也回了一笑,便拽着秦王离开了。 等秦王夫妻离开,阿竹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他正好也低首看自己,发现她的视线,他手手指便在她脖颈之处轻轻地抚弄了下,牵着她的手出宫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97、第 97 章 中秋宫宴,承平帝突然来了个皇帝生涯大感言,还当着文武百官的百突然要封十一皇子为代王,再表现出一副天伦之乐的模样,仿佛这个才是他的儿子,怎么看都让人心中不太平。 阿竹觉得,今日的中秋宫宴,皇帝将所有人都刷了一把,而且将整个朝堂甚至所有人的心都搅乱了。对于这种情况,她不免也会像世人那般猜想着,一个五岁的小鬼,真的能成事么?上头还有好几位成年的皇子,皇帝又已经年迈了,真的能等到代王长大么?届时恐怕还不被年长的兄长给吞了? 用那句话来说,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未知数呢。 不过,很快阿竹的精神便振奋起来,因为她发现,现在轮到十一皇子变成了那个风口浪尖上的苦逼人物,端王暂时算是退出了人们的视线,再也不是所有皇子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了。所以,这会儿,连素来不会与其他王妃搞什么妯娌联谊的秦王妃都有心思向她抛出橄榄枝了。 不过嘛,也不能否认先前承平帝的举动真的挺让人震撼的。阿竹又悄悄抬头看了眼马车对面的男人,发现他静静地挨坐在马车壁上,光线太暗,她也瞧不出他此时的神态,只觉得这种安静太让她不习惯了。 突然,陆禹出声道:“去朱雀街。” 充当车夫的何泽应了一声,马车又调了头,往朱雀街而去。 “王爷?”阿竹疑惑地叫道。 “先前不是答应过你,等宫宴结束,带你去河边看花灯么?”他的声音清润温雅,优美之极。 阿竹听声辩色,发现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也不知道是想通了,或者是终于消化了先前的事情。不过不管如何,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这位王爷生气时浑身气息凛冽,即便知道他不是生自己的气,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如此极好。 她笑着应了一声,十分乖巧地道:“禹哥哥真好。”然后将自己挪了过去,伸出爪子去拉他的手,很快便被他的大手握住里,嘴角勾了勾。 因为是中秋,所以今晚整个皇城解了宵禁。此时的朱雀街灯火辉煌,以朱雀街为首,连着好几条大街皆是如此,若是从夜空中俯视,整个皇城是一片灯火辉煌的不夜城。 让何泽将车停到一处空地,陆禹便携了阿竹走进人群。 人群中人来人往,有年轻的夫妻,还有带着孩子的夫妻,或者是成群结伴的友人,他们看杂耍、猜灯谜、买小玩意、吃路边小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阿竹和陆禹走在人群,很快便淹没于人群,成为这人流中最平凡的一员。 以往看花灯什么的,都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直接送到街市旁的客栈厢房上看便是了,阿竹还是第一次走在人群中,又惊奇又兴奋,紧紧抓住旁边男人的手不放,努力克制着自己兴奋的情绪,但不断张望的神情仍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陆禹眉眼温和,拉着她走到一处卖花灯的小摊,笑道:“你想猜灯谜么?” 大概是灯光太好、气氛太美,阿竹难得使了小性子,“你猜,我享受成果。”眼睛一转,又指着灯架上挂在最上头的一个八宝琉璃花灯道:“禹哥哥,我想要那个琉璃花灯?” 琉璃工艺虽然已经发达,但是能将花灯做成这样,想必也是件珍品,价格不非。果然那摊贩主人一听,马上笑道:“这位夫人,这花灯老朽可是不卖的,用来压箱底的镇摊之物,你们若想要,须得猜中最难的二十道灯谜才能得到,已经有很多文人书生尝试过了,最后皆铩羽而归。你们确定要试?” 阿竹顿时有些踌躇了,若是这位王爷没猜出来,可不是很丢他的脸?到时她的这个始作俑者……估计下场会挺惨。正准备找个借口推了时,何泽已经上前付了灯谜的钱了,摊贩老板忙去将旁边挂着的灯谜取下来。 陆禹低首看她,捏了捏她手掌心的软肉,笑道:“既然你喜欢,便去试试罢。我读书虽然不多,但也有几分机智,尝试一下也没甚。” 阿竹一瞬间只能摆出一副逵猩竦谋砬榭此裁唇小岸潦椴欢唷保咳羰橇u亮擞榉看蟀氲牟厥椋褂刑煜伦钣醒实拇笕褰痰嫉幕首佣冀小岸潦椴欢唷保翘煜录涞亩潦槿硕几眯叻咦陨绷恕 再看何泽,这位逗比的侍卫一脸兴奋,显然对他的主子十分的信任,让阿竹心里莫名也产生一种信任之感。 猜灯谜的过程就不一一赘述了,当花灯老板一脸便秘地取下那盏八宝琉璃灯时,阿竹欢欢喜喜地接过,兴奋得拽住陆禹的手直跳,看他的目光十分的崇拜。这些灯谜涉及的范围太广了,有四时节气,还有富贵花卉,历史名人名事,甚至有海外洋物,却被他一一道出,从中可知他的涉猎之广,简直是个通才。 看她崇拜的小眼神,若是有尾巴一定要摇起来了,陆禹忍不住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后颈肌肤,先前在宫中那口堵心的气终于散去,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美好。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女声:“阿栾,我要那只花灯,快点去猜灯谜,帮我赢来……哎,你也知道我不爱读书嘛,自然看不懂了。你读的书多,上吧!” 这声音极熟悉,加之那句“阿栾”,让陆禹和何泽都有些意外,循声望去,便见到隔壁的摊子前站了一对夫妻。女的身材高挑修长,英姿飒爽,男的英俊爽朗,贵气逼人,站在一起十分相衬。不过此时女的一直拽着那男人的手,那男人一脸不耐烦,使劲儿地甩都甩不开,简直是一脸气闷。 就在男人气闷时,抬起眼睛,也看到了隔壁摊子上的陆禹夫妻,顿时表情一愣,眼睛眯了眯,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原来是十弟,这么晚了,还有兴致来逛灯市,真是好心情。”秦王慢吞吞地开口,整副心神都被此时出现在灯市上的人吸引了,连被秦王妃拽来此地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上下打量陆禹片刻,嗤笑一声。 虽然秦王今儿心里也十分的愤怒难受,不过想起以往他们那皇父对这个弟弟的疼惜,越是如此,越是打脸,让他都忍不住要仰天大笑起来。 陆禹微微一笑,淡声道:“九哥也是好心情。” 阿竹自动给他们翻译:同样被皇帝刷了一顿,竟然还有心情带老婆过来逛灯市,心胸真是宽广,也未免太不将事儿放心底了! 秦王脸色有些黑,他此时恨不得直接回秦王府,寻那些幕僚一起商议着如何将新鲜出炉的“代王”弄死弄残,以泄满身怨气,哪有空来逛什么灯市?可是他那武力超群的王妃,竟然直接住他的手腕命脉,将他拽了过来,简直不能忍。 秦王妃看到他们也有些意外,笑了笑后,盯着阿竹手中的花灯,又对秦王道:“阿栾,你看十弟妹的花灯,一定是十弟给她赢的。你也给我赢一个吧,我相信你的文采。” 秦王脸色更黑了,差点想弄死这个除了武力没有丁点脑子的蠢货,恨声道:“十弟自幼便好学,成天泡在书房里将所有的书都看得十之八.九,且他记忆力不错,看上两遍便能熟记于心,猜个灯谜自然是手到擒来,若是栽个跟头才惹人笑话呢。” 声音这么酸,估计从小被这弟弟在读书上打压得极厉害吧?阿竹有些同情地想着。 秦王妃哦了一声,看了看陆禹,夸赞道:“原来十弟还是学富五车!没事,我也相信夫君同样是学富五车之人,快快,我要那个花灯。” 见秦王脸色都僵硬了,陆禹勾了勾唇角,何泽也背过身去光明正大地嘲笑,唯有阿竹再次看着秦王妃,双眼亮晶晶的。 她的女神果然厉害,不会对男人低声下气,反而理所当然地指使他,看到秦王那副吃瘪的苦逼样子,她就很开心~~ “你们还不走在这里干什么?”秦王没好声气地说,忍不住扫了眼阿竹,娇俏可爱,再对比自己旁边人高马大的王妃,秦王顿时心里极度不平衡。 陆禹眼神一冷,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九哥的骑射武功了得,不过少见九哥猜灯谜,有些想看看呢。可惜我还有事情,只能下回再看了,九嫂,失陪。” 这简直是神补刀,秦王瞬间心脏被插了几刀。什么骑射武功了得,还不是被个女人制住?这老十太讨厌了,从小到大就是这副虚伪的嘴脸! 秦王妃随意地挥了挥手,和他们道了声再见,就拽着秦王又凑到摊贩前。 离开了摊贩,阿竹手中拎着那盏八宝琉璃花灯,眉宇飞扬,笑呵呵的,打算等回去她要将这盏八宝琉璃花灯放到多宝阁上珍藏。 陆禹见她高兴,心情也极好,边走边和她低声交流,说道:“九嫂嫁给九哥真是可惜了。” 哦哦哦,男神在赞美她的女神!阿竹又是一阵激动,面上也挂着微笑,说道:“九嫂看起来人不错。” 听罢,陆禹想起了秦王妃嫁给秦王三年来所做的事情,顿时忍不住点头:可真是不错,简直就是个专业拖后腿的猪队友!秦王妃娘家掌着军权,秦王看上定威侯府的军权,方会挑上秦王妃,却不知道秦王妃是何样的人,娶回来后虽然得了一门有利的姻亲,但是也被秦王妃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想罢,看向旁边挨着他而行的阿竹,又忍不住笑了。 何泽到旁边卖零食的小摊子上买了一些小吃给两位主子。阿竹混在人群中,发现边吃边走路也不会太显眼,原本在宫宴上只吃了些水果本就饿了,现在正好,不禁赞道:“何侍卫真是贴心。” 何泽面上僵了僵,抬头看向主子,发现他正眯着眼睛看自己,忙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转过头,心里在嘤嘤泣着:王妃请你有点眼色,别乱夸人,王爷会吃醋啊!上回王妃叫漏了嘴,一句“何哥哥”,让他被主子丢到庄子里操练了三天,真不是人干事! 阿竹十分宝贝她得到的这盏八宝琉璃灯,去河边放花灯时,自然不会放那盏,而是随便买了些莲花灯,点燃后到河边放了。 河堤两岸灯火明灭,幽暗的天空下,河中星火点点,更添了几分幽静的美丽。 一阵夜风吹来,陆禹抖开了披风,将她裹进怀里,等她看得差不多了,方带她回府。 回到府里,阿竹马上慎重地将那盏八宝琉璃灯放到房里的多宝格上,拿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陆禹坐在旁边喝茶,见她爱不释手,挑了下眉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本王让人去多做几盏其他形状的琉璃灯给你赏玩。” 不,她喜欢的是这盏他特意为她猜灯谜赢来的,其他的都比不上。 “不用了,这盏最好。”她偏首朝他微笑,“因为这是王爷亲手送的。” 陆禹看了看她,然后唔了一声,又撇了开头,淡定喝茶。 哎呀,王爷你的耳朵又红了!o(rvq)o ****** 翌日,阿竹送陆禹上朝后,便倚靠在门边,认真地思索起昨晚的事情。 然后阿竹得出个结论:朝堂上再乱,现在也不会影响到陆禹,所以她放心了。 阿竹自己是放心了,但是宫里宫外都炸开了锅,特别是宫里的女人,安贵妃就像只发怒的母狮子,恨道:“婉嫔算哪根葱哪根蒜?一个没根基的罗家?笑死人了!五岁的代王?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呢。” 安贵妃气了一阵,象牙扇又被她掰折得不成样子,不过仍是坚.挺着没有被掰断。安贵妃越想越气,差点忍不住骂起皇帝那根老黄瓜。 这不是在刷她嘛?将她的儿子抱给皇后养,对她的儿子宠爱非常,一副当未来太子来培养的模样,对哪位皇子都没有如此的耐心,偏偏对她儿子耐心非常,政事上也如此,害得她一直以为,太子是她儿子的。现在,皇帝当场朝她的脸啪啪啪地打了几巴掌,告诉她,以往都是逗她乐的,这不是害得她和端王都成了个大笑话么? 若是此时皇帝在这里,安贵妃一定找他拼命――前提是没有任何人在,她怒火攻心,胆子肥时。 “娘娘息怒,时间就要到了,要不要去皇后那儿?”玉蕊忙劝道,机警地将皇后请出来。这种时候,也唯有皇后能将主子劝住了。 安贵妃一宿难眠,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听到玉蕊提醒,赶紧让人为她打扮,用脂粉掩饰了脸上睡眠不足的糟糕痕迹,忙匆匆往凤翔宫去了。 安贵妃不是最早的,因为淑妃、贤妃、德妃比她早一步到了,几位妃子神色看似平静,其实阴沉地坐着。安贵妃给皇后请安后,也坐到了皇后的下首位置,看了看几人,特意看了淑妃一眼,发现她脸上敷的脂粉也挺厚的,估计是和她一般昨晚没有睡好。 接着惠妃也来了,还有好些宫妃,婉嫔到最后姗姗而来。 当婉嫔踏入凤翔宫正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了她,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仍是免不了吓了一跳。当然,吓一跳后,心里又涌上一股兴奋激动感,从没有这一刻般自豪骄傲。她生的儿子入了皇帝的眼,不像这些女人,熬了一辈子,人都熬成了黄脸婆,她们的儿子却成了弃子,不得帝心。 不过她还是有点眼色,知道此时最好不要犯众怒,所以比以往更加的谦逊柔婉,恭恭敬敬地给诸人请安行礼。 众人冷冷地看着婉嫔作态,然后再冷眼旁观安贵妃第一个跳出来磋磨她,以往觉得安贵妃嚣张惹人恨,但现在纷纷在心里叫了声好,原来嚣张也有好处的。 婉嫔被安贵妃轻飘飘一句“太后常年静养,婉嫔妹妹有空多抄几份经书给太后祈福,没抄完别出来,省得不诚心,佛祖怨怪你”,弄得满脸不可思议,这蠢女人竟然敢这样对她? 淑妃、贤妃、德妃等用帕子捂了下嘴,将笑意咽进去。宫里的女人就是这般,前一刻可能还是仇敌,下一刻又可能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皇后娘娘……”婉嫔楚楚可怜地看向皇后。 皇后笑道:“就按贵妃说的做罢,皇上若是知道你为太后做的事情,定然会喜欢的。” 淑妃也同样笑道:“皇后说得对,本宫虽然只是个妇人,见识不多,但也常听皇上说,我朝自太.祖以来便以孝治天下,婉嫔妹妹有这份心,太后娘娘的身子若有好转,也是婉嫔妹妹的功劳。” 意思是,太后的身子若没好转,就是她的错了? 婉嫔知道这些女人针对自己,心里气得直咬牙,不过面上仍是温顺地应了声,决定等会儿她就要让人将这事透露给皇上知晓,非得将这些贱女人踩下不可。 正在慈宁宫中陪太后的昭萱郡主听到凤翔宫传来的事情时,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瘦削的手指,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什么代王?还没下旨呢,就张狂起来了。 即便是皇帝舅舅下的旨,她也不认这什么代王。 98、第 98 章 人类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即便昨日才受到了一翻不亚于八级地震级的震撼,不过几天时间,很快又恢复成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该干嘛便干嘛。 阿竹也一样。 中秋宫宴,众人被承平帝任性地刷了一把,才五岁的十一皇子即现在的代王也大大地露了次脸,但之后便没有什么反应了,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后宫,都风平浪静。当然,再也没有人敢再多嘴地提策立太子什么的了。 皇帝这次的举动,再次赤果果地告诉众人一个道理:老子还没死呢,就想找下任老板?就算要找下任老板,也得由老子自己高兴了才挑,你们急毛啊? 以上,依然是阿竹的脑补。 脑补完后,阿竹见陆禹该干嘛就干嘛,也放开了。因为,中秋过后几天,便是严青兰出阁的日子,阿竹全副心思都放在这里。 严青兰出阁那天,阿竹一早便带了给严青兰的新婚贺礼回了娘家,去拜见了老太君后,便又去了五柳院。 阿竹难得回来,柳氏不免又要捉着她唠叨叮嘱几翻,阿竹发觉母亲每回都有新的叮嘱,笑呵呵地听着。 柳氏见她依然有些孩子气,真心无奈,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尖,嗔道:“都是作王妃的人了,怎地还如此孩子气。”嘴里唠叨着,心里却是喜忧掺半。 一个嫁作人妇的女子,还能保持闺阁姑娘的脾性,唯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天生蠢钝,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在她心中留下痕迹。二是男人宠爱,宠得她依然如同未出阁般无忧无虑,生活并未太多烦恼。 而女儿显然是后者。 柳氏自然高兴女婿对女儿的宠爱,但也担心这种宠爱不会长久。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阿竹抿着嘴笑,“我哪有孩子气?这不是在娘面前嘛?无论我多少岁,都是您的女儿,难道在自己娘亲面前还不许撒撒娇了?”边说着,边蹭着她。 柳氏被她蹭得心软得不行,又怜又爱,心想着,或许端王便是喜欢女儿这样又软又糯的性子呢?大事上阿竹是拎得清的,生活中不免有些磕磕碰碰,只要大家退后一步便好。 在柳氏这儿呆了会儿,阿竹便被严青菊亲自过来叫走了。 严青菊是拎着裙子跑过来的,跑得气喘吁吁,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见到阿竹马上欢喜地叫起来:“三姐姐。” 柳氏见状,便将阿竹放开,笑道:“好了,你们姐妹去聚聚罢。” 得了柳氏的话,严青菊便拉着阿竹一起去青兰居。 青兰居中,老夫人、钟氏都聚在这里。老夫人抱着穿着一袭红色嫁衣的严青兰哭着,钟氏也眼睛有些红,女儿就要出嫁了,以后是别人家的了,真是满心伤感。不过幸好女婿是个靠谱的,性子也敦厚实诚,能包容女儿那种霸道脾气,只要小两口过得好,她也放心了。 老夫人抱着孙女正满心不舍呢,见到阿竹和严青菊进来,顿时倒了胃口,再也哭不出来了。自己拭了拭眼泪,让她们姐妹几个叙叙,便带着钟氏离开了。 老夫人一离开,严青兰明显地拍着胸口松了口气,看得阿竹两人忍俊不禁。 “祖母哭得比我娘还凶,真可怕!”严青兰心有余悸,这姑娘显然对自己出阁没有太大的伤感,反而十分期待。当然,该哭的都在昨晚抱着钟氏哭了,今儿便决定少哭一点。 严青菊抿唇笑道:“祖母最疼二姐姐了,二姐姐出阁她自然伤心。” 严青兰笑了笑,拉着两人坐下,说了会儿话后,指着严青菊道:“等我出阁不久,就轮到你了。到时候我也会回来看你出阁,希望镇国公世子能待你好吧。哎,为什么这婚事退不了呢?祖父收了镇国公什么好处?那个镇国公世子真是……”她拍着胸口,显然有些心有余悸。 严青菊低下头,显然有些落寞。 阿竹奇道:“怎么了?” 严青兰看了看,将周围的丫鬟嬷嬷都挥退,小声地和阿竹道:“前阵儿我和四妹妹一起去寺里上香,没想到会碰巧见到镇国公世子骑马经过,当时我们掀起帘子看了一眼,他长得真可怕,那张脸就像爬了条血蜈蚣,还会动呢,怪不得会吓晕女人孩子。还有他长得人高马大的,估计一只手指头就能将四妹妹拎起来了……” 严青兰对严青菊将要成为世子妃什么的,一点也不羡慕,虽然老夫人在她耳边唠叨过一阵子,但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没办法,见过纪显的真容后,再加上他的臭名声,严青兰只剩下同情了。 听着严青兰对镇国公世子纪显的叙述,阿竹初时还听得有些惊悚,然后便觉得好笑了。这也太夸大成份了,不过看了眼一旁身体有些发抖的严青菊,阿竹担心这姑娘会有心理阴影,决定稍会和她谈谈心。 三个姑娘才说了会儿话,便有全福太太带人进来,要给严青兰上妆了,阿竹这两人只能让位置。 呆了会儿,阿竹让人将她特地给严青菊带来的新婚贺礼送上后,便离开了。房里一片闹哄哄的,她们留在这儿帮不上忙,反而有些碍手碍脚的。特别是阿竹这王妃的身份,太撑场面了,那些严家的姑娘都没法呆了。 吉时到来后,严青兰终于被送上了花轿。 阿竹站在远处看了看一袭新郎官衣裳的林焕,是个极有朝气的憨厚少年,虽然并不算得上是个大帅哥,但也是个五官周正英气的少年,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傻笑着迎接他的新娘离开。 直到迎亲队伍离开,阿竹方回头看向神色怔然的严青菊,发现她眼里流露出的羡慕,笑了笑,拉着她去了静华斋。 静华斋是姑娘们读书的地方,等严青菊出阁,这里便要封存起来,等到下一代的姑娘们成长起来。严家下一代已经出生了,严长松和阮氏成亲几年,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以阮氏的生育功能,可能会继续生孩子。 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到屋外守着。 桌上的小香炉里青烟袅袅,空气中有暗香浮动,隐隐是兰花的香气,十分清雅迷人。 阿竹喝了口茶,看向严青菊,发现她似乎变得更沉默了。原本因为庶女的身份就是个沉默的人,而当她和镇国公世子的婚事定下,她显得更沉默了,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也像个小女孩儿般――当然,比起阿竹来,她还是比较具少女的韵味。 “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竹问道。 “挺好的,多谢三姐姐关心。”她微笑道。 阿竹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下,大咧咧地笑道:“难道连我也不能说么?” 严青菊沉默了下,方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我见过镇国公世子了……不是二姐姐说的那次,而是最早的时候,就在五月份那会儿,镇国公世子被皇上从西北营召回宫时。我……”想到当时那种可怕的煞气、压迫,她的身子又抖了下,几乎有些恐惧。 阿竹发现她克制不住的恐惧,赶紧将她搂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好半晌,严青菊方恢复正常,方道:“他通过我爹,来家里见过我,问了我几个问题,便将亲事定下了。”说罢,她满眼落寞,即便知道父亲不重视自己,但做出这种事情,仍是让她有些难受。 阿竹素来知道自己那四叔就和祖父一样渣,没想到渣到这程度,收了些好处,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推出去卖了,心里有几分恼火,决定下次回来便去和老太君说道说道,让祖父和四叔将从镇国公府那儿收到的好处统统拿出来给严青菊当嫁妆,一分都不留给他们。 “事已至此,不嫁也得嫁了,我会习惯的。”严青菊收拾好了情绪,朝头朝阿竹软软地笑着,笑得阿竹心都软了。 这妹子乖巧时真是太招人喜欢了。 阿竹握住她的手,慢慢道:“这段日子我让人打听过了,纪显在镇国公府的处境不好,你嫁过去后,小心一些,别着了道。纪显应该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需要有个人能在内宅中能帮到他,如果你能做到,与他同一阵线,他必定会高看你,尊重你,等到他真正继承国公府,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严青菊点头,这些自然也是她考虑过的,只是当初纪显就那样闯进来,将她吓坏了,对他有一种无形的恐惧。 然后阿竹又小声地将一些她私下打探到的镇国公府的秘密说与她听,严青菊眼睛都瞪圆了,没想到阿竹为了自己做到这程度,顿时又有些感动,忙将阿竹说的一一牢记下来。 这也是阿竹这次回来的目的,她嫁进端王府后,不再像当姑娘时束手束脚的。她是王妃,端王府中有很多人手可供她差谴,甚至陆禹还放手将一些端王府在外面的人脉交给她,打听镇国公府的事情绰绰有余。 俗话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严青菊以后要在镇国公立足,必须先了解敌人的一切。阿竹不遗余力地打探,还真是打探了不少东西。有这些情报,以严青菊的分析能力及应对能力,还不怕她在镇国公府的后院立不起来么? 等阿竹说完,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严青菊双眼亮晶晶的,心里仿佛也有了些底气,对未来没那么彷徨。 阿竹又喝了口茶,然后道:“镇国公世子能在一无所有爬到这地位,也是个人物,到时候你们成为夫妻,夫妻间的相处之道你也得学着,最好能抓住他的心,让他怜惜你敬重你。其实以他现在的处境,你嫁过去后,便会成为他最信任的人,这便是个极好的起点了。” 严青菊迟疑了下,又点头,经得阿竹这般分析,心里终于没有那般害怕了。 接下来,阿竹又将柳氏以前传授她的一些夫妻相处之道传授给她。严青菊的生母生下她不久便去逝了,陈氏这嫡母有自己的孩子,对她不冷不热的,自然不会和她多说什么,所以阿竹只得多乱恍┝恕 严青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阿竹,在阿竹口渴了时,忙给她端茶,等阿竹说完后,忍不住直接投到她怀里,哽咽地道:“三姐姐,果然你对我最好了,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阿竹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先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吧。” 经得阿竹开导,严青菊脸上多了些笑影,直到时间差不多,阿竹得回王府了,严青菊依依不舍地送到二门处。 丹寇陪着她,见自家姑娘脸上有了笑影,心里也有几分高兴,觉得果然是三姑娘有办法能开导自家姑娘。 等阿竹离去后,严青菊也回了青菊居。 她让人去磨了墨,在萱纸上挥毫写下一连串娟秀的字迹,都是阿竹先前同她说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默了下来。她又看了好半天,将之一一劳记在心后,方让丹寇端来火盆,将那几张纸都烧了。 丹寇在旁看着,虽然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东西,但也不敢随意去探看。 严青菊将东西烧完后,便看向丹寇,突然道:“丹寇,你会一辈子忠于我么?” 这问得太突然太直白了,丹寇着实愣了下,然后马上跪下道:“奴婢自小伺候姑娘,自然会忠于姑娘。” 严青菊点头,沉声说道:“既然忠于我,那么――以后等我在镇国公府站稳了脚,我让你选择你的未来,无论是做公府最体面的管事娘子,或者是去除奴籍成为良民,甚至是做个官家太太,我都会允你。”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丹寇愣住了,虽然满脸不可置信,但心里却火热起来,手指掐得死紧,半晌方道:“奴婢发誓,绝对不会背叛姑娘,不然就让奴婢的娘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丹冠极敬爱她去逝的母亲,发这种誓言,可见是真心实意的。 严青菊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脸上露出笑痕,说道:“如此极好。我的陪嫁丫鬟,我不打算让你们作通房,你们跟我过去,是我的耳目。” 丹寇突然有些明白自家姑娘先前的一系例动作的原因了,这世间规矩,一般主母的陪嫁丫鬟,大多数最后都会成为夫婿的通房,若是有幸能生下一儿半女,便抬为姨娘。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比起外头那些不认识的女人,大多人都觉得,还不如自己的丫鬟知根知底好拿捏,却孰不知,这样会容易致使贴身丫鬟和主母离心。 丹寇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开始沉静地开始作画,然后见怪不怪地发现又是一副仕女图,而画中的主人便是先前离开的端王妃。自从端王妃在她家姑娘小时候学丹青时说给她家姑娘作肖象人物后,她家姑娘唯一会画的人物象便只有端王妃了。 丹寇看着她,想起先前的话,心里依然一片火热,突然间,有些期待起婚礼的到来。 ****** 随着秋天渐渐过去,阿竹的心开始躁动起来,连她的男神女神也不能安抚她了。 陆禹是第一个感受到她情绪的人,某日难得休沐在家时,第一次懒了床,同样押着她一起在床上厮混。 “你最近情绪不太好,怎么了?”他咬着她的耳坠问道,双手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移着,覆到她的胸部时,特地多揉了几下,发现小笼包长大了。 岂可修! 阿竹狗胆包天地拍开他的手,双手掩着胸,差点痛得飙泪。尼玛难道不知道她正在长胸的时候,力气太大会疼么?不过转眼一想,又觉得算了,男人又不用长胸,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陆禹轻咳一声,将她抱过来,力道轻了许多,保证道:“下回我轻点。” 这男人每次都说下回轻点,可是结果每次都是一个激动便变成了“重点”!男神什么的,已经没有信誉了!越是和他熟,阿竹发现男神一堆的毛病,简直是破了她的廉耻和三观,她心目中的男神的形象已经慢慢地崩溃了,估计再过个几年,这男人就要成为她心目中的的抠脚大汉类型了――想想都要黑线。 陆禹抱着她,又开始慢慢蹭着,面上挂着温雅的笑容。近来朝中无大事,他也清闲不少,便有了时间关注她,挖掘她的各种面目,其实也觉得挺有趣的。特别是发现她每次一本正经、脑子里却不知道在转着什么有趣的念头时,每当逼得她捉急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都让他笑得不行。 怎么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呢? 阿竹架不住他的缠法,困难地道:“天亮了,王爷该起床了。” “不急,还是说说你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吧,到底怎么了?”他一手撑着脸,俯视着她。 阿竹沉默了下,方道:“很快便到四妹妹和镇国公世子的婚礼了,心情有些复杂。” 陆禹挑眉,原来是这件事情,拍拍她的脑袋道:“你那四妹妹可比你厉害多了,担心什么?” “王爷什么意思?”阿竹眯起眼睛看他。 陆禹笑而不语,在她捉急中,慢条斯理地起身床了,看得阿竹气急。先前催促他不起,现在她不想他起了,却偏偏跑了。 你能再过份一点么? 99、第 99 章 十月份的京城已经开始冷了,可能再过阵子,便会开始降雪。 陆禹端着茶,看向外面院子里的花木,今年的气温似乎比往年暖些。虽说瑞雪兆丰年,但若是冬季太冷,大雪连降,指不定又会出现雪灾,届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受苦、流离失所。每年冬季,各个城市外官府所设的求济处都会出现众多流民,损失巨大,对于朝廷的财政而言,也是一笔巨大支出,这不是朝廷所乐见的。 “王爷,茶冷了。”阿竹提醒道,从旁边的小炉子上将温着的茶壶拎起来,重新为他倒了杯热茶,同时看了看窗外萧瑟的深秋之景,不禁问道:“王爷看什么呢?” 陆禹微微一笑,说道:“今年的天气没那么冷。” 阿竹也高兴道:“确实如此。”她想得没陆禹深,盖因闺阁生活限制了她的行动,很多事情没有亲眼目睹,是不会明白有多惨烈。 陆禹视线折回,看着她的脸蛋,突然道:“等天气冷了,我带你去城外温泉庄子玩玩,可好?” 哎呀,真是个大惊喜!阿竹直接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道:“禹哥哥最好了~~” 陆禹脸上的笑容加深,趁她不注意时,在她颈项咬了一口,双手禁锢住她的腰让她没法逃走,笑着打趣:“先前不是还恼我么?” “……绝无此事!”虽然又被他耍流氓了,但是为了冬天的温泉之行,阿竹忍气吞声,谄媚地道:“禹哥哥这般好,臣妾今日亲自下厨,可好?” 陆禹冷艳高贵地点头应允,捏捏她的脸道:“别弄花自己的脸。” 你就嘴欠吧! 阿竹继续忍气吞声,不就是第一次她不小心弄花了脸么?有本事到时候你不吃!哼! 每次当阿竹高兴时,也会下厨去整顿一桌好吃的。当然,她就是动动嘴皮子,让下人将食材处理好,锅刷干净,有人帮着烧火,然后她挥动着锅铲就行了。阿竹这样还算是亲力亲为了,依一般主母所谓的厨艺,那是只须要站在旁边动嘴皮子指挥就行,连锅铲都不用动,这也算是下厨了。 阿竹第一次所谓下厨时,因为烧火丫头没有弄好她要的火候,捉急之下自己亲自撸了袖子就凑过去折腾,然后不小心脸蛋蹭到了一点黑灰,再加上热得汗流浃背,黑灰扩大在了脸上。丫鬟还来不急提醒她,提前下衙回来找人的陆禹正好碰了个正着。以后这事情便成了陆禹嘲笑她的事项之一。 等陆禹悠然地从书房晃回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六菜一汤,看起来都是寻常的家常菜,没有厨子们做得讲究精致,不过陆禹还是很捧场。小孩子嘛,就要表扬的。 于是在阿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净了手过来,陆禹摸摸她的后颈的肌肤,在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时,微笑道:“胖竹筒真是贤惠,本王心悦不已,继续保持!” 听得她牙都疼了!阿竹瞥了他一眼,被他拉着一起坐下用膳。 依然没有让丫鬟布膳,并且都让她们退到外面候着,别在这里碍眼儿。 对于阿竹来说,上辈子平民生活让她极不习惯一堆人站在身边瞪着自己吃饭,以前未出嫁在家里时没有说话权,所以她尽量习惯,现在一家之主发话了,她乐得轻松。而对于陆禹来说,男人女人在他眼里都没区别,唯一区别便是:有用能干活的,没用不能干活的!而且这厮还是个冷血无情的凶残资本家,有用能干活的,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 当阿竹见到陆禹当甲字辈的那群漂亮的丫鬟当成男人来使唤时,她风中凌乱了,越发的肯定这男人当了二十几年的处男不是没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她得慢慢地探究。 “青菜炒老了,干。”陆禹挑剔地说,慢慢地嚼着,吃相极为文雅高贵。 “……现在的时节,疏菜产出小,它本来就老!”阿竹机械地说。 “哦。” 哦什么哦啊!每当他如此敷衍地“哦”一声,真是让她有种暴躁得想要当咆哮马的冲动。 用完膳,在丫鬟的伺候下漱口后,阿竹开始琢磨着冬天吃食的问题,冬天什么的,她再也不要天天啃萝卜白菜了。以前没说话权,她便不折腾了,现在都是一家主母了,而且还是个王妃权利大着,还有便利条件,那么弄个温泉庄子盖个大棚疏菜什么的,应该也可以吧? 这时代的冬季疏菜种类少得可怜,特别是北方,都是地窑存起来的大白菜和萝卜,整个冬天下来,嘴都淡出个鸟来了。她是荤素搭配的动物,不是肉食性,也不是素食性,少哪种都苦逼。 “想什么呢?受打击了?”陆禹拎着她过来,捏捏她的小脸。 “没有,只是想着,冬天改善一下疏菜种类,不然总是萝卜大白菜的,有些腻味。”阿竹老实地说,然后偷偷瞄他,问道:“王爷,咱们府里有几个温泉庄子?” 陆禹想了下,说道:“有三个,一个在京郊不远,乘车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其他两个比较远,不过占地比较广,那儿的土地也比较贫瘠,没什么产出。”那两个土地比较贫瘠的温泉当初会买下,也是因为太医院研究出温泉具有治疗一些疾病的功能,所以方会在第一时间让人去买下。 现下京中附近有温泉的地方,都被一些有权有势有钱的权贵霸占了,距离京城越近的温泉庄子,所占地越少,不过能抢到就不错了。 阿竹问清楚了三个温泉庄子所在地后,满意地点头,开始努力回想大棚蔬菜什么的东西,今年她当家作主了,绝逼要干一票,爆掉这些古人的眼睛,看这男人还将不将她当小孩子看待! “你想做什么?”陆禹饶有兴趣地问道,难得见她如此精神,真可爱,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王爷到时候就知道了。”阿竹难得卖了个关子,想到时候让他大吃一惊――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根本没什么概念,还要寻些庄子里的有经验的庄头来问问呢。 陆禹含笑看她,看得她差点崩不住就要倒豆子一样倒出来,赶紧挪了挪,离他远点儿。见状,陆禹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又道:“很快便到冬天,府事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让方荃和耿嬷嬷多帮衬你,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可以来问我。” 进入秋天后,各个庄子都开始有了收成,还有各地的铺子产业也要结算,所以端王府一时间很热闹,阿竹每日看账簿、对账、接见各地的管事,还有各种措施发下去,因为是第一次,虽然有例可寻,但仍是差点忙成了狗。而且除此之外,她还有心情担心着严青菊的婚事,简直是一心多用,人都瘦了。 陆禹探手将她抱过来,摸了摸她的腰,果然是瘦了呢。 流氓,又趁机吃她的豆腐!阿竹以为他又开始耍流氓了,差点直接一巴掌呼过去,直到又听到他道:“镇国公世子与严四姑娘的婚事,你也不必担心太多,纪显是个聪明人,不会自断其路。他会答应这门亲事,也应该明白有个妻子为他打理内宅的重要性,让他能无后顾之忧。” 阿竹听得一愣,这些事情她自然琢磨过,但没想到他会如此明白地告诉她,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不由有些感动,轻声道:“谢谢王爷。” 他微微一笑,唇凑到她耳畔,轻轻地道:“纪显既答应了这门亲事,他的地位便有些危险,以后的处境也难说,不过却是个厉害的人物。”这么个难缠的人物,以前陆禹没想在他身上下功夫,由着他怎么样都行,别出来碍事便成。不过现在嘛,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不打他主意还真是对不起上天给的机会。 阿竹眨了下眼睛,仰起头和他对视,脑子里千回百转,然后笑道:“王爷放心,我明白的!”她就差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很乖很明白了。 陆禹轻笑出声,直接将她抱起,进了内室。 这下子,阿竹急了,拍着他的肩膀道:“喂喂喂,天还没有黑啊……” “就要黑了。” “……” ****** 十月初十,严青菊出阁的日子。 阿竹又像上回严青兰出阁时一般,一大早便带着精心准备的贺礼回靖安公府了。 这一天,同样回来的还有严青梅、严青兰,三个姑娘直接凑到了严青菊的青菊居,将原本正对着庶女叮嘱些事宜的陈氏吓了一跳,特别是还有阿竹这位王妃在此镇着,陈氏想了想,也不再作态了,将空间留给了她们姐妹几个。 看着严青菊一袭大红色嫁衣,严青梅有些伤感地抚着她披散的发,说道:“转眼间,姐妹们各各都嫁人了,咱们都长大了。” 严青兰嫁人后也不改飒爽的霸道脾气,直接道:“大姐姐说什么呢?长大了自然要嫁人啊?咱们姐妹四个都在京城里,又不是嫁到外地去,想要见面就下帖子,多走几步罢了,有什么好伤感的?今日是四妹妹的大喜之日,就算镇国公世子……也是件大喜事情。”差点说漏了嘴,幸好反应比较快。 严青兰拍拍胸口,小心地看着严青菊,发现她脸上挂着平淡的微笑,算不得喜气,却也不是如丧考妣。 “二姐姐说得对。”严青菊朝她微笑,化解了她心里的紧张。 严青兰突然觉得这朵小菊花真是善解人意,让她也开始怜惜了――不对,她干嘛去怜惜一朵小菊花?而且这朵小菊花想要坑人时战斗力还杠杠的…… 严青兰顿时想要到角落里画圈圈。 阿竹和严青梅都看得好笑,严青兰嫁人后,似乎本性未改,有什么都喜欢表现在脸上,如此看来,她和林焕夫妻生活倒也算是相得。姐妹们嫁得好,过得好,自然也开心。 严青梅微笑着看向三个妹妹,最后目光定在严青菊身上,心里不禁微微叹气。 初时阿竹成亲时,她还以为姐妹们中最需要担心的是阿竹,毕竟她嫁的是当朝王爷,身份高,又有双重婆婆,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可不好伺候。可现在看来,端王府连个侧妃姨娘都没有,比起其他王府妻妾无数,端王府只有个王妃,实在是太平静了,当正妻的,不就是求得这等体面清闲的生活么?前提是,只要端王能一直如此保持下去,阿竹便是最有福气了…… 而严青菊所嫁的镇国公世子,不说他在外头的名声臭得不行,光是镇国公府里的女人就不是好相与的,三重婆婆不说,个个都巴不得纪显直接下马让位。内宅不宁,外面同样不宁。严青梅时常和丈夫聊些外头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纪显答应了这门亲事,可谓是夹在了皇帝与皇子中间,就看他凭本事如何取得皇帝一如既往的信任了。若是他没这本事,当皇帝不再重用他时,镇国公世子的位置也分分钟被收回。 严青菊的未来定然要辛苦。 发现她长吁短叹的,阿竹有些奇怪道:“大姐姐今儿是怎么了?” 兰菊也同样奇怪地看着她,严青梅以往可是沉稳又懂事的,俨然就是长姐如母,将下面的弟妹们都管得严严的,今日却如此的失态。按理说,这种喜庆时候,心里再不喜欢,她面上也不会显露太多,以免扫人兴致。 严青梅见三个妹妹奇怪地盯着自己,面上不由有些发红,一时间有些无措。 “大姐姐……你是不是有了?”严青菊反应极快,惊喜地问道。孕妇情绪不定,如此倒是能解释得通了。 阿竹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也同样有些欣喜,只有严青兰懵懵的,什么叫“有了”?是那个意思么? 严青梅含羞带怯地点头,双手覆在腹上,小声地道:“前儿大夫刚诊出来,还未到三个月,本想等到三个月后,再告诉你们的。” 一般妇人有孕,前三个月都会小心地坐稳胎,等过了三个月,便会广而告之亲朋好友。严青梅今日的异常才让她们提前知晓,顿时众人纷纷恭喜她,严青梅含笑着接受了。 阿竹心说张晏的行动也满快的嘛,她还以为真的要过两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孩子了――莫非是避孕措施做不好?等阿竹听到严青兰大大咧咧地问出来、严青梅羞得差点要钻地时,方知道,原来真是避孕措施没做好,一不小心就造出人命来了。 严青梅被妹妹们的打趣羞得不行,差点想要落荒而逃。不过她还是记得自己今日回府来的目的,佯怒地拍了下严青兰,又拉着阿竹的手道:“曾外祖说的话虽然严之有理,但有些时候情况不同,也等不及。三妹妹,姐姐等你的好消息!二妹妹,你也是,别老是盯着我。” 阿竹脸皮极厚,笑眯眯地应下了,根本不以为耻。反而是刚新婚的严青兰受不得人打趣,羞得差点掩面跑开。 笑闹了一阵后,严青梅拉着严青菊道:“四妹妹,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怎么过还得看你自己,旁人帮不了太多。姐姐今儿没什么好说的,祝你和妹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阿竹和严青兰也纷纷献上祝福,严青菊眼眶慢慢地红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即便穿着一袭大红色嫁衣,依然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感,恨不得马上搂进怀里惜几下,让她别哭了。 严青兰又僵硬了下,挨着阿竹小小声地道:“我怎么觉得她的哭功越发了得了?只要一看,就忍不住心软,想要灭了那些让她难过的人……以后镇国公世子不会也变成这样吧?” “……难说。”阿竹同样木然,真心羡慕这种圣母白莲花的可怕技能。 笑闹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严青菊最终还是让四房长子严长榛背上了花轿。 镇国公世子纪显站在人群中,那群同样来迎亲的迎亲老爷在周围起哄着,比之那些请来的迎亲老爷,纪显比之还要高上半个头,可谓是鹤立鸡群,高大魁梧,让人一望便心生畏惧。而他脸上虽然有笑意,但每当笑容起时,便扯到脸上那道疤痕,更是吓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蝉,连男人也有些受不住。 纪显见状,便收敛了笑容,板着脸从严长榛那儿接过了自己的新娘子。 严祈安作为今日新娘子的生父,看到那般煞气腾腾又可怕的女婿,腿肚子也有些发软,即便是女婿,每回见一面仍是让他发悚啊,若不是老太爷选中纪显,又收了镇国公府的好处,他也不稀罕这样的女婿。可是,让他心头滴血的是,因为讨厌的三房所出的王妃的干预,原本收下的镇国公府的好东西又得给女儿当陪嫁抬回了镇国公府,一毛的好处都没得到啊! 怨不得都说女儿是赔钱货,世人诚不欺我也! 不过此时,他在大家长严祈华的逼迫下,只得硬挤着笑容上去,按规矩叮嘱女婿以后好好待女儿之类的。 纪显淡淡地听着,等喜娘高唱着“吉时到,起轿”时,不再看岳父那张倒霉催的脸,朝严祈华拱了拱手,干脆利落地转身,翻身上马,将新娘迎走了。 100、第 100 章 严青菊出嫁后,阿竹心头一时间有些空落落的,这种心情,就仿佛精心养大的女儿被个臭男人叼走了一般难受。 好吧,虽然严青菊不是她生的,也不是她养的,但到底是黏着她长大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晚上外,几乎白天都是混在一起读书习字玩耍的小伙伴。加之她心理年龄比较大,严青菊这小姑娘在她心里可不是像晚辈一般看护着长大的嘛? 若是严青菊嫁得好她还没那么揪心,可是瞧瞧这门亲事,从定下起就闹得满城风雨的,即便所有人都说严青菊是高攀了,但因镇国公府实在不是个好归宿,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对她比较同情的。 阿竹揪心来揪心去,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有休息好。而她这种状态,作为她枕边的男人,陆禹自然极快便察觉了。 又到了阿竹要进宫请安的早上,陆禹照例将她给捏醒了。 外面北风呼呼地吹着,被窝里暖洋洋的,十分适合冬眠。阿竹被捏醒时,看了眼窗外,天还黑着呢,差点忍不住想要将捏醒她的男人拍飞出去。天天都要捏她,也太凶残了,再捏下去,她的包子脸就要变成龙包脸了。 “今日不是要进宫给母后她们请安么?乖,起床了。”陆禹将她拉了起来,正想帮她穿衣服时,却被她自己夺过去了。他也不恼,笑盈盈地看着她顶不住压力,自己跑到屏风后换衣服。 等阿竹穿妥衣物后,便走过来拿了他的朝服伺候他更衣,然后又为他束发。 “王爷精神真好。”阿竹忍不住赞道,哪像她,即便作息十分规律,但是到了该起时间,仍是觉得睡不够,这大概是冬天到了,又要冬眠了。 陆禹笑而不语,透过黄铜镜,能见她手指灵巧地穿过他的黑发,很快便为他束好发。 等他们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便到外间用早膳。 阿竹打了个哈欠,仍是没什么精神,慢慢地用调羹吃着碗里的血燕粥。等她吃了小半碗,终于精神点了时,抬头便见对面的男人盯着自己,那双凤眸里的冷光让她头皮发紧,瞬间精神了。 “王爷,怎么了?”阿竹为自己的反应苦逼,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真糟糕。 陆禹喝了口豆粥,说道:“你近来精神不好,可是忧心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阿竹不奇怪他的话,以他的聪敏,怎么可能瞒得了他?当下承认道:“是啊,我与她一同长大,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现在她出阁了,心里总是有些空落落的。” 陆禹似笑非笑地看她,说道:“本王怎么觉得胖竹筒这话言不由心呢?你这么担心,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在忧心出阁的女儿呢。唔……想想也对,精心爱护养大的闺女,被个臭男人娶走了,天天伺候个臭男人,指不定那臭男人还要三妻四妾给她气受……这么一想,作父亲的心里都不会爽快,怨不得岳父每次见本王神色都那般糟糕。” “……王爷多虑了。”阿竹虚应道,扭头却想:若不是你是王爷,指不定她爹都一拳揍过来了。所以说,当岳父其实也挺苦逼的。 陆禹分外高雅和煦地道:“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以后咱们便不生女儿了,省得便宜了那些臭小子,本王以后看了生气!” “……” 阿竹无言以对,这位王爷总是想得太远。 用完早膳,下人已经将马车准备好了。 天色仍黑着,早上有霜色,气温降至极低。陆禹携了阿竹的手进了马车,然后将身上披着的厚披风抖开,将她拥进怀里,用披风裹住她。 阿竹的身子暖暖的,体温极高,像个小火炉,在这般冷天气抱着,陆禹觉得抱了个移动的小火炉,真是舒服。他用剃了胡茬子的光洁的下巴蹭了蹭她的脸蛋,说道:“你若是想她,过几日便给她下帖子请她到府里来聚聚,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突然捏了捏她的脸,叹气道:“胖竹筒为何对那些不相干的人如此上心呢?本王都不得你如此上心。” “……” 再次无言以对。她天天都见他,每天像个小奴婢一样伺候着他,晚上还要辛苦陪他滚床单,还算不上心么?那还要如何? 感觉这位王爷开始无理取闹了,阿竹当作没听到。 到了宫门前,马车不得进入,两人便下了车,换了宫中的轿辇。 给皇后和安贵妃请安完后,阿竹便去了慈宁宫,一是给太后请安,二是去探望昭萱郡主。经过一年时间的灌药,昭萱郡主的身体有了起色,虽然仍是瘦得吓人,但日常生活已经无碍,也不再需要卧床休养或者走两步都需要人揣扶着的地步。 内侍通报后,阿竹只等了一小会儿,便被慈宁宫的内侍领进去了。 等到慈宁宫的正殿,阿竹有些意外,竟然在慈宁宫中见到了昭华郡主。她和昭萱郡主坐在一起,正和太后说话逗乐,姐妹俩一唱一和的,看起来感情极好的样子。太后看起来很苍老,但是精神极好,姐妹俩陪着她说笑,满脸的笑容,得知阿竹过来给她请安,叫她上前来。 “端王妃来啦!你这孩子有心了,今儿可是有什么故事要告诉哀家?”太后问道。 阿竹给太后行了礼后,坐在宫娥端来的凳子上,笑道:“孙媳妇的故事可多了,皇祖母想听哪种?” 太后想了想,便道:“就接着上回的那只猴子跟着和尚取经的故事吧。”然后笑呵呵地对昭华郡主道:“端王妃的故事很有趣,猴子都会说话呢,还会七十二变,这故事不错,你也来听听。这做人啊,就要像那只猴子一样,尊师重道,顽劣不化要不得……” 昭华郡主脸色变了变,昭萱郡主低下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阿竹发现昭华郡主看自己的神色有些奇怪,心里慎重了几分。会给太后讲《西游记》的故事,也是在昭萱郡主从皇后的凤翔宫搬到慈宁宫养身体的事情,阿竹与昭萱郡主交好,每次进宫来自然要去探望她,因她搬到慈宁宫,便又多走慈宁宫一趟。 太后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平时不太爱见人,连带的免了后宫的嫔妃们请安,孙媳妇之类的更不会见了。阿竹能进来,全托赖于昭萱郡主在这儿,而她也不是每次都见着太后,有些时候便在殿外行个礼,直接被人引去昭萱郡主居住的偏殿了。 而《西游记》这个故事,阿竹其实记得不太多了,不过故事的大致脉络还是记得的,加上她再乱掰一些,挑些好的说,便成了个让人欢快的故事。也因为它的主题涉及了佛教才被她选出来,若是太后听得高兴,如此也为昭萱郡主在太后这儿刷刷好感。她与昭萱关系好,她讲故事逗太后高兴,昭萱也得益。 等一回的故事讲完,太后精神便有些不济了,三人也识趣地离开,不打扰她歇息。 出了正殿,昭萱郡主自然地将阿竹拉去她居住的偏殿,昭华郡主忙跟去了,见到妹妹对个外人都比对她这亲姐姐亲热,脸色有些难看。 “萱儿……” 昭萱郡主有些惊讶地回头,蹙着眉道:“姐姐还没走?听说定国公府的事情也挺多的,姐姐作为世子夫人,应该比较忙,妹妹就不留你了。” 这摆明着的逐客令,教昭华郡主的脸色更难看了。难道她一个世子妃的事情多,而端王妃的事情不多?她抿了抿唇,看着妹妹倔强的模样,心知今日是不能和她好好地说话了,看了阿竹一眼,叮嘱了昭萱郡主几句,方沉着脸离开。 等她离开后,昭萱郡主的脸色微缓,继续拉着阿竹回偏殿。 偏殿里已经烧了地龙,进去后便有一阵暖气扑面而来,空气中还飘散着一缕香气,显然是点了香料,使得空气并不会太闷热。 不过昭萱郡主仍是觉得冷得厉害,赶紧脱了鞋子,缩上暖炕,身上裹着毛毯,怀里抱着暖炉,好一会儿方缓过劲来。 阿竹看得有些心酸,不过才入冬,她便如此畏冷,整个冬天岂不是难熬?明明以前她身子健康时,就算是数九隆冬,也能在雪地上奔跑玩耍,不惧冰冻,如此可见她的身子有多差。 “别看我了,过来坐。”昭萱郡主缩着脑袋,拍拍身边的位置。 等星枝星叶上了热汤后,昭萱郡主方对阿竹道:“刚才我见姐姐神色不对,你以后小心点儿,省得她给你下绊子。” 阿竹看她,半晌说道:“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的。”心里越发的难过,抱着暖炉缩在暖炕上,心情更糟糕了。以前的昭萱郡主,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姐姐。 “是啊,以前我不会觉得姐姐有什么不对。可是现在姐姐越来越不喜欢我了,连带的也不会喜欢你,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恨你。”昭萱苦涩地勾了勾嘴角,死过一回,她不再像以前活得任性自我,而是开始懂得了观察和反思,所以很多事情发现不如表面上看来的那般简单。 例如父亲,例如姐姐,例如皇帝舅舅,例如这后宫里的女人,例如太后……她最近总会不停地想,父亲为何要害死母亲呢?害死母亲后为何要杀她呢?而姐姐明明知道了真相,为何要自欺欺人呢?孔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她想了很多,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但又有着更多的不解。于是,她开始观察自己最常接触的姐姐,发现姐姐开始慢慢地变了。 “姐姐依然爱我,但是她更爱父亲,若是让她从中选择,她会选择父亲而不是我。”昭萱郡主闷闷地说,“但是姐姐连自己都不知道,她嫉妒你,更怨恨你。她现在不知道,所以不会做什么,等她知道时,她可能会对你出手。你小心一些。” 阿竹被她弄得烦躁,握住她的手道:“我会记住的!你不要想太多,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不要再想了,好不好?只要有太后、有皇上在,没有人敢欺负你,对你不敬。”所以,她应该快快乐乐,继续张扬地活着。 “不好!”昭萱郡主有些孩子气地叫道,推了推阿竹,“你别再将我当孩子看了,现在回想起来,我以前活得真是够嚣张的。不过女人能活成这样,也算是一种幸福了。”不想再说这种事情,昭萱兴致勃勃地道:“上回你跟我说的温泉庄子种蔬菜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开始种了没有?我讨厌萝卜和大白菜,也想在冬天吃新鲜的青菜,你一定要成功。我这里还有些私房钱,你若是银子不够,就从我这儿取吧。” 阿竹哭笑不得,说道:“说什么话?谁要你的私房银子了?端王府还没有穷到这地步,你的银子自己收好以后作嫁妆,别随便拿出来。” 昭萱郡主悻悻然地道:“都嫁不出去了,还谈什么嫁妆?总之,我不管,我还等你的蔬菜,你给我好好弄。弄好了,到时候我叫皇上舅舅过来一起吃全素斋,大冬天的能吃顿全素斋,一定很幸福。” “是是是。”阿竹摸摸她枯黄扎手的头发,心里琢磨着有什么东西吃了美发的。 昭萱郡主见阿竹盯着自己散落的头发看,不以为意,心里同琢磨着,若届时阿竹真的成功在冬天种出其他种类的蔬菜来,她要如何在皇上舅舅面前为端王美言。用阿竹的话来说,这么好的刷印象分的机会,不能错过。 阿竹总是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但有时候却觉得极为贴切。 如此,不免又想到五岁的代王,昭萱郡主呵了一声。罗家出了个皇子,而这皇子近来风头太大,所以也开始嚣张起来,巴结罗家的勋贵也多了起来,连她那好姐姐也对罗家人笑脸相迎,真是丢脸死了。 和昭萱郡主好好地交流一翻,得到了很多八卦后,阿竹方告辞离开了。不要小看宫里女人的八卦,有些八卦细细思来,甚至和朝堂的动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晚上,夫妻俩躺在床上夜话时,阿竹便和陆禹说起今日去慈宁宫探望太后,及和昭萱郡主借着八卦告诉她的一些事情,倒豆子般倒给了陆禹后,便不管他了,幸福地倒头便睡。 等陆禹消化完,发现阿竹已经睡着了,不禁哑然失笑。 他娶的这个小妻子,看起来十分无害,却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萱,他以为她会懵懵懂懂的,却没想到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如此也好,不用担心她被人当枪使。 唇角勾起一抹笑,探手将她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个小火炉。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体温比较高,冬天抱着睡觉还真是舒服。不过若是他这般说,估计她就要炸毛了,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置气,私底下却不知道要挠着被子气多久。 怎么会有这般可爱的人,看着成熟稳重,却会十分孩子气,当以为她是个孩子时,她又会露出稳重成熟的一面。 亲了亲她的脸,陆禹方闭上眼睛睡觉。 ****** 第二日,阿竹起床时,发现外面下雪了。 跑到廊下接了几朵雪花,在钻石和翡翠快要哭的表情中,方跑回屋里,抖了抖身上的雪花,便说道:“明儿让人送些鹿肉过府来,我要请镇国公世子夫人过府来赏雪吃烤鹿肉。” 钻石笑着应了一声,便去吩咐了。 阿竹写好帖子,盖上她的印鉴,便唤人送去镇国公府,然后去了她的小书房,开始处理起府中事务。 严青菊嫁入镇国公府已经有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阿竹让人去打探过镇国公府,听说近来极为热闹,只是如何热闹法,镇国公府的下人却晦莫如深起来,不像以往那般使点银子就能打探到。 阿竹对严青菊有很深的感情,总怕她吃了亏,或者和纪显夫妻生怨,才有近日忧来虑去的表现。 ***** 镇国公府里,严青菊接到端王府的帖子时,也有些惊喜,差点忍不住蹦跳起来。不过看到面前坐着的几个女人,她便又敛下所有的神色,淡淡地翻着手中的名册。 潘氏扶着大肚子坐在下面,手中的帕子快被她绞得不成样子,不时地抬眼偷窥着坐在上首位置的严青菊,视线在她身上的首饰、衣物等掠过,最后定在那张柔美的脸上,眼里滑过几许嫉妒之色。 见她仍在翻着那名册,潘氏不禁道:“夫人,妾那儿的几个丫鬟都是用惯了的,而且年纪不大,都是府里的家生子,就不必换了吧?”她慢慢地摸着肚子,有些显摆的模样。 严青菊仿似未闻,端过丹寇呈来的蜂蜜水喝了一口。 被这般无视,潘氏讪讪的,见其他几个女人斜眼看自己,那张艳丽的脸上有些羞红,又抚了抚肚子,低垂下眼睛。 严青菊看了好一会儿,方道:“今日先到这儿,我还要细看才行,免得错怪了人就不好了。你们都各自回去,没什么事别过来,特别是潘氏,你现在月份大了,别走来走去,外一出什么事儿,世子怪罪下来,我也没办法帮你兜着呢。” “……” 潘氏一口气堵在心口里,算是再次见识到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可恨之极。她今天会挺着个大肚子来这里,还不是被她逼的? 像严氏这种女人她见多了,也不知道她如何哄骗世子,使得世子将这砚墨堂事都交给她打理,甚至为此而打了纪安家的脸,那纪安家的可是老太君的人,也不怕给砚墨堂招罪。 101、第 101 章 翌日,雪下得更大了,严青菊依约而来。 阿竹站在门边张望,见到婆子将严青菊引进来时,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影,还未让她上前,严青菊已经两步并作一步,跑到她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如果她有尾巴,此时一定是尾巴猛摇了。 阿竹看得喷笑,拉住她冻得冰冷的手,将她带进室内。 屋子里烧了地龙,暖融融一片,即便是冬天,有这般的保暖措施,其实也不算是太难熬。当然这也只限于有钱有权人,一般的平民百姓皆是使用火盆子,差别不是一丁半点的。 等丫鬟上了热茶后,阿竹便将她们挥退,迫不及待地问道:“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世子待你如何?可有受到什么委屈?有谁欺负你么?” 一连串的问题迭声而出,严青菊眉眼弯弯,抱着她的手看她。连作为嫡母的陈氏也只是在她归宁时泛泛地过问两句,根本不会多问什么,关心也显得苍白。唯有阿竹是真心实意的,让她心里越发的欢喜,挨着她不肯起身。 果然,有种养了个女儿的感觉。阿竹无奈地用手拍拍她的脑袋。 “三姐姐放心,我过得不错,世子将砚墨堂都交给我打理,下人不听话也可以随便我教训,虽然老太君和老夫人她们话多了点儿,不过她们都是老人家了,我也会孝顺她们的。我没有受什么委屈,只要有银子,吃食上也没人敢短了我的……” 这妹子声音柔柔细细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泪眼朦胧地看着你。但是此时她笑意盈盈,又让人忍不住想倾听她说话,连气也生不起来,生怕太大声,就要吓坏她了。只是,为毛阿竹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呢? 砚墨堂是镇国公世子才能入住的地方,只要将砚墨堂守好了,其他人想要插手也难。镇国公府想要拿捏严青菊,首先会在公中的吃穿用度上拿捏她,不过由于有阿竹插手,严青菊的嫁妆十分丰厚,也不欠那么几个银子,只要先守好硕墨堂完全没问题。 看来这妹子过得挺不错的。 阿竹思索过后,途中了解了她趁机将硕墨堂的下人都收拾了一顿,没下人敢再阳奉阴违,更放心了。果然说嘛,这朵小菊花外表看着是朵清纯柔弱的小白花,但却具备了各种宅斗技巧,再佐以天生的外形优势,简直是正妻的地位手段、小三的长相技能,妥妥的人生赢家啊,谁能斗得过她? “世子待你可好?”阿竹又询问道。 “……挺好的。” “嗯?” 严青菊低下头,小声地道:“我还是有点怕他,不过……他也不像外面传的那般不堪,只是脾气有些坏,不耐烦和内宅的妇人计较太多。而且,新婚夜那晚,他就告诉过我了,那两个孩子,是他在西北打仗时,保护他而死的副将的遗孤,他认作义子养着,却不知为何会被外头人传成是他的孩子。” 阿竹一脸意外,她让人去查过,不过因为那两个孩子是纪显从西北归来时带回来的,当时死了很多人,也查不出这两孩子的来历,外头传着是他在西北时别的女人为他生的,那时便有些奇怪。现在这解释倒是解释得通了。 严青菊又笑了笑,说道:“三姐姐不必担心,我现在和世子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蚱蜢,只要我不背叛他,不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他便会待我好的。” 阿竹摸摸她的脸,眼尖地发现了靠着自己的妹子领口下的痕迹――太眼熟了,眼熟得她自己身上有时候也会出现……趁着这妹子缠着自己时,阿竹状似不小心地蹭了下她的衣领,等看到她脖子下的痕迹,顿时脸色有些黑。 禽兽啊!纪显妥妥的就是个禽兽!未成年的少女也能啃得下嘴! ……不,应该说男人都是禽兽!阿竹风中凌乱了。 严青菊说着话,突然发现她身体有些僵硬,抬头一看,发现她目光发直地盯着自己脖子的地方,顿时明白了什么,飞快地拉紧了衣襟,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三姐姐……”她讷讷地唤道,脸红得仿佛要找个地方钻进去将自己埋着。 阿竹抹了把脸,笑道:“没事!你饿了么?咱们去梅园赏雪吃烤鹿肉!” 严青菊马上欢喜起来,自己先起来,然后拉着她一起去梅园,身后跟着一群的丫鬟婆子。 阿竹任这妹子挽着自己,亲密地挨着,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开心,感觉这时代的女人都是未成年就要被催残的。可能是情绪太过激荡,她又开始掉节操,不禁问道:“那个……小菊啊,你疼不疼?” 严青菊的脑子素来转得快,特别是她从来将阿竹放在最重要位置,总是能琢磨透她的想法,所以在她问时,不会觉得没头没脑,反而很容易便知道她这话是什么了,更是羞得不行,差点想要埋进雪堆里将自己盖住不见人了。 “……不、不疼的……”她结结巴巴地说,见阿竹满眼怜惜,终于定了定神,小声道:“三姐姐放心,新婚之夜时……确实很疼,后来就好了……”她不好意思说,纪显有时候太过粗暴,确实弄得她挺疼后,不过每当她哭一哭,他便僵硬了,然后便不会再不顾她意愿弄下去。 所以,对于纪显这点,她还是挺开心的,后来每次都利用这招来骗过他。 阿竹自己也有些尴尬,她没想到严青菊会这般诚实,连这种事情都对她说,大概是怕自己担心吧。估计自己再问下去,这妹子就要将自己埋雪堆里了。阿竹适时地闭了嘴,挽着她进了梅园。 外面下着雪,屋子里却烧着热乎乎的地龙,透过琉璃窗,可以将外面的雪色尽收眼底,风雪中还有梅花开了花苞,虽然未绽放,但也添了几分的风雅。 丫鬟们烤好了鹿肉后,便装进碟子里,供主子们品尝。 两人坐在窗边,隔着琉璃窗看外面的风雪,边吃边聊天,犹如当年在闺阁时一般。 “过些日子,我和王爷要进温泉庄子住个几日,也不知道到时候大棚蔬菜能不能弄好,若是能弄好,到时我让人送些新鲜的蔬菜去给你尝尝鲜。” 严青菊一脸信任道:“三姐姐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三姐姐!” “谢谢!” 估计她指着碟子里的这鹿肉说这是猪肉,这妹子都会一脸信任地说就是猪肉吧。从小到大,这妹子对她有种盲目的信任,阿竹从没见过她反驳自己,感觉真的像养了个女儿一样。 吃了烤肉,两人肚子都有些撑,阿竹便带着严青菊去逛端王府看雪景,即便风雪刮得大,除了雪便是雪,没啥好看的,但是两人仍是有些乐此不彼,十分享受那种女孩子间的亲密贴心的交谈。 “以后若是没什么事情,你可以过来看我,咱们是姐妹,多走动也无防。”阿竹说道。 严青菊点头,心里却想着纪显如今的地位,还有宫里那位皇帝的态度,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到了午时,严青菊方告辞离开。 严青菊回到镇国公府,按着规矩,正欲先去给纪老太君请安,却不想管家纪忠匆匆过来道:“大少夫人,听硕砚堂的丫鬟来报,潘氏发动了。” 潘氏以前是纪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后来见纪显回来没个贴心人伺候,便从她那儿派了两个大丫头到砚墨堂伺候,很快潘氏便凭着手段让世子收了房。现在虽然砚墨堂被大少夫人整顿过,但潘氏可是纪老太君身边出来的丫鬟,自然要给她些面子,所以听到这消息,管家便匆匆来报了。 “大少夫人,潘氏这是提前发动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潘氏肚子里的这孩子是世子爷的,您也快去瞧瞧罢。”纪忠苦口婆心地劝道。 严青菊淡淡地看他,说道:“慌什么?她一个通房生孩子,没道理让我这正头夫人去守着。接生婆来了么?热水等备好了么?还不吩咐下去?”最后的话是对跟着纪忠来的小丫头吩咐的,那小丫头正是伺候潘氏的丫头之一。 纪忠被她的话弄得噎了下,这话她是说得不错,但是怎么觉得不太对头呢?忍不住再打量一下她,看起来就是个柔弱好欺负的模样儿,但事实证明,这位真是不好欺负,甚至嫁来几天,就借着个由头将砚墨堂都收拾了一顿,拨了好些钉子。 严青菊脸上微露笑容,又道:“管家还有事?” 纪忠咽了咽口水,方道:“没什么事了,属下这便让人将潘氏发动的消息告诉老太君。” “不必了!不过一个通房生孩子罢了,何须要去打扰老太君?老太君年纪大了,不爱管事情,一点事儿都拿去打扰她,像什么话?这点规矩都不懂么?”严青菊冷冷地道。 纪忠被斥得讪讪的,心头也有些恼火,若不是潘氏突然提前发动,他用得着去打扰老太君么?老太君和老夫人此时恨不得直接揪住砚墨堂的把柄,发生这种事情自然要禀明了。 “好了,管家应该也有事忙,便去忙罢,我先去瞧瞧。” 纪忠心中一松,正准备行礼离开时,突然又听到那道轻柔好听的声音道:“对了,这事情便劳烦管家派人去通报世子一声。” 纪忠的脸色有些青,让他派人去通知世子爷?让暴躁的世子爷直接朝他发脾气么?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纪忠生怕这位新进门的世子夫人又拿点儿小事生起大事,只得派个耐打憨厚的小厮去神机营寻世子了。 潘氏是接近午时用膳时突然发动的,才九个月便要生了,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夫人未进门时怀上的,现下这种情况,不免让人多想了。特别是严青菊今儿刚好出门,回头潘氏便出了事情,让人一时间便会联想到是不是严青菊动的手。 “夫人……”丹寇有些急,“潘氏突然出这种事情,明日指不定老太君和老夫人她们要拿这事说您了。” 严青菊摆弄着桌上的花瓶,瓶中插着一枝山茶花,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的花瓣美丽极了,让她有些爱不释手。她一脸漫不经心地道:“让她们说去!” “世子……” “那也要看世子相信谁了。”严青菊皱着眉道:“真是晦气,好心情都被败没了。以后谁再敢出这种事儿让我烦心,看我不收拾她!” 她的声轻轻柔柔的,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一般,却让一溜地站在墙角边的几个女人听到这话,心肝都颤了下,抬头小心地看着正在伺弄着山茶花的少女,那么柔弱清雅,再想想这半个月来她的行事,却没想到是个心狠手辣的。 直到傍晚,潘氏那边还没动静,而纪显已经下衙回府了。 那些被严青菊拘在房子排排站的通房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不过却不敢在主母未动时迎上去。 严青菊接过纪显脱下的斗蓬,伺候他净脸洗漱时,柔柔地笑道:“世子可是饿了?妾身让人准备膳食罢?还有……潘氏午时发动,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不过因为是头胎,可能要耗些时间,明天才有动静。世子可要去瞧瞧?” 纪显喝了口热茶,不耐烦地道:“我一个大男人去干什么?又不能帮她将孩子拽出来?不去!” “……” 在场所有女人皆忍不住低下头去,唯有严青菊依旧笑盈盈的,听罢也不再多说,便让人去准备膳食。顺便也让那群通房下去,不再拘着她们。 那几个通房依依不舍地看着纪显,发现他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过来,顿时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心里对严青菊恼恨得不行。天天将她们拘到正房,等世子回来了,便又将她们给叉下去,一点肉渣也不给她们,能再过份一点么? 等所有女人离开,纪显一把将严青菊抱住,捏着她的下巴道:“你今儿去了端王府?” 严青菊软软地任他捏着,只是固定住自己的下巴罢了,也没有多疼。她柔顺地道:“是啊,端王妃请妾身去赏雪,妾身和她聊了会儿,便离开了,没想到回来便听说潘氏提前发动了,听说是有人在她的膳食下动了手脚,妾身已经派人去查这事儿了。” 纪显放开她,不屑道:“什么提前发动?亏他们说得出来!” 严青菊心中有异,不过见他满脸煞气,脸上的疤痕更是骇人,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有些事情,还是莫要问得太清楚比较好,以免破坏这好不容易维持平衡的夫妻情份。她有些怕纪显,所以不想惹他发怒,还不如自己悄悄查明。 ****** 得知严青菊过得不错,阿竹便放心了,然后开始去折腾起她的大棚蔬菜来。 阿竹上辈子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对农活什么的根本不在行,对大棚蔬菜的印象也只是缘于网络上一些书面语。不过没关系,她有人手,有擅长农活的庄头,想到什么便吩咐下去,再加上重金赏赐,还真的有庄头弄了出来。 听说温泉庄子里已经开始建好大棚种下第一批蔬菜种子了,阿竹心里极满意。第一季先种那种生长期短的蔬菜,等过段日子他们去温泉庄子,便能吃上了。 陆禹让人将三个温泉庄子交给阿竹打理,也不去过问,每日见她接见庄头,查看账簿,忙来忙去的,就忍不住好笑。也不知道她忙了什么,他每回问,她便要一脸神秘,坚决不告诉他。 不过虽然阿竹想要保秘,但是陆禹也不是真的两耳不闻,随便听着下人报告几句,便知道阿竹要干什么,等知道温泉庄子里真的种了一批反季节的青菜时,也有些呆了。 这时代有温泉,太医院也是在十年前才肯定泡温泉对于人体的好处,倒是没有人想到要利用温泉的温度来种反季节青菜。他的小王妃竟然折腾出来了,该怎么说呢?吃货的力量? 陆禹在阿竹不知道的时候,特地询问了方荃温泉庄子里的农作物的生长情况,等到了十一月底,眼看第一茬长好了,便携阿竹去庄子里住几天。 “明天咱们去庄子里住几天吧。”陆禹宣布道。 阿竹也惦记着温泉庄子里的农作物,听罢忙点头,欢喜地道:“好啊,臣妾马上让人去收拾,明日一早便可以出发。”等吩咐下去后,突然又有些疑惑道:“王爷走得开么?” 陆禹笑盈盈地道:“本王已经和父皇请了假,加之近来也无甚大事,歇息几天无妨。” 这就是特权哎!阿竹可是知道那些官员一年四季除了固定的节日外,也只有生病或一些特殊原因方能请个假,不能随便离岗。而陆禹这作王爷的,相对宽松一些,只要办好皇帝布置的差事,不用每天去衙门里点个卯之类的。 不过只高兴了一会儿,阿竹便又用怀疑的眼神看他,这王爷早不决定晚不决定,偏偏这种时候,不怪她想歪啊。 102、第 102 章 翌日风雪稍停,正适合出城。 马车碾压在雪上,碾出一条痕迹。 阿竹抱着手炉,凑到车窗外朝外张望,却见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开张了,门前有穿着厚棉衣的店伙计拿着扫帚扫雪。路上行人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清晨,两旁的商铺十分冷清。不过等过了朱雀街,马车经过东市一条专门卖早点吃食的街道时,便发现此处依然热闹非凡,各种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放眼望去,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市井画面。 这画面十分亲切,那些小摊子上的食物冒着的热气,都让她觉得温馨。 阿竹看了看,发现人群中还有一些穿着异域衣服的胡人,高鼻阔目,轮廓深刻,眼睛色泽不一,一看便知道是异域来的。 “这是东市,时常可以在此见到洋人和胡商。你瞧,这种天气,正是胡人将积了一年的毛皮兜售的好时节。”陆禹发现她盯着那些胡商,以为她好奇,便解释道:“他们长相与咱们大夏人不太一样,不过除了风俗语言外,也无甚不同。” 上辈子在电视里常见各种毛发的外国人,阿竹对胡人没兴趣,只是第一次经过东市,看到各种族群的人混在一起,看得有些稀奇罢了。这种就仿佛凤凰窝里突然多出了几只杂毛鸡一样,视觉有些冲突。 过了东市,马车往直往东门而去,很快便出了城门。 天寒地冻,马车底下虽然有火盆,不过陆禹仍是将她纳入怀里,抖开披风,将两人一起裹紧。 “王爷,我不冷。”阿竹弱弱地道,她身上穿的衣服够厚,又抱着暖炉,怎么可能冷,被他这样抱着,阻碍了她看外面风景。即便现在是冬日没什么好看的,但对于一个难得出城放风的人来说,仍是极有吸引力。 “本王冷!”陆禹理直气壮地说,手往她腰间摸着,握着她抱着暖炉的手,马上缠了过去。 阿竹有些黑线,她发现夏天的时候,她喜欢巴着他,因为他的身体有些凉凉的,抱着睡觉舒服。到冬天的时候,发现轮到他喜欢巴着她了,因为她的身体温度比较高,他反而有些畏冷,夜里像条冬眠的蛇一样将她缠着。此时他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指尖确实透着一股凉意。 听甲五透露,他之所以会如此畏冷,还是在承平二十四年荆州叛乱那会,他在战场上被人算计受伤,导致他中了毒,后来花了一年时间才调理好身子恢复健康,但却改变了她的体质,让他在冬季时极为畏冷。 想罢,阿竹便不吭声了,他要缠着就缠着,即便破坏他男神的形象,却也让她心里软绵绵的,生不出其他念头。 以马车的正常速度,两个时辰便到了温泉庄子。 这温泉庄子在小周山,确实不大――甚至可以说面积也特小了,不能成为农庄,不过用来种些蔬果之类的还行,产量不多,但也算是个在冬天尝个新鲜劲儿。 下了马车后,阿竹来不及去歇息,便兴冲冲地要去看庄子里种植的大棚蔬菜,陆禹也有些好奇,携着她一同去了。 负责打理温泉庄子的管事也笑着将他们领到菜园去。 那一片菜园便在距离温泉不远处的地方开辟的,而且选的地方不远不近,土壤中的温度正好,周围就像阿竹说的那般建起了棚子,没有塑料薄膜,用的是麻布覆盖其上。 在这大冬天的,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色泽,莫说阿竹心情好,连陆禹都看得有些惊奇。这些所谓的大棚蔬菜,没想到阿竹真的折腾出来了。即便她只是提出了个设想,砸重金让庄头带人去试验,但也是难得了。 “没想到胖竹筒还有这等奇思妙想,禹哥哥很高兴。”陆禹用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她的脸蛋,转头便吩咐人去将剩下两个温泉庄子所产出的蔬菜都收了起来,第一批拿去作人情送给京里的亲朋好友,第二批便拿去高价卖了。 掌握了大棚蔬菜的种植方法,想要多少都有,不愁没有财源。 阿竹笑眯眯地听着他的吩咐,奸商什么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不过没关系,他赚到的钱入了王府公中,她想要花用也使得!如此一想,巴望着多赚些钱,反正钱不嫌多嘛,而且还要养他放在皇庄里的人手,那也是一笔开支。幸好她当时为了急于求成,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一笔钱都砸了下来,十分土豪地将三个温泉庄子都拿来建大棚种蔬菜了。 当天,厨子做了一顿全素宴,明明是素菜,却有着肉的味道,让阿竹不得不感叹大吃货国的厨艺的博大精深。 来到温泉庄子,不泡一泡温泉那可真是白来了。特别是阿竹去温泉看了下,整个温泉池子都被围了起来,池边砌了大理石,就像王府中的浴池一般,可以踏着阶梯而下。 阿竹消了食,便兴致勃勃地让人准备东西,跑去泡温泉了。 还没跑两步,陆禹勾着她的腰,偏首对她微笑,清雅不凡,但出口的话却不是那回事,只听得他说道:“胖竹筒这阵子辛苦了,禹哥哥稍会就好好犒劳你!” “……” 你还能再无耻一些么? 甲五带着其他丫鬟躬身退下,阿竹求救无门,被他扒光光了,扛到了水中,来了个鸳鸯浴。 当被他压到温泉旁边的大理石上为所欲为时,阿竹内流满面,这到底是谁犒劳谁啊?手指抓了抓,很快便被他捉了回来,引着她纤细的手臂环到他的脖子上,摸到他被温水打湿的发,黏在他光洁的背脊上。 天色近晚,迷迷糊糊间,只见他被温泉热气打湿的脸上,肤色如玉,汗珠从脸颊滑落,有着异于平时的清冷高华,双目迷蒙,神色迷离,竟然有些失控的模样,让她也忍不住跟着他一起沉沦,直到完全昏迷过去。 哗啦的水声响起,阿竹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倚靠在他的胸前,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中,一只手正拿着绢布为她清洗着身子。 “醒了?”沙哑的男声含着莫名的情愫。 周围的水雾迷蒙,阿竹开始有些呆滞,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什么事情时,面上又是一片空白,然后不意外地全身都红了。 竟然、竟然…… 哗啦一声,陆禹抱着她起身,走上台阶后,扯过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大毛毯将她裹了起来,放到旁边的竹椅上,自己也扯了一件披上,吸净了身上的水后,又拿过一旁的长衫穿上,然后方坐在她旁边,拉过一条毛巾帮她将头发的水吸干。 阿竹被他兜头弄得整个视线都是黑的,挣扎着钻出脑袋后,看到正含笑给她擦头发的男人,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凤眸微微眯着,似乎心情极好的模样。而他的头发仍湿嗒嗒地垂放在身后,凝着水珠。 明明看起来十分凌乱的模样,有别于平日的整洁干净,但是却让她心跳了一拍。这种凌乱之感,弱化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清冷,添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性感魅力――这又让她想起先前在水中厮混时,他也是这个模样,让她挣扎变得无力,只能随了他折腾。 如此一想,再次觉得脸蛋又开始发热了,整个人都缩在那条大毛毯中,感觉没脸见人了。甲五她们还守在外面,也不知道她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陆禹将她的头发擦干净后,见她团成一团,像只小奶狗一样,让他的心颤了颤,忍不住又将她抱了个满怀,在她红润健康的脸蛋上亲了好几下,发泄着那种突然其来的激荡之感。 阿竹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又戳中某位王爷的萌点了,被他亲得快要窒息了,一脚踹了过去,没想到会被他轻易地抓住了脚,而她身上还没穿衣服,这腿一抬高,什么风景都被人窥了去,顿时面上又是一片空白。 这种想要死一死的心情肿么破? 陆禹看了她好一会儿,在欲念再起之前,终于压了下来,慢慢放开她的腿,将又快要缩成团逃避的人抱到怀里,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羞什么?你若觉得羞,本王也给你看。” 流氓! 吃饱喝足的某位王爷直接将缩成一团的人抱回了丫鬟们收拾好的房间,被窝里已经用香薰暖炉烘过,又香又暖,阿竹直接滚进了被子里,死活不想见人了。 即便夫妻间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但那时候都是在晚上的床帐之内,光线不明之时,这种在明亮的光线下被人看光光,仍是让她觉得羞耻,直想将自己的头发挠掉。 很快一只手又将她蒙头的被子扯开,她抬起头,脸蛋因为憋着气而红扑扑的,眼睛也水润润的,眉稍眼角间仍残留着先前的情韵,可怜又可爱,像只小动物一样。每当看到她这模样,陆禹总会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小奶狗,也是这般缩成一团,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当又被扑到床褥间时,阿竹简直要崩溃了,叫道:“王爷,克制!” “没办法,小阿竹像只小狗一样可怜,本王很想疼爱呢……” 难道她无意间戳中了他的萌点了?阿竹此真想拿镜子来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以后一定要尽量改,省得他一个激动,她又要被折腾得太惨。 当再次被男性有力的占有时,阿竹伸手在他背上挠了几下,那如玉的肌肤顿时多了几道痕迹。 陆禹皱起眉头,在她耳边含糊地道:“胖竹筒,你该剪指甲了……” 听罢,阿竹又在他背上多挠了几下,明天坚决不剪指甲。 ****** 翌日,坚决不剪指甲的阿竹一觉醒来,便发现床边坐着的男人正拿着指甲刀为她修着指甲。 呆呆地看了会儿,直到自己的爪子被他放开后,阿竹才收回了手,看了看被修得圆润的指甲,忍不住一爪子挠了挠被子,鼓了鼓腮帮子。 “阿竹醒了?饿不饿?厨子做了素菜粥,可是要在床上吃?”他含笑问道,指尖滑过她的脸蛋。 “……” 开始阿竹还有些呆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等要起身时,发现腰肢酸软得爬不起来,双腿也没什么力气后,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瞪向他。人在不舒服的时候,狗胆也会变大了,哪里还会管其他? 最后还是在床上解决也不知道是早膳还是中膳的一餐,新鲜的蔬菜再配上厨子的好手艺,让她连续吃了三碗,看得陆禹好生意外。等她漱口后,陆禹摸摸她的肚子道:“若是平时都是这般食量,你早就长大了。” 表再提这件事情行不行? 阿竹又有些崩溃,这种被自己的男神弄到崩溃的心情肿么破?急求,在线等! 而她的男神已经恢复了清雅如月的气派,倚坐在床边,捧着一本史书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冬日天冷,夫妻俩能窝在温暖的房里头随意地说话聊天,十分难得,说着说着,阿竹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午后才醒来,醒来后她便活蹦乱跳了。 陆禹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阿竹和几个婢女一起堆雪人,笑声传得老远,喃喃道:“精神真好,看来本王还是手下留情了。”说罢,微微一笑。 正拿着胡萝卜要给雪人装鼻子的阿竹打了个冷颤,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只以为是双手沾了雪太冷了,便又高兴地继续装饰着这个雪人。 甲五见她玩得高兴,便出主意道:“王妃,奴婢记得何侍卫会做很好看的冰雕,您若喜欢的话,不妨叫何侍卫在这院里做些冰雕。” 哎呀,还有这回事?阿竹马上将正窝在走廊横梁上的何泽叫过来。看他像只猴子一样跳了下来,有些黑线。 “何哥哥,就像甲五说的那样,交给你了!” 何泽一听到这句“何哥哥”,下意识地往长廊下负手而立的主子那儿看去,发现他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蹿,应了一声后,忙溜走了。 等阿竹还想要继续玩时,陆禹过来将她直接拎走,至于接下来又被他欺负得快要崩溃的事情,她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是如何戳中他的哪根神经了。 只能说,男神总是不按牌里出牌,该肿么破? ***** 在腊八节到来的前两天,陆禹方带着依依不舍的阿竹回了京。 回去时,还将庄子里产出的一批蔬菜都收割了,然后让人运进宫去给帝后、太后、贵妃等尝鲜。 阿竹进宫给婆婆请安时,得到了皇后的赞扬,还有安贵妃的夸赞。 安贵妃是个爱显摆的,儿子儿媳妇竟然在这大冬天的,给宫里的长辈送了难见的蔬菜尝鲜,难得一见,自然该好好去显摆。于是便当着所有嫔妃的面,将阿竹这儿媳妇好好地夸了一回,夸得淑妃、贤妃、德妃这三个有儿有儿媳妇的女人脸色发黑,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阿竹越来越理解安贵妃这个婆婆的性格时,越觉得这位婆婆是个让人惊奇的奇葩,气人的时候,能将人气得牙痒痒的,而且极会驱利避害,傍着皇后在这后宫中也算是如鱼得水,嚣张不已。也幸亏她是这种性子,皇后像是当成了只宠物一样地护着,不然饱受她荼毒的四妃早就将她撕了。 安贵妃在后宫里头狠狠地夸着阿竹显摆时,乾清宫里,承平帝看着捎假回来的儿子,眼神有些儿复杂。 “原来这温泉还能在大冬天里种蔬菜,端王妃可真是个妙人,连这主意也想得出来。”承平帝淡淡地说道。 陆禹微微一笑,说道:“她就爱胡思乱想。不过儿臣记得以前太医说过,这人年纪大了,不宜食太多肉类,冬季素菜少,有了温泉庄子产出的蔬菜,皇祖母和父皇也好尝尝鲜。” 承平帝直视他,半晌神色缓了下来,声音也多了些笑意,说道:“这是你挑的王妃,看来是个不错的。”然后见儿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笑起来,又道:“朕记得当初你直接过来和朕说,想要娶靖安公府的三姑娘,让朕直接下旨将她定下来,如今可是后悔?” 陆禹笑容依然温煦和雅,但神色坚定,躬身道:“儿臣不后悔!” “难不成日后只娶一个女人?” “一人足矣!” 承平帝神色又变了变,起身走下台阶,拍拍儿子的肩膀,笑道:“你那点小毛病也并不阻碍你识人,若是喜欢,让你母后给你纳几个侧妃也行。” 陆禹叹了口气,讨饶般地道:“父皇怎地又拿儿臣来开玩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女人在儿臣眼里就和男人差不多,儿臣是个正常的人,没兴趣。” 这个比喻终于将承平帝逗笑了,声音爽朗,传出了乾清宫外。 这日午膳,承平帝将端王留在乾清宫里一起用膳,这是端王自行了冠礼后,极少有的事情。当宫里宫外的人皆知道这事儿后,目光又变了变。 103、第 103 章 大概是因为温泉蔬菜让端王夫妻在宫里大大地露了回脸,所以腊八节那天,他们得到了皇帝赏赐的特大号碗装的腊八粥。 对此,阿竹很傲娇地鄙视道:“小气!腊八粥这种东西谁不会做?而且王府里做的腊八粥比宫里做的大锅饭好吃多了……”还不如赏些珍品墨宝之类的东西更实在? 陆禹听到她的嘀嘀咕咕,恰好听到那句“王府里做的腊八粥比宫里做的大锅饭好吃多了”,不禁摸摸她的脑袋道:“宫里赏赐的喝两口作作样子就行了,你喜欢什么口味的,吩咐府里的厨子给你做。” 虽然腊八粥微不足道,但是这是御赐的,同时也显示了帝宠。京中并非所有大臣或勋贵都能得到宫里赏赐的腊八粥,能得到的也只有一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勋贵和皇帝记得住的人家,就算是皇子,还不一定能得到呢,例如康王府,年年都要作死一回的康王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得到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了。 同样得到赏赐的还有镇国公府,不过送腊八粥来的内侍也不知道是和纪显有仇呢,还是要巴结纪显,特地注明道:“这是皇上赏赐给镇国公世子的腊八粥。” 于是,负责接旨的世子夫人严青菊得到了镇国公府那些人火辣辣的目光洗礼。 严青菊面上丝毫不显,稳重大方地接了腊八粥,然后又让人赏了那内侍,亲自送他出了二门。 镇国公夫人看了看,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大媳妇,这是皇上御赐的腊八粥,皇恩浩荡,可要好生地品尝,别辜负了皇上的恩赐。” 严青菊让人将腊八粥送去厨房加热,对镇国公夫人柔柔一笑,说道:“母亲说得是,儿媳妇会好生尝尝的。不过份量少了点儿,儿媳妇要送些给老太君和老夫人尝尝,可能母亲这儿没办法多送了……” 她语气幽怨,仿佛自责不已,连瞅人的眼睛都像要出水一样。 纪显恰巧进门,便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竖,大步上前,将严青菊往身后一揽,凶神恶煞地看着镇国公夫人,冷声道:“母亲这是什么了?若是青菊有什么不对的,好生管教她便是,何需如此吓她?” “……” 镇国公夫人捂住心口,简直不敢置信,她什么都没说呢!这继子就一副她欺负了大儿媳妇的样子,真是气死她了。 纪华的妻子温氏倒是看得有些明白,纪显进门时,婆婆镇国公夫人因为心里不高兴,正气势临人地冷笑着,严青菊即便不说话,也天生带有几分的弱者之态,这副样子最突然惹起男人心中的怜惜,脑袋一发热,便出做出没脑子的事情来。 纪显现在这副维护的样子,不分青红皂白,可不就像是她丈夫纪华护着院里的那些小贱人时的模样么?温华指甲掐着手心肉,心说这世子夫人真是上不得台面,竟然时常耍这种小妾的手段,也不知羞。 严青菊表示,她天生长这样子,纪显要误会她也没办法。所以她完全不会感觉到羞耻,长相是父母给的,她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轻飘飘地看了眼怒瞪着自己的温氏,严青菊的目光又拉回了面前的男人身上,便听得他道:“不过是宫里御赐的腊八粥罢了,既然母亲也想喝,稍会我便将我的那份让人送去给母亲好了,不必为了这点为难青菊。对了,她的那份也同样给你们好了,不必太感谢,她是儿媳妇,孝顺你是应该的。” 说罢,不理会镇国公夫人僵硬的模样,依然粗鲁扯着严青菊往砚墨堂而去。 镇国公夫人呆呆站了一会,直到儿媳妇温氏过来揣扶她,才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手指狠狠地掐着温氏的手,抖着手,嘴唇都发抖了。 “娘,您怎么了?没事吧?”温氏赶紧为她顺气。 “……咱们走!”镇国公夫人从牙逢间挤出话来。 等镇国公夫人回到自己院子,不待丫鬟过来伺候,直接将她们轰了出去,然后对着缩着肩膀站在面前的儿媳妇道:“你是哑巴啊?当时为何不吭声?由着那狐狸精作态让纪显拿话来恶心我!她算什么东西?若不是老太君和老夫人抬举,她一个庶女能嫁进来当世子夫人么?你倒好,关键时候就当哑巴……” 温氏被婆婆劈头盖脸地一顿怒骂,心里觉得很委屈,心道严青菊那庶女能当上世子夫人,还不是你们先前见她是庶女,又一副柔弱好欺负的样子,才千方百计去聘娶了她的么?现在好了,原本以为的柔弱小白花原来是朵霸王花,又怨出主意的人没眼光,娶了这么个搅家精回来。而且,纪显十五岁被逼得去了军营,现在长本事回来了,被皇帝直接封了世子,又埋怨当初其他人不留情面,将他逼成这样有出息,倒霉了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些人总是喜欢埋怨别人,指责对方,却从来不曾反省过。温氏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但她没胆反抗,不然婆婆随时有理由将自己休回娘家去。 等镇国公夫人骂够了后,见温氏木木地站在那里,气又不打一处来,恨道:“若不是你管不住华儿,也不会让那贱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潘氏的那孩子,已经被送去了庄子里,你想个法子,直接弄死了,省得留着堵心。” 听到这里,温氏也满腹的怨气,她丈夫的德行她还不知道,就和公公一个德行,她能管的话,也不会让后院一群女人了看着恶心了。 “娘,潘氏的孩子……好歹大家都知道是世子的,若是弄死了……”温氏嗫嗫地道。 镇国公夫人冷冷地看着她,“不弄死了留着让纪显抓着这把柄以后再陷害华儿么?”看她那副没出息的模样,镇国公夫人恨道:“行了,你让人去打探潘氏和那孩子被送到哪里了,到时候我派人去。” 温氏一听,赶紧应了。虽然她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弄死个天真无知的幼儿这种事情,有伤天和,她是不干的。 ****** 另一边,纪显嫌弃严青菊走得慢,直接环着她的腰,将她半扛着回了房。 丹寇在门口边缩头缩脑,小心地窥视着世子爷的脸色,再瞅瞅严青菊,发现她的脸色有些白,但却没有像以往那般吓得夫语,觉得这是个好现象。 严青菊定了定神,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茶喝了口压下心中的惊悸,不过等她喝第二口时,才发现自己将纪显的茶给喝了,忙放下茶盏,将另一杯茶亲自呈给他。 纪显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喝着热茶挑剔地道:“宫里的腊八粥选料虽然好,但味道却不好,她们喜欢就给她们罢,你去叫厨房煮你自己喜欢吃的。”然后又嘲笑道:“不过是碗腊八粥罢了,也值得她们这般,真是没见识。” 不,不是她们没见识,而是在老镇国公去逝后,皇帝就不太关注镇国公府了,今年还是时隔了十几年后,皇帝第一回给镇国公府赏赐腊八粥,意义不一样,自然教那些女人高兴坏了。只可惜,很快又被灭了所有的高兴。 严青菊知晓纪显不太爱理会内宅妇人间的事情,觉得那些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之辈,所以她也不太爱拿那些小事去烦他,除非她需要借助他的威势去收拾人的时候。 “爷今儿怎么回来这般早?” “没事就回来了!怎地?看到本世子不高兴?”他转头看向她,发现她目光直视自己的脸,并没有任何退缩,心里满意地点头。看着是柔弱胆小了点,但也没有胆小到看到他就晕倒的地步,比其他那些看着外强中干的女人好多了。 严青菊自然是摇头,省得他误会,便笑道:“爷回来得正好,妾身今儿让人煮了腊八粥,是按着爷喜欢的口味煮的,刚好趁热喝。” 说罢,便去叫人将厨房里煮好的腊八粥呈上来,果然是刚煮好的,一阵腊八粥特有的味道扑鼻而来。 纪显将身上的官袍换下,净了手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八仙桌前看着严青菊忙碌。等喝了口微甜的腊八粥时,心情已经好了很多,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不喜欢甜的话,就叫厨房按你的口味调些味道罢。” 严青菊柔柔地笑着,低下头掩饰自己眼中的神色。三姐姐说,女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爱自己,还奢望着别人来爱么?所以她自然会对自己很好,不会亏待自己的! 正喝着腊八粥,便见纪山一脸喜气洋洋地过来了,配上他那副矮小的身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猴精猴精的模样。 “世子爷,属下刚才听说了,老夫人喝了腊八粥后,便说累歇下了。老太君那儿没什么消息,不过国公爷被老太君叫去了。” 纪显听罢用调羹磕了下碗沿,发出铮的声音,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竟然有几分戏谑和幸灾乐祸。 严青菊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的心情。老夫人现在止不定呕得难受,御赐的腊八粥不能不吃,吃了又难受,更不能说吃了病了,所以只好累了。而老太君那里虽然没什么消息,但将镇国公叫去,估计也是要发脾气了。 纪显高兴得直接多吃了两碗腊八粥,然后用帕子一抹嘴,便对严青菊道:“我今晚与沈大人有约,你不必等我用晚膳了。”说罢,换了衣服,抬脚便离开了家。 严青菊起身送他出门,暗暗地皱起眉头。 沈大人……难道是户部尚书沈正仲? 严青菊在丹寇的提醒下回了房,坐在炕上开始默默地思索着。沈正仲现任东阁大学士,他的孙女几个月前刚成为秦王侧妃,纪显今晚与他有约为的是什么?他们几时有联系的? 严青菊思索良久,因不得要领,将此事按捺下,决定再看看情况。 ******* □□。 秦王妃单手支着下巴,环视着屋子里的几个美人,神色悠然,视线扫来扫去,扫得那些女人心肝都发颤了,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半晌,有丫鬟过来道:“王妃,腊八粥热好了。” 秦王妃听罢,便道:“呈上来。”然后转头对那几个美人笑道:“这是御赐的腊八粥,几位妹妹也来尝尝。都坐罢,别站着了。” 众人看着屋子里摆好的桌椅,方明白原来王妃是要留她们一起喝腊八粥。心里有些不情愿,不过碍于王妃的吩咐,不能不坐。 冯侧妃是最乖觉的一个,王妃命令一下,马上便挑了个离王妃比较近的位置坐着了。其他女人也挨着她坐下,最后只剩下近来比较得秦王宠爱的沈侧妃蹙着眉,挑了个离秦王妃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加热好的腊八粥很快便被丫鬟呈上来了,不过在场的女人都有些食不下咽,根本品尝不出什么味道。若是对着秦王,她们估计会吃得很香,但对着秦王妃……抱歉,她们对这个在□□里像只霸王龙一般霸占着王爷的女人没有一点好感。 秦王妃喝了口腊八粥,是她喜欢的咸味,眉宇松开,喝得极为高兴,便吩咐道:“这腊八粥不错,着人装一碗温着送去给衙门里的王爷。” 丫鬟笑着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这时,沈侧妃突然道:“王妃,妾听说王爷今儿不在衙门,出城去了。”说完,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心里有些小得意,连王妃都不知道王爷的行踪,她却能知道。 “哦。”秦王妃看向她。 沈侧妃被那双寒目看得心头微怯,秦王妃身形修长,虽然也是个美人儿,但眉毛太黑、眼睛黑浚浚的,一身不亚于男儿的英气,看得就让人不寒而栗。 “既然王爷不在京,那就算了。”秦王妃摆摆手,对她们道:“没什么事情你们也散了罢。” 众人听罢纷纷拭嘴起身,沈侧妃有些得意,走出正院时,看了冯侧妃一眼。王妃那模样是个男人都不喜欢,男人还是比较喜欢柔弱一点、体贴一点的女人,王妃无论哪方面都不合格。所以,王妃不足为虑,反而是这冯侧妃,是皇商之女,也有几分姿色,还生下了秦王唯一的女儿,是个敌人。 冯侧妃冷淡地看了沈侧妃一眼,自然发现她针对自己的敌意,心里忍不住哼了一声蠢货。 在□□,王爷的宠爱最是没用的,结巴好王妃才是正理。可笑这个女人总是一副以得王爷宠爱为荣而自居,在王妃面前显摆。若不是王妃懒得搭理她,这女人现在连她的院子都出不来一步,届时王爷根本不会吭一声。 秦王妃喝完腊八粥,觉得有些无聊,便道:“来人,备马!” 丫鬟芊草疑惑地道:“王妃要去何处?” “自然是去城外溜马了,无聊嘛。”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 芊草一听,马上义正辞言地道:“王妃,天气寒冷,您要保重身子!若是王爷知道您为了他而离京,王爷会不高兴的。”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奇怪地道:“我怎么为他离京了?护城河那边不好跑马,男人太多,城外不是比较好么?” 芊草不为所动,心里已经认定了王妃是被沈侧妃气到了,心里也气沈侧妃的嚣张,便苦口婆心地劝起来。见她仍没打消主意,芊草机灵一动,便道:“若是王妃无聊,可以去寻端王妃说话。” 秦王妃击掌道:“对啊,真是个好主意。” 芊草马上让人去准备车驾,比起让王妃出京去寻王爷,去端王府更能接受了。且自从中秋宫宴那会儿后,端王府和□□的女眷终于有了往来,不像以前般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只能说,可怜的小代王,他吸引了所有人的仇恨值,使得以往针锋相对的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缓和。 ***** 当阿竹听说秦王妃到来时,真是喜出望外,忙叫人给自己梳妆打扮,她要用最美的一面去见她的女神。 钻石和翡翠听罢,心里肯定地点头,自然要以最好的一面去见秦王妃,绝对不能在秦王妃面前坠了端王府的面子。 所以,当阿竹一身盛装出现后,简直是盛气凌人。让跟随秦王妃而来的丫鬟面色有些不愉,不过见秦王妃笑脸相迎,便也没说什么。 “九皇嫂怎么来了?可是用过腊八粥了?”阿竹热情地款待她,即便心里激动,行动间有些矜持。 秦王妃也很矜持,说道:“我记得九弟妹府里有个梅园,现在梅花应该都开了吧,便厚着脸皮来这儿赏梅打发时间。” 阿竹听得意外,觉得她好像挺无聊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突然到来有什么目的,便还是笑盈盈地应下了,让人去梅园准备准备,便带她去了梅园。 然而,还未在梅园好好逛逛,□□的管家便十万火急地过来将秦王妃请回去了。 104、第 104 章 阿竹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好好地和女神一起逛园子赏梅,没想到才一会儿时间女神就被叫走了。看□□管家火急火燎的模样,也让她有些好奇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及,就将人给叫走了。 正当阿竹琢磨着要不要叫个人去打探一下时,陆禹回来了。 陆禹看她一副盛妆打扮的模样,奇怪道:“胖竹筒这是要去哪儿赴宴呢?” “不是,先前秦王妃过来了。”阿竹郁闷地道,女神难得来寻她逛园子,就这么被人叫走了,真不开心。 陆禹见她悻悻然的,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原来先前不是本王看错了眼,真的是□□的车驾。”他边说着边携阿竹进入屋子,打趣道:“不会是你弄得太盛气凌人了,秦王妃不好意思呆了吧?” 盛气凌人?什么意思? 阿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他,她几时盛气凌人了?她只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女神看,难道在外人眼里她盛气凌人?怨不得先前见秦王妃身边的丫鬟神色不太对的样子。 阿竹顿时被打击到了,差点就想蹲到墙角画圈圈了。 陆禹将她抱了起来,夸奖道:“胖竹筒做得好,在□□的人面前,就须得如此盛气凌人。” “……” 阿竹更沮丧了,她不想在自己的女神面前盛气凌人啊,明明都是女人,平时都不怎么往来了,还不行么?她不奢望和秦王妃成为好朋友,维持着表面的友好就行了。难道她今天这翻举动,真的气走了她的女神? 想在女神面前表现一翻却被误认为盛气凌人处处攀比的阿竹对这个世界绝望了,一时间蔫头蔫脑的,没什么精神,直到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方让她瞬间振作了起来。 “秦王在城外遇刺?”陆禹惊讶道:“抓到刺客了?可知晓刺客是什么身份?为何要刺杀秦王?” 阿竹双目灼灼地看着管家方荃,有些明白了秦王妃先前为何会被人火急火燎地请回□□,出了这等事情,自然要请秦王妃回府主持,免得被人有机可趁。 方荃回道:“时间太紧,属下探到的消息不多,据说秦王殿下是在城外不远处的灾民救济站中遇袭,当时有打扮成灾民的刺客藏在灾民中行刺他。秦王殿下受了伤,听说手臂上被划了一刀罢了,没有伤及要害。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去现场查看了,生擒了一个刺客,其他的刺客当场死了。” 陆禹皱眉思索,半晌方道:“你继续派人盯着这事情,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方荃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阿竹见他坐在那儿沉思,也不打扰他,将丫鬟呈来的热茶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又将自己怀里的暖炉塞到他手中,然后便去厨房查看今日的膳食菜单了。 等阿竹转了一圈回来,发现他正抱着手炉喝茶,手中还翻着她搁放在旁边的针线框,拿着她今天早上做的荷包翻看着。 阿竹差点要尖叫着扑过去,不过她也很快扑过去,却被陆禹眼明手快地拦腰抱住,那荷包被他高高举起,不让她碰着,面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问道:“胖竹筒在荷包上面绣的是什么东西呢?本王似乎是第一次见着这种人物肖像画。” 阿竹眼神左右飘移,最后实在没办法,自暴自弃地道:“那是王爷的小人相。”然后又徒劳加了句:“臣妾原本正打算再绣个自己的。” 陆禹将那荷包看了看,松花色的布料,用各色的绣线在中间绣了一个q版卡通人物头。当然,陆禹不知道q版这种说法,却觉得这卡通人物头相怎么看都有趣,是一种新奇的画技,而且是自己王妃做的……于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之揣进怀里了。 “即然是王妃给本王绣的,本王便笑纳了。” 阿竹决定,以后她再也不手贱弄这种东西了! 用过晚膳后,方荃又过来禀报道:“王爷,去探查的人回来了,听说被五城兵马司押送进牢里的刺客很快便吞金自尽了,此时五城兵马司有些乱,那刺客观并未审问清楚他们的身份就死了,负责这事情的几位大人都很生气。” 人一死,一时间,想要查明还真有些困难。 陆禹听罢,便让方荃下去了,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阿竹坐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猜测刺杀秦王的幕后指例者是谁。不过她比较好奇的是,秦王今日为何会出京?而他的行踪是公开的还是保秘的?谁会这般大张棋鼓地指使人去刺杀他?有什么目的?秦王若是死了,谁有好处…… 想到这里,阿竹突然心头微跳。秦王死了有好处的人除了代王,不就是她家王爷了?代王还小,虽然大家都被皇帝刷了一次,但却没有怎么将代王放在心上。而在代王取代诸位皇子出现在人前时,所有皇子中最为瞩目的要数端王和秦王了,这两位在朝中甚至隐隐有抗横之势。 若是秦王意外身亡,年长的皇子中,除了齐王、魏王,便是端王最有利了。而齐王、魏王在承平二十四年那会儿被承平帝打击得差不多,这些年下来,就像是废了一般,在朝堂上比不得秦王和端王的。 突然,她的脸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他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想什么呢?” “自然是秦王遇刺的事情。”阿竹老实道,“会不会对王爷有影响?” 这种话她平时不会说的,即便明白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实在是前朝的事情她一个后宅妇人不宜指手划脚,而且男人也不喜欢太过自作聪明的女人,加上陆禹脑子比她好使,她更不会多管什么了。或许是这些日子被他宠得有些过份,所以便直言了。 陆禹微微一笑,将她抱到怀里,抚了抚她的脸道:“不必担心,反正秦王现在死不了!就算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也看本王给不给他们机会。”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既然他心里有底,她便也不再纠结。 ******* □□里,正院一片闹哄哄的。 秦王穿着白色的里衬,上半身的衣服都褪下,太医正给他身上的伤敷药,然后用绷带缠着。屋内烧着地龙,如此并没有感觉到太冷,但秦王的脸色十分不好。 “邱太医,你说那些刺客所用的武器中还有毒?对王爷身子可有害处?”秦王妃关切地道。 邱太医道:“回王妃,这毒倒不致命,可是想要一下子除去却有些困难,得花上个把月佐以药物排除。当然,若是王爷想要尽快除去这毒,可以寻荀太医拿些解药,荀太医对毒这方面极有研究,估计很快便能调出解药来。” 秦王妃马上道:“那就去请荀太医来!” 邱太医没说话,看向秦王。 秦王脸色不太好,被人这么算计着受伤,而且伤口上还有毒,弄得他现在只觉伤口像是有千只蚂蚁在啃一般又又痒又疼,难受极了。接到邱太医的视线,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就说吧,难不成本王还请不来他?” 邱太医马上道:“这倒不是,而是荀太医在腊月前已经同皇上请假离京,估计得过了年才会回来。” 秦王顿时想要骂爹了,那荀太医是什么玩意儿啊?若不是他父皇开恩,荀家至今仍是罪臣之身呢。不过等听到邱太医接下来的话,他更暴躁了。 “老臣先前见荀太医离开之前,似乎给端王留了些解毒丸。”邱太医建议道。 秦王深吸了口气,突然暴发了:“滚!” 这时,秦王妃突然一根手指头戳在他肩膀上的那道伤痕上,猝不及防之下,痛得秦王叫出声来,脸庞都扭曲了。秦王妃戳了他两下,笑眯眯地对惊呆了的邱太医道:“王爷受伤心情不好,太医别见怪。来人,送太医出去。” 邱太医看得一愣一愣的,特别是秦王妃轻易地镇住了要发脾气的秦王时,简直不敢置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再看下去就要被秦王报复了,干脆利索地跑了。 等邱太医一离开,秦王狠厉地看着秦王妃,冷声道:“王妃真是越来越不将本王放在眼里了。” 秦王妃一脸诧异地道:“王爷怎么会说这种话呢?臣妾可是一直很敬重王爷啊。”正说着,听到外头有丫鬟来说沈侧妃求见,秦王妃直接道:“不见,王爷受伤了,怎么还能让她不轻不重地行事让王爷伤上加伤?在王爷伤好之前,她不许出现在王爷面前!” “……” 秦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大老婆将自己的小老婆叉了下去,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有心想要咆哮两句,但一对上王妃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千言万语难以成言。索性直接将衣服穿上,叫人将府中的幕僚都叫过来。 幕僚们都知道秦王今儿出城却遭到刺杀,早已开始派人去调查这件事情了,而让他们感觉到糟糕的是,原本擒住的刺客竟然因为五城兵马司的人的疏忽,还未来得及审问,便吞金自尽了。 “都是饭桶!”秦王暴怒道,“以为卸了刺客的下巴就能防他们自尽了?怎么不检查一下他们身上可有其他武器?” 幕僚柴荣道:“王爷,属下派人去问过了,五城兵马司的人确实检查过刺客身上的东西,保证万无一失,谁知道关进牢里时,他仍能吞金自尽,在下估计,其中应该是有人在暗中帮他。” 秦王遇袭一事五城兵马司的人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自然会将刺客好好地看着,发生这种事情他们绝对不乐见。所以现在最头疼的估计是五城兵马官的指挥使,明日皇帝发怒,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承担呢。 秦王生了会儿气,而没法再生气的原因是秦王妃端药进来了。因为在外人面前,秦王也不好再拂了自己王妃的面子――免得她更打自己脸面,直接端着药喝了,挥了挥手便让秦王妃下去。 “这件事会不会是老十干的?”秦王猜测道:“知道本王今日出城办事的除了父皇,便是老十了。他当时也在乾清宫,除了他本王想不出会是谁这般恰巧地派人来刺杀本王!”说着,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柴荣叹道:“若是这般简单还好说,但若不是端王呢?” 秦王的脸色更难看了,他心里虽然想要咬定是端王,但也明白端王没那么蠢,会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给人抓。想到除了端王外,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哪个不知名的敌人在窥视着自己,秦王心情越发的焦躁,恨不得将所有嫌疑人都捉起来杀掉。 见他满脸戾气,压抑着脾气,柴荣担心他的身子,便道:“王爷,在下先前听说了,您还是先将毒解了,不然拖太久对身子不好。明儿便让王妃去寻端王妃,要些荀太医赠给端王的解毒丸罢。” 想到自己要去求那个讨厌的弟弟,秦王的脸拉得老长。这事还不能确定指使者是谁呢,就要对那位弟弟低声下气地求解毒丸,气都不顺了。 “这事再说吧。”与其去求那弟弟,他宁愿慢慢喝药排解毒素。 众位幕僚见他不欲再说,心里都有些叹气,柴荣目光转了转,决定明日便去寻王妃。 ***** 果然,翌日朝会,承平帝朝五城兵马司发了一通火,然后勒令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起协理这案子,一定要将幕后指使者揪出来。 承平帝生气完后,又将带伤上朝的秦王叫到乾清宫,好生地安抚了一翻。 秦王感动得哽咽流泪,在承平帝放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生养伤时,秦王跪在承平帝面前,说道:“有父皇这般关心,儿臣受的这苦楚也值得了。” 承平帝拍拍跪在脚边的儿子的脑袋,叹了口气,又叮嘱了几句话,方让人将他送回□□。 等坐上马车后,秦王原本感动的神色卸了下来,脸上一片冰冷漠然,冷笑一声:看来连他那皇父也认为此事不是端王干的,他的好弟弟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因为秦王遇袭受伤,皇帝放了他一个月的伤假,他的差事自然也得有人接手,特别是腊月了,户部更忙,秦王原本是负责户部的,现在少了他一个,户部的人忙成了狗。于是承平帝眼睛一转,便将在吏部中忙碌的陆禹给拎了出来。 于是,轮到陆禹忙成了狗。 阿竹咬牙切齿,哪有这样虐待儿子的老爹?就算公司是自己的老爹当老板,那也没有当爹的让儿子干两份工作却领一份工资吧?这简直就像是干着主角的活领着配角的工资,也太过份了吧? 阿竹见陆禹每日从早忙到晚,大冬天的,却要早出归晚,晚上躺到床上几秒便睡着,也不像以往那般对她动手动脚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摸摸男神的背,肋骨都摸得出来了,绝逼不是她的错觉。没办法,阿竹只好在吃食上给他尽量地补充营养,免得他真的累垮。 在陆禹忙碌的时候,阿竹也开始忙碌了。已经到年底了,她要准备各家的年礼,还有各种的人情往来,同样也忙成了狗。不过她还有耿嬷嬷和管家帮忙,往年有例可循,忙而不乱,根本没什么大负担。 直到腊月下询,过了十几天,秦王遇袭的事情仍是没有个定论,为此承平帝在朝会上又将负责此案的大臣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阿竹也听说了此事,心里却觉得,都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能查得出真相早就查明了。看来这次的幕后指使者藏得极深,估计到最后,为了给皇帝和秦王一个交待,顶罪的一定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果然,又过了几天,阿竹便听说了秦王遇袭一案终于了结了,结果有点出人意料。 “这次的刺杀策划者是当年九皇兄揭发的私盐贩子的首领勒三?”陆禹笑得有些意味不明,说道:“当年那桩贩卖私盐案子虽然是九皇兄负责监督,但却不是他主持的,而且最后却让勒三逃了,据闻是逃到了北狄那儿,谁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时隔几年,他现在又归来报仇了?单单寻了九皇兄?” 华菁放下邸报,说道:“可不是!虽然不知道这个被揪出来的人是不是勒三,但为了大伙,只好让他死得其所了。”然后又叹道,“这次事情,策划者隐藏得真深,若秦王真的死了,王爷不仅没得到什么好处,也要吃个大亏。幸得王爷反应快,让人盯紧了他们,才没有被栽赃成功。” 陆禹面上虽然带笑,但双眼却极冷,笑道:“那也得让他们有命栽脏才行!先生,这件事情麻烦你继续查下去,本王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藏着不出手。” 华菁笑道:“王爷就交给我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动。” 两人又商议了会儿,直到丫鬟过来询问晚膳,才发现天色完全黑了。 华菁抚了抚颌下的胡须,起身朝陆禹揖了一礼,笑道:“既然王妃过来请了,在下也不打扰王爷了,近儿王爷事忙,不过也请王爷保重身子。” 陆禹微笑道:“先生也一样。” 离开了书房,迎面而来的是冷风挟着冰雪。 何泽忙撑开伞,为主子挡去扑面而来的雪,心里有些抱怨这雪也来得太大了。 陆禹踩着沉稳的步伐回到正房,便见到门口处有人在探头探脑,他的视力极好,很快便对上那双像小奶狗一般湿漉漉的黑眼睛,让他眼中不由得滑过笑意。 “禹哥哥,你回来啦!”阿竹高兴地过去拉住他的手,果然很冰,忙将他往室内拉,说道:“傍晚时又下雪了,估计这几天都会很冷,咱们今晚就吃火锅暖暖身子。” 边絮叨着,边将一个手炉往他手里塞,然后亲自去绞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伺候他脱下身上的披风。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忙来忙去,目光不移,脸上不觉带着柔和的神色。阿竹担忧他的身体,根本无瑕他顾,不过室内的钻石及齐妈妈等人却看得明白,不由得抿嘴微笑。 等两人用完膳,阿竹见他没有去书房,反而是在坐在炕上看书,不由得有些惊喜,忙脱了鞋子坐到他旁边,将一个引枕扯来垫到自己背后,笑道:“王爷今晚不用去书房忙了么?” “嗯,今晚歇息会儿。”说罢,视线从书中移过来,看到炕上的小几上摆着的年礼单子,便道:“我听管家说你最近也挺忙的,若是有什么不懂便去问耿嬷嬷,别累着自己。” 阿竹笑盈盈地看他,说道:“放心,我省得。” 她估计是最轻松的王妃兼媳妇了,嫁过来后便开始管家,而且这王府里的下人也从来不敢对她不敬,不敢阳奉阴违,省了她很多功夫。不像有些府里的老奴,倚老卖老,新妇管家,还要费功夫去收服他们,然后才能腾出手慢慢来料理,简直就是烦人。 说到这里,阿竹又想起了严青菊,当初她能将镇国公府的砚墨堂上下给收拾了,也是因为有纪显给她撑腰,而且纪显明显也想将砚墨堂捏到手心里,省得被人钻空子,才方便了严青菊行事。不过,严青菊后来收伏几个在镇国公府世代服务的奴才,也是费了好一翻功夫,最后她发了狠,直接以雷霆手段震慑,才解决了些麻烦。 如此一想,阿竹便又觉得自己当这个王妃简直像是捡了个便宜一样。而这一切,全赖得这男人给她省了很多麻烦。 陆禹偏首看她,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儿,又软又萌又可爱,像只小狗一般,又有些心痒痒的,夫妻俩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亲热了。 想罢,直接探手将她抱到了怀里。 105、第 105 章 腊月二十六,宫里封笔,各个衙门开始放年假。 年底了,过年的气氛开始浓郁起来,加之宫里的赏赐不断,也使得满京城的权贵圈都盯着皇宫看,看哪户人家得到赏赐,便知道此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然后再看值不值得示好。 端王府自然也得了赏赐,每年的赏赐都一样,从来没有断过,端王府的人都习惯了。阿竹初得到赏赐时还有些小激动,等发现端王府里的人都挺平淡的,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于是她也按捺下来,平淡地接受了。 扭头内流:摔!原来她还是个土包子,不过是赐些福字以及金桔之类像征好兆头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好激动的! 看了看宫里赏赐的福字,阿竹便让人拿去贴上,金桔吃了一个,酸中带甜――好吧,这种纯天然的金桔中,酸占的比例更重,她不爱吃,都推给了旁边正在看书的男人。 陆禹倒是喜欢吃酸中带甜的东西,太酸或太甜的他都不喜欢吃,这金桔的味道刚刚好。于是阿竹坐在炕上,边拿金桔喂他,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然后聊到了除夕那天的宫宴。 了解到除夕一天都不得闲,阿竹顿时觉得这年过得也太累人了,不禁叹气。 陆禹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的,倒是没什么感觉,温声道:“许是年纪渐渐大了,对于过年也不怎么期待了。等过了年后,若是不忙的话,本王带你去鹤鸣山看桃花。” 阿竹忙不迭地点头,不吝啬地附送一个甜蜜蜜的笑容,“禹哥哥真好!” 陆禹矜持地点头,阿竹看他状似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觉得这位王爷又傲娇了,于是她也什么都不说了,用行动感谢他便行。 所以,等到晚膳的时候,陆禹面前依然是一蛊煲好的营养汤。 陆禹有些哭笑不得,说道:“胖竹筒最近怎么这般爱做汤水给本王喝?你正在长身子的时候,应该多吃点。” 表再说她长身体什么的行不行?阿竹有些无奈道:“还不是看王爷近来事务忙,瘦了一圈,所以要补回来么。”怕他大鱼大肉的腻味,她已经尽量地熬些清淡的汤了。 在阿竹紧迫盯人的视线下,陆禹只能无奈地喝了,同时突然想起,以往他紧迫紧着阿竹用膳时,不知道她是不是这种无奈心情?虽说不过是忙了半个月,但能被人这般重视,那种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的心情,方会让他即便无奈、也心甘情愿地顺着她的心意而做吧。 陆禹有些失神地盯着对面少女的面容,他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这样的心情了,却不知道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自己变了。 “王爷,怎么了?”阿竹放下筷子,用帕子拭了拭唇,诧异地看着他,这么盯着她,她也会不好意思耶。 陆禹回过神,笑了笑,没说什么。 很快便到了除夕那天,宫宴在晚上,不过一大早,阿竹和陆禹仍是要提前进宫,给帝后请安,到晚上时,再随众人一起去参加宫宴。 进了宫后,两人先去凤翔宫。 承平帝也在凤翔宫中,那些请安的妃嫔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贵妃和四妃,还有一些生育过皇子的嫔妃。对了,这其中变换了位置的,还有代王的生母婉妃。在年前封赏后宫时,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代王造势,承平帝和皇后商量后,便将婉嫔升了份位,成了婉妃。 对此,四妃咬碎了银牙,安贵妃也暗暗生气一阵,不过鉴于自己仍是唯一的贵妃,方没有那般生气。若是皇帝直接将婉嫔升为贵妃,安贵妃估计要闹上一阵子了。安贵妃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承平帝偶尔还会临幸凤藻宫,比起和四妃盖棉被纯聊天,安贵妃还算得上是受宠的,只是这宠比不得其他鲜嫩的宫妃罢了。 安贵妃一生气,就喜欢找个垃圾桶来倾吐,以前是找皇后,现在有了儿媳妇,便找阿竹。所以对于宫里的动向,阿竹也十分清楚,只要将安贵妃抱怨的话过滤一翻,便能分析得差不多了。况且还有窝在慈宁宫里的昭萱郡主随时给她提供消息,阿竹掌控消息的速度是其他王妃比不上的。 阿竹他们到来的时候,康王夫妻、齐王夫妻、魏王夫妻、周王夫妻等都来了,他们来得不早不晚,时间掐得正好。 帝后坐在首位上,承平帝怀里抱着代王,十八公主挨在他身边,两个孩子正叽叽喳喳地抢着话说,承平帝笑呵呵地倾听着两个孩子争着说话,好一派天伦之乐。 阿竹看了看代王,原本这个十一皇子在宫里就是个小透明,并不怎么出彩。但自从被封为代王后,承平帝时常带着他,不知不觉,代王便开始活泼起来,而且不仅活泼,甚至有些嚣张,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便要发脾气,打杀宫人都是常事。 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轻飘飘一句话便随意取了宫人的性命,阿竹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即便代王生得再可爱,也萌不起来。 陆禹携着阿竹上前行礼拜年,顺便将他们孝敬的礼物呈上来。 承平帝怀里抱着代王,打开端王孝敬的礼物,是一尊玉雕的佛像,无甚出彩,不过年年都如此一般,多么出彩的礼物也会耗尽的时候。但是承平帝依然很高兴,和蔼地道:“端王有心了,朕知道近段时间你办差辛苦,不过别累着自己。”接着又是一阵虚寒问暖。 陆禹唇边含笑,温和地回答了承平帝的话,语气诚恳又孝顺,让人心里熨帖。 皇后在旁看着,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看着陆禹的目光也十分柔和。 而旁边坐着的几位王爷表情淡淡的,他们已经习惯这场面了,从小到大,唯有他们这十弟最得皇父的欢心,也不知道他有何魅力,数年如一日讨皇父喜欢。不过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几人看了眼承平帝抱着的代王,齐王和魏王眼中露出讽刺。 他们皇父心目中最疼爱的儿子的地位今年终于要易主了,比起从未得到过这种独一无二父爱的他们,估计曾经得到过,现在却失去的端王心里的落差比较大罢。如此一想,不觉有些幸灾乐祸。 陆禹仿佛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目光,在皇帝赐坐后,便带着阿竹到旁边空出的位置落坐。而后便又听到内侍来报平王夫妻、秦王夫妻皆来了。 阿竹坐在陆禹身后的位置,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坐在周王身后的周王妃,她怀里抱着周王世子。 陆看到阿竹,脸上露出小小的笑容,小声地道:“姨母,新年快乐。” 真是个讨喜的孩子!阿竹脸上绽出微笑,朝看过来的周王妃颔首致意。周王妃脸色有些僵硬,不过仍是回了个礼。 阿竹知道周王妃对自己心里有疙瘩,这疙瘩是建立在她是“严青桃的妹妹”之上。周王妃和周王自六月成亲至今,已有半年有余,再新鲜的劲儿,半年也足够了。周王依然是那副德行,对严青桃念念不忘,周王妃仿佛怎么努力也比不过一个死人,自然恼怒非常。加之她脾气娇纵,有些自我,难以克制自己的脾气,连带的也迁怒于人。 周王妃初嫁给周王时,还有些谨小慎微,等时间一久后,便开始本性萌发,几次妯娌聚会,对阿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虽然不至于当众给阿竹难堪,但绝对走不到一块来。 阿竹对此十分无奈,幸好周王妃虽然迁怒于阿竹,但对周王世子面子上还算过得去,没有因为他一个孩子而迁怒他,该尽的责任也尽了――估计这其中还有惠妃在旁敲打的原因。当然,这建立在她现在还没有孩子的基础上,也不知道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会不会改变。 就在阿竹思索着时,秦王夫妻和靖王夫妻已经给承平帝和蒋皇后拜完年了。 “靖王的身子怎么样了?听说前阵子下了场雪,你又病倒了,今儿若是受不住,便提前回府去歇息罢。”承平帝说道,对这个从小病到大的儿子,他已经习惯了,以前还年年都担心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一年挨过一年,每回听到他咳嗽,不得不说,还真是习惯得不行。 靖王脸色苍白,身体瘦弱,脸庞清瘦,一双眼睛却黑得有神,他咳嗽了几声,笑道:“不碍事的,今天是除夕,怎么样也得陪父皇一起过个年。” 承平帝听罢笑了笑,他怀里的小代王却道:“二皇兄身子不好,可要好好歇息,不然出什么事情,静嫔母妃可要伤心了。父皇,是不是这样?” 听到代王开口,殿内众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移到他身上。 承平帝笑道:“小十一说得对。”然后又对靖王道,“你弟弟说得对,你母妃为你的身子操碎了心,可要好生保重身子。” 靖王淡淡地看了眼代王,笑道:“谨遵父皇之命。” 秦王笑道:“十一弟越发的明理了。”这话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讽刺。 承平帝看了他一眼,想起他腊八节那日遇袭受伤,关切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秦王脸上摆出了恰到其次的惊喜状,含笑道:“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劳烦父皇为儿臣担忧,儿臣真是不孝。” “是啊,九哥真是不孝,竟然要父皇担心。”代王皱着小鼻子,咯咯地笑着,“像我就不会让父皇担心,父皇,你说是不是?” 承平帝听得大笑,抚着小儿子的脑袋,显然极为高兴。 殿内的人看着这一幕,目光深邃,唯有婉妃面上知得矜持又得意。 阿竹无声地看着殿内的一切,突然觉得小代王真是作死,对着一群年长的兄长如此显摆,也不知道何时会被年长又有势的兄长们给撕了。婉妃也是个蠢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教导代王,让代王见逢插针地与兄长们争宠,童言童语地讽刺着兄长。 皇子们的拜年在一种无声的气氛中结束了,等承平帝离开后,各位嫔妃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一起离开了。 阿竹和陆禹自然跟着安贵妃而去,离开凤翔宫时,安贵妃与四妃亲热地道别,只有婉妃孤伶伶地站在那儿,没人搭理,面上有些尴尬羞恼。不过这等尴尬对于后宫女人来说也只是小case罢了。 等回到凤藻宫,安贵妃自然又是一顿气闷,对着儿子儿媳妇抱怨道:“那代王算什么东西?也不想想以前陛下宠你的时候,他还没投胎呢,这会儿也敢来公然指责其他的皇子,婉嫔也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教出个蠢物来……” 阿竹摆出一副认真倾听状,其实眼角余光在注意着身边的那位王爷,发现他面上清淡如谪仙,一副红尘不染的模样,眼神也在游移,显然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阿竹:“……”原来他一直对自己的母妃的话都是听着就好,从没放心里去。 阿竹埋头,听着安贵妃在讽刺婉妃如何蠢如何不会教孩子,心情有些微妙。若是陆禹是被安贵妃教导长大的,也不知道他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 在安贵妃和儿子儿媳妇抱怨的时候,各宫里的嫔妃也正和儿子儿媳妇抱怨,特别是淑妃,边抱怨边用眼刀子刮着秦王妃。 “婉妃那蠢货,若不是陛下高看代王,她到死也只能是个嫔!竟然也敢让代王来讽刺本宫的儿子,那贱女人竟然敢讽刺我一把年纪没有孙子抱……秦王妃,你说呢?”淑妃冷冷地盯着秦王妃,“本宫听说你拘着□□里的侧妃,不让她们近王爷的身,可有这等事情?你的女戒读到狗身上了么?如此不贤善妒,哪里是位王妃该有的模样?” 秦王妃原本还有些神游地听着婆婆在大骂婉妃,自从代王横空出世,婉妃便吸引了宫里大半女人的仇恨值,连带的她也变得轻松许多。却不想这仇恨一下子就拉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 秦王假装忙碌着喝茶,仿佛没有看到自己母妃转移了仇恨对象。 秦王妃诚恳地道:“母妃,孩子一事讲究的是缘份,儿媳妇已经将观音娘娘请回府里了,每日三拜不辍,虔诚无比,应该很快便有消息的。” 淑妃讽刺道:“你的很快可真是够快的,都半年了。” 秦王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有半年了么?看来佛祖还没有聆听到信女的心声,回去儿媳妇马上每天多烧几支香。” 淑妃:“……” 秦王:“……” 106、第 106 章 天色稍晚,宫宴终于开始了。 宫宴设在交泰殿。 在阿竹扶着安贵妃进入交泰殿时,便见偌大的交泰殿装饰得极为恢宏壮丽,一桌一椅,各个摆设物件无不精奇,更添一种皇家特有的不凡气势,极具震慑性。 除大殿最上面摆放着的那张金丝楠木桌外,下面左右两边摆放着的一排八仙桌前已经坐了人,放眼望去,除了皇室之外,还有宗室的子弟家眷。因今日是皇家的家宴,倒是没有外人,直到明日的宫宴,才会出现朝臣勋贵等。 虽是如此,但人数也极多。 安贵妃作为后宫中仅次于皇后之下的第一人,来的时间比较推后,所以他们进来时,在场的很多人纷纷起身行礼请安。安贵妃矜持地搭着儿媳妇的手走过,直到她的位置上坐下后,叮嘱了阿竹几句,方让她去殿中为端王女眷所准备的位置坐下。 在这种正式的场合,安贵妃还是挺会端着的,极具贵妃的威严容雍,让阿竹再次开了眼界。安贵妃坐下后,便与旁边的贤妃、淑妃等嫔妃闲聊起来了,攀比是必须的,显摆是必要的,霎时间殿内一片嗡嗡的说话声。 阿竹坐下后,看了看,发现自己旁边坐着的是她的女神秦王妃,再次开心了,不过她面上仍是端着矜持的神色,与秦王妃颔首致意,秦王妃也回了个得体的微笑。等秦王妃转过头后,阿竹开始自省自己,这回没有盛气凌人了吧? 虽然很想和她的女神说两句话,不过……看了眼秦王那衰货,阿竹觉得算了,继续端着吧。 坐下不久后,便听到内侍的唱喝,帝后及太后驾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便见承平帝和昭萱郡主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走进来,皇后跟随在承平帝身后。 没想到一直养病不露脸的太后也出现与宴,众人惊讶了下,很快便收敛了神色,纷纷给三位行礼请安。 大概是因为久病在身的太后也有精神出席宫宴,承平帝心情明显大好,神态也变得极为温和,等众人行礼呼万岁后,扶了太后坐到位置上,方道:“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起来罢。” 众人再次谢了恩,方恭恭敬敬地起身。 阿竹抬头的时候,特地看了眼被太后拉着坐在她身边的昭萱郡主,发现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脸蛋苍白,但精神却不错,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众人入坐后,很快大殿中便响起了歌舞之声,穿着统一服饰的宫女将酒菜如流水般呈上来。 阿竹看了眼桌上的做工精致考究的菜肴,终于明白了先前陆禹叫她多吃一点的意思。看着这些中看不中吃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有些荤菜盘上的油脂都凝固成白色了,从厨房呈到这里,走一大段路,天气又冷,热菜也变成了冷盘。而那些冷盘,这种天气没人会喜欢吃。 在心里叹了口气,阿竹看了看大殿上的其他人,果然都是喝酒吃水果点心,压根没碰那些菜盘。 很快,歌舞停歇后,便是诸位龙子凤孙及皇家儿媳妇去给主位上的人拜年,从康王夫妻开始一直轮下来,然后是公主,其中还穿插着皇孙,最后是宗室。 阿竹看了看,年长的王爷们的子嗣极多,最大的孩子都能成亲生娃了,从周王下来的皇子,他们的方变得少了,秦王只有一个庶女,而端王更可怜,孤伶伶的。 太后瞅了瞅,说道:“周王、秦王、端王的子嗣少了点儿,明年可要努力啊!孩子多点,热热闹闹的,才教人欢喜。” “……” 周王妃、秦王妃和阿竹三人有志一同地低下头,掩饰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阿竹眼角瞄了瞄,周王妃脸蛋涨红,秦王妃神色淡然,心说不愧是她的女神,就是淡然。 同样淡然的阿竹不知道,安贵妃和淑妃、惠妃的脸色都不太好,都被太后点名了,以承平帝那孝顺的性子,估计他心里也会不满。虽然到了这年纪,已经不太介意帝宠不帝宠了,但是也是件没面子的事情,让她们感觉到自己也好像和其他的妃子比,输了什么似的。 秦王爽朗地笑道:“皇祖母放心,明年孙儿便再让你抱曾孙,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盼。” 太后被他逗笑了,欢喜道:“你这孩子自幼便是个能说会道的,那哀家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秦王笑着保证,不过在秦王妃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下,很快便恢复正常了。 太后估计是老了,乐于见儿孙满堂,喜欢小孩子在跟前凑乐说话。所以今天的宫宴,太后十分热心地挨个关照皇室及宗室中子嗣不丰的、或没有孩子的夫妻,阿竹厚着脸皮绷住了,不过仍有很多人没有绷住,快要被太后弄得快要崩溃了。 阿竹嫁入皇家的第一个宫宴,便在这么让人崩溃的气氛中结束了。 放了烟火后,帝后便扶着太后先行离开,其余人等也跟着依次离开。 阿竹和陆禹一起送安贵妃回了凤藻宫,在离开之前,安贵妃拉着阿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端王妃,本宫年纪大了,这新年的愿望便是希望能在今年抱上孙子,端王妃说呢?” 阿竹一脸温顺甜蜜地道:“母妃放心,儿媳妇一定会努力的。” “……” 安贵妃被厚脸皮的儿媳妇给噎住了,她以为自己施压会让她羞愤难当,然后便可以借机提出给端王纳侧妃的事情――反正他们成亲也有半年多了,纳侧妃也没什么。但没想到儿媳妇又温顺又甜蜜地笑着,一口便应下了。 阿竹见她呆住,又握了握她的手,十分孝顺地道:“母妃,天气冷,您还是快进去歇息罢。” 安贵妃胸口像梗着个什么东西,连气都有些不顺,无力地挥挥手,让他们离开了。 等到宫门时,阿竹发现诸位王爷此时也到达宫门口,正准备登车而去,见到他们,纷纷打招呼。 与诸人告别后,陆禹扶了阿竹上车。 马车里有些冷,已经来不及备暖炉了,陆禹直接将阿竹抱到怀里,死死地缠着,将她当成暖炉来取暖。 阿竹觉得他的力气有些大,不过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真的冷,安份地窝在他怀里,听着远处时不时地传来了鞭炮声,添了几分新年的气息。 回到王府后,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热水及暖炉,还有热腾腾的容易克化的汤面,及各种小菜。 一翻梳洗后,阿竹觉得终于活过来了,忙碌的一天也算是结束了。 两人坐在餐桌前吃厨子特地煮的面,面里有熬得澄黄的鸡汤,红白相间的面条,有肉片、荷包蛋、青菜,上面还洒上了葱花和芝麻油,一阵香气扑鼻而来,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况且是在对着那些油汪汪的美食饿了个一晚上后,吃什么都是美味的。嗯,若是有辣椒油就更好了。 边吃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阿竹的目光很快便转移到了对面的男人身上,发现他今晚似乎话少得可怜,而且这么冷淡的模样,虽然清淡高雅,如同画中之人,却让她有些不习惯。 男神怎么不对她耍流氓了? 等守岁完时,阿竹才迟钝地感觉到,那位王爷很不对劲,努力地回想,今晚没有发生什么让他不对劲的事情啊――对了,除了太后今天对每对夫妻问候了一遍子嗣问题外。 等躺到床上后,阿竹仗着最近胆子比较大――俗称的傻大胆,凑过去问道:“禹哥哥怎么了?过年心情不好么?” 陆禹拍了拍她的脑袋,半晌方道:“没有,别多想。”说罢,便将她搂到怀里,又香又软又暖,抱着睡觉十分舒服。 阿竹不信,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继续傻大胆地道:“王爷是不是因为皇祖母先前的话?其实臣妾也觉得皇祖母说得对。”她含蓄地表示,对太后话里的支持,陆禹确实需要个子嗣了,等不了两年。 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阿竹没有看到他紧皱的眉,但从他沉默中便知道他是不同意的。 “你还小……”他轻声道:“妇人怀孕其极危险,特别是你的身子骨还未完全发育全,荀太医也说妇人生育最好在二十岁上下,方能生出健康的孩子,对母体也比较好。”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需要个子嗣,免得旁人误解,两人的压力都大。只是,她还是太小了,他有些舍不得,舍不得她受苦,舍不得她出现一点危险,舍不得她会因此发生任何意外…… 比起他,阿竹更知道女人年纪小生孩子的危害。但是,她也同样等不了了,今日安贵妃的语气便有提议给他纳侧妃的意思,她才不要其他女人出现在他们之间,想到他以后会像这般抱着她一样地去拥抱其他女人,她就反胃得想吐。 阿竹心里有些不安,她其实很想得寸进尺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个保证,不会变的保证?但她又不敢承担,若自己这般问了,后果会怎么样?他会厌恶么?会觉得她不识抬举?会觉得她犯了七出中的嫉妒?不贤不惠? “睡吧!”陆禹拍拍她的背,将她禁锢在怀里。 可是阿竹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弄得睡不着,从子嗣问题想到了夫妻间的问题,想到了很多很多,脑洞一下子开得太大,已经填补不起来了,肿么办? 或许,某些时间冲动是她的一种美德,所以在自己烦得不行时,她终于冲动了一把。 “王爷,咱们来造孩子吧!”阿竹直接掀开他禁锢着自己的双臂,然后翻到他身上,坐到了他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禹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害羞的小王妃么? 害羞什么的,在即将会出现婚姻危机的事情面前可以先放一放,解决了婚姻危机再说。 所以阿竹豪放了一回,将他的寝衣给扒了,怕冷到他,还将被子扯起来盖住两人――这一刻,阿竹觉得自己特别地体贴温柔,这么照顾他的身体,他怕冷,自己就暖和他,不会让他受到一点的冷意伤害…… 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很快压人的对象换了,阿竹被反压回床上时,没有像以往那般闪躲,而是四肢像八爪章鱼一般缠住他,勾住他,整个人都巴在他身上,姿势极其可笑。但陆禹却笑不出来,将她的手强行拉开,将她的腿也摆好,然后躺回去。 “乖,睡觉吧!” “……” 阿竹顿时=口=脸,她都这么牺牲了,他竟然还无动于衷,定力太好了么?难道以往那些在床上厮混的事情是她的幻觉? 阿竹有些不信邪,继续去撩拨他,然后发现他明明有反应了,但却强压下,根本不肯碰她――阿竹被打击到了,等第三次被他镇压后,她的面子里子都没了,羞耻心也用完了,再也不敢做这种没羞耻心的事情。 阿竹闷不吭声地披衣起身,在陆禹问她去哪儿时,没有丝毫仪态地直接一句“出恭”便将他堵住了,然后趿了鞋子,跑了出去。 “王妃?”睡在外间守夜的翡翠发现阿竹披着外套出来,吃了一惊。 阿竹没理她,垂头丧气地窝到外间的暖炕上。 翡翠见状,担心她冻着,忙去弄了个手炉给她,然后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先前她便听到屋内传来异样的声音,因为王爷和王妃素来感情好,成亲至今没见他们红过脸,所以也不在意,如今见王妃默默地坐在冷炕上,白痴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妃,您怎么了?”翡翠轻声问道。 阿竹将脸埋到双膝间,将自己团成一团,拒绝外面的声音。 见到她如此,翡翠顿时急得不行,下意识便往室内张望,却没想到见到通往内室的门口前站着的男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巴,然后识趣地退下去。 阿竹将自己团成一团,并不是拒绝什么,而是要理清自己的思路。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理一理自己的思路,不然她真的会脑袋一懵,便做了傻大胆的事情,真的和陆禹吵架。多少夫妻之间的感情,便是因为吵架而吵没了的,所谓的打打闹闹感情更好这种事情,都是些开玩笑性质的打闹,真的吵起来时,极为伤感情。 陆禹为何不肯让她生孩子呢?十六岁是有点儿小,但是在这个十五岁就能嫁人的世界,十六岁不小了,就算他怕她的身体无法承受,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好吧,她知道他是体谅自己,可是他在外头要承受的压力和她一样重。既然如此,为何不试试呢? 除非……他真的想要纳侧妃。 想到这里,她扯着外衣的手紧了紧,坚决拒绝想这个可能。她不是悲观的人,所以她不想想这种会让自己悲观难过的事情。 一只大手裹住了她捏得关节泛白的手,那手指微凉,一下子便让她知道是谁。阿竹心里头闷闷的,她还没有想明白,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呢,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好。 “胖竹筒,天气冷,回房去!”清润的男声一如记忆中的声音,从少年时期似乎就没什么变化。 阿竹闷闷地道:“能不能别叫我胖竹筒了?我一点都不胖!”反而很窈窕,具备了美女该有的一切,纤腰细腿,大胸很快也会有的――可是为毛他突然不碰她了? 陆禹听得忍俊不禁,坐到她身边的位置上,揉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不叫胖竹筒,叫阿竹!”说罢,伸手一抱,将团着的人抱了起来,往室内走去。 翡翠在外头探了探脑袋,发现王爷将人抱回内室了,顿时拍了拍胸口,赶紧将门给关了。 回到温暖的被窝里,阿竹翻身对着床里头,继续将自己团着。 身后很快便贴上了具男体的身躯,他将她搂到怀里,声音含着笑意:“真像个孩子一样,还会生闷气!是不是本王太纵容你了,竟然也和本王使上小性子了。” 阿竹身体一僵,不知怎么地,心里便有些委屈了,鼻头酸酸的,慢慢地放松身体,声音更闷了,瓮声瓮气地道:“王爷,臣妾没有使小性子,睡吧!” 一时间,似乎心头也泛起了一种酸酸萆母芯酰被餍目冢盟滩蛔艚舻乇e牛缓笾苯拥屯粪咦∷拇剑圩潘哪源帽舜说钠16诖匠葜辛鞔凇 等一吻结束,他用牙齿轻轻地啃噬着她脖子上的嫩肉,声音含糊地道:“只有今晚,若是能……都随你!” 阿竹原本还有些呆,但是当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再次没了矜持,化身八爪章鱼一般缠上他,高高兴兴地道:“禹哥哥最好了!”全然忘记了先前那种委屈感。 陆禹狠狠地将她抱了抱,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疼得她痛叫出声时,却听到他用一种让她头皮发麻的惊悚语气道:“记住!如果以后你有什么不测……” “……” 107、第 107 章 大年初一,阿竹差点睡过头了。 外面天寒地冻,冻结的冰棱挂在树枝上及屋檐下,茫茫的雪色使世界看起来一片单调。 钻石和翡翠两人互相使着眼色,翡翠昨晚守夜,亲眼目睹了两位主子可能吵架的事情,一晚翻来覆去的不敢闭眼,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天亮,精神十分萎靡。等钻石等丫鬟过来伺候,翡翠有心想要和钻石说一声,但因甲五等丫鬟也在,不好说这种事情。 虽然甲五等丫鬟是一起伺候正房的丫鬟,但是甲五忠心的对象是王爷,王爷与王妃之间若要取其一,甲五等人一定会选择王爷。所以,有些事情自然不好让甲五她们知道了。 就在两个丫鬟使眼色的时候,屋里传来了清淡的男声,众丫鬟马上精神大振,由钻石轻轻地推开门,领着端着各种洗漱器具的丫鬟依次进房。 钻石抬了抬眼睛,飞快地望了眼,便见到床上的帐幔已经被两侧的金色挂钩钩了起来,两位主子坐在床前,看样子似乎是王爷正拥着王妃在说什么。 钻石心中蓦地一松,看这样子根本没有吵架嘛。她就说嘛,以她家王妃那种性格,估计也吵不起来,就算她偶尔抓急了点儿,她也懂得避其锋芒,不会愚蠢得与人硬碰硬,加之她长得娇小纤细,王爷平时看着也挺疼惜王妃的,应该不会吵架什么的吧? 丫鬟们如同往常一般,伺候着两位主子洗漱。 等洗漱完毕后,阿竹仍是有些集中不起精神,不过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她在这种时候赖床,可就要闹笑话了。所以即便身体十分不舒服,也得强撑着,用完早膳后,随陆禹一起去了正厅。 大年初一,府里大小管事纷纷过来给主子们请安拜年,钻石等丫鬟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红封赏赐,每个来拜年的下人都能得到赏赐。至于那些粗使下人,在厅外院子里磕头,钻石等人到外面发红封。 每个得到红包的下人都喜笑言开,府里一片喜气洋洋。 阿竹想起住在王府西院的华菁,便道:“王爷,华先生那儿,可要请他过来聚一聚,也好热闹一些。” 陆禹笑道:“华先生可不爱这个,不必去烦他了,你叫厨房多做些下酒菜送去与他便行。” 既然他如此说,阿竹也不再多嘴。对于华菁这位幕僚,阿竹接触得不多,这也是因为华菁带着这时代男人固有的思想,女人就该相夫教子,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女人能干预的。所以阿竹即便心中腹诽,但也因为华菁是个有能力的,便不与他一般见识。 请安的管事退下去后,周围又清净了。 端王府没有侧妃侍妾通房,只有阿竹这位王妃,所以这大过年的也没有小妾们来请安,虽然是冷清了点儿,但阿竹宁愿如此冷清。 陆禹见人走了,便拉着阿竹回房,摸摸她的脸道:“今晚宫里还有宴会,可能要折腾到很晚,你先歇息一会儿,养足精神。”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叹道:“以后不许再胡闹了。” “……是。” 阿竹红着脸低下头,心说昨晚还不是被他刺激到了,才会一时间放纵了。而且这种事情都是女人吃亏,他也不是没有爽到,怎么今儿一早起来,一副是她胡闹的行为,简直是做贼的喊抓贼。 陆禹确实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相比之下,昨晚出力比较少的阿竹一副被人采补过头的模样。等她倒在床上时,感觉到腰肢阵阵泛酸,不过心里却十分振奋,昨晚是她的排卵期,至于卵泡成没成熟这种问题她也不知道,但是应该成熟了吧。 阿竹悄悄地摸了摸肚子,暗暗握紧拳头:希望这次一定能行!如果不行……眼睛偷偷地转到床前的男人身上。 “看什么?不累么?”陆禹慢慢地翻着一本经史看着,发现她的眼睛正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伸手轻轻地弹了下她的额头,微笑道:“胖竹筒,你真是不乖呢,别打什么坏主意。” 阿竹心虚地将被子拉高,转过身去面壁。今年无论如何,她都要怀个孩子的,如果这次不行,下次继续努力。即便昨晚被他警告过,不过她素来心宽,完全没放在心上。 嗯,一定能行! 陆禹的目光自书中抬起,盯着她的背,突然发现昔日以为乖巧可爱又听话的姑娘原来还喜欢阳奉阴违,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端着一副正经相,脑袋里却不知道转着什么搞笑的念头。当然,若是以往的话,他一笑置之,反而有心情去逗她,不过若是她脑子里转的那些是他不喜欢的事…… 陆禹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对她莫可奈何,即便她下次再为了这种事情折腾,好像也想不出拿她怎么办的办法。 新年第一天,两人便在各怀心思中过去了。 ****** 新年伊始,便是走亲访戚拜年的时候,阿竹应酬了几次后,差点看到酒席就想吐了。天天这般大鱼大肉地吃,也会腻味的。 等陆禹带阿竹回靖安公府给岳父母拜年时,阿竹直接躲到柳氏那儿,不想再面对着一桌酒肉了。 柳氏拉着阿竹的手细细端详片刻,低声道:“过了年你也十六岁了,虽然年纪轻了些,但端王比不得旁人,你也悠着点,尽快怀上孩子才是正事。”只要能怀上,不管是男是女,至少证明夫妻俩身子健康能生,也省得宫里的贵妃有意见。 除夕夜正为了孩子的事情折腾过的阿竹这会儿还有些不自在――主要是那晚她的动作太大胆了,事后反省过来,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柳氏担心,便道:“娘你放心吧,我省得。” 柳氏戳了下她的脑袋,嗔道:“你省得什么?你没有生过孩子,哪懂这种事情?”然后看了看,将旁边伺候的人都谴下去了,便和女儿咬起耳朵来。 等阿竹听完后,整个人都红得差点蜷缩起来。她没想到自家娘亲这般彪悍,还懂得什么姿势容易受孕,男人如何、女人如何。只是――若是她再推倒陆禹一回,让他配合自己,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 嗯,过两个月没有消息的话,再推一次吧! 不过几天,阿竹再次神经大条地将那晚某位王爷令人发寒的威胁给忘掉了,觉得怎么样也得再作死一次,她真的不想放弃治疗啊! 不想放弃治疗的阿竹红着脸,将柳氏传授给她各种易受孕的东西都全盘吸收了,准备下回再试一试。柳氏当年为了生孩子,也曾努力折腾过好一阵子,经验丰富了,所以听她的准没错。 母女俩正躲在房里说悄悄话时,胖弟弟过来了。 严长槿虽然不像小时候那般黏着姐姐,但是在阿竹出嫁后也难得一见,这会儿见到父亲又将端王姐夫给拉去灌酒了,于是找了个借口,忙跑过来联络一下姐弟感情了。 “胖胖,快过来给姐姐抱抱!”阿竹忙一把抱住胖弟弟,心里的欢喜从眉稍眼角溢了出来。 胖弟弟从出生起,她便看着他长大,可以说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比起严祈文夫妻,阿竹对胖弟弟的疼爱也不少。 “姐姐,我长大了,不要再叫我胖胖!”严长槿义正辞言地抗议道。 阿竹捏了捏他的胖脸,笑道:“听说过了年后,你要去青城书院读书了?可有这回事?胖胖确实是小大人了。” 严长槿马上露出得意的表情,笑道:“族学里的先生说,青城书院的夫子是当今天下有名望的大儒,而且书院里的学子也是各家有学问之辈,只要能通过青城书院的考核题目,去书院对我们比较好,能学的东西更多,也能发展一下我们的人脉关系。”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兴奋地道:“我以后也要像三表哥那样,在乡试拨得头筹,今年的春闱和殿试,三表哥若是发挥得好的话,说不定连中三元都没问题,以三表哥之才,或许有可能!”他握着胖爪子,有点儿盲目地相信了。 阿竹听得吃惊,柳昶这般厉害?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简直是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柳氏不赞同地道,“昶哥儿的乡试虽然拨得头筹,但是会试不同乡试,那儿多是天下有学识之人,昶哥儿年纪轻轻的,即便有才学,但学识比不得那些年纪大的学子的积累,即便能中举,其他的也不好说。”戳着儿子的脑袋,又道:“这些话自家人说说就好,别到外头却瞎嚷嚷,省得闹出什么笑话,小心你爹不饶你。” 严长槿扁了扁嘴,说道:“我自然知道,我只和姐姐说,连阿爹都没说呢。不过三表哥确实厉害,我听大伯说,三表哥有大才,可惜咱们家没有适龄的姑娘了,不然都想让三表哥当女婿呢。” 阿竹听得愣愣的,她知道柳昶是个书痴,而且好学,没想到这般厉害,连大伯都看好他。 几人说了会儿,严长槿很快又被严家的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叫走了。 见他走后,柳氏便对阿竹道:“你别听你弟弟胡说,昶哥儿是有才学,但是年纪太轻了,你舅父舅母打算让他参加完三月份的会试,不管结果如何,都决定让他积累几年再上场,免得他年纪轻,容易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 阿竹听罢,点点头。舅舅他们的做法她也懂,柳昶年纪确实太轻了,若是他饶幸能中举参加殿试,谁知道他能不能继续发挥正常?她这十几年也听说过每次的状元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从来没有十几岁的状元,所以戏文里那些皇帝将公主赐婚给年轻俊美的状元的情景现实中是不会出现的。 柳昶现在需要的是积累,推迟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正说着,便又听到下人来报,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来请阿竹到静华斋去说话。 今儿是女婿带妻子回岳家拜年的日子,张晏、林焕、陆禹、纪显皆如期而来,让靖安公府好一翻热闹。现下各个姑娘都和自己的母亲说了悄悄话,便又想叫上姐妹们去静华斋聚一聚。 柳氏听罢,便对阿竹笑道:“好啦,你们姐妹都出嫁了,平时也难遇到,便一起去说说话罢。” 离开了五柳院,阿竹便往静华斋而去,很快便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严青梅坐在软榻上,肚子挺得高高的,严青兰和严青菊都围在她身边,小心地摸着她的肚子。 阿竹看到她的肚子也吃了一惊,问道:“大姐姐,你这肚子才六个月吧?怎么就大成这样了?” “可能里面会有两个也说不定!”严青兰嘴快地道。 却不想,严青梅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等话出口了,才发现自己给这素来不爱动脑子的小霸王给套话了。 严青兰自己也愣愣的,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原来真的是……大姐夫挺厉害的嘛!”声音里也不知道是惊奇还是羡慕。 严青梅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不想理她了。 在阿竹进来时,同样盛妆打扮的严青菊已经快步过来,挽着阿竹的手坐到她们旁边,笑道:“三姐姐刚才和二伯母聊了什么?这么久都不来。” “一定是聊女人家怎么怀孕的事情。”严青兰郁闷地道:“刚才我娘就捉着我说了很久,我都快被她说疯了。”然后盯着阿竹道:“二妹妹,你有消息了么?四妹妹呢?” 严青菊有些害羞地低下头,阿竹神情自若地道:“总会有消息的!” 她的神色太坦然了,坦然得仿佛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消息一样,看得梅兰菊三人都愣愣的,然后看着她的肚子,太平了,没感觉。 严青菊笑着接道:“若是三姐姐真的怀上孩子,我想三姐姐的孩子一定会像三姐姐一样讨人喜欢,我一定会喜欢的。” “你什么不喜欢?连三妹妹一根头发丝你都喜欢!”严青兰看不过她那副忠犬样,打击道。谁知道严青菊柔柔地笑着,笑得她差点崩溃。 几人笑闹了会儿,方安静下来,小声说话。 严青菊挨着阿竹,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两句。 阿竹神色不变,心里却被她的话弄得惊涛骇浪。 108、第 108 章 静华斋中的女眷们正在说话,前院中,靖安公府的老爷们正陪着女婿们喝酒聊天。 