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剑神》 第一章沈三公子 天下最风流的剑客，名曰沈三公子。 天下最有名的剑法，唤作万藏剑经。 天下最强大最神秘的地方，是为弃剑山庄。 万藏剑经是弃剑山庄的秘传绝学，而沈三公子，正是弃剑山庄的少主人。 沈三公子从四岁零两个月就开始练剑，七岁便能研读万藏剑经。到十一岁他剑法小成，与上清宫羽道人相斗，一气连攻一百八十五剑，令这位以快剑闻名天下的武道耆宿无法反击一招。 羽道人心服口服地认输，惊叹其为“绝世奇才”。 十四岁，沈三公子凭着堂皇正大的诛绝古剑六式，胜过十大高手中的剑狂左天行，名正言顺成为新一代九幽第一剑客。 ——过分年轻的第一剑客。 无数人嫉妒到发狂，但很少有人敢尝试挑战他的剑锋。因为每个人都明白，九幽之地方圆万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沈三公子在剑上的天分，没有人挡得住他如孔雀开屏一般辉煌灿烂的剑法。 他乃是人中之龙。 有人说沈三公子的修为已经直追三百年前创造弃剑山庄的先祖。 也有人说他虽然现在还没有超过，但是不消十年，一定可以抵达历代先贤都无法企及的境界。 ——甚至有可能达成传说中的武道极致。 ——斩月飞仙，踏破虚空！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 “九个月前，沈三公子与天下第一高手魔宗蓑衣人在赤日岛决战。虽然他穷尽剑法之变，在百招之内刺穿了对手的咽喉，但也被体用不二的灭绝魔气震断了全身十九处经脉。三公子性命无碍，只是一身绝世武学付诸流水，此乃当世武林最大的遗憾。” 解说沈三公子事迹的中年人一声长叹，脸上带着无比沉痛的神情。 聚集在弃剑山庄山门前的少男少女们轰然惊呼，有几个女孩子甚至哇的大哭。她们是为了心目中的偶像而来，没想到竟听闻如此噩耗。 竖在大门口十余丈高的黄铜铸古剑静静矗立，在斜阳下卷起浓厚的阴影，将众人裹挟笼罩在内。 天边似有闷雷滚动隆隆之声，如墨色的黑暗开始在西面的天空印染，大概很快就会下雨。 今日二月初二，惊蛰。 这是弃剑山庄每隔十年开关，招收各门各派资质优秀弟子，广传剑道的大日子。 不知道多少人不远万里，只为了见沈三公子一面而来。然而物是人非，弃剑山庄三百年古剑山门犹在，这位年轻的绝世剑客却不知去向。 “沈三公子不在庄中了么？” “听说只在后山闭关，但已许久没有人见过他。” “他会不会给我们授一两堂课？” “只要能见他一面，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 少男少女们窃窃私语，目光都偷偷摸摸投向后山云中飘渺的白塔。 三公子人在何方？几乎每个新来的心里都在问着这问题。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 夜深。 后山万籁俱寂。 悬崖下白日汹涌的海潮都已止息，安静沉眠。 此际初春，料峭寒意未消，山顶犹有残雪，惟有不凋的青松翠柏傲然挺立。沈振衣静静地坐在一架木制轮椅上，仰头望着悬挂半空硕大如轮盘的月眼，衣袂在微冷夜风中振动不停。 月色清辉如水。 他便是弃剑山庄的三公子，直到今日，仍只是刚满十七岁的少年。 沈振衣身材颀长，五官清秀，鼻梁高挺，双目神光内蕴，仿若阅尽世间百态。他平日喜着白衣，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并无一丝颓废之气。 沈振衣面前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茶壶咕嘟嘟冒着白气，紫砂壶盖微微颤动，从千里之外鸟绝山运来的冷泉水正在将开未开之际。他脚边草地上摊开一卷经书，书页流动淡黄色隐隐宝光。这是天蚕丝织就的帛纸，水火不伤，可传千年。 要不是有此异像，大概谁都猜不到这随意丢弃在地上的书卷，就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的无上武学宝典—— ——《万藏剑经》。 沈振衣手中这一部并非寻常抄本，乃是弃剑山庄传世三百年的原稿，出自山庄创世人沈梦天的亲笔。然而就这么随随便便扔在脚边，犹如不值一文的废纸。 剑经书页上满是信笔涂抹的痕迹，在第二页的空白处甚至画了一副白描的美人儿。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尽得妩媚风流，笔下功底着实了得，正是他偶发顽童心性留下的大作。 沈家列祖列宗看到他这么糟蹋传世重宝，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沈振衣却仿佛理所当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一直端坐不动，潜心思索。直到月眼升到中天，茶壶发出尖锐的啸叫声。 水终于开了。 沈振衣懒懒伸手提起茶壶，手腕一抖，一道银色水线从壶嘴疾射而出，不偏不倚正落在远处黑釉兔毫盏内，顿时溅射珍珠般的白沫。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茶叶是进贡的明前雪芽，一两便价值千金。 摆放茶盏的梨花木案距离沈振衣的轮椅两丈有余，开水在从在空中飞射的过程中自然冷却，等落入杯中时温度恰好。既不至于过烫破坏嫩茶的色泽和味道，又不会因为偏凉而导致茶叶泡不开，香气无法完全散发。 这一招若是被茶道宗师看到，必然叹为观止。但想要用这一招来泡出绝妙茶味，首先就得练成沈三公子这般神奇的武功。这种在两丈开外不漏一滴水的精妙控制力，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沈振衣放下茶壶，闭上双目，享受这极短时间内呼吸中氤氲的茶香。等到香味渐渐淡去，这才缓缓推动轮椅一直到茶几前，拂袖弯腰，伸出颀长白皙的手指握住烫热的茶杯，作势欲饮。 他的动作从容优雅，一举一动之中仿佛都蕴含天地玄奥至理，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又若有所思。 江湖传闻，从沈三公子每个动作中都能体味到绝世剑法的神韵。 他的背影在懂剑的人眼中便是一部高明剑谱——剑狂左天行曾经如此评价。 突然！ 沈振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滞。 瞬间的不自然破坏了连贯如行云流水的美感，让人心生不乐。 一片灰黄的落叶不知从何处吹来，飘飘荡荡飞向沈振衣身前，眼看就要打在他的肩头。但就在进入他身周三尺范围之内的时候，只听嗤一声轻响。叶子像是被利剑一掠而过，沿着叶茎分成整齐划一的两片，打着旋儿斜斜跌落尘埃。 沈振衣注视着这一幕，轻叹道：“出来吧！你的杀机已现，藏不住的。” 他直面最深沉的黑暗处。 就算如传闻中那样失去了真气，但那种充满杀机的剑意在沈振衣眼中就如黑夜中的火把一样明亮，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但山中依旧一片沉默，并没有人应答。 一只失巢的鸟雀扑簌簌从灌木中飞起，哀鸣着冲入夜色之中，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从九个月前开始，平时人迹罕至的后山白塔，平均一个月有三次刺杀，你们不觉得烦么？” 沈振衣的语声平静，倒像事不关己。 第二章无形杀 每个月三次，九个月就有二十七次。 自从在后山白塔隐居以来，沈振衣面对过二十七拨不同的刺客，每一批刺客的实力都越来越强。十天前的那一次，出手之人已经可算九幽之地的一流高手。此人一双肉掌至少下过三十年苦功，劈空掌力能外放三丈开外，亦足能开碑裂石，绝不是无名之辈。 刺客身份呼之欲出，但并不值得沈振衣花一点时间和心思去了解。 因为他仍旧好好地坐在这儿，那些杀手却全都变成了无名的尸体，从他身后的悬崖坠入大海。 问话还是没有得到回音。 沈振衣仿佛自言自语道：“从你的剑意来看，你已经得了慈悲杀生剑法第三重境界连绵不尽之意，便是六如禅师当年都没你这么早踏入武道第七境。只要收敛心性，苦修十年，就可以与天下英雄争锋。” “你要是现在转身就走，我可以当你没有来过。” 沈振衣停顿了片刻，又诚恳劝告：“你还不到三十岁，实在有些年轻。要是死在这里，未免稍微有点可惜。” 黑暗中传来一阵无声的颤栗，心性坚忍的刺客再无法保持镇定。 沈振衣的每一句话都说中了。 他的武功进境，他的年纪，乃至于他的身份，在这位形同废人的沈三公子面前洞若观火。 刺客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觉得自己仿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法保住任何秘密。 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应该听从沈振衣的劝告，立刻转身逃遁，远远离开面前那恐怖的存在，从此再也不要踏足弃剑山庄。但理性又告诉他，沈三公子再强也已经是过去。一个经脉尽断、无法运用真气之人，再高明的剑法都用不出来。 这是失不再来的良机！ 刺客的野心疯狂燃烧起来，来自灵魂的灼痛让他无法再等待。他大吼一声，从藏身处飞扑而出，用尽全身力气，一剑刺向沈振衣的胸口。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凌厉的一剑。 便是山峰，也必被这有去无回的一剑劈开！ 沈振衣不避不让，也没有丝毫动手的意思。反而像是长辈指点晚辈一般耐心教诲道：“你这一剑有了化虚为实、似是而非的几分神韵，只是杀意仍然太重。须知慈悲杀生剑法以‘无心杀人’为要旨。虽要‘杀人’，却要时时刻刻保持‘无心’的状态……” 刺客什么都听不见，他只看到剑尖快要递进沈三公子身周三尺。只要这一剑能够建功，他便能够取代沈三公子成为活着的传奇。 这一刻，他因为自己的野心而盲目，脑中只想着完事之后自己应享的荣耀。 然而下一秒钟，刺客的脸上就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他不敢置信地瞧着手中的剑开始分解，就像刚才破碎的枯朽落叶一般脆弱。 这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奇景。 随着刺客的冲势，百炼钢铸成的长剑就像是一块嫩豆腐一样，被无形的锐利之物均匀切开。切口平滑如镜，剑刃颤栗着分成两半，就像是丑陋的两头蛇扭曲摆动。 ——切口从剑尖到剑脊，再发展到剑柄，再到他的手掌、手腕、手臂，乃至于身躯。 嗤！ 风中轻轻脆响，刺客的身体从眉心处裂开，令人惊讶的却是连一滴血都未曾洒出。两爿残躯去势未绝，从沈振衣的身体两侧分别掠过，飞蛾扑火般落入死亡的悬崖。 良久，才传来连续两声扑通声响。 浪花飞溅。 尸体坠入深海。 沈振衣微蹙眉头，低首掸衣，拂去了衣服上沾染的春尘。自始自终，他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年轻刺客死不瞑目，他永远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良久，沈振衣方才拿起茶杯闻了一闻，将茶连杯一起掷去。 “可惜沾惹了血腥气……” “你再晚一天来就好了。” 他语气中略带几分惋惜，侧身推动轮椅下山。 沈振衣平日住在后山的象牙白塔，他沿着蜿蜒的山路回入塔中，塔底两扇铜门无声无息关合。浓重的乌云掩盖了月光，象征光明的弃剑山庄白塔外形变得晦暗不明，像是要溶解在深沉夜色之中。 一切归于宁静。 *** 死人并不影响天气。 第二日是个寻常的晴天，旭日初升，朝霞给白塔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沈振衣一早便抵达山巅，餐霞食气，蕴养精元。当然在许多人眼中看来，不过是一个陨落的少年天才在落寞发呆而已。 最高处坚硬的青石插着一柄铁剑，沈振衣曾恃之技压天下。然而不在天下第一剑客之手，它就只是弃剑山庄弟子使用的制式普通青钢剑。定价一两七钱银子一柄，前宽后窄，长两尺二寸三分，比一般江湖人用的剑略短，也更细。 因为山中湿气重，剑身上已经有了深褐色的斑斑锈迹，毫无光泽。剑穗原本鲜红，经过日晒雨淋而褪色成了枯黄。 九个月前，沈振衣便将佩剑深深插入石板，更手书“剑冢”二字，并拖着伤残之躯，认真祭拜。 弃剑山庄诸人不解其意，父兄也曾拐弯抹角询问，他只是笑而不答。 此后每天上午，沈振衣在看完日出之后，都会顺便祭扫一下这座简陋的剑冢。 今日当然也不例外。 沈振衣烧了两盆纸钱，又洒了一杯水酒，对着剑冢发怔良久。 他抬起头的时候，注意到侧面的草丛微微晃动了一下。 沈振衣半闭双目，漫不经心道：“后山白塔是弃剑山庄的禁地，擅闯者要被罚面壁三月。楚小姐怎么老是明知故犯？”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草丛中藏着的人听清。只听一阵窸窣声响，一个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钻了出来，头顶上还沾着干枯的草絮。 红衣少女的神情带着几分尴尬，又想显出满不在乎的神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振衣看了她一眼，闲闲道：“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躲在那个不吉利的地方。” 昨晚的杀手，与这位楚小姐隐藏的位置完全一样。 他的尸首，现在正在悬崖下海底喂鱼。 第三章斩月飞仙 少女撇了撇嘴角，只当沈振衣是在开玩笑。 她叹着气蹭到沈振衣面前，愁眉苦脸，“真被你料中，师姐来弃剑山庄了，昨晚我已与她见过面。” 这位娇俏的少女楚火萝出自烈阳府，烈阳府是九幽之地赫赫有名的武道大宗派。她则是嫡系继承人之一，习得“神火诀”绝学。年纪虽小，天资非凡，早就突破武道第五境“用智”，撇开沈三公子这种不合常理的不论，已经能算得上少年天才。 然而烈阳府有个古怪的规矩，府主的继承人为同宗姐妹二人。她们年满十六之时，便要进行生死擂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楚火萝在擂台上败北，不但失去继承人的资格，连性命都很难保住。而她的对手手段厉害，一直以来楚火萝都生活在阴影之中。 所以这样的武道进境还不能让她满意，每日忧思过重，甚至对于自身武学缺乏自信，导致十成本领发挥发挥不出六七成。 楚火萝口中的师姐，正是处处压制她一头的竞争对手楚蝎儿。 执掌烈阳府的赤火姥姥年事已高，她亦名列天下十大高手，排名还在弃剑山庄庄主沈寿之前。烈阳府武学就算不如弃剑山庄数百年积累传承，但亦有可观之处，弟子本不必来此修行。 楚火萝却担心自己进步太慢，更怕留在烈阳府被楚蝎儿坑害。因此她在数月之前便以一枚烈阳府秘藏的弃剑令，换取了在弃剑山庄学习的机会。 但没想到楚蝎儿也来了。 沈振衣淡淡问道：“你与她交过手了？” 楚火萝更加懊恼，以手捂眼，哀叹道：“昨夜师姐一到弃剑山庄，就来找我试招。我连换五种剑法，都被她‘炎火太极’一式击破，我看我真的活不过十六岁了……” 这五种剑法，正是她从沈三公子处习得。 沈振衣道：“‘炎火太极’原本就是神火诀中最强的守御招式，能贯通天地炽阳之气，在身周形成严密的防御圈。你所学五种剑法都是浅尝辄止，底蕴太薄，就算出其不意，无法以点破面，败在这一招下理所当然。” 他又道：“看来楚蝎儿的武道境界虽然与你相当，但在本门武学的修行上已经比你精深许多。” 沈振衣客观评价，当然在楚火萝看来，这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 她垂头丧气，意兴阑珊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小巧的食盒，送到沈振衣面前，“这是早上我做的松仁薄荷糕，三公子且尝一块。” 掀开漆木盒盖，沈振衣见盒底瓷盘上叠着五六块精致的小糕点。每一个如婴儿手掌大小，方方正正，颜色像翡翠般透明澄澈，表面撒着松仁碎粒，散发若有若无的薄荷幽香。 “今天这点心做得不错。” 沈振衣称赞，拈起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只觉松软弹牙，清甜可口，松仁与薄荷混合的清香溢于唇齿之间，让人精神一振。便颔首道：“这三个月来，你的武功没什么进步。厨艺倒是见长。其实若得此用心之理，武学之道自然也会突飞猛进，何必假于他人？” 楚火萝哀叹，“你每次都是这样，说话云山雾罩，下厨与武学又有什么关系？还是赶紧再教我几手杀招，抵挡我那位师姐，免得我英年早逝……” 她来到弃剑山庄已经三个月，一来就违背山庄禁令，偷偷上后山找沈振衣学剑。 沈振衣并无藏私，但凡少女有所询问，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对方犹自觉得不够。所以每次前来，还费心制作美食，希望能拍他的马屁，多学那么一招半式。 沈振衣一眼就看出她的心病，但别的东西可以教，心结却得靠自己去突破。 收了美食的贿赂，沈振衣陆陆续续传她五种精妙剑法。 他胸中剑法千万，再传一门对他而言并无什么关系。只是接触的武学太多，反而不能专精于一，只怕对楚火萝的未来没什么好处。 因此沈振衣想了想就摇头，“剑法实在不能再教了。再教下去，你也难以融会贯通。动手之际不免会有所滞涩，对上专修一门的楚蝎儿只会死得更快。” 楚火萝想起楚蝎儿炎火太极出手之时，以不变应万变的宗师气度，也明白这已经不是招式变化可以战胜的对手，不由更为沮丧。 她愤愤又带着点敬惧道：“要是多给我点时间就好了。但师姐也真放得下身段，为了盯着我以防万一，竟然不惜与一群三脚猫的庸手一起参加弃剑山庄入门试炼。这般心性，我其实真有些怕她……” 楚蝎儿行事与楚火萝大有不同，她一直是天之骄女，气势凌人，总想要把一切纳入掌控。 弃剑山庄早年颁发九枚剑令，持此剑令者到弃剑山庄可以达成一个愿望。三百年间陆陆续续已经回收了七八枚，楚火萝拿到的极有可能是最后的孤品。她借此进入弃剑山庄，楚蝎儿可没法再找出一枚。 斗了半辈子，难得占了个先机，楚火萝原本想着过几天安生日子。楚蝎儿却能够不管不顾地丢下所谓烈阳府嫡传的自尊，老老实实参加弃剑山庄入门选拔。最后顺利过关，说明她亦有过人之处。 之前沈振衣就预言过楚蝎儿必尾随前来，如今已然成真。 楚火萝最怕师姐，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叮咛道：“如今她也来了。三公子你可万不能站到她那边去，否则我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沈振衣不语，捏起最后一块松仁薄荷糕吃了。 日头已高，他摇动轮椅，起身从山顶往沿着小路下行。楚火萝乖巧跟在他身后，突发奇想道：“要不然干脆你教我《万藏剑经》？学了这门剑法一定不至于输给师姐吧？我也不想争继承人，只要能保得住性命就好了……” 万藏剑经是弃剑山庄的至宝，楚火萝倒也不是妄图染指，只是少年心性随口一说而已。 沈振衣沉吟一阵道：“万藏剑经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学，教你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来这毕竟是山庄传承武道，要学这剑法必须拜入弃剑山庄方可，但我不收徒弟。二来这门剑法乃是穷竭智力之变，见识阅历越广，剑招的威力就越大。于心性单纯的你并不适合。” 听说要费脑子，楚火萝就没多大兴趣。她百无聊赖问道：“都说万藏剑经修炼到最后一层，能够踏破虚空，飞仙而去，是不是真的？” 这种事虽然虚无缥缈，但武林中传得神乎其神，楚火萝也有几分好奇。 “斩月飞仙，天下间的顶级武学哪一门修到极致做不到？” 沈振衣算道：“你们烈阳府的神火诀、魔教的体用不二、六如禅师的菩提心、颠仙的大化梦法……随便算算，都有七八种。” 楚火萝不敢相信，“神火诀也能练到斩月飞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不要看我年纪小便哄我，烈阳府历代祖师不少人将神火诀练到第九重，可没有一个抵达这般境界。” 沈振衣敛容正色道：“武学之道，都必得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要是不能强爷胜祖，又岂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说这几种武学蕴含斩月飞仙之理，并不是说它们现有的境界就能做到，而是说他们的路子没错。总得在前人之路上再往前走一步，便可破茧成蝶，豁然开朗了。” 楚火萝木然道：“那还不是白说……” 十六岁之前，她连神火诀已知的最高境界都练不到，更何况是在巅峰之上再做突破。 楚火萝昨晚上见识了楚蝎儿的境界之后更加沉不住气，现在只觉得心浮气躁，哪里能静得下心来？也只有待在沈振衣身边，才能稍微镇定，不欲再去想这些烦心事，便又问道：“斩月飞仙到底是什么样的境界？大家都这么信口一说，可到底如何就算是姥姥都说不清楚，三公子你知不知道？” 沈振衣不假思索道：“斩月飞仙，自然是突破九幽之地武学的极限，以巨大的力量打破头顶月眼，得以进入更高一层的武学世界。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打……打破月眼？”楚火萝骇然，抬头看着一片朗朗青天，挠头道：“这哪是人力所能及？再说月眼乃是真气之源，要是打破了，那不是天下没有人再能修习武道？” 沈振衣沉默，并没有再回答。 这是九幽之地最大的秘密，不可言传。 第四章师姐的杀心 九幽之地的武道真气，至少有大部分来自于月眼。 上古之时，有大智慧之士拜月修行，呼吸吐纳，因此而得到了“真气”。真气运行于体内，不但能够强健筋骨，滋润脏腑，令人延年益寿百病不生，集聚一处更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此后武道兴起，流传渐广。一代又一代的强者领悟真气的种种妙用，找出许多积累真气的法门，又创造出无数光怪陆离的武学。 可以说九幽之地之所以有此武学盛世，都是因为神奇的月眼所赐也不为过。 沈振衣说斩月飞仙就是破坏月眼，这怎么能不让楚火萝瞠目结舌。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还是无法想象这种力量和境界，只能废然作罢。 “算了，你还是先教我几招保命手段吧……等我活过十六岁，再去寻求武学境界……” 沈振衣忽然侧耳倾听，摇头道：“稍待片刻，有人来了。” “山庄的人？”楚火萝大惊，赶紧要找地方躲藏。弃剑山庄规矩森严，要是真被当场逮到偷入后山，就算她是烈阳府的人也一样逃脱不了铁大师的惩罚。 “不是。” 沈振衣望着山下，“来人的真气与你同属一脉，大约是你那位师姐兴师问罪来了。” “楚蝎儿？”楚火萝惊呼，“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沈振衣指了指她的衣摆，上有短短一道极其隐蔽的白线，在明亮的阳光下尚且看不真切，这是用特殊的药物香料留下的痕迹，“被人动了手脚还不知晓，我看她如今比你高出可不止一筹。” 楚火萝面色刷白，身躯禁不住颤抖。 昨夜交手，楚蝎儿无声无息给她衣衫上下了印记，她竟浑然不觉。 不过一会儿功夫，楚蝎儿就出现在山路的尽头。她一身黑衣，同样年纪，身材却要比楚火萝高一个头。容貌亦甚为艳丽，身材更凹凸有致，比之楚火萝的纤细可要丰腴许多。 练武之人，原本就比一般人更健康发育，楚火萝可说是个例。 楚蝎儿远远盯着楚火萝，目光中满是厌恶，冷冷道：“原来你果然是在这里学的剑法，我是白担心了。” 楚火萝一出手就是五种精绝的剑法，楚蝎儿表面上轻松破解，内心却也为之骇然。 弃剑山庄修行一向讲究循序渐进，绝不会一气传楚火萝那么多剑谱。楚蝎儿为了追查她剑法的来历，就在她衣角上抹上了香料，循踪而来。 踏入后山，楚蝎儿就猜是不是沈三公子传剑，如今见到沈振衣与楚火萝在一处，自然心中确定。 “师姐。” 楚火萝忍气吞声，躬身行礼。 “唔。” 楚蝎儿冷淡应了一声，目光在沈振衣的身上一扫而过，别有用心地看了看他的腿，嘴角微微抽动。 她摆出了师姐的架势，不耐烦道：“你浪费府中一枚剑令拜入弃剑山庄，自该用心修习武学，没事跑到后山禁地来玩耍岂是正道？趁早跟我回去。” 楚火萝战战兢兢回答：“我怎敢玩耍，来后山正是为了向三公子学剑。” “学剑？”楚蝎儿嗤笑，“就是昨晚你那几招华而不实的剑法？不得言传身教，单看剑招，你怎能体悟其中精妙之处？被我一招尽数破解，你还不幡然醒悟么？看来你真是打算自暴自弃，不想要自己的性命了？” 沈振衣听得出来，她连续质问，语气中隐含威胁，绝非真心想劝楚火萝迷途知返，分明就是为了打击对手的自信。 果然不愧是烈阳府的传人，动手之前，先以言语动人心志。要是楚火萝真信了她的话，气势上就天然低了一头，日后擂台交手，绝无胜理。 楚火萝有些心虚，咬牙道：“三公子所传剑法绝妙，只是我学得不好。等我练成了他的绝世剑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哦？” 楚蝎儿高傲地抬起下巴，斜睨沈振衣，“我就奇怪，师妹你急吼吼跑到弃剑山庄为了什么。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翻身的底牌，没想到是巴结上了这个废人。” “他当年是天下第一剑客，现在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你想靠他？白日做梦！” 她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无辜遭受池鱼之殃的沈振衣一扬眉，哑然失笑。自从与蓑衣人一战以后，就算是弃剑山庄中人明里暗里也常有类似的冷言冷语，他倒是并不在意。 对楚蝎儿的心理，沈振衣也能揣测一二。她心高气傲，只怕早就不满沈振衣压同辈人一头。见他落魄，便毫不客气地落井下石，言辞如刀。 楚火萝却脸涨得通红，大喝道：“不得对三公子无礼！他剑法通玄，岂是你可以妄加揣度？” 她自小对沈三公子敬若神明，更带着少女的憧憬。 这次前来弃剑山庄，固然是病急乱投医，但楚火萝心中还是抱着幻想。 亲眼看到沈振衣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楚火萝的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她明知没什么大用，却还缠着沈振衣学剑，是心里一种微妙的情愫在作怪。 如今听到楚蝎儿侮辱沈振衣，楚火萝只觉得心中刺痛，连平日对楚蝎儿的戒惧都不顾了，高声驳斥。 楚蝎儿秀眉一挑，冷笑道：“为了个野男人，你倒是脾气见长啊。要是一年前，我连在三公子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可惜今非昔比，我偏要无礼，你们又能如何？” 她蛮横向沈振衣轮椅的侧面推去，竟是想将他推出山道。旁边山石崎岖不平，轮椅一倒，沈三公子不能站立，非得摔个滚地葫芦不可。 “不要！” 楚火萝惊呼一声，飞扑到沈振衣面前。双袖一招，宛如火焰飞腾，正是神火诀中的精妙招式。 她平日根本不敢主动与楚蝎儿动手，这时候脑子一热，忽然忘了惧怕。 楚蝎儿看她出手也微微一愕，旋即一声嗤笑，“就凭你的三脚猫功夫，还想要挡我？昨夜你已完败，现在想起本门武学了？” 她不退反进，右掌拍出，带着一股炽热劲风，毫不留情。 楚火萝抵挡不住，身子一晃，只觉得胸口气息逆冲，情知师姐已是下了重手。要是平日她早就找机会落荒而逃，但此刻身后就是沈振衣，又怎能退避？ 纵然楚蝎儿不至于在弃剑山庄杀伤沈振衣，但她只须将轮椅掀翻，以沈三公子的骄傲性子又情何以堪？ 想到此处，楚火萝一咬银牙，闭上眼睛，双手一环。使出并不纯熟的“炎火太极”，要正面硬抗楚蝎儿的巨火掌力。 “既然要自寻死路，我就成全你！” 第五章剑气逼人 楚蝎儿暗中窃喜，平日楚火萝怯生生的却滑不留手，就算被自己逼着动手也必然一触即走，不会给她造成重创的机会。没想到她为了一个废人昏了脑袋，楚蝎儿当然不介意一劳永逸提早解决问题。 她掌上再加三分力，更悄悄用了阴火暗劲，想要一举伤了楚火萝的肺腑，让她的伤势缠绵难愈，那么一年多之后的擂台也就没有再比的必要。 楚火萝只觉得压力陡增，双臂难成环形，神火诀真气不能贯通，手腕撕裂一般疼痛。心头一怯，力道愈发弱了，心中惊惧非常。 我要死了么？ 脑中一片昏乱，但眼角余光瞥到身后的沈三公子的身影，楚火萝胸中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悍勇之气，拼着前臂骨的剧痛，硬生生双手交叉，化作浑圆之形。 轰！ 刹那间她身周恍惚有白色的光焰闪动，如封似闭，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了神与意合的气势。炎火太极，流转不停，中圈隐隐仿若有龙啸之声，正是这一招的极高深境界。 “这小姑娘的天资，确实在她师姐之上，只可惜这心性……” 沈振衣暗叹。 楚蝎儿看到楚火萝突然爆发，也自一惊，不过浑然不惧，自信必可将其击破。她大喝一声，双掌交错连环，正拍在楚火萝如环形封闭的双臂上。 楚火萝吃痛，闷哼一声，心中恐惧难消，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散。炎火太极自然溃不成军，她只觉排山倒海的巨力涌来，自度必死。 楚蝎儿也没料到她是个空架子一触即溃，冷笑一声，并无丝毫收力的打算。 她气势凛然，一往无前。这两掌要是打实，楚火萝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呼！ 并没有预料中击破肉体的闷响，而是打了个空，只有掌风呼啸之声。楚蝎儿掌力落空，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难受，定睛细看，面前却已经换人。 沈振衣不知何时绕到了楚火萝面前，而楚蝎儿的手掌正在他面门前两寸。明明相隔极近，偏偏已到极限，掌力无论如何也递不过去。 楚蝎儿心中骇然，她嘴里说得嚣张，但对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剑客还是抱有戒惧之心。几乎不加思索的向后小跳了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旋即才想到沈振衣早已经脉尽断，根本不可能出手，不由因下意识的反应而臊得满面通红。 “小女孩儿打架，不要损伤了后山的桃花。” 沈振衣态度从容，指了指身后的一株老桃树，枯朽的树身上抽出了新枝，嫩绿的叶芽已现。再过几日，大约就会开花。 楚蝎儿心头凛然，总觉得他平淡的语气中有种强大的压迫感，让她再无动手之意。 难道沈三公子并不像外人所说已经武功全废？ 哪怕他还能施展一丁点儿那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法…… 她当机立断，又退一步，冷哼一声道：“让三公子见笑了，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不成器的师妹而已。” 明明一开始她是冲着沈振衣动手，楚火萝阻拦，两人才动起手来，但她就能够信口雌黄。 沈振衣没有理他，只淡然道：“你们要比试，自有地方，不必扰了我的清静。” 他看着老桃树，手指如同剪刀一般裁下一截冗枝，握在手中，比了一个姿势。 楚蝎儿再退三步。 她惊魂未定，只觉得这一截树枝蕴含着可怕的剑意。这个出手的姿势，轻而易举就能将她刚才的杀招破去，还能顺便要了她的命。 这是何等样神奇的剑法？丝毫不因为这只是一截树枝，握在一个废人手里而有所失色。 楚蝎儿想走，但却发现自己的膝盖酸软得没法打转，牙齿也不住轻微碰撞起来，脸色像死人一样白。 这时候沈振衣垂下了树枝。 “杀气还是未能尽数收敛啊……” 他轻轻叹息，又道：“弃剑山庄的新弟子，一直都会有排名。你们同宗姐妹，不必生死相残，就按照剑山庄玄榜名次来分出胜负吧。” 沈振衣的素来轻声细语，不愿意多浪费半分力气，却每个字都不容辩驳。 楚蝎儿整个人都是软的，只能麻木点了点头，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可以下山去了。三月之后，便是分胜负之时。”沈振衣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 楚蝎儿如蒙大赦，转身就跑，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三公子你的武功未失？”过了许久，楚火萝才爆发出一声大吼。 那你还每天装模作样坐个轮椅？想到刚才自己居然不知死活地要保护天下第一剑客，楚火萝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烧。 “也不是。” 沈振衣摇头，“借着重铸经脉之机，我这九个月来蕴养剑气，以求更进一步。只到现在才勉强做到收敛杀气入体。如若不然，刚才你师姐对我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剑气，他似乎还很不满意。 之前来刺杀他的刺客，就是倒霉的一头撞上了散布于沈振衣身周的锐金剑气，这才平白丢了性命。 不能收放自如的武学，沈三公子当然觉得还不够。 楚火萝目瞪口呆。 “先不说这些。”沈振衣转了话题，“我刚才帮你震慑住了你师姐，算是谢谢你这几个月的心思。但此事终究还是要你自己解决。” 楚火萝两眼放光道：“公子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剑气，教我教我，那我还怕她什么？” 沈振衣淡淡扫了她一眼，“以你的天资，若是二十年内神火诀有成，踏入武道第八境，再废去真气重修，这一门剑气之法或许有三成练成的希望。” 武道第八境，那不已经是当世巅峰？还要废功重修？ 武道第一境守拙，第二境若愚，第三境斗力，第四境小巧，第五境用智——这就是楚火萝现在的水准。 然后是第六境通幽，第七境具体，第八境坐照——当世高手，寥寥几人而已。 今年天榜十大高手排名最末的九宫山智缘道人，三十年来还停留在武道第七境，对于第八境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如果有人能够练到武道第八境，早已经是一方宗师，还用的着费劲重修？ 何况还只有三成练成的希望！ 大约也只有你了……楚火萝无奈摇头，她可有自知之明，这一门剑气之法实在无福消受。 第六章要让别人仰望 “那我凭什么与师姐相争？你是想让我在弃剑山庄弟子排名中直接输了这场比斗，免得师姐再想杀我？这主意好像也不错！”楚火萝自作聪明一拍手，觉得要是能这样和平收场，对她来说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沈振衣又看了她一眼，“楚蝎儿为人绝不会留后患，她若是继承了烈阳府，怎么可能留下你这个隐患？” 怪只怪你天资太好。 沈振衣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俩姐妹的心思。 楚火萝天性善良，武道资质更是胜过楚蝎儿，因此楚蝎儿才怕她，也恨她。如果不将她置于死地，楚蝎儿绝对不会放心。 这样的人，沈振衣曾经见过许多——这可称之为枭雄心性。 “是啊……”楚火萝也并非不明白，她苦着脸道：“你说得没错，要不然我早就认输投降，何至于到现在？” “所以——” 沈振衣轻轻摇动轮椅，碾着石板发出格棱格棱的声音，目光望着空中云海，“想要不分生死，你就必须得胜过她。而且，要远远的胜过她。” “人只有对接近的东西才有渴求和嫉恨，但若是你高高立在云端，她剩下的就只有仰望。” “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教你武道。” “啊？这能做得到么？”楚火萝从未想过有这种如梦似幻的解决办法。 “不过期限只有三个月。” 沈振衣有言在先，他并不收徒弟，只是因为刚好事情在他面前发生。楚火萝总算也在他面前卖了三个月的殷勤，因此就指点一二。 至于三个月的指点是不是能让性子绵软的楚火萝一举超越楚蝎儿，甚至远远将她抛开，他似乎从未怀疑。 弃剑山庄的新弟子排名，是根据他们本身的武道境界与入门试炼成绩进行。楚火萝因为未曾参加过入门试炼，仅仅因为武道第五境的修为而排在百名开外，而楚蝎儿却列名中游。 从第五境用智到第六境通幽，算是二流人物到一流高手的分野，也是年轻人的一道坎。这一批的新弟子中，大多数人都集中在这个境界，但也有不少人已经跨过门槛，踏入武道第六境。楚火萝与楚蝎儿年纪偏小，在几乎等于是全天下选出来这一批青年俊彦之中也不能算特别出挑。 毕竟拜入弃剑山庄的年龄限制是三十岁，有许多人成名已久，只是为了见识更高明的武学，才会投入山庄之中。 “如今的弃剑山庄玄榜第一是周文子，此人出身武林世家，原本又是上清宫俗家弟子，得两家武道真传。曾与大公子并称武林四公子，现下已经武道第六境巅峰。只差半步便可突破到第七境……” 资料都是现成的，不过作为弃剑山庄的少主，沈振衣却从不关心，还得楚火萝来向他报告。 楚火萝说及的大公子，便是沈振衣的长兄沈白鹤，他比沈振衣年长十岁，也曾少年成名。武林四公子被目为新一代的后起之秀，日后必入天榜十大高手。 然而沈三公子崛起之后，这些人的光芒迅速黯淡，如今这个名号，再也没什么人提起。 在沈三公子面前，连“公子”这个名号都有些不敢动用。 周文子投入弃剑山庄，大概也是因为想见识一下万藏剑经的神妙——他对沈白鹤一向不服气，对沈三公子却不能不服气。 “他竟然也来了。”沈振衣对此人也有印象，点头道：“等翻过明年，他就可入地榜了。” 弃剑山庄天、地、玄三榜，论尽天下英雄。 天榜记录九幽之地的所有成名高手，位列前十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去年的榜单天下第一是魔宗蓑衣人，第二则是沈三公子。 不过今年两人双双下榜，当今天下第一是烂柯寺的方丈六如禅师。 地榜则是弃剑山庄内部的高手排名。百年来，弃剑山庄执武林之牛耳，更招揽天下资质绝佳的子弟，一代代下来。高人辈出，当真可抵得上九幽之地半壁江山。 玄榜则是新弟子的排名。一般来说，像周文子这样的身份地位和武功，在弃剑山庄待满一年之后怎么也会给个执事或者护法之职，便不会再停留在玄榜。 “可惜，他走得晚了些，第一要被人盖过了。想来他如此自傲的一人，心中必然不乐吧。”沈振衣回想起周文子的模样，为他一叹。 楚火萝懵懵懂懂问道：“他要被人超过？是谁啊？” 沈振衣看着她，叹气道：“自然就是你。” “我？” 楚火萝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莫名，“我不行的！武道第六境何等高深，我十四岁怎么可能踏入？