因为陆禹这女婿的身份最为尊贵,纪显又是一副煞气腾腾的模样,所以张晏、林焕二人都有些拘谨,觉得两位连襟不太好说话啊,所以宴席初时气氛有些紧张。不过等几杯黄汤下肚,气氛很快便热络了起来,酒桌上果然是联络感情的最好的地方。 张晏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男人,耐性极好,最会引导话题;而林焕也是个厚道踏实的性子,配合着张晏,很快便将气氛给搞活了。他们两人的年纪最小,但却算是“姐夫”,辈份比端王和镇国公世子都要高,可惜在身份上却比两人要低得多,只能迁就着两人。 酒过三巡时,严家的老爷们也加入进来了。 严祈华拉着女婿张晏说话,严肃的表情让面带微笑的张晏也严肃起来,心里却有点儿内流,不知道为何岳父每回看到自己都十分的严肃,且眼神极具压迫性。 张晏边打起精神应付岳父的问话,边小心地观察着严家其他女婿。此时端王陆禹正被严祈文拉着一起喝酒,看那样子,都是严祈文在笑眯眯地劝着酒,端王来者不拒。其次是林焕,和严家三老爷严祈贤哥俩好一般地推杯换盏地喝酒,翁婿间和乐融融,最后是四老爷严祈安和纪显…… 当看到严祈安那副像便秘一般的表情,张晏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心里给他点蜡。 严祈安脸色惨白,眼袋有些深,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纪显万分鄙视,心里虽然瞧不起这么个无能的岳父,但因是妻子的父亲,也给几分面子,端了酒敬他,缓了缓脸色,和他攀谈起来。 严祈安却觉得这女婿太可怕了,为毛一直捉着他不放?看到这张凶神恶煞的脸,而且还是毁容的,他实在是倒胃口得不想面对啊!摔!本就对唯一的庶女没啥感情,所以严祈安对这女婿也不怎么待见,特别是庶女出嫁时,还让他搭了一笔嫁妆,简直就是个赔钱货,更不想面对了。 纪显微皱眉,说道:“岳父可是对小婿不满?” 他皱眉的时候,眼神也冷下来,配上那张脸,差点将严祈安吓尿了,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女婿误会了,我对你极满意。” “……” 纪显嘴角抽了抽,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高估了这岳父的性情,简直是不忍睹目。这种男人,怎么生得出严青菊那般韧性的女儿?怪哉!或许这得益于严青菊是严老太君教养长大,而不是被父亲教养长大的原因? 严祈安应付了纪显几杯酒后,终于借着出恭的理由尿遁了。纪显无趣地撇了下嘴,也没有理会他这种逃避的行为,端着酒杯转向了端王。 “王爷,臣敬你一杯。”纪显咧着嘴笑,抽动脸上的疤痕,差点吓到了旁边伺候酒水的小厮。 陆禹神色未变,淡淡地看着他,仿佛看着的是个正常人,没有丁点的异样。纪显心中有些惊异,他知道自己脸上的疤痕着实难看,且这时代注重君子仪表,像他这般脸上有瑕疵之人,走仕途完全是不可能的。虽然心里不在意,不过他也发现朝中的那些文臣看自己的眼神多有厌恶,即便是想拉拢他的几位皇子,虽极力掩饰,也有些异样流露出来。 但这位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让他心里也有些玩味。比起其他皇子,端王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被承平帝带在乾清宫中养大的,若是没有代王横空出世,这位的经历便是妥妥的太子了。可惜,承平帝弄的这一出,直接将所有人都玩弄在手掌心中,同时也将朝臣的心都搅乱了,根本无法看清楚皇帝想要做什么。 当然,不说这些,单说以端王的经历,他应该被养成一位矜贵又自傲自大的皇子才对。可是除了清高点儿,却是贵而不傲,天生的气度及仪表,让人不禁心生赞叹。 纪显暗暗地打量他一翻,举起了酒杯,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 看到这两人的动作,周围其他人的动作也有些滞凝。 诚然这两人是连襟,但是在朝堂上的关系却有些微妙,而且他们即便成了连襟,平日里往来也不多。这其中原因便是两人微妙的地位,一个是当朝皇子,一个是掌管兵权的武将,他们中间夹着皇帝,便注定了两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关系。 严祈华皱了皱眉,很快便又恢复严肃的表情。 等时间差不多了,诸人方各携着自己的妻子与岳家道别离开。 陆禹和阿竹率先离开,靖安公府的主人送到大门处,看着陆禹小心地扶着阿竹上车,行动间流转着一种珍视,虽然已经看了很多回,但对于陆禹这位王爷能做到如此,仍是让他们心情有些微妙。 陆禹离开后,便是张晏扶着大肚子的严青梅登车离去,其后是纪显与严青菊,最后是林焕夫妻。 待几位女婿离开,热闹了一天的靖安公府方安静下来。 镇国公府的马车上,严青菊有些惊讶地看着纪显,他竟然没有骑马而是与她一同进了马车,让她心里颇感微妙。以她对纪显的了解,这位是个铁血男子汉,便是受伤,他也不会选择马车这等娇气的玩意儿,今儿这反常的举止倒是让她有些莫名。 纪显扯了扯衣领,将她扯过来抱住,一阵酒气扑到她面上。 严青菊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便柔顺地坐在他怀里,拿帕子给他擦头上的汗,这大冷天的,这男人竟然还会出汗,可见他的气血极旺,身体健康得不行。 纪显蹭了下她柔嫩的脸蛋,觉得怀里的妻子又香又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柔软的,抱着十分舒服,声音有些沙哑,笑道:“你今儿做了什么?” 严青菊心中一凛,面上却道:“也没什么,就是和姐妹们一起说说话,陪曾祖母和母亲她们聊了会儿。倒是父亲来寻我说了些话……”然后瞅着他。 纪显微微眯起眼睛,问道:“和我有关?” 严青菊轻咳了一声,说道:“父亲……偶尔会有些糊涂,请爷您别介意。” 然后便将父亲严祈安寻她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事情莫不过是镇国公府的人撺掇着严祈安这位岳父和纪显对着干,而严祈安又是个耳根子软、容易相信别人的,所以才会有今儿这一遭,可惜当他面对可怕的女婿时,很快又软了。 纪显漫不经心地听着,对于岳父严祈安,他没有什么好感,也无甚恶感,所以听听便罢,没有放在心上。捏着她柔软无骨的手把玩了会儿,纪显方道:“你今儿可有和端王妃说了那事?” “……说了。”她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淡。 即便她的目光再平淡,但她天生一副柔弱生怯的长相,男人看一眼便要心软了。纪显明显也有些心软了,他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之辈,但是自娶了这个妻子回来,其他女人没法再入他的眼不说,渐渐也会顾忌起她的感受。 “说就说了,反正也算是卖端王一个人情。”纪显随意地道。 严青菊有些惊讶,很快便想到了什么,眼神开始发亮,伸手抓住他的大手,小心地道:“爷可是有什么对策?” 纪显嗤笑道:“何需要什么对策?张阁老致仕后,沈正仲和柯怀惠两党竞争首辅之位,无论他们做得再多,没有皇上点头,也无济于事。”然后又笑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沈正仲的心那么大,连皇子也敢下手……不对,他背后一定有人,就不知道是哪位皇子了。” 严青菊默默地听着,即便她已经琢磨出来了,但听他道来,仍是让她有些吃惊。 纪显发现她沉默而了然的目光,心中略为惊诧。 自从成亲起,这女人给他的感觉一变再变。起初他以为自己娶了个胆小鬼回来,只有一两点可取之处;等成亲几日,却不想是个惯会借势的女人,将砚墨堂上下都收拾了一遍;然后以为她不过是个对后宅有些手段的妇人,却不想她闷不坑声的,便将他的底给摸了个七八分,甚至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便能将朝堂上的事情琢磨个几分,只可惜因为局限在内宅中,眼界有限,若她身为男儿,恐怕不得了。 哎呀,娶了个脑袋好使的女人回来,让他感觉到十分危险呢。不过,却也感觉到有些兴奋,突然生起一种冲动,想要看看她能做到哪种程度! 纪显用粗糙的指腹蹭了蹭她柔嫩的面颊,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回到端王府后,阿竹由着丫鬟帮忙褪下满头首饰,然后卸妆净脸,重新换上一身比较宽松的居家服,喝着解油腻的清茶,感觉终于活过来了。 陆禹口里嚼着茶叶,端详着阿竹的脸色,挥了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后,将她搂到怀里,捏了捏她的下巴,亲昵地笑道:“今儿回公府不高兴么?” 阿竹诧异地看他,说道:“臣妾没有不高兴啊,王爷怎么会这么说?”难道她是这么藏不住心事的么? 陆禹但笑不语,他对她观察得太入微了,但凡她一丁点的情绪波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样的专注观察,显得有些可怕,连他自己回想起来,都有些心惊,自然不愿意说出来让她知道。 所以,并非是阿竹隐藏的功夫不到家,而是某位王爷对她的那种注意力太过专注可怕,仿佛要将她锁在眼瞳里,带着一种无人能察觉的可怕的撑控欲。 阿竹见他微笑,也没有剜根究底,等他嚼了茶叶,便端过一旁的盂盆让他吐了茶叶后,重新倒了杯茶给他漱口。见他脸上虽然有些红晕,但也没有醉态,阿竹放心了许多,方道:“今儿回公府和四妹妹聊了会儿,从四妹妹那儿得知一件事情。” “哦,是什么。”陆禹懒洋洋地倚靠在引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天。 阿竹也不瞒他,轻声道:“听四妹妹说,年前沈阁老几次请镇国公世子去醉仙楼喝酒,还特地邀请纪显一起开银楼搂钱,听闻并不需要世子出资,却给他三成的分成。” 陆禹端茶抿了口,神色淡然。 阿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四妹妹还说,镇国公世子好像发现腊八节那日袭击秦王的幕后指使者与沈阁老有关。当时镇国公世子无意间发现了京郊外的一个庄子,曾有刺杀秦王的刺客进出,他派人打听许久,才发现沈家曾有仆人秘密接触过那个庄子。” 陆禹的手搭在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听完阿竹的话后,便道:“这事我知道了!”摩挲了下她的脸庞,面上带着微笑道:“纪显是父皇的人,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会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更好。” 阿竹听得眼睛一亮,意思是纪显可以相信了? “不过也不必太相信他,他狡猾着,拿虚假的情报来转移京中的视线也不一定。沈正仲为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这几年来准备许久,断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人抓,纪显本事再大,也抓不住那老狐狸的尾巴,估计只是怀疑罢了。而且他还有个孙女在□□里,这教世人如何想呢?” 阿竹眨了下眼睛,所以□□里的那位沈侧妃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嗯,该说是沈阁老在下很大一盘棋呢,还是该说沈阁老背后的人在很大下一盘棋? 不过,沈阁老背后的人是谁呢? 阿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而且想到最后,她已经被弄糊涂了,不禁抚了抚额头,觉得自己的脑子果然比不上这些自幼便在阴谋阳谋的浸淫中长大的古人。谁说古人比不上现代人的智商?谁敢说这话她就和谁急! 嗯,智商不够肿么办?男神来凑吧! 陆禹好笑地看着她纠结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别想太多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先去歇息吧。” “王爷也一起!”阿竹抓住他的手,大过年的,不想见他太辛苦。 陆禹也没打算在年节时忙碌,明天还有一堆的应酬,也早早地歇息了。 上了床后,陆禹发现阿竹今晚特别的乖巧,不由有些诧异。他以为阿竹会趁机再作死一下,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干,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小王妃作死的时候他很生气,但当她安份不作死了,心里又有些不开心。 发现他在拉扯自己寝衣的带子,阿竹没好声气地拍开他的手。她就算想要孩子,也不会挑这种他喝酒的时候要,他今儿喝的酒过量了,精子都醉了,这种带酒精的精虫她才不要呢。她要生个健康的孩子,不要个酒精过量的孩子。 所以,阿竹今晚特别的乖巧,没有再作死。 ****** 次日,便又是各种酒宴应酬,有时候是夫妻俩一起,有时候是各自分开。 这年节其间,竟然比年尾时还要忙,阿竹应付着各种应酬差点忙成了狗,陆禹也一样,每日都带着酒气回来。 一直出了初十,应酬才少了一些。 阿竹捏着张家的帖子,这是请他们夫妻去参加张家的酒宴。想到张阁老已经致仕,阿竹便叹了口气,虽然她希望张阁老能霸着内阁首辅的位置不放,但也知道张阁老年纪大了,不宜再折腾了,致仕是必须的。 阿竹正在翻看张家的帖子时,陆禹又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阿竹忙迎出去,发现他身上的酒气虽然重,但人却没有喝醉,让她特别的惊奇,觉得这位王爷真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估计也是这种年节时频繁的应酬训练出来的本事,一身酒气让人觉得他喝了很多酒,但却依然没有倒下,反而将灌他酒的人给喝翻了。 “王爷可是醉了?”阿竹伺候他沐浴,边为他擦身子边问道。 陆禹靠坐着沐池,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猜!” “猜不着!”她懒得动脑子。 “不过是事前吃了荀太医的解酒丸,所以多少都不会醉,就是酒气大了点儿!今儿大皇兄、三皇兄、五皇兄、七皇兄都被我灌翻了。” “……”这样作弊真的大丈夫么? 好吧,阿竹心里是十分满意的,她现在特别不待见康王,所以只要见到康王倒霉她就高兴。至于为何不待见康王,还是先前康王府的酒宴时,康王明目张胆地想要给陆禹塞女人的行为,让她出离地愤怒了,连康王妃的陪笑逗趣和女神的安慰都不能让她心情好转。 陆禹睁眼,看到她脸上的笑容,眼睛一转便明白了,心情不觉大好,直接将她拽到了浴池里,一起洗了个鸳鸯浴。 “胖竹筒越来越爱吃醋了,真酸呢。”他咬着她的耳坠调笑道。 阿竹板着脸,一本正经道:“王爷说什么呢?臣妾什么都没做。” 你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皱个眉头,便让他知道她的心情如何了。 陆禹垂眸,轻轻地吻着她的脸,掩饰住眼中的那种深沉的欲望,那是一种想要将她锁在掌心中的欲望,太过骇人,担心她害怕,所以一直未曾让她明白。 109、第 109 章 虽然正月初八时朝堂已经开朝了,不过到了张家的酒宴,仍有众多宾客临门。 张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他的影响力仍在,承平帝显然也敬重这位两朝老臣,使得京中诸人也极给他面子,所以今年张家的酒宴,也与往年没什么不同,依然热闹。 陆禹扶着阿竹下车时,张家几个老爷带着儿子恭恭敬敬地迎了过来。 互相见礼寒暄后,张大老爷目光柔和地看了阿竹一眼,拱手道:“厅中已经备好了茶水,请王爷王妃移驾到里头略坐。” 陆禹笑道:“张大人不必太客气,今日是本王叨扰了。” 虽然端王的神态语气极是亲切,不过张家并没有因此而妄形,他们皆知端王今日会来,完全是因为端王妃的关系,端王妃好歹也是张家的曾外孙女,今年又是她出嫁后的第一年,各府投到端王府的帖子,她必定会出席。 陆禹被张大老爷引去张家外院大厅叙话,而阿竹则坐上张家备好的软轿,到了张家二门方下轿子,然后被张大夫人携着几个媳妇迎去了女眷所在的大厅喝茶。 大厅里,张老太太坐在上首位置,周围坐着众位诰命夫人。见到阿竹到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阿竹忙上前拉住张老太太,笑道:“曾外祖母,今儿阿竹可要来你这儿蹭吃蹭喝了,曾外祖母不嫌弃吧?” 张老太太笑呵呵地道:“不嫌弃,不嫌弃,老身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王妃。” 张老太太看起来很高兴,阿竹制止了她让出首位的举动,坐在她下首位置上,抿着唇笑看着老人家。虽然她的身份比张老太太尊重,但张老太太却是长辈,阿竹对每一位值得敬重的长辈都十分恭敬,何况是张老太太这样的长辈,自然不讲究那等尊卑。 张老太太是个豁达的,阿竹孝顺谦让,她也没再讲究那虚礼,坐下后便拉着阿竹虚寒问暖,每一句话都是出自于真心,而非是因为阿竹现在是王妃。 下面的各家女眷见状,心里都有些诧异。以前张家和严家闹翻的事情在京城并不算得什么秘密,直到严家大姑娘嫁入张家后,张严两家方才修复关系。而今看来,端王妃虽然自幼与张家往来不多,但对于自己祖母的娘家,也是极敬重的。 转眼一想,张阁老虽然已经致仕,但张家家风素来清正,名声极好,张家有几位老爷在朝中任职的地位不低,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次出来一个首辅?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但张家这几代嫡出,却极有出息,只要张家不谋反,即便下任新帝即位,张家也依然能受到重用。 一时间,心思电转,在场的诸位女眷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深了,唯有一人目光沉沉地看着和张老太太说话的阿竹,半晌垂下目光。 “娘,我有些不舒服。” 定国公夫人正和旁边的英国公夫人说话,听到这话,回头看着儿媳妇,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不过在外人面前,依然笑容柔和地道:“既然不舒服,便去偏厅歇一会儿罢。”然后便要叫来旁边伺候的张家的丫鬟带她去张家准备的房间歇息。 昭华郡主赶紧道:“娘不用麻烦了,我到外头花园走走,很快便好了。” 定国公夫人见状,也不勉强,叮嘱了几句,便放她离开。 英国公夫人在旁看着,等昭华郡主离开后,笑道:“你也真是疼她,怨不得京里的人都说定国公夫人是个疼儿媳妇的,不知道多少当人媳妇的羡慕,想有你这般好的婆婆呢。” 定国公夫人笑道:“此话怎讲?哪个当婆婆的不是这般做的?我也只是体谅她身子弱罢了。”说罢,目光沉了沉。 谁又知道她这婆婆当得憋屈?虽然安阳长公主不在了,但是头顶上仍有个皇帝镇着,只要她对昭华郡主有点不好,让她进宫里找皇后一说,倒霉的便是定国公府。所以,即便这儿媳妇进门几年,因为身子弱,到至今仍没有生养,她也不能因此而刁难她,甚至连儿子的屋里也不能放人,整天看着她黏着自己儿子,却让儿子膝下仍空虚,心里如何舒服? 果然只要事情扯上安阳长公主,她就要倒霉!定国公夫人心里冷笑一声,她还年轻,等得起,倒要瞧瞧当有一天,山陵崩后,昭华郡主还能找谁给她当靠山,到时候还不是由她这作婆婆的磋磨? 英国公夫人没有瞧见她异样的神色,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世间当婆婆的都像你这样,也不知道多少当母亲的要松口气。我那闺女,是个蠢的,就怕再好的婆婆,也受不住她。” 这自然是反话,定国公夫人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笑道:“胡说什么,我见清溪那孩子是个好的,孝顺伶俐,以后她嫁到蒋家,还不知道蒋家夫人怎么爱她呢。”说罢,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倒是你们家那长女,比清溪还年长,好像还没有定亲吧?” 去年时,英国公嫡女石清溪和武安侯府蒋家长孙蒋朝定亲,而作为姐姐的石清瑕却仍是没有着落,这事情不知教京中多少人私下议论。 英国公夫人脸上有些尴尬,含糊地道:“这事情我可作不了主,我家老爷……唉!” 周围倾听她们说话的人如何不知道英国公夫人这话中之意,顿时看她的目光有些同情。谁家没几个糟心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呢,但是英国公将庶女疼成这样,都十七岁了还不给她定亲,也算是奇葩了。庶女又不是嫡女,再拖下去,恐怕低嫁也嫁不得好,除非想让庶女去当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坐的都是嫡妻,不免开始互相安慰起来。 昭华郡主离开大厅后,一阵冰冷的空气扑来,没有屋内那种燃着香料的暖气和女人身上浓重的脂粉味,终于让她感觉到好多了,没有先前那种反胃窒息之感。 昭华郡主走到花园里的一株梅树下,怔怔地看着枝头绽放的梅花,心里一片茫然。 其实她并不是身体不舒服,而是看到端王妃心里感觉到不舒服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每回看到端王妃,那种不舒服感越来越强烈,但是已经觉得快要控制不住了。或许,是因为端王妃和妹妹照萱自小熟识,直到昭萱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端王妃却成了王妃,堂堂公主之女竟然比不过个公府之女,让她心里有些不平衡。 “郡主,这儿冷,咱们回去吧。”青枝担忧地唤道。 昭华郡主回过神,也感觉到身上一阵发冷。现在还是春寒料峭之时,春风冷得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叹了口气,昭华郡主正欲回去,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穿过池塘上方的拱桥上,站着一个披着月白色披风的女人,她眺望着池塘对面,那对面是张家宴请男宾的地方,隐隐传来了男人说笑的声音。 那是…… “那不是石家大姑娘么?”青枝轻声道。 青枝能一眼认出,还是得益于她对这位石大姑娘印象深刻。明明是石家的庶女,但是却处处压嫡女一头,时常随着英国公夫人参加各家的宴会,加上她绝俗的美貌,世间罕见,实在是让人难以忘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位石大姑娘显然对端王有意,每回只要端王出现的地方,她都会遥遥地站着观望,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个大概来。 “是她!”昭华郡主明显有些厌恶,觉得这石清瑕上不得台面,不屑与之为伍。 青枝揣扶着昭华郡主,笑道:“是啊,英国公夫人还真是可怜,常要为这个庶女收拾烂摊子,京里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话,但英国公却疼这庶女疼得紧,超过嫡女了。” 昭华郡主没吭声,等听到此,突然道:“若是英国公……” 青枝见她脸色不太好,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问道:“郡主怎么了?” 昭华郡主没说话,又看了一眼站在拱桥上的石清瑕,蹙着眉离开了,显然有些心事重重。 就在昭华郡主和青枝转过假山时,突然便见不远处一名少女带着丫鬟匆匆而来,来到到石清瑕身边站定,和她开始说起话来。距离太远,昭华郡主听不清楚她们说什么,不过很快便见到石清瑕身子摇摇欲坠,往后退了几步,竟然直接摔下了池子里。 昭华郡主和青枝眨了下眼睛,为这个发展呆了下。 “快来人啊,我家姑娘落水了!” 石清瑕的婢女惊慌失措地叫着,很快便见有守园的婆子赶了过来。 等众人将石清瑕弄上来后,厅里的女眷都被惊动了。 昭华郡主看着端王妃扶着张老太太走出来,目光黯了黯,揣扶着青枝的手走到了婆婆定国公夫人身边。 定国公夫人起初在听到石家大姑娘落水时的事情时,还有些惊讶,后来想起儿媳妇也去花园透气了,便担心她出事情,现在见她回来后,心里莫名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吧?” 昭华郡主摇头,安静地看着先前事情的后继发展。 落水的石清瑕已经被送到屋子里了,那池塘的水并不深,不会淹死人,只是这大冷天的,池水冰冷,加上捞起时,冷风又一吹,那滋味可不好受。即便及时送进屋子里,换下干净的衣服,石清瑕的脸仍冻得发紫。 此时屋子里挤了许多人,都是些品级较高的女眷,作为主人的张老太太也在其中,诧异地道:“石姑娘怎么会落水了?发生什么事情?” 石清瑕的婢女跪在地上,哭道:“我家姑娘她、她……” “甘露,别说了……”石清瑕委屈地看了眼旁边脸色铁青的石清溪,低头落泪道,“是我不小心摔下水的。” 众人看了她一眼,同样看了眼石清溪,这石大姑娘看着她妹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她自己摔的,干嘛又看着自己妹妹露出这副委屈的模样?这不是教人想歪么? 英国公夫人脸色铁青,好半晌方压抑住怒气,勉强扯出笑容道:“既然是不小心的,你便在这里好生歇息,等回府了再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甘露却哭道:“夫人,先前二姑娘过来寻姑娘说话,大姑娘吓了一跳,才会摔下水的。”她抹着眼泪,同样看了眼石清溪,一副不敢说什么的样子。 石清溪可不乐意了,不过因在别人家作客,所以她只是朝众人福了福身,心平气和地道:“先前我见姐姐不见了,便出来寻她,谁知道她站在池塘上的拱桥上不知道看什么,天气冷,我便想叫她回屋子里,免得她被冻着生病,谁知道姐姐突然退后,不小心便摔到了水里。” 对比委屈的石清瑕,心平气和且极端庄稳重的石清溪显然极得在场女眷们的好感,听了她的话,皆不由露出笑容,也信了几分。 这时,昭华郡主也道:“先前我也见到了,确实是石大姑娘自己不小心落水的。” 听到她突然出声,所有人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连石清溪都有些意外,她没想到昭华郡主会为了她说话,让她对她有些改观。 昭华郡主却不理会他人如何想,看了眼低垂着头、一副柔弱可怜之态的石清瑕,目光不由得转到扶着张老太太的端王妃身上,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阿竹不知道她看自己做什么,不过想起昭萱郡主曾经说的话,心中微凛。 在场诸人看到石清瑕的模样,心里都有些腻歪,英国公夫人也有些尴尬,不好再呆下去,连席宴也不吃了,便和张老太太告辞离开。 张老太太再三挽留,英国公夫人却笑得极勉强,最后仍是让人去通知前头喝酒的丈夫一声,便先携着两个女儿离开了。 前院里,英国公正带着儿子和几位老友说话,听得下人接报时,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下人说得不太清楚,只以为是大女儿生病了,想起她的身子素来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石策担心母亲那儿发生什么事情,有些坐不住,轻声道:“父亲,母亲这会儿带着两位妹妹离开,指不定是出什么事情了,不若咱们也回去吧。” 石策知道自己家母亲,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这会儿连席宴也不吃就走,心里多少有些担心。再看父亲,竟然一点也不关心,让他心里有些不满。只是他为人之子,不言父之过,也不好说什么。 英国公并未理会,而是端着酒杯,想去主席位那边敬端王一杯。 远远看去,那席位上坐着张阁老及几位朝中的重臣,与勋贵区别开来,看得他眼热不已。当然,他注意的对象只有端王,年轻俊美的端王坐在那些老家伙之中,鹤立鸡群,更显得俊美无匹,气度非凡。 英国公仔细打量端王,心里对比朝中诸位皇子,越看对端王越满意。起先他是想将嫡女嫁给端王为妃的,可是端王的婚事自有皇上作主,他让妻子走皇后的关系,但皇上最后却没有挑中女儿为端王妃,反而让靖安公府的姑娘抢去了。 端王妃的位置没了,不过还有侧妃之位。 英国公最疼爱长女石清瑕,盖因石清瑕之貌世间难见,他作父亲的也愿意见她有个好归宿。原本他是想将长女嫁到勋贵家作宗妇嫡妻的,不过自从听了家里最宠爱的万姨娘的话,心里也起了想法,觉得长女做端王侧妃也是使得。 这会儿观察端王,越看越满意,觉得端王与自家长女站在一起,可谓是天作之合。而且他相信,以长女石清瑕之貌,世间难有男子能拒绝。所以,当下的问题是,他得找个机会让端王见一见长女。 等张家的酒宴好不容易结束后,英国公方带着长子回府。 回到府里,听闻今日石清瑕竟然在张家被二女儿害得落水了,再听万姨娘的话,顿时大发雷霆,暴跳如雷地让人将二女儿叫过来。不过等听到下人报说夫人将二女儿拘在正房后,英国公沉着脸往正房行去。 英国公夫人神色淡然地坐在正院花厅里等着他,丝毫不着急的模样。 在他进来后,不待他出声,英国公夫人便开口抱怨道:“老爷,大姑娘越发的不像话了,明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弱,还要去池边吹风,清溪怕她冷到想叫她回房,她却不答应,害得她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池塘。妾身当时都不好意思在张家呆了,才会匆匆忙忙地将她们姐妹俩带回府里。老爷你也知道,再过几个月,清溪就要出阁了,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我哪里好意思面对蒋家?那可是皇后的娘家……” 英国公被老妻一阵喋喋不休的话弄得哑然,再看二女儿,正垂着头,恭顺地站在妻子的下首位置,看起来也有几分可怜劲儿。 110、第 110 章 等英国公拧着眉离开主院时,英国公夫人的神色又变成了淡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拉着女儿的手询问她今天在张家的事情。 石清溪显然没有母亲的好定性,有些担忧地道:“娘,爹他会不会又受万姨娘撺掇……” 石清溪打从有记忆起,父亲给她的印象便是偏心眼偏到没边了,偏着万姨娘,偏着石清瑕,她和哥哥石策永远只能排在她们身后。若不是石策是嫡子,将来要继承英国公府,万姨娘也因为身子不好只生了个女儿,说不定这英国公府都没有他们母子三人的立足之地了。 英国公夫人凉凉地笑道:“随他,反正他不嫌丢脸,我也看腻了。” 石清溪低下头,她知道母亲这些年怨过恨过,现在已经不在乎了,所以方能如此淡然地面对一切。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有些难过的样子,摸摸她的脸,叹道:“我和你爹早已经没了夫妻情份,他要如何我不在乎。只有你们兄妹过得好,才是我最大的期盼。你看着吧,他想为石清瑕那丫头谋划,也不瞧瞧石清瑕那丫头是什么德行,以为有个好皮囊就能成事了么?” 石清溪疑惑地看着母亲,什么意思? 英国公夫人笑了笑,见女儿疑惑,想到她过几个月便要出阁了,是个大人了,有些事情也该知道,便道:“你爹想延续英国公府当年你祖父在时的荣耀,所以想走你祖父当年的老路,将来新帝登基时,有从龙之功。说来当年皇上登基时,皇上是嫡出,先太子去逝后,皇上可以说是顺应天命登基,自然是没有悬念,京中一片和平。而你祖父在皇上在潜邸时便与他交好,皇上才会高看你祖父。可惜,现在中宫无子,皇上老迈多疑,将来还不知道会是怎翻的情景,他也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石清溪瞪大了眼睛,略一想,便小声道:“难道爹是看中了端王?” “对!”英国公夫人沉声道:“端王生母是贵妃,养母是皇后,同时在乾清宫长大,可谓是皇子中独一份儿。虽然现在出现个代王,但代王年纪还小,谁知道将来如何?你爹疼爱石清瑕,自然想要为她谋划一个极大的前程。” “……爹他想要将大姐送进端王府?”石清瑕吃了一惊,然后想到了什么,又道:“大姐她自己也看上端王了?”所以才会有那些异样的举动。 英国公夫人点头,讽刺地道:“先前你爹是想让你成为端王妃的,可惜,端王的亲事由皇上作主,端王妃人选定下后,他没办法,只好盯着端王侧妃的位置了。我怕他将你弄进端王府,所以赶紧给你定了亲。不过显然我多虑了,他想要为他的好女儿谋个好的前程,哪里会看上你?恐怕这事情万姨娘心里也是同意的,以为凭着石清瑕那丫头的样貌,没有男人不喜欢的,将来进了端王府,指不定端王妃都得避她锋芒。” 石清溪皱起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他们倒是想得好,以为端王是什么人?若真的是看到个女人就想弄进府里,端王也不会拖到二十好几方成亲了。由着他们折腾吧,到时候有得他们受!”英国公夫人笑得分外薄凉。有些人要作死,她乐得好看戏。 石清溪眨了下眼睛,不由想起了端王妃,端王与端王妃似乎感情极好的样子,端王现在没有侧妃,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变。见识过父亲的荒唐及母亲的悲凉心死,她对于男人从未抱有幻想,即便是未婚夫蒋朝,也只希望能与他相敬如宾过一辈子罢。 不过,端王妃和昭萱郡主是好友,她要不要透露给端王妃知晓呢? ***** 过得几日,石清溪进宫给皇后请安。 自从石清溪与蒋朝订亲后,因为蒋朝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孙,若无意外,石清溪将来也会是武安侯府的宗妇,使得皇后也高看她几分,待她订亲后,时常会召她进宫说话。 很幸运的是,石清溪在凤翔宫里见到同样来给皇后请安的昭萱郡主。 皇后见她们两个姑娘年纪相当,且也是一同长大的,待说了会儿话后,便让她们去逛御花园了。昭萱郡主现在身子仍不太好,多走动走动对她身子有好处,皇后也不拘着她们。 到了御花园,不过走几步,昭萱郡主的脸色便开始发白了,石清溪忙扶着她到弯月湖边的凉亭歇息。 “昭萱,你的身子……”话到嘴边,石清溪不晓得说什么。 自从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传闻昭萱郡主一病不起,但这消息却总让她感觉到其中有蹊跷,特别是在宫里见到她之后,石清溪心里的古怪更甚,只是她娘亲警告过她,不可以探究这事情,所以她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以,但要让她不乱想实在是太难。特别是昭萱郡主这副模样看来,恐怕是伤了身体的根本,与往日完全大变了个模样。让她也觉得她的病十分奇怪。 昭萱郡主抱着手炉,慢慢地方喘匀了气,淡淡地笑道:“我没事!”瞄了她一眼,又道:“石头你难得进宫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告诉我?” 石清溪无奈道:“过几个月我出阁算不算好事?” “去你的,来嘲笑我的么?”昭萱大笑起来。 石清溪也跟着发笑,她们二人刚会走便认识了,打打闹闹长大,虽然感情没有昭萱和阿竹的深,但交情也算是不错的。而且依两人的身份,维持着这份交情于她们未来都有好处。 “不过,今儿确实是有事情来告诉你的,也算是我多事吧。”说罢,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耳语了几句。 周围的宫女站在亭外,并未听到她们的话,但是却能看到昭萱郡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然后又恢复了淡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我知道了,放心,本郡主承你的情!”昭萱郡主爽快地道。 石清溪笑了笑,不过仍是发现昭萱郡主改变了许多,心里不禁有些悲哀。人到底要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导致性格完全改变?以前她觉得昭萱郡主活得嚣张幸福,现在却觉得她挺悲哀的。 难道天下间的女人无论如何,一辈子都要这般压抑悲哀么?一时间,对于未来不禁有些茫然。 石清溪在宫里呆的时间不久,很快便辞别皇后离开了。 昭萱郡主身子不好,也并未呆太久,很快也扶着星枝的手回慈宁宫。不过她不想再坐宫中的轿子,坚持着慢慢走回慈宁宫。 路上,昭萱郡主正沉思着,突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虽然星枝反应极快地将她护住,但那道撞来的力量仍是让她后退了几步,脚上一个踏空,从台阶上摔到了宫廊下面。 由于发生得太突然,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竟然反应不及,就这么看着她摔了下去。 “郡主!”周围的宫人惊呼起来,忙过去揣扶她。 昭萱郡主摔得七晕八素,胸口阵阵窒息的难受,胸腔疼得快要炸开来,脑子一片浑混时,便又听到一道嚣张的童音:“走个路都走不好,到底是怎么看路的……哦,原来是昭萱表姐啊!” 昭萱郡主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看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的小男孩。他小小的身子高高地站在台阶上,咧着嘴笑得天真无邪,但是眼睛里却满是恶劣的笑意,嚣张极了。 星叶气得发抖,先前代王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代王近来仗着皇帝宠爱,行事十分嚣张,偏偏皇帝从来不惩罚,反而极为高兴,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代王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极其喜欢找居住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的麻烦,时常在路上见到就要说几句,没想到今天这般过份,直接撞了过来,还一副不小心的无辜样子。 就在她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发现主子瘦弱的手抓住了她,然后见主子挺直了背脊上前,狠狠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全场寂静。 代王被这一巴掌煽得跌到了地上,而昭萱郡主也同样后退,直接眼一闭,晕在宫女的怀里。 “郡主!” 代王跌坐在地上,捂着小脸,还有些傻乎乎地看着宫人们手忙脚乱地将晕迷的昭萱郡主抱起,等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张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场面一阵混乱。 ***** 当阿竹听说了昭萱郡主和代王在宫里打架的消息时,目瞪口呆也不足以形容她的表情。 陆禹见她简直发傻了,没了反应,微微皱起眉头,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悦地道:“你这是什么反应?”不就是个女人嘛,值得她这样么? 不肯承认自己心头不是滋味的王爷倾身咬了她的脸一口。 阿竹痛得杲辛艘簧孀x撑勺潘还氲礁詹盘降氖虑椋辖糇泼模趾玫匦a诵Γ纷潘四谑遥实溃骸坝砀绺纾馐窃趺椿厥拢空演婷皇掳桑俊 陆禹抬了抬手,阿竹便自动贴上去伺候他更衣,为他退下朝服,换上一件闲适的长衫,然后像个个小丫鬟端茶倒水地伺候他,分外谄媚。 只是,她越是谄媚,他越发的不高兴。为了个女人……值得她这般放低身段么? 虽然心里不舒服,不过陆禹捏了捏她的脸后,也没再为难她,说道:“她能有什么事情?她将十一弟的脸都打肿了,自己倒好,直接晕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呢。” “还没醒?”阿竹的声音拉高了,昭萱那破败的身子,可经不起刺激了。 陆禹瞥了她一眼,抿了口茶,淡声道:“你还真相信啊?她是装的!” “……” 虽然被他鄙视了自己的智商,不过阿竹觉得自己是关心则乱罢了,所以厚脸皮地无视了他的鄙视,又问道:“那后来呢?”心里琢磨着,依近来代王的风头,婉妃可能不会善罢甘休,而皇帝……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会如何选择呢? “婉妃自然拉着十一弟去乾清宫寻父皇哭诉了,不过父皇没见她。” 听罢,阿竹脸上露出了笑容,承平帝这回明显是偏着昭萱郡主。虽然觉得代王摊上这么个爹挺可怜的,但一站在昭萱的立场,阿竹马上和她同仇敌忾起来,觉得代王活该。这么个嚣张又残暴的小正太,她萌不起来。 见她眉稍眼角都溢着欢喜,陆禹心头更不是滋味了。他发现,最近他对她的情绪是越来越在意了,明知道两个女人也没什么,但见她为了别人而谄媚讨好,心心念念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心里不是滋味的王爷直接将她抓过来,掩住了她的眼睛,压到榻上这样那样了一翻。 阿竹用力地想要扯下掩着眼睛的大手,但是力气比不过他,如何也拉不下来,心里有些无语,他掩着她的眼睛做什么?直到她对着他的喉结啃了一口,趁着他僵硬时拉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当抬头望见他的神色时,突然僵硬了。 ……噫噫噫,男神这表情好可怕啊!好像一副要黑化的样子?是她看错了吧? 就在她僵硬时,那只手再次覆在她眼睛上。 陆禹脸上滑过些许狼狈,此时已经没了整治她的心情,将她拉了起来,默默地坐了会儿,方放下手。 阿竹小心地看着他,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清淡的模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清高冷淡,妥妥的高冷男神。心里有些不确定,但是又有些不意外,她想起了去年周王成亲那晚,她被他吓得寒毛直竖,至今仍忘不了那种打从心底泛起的骇意。 “王爷……” 陆禹抬头看她,挑起眉毛。 阿竹期期艾艾地又唤了一声,然后道:“晚膳你想吃什么?我今晚下厨。” “……” 陆禹怔了下,难道她想说的便是这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会儿,直到阿竹快要维持不住表情时,方道:“随便,不过青菜别炒得太老了。” 这男人就不能说个好话么? 等阿竹走到门外,两人皆不由得松了口气。 阿竹拍了拍心口,觉得阴暗时的陆禹真可怕,以后她还是少惹毛他吧。 屋里头的陆禹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用力抹了下脸,决定以后还是少露出本性,免得又吓到她。只是,他是不是太容易被她影响了? 等晚上歇息时,两人俨然当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如同往常般躺在床上闲聊了会儿,方相拥着入睡。 ***** 次日,虽然没有到进宫请安的日子,但阿竹仍是进宫了。 她先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然后揣着十八公主火速地去慈宁宫了。 “十嫂放心,表姐没事的。”十八公主搂着阿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道,然后眨着她黑葡萄一般可爱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她。 阿竹拍拍她的小脑袋,笑道:“听小十八的。” 十八公主有些得意,小孩子最喜欢的是大人们将他们当大人看。她拉着阿竹的手,欢快地蹦进了慈宁宫。 太后还在歇息未起,阿竹和十八公主在太后寝宫前行了礼后,便往昭萱郡主居住的侧殿行去。因为有十八公主在侧,路上倒是没有多少内侍拦路,很快便到了地方。 偏殿里没有多少宫人伺候,星叶守在外头,见到阿竹和十八公主,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给她们请安后,便请她们进去。 “表姐,小十八来看你了!”十八公主声音欢快地叫道。 阿竹进去时,昭萱郡主正窝在矮榻上披着厚褥子喝汤,见到两人到来,也没什么遮掩,招手唤她们过来。十八公主像只小猴子一般,麻利地爬上了矮榻,挨坐在昭萱郡主身边。昭萱郡主在凤翔宫住过一阵日子,与十八公主的感情挺不错的。 阿竹打量她,实在看不出她此时好还是不好,毕竟昭萱郡主这一年来身体情况一直是不好的,现在脸色也极苍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我就知道你会来。”昭萱郡主笑道,又问两人要不要喝甜汤。 小十八点头要喝,阿竹没什么食欲,摇头拒绝。 阿竹坐到她旁边,说道:“你现在还好吧?怎么会和代王起了冲突呢?” 昭萱郡主还没回答,十八公主已经举着手道:“小十八知道,十一哥是坏蛋,自己先冲撞了表姐的,十一哥不是好孩子!小十八也讨厌十一哥,十一哥经常笑小十八是胖妞。” 阿竹和昭萱看了眼十八公主,确实被皇后养得胖乎乎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爱。 等星叶端了甜汤过来,拉着十八公主到一旁喂她时,昭萱方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以为这皇宫是他的地盘么?这次不过是个巴掌,下次再犯到我手里,就没那么便宜了。”然后对阿竹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阿竹敏锐地意识到她声音里的戾气,忙拉住她的手道:“到底怎么了?” 昭萱看了她一会儿,凑到阿竹身边,轻声道:“我要弄垮罗家!”然后又轻轻地笑起来,“昨天我姐姐过来了,说我不应该和代王起冲突,这次皇上舅舅看在娘亲的份上没追究,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说我再这般任性,磨得舅舅没了情份,以后有得我后悔的……” 阿竹拍拍她的手,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你别后悔便行。” 昭萱郡主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了阿竹好一会儿,又笑起来,说道:“不必担心我,我在宫里很好。你若是无事,便尽快和端王表哥生个孩子方是道理。” 阿竹按了按额头,无语地道:“怎么说到这事来了?而且这不是必须的事情么?” 昭萱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看来阿竹这辈子要被端王吃得死死的了!想罢,不禁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她这辈子挂念的人就这么几个,她希望阿竹永远不要改变,就算未来被锁在这深宫里,年华逝去,仍然是那个会和她一起爬树翻墙,地上打滚,高兴就大笑的姑娘。 111、第 111 章 从慈宁宫出来,阿竹原本是想将十八公主送回凤翔宫再去凤藻宫的,谁知道十八公主人小小的,却古灵精怪,抓着她不放。 “十八去给安母妃请安!”十八公主挥舞着小胖手说道,一双灵活的大眼睛萌萌地瞅着人时,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的小萌娃。 阿竹对这种萌萌哒的小萝莉小正太没辙,让人去通知皇后一声,只得带她过去了。 到了凤藻宫,让阿竹惊讶的是,一向和安贵妃不合的淑妃竟然带着儿媳妇秦王妃来串门子了。嗯,当然,她们之前的不合似乎在婉妃和代王横空出世后,从见面就要唇枪舌剑的敌对变成了现在的姐妹俩好,至少只要宫里的请安聚会,只要有这两个女人在的地方,都是姐妹俩好的,一起挤兑着婉妃。 此时两个妃子正坐在一起和乐融融地喝茶聊天,秦王妃坐在淑妃下首旁边伺候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秦王妃在看到自己时,眼睛好像亮了下。 “给安母妃、淑母妃请安!”十八公主伶俐地行礼,声音虽然带着孩子气的绵软柔糯,不过咬字清晰,小小的一团,粉雕玉琢,极为可爱。 阿竹也跟着给两位宫妃请安。 安贵妃和淑妃看到十八公主,都哟了一声,将十八公主叫到身边来,两个女人摸摸她的小脸蛋,又抱了抱她的小身子,笑道:“小十八今儿怎么过来了?” “和十皇嫂一起来,小十八想安母妃和淑母妃了。”十八公主嘴甜如蜜地说着,眨巴眨巴着眼睛,真是让人爱到心坎里。 两个妃子被她逗得欢笑不已,搂着她不放。 阿竹再次大开了眼界,突然对承平帝的后宫有种古怪的认知:这些身居高位的妃子们只认皇后不认皇帝!若是让她们选择,估计她们只选择跟着皇后走! 皇帝做成这般,被小老婆们排在大老婆身后,是不是挺失败的? 阿竹坐到安贵妃身边的位置,看着两个宫妃逗弄着十八公主,她们亲自地给她喂点心茶水,耐着性子同她说话。十八公主嘴甜如蜜,将两个妃子哄得眉开眼笑。以阿竹的眼力,发现这两个妃子似乎挺喜欢十八公主的,这翻自然的喂食,估计没少做,所以十八公主也没有拒绝她们的投喂。 深宫寂寞,一条黄瓜那么多女人抢,一个月轮一晚也轮不到,宫妃们自然是要自己寻找其他消谴乐子了。不得不说,皇后做人还挺成功的,至少在没有利益冲突时,宫妃们的心都向着她,她们可以不讨好皇帝那根老黄瓜,但一定会讨好皇后,这其中也有皇后执掌六宫的原因。如果惹毛了皇帝,皇后还可以帮着劝劝,保住份位;但如果惹毛了皇后,皇帝绝对不会帮着劝劝,反而顺应皇后的意思,直接贬了。 所以,真心不怨怪这群久居深宫的嫔妃们选皇后不选皇帝了。看来大家都不是蠢人,知道自己的年纪大了,比不得鲜嫩的宫人,不如巴着后宫最大的那位。 阿竹看了会儿,目光移到秦王妃身上,发现她看着十八公主的目光也挺柔和的,想起她成亲几年无消息,淑妃也催得紧,应该也想要个孩子吧。如此一想,便有种同命相连之感。 等两位宫妃逗完十八公主后,淑妃也告辞离开了,顺便将十八公主送回凤翔宫。 待淑妃一走,安贵妃便有些无趣,懒洋洋地倚坐着软榻,看了看阿竹,拨弄着自己手指头的金色手套,随意地说道:“听说年节时,你们去了怀恩侯府拜年了?” 阿竹自然地微笑道:“怀恩侯府是王爷的亲舅家,接到怀恩侯府的帖子时,王爷便说要去的。”这话自然是骗人的,那位王爷的反应平淡极了,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不过阿竹知道安贵妃惦记着娘家,所以这种时候便挑些好话说哄哄她也没啥。 作儿媳妇的,总要哄得婆婆高兴了,免得婆媳妇关系不睦,受罪的也是儿媳妇。 安贵妃勾了勾唇角,显然心情好了很多,又问道:“听怀恩侯夫人说,你们有两个表妹要定亲了,待她们出阁添妆时,你这表嫂也去给她们添个心意罢。” “这是自然,儿媳妇到时候会好好地挑一挑,定然不坠了母妃的名声。”老公的表妹要嫁人了,嫁的又不是她老公,她自然要高兴,送份头面添妆一点也不可惜。 不过安贵妃仍是有些意难平,看了阿竹一眼,定亲的是安怀然,是安家的嫡女,原本她是想要撮合自己娘家侄女和儿子的,有个侧妃的份位也不算亏待,而且怀恩侯府也乐意,谁知道儿子有言在先,她便不敢做什么了。事后,还有皇后的警告,安贵妃也怕惹毛了端王,更不敢硬逼什么了。 不过没关系,她不敢惹毛儿子,但能惹儿媳妇。 所以这天,安贵妃留着阿竹在凤藻宫中一个多时辰,都是在唠叨着怀恩侯府及端王子嗣的事情,阿竹以她两辈子练成的厚脸皮功夫,面不改色地坐着听了。反正安贵妃也不体罚她,听得渴了饿了还有茶水点心吃,她也没啥急事,听听老人家唠叨几句也没啥。 所以阿竹十分淡定。 她是淡定了,但安贵妃说到最后,口都渴了,见她什么表示都没有,顿时有些郁闷,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阿竹诚恳地道:“母妃放心,儿媳妇一定很快让您抱孙子的!改日儿媳妇便去枯潭寺上香,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了。” 安贵妃嘴角抽搐,忍了忍,忍不住道:“你千万别学秦王妃……”她可不想像淑妃那样,被满京城的人笑话,在宫里也同样被其他人笑话。淑妃要强了一辈子,临老了却摊上这么个儿媳妇,也挺糟心的。 安贵妃难得有些同情她。 她的女神好着呢,虽然看着荒唐了点儿,但不得不说,她的举动同时也堵住了淑妃的嘴。而且即便老公渣婆婆难缠,秦王妃依然活得潇洒,没有因此而自苦。这种生活态度,实在是让人_又佩服。 心里另有意见,但阿竹面上温顺地应了,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婆婆争论,心里明白就好。 坐着宫中轿辇到宫门前,阿竹刚准备上车时,便也见到秦王妃出来了,两个女人目光一碰,互相颔首打了个招呼,微笑着道别,便各自登车离去。 今日进宫见着昭萱郡主,见她没什么事情便放心了。至于代王和昭萱起冲突这事情,昭萱的反应太及时,加之她的身子确实不好,所以承平帝完全偏向了她,这件事情代王没有讨好。只是,代王是亲儿子,昭萱只是外甥女,一次两次便罢了,多了谁知道承平帝会不会再偏袒她。 回到王府后,阿竹在屋子里转了转,便叫人去将耿嬷嬷请来。 耿嬷嬷很快便来了,面上带着让人舒服的笑意。等她请安后,阿竹便让她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耿嬷嬷只坐了半个身子。 “不知王妃叫奴婢来可有什么事情?” 阿竹想了想,方道:“嬷嬷,你是宫里伺候的老人了,我想同你打听些事情。”耿嬷嬷是从宫里跟着端王到端王府的老人,宫里很多事情问她准没错,也因为有耿嬷嬷提点,阿竹对着安贵妃这婆婆也算是自如。 耿嬷嬷目光有些微讶,不过仍是平稳地道:“王妃请说。” “婉妃是几年入宫的?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阿竹心里惦记着昭萱郡主今儿的异样,心里不免揣了事情。只是在她的记忆里,对婉妃的资料却是极少,只知道婉妃娘家是罗家,这罗家是平山县望族,在京城没什么根基,还是因为婉妃入了皇帝的眼,被封嫔后,罗家方被启用,在工部挂了个职。 耿嬷嬷听罢,想了想,方道:“婉妃是承平十五年进宫的,承平二十年方承宠,直到承平二十五年诞下十一皇子。不过老奴似乎记得,婉妃以前是在庆安宫里的一名小贵人,借了贤妃的势方入了皇上的眼。” 阿竹又问了一些,待耿嬷嬷下去后,方深思起来。 阿竹这么一想,直到陆禹回来,猛然惊觉时间快到了,忙起身去让人安排晚膳的菜谱。 陆禹脱下披风,偏首看她,勾住了她的腰,问道:“刚才看你似乎在想事情,想什么?” “罗家!” 阿竹也不瞒他,伺候他更衣后,接过丫鬟的呈上来的热茶放到他旁边的桌子上,笑盈盈地道:“就是婉妃的娘家。” 陆禹看了她一眼,用茶盖刮了刮茶盏里的茶叶,漫不经心地道:“你怎么好奇起罗家来了?罗家大老爷在工部挂了个职缺,其他弟子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多是些无用之辈。” 对于他能清楚这些事情,阿竹并不奇怪。她发现陆禹的记忆力极好,多前年的一件往事他都能如数家珍般道出来,脑容量极庞大,而且以他的地位,会注意罗家也不奇怪。 想了想,阿竹便将今日去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的事情告诉他,顺便也说了昭萱郡主的异样。她与昭萱郡主自小相交,感情极不同,陆禹早就知道这事,告诉他也无防。且她和他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很多事,并不需要隐瞒他。 等陆禹听完后,神色并无丝毫的变化,见阿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方道:“罗家也没干什么得罪昭萱的事情,不过罗家的大老爷罗慎,与孔驸马以前是同科,这些年虽然不往来了,不过当年他们的交情挺不错的,当年孔驸马未尚安阳姑母时,两人曾经一起游京打猎玩马球,无论去何处皆是同进同出。” 事情只要一扯到孔驸马,阿竹的神经就要绷起来,然后不免要开始阴谋论了。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安阳长公主之事,罗家大老爷也插了一手?婉妃知道么?” “这个还不清楚。”陆禹摇头,“事情太久了,不过罗家大老爷应该也是知情人。婉妃估计是不知道的,不过她不喜欢昭萱,所以十一弟方会寻机找昭萱麻烦,以前婉妃不敢生什么心思,最近十一弟风头太盛,倒是起了不少的心思。”他嘴角微微一挑,露出个讽刺的表情。 好了,阿竹明白了。安阳长公主之死,也不知道罗家人有没有插手,但是安阳长公主死后,昭萱郡主开始沉寂,同时在养病期间,也开始暗中查访这事情。现在承平帝宠爱婉妃和代王,那么罗家暂时是不会动的,如同孔家一般。 那么,昭萱郡主哪里来的人手来查这事情? 阿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身旁的男人,心中一震,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他,说道:“王爷一直在帮昭萱查这事情?” “嗯。”陆禹神色淡然,直言不讳。 阿竹抿了抿唇。她虽然和昭萱感情极好,但也没有好到让昭萱在站队上趟这摊浑水,而昭萱心里,母亲安阳长公主之死是她心头的一根刺,阴嬷嬷的话虽然让她明白了父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却并不是完全相信,派了人去查这事情。所以,这件事情上,陆禹帮了她一把。 当然,昭萱会接受他的帮忙,估计也是因为她正好成了端王妃,怨不得昭萱进宫养伤后,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慢慢地改变了。 阿竹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别多想了,昭萱那丫头可是极为维护你,她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陆禹捏捏她的小鼻子,不喜欢看她为了个女人失魂落魄。 阿竹拍开他的手,振作起来,笑道:“我知道!还有,王爷你能不能别随便捏我的脸?”再捏下去包子脸就要变成龙包脸了。 陆禹笑盈盈地看着她,将她拉到怀里搂了搂,这腰仍是这般纤细,过了一年,似乎长高了一点了。想罢,突然道:“再过几天,正月就要过了。” “……” 等阿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时,突然有些蛋疼,心里有些捉急地想着:才一个月,你以为孩子是大浪堆来的么? 112、第 112 章 阿竹在算着自己的小日子,然后有些患得患失。 原本她是个极心宽的人,但是当周围的人都捉急了,感染了那种气氛,心里不由得也有些捉急。感觉她现在是块夹在婆婆和丈夫之中的夹心饼干,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夹碎了。 当然,阿竹依然坚定着先前的目标,第一个月没怀上不要紧,她继续算着日子去推那位王爷一次,将她学到的孕事十八式都使出来,就不信她会这般倒霉地怀不上。至于那位王爷的警告――先放一旁吧。 即便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但仍是不想放弃治疗啊! 就在她患得患失时,严青菊和严青兰联袂过府来探望她。 难得姐妹们递帖子过来拜访,阿竹亲自迎了出去,将兰菊二人迎进府里来。 此时已进入了春天,偶尔会下起春雨。正是春寒料峭之时,院子里的迎春花已经开了,嫩黄的花絮在烟雨中轻轻晃动着。 严青兰喝了口热茶,透过琉璃窗望着端王府的院子,不禁赞道:“端王府一年四时之景夷然不同,每回过来,都觉得看到不一样的景。三妹妹住在这里,简直就像神仙一样快活了。” “二姐姐你是在说自己么?”严青菊笑道:“听说林老夫人将二姐姐当成眼珠子一样地疼着,连二姐夫这亲儿子都退居第二了。婆婆疼爱,夫妻相得,二姐姐的生活才像神仙一般呢。” 严青兰正要回嘴,尔后想到镇国公府的事情,又扁了扁嘴,嘟嚷道:“不和你一般见识。” 阿竹见她难得退让,略一想便明白了。 严青兰嫁入林家后,婆婆疼她,丈夫也敬重她,小姑远嫁,周围没有让她膈应的人,比做姑娘时还要怡然自得,更是衬得严青菊摊上纪家那一家子的不好。对于女人而言,有时候身份地位固然重要,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般追求,更多的女人觉得,那些也比不得丈夫的敬重疼爱。严青兰显然便如此,若是让她与严青菊换,她宁愿就这般,没有高贵的身份地位,和林焕一起一辈子快快活活,没有那些寒碜人的亲戚来打扰。 所以,对于有些重感情的女人来说,感情远比身份地位更重要。 严青兰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听说了严青菊在镇国公府的事情后,心里不禁有些同情。 “小菊最近过得怎么样?”阿竹拉着严青菊的手关切地问道,从正月开始,除了在年初三回娘家时见了她一面,后来便是各种应酬忙碌,还真是没有多少时间关心镇国公府的事情。 严青菊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没什么不同。” “去,哪里好了!”严青兰插嘴道:“上回镇国公府的酒宴,我婆婆带我去了,镇国公府的那群女人真是恶心,若是我的话,逼急了早就动手了,哪管后果会怎么样?亏得你还能笑出来,你也太没用了!”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然后又转头对阿竹道:“当时镇国公夫人拿酒宴的事情说项,明明是负责的管事疏忽,却怪到她这作媳妇的身上,当场给她难堪。你瞧瞧,四妹妹又不管镇国公府,不当这个家,出了事儿关她什么事情?这不是摆明着拿捏她,让她难堪么?” 阿竹看向严青菊,眉头也皱了起来,镇国公府虽然私底下上不得台面,但酒宴上宾客众多,来往的都是京中权贵圈子的人,难道真的能做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情来? 严青菊无奈道:“别听二姐姐乱说,后来婆婆不是认错了么?而且老太君和老夫人都同意以后让我管家了。” 所以说,这姑娘趁着年节时的酒宴,霸气无比地夺了镇国公府的管家权么? 阿竹马上拍着她的肩膀道:“干得好!”虽然管一大家子的事情挺累人的,但管家以后,更能方便行事,有手段的女人能从中获取好处,就单看怎么操作了。而且,还能以此来膈应一下那些讨厌的人。 严青菊抿嘴笑着,双眼满是喜悦地看着阿竹,仿佛被大人称赞了的小孩子。 真是个可爱的妹子,阿竹摸了摸,再次觉得便宜纪显那货了。 发现阿竹竟然没有赞成自己,严青兰怒瞪她们,哼道:“你们这两个……不理你们了!”然后愤愤不平地开始啃起端王府厨子做的点心,发现挺好吃的,又多吃了几块。 说了会儿话后,阿竹才问道:“对了,你们今儿不会是特地过来看我的吧?” 严青兰用帕子拭干净手,说道:“听说过两日枯潭寺的圆慧大师要开坛讲经,我婆婆想让我去听听,顺便去上个香……咳咳。” 看她不好意思的样子,阿竹和严青菊对视一眼,笑道:“顺便也去给送子娘娘上上香,求个麟儿是吧?” 严青兰红着脸,恼羞地道:“不求孩子,咱们这些成了亲的女人去那里做什么?” 严青菊也道:“正好,我婆婆近来也催得紧,所以我便和二姐姐约好一起去了。三姐姐你呢?可要去?” “既然有伴,那便一起去了!”阿竹心中握紧拳头,她要给佛祖上几支香,让佛祖保佑她这个月的大姨妈不要来,接下来的九个月也同样不要来!虽然有点儿临时抱佛脚的意味儿,不过去求个安心吧。 “三姐姐,是不是贵妃娘娘也催你了?”严青菊担心地道:“我听说除夕宫宴时,太后娘娘很关心皇室和宗室的后代,特地询问了呢。” 这群大嘴巴,还有没有隐私了?阿竹嘴角抽搐了下,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自然催的啦,不过没事,习惯就好!”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迈模样,兰菊二人都忍不住噗地笑起来,恍若回到闺阁之中,没有丝毫的变化。人总是这样,年纪小的时候,便期盼着长大。当长大后,又开始怀念着那些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在端王府坐了半日,严青兰首先告辞离开。 阿竹让端王府的侍卫护送她的车驾回林府,如此也算是对林府表示她这作王妃的妹妹对严青兰的看重,虽然林府是厚道人,但锦上添花之事,谁都乐意接受,如此以后严青兰随林老夫人出门应酬时,其他府第的女眷也高看她一眼。 待严青兰离开,阿竹又拉着严青菊说话,细细地询问了她年节自现在的生活,知道她在镇国公府能应付得过来,方松了口气。 严青菊打量着阿竹的神色,琢磨了下,小声地对阿竹道:“三姐姐,许过不久,朝中便会有事发生,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王爷,您且小心一些。” 阿竹神色一凛,正色道:“你可知是什么事?” “应该与江南有关。” 与江南有关? 见阿竹眼神微妙,许是想到什么了。 严青菊脸上蕴着清浅的笑容,拉着她的手道:“三姐姐放心,朝堂是男人的事情,与咱们无关,到时候你只需保重好自己便行。这也只是我从世子那儿得知的一些猜测,不知道会是怎样,您不必放在心上。” 阿竹拍拍她的手,笑了笑说道:“小菊,谢谢你了。”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她嫁的是端王,严青菊也不会琢磨这种东西,还巴巴地来提醒她。摩挲着这姑娘的手,阿竹不由得叹息,果然是春天种下个妹子,秋天收获了个忠犬妹子么? 严青菊又呆了小会儿时间,方同阿竹告辞离开。 严青菊离开后,阿竹在屋里开始转圈圈,最后叹了口气,将那些恼人的事情抛开,继续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 等晚上陆禹回来后,用过晚膳,阿竹见他去了书房,便知他许是要忙上一会儿,自个去泡了个热水澡,乖乖上床暖被窝。 正当她快要入睡时,被子被掀开,一股冷风突然而至,不过很快便被温暖的男体取代了。 阿竹翻了个身,自动自发地窝到他怀里给他缠着,含糊地道:“王爷,过两日我要和娘家的两位姐妹一起去枯潭寺上香,届时给你求个平安符……” 陆禹用微凉的手指抚了抚她的后颈的肌肤,将她密密实实地揽到怀里,笑道:“嗯,辛苦王妃了。不过听说那天是圆慧大师开坛讲经的日子,香客会很多,届时小心一点儿。”他细细地叮嘱,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阿竹的睡意快要被他唠叨没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放心,我又不去和别人挤,还有甲五和侍卫在,不会有事情的。” 陆禹亲亲她的脸颊,见她快要睁不开眼睛了,拍拍她背,轻声道:“好了,睡吧。” 等她睡着,陆禹将手覆到她平坦的腹部上,也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个小生命呢? ****** 翌日,天未亮陆禹便起了。 阿竹打着哈欠,边伺候他更衣边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色,心里泛着嘀咕,这春天昼短夜长,雨水极多,天还没亮就要上朝,比她当年冲刺高考时还要苦逼。 等陆禹用早膳后,阿竹送他出门时,发现外面飘着的雨丝,让人为他准备好雨伞及防雨衣,问道:“王爷午膳时可会回来?若是您忙的话,臣妾使人给您送午膳可行?” 陆禹点头,见细雨随风飘入室内,便让她进屋子里,不用送他了。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陆禹在何泽打着伞陪同下进了马车时,突然想起什么,对何泽道:“对了,荀太医好像还没捎假回京,你派个人去瞧瞧,若无什么事情,便将他弄回来。” 何泽应了声,心里却苦笑不已,以荀太医那种负责的性子,定然是有事才没有赶回来。王爷这话不是寻人开心么?不过王爷素来不理会其他人的事情,他今儿如此安排,定然是有用得上荀太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何事。 如此一想,何泽觉得必须去催一催。 送陆禹上朝后,阿竹见天色还黑着,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等到天色大亮,方脸色红润地起身。 天空中仍下着小雨,春雨丝丝缕缕,挟着凉意扑面而来。阿竹看了看天空,有些担心明日的枯潭寺之行,若是也这般,又湿又潮又冷,出门实在是不方便。 幸好,次日清晨,空气虽然湿润,但雨已经停了。院中的树木的枝头上已经抽出了新芽,叶尖凝聚的水珠滴了下来,空气也清新了几分。 陆禹依然一早便上朝了,阿竹用过早膳后,下人已经套好了马车,便带着甲五和钻石,在随行侍卫的护送下,一起往枯潭寺而去。 这次阿竹会答应去枯潭寺烧香,并不是因为她信佛,而是这时代的人相信啊。她上回答应了安贵妃,会去寺里拜拜,若是一直没行动,安贵妃知道了,指不定认为她不诚心了,若没怀上,一定是她不够尊敬佛祖。所以严青菊她们约她去寺里上香时间正好合适。 到了枯潭寺后,阿竹掀了车帘往外看,发现枯潭寺前的广场上停放了众多车辆,依这仗势来看,应该都是被圆慧大师今日开坛讲经吸引来的。圆慧大师是当代有名的得道高僧,他每当佛法有所心得,都会在各处寺庙开坛讲经,许多信徒慕名而来,也使得枯潭寺近年来的香火越来越旺。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地停好车,阿竹扶着钻石的手下车,便见有知客僧迎了过来。 甲五在寺前的功德箱上捐了一笔香油钱,禀明了身份后,那知客僧念了声佛号,引他们一行人进寺里,来到一间干净整洁的香房中歇息。 香房里,严青菊已经到了,林尚书府距离枯潭寺比较远,严青兰还未来。 严青菊上前扶了阿竹一起坐下,问道:“三姐姐一路过来还平顺吧?今儿来此听圆慧大师讲经的人极多,路上差点被堵了车,幸好我提前出发了。” “估计二姐姐现在也一定是堵车了。”阿竹笑道,想起了前世她居住的大城市,上下班时的高锋期,堵车是常事。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严青兰的声音,她进来便抱怨道:“今儿人真是多,车子差点被堵在寺前进不来。幸好我婆婆叫我早点出发,没想到仍是比你们迟了。” 严青菊同样起身挽了她进来。 丫鬟们将寺里做的招牌素食点心及清茶奉上后,便安静地退出去。 严青兰坐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我先前进来时,似乎看到了□□的车驾,也不知道是不是秦王妃也来了。”想到去年秦王妃做的事情,严青兰掩着嘴笑道:“秦王妃是这寺里的常客了,今儿是圆慧大师开坛讲经的日子,她会来也不奇怪。就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找圆慧大师辩论佛道,听说她歪理极多,很多大师都不想和她辩论呢。” 听到自己女神的丰功伟绩,阿竹不仅不觉得丢脸,反而与有荣蔫,觉得秦王妃能让那些整天吃斋念佛、能言善辩的大和尚避之不及,也是一种本事。不过,秦王妃这种本事,秦王不太欣赏就是了,听说常常被气个半死。 歇了会儿后,三人便整了整衣冠,便由小沙弥引去前殿上香了。 阿竹捻了三支香,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祈祷自己这个月的大姨妈不要来,她会很感谢佛祖的,每个月都会多给佛祖添份丰厚的香油钱。 等上完香,阿竹有闲心看了看殿里的情景,仿佛也被那些虔诚的信徒及这肃穆的宝殿环境感染,明明不信这等东西,但也无意识地带了几分虔诚敬畏之心,不由收起了先前的杂念。 眼睛一转,阿竹便见到了带着丫鬟过来上香的秦王妃,此时她正坐在大殿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那儿坐了个老和尚,老和尚手里拿着一支签,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在听和尚解签。 阿竹虽然有些好奇那和尚在说什么,秦王妃的丫鬟芊草的脸色有些僵硬,继而有些不忿的模样。而秦王妃自己也挑了挑眉一副意外惊讶的样子,不过两人交情只维持在表面上,她不好做这等偷听之事,便也拿了签筒求了支签。 严青菊、严青兰二人也同样求了签,跟着阿竹一起找那殿中的老和尚解签。 秦王妃已经听完老和尚解签了,刚站起身来,便见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阿竹三人,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十弟妹,原来你也来了。” 阿竹上前见礼,兰菊二人也纷纷行礼。 秦王妃依然英姿飒爽,看着就让人舒服,她摆了摆手道:“你们也要解签吧?我觉得呢还是别听信上面之言,感觉不怎么准啊。” 公然在寺里的和尚面前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阿竹三人下意识地看了眼那老和尚,只见老和尚眉头都没动一下,仿佛没有听到。 秦王妃很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大殿,轮到阿竹三人去解签时,三人都抽中了上上签,都得了个好兆头,解签时老和尚都说了好话,听着就让人舒服。 “听着挺准的啊,怎地秦王妃会说那样的话?”严青兰嘀咕道。 阿竹摊了摊手,其实她也挺好奇秦王妃为何会说那种话。 113、第 113 章 解完签后,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圆慧大师要开始讲经,三人便又去了前方大殿。 待到午时,圆慧大师收坛,来此听经的香客也纷纷捐了香油钱后,虔诚地离去。 不过比起其他人,阿竹等人在寺里用了一顿斋饭,方相携离开。 登上马车离开时,阿竹等人同时也发现秦王妃也是在这时候离开,大家在门口遇到,纷纷见礼,气氛一片友好。 枯潭寺的素斋不错,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像阿竹和秦王妃这等身份,自然是另当别论了,所以自然皆用了一顿斋食方离开,如此也能避免了拥挤的人群,免得又在路上堵车。 侍卫在前方开路,枯潭寺山脚下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路旁两边有很多小摊子贩卖各种饰品和吃食,人在马车里,能闻到食物的香味还有各种吆喝声。 正当阿竹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时,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不同于街道叫卖的喧闹之声,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谁知道突然马车一震,若不是甲五眼疾手快地一手捞住她,差点就要直接磕到车壁去了。 甲五一只手黏在车壁上,一只手揽着阿竹的腰,等她坐好后,方松了手,说道:“王妃无事吧?” 阿竹自然无事,有事的是倒霉的钻石,狠狠地磕到车壁上,正抱头脑袋蹲在那儿呻.吟。阿竹忙将她拉过来,边查看钻石的脑袋边对甲五道:“你去瞧瞧外头怎么了。” 钻石脑袋磕了个大包,又因这天气冷,人的骨头脆,磕了点儿也要痛上半天,看起来委实可怜。摸着她额头上的那肿包,阿竹努力绷着脸,不好在人家痛得半死时笑出声来,同时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心里琢磨着,难道哪家的马车惊马了? 很快,阿竹知道自己真是太甜了,竟然会想得这般良善。原来是一群从城外狩猎回来的世家勋贵弟子打马经过,因为是纵马飞驰,速度太快,撞翻了路边几处小摊贩,连带的也连累了路上的行人,挨挨撞撞间,路上来回经过的马车也遭了殃。 甲五很快便回来了,对阿竹道:“王妃放心,外面无事。” 甲五的声音刚落,便听到一道惨叫声。阿竹看了甲五一眼,发现这位美丽的姑娘原本微笑的脸僵硬了,这算不算生生打脸? 听到那惨叫声有些与众不同,阿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不过可惜的是,视线受到限制,只瞧到前方马车的车壁,没有看清楚情况,不由得有些捉急。甲五不愧是个全能又贴心的丫鬟,便又下车去围观事情发展。 等甲五回来时,阿竹已经听到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了,这些声音的主人都是男声,让她不免产生了个想法。 “王妃,那些纵马的公子都被秦王妃打下马去了。”甲五脸色古怪地回道。 阿竹:“……”窝的女神就是这么威武霸气不解释! 那群纵马过市的勋贵弟子被秦王妃直接拿鞭子抽下了马不说,还押着他们给被撞翻的摊贩行人道歉,给了赔偿金,很快场面便控制住了。只是,秦王妃做的这件事情,虽然苦主十分感激她,但是那些勋贵子弟可是不满意极了。 自古民便不与官斗,这些都是为了图个温饱的小老百姓,若是平时遇着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可惜今日秦王妃的马车在最前面,同样也被冲撞到了,所以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将那些纵马过市场的勋贵公子都挑下马了。 阿竹也知道这种规矩,所以见秦王妃已经出手教训了,在心里拼命给秦王妃鼓掌。不过鼓掌过后,阿竹又有些为秦王妃担忧了,这些被秦王妃挑落马的人中,好几个身份不一般,估计秦王知道后,定然不开心。 ***** 秦王当然不开心了,秦王一直努力想要拉拢勋贵,爽朗大方的性格让他在朝臣勋贵中赢得极大的好评。但是他的王妃去上个香回来,却给他搞出这么一出事情,得罪了好几家勋贵,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王妃刚坐下来喝茶,得到消息的秦王一阵风刮了回来,劈头便道:“瞧瞧你干的好事?昌德公、定北侯、怀王叔都进宫找父皇哭诉了,说你在枯潭寺不分青红皂白地伤人!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出什么头?侍卫都是摆设的么?” 秦王妃不以为意地道:“伤他们又怎么了?谁叫他们先纵马伤人?而且咱们府里的侍卫胆子也特小了,认出那些人的身份,竟然不敢动手。没办法,我只好动手了。”秦王妃也是满腹不爽,同他抱怨起来。 “纵马伤人?怀王叔说,陆不过是马速快了点儿,才会撞到人,赔个礼给些银两便成了,你竟然直接将人给打下马来,成何体统?” 今儿那些被秦王妃挑下马的勋贵弟子中,还有怀王府的陆三少爷陆,怀王嫡亲的儿子。那陆也是个游手好闲之辈,他不是怀王府的世子,家里也只排行第三,不用他干什么,平时常吆喝着三两好友一起,吃喝玩乐样样在行。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拍案道:“怀王在偏袒他儿子呢!” “……”这不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么? 秦王心里郁闷得不行,他就是知道怀王叔光明正大地偏袒着自己的儿子,所以才觉得这事情棘手啊。当时那么多官家女眷的马车,哪家不是有侍卫护着,这种事情由着侍卫出面就成了,偏偏他这王妃正义感十足,又是个习过武的,竟然直接就自己动手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当时人多,你就不会先看看情况再出手……”秦王差点想要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了,为毛这个女人惹事的本领那么大,却没一丁点的用处?除了家世,她还剩什么? 秦王妃给他斟了杯茶,笑道:“当时端王妃她们的马车就在我后头,若是我让了,端王妃就遭殃了。那些京城女子大多体弱娇小,一点磕磕碰碰的就要生病。反正我也能对付,就不必谦让旁观了。” 当然,今天打了人一回,秦王妃现在是神清气爽,连在枯潭寺里被那些和尚无视的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 秦王差点被她气厥过去,觉得他和王妃的思维想法严重不符,简称就是三观不合。秦王阴暗地想着,为何当时不是端王妃出手呢?这种时候就可以看到端王为了他的王妃收拾善后焦头烂额的模样,而不是自己为了给自己王妃收拾善后焦头烂额。 平平都是娶王妃的人,怎么就是同人不同命呢?端王妃看着多乖巧,不是个会惹事的,反观他的王妃……果然当初娶错了,不应该只看中家势的。 和她说不通后,秦王直接起身,叫来府中的幕僚,让他们出个主意,将这事情给抹平了。 虽然秦王妃做得没错,但是这事情多了个怀王掺和进来,没错也被他哭出错来。想到这里,秦王恨得牙痒痒的,觉得自从去年中秋宫宴,十一皇子被封为代王开始,这一年来他便开始各种事情不顺心。 见秦王一阵风地跑了,芊草小心地摸过来,忧虑地道:“王妃实在不应该和王爷吵架,只要您服个软道个歉,王爷也会体谅您的。” “道歉也没用么?”秦王妃反问道。 芊草噎住,她还真知道自己王妃就算道歉,王爷好像也会气得不行,说王妃没诚意,缕教不改之类的。想罢,芊草也忍不住叹息,王妃行事不拘小节,而且特别爱护老弱妇孺,所以今儿知道端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的马车在后面,方会及时出手拦下那些纵马的公子。只可惜没有人注意到这点,连府里的那些女人也觉得王妃是个心机深沉的,打压着她们。 书房里,秦王正和幕僚柴荣商议着。 柴荣道:“王爷,怀王是皇上登基后放在身边养大的兄弟,皇上对他极为放心,而且怀王虽然不插手朝堂的事情,但是凡是皇上说的话,他无不听从。皇上最满意的便是他这点,所以这些年来没少抬举怀王府。若是怀王一心要为陆三少爷找个公道,王爷您便亲自去给怀王道个歉吧。” 听到这话,秦王抑郁不已。 他就是知道怀王在自己那皇父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才会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斥责自己王妃,不管这件事情谁有理,只要怀王咬定了自己儿子被无辜挑下马的,皇帝多少也会给些面子,根本不论对错。 想到这里,秦王咬牙切齿,真不知道该气哪个人了。 “算了,明日先看看吧。如果不行,本王亲自去给怀王叔道歉,只希望他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到最后,满眼戾气。 秦王这般说时,却不想,这件事最后竟然是他那“好”弟弟端王帮忙解决的。 ****** 酉时刚过,陆禹便回来了。 阿竹刚迎过去,便被他拉住手,端详她片刻道:“没有出什么事吧?” 听他这么问,便知道他已经知晓枯潭寺的事情了,笑道:“没事,咱们府里的马车在后头,□□的车子在前面挡住了。说来,也多亏了秦王妃,不然我们后头的那些车子也倒霉了,若是惊了马,可就不好了。” 陆禹淡淡地应了声,进了屋子后,挥退丫鬟,拉着她坐下,想了想,便道:“今日午后,怀王叔便进宫找父皇哭诉,说陆被秦王妃挑下马时摔伤了。” 阿竹心里有些紧张,问道:“然后呢?”不会真的要处置秦王妃吧?不过一个皇家媳妇,总不能休了吧?那么处罚的手段…… “父皇自然是要给怀王叔一个交待的,本是想让母后出面处罚秦王妃,罚她在宫里的佛堂吃斋念佛一个月思过,且秦王教妻不严,也被罚了十年俸禄。” 阿竹听得不开心,明明秦王妃没做错,怎么受罚的是她? “不过后来有两位御史大人出面解释了当时的情况,那些人纵马过市伤人不对,该罚的是他们。”陆禹说得悲天悯人,“看来京中那些勋贵的后代素质不怎么样啊。” “……” 为毛这位王爷如此正经的时候,她却觉得他说得很虚伪呢? 听了他所说的过程,阿竹觉得那些御史简直就像现代的狗仔队一般,消息也太灵通了,才过了一个时辰,便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了。 “秦王妃是冲动了点儿……不过今天做得不错。”陆禹拍拍她的脑袋,起身进了内室换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赞同秦王妃今日的举止么? 翌日阿竹便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后续,秦王带着秦王妃去给怀王赔礼道歉,至于其他同样受伤的人,他鸟都没鸟一下。而宫里的反应也很平静,皇后没有对秦王妃的举动作出任何处罚,皇帝也当作没有发生这事情,只要怀王闭嘴了就好。 而那那些同样受伤的勋贵子弟?难道真的敢和皇家儿媳妇过不去么?小心秦王妃的兄长定威侯抽死他们。 阿竹摸摸下巴思索片刻,在去给皇后请安时,便去了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 对于她的到来,昭萱郡主显得极为高兴,拉着她的手道:“听说昨天你们去枯潭寺上香时差点被人掀了马车,你没事吧?哎,秦王妃做得好,那些纨绔子弟就该这般教训!”她一脸气愤地道,然后偏首对阿竹笑道:“今儿宫妃去给皇后请安时,听说皇后还特地安慰了淑妃娘娘呢。” 皇后这举动,分明也是赞成秦王妃的。 阿竹微笑道:“是啊,秦王妃做得挺好的,不过听说她差点被罚。” 昭萱撇了撇嘴,让伺候的丫鬟下去后,方道:“怀王虽然第一时间因为得知陆的事情气愤,不过他这些年都是靠着皇上舅舅的恩赐才有这般体面的日子,在所有王爷中是独一份,怎么可能真的这般不依不饶地要秦王妃给个交代?怀王应该知道秦王可是皇上的儿子,怀王自然不敢逼得太紧。只可怜了秦王妃,被人拿来作伐子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怀王不像是这般蠢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咬着秦王不放呢?” 阿竹心里也觉得奇怪,毕竟当时的事情只要一打听,便知道谁对谁错了。秦王妃是皇帝的儿媳妇,代表的是皇家脸面,怀王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找皇帝的不自在吧? 在阿竹深思时,昭萱郡主又笑道:“你放心吧,端王表哥这次也算是出了力,秦王妃方没受到惩罚。”然后她看着阿竹猛笑,笑得阿竹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我作什么?” 昭萱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嗔笑道:“若不是秦王妃这次挡在前面没让你们的马受惊,受是为你挡了一灾,不然端王表哥也不会出手吧?那两个为秦王妃说话的御史可是端王表哥的人。” 阿竹这才反应过来,被她笑得脸有些红,怨不得昨日陆禹会对秦王妃的举动有些赞许,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对于昭萱竟然能知道那两个御史是端王的人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昭萱郡主人在深宫中,消息依然这般灵通,难道朝堂上的朝臣是谁的人她也能知道?这么一想,不由得庆幸昭萱郡主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当然,想到小时候昭萱对京中各府后院的八卦都能通晓,也不奇怪了。昭萱作为安阳长公主之女,自然也有自己的手段及消息来源。 等阿竹在昭萱郡主这里了解了情况后,方告辞离开。 坐车回端王府的路上,阿竹不免也在心里怀疑怀王为何会咬着秦王不放,仿佛就想要让承平帝对秦王失望透顶一样。怀王能留在京里享受荣华富贵都是皇帝给的,就如同这些年一样,他一心向着承平帝,不会搅和到皇子之间的争斗去自取灭亡才对。可是这回却这么刁难秦王,怎么看都有些古怪,说他为了爱子才会如此……谁信呢? 突然,阿竹心中微凛,决定以后行事要越发小心一些。虽然她是内宅妇人,但若是在外头行事有些不慎,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小事变成大事,然后成为别人拿来打击端王的把柄。像这次,秦王妃明明没有做错,但却架不住世人那张嘴,没错也要说成错,秦王夫妻一体,秦王自然也遭殃了。 清楚地意识到这点后,阿竹突然沉寂下来。 很快,正月就这么过去了。 正月一过,阿竹在忐忑了几天后,顿时确认了自己的情况。某天起床时,心花怒放,差点忍不住让人买堆鞭炮回来大肆庆祝一翻。 114、第 114 章 一大早,陆禹便能感觉到自家小王妃的情绪极为亢奋,感觉有些儿不对劲。 等阿竹伺候他穿上朝服时,忍不住勾住她的腰,亲昵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今天似乎很高兴。” 阿竹忍了好久,才忍住那种激动,笑道:“没什么事情啊?王爷,时候差不多了,您要在家里用早膳,还是进宫再用?” “在宫里吧,时间赶不及了。”陆禹随意地道,目光紧紧盯着她,却盯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将陆禹送出门后,阿竹扶着钻石的手小心地回房,一举一动都比往常小心了很多。 阿竹今儿确实是精神亢奋得不行,因为她的大姨妈已经推迟了十天了,看情况这次是能成了!而阿竹笃定能成,也是因为她的生理期少有不准时的,最多也是早或迟那么几天,没有其他的状况。她这辈子的身体很健康,自小柳氏便极注意她,将她照顾得极好,所以生理期时没像上辈子那般受罪,身体也是棒棒哒。 齐妈妈、钻石和翡翠等人显然也想到这点了,她们陪在阿竹身边,眉稍眼角俱是喜意。 钻石小声地道:“王妃,您的身子一向健康,这次月事推迟了十天,应该能肯定了。要不,今日便请个太医过府来瞧瞧吧。” 齐妈妈虽然高兴,但是却没有失了理智,而且她也极有经验,说道:“虽然咱们能肯定,不过有些时候脉相太浅的话,大夫也看不出来的,这也是为何一般妇人都等坐稳胎三个月后才会通知亲朋好友,那时候也能应酬过府来恭贺的人了,免得大家空欢喜一场。” 阿竹虽然觉得自己已经怀上了,但是听了齐妈妈的话,也怕太医把不出脉相来,然后被人大嘴巴说出去,不是徒惹人笑话么?而且她也知道,以陆禹现在的地位,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端王府,稍有些风吹草动的,都会让人扒出来说道说道,简直就跟上辈子的明星一样,都没有隐私权了。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做人还是低调点吧。 “那就等过几日太医到府来请脉时,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若是能看得出来,太医自会恭喜王妃的。”翡翠说道,太医会固定进府来给王妃请脉,所以并不需要特地去请。 众人虽然心里焦急,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齐妈妈、钻石翡翠等人却是觉得阿竹一定是怀上了的,心情不觉大好,伺候阿竹时更用心了,而齐妈妈也在阿竹用膳时,对她的膳食开始严格要求起来,一切皆以孕妇的营养为主。 其实阿竹极想将这件喜事和孩子他爹分享的,今儿陆禹那般问时,她差点想要说了,不说是觉得还没有确定,加上她潜意识里其实也不那么自信,想要等到真正确定时再告诉他。所以说,女人还真是个矛盾体。 只是,阿竹想等到确定了再告诉那位王爷,但她却错估了对方对她的掌控及自己的道行,分分钟就是暴露的结局。 陆禹晚上回来时,便开始隐晦地观察起阿竹来,然后发现了阿竹很多破绽来。 晚上歇息时,在阿竹小心地躺到床上时,便感觉到了身后有具男性身躯贴了过来,担心他又要像条冬眠怕冷的蛇一般缠着自己,然后压到肚子,阿竹赶紧将他推远一点儿。她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难免反应有些过激了,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算对不对,但是她这抗拒的举动终于让陆禹确认了。 陆禹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王爷?” 陆禹却不理会她的叫唤,直接披了件外袍便大步走出门去,嘴里叫道:“来人,去叫何侍卫过来。” 阿竹傻傻地坐在床上,很快便听到陆禹吩咐何泽去请荀太医的命令,心说现在都已经是宵禁时间了,难道他又让人将荀太医给扛过来?可怜的荀太医……不,可怜的是她才对,她什么都没说啊? 门打开,一阵和着春雨的冷风贯了进来,阿竹打了个哆嗦。 陆禹正巧进来,见状忙将门掩住,拧着眉走过来,将被褥拉了起来裹住她,无奈地道:“怎么这般不小心?外一着凉怎么办?” “哦……”阿竹被他的举动弄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道:“王爷这么晚,还请荀太医过来……”外一被人知道,又要开始yy端王府半夜三更发生什么大事了,就像上回她被投食吃撑了一样,后来没少被人猜测这事情。 陆禹揉揉她的脑袋,将她头顶那撮呆毛压下,唇角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一看他这副由高冷男神范儿瞬间转化成玩味邪魅总裁模样,阿竹便气弱了三分,心说不是想等过几天太医来请脉时,确认了再告诉他嘛。 很快地,荀太医便被何泽十万火急地扛过来了。 二月份的晚上天气仍冷着,加之春雨绵绵如丝,荀太医嘴唇被冻得发紫,头发上也沾了像霜糖一般的细雨,看起来极为狼狈,看得阿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禹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敛手站在床前,马上道:“荀太医,麻烦过来给本王的王妃瞧瞧。” 嘴里虽然说着“麻烦”,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麻烦是何物,乌黑的凤目灼灼地盯着荀太医。 荀太医脸皮抽搐了下,若说这京城里他与谁打交道最多,那便是端王了。而他之所以进京,也因为端王,年纪轻轻的能爬到这个位置,更是端王。虽然端王为荀家洗涮了半辈子的冤屈,但是――这男人也不是什么好鸟啊!不然也不会将他弄进京里来了! 荀太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负责任的性子让他没有开口说什么,只道:“端王妃哪里不舒服?”虽然语气不太好,不过他对病患者素来有耐心,望闻问切中,因为男女有别,望和闻便算了,所以直接先问了出来。 床上的帐幔放下,阿竹只伸了一只手腕出来,钻石拿了条帕子盖在她手腕上。 “先给她切脉。”陆禹也不拢苯拥溃拷艚舻囟19拍翘匠稣梳5囊唤谙讼傅氖滞蟆 见他表情不太好,荀太医以为端王妃这回又出什么事了,也不再拢诖睬暗男¤蛔由希及崖觥 荀太医把脉的时间不长,很快便收回来了,看了旁边的陆禹一眼,淡淡地道:“恭喜了,王妃这是滑脉,不过脉相还浅,难看得出来。保险起见,再过半个月,让太医再来瞧瞧。” 荀太医此言一出,整个房里的丫鬟嬷嬷都喜形于色,直接将他后半段的话给忽略了,只知道他们王妃有孕,端王府很快便会有小主子了。有了小主子,看外头那些人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荀太医见没人理会自己,也不恼,直接走了出去,想到不是什么好鸟的端王,事后一定会折腾他,不如现在就直接罗列出孕妇注意事项给他,省得他到时候来烦他。想罢,便直接到外头,让端王府的丫鬟去准备笔墨,他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屋里的丫鬟们抿唇笑着,悉数退了下去,只剩下夫妻二人。 阿竹掀开了帐子,探头看向床前的陆禹,双眼亮晶晶的,咧着嘴笑道:“王爷,真是太好了!你听到荀太医说了么?是滑脉哦……”虽然心里很自信,但是当被医者确认时,仍是让她喜得有些语无伦次。 见她就要起身下床,陆禹快步过去制止了她,坐在床边将她一把抱住,声音有些不稳,“听到了!你别下床,乖乖躺着!” “不躺!我又没什么事情,干嘛要躺着?”阿竹笑道:“而且孕妇要多走动以后才好生产。”然后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古怪,眉宇间尽是喜气,又有些纠结的郁色,不禁扯了下他的衣袖,软声道:“禹哥哥,你怎么了?” 陆禹抱着她上床,叹道:“你还太小了……”这么纤弱的身子,真的适合孕育孩子么?虽然她有身孕让他极为高兴,但心里也更多的是担忧。 原来是担心这个!阿竹心里也挺担心的,不过她仍是觉得应该要相信自己,不然两个人一起担心,没事都给弄出事情来。马上自信满满地道:“放心,从小到大,我的身子健康着,除了十一岁那年生了场大病,从来没有生过病呢。” 阿竹觉得,比起他这个到了冬天就怕冷的男人来,她的身体真是棒棒哒。 大概是阿竹的语气太欢快了,脸上的笑容也强烈自信,陆禹也忍不住被她逗乐感染了,低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的气息离得极近,他的声音清润中透着无尽的温柔:“既然如此,那么你得保证以后别出什么事情,不然……” 阿竹被他弄得惊悚了三秒,心中有些内流:王爷哎,这种时候你还不忘记黑化么?当个高冷的男神多好,干嘛要黑化呢? “放心吧,有荀太医呢!”阿竹随手将荀太医拉来当挡箭牌,“荀太医的医术有目共睹,有他在没问题的。” 陆禹想到了什么,点头道:“确实如此。”然后心里决定,明日去找荀太医好好谈谈人生。 转移矛盾成功的阿竹不知道荀太医以后苦逼的境遇,高高兴兴地躺下来睡觉了。其间虽然兴奋得睡不着,但是孕妇嗜睡的特征让她很快便睡着了。 陆禹轻轻地搂着她,也不敢像以往那般用力,初为人父人母,让他们下意识地对这小生命开始珍视,任何危险下意识地扼杀。轻轻地蹭了下她的脸,陆禹抿了抿唇角,兴奋得睡不着,但又怕打扰到她睡眠,只能睁着眼睛开始幻想着他们以后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嗯,希望孩子们都长得像她,这样他便能一眼认出来了,不然作父亲的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便是个大笑话了。 想到这里,这位素来自信的王爷开始不自信了,患得患失起来。 ******* 翌日,几乎半宿未睡的王爷在五更鼓响起时准时起床了。 阿竹模模糊糊间正要起身,被陆禹按住,动作十分小心,说道:“你继续睡,不用起那么早。” 阿竹的意识还有些懵懂,含糊地道:“今天要进宫给母后和母妃请安呢。” “不用去了,本王会去和她们说明。” “哦。” 然后阿竹半睡半醒间,被他哄着继续睡下,等她终于睡饱了起床,探头一看:天光大亮了!=口=!肿么办?皇后和安贵妃会不会认为她才怀上就喘上,开始恃宠而娇了? 担心的阿竹不知道,皇后和安贵妃对她肚子里的孩子的重视超越了一切,根本不用担心这种事情。 今儿朝会,陆禹的注意力一直不集中,即便皇帝提名询问他关于江南盐政的事情,他也回答得漫不经心,完全不在状态之上,让满朝的官员和诸位王爷都有些奇怪。特别是那些消息灵通的,得知昨晚荀太医被端王府的侍卫火急火燎地请到端王府的事情…… 莫不是端王妃生病了? 等朝会解散后,齐王、魏王、秦王暗中寻人打听,得知端王妃今日没有进宫请安,于是开始脑补起来:端王妃莫不是身体出问题了?所以他们那位素来精明又谨慎的十弟才会如此不在状态? 也不知道端王妃怎么了,病得严不严重?若她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没了,也不知道下一任端王妃是谁?这朝中还有哪位大臣或勋贵有适龄女儿的?难道要再给端王添一门得力的妻族么?太便宜他了…… 脑洞大开的王爷们已经不知道思路转到哪个地方去了,却不知道陆禹在朝会结束后,直接去了凤翔宫。 “端王妃有好消息了?”皇后惊讶地问道。 陆禹抿着唇,矜持地点点头,清润的声音不急不徐地说道:“荀太医说,月份还有些浅,脉相不显。不过儿臣见她近来嗜睡,今儿见她实在起不来,所以便亲自过来同母后您说一声。” 皇后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何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现在见他这副矜持的样子,分明是极力压抑着喜悦,不由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既然如此,便免了端王妃的请安,先让她坐稳胎再说。端王妃这次有孕,你便要辛苦一些了,她年纪小又是第一胎,要劳烦你多看顾,虽说怀孕是女人的事情,男人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女人偶尔也会因为一些事情心理不安,你届时便多顾着她,顺着她的意,别惹她伤心……” 陆禹听着皇后的叮嘱,皇后这话和父皇的教育完全相悖,相夫教子是女人的事情,女人有孕后便安心养胎不必伺候男人,男人重视可以,却也不必放太多精力在后宅上。可是皇后这话,分明是让他在妻子怀疑时,多顾着妻子的感受。 陆禹是皇后养大的,他的性格也比较像皇后,清淡无求。若非他的身份地位特殊,周围人的后半辈子也系在他身上,不得不去争一把,他也不会如此用心筹谋。皇后对他的期许他明白,而皇后的叮嘱与父皇的教育相悖时,却让他心甘情愿地想要听从皇后的吩咐,去照顾怀孕的妻子。 那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是他要过一辈子的人,他如何不照顾她不怜惜她? “母后放心,儿臣明白了。”陆禹认真地道。 皇后看着他,突然怔了下,然后笑了笑,又道:“好了,你去凤藻宫告诉你母妃这事吧,想来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是,儿臣告退。”陆禹恭敬地行了一礼。 皇后望着养子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萧索。 “娘娘,您怎么了?”绣姻跪坐在脚踏上,仰头看着皇后,有些担忧地问道,不明白端王妃有孕是好事,皇后却露出这副表情。 皇后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突然不知道端王被本宫养成这般是好是坏。”说罢,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说道:“皇上若是知道,恐怕后会悔当年将端王抱来给本宫养吧。” 绣姻心说,若是端王被贵妃养大,现在又是另一翻模样了,哪里会有这般举止投足皆是清华矜贵大气的端王?便道:“娘娘多虑了,端王如此孝顺又有才能,皇上心里才高兴呢。” 听罢,皇后却没有再说什么,反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凤藻宫里,安贵妃听到儿子告诉她的消息,直接高兴得将最心爱的瓷器都不小心摔碎了,却没有任何的心疼。 “真是太好了,本宫就知道,还是端王妃是个争气的!她上回说一定会给本宫好消息便来了好消息!来人,去开本宫的库房,本宫要赏赐端王妃……对了,本宫记得前阵子皇上还赏了些血燕没吃完,给端王妃送去,一定要让她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 看着快要魔疯了一般的母妃,陆禹不慌不忙地道:“母妃别急,那些东西端王府都有,母后上回赏下的还没有吃完,正好可以给王妃用。”他上前扶着安贵妃坐下,又道:“不过太医说脉相还浅,不太看得出来,儿臣打算等她安稳胎后,再广而告知亲朋好友。” 安贵妃忙不迭地点头,“确实应该如此!端王妃看起来身子比较弱,需要小心一些。你回去告诉她,这些日子便她别进宫请安了,给本宫在府里好生坐胎。” 陆禹笑着应是。 不过前头母子俩才说了这事,说要等三个月坐稳胎后再广而告知端王妃有孕之事,但是不到一天时间,全京城都知道端王妃怀孕了。 当然,这事还是在儿子那里保证着不会透露但转眼因为一个高兴便说漏嘴了的安贵妃造成的。 115、第 115 章 皇宫是个极为奇特的地方,有时候它就像个碉堡一般让人难以攻克,但是有时候它又像个筛子一般,到处都是漏洞。 而此时,因为安贵妃一个得意去和死对头的淑妃――虽然现在已经和解了,但仍是愿意见她吃瘪――显摆,于是淑妃很快便知道了端王妃有孕的事情。既然淑妃知道了,宫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再略一宣传,于是不用到三个月,便被广而告知了。 承平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愣了下,然后便抚掌笑道:“这是好事啊!莫怪端王今儿心不在蔫的,原来还有这等事情。” 王德伟跟着笑道:“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恭喜皇上又要多一位孙子了。” 承平帝的心情显在极好,大手一挥,便让人赏赐了正揣着包子的端王妃,也不管人家现在才刚怀上,不知道会生个什么出来,功劳都说不上。这等殊荣,让人着实侧目,不过作皇帝的,就是这么任性! 任性完了后,同时也让人将端王从吏部里叫了过来。 “你的王妃有孕是喜事,怎么掖着藏着呢?”承平帝笑道:“若不是你母妃说漏嘴,朕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陆禹不慌不忙地道:“太医说脉相还浅,所以便想等下次确定了再告诉父皇。”然后无奈道:“明明先前母妃说要等王妃坐稳胎再告诉大家的,没想到她一转眼就说漏嘴了。” 承平帝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小老婆是什么德行,他虽然看不上眼,不过小老婆嘛,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他还是挺满意安贵妃的颜值的,若不是因为有了端王,承平帝也不会升她的份位为贵妃。当然,这还因为皇宫里聪明人太多了,偶尔多个蠢的在旁作死逗乐,也挺有趣的。 当下便道:“这回你母妃做得对,朕以前还担心你的子嗣问题,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很好!”他的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拍了拍比自己还要高些的儿子的肩膀,心里不免感叹,当初还坐在他膝头上读书习字的小娃娃,现在都已经成家立业了,而他也老了。 陆禹面上露出感动的神色,抿了抿唇,微笑道:“让父皇挂心了,儿臣实在是不孝……” 承平帝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朕是你的父亲,自然要为你们兄弟几个挂心了。不过虽然端王妃有孕,但也别耽搁了差事,别像康王一般整天耗在内宅之中,实在是妇人之仁。”说到那个大儿子,承平帝脸色又不好了,若不是皇家不流行废儿子,他都想将他丢到天边去,省得时常做出些让他肝火大升的事情。 如此一想,看向陆禹的目光不禁变得慈爱,至少其他儿子没有那般闹腾的。 陆禹低下头,应了声是。 等陆禹离开后,承平帝从桌上那叠奏折中抽出一份秘折,神色清淡地看了看,将之合上后,若有所思地望着先前端王离开的方向,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情派谁去处理比较好。 **** 对于自己怀个孕却被广而告知这件事情,当阿竹听到后,差点被嘴里的汤给呛住。 “王妃!”周围的钻石等人吓个半死。 阿竹咳嗽了几声,忙道:“没事没事,你们别紧张。” 对于一确定怀孕就被当成高危人士对待,阿竹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接受良好,知道周围人是好意,也没有多抗拒。 等她喝了温水润喉后,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当知道是宫里的安贵妃透露的时,顿时有些无奈,但也不那么的不能接受,那种“原来是她干的”理所当然的情绪,让她瞬间便接受了。婆婆有些不靠谱她是知道的,但是这是她的性格之一,宫里的皇帝皇后都接受了,她这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也接受啦。况且这位还是自己老公的亲娘、正经的婆婆……阿竹再次宽心地接受了。 没办法,处于这种位置,如果不宽心,生活得要憋屈死。 而在午后,承平帝的赏赐也到了端王府,这更惹得全京城注目了。若是端王妃生个儿子,皇帝赏赐,人家也可以说她生育有功,但她现在才刚怀上啊!就算要赏赐也是皇后这作嫡母的赏赐,皇帝你去凑什么热闹? 阿竹再次感觉到了来自皇帝的深深恶意,这是特么地嫌她老公不够惹眼,又再次将他推到所有人面前,告诉大家:虽然朕疼爱代王这新欢,但端王这旧爱也没有忘记的! 阿竹在心里无数次地将皇帝那张老脸挠花了后,方让人将皇帝的赏赐收依类收库,然后该干嘛就干嘛了。 她怀了包子了,虽然反应不强烈,但是现在开始安心养胎,外头发生什么事情,与她无关。 ***** 抱着“与她无关”的想法安心养胎的阿竹不知道,京城里好多人为了这事情心情各异。 周王府里,周王妃脸色有些阴沉,然后又有些恼怒,坐在窗口前的榻上,喃喃自语地道:“她还真好命,太后才刚说了,就传出消息了。”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些苦意。 伺候周王妃的大丫鬟宝珠道:“王妃,您不用担心,您很快也有消息的。” 周王妃垂下眼,嘴边泛起了苦笑。不过很快地,她又抬起了下巴,淡淡地道:“我知道,我和王爷的身子都健康,定然很快也有消息的,不必羡慕她。” 宝珠看着主子倔强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忧。周王妃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又因为跟着父母在外面行走,安庆长公主的身份就教那些当地官员的女眷们敬着了。周围的人捧着,敬着,出门在外,规矩也不严,使得周王妃自小到大想要什么就能得到,少有不顺心的时候。 所以,这般脾气,当执意要嫁给周王时,安庆长公主在生气过后,依然进宫找承平帝说情全了她的心意。现在,主子如愿以偿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现日子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好。 这时,一个丫鬟进来通报道:“王妃,小世子下学了。” 周王妃听罢,敛去了脸上的情绪,脸上露出一个还算温和得体的笑容,等着继子进来。 “母妃,儿子回来了。”陆恭恭敬敬地给周王妃请安。 周王妃将他拉了起来,让人准备好干净的水和毛巾给他净脸,又亲自端了甜蛋羹和点心过来让他惦惦胃,笑道:“今儿累不累?身子承不承得住?若是先生的课业太多,便让他减一些,免得你的身子承受不住,败了自己的身子。” 陆露出有些羞怯的笑容,说道:“母妃放心,儿子的身体能承受得住。而且先生讲的东西很有趣,儿一直听着,只是练练大字,不累的。”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等陆听说端王妃有孕了,即便脸蛋绷着,仍是喜形于色,“姨母有小宝宝了么?太好了,儿要当哥哥了。” 高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心地看了眼周王妃,发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高兴,赶紧收敛起喜悦,让自己看起来平平淡淡。 周王妃自然看到继子的表情,发现原来端王妃有身孕那么多人高兴,反而衬得她更可怜,不禁有些失落,见没什么事情便让继子去书房练字了。 “母亲放心,您很快也有小宝宝的,到时候儿会当个好哥哥。”陆慢慢地说道。 周王妃见他仰着脸看自己,到底心肠也不坏,也不忍自己心情不好迁怒到个无知的孩子身上,笑着点头。继子是个乖巧的孩子,周王妃是任性了点儿,但是也做不出什么恶毒的事情,只要继子不折腾找事,她也乐得做个合格的继母。 “王妃,刚才听说皇上赏赐了端王妃呢。”宝珠心里有些羡慕,端王妃因为嫁个好夫婿,连带的也尊荣起来。同是王妃,真是同人不同命。 不过同人不同命的还有一个在,宝珠想到□□,便笑道:“端王妃有孕,这下子秦王妃又要不好过了,不说宫里的淑妃催,她自己嫁进府里四年,也该急了。” 人就是这样,有对比才有追求。同样,有对比才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糟糕的。 周王妃果然被安慰了,想到秦王妃的苦逼,她一时间也没有那般在意了。 ****** □□里,听到端王妃怀孕消息的秦王妃只是惊讶地挑了下眉头,哦了一声。 正在伺候她的冯侧妃、沈侧妃忍不住打量她的神色,也不知道她这表情是羡慕还是嫉妒,不过沈侧妃心里却有些兴灾乐祸,任你是王妃,不能下蛋又有什么用? “既然端王妃怀孕了,来人,开库房挑件礼物过去祝贺。”秦王妃吩咐道:“挑好一点,别失了本王妃的面子。” 芊草差点捉急,心说王妃您怎么还这般平淡?小心宫里的淑妃和王爷又对你有意见了。 秦王确实很有意见。 秦王与端王只相差了一岁,素来是被拿来作比较的对象,从小到大都被拿来和端王比,然后发现自己真是处处比不上他,人家是皇后养子,母妃地位比不上,皇帝心中的地位比不上,读书也比不上,办差时脑子没他灵活……除了他早出生一年强压了端王一头当了哥哥,其他的都是端王这做弟弟的反压他一头,教他如何开心? 而他比端王早成亲三年,理应说嫡子都能跑了才对,但是成亲至今,除了个身子羸弱的庶长女,一无所出。 好了,现在又被端王的孩子强压自己一头了,更加恼怒了。 所以,晚上秦王回到王府里,看什么都不顺眼,见到王妃带着几个侍妾在二门处迎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进了屋子后,因为冯侧妃呈上的茶有些烫,就发起了火,一杯茶直接往冯侧妃脸上砸去。 冯侧妃没想到自己会遭殃,眼睁睁地看着那茶杯要砸来时,一只纤白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挡住了,巧手一翻,连茶水都没有泼出来,稳稳地接回了杯子里,然后被秦王妃接在手中。 冯侧妃和沈侧妃及几个侍妾被她们王妃露的这一手给震住了,而冯侧妃看着秦王妃的目光闪着泪花,心说还是王妃好,王爷生气时总会自己一力将王爷的怒火给转移了。就像现在,因为秦王妃露的这一手,成功地将秦王的仇恨值拉到了自己身上。 “你这个……” “王爷何必发这般大的火?都吓坏几个妹妹了!瞧吓得一张张小脸白白的,多惹人心疼啊!”秦王妃将茶盏放下,抓住他伸出来的手压了回去。 秦王只觉得一股让他挣脱不开的蛮气压住他的手,让他动弹不得,便又听那可恶的王妃道:“王爷一个大男人,好意思向老弱妇孺发脾气,臣妾见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王爷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应该与天争与地争,顶天立地,上沙场保家卫国,这方才是世间男儿之道。臣妾相信王爷也不是故意的,乖,向几位妹妹道个歉吧。” 秦王:“……” 众女:“……” 众女看着秦王妃的目光宛若在看烈士,不过等接触到王爷阴戾噬人的目光,吓得赶紧低下头,心中嘤嘤哭泣道:王妃您别害咱们啊!王爷就算错了也没错,怎么能让他道歉呢? 秦王用目光逼得一群女人低下头后,方淡淡地看向自己王妃,眼中满是嘲讽。 秦王妃看他的目光极为平静,那双幽深的寒目仿佛看不到底,但脸上的表情却很坦然,挥了挥手,让众女下去,免得又被要当成发泄的对象。 等众女如蒙大赦地离开后,秦王妃也放开了秦王,笑道:“快到晚膳时间了,王爷不知道想吃什么,臣妾叫人去弄。” 本王想生啃了你的血肉! 秦王目光凶狠,但被他凶狠瞪着的王妃却微笑以对,又是这种让人讨厌的微笑,捏了捏拳头,发现王妃突然眯起眼睛,倏地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姿,英气勃发,让他下意识地想起了以前被她压制时差点蛋都被踢暴的痛苦,瞬间收敛了身上的杀气。 “哎呀,忘记了,春儿今日还没有见父王呢,臣妾让人去带她过来。” 春儿是秦王的庶长女,秦王对病歪歪的庶长女没兴趣,不过倒是个摆脱王妃的好借口,没好声气地道:“不必了,本王亲自去冯氏那边看她。” 秦王妃笑了笑,也没说什么,送他出了正房。 秦王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长得人高马大,而且也没有那些闺阁女子的柔顺不说,还是个武力值比男人还厉害的,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选了她呢?现在后悔行不行? 而秦王这种想法在去了冯侧妃那里,想在她院里歇下去,却被冯侧妃赶了出去时,升到了历史最高点! 他的小老婆竟然因为怕大老婆不高兴而不敢留他过夜!摔,有这么过份的么? 更过份的还在后头,连沈侧妃也不敢收留他,甚至那些通房侍妾……更是不敢了! 秦王站在正院前,吹着春日夜晚的冷风,只觉得心都凉透了,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都嫌弃了。原本白天时被端王打击得人生已经黑暗了,没想到回到自己府里,发现王府竟然不是他作主,而是被只霸王龙给占了――啊啊啊啊啊!!!! 就在秦王抓狂时,正院的门砰的一声开了,只见一个婆子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差点撞到院门前当木头的秦王。 秦王阴着脸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王妃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什么都是错的。 那婆子现在已经顾不得礼节,有些癫狂地道:“王爷,王妃好像有喜了――” 下一刻,秦王直接将那婆子推开,自己拨腿就跑进了正院,往秦王妃的寝室奔去。 116、第 116 章 秦王妃怀孕了! 阿竹手里捧着一杯柠檬水,呆滞地看着前方。昨天□□还送了贺礼过来,没想到今日就传出秦王妃有孕的消息,感觉真是戏剧性。而且经太医诊断,秦王妃已有快两个月的身子了,比她还多一个月呢。 “听说昨晚已经到了宵禁时间了,秦王直接派了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到□□,那太医也是个嘴上把门不严的,所以今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秦王妃有喜了。”钻石有些好笑地说道:“听说秦王反应很大呢,不过也能理解,秦王成亲四年,好不容易秦王妃怀孕了,反应大点也没什么。” 钻石对秦王妃的印象也挺好的,原因便是上次在枯潭寺山下秦王妃将那些纵马伤人的纨绔子弟都教训了一顿。若没有秦王妃在前头挡着,他们的马车也许也会受到冲撞,到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阿竹默默地听着,没想到她的女神也怀孕了,嗯,是该庆祝的!不过,怎么会两个月都没有发现呢?秦王妃身边的丫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发现主子身子的异样。 而阿竹的这疑问在柳氏和严青菊大包小包东西上门探望她时终于知道了。 柳氏得知女儿怀孕后,喜得一宿几乎未睡,但精神依然亢奋得不行,今儿一大早,便开始拾掇东西,大包小包地赶过来了。 和她一样赶过来的还有严青菊,两府的马车在端王府门口相遇。 柳氏掀开车帘看罢,发现是镇国公府的车驾,忙下车去时,严青菊也已经下车了。虽然世子夫人的品级比柳氏要尊贵,但柳氏是长辈,而且还是端王妃的母亲,严青菊素来对她极为敬重。 “二伯母,您也来看三姐姐的?”严青菊过去揣扶着她。 柳氏抿唇笑道:“可不是,好不容易听到她有好消息,所以便坐不住了。难得你这孩子有心了,也过来看她。” 严青菊也抿唇一笑,在端王府的管家过来相迎时,挽着她进了端王府。 柳氏打量着严青菊,心里不禁有些感叹,自己那傻女儿是个有傻福的,和家里的几个姐妹们相处和睦,同时还能得到严青菊这么真心相待。谁能想到当初不过是个小透明一样的庶女,今儿会是个世子夫人呢?而且镇国公世子现在可是皇帝眼中的大红人,权势滔天,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巴结着…… 阿竹听说母亲和严青菊到来时,忙出了房门迎接,刚到门口时,柳氏两人已经到了。 见她毛毛躁躁的,柳氏忍不住道:“都要当娘亲了,还这般毛躁!” 阿竹笑嘻嘻的,上前挽着她,笑道:“我哪有毛躁?还不许我走出门来迎接自己娘亲了?而且孕妇要多走动以后才好生养,四妹妹,你说是吧?” 严青菊自然应是。 柳氏戳了下她的额头,明知道无论她说什么严青菊都会应是,也好意思说这话。 三人进了偏厅坐下,等丫鬟上了茶点后,柳氏便开始端详阿竹的神色,发现她脸蛋红润,双眸有神,看起来与往昔没什么不同,心里也放心了几分,问道:“现在可是难受?不过才一个月,反应应该也不大才是。” 阿竹笑道:“娘你就宽宽心吧,确实没什么事。” 柳氏哪里能宽心,她想起自己怀阿竹姐弟俩的时候,第一个月确实没啥事,等到了第二个月,各种反应便积在一起暴发了,每天孕吐难受,闻不得丁点异味,十分受罪。作母亲的,为了儿女再大的苦也受得,可是见到女儿将来也同样要受这等苦,心里又万分不舍。 所以,接着柳氏便拉着阿竹的手,开始絮叨起她的一些经验,定然要她安安稳稳地坐好胎,将来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 阿竹发现柳氏的情绪不对,和严青菊对视了一眼,两个姑娘安静地听了。等柳氏终于说完后,严青菊笑道:“二伯母是担心三姐姐也像你怀长槿弟弟时那样害喜么?三姐姐身子健康,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啦。” 柳氏心说这可说不定,特别是阿竹的体质遗传了她这作母亲的。不过怕说得多让阿竹心里产生了负面情绪,所以她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了。然后开始拉着严青菊唠叨了。 “阿竹都有好消息了,你什么时候也有消息?世子现在没有孩子,不免会教人说道,还是赶紧生个比较好。” 严青菊低着头,一副害羞腼腆的模样,看得阿竹有些喷笑。 等柳氏去净房更衣时,阿竹拍了拍胸口,对严青菊笑道:“看吧,我娘就是会唠叨,你们今儿凑一起过来,被她抓着唠叨了。” 严青菊柔柔地笑着,说道:“没事,二伯母也是为了我好。” 阿竹仔细看了看她,发现这妹子确实是不在意的,拍拍她的手,说道:“不过我娘说得也对,纪显现在没有子嗣,不说那两个义子,就是那通房生的孩子听说被送去庄子了,你们现下都没有孩子,赶紧生个,免得被人说道。” 说到这里,阿竹就想叹气,这世人的嘴巴啊――人家没有孩子也关他们的事情,管得也特宽了!她去参加一些夫人举办的宴会时,听得最多的便是谁家的子嗣少、哪对夫妻成亲几年没孩子,都是庶出之类的,明摆着在嘲笑人。 所以说,原本只是很简单的夫妻间的事情,因为外面流言多了,便上升成整个家族的事情了。严青菊在镇国公府里估计也没少被那些女人拿来挤兑。 “这要看缘分!”严青菊仿佛并不怎么在意,小声地道:“那个通房的孩子也不是世子的,世子对孩子好像也不太急的样子。” “……”阿竹呆滞地看着她,所以说,镇国公世子被戴了绿帽子,然后对孩子产生了心理阴影,暂时不想要孩子么? “三姐姐想哪里去了?”严青菊不愧是阿竹肚子里的虫子,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了,虽然暴露了自己丈夫的太多私事不好,但显然丈夫的地位还排在她的三姐姐之后,她和阿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遂又道:“世子说,那通房他不喜欢,碰都没碰过,要不是老太君,他也不会……” 阿竹拍拍她的手,越发的觉得这妹子的处境不好。靖安公府里的四个姑娘,原本老太君都有自己的安排的,可惜陆禹行动太快,打乱了老太君对她的安排。然后是严青菊,老太君的意思,是想为她挑个家风不错、门第不那么显贵的府第,嫁过去便是正头夫人,当家作主,可谁知道也被贪财的老太爷和严祈安给毁了。 “对了,上回咱们去枯潭寺上香时,咱们三人都抽中了上上签,说不定你们很快也有消息的。”阿竹安慰道,即便不信鬼神,但是也可以讨个吉利嘛。 说到这事,严青菊便想起了今儿听到的趣事,抿嘴笑道:“那天秦王妃也在呢,没想到她也传出好消息了。秦王妃的肚子都两个月了也没发觉,听人说由于她自幼习武的关系,小日子不太准,所以才连丫鬟都没有发觉。” 阿竹恍然大悟,差点忘记了这茬,估计能让身边的人如此疏忽,也是她的生理期素来不准吧。秦王妃平时看着英姿飒爽,一身武功又高,却不知道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而且女人的身体确实太脆弱了,沾些水或得个病,就要落下个什么隐疾,宫寒什么的是常事,也不怪得秦王妃自己都没有发现。 正说着,柳氏回来了,恰巧听到她们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头,想起了丈夫和她说过的,朝堂上秦王和端王两派的争斗,虽然因为有承平帝的压制并不怎么激烈,但似乎皇帝也乐得见两个皇子斗起来,如此也能平衡朝中的势力。 想罢,心里不禁摇摇头,想到自己女儿以后的处境,柳氏心忧不已但却不能说什么。 柳氏和严青菊在端王府留了一个上午,直到阿竹留了午膳,方告辞离开。 离开之前,柳氏自然又千叮万嘱的,还让齐妈妈和钻石等丫鬟将她叮嘱的事项记下,至于阿竹这孕妇,她便负责揣包子,等到时候便平平安安生包子就行了,所以也没有让她去动脑子。 阿竹将两人送到延煦堂门口,再远柳氏便不让她送了。 出了端王府,严青菊和柳氏道别后,便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马车停了,严青菊睁开眼睛。 丹寇掀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停车了?” “丹愎媚铮懊娴穆繁坏沧x耍坪跤腥嗽谇胺侥质隆!背捣蚧卮鸬馈 丹寇的眉头拧了起来,若是要拐路,得多绕一大段的路,回到镇国公府的时间就太迟了。可若是要停在这里等,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或者…… “去瞧瞧!”严青菊沉声道,“带几个侍卫去,若是事情不大,直接解决了。” 丹寇应了声,便出了马车,去叫人了。 很快侍卫便回来了,路也通了。 丹寇上了马车,一脸古怪的表情,说道:“夫人,前面是英国公府的大小姐的车驾,好像是她看到路边的乞儿们太可怜了,便下车给乞儿们送些吃食,没想到被附近的几个地痞看到。她今日出门带的家丁护卫不多,和那些地痞打了起来也讨不得什么好处,所以一时间才堵着了路。” 严青菊听得有几分兴味,英国公府的大小姐便是石清瑕吧?这个女人她见过,长得确实是挺美丽的,会让女人有危机感。只可惜出身不好,而且手段也过于小家子气,反而让人不喜。 而且,也不知道她是真蠢还是无知,这段路平时有些乱,若是护卫带得不多,最好不要停车露面,免得巡逻的官兵还没到,自己就遭了殃。 见通了路,严青菊也没管其他,让马车继续前行。不过很快又被人拦下了,原来是石清瑕欲过来感谢镇国公世子夫人援手相助。 “不必了。”严青菊淡淡地道,若不是挡了她的路,她也不会让人去查看。 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虽然世子夫人只是举手之劳,不过清瑕依然感恩在心。” 丹寇看了严青菊一眼,发现她神色漠然,只得起身下车,对扶着丫鬟的手过来感谢的石清瑕道:“石姑娘很不必如此,若是没什么事,便尽快回府吧,这一带的街道不太平静,以后莫在此地停留的好。” 又抬眼看了眼石清瑕,心里倒抽了口气,长得这般天姿国色,怨不得那些地痞都不要命地扑上来,也顾不得她的衣着打扮不似普通平凡的女子。 石清瑕抿唇微笑,又和丹闼盗思妇浠埃讲嗌砣眯小 马车里的严青菊始终没露面,丹寇回到马车时,见她眉头微皱,若有所思,柔美的脸庞虽然没有石清瑕的天姿国色,但是也能激起男人的怜惜欲。不过,丹寇却觉得,每当主子露出这种表情时,便是有人要遭殃的时候。 果然,等回到镇国公府,严青菊便去将纪山叫了过来,说道:“你着人去打探一下英国公府的大姑娘。” 纪山有些懵懂地看着她,不解地说道:“夫人要打探她什么?”难道那石大姑娘对世子有不轨之心,夫人想要提前解决了她么? 严青菊看了眼过去,纪山马上道:“夫人放心,小的马上让人去打探。” 虽然他对世子忠心耿耿,但是世子既然将他给了夫人使唤,那便要听夫人的命令,不然以夫人的手段,他一个小虾米只有被大鱼吞吃的份儿。 等纪山离开,严青菊懒洋洋地倚坐在榻上,开始想着朝堂上的事情。以前她不爱想这种东西,但是架不住纪显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了,而她的三姐姐现在是端王妃,只能多动脑子了。她的三姐姐是个纯粹的人,并不是说她没有心机,而是她就像一盏温茶一般,慢慢地品着时,让人回味甘甜,缓缓地暖人心底,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自从三姐姐嫁入端王府后,她便敏感地发现三姐姐并未像外人想象的那般尊荣无限,若是端王将来遭遇什么不测,三姐姐估计也不能独活。所以,为了保证三姐姐的未来平安无事,无论什么事情她都能干! 晚上,纪显回来后,在严青菊伺候他更衣时,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提了起来,凑近她问道:“你让纪山去打探英国公府做什么?” 没想到纪山这么不靠谱,严青菊觉得纪山有回炉再教育的必要。心里想着,面上却一副乖巧的模样,说道:“今儿出门时,妾身在路上遇着被地痞搔扰的石大姑娘,所以出手帮她一个忙。”然后便将过程简单地提了下。 纪显若有所思,“你怀疑英国公府?” 虽然知道他误会了,不过严青菊也乐得他误会,爽快地答了声是。 纪显看着她的笑脸,心头有些痒痒的,然后直接挥手将那些伺候的丫鬟都挥离,直接扛着她进了内室,行动十分流氓。 翌日,严青菊懒洋洋地窝在炕上不想动弹,连带的也借口身子不适没有去给纪老太君她们请安,反正她们估计也乐得不见她,偶尔一两天不去请安也没什么。 不过,等她听说了纪山查到的事情时,猛地从炕上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严青菊冷冷地看着纪山。 纪山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神就仿佛一只无害的小白兔突然变身老虎一般,结结巴巴地道:“夫、夫人……” “英国公想将府里的庶女送进端王府作侧妃?” “应该吧,不过据说这是英国公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透露的,估计这消息不太可靠。”作为主母身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乱嚼舌根?所以纪山也觉得这事情不靠谱。 但严青菊却另有想法,主要是她自从嫁给纪显后,成为世子夫人,出门应酬的对象变了,都是各个勋贵大臣的夫人,与英国公夫人也有几面之缘。当然,在了解了英国公府的旧事后,严青菊可不觉得英国公夫人能真正将好姐妹与丈夫双双背叛的事情忘怀,就算能忘怀,但这十几年两个贱人在前面晃着,她能忍下实在是太伟大了。而严青菊觉得英国公夫人无法忍的原因之一,从当年那事情能传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便可以看出来。 以英国公夫人掌家手段,英国公府要瞒下这事情也可以的,就算瞒不下,也能拿出个让人接受的借口搪塞外人,保住英国公府的名声。可是英国公夫人偏偏没有,而她聪明的一面在于,英国公的名声臭了,但她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同情怜悯。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是个与丈夫没了夫妻情份的女人。 严青菊面色冰冷,挥了挥手让纪山离开,自己在屋子里慢慢地转着圈子,然后冷笑道:“也敢肖想进端王府?那么想进王府当小妾,不如就成全你……” 她的三姐姐生平最羡慕的是二伯夫妻那样的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可能让一些小虫子去破坏他们的夫妻情份?小妾什么的,若是男人不想要,旁人还能逼着你要么?所谓的妥协不过是因为外界的压力罢了,世间哪个男人不爱脸面?才会有这么多借口。 丹寇在旁边看得血液都发冷了,然后心里开始同情起那位石大姑娘。 ****** 阿竹自从怀孕后,便开始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猪一般的生活。 如此过了半个月,眼看三月份即在,太医也确定了她的脉相平稳,肚子里是妥妥的揣着个包子了,但是人看着仍没什么变化。 陆禹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皱着眉道:“好像没什么变化。”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说道:“才不过半个多月,哪里能有什么变化?我记得我娘怀我弟弟时,五个月才显怀,到五个月后,肚子就会像吹皮球一样地膨胀了。” “……” 周围的丫鬟纷纷低下头忍住笑意,发现他们王妃偶尔说的话挺有趣的。 陆禹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突然发现自己这小王妃,和人熟悉了之后,满嘴的奇怪语言,而且事后想想,还挺贴合实际的。当然,比起以前佯装的正经严肃,还是这样比较让人喜欢,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 阿竹喝了口柠檬水,看着坐在旁边看书的陆禹,奇怪地道:“王爷今日不用出去应酬么?” “推了!”陆禹漫不经心地道。 今天是陆禹休沐的日子,当然,这种日子也是各府给他下帖子请他去喝酒戏乐交际应酬的日子,还挺忙的。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阿竹发现到了休沐的日子,他不太爱出门了,都是往她身边一窝,不是看看书,就是下下棋,或者像只大猫一样懒洋洋地睡个懒觉,闲适得让人羡慕。 想到他可能是为了陪她才这般,阿竹忍不住抿唇一笑,将杯子放下,伸过爪子去拉他的手。 陆禹看了她一眼,反手握住她的手,捏着她手心的软肉,姿势不变,继续看书。 这时,翡翠进来了,看到坐在矮榻上牵着手的两人,步伐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打扰。 阿竹正无聊着,见到她出现,便道:“有什么事么?” 翡翠行了个礼,笑道:“是有喜事,刚才镇国公府和林尚书府传来消息,镇国公世子夫人和林大少奶奶都有喜了。” “……” 阿竹惊悚地看着她,严青菊和严青兰也怀上了?这是扎堆着揣包子呢?难道当初在枯潭寺求签时的上上签就是这个意思么? 等翡翠退下,陆禹的目光已经被她吸引了,奇怪地问道:“怎么了?你娘家姐妹有喜事不高兴么?”听说孕妇情绪反复无常,他以后要迁就一些,难道现在已经开始反复无常了么? “不是,而是觉得不可思议。”阿竹将表情扭了回来,欣喜地说道:“当初在枯潭寺上香,咱们都抽中了上上签,没想到这个月还没过,大家都有消息了。难道真是佛祖保佑?”或许她今儿改信一下佛? 陆禹失笑,捏捏她的脸,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首微笑道:“这是好事,看来镇国公世子也挺拼的。” 阿竹:“……” 117、第 117 章 听说严青兰和严青菊同样怀孕了,阿竹忙让人去准备贺礼,心里也为她们高兴。先不管其他的事情,在这里,子嗣问题是大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话不是说着笑的,子嗣永远是人类关注的事情,特别是那种大家族而言。 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竹有些坐卧不安,在屋子里转着圈圈,陆禹被她转得头疼,孕妇好像太活泼了也不好,忙将她抓回来坐着,往她手里塞个酸甜可口的草莓,吩咐去两家送礼的下人过来回话。 很快地,便有去镇国公府送礼的管事嬷嬷回来了。 “镇国公世子夫人现在如何了?你可见到她了!”阿竹问道。 那管事嬷嬷笑答道:“回王妃,奴婢见到了,世子夫人看着脸色不错,精神也极好,还让奴婢转告王妃您,她很好,不用王妃担心,等满了三月坐稳胎了,她便过来看您。”说着,婆子心中暗忖,这世子夫人真是将他们王妃放在心上。 现在京中谁人不知道镇国公世子深得帝宠,在皇帝面前是最能说上话的,连好几位王爷都要靠边站,京中没个人敢得罪他。即便他私德不好,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御史的几次弹劾镇国公世子行事张狂无德,也被承平帝给压下来了,渐渐地,便没有人再敢惹他,看到他便自觉绕开。 镇国公世子如此风光,世子夫人自然也夫荣妻贵,备受京中勋贵大臣夫人追棒。但这世子夫人却显然极为尊重他们王妃,事事以他们王妃为先,虽说此中有闺阁时的姐妹情份在,但到现在立场不同后,仍是未改变,可见这种情份也教人感动。 阿竹听得开心,又问了好些事情,管事嬷嬷一一答了后,方放下心来。 很快地,去林尚书府送礼的嬷嬷也回来了,自然也报告了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严青兰的事情,同样是检查出一个月左右的身子,只告诉了几个亲人,并没有大肆透露出去。 知道姐妹们都好,阿竹便放心了。 不过,阿竹显然放心得太早了,她显然低估了京城的消息流通速度及皇城的八卦精神。 因为不知道是谁透露出来的,一月底圆慧大师开坛讲经那天,秦王妃、端王妃、镇国公世子夫人、林尚书府大少奶奶四女一起相携去枯潭寺上香,而且当时还一起抽了上上签,所以四人接连着传出了好消息。 一时间,枯潭寺成为所有盼子嗣的夫人们必去之地,香火更加旺盛了。 这也没什么,但是那些求子心切的夫人们都想知道她们当日的具体行程,及抽了什么签,解签的是哪个老和尚,后来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佛祖眷顾的事情――哦,对了,后来连在枯潭寺山脚下那群纵马而过差点伤了人的纨绔被秦王妃揍了一顿的事情再次被扒了出来了。 阿竹目瞪口呆,有种正在逛八卦论坛的感觉,当然若自己不是论坛里的主人公,她会更高兴。 阿竹被这件事情的发展弄得风中凌乱时,那些当日被秦王妃挑下马的纨绔也弄得郁闷不已,任哪个大男人一再地被人提醒“你曾经被个女人挑下马狠狠地揍了一顿”之类的事情,也不会高兴的。 现在,陆便是不高兴的人之一。 “娘你做什么啊?”陆差点想要咆哮,他快被这群女人逼疯了。 陆是怀王第三个嫡子,也是怀王妃的老来子,对他不免溺爱非常。而陆也十分对得起母亲的溺爱,变成了个吃喝嫖赌样样在行的纨绔,估计好一点的便是他虽是纨绔,但也不至于罪大恶极,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及强抢民女等事情,只是比较会享受人生罢了。 可是自从一月底那会儿,他被秦王妃挑下马后,发现人生完全变了个样。 怀王妃拎着小儿子,说道:“儿乖,和咱们说说当日你们经过枯潭寺时发生什么事情?秦王妃、端王妃她们又干了什么?快点,这可事关咱们家的后代子孙之事!” 怀王妃说着时,身边的几名儿媳妇女儿们也同样眼巴巴地看着小叔子(弟弟),心里十分紧张。而陆发现连自己已经出嫁却跑回娘家来的姐姐都那般期盼地看着他,简直要发疯了。 他几乎是有些歇斯底里地问道:“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父王都没为我讨回公道呢!这样揭人伤疤很好玩么?” 怀王妃一巴掌拍到这倒霉孩子的肩膀上,将他抓了过来,按放在身边的小杌子上,不悦地道:“平时你的嫂嫂们和姐姐们多疼你啊,你竟然连这点忙都不帮,你还算是人么?” 得了,他不算是人,那将他生下来的母亲您又算是什么? 陆抹了把脸,扬起他那张清秀得像娃娃的脸蛋道:“好了,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总得给个过程吧?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何要这般揭我的伤疤,不知道我心里还在痛么?”他捧着心口,就希望这群女人体谅他受了心伤。 怀王妃看着这倒霉孩子,想了想,方道:“是这样的,现在端王妃、秦王妃、镇国公世子、林大少奶奶她们纷纷传出喜事,听说她们当日相携一起去枯潭寺上香,才纷纷传出了消息。你也知道,你几位嫂子和姐妹们这几年子嗣不顺,所以想要知道她们当日做了什么,才得佛祖保佑,有这等深厚的福泽。” 陆风中凌乱了,他有些艰难地道:“娘亲,你这话是不是错了?这关佛祖什么事情?而且就算是佛祖保佑,你们只要也去枯潭寺诚心礼佛上香不就行了?” 脾气最急的怀王府大郡主已经等不及了,一巴掌呼向倒霉弟弟的脑袋,不悦地道:“去上香有用的话,还来问你什么?咱们早就拜了几年了,根本屁都不顶一个用!所以自然想再知道她们当时做了什么事情,才能得佛祖保佑,咱们也好去学学,看看能不能事成!” 其他人听到大郡主的话,都忙忙点头,这些年来,为了子嗣,她们也是满拼的了。 陆道:“那你们可以去问她们啊?问我一个大男人算什么?” 怀王府的世子妃幽幽道:“三弟,若是能问的咱们早就问了,何必来问你一个大男人呢?端王妃、秦王妃自传出喜事后,便闭门谢客了。端王你也知道的,他素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传了话,不让人去打扰端王妃就不让,谁还敢去逼他?外一惹毛了宫里的安贵妃怎么办?”那可是条母疯狗,惹毛了的话,还不知道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而这条疯狗偏偏身后还有个皇后顶着,谁敢和皇后过不去? “至于秦王妃……算了,秦王妃成亲四年好不容易有消息,秦王也不肯让人去打扰,不然直接拳头打出去。”说到这,怀王世子妃更幽怨了,好歹她丈夫与秦王的交情不错,秦王竟然还这般,真是不仗义。 怀王府的二少夫人接着道:“镇国公世子夫人更不用想了,镇国公世子已经发了话,谁敢去打扰他的妻儿,他直接打出去。这位素有煞名,皇上又不管,谁敢惹他?最后剩下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原本应该是极好说话的。但你也知道林尚书在清流中素有清名,最是刚正不阿,而且不信这等鬼神之事,上门去请求的人都让他轰出来了。” “……” 原来这四个女人的家人都不好惹啊!陆终于知道当日自己没有被弄死,还是因为秦王妃已经出手了,若是后头的端王、镇国公世子、林尚书等人再出手,自己老爹就算进宫哭,他也得再脱一层皮。 想到这里,他缩了缩脖子,坚决不肯掺和到这事情去,便道:“当日我差点被秦王妃那凶女人打个半死,又不和她们同路,哪里知道她们干了什么?与其这般问我,不如找机会去询问当事人比较好?” 趁着那群女人思索时,陆像只兔子一般逃蹿出去,惹得怀王妃反应过来时,在后头呼叫连连也不肯回头,闷着头直接跑出了府。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很快便到四月份,然后暮春一过,便进入严热的夏天了。 陆由于跑得太急,没有来得及拿什么东西,就这么两袖清风地出来,跑到内城河边时,看着河边随春风飘扬的杨柳,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话说他跑什么跑?当日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么?虽然当日秦王带着秦王妃来同他父王母妃道歉时,他就躲在旁边,看到人高马大的秦王妃时还惊悚了下,但是这件事情也算是落幕了。 “咦,这不是陆三少爷么?” 一道油滑的声音响起,陆抬头望去,便见到不远处的内城河的拱桥上站着一名穿着华衣的男子,长相俊秀,但是眼皮浮肿,脸色苍白,一看便知道是那种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只享受着祖荫过日子,弄得一副声色犬马、纵欲过度的模样。 陆却觉得这位有些陌生,但细看时又有些眼熟,正想问时,对方已经自我介绍了:“陆三少爷不记得在下了?在下是景阳伯府的方五啊。” 这么一说,陆马上想起来了,这方五是景阳伯府的庶五少爷,还一起喝过几次酒,过因为当时人多,所以也没有特意注意他。而陆能在那么多人中记得他,也是因为这景阳伯府也是个奇葩之地,景阳伯妻子娶了好几任,但却没能生出个嫡子,反而是庶子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生,现在所知,景阳伯府的嫡系一脉中的子嗣中便有十三子十女,也算是个庞大的数字了。 这方五原名方劲,排行第五,卡在不上不下之地,爹妈不疼的悲催娃,不过人却十分机灵,和谁都能搭上话,同他说话极为舒服。 所以,在方劲请他去喝酒时,刚被一群女人给刺激得够呛的陆爽快地答应了。 方劲请他到一家小酒馆喝酒,看方劲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陆颇为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方劲作为个不受宠的庶子,且景阳伯府的经济情况也不咋样,庶子月例有限,自然无法一掷千金,请他到什么好地方喝好酒了。 不过陆是个豪爽的,交友不在金银在于交心,所有他也没有嫌弃这路边的小酒馆的酒劣质,和方劲你一杯我一杯地边喝边聊,聊到最后,他发现方劲的脾气竟然极对自己胃口,让他欣喜不已,恨不得当场抓着方劲一起结拜算了。 幸好还有一丝理智让他坚守着,没有做出会让自己老爹捉着他吊打一顿的冲动事情。不过喝到最后,他也有些醉意了,连天色什么时候暗了也不知道,和方劲勾肩搭背地道:“……告、告诉你啊,女人真是种可怕的存在,她们竟然因为端王妃、秦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她们纷纷传出好消息,就觉得是佛祖显灵,竟、竟然想要去找她们得出她们当日竟然干了什么事情,能有如此福泽……哈哈,就不能是凑巧么……” 方劲低声笑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对啊,就不能是凑巧么?” “但、但是,她们说,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情?坚、坚持这是佛祖的显灵……屁,老子就觉得这是凑巧!” “嗯,若是无论解释的事情确实是凑巧,不过世间确实有很多事不是凑巧!”方劲继续笑道。 陆觉得他这话有些古怪,醉眼朦胧地看过去,对上一双带着笑意却显得颇为深沉的眼睛,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 陆在模模糊糊中,感觉到身旁有人说话的声音,而且,他明显感觉到全身都在疼,但奇特的是,意识知道疼,却没办法清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会如此疼痛? 这是他脑子里此刻能想到的事情,而其他的,便在疼痛中无法集中精神,甚至连有人在他耳边问话,他也只能凭着本能回答,等回答完了,又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这样不是对的。 幸好,在他回答后,痛苦就会减轻,即管觉得不对,但是为了追求那一瞬间的解脱,他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直到所有的痛苦消失,身体变得轻松后,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便晕睡过去。 黑暗的密室里,方劲随意地将靠坐在墙角垂头脑袋的陆拖起丢到石床上,然后出了密室。 密室外是一间布置格调高雅的厢房,房里坐着两个男人。 方劲给两人行了礼后,躬着身体说道:“王爷、世子,陆三少爷已经将他知道的都招了,怀王殿下这些年来走动得多的都是些没什么权势的勋贵,并不怎么与朝中大臣来往,也与诸位王爷没什么交情。不过……” 纪显手中抚弄着两颗钢球,淡淡地道:“有话直说。” “不过,陆三少爷说,怀王似乎极为推崇齐王殿下,对魏王殿下也不错。” 纪显皱起眉头,看向旁边的男人,问道:“你觉得呢?” 正在喝茶的男子目光从窗外黑暗的星空拉了回来,他坐的位置有些奇特,正陷于光线阴影之中,从外面看进来,无法看到那人的长相,依稀只能看到他抬起手时,修长如玉的手指上佩戴着的玉色板指,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天成,甚至连声音也是带着些许冷意的清润。 “若是能这般简单地问出来,那也就奇怪了,看来怀王叔对疼爱的小儿子也极为防备。” 纪显略略侧首,看到他唇角温和的笑意,撇了下嘴,说道:“所以,你觉得魏王和齐王都不足为虑?” “不!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动作,只是他们无法再承受一次打击,所以不会再冒然动手。不过,本王现在倒是对二皇兄极有兴趣,若是你闲得无事干,可以注意一下。” 纪显心中一凛,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怀疑一个病痨……”觉察到对面人的身份,忙改口道:“靖王一直病恹恹的,就想有野心,身子也经不起折腾吧?” “是啊!身体虽然不好,但是野心谁都有啊!” “会不会病体孱弱的现象是骗人的?”纪显略为感兴趣地道,觉得这些皇子为了那把位置,真是手段尽出。 “不!若是可以,本王相信二皇兄宁愿有个健康的身子!他或许不甘心……谁知道呢。” “是啊,谁知道呢。” ****** 三更半夜,被子被人掀开,被窝里贯进一股冷气,让睡得极沉的人模模糊糊地醒来。 “禹哥哥,你回来啦,这么晚了……”去哪里偷鸡摸狗不成?后半句她在心里嘀咕着。 陆禹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平坦的肚子,笑道:“不过是应酬去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阿竹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没有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心里也有些满意,问道:“你今天心情很好?” “对,因为嘲笑了个人!” “……”估计这位王爷嘲笑的人一定会气得想杀他。 118、第 118 章 陆醒来时,模模糊糊地看到上方青花色绣富贵花纹的帐幔,然后是熟悉的宿醉的疼痛。当然,除了这种宿醉的疼痛外,似乎又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怕的疼,让他战栗起来。 陆猛地跳了起来,伸手胡乱地撩开床幔,却不想迟钝的身体用力过猛,整个人带着被子一股脑儿地滚落在床上,发出绲纳簟 “发生什么事了?”一道焦急的响起,然后门口传来了推门声,便听到一个稚嫩的女声音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陆被人用力的揣扶起时,便看到伺候自己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长得挺清秀的,就是没什么看点。他撑着胀疼的脑袋,看了眼四周,太陌生了,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回公子,这是三槐胡同。” 脑子仍是一团浆糊的陆三少爷正欲问“三槐胡同”是什么鬼地方时,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陆三少爷可是醒了?” 抬眼望去,便见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青衫的男人走进来,很快便想起了这是昨日请他喝酒的方劲,而且和他聊得挺来的。后来好像喝醉了,然后呢……努力回想,竟然发生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没有喝醉后的记忆。 “这是……” 方劲叫小丫鬟去打水给陆梳洗,边笑着解释道:“昨日陆三少爷喝醉酒了,本想送你回怀王府的,可是当时你叫嚷着府里的女人好可怕,不想回去,怎么拉也拉不动,后来你往内城河边跑,一个不小心落了水,又磕磕碰碰了好些地方,在下没办法,只好先将你带到这里了。这三槐胡同是我朋友置办的一处产业,借来给我用,偶尔时我也会在此过夜。昨夜已经过了宵禁时间,没有法子,只能将你带到这里来了,还望陆三少爷见谅。” 陆仍有些呆呆的,看着方劲的脸,这是一张俊秀的脸,长得并不算得出色,但笑容却给人一种真诚之感,让人心中无端地生起种好感。未分家之前家族子弟不能私自置办产业,不允许有私产,所以只能借友人的地方过个夜,看来这位方家庶子混得挺惨的。 尔后,终于消化他的话后,猛然想起先前感觉到的疼痛,摸了摸肩膀,难道昨晚他真的发酒疯要去跳内城河,所以撞伤了? 等小丫鬟伺候他梳洗更衣时,陆借口将那小丫鬟赶出去,脱了衣服查看自己身体,确实有几处已经泛青的瘀血,看起来就像他不小心撞伤的,方劲应该没有骗他。只是,为何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陆皱着眉头,方劲出现得太巧合了,加之他昨天竟然因为直接从家里跑出来,连小厮侍卫都没带,两手空空地出来,又自持方劲是景阳伯府的人,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所以方爽快地应了他的酒约。 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桌上放着一瓶药,陆平时虽然有人伺候,但现在在别人的地盘,又情况不明,只好自己拿了那药为身体感觉到疼痛的地方上药了。 等陆穿戴整齐出来,方劲已经让人准备好早膳及一碗醒酒汤了。 方劲的笑容依然真诚,请他坐下后,歉意地道:“陆兄,昨天真是对不住了,原本是好意请你喝酒,却没想到让你受了这般大的罪,在下没想到陆兄喝醉酒后会那样……应该多带两个仆人才对,也省得陆兄受了一翻苦楚。” 陆心里虽然总觉得不对劲,但是凭他如何回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素来是个豪爽性子,那股怀疑一旦去了,便可以轻易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可以说除了皇城外,就像他家的后花园一般。 在方劲这里用了膳后,陆便离开了。 方劲送他到三槐胡同口,目送他离开的背影,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而陆回到家里后,便借口不舒服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怀王妃知道昨晚儿子并没有回府,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这儿子出了家门就像丢掉一样,随时有人会将他拣回家去过夜,不用担心他露宿街头,所以并不怎么担心。谁知道他今儿一回家,就说身子不舒服,让人去请太医来,吓得怀王妃急急地跑了过来。 怀王妃到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在把脉了,把完脉后,板着脸对陆道:“三少爷的身子好得很,不过是宿醉罢了,喝碗醒酒汤便成。” 怀王妃听得心里一松,然后又是一怒:这倒霉孩子不知道又和哪个猪朋狗友一起喝得烂醉如泥了!真是个不省心的孩子! 陆脸色糟糕,可怜巴巴地道:“秦太医,可是我感觉到身体各处都疼得厉害,你再为我检查一下吧。”他之所以摆出这副可怜样,还是因为他已经是秦太医的老顾客了,太医也是有尊严的,被他那么折腾,所以渐渐地不给他好脸色看。 秦太医忍住气,见他掀起袖子时查看了下,便道:“三少爷昨晚一定是和人去玩摔角了,这摔得浑身都是伤!以后这等危险的游戏还是少玩吧,年轻人,武力不够硬,别太冲动。” “……虽然是摔的,但是我自个摔的,不是被人摔的!”陆木然地道,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消去了。 所以,过了几日,陆又出门溜哒闲蹿时,遇到了同样闲蹿的方劲,马上热情地和他勾肩搭背地去喝酒了,等找到空闲,避着人和方劲道:“临山,想不想和我大干一票?” 临山是方劲的字。 方劲听得愣神,问道:“陆兄这是何意?”莫不是嫌弃他是庶子没什么经济能力所以想要施舍?如此一想,方劲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陆注意到方劲这次的面容好看多了,眼袋已经消了,肤色也没有以往那般难看,看着就像个清秀的少年郎,配上那笑容,让人凭添几分亲近。而他的神色自然也能猜测几分,便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认你这个朋友,自然是想要你好我好大家好,有财一起发了。” 方劲在他一通解释下,脸色方好了许多,问道:“不知陆兄所谓的大干一票是何意?” 陆低声和他耳语几句,还未等到新结交的好兄弟赞扬,却见他一副惊骇神色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在做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陆兄,此事切切不可!”方劲沉声道:“在下得到一个消息,那位……正要整顿江南盐政,就在近段时间。” 陆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皇宫的方向,一下子便明白了,顿时也有些吃惊。然后忍不住怀疑地看着他,他这位怀王府的三少爷都不知道,他一个不受宠的伯府庶子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见陆怀疑,方劲苦笑一声,说道:“不瞒陆兄,在下虽然不才,但也有几个在神机营中混的好友。你也知道神机营现在那位指挥使深得帝心,只要他漏个一星半点,也不难猜测。” 陆面上虽然有些怀疑之色,但心里却已经完全相信了方劲的话,顿时觉得此事非同一般,再也呆不住了。于是找了个借口,与在场的朋友们一一告辞离开,直接回怀王府,找他那老爹去了。 方劲望着陆离去的方向,微微勾了勾唇,很快便扬起扇子,恢复了以往那位没什么用的方五少爷,和周围一群朋友一起往清晏湖畔行去,他今儿约了朋友去游湖喝酒。 ****** 果然,到了四月份,朝堂上发生了件大事,江南巡盐御使直接一封密折呈到御案上,参江南的官员放高利贷、京中勋贵官员暗中操作盐政之事,还有江南老牌世家贪污大案暴发等等事情,简直是一片乱麻。 陆呆滞地听着老爹和世子大哥说着今天朝会上的事情,半晌眼珠子方动了下,终于明白方劲当初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得生起感激之情。若没有方劲这翻提醒,他估计也受到了其他人的蛊惑,跟着冒冒然地一起想在江南盐政上分一杯羹了。 原来皇帝早有整顿江南盐政的决心,只是需要个引子。好了,现在这引子恰好出现了,正适合他出手。现在朝堂吵成了一锅乱炖,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位大臣揣摩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在未来保住自己的地位甚至性命。 陆站在旁边听着老爹和兄长翻来覆去地分析着朝堂上的事情时,忍不住插嘴道:“父王、大哥,你们这样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反正那些事情又不关咱们的事,幸好咱们当时没有插手江南盐政的事情,倒是不必担心。” 谁知他老爹一个唾沫星子喷了过来:“你这傻小子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懂滚边去,别来打扰我们!” 陆抹了把脸,谁说他不懂?他就是太懂了,才想劝着老爹放弃了那些心思!以为皇上是那般好唬弄的么?以为从龙之功是这般好得的么?保持这样有什么不好?他老爹本来就是那些皇子们的亲皇叔,不管将来新帝是哪位,都不会亏待了怀王府,最多也不过是待遇没有现在亲兄弟当皇帝时的好。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哪里能真的追求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不歇? “哎,就不知道皇上最后会派谁去江南探查这件事情。”怀王世子叹道。 陆眉头动了下,正想说什么,见老爹瞪了过来,只得闭嘴。 “不管是谁,应该很快便有结果了,江南那边拖不得!”怀王沉声道。 和怀王一样心情的人很多,因江南的事情爆发,现在朝堂上人人自危,连素来牵扯不到的各府内宅女眷在出门应酬时也小心了几分,生怕不小心说错了话引火烧身。 阿竹有个王爷老公,虽然以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做个吃了喝、喝了睡的孕妇,但是枕边人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她如何不知道?特别是近来陆禹时常忙到三更半夜才歇息,第二天一早便出门,让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阿竹隐约知道是江南那边出了问题,问人时,众人便以她是孕妇不需要费脑筋为由搪塞了她,让她有些抑郁。众人这般口供一致的,不用想除了陆禹命令外,还有谁能做到这般? 而让阿竹更抑郁的是―― “你要下江南?”阿竹呆滞地看着下朝回来连朝服都没有换的某位王爷。 “对,可能要去几个月!”