姥姥说过我至少还要练五年……”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武道第八境。” 沈振衣平静地打断了她。 楚火萝闭上了嘴。 谁能跟你这妖孽比？ “如果不能踏足武道第七境，谈什么远远将楚蝎儿抛在身后？”沈振衣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说的也是……”楚火萝觉得三公子这话有道理，但旋即反应过来，惊呼道：“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武道第七境，不是第六境？” 每一境界的提升，都是武道突破性的进步。 差一个境界，战斗表现就是碾压。 武道第七境的高手，基本上已经可以入天榜了——也就是说，他们是九幽之地最强的百人之一。 对于楚火萝来说，即使她顺利战胜楚蝎儿，继承了烈阳府，大概终极目标也不过是武道七境而已。毕竟第八境坐照需要顿悟，赤火姥姥列名十大高手在烈阳府的历史上也不算多见，有无数高手一辈子都捅不破这层窗户纸。 现在沈振衣的意思，就是想说为了完成阶段性的小目标，干脆将你一辈子的修行目标都完成算了。 怨不得楚火萝迷糊。 “如果只差一个境界，不算拉得太远。” 沈振衣有理有据。 三个月突破到武道第七境，如果这说法让姥姥知道，不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翻白眼？但这话是出自沈三公子之口——楚火萝莫名觉得有些信心。 后山的特训开始。 第七章兄长 与此同时，二月初二那日拜入弃剑山庄的新弟子们，也根据不同的资质和实力，在山庄中老师父的指导下，开始了新的武道修行。 弃剑山庄与其说是一个宗门，更像是九幽正道最顶级的武学研修之地。 三百年的积累，让此地的武学典籍浩如烟海，基本上任何人都能找到合适自己的武道。并因此而突破原有出身的桎梏，踏足原本不可能抵达的境界。 在弃剑山庄修行过的武人，有许多就留在了山庄中度过一生，即使返回原属的宗门或世家，身上也必打上了弃剑山庄的烙印。因此弃剑山庄的主人未必是当世最高的高手，但说他是实际的武林掌控者，也完全能够说得过去。 这种模式，与传统敝帚自珍的武学门派完全不同，起源自山庄创始人沈梦天无私的将武学心得与天下人分享，经过历代山庄主人的努力继承，终于形成了席卷天下的浪潮。 与三百年前相比，习武之人增加了百倍，顶尖高手的数量也大幅增长。 武道盛世，正要到来。 本来沈三公子会是这武道盛世中最闪亮的一颗星，如今虽然黯淡，但亦没有影响大局。 而这武道盛世的主人，正是弃剑山庄的庄主沈寿。 他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鬓边也早生白发。自从三子沈振衣出事以来，神情中便多了几分颓唐，更显得有些憔悴，即使是招收新弟子这样的大事，他也并未有太多欣慰。 “……这次周文子师弟的表现绝佳，十年之内突破第七境应该不难，他潜力极佳，山庄又能多一位天榜高手……”在弃剑山庄正堂中，躬身向沈寿报告的，乃是他的长子，当年的武林四公子之首沈白鹤。 沈白鹤二十七岁，唇边留起了髭须。他穿得一丝不苟，神情也甚为拘谨，丝毫看不出当年的倜傥风流，夹在列名十大高手的老父与出类拔萃的幼弟之间，他更像是个老老实实的山庄管家。 沈寿木讷点头，苦笑道：“再多的天榜高手，又有谁比得上老三？” 沈白鹤的面色一僵，低头不语。 沈寿也知道自己失言，解释道：“只是一时感慨，你能将周文子带回山庄，乃是大功。他天资不在你之下，只是短了修行的法门，上清宫与他们周家到底底蕴浅薄。他是选了在九龙照壁修行吧？若能留在山庄十年，说不定有望看到第八境之路。” 沈白鹤抬起头，微笑道：“周师弟听到父亲这么说，一定甚为欣喜。” 他比周文子提早一步踏入武道第七境，作为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实在是值得好生赞扬的出色表现。但是有沈三公子珠玉在前，连带着他的成功都显得有些黯淡了。 好在他从未表现出对弟弟的嫉妒，只是一直兢兢业业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最近，老三在后山有消息传下来么？”沈寿终究还是担心幼子，在山庄诸事处理完毕之后，又转头向长子询问。 沈白鹤恭敬道：“三弟好久没消息了，这两日忙完我再上山去看看他，看能不能劝他下山。” 第五章药浴 沈白鹤第二天一早上后山的时候，沈振衣正循着惯例坐在山巅看朝霞。 楚火萝被他打发去练基本功了。 ——这让已经武道第五境的少女很不理解，认为自己早就过了这个阶段，但沈三公子一句话就让她不得不老老实实服从。 “我当年就是这么练的。” 沈振衣这么练，十四岁突破坐照之境，赢了老牌十大高手剑狂左天行，成为天下第一剑客。于是楚火萝没办法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去跑步扎马。 沈白鹤看到的仍旧是沈振衣坐在剑冢前落寞的背影。 他拳头捏紧，指甲刺痛了掌心的皮肉，勉强上前笑道：“三弟果然在这里，昨夜与父亲谈起你的时候，他还甚是担心。” 沈振衣转头，漠然道：“多谢大哥关心，这一次我仍未死。” 沈白鹤的瞳孔陡然收缩。 他警惕而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右手在袖中捏个剑诀，这才谨慎道：“三弟何出此不吉之言？你伤势虽重，但已无生命危险……” 沈振衣并不在意，他缓缓推着轮椅下山，与沈白鹤擦肩而过，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只有淡淡语声留在风中。 “佛剑是六如禅师的得意弟子，他死在这里，烂柯寺早晚会查到。大哥要费心善后了……” 沈白鹤再一次冷汗涔涔。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沈白鹤心中狂吼，肩颈的僵直让他无法回头面对亲生弟弟。 “另外——” 沈振衣挪到远处拐角的时候，又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若要杀我，武道第七境之人还远远不够，没必要多添无谓损伤。” 在这个天才弟弟的眼中，武道第七境就跟大白菜一样不值钱吗？ 沈白鹤口中发苦，终于鼓起勇气回头，而此时沈振衣已经人踪杳杳，消失在前面的矮树林中。 我也只是武道第七境啊……沈白鹤自嘲地笑了一声，连佛剑这样的年轻一代俊彦都无声无息死在弃剑山庄后山，那要除掉这个妖孽一般的沈三公子，只有十大高手中人才能做得到吗？ 他在风中发怔了许久，这才沿原路下山，面色凄惶。 “刚才我跑圈的时候好像看见大公子了。”楚火萝气喘吁吁出现在沈振衣面前，“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做了亏心事，心里面总会过不去。”沈振衣懒得多说。 弃剑山庄后山又不是荒郊野外，那么多刺客会摸进来，没有内应才是奇怪。沈振衣百世睿智，洞若观火，只是有人还在装傻罢了。 当然对沈振衣来说，这些都不过只是琐屑俗事。蝼蚁一般的人来杀他，他也根本不会在意，更不用说被激起怒火。 他所追求的，永远只有无上剑道。 无论身在何处。 “公子，我已经跑完了……接下来呢？是不是可以休息了？” 楚火萝虽然很好奇他们的兄弟关系，但修炼实在太累，她迫不及待希望可以回去洗澡睡觉。 第八章药浴 “接下来？”沈振衣打量她，然后摇头，“现在，就不运神火诀真气，重新再跑一次。” “不运真气？” 楚火萝从五岁开始就没想过纯靠体力来进行运动，毕竟那时候她已经能够引真气入体，她已经无法想象普通人的生活。 “这样真能提升武道境界么？”楚火萝表示怀疑。 沈振衣不说话，他答应指点，却并没有打算解释。 楚火萝无奈，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沿着后山崎岖的山路奔跑。刚才运用真气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停止了神火诀真气的催动，双腿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等跑到半路的时候，她只觉得肋部传来一阵阵的钝痛，眼冒金星，脑中一片晕眩。 “这就是太依赖真气的后果。” 沈振衣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轮椅滚动的速度已经能跟得上她缓慢的步伐。 “九幽之地真气来得太轻易，又不能够以之淬炼肉身，让你的身体变得甚至比普通人还要衰弱。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的武者寿命普遍都不长。” 真气能够增强力量，降低伤害，平时保护脏腑，让行动不易感到劳累。如果武道境界足够高，体内真气充足，即使是老年人，也可如少年一般纵跃如飞。 但这并不能改善肉体的本质，衰老和损伤仍然存在，只是不易察觉罢了。 “说得你好像倒过九幽以外的地方似的……” 楚火萝嘀咕着，咬牙坚持，她这姑娘倒有一股子狠劲韧性。第一次放弃真气最容易扛不下来而放弃，以后就很难勇气再尝试——她的开头不错。 沈振衣默然。 他确实去过很多地方。 有些贫瘠之地，甚至无法从天地萃取真气，只能将身体锻炼到极致，然后行炼精化气之道。这道路之艰难，过程之痛苦，简直不是九幽之地武者所能想象。 也有些混乱之地，狂暴的真气就如锋锐的刀刃，引入体内只会粉身碎骨，必须忍受极大的痛苦才能开始修行。 当然，也有更多比九幽之地更好的地方，天地元气充沛，甚至能够淬体重生，达成精气神的三花聚顶——这才是修炼之道的真正起始。 正是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让他越来越认识到力量的本质。 这也让他更能够体悟自己从亘古之时就开始追寻的剑道。 “武道之境，其实便是对力量的提炼和利用。但九幽之地的武者并没有发现，肉身乃是渡河之筏，要是单纯追求真气的强大，而忽略了自身，便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 “锤炼身体，掌握每根手指每一丝肌肉的细微力量，这才更能够体悟真气与肉身的结合。然后所谓武道九境，也就能够顺理成章一气呵成地突破了。” 良久，沈振衣方才继续教诲。 “你说得……倒是容易……”楚火萝上气不接下气，“就算……你是对的，那……短短三个月……怎么可能有太大的改变？” 尽管这才是第一天，但聪慧的少女已经明白，对自己身体的锻炼其实无穷无尽，这是一个需要漫长时间来完成的修行。 沈振衣停下，看着她步履趔趄的继续前行，露出一丝仿佛微笑的神情。 “这样的话，终究还是得用点速成的手段。” 武道修行，固然讲究一步一个脚印，但是偶然投机取巧，沈振衣也并不认为有什么错误，无非就是将来必须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来弥补罢了。 很多人也无从选择，只有顾了当前，才可能有将来。 楚火萝疲惫不堪回到白塔的时候，发现沈振衣面前摆了一只巨大的木桶，木桶中盛满了开水，在初春的微寒中冒着袅袅白烟。 “这是什么？” 楚火萝觉得像是浴桶，然而谁会把浴桶放在露天？ “药浴。”沈振衣言简意赅。 楚火萝趴在木桶边缘，发现桶中的水是古怪的深绿色，上面还漂浮着一些萎缩的叶片与草茎，咕嘟嘟冒着气泡，让人看起来就不寒而栗。 “这个……不大好吧……”她手足无措，因为害羞脸都红了，“公子你在这里，我怎么能更衣沐浴？不是说不让你……但……总有礼数……” 她愈发语无伦次。 沈振衣伸手一提，楚火萝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明明三公子的手没有碰到自己，怎么会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提起来一般？难道这就是江湖中传说的擒龙手？唉呀，他……他要做什么？难道是想要用强，这……自己还这么小…… 楚火萝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噗通一声，整个人和衣落入水中。她这才明白沈振衣是直接将她扔进了浴桶。 原来……不需要脱衣服，楚火萝怦怦乱跳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但不知道怎的又有些怅然若失。 浴桶里的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烫，反而凉浸浸的甚是舒服。 “这水不烫，怎么会开？”身周依旧冒着沸腾的气泡，楚火萝好奇，忘记了害羞，开口询问。 沈振衣转身，背对着浴桶，这小女孩闹闹嚷嚷，落水时还是窈窕曲线毕露。想不到她虽然纤瘦，也并非一无是处，按照此世的礼仪，是该非礼勿视才对。 “因为加了许多阴寒的药草，沸点降低了。”沈振衣简单的回答。 但这回答对于楚火萝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完全不明白沸点是什么。不过她知道以沈振衣的风格，就算再问也只会不得要领。反正就是药草让水不那么烫，这个含糊的解释对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药浴还挺舒服的，我听姥姥说药浴是伐毛洗髓，怎么会一点儿都疼——啊！” 楚火萝的唠叨被一声惨叫打断。 接着就是连绵起伏的呼痛声。 刚才还说不疼，但随着泡了一小段时间之后，药力侵入肌肤，开始刺激血肉、骨骼与经脉，楚火萝陡然觉得好像万蚁啮身，浑身上下细微的痛楚聚集在一处，痛得她几乎当场窒息晕厥。 此后药性钻入骨髓，更是像小刀子乱攒，让人酸痛难当。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何况楚火萝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伐毛洗髓，怎么可能不痛？ 何况……用的还是最霸道的药物。 沈振衣仰头望天，恍若未闻。 第九章她一定疯了 “你不是人！” 翌日在睡梦中痛醒的楚火萝愤愤不平，觉得自己这三个月进献的美食全都喂了狗，竟然换来了如此折磨。然则她骂人也没什么新意，翻来覆去不过只有几句而已。 沈振衣并不管她，只淡淡道：“这药浴，以后每三天一次。” 楚火萝哑然。 良久她才哀求道：“我不学了还不行么？大不了我去让师姐砍死算了。” 这可怕的药浴实在给她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这种痛苦楚火萝实在不想再受一次——如果要以三天为周期继续受虐三个月，那她不如干脆让楚蝎儿一剑杀了。 沈振衣并未阻拦。 他一向认为人都必须选择自己的道路，如果你自己要放弃，那么没有人能逼你站起来。 于是楚火萝又怂了。 “那不能减轻一点痛么？”她软语恳求。 沈振衣略作思考，点了点头。 楚火萝放心了，她又开始不运用真气艰苦的锻炼。这时候她就发现药浴果然有效，仅仅施行过一次，她的身体就强健了许多，至少在长时间奔跑之后，五脏六腑不会再承受不住。 “人体便如一部精妙的器械，若不运动就会生锈，其中脏腑运动最少，故而也最为脆弱。第一次药浴，主要就是要增强脏腑之力，这样才能支撑你身体的疲累。” 针对楚火萝的提问，沈振衣如此回答。 楚火萝觉得有道理，这锻炼也颇为有效，顿时又有了信心。虽然还不知道身体的锻炼与武道境界到底有什么关联，但这毕竟是沈振衣自称曾经走过的道路，应该前途光明。 但是三天后再次浸泡药浴的时候，楚火萝又一次惨呼出声。 “沈振衣！你是个骗子！” “明明说了会减轻一点痛的，这次比上次更痛！” 楚火萝简直觉得身体变成不是自己的，她奋力挥舞着白皙的手臂，用尽最后的力气怒骂。 沈振衣依旧背对着她，从容道：“本来第一次药浴温补内脏，药性当然要相对缓和，从第二次药浴开始主要针对骨肉经脉，该更痛十倍才是。怕你承受不住，我已经调整了药方。” 这么说来……确实是减轻了痛苦。 只不过程度和标准，两人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楚火萝浑身如同被灼烧一般，神智也变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该说声谢谢，还是继续怒骂。然后她就这么软软的昏迷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闻到一股白米粥的香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白塔外面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白色长衫。 这是沈三公子的衣服，上面有他熟悉的气味。 楚火萝刹那间脸庞羞得通红——她身上什么都没穿。正常人洗澡的时候，当然还是会习惯脱了衣服，毕竟上一次沈振衣也颇为君子的转过头去了。 但这一次会在浴桶中痛晕，也实在出乎意料之外。 那么说来……是三公子把她赤身露体地捞出来，然后盖上了衣服？ 一想到这一点，楚火萝就羞得无地自容。她昏迷前本打算一醒来就声讨沈振衣的行径，但这会儿早忘得一干二净。 沈振衣背对着她，正在轻轻扇火，炉上的瓦罐冒着白气，煮着一锅粘稠的米粥。 仿佛脑袋后面长着眼睛，楚火萝刚刚一动，他便开口道：“你的衣服就在身边，醒了就穿衣起身，完成早上的修行才能吃早饭。” 沈振衣掀开盖子，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米粥，又取了香油拌的乡间竹笋、菜干与腐乳佐餐，吃得甚为香甜。 原来不是给我吃的…… 楚火萝只觉得饥肠辘辘，垂涎三尺地望了那一罐粥一眼，胡乱穿上衣服，浑浑噩噩开始了早锻炼。 小姑娘真是心性单纯。 沈振衣啜着烫热的粥汤。 不过药浴的药性过猛导致楚火萝昏迷，这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看来是需要酌量减少几味药材才是。 他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如何修改药方，不过这样一来，直接冲击第八境的可能就小了些。 沈振衣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似乎要求不必这么高。 毕竟在这九幽之地，并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的存在，培养一个女弟子来解决一下小麻烦，楚火萝的进境已经够用了。 至于将来的事，还有的是时间。 沈振衣斟酌片刻，还是删去了两味药性最强的药材。 楚火萝在后山修行的日子周而复始，她除了每隔几日下山，顺便为沈三公子携带米粮食材以外，大部分时间就在重复而枯燥的锻炼之中。 然后就是每隔三日的痛苦药浴——但楚火萝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逐渐适应，还是因为抗痛性在增强，总之好像每次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弃剑山庄的新弟子们已经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而玄榜，也开始有了剧变。 “大部分的新弟子都是天资卓绝之辈，只因为乏人指导，所以陷于瓶颈。到了弃剑山庄之后，有了最适合的武学与最好的老师，在短时间之内都会有突破性的增强。” “原本玄榜的前列，都是名门弟子，但这一个多月来，已经有许多草根出身的年轻人追了上来。” “当然周文子还是坚挺，他毕竟成名多年，与后面那些人的差距太大了。而且他选择的九龙照壁也最适合他的心性，若有所悟，年内突破武道第七境应该是水到渠成。” “这其中，烈阳府的楚蝎儿师妹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沈白鹤读着新弟子的报告，嘴角带着微笑。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有一种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的感觉。 弃剑山庄，便是武林的皇朝。 而弃剑山庄的庄主，便应该是武林的皇帝！ 这些新弟子尽管归属不同，但只要他们在弃剑山庄待的时间久了，就会自然而然成为弃剑山庄的一份子，将会成为弃剑山庄的力量。 ——我的力量。 沈白鹤喃喃自语。 这个楚蝎儿着实不简单，烈阳府自有传承，理论上来说，这种名门子弟来弃剑山庄提升的空间最小。尤其是她十四岁便已经是武道第五境，似乎潜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起初沈白鹤并不看好她。 但这一个月来，就像是有谁拿鞭子驱赶着她一般。她拼命修行，各处挑战。 如今楚蝎儿的排名已经升到了玄榜前二十。这差不多已经是武道第五境最强的位置，再往上去，前十便都是武道第六境之人了。 十四岁的人，有可能突破武道第六境么？ 沈白鹤冷笑，他不喜欢这种属于天才的臭味。 好在……楚蝎儿还在他能理解和接受的范围之内。如果有可能，与这位将来的烈阳府之主打好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 赤火姥姥桀骜，一直都不太服从弃剑山庄的命令，烈阳府靠着这位十大高手榜中人的支撑，也算是武林正道中一股较为强大的独立势力。 若是能够在下一代将她们收编，将是弃剑山庄一次重大的成功。 沈白鹤完全没有考虑到另一位烈阳府的继承人楚火萝，这小姑娘来了弃剑山庄之后深居简出，到现在仍然还是玄榜百名开外，看来完全没有竞争性。他琢磨了一下，便单独召见了楚蝎儿，温言勉励，并还大方的调拨庄中资源，送了她不少补养气血的珍贵药材。 这对于楚蝎儿来说也算雪中送炭。 她在后山受惊之后，回来便觉得是自己没用，居然被一个废人的假把式吓成那样。 ——没有真气，再强的人也是废物，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而经脉尽断之人，是绝不可能拥有真气的，这一点也是金科玉律。 这样有什么好怕的？ 楚蝎儿不断为自己打气，但终究还是没敢再去后山找沈振衣的麻烦。 既然沈振衣说了要让她与楚火萝在弃剑山庄玄榜上分胜负，她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孜孜不倦的修行。她本身聪慧，天资又高，这般拼命努力又恰好找对了路子的情况之下，竟让她一举跨越了好几个小瓶颈，堪堪抵达第五境巅峰的实力。 由于进境太快，楚蝎儿害怕根基不稳，还想派人去烈阳府取些补身的药材，刚好沈白鹤慷慨赠送，她也是却之不恭。 “靠着这批药材，三个月之内，我一定能够爬到玄榜第十一位。玄榜前十全都是武道第六境，十一位已经是极限。楚火萝绝不可能超过我。” “就算是天下第一的沈三公子，这一次也是看走眼了！” 她信心满满。 事实上在这个三个月中，一切基本上按照她的预想来进行。 楚蝎儿的武道突飞猛进，她凭借与神火诀配合的上古武学大日真经，将体内真气转化的更为强横霸道。攻势凌厉，防御稳健，这让她稳稳的坐到了困于武道第五境的弟子第一位金交椅上。 玄榜第十一！ 这是五月初三，三个月约定的最后一天。 而楚火萝仍然是一百一十七位，连动都没有动过。 有时候楚蝎儿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干脆虚晃一枪，完全没想过与自己争胜，只是想找个体面的借口认输？ 即使这样，也不可能留下后患。 楚蝎儿心中早有决断。 这天早上，她正心情愉悦地去吃早饭，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当天上午，一直处于玄榜第一百一十七位的楚火萝，挑战玄榜第一位、武道第六境巅峰的周文子！ 楚蝎儿的第一个反应——师妹一定是吓疯了。 第十章剑神下山 楚火萝只有十四岁。 武道第五境，算得上是出色的年轻人。 但出色也是相对而言。与自身绝学已经大成，更得弃剑山庄九龙照壁之助，很快就要突破瓶颈的周文子相比，她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所以周文子接到挑战的时候，也发了怔。 “这是弄错了吧？是另一位楚师妹？” 周文子向身边的沈白鹤询问。未至弃剑山庄之前，他们同列武林四公子，本来就是好友。如果是楚蝎儿发出挑战，也许还靠谱些，虽然跨一个境界几乎没有获胜的先例，但至少实力总比楚火萝接近。 沈白鹤脸上却有一丝阴郁之色。他强笑道：“大概是小孩子不自量力，周兄看在烈火姥姥的面子上，下手可要轻些。” 弃剑山庄的弟子挑战，不禁生死。如果实力相近，互不相让，师兄弟间的切磋可能会演变成生死战。这种情况在过去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周文子的武道境界远远高于楚火萝，应该可以手下留情。 周文子不耐烦道：“我正在参悟九龙照壁的关键时刻，真是毫无意义。” 他懒得回头，只同意了时间地点，目光紧盯着玉璧上的图形，一刻也不愿意浪费。 沈白鹤默默退了出去。他本能地感觉这件事有点不对劲。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沈白鹤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上了后山。 正如他所料，楚火萝正在服侍沈振衣梳洗。 沈振衣换了一身新的白衣，闭目而坐，神态甚为沉静。 沈白鹤打算开门见山，“三弟，楚师妹是你要他去挑战周文子的？” 沈振衣对他的到来一点儿不惊奇，淡然睁开双眼，目光纯净无暇，“我教了她三个月，差不多也该是看成果的时候了。” 沈白鹤一咬牙，“周文子成名多年，距离武道第七境也只有一步之遥。楚师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你不要哗众取宠！” “那又如何？” 沈振衣从容自如，浑不在意，“是不是哗众取宠，下午不就知道了？大哥何必着急？” 他挥了挥手，示意楚火萝推动轮椅。 “你……你要去哪儿？” 沈白鹤一惊，后背上都沁出冷汗。这一年来，沈振衣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后山，这时候突然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大哥看不出来，我这就要下山么？” “下山？”沈白鹤面色更是阴沉，“你不是要在后山闭关养伤么？为什么突然要下山？” 他语气也变得严肃。如果说之前他还想扮演一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形象，一听说沈振衣要下山，就有些惊惶失措，连面具都摘了下来。 好不容易才将这位惊才绝世的三弟困在后山，怎么还能给他下山的机会。 沈振衣淡然回应，“我愿意下山，当然就可以下山。” “如果大哥有阻拦我的把握，那便可以出手。” 轮椅与沈白鹤擦身而过。 沈振衣的太阳穴与他最近的时候，不超过半尺。 只要……一抬手，沈白鹤袖中的短剑就能刺进沈振衣的要害。 他掌心灼热，心跳加速，口中只觉得干涩难当。 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也许就……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沈振衣淡然微笑。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但沈白鹤终究还是没有出手，他缓缓松开紧绷的手指，笼入袖中，指关节已经因为缺血而发白，可见他付出了多大的忍耐力。 楚火萝推着沈振衣走远了。 她叹了口气，“我发现你和大哥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或许是因为有同样的处境，之前楚火萝就觉得沈振衣与山庄中人的关系有些奇怪，今日看到沈白鹤的表现，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是目前这种势成水火的态势，她心下了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振衣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对他而言，只不过都是癣疥之患。如果刚才沈白鹤敢出手，他毫不犹豫会了结后患。但是这位大哥生性是属乌龟的，到这时候居然还能忍。 “他不想你下山？怕你抢他的风头？”楚火萝猜测着。 沈振衣瞄她一眼，“不要太关心别人的事，还是想想待会儿你的对手。他临敌经验丰富，你性子太软，未必可操必胜。你要是输了，你姐姐可不会放过你。” 楚火萝吐了吐舌头，“有三公子教我，我一定不会输。” 她信心满满，轮椅在崎岖的山道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渐行渐远。 “对了，三公子，你下山怎么不带剑？” 三公子的剑，到现在仍然插在后山顶峰。沈振衣在今天早晨最后拜祭了一次，便就此告别。 “我已经不需要剑。” 沈振衣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天地万物之中，已经融入了我的剑意。” “这足下的山峰，便是我的剑；这空中的寒风与飞雪，也是我的剑；就是楚小姐你，同样是我的剑。”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已经不再需要剑。” *** 弃剑山庄的挑战有一定的规矩，排名较高的人，不能欺负人般去挑战排名比自己低的人。而每个月若是连续败战三次，也将失去挑战的资格；若是被挑战超过十次以上，当月便有资格拒绝别人的挑战。 这些条件，楚火萝与周文子都不符合。 楚火萝排名很低，她自从来到弃剑山庄之后，还未曾向任何人发起过挑战。 周文子则是因为实力太强，这一阵除了同为武道第六境的几个人与他点到为止的切磋过几次，根本没有人会去挑战他。 所以他不得不拨冗抽出时间，在论武堂一会这素未谋面的小师妹。 周文子的神情甚为烦躁，他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前几次挑战中留手太过，让别人觉得有机可乘。要不然干脆将这小女孩打成重伤，算是给她留个教训，免得别人有样学样。 楚蝎儿乖巧，特意找他道歉，虚伪道：“周师兄，我师妹年轻气盛不懂事，我先替她向你赔罪。” 周文子冷笑道：“难道你不是恨不得我杀了她？” 烈阳府的传承规矩人尽皆知，楚火萝与楚蝎儿名为姐妹，实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只有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才能彻底安心。周文子知道楚蝎儿野心勃勃，对她也没什么好感。 楚蝎儿一时语塞，周文子却又傲然道：“你放心，她不知死活来搅扰我练功，我也不会对她客气。别人怕你们烈阳府，我却不怕。这一次她不死也是重伤，以后更拍马都赶不上你。” 周文子生性狠辣，杀人如麻，他出身并非算是最好，但能跻身武林四公子之中，这份心性也是原因之一。 至于之后武林四公子被沈三公子一个人压得日月无光，最后他不得不投入弃剑山庄，这乃是天命，非人力之过。 楚蝎儿心中暗喜，再不说话，乖乖退下。 约战的午时将至，论武堂中人也越聚越多。大家对排名最末的楚火萝或许没什么兴趣，但排名第一的周文子出手，谁不想看看？ “周师兄得了上清宫十一绝剑秘传，剑法既快且绝，这次只怕要辣手摧花啊！” “只是个小姑娘，算得上什么美人了？她自以为是，挑战周师兄，也是活该！” “只希望她能多撑几招，也好让我们看看更多精妙的剑招。” 众人议论纷纷，对于自己挑衅作死的楚火萝，并没有什么同情之心。 周文子听他们说话，更是冷笑。 沈白鹤也匆匆赶来论武堂，看到如今的场景，欲言又止。 午时！ 日光从琉璃瓦上倾泄而下，透过天窗直射在论武堂中央的阴阳鱼图案上，周文子傲立中央，不怒自威。 “时间已经到了，人怎么还不到？” “难道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来了？” 他的声音中满是不屑之意，“若是胆小如鼠，趁早回家抱男人去，不要在弃剑山庄丢人现眼！” 声震屋瓦，灰尘扑簌下落，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叱。 “谁不敢来了？” 一个红衣少女，推着一架轮椅缓缓步入。 众人惊呼一声，虽然明知道刚才开口的必然是楚火萝，但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集中在轮椅中那男人身上。 ——沈三公子！ ——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 虽然他如今筋脉尽断，甚至不能自主行走，但是这份冠绝天下的气质，却没有任何一人能够冒充。 沈三公子今日怎么会下山？ 这小姑娘难道是沈三公子的亲传弟子？ 周文子口干舌燥，手中一直握着的长剑啪的落地，发出呛啷啷的金属撞击声。 这种时候，没有人在意他的失态。 沈三公子在场的时候，没有人会看别人。 他就算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仍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天下。 沈振衣已经整整一年未曾离开过弃剑山庄的后山。今日重现，这九幽之地的武林，又要风起云涌了。 所有人心中，都涌起同样一种感觉。 第十一章三招就三招 沈白鹤握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沈振衣这个名字这个人能够带来的压迫力。自己与他朝夕相处，确认过许多次沈振衣确实已经无法行走，但依然不敢自己出手，更何况是这些人？ 他悄然走到周文子身边，不动声色捡起长剑，送回他手中，同时附耳道：“周兄，我三弟已经是个废人了。” 周文子浑身一震，仿佛从噩梦中醒来。 天下的习武之人，没有不服沈三公子的。 但这个时代的天才，也没有一个不恨沈三公子的。 如果说别的比自己更强的高手，能够激励他们奋勇向前。那么沈三公子的存在，带来的却只有绝望。 何其有幸，与此人生于同一时代，可以看到武学的绝妙化境。 又何其不幸，与此人生于同一时代，面前永远有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峰。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周文子怔怔望着轮椅上的沈三公子，胸口好像被搬走了一块大石，突然仰天长笑道：“我以为楚师妹是有了什么倚仗，这才不自量力挑战于我，原来是跟随了三公子。” “但你可知道，以前的三公子天下无双，现在的三公子却不是如此！你跟随一个废人，又能学到什么东西？” 众人一起大哗。 周文子居然当面直斥沈三公子是个废人——虽然从进入弃剑山庄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悲伤的故事，但还是很难接受。 直到今日，看到沈三公子坐在轮椅中现身。 楚火萝大怒，“三公子就算只用一根手指头，都比你强一百倍！我的本领如何，在擂台上不就能见真章了，何必逞口舌之利？” 周文子冷冷瞧着她，“就凭你？” “三招之内，你若不弃剑认输，这一场就算是我输了！” 他当然有这样的底气。 楚火萝不过是武道第五境，而他已臻至第六境巅峰，一个境界之差就是天壤之别。他说三招，已经留有余地。 场上一片死寂，原本如果沈振衣不到场，这时候大概就是一片附和之声，嘲笑楚火萝的不自量力。 但现在有沈振衣在。 虽然仍旧没有人相信楚火萝能够与周文子抗手，但是嘲讽的话语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这时候沈振衣才施施然开口。 “三招就三招。” 他的语气平静，沈白鹤却心口猛地一紧——三弟这是摒弃了以往的骄傲了吗？如果是以前，他绝对不会答应这种屈辱的条件，就算是这条件能够让她获胜也是一样。 难道是因为不再是天下无双，所以做事也没有了那份傲性与底线么？ 如果是这样……这样的沈三公子，可比以前更难对付！ 不过沈振衣的下一句话，立刻就让沈白鹤放心。 “三招之内，如果她不让你弃剑认输，那这一场就算是她败了！” 沈三公子还是那个沈三公子！ 众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 如果是以前的沈三公子出手，别说是三招，就是一招，也绝对有人相信——周文子虽然成名比沈三公子早，年纪比沈三公子大，但在三公子巅峰之时，他连提鞋都没资格。 但现在出手的不是沈三公子本人，而是那个小姑娘楚火萝。 就算是沈三公子完好无损，教徒弟也不至于三个月就能立竿见影，何况……他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他还怎么言传身教？ 一个境界的差距，是什么精妙剑法都无法弥补的。 沈白鹤心中大定，而此时周文子更是发出了狂笑，他懒得再多说话，只是一横剑，冷眼望天，等在论武台中央。 “三招，行不行啊？”楚火萝小声问沈振衣。 沈振衣不搭理她，只是指了指台上。楚火萝无奈，只能松开轮椅，踏步上前。缓缓走到台上，对着周文子蹙眉，“你看不起我可以，但是你刚才说三公子的坏话，那可绝对不行。你要是不道歉，休怪我出手不客气了。” 周文子嗤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出剑吧！” 他托大地挥了挥手，在他看来，一个第五境的武者，根本不需要他认真应付。 楚火萝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台下幸灾乐祸的师姐楚火萝，跺了跺脚，忽然运剑如风，化作一蓬流光，直袭周文子的浑身要害！ “好快！” 沈白鹤瞳孔陡然收缩，这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剑？ 台下也是一片惊呼。周文子猝不及防，眼前一花，就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漫天剑雨之中，心头骇然，急抽身想后退，却竟然不知该往何处闪避，百忙之中只得一缩脑袋。 嗤！ 剑光如电。 楚火萝的一剑，斩落周文子头上高冠，长发失了束缚，四面飘散。 “怎么可能？” “真的一剑败了周师兄？” “这位小师妹的剑法怎么会厉害到这种程度？” “难道这就是三公子调教出来的剑术？” 