他抱着她放到膝上,在她颈侧嗅了嗅,说道:“这次还有九皇兄一起。” 听到她的女神的男人也被抓壮丁了,阿竹瞬间感觉到安慰……不对,安慰什么啊!摔,不是派了钦差去了么?再送两个皇子去作嘛?去镇宅么?还是一起互相监视?果然作皇帝的,连自己的儿子也无法信任啊。 阿竹这次也感觉到江南的事情棘手,所以皇帝会派两个皇子跟着钦差一起去协理也没什么奇怪,皇子代表的便是皇帝的脸面,这一下子便派了两个,可见承平帝对江南盐政的事情是极为上心的。 半晌,阿竹抹了把脸,说道:“几时出发?” “再过几天。” 阿竹靠在他怀里,一时间不想说话了。 陆禹如同以往般,将她锁在怀里,双手覆在她微微有些弧度的小腹上,明明还是那么平,里面却已经有了个小生命了,让他十分惊奇。 “我会尽快赶回来,不用担心。”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太阳穴,目光含着宠爱。 “不用!”阿竹沉声道:“你保护好自己便是了,别太赶。” 陆禹抿唇微笑,说道:“等我离开,你若是想岳母,可以时常请岳母过来小住几天。”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只要岳父没意见。” 阿竹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爹一定很有意见的,不过她娘亲完全能解决。 “不用了,我又没什么事情,只要你平安就行啦。”自从嫁了个王爷后,她的心放得很宽,明白有些事情是必须的,所以让自己很快就接受,正如接受自己端王妃的身份,及这身份带来的尊荣及危机。 想罢,她抑起头亲亲他粉色的唇,与他越是亲近相交,越是舍不得他,更舍不得让任何女人碰触他分毫。 119、第 119 章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陆禹和秦王出发的日子。 陆禹出发前的一天,承平帝给了他半天假期,直接将所有的应酬推了,回家陪老婆。 阿竹对于他能在家陪自己自然极为高兴,想到他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怕到时候自己都快要生了,心里便生起更多的不舍。不过她也不是什么不识趣的人,按压下心里的不舍,早早地便让人准备好行李,并且亲自检查了几遍,确定不会遗漏后,便看向旁边坐着正在边喝茶边看她的男人,问道:“王爷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陆禹面上带着微笑,将她的腰一勾,又将她搂到了怀里。 室内原本帮着阿竹一起收拾行李的丫鬟们面上一红,悄无声息地退下。虽然王爷王妃越来越喜欢秀恩爱了,但她们心里也是喜悦高兴比较多,毕竟主子们感情好,她们伺候时也少遭些罪,不然若是主子们感情不好,夹在中间受累的还不是伺候的下人? “没什么需要的了,你都准备好了!”陆禹笑着在她脸上蹭了蹭,近来汤汤水水地补着,这肤色是越来越好了。想罢,隔着轻薄的春衫摸了摸她的腰肢,好像还是没什么变化。 阿竹畏痒地缩了缩身体,正好坐在他大腿上,屁股蹭来蹭去。这么一蹭,感觉到屁股下面有个怪兽正在苏醒,她满脸黑线,再也不敢乱动了。再看那位王爷,面上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高冷男神样,真是装得一脸好b。 “放我下来吧。”阿竹无奈地道,既然那么容易有反应,还敢抱着她挨挨蹭蹭的。 说来,自从她传出喜信时,他便开始规矩了,不仅没有再碰她,也没有提出纳小的事情,每天晚上都乖乖地爬上她的床。阿竹知道齐妈妈等人觉得不妥,这种时候应该分床睡才是,但陆禹没当回事,她也乐得不提,甚至那些暗示她给陆禹塞女人给男人泄火的声音,同样直接无视了。 又不是圣母,谁会将乖乖地跑回来蹲着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那里去? 陆禹却揽着她的肩膀,没让她离开,只是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在她耳坠上轻轻地咬着,带笑的声音有些暗哑:“胖竹筒不会舍不得么?” 虽然她看起来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豁达宽心,与平时没什么两样。陆禹心里怅然,明明希望自己不在她身边时,她也能这般快活,但发现她真的能调节自己的情绪,与无常无差别时,心里又有些不快活了。 他想起初见时的那会,五岁的幼童遇袭,躲藏、逃命,当时她是如何判断路过的车队能救她的呢?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不可否认,他欣赏她当初小小年纪时表现出来的坚毅及果敢。若是她没有那个胆量扑出来拦车,估计早已经冻死在了冬日的山野之间。 摸摸她的发,当年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但看起来却像个纤细柔弱的姑娘,仿佛不堪负重,让人忧心。 这么一想,陆禹有些担忧起来,捏捏她手心里的软肉道:“以后每隔三天便写一封信,不准少于一千字,让侍卫快马加鞭送来。”即便他不在,也要及时掌控她的情况。 阿竹皱眉,“每隔三天一千字啊……”你当是高考前冲刺在写作文么?就算写作文也是一周八百字罢了。 “怎么?胖竹筒有意见?你可以提出,但听不听取在于本王的决定!”他朝她笑得十分清雅。 阿竹低下头,拉着他的手嘟嚷道:“没意见啦,到时候会尽量凑齐的。”果然是嫁了个爹吧?就这么爱管她。然后又道:“你放心,我在京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王府里有侍卫,就算有事情,我也可以进宫找母后和母妃,你就安心地办差吧。” “找母后就行了。”陆禹温声道。 “……母妃听到你这么说,会生气的。”阿竹提醒道。 “不告诉她不就行了?胖竹筒不会这般蠢吧!” “……”她想咬他! 临行前的夫妻磨磨又蹭蹭,腻腻又歪歪,外头的丫鬟都不好意思进来了,但偏偏当事人一无所察。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明天都要离开了,而且还是自成亲到现今的第一次分离,自然是舍不得的。 ***** 端王府的那对夫妻正在腻腻歪歪不舍,而□□里的那对同样要分别的夫妻却与之完全相反。 “王爷明日一早便要出发了,臣妾现在怀了身子,估计是无法去城外送王爷了。”秦王妃扶着腰,边查看着行李单子边道。 秦王一脸不在意地道:“你好生呆在府里安胎便是,本王不需要你一个妇道人家来送。”想到成亲几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女人的势力范围,秦王觉得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不过,王妃现在正怀孕中,他母妃已经不止一次地叮嘱他,孕妇情绪多变且敏感,让他迁就一下,毕竟这胎是他的嫡子,要重视。所以,秦王也不敢再像以往那般说话,就算心里高兴,也不能在王妃面前表现出来。而且他发现,自从王妃怀孕后,越来越暴力了,甚至上一刻还笑眯眯的,下一刻一把锋利的飞刀就扎过来了。 真的是飞刀哦,那种寒光湛湛的小飞刀,直接钉入墙中入墙三分,若是钉在人体身上,起码要扎个血窟窿。 前几天,他不过是见她近来暴饮暴食,都胖了一圈了,多嘴说了一句,当时正在朝嘴里猛塞水果的王妃便微笑地看着他,然后手指一扬,他身边桌子上的茶盏砰的一声裂成了碎片,茶水四溅不说,在茶盏原来的位置上,一柄轻薄的飞刀深深地扎进了楠木桌上。 啊啊啊啊啊―― 秦王已经忘记当时自己的反应了,等回过神来,脑子都差点溢血。 为毛别人家的王妃都是温柔体贴、美丽迷人,而他的这位王妃人高马大、暴力嗜血?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啊啊!他作丈夫的威严何在? 不过,经历了这一遭,不仅是秦王不敢再惹她了,府里的那些侧妃和侍妾通房们都唯王妃马首是瞻,连他想要到其他侧妃房里歇息,那些侧妃都要请示过王妃,得了王妃的同意才敢收留他――对,就是收留他!摔,到底这是谁的王府? 秦王越想心里越不平衡,目光转到旁边正在忙碌着清点行李的王妃,她微垂着脸,侧半边脸的线条颇为柔和,眉稍锋利,睫毛又黑又长,半覆盖了那双幽冷的寒目。单是这么看,侧脸还挺好看的,只是他是男人,不欣赏这种英气的美,比较喜欢那种纤细的美感。 “怎么了?”秦王妃抬起头,发现秦王盯着她看很久了,难道她的头发没有绾起来又遭到他的不满了? 男人真是爱计较,在自己房里放松一下又有什么?又不用给外人看。秦王妃心里嘟嚷了下,拿起旁边的发带将头发扎了起来。 “我来吧。”秦王接过她的发带,帮她将那头浓密如黑云的头发扎了起来。临行前,他还是体贴一下吧,免得这王妃又生什么事出来。 不过秦王觉得自己如此委曲求全了,但是秦王妃却没有丝毫的感动。 等扎好头发后,她便将行李单子丢给他查看,端起丫鬟呈上来的柠檬茶抿了口,微酸的味道压下了那种反胃感。喝了半盏柠檬茶后,秦王妃用茶盖刮着茶碗道:“王爷此次去江南,还须要小心一些,有什么不懂的,看端王如何行事吧。端王是个聪明人,听他的准没错……” 秦王一口气梗在心口里,差点撑得他胀气了,涨红了古胴色的脸庞,恼怒道:“王妃说什么?本王是兄长,端王应该听本王的才对。” 秦王妃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秦王身体一颤,默默地收回了恼怒,不过仍是有些不高兴地抿着嘴,英俊的脸庞像大理石般坚硬。 “臣妾只是就是论事,并不针对什么,王爷不必如此生气。母妃常说,十弟在读书和办差上都极得父皇称赞,是个有主意的,江南水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王爷虽然身份尊贵,但驾不住有些小人作祟,防患未然罢了。王爷,臣妾这般说可对?” 秦王点头,秦王妃说得有道理,这次江南事件,看着就是一团乱麻,他还揣测不透那位皇父的态度。不过他知道,那位十皇弟自小便是个极会揣测人心的好手,估计他心里已经有底了,所以接下这差事后,才会如此胸有成竹(云淡风轻)。 只是,知道归知道,自己的女人这般去称赞别的男人,还是让他不爽。 不过,等接下来,还有更令他不爽的。 “还有,听人说江南温乡水软之地,正是脂粉乡英雄冢,王爷当作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莫直接进了坟墓,不然臣妾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秦王妃说着,手指间突然一动,一柄薄刀片出现的指腹之间,闪烁着寒光。 秦王:“……” 秦王差点又脑子溢血,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怒瞪着笑盈盈的秦王妃,最后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本王是去办差事的,没那功夫去风流快活!”这样行了吧?哪个女人有她这般暴力又嫉妒?简直是个妒妇! 谁知秦王妃却叹了口气,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道:“王爷怎么这般说呢?臣妾不过是怕王爷一心关心社稷,难免疏于防范,然后被小人诓骗了。须知江南那边秦淮河畔不知道多少温柔媚骨的女子,人心难测,怕王爷上当了。若是你喜欢哪个姑娘,只要身家清白的,迎进府里来便是了,臣妾自会将之当成妹妹般照顾!” ――然后照顾到你的房里去么?! 秦王咬牙切齿,他的王妃可真是大肚啊,大肚得最后那些女人全都看她的脸色行事,反而是他这位正主,睡个小老婆,小老婆也得请示过大老婆,不然就像个贞节烈妇一般,坚决不让他上床。 “行了,夜深了,王爷明日还要出门,早点歇息吧。”秦王妃说道,让丫鬟进来伺候他们洗漱更衣。 入睡之前,秦王突然想到什么,对睡在旁边的女人道:“你只会说我,怎么不想想端王,看端王妃那柔和的性子,端王到时候在江南带了个女人回来,人家端王妃绝对不吭一声。” “问题是――端王不像王爷,估计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秦王妃的声音有些含糊,“臣妾远远看着,都觉得端王那般仙人之姿,世间哪个女人能配得上他?唔……端王妃有娇花之貌、静水之姿,倒是教人喜欢。” 看吧,连他的王妃都喜欢端王妃那样的女子……不对!她一个女人去喜欢一个女人作什么? 秦王再次脑溢血,差点想要蹦起身来问个明白,不过秦王妃已经早有准备,直接将他按下。 翌日,秦王顶着两个黑眼眶出门了。 秦王妃带着一群“妹妹们”送他到二门,秦王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女人个个都盯着秦王妃,见秦王妃面上带着欢快的笑容,于是都带上欢快的笑容,一点也没有丈夫远行的不舍惆怅――差点又开始脑溢血。 眼不见为净,秦王带着随从大步地离开了。 ****** 虽然起得早了点,不过阿竹在发现身旁人有动静时,一股碌地起身上。 “怎么不多睡点?”陆禹自己拿了衣服穿上,边看她揉着眼睛爬了起来,不由有些不悦。 “送你出门回来再睡。”阿竹打着哈欠,同样拿了衣服过来随便披上,然后去伺候他更衣。 见她坚持,陆禹没说什么,指尖在她颈后摩挲了下,心里叹了口气。 天微微亮,已是暮春之时,天色亮得比较早。 用过早膳,陆禹便出发了。 “行了,你回去补眠吧!记得,每隔三天一封信!”他特地叮嘱她。 阿竹撇了下嘴,还没忘记这事啊。若是她哪天没写够一千字,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望着陆禹消失在薄雾中的身影,阿竹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怅然若失。果然成亲一年,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别过,现在反而不适应了么? “王妃,回去吧。”钻石在旁小心地道,担心她因为王爷的离去而情绪不好,影响了腹中的胎儿。 阿竹勉强笑了下,点了点头,搭着她的手回延煦堂。 ****** 陆禹和秦王在城门口集合,钦差已经先行去江南了,他们延迟了几天方行,并不和钦差一起赶路,只需要正常的时间到达便行。这点上,承平帝也没想要将两个儿子当成牲口一样使唤,所以给予的时间还是挺宽裕的。 两位王爷在城门口聚集,甫一对面,两人皆想起了昨晚自己的王妃叮嘱的事情及对对方的评价,心里都有些膈应。不过两人一个面上云淡风清高雅如华,一个英俊爽朗、坦荡磊落,都将想法掩在心中。 不得不说,作为女人,对于远行的丈夫,并且去的还是一个文人可以风流风骚的温柔之乡,自然都是担心的。所以秦王妃和阿竹昨晚做了同一件事情,就是先防患未然。秦王就不必说了,被秦王妃打击得够可以。至于陆禹这边,阿竹昨晚也叮嘱了一堆,虽然她语气极为迂回婉转,但是以陆禹的脑袋,你说得再迂回婉转,她那点小手段在他看来,都粗糙得很。 其间,阿竹是这般说的:“禹哥哥,天气热,容易上火,我让太医给你多配了些败火的药丸携带着。等到了江南那边后,注意身体,别太累了。至于一些不太好的地方,禹哥哥还是莫要去的好……” 每当某人提醒他时,总爱将“禹哥哥”挂的嘴边。陆禹听得好笑又好气,他还以为她不在意呢,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提出来。 然后,阿竹又提到了秦王,说道:“九皇兄是个生性不拘的,若是没有秦王妃在,也不知道他……王爷到时候别学他啊!” 陆禹当时只能“……”,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她心里,他和没脑子却喜欢故作高深的九哥是排在一起的,若是外人这般认为,他觉得没什么,但是当她这么认为时,不知为何,就觉得恼火非常。 所以,今日再见秦王这张倒霉催的衰货脸,陆禹心里也膈应得厉害。 “十弟来得真早!”秦王笑道。 陆禹淡然以对:“九哥也一样,不过九哥似乎休息不好。” “不过是临行时还处理了些事务,忙了点儿。” “原来如此,不过九哥仍是需要保重身体才好,江南气候与京城不一样,九哥多休息,免得不适应当地气候病倒了,有负皇恩。”陆禹提醒道。 秦王眸色微黯,如何不明白他的提醒,听来倒是无私得很。不过――他心里冷笑一声,谁对那位子没想法?平平都是皇子,每个人都有一争之力,不过是看谁处于比较有利地之罢了。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秦王翻身上马离开。 120、第 120 章 端王府的男主人不在,府里只有老弱妇孺,而且这个妇孺现在还身子金贵,自然直接闭门谢客。 陆禹离开的前几天,阿竹面上不说什么,其实心里还有些神思不属,不过很快她便被转移注意力了。 因为严青梅生了。 严青梅生了一对龙凤胎。 阿竹兴致勃勃地问着过来回话的耿嬷嬷,“嬷嬷可是亲自去瞧了他们?孩子长得怎么样?大姐姐还好吧?身子可是无碍?” 钻石沏了杯茶过来呈给耿嬷嬷,也同样笑盈盈地看着耿嬷嬷。翡翠和玛瑙等人也站在旁边听着,她们都是从靖安公府来的,自然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而且严青梅人不错,以前也多拂照阿竹,她们也盼着她平安无事。 听闻严青梅诞下一对双胞胎孩子,阿竹虽然很想去瞧瞧,但是她现在有孕在身,而且已经出现了害喜的症状,不好出门,所以只能作罢。今儿是双胞胎洗三的日子,阿竹为了表示对严青梅的看重,派了耿嬷嬷过去观礼。 耿嬷嬷笑道:“张大少奶奶很好,人看着也极精神,她让老奴转告王妃,她很好,让王妃不必挂心,等孩子大些,以后再带他们过来给您瞧瞧。两个孩子虽然有些瘦弱,不过因为是双生的,都会这般,养些日子便好,没有什么大碍。” 听到母子三个都没事,阿竹放下心来,接着又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两个孩子长得像么?像谁?” 耿嬷嬷失笑,王妃如此模样倒是有些小孩子气,平时在外头端着架子,也只在自己府里孩子气了些罢。耿嬷嬷对阿竹素来忠心耿耿,在王府里有些行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是自己主子选的女主人,那么也是他们这些奴才尽忠的对象。 “他们还小,五官未长开,老奴也就去看了一眼,看不出像谁,长得倒是挺像的,不过就是妹妹瘦弱了些……” 阿竹问东问西,问了一堆问题后,终于满足了好奇心,方满意地让耿嬷嬷下去歇息。 钻石等几个丫鬟听得也有些意犹未尽,然后忍不住瞄着阿竹的肚子,两人都是姐妹,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样生龙凤胎的命。想到若是生了龙凤胎,在皇家可是祥瑞啊,到时候也受到皇上的重视吧? 阿竹笑道:“你们别想了,龙凤胎虽然好,但这还得看遗传,嗯,应该是母亲这边的遗传吧,严家好像没有,那么就是大伯母了,大伯母和曾祖母都是高家的女儿,估计看的是高家那边的……”说到最后,自己都头疼了,索性不再说这个,打趣道:“你们年纪也大了,是不是也想成亲当娘亲了?来,你们都和我说说,有没有瞧上什么人,王妃我给你们作主。” 几个丫鬟被她打趣得俏脸通红,到底脸皮不够厚,羞得直接掩面跑了。 阿竹见几个丫鬟都借口跑了,只剩下甲五微笑着站在一旁伺候,目光转到她身上,正想也问一句时,甲五爽快地道:“王妃不必看奴婢了,按王府的惯例,等奴婢满二十岁后,可以选择留在府里或者出府去庄子都行。” “那你到时候要去哪?”阿竹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能作主钻石等丫鬟,但甲字辈的丫鬟都是端王府的,而且那么全能的丫鬟们,她也不想插手她们的终身大事,既然有例可寻,那便更好了。不过看甲五落落大方的样子,和钻石等人羞得掩面奔走的模样大相径庭,让阿竹感叹,这端王府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么大气又全能的丫鬟来的?不免有些羡慕。 “自然是留府里了。” 留府里的意思便是嫁给府里的哪一位侍卫或者管事了,届时甲五仍是在府中做事。阿竹不免有些惊喜,拉着她的手小声问道:“可有意中人了?” 甲五看她小心的模样,仿佛怕羞走自己,爽快地道:“是陆柒。” 阿竹将府中的侍卫名单一扒拉,很快便知道陆柒是谁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木头疙瘩?这算不算巧妇配拙夫?不过能排上数字辈的侍卫,也算是有些本事的,才会被安排成陆禹的亲卫,也算是有前途的了。 “恭喜,到时候你出嫁时,我给你添份嫁妆,一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阿竹马上笑道,办喜事谁都喜欢,甲五今年才十七岁,还有三年时间呢。 甲五终于有了点儿害羞之意,抿着嘴行了一礼。 身边有喜事,阿竹自然高兴,连带的觉得孕吐也不是那么让人难受了。 又过了几日,到了四月中旬,阿竹进宫给皇后和安贵妃请安。 自从怀孕满了三个月后,便不拘在家里,可以到外头走走,如此阿竹也将给婆婆请安放到日程上。不过皇后体谅她怀孕辛苦,免了她其他时间请安,只需要初一十五这两个日子进宫来便成。 阿竹先去凤翔宫给皇后请安,恰巧安贵妃也在,正抱着十八公主和皇后说话。 阿竹看到这一幕,已经见怪不怪了,十八公主简直是后宫娘娘们的心头宝,长得玉雪可爱不说,还嘴巴甜如蜜,后宫的那些女人哪里顶得住她的甜蜜攻势,差点将心肝都掏给她了,时常去皇后那里坐坐,为的已经不是在这里露面得帝宠,纯粹是为了十八公主而来。 所以说,承平帝就是一条被后宫女人嫌弃的老黄瓜,只有那些鲜嫩低位份的宫妃才会想要到他面前邀宠,好一举怀上个包子,等怀上了,再将那老黄瓜给踹了,安心养包子去。 虽然这么形容有些搞笑意味,但阿竹真心有这种感觉,觉得承平帝的后宫女人在皇后的英明带领下,智商并不只用在各种争宠献媚上,竟然还挺和谐的。只是,这和谐的背后,是蒋皇后付出了女人一生的时间来得到,不免为她感到悲哀。 等阿竹屈膝行了礼后,马上便被皇后叫到旁边坐着了。 皇后关怀地问了她的身体情况,阿竹一一答了,见没什么大碍,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端王虽然不在,不过也要放宽心,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让人进宫来报与本宫,自己小心为上,保护好身子和孩子方是。” 阿竹点头应是。 这时,安贵妃突然道:“对了,听说张阁老家的张大少奶奶生了对龙凤胎,本宫记得,这张大少奶奶还是你的堂姐吧?龙凤胎呢……” 发现安贵妃的眼神热切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阿竹压力山大,古人不懂得遗传基因学,只觉得严青梅有这福份生龙凤胎,那么作为妹妹的阿竹应该也有这福份吧,反正都是姐妹嘛。只是阿竹没听说皇家有生龙凤胎的例子,机率十分小啊。而且她这肚子以后就算膨胀起来,但只会生出只小胖包子来,估计不会有两个孩子的。 幸好可爱的十八公主为她解了围,甜蜜蜜地问道:“十皇嫂,小侄子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十八想和他玩~~” 安贵妃听罢,笑得花枝乱颤,点着十八公主的小鼻子,笑道:“还要等五六个月呢,到时候就能陪咱们的小十八玩了。十八也觉得你十皇嫂肚子里的是小侄子么?小十八真是个乖孩子……” 安贵妃想要孙子想得魔症了。 阿竹无奈地喝着宫女沏的柠檬茶,看了皇后一眼,只见她十分淡然地喝茶,面色不变,由着安贵妃在哄十八公主说好话。阿竹再汗一个,古人认为小孩子双眼干净,往往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若说是男孩,还真是信了。 顶不住安贵妃眼神的压力,阿竹很快便告辞离开了,坐着宫中的轿辇,去慈宁宫。 坐在轿辇上,阿竹拍拍心口,安贵妃还真是想得美好啊,想一下子孙子孙女都有了,到时候又可以到淑妃面前显摆了。对于安贵妃来说,不显罢就会死星人,这种事情她一定做得出来。 等到位慈宁宫,太后意外地召见了她,拉着她的手诸多叮嘱。 看太后笑呵呵的脸,阿竹心里有些难过,其实太后已经知道唯一的女儿安阳长公主去逝了吧?自古以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痛的事情。只是人活着,偶尔也要难得糊涂,这样活得还比较容易一些。 在太后这儿坐了会儿,阿竹便和昭萱郡主一起去了偏殿。 昭萱郡主拉着阿竹的手左右端详片刻,笑道:“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呢,这肚子都快满四个月,怎么还那么小?” “我随了我娘的体质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过了五个月,它就会像吹皮球一样大了。”阿竹笑道,便又将先前安贵妃的反应说了遍。 昭萱郡主听得直乐,“这一年我在宫里住久了,倒也琢磨得出些事儿来,你那婆婆可真是个厉害的,踩着人的底线嚣张,恐怕这后宫活得最恣意快活的便是她了。那一点小毛病罢了,皇后也不会太管。”她摸了摸阿竹的肚子,叹道:“不过龙凤胎自古以来便是祥瑞,我倒是希望这胎是龙凤胎呢……”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阿竹安静了下,微笑道:“是啊,祥瑞极好,只是有时候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昭萱郡主一愣,然后点点头,失笑道:“倒是我心急了。”不再提这事,又笑道:“对了,前些日子你在府里坐胎时,端王表哥不是直接将王府门一关谢客了么?我姐姐来看我,话里话外有个意思,是想通过我问问你,当时你们四人去枯潭寺到底拜了哪座佛,竟然四人都相继传出好消息来。你也知道,她成亲至今,一直未能生养,想来也急了。” 阿竹无语地看着她,“连你也相信这种事情?” 昭萱郡主再次乐不可支,笑趴在榻上,说道:“我不相信没关系,但是京里的女人都相信啊!现在枯潭寺每天都有好些妇人去上香,可热闹了。你们四人还做了件好事,让枯潭寺的香火更加鼎盛了。”笑着笑着,不禁咳嗽起来。 阿竹拍拍她的背,身体不好,就别笑成这样,小心无法负荷。 昭萱郡主咳嗽好一会儿,方感觉好多了,就着星枝呈来的温水喝了一些润喉,虽然胸腔仍是火辣辣地疼,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同时也在时刻警告着她,她还有大仇未报,她不会这般轻易就死的。 见阿竹忧虑地看着自己,朝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端王表哥下江南了,听说江南美女如云,是男人的温柔乡。不过你不必担心,端王表哥是去办差的,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阿竹笑着点头,其实男人要变心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女人千防万防能防得住什么?所以估且便相信他吧。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你都要生了吧?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在,也没有人敢以你身子不便为由给他塞女人。”昭萱郡主满意地点点头,眸中滑过几许冷色。 迟疑了下,阿竹小声问道:“也不知道他这次顺不顺利……” “放心,端王精明着。”昭萱郡主捏了捏阿竹的手心,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见阿竹挑着眉看自己,又是一笑。 与昭萱郡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阿竹方告辞离开。 坐着轿辇到宫门口时,阿竹遇到了同样进宫请安的秦王妃。 秦王妃正准备上车,看到阿竹下轿辇,朝她微笑道:“十弟妹今日也进宫么?真巧。” 阿竹回以一个微笑,悄悄打量秦王妃,发现她整个人丰腴不少,看起来容光焕发,原本英气的眉宇也添了几分柔和。大概要做母亲的女人,或多或少都会添上一种柔和的母性光辉,秦王妃也不例外。 不过,不管如何,还是一样的英姿飒爽,潇洒如风,不愧是她的女神! “十弟妹,等孩子落地后,寻了个空,咱们叫上镇国公世子夫人和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一起去枯潭寺还愿吧,也算是一种缘份。”秦王妃提议道。 发现秦王妃有心结交,阿竹心里欣喜,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自然应下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方各自登车离开。 121、第 121 章 进入五月份,夏天已经到来了,京城开始变成了一个蒸笼。 今年的夏天,承平帝倒是没有再委屈自己,而是选择去皇庄避暑,大手一挥,将后宫中的老娘、大小老婆及年幼未出宫的皇子公主们一起捎带去了皇庄。皇帝都过去了,那些大臣也纷纷拖家带口地跟着去了。 去皇庄好啊,至少对孕妇保持开阔的心情也很好。 阿竹兴冲冲地让人准备行李,跟着大部队一起去皇庄了。 端王府的车队缀在大部队的后方,其中还有□□、周王府等车队,两侧有护卫护着,阿竹坐在宽大的马车里,任躺任坐都没问题。 不过,过了一个时辰,刚出了城门不久后,阿竹就忍不住将车窗撩开,扒着猛吐了。 钻石和甲五都有些焦急,一个拿绞好的巾帕给她擦脸,一个端着加了柠檬的水喂她。但柠檬的酸味显然也无法让她止吐了,弄得她越发的难受。 不得已,车子只好在路边停了下来,让其他车队先行,等会儿再慢悠悠地去皇庄。 阿竹没想到平日不晕车不晕船的自己,竟然在揣了包子后,开始晕起车来了。估计是原本害喜的情况就重,现在又坐在马车上,加上天气热,气味也不好闻,于是晕车的反应就出现了。 “王妃以前没晕车啊,怎么会这样?”钻石喃喃道,显然不知道为何会这般。 马车停下来了,阿竹觉得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了,也没了那般恶心,喝了几口柠檬水,摊在马车里不想动弹。 甲五看了看,便道:“王妃,不如咱们放慢车速罢,只要天黑之前到达皇庄就行了!” 天黑?那车速得放得多慢啊?!阿竹突然觉得眼前发黑。 这时,马车外响起了声音,甲五让钻石照顾阿竹,自己起身出去。很快,甲五便回来了,对阿竹道:“秦王妃的马车也停下来了,秦王妃就在前面,问王妃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秦王妃真是个好姑娘,不愧是她的女神!阿竹心里感动非常,她早就注意到了,秦王妃对老弱妇孺总是有着非一般的耐心,甚至十分的宽待。说白了点,就是个圣母,但她很喜欢这样的圣母。 她一直觉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即便立场不同,但利益没有冲突的时候,也没必要争得你死我活。阿竹对待秦王妃的事情上,十分谨慎,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却也不亲近。秦王妃显然也是如此,但是若阿竹发生什么意外,她也不吝于出手相助。 “先到前面吧。”阿竹爬起身坐起来,钻石在她背后塞了个特地做的大枕头,里面塞的是新打的棉花,软绵绵的,枕着十分舒服。 很快马车便到了秦王妃停车的地方,阿竹正欲下车时,帘子掀开了,露出了秦王妃的脸。 “十弟妹怎么样了?”秦王妃问道。 没想到她亲自来了,阿竹有些讶异,不过想到她现在也是孕妇,而且还比自己多一个月呢,忙道:“九皇嫂怎么过来了?外头阳光太晒,要不要上来坐坐?” “好啊!”秦王妃露齿一笑,踩着下人搬来的凳子,利索地上了马车,坐在阿竹的对面。 秦王妃打量了下马车,发现这马车里的布局十分的舒适,比自己那边好多了。当然,当初□□布置马车时,秦王妃嫌麻烦,所以少了很多工序,没有端王府的马车这般讲究。不过讲究的结果便是人坐在里面比较享受。 打量完后,秦王妃便笑道:“端王府的车子收拾得就是不一样,人坐着比较舒服。” 这是她的女神呢!阿竹心里有一只逗比正在欢快地蹦q着,脑残粉的力量竟然让她瞬间远离了孕吐,十分精神地道:“若是九皇嫂不介意,便移驾到这马车里,和我一起去皇庄好了。” 秦王妃欣然应邀,然后发话让□□的侍卫与端王府的侍卫一起整合成一支队伍前行,速度自然比大部队放慢了很多,为了照顾阿竹的身体。 看秦王妃肤色红润,面色如常,想来是为了照顾自己,阿竹有些愧疚道:“速度这么慢,去到皇庄也不知道何时了。九皇嫂不必这般……” 这时,秦王妃已经将钻石端来的水果盘子抱在怀里,边往嘴里塞切好的水果,边豪爽地挥手道:“没事,自己一个人在马车里也无聊,不如找个人说说话。” 沈侧妃、冯侧妃等人嘤嘤哭倒在茅厕里:明明她们先前都和王妃一起说话啊!王妃怎么能嫌弃她们呢? 阿竹喜欢她这种爽朗脾气,是个极好相处的姑娘,便笑了起来。 秦王妃边吃水果边看着阿竹道:“果然笑起来好看多了!十弟妹长得可真好看,又娇小玲珑,莫怪端王如此宠爱。” 嗷嗷嗷!!她的女神在夸奖她呢!阿竹心说,女神你不必如此,在她心里,女神才是最好的,修长匀称的身姿,英气的眉宇,凌厉的身手,简直是她心目中的女侠啊啊啊! 见秦王妃吃得那般香,阿竹刚吐了一场,肚子也饿了,不由得产生了食欲,叫钻石也给她来一盘水果。 钻石见阿竹有了食欲,顿时喜形于色,不仅有水果,还有各色点心都呈了上来。 当然,阿竹吃不了那么多,很多都进了秦王妃的腹部。 阿竹隐晦地打量她的女神,发现她确实胖了很多――吃这么多真的没事么? 秦王妃看懂了她的眼神,笑道:“太医说了,我这是正常现象,一人吃被两人,只要平时不疏于运动,于生产无碍。倒是十弟妹你,看起来也太瘦弱了,肚子都看不到形状,对孩子可不好,平时应该多吃点。” 阿竹叹道:“没办法,最近害喜严重,吃什么就吐什么,难受得很。” “那就多食一些酸的开胃的东西,总会有一些能吃得下的。” “谢谢,承你吉言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阿竹欣喜地发现马车依然在行驶,但是自己害喜的状况却轻了很多,也不像刚才出城时那般吐得昏天暗地了――难道这就是她脑残粉的力量?濉 错了,应该是秦王妃一直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有事情可干,所以才没有继续吐。 “我娘亲以前怀我时也是这般,平日里吐得不行,后来我阿爹便时常和她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果然便吐得少了。”秦王妃一脸得意地说:“果然这法子有用。”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即便偶尔说话得罪人了一点儿,也不能抹杀她的体贴好意。而且只要你不做出让人垢病的事情,秦王妃也不会随便去吐槽别人。所以,这么好的姑娘,配秦王那个花心的渣渣真是太可惜了! 越摸清秦王妃的行事方式,阿竹越发的觉得这姑娘挺好的,也越发的脑残粉了。 见阿竹没什么事了,甲五悄悄吩咐车夫将速度提了起来。如此,过了午后,便到了皇庄,没有拖到晚上。 马车在岔路口停了下来,因为□□和端王府的庄子隔了一定距离,所以便在路口分别。 甲五先下车,躬身扶着秦王妃下了马车。 □□的侍女早就过来迎接他们王妃了,秦王妃看了看甲五,眼中精光滑过,说道:“这位姑娘的身手不错。” 甲五恭敬地肃手微笑,并不言语。 与秦王妃道别后,马车继续前行一段路,很快便到了位于皇庄不远处的一个庄子,正是端王府的产业。 下了马车后,阿竹终于觉得一直吊着的心落了实地,也没有那般难受了。 庄子里的管事在前几日便将庄子上下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入住。虽然男主人不在,但下人也不敢疏忽,这里毕竟是皇庄的范围,若是有什么事情,皇庄里的帝后随时可以打发个人过来探望,速度绝对比在宫里还快速。 阿竹坐到罩着凉簟的罗汉床上,吹着外面穿过竹林的山风,喝着放温的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等用过厨子精心烹制的午膳,又好好地睡了个午觉,在傍晚太阳落山之时,带着丫鬟们慢慢逛庄子。 一派闲适。 怨不得到了夏日,人人都爱往郊外庄子避暑,果然环境好的庄子住着就是舒服。 庄子位于半山腰间,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山下是一片树林,再不远处是成片的池塘和水田,一条小河蜿蜒而过。平地上随处可见建筑精致的庄子,还有修整得平坦的道路四通八达。这一片区域都是皇庄的范围,戒备森严。 阿竹逛了庄子,直到夜色.降临,方意犹未尽地回房用膳。 晚上,洗了个澡,阿竹披散着头发在灯下开始给陆禹写信。今天她不用再搅尽脑子地给他写满一千字的信了,因为今天有很多话可以和他说,特别是路上和秦王妃相伴一起去皇庄的事情更是写了遍,等信写完了,发现字数已经超过一千了,变成了两千字。 阿竹将信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发现自己一个兴奋竟然在信里对秦王妃大夸特夸了一顿,有脑子的人绝对看得出这是脑残粉写出来的东西。虽然她觉得秦王妃值得夸奖,可是估计某位王爷看到这封信后会很不高兴。至于为何不高兴,阿竹凭着小动物的直觉觉得会如此。 所以,阿竹只得遗憾地重新铺了张纸,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算是给他作个日行报告,同时也算是试探吧。若是陆禹什么都没说,那么她便继续与秦王妃相交,若是陆禹透露出不妥之意,那便算了。 虽然女神很重要,不过男神更重要!嗯,女神放在心里来喜欢就行了! 写好了信,将信封口交给甲五后,阿竹便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更衣,躺到大床上时,忍不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默默地对远在江南的那位王爷说了声晚安。 ******* 来到皇庄的第二天,将行李箱笼归置好后,众人便开始出门交际了。即便是避暑,但是大伙都住在这附近,同样方便交际,与在京中无甚不同。 当然,阿竹现在还算是害喜严重,她不喜欢出门,那些勋贵大臣的夫人们知道这事情,也没有冒然过来拜访,不过倒是给她下了帖子,阿竹全部都推了。 过了几天,严青菊亲自上门来了。 孕妇对着孕妇……姐妹俩倒是忍不住看着对方微笑。 “三姐姐,好久不见啦!”严青菊柔美的脸上露出笑容,虽然给人的感觉仍是娇娇怯怯的,但她长得这般模样,也没办法。 阿竹看到这妹子依然笑得这般惹人怜惜,就忍不住想呵护她,然后想起镇国公府那些都被这妹子收拾过的下人,可不敢再因为她笑得这般娇怯而对她不敬。嗯,妹子这种形象可以称为:气势不够,手段来凑! 阿竹拉着她进屋,丫鬟已经摆好了各种吃食上桌。 严青菊一溜看过去,暗暗点头,看来端王府准备得极精心,食物上也没有疏忽。心里略满意了几分,方抬头打量阿竹。 阿竹给她拿了个香芋糯米糕,说道:“这是我叫厨房特地做的糯米糕,里面的馅是掺了雪糖的香芋,可香了,你吃一个吧。我近来孕吐得厉害,就是吃这个觉得不那么恶心。对了,你最近怎么样,可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说罢,阿竹打量她,严青菊看起来身子骨仍是有些单薄,仿佛没见长多少肉,但肚子却已经显怀了,看着比她还大一些。不过,这妹子那种白莲花的气质真是浑然天成啊,就算是个孕妇,但腰依旧纤细,脸庞依然小巧瘦弱,下巴也依然尖得像锥子脸,整就是个正妻文里的小三形象,男人心目中永远不会因为怀孕而失色的白莲花。 “你怎么还是这般瘦?”阿竹皱眉道:“没好好吃东西?” “自然吃了。”严青菊抿唇笑道,“不信你问丹寇。” 丹寇笑答道:“王妃放心,我家夫人在吃食上比以往还多一倍,只是身子不长肉,世子说都被肚子里的孩子吃了,所以才会只长肚子。” “……” 阿竹被纪显的话弄得喷笑,再看严青菊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显然传出喜事后,两人的感情是不错的。 聊了些彼此孕后的事情,阿竹狐疑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镇国公府的庄子离这儿可不近,你大老远的来,也不给我个信息,好让我派人去接你,外一路上有什么不长眼睛的人冲撞了怎么办?你的身子可不同以往了……” 严青菊听着阿竹斥责,面上无任何不耐,反而过去抱着她的一条手臂,撒娇道:“我想三姐姐了!很久没有来见三姐姐了,现在来到庄子,比在京里镇国公府到端王府的距离还近一些,自然来看看你啦。” “真的?”阿竹还是有些不信。 严青菊低头,捏着衣袖道:“三姐姐不信我么?” 不,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多此一举过来的!阿竹拍拍她的手,笑道:“你能来我自然高兴啦,今儿便在这儿用了午膳再回去罢。” “好~~”严青菊很快又露出笑脸。 两个都是孕妇,吃了些东西后,便到庄子里的花园里的林荫下边散步边聊天。 自从四人相继传出孕事后,因为都要坐胎不宜出门,所以大伙便没有再见面,连严青兰那边也一样。当然,等满了三个月后,严青菊本应该要去看望阿竹的,谁知道镇国公府的一些贱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作死,严青菊只得将这事放下,撸起袖子开始去收拾贱人了,直到来了皇庄,才抽出空过来。 现在难得没有其他事情打扰,两人聊了很久,十分的悠闲自在。 用过午膳后,严青菊便告辞离开了。 阿竹见天上的日头正大,想叫她到傍晚再走,严青菊却拒绝了,笑道:“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也不算远啦,车里放了冰盆子,并不难受。” 见她坚持,阿竹只得将她送到二门处,目送她蹬上马车离开。 坐在马车里,严青菊扶着肚子,唇角勾起,显然心情很好。 丹寇见主子心情好,自己心情自然也好,突然却见她撩开车窗帘,看向不远处位于路边半山腰处的一个庄子。丹寇眼尖,发现那时英国公府的庄子,先前过来的时候,还见到英国公府的车驾进了那府里。 哦,对了,那时候英国公府的车驾里的主人走了下来,清楚地瞧见了石大姑娘那张绝俗的面容,方能确定那是英国公府的庄子。 现在,主子又撩起车帘特地看……丹寇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主子低首抚着肚子,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刚好过三个月,端王也不在,是个好时机……” 好时机什么的,丹寇看了眼英国公府,明白主子说的是什么,顿时头皮发麻,觉得未来皇庄这一带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 果然,过了几日,皇庄这一带发生了件让人侧目的事情。 康王要纳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侧妃!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竹=口=脸,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啊? 122、第 122 章 对于这等神展开,皇庄里附近居住的权贵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说,英国公府的大姑娘只是个庶女,但是庶出的女儿的婚姻利用得好,也是一门有利的姻亲,于英国公府也有好处。 英国公府也是老牌的勋贵了,在京中颇有地位,加之承平帝看重已逝的老英国公,就算现在的英国公名声如何不好,也愿意抬举他。所以,以英国公府现在的地位,就算是庶女,在京中的勋贵圈里也是吃香的,好好谋划一下,未必不能给她说门好亲事。 而众所周知,康王虽然是承平帝的第一子,但是早早就是被放弃了的皇子,人蠢笨如猪不说,而且还时常犯错,从来不在调上,时常惹得皇帝不喜,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将来就算皇子们都死绝了只剩下他,恐怕承平帝也不会看上这个儿子,直接从孙子中选人。而且,康王今年年纪也都可以当石大姑娘的爹了,英国公再没脸,也不会想要将女儿给这样的男人当侧妃吧? 康王侧妃说得好听点是亲王侧妃,但是这位王爷不受宠又没有什么本事,更是全京城的笑柄,所以这么个侧妃位置,估计都比不过一些郡王府的侧妃呢。 所以,突然间就传出康王要纳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侧妃,怎么都觉得其中有猫腻。 “贱人!” 英国公大步走进正院,满脸怒容,对着英国公夫人的脸就直接抽了下去。 英国公夫人正和女儿石清溪说一些管家中馈之事,再过两个月,女儿便要成亲了,她恨不得将自己满脑子的东西都塞到女儿脑子里,省得她届时嫁到蒋家时受人欺负。正说着时,便见到丈夫怒色匆匆地走进来,后头跟着万姨娘及好些阻拦不住的仆妇,惶恐地看着他们。 当听到那句“贱人”时,英国公夫人眼中冷光微闪,在那手扇过来时,直接偏首避开了,使得英国公抽来的巴掌落了个空。 在英国公还想要抽第二次时,石清溪已经扑上去了,抓着他的手叫道:“爹你做什么?娘做错了什么事让您如此生气?” 英国公甩了下,发现自己的手被女儿抓得极紧,竟然甩不开,便怒道:“放手,今日为父就要教训这个不配为人母亲的毒妇!” “爹!”石清溪一脸震惊的表情,却劳劳地抓着他的手,神色痛苦地道:“娘亲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让你将如此恶毒的词安在她身上?”目光一转,看到父亲后头的女人,心中了然又有些愤怒。 万姨娘此时双眼通红,为那张美丽脱俗的脸庞更添了一份楚楚可怜之态。可惜,这种美感在同性眼里,只觉得恶心之极,不会产生什么怜惜之欲。 英国公夫人冷眼看着,扶了扶发上的钗环,沉声道:“老爷过来,想必是为了大姑娘的事情吧?老实说,妾身也是刚才得到消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听说这消息是从康王府传出来的,妾身还想问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不知?”英国公狐疑地道。 “不知!”英国公夫人冷声道:“妾身若是知道,早就将这事压下了。老爷别忘记了,过两个月便是清溪出阁的日子,妾身是作母亲的,如何会希望中途出了什么事情,影响了清溪和蒋家的婚事?若是大姑娘的事情暴露出去,清溪也不用嫁人了,咱们石家的姑娘以后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听了英国公夫人一通解释,英国公有些讪然,不过仍是余怒未消,正准备说什么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哀婉的声音:“老爷,您可得为清瑕作主啊!她、她、她怎么能给康王作侧妃呢?这辈子不就要毁了么?” 英国公夫人冷眼看去,万姨娘发髻微乱,妆容也不若平时的精致,眼角添了道浅浅的皱纹,想必近来过得很不好。英国公夫人心说,不管这事情是巧合还是人为策划的,她都挺满意的,要感谢那人。 这件事情,还得从两天前康王妃举办的赏花宴说起。 虽然来到皇庄避暑,庄子里的花园没有自家府里的花园那么大,但胜在景色宜人,即便是五六月份的大夏天,女眷们也极为热衷赏花喝酒等闲事。康王妃的赏花宴也给英国公府送了帖子,英国公夫人想到还有个庶女终身没着落,便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去参加了。 对于石清瑕这个庶女,英国公夫人即便心里恨不得直接捏死她和她那个恩将仇报的母亲,但是因为丈夫几乎没理智的维护,做出诸多脑残行径,所以英国公夫人为了一双儿女,只能忍下了。而且为了一双儿女的将来,英国公夫人在外面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将嫡母的势头做足,从未苛待过庶女,该做的一样不差,在外头的名声极好。 英国公一直想将石清瑕送进端王府当侧妃,原本端王妃传出喜信时是极好的时机。端王没有侧妃,听说通房也没有,那群貌美如花的婢女不过是些玩物,也没有听说哪个被收为了通房,哪里敌得过他的女儿清瑕的姿容?所以在端王妃有孕时,端王应该需要个侧妃伺候。他是男人,最懂这种事情,男人嘛,即便再情长,也断断没有妥屈了自己的道理。 可惜,他还来不及行动,江南那边的盐政便出事了,端王临危受命,和秦王一起随钦差下江南处理这事情,一去还不知道几个月。而这件事情,自然也坏了英国公的安排,当事人都不在,独角戏实在是不好唱啊,而且也唱不下去。 没关系,端王也不是一辈子在江南不回来,他可以等他回来,反正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而且他相信以大女儿的容貌,世间恐怕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 英国公想等端王回来,但是也不能拘着女儿在家,妻子出门应酬交际时,让大女儿去露露脸,以后等她成了端王侧妃后,也方便她积累人脉。特别是京中诸位王妃办的赏花宴,更不能不去了,这绝对是大好时机。 所以,康王妃举办的赏花宴,英国公夫人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去了。可谁知道,一转眼,石清瑕又不见了。 英国公夫人当时差点气歪了嘴,这个庶女实在是会跑,在别人家也能时常搞失踪。明明叫丫鬟盯着了,她竟然还能自动消失。正当英国公夫人又惊又气时,康王妃身边的一名丫鬟悄无声息地将她叫走了,接着,迎接她的是庶女和康王已经成了好事。 当看到康王妃阴沉着脸,庶女躲在一旁穿着凌乱的衣物嘤嘤哭泣,像猪一般的康王喝得醉醺醺地睡在床里头,空气中还飘散着那种男女欢好后暧昧的味道,过来人的英国公夫人如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英国公夫人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第一次目瞪口呆反应不过来。 事实上,直到现在,英国公夫人也弄不懂发生什么事情。庶女明明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心里也装着端王,一心盼着成为端王妃,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问她她便一直哭,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而康王妃那里――算了,康王妃不好惹,自从发生这件事情后,康王妃现在是将英国公府给恨上了。 不过,英国公夫人心里感到庆幸的是,至少这件事情当时只有康王夫妻和他们几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没有传出去,两府的名声才没有败坏,也值得庆幸了。 “老爷,瑕儿她怎么办?呜呜呜……难道真的要进康王府么?康王那模样……根本不是良配啊……”万姨娘见英国公开始沉思,仿佛被夫人的辩解说动了,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英国公现在也是满脑子纠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女儿的清白是没有了,若是不进康王府,那么只有送去家庙一途。可是让她如此年纪轻轻的,就青灯古佛伴一生,他也不舍得啊。 “紫娘,你别哭了,让我想想……”英国公抱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妾,头疼不已,一时间也没了想法。 英国公夫人见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抱在一起,完全没有什么不适感,只当看着两个陌生人,说道:“对了,康王要纳大姑娘为侧妃的消息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老爷已经答应了将大姑娘送进康王府?” “怎么可能?”英国公没好声气地道,“这件事情,是清瑕吃亏,一定是康王使了什么手段欺了她,我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地答应将她送进康王府?我也纳闷这消息,原本还以为是康王妃使人过来和夫人你说了。” 那可不一定,也许是她自己错认了人上错了床呢?英国公夫人恶霸地猜测道。 英国公想得脑仁都疼了,也想不出个对策,忍不住看向英国公夫人,问道:“夫人可有什么好对策?” 英国公夫人端过桌上已经放冷的茶抿了一口,眼角余光看到女儿还忤在那里,便道:“清溪先下去吧。万姨娘也一样,大姑娘这两天精神不好,你应该多劝慰一下她。” 石清溪想留下来看看父母怎么做,但是母亲威严的目光让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给父母行礼后,磨磨蹭蹭地下去了。 万姨娘也不想下去,这事关她唯一的女儿,她不想离开。但是见英国公夫人一副有闲杂人在就不开口的模样,心下暗恨,幽怨地看了眼英国公,发现昔日的良人目光有些飘移,顿时心里有些悲哀。 昔日为了这个男人,和待她如同至亲姐妹的英国公夫人决裂,换来了一生荣华富贵。可是临到中年,却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是如此没用,一点事情也办不好,连女儿的一生也要如此毁了。若女儿真的进了康王府……这一生还有什么活头? 万姨娘心里越想越恨,这一切一定是哪个贱人设计的,估计是夫人……揉了揉帕子,万姨娘微微抬头看了眼英国公夫人,见她面上神色淡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心里又急又气。她知道夫人为何要支开她,就怕出主意时,因为她在场出声干扰了老爷的决定。 “老爷……” 英国公按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道:“事情都这样了,听听夫人的意见吧。好了,你便回去看看清瑕吧。” 再三欲留不成,反而差点惹得英国公要动气时,万姨娘流着泪掩面而去。 还未走远的石清溪看到万姨娘红着眼睛流着泪经过,抿了抿唇,目光平静而冷漠,直到万姨娘的身影消失。 她一点也不觉得万姨娘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年她做出那种事情,必然知道能为了她而想要宠妾灭妻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良人。至于石清瑕的事情,若不是他们贪心不足,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不过,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出手?昭萱郡主么? 想到陪在太后身边的昭萱郡主,石清溪皱眉,越发的觉得昭萱郡主已经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嚣张又单纯的女孩儿。 万姨娘离开后,英国公夫人淡淡地开口道:“不知道老爷是想要将大姑娘送到家庙还是送进康王府?” “两样都不想。”英国公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道:“还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英国公夫人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有,为她换个身份,将她远嫁到外地,一生不回京,便能掩下这桩丑闻。当然,老爷应该知道,这未出阁便破了身子的女人,恐怕只能给她换个寡妇的身份再嫁,到时候夫婿选也有限。” “不行!清瑕哪里受得这等委屈?”英国公断然道。 英国公夫人心里冷冷一笑,便道:“先不说这个,妾身想问一问,到底康王要纳大姑娘为侧妃的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若是康王府传出来的,是康王的意思,还是康王妃的意思?若不是他们传出去的还好,顶多是名声受损,找出幕后指使者。若是康王府的意思……呵呵,老爷觉得康王那胡搅蛮缠的功夫,这件事情一旦爆发出来,咱们英国公府的脸面也不用要了,策儿和溪儿今后也不用做人了。” 英国公哑然,他就是想到这个,才觉得这事情棘手。先不说康王,英国公只想知道,到底这幕后指使者是谁,意欲为何?难道是英国公府的仇人,想毁了英国公府? 123、第 123 章 不提英国公别庄里的事情,此时的康王府同样不得宁静。 康王妃沉着脸坐在正房里,陪着她的是从夫家回来的大女儿婉宁郡主。 婉宁郡主完全遗传了康王妃的容貌,虽然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却也是瓜子脸、杏眼琼鼻樱桃小嘴,只有眉稍眼角间的微些凌厉让人知道这位王府郡主不好惹,与康王妃的那种爽朗宽容相差甚远。 此时婉宁郡主坐在康王妃身边,冷笑道:“英国公府竟然教养出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莫怪英国公府这几年一年不如一年了。难道英国公以为,将女儿塞过来,就能结一门好亲事,为英国公府谋利不成?” 康王妃揉揉眉心道:“行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诡异,英国公压根可瞧不上你父王。” 婉宁郡主自然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评价自己那位父王的,子不言父之过,不管康王如何,那都是她的父亲。只是自己心里明白父亲是何等模样是一回事,但是被旁人这般瞧不起又是另一回事了,心里又有些不高兴。 “娘,那你说该怎么办?真的高高兴兴地将那女人迎进来啊?”婉宁郡主更加不高兴了,首先,这石清瑕竟然比她还小一岁;其次,以石清瑕那等样貌,简直就像山野中蹦出来的妖精一般,男人见了魂都要勾走了,留在府里,简直是她母亲的一大威胁。 康王妃这会儿神色倒是淡然了,反问道:“不迎进来,让你父王去皇上面前闹么?到时候还要不要脸了?旁人怎么说咱们康王府?女主人举办个赏花宴,竟然发生这种事情,显然掌家能力不行,英国公府固然没脸,但是康王府也讨不了好处。” 婉宁郡主想起父亲的德行,暗暗磨牙,忍着气道:“这是父王闹着要纳她的?” “对。” 康王妃叹了口气,她这把年纪了,儿子女儿也拉扯大了,对于男女间的情爱早就看淡了,何况摊上这么个丈夫,她更是宽心,从未在意过这等事情。只是,让她不甘心的是,这件事情到底是谁设计的,竟然设计得如此天衣无缝,竟然没法抓住任何的线索,查来查去,都查到丈夫身边伺候的小厮身上,仿佛这件事情就是康王府自己打自己的脸一般。 想到有这么个暗藏的敌人在窥伺着康王府,而自己一无所知,任由对方设计她的丈夫,心里便涌上一股寒意。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将已然显出颓势的英国公府和康王府绑在一起?如此又有何用?皇上虽然看重英国公府,但自从老英国公去逝后,英国公府的命运也已经定了,除非石策将来能进入新帝的眼,不然只会一代比一代劣势,直到空有个名头。 承平帝的心思现在已经无人能猜测明白,特别是皇帝越来越老,皇子们羽翼丰满,这种时候,只要稍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康王妃原本觉得,她的丈夫那德行,皇帝看不上眼,那么也不是那些皇子们的威胁,加之康王是最年长的皇子,是兄长,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基,康王府都能平安地渡过那个坎。 可是,现在就因为这件事情,将康王府给扯进了这个漩涡之中。虽然她设想得严重了些,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算是稳操胜算的事情,往往因为一个疏忽而有了灭顶之灾。康王府是无害,但若是有人想要拿康王府开刀试试水呢? 康王妃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 婉宁郡主没有母亲想的那般远,那般深,但她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恨道:“到底是哪个小人在暗算咱们王府?难道是齐王叔?魏王叔?还是秦王叔或者是端王叔?” 发现她将所有的皇子都拉出来遛了一遍,康王妃拍拍她的手道:“行了,猜测过多无用,不管是谁,咱们王府以后都小心一点。至于这纳侧妃的事情,是定了的。明日我便亲自去英国公府走一趟……” 婉宁郡主有些震惊,“娘,你是亲王妃,何必如此给那不检点的贱人面子?以后迎进府来,还不是任你磋磨?不过是个庶女罢了,面子也特大了!” 康王妃一巴掌拍到她脑后,面上微怒,“你这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么……” 正打算再教育一下女儿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听那声音,似乎是康王回来了。 康王妃不紧不慢地起身,迎向门口,婉宁郡主心里还有气,气自己父亲这般轻易地被人给算计了,磨磨蹭蹭的没有去迎接。 门口的帘子掀开,一只胖子满脸汗地滚了进来。 “王妃,什么时候去英国公府?需不需要本王到时候一起……咦,婉宁回来了?”康王原本笑呵呵的脸变成了有些不好意思。 婉宁见他还有点羞耻心,原本应该欣慰的,但是敏锐地捕捉到父亲话里的意思,差点气了个仰倒。你一个堂堂王爷,竟然想要亲自去给一个侧妃作脸?天底下有这等好笑的事情么?那不是活生生打她娘的脸面? 康王妃却已经道:“不用了,此事并不需要王爷出面,到时候王爷只需要在家里等好消息便行。”康王妃上前拉着他坐下,又让丫鬟上了解暑的绿豆水后,便让众人下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康王听到这话,顿时喜出望外,看来王妃是答应将那石大姑娘迎进府里了,不禁嘿嘿笑起来。 康王现在挺高兴的,先前那件事情发生时,他是糊里糊涂的,当时他已经喝醉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被王妃一巴掌轰醒后,便看到床前不远处坐着个正在嘤嘤哭泣的天仙美人儿,差点将他的魂都勾没了。 可惜,美人儿能勾走他的魂,但王妃却能勾走他的肉。比起没魂了,没肉更痛! 康王这辈子怕的人很多,从宫里来看,有太后、皇帝、皇后,还有比他还要小上十多岁的十皇弟端王,而王府里最怕的是王妃,儿女中最怕的是大女儿婉宁。他还记得当日他享受了一顿美人恩时,王妃阴得可以滴墨的脸,差点吓尿。幸好后来王妃扑在排查府里的下人等事宜上,没有再管他。 没了人管束后,康王便又开始回忆起那位神仙似的美人儿来,既然他占了她的便宜――虽然可能是被人设计的,但是便宜占了就是占了,自然要负责了。又因为旁人的怂恿掇撺,他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想一事便做一事,直接和王妃商量起要纳石大姑娘为侧妃的事情。 而早上出门时,王妃脸色虽然很难看,但口气已经软和下来了,那时想着回来再和她商量一下,准能成事。现在看来,果然是如此! 一个胖子笑得这般荡漾猥琐――真是不忍直视。 康王妃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问道:“王爷,臣妾有些奇怪,外头怎么会传出康王府要纳侧妃的事情?” “本王说的!”康王笑呵呵地道。 康王妃:“……” 婉宁郡主:“……” 康王妃忍下将这个胖子抽成死胖子的冲动,心里默念着这位是王爷是王爷是王爷,然后不禁讽刺道:“王爷的舌头可真是长,拼得过妇人之舌了。” “王妃怎么知道?难道你对比过男人和妇人的舌头长短?没想到王妃对这等小事也感兴趣,呆会本王让人拿面镜子来,照一下舌头有多长,呵呵……”康王笑呵呵地摸着脑袋道。 康王妃:“……” 婉宁郡主快要被自己的蠢父亲给蠢哭了,母亲那是讽刺你啊,没有称赞你的意思啊也没有将之当成兴趣的一种啊!!!! 康王很快发现大女儿貌似不太舒服,关心地道:“婉宁怎么了?可是女婿欺负你了?别怕,告诉父王,父王去揍他!”说罢,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胖胳膊。 “……不,夫君他对我很好,女儿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婉宁郡主木然地道,目光移到母亲身上,说道:“娘亲,我出来也有好半天了,先回庄子去了。” “嗯,去吧,我叫府里的侍卫护送你。”康王妃说道。 婉宁郡主点点头,给父母行礼后,便离开了。 等女儿离开后,康王妃便道:“王爷,臣妾仍是觉得这件事情透露着股不同寻常,明天臣妾先进宫将你欲纳英国公府大姑娘为侧妃的事情禀与母后,然后再去英国公府罢。现在外面已经传遍了,咱们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将这件事办妥了,不能让人知道先前的事情,不然还不知道外人如何看待咱们王府。” 说罢,眉稍微微蹙起,虽然能将这一切的事情都推到石清瑕身上,但没办法,石清瑕是在康王府的别庄里出的事,给人的感觉就是康王府监守自盗,于名声上不好,也容易教人猜疑。恐怕外边那些不知底细的,已经将这件事情当成了什么阴谋诡计来看了,真相不过是被人算计了罢。 至于英国公府会不会将石清瑕送过来――康王妃觉得完全不是问题,谅他们也要面子,不然石家其他女儿可没脸见人了。 康王满嘴应下了,只要能娶到那位天仙美人儿,他什么都答应。 看到他这模样,康王妃目光微黯,慢条斯理地道:“不过……” 康王一听到这个不过,肥硕的身子抖了抖,那束在衣服下的肥肉也跟着做上下运动,特别是因为现在是夏天,夏衫轻薄,更能容易看到那些肥肉的形状,简直是让人不忍直视。康王妃自己看习惯了,也习惯了一辈子没什么,不过想到那位就算哭也哭得楚楚动人的石大姑娘,唇角不禁露出一抹讽笑。 不管她为何会被人设计,但是以后进了这个府,有得她受的! “不过什么?王妃你说,本王都应你。”康王搓着手道,没有丁点的骨气。 “等石大姑娘进府,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侧妃,王爷到时候可要悠着点,别乱了规矩。”康王妃抿唇笑道。 “那是当然,一切全凭王妃作当!”康王胖胳膊一挥,赶紧打包票。 康王妃优雅地用帕子擦了擦唇上的水渍,露出了个笑容。 ****** 次日一早,康王妃便进了皇庄拜见皇后。 呆了两刻钟左右时间,便离开了皇庄,带着人直奔英国公府的别庄,直到傍晚,便传出了康王将于半个月后纳侧妃的消息。 简直是神速啊! 阿竹依然目瞪口呆,感觉就像在看一出大戏一般,这么毫无预兆的,就定局了? 由于近来孕吐得厉害,阿竹极少会关注外头的事情,就算关注,也在下一波恶心来临时,脑子都糊了。等到事情已经定局,阿竹才开始思索起来。 英国公府送个庶女去康王府有何好处?若是问十个人,起码九个人都会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没好处,剩下一个是不明情况的人不知道如何回答。康王不得帝心,而且还年年被骂,若不是顶着大皇子的身份,恐怕早就在他做出那么多非正常事情时被人道毁灭了。 当然,阿竹的印象里,康王是让人哭笑不得了点儿,却也没做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主要是他没那个智商,加上手上也没什么权利。 所以,阿竹实在不太明白,为何英国公府会将石清瑕送进康王府作侧妃,而且石清瑕还有那般如花美貌,不是更该好生利用么?听说英国公极疼爱这个庶女,那更应该好好为她谋划个好的前程才是,送到康王府,简直是脑抽了。 想到石清瑕那般美貌,要配个肥痴的大胖子,阿竹嘴角又抽搐了下,这种组合怎么看都像是三流剧里的小三傍大款啊,而这个大款还是个有钱有势却没长相没内涵没文化的胖子。 而且石清瑕明显对她男人有目的,只是因为这时代男女大防太严重,陆禹平时作息正常,应酬也一般在外面的酒楼多,极少去私人场所,使得她没寻到机会下手罢了,怎么可能会想进康王府作侧妃?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在端王和康王之间如何选择了。就算石清瑕改变了目标吧,那也不应该选个胖子啊,除非这是妥妥的真爱――真爱都要哭了好么?那更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更愿意相信估计英国公府被人坑了。 “王妃,那石大姑娘的终身终于有着落了,以后也不用担心她瞧上咱们王爷,这真是个好消息!”钻石端来一蛊已经闻不出腥味的鱼汤过来,笑着道:“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原因,不是挺好的么?” 阿竹接过鱼汤喝了一口,原本微紧的眉松了几分,趁着还没有吐之前多喝几口,然后道:“你说得对,确实挺好的。”没有个绝色美人在旁边虎视眈眈,确实极好。 阿竹派人去打探了下,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后,便知道这件事情康王府和英国公府都达成了协议,估计是探不出什么来了,便也不再关心它。 晚上,阿竹又有了可以写在信上的话题,将这件事情以祥林嫂的语气唠叨了一遍,写满了一千字后,便让人封起寄去江南。 完成每三天一千字的任务,阿竹幸福地睡下了。 ****** 康王纳英国公府庶女为侧妃的事情,与阿竹一样猜想的人很多。事不关已的,只是拿来作谈资在嘴上笑话了下,而对权贵圈子敏感的,也在深思着这件事情是如何促成的,其中有什么目的。 镇国公府的别庄里,严青菊让丫鬟给自己打扇,对着绣架上的花样子正在绣一件小衣服。 纪显进来时,便见到这样一副画面:穿着宽大的孕妇服的少女坐在明亮的花厅中刺绣,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起来温柔美好,柔美的脸庞上给人一种娇娇怯怯之感,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生起一股怜惜之意。 纪显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别出声,他踩着轻盈的脚步走来,在她发觉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严青菊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衣服和针线移开点,免得扎到他。被他抱来抱去许多回了,所以他这突兀的举动并没有吓着她,反而让她有些嫌弃道:“爷,天气热,你放开我。” 孕妇的体温本来比较高,加上纪显也是个正值青壮年的男人,气血极旺,身上的热量薰得不行,让她很快便热出了一身汗。 纪显没有放开她,接过了丫鬟的扇子给她打扇,低首看着坐在怀里的女人,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这个女人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倒是没想到手伸得那么长,而且尾巴也扫得那么干净,真是个人才。 严青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也惊了下,低下头道:“爷看我作什么?” 纪显腾出一只手,抚了抚她微凸的小腹,漫不经心地道:“过半个月,康王的侧妃进门,听说他挺满意这个侧妃的,要给她作脸,届时会摆酒席,请众人过去好好乐一乐。” 严青菊应了一声,反应很平淡。 很快地,一只手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将她低垂着的脸抬了起来,那男人低首咬了咬她的唇,笑道:“不过,我很好奇,那石大姑娘如何得罪你了,你要这般给她找归宿?” “没有。”严青菊怯怯地看着他,“爷是不是误会了?妾身和她见的不多,哪里知道她怎么样?” “是么?” “是啊!”严青菊特诚恳地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眨啊眨的,仿佛下一刻就出水了。 纪显笑了笑,果然没再追问了,而是将唇印在她眼皮上,省得这双眼睛下一刻真的要出水了。 124、第 124 章 这个夏天,最热闹的事情便是康王纳英国公府的大姑娘为侧妃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接到帖子的人还有些不敢置信,各种猜测不穷,但无论是康王府还是英国公府,皆闭嘴不言,没人能挖出丁点的秘密。唯一能知道的,传出这件消息的是康王府,而英国公府沉默的态度似是答应了,直到康王蹦了出来,广发喜帖。 看着桌上的帖子,阿竹嘴角微微抽搐,纳侧妃到底比不上真正迎娶王妃的隆重,不过也可以简单的办个仪式,办几桌酒宴。但是康王这做法,仿佛恨不得昭告天下一样。 “王妃去么?”钻石问道。 阿竹摇头,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淡淡地说道:“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害喜症状难受,不宜出门,不去也不要紧,让人准备份贺礼过去就行了。”虽然康王蹦q得欢,恨不得全京城的人都去捧场,但阿竹没丁点兴趣。 笑了笑,便将这事情抛诸脑后,生活该干嘛就干嘛。 过了半个月,快到六月底时,康王在别庄中纳侧妃,很多人捧场地去了,据说当时十分热闹。只是热闹归热闹,有些人却发现英国公这位侧妃的父亲脸色十分糟糕,只露了一面,便躲了起来。 英国公夫人与往常一般,得体大方地迎接那些送礼祝贺的宾客。 原本只是康王府纳个侧妃罢了,哪个王府没纳过侧妃,并不算重大,可是因为这件事情太出突意料,康王又表现得十分重视这侧妃的样子,加之他都发了帖子,若是寻理由不去,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很多人都捧场。 康王确实不得帝宠,手中也没什么权利,是个闲散王爷。但是他好歹是皇子,而且还是最年长的皇子,只要他拉下脸皮去撒起泼来,实在是够呛,丢面子事小,被皇帝敲打事大。 所以,这也是很多人捧场的原因。 当然,端王府只送了礼没有来喝这喜酒的事情,有心人传到康王那里,想瞧瞧他有什么反应。谁知道康王知道后只是搓了搓手,张嘴便道:“既然十弟妹身子不舒服,便歇着,省得出了什么事情,十皇弟在江南办差也不安心。” 见状,众人如何不明白了:传闻中康王极怕这位十皇弟,果然没骗人。 不过,这其中也有很多好事者,见只有英国公世子和英国公夫人出来撑场面,不禁笑问道:“英国公这是怎么了?女儿有了好前程不高兴么?”眼睛又一转,在英国公夫人身后没有看到那庶女的姨娘,笑道:“侧妃的姨娘呢?怎么不出来见见?” 英国公夫人暗恨,这分明是找事的。 问话的人是刑部侍郎夫人,长相平凡,肤色略黑,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却撑不起丝毫的贵气,反而显得有些粗鄙。这位刑部侍郎夫人据闻素来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能说会道,而且十分没眼力见,在夫人圈中的风评不太好。听说这位刑部侍郎夫人是刑部侍郎在未考取功名时娶妻子,以前是个出身乡野女子,祖上是杀猪的,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后来刑部侍郎考取功名后,一路做官到刑部侍郎的位置,便将发妻一起带到了京城来,犹如一只丑小鸭混进了天鹅圈子。 英国公夫人面上的笑容不变,笑道:“我家老爷舍不得大姑娘,这会儿心里难过呢,怕触景伤情,所以回去歇着了。至于侧妃的姨娘,她的身子素来不好,在屋子里歇着呢。” 万姨娘确实是不舒服,自从女儿已经确定要送进康王府后,万姨娘觉得所有的梦想都碎了,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直接病倒了。英国公夫人见状,自然很大方地让她去“养病”,不用她伺候什么。 刑部侍郎夫人眼睛转了转,嘿了一声,笑道:“这姨娘身子也真是不好,女儿成为亲王府的侧妃应该高兴才是啊,这也算是母凭女贵了。” 刑部侍郎夫人的话虽然恭维,但是挖苦的意味十足,周围的人都弯了弯唇,若无其事地聊起其他的事情。 英国公夫人也有些啼笑皆非,刑部侍郎夫人也极为厌恶小妾这等生物,而且十分彪悍地将刑部侍郎府里的小妾都关在一个院子里,还很吝啬地让她们几个人挤一个房间,若是哪天不顺心了,直接拎起把菜刀就能追着刑部侍郎跑上几条街,可是让人看足了笑话。 想罢,英国公夫人也忍不住失笑,便也不在意刑部侍郎夫人的挖苦。 如此,英国公府大姑娘石清瑕一顶轿子被迎进了康王府,成了康王府里的一个侧妃。 ****** 康王纳侧妃后不久,便进入了六月份,天气也越发的热了。 六月初一,阿竹去皇庄给皇后请安。请安完后,听说昭萱郡主带着几个小公主去皇庄中的池塘钓鱼,便也挺了肚子过去。 自从怀孕满五个月后,阿竹的肚子就像她当初说的那般,开始像吹气球般膨胀。不过她的孕吐仍是有些严重,吃了吐、吐了吃,幸好厨子变着花样做的吃食,仍是有好一部份下了肚子,才没有造成营养不良。 肚子开始变大时,脸庞却没什么变化,穿着宽松的夏衫,没有束腰带,轻飘飘的纱裙曳地,从背影看来仍是窈窕婀娜。或许有些变化的便是脸蛋上的婴儿肥少了许多,眉宇间变得平和,染上了些许成熟女人的韵味。 昭萱郡主正坐在树荫下,享受着宫女们的伺候,看着十八公主和几个姐姐一起钓鱼,一群宫女和内侍护着,生怕她们玩得太兴奋,不小心跌下水中。 池塘里莲叶婷婷,莲叶中偶尔探出几朵盛开的粉莲,水中时常有游鱼游过,清风吹来,莲叶摇曳,水波荡漾,在这炎炎夏日添了几分凉爽。 “你怎么过来了?”昭萱郡主见到她,赶紧起身去扶她,有些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吃惊地道:“上次见着好像还挺平的,怎么一阵子不见,就这么大了?” 阿竹坐到宫女搬来的竹椅上,接过温开水喝了半杯解了渴意后,笑道:“我娘亲以前怀我弟弟时也是这般,过了五个月,肚子就像吹皮球一样膨胀了,不奇怪。”然后看了看远处玩耍的几个小姑娘,笑道:“今儿怎么有闲心来钓鱼?” 昭萱郡主窝回竹椅上,懒懒地眯着眼睛道:“是十八想出来玩,外祖母希望我到外面走走,便跟来了。呆会让人烤了鱼,你也吃一点吧……对了,听说你最近害喜症状仍是严重,可有碍?要不叫荀太医开副止吐的药来吃吧。” 阿竹打了个冷颤,摇头道:“算了,是药三分毒,我才不吃呢。” 昭萱盯着她猛笑,“你不会是怕荀太医的药味道太怪吧?我都喝了一年半了,习惯了也是那么回事儿。” 其实对于她害喜症状,当初她有反应时,荀太医便被陆禹叫过来给她诊治了。想到那位冷冰冰的太医冷森森地看人时的目光,阿竹觉得当时他似乎恨不得要在那位王爷身上戳个洞,似乎很生气的样子,看得着实渗人。而结果,荀太医自然是拂袖而去,没有给她开什么药,只是说了一些能止吐的食物类的让她试着吃。 荀太医虽然表面上看着不太好相处,但却是个极负责任的医者,可惜他为人孤僻,表现出来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所以京城里的人说起他都是神色不太好的。 两人正说着,前面一条两旁开满了木槿花的小道上走来了一个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英国公府的二姑娘石清溪往这儿来了。 石清溪过来后,给两人行了礼。 “石姑娘不必多礼,也坐罢。”阿竹笑道。 石清溪坐下后,便笑道:“皇后娘娘说你们在这儿钓鱼,臣女便不请自来了,没有打扰到王妃和郡主吧?”说着,她看了阿竹一眼,她和昭萱素来没怎么客气,倒是对端王妃了解不太深,礼多人不怪,她不敢随便越矩。 昭萱郡主笑道:“石头你几时也这般多礼了?再过半个月,你便要出阁了,到时候你是蒋家媳妇,与阿竹也算是亲戚了,应该多亲香才是。” 阿竹微笑点头,蒋家是皇后的娘家,陆禹是皇后的养子,与蒋家也算是亲近的。虽然蒋家只忠心于皇上,蒋家子弟大多数驻守边疆,不知多少好男儿战死沙场,最为教人敬佩,虽是出于避闲,面子上的情份也要过得去。阿竹观察过,发现皇后说起娘家时,语气十分平淡,说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娘家,而是京中寻常的勋贵罢了。 石清溪微微一笑,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着怀孕的端王妃。原本她对端王妃的印象也就那样,不好不坏,觉得是个有些幸运的女子,能在那么多竞争中幸运地成为端王妃,是别人求了一辈子也求不来的事情。可是看到庶姐石清瑕的下场后,她心里感觉到有些古怪。 石清瑕被人算计与康王成了好事,无论是英国公府和康王府都找不出凶手,最后又因为康王的坚持,及各种考虑,方将石清瑕送进康王府成了康王侧妃。 石清溪想起那几日那位素来娇弱惹人怜的庶姐为了反抗这事,整天以泪洗面。后来发现哭解决不了,便开始闹。可惜她的身子素来娇弱,派了几个有力的仆妇照看,闹也闹不起来。然后开始绝食……想到最后她饿到快死时终于忍不住奔向食物的模样,石清溪差点当场喷笑。 纵然再清高,最后也不是怕死?纵然不认命,最后不也是被送进了康王府当侧妃? 不过,石清溪也对这件事情分析过,比起其他人想得复杂,石清溪却从这件事情分析中得到一个结论,石清瑕成为康王侧妃,最得利的便是端王妃了。 石清瑕一直想进端王府当侧妃,或许因为端王那般俊美的样貌所迷,但其中还有端王将来最有可能登上那位子的原因。待端王真的一朝登顶,纵然一开始只是个侧妃,以后却是皇妃了,甚至贵妃――皇后也有可能,只要能解决掉端王妃,一切皆有可能。 可是,石清溪又有些不确定端王妃是否知道她爹想将石清瑕送进端王府的事情,她虽然告诉了昭萱郡主,但昭萱郡主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嚣张肆意的单纯姑娘了,以昭萱和端王妃的交情,恐怕昭萱郡主不可能会让石清瑕那般美貌的女子进端王府分了端王妃的宠,连她现在也不确定这件事情是不是昭萱也插了一手。 石清溪暗暗打量着端王妃,撇去石清瑕那样的绝俗外貌不谈,端王妃在京中的闺秀中,也算得上是个姿容不俗的美人儿,少有闺秀能及得上。以前看着时,还有些弱柳扶风的柔弱、眉宇间也是少女青涩的气息,现在她当了王妃一年多,气质开始变了,眉宇间的气息也变得开阔大气,已经具备了王妃的风仪气势。 真是个幸运的女人。 石清溪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管石清瑕进康王府这事情是谁出手,都过去了,猜测再多无益。 在皇庄呆了半天,趁着午后阳光炎热时,阿竹和石清溪一起离开了皇庄。 昭萱郡主让人将玩疯了的十八公主及几位小公主分别送回她们母妃那儿,也回了太后居住的宁馨园。 太后没有歇息,见她回来,便笑着招呼她过来一起说话,听着外孙女高兴地说着先前和几个小公主钓鱼之事,太后脸上挂慈爱的笑容。 直到昭萱郡主说得差不多时,太后握着她瘦弱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骨头,说道:“哀家的萱儿这般喜欢端王妃么?每次说起她时你都笑得特别高兴……”太后眯起眼睛,慢慢地说道:“说来,端王府里只一个王妃也太少了些,不知萱儿可愿意成为你表哥的侧妃么?” 昭萱郡主愣住,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后。 125、第 125 章 殿内一片安静,仿佛连呼吸也轻得几不可察。 “外祖母……”昭萱唤了一声,将脸搁在她双膝间,软声道:“萱儿喜欢端王妃,与她是自小的情份了,不喜欢端王表哥。外祖母,别让萱儿难做好不好?萱儿不想坏了和端王妃的情份。” 太后轻轻地抚摸着孙女的头发,顺着她的发,手往下滑到她的背脊,摸到了年轻的少女那硌手的背脊骨,声音极轻:“哀家的萱儿……若是连哀家都不在了,将来还有谁怜惜你呢?” 听到这话,昭萱郡主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怕太后发现,她悄悄用袖子里的帕子压住脸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外祖母说什么呢?外祖母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萱儿会永远陪着外祖母……” “傻丫头!”太后拍着她的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儿一般,轻轻地道:“哀家的萱儿将来必定尊荣无限,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昭萱郡主微微侧脸,目光看向旁边伺候的老嬷嬷,那老嬷嬷面容肃穆,垂着眼睛,教人看不清眼里的思绪。在她如此的注视下,她仿佛未察觉丝毫,神色一丝不苟,没有丝毫的变化。 原本像小女孩一般的眼神倏地变了,变得森冷狠戾。 午后不久,太后身体支撑不住,终于去歇下了。 等亲手伺候太后歇下,昭萱郡主方离开了太后的寝宫,去了旁边宫殿。 刚出了门口,炙热的阳光一阵晃眼,昭萱郡主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眼睛里的酸涩。她仰起脸,金色的阳光从树稍间洒落在脸上,星星点点,落在她苍白瘦削的脸庞上,肌肤下的青色血管仿佛隐约可见。 “郡主,太阳大,还是先回去罢。”星枝小声地道,见她似乎想晒太阳,心里不禁有些急。这种正午的阳光最为毒辣,以郡主的身体,再晒一会儿可就要中暑了。 昭萱透过树头看着高空处晃眼的太阳,安静的午时,谁也不敢打扰太后歇息,宫侍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生一点儿声音,打扰了浅眠的太后娘娘。 “郡主,回去吧。” 听到星枝的声音已经近似哀求,昭萱郡主淡淡地点头,敛着袖子沿着林荫处行走。不过快到她居住的寝宫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快的童声,昭萱郡主微微皱眉,眼里露出了厌恶之色。 脚步一转,昭萱郡主出了宁馨园,便见到宁馨园不远处的花园里正在踩着新栽好的花木玩乐的代王,几名花匠缩在一旁,想阻止又不敢,眼里已经出现了焦急之色。 “来人,去将代王给本郡主提来。”她淡淡地吩咐道。 听到这话的宫侍们面面相觑,正迟疑间,一名侍卫已经出列,大步上前,在代王及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拎住了代王的后衣领,直接一个纵步跃到了昭萱郡主面前,将代王直接种到昭萱郡主面前。 昭萱郡主唇角扬了扬,破天荒地看了眼那侍卫,发现这侍卫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他身材极高,但却显得瘦弱,而且一个大男人,竟然长着一张像姑娘般清秀的脸,虽然绷着脸孔,但是没有丝毫的冷峻之色,反而让人觉得他稚气未脱。 估计也是这般年轻,才敢做出这种事情,不像其他人,思量比较多。 自从上回她被代王撞下台阶晕过去后,因为太后护着她,皇帝舅舅没办法,方派了个两大内侍卫到她身边来保护她。她对这种事情不在意,连那两个侍卫长什么模样也没瞧清楚,甚至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大胆!你干什么?你知道本王是谁么?胆敢如此对待本王……”代王气得拳打脚踢,可惜他短胳膊短腿,根本没有伤到那侍卫分毫,气得更是破口大骂,看向昭萱郡主的眼神更是恶毒。 这眼神真讨厌!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我将你眼珠子挖了!”昭萱郡主淡淡地道。 代王吓住了,既管这女人说得平淡,但他还记得上回她抽了他一巴掌,抽得他脸都肿了,但是不仅没有受到父皇的惩罚,甚至还要他去给她道歉。凭什么啊?不过是个无母父不理的病殃子罢了!可是,那种被呼巴掌的疼却记在了心里,让他一看到这女人就有些发悚。 “你、你敢,父皇知道了会饶不了你的!”代王色厉内荏地叫嚣着,又呼喝远处的宫侍过来救他,“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过来救本王?若是本王少根头发,小心父皇杀了你们!” 那两个宫侍也急得不行,忙跑过来,然而还未到跟前,便一头栽到泥土里了。再仔细看,原来是捉着自己的侍卫用石头击中他们的双腿,让他们跌倒。 代王这下子终于吓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 昭萱郡主随意看了眼,伸手轻轻地拍打着代王的脸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支尖利的发钗,在指尖闪烁着银光,对着他的鼻子戳了下。 代王只觉得鼻尖一疼,目光越发的惊恐,声音都发颤了:“你、你、你要做什么……”说着时,就见那银钗最尖的一头对着他的左边眼睛,缓缓地移了过来,看起来就要戳爆他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再哭就弄爆了你的眼珠子!” 阴测测的声音响起,吓得代王再也不敢哭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站在树荫下,瘦得仿佛只剩下皮包骨,肤色惨白惨白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色泽,一双眼睛却黑得可怕,穿着素色的衣裙,阳光隐入云层中,光线变得暧昧起来,使她看起来就像个女鬼――太可怕了! “记住,以后见到本郡主要绕路走。若是遇到了,也有礼貌一些,不然……” 看到那支银钗又移了过来,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小破孩这回不敢再动什么恶毒的心思了,忙不迭地点头,只求离这个像鬼一样可怕的女人远远的,他再也不来惹她了。 昭萱郡主看着小孩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可怜样子,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柔声道:“表弟真是的,这么大了还如此爱哭,皇上舅舅看到了可要笑你了。好了,这里是外祖母歇息的地方,以后莫要到这里来玩,吵到她老人家就不好了!” 代王:“……”即便一脸温柔,女鬼还是很可怕啊!! 等代王像只吓坏的兔子带着那两个宫侍离开后,昭萱郡主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远处,在星枝的提醒下也回了宁馨园,顺便将那名侍卫一起捎了进去。 回到房里,星枝星叶和宫女们殷勤地伺候着,昭萱抬了抬手,眉头都不用动一下便让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加上刚才恐吓了人后,心情舒畅,这会儿就算喝那种难喝得要死的药,也不会觉得难受了。 坐在炕上,昭萱郡主喝着药茶,淡淡地问道:“名字,年龄。” 年轻的小侍卫迟疑了下,拘谨地道:“聂玄,十五岁。” “这么小?”昭萱郡主又打量那张清秀得像小媳妇一般的脸,怨不得呢。 是男人都不喜欢被女人说小,聂玄清秀的脸微微一红,想说什么又因眼前之人的身份,只能憋住,将头低了下来。 昭萱郡主看得有趣,这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更让人想欺负。又逗了两句,发现他的脸快要红成虾子了,方道:“行了,你以后就到本郡主这儿当差,只要不做出什么背主的事情,本郡主不会亏待了你的。” 让人赏了这侍卫后,便让他下去了。 聂远捏着昭萱郡主赏的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不禁抽了下嘴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心说这位郡主行事果然是粗暴又没头脑,和以前一样。刚才唬吓代王时的那种凌厉深沉,果然是装的。 等聂玄离开,昭萱郡主盘腿坐在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星枝看得有些担忧,不知道郡主怎么了,是心情不好么?还是刚才太后对她说了什么?以往每次端王妃进宫时,郡主的心情都会好上一天,今天端王妃进宫的日子,她原本心情也很好,可是从太后那儿出来,心情好像就变了。 “郡主……” 昭萱郡主揉了揉脑袋,说道:“去准备笔墨。” 星枝听话地下去了,很快便准备妥当,便见郡主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然后直接折了起来,拿了一本诗经将那纸压住。 星枝眨了下眼睛,郡主这是要给端王送信么?应该是先前太后说了很了不得的话,所以郡主才会主动联系端王。想罢,星枝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担忧,太后疼爱郡主不假,但也太疼爱了,估计会一意孤行。 ****** 六月结束,进入七月份时,江南终于传来了消息。 阿竹看着从江南传回来的信件,了解了江南盐政的事情发展后,不禁若有所思。江南大批官员纷纷落马并不奇怪,而几个老牌的世家也被派去的钦差收集到了一堆罪证,抄家是少不了,整个江南可以说是血雨腥风。 江南距离大夏政治中心挺远的,这一片血雨腥风还动摇不到京城,但是京城的气氛却开始变了。 阿竹合上信件,决定在她生孩子之前,她还是少出门吧。 过了几天,严青菊又挺着肚子过来了。 阿竹摸摸这妹子的脑袋,嗔道:“这大热天的,来回跑,你也不嫌热。” 严青菊笑得柔柔的,轻声道:“哪里会热?我想三姐姐了嘛。” 阿竹只是笑了笑,说道:“半个月前你才跑来一次,在这里多呆了些时间,镇国公世子便来接人了,显然极是紧张你。你不会又和他吵架了吧?”阿竹怀疑地问,心说那两个人吵得起来么?这朵小菊花眼眶一红,滴两滴泪,男人什么都软了才对。 “没有,我从来没和世子吵架的,三姐姐别乱想。”严青菊笑得腼腆,“咱们三观虽然有些不符,但是闭闭眼就过了,夫妻也就是这么回事。” 阿竹:“……”妹子你拿我的话来搪塞我好么?你懂得啥叫三观么? 用过午膳,两个孕妇又到花园的树荫下散步消食,丫鬟们跟在她们身后,直到走累了,便到水上的凉亭中坐着吹风。 “三姐姐,最近京城的局势有些不定,端王殿下现在在江南,而且还协助钦差查寻江南盐政的内幕,估计会有很多人找上门来求情,三姐姐到时候千万别出面。”严青菊细细地叮嘱道。 阿竹抿嘴一笑,说道:“这事我知道,你就放心吧,外头的人都知道我害喜好几个月了,还没好呢。” 其实六月中旬时,她已经不害喜了。只是从陆禹寄回的家书中隐约可知江南的情况不好,决定还是继续“害喜”吧。所以这段时间,各府投来的帖子她都让耿嬷嬷处理了,没有作任何回应。 严青菊挑了下眉,没想到阿竹反应也如此快,又道:“除了这事情,还有一件事,三姐姐近来寻个机会装病,别太频繁去皇庄吧。” “为何?”阿竹有些讶异。 严青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然后靠近她道:“看时间,明年昭萱郡主就要出孝了,听说太后近来正为她打算呢。”见阿竹看着自己,严青菊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道:“妹妹知道三姐姐和昭萱郡主的情份不一般,可是太后娘娘有些老糊涂了,难免会异想天开。” 阿竹听罢,有些好笑,却说道:“放心,我相信昭萱。”而她也愿意相信昭萱郡主。 严青菊看她与平时不变的笑容,原本浮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忍不住想要接近她,靠近她。她想,昭萱郡主虽然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但若不是为了三姐姐,她的情义也要打折扣。她的三姐姐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让人打从心里感觉到安心,让人感觉到温暖。 明明只是个平平凡凡的人罢了,但是接受过她的好后,会让人依恋,没有人舍得放手。 因为那是世间最干净的感情,没有掺杂任何的虚假。 这就是她的三姐姐! ****** 严青菊在端王府的别庄呆到了傍晚,直到纪显下衙时,顺便路过来接她。 纪显表示,若不是看在她是孕妇的份上,他还不屑来。当然,他这么想的时候,动作却轻得不可思议,护着严青菊上了马车。 夫妻俩坐在马车里,纪显支着脸看着对面的女人,直到她被看得低下头去,显出一副柔弱可怜相时,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仍是止不住的心软怜惜――或许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罢。 “你和端王妃感情倒好。”纪显开口道。 严青菊不知道他这话是羡慕还是讽刺――嗯,她就当他是羡慕行了,反正他也没个能交心的兄弟,便柔和地笑了下,说道:“妾身与三姐姐自小一起长大,情份自然不一般。” 纪显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是么?就不知道将来若是她……你们的情份还能不能如现在一般。” 严青菊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依然道:“那是自然的。” “真是……”纪显突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女人了,明明对所有人都能狠,但是对上端王妃的事情时,却出乎意料地固执,也不知道那位端王妃灌了她什么迷魂汤,将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如此一想,不知为何,心里便有些不高兴了。他不知道自己不高兴什么,语气不免恶劣起来:“今儿你过来,想必是将上回说的事情给端王妃说了吧?她有什么反应?” “三姐姐说,她相信昭萱郡主。” 纪显嗤笑一声,显然不屑于女人这等天真的小伎俩。 严青菊也不恼,男人皆以为女人目光浅短,只看到方寸之地,却不知道女人比他们所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小看女人的话,会吃亏啊爷! “那爷可要和妾身打个赌?” “打赌?”纪显又嗤笑她,“赌什么?” 见他一副自己绝对不会输的自信模样,严青菊垂下眼睛,说道:“就赌太后的主意最后一定不成,而这不成的原因,必定是昭萱郡主。” 纪显挑了挑眉,说道:“皇上是个孝子,太后的话只要不影响社稷之事,素来言听计从。而昭萱郡主的身体情况,只要打听一下便知道了,说好听点便是个摆设,说难听点是个交易物品,但这个交易物品,相信不管哪位皇子都想将她迎进府里供着。” 严青菊微笑,“是啊,不过交易物品却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女人。” 纪显看了她许久,说道:“好吧,咱们拭目以待,若是夫人输了,夫人答应我一个条件,若是我输了,便答应夫人三个条件。” “好!”严青菊笑盈盈地看着他,这般稳赢不输的事情,不答应才是傻瓜。 126、第 126 章 七月下旬,皇帝继续带领大部队回了宫。 阿竹在别庄过了段相当悠闲的孕妇时光,在肚子越发的大时,害喜症状减轻了,能吃能睡,每隔三天有太医过来请平安脉,身体健康,胎相平稳。对于外面的朝廷上的风云,因为端王不在府里,她又怀着身子,更有理由将那些纷纷上门来求助的人打发了。 如此,理应没有什么烦心事情让她烦的。但是,不知怎么地,阿竹近来却有些心神不宁。 跟着大部队回了京城后,端王府如同往常一般,继续闭门谢客。 随着八月到来,朝中发生了好几出事件,有御史参某某官员贪污受贿之事,也有修缮河工的银子被劫之事,更有北狄南下劫掠血洗了北疆好几个城镇的事情,仿佛一下子很多事情积在了一起,整个朝堂的气氛越发的紧张。 阿竹看着端王府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不知怎么地,那种心悸之感越发的不得安宁。她是孕妇,每日处理完了府中事务,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做的,众人对她的要求便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无事可做之下,她常将陆禹寄回来的家书都搬出来,重复看了起来,一字一句地琢磨着,似乎没什么不同的。 到底怎么了呢? 阿竹在屋子里转着圈圈,尔后坐到靠窗的长榻上,看着外面进入秋季后显得辽阔高远的天空。 “王妃,你近来心情好像不太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钻石担忧地道,作为贴身丫鬟,她是最能感觉到阿竹情绪的人,发现原本宽心养胎的王妃,自从七月份开始,情绪便不对了。 “没什么。”阿竹漫不经心地道,翻看着江南传来的信息。 阿竹自从嫁入端王府后,手中也有些了人手,这其中是陆禹交给她使用的,她并没有怎么使唤他们,平时就是探查些消息罢了。现在陆禹去了江南,阿竹也弄了些人过去,所以除了陆禹寄家书回事给她了解一下事情外,阿竹还可以从那些在江南中的人手得知一些消息。 江南那边的事情有条不紊,并没有什么意外,加上承平帝暗中的支持,相信不过十月,便会有结果了。若是事情顺利的话,估计会更快,只是因为现在通讯不太方便,消息总会推迟一些罢了。 看完了下面传递回来的消息,阿竹若有所思。似乎太平静了,反而让她觉得很不平静。 过了中秋,便有消息传来,江南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定案,留了人手在江南继续收集证据,陆禹和秦王先启程回京,再过半个月左右时间便能抵达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阿竹心里自然高兴。从陆禹下江南至今,已经有五个月了,说不想他是假的。他离开时,她的肚子还平平的,现在他要回来了,她已经挺着个大西瓜一般的肚子,下巴也多了一层的肉,身材都显得笨重了。 然而,阿竹还来不及高兴,过了几天,便又接到了下面的人传来的消息:陆禹和秦王遇刺。 阿竹初看到这消息时,吓得脸都白了,第一时间便将传讯回来的人拎过来,急切地问道:“王爷可有受伤?怎么样了?” “王妃放心,王爷无恙,只是受了些轻伤罢了。倒是秦王殿下,伤得比较重。” 阿竹眉头跳了跳,秦王和端王一起回来,一个人轻伤一个人重伤……想了想,阿竹又道:“可知道凶手是谁?有什么目的?” 侍卫摇头道:“现在还不清楚,下面的人也在查这消息。皇上那儿应该也得到消息了,也派了人去查这事情。” 继续问了一些问题,发现问不出什么后,阿竹便让他下去了。 阿竹正思索着到底是谁有这胆量敢刺杀皇子时,突然肚子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疼得她脸色一白,抱着肚子歪在榻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滚了下来。 “王妃!” 钻石和甲五吓了一跳,两人过去扶住她,甲五拉过她的手把脉,钻石用帕子为她擦试额上的汗。 甲五拧眉,马上道:“奴婢这就让人去请荀太医,钻石妹妹你在这里守着王妃!” “不用了……”阿竹忍着痛,说道:“他只是踢了我一下,没什么事的。”心里却有些苦笑,还没有到请脉的时间,这种时候请荀太医过来太扎眼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端王府,一些小事都会被阴谋论弄成了大事。特别是在端王秦王遇刺的消息传出去之前,她不能做什么。 阿竹略略躺了下,肚子的痛终于缓解了,脸上也回复了血色,朝两个紧张的婢女道:“没事了,这个小调皮只是因为我刚才太过紧张吓到他,才会抗议。” 甲五又把了次脉,发现脉相已经平和,确实如她所说的,方放下心来。 钻石让人端了煲好的汤过来,伺候她喝下,安慰道:“王妃放心,王爷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甲五也道:“王爷身边有陆阗跟着,定然不会有事的。” “陆阗?”阿竹怔了下,奇怪地看着甲五。 甲五抿嘴一笑,说道:“陆阗是皇上在承平二十六年时,赐给王爷的暗卫,一直跟在王爷身边保护王爷的安全。” 阿竹听罢便明白了,当年荆王谋反,陆禹被派去平叛,没想到会遭到暗算,在战场上失踪,后来虽然平安归来,但也受了重伤,养了一年身体才好。估计也是这件事情,承平帝才会给端王安排宫中暗卫营特别训练出来的暗卫,听甲五的语气,其他王爷并没有这个殊荣。 帝王心思难测,承平帝给陆禹安排暗卫,阿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荣耀,反而像是……阿竹想到了两种可能,眼皮止不住跳了跳。自从去年中秋,她发现陆禹的异样后,虽然大家都心昭不宣,但她从中知道陆禹也与其他皇子一样有心争一争那位置。 可是承平帝对这个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呢?说是疼爱他,却又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中,让他身不由已。若是真的有意嘱意他,为何态度暧昧不明,捧着其他的皇子,使得众多皇子在私底下互相较劲,将朝堂搅乱成一团? 喝了汤,阿竹也感觉有些累,在丫鬟的伺候下,躺在床上歇息。 她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摸着凸起的腹部,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调皮地踢了她抚摸的地方几下,不由得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虽然前途不明,但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她也没有盲目悲观,她分析过陆禹的处境,其实不算太差,即便承平帝以后觉得这个儿子是个威胁欲要做些什么,到时候谁又知道呢? “好了,宝宝你不要闹了,你爹很快便会回来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阿竹轻轻地安抚着,抚着肚子渐渐入睡。 ***** 过了两天,端王和秦王在回京途中遇刺的消息果然传开了,承平帝在朝堂中大发雷霆,责令刑部去查寻此事。 阿竹也适当地给出了反应,端王府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对外的说法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也一样,两府的女眷都有志一同地作出了同样的反应,让听闻的人面面相觑,有些哭笑不得。 阿竹和秦王妃自从肚子满了七个月后,皇后和贵妃免了她们进宫请安,所以自从七月下旬回京后,阿竹便不再进宫了。 柳氏第二日便匆忙进府来看望阿竹,见女儿脸色有些苍白,心疼得不行,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你大伯去打探过了,端王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甚大碍,你安心在府里养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方是,不必太过操劳,别胡思乱想。” 见柳氏比自己还担忧,阿竹看着心里也有些难过,像小时候一般,将脑袋扎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腰道:“我知道,娘亲不用担心。” 柳氏摸着她的发,心里苦笑。若是当初知道皇上会下那道赐婚圣旨,她应该早早地就给女儿定下亲事才是,省得嫁进这皇家中,虽尊荣无限,却也天天担惊受怕。端王现在虽然看着风光得宠,但以后的处境也越危险,连带的她女儿届时也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柳氏在王府呆了半天时间,宽慰了阿竹一场,又对阿竹叮嘱了诸多事情,方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柳氏的宽慰起到了些作用,孕妇的心情本就容易受到影响,她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得平和,免得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可是她再努力,也没办法没心没肺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叹了口气,阿竹轻轻地摸着肚子,又继续拿了下面传来的消息仔细看着。 就在阿竹关注着陆禹的消息时,过了几日,昭萱郡主竟然出宫,亲自来到了端王府里探望她。 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苍白瘦弱的少女,阿竹有些吃惊,忙过去拉住她,蹙着眉道:“你怎么出宫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难道没事不能出来么?”昭萱郡主又一次敬畏地看了眼她高耸的肚子,忙拉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道:“你别太靠近我,近来天气变化有些大,我前儿生了病,现在虽然好了,但还有些症状,免得传染给你。”然后又叫丫鬟扶住阿竹。 阿竹眉头蹙得更紧了,抿着唇道:“既然生病了,来此作甚?你应该在宫里好生歇息着方是。” 昭萱郡主笑盈盈地看着她,轻快地道:“因为我想你了啊。” 阿竹看她许久,忍不住也笑了。 两人进花厅,随意地坐在炕上,丫鬟上了茶点后便退下了。 昭萱郡主喝了口花茶,忍不住又看了眼阿竹的肚子,说道:“这肚子都快九个月了吧?真是……会不会有两个啊?” “不可能的!我娘当初怀我弟弟时,也是这么大,估计这孩子生出来,但是个胖胖的小团子。”阿竹笑道,自己的体质果然是遗传了母亲,当初柳氏怀胖弟弟时,肚子也极大,她也担心得不行,以为母亲肚子里有两个娃娃,然后带着梅兰菊一起去大伯严祈华的书房里折腾,事后还被大伯叫了医女过来给她科谱了很多孕妇的知识。 昭萱郡主伸手过去隔着阿竹的衣服摸了摸,突然感觉到手心被什么踢了下,顿时双眼瞪得大大的,吃惊地道:“他、他踢我耶?难道他知道我?” 看着兴奋得不行的姑娘,阿竹不好意思告诉她这是正常的胎动现象,便打趣道:“许是知道你来了,所以特地和你打个招呼。” 昭萱郡主的眉眼突然温柔起来,看着阿竹的肚子的眼睛柔得能滴出水来。她抿着唇微笑,笑容是阿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和,这么看着,阿竹突然有些心酸,这一刻,她是突然明白了,昭萱郡主以前所说的话原来是真的。 昭萱郡主和阿竹聊了会儿,突然道:“今儿来呢,是想和你说一声,免得你听了旁人什么话而伤心,你可信我?”她认认真真地问道。 阿竹点头,自然是信她的,不管她性格如何改变,一个人的骨子里坚持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她也许没有什么聪明才智,但看人的眼光却是有的,这是她最大的财富。 昭萱郡主抿唇一笑,看着阿竹的眼神十分柔和,或许世人都觉得她变了,对她产生了怀疑,却唯有阿竹是至始至终没有过丝毫的迟疑站在她身旁的人。所以她从来不想拿什么事情来考验她,感情经不起考验,亲人间都有可能会因为私欲而兵戎相见,更何况是他人。 “外祖母不放心我,想为我谋个出路,但是她也知道我辈子可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老人家的想法,女人一生求的除了宠便是权,她想要我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看着阿竹,声音清淡,“我已经在佛前发过誓,此生不会嫁人,到时候便靠着你养了。” 阿竹唇角的笑容凝住。 昭萱郡主见她表情不对,不由笑道:“别这样,只有发了这誓,我才不会被卷进那些事情中,也算是落得个清净。比起嫁人,不嫁才是最好的,皇上舅舅才会更怜惜我呢。” 127、第 127 章 距离京城三百里远的青河城,陆禹与秦王一行人正歇在城中的云来客栈中的一处清幽的院子里。 秦王的伤势不宜赶路,到了傍晚时分,便得找个客栈歇下,为此耽搁了不少回程时间。不过陆禹并不怎么急,依然每日依着秦王的伤势而行路。而他们也因为是坐船回京时遇袭,后来便弃了船直接走陆路,虽然如此有些折腾秦王的伤势,但是却也防止了行踪再次泄露。 秦王坐在床上,他穿着白色的中衣,撇开的胸前绑着绷带,上面浸着丝些红色血晕。今日坐马车时,因为山路颠簸,即便马车里已经布置了一翻,依然让他的伤口再次崩裂,不得已,不到午时,便拐道去了清河城落脚。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秦王惨白着一张脸,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欣慰地道:“这次多亏了十弟了,不然咱们兄弟俩都要折在路上。不知十弟可查明那些人是何方人马?” 陆禹坐在床前不远处的椅子上,何泽像根木头一般站在他身后位置,半边脸隐入阴影中。秦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名侍卫一直跟在陆禹身边,他以前只觉得长得太美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弟弟有那种嗜好,贴身侍卫才会尽挑些长得好的,暗地里不知干什么勾当呢。而这个叫何泽的侍卫更是个中翘楚,一个秀花枕头。 但是这次遇刺,他们当时是一起行动的,让他见识到了这个弟弟身边的人身手十分了得,并非什么秀花枕头,甚至让他嫉妒的是,陆禹身边竟然有皇父给的暗卫。暗卫是什么概念?那是只有皇帝和太子身边才有的,陆禹身边怎么会有?他不相信那位皇父心中最嘱意的人选是这弟弟,即便再疼爱儿子,那位皇父心中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屁股下的椅子,再联系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难明白,没有哪个儿子在父皇心中是不可或缺的,宠爱可以,但不能触及他作为帝王的底线。 难道是父皇担心陆禹风头太甚,遭人嫉妒暗算,才将暗卫给他? 虽然心里有诸多猜测,秦王仍是感觉到十分嫉妒,而让他感觉到狼狈的是,这次若不是有陆禹在,估计他这条命就交待在路上了。如此想想,真是不舒服。 陆禹正在看着属下查寻的结果,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些眉目了,似乎是东瀛人。” “东瀛人?”秦王一愣,直觉道:“东瀛人好好的怎么掺和到江南的事情来了?怎么可能?”不过想到江南沿海一带年年来犯的倭寇,主要成员可不是东瀛人和那些沿海诸岛的海盗么?东瀛人也不是什么好鸟! 陆禹目光略沉,颔首道:“九哥说得对,东瀛人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不过可以肯定,有人和东瀛人合作,指使东瀛人刺杀,就不知道是谁了。” 秦王眼神狠戾,牙齿咬得咯吱响,狠狠地一捶被子,恨道:“可恨,若是让我……唔!”动作太大,不小心牵扯到胸口的伤,顿时疼得闷哼出声。 陆禹眼神飘了过来,叹道:“九哥身上有伤,切莫动怒,省得伤口又崩裂了。” 秦王疼得冷汗涔涔,听到他的话,觉得他就是在说风凉话,原本对他心里已经有意见了,无论说什么话都是辩解,正欲说什么时,外头响起了一道女声。 “两位公子,药煎好了。” 在陆禹说了声“进来”后,便见一名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她眉目柔婉,嘴唇略厚,不点而朱,却是整张脸上最为出彩的地方,仿佛成熟了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虽然穿着粗布青衣,无丝毫佩饰,但身段窈窕,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那女子进来时,目光便不由在陆禹身上滑了眼,见他低首看着手中的信件,根本无视了她,眸色微黯,不过很快目光便转到床上的秦王身上,抿了抿唇,笑道:“九公子的药煎好了,大夫说最好尽量趁热喝了。” 秦王神色淡淡的,目光落在她唇上,看了眼跟着女子进来的侍卫,见他朝自己点了下头,方道:“辛苦于姑娘了,其实你并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于姑娘听罢,略微有些局促,勉强道:“若是一直无所事事的,奴家心里也不踏实,能为两位公子做点什么事情,也算是尽一片心意。” 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看起来温柔而多情,即便已经看过宫里环肥燕瘦诸多美丽宫妃的秦王,也不由得怔了下,爽朗笑道:“这次多亏了于姑娘通风报信,不然是咱们兄弟吃亏。只是也害得于姑娘的同伴枉死,只剩下于姑娘一人独自安生。” 听罢,那于姑娘眼中滚出了泪,用衣袖试了试眼睛,说道:“都是那群狂徒害的,不关公子的事情。奴家自小在船上长大,全赖得大伙赏口饭吃才能平安长大,却没想到那群可恶的狂徒为了迫害两位公子,不惜绑架船上的人,害了大家……此事与两位公子无关,莫要往心里去。”说罢,又朝秦王盈盈一笑,那笑容如同雨后新荷般清新俏丽。 秦王笑了笑,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一口喝尽。 于倩收拾了药碗后,便又出去了。 秦王看着于倩的背影,会带上她回京,也是一时兴起。他们回京时是走水路,并未张扬,而且隐瞒了身份,船行到半途,在大晚上却遭到了埋伏。当时是船上干活的于倩发现异样,并且及时通知船上的侍卫水底下有人潜伏。 于倩的身份已经查明,确实是在船上长大的渔娘,身份没什么可疑的,可惜命不好摊上了这种事情,人倒是有几分机灵,所以才能在那片血雨腥风中将自己保护得极好。至于为何会带上,秦王能说是因为仍对来江南前王妃的行为耿耿于怀,所以见于倩对着船上那些枉死的人哭得那般凄惨时,便心中一动带上了么? 看完了信件,陆禹便起身道:“九哥继续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行路,以咱们的速度,再过几日便能到京了,届时也能让九哥好生养病。” 秦王点点头,目送陆禹离开后,方在侍卫的伺候下躺下,其间牵扯到伤口时,疼得又是一阵冷汗直冒。不过在想到自己这次带了个姑娘回京,不知道王妃届时会有什么反应呢?这么一想,顿时又有些睡不着了,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害怕,想了很久,方迷迷糊糊地睡去。 ***** 陆禹出了秦王歇息的厢房后,走到隔壁厢房前,便站在廊下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了紫纱色的天空。他负着双手,清秋的晚风徐徐吹来,身上的直裰下摆轻轻拂动,袖袍轻轻扬着,暮色将他的面容遮住,模糊不清,却隐约可以从他的风姿仪度中可观他的风彩。 何泽双手抱着剑,跟在主子身后。 江南一行虽然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便偶尔也能得几分清闲。每到那时候,他的主子便是这般手执着京城来的信件,看着京城的方向。何泽虽然未对哪个女性动过心思,却也明白主子这种状态,一定是思念京城里的王妃了。 王妃现在还怀着身子,等过一个月,便要生了,他们现在回去及时,届时还能亲自看着小主子出生。 正当何泽想得入神时,一道脚步声传来,便见陆八匆匆忙忙而来,脸色有些难看。何泽心里咯噔一下,陆八素来负责给王妃和主子之间当鸿燕传书,他现在来可是京城有了什么事情?他刚想着京城的事情,不会京城就出事了吧? 只见陆八行了礼后,语调急促地道:“王爷,王妃出事了。” 那望着暮空的身影一晃,原本平淡安然的气息一凝,清润的声音变得清冷:“发生什么事了?” 陆八埋着头,说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身子不行了,王妃得了消息后匆匆回靖安公府,回来的路上,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路上用暗器伤了马,让马受了惊吓,马车里的王妃……王妃早产了。” 陆禹身子微晃,马上道:“备马!” 何泽马上应了声,便去客栈的马厩中将两匹马牵了出来。 不久后,在夜色中,两匹马一前一后出了清河城。 秦王刚睡下不久,便被人唤醒了,胸口一阵阵地生疼着,脾气顿时有些控制不住,怒道:“出了什么事?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说!”目光恶毒地看着叫醒他的侍卫。 那侍卫有些焦急地道:“王爷,端王出城了。” 秦王听得心中一动,瞬间坐了起来,没想到扯到伤口,疼得又倒了下去,像条鱼一般呼哧地吸了几口气,勉强压抑住疼痛,问道:“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出城了?往哪个方向去的?” “好像是先前王爷歇下不久后,端王便突然带着一名侍卫离开了。当时清河城已经关了城门,端王却出示了身份硬是让人开城门出了城,看方向是往京城的方向。应该是京城出事了,属下并未打探到发生什么事情。”侍卫说着,顿了下,又道:“不过王爷放心,端王殿下还留了人手在这里,保护王爷回京绰绰有余。” 秦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侍卫马上低下头,知道自己拍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 秦王坐着想了会儿,方道:“本王受了伤,也没见他怎么急,还特地慢悠悠地回京,估计是想要拖曳时间,让京城里的水搅得更浑一些。这会儿,竟然如此急切,除了端王府出事还能有什么?或者是他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的王妃出事……不会端王妃流产了吧?”秦王惊道。 秦王对端王妃的印象停留在长着一张绝对讨喜又可人的美人脸上,弱质芊芊、娇美可人,简直是他心目中的娇妻人选,比昭华郡主的容貌更合他的心意。只可惜靖安公府这几年越发的不得势,才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继而也不知道还有端王妃这样的女子。而他会注意到端王妃,也是因为这位有着仙人之姿一般云淡风清的弟弟竟然会如此在乎一个女人,也让他好奇起这女人有什么本事,才能勾住个神仙一般的弟弟的心。最后本事没看出来,倒是因为他酒醉后的一句话,被端王从屁股后踹了一脚,当众丢了丑,方让他知道端王将那位王妃是放在何等级重要之位,简直是儿女情长,短男人志气。 如此一想,秦王心里便有气。 “王爷,怎么办?”侍卫习惯性地询问一句。 “什么怎么办?又不是本王的王妃出事,关本王什么事情?本王现在是伤患,还要歇息,没事别再来烦本王!”说罢,将侍卫赶了出去,继续睡觉养伤。 秦王不知道,他这话说完不久,便轮到他府里出事了。 因为他的王妃继端王妃之后,也要生了。 ****** 阿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身体疼得快要没了知觉,眼前一阵阵发黑,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脑袋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是她要死了。 “阿竹、阿竹……振作点,你的孩子还没有出来,你千万别睡,为了你的孩子……” 母亲哭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一会儿她才听明白母亲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发红的眼睛。 “娘,我好疼……”她的嘴巴轻轻地翕动着,双眼暗淡无神,脸蛋无一丝血色。 柳氏用帕子为她擦擦脸上的汗,眼睛因为这一天一夜的煎熬流泪而红肿不堪,但仍是打起精神来,“娘知道!娘的阿竹乖,再用点力气,很快孩子就出生了,你也不疼了……”边说着,她端过丫鬟递来的参汤喂她。 对了,她的孩子…… 突然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阿竹疼得口里的参汤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她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双腿张开,整个人没有丝毫的形象和尊严,这个样子是在生孩子,她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可是她好疼,生平从来没有这么疼过,疼得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王妃,来,呼气,吸气……”接生嬷嬷在旁引导着,见她暂时清醒了,忙抓紧时间引导,查看着情况,鼓励道:“王妃,孩子很快就出来了,您再加把力气……” 这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可是过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出来。她的力气用得差不多,可是每次以为孩子会出来了,却没有动静。 “阿竹,来,再喝一口参汤,积了力气,咱们再来努力,你能行的!娘相信你……”柳氏柔声安抚道,用调羹勺着参汤喂进她嘴里,看着女儿无力地吞咽着,心里又疼又恨,到底是谁如此伤她女儿?她要诅咒那人不得好死! 又是一波疼痛袭来,阿竹疼得眼前发黑,她用力地攥紧着柳氏握着自己的手,张着嘴发出破碎而痛苦的呻.吟,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张风尘仆仆的俊颜,那双让她觉得隐藏着冷意的凤眸此时满是忧伤,覆上了一层水雾。 “禹……哥哥……”她是不是要死了?所以才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最想见的人?明知道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却仍是盼着他出现在面前,让她满足临死前心愿。 “我在这里!胖竹筒,别说话!” 修长的手摸着她惨白的脸蛋,一点也不嫌弃她这张脸又是汗又是水,还惨白惨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他凑过来,亲吻她的脸蛋,气息喷在她肌肤上,是如此的真实,让她意识到他是真的回来了。 “乖,别说话,听嬷嬷的话,攒起力气来,咱们的孩子还没有出来呢。”陆禹轻声哄道,他的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地说着,传入她耳里。 她想问他,怎么会回来了,但下一波疼痛又袭来,让她差点尖叫出声,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模糊的意识里,是男人在耳边说了很多话,她疼得浑身发抖,最后直到下.体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那种压迫感一轻,所有的疼痛在这一刻突然远去,她来不及说话,意识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高兴地大叫起来,随即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这叫声不仅传遍了产房,外面守着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所有人皆露出了久违的笑脸,这两天两夜,简直是度日如年。 柳氏却没有笑,紧张地道:“快看看王妃怎么样了?” 接生嬷嬷和医女听罢,忙过去查看,虽然见到不该出现在产房里的王爷还坐在那里抱着王妃,但她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检查完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说道:“王妃只是脱力晕过去了,无什么大碍。” 柳氏还是不放心,亲自收拾好女儿后,让人去请外面守着的荀太医过来。 直到荀太医亲自诊断过,亏了气血,以后只需要好生补补,没有太大的问题后,柳氏终于放下心来。 这么放心过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看向抱着女儿的男人,见他将脸埋在她女儿的肩窝中,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他肩膀的轻微颤动可知他现在的情况,心中不禁有些震动,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若不是这个男人横插了一手,她的女儿一定会嫁个如意的夫婿,虽不会有泼天的富贵,便却会平平安安、儿孙满堂到老,而不是身在这漩涡中,步步惊心,日日小心防备着有心人暗算。 可是……罢了,一切已成定局! 128、第 128 章 “端王妃可是生了?” 周王府里,刚下学回来,走到正院正房门的周王世子陆听到屋子里传来的这句话,脚步一凝,直接顿住了脚步,耳目已经竖了起来。 姨母生宝宝了么? 陆皱起细长的小眉毛,明明听小德子说,姨母要到十月份以后才生宝宝,现在才九月份,提前了一个月,是不是不太好?想罢,陆不禁有些焦急,摆了摆手让身后跟着的仆人别出声,他站在屋角听了起来。 “还没有消息呢。”宝珠回答道:“奴婢先前听管家说,端王府现在极混乱,不过好像有人见到端王在巳时进城了,风尘仆仆,很多人都看见了呢。” 屋子里,周王端着茶的动作一顿,冷冷地道:“应该是接到消息便连夜赶路回来了,端王倒是痴情。” 宝珠偷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倒是明白王妃一直不喜他们家王爷对前任周王妃严氏那种痴情,甚至恨死了王爷这种只看得见死人看不到身边人的“痴情”,所以现在端王对端王妃表现的那种情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教王妃心里不高兴了。 周王妃用茶盖刮着茶碗中的茶叶,半晌才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现在怎么样了?” “听太医说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让靖安公府准备后事。”宝珠说着,心里忍不住叹息,老人家生老病死是常事,靖安公府的老太君活到这岁数也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谁知道端王妃会在回去探望将要逝去的曾祖母时,被人暗算,发生这种事情。 周王妃站起身来,宝珠忙过去扶她,她挥开宝珠的手,在室内慢慢走着。 宝珠见她深思,不禁问道:“王妃想什么呢?” 周王妃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端王妃遭了这次劫难,但若是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只是,到底是谁在算计端王妃呢?虽然猜测不到,但端王在所有皇子中的风头是最盛的,端王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正是端王的第一个子嗣,若是个男孩,更是意义不凡。 端王妃一个内宅妇人,也没见她和谁交恶,估计是有人看端王不顺眼,才会趁机害端王妃。 宝珠想到王妃成亲一年多没有消息,心里也有些难过,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若是能让王妃怀个孩子,受点罪她也愿意。 正说着,便听到外头周王回来的消息。 周王妃带着丫鬟忙迎了出去,便见周王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王爷怎么了?还在为端王妃着急?”周王妃体贴地道,目光却有些冷意。她心里不喜欢端王妃,但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完全是因为端王妃是先前去逝的周王妃的族妹,有些迁怒罢了。 周王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趁着十弟不在时行这等恶毒之事。听说现在十弟妹还没有生出来,已经两天了,几名太医守在那儿,都没有法子。刚才听守门的士兵说,十弟好像回京了,这是十弟的第一个孩子,也不知道他此时是如何难受。” 周王妃看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突然想起了当年周王妃也是难产去逝的,许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情吧。想罢,不禁有些讽笑,人家端王妃是回娘家探望病体沉重的老太君在路上遭人暗算,而原先的周王妃可是被活生生地气得难产而死的,自然不一样了。 周王妃将丫鬟沏好的热茶端上来给他,笑道:“端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而且现在端王回来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在皇城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暗害一位亲王妃,这回事情可不小,刑部和五城兵马司都有得忙了,王爷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可不是。”周王喝了口茶,润润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宫里的皇后和贵妃娘娘震怒,父皇也责令刑部彻查此事。五城兵马司巡逻不严,让人在路上潜伏暗算端王妃,父皇震怒,革了东西两城指挥使的职。” 周王妃略为诧异,没想到皇帝会这般重视此事,问道:“现在都没有消息么?” 周王叹了口气,若是有消息的话,宫里宫外就不会这般紧张了,特别是现在还不知道端王妃如何,到时候他那弟弟会如何动怒,等他能腾出手来时,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周王是知道他那十皇弟的,看着清高冷淡,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手段一点也不缺,能折腾得人死去活来。 夫妻俩正说着,管家匆忙进来,禀报道:“王爷、王妃,刚才端王府传来消息,端王妃终于生了,太医亲自去看过了,母子平安。” “母子?原来是个男孩。”周王眸光微动,然后高兴道:“这下子十弟终于有后了。” 周王含蓄地笑着,这种时候,不管她心里如何不喜欢严家人,但也觉得这确实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正高兴着时,又有下人来禀报,说道:“王爷、王妃,听说□□传来消息,秦王妃发动了。” 周王倒是不奇怪,说道:“听说九弟妹的肚子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九弟没有及时回来,真是可惜,这也是九弟的第一个嫡出的孩子。” 周王妃突然想起了件事,奇道:“端王怎么回来了?秦王呢?听说他受伤极重,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周王也略觉得奇道,说道:“不知。” 夫妻俩说话时,宫里来了内侍,是承平帝召周王入宫。 京城里发生端王妃遇袭一事,宫里的帝后皆震怒不已,严令彻查此事,同时也将这事交给了素来不太爱管事的周王来办,所以这两天周王差点忙成了狗。现在宫里又有召见,周王才刚回来,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却没有吃上一口饭,周王妃心疼丈夫没用膳就要出去忙,也只能伺候他更衣,让人准备些点心让他带到路上去吃。 “父王!” 周王刚出了正院,便听到儿子的唤声,抬头一看,却见儿子躲在假山后,探着颗小脑袋看他。 周王抿嘴一乐,眉眼变得柔和,和声道:“儿在这里做什么?” 陆见父亲脸色柔和,忙跑了出来,来到父亲面前仰着脸看他,问道:“父王,姨母现在怎么了?儿能去看她么?”然后低下头,小声地道:“儿知道十皇叔家正乱着,儿去了也是添乱,但想见姨母……” 周王被儿子懂事的模样儿弄得心软不已,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儿真乖,你姨母生了个弟弟,不过今天端王府确实很乱,过几日父王再带去罢。” 陆一听,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父亲,见他一副要外出的模样,贴心地道:“父王是不是要忙了?那儿不打扰父王了,儿去陪母妃。” 周王蹲下身抱了抱他,方大步离去。 ****** 当端王妃平安诞下孩子的消息传来时,无论宫里宫外,都松了口气,即便在秦王妃也随即传出要生的消息来,也没有那么让人难熬。 毕竟一个是险象环生的早产,一个月份足自然发动,后者并不怎么需要担心。 镇国公府,砚墨堂。 严青菊俏脸含煞,冰冷冷地看着着跪在面前的纪山。 纪山叫苦连连,埋着头不敢看他家世子夫人那张将柔弱的美人脸硬生生扭曲成夜叉般的脸,他从来不知道,自家夫人也能这般变脸,原来以前那种手段还是小事情,涉及到端王妃的才是大事。 “还没查清楚?”严青菊踢了踢面前的绣墩。 纪山和丹寇都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很想劝她,她现在还挺着个大肚子,别伤着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生气以后再生气,别拿孩子开玩笑。但是从端王妃出事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家夫人已经呈现这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可怕低气压很久了,这种时候谁敢撞上来,简直是找死。 “夫人,现在刑部和五城兵马司、周王等人都在查这件事情,纵有通天的手段,也没办法在人死了的情况下一下子查明啊。”纪山苦着脸叫道。 严青菊眉眼含冰,冷声道:“既然没有查明,还不去查,要等夫人我自己亲自出马么?” 纪山忙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等离开了正房,方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嘤嘤嘤,夫人真可怕!他现在突然怀念起以前在世子身边当差的日子了,至少世子虽然暴怒,但是发过脾气就好了,不像夫人,软刀子割肉一般,让人生不如死。 等纪山离开,严青菊突然皱了下眉头,抱着肚子,吓得丹寇忙扶着她到炕上坐着,柔声道:“夫人,您现在身子重,应该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严青菊面无表情,冷声道:“三姐姐现在正在受苦,我怎么保重?” 丹寇看了眼她含煞的眉眼,再次意识到,端王妃在自家主子心里是不可碰触的逆鳞,谁让端王妃不好受,她家主子便让那人生不如死。这回端王妃受到这般大的苦,主子不将幕后指使者掀了才怪。 丹寇真担心她为了端王妃的事情不顾自己的肚子,忙道:“夫人放心,端王妃自小便是个有福的,她这次定然会化险为夷。” 严青菊眉稍动了动,淡淡地点头,抱着大肚子坐在炕上,又问道:“端王府可有消息了?” 丹寇忙让人去问,见已经过了午时了,主子还没有吃什么东西,问道:“主子要不要吃些东西?” 严青菊此时丝毫没有食欲,自然摇头,丹寇见她这两日为端王妃担心,吃食上并不仔细,也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仍是让人去准备一些膳食。若不是她主子现在怀着近九个月的肚子,估计她在听到端王妃出事的消息时,就已经去了端王府。 幸好,在下人摆上些吃食时,终于听到了端王府传来的好消息。 端王妃平安诞下一个男孩。 严青菊一下子软坐在椅子上,吓得丹寇和丫鬟桂香忙扶着她的腰背,免得她的身子瘫软倒在地上。 紧绷了两天一夜的精神,终于得到解脱了时,身体的那种乏意也涌了上来,浑身都在抗议着。 严青菊草草地吃了些东西裹腹,便道:“我累了,扶我进去歇息会儿。” 等丫鬟们伺候她躺下后,严青菊这才感觉到肚子传来细微的疼,腰背也酸软不行,知道自己这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好,孩子在抗议了。摸着肚子安抚孩子,严青菊眉眼煞煞,目光幽幽地看着帐幔上的花纹。 纪显回来时,撩开帐幔,便见到这模样的小娇妻,看起来真是……比他还要凶煞,那端王妃对她真的那般重要? “爷,你回来了……”严青菊下意识地起身。 纪显按住她,说道:“你这两天没怎么休息,既然累了便躺着。”想了想,又道:“听说先前端王回来了,有他在,端王府不会出什么事情,你也不用太牵挂那边,自己的身子也重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方是。” 严青菊点头,眉间的煞气退去,又变得怯生生的,柔柔怯怯地看着他。端王的归来,她并不怎么意外,若是他不回来,她才要怀疑那男人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她低声道:“爷放心,妾身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会拿孩子开玩笑的。爷,可查明了是谁对端王府的车驾动手?老太君她……怎么样了?” 纪显见她低垂着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之态,叹了口气,说道:“靖安公府的老太君时日不多了,你要有心理准备,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至于当街袭击端王府马车的凶手,被人当场格杀了,没找到什么线索。想来幕后指使者既然敢安排这些,也不会留什么线索给人追查,对方可没这么笨。” “只要是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除非是神。”严青菊冷声道。 纪显淡淡一哂,确实,只要是人,哪有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 129、第 129 章 进入九月份,京城已经感觉到了深秋的冷意,每天都可以看到枝头上的黄叶片片落下来,待到十月份,便会变成光突突的一片。 昭萱郡主坐在临窗前铺着厚软的皮褥子的榻上,看着黄叶打着旋儿从枝头上落下来,然后在秋风中沿着地面被扫向远处。她脸色惨白,失血的薄薄的皮肤下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目光幽深,看着窗外的眼神看似悠远,又深沉可怕得教人心惊。 星叶从外头走了进来,见星叶立在窗前的榻前旁边,不由得皱了下眉头,心里徒添几分担心,郡主的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秋风正劲,这么对着窗口吹风,止不定又要病倒了,像前些日子换季时那般,病了半个月才好。想罢,不由瞪了眼星枝,她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也不提醒一声。 星枝苦笑,郡主正心情不好,劝再多她也听不进有什么用?她也担心郡主的身子啊,可是……端王妃那边没有好消息传来,现在任谁劝郡主都不听的。 “郡主,外面风大,还是将窗关了罢。”星叶柔声道。 昭萱郡主淡淡地道:“不用,我喜欢看外面的落叶。”感觉到身体那种让人无法控制的虚弱感,她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问道:“端王府有消息了么?” 星叶欣喜地道:“有消息了,是好消息呢!听说端王妃已经母子平安,无甚大事。这消息是端王府着人送进宫里给皇后娘娘的,千真万确。皇后娘娘担心太后和您挂心,所以也使人过来说了声。” 昭萱郡主原本暗沉的目光亮了,脸上露出快活的笑容,握了握拳头,笑道:“我就知道,阿竹是个幸运的,怎么可能会有事?” 星枝星叶见主子阴沉了两天的心情变得舒缓,她们也跟着松了口气,同时也为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端王妃高兴。星枝附和道:“郡主说得对,端王妃自来身子健康,不若那些柔弱的闺秀,自然会平安渡过这劫。” 星叶见主子高兴,也附和道:“最难得的是,端王妃看着却比那些闺秀更有仪态,人看着娇弱,却少有生病,奴婢还记得她小时候和郡主一起在萱雨居翻墙爬树时的情景,长公主当时特地不挑时间过来查看,没想到会看到郡主和端王妃一起爬在树上,当时差点气厥了过去哩……” 随着星叶的话,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然后叹道:“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可没那力气爬树翻墙了。不过阿竹确实是个让人惊奇的,她不像那些闺秀一般拘泥于世间规矩,一见我说话大声点,行事出格点,就要大惊小怪……” 星枝脸上的笑容微微敛起,看着陷入回忆中的主子,心里不由泛起一种酸涩难过。不过两年多的时间,长公主去逝了,端王妃嫁人了,郡主的身体也破败如斯,性格大变…… “你们在说什么呢,我老远地就听到笑声了。” 一道愉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起,便见到从门口走进来的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她笑盈盈地道:“今天萱儿的心情看着不错,身子怎么样了?可是吃药了?听说你前些日子又生了场病,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娘亲若是地下有知,可是要恼你了。” 星枝星叶忙上前行礼:“见过大郡主。” 昭萱郡主依然懒洋洋地倚坐在榻上,平淡地道:“姐姐放心,我一直按太医的吩咐吃药,已经吃了两年多了,药石不断,再苦的药我也习惯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背着人偷偷倒掉。” 昭华郡主微微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坐在昭萱郡主旁边的位置,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摩挲着,轻声道:“咱们是姐妹,萱儿真的要每次和姐姐说话都用这般阴阳怪气的语气么?” “没有,姐姐想多了。”昭萱郡主语气平淡地道,抽回了手,接过丫鬟呈上来的药茶慢慢地喝着。 一股药味从对面飘了过来,瞬间在鼻翼间弥漫。昭华郡主觉得鼻子有些不适,不过因为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亲妹妹,只能忍了下来,又道:“好了,姐姐今日不是进宫来找你说这种的。刚才听说端王妃平安产下麟儿,我知道你与她从小玩得好,怕你担心,所以进宫同你说一声。” “谢谢姐姐,不过皇后娘娘刚才已经使人过来告诉我了。” 昭华郡主脸色有些僵硬,然后默默地看着昭萱郡主,轻声说道:“萱儿,明年你便除服了,届时也该准备你的终身大事了罢?外祖母对你有什么安排?难道你真的要一辈子不嫁人?” 昭萱郡主放下喝了一半的药茶,这味道实在是不好喝,但她已经习惯了。她微微地笑着,说道:“姐姐难道还要妹妹在佛前发一次誓?” “你真是太乱来了!”昭华郡主气道:“你既便不想进端王府坏了与端王妃的感情,那也不必发这种誓言。除了端王府,不是还有很多选择么?萱儿,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身子不好,就灰心丧气,你还有很多选择……” 听着她苦口婆心的劝说,昭萱郡主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没有吭声。直到昭华郡主说得嘴干,发现这妹妹竟然不为所动,心里不禁有些动怒。 “萱儿!” 昭萱郡主抬头看她,平淡地道:“姐姐今日来到底为了什么?说罢。” 她的脸蛋清瘦,一双眼睛衬得大又黑,被那双眼睛这般看着,昭华郡主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刮开来摊到阳光下,让人窥视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不由有些狼狈。 她将星叶星叶等丫鬟和宫女挥退到外头,低声道:“你可知这次端王妃为何会遭遇这等事情?”没有理会她突然迸发出来的恶毒目光,她早就知道这妹妹已经不是以前纯善天真的妹妹了,变得极为恶毒,昭华郡主仿若无人地道:“还不是端王这次南下查江南盐政的事情,触及了很多人的利益,江南盐政从来是京中权贵世家捞钱的地盘,可是端王却力主要查办不说,不知道揪出了多少人。狗急了还要咬人,何况是人呢。端王妃是倒霉,谁叫她是端王妃,正好成了大伙泄恨的目标……” “等端王和秦王回京,皇上要大力改革江南盐政,届时不知道会有多少朝中官员及勋贵牵涉其中。而端王妃又一副闭门不出不让人求情的模样,自然是讨了人们的嫌了。这次,定国公府和孔家也牵涉在其中,萱儿……你,你能不能去同皇上舅舅求个情?孔家好歹是咱们从小生长的地方,咱们身上都流着孔家的血……” “为何姐姐不自己亲自去?还是你认为,妹妹拖着这破败的身体去和舅舅求情,舅舅会更加怜惜,估计会答应的是不是?”昭萱冷冷地道:“为何姐姐不想想,若是皇上舅舅因为这事情恼了我呢?我现在一无所有,只能依靠舅舅和外祖母了,舅舅若是恼了我,你让我怎么办?成为无依无靠、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地踩一脚的孤若无依之人么?别跟我说什么孔家,若是孔家真那么好,我也不会进宫了。” 昭华郡主低下头,掩饰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低声道:“萱儿是不肯了……” “姐姐自可去求外祖母,不为孔家,可为定国公,姐夫是个好人,姐姐与他夫妻一场,自可保她。”昭萱淡淡地说道。 昭华郡主有些恼怒,“那孔家呢?皇上舅舅会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动定国公府,但孔家怎么办?那是咱们的父族!” “我没父族!我已经将这条命还了孔家了!”昭萱郡主忍不住恨声道:“父亲当初那一脚,要了我的命,若不是端王请了荀太医过来吊住我的命,我估计现在也不能和姐姐在这里说话了,早就成了一坯黄土,下黄泉去陪娘亲了!” “萱儿!!”昭华郡主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惊得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昭萱郡主胸口起伏得厉害,情绪每当起伏得厉害时,整个胸腔又是那种仿佛要窒息一般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看着姐姐含怒又不可思议的面孔,她身子显了晃,软软地倒在了榻上,身子从榻上滑落到地上。 “萱儿!” 听到昭华郡主的尖叫声,门外的星叶星枝及宫女们冲了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昭萱郡主和一脸惊恐的昭萱郡主,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昭萱郡主那模样显然是病情复发了,忙冲进来将人抱了起来,另有人去请太医。 昭华郡主手脚发冷,这是妹妹第一次在她面前病发晕厥,让她意识到她的身体有多糟糕。 昭华郡主进宫探望昭萱郡主、昭萱郡主心疾复发晕厥一事很快便传遍了宫里。 承平帝听罢,冷冷地哼了声,将御案上的秘折磕上,冷笑道:“有些人倒是等不及了。” 皇后听说这事后,忙让几名太医过去,又去将今日休假的荀太医宣进了宫。 慈宁宫正殿里,年迈苍老的太后歪坐在炕上,眯着浑浊的眼睛看着下方坐着抽泣的外孙女,轻叹道:“你明知道萱儿性格刚烈,何必去撩拨她?” 昭华郡主泣声道:“外祖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以为萱儿的身子应该好了……我没想到,会这般严重……”这样的身子如何当得主母?如何能承宗嗣?怨不得,外祖母先前会将主意打到端王身上。 太后哼道:“这还不是你那好父亲干的?若不是他疯魔了要杀萱儿,萱儿何苦要受这等罪?哀家的萱儿做错了什么?若不是为了皇上,哀家……”说着,太后苍老的眼睛迸射出一股恨意。 昭华郡主吓住,眼睛瞪得大大的,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外祖母原来是知道的……只是她为何故作不知道? “你们真当哀家老了,眼花耳聋什么都不知道么?”太后淡淡地道,看向昭华郡主的眼神有些失望,果然只有昭萱最像女儿安阳长公主,昭华被她那爹教歪了。 “外祖母……”昭华郡主哀声叫道。 “行了,你今日进宫做什么,哀家也能猜测一二。端王妃这事虽不知道是何人动手,但左不过是你父皇要改革江南盐政之事引起的,幸好母子平安,不然……”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你回去罢,好好当你的定国公夫人,别自作聪明了。至于萱儿,哀家自会护着她,会给她最好的安排。” 昭华郡主泪眼朦胧地看着太后,看到她干瘦的脸上浮现的笑容,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嫉妒。 她到底有什么不好?到底做错什么?为什么母亲、舅舅、外祖母……每个眼里都只有萱儿?却从来没有看到她?! ****** 孩子胖胖的一团,皮肤不皱,就是红嫩红嫩的,不像他以前看到的那些白白嫩嫩的婴儿,而且这张肥脸到底长得像谁呢? 陆禹蹲在床前,看着床上睡得香呼呼的肥团子,怎么也无法从这张肥脸看出他长得像谁。 “那么胖……不如就叫彘儿或豚豚算了……” 旁边看护着的耿嬷嬷听到这声小小的嘟喃,眉头跳了跳,视线移到主子身上,心里叹了口气。 打从端王被抱到凤翔宫养育起,她便被皇后弄来伺候端王,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的秘密,也知道他成长时的所有窘事。这会儿,看他趴在床上凑近去看孩子的模样儿,没有平日尊贵的模样,却显得十分孩子气。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过主子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了呢?恐怕有十多年了罢。 “嬷嬷,彘儿他到底像谁?”陆禹忍不住问道。 耿嬷嬷眉头又是一跳,这“彘儿”的小名儿……主子不会真的将小主子当成了只胖猪崽了吧?不过面上笑道:“等过段时间,小主子五官长开了,就知道像谁了。不过奴婢觉得,应该是像王爷……”说完,突然皱起眉头,像王爷的话,王爷那小毛病,会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他认得王妃――孩子还是像王妃比较好。 陆禹道:“原来如此!不过他怎么这么胖?怪不得阿竹受了那般苦才生下他……”说罢,语气里不禁有些怨怼。 耿嬷嬷眉头又是一跳,担心主子会迁怒小主子,马上道:“听王妃的母亲说,这是正常的现象。王妃的外祖母柳家之女皆是这般,怀胎时胎儿比较大,生下来的孩子也比较胖,当初的王妃和现在的靖安公府的九少爷都是如此,等过了十岁,自然会瘦了。” 陆禹同情地看了眼床上睡得像小猪崽一样的胖团子,用手指蹭蹭他的小嫩脸,暗忖:可怜的胖彘儿,以后你便和你娘小时候一般,又矮又胖,过了十岁就抽条儿了。 可能是小胖团不喜欢被老爹摸,突然发出像猫一般的嘤嘤哭声,眼睛都没有睁开呢,那张小嘴已经委屈地扁起来了,嘴巴一撮一撮的,仿佛在吸吮着什么。 陆禹一见他哭,便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的手指粗糙,弄疼了他。 耿嬷嬷已经有经验了,忙道:“应该是饿了,小主子刚出生,每隔一个时辰要喂一次奶和水,量不需要太多,如此可以排除体内带来的胎毒,这是所有新生婴儿都有的东西,并无大碍。”说罢,已经熟练地抱起了胖团子,一旁的丫鬟端着半碗温开水过来。 见她们围着儿子忙碌,陆禹见没什么事干,便到隔壁房。 进了房,屋子里点着安眠的香,袅袅清香中又有丝丝血腥味隐约可闻。 这让他想起了回来时,看到从这房里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至今想起,仍是心惊不已,四肢瞬间发凉。 无视旁边伺候的丫鬟,陆禹来到床前,坐在床边,看着床上依然在沉睡的人,怜惜地伸手拢了拢她鬓角的发丝,低头在她苍白的脸蛋上轻轻地吻了下。 “阿竹,累了就好好睡,你受的委屈禹哥哥会为你讨回来的,可好?” 清润的声音柔柔地道,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沿着她的脸部轮廓抚摸,像对待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舍不得用一点力气。 他想起进入产房时,看到她那般狼狈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尊严,却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不觉得她那模样难看,只觉得难过又痛苦,他娶她本是要疼爱她,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平安喜乐,却没想到会让她受到这么多苦。 房里静悄悄的,翡翠和钻石等丫鬟看到王爷坐在床前倾下.身子,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一道脚步声响起,甲五掀帘子走了进来。 “王爷!” 陆禹头也不抬,声音平淡,“何事?” “刚才收到消息,秦王妃生了。”她顿了下,又道:“还有……靖安公府的老太君于今晨辰时三刻没了。” 130、第 130 章 秦王在端王离开一夜后,次日一早方接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端王妃遇袭早产?现在情况如何了?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身子不行了,端王妃是回靖安公府探望时被人钻了空子袭击了马车……怨不得,他要如此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属下不知,京城现在还没有其他消息传来,应该还没有生吧。”传讯回来的侍卫道。 秦王手抚信件,若有所思,虽不知道是谁对端王妃下手,不过靖安公府的老太君若是去了,靖安公府的男丁要守孝,届时对于端王来说,妻族是完全帮不上忙了。他总有个预感,可能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到时候,京城会有一翻大变动。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沉了沉,手指不由得握紧。他那皇父的身子……不知道还能活多长呢? 将事情细细想了一遍,秦王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王妃现在情况如何了?她好像也要生了吧?” “属下不知,王府没有什么大事,属下并未接到什么消息。” 秦王眉头紧皱着,在得知端王妃早产时,他想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明明他的王妃比端王妃的肚子早怀一个月,可是现在看来,若是端王妃平安生产,端王的孩子不就比他的孩子还要年长了?绝对不能忍! 如此一想,秦王顿时急了,用没受伤的腿踢了那侍卫一脚,说道:“还不查查看。” 虽然秦王心里挺急的,但是他现在是伤患,走的是陆路,每天路途颠簸,对他的伤势不利,是以每日赶路时间都有限。不过现在发现自己的孩子就要被端王的孩子反逆袭成哥哥了,绝对不能忍。于是天色大亮时,秦王再也坐不住,直接让人准备车驾出发了。 九月的秋风凉飕飕的,刮得人面颊微疼。 于倩撩开车窗看着外面沿途两边的环境,心里不禁泛起一种疑惑。今儿一大早出门,便不见那位十公子,而九公子也火急火燎地命人整装出发,马车也不像前段时间一般慢悠悠的在路上走,行驶得有些急。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还有,那两位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虽然见识不多,但这些年来在渔船上跟着大家一起干活谋生,也见过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能感觉到那两位公子身上与寻常人不同的气度,似乎更加的有气势,让人不敢直视。他们身上都自带着一种让人一看就觉得与众不同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地不敢直面。 到了傍晚,因为秦王的伤实在不宜连夜赶路,只得寻了个城镇落宿。 