所有人都红了眼，不自觉地发出吼声。 虽然只是楚火萝的一剑，却可以在其中瞥见沈三公子天下无双的光华！ 每个人都会想学这样的剑法，每个人都会以这样的剑法而骄傲。 沈白鹤的掌心一片冰凉，他怔怔地瞧着沈振衣的背影，只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往上涌起，仿佛是一条蠢蠢欲动的毒蛇要从他口鼻之中钻出来一样。 “我不认输！” “我只是大意，你的剑法，不可能胜过我！” “我是武道第六境巅峰，完全压制你！” 周文子怒吼着，不顾一切地向楚火萝扑了过来——以他的身份地位，这种行径十分之不妥当，在论武台之上，就算只输了区区半招，也该坦然认负，彰显风度。 尤其对面还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 周文子这一战，不败都已经败了。 沈白鹤垂下了手，对自己居然招揽了这么愚蠢的人而感觉到愤怒和耻辱，当然这种耻辱感更多的是那个坐在轮椅中的三弟给他带来的。他面上的表情僵硬，强自控制着心头的恐惧与呕吐的冲动。 “太难看了。” 沈振衣低下了头，原本以为周文子也算是先一代的武林四公子，总该有些东西，但是就看此人的武功、心性，一无可取之处。这种人都能晋级到这世上的一流高手，只能说九幽之地实在是穷乡僻壤。 “速战速决，硬碰硬吧。” 他对楚火萝发出了指示。 “是！” 楚火萝站在论武台上，看着周文子如风雷一般袭来的攻势，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脸上也多了几分轻蔑和自信。就这样的人？也能算是玄榜第一？ 那么……在三公子教导下的我，就更能做到！ 她娇叱一声，不必不让，长剑横空，竟然要正面硬接周文子这一招。 “不好！”有识货的惊呼，“这一招乃是周文子上清宫绝学中的舍身绝，简直是同归于尽耍赖皮的打法，完全放弃了防御，汇聚全身真气，发出最强一招。这武道第六境的真气总量，楚师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她到底不是三公子啊！” 第十二章武道第七境! 所有人都在为楚火萝担心，只有楚蝎儿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刚才楚火萝那一剑把她吓得魂不附体，她知道那一剑周文子接不下，自己就更接不下，只要有了三公子神剑的一丝韵味，这似是而非的一招就足以取她的性命。 她心中一片冰凉，正觉得大势已去——这时候楚火萝突然犯了傻，居然要与比自己高一境界的周文子硬拼。 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无论楚火萝从沈三公子这里学到的剑法有多么精妙，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只能—— ——崩！碎！ 楚蝎儿捏紧了拳头，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最希望看见的一幕。 铛！ 两口长剑在双方气势最盛的时候于空中相击，发出如洪钟一般震耳欲聋的响声，在论武堂中晃动不止，修为略浅之人只觉得头晕眼花，脸台上两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起来。 噗！ 只见一团黑影倒飞而出，重重的撞在另一面的墙壁上，像是壁虎一样慢悠悠地滑落，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然而这个人，并非是大家预料中修为稍逊一筹的楚火萝。 而是刚才嚣张狂妄的周文子！ 堂堂武道第六境高手，弃剑山庄这一期弟子中的最强者，保持了三个月玄榜第一的周文子，被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以剑破剑，正面击溃！ 众人全都傻了眼，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楚火萝笑靥如花的收剑，对着目瞪口呆的楚蝎儿做了个鬼脸，轻蔑地对着剑尖吹了口气，“谁叫你跟我硬碰硬？要是你溜滑一点，三招之内，我还真未必能赢呢！” 第一招是出其不意，如果周文子充分发挥自己战斗经验丰富的优势，再战他至少可以想办法游斗，拖长时间。这样的话，三公子要求的三招败敌，楚火萝就做不到了。 “她……她是武道第七境！除非是武道第七境，谁能够这么硬碰硬打败周师兄？” 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惊呼。 “怎么可能！她在榜上明明是武道第五境啊！这才入门三个月，怎么可能连续跨越两个大境界？这……着说不通！” 堂中满是惊呼和叫嚣，唯有沈三公子悠然自若，眉宇微蹙，似乎对楚火萝的战斗还不太满意。 沈白鹤远远的望着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很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一个奇迹。 ——是沈三公子创造的奇迹。 或者说，原本以为一年前他经脉尽断，就该消停了，但是现在却发现，沈三公子的奇迹，仍然在延续。 即使他站不起来，只要随口指点，就能让一个蠢姑娘踏足武道第七境。 与我一样的武道第七境！沈白鹤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这对他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侮辱。让他绝对自己的努力、智慧和阴谋全都成了笑柄。 “你……你踏入了武道第七境？” 楚蝎儿站在论武台边，喃喃地向楚火萝询问。 楚火萝耸了耸肩膀，嬉笑道：“多亏了三公子的指教，不过他对我这么慢才晋级第七境，还很不满意哩！” 这对楚蝎儿来说是重重一击，她陡然发现，原本以为能够一直压制着这个天资绝顶的师妹，但是现在，她却远远站在天上，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赶不上。 楚蝎儿的心像是绑了铅块，一路下沉，沉入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楚火萝巧笑盼兮，俯首帖耳站到沈振衣身后。她知道自己虽然这一刻是全场高光的主角，但是一切的荣光都源于三公子，她绝不敢抢了风头。 事实上所有回过味儿来的旁观者，目光也确实全都聚焦在坐轮椅的沈三公子身上。 一袭白衣，风华绝代。 虽然容颜憔悴了些，但依然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剑神。 他神色平静，对这一场胜利满不在乎，甚至略略显出些疲倦。 沈白鹤强笑，走到沈振衣面前，装出几分激动，语声颤抖，“三弟，你……你大好了？” “并没有。” 沈振衣的语气懒懒的，“只是静极思动罢了，大哥也不必太过担心。你所在意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什么地方都会有像沈白鹤这样的野心家，沈振衣早就习惯了。蜗牛角上的纷争，只会令他觉得可笑。 沈白鹤没料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三弟的言语还会如此犀利，他心中有鬼，不敢再问，只能讪讪的扶着沈振衣的轮椅，转移话题对众人笑道：“今日楚师妹的剑法，有了我三弟一二分的神韵，诸位也算是有幸，见到了这等新秀的惊艳登场。” 三月不鸣，一鸣惊人。 楚火萝证明了自己武道第七境的实力，才十四岁便一举夺得弃剑山庄人榜第一，这是近几年最出彩的新秀——当然得除了沈振衣以外。 旁观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艳羡的望着楚火萝。 只此一役，这少女就将名扬天下。 “刚才那一剑的剑意未纯，回去再练一千次。” 沈振衣却并无任何得意，只对楚火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他看来，楚火萝的剑招还千疮百孔，之所以能够顺利，只是因为对手实在太弱。 这种胜利，根本不值一提。 “是。”楚火萝吐了吐舌头，不敢反驳，点头称是。 众人默然。 他们惊为天人的一剑，三公子居然只是这种评价？ “大哥，此战已毕，我就先回房去了。”沈振衣意兴阑珊，与沈白鹤打了个招呼，示意楚火萝随他离去。 楚火萝乖巧地推动轮椅，在众人瞩目中扬长而去。 一直到了论武堂的门口，沈振衣这才回头，淡然问道：“大哥，我所住的梦剑小筑，应该收拾干净了吧？” 沈振衣以前独居于弃剑山庄东院，依水建一座三层小楼，号梦剑小筑。他幼年开始就独自在楼中习剑悟剑，是庄内弟子心目中的圣地。 在受伤之后，沈振衣移居后山，梦剑小筑就空了下来，无人居住。 沈白鹤勉强道：“父亲一直交代，时时都有仆人在东院打扫，就等三弟你下山。” 以他的心思，最好三弟一辈子都住在后山，一辈子都不要恢复下山，可惜一切都向着他最不希望的情形演变。 他为什么要下山？ 沈白鹤脸上维持着笑容，袖中的双手却早已握紧了拳，手背上青筋突出。他用尽了所有的忍耐，才没有当场发难。 沈振衣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轮椅无声转动，他与楚火萝的背影，很快就消逝在后院花海。 三公子一走，演武场中的旁观者们好像才突然缓过劲，不约而同长呼一口气，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想不到居然有机会见三公子一面！” “三公子虽然失了武功，但还是像天人一般！” “哎呀呀，楚师妹只是得了三公子青眼，便有这等造化，我怎么早没想到，应该去后山求教！” 在场之人，大多都后悔不迭。 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周文子，到现在都无人关注；楚蝎儿面色发白，呆立当场，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沈白鹤看着他们俩，胸中不禁涌起兔死狐悲之感。 第十三章梦剑小筑 楚火萝在沈振衣的指点下，推着轮椅，穿过花园，再绕过一道九曲石桥，通过回廊，经一扇月洞门进了东院。 一路上碰上了几个山庄的执事仆役，一看到沈振衣，都是惊喜交加，恭敬施礼。 不管如何，三公子都是山庄的骄傲。 他愿意下山，这是弃剑山庄上上下下每个人的希望。 “这里好像要比西面荒凉许多。”楚火萝发现地面上杂草丛生，并无人打理，略有些愤愤不平，“你大哥不是说收拾干净了么？” 沈振衣微笑，“不必在意，我住这里的时候便是这样，原样未动。” 他在这里练剑，不许外人打扰，大概三四个月才有人来一次修整园中景致。这一年多来虽然不在这儿住，但这种习惯还是保持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你还真是孤僻！楚火萝心中吐槽，沿着浅草生长的石板路，一路推着沈振衣来到梦剑小筑。 庄主沈寿亲笔题写的金字匾额挂在门口，大门敞开，厅堂上水磨青砖打理得发亮，檐下挂着一只玉石鸟笼，笼中的虎皮鹦鹉羽毛光鲜，顾盼自雄。这倒是如沈白鹤所说，即使三公子不在，仍然有人时时照顾。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沈振衣出现在门口，鹦鹉立刻便欢喜大叫，声音沙哑古怪，也不知道剑神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宠物。 “我与蓑衣人一战之前，自身如囚笼，剑意如飞鸟，未能融洽。故而养鸟自娱，以此为磨练。”沈振衣似是看出楚火萝心中所想，居然还好心的为她解释。 楚火萝懵然。 她一想觉得武道玄学神神叨叨，难以索解，沈振衣教她的东西，她大部分都没法理解，只死记硬背下来。 剑意怎么会是飞鸟？自身又怎么会是囚笼？ 天才思考的问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 “那如今呢？”好歹她听出来沈振衣只说了半截子话，便凑趣的又问道。 “如今……” 沈振衣沉吟片刻，把手一招，那玉石鸟笼的门腾的崩开，虎皮鹦鹉欢快的脱身飞出，却只在空中盘旋两周，叽叽喳喳乱叫一阵，并未远飞。 “如今破而后立，自然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只是恣意汪洋，剑气如海，我却还得再找一把剑鞘才是。” 他的剑气修为，已经到了动念杀人的地步，却仍然未能完全收发由心。 楚火萝似懂非懂。 她觉得与三公子相处最痛苦的地方就是在这儿，这种智商上的碾压感，总能让人自觉渺小，难以与他保持同步。 “你可以回去了。” 楚火萝推着沈振衣进入梦剑小筑，才发现这里几乎空无一物，萧索得很。心中正嘀咕着这是不是又是三公子的爱好，沈振衣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回去？” 楚火萝发愣。她东张西望，这梦剑小筑中也没个服侍的人，沈振衣行动不便，难道就把他丢在这儿？ “后山之中，我也一样是一个人。” 沈振衣淡淡的提醒他。 楚火萝一想也对，对于无所不能的沈三公子来说，经脉尽断、腿脚不便似乎从来不是什么问题。他在后山白塔中一个人生活，也颇为自在。 “但是……你在后山闭关便罢了，如今在山庄之中，似乎也不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堂堂沈三公子，从来身边都没有家仆的么？ 楚火萝突然起了八卦之心，她发现自己对沈振衣的生活一无所知。他这种脾气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难道从幼时开始，他便一个人独居？ “请离开。” 沈振衣并无太多解释的耐心。他轻轻一挥手，楚火萝身不由己腾云驾雾，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到了梦剑小筑之外。 砰！ 大门紧闭。 虎皮鹦鹉绕着她的脑袋飞了一圈，嘎嘎怪叫，就像是在嘲笑她。 楚火萝撅嘴，跺了跺脚，望着梦剑小筑中灯光亮起，这才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去。 沈振衣听脚步声走远，这才微微一笑，从容起身，走到厅边，伸手点燃角落花纹古拙的铜灯。 ——他站了起来。 原来他其实是可以站起来的？ 轮椅孤零零的被丢弃在厅堂中央。 沈振衣脚步轻盈，如同行走在云端。但每走一步，剑气便如同尖锐的刀剑通过他断裂的经脉，从足尖到膝盖，从膝盖到全身。 这是常人无法容忍的剧痛。 但沈振衣却若无其事，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丝痛楚的神情都没有。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痛苦，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他就这么孤独的在方寸之间的陋室中来回走着。 前九步，后九步，左九步，右九步。 刚刚好绕着梦剑小筑转一个圈。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稳，如果有当世的武道高人在此，一定会为他玄奥的步伐而惊呼。即使只瞥见一丝影子，也足以创造出一门足以传世的高明轻功身法。 但对于沈振衣来说，这不过是随意行走而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落下，月眼升到中天，洁白无瑕的银光遍照九幽之地。每一个练武之人，都能从中获得收益。 月光下，沈振衣白衣的身影更加显得变幻莫测，衣袂飘飞，翩翩如仙人下凡。地面上与墙上的影子飞舞凌乱，令人目眩神迷，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在梦剑小筑。 那月眼的光华，像是被沈振衣牵引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柄晶莹剔透长剑的图像。 ——越来越清晰。 第十四章武林会盟 弃剑山庄西院，绝剑阁正堂中。 “老三下山了？我要去看他，我们父子也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沈寿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不能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偏心，但天姿纵横的沈振衣，确实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儿子。 沈白鹤面无表情的站在下首，努力想装出欢喜，但今天的变化实在让他没有这个心情。他斟酌了一下，才回答道：“父亲也该知道三弟的性子冷傲，他今日直接便回梦剑小筑去了。我看他如今尚未恢复，只怕并不愿意见您……” 沈寿怒道：“他今日在论武堂现身，这么多庄中弟子都见了，怎么就见不得我这个做爹的？” 沈白鹤苦笑道：“今日三弟调教出了一个楚火萝，击败周文子一鸣惊人，这才愿意现身。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怎肯下山？” 沈三公子到任何地方，都是引人注目的中心。 沈白鹤就不记得他在什么地方不是主角。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法，便是当不了主角的地方，沈振衣就不会出现。他经脉尽断之后，躲在后山不见人，还不是因为不想被人怜悯？ 这一年来，他反复这么对父亲说。 沈寿也就信以为真，颓然叹息道：“老三既然能够下山，还没恢复么？他的经脉是不是真的没有重连的可能？” 沈白鹤低头，“三弟仍然是坐着轮椅，天下第一神医符子通都说束手无策，只怕真的是没办法……” 就是因为神医符子通的断言，他才敢起了心思。 当初面对与蓑衣人一战归来气息奄奄的沈振衣，沈白鹤开始蠢蠢欲动，但是沈振衣一个淡漠的眼神，就让他偃旗息鼓。 直到符子通一夜白头，痛心疾首的宣布沈三公子不可能恢复，沈白鹤才觉得扬眉吐气。 他是弃剑山庄庄主的长子，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 他是武林四公子之首，也是注定会入天榜前十的高手。 他才不想一辈子都在弟弟的巨大阴影下生活。 原本沈白鹤觉得，沈振衣既然认命的去了后山，那从此之后弃剑山庄就该是他的天下——但他想错了，不说老父永远惦记着小儿子，便是山庄中人，也只认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 沈大公子？那不过是守户之犬罢了。 而且沈白鹤每去后山看望三弟一次，心中的警惕便增加一分。在他看来，尽管失去了真气，沈振衣却没有丝毫改变，甚至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他害怕。 他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又要全部失去。 于是他鬼迷心窍的找人暗杀自己亲生弟弟，从此也就一步步泥足深陷。 直至今日。 沈振衣下山，沈白鹤也觉得到了要孤注一掷的时候。 沈寿仍旧在絮絮叨叨，叙述着对小儿子的思念与担忧。沈白鹤觉得父亲真的是老了，他心中不耐烦，脸上却丝毫不显，敷衍道：“这几日，我自当多探望三弟，若是他心情好些，便来禀告父亲。” 沈寿点头，叹息道：“如今为父年纪大了，老三又这个样子，山庄中的事，还是要多偏劳你了。马上就是武林十年会盟之期，这担子你一定得挑起来。” 他年轻的时候耽于武学，娶妻生子甚晚。沈白鹤未满三旬，他却已经年近花甲，总觉得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在沈振衣受伤之后，更像是失去了精气神一般，山庄的事也都不爱管了，渐渐有了隐退的意向。 沈白鹤心中一喜道：“定不负父亲所托。” 他笑了笑，又补充道：“武林十年会盟，正值父亲六十大寿，咱们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只要搞定三弟，他一定可以成为山庄之主！成为九幽之地武林的盟主！ 在这一瞬间，沈白鹤下定了决心。 另一个当事人对武林的权柄却兴趣缺缺，所谓武林大会，在沈振衣看来，还不如山中烂漫的桃花。 五月已经入夏，桃花已经到了将谢之期。 花瓣残落，似有污渍，香气中也多了些糜烂之味，却另有一种残缺熟烂的美丽。 大概是因为沈白鹤暗中约束，很少有人会到东院来看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沈振衣也乐得清静。 只有楚火萝锲而不舍，时不时都来梦剑小筑探望三公子，虽然三次中总有一次会吃闭门羹，但仍旧乐此不疲。 “师父，今年七月会盟，听说六如禅师、癫仙、剑狂左天行还有我姥姥他们都要来，十大高手说不定得来齐！”楚火萝手舞足蹈，一来就大呼小叫。 这可是难得的武林盛事。 便是以往弃剑山庄作为九幽之地武林的幕后盟主，组织会盟，十大高手除了属于弃剑山庄一系的以外，大多也不过是派遣弟子前来参与而已，亲身赴会的顶多不过五六人。 刚才楚火萝所说的四人，便是本来不会来的名单。 他们如果要来，天榜十大高手，大概真的有齐聚的机会。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淡淡道：“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叫我师父。我只教你三个月，帮你了断首尾。” 楚火萝倔强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既然教了我绝世的剑法，我怎能不知好歹？” “绝世剑法？”沈振衣长叹，摇头道：“那还差得远呢。” 他不欲多辩，又道：“他们几个会来，也在我意料之中，不算什么奇事。” 这些人当然是九幽之地的俊杰，只可惜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纵然勉强摸到了此世之绝顶，距离彼岸还有十万八千里。 “你知道？”楚火萝好奇问：“我听庄中人说，是因为庄主六十大寿，所以六如禅师等人也得给面子。” 沈振衣不置可否，“这当然也是一个原因。” “那其他原因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振衣珍惜地折下一支半落的桃花，轻轻在春风中挥动，曼妙非常。 这是玄妙的剑招。 但杀气，却已经尽数收敛。 第十五章十大高手 每隔十年，弃剑山庄举行武林会盟，这是难得的盛事。在开山门招收弟子之后，顺便与各方门派拉拉关系，划分势力范围，调解矛盾，这是地位超然的弃剑山庄本职工作。 由于这一次的会盟，正好与庄主的六十大寿同期，来贺喜的武林人士就更多。 沈白鹤每日累于迎来送往，忙得不可开交，这让他十分有成就感。 眼看弃剑山庄这等盛况，观礼之人也是议论纷纷。 “弃剑山庄，如今真是到了三百年来最盛之时。天下高手，谁敢不给几分薄面？” “却也未必，若是沈三公子如日中天之时，弃剑山庄的威势自然无人能及。如今成了废人，山庄根基不稳，只怕会有隐忧。” “就算沈三公子失去了武功，山庄之中高手如云，又怕过谁来？不说沈老庄主名列十大高手，便是沈大公子也是前程似锦，十年之内挤入天榜前十是水到渠成。我看三公子出事，对于弃剑山庄来说反而是好事，否则兄弟相争，实乃不祥。” 谁都看得出来，沈三公子的强势，绝对挤压了沈大公子的地位。 幸好大公子是个脾气好的，所以前几年弃剑山庄才维持了表面上的和谐。 但这种和谐不是能够一直保持下去的，三公子武功被废，大公子心里一定是暗暗松了口气。天下人虽然不知内情，但是人同此心，倒是误打误撞的猜中了真相。 沈白鹤有时候也会听到这种议论，表面上不过一笑置之，心中却更恚恨。 “神医符子通来了！” “九宫山智缘道人到了！” “剑狂左天行已抵达五里之外。” “烈阳府赤火姥姥驾到！” 到了正日，弃剑山庄更是热闹，榜上有名的高手陆续抵达。而每一位天榜中人的到来，都会引起一阵阵的惊呼。 除了以上四人之外，天榜十大高手已经集合了七位，弃剑山庄庄主沈寿、大总管陆定夫本来就在山庄中驻留，还有隶属于弃剑山庄一系的大乾帮帮主长乐天，三日之前就已经抵达。 而从烂柯寺和玄野山中传来的消息，如今排名天榜第一、第二的六如禅师、癫仙也将于今日午间抵达。这么一来，除了魔教的新教主许不留之外，天榜十大高手将来九人，这本身就意味着这一次的盛会非同寻常。 沈白鹤在厅堂上与诸位前辈高人谈笑风生，忽然有人急急忙忙进来禀告。他听完之后，对众人笑道：“诸位请恕晚辈失陪，那两位老人家联袂而来，这可须得出门去迎一迎了。” 果然六如禅师于癫仙同时抵达弃剑山庄，这两人本是好友，武功既高，辈分又尊，可说是泰山北斗。沈白鹤撇下众人出去迎接，也是礼数，众人便一起口称无碍，请沈白鹤自便。 沈白鹤整理衣冠，大开中门，出去迎接两位高人。 而在梦剑小筑之中，一直闭目养神的沈振衣突然睁开了眼睛。 “来了！” 他的目光，投向山庄正门，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与此同时，在弃剑山庄的上空，突然传来如暴雷一般的怒喝：“沈振衣！我弟子段无血，是不是死在你的手里？你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弃剑山庄傲立三百年，很少有人敢在门口大呼小叫。 不仅仅是因为弃剑山庄门下高手众多，压得住阵脚。也因为山庄行正道，扶危济困解难，得道多助，自重身份的宗师高手，都不会选择与之为敌。 这一声断喝，当然不是来自于德高望重的六如禅师与癫仙。 事实上这两人也是一脸诧异，抬头望着空中。 山庄门口的铜铸古剑顶端，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高冠男子，面色蜡黄，手指如枯爪，身着黑衣，显得鬼气森森。 当即就有人惊呼出声，“魔教教主许不留！” 这是未曾在弃剑山庄客人名单上的最后一位天榜前十，没想到他竟然不请自来。 天榜十大高手，居然用这种方式聚齐？ 身着红色袈裟的六如禅师满面皱纹，长须尽白，面色凝重，高宣一声佛号。癫仙则是嘿然一笑，低着头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两人都没有出声阻止许不留，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虽然这是弃剑山庄的地盘，理应由山庄中人出面处置意外情况，但以六如禅师与癫仙的身份地位，他们适逢其会，开口劝一句以和为贵总是应该的。 如今一言不发，倒像是看好戏，这就引得众人纷纷猜测。 难道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沈白鹤沉下脸来，厉声喝道：“许教主，我敬你是前辈，不与你计较。不过此言未免太过，三弟与贵教魔宗蓑衣人一战之后，便经脉尽断，退居休养，怎么可能还杀了你的弟子？” 许不留的嫡传弟子段无血也是后起之秀，数年前便已突破武道第七重境界，掌力惊人，也是未来几十年竞争十大高手的热门人选之一。 如果说是一年前，那沈三公子杀一个段无血，几乎都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杀了便就杀了，又能如何？ 但如今的沈振衣，经脉尽断，让他杀只鸡都不容易，何况是一个武道第七境界的年轻高手？ 山门口聚集的观礼众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信。 “哼！”许不留阴恻恻的哼了一声，震得众人耳膜发麻，冷笑道：“老夫追查得清楚，我那好徒儿收了人家的银子，要来取沈振衣的性命，一路到弃剑山庄之后就没了消息。不是沈振衣动手，便是你们弃剑山庄中人动手喽？”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也就是魔教中人脸皮厚，明明是来杀别人，回头被人杀了，这还有脸来兴师问罪？ 如果段无血真是因为行刺三公子而被弃剑山庄的高手围杀，沈白鹤也不必隐瞒，直言其事，武林公论绝不会站在许不留一边。 沈白鹤却矢口否认，“在下与段公子也算相识，他没有来过弃剑山庄，许教主只怕是误会了。” 许不留恼道：“难道老夫堂堂一教之主，还来浑赖你们不成？你叫沈振衣出来，我与他当面对质就是！” 第十六章一招败天下第三 沈白鹤面色微变，苦涩道：“三弟因为经脉尽断，不良于行，只怕是不便与教主见面。” 众人一起叹息。 虽然如今消息已经传开，大部分武林中人都知道沈振衣经脉尽断，但从沈白鹤口中证实，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成了不能行动的瘫子，还是不免令人嗟叹。 “我不管！”许不留身为魔教教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蛮横道：“若不是沈振衣动手，就是你们弃剑山庄架下梁子，我徒弟的血债，也自当向你们弃剑山庄讨还！” 沈白鹤提高了声音，喝道：“许不留，今日是家父寿辰，我诸多忍耐，不与你计较，你可不要以为弃剑山庄好欺负！” 他这话运足了真气，也是声震于天，展现了一手强横的实力。 在内行看来，沈白鹤如今虽然还没有踏足于九幽之地绝顶境界，但也已经是武道第七重巅峰，比之十大高手最末的智缘道人都已经差相仿佛，不出十年，就能水到渠成的晋级第八重。 这样一代代后继有人的弃剑山庄，确实不用畏惧区区一个魔教教主。 许不留放声狂笑，“好！既然如此，那本教便与弃剑山庄不死不休！” 魔教传承不易，又分为诸多派系，他好不容易在蓑衣人死后控制局面，就等着这唯一的嫡传弟子帮手接班，没想到死得不明不白，他怎能不怒？ 如今沈白鹤又是这种态度让他下不了台，若是就这么无功而返，让他这个新任魔教教主怎么坐得稳？ 他也是骑虎难下，只能发出开战的狂言。 魔教势力庞大，传承久远，虽然不如弃剑山庄底蕴深厚，但他们聚集了鸡鸣狗盗邪恶之徒，行事不择手段没有下限。在这大喜之日，弃剑山庄惹上这样的敌人，总是晦气。 众人不免为弃剑山庄担忧。 这时候却听庄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许不留，段无血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来找我便是，与弃剑山庄无关。” 这声音并不高，不像许不留或是沈白鹤那般声如惊雷，但清清朗朗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就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一般。 与语声同时，一架木质轮椅缓缓推出山门。 轮椅上一个少年白衣胜雪，面容恬淡，似笑非笑的看了沈白鹤一眼，又转头望向铜剑顶端的许不留。 “沈三公子！” 众人一起高呼。 许多人并没有见过沈振衣，但他的风采与神韵，又岂是其他人可以模仿？ 只要这个少年一现身，甚至不用说话，在场之人就可以断定这就是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 他便如同浴火凤凰一般耀眼，在他身边，无论是什么新秀耆宿，全都一起失去了光彩。 沈振衣目光扫过众人，微微颔首道：“请诸位做个见证，沈三行事，当然一人做事一人当。大哥，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演双簧，你今日的手段，我已尽知，你能叫动多少人一起出手？” 他微闭双目，满脸的不以为然。 “一个许不留，那还远远不够。” 许不留是当年的魔教第二高手，仅次于蓑衣人，如今天榜排第三。以前的沈振衣或许可以胜过许不留，但也得慎重对待，如今他经脉尽断，反而这般轻忽？ 在场诸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胆！” 许不留也勃然大怒，他何曾被人如此轻视，气得七窍生烟。从铜铸古剑上一跃而下，便如同一头大鸟，飘飘扬扬浮于空中，右手遥遥朝着沈振衣脑门抓去。 这一抓是魔教体用不二的神功，许不留出手已经炉火纯青，纵然距离尚远，气势却笼罩沈振衣全身，便如大雕捕食弱兔，令人恐惧生不起抵抗之心。 即使是面对一个废人，许不留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出尽了全力。 沈白鹤眼眸暗暗闪过一抹喜色。 段无血正是他招来暗杀沈振衣的刺客之一，但自从进了后山，便再没了踪迹。这笔账许不留当然会扣在弃剑山庄头上，而沈白鹤对自己弟弟的性情了如指掌，知道自己用弃剑山庄大包大揽扛下此事的话，他一定会现身。 而且不屑于解释。 这样他就必死无疑！ 沈白鹤知道沈振衣很强，但他绝不相信一个人废了之后，会比之前更强！ 在许不留这一招天地一抓的绝学之下，他就算不死，也要重伤！ “三弟小心！” 他假惺惺的呼喝一声，身体却没有向前动一步。 沈振衣瞥了沈白鹤一眼，嘴角浮现淡淡讥讽的笑容。 面前充满杀机的攻势，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段无血是谁，他根本不在意，在行刺他的二十七拨杀手之中，确实有比较厉害的魔教高手，但毫无例外都是被剑气杀死，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沈振衣又怎会在意？ 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一个人扛下来，只是因为他觉得大哥这么玩阴谋实在太无聊了。 不如就让他一次解决，免得再多啰嗦。 魔教教主，何足道哉？ 沈振衣甚至有些不耐烦。 他仍然是一动不动，在旁人看来简直就像是束手待毙。 众人惊慌失措，六如禅师与癫仙对视一眼，都是低头不语，而沈白鹤心中乐开了花。 果然不过是花架子，十大高手中人出手，看这所谓的沈三公子还不死！ 他恶毒的想着。 与旁观者的猜想相反，这时候处于攻势的许不留却苦不堪言。 魔教教主载浮载沉，随时打算发动雷霆万钧的一击，但他却发现安然坐着的沈振衣根本没有可以让他攻击的余隙！ 天地一抓，万物成灰，但面对这个废人，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许不留憋闷的要吐血，但这一招已发，竟然又收不回来——如果说原本他以为是苍鹰搏兔，现在的感觉却像是飞蛾扑火！ 如果真的落下，那他一定会死！ 身为魔教之主，武道宗师，他这点直觉还是有的。 绝不能落下！ 他的脑中，唯有这个想法。 于是在旁观者看来，许不留忽然是像喝醉了酒一般，在空中乱舞乱抓，终于抓住一个机会，倾斜着倒翻一个跟斗，跌出三丈开外，脚步踉跄，面色潮红，身子犹自晃动不止！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骇然，再回头看沈振衣，却只见他仍旧从容坐在轮椅上，甚至连姿势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不出一招，便败天榜第三！ 第十七章区区一个，不够! “区区许不留，一个是不够的。” 沈振衣从容拂衣，目光甚至没向惊惶的许不留瞟上一眼。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如果说之前大部分人都不相信，那么现在，所有人都为他语气中的强大与自信而震慑。 天榜第三的高手，已经用自己的面子，证实了他这句话所言不虚。 沈白鹤面色惨白。 怎么可能？ 他脑中一片混乱——即使是以前的沈振衣，也不可能不出一招就击败许不留。许不留比之蓑衣人也不过是略逊一筹而已，而沈振衣与蓑衣人是两败俱伤！ 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回来了？ 不，是比以前更恐怖更强大的沈三公子回来了！ “你忘了，与蓑衣人一战，已经过了一年。” 沈振衣低声开口，好心提点兄长。 “一年，能够提升的空间就太多了。” 沈白鹤怔住。 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在他的印象中，沈振衣从与蓑衣人一战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起过剑——一个废人，要剑又有什么用？ 那他理所当然在武学上就不可能有什么进步。 “你……你在后山不是在养伤？而是在修行？” 沈白鹤不敢置信的问出这个问题。 他突然发现，可能所有人都理解错了。 事实上沈振衣与蓑衣人一战归来，虽然经脉尽断，却一点儿颓然之气都没有，只说要去后山闭关练功。 当时沈白鹤觉得沈振衣死鸭子嘴硬，他无非只想躲着不见人罢了。现在看来，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到底是什么怪胎？ 根本不在乎经脉尽断？ 这可是神医符子通亲口论断，绝对不可能恢复的伤势！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聚集真气，也绝对不可能再修习武学！ 沈白鹤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已经顾不得人前掩饰，语气变得憎恶而古怪。 好在这时候众人关注的焦点，全都在沈振衣身上，没有人在意他的异常。 “继续吧。” 沈振衣依旧意兴阑珊。 “还有什么徒子徒孙被我杀了的高手，现在可以一起出来了。如果你们不一起出手，没有人能够接我一剑，这就未免亏待了这一场家兄导演的大戏了。” 他觉得无谓再在这儿蹉跎时光。 沈振衣的言语中直指沈白鹤是今日局面的幕后黑手，沈白鹤此时却也无心辩驳，目光求援似的投向面前的六如禅师与癫仙诸人。 “阿弥陀佛。” 六如禅师再度高宣佛号，神情肃然的向前跨出一步。 “沈三公子人中之龙，天下无双，老衲自愧不如。只是我那徒儿佛剑宅心仁厚，一向行善积德，不知哪里冒犯了三公子，而死于非命？这个公道，老衲却非讨不可！”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开口，居然也像魔教教主许不留一样，也是要找沈振衣讨还道？ 旁观者一片哗然，已经堕入云里雾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佛剑死了？数月之前，还听说他在黑云崖行侠仗义，除魔卫道，怎么会死在沈三公子手中？” “就凭弃剑山庄与烂柯寺三百年的交情，三公子怎么会没有手下留情？” “段无血是为了来杀沈三公子才自取灭亡，佛剑又是怎么与三公子起了冲突？” 重重疑问，难以明了。沈振衣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淡然点头道：“佛剑确实是死在我手里，还有没有别人要讨回公道？过时不候！” 他语气并不嚣张，但越是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越是让人觉得恼火。 癫仙长笑一声道：“老疯子没什么不中用的徒子徒孙能被人所杀，不过天下人都知道老疯子与老和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日他要找三公子送死，那老疯子说不得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他大踏步而出，与六如禅师并肩而立。 六如禅师叹息一声，知道这位老朋友已经打定了主意，劝也无用，只低头诵念佛号，暗暗感激。 如果是刚才许不留出手之前，癫仙与六如禅师联袂出手，那不但是以大欺小，也是以多欺少。但在许不留出手之后，在场的高手，都已经明白沈三公子的可怕。 癫仙说六如禅师是送死，也不是夸大之言。 他这时候站出来，便是与好朋友同生共死的意思。 ——即使是天榜第一、第二之人联手，在沈三公子面前，他们都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三个了。” 沈振衣对癫仙微笑，“癫前辈的大化梦法别出机杼，开除了一条武道新路，在下是甚为佩服的。既然愿意赐教，便请与老禅师、许教主一起出手。” 他顿了一顿，又轻叹道：“只是还不够些，不知我大哥的准备是否充足……” 当今天下前三的高手一起站在沈振衣面前，他犹自觉得不足，顺便又刺了沈白鹤一句。 沈白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也知道现在已经撕破脸，也就无谓再假装下去，只低头不言。 弃剑山庄门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厅堂里的天榜高手们早已坐不住，都在门口旁观。其中九宫山智缘道人假惺惺的咳嗽一声，走出人群道：“本来今日是沈庄主大寿，本座不愿提起丑事，想不到六如禅师与许教主也同样遭遇丧徒之痛，本座也不得不站出来，请三公子明示，我那徒儿冷冠子又是如何得罪了公子，竟然要死在公子剑下？” 智缘道人的徒弟也死了？ 众人更是瞠目结舌，沈振衣到底杀了多少十大高手的弟子？ 沈振衣摇头，“不记得此人，不过就算是我杀的吧。” 智缘道人在天榜十大高手中排名最末，自己还未捅破窗户纸踏入武道第八重，教徒弟的本事更是有限。那冷冠子充其量就是武道第六境的小虾米，沈振衣连一丝印象也无。 “你……” 智缘道人气得语塞，若是平时，早就一怒拔剑。但有许不留丢人现眼在前，他怎肯吃亏。只咬牙道：“三公子既然认下，那待会儿少不得本座也要与六如禅师等一起出手……” 他再怎么说也是十大高手众人，总得争一张面子，单独出手是打死他也不敢，但附骥尾随大流一同出手，总还是能鼓起勇气但。 沈振衣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抱歉，你还没有资格。” 连武道第八重都没有踏入的人物，怎值得他出剑。 智缘道人面红耳赤，哇哇怪叫道：“三公子，你武功天下无双，本座自愧不如，但你若如此辱我，本座便是拼死也要与你一战！” “那你一定会死。” 沈振衣轻叹，他双眉一轩，缓缓抬头，就这么随意暼了智缘道人一眼。 智缘道人还待反驳，但被沈振衣目光一扫，忽然觉得眼前如闪电掠过，口干舌燥，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一时之间喉头呵呵有声，说不出话来。 他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僵立于地，浑然没有了刚才淡定自若的宗师风采。 “今日之九幽，已非尔等之天下。还不速速退走，更待何时？” 沈振衣的语气仍旧不紧不慢，但落在智缘道人耳中，却像是如奉纶音，一点也不含糊的转身就走，连个屁都没再放。 旁观者们看得都痴傻了。 刚才这位天下第十高手还气势汹汹，要与沈三公子拼个你死我活，怎么片言只语，就此遁去？难道被两句话就吓住了不成？ 六如禅师的神情更为严肃，他苦笑道：“三公子的武功，已经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这将剑气融于目光之中的‘目击’之法，传闻中只有不世之大宗师方能掌握——不过古往今来，能够以目击便迫退天榜前十中人的，大概也只有三公子一人而已了！”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原来还真有用个目光杀人的“目击”之法，但这简直超越了武学的范畴，更像是传说中的妖法、神通，真不知道沈三公子是怎么练出来的。 沈寿这时候得到消息，赶到了山庄门口，恰好看到智缘道人被沈振衣喝退的这一幕，惊讶道：“老三，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得罪了智缘真人？老大，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日是他大寿，他就安心在后宅休息，将外间杂事都丢给了大儿子。没想到不过是片刻功夫，山庄门口就出了这等变故。 沈白鹤叹息道：“三弟与诸位前辈之间，似乎有了些误会，我正在劝解，父亲先不要着急？” 误会？ 沈寿一头雾水，误会至于这么剑拔弩张？天下排名前三的高手如临大敌，站在他坐轮椅的小儿子面前，这是高手必分生死的决战态度。 “庄主，这是三公子的私人恩怨，弃剑山庄一向公正，不可包庇，请庄主也不要插手。”一直跟在沈寿身后，素来沉默寡言的弃剑山庄大总管陆定夫突然开口。 这几年来沈寿少理庄务，武林中大事一般都是长子沈白鹤或者这位冷面大总管出面。陆定夫同样也是天榜十大高手之一，他在这时候突然撇清关系，令所有人都感觉到意外。 沈寿惊诧，愕然道：“老陆，你这是什么意思？老三可是我的儿子，我怎能不管？” 陆定夫语声冷漠道：“属下知道庄主怜子情深，只是三公子无故屠戮武林后起之秀，引起众怒，刚才他也亲口承认。这件事弃剑山庄管不得，还请庄主三思。” 他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是恶毒非常。 “无故屠戮武林后起之秀”——这一顶大帽子活生生便扣在了沈振衣头上。 而天下人都知道，沈三公子，绝对不屑于解释。 沈振衣从容微笑，毫不介意，“陆总管的寒铁手也勉强算是绝技，你既然这么公平公正，便一起动手就是，也免得我多费手脚。” ——当今天下最强的三人已经成为他的敌人，他却好似还嫌不够一样，又拉了一个对手。 陆定夫都不禁为之变色，但话说到这里，他也不可能再把自己的话吃回去，便冷笑道：“三公子是我看着长大，如今既然为祸天下，属下身为弃剑山庄之人，自有责任清理门户！” 他昂首而前，弃了沈寿，走到六如禅师身后，垂手站立，再不发一言。 一向服从弃剑山庄调派的大乾帮帮主长乐天也是默然起身，跟随着陆定夫一起，寸步不离。 这位最低调的十大高手，也同样表明了态度。 第十八章须臾生死 “老陆！老长！你们是什么意思？” 沈寿气急败坏，全然失去了天下第一庄主的气定神闲，他要厉声斥问，却被长子拦住。沈白鹤劝道：“父亲，陆总管也是为了武林道义，我们弃剑山庄是名门正派，自有行事准则。不过我相信三弟是无辜的，这么多前辈在此，定能查清真相，不至于冤枉了三弟。” 他这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六如禅师几个已经准备好随时要动手，这等级别的高人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管是死了沈振衣还是其他天榜中人，所谓真相，还有什么意义？ 沈振衣洞若观火，却也不着急，只是轻轻点头道：“五个，仍然稍显不足，还有人下场么？” 他的目光，扫向剩下几位高手。 沈寿是他的亲生父亲，这总是无论如何不会出手的。其余几人，却不知道他那位好大哥是如何联络。 赤火姥姥如夜枭一般干笑，一顿手中的龙头拐杖，白发飘扬，挺身而出。 “沈振衣，你倒是好胆色，今日姥姥也不得不凑个趣儿——谁叫你干涉我烈阳府传承大事，坏了我府中规矩，这我可容你不得！” 她是个干瘦的老妪，但行走之间，却重若山岳，只是几步路便震得地面乱摇，一身甚或真气有如实质，令人望而生畏。 在赤火姥姥身后，楚蝎儿面容阴沉，远远的对着沈白鹤使了个眼色。 她这一段时间一来费尽心机挑拨离间煽风点火，终于还是有了成果。 沈白鹤低眉顺目，好像没有看见一般。 “姥姥！”楚火萝大惊失色，她原来亲亲热热随侍在姥姥身边——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姥姥的神色与平日有异，她一丁点儿都没发现，这时候才傻了眼。 “三公子是教了我剑法，但这哪里违背烈阳府的规矩了？” 烈阳府同宗姐妹相争，比武夺帅。本来就是大家各凭本事，并不禁止修行别派武学，楚火萝得沈振衣培养，突破武道第七境。赤火姥姥也高兴得合不拢嘴，怎么今日说法就完全不一样？ 赤火姥姥冷哼一声，“给我看住火萝，不准她轻举妄动！” “是！”她身边亲卫，各持刀剑森然指着楚火萝，楚火萝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忍不住眼泪汪汪。 沈振衣笑道：“姥姥外粗内细，知道若不除掉我，此后烈阳府只能仰我弃剑山庄之鼻息。而今日，则是除掉我的最好机会，武道枭雄当如是也，你要出手，我不怪你。” 他看得清楚明白，所谓坏了烈阳府规矩，无非只是赤火姥姥找个出手的借口罢了。 这种心高气傲的高手，绝不愿意屈居人下。 赤火姥姥被他说破心思，也不在意，抬眼望天，似是充耳不闻。 剑狂左天行长叹一声，捧着长剑孤寂上前，摇头道：“三公子，当日你诛绝古剑六式，我只参悟了三式，大概三十年内，有机会能看透后面两式，但最后一式，我有生之年只怕也未必能够悟出来。” 他神色落寞，又道：“以剑道而论，我拍马都比不上公子万一，不过今日，也只能厚颜向公子请教了。” 他也走到了六如禅师身后。 左天行算是一个剑客，他心里清楚，只要有沈三公子在，他心中就有阴影。不能参悟沈振衣击败他的诛绝古剑六式，他一辈子都难有寸进。 而他参悟了两三年，终于明白自己的天资有限。 于是无论如何，他需要一场胜利。 除了被沈振衣以目击之法吓退的九宫山智缘道人以外，剩下的九大高手，已经有七个要联手与他为敌。 沈寿目瞪口呆，只觉得今日之事荒谬又古怪，偏偏他这个弃剑山庄庄主，竟然无力阻止。 沈白鹤拦着他。 这让沈寿心中恍然明悟，只觉得悲从中来。 他胸口气息逆行，只觉得烦闷恶心，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剩下一个未曾表态的十大高手，只有神医符子通。 他与沈振衣是忘年交，一年前因为治不好沈振衣的经脉，一夜白头。 他应该不会出手吧？ 沈振衣看了看对面七人，勉强算是满意，笑道：“人数已齐？既然如此，便请一起出手吧，只盼九幽之地不要让我太失望，至少可以逼我出上一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与其说是面对绝顶高手的挑战，不如说只是在进行一场无甚趣味的游戏。 “慢着！” 符子通满眼血丝，缓缓的也走向六如禅师身边。 他回头望着沈振衣，“难得老朋友齐聚，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就让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来领教三公子的剑吧。” 沈振衣沉默良久，似乎也是有些意外。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符子通，叹息道：“没想到符先生也要与我为敌。” 符子通自嘲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沈振衣颔首，“是我想得差了，既然有人安排这一场大戏，只求万无一失，怎么肯错过符先生你？也好，今日便由我会会天下八大高手，看看九幽之地的武学，到底还有什么出奇之处。” 除了亲生父亲之外，当今之世几乎所有踏入武道第八重的高手，都成了沈振衣的敌人。 但他仍然面不改色。 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一点儿希冀。 六如禅师、癫仙、魔教教主许不留、神医符子通、剑狂左天行、赤火姥姥、弃剑山庄总管陆定夫、大乾帮帮主长乐天。 这八个人每个人的名字，放在九幽之地，都能引起一番震动。 而如今他们要集合八人之力，共同对付一个轮椅上的少年。 他们却没有一人敢有丝毫怠慢。 尤其是刚才出过手的许不留，直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皱紧了眉头，思索手段。 这是九幽之地，从未有过的局面。 “诸位。”六如禅师沉声开口，“今日一役，非同小可。我们八人虽然从来没有联手，但对各自的武学进境与特色，都应该了如指掌，也不必强求配合，便各展所长，同时出手如何？” 他们的武学修为，都已经到了坐照神而明之境。不用强求配合，只要能够全力以赴，自然能形成合力——他们任何一人都足以开山裂石，八人合力，一定能够天翻地覆！ “好！” 癫仙第一个叫好同意。 其余诸人对视一眼，也知道没有更好的方案，一起点头。 “那老衲就僭越了！”六如禅师当先而出，对着沈振衣平平一掌推出，看似无甚威势，却见身周虹彩流转，变幻不定，正是他烂柯寺独门心法菩提心。 他以这如琉璃明澈的功法，承担起防御之责，并引导诸人各占一方，实际上就是把自己摆到了对抗沈三公子的最前线。 这老和尚不愧是佛门高僧，到底还是有几分气度。 癫仙大笑一声，腾空而起，身形幻化九影，在菩提心的琉璃虹彩中穿梭不定。他与六如禅师配合默契，大化梦法在菩提心的加持治下，威力陡增！ 许不留冷笑，也不再有所保留，咬破舌尖，突出一口鲜血，陡然化作一道乌光。 体用不二神功，发挥到极致。 符子通双手急速挥动，施展千观音手的绝学，二化为四，四化为八，乃至于千手千臂的幻影，密密麻麻。 左天行出剑，剑若青莲，引动天风，闪烁刺目光华。 赤火姥姥出掌，掌心血红，纯阳炽热，三丈之内，白气蒸腾，树枝枯萎，无火自燃。 陆定夫的寒铁手，双手如铁，折射金属般的光泽，当者辟易。 长乐天的关王刀，一往无前，带着悲鸣似的嘶吼，斩破苍穹。 一人之力，便可倾一城。 八人合力，谁能阻挡？ 沈振衣只是冷冷看着，他的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舒舒服服靠着椅背。 他手中并没有剑。 他的剑早就葬在后山剑冢。 八大高手每一个人都说要领教他的剑法，但他们都没有给他拔剑的机会——高手相争，可能只差一线，即使是这一点便宜，他们也都要占尽。 “三公子！” 楚火萝泪如雨下，她拼命挣扎，但被同门的长辈死死扯住。 沈白鹤扶着父亲，一直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盯着战局的中央，无法掩饰目光中的狂喜。 沈寿半身瘫软，仿佛一刹那间老了好几岁。 须臾之间，胜负生死，便要分出！ 第十九章不过如此 “也不过就是如此。” 沈振衣淡然开口。 他甚至没有怎么在意这些高手可怕的杀招，只抬头望着青天白日——或者说，是望着那一片苍穹中潜藏的不可见的月眼。 月眼静默如昔。 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可见这八位高手一起出绝招，也远远还到不了斩月飞仙的地步。 “是我期待过高了。” 沈振衣轻声叹息，他推着轮椅，并没有前进，只是向后一转。 把背心要害，完全卖给了那八位全力攻击的高手。 “什么？” 众人还来不及惊骇，却见六如禅师深呼一口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腾腾腾连退三步，身周的琉璃虹彩竟然有了破裂之像。 许不留怪叫一声，化虚为实，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癫仙九影合一，一个跟头翻了下来，面色发白，口中大叫，“古怪！古怪！” 神医符子通双肩冒血，脚下轻点急退，双臂软软垂下，竟然已动弹不得。 剑狂左天行剑碎，赤火姥姥浑身燃起烟火，陆定夫精铁一般的双臂齐腕而断，落在地上当啷有声。长乐天大刀折断，刀锋反切，刺入他胸膛，透背而出，眼见是不活了。 只是一刹那间，八大高手死了一人，一人生死未卜，其余六人人人带伤，轻重不一。 而沈振衣还没有出剑。 或者说，他出了剑，但没有人能看得清招式。 弃剑山庄门口，如今差不多有千人之多，但这千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就如死亡一般寂静。 六如禅师如风箱一般呼哧喘气，许久才恢复过来，低头合十道：“三公子手下留情，老衲感激不尽——今日得见三公子绝世风华，老衲已知佛剑自有取死之道，是老衲妄动无明，还请公子恕罪。” 他干脆连徒弟之死也不追究了。 当然……从刚才那一照面，六如禅师就很清楚，就算他要追究，也绝无这个能力。 沈三公子是不想杀他，如果想杀他，那么现在他就会像长乐天一样死不瞑目。 剩下几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六如禅师早已说出了他们想说的话。 恐惧、惊愕、敬畏，已经占据了他们的灵魂。 “一背便是一剑，一剑便败尽当世之人！”癫仙抚掌赞叹，又觉得意兴阑珊，“天下有沈三公子一人，我等老不死的又有什么脸面自称高手？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沈三公子只是一转身，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但这一转身就是绝世的剑法，是他们八人做梦都无法企及的境界。 看了这样高深的剑法，他们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居然能有出手的勇气。 剑狂左天行的面色如死人一样苍白。 他最懂剑，也最明白他与沈三公子的差距，“这是天人之剑，怎能现于人世？有三公子在一日，左某一日不再用剑！” 他放声狂笑，也觉得陡然放下了包袱，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一路高歌。 “天人之剑？”沈振衣摇头，“这还差得远了。” 九幽之地，容纳有限，他所能施展的，不过只是神剑的一点影子罢了。 六如禅师、癫仙与左天行三人，沈振衣并无太深的恶意，他们平日行事也多合于正道，并不胡乱害人，便任由左天行自行离去，也并不打算追究六如禅师与癫仙。 至于剩下的几个…… 沈振衣蹙眉看了看长乐天的尸体，污血染了草坪，便冷冷道：“长乐天为弃剑山庄弟子，却在江南行事跋扈，鱼肉乡里，害人性命。今日又有叛庄之举，故而杀之。大乾帮上下，即日起由山庄另外派人接手，不得生事。” 随着长乐天来弃剑山庄的有两位副帮主，这时候为沈三公子的神威所慑，只唯唯诺诺，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陆总管行事谨严，为山庄劳苦功高，虽有错处，并未过分。废去寒铁手，逐出山庄，你可有异议？”沈振衣的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陆定夫身上。 陆定夫苦笑，举起断腕的双手，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沉默，一扭头便下山，很快背影便消失在云雾之中。 这两人是弃剑山庄内部之人，故而先行处理。 魔教教主许不留到现在还没动静，看来也是不活了，沈振衣漫不经心道：“魔教多生事端，许不留以活人心头血练功，已属邪道，如今反噬而死。魔教子弟自领去他的尸首安葬吧，日后可不可再作恶，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魔教中人本来就最怕沈三公子，现在连续两任教主都被他斩杀，尤其是许不留死得如此不堪，他们哪敢有复仇之心，自有人从暗处现身，抬了许不留的尸体便跑。 “赤火姥姥无功无过，不过既然敢对我出手，那就付出点代价吧。” 虽然能够理解，但并不意味着沈振衣有必要原谅自己的对手。 敢对他出手之人，当然要付出代价。 赤火姥姥身子摇了两摇，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惨笑道：“愿赌服输，没想到三公子的武学，居然到了如此境界。我神火真气被公子剑气破尽，白做二十年水磨工夫，公子可满意了？” 沈振衣一剑之下，她足足倒退了一个境界。 不过赤火姥姥心性倔强，一人做事一人当，倒也没有怨怼。 沈振衣微微颔首，最后才将目光放在符子通身上，符子通双肩染红，鲜血仍旧汩汩而出，伤势甚重，但并无生命危险。 “符神医，少年之时，你曾多番助我。今日出手，我也知道并非你的本意。今日废去你的千观音手，你还是不要再做武人，做个单纯的医生，或许会快乐得多。” 沈振衣慨叹，他也知道符子通身不由己。 符子通浑身颤抖，双目血红，弯腰作揖道：“多谢公子成全！” 他千恩万谢，被废之后，反倒更是快活。 沈振衣片言只语，当今九幽之地的八大高手，就被他处置完毕——在场所有人，都认同他有这种处置的权力。 即使是旁观者中实力最强的沈寿，都没看明白沈振衣到底是如何获胜，但大家都明白，九幽之地，强者为尊，能够一举击败八大高手的沈三公子，便是要做皇帝，有没有人能够拦得住他。 沈振衣这时候目光才转向沈白鹤。 “大哥，你可服了？”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 但落在沈白鹤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 刚才那一瞬间的场面，简直就是最可怕的噩梦——对于沈白鹤来说。 他精心策划，终于营造了一个天下八大高手共同向沈振衣出手的局面。在他想来，就算沈振衣真的是天上谪仙人，也不可能挡得住八人合力。 他一定会死。 就算不死，至少也一定是两败俱伤。 那时候沈白鹤一定有办法掌控残局。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场九幽之地最豪华的战斗，居然只是一个转身就结束了。 八大高手，怎么能这么不中用？ 沈白鹤心中诅咒喝骂，一边惨笑道：“果然是一力降十会。三弟早就对我说过，当今之世，武道为尊，只要足够强，任何阴谋诡计，就像是不自量力的蝼蚁……” “可惜你不肯相信。” 沈振衣推动轮椅，心不在焉道：“你我骨肉至亲，我不想杀你。” “你自尽吧。” 事到如今，沈白鹤没了抵赖的余地，在场众人也都恍然大悟，模模糊糊明白一切都是沈白鹤在背后捣鬼——听到沈振衣说不想杀他，有人还觉得三公子妇人之仁。 紧接着四个字，才让众人回想起，三公子始终是那个天下无双的三公子。 “老三！” 沈寿身子又晃了一晃，神情更为颓然，他叫了一声，语气中多了哀求。 沈振衣不为所动。 他早就知道父亲是各软弱无能之人，也就只有在九幽之地，有着弃剑山庄的传承，他才能够勉强坐得稳现在的位置。 而如今天下就要变了。 沈振衣也只能心狠一点。 沈白鹤突然笑了，“三弟，我是料不到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你也不要觉得，我就只有这一招对付你。” 他顿了一顿，目光冷冷环视众人，充满了鄙夷不屑之意，最后才回到沈振衣身上，冷笑道：“你既然是这等神奇的人物，那我也只有请出师尊他老人家，收了你这个妖孽！” 师尊？ 堂堂弃剑山庄大公子，居然还别有师承？ 沈寿喉头咕咕作响，几乎要被气得中风。 而旁观者们，大多都认为沈白鹤已经疯了。 沈振衣却饶有兴致，他相信沈白鹤不会无的放矢，想不到大哥倒是给了他些惊喜。 他懒散道：“既然大哥你还有手段，就尽管施展，我等着你。” 沈白鹤闭目，神情狰狞。 “三弟，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他口唇翕动，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面色决绝，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沈振衣也是静静地坐着，平静地望着沈白鹤的动作，耐心等待。 对有意义的东西，他一向都有耐心。 呼！ 沈白鹤的对面三丈，忽然涌起一朵血色火焰。 凭空燃烧，玄奥无穷。 沈振衣一笑，似是甚为满意，慢悠悠摇着轮椅，来到血色火焰之前，观察了一番。 这才回头望着沈白鹤，“大哥，你还有什么底牌，就翻出来吧。你再不动手，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沈白鹤冷哼一声，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喷在火焰之上。 血色火焰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形貌古拙的黑衣老人身影，他身后背着五口长剑，白发披散，目光之中满是森然冷意，仿佛对世间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五剑先生！” 六如禅师惊呼出声，光头上沁出黄豆大的汗珠，手指收不住力，掌中的念珠串砰然断裂，檀木佛珠滚落一地。 第二十章五剑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年轻人或许还懵懂无知，但老一辈之人全都面无人色。 “原来是你。” 沈振衣却依然淡漠，甚至带着一点儿好奇。 早料到沈白鹤不会善罢甘休，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底牌竟然是这个传说中的恶魔。 五剑先生。 如果说弃剑山庄是三百年来九幽之地武学的希望。 ——那么五剑先生是整个武林的噩梦。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少年纪，两百多年前他出现在九幽之地的时候，就是老人的形象。一百年之后，他的形貌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背后的剑越来越多。 五剑先生一开始叫“无剑先生”。 每隔六十年，他会现世一次。 第一次，他击杀了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管大先生，取走了他的镔铁重剑作为战利品。 第二次，死去的是剑痴莫不邪，他的乱离剑，如今正在五剑先生的背后。 第三次，玄玄剑派掌门独孤意和他的万花剑。 第四次，九幽剑皇徐行之和他的断空剑。 第五次，魔教上几代教主铁心魔和他的身毒剑。 这五个人，五柄剑，不论正邪，无不是世间绝顶，可称当时的武道第一人。然而他们在最巅峰的时刻，却被五剑先生从容斩杀，于是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证明五剑先生的战绩与武功。 从“无剑”而“一剑”，接着是“二剑”、“三剑”乃至于“五剑”。 没有人知道这老人的目的是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武功已经超出了人间的范畴，就盯着天下第一杀戮，如同最恶劣的魔鬼一般。 他只挑战最强者，而且他从来都未曾失败过。 “六十年……六十年的时间还远未到呢！” 众人骇然低语。 五剑先生上一次出现斩杀铁心魔只用了七招，那是三十六年前的事。 按照惯例，武林还该有二十四年的平静岁月，然后这个噩梦才会重现于世。 魔宗蓑衣人在死前一直占据着天下第一高手之名。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他的“体用不二”武学冲到了前无古人的武道第八境巅峰，包括六如禅师等人在内与他动手，招式上或可胜之，但生死相搏，只有三成胜算。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顶尖高手不欲与之相争，以免碰上五剑先生这个瘟神。 这一次五剑先生提前现世，是为了惊才绝艳的沈三公子？ 沈白鹤对着火焰中的身影一躬到底，陪笑道：“弟子无能，惊扰了师父闭关。不过沈振衣再起，已经有了让师父您看一眼的资格。所以弟子斗胆，按照师父之前的吩咐，请您提前出山，诛杀此獠。” 五剑先生沉吟不语，火焰跳跃不定，他的形象也随之扭曲变化，有时候甚为滑稽，但绝无一人会感觉到可笑。 所有人都神色凝重，提心吊胆等待着五剑先生的回答。 只有作为当事人的沈振衣神色不变。 他一直从容坐着，眉宇间还有些淡淡的不耐。 五剑先生的目光落在沈振衣的身上，他一直慵懒的神态渐渐变得兴奋起来，突然开口，发出宛如金属一般的尖厉之声：“你已得‘入神’的剑道？” 沈振衣抬头，似是对他另眼相看，略一踌躇才回答道：“勉强可算。” 两人一问一答，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入神”乃是武道第九境，是传说中的层次。当今之世所谓十大高手，大约也就是死去的蓑衣人摸到了一点边，其余诸人，甚至连方向在哪里都看不到。 五剑先生的意思，是沈振衣已经踏入了武道第九境？ “怪不得沈三公子能够轻松击败八大高手！” “应该是与蓑衣人那一战之后他才领悟突破，否则的话，也绝不至于被震断全身经脉！” “三公子废了还能这般了得，我们早该想到。” 八大高手联合，都不是沈三公子的对手，最合理的解释，便是沈振衣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武学境界。 只是因为武道第九境对于叶行远的年纪来说实在太虚无缥缈，众人未曾往这个方向去猜。 如今被五剑先生一语道破，怎不叫人惊骇？ “很好。” 五剑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回头看着沈白鹤，“这次你叫醒我没错，为师便不惩罚你了。” 沈白鹤浑身颤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五剑先生并不理他，又转向沈振衣，冷笑道：“武道九境，便有让老夫出手的资格。老夫背后五口剑中，除了管大先生是在与我战至中途，才临阵突破踏入九境之外，其余四人，都在战前已经领悟‘入神’之理。你也莫要让我失望。” 死在五剑先生手下五人，居然全都踏入了传说中的武道第九境？这震撼性的消息让诸人目瞪口呆，原本因为沈振衣的突破而涌起的信心，刹那间化为乌有。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武道九境，似乎只是给了他出手的资格？ 天下间还有人能抵挡他吗？ 然而沈振衣的回答却更让一众高手们惊掉了下巴。 只听沈振衣慢悠悠道：“你既然要来送死，我也不拦你。换血秘法本属邪异，人人得而诛之，本来你不来惹我，我也懒得去管你。你若送到面前，那自然是一剑杀了。” 火焰中的五剑先生面色陡变，厉喝道：“竖子无理！” 一团火焰飞溅而出，在空中化为剑形，迅捷无伦直刺沈振衣的眉心。 这火焰剑的速度奇快，就算是在场诸人全力出手，也未必能赶得上这速度之万一。五剑先生人在千里之外，以照影留神之法发出虚幻的一剑，居然能够有此威势，也可知他本身的能耐。 六如禅师等人魂不附体，心知这一剑若是对着自己发出，他们定然躲不过。就算不是真剑不会丢了性命，但是精气神也必然大受冲击，造成难以恢复的伤势。 然而沈振衣却浑不在意，他只是张嘴轻轻吹了口气。 呼—— 火焰剑噗的一声熄灭，化作一缕轻烟，袅袅而上。 “魑魅魍魉的小技俩，不必拿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毫不在意 沈振衣有些意兴阑珊，“我原以为你三百年修行，应该比现在更强。不过想想也是，你成于这片天地，亦受制于这片天地，怎能超脱？更何况换血秘法这种武学的天生局限，精气神无法合一，让你永远无法看到武学更辉煌的天地，可惜。” 五剑先生冷笑，“这不过是我无所不包武学威力的百分之一，你能破这一剑，可不见得能接下我真身的剑法。” 火焰陡然升起，虚影化作巨人，从他口中喷出白色的火焰。一众宗师高手战战兢兢，只觉得双膝发软，几乎忍不住顶礼膜拜的冲动。 “未能赶上一会三百年前沈梦天的万藏剑经，就让我用他的后世子孙开刀。我这换血秘法，才是真正能够斩月飞仙的绝世武学！”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我会亲赴弃剑山庄，在白塔之巅取了你的性命！” 火星四溅，五剑先生的呼喝在弃剑山庄正堂上回荡。 沈白鹤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颓然昏迷栽倒。血色火焰黯淡下去，最后化为乌有。 但是恐怖，却已经留了下来。 沈寿已经彻底懵了，六如禅师皱紧了眉头，癫仙一向没正经，这时候却也有些担忧，口中只嘀咕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如果让沈三公子再成长二十多年，也许他真能够战胜一直笼罩在九幽之地上空的这个恶魔。 但是现在…… 即使刚才沈振衣表现出了奇迹一般的剑法，也得到五剑先生亲口承认已经突破了传说中的武道第九重——入神，但他们仍然对这一战不抱什么希望。 赤火姥姥桀桀怪笑，“三公子真是命运多舛，之前一个蓑衣人，之后便是被我们八个老家伙围殴，好不容易守得云开，又来了一个五剑老怪物。” 撇除五剑先生不论，沈振衣是如今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 可惜因为五剑先生的出现，他这个天下第一，只会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今日事毕，请父亲继续主持会盟吧，我要回梦剑小筑了。” 沈振衣却毫不在意。 既然引出了五剑先生，他也就不急于处置沈白鹤，命人将他关进地牢，自己则不紧不慢的离开。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武林会盟？在沈振衣一剑败尽天榜，五剑先生现世的今日，武林会盟难道不是一个大笑话？ 大儿子被关了起来，小儿子不管事。沈寿身为弃剑山庄的主人，虽然心中如一团乱麻，还是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将武林会盟举行下去。 本来这是弃剑山庄几十年累积实力的展示，如今却变成了一片愁云惨雾。 长乐天死，陆定夫逐，沈白鹤囚。 弃剑山庄明面上的实力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沈振衣突破武道第九重入神之道，本来是大喜事，但他被几百年不死的老怪物盯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一点，沈寿更是愁白了头发。 六如禅师深明大义，慷慨道：“五剑先生作恶多端，我们虽然远远不是对手，但烂柯寺有祖训，自当与弃剑山庄同舟共济，共抗这恶魔。” 然而光说也没什么用，几百年来，但凡五剑先生现世，各大武林势力都会想尽办法来对付他。可惜对方的武功太高，围攻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从沈三公子的表现就可以证明，只要踏入了武道第九境，就是再多人低一境界的高手围攻也是无用。 五剑先生境界可能还不止于此。 更何况他神出鬼没，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 唯一可以得到五剑先生讯息之人便是被囚禁的沈白鹤，沈寿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长子，便率六如禅师等人到地牢审问，只是沈白鹤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孽畜！你到底是如何结识这个恶魔？他藏身何处！还不从实招来！” 沈寿气得眼睛发绿，不知道这个一向恭顺的长子怎么就突然走上了邪路。 六如禅师也劝道：“大公子，你只是一时糊涂。那五剑先生却危害武林多年，只要你能够拨乱反正，助我们除去这恶魔，老衲自当在令尊与令弟面前为你求情，让你改过自新。” 沈白鹤听到他这么说，方才抬头，嗤笑道：“莫说就算我告诉你师尊的下落，你们也拿他没办法。就算你们有本事对付我师尊，老禅师，你又有什么面子能劝得动我那位弟弟？他要杀我，你又怎能阻止？” 六如禅师语塞，叹气连连。 之前他向沈振衣出手，沈振衣饶了他的性命，便已经用光了这位老和尚的面子。想要保下沈白鹤，六如禅师还真没有把握，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也不好骗人，只能尴尬不语。 他们人心惶惶，对沈白鹤威逼利诱，旁敲侧击打听五剑先生消息的时候，沈振衣却从容的在梦剑小筑中画画。 桃花已谢，他画的正是桃花。 楚火萝随侍在侧，为他磨墨调色。 “三公子，你不担心么？” 楚火萝忍了一天，看沈振衣画了一天的桃花，神情从容淡然，根本没提起五剑先生之事，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担心什么？” 沈振衣画好一枝桃花，将画卷捧起，轻轻吹干墨色。这才反问。 楚火萝愕然，“你不是知道五剑老怪物要杀来了么？这人三百年来纵横无敌，难道你不怕？” 沈振衣不以为然道：“纵横无敌，只是因为他未曾遇上真正的高手。不说别人，若是他提前六十年出世，遇上我沈家先祖，他必败无疑。” 沈家先祖沈梦天，一手创立弃剑山庄，写下万藏剑经，是九幽之地公认的古往今来第一大高手。可惜五剑先生第一次现世的时候，沈梦天谢世已久，许多人都相信要不然五剑先生绝对没有嚣张这么久的机会。 甚至有很多人都认为，五剑先生干脆是因为害怕沈梦天，所以才不敢提前出世。 “只是……” 楚火萝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五剑先生那天在血色火焰中呈现的气势，她也是亲身感受到的，犹豫了一下又道：“他当年或许不如沈老祖，但他自称如今已经到了入神境界，练了两百多年武，你毕竟还这么年轻……” 第二十二章最恐怖的时期 沈振衣摇头：“若是路子不对，别说两百年，就算练两千年两万年也是白搭。”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应该已经摸到了武道第十境的门槛，不仅仅是入神境界。” 