秦王刚被侍卫伺候着躺下,又接到了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端王妃午时不到平安诞下一个男婴,而他的王妃也发动了! 意思是说,他的孩子还没出生,那位弟弟家的就生了,稳稳当当地作了兄长! 秦王心里那个难受劲就甭提了,尔后听到秦王妃要生了,秦王再也坐不住,又蹦了起来,顾不得胸口的伤势,马上让人准备车驾,连夜出发。不就是两百多里的路么?即便带伤,他也要一天时间就赶完了它! 侍卫见他胸前的绷带又出血了,忙劝道:“王爷,您的身体实在不宜夜间行路,还是明日再出发吧!王妃在府里好好的,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可是若是你连夜赶路,伤势再次恶劣,有损您的身体。”侍卫没说的是,你一个大男人,女人生孩子你赶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啊!而且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因为是伤患而给人添乱罢了。 秦王眉头皱得紧紧的,最后还是因为伤口崩裂了作罢。 不过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便又让人整装出发,火速赶往京城了。 在路上,秦王接到了京城来的消息,靖国公府的老太君于今早辰时三刻没了,而□□还没有传出消息。 秦王妃这是第一胎,常言说第一胎用的时间比较长,但都过了一个晚上了,还没有消息传来,这也特长了吧? 秦王没理会自己的身体,让车夫加快了速度,赶在了傍晚前进了城。 进城后,秦王终于得知了自己府里的情况:王妃给他生了个女儿! 秦王窝在往□□而去的马车里,眉头皱得足以夹死只苍蝇,有些恹恹不乐,“怎么会是女儿呢?太医不是说肚皮尖是儿子,肚皮圆是女儿么?” 随行的侍卫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皆晓得王爷的心病,特别是现在端王妃生了个儿子,王妃只生了个女儿,王爷自然更不高兴了。如此一想,有些为他们王妃担心,怕王爷届时会迁怒王妃。 通往□□的路上,马车经过了靖安公府。 秦王掀起车帘看了下,靖安公府门前已经挂起了白幡,那扇黑油门更添了几分悲伤肃穆的气息。若不是因为靖安公府老太君病体沉珂,端王妃也不会挺着个大肚子回去,倒没有想到会被人钻了空子。 虽不知道幕后指使者是谁,不过秦王觉得,接下来的京城不会太平了。 马车很快便进了□□,□□管家得到消息,激动地带着仆人过来迎接,对脸色苍白地从马车下来的秦王道:“王爷,您回来真是太好了!王妃和小郡主一切平安。您要不要先去看看王妃和小郡主?还是先去歇息?” 秦王想了想,说道:“先去看看王妃罢。”免得那女人事后又找他算帐。 说到算帐,秦王突然想起了后面跟着的女人,顿时有些心虚了,不过面上却不显,对管家道:“后面的那位于姑娘对本王有恩,你找个地方将她先安置罢,王妃刚生孩子,不必去打扰她了。” 管家有些惊讶地看着秦王,那目光仿佛在看着一名烈士。 秦王心里咬牙切齿,越发的觉得这个王府里当家的不是他,而是王妃才对。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而于倩在马车进入王府,见到了一群穿着得体的仆人对着秦王喊“王爷”时已经惊呆了。这位竟然是当朝皇帝的第九皇子――秦王,那么那个长得像神仙一般俊美的十公子,应该就是当朝最得帝宠的端王了。 于倩有些不适应,更多的是一种自己也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起来,让她心情十分复杂。连□□都不敢仔细看,怕自己露出不好的表情被人瞧不起,于倩低下头,也没了先前的从容,反而有些局促。 秦王走后,管家看着抱着个包袱低着头显得有些小家子气的于倩,倒觉得她这行为正常。虽说他们家王爷特地说了一声,王府众人也不敢待慢她的,但是――这么个活生生的女人,还是去禀报王妃身边的大丫鬟一声吧。 至于为何不禀报王妃,王妃今儿刚生了孩子,现在要坐月子的时候,不宜伤神,自然不会拿这点事情去烦她了。 秦王刚进门,一把小飞刀从他耳边擦过,钉在了他身后的地上,在地砖缝隙间颤巍巍地晃动着。 没有心疾也会吓出心疾之症来! 秦王僵硬地看向屋内坐在床上的产妇,虽然脸庞看起来又肉了不少,但是修眉寒目,依然明艳照人,一点也没有产妇的萎靡。秦王虽然没有见过多少产妇,但也觉得自己这王妃此时不正常啊,哪有刚生下孩子的女人,对着带伤拼死拼活地赶回家的丈夫挥刀相向的? 哎哟!胸口的伤又疼了! 秦王捂住胸口,原本满心的愤怒化为了一种无力,问道:“本王好不容易赶回来,难道王妃就是这般迎接本王的?” 秦王妃打量他一下,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了会儿,然后移到他的胸口,那里虽然有衣服掩着,但见他下意识的动作,也知道伤应该就是在那儿了。 “臣妾以为是有贼人进来,所以一时手快了!”秦王妃不是很有诚意地解释道,“请王爷原谅臣妾过激的反应,毕竟几天前端王妃遇袭一事可将臣妾吓坏了,王爷不在家,臣妾一个妇道人家,又大着肚子,带着几个妹妹在家里,着实不安全啊……” 秦王:“……”如果连你都觉得不安全,全天下的人都觉得不安全了。 秦王无视了那把钉在身后的飞刀,走了进来,问道:“本王的女儿呢?” “奶娘抱去喝奶了。”秦王妃将他叫过来,问道:“听说王爷受伤了,伤得极重,不知道伤着哪里了?可需要叫太医来瞧瞧?”说罢,便要掀他的衣服。 秦王坐在床前的绣上,按住她的手,说道:“无碍,都是些皮肉伤罢了,休息些日子便好。”然后又道:“这几个月没府里出什么事情吧?”这么问着的时候,心里其实挺担心的,觉得自己这位王妃就算是大着肚子,也挺能折腾的。 “能有什么事?王爷就放心吧,臣妾不是拎不清的人。王爷在外头忙碌,妾臣怎么样也不会给王爷拖后腿。”秦王妃笑了笑,见他眉眼放松时,猛地出手。 撕啦一声,秦王身上的外袍被撕破了。 芊草正进来,没想到刚掀开帘子探进个头,便看到他们家王妃勇猛无比地将坐在床前的王爷的衣服给撕了,顿时满脸羞愧,很想告诉一脸震惊的王爷,听老人家说,女人生产后会容易情绪化,王妃并不是故意的。 “芊草,去拿药来。”秦王妃不知道自己丫鬟的心意,皱着眉看秦王胸前的绷带,血晕成了一片,可想而知他这路上没有怎么休息,才会折腾得这伤又崩裂了。“就拿上回我爹让人送来的金创药。王爷,这药的效果比宫里太医配制的好,是定威府世代所用,专门治外伤,效果极好。” 秦王淡淡地点头,也不再矫情,既然王妃不怕吓着,就给她看呗。若不是怕吓着她一个女人,他会这般遮掩么? 等秦王重新上了药、伤口也包扎过,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后,奶娘也将喂饱了奶的婴儿抱过来了。 奶娘将孩子放到了床上,秦王妃靠坐在床里,对秦王笑道:“王爷快看看咱们的女儿,长得挺像你的。”看这张包子脸,秦王妃一眼就觉得像秦王,只是不知道以后是不是像丈夫一样容易炸毛。 秦王虽然心里对王妃生了个女儿有些不喜,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而且看起来确实有些他的影子,心里也泛起了几分的喜爱,心想着,不像王妃才好,若是像王妃那般又高又壮又狠的,以后哪个男人敢娶?到时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那就悲剧了。 两人就着新生儿的话题聊了会儿,气氛还算容洽,直到说到秦王遇袭一事,秦王妃有些担心道:“王爷,这次你和十弟回京途中遭到袭击,十弟妹又遭到了这等事情,朝堂上还不知道怎么样。此番你既然受伤了,不若就趁这机会在府里养伤罢。”避一避风头也好。 秦王眉头抖了抖,深思地看着秦王妃,不悦道:“养伤是必要的,但本王堂堂皇子,难不成因为那些国贼禄鬼,本王就得避门不出不成?”然后冷然一笑,“你且看罢,过不久,待江南的钦差回京,父皇就要出手收拾那些不安份的家伙了。” 虽然事前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但在江南这段日子,他看了许多,也回过味儿来了。恐怕他那父皇对江南那些世家忍很久了,盐政这块也有心想要整顿,这次还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倒台、官员落马。秦王虽然也有些担心自己的人马遭殃,只是他做的事情不多,届时损失没有那些年长的兄长那么重,倒也心平气和了。 秦王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道:“既然王爷心意已定,臣妾便看着罢。” 秦王淡淡地应了声,看着秦王妃低首抚着床上婴儿襁褓的模样,有心想要告诉她于倩的事情,尔后又想起了先前进门时的那把飞刀,没想到她刚生完孩子,还有力气干这种事情,又突然觉得无比的心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叮嘱了几句王妃好生歇息,秦王也觉得浑身疲惫,便去隔壁的厢房歇息了。 当然,当他刚出去时,便见内院的管事嬷嬷巴巴地过来同王妃身边的丫鬟禀报于倩的事情时,差点又要开始脑溢血――到底谁才是这王府的主人啊?!! 131、第 131 章 靖安公府挂起了白幡,整个府里呈现一种哀伤的气息。 入了夜,灵堂外的院子里,还有僧人做法事的声音,不绝于耳。除了守灵的大人,年纪小些的孩子已经在入夜后,被带下去歇息了。 忙活了一天,严祈华满脸疲惫地踏出灵堂便见到严祈文迎面走来。 “大哥。”严祈文声音沙哑地唤了声。 严祈华见他形容狼狈,双眼里布满血丝,便知道他这些天来不好受,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先去书房坐坐。” 严祈文耷拉着眼皮,跟着他去了书房。 书房里伺候的小厮上了茶后,便无声地退下,守到书房外面。 严祈华喝了口酽酽的苦茶,那味道让有些颓废的精神振作了下,近日因为睡眠不足的脑仁也好受了几分。自从老太君的开始卧床不起后,他便请了假侍疾,日夜守在老太君床前,盼着老人家多留些日子。遗憾的是,老太君仍是没能多拖些日子,便这般去了。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老太君年事已高,也算得是喜丧了。只是,老太君素来是靖安公府的顶梁柱,这么去了,靖安公府面上看着虽然没什么,但依然有了些改变。幸好这些年来,严祈华早已经袭了爵,靖安公府庶务早已上手,严老太爷已经完全不管事了,想要折腾些什么也折腾不起来,家族里的那些弟子在严祈华的约束下,也皆是安份守已之辈,如此,老太君走得也安心。 严祈华这段日子也实在是累得够呛,自从老太君的身子不好开始,他便一心侍疾,知道老人家的日子就要走到尽头,想要多陪陪老人家,守在床前寸步不离,每日休息时间极少。而这种时候,没想到回府探望老太君的端王妃会遇袭早产,那两天一夜真是无比的煎熬,幸好端王妃母子平安。接着老太君去逝,又要开始处理老太君的丧事,每天都忙碌个不停,焦虑、悲伤、痛苦等情绪积在一起,也将人折腾得够呛。 兄弟俩面对面地坐着喝茶醒神,半晌无话。 待一杯茶见底,严祈华方问道:“端王妃可醒了?” 严祈文脸皮抽搐了下,沉着脸摇头,声音沙哑地道:“惠娘一直让人注意着端王府,若有什么消息便会传来。如今……端王妃还没有醒来,已经过了两天了。” 说着,只觉得满心疼痛,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遭此大罪,怎不教作父亲的他心疼?可是除此之外,更让他恨的是,他无法为女儿做些什么,就算是报仇,连幕后指使者也没有找出来。 严祈华见他满脸痛苦,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阿竹那孩子是个有福的,定然能平安无事。先前太医也说了,阿竹只是伤了元气,以后好生补补便没事了。” 严祈文无力地“嗯”了声,根本不想搭理任何事情。女儿的事情,加上老太君的去逝,皆让他心里悲痛不已,整个人的力气也仿佛被人抽去了一般,满心疲惫不堪,不想做任何事情。 不过严祈文可以放纵自己,严祈华却不行。他的坐姿依然端正,背脊挺得笔直,提起了弟弟不愿意提的事情:“老太君虽然去得突然,但也算是及时,等老太君下葬后,我便上折子丁忧,届时家里的男丁都好好地呆在家里守孝。”顿了下,又道:“如此,也是为端王妃着想,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也不能拖他们后腿。” 严祈文听罢点点头,他明白严祈华的意思。他们作为孙辈,只需要守满一年便可,像严老太爷和二老太爷等人,须得守满三年,三年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正好可以让靖安公府退出京中权贵圈子的视线。 “还有,估计过不久,朝堂上又要有一番大变动了。”严祈华悠然道。 严祈文心中一动,吁了口气,说道:“这回不知道又会有多少朝臣牵涉其中,端王他……”不禁欲言又止。 皇帝要整顿江南盐政,端王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也可以说是顶在前面转移了所有的仇恨,如此对他的处境不太好。除此之外,端王能得到的好处,大概是皇上会更宠爱他罢。只是帝宠于端王而言,最不需要的东西。 如此一想,严祈文心中又有些不安,为此时仍未清醒的女儿担忧。 严祈华凝眉细思着,慢慢地说道:“自从端王被派往江南时,我便细思良久,这次事情恐怕不会善了,不管事后怎么样,端王的处境皆不太妙。” 严祈文的眉头顿时皱紧得可以夹死只苍蝇。 两人细谈良久,得出的结论皆是悲观的,却不想等到朝堂上终于有了动静,他们才发现,处境再悲观的端王依然毫不迟疑地拿了罪名较重的朝臣勋贵世家磨刀子,一反他过去温和清高的手段,可谓是杀伐果决。 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端王是否是借着这事情,为他的妻儿所遭的罪报仇? ******* 北风从窗棂吹过,发出细碎的吱呀声。 在这种声音中,阿竹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有些迷迷蒙蒙,沉重的意识不知道今夕是何昔。 不过,很快的,下.体传来的那种抽疼让她猛然意识到什么,吃力地抬起手往肚子一抚,已经没有了那种高耸沉实感,让她一下子慌了。 她的孩子…… “王妃,你醒啦!”钻石的头探了过来,不待床上的人回应,已经飞快地道:“王妃放心,小主子身子很健康,奶娘刚才抱下去吃奶了,呆会等他喝饱了,再抱过来给您瞧。”说着,眼眶蓦地一红,边拉了个枕头垫在阿竹身后,边道:“王妃睡了三天了,可终于醒了,若是再不醒,王爷都要让人将荀太医押到这儿来了。荀太医保证王妃只是因为生产时用尽了力气,身体脱力,需要多休息几天才会醒……” 听着钻石的唠唠叨叨,阿竹大致了解了自己的处境,听到孩子平安无事后,她面上的焦急退了几分,眉眼变得柔和。 钻石又端了温开水过来喂她,笑道:“奴婢刚才让去人通知王爷了,若是王爷知道你醒来一定会很高兴的。自从王妃昏迷后,王爷只要在府里,都会守在床前呢,刚才他去书房处理些事情,很快便会过来的……” 阿竹喝了半杯水,解了喉咙的干涩后,让钻石将她扶起来,背靠着个大引枕,坐在床上。浑身软绵绵的,是久睡后的无力,脑子也不太清醒,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迟钝。 钻石正说着,突然听到脚步声响起,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掀帘而入。 “王爷!”钻石忙上前去行礼,嘴角忍不住挑了挑。 陆禹大步走到床前,见床上的人正仰起一张苍白的脸蛋瞅着自己,看起来温软又可怜,让他忍不住倾下.身,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头低下,额头碰了碰她的额际,声音沙哑地道:“你终于醒了。” 她想起了痛苦的生产时,他风尘仆仆地出现,还有他一直鼓励的话,忍不住朝他露出个笑容,微笑道:“禹哥哥,我醒了。”在规矩大如天的世界,有个男人愿意为你闯入认为污秽的产房,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触动的? 见她这般乖巧的模样,陆禹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力道在瞬间的紧迫后,在想起她的身体还未好,便又放轻了力气,低首用脸蹭着她的脸,亲吻她泛白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情难自禁。 只要想到她生产时的狼狈痛苦、她昏睡时的微弱气息,他便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什么云淡风情,什么仪态尊严,都统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为他受了多少苦,让他一生为之疼痛。 阿竹眨了下眼睛,很快也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蛋贴在他胸膛上,嗅着他身上的那种特别的味道,整颗心都安宁了,仿佛这世间纷纷扰扰瞬间退去。 钻石探头看了看,不得不打断此时和谐的气氛,硬着头皮道:“王爷、王妃,小主子到了。” 阿竹拍了下搂着她的男人的肩膀,在他不情不愿地放开时,方道:“进来吧。” 长得斯文白净的奶娘小心地抱着孩子进来。在阿竹传出孕事伊始,宫里的皇后和贵妃便开始着手挑选教养嬷嬷和奶娘了,都是从内务府里挑的,从祖上三代查起,家势清白。等到阿竹肚子满八个月的时候,便将她们都送到王府里来。 能经过皇后的过目安排,阿竹对她们也是极放心的,没有再从外头找奶娘。 陆禹从奶娘怀里接过裹在红色襁褓里的孩子,他姿势有些僵硬,但仍算是熟练地将孩子放在臂弯中,然后抱过去给阿竹看。 阿竹凑过来一看,觉得时光倒流了,依稀仿佛见到了当年刚出生的胖弟弟。 “彘儿长得像你,胖乎乎的。”陆禹说道。 阿竹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睡得香喷喷的胖团子,说道:“才不像我呢,像王爷才对。你瞧这鼻子,这嘴巴,都像王爷。”阿竹一脸肯定地道,尔后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彘儿是你给孩子取的名字?哪个‘彘’?”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是小名儿,‘竹山有兽焉,名曰毫彘’的彘。”陆禹淡定地道。 “……” “彘儿”什么的,真是太不好了!这位王爷竟然暗指自己的儿子是只猪崽,即便他肥了点儿,但也是个可爱的胖团子啊!而且,彘这个名儿让她想起了某个渣男,坚决不能让儿子叫这个不祥的小名儿。 “你不喜欢?那豚豚也行。”陆禹微笑道,腾出一只手抚着她的鬓角,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 就算“豚豚”的发音比较可爱的,但那也是猪的意思!这位王爷就这么喜欢猪么? 不过“豚豚”比起“彘儿”来说,还算是比较好的吧?阿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只是叫个小名儿罢了,等过了百日,孩子得了大名儿,再用大名儿称呼吧。 阿竹又凑过去看了看,觉得怎么也看不够。那种感觉十分奇怪,对着这么个胖团子,只觉得满心的柔情用不完,就算将心都掏出来给他也愿意,整个世界都及不上他的一根小指头重要…… 突然胖团子被人抱走了,阿竹抬头,就见那位王爷眸光微冷,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你刚醒来,身子还弱,需要多休息,想看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等身子好了再看罢。” 说罢,便将孩子交给了旁边的奶娘,然后接过了丫鬟呈上来的鸡汤,勺了一汤匙略略吹凉,送到她唇前。 阿竹眼巴巴地看着奶娘将她辛苦生下来的胖团子抱走,顿时有些沮丧。而且确实如同他所说的,她使不出丁点力气来,不仅是睡了三天造成的,还有这次生产时遭了罪,元气大伤,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呢。 张嘴喝下他喂来的鸡汤,阿竹用手摸了摸脸,下巴肉肉的,心里琢磨着,等身体好一些,也要减肥了,特别是肚子上的那圈游泳圈,更是要减。 喂她喝了碗汤后,丫鬟端来了一碗药,据说这是荀太医开的。 阿竹一听,眉头跳了起来,想起荀太医开的药那种古怪的味道,顿时满脸苦意。 陆禹端着药碗,吹了吹,对她道:“良药苦口,这几天不只你喝了,本王也陪你喝。”他朝她笑得意味深长。 阿竹:“……”一觉醒来突然发现男神掉节操了肿么破? 所以说,在她昏睡三天的日子里,这位王爷都是嘴对嘴地喂她喝药了? 等她喝了药,漱了好几回口后,陆禹摸摸她的脸,柔声道:“累了便继续歇息,养好身子才有精神。” 阿竹躺在床上,被子盖到下巴位置,见他坐在床前,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勾住他搁放在床上的手掌,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休息的,身子也很快便会好的。”所以,别再满眼冷意了。 陆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指尖一样微凉,他是以前中毒后留下的后遗症,而她则是因为气血亏损严重,使得体温降低。摸着她软软的手心,他眼中的冷意越深,恨不得将所有胆敢伤害她的人都弄死。 “老太君……在两日前的辰时,去了。”陆禹看着她,斟酌着话,“我问过岳父了,听说老太君走的时候很平静,算得上是喜丧,不必为她难过。” 床里头久久没有声音,半晌,方响起了闷闷的鼻音,“嗯。” 陆属叹了口气,起身将外袍脱了,然后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拥进怀里,拍着她的背道:“你想哭就哭吧,不过别伤了身子。” 阿竹将头扎在他胸前,眼泪流得更凶了。 虽然她五岁才回靖安公府,与老太君相处时间不多,但不可否认,那位老人已经尽所能地疼爱她们这些女孩子了,也在靖安公府的利益之上,尽可能地为她们安排一个好未来。若没有陆禹插手,她相信老太君到时候也会为她寻一门最适合她的亲事。 直到她的抽泣声渐渐平静,陆禹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脸上仍残留着痕迹。 起身去让人绞了干净的热毛巾,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后,陆禹在床前看了她许久,方离开了房间。 ****** 阿竹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边。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的景色,因为窗户关着,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秋景,下.体某个地方还一抽一抽地疼着,让她起床都有些无力。 钻石和翡翠伺候她去解决了生理需求后,阿竹重新坐回床上,边唤人去将胖儿子抱过来,边询问道:“王爷呢?” 翡翠答道:“王爷在午时出去了,应该很快便会回来。” 这时,奶娘抱了孩子进来,甲五跟在奶娘身后。等奶娘将孩子放到床上退下后,甲五端了鸡汤过来伺候阿竹喝下,边对阿竹道:“王妃,王爷今儿进宫了,应该很快便会回来。”想了想,又低声道:“您遇袭一事,王爷正派人查着,等有了消息,王爷定然不会放过那些恶人。” 阿竹目光微沉,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喝了口鸡汤后,对甲五道:“先前谢谢你了,若不是你护着,恐怕我和孩子更危险。”然后关心地问道:“我记得你当时扭伤了手,没事吧?” 甲五甩了下右手,笑道:“先前脱臼了,不过接好便没事,都是些皮肉伤罢了,只要您和小主子无事便好。” 等阿竹喝了半碗鸡汤,觉得精神不错,闲着无事,开始逗着睡得迷迷糊糊的胖团子时,陆禹踏着夕阳回来了。 132、第 132 章 翡翠打起帘子后,陆禹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朝服,显然先前是进宫了,外面罩着件薄披风,估计外面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他素来注重保养身子,极少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天气既然冷了,也不吝于多穿件衣服。 将披风扣子解下,随手将之丢给丫鬟后,陆禹走过来,见阿竹怀里抱着胖团子,有些不悦地道:“你今儿方醒,精神体力未恢复,抱他作什么?而且他那么胖……” “胡说,他只是丰满一点!”阿竹忍不住反驳道,哪有作老子的嫌弃儿子胖的?一看他似乎要将胖儿子抱走,赶紧往床里头缩了下。 这下子,陆禹看她的目光似乎极为无奈,仿佛她是个正在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阿竹没再看他,低头轻轻地摸着胖儿子还有些红的小胖脸,胖儿子昨日洗三时她还没醒,今日一早终于清醒后,听了丫鬟说洗三之事,简陋之极,总觉得对不起他们家胖儿子。这孩子一出生就多灾多难,可将她心疼坏了。 陆禹见她假装听不见,想起她受的苦,只能叹息一声,便询问旁边伺候的丫鬟阿竹今日的情况。 阿竹边放只耳朵听着,边摸着胖儿子的微红的肌肤,努力想着以前胖弟弟出生时的模样,好像听老人说,孩子要过三四个月后,才会开始变白,那时候才叫白白嫩嫩的小婴儿,而现在这种微红的肌肤,就叫新生儿。 突然,怀里的胖团子眼缝微微睁开,嘴巴嘟了嘟,然后毫无预计地嘤嘤叫了起来。 “他饿了,让奶娘抱去喂奶吧。”陆禹马上说道,直接将哭泣的儿子抱过来,交给丫鬟抱下去给奶娘。 阿竹怀里一空,还维持着抱婴儿的姿势,只能无奈地看着她的胖儿子被人抱走了。 陆禹不给她折腾的机会,强制将她押着躺在床上,说道:“荀太医说,你这回气血亏损严重,为了以后不落下什么小毛病,你须好生调养身子,不宜太过劳累。孩子就交给奶娘和嬷嬷们照顾,等你身子好了,你想要怎么样都行。” 阿竹呶了呶嘴,虽然知道他说得对,但怎么都有一种他不喜自己太过亲近儿子的感觉。阿竹仔细观察了下他,面上的微笑一如往常,也没有面对外人时那般高冷的范儿,但就觉得不对劲啊。 见他坐在床边,阿竹有些奇怪地道:“王爷不去忙么?”目光不由得移向他的手,先前她询问过甲五了,据说在回京途中他和秦王遇袭,他手臂被伤了,不过早上见他抱着孩子的模样,似乎并无大碍。 “稍会再忙。”见她盯着自己的手,如何不明白,笑道:“只是些皮肉伤,伤口已经结疤了,九皇兄的伤势比较重,路上赶路回京,几次崩裂了伤口,一直没有好转。”对比苦逼的秦王,他身上的伤都不算是伤了。 “那你撸起袖子给我瞧瞧。”阿竹拽着他的衣摆。 见她执意如此,陆禹抚了抚她的鬓角,将右手的衣袖撸起,只见手肘至手腕处绑着绷带,阿竹支起上半身凑过去瞧了瞧,没有见到血渍,不过也不好将绷带扒开来查看,有些心疼地道:“可查明凶手是谁了?” “有些眉目了,你无需担心。”陆禹不欲她为这些事情烦心,她刚遭了大罪,不宜太过操劳。 阿竹幽幽看了他一眼,将他的袖子放下,重新躺回了床上,说道:“我如何不担心?这次……” “这次是本王大意了。”他眼神森然,语气却十分温和,低首将额头与她额头贴了贴,笑容温柔,“你遭的罪,本王会一一讨回来,不用担心。”然后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道:“抱歉,先前你遭遇那些事情,我却无法陪在你身边。而且,接下来我可能也无法陪着你……” 他的眼里满是愧疚怜惜,轻轻地吻着她粉白的唇瓣,似是要借此传达他的歉意。 阿竹撇开脸,嘀咕道:“那么臭,你也亲得下。”从生孩子到现在,丫鬟只是随便为她清理了下身子,虽然薰了香,但那些味道还未去除,加之坐月子不能沾水,自己都觉得身上难受,这男人还能抱得下,算不算是妥妥的真爱? 陆禹眼皮抽搐了下,觉得这只胖竹筒真是破坏气氛的能手。 破坏气氛的能手胖竹筒马上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要你陪,我还在坐月子呢,一个月不能出门,足不出户的,你一个大男人陪我做什么?你便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陆禹忍不住微笑,又亲了亲她。 他的面容俊美、温文尔雅,笑容温雅,如此可亲可爱,让她想不出他在外面对付政敌时的残酷。 ***** 接下来的日子,陆禹果然如他所说的,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阿竹虽然坐月子足不出户,每日逗逗胖儿子,吃了睡、睡了玩,看着悠闲无比,但精神却一直紧绷着,默默地关注着朝堂上的事情,每当听到有哪位官员被御史弹劾被刑部关押查处,朝中各个党派为了各自的利用互相倾轧时,眼皮忍不住跳了下。 这种时候,她方庆幸靖安公府此时因为老太君去逝,退出了朝堂,不然靖安公府作为端王的妻族,估计也难逃被人陷害的命运,就算没错也能揪出点错来。况且这种存在了百年的大家族,哪能真的没有一点黑历史? 可能是太过关心了,思虑过多,阿竹不用自己特地减肥,过了半个月就掉了大半的肉,双下巴的包子脸又变回了瓜子脸,穿着去年的旧衣服,竟然没有任何不合身的,连减肥都省了。 陆禹每天即便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回到房里探望妻儿,发现阿竹的异样,面上没有说什么,但阿竹很快发现,甲五渐渐很少再和她说朝堂上的事情了,任她再问,所有人都避重就轻,全在敷衍她。 这让她气得差点抓住那位王爷的手来磨牙,被瞒着的感觉真是不太好! 在阿竹醒来后的几天,柳氏找了个时间过府来看她。 见到女儿精神不错,柳氏终于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听到你醒来的消息,你爹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这“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说法,阿竹自然懂,那样尊守礼法的父亲估计会直接无视礼法冲过来。阿竹心里一阵感动,依在柳氏怀里,低声道:“让你们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当日她早产时,王府没个长辈在,宫里的皇后和贵妃也不好出宫,是她娘亲直接过来镇着。若不是有娘亲一直在旁边鼓励她,她真怕自己支持不下去,当时痛到绝望时,她几乎忍不住让人找个大夫来直接给她剖腹产算了。 以前她未生产时,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安,与她最亲密的丈夫不在,即便仆人环绕着,心里也难掩焦躁,特别是又听闻陆禹遇袭时,更是让她心中不安。只是她身在这个位置,不能任性行事,甚至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于端王府的意义,不敢有丝毫的损失。 直到进了产房,在那样的痛苦下,她才知道再尊贵的女人,在房产里所有的尊严都是个屁,只有平安生下来才是道理。若是当时她支撑不住,恐怕宫里便出来一句“保孩子”了。 柳氏摸着她的发,轻声道:“当时你情况危急,宫里带来了贵妃娘娘的懿旨,说要保孩子……后来王爷回来了,他说要保大人。”柳氏叹了口气,“以后好好地和王爷过日子罢,贵妃虽然有些……不过那也是王爷的亲生母亲,你莫要怨怪她。” 自古婆媳妇关系就难处理,柳氏生怕她心里产生怨怼之心,对安贵妃也不尊重,若被人捉住不孝的把柄,轻则不过是几句斥责,重则可是要被废的。 阿竹低低地应了一声,明白柳氏的用心良苦。虽然心里不舒服,但这种事情倒是能明白,对于安贵妃来说,儿媳妇没了可以再娶,但好不容易盼来的孙子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所以才会下“保孩子”的命令。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愿意舍了性命换他安然无恙,但是旁人说又是另一回事了。多少都会不舒服的。 “娘亲放心,女儿省得怎么做,你别担心。”阿竹蹭了蹭柳氏,抬头看她的神色,发现她面容憔悴,可见这段时间为了老太君的丧礼没有休息好,不禁握着她的手道:“娘亲和父亲也要保重身子,不然我会担心的。” 柳氏笑了笑,不再谈这个话题,说道:“你好生保重身子,待下个月,青菊和青兰丫头也要生了,你们姐妹俩感情好,这次你出事儿,她们两人都担心不已,频频打发人过来询问,等她们生后,你们姐妹几个也可以多交流一下育儿经。” 阿竹听得欢喜不已,说道:“这是自然。” “还有,近来朝堂正是多事之秋,你也莫要在意,做好自己的本份事便行。”柳氏低声道。 阿竹知道她在说什么,母亲从来不是那种无知妇人,估计父亲也和她透露了什么事情,便道:“娘亲放心,我省得的。” 柳氏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时间不多,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而柳氏的担心却实不无道理,因为过了几日,王府接到了好几家女眷投来拜访的帖子,阿竹看了看,竟然有定国公世子夫人、怀恩侯夫人、镇国公夫人等人的帖子。 “定国公世子夫人不是昭萱郡主的姐姐么?她怎么在这种时候给夫人递帖子?明知道夫人正在坐月子,不宜见客。”负责将帖子带来给阿竹查看的玛瑙有些奇怪地问道,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还有,怀恩侯夫人素来与端王府只是面子情,任她再热情,端王却不甚在意,也热情不起来。甚至对阿竹成为端王妃隐隐不喜,每次参加什么宴会见着时,看着阿竹的目光隐隐有几分厌憎。这也好理解,毕竟怀恩侯夫人一直以为,这个端王妃的位子是她女儿的,却没想到事后竟然被个从未看在眼里的程咬金给劫走了,如何不愤怒?而且这个程咬金特厉害地把持着端王,让她想送个庶女进端王府作侧妃的目的也化为了东流水。 既然只是个面子情,按理说在明知道阿竹生产时遭了大罪,此时正坐月子兼养身体的时候,不宜打扰,她怎地还巴巴地送帖子上门来? 至于镇国公夫人,阿竹完全没将之放在眼里,在镇国公夫人前脚递了拜帖过来时,后脚严青菊便打发了人来说明情况了。原来是镇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犯了事,想求阿竹这位端王妃伸个手帮忙说情,不过是点小事情罢了,以端王妃和镇国公世子夫人的姐妹情,帮忙也没什么。 既然如此,怎么不让严青菊来求,反而是她自己出面?其中一看便知道这对婆媳是面和和心不和了。镇国公夫人估计已经急昏头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镇国公夫人的侄子所犯的事情,恰好与江南盐政有关,她老公正帮着皇帝处理这事情,阿竹是脑抽了才会去插手。 所以,完全没有理会。 既然镇国公夫人的目的了解了,剩下的两位阿竹也估模清楚了,就不知道她们为谁而来求情了。 晚上,陆禹踏着月色进门,清冷的月辉为他覆上了一层清霜般的色泽。 陆禹刚去看了熟睡的胖儿子,便到正房来看妻子,原本以为已经熟睡的人没想到正撑着睡意等他呢。 “怎么了?”陆禹有些诧异,不过目光一转,便知道她为何如此了,顿时眉稍微蹙,眼里显出些许冷意来。 “今天收到了几家夫人的拜帖,不过我都拒绝了。”阿竹笑盈盈地道,“可能会有些得罪人。” “无碍,随他们,秋后的蚱蜢蹦q不久。”陆禹将外袍脱了,掀了被子上床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背道:“睡吧。” 阿竹对他哄小孩子一般的举动有些无语,不过仍是问道:“是不是皇上要对孔家出手?孔家这次也在江南插了手么?怀恩侯府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不进宫去求母妃?”这是阿竹纳闷的,依安贵妃的心性,一定会出手保怀恩侯府,根本不用求到她这里来。 “母妃她……你知道的,母后说的话她素来也会听进去的,所以这阵子她病了,在凤藻宫闭门不出,没有接见任何人。”陆禹含蓄地道。 阿竹愣了下,忍不住笑出声,一时间真不知道如何评价安贵妃才好。不过如此,陆禹倒也不必再两头为难。只是,笑过后,她心里突然有些难过,这么得罪人的事情,竟然要他直接出面,皇帝此举,简直是要将这儿子推进火坑里。 阿竹轻轻地摸着他的腰,将脸往他胸前贴了贴,听着他的心跳,心说不要紧,不管他将来会面对什么,即便是死亡,她都会陪着他。 “好了,该睡了!”陆禹不欲再多说,拍了拍她的臀部,又捏了捏试手感。 阿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又开始耍流氓。 等阿竹睡着后,陆禹方起身去了外间歇下。 133、第 133 章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瞬间阿竹的胖儿子便要满月了。 虽然胖儿子满月了,但是现在没人太关注这件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关注着朝堂,朝臣们每天上朝都是夹着尾巴进宫,然后死死地盯着那些御史及端王,生怕下一个被点名的人是他们。因为江南盐政一事错宗复杂,不仅江南几个老牌世家被查出各种罪行而抄家,京中的朝臣勋贵也有许多人遭殃。 这其中,便有孔家、罗家及一些大小世家勋贵。 当孔家被御史弹劾贩卖私盐、放高利贷逼死良民、买官卖官等等罪名时,所有人发现龙椅上的那位帝王看似平静威严的面容下的满意,瞬间便明白皇帝这次要拿孔家开刀,不管谁来说情,孔家这次也难逃一劫。很快地,他们的想法便被证实了,有和孔家交好的官员出列为孔家说情,反而被御史弹劾私德不修、不忠不孝时,再也没有人敢吭声。 孔家是京中的大族了,孔家仙逝的老太爷以前还做过帝师,得承平帝敬重几分。而孔家的弟子也多在朝中为官,虽然近些年来已经不如以往,但因为其中孔家尚了位公主,皇帝对孔家依然宠爱有加,多有拂照。只是没想到,安阳长公主会突然病逝,孔家相当于少了一层□□。 众人的脑子也转得极快,从皇帝对孔家出手这件事情可以看出,定然是先前安阳长公主之死有什么内.幕,不然皇帝也不会在安阳长公主去逝后,直接将安阳长公主留下的女儿昭萱郡主接进宫里养病,且也听人说,昭萱郡主病得极重,如今都过了两年了,仍是缠绵病榻,说没内情谁信? 接着,很快大伙就不再关心孔家的事情了,因为江南盐政的黑幕暴发后,朝堂上诸位皇子的支持者纷纷发动起来,互相陷害倾轧得不亦乐乎,而端王也首当其冲地成为了众人仇视的对象――因为这位力主要改革江南盐政,肃清风气,涉及人员众多,导致很多官员落马,世家倾覆。 妥妥的拉仇恨对象,使得原本的主张者――皇帝,反而成了稳坐钓鱼台幕后的那位,操控着朝堂的走向。 ***** 凤翔宫里,安贵妃难掩焦急之色,手中的帕子快要被她揉成了抹布。 “安母妃身子不舒服么?”十八公主体贴地问道。 安贵妃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啊,病还没好呢。”她可没忘记自己现在还是“病了”,不出宫门的事情。只是过三天便是孙子的满月之日,安贵妃此时哪里再坐得住? 她的亲孙子终于出生了,她不仅不能到处炫耀,还要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躲着闭门不出,可真将她憋坏了。而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教她惊恐,若不是听了皇后的劝,她都坐不住要去找皇帝求情了,为怀恩侯府求情。 只是皇后说,怀恩侯府这次的手确实伸得太长了,若是她求情反而不美,让皇帝更不待见怀恩侯府,继而会连累到端王,方才歇了那心思。对于女人来说,比起娘家,自己的儿子自然更重要,只有保住了儿子,娘家将来才有起复的可能。 皇后看了眼安贵妃,对十八公主道:“十八去玩罢,母亲和你安母妃有些事情要说。” 十八公主眼睛转了转,笑嘻嘻地道:“好吧,十八去慈宁宫找表姐玩~~” 等宫女带着蹦蹦跳跳的十八公主离开,安贵妃迫不及待地道:“皇后姐姐,过两天就是端王世子的满月日了,不知现在有个什么章程?而且现在朝堂上的事情乱糟糟的,端王府到底还办不办这满月宴?”她第一个孙子自然是希望这满月宴办得轰轰烈烈的,但想到朝堂上的事情,安贵妃忍不住脖子发凉,打从心底有些害怕。 “自然要办!这可是端王第一个孩子。”皇后镇定地道,撇了她一眼,又道:“皇上近来为着政事日理万机,确实疏忽了,本宫会寻个机会提醒他。” 安贵妃听罢,喜笑颜开,只要皇后出马,肯定没问题。 安贵妃放心地回到了她的凤藻宫继续装病,却未想到,晚上便听说了皇帝在凤翔宫生气、斥责了皇后的事情,吓得猛地坐床上跳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安贵妃紧紧地掐住玉蕊的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 玉蕊不敢喊疼,忍住疼痛道:“奴婢不知,听凤翔宫的伺候的人说,皇上离开凤翔宫里脸色不太好,看模样是生气了。” 安贵妃顿时头皮发麻,突然觉得自己近日来的直觉果然没错,果然要出事了。 皇宫里没什么秘密,皇帝斥责皇后一事,不过一个晚上,便传遍了皇宫,很快宫外也接到了消息。 不过宫里却静悄悄的,对于那些份位高的宫妃来说,她们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皇后为人连作为女人的她们都挑不出毛病,反而让她们打从心里敬重她。她在后位的几十年来,皇帝敬重她,即便没有诞下子嗣,皇帝也没有想过要废后。可是这会儿,无缘无故的,皇帝为何会突然拿皇后开刀? 近几年来,皇上年纪越大,脾气越发的古怪了,众人听说这件事情,第一反应并不是皇后做错了什么事情,而是皇帝要做什么。再联想到自己,不免有些惊惶。 钟景宫里,贤妃坐在榻上,看着夜色中的宫灯,脸上布满了忧色。 “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歇息吧。”宫女过来小声地说道。 贤妃转了转僵硬因为维持着一个坐姿而僵硬的脖子,突然说道:“你着人去通知一声,明日齐王下朝后到本宫这儿来一趟。” 宫女轻声应了一声,上前为她捏了捏僵硬的肩膀,伺候着贤妃起身。 “娘娘是在担心贤王殿下么?”宫女小声地说道,仿佛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了这安静而诡异的夜。 贤妃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而是觉得奇怪。”多的便不说了。 宫女见她不再开口,也不敢多嘴问什么,伺候她躺下后,便退到了外间守着。 贤妃躺在床上,想起了当年的一件往事。她不明白,皇帝当年迎娶皇后时,可是干了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广为流传,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皇后的福气,在皇后进宫后,也独宠皇后,极少理会后宫女子。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后宫的女子越来越多,皇子皇女频频出生,后宫女子雨露均沾,而皇后也贤惠大气,不嫉不妒,打理着后宫,堪称贤后典范,无人能挑出一丝错误来。 虽然如此可以说帝王的情爱果然不可靠,但她总觉得这其中透出一种违和之感。 她得想想,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这是个关键,如此也能让齐王找准时机出手,不能再像承平二十六年一般,最后功亏一篑。 贤妃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时方眯了会儿眼睛,很快便到了请安时间,忙起床梳妆打扮。 看着镜子里容颜憔悴的女人,贤妃让宫女为自己上妆掩饰了憔悴之色,很快便容色正常,看不出丝毫的憔悴之色。 来到凤翔宫门口,贤妃发现四妃也在这时候堪堪抵达,目光转了转,没有见着安贵妃。正深思着,便见安贵妃的轿辇远远而来,抵达目的地后,安贵妃仪态万方地下了轿。 虽然安贵妃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不过大家都是宫里的人精了,如何没发现她眼中的焦虑。比起其他四妃,安贵妃可谓是靠着皇后才能嚣张到至今,保住贵妃之位不动摇,若是皇后出事,没有皇后出手保她,那么蠢的人,分分钟被人干掉的节奏。 所以,一直抱着皇后大腿生存的安贵妃,在皇后出事后,自然是最紧张的。昨天只传出皇帝斥责了皇后,虽然不清楚内情,已经让她紧张起来。 “几位妹妹来得真早,正好一起进去。”安贵妃笑容可掬地说道。 四妃自然也回了笑容,言语亲切自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样,一起相携进了凤翔宫。 让她们意外的是,皇后早已经梳妆打扮好,如往常一般坐在凤翔宫大殿等她们过来请安了。看到皇后平静的面容,所有人心情皆是一松,不由得松了口气。 可能是习惯了有皇后顶在前面,就算皇帝震怒,也是皇后出面安抚,使后宫呈现一片和谐氛围,若是她突然倒下了,让她们直面皇帝,一时间还真是不习惯。 待所有的宫妃都过来请安后,皇后看了看天色,说道:“没什么事便回去罢。” 知道今日是打探不出什么了,不过能见到皇后已经说明了昨晚的事情并不严重,所以四妃纷纷起身告辞,接着是下面的嫔妃,唯有安贵妃巴巴地留了下来。其他人见状,只是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等人一走,没了外人在,安贵妃全无丝毫优雅之态,惶惶然地扑到皇后面前,无措地道:“姐姐,发生什么事了?皇上他……” “无事!”皇后淡淡地道:“明日是端王府世子的满月宴,稍会皇上应该会下旨令礼部大办,皇上已为端王世子拟好了名,谓之琛,宝也。” “琛,陆琛,意谓为宝,不错不错。”安贵妃唠叨了几声,不由得喜上眉稍,分外高兴。 不过惊喜过后,又忆起了昨日之事,小心地道:“昨儿听宫侍说,皇上离开姐姐这儿时,似乎面有怒色,只是不知道皇上为何而怒?” “无碍。”皇后淡然地道,看了她一眼,说道:“别听风就是雨,若是没什么事便回你的凤藻宫去,近日来莫要再出什么风头,就当为端王世子积福罢。” 这话太严重了,安贵妃恹恹不乐,她是蠢了点,但也不是真的蠢得不会看人脸色,皇后分明是敷衍她罢了。虽是如此,但她也不敢说什么,免得给儿子招罪。不管帝后昨晚发生什么事情,至少今儿听到了好消息,便不用再理会其他。 ****** 端王府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阿竹还以为皇孙们都是满百日后,才会由皇帝赐名,没想到她家胖儿子这么快就有大名了,陆琛听起来倒是不错。再听说皇帝让礼部为她家胖儿子大办满月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心里积了事情,等到晚上,阿竹继续撑到了陆禹回来还未睡。 自从进入十月份,京城便开始冷上了,陆禹回来时已是深夜,从外面进来,带着一股冷风。还未等他将身子薰暖后,便见阿竹已经披着件外袍从内室走了出来。 陆禹皱起眉头,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将身上的披风抖开裹住她,不悦道:“夜深了,怎么还未睡?真是胡闹!” “……” 最近总被骂胡闹什么的,让她真的觉得自己胡闹了,有点淡淡的伤感肿么破? 阿竹将腿伸过去,白嫩嫩的脚趾头勾住不远处的薰笼过来,然后将脚搭在上出,一本正经地对他道:“你放心,我注意保暖呢,没有吹到风。不过……我身上味道有些重,你抱着不觉得难受么?” 陆禹低首捏了捏她变尖的下巴,有些不满意肉肉的手感没了,被她的话弄得有些无奈,说道:“没办法,忍忍就过去了。” 阿竹大怒,你这嘴巴毒的王爷,就不能说两句甜言蜜语哄一哄她么? 他大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俯首贴上她的唇,直到他的身子起了反应,吓得她再也不敢撩拔他。 见她一下子萎了,陆禹将她往怀里按了按,说道:“胆小鬼!” 谁胆小了?她还在坐月子啊!恶露还有些断断续续的痕迹,没有排干净啊,竟然就想那啥,你也够可以的! 由着她活蹦乱跳地蹦起身,陆禹也不敢再抱下去,温香软玉在怀,室内又暖融融的,最容易擦枪走火,而且他已经近十个月没有尝过肉味了,对自己的忍耐力也有些怀疑。不过见她那么精神,又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比起先前那半个月的萎靡虚弱,现在她又恢复以前的精神,自然教他极开心,证明她身子恢复情况不错,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小病小痛,可以陪他一起活到老。 等陆禹换了轻便的衣服,洗漱过后,便拎着正在坐月子的人进内室歇息,如同往常般抱她躺下,摸着她的背道:“父皇为豚豚取了大名,以后他便叫陆琛了,这名儿还不错。” 确实不错,名字是一生的事情,幸好皇帝没有老眼昏花,取个搞笑的名字来坑她家胖儿子。阿竹对这点还算满意的。 然后又说起后天的满月宴,阿竹问道:“父皇令礼部大办,是不是风头太大了?”不过是位亲王世子罢了,这命令一出,届时京中谁敢不捧场过来?而最近陆禹做的事情可是十分拉仇恨,估计众人心里满腹怨气,面上还得送礼过来祝贺,估计心里憋都憋死自己了。 阿竹突然发现,承平帝继去年中秋宫宴将所有人刷了一顿后,今年继续刷人刷得不亦乐乎。 “没事,反正天气冷,新生儿脆弱,不必将孩子抱出去给人当猴看,相信大家都会体谅的。”他笑声低沉,“父皇不过是在补尝罢了,你安心受着便是。” 阿竹听得半晌无语,将儿子拉出去顶着朝臣压力,然后补偿孙子,听得让人无力。不过听他的话,他心里有数她也放心了。 “对了,今儿听说昨晚父皇在凤翔宫发了顿脾气,可有这种事情?母后没事吧?”阿竹关心地问道,她现在无法进宫,也不知道皇后怎么样了。比起安贵妃这位正宗的婆婆,阿竹对皇后这位嫡母婆婆更有好感。 陆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眸色深沉,声音温温润润的,轻声道:“不过是空穴来风罢了,父皇哪里会同母后生气?若是生气的话,咱们家豚豚也不会这么快便得到大名,还命令礼部大办满月宴了。” “不是空穴来风吧?”阿竹不认同。 陆禹却不欲再说,拍拍她的屁股道:“好了,该睡了,省得明天没有精神。” 见他不想说,阿竹鼓了下腮帮子,在被子下面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让他将放在她屁股上的手挪开,往里头滚进去,赶他道:“好了,我睡了,你快到外面去,省得耿嬷嬷知道了要唠叨你不守规矩了。” 陆禹有些郁闷,真是不知道这什么破规矩,他不过是抱着人睡,又不干什么坏事也不行么?探手将她抓了回来,说道:“规矩是人定的!不让她知道就行了!” 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往怀里按,便闭眼睡下了。 这位王爷越来越爱胡搅蛮缠了,阿竹虽然有些担心明日耿嬷嬷知道后会骂人,但呆在他怀里太暖和了,也舍不得赶他了,打了个哈欠,也跟着入睡。 134、第 134 章 “皇上下令礼部为端王世子大办满月宴?” 昭萱郡主盘腿坐在炕上,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大衣,只露出一张惨白削瘦的脸。 回答她的是可爱的十八公主,她利索地爬到炕头另一边,肉乎乎的小手捧着甜汤边喝边道:“是啊,十八听到那些宫人说了,说父皇很喜欢十皇兄家的小宝宝呦,所以才会如此厚待~~” 昭萱郡主弯起唇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十公主的脑袋,指尖滑过小孩子暖乎乎的脸蛋时,那凉凉的触感让十八公主缩了缩,苦着脸道:“表姐,你的手好冷哦,快用手炉暖暖。星枝,没有手炉么?” 星枝忙应了一声,说道:“有的,奴婢这就去拿来。” 等星枝将手炉拿来,昭萱郡主看了看,终究在十八公主注视的目光下,将手炉放进狐裘大衣中抱住,捂着双手。星枝和星叶等人忍不住高兴起来,觉得十八公主多来这儿坐坐也是极好的,至少小孩子的关心,她们家郡主素来无法拒绝。 喝了甜汤后,十八公主很小大人地道:“本公主要和表姐说些女人家的体已话,你们都到外面去。”模样极有威严。 星枝星叶忍住笑,应了一声,福了福身,便到门口守着。 等她们一走,十八公主便站到炕上,凑近昭萱郡主道:“表姐,十八跟你说哟,前天十八看到婉母妃带着十一哥哥去乾清宫找父皇求情呢,婉母妃哭得好厉害,十一哥哥被婉母妃拉着跪在父皇面前,也跟着哭了呢。十一哥哥羞羞脸,十八都不哭了,他竟然哭得这么凶……” 昭萱郡主听得心中一动,很快便明白婉妃这举动之意,想必是要为罗家求情,并且想让皇帝看在代王的面子上,饶了罗家一次。罗家不过是个地方望族罢了,在京城里的那些老牌勋贵面前,什么都不是,若不是家族中出了位诞下皇子的宫妃,恐怕人们还不知道罗家是哪位呢。而罗家这次也插手了江南盐政的事情,不过是被人引诱罢了,虽然罪行不重,但有人会很乐意将一些罪名栽赃到罗家头上,看罗家垮台。 昭萱低首掩住眼里的冷意,这次罗家倒台是不争的事实,大罗金仙也挽救不了了,也不枉她计划了这么久。婉妃以为一个代王能让皇帝回心转意?她心中冷笑,以为代王真的会是以后的真命天子么?现在谁不知皇帝态度暧昧飘忽,看似看重代王、端王,其实却没有个准信,几次出手,使得朝臣勋贵都不敢再轻易站队,免得再遭了皇帝的禁忌被他惦记上,而这也是皇帝喜欢看到的局面。 “还有,表姐,昨晚十八睡不着,躲在母后寝殿里,听到母后和父皇吵架了。”十八公主苦着小脸道,小胖手绞着,显然有些担忧。 昭萱见状将她抱到怀里,抚着她的背,宫里的孩子,就算只有五六岁也心眼多得可怕,不然无法适应这个皇宫。十八公主平时看着天真稚气,但谁敢真当她是无知幼童?估计只有皇帝以为十八公主、代王两个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了。 “你听到什么了?”昭萱郡主小声地问道,她也听说这事情,昨儿晚上承平帝在凤翔宫斥责了皇后,后来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虽然今儿看似平静,但却没有人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情。 “父皇和母后说话时,原本还好好的,后来母后十皇兄这次受苦了,父皇便不高兴了,还说母后当初欺骗了他。母后没作声,后来等父皇走后,母后好像很难过,对绣姻姑姑说,是父皇自己当初认错了人,硬是定下婚事,让她进宫。最后发觉自己错认了人,却不思自省,怪到别人身上,母后看起来好像很伤心很累的样子……”十八公主小肥手绞来绞去,小小年纪显然不太懂大人间的爱恨情仇,只觉得素来恩爱的父母第一次吵架,将她吓坏了,谁都不敢告诉,只敢告诉最近亲的表姐。 昭萱郡主拍拍她的背,她心中也是满心疑惑,但是因为没头没尾的,也无法推测出事实。 “十八不用担心,你听你母后的话便是,不会有事的。还有,这话千万别对旁人说,知道么?”昭萱郡主叮嘱道。 十八公主点头,拍着胸脯道:“放心,十八只和表姐说,因为表姐不会多嘴的。” 昭萱郡主被她逗笑了,又安抚她一会儿,直到十八公主露出笑脸,估算着时间,方让人将她送回凤翔宫。 等十八公主离开后,昭萱郡主歪坐在炕上开始思索近日来的事情,她算不得聪明的人,她要报仇,但显然寄希望于皇帝舅舅的话,他的考量太多了,并不能顺她的心意,她也不敢求太多,免得遭到皇帝舅舅的疑心。 母亲以前便曾和她说过,皇帝舅舅是个爱面子的人,而且疑心病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正当的名头,不能损他的名誉,要求得太多,反而惹得他不喜。所以她即便受尽了委屈,也不能主动诉说,要让他自己去看去查去发觉。 既然她不是个聪明人,那么她可以找个聪明人来合作,她现在的处境虽然看着尴尬,却十分有利。外祖母因为她最像母亲而疼她,皇帝舅舅对她怀有愧疚,只要她不犯了他的禁忌,皇帝舅舅会一直宠她,只要她在这宫里,距离皇帝舅舅最近的地方,总有她发挥的余地。 皇帝舅舅这次想要整顿江南盐政,又不乐见朝臣抱成团来对付他,需要个立在面上的棋子转移视线,这个棋子便是端王。以她的猜测,端王现在的处境也是不太好,他估计早就看明白了,但也知道若是自己拒绝,皇帝舅舅会认为他胆小怕事,不堪大用,甚至会生气,逼得他只能答应,迎合皇帝的心意接下这差事,做尽得罪人的事情。 如此一想,不禁叹了口气,端王世子的满日宴办得再盛大,估计到时候真心去祝贺的人也没有多少。 想了下,昭萱郡主叫来星枝,说道:“明日便是端王世子的满月,你去我的库房里看看,找样贺礼送过去。” 星枝知道昭萱郡主与端王妃的情谊,笑道:“郡主放心,奴婢省得的。” 等星枝下去后,昭萱郡主窝坐回炕上,往外看了看,突然发现,天空竟然开始下雪了。 ******* 下雪了。 严青菊扶着腰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从天空中往下落,随着风从窗口飘进来,吹到她脸上。 “夫人,天气冷,还是将窗关掉罢。”丹寇柔声道。 严青菊应了一声,搭着她的手往房里走,动作有些笨拙。 刚走几步,便见纪显掀帘子进来,看到她笨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扶住她的手,将她扶到软榻上坐着,摸了摸她圆圆的的肚子道:“应该很快便要生了吧?” 严青菊微笑道:“是啊,大夫说,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纪显眉头忍不住蹙了起来,沉吟一会儿说道:“既是如此,你这些天便小心一些,若是谁给你气受,你告诉我,我直接让人灭了他。”听说孕妇不宜多思多虑,但他家这个天生脑子就爱那些弯弯绕绕的,让他有些头疼。平时也罢了,但怀孕后就不必想那么多了罢。 严青菊忍不住微笑道:“爷放心,没人会给我气受,不是还有爷么?” “知道就好!”纪显颇为高傲地道,仿佛只要他镇着,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严青菊忍不住低首微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明日是端王世子的满月,爷届时会去吧?” 纪显嘴角翘了下,不屑地道:“自然去的,爷行得正坐得直,还怕外人说么?”然后拍拍她有些浮肿的手道,“你也不必担心那么多,端王妃好着呢,端王现在虽然干了得罪人的事情,安知却不是他的目的。”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他,目光微转,抿嘴笑道:“妾身不太明白。” 纪显意味深长地道:“你不用明白,那是男人的事情。”省得她又为了端王妃,开始算计来算计去。上回因为她时机把握得好,才能算计了英国公府和康王府,再来一次可不是那么容易。 严青菊知道他的意思,心里并不恼。上回的事情,她寻思了三个月,才安排好棋子安插进英国公府,又有纪显的人手帮忙,才让她成功。若是其他的府第,可没那么容易。这男人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她也乐得当作不知道。 她的本性便是这样,既然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她也不想装一辈子隐瞒他,省得要做点事都束手束脚的。 到了晚膳时间,天上的雪已经越下越大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纪显和严青菊坐在炕上,一个看书一个做针线活,直到有下人过来禀报道:“主子,有消息了。” 纪显见严青菊放下做了一半的小衣服看他,便道:“你先歇息,别太累着。”便出去了。 到了书房,下人已经将整理好的消息放到书桌上,纪显拿起看罢,眉头挑了起来,有些意外道:“原来是他……” 想了想,召来了个小厮,将那条信息折叠起来密封好,说道:“送到青杏胡同去。” 等小厮离开,纪显背着手在书房思索片刻,久久吁了口气,暗忖着:天家的事情他还是少掺和吧,那些皇子们行事不留余地,莫怪陆禹要下狠手。说来那位看着温和的王爷,不愧也同是皇子,也是个狠人。 ****** 端王府里,陆禹接到了从青杏胡同递来的消息,面色不变,但一双眼睛却露出了冷然之色。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纸丢到了旁边的火盆着,看着火舌蹿起将纸焚烧尽殆,神色始终未变,那森冷的气息仿佛与外面的冰雪融一般。 何泽打了个寒颤,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看来这消息与众不同,不然也不会教王爷如此生气,莫不是先前袭击王妃的事情有消息了?就不知道幕后指使者会是谁了,不管是谁,王爷估计都不会放过他。 等陆禹回到正房时,阿竹正在逗弄着刚喝饱后还没有睡着的胖儿子,见他咂吧着小嘴,明明知道他还不会笑,却乐此不彼地逗着他,希望他能露出个无齿的笑容来让她欢喜几下。 见陆禹进来时,阿竹特快活地道:“王爷,快过来,豚豚对我笑了呢。” 陆禹探头看了看,毫不客气地道:“你眼花了,他才一个月,根本不会笑。” 这男人不气她会死么?阿竹怒,发现这男人近来越来越不客气了,就爱拆她的台,给她一种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一辈子,成了可以互相拆台吐槽的老夫老妻了。 刚抬头看他一眼,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不禁问道:“禹哥哥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别看这位王爷平时看着好说话,一副高冷男神范儿,不屑同凡人计较,那是因为他一计较起来,可真是要人命呢。近来朝堂上风声鹤唳,人人夹着尾巴过日子,很多世家勋贵被抄家、官员落马,都与他有关,估计很多人恨都恨死他了。 陆禹抬头看她,唇边带着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怎地知道我生气了?” 那还用问么?这双凤眸的冷意都快和外面的冰雪一样冰冷了。其实她也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那双遗传自安贵妃的凤眼美丽则矣,但不仅没有丁点的妩媚,反而清冷之极,心里的冷意一起,遮都遮不住。 见她一脸理所当然,陆禹心里的喜悦一点一滴地往心口蔓延,直到快要溢满心口,终于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在上面咬了咬,留下一个淡淡的齿印,笑道:“胖竹筒真是神奇呢……” 又叫她胖竹筒!她哪里胖了!阿竹怒指胖儿子道:“这个才是胖,我哪里胖了?” 胖儿子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睡着了,没有理会说他胖的坏娘亲。 “那是你生的,自然一样胖!”陆禹理所当然地说,见她怒目而视,忍不住大笑起来,将她搂到怀里,亲吻她已经有些血色的脸蛋,声音低不可闻,“阿竹……” 当听到他的话,阿竹眼睛圆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135、第 135 章 端王世子满月那日,大雪纷飞,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 然而,大雪却无法阻碍人们的出行,特别是今日端王府世子满月宴,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纷纷带贺礼过来了,十分给面子。他们面上一副笑脸盈盈,丝毫看不出这个月在朝堂上被端王三言两语气得脸色发青的模样。当然,他们心里如何想便没人知晓了。 没办法,即便心里憋屈得厉害,但是皇帝都发话了,谁人不敢给面子?即便知道龙椅上的那位又一次将众人都刷了一回,但随着他在位日子越长,积威越深,越难揣摩圣心后,很多朝臣也只能小心谨慎地迁就他了。 端王府一大早便有小厮将落了一夜的雪扫干净了,门前只余一层刚下的薄雪,马车辗过雪,留下道道车轨痕迹,很快便又有仆人过来清理雪迹。 而端王府里,一大早阿竹便让人准备了洗澡水,将身体来来回回地刷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干净了,才在钻石的催促中离开了沐桶,而这时她已经泡得浑身都红了。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阿竹特地捏了捏腰上的软肉。坐月子的时间她忧思过多,加之生产时遭了罪,虽然每日汤汤水水补着,仍是瘦了,穿上衣服,看起来就和未怀孕时差不多,只是多了些女人的韵味。这其中也有柳氏的遗传在,唯有这腰间的软肉还需要减一减,那就完美了。 系上腰带,阿竹抚了抚衣袖,回到了房里。 奶娘将喝饱了奶后、正眯着眼睛昏昏欲睡的胖儿子抱了过来,阿竹接过他看了看,将他放到床上,开始仔细地端详着终于满月的胖儿子。 肌肤仍是有些浅红色,看起来嫩嫩的,她都不敢太用力,免得弄疼了他,而且也很注意修剪指甲,免得指甲不小心划破他的肌肤。这张小脸蛋肉肉的,不过五官现在已经可以看出了某位王爷的轮廓,不太像自己呢。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脸蛋,他吐了吐泡泡,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外面怎么样了?”阿竹突然问道。 翡翠答道:“听说前面来了很多宾客,王爷正招待他们,除了体弱的靖王,京中所有王爷都过来了,还有几位阁老……”翡翠将自己知道的人名都点了出来,这些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阿竹安静地听着,没有作声,面色淡淡的。 翡翠看了她一眼,发觉自从王妃怀孕后,身上渐渐地多了一种凝静之态,不说话的时候,面容平静,双眸幽远,淡然得仿佛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看透了一样。除此之外,翡翠也觉得,王妃似乎越来越安静,而这种安静是建立在忧虑之上。 正说着,玛瑙从外面进来,拿了本册子,这是过府来祝贺的宾客所送的礼物登记的册子,特地拿过来让阿竹过目。 阿竹扫了一眼,发现各府送的礼物皆极贵重,也不知道是不是给皇帝面子。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皇帝真是爱坑人,这样的补偿有点儿像大棒加甜枣的策略,偏偏他们却不得不吞下。 看到最后,阿竹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其中的记录道:“这救急丸是怎么回事?” 玛瑙笑道:“是荀太医送来给小主子的,说是他很久以前炼制出来的,只有三丸,以前皇后生产时服了一丸,他自己生服了一丸,剩下的一丸送给小主子作礼物。” 阿竹也知道皇后生十八公主那会儿情况危急,若不是陆禹寻来了荀太医,恐怕皇后当时就是一尸两命了。如此一说,她倒是对这救急丸有些感兴趣,也不嫌它的名字直白了。 ****** 外院正厅,陆禹正招待着前来送礼祝贺的各个兄弟。 康王最爱热闹,叫嚷着:“十弟,快点将你儿子抱过来给哥哥们瞧瞧,看看是什么模样的。” 秦王在旁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十弟喜得麟儿,为兄可要向你道声喜了。” 陆禹微微一笑,对秦王道:“同喜。” 秦王顿时一口气噎地胸腔,觉得这句轻飘飘的“同喜”实在是打他的脸。 然后陆禹又对康王道:“天气冷,孩子太小了,就不抱出来了,等他大些,大皇兄想如何瞧都行,可好?” 康王顿时也不敢造次了。 平王和周王并不是喜欢闹腾的性子,既然端王如此说,他们也给面子地笑了笑,没有强要看孩子。 魏王有些爽朗地接道:“十弟说得对,改日天气暖了,再见不迟,新生儿脆弱,就不必带出来了。” 齐王也笑道:“三皇兄心真宽,其实我今儿过来,也是想瞧瞧十弟家的孩子长什么模样的。没办法,谁叫十弟家的孩子这回可是出尽了风头,父皇还是第一次下令让礼部为皇孙大办满月宴呢。” 这话说得有些味道了,除了康王,其他王爷都忍不住看了齐王一眼,却见他面上的笑容如往常般,没什么不同,仿佛只是在感慨罢了。齐王面如玉冠,颌下蓄了须,无形中又添了几分威严儒雅,看起来气度不凡。 应该说,除了康王,承平帝的所有皇子的长相皆是不俗的。 陆禹看了他一眼,声音平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要如何,作儿子的唯有领命罢了。” 周王、平王等人皆出声附和,秦王心里冷笑一声,忍不住多看了眼齐王,心说这位五皇兄看来已经从以前受到的挫折走出来了,现在仍是心思不小啊。不过端王以前给将他搞下一次,就能搞下二次,五皇兄怎么还是不长脑子呢?还是他以为他们这些弟弟都是吃素的? 见话题有些不对,周王及时道:“对了,后日便是九弟家的小郡主满月了,届时咱们兄弟又能乐一乐了。” 康王听得极高兴,脸上的肥肉抖啊抖的,拍着秦王的肩膀道:“是啊是啊,到时候兄弟们会去你那里好生乐一乐的。虽然第一胎是个小郡主,但无妨,你和九弟妹还年轻,以后也会有儿子的,总不能都生女儿吧?哈哈,看你的面相也不是只有女儿的命……” 秦王的脸色顿时黑了。 因为他想起了前些日子他的王妃对他说的话:“王爷,上回臣妾去枯潭寺上香,枯潭寺解签的老和尚说,你这辈子就是只有女儿的命了。” 秦王当时听得差点想要生啃他的王妃血肉一口,可惜王妃正在把玩着一把小飞刀,那寒光闪烁,吓得他不敢动弹,只能憋着气道:“胡说八道,本王如何能让个老神棍胡说!那些都是江湖骗子,你莫要随便信。” 谁知道他的王妃却很诚实地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不相信这回事,但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得那老和尚有些本事呢。哦,对了,那老和尚是枯潭寺里解签的和尚,听说佛法精深,极是不俗呢。那时臣妾、端王妃、镇国公世子、林尚书府的大少奶奶都抽了签,也是和那老和尚解的签。听说她们三人当时都抽到了上上签,那老和尚解签时也说她们能心想事成,你瞧,端王妃现在不是生了个儿子么?等过些日子镇国公世子夫人、林大少奶奶生时便知道了。而臣妾也如同那老和尚说的,生了个女儿。” 这老和尚不蒂于是诅咒自己无后,秦王差点气炸了,气道:“本王不信佛,生儿生女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莫要再胡说。” 或许是他难得生气,他那素来不会看人脸色的王妃难得顺从道:“说得也是,听王爷的。” 虽然嘴上信誓旦旦,但是那老和尚的话还是留在心里头,像根刺一样戳得他极度不舒服。本来今儿他过来时已经满心不爽了,现在康王这状似无意的话,差点戳爆了他的爆点,就要将拍着自己肩膀的肥猪手给剁了。 “哎,九弟,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康王难得有点眼色,关心地询问起来。 秦王憋屈得差点吐血,怕引起这些人的注意,只能闷闷地说了声无事。 幸好很快便有下人过来禀报席宴已经准备好了,陆禹起身,请各位兄长上桌。 “今日是小十的孩子的大喜之日,来来来,大家放开了肚子喝。”康王又开始闹腾起来,肥胳膊一伸,便将秦王和齐王一起搂住了,拖到了酒桌前。 等酒席散后,诸位王爷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没办法,有闹腾的康王在,如果不按他的心意喝酒,他肥胳膊就伸过来,再附上胖胖的身体,直接压上来,能将人压个半死不活,最后只能顺了他的心意喝酒。 陆禹也喝得多了,不过神色仍是清明,吩咐管家让人将诸位王爷送回他们的王府。至于其他的宾客,可不敢像这些王爷一般喝得烂醉,免得一个不小心酒后吐真言,明日朝会,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所以他们并不需要主人特意安排,酒席结束后,纷纷告辞离开了。 ***** 秦王喝得醉薰薰地回府,心里还端着件心事,即便醉了,也惦记着要去正房王妃那儿。 自打从江南回来后,秦王都是在正院收拾的厢房中住下,不然就是去书房,因为他身上有伤,秦王妃发了话,让人不得去打扰他养伤。是以府里的侧妃小妾们也不敢去打扰他,连抛个媚眼给他都不敢,每日兢兢业业地到王妃那儿伺候,看得秦王无比的抑郁。 秦王醉薰薰地进了房,此时秦王妃刚给孩子喂了奶,正准备洗漱歇下,见他一身酒气地回来,不免有些嫌弃。 “王爷怎么喝成这样?去将厨房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秦王妃边伺候着秦王更衣洗漱,边吩咐丫鬟去取醒酒汤。 等洗了把脸,喝了醒酒汤后,秦王的神智也恢复了些了,僵硬着一张俊脸坐在正房里。 见他杵在房里不走,秦王妃也不好歇下,便问道:“王爷可是要看女儿?臣妾让人将女儿抱过来给你看吧。”这是他每天必干的事情,不看一眼就睡不着。 “看什么看?本王不想看!”秦王没好声气地道。 秦王妃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也不恼,便道:“王爷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对了,你今日见到端王府的小世子没有?长得怎么样?”她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满脸好奇。 秦王听得真是火起,她不关心丈夫生气,反而去关心别人家的儿子,有这么做人妻子的么?顿时借着酒意怒拍桌子咆哮道:“谁知道他的儿子长什么模样?你可知道本王今日差点成了笑话,大皇兄说什么本王不是生女儿的命,啊呸,他懂什么,一张臭嘴吐不出象牙来!要不是你先前说了那些话,本王何至于会如此在意……” 秦王妃皱眉,忍不住反驳道:“王爷不是说你不信佛信道么?” 秦王已经醉了,有些蛮不讲理地道:“本王说什么就是什么,休得回嘴!” “……” “还有你这女人,不守妇道,成天就想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有女人的样儿么?谁的妻子像你这般不体贴不温柔的?成天舞刀弄枪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山野女子,本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呃……” 秦王妃一把托住被她直接敲晕过去的男人,叫道:“来人。” 芊草怯怯地从外面探出个脑袋,见王爷脑袋垂下,软绵绵地被王妃揣扶着,如何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顿时苦着脸道:“王妃,你又把王爷敲晕了,这样不好,王爷明日会生气的。” “等他生气再说。”秦王妃丝毫不以为意,和芊草一起将秦王搬到了外间的床榻上。 芊草虽然仍有些担心,但想到每回王爷喝醉酒后就要对着王妃生气一回,王妃每次都是不耐烦地直接将他敲晕了,等第二日王爷清醒,似乎好像忘记了自己喝醉酒时的事情一样。不过芊草觉得,估计是王爷打不过王妃,所以假装不记得了。 秦王妃将人抬到了榻上,为他换了寝衣后,又让人搬来了隔壁厢房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进里面歇下了。 芊草看得叹为观止。 果然,第二日秦王宿醉起来时,并没有生气,只是黑着脸,让人去宫里告假,他宿醉难受,今儿就不上朝了,至于昨晚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 宴席散后,陆禹一身酒气地回来。 阿竹正坐在床上逗着胖儿子,闻到他一身酒气,忙不迭地赶他道:“别靠过来,薰着了豚豚,小心他哭。醒酒汤已经备好了,先喝碗醒酒汤去去酒意。”忙吩咐丫鬟准备好醒酒汤。 陆禹被她嫌弃得郁闷,说道:“还不是大皇兄拼命灌酒,我还算好的,其他几个兄弟喝得才厉害呢,恐怕明儿一早有得他们受罪的。”声音里有些幸灾乐祸。 阿竹对他的小心眼有些无语,但也不计较这些。 等陆禹喝了醒酒汤,又洗漱一翻后,嘴里嚼着去味的茶叶,终于被允许过来看胖儿了了。 阿竹抱得手酸,便交给他道:“来,你是他爹,也抱抱他,以后才和你亲。” 陆禹看了看,忍不住道:“怎么还这么红?一点也不像咱们,咱们的皮肤都没有这么红的。”边抱怨着,边伸手接过,抱姿倒是似模似样的。 阿竹忍不住喷笑,“难道嬷嬷没有和你说,新生婴儿都是这般么?等过了三四个月就会白了,到时候才是白白嫩嫩的婴儿。而且,不必说,豚豚长得像你。” 陆禹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我啊……”似是有些不乐意呢。 阿竹疑声道:“王爷不喜欢儿子像你么?”男人不都是希望自己的种像自己么?这位王爷倒是相反了,这是何理? 陆禹叹了口气,说道:“像你才好,省得我不认得他……” 什么意思?阿竹仔细打量他,发现他的面容微红,显然是喝醉了,所以一个不小心酒后吐真言?心里打了个突,顿时将这话记下了,决定等有空要好好地探究。 抱了会儿,胖儿子在陆禹的怀里开始动起来,嘴巴一张一合的,陆禹虽然近来忙得早出晚归,但回来后都会仔细过间妻儿的事情,也知道孩子这模样是要喝奶了,忙唤来奶娘将他抱下去。 “我来喂吧!” 阿竹直接抱过,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虽然她先前元气大伤,不过奶水还是有点的,只是不多,孩子不够吃,奶娘也要备着。而且她听人说,孩子喝母乳比较好,所以在通奶后,她每天都要喂他几次。 陆禹目光有些发直,突然觉得口干舌躁,忙转开了视线。 等阿竹喂了奶,奶娘将孩子抱下去后,陆禹欺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揽住她的腰,发现这腰肢粗了一些,不过手感还是不错的。他的气息热热地洒在她脖颈上,男性的气息带着酒味,瞬间将她包围住。 “阿竹……”他轻轻地唤着,声音沙哑,磨着她的身子,问道:“什么时候可以……” 阿竹担心他真的擦枪走火,忙道:“嬷嬷说要两个月呢!” 她转过头看他,发现他面上止不住的失望,又想笑又惊奇,只能转移话题道:“好了,夜深了,王爷也去睡吧。” 陆禹抱着她直接上床,说道:“你既然出月子了,同房已无碍,我今晚便在这儿歇下了。”孤枕难眠,他可不要去外面的小床上睡,天气冷,没个人形暖炉抱着,也特难受了。 阿竹拿他没办法,只能任他上了床,然后像条冬眠的蛇一般将自己缠住。 而在外间的耿嬷嬷知道某位王爷又跑回来睡时,知道王妃不会让他胡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当没看到了。 136、第 136 章 自端王世子的满月宴后,过了两天,便到了□□的小郡主的满月。 虽然世人素来有重男轻女的想法,认为只有儿子才算是有后,但□□的小郡主是嫡出,也是秦王第一个嫡出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办个热闹的满月宴的。即便没有皇帝下令礼部大办,但是秦王先前去参加端王世子满月宴时,受了点儿刺激,不禁也想给女儿大办,告诉世人,即便他的王妃生了个女儿,他也是喜欢的,绝对不是和端王互别瞄头。 秦王这种想法在知情的人眼里,有掩耳盗铃之嫌,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是以为他是极重视这嫡女,所以等到秦王嫡女满月的那日,众人也给面子地携了礼物过来祝贺。比起去端王府时面上带笑心里憋屈,来□□时倒是有些甘情愿了,没有憋屈得那般难受。 正好这日,连续下了几天的雪,这天的大雪堪堪稍停,也方便了人们的出行。 □□一大早同样有仆人将王府门前那条街道上积的雪扫得干干净净,王府也清扫了一遍,整个王府焕然一新,下人们换上了崭新的衣物,显得极有精神。 被迎进□□的宾客见□□忙而不乱的模样,被下人引进大厅里,喝着热茶,心里已经满意了几分。甭管秦王妃这些年的风评不太好,但是在治家掌事这方面,也算是极好的。 阿竹出了月子后,又因为是出嫁女,老太君的孝期正好守完了,并没有什么忌讳,是以也接到了请帖,便也随着陆禹一起去了□□。 不管怎么说,这点面子也要给的。而且在阿竹心里,女神的女儿满月宴,怎么样也捧个场嘛。 □□的两位侧妃过来迎接女眷,将她们带到一间烧着地龙的花厅里。 秦王妃穿着一身大红色正服,身上的打扮并不花俏,额间勒着镶着宝石的松花色的抹额,却掩不住满面的红光,怀里抱着孩子,正接受着旁边的那些低品级官员女眷的恭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众人再看着两位侧妃恭恭敬敬地禀报秦王妃外面的情况,特别是其中的冯侧妃,那种打从心底里的尊敬,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也足以让众人对秦王妃的认识再次刷新了记录。 秦王妃手段了得啊,进门四年无子,虽然其间做出了不少惹人笑话的事情,但好歹是怀上了。而好不容易怀上,却生了个女儿,若是平常的女人,指不定早就黯然神伤,婆母有意见,丈夫不喜,小妾也开始张狂了。但是看看□□,秦王不仅没有表示不喜,甚至给嫡女大办满月宴,可见心里是喜欢的,而这些侧妃小妾面上也足够恭敬,实属难得,女人做到她这份上也是极为有福气的了。 于是瞬间,秦王妃在所有来参加满月宴的人眼里,又成了个极有手段有心机的女人,指不定以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深意的。 不过要说起有福气的人,这里还有个更有福的,便是端王妃。 当听到丫鬟来报端王妃到来时,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移到了门口的方向,很快便见披着一件火狐狸皮制成的披风的端王妃走了进来,那脖子上围成一圈的红色皮毛子衬得她容色娇美异常,唇角挂着的笑容恰到好处,进来的瞬间,竟然生生将在场所有的夫人贵妇们都压了一头。 不得不承认,端王妃的容貌生实在是好,极少有人能比得上。 阿竹坐到了秦王妃下首位置,含笑道:“九嫂,我来迟了,真是抱歉。今天是小侄女的满月,在这里可是要恭喜你了。” 秦王妃回以一笑,说道:“我还要恭喜十弟妹呢,前天我还在坐月子,没能去参加侄子的满月宴,也极过意不去。”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翻后,一旁早已到来的康王妃忍不住笑道:“好了,你们也不必那么客气来客气去了,心意到了就好,咱们妯娌间也不讲那些虚礼了。来,将小侄女给我抱抱,我这作大伯娘的,今日可是要好好抱抱她,沾点小丫头的福气了。” 康王妃是个能说会道的,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说出让人舒心的话来。秦王妃笑着将怀里早就吃饱了奶,此时正睡着的女儿交给康王妃,康王妃生过几个孩子了,抱孩子的姿势十分熟练,孩子在她怀里睡得更香了。 阿竹凑过去看了下,忍不住道:“小侄女长得像她爹,和我家的琛儿一样,都是像父亲。我听人说,第一个孩子都是像父亲的多。” 秦王妃听得欢喜,点头道:“我也觉得像她爹,原来还有这种说法,怨不得我兄长也像我爹,听十弟妹这话,倒是长见识了。” 几个女人正说得和乐融融,靖王妃、魏王妃、齐王妃、周王妃等纷纷到了。 互相见了礼后,女人们都坐到了一起,王妃们都坐成一圈说话,而那些勋权朝臣的夫人们便坐离远一些,整个室内的人都在和周围的人说话,一时间气氛还算是容洽。 阿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这些妯娌,看到其中一人时,目光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九弟可真是疼小侄女,这满月宴也办得风风光光的,听说规格比起前两日十弟妹家的孩子满月宴时也不差多少呢。”齐王妃微笑道,看着阿竹,“我倒是有些羡慕,十弟妹家的那孩子可真是个惹人怜爱的,莫怪皇上特地让礼部大办。” 齐王妃是个长相端丽的女子,说话温声细语的,笑不露齿,管家中馈皆是一把好手,在妯娌间的人气也不错。她说这话纯粹只是平述,其他王妃心里早有底,只是笑笑罢了,阿竹却没有笑直直地看着她。 “五嫂说错了,孩子出生才一个月,都没有抱去给皇上瞧过呢。”阿竹淡淡地道。 齐王妃愣了下,怎么觉得端王妃这话有些不是味道?她仔细看去,对上端王妃那双乌溜溜的杏眼,只觉得这双眼睛生得真是好看,清而不媚,黑而有神,镶在那张五官姣好的脸蛋上,犹如点晴之笔,莫怪听说端王独宠她,直到此时还未想过要纳侧妃,可教人羡慕不已。 只是,以往端王妃身量较小,一团的女孩儿气,看起来就极讨喜,让人忍不住将她当小辈看待。现在生了孩子后,身量也长开了,倒是添了些女人独特的韵味,可是神色看起来也淡了许多,幽幽地看着人的时候,竟然教人琢磨不透。 这时,康王妃接口道:“虽然皇上未见过,但到底是十弟的孩子,盼了这么年,皇上自然也是极重视的。” 康王妃的话虽然未曾明说,但在场的哪个不知道承平帝对端王的宠爱,那真是打小就养在身边宠起的,现在的代王根本比不了。虽说承平帝现在态度暧昧,对端王也不如以往般宠爱,更不知道他中意那位皇子将来接那位子,但他现在对端王无疑仍是十分信任的,没有皇子能比得上。 或许是承平帝对端王的偏心眼之事大伙都见得多了,所以承平帝下令让礼部为端王世子大办满月宴,这些王妃心中根本生不起什么嫉妒,反而觉得承平帝依然这般喜欢将端王架到风口浪尖上。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想的,至少周王妃不免有些嫉妒,阴阳怪气地道:“是啊,皇上都没有见过小侄子呢,就这般宠爱了,若是等他大些抱进宫去见着,那还得了?” “七嫂莫不是羡慕了?羡慕的话也去生一个吧。”秦王妃爽快地道。 周王妃顿时脸蛋涨红,怒瞪着秦王妃,心里恨恨地想着:她也想生啊,但是如何都怀不上能怎么办?这秦王妃依然不会说话,真是太讨厌了。 很快地,一群女人开始歪楼,话题早就不知道歪到哪边去了,已经谈到了育儿经上。 待宴席开始,前院的秦王在康王的起哄下,加之喝了些酒,头脑发热,便叫了嬷嬷将孩子抱到外院去给兄弟们瞧瞧。 秦王妃挑了挑眉,在外人面前,她素来是给秦王面子的,所以也没有拒绝,让人用厚褥子包着孩子,抱了出去,特地叮嘱道:“告诉王爷,孩子还小,可要悠着点,她呆会要饿了,尽快抱回来。” 虽然秦王妃的声音和以往差不多,但抱着孩子的奶嬷嬷的身子不禁抖了下,心说王爷真是作死啊!今晚有得瞧了! 果然,等前来祝贺的宾客都告辞离开后,再次喝得醉薰薰的秦王被人扶回了正房,刚进门,便见到屋子里除了他的王妃,还有那些侧妃小妾通房都在,其中还有一张似曾相似的脸孔。秦王眯着醉眼仔细看,一时间想不起那女人是谁了。 “王爷这般看着于姑娘作什么呢?王爷醉了,你们还不快去端碗醒酒汤过来?”秦王妃接过了醉酒的丈夫,硬生生地将他扯到了旁边的倚子上,直接按下去。 所有的女人眼皮都不撩一下,仿佛他们王妃如此粗暴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唯有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于倩瞪大了眼睛,错愕不已。 秦王妃好像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哪有作妻子的敢这般粗鲁地对待丈夫的? 等丫鬟端了醒酒汤过来,秦王妃伺候秦王喝下后,用帕子擦了擦手,对屋子里的于倩道:“于姑娘今儿特地过来有心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你是客人,而且还救过王爷,不是王府里的绣娘,以后这种事儿莫做了,仔细伤了眼。” 秦王妃完全是体贴她才这么说的,沈侧妃、冯侧妃等人也知道王妃直爽的性子,觉得她这话里百分之九十真诚。但听在于倩耳里,却觉得秦王妃不乐意她往正院里跑,甚至出现在秦王面前,顿时有些委屈,忍不住偷偷瞅了秦王一眼,这一看,更不满了。 因为那男人根本不记得她了,看都没看她一眼,还有些莫名地问道:“王妃,这是谁?” “……” 于倩差点要泪奔了。 秦王妃诧异地道:“王爷你自己带回来的姑娘竟然不记得了?这是于倩姑娘啊!”她笑眯眯地说,因为坐月子吃好睡好,整张脸依然肉肉的,看起来艳光四射,极有活力。 秦王的酒瞬间醒了大半,不用醒酒汤也被吓醒了。 “是、是她啊……” “是啊!于姑娘得知咱们女儿满月,特地做了些小衣小帽送过来以表心意呢。不过臣妾觉得于姑娘是客,而且还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并不需要做这些东西,心意到了就好,王爷觉得臣妾说得可对?”秦王妃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秦王动弹不得,但又不能在那些女人面前显示出异样,只得淡然道:“王妃说得对。” 秦王妃又是一笑,对于倩道:“天色暗了,我就不留你了,于姑娘也回去歇息吧。你是府里的贵客,有什么需要的让丫鬟过来说一声,别委屈了自己。” 于倩此时能说什么,只得应下了。 于倩随着屋子里的那些被秦王妃打发的侧妃妾侍一起离开了正院,刚出了院门,一道北风呼啸而来,于倩缩了缩脖子,并不觉得冷,因为她身上穿着的是崭新的棉衣,所用的布料是她以前从没有见过的,穿起来又舒服又暖和,让她觉得自己这一个月来的生活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想罢,忍不住看了一眼□□的那些侧妃妾侍,她们身上穿的衣裳光鲜亮丽,一看就觉得又漂亮又舒服,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不过当对上沈侧妃那双有些妩媚的上挑的眼睛时,于倩忍不住低下了头。 沈侧妃和冯侧妃等人看了她一眼,暗暗嗤笑一声,仿佛在笑个不自量力的蠢人一般。 在王妃面前耍心眼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去讨好王妃有用一点,至少王妃高兴了,这日子才过得舒坦。靠个男人?别逗了,这王府现在谁不知道王爷在面对王妃时,从来都是让步的,而且王爷赏赐的东西还没有王妃赏赐的多,王妃才是大方的人。 137、第 137 章 出了月子后,阿竹便恢复了正常进宫请安的日子。 冬日昼短夜长,天还未亮,夫妻俩便在生物钟的提醒下起床了。 阿竹打着哈欠,坐月子的日子里没什么事干,吃了睡、睡了玩胖儿子,果然人也懒惰了,一时间差点爬不起来。等她伺候陆禹穿好衣服,丫鬟进来伺候洗漱时,便让人给她泡了杯茶过来喝两口醒神。 陆禹皱眉,说道:“空腹喝茶不好,以后少喝点!”微凉的手指捏了下她的脸,瞬间将她捏醒了。 阿竹瞪着眼睛看他,扭脸撇开他作怪的手,嘟嚷了句什么,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决定以后空腹都不喝茶了,免得他又唠叨。自从生了孩子后,她发现以往高冷的男神瞬间变成了管家公,只要得知她做了什么不爱惜身子的事情,便要抓着她唠叨一遍。 当然,阿竹也知道他为了自己好,所以她改得心甘情愿。 陆禹见她听话地放下茶盏,眸色不禁有些柔和,站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打量她,手指摩挲着她的面容,这唇色仍有些白,脸上的血色也不多,看来得继续补着。 见他看得那般认真,阿竹毛骨悚然,忙道:“不用看了,我很好!还有,时间差不多了,王爷也准备准备吧。”忙抓下他的手,将他拉了出房门。 用过早膳,天色仍黑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两人登车进宫。 到了宫里,阿竹坐在宫里的轿辇上,透过帘子看了看皇宫,雪还未融,很多地方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通向各处的道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到了一旁,方便行走。 很快便来到了凤翔宫,阿竹看到了很多过来请安的宫妃和王妃,看来今日可真是热闹。 与平时一般没什么不同,到了凤翔宫里,行完礼后便坐着说话喝茶。皇后见阿竹和秦王妃都出了月子,特别地询问了几句两人的身子,也问了孩子的事情,两人皆简单地提了些,皇后听完后,点点头,说了几句育儿的注意事情,两人一一记下。 说了会儿话,见没什么事情,皇后便让大伙儿散了。 阿竹见安贵妃没有走,自然也留了下来。 等其他的宫妃都走后,十八公主蹦过来拉着阿竹的手,仰起可爱的小脸问道:“十皇嫂,小宝宝呢?十八想看十皇嫂家的小宝宝。” 安贵妃在旁捂着帕子笑道:“他还小呢,天气冷,不好带进宫来。等他大一点,天气也暖了,就让你十皇嫂带进宫来陪十八玩好不好?” 十八公主拍着手笑得欢快,对阿竹笑道:“十皇嫂到时候一定要带小宝宝过来哦?骗人的是小狗。” 阿竹被她逗得不行,多摸了几下小公主带着肉漩涡的小胖手,点头答应。 等说了会儿话后,皇后拍了拍手,让人将十八公主带下去吃早膳后,方看向阿竹,沉声道:“先前你受委屈了,现在身子如何?” 安贵妃也关心地看过来,就怕上回早产时儿媳妇身子出什么问题,以后的孙子可是指望着她呢。老人家喜欢多子多孙多福气,她作母亲的,自然也喜欢儿子给自己生很多孙子。但看她儿子的德行,她有心催他多生,现在也不敢随便送女人进端王府,那么只能寄希望在儿媳妇的肚子上了。 阿竹笑道:“多谢母后和母妃关心,让你们挂心了,是儿媳不孝。你们放心,荀太医说过了,只是伤了些元气,以后补回来便是了,并无大碍。” “怨不得这脸色不好,也瘦成这般。”安贵妃批评道:“看着倒是和以前没甚两样。”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让同为女人的安贵妃不免有些嫉妒。 阿竹笑得腼腆,说道:“母妃放心,很快便会好的。” 接着又和皇后及安贵妃说起自家的胖儿子的事情来,即便有嬷嬷隔三差五的进宫来汇报,但两人依然听得认真。对于皇后和贵妃来说,这个孩子的存在意义不凡,有了这个孩子,陆禹才算是有后。所以当初听说了端王妃遇袭早产时,皇后和安贵妃都震怒不已,让人去彻查此事。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正被安贵妃拉着询问关于孩子之事的端王妃,眸色黯了黯。 她想起端王前些日子过来请安时说的话,待得端王收齐了证据,这朝堂后宫可不平静了。 想罢,皇后端起已经放得快凉的茶,抿着杯沿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滑进喉咙里,过后很快便回甘。这味道,便如同她的人生,只要她继续坚持下去,再苦也会变得甘甜! 阿竹留得不久,等安贵妃终于略微满意后,便告辞离开,去了慈宁宫。 安贵妃虽然仍是想再问问孙子的事情,不过也知道阿竹接下来还要去慈宁宫。对于儿媳妇和昭萱郡主交好一事,安贵妃素来是赞成的,昭萱郡主现在可是皇帝和太后面前的红人,儿媳妇与她交好有利大于弊,没有阻止的必要。 待阿竹离开后,安贵妃方耷拉下脸,对皇后道:“皇后姐姐,怀恩侯府……真的不能求情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娘家日渐式微,随时可能被发落,那感觉真是太不好受了。特别是近来御史多次弹劾怀恩侯府大恶小恶,安贵妃每每听得心惊肉跳,就担心下一刻怀恩侯府也像孔家那般被抄家流放。 是的,前些日子孔家在刑部摆出来的众多罪证下,终于被抄家了,虽然没有伤亡,但是被贬为了庶民,被流放北地苦寒之地,子孙后代永世不得回京。虽然看似开了恩,但是那苦寒之地可是这般容易生存的?光是流放的路上就有得受苦了,更何况去了那儿这群锦衣玉食的老爷公子们如何受得住?下场可想而知。 安贵妃这些日子也琢磨出来了,她发现皇帝其实是不喜欢怀恩侯府的,所以才会任人揭发怀恩侯府的罪行,小罪也被放大,更何况其他的。现在皇帝还没有吭声,但谁知道他一个不高兴,便让怀恩侯府步上孔家的下场? 孔家是死有余辜,连昭华郡主进宫来求情也无用,便让人知晓其中的门道。但是怀恩侯府最多也只是小恶罢了,何以皇帝要对怀恩侯府出手? 怀恩侯府是安贵妃的母族,代表的是端王的脸面,这面子被如此折损,可不是生生打脸么? 皇后听得心中一叹,看了她一眼,心知皇帝对司恩侯府出手,不过是想要剪了端王的母族力量,让端王明白他所得的一切都是作皇帝给的,他可以给端王独一无二的宠爱及尊荣,也可以将所有都收了回去,让端王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是个警告。 那位帝王,连对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也没有耐心了! “放心吧,怀恩侯府不会有事的。”只是,也不会像以往那般尊荣了。 安贵妃既管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但皇后说到这程度了,自己再纠缠下去也无用,只得恹恹不乐地意开凤翔宫。 ****** 阿竹到了慈宁宫后,太后此时正在歇息,所以她只在太后寝宫前行了礼,便由着宫侍引去昭萱郡主那儿了。 自从天气开始变冷后,太后每日卧床的时间越来越长,总给人一种她老人家快要不行的不祥预感。阿竹心里也是有些担忧的,虽然说太后曾经意想天开地想要将昭萱郡主塞到端王府来,但是老人家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昭萱罢了。而且为了昭萱郡主,阿竹也希望太后无论怎么样,再多活个几年罢。 到了昭萱郡主居住的偏殿,阿竹刚掀帘进去便迎面扑来一层热浪,冷热交递,薰得她眼睫上起了一层雾。 寝殿里,昭萱郡主正窝在温暖的炕上,见到她,脸上露出微笑,说道:“你来啦,过来坐!” 阿竹也没和她客气,将披风脱下给丫鬟,便脱了鞋上了炕,和她隔着炕桌而坐。 阿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虽然仍是苍白瘦削,但看着精神极好,忍不住想着,或许是孔家的下场让她心情变好了,所以精神也跟着转好。阿竹琢磨了下,方道:“听说孔驸马被你姐姐接到了定国公府的别院里安置了。” 昭萱郡主不屑地道:“随她,与我何干?” 见她不在意,阿竹便放心了。她担心昭华郡主又为了这事儿来气她,昭萱郡主现在身子虚弱,忌大悲大喜,不然心疾发作,一口气喘不上来,轻则晕厥了事,重则有生命危险。 “前几日她进宫来寻我,让我去和皇帝舅舅求情,免了父亲的罪,让父亲留在京里。然后我去求情了,皇帝舅舅应了姐姐。”她朝阿竹又是一笑,“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亡更痛苦,况且他得了癔症,据说情况不太好。” 这个据说自然是昭华郡主进宫来说的,昭萱郡主不置可否。比起她娘亲当年受的苦,一辈子的欺骗,这种算什么呢?即便她娘亲也有不对,但是为人子女的,不向着她还能向着谁?有时候人就是这般偏心任性。 阿竹却明白皇帝饶了孔驸马的原因,明年昭萱郡主便出孝了,虽然她在佛前发了誓言终身不娶,但是皇帝并没有在意,仍是希望昭萱有个好归宿,如此才觉得对得起死去的妹妹。若是孔驸马死了,昭萱又要守三年父孝,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呢,女人这韶华一去,想要嫁个良人更难了。 除此之外,昭萱郡主到底不能表现得太过绝情,免得让重孝道的皇帝失望,昭萱郡主可以对孔驸马这父亲失望绝望,但却不能没有为人子女的孝心。昭萱现在需要帝宠,所以她不能做得太绝情,须得一步一步地算计着。 阿竹琢磨明白这点后,心里唯有叹息。以前那个敢爱敢恨、做事不计后果的小女孩儿真的过去了。 “行了,别说这种扫兴的事情,说说琛儿吧。”昭萱郡主对阿竹家的胖儿子兴致勃勃,也像安贵妃一般问东问西起来。 等终于满足了她的好奇心后,昭萱郡主拉着阿竹的手,慢慢摩挲着,轻声道:“你且放心,再过段日子,你受的委屈便会讨回来了。待端王收集完证据,我再去加把火,就不信搞不死那些贱人。” 说着这话时,她眉眼冷戾,残忍而冷酷。 阿竹心弦震动了下,没有吭声。若是以前,她估计会觉得很难受,但是现在,依然难受,却仿佛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不过,昭萱郡主又道:“若是到时候以皇帝舅舅的心态,恐怕会有些不如意,你别放在心上。” 阿竹笑了笑,拍着她的手道:“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我心宽着呢。” 昭萱郡主忍不住抿唇一笑。 坐了会儿,眼看午时即将到来,阿竹终于离开了皇宫,坐车回府。 回到王府里,阿竹刚换下身上的正服,奶娘便抱着哭得满脸是泪的胖儿子过来了。 阿竹看得十分心疼,赶紧让人绞来干净的热毛巾过来将胸口擦干净,抱过哭得脸都憋红的小家伙到怀里喂奶。一般午时都是她喂奶的时间,小家伙这时候喝惯了她的奶,不太能接受奶娘的,喝不到时便要哇哇大哭,就算慢了一点,也哭得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让人又好笑又心疼。 阿竹坐在软榻上,低首看着正在努力吸吮的胖儿子,脸颊像小金鱼一般一鼓一鼓地吸吮着,眼角还挂着泪,脸蛋红红的,看起来着实可怜。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他的脸蛋,刚骂了声小坏蛋,他眉头一皱,又要开始哭了。 “好了好了,不骂你了,真是娇气!”阿竹忙拍拍哄哄,终于将小祖宗给哄住了。 不过等他吸完了一边的奶,发现吸不出来后,又开始皱眉要哭,阿竹赶紧将他换了一边继续喂。 钻石和翡翠守在旁边,钻石忍不住道:“王妃,奶娘说孩子一般都是这样要哄的,可不能骂他。” 翡翠也跟着道:“小主子的胃口真好,喝得多才容易长大,一天换一个样,很快便大了。” 阿竹随口道:“他比较胖嘛……哎呀!”突然痛叫了一声,低头怒瞪着正在喝奶的小胖团子,这坏蛋喝着喝着竟然含着乳.头往外拽,疼死她了。以前她还以为只有长牙齿的小婴儿才会在喝奶时咬疼作母亲的,现在她发现就算是个无齿的,照样能弄疼人。 等胖儿子终于喝饱了,阿竹将他稍微抬高,轻轻地拍着他的背,预防他吐奶。这动作她做得熟练,都是奶娘教她的。不养儿不知道,其中还有很多愁人的事情,可真是每天痛并快乐着。 等孩子打了个奶嗝睡着后,阿竹让奶娘将胖儿子抱下去睡觉,终于可以去吃午饭了,饿死她了。 自从哺乳后,她的胃口大开,吃得比以往还多一些,真担心这么吃下去会变胖。 虽然心里担心,阿竹仍是照吃不误,就算减肥,也得吃饱了再减。 不过今儿刚吃了几口饭,便有丫鬃过来禀报道:“王妃,镇国公世子夫人要生了!” 错不及防下,听到这个消息的阿竹差点吓得喷了。 严青菊要生了! 阿竹急得跳了起来,拎起裙子就要往外跑,跑了两步时才被回过神来的钻石翡翠等叫醒过来。看着丫鬟们无语的神色,阿竹有些讪讪的,听说生个孩子傻三年,她估计还有三年要傻呢。其实她只是觉得,生了孩子后,好像神经反应迟钝了一样,有时候难免会反射性地做了些傻事。 “王妃若是担心,打发个人过去瞧瞧。”钻石说道:“不过王妃最好打发个能镇得住的。” 阿竹明白钻石这话的意思,严青菊生产,不免忙乱,谁知道镇国公府的那些女人会不会趁机去砚墨堂捣乱。所以她得派个能镇得住人的去那儿守着,省得有人趁严青菊生产时无暇他顾下黑手。 想罢,阿竹直接让人将甲五叫过来,吩咐道:“你去镇国公府看着,若是有谁敢在此时生事,不必客气,尽管出手。有什么事情我兜着!”说罢,她眉眼间呈现一抹凌厉之色。 得了阿竹这话,甲五自然不客气,直接往镇国公府而去了。 接着,阿竹又让派了几个有经验的仆妇过去,吩咐人带上一支人参过去以防万一,询问了镇国公府可传了太医过去,见没有传太医,直接下帖子请了个太医去镇国公府守着。 一点一点的吩咐下去,阿竹将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杜绝任何意外发生。 接下来的时间,阿竹已经无心做其他事情,在屋子里焦急地转圈圈,时不时地听着下人的报告,等听说四夫人陈氏已经赶去镇国公府了,心里蓦然一松。 陈氏虽然不是严青菊的生母,但也是名份上的嫡母,且生养过几个孩子,有些经验,有她在,严青菊也能放松一些。 就这么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自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严青菊这是第一胎,一般第一胎用的时间比较长,磨个一天一夜都有可能。 晚上陆禹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怎么关心。等到了歇息时间,见她仍是有些神思不属的,不由得有些醋了,将她直接押到了床上。 “睡吧,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阿竹睁着眼睛看帐顶,干巴巴地道:“睡不着!” “睡不着也闭眼睡!” 阿竹顿时不吭声了,但是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闹得陆禹也跟着睡不着,不禁叹气道:“你再急也不能帮她生啊!养好了精神,明天才好去看她。” 阿竹想想,确实有道理,只得逼着自己入睡。 次日一早,镇国公府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镇国公世子喜得麟儿。 138、第 138 章 听说严青菊生了,第二日,阿竹马上大包小包地准备好,让人套车去镇国公府。 这还是她成亲后第一次来镇国公府,严青菊似乎不太喜欢她去镇国公府,有什么事都是自己来端王府看她,仿佛害怕镇国公府里的那些女人会做出什么伤害了她的事情一样。对她这种保护欲,阿竹虽然感觉到好笑,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而且以她的身份,镇国公府的人哪敢冲撞她? 果然,来到镇国公府,镇国公府的管家在大门口处恭敬地迎接,待马车直接驶进,到二门前又见得到消息的镇国公府的纪老夫人带着一群媳妇迎接,排场十分大,真是给足了面子。看她们脸上端着的笑脸,阿竹自然知道这些女人希望与她打好关系,若是真的能拉拢了她,关键时候还能发挥作用。 “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探望四妹妹,你们不用如此客气。”阿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矜持而疏远。 纪老夫人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对纪显媳妇称的是“四妹妹”而不是世子夫人,看来打的是亲情牌,明摆着她现在不是以端王妃的身份过来,拒绝她们上来攀关系讨好之类的,实在是让人羞恼。不过对方是亲王妃,即便她看着端着笑脸,看着着实可亲,但她们可不敢随随便便地得罪,说了几句话,便恭敬地引着阿竹去了砚墨堂。 等阿竹进了砚墨堂后,镇国公夫人望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微沉,心道这位端王妃可真是够端的,为了那小贱人,高傲地落她们面子,可真没将长辈放在眼里。 阿竹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女人对自己的评价,即便知道了也不予理会。在小时候来镇国公府作客时,便不太喜欢镇国公府里的那些姑娘们太过鲜明的态度,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看人下饭,看着也特难看了,殊不知有些人一时落魄却不是一辈子落魄,没有长辈好的教导,姐妹间为了一点利益只会你争我斗,虽知道很多大家族都是如此这般,靖安公府算是特别的,还是止不住的腻烦,心里不禁感谢自己出生在靖安公府,能得到个完整的童年。 丹寇得知阿竹过来,亲自出来迎接,歉意地表示严青菊现在在做月子不宜出门来迎接。 阿竹挥了下手,说道:“行啦,自家姐妹的,不必讲那虚礼!你家夫人还好吧?孩子呢?” 丹寇笑道:“夫人昨日虽然生得凶险,不过幸好有佛祖保佑,方能平安无事,小主子也安好,奴婢这就叫人抱过来给你瞧瞧。” 掀帘进了屋后,阿竹扫了屋子的摆设一眼,陈设规格都按照世子夫人的来办,心里略微满意,看来纪显并没有亏待严青菊。不过以严青菊的本事,她也不会亏待自己。 进了内室,严青菊正坐在床上,看着仍有些倦意,见到她过来,双眼亮晶晶的,就要下床。 “行了,你昨天才生完孩子,不宜下床呢。”阿竹也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严青菊现在的处境,笑着道。 她坐到丫鬟搬来的绣上,拉着严青菊的手道:“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 见她一副生怕自己被人错待受委屈的模样,严青菊抿着唇笑,柔声道:“三姐姐放心,我现在没事啦。不过生孩子那会儿心里确实很害怕,怎么都不生出来,好疼的。”她有些委屈地说,又道:“那么疼,我想起三姐姐生小世子那会儿,是不是也是这么疼的么?”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过了就好。”那简直是个恶梦,再尊贵的女人进产房时没有丝毫的尊严可言,阿竹想想至今仍是心有余悸,不愿意回想太多。 说了会儿,便见奶娘将刚喂了奶的小娃娃抱过来,阿竹伸手接了过来抱在怀里。 初生婴儿的肌肤都是红红嫩嫩的,严青菊家的小包子没有她家的胖儿子大团,小小的一个,被包裹在襁褓里,已经睡着了,嫩嫩的小嘴一抿一抿的,脸还没有长开,五官细细的,看不出来像谁。 “是个健康的孩子!”阿竹笑道,抱了会儿,方让奶娘抱回去。 看了孩子,确认了严青菊没什么事情后,阿竹怕打扰到她歇息,便要起身告辞离开了。 严青菊有些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道:“三姐姐的身子真的没事了么?你上回生小世子时受了苦,我又不能去探望你,心里一直担心呢。” 阿竹笑眯眯地道:“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严青菊却笑不出来,她哪里没看到阿竹脸色不如以往的红润,而且刚出月子的妇人,哪有这般瘦的?和她以往见的那些妇人都不太一样,心里不禁有些难过,恨极那些让她受苦的人。不过她见阿竹不想说太多,便也不再提这件事情,又说起她生产那会儿的事。 “多亏了三姐姐派了甲五过来守着,当时世子没有回来时,老夫人和婆婆带着大嫂过来,我在产房里听到她们的声音,差点都要分了神,幸好有甲五在,才没有引起什么乱子。” 阿竹也听甲五回来禀报过了,心说镇国公府的女人果然是极品,一副巴不得人家难产一尸两命的作派,真不知上辈子是结了多大的仇恨,这辈子才这般恶毒。 阿竹拍拍她的手,怜惜地道:“辛苦你了。” 严青菊只是笑,没有说什么。 等阿竹离开后,严青菊对着镇国公府西北方向笑了下,那些女人不足为虑,她从来没有将她们当成对手过。 阿竹刚出门,便遇到了回府的纪显。 “下官见过王妃。”纪显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过来,“前日多谢王妃的仗义安排,内子方能平安生产,下官感激不尽。” 当时严青菊发动时太过突然,纪显正在京外执行任务,来不及赶回来,等他回来时,天都黑了,赶到硕墨堂,看到一名陌生的一看便知道是练家子的女人镇在产房外,后来听了纪山的禀报,如何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端王妃此举极为稳妥,纪显如今想来,仍是感激不已。 阿竹隔着车帘道:“世子不必多礼,世子夫人是我嫡亲的姐妹,我也只是关心她罢了。若是世子真怜惜她,以后好生待她便是。” “王妃放心。” 寥寥闲谈几句后,马车与纪显交错而过。 阿竹坐在马车里,心中略感安慰。虽然不知道纪显话里有几分真心,但是他的态度算是诚恳,她便估且信之罢。日子是人家夫妻的,她是个外人,说得再多也是徒劳,只希望以后严青菊能与纪显好好过日子。 回到王府,阿竹还未坐下喝口茶,便有丫鬟匆匆过来禀报:“王妃,林尚书府传来消息,林大少奶奶要生了。” 阿竹猛地站起,顿时哭笑不得:这都是扎堆着生孩子呢。 不过比起严青菊,阿竹对严青兰倒不是那般的担心,主要是林尚书府里的女眷们都极重视严青兰,严青兰与婆母关系也好,想来她生产时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捣乱。可以说,家里有个可靠的长辈,女人生孩子时也可以放下半颗心。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听人说严青兰在临近天亮时终于生下了个大胖儿子。 阿竹十分高兴,也同样大包小包地去林尚书府探望严青兰了。 ******* □□里,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仍是在府里养伤的秦王也接到了镇国公府及林尚书府的消息。 本来这种事情作为个大男人并不需要他过于关注的,若是在平时,旁人在他耳边提过就过了,不会有什么,但这会儿,却像是有根刺在心中扎着,时不时地提醒着他。 秦王妃抱着喝了奶的女儿,将她的头稍稍抬高拍抚着她的背,以防她吐奶,眼角余光瞥见窝在一旁阴沉着脸的男人,没有说什么。 等奶娘将喝饱了奶的小郡主抱下去后,秦王终于忍不住了。 “你听到这消息就不会想说些什么吗?”秦王嘲讽道。 秦王妃平静地看向他,手指抚着下巴,思索了下,击掌道:“王爷是想说枯潭寺的解签的那老和尚果然佛法精深,说得太准了么?” 秦王差点没被她气死,难道这王妃的意思是,那老和尚说他这辈子就只有生女儿的命是确有其事了?她就这么希望他绝后?这女人果然够恶毒!要不是打不过她…… 见秦王看自己的眼神不善,秦王妃也没有害怕,安抚道:“王爷放心,巧合罢了,府里那么多的姐妹,臣身的身子也好,迟早会给你生个儿子的。” 秦王:“……”她未免也太大肚了吧? “王妃真是贤惠大肚呢,本王是不是该赏赐一下王妃的识大体?”秦王恨得忍不住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秦王妃嫣然一笑,不甚在意地说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赏赐什么的就不必提了!反正这王府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拿自己的东西赏赐自己,怪没意思的。” “……” 所以说,他的王府被这个女人鸠占鹊巢了,是不是这个女人下一刻会说,连他也是她的,她高兴了就允许那些女人来睡他,不高兴了,就将他丢了,连带的哪些个女人都不屑睡他?!! 见他窝在那儿生闷气,秦王妃有些纳闷他怎么又拉着个脸了,心道男人心真是海底针,日日都这般情绪化,那么容易炸毛,也不知道那些皇子会不会直接将他给吞了。 “行了,王爷别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烦心了,你的伤估模着也该好了,过几日可是要和皇上捎假回朝堂。”秦王妃问道。 说到正事,秦王也收起了怒气,敲着桌子道:“确实应该捎假回去了。不过近来朝堂上不太平静,看老十都快要将整个朝堂和勋贵都得罪个遍了,以后处境不太好啊。”忍不住嗤笑出声。 张阁老去年致仕后,新任首辅之位落到了沈正仲手中,他侧妃嫡亲的爷爷,这是承平帝亲自钦点的,显然是经过了各种横量决定。原本理应说对他极为有利的,不过自从他去年遇袭后,虽然刑部那儿已经有了结果,但是他却不相信。直至今年,沈阁老所做的事情及推行的一些政令也总是未曾同他商量过,便如何不知这沈侧妃算是白纳了,沈阁老这只老狐狸根本另有心思,根本不会因为搭上个孙女儿就高看他,为他谋划。 现在看端王在朝堂上的处境,秦王嗤笑之余,却不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父皇那样疼爱端王,简直是带在身边教养长大的皇子,现在却因为皇子们长大了,不免对他产生了威胁,便能连最疼爱的儿子都能出手,他们这些放养长大的又算是什么? 人人都在猜测皇帝心目中的未来储君人选,但是在他看来,他那父皇恐怕没看得上一个,巴不得自己长命百岁,真的万万岁才好。 秦王妃见他沉思,突然道:“王爷,前阵儿臣妾接到西北的兄长寄来的书信,听说仓州那儿估计会有异动。” 秦王听得眉稍一动,仓州近东北长阴山一带,那儿据闻生活着一群阴山人,阴山之后,便是|鞑国,莫不是那边要生事?最近这几年,西北那一带的北狄人不断南侵,边境战事不断,若是东北也跟着生事,恐怕届时两边战事吃紧,再加上各地的天灾,于国家财政而言是个负担。 当然,秦王从这件事情中想到了战功,若是他能上战场,先远离这混乱的朝堂,在战场上积攒到战功,于自身也是一种资本。 秦王妃告诉他这些,显然在也是希望他能在这混乱的时刻先远离朝堂再说。 然而,就在秦王琢磨着这些时,他刚要捎假回朝堂,便听说了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情。 今日下朝后,承平帝在端王进乾清宫不久后,突然大发脾气,命人将齐王叫过去,当众斥责他不忠不孝不悌不义,枉为人子,下令将他圈禁在王府里,待得明年春天,直接令他就藩,无旨永世不得进京。 秦王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浑身的血都冷了。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端王终于动手了! 他从来未小瞧端王的手段,那副清高冷淡、目下无尘的模样不过是个伪装罢了,皇宫里长大的皇子从来没有小白兔。端王妃遇袭早产,他回来后只专心对付着朝堂上的事情,看似无动于衷,恐怕是偷偷在收集证据,将敌人一网打尽罢。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便要将人彻底收拾,不留后患。 秦王妃听了这个消息,倒是诧异了下,半晌方道:“莫非端王妃早产是齐王动的手?对个妇人动手算什么大丈夫?”明显有些不屑齐王的作法,简直是丧德。 秦王看了她一眼,心里嗤笑她的妇人之仁。 齐王会对端王妃出手的动机不过是那两样:一可以打击端王,二是若端王妃出事,端王无子嗣,对端王夺嫡更不利。端王一直是所有皇子中处于最有利地位的那个,齐王自然心急地想要除去他。但也太心急了,才会出这等昏招。 139、第 139 章 “王妃,宫里出事了!”甲五走进来,对坐在炕上逗着胖儿子的阿竹道。 胖儿子现在已经四十多天了,还是吃了睡、睡了吃,加上胖乎乎的,简直就像只小猪,豚豚这小名儿越发的贴切了,害得阿竹私底也下跟着叫起豚豚。 阿竹正摸着胖儿子嫩红的小脸蛋,听到甲五的话,抬头看她,“怎么样了?” 甲五看了她一眼,发现王妃十分冷静,也跟着定了定神,说道:“听说皇上被齐王气出病来,荀太医已经被宣进宫了,王爷此时正在宫里,一直留在乾清宫中没有出来。” 阿竹听罢点点头,让甲五下去,坐在炕边抚着胖儿子身上的襁褓想着事情。 半晌,阿竹唤来管家方荃,问道:“江南十三行港口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方荃神色微动,这还是王妃第一次询问关于十三行那边的消息,他都以为她莫名其妙地砸下一笔银子是去打水飘的呢,所以从来不过问那边的事情,连当初王爷知道她的行为时,也没有说什么,只道虽然败家点,不过也养得起,就随她去折腾了。 当然,方荃是不敢说主子败家什么的,而且王妃砸下的银子是从她的嫁妆和温泉庄子的冬季疏果营销得来的份例所出,她自己都不心疼,他们这些作下人的也不会说什么,当下便道:“并没有消息。” 阿竹听罢,有些失望,想了想,便道:“你着人去那边盯着,有什么消息马上回来禀报。” 方荃恭敬应了一声。 阿竹略微满意,王府里的人就是这点好,不会随意地揣测主子的心意,也不会因为觉得奇怪而规劝多嘴什么,很尽自己的本份。 “还有,王爷在宫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使个人去宫里瞧瞧,若是情况不对的话,也不用打探了,直接回来罢。”阿竹吩咐道。 方荃微微一笑,说道:“王妃放心,属下省得。” 待方荃下去,阿竹见胖儿子眯着眼睛吐泡泡玩儿,担心他玩着玩着又呛着自己,便抱着胖儿子起身,在室内慢悠悠地晃着,哼着不知道什么调子的歌谣哄他入睡,边想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当时遇袭早产时,她也想过估计是陆禹接手江南盐政之事引起的众怒,使得有人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心里虽然恼火怒恨,却也能理解。后来从陆禹那儿得知下手的人是齐王时,阿竹简直是不可思议,然后想到这些年来齐王干的事情,也隐约明白他过于心急了。 当年陆禹在平叛荆州时遭暗算失踪,后来阿竹方从朝堂上的事情得知,这其中有魏王和齐王的手笔,是以当时承平帝方会那般震怒,直接寻了个借口,下令将这两个儿子直接圈禁在王府里,砍了他们的势力。直到太后病体有恙,开口求情,承平帝是个孝子,在将两个儿子圈禁了一年后,放了出来。 经此一事,魏王显然受了极大的打击,开始修身养性起来,对朝堂上的事情也不如以往般热衷关心,表现出一副为恋权柄的模样,整个人从锐意十足变得消沉平淡。齐王虽然也有些影响,但却没有魏王的消沉,只是也懂得了修身养性,收敛起自己,开始低调起来。 由于两位王爷的前车之鉴,其他的皇子也开始低调起来,除了一直作死的康王、病弱的靖王、腿有疾的平王,便只剩下了周王、秦王、端王三位在朝堂上开始崭露头角,不过周王性情过于绵软,承平帝有些不喜,更是凸显出了秦王和端王。 这些年来,随着两位皇子进入朝堂的时间越长,积累的势力越多,形成对峙局面时,原本朝臣以为未来的储君一定会是两位皇子中的其中一位时,谁知道承平帝又刷了大伙一把,将年幼的十一皇子封了代王,一副放在身边当作下一代储君百般宠爱教养的模样,又弄得大伙儿都疑惑了。 皇帝飘忽暧昧的态度,使得所有朝臣勋贵都不敢轻易站队,就这么看着,直到江南盐政案爆发,端王和秦王两人被派往江南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使朝堂更变得错宗复杂起来。 阿竹知道自己作为端王妃,有自己的责任,而且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届时只要生下儿子,陆禹有后,于他的地位更巩固。 齐王一直觊觎着那个位子,或许在他眼里威胁性最大的便是那位十弟,特别是在端王妃传出孕事后,越发的心急了,于是在陆禹去奉命下江南插手江南盐政之事,正好有了借口动手。届时若是端王妃出事,人们也只会以为是陆禹插手江南盐政引起的众怒,方让人暗算了,如此也可以转移人们的视线。 阿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那股怒火恨意依然未消,不过看到怀里睡着的胖儿子,眸色柔和了下来。 她一点也不同情齐王的下场,他既做得出,便会想到事情爆发后的结果。陆禹又不是吃素的,吃了那么个大亏,显然不会放过他,可惜皇家没有杀儿子的习俗,承平帝气怒之下,方将他谴去就藩,这辈子就算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也甭想回来了,将来不管他以什么原因离开封地,皆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昭萱郡主当时说估计到时候会委屈了她,因为齐王所做的事情揭发后,皇帝绝对不会杀儿子的,最大的惩罚不过是如此了。阿竹早有预料,所以也并不觉得委屈什么。 对于齐王而言,最大的报复大概便是求而不得罢。 只是,她现在有些担心陆禹,毕竟是他直接将这事捅到承平帝那儿的,在处置了齐王后,可能是怒极攻心,竟然病倒了。陆禹现在在宫里侍疾,也不知道承平帝会不会迁怒于他。 ******* 阿竹的担心并非多余,作皇帝的,显然最熟悉的一种技能便是迁怒了。 陆听着乾清宫的寝殿里传来的声音,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后悔今日没有跟人换班。 他现在是羽林军中的一员,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卫,直接听令于皇帝,而羽林军的成员都是从勋贵或宗室里挑选,查过祖宗十八代才会挑选去特训一翻,方拎去上岗。陆游手好闲惯了,前几个月不过是多嘴地说了他父王几句,他那老爹便又进宫哭诉他难管教,不肯去办差,于是承平帝大手一挥,便直接将陆拎进了羽林军中。 空降至羽林军的陆被京城所有的纨绔子弟羡慕嫉妒恨着,羽林军的战斗力虽然比不得京师三营,但是绝对是在皇帝面前最露脸的职位,只要被皇帝记住了,还怕没有出头的机会么?就算是不事生产、没有上进心的纨绔子弟,也是想在皇帝面前大大地露脸,成为皇帝心中的红人,然后荣华富贵一生、金钱权利两手抓,走上人生赢家之路啊。 平平都是纨绔,他们还在四处找关系想在军师三宫中安插个职位,而这位根本不必四处奔走找关系,便直接空降过去,又因为他是皇帝的亲侄子,还没人敢给他穿小鞋,免得他一状告到皇帝那里去,什么都没了。所以不羡慕嫉妒他,还能羡慕谁? 而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陆却不喜欢,他真的是游手好闲惯了,突然要开始当差,第一天差点爬不起来,而且还是在宫里轮岗五天,才得一天出宫歇息,没有他的那些胭脂柳巷,那该多寂寞啊。 好吧,等他好不容易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却又发现这差事根本不是人干事!太遭皇帝惦记其实也不太好啊!例如现在! 殿内传来打破瓷器的声音,还有承平帝怒斥端王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肉跳。他怕的不是皇帝生气,而是端王的后续反应――在他一个不小心被方劲骗上了端王的贼船,不得不将老父兄长一起都卖了换得未来一家人平安时,也深刻地认识到这位王爷的手段。 嘤嘤嘤,明明他只是个纨绔子弟啊,为毛那么多人惦记他呢? 就在陆心里泪奔时,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阿,进来!” 幸好不是和他娘一样直接叫“儿”,不然皇帝声音含糊变成了一声“(音同龟)儿子”的话,那他就要泪奔了,不禁怨怼起老爹给他取的这名字。 陆走了进去,虽然不敢随便乱看,但是目光却瞄到了地上破碎的药碗,还有跪在床前的端王,顿时吓得小心肝又有些承受不住,特别是对上端王那双清清冷冷的凤目时,简直就像是阎罗王的那双必杀眼,一眼就能让他死去活来。 “皇伯父,有何吩咐。”陆请了安后,小声问道。 “着人去宣你父王进宫,你便在这里守着。”承平帝淡淡地道。 陆抬头往床上看了一眼,见到面容苍老的皇帝半坐在床上,精神有些糟糕,不过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显然皇帝先前已经喝了药。 能不能别留我下来?我怕啊!陆心里呐喊着,面上却十分恭敬地应了一声,交待了位内侍后,便小心地挪到了旁边站着,打算允当背景,希望那对父子都不要发现他。 一时间,宫殿变得十分平静。 半晌,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为了个女人,如此对你兄弟,可值得?” 陆禹抬头看他:“父皇要听真话?” 承平帝冷笑一声,“朕的禹儿也会和朕耍心眼了,枉费朕对禹儿如此期待,只盼着他以后辅佐这万里江山,昌盛我大夏。” 陆听得心中一动,意思是说,皇帝从来未嘱意过端王,而且端王自己也是晓得的? 陆禹不语。 皇帝又道:“你可是朕当年抱在怀里,一笔一画地教你习字认字的孩子,你素来在朕面前最是实诚,从未和朕耍心眼,朕也最满意这点,素来最疼你,今日便有什么话直说。” 陆禹听到这话,身体深深地跪下去,声音有些哽咽,“儿臣不孝,有负父皇教导。” 承平帝哼了一声,又转了个坐姿,到底脸色没有那般难看了。 “此事是儿臣冲动了,只是儿臣想到当日回来,听到太医说儿臣的王妃差点一尸两命,便难受极了,那是儿臣盼了很久的孩子,儿臣心里难受,便做了冲动事。儿臣这次冲动了,请父皇责罚。” 陆瞄了一眼,惊奇地发现先前还震怒不已的皇帝此时竟然面无怒色,而且唇角还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惊愕,被这对父子给弄糊涂了。难道他的脑子真的那么不好使?猜测不出皇帝复杂难辩的心思? 嗯,或者是皇帝老了,这种老男人的心思他一个年轻人猜测不透吧。 ***** 安贵妃在得到消息时,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凤藻宫,直奔凤翔宫而去,发鬓都乱了,却已经顾不得整理仪容。 安贵妃刚到凤翔宫时,便发现这里还坐了个对着皇后哭成了泪人儿的女人――贤妃。 看到贤妃,安贵妃柳眉倒竖,整个人就像发狂的母狮子,差点直接撸起袖子,挥拳上来。 贤妃听到宫人禀报的声音,哭泣的声音一顿,抬头看向安贵妃,恰好对上一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目,心头又凉了半截,便知道她今日来这里的事情不成功了,而且这个没脑子的贵妃估计以后会开始拿她来作伐子折腾了。被人作贱折腾她不怕,只是她的儿子…… 想到齐王年后便要就藩,永世不得进京,不仅与那位子没缘份,她与儿子永世不得相见,便又悲从中来。 “哟,贤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哭成这般?还是收收眼泪的好,不然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齐王怎么了,让贤妃妹妹开始哭丧呢。”安贵妃不客气地道,当场便开了嘲讽技能,极尽挖苦。 贤妃有些恼,怒道:“贵妃何必说得这般难听?齐王虽然现在这般,但仍是皇上的儿子,容不得你如此放肆。” “本宫放肆?”安贵妃冷笑,“齐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差点害得本宫的儿媳妇和孙儿都没了,还不准本宫说两句?本宫告诉你,本宫今日就要说,大不了你来打本宫啊?本宫怕你啊……” 看着像个流氓一样真的撸袖子的安贵妃,贤妃气得脸色发青,这女人除了一张脸皮看得过去,哪有一点宫妃的模样?简直是个市井泼妇!怨不得皇帝从来不喜教导出安贵妃的怀恩侯府! 凤翔宫里伺候的宫人不忍睹目地低垂下头,唯有皇后仍是坐得四平八稳,喝茶看着她的大殿里上演的两女撕逼大战。 最后自然是以丢开了脸皮耍起流氓的安贵妃大获全胜,若是阿竹在这里,一定会拍手赞叹不已:安贵妃和陆禹果然是母子,都是耍流氓的高手! 贤王妃今日过来是想要寻皇后求情,让皇帝收回命令,重新发落齐王的。至于她为何不去向承平帝求情,主要是这些年来她的颜色已不比年轻时,承平帝对她的情份也极淡,估计现在她去求情,指不定承平帝看到她联想到齐王做的事情,更是怒火中烧。 所以,她只能来求皇后,而皇后的话皇帝素来会听进几分,只要皇后出面,就算结果不成事,但皇帝也会轻罚几分。 可是,她还来不及同皇后哭诉多少,安贵妃便冲进来了。 贤妃只能铁青着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凤翔宫。 贤妃一离开,轮到安贵妃来哭诉了,全然没了先前撸袖子时的泼妇之态,低垂着头,哭得楚楚可怜,悲泣道:“皇后姐姐,端王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辛辛苦苦地为皇上办差,远去江南吃苦不说,路上还要遭到刺杀,九死一生地回来后,没想到有人却这般恶毒,竟然对着自己亲兄弟的妻儿动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端王不过是将收集到证据呈到皇帝面前罢了,为何皇上如何生气,难道还让端王不要出手,每日面对着杀子凶手笑脸相对不成?这不是憋屈人么?端王现在正跪在乾清宫,听说都跪了几个小时了,这天气那般冷,眼看又要下雪了,再跪下去,人都要跪坏了……” 安贵妃这一刻的嘴皮子十分利索,极尽可能地将端王说成了个可怜的小白兔,齐王是个没有人性的人渣,竟然丧心病狂地对兄弟的妻儿下毒手,差点导致一尸两命。苦命的端王什么都没有做错,皇帝为何如此是非不分,竟然还要罚他。 皇后听得脸皮抽搐了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张嘴可以去唱大戏了,真是厉害呢。不过可惜,她没那个胆去皇帝前面说,不然绝对能看到皇帝那张老脸皮更精彩。 皇后见她哭得差不多了,直接将她拎了起来,说道:“你懂什么……”等见她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皇后又觉得有些心塞,和这么个蠢人计较太伤脑子了,只得道:“你且放心,端王不仅没事,反而全因祸得福!” 安贵妃嘴唇抖了下,委屈地道:“得什么福?刚才乾清宫传来消息,皇上下令让端王在府里闭门思过呢?”现在是闭门思过的时候么?应该趁机抓权,灭了皇帝那根老黄瓜才是。安贵妃心里恨恨地想着,对老皇帝越发的没有什么夫妻情份了。 皇后越发的心塞,挥挥手道:“你且回去等着,别一惊一乍的。” 安贵妃却不肯走,赖在了凤翔宫里。 皇后也不打算理她,正准备回内殿歇息时,十八公主回来了,小肥脸儿板着,看起来就像学大人一样,萌到爆。 十八公主一见到安贵妃,马上蹭过去,伸出小胖爪握住她的手道:“安母妃放心,十皇兄不会有事情的。刚才十八和表姐一起去了乾清宫探望父皇,皇父生病了好可怜哦,十八都心疼了。而且表姐好有孝心哦,她要留在父皇那儿侍疾,父皇也允了呢。十八也想留下的,不过父皇说十八太小了……” 十八公主说得天真无邪,还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安贵妃:“……”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天大的意义? 140、第 140 章 天空灰蒙蒙的,到了下午申时已经下起了雪。 阿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探下头,感受一下外面冰冷的气温,心不断地往下沉。直到酉时一刻,方有守门的小丫头飞快地过来报告王爷回来了。 阿竹听罢,拎着裙子直接跑了出去,钻石只来得及抓住一件厚披风和伞跟着跑出去,一群丫鬟嬷嬷也只能匆匆忙忙地跟着跑。 到了二门,阿竹恰好看到陆禹从马车里下来。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何泽撑着伞,揣扶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下车,透过纷扬的雪花,他望了过来,一双凤目黑沉沉的,俊美的脸掩盖在雪花之后,面容俊美,神态间却有着近段时间没有的释然轻松。 看来情况并没有外面传的那般糟糕。 阿竹心里也释然,自从陆禹打从江南回来,她早产坐月子补身子之类的,他极尽所能地抽空陪她了,虽然神色如常,但阿竹如何没发现他的疲惫和紧绷,仿佛从来没有一刻能轻松过,每一刻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眉头会不由自主地蹙紧,眼神冰冷。别说她受了罪瘦了,他同样也因为忙碌三餐不正常而消瘦了很多,最近晚上睡觉时,都能摸到他身体的肋骨了。 她看得心疼,但自己那时正在坐月子,又是个内宅妇人,在朝堂上帮不了他,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去帮他在朝堂上和那群老狐狸周旋,只能尽可能地管好自己、照顾好胖儿子,让他不必在外头与人斗智斗勇时,还要为内宅挂心。 “王爷回来啦!”阿竹直接跑了过去,顾不得落在身上的雪。 钻石撑着伞赶紧追上。 陆禹微皱了下眉头,本来斥责的话看到她的笑脸时,变成了脉脉的温情。 他微凉的手握着她同样被冻得冰冷的手,忍不住道:“天气冷,你不应该出来。” 阿竹挽着他往延煦堂走,边走边打量他的神色,笑道:“不过一点路罢了,禹哥哥你也要管啊?都快变成我爹一样铝恕!弊炖镟凉肿牛纳畲θ从行┑s牵邓袢赵谇骞蛄撕芫茫膊恢老ジ窍衷谠趺囱耍淙豢醋判凶咦匀纾墒堑鹊矫魈炀鸵茏锪恕 听到那声“禹哥哥”,陆禹哑然失笑,捂着她的手,将她拥到怀里,低首看着她的双眼,笑道:“小心岳父听到你这般说,要恼你了。” “禹哥哥不说,他听不到!” 夫妻俩一路说着没营养的话,终于回到了正房,丫鬟们已经备好了热水热汤。 阿竹为他褪去沾了雪的朝服后,接过绞好的热帕子给他擦脸净手,然后便将他按坐在薰笼上,弯下身去脱他的云纹黑靴,撩起他的裤管查看他的双膝。当看到他膝头果然已经红肿泛黑了,眼眶蓦然红了,抿了抿唇,将旁边准备好的精油拿了过来。 陆禹见她眼眶发红,忍不住温声道:“其实一点也不疼的。” “不疼才怪!”阿竹没好声气地道,先用热毛巾轻轻地擦了下,然后手里抹上精油轻轻地按摩着。 陆禹见她做得认真,面上一直带着微笑,只有偶尔微皱的眉头让人知道其实他也并非是完全没痛感的。 “听说你今儿在乾清宫里跪了三个时辰。”阿竹边按摩托边轻声道。现在天气冷,乾清宫的地板都是光滑的大理石,整个大殿即便有地龙,但人跪着仍是极难受的,况且还跪了那么久。 “没那么久吧……”陆禹忍不住道,被她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省得她真要哭了。 等阿竹按摩得差不多,便拿起一瓶膏药抹上,一股清凉之感瞬间蔓开,将原本精油按摩时带来的热辣感化去,十分舒服。 “这药哪里来的?”陆禹没话找话说,转移她的注意力。 “先前让人去荀太医那儿拿的,这精油也是他特地提炼的,可比外面医馆里卖的效果好多了。”阿竹对荀太医十分推崇,在这个医疗落后的时代,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是十分必要,她对荀太医给予一百二十分的敬重。 陆禹的心瞬间涌起一股脉脉的温情,忍不住将起身的她抱到怀里,蹭着她光滑的脸蛋,柔声道:“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阿竹也回抱他,不敢将自己的体重压到他身上,所以姿势不免有些古怪。 陆禹笑了下,用了巧劲将她搂坐到怀里,说道:“你放心,这点抱你的力气还有的。我家胖竹筒真是贤惠又可爱,以后禹哥哥会好好陪你的。” “……陪多久?” “嗯,大概会很久吧,过了年再说。” 阿竹听得更难受了,这是变相的被皇帝放弃了吧?一个被勒令闭门思过的皇子,而且没有说明让他闭门思过多久时间,若是无限延期,等到皇帝再想起时,恐怕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阿竹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如同陆禹说的,过了年再说罢,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而且,现在朝堂上那么乱,因为江南盐政案,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暂时退出朝堂也是件好事,省得再被皇帝当成炮灰使。 就不知道陆禹这炮灰退下了,下一个炮灰是谁。 ****** “皇上说,王爷您休的病假已经够久了,再大的伤也应该好了,所以应该回朝堂尽力了?”柴荣惊讶地道。 秦王召集柴荣等幕僚在书房里谈事,此时满脸的不悦,眉头蹙得死紧,说道:“对,刚才宫里来的内侍是这般说的,父皇可真是不客气的。” 秦王此时满心的愤怒,觉得皇帝和端王等人皆面目可憎,皇帝要拿儿子当枪使便罢了,端王干得好好的,做甚突然换了支枪来使,而且还挑上还在“养病”的他?明明他听说了齐王的事情时,都打算请病假到年后了,没想到还没行动呢,宫里便来了消息了。 还有端王,你不好好地当你的枪,干嘛要这么没脑子的将齐王暗害端王妃的事情能捅到皇帝面前?不知道他们那位父皇年纪大了,最爱猜忌,不喜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么?明明还有其他温和的手段将这件事情告知皇帝,偏偏走了一步险棋,看起来简直是没脑子,一点也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柴荣沉吟半晌,突然叹道:“端王走这一步可真是高,虽然惊险,但也将自己摘了出来。”所以,没有准备的秦王便成了替死鬼了。 秦王看向他,等着他的分析。 柴荣边思索边道:“以老夫看,端王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明知道皇上年事大了,老人家难免是希望儿子和睦孝顺,不喜这种事情,他应该避开方是,免得皇上心里对他失望。然而,端王不管不顾地将齐王暗害端王妃的事情捅到皇上面前,看着是为端王妃讨公道,却也是要将齐王弄走不罢休,明显是要皇帝给他主持公道……” 端王此举这是赤.裸裸地逼着龙椅上的那位父亲,他的冒进让帝王不喜,而他明着要搞垮兄弟的狠劲更让帝王失望,此举冒失又没脑子,与他这一个月来在朝堂上与诸位朝臣周旋时的手腕大相径庭,简直是冲动极了。 不过,冲动过后,端王被皇帝斥责,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没有说明期限,这期限可能是几天,可能是几个月,可能是几年,谁知道呢?这得看皇帝的心情,或者是周围人对皇帝的影响力。 柴荣想起先前听到的消息,皇帝因为齐王之事怒极攻心,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斥责了端王,勒令他回府闭门思过后,宫里又传来了消息,那位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正在乾清宫侍疾,皇帝也答应了。 皇帝因为安阳长公主之事,素来疼爱昭萱郡主,且昭萱郡主又与端王妃情份不一般,加之后宫里还有皇后贵妃在,只要手段使得好,端王恐怕很快便能复出罢。 所以,端王虽然走了步险棋,却也让他从朝堂上脱身,暂时避开了朝中那些朝臣勋贵的怒火,算得上是聪明之举。 秦王听了柴荣的话,心里不禁恨恨地诅咒着端王的狡猾,他就知道这个弟弟是个狡猾狡猾的险恶小人,自己跑了,将他推到前面去承受那些朝臣的压力。 想到这,秦王不禁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他知道自己那父皇要整顿江南盐政,可是牵涉太多人的利益,先前那一个月,是端王顶在前面和那些老狐狸们周旋,皇帝只需要在关键时候不轻不重地说个话就行了。现在端王退出了,他顶上去,恐怕很快地他便成了所有人仇恨的对象了。 若是他不按着那位皇父的安排走……秦王想着自己被皇帝同样勒令闭门思过的可能性、远走边境立军功的可能性、及其他的可能性,然后发现自己现在真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这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太糟糕了。 又与柴荣商量了下,秦王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只得叹气接受,明日估计便要上朝去和那群老狐狸周旋了,十分心塞。他承认自己的功力没那些老狐狸的深,脑子也没有端王转得快,估计自己的战斗力不太行,到时候忍不住像他王妃一样直接暴力挥拳头上去――然后下一刻他就要被自己父皇挥老拳头了。 柴荣也在思量着秦王接下来的路,顺便揣摩一下那位龙椅上的老皇帝的心思。 虽然他没有做过皇帝,但是史书也不是白看的,承平帝在位时间比较长。而大凡皇帝当得久了,处在高位久了,便会越来越□□,越发的眷恋权柄,不会轻易地放权。特别是一群皇子们年纪越大,衬得他越老了,估计心里越发的忌惮。 只要是人,没有不怕死的,特别是皇帝。皇帝都会喜欢万万岁,但是岁月却不饶人,为着江山社稷稳定,需要选出一名继承者。而皇子们若是太能干,皇帝会担心自己还没死就被迫让贤;若是皇子们太无能,又要担心找不到合适的继承者,这江山无以托付。当皇帝的就这般的矛盾,这矛盾的背后,便要看皇帝如何安排了,结果好的话,是新帝顺利登基,不好的话,逼宫谋反是家常便饭…… 想到这里,柴荣赶紧打住思路,不敢再多想。 秦王带着心塞的心情回到了正房,见自己王妃正抱着女儿逗她乐,不禁歪了歪嘴,坐到她身边的位置,说道:“明白本王便要上朝了。” 秦王妃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先前宫里来的内侍奉了父皇之命来的?” “不然你以为他是来干嘛的?”秦王没好声气地道。 秦王妃将吐着泡泡的女儿放回床上,想了想,出主意道:“明年王爷请旨出征罢,臣妾和你一起去。” 看她有些跃跃欲试的模样,秦王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女人不会也想上战场吧?不然也不会时常怂恿他找机会出征了。 “你一个妇道人家,想这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而且你去了女儿怎么办?丢到宫里给母妃养?想都别想!”秦王断然拒绝。 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女儿自然带去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丢给别人养?王爷不会这般不负责任吧?” 秦王差点气了个仰倒,到底是谁不负责任?有哪个作母亲的会想着带着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去边境吃苦的?也不怕路途遥远艰幸,一个小婴儿受不住! “那有什么?我两个月大的时候,我父亲还带着我去战场上转悠了几圈呢,后来还带我拨山涉水地去关外,还不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秦王妃豪气干云,自信无比:“女儿是我生的,她的性格像我,一定能适应的。” 听着激动起来连“臣妾”的自谦都没了的秦王妃,秦王越发的心塞了,觉得和这个王妃说不通。而且他听着那位现在远在西北的岳父所做的事情,只觉得心中有匹脱肛的野马在欢脱地越跑越远了,很想咆哮地问几句:岳父到底怎么养儿女的?王妃到底是怎么长这般大的?没被折腾死真是幸运!而且还想要折腾他女儿,难道也想让女儿变成王妃这模样,以后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么? 看他身子有些颤抖,秦王妃不禁一掌拍到他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趔趄,笑道:“王爷也很激动吧?只要等明年出了春就行了,时间也不长的!” 秦王:“……” 对,他很激动,他激动得想要咬死这个看不懂人脸色的蠢女人! 141、第 141 章 听闻朝堂近来的风云,严青菊阖下信件,双目幽黑,无丝毫的娇怯之态。 “夫人……”丹寇有些不安地唤了一声,担心她为了端王妃,又要出手做点什么。 严青菊从沉思中回神,瞥了她一眼,见丫鬟脸上不安之色,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让人去将孩子抱来。 奶娘刚给孩子喂完奶,此时孩子正睡得香甜,被人抱过来时也没有吵醒他。严青菊坐在床上,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他柔嫩的脸蛋,看着这脆弱的小生命,心里有些触动。 生命真的很脆弱呢。 三姐姐说,人的生命很脆弱,她素来尊重生命,不到万不得已,别随便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可是若是其他人想要伤害你呢?三姐姐你要怎么办?或许你还是下不了手罢,不若妹妹帮你可好? 脑海里不期然地跳出阿竹的笑脸时,严青菊突然思绪一顿,轻轻地吁了口气。 算了,就当积福吧!只是,可不能让他们太好过! “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的大掌盖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嬷嬷说妇人产后多思多虑对身子可不好,你不是还想自己给儿子喂奶么?” 严青菊抬头,发现纪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微微有些错愕,竟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难道她对他的存在已经如此熟悉了么? 纪显坐到床前,见她还抱着儿子,便伸手去托住她的手,说道:“你还在坐月子,别太费神了,不是有奶娘丫鬟照顾么?先放着罢。”他看了都觉得为她累,这么细的胳膊怎么能抱这么久? 听纪显这般说,严青菊也觉得手臂有些酸了,将怀里的孩子放到了身边的位置,拿了件小毯子盖在他身上,笑着对纪显道:“爷今儿怎么回来得如此早?” “没事便回来了。”纪显随意地说道,看了眼放在她旁边的那张字条,便知道她得到消息了,说道:“朝堂上现在乱着,端王这会儿能避开,也是幸事一件,若再掺和下去,难免会让皇上忌惮。” 皇帝铁了心要整顿江南盐政,端王无论是做得好或做不好,对他本身而言都不是件好事,不如现在避开,虽然有失宠之嫌,但是以他的本事,想要回朝堂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严青菊颔首,笑道:“也不知道秦王能不能顶得住了。” 她的声音轻柔软绵,带点柔怯怯的意味,如此一笑,仿佛十分为旁人担忧一般,可纪显却觉得她在幸灾乐祸。 纪显淡淡一哂,并不关心这事,只道:“秦王顶不顶得住,还须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次的态度倒是有点儿深意,你有什么看法?” 严青菊摇头,“妾身哪里能有什么看法?爷是男人,常在外头行走,看得多,自然比妾身更明白。不过,只要皇上敬重皇后娘娘,倒是无甚大事。” “你这么看好皇后?”纪显诧异,“你也不过是进宫几回罢了,皇后据说是个贤惠的,皇上素来敬重她。” “是啊,皇后不愧是国母,国家有这样的国母,是我大夏之福。”严青菊微笑道,对皇后十分奉承。 纪显有些不能理解她的话,笑了笑,便不再理会此事,又同她说起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纯粹是拿来当笑话讲给她听。严青菊也听得津津有味,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他脸上,突然发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怕他了。 嗯,是个好现象!要攻下一个人的心防,拿捏住他,得先克服自己的心怯,让自己去习惯。 纪显发现她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自己,虽有些莫名,但心里却不由升起几分异样之感来,让他突然很想问一个在他心里积了段时间的问题:不知道在她心中,端王妃与他,谁比较重要? ****** 自从皇帝下令端王闭门思过起,端王府紧闭大门,全然社绝了外头所有的流言及探视。 虽然关了门,不过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一无所知,例如秦王被承平帝拎到了朝堂上顶替陆禹的职位之事;例如婉妃娘家――罗家被撤职查办,婉妃几次哭晕;例如贤妃为齐王求情不成,反而被皇帝贬成了嫔等等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送进端王府。 当然,无论外界现在发生什么事情,端王府现在真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自打陆禹不必出门起,阿竹便开始汤汤水水地给他补身子,努力要将他先前因为忙碌而流失的营养补回来,不求补成个胖子,但也要看着别那么清瘦,免得站在风中真的像要羽化成仙了,让她怪没安全感的。 男神高端大气快成仙了,让她这平凡人怎么有安全感嘛? 谁知她拼命想给那位王爷补营养,他更爱投喂她,每每抱着她的腰肢将她举起掂了掂后,会道:“又瘦了,应该补补。” 阿竹满脸黑线,忍不住回嘴道:“你又不是秤砣,怎么知道我又瘦了?”而且她的体质遗传了母亲柳氏,即便不用减,自己也会慢慢瘦下来,恢复生产前的身材,这是她自身遗传到父母的最自豪的财富了。 而那位王爷听到她这般说,会开始耍起流氓来:“每日都抱着摸着,想不知道也难。” 阿竹无言以对。 进入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的冷了,京城里三天一小雪十天一大雪的是常事,太阳仿佛永远不会出来一般,冷得人们都不爱出门了。而这种时候,温泉庄子的反季节蔬菜又开始派上用场了,今年阿竹让温泉庄子里的管事加大了蔬菜种植量,还提供了好些意见让那些管事集思广益地改进,使得端王府的温泉庄子比其他府里的温泉庄子里种出的菜系种类更丰富。 所以,才刚入冬不久,便赚了一笔,让她每天走路都是飘的――高兴得飘飘然了。 这日,阿竹又在捧着账册,用毛笔在纸上加减乘除地算着,嘴里念念有辞。 陆禹坐在旁边,怀里抱着个胖包子,手中拿着本杂书看着,见到她这副财迷的模样,忍不住取笑道:“钱是赚不完的,你一个冬天赚的钱都够给你以后的闺女攒一笔能砸死人的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了,旁人都说端王妃真是生财有道,是个极厉害的主母呢。” 阿竹先是听得一怒,然后又有些赧然,这男人不对她耍流氓会皮痒啊?忍不住道:“抱好你的胖儿子,还有你的胖闺女现在影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想得太早了。我这是给你儿子攒娶媳妇的银子不行么?” 心里却琢磨着,等出了春后,她要将一笔银子投到江南十三行去,恐怕赚的银子再多也不够使。哎,怨不得陆禹说她败家,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败家呢。 等听了阿竹的计划,陆禹有些奇怪道:“你投了那么多银子进去,到底要做什么?” 因为现在只出不进,被认为败家的阿竹自己也挺不直腰杆,悻悻然地道:“不过是想弄些洋货讨个新鲜罢了,能干什么?那些讨厌的洋人每年捎来大夏的洋货不知道在咱们这儿捞了多少银子,我看了生气不行么?凭什么给他们捞银子,我们不能去他们那儿捞?” 阿竹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发现京城的贵族圈里对西洋来的稀罕玩意十分追捧,每每舍得一掷千金购买,那些洋商不知道在中原这块地捞了多少金银珠宝回国。而且让她无力的是,大夏的百姓都有一种天.朝上国的矜傲,虽也有下海经商的商人,但是到底不多,对外贸易根本没有概念,国家也不倡导此事,加上那种安土重迁的顽固观念,还真没有人对海外的那片土地感兴趣。 阿竹对海外的事情感兴趣是在去年陆禹下江南时,在下面的人讨好地送了个西洋自鸣钟表给她赏玩后,阿竹问明白了价格,于是直接当起了败家女,投了一笔银子搞起了船队出海。 这时代没有设海禁,虽然东南沿海有倭寇来犯,但朝廷的海军也不是吃素的,那些倭寇也讨不了好,只要有本事,朝廷也不会禁止商人出海,只是对于海船制造技术出台了一系例的政策,私人虽没有掌握海船制造技术,但却能去专门的官府海船制造司中买卖或租赁海船出海。 阿竹对海外那片世界挺感兴趣的,偶尔也愤青了下,做着海外遍地是大夏的殖民地的美梦,然后便开始试水了。不过现在第一批投下的船队没有回来,总让她忐忑几分。当然,她没有说的是,以陆禹的处境,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海外其实是个她预备的不得已之下的退路,虽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但有备无患嘛。 陆禹听罢不禁笑了,附和道:“对,咱们也去捞他们的。”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凝,不由和阿竹讨论起来。 阿竹刚开始发现他对海外感兴趣时,真是喜出望外,连账本也不看了,让人将胖儿子抱下去后,直接蹭到陆禹身边,开始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结合古今,引诱他对海外之地的兴趣。 握拳,目标是:我天.朝将要成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什么葡萄牙、西班牙,什么大英帝国都滚边凉快去! 热血上脑的阿竹在很久以后,虽然会对自己当时的行为产生了迷茫,但是却没有反悔过。 不过等热血退却,阿竹差点被问得才思枯竭后,不得不痛苦的承认,她果然脑子比不得他,真是问得句句戳中要点,针针见血,她脑子里的存货竟然不到一个下午时间,便被个古人掏空了,情何以堪? 风雪拍打着窗棂发出嘎吱的声音,将沉思中的陆禹惊醒。 他动了动脖子,感觉到长时间维持着一个姿势的僵硬,需要换个姿势,不过低首看到脑袋枕在他大腿上睡得香甜的人时,硬生生地停止了动作,慢慢地按揉了下僵硬的脖子,然后伸手将滑到她胸口的褥子拉了到她脖子下面。 低首看着睡在他大腿上的那张脸,美丽而甜蜜,肌肤因为睡意而红润,檀口微张,呼出微微的热气,因为压着脸颊,扯到了嘴角,口涎流了出来,睡得就像个小孩子。 轻轻抚着她的面容,突然发现他似乎已经很久未曾这般仔细地看过她了,自从四月开始的忙碌使得他每日只有在三更半夜回房里,方在床上抱着她入睡,其他时候少有陪伴她的时候。 想起她刚才被自己问到快抓狂时的神色,忍不住露出微笑,能说他当时就是想要看她纠结又抓狂、却又想要引诱他对海外感兴趣的模样只能苦苦压抑的样子么?虽然不知道海外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她的有些描述倒是让他生起些兴趣来。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她生在大夏、长在大夏,何以对海外如此熟悉,仿佛亲眼所见一般?且有些观点简直堪称闻所未闻,却让他惊艳不已,从那些话中可知,她对他没有丝毫的隐瞒,将自己该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他其实想问问她从何得知的,但是看她神彩飞扬的模样,看得入了迷,突然便不想问了。 这个姑娘,是他要执手过一辈子的妻,不管沧海桑田,人心变幻,若能执手一生,也不枉此生。 可能是有所感触,待到腊月时,方荃又过来禀报了江南十三行出海船队的事情时,陆禹只道:“按王妃的吩咐去办。” 方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以前说这事时,王爷眉眼清淡,并未如何放在眼里,即便王妃投了一大笔银子进去堪称血本无归,也只是笑了笑,只道这么点银子,他的王妃败得起。而现在,似乎没有认为王妃这是败家了,反而颇有深意。 莫不是王爷也想像那些洋人一般,搞海外贸易?只是此举京中贵圈里似乎无人开过先例,都是一些商人的小打小闹,所得利益并不多。若是被人知道,也不知会不会嘲笑端王府。 方荃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对主子的命令从未质疑,很快便下去打理了。 阿竹知道方荃素来是个报马仔,什么事情都会去转告某位王爷,不过她也不在意,又不做亏心事情,她行得正坐得直,不怕留什么把柄。现在虽然败家了点儿,不过若是船队顺利回国,到时候的收获可是付出的几倍甚至几十倍呢。 阿竹让自己信心满满,先不去考虑失败的问题,就算第一次失败了,就当船队去踩个点罢了,她……嗯,还是看得开的。 安慰了自己后,阿竹开始准备年礼的事情了。 在阿竹为年礼的事情忙碌时,看到每日悠闲地在家里看书喝茶抱胖儿子,或者偶尔将她抓去下棋,然后将她杀得片甲不留的某位王爷时,她各种羡慕嫉妒恨,毫不客气地怒了。 摔,就不能让她几子么?真是好狠的心肠! “没办法,对着胖竹筒,就忍不住要下狠手了!”陆禹支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说这话时,还特地在她胸部上瞄了下。 嗯,生了孩子的女人,小笼包早就长成大包子了,而且手感极佳。 这话颇有深意,再结合他的眼神,是赤果果的调戏啊!又耍流氓! 在又一次被杀得片甲不留时,阿竹怒得直接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通揉搓,乱了一盘棋局,然后盘着腿坐在那里,抑起脸,一副他能奈她如何的神情? 骂她?打她?咬她?都不怕,看他下不下得了手! 得意洋洋的胖竹筒很快便僵硬了,因为她发现那位王爷并没有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摆好,很快便复元了先前的棋局――妈妈呀,原来过目不忘什么的并不是传说!=口=! 可怜的胖竹筒,被打击得风中凌乱,差点失意体前屈。 “你输了十子,今晚……”他的声音拉得长长的,面上一片清清淡淡的高冷男神范儿,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真有风度,反而显得她无理取闹。 阿竹抽了下嘴角,嘴硬道:“今晚怎么了?我不知道!对了,到豚豚的吃饭时间了,我先去喂他!”然后跳下炕,火烧屁股一般地跑了。 陆禹看着她逃跑,眼中笑意渐深,不以为意,继续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 守在旁边的钻石翡翠等丫鬟面面相视,突然发现她们家王妃近来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而两位主子也越来越爱打哑谜了。 等到了晚上,阿竹抱着胖儿子不肯撒手,直到奶娘提醒第三次:“王妃,小主子已经睡着了。”所以别再抱着他晃来晃去了。 阿竹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依依不舍地将胖儿子交给奶娘抱去睡觉,然后便被已经将自己刷干净的王爷拎回了房里,开始了夫妻的夜生活。 三更鼓还未敲响,阿竹就觉得自己死去活来了好几次,求饶道:“不行了不行了,留下次吧!”声音里已经带着泣音了。 伏在她背后将她当成包子来啃的男人声音有些含糊地道:“真没用,才一个时辰罢了……你今日输了十子,那么便是五次……” 两子抵一次。 “……换个姿势可以减少到两次。”她忍不住回嘴,发现自从他被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后,便开始饱暖思那欲了,逮着机会就努力做床上运动,也不怕失手再造出人命来。 而且,皇帝是勒令他的府里闭门思过,这就是他的思过态度?! 阿竹觉得若是承平帝知道他的德行,估计会气得吐血。 “三次!”他继续啃,满足了后,终于将她翻了个身,泛着情.潮的凤眸注视着她。 “……还是让我死了吧!”她哀嚎出声,不过很快又噎在了喉咙里。 “别说这个字,我不爱听!” 她觉得被他顶得快要死了,不爱听就不爱听,用得着那么深么,会死人的!忙使劲儿地将他扒开,商量道:“明儿是腊八节,还要早起,以后再补回来行不行?”然后心里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他下棋了,简直是他谋福利她悲催的工具。 “唔……也行,不过要收利息。” “……” 142、第 142 章 第二天,阿竹醒来时,又觉得两条腿软得像面条,不禁掐了一把自从被下令在家闭门思过后、每天都开始享受懒床的男人。 这德行,简直了! 陆禹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眯着眼看了她一会,直接又缠了上去,将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按,继续睡了。 即便是大冬天的,被他这般像条冬眠的蛇一般缠着,也热出了些薄汗。阿竹对他这种一到冬天就喜欢像条蛇一样缠着人睡的行为十分的无奈,夏天他身上凉凉的,她喜欢扒着他睡,但也没有像他这般,直接像条蛇一样缠着人啊,觉得这个男人一定是属蛇的。 “阿禹,起床了!”阿竹不客气地撕开他的手,趁机多掐了一把。 “还早,再睡一会儿……”他嘀咕着,又想将她抱住取暖。 阿竹想到昨晚被他折腾成那样,自己还要累死累活地早起伺候一家“老小”,他反倒是能舒舒服服地赖床补眠,还想拉着她一起赖床,不禁恶向胆边生,一脚踢了过去,自然没办法悍动他丝毫,不过也聊表一下自己的怒气。 抽了个特地让人缝制的大抱枕过来塞到他怀里,敢再伸手就拍开,阿竹终于挪着软酸的双腿,揉着腰下床了。 床上的陆禹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将被子拉高,抱着大枕头继续睡了。 这一幕自然又让阿竹心里不平衡,很想扑到床上去直接一个泰山压顶压上去,看他还在不在她面前秀幸福。不过这种幼稚的想法在想到做这种事情的后果后,她只能作罢。 也没有叫丫鬟进来伺候,阿竹自己摸索着换上衣服,低头看到身上的痕迹,脸不禁有些发黑,又觉得床上的那个男人不是蛇,而是条狗,都将她啃成什么样子了,害得她都不敢叫丫鬟进来伺候。 等外面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们被叫进来后,看了眼床上被放下的帐幔,便知道男主人还没有起,这种事情近来很常见,皆自动放轻了手脚,伺候阿竹洗漱梳妆后,阿竹又回床前撩开床幔看了眼床上的男人,为他掖了掖被子,方去了隔壁去看胖儿子。 胖儿子已经醒了,显然刚哭过,双眼湿漉漉的,奶娘正为他换尿布,看这情况便知道是尿了才哭。等换干净后,阿竹将他抱过来,解了衣襟喂奶。 看着胖儿子用吸奶一样的力气努力吸吮的模样,阿竹戳了下他的小肥脸,称赞道:“豚豚比你爹起得还早,真是个乖孩子,不懒床。” 胖儿子自然无法回答她的话,正喝奶喝得欢。 喂完奶后,阿竹将眯着眼睛又要睡的胖儿子交给奶娘,便也去吃早餐了,同时听着丫鬟过来报告厨房里的事情,不外乎是今儿是腊八,厨房中正在熬煮腊八粥的事情。想起去年宫里赏的那大碗腊八粥,阿竹初时还受宠若惊,后来发现端王府的人淡定极了,也跟着淡定。不过今年的情况,也不知道皇帝还会不会赏赐腊八粥过来,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直到天色大亮,阿竹开始处理府中的事务,也没见宫里有什么动静,便想着今年承平帝可能是不会赏赐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正当阿竹对着账册发呆时,陆禹边打着哈欠边抱着胖儿子出来了,头发还没有梳,身上也只是穿着件居家服,趿着鞋子慢悠悠地走来。 “你抱他过来干什么?没得吵醒他!”阿竹见他这副刚起床的随意模样,简直叫不修篇幅,头发没梳,衣冠不整,全然没什么形象,与在外头的光鲜亮丽完全不一样。 她很早就发现了,陆禹在生活上严格来说并不算得上是一丝不苟的人,他甚至十分好享受,私底下怎么享受怎么舒服怎么来,在自己的地盘上,颇有种名士风流的不拘放诞,可以做出很多风雅事,也可以做出很多流氓事。像这会儿,她没和他一起起床,他也不叫丫鬟来伺候,直接去抱了胖儿子就跑过来,简直是没形象。 阿竹起身去接过胖儿子,发现他此时已经醒了,瞪着乌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十分灵活,被老爹抱过来也不闹,显得乖巧极了。这让她心里泛起满怀柔情与喜爱,忍不住逗了逗他,见他张开无齿的嘴像是在笑一样,让她开心得不行。 逗了会儿后,阿竹便将他放到炕上最里面,去吩咐丫鬟打水过来给某位王爷梳洗。 伺候他洗漱后,阿竹亲自拿了玉梳为他梳头,他的发质不错,一头长发乌黑笔直,没有什么细碎的毛发,保养得不错,因为有定时修发,发尾也没有什么开叉的地方。阿竹随便梳了下,因为在室内,也没为他束起,直接让他披散着了,这样看着更像个长发的美男子,看着赏心悦目。 “王爷真好看,以后儿子像你也一样好看。”阿竹满足地道,大男神是她的,小男神也是她的,幻想着将来她一手一只男神,生活不要太幸福。 陆禹坐在那儿像个大老爷们一样让她伺候,听罢低头看着被他抱放在旁边的胖团子,手指在儿子胖乎乎的脸蛋上按了下,慢吞吞地道:“你确定儿子像我?那么胖……” “他以后会瘦的!而且就算他胖,他也像你!”阿竹声明道,然后想到胖儿子五六岁时顶着陆禹的脸,却一副胖萌胖萌的正太样――瞬间被萌到了,恨不得胖儿子现在就赶紧长到五六岁,然后可以对着胖儿子yy这位王爷小时候的模样。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可惜,这位王爷小时候的模样她是注定无缘见到了,反而是自己小时候那副胖乎乎的胖妞样被他拿来取笑了好久,现在还“胖竹筒、胖竹筒”地叫她,真是让她恨得想咬他。 “是么……”陆禹又有些恹恹不乐。 阿竹心里越发的疑惑,每次一说胖儿子像他,他便不太开心。心里决定找个空一定要去和耿嬷嬷唠磕一下了,这位王爷似乎是有点什么小怪癖呢。 待丫鬟呈上早点后,陆禹直接坐在炕上就着炕桌吃,边吃边看着阿竹处理府中的事务。王府人少事也少,特别是现在陆禹在府闭门思过,也没有什么交际应酬,仿佛整个京城都忘记了端王府一样,没有人再投帖子过来,一切尘世间的杂事都与他们无关。如此,倒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的,很快便清闲了。 阿竹又开始看账本边和他道:“现在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宫里今年好像没有赏赐腊八粥过来……”边说着,边窥了他一眼,心里怕他难受。 陆禹喝了口加了杏仁煮的羊奶,神色清淡,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在不在意。 阿竹又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听说大皇兄那儿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得过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了,而且现在天气冷,宫里送过来时,那腊八粥都冷了,再去热过,口感也没有新鲜的好吃,吃不吃也没什么。是吧,豚豚?”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脸,胖儿子很给面子地吐了个泡泡回应。 陆禹如何没听到她言语下的安慰,笑道:“胖竹筒说得对。” 看在他现在还在闭门思过,成了个天天懒床的颓废男,阿竹便不为那句“胖竹筒”的称呼计较了。 果然,一天过去,宫里也没有什么表示到端王府,看起来,皇帝仿佛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个儿子一般。 虽然端王现在被勒令闭门思过,但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端王府,这件事情自然很快便知道了,纷纷在猜测,难道端王这次真的失了圣心? 在猜测端王是否失了圣心的同时,□□同时也被抬得高高的。没办法,秦王现在的处境也是一言难尽,特别是他现在被朝堂上的老狐狸天天喷得差点要撸袖子上拳头时,皇帝为了让他好好干活,真是对他极尽荣宠,宠得他都快要觉得自己受不住了。 以前他天天巴望着这皇父多放点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却巴望不来,现在他不稀罕了,却轻易得到了,却一点也不开心。 腊八节难得放个假,秦王窝在府里抱女儿,对宫里送来的腊八粥不屑一顾。 “谁吃这种东西?就算是第一时间送过来,它也是冷的,而且口感不好!是不是,夏儿?”边批评着,边问着怀里的女儿。 还是个小包子的□□小郡主打了个哈欠,发出婴儿特有的声音,但也让秦王觉得他的闺女真是给他面子。虽然说儿子才算是嗣子,他也盼着有个儿子,但可能是女儿天生便和父亲比较亲的原因,秦王越发的觉得闺女是个可爱的孩子。加上他也怕王妃那德行会将女儿教成像她一样的鬼见愁将来嫁不出去,所以盯得十分紧,不知不觉每天不抱一回闺女,便觉得不舒服了。 秦王妃点头同意道:“父皇这是将王爷当成鱼来钓呢,这腊八粥就是鱼饵,王爷吞了饵可要继续给父皇干活,不能偷懒。” 秦王瞥了她一眼,心道: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秦王妃素来不在意他的态度,见他没吭声,又道:“对了,近来是不是各地都有传来雪灾的消息?王爷你看怎么办?朝堂上有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不就是商量着如何赈灾罢了。”秦王不在意地道。 这回轮到秦王妃看了他一眼了,暗忖在为民这方面,王爷果然看得比端王浅,若是端王的话,他不仅不会如此不在意,反而会用心关注,寻求更稳妥的解决办法。几年前的冬天时,她去城外遛马,无意间见到一次端王轻车简行,出现在那些安置灾民的救助站中,看他的模样,也不似作态,是真的关心那些灾民情况。 秦王妃素来觉得生为男儿应当顶天立地,上马能保家卫国,下马能治国安民,有所为有所不为,端王给她的感觉极好,可惜…… “王爷,臣妾看着,今年的降雪量比去年的大很多,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是于百姓而言却不是件好事。” “那是皇上该考虑的事情!”秦王毫不犹豫地道,然后有些阴沉地看着她,“王妃莫要想东想西。” 有能力却不能做些什么,免得惹起上位者的猜忌,秦王妃心里有些不好受,突然明白当年为何端王只是轻车简行地出现在那里看着,最终只是面无表情地离开,却没有什么行动的原因,因为以他现在的地位,他已经不能做得太多,不然皇位上的那位帝王会产生猜忌,他的处境全更不堪。 真是麻烦。 秦王妃背着手在室内走来走去,然后走到抱着女儿的丈夫面前,一只素手搭在他肩膀上,认真地看他。 秦王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又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这王妃不会又想干什么蠢事了吧? “王爷,明年请务必一定要请旨出征!” “……”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因为天气太冷,只在府里窝着过冬,时间过得快过得慢已经无意义。 但阿竹心里却有些难过的,因为她发现陆禹也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每当收到什么消息时,他会消失一段时间窝在书房里,很久才出来。 特别是近来外面频频传来了很多地方发生雪灾的事情,朝廷虽然也有赈灾,但是因为很多事情操作不当,监管不严,赈灾银子能到达灾民手中的极少,而皇帝老了,容不得他人质疑,赈灾所用官员良莠不齐,贪污贿赂家常便饭,很多人即便知道,也不敢出这个头。 阿竹听了也是难受,陆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他心里即便再难受,也只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好在虽然各处频频有灾情传来,但是更严重的情况也没有了,而这个年便在大雪中悄然到来。 143、第 143 章 阿竹原本以为按照承平帝腊八节及后来的小年等节日时的表现,今年的除夕宫宴,被勒令在府里闭门思过的陆禹也不必去参加宫宴了,却没想到在腊月二十九日时,宫里来了内侍,特传了皇帝的口谕。 夫妻一体,虽然陆禹被勒令在府闭门思过,于阿竹的行动并未有什么限制,像平时的进宫请安这种表示孝心的举动,却是允许的。而阿竹也以为今年除夕,若是陆禹不被允许进宫与宴,那么自己也是要留在府里陪他的,没想到皇帝突然又想起了他们来。 “父皇说要顺便带豚豚进宫呢。”阿竹有些不乐意地道,近四个月大的小婴儿,顶着那么寒冷的天气出行,她到底不放心。 “父皇既然已下了口谕,不去不行,到时候小心护着他便是。”陆禹只能如此安慰道:“听说到时候九皇兄家的小郡主也会带进宫。” 原来不仅自家一个受害者。 阿竹带着一种有些扭曲的同病相连之感,终于觉得心里有些安慰了。 等到了大年三十那日,夫妻俩一早便起了,准备得十分充分,方带着喂饱了奶后的胖儿子一起进了宫,还带了奶娘一起。 进了宫后,照例先去凤翔宫,帝后已经坐在那儿等着各个儿子儿媳妇过来拜年了。 进了凤翔宫后,阿竹随着陆禹一起给首座上的帝后请安,奶娘抱着孩子跟在他们身后跪下。在帝后叫起后,阿竹特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与去年没什么不同,有品级的宫妃都到了,坐在一旁允当背景,除了齐王夫妻外,所有的皇子皇子妃也到齐了。 起身后,陆禹便将带来孝敬长辈的礼物呈上,承平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打开看了下,也没说什么便交给宫人收着了,与去年那种无论心爱的儿子送什么都高兴的慈爱父亲模样大相径庭,倒是皇后和蔼地夸奖了几句。 皇后在他们献了礼后,马上道:“好孩子,抱琛儿过来给本宫瞧瞧。” 阿竹从奶娘怀里抱过胖儿子,缓步上前,抱给皇后。 皇后动作娴熟地接过,恰巧胖团子也醒了,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四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能能抬头了,这时候正扭着头四处看呢。而且四个月后的婴儿已经退去了新生儿那种浅红色,变成白白嫩嫩的婴儿包子了,皇后看着心里就喜欢,笑道:“哟,还是个胖哥儿,瞧这模样,可真俊,和端王小时候一个模样。” 此话一出,不仅原本已经心急如焚地想看孙子的安贵妃更心急了,原本神色平淡的承平帝也忍不住斜了眼过来,十八公主已经从承平帝的双膝跳下来,跑过去叫嚷着要看小侄子了,唯有倚在承平帝另一边的代王低垂下头,神色间有些忿恨。 殿内的众人将上头的几人的神色瞧得分明,不过都默不作声地坐着。 “确实像。”承平帝看了几眼后,终于忍不住伸手过去,说道:“也给朕抱抱。” 皇后笑了笑,便小心地将怀里的孩子给他抱。承平帝初时有些手生,见怀里的婴儿已经皱起脸了,眼看就要不给面子的哭起来时,赶紧放轻了力道,端详着看了下,说道:“像是像,但也太胖了点。” “……” 阿竹低下头,不用看也知道殿内很多人此时一定在忍住笑,估计她家胖儿子在十一岁之前,这“胖”字要跟随着他很久了。 “男孩儿胖点才健康。”皇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搭腔道。 坐在承平帝身边位置的昭萱郡主掂着脑袋过来看了看,笑道:“舅舅,萱儿觉得琛儿像您才对,你瞧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和舅舅很像呢,看着就让人喜欢。所以萱儿最喜欢舅舅了!” 皇帝明显有些高兴,将孩子抱着凑近了昭萱郡主,问道:“萱儿说得可对?琛儿像朕?” “是啊,萱儿看了那么多的皇孙,就觉得好多都像舅舅,琛儿自然也像舅舅,毕竟舅舅是他的皇祖父嘛。”昭萱郡主笑得十分灿烂地拍着马屁,说得那般自然,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众人看着皇帝被昭萱郡主哄得眉开眼笑的模样,估计见过胖团子的人都要吐槽了,明明像的是端王才对,而端王那长相遗传的是安贵妃的美貌,哪里会像个糟老头?所以说,昭萱郡主这马屁拍得真是不要脸,偏偏皇帝却很爱听。 如此,也让他们意识到,这个病体沉珂的郡主在承平帝心里的地位果然不一般。 承平帝和昭萱郡主就着婴儿的胖说了一会儿,才让阿竹将孩子抱去给安贵妃这正宗的祖母看,安贵妃一抱住胖孙子,立时便不肯撒手了,所有人在她眼里都成了浮云。 阿竹和陆禹一起退到安贵妃身边坐下,两人俨然成了周围那些背景色,看着承平帝时不时地和那些儿子说几句话,完全将陆禹给忘记了一般,阿竹清楚地看到了斜边坐着的婉妃时不时投过来的兴灾乐祸的眼神。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嚣张也嚣张不过安贵妃,若敢跳出来,安贵妃直接撸袖子,婉妃便蔫了。听过安贵妃的各种碾压宫妃的粗暴手段后,阿竹压根没将她当回事。 目光又扫向坐在承平帝身边的昭萱郡主,无论承平帝和哪位皇子说话,她都能插上一两句,而承平帝的模样,十分的纵容她,使得周围的人不自觉地奉承着她,让阿竹也看出承平帝对她的宠爱甚比自己的亲生儿女,可谓是风头无两。 等承平帝离开凤翔宫后,阿竹已经将殿内的人都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遍,也特别地关注了秦王夫妻,秦王妃固然是她关注的对象,但是承平帝总是将秦王拎出来说话,一副恩宠非常的模样,让她也不得不注意。 皇帝离开后,诸位宫妃及皇子们也跟着离开了,先去各殿歇息,等到晚上宫宴时再去摆宴的交泰殿。 阿竹和陆禹自然和安贵妃一起去了凤藻宫。 到了凤藻宫里,安贵妃怀里抱着孙子,一手拉着儿子,眼眶红红的,嘴上却不饶人,恨声道:“齐王做出这等阴毒之事,皇上却连你都……幸好端王妃母子平安,不然本宫定然不饶他们!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你且等等,皇后娘娘不会让你永远这般下去的……” 她翻来覆去地安抚着,直到怀里抱着的孙子饿得嗷嗷叫了,方让阿竹抱到偏殿去喝奶,继续拉着陆禹唠叨安慰。 看得出安贵妃是真心关心这儿子的,但是这唠叨的劲儿实在是让人受不了,阿竹抱着胖儿子躲去偏殿了,留着陆禹在那儿应付战斗力又要暴表的安贵妃――唠叨也是一种战斗力。 等阿竹喂好奶,又给胖儿子换了尿布后,将他抱出去,方堵住了安贵妃的嘴,一心抱着孙子去了。 有了孩子作润滑剂,阿竹和安贵妃这个婆婆之间的关系十分和缓,也能聊上几句了,且加上现在陆禹的处境不若以往,正是要共同面对难关之时,安贵妃也不像以往般爱拿些小事儿来烦人了,整个人看起来真是识大体了不少――估计这其中还有皇后的教导。 时间过得很快,便到了宫宴开始时间。 今年与去年不同的是,太后并没有出席宫宴,使得整个宫宴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在场的人都明白,太后的身子现在可以说是在熬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承平帝是个孝子,为此十分忧虑,不管如何忙碌,时常去慈宁宫陪太后,但是天子的龙气也无法驱除太后身上的病气,现下据说都是荀太医在用药吊着太后的命了。 宫宴便在这种压抑而平和的气氛中结束了。 当踏出宫门时,阿竹忍不住吁了口气,怀里抱着被层层包着的胖儿子,与诸人告别后,在陆禹的小心护送下登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阿竹掀开披风看了下胖儿子的情况,见他睡得香甜,小脸也暖乎乎的,没有被寒风吹到,忍不住微笑起来。不过想到了什么,微笑很快又掩了下来。 “怎么了,不高兴?”陆禹轻拍着她的手问道,从她怀里抱过胖儿子,省得她抱着手累。 阿竹将脑袋倚靠在他肩膀上,他坐得很稳,靠着他让她感觉到安心,仿佛如此就能积攒很多力量,面对未来的一切困难坎坷。 “不是,我只是担心太后的身子……”若是太后不在了,昭萱郡主怎么办?今晚她看到了昭萱郡主处处讨好承平帝,心里看得难受。昭萱郡主也担心太后不在了,承平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忘记她这侄女罢。 帝王心最是难测,昭萱郡主心里也是不安的。 陆禹有些沉默,然后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语言,因为此时所有的语言皆苍白空泛。 除夕夜便在这般压抑的气氛过去了,大年初一的宫中宴会,与百官同乐,没有宫里的宣召,陆禹继续在府里闭门思过,阿竹这端王妃也不好去参加,便也留在了家里陪丈夫孩子。 这个年过得并不热闹,端王府没有接到任何酒宴的帖子,连大年初三时的女婿携妻回岳家的日子陆禹也没有带阿竹回去,安安份份地呆着。端王府仿佛就这般被人忘记了,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十五元宵节。 出了正月十五,便是齐王就藩的日子。 那日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天气寒冷,齐王一家子便这么出发离开了皇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场夺嫡大戏,却没有惹来任何一个关注。 一个失败者从来不值得关注! 陆禹站在书房的窗口前,看着窗外飘洒的春雨,远处一片雨雾迷蒙,压得人心头沉沉的。 听着下属的报告,陆禹眉眼清淡,知道一个齐王不过是个开胃菜罢了,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搞垮那些兄弟。 ****** 时间就这般不紧不慢地过下去,很快便到了正月下旬,宫里宫外皆传出了一个消息:承平帝因身子不适,命周王主持祭祀礼。 每年正月时,朝廷会选定一个黄道吉日,皇帝在郊外指定的田地里设行宫、御账、亲耕台、观耕台等,与诸位大臣一起斋戒一天,然后皇帝率领诸位王公大臣到田里亲自耕种以示重农。 而从去年入冬起,这天气便是大雪小雪不断,到了正月,天气仍是冷得紧。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被齐王之事气厥过一回,或者是年纪大了,承平帝不过是在郊外吹了会儿冷风,待亲耕结束后的当天,还未回到宫里,半途时身子便不舒服了,待回到了皇宫,便直接病倒了,可将众人吓得够呛。 皇帝生病永远不是小事,而是国家大事。听闻皇帝生病后,联系到他现在的年龄,宫里宫外的目光都盯向了乾清宫。而这会儿,糟糕的是,过几日便到了皇家的祭祀日,因先帝当年是在正月下旬驾崩,是以每年这时候,承平帝都要带领皇子们去祭拜先帝。 当承平帝带着病体上朝,并且当众命令周王代他去郊外陵墓祭拜时,不只朝臣面面相觑,连周王自己都傻眼了。 他们以为现在秦王受宠的趋势,怎么都应该让秦王去祭拜才对,何以会将这任务交给皇帝自己一直未正眼看过的周王?莫不是周王也是承平帝心中考核的储君人选之一? 周王接了这差事后,马上被各种关注及众人巴结不提,秦王回到王府里倒是气得下颚抽紧,寒着脸进了正房。 秦王妃正竖着抱着女儿拍抚她的背,摸着她乱动的脑袋,见他如此模样进来,挑眉道:“王爷又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秦王一股脑儿坐到秦王妃身边,闷声道:“父皇派了七哥后日祭拜先帝。” 他已经完全搞不懂那位皇父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到底他看重谁?就不能吱一声么?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玩完了,似乎无论他如何努力,总会在以为希望即在前面时,那位皇父又刷了他一次,让他发现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般,原来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秦王妃听罢,便道:“既然如此,王爷寻个机会请旨出征吧。” “……” 这话题为毛会从周王祭祀变成了他非请旨出征不可?跳跃性是不是太大了? 秦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笑道:“王妃似乎对出征这事情极为执着呢?可以告诉本王为何?”他心里想要咆哮,眼看着皇帝的身子就要不行了,这是离开的时候么?离开了,若是到时候没能及时赶回来,就什么都没了。 秦王妃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大丈夫立世,当保家卫国,方为正理。”然后不屑地道:“王爷莫不是舍不得这富贵之乡,学那些纨绔子弟一般整天涂脂抹粉、逛花街柳巷?” “本王不抹粉!”他气道,“而且现下边境战事虽吃紧,但没必要让一位皇子去坐镇安抚民心。” “长阴山――仓州!”秦王妃说道:“很快便会出事了。” 秦王眉头跳了跳,他记得年前王妃曾和他说的,是岳父那儿传来的消息,但其实心里却不怎么相信的,可现在听她又提了一次,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思索着,便见王妃指腹间寒光一闪,正玩着一把飞刀,然后对着他仿佛在琢磨着他身上哪个地方好扎窟窿。 秦王僵硬了下,压抑地道:“你还抱着夏儿,刀剑不长眼,能不能先放下!” 秦王妃瞅他,“王爷可是觉得臣妾先前的提议怎么样?” 他很想说不怎么样,但看了看那把飞刀,再看看被王妃抱在怀里的女儿,终于自暴自弃地道:“好了好了,到时候如果长阴山那边真的有事,本王一定会去向父皇请旨,可以了吧?” “自然可以!”秦王妃朝他笑得灿烂。 ****** 然而,在长阴山还没有出事之前,大夏隋河沿岸便发生了灾民暴.乱之事。 原来是去年冬季的雪灾,承平帝命人去各处赈灾,却不想有护送银粮的官员联合当地的地方官,直接私吞了赈灾的银粮,落到灾民手中的银粮连预算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很多灾民无过冬之粮物,冻死者十之五六,终于引起了暴.乱,据闻很多灾民直接闯入了当地官衙占据粮仓府衙,诛杀各地官员。 承平帝知道后,自是气怒不已,怒极攻心之下又晕了过去,等他被太医救治清醒,直接下令斩了几个贪墨赈灾银粮的官员,其他人再事后料理,便又让另派人去平乱镇压。 自然,这人选又是一翻的挑选。 承平帝目光在朝堂上转来转去,目光阴沉,所有看到皇帝那副阴沉模样的人心里都打了个突。 144、第 144 章 胖儿子已经五个月大了,学会了翻身,而且也显示出了活泼好动的一面,每次因为身上被裹着襁褓而无法翻身蠕动时,便要扯开喉咙嚎上那么一嗓子,将人弄得够呛。 俗话说:三抬四翻六会坐,七滚八爬周会走!阿竹家的胖儿子很忠实地遵守着这个规律,别看他胖,但是胖子也有活泼好动的权利嘛,所以在小胳膊小腿开始有力能蹬被子后,便显现出好动的一面,不再像只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 只可惜,天气太冷了,即便在室内烧着地龙,阿竹也不可能直接让胖儿子穿着夏天的开档裤,让他满床翻滚,而是裹着不那么厚的襁褓。如此,胖儿子只有双手能动,腿被包裹着,翻身困难,每次都要嚎那么一嗓子来抗议,起初阿竹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见他好端端的突然哭时,还无措担忧了好一会儿,直到有经验的奶娘在温暖的室内松了襁褓,没有系那么紧,阿竹才明白真相。 胖儿子变得活泼了,于父母而言也变得好玩了,至少阿竹夫妻俩每日在府里都要玩一玩胖儿子,在他躺在炕上努力翻身时,直接一根手指头戳过去,破坏他的翻身大计,直到将莫名其妙翻身不成功的胖儿子弄得哇哇大哭,才抱了起来哄。 当然,以上的事情不是阿竹做的,而是陆禹时常干的一项消谴。 每次胖儿子哭时,阿竹就要生气,而那位恶劣的王爷还一副高冷的男神范儿,表示他其实很无辜的,是孩子自己爱哭,不关他的事儿。 阿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促狭的,也喜欢逗胖儿子,但发现和那位王爷一比,这位才是个狠的,连儿子都能将他玩到哭。而且让人感觉到违和的是,他能端着那副尊贵又优雅的模样,逗哭儿子后,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哭,好像孩子是自个莫名其妙地哭一样。 怨不得何泽总在私底下说他的主子是个多少恶毒的男人,小时候就喜欢逗着当时还是个胖妞的王妃,现在便喜欢逗是个胖团子的儿子。 这日,春雨又没完没了地下了一天,阿竹刚从厨房回来,便听到了胖儿子的哭声,拎着裙裾有些湿的裙子快步进来,便见到陆禹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哭得脸都红了的胖儿子,顾不得衣服湿便将披风脱了,然后坐过去抱住胖儿子。 “怎么哭了?是不是王爷又欺负豚豚了?”阿竹边哄胖儿子,边谴责某位王爷。 “那么爱哭,一定像你!”陆禹哼了声,看着正将脑袋往阿竹怀里拱的胖儿子有些儿不爽。 阿竹摸摸胖儿子的脑袋,哄了几句后,见他像只小猪一样拱着自己的胸,便知道他饿了,微侧了下身子,解了衣襟喂他。听到陆禹的话,忍不住反驳道:“王爷这话错了,儿子明明就长得像你,母后和母妃都说像你!” 他瞥了她一眼,扭头看书去了。 这会儿轮到阿竹笑嘻嘻的了,瞅着他继续笑,就算他只用后脑勺对着她也没生气。 阿竹会这般欢乐,也是有原因的,她终于知道这位王爷的小怪癖了,竟然是个脸盲症患者。这还是上回豚豚满月时他喝醉了酒表现出异样,尔后又有几次似乎不太高兴儿子长得像他,阿竹心里越发的怀疑,最后去和耿嬷嬷东拉西扯地扯了一堆后,耿嬷嬷也不知道基于什么原因,隐晦地提醒了句,终于让阿竹解开了疑惑。 脸盲什么的,她以前也遇到过一些人有或轻或重度的脸盲症,在医学上称为“面孔遗忘症”,而且有研究发现,在她那世界里是极为普遍的存在,全球普遍都有。症状有二种:一为患者看不清别人的脸,二为患者对别人的脸失去辩认能力。 陆禹应该就属于第二种。 当然,陆禹的表现太优秀太正常了,若是没人说,估计没有人能知道他还有这点小毛病,对他的生活及识人上没有任何的阻碍。要辩识一个人,并不完全需要在长相上来辩识,气质、高矮、胖瘦、谈吐、举止、衣着……都能让他轻松识别一个人的身份,未给他带来过什么麻烦。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他堂堂当朝亲王,也不必去记什么,自有人为他记下。而且他记忆力惊人,观念力敏锐,总能发现旁人没发现的细节,使得他比正常人还自如,别人还未反应过来,他心里已有定数,可怕到极点。 所以,即便他有这么点毛病,在阿竹看来,也是小事一件。而且谁说他认不出人来?他不是能认出自己么?这个认知让阿竹不禁有些臭美起来,突然明白当初为何他要娶自己的原因,固然有两人自小认识的情份在,也有她是他能认出来的原因。 对此,阿竹也有些奇怪,他为何能认出自己呢?当然她先前是臭美了点儿,但也没盲目自信,既然他能认出她的长相,那么也应该能认出旁人的,若是有一天再出现个能让他认出来的女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再迎进府里来…… 想到这里,阿竹心里不舒服了,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危险。 陆禹十分敏锐,很快便发现她的眼神不善,问道:“怎么了?”他没得罪她吧?最多刚才将儿子弄哭罢了,她也不是没见过。 阿竹低下头,看了眼正在努力喝奶的胖儿子,抬头又朝他笑了笑:“没事。” 没事才怪! 陆禹对她的了解颇深,恐怕她眼睛转一转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可以说是一种极为可怕的掌控。不过看她此时的模样,便知道还有后招,是以也没再追问,继续看自己的书,想着朝堂上的事情。 承平帝病体微恙、周王代替皇帝祭祀的消息传来,陆禹丝毫不觉得奇怪,没有周王也有其他王爷,周王还在刑部里查着去年秦王、端王回京时遇袭的事情,直到现在仍未有个准确的消息,只知道有东瀛人掺和了进来。 如此也可见周王的办事效率,当然,此事估计也查不出什么来了,且都过了这么久,大伙也忘记了,成了一宗未查明的案件。 至于私底下,人们从中得到了什么消息,那又另当别论了。陆禹这儿也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心里早有数,刑部的人查不查明也无关紧要了。 所以,周王被任命去主持祭祀礼,在很多人看来,承平帝果然此举很有深意,仿佛在下一般很大的棋。 在想着这些的时候,陆禹的目光又转到了正在哄孩子的阿竹身上,目光微微深邃。 到了晚上就寝时间,陆禹刚躺在床上,不用他去缠人,某人就直接翻身压在他身上,双手扯着他的衣襟,禁止他动弹。 温香软玉在怀,男人不做点什么就枉为雄性动物了。况且饱暖思那啥欲,陆禹觉得不能亏待自己,手很自然地摸上她的小腰,在腰带上扯了扯,然后满脸黑线地发现,他这小王妃竟然将腰带的结打死了――能不能别这么濉 “禹哥哥,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阿竹柔声细气地说,顺便在他下巴亲了下。 “能拒绝回答么?”陆禹双手忙碌着解那腰带的死结,边慢悠悠地问道。 “不能!” 废话了几句后,阿竹将下巴抵在他胸膛上,与他气息极为相近,问道:“你当初怎么认出我的?难道就因为我胖?这世界上胖的孩子又不只我一个。” “大概是因为你当时咬了我一口。”陆禹回答道。 “……”能不能别翻旧账了?她都没印象自己几时咬了他。 “当然,我也将你不小心拽下床,磕破了你的脑袋,留了道伤痕。”他说罢,伸手摸上她的额头,那疤痕随着她的成长,五官长开后,越发的淡了,已经不需要再用刘海遮起来。 阿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并且直接坐起身,就坐在了他腰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黑发披散在枕上的美男子。 陆禹回视她,帐内灯光昏暗,那双凤眸透着温柔的色泽,与平时的清冷大相径庭。 半晌,阿竹又趴回去,同时轻轻地捶了他胸口一记,声音有些怒意:“我还以为是当时在逃亡时磕破的,没想到是你……你真是太恶毒了,竟然不告诉我真相,还让我以为自己咬了你,对你满怀愧疚……” 虽然是自己不小心咬了他,他才会拽自己下床磕破了脑袋,但这样也算是两清了吧?可是这男人从来不说,而且缕次不要脸地举起手腕的那道浅浅的牙印来告诉她,她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事情。真是……太恶劣了。 “对,我就是这么恶毒!”陆禹声音带笑,随意地道,手掌抚上她的脑袋揉了揉,“所以发现当初的小姑娘长大后,可以嫁人了,便直接强娶了过来。”将她搂到怀里,凑到她耳边,含咬着她的柔软的小耳朵,轻声道:“所以,你那个什么人生目标,也要改改了。” 阿竹愣了下,扁了扁嘴,“你还记得啊……”当时被他询问自己以后有什么目标时,阿竹其实也是兴之所起。而且她也知道,虽是兴起,但依她爹娘对她的疼爱,大抵未来也会这般平凡无趣却也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与其说是目标,不若说是她对未来人生的一种描述总结。 人生嘛,有人追求刺激有人追求平凡,她的人生不需要有多大的意义,所以她甘于平凡。 可是没想到会被他打破了所有人生轨迹,嫁给了当初救了她的男人。 “自然记得,我的记忆力很好,你说过的话都记得,就算以后老了,也会记得。”他边说边亲了下她的脸,手指轻轻地描摹着她的五官容颜,不用特地看,脑子里已经能勾勒出她细致的容颜。 这话比任何的甜言蜜语还要动人,让人心动。 她难得脸红了下,这不谛于是他一种含蓄隐晦的表白,古人追求君子之德,讲究含蓄美德,不会在口头上挂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也使得他们在感情的表达上过于内敛。她曾经大胆地说过几句喜欢,他便要别开头脸红了,没想到轮到他来个表白,反而是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再无先前的怒意及芥蒂,何况也没什么可芥蒂的,阿竹倚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到他胸口,闷闷地问道:“若是以后……再出现一个让你辩得清长相五官的姑娘,你会不会……迎她进府?” “不会!”他清润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的迟疑。 “为什么不会?” 听出她话里的不确定,陆禹心中一堵,直接抓起她,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听她疼得直抽气的声音,说道:“不会就不会,哪有为什么?难不成这天底下认得出容貌的女人都要迎进府来不成?本王没这般好的胃口!” “咬我做什么……而且你们男人喜欢三妻四妾,都有劣根性,你看看京里的那些王爷,府里的人少一点的,就要被说正妻嫉妒……”她捂着脖子,气不过地小声嘟哝着。 陆禹怒极反笑,“你这话怎么不去和岳父说?他老人家估计会很开心听到你这般话!” “……我爹又不一样,他是绝世好爹,好相公!”阿竹嘴硬道。 然后作死的胖竹筒又被咬了。 “你是狗啊……疼死了!”阿竹怒向胆边生,也扒拉着他咬了起来,对着他的胸口就咬了好一口,听他抽气的声音,心里也平衡了。 不过平衡的后果是她被直接压到床上,连打了死结的腰带直接被撸了下来,扒了衣服,直接就被他深深地顶进去,撑得她难受极了。 等夫妻打架结束后,阿竹累得不想动弹,由着他为自己清理,但一张嘴仍是有功夫用沙哑的声音荼毒他的耳朵:“听说男人不想回答妻子的问题时,就直接做你刚才做的那种事情,这是心虚的表……噫……我不说了,你懂的!” 看他逆着光的脸狰狞得实在是太可怕了,今晚有些嘴欠的阿竹终于闭上嘴了。 陆禹盯着她一会儿,见她乖乖闭嘴,终于满意了,为她清理干净身子后,拿了件干净的衣为她换上。阿竹乖乖地伸手穿衣服,穿好后便窝到床上,打了个哈欠,终于想睡了。 陆禹重新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在她即将要睡着时,方道:“不必担心,一直只会有你,即便再出现一个我认得出长相的人,也不会将她迎进府里。” “为什么?”她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当然是因为……” 她们都不是你啊! 他不要像父皇一样,因为认错了人,遗憾一辈子,想要弥补时,却又要伤害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心,做出那等荒唐事来。 145、第 145 章 随着一月下旬的到来,端王府接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隋河沿岸灾民暴.乱,好消息是江南十三行终于有了消息传来,出海的船队将不日抵达江南港口。 先不说坏消息,反正端王府现在还在闭门思过,消息再坏,陆禹也做不了什么,一切皆只是徒劳罢了。而这好消息,可真是好消息了。 阿竹将下面的人递过来的信件逐一浏览,顿时喜得差点蹦了起来,对旁边也在看信件的男人道:“王爷,出海的船队成功地去了海外几个距离大夏比较近的国家,现在平安返程了,信里说,船队带过去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在那些海外国家买出了个好价格,也带回来了很多海外的珍宝特产呢。” 陆禹满脸意外,他没想到真的能成,而且也如同阿竹所说的,捞了一大笔。 阿竹先前计划组织船队时,也担心海上的各种风险,她虽然只需要投钱进去,其他的自有专门的管事处理,并不需要她费心思,但也担心海上各种天气的变化,若是有去无回,钱打了水飘不要紧,若是船队里的人员出事,她心里定然难受。所以便吩咐下去,第一次出海 以稳妥为主,只需要到大夏附近的几个国家转转便好,先不必航行太远,所以用了近十个月,船队终于返回了,也成功地带回了很多海外的奇珍异宝。 将信件递给陆禹后,阿竹又拿起下面呈上来的账册及单子,里面登记了这次船队所得的珍宝及收入,阿竹简单地算了下,当初她投进去约模有五万两银子,现在将那些金银珠宝换算成银两,所得之数除去各种费用,盈利竟然有五十万两之巨,近十倍的收获。 海外贸易果然是个捞金的活!阿竹不禁遥想着自己那个时空的明朝,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的光景,虽然当时是去海外扬天.朝之威,不以贸易为主,但在当时也是一项壮举。或许,大夏也可以搞个下西洋的船队,而不是像她这般小打小闹。 想着,目光不由得移到旁边的男人身上。或许,她这个念想要靠他来实现了。 如此一想,阿竹又殷勤地将账册及单子都呈给他,挨着他娇声介绍着单子上的珍宝,还有账单上的收入,只盼着他能从中看中其中的巨大利益,进而在利益的驱使下,有所作为。 可能是她表现得太过殷勤狗腿,陆禹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让她终于收敛了几分,不过仍是讨好地道:“王爷看着可有什么想法?” “有,不过得去和华先生讨论一下,拿个章程来。” 阿竹理解地点头,做事情总要有个章程嘛,不是有个大致的想法就能做起来的。她这种小打小闹不会惹人注意,但若是要组织大型的船队下西洋,那么涉及的东西太多了,须得有个详细的章程才行。她脑子里的存货也被他挖得差不多了,也没能提什么意见。 “也行,等过半个月,他们护送那批货物过来,我看着罢,挑一些难见的珍奇送进宫去给父皇母后和母妃他们看个新奇。”阿竹笑道,十分阴险地决定从宫里最尊贵的那批人坑起,届时皇帝皇后都喜欢的东西,京城里的那些权贵定然也会追棒的,到时候还怕东西销售不出去? 陆禹在她眼睛滴溜溜地转时便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心里好笑,摸摸她的脸,嘴里夸奖道:“胖竹筒真是孝顺呢。” “嘿嘿~~” 夫妻俩又查看了下账册和货物单子,心里都有了底,只待江南那边的管事将这批货物运送到京城来。 阿竹高兴过后,突然见他脸上神色淡淡的,尔后一想,便知道他还在为先前得到的坏消息而不开心,这种已经存在的事情她也没办法用言语开解他,只能尽量地陪着他,等待着外头的消息。 朝廷很快便有消息传来,承平帝连发数道圣旨,斩杀了几个贪墨赈灾银款的官员,或是捉拿相关人员交给刑部审讯,便又命端王三日后领兵护粮南下赈灾平乱,又因京畿重地的将士不能随便调出,只能抽调各地的兵勇前行。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忍不住愣了下,心里开始揣测起来:莫不是皇帝要重新启用端王了? “听说这事是昭萱郡主在父皇面前提的,父皇果然疼爱昭萱郡主。” 乾清宫通往后宫的路上,几位刚从乾清宫出来的皇子不约而同地站定,放眼望去,也不过是康王、魏王、靖王、周王、平王等人罢了。 这句话是魏王说的,显然他虽然低调行事,但是宫里的很多消息也是颇为灵通。而且此事不必他说,估计很多人都从自各的渠道得到了这个消息。昨儿朝堂上还讨论着让谁去平乱,诸位大臣纷纷举荐了几位将领,但承平帝皆没有应声,晚上据闻承平帝和昭萱郡主一起在慈宁宫陪难得精神的太后用晚膳,今儿一早便决定启用端王,由不得他人不多想。 魏王说这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秦王和周王身上瞟。 周王白晰俊秀的脸庞在寒风中有些发白,不过看着却十分平静,并没有放在心上。 秦王脸色有些阴沉,不过还算镇定,只道:“父皇自有主张,作臣子的哪有置喙的余地?” 所有人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秦王这几个月来因为与那些老狐狸的朝臣周旋,弄得脾气涨了不少,有时候一个不如意便要大声咆哮,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气――被他的王妃气的,家里发泄不出来,只好到外面横了――秦王脾气变大了,动不动就炸毛,大伙还以为今儿听到端王又被启用的消息,他会又愤怒呢,没想到现在脸色虽然有些不好,但也没有生气。 秦王冷笑看着那群兄弟,以为他真的是蠢的么?个个想看他的笑话,也看他们看不看得起。至于端王,他确实不喜这个弟弟,也想打压他,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打压就行的。而且长阴山那边估计要起战事,他的王妃天天都在拿飞刀来威胁他,使得他目光不再盯在朝堂上,反而对朝堂上那一团乱事不太感兴趣了。 而且,他心里也明白,端王去平乱,干得好自然能加分,干不好――嘿,到时候不知道又如何了。可以说,隋河那边的灾民暴.乱,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平乱说得好听,但是真的能用武力止杀平乱么?平乱后的赈灾又如何处理?他在户部呆过一段时间,没人比他更清楚国库的情况,恐怕赈灾银子都难拿出来了。 如此一想,秦王脸上也有些难色,若是如此,恐怕今年各处军营的饷银也是个未知数罢。 “咳咳……没什么事的话,大家都散了吧。”靖王咳嗽着说。 众人看了他一眼,见他肤色白中透青,掩着口咳嗽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了,看着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担忧。不过他三十几年都如此渡过了,也没见他哪天嗝屁了,且太医说,他的身体近年来渐有好转,可将承平帝高兴坏了,只要他身子情况不错,便将他拎到朝堂来,也算是一种表示。 秦王望着靖王离远的身影,面上略有冷笑,这个二哥藏得真是深,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 皇帝的命令下得极快,今日下令,三日后便要整装出发。 陆禹当日接旨后,便直接换了朝服进宫了。 阿竹听闻陆禹不日将要出发离京,看了看外头冷彻骨的寒雨,虽然心里担忧,便也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行李,顺便又打发人去荀太医那儿取些路上能用着的药物,以防万一。 这会儿,阿竹心里既是担心又松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担心是因为这种冰寒天气,陆禹要带兵护粮前去平乱赈灾,也不知道路上会有什么危险,这等天气,他的身子受不受得住。由于陆禹冬日总是手脚发冷,在她心里他的身子是虚寒的,恨不得将他捂着。 而松口气,则是为陆禹终于能等待到时机,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用看他总是对着外头传来的各种不好的消息时,只能蹙着眉忧虑,却什么都不能做。男人都是有事业心的,甚至有些男人事业心重于一切,儿女情长反而在其次。陆禹的事业心自然也重,阿竹作为妻子,爱重他便爱重他的一切,且这男人已经足够爱护她,如此也没什么不满足。 因隋河一带发生暴.乱,有灾民组成了平民军队,再提出个口号,便成了叛军,与地方兵勇对抗。虽比不得正规军队,但听说其中有一位有识之士为他们出谋划策,推举出一位天生神力的青年男子作先头将军带领灾民军队,很快便占领了附近的几座城市,地方官府的军队反而节节败退。 战争一触即发,且距离京城快马加鞭也不过十日路程,便很快有诸多流民往京城里涌来,京城虽还太平,但粮价肉菜价格在几日内飞涨,也让人们感觉到了变化。 在阿竹听着采买的下人报告外头的粮价肉价等时,便听下人来报,荀太医亲自送药过来了。 阿竹对荀太医可是出于十二分的尊重,听罢忙换了衣服到大厅去接待。 荀太医穿着色泽简单的青色长袍,面容平凡,一双眼睛却极为有神,可谓是点晴之笔,使得他由平凡变成了不凡,在这个讲究美姿仪的时代,也无人敢言他丑。 荀太医见阿竹亲自过来,忙上前请安:“见过王妃,打忧了。” 阿竹忙道:“是我麻烦荀太医才对,听说你是来给王爷送药的?谢谢你!” 荀太医点头,从旁边的仆人手中接过一个楠木盒子,待甲五亲自接过后,便道:“这里面有几样药丸,下官已经一一标明了名字药效,一看便知。” 阿竹对他的医术极是信任,忙谢道:“让你费心了,谢谢。” 荀太医略略颔首,他可不是费心了嘛,为了那位王爷的小命,他这几年可是一直费尽心思。 等荀太医离开后,阿竹带着那个装药丸的楠木盒子一起回到了正院,然后将下人都谴出去,将楠木盒子拿过来,打开后看了看,又将所有的药瓶都拿出来,往里面抠了抠。 果然是空心的。 原本是想打开来一探究竟的,不过想了想,阿竹便又将药瓶都收起来,决定交给陆禹处理吧。 陆禹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阿竹伺候他更衣洗漱,又将一个暖炉塞他怀里,就怕他冻着冷着,摸了摸他的手指尖,心里再次担忧――这位王爷那么怕冷,真的能在这种冰冷天气马上赶路么?会不会弄病了? 看出她的担心,陆禹将她抱在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温暖,笑道:“无须担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听说荀太医今儿亲自送药过来了?有他的药,路上有什么事情也不必太担心。” 阿竹呶了呶嘴,能说什么? 等用过晚膳,两人一起逗了会儿胖儿子,陆禹便去书房了,阿竹忙将荀太医送来的那楠木盒子递给他,敲了敲盒子道:“这里好像是空心的。” 见他目光斜睨过来,仿佛有几分调侃一般,阿竹面上一红,嘟哝道,“以前未出阁时,经常和姐妹们用这种盒子传递消息,玩多了,自然就懂了。” 陆禹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胖竹筒真是个神奇的孩子!” 阿竹脸色一黑,直接踹了一脚过去,陆禹利索地跳开了,抓了盒子便跑,留下阿竹在原地抱着胖儿子干瞪眼睛。 等陆禹回房歇息时,已经敲过了三更鼓。 阿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上床,然后自己又被人像蛇一般缠着,嘟哝道:“忙完了?” “嗯。” 陆禹摸索着躺在床上,凑过去咬了咬她的脸蛋,轻声道:“荀太医今儿送来了父皇的病案记录,你在京里小心一些。” 阿竹的瞌睡虫马上吓跑了,呼吸都轻了许多,问道:“很……不好么?”如果是平常的病案记录,荀太医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嗯,有些不好!不过别担心,你以后在宫里小心一些便是了,有什么事,直接到凤翔宫找母后。”陆禹将她揽住,拍着她的背。 阿竹点点头,虽然有些心神不宁,但也不欲在这种时候吵他,只道:“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只有自己安全了,才能让他安心。 陆禹忍不住又亲了下她的眼皮,说道:“明儿我便让人将甲一甲二甲三她们都叫回来,有她们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阿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陆禹若是离京,家里不仅有她,还有胖儿子呢,多点人保护,她也安心。上回生产时的事情吓着她了,让她对自己和胖儿子的安全极为在意。 146、第 146 章 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陆禹出发前的晚上,阿竹由于心神不宁――担忧她家“体弱虚寒”的男神受不住这种冰天雪地的寒冷天气行军生活,将行李单子看了又看,觉得塞进行李中的药材还不够,于是又添了一成收拾了给他带去。当然,荀太医特地制的那些药丸让何泽随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又抓着何泽叮嘱了一堆,碌煤卧蟛畹阆胍酵馔啡チ芎晁懔恕 也因为这般心神不宁,晚上睡着的时间不多,第二日差点爬不起来。 陆禹出发之日,天空中仍是下着霜糖一般的细雨,春寒料峭,雨珠落在头发上犹如小粒的白糖一般。 阿竹坐在马车里,亲自到城门口送他。目送着军队离去,心里涌上担忧,直到军队离开,再也见不着,心里怅然若失,方让人驾车回城。 甲五坐在马车里陪她,旁边还有个活泼的小姑娘甲九,看起来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简直是漂亮的少女萝莉。这是从别庄中调过来的甲字辈丫鬟,别看她笑起来时天真无邪、甜美可爱,但是身手却极好,阿竹看到她一蹿便跳到屋顶、能徒手扛起实木桌子,便十分乐意将她放在身边。 “王妃放心,王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甲九安慰道,她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虔诚:“王爷有佛祖保佑着呢。” 阿竹见这小姑娘虽然说得有些天真,但是也实心实意的,不由得微笑起来。 甲五看着甲九的目光就像看着家里的小妹妹,怜爱又无奈,戳了她一下,说道:“你懂什么,就会贫嘴!若是不听话,就让王妃将你送回乡下去,不给你吃肉。” 甲九马上双手掩住嘴巴,表示自己不说话了。不过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讨好地看着阿竹,表示一定要吃肉。 阿竹不由得笑起来,这小姑娘看起来娇小瘦弱,却是个无肉不欢的,精肉肥肉都爱吃,只要是肉。阿竹还是第一回见到吃肉这么生猛的姑娘,真担心她只吃肉不吃菜,消化不良,届时就那啥了,还是得吩咐府里多准备一些易消化的药罢。 因有两个姑娘插科打诨,回到府里,阿竹的心情已经略缓。 陆禹奉命平乱赈灾,端王府也没有什么闭门思过了,一时间,端王府又成了京城中的宠儿,无数的帖子纷纷投过来。 阿竹翻着那些帖子,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其他府里的酒宴之类的,都让人处理了。陆禹不在,她也没心思四处应酬,且也知道那些人投帖子过来,也不过是意思意思一下罢了,她若是去了,便是天大的面子,她若不去,那些与宴的人也乐得自在。 陆禹离京第二日早上,阿竹便抱了胖儿子进宫请安。 知道她今日会进宫请安,安贵妃早早地便守在凤翔宫里了,守在这里的人中还有昭萱郡主,十八公主今儿也不去哪儿玩了,一样也守着,嚷嚷着要和十皇兄家的小宝宝玩之类的。 所以等阿竹一过来,她家的胖儿子便被抢去了,然后一群人围着他转,可将胖儿子乐坏了,挥舞着胖胳膊,对着围着他的人咿咿呀呀的说着火星语,即便听不懂,但仍是将周围的人乐得不行,以为他在陪她们说话,个个都要逗一下。 阿竹坐在皇后下首位置,和皇后说话,边盯着那边,见安贵妃抱着胖儿子逗弄,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围在旁边。 “端王不在,你们在府里也小心一些,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派个人进宫来告诉本宫。”皇后叮嘱着,显然也是上回陆禹下江南,阿竹怀着身子遭人暗算一事仍是让她有些介意。即便没有齐王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出手,陆禹处于这位置上,人人都想将他拉下来,端王妃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皇后也是极担心的。 阿竹感激地道:“谢谢母后关心,儿媳会注意的。” 皇后喝了口茶,打量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气色渐渐恢复了,估计是端王的功劳。端王被罚闭门思过,夫妻一体,端王妃本应该是忧心抑郁的,但几个月时间,不仅将身子调养好,气色看着也不错,眉宇间没有任何的郁色,估计那段时间端王在府里极宽她的心,没有让她受什么罪。 如此一想,心底突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女人求的不就是这般体贴宠爱么?以前也有人这般爱惜她,可惜一切皆抵不过一个真相。 “端王妃气色看着好了许多,如此甚好,端王膝下只有一个孩子,以后你们还要多努力。”皇后笑着说道,与阿竹开始闲话家常起来。 阿竹听得面上发热,她对皇后是十分尊重的,被尊重的长辈这般打趣,自然有些受不住。 正在逗着孙子的安贵妃听罢,也插嘴道:“皇后姐姐说得是,孙子孙女我都不嫌多的!” 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在旁瞅着阿竹捂着嘴笑,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笑得像小松鼠一般,可爱极了。 这般笑着,却见承平帝走了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室内这般愉快的气氛。 “你们笑什么呐,这般开心,也说来让朕听听。”承平帝心情难得有些舒畅。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阿竹发现承平帝到来时,皇后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已经没了先前那般真心的笑意。安贵妃带着儿媳妇恭敬地起身行礼,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像两只猴子一般,没大没小地猴了上去,一人一边拉着承平帝的手,将他拉到上首位置坐着,承平帝自然被两个姑娘弄得大笑不已。 待行礼请安后,阿竹又像木头一般窝在下面,这种时候没她说话的份儿,然后看着承平帝抱过她家胖儿子逗弄起来。 “这孩子不认生,是个有福的。”承平帝在胖孙子第三次朝他咧嘴发出咯咯的笑声时,语气也添了几分愉快。 十八公主跳着脚叫道:“父皇,十八也不认生,十八和父皇好!” 承平帝高兴地大笑着,凑过去和十八公主碰了碰脑袋。 皇帝到底来干什么的? 皇后端过宫人沏来的茶放到皇帝身边的小桌子上,问道:“皇上今儿不忙么?怎么过来了?” “朕听说端王妃抱了琛儿进宫来了,甚是想念,便过来瞧瞧。”皇帝边说着边又逗了会儿胖孙子,突然感觉到手上有些湿,不由得愣了下。 “皇上?” 承平帝将怀里的胖孙子抱高,然后所有人都见到他明黄色的龙袍上湿了一块,抱着孩子的手指上还有水滴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孩子尿了他一身。 顿时,所有人都低下头。 阿竹赶紧上前请罪,承平帝将孩子交给奶娘,挥了挥手道:“不碍事,不过是孩子尿了,朕以前也没少被端王尿湿衣服,现在轮到他儿子来尿湿朕的衣服了,果然是父子。” 皇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些怀念,态度十分和蔼,仿佛一位慈爱的父亲。听着帝后二人聊起端王小时候的事情,阿竹沉默地听着,一时间实在是搞不懂承平帝的态度。 等奶娘将换好尿布的胖儿子抱过来,安贵妃便领着阿竹告辞离开了,阿竹窥了安贵妃一眼,发现她根本没在意承平帝的态度,也没有在皇后面前去跟着争宠,恭敬有余,敬爱不足,还比不得对皇后亲昵,感觉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凤翔宫里空了后,承平帝突然用手抚着额头,脸上露出了疲惫之色。 “皇上,您怎么了?可需要宣太医过来瞧瞧?”皇后马上扶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 此时大殿里除了帝后身边的心腹,没有其他人。 承平帝目光阴沉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否真的出自于心底的关心一般,皇后面色不变地任他打量着。 半晌,承平帝道:“无碍,歇一会便可。” “那便在臣妾这里歇一歇可行?”皇后问道,见他点头,起身扶他进内殿去歇息。 承平帝坐在床上,看着贤惠地伺候他更衣洗漱的皇后,突然道:“梓童可是怨朕?朕那日说的话并非有意。” 皇后心里冷笑了下,恐怕不是有意,而是积在心底几十年的怨气了罢?面上却淡然平和,微笑道:“臣妾与皇上夫妻三十多年,夫妻情份极深,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于臣妾来说,皇上是这宫里最重要的人了。” “是么?” “是啊……” 简短的对话后,殿内便是一阵沉默。 等承平帝歇下,皇后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像个合格的妻子一般为床上的丈夫掖好被子,动作轻柔,仿佛生怕自己发出一丝声响惊扰了床上的男人。 宫女绣姻悄声走进来,见皇后坐在那里,忙伸手去扶皇后,也没有出什么声音,瞥了眼床上的人,扶着皇后到外殿。 ***** 阿竹随安贵妃到了凤藻宫,昭萱郡主也跟了过去。 安贵妃为了霸占孙子,便将阿竹驱赶道:“你们姐妹俩很久未见了,去一旁说话,琛儿便交给本宫照顾罢。” 阿竹见她一副女霸王的模样,笑了笑,也不和她争辩,和昭萱郡主到旁边说话去了。 昭萱郡主看起来有些疲惫,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阿竹握住她发凉的手,担忧道:“最近没有歇息好么?你看起来不太好。” 昭萱郡主笑了下,说道:“你也知道前些儿舅舅病了,我去侍疾,哪有侍疾的人能养得白白嫩嫩的?现在舅舅身子好些了,我也安心了。如果外祖母也能好,即便让我折寿我也愿意……”她叹了口气。 阿竹也同样叹了口气,安抚道,“总会好的。” 昭萱郡主笑了笑,说道:“外祖母疼我,只要我一日没归宿,她便一日不安心。不安心才好,她便能因为不安心,一直活得好好地,看着我了。”说着,眼睛湿润起来。 阿竹将她揽到怀里,拍拍她的背,很快便感觉到肩头有些湿润。 过了半晌,昭萱郡主方用帕子擦擦眼睛,红着眼眶对阿竹道:“端王不在京,你在府里也小心一些。还有,若没什么必要,也不要出京,省得又像上回那般。” 阿竹点头,说道:“你放心罢,我身边现在也有几个身手不错的人,保证安全没问题。” 昭萱郡主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她在宫里,手中也没有什么人,鞭长莫及,担忧也没办法。 ****** 陆禹离开的几天后,柳氏难得过府来探望女儿和外孙。 抱着胖嘟嘟的外孙,柳氏笑得合不拢嘴,说道:“琛哥儿有咱们柳家的遗传,瞧这小脸儿,肉乎乎的,是个健康的孩子。” 阿竹开玩笑地抱怨道:“除夕宫宴时,第一次抱他进宫,人人都说他胖,还笑话了他好久呢。” “你这孩子懂什么?这叫福气!”柳氏嗔怪道:“咱们琛哥儿这般才好,会健健康康地长大。等他十一岁了,也会像你那般,抽条儿长成个翩翩少年郎,他长得像王爷,届时还不知道多少姑娘被迷住呢。” 阿竹嘟起嘴,“娘你有了外孙就不疼我了!” 柳氏听得好笑又好气,戳了她额头几下。 今儿没什么事情,柳氏在端王府里留了一天,和阿竹说了很多家常。靖安公府现在还在守孝中,严祈华约束家族弟子,颇为严格,连素来得老太爷宠的严祈安也不敢忤逆这个大哥,便得靖安公府十分平静。说完了靖安公府,柳氏又说起了娘家柳家。 “你三表哥今年也十九岁了,你舅舅说等他回来,便要为他说门亲事了,听闻已经看中对象,只待昶哥儿回来,便要上门提亲。” 阿竹瞪大了眼睛,“三表哥这几年不是一直在外游学么?今年会回来?”而且柳昶那情商,他真的会这般快成亲么?感觉柳昶挺有主见的,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恐怕他也会有法子让父母听取他的意见,等他满意了才去说亲吧? “当然了,你舅舅可不是让他去玩的,让他去见见世面罢了,时间到了自然要回来,准备下一次科举考试。” 阿竹不免想到了自己和昭萱郡主的相识,便是由柳昶开始。当时在枯潭寺里主动上来攀谈的小姑娘,娇花一般可爱又直爽,现在却在深宫中病弱不堪。虽然这些年她没再提过柳昶,但在她心里,柳昶其实是个特殊的存在吧? 她若是知道柳昶将要成亲,会如何呢? 待下次阿竹再进宫,特地说了这件事情。阿竹并不想瞒她,昭萱郡主最不需要旁人善意的隐瞒,宁愿直接知道事实。 昭萱郡主只是沉默了下,便笑道:“其实我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笑起来真是好看。” 阿竹点头,“确实,我那三表哥笑起来就金光灿灿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拜了佛祖,恐怕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是啊,特别的人总会留下特别的印象,但也不是忘不掉。”昭萱郡主将一朵开得灿烂的迎春花插入花瓶中,然后转头朝阿竹笑道:“那些不过是童年时期的一时孩子气罢了,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很好。” 当生活中处处是苦难,连生存都要步步为营时,谁还会在意那些情情爱爱之事? 真的很好么? 恐怕终究有所遗憾罢。 阿竹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郁郁了几天后,终于在从江南运送来的一船货物让她开心起来。 当一辆辆马车装着货物从巷口驶入端王府时,端王府一时间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阿竹也没在意端王府此时的高调,因为这是陆禹吩咐的,所以在所有人猜测马车里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时,阿竹已经带着特地精心挑选出来的东西,让人送进了宫里头,当作孝敬宫中的长辈了。 这批东西中,大多数以异域珠宝首饰为主,也有很多漂亮的手工艺品,其中象牙、水晶等也有,这也是去海外各国以物易物得来的,用便宜的丝绸缎子陶瓷等换得那些宝石黄金。而这些宝石黄金,是海外某个国家的特产,因为产出多,便也不值钱了,一罐茶叶便能换上十几枚宝石,一匹绸缎能换几斤黄金。 当承平帝在凤翔宫里看到那几箱差点闪瞎人的珠宝水晶时,眼睛也跟着闪了下。 皇后笑得十分欢欣,说道:“皇上快过来瞧瞧,这是禹儿特地让人送过来孝敬咱们的,据闻是从海外带过来的,只用了一些常见的瓷器茶叶的丝绸换的呢。想不到这海外的珠宝黄金这般便宜,听端王妃说,他们的船队抵达了一个国家,是专门出产黄金的,那里的黄金多得都不值钱了……” 皇后絮絮叨叨着,承平帝的神色已经从惊呆状变成了深思,看着这堆东西,他终于知道如何解决国库空虚的问题了。 当阿竹接到宫里的旨意,承平帝宣她到乾清宫问话时,便知道事情的发展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压下心中的兴奋,阿竹忙打起精神来,让人为她打扮更衣后,出门前亲了亲胖儿子的脸,为自己打了打气,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宫了。 147、第 147 章 自前年冬天端王府搞出什么反季节蔬菜后,端王府再一次出名了。 不,应该说,阿竹这位端王妃再一次成为京中瞩目的对象,所有人提起端王妃,直接跟“生财有道”、“土豪王妃”、“厉害主母”、“手腕高超”等等名词联系在了一起。 没办法,先前那一辆辆装满了马车的东西从码头运到端王府时,很多人都瞧见了,当时遮得太严实了,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端王府一直是受人瞩目的,这般神秘,自然会让人好奇,很多人抓心挠肺地想要去探查个明白时,端王府自个很快便揭晓了。 当宫里传出了端王府孝敬给帝后及贵妃的各种异国宝石水晶工艺品,及那些漂亮的珠宝首饰黄金时,京城里所有人都沸腾了。而且,还听说承平帝那儿得了一尊丈来高的水晶石制成的宝树,就放在乾清宫的正殿里,在阳光下,七彩纷呈,美不胜收,简直美妙之极。 京中很多勋贵大臣府里的诰命夫人们目光投向了宫里,于是借口进宫给贵人们请安,纷纷递了帖子进宫,皇后也很大方地准了她们的请安。 而安贵妃是个最爱显摆的,特别这是儿子儿媳妇孝敬给她老人家的东西,其他的宫妃都没这福份,且是独一份儿,不显摆就会死星人的安贵妃在诰命夫人们进宫请安的那天,头上身上都插满了珠宝、水晶、黄金等制的头饰和首饰,简直就像一座移动的首饰匣出场,几乎闪瞎了所有进宫来请安的诰命夫人们的眼睛。 所有人:*口*!!!眼睛快瞎了! “贵妃娘娘这头上的水滴状的宝石做得真是漂亮,看着也不像是琉璃,这是什么?”有一名诰命夫人又是好奇又是奉承地道。 安贵妃摸了下手上戴着的那串由打磨得圆润的水晶串成的手琏,微微侧脸,那垂在额间的水滴状水晶便也轻轻地晃动着,衬得她越发的尊贵雍容,矜持地笑道:“这是端王妃让人孝敬本宫的东西,听说是在海外一个叫印巴的国家那儿带回来的,这个可不是琉璃那种浑浊的东西,而是叫水晶,你瞧这雕琢的功夫,看来那些海外的蛮夷也是有点儿制首饰的手艺的。除了本宫身上戴的这些,端王妃可是还叫人送了很多过来,看得本宫眼睛都花了,各宫的妹妹们都得了些呢……” 所有人听着安贵妃喋喋不休地炫耀着,其实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将她那些浮夸的炫耀撇开,她们终于打探到了自己想要的――原来是端王府派谴船队出海去寻回来的,听这话,海外原来是个黄金宝石遍地的富饶之地,被一群未开化的蛮夷占据着。 这是一笔子孙后代享用不尽的财富! 绝逼也要组船队出海! 相比安贵妃的得意,皇后便平淡多了,而且说话也实在多了,“端王和端王妃都是孝顺的,皇上还夸奖了他们好一阵儿呢。端王虽然现在在外头,不过他临行前曾吩咐端王妃,要好好孝敬咱们这些长辈,端王妃是个实诚的孩子,待东西运回来,便直接让人送到了宫里来,竟然还说要将出海的船队交给本宫,让船队去寻些本宫喜欢的东西带回来。你们也知道,本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无奈只好让皇上帮忙掌掌眼睛,而且本宫也没什么人手,还是交给皇上的好……” 所有听明白了的人:“……” 所以说,端王府的船队借着孝敬长辈的名义,已经交给了皇帝了么?这般捞钱的船队,估计皇帝睡着都会笑醒吧?端王府的船队出过一次海,也知晓路线,若是有他们带路,下一次出海不仅风险少了很多,届时也方便许多,能带回更多的财富。 所有人在心里暗暗计算了一翻,目光不由得转到了乾清宫那儿,就看皇帝有什么主张了,是主张建立海外贸易,还是因为沿海进犯的倭寇而主张禁海。 不过利益在前,应该是主张建立海上贸易吧。用阿竹的话来说,不赚白不赚,洋人敢来他们这儿捞钱,他们为何不能去洋人那儿捞钱? ******* 阿竹这儿也接到了很多拜帖,这段时间,她俨然成了京城中最受欢迎的人物。所有说起端王妃的人,都暗暗地觉得素来不吭不响的端王妃,原来还是个生财有道的厉害人物,以往都是她们看岔眼了,以为端王妃娇美柔弱的,没想到私底下这般厉害。 于是阿竹不知不觉中,在所有人心里,从一个美貌端庄中庸的王妃变成了颇有手腕心计的人了。 可不是嘛,自从她嫁入端王府后,端王府除了她一个王妃,连个侧妃都没有,更别说妾侍通房这等存在了,而端王也从未提过要纳侧妃之事,宫里的皇后没表示过,而最会闹腾的安贵妃也像是没见到一般,直接忽视了。 其次,她嫁入端王府的第一年冬天,端王府的温泉庄子产出了什么反季节蔬菜,不仅改善了富贵人家冬天桌上的疏菜类,同时也让端王府狠狠地大赚了一笔。虽然听说这其中是因为端王妃吃不惯冬天的萝卜白菜,端王心疼她,方让人试着在温泉庄子种其他菜才折腾出来的――原来这位也是能折腾的。 再次,端王妃嫁入端王府的第二个冬天过后,便有出海的船队带回来了海外的黄金宝石,异域珍奇,简直是炫花了人的眼睛。 所以说,这种种的改变,都是因为端王妃嫁入端王府后才有的,这绝逼是个有手腕有心计的厉害王妃了,这捞钱的本事,其他王妃和她一比,都成了渣渣了。 这是京城所有人心里总结出来的结论,所以在拜访端王妃时,看到坐在上首位置,抿唇微笑,对着长辈笑得腼腆、对着平辈笑得温和、对着晚辈笑得慈善的端王妃,所有人心里突然有些不太习惯。 都知道你厉害了,你便不用再装了吧。 阿竹不知道自己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大改变,仍是如同往常一般,微笑地接待了这些前来拜访的客人们,喝茶聊天,然后听着她们的奉承,心里歪了歪嘴,早有预感她们到来为何。 所以,当她们隐晦地提起出海的船队时,阿竹特正直地道:“其实这事都是我家王爷作主打亘,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不过是想着赚些脂粉钱罢了,便也投了些银子进去,倒是没有想到会有这般大的收获。真是佛祖保佑啊!” 有什么好事,都推给佛祖准没错! 所有人:“……”人家佛祖太忙了,才没空保佑你捞钱这种事情呢! 然后又东拉西扯一堆,对于她们的追问,都以王爷的主意,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太清楚为由推脱了。而且船队之事,端王府已经孝敬给皇后,皇后又推脱给皇帝,她们来这里也打探不出什么了。 众人只得乘兴而来、失望而去。 阿竹应付了那些人几天,终于将自己摘出来了,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船队已经献给皇帝了,就看皇帝和内阁商讨出个什么章程来,这也是陆禹授意的,阿竹听从之。虽然自己少赚了点儿,但是比起从未来的长远发展来看,阿竹一点也不心疼可惜,她已经在遥想着大夏在几百年后,会成为最强大的资本主义国家,什么米国什么英国都闪边去,华夏才是全世界的霸主! 阿竹将船队的事情抛给了皇帝,便又开始安心地过着养包子生活,顺便关心一下关中隋河一带的事情。 当阿竹听闻陆禹到灾区时,竟然身先士卒,吓得手脚都发凉了,虽然他身边有何泽等人保护,仍是担心得寝食难安。幸好,过了几日,很快便又有了消息传来,据闻朝廷军到达后几天,已斩杀了几个民乱之首,陆禹亲自出面安抚乱民,很快便控制了局势。 而这次平乱的过程中,陆禹也展现了以往没有的一面,一反过去的清高随和,行事断案雷霆万钧,拿皇帝之令大行方便,碰上不肯合作的、或是想从中捞取好处的地方豪绅及府军,却不是温言说服,而是直接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这把狠劲也让那些原本还不肯合作的当地豪绅及府衙无不战栗,就是周边趁机作乱的盗匪也要抖几下。当然,好处也是明显的,平乱过后的赈灾事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那些当地的豪绅也不吝惜银粮,纷纷慷慨解囊,缓解了朝廷的库银支出。 在吏部呆过的人都知道,承平三十年起,国库的收支已经不平衡,简直可以说是囊中羞涩,这次陆禹奉命来平乱赈灾,其实赈灾银两也是少得可怜,方让他将目光盯上当地的豪绅。 陆禹在隋河一带忙碌时,因他的手段过于暴戾血腥,使得京中弹劾他行事无章、无视祖宗家法的御史奏章无数,弹劾奏章都摞到了皇帝案前。 承平帝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些弹劾奏章,半晌冷笑连连,“好啊,真是好啊……” 王德伟瞄了眼皇帝的脸色,默默地垂下头。 阿竹听着下人的报告,默默地抱着在她怀里挥舞着胖胳膊咿咿呀呀叫着的胖儿子,待下人报告完,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罢。” 负责在外打探消息的小厮闻言,抬头看了眼她,见她表情沉静,眉头也未动一下,突然也莫名地安心起来,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彼时已是三月份,春暖花开,胖儿子已经近七个月大了,学会了翻滚,若是将他放在床上,他会挺着个小肚子翻身,在床上滚来滚去,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要滚下床去。阿竹担心他真的皮实得滚到床下摔着,让人无时无刻都守着他,眼睛没有离他分毫。 阿竹在想事情,突然脸蛋微微一疼,便发现胖儿子正凑到她面前,用无齿的牙龈啃着她的脸,糊了她一脸口水不说,肉肉的双手也在她脸上抓着,虽然为他剪了指甲,但也抓着她有些疼。 “坏蛋,竟然咬我!”阿竹佯装大怒,也对着他白嫩嫩的肥脸蛋轻轻地咬了下去,又咬又捏,终于将胖儿子咬得泪眼汪汪,哽咽地瞅着她。 “哎呀,你咬我就行,我咬你不行么?”阿竹双手扶着他的腋下,将他立起放到炕上,他的双腿十分有力地蹬着,虽然站不住,但是这般一蹬一蹬的,也显得很有精神。“这么爱咬人,一定像你父王!都是属狗的……” 胖儿子不知道她的嘀咕,双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觉得这是好玩的游戏,蹬得十分卖力,不时发出婴儿特有的笑声。 就在阿竹和胖儿子玩得高兴时,便听下人来报,镇国公世子夫人带孩子过来拜访了。 “快请她进来。” 三月阳光正明媚,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严青菊亲自抱着儿子下车,在丫鬟的引领下,方到延煦堂院门前时,便见到抱着个胖娃娃站在门口朝她微笑的女人。 “三姐姐!” 柔美的脸瞬间漾开了笑容,与那三月美好时光一般明亮。 阿竹笑道:“仔细脚下,别走那么快,你现在可抱着你儿子哩。” 严青菊快步走过来,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退,说道:“我抱得可稳了,才不会摔着他呢。而且他也不重的,没有小世子那般壮实。”严青菊说着,腾出一只手慈爱地摸了下阿竹怀里的胖娃娃,见他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又朝他笑了下。 两人很快便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到了花厅坐下,两个孩子放在矮榻上坐着,她们坐在外头护着。 喝了些茶后,严青菊摸了摸阿竹的胖儿子的手,端详片刻,又道:“还是不像三姐姐。”语气里有些失望。 阿竹忍不住一笑,“你每次见他都要说一回。”这到底是多大的怨怼啊?她真不知道这妹子怎么这般希望她儿子像她,她觉得胖儿子像陆禹才好,以后可以用胖儿子来取笑那位王爷了。 严青菊只是抿了抿唇,心里撇了下嘴,三姐姐生的孩子自然要像三姐姐,不像三姐姐的话,她一点都不高兴。 阿竹又抱过严青菊的孩子,这孩子生得秀气,看起来不像纪显,反而像严青菊,而且十分的文秀,不像胖儿子那般活泼。 “这孩子像你呢。”阿竹将孩子抱到怀里,他比自家的胖儿子小一个多月,而且也没有那么胖,面容嫩生生的,十分的灵秀可爱。原本乖乖巧巧地被她抱着,但是不一会儿,眼睛就起雾了,有些怕生。 “他有些怕生,不过等和他熟了,你便知道他有多皮实了。”严青菊也抱了胖儿子在怀里,拿了个彩绘小鼓摇着逗他,和阿竹抱怨道:“你不知道,世子是个浑的,藿儿才三个月大,他就要带他玩抛高高!才三个月啊――” 阿竹看她秀美的脸狰狞起来,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显然那位世子惹到她了,忙道:“后来呢?没事吧?”不由得摸了摸怀里小包子秀气的脸蛋儿,那么个爹,能平安长大么? “我自然不允许他做这种事情了。”严青菊沉声道,目光闪烁着狼一样的狠色。 所以说,化身为护崽子的母狼的严青菊最后胜利了!就不知道世子有没有被她整。 虽然有些好奇他们夫妻的打擂台经过,但见她不愿说,阿竹也只能遗憾地住了嘴。 两人聊了会儿育儿经,见两个孩子都有些困意后,便让奶娘抱下去哄睡,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今儿怎么过来了?”阿竹为她斟了杯花茶,笑着问道。 严青菊觑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无任何郁结之色,反而与平常一般开阔舒朗,心里也跟着轻快几分,笑道:“近来三姐姐可是京里的风云人物,妹妹过来也沾些厉害的,看能不能像三姐姐这般,生财有道,持家旺业。” 阿竹差点喷了,戳了她一下,嗔道:“你说什么话呢?那关我什么事情?而且出海的船队也交给皇上了,皇上也连发了几道旨意,可不是我个人能决定的。想要跟着出海,那么就出份子钱、走走关系去凑个名额呗。” 严青菊笑着看她,慢慢地道:“从小我就知道三姐姐是个有主意的,不过是因为世人之见,限制了女子的发挥,稍不小心便会惹来闲言碎语。若不是三姐姐投了银子组织船队出海,谁知道海外是个什么情况?金山银山宝山也好,谁敢有那魄力直接组织船队出海?你瞧往年多少洋商来大夏,但却少有大夏的商队出海,这固然有人们固定的思维在,但那些商人出海赚了银子,恐怕也不敢嚷嚷着让世人知道。而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根本不想冒那个险,也不屑盯着海外那块地,只觉得那些洋人不足为虑,洋货固然精美新奇,却也以为是少有的稀罕之物,也不知道其实那些东西就如同咱们大夏这里的最便宜的绸缎陶器一般,赚的不过是其中的路费及差价,讨个新奇罢了……” 严青菊是最懂阿竹的,她们从五岁时一起长大,她善于观察人心,揣测人心,阿竹掩饰得再好,她也揣测出一二,小时候总觉得这位三姐姐在大人们面乖乖巧巧地听话,私底下总会有惊人之语,以为她们是小孩子没有收敛。 严青梅和严青兰确实不在意阿竹的表现,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及弯弯绕绕的心眼去琢磨。但严青菊却记住了,然后慢慢发现三姐姐和其他姑娘真是不同,她的不同是掩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呈现在世人面前,知道的人并不多。 端王府极为赚钱的冬季蔬菜,严青菊知道那是阿竹自己琢磨出来的,至于出海的船队,严青菊同样知道是阿竹自己拿嫁妆银子投进去的。因为这大胆的尝试,没人知道会不会成功,所以阿竹不敢下太大的血本,才会舍下自己的嫁妆银子投进去,世间可没有多少妇人有这魄力,毕竟嫁妾银子是一个女人的夫家的立足根本,没人敢冒那风险。 这其中的事情,严青菊知道的比外界的人还多,也同样知道这些都是阿竹自己琢磨的,端王不过是对外的个挡箭牌罢了。这世俗对女人的限制太大,若是知道这些都是端王妃的主意,还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了。 听着严青菊的分析,阿竹突然发现这妹子的眼光也不一般,并没有局限在内宅中,心里也有些欣喜,或许以后她想干些什么大胆的举动,可以拉她入伙,说不定这妹子还能扬长避短,将计划更加完善。 “这次出海,镇国公府也投了份子进去,得了个名额。”严青菊呷了口茶,对阿竹道:“若是这次船队能平安返航,收获不错的话,估计朝廷会出台更加完善的政令,以后应该不会再限制私人船队出海了。” 阿竹听得心中微喜,只有一次成功其实并没有打动那些老狐狸,所以这次承平帝组织出海,是以朝廷的名义出海,这算是一次试水,为了集合出海的资金,承平帝从自己的私库出了一些,然后便让那些有意向出海的勋贵们出资获取一个名额,届时等所获按名额及投入的比例分成。 方法十分粗糙,但因为是在试探路线中,有些人也怕打了水飘――并不是谁都像阿竹这般财大气粗的,所以这一次是以朝廷名义出海,参与进去的人并不多,投入的也不多。 说了这些事后,话题很快便又转到了在外头平乱赈灾的陆禹身上。 “我从世子那儿得了消息,隋河那一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军队不日将会拨营回京。”严青菊说道。 这是个好消息,阿竹虽然没想到纪显的消息会这般灵通,但依然高兴。 严青菊却没有那般高兴,暗暗皱眉,想起先前纪显说的话。 陆禹平乱时的血腥手段虽然极为有效地控制局势,但是很多人不喜他这般铁血,特别是朝堂中并不是人人都支持端王的,其他皇子的支持者更是仿佛抓到了把柄,纷纷参端王一笔,说他无视祖宗家法、残暴不仁,虽有功,但过大于功。 纪显回来时和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明显笑得不行,对她道:“你看着罢,叫嚣得最凶的,怕是最早被收拾的。皇上心中恐怕早有决策,即便不喜端王这次手段酷烈了些,但效果却极好,皇上没理由再说什么。而且,一个有缺点的皇子,远比一个完美无瑕的皇子更让人放心。” 严青菊无话可说,她发现纪显虽然表面上看着没有站队,但他其实挺欣赏端王的。 “而且,端王的这一手,虽然很多人不喜,但见过血的将士恐怕极为欣赏他的血性。他凭借雷霆之势镇压了关中一带的平乱及那些趁机叛乱的府军,倒是使他在军中站稳了脚跟。恐怕这些人以后会是他的助力。” 听着纪显的分析,严青菊在心中琢磨了一阵,便也放下心来。 端王若是出事,最不利的便是阿竹了,严青菊对端王的事情可是十分上心。 想到这,严青菊又看向阿竹,见她眉眼喜悦,心里也跟着欢喜。 严青菊在端王府留了半日,阿竹留她用了午膳,方着人套车护着她回镇国公府。 陆禹平乱后赈灾所花之时日并不多,他这次手段虽然急进暴烈了一些,但是却将情况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即便那些当地被迫舍了银粮的豪绅暗恨他不已,却奇特地赢得了当地百姓的感激。 待赈灾结束后,陆禹上折子,皇帝看了折子后,口头上嘉奖了一翻,便命他回京。 听闻这消息,宫里的皇后、贵妃皆高兴不已,陆禹出征时两人也是极担心的,现在终于能平安回来,心里的高兴就甭提了。 就在阿竹盼着陆禹回京时,不想又有事情发生了,仓州八百里加急,报说长阴山一带的长阴山人作死,南下入侵仓州一带,仓州节度使被杀,战争又起。 消息传来,满朝文武俱是惊诧又惊慌。 战争自古以来便是让人极其厌恶的一件事情,总是使人心头压抑。而且在查明是距离长阴山不远的|鞑国在背后支持那些长阴山人南下搔扰边境,杀害仓州节度使,轻易便激起了民愤,有点血性的人都对那|鞑国怒极。 但是,愤怒之后,却不得不考虑现实情况。 这几年西北那边战事吃紧,虽然风调雨顺,税收看着不错,但因为承平帝年迈,手段绵柔,使得贪官污吏横行,无力整治,虽去年皇帝借端王秦王的手整顿江南盐政,但才过了个冬天,效果并不显,眼瞅着国库一年比一年税收减少,渐渐地竟然不能支撑了,吏部尚书也开始抓急,天天过来哭穷,方使得承平帝打上海外贸易的主意,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见成效的。 所以,现在仓州又起战事,承平帝虽然恼怒异常,但心里也暗暗发愁,急得原本因为春天时又病了一场导致不好的身子也跟着败坏了。 荀太医被宣进宫时,敏锐地发现宫里的变化。 王德伟在乾清宫门口亲自接待他,见到他到来,便笑道:“荀太医来了,皇上在里面看折子等你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瞄了眼周围守卫的羽林军。 荀太医忙请罪道:“让皇上久等了,是下官不是。皇上现在身子还好罢?” 王德伟边领他进去,边道:“荀太医应该也知道,听闻仓州那儿的消息后,皇上心里十分愤怒,近日寝食难安。杂家恐皇上身子不适,方让人将你宣进宫来给他瞧瞧。” 王德伟说得合情合理,荀太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等进了乾清宫内殿后,看到靠坐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帝王,荀太医便知道王德伟先前是撒谎了,恐怕是为了隐瞒住皇帝的病情,才会有先前那一翻举动。 荀太医面上没什么表示,跪下请安。 承平帝靠坐在床上,印堂有些发黑,双眼眼袋极大,脸上的皱纹也多了许多,看着就是个身体不好的老头子,尊贵华丽的明黄色龙袍也没法改变他老了、病了的事实。 承平帝声音有气无力,伸出手道:“荀太医过来给朕瞧瞧罢。” 荀太医又躬身施了一礼,便跪着上前请脉。 他搭脉的时间有些久,荀太医面上清冷,神色淡然平和,感觉到一道威严犀利的目光一直落到自己身上,他也并不在意,收回了手,沉声道:“皇上,您的身子情况实在不好,须得静养。” 承平帝素知这些太医说话的方式,三分的病要说成七分,七分要说成病重,喜欢含糊其词,就怕说得太明白掉了脑袋。荀太医虽然未曾说他身体的病情如何,但那句“实在不好”,也是重了,没有丝毫的隐瞒。 “朕现在无法静养,以爱卿的医术,也不能根治么?”承平帝还是有几分信任荀太医的医术,心里有几分期盼的。 荀太医却是摇头,“若是皇上再不爱惜圣体,连臣也没法子。臣先开两服药佐着臣做的药丸一起服用,能让皇上精神一些。” 承平帝沉着脸点头,其实病人最是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忍不住还是有些幻想罢了。 等荀太医离开,承平帝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王德伟小心地觑了他一眼,也不敢出声。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声音,王德伟脸色一沉,便出去看情况,很快便回来了,说道:“皇上,秦王殿下求见。” 承平帝原本欲说不见,很快便换了主意,说道:“你给朕更衣。” 等承平帝被伺候着打理妥贴后,他便坐在内殿的长榻上,旁边的小案几上还放着一堆奏折。 秦王进来后扫了一眼,便马上跪下请安。 “秦王今日来此为何?”承平帝身体不舒服,咳嗽了一声,连语气也不太好。 秦王自然听得出皇父语气中的不悦,但仍是硬着头皮道:“儿臣听闻|鞑国狼子野心,竟然掇撺长阴山人南下劫掠我朝边境百姓,儿臣心里愤怒非常,愿为父皇分忧,请旨出征,以解父王之忧。” 承平帝却没有应声,打量着跪在地上,抬头仰望着自己的儿子,他的面上一片坚毅果决,显然是心意已决。 “你贵为皇子,未曾上过战场,不知其中辛苦艰难,刀剑无眼,若让你前往,朕作为父亲,如何放心?”承平帝温声道。 “儿臣心意已决,望父皇成全。”秦王身体伏跪而下。 承平帝眯了眯眼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为何突然有此决定?” 自然是他那位蠢王妃逼的了!秦王心里头也不愿意出征,但是王妃逼得紧,而且他也没有想到王妃的消息如此详实,素来与大夏交好的长阴山人果然反水了,那|鞑小国也不知道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不过虽然王妃逼得急,但是秦王心头也是有男儿血气的,想到边境百姓受苦,他也愿意上战场驱逐异族,还边境百姓一个太平。 虽然秦王态度坚定,但是承平帝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此事容后再议,你先回去罢。” 秦王即便心里有些抓急,但见承平帝脸色不太好,怕适得其返,只得悻悻然地告辞离开,心里琢磨着回去怎么和王妃交待,若是她再甩飞刀过来,他逃跑的可能性。 方出了乾清宫不久,便见到一边走来一边咳嗽的靖王,秦王脚步一顿,冷眼看着他。 靖王扶着内侍的手,听到提醒,抬头望过来,见到秦王时,脸上露出抹平淡的笑容,说道:“九弟这是从乾清宫出来的?可见着父皇了?他老人家此时圣体如何?” 秦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脸上蓦然露出一抹爽朗中带着担忧的笑容,然后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见到了,父皇仿佛看着气色有些不好,应该是为仓州那边的事儿担忧罢。” 靖王听罢,也附和着怒骂了阴险的长阴山人和狼子野心的|鞑小国,方忧心道:“先前为兄在宫里遇着荀太医,看他模样是过来为父皇请请脉的,荀太医医术不错,有他在,父皇的身子应该无碍吧。” “定然如此。” 两人你来我往地暗中试探,皆没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什么,心中冷然一笑,很快便兄友弟恭地告辞,一人往宫外而去,一人往后宫而去。 秦王眯着眼睛看着靖王被内侍揣扶着往后宫行去的身影,心里着实想不明白,这位皇兄自小身子便不好,他那父皇脑抽了也不会选他作储君,他这般折腾为的是什么?若不是上回从江南回来遭到袭击,顺藤摸瓜地查下去,他还真不知道这位二皇兄藏得如此深。 至于太医现在说靖王身子略有好转之类的,秦王心头不屑,那般破败的身子,天气一冷便要卧床休养了,能给他折腾的余地实在不多。他只是有些恼怒,病殃子就应该好生地在府里歇着,没得出来碍人眼睛,将手伸得那么长。 想到内阁首辅沈正仲,又想到府里的沈侧妃,秦王神色阴沉,看来这沈侧妃是不能留了。 秦王回到王府里,正好见秦王府带着一干女人出来迎接,秦王的目光一掠,便盯住了跟在王妃身后的沈侧妃。 沈侧妃长着一张鹅蛋脸,笑起来眉稍眼角俱是风情,性格也有些掐尖要强。不过那是刚进府时的事情了,现在看她服服贴贴地跟着王妃,一切以王妃为主,秦王心里头就不舒服,越发的觉得这女人不能留。 沈侧妃发现今儿王爷盯着她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她心惊肉跳,而且这种目光不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倒是像在看件货物一般,阴冷阴冷的。 想罢,沈侧妃下意识地看向王妃,若是王爷要对她做些什么,这里能救她的唯有王妃了。 “王爷看着沈妹妹做什么呢?”秦王妃问道,有些嗔怪:“没得吓坏了沈妹妹。” 秦王被她说得有些气极,他看自己的女人就会吓坏她?这是什么逻辑?难道在这王妃心里,他是那般残暴的人么?而且,这些女人都是他的侧室吧?她一个正妻这般维护小妾是不是哪里不对?正妻不是应该打压侧室才对的么? 148、第 148 章 沈侧妃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回想着先前王爷看她的眼神,那是杀意,王爷要杀她。 如此一想,手脚都凉了半截,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爷爷是不是和王爷不合,或者发生什么事情了,王爷觉得留她是个祸害,所以要除了她。这让她想起了当初被送进□□时,爷爷说的话,心也凉了。 亲人靠不住,良人同样也靠不住,她怎么办? 在沈侧妃心神不宁时,正房里,秦王也和王妃说了这事情,免得这王妃因为不知情而保下个祸害。对于这王妃,他可是看透了,他的侧室都快成了她的人了,他是想动也得她允了。侧室们都听王妃的话,反而显得他这个王爷可有可无,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么? 秦王妃听罢沉思半晌,突然问道:“王爷可是笃定沈阁老与靖王私下有来往?没有弄错?” “本王何必骗你?”秦王阴着脸道:“上回从江南回来,本王遇刺时便着人查了很久,若真靠刑部那些无能之辈去查,恐怕这辈子本王都要吞下这个亏了。恰好那时候便查出了些门道,倒没想到二皇兄手伸得这般长,连东瀛人都有往来。”说着,脸色阴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靖王的身子不是不好么?这些年臣妾就没见他好过。”秦王妃更加诧异了,同样也闹不明白,一个身体如此差之人,也掺和进来折腾什么呢? “是啊,年年太医都会说情况不好,但年年都挨过来了,是不是很好笑?”秦王说着好笑,面上却无一丝笑意。 想了想,秦王妃又道:“那沈妹妹……” “不能留了!”秦王瞥了她一眼,手指暗动,心想着,若是她强硬要留住沈侧妃,便不怪他不给这王妃面子了。 “好吧!”秦王妃很干脆地点头,在他愣住时,又道:“就将沈妹妹先送到庄子里去罢,就说突然感染了恶疾,去庄子避一避,等好了再接回来。庄子就由我来挑吧,省得委屈了她。” 他就说她怎么这么干脆,原来还是要保下沈侧妃。秦王虽然想要搞死小妾来出气,但是觉得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和她置气,想了想也答应了。 说完这些,终于进入主题了,秦王妃满怀期盼地问道:“王爷,今儿可是和父皇提了出征的事情?” 说到这个,秦王便有些心虚了,其实他今日也不是那么认真地去求旨的,但是不能让她知道,面上淡然地说道:“父皇没应,说容后再议。” “那行,王爷明日再去求一回。明日不行后日再去,父皇看在你的诚心上,总会答应的。”秦王妃也极是干脆地道。 秦王心里很有意见,正想说些什么时,见她低首开始玩起了飞刀,话在嘴边噎住了,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方点头答应了。 “端王就快要回来了吧?”秦王妃又道:“等他回来,不知道父皇怎么嘉奖他呢。” 秦王脸色有些阴沉,“老十这回行动虽然迅速,但手段也过于血腥暴戾,指不定那些御史等着他回来参他一本呢。”说着,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秦王妃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 陆禹行军速度极快,在仓州传来八百里加急的第三天,他便回到了京城。他只带了一部份人回来,还留了一部分在那儿处理后续事宜。 在城外的驿站将自己打理了一遍,陆禹方进城,过府不入,直接进宫复命。 承平帝在乾清宫接见了他,先是好生嘉奖了所有的赈灾军官,嘉奖过后,便又责骂了端王行事暴烈,勒令他的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想清楚了再出来。 承平帝此举,让那些准备等端王回来后参他一本的御史们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时无力可使,只能默默地烧了那些折子。同时,也让暗地里蠢蠢欲动的人只得先按捺下来,以后再谋。 毫无疑问,承平帝这举动分明是要保端王,并且也在警告那些蹦q得欢的人,皇帝还没有死呢,有什么想法都给他收回去,谁敢再出头,都当出头的椽子一般打烂了再说。由此也可知,端王这半年来虽然缕次被罚闭门思过,但也不是完全失了圣心,让那些支持端王的人心里越发的稳住了。 听闻陆禹回来,阿竹一大早便开始往门口张望了,在屋子里转圈圈,有种迫不及待之感。 等到了午后,终于有下人过来禀报王爷回来了。 阿竹高兴得直接拎了裙子便跑出去,而正坐在炕上被奶娘护着玩布老虎的胖儿子见到娘亲突然跑了,伸出胖胳膊啊啊地叫起来,见她没回来抱自己,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奶娘赶紧将他抱起来哄。 阿竹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胖儿子的哭声,到得二门处,便见面容清缄的男子大步走来。他看起来削瘦不少,肌色也比以往略深了一些,显然是这三月份的阳光晒了不少,步伐没有以往的悠然,反而多了几分沉稳,同时身上也不若以前的清淡无垢,多了种肃杀之气。 “王爷!”阿竹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禹抬眸看来,见到她时,凤眸中的深沉冷意退了不少,变得柔和,走进来直接将她拥到怀里。 “胖竹筒,我回来了。” “别叫我胖竹筒!”她轻轻地捶了他一下,然后又搂住他的腰,“阿禹,欢迎回来。” 夫妻俩久别重逢,不像上次分别时重逢在产房凶险万分,这回倒是有些脉脉的温情。拥抱在一起时,旁边的下人同时也低下头抿唇一笑。 没有什么比王爷平安归来更让人开心了。 拥抱了下,陆禹掐住她的腰肢,直接抱起她掂了掂,似乎不满意她又瘦了,然后执着她的手回房道:“近来没有吃饭么?还是豚豚又吵你了?” “哪有,豚豚可乖了!而且我也也有正常吃饭啊。倒是王爷,看起来清瘦不少,这一路上辛苦了。”阿竹有些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关节,眼睛在他身上瞟来瞟去,就担心他身上哪里有伤。 听闻他带兵平乱时身先士卒,阿竹吓得够呛,就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了他怎么办?这位王爷在她心里就是个遗世独立的斯文型男人,从没想过他也会领兵打仗,而且还用了那般血腥手段镇压,与他的行事作风极为不符。 想罢,又看了他一眼,气质依然如昔,无瑕的面容看起来高华洁净。 两人刚进入延煦堂不久,便听到了胖儿子的哭声,听着挺委屈的。阿竹有些诧异,怎么哭了?直到奶娘将胖儿子抱出来,看他边哭边对着自己伸出两只胖胳膊讨抱,阿竹有些哭笑不得。 “坏蛋,哭什么?”阿竹将他抱到怀里,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蛋。 果然,被娘亲抱住后,胖儿子抽噎了下,终于不再哭了,眨巴着被泪水浸润过的黑眸,好奇地仰着脑袋看旁边多出来的陌生男人。 陆禹伸手在胖儿子脑袋上摸了摸,笑道:“豚豚又胖了不少,越发的像王妃了。” “像你才对!”阿竹反驳,将胖儿子塞到他怀里,“来,抱抱你儿子。豚豚,这是你爹,让你爹抱抱。” 胖儿子小身子扭了下,瞅着阿竹,见娘亲没有走开,便也没闹,安安心心地窝在自家老爹怀里,攥着胖拳头咬着瞅他。 一家三口慢悠悠地进了正房,丫鬟准备好了干净的温水,阿竹将胖儿子放到榻上,伺候他净手更衣,换上室内穿的质地柔软的便服。 陆禹坐在榻边逗着胖儿子,拿小鼓摇着逗他,在他伸出胖爪子过来抓时,将小鼓晃到一边,胖爪子伸过来后,又晃到另一边,胖爪子又按到了一边。 阿竹看得满脸黑线,王爷你这是将胖儿子当狗来逗呢。 待陆禹喝了杯茶后,阿竹又得知了他被罚闭门思过一个月,顿时无话可说。承平帝这算是保护他,还是罚人罚上瘾了呢?不过如此也好,先避一避外头的事情也好。 “这一个月王爷便在家里好生地补补身子罢。”阿竹宽慰他。 陆禹笑了笑,并没有将自己的处境放在眼里。 见他泰然处之,阿竹毫不心虚地将胖儿子丢给他带,自己进了宫。 近来天气变化无常,皇后前几天偶感风寒,阿竹心里着实担心,只要有空都进宫来探望。 刚到凤翔宫,便见到安贵妃也在,正端着药喂皇后喝药,十八公主像个小大人一般,皱着眉头坐在一边,抿着小嘴显然是在生气。 阿竹给皇后和安贵妃请安后,笑道:“十八怎么了?嘴巴都嘟得可以挂斤肉了。” 十八公主生气道:“母后和安母妃坏,母后生病了,不让十八给母后侍疾。” 阿竹听得一愣,然后有些忍俊不禁。 皇后正用帕子拭着唇角,瞥了女儿一眼,没有说什么。倒是安贵妃一把将小公主抱到怀里,捏捏她肉肉的小手道:“咱们的小十八是个孝顺的,但是你还小,容易过了病气,到时候十八若是生病了,你母后可要伤心了。” “才不会,十八身体很壮的,打倒十一哥哥都没问题!”十八公主蹦q着道,拍着胸口表示自己很强壮,一个不小心,便说溜了嘴。 发现自己说溜嘴后,十八公主赶紧用小手捂住嘴,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在场的大人们,努力地开始扮可怜。 “你和代王打架了?”安贵妃怒道:“代王作哥哥的竟然打妹妹,婉妃怎么教育孩子的?太不成样子了!来人,将婉妃叫过来,本宫倒是要问问她是怎么教孩子的!”然后马上唤人去将婉妃叫过来。 宫人见她问都没问,便指定是代王欺负妹妹,直接发怒要处置人,皇后面色淡淡的,没有阻止,便领命去了。 阿竹:“……”每次看到安贵妃横时,心情总是那么的可乐。 不过婉妃还没来,皇帝倒是先来了。 殿内的人听罢,赶紧起身去恭迎,承平帝见被安贵妃和阿竹一左一右扶出来的皇后,脸上的神色有些异样,马上道:“你身子不好,便不用行这等虚礼了。” 阿竹退开后,承平帝自己过去扶了皇后的手,将她扶了进去。 阿竹和十八公主像是两只跟屁虫一样落在后头,十八公主拉了下阿竹的手,阿竹低头看她,见小公主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瞅着自己,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不过仍是捏了捏她的小手安慰。 承平帝扶皇后坐下后,自己也坐到了一旁,安贵妃坐在他们下首位置,规规矩矩看起来挺安份的。 “皇上怎么来了?臣妾这会儿正病着,这殿里都是药味,没得薰着了您。若是臣妾将病气传染给您,可是臣妾之过了。”皇后用帕子捂着唇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 承平帝端着茶,用茶盖刮着杯子里的茶叶,看了皇后一眼,她的脸色有些惨白,透着一种腊黄之色,双眸也有些黯淡,看起来确实病了,不禁心中一软,方道:“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皇后无须担心。” 皇后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承平帝的目光往下一望,见到阿竹时目光顿了下,问了几句孙子的事情,待阿竹一一答后,方道:“端王府只有一个孩子也冷清了一些,端王和端王妃可要努力啊。” 阿竹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是。 说完了阿竹后,承平帝对忤在旁边的小妾安贵妃没兴趣,目光终于移到了挨在阿竹身边的十八公主,沉声道:“小十八,你今儿又和你十一哥哥打架了?” “才没有!”十八公主炸着毛道,可爱又凶悍,“是十一哥哥要打十八,十八疼才咬他的。”然后撸起袖子,将小手伸过去给承平帝看,“父皇,您瞧?十八的手都青青了,十一哥哥好凶呢。”眼眶里也盈了泪水,看起来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可将安贵妃心疼得都咬起唇来了。 承平帝啼笑皆非,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小手,说道:“你十一哥哥可是被你咬出血了,十八可真是好利的牙!” 十八公主委屈地看着他,恼道:“是十一哥哥先打十八的。” 承平帝正欲要说些什么时,外面有宫人来报,婉妃带着代王来了。 149、第 149 章 婉妃牵着代王进来的时候,神色十分不好,不过当看到殿上坐着的承平帝,她的神色在瞬间便变了,变得明艳动人,又添了抹为儿担忧的楚楚可怜。 婉妃长相艳丽,正好是女人三十岁成熟的年龄,比那些鲜嫩的宫妃们多了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又比后宫那些高份位的女人多了份年轻的活力,可谓是后宫中风头极盛的女人,承平帝一个月会有好些天都在她宫里歇下。 婉妃拉着代王,盈盈跪下,待请完安后,柔柔地对着承平帝叫了声:“皇上~~”声音幽怨哀婉,一双盈盈的媚眼直瞅着皇帝,仿佛要让他为她作主。 这里是凤翔宫,皇后还坐在那儿,婉妃纵便想要让皇帝惩罚十八公主,也不会当着皇后的面,她还没有这般二缺。不过心里着实恼恨十八公主的恶毒,心里已经决定今日借着这事情,定要然让十八公主和皇后脱层皮不可。 “父皇,十八妹妹咬儿臣,都出血了。”代王可怜巴巴地说,眼眶有些发红,将袖子撸高,白嫩的手腕上赫然有一个泌血的牙印,并没有经过处理,那些血已经凝固了,在白嫩的手腕上,看着显得触目心惊。 “是十一哥哥先动手打人的。”十八公主同样委屈地道:“父皇,十八好可怜哦,十一哥哥笑话十八胖,还说十八以后嫁不出去,是宫里的老公主,以后父皇和母后要给十八交很多很多罚银……” “……” 所有人瞬间不说话了,阿竹低下头,憋笑憋得极辛苦。 承平帝脸皮也抽搐了下,他也想笑,但是见十八公主瞪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只要他敢笑,她就要喷泪了。 半晌,承平帝将代王叫到面前,拉着他的手看了看,安慰了句后,方说道:“你是兄长,怎么能和妹妹说这种话,真是胡闹!”然后又对一旁委屈得直掉眼泪的十八公主道:“好了,小十八不哭了,你不会变成老公主的,就算嫁不出去,父皇也有银子养你,帮你交罚银。所以以后不准再咬人了,代王是你哥哥,你怎么能随便咬人呢?” 十八公主抽抽嗒嗒地道:“才、才不要交罚银……十八自己找驸马,一定会嫁出去的……以后让驸马养……” 这下子,连因为生病而精神不好的皇后都笑了,将女儿拉过来,查看她肉乎乎的胖手上一块青瘀。小孩子皮肤嫩,长得白,一个磕磕碰碰的,便会留下痕迹,看起来触目惊心。不过查看了下,只有瘀青没有其他的伤痕后,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承平帝被小女儿的童言童语逗得不行,笑了一会儿,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两个孩子,方说道:“你们是兄妹,以后不准再打架了。” 皇后听罢,便知道这事情是揭过去了,忙叫人去传太医过来,为两个孩子治伤,并且有些责备地对婉妃道:“怎地不先帮代王处理好伤再来?小孩子身子弱,可比不得大人,留着这伤该有多疼?你这母妃也做得太不合格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如何不知婉妃这是要留着伤作证剧,增加印象分,所以才留着的。 承平帝也有些不满地看了婉妃一眼。 婉妃心里憋屈,面上却得柔顺地道:“皇后说得是,只是代王是个倔的,他不肯听臣妾的劝,说非要让皇后瞧瞧不可,说等见了皇上皇后,才让太医过来包扎。”然后觑了一眼承平帝,见他一边抱着两个孩子说话,根本没有理会自己,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等太医过来为两个孩子处理了身上的伤,婉妃见十八公主只是手腕上多了些瘀血,而她的儿子却是被咬出血了,怎么看都是她儿子受的伤比较重。但是皇上却这般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下,便揭过不提,仿佛只是两个孩子闹别扭罢了,真是让她气得肺都炸了。 等婉妃回到自己的寝宫,气得直接将桌上的茶盏都扫到了地上,姣好的脸庞因为怒气而扭曲狰狞,全然没有先前在凤翔宫的明艳美丽。 等她终于发泄了一通,已经是满地狼藉,伺候的宫人们都缩在殿门前不敢说话,也不敢进来劝,生怕成了主子发泄的对象。 婉妃站在大殿中央,目光狰狞而嗜血,喃喃地道:“皇上,皇后有什么好的?您不是一直厌憎她么?她是个没有廉耻的窃贼,欺骗了您,窃了皇后之位,为何您不将她废了……”她满脸扭曲,双目布满了血丝。 半晌,婉妃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坐到了殿中的长榻上,唤人进来收拾。 那些宫人躬着身子进来,看到满地狼藉,也不说什么,默默地打扫,手脚放得极轻,仿佛生怕自己不小心弄出什么声响,使得盛怒中的主子拿他们出气。 很快整个大殿又恢复了干净整洁,婉妃阴沉着脸坐在长榻上,直到代王被宫人带进来后,脸上神色才缓和下来。 “还疼不疼?”婉妃温柔地摩挲着儿子的脑袋。 代王头一偏,不高兴地道:“不许摸本王,男人的头摸不得,会长不大的。”然后又哼道:“自然是疼的!讨厌的十八,等我以后成了皇上,一定要将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又瘸又臭的男人,天天让那男人虐待,让她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里满是怨毒恨意。 婉妃微笑地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别急,再等等,很快这个天下便是我儿的了……” 代王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本王等着呢。” ******* 婉妃带着代王离开后,安贵妃也带着儿媳妇离开了,十八公主觉得她受伤了,心情不好,去慈宁宫寻她表姐玩去了,那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实在看不出哪里心情不好了。 承平帝也乐得女儿和昭萱郡主玩一起,对她的行为睁只眼闭只眼,根本不管。 人们都走后,皇后也露出了疲惫之态,暗示面前的皇帝,她还病着,需要休息了。 “梓童既然病了,便去歇息罢。”承平帝扶了她的手起身,欲要带她进内殿歇息。 皇后目光微顿,看了他一眼。 承平帝扶着她坐在床上,问道:“何以这般看朕?” 皇后敛下眼,温和地笑道:“臣妾以为皇上要恼臣妾一辈子呢。没想到,皇上还愿意关心臣妾。” 承平帝的脸色一沉,目光阴郁地看着她,见她目光不闪不避地看着自己,心里又怒又恨,仿佛心中有一根刺让她的话戳得心中更加难受,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整个宫殿都静了,连两人也呆滞了。 承平帝看着被一个耳光打得脸蛋歪到一旁的皇后,心里瞬间涌起一种愧疚,但那愧疚很快便被皇后平静的目光打碎了。他怒火高涨,气道:“为何还提这事?若不是你,朕当年也不会……罢了,你是朕的皇后,这几十年来为朕生儿育女、打理宫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你歇息罢,朕回乾清宫去处理政务去了。” 皇后坐在床上,看着承平帝离去的背影,心头冷然一笑。她用了一辈子,才爬到这位置,巩固住她的皇后之位,即便再多的语言,也弥补不了曾经的绝望伤害。既然已经做了,便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宫女端了药过来,见她面容平静,目光冷淡,轻轻地道:“娘娘,喝药了。”然后又看了眼皇后微红的脸蛋,眼眶瞬间红了,暗忖幸好皇上现在老了,没有什么力气,不然皇后明日还能见人么? 皇后收回目光,接过了药直接喝尽,然后在宫女端来的水漱了口,由人为脸上的巴常抹些消肿的药,方让她们伺候着躺下。 躺下不久,绣姻便进来了,轻声唤道:“娘娘,婉妃那儿有动静了。” 皇后睁开眼睛,眼里哪有丝毫睡意,半支起身子,问道:“罗家的人呢?” “除了几个同族的,其他的悉数返乡,外头倒是没有什么消息。”绣姻说道,然后询问道:“娘娘,需要继续盯着么?” “盯着。” “是。” 皇后复又躺下,朦朦胧胧将要入睡时,又道:“你去使人送个消息去端王府,记得,别让人瞧见。” “是。” 等了一会儿,绣姻探头看去,发现皇后这回是真的睡着了,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了被子,方悄声离开内殿。 ****** 皇后凤体有恙比起国家之事便成了无足轻重了。 自从长阴山人南下侵略,仓州节度使被杀,激起了无数血性男儿支持迎战时,这出征人选一直未定。而这时候,秦王三天两头地进宫请旨出征一事,也成了京城所有人瞩目的对象。 “老九你怎么这般想不开?战场上刀剑无眼,小心有去无回啊!父皇不让你去是对的,你就乖乖地呆在京城里,和你王妃好好再生几个孩子,省得无后送终,成了笑话。那些拼命之事,还是让谙熟行兵打仗的将军去罢……” 被个胖子捉着唠叨的秦王脸色发黑,特别是这胖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这话真是让人想杀了他,让他变成死胖子的心都有了。 秦王恼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难道就因为慎怕而无视边境受苦的百姓?大皇兄你莫要再劝了,臣弟心意已决。”然后忙不迭地扒拉下那抓着自己的胖爪子。 康王却不死心,仗着身躯庞大,直接拉扯着又欲往乾清宫去的秦王。拉拉扯扯间,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听得周围的人哎哟一声,定睛瞧去,原来是病弱的靖王被他们撞飞了。 “老二,你没事吧。”康王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扯起了摔得七晕八素的靖王。 靖王躺在宫侍怀里,感觉还真是挺不好的,脸色都发着青,又被康王拎着衣襟耸来甩去,更是恶心想吐,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脸色泛着青色,看起来仿佛要随时驾鹤归西一般。 “康王殿下快放手啊!!”旁边的随从都快要哭了。 康王也吓得不行,心虚地收回肥手,若是靖王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那皇父绝对不会饶了他。虽然靖王每年都要生场大病,然后太医摇头说不行了,但每年都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也让他有种这个弟弟其实病着病着也能一直活下去的感觉。 “快将他送去太医院!”康王吩咐道。 等侍从手忙脚乱地将人送走后,康王才有些疑惑地道:“这老二身子病歪歪的,不好好地呆在他府里养病,跑进宫来做什么?” 从刚才直就冷眼旁边的秦王冷淡地道:“谁知道?指不定是宫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呢,所以才这般爱往宫里跑。”说罢,不再理会康王,直接往乾清宫行去。 仓州的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将领人选未定下来,秦王觉得自己的希望挺大的,所以也依着秦王妃的要求,每日三餐都过来求一回。 今日也如往常般求旨,秦王心里都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了,谁知道龙座上的帝王平淡地道:“准了。” 秦王:“……” 待秦王游魂般出了乾清宫时,感觉还有些不真实,而这消息却已经如长了翅膀般,宫里宫外都知道了。 秦王带着一种不真实并且怀疑的心回到了□□,迎接他的是王妃愉快的笑脸。 “王爷,真是太好了!父皇有说几时出征?我要先准备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仓州那儿临近长阴山和留白山,听说药材很丰富,连地参也不少见呢。倒是不用带那么多药材去,其他的东西得好生地准备准备……” 秦王听着她唠叨,一把抱起乖巧地坐在旁边玩小鼓的女儿,将她抱到怀里,摸着她柔嫩的小脸,说道:“王妃不会真的要带女儿过去罢?这次还不知道会去多久,短则一年,长则三五年都有……”边说着自己都有些纠结了。 女儿太小了,他是不放心带她去吃苦的,小孩子身体弱,外一有个什么,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好吧,虽然王妃保证着女儿像她一样强壮,但秦王仍是不太相信。但是若是将女儿留下来……秦王想着自己离开个三五年,留给王妃带,不用说,女儿一定不知道被王妃教成什么蠢样。 两头为难啊! 秦王妃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要带去的,难道要将女儿留在京里给婆婆?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孩子只有在父母身边长大,才能健康成长。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算是吃苦,我想女儿也是愿意的。”说罢,秦王妃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笑问道:“夏儿是不是啊?” 小家伙挥拳着白嫩嫩的拳头朝母亲“呀”了一声,喜得秦王妃道:“王爷,看吧,女儿也是愿意去的。” 秦王嘴角抽搐,谁这么逗她,她都会“呀”一声啊,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秦王妃心里高兴,见他颇有不赞同之色,又道:“放心吧,臣妾现在自然不会和王爷一起走,等你们大军出发,我再带着女儿和几位妹妹们一起慢慢地过去。” 秦王听得不对劲,“你当是游山玩水不成?还带着那些女人一起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哪有正妻这么欢喜地要带着侧室一起跟着丈夫去战场的?难不成她恶毒嘴脸终于揭露了,想将那些侧室都在战场上弄死? 秦王妃微笑道:“先前听说王爷要出征时,府里的几位妹妹便过来问臣妾,若是臣妾也跟王爷一起去,她们也去,若是臣妾留下,她们也留下。” “……”是不是哪里不对?原来那些女人舍不得的是他的王妃才对? “王爷几时出征?”秦王妃已经开始在列行李单子了,问道。 “五日后大军便要出发了,仓州那边等不及了。”秦王说道,然后眯了下眼睛,“随行的军士都是西北营的,以前是镇国公世子麾下的,看来这次得去找镇国公世子好生聊聊了。” 秦王妃抬头看他,笑道:“王爷此去是为了边境百姓,镇国公世子不是那般小人,王爷只管去罢。” 秦王这才想起,以前纪显在西北时,还是老定威侯提拨的,不然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猫着呢,哪里会进得了他们父皇的眼?如此一想,秦王也觉得纪显应该不会在后头给他搞鬼。 只是此次一去…… 秦王心里既是不甘心,又觉得松了口气,脸色不由得有些古怪,怔怔地坐在那儿不语。 等秦王妃例好行李单子,见他如此,唤了声:“王爷?” 秦王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秦王妃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倏然起身,一抚袖子,那双寒目微眯,整个人英姿勃发,却透着一般肃穆之气。 “王爷可是怪臣妾了?” 秦王哼了一声,“若是怪你,本王也不会天天去求旨了。”早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表示自己的不情愿。 秦王妃抿嘴一笑,便没再说话了。 秦王坐了会儿,眼看天色还早,便出了门,直奔镇国公府而去。 150、第 150 章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严青菊抱着儿子坐在廊下的阴凉处晒着暖春的太阳,恰好听到纪山从外头打探回来的消息。 “秦王五天后要领兵出征仓州?”听到这个消息,严青菊是极为惊讶的,秦王这种时候竟然会求旨出征,若不是他脑子有问题,便是他太理智了,知道此举于他而言代表的是什么,而他将会失去什么。 纪山笑道:“是啊,这些天来秦王不是一直去乾清宫求旨么?原本大伙以为今日皇上仍是会拒绝的,谁知道皇上竟然答应了。” 说到这个,纪山和京城里的那些人也同样觉得好笑。也不知道秦王是不是脑抽了,自从仓州传来战事后,秦王三天两头地去请旨出京,都觉得秦王脑子有问题。虽然没人说,但是宫里的皇帝已经老了,这身子一日不比一日,储君人选未定,作皇子的这种时期留在京里是最好的,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回到,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严青菊也闹不明秦王这种时候在想什么,秦王这些年来表现得不错,也是极有可能竞争那位子的皇子,私底下支持他的人也很多,他现在做这种事,可谓是将自己的后路都绝了,若是将来新君上位,还不知道会是怎生的光景呢。除非秦王一直在外头不回来,或者是立下了汗马功劳,连新帝都不好动他。 唔,还有其他的可能,这种单看上位者是如何想的。 思索片刻,严青菊便将此事抛开了,反正与她无关之事,她素来是懒得操心的。 刚这般想着,便又有下人进来,说秦王来找世子。 严青菊略一想,便明白秦王这种时候过来的原因,定然是为了西北营那几万大军之事。以前纪显未调入神机营时,他掌着西北营的军权,秦王想要尽快地掌控好下面的将领,还得寻纪显讨些经验。 “请秦王殿下去大厅稍坐奉茶,我让人去瞧瞧世子什么时候回来。”严青菊吩咐道,转头便打发人去外头寻纪显了。 严青菊对秦王无甚好感也无恶感,倒是对秦王妃有些儿好感,这好感的来源便是去年春天去枯潭寺上香时,秦王妃直接出手教训那些纵马过市的纨绔。若非有秦王妃率先出手,她们这些在后头的马车怕是要遭殃了。这事情的后续严青菊也听了,心里顿时对怀王的做法不太满意,也在暗中观察着怀王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是现在看来,怀王蹦q了两下,又安份下来了。 纪显回来得很快,秦王喝了两盏茶时间,纪显便过来了,两人直接去了墨砚堂的书房议事。 他们这一谈直到天色黑了,秦王方满意地告辞离去。 纪显回了正房,没见到严青菊,问了下人后,便去了隔壁的房间。 严青菊正抱着儿子哄他睡觉,见纪显进来也不意外,问道:“秦王殿下走了?” 纪显点了点头,走过来后,发现原本已经眯着眼睛的儿子在他进来时,突然又变得精神了,双眼瞪得大大地看着他,让他心里极是高兴,直接将他抱了过来掂了掂,动作不敢太大,免得旁边坐着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的女人发火,上回她发火时还将他吓了一跳,有些不愿意拿点小事来惹她了,省得自己受罪。 小家伙被他父亲弄得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此时已经清醒得不行了,估计没个把时辰是不会睡了。 “世子这般闲,你便哄他睡罢,我去洗个澡。”严青菊起身,决定将儿子丢给他老子去带。 纪显见她胆大包天地将儿子丢给自己,扭身便走了,着实愣了下。看了看门口,又抱着儿子蹭了下他的小嫩脸,说道:“藿儿,你娘不理咱们呢,爹哄你睡觉。” 纪藿小朋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父亲的话,腿脚有力地在他胳膊上踢蹬着,扯着他的头发啊啊啊地叫着,让纪显颇为狼狈,没有一点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感觉。 而严青菊将儿子丢给孩子他爹后就不理了,都没过来看一眼。直到纪显将儿子哄睡,狼狈不堪地回到屋子里,便见那狠心的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她那头乌黑的秀发,盈盈的双眸透过铮亮的铜镜看了他一眼。 纪显走到她身后,揽着她的腰身,弯腰看着铜镜里的女人,目光和她对视,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气息便有些不稳。 “这天气还凉着呢,王爷便出了一身汗,快去洗洗!”严青菊有些嫌弃地道,这男人气血太旺,作女人的总要受苦,她便要想法子去消磨下他的精力。 纪显虽然不满意她的穷讲究,觉得呆会也要流汗的,到时候再清洗也不迟,但见她瞪眼睛,仍是乖乖地去净房洗了个澡回来,将自己弄得干爽了,直接扛着她便上床厮磨起来。 等他弄得舒爽了,见怀里的女人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便又十分得意。为她捋了捋鬓角边汗湿的发,正想给她弄个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时,却没想到这时候她打起了精神开始问话了。 “秦王今儿过来与你谈得怎么样?” 她的声音软软的,又有点沙哑,像有只小猫在他心肝上抓挠着,让他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他就问了些关于西北营大军的事情,恐怕心里还防着我使坏呢。他也特小瞧我了,这种事关百姓存亡之事,我哪里会使坏?”纪显明显有些不屑秦王的小心眼,想到秦王妃是老定威侯的女儿,纪显心说就算秦王以后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得使个法子保下秦王一家三口。 严青菊忍不住笑起来,手指缠着他的头发绕了绕,笑道:“他们那些皇子总是算计颇多,自然也担心自己这么一去,会有人在后面给他们使绊子。” 然后心里说,不怪秦王不放心,谁让纪显在外头的名声不好,人也油滑着。而且他现在虽然看着是皇上的人,但谁又知道他有什么私心,私底下会是谁的人?秦王既然要离京出征,便要防着后头有人使坏。 纪显双手垫在脑后,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话,心里也在不断地猜测着秦王这回请旨出征的意图。捞军功?估计是有,但是也特冒险了,等他捞到军功,黄花菜都凉了。 难道秦王自知以自己的能力,没法子趟京里这混水,又是个对那位子没有野心的,方出此下策?如此一想,心里着实觉得好笑。 可以说,秦王此举真是弄糊涂了很多人,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翻,才会如此三翻两次地去乾清宫求旨。而让他们意外或者说是不解的是,皇帝竟然也真的允了他的请求。 宫里的淑妃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她晕厥醒来后,第一个反应便要去寻皇后求情,让皇后劝说皇帝收回旨意。只可惜这段时间皇后身体有恙,免了宫妃的请安,她这般冒然去凤翔宫,皇后根本没有见她,倒是安贵妃见了,可惜大伙都知道,这位横也只是在后宫横,在皇帝面前根本说不上话,谁搭理她。 淑妃没法子之下,试着去了乾清宫,皇帝自然也不见她的,于是便知道这事情是无力回天了。 如此,淑妃在哭了两天后,便宣了秦王夫妻进宫。 秦王妃抱着女儿坐在边上,听着婆婆淑妃拉着秦王的手哭着骂他好好的京城里不呆,偏偏要去战场上送死的行为,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秦王满脸无奈地坐着听骂,等淑妃又哭又骂声音都哑了后,方倒了杯水给她润喉,劝道:“母妃放心吧,儿子去那儿是督军的,又不是真的上战场,哪里会有什么危险?你且就宽心吧,儿子定然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恐怕这一去,便是回不来了!既便回来,估计不久也要就藩。 淑妃虽然仍是有些伤心,但到底是听进去了,没有哭得那般厉害。她低首拭了拭泪,眯着眼道:“我儿怎么突然想要上战场?可是谁撺掇你的?而且眼看天气就热了,边境那等穷山恶水之地,可是人呆的么?” 不是人呆的话,那么多百姓呆哪里?秦王妃心里腹诽,挺不高兴婆婆这般定义边境的环境,她家族世代镇守西北边境,满门忠烈,她也是在边境长大,对那儿的感情极深,婆婆这一句话可真是一杆子打翻整条船了。 秦王听到这话后,眼睛往后瞟了王妃一眼,若是他母妃知道这些都是王妃掇撺的,指不定能扒了王妃的皮。虽然心里想要看好戏,但话在舌尖绕了一下,出口便成了这样:“是儿臣自个的主意,没有人撺掇。而且母妃现在也知道父皇的身子,儿臣为父皇分忧是理所当然之事,母妃莫要再拿此事来说项,省得有心人听了,还说母妃对父皇的决定不满呢。” 淑妃心里自然是对皇帝不满的,但是她没有傻缺地因为这殿里都是自己人而承认,嘴里说道:“本宫没有不满,就是心疼你罢了。” 秦王略略满意,又投了一眼给王妃,心说他这般维持王妃,也算得上是好男人了,王妃若是再敢对他甩飞刀,那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了。 淑妃虽然已经接受了事实,仍是满腹怨气,拉着儿子的手唠叨不停。秦王被她唠叨得一个头两个大,想着自己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方会回来,而京里的情况看着不好,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由得又有些后悔。 淑妃如何不知道他的担忧,眼睛转了转,拍拍他的手道:“你且放心,若是有什么不对,本宫自会找地方躲躲,且前头不是还有凤翔宫的那位么?” 秦王想起了皇后,心里不禁有些发悚,但又觉得母妃对皇后那般信任放心真是让他感觉奇特非常。他知道皇后贤惠大度,为人公正,堪称贤后典范,但却不明白同是宫里生活的女人,怎么能对正妻如此信服,就如同他不太明白府里的小妾为毛那么信任王妃,王妃到哪里便要跟到哪里,根本视他这个王府男主人如无物。 所以说,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思维总是不能在同一个频道上,他们也不太明白女人这种生物,斗的时候可以你死我活,信任你的时候,可以托负生命,连男人都望尘莫及。 等出了皇宫,秦王见乖巧地坐在王妃怀里抓着块糕用刚长出的乳牙啃的女儿,便又将她抱了过来。他总是担心王妃将女儿教成她那样,以后贴再多的嫁妆也嫁不出去,所以只要女儿在他面前,都自个抱了过去。 “王妃打算几时和母妃说你会和本王一起出征?”秦王忍不住问道。 秦王妃双眸带笑,说道:“这事儿不急,等王爷出征后,臣妾自会进宫和母妃说的。” “恐怕母妃不同意罢。”秦王觉得他母妃是脑抽了才会同意王妃带着六七个月大的婴儿往边境跑,路上吃苦不说,到了那里环境更是比不得京城,到时候婴儿若是水土不服怎么办? “没事,到时候臣妾自有法子让母妃同意!” 看着信心满满的秦王妃,秦王即便心里好奇,也打消了寻问的念头,只觉得到时候他母妃会头疼。 想到这里,秦王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当初他为何要看中定威侯府的军权而娶了这王妃呢?恐怕当时连自己也不知道会娶了这么个女人回来,更不知道会走到这一步。 待马车快要到□□时,秦王撩起车帘看了眼□□隔壁的府邸,是端王府。 □□与端王府是邻居,可惜他与端王素来不合,只有表面上的友好,使得两府的女眷也不怎么来往。现在想想,心里便要凉了半截,若是以前知道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当初便不那么嘴欠,得罪那弟弟了。 “端王妃人不错,可惜大家都忙,没空多走动。等王爷离了京,臣妾若是没事,便去端王府走动走动。端王看着也是个坦荡的君子,行事颇有度,人品风度也不错,我爹以前就夸奖过他呢。”秦王妃笑着说。 秦王听得不舒服,他知道自己比不得端王,倒没想到连岳父他们也看好端王,当年端王才多大?既然如此,为何还将女儿嫁给他? 虽然很想问一问,但见着王妃拿着小鼓逗女儿时低首温柔微笑的脸,便不知道怎么地,再也问不出来了。 ****** 五天后,大军开拨。 秦王出征一事在京城中成为一项谈资,等大军离开后,京城里的人谈论了那么几天,很快便又让新的话题给压过去了。 “秦王真的离开了?”阿竹有些惊奇地道,她还以为中途会出个什么事情,然后秦王便能留下来,没想到就这么风平浪静,让她着实有些不习惯。 陆禹正在看书,听到她的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问道:“不然你以为要如何?君无戏言,父皇既然答应了,自然没有更变的道理。” 她这不是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么?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最是凶险,秦王这么一退,搅乱了很多人的安排,想必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呢。秦王这回也光棍,直接这么离开了,不掺和进京城里的这堆破事中,想来也是个果断的。只是,作为一名极有竞争力的皇子,他是如何让自己放下心中的执念的呢? 阿竹心里有些好奇秦王到底是如何想的,但也知道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走了个秦王后,她在心里掰算了下,发现前途虽然光明,但道路依然曲折的,不由得望向旁边坐着的男人。自从皇帝勒令他的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他又恢复了原本懒散的生活,过着每天懒床,然后玩胖儿子的悠然生活。 陆禹发现她的眼睛一直往自己身上瞟,弄得他无法专心看书,便直接将她拉到怀里圈着,继续翻着书。 阿竹窝在他怀里,眼睛也跟着一起看书,发现他看的是一本医药典集,看了几眼便没兴趣了。这时代的皇公贵族或者世家子弟,多少都是懂些药理的,并不精通,但也能说得出几分名堂来。陆禹显然也是如此,有时候她身体不太舒服时,他还会为她把脉。 阿竹没事干,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想了很多,不知不觉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发起了呆来。 陆禹偶尔低头,凑过去看她,发现她双眼呆滞,显然正忙着发呆,也没有弄她,继续圈在怀里看书。 何泽走到正房前,见坐在扇前分彩线做针线活的几个丫鬟,笑嘻嘻地道:“几位妹妹,王爷王妃在里头?” 丫鬟们见是他时,眼睛都晃了下,特别是对上那张雌雄难辩的漂亮脸蛋,都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有甲五是许过人的,对他完全没有什么想法,笑道:“在的,何侍卫有什么事么?” 何泽眼睛转了转,笑道:“宫里刚来了消息,皇后娘娘今儿的身子大好,特地使人过说一声,免得王爷王妃挂心。” 听罢,甲五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便道:“如此好消息,王爷王妃听了定然高兴,奴婢进去通传一声,何侍卫进去说罢。” 甲五在门边朝里头说了声,很快便传出了王爷清润温雅的声音。 何泽进去时,阿竹已经移到一旁坐着了,等何泽呈了纸条离开,阿竹也凑过脸去瞧,然后发现里面的信息是加秘过的,她没有习过专门的破解手法,还真是看不出来。 陆禹看过后,脸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阿竹有些担心地道,不会宫里真的出事了吧? 陆禹叹了口气,说道:“皇祖母的身子不好,可能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了。” 阿竹听得脑袋一懵,轻声道:“昭萱郡主……” 他拍拍她的背,同样轻声道:“人吃五谷杂粮,生老病死是常态,即便伤心,也须得接受。何况皇祖母这一两年来身子便不好,相信她心里也有准备了。” 阿竹心里仍是有些难受,提不起精神来,神色恹恹的。 太阳慢慢西落,白日里温煦的阳光到了近傍晚,热度越发的小了。这种天气,阿竹心里是极喜欢的,不冷不热,穿的衣服也刚刚好,连带人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胖子午觉睡了一会儿便醒了,喂了奶后便开始闹人,也不像以往那般吃了睡睡了吃的小猪生活。 在胖儿子醒来后,阿竹便打起了精神,抱着睡得脸蛋红扑扑的胖儿子亲了亲,然后被他笑呵呵地凑过来糊了她一脸的口水。阿竹一抹脸,便将胖儿子塞给他爹去糊口水了,自己去了厨房查看今天的菜单。 陆禹看着坐在旁边抬头脑袋瞅着自己的胖儿子,拿小鼓来逗他,他显然对这种将他当狗逗的游戏不感兴趣了,继续瞪着他。 摸了摸胖儿子的脑袋,陆禹将他抱到怀里圈着,捏了捏他的肥脸蛋,嘀咕道:“你要乖,要孝顺,不然就不要你了……” 胖儿子听不懂他的话,伸着胖爪子啊啊啊地叫着去捞他手中的书籍。这是极珍贵的药典,陆禹可不敢让他真的撕了,不然荀太医知道后,下次若是他生什么病,一定会在药里头搞鬼,弄得又恶心又难喝。 胖儿子勾不到书,气得用爪手拍着圈住他身体的老爹,啊啊地叫个不停,围兜兜上也滴了口水,不一会儿便湿了。 “脏死了!”陆禹嫌弃地拿了帕子给他擦嘴,恼怒道:“出去别说你是本王的儿子,本王没这么没形象的儿子。” 胖儿子终于抓着书脊了,开心地玩起来,才不理他的话。 等阿竹回来后,便见父子正玩得高兴。 陆禹斜倚在长榻上,将儿子圈在旁边,胖儿子面前是一本厚厚的医典,陆禹用手指压着医典边沿,胖儿子使了吃奶的力气都抱不起来,啊啊叫个不停。 “好了,今天天气好,到洗澡的时间了,豚豚要不要洗白白?”阿竹过去抱起胖儿子,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 胖儿子正对医典感兴趣,被抱走了后眼睛一直盯着医典,等发现离自己越来越远后,终于不干了,手舞跳蹈地叫起来,阿竹差点抱不住他,还是陆禹来搭把手的。 151、第 151 章 初夏悄然来临,白日的温度也跟着变得炎热,莫说大人有些受不住,孩子更是受不住。 进入四月份,胖儿子已经七个多月,就要八个月了,进化成了爬虫类,最近最爱干的事情便是爬来爬去,精力旺盛,将丫鬟奶娘们折腾得够呛,阿竹自己都看护不住他了,得旁人搭把手才行。 虽然活泼过了头,但是看着胖儿子这般精力旺盛,阿竹心里也高兴。孩子活泼些好,至少如此不容易生病,阿竹将胖儿子看得像眼珠子一般,养得也仔细,就生怕小孩子体质弱,不小心生个什么病,在这个医疗水平落后的地方,她不敢拿孩子开玩笑。 出了四月份时,陆禹在府里闭门思过一个月期限满了,再次回到了朝堂,然后被承平帝毫不客气地丢到了户部,让他打理户部,可谓是直接将一个麻烦丢给了他。谁不知道这几年国库入不敷出,户部尚书天天来哭穷,若不是西北面临北狄南侵,军饷实在是省不下来,户部尚书抠门得连军饷都不肯拨了。 承平帝这几年听得最多的是户部尚书哭穷的声音,只要有点什么事情,要户部拨银,得,户部的老尚书绝对能哭得好像死了爹娘一样的惨。为此,承平帝也怕了户部尚书了,能躲就躲,不能躲便让内阁去处理。 所以,现在陆禹被丢到户部去,并且承平帝还给了他一个任务,想办法去追国债,简直是将这儿子往死里坑啊。 阿竹初得知承平帝的安排后,在心里暗暗地扎皇帝的小人。让他这么坑儿子,好像端王不是他儿子一样,真是利用得毫不心慈手软! 虽然心里不满意承平帝一再地将又辛苦又得罪人的差事丢给陆禹,但阿竹也没什么说话权,悻悻然地为陆禹不平几次后,该干嘛就干嘛了。 当然,在关注丈夫在外头的差事时,阿竹的目光也盯着后宫。后宫现在一片风平浪静,阿竹唯一担心的便是太后的身子,每有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头紧了紧。 在这种担忧中,四月底到来了。 眼看五月即在,虽然天气热得紧,但所有人皆知今年承平帝估计是不会带着大小老婆们一起去皇庄避暑了,太后的身子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折腾,承平帝作为个孝子,自然不会舍下自己老娘在宫里,自己带着大小老婆去外边逍遥避暑。 既然皇帝不去,京城里的朝臣权贵们也是不去的。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小肥脸,决定今年夏天多用点冰,不能热着他。若是冰不够,便用硝石来做一些。 自从硝石制冰这门技术被阿竹折腾出来后,严祈华便利用这项技术为靖安公府谋了一堆的好处,方将技术交给了营造司,如此还得到了皇帝的嘉奖。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至少每年京城用冰量增加,又不用面临那种千金难买一块冰的境况时,大伙还挺感激当年靖安公府所做的贡献。 到了五月,胖儿子就要满九个月了,越发的活泼了,而且也会口齿不清地叫人了,这让阿竹十分兴奋,每日乐此不彼地教他叫“爹娘”。 天气热,阿竹为他换上了轻薄透气的绸衣,有时候直接给他换上件肚兜,让他趴在凉席上睡觉,免得有点儿热,便要哭闹着睡不着。 “豚豚,叫娘,就给吃。”阿竹拿着一块小米糕诱惑着胖儿子。 胖儿子已经可以用两条短胖腿颤巍巍地立着了,但仍是不能行走。看到阿竹在不远处,马上弃了扶着的小凳子,四肢着地,吭哧吭哧地爬了过来,一把扑到阿竹怀里,举着胖手去勾娘亲手上的米糕。 阿竹坏心眼地将米糕塞到自己嘴里,然后嚼了嚼吞下,张开嘴巴给他看,“谁让你动作太慢,所以没有了。” 胖儿子急得凑过去,小手扒着她的嘴看,发现真的没有了,顿时嘴巴扁起,眼睛也蓄了泪水。 眼看就要水漫金山了,阿竹笑嘻嘻地从身后端出一盘米糕,一手端盘子,一手扛胖儿子到铺着凉簟的罗汉床上,先用清水给他洗洗胖爪子,再接过丫鬟绞好的巾帕为他擦脸,等将他弄干净了,方将他一直关注的米糕拿了一块给他啃。 趁着他欢快地啃米糕的时候,阿竹趁机查看了下他的牙齿,上下都长了四颗了,发育不错。阿竹想起他长牙那会儿,还生了场病,每天哭闹不停,当时差点将她吓得不行。幸好荀太医过来看罢,说是小孩子长牙,会有些发热,弄了些小孩子吃的草药熬煮喂他喝了几次,方止了热。 被打扰了啃米糕,胖儿子有些生气地拍开她的手,朝她啊啊地叫了声,等她没再打扰了,方又愉快地啃起米糕,看这啃米糕的模样儿,就像只小松鼠一般,让阿竹想起后院中的树林里养的那几只松鼠,等胖儿子长大点后,估计就能去撵那些松鼠们玩了。 “这么凶做什么?又不抢你的!”阿竹捏了捏他的胖爪子,故作生气道:“这么凶的孩子,娘亲可不要你了。” 说罢,直接背过身,表示不理他了。 胖儿子果然急了,爬到她背后,用抓着米糕的手攀着她的背站起,挨在她背上,“娘、娘”地叫起来,声音虽然有些含糊,但听得人心都发软了。 阿竹被胖儿子逗得心头发软,回身一把将他抱住,笑道:“好啦,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你爹也要回来了,娘亲先带豚豚先去洗白白。”嗅了嗅他的身子,虽然有丫鬟奶娘时常顾着,但是身上的汗味仍是有些重。 “爹、爹、爹~~” 阿竹听着胖儿子叫得欢快,拍了下他的小屁股,笑道:“还没回来呢,再等会儿。” 陆禹今儿回来得比较早,太阳还未下山,空气已经躁热得不行,他虽然不是怕热体质,但干躁的空气及空气中的尘埃黏在脸上,仍是让他有些不太喜欢。 “王妃呢?”陆禹回房里没见阿竹,忍不住问道。 甲五端了水进来伺候他洗漱,闻言便道:“王妃在澡堂里为小主子洗澡。” 陆禹看了眼天色,今儿洗得倒是早,抬脚便往澡堂去了。 澡堂的门窗半开着,阿竹正和丫鬟们一起给儿子洗澡,这天气热,孩子太活泼,容易出汗不说,这手脚关节和腋下颈项等地方便会积起汗液,若是不洗干净,便要发红发痒。所以即便天气冷时,阿竹也是让人天天给胖儿子擦身子,现在这种天气,洗白白也没什么了。 胖儿子很喜欢玩水,在澡盆里拍打着水,溅得周围人的脸上、身上都是水珠,阿竹的衣襟也湿了一大块,仍是咯咯地笑个不停。 突然,胖儿子看到门口处,高兴地踢着水,叫道:“爹、爹、爹~~~” 阿竹回头看了一眼,可不是胖儿子他爹回来了么?不过她现在正手忙脚乱地抓着滑溜得像条光突突的鱼的胖儿子,没空搭理跑过来的孩子他爹,叫道:“豚豚,不准玩水。” 陆禹过来,让丫鬟离开,自己撸起袖子,蹲下.身去帮阿竹一起为胖儿子洗白白,笑道:“豚豚现在认人很厉害了呢,不用提醒,他也懂得叫爹了。” 阿竹撇了他一眼,心里腹诽着,你就得瑟吧,以为儿子开口第一个叫爹了不起啊?还不是那段时间他天天在家里私底下教胖儿子叫的? 为胖儿子洗好澡后,阿竹直接将泡在婴儿澡盆里不肯起身的胖儿子丢给他爹,擦净了手中的水珠,便去厨房查看今天的晚膳菜单了。 陆禹抱着白白嫩嫩的身子滴着水的胖儿子,发现他还想要玩水,只得拍了下他的屁股,接过奶娘递过来的大巾子,将他全身裹住,便抱回了房里。将他全身的水珠都擦干净后,陆禹便拿过小衣服为他穿上。 这种事情他做得极熟练了,主要是被罚闭门思过那会儿,没事干时,阿竹便会抓着他一起照顾胖儿子,照顾多了自然做得熟练了,无论是换尿布、换衣服、喂饭、洗白白,他都不在话下。 摸了摸胖儿子头上柔软的黑发,陆禹见他的胖手已经利索无比地扯住他腰间的玉佩往外扯着玩了,掰开了他的手,塞了个特地做的布老虎给他。 “走,爹带你到外头逛逛。”陆禹见天色尚早,将胖儿子抱起,直接走了出去。 夕阳西下,天边的彩云绚丽多姿,红彤彤地照辉着整个大地,沐浴在晚霞中的院子仿佛也添上了一种说不明的色泽,无端地勾起了几分惆怅之感。 一阵晚风吹来,拂去了白日的燥热。 陆禹见怀里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瞅着,微微一笑,便抱着他往竹园行去。 等阿竹从厨房回来,听闻父子俩去了竹园,脚步一拐,自然也往竹园去了,顺便吩咐下人,今天的晚膳便在竹园用了。 竹园的那座竹屋里,陆禹已经抱到胖儿子到第三层,坐在铺着竹席的地上,男人半卧在竹席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小胖子正趴在他爹身上,努力不懈地扯着他腰间打了络子的玉佩玩耍。 阿竹过来时,便见到这一幕。丫鬟们都守在二楼,没有主子叫唤,没敢上去。 她悄声走过去,脱了鞋子踩在竹席上,跪坐在旁边,看了眼已经闭着眼睛的男人,他的手还环着坐在他臂弯间的胖儿子,以防他跑了。阿竹仔细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睫毛太浓密,在眼底下投下一片阴影,仿佛没有休息好的青色。 她知道他近来早出晚归,晚上她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何时爬上床,等第二日起来,发现旁边有人睡过的痕迹,才知道他夜里爬上床睡了,根本没有惊醒她。 阿竹说不出那种忙碌给她的感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准备及平静,再苦再累他也必须得提前准备好,不能怠惰片刻。虽然他不说,但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如何没察觉?只是他不希望她过于忧心,所以只是用最平静温和的一面对她,告诉她,没什么的。 胖儿子正扯着父亲腰间的玉佩,突然发现脑袋上被一只手摸着,疑惑地抬头看去,见到是娘亲,咧着小嘴笑起来,高兴地叫了声娘。 阿竹朝他微笑,正准备将他抱走让男人继续睡会,他已经被胖儿子的声音叫醒了,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直接将胖儿子拎到另一侧,伸手将阿竹揽到怀里,蹭了蹭她的脸,声音有些沙哑,“晚膳时间到了?” “嗯,快了。”阿竹倚在他怀里,声音温柔,“若是你累了,便再眯会儿眼睛。” 陆禹没说话,只是拥着她,又闭了会儿眼睛,方爬了起来,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 “今天天气不错,就在竹园用晚膳吧。”他偏首朝她微笑,笑容清雅隽秀,一如初见。 阿竹也忍不住回了一个微笑,在夕阳中微笑的男人美好得让她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直起了身子,大胆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下,果然见他耳根子有些发红,但嘴里却不饶人道:“这么小气,应该亲这里。”他点了下自己的唇。 阿竹很大方地凑过去亲了下。 陆禹:“……”胖竹筒今天这般大胆,真是…… 目光一转,见胖儿子一只手揪着他的玉佩,已然抬起脑袋好奇地瞅着他们,男人面上不由得滑过一抹淡红。反观阿竹脸皮奇厚,笑嘻嘻地看着他。 所以,既便某位王爷私底下喜欢耍流氓,但脸皮仍是没有某个胖竹筒厚。 在竹园用过晚膳后,陆禹便去了书房。 阿竹则抱着胖儿子回了正院,见他又玩出了一身汗,只得认命地再给他洗了次澡,然后扛到隔壁厢房哄他睡觉了。 陆禹直到深夜才回房,这种时候阿竹已经睡得像头猪了。 陆禹也没叫她起来伺候,自己摸索着洗漱后,便上了床,躺在她身边,支起一只手撑着脸颊凝视睡姿端正、睡得双颊红扑扑的女人,忍不住摸了下她芙蓉一般娇嫩的脸庞,心里头有个疑问:她最近是不是特别地嗜睡? 以往他上床时,她总会被吵醒,就算没有醒,也会有所知觉。可近来无论他上床睡觉或者是起床,她都睡得极香,没有被惊动丝毫。 如此一想,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她平坦的腹部上,手抚了过去,自然没有任何的异样。然后又执起她的手腕把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自己把得不准,不禁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唯有对着这女人罢。 唇角挂着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温和笑容,他探手将她揽进怀里。 果然,摸到他身上凉凉的肌肤,她马上双手双腿地缠了过来,趴在他身上睡得更香了。 ****** 翌日,陆禹起床时,阿竹难得跟着一起起床。 看她一脸困倦,陆禹拧着眉,捏了下她的脸蛋,说道:“胖竹筒,你最近是不是睡太多了?都比豚豚还爱睡了。” 阿竹打了个哈欠,踮着脚为他整理衣襟,含糊地道:“夏天来了,这叫夏困懂不懂?” 陆禹听得忍俊不禁,趁着丫鬟们都出去了,倾身咬了下她的脸,笑道:“春天时你说春困,秋天时你说秋困,冬天时也说冬困,现在又说夏困。你一年四季哪个季节不困的?” 阿竹困得不行,根本懒得理会他的话,说道:“今儿要进宫给母后她们请安,不跟你说了……” 虽然陆禹想叫她困了就去睡,但是情况也说不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转身便交待跟着的丫鬟护好王妃。 甲五和甲九等人都有些懵懂,不知道他今儿怎么特地吩咐,不过见阿竹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便只得点点头应下。不过也有细心的,例如钻石和翡翠,近来已经有所怀疑了,见王爷这般,心里越发地笃定,想着下回太医过府来请脉,得让太医好生地瞧瞧。 进宫请安自然少不了胖儿子了。胖儿子还没有醒,奶娘将他穿着打扮好后抱过来,阿竹正准备接过时,陆禹亲自伸手接了过来,侧首对她道:“我来抱吧。” 阿竹也没多想,和他一起登车进宫。 不过到了宫里,陆禹直接将胖儿子交给奶娘抱着,见她一副莫名之色,说道:“豚豚越发的重了,你以后莫要再抱他,省得伤了自己。” “……那是我儿子,我不嫌他重。”阿竹脑子还有些迟钝,直接道。不过等见到他不善的眼神,马上改口道:“放心吧,我若是觉得累的话,就让奶娘丫鬟们抱,不会累着自己的。” 见他满意地朝乾清宫而去,阿竹扭头,为毛自己这么容易便要妥协了?一定是近来见他太劳碌辛苦之故,她体贴他辛苦,不想教他为了点小事而烦心。 心里为自己竟然如此体贴而高兴了下,阿竹便坐上宫里头的轿辇,朝凤翔宫而去。 皇后的精神看着不错,亲自抱过阿竹家的胖儿子逗弄了下,见他终于清醒了,得知他还没有吃哺食,便直接让宫人准备了孩子的吃食,亲自喂他。 煮得香喷喷的肉糜粥和鸡蛋羹,可将胖儿子吃得高兴不已,皇后才刚吹凉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张嘴凑过去啊呜一口含住了汤匙。 十八公主也捏着汤匙在旁边吃肉糜粥,看到胖侄子这般猴急的模样,吃惊道:“十皇嫂,琛儿是不是平时没有吃饱?你瞧他吃得好凶猛。” 阿竹:“……”她无话可说。 阿竹深深觉得丢脸,胖儿子哟,你怎么能这般猴急呢?平时也不是没有给你吃肉,你怎么就那么爱吃肉呢? “别胡说,小孩子能吃就是福,这样才会健健康康地长大,以后像小十八一样。”皇后笑道。 十八公主更高兴了,蹦到皇后身边,瞅了瞅胖侄子,嘿嘿地道:“太好了,琛儿以后就和十八一样,胖胖的,再也没人敢嘲笑十八胖了。” 阿竹继续无话可说,想来代王平时没少骂十八公主长得胖,让这小公主心里都有阴影了。但这么萌的萝莉,就是要胖点才可爱嘛。 皇后喂孩子的动作极为标准,喂完了一小碗肉糜粥和半碗鸡蛋羹后,还喂了些温开水,然后将他立起,拍着他的小背脊,直到他打了个饱嗝后,方将胖儿子交给阿竹。 “琛儿养得很好,他是男孩子,也不拘于什么体态美姿,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才是正理。”皇后以过来人的口吻说。 所以十八公主才会被养得这般胖萌么? 阿竹却觉得皇后说得对,点头应了声是。 在皇后这儿逗留了会儿,阿竹方带着胖儿子去凤藻宫给安贵妃请安。 经过凤藻宫的院子时,那里移植了几株长势不错的玉兰花,正是玉兰花开的时候,白色的花朵在绿色的叶间绽放,极为美丽,空气中隐隐飘浮着玉兰花的香气。本来这种味道极为清雅迷人,泌人心脾,但是今儿不知道怎么地,阿竹闻着时,却觉得有些恶心想吐,等她进了凤藻宫时,脸色已经变得极为糟糕了。 安贵妃正高兴今天儿媳妇又将孙子带进宫来了,孙子可是她的命根子,都恨不得留在宫里算了,不过她没胆和儿子提。不过当见到走进来的阿竹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忙叫人将她扶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难道……”安贵妃凤眼一眯,直觉有人在宫里谋害她的儿媳妇。 这可不得了,哪个王八羔子敢这么不长眼睛谋害她的儿媳妇?是不是婉妃那贱女人?安贵妃一想,当场就要撸袖子了,并且对阿竹道:“你且放心,本宫给你讨回公道!” 阿竹:“……”虽然安贵妃又开始耍横了,但心里却突然有些感动。 阿竹忙道:“没事,就是闻到了玉兰的香味,突然有些不适应。” 安贵妃继续阴谋论了,骇然道:“难道是有人在本宫的宫里的玉兰花上掺了什么有害东西不成?那些下作的东西……”嘴里一阵骂时,也忙叫人去请太医来,顺便让人去查院子里的那几株玉兰花。 阿竹缩着脖子,觉得只要安贵妃不为难自己,围观她这般对付其他人,还真是挺可乐的。 等太医来了后,为阿竹一请脉,便乐呵呵地道:“恭喜贵妃娘娘、恭喜端王妃,端王妃这是有喜了。” 安贵妃:“……”原来不是有人在她宫里捣鬼啊!这种失落的心情肿么说呢? 阿竹扭头,安贵妃那表情……实在是有些让人不忍睹视。 152、第 152 章 既然是在宫里诊出孕事,也别想隐瞒什么了,不过一会儿,整个宫里都知道端王妃怀孕之事了。 安贵妃这会儿十分高兴,一手抱着胖孙子,一手拉着儿媳妇的手,笑得合不拢嘴。阿竹觉得安贵妃这会看自己的目光就像看着只会生蛋的金母鸡,双眼都冒着绿光,让她有些不自在。 虽然这样形容有点儿损自己的形象,但安贵妃此时给她的感觉确实如此,鸡皮疙瘩层层都堆起来了。 “你身子重,以后就莫要太操劳,太医说你的肚子还未足两个月,这段时间就不用进宫来请安了,先在府里坐稳胎再说……” 阿竹自然没有不应从的,怨不得她最近总是睡得太死,白天时精神也总是恹恹的,还以为是夏天到了,苦夏情绪又来了,没想到是又怀上了。如此一想,让她有些纠结,她还以为自己会像母亲柳氏一般,子嗣上会有些困难,所以在生下胖儿子后,还以为可能会隔上个几年才能怀上第二个,所以也没有怎么正经地避孕,没想到…… 再看边拉着她的手絮叨,边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她,简直要将她像菩萨一般供起来养的安贵妃,阿竹顿时生起一种“女人能生就是宝”的逑敕ā 这般逵猩裰校补箦v隽耸裁此19挥腥险婕窍拢飧蹦训蒙裼翁榈哪q补箦踩幻挥蟹旁谛纳希懈韭铮芤泶阜值摹0补箦恢卑屯哦佣备靖喽嗟乃镒樱约热徽舛备灸苌阋苍敢馓郯摹 正说着,凤翔宫、慈宁宫等都打发了人过来询问,并且送来了长辈的赏赐。世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能生的女人总要被人高看一眼,阿竹即便现在已经生了个胖儿子,但是陆禹膝下只有个儿子,在世人眼里,子嗣仍是算单薄了点儿,再生几个都不嫌多。 安贵妃今儿心情十分好,笑容可掬地让人将各宫过来道贺的人都送了出去,对阿竹道:“稍会端王过来了,你们在本宫这里用了膳再回去,明儿起便不用进宫请安了。”说着,有些不舍得怀里的胖孙子,若是儿媳妇不进宫请安,自然也不会带胖孙子进来,但想到近来宫里不太平,咬了咬牙,又道:“你好生在府里坐胎,等你坐稳胎了,再带琛儿进宫来罢。” 阿竹见她一副舍不得孙子却咬牙忍痛的表情,心里不禁沉了沉。 从先前她闻到玉兰花的香味反应大了点到现在,安贵妃种种举动皆让她明白,恐怕宫里不太安生,所以安贵妃也不希望她带胖儿子进宫,以免一个不小心便被人暗算了。 心里虽然有些沉重,但面上仍是乖巧地应着。 不一会儿,又有宫人过来禀报道:“娘娘,昭萱郡主过来了。” 安贵妃看了阿竹一眼,笑盈盈地道:“快请她进来。” 阿竹没想到昭萱郡主会亲自过来,心里也有几分欣喜激动。近来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她每次进宫去慈宁宫时,都见昭萱郡主在太后跟前侍疾,昭萱郡主原本身子便不好,近来越发的瘦弱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昭萱郡主同样带了礼物过来道贺,刚行了礼,便被安贵妃让人揣扶起了。 “没想到又听到端王妃的好消息,一时间有些忍耐不住,便亲自过来了。”昭萱郡主笑盈盈地道,她的脸庞瘦削苍白,没有以往那般明丽的容貌,但笑容依旧明媚张扬。 “你来了才好呢,你们感情亲厚,说说话也好。”安贵妃笑呵呵地道。 昭萱郡主看了眼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安贵妃,不由得抿嘴一笑,和阿竹对视了一眼后,便从袖子里掏了枚玉佩出来,递到正坐在安贵妃怀里、睁着乌溜溜的双眸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来,这是表姨给琛儿的。” 阿竹眼尖地看到那玉佩是昭萱郡主一直不离身的东西,这是安阳长公主留给她的玉佩。眸色微深,阿竹按住她的手道:“怎地又送他东西了?琛儿的东西够多了,这玉佩你一直带着,不用再送了。” 昭萱郡主却拿开了她的手,将玉佩系到小家伙的腰间,朝他笑了笑,说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想送就送了。”她又摸摸孩子的脑袋,然后回首朝阿竹笑得灿烂。 若不是现在安贵妃还在旁边,此地也不宜说话,阿竹真是又惊又怒地要问个明白了。 昭萱郡主并没有给阿竹问的机会,拉着阿竹家的胖儿子的小手说了会儿话后,又扭头对阿竹道:“你现在又怀上了,可要仔细身子,小心一些,没事就在端王府里好生呆着,可别像生琛儿那时一样了。” 唠叨了一堆,昭萱郡主终于起身离开,“贵妃娘娘,我先回去了,外祖母若是见不到我可要担心了。” 安贵妃爽快道:“郡主慢走,有空再过来玩啊。” 等昭萱郡主离开,阿竹顿时有些沉默,原本被告知又要做母亲的喜悦也去了几分。 不到午时,陆禹便过来接他们了。 陆禹得了半天的假,下午不用去衙门,这是承平帝放给他的。听闻端王妃又怀上了,承平帝心里极是高兴,他一直怕端王子嗣不丰,现在端王妃又怀上,可不是三年要抱俩么?这速度也够快的,而且都是嫡出,以后倒是不用担心端王的后代之事了。 陆禹来的时候神色极为平淡,他心里早有猜测,自己也为阿竹把过脉,只是关心则乱,没能确定罢了。所以今日听到宫里传来了消息,惊喜是难免的,惊喜过后,便很快接受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像第一次得知阿竹怀孕时那般失态。 在凤藻宫用过午膳后,陆禹携着妻儿同安贵妃告辞离开。 安贵妃这次有些依依不舍,一直送到凤藻宫的宫门,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直到他们走过转角不见。 