天下哪有能活两千年、两万年的人？ 楚火萝只当沈振衣是说笑，倒是对他下半句话更觉得诧异。 “武道第十境？难道就是你说的斩月飞仙？”她吓得大声嚷嚷，咬到了舌头。 沈振衣继续摇头，“武道第十境，大约可以算是斩月飞仙的基础，比之真正斩月之境，还差得远呢。” 如果要凭着一人之力，提升整个世界，那所需要蓄积的力量无比庞大。沈振衣都做好了要左几年水磨工夫的准备。 不过他运气也算好，送上来一个五剑先生作为踏脚石，或许可以更轻松些。 因此沈振衣的心情还算不错。 至于其他人的惶恐不安，他也只能啼笑皆非。 楚火萝呆了半晌，最后才喃喃问道：“师父，你和我说句实话，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那日沈振衣轻描淡写击败八大高手，楚火萝是最惊讶的一个——她其实最贴近沈振衣，也最了解他的本事，但她同样也对赤火姥姥充满了崇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姥姥与同级别的那么多高手一起出击，居然被沈振衣打得如此狼狈。 沈三公子到底有多强？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这个年轻人能够有武道第九重入神境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但对于楚火萝来说，她从沈振衣的片言只语中感觉到，三公子的实力，可能远远不止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若是以境界而论，大概你还没办法理解。” 沈振衣微微一笑，并不是他不想解释，而是要说的太多，现在的楚火萝，不可能明白其中的奥妙。 又这么玄之又玄！ 楚火萝最恨沈振衣说话云山雾罩，没奈何又问道：“那不说境界，就说打架，你对上五剑先生，到底有把握么？” 沈振衣略作思索，点头道：“他有两三百年的换血真气，而我在九幽之地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大约半斤八两……” “那不是还有危险？” 楚火萝陡然又担心起来，她原以为沈振衣胸有成竹，没想到只是半斤八两！ 这种老怪物谁知道还有什么毒辣手段，叫人怎么能不着急？ 看着沈振衣优哉游哉的模样，楚火萝只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时间步入七月，弃剑山庄没有什么变化，九幽之地却起了动荡。 沈三公子一人剑败八大高手，五剑先生提前出世，这样的消息本来在九幽就引起了波澜。但这本来大家听听就算，毕竟这种绝顶高手与普通人无关。 但是七月初开始，五剑先生居然开始屠杀天榜中人，这带来了恐怖的风暴。 从七月初一到十五，短短十几日之内，五剑先生频频现身，连杀七名天榜高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沈寿与六如禅师等人焦头烂额，他们想去堵截五剑先生，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就算他们能够堵上，又哪里有把握能够留得住这个老怪物？ 扑了几个空之后，没奈何他们只能回返弃剑山庄，去向沈振衣请教。 “黔驴技穷，他是在通过杀人累积气势，才敢与我一战。” 沈振衣倒很淡定，甚至有几分不屑。 “他对自己的换血秘法，果然开始不太有自信了。用这种法子，不过是饮鸩止渴。” 武道之路，全凭自身，要用各种歪门邪道走捷径，在沈振衣看来就已经是南辕北辙。换血秘法本来就不是直指斩月的武学，何况这位五剑先生还练的乱七八糟，何足道哉？” 六如禅师与癫仙对视一眼，苦笑道：“这五剑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还要请三公子指教。” 五剑先生肆虐九幽之地两百余年，凶名赫赫，但却无人知道他到底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他化身血焰挑衅沈振衣的时候，沈振衣一口道破他的武学。当时六如禅师等人想问没敢问，现在五剑先生掀起腥风血雨，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来请教。 沈振衣却摇了摇头，“我所知也不多。九幽之地，龙蛇混杂，他大约不过是偶然穿过天人限界的可怜人罢了。五剑先生所修换血秘法，虽然能够累积真气，以至于无穷无尽，但不得精、神的配合，除非能有上千年的积累，否则想要斩月而去，不过是缘木求鱼水中捞月罢了。” 六如禅师等人是当世绝顶人物，对斩月飞仙之事也略有所知，不至于如楚火萝一般迷糊。 但所谓天人界限、换血秘法，他们就又听不懂了。 癫仙打了个哈哈，低头问道：“三公子生而知之，非我辈可比。这换血秘法是怎样的武学？天人界限又是什么。” 这些当世人杰，在惊才绝艳的沈三公子面前，只能摆出小学生的态度，虚心求教。 沈振衣解释道：“换血秘法是一种常见的邪道武学，通过不断抽取强者的精血，提升自己的寿元，以此积累真气。五剑先生有五次轮回，如今这秘法的修行也到了极高境界。” 六如禅师骇然道：“这就是他长生的秘密？那他这二百年多的真气蓄积，岂不是无人能敌？” 他们又开始担心沈振衣。 沈振衣笑而不语。 七月十七，五剑老人奔赴泰仁山，杀天榜排名第七十六的启泰门掌门陈果中。 七月二十，三百里之外，五剑老人杀天榜排名六十九的铁掌张山。 七月二十三，天榜排名五十五、德高望重的老剑客皇甫正被杀。 …… 这一个月，可以说是九幽之地最恐怖的时期。 天榜高手人人自危，恨不得早点躲了出去。可是碍于面子，怎么也都得硬撑着，只能暗中求神拜佛，希望这疯子一般的五剑老人千万不要找着自己。 也希望五剑老人赶紧儿找正主去。 每日里到弃剑山庄来的武林人士如流水一般，一是为了哀求三公子赶紧出手，二则是为了避难。 第二十三章后山小镇 沈振衣悠闲自如，对外界之事充耳不闻。 楚火萝都忍不住来问他：“师父，这五剑先生这么嚣张，现在弃剑山庄门口都是找你来哭诉的，怎么办？” 死了亲人、师父的，都来求沈三公子为他们做主。 但五剑先生的实力高绝，沈振衣是不是能够抵挡得住，谁心里都没底——无非是希望沈振衣尽早出面，无论胜负，也能结束这一场浩劫。 沈振衣泰然自若，“他不敢来找我，我又能如何？” 他在梦剑小筑中住着，每日里只是静坐沉思。说是为备战五剑先生，又不见他拿剑，沈寿等人每日里忧心忡忡，又不敢多问。 自从沈振衣说明了五剑先生所修持的武学，传开之后，天下人心惶惶。 天下居然有这般邪恶的武学，仿佛一夜之间，原有的观念都被颠覆了。 楚火萝撅着嘴道：“现在就连姥姥都在弃剑山庄闭关练功，我心里知道她也害怕回去路上会碰上那个五剑先生。这场风波，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振衣轻轻叹息，“在我与五剑先生一战之后，九幽之地要被颠覆得更多，习惯了就好。” 他啜饮白茶，对每隔几日便传来的高手死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九幽之地，一盘散沙，鼠目寸光。 一旦斩月，天地变易，这些所谓的高手只怕更难面对，现今死在五剑先生手下，也未必便是坏事。 五剑先生借杀人法攀升气势，等到八月十五，必破武道第十境。 到时候两人交手，斩月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沈振衣也顾不得为这些人操心了。 ——操心也没用。 他需要静心诚意，尽可能提升自己的战力。 时间如白驹过隙，等到八月桂子飘香，秋风微冷，五剑先生已经杀了二十三人之多。 他也来到了弃剑山庄百里之内。 据说有人曾在路边见过五剑先生，白发飘扬，杀气凛然。只看一眼，就让人吓得浑身颤抖。 听到这消息之后，留在弃剑山庄的诸位高手一起商量。 “还有七日便是五剑先生与三公子约战之期，如今他杀人如麻，不知可还会有人遇害？”六如禅师这几天愁眉不展，经此一役，九幽武林凋敝，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沈寿也是一样，哀叹道：“我昨天也问过老三——他说不会了，这七日间五剑先生当会闭关，养精蓄锐，不会再出手伤人，以免泄了杀气。” 儿子说的应该不会错，沈寿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癫仙忍不住问道：“庄主，三公子有没有说，他到底能不能挡得住五剑那个老怪物？” 五剑先生原本虽然是阴影，但他六十年只杀一人——还是只针对天下第一高手，对普通武林人士，哪怕是天榜高手的影响都不算太大，大家尽可以装聋作哑。 但这一次他突然兽性大发，杀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已成武林公敌。他们总会担心万一沈三公子也不是五剑先生的对手，那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会不会随心所欲的屠戮武林？ “我也不知道。” 沈寿苦着一张脸，“我找机会问过老三好几次，老三总是没有正面回答，唉……” 儿子当然是天下无双，那日一招败尽天下八大高手，这等风采让老父心怀大畅。然而五剑先生也是不可思议的怪物，要打这一场，谁能放心？ 群雄束手无策，发现自己能做的，无非只是束手叹息而已。 梦剑小筑，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八月十四。 距离约战之期，只剩下一个晚上。 沈振衣坐在梦剑小筑中，望着天上皎洁的月色，忽然心有所动，推着轮椅走到园中。 园中野草萋萋，灌木丛生，晦暗的角落中藏着几分阴森。 “师父！” 楚火萝跳了出来，她担心沈振衣，这几日一直守在梦剑小筑，看到沈振衣出门，赶紧殷勤上前。 沈振衣并没觉得意外，淡淡点头道：“送我下山，去喝杯酒吧。” 他也没等待楚火萝的回答，自己转动轮椅，朝着弃剑山庄山门踽踽而行。 楚火萝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凑到沈振衣身后，推着轮椅道：“明天那老怪就要来了，你居然这时候下山？” 她来弃剑山庄，差不多也有大半年了。 一开始沈振衣住在后山白塔，闭关修行。在指导楚火萝胜过周文子之后，便出关搬到梦剑小筑，此后依然深居简出，也就是与八大高手一战，去了趟弃剑山庄的山门。 除此之外，一直都是在梦剑小筑中足不出户。 明天就要生死决战，你说这时候反而要出门喝酒？ 如果对方不是沈三公子，楚火萝简直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 但他是沈振衣，想必应该有自己的道理。 沈振衣并未回答，楚火萝也就没法子追问。 她推着沈振衣走出山庄大门，望见山下城镇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宝石蓝的夜空下显得更为繁盛。 弃剑山庄原本建于山中，初时山下不过是宁静的小村落。但三百年来，随着弃剑山庄的地位越来越高，这里也就越来越繁华起来。 梦想着见识圣地的武人，一辈子总要到弃剑山庄一行。而敏锐的商人们在这里经营、建设，如今城下已经成了一个富庶的镇子。 这里平和而富足，虽然经常有武人来往，但因为弃剑山庄的威严，没有人敢闹事。 微醺的年轻江湖人坐在街道旁的小酒馆里面，遥望山顶弃剑山庄的白塔，一起拍手唱歌，那里便是他们梦想的彼岸。 九幽之地，虽然混乱，但终究还是一个简单的世界。 沈振衣戴上了毡帽，刻意不引人注目，就在街道尽头一处亮着灯的露天铺子前停下，要了一份卤蛋与面饼，又要了一壶酒。 灯火昏黄，铺子的老人低头辛苦的忙碌着。 他精细的将卤蛋切成四瓣，色泽金黄，面饼上撒了翠绿的葱花，喷香扑面而来。 酒虽然普通素淡，但也干干净净，更有一股桂花香味，令人不饮而醉。 这些东西，总共不过售卖三十六文大钱。 沈振衣用筷子夹起一块卤蛋，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咸淡适中，风味绝佳，还是少年时候的风味，回想起来，也已经有六七年不曾到此——怪不得摊主也早已不记得他。 “好吃吗？”楚火萝仍然不清楚他为什么心血来潮来吃东西喝酒，百无聊赖的尝了半杯桂花酒，觉得没什么味道，好奇询问道。 “不是好不好吃，只是吃个念想。” 沈振衣叹息道：“明日之后，这一处小镇还能不能保全，就要看天意了。” 楚火萝大惊：“你们在后山打斗，会波及到此处？” 传说中，先辈武道高人交手，真气外放，波及四周，山崩地裂，犹如天灾。 不过这都并不可考证，以现在的绝顶高手动手的情况来看，虽然也会影响到周围的地形地貌，但最多不过几十丈方圆。 你说沈三公子与五剑先生在后山比斗，居然连山下的小镇都可能受到影响，楚火萝有些不信。 沈振衣微笑道：“并非是我们区区凡人境的武学修为能够影响到这个小镇，只是明日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楚火萝有些懵懵懂懂，“就是你说的，明夜斩月？” “斩月之后，会发生什么？” 她想起来沈振衣对她说过，武道的最高境界，便是斩月飞仙。 但斩月之后，九幽之地到底有什么变化，她却没有细问过。 “天翻地覆。” 沈振衣只说了四个字。 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也许可以慢慢导引提升这个世界。可惜由于五剑先生的出现，斩月的进程自然而然的会被提前，他能做的事也就有限了。 烙饼的老人背对着他们，行动微微一滞，但很好的掩饰了过去，除了沈振衣之外，没有人会注意到。 他颤颤巍巍用铲刀切开葱花饼，摆放在面前的粗瓷盘中，热气蒸腾，香味扑鼻。 沈振衣微微叹息，突然举杯，遥遥向他晃了晃。 “五剑老先生，明日一战，不管胜负如何，此间平静不复存在，不如饮上一杯，如何？” 第二十四章一杯酒 老人的背影陡然一震。 他一直佝偻着腰，但在被沈振衣叫破的时候，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身躯，显得比一般人远来得高大。扎起的白发散开，无风自动。 身上的麻衣也膨胀起来，整个人立刻显现危险的气势。 楚火萝猝不及防，手忙脚乱的挡在沈振衣面前，摆出了防御的驾驶。 沈振衣微笑，左手轻轻一引，示意她坐下。 “无妨，今日并非决战之期，五剑先生不会出手。” 他慢悠悠的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如春风和煦。 老人身上的气势也渐渐收敛，他缓缓转过头，枯槁的脸上全无一丝神采，就如路边的朽木，只有双眸之中偶然现出幽幽的光芒。 “你早就知道是我？” 他问沈振衣。 沈振衣摇头，“今日气机牵引，才感应到你就在此地。想不到名动天下的五剑先生，一直就在弃剑山庄脚下，却无人得知。” 这路边的酒食摊，早就不知道摆了几十年。 当年沈寿就带着幼时的沈振衣在这儿吃过牛肉面。 那时候的摊主便是白发老人，而沈寿也曾感慨过幼时来过此地，一点儿都没有变化。 今日沈振衣感应到了五剑先生的杀气，这才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 五剑先生沉默。 他缓缓的走向小桌，脚步仿佛丈量过一样，没有丝毫差异，每进一步，身上的气势就增长一分。楚火萝手心出汗，她如今已经是武道第七重的高手，但在这个人面前，连抵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沈振衣仍旧云淡风轻。 五剑先生走到小桌面前，在沈振衣的对面坐下，盯着桌面上那一壶桂花酒，冷冷道：“我习剑两百又七十六年，自从换血秘法有成，便再也没有喝过酒。” 沈振衣点头，“这门武学禁忌甚多，须得心如寒石，身若枯木，酒色这种东西，都是修行这门武学的大碍。” 五剑先生闭目，“然而就凭此法，我得斩月之机，可称天下第一。” 沈振衣居然又点头，“如果你耐得住性子，将换血秘法修行到五百年以上，确实未必没有斩月的机会。” “然而有了你。”五剑先生面色难看，眼眸中燃起绿色的光，仿若鬼火。 他两百多年来，杀尽天下踏入入神武道境界的高手，一方面是为了修行换血秘法，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阻止天才的诞生。 不得不说，如今九幽之地万马齐喑，他至少这前两百年算是成功。 可惜有了一个沈三公子。 ——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 仅仅十七岁便已得入神的剑道，如果再给他十年八年，天知道他的武学境界能够提升到怎样的地步？ 所以他不得不出关，更强行以杀人法提升气机，恢复到巅峰状态。 无论如何，也要先除掉沈振衣。 但今日一见，他才知道情况并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这个少年剑气收敛，返璞归真，就连自己，竟然也看不透他的修为到底如何？ 难道他不仅仅是武道第九重入神，而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够到了第十重的门槛？ 如此一来，两人一战，斩月必成。 这当然是五剑先生一直在追求的目标——但是事起仓促，连他都没有做好准备。 “九幽之地，被你肆虐两百余年，积弱已久，此时斩月，只怕之后必有祸事。” 沈振衣悠然开口。 五剑先生怪眼一翻，冷笑道：“莫非是你想哀求我，将决战拖延不成？” 沈振衣淡然道：“拖的越久，对你越不利，若是明年此时，你断然不是我的对手。这一点你也明白，所以才不顾一切，明日便要动手。就算我请你延后，你又怎肯答应？” 他仿佛是说一件理所当然之事，五剑先生却无力反驳，一时语塞。 良久，五剑先生才涩声开口道：“那你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与你喝一杯酒，再看看斩月之前的平静罢了。”沈振衣举杯，从容一饮而尽。 五剑先生咬牙，哼了一声，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干。 “走。” 沈振衣说走便走，转身侧过轮椅，楚火萝推着他离去，一开始还觉得脚软，后来便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背后五剑老人的目光，就像是利剑一般，让楚火萝觉得很不舒服。 五剑老人一直盯着他们，直到沈振衣的白衣，彻底潜入黑夜之中，再看不见，这才低头叹息。 手中的酒杯，被他轻轻一捏，嗤的一声化为粉末，飘散在空中。 楚火萝一路沉默寡言，心中充满了疑问。 沈振衣猜到她的心思，主动解释了两句，“武道境界，求斩月飞仙。若是一人之力盖一世，突破瓶颈，便可只手擎天，凭着自己斩破月眼。” “但除此之外，更简单的斩月之法，便是两个同样踏入武道第十境之人决战交手，气机交缠，引动月眼，在分出胜负的时候，以肃杀之气冲天破月，这倒是各个下层世界武道大兴之时最常用的法门。” 想要以一人之力盖一世，在一个正常的下层世界中很难做到，毕竟缺乏真气、传承和指点——类似沈振衣这种妖孽，可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五剑先生这种修习诡异武学的怪物也是难得一见。一般情况下，都是武道兴盛，高手辈出，然后在一场绝顶的争锋之中，侥幸击破月眼，得以晋升。 但九幽之地的武道种子，被五剑先生杀得七七八八，省下来的所谓高手们，在沈振衣眼中不过如此。如果没有沈三公子，九幽之地想要晋升，真要再等几百年，让五剑先生的换血秘法大成才有可能。 只是因为多了一个沈三公子，五剑先生的如意算盘全然破碎。 这两个人物交手，天地必然翻覆。 楚火萝恍然大悟。 但她对斩月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更加担心。 楚火萝知道明日对于沈振衣来说，也是关键一战，不敢再多问搅乱他的心思。见识过五剑先生的真容之后，她只觉得深沉的恐怖，就算是深不可测的沈三公子，面对这样的邪恶与黑暗，也难有必胜的把握。 她只能把疑问藏在心中——反正过了明日，一切答案都会摆在眼前。 沈振衣回到了梦剑小筑。 他仍然没有取剑。只是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如水的月色。 霜华落在草木上，将叶片染成了银白色，静谧而神秘。 第二十五章白塔之巅 沈振衣一夜未眠，就看着窗外的景致缓缓变化，待旭日初升，红光从东方照射而来，天际泛白。他才沐浴熏香更衣，出门朝着后山白塔行去。 聚集在弃剑山庄的武林人士，以沈寿、六如禅师等人为首，早就聚集在梦剑小筑外，等着沈振衣出来。 “时间还早，我先去后山白塔等候，你们可到傍晚再来。” 沈振衣对他们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六如禅师等人不敢多说，但哪里能放心一直留在山下，就跟在沈振衣身后，上了弃剑山庄后山。 白塔巍巍而立，红色的朝霞映在空中，如画中瑰丽奇景。 沈振衣一袭白衣，端坐在白塔之前，闭目养神，就像是一座雕像。 “老和尚，今日之战，你怎么看？”癫仙悄悄问六如禅师。 武林人士，内心都在期望无论如何沈三公子与五剑先生一战之后，九幽之地能够恢复平静。但是他们内心都隐隐有种预感，过了今日之后，一切都会不同了。 “惟愿三公子能够大发神威，除了那魔头。”六如禅师双手合十，叹息祈愿。 他们身后的武林人士都咬牙切齿道：“三公子，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五剑先生这一个多月来大造杀孽，在场之人有一大半与他有血海深仇——让他们找这老魔头报仇是几乎没有指望了，只能期待沈振衣。 沈三公子并未应答，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直都一言不发。 日头渐渐升高，又渐渐偏西。 一众围观者又累又饿，都不愿离开。 “那老魔头到底什么时候来？” “不会是怕三公子的威风，不敢来了吧？” “说了是月圆之时来，应该是夜间。” 众人嘀嘀咕咕，心焦不耐。 就连六如禅师、沈寿等人都有些焦躁，情绪流露在脸上。 沈振衣心中微叹，九幽之地这些人已经是绝顶，但心性仍然远不过关。今日之后，面临的局面就更加艰难。 夕阳西下，别枝惊鹊，凄声鸣叫，划过黄昏。 月轮从一望无际的海边升起，银光漫射，比之平日，更显得硕大浑圆。 “来了！” 有眼尖之人，瞧见月轮中央有一黑点，细看便是一个黑衣人踏浪而行，身后五口长剑，释放着冲天的血气。 五剑先生。 即使是踩在海面上，也如履平地。每走一步都像是精确丈量过，不差毫厘。 细浪在他脚边腾起，却不沾湿鞋袜——这真气的运用，几乎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许多人发出惊叹。 “他……他是用浑身真气，托起自身！天！他到底有多少真气可以挥霍？” “两百多年的老不死，这真气总量自然骇人！” “这一手，就算是沈三公子也做不到吧！” 众人不由得担心起来，五剑先生露这一手，就展现出了碾压的实力。 “不错。” 沈振衣只是微微点头，怡然自得。 白发。 黑衣。 五口血剑。 五剑先生踏上后山悬崖的时候，也是他气势最盛的时候。 除了沈振衣之外，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三步，只觉得胸口气息凝滞，竟然有不能呼吸的压迫感。 五剑先生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麻衣与草鞋，腰间只用一根草绳束紧。除了背后五口剑之外，身上再无其它装饰，白发披散，神情冷峻。 ——这与他昨晚在炉边热酒的形象迥然不同。 他眼睛眯起，目光如针，眼眸中空无一物。 对他而言，九幽之地的一切，便如同蝼蚁一般。 沈振衣遥遥望着他，轻叹道：“换血秘法，能够练到这种程度，你也算是心性坚韧。” 这种投机取巧的功法，固然能够长寿累积真气，但也容易迷失自身。精气神不能合一，很难修行到更高的境界。 五剑先生望着头上苍穹，凛然道：“老夫谪落于此，无时不刻想的不都是回返故乡，又岂能如凡夫俗子一般浑浑噩噩？” 从他出生以来，眼界与见识就不是九幽之地的俗人能比，他怎么能够忍受囚禁于这一隅之地？ 沈振衣微微蹙眉，“你既然从上层世界而来，就应该有自身的修行之道，偏偏要修习这种损人利己的换血秘法，不觉得会有损福报么？” 五剑先生放声大笑，“吾辈练武之人，强者为尊，有什么福报可言？” 既然选择了练武这条路，当然只会相信自身。 沈振衣点一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都无声静默，等待着月眼升空。 弃剑山庄后山，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寂静。 围观众人，被这两人不经意透出的气势所慑，连大气都不敢出。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要看这两个超出九幽之地武者想象之外的高手，究竟怎样交战？ 楚火萝为沈振衣捏了一把冷汗，心中没底。 “师父一定不会败的！就连八大高手一起向他出手，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就能破之！这区区五剑先生装腔作势，一定不是师父的对手！”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但楚火萝其实心里清楚，五剑先生，绝对不是装腔作势。 在场之人，除了沈三公子以外，其他人他都能够轻而易举的一指头碾死。 月上中天。 众人沐浴在柔和的月眼光华之下，就如同一道光柱，刺破黑夜，笼罩着白塔。 五剑先生睁眼，看了看沈振衣，微微点头道：“开始吧！” 他足下轻轻一蹬，就像是一只黑色的大鸟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两个跟斗，一跃上了白塔之巅。 沈振衣一笑，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拍，那轮椅竟然凭空轻飘飘浮了起来，就像是一片风中的羽毛，随着气流扶摇直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的轻功，已经完全出乎所有人的认知之外。 五剑先生还则罢了，他无非仍然是用庞大的真气托住自身借力，才能一跃数十丈高。 但沈振衣这法门，却只让人瞠目结舌，不知怎么能够做到。 “万古云霄一羽毛！” 五剑先生的面色沉了下来，冷笑道：“果然你也是从那里来的。” 他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眼。 第二十六章九幽最顶点 万古云霄一羽毛，是上层世界中绝妙的轻功，在九幽之地从来未曾有过流传——沈三公子会这样的武学，也就证明了他并不是九幽之地的土著。 沈振衣微笑，并没有纠正他。 “勉强也可以算是吧。”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功法，只是因为身体所限，他只能用这种低级的轻功罢了。 “果然如此！”五剑先生却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我早该料到，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又怎么可能出生在这种地方？你我既然是同乡，那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 既然是从上面下来的，就绝不能忍受这穷乡僻壤荒瘠之地。 他们都想要回乡，都想得到月华沐浴，脱胎换骨。 那么这一场决战，就是不可避免了。 “请。” 沈振衣淡然挥手。 “要动手了！” 白塔下众人全都拼命仰着头，也不怕闪了脖子，目不转睛盯着两人的动作。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世高人交手，哪怕只学到一招两式，也可以受用无穷！ 嗤！ 五剑先生说打便打，抽出背后左数第一口长剑，化作一片赤光，气势恢弘，只一照面便将沈振衣的身躯笼罩在浩大的剑光范围内。 “管大先生的中流剑谱！” 六如禅师失身惊呼，在场之人，他年纪最大，身为烂柯寺方丈，也可算最为见多识广。他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两百多年前，管大先生恃之横行天下的中流剑谱。 想不到五剑先生除了得到管大先生的镔铁重剑之外，也得到了他的绝世剑法。 换血秘法，正是如此玄奥。 沈振衣并不在意，推动轮椅，也不见他如何仓皇躲避，依旧闲庭信步，那凶狠的剑锋，始终无法沾到他的衣角。 “管大先生，剑意重拙。他自己是个顿讷口吃之人，故而能解其不动不行之真意。你以换血秘法推动，虽然也不失神髓，但终究差了半筹，想要胜我，还远远不够。” 他痴迷于剑，但凡见到剑招中的不足之处，都会忍不住出言指点。 “哼！” 五剑先生面色微变，手腕一抖，镔铁重剑归鞘，不知何时又拔出了第二柄剑，剑气纷乱，恰如落梅，其中有绵绵不尽的哀伤痛楚之意。 “丧乱贴！” 这回是癫仙惊呼——这是他们一脉先祖剑痴莫不邪的绝招，可惜两百年前剑痴死在五剑先生手中，这门绝学也就断了传承。 若不是他自创大化梦法，也难有今日的成就。 刚才看到管大先生的中流剑法，癫仙早已预料五剑先生也会用乱离剑使出“丧乱贴”，不过当真看到的时候，仍然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 “莫不邪妻离子散，心灰意冷，这才有丧乱之苦。五剑先生你谪落九幽之地，亦有生离死别之憾。这剑法倒是得了神韵。” 沈振衣赞了一句，他举起手指，轻轻在空中划过弧线，看似寻常，但五剑先生原本凌乱的剑势就像是被他引导一般，化入正轨。 丧乱贴的攻击，最重要便是一个“乱”字，可以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如今被沈振衣规范，哪里还有什么丧乱之意。 五剑先生再击无功，并不气馁，嘿然声中，第三剑已然出鞘。 剑光如繁花，鼎盛茂密，恰如阳春。 但在这热闹之中，却又有一股深沉的孤独之意。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这是最热闹的寂寞之剑。 沈振衣拍掌赞道：“这剑法便有些意思了。玄玄剑派，乃是九幽之地第一个参悟剑意的宗派，若是再给独孤意几年时间，将这万花剑法的最后一式‘春尽红颜老’完善，便是对阵上面的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可惜，可惜！” 他摇头叹息，仍然以指为剑，见招拆招。 短暂交锋，几个照面间，五剑先生已经连续换了三种失传的绝世剑法，沈振衣却一直坐在轮椅上，未曾出剑，也未曾站起。 从场面上看，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多了几分从容。 五剑先生沉默不语，继续出第四剑。 剑意苍茫，笼盖四野，皇者气象，油然而生。 旁观者们不得不再退出数丈开外，都有顶礼膜拜的冲动。 九幽剑皇徐行之，断空不流剑法。 这是九幽之地唯一被冠以“剑皇”称号的武者，他本来就是剑中的皇帝，同时代的剑客，见到他都只能俯首。 他的剑气，自然也就带了一种堂皇正气，仅靠着神威便能压制对手。 沈振衣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肃然，他轻轻挥动衣袖，只听嗤嗤声响，白衣长袖被剑气划出了几条裂口，众人不由都是齐声惊呼。 “九幽之地多人杰！”沈振衣叹息，“若他们不被你所杀，今日之九幽，必然也是百花齐放。五剑先生，你有罪过！” 自沈梦天开创弃剑山庄，三百年间九幽之地风气开放，武学本来有长足的进步，可惜为五剑先生一人所阻。否则的话，今日的九幽之地，绝不会是这般颓废模样。 “那又如何？” 五剑先生毫不在意，长笑道：“我斩月之后，哪管他洪水滔天？沈振衣，他们都死在我的剑下，你也不会例外！” 他手腕一抖，威力更强的第五剑出手。 如果说刚才几种剑法，深得剑招变化之妙，剑意深远之奇，那这一件，就显得简单粗暴了许多，几乎是纯粹的力量，轰隆隆要碾压一切。 “魔教的剑法！” 围观人都看得出这种风格，都是大叫。 魔教前几任教主铁心魔，号称古往今来最强的魔教教主，体用不二已然大成，这身毒剑通体漆黑，重达百二十斤，与其说是剑，更不如说是一口巨锤。 这一剑砸下，有千钧之力，何人能当？ 换血秘法，别有奥妙，五剑先生连续换用五种剑法，每一种剑法的威力都比之前更强。如今这第五剑上，已经引动天地雷霆之力，四面群山大海都传来轰然声响，仿佛是为之共鸣。 这一剑，已经超越了当初铁心魔的境界。 换血秘法两百多年的真气聚集于此，要毕其功于一役。 在这强大的无可匹敌的力量面前，九幽之地任何对手都只能颤抖匍匐，迎接死亡的命运。 六如禅师五十年禅定修为，也不由自主的心惊胆战，浑身颤动，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气。 这甚至超越了他们可以理解的入神境界。 ——这一剑，已经突破极限，抵达了九幽的最顶点。 武！道！第！十！境！ 第二十七章至柔胜至刚 绝望笼罩。 就算沈三公子再怎么天才，他作为十七岁的少年，能够踏入入神之境，已经算是旷古绝今。就算是他先祖沈梦天，在他这个年纪也绝不可能抵达这等修为。 但是现在沈三公子面前的对手，是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怪物。 五剑先生凭着两百多年积累的换血真气，不顾精、神的限制，强行突破了武道第十重。 这是作弊！ 这是厚颜无耻！ 围观的武林人士都在心中怒吼，但是在这绝命一剑的剑气压迫之下，只觉得喉头发紧，没有一个人能够喊得出来。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 他慢条斯理的从刚才割裂的袖子上撕下一截布条，轻轻在风中一抖，飘扬不定。 五剑先生的身毒剑拍下，势大力沉，沈振衣却只举手，以那柔弱的布条，对着剑身轻轻一点。 嗡—— 如同洪钟的震荡声连绵不绝响起，沈振衣手中的布条与身毒剑一触，并没有化为齑粉，柔韧而坚强的挺立着，就像是疾风中的劲草，虽弯而不折。 他以一根布条，挡住了无可匹敌的身毒剑！ 两人的身形僵住，就这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各自不动，只有身毒剑颤动不停，而沈振衣手中的布条，也仍然在风中摇摆不定。 “以至柔而胜至刚！” 沈寿简直是惊喜的嘶吼，“这是我弃剑山庄万藏剑经中的至高境界，便是先祖也只能揣摩，不能达成！老三……老三他竟然能够练成！” 话音未落，只听嗤嗤声响，沈振衣的布条裂开，化作千万丝絮，散落风中。 而身毒剑也倒卷而回，五剑先生飘然而退，顺势收剑回鞘，面色发冷。 他长声叹道：“想不到我还是低估了你。” 谁能料到，区区十七岁的少年，居然也能够突破九幽之地武道的极限。 “若没有武道第十境，谈什么斩月飞仙？” 沈振衣的态度很淡定，“昨夜我可不是大言唬人，今夜斩月，已成定局。老先生，你还是用出真功夫吧，否则我若出剑，你必死无疑。” 他一扬手，指尖残留的布絮飞舞，就如蒲公英散落风中。 但每一根丝絮，都带着利刃一般的冷冽杀意，任何一根丝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人。 “不错，不错！” 五剑先生大笑，他伸手一抹，背后五口长剑，全都飞扬出鞘，悬空立在面前。 “辛辛苦苦筹备数百年，没想到今日就有斩月之机，我又岂能放过？你纵然得天独厚，在这种地方都能在十七岁便突破武道第十境，但又怎会是我两百年积累的对手？” “沈振衣，本来你该是着九幽之主，可惜遇上了我！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今日你死，可怨不得我！” 他突然握住镔铁重剑，不顾锋刃割破了手掌，咔擦一声扭成两段，竟然是塞入口中咀嚼起来。那金属摩擦之声与血腥味泛起，配上五剑先生脸上那古怪热切的神情，令人作呕。 在场之人不寒而栗，有人惊呼问道：“他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打不过三公子要自杀？” 就算是绝世武者，终究是血肉之躯，生吞利刃，那不是自杀是什么？ 就算是六如禅师、癫仙、沈寿等人都是懵然不知，但直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换血秘法最后一步，吞剑之术。” 沈振衣好整以暇，他抖了抖衣袖，神色凝重。 “利用这吞剑之术，汇聚斩杀高手的精气神，一举提升自己的境界，达到九幽之地限制之外。” 说话间，五剑先生已经生吞了三柄剑，嘴角血肉模糊，双眼泛红，身躯却暴涨了有两三尺——他原本就高大，如今足有一丈来高，可称巨人。 这法门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过了今日，他的修行会大幅后退，身体也会留下许多隐患和暗伤，至少也要调理数年才能复原。 但对于现在的五剑先生来说，只有先胜过沈振衣，才能够考虑将来。 “三公子，赶紧出手啊！” 癫仙看情况不对，连忙大喊大叫。 在场的高手，都能够明显感觉到五剑先生气势的攀升。不趁着这时候攻击，等他真的完成什么所谓吞剑之术，天知道能够强到什么程度？ 还不赶紧动手，更待何时？ 癫仙身为佩服沈三公子稳坐钓鱼台的沉着，但这种时候，就不要玩儿心跳了！ 沈振衣却微笑摇手。 吞剑之术施展的时候，诸位被杀高手的精气神散落在外，就算出手，也只会被其阻挠，徒劳耗费力气罢了。 就这当儿，五剑先生已经一股脑儿将五柄剑都吞入口中。 他最后多长了四尺高，额头中间裂开，露出一道血线和森森白骨，令人望而生畏。 原本显得有些瘦削的身躯，如今变得雄壮，双臂如同熊膀一般粗。鼻中喷出白气，就像是嗜血的野兽。 他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一跺脚就能摧毁这三百年历史的白塔。仰天嘶吼，山岳震动，就算是六如禅师这样的高手，都忍不住捂着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然而沈振衣依旧无动于衷。 “还是不平衡。” 由于并不是自身修行的力量，精、气、神远远无法达到平衡，单纯的力量提升，虽然有可怕的威势，但也不足为惧。 他缓缓推开轮椅，慢慢的在白塔之巅站了起来。 “三公子！” “老三！你的腿好了？” “师父！” 白塔下的围观诸人不顾一切的惊叫起来，万万没料到，被神医符子通判定全身经脉断绝，不可能站起来的沈振衣，居然创造了奇迹！ ——他在此之前，就坐在轮椅上挫败了群雄，但大家仍然以为他不良于行！ 符子通瞪大了眼睛，一边咳嗽，一边惊叹。 “三公子……这是用剑气支撑躯体！这……这是何等毅力？” 在被沈振衣废去武功之后，神医符子通并未离开弃剑山庄，反而是能够抛下一切包袱，成为一个纯粹的医生。他也并无怨恨沈振衣之意，只感谢他的善意。 如今别人看不出来，符子通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十八章巨大的剑 沈三公子的经脉并未恢复，他之所以能够站起来，是因为用犀利的剑气贯通全身，并以此来控制身体的行动。 剑气何等锋锐，在体内行走那简直是酷刑。 三公子站在白塔之巅，简直就像是站在刀尖之上一样。 这样的人，叫人如何能够不佩服？ 符子通热泪盈眶。 五剑先生也注视着沈振衣，看他站起，赞道：“好！本来我觉得你坐在轮椅上，未免有胜之不武的遗憾，如今你也站了起来，这才算是公平，这一次我让你，先出剑吧！”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我既然站了起来，下一招出手，便是你的死期。” 他又挥了挥手，“在九幽之地，已经没什么适合我的剑，我也已经不需要用剑。你出手吧，剑已经在我脚下。” 脚下，便是矗立三百年的白塔。 以这白塔为剑，凝聚弃剑山庄三百年的气运。 沈振衣从容自如。 “狂妄！” 吞剑之术完成之后，五剑先生自认已经天下无敌，却发现沈振衣仍然没有丝毫畏惧，恼怒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等了，斩月之机已到，你就看我最后的杀招吧！” 他怒吼一声，双掌轮转，浑身迸裂，有无数血珠激射而出，在他手掌间积聚，化作一口鲜血长剑，还在不断壮大。 沈振衣悠然自得的望着他。 血气之剑，也就是换血秘法的最高绝学，如今五剑先生吞剑已毕，可以集聚两三百年的真气，发出雷霆万钧的一击。 这一击，才拥有斩月飞仙的力量。 沈振衣闭上双目，脚尖踩着白塔，感悟着弃剑山庄积累的力量，静静等待着最后分胜负的一刻。 五剑先生的血气之剑越来越大，最后膨胀到足有两三丈长，剑刃宽达三尺，其中蕴含蓬勃的暴戾之气，几乎可以横扫千军。 塔下诸人，被这剑的血气压迫，再度退出几十丈，白塔顶端的情形几乎已经看不清，只能暗自为沈振衣担心。 “着！” 随着血气之剑壮大到极致，五剑先生也就不在费力压制，放手一搏。 血剑如同巨舟，横行霸道朝着对面的沈振衣撞去，只要碰着一点，便是粉身碎骨！ 天上的月眼陡然颤动，光华变换。 这是天地感应到了巨大的力量，那硕大的月眼，化作一颗流星，缓缓向着激斗中的两人靠近。 “斩月之机，便在此时！” 沈振衣纵身跃起，稳稳居于血剑的上方，避开了凶恶的头一击。 那血剑却像是有生命，如眼镜蛇一般头部霍然翘起，迅捷无伦向沈振衣发起追击。沈振衣轻巧向后飘去，那剑气虽勇，但还追之不及。 “不要跑！”五剑先生也飞身而来，在背后阻挡沈振衣后退的路径。 两人双掌一交，各自身子震荡，五剑先生向后急退，沈振衣却被血剑所迫退无可退，只能再向上跃，离开塔顶已经足有十丈来高。 人在空中，借力不易，纵然可以利用真气变换，但终究有所限制。 如今他被逼到空中，已经是到了绝地。 五剑先生放声长笑，与血剑一左一右，向着沈振衣猛扑。 ——这一次，沈振衣已经没了闪避的机会！ “三公子！” 人群惊呼，有许多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最后悲惨的一幕。 就在此时。 沈振衣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他身在绝境，态度却依然从容，既然避不开，那就无须再避。 月华下落，在他身后，灿烂一片，恍若仙人。 沈振衣脚下一点，在空中旋转起来，仿佛是曼妙的舞蹈——而他身后，巨大的白塔仿佛是被巨力拔起，山地震动，泥沙扑簌而下。 “这是……什么？” 五剑先生骇然，他仿佛看见白塔凭空升起，旋转着向他与血气之剑撞来。 这……沈三公子真的能将这巨大的白塔当成剑来用？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然而这就是他一生中最后看到的景象。 噗嗤！ 数千万斤的白塔与疾驰而来的五剑先生相撞，就如同以石击卵，即使是九幽之地最强的武道力量，也不可能与自然的伟力来抗衡。 白塔的塔尖将五剑先生的胸口轻易刺穿，鲜血喷涌，染红了半面白塔，哀鸣之中，血气之剑也化为乌有。 五剑先生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白塔并未完全离开地面，只是拔出了数丈，斜斜倚在山间，五剑先生的尸体就挂在檐角上，随风飘荡。 这……这就结束了？ 尘埃落定，在场之人，全都瞠目结舌。 这么一个巨大的祸患，就被沈三公子轻易击败了？ “沈三公子！真天人也！” “五剑老怪，怎么会是三公子的对手！爹！您看到了吗！三公子为您报仇了！” “三公子万岁！三公子天下无双！” 隔了好久，这些武林人士才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他们见证到了奇迹。 然而沈振衣的面色反而有些哀戚，他并不在意这一场简单的胜利，虽然借用天地之力，拔出白塔杀敌，也是费了不少力气，但是与之后的考验相比，刚才这一战，还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背身而立，身影孤高而寂寞。 在沈三公子面前便是比平常大了百倍的月眼。 月眼已经降到了如此高度。 刚刚沉浸在沈三公子与五剑先生一战的武林人士，这时候才发现了异常。 “这月眼……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大？” “已经落到了沈三公子面前！” 众人惊慌失措，发现脚下变得轻飘飘的，几乎可以轻易离地而起，身躯变得不像是自己的一样——这对于武者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略知内情的几人都是神色凝重。 斩月飞仙，许多人都听说过。 这是九幽之地武道达到极致的表现。 然而到底什么是斩月飞仙，斩月之后又会发生什么，无人知晓。 因为今日沈三公子与五剑先生一战，斩月提前到来。 沈振衣喟然叹息，负手而立，望着面前触手可及的明月。 “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他轻声一叹，伸手一推。 第二十九章斩月飞仙 嗖—— 一道锐金明亮的剑气，从天而降，划过月眼的表面，只听嗤嗤声响，那巨大的月眼竟然从中分成两半，从喷涌出浆质的月华。 沈振衣无声无息，便被这漫天的月华吞没。 旋即之见四面八方，都有光华四溅，就像是美丽的烟火。 武林人士战战兢兢，本想要拔腿就跑，但是那月华沾身，陡然觉得说不出的舒服，浑身的真气总量都有显著的提升。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其中有好处，当即都是盘腿坐下，运功调息，吸取着像洪水一般涌入身体的磅礴真气。 站得越近，好处就越明显。 最前方的六如禅师、沈寿、癫仙等人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他们惊喜的发现，原本以为已经停滞不前的武学境界快速上升，只怕不用多久就能够入神，乃至于原本想都没想过的武道第十境，也不是没有达到的可能。 ——这便是斩月么？ 月中精华，尽数倾泄，武道大盛？ 这不是大好事么？ 楚火萝有些懵懂，她经过沈振衣药浴调理的身体更容易吸收月华的力量，比之旁人得到的好处还要多，几乎是水到渠成的突破了武道第八境坐照，与顶级的那些高手们一起开始冲击第九境。 但是沈振衣为什么说天翻地覆，为什么隐隐有些担忧？ 斩月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楚火萝心中充满了疑问。 站在月华沐浴的最中心位置，沈振衣面不改色，他听任着月华涌入身体之中，并没有主动去利用，只是默默的拉过轮椅，坐了下来。 如果有一壶茶，他可以静静品茗来等待。 月华沐浴，亮如白昼，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在场之人，都得了巨大的好处。而九幽之地中，今夜亦是月华流转，全面拔高了此地的武道水平。 等到这些月华全都消耗殆尽，月眼消逝，弃剑山庄的后山才又陷入黑暗中。 “咦，斩月之后，还有月眼在天！” “只是远了些！” 有人抬头望天，自然发现中天仍然有一轮月眼，散发着皎洁光芒。 难道说斩月是斩之不绝？ 那每斩一次，九幽之地的武道水平，岂不是能突飞猛进一次？ 众人心中欢喜，还想要向沈三公子询问。 却见沈振衣坐着轮椅，轻飘飘的从白塔之巅下来，面有疲倦之色，道：“今日斩月，我知道诸位都有不少疑问，不过事已至此，也不急着解释，数日之内，各地必有异事。到时候我一并与你们说明。” 他不顾众人扬长而去，楚火萝赶紧随侍在后，只剩下大家议论纷纷，不明所以。 沈振衣回返梦剑小筑，照旧是关了门休息。 直到第二日清晨，他才吩咐楚火萝，召集众人，与弃剑山庄的万藏殿议事。 弃剑山庄的万藏殿，乃是创立山庄的沈梦天所建，建筑恢弘，占地极大。平日里只作为供奉先祖所用，并不用来议事。 只是因为这次在弃剑山庄的武林人士众多，所以沈振衣才会选了这个地方。 传话之后，沈振衣洗漱已毕，这才让楚火萝推着轮椅，拾级而上，一路到了万藏殿正门口。 一众武林人士和弃剑山庄的弟子，都在门口迎接，恭敬非常。 包括沈寿，都不敢抢在自己儿子之前。 众人在万藏殿两边立着，分开一条道路，让沈振衣一直上到殿内中央高台。这才由六如禅师出面询问，“三公子，从昨夜斩月开始，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早各地传来消息，更是古怪。说是许多地方地形大变，边疆的九木洞等地，更见远处多了苍茫平原，不知通往何方……还要请三公子为我们解惑。” 沈振衣点头道：“今日召集诸位，正为此事。你们的消息倒快。” 这也不奇怪，九幽之地的面积并不大。 如果说弃剑山庄可以说是九幽的中心，那么此去四方不到千里，都到了边疆之地。 边疆四面，原本都是大海环绕，海上亦有浓浓黑雾，不可远行。 以前也有不怕死的，驾船出海，但最后都是尸骨无存，再无消息回来。故而有史以来，九幽之地的人就只知道这一块地方，再不知有远地。 昨夜斩月之后，边疆许多地方都传来消息。 说原本的大海退去，露出地面，甚至还有大路通向远方。各地当然都有人去探索，但消息尚未回来。 六如禅师等人心中疑惑，合计之下，大概还是只能向沈振衣请教。 “九幽之地，原本不过是最下层的一个碎片小世界罢了，月眼封闭天机，令其不可与上层沟通，只能从月眼中提取少许真气用于修行罢了。” 如今既然已经斩月，九幽之地重新融入上层，沈振衣也就可以向众人解释。 “一旦斩月，九幽之地便重新归属于上层，大地融合，故而四面海都消失无踪。此后便可通向大城，不日应该便有人来通传消息。” 沈寿大惊，战战兢兢问道：“老三，难道说我们便是举界飞升，到了仙境不成？” 对他们来说，好像也只能这么理解。 沈振衣摇头道：“哪里算是什么仙境，也不过是稍微上层的世界罢了，不过这世界要比咱们九幽之地大了百倍千倍。九幽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穷乡僻壤罢了。”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一层级的世界，大多规矩森严，又因为真气充沛，各处有凶猛妖兽，请各位都要约束本门弟子，不可造次。” 六如禅师毕竟睿智，问道：“若是这世界比九幽要大千倍百倍，那这世上之人，岂不是有许多远超咱们的高手？” 沈振衣哑然失笑道：“那是自然，九幽之地的武学，不过是凡人境的修为，算不上什么。这上层之世，修持真人境的武道，一举一动都可精气两用，比九幽之地强上十倍不止。类似诸位未能突破真人境的武者，无非只是三四流而已。” 在这上一层的世界中，至少也得真人境才能勉强算是高手。 凡人境就算武道第九重第十重，也不过就是看家护院的身手。 癫仙惊道：“要是如此，这上层世界的高手们若是起念，岂不是可以轻易将我们灭了？” 他们都是一方豪雄，传承多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自觉了不起的很。如今到了上层世界，才知道是井底之蛙，不由都担心起来。 “那也不会。” 沈振衣淡然道：“就如同你们看待周边弱小门派，无非让其服从，没有必要一言不合便灭之。下层世界晋升，为上层世界增加人口，自有好处，他们也没必要来针对我们，只要纳入管理便是。”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是九幽之地斩月之人，他们大约就会来找我，你们亦可回返驻地，自行发展——不过大约九幽之地，极大可能会分封给弃剑山庄。你们可以在九幽自行发展，亦可投入山庄麾下，或是离开九幽，闯荡这新世界，我都不禁。” 斩月比沈振衣预想得要快许多，他也并未来得及整合整个九幽之地的力量。 而今之计，他能经营弃剑山庄已经算是不错。 至于九幽之地其他的势力，若是他们不愿意投入山庄麾下，那也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 虽然沈振衣明白上层世界凶险异常，但若是如实说明，反而会让这些人觉得有威胁之嫌。 第三十章八修使者 果然沈三公子此言一出，那些武林散人也还罢了，几个门派势力的头目，不由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沈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想要借此统合整个九幽？ 他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当，他们自然是佩服得紧，但说要放弃祖宗基业，投效弃剑山庄，似乎总有些不乐意。 六如禅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三公子庇佑，不过烂柯寺千年传承，实在不便投入山庄门下，还请公子见谅。” 沈振衣很理解，点头道：“无妨，佛门道统，传承广泛。烂柯寺若是不愿合并，也可寻得大乘佛门宗脉，托庇于旗下，可保无碍。” 六如禅师喏喏退下，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烂柯寺传承完整，底蕴深厚，就算是不投靠他人，慢慢发展，在这真气充足的新世界也可有出头之日。只是这话不便当众说出，就藏了个小心思。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这么个想法，因此对沈三公子的合并提议，应者寥寥。 沈振衣也不在意，九幽之地本来就是一盘散沙，他知道之后筚路蓝缕，非得团结一心不可。别人既然不愿意，那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必强求。 “我烈阳府，愿并入弃剑山庄！” 这时候赤火姥姥却一反常态，积极的表示愿将烈阳府的基业并入弃剑山庄。 她因为被沈振衣重创，现在还有些中气不足，但是昨夜在月华沐浴之下，伤势飞速恢复，真气功力也回到了原有境界，心中纳罕。 赤火姥姥人老成精，在沈振衣手上吃了一次亏，哪里还会选错？ 如今这上层世界中情势不明，危机四伏，唯一了解情况的只有沈振衣一人，不投靠他，还能投靠谁去？ 沈振衣略有些诧异，但旋即又明白了这老太太的投机，笑道：“烈阳府传承，亦属广泛，本也可寻访本门上层。不过既然赤火姥姥信得过我，那我自然会为烈阳府弟子取来神火决真人境的修行法门，保证诸位的提升速度。” 对于新晋的世界来说，想要赶上上层世界的武学进度，最重要的便是传承。 九幽世界之中，各大门派再怎么传承悠久，出过许多惊世之才，由于世界的限制，仍然不可能创造出真人境的武学。只有想办法再找同源的更高层传承，才能将百尺竿头的武功练下去。 沈振衣自掌弃剑山庄，他对剑道的理解无穷无尽，随手推演，便可将万藏剑经的真人境武学创造出来，给诸弟子使用。 而对于其他门派来说，这寻找传承，便是重中之重。 六如禅师等人若有所悟，略有动摇，但想及基业，还是不忍放手。 沈振衣也不催逼他们，只把自己所知和盘托出，并不隐瞒。 正说话间，就听外间有人呼喝道：“斩月之人在哪里，快出来听封！” 这人开口第一个字还远在数十里之外，最后一个字似乎已经到了山庄门口，光这速度便惊世骇俗。众人大惊，沈振衣却示意无妨，施施然推着轮椅走出万藏殿。 朗声道：“在下便是斩月之人，问过八修使者好。” 有一高一矮两名身着青衣之人从空中落下，看了一眼沈振衣，高个子使者嗤笑道：“想不到这次斩月之人，居然是个瘸子，看来这下层世界，真的不怎么样。” 矮个子使者瞪了他一眼，摇头道：“这位公子，莫要见怪，我这朋友性好诙谐，开个玩笑罢了。你居然也知道咱们八修世界，看来是有所传承，还请报上名来。” 沈振衣不卑不亢，点头道：“在下沈振衣，剑道传承，先祖为沈梦天。” 矮使者一点头，拿出一本厚厚的黑簿子翻查，笑道：“沈梦天是三百年前，十二剑楼那位大少爷。因为犯了大罪，方才谪落九幽，想不到一忽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子孙还能斩月飞仙回来。” 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是愿意回返十二剑楼，还是自立门户？” 沈振衣早料到先祖也是从八修世界谪落九幽之人，果然所想不差。他对十二剑楼倒是略有所知，但如今也不想寄人篱下，便笑道：“先祖既然立名为弃剑，显然已经不想要重回十二剑楼，我不敢堕其志向，便自立门户吧。” 他这番话从容淡然，矮使者倒不由高看他一眼，便笑道：“九幽之地，也有这等飒爽人物，怪不得能够斩月飞仙，与吾辈平齐。既然你选择自立门户，便照我八修世界的规矩，封你为三等男爵，立为此地城主，以你山庄为基，方圆千里之地，为你所有，你可满意？” 斩月之人如果选择回归本门，当然也有种种特殊待遇，比之核心弟子还有好处。 但若是自立门户，可以得到大片的土地，其他好处却都欠奉了。 沈振衣早有所知，毫不犹豫道：“如此就谢过使者。” 六如禅师等人暗暗叫苦，弃剑山庄为中心的方圆千里之地，几乎将九幽的核心区域一网打尽，他们的门派中心，都在沈振衣的统治范围之内。 之前沈振衣虽然说不会干涉他们，但他们若是托庇于弃剑山庄的地方下，哪里还有什么独立性？少不得要想办法搬迁。 只是这地皮原本是他们自有，怎么这使者嘴皮子一碰，便全都封给了沈振衣？ 他们心里这么想，却没有一个敢宣之于口。 这高矮两使者气势惊人，被他们看一眼就像是堕入冰窟中一般，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说了一阵子话，高使者有些不耐烦了，“张兄，此地不过是个乡下地方，何劳你费那么多口舌？沈爵爷，这里有八修世界与你祖上的资料，你自己拿去看，我们先走了！” 他丢了一本小册子给沈振衣，一拉那矮使者，凌空飞腾，又惹得一阵惊叹。 沈振衣也不挽留，便拱一拱手，示意送客。 矮使者看他不凡，在半空中回头笑道：“沈爵爷，在下姓张名雄武，位居八修使者之职，日后若有机会，咱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高使者嫌他多事，一拽他袖子，两人踏空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沈振衣微笑目送他们远去，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册子。 其余诸人，还是一片茫然。 大多数武林人士，既然不打算投入弃剑山庄，在了解了基本情况之后，就要陆续告辞，回到自己门派的驻地来主持大局。 第三十一章先祖故事 六如禅师、癫仙等人先后辞去，沈振衣也乐得清静，令山庄弟子照常修炼武道不必多想，自己则是与沈寿、赤火姥姥、楚火萝几人，一起研读八修使者给的册子。 这是对八修世界事无巨细的介绍，另有山庄创始人沈梦天的关系，这有许多事连沈振衣都不知道，自然是看得津津有味。 “原来世界真相，竟然是如此？” 沈寿看得冷汗涔涔，想着自己在九幽之地自以为是，当真是坐井观天，回想起来，惭愧无地。 九幽之地，不过是八修世界的碎片。 由于天地之力的破碎，世界崩坏，就有许多小碎片分离，形成无数九幽之地，靠着月眼维系，成为八修世界的附属。 在九幽之地，只有出现绝世强者，超过世界的极限，斩破月眼，才能打破所谓“天人限界”，重新将世界补全。 这种斩月之人，当然都是天姿绝顶之辈，即使到了力量层次更高的八修世界，也会受到重视。若是认祖归宗，找到源流，便可得到亲传弟子的待遇，甚至可能争取大势力的继承人位置。 而若是独立，便能得到大片封地，成为新宗派的龙兴之地。 “老三……我看这册子上说，自立门户，会受到许多考验。更有周边不怀好意之辈，会想来吞并，咱们……你能抵挡得住么？”沈寿看完之后，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他原本想说咱们，想想在这八修世界之中，其他人的力量几乎无法倚靠，只有儿子才是可以依赖。 “只要同心协力，自是无妨。” 沈振衣从容淡然，并不在意。 楚火萝又好奇问道：“师父，你说九幽之地是八修世界的碎片，那八修世界也有月眼，会不会也是什么别的世界的碎片呢？” 赤火姥姥大急，叱喝道：“小妮子，你怎敢对这上层世界不敬？小心隔墙有耳。” 沈振衣一摊手笑道：“也不必在意，此事八修世界中人也有讨论，只是时机未至，不必多说。” 他望了望头顶更加清冷的月眼，虽然距离更远，却能感觉到月光之中充沛的力量。 斩月，当然还要继续。 只不过还不是现在。 还需要积蓄力量，进一步修行，乃至于天下无敌，超越这个世界的极限，才需要考虑斩月的问题。 沈振衣略略翻着先祖沈梦天被谪落的经过，也不觉哑然失笑，“原来先祖倒是个多情种子，当初因为恋上了死对头的小姐，逃婚反抗，伤了好几人，最后才被族规谪落——说起来也是有些冤枉。” 十二剑楼与邻近的风雷城势同水火，数百年来攻伐不休，可说是世仇。 沈梦天原是十二剑楼的大少爷，在一次修行中却认识了风雷城的百荔公主，两人一见钟情，却碍于身份，不能结合。 百荔公主忍痛回返风雷城，沈梦天却不愿放弃，不但大闹风雷城，还与家中长辈起了争执，悔婚出走，逃跑途中误伤了与十二剑楼同盟的青目宗几位护法，犯下大罪。 后来十二剑楼楼主沈重山震怒，亲自出手将他擒回，定下谪落九幽之罪。 ——一般情况下，八修世界之人无法进入九幽之地，只有通过转轮山风暴眼才能过去，但这风暴眼酷烈无比，投入其中九死一生，基本上是没什么活下来的机会。沈重山给他定这个罪，基本上就是和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所以沈梦天侥幸活下来到了九幽之地，创立弃剑山庄，摆明就是与过去割裂关系的态度。 可惜他寿数有限，虽然修行到了绝顶，但距离斩月飞仙还差了一步。 直到三百年之后，才由沈振衣完成了他的理想，终究让弃剑山庄，出现在这八修世界中。 “这么一来，只怕十二剑楼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感。”沈寿觉得自己进入八修世界之后，成天就光顾着担心了。 沈重山是真人境第八重以上的高手，十二剑楼是八修世界老牌的强大势力，如果他们真要针对初入八修世界的弃剑山庄，那几乎就是手拿把掐。 “不要紧，十二剑楼与我们路途遥远，还不至于千里迢迢来找弃剑山庄的麻烦。” 沈振衣在小册子里面找到了八修世界的地图，十二剑楼在南方海岛，弃剑山庄挤入的位置却差不多在北边，两地相隔上万里。估计沈重山得到消息都得一段时间以后，要来找麻烦那是更久远的将来。 “而且自立门户的新宗派，有一段时间受到八修使者的保护，其余诸派，不能妄动攻伐。”楚火萝细心，还找到了能让人安心的条款。 “这有多长时间？” 沈振衣以前没注意过，看来经过时间的洗礼，各个世界都开始发展得更为完善。 这一条规则，对于保持世界的稳定和发展很有效果，否则大多数的新晋势力都会被轻易剿灭，那也就失去了自立门户的意义。 “十年。” 楚火萝翻到了这一页。 赤火姥姥与沈寿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有十年的时间，他们就能有喘口气的余地了。 至于在十年之后能不能生存下来，就要看天赋异禀的沈三公子，还能不能创造奇迹。 沈振衣沉吟半天，这才缓缓点头道：“十年的时间，差不多够了。” 他随手划拉，列下几条重点，“八修世界，月眼的作用远超九幽之地，修行的速度也会提高。大约本门弟子中，父亲你们三位在半年之内就能够顺理成章突破到凡人武道第十境，这时候就要开始研习真人境的武学。” “万藏剑经是先祖以十二剑楼的剑意所创武学，大成之后，若是直接专修十二剑楼登楼诀，也是水到渠成。如果不行，那我就以万藏剑经为原本，再推演出后续的功法，父亲也可依此修习……” 创造武学是多难的事！你怎么说得好像轻描淡写？ 沈寿蹙眉道：“老三，这两办法都不是那么容易吧？要是不行，咱们另想办法，不要耽搁了你的武道修行。” 沈振衣的修行提升才是正事——虽然沈寿已经完全不知道儿子在练什么。 沈振衣不在意道：“反正也是顺手为之，并不难，父亲不必担心。我想十二剑楼路途遥远，往返耽搁时光，我推演万藏剑经便是。” 似乎在他看来，去十二剑楼要人家的传承武学，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只是要多走点路罢了。沈寿也只能默然无语。 第三十二章小孩子游戏结束了 沈振衣又道：“至于赤火姥姥，神火真气乃是玄门正宗，距离弃剑山庄不远处有一紫炎宗，所修紫心火皇正合你用，我帮你去取来就是。” 赤火姥姥骇然，苦笑问道：“人家不来惹咱们，咱们还要去惹他们？这修行功法之事，不如从长计议，这紫炎宗只怕也有高人……” “紫炎宗宗主素芳斋不过只有真人武道第三境修为，三月之后，我应该可以战而胜之。”沈振衣的语气仍旧从容不迫，“不过我也不是强取豪夺，自有别的办法交换。” 真人境第三重，你也不看在眼里？ 沈寿与赤火姥姥面面相觑，无可奈何。 “那我呢？也随着姥姥学习紫心火皇么？” 楚火萝在斩月之后实力突飞猛进，隐隐还在赤火姥姥之上，她当然没好意思说出口，但也渐有感悟，觉得自己再在神火诀上下功夫，似乎有些滞涩了。 沈振衣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就随我学剑吧。” 经过这几个月来，看到这小姑娘还算听话，日后征战之事应该不少，总不能都是自己出手浪费时间，培养一个女弟子也算是一劳永逸。 “多谢师父！给师父叩头！”楚火萝福至心灵，当场就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算是把这拜师之事板上钉钉，甚至来不及征询赤火姥姥的意见。 赤火姥姥苦笑，她也早知道这个得意弟子心思全飞到沈三公子身上，以前因为烈阳府传承，她还有些不乐意。如今烈阳府都已经没了，自己都成了弃剑山庄的长老，楚火萝转投沈振衣门下，那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沈振衣略略点了点头，认下这个弟子，又吩咐沈寿道：“父亲，山庄上下大事，还要烦你管理。其实这十年间，应该与过去一般无二，只是督促弟子练功，巡查地方诸多琐事罢了。陆陆续续，各门各派或许都会挨不住，投效门下，父亲不必多想，尽数收编便是。” 他想了想又道：“作为城主，山庄可以从各地收税，前十年间八修使者会帮我们催税，不必担心。收来的税款，一部分存入银库，以为将来之用，另一部分，可以从商人处购买各种补药，若是不认识，可以叫符神医来问我。” 真人境的武学修行，单纯吸收真气已经远远不足，必须得靠各种补药来反哺精血，才能够达成精气神的平衡。 尤其是九幽之地升上来的这些弟子，一般在习武的前期都不注重肉身的锻炼，留下了许多缺憾。踏入真人境之后，就得补回缺失，才能够更进一步。 这段时间，会有许多商人来此贩卖补药，弃剑山庄还算富庶，可以大量购买。 沈寿这才想起关键问题，连忙问道：“老三，这八修世界，还是用金银么？弃剑山庄几百年收藏甚为富庶，可不要成了废铜烂铁。” 沈振衣微微颔首道：“八修世界，仍然是用金银的，咱们若有积蓄，便多花一些就是。” 赤火姥姥连忙道：“烈阳府也有些积蓄，这几日内便陆陆续续搬来，由庄主酌情使用。” 沈振衣也不推辞，点头道：“购得补药，烈阳府弟子也需使用。到时候便由父亲按照原本的规矩分派。” 弃剑山庄本来就有奖惩体系，天地玄榜便有此作用。 如今无非是加入更珍贵的补药而已，沈寿自然能够处理，便忙点头答应。 将大部分事情交待完毕，沈振衣便带着楚火萝开始闭关。 所谓闭关，仍然是待在后山白塔，每日里望天发呆，也不见他拿剑，武学却始终会轻而易举的进步，这让嫉妒不来。 楚火萝倒是每天都被练得筋疲力竭。 她原本就是凡人武道第七境，受了药浴改善经脉，在斩月那日得了大好处，一举突破第八境，如今在沈振衣的严格训练之下，也没觉得有多难，就一举进入了入神的武道第九境。 这可是烈阳府历代祖先都梦寐以求的境界，赤火姥姥苦修数十年，只能哀叹人寿不永，大概一辈子都没希望突破。如今楚火萝稀里糊涂的就抵达此等境界，反而不觉得有什么狂喜。 赤火姥姥听说弟子比自己先一步突破，又是羡慕又是心酸，只能干笑道：“你能跟随三公子，真是了不得的福缘，你可不能错过了……” 她与弟子试招，没两下就被楚火萝炉火纯青的神火真气击溃，心中懊恼，只能回家苦练，终于在一个月内突破了武道第九境不提。 却说楚火萝在这一个月内被各种折腾，沈振衣已经打算不用神火真气作为她的入门之基，也就不必追求根基厚实，只让她迅速的踏入武道第十境，开始转修真人武道。 楚火萝累得吐血，疼得吐血，终于在两个月内突破了武道第十境。 她这时候浑身真气如大江大河，奔涌不停，比之斩月之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像楚蝎儿这样的再来挑衅，简直一口气就能吹死她。 一下子变得这么强，楚火萝回想起以前，恍如隔世，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更发现沈振衣的深不可测。 “之前觉得三公子能一招灭了我，如今我连着提升两个境界，仍然觉得三公子能一招灭了我——他到底已经修行到什么程度，我根本无法臆测……” 楚火萝对赤火姥姥是这么说的，赤火姥姥也只能咋舌。 原本以为进入武道第十境之后，可以休息一阵。但第二日楚火萝就被沈振衣叫去，淡淡道：“如今过家家的小孩子游戏算是结束了，今日开始，你就开始正式的剑道修行。” 楚火萝目瞪口呆。 第三十三章商人上门 沈振衣所追求的，永远是无上剑道。 他自己不用剑，只是每日坐在后山，寂寞的望着天空，思索着剑法的极致。 楚火萝表示自己也想要这么学剑，但沈振衣淡淡的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的妄想。 “若你能够化心为剑，无时无刻都在用剑与人生死搏斗，那你放下剑也可以。” 楚火萝表示自己第一没听懂，第二做不到。 谁要无时无刻不在用剑与人生死搏斗啊！ 于是她只能按照沈振衣的要求，每日里对着空气挥剑一万次，斩杀着虚幻的敌人。除此之外，沈振衣还教了她一门最简单的剑气导引术，每日睡下之后，剑气就自动沿着经脉进行拓展。 ——这当然是痛不欲生，不过对于累瘫了的楚火萝来说，她居然可以在这种剧痛中睡着，顶多只是噩梦中发出几声惨叫。 她都甚为佩服自己。 不过这些代价是值得的，在这般辛苦痛苦了两个月之后，楚火萝再度突破，成了弃剑山庄进入真人武道境界的第二人。 ——第一毋庸置疑当然是沈振衣。 而此时的沈寿与赤火姥姥，仍然还在凡人武道第九重巅峰，还差一个坎未能突破极限的第十重境界。 当然，与以前蜗牛一般的修行速度相比，现在已经可以说是长风破浪了，于是这两人也就没什么意见。 沈振衣看他们勇猛精进，也颇为赞赏，他有一日午后，奋笔疾书，随随便便涂鸦了几张纸，就如同鬼画符一般。 楚火萝见了不解，便问道：“师父，你这是在干嘛？” “写万藏剑经的后续功法，家父很快就要突破凡人武道第十境，大约七八日内，就用的着了。我刚好想起，故而将其写完。” 沈振衣语气平静，楚火萝却瞠目结舌。 敢情你最近两个月都没想这事，一下午就把这后续功法赶出来了？ 这到底行不行啊！ 楚火萝心中抱着疑问，又问道：“那……姥姥的功法呢？” 沈振衣略略点头道：“看来是要找机会去一趟紫炎宗了，只是可惜我修行未成，可能得稍微耽搁几天。” 晋升八修世界之后，赤火姥姥甚为卖力，没多久就将之前的亏损补了回来。 虽然进度上还是略逊沈寿一筹，但相差也不远，沈寿突破武道第十境之后，大约不过十日，她也应该能够跟着突破。 算算来回紫炎宗的时间，沈振衣考虑到自己的修行进度，觉得可能会推迟几日才能得到紫心火皇。 正说话间，有弟子赶来报告，说终于有商人来到此处贩卖物品。沈寿不识货，赶紧叫人来请三公子。 沈振衣颔首道：“这倒是巧了。” 如果有足够的药材，他能够迅速提升。之前山庄中缺乏储备，他也不擅长炼药，只能耐心等待，这会儿正要前往紫炎宗，修为稍显不足，却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楚火萝早听说八修世界的药物神异，也甚为好奇，便推着沈振衣前往万藏殿。 商人正等在此处。 听说是斩月之人到来，那胖胖的商人也不敢怠慢，脸上堆着笑，谄媚道：“沈爵爷，小人是华阳的药商，姓安名德福，从来老老实实，童叟无欺。周围龙皇府、拜月窟几处，都有小人的供货。” “今日听闻沈爵爷在此开宗立派，紧赶慢赶从三千里外运了一批好东西来，惟愿爵爷喜欢。” 他面前堆着一堆货物，主要是各色药物，也有许多矿石灵物，日后建设山庄都能用得上。 沈振衣目光一扫，便知有一大半是劣货假货，这安德福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欺负新晋的宗门不了解八修世界的情况，趁着时间早来骗钱的。 不过沈振衣也不在意，他知道这是应有之义，无商不奸。何况这东西各凭眼光，这商人千里奔波只为求财，当然不是来做善事的。这批货物中只要还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便值得拿下。 沈寿拿来了安德福的报价册子，小声与沈振衣商量，“老三，这人的东西都吹得天花乱坠，不过我看也不便宜，符师傅看不明白，所以才请你过来。” 符子通虽为神医，这几日也在钻研各种典籍，但对八修世界的药物毕竟还只是一知半解。对行情价格更是两眼一抹黑，故而只能请来沈振衣拍板。 沈振衣略看了看，虽然对价格也不熟悉，但料想安德福至少加价了两三成。 便漫不经心问道：“淬灵丹若是大批量采购，安老板能给我什么价？” 安德福一翘大拇指，笑道：“沈爵爷果然是大行家，如今贵派刚刚晋升八修世界，正需要这淬灵丹为诸弟子长老驱除经脉中的杂质。我这淬灵丹是老字号奎家的真货，若是爵爷诚心想要，拿到一千丸以上，我就只赚个跑腿钱，按照三两金子一丸来结算。” 淬灵丹一千丸，这就得三千两金子。 沈寿听得咋舌。 弃剑山庄也算富庶，三百年积累，库中也藏了上万两黄金，但是只买这淬灵丹，就要去了三分之一？其他东西还没看呢！ 沈振衣淡然一笑，将淬灵丹的盒子放下。 围着安德福的货物转了一圈，心中有数，又问道：“那这一批灵血石呢？” 安德福看他全都认得，心中一怔，怕碰到了真行家，不敢虚报再多，便苦笑道：“沈爵爷也该知道，灵血石十块中只有一块才割得出灵血，若是打包来卖，我这里有五千块灵血石，只算你一万两金子。” 灵血乃是炼制符文、法阵必须的材料，而想要获得灵血的途径唯有两种。 要么是猎杀灵兽，取其真血——然而灵兽强大，就算是真人武道第八境以上的宗师高手，遇上一只灵血点化的灵兽都未必有必胜的把握，这一条的产量极少。 要么就是剖开灵血石，从中得到干结的灵血髓，再以玉液化开，得到一滴灵血。 不过灵血石中也不是每块都能开得出灵血髓，正如安德福所说，十块之中，最多只能开的出一块。 沈振衣淡然一笑道：“灵血石若是开启，便完全破损，不能恢复。故而要买只能一起都买，单卖灵血髓的话，价格还要高上许多。但若是我在灵血石中挑选百枚，不知道价格可一样？” 第三十四章价值百万的本事 安德福心中嗤笑，天下人都知道灵血石乃是天生，无法分辨其中到底是否藏有灵血髓，随便怎么挑都是赌概率的事。虽然有些好事者总结出了看、拍、透、震四法，说是能够大大提高选中有灵血髓的机会，但安德福做了这么久的商人，也从来未能成功过。 他笑道：“任凭爵爷挑选。” 一百枚灵血石，也值得二百两金子，虽然是小生意，总好在开个张。 第一笔生意谈成，后面的生意就好谈了。 沈振衣也不客气，点一点头，走入那一堆灵血石中，随手挑拣，抛入银盆之中，只听当啷之声不绝，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沈振衣便都挑好了。 “您不仔细看看？”安德福知道随便怎么横挑竖挑都是一样，干脆乐得大度。 “不必。” 沈振衣摇了摇头，令人取来二百两金子交给了安德福，又取来许多玉瓶，掰开一块灵血石，手腕轻轻一抖，就见一道血线飞起，不偏不倚落入一个玉瓶中。 “咦？” 安德福一怔，不信这年轻人的运气这么好，居然第一块石头就开中了灵血髓，赶紧凑上来，举起那玉瓶观看。只见瓶中一块六角形血色晶体如指甲盖大小，正在滴溜溜乱转，正是价值连城的灵血髓，不由大呼神奇。 “爵爷，您这运气也是好极了，第一块便有斩获，真是开门大吉。”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他还是欢天喜地的表示恭贺。 这已经是他商人的习惯——或许这真的是这位年轻的斩月之人运气比较好呢？ 沈振衣微微一笑，又捻起了第二块石头。 叮。 石头裂开，又是一道血线飞出，落入玉瓶。 “又中？” 安德福傻眼，嘴里还叫着，“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叮！ 第三块！ 叮！ 第四块！ 第五块！ 第六块！ 第七块！ …… 沈振衣的手越来越快，每捏开一块石头，都必然有一枚灵血髓乖乖的躺在中央。 安德福瞠目结舌，终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沈振衣开到第十五块，他才突然大叫，奔到沈振衣面前，热切握着他的手腕，“爵爷！您要发财了！这鉴定灵血石之法，价值百万！” 当今之世，没有一个人能够鉴定灵血石中是否有灵血髓。所以石头的价值，仅仅相当于灵血髓的十分之一，但即使如此，仍然有大量的钱是白花的。 如果灵血石鉴定之法能够通行于世，那么灵血髓的价格必然会下降，而那些没用的石头，一早便会被扔弃。 这对安德福与沈振衣来说都没什么好处。 但如果鉴定灵血石的方法，只有独家拥有，那他们能够赚钱的办法就太多了。 对安德福来说，他完全可以将一批灵血石中剥取所有的灵血髓，然后再将剩下的废物石头退还给矿上或是混在一批料中卖掉，光这个差价，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前提，是沈振衣愿意与他合作。 