阿竹忍不住扭头回去看了一眼,她不蠢,自然知道今儿昭萱郡主和安贵妃的异样举动,都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陆禹抱着胖儿子,陪着她慢慢地走在宫廷之间,低首见她神色有些恍惚,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下她的肩膀,在她抬首看向自己时,朝她微微一笑。 那笑容虽然一如既往,却又添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阿竹尽管心里仍是难以释然,但也回首朝他一笑。 回到端王府后,阿竹明显发现府里的下人今儿情绪特别地高涨,一个个看着她的肚子,眉稍眼角带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已经传回府里了。 确实,端王府上下都知道他们王妃有喜之事,人人笑逐颜开,陆禹看着也高兴,直接让管家吩咐下去,赏两个月的月例,这下子整个王府的气氛更热闹了。 回到延煦堂,阿竹便觉得有些累,直接歪在榻上不想起了。 此时已到了胖儿子午睡时间,他揉着眼睛,奶娘要抱他去歇息时,一只手还伸向阿竹那里,含糊地叫着:“娘~~” 以往都是阿竹哄他午睡的,所以即便现在困了,胖儿子也不肯让奶娘抱下去睡。而且今儿一个早上,胖儿子都没有得母亲抱过,自然有些不依。 阿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先让他在这儿睡会罢。”她是想抱胖儿子过来的,但是人人都将她当成水晶玻璃一般,也不让她抱胖儿子了,阿竹自己虽然觉得抱抱胖儿子没问题,但看周围的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便也不多事。 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后,胖儿子马上便爬到娘亲怀里,要亲亲,要哄睡。 阿竹笑着将他抱到怀里,小心地避开了自己的肚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便将他放到旁边位置,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待他睡着了,方让人拿条小凉被过来盖在他的肚皮上。 哄睡了胖儿子,阿竹自己也觉得累了,直接歪在榻上一起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子腾空,猛地打了个激灵,睁开惺忪的睡眼,鼻翼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气味,抬头望去,看到一个光洁的下巴。 “豚豚呢……”她缩着脑袋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含糊地问道。 陆禹低首,见她仍是有些不甚清醒,温声说道:“让奶娘抱下去睡了。你想睡就睡,不用担心他。”见她眯着眼睛,暗忖这次的孕事,她似乎比较嗜睡,上回是害喜严重,倒是没有像这般爱睡。 等被人放到床上时,阿竹揪住了正在离开的男人的衣袖,打了个哈欠,说道:“天气好,上来一起睡个午觉吧。” 陆禹坐在床边,拍拍她的手道:“你睡吧,我还有事要忙……” “事情是忙不完的,父皇不是放你半天假么?好好休息方是。”阿竹仗着自己现在肚子多了块肉,身子金贵得狠,直接缠上去。 陆禹无奈,只得除了外袍,和她一起躺在床上午睡。 阿竹见他乖乖躺在身边,拽着他的袖子,不一会儿便抵挡不住睡意,很快便又睡熟了。 陆禹原本想要躺躺闭眼休息一下,不过见她睡得正香,睡意也来了,不一会儿也跟着入睡。 这一睡,直到太阳落山阿竹才醒来,又因为天气热,满脸都是汗渍醒来,甭提多难受了。 难得清醒一下,便听到外头传来了胖儿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在叫着什么。阿竹摸索着起身时,外头听到声音的丫鬟马上进来伺候了。 “豚豚在外头做什么?”阿竹打着哈欠问道,努力地晃了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王爷正陪着小主子玩积木呢。”翡翠答道,利索地为阿竹更衣。 等将自己弄得清爽了,阿竹方走出内室,便见到外面的花厅里,地上铺着干净的四方形席子,陆禹正坐在席子上,和胖儿子玩积木呢。 阿竹挨在门边,看父子俩一个拿积木一个搭,看起来分外和谐。似乎是发现了她出现,等父子俩一同抬头看过来,两张相似的脸蛋,更让她觉得可乐又幸福。 “娘、娘、娘~~” 胖儿子马上化身为爬行动物,利索地朝阿竹爬过去。可惜才爬个几下,便被他爹给揪住了腰带,将他拎了起来。 “豚豚,你娘肚子里有妹妹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让她抱了。”陆禹将胖儿子揪回来,放到一旁,不轻不重地警告道。 胖儿子眨巴了下眼睛,一脸茫然。 看那对父子大眼瞪小眼的模样,阿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嗔道:“王爷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儿?”他不会还在惦记着胖闺女吧? 陆禹挑眉,“一儿一女,恰是一个好,是个好兆头。” “那也不是你说了算。”阿竹忍不住和他斗起嘴来。 对于自己又怀上的事情,阿竹虽然接受了,但有时候难免会忘记。所以在晚膳过后,被陆禹拉着到院子里散步消食时,忍不住纠结地道:“真的又怀上了?感觉好快。” 陆禹脸皮抽搐了下,回头瞪她,“是快了点儿。” 阿竹眯起眼睛,一点也不怕他现在满眼凶光的眼神,挺了挺平平的肚子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怪我了?” “哪儿呢。”陆禹心里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次也有些失算了,哪想到会这般容易就怀上的?不过,怀上了也好,这样也有借口不用出门,只要在府里,倒是能保证她的平安。 如此想罢,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面容,说道:“如此也好,你便在府里先坐稳胎,不用再进宫了。” 阿竹听罢,忍不住抓住他的手,小声道:“阿禹,是不是宫里……” 她的声音被一只按在唇上的手指给制止了,却见他低首看她,他的面容背着夕阳的光线,看得不甚分明,唯有那双眼睛,散发着清亮的光芒。 “你放心,一切有我,不会有事的。”陆禹微笑道,笑容一如既往地让她安心。 阿竹即便不放心,又能如何?漫说她现在又怀了身子,不宜在外头行走,单说她也不能不顾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些什么吧?而且,看样子这孩子来得很是时候,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重视,也省了很多麻烦。 陆禹难得一个下午及晚上都没有去书房忙碌,极尽可能地陪她和孩子。直到将胖儿子哄睡了,两人也在廊下那两只鹦鹉的提醒声下,上床歇息。 即便下午睡了很长的午觉,但是沾到床时,阿竹的眼睛又眯起来了,睡意很快便袭来。这让她有些无语,明明昨天还没有这般爱睡的,今儿知道自己怀上了后,这睡意也来得理所当然了。 “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了,想睡就睡,府里你最大,谁敢说你。”陆禹咬了咬她的耳朵说,让她别再做出一副挣扎着要睡不睡的样子。 “会不会睡太多了?”阿竹有些担心,孕妇也是要劳逸结合的,以后生产时才不会受罪,现在才刚怀上,睡多点不要紧,就怕五六个月以后,还那般爱睡,她就要担心了。 “没事,我今儿去问过荀太医了,妇人有孕后嗜睡是正常的事情。”陆禹的功课显然做得很足。 这是近一个月来,夫妻俩难得是在同一时间上床歇息,原本想多说点儿话的,但架不住睡意来了,还没说两句话,阿竹便睡死了过去。 陆禹见她入睡,对她这般快速进入睡眠的速度也有些无语,伸手将她揽到怀里,小心地避开她平坦的肚子,也拥着她慢慢睡去。 ***** 第二天,阿竹醒来时自然是日上三杆了,胖儿子都嗷嗷叫饿了,阿竹这作娘亲的才慢吞吞地起来。 阿竹在用早膳时,胖儿子已经被奶娘丫鬟们喂饱了,不过他虽然吃饱了,却喜欢坐在娘亲旁边,胖爪子抓着汤匙,在空碗上敲来敲去制造躁音,时不时地朝阿竹笑着,仿佛自己在玩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阿竹边吃东西,时不时再塞他一口,等她吃饱后,胖儿子也吃得小肚子溜圆了。 吃过也不知道是早膳或是午膳的一餐时,便有下人来报,她母亲柳氏和娘家几个姐妹们都过来探望她了。 柳氏带着梅兰菊三人进来时,阿竹难得兴奋地走出门来迎接,看她脚下生风的样子,吓得柳氏差点要骂人,严青菊和严青梅快步上前去扶住她。 “你这孩子,忘记自己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么?”柳氏嗔怪道。 阿竹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无奈地道:“我不过是走几步路罢了,又没有跑。” 严青梅和严青兰等人忍不住偷笑,她们明白柳氏焦急的心情,毕竟柳氏自从嫁到严家后,那些年可谓是子嗣困难,也生怕阿竹像她这般,所以一直忧心着阿竹嫁人后同样子嗣困难,不得公婆待见。即便现在阿竹已经生了个儿子,肚子里又怀了一个,柳氏仍是不太放心的。 待丫鬟上了茶点后,阿竹环视了一眼,发现梅兰菊三个姑娘今儿都笑盈盈的,便道:“你们今儿怎么都一起过来瞧我了?你们的孩子呢?都丢在家里了?怎么不带过来?也好和琛儿有个伴嘛。” 柳氏正抱着外孙逗他,没空搭理她。 严青菊挨着她坐,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孩子放在家里没事,就是怕带过来吵到你。” 严青梅也道:“是啊,你现在可不比往常,孩子太调皮了,万一冲撞到你可不好了。” 严青兰道:“我婆婆舍不得孩子,去哪里都要带着他,我便不带他出来了,省得婆婆又惦记。” 众人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来她是和婆婆相处得不错的。可以说,梅兰竹菊四个姑娘,还真是严青兰嫁得最舒心,婆媳相得,家庭成员简单,过得就像是在家里一般,这脾气还和以前做姑娘一样爽利,有什么说什么,偏偏林尚书夫人还挺喜欢她这性子,果然是老太君会挑人。 今儿柳氏等人过来确实是听说她有孕后过来探望她的,也唠叨叮嘱了不少注意事情,即便阿竹已经生过了一个,对于怀孕期间的事情早有心得体会,仍是有些不放心地唠叨着,阿竹也很用心地听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阿竹舍不得母亲和姐妹们离开,忙道:“不若你们就在府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柳氏轻轻地戳了下她的脸,嗔笑道:“都在京城里住着,你的姐妹们都有自己的家,哪能留得这般晚?想她们了,以后便多走动便是。” 阿竹撅了下嘴,确实不好留她们,便让人送她们出府。 严青菊最后才走,离开之前,与阿竹道:“近来天气热,天干物躁,容易起火,你且小心一些。” 这话颇有深意,阿竹心中一紧,忍不住望向皇宫的方向,小声道:“你是指那里?” “还不能确定。”严青菊沉声道,拉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近来世子时常被派到外头办事,有时候要滞留个两三天才回来。你知道,他执掌神机营,但皇上却仿佛又喜欢将一些差事交给他,来回不易……” 严青菊又低声与她耳语几句,阿竹心中骇然,面上平静地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也小心。” 严青菊微笑道:“三姐姐放心吧。” 严青菊登车而去,撩起车帘,见阿竹站在二门处望着,忍不住回首望了她一眼,心里有些沉甸甸的。现在三姐姐是双身子,她真担心那些“歹人”又想朝端王府下手,毕竟现在端王膝下只有个孩子、另一个才两个月大,若是除了他们,对端王而言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严青菊等人过府来探望后的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天气越来越热,或者是宫里的气氛变得诡异,使得阿竹也觉得平静的生活之下,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怒涛,在某个临界点时便会爆发。 虽然心里忧心,但是她自从怀孕后,容易嗜睡,睡意来了,想控制也控制不住。加上陆禹有心哄她多睡,睡得多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对外边的事情更是顾不上了。 就在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糊涂日子里,到了六月中旬,当她某一天睡醒时,便听到下人急急来报:太后殡天了! 153、第 153 章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显得压抑而肃穆,皇宫里一片哭声震天。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阿竹仍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脑袋有些发懵,怔怔地坐了会儿,方在丫鬟的唤声中惊醒,然后忙让人去将准备好的孝服拿来换上,同样也给胖儿子换上了孝服。 “娘?”胖儿子刚午睡起来,揉着眼睛看她。 阿竹亲了亲他红润的小脸蛋,为他换上衣服,摸摸他的小肚子,又让奶娘去拿些吃食过来喂他。 等母子俩都换上了素净的孝服后,一时间便好像又没什么事情,直接坐在那儿发呆。阿竹在发呆,胖儿子坐在她旁边玩布老虎,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孩子虽然小,但也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直挨着母亲不肯离开,小手紧紧地扯着阿竹的袖子。 阿竹见他这样子,心里又有些怜惜,忙将他抱到怀里拍抚着,然后继续发呆,心里不免会开始糊思乱想起来。 现在不知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昭萱郡主怎么样? 阿竹在一遍遍地想着宫里的事情,眼看着天色暗了,她肚子也感觉到了饥饿,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今儿吃的东西不多,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虽然没什么食欲,但仍是让人去准备晚膳。 “王爷回来了么?”阿竹喂着胖儿子吃东西边问道。 钻石去前头问了下,回来摇头道:“王爷还未回来。” 太后殡天的消息传来,于百姓们也许不过是件小事,但距离皇权中心越近,所受到的影响越深。 直到用过晚膳,天色越发的暗了,陆禹还未回来。阿竹直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现在她人在王府里,可谓是两眼抓瞎,着人去查看情况,外头的街道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派人看守了起来,常人不得轻易在街上逗留,派出去的人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只得按捺下来。 夜越发的深了,阿竹将胖儿子哄睡后,虽然脑子也有些晕眩,极为想睡,但仍是强撑着,等陆禹回来。 打了三更鼓时,前院才响起了声音。 知道应该是陆禹回来了,阿竹忙迎出去,迎着昏暗的灯光,便见陆禹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身上穿着那套皱巴巴的朝服,因为天气热,还带着微些汗臭味。 阿竹忙将他推去洗个澡,又着人准备好吃食,忙得团团转。其实她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但是心里不得安生,便东摸摸西摸摸,让自己忙碌一些,排谴一些心慌慌的感觉,免得自己再糊思乱想下去,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陆禹洗了澡出来,阿竹见他头发湿嗒嗒的,拿了干净的巾子为他擦头发,让他先吃东西。看他比平常时候快了一倍吃东西的速度,便知道他今日估计是没有吃什么东西了。 等他吃了几分饱时,速度放慢下来,等用得差不多后,对阿竹道:“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时,父皇有些承受不住晕过去了,我一直守在乾清宫,直到戌时末父皇方醒。父皇的情况……看着有些不太好。” 他蹙着眉头,其实没想到皇帝的病情会这般严重,先前即便看过荀太医私底下送来的病例记录,也以为皇帝还能再撑个几年的。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作为人子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父亲身体健康,能活得久一些,即便他对那位子有想法,也从未生起过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 “宫里现在怎么样?”阿竹轻轻地为他擦试着发尖,声音极轻。 “无事,还有母后在呢。”陆禹倒是极放心皇后的办事能力,“皇祖母殡天的消息传来后,父皇又病了,皇祖母的后事便只能交给母后打理了。我出宫前着人去慈宁宫问过了,昭萱郡主的情况不太好……” 说罢,他看了阿竹一眼,果然见到她呆住,手中的巾子掉在地上不自知。这让他有些心疼,忙将她揽到怀里,说道:“你放心,她只是伤心过度罢了。” 阿竹将脸埋在他颈窝里,眨去眼中的酸涩泪意。昭萱郡主的身子本就不好,这会儿太后去逝,又不知道她怎么折腾自己了。而且太后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以后在宫里也没有这般自在了。 陆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知道她与昭萱郡主的情谊,太后这一去,昭萱郡主这大悲之下,身子恐怕又受不住,会引起心疾之症,今儿已经晕过去了几次,这么折腾下去,恐怕真如太医所言,活不过二十之龄。 想罢,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用脸蹭了下她的头顶,生命太脆弱了,他只希望怀里的这个人,在他有生之年时,能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不离不弃。 阿竹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睡去的,等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天色还未亮,阿竹难得起了个大早,没有像以往般睡懒觉。虽然她现在怀着孩子,但是太后仙逝,作为孙媳妇,她也得每天进宫哭灵,接下来还有得熬。 陆禹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即便心里担忧她的身子受不住,有些话也不能说太多,只道:“到了宫里,你注意一些,别累着自己。你现在怀着身子,也不必一定要哭够那么多时间,能歇息便去歇息,别逞强。” 阿竹点头,她对太后的感情不深,自打嫁进皇家后,太后时常养病,见面的时间不多,心里自然没有那般悲伤,不过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胖儿子还没有醒,阿竹特地去看了看,虽然担心胖儿子醒来后看不到她哭闹,但是孩子还太小,眼睛干净,不能带去灵堂,所以阿竹也没打算带他进宫。 亲了亲胖儿子睡得粉扑扑的脸,阿竹又叮嘱了伺候的奶娘和丫鬟几句,便和陆禹一起出门。当然,出门之前,陆禹又让丫鬟多拿了件阿竹的衣物一起进宫。 因为太后殡天,皇帝悲伤过度病倒了,辍朝三日,所以今儿的朝会取消了。 到了宫里,陆禹小心地揣扶着阿竹往后宫行去,路上遇到了很多同样进宫来哭灵的诰命夫人,大家安静无声地行走着,气氛肃穆哀伤,没有人敢在此时大声喧哗或者抬头张望。 灵堂布置在慈宁宫大殿,阿竹他们到来时,皇后已经带着后宫妃嫔跪在那儿哭灵了,众多宗室的女眷也陆陆续续到来。 进了大殿,迎面便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阿竹打了个拢愀芯醯椒鲎抛约旱穆接淼氖纸袅私簟r蛭炱龋a槠咂咚氖盘欤吮3炙勒叩纳硖澹哉獾罾锶找共煌5胤帕吮枳颖3肿盼露取j且匀艘唤矗愀芯醯侥枪珊洹 阿竹这才明白,先前出门时,陆禹让人给她多添置衣服的原因。 陆禹将阿竹送到安贵妃身边后,低声道:“母妃,王妃就麻烦你了。”他是男人,不能留在这里,即便放心不下,也没法子。 安贵妃抬起哭得红通通的眼睛,朝他点了下头,悄悄地拉着阿竹到身边,说道:“端王去罢,这里有我呢。” 陆禹相信自己母妃的战斗力,得了她的保证后,便悄声退出出去。 哭灵是项技术活,阿竹置身在一群女人中,听着周围人嘤嘤哭泣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但是那些女人却哭得像自己的亲老娘死了一样的哀伤悲痛,顿时大为敬佩。她现在身子不同,周围人对她也没有什么期待的,所以混在这群女人中,熬熬也过去了。 作为个孕妇,尿频这种事情让阿竹在中途起身去了几次如厕。幸好宫里的人知道她的身子情况,每次她起身时,甲五扶着她起身后,会有宫女过来引路带她去隔间歇息,并且小声道:“这是皇后娘娘交待的,端王妃身子不比平常,可以歇一歇。” 阿竹也不逞强,特别是感觉到肚子隐隐传来不舒服时,也有些害怕,小心地算着时间去歇息,然后又回到前殿哭灵。 一天时间便这么熬过去了,即便得到妥善的照顾,阿竹的脸色仍是有些不好。 皇后也极为照顾她,见她脸色难看,便道:“再撑几天,过了头七便好了。” 阿竹点点头,这种时候听话便是。 离开之前,阿竹忍不住问道:“母后,昭萱她现在怎么样了?”因为不方便走动,所以她也不知道昭萱郡主现在的情况,加上宫里现在人多眼杂,更不好派人去打探。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她的心疾又犯了,今儿躺了半天,仍是起不来,估计现在正在床上哭着。” 阿竹眼眶发热,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明明不想哭的,但是怀孕后,好像容易情绪化,一点儿事情也能伤感半天。幸好现在这种情况,哭才是正确的,所以见到她哭,大伙也没什么怪罪的。 皇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了她几句,便让甲五扶着她离开了。 阿竹是自己一个人出宫的,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悲伤病倒了,陆禹只得去乾清宫里侍疾,没能陪她一起回府。 坐在马车里,阿竹昏沉的脑袋突然有些清醒,略略撩开车帘往外看,发现护送着马车的侍卫都是府里的精锐,身边还坐着甲五和甲九,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 回到府里,阿竹刚进门便听到一声尖锐的童音,高声叫着:“娘!” 阿竹抬眼看去,见到屋子里正扶着凳子朝她瞪眼睛的胖儿子,见到她就想冲过来,没想到自己的双腿没有力,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然后四肢着地飞快地爬了过来。 奶娘忙忙追过来抱起他,胖儿子现在十分有力,肥腿儿蹬着奶娘,一只手朝阿竹伸过来,嘴里叫着“娘”时,眼泪都飙出来了,仿佛奶娘是拦阻他和娘亲重逢的恶霸一般。 阿竹今儿累得够呛,但是看到胖儿子后,仍是打起精神来,坐到了矮榻上,将胖儿子抱了过来,拿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泪痕,又亲亲他的小脸蛋,笑道:“在这里呢,豚豚今天乖不乖?” 胖儿子一到阿竹怀里,双手便揪住她的衣襟,将脸埋到她怀里,呜呜咽咽地哭着,仿佛在埋怨她今天将他丢下的委屈。 “小主子早上醒来后便一直在找王妃,后来哭累了,便吃了些东西,奴婢们方哄他去玩了。午觉起来后,又找了一回,又哭了一场……”奶娘报告着小主子一天的作息。 阿竹听得极心疼,又忍不住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笑道:“豚豚真是不乖啊,还这么爱哭。娘亲可是去办正事的,豚豚要乖乖呆在家里。豚豚乖不乖?” 胖儿子委屈地看她,半晌才憋了个字:“乖~~” 阿竹忍不住又笑起来,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减了不少。 等他们用过晚膳,阿竹陪着胖儿子玩,虽然已经很累了,但仍是打起精神等陆禹回来。 陆禹今天回来的时间依然如昨晚那般,又是一阵忙碌后,终于歇下,这时候阿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整个人累得倒在床上就要入睡。 陆禹看得极心疼,摸摸她疲惫的脸道:“你现在身子重,不用等我了,累了就睡。” 她含糊地应了声,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很快便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竹依然天没亮便进宫哭灵,然后熬过一天后,自己坐车出宫。而这其间,她也见过了昭萱郡主几回,发现她病得更厉害了,每当能下床时,必会去大殿里哭灵,然后大悲之下,心疾发作,晕厥后被人送回了偏殿。 看到她这模样,阿竹心里自然不好受。太后对昭萱郡主的意义不同,旁人说得再多也是虚的,如此悲伤之下,也只能让她发泄出来。 过了头七后,皇后便免了阿竹进宫哭灵。 不过短短的七天,阿竹人就瘦了一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便没了,看起来更不像孕妇了,身形轻飘飘的,让人看了就心惊。而阿竹便顶着这副模样,在皇后免了她进宫哭灵时,去了偏殿见昭萱郡主。 昭萱郡主刚才心疾发作,整张脸又青又白,像鬼一样,直到太医扎了针,才缓了口气。阿竹进来时,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体不能动弹,静静地躺在床上流泪,直到阿竹拿帕子为她试去脸上的泪,她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神凝聚起来,定在阿竹脸上。 “若是皇祖母见着你这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阿竹轻轻地摩挲着她肤色惨白的手,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昭萱郡主突然生起一股力气,一把扯住阿竹的手抱着,将脸埋在她的手中,她无法发出声音,眼泪却湿了她的手。 154、第 154 章 阿竹僵硬地坐着,一直到感觉手上的泪迹都干了,心里涩涩的难受。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当逝去的那人是心中唯一的支柱牵挂,如此一走,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一般。安阳长公主去逝后,于昭萱郡主而言,最疼爱她的太后便是唯一的支柱了,太后逝去,即便心里有准备,仍是悲伤难言。 半晌,当阿竹以为床上的人哭累睡着了,身子动了下,没想到她却微微抬起头看她,一双眼肿得像核桃,整个人形容狼狈得不像金尊玉贵的郡主。 阿竹用另一只手摸了下她的脑袋,轻声道:“未来的日子还长着,你要保重身子,不然皇祖母知道你这样,走得也不安心。” 她看着她,半晌方钝钝地点头,没什么表情。 阿竹还想说些什么时,见她的目光突然定在自己的肚子上,就见她张着嘴,努力发出破碎的声音:“……没、事?” 知道她问的是肚子里的孩子,阿竹忙道:“没事,我小心着呢。”她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折腾得厉害,人也瘦得厉害,神色苍白,看起来不像个孕妇,连皇后和安贵妃都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会出事,所以刚过头七就忙忙免了她进宫,如此也莫怪于她会担心。不过看她终于从悲痛中回过神来,阿竹也松了口气。 就怕她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然后身子越发的破败,就这么去了。所以,阿竹今天来这儿一趟,还真是想要激起她的求生意识,别再沉浸于悲痛之中。 阿竹让星枝打来干净的温水,绞了帕子为她擦脸,见她连起身都困难,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 阿竹才刚为她擦了下脸,便见有宫女进来,急促地道:“郡主,陛下过来了!” 承平帝来了?阿竹一时间有些愕然,忙起身去迎,心里也有些奇怪,承平帝因为太后去逝极度悲痛,近来也病得难以下床,虽然每日坚持过来上香哭灵,不过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很快便又会被朝臣跪劝去歇息,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之事,皇帝的身体健康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阿竹去迎接时,便见到昭华郡主扶着承平帝进来。 苍老的帝王面容憔悴,脸上皱纹似乎越深了。 见他进来,昭萱郡主也挣扎着起身,因为行动不便,直接摔到了床上,然后在宫女扶起时,喉咙哽咽着,悲痛地叫了一声“舅舅”,便跌跌撞撞地扑到承平帝怀里,抱着他号啕大哭,声音嘶哑难听,像破碎的风箱一般。 看着抱在一起哭的舅甥二人,周围的人也低头默默地拭泪。 阿竹用帕子拭泪的同时,不由得看了眼跪坐在两人旁边跟着一起边哭泣边劝说的昭华郡主,突然有些明白承平帝为何会突然来这里了,定然是昭华郡主在承平帝面前说了什么,才让他过来的。 皇后很快也闻讯过来了,忙去劝慰哭泣的两人。这大殿内都是帝后的心腹,阿竹站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能默不作声地跪在一旁。 直到昭萱郡主哭厥过去,又是一阵忙乱。此时,承平帝身体也有些受不住,被宫侍扶着起身,神色虽然依旧悲痛,却已无先前那般哀恸。 承平帝似乎因为外甥女的悲痛而发泄了一场,精神看着好了一些,在被宫侍扶离时,对皇后道:“这孩子是个可怜的,你多看顾她一些,别让她年纪轻轻的,就……跟着去了。” 皇后温声道:“皇上放心,臣妾省得。” 承平帝叹了口气,眼皮耷拉着,又道:“安阳已经去了,现在又是母后……莫怪她生无可恋……”又叹了一声,终于被宫侍扶上轿辇离开。 等皇帝离开,阿竹终于也能离开了。 离开之前,昭华郡主正吩咐人伺候昏迷的昭萱郡主,眼角余光瞄见阿竹,忍不住出声道:“端王妃现在身子不同,你还是快快回去歇着,免得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好妹妹又要难过了。”说罢,又狠狠地瞪了阿竹一眼。 阿竹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但面上仍是生疏而客气地道:“多谢郡主提醒。”然后不再理她,叫来偏殿伺候的宫女,叮嘱了一翻,方才离去。 昭华郡主阴冷地看着阿竹离开的方向,半晌冷笑一声,扭身进了偏殿。 到了床前,看到床上瘦弱不堪的妹妹,昭华郡主眼里浮现些许挣扎,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青白的面容,轻声道:“萱儿,舅舅还是最疼你的,你要听话,姐姐以后要靠你了。” ****** 方出了慈宁宫后,阿竹便隐隐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十弟妹身子不舒服么?” 一道清爽的女声传来,阿竹抬头看去,见是秦王妃。秦王妃此时也脸上染上了疲惫之色,想来这些天进宫哭灵,大伙都折腾得够呛。秦王妃也正准备离宫,见到阿竹手抚着肚子,面色难看,忍不住询问道。 还在宫里,又逢太后丧事,阿竹不欲生事,摇了摇头不语,眼看宫里的轿辇抬过来了,正准备上轿,突然秦王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地拉到了一旁。 这时,甲五正一手抵住撞过来的轿辇,满脸怒意,不悦地道:“你们是怎么抬轿的?” 那两名抬轿的宫侍吓得不清,忙跪下请罪,两人的神色都有些灰败,看起来确实是不小心的样子。 阿竹此时感觉到肚子越发的不舒服了,也没什么精力追究,只得道:“算了,先回府吧。” 甲五见状,也知道阿竹现在情况不对,狠狠地瞪了眼那两名抬轿的宫侍,正准备重新让人抬来轿辇,旁边的秦王妃已经道:“十弟妹就坐我的轿子罢,这么点路,我走着就行了。”秦王妃又看了眼阿竹的肚子,说道:“这种时候就别客气了,保重身子要紧。” 阿竹感激地道了声谢,由着甲五扶上了轿。 到了宫门前,终于可以换上了马车。 “十弟妹身子不舒服,还是尽快叫太医看看吧。”秦王妃看着阿竹的肚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怪秦王妃担忧,阿竹现在脸色发白,明明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但整个人看起比未怀孕时还瘦一些,看不出孕妇的模样儿。 知道秦王妃的好意,阿竹又道了谢,方登上马车离开。 肚子隐隐痛着,阿竹原以为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不过很快便知道这不是错觉,顿时自己都有些吓住了,抱着肚子有些不知所措。上回怀豚豚时,她除了害喜严重,还真是没有其他症状,一路平平安安地怀到九个月。若不是后来遇袭早产,胖儿子也一定能呆到十月再出来。 等回到端王府,下人忙去请荀太医时,耿嬷嬷过来查看了下,为阿竹把了下脉,说道:“王妃这些天来过于劳累,又休息不好,可能动了胎气了。” 阿竹倚坐在榻上,背垫着软枕,只觉得说话都累,眼皮耷拉着。 “娘?”胖儿子坐在她身边,疑惑地看着她,见她不抱自己,伸出小手抓着她的衣袖。 阿竹困难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勉强朝他笑了下。见到她笑,胖儿子眼睛一亮,就要爬起身扑过去,吓得耿嬷嬷忙一把抱住他。 “小主子乖,王妃身子不舒服,可不能抱你。”耿嬷嬷柔声安抚道。 胖儿子发现自己不能接近母亲,眼里含了泪,胖爪子抵在嘴前咬着,委屈极了。耿嬷嬷哄了两下,也没能哄停他眼眶里的泪,但也不敢让他没轻没重地扑到阿竹身上。 等荀太医过来瞧过后,果然是这几天过于劳累动了胎气,便又开了些安胎的药,叮嘱道:“王妃这胎有些危险,这段时间不宜多思劳累,好好保重身子方是。” 荀太医话里的意思阿竹如何不懂,是让她别想太多,别理会外边事情如何。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就可以的,不做也不行,就像进宫给太后哭灵,是一种孝举,即便怀着孩子,也得去做足面子,省得留下话柄,连累了陆禹。 荀太医开了药后,又留下了一瓶药丸,叮嘱阿竹随身带着,若是肚子再疼便吃一丸。 这也算是急救药的一种了,阿竹接过药,深深地看了眼荀太医,见他神色冷淡,目光冰冷,并无异常,但些举又颇有深意。阿竹不经意地道:“近来宫里事情多,还有很多要倚重荀太医的地方,荀太医也要保重身子方是。” 荀太医淡淡地应了声,又说了些注意事宜,方告辞离去。 天色开始暗下来,阿竹喝了煎好的药后,方感觉到肚子舒服一些,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这时候,方有精神安慰一直拉着她袖子的胖儿子,亲亲他的小胖脸,柔声道:“娘亲没事,豚豚不怕啊!” 胖儿子眼睛湿漉漉的,将脑袋挨在她怀里不肯离开,最后阿竹只得边抱着他,边让奶娘给他喂食。 刚给胖儿子喂完饭,阿竹正吩咐奶娘去准备稍会胖儿子沐浴的衣物时,陆禹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阿竹!” 阿竹见他脸色难看,匆匆忙忙地走进来,平时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掉落到额头,显得凌乱,身上的衣服更是没有平时的顺滑,看起来就像是赶了很长一段路般。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分明地看到他如此焦急的模样,上回她生产时,他风尘仆仆地回来,但那时候她疼得意识不清,根本不太记得了。 “阿禹,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扑过来的男人搂住了,她的脸被他压在胸膛上,话根本说不完。 陆禹抱着她,手都有些发颤,轻轻地抚着她的腰背,迭声道:“怎么样?肚子疼不疼?身子有无大碍?” 听得出他声音都变了,阿竹忙道:“只是动了胎气,刚才喝了药,已经无大碍了,没事的。”阿竹安抚着,心里却皱眉,明明她让人封锁了消息,没想到他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了,看来王府里自有私下传递消息的渠道。只是,她并不希望他太担心,所以才没有让人告诉他。 “爹、爹~”胖儿子在旁边扯着父母的衣服,努力争取注意。 陆禹脸色很不好,坐到了阿竹旁边,一手将胖儿子捞到怀里,一只手搂着阿竹的腰,一家三口坐在矮榻上。 半晌,陆禹缓过一口气,方道:“怎么会动了胎气呢?听说今日昭华郡主将父皇叫去了慈宁宫偏殿,你当时也在,没出什么事情吧?” 阿竹仰脸看他,发现他双目冰冷,略一想,便知道他怀疑昭华郡主耍手段,便道:“没事,我当时站得很远,只是去安慰昭萱郡主罢了。”顿了下,她又问道:“昭华郡主怎么将父皇叫过来了?” 陆禹嘴角扯出一抹讽笑,淡漠地道:“她不过是怕皇祖母不在了,父皇会忘记了她,所以才会搞出今日这一出。自从去年父皇下决心整顿盐政,定国公府的处境不好,昭华郡主要保孔家,置定国公府不顾,定国公对她极为不满,定国公世子……近来迷上了个女人。” 听罢,阿竹完全明白了,心里忍不住一叹,真不知道该骂男人的劣根性,还是叹昭华郡主看不清现实,所以现在只能紧紧地抓着昭萱郡主不放。 陆禹不欲说这些事情让她糟心,看了看天色,便道:“皇祖母的头七过了,你不用再进宫哭灵,近来在家里好好安胎,其他事情不必理会。”他摸了下她消瘦下去的脸庞,心里有些难受。 阿竹微笑看他,忍不住亲了下他的眼角,想让他别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她其实挺好的。 晚上陆禹亲自哄睡了胖儿子后,又陪着阿竹入睡,等阿竹睡下后,方起身去了书房。 华菁已经在书房等他许久,见他到来,起身行了一礼,先是问道:“先前听人说王妃动了胎气,没什么事吧?” 华菁是陆禹信得过的人,这种消息自然也没人瞒他。陆禹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孩子,端王妃肚子里的那孩子便也是个香饽饽,十分重要。子嗣也是皇子夺嫡的一大资本。 “喝了药,很快便没事了。”陆禹神色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依然清亮有神。 华菁暗暗观察半晌,心里满意地点头,他极看好端王,见他虽然忧心,便仍能克制自己,冷静下来行事,极为不错。 书房里点了灯,两人坐下后,华菁拿出下面传递来的消息给他过目,轻声道:“靖王……恐怕是等不及了,近来皇上生病,看着倒是个能手的好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何时会动手。” 陆禹垂眸看着上头列出来的一件件关于靖王做的事情,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本王的这位二哥,若不是身体不好,也算得是个人物了。” 华菁淡淡一哂,皇帝没有健康的身体,也别想将那位置坐稳。他虽然也不太明白靖王拖着这种破败的身子还要折腾什么,但心里却有些高兴,靖王是端王上位的踏板,也因为有靖王在,很多事情才能提前。 155、第 155 章 翌日,阿竹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时,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陆禹显然一早便进宫了,而且没有惊动她。 坐在床上,她的脑袋懵懵的,肚子仍是有些不舒服,神色倦倦的。当丫鬟们扶着她起身时,她腿一软,差点摔到地上,吓得翡翠和甲五等人脸色都变了。 “没事,应该是睡太久了,筋骨有些松泛。”阿竹忙安慰她们,别一惊一诈的又去请太医。慢慢地站直身,坐到床上让人伺候洗漱后,方让人扶她到外间的榻上。 胖儿子早就醒了,正在外间玩耍。因为这些天来阿竹都是一大早便进宫,胖儿子在开始几天哭闹后,也习惯了早上看不到她,所以今儿她睡得有些晚起床,难得没有被胖儿子来闹醒。 胖儿子见到她时高兴地叫了声“娘”,便扶着凳子,迈着两条颤巍巍的肥腿往她那儿挪去,才挪了两步,便吧嗒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着了屁股儿后,嘴巴不由得扁了扁,索性直接四肢着地爬过去。 地上铺着干净的席子,阿竹笑看着胖儿子噌噌噌地爬过来,然后略略弯腰伸手搭过去,让胖儿子扶着她的手自己努力站起来。她现在肚子仍是有些不舒服,不敢用力抱他,不过伸个手让他扶着倒是没关系。 “豚豚用早膳了么?早上醒来有没有哭啊?”阿竹摸着胖儿子的小脸笑问道。 胖儿子朝她猛笑,小嘴一咧,口水便不由得滴到了围兜上。胖儿子自然不会回答她,由旁边的奶娘回答的。 “这些天小主子早上不见王妃,已经习惯了,今儿没有再闹,刚才吃了小碗蛋羹和羊□□,还有半碗米糊,奴婢不敢让他多食,便停了,待过个时辰再喂他。” 阿竹摸了摸胖儿子的小肚子,并不扁,略略满意。 这时,耿嬷嬷端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个汤蛊。 阿竹坐在榻上,丫鬟将汤蛊放在榻上的小几上,阿竹打开看罢,汤色呈浅黄色,味道清香,已经虑去了渣滓,看不出用什么材料做的。她知道现在是太后的丧礼期间,阿竹这孙媳妇要守孝,可不能食荤腥,所以她对这汤的材料有些好奇。 耿嬷嬷道:“王爷吩咐了,王妃现在需要补身子的时候,食些汤类并无大碍。” 阿竹点头,虽说是守孝,但是情况特殊时,人也要折中,视情况而定。恐怕她现在因为情况特殊而食些汤汤水水的,陆禹便要真正的茹素了。不过幸好她现在也没什么胃口,食素也没什么。 吃了些东西,便是一碗煎好的药汁递到面前,浓郁的药味十分古怪,让阿竹差点产生了孕吐的反应。 荀太医开的药的味道依然如此古怪,但不得不说极为有效,阿竹捏着鼻子将它灌下,喝完后忙就着丫鬟端来的清水漱口。 喝完了药后,也不知道是身体仍不适,或者是药效发作,又产生了睡意,撑了会儿后,便被耿嬷嬷劝回床上歇着了。而且耿嬷嬷认为,以她现在的情况,应该卧床安胎才是正理,阿竹对卧床安胎这种说法实在是不喜,因为躺太多真的很不舒服,但架不住老人家比她懂得多,只能乖乖听话。 “王妃好生歇息,不必担心小主子,奴婢会照顾好小主子的。”耿嬷嬷温声说道。 阿竹眼皮耷拉着,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辛苦嬷嬷了,若是他哭闹的话,叫醒我也没关系。”到底舍不得让胖儿子哭太久。 耿嬷嬷笑了笑,为她掖好被子后,悄声走了出去。 阿竹这一睡,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隐隐约约的听到人说话的声音,不知怎么地突然醒了。 “三姐姐?” 阿竹睁开眼睛,朦胧间看到一张柔美的脸蛋出现在眼帘,那张神态娇怯的脸蛋上还有一双含情脉脉的水眸,此时那双眸子正伤心欲绝地看着她,看得她都心疼了,仿佛自己是那个害得她伤心欲绝的坏人。 猛地打了个激灵,阿竹终于清醒了,也看清楚了坐在床前的女人,惊讶道:“小菊怎么来了?”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她,哽咽道:“若不是听到世子说,我都不知道三姐姐昨儿动了胎气。”她低声泣道:“是不是昨日在宫里有人给三姐姐气受了?昨儿听说昭华郡主去求了皇上去慈宁宫探望昭萱郡主,三姐姐当时也在,昭华郡主一直对三姐姐有敌意,是不是这个女人当时使坏了?不然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阿竹:=口=!这姑娘是不是脑补太多了? “我只是劳累过度,加之近来情绪大起大落,所以不小心动了胎气罢了,你别多想。”阿竹说道,慢慢地支起身。 严青菊忙探身上前扶她,拿了个大引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阿竹坐靠在床上,长发披散,面容苍白憔悴,保养得宜的黑色头发衬得心型的小脸越发的苍白瘦弱,身上穿着宽松的白色寝衣,整个人瘦弱苍白,没有丁点精神及血色,看在严青菊眼里,只觉得她受了无尽的委屈,双眼都冒起火光来。 阿竹被这妹子凶狠的眼神弄得哭笑不得,将荀太医说过的话拿出来安慰她,若真是有人对她动了手脚,荀太医会不知道么?所以她真的只是因为太后的丧礼太操劳又休息不好而动了胎气罢了。 “你怎地知道我动了胎气?外面没有传什么吧?”阿竹有些担心地问道,怕有人传出什么不利于陆禹的传闻。 严青菊摇头,知她担心什么,说道:“三姐姐放心,只有宫里的皇上、皇后和贵妃等人知道你昨儿动了胎气的事情,我也是从世子那儿得知的,想来连二伯母都不知道呢。” 听罢阿竹放心了,不过对于纪显竟然能知道这事,让她心里打了个突,不免对纪显的消息来源感到好奇,陆禹估计是不会透露这事的,难道是他一直关注端王府?或者是关注着宫里?她知道陆禹和纪显有往来,不过是极为隐秘的,鲜少有人知道。若非她有一次进陆禹的书房,看到纪显让人送来的信件,不然也不能发现这事。 “我娘那边,就不用告诉她了,省得她担心。”阿竹叮嘱道。 严青菊点头,“你放心,我省得的。”然后又问道:“三姐姐可是饿了?我去唤人过送些吃食过来。” 等严青菊端了碗粥及小菜过来,阿竹迟疑的脑子才醒悟过来,问道:“这种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严青菊柔声道:“三姐姐放心,我是寻了个借口过来的,避着人耳目,没什么人发现,稍会就会离开了。” 听罢,阿竹便放心了,她对严青菊的行事素来放心,也不多说什么。 严青菊确实留的时间不长,待阿竹吃了东西,又亲自伺候她喝了药后,方告辞离开。她今儿过来便是要确认阿竹的情况,虽然见她恹恹的模样有些难受,但到底没什么事情,心里也放心了。 “三姐姐,其他事情你不必理会,好生安胎便是。”严青菊握住阿竹的手,特地叮嘱道,直到阿竹无奈地点头保证自己会好好安胎,方满意离去。 阿竹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又觉得窝心无比,有这么个妹妹,其实真的挺幸福的。 严青菊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从端王府的后门离开,坐在马车里,她望着皇宫的方向,脸色十分阴沉。 回到了镇国公府时,已经到掌灯时分了。 作为镇国公世子夫人,这段时间她也要进宫哭灵,不过时辰比较短,没有那些皇室及宗室的女眷时间长。虽是如此,不过仍是感觉到一阵疲惫。连她都感觉到疲惫,那么怀孕的三姐姐应该也更累。果然她刚担心,没想到昨晚便听到三姐姐动了胎气的消息。 严青菊的脸色阴得能滴水,不过等马车在砚墨堂停下后,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扶着丫鬟的手下车。 进了正房,有些意外地看到高大的男人正抱着儿子在厅里玩九连环,父子俩凑到一起,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听到声音,纪显抬头看她,懒洋洋地道:“回来了,今天可真是晚的。” 严青菊应了声,待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后,坐到纪显身边,接过朝她伸手讨抱的儿子,在他白嫩的脸蛋上亲了下,说道:“刚才去了趟端王府。” 听罢,纪显的脸色有些古怪,忍不住又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眼神也有些阴沉,心里顿时觉得好生不是滋味,忍不住道:“放心,有荀太医在,端王妃好着呢。” 严青菊当他是废话,抱着儿子默默地坐着。 纪显被她这态度弄得几乎没了脾气,又恨得牙痒痒的,想将她抓起来咬一口泄愤,又想掰开她的脑子瞧瞧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不由得酸溜溜地道:“你再关心她,她也是有丈夫儿子的妇人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才是她相公呢。” 严青菊差点呛住,有些不可思议地道:“你胡说什么?那是我三姐姐!” 话既然说出口了,便觉得没什么的世子爷继续没脸没皮地道:“可不是嘛,连我这个知情人都觉得你反应特大了,何况不知情的?可惜你是女人,而且是姐妹,无法成就你们的好事!” “闭嘴!”严青菊恼了,胆子也极肥地踹了他一脚,然后直接将儿子丢给他,说道:“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不是最清楚么?”话说完,突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涨红了脸,越发的恼了。 见她猛地起身回内室,纪显反而被逗乐了,抱着儿子哈哈大笑,弄得小家伙不知道父亲在笑什么,伸出小嫩手去扒他的脸。 到了晚上就寝时间,严青菊发现今晚的男人越发的没脸没皮了,气得她在床上踹了他好几脚,反而被他压在身下。 “太后的丧礼还未过呢!”严青菊警告道,手指捏着他腰间的软肉,心里气得想要踢断了那根戳着她的棍子。 纪显嘀咕了声,只得老老实实地躺下,将她使劲儿抱了抱,然后说道:“等藿儿满周岁,再给他添个妹妹吧。” “添你妹!”严青菊脱口而出。 “我妹不是你妹么?”纪显对她这话明显有些不解,觉得她这话好生古怪。 严青菊其实也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听阿竹说过几次,觉得挺有意思的,好像是反讽的意思。不过才不告诉这男人呢! 等夜深了,就要入睡时,严青菊突然趴到他耳边道:“皇上的身子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皇后什么时候动手……” 纪显的睡意瞬间没了,黑暗中,一双鹰目死死地盯着怀里胆大包天的女人,心里既被弄得惊涛骇浪,又有种她果然都知道的惊喜感。 ***** 阿竹连续喝了三天的苦药汁,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在荀太医的同意下停了药。虽然过程有些苦不堪言,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是药三分毒,王妃以后还是注意些,以食补最好。”荀太医为她请脉后,如此说道。 阿竹点头,她也知道如此,若不是动了胎气,根本不敢吃药,孕妇有诸多忌讳,为了孩子的健康,自然是食补比较好,那些药物能少碰就少碰。 在荀太医宣布可以停药后,陆禹也同样松了口气。 虽然阿竹不用进宫哭灵,但是太后的丧事要做法事七七四十九天,满七七十四九天后才下葬,这其间,皇室和宗室的女眷便不必说了,其他高品级的诰命夫人仍是要进宫的,而陆禹作为亲孙子,同样每日都少不得要去慈宁宫哭灵,然后又要跑乾清宫去侍疾,忙得团团转。 掌灯时分,陆禹难得提前回来,胖儿子见到他十分高兴,迈着两条肥腿走了两步便跌了,然后四脚着地爬了过去。 “哎呀,豚豚会走了呢。”陆禹十分欣喜地将胖儿子高高抱起,逗得小家伙发出欢快的笑声。 阿竹坐在炕上,看着父子俩在乐呵,忍不住道:“王爷还没有用膳吧?先吃些东西罢。还有,别这样转着他,他刚才吃了东西,小心闹得他吐了。” 闻言,陆禹方将胖儿子放下,走到阿竹面前,弯身审视她的脸色,发现今日气色不错,不禁有些高兴,摸了摸她的脸,笑道:“胖竹筒要多吃点,不然都不叫胖竹筒,是瘦竹竿了。” 笑脸僵住,阿竹扯下他的手狠狠地捏住,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本来就不胖!你那么喜欢胖竹筒,以后将你胖闺女养得胖胖就是了。” 陆禹笑眯眯地看着她,若不是她现在身体特殊,都要好好地抱上一抱了。 用膳的时候,夫妻俩坐在一起,下人都谴到了外头守着,边用膳边说话。 “今儿怎么回来这般早?可是父皇身子有起色了?”阿竹夹了一筷子的炒干笋子到他碗里。 陆禹也同样夹了一筷子给她,慢条斯理地吃饭,应道:“嗯,今天有些起色了。” 看他高兴的模样,阿竹微微垂下头。 ***** 炎热的六月份很多过去,迎来了同样炎热的七月。 炎热的天气,又适逢太后丧事,使得今年的夏天尤其难熬,特别是对于居住在皇城的达官显贵来说,简直是个酷刑。只是,即便再苦再累,也没人敢抱怨一声,省得被因为太后去逝脾气越发不好的皇帝找麻烦。 阿竹还好,她是孕妇,除了哭灵外,其他事情并不需要她出场,能在府里养孩子。 而七月份天气炎热,也是个同样容易出事的月份。从六月份起,江南许多地方有消息传来,今年有诸多地方大旱,百姓收成不好,到了七月份仍不见好转,而在旱灾之后又有蝗灾,简直是个多灾多难的荒年。下面官员纷纷上报灾情,朝廷又是一阵焦头烂额,连承平帝也急得上火。 是夜,阿竹和陆禹正准备歇下时,突然听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喧哗声。 阿竹心中一惊,还未反应过来,陆禹已经下床,走到窗前推开窗往外看去。阿竹同样下了床跟着凑到窗口,很快便看到了不远处被烧红的夜空,心中微惊。 “走水了!”阿竹刚说完,发觉不对,那个方向…… “是皇宫的方向!” 陆禹脸色有些难看,他匆忙转身,从屏风上将外袍扯过来穿上,正欲要离开时,又忙走到阿竹面前,双手按住她的双肩,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府里好好呆着,稍会我会让府中的侍卫都守到延煦堂待命,没事没出门。” 阿竹看着他在幽暗的灯光中冷峻的脸,怔了下,马上点头,说道:“你放心,我省得。” 陆禹看了她几秒,猛地将她拥到怀里抱了一会儿,方放开她,大步离去。 156、第 156 章 幽暗的天空,那被火光烧成暗红色的天空尤为惹眼,也是京城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大的火灾,使得整个皇城的夜都变得不平静。 严青菊惊醒,尚有些迷糊时,便听到门外响起了下人的声音:“夫人,京城走水了,看方向应该是皇宫。” 睡意瞬间没了,严青菊往身边一摸,发现身旁的位置是空的,猛地翻身而起,直接跳下了床。 守夜的丫鬟跑了进来,脸上有焦色,不过仍是先拿了件外袍为她套上。 严青菊顾不得形象不整,直接走了出去,看着躬身守在门口的纪山,沉声问道:“世子呢?” 纪山脑袋往下压了压,轻声道:“夫人忘记了?世子今儿有事,没有回府。” 严青菊看了他半晌,直到纪山脑门子都是汗时,方移开了目光,就听得她道:“你带些人去外头打探打探,还有端王府的情况。”她的声音顿了下,又道:“若是情况不对,见机行事。” 纪山听她这么一说,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恐怕她担心皇宫突然走水必有什么蹊跷,端王必然要去查看,端王府里只有老弱妇孺,恐会发生什么意外。若是有“贼人”趁机除了端王妃和端王世子,于端王而言,不蒂于一个沉重的打击…… 想罢,纪山很快便领命而去。 纪山人长得矮小,身手极是滑溜,只要小心一些,避开那些巡逻的官兵,并不引人注意,是打听消息的好手。 严青菊目送着纪山离开,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跺步。她知道在太后丧期间必然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却算不出是哪天,现在发生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但是,想到端王府,她的心又不由得提了起来。 将心比心,若是她是端王的敌人,知道端王对妻儿的看重,也会第一时间趁乱除了端王妃和端王府小世子,不仅能打击端王,如此也可以除去心腹大患。所以,同理可言,端王府现在的情势估计不会太好,端王若带了人离开,剩下府里的是老弱妇孺,简直是一群任人宰杀的羊群。 丹寇沏了茶过来,见她沉着脸,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天气仍是炎热,不一会儿就出了身汗渍,忙拿扇子过来为她打扇,边说道:“夫人放心,端王府定然不会有事的。” 严青菊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在屋子里转圈圈,转了会儿,又让人去打探外头的情况,“顺便瞧瞧世子在哪儿。”她就不信出了这等事情,纪显没得到一点消息,现在就看他怎么做了。 下人领命而去,现在京城乱,夜间巡逻不若平时的严谨,只要小心点儿,不怕被抓到。 ****** 端王府里,自从陆禹离开后,阿竹便也起身穿妥衣服,开始准备起来。 管家方荃在陆禹离开之前,已经将府里的侍卫都集合起来,除了留了些人手在外院巡逻,其他的侍卫都让他们守到延煦堂中。 七月下旬的夜依然带着让人烦躁的闷热,阿竹洗了把脸后,奶娘正好将睡着的胖儿子抱了进来,阿竹忙让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自己坐在旁边守着。 胖儿子睡得十分香甜,被人挪了个窝也没醒,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出了些汗渍。阿竹拿帕子为他擦了汗,摸摸他白嫩嫩的小手,守在儿子身边,心里方踏实了几分。 甲五、甲九和钻石翡翠等丫鬟都在屋子里陪着她,屋子外头阿竹没出去瞧,不过时常见到几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性走过,在甲五小声的解释下,阿竹知道她们是甲字辈的丫鬟,她们已经嫁为人妇,近来被陆禹招回府里,放在一些不显眼的院子里伺候着,这种时候正好将她们叫过来。 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多,阿竹不是在安胎就是忙着太后的丧礼,府里的事情都交给耿嬷嬷打理,每天只听那么一耳朵,有些人员的调动也不太清楚的。有耿嬷嬷在,她也可以放心地安胎,是以也没有指手画脚去干涉耿嬷嬷行事,所以对府里突然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不太熟悉。 “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阿竹轻声道。 听罢,甲五看了看窗外,一片黑漆漆的,小声劝道:“王妃,您现在怀着身子,还是先去歇息罢,外头有王爷,还有五城兵马司巡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阿竹心知是这个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时候,她如何睡得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阿竹抬头望向窗外,月入乌云,一片黑沉沉的夜色,只余路边的灯笼散发微弱的光芒,看不到更远的地方。黑阗的夜色让人打从心底里产生一种强烈不安感,仿佛一个潜伏着的凶兽正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平静的一切。 甲九起身道:“奴婢去门口瞧瞧。” 阿竹虽然信任她的身手,但是看到这么个小姑娘要去涉险,还是有些担心,叮嘱道:“就去门口看看罢,别涉险。” 甲九朝她伶俐地笑了笑,轻快地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甲九回来了,身上清清爽爽的,应该没有动手,她露齿而笑,笑得有几分孩子气,禀报道:“王妃,前院进了几个贼人,被管家带侍卫捉住了。” 阿竹心中微惊,果然是出事了。堂堂亲王府,座落在内城,平时治安极好,怎么可能会有贼?恐怕现在大伙已经自顾不瑕,所以那所谓的贼若不是那些亡命之徒,便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此一想,阿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虽然她脸上的神情极平静,但是钻石和翡翠等人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神色,甲五担心阿竹被旁人影响又动了胎气,忙道:“王妃放心,府里留了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然后忙给甲九使眼色。 甲九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咱们府里的侍卫大哥厉害着,那几个贼人刚进来就有两个被侍卫砍断了手,有一个磕破了头,血溅得老远……” “呕!” “闭嘴!” 呕吐声及甲五的厉喝声响起,甲九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 阿竹干呕了好一会儿,方止住那股恶心感,挨坐在榻上歇了会儿,用钻石端来的茶水漱了口,然后无语地看着甲九小姑娘。她是孕妇,而且还是个极会脑补的孕妇,被她这么一说,孕吐的反应就上来了。 “王妃,您还是进屋子里歇着吧,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翡翠和钻石见她这样子,也跟着劝道,她们可是记得王妃前阵子刚动了胎气,现在还在养身子,需要休息。 阿竹想了想,便决定进屋子里歇着,胖儿子同时也被挪到了大床上。顺便吩咐道:“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都过来禀报。”与其不明不白地担忧着,她宁愿清楚掌握事情发展。 丫鬟们皆应喏。 躺在床上,她自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胖儿子被她这么折腾,期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嘤嘤叫了几次,被阿竹哄了两声又复睡去。 阿竹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其间数次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哗声,听起来就像是杀伐之声,隐隐约约的听得不真切,着人去打探后,消息也不太好。 “王妃,街上出现很多官兵,看着好像是五军营的人。”甲五过来禀报道,脸色不太好。 阿竹坐在床上,脸色有些僵硬,说道:“让人守好王府各个门,别让些贼人趁乱混进来便是。”说着,心里飞快地想着拱卫京师的三营,五军营素来守在城外十里之外,是什么原因进城来了?神机营呢?宫里的金吾卫又如何了? 甲五应了声,继续守在外头。 就在她脑子转个不停时,甲五又一次进来,脸色不太好,快速地说道:“王妃,有消息说,皇宫的西直门有两拨人马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管家说,让您和世子先找个地方躲躲,免得有贼人闯进来,不小心伤着了你们。” 阿竹听罢,站了起来。若是有人想要对端王妃不利,延煦堂自然是个明显的标志。想了想,阿竹道:“去竹园罢。” 甲五听得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管家也是这么想的。”竹园的位置比较偏,而且要到达竹园,还要穿过几个院子,只要侍卫将那些院子给守好了,竹园便安全了。当然,竹园在端王府里并不起眼,不熟悉端王府格局的人,并不一定能摸得到竹园。 说罢,丫鬟们开始伶俐地收拾东西,奶娘过来将依然睡着的胖儿子抱了起来,钻石和甲五扶着阿竹,趁着夜色往竹园而去。 刚出了门,一道夜风吹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怀孕敏感,阿竹总觉得空气中有血腥味隐隐飘来,让她又产生了反胃之感,恶心得直想吐,不由得拿帕子掩住嘴,撑着没有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到了竹园,进入竹园中的竹屋时,阿竹便在丫鬟端来的盂盆大吐特吐了一翻,等吐完后,她整个人仿佛都要虚脱了,瘫在了竹榻上。 钻石和翡翠担心地看着她糟糕的脸色,端了温开水过来给她漱口后,又端了柠檬水给她润喉止吐。 “怎么会突然吐了呢?”翡翠有些不解,明明阿竹这胎只是嗜睡,没有害喜的症状的。 阿竹歇了会儿,倾听了下外面的风声,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回答翡翠的问题:“刚才闻到了血腥味,有些受不住。”然后看了眼甲五,问道:“现在为止,有多少贼人潜进来了?” “有二十来人了,不过都是些没什么能力的,侍卫们解决得也轻松。”甲五说道,目光看向竹林,可以发现潜伏在竹林周围的侍卫,守卫森严,若是有人闯进来,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击毙。 阿竹听得心中微沉,坐在那儿不语。 许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些,钻石突然道:“王妃,宫里那边看着火好像灭了。” 阿竹听罢,便又下了竹榻,走到窗前往窗口外探,原本烧得通红的天空确实恢复了幽暗。也不知道是宫里的人控制了火势,还是其他原因,没得消息之前,阿竹皆感觉不到安宁。 ***** 这确实是个不平静的夜。 今儿是陆值上半夜,好不容易交班后,终于可以歇息了,但是心里积了事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宫里的宿舍比不得家里的舒适不说,而且被褥间还透着一股子的味道,好像是许久未晒过太阳了,明日得提醒来收拾的宫女,让她们将被单都拿去晾晒下太阳,当然,如果能再薰些香料就更完美了。 正幻想着睡着香香的被褥、怀里抱着个香香的女人一起睡是何等的美妙滋味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此时太后丧事期间,除了宫里做法事的僧人,谁敢在夜里喧哗闹事? 陆一个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随手便抓过屏风上搁着的衣袍穿上,刷拉两声已经整装完毕。在忙碌的同时,脑子里却崩着根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要开始了么? 脑子高速地运转着时,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便听到了一道尖细的声音:“陆大人,慈宁宫起火了。” 陆看着那闯进来的内侍,没有动。 月入乌云,只有桌上一灯如豆,照亮了那内侍的脸,是个二十来岁的内侍,陆隐约有些印象,仿佛是乾清宫中伺候茶水的,不由得问道:“你不是在乾清宫中伺候的么?来这里做什么?” 那内侍道:“今晚是杂家在乾清宫伺候,不过发现慈宁宫起火,皇上命属下来寻陆大人过去,皇上找您呢。” 陆走上前,声音有些轻浮,“皇上找我?是找我去救火,还是去乾清宫救驾?” “自然是去救……” 内侍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人拧断了,幽暗的灯光中,双眼瞪得像金鱼一般,仿佛要瞪出眼眶一样可怕。 陆心肝颤了颤,但想到若是自己不杀他,就要死全家!为了他的全家,只好杀他了,反正这内侍是靖王的内应,竟然帮着个病殃子作乱,也不是什么好鸟。将那内侍直接拖到了角落里放着,陆拎起桌上的佩剑挂在腰间,直接跑了出去。 出了门,才发现整个宫里都乱了,慈宁宫那边烟尘滚滚,救火声不绝于耳,很多宫女内侍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在这种茫然中,有一群穿着内侍衣服的人举着利剑杀了过来,见人便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浓得让人作呕。 陆也想吐,但是他不能,还要避开那些杀过来的人。 铮的一声,长剑格开了对方的剑,陆很快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内侍,而是…… “你们是金吾卫的人?这里是皇宫,你们想要作乱不成?”陆厉喝道。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宫里出了乱臣贼子,吾等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反贼。” “呸,反贼是你们才对!” 那人嘿嘿笑道:“陆三少爷,别作无谓挣扎了,慈宁宫起火,听说昭萱郡主葬身火海,皇上悲痛,下令要捉拿纵火的反贼,你乖乖地伏罪吧!” 陆听得心惊,差点气得蹦蹦跳:尼玛他都没来得及做手脚,就有人将罪名安在他身上了!简直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了! 虚晃两招,陆一把将对方的剑击开,也不再恋战,直接逃了,身影没入了黑暗的宫殿之中。 157、第 157 章 陆在黑暗中疾行,风中飘来了血腥味,让他越发的心惊,这般浓的味道,到底死了多少人? 前方传来兵器交鸣及呼喝、惨叫的声音,陆蹿身躲到一旁,眯了眯眼睛,那方向是去乾清宫的路,莫不是乾清宫值守的羽林军已经被人拿下了?今晚这事发生得突然,晓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免吓了一跳,觉得策划这一场动乱的人委实是大胆。 黑暗中,隐隐传来了“捉刺客”、“保护皇上和皇后娘娘”、“救驾”等声音,十分混乱。既然有“反贼”纵火,那么便有“刺客”去刺杀皇帝也是应该的。现在,他需要去救驾,但是,前提是别将自己给搭上去了。 想罢,陆再一次躬着身子前行,在周围的遮蔽物的掩护下,一路困难地往乾清宫而去。 前面是奔走着的宫女内侍,陆是个纨绔子弟,脑袋不怎么样,身手也不怎么样,但是他的眼力极好,也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很快便判断出那些混在内侍中杀人的是金吾卫。 能调动如此多金吾卫人手,恐怕是有金吾卫的指挥使叛变了。 突然,陆寒毛直竖,明显感觉到有人接接,手指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正欲回身一击时,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人低声道:“三少,是我,方劲!” 剑出鞘寸许,终于在这声音中停下。 对方抓着他的手臂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可窥出他的轮廓。 “你怎么在这里?”陆急促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金吾卫都反了?” 方劲年前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劳,进了金吾卫当差,这可是能在皇帝面前大大露脸的差事,知道他是景阳伯府的庶出五少爷的人,都忍不住羡慕嫉妒地说一声:破落户也有出息了。但陆却知道看似与任何势力无关的方劲是在为那位做事,所以进金吾卫不过是方便之举,现在见到他在这里,陆既欣喜又惊悚,难道今晚的事情,端王也算出来了? “对,金吾卫指挥使倒戈了,他是靖王的人。”方劲快速地道:“现在宫里极乱,很多宫人去慈宁宫救火了。还有,我刚才听说五军营也乱了,恐怕这夜里会很乱,端王应该带人去那边镇压五军营了。至于神机营……等镇国公世子出手罢。” 陆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突然浮现一种古怪的念头,忍不住道:“靖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暗中,他看不见方劲的脸上神色,但是却听到了他异常冷酷的声音说:“一个病殃子,想要掌天下权柄,若是身体所限不能登基,那么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做摄政王。皇子中,谁最可能让他实现如此野心的?” “代王!” 想都不用想,陆脱口而出。等出声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冷却,若是靖王真的有如此野心,那么其他的皇子――必须要一一除去。唯有年幼的代王,最符合他的要求,也最好控制。 “现在,咱们要做的,先去救驾!”方劲拍拍他的肩膀,“三少,接下来看你的表现了。” 陆:“……”他发现自己上了贼船,想下船了可不可以? 陆被推出去时,脚步踉跄,脸上不知道被方劲那厮糊了什么东西,又黏又稠又腥,加上先前被人追着逃跑时摔在地上滚的一身泥巴,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正是这种狼狈,使他一路冲向乾清宫时,让见到他的人大吃一惊。 “你是阿?” 陆扑嗵一声跪到地上,跑得脑袋缺痒,眼前阵阵发黑,喘着气抬头,一张糊满了血的脸对着灯光中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语无伦次地道:“皇、皇伯父,是我、是侄儿……皇伯父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承平帝被王德伟扶着,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此时正避退在了乾清宫的一处偏殿中,周围跟着一群羽林军。他低首看着糊着一脸血的侄子,沉声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陆脱口而出:“金吾卫指挥使狼子野心,正诛杀宫人,而且污蔑侄儿是纵火的反贼,要让侄儿伏罪!侄儿好不容易逃出来,担心皇伯父,便过来了……” 承平帝低首看着他,陆也仰首回视,有些血液凝固在眼角,眼睛一阵发酸。 半晌,皇帝终于移开了眼睛,铁青着脸道:“好啊,真是朕养的好儿子!哇……” “皇上!” 陆呆滞地看着承平帝吐血倒下,被王德伟和另一个内侍扶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 陆一骨碌地爬过去,焦急地问道:“皇伯父,你怎么样了?” 承平帝脸色灰败如金纸,眼睛闭着,气若游丝,直到王德伟喂了他一丸药,又抚着他的胸口顺了好一会儿气,他才幽幽睁开眼睛。 众人将他扶到偏殿中的矮榻上,承平帝的脸色极难看,看着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但是气势却不减,坐下后,他马上对殿内的羽林军首领下了一连串命令,待他们领命而去后,承平帝阴沉的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陆身上。 “阿,外头还有什么消息?” 陆忙道:“慈宁宫着火,听说昭萱郡主葬身火海了……只是听说,还不知道情况。” 承平帝脸皮抽搐了下,眼里滑过一丝痛苦,但并没有吭声。 陆低下头,也知道他这皇伯父再疼爱昭萱郡主,在这种时候,也只能放弃她了。 “宫外也乱了,好像有人说五军营的将领带人进了京,要捉拿反贼,清君侧……” 承平帝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冷声道:“五军营……呵,不急,端王在宫外,自会控制住。” 听到这话,陆心里又哆嗦了下,越发的觉得那位可怕,都到这种时候了,皇帝被儿子小妾们背叛,怀疑起所有儿子的时候,竟然还对他有所期盼,可见承平帝对他的宠爱及信任,能做到这程度,可真是不容易的。 正说着,一名羽林军侍卫进来,禀报道:“皇上,西直门有战斗声音,似乎是神机营的人打过来了。” 承平帝冷冷地听着,没有出声。 这时,又一名羽林军侍卫飞快地跑进来,匆忙道:“皇上,婉妃和代王带着一群侍卫过来救驾。” 砰的一声,承平帝失手砸了身边桌子上的茶盏,满脸暴戾的怒气。 半晌,承平帝声音阴冷地道:“让他们进来。” 很快地,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便见穿着宫装的俪人携着七八岁的孩子惊慌失措地闯进来,见到坐在偏殿中的皇帝时,皆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皇上!” “父皇!” 母子俩皆扑了过来,一个跪在皇帝面前喜极而泣,一个扑到皇帝怀里,像个天真的稚儿看着自己的皇父。 陆几乎忍不住闭上眼睛:这两人真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 “皇上,太好了,您平安无事!臣妾听说慈宁宫走水,有刺客混进宫里时,真是害怕极了……幸好您平安无事,不然臣妾也不想活了。”婉妃说得情真意切,眼里泪光闪烁。 代王也在一旁附和道:“幸好父皇平安无事,儿臣好担心呢!” 承平帝看着这两人,半晌道:“既然不想活了,那就去死吧!” 婉妃愕然抬头看他,连代王身体也僵硬了下。 铮铮声响,便见殿内的羽林军已经拿了下跟随两人而来的侍卫,陆也上前直接将窝在皇帝怀里的代王拎了起来,婉妃更是被老皇帝一脚踹过去,倒了在地上,头上的发簪掉在了光滑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上!”婉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明白哪里错了。 他们不是过来救驾的么?如此危急之时,他们不顾自己安危前来相伴,足以表真心,皇上不应该感动的么?怎么会如此?难道……消息走漏了?想到这个可能,婉妃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皇帝苍老而阴冷的声音:“你当朕病得快要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么?” “不……” “朕的病例记录你看了不少啊,倒是知道朕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了,所以过来看看朕死了没有?是不是?”承平帝冷冷地道。 “不……” “代王是朕的儿子,朕自然疼爱他,但你算是什么东西?朕的江山还不至于让个妇人玩弄!” “不……” “来人,将她拖下去,赐三尺白绫!” “不――”婉妃突然疯狂地爬上前,扯住承平帝的龙袍下摆,保养得白嫩光滑的手指骨泛白,凄厉地道:“皇上,这不关臣妾的事情,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安排的!若不是皇后拿臣妾的家人威胁,臣妾怎么会窥探您的病案记录?是皇后,一切都是皇后……” 承平帝皱眉,不耐烦地扯了扯衣袍,正欲让人将她拉开时,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所有的动作僵住了。 “皇上,您难道忘记了,是蒋氏窃了这皇后之尊,是皇后欺骗了您!是皇后让您没有嫡子可继,是皇后!是皇后啊!” 在这声凄厉的大喊落下后,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呼吸声仿佛都没了。 陆和周围的侍卫一样,忍不住埋下头,当自己不存在。这种皇帝的秘幸……知道了就是个死,他们并不想听啊! 半晌,承平帝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极轻极浅又平稳,仿佛在问着一件什么不经意的小事般,丝毫听不出其他的情绪。 婉妃脸上泪痕遍布,额头鬓角边皆有碎发滑落,添了几分脆弱凌乱的美,一种绝望的美。 但是听到他这话,她却仿佛绝境中看到希望的人一般,升起了极大的希望,仰着头殷切地看着他,呜咽着道:“皇上,臣妾都知道,皇后是个贱人,她不配母仪天下。当年皇上看中的人并不是她,而是蒋家义女,皇后仗着蒋家嫡出女的身份,谋了蒋家义女的妃位……臣妾知道皇上当年去寻了蒋家义女却寻不着,因为皇上当时去寻她时,臣妾也在场,臣妾当时还是个孩子,躲在一旁看到了……” 承平帝仿佛惊呆了,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婉妃呜咽道:“臣妾知道皇上这些年来的痛苦,皇后是害得皇上痛苦的贱人,若不是皇后当年取代了蒋家义女,根本轮不到她当皇后。这些年来皇后表面功夫做得太好了,皇上无法废后,只能忍着她……皇上,您可知道,当年蒋家义女去逝时,是臣妾送她最后一面的?” 一阵夜风吹进来,殿内的灯火摇曳,将人影子拉得长长短短不一。 “她……死前可有说什么?”皇帝声音嘶哑地问道。 婉妃低垂下的眼睑掩住了眼里的恶毒,声音却万分悲痛:“她说,皇上负了她心,皇后负了她姐妹情,她恨你们!” 殿内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陆手里还拎着代王,有些不安地瞄了眼僵硬地坐着的皇帝,觉得自己听了这等秘幸,估计离死期不远了。不过,能听到这般大的八卦,算不算得死而无憾?当然,对婉妃透露出来的事情,他却有不同的理解。 说什么蒋皇后窃了这皇后之位,简直是无稽之谈,当年承平帝娶妻时,他还未即位,是个皇子,选王妃自有先帝亲自挑选过目,皇子要娶哪个哪能自己随便选?一个是武安侯义女,一个是正宗的武安侯嫡出姑娘,作皇帝的怎么样都会选那个嫡出的姑娘作儿媳妇了,除非那义女出色到连嫡出姑娘都避其锋芒的地步。但是如此看来,蒋皇后应该是比较出色的,所以先帝择取了蒋皇后为儿媳。 而且这蒋家义女,他自打出生起,就没有听说过,恐怕在武安侯府也不怎么出名才对,后来至于发生什么事情死了,这个还有待查证。 正在陆凝思细想时,皇帝的声音响起:“来人,将她拖下去!” “皇上!”婉妃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年老的帝王即便听到多年来一直悬在心中的事情,脸色依然未变分毫,他挥了挥手,自有侍卫上前将婉妃拉了下去。 这时,代王终于忍不住了,哭道:“父皇,请您原谅母妃,母妃什么都没做啊!父皇……” 承平帝看向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的儿子,冷冷地道:“你放心,朕自不会杀她。” 代王抽噎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承平帝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挥了挥手,让人同样将代王带下去。 等偏殿的人都离开了,承平帝瘫坐在榻上,脸色似乎更憔悴了。陆小心地上前,问道:“皇伯父,您没事吧?” 承平帝眼皮搭拉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一眼也让陆胆颤心惊,再也不敢多嘴了。 等待的时间格外的漫长,就在陆忍不住胡思乱想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刀剑相鸣的声音,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带着一脸喜意道:“皇上,神机营的纪显纪大人带领神机营在西直门平乱,很快便过来救驾。” 承平帝抬头看向殿外的黑夜,脸上并无喜意。 接下来,纷纷有侍卫过来禀报: “皇上,纪显大人拿下了作乱的贼首。” “皇上,五军营在东城已停下。” “皇上,慈宁宫的火势已经灭,皇后娘娘打发人过来问安。” “皇上……” 随着一件件消息传来,但承平帝脸色没有分毫的异样,冷峻如昔。下面的人也琢磨不透他的想法,皆屏气凝神地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直到五更时分,又有侍卫过来,脸色有些怪异地道:“皇上,昭萱郡主……过来了,在外面求见。” 直到这刻,平承帝平静的神色才打破,满脸疲惫地道:“快让她进来。” 昭萱郡主是被人抱进来的,来人用一件薄披风裹着她,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脸上还有烟火的痕迹。等那披风掀开时,可以看到她被烧焦的衣物,头发也凌乱地搭在肩膀上,看罢便知道是从火中逃生出来的。 “舅舅……”她眼神涣散,无意识地道:“你没事吧……” 承平帝眼里滑过一抹伤感,对那抱着昭萱郡主的侍卫道:“将她抱过来。” 侍卫恭敬地应了一声,将昭萱郡主抱放到承平帝坐着的榻上。 她自己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坐着,全靠那侍卫小心地扶住肩背支撑,眼神黯淡,吃力地道:“舅舅……没事就好……萱儿……担心舅舅……姐姐好狠的心,竟然……在慈宁宫放火,外祖母的灵柩还在那儿……幸好舅舅没事……萱儿已经没有娘亲和外祖母了,不想、不想……没有舅舅……” 承平帝双眼泛出泪光,抚着她瘦弱的肩膀,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别说了,好好休息,你一定没事的……” 昭萱郡主只是勉强勾了勾唇角,连笑容也做不出来的吃力,眼皮无神地垂着,声音近似呢喃:“萱儿快不行了……能见舅舅最后一面……真好……真……” “萱儿!” 承平帝只来得及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惊怒悲痛之下,又喷出一口血,同样跟着晕厥了过去。 158、第 158 章 绣姻行色匆匆地走进凤翔宫,周围一片黑暗,平时点起的灯笼也灭了半数,使得这个月光暗淡的夜晚,显得越发的幽暗可怕。 因为慈宁宫走水,宫廷大乱,整个后宫都被波及,各宫应付不瑕,根本没有余力去管其他。幸好那些作乱的反贼的目标是皇帝,使得后宫还算是安全的。当然,凤翔宫作为皇后的寝宫,也是反贼们的目标,幸好皇后及时撤走,那些金吾卫杀了些宫人,寻不到皇后,方才不甘离去。 穿过长廊,拐过转角时,便见到了守在门前的几名侍卫,他们自然认得绣姻,忙收了武器。 “绣姻姑姑!” 绣姻满脸疲惫,小声地道:“娘娘可是回来了?” 凤翔宫把守宫门的侍卫道:“刚才从慈宁宫回来,正在里面呢,还有几位娘娘也在。” 绣姻点点头,道了声辛苦了,便进了门。 到了凤翔宫的正殿,绣姻看罢,殿中的摆设东倒西歪,满地凌乱,便知道当时那些闯进来的反贼们干了什么,顿时眼中滑过几许怒气。堂堂一国之母的寝宫,竟然被反贼如此下作地闯入,成何体统?若不是为了顺势而为,皇后如何需要如此委曲求全?皇后已经委曲求全了一辈子,现在却遇到这般不体面的事情,绣姻忍不住为自己的主子心疼。 正殿自然是没有人在,想了想,绣姻又往偏殿十八公主居住的寝殿行去。果然,到了偏殿不远,便看到廊下点着的灯笼,照亮了方寸之地。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绣姻眼尖,发现远处黑暗中,叠着十几具尸体,也不知道是来犯的反贼还是凤翔宫枉死的宫人,心里不禁有些恻然。 就着灯笼昏暗的光线,进了偏殿后,便见到偏殿里坐着的几个宫妃,安贵妃、淑妃、惠妃、德妃、丽嫔等年纪比较大的宫妃都在,妃子们的形象看起来都失了平时的光鲜亮丽,脸上残留着掩不去的惊惶。 皇后坐在上首位置,怀里抱着正在打瞌睡的十八公主。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素色的孝服,衣袍下罢都沾了些灰尘,看起来有些脏,不过在一群面带惊惶的宫妃间,容色沉稳淡然的皇后依然雍容华贵,脏污的衣裳也无法掩盖她的风彩。 “娘娘,奴婢回来了。”绣姻上前给诸位贵人请安,对于她们会出现在这里,丝毫的不意外。 皇后还未开口,安贵妃已经像只兔子一般跳了起来,扑过去抓住绣姻的手,急促地道:“绣姻,外面情况怎么样了?端王呢?端王府呢?” 其他在场的几个宫妃也很想问一下其他的王爷的情况,但见安贵妃几乎癫狂的神色,一副谁敢去拦她就要拼命的模样,默默闭了嘴,不是这个泼妇争。 绣姻应付安贵妃也有经验了,马上道:“贵妃娘娘放心,镇国公世子已经带着神机营过来救驾,叛军悉数拿下,五军营也在东城停下了,并未到达皇宫里,显然是端王去拦阻成功了。”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脸色都松懈下来,一时间又有些恍惚,只要神机营控制住在宫里作乱的反贼,没有五军营的叛将接应,这宫里就安全了。 不过绣姻过来不是禀报这个的,又道:“娘娘,乾清宫那儿传来了消息,皇上吐血昏迷了,您得过去主持一下。还有,昭萱郡主也去了乾清宫,看模样,她的病情危急,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绣姻的声音有些伤感,那么年轻的姑娘,二十岁都不到,原本金尊玉贵的可人儿,却落得这般下场,她心里说不难过是骗人的。昭萱郡主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安阳长公主去逝后,看着她的生命一天一天地凋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难过。 殿内一阵沉默,突然一道童音哇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表姐怎么了?十八要表姐!”十八公主哭道,她刚好醒来,听到绣姻的话,即便不太能理解,但是时常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讨论在宫里养病的昭萱郡主,如何不明白了?当下哭得满脸都是泪。 皇后忙拿帕子为她拭泪,温声道:“你表姐会没事的,母后这就派人去请荀太医进宫给她治病……也给你父皇治病,他们都很快就好了。” 听到皇后的话,在场的宫妃都忍不住动了动眼珠子,发现皇后对皇帝的病情并不怎么担心,难道皇上的病真的好不了了,还是根本没什么大碍? 哄停了十八公主后,皇后便起身,带着一群宫妃及十八公主往乾清宫行去。 天快要亮了,路上静悄悄的,但仍能看到沿途上很多被破坏的环境,还有一些宫人的尸体,隐隐有哭声传来。皇后神色未变,牵着女儿的手,走在宫殿回廊之间,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众人一路悄无声息地跟着皇后前行,侍卫拱卫在四周,以防还有潜伏在旁没有清理干净的反贼反扑行刺。 很快,前方亮起了火把,一阵脚步声过来。 在众人紧张之际,前方过来的人高声自曝身份:“在下神机营副指挥使庞烈,前方是何人?” 听到是神机营的人,所有人松了口气,便有一名侍卫道:“庞大人有礼了,皇后娘娘与诸位贵人在此,正欲去乾清宫。” 那边的人听罢,很快便过来请安。 皇后抬了抬手,说道:“诸位辛苦了,请起!” 庞烈利索地起身,目光略略滑过众人,并不停留,但这一眼也将所有人的身影都尽收眼底,隐隐明白了这些贵人们的身份。最后目光定在皇后身上,对上皇上沉静的脸庞,庞烈很快又低下头。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镇国公世子呢?”皇后沉声问道。 庞烈回道:“娘娘请放心,臣等已经将反贼尽释诛杀,只余几人还在搜寻。镇国公世子正去缉拿此次叛乱的贼首,相信很快便有消息。” 皇后点了点头,又道:“辛苦你们了,除了已伏诛的反贼,其他的先押到牢里,由皇上定夺。其他枉死的宫人及有功的将士,庞大人先让人登记在册,皇上自会嘉奖诸位。” 庞烈又带着众人跪下谢恩。 接下来,有神机营的将领在前带路,众人平平安安地到达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守卫的羽林军见到皇后到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皆松了口气,马上让皇后进去。 王德伟和陆迎了出来。 皇后瞥了一脸血的陆,沉声问道:“皇上现在如何了?怎么回事?昭萱郡主呢?” 王德伟眼睛转了转,然后沉声道:“今晚慈宁宫走水,有反贼潜入宫中作乱,皇上原本已受了惊吓,被婉妃娘娘和代王气着了,怒极攻心,吐了几次血,现在昏迷不醒。昭萱郡主先前从火场中过来,现在……情况不明。” 皇后脸上浮现出怒气,震怒道:“好大的胆子!婉妃和代王呢?” “皇上已经命人将他们关押起来。” “可着人去叫太医了?” “去了,不过太医院也遭了袭击,有几名值夜的太医身死,只能从宫外去请了。” 问了几个问题后,皇后便不再开口了,直接进了偏殿。 偏殿的内室里,床上躺着承平帝,外间的榻上躺着昭萱郡主。因为两人的情况都比较糟糕,不宜移动,也顾不得男女之别,只能皆安排到一个殿里了。 “呜呜呜,父皇……表姐……” 十八公主哭得声嘶力竭,扑到外间榻上的昭萱郡主身上哭了会儿,又扑到床里头的承平帝身上哭,整个大殿除了皇后询问的声音,便是孩子清晰尖锐的哭声,哭得在场的人脑仁都隐隐有些发疼,不过因为对方是十八公主,不敢有什么表示。 “好了,小十八不要哭了,扰了你父皇歇息。”皇后坐在床前,终于开口道。 十八公主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委屈地看着皇后,抽噎了下,不再出声,但眼泪仍是流个不停。安贵妃看得心疼,忙将她抱到怀里,用帕子给她擦眼泪。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直到殿外响起了王德伟禀报的声音:“皇后娘娘,太医到了。” 来的太医除了荀太医外,还有几个脸色发白的老太医,看模样都是被人从家里直接请过来的。他们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见到宫中着火,接着又听到街上响起的马蹄声及杀伐声,隐隐猜测今晚的事情不简单,差点将他们吓坏了。 自承平帝继位至今,已有三十几载,京师平静了三十几年,也让这些老臣们习惯了安逸的生活,突然出现今晚这一出,确实将他们吓得不行,连被宫里的羽林军闯进家中请进宫时,都哆哆嗦嗦的。唯有荀太医十分平静,收拾了药箱便跟人过来了,倒是让去请的羽林军高看一眼。 几个老太医轮流给承平帝把了脉,发现他的脉相虚弱之极,显然是病重之症时,嘴里都有些发苦。若是皇帝在他们的诊治下不好反而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想罢,不由得看向在场最年轻的荀太医。 荀太医因为年纪问题,资格没有那些太医老,安静地肃手站在旁边,直到那些老太医让开位置,方上前去请脉。 “皇上脉相虚弱,显然是气血亏损,伤了内脏。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皇上先前应该是忧思过度,又惊怒交加,一口气上不来,方会昏厥过去。”荀太医收回手,所说的与先前几名太医没有不同,对皇后道:“若是让皇上醒来,可以先用银针舒通心口的气。” 皇后想了想,说道:“先让皇上醒来罢。” 施针之事,自有工夫娴熟的老太医去,荀太医不争这个功劳,起身退下。 刚站离几步,突然发现袖子被拉住了,荀太医低首,发现拉着他袖子的是十八公主,她被安贵妃抱在怀里,在他经过时,探着身子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荀太医,去看看表姐好不好?”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虽然昭萱郡主的情况更加危急,但是比起重要性,还是皇帝比较重要,所以一群太医过来,皆是先围到床前查看皇帝的情况,昭萱郡主反倒在其次。这种情况也没有人说什么,皇帝的安危事关江山社稷,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忽略了病重的昭萱郡主。 荀太医低眸看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 十八公主用小胖手胡乱地擦了下脸,便跳下安贵妃怀抱,扯着荀太医的袖子往外跑去,拉着他拐到一扇云屏风之后,那里摆着张长榻,榻上孤伶伶地躺着个少女。比起里面守着的众人,这里只有个年轻的小侍卫守着,看起来越发的凄清孤单。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但荀太医仍是一眼便看出榻上躺着的少女脸上呈现的死亡之气,看起来情况十分糟糕,只剩下一口气了。 “荀太医,求你救救她吧……”旁边的小侍卫小声地道,声音满是衰求。 荀太医没有说什么,对他道:“你去弄杯清水过来,喂她吃药。” 侍卫想到这几年都是荀太医用药吊着昭萱郡主的命,知他有办法,忙不迭地点了下头,跑出去了。他的动作极快,等端了杯水回来时,荀太医正用银针扎在昭萱郡主身上。 侍卫也不敢开口打扰,等荀太医将银针拔出来后,他忙道:“荀太医,水来了。” 荀太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那侍卫道:“喂她吃三丸。”说罢,便起身离开了,进了内室。 侍卫一手端水一手拿药瓶,纠结地看了眼榻上无知无觉的少女,想了想,仍是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倒了三粒颜色鲜红如血的药丸出来,捏开她的嘴,喂她吃药。怕她无法下咽,他告了声“得罪”,在她胸口按了几处穴道,直到她喉咙滑动咽下,方又喂了些水。 十八公主趴在旁边看着,直到侍卫将昭萱郡主放下,才问道:“聂侍卫,表姐会好么?” “会的!” ***** 内室里,太医扎针不久,承平帝终于幽幽醒来。 159、第 159 章 承平帝醒了。 所有人忍不住看向床上的方向,但是因为一种莫名而生的预感,或者说是畏惧,这一刻没有人出声,皆看着床上的承平帝,还有坐在床前的皇后。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这对大夏最尊贵的夫妻,看着床上的男人苏醒,床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不发一语。 而这种时候,陆不免想起了先前婉妃凄厉的大喊,皇后是窃了皇后之位的贱人,是让皇帝痛苦了一辈子的人。这让陆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但是很快因为床上承平帝的目光而吓得缩回了脑袋。 半晌,皇后平静中带些欣喜的声音传来:“皇上醒了。” “皇上,您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安贵妃马上不甘示弱地叫了起来,随后是淑妃、德妃、惠妃等妃子纷纷开口,一时间女人的声音打破了先前的寂静,也让气氛恢复了正常。 承平帝没有看她们,目光一直紧盯着床前的皇后,只看到皇后平静的面容,微微挑起的唇角,像是为他的清醒而惊喜,又似是漠然置之,只是习惯性地换上一个面具,这张面具她戴了数十年,现在她正用这张面具应付着他。 “皇上,作乱的反贼业已伏诛,宫外虽未传来消息,但也还算是平静,稍会镇国公世子擒住贼首时,会过来请示您,请您下旨。”皇后声音平静地道,接着又将她来时路上对神机营副指挥使说的话转述于他。 承平帝一直看着她,并不开口。 众人见他一直未开口正有些担心之际,承平帝终于道:“皇后安排便是。” 他的声音嘶哑,脸色极为糟糕,能醒来开口说话已是幸事一件,所以其他人听到他的话,都觉得皇帝将这些事情交给皇后来主持是正常不过,毕竟皇后是难得的贤后,也极得朝臣敬重,在这种时候,由她出来主持大局,更让人放心。 皇后微微一笑,姿态从容而优雅,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退到门外候着,只留了几个心腹在场。 “皇上,慈宁宫走水,臣妾已经让人将纵火的凶手拿下。臣妾没想策划慈宁宫走水的元凶会是昭华郡主,臣妾不好处置,便只好命人先将她关押起来,等您身子好了些再处置。”皇后慢慢地说道:“今晚作乱的还有金吾卫指挥使,镇国公世子已去捉拿此人,除此之外,臣妾还从婉妃寝宫里收集出一些罪证,其中有靖王的亲笔书信,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承平帝的脸色慢慢地变得冰冷,目光凶狠地看着她,嘶声道:“蒋氏,你就不怕朕废了你么?” 皇后微笑看他,就像看着个垂死挣扎的无用老人,淡然而随意地道:“皇上,三十年前,您已经说过要废臣妾了,那时候若不是太后阻止,您真的要废了臣妾,臣妾一直记得的。现在,过了三十年,再来废后,已经迟了。” 承平帝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紧紧地揪着被子,好一会儿才将那口气吐了出来,神色萎靡地道:“皇后,难道夫妻三十几年,你仍是恨朕?朕……已经不怪你了!”他困难地道,脸色更加难看。 “不恨了。”皇后漠然地道,见他微微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自己,突然忍不住笑得欢快,心里却漫上一股子的嘲弄,果然是个爱面子的男人,说不恨了反而不相信。 “早就不恨了,没有了情意,怎么会恨呢?臣妾还要谢谢皇上给了臣妾机会,没有因为义姐之死而愤怒杀了臣妾。”她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但却笑得极为端庄得体,并没有因为胜利即在而失态,或者放纵,她忍了三十几年,有些事情早已像本能一般刻入骨子里,如同这贤后之尊。“婉妃应该同皇上说了吧?其实义姐当年是被臣妾弄走的,她的死也是臣妾安排的。” “你……”承平帝的双眼瞪得更大了。 “义姐爱慕皇上,想要爬得更高,所以她假借臣妾的身份接近您,当初您也以为义姐才是蒋家嫡女吧,而臣妾才是那个蒋家义女?呵,那是您自己认错了,怨不得旁人。当得知臣妾将要嫁给您为妃后,她便给臣妾下了绝肓药,使得臣妾当年无法再当母亲。您说,臣妾如何不恨不怨?臣妾当初以为皇上是不知情的,臣妾心里真是委屈呢,却没有怪皇上。可是没想到,到头来,皇上会突然说要废了臣妾,原来皇上也是知情的,却看着臣妾受了那么多罪……”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三言两语间便将积了很久的心事说出来,也说了他以往无法得知的一些真相。 承平帝额头的青筋毕露,看她的目光越发的复杂,半晌,他哑声道:“今晚之事,是不是你――” “不是臣妾!”皇后冷然道:“臣妾不过是推了一把罢了。” “你――” 承平帝又大口地喘气,声音就像风箱一般破碎。半晌,他突然开口道:“朕当年是认错了人,朕……”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听到一道沙哑的男声朗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臣纪显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张惠宁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庞烈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臣刘允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 连着好几道声音响起,呼声震天,接着王德伟走了进来,躬身道:“皇上、娘娘,端王、镇国公世子及五军营、西北营的几位大人、将军皆来了。” 承平帝慢慢地闭上眼睛,身体颓然地倒入被褥中。 好一个顺势而为,他的皇后,想必为了这一日,策划多时罢。如此一想,满心的苦涩漫上心头,他想对她说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真相,却发现已经没了意义。 闭了闭眼,承平帝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精光微闪,高声道:“端王进来。” 晨曦的光从门口斜射.进来,一阵风穿进来,桌上的烛火晃动了下,清晨未实墓庀哂胫蚬馊诤显谝黄穑萌诵牡子芍陨鹨还赡蜒缘淖涛丁 从门口走来的男子一身染血的戎装,凭添一股肃杀之气,踏着沉稳的步伐走来,然后跪在了地上。 “父皇,儿臣不负父皇之命,将叛将悉数斩下。” 看着跪在床前的儿子,承平帝双眼闪烁着复杂的思绪,半晌说道:“我儿辛苦了,你做得极好,朕甚是心慰。” 待陆禹抬起头,皇后眼尖地看到他惨白无血色的脸,胸前的衣襟被划破了,右手上深可见骨的伤,半边身子的衣物被血染红,扑面是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可想而知,这一夜,他过得有多凶险,稍不小心便会丧命乱军之下。 看着如此狼狈而可怖的养子,饶是皇后心志坚强,面色也变了变,失色道:“禹儿你……” “你也会心疼?”承平帝冷声道:“朕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什么都能利用,何以会心疼个棋子?” 皇后的脸色晦涩,用极轻的声音道:“臣妾之所以不恨皇上,是因为皇上将禹儿抱到凤翔宫给臣妾养育。臣妾再狠心,也是视他如已出,怜他如亲子。倒是臣妾很想问问皇上,当年知道臣妾不能生养,为何要将禹儿抱到臣妾宫里?” 承平帝神色漠然,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一般,对陆禹道:“今日你辛苦了,先下去让太医为你治伤,好生歇一歇。” 陆禹抬头看了眼帝后,目光微动,虽然有话要说,但是看着两人的神色,抿了抿唇,恭敬地跪安出去。 待陆禹离开后,承平帝积了口气,又叫来了那些在殿外跪着听令的将领进来,连发了一系例的旨意,等他们领旨离开后,终于耗尽了一口气,颓然倒在床上,再次晕厥了过去。 ******* 天边泛着鱼肚白的时候,喧闹了一夜的皇城终于安静下来。 虽然几乎一宿未睡,但阿竹却未觉得有任何睡意,明明身体很累,但精神却亢奋着,紧绷着,根本无法闭眼安心睡去。 阿竹倚在窗前,看着黎明的天空下,竹影在清晨的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暗影婆娑,隐约可见竹林中巡逻的侍卫。 这一个夜,潜入端王府的刺客不知有多少,而他们终于挨过来了,直到近天亮时,才没有刺客再潜进来刺杀,也预示着他们终于安全了。当然,只是暂时的安全,外面情况如何了,却是不得而知,使得她的精神也难以松懈。 “王妃,风大,您到里边来坐罢。”同样睁着眼睛过了一夜的钻石过来轻声劝道。 阿竹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特有的气息,转身回到屋子里的床前,看着床上依然好眠的胖儿子,忍不住倾身用双手圈住他,抱着孩子温暖而稚嫩的身体,她焦躁的心才安定一些。 她担心陆禹,不知道一个晚上过去,他怎么样了。 虽然府里不安全,但外面更危险,他要去镇压五军营中谋反的叛将,光是只凭自己及神机营的人能平安镇压住么?而且以他的性格,这种时候,他应该会冲在最前面,有所表示,才能让那些追随的人信服。 现在他如何了,可是有受伤? 正失神地想着,竹屋中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就听到甲九特有的轻快甜美的声音传来:“王妃!王妃!管家有消息来报,好消息!” 阿竹猛地站起身,差点因为用力过猛而摔倒,吓得一直护在周围的甲五伸手扶住她。 “快让管家过来!” 管家方荃很快便过来了,他神色激动,不用阿竹开口便禀报道:“王妃,刚才陆柒传了王爷的消息回来,王爷此时已经平安进宫,让您不必担心他!” 听到这话,阿竹知道陆禹成功了,心中一松,马上又道:“王爷可是受伤了?现在宫里怎么样?母后、母妃、昭萱郡主呢?” “属下不知王爷有无受伤。”方荃摇头,现在消息还不灵通,能知道的不多:“不过宫里有镇国公世子带领神机营去平乱,城外戍守的将领也连夜进京来了,应是无碍的。” 阿竹点头,但是没有听闻陆禹的情况,终究是有些担心。 既然乱象已平,只余下收尾之事,那么终于不用再躲在竹园里,可以回延煦堂了。只是昨夜延煦堂中发生好几次杀戮,死亡人数数十,血腥味还未散去,阿竹想了想,仍是在竹林歇下,待过几日方回。 耿嬷嬷听说后,也同意阿竹如此决定,小世子还小,眼睛干净,延煦堂昨晚死了那么多刺客及侍卫,万一见着什么吓到他可不好。竹园虽然只是赏景之处,屋舍不多,但是周围院子也不少,一应物什准备也充分,又因天气尚热,住在这儿也没什么。 天微微亮,阿竹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可能是上回进宫哭灵时累得狠动了胎气,虽然后来小心地养胎,但是这胎的怀相并不好,比不得怀胖儿子时健康,一个晚上没睡,她又感觉到肚子不舒服了,即便睡不着,也只能上床躺着。 胖儿子早上醒来后,便被奶娘抱到隔壁去玩耍喂食了,没有过来打扰阿竹。 阿竹只觉得才眯了会儿眼睛,便被人的说话声惊醒,醒来后天色已经大亮,看看时间,才到巳时,她只睡了一个半时辰。 “外面在说什么?”阿竹声音沙哑地叫道。 玛瑙和甲五听声音进来,钻石、翡翠昨儿守了一个晚上,去歇息了,换了她们两人来伺候。甲五原本守了一个晚上,也应该去歇息的,但她放心不下,且她是习武之人,两三天未睡也能撑着,便没有听劝去歇息,依然守在阿竹身边。 甲五见阿竹睁开眼睛,忙过去拿了个大迎枕垫在她背后,说道:“刚才听到消息,皇上昨儿受到惊吓,身体不好,今儿免了朝会,王爷正在宫里侍疾,可能好几天不能出宫了。”顿了下,又轻声道:“先前靖国公、镇国公府都打发了人过来问候情况,两府的情况都不错,而且镇国公世子夫人让人过来送了些消息。” 阿竹接过玛瑙端来的温开水,喝了半杯润喉,眼睛眯着,精神有些不太好,问道:“什么消息?” “昨儿不仅咱们王府出事,京里其他好几个王府也遭了刺客,听说魏王遇刺身亡,周王只受了些轻伤,但周王妃小产了,秦王府没什么事情,其余几个王府也或多或少发出些事,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阿竹怔住,魏王竟然遇刺身亡……突然她想到,齐王就藩后,京城里有那能力竞争皇位的皇子,便只剩下魏王、周王、秦王、端王、代王。而秦王已经去了仓州,代王年纪还小,端王昨晚当机立断地出去平乱,周王素来没什么野心,自然是在府里守着,那么只剩下魏王…… 想罢,心里一阵阵发紧。 这幕后的策划者真是好狠的心,恐怕是要将所有健康成年的皇子都赶尽杀绝吧。若不是端王府的侍卫足够强大,陆禹留的人手足够多,恐怕她也会步上魏王的后尘,为了不留后患,胖儿子也会跟着一起没命。 阿竹正失神间,外面又有消息传来,羽林军奉旨围了靖王府,接着神机营、刑部同样奉旨一起围了好些权贵大臣的府第,除了靖王府外,其他的皆安上了乱臣贼子的罪名,皆是抄家入狱,秋后问斩。 一整天,阿竹都听着外头神机营和刑部允当了锦衣卫的职责,到处抄家扔人入狱,而宫里没有给什么回应。 晚上,陆禹果然没有回来,只让人送了份信件回来,信上只有三个字:“安,勿念。” 阿竹看罢,又笑又哭,笑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惦记着送个信息回来安她的心,哭是因为这字虽然与平时无异,但是笔锋却有些斜,一看便知道是手受了伤,说不定身上其他地方也受了很重的伤,那男人不过是在宽她的心罢了。 第二日,街上仍是风声鹤唳,整个皇城都安静极了,连街市都未曾开张,即便今日没有神机营的人再像疯子一样到处围府拖人入狱,但气氛仍是紧绷着。 如此过了几天,京城的气氛方有好转。 就在这个时候,宫里终于有消息传来了,而这消息让阿竹初听罢怔怔地回不了神。 承平帝因为病体沉重,罢朝五日后,终于在今日上朝,并在朝会中下旨,封端王为太子,端王妃严氏为太子妃,端王世子为皇太孙。 承平帝登基三十五载,太子之位一直悬而未定,直至今日,终于册立太子,使得天下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端王府中。 160、第 160 章 因册立了太子,仿佛整个朝堂都找到了主心骨,即便传言承平帝病重,也没有出什么乱子,盖因那夜动乱,端王陆禹也趁机掌控了京城,西北营的军队正驻扎在京城二十里处随时准备待命,且又有纪显言明支持端王,一时间,京城十分平静。 而在册立太子的第二日,承平帝又下了靖王、代王有罪的诏书,言道此二人觊觎皇位、图谋不轨,捋去其爵位封号,圈禁在府中。接着后宫又有皇后懿旨,婉妃勾结反贼,暗害皇帝,夺其封号,赐三尺白绫。 帝后二人连续出手,也让一些窥到真相的人顿时噤若寒蝉,朝堂后宫,更是平静极了。 在这时,端王府变得极热闹,在册立太子的旨意传来时,京中勋贵纷纷送礼过来祝贺。 然而,阿竹这新册立的太子妃却没有露面,皆是管家方荃、耿嬷嬷和王府的府吏等去接待来贺宾客。虽是如此,但却未有人不满,因为众人皆清楚此时端王还在宫里并未回来,而又有消息传来,端王妃在那夜动乱时因刺客潜进府里刺杀,虽饶幸逃过一劫,但却动了胎气,正在府里安胎,无法出面。 如此,哪里还有人敢不满? 其实只是下了圣旨,但是要在一个月后举办了仪式,这名份才算是真正落实。所以阿竹现在还是端王妃,也不想应付那些来锦上添花的,方才会借口身子不适而在府中养胎,只接见了几个娘家女眷。 柳氏心里不放心,直接过来了。即便阿竹派了人过去说她身子很好,但作娘亲的如何不明白那不过是宽她的心罢了,不然什么借口不好找,偏偏找这种借口对外推托,肯定是有其事。 见柳氏慌慌张张地上门,阿竹不免有些愧疚。这天底下,唯有父母是不计任何利益爱自己儿女的,她也知道瞒不住柳氏。 柳氏见阿竹坐在炕上,脸色仍是苍白,神色恹恹的,肤色没有以往的红润不说,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圈,心疼得差点掉眼泪。 阿竹这一胎怀得极辛苦,上回动了胎气,根本没养好,又出了这种事情,她听说那晚端王府那府进了很多刺客,整夜无法成眠,后来再看其他几个王府的事情,魏王遇刺身亡不说,好不容易怀上的周王妃也因此小产了,如何不教她胆颤心惊?若是这过程如此危险,她宁愿女儿一辈子没那尊荣,只求个平平安安。 阿竹少不得宽慰柳氏,温声道:“现在京里太平了,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女儿正好可以好生安胎,不会有事的。娘亲放心,也让爹和胖胖安心。” 柳氏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除了如此还能如何?只能叮嘱她诸多注意事项,可不能再出事了,女人小产极是伤身子不说,若是孩子没了,阿竹该有多难过? 阿竹自然温顺地点头。 柳氏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有些不太真实,她的女儿就要做太子妃了,以后还会是皇后……明明前不久她还是个要倚在自己怀里撒娇的憨态可掬的小女儿,转眼间就这么嫁为人妇,将要母仪天下了?然后呢?当她一身尊荣,进入那深宫后,未来又会如何? 想罢,不禁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柳氏并没有因为女儿将会是皇后而感到高兴,反而对未来忧心忡忡。忧心将来后宫三千佳丽,她女儿如何自处?然后像现在的蒋皇后一般,做个贤后么? 等柳氏离开后,严青菊接着过来了。 与柳氏一样,严青菊看到阿竹这模样,也是忧心忡忡的,拉着她的手好一顿询问,让阿竹不禁有些好笑。 “你府里没什么事吧?”阿竹打断了她的话,反问回去。 严青菊顿了下,摇头道:“自然没事,能有什么事?” 阿竹伸手戳了下她的额头,说道:“前几日镇国公世子带着神机营和刑部一起抄了好几个家族,现在京里人人谈他色变,没有连累到你罢?” 严青菊噗的一声笑出来,眼波流转,就像个在使坏的小狐狸精,“怎么可能会连累到我?世子现在可是皇上和太子跟前的红人,他们巴结还来不及。虽然是有坏名声,背后也有人议论纷纷,直言他是个鬼见愁、煞星,坏事做尽,但是在权势面前,哪有那些人说话的份儿?” 阿竹想了想,也认同她的话。纪显的名声从来都是不好的,他所做的事情与这世间道德背道而驰,难免会教人诟病。但是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手掌权柄,很多人即便在心里恨死他,对着他时也只能挤出笑脸相迎。 这就是现实! 见阿竹沉思时,严青菊思索片刻,方道:“三姐姐,现在外头情势不太好,虽然端王已经控制了京城,不过京城外的情势怕是要不好了……” 靖王为策划这次宫变,可谓是下足了血本,他先是使计让纪显离京,神机营群龙无首,被拒宫门之外,不足为虑。叛变的金吾卫在宫廷作乱,再暗中派刺客趁乱杀了京中成年的皇子。除此之外,他还暗中勾结了边境异族,许了长阴山人及东瀛人诸多好处。 长阴山在东北一带,东瀛在东南沿海一带,若是两边一起作乱,边境不平,朝堂定然要焦头烂额。且如今靖王败落,那两方的异族都不想白忙活一场,恐怕会趁着京城局势不稳,趁机作乱以讨些便宜。 幸好,长阴山下仓州那边有秦王守着,不足为虑,就是东南沿海棘手一些,除了东瀛人化作倭寇登岸劫掠沿海百姓,还有六七月时江南几个县城大旱,因那时太后丧事、承平帝生病,赈灾一事还没有落实到位,恐怕又要起祸端。 这些消息皆是纪显打探得犹为清楚的,他为了打探靖王的阴谋,几个月忙碌不休,如此方能在关键时刻回京,带领神机营破了宫门救驾。而这其中,陆禹也早有准备,心知到时候五军营一定会乱起来,若是让守在城外的五军营冲进京城,里应外合,控制了京城,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才会在关键时刻先去稳住五军营,万万不能让他们到达皇宫。 这些阿竹听着严青菊娓娓道来,原本只是个猜测,现在得到了证实,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三姐姐不必担心。”严青菊微笑道,握着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皇上若是为了边境太平,估计很快便会禅位。” 阿竹一怔,也想到了这个可能。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彼此皆心知肚明,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阿竹心中一时间有些感慨,严青菊却暗暗高兴,终于将三姐姐拱上皇后之位了,只要端王当了皇帝,她的三姐姐便能安全无忧,不会再受到来自其他方面的伤害。至于成为皇后之后的事情,严青菊根本没放在眼里,因为那根本不是个事儿,她的三姐姐只会是唯一的皇后! 严青菊心中高兴,面上却依然一副柔柔怯怯的模样,温声道:“三姐姐一定要保重身子,到时候妹妹还要靠三姐姐庇护呢。” 阿竹被她逗笑了,知道她是开玩笑,捏了捏她的手。 等笑了一会儿后,阿竹突然又有些失落。 “三姐姐?” 阿竹轻声道:“昨儿宫里终于能打探消息了,我听说慈宁宫走水,昭萱郡主这次差点葬身火海,虽然事后逃了出来,但也去了半条命,直到现在还无法起身……她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又遭了这次罪,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严青菊抿了抿唇,对昭萱郡主她是极佩服的,那样的处境,那样的身子,能做到这一步挺不容易。她没有父母缘,所以不懂得父母离逝的悲痛,而昭萱郡主几年间连续丧亲,对她是个极大的打击不说,她还要想法子报仇。就在她努力寻机报仇时,唯一的亲姐姐却想要杀她,成全靖王的计划。 这次宫变,慈宁宫走水是个起因。慈宁宫作为太后的寝宫,又在举办丧事,防火措施做得极好,根本没有走水的可能。所以,也唯有众人不防备的昭华郡主主持做这件事情,方才会成功。 “昭华郡主这一年来在定国公府的处境不太好,她应该是与靖王有约定,若是事成后,绝对少不了她的好处,方会答应做这种事情罢,只可怜了昭萱郡主。”严青菊道,话题一转,又道:“我听世子说,皇后下了懿旨,将昭华郡主送去了皇家寺庙,让她青灯古佛伴一生,在佛祖前忏悔。” 听到这种惩罚,阿竹撇了下嘴,承平帝到底还是比较宽容,昭华郡主不管怎么说都是安阳长公主的女儿,所以没有杀她,只将她关到皇家寺庙里赎罪。当然,昭萱郡主即便恨透了她,那也是她唯一的姐姐了,应该也不希望她死罢。 昭萱郡主的事情,严青菊也宽慰不了阿竹什么,只是泛泛地安慰了下,眼看天下将晚,便告辞离开。 严青菊离开后,阿竹倚又在炕上,抚着终于有些突起的肚子,心里默念着: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和昭萱一样好好的! 正歇着,便听到胖儿子一路哭着进来,阿竹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奶娘抱着哭得满脸泪的胖儿子过来,阿竹忙让奶娘抱过来,放到身边位置,将他搂进怀里,笑道:“豚豚哭什么呢?是不是饿了?” 胖儿子抽抽噎噎的,含糊地叫着“娘”。 “小主子想王妃了,刚玩了会儿便要吵着见王妃,后来便哭了。”奶娘忐忑地解释道,担心主子责罚。 阿竹没责罚她,让人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胖儿子擦脸,笑道:“豚豚是哥哥了,以后不能这么爱哭了哦。” 胖儿子小脸哭得红红的,攀着阿竹的手站起来,凑过脸蛋去亲她的脸,阿竹也笑着在他胖脸蛋上亲了下,然后脖子便被孩子的两条小胳膊环住,胖儿子将脸紧紧地埋在她颈间,整具小身子都快窝在她怀里。 旁边的丫鬟有些担心地看着母子俩,担心小世子压到王妃的肚子。 阿竹发现胖儿子黏她黏得紧,也知道这几日她为了安胎和外边的事情,难免疏忽了他,心里也觉得对不起他,将他好生地抱了一回。 阿竹正抱着胖儿子小声安慰着,突然见翡翠拎着裙子进来,跑得气喘吁吁,却一脸惊喜地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阿竹惊喜地看着门外,抱着胖儿子就要起身,旁边的丫鬟嬷嬷吓得惊叫“王妃”,可不敢让她抱着孩子。她想将胖儿子放下,但小家伙此时黏她黏得紧,根本不肯放开她,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像牛皮糖一样,拔不下来。 就这么折腾中,陆禹已经走进来了。 “王爷!”阿竹抱着胖儿子坐在炕上,没法走过去,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陆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是失了血色,但精神不错。他大步走过来,将他们母子俩一起圈到怀里,一手抱过胖儿子,一手抱着妻子,分别在他们脸蛋上亲了下,宛若像一个寻常回家的丈夫般,娇妻稚儿在怀里。 胖儿子已经有十天没见陆禹了,但是依然记得他,见着他就兴奋地挥舞着胖手叫嚷着:“爹爹,爹爹~~” 阿竹看了眼凑过小猪嘴在陆禹脸上涂口水的胖儿子,忍不住笑道,“王爷,儿子认人的本事不错,一定是像我!” 陆禹听出她言下之意,笑着摸了摸胖儿子的脑袋。 是夜,哄睡了胖儿子后,阿竹掀着陆禹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伤势,眼睛酸涩,差点又掉下眼泪来。 胸前的绷带解开,那道狰狞的刀伤贯过胸膛,与白晰如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还有泛着白的血肉,可见当时他受伤之重。然后又查看他的肩背、手臂,都有细碎的伤痕,还有右手上,从虎口裂开的伤,应该是当时整夜不停地厮杀,拿兵器留下的。 “我没事,你别担心。”陆禹亲吻她的眼睛,这双眼睛一湿,他心头就有些慌。 阿竹闷闷地发出了个鼻音,抽抽鼻子,拿药给他抹,动作十分轻柔,即便被那药味与淡淡的血腥味弄得胃部不舒服,仍是坚持给他上完了药,方抱着盂盆吐。 见她如此受罪,陆禹忙将衣服穿上,过去拍抚着她的背。 “我没事了,吐吐就好。”阿竹的神色有些倦怠,精神也不怎么好。这十天即便他时常让人传递消息回来,仍是让她十分担心,夜不能寐。 等她重新漱了口,躺在床上,陆禹默默地将她抱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胸口间,一时间无话。 “胖竹筒,你可是后悔?” 阿竹正抚着他的长发,突然听到他沙哑地开口,愣了下,不知道他问什么,但却坚定道:“自然不后悔的。”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呵护宠爱,她有什么可后悔的? 陆禹揽着她的手紧了紧,然后方叹息一声,轻轻地抚着她的背脊,说道:“幸好你无事……我将你丢下了,是我不对,幸好你无事。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阿竹笑着抑头亲了下他的唇角。 这一夜,终于可以有个好眠了。 ******* 八月金秋,秋风送爽。 中秋过后,宫里正式举行了册封仪式,陆禹正式册封为了太子,阿竹成了新鲜出炉的太子妃,胖儿子也成了皇太孙。 阿竹进宫谢恩时,见到殿上的帝后。 承平帝一脸病容,皇后依旧雍容华贵,皇后将太子妃的印鉴交给了阿竹,没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手,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养了好些天,已经无碍了。”阿竹温顺地请罪道,“让父皇母后担心了,是儿媳不孝。” “哪里是你的事情?不过是意外罢了。听你这么说,如此我便放心了。”皇后笑道:“你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太子膝下子嗣不多,可还要靠你呢,你还年轻,可要多为太子开枝散叶。” 阿竹有些受宠若惊,皇后这话不会是说以后陆禹的孩子都是她所出吧?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皇帝,承平帝脸色平淡地坐在那儿喝茶,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那夜的事情,阿竹已经从陆禹那儿得知一些,知道帝后之间似乎有一段往事,而且内幕挺狗血的。这次的宫变,虽然不是皇后策划的,但是皇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耐人寻味,按理说承平帝被枕边的女人及儿子背叛,又有儿子枉死其中,一定恨都恨死她了,但是现在看到帝后和平地坐在一起,感觉有些不真实。 而且,承平帝会封陆禹为太子,其中除了他自己身体病重的原因,应该也有皇后在其中使的力。对于皇后而言,她不接受除了养子外的任何皇子成为太子。看这模样,皇后将皇宫控制得差不多了,皇帝看起来反而成了个傀儡。 等阿竹谢恩离开,殿内的气氛便又变了。 一反先前的祥和,气氛变得尖锐。 承平帝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冷地看着皇后,哼道:“你倒是喜欢她,还许了她这般尊荣!作皇帝的哪里只能一个皇后?别异想天开了。” 皇后斜睨了他一眼,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说话也随意了很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别以为旁人做不到!禹儿是我养大的,他是什么性儿我最清楚!” “你――” “行了,皇上的身体不好,该去歇息了!臣妾还等着皇上尽快禅位给太子呢。” “你……” 皇后拍了拍手,便有宫人进来,吩咐道:“皇上身子不好,你们还不快送皇上去内殿歇息?” “是!” ***** 十月,当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时,承平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连续两个月,边境传来了各种战报,有好有坏。承平帝看了心下稍安,思索片刻,便在一次朝会上提出了禅位于太子之事。 太子跪下推辞,承平帝却直言唯有太子登基,才能平息近边境动荡、百姓之苦,群臣亦是附和,上书太子继位顺应天命,太子理应接下治理天下的重担。 太子在群臣劝说中,只能无奈接旨,上前郑重接过诏书。 一个月后,太子登基,昭告天下,并封赏群臣,以安天下民心。 161、严青菊X纪显(一) 初夏的天空湛蓝明亮,那样清透的蓝,衬着白得无垢的云朵,让仰首观看的人心情都不由得欢畅起来。 “呆子!笨蛋!你倒是说句话啊!” 严青菊木木地坐着,直到脑袋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直接推了一把,才懵懵地抬头,看向身旁容色艳丽、笑容明媚的少女。 “二姐姐,我……我无话可说。”她小小声地说,低垂下头,侧颜柔和而美好,姿态纤纤弱质,让看到的人都要心疼怜惜了。 “你这笨蛋!”严青兰差点被她气死,跳着脚道:“难道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有这句话?你不是最爱坑人么?这回怎么这么乖就听话了?” 严青菊平静地看着她,拉了拉她的手,软声道:“不然如何?老太君为这事气病了,作孙女的怎么可以再拿这事情去扰她老人家休养?老太君为咱们做的够多了,我不能再拿这事情去烦她,这是不孝的。” 听罢,严青兰也泄气了,这倒是。前阵儿传出镇国公府给靖安公府下聘,聘娶靖安公府的四姑娘时,老太君一怒之下,直接晕厥了过去,吓得整个靖安公府都不得安宁。事后虽然因为镇国公世子不在京城而没有后续动作,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这亲事实在是玄的,可能会成,可能不会成,实在是难说。 “那个纪显,不是什么好人,杀人如麻,而且还是个破相的,私德不修,根本不是什么好夫婿人选。还有,镇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连门前的石狮子都是脏的,人人都是佛口蛇心,没一个安份的,嫁进那种地方非得被人斗死。你虽然有些本事,但是那些老女人手段多着,你斗得过人家么?还有,纪显的小妾通房可多着,到时候你这模样儿能镇得住么……” 听着严青兰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对方的短处,严青菊心有戚戚蔫,但面上却不能有所表示,只是听着她唠叨,这些话无不是数落镇国公世子纪显的,她近儿在严青兰这里听过不下十几遍了,都听得能倒背了。 等严青兰终于离去后,严青菊重新拾起先前因为严青兰到来而放下的书卷看起来。 丹寇进来重新沏上一壶干净的茶,笑道:“二姑娘也是关心姑娘的,所以才会天天过来唠叨。” 严青菊垂着眼看书,乌黑而纤长的睫毛浓密得像两把小扇子,颤颤地覆着那双盈盈的水眸,仿佛如蝴蝶的羽翼,那一瞬间的风情,让丹寇不小心看得呆了。 “有事?”严青菊发现丫鬟盯着自己,忍不住抬头问道。 丹寇回神,发现自己竟然盯着姑娘看,脸蛋微红,忙道:“没什么事。天色要暗了,姑娘仔细眼睛,别伤了眼睛。” 严青菊嗯了声,依然翻着手中的书。 丹寇收拾了桌子,安静地立在一旁候着,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有些愁肠百结。她伺候的这个姑娘,是靖安公府庶出的庶出,即便四老爷极得老太爷的喜爱,也改变不了四老爷的出身,是公府的庶出老爷。而她伺候的姑娘,更是庶出老爷的庶出姑娘,这身份比不得公府的其余三个嫡出的姑娘。 幸好,虽然她家姑娘是庶出,但是因为有三姑娘喜爱怜惜,一直都像嫡出姑娘般教养,气度学问管家中馈等本事皆是不差。又有老太君怜惜,以后嫁到个比公府门楣低些的门户去作个主母也使得。 可是,就在她家姑娘刚行了及笄礼不久,镇国公府却过来下聘,而老太爷更是过份,连聘礼都收了,摆明着要将她家姑娘像货物一样卖了出去。 那镇国公府是好相与的么?明显是要给他们府里的世子娶个身份低的回去,好让她们拿捏。而镇国公世子也不是什么好良人,更不是女人该嫁的。 丹冠作为贴身的大丫鬟,以后估计也是要陪嫁过去的。自家姑娘嫁得不好,这陪嫁丫鬟还有什么好出路?想到自家姑娘和自己的未来,丹寇忧心忡忡。 就在这种忧心中,到了掌灯时分,正房那边来了人,说是四老爷回来了,请姑娘过去一起用膳。 “不知道四姑娘可是用过膳了?老爷在夫人那儿,突然想到了姑娘,说很久未见姑娘了,让姑娘过去一起吃个饭呢。”来报的丫鬟掩着嘴笑,虽然未有讨好,但是也不敢轻易地得罪这庶出的姑娘。 严青菊放下书,说道:“先前只吃了些点心,正好饿了。丹寇,给我更衣,我要陪母亲和父亲一起用膳。” 丹寇应了声,忙和丹橘一起为她更衣打扮。 待整装完毕,严青菊扶着丫鬟的手往四夫人陈氏的院子行去。 严青菊来到正房时,严祈安和陈氏正坐在炕上说话,周围的丫鬟婆子肃手站在一旁伺候着。 见到严青菊进来,陈氏便笑道:“老爷,四姑娘来了。”她将庶女叫过来,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下,对严祈安道:“老爷,您瞧四姑娘出落得越发的水灵了,都是老太君调.教的结果,咱们府里的老太君就会调.教人。” 严祈安抚着颌下的胡须,打量庶女一遍,心里头也略略满意,看着身板儿羸弱了点儿,但是男人不就是好这口么?镇国公世子一定会喜欢的。至于镇国公府聘娶自己女儿的原因,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反正他只知道这女儿十分值钱,镇国公府的聘礼丰厚得差点闪瞎他的眼睛,连老太爷都极满意这桩亲事,那么便是极好的。 “菊丫头长大了,极好极好。”严祈安乐呵呵地笑道。 严青菊给他们请安后,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眼父亲,又低下头去。 陈氏略略蹙眉,这么柔弱胆小,嫁去镇国公府真的能守得住那世子夫人的位子么?不过她与这庶女不亲,况且上头还有老太爷作主,她也不能说什么。既便老太君不同意这桩亲事又如何?外头都传遍了,不同意也没办法,除非那纪显回来后,亲自来退亲。 当然,若是纪显敢提出退亲,恐怕靖安公府也不会善罢甘休了,被退过亲的女人哪有什么好名声?恐怕到时候提出退亲的还得由靖安公府来做才行。只是无论如何,对菊丫头的名声都有碍。 “好了,摆膳吧。” 严祈安不知道陈氏的心思,看过摇钱树一般的庶女后,觉得这桩亲事可行,心里越发的高兴了,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用过晚膳,拜别父母,严青菊回到了青菊居。 丹冠伺候她洗漱后,见她又拿起一本书看起来,又劝道:“姑娘,这光线暗,会伤眼睛,还是别看了,歇息吧。端王妃也常说,要保护好眼睛,若是得了老花眼可不好了。” 听罢,严青菊看书的动作一顿,便点头道:“好吧,我不看了。” 就知道搬出端王妃的名字最有效,丹寇笑着伺候她睡下。 不过虽然睡下,但是丹寇睡在小床上,如何没感觉到床里头的人翻了好几次身,心知自家姑娘也是为婚事犯愁的,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作儿女的能如何?没看到连老太君都被气病了却也没办法么? 第二天,主仆俩精神都不太好。 严青菊正倚在榻上眯着眼睛歇息时,突然又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路闯进了青菊居,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果然,便听到了一道爽直的声音:“你这丫头,怎么还坐得住?难道你没有听说,那镇国公世子被皇上从西北营那儿召回京了么?” 严青菊“哦”了一声,微微坐直了身。 严青兰看她这副没精神的模样,骂了几句,又戳了下她的头,气道:“那镇国公世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桩亲事会怎么样?希望他别同意的好,要娶娶别人家的姑娘去,咱们家姑娘不嫁这种人。” 严青菊像个木偶一样被她戳来戳去,也不反抗。小时候她反抗过,后果太严重了,疼得她现在还有记忆,便不敢反抗,只是逆来顺受地跟在严青兰身边,让她不高兴时就打骂,旁人也不敢说什么。直到后来阿竹从江南回来,顶在前头护着她,和严青兰打起擂台,才让她从严青兰的暴力中解脱出来。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改变了这种关系,姐妹间开始互相关心友爱。冷淡自重的大姐姐也不再冷眼旁观,会关心她们,调解姐妹间的关系;暴力又冲动无脑的二姐姐也克制了自己的脾气,懂得体谅人;更不用说她最喜欢的三姐姐,一向都是护着她,不仅二姐姐没再打她了,连那些仆人也没敢再待慢她。 严青菊喜欢这种改变,也慢慢地学会着关心人。现在二姐姐虽然骂得凶,戳得凶,但是她知道她是关心自己,所以她什么都没说,任她发泄。 严青兰骂了一通,见她没反应,便又泄了气。 “坏菊,你也没办法么?”严青兰忍不住问道,在她心里,这朵小菊花本事大着,坑人完全没商量,她们姐妹一起联手不知在暗地里坑了多少人,都是这朵菊花在不经意间出的坏主意。 严青菊抿嘴笑道:“二姐姐,三姐姐现在是端王妃,靖安公府不比以往。” “我知道啊。”严青兰理所当然地道。 严青菊滞了下,欲言又止,最后只能道:“如果老太爷不退还聘礼,我也没办法。” 严青兰又泄气了,瘫在那儿不想动弹。过了会儿,她看着严青菊,伸手抱了下她,说道:“坏菊,我也没办法了,怎么办?” “不要紧,二姐姐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很高兴。”严青菊仰首对着她笑,笑容柔美娇怯。 严青兰一看她这副怯生生的模样,即便知道她一肚子坏水,但仍是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住,连作为女人的自己都觉得她太美好太柔弱,想保护她肿么办? 等严青兰叹着气离开,严青菊站在窗前看了会儿天空,目光幽深。 丹寇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姑娘,若是您实在拿不定主意,便去求端王妃吧?她是王妃,一定有办法的!” “闭嘴!”严青菊回身,蹙着眉看她,“三姐姐现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管到娘家事儿来?没得让人说她没妇德。” 丹寇被斥责,有些惶恐地忙跪下请罪。她就知道端王妃是自家姑娘心中不能碰触的逆鳞,触之必死,现在更是证实了,因为怕连累到端王妃的名声,所以姑娘绝对不会去求端王妃出手的。 不过,在镇国公世子回来的几天时间,似乎都没有什么动静,这让很多人都急了。 严老太爷和严祈安急的是,若是这桩婚事不成,聘礼要退回去不说,要到哪里再给严祈安找个得圣宠的女婿为他撑门面?而老太君等人急的是,镇国公世子这是什么意思,是当时进宫面圣时,皇上心里不同意这两府结亲么?不喜端王与纪显成为连襟?既然皇帝疑心病重,不喜的话,那镇国公世子好歹给个消息过来,要退亲告知一声,由他们靖安公府来退,绝对不能让镇国公府退。 就在各种猜测中,却没想到,严祈安已经避着人耳目,将登门拜访的镇国公世子请进了他的书房。 看着面前身材魁梧、气质彪悍的男人,严祈安心头有些发怵,他……他不知道镇国公世子是长这副模样啊!这也太吓人了!不说他的脸,就是那身气势,像哪个战场沐血走来的杀神煞星一样,仿佛都能嗅到他身上飘来的血腥味了,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严四老爷,在下纪显。”纪显拱手道,态度十分随意。 严祈安却已经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了,小心地道:“不知纪公子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纪显深深地看着他,在严祈安被看得额头冒虚汗时,方道:“在下想见令芤幻妫恢煞裨市恚俊 “……” 混账东西!未出阁的姑娘哪能给你见的?作你的白日梦去吧! 严祈安很想这样雄壮威武地回一句,但在那双戾眸瞪来时,腿便软了,头便点了:“可以!可以!纪公子想见谁都行,我马上带你过去!” 纪显:“……” 162、昭萱郡主X聂玄 正值九月末,京城的天气已至深秋,夜里睡觉时都透着一股冷意,待到早晨起床时,便能看到辽子里落了一地的秋霜。 天气虽然转冷了,但是慈宁宫的偏殿里伺候的宫女却并不觉得冷,反而个个喜气洋洋。 因为今日是昭萱郡主出阁的日子。 七月末,皇帝巡视河工回京后,便传出了神机营副指挥使聂玄求娶昭萱郡主的事,顿时整个京城那些未婚的公子们都松了口气,然后止不住地可怜起这位前途无量的神机营副指挥使。这聂玄乍就这么想不开,娶个身子不好,年纪比自己大,又不能生养的女人呢?有些阴暗点的,都怀疑起聂玄这是不是为了拍太上皇的马屁了。 当然,很多人也知道,聂玄当初在皇帝登基时立下的功劳是妥妥的,若是没有昭萱郡主拖累,早就飞黄腾达了,何至于在宫里当了好几年的小侍卫?所以,众人一至以为,恐怕是那任性又嚣张的郡主相中了人家,拘在身边不给走不说,好不容易放手了,没想到又强迫对方娶了自己。 不怪他们这般想,昭萱郡主确实有任性的本钱。她就算再不好,那也是太上皇最偏疼的外甥女不说,她与皇后还是闺阁好姐妹,简直就是有权有钱任性的代表,谁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敢拼着得罪太上皇和皇后吧?虽说太上皇这几年都在养病,不理政事,可是当今皇帝是个孝子,对太上皇十分孝顺,谁敢去触皇帝的霉?不说太上皇,就是皇后现在生了两个皇子,又是中宫独宠,据闻帝后之间颇为相得,若是得罪了皇后,皇帝能饶人? 所以,这也是当初太上皇想为昭萱郡主选夫婿时,京城中未婚的公子惊恐之下,又不敢反抗,只能提前定亲将路做绝了的原因。就算此举打了太上皇的脸,太上皇也不能因此而怪罪吧? 当然,也有人知道昭萱郡主的得宠,即便是个没了容貌又不能生养的,依然想要当个凤凰男靠她拼一把,计划着等娶了以后,她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总不能拦着丈夫纳妾吧?等妾侍生了孩子以后,抱给她养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只是抱着这种想法的男人大多是没什么出息的,靠着祖荫过日子的纨绔子弟,太上皇那般挑剔的人,哪里看得上?气得都直接让皇帝去收拾了一顿,最后挑来挑去才挑上了聂玄。 一大早,慈宁宫便开始忙忙碌碌,阿竹和皇太后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太妃们见皇太后心情好,也跟着过来凑热闹,将整个后宫弄得喜气洋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受宠的公主出阁呢。 当然,昭萱郡主出阁的规格确实是按着公主出阁来办的,而且她还是从皇宫出嫁,可谓是宗室女中独一份了。 为着这件事情,太上皇和皇太后难得没有吵架,而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阿竹更是没意见了,她巴不得给昭萱郡主最好的,自己还私底下从私库里掏了很好好东西给她当嫁妆。至于陆禹,父母妻子都那样了,他自然不会无趣说什么,同样也添了份嫁妆。 这一天,昭萱郡主出阁,虽然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是看到那婚礼仪仗还有那十里红妆,简直比十年前昭华郡主出阁时的嫁妆还要丰厚。不得不说,还是让很多人羡慕嫉妒得不行,有些看着那些嫁妆心动的,心里也暗暗后悔,为何当初拒绝得那么果断,就算是娶个女人回家作摆设,单凭着这份嫁妆,娶个摆设回家也值得了。 不说外人如何想,昭萱郡主顺利出阁了,被送到了神机营副指挥使的宅子新房里。 由于昭萱郡主身子不好,仪式也尽量简单进行,很多前来参加婚礼的聂家族人看罢心里颇为不满,更不满的是,他们聂家好不容易出了个有出息的,却娶了个不能生养的女人,一辈子生生就这么毁了。 星枝往那些聂家人脸上掠了一眼,心里冷笑一声,扭头回了新房。 新房里,聂玄红着脸,用金色喜秤掀开了红盖头,飞快地瞄了眼因为上了妆,容貌娇美的妻子,又红着脸低下头了。他原本就长得清秀,再配上这副比新娘子还要害羞的模样,看得周围的人忍俊不禁,个个拼命忍着笑。 喜娘脸上乐开了花,新娘子一脸平淡地坐在那儿,反而是新郎官害羞得连头都不敢抬,这模样怎么看怎么可乐。乐完后,开始执行自己作为喜娘的职责,让新人喝了合卺酒后,又说了一堆吉祥话,然后对依然傻站在那里的新郎官道:“新郎官该去敬酒了,让新娘子歇歇。” 喜娘事前可是被皇太后和皇后叮嘱过了,千万不能累着了新娘子,她的身子还虚着。 聂玄又瞥了昭萱郡主一眼,吭哧了下,方道:“郡主,属下……我先去敬酒,呆会就会回来,你好生歇息。”习惯差点没改回来,又称了属下。 昭萱郡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嗯,你去吧。” 等聂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很快屋子里除了几个惯常伺候的,其他人都离开了。 昭萱郡主在丫鬟的伺候下开始卸妆,当净了脸,换上宽松的衣物后,她挨靠着床松了口气。星叶摸了下她的手,发现这手透着一股凉意,忙又去准备了一个暖手炉给她抱着。 很快星枝便去厨房里拎了个食盒回来,星叶见状,不禁笑道:“星枝姐姐,怎么这般快回来了?”同时不由得看向星枝手中的食盒,这新房里倒是有食物,但是昭萱郡主皆不能吃,因为都冷了,怕吃了闹肚子。 星枝脸上带着笑,“我刚去发现厨房就已经准备好了,有汤有面还有些小菜,都是郡主平时爱吃的,听说是郡马让厨房准备的。” 其他丫鬟听罢,都忍不住笑起来,只有昭萱郡主看了看,面上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了些东西裹腹,又漱口后,昭萱郡主的身子撑不住,在丫鬟的伺候下上床歇息了。 等聂玄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发现昭萱郡主上床歇息后,他站在床前看了会儿,也没有叫醒她,又轻手轻脚地出去,让丫鬟准备干净的水洗去一身酒味。 沐浴毕,他再次回到新房时,发现昭萱郡主已经醒来了,正挨坐在新床上等他,丫鬟们在旁边收拾屋子。见她散落着长发倚坐在床边,一双不甚明亮的眸子望过来,他的脸忍不住又红了。 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她这般披散着头发、只穿着内衬的样子,这是女子在私底下不为人知的一面,只能给丈夫看。 等丫鬟们收拾得差不多,昭萱郡主方道:“行了,你们退下吧。” 丫鬟们抿唇一笑,朝两人行了礼后,恭敬地退下。 丫鬟们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俩,一个像煮熟的虾米般站着,一个闲适地坐着,一时间都没话。 不过昭萱郡主看着他那副小媳妇的模样,忍不住也乐了下,抿唇一笑,说道:“呆子,还不过来歇息?” 聂玄的脸又红了下――绝对是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了,不过作为个男人,哪能真的这般不识趣,所以昭萱郡主一发话,他便从善如流地过去,坐到了床边。 昭萱郡主很想笑,但是怕自己笑下去,他就要夺路而逃了,只得道,“忙了一天了,你不累么?还是要我伺候你上床?” “不累的,我精神好着。”聂玄习惯性地说道,说完了发现自己好像在急着表现什么,忙又道:“不用你伺候,你身子不好,先上床吧。”说着,他也没再害羞了,伸手过去,小心地扶着她躺上床。 昭萱郡主同样从善如流,一双眼睛不离他,见他自己除了衣服后,又放下大红色床帐,事情做得极自然,没有半丝勉强,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两人躺在床上后,昭萱郡主等了下,发现他只是红着脸,拉着她的手就不做其他事情了,不禁有些纳闷。今天是两人洞房花烛夜,他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昭萱……阿萱。” 昭萱郡主忍不住又一乐,“你这是干什么呢?” 聂玄声音里带着些不好意思,“我既娶了你,自然不能再生疏地叫你郡主了,叫昭萱也不好,就叫阿萱好了。你也可以叫我阿玄。” 昭萱郡主沉默了下,方道:“你为何要娶我?若是我舅舅逼你,你大可不必应,或者让人给我传个消息,他就算是太上皇,也总不能真的强逼你娶我。” 光线有些暗,但是她依然看到身边的男人脸又红得厉害,小声地道:“我、我就是想娶你。” “就算我长得不好看性格又差,京里人人避之不及?”昭萱郡主纳闷了,这小子不会真的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惦记上她吧?若是以前,自己容貌还在时,他会惦记也情有可缘,可是他出现在自己身边时,正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 “不,你很好,我就是想娶。”他的脸红得厉害,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她搂到怀里。 靠得近后,他身上的味道扑入鼻息,靠着十分暖和。她的身体不好,一到入秋,就手脚发冷,有时候一个晚上会醒来好几回,现在靠着他,倒是像靠着个火炉一般,暖暖的,让她更想睡了。 只是,想睡也得将该办的事情办了。 然而,让她郁闷的是,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男人,就真的只是抱着她睡觉,就一副幸福得不行的模样,害得她也不好意思提醒他,还没洞房呢。 163、第 163 章 承平三十六年十月,承平帝禅位于太子陆禹,退居仁寿宫,称太上皇。 十一月壬寅日(初六),诸事皆宜,太子陆禹登基为帝,尊承平帝为太上皇,皇后蒋氏为皇太后,生母安贵妃为贵太妃,太子妃严氏封为皇后。把次年定为庆煦元年,同时昭告天下,将以孝治天下。 接着,又颁布诏书大赦天下,并一一分封诸皇室宗亲及太上皇的妃嫔们,同时还册立嫡长子陆琛为太子。至于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世,并未有所封号。 太子之位既定,阿竹这皇后的地位也是妥妥的了。 除此之外,诸功勋之家也皆有封赏,特别是在七月时宫变立下功劳的将士,新帝以保卫太上皇有功赏赐,也是新帝新登基的恩宠。 前朝一阵喜气洋洋,后宫也是一片和谐。 成了皇后,阿竹直接从端王府搬进了皇宫,并且住进了凤翔宫,而皇太后移居到了慈宁宫。值得一提的是,慈宁宫和仁寿宫相邻,走个几步就到了,阿竹每次去慈宁宫时,看到旁边的仁寿宫,心里都会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 后宫的交接十分平静,没有起什么波澜,盖因阿竹现在月份大了,不宜操劳,后宫的宫务依然是皇太后同安贵太妃一起打理,其他几个太妃有事没事便去慈宁宫作客,帮忙打理一下,分工合作,简单利索地弄完,阿竹只需要过目便行。如此,太上皇的后宫女人依旧一片和乐融融。 夜半,阿竹听到声音睁开眼睛,就见陆禹站在床前。 “阿禹……”她模糊地叫了一声,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身子起来。 陆禹忙坐到床边,伸手扶着她起来,歉意地在她脸上亲了下,温声道:“我吵醒你了?” 阿竹摇头,摸着腿道:“脚抽筋。” 刚说完,一只微凉的大手便摸到她的腿肚,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起来。 等他按摩得差不多了,她又道:“想起夜。” 孕妇夜间尿频之事陆禹在上回阿竹怀胖儿子时已经见过一次了,也不奇怪,直接扶她起身,绕到屏风后让她坐在恭桶上。 阿竹刚坐下,便有些清醒了,殿内的灯光柔和,也使得她看清楚了扶着她的男人身上那一袭像征着权势的明皇色龙袍,神色有些恍惚,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禹好笑地道:“好吧,我出去等你。” 阿竹脸蛋微红,即便亲密如厮,她还是不习惯做这种事情让个男人站在旁边看。而且,那个男人现在是这江山之主,九五至尊,她竟然让个皇帝伺候她起夜。想到这里,她又有种不真实感,怀疑她近来睡太多了,是不是作了个陆禹当皇帝的梦? 等她磨磨蹭蹭地出来后,陆禹果然就站在屏风后等她,见她出来,上前扶着她的手,带她到旁边架子上的铜盆里的清水洗手。铜盆里的水是温的,显然是刚加了热水混着。 等她洗了手后,陆禹又拿过旁边干净的巾帕给她擦手,一根根手指擦过,连手指缝间也仔细地擦了擦,然后摸了下她的手,发现没有冷到,方满意地扶着她回床。 “你刚回来的?”阿竹坐在床上,见他自己脱下外袍换上寝衣,忍不住道:“现在几时了?” “刚打了三更鼓。” 那就是晚上12点了,又忙那么晚么?新帝登基,特别又适逢年底,他要忙的事情很多,太上皇身体不好,也不能指点他什么,很多事情都要靠他自己。 当然,好处也有的,没有太上皇制掣,他可以大展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例如他的政策,例如谁敢在他面前提让他广纳妃嫔、为皇室开枝散叶之事,他绝对不客气地毒舌讽回去。这种时候,大臣们才见识到,原来他们这位皇帝,惹着了他,嘴巴可真是个毒的,往昔那清高又淡漠如谪仙的印象,完全碎成了渣渣。 将脱下的衣服随意丢到旁边后,陆禹便抱着她躺下。 虽然这一年,她因为这胎怀相不好,几次动了胎气要安胎,但到了冬天,她的身体仍是像个小火炉一样暖和,让抱着她睡的陆禹舒服地叹了口气,真的好暖。 阿竹被他抱得有点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等踢完后,又顿住了――她又忍不住以下犯上了,踢了皇帝。 陆禹手劲松了松,咬着她的耳垂道:“你近来又爱睡了,荀太医说,孕妇宜多走动,才好生产。” “我每天都有走去慈宁宫和仁寿宫给父皇、母后请安。”阿竹不客气地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睡,以后不会生出个同样爱睡的孩子吧?男孩子还好,外一女孩子也这么爱睡,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她有些担心了。 陆禹被她逗笑了,忍不住又咬了她一下,情动之下,不由得咬得狠了,在她脖子上留了个印记。 “你是狗啊!”阿竹痛得嘶地叫了一声,又踢了他一脚。明明她是想要尊敬他的,但是――就算作了皇帝,这位也还是喜欢时不时地对她耍流氓啊。 陆禹忙凑过去亲了下安抚,忍不住抱怨道:“下次一定要仔细避孕,不能隔的时间太近了,不然……” 不然什么,阿竹不用他说也从抵着自己屁股的那根棍子知道了,心里有些黑线,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肚皮上,告诉他,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克制点。 当然,她也不担心他真的狼性大发,太后的孝期未过,他素来是个孝顺的,自然不会在孝期期间做什么有违孝道的事情,恰好她的身子也不宜做些什么。 “朝堂上很忙么?明日我让厨子多熬些汤给你补补身子。”阿竹拉着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边和他漫无边际地聊天,这是他们夫妻间近来晚上特有的夜间活动,“昨儿我问了荀太医了,他说父皇的身子亏损得厉害,若是能安静休养,再活个几年没问题,你别担心。” “嗯,我听母后说了。”陆禹轻轻地应着,他极喜欢和她这般随意地聊天。 登上那个位置,高高在上,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因为权利越大,责任越大,他不能任性,考虑的东西比以前更多,帝王之术他尚未娴熟,还要学习。 幸好,在这个孤家寡人的位置上,他还有她在身边。无论他是何等身份,她都不会变,私底下会因为他咬她生气,也会因为他过份而踢他,小打小闹,如平常的夫妻一般。他喜欢这样的胖竹筒,如果她像母后一样当个完美的贤后,公式化地对皇帝,他应该会感到难过。 “前天我去慈宁宫请安,又听说父皇和母后吵架了,有点担心呢。都是老人家了,这么吵下去……” “不要紧,父皇吵不过母后,母后现在心宽,也不会想要气死他,还想留着他来逗乐。” “……你真是太不孝了!”阿竹笑得不行,竟然这样说太上皇和皇太后。 陆禹勾了勾唇角,“你看着吧,他们还有得吵。” 阿竹忍不住回身,环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的柔软的唇,问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嗯,误会很大。” “哎,是什么?”阿竹的八卦精神被挑起来了。 陆禹却小心地将她翻了个身,自身后搂住她,说道:“快点睡吧,你明天不是要去给他们请安么?我也要睡了,近来政务太多,好累……” “……” 即便还想问,但是被他这么一说,阿竹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早上被宫女叫醒时,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呆滞地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被人伺候着洗了脸,终于清醒几分,但仍是迷迷糊糊的被人扶着起身,洗漱穿衣,然后被扶出去。 “母后!” 听着小孩子含糊的声音叫着“母后”,阿竹刚抬眼看去,便见到一个走路像个小鸭子一般的胖团子摇摇摆摆地滚了过来,直接抱住她的腿。幸好有宫女在两边扶着她,被颗胖团子这么扑,也没有摔倒。 阿竹稍稍清醒了,看着穿成了一只肉球的胖儿子,惊讶道:“豚豚起得这么早?真是个乖孩子!” 胖儿子咧着嘴笑,到了十二月份,他便十五个月大了,在周岁时便学会了走路,每天都精力充沛地到底折腾,累得一群奶娘丫鬟跟在他身后气喘吁吁,自己却笑得极欢快。 “母后,饿饿~~” 见胖儿子边揪着她的衣摆,边叫饿,阿竹嘴角含笑,说道:“知道了,会和豚豚一起用早膳。” 等她牵着胖儿子的手到餐桌前,宫人已经摆好了早膳。有精致的点心,香浓的豆浆和羊奶、牛奶,还有胖儿子的蛋羹及她的燕窝粥。 “皇上什么时候起的?可用膳了?”阿竹边吃边问道。 胖儿子用汤匙自己挖着蛋羹吃,吃得满脸都是,阿竹也不制止,也不让人喂他,在他抬头时朝他笑了笑鼓励他继续。 回答的是阿竹的贴身女官娥眉,她笑道:“皇上寅时三刻便起了,已经用了早膳。” 那不是只睡了四个小时?阿竹眉头又拧了起来,心说这皇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还真不是人干事,真不知道古往今来,那些皇帝怎么熬得住,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削尖了脑袋想当皇帝。或者,是那种独掌天下权柄的滋味太过诱人吧。 叹了口气,阿竹免不了吩咐厨子多熬些汤给他补身子,免得年纪轻轻的就累垮了。她还想和他一起慢慢变老呢。 用过早膳,让宫人为胖儿子收拾干净,母子俩便出门,往慈宁宫而去。 刚出了门,发现天空又下起了雪,寒风呼啸,阿竹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宫侍已经将轿辇扛了过来,因为下雪了,阿竹只好打消了走路去慈宁宫的想法,和胖儿子一起坐上轿子过去。 到了慈宁宫,便见已有内侍在那里张望了,见到皇后的轿辇,顿时一脸喜意地过来,伶俐地请安。 阿竹对宫人极是和善,关心地道:“这天下雪了,也不必在雪中等,母后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那内侍笑嘻嘻地道:“奴才谢谢皇后娘娘体谅!太后娘娘自是不会怪罪,但奴才愿意在这里等皇后娘娘。” 阿竹见他伶俐,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心里十分激动,不过面上却不显分毫,回道:“奴才全财。” “……好名字。”阿竹忍住笑,“你家可有叫通才的兄弟?” 全财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年轻的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仍是笑道:“奴才是孤儿,家无父母兄弟,还真是不清楚,这名字是奴才净身进宫后,宫里的总管赐的。” 说了几句话,阿竹算是记住了这个“全才”了,而全财目的也达到,恭恭敬敬地将皇后、小太子送进慈宁宫。 慈宁宫里,一片莺莺燕燕地聚在一起,正说得高兴。 阿竹牵着胖儿子进去时,便见一群太上皇的妃子围着皇太后说话,个个笑靥如花,神太轻松,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些大妈都是几十年的好友了。这让阿竹想起后世的一句话:女人不管年轻时斗得如何狠,三十年后还不是要一起去跳广场舞?这还真是个真理! “哎呀,是皇后和太子过来请安了。”一名太妃笑道:“快点过来,小心脚下地滑。” 阿竹笑着过去请安,然后被拉到了皇太后身边坐下,而胖儿子也被安太妃给抢过去抱了,十八公主在一旁跳着脚道:“安母妃,十八要和豚豚玩。” 安贵太妃笑眯眯地道:“十八怎么也叫琛儿豚豚了?不要跟你皇嫂学!”说着,不满地睇了阿竹一眼。 十八公主眨巴着眼睛道:“才不是和皇嫂学的,是和皇兄学的,皇兄都这么叫的!” 安贵太妃马上闭嘴了,她没胆子去指责儿子,怕是多说两句,要被儿子管了,这就太糟心了。 阿竹坐在皇太后身边,不知道十八公主又为她轻易化解了来自嫡亲婆婆的不满,正坐着回答皇太后的问题。 “近来还是比较爱困,荀太医说没事,但是要多走动,生产时才不会太受罪。” 