沈振衣停下手，意兴阑珊地将手中的灵血石抛回原处，笑道：“安老板怎么知道我这不是障眼法？” 安德福陪笑道：“小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公子这本事是真是假，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他刚才过于激动，这会儿才平静了些，肚子里打着算盘。 这位年轻的沈爵爷故意在他面前露这么一手，当然不是为了炫耀。这种法门若是在大宗大派面前一展，必然会受到招揽，沈爵爷既然不愿这么做，而是自立门户，显然是个有野心的。 他当然会愿意与自己合作，不必那么急切。 想到这儿，安德福心中大定，嘿然笑道：“爵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想您有这一手能耐。光凭这一手，爵爷便可走遍天下。小人也不说虚的，若是爵爷愿意教我这一招，日后贵山庄要用的灵血髓，都由小人包了。” 这也算是豪爽的开价，初时弃剑山庄尚未建设，用到灵血的地方不多。但日后建设阵法、符咒，每年的灵血消耗都不下上万，安德福的这是许诺每年数十万金的赠与。 沈振衣摇头道：“这法子只有我能用，你也学不会。另外，你若真要包下弃剑山庄要用的灵血，那不出三十年，你一定就倾家荡产。” 安德福有些不信，当今八修世界，最大的几个宗门每年用的灵血也不超过三五万，他要是真能学会了鉴定灵血石之法，每一单生意能多赚多少？那里还在乎那点儿。 不过沈振衣说自己学不会，倒未必是虚言。 他叹息道：“若是如此，只能是小人每次选一批货，带到山庄请爵爷鉴定，此后收益，您三我七分成如何？” 同样三千块灵血石，经过鉴定之后，他可以卖两道钱，差不多可以得到翻倍的收益。 便是分多赚的三成给沈振衣，他自己也多赚了七成。 “五五。” 沈振衣淡然道：“而且我闭关修行，甚为忙碌，你每三个月只能来一次。” 安德福愁眉苦脸，不过一想每次自己可以带三四万灵血石来，这就直接可得三四千灵血髓，一单便是黄金十万两的收益，就算分给沈振衣一半，自己一年也多赚二十万两黄金。日后生意做大了，规模便更大。 他咬牙道：“爵爷也是做生意的好手，五五便五五，我依了你！” 沈振衣淡然点头，“那便如此，第一次合作，为表诚意，这一批淬灵丹你就作为赠品。还有你货中有三丸九虚丹蒙尘，大约你也出不了手，便一起送来。”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余壮魄丹、行军散诸种药物，再选一部分，按你这册子上的半价这算。” 半价可就基本不赚钱了！ 安德福心中咆哮，但也不敢得罪这位大金主，日后还得靠他发财，便勉强点头道：“这个便是爵爷不说，小人也该献上一片心意。不过这淬灵丹、壮魄丹之类也就罢了，这九虚丹虽然是葳煌岛孙大师炼制，但是毕竟药性过强。服用之后成功率不高，不敢欺瞒爵爷。” 第三十五章九虚丹 真气九虚，化为一实。 这九虚丹乃是甚为高级的药物，真人境武者服用之后，能够将体内真气化虚为实，大幅度取得进境，但此物本来也是禁忌之药，若服药之人的神魂不够强大，不能控制精气之间的互相转化，效果就很差，甚至有可能造成境界倒退的副作用。 安德福当年偶然得了这九虚丹，本来觉得是捡到了宝贝，没想到许多年都不曾卖出去，只能在货物堆中积灰。 有人要他当然求之不得，但又怕沈振衣服用了没效果或者反效果迁怒于他，导致以后的合作告吹，那可是亏大发了，故而好心提醒。 沈振衣点头道：“这我知道，不必担心，你只管自去挑其它货物就是。这九虚丹三丸，你先交给我。” 安德福无奈，从货堆中找出一个玉瓶，轻轻摇了摇，又拔开塞子看了看，只见三枚黝黑的药丸在瓶中滴溜溜乱转，发出冲鼻的香氛。方才叹了口气，交给了沈振衣，又叮咛道：“九虚丹药性暴烈，须得三日一服，待第一枚的药性都消化之后，才服第二枚……” 沈振衣接过玉瓶，微微点头，转过轮椅就走，剩下的事都交给父亲沈寿解决。 安德福话还没有讲完，目瞪口呆。 楚火萝推着沈振衣回到后山，看他取出九虚丹就要服用，不由担忧劝道：“师父，我知道你想要给姥姥取得后续的功法，不过也不必着急。你不是教过我，武学之道，要循序渐进么？” 她话音未落，就见沈振衣倒出三枚九虚丹，往嘴里一送。 “说了要三天一服！” 楚火萝大急，恨不得上前掰开沈振衣的嘴。 沈振衣却不理她，运气化去药力，微微点头道：“推我到桂花树下，一会儿若有什么异常，不必大惊小怪，静候三日，便可有结果。” 楚火萝还要再问，他却已经闭目入定，再不说话了。 楚火萝无奈，只能听沈振衣之命，将他推到桂花树下，耐心等待。 没过多久，只见沈振衣口鼻中都喷出白气，衣衫鼓荡，就像是充满了气一般。楚火萝吓了一阵，正想找符子通来看看，就见沈振衣整个人又忽然好像泄了气，衣衫紧紧贴着身躯，面颊和四肢的肌肉萎缩，只留皮包骨头，简直如同白骨骷髅。 “坏了！坏了！乱吃药出事了！” 楚火萝吓得魂不附体，赶紧叫人将前面符子通与那卖药的安德福过来。 安德福听到异状也吓坏了，急匆匆跑来一看，却见沈振衣浑身上下又肿大起来，近乎不成人形，不由拍着大腿哭叫道：“爵爷！我不是说了么，这药不能这么吃！” 这要是吃出什么事来，他岂不是冤哉枉也。 符子通皱紧了眉头，上前搭了搭沈振衣的脉搏，犹豫道：“三公子虽然形象特异，但是脉搏平稳，真气护住了心脉，并无性命之危。” 安德福也懂点医道，不敢相信，质疑道：“九虚丹之下，真气陡然增加九倍，忽而化精，忽而化气，怎么还可能受到控制？爵爷一口气服了三枚，这便是二十七倍的真气，就算他神魂坚定，又怎能经受如此冲刷？” 他也上前搭脉，两只手轮流交握，只觉得诡异之极。 “确确实实还有一股微弱的真气护住心脉不失——难道真是爵爷还有自主的意识？” 这人身上发生的一切，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符子通问过楚火萝，知道沈振衣之前交代过，说无论有什么异状，都不需要担心，只要静候三日。便叹息道：“既然是三公子交代，那应该就不会错了。” 沈三公子说过的事，一定会成为现实，他们操心也没有意义。 安德福不相信，但也只能抱着希望，眼巴巴的在一旁等候。 三日之中，沈振衣的形象多有变化。 时而身形暴涨，犹如巨人； 时而缩小如傀儡； 时而四肢伸长，足有数尺； 时而浑身火烫，面色发赤； 时而又寒冷如冰，就是站在他身边，都觉得一股寒意袭来。 不管千变万化，不离其宗，沈振衣的神态总是很安详，而符子通与安德福多次把脉，仍然没有什么异常。 到第三日上，虽然还未见沈振衣恢复正常，但这般稳定的脉象，已经注定了他不会有事。 安德福私下对符子通叹息道：“我在这八修世界行商三十年，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物，但如贵公子一般的，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他若不死，日后必能飞黄腾达，我这一次弃剑山庄是来对了。” 符子通点头，想起当日沈振衣无剑之剑，他就料定沈振衣绝非池中之物。 三日之后，沈振衣的躯体渐渐恢复正常。 经过药力的冲刷，他的皮肤变得如白玉一般纯净透明，在日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楚火萝紧张的蹲在他身旁，看着他的面容，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祝告。 日上中天，阳光直射沈振衣头顶。白衣胜雪，黑发如漆，虽然三天未曾打理，却依然无暇无垢，如同一具精美的玉像。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 恰逢一阳复生，沈振衣悠悠然睁开了眼睛。 眼眸之中，满是无垠的深邃。 沈振衣的容貌未变，神色态度未变，但在场之人，都明显感觉到了更强的压迫感。 在服用九虚丹多次蜕变之后，沈三公子已经变得更强。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第三十六章经脉尽复 “师父！”楚火萝又是欢喜又是焦心，哇的一声哭道：“师父你也不说清楚，之前三日变化，实在是太可怕了！” 如果一个正常人，在那种古怪的变化之下，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沈振衣虽然不是正常人，但对旁观者来说，这也是一段提心吊胆的历程。 沈振衣目光一扫，淡淡的在众人身上扫过，眸中泛起暖意。 点头道：“是我大意了，原以为只是小事，不想让父亲和各位这般担心。放心，日后我必不会如此急进。” 在他看来，服用九虚丹之后的反应当然是正常现象，不过他高估了同伴们的见识。 这也不必担心，日后多加注意就是。 他脚下轻轻一点，站起身来，座下的轮椅向后滑去，在桂花树下一阵乱转。 沈寿又惊又喜，“老三，你的经脉恢复了？” 这可不像是之前沈振衣与五剑先生交战时候的情形，那时候沈振衣是依靠着剑气支撑身躯，但现在却行动自如，分明是经脉恢复之像。 安德福咋舌道：“爵爷既然能够以九虚丹炼精化气，再炼气化精，浑身精血重铸，区区经脉，当然算不了什么。想不到九虚丹还有此妙用，也只有爵爷才能将其发挥到极致了。” 一般来说，九虚丹并无这种奇效，因为正常人服用九虚丹，都得循序渐进，考虑到自身到控制力。 哪有人像沈振衣这么蛮干，一举将精气互相转化，这种做法，很容易就爆体而亡。这种难关都度过了，只是恢复断裂的经脉，又有何难？ “勉强能用而已。” 沈振衣却不见得有多少欢喜，人体的肉体经脉终究还是有些脆弱，总得一次又一次到淬炼重生，才能臻至完美境界，如今借用药物之力重塑到经脉，不过只是个起步。 不管暂时也够用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点头道：“我如今得九虚丹之助，略有进益，现在可以前往紫炎宗。一方面是看看八修世界如今的状况，一方面也是为赤火姥姥求取紫心火皇之法，大概我们回来的时候，姥姥也该突破凡人武道第十境，刚好可以转修此法。” 安德福听说沈振衣要出门，本来想自告奋勇带路，吹嘘两句。没想到沈振衣下一句就说想去索要人家的传承秘法，这是何等大事？他一介商人，哪里敢掺和？赶紧一缩脑袋，吐着舌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位新来的斩月之人，开宗立派，并非是小打小闹，只怕从今日起，八修世界，要掀起波澜了！ 不说安德福心中震惊，告辞离去，准备大干一场，搜刮周围所有的灵血石来找沈振衣鉴定。却说沈振衣借九虚丹练功完毕，要前往紫炎宗取功法，沈寿难免有点担心，问道：“你不是说过，那紫炎宗主乃是真人武道第三境的修为，绝非等闲之辈，你像她索要紫心火皇，若是被她拒绝岂不是不美？” 沈振衣从容道：“我前往紫炎宗，自有宝物与他们交换，我想素宗主应该不会拒绝。” 他不过是懒得去推演神火诀的后续功法，各取所需而已，何况他与紫炎宗还有一段纠葛，正好借此了结。 相信紫炎宗应该不会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服众人之后，沈振衣就带着楚火萝，出了弃剑山庄，选了两匹好马，一路向北急行。 紫炎宗虽然靠近弃剑山庄，但实际上的距离也在千里之外。沈振衣虽然给良马灌注真气，日夜急行，但也得足足奔走三日，才能抵达。 楚火萝不惯骑马，怨声载道：“师父，原本九幽之地窄小，骑马来往也就算了。如今八修世界这么大，难道我们去哪儿都得骑马？那得多久？” 就算是良马，一日行三百里，也已经是极限了。而且只可短途，不可能连续这么跑。 那比如十二剑楼有万里之遥，就算是加急飞奔，也得一个月才能到，慢悠悠走的话，大概得三五个月单程，这哪里还有往来的可能？ 沈振衣点头道：“我倒是忘了，日后山庄之中要收购一批骑兽，有金眼铜钱豹之类，可日行千里，若是能搞到翼兽，那行动更快，这可以找安德福去采购。”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你们若能修行到真人武道第四境以上，就可以习得御空之法，境界越高，真气越足，御空而行就越快。到时候千里之途，也不过旦夕可至了。” 楚火萝想起那日高矮二使者凭空现身，心向往之，神往道：“也不知我哪一日，可以修行到真人武道第四境？真能御空而行，那可爽死了！” 沈振衣略一计算，淡然道：“如果你都听我的，不偷奸耍滑，五六年之内，大概就可以修到第四境了吧，真人武道，前易后难，五境之前，快得很。五境之后，才得废些水磨功夫。” “有没有这么快？”楚火萝表示怀疑。 不过自从她跟随沈振衣习武之后，速度简直像是风一样。 几个月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已经能够踏入真人武道，超越了九幽之地那么多的天榜高手。或许……师父说的都是对的呢？ 她满怀憧憬，随着沈振衣一起，昼夜奔驰，在第四日的清晨，终于抵达了紫炎宗的山脚下。 紫炎宗建于山中，远远就能看到群山之间有一座山峰异军突起，顶上覆盖着紫色弧光，犹如火焰，在风中震荡飘摇。 山下是繁华的市镇，也有商人在此，向紫炎宗弟子以及过路的武者贩卖各种药材器物。 沈振衣有安德福供货，也就懒得去这种市场挑拣，直接上山，一路走到那紫光飘摇处，正是紫炎宗的山门，这才递上拜贴，说明来意。 第三十七章紫炎宗 守门的弟子听说是旁边新起的弃剑山庄斩月之主，不敢怠慢，接了沈振衣的拜贴，急急忙忙送进门去。 不一会儿就见他飞奔下来，开了中门，恭恭敬敬将沈振衣迎了上去。 紫炎宗虽然历史悠久，但是在八修世界中的地位并不高。尤其是到了如今，宗主的修为也不过是真人武道第三重，虽然要比新晋的宗门总归强些，但是也没有太大的优势。 尤其是斩月之人潜力非凡，一段时间之后能发展成什么样未为可知，所以总要给几分薄面。 紫炎宗的山门甚为气派，足有数百级台阶，都是汉白玉砌成，只是时间久了，多处都有磨损断裂。台阶之上，更是被腐蚀出密密麻麻的凹痕。 弟子注意到沈振衣在观察这些细节，陪笑道：“沈爵爷，我紫炎宗有千年沧桑，这条玉阶，便是当年数位绝顶高人也曾走过……五百年之前，紫炎论武，那也是一方盛事。” 楚火萝暗中扁了扁嘴，心底不信。 她这几个月来虽然修行甚苦，但还是有时间对这世界进行基本了解，尤其是安德福来了之后。她也缠着这位走南闯北的商人，问了许多。 紫炎宗不过是一介小宗门，从宗主不过真人武道第三境的实力来看，距离所谓的绝顶高人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就比如九幽之地，武道第三境的掌门人，至少得依附一个中等势力，然后这中等势力运气好才能搭得上烈阳府、弃剑山庄这样的顶级势力。 八修世界的等级只有比九幽之地更加森严，紫炎宗的宗主，连给当世绝顶高人拍马屁的资格都没有。 沈振衣却听得甚为认真，还问道：“最后一次紫炎论武，距离如今有多少年了？” 那弟子愕然，露出羞赧之色，苦笑道：“自从祖师不知所踪，紫炎宗日渐衰落，自从四百六十年前，再无紫炎论武……” 自此之后，紫炎宗的情况每况愈下。 直到今日，更是落魄。 “四百六十年……”沈振衣轻轻一叹。 八修世界，习武之人的寿元要比九幽之地超越一倍还多。只要能够踏入真人武道第四境，活到两百岁不成问题。 修行越高，寿命就越长。 当世几个高手，差不多都在三百余岁上下。 不过即使如此，由于真气的限制，四百岁以上的长寿者，就已经寥寥无几。至于五百岁，那更是一个大坎，八修世界历代以来，都没听过活过五百岁以上之人。 紫炎论武已过四百六十年，当日的故人，只怕没有几个能再见了。 他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师父，你也知道紫炎论武？”楚火萝有些吃惊，她觉得师父简直是无所不知，居然连八修世界一个小宗门的历史都清楚，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 沈振衣慨叹道：“紫炎山这漫天紫霞，便是一位高人的遗泽，四百多年前紫炎论武，有两人互相不服，比斗真气，打破山巅紫云矿，形成了一道紫云飞瀑。紫气蒸腾，就形成了这紫霞。如今紫云矿大约早就干涸，瀑布也断了，但这紫霞却还未曾消散。” 紫云也是一种常用的矿物，如水银一般是沉重的液体，主要用于炼制通灵变化的武器，价值不菲，当初紫炎宗的兴盛，也有一半是因为有这丰富的紫云矿。 山峰被打破，形成紫云飞瀑之后，更是得了妙景，紫炎山盛极一时。 今时却早不同往日。 那弟子尴尬道：“沈爵爷倒是知道得清楚，不过也亏得这紫云矿枯竭，否则我紫炎山传承，只怕早已不存……” 紫炎宗衰落之后，周边有几大势力眼红紫云矿的收益，蠢蠢欲动，想要灭了紫炎宗，将其收归己有。紫炎宗斡旋几次，无力抵抗，正打算献出山门保存己身。 没想到这时候紫云矿突然枯竭，紫云飞瀑断流，没了这巨大的财富，周边势力也就没了什么兴趣。紫炎宗这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竟是如此？”沈振衣看了看天上的紫色弧光，若有所思。 穿过紫色霞光，到了一处亭阁。 紫炎宗的建筑大概是重修过，沈振衣并没有找到熟悉的地方，只有紫云飞瀑旁一处断头的雕像，让他端详了一阵子。 那是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腰间有一口空空的剑鞘。 沈振衣默然许久。 这才随着弟子，踏入厅堂。 在堂中，一个中年女子勉强笑着迎客，那弟子忙趋前介绍道：“副宗主，这位是南方弃剑山庄庄主沈振衣沈爵爷，他数月之前斩月飞仙，登临八修世界，被封为三等男爵，与我宗平齐……” 沈振衣听的暗叹。 当初紫炎宗乃是八大宗派之一，宗主封国公，地位何等超然，没想到一代不如一代，不过区区四百多年，便已沦落至此，与他这种新晋的宗门相当。 那弟子又转向沈振衣，介绍道：“沈爵爷，这是我宗中副宗主贝无琦。今日宗主闭关，副宗主特来迎客。” 这在这些武道宗门中也是常事。 作为宗派中最强之人，经常会需要闭关参悟武学，副宗主出来接待，也不算失礼。 沈振衣微微点头，楚火萝知道他不会说客气话，忙笑靥如花道：“幸得贝宗主拨冗接待，我与师父不胜荣幸。” 凡是副职之人，都不喜欢被人称呼时候加个“副”字。楚火萝称呼贝无琦为“贝宗主”，贝无琦果然心怀大畅，笑道：“既然有幸为邻，何必这般客气？紫炎宗虽然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有事，贵庄尽可招呼一声，本宗自当出手相助。” 在贝无琦想来，这什么新晋的弃剑山庄，想必是刚到八修世界，走投无路，因此打秋风来了。她也并不在意，如今紫炎宗虽然没落，但历年积累的财富还有不少，又不是她的，就算送出去一点，也不用心疼。 沈振衣略一点头，肃然道：“正是有事来与贵宗协商。” 贝无琦心中暗骂，果然是乡巴佬，顺杆儿向上爬，那也不能把他们胃口养叼了。便拿腔拿调道：“本宗知晓贵庄初到八修世界，必有难处，若是所需不多，我就让弟子备妥，若是要得多了，我还得向宗主请示。” 楚火萝听了面红耳赤，正要解释，就听沈振衣摇头道：“贝副宗主想差了，在下今日来此，并非为了财物。而是听说贵宗紫心火皇秘法，有独到之处，故而备下一份心诀，愿与贵宗交换……” 第三十八章闯山 “大胆！” 贝无琦话都没有听完，又惊又怒，大声呵斥道：“尔等竟敢觊觎本宗秘法？紫心火皇，乃是本宗传承之要，怎能告诉了你，你不要白日做梦！” 她又惊又怒，没想到新来的一个人物，就敢欺负到他们紫炎宗头上。这开口就问传承，何等无礼？ 沈振衣耐心道：“紫心火皇当然重要，不过我能与贵宗交换的心法，也非等闲，尤其是与贵宗息息相关……” “休要多说！”贝无琦恼羞成怒，喝道：“送客！本宗不欢迎你这等人！” 她根本懒得听完，就下了逐客令，气冲冲的将面前茶盏泼翻，拂袖而去。 刚才出门迎接的弟子满面尴尬，只能凑到沈振衣面前，苦笑道：“沈爵爷，还请见谅，副宗主原本就脾气不好，这几日更是易怒。你提及本宗传承，也确实是大忌，这事只怕不好商量……” 就算是对方无礼，至少也不必当面撕破脸，那弟子都有些为贝无琦的行事感到不适。但如今副宗主发了话，他们也只能先行送客。 沈振衣蹙眉，摇头道：“兹事体大，我想拜见贵宗宗主，再定行止。贝副宗主连我的话也未曾听完，只怕宗主知道了要责怪于她。” “这……” 迎接的弟子犹豫了一下，他苦笑道：“既然如此，晚辈再去向副宗主禀告一次，只是宗主尚在闭关，总得要通过副宗主通传才行。” 这弟子应对甚为得体，沈振衣也不欲为难他，便点头答允。 那弟子匆匆忙忙奔入后面静室向贝无琦禀告，贝无琦本来就在接待客人，被打断两次心中不爽，怒喝道：“你倒是好，帮起外人来了？这等恶客，还不逐出？来人，组紫炎六绝阵，送那什么沈爵爷下山！” 她喝令弟子，结阵赶人。 沈振衣在客厅中等待，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只见六个弟子持剑奔出，神情凶恶，叫唤道：“你们竟敢觊觎本宗传承，奉副宗主之命，驱你们下山！要是老老实实就此离去，也就罢了，要是还敢磨蹭，休怪我们剑下无情！” 楚火萝发怔，没想到对方如此无礼，正要拉一拉沈振衣，劝他先息事宁人回头再说。 却见沈振衣老神在在，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见识一下四百年之后，紫火六绝阵还有几分威力吧。” 看到这些强横跋扈的弟子，沈振衣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有几分怀念。 这些弟子身着黑衣，系着亮紫色的腰带，剑锋微有弯曲，挥动之时，燃起紫炎，热气迫人。 几百年过去，人都变了，装束和武器却没有变化。 这让沈振衣感觉到亲切。 所以他几乎没有反抗，被六名弟子围在中央。 楚火萝想要出手相助，却被沈振衣阻止。 “不必。” 这些人的实力太弱，根本不可能威胁到他，紫火六绝阵在他们手中，只怕华而不实，也只能看看罢了。 沈振衣这种浑然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激怒了这些年轻的弟子。 为首一个面色苍白的弟子厉声喝道：“何方顽徒，竟敢对本宗不敬，众弟子，随我将他拿下，交给宗主处置！” 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沈振衣苦笑。 如果见到宗主素芳斋，只要他拿出用来交换的东西，对方必然感激涕零。就算不然，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一定会对他客客气气。 而副宗主贝无琦，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对他就甚为不耐烦，想要赶他下山。 等到这些弟子们，为了拍马屁，甚至说是要擒下他。 紫炎宗规矩松散，可见一斑。 他黯然叹息，在六人的剑阵围攻之中好整以暇的闲庭信步，还有时间给楚火萝提点：“所谓阵法，便是聚合诸人之力，加以倍增，以让弱者可以对抗更强高手的办法。紫炎宗的紫火六绝阵，就是集合六人之力，可以挑战更高一阶的对手。” 这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的阵法。 如果没有配合，就算是十人百人，也很难对比他们高出一个境界的对手交锋。 紫火六绝只靠六人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阵势，算是紫炎宗除了紫火心皇之外的另一个秘传。 可惜……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们，仍然用得乱七八糟。 “只是再好的阵法，也需要配合默契，方能发挥奇效。如今这些弟子不说自身的根基不稳，亦没有配合他人的心思，脚下散漫，招数混乱随心所欲，这算是什么紫火六绝阵？” 沈振衣心中不耐，随手一挥，袖中锋锐剑气连发。只听嗤嗤声响，围攻他的六名弟子手中紫火剑一起断成六七截，一个个呆若木鸡。 “既然紫炎宗无礼在先，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沈振衣朗声长笑，用真气远远拨开几人，淡然道：“我们就去云英崖，拜会一下素宗主。” 紫炎宗闭关之处，必是云英崖，沈振衣了如指掌。 他从人群中侧身而过，凡是敢拦他的弟子都纷纷倒地，站立不起。 “对不住！对不住！”楚火萝吐了吐舌头，跟紧了沈振衣，口中道歉。 “拦住他！” “组紫火六绝大阵！” “敲钟集合弟子！不可让这狂徒影响宗主闭关！” 沈振衣宣告要不请自入，这些弟子们更是疯狂起来，他们别的不行，倒算还有几分悍勇之气。再最强的几个二代弟子紫炎六绝阵轻易被破之后，仍然不断组织新的阵型进行抵抗。 第三十九章宗主 尤其是在院中，有三十六名弟子组成六六组合的紫火六绝大阵——从理论上来说，这阵法可以抵抗超出这些弟子二阶的高手，但这对所有人的配合要求太高。 如今的紫炎宗，可培养不出能够默契配合的弟子。 沈振衣看都没看，直直穿行，剑气如狂风，将这些人硬生生分开。 他们配合不成，剑招散乱，紫火乱飞，好几个弟子都伤在自己人手下。心志一沮，哪里还敢再挡着沈振衣，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 贝无琦摆脱了沈振衣，正在后院静室中热切招待一个衣衫华贵的年轻男子。 她罗衫轻解，酥胸半露，坐在那男子的大腿上，端着杯儿殷勤劝酒，这时候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嘈杂之声，恼道：“这些弟子这么不争气，怎么驱赶一个恶客，都闹出这般动静？惹得邱公子不快，我去揭了他们的皮！” 贝无琦话音未落，就听砰然一声，静室的门闩被强横的剑气削断，大门敞开。沈振衣一袭白衣，施施然走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人的丑态，不由蹙眉。 “贝副宗主不愿为我引见宗主，原来是忙着这等闲事。” 沈振衣语气平静，却气得贝无琦尖声大骂：“无礼之辈，看招！” 她手指一弹，掌中酒杯激射而出，化作一团紫焰，炽烈光明。 沈振衣眼睛微微一亮，这是紫炎宗的绝招之一射月手，多有妙处，变化精微。但很快他便失望，贝无琦的功力不足，这团火焰射出之后，还没有飞出半尺就疲软无力，有溃散之虞。 “糟蹋了。”沈振衣摇头，呼的吹了口气，紫焰倒飞而还。贝无琦猝不及防，被自己射出的火焰点燃了半副衣衫，手忙脚乱地扑火，狼狈不堪。 “堂堂副宗主，成何体统。” 楚火萝跟着沈振衣进门，看见贝无琦露着大白膀子笨拙扑火，又是羞涩又是好笑，摇头叹息。 沈振衣懒得理她，拉着楚火萝便想直穿静室，前往后山。 与贝无琦在一处那名年轻男子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喝道：“你是什么人？拜月窟邱真君在此，还请朋友自重，莫要逼我出手！” “拜月窟？邱真君？” 沈振衣略一思索，摇头道：“没听过。” 他身子一绕，早提着楚火萝扬长而去。 那名叫邱真君的年轻人气得哇哇乱叫，拜月窟是附近的大宗门，他父亲邱玄音乃是拜月窟主，当世赫赫有名的高手。邱真君狐假虎威，在这方圆数千里之地，谁不给他几分面子？ 偏偏碰上了实诚的沈振衣，他没听过就是真的没听过，也不会假意客套。 “站住！” 邱真君勃然大怒，手掌连翻，一出手便是本门“拜月八法”的绝学。 他右手向前虚按，三指探前，拇指与小指头反向后翻，下压之际，一股强横的真气诡秘的击出，直取沈振衣的后心。 拜月八法，尽数是刺杀秘招，邱真君生性暴戾，出手更不容情。 沈振衣感觉到后背传来的杀机，冷哼一声，也不回头，只是信手掰下一截窗棂，反手掷出，只听嗤的一声。邱真君的手掌被窗棂刺穿，余势未衰，带着他整个人在原地转了一圈，一头栽倒，那木质窗棂还深深刺入青石地面。 邱真君哪里吃过这种苦头，一开始只觉得手腕剧痛，待看清手掌中心居然钉了这么粗一条东西，才忍不住如杀猪般嚎叫起来。 贝无琦刚刚扑灭身上的火焰，正想再去阻拦沈振衣，看到邱真君吃亏，赶紧上来救护，要拔那窗棂，偏邱真君吃不住痛，大叫连连，涕泪交流。贝无琦被邱真君骂得狗血喷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将窗棂拔出，急唤弟子来给他处理伤口，自己急急忙忙追上云英崖。 紫炎峰的最高处，乃是一面光滑如镜的悬崖。 名曰云英崖。 悬崖顶上寸草不生，日月光华遍照，乃是极好的闭关修行处。 历代紫炎宗主，都在此参悟紫火心皇。 沈振衣一路飘然而上，一直抵达云英崖的顶端，果然瞧见一个年轻女子身着紫罗，长发竖起，面壁而坐，周身紫火蒸腾，正是参悟紫火心皇的重要关头。 “师父，人家果然是在闭关，你还是不要硬闯！” 楚火萝知道闭关之时不能被外人打扰，否则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她怕沈振衣不管不顾去叫人，赶紧先行劝阻。 沈振衣却关注着紫炎宗主身周的紫火颜色，轻轻摇头，吟道：“日照香炉生紫烟。你心不静，未能照得日光精华，光焰不纯，如何能够再进一步？还是趁早放弃，免伤本源！” 那女子浑身一颤，身周紫色火焰乱舞，旋即化为无形。 楚火萝骇然，却见那女子慢悠悠的转过头来，脸上无嗔无喜，还好没有翻脸生气的意思。 看上去这女子要比贝无琦年轻许多，大约不过只有二十六七的模样，肤色白皙，身材姣好高挑，一双凤目颇具威严。 她轻启朱唇，轻声道：“是哪一位高人出言指点，小女子素芳斋，先行谢过。” 这女人果然是紫炎宗的宗主素芳斋。 不知道她是驻颜有术，还是年纪确实要比贝无琦小，楚火萝不敢肯定。 “宗主！” 这时候贝无琦才大呼小叫的从崖下奔了上来，看到沈振衣与素芳斋遥遥对峙，便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英勇的拦在宗主面前，大叫道：“宗主勿惊！属下救驾来迟，让这狂徒惊扰了宗主闭关，罪该万死，让属下将其拿下治罪！” 第四十章紫凤还鸾真言 素芳斋看她来得狼狈，皱了皱眉头道：“不妨事，这位先生刚才出言提醒，助我一臂之力，并非有意捣乱之辈。他是何来历，你如实报来？” 贝无琦愕然，没想到宗主居然还为此人说话。 她冷哼道：“宗主，你不要听他花言巧语！此人乃是附近什么弃剑山庄的庄主，觊觎我紫炎宗传承秘法紫火心皇，今日上山，便是来向我们索要心法。我叫弟子将他敢下山去，没想到他蛮横无理，自恃功高，居然敢闯到云英崖来惊扰宗主！” 她被沈振衣撞破好事，得罪了邱公子，恼羞成怒，说话不尽不实。 听到沈振衣意图谋取本宗秘法传承，素芳斋的脸色沉了下来。 楚火萝担心又起误会，赶忙解释道：“我师父并非想白拿你们的东西，他是愿意交换的……” 她哀求似的瞪着沈振衣，盼望关键时刻他能够说句话。 沈振衣会意，静静点头道：“紫凤还鸾真言。” “什么？”楚火萝与素芳斋一起惊愕发问。 楚火萝旋即会意，沈振衣是想用这东西与紫炎宗交换，但是你就不能说得明白点，何必如此言简意赅？ 素芳斋却是愕然，良久都未曾回应。 贝无琦自以为得计，尖声大叫道：“宗主你看，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他们就是心怀不轨。来人哪，快布护山大阵，保护宗主，将这恶徒格杀勿论！” 想到之前在沈振衣面前出了丑，而好不容易巴结上的邱真君也恨沈振衣入骨，她当然要趁此机会，将其铲除。 山下众弟子一起应诺，向蝗虫一般涌上来。 “慢着！” 素芳斋这时候才慢吞吞反应过来，阻拦道：“众弟子退下，这是我的客人，不得轻举妄动！” 啊？ 一众紫炎宗弟子都蒙了，怎么副宗主喊打喊杀，宗主却说是客人？这叫人无所适从啊！ 好在他们也算拎的清，在紫炎宗中最大的是宗主，宗主都发话了，当然一锤定音。看来是副宗主闹了个大乌龙，都是心中嗤笑，各自散去。 贝无琦脸上挂不住，恨恨道：“宗主！不可被这小子迷惑，他不过是刚晋升上来的新宗派，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与我们交换？” 素芳斋不理她，注视了沈振衣许久，缓缓问道：“公子便是新晋斩月之人，被封城主的沈振衣沈爵爷么？我在宗门邸报中，亦曾见过沈爵爷的名字。” 沈振衣点头称是。 素芳斋妙目流转，又问道：“你手里有紫凤还鸾真言？” 她语气激动，似乎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贝无琦发誓自己在紫炎宗中数十年，压根儿就没听过这东西，更加不明所以。 沈振衣淡然道：“宗主也该明白，我并非紫炎宗嫡脉，能说得出这个名字，当然知道这真言传承。” 素芳斋仍然不敢完全相信，正色道：“这紫凤还鸾真言，从来就只有紫炎宗的宗主一脉相传。事实上从第一代宗主不知所踪之后，这真言便残缺不全，传到我这里就只剩三句，你这里有几句？” “当然是完整的二十四句。” 沈振衣微笑，“否则的话，又怎么好意思来换取紫心火皇的传承？” “不可能！”素芳斋下意识的反驳，“完整的二十四句，只有先祖第一代宗主才知道，此后第二代宗主就只会零碎的十二句。除非你是先祖传人，否则怎么可能有这二十四全句？” 提及第一代宗主，沈振衣默然，良久才道：“令宗先祖飘渺无踪，自然不可能与我相见——不过素宗主应该知道，这紫凤还鸾真言并非是令祖所创，而是有人传授。我这二十四句，便是从那里得来，宗主应该相信了吧？” 他句句直指紫炎宗创派秘辛，就连看过全部文献记载的素芳斋都目瞪口呆。而对宗中历史一知半解的贝无琦更是一头雾水，听不出什么前因后果。 素芳斋听沈振衣的解释，心中一动，但旋即又摇头，“那人离开，要比先祖失踪还要早。沈爵爷刚刚才从九幽之地晋升上来，又怎么可能见过他？” 说来说去，素芳斋总是不信。 沈振衣笑道：“素宗主，你也不必再多问了，此事越说越是光怪陆离，神奇之极，你未必会相信。你只需要知道，我手中的二十四句紫凤还鸾真言是真的就行。” “只要你诵念此真言，修行紫火心皇的时候就不会有烈焰灼身的痛楚。由此辅助，你突破下一重武道境界简直是易如反掌。” 素芳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就要喊着说你赶紧将真言交给我。 后世紫炎宗之人，很难将紫火心皇练到大成——事实上就算只是小成，也要经过如地狱般的煎熬，每日修行，就如同赴汤蹈火，就算是心志极为坚毅之人，修行这门功法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紫炎宗主难当，武学修行不到更高境界，又怎能与天下英雄争锋？ 而紫凤还鸾真言，原本就是当初一位高人赠送给紫炎宗第一代宗主的礼物，只要诵念这二十四句真言，便能够缓解乃至于完全避免烈焰焚身之苦。 如此一来，紫心火皇就好修炼得多。只是第一代宗主不告而别，别的本门传承留了下来，这一门真言却留的并不完整，这也就导致了紫炎宗的悲剧。 “你就是想用紫凤还鸾真言，换取紫火心皇？” 素芳斋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她的语气可比刚才要认真的多了。 第四十一章紫火心皇 “正是如此。” 沈振衣漫不经心开口。 素芳斋犹豫了一刹那，但很快便用力点头，“好，就依沈爵爷，只要你将紫凤还鸾真言教授给我。本门秘法传承，就由你取走！” 如果没有紫凤还鸾真言，想要修炼紫火心皇几乎不可能，炽热的太阳真火在身体内游走，焚烧四肢、躯干与脑髓，就算武者靠着精纯的功力将其压下，但是内藏的热毒却无法挥发。 尤其到了功力高深以后，每日在体内转动的太阳真火更会炽烈，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素芳斋心志坚毅，一心想要完成祖辈未能完成的伟业，但是受到自身身体的限制，无论如何不能将紫火心皇提升到更高境界，便是将武道境界提升到真人境第四重都做不到。 虽然只差一重境界，但是进入真人武道境界之后，每一重都是一个大门槛。 只要有了紫凤还鸾真言，素芳斋自认短期之内，一定能够让自己再进一步，紫炎宗的地位就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如此一来，这真言她就势在必得。 这可是历代以来紫炎宗宗主魂牵梦系都想要找回的宝物！ 别说是要紫火心皇，就算是沈振衣要半个紫炎宗，素芳斋也会毫不犹豫的交换！ “宗主！” 贝无琦仍旧不明所以，大声呼喝道：“千万不能上了这小子的当，他一定是骗人的！” 沈振衣微微一笑，吟道：“紫火流兮栖其枝，蔓兮无当化三分。” 这便是紫凤还鸾真言，紫炎宗残缺的两句，素芳斋一听之下便知不假，浑身颤抖，见贝无琦还要搅扰，忍无可忍转身啪的给了她一记耳光。 “贝师妹，闭嘴！” 这是关系到自身以及紫炎宗未来的大事，哪里能让这个又蠢又闹的师妹给搅黄了？ 万一得罪了对方，不肯再将紫凤还鸾真言交还，那叫素芳斋到哪里找去？ 素芳斋性子和软，虽为宗主，对嚣张跋扈的贝无琦一向容忍。贝无琦性子暴躁，常在宗门中胡作非为，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不敢置信捂着高高肿起的半张脸，满面怨毒。 一众弟子噤若寒蝉，今日始见宗主的威风。 “原来宗主也是会发怒的。” “这位爵爷过来商议大事，副宗主不明所以，还要驱赶擒拿，所以引得宗主不快了吧？” “紫凤还鸾真言到底是什么，好像是咱们紫炎宗失落已久的宝物？” 弟子们小声嘀咕，传入贝无琦耳中，更让她恼羞成怒，在这地方待不下去，勃然拂袖而走。 素芳斋也顾不得理她，只盯着沈振衣求恳道：“紫凤还鸾真言，乃是本宗秘传，失落已久。多承沈爵爷交还，区区紫火心皇不算什么，我这就命人取来，日后贵庄若有什么事，只需招呼一声，紫炎宗必然倾力相助。” 她是个实诚人，沈振衣只说要换紫火心皇，她却知道如今紫凤还鸾真言对紫炎宗的价值远超这秘法，心中过意不去，还特意给了个承诺。 “不必。” 沈振衣也没打算占便宜，何况紫炎宗自己小猫两三只，又良莠不齐，真有什么事，能帮得上什么忙？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轻轻掷给素芳斋，“这里便是我手录的二十四句紫凤还鸾真言，宗主可验看无误。” 楚火萝发怔，师父怎么突然犯傻了？要是人家看了不认那可怎么办？ 素芳斋却如获至宝，她捧起小册子，略略一翻，便捧在手中，感激涕零。 喝令道：“传功长老，取紫火心皇一朵焰心来！” 传功长老一愣，悄声提醒道：“紫火心皇焰心，乃是本宗根本，除了为宗主灌顶修行之外，平时都不会给普通弟子使用……” “你去取来。” 素芳斋语声虽软，语气却甚为坚定。 传功长老无奈，扫了沈振衣一眼，转身退去，不一会儿就取了一朵深紫色的火焰，托在掌中，不情不愿的带到素芳斋面前。 素芳斋捧着这焰心，走到沈振衣面前，诚恳道：“沈爵爷交还紫凤还鸾真言，对爵爷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小事，对我紫炎宗而言，却是关系到千秋万代的大事。本宗无以为报，便奉上紫火心皇焰心一朵，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沈振衣点头赞许，伸手一抹，收了那一朵紫火心皇的焰心。 “如此，那便却之不恭。” 