皇太后点头,“听他的没错!你这胎怀相不好,又动过胎气,本宫一直有些担心,希望平安方好,皇上膝下子嗣太少了,无论是个公主或是皇子,都是极好的。” 旁边的淑太妃、惠太妃、德太妃等都不住劝道:“姐姐放心,皇后看着精神不错,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这胎说不定是个可爱的小皇子呢?就像太子一样,是个精神健康的小子。” 皇太后微笑地听着,不住点头,“就承你们吉言了。” “那是。”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题很快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了,阿竹坐在其中,也听足了两耳朵的八卦,精神抖擞,觉得这些大妈级的宫妃八卦的本事堪比现代的狗仔队了,而且分析能力杠杠的,让她有种在看八卦周刊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后,阿竹便起身告辞了,她要去偏殿探望依然养病的昭萱郡主。 皇太后听罢,叹了口气,温声道:“去吧,近来天气变冷,那孩子又病了一场,见到你说不定心情好一些,很快便好了。” 阿竹勉强笑了下,福了福身,便搭着宫女的手离开了。 164、第 164 章 出了大殿,便见天空中纷纷扬扬而下的雪。 一股冷风吹来,让她忍不住又缩了下脑袋,整个世界单调而冰冷,与大殿内的温暖欢笑形成强烈的对比。 阿竹缩了缩脑袋,在宫女的揣扶下,往偏殿而去。 在偏殿前,阿竹看到守在那里的一名侍卫,眉目清秀,看起来年纪有些小,但身材颀长高大,给人的感觉有些违和。 “见过皇后娘娘。”侍卫见到她时,忙上前行礼。 阿竹叫了声起,关切地说道:“下雪了,聂侍卫若是无什么事,便到廊下躲一躲。” 侍卫腼腆地笑了下,拘谨地道:“多谢娘娘体谅,臣会的。” 阿竹也抿唇一笑,之所以对他这般客气,是因为上回慈宁宫走水,便是他冲进去将昭萱郡主救出火海。对这名叫聂玄的侍卫,阿竹心里自然是感激的,也想提拨他,将他调到羽林军中,可惜这个侍卫似乎更愿意跟着昭萱郡主,直接拒绝了。 聂玄当初是承平帝赐给昭萱郡主的侍卫之一,虽然昭萱郡主在太上皇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但宫里的人都知道她一直在养病,太后去逝时大病一场,折腾到现在还不能下床,看起来没有几天可活似的,宫人都知道跟着她没前途,少有人愿意来这里伺候的。更没有人像聂玄这般,给他机会大富大贵,他反倒是愿意留下来。 进了偏殿,一阵热气扑面而来,浑身顿时一个机灵,同时也驱除了那股寒意。 “见过皇后娘娘。” 殿内一群宫女纷纷过来请安。 阿竹被人如此叫了一个月,终于听习惯了,问道:“你们郡主现在如何?可醒了?” 星枝笑道:“刚醒呢,没想到娘娘就来了,可真是凑巧。” 星叶也凑笑着道:“郡主刚才还念着娘娘,娘娘就来了,可见你们心有灵犀,郡主知道娘娘过来,定然会十分高兴的。” 听到这两个丫鬟的话,扶着阿竹的女官娥眉忍不住看了眼这对姐妹花,暗忖果然皇后娘娘和昭萱郡主的情谊比金坚,使得昭萱郡主身边的丫鬟都能这般随性地说话。如此看罢,便决定以后对昭萱郡主这边的事情要多上心。 阿竹进了内室,便见坐在床上正在喝药的昭萱郡主,她拧着眉,小口地抿着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药汁,每喝一口,眉头就要拧紧一分,但仍是努力地咽下。 因为门窗没开,室内的药味十分浓郁,又燃了清淡的香料驱味,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味道越发的浓郁古怪了,阿竹是孕妇,差点有些受不住,忍不住捂起口鼻。 “去开窗!”昭萱郡主对旁边伺候的宫女道。 宫女为难地看她,自从天气开始变冷,昭萱郡主的身体时好时坏,药从未停过,若是现在开窗,外一被冷风吹到,她又要大病一场了。 “别开了,我没事!”阿竹制止了她,坐到宫女搬来的绣墩上。 昭萱郡主无奈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反正我这破身子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拖着也是耗时间罢了,还不如……” “呸呸呸!”阿竹打断她的话,不悦道:“说什么傻话?你只要放开心胸,按荀太医说的去做,开开心心的,身体很快就好的!以后能跑能跳,想吃什么都没问题。” 昭萱郡主看她半晌,突然道:“其实我想吃以前常和你去尚德街乌柳巷买的金记窝丝糖。” “没问题,我马上叫人出宫去买!”阿竹对娥眉道:“你吩咐下去,让人去尚德街乌柳巷买金记的窝丝糖,就说本宫和郡主都想吃。若是那老师傅说冬天太冷不肯做,你便对他说,他还欠本宫的一个人情未还,不做就进宫来做一辈子,以后别想出宫了!” 娥眉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娇蛮,一副不讲理的模样,配上那张娇俏的脸蛋,反而显得十分的美丽可爱,笑着出去吩咐了。 昭萱郡主笑得不行,指着她,对阿竹道:“那老师傅只有在春秋才做,是他的独家手艺,旁人想学也学不来,不过味道真的很香,没有谁能做出那种味道。小时候咱们没少跑去那儿买。” 阿竹拉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轻轻地拍了下,笑道:“是啊,确实很好吃!还是你带我去的呢。你瞧,这京城其实有很多地方咱们都没去过,很多好吃的东西咱们都没有吃完,你才几岁啊,人生还很长,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东西。以后等咱们都老了,将一身索事放下,咱们结伴去江南吃那些特色的江南小食,人生岂不快哉?” “又不是吃货!”昭萱郡主朝她露齿而笑,“小心皇帝表哥听了你这话,要气你了,竟然想将他撇下!” 她现在很瘦,颧骨突出,笑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好看,但阿竹依然觉得她就像当初在枯潭寺时遇到那个笑起来像个甜姐儿一般的小姑娘,可人极了,看着她时,心里涌上一种默默的温柔。 “对了,外头那个聂侍卫刚才在淋雪,都成了个雪人了,怎么回事?”阿竹睨她,“你欺负他了?” 昭萱嗔道:“那个呆小子,谁欺负他了?我不是想要将他送去金吾卫么?上回金吾卫指挥使叛变,金吾卫死者十之七八,空出好些位子,便想给他谋个出路,也不枉他救我一命,谁知道他不愿意去。可真是个傻的!” “不愿意去就算了,你身边也需要个人保护,这次若不是他……”阿竹说着,依然心有余悸。 昭萱郡主的脸色明显变得黯淡,连笑容也变得苦涩,说道:“是啊,若不是他,我现在也不会拖着这病躯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阿竹……你说她怎么就能这般狠心呢?外祖母疼她也不少,竟然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许诺,在慈宁宫纵火,外祖母的灵柩还停在那儿,难道连我也不能让她有点感情么?她是真的要烧死我……” 看她垂下头,隐住不发的泪,阿竹又难受得厉害,起身坐到床上,将她揽住。 昭华郡主所做的事情,阿竹也弄不清楚她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不甘心,或许是因为定国公世子的变心,或许是为了……陆禹。不管哪种原因,她都无法知道她做下那么大胆的事情时,就没有想到自己唯一的妹妹可能真的会死么? 半晌,昭萱郡主低头拭了拭泪,勉强笑道:“看我,又说这种不愉快的事情了!好啦,别为我担心,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倒是你,听说外头下雪了,你挺着个肚子大老远的过来,不要紧吧?”说着,她伸手轻轻地抚了下阿竹的肚子,极为担心的样子,“而且,你这肚子怎么比上回怀琛儿的时候要小?是不是因为上次动了胎气……” “没事,现在已经坐稳胎了,太医说没事。”阿竹握着她的手,省得她又乱操心,“估计这次怀的不是个胖小子,是个正常的孩子,所以肚子小点。” 昭萱郡主被她说得直笑,阿竹又开始促狭了,“胖小子才好,又软又可爱,抱起来肉肉的,才健康呢。” 聊了会儿后,阿竹又被昭萱郡主赶走了:“快走快走,这里都是药味,我身子也不爽利,你是孕妇,不能呆太久,对你身子不好。” 阿竹也不强留,握着她的手道:“好吧,那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养身子,有什么需要的,打发星枝或星叶过来同我说,谁敢让你受委屈,看我不拖出去打板子。” 昭萱郡主吃吃地笑起来,笑得差点咳嗽,挥着手道:“舅母也在这里,她才不会让我受委屈呢。我这里什么都有,不用担心。快走啦,下次你过来,我和你一起说说八卦,我最近又听到了很多哦。” 阿竹眼睛一亮,突然不舍得走了,小声道:“是那两位的。” 昭萱郡主笑得眼牙不见眼,“对啊,小十八真是个好孩子,和我说了很多呢。” 阿竹顿时被勾引得抓心挠肺的,可惜昭萱郡主直接将她赶走了。 回到慈宁宫正殿,一堆大妈级的女人仍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看起来精神抖擞,外面的冷天气也浇不熄她们的热情。十八公主和胖儿子在殿内跑来跑去,十八公主跑在前面,胖儿子在后头追,两个孩子绕着那群宫妃追逐,看起来简直像是什么儿童游乐场似的。 见到阿竹过来,皇太后将她叫到身边,问道:“昭萱那孩子今儿的精神怎么样?” 阿竹露出笑容,“似乎好些了,刚才去的时候,她正在喝药,还说想吃尚德街乌柳巷的窝丝糖。” 皇太后听罢,不由得笑了,“想吃就好,就怕她不想吃。这人啊,若是有什么欲望,才能挣扎着活下去,快点吩咐下去,让人出宫去给她买。” 皇太后说这话颇有深意,阿竹微笑着道:“已经着人去了。” 又说了几句话后,眼看到午时了,终于结束了今日的慈宁宫之行,阿竹方起身同众位太妃告辞带着胖儿子回凤翔宫。 离开之前,安贵太妃道:“听说这几天雪会下得极大,皇后若是没什么事,便不用过来请安了。姐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皇太后点头,“听你母妃的。” 阿竹忙谢恩。 第二日,果然雪下得极大,皇宫不一会儿便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阿竹窝在温暖的殿内喝汤吃果子,今年温泉庄子又种植了好几样新鲜的蔬菜,还有一些返季节的水果,可将她美得不行,连带的也让人送了很多到乾清宫给陆禹尝尝,不吝于什么东西,都让他多吃一些,别真的瘦得像神仙了。 殿内,母子俩正在啃着酸甜可口的圣女果时,娥眉进来禀报道:“娘娘,秦王妃求见。” 哎呀,她的女神来了!自然是要见的! 阿竹心里乐得直冒泡泡,直接起身相迎。 秦王妃抱着女儿进来时,见阿竹起身相迎,微微挑了下眉头,有些受宠若惊。毕竟阿竹现在是皇后了,不是以前的端王妃,更不是弟妹了,她还能如此尊重她,十分难得。 陆禹登基后,阿竹这皇后之位也巩固,秦王现在还在仓州,阿竹与秦王妃之间再无忌讳,也不像以前那般住在隔壁却没什么交流。现在秦王妃每回进宫给淑太妃请安,都会过来拜访她,不管秦王妃是为了秦王打好关系还是其他,阿竹在表面上仍是很欢迎她的,给足她面子。 秦王妃是个值得她尊重的人! 不说镇守西北的定威侯满门忠烈,便说秦王妃本人便是个很难得的女性,或许男人不了解她,旁人也不了解她,但阿竹却给在她身上看到一种这时代女子少有的大气豁达,胸襟宽广,不比男儿差。 “来,夏儿,到皇婶这里来,给你吃甜枣。”阿竹拿了些干果逗她。 秦王妃家的女儿大名陆夏,是个很活泼的小妞儿,见到阿竹说吃的,马上像小炮弹一样蹬蹬蹬地冲过去,伸双白嫩嫩的双手接了,直接塞到嘴里,含糊地说:“谢、谢、皇、婶……” 说话还不利索,但是那可爱的样儿让阿竹爱得不行,突然发现生个女儿也挺好的。 当然,若是秦王在这里,看到自己嫡女变成这样,估计又要脑溢血了。 秦王妃也笑眯眯地看着阿竹逗她女儿,待宫女上茶后,方道:“娘娘今日身子如何?预产期在一月,也快了呢。” “对啊,没想到一转眼,时间就过得这么快了。” 两人愉快地聊天,旁边两个小家伙排排坐着,一个啃果一个啃蜜枣,啃得整张脸都花了,一旁伺候的宫女赶紧绞了干净的帕子给他们擦脸。 秦王妃今日进宫也是有事情的,和阿竹聊了会儿,便道:“等开了春,臣妾便想带夏儿去仓州,长阴山人背后有|鞑国支持,这场战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承蒙皇上看得起,我家王爷会镇守好仓州,以解皇上之忧,定不会让那长阴山人再次侵犯我朝边境,扰我朝边境百姓。” 秦王妃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片神彩飞扬,英姿飒爽。 这是个适合生活在边境中的女人,而且她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才能活得更潇洒,更鲜活。阿竹有些羡慕她,所以在听说她要带女儿去边境,竟然丝毫没有产生不可以的想法,反而觉得她本就该去那里。 “淑母妃知道么?” 秦王妃微笑道:“稍会先去拜见皇太后,然后再去告诉她,现在距离开春还有一段时间,不急。” 阿竹突然觉得她笑得很奸诈,她来告诉自己这件事情,一是借着自己在她面前表明了秦王的态度,也让新帝放心;二是到时候若是淑妃不同意,想让她去说一下情;三是,先去皇太后那儿打报告,以皇太后的通情达理,定然能说服皇太后答应。皇太后都答应了,到时候,淑太妃估计也反对不了什么了。 想罢,阿竹觉得她的女神也不是像外头说的那样,一肚子的草莽,反而是个懂得取舍横量的女人。 到了晚上,陆禹从乾清宫回来时,阿竹便和她说了这件事情。 “禹哥哥,你说秦王妃去仓州好不好?”阿竹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问道。 陆禹坐在床前,看着从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分心回道:“朕还不至于要控制个女人作质子的地步,她若想去便去,朕自不会制止。”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笑道:“而且秦王妃颇有远见,对行军打仗一事极为通透,有她在,仓州那边不足为虑。” 阿竹听得激动极了,果然不愧是她的女神,连男人都肯定她的才华。这一刻,阿竹丝毫没有任何的嫉妒,反而与有荣蔫。因为秦王妃确实是这样的女子,男人能肯定她让身为女人的阿竹也高兴。 她自己做不到,但是有同为女性的秦王妃做到,她只会高兴,不会嫉妒,这点度量她还是有的。 然后又道:“你就对她那么有信心?万一……”有秦王妃神助功的秦王拥兵自重怎么办? “秦王没那个胆!”陆禹从来没将秦王放在眼里过,不管是以前或以后,“而且定威侯一门忠烈,秦王妃是个忠烈的女子。” 陆禹是太上皇亲自钦点的储君皇新,登基也是名正言顺,顺应天命,以秦王妃自幼所承的庭训,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不忠不孝之事。 这个男人太聪明了,很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明明是个撑控欲极强的男人,却被那副清俊如仙的模样给掩饰了过去,指不定朝臣还觉得新帝是个性格不错的帝王呢。阿竹叹了口气,又骄傲又纠结,索性不再巴着他了,钻回被窝睡觉去。 陆禹看了会儿折子,等她将被窝拱得更暖了,也跟着爬进被窝抱着她入睡。 165、第 165 章 翌日,雪依然下个不停。 阿竹因为月份大了,皇太后免了她的请安,不用去慈宁宫,但是宫里有什么八卦,她还是很快便得知的。 例如,淑太妃跑去和皇后哭诉秦王妃不孝的时候,阿竹也听说了,看来昨日秦王妃已经去和淑太妃说了她想在开春时去仓州之事。 淑太妃自然是不希望儿媳妇去的,而且那胆大包天的儿媳妇竟然带要带着才一岁多的嫡孙女一起去,淑太妃初听到时,差点急疯了。在她的观念里,男人上战场,你一个女人跟过去干什么?那等穷山恶水之地,孩子那般脆弱又珍贵的小生命,哪里能在边境那种地方呆的?坚决不同意! 但是她不同意根本没法动摇秦王妃的想法,并且秦王妃还有很多歪理将她堵得心塞,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淑太妃当时真是恨自己为毛这几年身子养得太好,心放得太宽,身体棒棒的,竟然连晕过去也做不到!>__<。。好想晕过去不用面对这个倒霉催的儿媳妇了! 所以,拿儿媳妇没办法的淑太妃,只好去皇太后那里哭诉,想让皇太后出面阻止。 结果――自然是不如意的。 所以,现在这事情便绞着了,婆媳俩谁也无法说服谁! 阿竹听到这个结果,虽然她也很想去帮帮秦王妃,但是她作儿媳妇的,也不好去淑太妃那里说三道四,免得管得太宽了,遭人怨。于是她的目光移到了十八公主身上,可爱的十八公主可是太妃们的心尖尖,嘴巴如同抹了蜜一般的十八公主可是极会说话,有她出面,估计淑妃迟早会松动的。 于是,趁着某日十八公主来凤翔宫玩时,阿竹拉着十八公主叽哩咕噜了一翻。 十八公主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道:“皇嫂放心,一切交给十八,十八绝对不辱使命!” 阿竹忍不住摸摸十八公主,真是个体贴的小公主,怨不得那些大妈都将她当成了心尖尖,连她都想爱她爱不完了。 ***** 又过了几日,雪终于停了,也迎来了腊八节。 腊八节这日自然是要喝腊八粥了,阿竹难得地起了个大早。不过她起得再早,也没有当了皇帝的陆禹早,起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还剩下些余温,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了。 阿竹穿妥了衣服后,便打发人去将胖儿子带过来,又吩咐人去查看厨房熬煮的腊八粥。 胖儿子被奶娘抱过来时,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阿竹见他脸蛋红扑扑的,衬得白白的皮肤,可爱到爆,忍不住扑过去将他亲了又亲。 “嘤嘤嘤……讨厌……讨厌……” 被搔扰醒来的胖儿子嘤嘤哭着抗议,小胖手胡乱地挥舞着,不过被坏娘亲无视了,又多亲了几下,说道:“豚豚快点醒来,咱们去皇祖母那里喝甜甜的腊八粥哟!” 胖儿子抽泣了几下,终于被弄醒了。嬷嬷和宫女为他换上喜庆的衣服,又戴上一顶虎皮帽儿,肥肥的小脸蛋上的肉往下垂,看起来像只小老虎崽,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瞅着人的时候,阿竹又被萌得差点捂胸。 没办法,就算胖儿子胖乎了点,但是也太像陆禹了,阿竹看着胖儿子,就仿佛见到了陆禹小时候胖乎乎的一团小肉团,自然被萌得一脸血。 胖儿子被这么弄醒,还有些委屈,直到阿竹困难地弯身,在他小脸蛋上亲了几下,才扁着嘴不恼了。 “走,咱们去豚豚的皇祖母那里喝腊八粥。” 阿竹牵着胖儿子的手,在一干宫人的护送下,慢慢地挪向慈宁宫。 慈宁宫的厨房天未亮便开始熬腊八粥了,小厨房熬的腊八粥自然和大厨房熬煮的那种当赏赐一般赏赐给其他大臣勋贵的腊八粥不同,那更加的鲜美可口。阿竹过来蹭粥喝,多少也有和皇太后一起过节的意思,表现出一种尊敬。 没想到她刚进殿时,便见首位上太上皇也坐在那里,脸色看起来僵冷僵冷的。皇太后坐在一旁,神色清淡,而其他的太妃们围坐在下方,个个皆静声不语,与以往来慈宁宫时的那一片欢声笑语形成强烈的反差。 而造成这一结果的,自然是坐在上首位置的太上皇。 阿竹敏感地觉得,那群太妃看太上皇的眼神十分幽怨,仿佛在怪他跑过来打扰了她们与皇后在一起的欢乐时光,他应该是哪边凉快呆哪边去的。 阿竹为自己这种脑补辶讼拢k樟财鹱约海排侄庸ジ匣屎突侍笄氚病 “琛儿过来,给皇爷爷瞧瞧!”太上皇脸色微缓,朝胖孙子招手。 阿竹正推着胖儿子上前时,便听到皇太后平淡的声音:“太上皇身子还未好,还是离太子远些,万一将病传染给太子就不好了!” “……” 殿内顿时一片安静,只有外头的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阿竹也低下头,不敢看太上皇的脸色。 “皇太后!” “臣妾在这,太上皇有什么吩咐?” 太上皇因为生病而有些干瘦的脸涨得有些红,呼吸也十分急促,他瞪着皇太后,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就在所有人提着颗心,以为他们要吵起来时,太上皇却没吭声。 “好了,皇后的身子重,别站太久,来人,给皇后赐坐。”皇太后若无其事地道。 所有人看向皇太后的目光宛若看着英雄,甚至有些已经是星星眼了。 阿竹被扶着坐下了,但是坐得极不自在,因为这宫里的气氛也太诡异了。直到十八公主到来,才缓解了几分。 这时,慈宁宫的内侍总管过来禀报腊八粥已经煮好了,皇太后便道:“都呈上来罢。” “太上皇,喝腊八粥么?”皇太后问了句。 太上皇气得脸色发黑,终于暴怒了:“不喝了!”然后直接起身,王德伟赶紧过来扶住他,摆驾回了仁寿宫。 皇太后十分平静地看着他离开,然后对殿内众人道:“好了,太上皇走了,你们都喝吧,在本宫这里,不必拘束。” 所有人:“……” 不过得了皇太后的话,确实不拘束了。 然后皇太后又吩咐绣姻道:“太上皇什么都没吃什么离开了,你呈一碗过去给他,加些蜂蜜,不要弄得太甜。” 绣姻笑着应了声是。 ***** 回到仁寿宫的太上皇气得下颚一阵阵抽紧,周围伺候的宫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直到有名内侍飞快地进来禀报道:“太上皇,慈宁宫的绣姻姑姑过来了。” 太上皇的脸色才好一些,故作平淡地咳了声,说道:“宣她进来。” 一会儿后,绣姻拎着食盒过来了,先是恭敬地给太上皇请安,然后方道:“太上皇,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给您送腊八粥过来了,里面加了些蜂蜜,并不会太甜。” 太上皇的脸色更好了,王德伟机灵地上前接过。 太上皇的口味确实是喜欢伴一点蜂蜜,但是也不能太甜。看来皇太后还是上心的,虽然她言语上有些儿不敬。不过王德伟觉得,皇太后今儿还算是客气的,大概是当时有那么多的宫妃在,难得给太上皇面子。 腊八粥是放在特殊的保温食盒端过来的,拿出来时仍是热腾腾的,太上皇用汤匙勺了一口吃下,味道正是他每年喝习惯的,不由得有些发怔,先前被皇太后弄出来的气一下子没了。 见绣姻还在殿内等着,太上皇道:“你退下罢。” 绣姻应了声,福了福身子便下去了。 等她离开,太上皇慢慢地吃着腊八粥,吃到最后粥已经凉了,但仍是将它喝干净。 接过王德伟递来的帕子擦拭嘴时,太上皇忍不住道:“王德伟,皇太后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朕已经如她所愿禅位于禹儿,她还有什么不满?” 王德伟低下头,这对帝后之间的事情自然不是他一个奴才能说的,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好。 幸好,太上皇也没想要他的回答,只是望着殿外廊前还未扫干净的雪发着呆。 ******* 在皇太后这里喝了腊八粥后,阿竹便起身去偏殿探望昭萱郡主了。 胖儿子被安贵太妃抱着不放,阿竹也没带他过去,不过十八公主却屁颠颠地跟着阿竹过去,说道:“十八也去看看表姐!表姐不能吃腊八粥,好可怜哦,十八今天多吃一碗,帮表姐吃。” 阿竹:“……十八真是个乖孩子!” 十八公主笑嘻嘻地表示自己很乖,一蹦一跳地走在前头。 到了偏殿,进门依然是一阵药味缭绕,极为难闻。阿竹有些不适,不过闻久了很快便压下那股反胃感。 “表姐!表姐!十八和皇嫂过来看你啦!” 十八公主蹦蹦跳跳地跳进去,看起来活泼极了。 昭萱郡主坐在床上看着她们进来,脸上带着微笑,说道:“你们是在慈宁宫喝了腊八粥过来的?” 十八公主像只猴子一样猴过去,高兴地说:“是啊!母后说表姐不能喝腊八粥,所以今儿十八帮你喝了,十八的肚子都有些撑得难受。” 昭萱郡主被十八公主逗得不行,忍不住将可爱的小公主搂到怀里揉了下。 阿竹坐到床前,如同每一次,先是询问了她的身体,知她这几日都在吃药,没有再昏睡渡日,心里也高兴几分。 过了一会儿后,十八公主将室内伺候的人都挥退到外头,然后兴奋地道:“表姐,十八昨日又听到父皇母后吵当年的事情了哟~~你想不想听?” “想啊!”昭萱郡主笑得很爽快。 看着像小报马仔一样的十八公主,阿竹终于知道昭萱郡主为何会得知帝后之间的八卦了,因为她有个小卧底,而这个小卧底比现代的狗仔队还要厉害。 阿竹也忍不住拉长了耳朵听。 “……母后说,父皇自己眼拙,当年去参加武安侯府老太君的寿宴,在梅林中误认了母后为其他人,母后当时以为父皇是登徒子,还直接用打马球的棍子将他打得抱头鼠蹿,逃命而去。然后父皇就说:‘蒋氏,你不要太过份了,朕当时以为你是武安侯府的义女,真是好大的胆子!’” 十八公主模防得惟妙惟肖,板着张小肥脸,拉着长长的语气,故作威严地道,将阿竹和昭萱郡主弄得哭笑不得。 板完脸后,十八公主又学着皇太后平淡中讽刺的脸色说:“母后是这样反驳的:‘哎呀,谁告诉你臣妾是蒋府的义女了?是不是我那义姐?真不好意思,太上皇你又被骗了,真是活该啊!’” “父皇又道:‘是她骗了朕,那又如何?当朕问你是不是蒋府义女时,你自己却不吭声!怪得了朕么?’。” “母后就道:‘臣妾就奇了怪了,后来臣妾可不是一次表示自己不是蒋府义女了,为何你却一直当臣妾是蒋府义女?不会是太上皇当时年纪轻轻的,便眼睛不好使吧?还是您就喜欢这调儿,以为臣妾和你闹着玩的?’” “然后啊,又吵得很凶,很多话说得太快,十八记不住啦!”十八公主如此总结道。 昭萱郡主听得意犹未尽,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八卦亲舅舅有什么不对,这可是她无聊生活中的一项消谴了,比八卦其他宫妃今日穿了什么衣服像只肥鸟、戴了什么首饰炫耀有趣多了。 阿竹却从其中听出了些猫腻,好像太上皇也是个脸盲啊,所以年轻时和皇太后打打闹闹时,却一直认不出皇太后,以为她是蒋府的义女,对她的身份耿耿于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身份耿耿于怀,在这个时代,只有一个原因:那么就是他想要娶这个女人! 阿竹又听了会儿两个八卦帮的一大一小女人凑到一起八卦了会儿,两人不明白真相,只觉得年轻时候的太上皇竟然认不出皇太后而笑得不行,说太上皇原来出有那么笨的一面之类的,听得她有些抽搐。 阿竹再次被弄得抓心挠肺的,好想知道当年帝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八卦这种事情,真是人人都爱啊。 在昭萱和十八公主这里挖不到真相了,阿竹决定今晚回去,去缠陆禹要帝后当年的真相!如果那个男人再敢忽悠她,她决定不将被窝拱暖让他抱着睡了!握拳! 166、第 166 章 晚上,陆禹顶着寒风回到寝殿,发现某位孕妇竟然难得地强撑着睡意等他。 陆禹微微心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蹲在她面前,握着她温暖的手道:“发生什么事了?”脑子却在飞快地回想着今天有发生什么事情,而且为何凤翔宫的总管及女史都没有过来禀报与他。 阿竹勉强打起精神,发现他双眸泛着冰冷的寒意,衬得那双丹凤眼寒光湛湛,顿时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吓得一个机灵,问道:“你怎么了?朝堂上有大臣又长篇大论地惹你烦了?” 陆禹见她一脸迷糊,顿时有些无语地道:“是朕问你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坐这儿干嘛?” “等你啊!” 她的态度太理直气壮了,反而让他有些心塞,发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小提大作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上次阿竹怀胖儿子时,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出事,让他留下极深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成了他的心病之一,生怕又有谁趁着他不注意时,要加害他的妻儿。 她不知何时成为他的心病,而她却从未知道! 陆禹叹了口气,摸摸她的脸,说道:“先上床,暖好被窝先,有什么事稍会再说。” 阿竹:“……”果然将她当成了个暖被窝的,真是太讨厌了!t^t 不过想到呆会要问的事情,阿竹还是乖乖地滚上床去暖被窝了。 果然,等她将被窝拱得暖暖的时,沐浴回来的陆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寝衣,直接爬上床,舒服地躺下,伸出手抱住她,微凉的指尖在她身上汲取温暖。 怕冷的男人冬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像条冬眠的蛇一般缠着她入睡。 阿竹拍拍他的手让他松一松,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道:“今天我带豚豚去慈宁宫喝腊八粥时,听到小十八和昭萱说父皇母后当年的事情,我不是有意听的,是十八说昨天父皇母后又吵架了,她听到了,就和昭萱说了。” 陆禹没什么反应,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她高耸的肚皮。 “哎,父皇是不是也像你一般,不能辩识人。”阿竹小心地问道。 出乎意料之外,陆禹承认了:“嗯,不过父皇没我严重,只要看得久了,他也能记住。” 而陆禹是无论看千遍万遍,人的五官就是记不住,后来也懒得再记了,可以从其他小细节分辩得清就行了。要辩识一个人的方式,又不只能从长相,还有气质、言行举止、神态之类的。 所以说,太上皇只有轻度脸盲,不像他那么严重。 他低首在她柔嫩的颈边蹭了下,“你可不要和旁人说,这事情知道的人极少,连母后也不知道呢。父皇当初之所以这般疼我,便是因为他发现我与他一般,都有这眼疾之症,所以才会将我带在身边教养,我可是在他面前发过誓,此事不能轻易告诉旁人,除了去逝的皇祖母外,也只有身边的几个亲信知道了。” 听罢,阿竹心里泛起微微的涩意,这个皇宫,果然是不好混。而且若非发现他的脸盲症,皇帝也不会这般疼爱他,疼爱到若是这位子他不争,那么他便没好下场。只能说,陆禹能走到今天,也算是被逼的。 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她又道:“那父皇母后之间是怎么回事?” 陆禹沉吟了下,方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依稀曾听以前的武安侯府的老太君说过,当年武安侯府收养了名义女,那义女是蒋老将军同袍的遗孤,因为对方于他有救命之恩,便将他的遗孤收为义女,送回武安侯府妥善照顾。而且十分巧合的是,那义女与母后有七八分相似,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母后的同胞姐妹。” 阿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十八公主所说的,皇太后问太上皇“为何一直当她是蒋府义女”之事,就算太上皇有脸盲症,也可以通过辩识对方身上的特点来辩识嘛,就像陆禹一般,他从未错认过人。看来是两人太像了,所以才会认错。 “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隐约知道父皇开始想要娶的是蒋家义女,后来却娶了蒋家嫡女,不久后,蒋家义女远嫁江南,然后不过几年便去逝了,而父皇刚登基不久,便想要废后,被皇祖母制止了。这件事情一直是母后心中的心结,因为父皇当时要废后时,蒋家不仅没有维护母后,还任由父皇作主,母后被伤透了心,若非皇祖母以父皇刚登基不久,朝纲不稳、时局不安,不宜废后为由,恐怕母后的后位不保。”他说着,微微叹息。 固然太上皇将他抱到乾清宫教养,但是皇太后养育他时也是尽心尽力,两者他皆十分敬重孝顺。帝后之间的矛盾,因为两人皆有心遮掩,知晓的人并不多,他察觉出异常后,也花了很久的功夫,才从蒋家当年的老人那儿挖出一些□□,可惜,却并不完全,让他有心帮也无从下手。 如此,便一直拖到如今。 靖王谋反,想借宫里的婉妃之手打通后宫的消息,皇太后同样早已知晓,便顺势而为,决定要趁机将他拱上帝位。而皇太后一直谋划着这事情,也谋划许久,恐怕是在当年太上皇说要废后时,伤了她的心,便让她开始策划了。 说得现实残酷一点,皇太后虽然疼他,却也将他当成了报复太上皇的棋子,所以对他的教养也与其他的皇子不同,也是因为这份不同,才有今日的陆禹。 阿竹有些纠结地道:“那父皇当年到底想要娶的是谁?” “应该是母后吧。”陆禹思索着道:“我从武安侯府的老太君那儿听说,那位蒋家义姐是个心大的,好像几次在父皇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让父皇以为她是蒋家嫡女,母后才是蒋家义女。” 阿竹听罢,自动脑补起来。 这时代男女之妨大于天,想必当时已经是太子的太上皇也不能太任性地和人家阁闺姑娘相处,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因为距离产生美,再加上有心人的欺骗,又是个脸盲,所以认错人也是应该的。 他当时应该想娶的是错认为蒋家义女的皇太后,但是先帝却为他钦点了蒋家嫡女,他心中不愤,所以成亲后对妻子极为冷淡。皇太后原本对他是有感情的,但是发现太上皇原本想娶的原来是她的义姐,而义姐应该也跑到她面前说了什么,所以才伤心了。 “听说蒋家会将义女匆匆嫁去江南还有个原因,她竟然狠心地给母后下药,使得母后愤怒,便让蒋家老太君将蒋家义女嫁到江南,后来还设法子弄死了她。父皇当时得知这件事情时,才会如此震怒要废后。” “父皇真的以为他喜欢的是蒋家义女啊?”阿竹脱口而出,“有这么蠢……不是,这么不靠谱么?明明想娶的人都娶回来了!” “……” 陆禹无话可说,他也觉得自己父皇当时挺蠢的,他就不会干这种事情,所以认出胖竹筒后,就认得准准的! “那父皇后来知道母后就是他当时误认为的蒋家义女了么?” “应该知道了。”陆禹又想叹气了,“若不是知道,这次宫变,父皇就不会这么轻易地饶过母后,还让她当皇太后了,恐怕处死母后都有可能。父皇掌权柄三十余载,怎么可能没有些底牌保身?想要逼宫并不容易。他应该也是遗憾了一辈子,后来又做出很多伤了母后心的事情,知道无法弥补,所以才会轻易地妥协了。加上,他现在的身子也不好,真的不能再折腾了……” 陆禹知道,他的父皇是一直未曾考虑过要将皇位传给他,想要选个没有缺陷的皇子继承这江山。直到靖王宫变,皇太后顺势导演了一场,推了一把,承平帝方知道皇太后对他的不谅解,又因魏王遇刺身亡,儿子背叛加上丧子之痛,心灰意冷之下,方顺应皇太后的意思,立他为太子。 阿竹静静地听着,忍不住凑过去亲亲身旁男人的眉眼,笑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什么遗憾?” 陆禹想了想道:“希望你生个能让朕认得出的孩子,朕便没遗憾了!” “呸!关我的事啊!”阿竹磨牙,直接咬他一口,“你这样说,小心豚豚知道他父皇竟然认不出他而伤心。” “没事,只要他一直这么胖胖的,朕自会一眼认出他。” 阿竹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然后自己反倒是笑了,“豚豚长得像你,这么一直胖下去,你不觉得有损自己的形象么?” “没事,反正我又不知道他长得如何。”无良的父亲如此说。 阿竹又忍不住踢他一脚了。 陆禹抓住她的手道:“好了,夜深了,你该睡了,可别累着朕的闺女!”说着,摸摸她的肚子。 阿竹朝他哼了一声,说道:“许是个儿子也说不定!” “没事,儿子长得像你也好!”这样他就能认出来了! 这男人的脸皮在某些时候厚得甚比城墙。 167、第 167 章 在阿竹依然持续着想要扒帝后当年的八卦真相时,时间走得飞快,很快便到了年底。不过因为太皇太后的孝期未过,这个年估计是要过得比以往清淡简约了。 虽然是在最忙碌的年底,但是因为阿竹现在月份重,皇太后和陆禹都不希望她过于劳累,所以根本不必让她操心过年的事情,只需要顾好她肚子里的那颗肉球就行了。 到了腊月二十六日,宫里封了笔,各个衙门也开始了放假。 自从十一月份登基,整整两个月一直忙得像条狗的陆禹终于有了几天喘息时间,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外,便天天泡在凤翔宫里抱妻子玩胖儿子。看着胖儿子被无良的父亲指挥着在殿内搬这搬那,而自己累得像条小狗一样,还笑得那般开心,阿竹就有些不忍直视。 胖儿子哦,你这般傻乎乎地凑上去让你爹玩,真的好蠢! 不过以后阿竹会知道,胖儿子还是挺聪明的,因为她的另一个儿子更蠢出了境界! 这天,阿竹又有了新问题,“对了,阿禹,昨儿我又听到新的八卦了。” 陆禹正在给她剥松子,听罢随意问道:“什么八卦?” 阿竹神神秘秘地凑近他,说道:“小十八说,当年父皇迎娶母后时,可是干了件冲冠一怒为红颜之事,在京城里并不是秘密呢,你说这又是为何?” 陆禹目光盯着她的肚子,室内烧了地龙,暖融融的,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f子,下身是一条宽大的裙子,腹部高耸,坐着的时候,都看不到脚了。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每每看到她在殿内走来走去散步,他的心就要提起来。 “那有什么?当年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那些不知情的人才以为父皇当年冲冠一怒是为了母后!”陆禹对这事情倒是知道些内.幕,“父皇当年以为蒋家义女受到了蒋府的苛待,他娶了母后时,心里正憋火,便找了个理由来发火,亲自揍了好几个蒋家弟子及迎亲老爷,就因为他们嘴巴不牢靠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父皇是为母后生气,才会出手教训,婚礼差点都误了吉时。” 所以说,当时还是太子的太上皇估计是想要借此将婚事给搅了么?认错了人不说,真是渣! 不过阿竹还是觉得有很多不明白,陆禹这儿是问不出来了,得看看小十八那儿打探得怎么样。 “别心不在蔫的,当心吃到鼻子里!”陆禹捏了捏她的脸,不悦地道。 这时,胖儿子气喘吁吁地抱着个小盒子过来,含糊地叫道:“父皇,父皇,给,给……” 陆禹笑着接过来,将盒子打开,然后抓了把松子放进去,又将盒子锁上,重新交给胖儿子道:“好了,这是豚豚的,拿去收好吧。” 胖儿子又高兴地吭哧吭哧地抱着盒子跑了。 阿竹见胖儿子被这么耍,有些不高兴地道:“小心豚豚以后想起你这么耍他,他要恼你了。” “哼,朕是他老子,他敢恼!” 阿竹直接踢了他一脚,问道:“你恼不恼我?” 陆禹斜挑起眉,唇角勾起,说道:“这么点力气,反正也不疼,恼你什么?胖竹筒真是瞎操心!你还信不过我么?”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方高高兴兴地道:“禹哥哥真好!” 陆禹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给她剥松子,心说他自然是好了,都没舍得耍她玩,只耍胖儿子玩。 ******* 腊月三十的早上,陆禹携着阿竹和胖儿子一起去仁寿宫和慈宁宫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拜年。 仁寿宫里冷冷清清的,即便室内烧着地龙,一片暖意融融,也融不化那种孤寂冷清。 太上皇受了儿子儿媳妇的礼后,撩着眼皮看了儿媳妇的肚子一眼,说道:“皇后这月份大了,很快便要生了罢?” 陆禹恭敬地道:“太医说就在一月中下旬左右。” “哦,也不远了。”太上皇说着,看了看陆禹,又道:“等明年出了孝,该考虑广选妃嫔之事了。到时候让礼部的人安排罢。” 陆禹眉尖微拧,打着太极道:“父皇,此事不急,过了七月才出孝,并不是个适合选秀的日子。” “行了行了,到时候再说罢。”太上皇没什么耐心,直接将他们赶走了。 阿竹扶着腰,慢慢地走出仁寿宫,脸上的表情与平时无异。陆禹看了她一眼,挥开扶着她的宫女,自己过去扶她,用微凉的指尖轻轻地蹭着她温暖的手心。 阿竹仰头朝他一笑,这笑容中包含了太多东西,但是陆禹一眼便看明白了,眼中滑过了丝丝缕缕的柔情。 只要你的心不变,我心依旧如故,永远不会变! 到了凤翔宫,刚进去便见到一片欢声笑语的热闹。比起冷清的仁寿宫,这里真是热闹得过份,也越发的衬得仁寿宫的清冷孤寂。 见到陆禹进来,太妃们纷纷起身给他请安,然后便轮到陆禹和阿竹、胖儿子一起给皇太后、安贵太妃请安。 皇太后笑道:“你们是刚从仁寿宫过来吧?太上皇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他这是恼本宫呢。” “……” 阿竹有些宓乜醋呕侍螅庹媸歉匣矢飞狭耍闳枚庸阊蠊移蝗茫此偷昧怂 陆禹温和地道:“母后之言,儿臣莫敢不从,儿臣遵旨!” 瞧瞧,这就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房的德行。 其他在场的太妃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不敢在此搭腔问话。太妃们在皇太后这儿吃得开,什么话都敢说,但是皇帝可不同,她们可不敢在皇帝面前放肆。 坐了会儿后,阿竹便被十八公主拉到偏殿去看昭萱郡主了,同时又听到了一耳朵的八卦,也知道了为何今日太上皇突然提起让陆禹出孝后就广选后宫的话,应该与他们昨晚吵架有关。 “昨晚父皇母后又吵架了,真是不知道他们怎么那么多的架可吵,吵得十八头都疼了!”十八公主白嫩嫩的小手捂着额头,一副不胜烦躁的样子挨坐在炕上。 阿竹和昭萱郡主瞬间爆笑出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做出这种举动,实在是违和啊! 十八公主被两人笑得小脸微红,恼道:“再笑十八就不说了!” 两人忙举起手保证不笑了。 十八公主这才道:“昨晚他们又翻旧账,母后说父皇是个爱面子的老家伙,当年娶她时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了母后之后,为了作样子,竟然鲜少理会后宫的女子,据说要为母后的义姐守身呢。皇后这样说:‘太上皇可真是痴情,可惜痴情的对象不知道,现在骨头都化成灰了。’” 昭萱郡主听得一愣,喃喃道:“舅舅真的这么喜欢那个蒋府义女么?” “才不是!”十八公主跳着脚道,“那是个坏女人!父皇才不喜欢她!父皇只喜欢我母后!” 小孩子一般都不希望自己父亲喜欢除了自己母亲以外的女人,十八公主也不例外。昭萱郡主和阿竹都理解小公主的心态,却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劲暴的。 “当时父皇听到母后这么说,就马上气了,也骂道:‘朕一直想娶的女人是你!不过是认错了!却是你这个女人自己钻了牛角尖,后来一直走不出来!’” 昭萱郡主觉得自己快要糊涂了,抚着额头,忙道:“等等,是不是弄错了?皇舅舅和舅母先前透露的意思,不是说要娶那个蒋府义女么?怎么皇舅舅想要娶的人又变成了舅母了?” 十八公主啜着小胖手,歪着脑袋道:“十八不知道耶。” 阿竹也有些晕,这当年的事情,还真是只有帝后二人才知道,加上太上皇是个好面子的,皇太后又一心当个贤后,两人便这般相敬如宾地过了一辈子,看在外人眼里,便是太上皇敬重皇太后,皇太后赢得了贤后的美名,后宫女子越来越多,但是两人却从未解开过误会? 如此一想,两人过得真是遭心啊! 十八公主看着两人脸上的古怪神色,歪了歪脑袋,有些懵懂。她到底还比较年幼,很多事情其实不太懂的,也不懂自己父母为何近来只要凑到一起天天都要吵架。 弄不懂的十八公主想了想,到了傍晚下雪时,便顶着风雪跑到了仁寿宫。 太上皇正在喝药,听到殿前传来惊呼声,正皱着眉头有些不悦时,便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像只小猴子一般钻了进来。 “十八?” 十八公主抖了抖身上的雪,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父皇,十八想您了!” 太上皇听罢,又见小女儿被冻得发紫的脸,顿时心都要软了,忙道:“快点过来,让父皇捂捂,这下雪天的,你怎么跑过来了?你母后找不到你,可要担心了!”说完,顿了下,又哼道:“让她担心也好,省得她现在每天都闲得没事干瞎折腾!” 十八公主欢快地扑过去,直接窝到太上皇怀里。 王德伟忙拿过一个小手炉递给小公主暖手,又让人去准备干净温暖的衣物。 等十八公主换了干净的衣服,父女俩一起窝在温暖的炕上说话。 十八公主抓着太上皇的手,看着他枯瘦的手,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胖手对比,清清脆脆地道:“父皇的手皱皱的,不好看!母后说,要多吃饭才会变得好看,父皇你就多吃点吧。” 太上皇被她逗得不行,捏捏小女儿肥肥的小脸,说道:“好,父皇以后会多吃点,要活得久久的,看咱们小十八出嫁呢。” 十八公主猛点头,拍着他的胸口道:“父皇放心,十八到了年纪了,很快便会找个贴心如意的驸马让他养,不会让父皇因为嫁不出女儿帮交罚金的!父皇留着银子养老吧!等十八的驸马赚了钱,让他建个漂漂亮亮的园子,还要有温泉,然后接父皇母后一起过去住!这样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啦~~” 太上皇哈哈大笑,被小女儿逗得不行。 不过十八公主很快又苦着张小脸。 “怎么了?谁欺负咱们小十八了?” 十八公主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忧愁地道:“十八想要和父皇母后在一起,但是母后说,父皇你讨厌她,不会和她住一起的!怎么办?十八想和你们在一起!”说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闪烁着泪花,呜呜地抱着太上皇哭了起来。 太上皇被小女儿哭得心疼,忙道:“十八乖啊,父皇没有讨厌你母后,是你母后自己爱吵架,可不关父皇的事情!” “真的?”十八公主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他,“可是十八上次听到父皇母后又吵架,说父皇当年不想娶母后,所以十八那么多皇兄皇姐都出生了,十八都没能出生……” 太上皇僵硬了下,脸色有些晦涩。 一旁的王德伟已经听不进去了,脚步往外挪了挪,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而此时,他也肯定了,这十八公主鬼精鬼精的,分明是来套话的! 半晌,太上皇方道:“父皇当年认错了人,后来,有一个坏女人到父皇面前说了些话,父皇误会了你母后,但是又拉不下脸解释,所以……”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女儿的脸蛋,这张脸比较像皇太后,但是又比皇太后多了几分甜美。 他记得,初见皇太后时,她还是个少女,拿着长长的马球棍,将他当成了误闯武安侯府的登徒子,直接一棍子扫来,动作干净利落,裙摆飞扬,好看极了。那时即便认不出那个少女是谁,却仍是记在了心里。 可惜,他一直以为那是武安侯府的义女,而她却不屑解释,直到误会渐渐生成,让另一个与她极为相似、同样英姿飒爽的女人替代了她。 等十八公主挨在他怀里睡着时,皇太后也寻了过来。 太上皇看着被三十几年的深宫生活磨掉了菱角的皇太后,心下多有感触,说道:“你可知,当年你那义姐到朕面前说了什么?” 皇太后默默地抱过熟睡的女儿,淡淡地道:“说了什么有意义么?您为了她在婚礼上生气,为她守身,为她要废后。当年若不是臣妾当机立断将她送往江南,您估计已经将她迎进宫了……”她也感慨了句:“臣妾当年也是年轻气盛,手段难免会霸烈了一些,但却不后悔!说到底,其实一切都没意义了。” 太上皇的脸皮抽搐了下,脸色又变得难看。 见皇太后抱着女儿要离开,太上皇忙道:“朕当年要娶的人一直是你……” 皇太后冷笑一声,“太上皇就别再骗自己了,义姐与臣妾如此相似,您认错了也是应该的!臣妾知道您爱面子,所以这些年来努力做好贤后,万万是不敢让您的后宫出什么丑事,也全了您的梦想。臣妾也不是不能容人的,若非义姐她太狠毒,给臣妾下药,臣妾也不会不给她活路了。” 说罢,皇太后转身离去。 太上皇看着她离开,脸皮又抽搐了下,慢慢地闭上眼。 他错认了几年时间,她便误会了一辈子。 168、第 168 章 除夕宫宴,皇室和宗室子弟皆聚集到交泰殿,一起参加了个还算热闹的宫宴。 到了年初一,便是庆煦元年,新年的气氛终于冲淡了去年宫变后萦绕不去的紧张气氛,京城里无论是达官贵人或是平头百姓,都过了个好年。 正月初八,朝廷开朝,陆禹又开始忙碌起来,有些从去年夏天时便堆积了半年的事情已经迫不容缓,急需皇帝裁决主持。所以,一时间陆禹又忙成了狗,每天天未亮被叫起了,然后到三更半夜才爬回来。 这其间,阿竹都是早睡晚起,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离开。倒是晚上有时候腿抽筋或者是尿憋醒时,会看到睡在旁边的男人,整个人都往她身边缩来,明明被子够厚,室内的温暖也适中,便仍是一副畏冷的模样。 随着一月份的到来,阿竹也快到了临盆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盯向了凤翔宫,关心她这胎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朝臣们出于对社稷的考虑,自然是希望皇后生的是小皇子,而关心阿竹的亲朋友好友们倒是不管她生男孩或女孩,只担心她的身子太弱,生产时有风险。 所以,这其间,柳氏和严青菊几次进宫见她。 阿竹一看到柳氏,便拉着她道:“阿爹现在身子如何?胖胖呢?娘亲看着好像清缄了一些,怎么过个年竟然不长膘呢?难道是应酬太多累着了?你不必管太多,不喜欢便拒绝了,不必怕给我招什么是非,大不了由我顶着。” 她说得无比的凛然大气,柳氏却听得好笑又好气,一个手痒,又忍不住戳了她一下,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这行为不妥。虽然闺女还是自己的闺女,但她已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了,并不只是她的女儿,连她见了也要先行礼的国母。 不过,现在见她眉眼含笑,眼中无愁,依然一派自然又带点儿小女儿娇俏,心里却忍不住欢喜起来。 嫁人的女人比不得当姑娘时的无忧无虑,要担起很多责任,被迫成长。即便面对至亲父母,也免不了露出不同来。而她这女儿,不管在外面如何,每次见她,她也在成长,但面对亲人时,依然能露出欢颜。如此,也只有一个解释,娶她的那个男人私底下愿意宠她爱她呵护她,维护她的真性情。 “你这孩子,都要成两个孩子的娘亲了,还这般跳脱。”柳氏无奈地道:“你爹很好,身体很健康,寿全现在在书院,他的读书天份不错,随了你爹,以后也会走科举这条路。至于我也很好,最近应酬是多了些,不过也和你大伯母商量过,慎重地挑选了些。靖安公府里有你大伯父在,不会出什么事情。”柳氏拍着她,语重心长地道。 作为外戚,靖安公府出了位皇后,将来定能一飞冲天,但是随之而来的是风头太盛,这便要看靖安公府的作法家风了。幸好,严祈华是个有远见的,不会被一时的繁华迷了眼,有他在,靖安公府估计能平安荣耀地到下一任皇帝即位。 阿竹微笑着点头,她自然是相信大伯父和自己父亲的,他们定然不会拖后腿。 “过些日子,你便要生了,你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也算是有经验了,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柳氏拉着她,温声细语地宽慰着,生怕她有什么心理压力,到时候要出事。 如果是以前,柳氏倒是没那么担心。可是阿竹生豚豚时被人毒害早产,怀现在这胎时,又因为正逢太皇太后丧礼,劳累过度,动了胎气。接着七月份的宫变,又让她饱受惊吓。事情连着发生,这胎怀得辛苦,也养得辛苦,柳氏心里无法不担心。 阿竹温驯地点头,见她眼中满含关心,心中一暖,摇着她的手道:“娘亲放心吧,到时候宫里有接生嬷嬷太医、医女,人多着,女儿没事的。” 柳氏拍拍她的手,又同她说了一些注意事情,方告辞离开。 第二日,便换严青菊进宫来了。 很久没见这妹子了,阿竹也甚是想念,拉着她的手问这问那,严青菊一一笑着答了。 “怎么不将你家藿儿带进宫来?也好和豚豚有个伴,一起玩耍。” 严青菊眼睛一转,便道:“等天气暖些再带进来。”然后有些小心地道:“三姐姐一直在宫里,觉得无聊么?”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阿竹喜欢往外跑,即便条件不允许,但以前未出阁时,她也曾经幻想过,等以后有钱有闲了,便要去江南逛逛,吃遍大江南北,玩遍山川河流,赏遍人俗风情。这么个深宫,她会不会自在? “挺好的,并不算无聊。”阿竹含蓄地道,她天天忙着八卦太上皇和皇太后,加上十八公主这个报马仔,日子还真不算是无聊。 严青菊看她很久,方笑道:“三姐姐过得好,我便高兴了。”她低首认真地看着阿竹的肚子,“就是这几天要临盆了吧?三姐姐放心,我去枯潭寺里问过住持了,你这胎定能平平安安的。” 阿竹听得高兴,主要是感动于这妹子的心意,说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接着姐妹俩又说了会儿话,话中从闺阁时期到儿女经,都有说不完的话,直到看天色差不多了,严青菊方告辞离去。 可能是因为严青菊的到来说了很多话,到了晚上时,阿竹难得精神不错,在殿内转了几圈后,依然没有睡意,便坐下来掐指算着自己大概会在什么时候生。 正算着,陆禹踏着月色进来了。 现在已经正月中旬,月亮还未圆满,缺月清冷孤寂地挂在寒春的天空,使得整个月夜都透着一股寒冷。 陆禹进来时,见她在算着什么,笑道:“怎么了?” 阿竹有些兴奋地道:“阿禹,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了,你说我肚子里的这个会不会在那天出来呢?如果刚好是元宵节出生,以后就叫他元宵好了。元宵这小名儿宜男宜女,都不错。” 陆禹摸着下巴,然后促狭地道:“以后就叫胖元宵好了!” 阿竹一顿,然后趁他走近时,一脚踢过去,刚好踢到他的腿肚,然后怒道:“你在嘲笑我胖么?” 胖竹筒、豚豚、胖元宵,这男人到底有多爱胖这个字眼?! 陆禹被踢得不痛不痒,将身上的龙袍褪下,漫不经心地道:“胖也是一种特色,挺好的,你生什么气?你小时候本来就胖嘛。”将衣服随意地丢到一旁的箱笼上,也不管它,反正明日有宫女会自动收拾。 可能是孕妇真的是一种情绪化的动物,脾气一来,真是控制不住,阿竹踢了他几下后,发现他根本不痛不痒,又有些郁闷。 “行了,别闹,小心摔着自己。”陆禹扶着她上床睡觉,躺下后道:“先睡吧,距离元宵还有好几天呢。”然后摸摸她的脸,笑道:“听说今日镇国公世子夫人进宫来看你,你们聊得似乎挺开心的。” “对啊!我四妹妹是个很好的妹子,真的很贴心呢!她担忧我,所以今儿特地来探望,顺便开导安慰我的!你瞧,这才是好妹妹的典范。”一个高兴,忍不住跟他卖弄起来。 陆禹哑然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道:“听说镇国公世子夫人对你真是好得没话说啊……”声音轻轻的,捏着她脸的手往下移,在她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这话似乎有些醋吧? 阿竹狐疑,忍不住道:“那是自然,她是我四妹妹!” “哦……” 行了,这位皇帝真的是醋了! 阿竹哭笑不得,你用得着跟个女人吃醋么?况且还是个已经成亲的女人! 笑笑闹闹,又是一天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阿竹真的想要在元宵生个孩子,所以刚好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早上,她正和胖儿子一起用早膳时,突然手中的汤匙不稳,直接掉在了地上,脸也开始扭曲起来。 “皇后!”娥眉等宫女瞬间有些慌了。 “别慌,我、我可能要生了,将我扶起来。”阿竹吩咐道。 一群宫人急哄哄地将她扶进内室,整个凤翔宫都热闹起来,请太医的请太医,通知各宫的通知各宫,一时间,人人忙得脚不点地。 只有胖儿子懵懂地看着母亲被扶走了,感觉到周围人紧张的情绪,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叫着要“母后”,宫女奶嬷嬷们忙抱着他哄,不过怎么也哄不停后,有个机灵的小内侍道:“太子殿下,娘娘正在生小皇子,很忙呢,太子殿下可以去寻皇上,顺便告诉皇上这件事情。” 皇上=父皇! 胖儿子抽抽噎噎地表示,要去找父皇。 宫人们顿时松了口气,忙抱着他出去,磨磨蹭蹭地往乾清宫行去。 刚出了门,便见皇太后带着安贵太妃过来了,众人忙上前请安。等皇太后知道孙子是要去乾清宫,便笑道:“皇上应该也快回来了,便让太子去接他罢。” 宫人们听到皇太后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责备,忙笑着应了声是。 刚出了凤翔宫不久,便见到皇帝的仪仗,走在前面的是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大步流星走来,虽然天气冷,但是可能是他走得有些急,白晰的脸庞染上红晕,更添一种难以言喻的俊秀之色。 所有宫人看了一眼,眼睛都有些转不过来。皇帝原本就是京里有名的美男子,现在这般急促地走来,更添几分颜色,着实让人心动。也不知道等太皇太后孝期过后,又有多少宫女春心荡漾,欲要上那龙床了。 “父皇……” 含含糊糊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那些人的思绪。 陆禹大步走过来,直接抱起朝他伸出胖手的胖儿子,勉强笑道:“豚豚怎么了?别哭,咱们一起去看你母后。” 胖儿子将脸埋到他怀里,呜呜两下后,才点点头。 胖儿子脑袋上柔软的毛发蹭着他的下巴,有些儿痒,让他忍不住又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继续往凤翔宫行去。 169、第 169 章 阿竹这次生产因是第二胎,已经有了经验,加之怀孕末期身子也养得好,中途并未有什么事情发生,所以进产房后四个时辰,终于在下午酉时平安诞下一子。 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时,外殿守着的所有人皆听到了,很快接生嬷嬷便将用明黄色的襁褓包着的新生儿抱了出来,皇太后和安贵妃忙过去围观起来,两人皆笑得合不拢嘴。 现下皇帝膝下已有两个皇子,算是有后了,于他的帝位也更牢固,那些大臣们也不能再叽叽歪歪了。 陆禹没看新生儿长什么模样,直接进了内室,来到床前。 宫女和嬷嬷们正在收拾,见到他进来,吃了一惊,赶紧上前行礼。陆禹摆了摆手,没理会她们,直接撩起袍子坐到床前,看着床上已经陷入沉睡的女人。 室内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宫女正燃着清淡的香驱除味道,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并不好闻,陆禹却并未理会,伸手轻轻地抚着床上的人苍白的面容,问道:“皇后情况如何?” 刚为皇后清理完身子的娥眉道:“皇上放心,皇后娘娘只是产后脱力昏迷,医女刚才看过了,睡几个时辰便全醒来。” 陆禹听得放心了几分,又道:“厨房里熬着的汤怎么样了?等皇后醒来端过来给她喝。” “早已经备着了,皇上放心。” 陆禹又问了几个问题,娥眉一一答了,等他不敢询问后,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沉敛地看着床上昏睡的皇后,微微敛下眼睛,恭敬地退到一旁。 娥眉是陆禹提拨上来的女官,管着凤翔宫整个宫的宫女,自然是忠心可靠的。只是以往娥眉在别的地方做事,并不太了解这刚登基不久的皇帝,现在被他几句问话,句句都是与皇后有关,心里隐隐有些明白帝后之间的感情,恐怕是容不得第三者插足,后宫恐怕要形同虚设了。 如此一想,便又有些高兴,若是皇后的地位巩固,于她也有利,指不定她以后也能像慈宁宫的绣姻姑姑那般威风。 陆禹伸手为阿竹理了理头发,又忍不住摸摸她的脸,然后执起她的手为她把脉,确认她的脉搏平稳舒缓,无甚大碍,方才松了口气。见她睡得正香,全然不知晓他的担忧,心里又忍不住有些生气,轻轻地掐了下她有些圆的脸庞,掐完后又心疼了,忙又安抚性地摸了摸。 他坐在这里的时间有些长,直到外头宫人来禀报,皇太后和安太贵妃要离开时,方起身去送她们。 “皇后是个好的,为你生了两个皇子,告诉她辛苦了,让她好好坐月子,可不能累着了。”皇太后叮嘱道。 安贵太妃笑得见牙不见眼,若不是二孙子太小,她都想抱回自己宫里不放了,同样对儿子道:“二皇子很健康,本宫看着也是像你,甚好甚好!” 陆禹笑吟吟地看着两位长辈,心里却开始蹙眉:怎么又是像他呢? 等将两人送走后,陆禹便去看被奶娘喂了奶的二儿子,看到那张有些皱、又是红皮肤的婴儿脸,整张脸小得他一个巴掌就能盖住还有余,比起当初胖儿子出生时,仿佛小了将近一倍,看来不是个胖儿子,反而是个瘦儿子。而且这张脸的五官小小的,也实在看不出来像谁。 真的像他么? “嬷嬷,你说他像谁?”陆禹又忍不住问耿嬷嬷了。 耿嬷嬷眼神飘了飘,委婉地道:“皇上,二皇子看着还小,奴婢也看不出他像谁,等过几个月,五官长开了,便知道了。” 陆禹听罢,越发地觉得他母妃不靠谱,果然她说的话不可信。于是没有丝毫负担地将孩子像谁的事情抛到了身后。 到了亥时,阿竹终于醒来了。 一醒来,便找她刚生下来的小团子,奶娘将之抱了过来给她瞧。 阿竹被人扶坐起来,靠在大引枕上,下.身垫着月事带,还有恶露排出,而且隐隐带来疼痛。这些上次都经历过了,也没有那般难忍,所以整副心思都放在二儿子身上。她凑过去瞧了瞧,一时间也拿不准孩子像谁。 “他怎么这般小?而且他像谁?” 奶嬷嬷笑道:“娘娘放心,太医来看过了,二皇子虽然瘦了点儿,但却很健康。二皇子自然是像皇上的了。” 阿竹瞥了她一眼,这话明显就是为了讨她欢心才说的,这么小小的一团,五官未长开,哪里看得出像谁?不过听到太医说二儿子很健康,让她松了口气。幸好怀这孩子时,中途虽然折腾两次导致动了胎气,但孩子还是能平平安安落地了。即便瘦了点儿也没关系,以后仔细养着也行了。 正想着,陆禹抱着胖儿子掀帘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端着食盒的宫女。 “母后、母后~~” 胖儿子终于见到母亲了,十分欢快地在父亲怀里蹦q着,就要滑下去扑阿竹。陆禹将他放下,不过却拎着他的小衣领,说道:“豚豚的母后还不能抱你,豚豚要乖,不能扑上去。” 胖儿子懵懵地点头,来到床前,便挨着床不肯走了。 陆禹坐在床前,接过宫女呈上来的鸡汤,自己捏着调羹喂阿竹喝汤。 整个内室的宫女嬷嬷看罢,皆低下头当没看到。而阿竹也懒得理会旁人的想法,张嘴喝下他喂来的鸡汤,边和他说起二儿子。 “他看起来不胖,以后你可不能叫他胖元宵了!”虽然儿子现在瘦了点,但阿竹觉得他脱离了“胖”这个字眼,也挺好的。 陆禹不以为意道:“没事,以后仔细养着,很快便胖了。” 你到底对“胖”有多执着啊喂! 阿竹对他已经无语了,撇开这个话题,又道:“元宵的大名儿谁来取?你还是父皇?” “父皇想取就由他,不想我便先去翻典籍取一个。”陆禹看得很开,谁给儿子取名都无所谓,只要不取些不靠谱的名字就行了,太上皇取名的能力还算是不错的。 等阿竹喝了鸡汤后,便见趴在一旁听父母谈话的胖儿子眼睛眯眯的,看起来就要睡了,忙让人带他下去睡觉。现在都过了胖儿子睡觉时间了,但是因为没有见着母亲,所以一直撑着不肯睡,现在见着了,终于肯安心地睡了。 阿竹摸摸胖儿子的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下,道了声晚安,胖儿子方乖乖地让奶娘抱下去睡觉。 ****** 今年是新帝登基第一年,庆煦元年,皇后正好诞下二皇子,整个皇城喜气洋洋。 阿竹开始了苦逼的坐月子,这回她平平安安生产,没有像上次那般伤了身子,所以过了几天后,终于能下床了,同时也觉得自己身上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心里不免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不干净。 所以晚上陆禹回来后,过来看她时往她身边凑,忙将他推开,说道:“我身子有异味呢。” 陆禹搂着她的腰,嗅了几下,笑道:“是有奶腥味儿,你给元宵喂奶了?” “当然,母乳对新生婴儿的身体比较好,能产生抗体!”阿竹理直气壮地说,二儿子看着就一副瘦弱的模样,让她心里极是担心,即便太医说他身子好,但在母亲眼里,仍是觉得不够胖,要仔细养着。 陆禹唔了声,又亲了下她的脸蛋,然后张嘴又咬了咬那软软的颊肉。 这是个狗皇帝!就爱咬她! 阿竹见天色差不多了,忙将还想要多咬她两口的男人推出去,说道:“你该就寝了,省得明日朝会没精神。” “一个人睡很冷……”陆禹的声音有些轻,他已经有好几晚没睡好了。 阿竹捧着他的脸瞧了瞧,眼底下确实有些青影,不过他天生丽质,即便有青影,看起来却像是画了眼影一般,反而添了一种说不出的色彩,仍是精神焕发,冷艳高贵的男神一枚。 “没事,等我出月子天气也暖和了,到时候你也不会冷了。”趁机多摸了几下他的脸,又道:“我叫人多准备两个汤婆子将被子烘暖,再准备两个手炉让你抱着睡,就不冷了。” 陆禹蹙着眉看她,看得她心惊肉跳,这男人不会想要在这种时候钻上她的被窝吧?她还在坐月子呢,被旁人知道少不得要说三道四了。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直白了,陆禹黑着脸道:“我没那么禽兽!” “我没说你禽兽,你想太多了。”阿竹无语地回道。 帝后二人关于禽兽的话题说了会儿,说到最后,两人都忍不住扭头:到底在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啊?难道已经老夫老妻到为了这么点小事也能赂霭胩烀矗 最后,陆禹只能不甘不愿地回乾清宫的寝室睡下了,不过长夜漫漫,就算被窝里事前被汤婆子烘暖,怀里也抱着暖手炉,但却比不得人体的温度,享受过极品盛宴的皇帝又一次冷得睡不着,眼下的青影更重了。 请安时,皇太后和安太贵妃都看得有些担心,不由问道:“皇上晚上没歇息好么?还是政事太繁忙,太过操劳了?” 陆禹温和地道:“母后和母妃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就好。” 确实,等胖竹筒出月子了,他自然就好了!也不知道何时养成的怪毛病,不抱着她睡就睡不着了,陆禹觉得自己也很无奈啊!夏天就罢了,毕竟夏天时胖竹筒畏热,喜欢直接趴在他身上睡,也习惯了承受她的重量,可这冬天,晚上太冷,一个人总是难以入眠。 皇太后看了他一会,便道:“若是太累了,便歇着,政事是忙不完的,别像你父皇一样熬坏了身子,不值当。” 陆禹继续笑着应下了。 另一边,阿竹在忍了十来天后,终于忍不住了。 “娥眉,去弄点热水来,我要擦擦身子。” 阿竹觉得坐月子不能沾水纯粹是扯谈,竟然连擦身子都不给她擦一下,也太矫枉过正了。上回生胖儿子时伤了身子,她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渡过,这回恢复得很快,所以也清楚地感觉到有多难忍。 以前王府里伺候的婢女阿竹见她们年龄大了,都放出去配人了,所以进宫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从内务府里挑过来的,贴身伺候的女官是陆禹指的,所以她用得极是放心。 娥眉虽然觉得不妥,但是她脑子灵活,也不会一味地耿直劝阻,见阿竹坚持,便偷偷地去小厨房拎了壶热水过来,将殿内伺候的宫人都谴到外头后,自己亲自兑好热水温度,放在耳房里,让阿竹去折腾,然后她去门外放风。 主仆俩配合得天衣无缝,阿竹飞快地将用热水绞干净的巾帕将自己全身都擦了一遍,其间捏了捏腰腹上的赘肉,一脸不忍直视,暗暗担心陆禹这样抱着她是不是已经摸到这些肉了?暗暗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做做收腹减腰的运动。 娥眉也打发了几拨人,等阿竹整理好自己,回到内室后,娥眉终于松了口气,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她一直以为皇后就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乖巧温和,端庄娴淑,恪守规矩,但是没想到私底下也是个阳奉阴违的。 回到房里,奶娘将二儿子抱过来了,阿竹抱过正睡得香甜的二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觉得二儿子未免太能睡了,忍不住道:“他几时喝奶的?醒了几次?” 奶娘答道:“先前喂过奶了!二皇子很少醒,都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奴婢们将二皇子唤醒喂奶的。” 阿竹有些担心地道:“饿了都不懂得醒来吃东西……会不会有什么事?” 奶娘嘴角抽搐了下,说道:“娘娘放心,太医今儿来请脉,说二皇子殿下身子很健康。小婴儿要多睡才能长大,等他大些,精力充沛了,就不会睡那么多了。” 阿竹虽然仍是担心,但是因为她只养过一个胖儿子,所以也没有老人家的权威,便也不再问了,抱着二儿子又端详了下,无奈地发现,没满月的孩子五官细细嫩嫩的,实在是看不出来像谁啊。 “母后~~” 听到这声响亮的叫唤,阿竹便知道她家胖儿子过来了,笑眯眯地道:“豚豚来了,快来看弟弟。” 胖儿子跑了过来,他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袍子,滚过来时看起来就像一团火焰,精神极了,白嫩的脸蛋也因为跑过来红扑扑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胖儿子站在床前的脚踏上,掂着脚看弟弟,然后皱起小眉头,扁着嘴说:“弟弟,丑丑!丑儿!” 阿竹:“……你这小家伙,竟然懂得美丑了!” 胖儿子懵懵地看着她,咧嘴笑道:“弟弟,丑儿!”然后对着阿竹怀里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弟弟拼命叫着“丑儿”。 阿竹差点扑街,胖儿子哟,你这么小就懂得给你弟弟取小名儿了?“丑儿”这名字实在是不好听啊!小心他长大了恼你。 母子俩说笑了一会儿,陆禹回来了。 胖儿子见状,直接冲了过去,抱住他的一条腿,呵呵笑道:“父皇,弟弟,丑儿。” 陆禹噗地笑起来,一把将胖儿子抱起,点了下他的小鼻子,笑道:“豚豚给弟弟取小名儿了?丑儿也不错,就叫丑儿罢。” 阿竹:=__=!小心他以后恼你们这两个坑货!一个坑儿子,一个坑弟弟!不正是一对坑货嘛! 等奶娘将二儿子抱下去,胖儿子也被带下去休息后,阿竹看着眼下青影更重的男人,实在是无语了。她不知道有男人竟然怕冷怕到这程度,没个人抱着大冬天的就睡不着了。不过多少有些心疼,便道:“你在这里歇歇,等到时间我再叫你罢。” 陆禹抱着她,脸在她脖子间蹭了蹭,突然道:“你今天的味道淡了很多,洗澡了?” 阿竹寒毛直竖,干笑道:“说什么呢?母后都派人在这儿盯着了,我哪敢啊?就是洗了下手罢了。” “是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竹马上摆出一副忠厚老实的诚恳脸。 170、第 170 章 到了二月中旬,阿竹的二儿子终于满月了,也意味着她终于出月子了。 出月子的第一件事,她便好好地洗了个澡,将全身都搓了个遍。 如今正是新帝登基元年,二皇子的出生也算是一件轰动的事情,举朝大庆,大臣们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寝殿,娥眉带着宫女们从一早便忙碌着分类整理。 阿竹沐浴出来,看到那堆东西便头疼,让人分类好后,除了一些无法入库的东西,其他的都送进凤翔宫的库房收着。 满月的小包子被奶娘抱了过来,身上裹着大红色的襁褓,小脸是新生儿特有的红嫩,正睡得香甜,被人抱过来抱过去也没折腾醒来。 等陆禹下朝后,阿竹便和他一起抱着二儿子,带着大儿子一起往仁寿宫而去。 太上皇已经坐在仁寿宫的正殿等他们了,待他们行过礼后,便对奶娘道:“将二皇子抱过来给朕瞧瞧。” 奶娘应了声,抱着孩子上前交给太上皇。太上皇虽然身体不好,但是抱个孩子的力气还是有的。他看了看睡得熟的孙子,对帝后夫妻二人道:“这孩子没有太子当初胖,以后仔细养着罢。” 陆禹笑着应了声。 “看着仿佛像禹儿,不过又有些像皇后。”太上皇不太肯定地道。 陆禹持保留意见,他知晓自己父皇同样是个脸盲,能这么说已经是极限了,至少太上皇不像他母妃那样,坚持着二儿子也像他。 “皇祖父,弟弟,丑儿~~”胖儿子天真无邪地蹭着太上皇,咧着嘴笑得欢快。 太上皇听罢,忍不住笑起来,问道:“琛儿觉得弟弟丑?”见孙子肯定地点头后,太上皇有些高兴地摸摸孙子的脑袋,知道这孩子没有什么小毛病,便放心了。 于是,在胖儿子的宣传下,阿竹家的二儿子的在太上皇这里挂上了“丑儿”的小名儿。 接着,一家四口又去了慈宁宫。 皇太后抱过新生儿,一群太妃都围上去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这个说:“二皇子看着像皇上,瞧这双眼睛、这鼻子、这下巴,和皇上一样。” 那个说:“看着也像皇后,瞧这嘴巴,将来一定是个俊俏的皇子,京城里的姑娘们可要动心了。” 另一个说:“看着还小,也不知道像谁多点。” 然后又有人道:“不过,也像贵太妃……”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十八公主捉急地挤进去,叫道:“十八也要看丑儿,快快让十八看看。表姐也看的,母妃们让让啦~~” 太妃们见她像只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皆笑嘻嘻地将她捞到怀里,抱到皇太后身边位置。 安贵太妃笑道:“十八怎么叫二皇子丑儿呢?” 十八公主歪了歪脑袋,指着正抓着陆禹的衣袍看人的豚豚道:“是豚豚说的,二皇子丑丑的,就叫丑儿。” 豚豚听到众人的话,马上大声道:“弟弟,丑儿!” 所有人哄然大笑,皇太后笑着揩泪,将二皇子交给安太贵妃,将豚豚抱到怀里,温声道:“琛儿怎么能说弟弟丑呢?弟弟现在才出生,没有长开,所以不好看,等过了几个月,琛儿的弟弟变得白白嫩嫩的,到时候可漂亮了。豚豚要当个好哥哥,可不能欺负弟弟啊!” 豚豚眨巴了下眼睛,咧着嘴笑道:“父皇,弟弟,丑儿~” 他说话还不太利索,两个字也蹦得极为艰难,不过皇太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瞥了陆禹一眼,笑道:“皇上又促狭了,哪里能给孩子取这种小名儿?” 陆禹却笑道:“琛儿现在是哥哥了,竟然学会给弟弟取小名儿,可见兄弟间亲厚,便由着他罢。” 皇太后听罢愣了下,然后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以后兄弟俩还要互相扶持,亲厚些无妨碍。” 如此,皇太后这儿也默许了太子叫二皇子“丑儿”的小名儿。 阿竹简直无语了,一个小名儿也能扯出这么多,看来二儿子以后估计要被他的哥哥坑得体无完肤,一辈子都要被哥哥叫“丑儿”了,也不知道他长大后会不会怨埋坑了他的哥哥。 昭萱郡主难得来慈宁宫坐着,也是为了看阿竹家的二儿子,和十八公主凑到一起看,又伸手戳了他几下,发现婴儿根本没醒,忍不住道:“怎么一直在睡呢?” 安贵太妃笑道:“刚出生的孩子一天除了喝奶,都是睡觉的多,这样才长得快……”话还没说话,便发现手上一阵淅淅沥沥。 “……” 看安贵妃一脸呆滞,众人有些忍俊不禁,安贵妃虽然当过母亲,但到底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她刚生下陆禹时,儿子便被抱到凤翔宫去养了,等儿子会说话时,太上皇又将之抱到乾清宫里养,她虽然每日都能去探望,但根本没有养过,根逞论被婴儿如此尿湿了手。而且她素来是个养尊处忧的,保养也精细,何时被如此淋过童子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奶娘忙抱下去换尿布,而昭萱郡主看了一会儿,又有新发现了,“他连尿湿了都不醒不哭耶,怎么这般爱睡?难道是因为当初皇后怀他时爱睡,所有他也遗传了?” “有道理!” 阿竹:“……”二儿子哟,你真是不给力啊! 二儿子的满月,整个皇宫同样热闹极了,阿竹几乎将他放到整个后宫的女人面前展示了一遍,方能带回凤翔宫。 ***** 当阿竹的二儿子满四十天时,已经到了阳春三月,秦王妃进宫来同她辞行。 “淑母妃已经答应了?”阿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几时的事情?” 秦王妃笑得眉宇舒阔,神彩飞扬,“前几天的事儿了,母妃能答应臣妾去仓州,也多亏了皇后,臣妾在此谢谢皇后了。”她说着,起身施了一礼。 阿竹忙阻止了,微笑道:“九皇嫂不必客气,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交待了十八公主去淑母妃那里游说罢了。” 秦王妃敏锐地发现她不是称“本宫”,而是“我”,一时间有些怔愣,忍不住仔细看她,发现她面上带着微笑,看起来依然美丽娇俏,身上的气息尊仪中又添了一种平和舒缓,并未因为母仪天下而改变自己的初心。秦王妃素来欣赏能保持得住本心的女人,不会因为外物之惑而有所动摇,有自己的坚持。 看罢,秦王妃爽朗一笑,又道:“若非有皇后寻十八公主说情,母妃也不会这么快松口,还是要谢谢皇后娘娘了。而且,在这里臣妾也厚颜地请求皇后,臣妾不在,烦皇后多照顾母妃。” “这是应该的,你且放心。” 阿竹笑了笑,没在这话题上纠结,两人如同寻常的朋友一样聊着天,虽然从未深交,但是有些话,听到对方说出来,心里却是极为认同。阿竹早已知道秦王妃的胸襟不比男儿差,甚至更有远见,让她极为敬佩。 而秦王妃也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皇后养于闺阁之中,只是个脾气不错的姑娘,长得也娇美可爱,自己也曾羡慕她的娇俏玲珑,却也并不嫉妒。然而,现在与她聊天,方知道她有些想法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瞬间让她以为皇后也是生于边境,如她这般被父母当成男儿般养大,有着不同于闺阁姑娘的见识。 只能说,阿竹托赖于后世网络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便利,让不知情的秦王妃差点将之引为了知已。 两人聊得很高兴,而秦王妃的女儿坐在一旁啃着草莓,瞅着长辈们聊天,吃完了一个,肉呼呼的小手都沾了草莓汁,然后直接在系在腰间的帕子上擦了擦,又继续吃,眼睛瞄到旁边坐着的堂兄,递了个草莓过去。 豚豚摇头,“酸,不要!” “好吃!”小萝莉笑眯了眼睛。 豚豚将整盘草莓直接推给了她,自己拿了干果吃着,然后见小堂妹盯着自己的干果,大方地递了个给她。 两个小娃娃你分一颗,我分一颗地吃着,等阿竹发现时,马上将胖儿子拎了过来。 “豚豚不能吃太多,会吃坏肚子的!”将胖儿子拎到一旁后,又将可爱的小萝莉抱了过来,用帕子给她擦擦小脸,亲了亲她可爱的苹果脸道:“夏儿以后要想皇婶哦,等以后夏儿回来了,进宫来和皇婶玩。” 小萝莉嫩嫩地说了声好,又朝她直笑,看着就是个脾气爽朗可爱的小萝莉,比较像秦王妃。如此,阿竹便放心了,像她的女神好啊,好过像秦王那衰货。 等秦王妃带着女儿离开,阿竹也给小萝莉赏赐了很多东西,以示喜爱。 这件事情自然很快便传开了,等秦王妃带着女儿回到秦王府时,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后极喜爱秦王家的小郡主,不由得深思起来,再将之联系成了皇帝的态度。莫非皇后此举是皇帝授意的?表示对秦王的信任? 只能说,搞政治的人就喜欢阴谋论,却不知道阿竹是真心的喜欢小郡主的脾气。 陆禹听罢,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如今太上皇尚在,而他的那些兄弟病的病、残的残,现在皆留在京里并没有就藩,唯有秦王镇守在仓州,想要马儿跑,自然要给点好处。 秦王妃带着女儿回到王府,冯侧妃等人皆迎了出来,病中的沈侧妃也很快过来了。 秦王妃看了看沈侧妃,她现在穿着素服,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精神却不错。 年前沈阁老去逝了,而这去逝的原因掺杂着皇位的更迭,新皇登基,自然是留不得有异心的臣子,特别是沈阁老和靖王私下往来频繁,被人捉到了把柄,并未等新皇腾出手料理,他便只能“病逝”了,以此保全沈家。 可惜,沈家少了沈阁老,加之其他政敌的有意打压,败落是必定的。 在沈阁老去逝后,沈侧妃便被接回来了,她作为出嫁孙女,也为沈阁老守了孝,等孝期过后,便没有再回沈家。可能是经历了家人的放弃,及秦王妃在她绝望中的援手相救,她现在对很多事情看开了,若说以前是对秦王妃是敬畏中掺杂着害怕,那么现在却是对她真心实意地感谢,每日开始礼佛,为秦王妃和小郡主抄长寿经,十分虔诚。 至于秦王――那是谁?她不认识! “你先前生了场病,身子未好,便好生歇息,过来做什么?”秦王妃道。 沈侧妃抿唇一笑,说道:“妾现在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便出来走走。今儿听说王妃进宫了,也不知道怎么样,过来瞧瞧。” 冯侧妃也蹙着眉道:“听说皇后赏赐了咱们小郡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秦王妃淡然一笑,“没什么,皇后自是喜欢夏儿罢了。我今日同皇后娘娘辞行,三日后便出发去仓州。” 在场的女人听罢,都喜形于色――别误会,她们不是高兴去仓州见秦王,而是高兴于能和王妃出行,开开眼界也好,拘在京城一辈子了,也向往着外头的世界。而且她们知道,只要跟着王妃,她绝对不会亏待她们,比秦王可靠多了。 秦王妃早已确定要去仓州,所以三天时间完全够她收拾行李,加之有管家一把手的沈侧妃和冯侧妃帮忙,根本不用她担心这种事情。 沈侧妃和冯侧妃都是家里的嫡女,那是以宗妇的标准养大的,管家理事一把抓,处理得井井有条。秦王妃自从发现她们的能力后,十分大方地将后宅交给她们打理,然后发现生活得更舒心了。 过了三日,秦王妃终于带着一干“姐妹”们出发去仓州了。 当然,她出发时,宫里还派了二十名大内侍卫护送她们去仓州。这些护送的人选自然是阿竹去和陆禹磨的,京城到仓州一带可不平静,一群妇孺上路真教人担心,所以派多点护卫是应该的。陆禹也十分大方地同意了,并未这点小事纠结。 此举,自然又让京里的人嘀咕起来,越发的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只觉得皇帝此举颇有深意,仿佛在下很大一盘棋啊! 171、第 171 章 仓州,军营。 中军大帐内,秦王像见鬼一样地瞪着手中的家书,仿佛那封从京城寄来的家书是毒蛇猛兽一般。 大抵是他的神情太明显了,旁边的军师柴荣见状,不由调侃道:“王爷,这次家书有什么不同么?怎地你看了不高兴?还是王妃那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王嘴角抽搐了下,说道:“王妃说她们已经出发来仓州的路上了,带着本王的女儿……” 柴荣同样嘴角抽搐了下,然后喟然叹道:“王妃果然是个奇女子,如此穷山恶水,京城有多少妇人有这胆色魄力前往居住?她却甘愿前往此地与王爷吃苦、共进退!王爷,您娶了位贤妻!” 秦王听到这话,差点要掀桌踢飞他。这人是耳聋了么?王妃不仅自己来了,带来了他未满两岁的女儿来啊!!!他女儿才十八个月大,还算是个小婴儿啊,竟然真的将女儿带过来了,万一在路上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病倒了怎么办!小孩子身子弱,一点小风寒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哪家大人不是守着护着的?偏偏他王妃却有这胆子直接将孩子带过来! 还有,她到底是怎么说服他母妃了? 秦王有些头疼,去年时,由于太后突然病逝,仓州战事正紧,他无法轻易离开,自然也不能回京奔丧,心里也担心京城的情况的。太后去逝的消息传来,他也从京城中得到一个皇帝身子不好的消息,想必他那皇父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了,立储必会提上议程,同时也是个机会。 果然,太后丧礼还没过呢,便听说他那好二哥竟然联合宫里的婉妃发动宫变。当听说他还对各个王府下毒手时,差点吓个半死,担心秦王府的安危,外一他那好二哥觉得他是个威胁,要除了王妃和他女儿怎么办? 幸好,后来传来消息,京城被端王控制住了,三哥魏王遇刺身亡,七哥周王府里周王妃小产,其他王府倒是没什么事情,而秦王府虽然也进了刺客,但幸运的平安无事,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他那父皇直接出手收拾了几个参加这次宫变的家族,流放的流放、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又直接将婉妃赐死,靖王、代王圈禁。一系列的举动后,又立端王为太子。 他独自在仓州走不开,但从京城传递过来的消息中也听得胆颤心惊。心知这次若不是他远在仓州,恐怕当时靖王也不会放过他,直接派人过来刺杀,他的下场只会比魏王还要惨。 直到过了两月,十月时份时,又听说他那皇父禅位太子的消息,秦王心中一时间百般滋味难言。虽然他脱离了那个吃人的地方,却也失去了竞争资格。有得必有失,失去的同时,却也避开了那次的刺杀,方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想到此,不禁有些嘘唏。 新帝登基为帝,他一直呆在仓州,镇守仓州的同时,也等着京城的新皇的旨意,是否会趁机将他招回京去,撸了他的兵权,然后将他料理了。可是等来等去,没有等到圣旨,反而等到了他王妃拖家带口往这儿来的消息。 “对了,王爷,王妃有说什么时候到么?”柴荣想到关键的问题,肃然道。 秦王忙翻看信件,说道:“信里说,她们三月初五出发,从京城到仓州,马车速度是一个月,预计是四月初二到,今日好像正好是四月初二……”瞬间失语,额头青筋也开始突突地跳着。 三月初五出发,如果是出发前让人捎信过来,就算信使在路上慢腾腾地跑着,也早就到了,可是!现在信才到他手里,到底是闹哪般? 柴荣几乎不忍睹视,总觉得王爷原本这一年来经过血与火的历练,性子已经足够沉稳了,足以堪当大任,非昔日可比。但是,只要一涉及到秦王妃,也不知怎么地,瞬间便像个炸药筒一样爆炸了,就像个鲁莽的小子一般。 “呃,王爷,估计王妃应该到了吧。”柴荣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太放肆,小声提醒,“王妃的车驾估计很快便到仓州城了,您现在过去应该能接到她……” 秦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用他提醒,他都知道。 接着,秦王钦点了一队亲兵,直接出了仓州城。 刚出了仓州城,便有一名探候前来禀报道:“王爷,前方三十里的牙乌坡处,似乎发现有形迹可疑的|鞑人出没。” 秦王眉头微跳,牙乌坡是京城通往仓州的必经之路,他的王妃和女儿今日估计就要到了。 差点又脑溢血的秦王这一刻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眼睛眦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可恶的|鞑人,若是敢伤她们,我陆栾发誓,让你们全部血偿。 这一刻,脑子溢血的秦王十分勇猛,骑下的骏马如云,飞驰而去,身后的亲兵追得快成了狗,苦不堪言,同时也不明白他们王爷这到底怎么了,就像吃了什么兴奋药一样,整个人行动如怪兽,快没理智了。 时间已经无法计算,等终于死赶活赶到达目地地,秦王一勒缰绳,马的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不断。 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秦王眼睛又开始眦裂,目光紧紧地盯着前面的牙乌坡。 “王爷!” 亲兵们爆发了全部的潜能,方险险地缀在他后头,此时终于赶到,已经累得像条狗了,说话都有些喘气。不过空气中飘来的味道也让他们脸色有些沉重,想着莫非那些|鞑蛮子已经在这里杀掠过了? 秦王又驱马上前,马跃过了前面的一条壕沟,跃上了牙乌坡。 牙乌坡之后,是个条山沟。 小山沟里,尸横遍野,血腥味冲天,一队车马正静静地停在那儿。 马车顶上,站着个身着骑装的女人,剪裁得体的骑装裹在她修长的身躯上,曲线毕露,头上的乌发高高扎成一束,一条镶着宝石的石青色抹额勒着额头,墨绿色的宝石衬得她修眉寒目,气势非凡。 不说女人看到那样的英姿心驰神往,男人看罢也双目异彩连连,得不得赞声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马车顶上的人听到山坡上响起的马啼声,双目如冰直刺过去,不过在看到坐在黑色骏马上的男人时,目光微转,脸上泛起了笑容。 “王爷!” 秦王就在高处俯视她,这女人即便笑着,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那种英气及傲气仿佛从骨子里溢了出来,笑容从来没有这世间女子该有的谦恭柔顺,只有坦然舒阔,即便被关在后宅之中,也无法泯灭她那种自在而坚定的姿态。 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让她动摇。 秦王一拉缰绳,马从山坡跃了下去,来到小山沟里。目光一扫,便发现地上的人虽然穿着大夏百姓的衣物,但五官比大夏人来得粗犷,脸庞肌肤也泛着一种生活在高山中的人才有的胭红色。 后头的亲兵也终于来到了小山沟,看到一地的尸体,顿时有些咋舌,下意识地打量着这车队,很快便发现车队周围护卫的侍卫不同寻常,有点眼力界的自然会发现这是宫里训练有素的大内侍卫。 “王爷,您来接王妃么?真是太好了!”王府的府吏高兴地过来请安,顺便禀报道:“王妃说,这些贼人是乔装成大夏人潜入咱们大夏的|鞑蛮子,他们要抢劫咱们,幸亏有王妃护着,方能平安无事。”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又望向从车顶跳下来的秦王妃,注意到她手中还有一把滴着血的长枪,顿时觉得有些晕眩。 秦王嘴角抽搐了下,看了眼神彩飞扬,仿佛刚才只是捏死了几只蚂蚁的王妃,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这时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来了:“娘,饿饿~~” 秦王妃将长枪掷下,接过旁边脸色泛白的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往另一辆马车行去。 秦王循声望去,便见那辆马车中,一个可爱的孩子探头出来,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看到他时,还朝他露齿一笑,一点也不怕生。虽然已经近一年没有见着女儿,但是秦王依然一眼便认出这是他的嫡女夏儿。 “夏儿!” 小萝莉已经不记得父亲了,歪着脑袋看他一会儿,见母亲过来,便道:“臭臭的,娘,饿饿~~” 秦王妃摸摸她的脑袋,马车车帘撩起,露出马车里几个同样脸色泛白的女人的脸,却是冯侧妃、沈侧妃她们。 几人见秦王过来,有些手软脚软地下马车请安,请完安后,再也不理他,直接看向秦王妃。 “王爷,妹妹们都受了惊吓,先离开这儿再说吧。”秦王妃又小心地将那些看起来就要晕倒的女人送回马车里,对秦王说道。 秦王有些不满,那些女人眼睛看哪里?他才是一家之主好不好?竟然连个正眼都不看他,只看着王妃?他养这群女人难道是为王妃养的么?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蠢女人。 秦王看着揪着他王妃的衣摆、边啃着果子边好奇地探头看着地上尸体的女儿,听到她一脸开心地说:“娘,厉害~~”时,差点又脑溢血。 夏儿你是个姑娘家,这时候就应该像姑娘家一样,躲在马车里让人保护就行了! 秦王再次肯定了,他的女儿真的被王妃教歪了!肿么办? 172、第 172 章 秦王留了几个亲兵在现场处理那些|鞑蛮子的尸体,便上马护送着车队回城。 路上,秦王扫了眼那群护卫,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他们是大内侍卫,目光不禁微微一沉,一时间琢磨不透皇宫里那位已经当了皇帝的弟弟的想法。 似乎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琢磨对过他的想法,有时候觉得他阴险之极时,他又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有时候觉得他如君子般风光霁月时,他又会做出一些小人之举,简直就是……秦王若是生活在现代,必然知道有个词很好形容他心中的陆禹的形象:一个精分的神经病! 有秦王的亲兵护送,车队很平安地入了城。 入城后,秦王为难了。 “王爷如今落居何处?” 秦王有些不自在道:“战事频繁,素来是住在军营中,城中的府邸极少居住,恐怕现在极是简陋,不能住人。”然后又不禁埋怨道:“你是让谁送来的信?本王今日才接到,这速度也特慢了!”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若无其事地道:“哦,因为臣妾一心惦记着来仓州与王爷团圆,便忘记提前修书一封告知王爷了,所以昨天想起时才写的。” 秦王:“……”你特么的在逗我呢! 秦王目光如电般瞪向马车里的那几个女人,她们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看到他,更没将他的脸色当回事,更是心塞。敢情这群女人是将他当猴耍呢!王妃没记住,她们不会提醒么?他到底养了多少废物啊? 虽然明白王妃此举完全是先斩后奏,但是心塞完了,也拿她无可奈何。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所以,心塞中的秦王突然觉得,一年的空白时间,王妃依然是那个样子,好像根本没什么变化。 不过很快地,秦王在秦王妃的邀功下,也不说她们是废物了。 “不要紧,现在天色还早,让人先去简单收拾一下,也能住人,就不用去打扰城主府。”秦王妃说道。 沈侧妃马上道:“王妃说得有理,稍会妾身会和冯姐姐一起拾掇拾掇,很快便能入住了!” 冯侧妃也道:“还是住在自己的地方比较舒心,便不用去打扰他人了,多有不便之处。”然后不满地瞄了秦王一眼,暗暗控诉他明知道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竟然连房子都没叫人收拾好,竟然让王妃来了也没地方住,实在是个不舍格的男人。 秦王气极,当作没看到这些女人鄙视的目光。 很快便到了秦王在仓州城的宅子,宅子的管家早已得了讯,知道今日王妃会带着秦王的妾侍及女儿们进城,已经打开大门恭迎了。 马车缓缓驶进了宅子。 下了马车,沈侧妃和冯侧妃便用挑剔的目光看着这栋宅子,不由得撇了下嘴,这种做工劣质的宅子,实在是不配王妃住。 秦王妃道:“出门在外,也不用讲究那么多,且这里是仓州,不是京城繁华之地,妹妹们就将就着罢,需要什么以后再慢慢添置。” 两女马上笑靥如花,温声细语地道:“王妃说得是,咱们便马上去收拾了,您和王爷且稍坐喝茶,别累着了。” 说罢,两女马上撸起袖子,斗志高昂地指挥着丫鬟婆子收拾屋子了,容易添置的东西也马上唤人去外头购买。两女都是管家好手,能力杠杠的,府中的管家丫鬟婆子们被她们指挥得脚不沾地,却奇异地忙而不乱。 等一个时辰后,秦王和秦王妃便被请到了正房的花厅喝茶吃点心。 秦王端着香茶慢慢地品着,终于觉得生活质量提上来了,这才是该作为一名王爷的生活享受嘛,以前那些丫鬟粗糙的沏茶功夫沏出来的茶总是口感涩然,再好的茶叶没有好的沏茶手艺,也没辙。 再看两个侧妃忙忙碌碌地指挥人收拾,秦王暗暗点头,果然还是有点用的,若是让他的王妃去折腾这种,指不定她宁愿直接上战场去杀敌。 秦王又看着两个女儿春和夏正坐在一起吃茶果,庶女春儿今年已经五岁了,正像模像样地照顾着妹妹,又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不太在意病恹恹的庶女,但也是他女儿,他那王妃可稀罕着,以前在府里每日都押着他去看两眼,看多了也上心了。 “王爷这一年来还好罢?可有受伤?”秦王妃询问道。 秦王故作无所谓地挥手道:“本王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怎么可能受伤?好着呢!” 秦王妃抿嘴一笑,又询问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他的身体的,秦王心里暗笑,果然王妃其实也是稀罕他的,让他不由得有些得意,皆大方地表示完全木有事情,他好得很。 “对了,王爷这一年可有迎什么新妹妹进门么?”秦王妃又问道。 秦王噗的一下喷茶了。 两个坐在一起吃茶果的萝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的父亲,歪了歪头,不知道他怎么如此失态。 秦王咳嗽了下,在秦王妃递过帕子时,恼怒地道:“你什么意思?本王又不是蠢的,再迎个女人进门来伺候你么?你身边伺候的女人难道还不够多么?”他的那些小妾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小妾,是王妃的小妾才对。 秦王妃愕然,奇怪道:“妹妹们自然是伺候王爷啊,关臣妾什么事?” 秦王冷笑地斜睨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女人!然后他又哼了一声,只身一人来到仓州,虽然要上战场,但是也不是一年到头都在打仗,也有休战的时候,而仓州的那些官员见他身边没个伺候的女人,也不是没有送人过来,但是想到临行前,王妃说以后会过来,秦王便完全没有收下的欲望,收了以后也会被王妃霸占了去,他何苦给王妃添女人?没得又气死自己。 秦王妃听罢,拍拍他的肩膀,赞许道:“王爷一心保家卫国,修身养性,大丈夫当是如此,臣妾十分欣慰!” 秦王:=口=!为毛这女人总能说出一些让他无法接下去的话?她到底脑补到了什么? 待得天色近晚,整个宅子已经焕然一新,再看桌上热腾腾的膳食,都是他爱吃的多,丰富的菜色也让秦王觉得那两个侧妃也不是那么没用的。 用过晚膳后,秦王抱着嫡女夏儿培养了下父女感情,即便女儿估计已经被王妃教歪了,他仍是徒劳地想要将女儿的性子扭回正常的大家闺秀,虽说这是王府的郡主,只要他这作父亲的争气些,不让新皇料理了,女儿以后无论变得怎么样,也能嫁出去的,但他也担心女儿以后嫁得不好啊。 有了儿女后,秦王才发觉,孩子不是生下来就行了的,还要费心来管教,要担心她们会不会长歪,以后能不能平安顺利嫁人,还要担心她们以后能不能婚姻幸福…… 想到这,秦王脸色又黑了,总觉得这种事情似乎不应该是他关心的?是不是太妇人之仁了? 陆夏小朋友是个脾气爽朗的,并不认生,和秦王相处了一会儿,便开始嫩生生地喊着父王了,听得秦王心里一阵舒畅。心说女儿脾气像王妃也是有好处,至少很容易便能得到她的认同。 到了就寝时间,夫妻二人终于躺到了床上,开始了夜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内侍卫会送你们过来?那皇帝到底要做什么?”秦王有些不解,眉稍锐利,难不成那好弟弟不放心他,特地让他们来监视他的?然后又有些不屑,觉得他果然是个小人心态,弄些侍卫来监视。 秦王妃有些累了,声音也极轻,打着哈欠道:“那些侍卫是皇后借皇上的名义送来的,她担心路途遥远危险,我们又是一群妇孺上路,便求了皇上,添了大内侍卫护送,过得几天,他们也是要回京的,不会留在这儿。幸好一路上有他们,也省了很多麻烦。” 所谓省了很多麻烦,不会像今日那般大开杀戒吧? 先前秦王可是询问过王府府吏了,得知这一路确实不平静,遇到了许多贼寇,不过都教他这好王妃统统来个麻辣串烧给串了,然后押送官府,下手丝毫不留情,简直不是个女人,是个煞星。当然,秦王也知道,对待这种专门祸害百姓的山贼流寇,他的王妃是没有丝毫的仁慈之心,该如何就如何办,她的心中自有一套行事准则。 所以,秦王可以想像,这一路过来的山贼流寇,几乎都被他王妃料理得差不多了,也算是造福百姓,但是为毛他听了挺不开心的呢?你不是说急着来和他团圆么?为毛还有那么多时间心思去料理贼寇啊? “皇后倒是好心。”他又哼了一声,谁知道这事情是皇后之意,还是皇帝授意的?总觉得皇帝不安好心。 “那是自然,皇后是个好姑娘,长得貌美如花,又贤良淑德,深得皇上宠爱。” 他的王妃在他面前大赞另一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心塞的秦王决定不理会皇后如何,只问道:“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知道!”秦王妃也干脆,“至少现在看来,他不会对王爷您出手,只要您将仓州守好了,便是功臣,他不是昏君,自不会做出什么寒了功臣之心的事情,朝臣看着呢。且太上皇还在,也不允许他做什么。所以王爷您就放心吧。” 秦王妃很快睡着了,秦王却仍在皱眉思索着以后的出路。 173、第 173 章 一夜好眠。 翌日,秦王妃精神抖擞地起床,到院子里舒展了下筋骨,练习了一阵鞭法,待得满身汗水,才到廊下接过沈侧妃殷勤递来的巾帕擦脸。 这仓州因距离较北,且又距离长阴山极近,四月份的天气,早晨依然有些凉意,没有暮春时的煦和。 秦王睁着黑眼圈――昨晚他想事情想得较晚,三更后才迷迷糊糊地睡下,此时睡眠不足。在秦王妃起身后,他也睡不着了,跟着起床。此时,他百无聊赖地倚着柱子看着他的王妃耍鞭子。这种事情她在京城时也做,不过那时候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颇为收敛地练习,而不像现在,仿佛放开了手脚,倒是有些无所顾忌了。 而他的那些侧妃小妾们,一大早的起来,不是去给他们请安,而是准备好各种洗漱用具,直接围到这里来观看他的王妃练习鞭法,挨在一起捧着脸观看,随着王妃每次出鞭时的破风声,会发出细细的尖叫声,双眼迷蒙,面颊酡红,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 秦王顿时心塞得再也看不下去,正准备走开眼不见为净时,突然王妃的声音响起:“王爷,来比一场如何?” 秦王面无表情地转身。 秦王妃笑道:“还是王爷现在赶时间?或者是不愿与臣妾比试一场?” 秦王额角青筋微微跳动着,忍耐地道:“现下无战事,自然是不忙的!只是,你一个女人,万一本王伤了你……”他的话还没说话,便瞄见沈侧妃她们一脸凶光地瞪着他,仿佛他敢伤了王妃,就和他拼命。 秦王:“……”摔!这些女人到底是谁的小妾啊?! 秦王妃爽朗一笑,说道:“臣妾自是相信王爷的本事,点到为止便可!” 秦王刚才见她练习鞭法,其实也有些手痒,见她说成这般,索性也不理了,直接对小厮道:“将本王的长.枪拿来!” 很快便有小厮将秦王的长.枪送来,这枪长八尺,枪头是精铁所制,菱形,脊高刃薄头尖,泛着森然寒光。枪杆鼓舅疲澈斓那褂г诎肟罩卸抖拧 秦王单手持枪,眯着眼睛看对面的女人。她身形修长,只比他矮半个头,却已经颇为高挑,此时穿着一袭简单的男式青布衣,可以看出女性的曲线,没有任何繁杂的装饰,却自有一股英气,配上那张算不得美丽的鹅蛋脸,又因修眉寒目,英气勃发,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的性别,只余那一抹傲骨峙立,如同这顶天立地英伟人物。 “王爷,看好了!” 秦王妃知他不会主动攻击,洒然一笑,直接长鞭甩去。 秦王长.枪一抖,斜刺过去,绯红的枪缨抖动,气势勃发,仿佛破开了风声,朝着秦王妃下盘刺去。 眼看就要刺中秦王妃了,边上的女人吓得脸上发白,差点尖叫起来。幸好这时一条乌色长鞭突然如蛇般缠住了那条长.枪,秦王妃迅速后退,长鞭再次一抖,卸了长.枪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看在旁人眼里是说不出的凶险,但两人的动作竟然越来越快,出手越发的狠辣,只看得边上的女人都要晕厥了。她们虽然不懂其中的招式奥妙,但是那种杀意扑面而来,惊得她们几乎难以承受。 “你输了!” 长.枪枪头堪堪点在秦王妃肩膀上,秦王挑着眉道。 秦王妃一掷长鞭,洒然笑道:“王爷果然进步了!” 秦王哼了一声,将长.枪丢给小厮。他能不进步么?来到仓州后,起初时在战场上吃过亏,有一次差点就没命了,后来方苦练枪法,如此一年苦练不辍,已非吴下阿蒙。不过他知道王妃这回只是用鞭,自然是吃了亏,才让他饶幸胜利,若是王妃也用枪,估计输赢难定了。 秦王妃并不在意输赢,活动一场,只觉得身心舒畅,心道果然还是边境这等地方更合适她。 沈侧妃和冯侧妃担心得要死,不由得有些埋怨道:“王爷,王妃是女子,您怎么能用全力对她呢?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就是!男人天生力气胜于女儿家,赢了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秦王:“……” 他不和这些蠢女人一般见识! 一群女人围着秦王妃虚寒问暖,担心她刚才被秦王伤着了,温声细语的,看得秦王眼睛直抽搐。小厮见那些侍妾没个来关心王爷,忙从丫鬟那里接过巾帕,小心地递过给他,说道:“王爷,请用。” 秦王一把抓过擦去脸上的汗,又觉得那群女人十分碍眼,围着一个女人干什么?他才是一家之主啊!这些女人眼睛是不是不好使?围着个女人像什么话?她们到底是谁的妾室啊?摔! 就在秦王受不要发脾气时,下人来禀报两位姑娘醒来,早膳也备好了,众人终于移驾到正厅用早膳。 “父王、娘亲~~” 听到小萝莉嫩嫩的问安,秦王心里舒畅,便将女儿抱了过来,摸摸她睡得红扑扑的苹果脸,笑道:“夏儿昨晚睡得好不好?乖不乖?” “好,乖~~”小萝莉朝父亲猛笑,根本不理解父亲话里的意思。 秦王越发的高兴了,觉得女儿真是贴心,直接抱着她喂她吃早膳。 用过早膳后,沈侧妃和冯侧妃又开始去折腾起这宅子了,两人商量着怎么布置宅子,还缺什么东西需要购买,秦王妃全程交给她们去安排,若是银子不够直接到她这儿来领,恁地大方,也让两个女人越发的兴奋起来,斗志昂扬地拍胸脯表示,一定会将这个家弄得舒舒服服的,王妃只管坐着歇息便是。 小妾们欢快地离开了,两个女儿也手拉着手到院子里去玩了,秦王坐在一旁喝茶,难得闲下来。 很快便丫鬟进来,手里的托盘放着好几张帖子,这是仓州的官夫人们知道秦王妃从京城来,马上给她下帖子了。 秦王妃翻着看了看,抽出其中一张帖子,对秦王道:“王爷,这是城守府的帖子。张城守让其夫人给咱们下帖子,说后日在城守府宴请王爷和臣妾,届时会有仓州众多官员到达与宴,算是给臣妾接风洗尘。” 秦王皱起了眉头,他对张城守感觉挺复杂的,因为这张城守是京城张家的人,说来还是现在的严皇后的亲戚,只是这亲戚关系也甚是远了些,要追溯到严皇后的祖母的娘家。当然,现在皇后有一个堂姐嫁到了张家,这张城守恰巧是张晏的堂叔。 张家素来风评不错,而且也是拎得清的,也未以皇后亲戚自居,陆禹登基后,张家依然是该干嘛便干嘛谨言慎行,安安稳稳地渡过了三朝。 作为仓州的驻守将领,秦王少不得要和城守打交道,张城守是个明白人,所以两人在很多事情上倒是少有分歧,其他的,便没什么私交了,平平淡淡到现在。 现在,张城守让其夫人下帖子,大概也算是一种示好。秦王眯起眼睛,猜测另一个可能,或许是京城里有了什么消息,所以张城守方才会借着其夫人之手给王妃下帖子。 想了想,秦王便道:“既然如此,便去吧。” 秦王妃笑着应了声,便让人磨墨,直接回了帖子,表示到时候定然如期而至。 ***** 到了张城守宴席那日,秦王携着王妃、沈冯侧妃及两个女儿一起去了城守府。 张城守及夫人等皆在门口迎接,夫妻二人见秦王不仅带了自己王妃,还带了两名侧妃,皆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笑着将他们迎进去。 张城守道:“难得王爷肯赏脸,今日便不醉不归。” 秦王淡淡地道:“自是如此。” 张夫人也和秦王妃寒暄着,让人送了见面礼给秦王府的两个小姑娘,又夸奖了她们。边说着,她边打量秦王妃,初见时觉得秦王妃身姿修长,眉目英挺,不是时下那种芊芊弱质的女子,甚至连边上的两名侧妃的容色都比不上,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这失望只是瞬间,因为她很快发现秦王妃是个爽直脾气,而且言行举止自有一股让人舒服的姿仪,让她不免有些喜欢。她在边境呆了十几年,性格也受到这里环境的影响,伶俐爽直,也极是喜欢像秦王妃这样爽直的脾气。 而且,在几句话间,张夫人也发现那两名侧妃似乎极是敬重秦王妃,言笑之间,以她为尊,不似其他府里的妻妾,勾心斗角,甚至出门在外时,也要不留余力地给正妻上上眼药。特别是那些受宠的妾氏,更爱在外头踩着正妻。 这妻妾未免出太和谐了,和谐得张夫人有些莫明其妙,实在是搞不懂了。 正想着,便又听见下人来报,好些官员家的女眷到了,张夫人忙让人去引她们进来,并不用像对秦王妃一般,亲自出去迎接。 等见到好几位官家夫人带着府中的姨娘妾室进来时,张夫人边与她们寒暄,边打量那些姨娘们,发现她们虽然低眉信目,但偶尔回话时不是软绵怯懦便是话里藏针,让那些正妻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由得暗暗点头。 瞧,这才是妻妾的正确相处之道!秦王府里的妻妾之间太不正常了! 因为是特地宴请了秦王夫妻,没有人胆敢迟到,大伙早早地便来了,很快宴席便开始了。 张夫人虽是女主人,但是这里却是以秦王妃为尊,张夫人次座陪同,其他的女眷围坐在旁边,女人间话题极多,正妻们能聊的事情也更多,张夫人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很快气氛便热闹了起来。 正妻们坐在一块,各府的姨娘小妾们也坐到一块说话。 沈侧妃和冯侧妃也被那些官员的姨娘小妾们围着,听着她们小声地说话内容,眉头跳了跳,颇为有些不屑。 这时,有一个穿着秋色n子、榴花马面裙的女人道:“沈侧妃发上这垂珠蓝漆含翠凤钗可真漂亮,不愧是京城里的师傅打造的,仓州这里极少见这等手艺呢。”话里间不免有些羡慕。 其他女人忙附和着,纷纷表达了羡慕之情。 然后又有人猜测,“这凤钗一看便价值不菲,想必是王爷特意让人为侧妃打造的吧?”话里间,不免有些讨好。 沈侧妃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扶了扶发髻上的钗子,蔫然一笑,说道:“这是王妃特地赏赐的,并非京城里的首饰师傅打造的。” 其他女人听罢,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了。 作为姨娘小妾,她们与正妻不同,管家理事、主持中馈这些事情与她们无关,她们只要每天打扮得貌美如花,用心伺候好男人,将来好生下一儿半女的便是个头了。当然,要争的还有宠妾的地位,届时能压正妻一头更好了。所以这种宴会,姨娘们聚在一起,有时候也私下偷偷交流一下彼此争宠、压正妻一头的经验之类的。 仓州与京城不同,仓州民风彪悍,较为开放,这种事情也没什么羞于启齿的。 她们还以为作为王府的侧室,沈侧妃会在这里炫耀一翻,怎么也得说是秦王特地让人为她打造的才是,这样才符合她们这些妾室炫耀男人宠爱的举动嘛。她们不是正妻,其他的是无法炫耀了,唯有这男人宠爱可以炫耀一翻。 冯侧妃看了眼那说话的女人,先前听张夫人介绍,似乎是监军梁大人家的妾侍――凤姨娘,中上之姿,算不得什么绝色美人,但天生有一种媚骨之姿,打扮得也颇为妖娆,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 冯侧妃又不免想起了先前的那梁夫人,是个肤色较黑、身材干瘦的女子,倒是透着一股精神气,声音也颇为响亮,果然与这仓州的民风相合。梁夫人看起来就是个厉害的,但手段却有些鲁直,加之容貌一般,使得梁监军宠爱妾室更甚,方让凤姨娘压了她一头。 所以,这凤姨娘方敢在这种时候来与王府的侧妃搭话。 凤姨娘笑道:“沈侧妃身上这衣裳也漂亮,可是京城今年的新款式?京城距离仓州极远,等那边的衣裳首饰花色等流传到这边时,京城那儿又有了新的样式,果然不愧是皇城,这衣裳还真是好看。” 冯侧妃听罢,幽幽叹了口气。 在坐的女人一看她这般,所有人皆精神大震,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觉得她下一刻便要隐晦地说说秦王妃这正妻苛待她们这些侧妃妾氏了,而且她们先前也看过秦王妃,对比了秦王府的妻妾,发现这沈侧妃生得极为美貌,估计是秦王的心尖尖才是,所以这身衣裳首饰,都十分的精美,女人看了十分羡慕。 沈侧妃道:“先前我病了一场,脸色也不好看,王妃便说我穿喜气一些的衣裳好看,趁着来仓州之前,让府里的绣娘用宫里赏赐的几匹提花宫稠为我们做了些衣裳。然后王妃又说,我这脸形是瓜子脸,戴着这垂珠蓝漆含翠凤钗好看,便也赏给了我。还有这白玉镯,王妃说我肤色白,这镯子戴着衬肤色,晶莹如玉,才好看……” 王妃说,王妃说,王妃说…… 所有女人眉头跳啊跳的,听着她喋喋不休,差点忍不住喷她了:你就不能别再提“王妃说”了?你应该说的是“王爷说”才对啊!在这里不是让你来炫耀正妻对你怎么样,而是让你炫耀你男人对你怎么样,让咱们取取经才对啊! 冯侧妃默默地侧了下身子,默默地转过身,同时也抚了抚自己耳朵上的明月。 174、第 174 章 等城守府的宴席散后,秦王携着王妃和两个侧妃、女儿离开了。 沈冯两位侧妃离开时,心里也十分满意,同时不由得鄙视边境这边实在是太没规矩了,虽说这里的规矩没有京城的大,一切从简,但是那些官员的妾室好歹也算是有些身份,怎地都是些没规矩没见识的,一个劲儿地往她们这边挤来问这问那,真是太讨厌了。 她们作为王府侧妃,品级比这些女人的都在高一些,不过当时也不过是想要多打探些消息,没想到会只听了一堆的废话。不过两位侧妃见到那些女人憋屈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地,感觉有些好笑。 回到仓州城所在的王府宅子,沈冯两位侧妃同秦王、王妃行礼后,便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歇息去了。 如此,秦王妃等人终于在仓州城落居。 而其他官员回到府里后,询问他们的妻妾,秦王妃与王府的两个侧妃如何时,各有不同的答案,但也有共有的纳闷。 “看着妻妾挺和睦的,找不到时机套话。” 梁监军府里的凤姨娘这样说道:“老爷,听说秦王府里现在的妻妾十分和睦,您可以送个女人过去伺候秦王,相信秦王妃为了表现自己的贤良大度,应该不会拒绝的。” 梁监军听罢,觉得可行,开始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送个女人过去比较好,如此也算是讨好秦王。 四月份一直无战事,秦王也轻松了许多,在妻妾儿女们都到来后,他也不再像以往般呆在军营里,时常抽出时间准备好好教养自己的两个女儿,特别是嫡女夏儿,秦王盯得十分紧。 没办法,夏儿长得像他,但是那性格早就教他的王妃教歪了,为了不让夏儿落得以后搭再多嫁妆也嫁不出去的悲惨命运,秦王决定将她教导成一个至少外表看来乖巧可爱的大家闺秀。 “来,夏儿,父王教你习字。”秦王抱着小女儿,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像个慈父一般。 陆夏小萝莉萌萌地看着父亲,眼睛转了转,指着旁边坐着的姐姐道:“姐姐,教~~” 秦王看了眼大女儿,冯侧妃是个性子比较踏实绵软的,春儿的性格比较像冯侧妃,也是个踏实而安份的,见父亲要教妹妹习字,她自己便坐在一旁描红。 听到妹妹的话,春儿抬头看他们,柔顺地道:“父王放心,春儿教妹妹认过字的。” 夏儿笑嘻嘻地点头,小孩子没什么定性,坐了会儿后,抓着父亲腰间的玉佩玩着,指着外面的树,说道:“父王,树~~” “什么?” “爬、爬~~” 秦王:“……” 等明白女儿话里的意思,秦王差点脑溢血,心里咆哮:爬什么树啊?你是姑娘家,别学你娘!一定是你娘教歪你了! 在秦王尝试着让小女儿当个乖巧可人的大家闺秀时,却悲催地发现女儿对鞭子、兵器、爬树、爬墙更感兴趣,并且像个野孩子一般喜欢跑来跑去折腾时,秦王终于忍不住了,对王妃抱怨道:“不过才一年不见,夏儿怎么变成了这样子?你到底怎么教她的?还有春儿,以前看着文文秀秀的,怎么现在都跟着妹妹一起爬树!成何体统?” 秦王妃正和两位侧妃商量着在仓州城置些产业,听罢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说道:“小孩子活泼些才好,您瞧,她们都没生过病,春儿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冯侧妃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嘴上说道:“王妃说得对,春儿以前时常生病,妾身真是操碎了心,现在好了,她们都健健康康的,妾身也安心了。现在她们还小,活泼点也没什么。” 冯侧妃没有说的是,她宁愿以后女儿像王妃一样,活得潇洒恣意,而不是要看男人脸色过日子。男人这种东西真是靠不住,女人还是要靠自己。当然,如果男人像王妃这般,那也是一种依靠,可惜…… 沈侧妃没有生养孩子,甚至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有孩子了――她也没兴趣和个以前想要杀她的男人生,所以她将两个姑娘都当成自己的亲骨肉来看的,见王爷这般说两个孩子,顿时不高兴了。 秦王没理会两个侧妃的脸色,在他心里,这两个女人已经被打上了蠢女人的标签,而且已经不是他的小妾,而是王妃的小妾了。所以他更不想搭理这两个女人,直接和王妃讨论起如何教养女儿,将她们教成个合格的大家闺秀的事情。 秦王妃听罢,笑道:“王爷不必担心,两个孩子都是聪明可爱的孩子,她们现在还小,以后大些再教也不迟。而且臣妾相信,她们以后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会按照王爷所希望的长大。” 秦王略为满意,又和王妃讨论着给两个孩子请教养嬷嬷的事情,“虽然早了点儿,但是哪个王府里的姑娘不是这样的?明日你便写封信回京给母妃,让她挑两个教养嬷嬷过来。” 秦王妃眨了下眼睛,可有可无地点头。 旁听的两位侧妃急了:王妃,快看我快看我快看我!别理王爷那个小婊砸! “小婊砸”秦王突然发现两个侧妃的表情不对,阴森地看了她们一眼,越发的觉得她们真是碍事儿,天天都往正房里来凑,入了夜后马上就将院门锁得死死的,仿佛生怕他要进去强了她们一样。 沈侧妃和冯侧妃也关心两个孩子的教育,见王爷阴森森地看着她们,同时打了个寒颤,忙往王妃那儿缩去。 “王爷这般看两位妹妹作什么?没得吓坏她们!”秦王妃笑问道。 似乎无论何时,她脸上都会挂着笑容,不紧不慢,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能难到她的事情。秦王见她如此维护两个侧妃,顿时又撇了下嘴。 到了六月份时,仓州的天气也开始变得闷热。 就在六月下旬的某个夜晚,战争又开始了。 这次战争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仓州城虽然未破,但是持续的战争,使得城里的气氛变得紧张。秦王也有半个月未回来了,秦王妃不免有些担心。 是夜,王府里悄然来了一名士兵。 “王爷受伤了?严不严重?”秦王妃肃然问道。 那士兵双眼熬得通红,说道:“昨儿夜里,那些蛮子偷袭,王爷在城墙上督战,鼓舞士气,却没想到混乱中被蛮子偷袭中了一箭,现在还未苏醒。柴军师担心,便使了属下过来通报王妃一声。” 秦王妃听罢,眉头皱了起来,猛地起身,说道:“你且等着,我去换身衣物,和你一起去营中看看王爷。” 那士兵眨了下干涩的眼睛,脑子仍是有些糊涂着。王爷受伤,柴军师让他回来禀报与王妃这事情,是为了通知王妃一声,似乎便没有什么了吧?王妃这是要和他一起赶去军营探望王爷么? 就在那士兵晕晕乎乎地想不明白时,秦王妃已经换了身骑装,腰间别了一把乌色长鞭,远远看去,长身玉立,只觉得傲骨峥峥,难辩雌雄。 “王妃!” 沈侧妃和冯侧妃惊慌地唤道,两人听闻秦王受伤的消息时,脸色都煞白了。现在王妃又要去军营看情况,两人只觉得主心骨都没了,一时间各种担忧。 “你们在府里照顾好两个孩子,别怕,战争很快就结束的!”秦王妃拍拍她们的手,叮嘱道。 两人忙点头,保证道:“王妃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她们!请您平安回来!” 秦王妃朝她们一笑,转身离开。 当踏出王府时,秦王妃看向军营的方向,黑暗中,一双寒目熠熠发亮。 175、第 175 章 夜风从远处的山脉吹拂而来,驱除了些夏日晚上的闷热。 一辆装饰简单的马车在黑夜里前行,很快便在军营前的空地停下。 军营的辕门两旁高处点着火把,照亮了周围,那驻守辕门的兵卒第一时间发现往军营而来的马车,不过当看到赶车的车夫的模样时,原本警戒的心蓦然一松。 马车停下后,充当车夫的士兵跃下了车辕,恭请秦王妃下车。 待秦王妃下车后,早有秦王的亲兵等在辕门口,见到他们到来,不禁喜出望外,忙过来请安道:“见过王妃!王妃,柴军师在主帅帐中,吩咐属下若是王妃到来,直接请您到主帅帐中。” 秦王妃脚步不停,沉声问道:“王爷情况如何了?” “不太好,还在发高烧,一直未醒。”那士兵压着声音说,也是愁眉苦脸的。 秦王受伤一事,现在还是瞒着的,除了监军梁大人、张城守、军师柴荣及秦王的几个亲兵外,便没人知道了。这消息自然也不能透露出去,盖因战争并未结束,|鞑蛮人的军队还在城外二十里外虎视眈眈,就怕这消息若是教敌人得知,他们会趁机来袭,也同样动摇军心,于他们不利。 秦王妃听着士兵的解释,神色未动,只是脚下却加快了速度。 主帅帐四周点着灯,帐内一片灯火通明。 秦王妃走进主帅帐时,便见到坐在帐中坐着的张城守、梁监军等人,朝里面有个屏风竖着,遮住了床的方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所有人此时都是眉头紧蹙,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张大人、梁大人、军师,王妃到了。” 所有人看了过来,忙起身行礼。柴荣对秦王妃的到来喜出望外,颌下的美须都飘了飘,张城守只是疑惑柴荣让人将秦王妃请来做什么,看向秦王妃的眼神有些深思。而梁监军却是大大地皱眉,对柴荣请个女人过来的举动十分不满,即便对方贵为王妃,但在他心里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这种时候来军营,不是给人添乱嘛? 见过礼后,秦王妃也不拢苯游实溃骸巴跻衷谌绾瘟耍俊 柴荣边引她往里面走边道:“王爷的箭伤在胸口,差点便要伤及心肺,情况有些凶险。而且,那些蛮子的箭上有毒,军医现在正在研究那毒的成份配置解药,还要些时间。” 秦王妃听罢已经明白了,她的父兄镇守西北,没少和北荻人打交道,战争之事她小时候也见得多了,知道那些蛮人此举的目的。 等见到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无知觉的男人,她的目光越发的幽深。 床前守着军医和一个药僮,见到他们进来,赶紧行礼后,退到一旁。 秦王妃坐在床前看了看,见他额头泌出了汗,从袖里拿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又抚了下他苍白的面容,发现他的肌肤灼烫,看着还在发烧。见他嘴唇干裂,她唤人倒了杯水过来慢慢地喂他。 秦王妃坐了很久,柴荣也不敢打扰她,站在一旁陪着,整个帐内悄然无声。 外面的梁监军越发的不满,原本因为秦王受伤昏迷已经心浮气躁了,现在也不知道那柴军师请个女人过来做什么,难道一个女人就能扭转战事不成?明日若是开战,秦王不出现,恐怕到时候蛮子那边肯定会有所猜测…… “柴荣这老匹夫到底在想什么?”梁监军同张城守抱怨道。 张城守看了他一眼,对梁监军这种人心里忍不住暗暗摇头。不过是依靠着家族谋到这个监军的差事罢了,自己根本没什么本事。也幸得秦王的身份尊贵,他才没有在战事时指手画脚,省了许多麻烦。 其实梁监军现在的心态他也挺能理解的,当时太上皇还未退位时梁监军便到仓州了,新皇未登基时,秦王怎么说都是尊贵的皇子,自动请缨出战,身份上高人一等,容不得人说什么。现在兄弟登基,秦王镇守仓州,他的处境开始变得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在猜测着新皇的心思,会不会对秦王出手。而在秦王妃被送过来时,猜测又变得复杂化,都搞不清楚新皇现在的心思。 所以梁监军和其他人一样,对秦王面上保持着平淡,私底下暗暗巴结,想要两方讨好。只是这种两方讨好的事情,估计也是吃力不讨好吧。 “明天若是开战,王爷还未清醒怎么办?而且就算他清醒了,以他现在的伤势,能上得了城墙督战么?” 听着梁监军的唠叨,张城守突然道:“王妃未出阁时,是定威侯府的嫡女,可是将门之后……” 梁监军嗤笑道:“就算是将门之后,一个女人能干什么?总不能让她上战场――” 声音嘎然而止,两个大男子面面相觑,皆可见到对方眼里的惊骇。 ****** 秦王从昏迷中醒来时,脑袋晕晕沉沉的,身体也疲惫不堪。睁开眼睛时,眼前还有些迷蒙恍惚,等他的眼神终于清明,且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时,猛地起身,却因为扯到胸口的箭伤,疼得呻.吟出声,倒回床上。 “王爷!” 一旁的军医和士兵吓个半死,忙过去扶他。不过在惊吓过后,方醒悟过来,他竟然清醒了,两人表情都很激动。 秦王脸色苍白,脸颊凹陷,嘴唇干躁,泛着死皮,一副看起来重伤未愈的模样,看起来情况实在不好。但他仍是惦记着战事,虚弱地道:“现在……外头,情况如何了……” 那士兵马上道:“王爷请放心,蛮子已经退兵了。” 秦王怔住,“退兵了?是柴军师的计谋成功了?” 士兵的嘴角动了下,决定还是不说什么了,免得王爷一个激动,又崩裂了伤口。 秦王全凭着一股意志力支撑,听到蛮子退兵,仓州城平安无事,心中一安,又晕了过去。 等他再度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帐内点着油灯,一片敞亮。 他的眼睛并未睁开,眼皮下的眼珠子微微滚动着,睫毛也轻轻地颤动,在未睁开眼睛时,他听到了旁边有人说话的声音,而这声音,似乎是柴荣和他的王妃的声音……呵呵,这里是军营,王妃怎么会在这里呢?是他受伤过重,出现错觉了吧? 很快地,现实证明这不!是!错!觉! 他的王妃真的出现在军营中啊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妃已经大胆到将军营当成内宅随便来了么?=皿=! 等听清楚了两人的对话,秦王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结果自然又因为牵扯到胸口的箭伤,只能捂着胸口倒下了。 帐内正在讨论着这次战事的柴荣和秦王妃见到他像诈尸一样蹦起又倒下的举动,都愣了下,幸好秦王妃很快便反应过来,伸手扶住他,同时一手按住他胸口的穴道,免得崩裂的伤口又要大出血。 “王爷怎地这般不小心呢?”秦王妃不禁责备道,一双黑眸瞪起,寒目森森,极具威严,浑身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秦王此时痛得满脸冷汗,但仍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掐住她,双目灼灼地瞪着她,咬着牙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这身打扮……你受伤了?!”他瞪着她身上战甲上的血渍。 见他又要惊得跳起身,秦王妃直接将他按压回床上,那双寒目里多了些笑意,说道:“王爷放心,这是敌人的血……别瞪我,战争嘛,哪可能不受点伤?这是战士的荣誉,无须大惊小怪!” 秦王又差点脑溢血,附带一口心头血要喷出来! 听听,这是女人该说的话么?!王妃你到底要闹哪般啊!=皿=! 军医被人匆匆忙忙地拉进来时,便见到秦王那两口子诡异的姿势,顿时默了。 此时秦王像个破烂尸体一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双目“深情款款”地看着王妃,王妃勇猛地按压着他,与他对视。若是两人的身份互换一下,那便是一副十分唯美的画面了。 不过,虽然姿势不正常,但是英姿飒爽的王妃坐在那里,目中含笑,好一副英雄看“美人”的宠溺目光,旁人看着也是醉了,可以直接忽视那种违和感,觉得还挺和谐的。 军医和士兵纷纷对秦王妃恭敬地行了礼后,方过去查看秦王的伤势。 “王爷怎么样了?没事吧?”秦王妃问道。 军医检查了下,让药僮去准备新的伤药和绷带,回道:“王妃放心,王爷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没什么大碍。只是王爷这次失血过多,身子亏损严重,得好生将养着,应该在冬天之前能养好。” 秦王妃听罢,松了口气,拉了拉床上男人的手,笑道:“王爷,这真是太好了,幸好你没事。” 秦王疼得不想说话,但是脑子还是正常的,他敏锐地发现这帐中的人对他王妃不自觉地带着一种恭敬,并不是身份等级上的恭敬,而是对着一位值得信任的将领的尊敬。再联系起先前柴荣和王妃的对话,秦王得出一个让他差点又脑溢血的结论。 王妃她不会上战场了吧?=皿=! 而且更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的是:王妃不仅上战场了,还十分漂亮的赢了战争! 噫噫噫!她除了不能让男人生孩子外,还有什么事情她做不到的?! 秦王突然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等军医离开后,秦王妃坐在旁边看着秦王,笑道:“这次蛮子退兵三百里,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正好这段时间王爷好生歇息养伤,等伤好后,咱们再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过以我之见,若是可以,希望能将他们驱逐回长阴山那边,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们再也不敢南下侵犯我大夏边境!” 最后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铿锵有力! 秦王眉头跳了跳,目光微转,看到一旁的柴荣像个热血上脑的脑残粉一般激动地看着他王妃,顿时无话可说。 ――其实,听着她铿锵有力的话,他也有点小激动的!不过不能表现出来! 秦王缓了口气,然后很惊讶地发现,他的王妃都上战场杀敌了,弄得一身血腥回来,像个煞星杀胚一般,他竟然在脑溢血过后,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甚至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这是不是不太正常了? 心里怀疑自己很不正常,但嘴里却道:“王妃有几日未休息了?” 秦王妃笑道:“王爷放心,我还能撑得住。” 柴荣在旁边插嘴道:“王妃已经有三日未曾歇息了。” 秦王皱眉,便道:“王妃还是去歇息一下,免得熬坏了身子,夏儿还小,可不能没了娘亲。” 秦王妃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为他掖了下被子,说道:“如此,那臣妾便下去歇息了,稍会再来看你。” 等秦王妃离开后,秦王阴森森地看着柴荣,阴测测地道:“是不是你的主意?” 柴荣看天看地看帐蓬,半晌才道:“王妃是个奇女子,颇有担当,王爷娶了位贤妻,实乃王爷之幸。在下生平第一次见到王妃如此奇女子,心中堪是敬佩。这次王爷受伤昏迷了五天,若非有王妃主持战事,恐怕仓州危矣。” 然后,不待秦王反应,他便将秦王妃这次如何隐瞒身份,伪装成秦王到城上督战,后来战事激烈时,又如何地直接持长.枪骑马出城迎战杀敌。也因为有她的身先士卒,鼓舞了士气,才能使这场战事如此快速地结束。而秦王妃指挥作战时,精妙无比的战术也让柴荣拍案叫绝。 “王妃不愧是老定威侯教出来的,深得老定威侯的遗传,在作战指挥上,王爷您还比不过王妃的眼光!实在是精妙!” 秦王:“……” 妈蛋!如此当着他这个作丈夫的面对他的妻子一副赞赏有加、爱慕非常的样子,真的大丈夫么?小心本王将你叉出去! ****** 蛮子退兵,整个仓州城一片欢欣喜舞,城中又恢复了平日的气氛。 王府里,沈侧妃和冯侧妃几乎望眼欲穿,才看到一辆马车姗姗驶来。 马车进了二门后终于停下,小厮打开车帘,首先是秦王妃走下来,然后回身扶着重伤未愈的秦王下马车。 沈冯两位侧妃马上冲了过来,眼中闪着泪花,嘴唇抖了抖,捏着帕子的手捂着心口,未语泪先流。 秦王王冷眼旁观,可不觉得她们是在关心他。 果然,很快便听到这个女人说:“王妃,您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妾身这些日子寝食难安,担心死了。” 那一个女人呜咽着说:“如果王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妾身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秦王妃笑着宽慰道:“你们放心,我答应过你们,会平安回来的,自然会守信诺。倒是王爷这次伤了身子,可得好生补补,两位妹妹极会熬汤,便多熬汤给王爷补补吧。” 两女瞥了秦王一眼,眼中的泪光迅速地收回了,不太情愿地道:“那好吧,只要王爷别嫌弃……” “王爷一个大男人,身强体壮,受了伤也没事。还是王妃多补补吧!妾身听说王妃替王爷上战场,想来也受了许多苦,要好好补补。女人比不得男人,若是一个不小心亏了身子,以后可是要受罪的。” “对啊对啊!王妃没受伤吧?快点回去,妾身看看……” “……” 秦王:妈蛋!到底她们是谁的小妾?!太心塞了! 两位侧妃下去熬汤了,秦王妃扶着秦王回正房,笑道:“还是回家好,家里有人关心,什么都备好了,不需要操心,如此王爷也能好好养伤。” 秦王嘴角抽搐了下,对她的话保留意见。 刚坐下后,便见大女儿牵着小女儿过来了,两个孩子一过来,便扑到王妃怀里。 “娘亲,想~~”夏儿软软地说,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 春儿也扯着秦王妃的袖子,看了看秦王,小声地道:“父王辛苦了!” 夏儿听到姐姐的声音,又扑到父亲那儿,同样甜蜜蜜地道:“父王,想~~” 秦王脸色稍缓,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再看王妃眉稍带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的。 ***** 什么不错?大错特错! 秦王养伤一个月后,正在喝汤时,突然听到下人匆匆忙忙来报:“王爷,不好了,两个姑娘将梁大人家的小公子给打了。” 秦王噗的一声将嘴里的汤都喷了出来,然后咳得惊天动地。 秦王妃一听,便问道:“她们可有受伤?” 下人回答道:“姑娘们没受伤,就是梁大人家的公子哭得厉害。” 两个侧妃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没受伤就好,赢了么?” 下人瞄了眼两位侧妃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王爷木然到没表情的脸,低下头道:“姑娘们直接骑在那小公子的身上揍他,应该是赢了……” 秦王:“……” 秦王决定,一定要尽快让母妃送两个教养嬷嬷过来,将两个女儿培养成温柔可人、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 骑在男人身上打什么的……太凶残了! 176、第 176 章 七月份时,仓州一战,|鞑人退兵三百里,这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 阿竹听着宫侍的禀报,唇角含笑,看着稳重端庄,等来报的宫侍一走,殿内没什么人后,她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布偶差点在榻上打起滚来。 虽然宫侍得到的消息并不详细,但是阿竹隐约得知秦王受伤、秦王妃上战场之事,心里再次浮现一种乱骄傲之感,差点就要成为了秦王妃的脑残粉。她的女神就是腻害,遥想着她在战场上的英姿,差点要流口水。 谁说女子不如男?不过是没有给她们表现的机会罢了。而在这个女子备受束缚的封建时代,秦王妃的存在,就如同她心目中的对女子的一种崇拜向往,也因为她自己做不到,所以她特别的希望她做到,并且一直持续下去。 秦王妃打了胜仗,阿竹比自己亲自上战场还要兴奋,差点就要出去跑个圈。幸好理智克制了,不过在宫女们进来伺候时,她依然是笑眯眯的,显然心情十分好。 “娘娘,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来了。”娥眉进来禀报道。 阿竹听罢,整了下脸色,忙道:“快让她们进来。”吩咐完后,扭头看了眼榻上睡得像小猪的二儿子,又道:“二皇子该醒了,你们去准备准备。” 娥眉下意识地看了眼榻上的小家伙,看到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可爱脸蛋,心里一阵无奈。 现在是九月份,过了中秋,天气已经转凉了。在元宵时出生的二皇子殿下已经九个月大了,九个月大的婴儿正是喜欢到处乱爬的时候,十分活泼。但是他们这个二皇子,天生就缺少了活泼那根筋,整天除了吃便是睡,有时候为了睡觉,连吃也省了。 初时皇后还十分担心,天天追着太医询问,即便太医一再的保证二皇子身子健康,但帝后依然不能放心。只是过了几个月,二皇子除了嗜睡了点儿,小风寒都没得过一个,也从不曾哭闹过,健健康康地长到现在,众人渐渐地接受了他是个爱睡的孩子的事实。 为了不让他将吃饭的时间都用来睡觉,所以一到时间点,阿竹便要辣手摧花将二儿子弄醒,抱着他喂食。 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进来时,阿竹正绞着帕子给二儿子擦脸,试着将他弄醒。 “丑儿,快起来,看姑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十八公主声音清脆响亮,蹦了过去捏了下小侄子软软的脸蛋。 昭萱郡主被宫人扶着坐下,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虽然时常生病,但是比起去年太后去逝时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现在这副模样已经算是好多了。而且阿竹坚信,只要她有求生意志,好好吃药调养身子,她一定能康复的。 阿竹直接将二儿子抱在怀里,用帕子给他擦脸,可能是母亲的怀抱香香软软的太舒服了,擦完脸后,他不仅没醒,反而将小脸往母亲怀里钻,红润的小嘴咂吧了下,又呼呼地睡了。 十八公主伸出小手戳了下他的小脸蛋,纳闷道:“丑儿天天都在睡,睡那么多小心变成小胖猪啊!丑儿,快醒醒,不醒姑姑要掐你的脸了。”小手又掐了一把后,十八公主高兴地道:“皇嫂,丑儿看起来比较像你呢,不过眼睛和嘴巴像皇兄。没想到丑儿当初那么丑,现在竟然能长这么漂亮,到底是怎么长的?皇嫂你喂丑儿吃了什么能变漂亮的好东西?” 昭萱郡主接过宫女沏来的花茶,这花茶是滋阴美容的,十分温和,正适合她喝。所以不用人吩咐,只要昭萱郡主所到之地,沏茶的宫女们都会自动将她的茶换成花茶。她喝了口花茶,看着阿竹果然地将二皇子折腾醒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十八,孩子刚出生时都是这样,过了几个月,长开了就不丑了。”昭萱郡主将她拉过来,不让小姑娘再去玩可怜的爱睡觉的小家伙了。 阿竹凶残地将二儿子弄醒后,小家伙扁着嘴看着她,又要往她怀里钻着睡觉时,阿竹将他放到地上,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专门让孩子练习爬行的。 “元宵乖,快点爬爬,和姑姑玩。” 十八公主高兴地蹬着两条小短腿跑过去,将她带来的东西堆到小侄子面前,拉起他的手道:“丑儿,姑姑陪你玩,爬过来,爬过来!不准趴下睡觉,不然姑姑要生气了……” 小家伙一屁股墩儿坐在那里,用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瞅着她,越发的委屈了,看得十八公主也心疼了,眼巴巴地扭头看向阿竹,说道:“皇嫂,丑儿好可怜,让他睡觉吧。” 阿竹笑道,“没事,他该运动了,小孩子要有正常的运动才能长得快。” 说着,宫女已经将食物端上来了,有米糊糊和肉糜鸡蛋羹,阿竹少不得又要抱着二儿子喂他,只有她抱着,他才不会懒得开口。边喂边道:“你们今儿怎么过来了?天气要转凉了,昭萱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若是又病了我可不依的。” 昭萱郡主偏首看她,脸上笑嘻嘻的,根本没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十八想皇嫂和豚豚丑儿了。”十八公主嘴里像抹了蜜一般甜,“想得吃不下饭,便和表姐一起来了。瞧,十八还带了很多礼物来呢,豚豚呢?” “去他父皇那里了。” 等将二儿子喂饱后,阿竹拍了下他的屁股,将他放到地毯上,让十八公主陪他玩后,阿竹也和昭萱郡主一起聊天。 “先前我在舅舅宫里,刚好听到宫侍说,仓州打了胜仗,舅舅很是开心呢。”昭萱郡主笑道:“不过又听说秦王当时受了伤,好像秦王妃代他出战了,可有这事?” 阿竹没想到她消息这般灵通,也笑道:“宫侍是这样和太上皇说的?我刚才还琢磨着这事情呢,没想到倒是能在你这儿得了准信。” 消息是直接传递到乾清宫的,而且有些事情也不好大张棋鼓地弄得天下皆知,所以阿竹能得知的有限,她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去乾清宫打探,更没这个必要,等今晚某位皇帝回来时,大不了给他多咬几下,便能知道详情了。 昭萱郡主似乎极是开心,说道:“秦王妃真厉害,以前我便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很让人喜欢的气息,现在看来,大概是那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度胸襟罢。女人能做到她这种程度,我极是佩服的,听说七月份时蛮子来袭,若不是有秦王妃主动迎战,恐怕仓州危急。仓州正好是东北之地重要的边塞之城,若是仓州被破,不说城中的百姓,恐怕到时候其他的城市也要遭殃。” 阿竹听罢,跟着点点头。 两个女人就着仓州的事情聊了一会,越说越高兴。仓州战捷传来,举朝上下皆高兴不已,而这也是陆禹登基第一年边境传来的好消息,自然京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事情,后宫女人也不甘寂寞,也要拿它来说一嘴。 只是,能知道里面详细情况及内.幕的,也不过只有一些人罢了。 晚上,陆禹回来后,便见阿竹抱着二儿子在等他。 陆禹盯着在阿竹怀里睡得像只猪崽一般的二儿子,不太高兴地道:“你怎地又抱着他了?男孩子太黏母亲可不好,而且只要不吵他,他在哪里都能睡,你这般纵容他做什么?”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这男人说得义正辞严,其实不过是吃儿子的醋罢了。她早就看清楚他的德行了,也不像以前刚嫁给他时那般,像个害羞的小媳妇,事事都迁就着他,当下便道:“反正我闲着没事,多抱抱他也没什么。而且我怀疑元宵好像不太认得人,总是对着奶娘或宫女叫母后,我自然要多抱抱他,免得他以后连娘亲都认错。” 陆禹默默地看着她,阿竹回以无辜的眼神。 半晌,陆禹不高兴地道:“以后他敢认错爹,看朕不收拾他!” 说罢,直接将儿子抱过来,大步走了出去。 阿竹甩了下酸软的手,叫人进来伺候洗漱,对于二儿子像个小迷糊一般总是对着人喊错“母后”之事,其实她除了意外点,也并不怎么伤心,大概是有陆禹的例子在前,她知道孩子长大点后便能分辩了,所以十分淡定。 当然,阿竹在知道以后二儿子的脸盲程度能蠢出新境界后,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陆禹将二儿子送到偏殿交给奶嬷嬷后,又大步地走回来,挥退伺候他更衣的宫女,自己直接除了衣服,就着干净的水洗漱后,然后直接爬上床了。 九月份的夜晚秋霜正浓,夜里透着一股冷意,怕冷的男人自然一钻被窝便直接往她身上贴,将她当成暖炉来抱着。 他摸了摸她的腰肢,正想做些什么时,被她抬起的腿顶在胸口处给挡住。 “别,我现在身子不干净。” 不死心的某位皇帝手往下移,直到摸到月事带,恨得只能咬着她的脖子,过了干瘾后,才安安份份地抱着她睡觉。 阿竹十分淡定,老夫老妻了,她已经不像以前刚嫁给他的小媳妇一般害羞,凑过去亲他的下巴,看到他脸上浮现的红晕,双眸水光潋滟,心里软得不行。 他主动耍流氓时,什么都干得出来,但当她主动一下,他便要害羞,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她的主动那般激动害羞? “阿禹,听说仓州一战,当时秦王受伤了,是秦王妃代他出战的,可有这事?”她关心地问道,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 “嗯,秦王妃果然不负朕的希望。”陆禹对秦王妃也颇为赞赏,心里可惜她怎么不是男人,若是男人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重用她。 当然,就算不是男人,秦王妃现在已经做得更好,他并不介意扶持她。 阿竹抿着嘴笑了下,蹭到他怀里挨着他,“秦王妃果然不愧是奇女子!”而这样的奇女子,若是没有陆禹的默许,恐怕她也不能在仓州干下这等事情。 想罢,阿竹又忍不住想亲他。 177、第 177 章 “母后,丑儿什么时候才能叫哥哥?” 胖儿子挨在榻前,努力地搔扰着撅着屁股趴在榻上、眼看又要睡着的弟弟,面对弟弟一天十二个星辰,就要睡八个时辰的事情,胖儿子觉得自己似乎无论什么时候过来,都看到弟弟以各种姿势睡觉,真是挺无奈的。 然而,弟弟虽然睡得多,但是弟弟为什么都不胖呢?胖儿子表示这点有些郁闷。宫里就只有十八姑姑和他一样胖胖的,其他人都不胖,他还想要让弟弟也一样胖胖的呢。 “他还小,多教教就能叫你哥哥了。”阿竹亲了亲胖儿子的脸蛋,叫人送来两杯加了杏仁和糖煮的牛乳。 阿竹一直努力教小儿子说话,可惜效果不佳,叫“母后”都含含糊糊的,还是因为她天天陪着他的原因,胖儿子又不全天陪着,自然不肯叫哥哥了,就算叫了,那含含糊糊的声音,也听成了“锅锅”之类的。 胖儿子不用宫女喂,他自己乖乖地坐在绣上,带着肉窝窝的小胖儿捧着杯子自己喝牛乳,阿竹则抱起二儿子,慢慢地喂他,边应附着胖儿子的童言童语。 过了九月份,胖儿子刚好三岁了,而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虚岁是五岁,到了启蒙的年龄,白天时间常要到上书房里面对一群大儒,然后还要到乾清宫被陆禹检查他的功课,每天回来的时间少得可怜。 想罢,阿竹将二儿子放下,将胖儿子抱到怀里亲了亲。真是可怜的孩子,以后要和你爹一样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睡得比狗晚。然后再对比一下二儿子,天天都睡得像只小猪崽,又没有责任负担,真是太幸福了。 胖儿子也抬起头亲阿竹,他还小,虽然太傅们教导他怎么当个太子,但是一回到凤翔宫,又露出孩子的天性,喜欢腻到母亲怀里,喜欢被母亲甜蜜蜜地亲吻脸颊,然后趁着父皇不在,自己也回亲母亲的脸颊。 “豚豚累不累?”阿竹心疼地握着胖儿子的小胖手,三岁的孩子实在是太小了。 豚豚摇头,欢快地道:“父皇给豚豚讲故事,不累。” 哟,还有这么好的事情?阿竹顿时放心了,虽然那位皇帝对儿子要求严格,但还是疼他的。 “母、母、母……后……” 听到这声含糊的叫唤,阿竹扭头看去,发现二儿子坐了起来,正用小手揉着眼睛,边揉边蹭过来,不过还没蹭到她身边,懒得再蹭了,伸出小手又含含糊糊地叫着“母后”讨抱。若不是他会说的话不多,阿竹都听不出这声“母后”了。 阿竹探手将他抱过来,拧了拧他的小鼻子,笑道:“元宵乖,别睡了,和哥哥玩。” 豚豚也喜欢玩弟弟,叫道:“丑儿,一起玩。” 阿竹笑着将二儿子放到地毯上,让胖儿子努力地驱使他快快爬。看着二儿子被哥哥闹腾得泪眼汪汪,努力回头找她求抱着睡的表情,阿竹当作没看到,淡定地坐着喝茶。 正喝着茶,却见娥眉快步走了进来,行了礼后,说道:“娘娘,慈宁宫那边传来消息,昭萱郡主病了。” 阿竹忙放下茶,蹙着眉道:“怎地病了?太医怎么说?” 娥眉忙道:“昨儿不是下了场雪么?天气变冷,昭萱郡主的身子受不住,便病了。”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要天气反常一点,昭萱郡主便要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的,才能下床,简直比太上皇还要体弱。 太上皇虽然身子也不好,但是他还能和皇太后每天吵一吵,越吵嗓门越大,真是越来越精神。反观昭萱郡主,天天这么病下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 阿竹蹙着眉,琢磨了下,“近来有谁在昭萱那儿说了什么么?” 娥眉诧异地看着她,迟疑了下,小声道:“似乎是以前伺候太后的嬷嬷在昭萱郡主面前说了些话。” 阿竹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正和哥哥大眼瞪小眼的二儿子抱起来,对娥眉道:“给本宫更衣,本宫去探望昭萱郡主。” 然后又吩咐宫人照顾好两个孩子,阿竹捏了捏大儿子的手道:“豚豚在殿里吃东西,和弟弟一起玩,母后去慈宁宫一趟。” “豚豚也去!”胖儿子马上蹦了起来。 “外面下雪了,很冷……” “豚豚去!丑儿也去!” 阿竹嘴角抽搐了下,胖儿子板起了小肥脸时,还真是像陆禹,而且小小年纪的,也特有主意了。不过阿竹也没有强制将他们留下,让人给他们穿妥衣物后,便抱着小儿子、带着大儿子一起出了凤翔宫,坐上轿辇去凤翔宫。 天空一片灰蒙蒙,雪花纷纷扬扬而落,空气中透着一股刻骨的寒意。 到了外头,可能是与殿内的温暖不同,阿竹发现二儿子这会儿睡不着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她,似乎挺委屈的样子。阿竹笑了起来,捏捏他的小脸,等会儿到了慈宁宫,还有一堆女人等在那儿呢,不怕二儿子在那么多女人的搔扰下还能淡定入睡。 果然,到了慈宁宫时,便见到一屋子的女人正在打马吊,气氛十分热闹。见到阿竹带着两个儿子过来,马吊也不打了,直接一人抱着一个,带着孩子玩去了。 皇太后见她在这种时候过来,心中了然,说道:“你来看昭萱的?” 阿竹点头,忧心地道:“先前说听她又病了,心里不放心,过来瞧瞧。” 皇太后仔细看了下她,发现她眼中的担忧不似作伪,心里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亲姐妹都有反目成仇的可能,但是却也有毫无血缘关系却甚比亲姐妹的。或许,是皇后待人真诚,才会让旁人也真心待她吧。 “她这病除了身子不好外,还有些心病,你去宽慰下她,别让她又胡思乱想。”皇太后说道。 听罢,阿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有些不愉快。 将两个儿子留在正殿给那些太妃们带,阿竹带着人去了偏殿。 见到偏殿,便见门口守着一名侍卫,在风雪中走来走去,看起来有些焦躁。 “聂侍卫!”阿竹出声唤道。 聂玄听到声音,忙过来,低首请安。 “聂侍卫怎地又在这儿淋雪?天气寒冷,可以到里头歇息,免得冻伤了。”阿竹温和地道。 聂玄腼腆地笑了下,小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身子健康,并不碍事。”说着,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阿竹看了他一会儿,带着某种微妙的心情,进了偏殿。 刚进门,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听得人心脏都要绞起来。阿竹忙拎着裙摆快步走进去,很快便看到坐在床上用帕子捂着嘴咳嗽的人,她身上穿着宽松的寝衣,一头长发散落,凌乱地搭在身上,落在被子上,初得她更是瘦弱纤细。 阿竹快步上前,坐在床边揽住她,为她拍抚着背。 咳嗽中的人发现自己被抱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使劲儿地将她往外推去,边咳边道:“快走开……咳咳……小心传染……咳咳……给你……” 阿竹屁股往外蹭了下,依然没有走开,给她拍着背,等她缓下来后,接过宫女呈上来的温水喂她,说道:“你放心,我壮得像头牛,哪里会这般容易生病?” 昭萱郡主抿了口气,虽然咳得胸腔发闷,没什么精神,但听到她这话,仍是勾了勾唇角,小声道:“美得你,小心说大话以后遭罪!而且你现在是皇后,哪有将自己比作牛的?旁人若是听去了,指不定要说你没有威仪了。” 阿竹转头看殿内的宫女,问道:“你们听到了什么?” 星枝星叶等人虽然心里忧心昭萱郡主的身体,但是见她在皇后过来时心情好一些,面上也勉强带着笑,说道:“奴婢们什么都没听到。” 阿竹又笑道:“看吧,她们什么都没听到,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说笑两句后,阿竹接过她喝了一半的杯子递给丫鬟,拉起她腿上被子盖到她身上,说道:“这天气反复无常的,你也多加小心,是不是昨儿夜里又没有盖好被子?还是你去吹冷风了?我先前进来时,看到聂侍卫在外头,似乎挺担心的样子。” 昭萱郡主没什么精神地坐着,苍白的脸蛋因为咳嗽太厉害浮出红晕,看起来透着一种病态的感觉,没让人感觉到健康,只觉得她虚弱得不堪一击。 “他那人就是死心眼,我现在好烦他,想将他弄走,但是他是舅舅赏赐的,舅舅没开口,不能随意处置他。”昭萱郡主抱怨道:“我去叫舅舅开尊口将他调走,可是舅舅却让他留在我身边伺候,舅舅真是坏心眼,一定是和舅母吵架吵不赢,所以也想看我吃瘪。” 阿竹不由得笑了,看来太上皇也看得明白,所以才没有调走聂玄。 她摸了摸昭萱郡主枯黄的发尾,说道:“改日看看黄历,我给你修一下发吧,都开岔了。对了,昨儿是不是以前伺候太后的嬷嬷过来了?你别放在心上,有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昭萱郡主抿着嘴,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说道:“那嬷嬷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同我说了下姐姐在寺里的生活,说她想见我。只是我这破身子,哪里能去见她?” 阿竹默然,又拍了下她的手,有些事情,旁人说得再多,当事人没有想开,也没什么用处。她能激起她的求生欲望,却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给她更多的安慰,还要靠她自己走过这个坎。 昭萱郡主沉默了下,拍拍她道:“好啦,你快走吧,若是将病气传染给你就是我的罪过了。” 阿竹没当一回事,昭萱郡主生病那么久,她时常来看她,也不见生病,可见她的身子棒棒哒,自有抗体。 而一直觉得自己身子棒棒哒的阿竹当天夜里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第二天便病倒了。 所以说,做人不能太铁齿。 178、第 178 章 陆禹坐在床前,拿着用温水绞过的帕子为床上的人擦脸,见她病恹恹地躺在那儿,双眼迷迷蒙蒙,没有一丝活力,心里实在是难受,忍不住掐了她脸一把。 阿竹耷拉着眼皮看他,声音有些沙哑:“我都病了,皇上还要掐我,真是教人伤心……” 陆禹皮笑肉不笑地道:“谁让你生病的?豚豚和丑儿都没病,怎地你却病了?” 听到这话,阿竹觉得这男人真是太蛮不讲理了。生病这种事情能怪她么?她也不想生病啊。而且她一年到头难得感冒一回,听说感冒也可以当作排毒杀菌,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应该吧。 只是,这种理论估计若是她说出来,一定会被这男人批为歪理,然后直接将她骂一顿,所以她只好什么都不说。 陆禹为她擦了脸后,摸了下她的额头,有些发热,担心她是不是风寒引起发烧,便又叫人去请太医来。 “别叫太医了,我被捂成这样,能不热么?汗都出来了。”阿竹无力地叫道。 陆禹没理她的话,吩咐内侍去请太医。 太医很快便来了,难得皇后娘娘会生病,他们这位新皇帝都从乾清宫赶回来了,太医也没办法不上心,所以内侍一去请,将早已收拾好的药箱一拎,直接圆润地滚了过来,速度快得让人咂舌。 娥眉将太医请进殿内,忍不住在心里笑了下。整个皇宫谁不知道帝后感情甚笃,八月份时,太后的孝期过去,皇帝正好除服,便有大臣跳出来,提出让皇帝广纳后宫,好开枝散叶之类的。结果不必说,那几位提出这主意的大臣被皇帝毒舌地问候了一遍,差点羞愧得直接在金銮殿上以死谢罪了。 果然,平时看起来还算是好说话的皇帝只是看起来罢了,惹火了他,张口便能说得你恨不得以死谢罪不说,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位皇帝折腾人的本事还不小,使得现在没人再敢提议广纳后宫之事了,至于去请太上皇出面说?得了吧,皇太后说了,太上皇现在还病着,不理事儿!所以,只等着他自己哪时候想开了再纳后宫。 男人嘛,哪个不是希望三妻四妾的?男人的劣根性大家都懂,所以并不认为皇帝能守着个女人过一辈子,就等着他哪天自己想开了,到时候都不用人提。 太医过来把了脉后,正准备说话时,见皇帝一双凤目冷冷地盯着他,顿时觉得自己那颗老心脏都有些受不住,斟酌着道:“皇上放心,娘娘虽有些发热,不过是风寒引起的,多少都会有点症状,并不严重,服了药,好生歇息便没事了。” 阿竹听罢,也对他笑道:“看吧,太医也这般说了,臣妾先前还喝过药,并无大碍的。” 陆禹挥手让太医下去煎药,又摸了下她的脸,抿着嘴不说话了。 “母后!” “太子殿下……” 殿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陆禹拧眉,有些不悦。那些追着太子过来的宫女们顿时噤若寒蝉,焦急地看着直接跑到床前的太子,卟嗵一声跪下请罪。 “退下!” 听到这话,宫女们忙躬着身子下去了。 阿竹靠坐在床上,看着胖儿子像小炮弹一般冲了过来,蹦上脚踏后,小身子挂在床前,一双大眼睛仿佛极委屈地瞅着她,不由得笑道:“豚豚怎么过来了?下学了么?” 胖儿子扁着嘴,小声地道:“母后坏~” “哟,我怎么坏了?我欺负你了?还是不让豚豚吃饭了?”阿竹调笑道。 胖儿子急得不行,直道:“母后坏,病病,不告诉豚豚,坏!”这么一急,说话也不太顺利了。 阿竹心中暖暖的,胖儿子才和太傅学了一个月,很多大道理他不懂,急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却不敢抱他,免得传染了风寒给他。 “好啦,母后生病了,不过很快就好的!豚豚乖,去和弟弟玩,母后现在生病,不能抱你们,你弟弟没人看着,睡到饿了也不知道醒来吃饭,豚豚要负责盯着他,按时叫他起来吃东西啊。” 被忽悠的胖儿子盯着阿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点头道:“母后放心,豚豚一定会好好看住丑儿,让他按时吃饭,不会让他睡成小猪的。” 自觉被赋予了重任的胖儿子斗志昂扬地下去了,看得阿竹差点又喷笑。 陆禹见她精神好了一些,又摸了下她的额头,已经泌出了汗,用帕子给她拭去了汗渍后,方道:“这大冷天的,你便不要随便出门了,等病好了再说。父皇母后知道也不会怪你的。” 听他的意思,似乎让她养个冬天一样,差点寒毛都竖了起来,忙道:“不过是风寒罢了,喝了药,好好捂捂便没事了,不用这么紧张,教人看去了,还以为我是个体弱多病的,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了。” 陆禹坐到床边,俯过去亲了下她的脸,在她瞪大了眼睛中,淡淡地道:“恃宠而骄又如何?朕宠得起,谁敢说?” 阿竹想将他推开,让他别凑那么近,免得将病气传染给他的,皇帝的身体可是事关江山社稷,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病了还霸着他,要骂自己是妖后了。可是听到他的话,心里又软得不行,恨不得直接抱住他好好啃一啃。 她面上有些发热,咳嗽了一声,小声地道:“你还是坐远点吧,会传染给你的。” 陆禹见她这模样,心里有些好笑,直到宫女将煎好的药端上来后,他方坐到床前的绣墩上,喂她喝药。 药汁很苦,但阿竹也没说什么,捏着鼻子直接灌下去。 喝了药,又出了一身的汗,只简单地用帕子擦了擦,打了个哈欠,她便被床前的男人按押在床上睡觉了。 陆禹等她睡着后,方起身出了内殿。 正殿里,便见两个儿子正在炕上玩。其实也不算是玩,二儿子撅着屁股趴在一只巨大的布偶老虎上睡得昏天暗地,大儿子正在努力地搔扰他,让他坐起来玩。被哥哥这么搔扰,二儿子嘤嘤嘤地叫着抗议,眼睛却舍不得睁开。 陆禹看着二儿子那懒样,顿时有些无语了。这孩子怎地这般爱睡呢?到底像谁? “父皇,丑儿都不理我!”豚豚一见父皇过来了,顿时也有些委屈地告状。 陆禹挥开周围看顾的宫女,自己走过去坐下,将二儿子抱了起来,摸摸胖儿子的脑袋,说道:“现在他还小,等他以后大点了,若是不听话,你便罚他抄书,没抄好便不准他睡觉。”陆禹直接出馊主意。 豚豚听得眼睛一亮,对着窝在父亲怀里睡得更香的弟弟乐呵呵地一笑。 坑弟坑儿子的两个坑货又开始坑人了,这也导致了元宵小朋友未来坎坷的成长史,深深觉得父亲和大哥才是亲父子,他是后娘带过来的倒霉孩子。 “父皇,母后怎么样了?”豚豚挨着父亲,皱着小眉头问道。 “很快会好的。”陆禹拍拍大儿子的脑袋,“只要豚豚乖乖的,以后好好孝顺她,你母后都不会生病了。” 再一次被忽悠的胖儿子马上认真地道:“父皇放心,豚豚以后都会孝顺母后,会听母后的话。”说完,见父亲面上露出十分温柔的笑容,心里也欢喜起来。 如此,也使得某位太子殿下在小小年纪便被喜欢坑儿子的父亲种下了“必须孝顺母后”的根深蒂固的观念。 晚上,阿竹出了一身汗醒来,娥眉端着熬煮得软糯糯的小米粥和几道爽口的小菜过来。 “娘娘,先吃些东西,稍会要喝药了。这是皇上吩咐的。” 阿竹接了帕子擦擦脸上的汗,感觉睡了一觉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皇上呢?” “正在外头看折子呢,奴婢见他忙,便没有告诉他您醒了。” 阿竹点头,又询问了两个儿子,得知都有奶嬷嬷和宫女照顾着,便放心了。在娥眉的伺候下吃了些东西,然后对着一碗药汁有些发愁,十分怀念西药丸。只是再恶心,还是得喝下,不然整个凤翔宫的人都要跪下来请她喝了。 喝完药后,阿竹让娥眉去打盆水来,沾湿了帕子绞干水,仔细地擦了擦身子,又换了套干净的衣物,这才躺回床上。 喝了药,又开始发困了,阿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入睡时,突然感觉到被子被人拉了起来,然后身边躺了个人。 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踢了他一脚,嘟嚷道:“你应该留在乾清宫里休息,若是让人知道……” “又如何?” “不如何,还不是怕你也生病了?” 陆禹没理她,将她抱到怀里,凑到脖子的地方嗅了下,说道:“没有臭汗味,你擦身子了?没吹风吧?” 管家公,管得真是多!阿竹又踢了他一脚,转过身子昏昏沉沉地睡了。 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她突然惊醒,只觉得脑袋清醒得不可思议,声音也变得大一些,说道:“对了,我生病的事情没告诉昭萱吧?若是她知道,她又要难过了。” 正准备睡着的陆禹被她一惊一乍的弄得神烦,更烦她将个女人挂在心里生病都记挂着她,在她腰间捏了捏,不满地道:“宫里人多嘴杂,想瞒也瞒不住,你就别费那个心意了。” “可是……她现在身体不好,容易胡思乱想,若是她又想不开……”阿竹担心昭萱郡主真的觉得自己拖着这破身子活够了,不想活了怎么办?捉急啊。 “不会,说不定因为你这一病,她反而想开了呢?” 陆禹将她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揽着她的腰拥入怀里,手握着她胸前的丰盈,直接霸占着,继续睡觉,坚决不再和她在床上讨论另一个女人如何如何。 179、第 179 章 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整个世界被装点成一片纯白,远方的天空下,是一望无尽的灰色。 星枝拎着食盒从殿外走进来,殿内扑面而来的温度让她轻轻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她将食盒递给迎面而来的星叶,自己先将身上的雪抖干净了,边问道:“郡主现在如何了?醒了?” 星叶眉头一拧,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刚醒了,正坐在炕上歇着呢。她先前想要看雪,我劝了许久才劝住,真怕郡主呆会又要看雪。” 星枝听罢,拂雪的动作一顿,脸上也露出了些许难过的神色。若说四年前,莫说冬天看雪,就是在雪地里打滚,也没人阻止她,不用担心她的身体虚弱得仿佛一病便要去了。也因为如此,所以天气一冷,她们郡主只能整日关在屋子里,将屋子关得严严实实,就生怕进了点风吹着她,又要卧床喝药了。 半晌,星枝故作轻松地道:“我今天去厨房亲手做了些郡主爱吃的东西,现在还热着,赶紧拿去给郡主吃些吧。” 星叶应了声,和她一起往内殿行去。 进了内殿,便见披着厚裘衣的女子倚在坑上,呆呆地看着前方,双目没有焦距,看得两个丫鬟心里又酸涩起来。 “郡主,该用晚膳了,您得吃些东西,稍会还要喝药呢。”星枝柔声劝道。 星叶打开食盒,食盒底下铺了一层滚烫的热水,打开时还热气腾腾的,里面的食物也像刚出锅一般热腾。旁边伺候的宫女上前,帮着她一起将食盒里的食物摆到炕桌上,然后又打来了干净的热水,伺候照昭萱郡主净手用膳。 昭萱郡主木木地被丫鬟们伺候着,等手里拿着一根银制调羹,吃了口小米粥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皇后的病如何了?” 殿内的宫女们互视了一眼,就知道郡主会问这个,星枝忙道:“先前奴婢去了一趟凤翔宫,问过凤翔宫的娥眉姑姑了,皇后娘娘只是感染了风寒,有些发热,太医说喝几副药出些汗就没事了。” 昭萱郡主听罢,脸色终于好了一些,又抵头慢慢地吃东西。 星叶犹豫地看着她,小声道:“郡主,皇后娘娘那儿先前也打发人过来说,让您好好养病,她好了自会来探望您。而且人吃五谷,哪会没个小病小痛,您就宽心等着……” 劝慰了那么多,也不过是想告诉她,皇后生病这事情与她无关,并非是因为皇后来探望她传染了病气的。她们就怕郡主想不开,以为是自己的错,然后又心里不开心,什么事都压在心里,生生又憋得病情更严重。 昭萱郡主看了她们一眼,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们不用再说了。” 丫鬟们见状,也不好再说,免得适得其反。不过让她们开心的是,今日郡主多吃了两口粥和小菜,虽然依然比较少,但也比午膳时多吃了一些。 昭萱郡主用完晚膳后,迎接她的自然是一碗散发着浓浓味道的药汁,还没喝,嘴巴里已经反射性地忆起了那种苦与涩,舌苔仿佛都麻痹了,除了苦没有其他味道,苦得仿佛浸进了心里。她拧着眉看了会儿,在丫鬟就要哭出来给她看时,端过来喝了。 喝完了药,漱了口后,她难得撑着身子起身,在殿内转了下,然后去到窗前,想要将窗户打开。 “郡主!”星叶差点又要哭了,“外面雪下得很大,风刮得厉害,您不能再吹风了。”上次就是因为她们一个不注意,让她大晚上的打开窗户吹了风,才会得了风寒的。 “我就看两眼,好星叶,开给我看两眼吧。”昭萱郡主拉着丫鬟的手,瘦削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大概是她难得如此高兴,星叶即便心里觉得不妥当,也因为她难得的笑容,心软得不行,只能应了她。不过她打开窗前时,特地道:“郡主您站远一点,不能迎着脸吹风,星枝你拿件厚披风来,还有毛帽子,围脖……” 等昭萱郡主披着厚披风,戴着毛帽子,围着狐狸皮做成的大毛围脖,双手抱着一个暖手炉,只露出一双眼睛后,星枝才将窗户推开。 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远处的宫墙上可以看到雪纷纷扬扬而下,整个天地间苍凉得教人心酸。不过,在宫墙下的人倒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昭萱郡主正想凑近去看,却被丫鬟拦住了。 “郡主!”星枝声音都拨高了。 昭萱郡主讪讪的,指着远处道:“那里有个人,雪下得那么大,让他寻个地方歇歇吧。” 星枝星叶看了一眼,两女对视一眼,咧了咧嘴,又传递了个眼神后,方道:“那是聂侍卫。” 果然听到这话,昭萱郡主顿时抿起唇,不高兴地道:“去叫他滚过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又虐待他了呢!不听话就滚回仁寿宫去,这里不留他!” 两个丫鬟又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点头应声,也不多嘴说什么。 昭萱郡主又全身武装地去了外殿,将东西解除后,缩着脖子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暖炉,努力让自己暖和一些。刚才不过是吹点风,就觉得身子有些力不从心。 等一身雪的聂玄进来时,呼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便感觉到手中的暖意,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暖手炉,看这玉色的暖手炉,便知道是昭萱郡主砸来的,忙低下头,将之呈给她。 “郡主,你的手炉……” “你拿过来!” 听到这话,聂玄看了眼旁边候着的丫鬟,原本想给她们呈上去的,但是见她们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便知道只能自己呈上去了。 他低眉顺目地上前,单膝跪下。离得近了一些,可以看到暖炕的脚踏上的裙摆,还有露出裙摆的绣花鞋鞋头,十分的秀气小巧,鞋头还缀着流苏,轻轻一晃,石青色的流苏像他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稻禾苗一般,如浪般晃动,煞是好看。 就在他近了时,突然那小巧的绣花鞋猛地抬起,流苏晃动间朝他踢了过来。他原本可以避开的,不过想到若是自己避开,她用力过猛,估模着要摔下炕,她的身体不好,这一摔恐怕又要摔出病来了。 于是,聂玄被踹了个正着。那鞋的主人蹬着他的肩膀,可惜没有悍动他分毫。 看他动也未动一下,昭萱郡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才收回脚,说道:“别成天在外头站着当门神,连下雪都不知道避一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郡主如何虐待你了。等雪停了,你去准备准备,随我出宫。” 聂玄惊讶地抬头看她,连殿内的宫女丫鬟们都有些吃惊。 她的脸颊瘦削苍白,肤色也不好,腊黄枯燥,看着就是一副病体沉珂的久病之人的模样,实在是称不上美人,甚至比这宫里的任何女人都丑,连原本灿若星辰的大眼睛也在几年的病情折磨下,黯淡无神。 聂玄看了她一眼,不敢多打量,低头道:“郡主出宫做什么?可禀明了太上皇和皇太后?您现在身子还没好……” “行了,我自会告诉他们的,你到时候给我好生安排就是了!做不好,你就滚回仁寿宫去。” 其他人听罢,皆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郡主依然不死心,想要将聂侍卫赶走呢。如此一想,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怎么看怎么可怜,而她们那位狠心的郡主就像个虐待小白菜的后娘一般,没有丝毫同情心。 聂远虽然有着成年男性的体魄,但是一张脸清秀得像姑娘,笑起来时有些腼腆,实在是能激起女性的母性情怀,如此也让偏殿里的宫女们每当见到她们郡主欺负他时,总觉得他逆来顺受的样子万分可怜。 等聂玄退下去后,发现手里还抱着那个暖手炉,上面还暖暖的,蹭得他的手心都暖了。 看了看这暖手炉,聂玄叹了口气,这位郡主的脾气和小时候一样,依然不好啊。 ***** 雪连续下了十来天,昭萱郡主也同样憋在偏殿里,连去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也没法子,幸好他们也知道她的身体,每天打发人过来询问一声,让她在病好之前、天气暖前,别出来折腾了。 凤翔宫那里传来了消息,过了两天皇后的病便好了,不过皇帝依然让她多养几天,听说也憋得紧,只能打发宫女过来给她传话。 传话的人是娥眉,她恭敬而从容地行了礼后,对昭萱郡主道:“皇后娘娘只是小病,很快便好了,让郡主也好生养身体,等天气暖了,到时候希望能和郡主一起去逛逛御花园。” 昭萱郡主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行了,我知道了,天气暖的时候,我也能多走几步,让她不必担心。” 娥眉心里有些惊讶,总觉得这位郡主现在虽然病着,但是精神却比以往都好一些,仿佛看开了很多事情似的。虽然心里惊讶,但面上去并未显露分毫,笑着又询问了些郡主的身体及日常情况,好回去禀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到了十一月中旬,雪停了几天,难得地出现了稀薄的太阳。 昭萱郡主一大早便去探望了太上皇,在太上皇的喜悦中,娇声道:“舅舅放心,萱儿还要侍奉舅舅呢,怎么会病倒?” 太上皇拍拍她瘦骨嶙峋的手,笑道:“朕身边侍奉的人多了,不缺你一个小丫头。赶紧养好身子,趁着舅舅没进棺材前,为你挑个如意的夫婿。” 昭萱郡主扁了扁嘴,不太高兴地道:“萱儿不嫁不可以么?嫁了反而要耽搁了人家,到头来还得一通埋怨,何必呢?而且人只要活着,在哪里过日子不是过日子?” 太上皇有些吃惊,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通透的话来。在他眼里,昭萱一直是个小女孩儿般,娇俏张扬,有时候还有点任性,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是命运多舛了一些。不过,能见到她如此精神,太上皇也高兴,觉得这孩子自己看开了。 昭萱郡主和太上皇说了一会儿,将脸趴在他膝盖上,闷闷地说:“舅舅,这几天听说天气都会很好,明儿萱儿想去常平寺一趟。” 太上皇拍着她肩膀的手势一顿,半晌沉声道:“何必再去?昭华在那里清修,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你去了又如何?” “姐姐想方设法地让皇祖母以前伺候的嬷嬷来寻我了,我心里再恼她怨她,她也是我姐姐。” 太上皇久久未语,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多加小心,朕派人护送你去。” “不用了,聂侍卫已经安排好了。”昭萱郡主咯咯地笑起来,“他安排不好,我才能趁机将他踢回来给舅舅,不要他了。” 太上皇也被她逗得发笑,“聂侍卫哪里惹着你了?他武功不错,在你身边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朕才放心。” 昭萱郡主笑嘻嘻地道:“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太上皇将她的话当成小孩子的气话,没放在心上,叮嘱了几句,方让她离开。 昭萱郡主又去了慈宁宫给皇太后请安,顺便将明日自己欲出宫去常平寺的事情告知她一声。 皇太后没说什么,拍着她的手道:“有些事情,自己若是想不开,旁人说再多、做太多也是没辙。你能想开了,本宫心里十分欣慰。好孩子,人生还长着,很多事情都会过去,再痛苦的事,在时间面前都不值一提。以后你便会知道,人生太长了,那些痛苦的事情,不过是漫长的人生中的一种磨砺考验罢了。” 昭萱郡主听罢若有所思,然后抬头朝皇太后一笑,说道:“舅母,萱儿懂了,谢谢舅母。” 皇庆后轻轻摸着她的发,她以前没有孩子,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见她落得这般下场,心里多少有些难受。 辞别了皇后,昭萱郡主便让人去凤翔宫通知皇后一声,她要出宫,还得去皇后那里拿通行令牌。 ****** 凤翔宫里,阿竹正抱着二儿子喂他吃东西,听到星枝的来意,十分意外:“她要去常平寺?天气还冷着……” 星枝笑道,“娘娘放心,到时候多准备准备,将马车弄得舒服一些,慢慢地去,不会累着郡主的。”她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奴婢心里也不赞同的,但是郡主近来精神很好,笑脸也多了,奴婢看着心里也高兴,就忍不住想允了她……” 阿竹有些意外,莫不是真像陆禹说的那般,因为她上次病了一场,昭萱郡主反而看开了? 见星枝的模样,阿竹知道这丫鬟是个忠心耿耿的,星枝星叶是最早跟着昭萱郡主的丫头,现在都二十好几了,但是却因为昭萱郡主的关系,到了年纪时没有出宫配人,甚至打算终身侍奉郡主不嫁人,让她心里不得不感叹这些古代人的纯仆思想,这是现代人所不能了解的一种忠诚奉献,方会有那么多忠仆之事。 阿竹让人去拿出宫令牌,说道:“从宫里去常平寺有半天的路程,到时候你们不用赶着回来,慢慢来,在外面多呆两日也没关系,只要让她歇息好了,别累着她。” 星枝自知这个道理,昭萱郡主身子不好,车速更慢,指不定要一天时间才能到,总得预先准备好。 阿竹又询问了昭萱郡主的一些事情后,想起了一件事,对星枝道:“孔驸马的事情就不用告诉她了,若是她问起你便当不知道。” 星枝神色一禀,点头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的。” 等星枝领了令牌下去,阿竹失神了好一会儿,直到发现二儿子吃完东西,又爬到她怀里找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时,顿时哭笑不得,将他拉了起来,说道:“元宵快起来走走,消消食。” 元宵小朋友不想走,他只想窝在娘亲香香的怀抱里睡觉觉。 阿竹不理会他委屈的表情,抱着他到地上铺着的地毯上,架着他的胳膊教他走路。 被娘亲强迫着走路的元宵小朋友直到胖哥哥回来,才泪眼汪汪地扑到哥哥怀里,求抱求睡觉。 但是元宵小朋友俨然忘记了,他的胖哥哥是个爱坑弟的坑货,见到弟弟扑过来,高兴极了,扶着他的手道:“丑儿,哥哥教你走路,走得稳稳的,以后哥哥带你去玩~~” 想睡觉的元宵小朋友眼里含着泪,更委屈了,被胖哥哥赶鸭子一般地在后头赶着学走路,委屈得不行时,坑儿子的父亲也回来了,想窝到父亲怀里求抱着睡觉时,他的胖哥哥兴奋地去邀功了。 “父皇,豚豚教弟弟走路了。” “豚豚真乖,是个好哥哥,继续努力。” “好哒~~” 陆禹无视了二儿子含着泪求抱的表情,直接坐到阿竹身边,抱着不想让他抱的妻子。 元宵:tat,父皇,抱我睡觉觉嘛~~ 第180章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翌日,冬日的太阳依然很给面子地从云层中探头,虽然天气依然寒冷,却也算难得的好天气,正适合出行。 一大早,昭萱郡主给太上皇和皇太后请安后,便带着侍卫宫女一起出宫了。 马车是特殊改造的,车厢宽大,铺着层层棉絮和毛毯,人坐在上面,能卸了些震感。而且在马车下方还烧着火盆,驱除了车厢里的寒意。靠里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固定在车壁的小案几,上面镶着一个小炉子,烧着壶热水,还有些放置物品的暗格之类的。 昭萱郡主穿得像毛球一般坐在马车里,星枝星叶陪着她,聂玄坐在车辕外当车夫,随行的还有太上皇派来的六名侍卫,以保护她的安全。 “郡主,喝杯茶。”星枝倒了杯茶给她喝着暖暖身。 昭萱郡主喝了口,是她常喝的药茶,味道涩涩的,涩得她难受,便叫道:“聂玄!” 星枝和星叶一听她这声音,以为郡主又要找茬了,虽然觉得聂玄挺可怜的,不过郡主开心就好,所以两人皆没吭声,而是将车帘掀起了一些,好让韶萱郡主能看清楚外头的聂玄。 “郡主,您叫属下有什么事?”聂玄的声音很平稳,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要吃金记的窝丝糖,去给我买!”昭萱郡主理直气壮地说道。 聂玄的视线透过车窗,看到她手上的药茶,顿时明白了,也没有什么劝阻或者拒绝,便道:“郡主稍等,属下这就去。” 将车子停在了街边,聂玄交待随行的侍卫后,便离开了。 待聂玄离开后,星枝和星叶看了眼正在慢慢喝茶的昭萱郡主,星叶小声地说道:“郡主,这一耽搁,恐怕到常平寺时都要到晚上了。”天气那么冷,到时候在外头借宿,她担心郡主的身子受不住。 “那就找个地方落宿,明日再去寺里。”昭萱郡主直接拍板道。 星叶便不说话了。 星枝眼睛转了一转,笑道:“聂侍卫还真是听郡主的话呢,无论郡主交待了什么,他都能完成。” 昭萱郡主也笑道:“所以他是个傻子!” 两婢女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在心里叹气。就因为聂玄对她们郡主惟命是从,从来没有拒绝过,所以郡主对谁都好,就是爱对着他耍脾气,而他也无任何的怨言,若不是她们知道昭萱郡主的身体情况有多差,昔日的美貌已不在,都要以为聂玄对郡主妥妥的是真爱了。 停了近一个时辰,聂玄方回来。 “怎么那么慢?” 聂玄将用小罐子装着的窝丝糖递给星枝,回答道:“金记的老板冬天不做窝丝糖,这要重新开炉,所以费了些时间。” 昭萱郡主又哼了一声,然后自己凑到了窗前,说道:“接住!” 聂玄下意识地接住了,发现是个暖手炉。 “自己拿着,免得因为太冷拉不住缰绳马车失控惊住了本郡主!我可是很惜命的!” 听着她蛮不讲理的声音,聂玄只觉得好笑,说道:“属下戴了手套,不会冷,郡主还是自己抱着暖身子吧。” 说完,便见她脸色沉了,然后啪的一声直接将车窗关上,摆明着不理他。过了会儿,里面又传来了娇蛮的声音:“还不开车?” 马车徐徐动了起来,车速不急不慢地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往城门而去。 装在小罐里的窝丝糖还有些热气,昭萱郡主捻着一团慢慢地啃着,甜丝丝的味道冲淡了嘴里的药味。 星枝星叶两人笑眯眯地伺候着她,同时又将另一个暖炉让她抱住取暖。怨不得今儿早上出门时,郡主特地吩咐多准备几个暖手炉,原来还有这个原因。所以,郡主依然是那个郡主,只不过喜欢欺负聂侍卫罢了,却从来没有坏心眼。 出了城门后,马车开始颠簸起来。 昭萱郡主打了个哈欠,在丫鬟的劝说声中,躺下开始闭目歇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摇晃太规律了,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甚至做了个梦。 她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迈着小短腿在萱雨居里到处乱跑,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姐姐怕她跑得太快摔倒,在后面追着她,焦急地叫唤着。 “萱儿、萱儿,别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她回头,朝姐姐扮了个鬼脸,边跑边叫道:“不嘛,要娘亲,找娘亲!” 跑着跑着,她一头撞到了来人,抬头看去,却见是穿着华丽宫装的美丽娘亲,双手立即扯住娘亲的衣摆,叫起来:“娘亲,娘亲,萱儿想你~~” 娘亲很高兴,将她抱了起来,笑道:“萱儿是不是又淘气了?瞧你将姐姐吓得脸色都变了,小坏蛋。” 她咯咯地笑着,窝在娘亲怀里,直到姐姐拎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娘,萱儿太能闹腾了,以后你进宫的话,也将她带去吧。若是闹了外祖母,看舅舅会不会收拾她。”姐姐恐吓道。 她才不怕姐姐威胁,又朝姐姐扮了个鬼脸,搂着娘亲的脖子不放。 娘亲却笑道:“萱儿脾气就是这样,你外祖母很喜欢呢,小孩子活泼些才好。下回娘亲带你们姐妹们一起进宫,多在你们舅舅面前露个脸才好。” 姐姐听到这话,似乎不怎么高兴,嚷道:“娘亲怎地说这种话?好像咱们姐妹俩是货品一般要讨好其他人,舅舅是咱们的亲舅舅,不用露脸舅舅也喜欢。” “你这孩子,怎地说这种话?你舅舅是皇帝,自是与别人不同……” 姐姐不高兴了,身子一扭,直接道:“我去找阿爹,不理你们了!” 姐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萱雨居中,她探着头到处张望,不懂姐姐怎么离开了,还疑惑地问:“娘亲,姐姐不喜欢外祖母和舅舅么?” 娘亲失笑,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姐姐以为外祖母和我都偏心,心里闹别扭呢。这孩子,她是长女,以后可是要做……娘亲对她抱了很大希望,自然希望她能好好的,少走些弯路。”见她似懂非懂,娘亲又点了下她的鼻子,满脸疼爱:“娘亲的萱儿,以后娘亲也会为你挑个显赫的夫婿,让你一生风风光光,活得无拘无束。” 她欢快地笑起来,“才不要夫婿,只要娘亲!” 娘亲看她的眼神慈爱极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笑起来,抱着她去找父亲…… ……… ……………… “郡主、郡主……” 在丫鬟的叫唤声中,她头痛欲裂地醒来,一摸眼角,满是泪痕,甚至沾湿了下面的枕头。 “郡主,您该起来吃些东西了。”星枝担心地看着她,手里拿着用热水绞干的热毛巾,要给她擦脸。 “郡主做梦了么?”星叶也担心地问道。 昭萱郡主仰起脸,任丫鬟为她净脸,沉默了会儿,方道:“嗯,刚才梦到五岁时的事情了,那时候娘亲进了宫,我在萱雨居里到处找她,姐姐担心我摔着,拎着裙子追在我身后,跑得气都喘不过来……” 两个丫鬟同时沉默。其实她们都知道,郡主有多重视安阳长公主和昭华郡主,后来认识了靖国公府的三姑娘后,才多了个玩伴。只是多年过去后,发生了太多痛苦的事情,物是人非。 “郡主,别难过,你还有咱们。”星枝眼中含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星叶也忙点头,心里原本还有些怨恨昭华郡主去了寺庙也不安生,竟然寻了以前伺候太后的嬷嬷来打扰郡主。可是到底郡主念着姐妹情,血缘亲情不是说断就断的,就这么断了,郡主心里反而更苦。 见两个丫鬟的神情,她不免有些失笑,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不过是想起了我娘亲罢了。眼泪都收一收,不然呆会下车,旁人看了又说我欺负你,到时候都知道我是个恶主子了。” 两个丫鬟也笑了起来,伺候她洗漱后,便端了一直放在炉子里热着的汤端过来给她喝。 喝了汤后,昭萱郡主掀着帘子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不见了,天空一片灰蒙蒙的。这冬日的太阳落得快,还没到傍晚就没入了云层,没了太阳后,整个天地一片昏沉苍凉。 “聂玄,现在到哪里了?”昭萱郡主挨到车窗前问道。 窗外传来了聂玄有些低沉的男声,“还有十里路就到常平寺前的山脚下了。” 昭萱郡主又看了看周围的山脉,说道:“既然如此,在附近寻个地方落宿,明日再去常平寺。” 聂玄应了一声,等马车又行驶了大概一刻钟后,方道:“郡主,前面有个农庄,咱们可以到那儿借宿。” 坐了一天的马车,虽然中途睡了大半时间,但她依然感觉到疲惫,便道:“随便。” 聂玄先让一名侍卫前去打探下农庄的主人身份,只是附近乡镇的乡绅的农庄。恰巧农庄主人不在,只留了个管事在此打理,那管事得知是京城里来的客人路过借宿,又见前来询问的侍卫与寻常侍卫的气概不同,也不敢拒绝怕得罪了人,忙让人去将农庄里的一个院子清出来给贵客居住。 等马车进了农庄,虽然马车外表看着比较平凡,但是随行的侍卫身上都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越发的让管事确认了这马车的主人身份不一般,也不敢打探什么。 马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昭萱郡主才在丫鬟们的揣扶中下车。 一阵冷风吹来,昭萱郡主缩了下脑袋,感觉到脑仁一阵晕眩。 聂玄见她眼睛有些红肿,脸色也发青,顿时想起了先前在马车里她和丫鬟的动静,似乎是在睡梦中哭了很久。皱了下眉头,转身便去寻来了这农庄的管事,让他去附近寻个大夫过来。 昭萱郡主身子不好,到了傍晚时分,便有些发热,睡袋晕晕沉沉的,差点急坏了两个丫鬟,心里又后悔为何会答应让她出宫。 幸好农庄的管事也很快请了大夫过来,为昭萱郡主把脉后,脸色一沉,便道:“这位小娘子脉相虚弱,不宜久行,你们是怎么照顾她的,还让她这般大冷天的出门?恐怕今晚要烧起来,你们到时候多注意一下。” 昭萱郡主晕晕沉沉的,不过看到了两个丫鬟要哭的表情,聂玄站在远处,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便道:“没事,我吃些药就好,你们将准备的药拿过来,我服下几丸就行了……” 那大夫听说她准备了药,脸色稍霁,检查了她的药后,脸上滑过讶色,想来这荀太医为她配的药,非是这些民间大夫可比的。不过见她开始发热,仍是叮嘱了丫鬟一堆注意事宜,方才离去。 这位大夫在这一带中的名声极好,有时候发脾气也是因为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所以那管事才会请来。不过显然人家自备了药,白跑了一趟,聂玄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他请了出去。 见这年轻的侍卫这般客气,大夫心里满意,又道:“那位小娘子的身子实在是不好,是体虚之相,可得要好生养着,只要人抱着希望,总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借你吉言。”聂玄似乎有些开心,大方地给大夫递了双倍的诊金。 到了夜里,昭萱郡主果然发起了高热,两个丫鬟轮流着照顾她,聂玄等侍卫不好进房里探望,便留着人在外头侯着,以防里面有什么需要的。直到天微微亮,这烧才退了。 也因为昭萱郡主发烧,所以原本预定第二日便去常平寺之事,也只能推后两天,等昭萱郡主的身体恢复些才去了。 养病的日子十分枯燥,特别是出门在外,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唯一庆幸的是,因为要出门,所以昭萱郡主的药是准备得极为妥当的。 “郡主,聂侍卫去附近的山里打了一只锦鸡,给您熬汤喝。”星枝开心地进来禀报。 昭萱郡主将自己裹成球,坐在炕上发呆,听罢笑道:“这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锦鸡?不会是村子里头的农户走失的家禽吧?” 觉得郡主又恶意地揣测聂侍卫了,星枝好生无奈道:“真的是山里头的野鸡,虽然是冬天,猎物少,不过野鸡不会储存过冬的粮食,饿坏了也要出来觅食的。” 昭萱郡主正有些无聊,让星枝下去收拾锦鸡时,叫聂玄进来。 “你怎地想去打野鸡了?山里头现在有什么猎物?”昭萱郡主好奇地问道,她病了好几年,已经很久未到外头去玩过了,打猎这种事情,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聂玄见她难得有精神,也想多说点让她开心,便道:“我刚才进山里看了下,还有獐子、兔子这些动物的痕迹,恰巧有几只锦鸡出来觅食,便随手打下了,听说这山里跑的锦鸡味道比较香,到时候您也多喝碗汤。” 昭萱郡主脸上的笑容稍淡,看着这年轻的侍卫,突然道:“我很奇怪,你为何这般忠心地跟着我?其他侍卫有了选择,都离开了,就你像个傻子一样,还留在慈宁宫当个没什么出息的侍卫。” 聂玄脸上的笑容又有些腼腆,“属下还以为郡主不会问呢。” “现在问了,你说吧。”昭萱郡主又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聂玄又看了她一眼,方道:“郡主应该知道,属下原是锦乡伯的庶子,三岁时被过继到族里的一位无子嗣的族叔名下,后来养父母生病去逝,方托关系进宫当了侍卫。” 宫里的侍卫挑选时极为严格,祖宗十八代都要查得清清楚楚,而侍卫的选择人员皆在勋贵及宗室里挑选,聂玄的身份来历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只是,宫里的侍卫也是有品级的,而聂玄现在的品级实在是太低了,若是换了其他人,像他这般有资历又立过功的,早就升迁了,偏偏还是慈宁宫里的一个小侍卫,简直是太没出息了。 昭萱挑了下眉头,她还真是没怎么关注过他的来历,反正舅舅赐下的人应该是没问题的,便也没多理会。“原来是这样,我好像记得,小时候,我娘亲带我去过锦乡伯府参加锦乡伯老夫人的寿辰。” 说罢,便见他脸上露出异色,昭萱郡主又挑了下眉头,心说不会那时候她见过他吧? 聂玄笑道:“是啊,那时候正好见到郡主和长公主,郡主当时还将我推到雪地里,自己也摔了一跤呢。” 昭萱郡主顿时囧了,敢情自己小时候还欺负过他,怨不得现在也依然在欺负他。 第181章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 )昭萱郡主这次又养了三天的病,才能出门。 天空灰沉沉的,仿佛又要下雪了,这些日子都耗在了养病上,昭萱郡主忍不住叹了口气,再迟几天回去,怕宫里的人都要担心了。 一大早,众人便收拾准备,忙来忙去,只有昭萱郡主是个闲人,她只要将自己裹成个球、抱着暖手炉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农庄的管事忙过来相送,鉴于他们借宿了人家地方那么久,星枝亲自出面,送上了份礼物以感谢。等他们马车走远,农庄管事打开那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瞬间瞪眼,发现自己这些天来招待了一位了不得的贵客。 马车慢悠悠地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常平寺前。 这里是皇家寺庙,周围方圆几里内无人家,显得十分清幽。 聂玄下车去敲门,很快便见一个膀大腰圆的女尼过来开门。那女尼不仅膀大腰圆,也生得满脸凶横,往那儿粗粗一站,便让人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聂玄站在她面前,发现这女尼的身高都快赶上他了,差点怀疑对方是不是个男人。 很快,聂玄发现皇家寺庙里守门的女尼几乎都是这般膀大腰圆、看着就不好惹的样子。 等他们说明了来意,又递了宫里的令牌,那女尼恭敬地将他们迎进了寺庙,很快便有寺里的住持过来。 互相见礼后,昭萱郡主说道:“住持,我想见见姐姐,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在昭萱说话时,聂远递上了香油钱,一名女尼接过后,发现那份量,不禁眉开眼笑。 住持念了声佛号,看起来慈眉善目,说道:“郡主远道而来,自然能行这个方便。法圆,带郡主去罢。” 那叫法圆的女尼同样是个生得极为粗犷的,行了一礼,便道:“女施主请这边走。” 星枝和星叶扶着昭萱郡主尾随法圆而去,聂远跟在她们身后。 昭萱郡主的身子不好,走得很慢,几乎走了两刻多钟,才到了一个花木凋零、陈设简陋小院子。进了院子后,法圆又行了个佛礼,说道:“昭华施主便在里面,不过她近来精神不太好,郡主请见谅” 昭萱郡主淡淡地点头。 来到一间厢房前,法圆将门打开。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屋子里的门窗都是锁死的,只有一个天窗透点光进来。等眼睛适应了昏暗后,众人也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摆设,一床一桌一凳,靠墙边有一尊小佛像,佛像前有一个蒲团,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人背对着他们坐在蒲团上。 “昭华施主,有客人来看你了。”法圆叫了一声,然后便了出去,到院子外头守着,留给他们私人空间。 背对着他们的人反应似乎有些迟钝,良久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有些呆滞,等看清楚了出现在房里的人,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扑了过来。 “萱儿!” 昭萱抬手制止了聂远阻拦的行为,任由她扑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臂,同时也借着昏暗的光打量着昔日美丽柔弱的姐姐,然后发现将近一年的寺庙清苦生活,让她变得像个粗鄙的妇人,不像是清修,而像那些吃得多又干得多的农妇。 她的头发简单凌乱地梳在身后挽起了个发髻,用木簪束着,原本柔美的脸蛋也变得圆肥了不少,只是肌肤却变得粗糙而暗淡,连弱柳扶风般的身材也变得壮硕,宽大的僧袍掩盖不住她变形的身段,只能从五官中依稀可见曾经的美丽柔弱。 “萱儿,你终于来了!姐姐就知道你会来的,可是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姐姐等了你半年啊!萱儿乖,去和舅舅说一声,让我回去吧,姐姐不想呆在这种地方了,天天都要干活,还要吃那些粗糙的食物,我受不了了,我想回家,我还有丈夫有舅舅有妹妹,我不要在这种地方……”她开始发起脾气来。 昭萱郡主平静地听着她的控诉,没有回答。 “……萱儿你还在怨当时慈宁宫着火的事情么?姐姐不是有意的,都怪靖王,他许了姐姐美好的前程,说到时候只要事成,姐姐任何愿望都能实现,姐姐只是不甘心,怨恨端王当年拒婚之事……萱儿,姐姐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从来不想害你的,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害你呢?姐姐当时以为你能逃出去的,不是想要烧死你……萱儿,原谅姐姐好不好?萱儿,姐姐知错了啊……” 昭萱郡主木然地任由她搂着自己号啕大哭,眼睛涩涩的,却依然不发一语,将喉咙快要逸出的咳嗽咽了回去。 昭华郡主抱着她哭了很久,哭得声音都哑了,又急切地问道:“萱儿,你去求舅舅吧。舅舅那么疼你,只要你求舅舅,舅舅就会答应了!” 望着她期盼的目光,她只是摇头,轻声道:“姐姐,你当日要烧的是外祖母的灵柩,舅舅侍母至孝,不会原谅你的,谁求情都没有用!” 昭华郡主脸上激动的表情僵硬住,双眼死死地盯着她。 突然,她恶狠狠地瞪着她,扬起手就要一巴掌煽过来。昭萱郡主下意识地退后,却被对方抓着,整个人差点往后摔去,就在那巴掌要挥到脸上时,一只手扶住她的腰,拦住了昭华郡主挥来的手。 “放开!”昭华郡主咬牙切齿地瞪着聂玄。 聂玄丢开她的手,同时将昭萱郡主往后面拖去,远离那疯女人。而星枝星叶两人也在旁边守着,怕昭华郡主再次动手。 昭华郡主瞪着他们,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然后终于爆发了。 “萱儿!你真的是我妹妹么?从小到大,母亲、舅舅、外祖母都依着你、宠着你,反而衬得我是个没人要的!父亲怜惜我,最疼爱我,我要护着他有什么错?可是你却要害父亲,明知道我喜欢端王,你却让严青竹嫁了端王,我喜欢什么,你就夺去什么,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妹妹?我会这么惨都是你害的!到现在,你竟然还不肯帮我,你一定不是我妹妹!我的妹妹不会气死母亲,不会伤害父亲,更不会克死外祖母……” “闭嘴!”星枝突然大叫起来,双眼蓄满了泪,整个人都激动得有些颤抖:“大郡主,你自己扪心自问,小郡主哪里对不起你了?长公主疼爱你不比疼爱小郡主少!长公主为了你的婚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一年,小郡主出门交际时,都被人指指点点,不知在背后骂了她多少坏话,你却全部将别人的努力抹去了,只看到自己。而且当年端王的婚事是皇上赐的婚,关小郡主什么事情……” “星枝姐姐说得对!小郡主被害成了这样,您不仅不心疼她,还处处责怪她,到现在还在责怪她。难道你不知道她要出宫来一趟,身体根本负荷不住么?咱们前几天就出宫了,可是郡主却又病了三天,才能过来。”星叶也气愤地叫道。 “为何不关她的事情?如果没有严青竹,端王一定会娶我,我现在就是皇后了,中宫独宠的人就是我,我才配母仪天下!那严青竹算什么?若不是萱儿抬举她,会入了舅舅的眼么?是不是你在舅舅面前为她说好话,所以舅舅才会钦点她为端王妃?你明知道我喜欢端王,为何要和她那么好?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又要扑过来时,聂玄扶着昭萱后退,借机绊了她一脚,让她直挺挺地摔在地上。他虽然想将这疯女人直接踢到外头去,但是想到昭萱郡主此时能来这里,应该多少念着点姐妹情,也不好太过份。 昭华郡主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尖叫声,外面守着的法圆担心出事,忙跑了进来,见昭华郡主摔得满脸血,还要扑过去掐昭萱郡主,忙过去扭住她的手。 “昭华施主,请冷静下来。”法圆轻轻松松地扭住她的手劝道。 昭华郡主拼命挣扎着,双目死死地瞪着昭萱郡主,想要上前抓她。 昭萱郡主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只有她攥紧的手方泄露了她的情绪。她也想大吼大叫,就像小时候一不如意,便要发脾气。可是她现在的身体根本做不了这种动作,一动胸腔就闷痛得厉害,若不是有聂玄扶着她,她就要倒下了。 半晌,在昭华郡主安静下来时,她方沙哑地道:“姐姐,我这次来看你,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不过我会让人给你捎些东西过来,不会让你冷着饿着的。”说完,她捂着胸口喘息了很久,对有些慌张地看着她的聂玄道:“走吧。” 聂玄见她脸色又开始发青,一副要昏厥的模样,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往外头走去。 星枝星叶擦了擦眼泪,也跟着出去。 法圆抓着又开始剧烈挣扎的昭华郡主,将门关上。 门关上后,外头又传来了星枝的声音,“大郡主,定国公府被抄家了,定国公世子被太上皇贬为庶人,回了老家。” 昭华郡主怔了下,然后哈哈大笑,笑得满脸都是泪痕。 当初若不是婆母和丈夫寸寸相逼,她何以会因为靖王的劝说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可是现在她没有了好下场,那些贱人也没有好下场。 大笑过后,她又开始呜咽起来,边呜咽边嘶吼地叫着妹妹的名字,哭泣道:“萱儿,父亲也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吧?我不求你再来看我,但是父亲的坟茔,你一定要……” ****** 回到马车里,又被丫鬟们灌了杯药茶,抚着胸口好一会儿,方缓过那口气。 她半闭着眼睛蜷缩在车里,直到那股闷痛过去,才有气无力地道:“回京吧。” 星枝和星叶担忧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发现什么安慰都是徒然。 耽搁了些时间,到了傍晚时,他们还未回到京城,估模着到了城门时城门也关了,聂远和星枝星叶商量过后,便在城外的小镇里寻个了客栈落宿。 下车时,聂远直接用一件宽大的披风将昏迷的昭萱郡主裹住,将她抱到客栈里的,然后又赶紧让人去寻大夫。 折腾了一个小时,昭萱郡主才醒过来,她恹恹地坐在床上,神色寂寥,看起来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吓得两个丫鬟有些不安,担心她又像前阵子那般,没有生气,身子渐渐败坏。 聂远送走大夫后,用食盒装着一蛊熬好的小米粥过来,还有几碟小菜,笑道:“先前都在路上,吃得也不好,现在郡主正好吃些易克化的食物填填胃,呆会才好吃药,免得伤着。” 星枝星叶忙拿了张小几放到床上,让郡主坐在床里用膳,同时忍不住赞赏聂玄的贴心。 吃了些食物,又开始喝药,每天做着重复的事情,她的神色有些平淡,仿佛将之当成了一件每日必做的事情般执行着,就如穿衣洗漱一般平常。 聂玄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闭上嘴,准备离开时,昭萱郡主叫住了他。 “行了,有什么话你便说吧。”她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已无在常平寺时的那种虚弱无力。 聂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道:“属下第一次见着郡主时,郡主直接将属下推到雪地里,自己也摔了一跤,当时安阳长公主都吓了一跳,担心您摔着,您那时候却自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还将属下给拽起来。” 昭萱郡主早就没记忆了,听他那么一说,不由笑道:“我将你推倒,又拉你起来?我有那么好心么?” 聂玄看着她,她的容貌已不复昔日的美丽,但在他眼里,依然是那个张扬明媚的小姑娘。“这个属下可不知道。当时我嫡出的兄长是想将我推下湖的,冬天的湖水可冷了,若是我被推下去,小命便会没了。那时候您恰好出现,直接一脚将我兄长踢下湖,然后又将我推到雪地里,连着自己也摔倒了。刚好大人们赶过来,见咱们都摔着了,就算我兄长被推进了湖里,碍着长公主的面子,也不能当面责备什么,又因为是您推的,所以我才免了一阵皮肉之苦。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情,锦乡伯认为我这庶子顽劣不堪,方决定将我过继了,还得感谢你呢。” “过继你的父母对你好么?”昭萱郡主忍不住又问道。 “自然是极好的。”说起养父母,聂玄的声音变得更温柔,“养父母是聂家的族人,辈份虽然高,但人却老实本份,没什么本事,住在老家收租子过日子。他们成亲十几年,膝下无子,便想从族里过继个孩子以后好送终,可惜因为养父母身子不好,没人愿意过继孩子给他们,后来求到锦乡伯那里后,在锦乡伯夫人的撺掇下,方将我过继了。我被过继后,他们待我极好,至少吃穿用度是不少的,方能让我平平安安地长大。只可惜,他们走得太早了,我来不及孝顺他们……” 昭萱郡主点头,“你小子也是有福的。”只可惜和她一般,父母缘都差。 和他说了会儿话,她心头的郁结也去了很多。 ***** 翌日,雪开始下了,昭萱郡主一行人午时方起启回京。 午时人极少,进城门时,行人也不多,又因为下雪,大街上的人极少。 昭萱郡主原本靠着车壁而坐,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掀开了车帘,直直地望着街道边的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那里有个穿着石青色大氅的男子正朝身边的女子笑着,笑容十分特别,让人一阵眩目。 “停下。”昭萱郡主叫道。 马车停下了,静静地停在街边,她却掀着帘子,一直看着那对夫妻挑好了笔墨纸砚等物什,结了账后,男子将它们放到布袋里,一手撑着伞,扶着娇俏美丽的妻子离开铺子。 “……还得给祖母和娘亲买些她们爱吃的果脯。阿昶,咱们再去那边瞧瞧,那里有一家专门卖果脯的店,据说生意不错。还得给两位嫂子们带一些,五弟和六弟前个儿还和我说,想要城东刘铁匠打造的铁炉子……”女子清脆爽利的声音传来,她仰着脸笑看着丈夫。 男子为她拂去肩膀上的雪,低眉轻轻一笑,说道:“那群臭小子,不必理会他们。咱们难得出来一趟,正逢下雪,雪迎寒梅来,我带你去看梅花。” “好啊!” 夫妻俩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街头。 她看着男人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依稀仿佛看到了小时候在枯潭寺时遇见的小男孩,如今他已经为人夫,而她却一身病痛,形容憔悴。 “郡主,天气冷,雪呆会要下大了,先回宫吧。” 车窗前多了一张清秀的脸,同时也遮住了她看向远方的视线。 昭萱郡主看向他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额头上的雪,在他瞪大眼睛时,若无其事地道:“好了,回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贝瑟芬妮扔的火箭炮、13扔的地雷,谢谢~~=3= 贝瑟芬妮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5-02-1713:35:06 13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5-02-1714:58:41 —————— 继续算着倒数完结章~~=v= ... ... 第182章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春光明媚之时。 阿竹正牵着眯着眼睛打哈欠的二儿子,带着昭萱郡主和十八公主一起在御花园里溜溜达达散步,突然见跟在胖儿子身边伺候的小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娘娘,太子殿下摔着了。” 阿竹脸色微变,忙道:“摔着哪里了?重不重?” 那内侍见她吓得脸色都发白了,忙道:“蹭着了手臂,出了些血。余成已经将殿下送回凤翔宫了。” 听罢,阿竹没心思再溜达了,将二儿子一揣,忙往凤翔宫跑去。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两人自然也忙跟上,已经十二岁的十八公主跑得飞快,昭萱郡主因为身子不好,在后头走得有些慢。 到了凤翔宫正殿,便见到六岁的胖儿子抱着受伤的手臂乖乖地坐在那儿,伺候他的内侍余成站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安慰着。 胖儿子一见到阿竹,眼睛就有些红了,委委屈屈地叫了声母后。 阿竹忙过去边检查他的手边问道:“怎么伤着了?太医什么时候来?今日太医院是谁值勤?荀太医在不在?” 宫女忙回答道:“娘娘放心,今日是荀太医值勤,一会就会来了。” 余成有些忐忑地道:“太子要摘花,站在石阶上,不想踏了个空。” 阿竹皱了下眉头,也没责备什么,余成小心地瞄了一眼,知道皇后娘娘没有怪罪,方松了口气。 阿竹将胖儿子的上身衣物褪下,看到他白嫩嫩的手臂上泌出了血,虽然出血不多,但是看那瘀痕,在白嫩的肌肤上,也够触目心惊的。 阿竹一阵怜惜,给胖儿子吹了下受伤的胳膊,问道:“豚豚,疼不疼?” 这时,一个小身影也挤了过来,瞅着他软绵绵地问道:“胖哥哥,疼不疼?” 胖儿子看了下母亲和弟弟,小声道:“其实不怎么疼。”只是看到母亲心疼的模样儿,有些想要撒娇罢了。 荀太医很快便来了,检查过后只道是皮肉伤,没有拉伤筋骨,但是小孩子的骨头还没长好,比较脆弱,为了保险,仍是拿了板子在手臂上固定个几天,免得晚上睡觉时小孩子乱蹭伤上加伤。 十八公主摸摸侄子的脑袋,怜惜道:“豚豚告诉姑姑,怎么摔着的?姑姑拆了那地方,将那些花也拔光了。” 豚豚的肥脸突然涨得通红,吱吱唔唔的。 昭萱郡主正巧进来,不由笑道:“看豚豚的样子,就是有内情,是不是豚豚顽皮了?” 被众人盯着,豚豚肥脸越发的红了,对阿竹道:“母后,豚豚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地方太高了,想着自己跳下去,就摔着了。” 阿竹见这几年越发老成持重的大儿子这副害羞的模样,早就心软得不行,哪里舍得骂他?将他搂到怀里摸了下红通通的肥脸,不过仍是有些严厉道:“这次就当个教训,下次可不准这样了?知道了?” “嗯。” 见没什么事情,众人都松了口气,十八公主和昭萱郡主又呆了会儿,方告辞离开。 因为胖儿子受伤了,阿竹心疼他,亲自去小厨房熬汤给他补身子,殿内除了伺候的宫人,只有兄弟俩。 元宵打了个哈欠,瞅着自己的胖哥哥,软糯糯地问道:“哥哥真的不疼么?要不宵宵给你吹吹?” 豚豚忍不住笑起来,掐了把弟弟可爱的脸,说道:“真的不疼,丑儿陪哥哥说说话就好了。” “不想说话,胖哥哥当没看到宵宵,让宵宵睡觉觉,好不好?”元宵期盼地看着胖哥哥,然后又看了下哥哥肉肉的小身子,将那句“抱着宵宵睡觉觉”的话给咽了回去。 若是娘亲知道胖哥哥都受伤了,他还想让胖哥哥抱着睡,一定会生气的。平时笑眯眯的人,生起气来才可怕,就和他家爱坑儿子的父皇一样。 看着弟弟求睡觉的大眼睛,豚豚心里又浮起了一种无力感,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弟弟都这么爱睡又总是认错人,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这作哥哥的责任重大,谁让自己有个让人操心的蠢弟弟呢。 到了晚上,陆禹回来后,小心地拉着胖儿子的小手看了看,询问了伤势后,发现并不严重,心里方松了口气。 “以后做事之前,要想想有什么样的后果,值不值得你如此做,你能不能承担,三思而行。”陆禹拍着胖儿子的脑袋道。 豚豚乖巧地点头,认错态度良好:“父皇,豚豚知道错了,以后不会鲁莽了。”然后左右瞅了瞅,小声地道:“父皇,今天儿子原本是想给母后摘花的,谁知那花长得太高了,才会摔倒。” 陆禹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赞赏道:“孝心可嘉,可以抵消。” 豚豚也开心地笑起来。 笑完后,父子俩同时扭头,看向趴在一旁就要睡着的元宵小朋友,顿时心里一阵无奈。 “丑儿,快醒醒,父皇回来了。”豚豚推着弟弟,不过是一个没注意罢了,竟然又蹭到这里睡了,真是厉害的睡功,他都没注意。 元宵揉了下眼睛,对着远处叫道:“父皇,宵宵今天很乖……” 陆禹一个没忍住,直接在二儿子脑袋上拍一巴掌,危险地问道:“丑儿看哪里呢?” 被二皇子对着叫父皇的汪内侍垂下头,努力弱化自己的存在,同时内流满面,心说二皇子你就算眼睛不好使,也不能将一个中年老内侍当成皇上啊?皇上可比奴才生得俊多了。 元宵的目光终于清明起来,发现自己认错了人,马上瞪大一双凤眼,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甜甜地笑道:“父皇回来啦,宵宵今天和母后走了很久的路,还陪胖哥哥一起坐了很久,都没睡呢。” 陆禹抽开腿,将他拎到一边,说道:“你哥哥摔伤了,这几日不能练字,丑儿便代你哥哥练,哥哥会在旁边监督你,晚上父皇回来要检查。” 元宵:qaq,父皇,窝错了,不要练字嘛,好累的! 用过晚膳后,一家四口坐在殿内喝茶说话,等到了就寝时间后,阿竹说道:“今天豚豚受伤了,晚上就和咱们一起睡吧。” 豚豚听罢,双眼一亮,开心地点头。 元宵打了个哈欠,叫道:“宵宵也要和父皇母后一起睡,母后抱着。” 陆禹将他拎过来,笑得极为清雅,“父皇抱你如何?” 元宵委屈地看他,勉强点头道:“父皇抱也可以,不过父皇硬硬的,没有母后和胖哥哥抱着舒服。”他实话实说,胖哥哥胖得正好,抱着睡也舒服,他以后一定要娶个胖胖的媳妇儿抱着睡舒服。 陆禹:==!这倒霉孩子!到底像谁? 为两个孩子都换上干净的寝衣,阿竹将他们抱到床上,小儿子直接丢到最里面,反正就算贴着墙他也能睡得雷打不醒,胖儿子要注意晚上不让他压着伤手,阿竹打算自己就近照顾,放到身边。 豚豚躺在床上,左右两边是父母,可让他高兴了,连一直隐隐作疼的手都不觉得疼了。 元宵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陆禹有些嫌弃地将他往里头推去,小家伙睡得死,被人搬来搬去也没醒。等阿竹也上了床后,陆禹一手撑着脑袋,又检查了下躺在旁边的胖儿子的手,这撞伤的地方,明日有得疼了。 果然,第二日,豚豚疼得一天都没什么精神,恹恹地坐在殿内。 因为太子殿下受伤,自然也没办法去上课,而且因为摔伤的是右臂,练字什么的更不可能了。于是换了元宵小朋友在努力练字,边练还要委屈地瞅一眼坐在旁边被宫女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胖哥哥。 “哥哥,这个字怎么读?” 豚豚看了一眼,便道:“这是祀字,祭祀的祀。丑儿,下笔力道太轻了,没吃饭么?” “吃饭了,可是没睡够,没力气。”元宵嘟嚷着。 豚豚听罢,无语地看着自家弟弟,你昨晚一沾枕就睡着了,父皇将你搬来搬去都没醒,今天早上还比他多睡了半个时辰才起床,还叫没睡够? 见弟弟苦大仇深地在练字,豚豚想了想,又道:“听说父皇下个月要巡视河工,丑儿乖,到时候父皇说不定会带你去江南玩?” 元宵听罢,特认真地问道:“去了江南能睡觉觉么?” 豚豚:>__<。。。父皇,弟弟不仅不会认人,而且都快成睡神了,肿么办? “不能,不过咱们乘船下江南,到时候有一个月的路程,在船上没什么事可做,你可以多睡一点。” 元宵小朋友一听,顿时兴奋了,忙道:“宵宵要去江南,江南好!” 好个屁!能睡觉就好吧!豚豚小朋友冷笑地看着弟弟,到时候若是让你天天睡,我就不是陆琛了,改你叫哥哥! 元宵小朋友不知道自己胖哥哥已经在思索着怎么坑弟了,对出巡之事期盼得不行,天天巴望着什么时候天子出巡,可惜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的脾气,回答他时都是有些含糊其词,没个准信。 慈仁宫和慈宁宫的太上皇和皇太后得知太子摔伤后,都打发了人过来,得知养些天便好后,便放心了,只有安贵太妃直接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看孙子。 安贵太妃看着两个孙子一个在练字,一个坐在旁边守着,觉得他们此时就像苦白菜一样,小小年纪的就要做这些事情,顿时心疼得不行。 她将大孙子抱在怀里惜惜,又腾出一只手将二孙子抱到怀里,摸摸小脸道:“都是乖孩子,琛儿疼的话就告诉祖母,珝儿这小脸又瘦了,累的话就去睡,别累着自己。” 元宵开心极了,双眼星星眼地看着祖母,“真哒?那宵宵去睡觉觉了,不练字了。” 豚豚马上道:“祖母,丑儿还有两张大字没练完,这是父皇吩咐的。” 安贵太妃噎了下,见二孙子还在星星眼看着自己等答案,委婉地道:“珝儿啊,既然是你父皇的吩咐,你就听话吧。”然后扭头,不忍心看二孙子泪眼汪汪求睡觉的模样。 安贵太妃又仔细地询问了大孙子的情况,然后有些怒道:“你母后怎么照顾你们的?竟然让我琛儿受伤,看珝儿这小脸瘦得……” 元宵小手抓着狼毫笔,有些懵懂地看着祖母。 豚豚眼睛转了转,委屈地道:“祖母,是豚豚自己摔的,怕母后骂都没告诉她呢,你别去说好不好?不然母后就要罚豚豚了。” 安贵太妃在两个孙子面前是个没有骨气的,一见他委屈,什么原则都没有了,自然也不会再跑去媳妇那里骂她了。如此,也省了阿竹要挨婆婆的责备。 豚豚在背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自己的娘亲他自然要护着,祖母虽然也好,但是祖母总爱寻些小事找母亲的刺,他作儿子的自然要化解她们之间的矛盾,这些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就算这些年来中宫独宠,安贵太妃心里再有意见,到现在也没因为这事情和儿媳妇起过冲突,有皇太后和精明的儿子在上面镇着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孙子在其中允当缓和剂。 “祖母,丑儿也不瘦,只是孙儿比较胖罢了。祖母总是说丑儿瘦了,难道嫌弃豚豚胖?” 见孙子一副要哭的模样,安贵太妃更没骨气了,忙陪着笑哄孙子,差点连心肝都要挖出来了。 没心没肺的元宵同学看着胖哥哥将祖母忽悠得找不到北,撇了下嘴,心说胖哥哥又坑人了,算了,只要不来坑弟弟,他就不管了。反正管了是自己母后遭殃,不如都当不知道。 安太贵妃连儿媳妇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两个孙子哄得眉开眼笑地离开了。 安贵太妃刚离开,昭萱郡主便来了,她坐到两个小家伙面前,看着他们直笑。 “表姑姑笑什么?”豚豚天真无邪地问。 元宵打了个哈欠,问道:“表姑姑身子好不好?抱宵宵睡觉好不好?”说着便要挨过去,不过被他胖哥哥抓回来了,让他继续练字。 昭萱郡主笑着拒绝,“可不行,抱你睡觉的话,你娘亲会骂我的。” 元宵扁扁嘴,只能苦逼地继续练字了。 豚豚和昭萱郡主开始嘀咕起来。 “豚豚,你父皇要巡视河工,到时候可以趁机跟着一起出宫游玩,你帮忙问问他会带什么人出巡,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母后一定会带的。皇祖母和祖母想去也带上,皇爷爷身子不好,可能不去了,其他的太妃们见皇祖母去,她们也会去的。”豚豚掰着手指头,看得很明白。 昭萱心里欣慰,国家有个聪明懂事的太子,乃大夏之福。 说了这事,豚豚又瞅着昭萱郡主,小声道:“表姑姑,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出阁?豚豚给你攒嫁妆。” 昭萱郡主差点喷了,伸出手戳着他的脑袋,佯怒道:“这话是谁教你的?你母后?” 豚豚诚实地摇头,将主使者出卖了,“是皇爷爷,皇爷爷说,表姑姑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不能让您再赖在宫里吃白食,该嫁出去了。所以豚豚也正在给您攒嫁妆。”然后想到了什么,瞅着她道:“表姑姑不用担心,就自你以后没有生出小弟弟,豚豚也会给表姑姑养老的,不会让人欺负表姑姑。” 昭萱郡主的脸色有些奇怪,似是有些恼怒,又有些感动,忍不住摸摸豚豚的脑袋,涩涩地笑道:“咱们豚豚是乖孩子,姑姑再看看吧,现在不想嫁人。而且……姑姑这身子,不仅病体虚弱,还无法传承子嗣,哪个男人会娶?” “聂侍卫会娶的!”豚豚毫不犹豫地道。 昭萱:“……” 豚豚不知道自己又戳中了昭萱郡主的某根神经,待她回了慈宁宫后,直接将聂玄叫来,要撵他离开慈宁宫。 “以你的资历,进羽林军也使得了。如果你不想进羽林军,那么去金吾卫怎么样?还是你喜欢神机营?我会寻太上皇,给你谋个好去处,以谢你这些年来的尽忠保护,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聂玄被她轰出去后,仍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见星枝寻出来后,忍不住道:“郡主她这是怎么了?” 星枝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小声道:“太上皇又对郡主逼婚了。昨天,太上皇说若是郡主不嫁人,他死得也不安心,郡主差点吓坏了。” 聂玄:=__=!太上皇逼婚关他什么事? 星枝满脸黑线地看着他,你丫的摆这是什么表情?难道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是骗人的?忍不住道:“聂侍卫难道没个想法?还是你嫌弃郡主身子不好,现在容貌也不好?”她危险地瞪着他。 聂玄下意识地反驳,“她的身子不是有起色了么?以后总会好的!而且她一点也不丑!” 星枝脸色稍缓,又道:“郡主现在的情况,京城也没哪个勋贵公子愿意娶她,我也担心她未来没个着落,太上皇方会如此忧心,不然太上皇那般疼爱郡主,哪里舍得如此逼她?” 接着,星枝又忍不住抱怨京城里的那些世家勋贵公子的劣根性及现实,一听说太上皇要为昭萱郡主选夫婿,上至十五岁下至二十五岁的,都匆匆地寻对象定亲了,就算年纪大些的鳏夫,也匆匆忙忙地在一个月内抬了门继室进门,摆明着昭萱郡主就算给人当续弦,人家也不要。 有这么埋汰人的么? 不说星枝气,太上皇和阿竹都气得要死,两人都阴险地开始盯着京城那些有动作的人家,都记在了心里,想着以后怎么折腾他们。 星枝抱怨到最后,都快哭了,边哭边看着聂玄。 聂玄拧起眉,也有些不愉快,说道:“她很好。” “既然郡主那么好,聂侍卫就……”去求娶吧。星枝期盼地看着他。 谁知道聂玄却只是皱眉思索,没个声音。 星枝又气得跺脚,恨恨地剜了他一眼,心知这种事情不能逼人,直接扭头走了。 不过翌日后,聂玄却去禀了太上皇,他接受调职,调去神机营,接手神机营副指挥使之职。 这是聂玄跟在昭萱郡主身边七年来,在被她多次赶人时,终于应允了她的驱赶,卷了东西便离开了,去了神机营。不过没人知道的是,他离开时,太上皇特地给了一堆的赏赐,皇太后、皇帝、皇后皆有赏赐,足以让聂玄在京中置办豪宅不说,还能置办一份不菲的家业,没有哪个侍卫有他这般丰厚的赏赐。 昭萱郡主看着窗外宫墙下以往聂玄站的岗位,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失落或喜悦。 凤翔宫里,阿竹缠着陆禹确认道:“聂侍卫真的会求娶么?他是真心的?会不会最后又要因为昭萱的身子不能生养,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如果是这样,还不若让昭萱一辈子清清净净的,不惹那凡尘情爱。 陆禹听罢,笑得有些危险,“他敢!”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就放心吧,聂玄已经说过,他的养父母同样没有孩子,到时候从族里过继个纯善孝顺的孩子便是。” 阿竹听罢,终于松了口气,开始盼着聂玄置办好家业后,来求娶昭萱郡主。 ***** 很快便到了皇帝巡视河工的日子。 天子出巡,虽然言明要一切从简,但因为其中还有皇太后和一干太妃们随行,个个都是长辈,免不了车马仪仗等架势,内阁辅臣们带着群臣直接送到京城运河的皇家码头。 陆禹携着皇太后、安贵太妃、阿竹及两个孩子登上龙舟。 豚豚的伤已经好了,即便再老成持重,此时难得离京,兴奋得在甲板上跳来跳去,然后又去看河下的水,看看有没有鱼。 “母后,母后,豚豚想钓鱼。” 阿竹挨坐着窗口看沿途的风景,憋在京城那么多年,终于能出京游览,仿佛整颗心都放飞了,也高兴得不行,对胖儿子道:“船行驶时,会将鱼吓跑,哪里能钓到什么鱼?” 胖儿子听了还是高兴,跑来跑去的玩耍,又到前面去看另外一条大船,那里是皇太后带着一干后妃搭乘的船。 阿竹见胖儿子一刻闲不下来的模样,又见小儿子趴在她怀里睡得香,忍不住捏了下他的小脸蛋,将他闹醒了后,不理会他嘤嘤抽泣的模样,给他洗了脸后,说道:“豚豚,过来带弟弟去玩儿,别让他成天睡觉,长不大的。” 豚豚很有做兄长的自觉,虽然弟弟与他年纪相差不大,但是弟弟太蠢了,做哥哥的只能被迫提前长大,处处关照他了。 “哥哥,不嘛,宵宵困,要睡觉觉~” “丑儿乖,你陪哥哥玩两个时辰,晚上哥哥抱你睡。” “……好、好吧,玩两个时辰,陪.睡两晚。” “不行,起码明天还要多玩两个时辰,才能两晚。” “不行,三晚。” “可以。” 阿竹:“……” 差点听得一脸血的阿竹看着她家蠢儿子,无语凝噎。 拍拍胸口,安慰自己小儿子只要睡足了,也不会再弄出认错父母的丑事来,不然那位皇帝真的直接将认错爹的小儿子给扔出去。上次就因为小儿子认错了人,将太上皇认成了父皇,狠心的爹直接将他丢到偏殿里,叫宫女在他旁边不停地唠叨了一天时间,差点弄得小儿子也崩溃了,再也不敢在清醒的时候认错人。 正看着风景时,陆禹走了过来,坐到她身边拥住她的腰。 “在看什么?”他低低地笑着,声音依然清润。 阿竹扭头看他的脸,近看之下,肤色依然如玉般温润,笑容依然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又添了些而立之年的男人的成熟韵味,忍不住凑近他,亲了下他的唇角。 红晕染上他的脸,他别过头,说道:“做什么呢?晚上都不见你主动一些。” 她笑盈盈地看他,“那算了,以后我都不主动了。”刚说完,发现拥在腰间的手紧了紧,好笑地发现他正冷幽幽地瞪着他。 等她又主动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他眸色才恢复正常,然后两人一起坐在窗口前,看着外面沿途的暮春风光,青山秀水,迤逦妩媚,祖国无尽风光可尽览,远处河面上渔舟在水中划过,打渔翁戴着草笠撑着长杆,渔歌嘹亮。 阿竹倾听了会儿,转头对他道:“这民间的小调听着颇有野趣。” 他笑着点头,大抵是这明媚春光让人心情大好,他笑道:“你嫁我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你唱个曲儿给我听,连琴都没伺弄一下,莫不是君子六艺,你才通了一窍吧?” 这男人意思是指自己一窍不通了? 阿竹又想咬他,不过想想也笑了,对他道:“那我唱首你一定没听过的歌儿给你听,听了不许太激动,更不许咬人。” 陆禹见她这模样,倒是有些期待起来,凑到她耳边轻笑道:“好啊,一辈子只许唱给我一个人听。” 她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听着甲板上传来孩子们欢快的笑声,突然觉得只要日子如此过下去,唱一首算什么,就算唱个千首百首都行,只要他不嫌弃会漏歌词或者跑调就行。 如此一想,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第183章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坐在有些摇晃的花轿里,大红色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得外头一片噼哩叭啦的鞭炮声,轰得她耳膜都有些生疼生疼的,脑仁同时也抽疼起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玉如意,花轿有节奏地摇晃着,即便昨晚一个晚上没睡好,却没有什么睡意,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一片红色。随着鞭炮声过后,外面传来了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她竖起耳朵,但因为周遭鼓乐之声一路过来,根本听不出个大概。 “……不是说只是公府的庶女么?看那嫁妆单子……怎舍得搭那么多嫁妆?” “虽是庶女,但是听说端王妃和这庶妹自幼姐妹情深,严老太爷和严四老爷看在端王妃的面子上给添的。” “怨不得,这镇国公府也赚到了,原本以为迎个庶女娶低了没脸,可瞧人家的嫁妆,就是不差的。” “呔!同是公府,人家虽然是庶女,却是依着嫡女的规格来教养的,配那镇国公世子还是被糟蹋了。” “可不是,那镇国公世子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罢了,私德不修,哪家闺女嫁他谁倒霉。” “就是啊……” 纷纷的议论在鞭炮响起时,又盖过去,再也听不到分毫,她的心也沉下去。直到花轿停下,她的身体也跟着一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平静。 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那么她会继续走下去。 接下来,她被喜娘扶下轿,跨火盆,进喜堂,拜堂,然后送进新房。 当红头盖被一支金色的喜秤挑起,她半垂的眼睛抬起,便对上一双冷戾的眸子,吓得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抱着的玉如意,然后才看清楚面前男人的模样。 一袭大红色的新郎官服,衬得人精神熠熠,那张脸上若没有那条疤,绝对可以称之为英气俊朗,十分端正,可惜现在给人的感觉便是凶恶狠戾,让人不敢直视。 她看了一眼,又赶紧垂下头,看起来就像一个新嫁娘般羞涩,让旁边看着的人也不知道这是真羞涩还是因为对方的长相而害怕。 新房的气氛有些僵硬,喜娘、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喜娘对着新郎官那张脸,饶是平时舌灿莲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此时实在是觉得自己是个嘴拙的。而那些丫鬟们手里捧着象征吉详的物什,细嫩的胳膊却在发着抖。 一时间,新房的气氛更怪异了。 穿着一身喜气衣裳的丹寇等陪嫁丫鬟心里也急得不行,使劲儿地瞪着喜娘,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出这种差子。 喜娘被她瞪了好一会儿,赶紧挤出笑容道:“恭喜世子爷,两位该喝合巹酒了。” 纪显看了眼抖着身子端着托盘过来的丫鬟,眉头拧起,似乎有些不耐烦,不待喜娘说什么,直接抄起托盘上的两个酒杯,自己端着一杯酒直接饮尽,另一杯递给了坐在床上有些傻眼的新婚妻子。 严青菊被他盯着,硬着头皮伸手接过酒杯,也学他的样子喝尽。这种喜酒并不烈,但喝进肚子里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女人极少会喜欢喝酒,特别是她这种从小只喝花酿酒的闺阁女子,更不会沾这种酒了。 喝完合巹酒,又在喜娘在唱答下完成了应有的仪式后,纪显袍子一撩,便道:“我去敬酒,你们好生伺候夫人歇息。” 众人:“……” 等纪显离开后,喜娘同情地看了眼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那双眼睛盈盈地看过来,说不出的幽怨婉转,连她都心疼了,觉得她被许配给这样的男人真是糟蹋了,只是这些都是命啊,看着是她高攀,可是里面那些门道儿,京城里谁不知道,只是没在嘴上说罢了。 喜娘和丫鬟们也依次下去守到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严青菊和四个陪嫁的丫鬟丹寇、丹橘、丹霞、丹青。 京城的十月份已经进入初冬,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新房里虽然烧了地龙,但是人坐得久了,也会感觉到僵冷。 丹寇见严青菊木木地坐在那里,忙扯了下身边的丹橘,说道:“姑娘,奴婢去打盆热水来给您洗脸,丹橘也去弄得暖手炉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别让姑娘冷着。丹霞、丹青,你们在这里伺候夫人。” 严青菊看着两个丫鬟,点了点头。 丹寇先是帮她取下凤冠,将上了头油的发散下来,方和丹橘出去。 丹寇刚出门,便见着一个穿着崭新褚红色衣裳的小厮,个子矮小,但脸上堆着笑,看着也颇为亲切。见到丹寇两人出来,忙搓着有些发冷的手过去,说道:“两位姐姐是夫人身边的得用人吧?我叫纪山,是爷身边伺候的小厮,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听到是姑爷身边的小厮,丹寇知道自家姑娘想要在这府里立足,自然要先和纪显身边伺候的人打好关系,脸上也堆起了笑容,热情地道:“我叫丹寇,她叫丹橘,正想去打些热水给夫人净脸。” 纪山听罢,忙道:“这种事情只须要吩咐一声便行了,耳房里有小丫头看着小炉子,应该有火。” 纪山带着两人去耳房,不过却没看到什么小丫头,小炉子上架着个水壶,壶里有些水,却不够用来兑开洗漱。纪山有些尴尬,见两个丫鬟都冷眼看着,忙道:“今天婚礼,砚墨堂的人手不够,许是小丫头被叫走了,你们等着,我去厨房弄壶水回来。” 等纪山忙不迭地跑开后,丹橘满脸怒火地道:“丹寇姐姐,这分明是瞧不起咱们家姑娘。” 丹寇比较冷静,这种事情她早有心里准备,说道:“看来这砚墨堂的人心可不齐啊。” 等纪山回来后,丹寇见他陪笑的脸,也不恼,拉过水壶后又道:“天气有些冷,爷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房,咱们姐妹俩还想给夫人弄个暖手炉,要麻烦纪山兄弟了。” 纪山忙不迭地又点头,勤快地去张罗了。 丹寇很快便端着一盆兑好的热水进屋子伺候主子洗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见主子垂着脸慢慢地卸妆,不发一语,心里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不好说话。 等严青菊在丫鬟的伺候下净好脸,换上一身宽松的便服坐着时,丹橘也回来了,不仅拿回了暖手炉,而且还有一个食盒。现在天气冷,新房里的八仙桌上摆着的食物早已经冷却了,自然无法入口,而这食盒不用说,也是纪山的功劳了。 食物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还有些小菜配着,对于饿了半天的人来说,不蒂于珍馐美味。严青菊自幼常听她三姐姐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从来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也没计较什么,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直接开吃。 “这镇国公府果然是一群没教养的,从这下人的态度可观一二。”丹橘心里有些恼火,抱怨道:“亏得这墨砚堂还是世子的居所,可是那些奴才仆妇们个个都向着东西院那里,叫他们弄个暖手炉也说没空,若不是纪山直接出面,这汤面我也弄不来。” 丹橘冷笑道:“他们不过是欺咱们姑娘是新妇,抹不开脸,不好动手罢了。这下马威也特掉份儿。” 严青菊慢条斯理地将一碗汤面都吃完了,连小菜也不剩,端的好胃口,听到两个丫鬟的话,方道:“没事,他们张狂不起来。” 丹寇和丹橘互看了一眼,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底,便放心了。 吃完了东西后,严青菊抱着暖手炉在新房内开始转圈圈消食,等消食得差不多时,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哄闹声,不必说,定然是新郎官回来了。 四个丫鬟同时看向严青菊,见她慢悠悠地坐回床上,整了整绾好的发髻,原本有些紧张的,可看她这样子,莫名的也不紧张了。 谁说严青菊不紧张?她紧张得手指揪着衣摆,都将之抓皱了,只是现在在丫鬟们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来。 纪显被人扶到门口后,便将扶着他的人推开了,喜娘跟着进来,不敢过去扶他,边唱着吉详话边跟进。严青菊自然不能枯坐着,慢腾腾地起身,见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袍的男人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抿了抿唇,小心地过去扶住他的一只手。 纪显显然喝得高了,直接将她推开,将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丫鬟们惊呼着扑过去扶她时,又被一只大手给拎住了,抓了回来,然后腰间多了一条铁臂,那种无法悍动的力道,再次让她意识到男女天生的差异。 女人果然是弱势群体啊…… 这般想着,她怯怯地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分外惹人怜惜。 果然,勒着她的力道轻了点儿,然后差点抱着她一起摔到了床里,被他身上的酒气一薰,她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头,对那群已经傻眼的丫鬟道:“快去给爷端些水来净脸。” 丫鬟匆匆忙忙地下去了,大概是因为纪显要用水,这回耳房里倒是已经备好了水,直接弄过来便行了。 严青菊拍拍勒着她的男人的手,小声道:“爷,先净脸罢。” 纪显看了她一眼,方放开手,由着她去绞干净巾帕给他擦脸。 等她将他团团围着伺候洗漱更衣后,丫鬟们收拾好东西,低眉顺眼地下去了,四个丹显然也有些担心地看着室内的两人,只是再担心,也只能按捺下,退出新房,顺便将门关上。 新房里只剩下今日的新婚夫妻。 一个看起来凶狠,一个看起来娇弱,心里想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纪显靠着床,对站得远远的少女道:“过来。” 严青菊似乎又吓到了,瘦弱的身子抖缩了下,小步地挪了过去,偶尔抬起眼睛怯怯地看着他,看得他哭笑不得——这女人何至于用这般可怜的模样看他么?他又不会真的吃了她。 不过不可否认,是个男人都会对这样的弱女子心怜几分,他自然也不例外。 第183章 严青菊x纪显(三)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坐在有些摇晃的花轿里,大红色的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只听得外头一片噼哩叭啦的鞭炮声,轰得她耳膜都有些生疼生疼的,脑仁同时也抽疼起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玉如意,花轿有节奏地摇晃着,即便昨晚一个晚上没睡好,却没有什么睡意,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一片红色。随着鞭炮声过后,外面传来了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她竖起耳朵,但因为周遭鼓乐之声一路过来,根本听不出个大概。 “……不是说只是公府的庶女么?看那嫁妆单子……怎舍得搭那么多嫁妆?” “虽是庶女,但是听说端王妃和这庶妹自幼姐妹情深,严老太爷和严四老爷看在端王妃的面子上给添的。” “怨不得,这镇国公府也赚到了,原本以为迎个庶女娶低了没脸,可瞧人家的嫁妆,就是不差的。” “呔!同是公府,人家虽然是庶女,却是依着嫡女的规格来教养的,配那镇国公世子还是被糟蹋了。” “可不是,那镇国公世子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罢了,私德不修,哪家闺女嫁他谁倒霉。” “就是啊……” 纷纷的议论在鞭炮响起时,又盖过去,再也听不到分毫,她的心也沉下去。直到花轿停下,她的身体也跟着一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平静。 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那么她会继续走下去。 接下来,她被喜娘扶下轿,跨火盆,进喜堂,拜堂,然后送进新房。 当红头盖被一支金色的喜秤挑起,她半垂的眼睛抬起,便对上一双冷戾的眸子,吓得手指下意识地揪紧了抱着的玉如意,然后才看清楚面前男人的模样。 一袭大红色的新郎官服,衬得人精神熠熠,那张脸上若没有那条疤,绝对可以称之为英气俊朗,十分端正,可惜现在给人的感觉便是凶恶狠戾,让人不敢直视。 她看了一眼,又赶紧垂下头,看起来就像一个新嫁娘般羞涩,让旁边看着的人也不知道这是真羞涩还是因为对方的长相而害怕。 新房的气氛有些僵硬,喜娘、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喜娘对着新郎官那张脸,饶是平时舌灿莲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此时实在是觉得自己是个嘴拙的。而那些丫鬟们手里捧着象征吉详的物什,细嫩的胳膊却在发着抖。 一时间,新房的气氛更怪异了。 穿着一身喜气衣裳的丹寇等陪嫁丫鬟心里也急得不行,使劲儿地瞪着喜娘,都什么时候了,竟然出这种差子。 喜娘被她瞪了好一会儿,赶紧挤出笑容道:“恭喜世子爷,两位该喝合巹酒了。” 纪显看了眼抖着身子端着托盘过来的丫鬟,眉头拧起,似乎有些不耐烦,不待喜娘说什么,直接抄起托盘上的两个酒杯,自己端着一杯酒直接饮尽,另一杯递给了坐在床上有些傻眼的新婚妻子。 严青菊被他盯着,硬着头皮伸手接过酒杯,也学他的样子喝尽。这种喜酒并不烈,但喝进肚子里仍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女人极少会喜欢喝酒,特别是她这种从小只喝花酿酒的闺阁女子,更不会沾这种酒了。 喝完合巹酒,又在喜娘在唱答下完成了应有的仪式后,纪显袍子一撩,便道:“我去敬酒,你们好生伺候夫人歇息。” 众人:“……” 等纪显离开后,喜娘同情地看了眼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那双眼睛盈盈地看过来,说不出的幽怨婉转,连她都心疼了,觉得她被许配给这样的男人真是糟蹋了,只是这些都是命啊,看着是她高攀,可是里面那些门道儿,京城里谁不知道,只是没在嘴上说罢了。 喜娘和丫鬟们也依次下去守到门外,屋子里只剩下严青菊和四个陪嫁的丫鬟丹寇、丹橘、丹霞、丹云。 京城的十月份已经进入初冬,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眼看着就要下雪了,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新房里虽然烧了地龙,但是人坐得久了,也会感觉到僵冷。 丹寇见严青菊木木地坐在那里,忙扯了下身边的丹橘,说道:“姑娘,奴婢去打盆热水来给您洗脸,丹橘也去弄得暖手炉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别让姑娘冷着。丹霞、丹云,你们在这里伺候夫人。” 严青菊看着两个丫鬟,点了点头。 丹寇先是帮她取下凤冠,将上了头油的发散下来,方和丹橘出去。 丹寇刚出门,便见着一个穿着崭新褚红色衣裳的小厮,个子矮小,但脸上堆着笑,看着也颇为亲切。见到丹寇两人出来,忙搓着有些发冷的手过去,说道:“两位姐姐是夫人身边的得用人吧?我叫纪山,是爷身边伺候的小厮,两位姐姐怎么称呼?” 听到是姑爷身边的小厮,丹寇知道自家姑娘想要在这府里立足,自然要先和纪显身边伺候的人打好关系,脸上也堆起了笑容,热情地道:“我叫丹寇,她叫丹橘,正想去打些热水给夫人净脸。” 纪山听罢,忙道:“这种事情只须要吩咐一声便行了,耳房里有小丫头看着小炉子,应该有火。” 纪山带着两人去耳房,不过却没看到什么小丫头,小炉子上架着个水壶,壶里有些水,却不够用来兑开洗漱。纪山有些尴尬,见两个丫鬟都冷眼看着,忙道:“今天婚礼,砚墨堂的人手不够,许是小丫头被叫走了,你们等着,我去厨房弄壶水回来。” 等纪山忙不迭地跑开后,丹橘满脸怒火地道:“丹寇姐姐,这分明是瞧不起咱们家姑娘。” 丹寇比较冷静,这种事情她早有心里准备,说道:“看来这砚墨堂的人心可不齐啊。” 等纪山回来后,丹寇见他陪笑的脸,也不恼,拉过水壶后又道:“天气有些冷,爷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房,咱们姐妹俩还想给夫人弄个暖手炉,要麻烦纪山兄弟了。” 纪山忙不迭地又点头,勤快地去张罗了。 丹寇很快便端着一盆兑好的热水进屋子伺候主子洗漱,将刚才的事情说了,见主子垂着脸慢慢地卸妆,不发一语,心里也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不好说话。 等严青菊在丫鬟的伺候下净好脸,换上一身宽松的便服坐着时,丹橘也回来了,不仅拿回了暖手炉,而且还有一个食盒。现在天气冷,新房里的八仙桌上摆着的食物早已经冷却了,自然无法入口,而这食盒不用说,也是纪山的功劳了。 食物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还有些小菜配着,对于饿了半天的人来说,不蒂于珍馐美味。严青菊自幼常听她三姐姐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从来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也没计较什么,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直接开吃。 “这镇国公府果然是一群没教养的,从这下人的态度可观一二。”丹橘心里有些恼火,抱怨道:“亏得这墨砚堂还是世子的居所,可是那些奴才仆妇们个个都向着东西院那里,叫他们弄个暖手炉也说没空,若不是纪山直接出面,这汤面我也弄不来。” 丹橘冷笑道:“他们不过是欺咱们姑娘是新妇,抹不开脸,不好动手罢了。这下马威也特掉份儿。” 严青菊慢条斯理地将一碗汤面都吃完了,连小菜也不剩,端的好胃口,听到两个丫鬟的话,方道:“没事,他们张狂不起来。” 丹寇和丹橘互看了一眼,知道自家姑娘心里有底,便放心了。 吃完了东西后,严青菊抱着暖手炉在新房内开始转圈圈消食,等消食得差不多时,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哄闹声,不必说,定然是新郎官回来了。 四个丫鬟同时看向严青菊,见她慢悠悠地坐回床上,整了整绾好的发髻,原本有些紧张的,可看她这样子,莫名的也不紧张了。 谁说严青菊不紧张?她紧张得手指揪着衣摆,都将之抓皱了,只是现在在丫鬟们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来。 纪显被人扶到门口后,便将扶着他的人推开了,喜娘跟着进来,不敢过去扶他,边唱着吉详话边跟进。严青菊自然不能枯坐着,慢腾腾地起身,见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袍的男人带着一身酒气进来,抿了抿唇,小心地过去扶住他的一只手。 纪显显然喝得高了,直接将她推开,将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丫鬟们惊呼着扑过去扶她时,又被一只大手给拎住了,抓了回来,然后腰间多了一条铁臂,那种无法悍动的力道,再次让她意识到男女天生的差异。 女人果然是弱势群体啊…… 这般想着,她怯怯地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分外惹人怜惜。 果然,勒着她的力道轻了点儿,然后差点抱着她一起摔到了床里,被他身上的酒气一薰,她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头,对那群已经傻眼的丫鬟道:“快去给爷端些水来净脸。” 丫鬟匆匆忙忙地下去了,大概是因为纪显要用水,这回耳房里倒是已经备好了水,直接弄过来便行了。 严青菊拍拍勒着她的男人的手,小声道:“爷,先净脸罢。” 纪显看了她一眼,方放开手,由着她去绞干净巾帕给他擦脸。 等她将他团团围着伺候洗漱更衣后,丫鬟们收拾好东西,低眉顺眼地下去了,四个丹显然也有些担心地看着室内的两人,只是再担心,也只能按捺下,退出新房,顺便将门关上。 新房里只剩下今日的新婚夫妻。 一个看起来凶狠,一个看起来娇弱,心里想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纪显靠着床,对站得远远的少女道:“过来。” 严青菊似乎又吓到了,瘦弱的身子抖缩了下,小步地挪了过去,偶尔抬起眼睛怯怯地看着他,看得他哭笑不得——这女人何至于用这般可怜的模样看他么?他又不会真的吃了她。 不过不可否认,是个男人都会对这样的弱女子心怜几分,他自然也不例外。 第184章 严青菊x纪显(四)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天微微亮,她便醒了。 醒来时,发现床上不仅只有她一人时,身体僵硬了下,慢慢地放松下来。不过活了十几年,和她同床共枕过的人除了奶娘便是三姐姐,机会也不多,使得她习惯独睡,突然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大男人,让她一时间无法习惯,若是不昨天太累了,恐怕会睡不着。 她僵着身体躺在那里,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那种与女子香软温泽不同的男性体魄,胸口被一条手臂压着,更让她仿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等昨夜的记忆一一涌来,让她的脸色有些晦涩,不过在身边的男人醒来时,她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看得他一阵好笑。 “爷,该起床了。”她小声地道,低着头,不敢看他。 纪显伸展了下身躯,见她姿势有些别扭地要下床,便知道她的身子不舒服,一只手捞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揽到怀里,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制地捏起来。他审视着这张柔美的瓜子脸,脸蛋有些发白,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那双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气,幽幽地看着人时,添上无限清怜之态。 明知道这女人没有外表那般柔弱,但看到她,依然不免要变得心软。 “昨晚你没睡多少,再睡会吧。” 严青菊原本任他打量的,听到他的话,不禁有些讶异,查看他的眉眼,发现他并不是说虚话,心头千回百转,面上却柔顺地道:“稍会要去给老太君和老夫人、爹娘他们请安,如何能再睡?若是去得迟了,让长辈们一翻好等,便是妾身不孝了。” 纪显听罢,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虽一闪而逝,但也让她捕捉到了,同时更确定了他在镇国公府的情况,而她该做什么,也得拿捏好。 “就你孝顺!”他摸着她的脸蛋,神色有些莫测。 她更虚谦柔顺了,“孝顺长辈是应该的。” 纪显打量了她会儿,嗤笑出声,然后将她抱着起身。 他身材高大壮硕,反而衬得她越发的娇小柔弱,让她根本悍动不了他分毫。 严青菊琢磨不透他现在的想法,被他放下时,发现腿软得厉害,想到昨晚的事情,脸又是一红。不过她仍是强撑着,飞快地为自己穿妥衣物后,拿了整整齐齐地叠在箱笼上崭新的男性衣物伺候他穿上。 等他们穿妥衣物后,将外面等候的丫鬟叫进来。丫鬟们手里捧着各种洗漱用具进来,除了四个丹,还有两个伺候纪显的丫鬟。严青菊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丫鬟都有些颤抖的模样,抿了抿唇,当作没看到。 等她梳洗完毕,那边纪显的头发还没有束好,严青菊想了想,自己接过丫鬟手中的梳子,柔声道:“让我来吧。” 那丫鬟松了口气,不过又有些惶恐地看了眼闭目而坐的纪显,发现他没什么反应,方恭敬地退下。 严青菊的手极巧,虽是第一次为男人梳发,但很快便梳好了发型,用镶着金丝的玉冠束紧。纪显睁开眼睛,从黄铜镜中看到她认真的神色,目光深沉,不发一语。 梳洗毕,丫鬟们已经准备好了早膳。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打扮明显与丫鬟们不一般的女人站在一旁候着,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便知道这是纪显的通房,而那个据闻正怀孕近八个月的姨娘潘氏不在。 严青菊看了眼纪显,见他面上冷淡,也不多说什么,在丫鬟们的伺候下用过早膳,见天色差不多后,夫妻俩便出发去老太君那儿给长辈请安。 今日是新妇进门给长辈姑舅奉茶请安的日子,整个镇国公府的主子们都聚集到老太君的院子正厅,不管众人心里有什么想法,在纪显携着新婚妻子进来时,脸上都是一片笑意盈盈,同时暗暗打量着新妇。 见她身条单薄弱,弱柳扶风,未语便带了几分怯,眉眼楚楚动人,简直在告诉别人,这是个面团子,使劲儿地揉吧。 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纪老太君和纪老夫人等女人心里十分满意,镇国公撩起眼皮看了眼大儿媳妇,可有可无,其他人也在默默地打量,心里自有一翻计较。 两人请安后,便有丫鬟端来茶水,让新妇给长辈们请安。 严青菊昨晚被折腾得狠了,身子骨也有些弱,此时又要给一群长辈们奉茶请安,虽然手上的茶盏端得稳,但是身体却有些晃动,看得在场的人更确信她的身子骨柔弱,也不是个庄端大气的。 纪老太纪接过了茶喝罢,脸上带着慈详的笑容,说道:“显儿媳妇,你既然已嫁到咱们纪家,以后可要好生伺候夫君、孝顺长辈。” 严青菊低眉顺眼地应了,双手接过纪老夫人给的红包。 镇国公府的人极多,除了镇国公外,还有几位与镇国公同辈份的叔父,显然因为纪老夫人仍在,并没有分家出去,傍着兄长过日子。 严青菊一圈敬茶下来,对镇国公府的人有个大概的认识,同时也将一些刁难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这让众人心里打了个突,再看低眉顺眼的严青菊,又安慰自己,可能是纪显事前和她通气,所以才能一一化解。 事实上,纪显什么都没说,他冷眼看着,再看游刃有余的严青菊,突然觉得自己娶的这个妻子还算不错,可谓是错有错着。 给长辈敬完茶后,便坐下受平辈和晚辈的礼。 纪显有五个异母兄弟,二弟纪华是继室夫人所生的嫡子,其他的弟弟都是姨娘所出,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给兄嫂请安见礼时也有些放不开。然后是些未出阁的庶妹们,依着规矩请了安,严青菊也给了见面礼,看她们的模样,有些冷淡,反而不如对二少奶奶亲热。 等到一些小一点的过来见礼时,不知怎么地,见着纪显时突然哇的一声便哭了,有人带着哭,然后剩下几个小的也跟着一起哭了,弄得现场气氛十分僵硬,严青菊也被弄得有些下不了台,十分尴尬。 纪显一点也没有自己竟然将小孩子吓哭的羞愧感,眯着眼睛坐在那儿,眉宇戾气横生,一脸凶相,让人噤若寒蝉,不敢说什么。 旁人不敢说什么,但是却有一人敢。 镇国公拍着桌子,满脸怒气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孽子,你为人兄长为人伯父的,吓他们做什么?每次回来就要吓一次他们,安的是什么心?当初既然敢走了,就别回来,回来还要作夭,弄得这个家一团糟……” 镇国公噼哩叭啦一阵骂,除了小孩子的哭声,在场没有第三种声音。 纪显慢条斯理的,等他骂完了后,方不屑地道:“当初不是爹你求着我回来的么?很多人都看到了。” 镇国公脸色一顿青一顿白的,想起了当年被逼的怨气,气得直哆嗦,猛地站了起身,指着大儿子的鼻子继续骂,看情况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严青菊瞄了眼室内的人,众人都保持着沉默,纪老太君半阖着眼睛,仿佛没有见到孙子指着曾孙鼻子破口大骂对方不孝的模样,其他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冷眼旁观,让她再一次认识到纪显在这个家的处境有多糟糕。 她突然明白了那天纪显闯入青菊居时问她那句话的意思,而今天这一幕,恐怕也是纪显特地让她瞧清楚的,所以事前没有告诉她分毫,这是考验她呢。 想明白这点,她并未生气,没什么可气的,她现在和纪显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夫妻一体,他好了,她才好。 等镇国公骂完了喘着气喝着镇国公夫人端来的水时,纪显拉着严青菊起身,说道:“既然父亲骂完了,儿子便告退了。”然后又同长辈们行了礼,拉着严青菊大步离开,没有给人任何说话的机会。 镇国公一口气差点呛在喉咙里,指着门口的方向手都抖了。 “行了,今天是显儿媳妇进门的第一天,就闹成这样有什么意思?”纪老太君终于开口了,阻止了镇国公的话,对众人道:“没什么事了,都散了吧。” 众人看完了好戏,心知不能再久留,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 两人回到砚墨堂时,便见到门口有小丫头在探头探脑,发现他们回来,身子一颤,忙跪下请安。 纪显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严青菊倒是站住了,看了眼那丫鬟,再次抬步跟上。 纪显发现她的举动,回身看她,笑问道:“夫人看她作甚?若是看她不顺眼,直接打发出去卖了便是。” 严青菊眼角余光瞥见那丫鬟身子又抖了下,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似乎有所倚仗。她眯了下眼睛,看了眼那小丫头,心里有了计较,笑道:“爷,妾身连她是哪里伺候的小丫头都不知道,哪里会看她不顺眼?只是觉得这些小丫头胆子也大,哪有丫头在主子经过时探头探脑的?若是教外人看去了,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 这话说得有两个意思,其一是她刚嫁过来,什么都不熟悉,自然不好做什么;其二是指明这府里的下人没规矩,下人的规矩也代表了一个府里的规矩,连下人都管束不好,可想而知这府中的规矩有多差,想来主子们也是无能的。 纪显停了脚步,深深地看着她,然后道:“是我疏忽了,稍会让纪山将砚墨堂的下人花名册都拿过来让你过目,你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拉出去叫伢人来发卖了。”他拉着她的手,一副爱惜的模样,“你是我的夫人,以后谁给你气受,无需客气。”最后一句说,端是杀气腾腾。 严青菊本是试探,没想到会试探出这么个结果,本来心里高兴的,但是看他也跟着作态了,只得假装羞涩地低下头,掩饰眼中翻滚的思绪。 这男人真是能屈能伸,而且也同样会顺杆爬。 第185章 严青菊x纪显(五)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夫妻俩相携回到砚墨堂正房时,刚坐下,便听得丫鬟进来报告姨娘们过来给新夫人请安了。 严青菊端着丹寇呈上来的茶喝了口,听罢看了纪显一眼,对上那双戾气横生的眸子,只觉得遍体发寒,不禁垂下了眸子,说道:“爷,可是要让她们进来。” 纪显淡淡地应了声,又吩咐道:“顺便去通知庞嬷嬷,叫硕墨堂伺候的下人都过来拜见新夫人。” 等丫鬟领命而去后,纪显边用茶盖刮着茶盏里的茶叶,边笑道:“先前和夫人说的事情,夫人自己且看着,对谁不满直接叉出去便成,爷给你撑腰。” 严青菊无语地看着这男人,他说得爽快,但是别打着她的名字,难不成他希望她嫁过来第一天就成为京城的名人么?是他没脑子还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想到外头对他的评价,严青菊似乎有些明白了,这男人根本不将这种事情当回事,视世俗礼教无物,所以名声一点一点的便臭了,真是怨不得旁人。 正琢磨着时,便见早上伺候早膳的那几个通房来了,严青菊认真地看了眼,姿色各异,都不错,却也算不得什么美人儿。等了会儿,才见两个姨娘慢悠悠地进来,一个是长得别有风情的孕妇,一个柔弱小白花似的妙龄姑娘,分别是潘氏和金氏。 看到那个大眼睛柔柔怯怯的金姨娘,严青菊端着茶的手一顿,然后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慢慢喝茶。而屋子里的人在那两位姨娘出现时,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潘氏的肚子,然后又看向金姨娘,尔后发现,这金姨娘那副柔弱小白花的模样和夫人真是相得益章,神态太像了,心情顿时有些微妙,小心地看了眼主位上喝茶的纪显,可惜他好像没有发现似的,根本没当一回事儿。 潘氏挺着个大肚子,有意无意地在新夫人面前炫耀着,然后很快发现新夫人和金氏太像了,不是说长得像,而是说那种神态像。想到金氏长得这般模样,却也不得太世子宠爱,潘氏心里忍不住嗤笑了声,新夫人恐怕很快也会失宠了。 然而,潘氏很快便知道了她的想法大错特错了,比起金氏那种作派,他们的新夫人才是个中老手,连世子那般铁石心肠的狠人,也在无意中对她怜惜几分,与对金氏完全不同。更不用说,有时候见到她那模样,连作女人的都要心软上几分……尼玛女人作态到这地步,还让不让人活? 纪显屋子里的通房有四个,姨娘两个,在京城那些世家公子的后院中看来,这人数真是少得可怜。大概是因为他常年在西北营中,那里不能携带女眷,回来的时间也不多,这些女人纯粹是摆设多。而且通房比不得姨娘,是又当丫鬟又当床伴用的,简直是多用型。 等人到来的时候,纪显没说话,严青菊也没说话。 纪显面上淡淡的,严青菊却在心里琢磨着事情。她扫了那些通房一眼,从早上时就发出这几个通房似乎怕纪显怕得要死,估计不是纪显自己将人拉上床弄成通房,便是长辈赏赐的,不然按照这些通房害怕的程度,绝对不会自己爬床。 至于这两个姨娘……严青菊瞄都没瞄一眼,没放在心上。 又等了会儿,方见一个脸庞身段都圆圆的肥胖嬷嬷进来,脸上堆着笑道:“世子,砚墨堂里的下人都到外边候着了,夫人想认识哪个,问老奴便成了,老奴定为夫人一一禀报,也省得夫人翻花名册累了。” 听这话,便知道她是庞嬷嬷了。严青菊听完她的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不作声。 纪显皱起眉头,冷声道:“啰嗦什么,将花名册给夫人!” 庞嬷嬷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疤痕像活了的蜈蚣一般扭曲起来,双眼含戾,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再说什么,忙将袖子里的册子拿出来呈上去。 丹寇过去接了,见庞嬷嬷下意识地捏着,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嬷嬷怎么了?” 庞嬷嬷下意识地松手,这大冷天的,额头泌出了汗渍,也不敢再作什么,低首退到一旁。 严青菊接了那本花名册后,并不急着打开来看,而是放到一旁,对纪显道:“多谢爷!爷,两个妹妹还站着呢,潘妹妹月份重了,让她坐下罢。” 纪显淡淡地点头。 潘氏站了一会儿,早就累了,偏偏没人搬凳子,主位上的两人默默喝茶没叫她们坐,仿佛没见到她们一样,气得她脸色都有些变了。这时听到严青菊状似贤良的话,只觉得十分刺耳,心道过了这么久才叫坐,想来也不是个贤良的。 接下来,严青菊接见了砚墨堂各处的管事,至于镇国公府里的下人,原本应该在老太君那儿便要见一见的,由于先前闹的那一出,也见不成了,加之现在也不是她管家,恐怕那些长辈们认为,见不见也都无所谓,甚至巴不得将她丢在砚墨堂里自生自灭,也不用见什么人了。 严青菊除了接见管事和一些体面的仆役外,那些粗使仆役都在院子行了一礼,然后便是新夫人进门发红封之类的。 等将领了红封下人都谴散后,严青菊同样赏赐了两个姨娘,然后是几个通房,对两个姨娘道:“今后希望两位妹妹好生伺候好夫君,若是好的,我自然会怜惜几分,若是作夭的,休怪我不客气,可明白了?” 金氏柔柔地点头,目光一直瞄着纪显。潘氏仗着肚子,娇笑道:“瞧夫人说的,咱们既然是爷的人,自然会伺候好爷。” 严青菊听罢,笑而不语。 潘氏发现自己唱了独角戏,心里有些不愉,尔后想到了什么,又笑道:“对了,爷,两位哥儿怎么不在?今日是新夫人进门,两个哥儿莫不是还在学堂没回来?这可不好,夫人怎么说都是他们母亲,若是不来拜见,外人知道了可要嚼舌根了。” 严青菊看向纪显,对潘氏的用心根本没放在心上,以潘氏的想法,不过是想来膈应她罢了。刚嫁进来就要当娘,这对于哪个姑娘来说都是极打脸的事情,只可惜,她压根本就不在意这种事情,况且他们也不是纪显的亲子,不过是义子罢了。 昨儿洞房时,纪显特地和她提了下外界传言的那两个从西北带回来的外室子,说他们是他认下的义子,曾经死去的同袍的遗孤,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都在城外的长山书院读书。严青菊见他如此在意这两个义子,便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若是他不在意,反而让她觉得他这话是骗人了。 既然是义子,便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她不明白,怎么外界却传成了他的外室子,将他的名声弄得更糟糕。这话她自然没有问他,免得这男人多心,以后慢慢发现也不迟。而且以镇国公府的仆役的没规矩,相信她很快便能明白了,何必多此一举。 严青菊没反应,反而是纪显冷声道:“你是什么身份?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谁给你权利管到夫人身上来?” 潘氏有些怕他的,被他喝斥时,吓得脸色发白,抚着肚子不说话。 纪显似乎有些不耐烦,挥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距离午时还有些时间,纪显起身对她道:“你昨晚也累了,先歇息一会儿,等晚上两个孩子回来了,再过来给你请安便是。” 严青菊跟着起身,虽然心里对这男人有些发悚,面上却一片平静,柔柔地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便能让人心软。她知道自己的长相有些特殊,家里的三个姐妹有时候总是直呼受不了,所以也懂得如何让男人心软。 纪显见她边为自己整理衣襟边瞄着自己,面上的神色有些漠测,动作却轻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便出去了。 直到他离开后,严青菊才松了口气。这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即便她决定嫁给他时经过种种横量,直到真正地面对他、与他共处一室时才知道有多困难,他不在这儿,她反而比较轻松。 紧绷的精神一松,便感觉到身体无处不累,特别是昨晚被折腾得狠了,只觉得难受得紧,让丫鬟去准备热水,她要泡一泡解乏。 等了两刻钟,水才准备好。 丹寇心里有些气愤,就算是在靖国公府,她家姑娘虽只是个庶出的姑娘,但是也是主子,想要什么东西,下人哪个不是尽快送来?哪里会像这里,这起子下人没点下人的样儿,主子的吩咐,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 严青菊听着丹寇说着她们刚才去厨房要热水的事情,垂着眼不说话,等丹寇说完了,方道:“再过三天。” 丹寇正为她按摩,听罢,点头明白了。三天后归宁回来,时间恰恰好,正是动手的时候。 想明白了这点,丹寇心中一松,也认同了主子尽快将砚墨堂整顿好捏在手心里才好,毕竟以后这里是世子的地盘,若是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来这儿窥探,像什么样子? 知道主子心里自有主张后,丹寇才有心思注意别的事情,目光移到泡在水里那嫩白的身子,看到上面可怕的青紫痕迹,脸上微红,然后又有些心疼和惊恐,果然姑爷确实可怕,对这么柔弱的女子都能下那么重的手…… 第186章 严青菊x纪显(六)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到了晚上,严青菊见到了纪显的两个义子。 两个男孩分别是八岁和七岁,八岁的叫方怀靖,是个性格有些憨厚的孩子;七岁的是赵识,长得很是俊俏,但看起来十分稳重,反而比方怀靖还要像年纪大的那个。 “这是你们义母。”纪显如此对两个孩子如此说道。 两个孩子看罢,双双跪下给严青菊磕头请安,认下了这个义母。 大概因为纪显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所以这义母认得也极为干脆。严青菊仔细看了看这两个孩子,长得和纪显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更确认了他们与纪显没关系。对着这两个没父母的孩子,她自然不会刁难,将准备好的见面礼亲自递给他们。 见面礼都是笔墨纸砚等物,正是他们最适合的东西。赵识接过后,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很多,方怀靖却有些恹恹不乐,苦大仇深的模样。 纪显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道:“你小子做什么呢?你爹叮嘱过,要让你好好读书,以后出人投地,当个好官,别和他一般死时尸体都拼凑不齐。” 方怀靖脸上的恹色去了几分,再不乐意也不忍拂了亡父遗愿。 赵识仰着头看纪显,笑道:“义父,大哥不是读书的料,出人投地有点困难,不如让他走另一条路子吧。” 方怀靖朝赵识投去感激的一眼,然后期盼地看着纪显。 纪显笑道:“这个可不好说,你父的遗愿我不忍让他失望,只盼着你尽力罢。如果实在不行,等你十五岁以后再另做打算,前提是,你小子不准故意不学好,若是让我知晓了,你一辈子读不出个花样来,也让你读下去。” 十五岁正是他离开京城,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大少爷沦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资历的新兵的年纪,也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年纪。 方怀靖喜出望外,自然点头不迭。 接着,纪显又鼓励了两个孩子一翻,留了他们一起用膳,膳后还特地将他们叫到书房去考核他们的功课。这一切都是当着严青菊的面,严青菊明白他是对自己表明对两个义子的看重,安静地坐着观看,也不插话,只要他们口渴时亲自为他们斟茶。 等到歇息时,一天时间已经过去了。 严青菊伺候完新婚丈夫更衣,又被拉着颠鸾倒凤后,终于疲惫地睡着了,至于接着纪显在她临睡前说了什么,她累得撑起精神听了一耳朵,不外乎是对那两个孩子的安排,不是什么大事,她温顺地应了,得到他调笑的拥抱。 翌日早上,严青菊早早地起了。 纪显比她起得更早,严青菊起床时不见他的人影,询问过丫鬟后,才知道纪显去练功房晨练了。想到这两晚在欢好时趁机抓挠他的肩背和手臂,那种如裹着钢铁一般硬实的触觉,她的脸色有些发黑。 在她梳洗完毕后,纪显满身大汗回来,发现她已经起了,有些诧异地道:“你昨晚累了一宿,不多休息一下?” 严青菊的脸又有些发黑,这男人太口无遮拦了,这种话能这般直白地说的么?就算守夜的丫鬟知道昨晚夫妻俩关着门做什么,至少给条遮羞布吧? 而纪显用很直率诚实的行动告诉她,他就是这种脾气,不喜欢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也莫怪于旁人会觉得他脾气太坏,私德不修。 “去给老太君她们请安。” “不用去了。”纪显用丫鬟呈上来的湿毛巾擦脸,回答道:“老太君身子不爽利,免了咱们请安。” 严青菊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然后心里冷笑,不管是真不爽利还是假不爽利,纪老太君也实在是不给面子,她才嫁过来第二天,就做这种事情,怕是要落她的面子。夫妻一体,她没面子,纪显自然也没面子。 纪显浑不在意地道:“既然她们说不用去请安,你就安生呆着,别去自讨没趣。” 严青菊垂下眼睑,温顺地道:“听爷的。” 纪显十分满意她的听话,探手将她抱了起来。 严青菊惊呼一声,扭头便看向房里的丫鬟,除了丹寇丹橘目瞪口呆外,其余的丫鬟们都低下了头,连那几个通房丫鬟也低头不语。这些人的态度让她好一顿琢磨,尔后又有些明白了。 “你倒是乖。”纪显捏着她的下巴,审视这张眉眼柔怯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这女人非常惹人怜惜,这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他再用力一点,就会梨花带泪。 严青菊心脏不争气地跳了下,闻着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控制着自己害怕的反应,怯怯地看着他。 纪显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将她放下。 纪显有五天的婚假,不过他显然没有新婚时该有的柔情蜜意,更不会与新婚妻子举案齐眉,或者一天都与她黏在一起,而是用完早膳后,便出去了,直到晚上才回来。 严青菊心里松了口气,纪显的存在感太强,而且不仅凶戾,心思也深沉。在这样的男人面前,她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的反应来迎合他。这种男人她生平第一次所见,与家里的父兄叔伯们都不同,害怕的同时,也莫名地激起一种反抗意识。 想罢,她摇了摇头,坐在软榻上,翻起那本花名册。 不管镇国公府的水有多深,她都要将这府里掌控住,绝了后顾之忧,才能在观望京中局势发展的同时,帮上她的三姐姐的忙。 从决定嫁给纪显开始,她便有了打算,只是这打算没有人知道。 ****** 很快便到了回门的日子。 早上去拜别长辈的时候,老太君脸色并不是很好,老夫人坐在那儿倒是显得慈详,镇国公不见人影,其他人被略过了。 纪老太君的脸色不好也能猜测一二,原本她欲要借生病敲打纪显,谁知道人家都不当一回事,直接让管家的孙媳妇断了对砚墨堂的日常供应,可人家硕墨堂也不当一回事情。等他们打听了才知道,纪显直接让纪山拿银子让砚墨堂的管事去采买了,对公中的月例仿佛十分看不上。 纪老太君有些气闷,看着低眉顺眼地跟在纪显身后的严青菊,这两天她缩在砚墨堂里不出来,连妯娌去请她,也没应,看不出是个什么性儿,倒是这讨厌的僧孙全然不将她当一回事,倒是教她没病也气出病来。 “老太君既然没有吩咐,孙儿便去了。”纪显说道。 纪老太君脸皮抽搐了下,本想说些什么,又听得他说:“若是时间耽搁了,误了回门的时辰,也不知道严老太君会不会多心。” 纪老太君只能硬挤出笑容叮嘱了几句便让他们离开了,等人一离去,便气得捶了一下炕上的小方桌,气道:“这孽障,命怎地这般硬?” 屋子里的人皆沉默不语,镇国公夫人想要附和几声,被纪老夫人看了一眼后,便闭了嘴。 ***** 马车进了靖安公府后,到得二门,纪显亲自扶着严青菊下车。 二门处来迎的除了严祈华夫妻外,便是严祈安夫妻了。 纪显一一给长辈们请安,严青菊也跟着请安。 严祈安看着这女婿,觉得腿肚子又软了,再看女婿后头那个赔钱货的女儿,心肝疼得厉害。他还在惦记着那些被老太君直接下命搭给这庶女的嫁妆,快掏空他的老本了,嫁个女儿不仅没捞到好处,反而赔了,真是太心疼了。 “岳父看着脸色不好,可是病了?”纪显挑眉问道,面上看似关心,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关怀之意。 听到这话,严祈安觉得腿肚子真的要软了,忙挤出笑容,说道:“我没事,贤……贤婿既然回来了,今日便陪我好生喝一场,咱们翁婿今日要好好地说说话。” “这是自然。” 严祈安听到这话,顿时恹了,越发的觉得这女婿讨厌了,他不过是说个客气话,他倒是接得顺口。而且他一点也不想看到他这张毁容的脸,看起来也特吓人了,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牵到脸上的肌肉,那伤疤越发的明显,让他看得心惊。 幸好,严祈华说话了:“好了,一起到里面坐罢。” 对这位现任的靖安公,纪显还是尊重的,当下笑道:“伯父说得是,青菊也累了,进去罢。” 其他的女眷们都坐在正厅里等候,等人来齐后,纪显携着严青菊一一给他们请安,之后纪显便被严家的老爷们叫去书房说话了,严青菊作为回门的出嫁女,自然也与严家的女眷们好一顿叙说。 严青菊是四房的庶女,与嫡母陈氏并没有什么好说的,陈氏泛泛地问了一些该问的事情后,便闭上嘴了。她与这庶女不亲近,而且庶女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有时候看了不免有些心烦,所以除了吃穿用度按着规矩来不曾亏待过她外,再多的便没了。即便现在这庶女成了世子夫人,可是镇国公府里的事情,京里谁不知道?严格来说,这庶女也算是被丈夫和老爷子给坑了。 “这女人啊,嫁人后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抓紧时间生个孩子才是实的。”陈氏含蓄地道:“无论什么处境,只要保住自己的嫁妆,有个孩子傍身,你便立得住。” 严青菊眨了下眼睛,嫡母虽然并不关心她,但却也点醒了她。 “谢谢母亲,我明白了。” 陈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管她明白了什么,出嫁的女儿,与娘家到底是隔了一层。 第187章 严青菊x纪显(七)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在回门后的第二天,严青菊这三把火便烧了起来。 纪显正在书房里看着下面传递来的信件,便见纪山过来禀报道:“爷,夫人她要处置庞嬷嬷,庞嬷嬷哭着要去求老太君给她作主,说她伺候了镇国公府一辈子,夫人这般做法会寒了下人的心,正在哭闹呢……” 纪显听了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女人的动作会这么快,不过却有些不以为意,直接道:“你带几个人过去,夫人吩咐什么,你便做什么!” 纪山听罢,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世子这意思是说,随便夫人怎么折腾,他都不会管了?而且,他是不是被世子给遗弃了? 等纪山回到正房,哪里还看到先前还哭闹着的庞嬷嬷,人影都没了一个,只看到一群噤若寒蝉的丫鬟仆妇,个个吓得脸色发白,颤巍巍地站在院子里,正在暗地里互相传递着小眼神呢。 “庞嬷嬷呢?”纪山问了个还算镇定的粗使丫头。 那小丫头是个憨厚本份的,平时做事闷不吭声,没少被其他丫头挤兑,主人吩咐什么就做什么,简直是个没心眼的。可能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很多丫鬟被撵了,这小丫头不仅没被撵,反而被提了份例,安排到耳房伺候茶水呢。 小丫头看了眼正房的方向,小声地道:“庞嬷嬷被一群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粗壮嬷嬷给拖走了。” 纪山:“……”他突然想起了昨日回门时,丹寇被夫人吩咐去寻些粗使的仆妇过来,不会就这用途吧? 接下来,纪山又听说那些粗使仆妇原本是不敢对庞嬷嬷动手的,后来还是夫人重金悬赏,且还允诺将她们调到砚墨堂伺候,终于下定了决心跟着夫人干,于是庞嬷嬷就这么消失了,简直是神速度。 严青菊表示:她的三姐姐为她撑腰,搬了父亲和祖父的金库添为她的嫁妆,她的银子多得能砸死人又怎么着?╭(╯^╰)╮ 至于砚墨堂现在要处置一个镇国公府伺候的老嬷嬷,难道就不怕老太君知道后生气么? 只能说,严青菊昨晚时就从纪显那儿要了些人手,一大早就将砚堂的门给堵上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自然也没办法传递什么消息了。所以等纪老太君她们知道时,庞嬷嬷人都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你干的好事!”纪老太君生气地拍着桌子,差点没指着严青菊的鼻子骂了,“庞嬷嬷伺候镇国公府一辈子,是府里的老人了,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谁给你的权利将她撵走?你马上派人去将她接回来,若是她不回来,你便也不用回了……” 严青菊幽幽地看着她,眼睛湿漉漉的,语气幽怨,“老太君,孙媳妇哪里不好,竟然比不过个下人?” 纪老太君噎了一下,“庞嬷嬷不是……” “孙媳妇知道,庞嬷嬷在府里伺候了那么久,自然是与其他的下人不同,可是还是个下人。老太君竟然为了个背主的下人对孙媳妇说这种话……孙媳妇不想活了!”她低着头,哭得伤心欲绝。 纪老太君:“……”哎哟,她头疼! 呯的一声,纪显踢着高高的门槛走了进来,环视室内一圈,满脸戾气地道:“青菊怎么了?老太君何苦为难她一个女人?难道一个下人还大过主子不成?而且庞嬷嬷都不知道被发卖到哪里了,为了一个找不回来的背主奴才,老太君如此行为,岂不是更教咱们作晚辈的心寒?” 严青菊很配合地哭倒在她夫君的怀里。 纪显嘴角微微勾了下,然后又板起脸,对张口结舌的纪老太君道:“老太君显然还不知道庞嬷嬷干的事情吧?这里已经例出来了,您瞧瞧吧。”他甩出一张纸。 纪老太君接过后看罢,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看向严青菊的目光有些审视。这丫头才嫁过来几天,她怎么弄到这东西的?或者是纪显自己早有心思整顿砚墨堂,所以让人收集的?不过这也说不通,按纪显那脾气,他根本懒得与妇人打交道,要干早就干了,何须拖到这种时候? “呜呜呜……孙媳妇不是故意的,可是孙媳妇不忍心让老太君为难,所以才会瞒着老太君……” 严青菊抬起一张哭得梨花带泪的脸,委屈地看着纪老太君。 纪老太君看到她这模样,不知怎么地,竟然心软了,尔后又觉得有些不对。恁她哭得再委屈,依然改变不了庞嬷嬷被这夫妻联手给弄出府里的事情,简直是在生生打她的脸面! “你们……” 纪老太君正欲要说话,突然见纪显抱着的人哭着哭着就昏厥了过去。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纪显直接抱起人,叫人去传太医,然后满脸怒气地离开了。 不说纪老太君继续张口结舌,就是屋子里原本跑来看热闹的老夫人、镇国公夫人、二少奶奶还有几位叔婶等皆呆滞地看着纪显将人抱走,而更让他们可气的是,不过半日时间,府里便有了流言。 老太君为了个背主的老嬷嬷,竟然将曾孙媳妇给折腾到晕倒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倒打一把!胡言乱语! 纪老太君气得心肝疼,恨得捶了一下老夫人。 老夫人被老太君手腕上戴的玉镯子磕中骨头,疼得脸色有些发白,就听到老太君怒道:“你们到底怎么管家的?砚墨堂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现在还让那些多嘴的仆妇传出这种事情,若是传到外面,你们也不用出门了!” 镇国公夫人心里很委屈,若不是为了迎合老太君,她也不会不敢管府里的下人,何至于会弄成这般么?那些下人敢这么说,还不是老太君纵容的?倒是没想到那严氏这般聪明,竟然利用了这点,先发制人。 几个女人心里都明白,严青菊搞出的这一手,靠的就是个快字!出手迅速,不拖泥带水,加上在老太君这里演了一场戏,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知道给多少人瞧见了,再加上有人背地里推了一把,流言自然便成了这样。 一个刚进门的新妇,谁给她的胆子干这种事情?不必说,一定是那个孽障了! 所以,在严青菊被纪家的女人恨上时,纪显同样也躺枪,夫妻俩都被记恨上了。 纪老太君没能收拾得了严青菊,还被她将砚墨堂掌控了,想想怎么都不甘心,便叫来在书房里和美貌丫鬟□□添香的镇国公,将事情和他一说,镇国公马上怒了。 “那个孽子,竟然如此作派!老太君您别气,我去收拾他!” 镇国公不喜这个大儿子也是有原因的,他生而克母,继而刑克亲人,谁沾上他谁倒霉,这个家这些年来发生的灾难事情,哪件不与他有关?原本还欣喜着终于将他赶出家门了,谁知道过了几年,他竟然强势回归不说,还得了皇帝的另眼相待,更是坐稳了他世子的位置。 镇国公虽然好色了些,但也是个传统的男人,有着作父亲的尊严,时常被大儿子气得落面子,心里越发的不喜了。 在镇国公派人去将孽子叫到书房臭骂时,严青菊倚坐在砚墨堂花厅里喝茶,翻着手中的花名册。 丹寇在旁伺候,笑盈盈地看着主子,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越发的让她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对了。连她也没想到,主子出手会这般凌厉,而且还掌控了庞嬷嬷所干的一些事情的证据,这证据到底是哪儿来的,连她这贴身丫鬟的都不清楚…… 严青菊细细地翻看了一遍花名册后,便道:“这些人先留下,看看情况,不行的话直接撵了。” “是。” 正说着,便听说镇国公派了人过来请世子去外院的书房。严青菊唇角逸出一抹笑容,慢条斯理地道:“世子出去了,今晚不知道何时回来,等他回来后,我会将这事告诉他的。” 镇国公得了下人的回复后,自然大发雷霆,可是孽子不在府里,他也不能跑到孙媳妇面前骂吧?这种脸面他还是要的,只能憋着气等待。 直到三更鼓响,纪显方带着一身寒意回来。 纪山早早的就抱着暖炉守在砚墨堂门前等他,见他回来,脸上堆着笑道:“夫人吩咐了,爷若是回来的话,不忙的话,先去老爷书房一趟,老爷今儿找您呢,一直等到了现在。” 纪显看了他一眼,发现纪山穿着崭新的棉衣,怀里抱着个暖炉,这大冷天的,即便是守夜,也不太难熬。而纪山能如此作派,恐怕是他那夫人准许的,还特地吩咐纪山等在这儿…… “行了,我过去一趟吧。”纪显一改往日的那种不情愿,脚步一转便去了父亲的院子。 镇国公等了半日等不到大儿子回来,加之天气冷,冬天的天黑得早,早早就抱着小妾上床歇息了,完全将先前的吩咐忘到了脑后。他自己忘记不要紧,严青菊是个孝顺的儿媳妇,会帮他惦记着。所以这会儿正抱着美妾做着热呼呼的床上运动时,突然被小厮猛拍门给弄起,差点没萎了,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等他哆哆嗦嗦地披着衣服出来,看到大儿子那张可怕的刀疤脸时,气得更哆嗦了。 纪显原本也等得不耐烦,等见到父亲那张衰脸时,顿时忍不住乐了。 今晚唱的这出戏他喜欢!没想到自己娶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回来! ***** 翌日,严青菊伺候着纪显更衣,姨娘和通房们都过来请安。 纪显看了她们一眼,没作任何表示,便整装出门去上衙了。 严青菊看了眼这些作为丈夫的女人,心里挺满意这几日纪显的表现,看她们也顺眼了几分。她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在发现纪显对内宅对女人的态度时,越发的觉得这些女人的存在有问题。 打发了这些女人后,她招来纪山询问昨晚的事情。 自从回门第二天,严青菊大刀阔斧地整顿砚墨堂,不仅砚墨堂近来安份了不少,纪显对她也很满意后,纪山对这位夫人那是死心踏地,就算后来主子将他给了夫人差谴,心里也没有什么怨言。 比起从来不在意内宅情况和名声的主子,这家里有个主母镇着,才能绝了那些人的作夭,砚墨堂的风气也清正多了,他做事情时也没有那般憋屈。 “昨晚的事情怎么样?”严青菊问道。 纪山一听,便眉飞色舞地叙述起来,不外乎在大半夜的,那父子俩吵了一架,镇国公火气再大,但是面对一个从来不注重名声,而且还不孝顺的儿子,自然是吵不赢的,自己生生地气了一场。可能是昨晚吹了风,今日听说得了风寒,起不来呢。 严青菊听罢,便道:“我这作儿媳妇的,怎么说都得去问候一下。丹寇,去库房里取些药材出来,给公公送过去。” 丹冦笑着应了一声。 纪山有些不解,等他捧着装着药材的盒子给镇国公送去,盒子被震怒的镇国公打翻后,露出了里面的珍贵药材,再看镇国公一脸心疼又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突然悟了。 夫人她,是不是都算计好了? 第188章 严青菊x纪显(八)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从端王府回来,严青菊的心情显然很好,不过在镇国公府的管家纪忠带来了潘姨娘要生的消息时,心情便没有先前那么好了,笑容也敛淡了不少。 自从她将砚墨堂整顿后,砚墨堂规矩了不少,再也没有那种窥探主子行踪的事情发生,自然也没人能再在砚墨堂随意走动,砚墨堂的消息也不会再轻易泄露出去,纪老太君就算再不喜她,想要拿捏她的把柄,也因为砚墨堂透不出消息而作罢。 这会儿,潘氏要生,管家却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禀报,严青菊不免多看了管家一眼。 潘氏原本是纪老太君身边伺候的得意大丫鬟,纪显从西北回来后,见他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伺候,便从她那儿派了两个大丫头到砚墨堂里伺候。纪老太君此举为何,不用说便知道了,在曾孙身边安插眼线什么的,镇国公府里随处可见,并不奇怪。后来听说潘氏使了手段,终于让纪显收了房,想来是手段了得。所有人都知道潘氏原是纪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代表的是老太君的脸面,不说砚墨堂的下人对她巴结,府里的仆人们也多是巴结的。 现在纪忠过来禀明这事情,也是看在老太君的面子上。当然,纪忠也觉得潘氏九个月就生了,所以想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而且,纪忠作为管家,自然知道纪老太君和砚墨堂的斗法,老太君她们都想要捉住砚墨堂的把柄,这潘氏提前生产,正好有个借口。 严青菊自然不会给他们这个借口生什么事情,直接将纪忠打发了去寻纪显禀报,而她自己直接回了砚墨堂,连纪老太君那儿都不去请安了。 严青菊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如何,不过是个姨娘生产罢了,还要她这正头夫人去坐镇不成?就算是纪显的第一个孩子,一个正妻未进门就怀上的庶长子,实在是没什么脸面。而且,说什么是有人在潘氏膳食里动了手脚导致她提前生产,严青菊意思意思地问了下,便没有什么动作了。 所以,潘氏生产,虽然暗中牵动的人极多,严青菊却老神在在。 回到砚墨堂后,严青菊叫来丹霞叮嘱了一翻,便该干嘛就干嘛了。 傍晚纪显回来后,严青菊和他说了潘氏要生产的事情,得到他一句“我一个大男人去干什么?又不能帮她将孩子拽出来?不去!”后,严青菊心里满意,面上却不显,让人去准备晚膳时,同时将那些通房都打发回她们自个的院子里。 这些天来,大概是因为自己掌控了砚墨堂,严青菊发现这些通房竟然由原本惧怕纪显改为了对他怀抱有几分期盼,严青菊听丹霞提过,金姨娘曾和她们一起做绣活时唠嗑了几下,心里便明白了什么。 虽然她并不爱重这个男人,但是她也不会为自己弄些威胁在身边,若是他能这般干净地呆着便好,若是不能…… 第二日午时,潘氏产下一子。 严青菊刚用完午膳,听罢便就着丹寇端来的水漱了口,便让人给她更衣,她要去看劳苦功高的潘姨娘。 丹寇道:“夫人何必巴巴地看她?没得让她以为你怕了她!”估计那潘氏见到夫人过去,还以为夫人担心她生了庶长子,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了。 严青菊面上含笑,衬得柔美的脸越发的小巧精致,眉宇间含着一种娇怜之态,越发的让人心软。她对丹寇的话不置可否,穿戴好后,便去了潘氏居住的院子。 严青菊也没进房里探望潘氏,而是直接去瞧了潘氏生下的孩子。 她到的时候,奶娘正抱着孩子喝奶,等奶娘喂完奶后,严青菊凑近看了下,这孩子长得壮实,实在看不出是未足月出生的。这让她对纪显那句带着不屑语气说的“什么提前发动,亏他们说得出来!”产生了疑惑。 这么说来,这孩子估计不是纪显的。 想罢,严青菊唇角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对镇国公府这地方越发的觉得肮脏,对于纪显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不屑的情绪。他到底要有多宽的心,才能允许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小妾放在身边给名份? 这种疑问自然很快便解开了。 当纪显下令将潘氏和那孩子送去庄子,再将潘氏按手印的证据丢到镇国公面前时,严青菊挑了下眉头,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不由看向站在大厅中央承受着众人责难的男人。 潘氏肚子里的孩子是纪显的二弟纪华的,而且纪显明显是拿住了把柄,至于他为何仍是留着潘氏在身边膈应自己,不过是为了打击镇国公罢了。 镇国公不喜长子,宠爱次子镇国公府的人都知道,甚至也知道镇国公一直处心机虑地想要废了长子的世子之位,将二儿子捧上世子之位,百年之后让二儿子袭爵。有什么比让纪华身败名裂更能打击镇国公?一句私通兄长之妾,纪华这辈子便完蛋了。为了打击自己的父亲,纪显竟然能容忍这种事情,让她意识到这男人的心性之坚之韧,还真是与众不同。 “孽子!孽子!孽子!”镇国公气得爆跳如雷,“难道为了个女人,你真的要置你兄弟不顾?你还有没有兄弟情份?他是你的亲弟弟!” 镇国公夫人也怨恨地看着纪显,纪老夫人皱着眉头坐在一旁,纪老太君抚着胸口,显然气得不清,而且因为潘氏是她赐给纪显的,没想到纪华会这般不争气私通兄长的妾侍,甚至让人捏住把柄对付他,更是让她气得心口疼。 纪显对于这群人的脸色似乎很满意,眼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冰冷一片,他道:“爹,你这话倒是错了,若是真不顾兄弟情份,我早就踢死潘氏,弄死那孩子,将这事情掩下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潘氏怀的都是二弟的孩子,所以我让他平安出生了。” 镇国公噎了下,跌坐在椅子上。 看着站在正中央的纪显,他恍惚想起了几年前,年少的他脸上还没有那道疤痕,也是这般站在中央,倔强地看着他们,眼里一片冰冷,然后被逼得离开了家门,一去几年方回。现在,他依然站在这里,却从原本的无力反抗变成了掌控者,站在这儿看着他们所有人无力挣扎。 镇国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被挑衅了,偏偏镇国公夫人又在旁边哭哭啼啼地叫他一定要保下二儿子,更是烦得不行。半晌,他方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纪显嘴唇勾了起来,他想要做的事情可多了,这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他也懒得理会他们,只是不想让他们再拖后腿烦人罢了。 等严青菊跟着纪显回到砚墨堂,严青菊接过丫鬟沏来的茶放到他面前,瞄了他几眼,见他坐在那儿沉思,便也坐在一旁拿起先前做了一半的衣服继续绣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纪显经历了这些事情,必然要感情脆弱一下,可是没想到这男人的心不是一般的冷硬,而且自我调节这般好。或许是曾经被伤得太深了,所以现在才能如此硬下心肠,朝血脉至亲动手。然后她又想到自己,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驾驭的,幸好她也没有想过要掌控他。 正想着,纪显突然问道:“你做的这件是什么?我的衣服?” 严青菊见他扯过那件衣服查看,这明显是件男性外袍,觉得他是明知故问。不过鉴于先前他捅出了那样的事情,现在心情必定是有些复杂的,所以她十分温顺地道:“是啊,虽然府里有针线人,不过妾身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就给爷做件衣服了,希望爷不嫌弃才好。” 纪显明显有些愉悦,翻看着这件黑色的衣袍,上面用了青色的绣线绣了些纹路,看起来低调又显格调,觉得自己这小妻子的手艺不错。 心情大好之下,他又道:“那些通房你看着办,若是不喜她们便将她们谴出府去罢。” 严青菊有些惊讶,她虽然不在意那几个通房,不过最近她们被金氏挑唆,明显从对纪显怕得要死到鼓起勇气想要贴上去,便知道这个男人虽然脸上的疤可怕了点儿,但有权有势,还是有女人想要爬上他的床的。 “金姨娘呢?”她状似无意地道。 纪显又是一愣,然后扭头看她,见她一双美目幽幽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又将她抱到怀里,捏着她的下巴,调笑道:“你莫不是醋了?那个女人……啧!” 这“啧”的意思太多了,让严青菊不得不想歪。她本就是多思多虑的性子,很多事情总会过脑子几遍,然后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而金姨娘这人平时看着安份,但是从她挑唆那些通房来试探她和纪显便知道,这女人的心思深着。 只是心思再深,左不过是那几个念头罢了。 “真的醋了?”纪显逼近她问道。 严青菊发现他眼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虽然有些弄不懂,却也没往深处想,只是羞涩地垂下脸,掩饰住眼里的情绪。 她知道,或许一辈子,自己都不会醋。 第189章 严青菊x纪显(九)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自从潘姨娘的事情被揭发后,镇国公府安静了很久,直到过了一个年,严青菊嫁进镇国公府几个月,肚子没有消息传来时,镇国公府又开始蠢蠢欲动。 严青菊不以为意,她嫁入镇国公府的第二个月,纪显在一次和她聊天后,突然将一些人脉交给她。虽让她莫明其妙,不过纪显此举反而给她行了个方便,不说外面的事情,就是这个镇国公府,有了这些人手,她也能治得服服帖帖。所以,见那些人似乎太闲了,严青菊想了想,便捅了件事情让她们急去。 丹寇看着严青菊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吩咐下去,不由得望了望屋子上方的承尘,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投诚实在是平生最明智的举动。 不必说,纪老太君和纪老夫人、镇国公夫人等又有得忙活了,这原因还是纪老太君娘家的侄孙引起的,纪老太君一急,纪老夫人只能服其劳,而作为纪老夫人的侄女的镇国公夫人同样被使唤得团团转。再说二少奶奶,这位妯娌现在对严青菊这大嫂可是避之不及,自然不会过来自讨没趣。 “我娘家素来安份,怎么可能会扯上年前刺杀秦王的事情上去?这是污蔑!而且这件事情不是已经结案了么?现在又挑出来做什么?”纪老太君急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快去叫显儿媳妇来,让显儿走动走动,免得秦王知道后要生事……” 严青菊被叫来后,见到纪老太君屋子里一团乱麻,十分恭敬地行礼请安,等听到纪老太君的话,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曾祖母,这事情孙媳妇一个内宅妇人,不好和夫君开口啊,夫君素来不喜欢内宅妇人插手外头的事情,且这事涉及到了年前秦王遇袭一事,事关重大,若是一个不小心,镇国公府也牵涉其中……” 严青菊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在场的女人哪个不懂其中意思?就算不懂的,也可以自己脑补。 只有跟着严青菊来的丹寇努力地维持丫鬟该有的表情,心里已经裂了。什么叫睁眼说瞎话,她现在是见识到了。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敌人捅了个大娄子,敌人还要过来求她帮忙,再一翻推托,以最无辜的姿态面对世人的指责,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真是…… 纪老太君气得打了个哆嗦,颤巍巍地指着她道:“我何时叫你插手了?不过是让你去和显儿说一声。” 严青菊爽快道:“既然曾祖母这般说,青菊就和世子爷说一声,只是这事情还是世子爷说的算,青菊不能保证。” 纪老太君只能无力地挥挥手,让她离开。若不是纪显是个天生煞星,对血脉亲人没有丁点情份,她何须要借这女人去和纪显说?可恨的是,明知道纪显可能会乐得看她们倒霉,无奈之下,也只能找他帮忙。 当然,纪老太君或许忘记了,若非当年他们对待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太过冷血无情,也不会造就一个煞星回来搓磨他们。 出乎意料的是,纪显听到这事情,却答应帮忙了。 纪老太君的娘家与镇国公府的联系已经很淡了,虽说是姻亲,但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也殃及不到镇国公府,所以纪显出不出手帮忙都无所谓,但是他却出手了。当然,别以为他会这般好心,这男人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和坏水,不取些报酬怎么可能? 所以,当严青菊见他心情大好地回来,眼睛一转便知道他在纪老太君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微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纪显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粗糙的大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大笑道:“真是知我者夫人也!” 严青菊现在已经不太怕他了,当初这男人闯进她的闺房时给她的那种压迫之下产生的害怕淡去了很多,只是有时候面对这种与他近距离的亲昵依然有些不太习惯——既管她已经去习惯它。 “爷说什么呢,妾身不明白。”她眼睑微垂,笑得分外的柔软可人。 纪显笑看着她这副无辜的姿态,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没有哪个女人比她更让他觉得顺眼了,明明坏到骨子里,外表却能无辜清纯得让人心软,一个矛盾体。 纪显也不揭穿她的伪装,只道:“要不要爷再给你些人手差谴?” 不要的人是傻瓜,严青菊马上应了。未嫁人时,她原本只是个安份守已的闺阁姑娘,又因为是庶女,手里的银钱都少得可怜,哪有什么人手为自己办事。出嫁后,家族所给的陪房为她打理陪嫁产业还好,但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明显就不够用了。幸好,她出嫁时,由于有三姐姐的干涉,倒是嫁妆丰厚得教人羡慕,也因为有底气,才能这般快就掌控住镇国公府,进而养得起自己用得顺手的人。 见她连迟疑都没有就答应了,纪显越发的确认这女人表里不一。 等纪显兴奋过后,严青菊为他沏了盏茶,笑问道:“爷怎么会答应管这事情?”虽然知道他的选择,她还是想听听他的想法,摸清楚他的行事,才能让自己以后对上他时能立于更有利之地。 是的,即便是亲密如斯的丈夫,她依然没有办法将他当成唯一的依靠,与他心心相印。 纪显端起茶盏,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夫人既已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相询?” 严青菊仿佛被他的语气吓着,垂下了头,双手绞着手帕。 纪显依然无法避免地心中一软,便道:“同住一个府里,他们也挺烦人的,给他们找些事情做也好,省得成天盯着砚墨堂要生事。老太君答应了我提出的要求,你便不用理会他们。还有,那个金氏,你寻个时间将她送走罢。” 严青菊忍不住抬头看他,目露惊讶,若是再送走金氏,他身边只剩一个妻子,难道不怕人说么? 纪显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她,有些意味深长。 一月底时,听说端王妃有身孕,严青菊高兴得比自己怀上还要兴奋,马上大包小包地去端王府探望。 可谁知她从端王府回来,却让纪山去打探英国公府的大姑娘石清瑕。 纪显得知这事,眉头微微动了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娶的这个妻子,未免太在意端王妃了,即便出阁时再亲密的姐妹,出阁后各有各的家庭,哪个女人不是扑到丈夫身上的,怎地他的妻子反而一心一意地惦记着娘家的姐妹? 直到不久以后,纪显终于明白,心肠再狠的人,心中也有一个愿意为了她而宁愿手沾鲜血也要她活得幸福安康的人,而端王妃在他的小妻子心里,便是这样的存在。 得出这个结果后,纪显心里不是滋味。 而这时候,严青菊嫁给他已经一年有余,甚至为他生了个儿子。 纪显抱着出生起就有些瘦弱的儿子,看着昏睡过去的严青菊,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儿子会这般瘦弱,有一部分原因是严青菊怀他时忧思过重。而让她忧思过重的原因便是端王妃遇袭早产,听闻端王妃遇袭难产时,她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正为了心爱之人魂不守舍。 心里怎么有些憋屈呢? 不过想到严青菊生产,他在外面没法赶回来,差点让府里的那些人作夭成功,还是端王妃派了个会武功的丫鬟来镇着才守住砚墨堂。如此一想,他的脸色有些发青,阴森地望着东西方向,得抽个空将他们都料理了,省得留着膈应自己。 直到怀里的婴儿发出嘤嘤的哭泣声,纪显方回过神来,低首看着儿子像小猴子一般又红又皱的小脸蛋,心道:儿子,你有一个狠心的娘,可能一辈子你爹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新生儿的出生,让砚墨堂充满了喜悦的气息。 严青菊对养儿子十分尽心,她的三姐姐告诉她,孩子喝母乳好,能形成抗体,她便努力地调养身体,多喝能产乳的各种营养汤,无论再苦再累都亲自照顾儿子。 这般用心照顾,等孩子满月后,终于有了正常婴儿的模样,看着也壮了许多。 这是纪显的第一个孩子,同时也是嫡长子,纪显对这孩子寄托了很多的希望。可能是镇国公的所作所为伤了他的心,甚至扭曲了他对父子关系的某种认知,即便寄托了无限希望,他教养儿子的方式也略为奇葩。 这是严青菊的观察所得,甚至有一段时间差点被这男人弄得想要废了他。 当然,夫妻嘛,总少不了一些摩擦。而严青菊与纪显的夫妻生活,一开始便是自然不过的相敬如宾,如同这世间很多夫妻一般,男主外女主内,合作无间,不像夫妻,反而像是搭伙过日子的。而让他们以夫妻的方式相处,是从他们有了孩子开始。 有了孩子以后,夫妻间便开始出现了以往忽略的很多摩擦,甚至夫妻间也出现了一种磨合期。 第190章 严青菊x纪显(完) 妻心如故最新章节 严青菊有什么愿望? 她现在的愿望是在这即将到来的皇家风云中,保护好她的三姐姐,顺便将三姐姐拱上皇后之位,然后保证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任务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甚至这并不能由她的意愿来控制的,却让她充满了雄心壮志。 为了三姐姐,她什么都可以做! 当然,这是她心里埋着的想法,没人知道,甚至连日日都在观察审视她的丈夫也不知道。 儿子出生后,严青菊的心终于定了下来,更用心地经营自己的生活。以往也不是说她不将这里当归宿,而是生活在这里,心却无法落定,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现在,她有继承她血脉的儿子了,她可以教导儿子长大,可以让儿子继承她的意志,这是她在这世界上最亲密的血脉,她愿意疼他,为他打算。 严青菊照顾儿子的同时,也知道纪显近日来对她的审视观察,她心中明了,面上却故作不知,该干嘛就干嘛,足不出户,连出门交际应酬都少。 按理说,严青菊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等将来镇国公百年后,纪显袭爵,她便是这当家主母了,对外与夫人之间的交际是免不了的。只是,她嫁到镇国公府的日子还是太短了,短短的一年,并不足以扭转人们对镇国公府十几年积累起来的坏印象,不若以静制动,等到一个好时机,再设法扭转人们对镇国公府的印象不迟。 这个时机严青菊等得不久,甚至可以说连一年都不到。 六月份,太后殡天; 七月份,慈宁宫起火; 八月份,册立太子; 十月份,皇帝禅位太子; 十一月份,太子登基,次年改国号为庆煦元年。 纪显在七月份的宫变中所担任的角色,立下的功劳,足以教镇国公府再辉煌个二十年。 寒风飒飒的冬日,严青菊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听着外头鞭炮喧天,庆祝新皇登基,热闹的气氛俨然将七月份时的宫乱掩盖,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年份。 等马车回到府里,严青菊扶着丫鬟的手下马车。 同时下车的还有纪老太君、纪老夫人、镇国公夫人,她们今日皆是进宫拜见皇后。几个女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甚至想到现在的皇后便是严家的女儿,与严青菊是同族姐妹时,心里便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们当初会挑中严青菊为媳,看中的是她庶女的身份及软弱可欺的性格,目的便是要将她拿捏住,继而能摆布纪显,以达到废除纪显的世子之位。可事与愿违,庶女身份也罢,性情却不是什么软弱可欺,而是一朵扮猪吃老虎的霸王花。 有她在,原本一直懒得理会内宅妇人的纪显直接放手让她收拾整顿镇国公府,让他如虎添翼不说,她们更是被砚墨堂压得死死的。 现在,新帝登基,严皇后又是严家女,严青菊可不是更张狂了么? 虽然在宫里呆了一整日,严青菊感觉到很累,不过面上依然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们,说道:“累了一天,曾祖母、祖母、母亲且去歇息罢,青菊送你们回去。” 纪老太君也很累,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累,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你假好心!” 听到这类似于指责的话,若是传出去,严青菊的名声可就没了。只是周围伺候的仆人个个都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周围安静得可怕。 倒是镇国公夫人面上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被纪老夫人瞪了一眼后,便心虚地低下头。她也知道自己有点沉不住气,自从严青菊嫁入府里的两年来,她也看明白了这个看着柔弱惹人怜的媳妇,狠起来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兼之她是女人,更懂得后宅女人的心思,手段耍起来比纪显还可怕。 至少纪显一个大男人,还有着大男人有缺点,便是不喜和妇人计较,如此才能方便她们。可是严青菊不同,严青菊太聪明了,她们心里想些什么,她仿佛转转眼睛就懂了,弄得她都不太敢靠近砚墨堂。 对于纪老太君的不客气,严青菊并不恼,只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祖母和母亲送曾祖母回去罢。” 纪老太君浑浊的眼睛扫了她一眼,颤巍巍地任纪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扶回去了。 老人的背影看起来瘦弱又苍老,还有显而易见的颓丧,大概她已经明白,这个家已经不是她说了算,甚至在与砚墨堂的斗法中,她输了。 严青菊扶着丹寇的手回砚墨堂,刚坐下便见穿着像只肉球一样的儿子滚了过来。 “娘~” 她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将正好满周岁的儿子抱了过来,笑道:“藿儿怎地走这般急?小心摔倒。” 儿子用那双纯真的湿漉漉的黑眸看她,然后将脸埋进她怀里。这副依赖的模样,让他心头发软,顾不得自己身体疲惫,将他抱了起来。 儿子长得不像她,比较像纪显,但是五官又比纪显秀气得多,听一些在镇国公府伺候的老人说,儿子的长相比较像她那已逝的嫡亲婆婆。 嫁到镇国公府两年,足够严青菊将镇国公府的秘密挖掘出来,甚至连当年的往事也知晓一二,更知道了纪显在这个家里的境遇是如何造成的,以及为何能将他造就成这般模样的原因。一报还一报,说的便是镇国公府里的人和事。 纪显会被纪老太君厌恶,也不过是纪显的母亲嫁到镇国公府后,因为出了点事情,纪显母亲娘家与纪老太君生了一段恩怨,纪老太君便恨上了纪显的亲娘,继而迁怒到纪显身上。而这镇国公府里,女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打算,冷眼看着,加上再给镇国公吹吹枕头风,纪显便成了众矢之的。 纪显十五岁被逼得离家,二十岁回来,五年时间,让他毁了容,却也爬到了高处,回来虽说没有报复,却也让镇国公府的人头疼不已。而纪显不动手,并非是心慈手软,而是要更好要利用一切。 纪显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的目光盯在朝堂上,对后宅的女人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计较不屑一顾。也因为如此,所以他懒得理会这府里的女人,加之本身对名声这等东西也不在意,才弄得名声越来越差,可以说是个矛盾的人。 不过,现在有了儿子以后,他倒是有些爱惜名声了,大概是为了儿子着想吧。 将儿子哄睡时,过了二更时,纪显方回来。 他身上沾满了雪花,嘴唇也被冻得有些发紫。严青菊忙过去伺候他更衣,将被雪打湿的衣物除去,换上干净的衣物后,又拿了个暖手炉给他捂着取暖,最后将丫鬟端来的热烫接过来递给他。 纪显喝了一杯热烫暖身后,被屋子里的热气薰得有些懒洋洋的不想动,不过他仍是伸手将旁边的女人捞到怀里抱着。 “今天怎么样?” 严青菊略略偏了下脸,不让他长了胡茬子的下巴蹭到自己脸上,刮得生疼生疼的,说道:“挺好的,就是有些累。今日和老太君她们一起进宫拜见皇后,回来时我见老太君身体似乎有些不太爽利,想着明日要不要叫个太医过来给她瞧瞧。还有,藿儿几日不见爹了,看着好像很想你。” 纪显听到前面的话,嗤笑了声,等听到儿子想他,面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近来是忙了点儿,帮着皇上整顿五军营,等忙过这阵子,就得闲了。到时候估计春天也到了,正好带他出去耍耍……嗯,带他去打猎如何?” 严青菊皮笑肉不笑地道:“爷这是询问妾身么?” 纪显痞痞地笑着,面容看起来甚是凶恶,说道:“夫人能答应最好了。” 严青菊没说什么,她答应才有鬼。 见她避而不谈,纪显如何不知道她心里反对,不过是不会愚蠢地和他起冲突,心里估计在酝酿着到时候怎么搅黄了这件事情,或者是设法让他打消念头呢。这种迂回的手段,也只有她爱使,一条肠子弯弯绕绕,虽然有时候觉得极好,可有时候也憋死个人了。 想罢,纪显直接将她扛了起来,往内室行去。 等严青菊累极睡去,纪显单手撑着脸,看着睡在身边的女子,心里不免又产生一种挫败感。女人的心思藏得太深,实在是不好办。当初他欣赏她的心计聪慧,知道以自己在府中的处境,需要一个能为他打理好内宅的女人。可现在发现,她做到了,但是心思藏得太深,实在是拿她没办法。 伸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面容,心里再一次庆幸,老太君他们被外在条件所欺,为他定下这么个女人为妻。 翌日,纪显并没有一早出门。 严青菊坐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时,透过锃亮的铜镜看了他一眼,柔声问道:“爷今儿不忙么?”以往这种时候,他早就出门了。 “今儿雪大了些,稍会再出去。”纪显喝着丫鬟端上来的热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等严青菊打理好自己,下人已经将早膳布好,同时奶娘也将睡眼朦胧的儿子抱了过来。 纪显起身,一把抱住儿子,捏了捏儿子白嫩嫩的包子脸,笑道:“藿儿,小懒猪,醒醒。” 小家伙被父亲捏得疼,嘤嘤地抽泣着,小手直接挥了上去,挥中了他的下巴。小孩子没什么力道,自然不疼,但是纪显却觉得有点没面子。这小子连老子都敢呼巴掌,哪里是想父亲的模样?长大了还得了? 大手在儿子的小屁股上拍了几下,终于将小家伙弄清醒了。 “爹~~”软绵绵的声音唤着,一双眼睛又黑又大,湿漉漉的,瞅着人时像只无害的小动物。 纪显高兴地将他抛起又接住,在儿子发出咯咯的笑声音时,问道:“爹好不好?” “好~~” 严青菊:“……”她想弄死这男人! 父子俩正玩着,便见丹橘匆忙进来禀报纪老太君病了。 纪显玩味地笑起来,“病了?病情如何?请太医了没?” “听说管家已经拿了府里的名帖去请了。” 纪显听罢不以为意,对严青菊道:“你稍会去瞧瞧,若是无甚要紧,便不必理会,若是……你便派纪山去同爷说一声。” 严青菊自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未竟之意,朝他点头应了,心想这男人果然是什么能利用,纪老太君就算是死在他面前,没有利用余地的,或许连看都不看一眼,恁地冷血无情。 无情之人自有无情之处,人便是这么逼出来的。 严青菊不评论他的行为,等纪显出门后,她穿了身比较素淡的衣服,便去了老太君那里。 纪老太君确实不太好了,严青菊只看一眼,便能看出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的死气,恐怕现在也不过是拖时间罢了。连太医也道,老太君年岁已高,有点小毛病便会变成大毛病,开了些滋补的药,便拎着药箱走了,此举只说明老太君的身体他无能为力。 镇国公府的女眷们坐在一旁,神色各异,有像纪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这般担心的,也有像几位叔婶那般漠不关心的,还有一些偷偷地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 严青菊环视一眼,问道:“娘,爹呢?老太君生病了,他怎么不来?” 镇国公夫人身体一僵,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心头有些火起,不过想到这两年严青菊嫁进来后处处压她一头,只得熄了那火,含糊地道:“他有些事情,稍会就会过来。” “是么?” “是啊,他知道老太君身体不适,也是焦急得很。”镇国公夫人勉强挤出笑容。 严青菊柔柔地笑着,坐在丫鬟搬来的凳子上,说道:“那我等爹过来吧。现在世子正为皇上办事,抽不开身来,我正好代他好好孝顺老太君。” 听到这话,屋子里的女眷神色都变得古怪,谁不知道老太君会病倒,多少和她都有些关系,这会儿她忤在这里,老太君醒来瞧见,怕是病得更严重吧?绝对不能让她呆在这里! 可惜,对于纪老夫人、镇国公夫人的劝说,严青菊无动于衷。若是她真的就这么走了,她就是傻子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外头怎么看她呢。即便她自己也不愿意呆这儿,可是世人重孝,做都要做足样子。 严青菊坐了半天,纪老太君中途醒来两回喝药,见到她时皆是满脸厌恶,严青菊面上淡淡的,稳如泰山,仿佛听不懂众人撵人的话,直到傍晚,她才起身离开。 离开之前,严青菊对床上已经醒来的纪老太君道:“曾祖母,青菊坐了半日,也不见爹过来瞧您,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这般忙。曾祖母您别生气,许是下人偷懒,没有将您病了的事情告诉他罢。” “滚!”纪老太君怒道,气得太狠,不由得咳嗽起来。 严青菊笑了笑,叮嘱纪老太君好好休息,她施施然离开了。 离开温暖的屋子后,寒风吹来,同时也吹散了她脸上的笑容。 在纪老太君眼里,镇国公不过是她扶起来的一个傀儡罢了,现在这傀儡不知道到哪里风流快活,连祖母生病都不回来,可不正是气人么?对于自己将纪老太君气到,严青菊没有半分的愧疚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纪老太君便是一个典型例子。 等晚上纪显回来,严青菊将白日的事情同他说后,他冷冷一笑,说道:“我那爹现在可不是在外室那儿么?这镇国公的位置他坐得太久了,是该腾位子了。” 严青菊听罢,面上平静,仿佛感觉到不他语气中的森然。 过了几日,纪老太君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纪老夫人和镇国公夫人急得嘴上起泡,连镇国公也不敢去外室那里风流快活,纪华也每日乖乖地呆在家里,时不时地到纪老太君床前侍疾,只望着纪老太君快点好。 所有人都知道,纪老太君是他们暂时的依靠,若真的去了,纪显下一个要收拾的便是他们了,如何不惊惶? 严青菊也每日到纪老太君屋子里坐半天,美其名日侍疾,只是她侍疾的方式是看着别人伺候老太君,她在旁边动动嘴,面上挂着柔软的笑容,看起来无辜又可爱,却让人心里忍不住发凉。 可惜,明知道她在做戏,但是却没有人敢到外头说嘴,这也是严青菊几次整顿镇国公府的结果。她已经在这府里建立了自己的权威,没人敢挑战她的权威。 纪老太君没能拖过这个冬天便去了。 镇国公府挂起了白幡,镇国公、纪显等同时也递了折子在家守孝。不过不同于纪显,镇国公递了折子后,即便他年岁不到五十,却已经没有起用的可能了。 等纪显守完孝后,在所有人的震惊中,镇国公上折子传爵给大儿子,皇帝允之。 纪显袭爵后,镇国公府更安静了,不知不觉中,整个京城皆发现镇国公府这一年来沉寂了好久,而且风气也改了,再也没听过府里的下人多嘴地传出什么让人笑话的事情,如此也让人不由得好奇地审视起来。 春天桃花开的时候,纪显一手抱着儿子,牵着妻子的手漫步在府里的桃花林中。 “爹,娘,花花开,鸟儿叫~~” 儿子兴奋的声音传来,软嫩的童音,带着欢快的笑声飞扬。 “知道了,你小心一点。” 严青菊伸手扶正儿子的帽子,抬头便对上纪显幽深的目光,朝他抿唇一笑,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纪显握着她的手,看着这女人柔美的侧颜,他觉得自己似乎一辈子都无法揣摩出她的心思,却又有种定然要揣摩一辈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