他本来只想取一叶紫火心皇，用于给赤火姥姥传功，之后赤火姥姥自行悟出真人境的武道，便可以教授原本烈阳府的弟子。 如今得了紫火心皇焰心，其中关于紫炎宗的传承更为完整，还可以反复利用。 在这枚焰心消耗完毕之前，足以为弃剑山庄培养好几个真人境的武道高手，紫炎宗这一次也是下了血本。这素芳斋外表柔弱，行事果断，颇有乃祖之风，日后紫炎宗必有崛起的机会。 不过这也与他无关了。 沈振衣在紫炎宗目的达到，得到紫火心皇之后，不欲多留，当即就提出告辞。 而素芳斋得了紫凤还鸾真言，急于参悟修行，也就没有挽留，殷勤将沈振衣送到山下，自回云英崖闭关。 只有贝无琦在弟子面前受了大辱，闷闷不乐，回到静室中。邱真君还满面恨意坐在酒桌旁，手上裹着伤药，时不时还龇牙咧嘴呼痛，见她回来，忙问道：“那个小子抓住了么？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哪里能抓他？” 说到此人就来气，贝无琦恼道：“宗主竟然将他奉为上宾，还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这口气要是不出，我誓不为人！” 邱真君大怒，“我在你们紫炎宗做客，被人伤了，你家宗主非但不为我出气，还要与人沆瀣一气，这是不给我们拜月窟面子么？” 如今紫炎宗暗弱，几乎沦为拜月窟的附庸。 他身为拜月窟少主，来此只是为了寻欢作乐，没想到吃了这么个大亏，他岂肯善罢甘休？ 贝无琦其实压根儿没来得及与素芳斋说起邱真君受伤之事，此时她心中恼恨，干脆添油加醋道：“正是！宗主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对那小子礼遇有加！这事若是让令尊知晓，定然会勃然大怒，牵连咱们紫炎宗！” “正是！”邱真君恨恨的一拍桌子，又是痛得咬牙切齿，怒喝道：“我要回去告诉我爹，定要将那小子挫骨扬灰，才能消我心头之恨！无琦，你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我自然会让我爹与素宗主计较！” 他越想越是恼火，大叫一声，转身便走。 贝无琦冷笑，眸中怨毒之意浓得化不开，自以为得计。 第四十二章三年 沈振衣不理这些勾心斗角的俗事，带着楚火萝一路回返。楚火萝在路上好奇心起，又问沈振衣道：“师父，我怎么感觉，你对紫炎宗很熟悉似的？他们的秘传真言，你又从哪里得来？” 沈三公子天下无双，练任何武功都事半功倍，遥遥领先于众人——这都可以用他超人的天赋来解释。 但是他生活在九幽之地，又有什么道理知道八修世界宗门的秘辛，熟悉别人的状况？ ——这就没法解释了。 沈振衣目不斜视，策马徐行，良久才答道：“天下之事，光怪陆离，这时候要与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等日后时机一到，你自然就能知其所以然。” 他瞭望远方，又补充道：“如今你只需要知道，我所知之广，远远超出你们想象的百倍千倍。” 那不就等于是无所不知？ 楚火萝心中吐槽，愈发觉得自己抱住了一根金大腿。 回到弃剑山庄之后，沈振衣将刚刚突破凡人境武道第十重赤火姥姥叫来，又将紫火心皇的焰心分成三份，其中一份打入赤火姥姥天灵。 “紫火心皇乃是紫炎宗传承之道，与你神火诀真气可相容。你以真气包裹，融合这一朵火焰，便可感悟其中所藏的传承。” 赤火姥姥依言而行，不一会儿就面现狂喜之色，感悟到了武学的新天地。 紫火心皇焰心之中蕴藏的紫炎宗武学传承，是一个完整的体系，足以给她的真人境武道修行指明方向。等赤火姥姥参悟明白，也可以以此教授弟子，形成一脉传承。 紫炎宗的传承之法，神乎其神，不立文字，这小小一朵火焰，已经够她参悟一辈子。 这等神妙，是赤火姥姥之前连想都没想过的。她自知平白得了重宝，对沈振衣更是感激涕零。 另一份，沈振衣以剑气将其打碎纯化，拍入楚火萝体内。 楚火萝在凡人境修行的也是神火真气，在真人境转修剑法，可以用紫火心皇的焰心帮其夯实基础，日后修行便能够事半功倍。免得沈振衣多费力气为她调养。 还剩下一份，暂时存于库中，日后烈阳府并入弃剑山庄的弟子若立下大功，或者修行有成，便可以此作为赏赐。 弃剑山庄门下如今分为两脉，一脉修万藏剑经的升级版，以沈寿为宗；一脉修紫火心皇，以赤火姥姥为师。如此一来，困扰山庄的武道体系传承问题暂时得到解决。 沈振衣也就可以安心闭关修行，争取在十年之内，得到足够的提升，能够在八修使者撤销对弃剑山庄领地的保护之后，继续保境安民。 自从服用九虚丹之后，沈振衣修复了全身经脉，浑身的精血也重新凝练了一次，此后也就不必再坐轮椅。 但他的修行模式，仍然和以前一样，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静坐冥想，好像仍然行动不便。 沈振衣每日都会登上后山，坐在崖边，遥望天际。 原本后山悬崖之后就是一片苍茫大海，如今天地变化，只留下了一个大湖，但仍旧是水天一色，波光粼粼。 他就坐在褐色的山石上，看日升日落，潮涨潮低，风雨无阻。 春风拂面，他安然微笑。 夏日灼身，他甘之如饴。 秋雨润湿，他不以为意。 冬雪盖顶，他不畏寒冷。 大部分时间，沈振衣就像是个雕像一样，仍凭风雨冲刷，岿然不动。 许多时候，甚至晚上他都不回房，在月眼星光之下，静静听蝉鸣虫唱。 不知不觉，已有三年。 这三年之中，弃剑山庄的成员实力都得到巨大的进步。 楚火萝在沈振衣的亲自提点之下，一骑当先，在第三年的春天终于突破了真人境武道第三重，有望冲击第四重，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勉强可算是一位高手。 沈寿与赤火姥姥，也将自身武学与真人境武道融汇贯通，踏足真人境第一重，总算摆脱了尴尬的局面，可以称得上是山庄的战力。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年轻弟子们迎头赶上，有好几人都突破了凡人武道第十境，开始修行相应的升级武学。 其中周文子知耻而后勇，居然也一举突破，令沈寿等人都刮目相看。 沈寿去问过沈振衣，此人还教不教真人境武道，沈振衣却并不在意。 “既然是我山庄弟子，自当教授，他与楚火萝交手只是切磋，又有什么？” 在沈振衣看来，愿意修行更高深武道之人，他都愿意给机会，至于小小芥蒂，他从来不放在心上——除非是像他大哥沈白鹤这样，处心积虑想要害他的人，他才不会轻饶。 碍于血缘，在五剑先生被白塔刺杀之后，沈寿也没有再惩罚沈白鹤，只是将他废了武功，一直关在地牢中。 沈振衣也无暇关注这个败犬，他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沈白鹤得知五剑先生被杀，世界晋升之事，傻了一阵子，也消停了一阵子。但最近一段时间终于还是耐不住寂寞，蠢蠢欲动，想要以父子兄弟亲情，打动沈寿与沈振衣。 沈寿心软，拐弯抹角也问了沈振衣几次，是不是可以放过沈白鹤。 沈振衣不置可否，对这个所谓兄长，甚至没有兴趣再多提一句。 沈寿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多说，只偷偷命人多照顾沈白鹤一些。 除了弃剑山庄与并入山庄的烈阳府之外，其它宗门，在这段时间或多或少都遭遇了不少挫折。 留在沈振衣领地之内，他们可以得到十年的保护期，但也就失去了与八修世界本土上层宗门联络的机会，在一段时间内便将武学修到了瓶颈。 第四十三章我自会处理 由于缺乏真人境武道的传承，六如禅师、癫仙等人突破了武道第十境之后，也没办法更进一步，想要自行推演真人境武道的体系，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 但如果离开方圆千里之地，不说其它宗门、匪盗虎视眈眈，单说遍布八修世界的妖兽，就不是他们这些没有真人境武道高手坐镇的小宗门能够应付的。 有些胆子大的不信邪，迁徙离开，不是被人吞并收为奴隶，便是被盗匪、妖兽所杀，尸骨无存。 六如禅师等人战战兢兢，没奈何再来恳求沈振衣，希望沈三公子大发慈悲，将他们收入弃剑山庄，或者帮他们联络八修世界的同宗，也好找个地方投靠。 这种恳求从两年前就开始，不过沈振衣一直在后山不见人，沈寿做不了主，六如禅师等人就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来访。 这一次沈振衣终于结束连续三年的闭关，众人都是充满了希望，想要拜见三公子。 他们看到弃剑山庄蒸蒸日上，而一开始投入山庄的赤火姥姥也得以突破真人境，都是悔不当初，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沈振衣的气势与三年前又有不同。 三年前他的容貌仍然未曾脱去少年的稚嫩，如今眉眼线条却显得更加锋利，冷峻的目光让他更显威严。松松落落的一身白衣装束未改，恰如玉树临于风前。 三年的静思修行，让他的实力再一次突飞猛进。 到底有多强——仍旧无人能知。 即使是如今武道修为最高的楚火萝，也一点儿都看不透他。 站在众人面前，他不仅仅是一个令人敬服的天才少年，更是一个令人畏惧的武道豪雄。 “参见三公子！” 几年未见，六如禅师老了许多，他低头躬身，不敢有丝毫不敬。 “老禅师一向安好。” 沈振衣仍然很客气，他看得出来，六如禅师年纪太大，突破入真人境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寿元将尽，命不久矣。 “托公子的洪福，烂柯寺勉勉强强还能存续……” 六如禅师哀叹，确实是托了斩月之人的福，烂柯寺才能够在这地方从容发展，不至于一上来就受到灭顶之灾。但即使如此，由于缺乏武道传承，修为迅速提升的高级弟子们人心思动，已经有不少人选择了离寺。 而以前烂柯寺名声在外，招收新弟子都是挑挑拣拣，每年都能有不少资质上佳的弟子。 但现在情形变化，烂柯寺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势力，哪里还有人会慕名而来？招来的新弟子，要么蠢笨如牛，要么心思不纯，照这样下去，烂柯寺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不用多久，就会日渐衰败，不复存在。 早知道是这样，六如禅师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投效弃剑山庄。 “八修世界，比九幽之地大上百倍，想要仍然维持当年的荣耀，那是断然不可能了。”沈振衣摇头道：“寻常百姓，信佛者众，就算烂柯寺的武学衰微，亦可存续下去。反而若是好勇斗狠，只怕会有不测之祸。” 他语中之意，是不想将烂柯寺一脉再收入弃剑山庄。 ——这一点沈振衣也想过。他知道从九幽之地晋升之后，原本的这些宗门都会有巨大的落差。若是趁着这机会将它们统统整合，也不是不行，只是人心散乱，又多有派系，所获的资源又有限，还不如从头发展。 像赤火姥姥这样，一开始就识时务加入弃剑山庄，赶上第一波的整合，沈振衣才勉强接受。 至于其它，既然一开始他们没有眼光，那也就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六如禅师大急，他知道弃剑山庄是救命稻草，这时候也不敢再有所隐瞒，苦笑道：“三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之前已经约束寺中僧众，令他们不可多惹事端，只在寺中静诵经文修行也就罢了。只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山来，若不是如此，也不敢来搅扰三公子的清静。” 沈振衣略一思索，便反问道：“已经有周边的势力，想要收编你们烂柯寺么？” 他一猜即中。 六如禅师叹气，道出原委：“三公子法眼无差，半月之前，有西方拜月窟之人来此，限令烂柯寺搬迁至他领地。” 这种行径甚为恶劣。 烂柯寺虽然是独立的宗门，但既然在弃剑山庄的领地上，以八修世界的规矩，便默认为弃剑山庄的附属宗派。 这种强行挖角收编，也是针对弃剑山庄。 “拜月窟？”楚火萝朦朦胧胧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忙对沈振衣道：“这就是安胖子所说我们周边的大宗门，那次师父你在紫炎宗的时候，好像还伤过他们一个叫邱真君的人……” 沈振衣那次出手太快，楚火萝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到反应过来，人家的手都被钉在地板上了，也只能作罢。 如今这拜月窟鬼鬼祟祟，居然想暗中对付弃剑山庄，实在令人不齿。 “禅师你不用怕！十年之内，他们不得侵入领地。你只要不理他们，便不必在意，他们也绝不敢对你们不利！”楚火萝想起还有七年的时间，拜月窟也只敢暗地里搞小动作，绝不敢违反八修使者的规矩。 六如禅师欲言又止。 他当然知道拜月窟这段时间不会动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他们私底下会用什么样的手段？ 沈振衣明白六如禅师的踌躇。 新晋的宗门，自然而然会受到本世界原本强大势力的压制。如果在斩月飞仙之前，沈振衣能够有一段时间彻底整合九幽之地，那或许现在的局面就不会那么艰难。 “此事我会处理，禅师无须担忧。” 沈振衣略作思索，淡然点头。 第四十四章给我去警告他 想要让弃剑山庄在八修世界立足，不可能回避与当地势力的冲突。如果不能够及早将拜月窟的野心打压下去，便是弃剑山庄自身的独立性都不能保障。 这件事非处理不可。 六如禅师得了沈三公子这一句保证，心下大定，千恩万谢的去了。 “师父，安德福说过，拜月窟的实力甚强，真要和他们起冲突么？”楚火萝有些担忧。这三年来她的实力虽然突飞猛进，但心境还是没有太大的提升。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正好，你就去拜月窟一趟，命他们不准再搅扰我们领地下的宗门。” 他用的字眼是“命”。 语气理所当然。 楚火萝无言以对，不知道师父的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 纵然他是九幽之地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但是在这八修世界——他觉得自己也是天下无敌嘛？ “要是他们不肯呢？” 她想了想，还是得先问明白了。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拜月窟并不是傻子，应该会肯的。若是不肯，我当然会亲自出马诛绝他们。” 好大的口气！ 楚火萝早该料到师父会这么说，只能愁眉苦脸的领命而去。 沈寿听说楚火萝被派出使拜月窟，在她离开之前，赶紧请她来询问，“楚小姐，老三叫你去拜月窟做什么？这拜月窟的邱音玄听说是附近领主中实力佼佼者，一身武道修为接近真人境第五重，仅次于龙皇府的赵大龙王。我已命人备下一份礼物，你可带去示好。” 如今楚火萝的修为远超沈寿，虽然年纪小，沈寿对她说话还是甚为客气。 楚火萝苦笑道：“什么礼物也没有用啦！师父让我去警告拜月窟，这不当场翻脸就算不错了……” 啊？ 沈寿惊到合不拢嘴，几乎可以塞进一枚鸭蛋。 不说沈寿、赤火姥姥等人忧心忡忡，楚火萝自己也是百般无奈，但终究拗不过师父的命令。她磨磨蹭蹭出了弃剑山庄，带着几个弟子护卫，一路飞驰往西，前往拜月窟。 奔驰两千里，穿过妖兽盘踞的平原，便到了拜月窟的领地。 拜月窟也是数百年前的世界碎片合并而来，此地民风与别处大不相同。民众大多以花布缠头，肤色黝黑，能歌善舞，又好饮酒，一路上都是酒铺和醉醺醺的当地人。 普通人虽然如此，但作为拜月窟的弟子却又是另外一种表现。 他们身披甲胄，来回巡逻，更像是一支精锐的军队。 楚火萝刚入境，便受到了盘问，打听清楚她的来历之后，这些拜月窟弟子立刻飞报门中长老。同时不失恭敬，引着楚火萝前行。 “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客气？” 楚火萝还没弄明白，一头雾水。 拜月窟中，窟主邱音玄面色凝重，一再追问，“那个少女，真的不超过二十岁？已经是真人武道第三境？” 手下噤若寒蝉，点头道：“正是真人境第三重，几个兄弟已经探查过了。” “废物！” 邱音玄转头对身边的邱真君呵斥，尽管是自己的儿子，也得让他懂点教训。 “这就是你说的，弃剑山庄中全无高手坐镇？你被人一招破了拜月八法，都看不清人家是什么修为，这三年来还好意思一直喋喋不休胡扯？如今他们派人上门，随随便便就是一个真人境第三重的少年高手，身为斩月之人，修为难道不该更高？” 邱真君懵了。 他当日在紫炎宗中吃了大亏，废了半只手掌之后，拜月八法的修行倒退，几乎坐不稳拜月窟继承人的位置。 回去对老爹哭诉，邱音玄心疼儿子，便打算针对沈振衣弃剑山庄动手。 这三年来，虽然由于八修使者的保护，他们不能剿灭弃剑山庄，但暗中的小动作不断。 没想到对手察觉到了此事，居然派人来兴师问罪？ 一开始邱音玄是嗤之以鼻的，以弃剑山庄的实力，敢与老牌势力拜月窟叫板，那不是自寻死路？ 但从楚火萝现身开始，拜月窟的弟子就感觉不对。 他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这少女的实力非同等闲，远在他们之上——别的看不出来，这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等到找人试探，他们就更觉得瞠目结舌，这区区一个少年女子的武功居然高到这种程度，令人愕然。 真人境第三重，虽然不算是什么绝顶高手，但是在年轻一代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便是放到中原大派中都不逊色。 至少在拜月窟，年轻弟子做梦都到不了这个程度。邱真君从小被父亲耳提面命，占尽了门中资源，如今年近三十，也不过只是真人境界第二重。他就算没有在紫炎宗受伤归来，想要赶上这少女，至少也得三五年苦功。 这就差的有点远了。 邱音玄素来老谋深算，欺软怕硬，见对方来了个真人境第三重的少女，不免多想。 说来自九幽之地的土著，居然能够靠自己在短短三年之内取得长足的进步，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就算是在八修世界，资质上上之人，得到玄门正宗的传承，有名师指点，各色补药不缺。从踏入真人境开始，一路突破第三重，至少也要十年功夫。 弃剑山庄一无传承，二无名师，突然出了一个真人境第三重的少女，怎不叫人心里犯嘀咕？ 尤其是这个少女，还并非是斩月之人！ 斩月之人都是天资超卓之辈，三年前沈振衣就能信手击溃邱真君，这三年他又到了什么境界？ 邱音玄原来并未将弃剑山庄放在眼里，因为沈振衣伤了他儿子，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将其吞并，顺便也扩张拜月窟在北方的势力。当初他想着唯一的障碍不过是斩月之人，现在心里却有点发毛。 第四十五章诛绝尔等! 邱真君深恨沈振衣，听说弃剑山庄又出了一个高手，第一反应只是恼恨与怀疑。 他咬牙道：“爹，九幽之地能有什么高手？他们出了这种高手，大约是有什么奇遇，或是得了失传的秘笈，我们若是一举将其剿灭，说不定还能将这好处占为己有！” 邱音玄心中一动——这种事情并不是没有先例，从下界晋升上来的小宗门，有时候会踩到狗屎运，门派驻地发现上古遗迹。这就解决了他们缺乏真人境武学传承的大问题，资质出色的弟子，也就有机会在短时间之内突飞猛进。 当然楚火萝三年之内升到真人境第三重，这稍微有点快了。 ——但这或许也说明，弃剑山庄得到的上古传承更厉害？ 一想到这儿，邱音玄心中就如猫抓一般。 在八修世界，限制一个宗门发展壮大的最大关键，便是宗门中高端强者的实力。 而宗门高端强者能够修行到什么地步，最关键便是武道传承。 拜月窟的祖师爷天赋异禀，自创拜月八法，在真人境武学传承中也算是全面的修行路子。只要天分与资源足够，按部就班的练下去，两百年之内，突破到真人境后三重大有希望。 不过后世子孙不算太争气，上几代的宗主都止步于真人境第五重。邱音玄这几年巧取豪夺，融汇各弱小宗门的武道法门，将拜月八法删繁就简，变得更加凌厉极端，也更适合自身，故此以不到百岁之身便与上几代宗主平齐，自信在六十年内能够再进一步，踏入真人境第六重。 到那时候，拜月窟当然也会水涨船高，不会再是区区的地方小势力。 但他也清楚，拜月八法的极限差不多已经被他榨干，他的武道未来能够一眼看得到头。 如果想要再超越前人，就不得不求诸于外。 能够让一个九幽之地的少女，短时间之内就超越周边全部宗门年轻弟子的武道传承，那对邱音玄来说，一定有极大的价值。 他沉吟了半晌，缓缓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三年来我们等于一直封锁着弃剑山庄的周围，没见过他们与什么大势力有来往的迹象。”邱音玄最怕就是弃剑山庄投靠了什么他惹不起的强大宗门，但种种迹象表明这应该不存在。 贪心一起，畏惧之心便随之退散。 “弃剑山庄之主既然不知道天高地厚，那我们刚好就试探一下这个女子……” 看看楚火萝的武学进境，到底是从何而来！ 邱音玄设宴款待楚火萝。 楚火萝完全没想到来拜月窟能够有这种待遇——她对自身的实力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认识。她对这个世界充满敬畏之心，总觉得自己还差得远，也一直担心弃剑山庄的将来。 她知道拜月窟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势力，沈振衣派她来警告邱音玄，她简直抱着一种慷慨赴死的心情。 如今却有些受宠若惊，更觉得坐立不安。 尤其是在她看见邱真君之后。 邱音玄父子商议已定，先由邱真君出面接待楚火萝。虽然父亲殷勤叮咛过，但当真面对这个少女的时候，邱真君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冷笑道：“原来你便是楚火萝，当初在紫炎宗有一面之缘，想不到今日再见！” 楚火萝看到邱真君，只盼他不要想起当年之事。没想到这男人小肚鸡肠，记得清楚，只能勉强道：“当时我师父与邱公子并不相识，略有误会，还望邱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陈年旧事……” 被一窗棂废了半只手掌，拜月八法中的合掌法几乎得重头再修，浪费好几年光阴——这种事还能指望我大人大量？ 邱真君气得鼻子都歪了。 “斩月之人，果然是好傲气。如今楚小姐也修为大进，在下技不如人，还能说什么？楚小姐此次前来，不知又有什么见教？” 他强自压抑怒气，冷冷坐到楚火萝对面，面无表情的举杯敬酒。 楚火萝干笑几声，心道沈振衣就是这般嚣张，待会儿听了传话，只怕你们要更生气。这种时候要是再说个“命”字，对方会不会当场翻脸？ 她感觉气氛尴尬，但又没办法逃避沈振衣给的使命，只得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我师父听封地内的小宗派回报。说贵宗有人与他们接洽，要他们转头拜月窟门下，不知可有此事？” 邱真君一愣。 这种事拜月窟当然在做——就算不是为了针对弃剑山庄，其实针对实力稍弱的其它宗门，拜月窟也会想办法挖墙脚。但还从来没有人敢上门来质问。 弃剑山庄到底是仗了什么势？ 他咬牙切齿道：“是又如何？” 只要不正面攻击弃剑山庄及其领地，八修世界对暗中的小动作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弃剑山庄还敢来兴师问罪不成。 你不能稍微客气点么? 楚火萝腹诽，要是大家各退一步，话也许还好说。但这位纨绔少爷说话和师父一样嚣张，这叫自己就没了退路。 罢罢罢，大不了就死在这里！ 楚火萝把心一横，把眼一闭道：“我师父说了，命尔等不得再搅扰弃剑山庄旗下宗门！若有再犯，他便亲自出手，诛绝拜月窟上下人等！” 什么？ 邱真君不怒反笑。 这是沈振衣的原话。 也是沈振衣要求楚火萝一字不差的转述。 楚火萝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师命不可违，她只能指望沈振衣日后可能会为自己报仇。 “斩月之人好大的口气！”邱真君怎么也没料到楚火萝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恼怒道：“真是坐井观天，自以为是，他真以为他如今还在原本的一亩三分地上可以称王称霸？要是惹怒了我……” 第四十六章还是要打 邱真君也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要是平时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早就当场翻脸动手。 但是他想起来自己确实不是沈振衣的对手，而如今更是连面前的少女都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改口道：“要是惹怒了我们拜月窟，只怕七年之后，失了庇佑的弃剑山庄，将会化为齑粉！” 咦！ 对方虽然很生气，但居然没有出手杀人？ 八修世界之人的涵养果然比较高，楚火萝大喜，暗捏一把冷汗道：“话已带到，听不听就看你们。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女子更是要远离危险。 楚火萝觉得自己没有死于当场算是撞上了天大的好运，但不能把一切都指望在运气上。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不如就脚底抹油，赶紧开溜为妙。酒席固然丰盛，却也不必为了美食冒生命危险。 邱真君哪里肯让她就这么走了？上前一拦道：“楚小姐既然敢来我拜月窟大言炎炎，想必有惊人艺业，若不留下一手，可没那么容易走了！” 果然还是要打。 楚火萝心中哀叹。 她蹙眉看着邱真君，想起这位邱少爷的本事好像稀松平常，“邱公子有雅兴与我过几招？那我们就点到为止的切磋一回。” 谁要和你切磋！ 邱真君七窍生烟，我才区区真人境第二重，你是真人境第三重，这境界上就是碾压性的差距，有什么好打？你身为高手，还要点脸么？ 他涩声道：“楚小姐天资过人，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在下不是对手。不过我拜月窟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门中有三大长老，六位护法，可请出一位与楚小姐试招。若是楚小姐能胜，那拜月窟上下礼送小姐离去，不敢再有为难。若是楚小姐输了，可要留下点东西，也算是个交待！” 你自己不敢和我打，还要请人出手？楚火萝心中鄙夷。 留下点东西是什么意思？耳朵鼻子还是手脚？她心中惶恐，硬撑道：“拜月窟传承多年，什么长老护法也不知道是多少岁的老妖怪，要是境界在我之上，还有什么好打过？” 境界上的差距，是武技与招式难以弥补的鸿沟。 邱真君冷笑：“那自然是与楚小姐境界相当之人出手。” 楚火萝发怔，眨眼道：“你家的长老、护法，武道境界只与我相当？这个……这些人物，在你们拜月窟中算是第几流的？” 这也太弱了点吧？ 安德福明明说过拜月窟是北方剑门省燕州的大势力，在这方圆万里之内，除了一个龙皇府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势力能与他们抗衡。怎么地位崇高的长老、护法，就这点境界？ 楚火萝浑浑噩噩，不觉得是自己太强，只觉得别人太弱。 不过也许是各地称谓用法不同，长老护法在拜月窟说不定只是底层的职位，楚火萝觉得自己还是得先问清楚为妙。 邱真君气得几欲吐血，恨不得自己武功立时强了，活活打死这个装模作样的女子。 他恨恨道：“三大长老，是我拜月窟仅次于家父的高手，其中两人是真人境第四重。司徒长老履新未久，暂时还是真人境第三重。六大护法，地位也仅稍逊于长老，都是真人境第三重！” 这本来是足以威震燕州的豪华阵容，但是在这少女面前，怎么就觉得一下子孱弱不堪了呢？ “哦……” 楚火萝若有所悟，忽然想明白了。 拜月窟的宗主邱音玄，是真人境第四重的高手——理论上来说，宗主是一门中最强的高手，长老们比他略逊一筹，也是理所当然。这么说来，拜月窟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强？ 楚火萝摇了摇头，一个境界的差距可能就是天悬地别。真人境第五重何等威武，自己大概远远及不上，还是低调点好。 她喏喏道：“这么说来，要是我加入拜月窟，也可以混个护法当当？” 谁要你这种人加入拜月窟！ 邱真君都快狂躁了，大喝道：“楚小姐不要出言取笑，你若是敢应战，我就请门中梅护法出来，领教阁下的高招！” 他与父亲商量好了，同为真人境第三重，拜月窟护法梅可展精通横练功夫，近乎刀枪不入，擅长守御，最适合与人试招，探探对方的底细。 楚火萝却与他完全不在一个脑回路上，她好奇问道：“你刚才说，有一位什么司徒长老，也是真人境第三重，但他既然提升为长老，应该比六位护法更强一点咯？” 邱真君一愣，不明其意，傲然道：“那是自然。司徒长老得我拜月八法中明目法真传，距离真人第四重也不过只有一线之隔，修为炉火纯青，否则也不会提拔为长老。” “那好！”楚火萝拍掌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他出来吧。既然要试招，那何必找弱的？” 沈振衣对她说过，虽然她不过初入真人境第三重，但只要用心施展剑法，同境界无人能破。 既然反正要打，那不干脆打个最强的？ “好大胆的女子！” 只听砰然巨响，一个戴褐色斗笠的老人一脚踹倒了屏风，铁青着脸走入堂中，怒吼道：“你既然要找死，就让老夫来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这人正是拜月窟新晋的长老司徒博。 邱音玄想探弃剑山庄的虚实，对年纪轻轻就突破真人境第三重的楚火萝甚为重视。虽然明面上只怕了儿子邱真君接待，但还是把门派中三长老六护法都带上，暗中听壁角。 没想到弃剑山庄这么嚣张，两三句话就要翻脸动手。 不过这本在计划之中，也就罢了。谁知道楚火萝居然还挑三拣四，嫌弃六大护法不够强，要挑战拜月窟的长老。 司徒博原本就形如烈火，老而弥辣，哪里能忍得住，跳出来就要与楚火萝动手。 第四十七章先下手为强 被鄙视了的六大护法其实心里更憋屈，但看老头儿已经出面，也只能强忍不快，默默观战。 楚火萝一开始吓了一跳，她到底没有和真正的高手交战过，看那司徒博身高九尺，鹤发童颜，威风凛凛，心中不免有些惧怕。但又觉得这位老先生的气势其实也不是很强，与三公子相比更是差了好几个级数，心情又稍定。 “你就是那位什么司徒长老？拜月窟就由你出手？打赢了我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她连珠炮价的发问，目光转向邱真君。 司徒博哇哇大叫道：“小娃儿气煞我也！你先赢了老夫再说！” 他怪眼一翻，目光如有实质，化作三道剑气，分袭楚火萝上中下三路。这是他擅长的怒目剑华，隐蔽而犀利，突然出手无有不利。 这般偷袭一个晚辈，说起来有些叫人不齿。然而司徒博嘴里说得凶恶，毕竟对方也是真人境第三重的武者，要是不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哪怕是陷入缠斗，也是让他这位长老面上无光。 所以不得已用点手段，也在所难免。 怒目剑华本是他的独门绝艺，自觉一出手必能建功，哪想到楚火萝却驾轻就熟，轻飘飘向后一退，避开了这阴险的攻击，摇头道：“非也非也！刚才邱公子说我只要赢了一次就能走，你们要是一个个上来，那我可吃不消。” 她不但从容闪避，还气定神闲，开口反问。 司徒博一击无果，心中暗惊，再不敢小觑对方，凛然道：“拜月窟之人说话算话，你若是能胜过老夫，那自然恭送你离开！” 他一开始对邱音玄如临大敌的态度不以为然，现在才觉得宗主这般重视是有道理的。 楚火萝身形飘退，步法玄奥，光这门身法就是前所未见。 ——难道说毗邻的弃剑山庄，真得了什么了不起的上古传承？ 那可得认真应付，好好探出这少女的底细！ 楚火萝不知他的心思，眼睛一亮道：“诸位可都是这个意思？” 大厅中多了不少人，个个渊渟岳峙，气宇不凡，看起来要比那个废物二代邱真君强得多了。想来就是他说的什么三大长老六大护法，虽然宗主邱音玄还没现身，但这几人要是都认可，那在自己胜了以后，他们应该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不休。 众人默然点头。 邱真君冷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你要挑司徒长老，真是自寻死路！要是你能有本事赢了他，拜月窟上下人等，当然不会与你为难！” 这个少女真是自己找死！ 摸清她底细，杀了她来给弃剑山庄一个震慑和教训，也没什么不好！ 邱真君自信满满。 这我就放心了。楚火萝暗自松了口气，望着司徒博的目光还有点畏缩，但至少……只要打赢这人，今天这事就解释了吧？ 师父说过，同样修为层次，自己谁都不怕。 她信沈振衣。 “来吧！早点打完，我还想早点回山庄！” 楚火萝耸了耸肩膀，既然非打不可，那就早死早超生。 她这种态度，看在司徒博的眼里就是挑衅。怒目剑华一击无功，他本来对这小姑娘略生忌惮，但这会儿怒气攻心，不管不顾只是冷笑。 邱音玄皱眉，悄悄传音司徒博吩咐：“摸清她的底细，不要太大意了。” 在他看来，楚火萝虽然是真人境第三重，但毕竟年轻经验浅，应该不是司徒博的对手。正好稳扎稳打，从楚火萝的本事中探一探弃剑山庄的底。 司徒博点一点头，肃然上前，双手高举，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拜月第三法的手段。他身为长老，得传一法，就见他浑身皮肤，闪烁微光，平日半月累积的力量，在这一刹那间迸发。 楚火萝看不懂，但她也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势正在增强。 按照沈振衣的吩咐，先下手为强，这种状况更是丝毫不用犹豫，刷的一剑就刺向司徒博的眉心。 “好快！” 旁观邱音玄只觉得眼前一道闪光掠过，速度之快居然让他都没怎么看清，不由得激灵灵打了寒噤。 司徒博站在对面，更觉得寒风扑面，局促间把头一缩，整个人狼狈得蜷成一团，屈膝弯腰，单手撑地急向侧让，这才避过了一剑穿颅之厄。 怎么能这么快？ 司徒博以拜月第三法应敌，当然也全神贯注防御对方的攻击，自认为无论楚火萝怎么出剑，他都可从容的封死角度，谁知道对方的剑法，完全出乎他的想象。 “这就是弃剑山庄的倚仗么？” 拜月窟诸人，不觉都冷汗涔涔，心中不免都有些发寒。 这极速的一剑，在场任何人，哪怕是修为最高的拜月窟主，除了退避，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防御手段。 楚火萝一剑无功，撇了撇嘴，看到司徒博的脑袋，忽然噗嗤一笑。 “再来！” 她信心大增，身形曼妙，恰如清风，鬼使神差般就又出现在司徒博面前咫尺之地。 司徒博还在回想那可怖的剑招，情知不能抵挡，一个后仰倒翻闪避，忽然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一片银丝凌空飞扬乱舞。 等他站定，围观众人这才发现，他脑袋上的发髻已经无影无踪，白发散开两边，中间留了一条光溜溜的鸿沟！ 刚才楚火萝那出其不意的一剑，虽然没伤到他，却已经改变了他的发型！ 楚火萝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但手下剑招可丝毫没有留情，一剑紧似一剑，越来越快，到后面剑光就如同一个透明的光茧一般，将司徒博困在其中。 司徒博左支右绌，又羞又恼，狼狈不堪。 “够了！” 邱音玄终于色变，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第四十八章这什么剑法? 楚火萝见好就收，飞身退后，笑嘻嘻收剑回鞘问道：“这样就够了么？若是不够，再来一位长老？我保证不说你们以大欺小。” 她这也算初出茅庐第一战，想不到只是按部就班施展沈振衣传授的剑法，就能压制一位老牌高手毫无还手之力，心中大为自得，信心爆棚。 当然真人境第四重的长老她绝不是对手，对方也不可能真的以大欺小来对付她。 楚火萝有恃无恐。 司徒博满面羞惭，恨恨退后，抓起斗笠盖在头上，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几位护法都噤若寒蝉，面色难看，心中却又暗自庆幸。 幸好丢脸的不是自己！ 弃剑山庄的剑法，怎么会这么快？ 邱音玄城府甚深，他平抑心中讶异，尽量保持平稳的口气道：“楚小姐的剑法精妙，果然了得。由其徒可见其师，沈公子定然更为了得。既然沈公子开口，老夫也不能不给面子，日后弃剑山庄旗下宗门，我们不再招揽便是。” 这是认怂了。 邱音玄一向认为大丈夫能屈能伸，对方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的实力，斩月之人更是深不可测，在没摸清楚对方底细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他咳嗽一声，吩咐邱真君，“你送楚小姐出去。” 邱真君刚才看两人动手，失魂落魄，背上全被冷汗浸透，万万没想到楚火萝的剑法居然会这般高妙。这时候还犹自在发呆，父亲下令，他置若罔闻。 “真君！”邱音玄提高了声音，邱真君身子一震，这才反应过来，鸡啄米一般点头答应，垂头丧气送楚火萝出门。 楚火萝不为己甚，离开之后就扬长而去。 邱真君回到拜月窟，自他父亲邱音玄往下，三大长老六大护法全都一言不发，厅中如死一般的寂静。 这次楚火萝来，真是赤裸裸打脸，尤其是吃了败仗的司徒博，只觉得老脸似火烧，低头几乎垂到了胸口。 看儿子回来，邱音玄方才开口，语声冰冷，“大家议一议吧，这弃剑山庄，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那剑法，你们可有人看明白了？” 他自己勉强看清了楚火萝的剑招，但只觉得玄奥非常，难以索解。初看平平无奇，但是把自身代入，就算是他亲身应战，除了凭借更高一重的修为以力破巧，也根本没有其他破解之道。 诸位长老护法面面相觑，仍然说不出话来。 司徒博自己败得稀里糊涂，旁观者也未必清楚。 大长老章威面有难色，勉强道：“我修习拜月第七法，专门研究各门各派的剑法。但是这小姑娘的剑，脱于窠臼之外，宛若天外飞来，实在是难以看出其来历。” 司徒博咬了咬牙，点头补充，“属下无能，愧对宗主信任，不过这小娘皮的剑法确实古怪……” 诸人一片赞同，他们也都算见多识广，楚火萝的剑法来历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不能不觉得奇怪。 邱音玄面色更冷，闭目沉吟道：“这么说来，他们可能真的是找到了什么上古传承！” 他心中早就有怀疑，如果不是得了上古传承，区区一个九幽之地升上来的宗派，怎么可能有这么深厚的底蕴？ 上古传承？ 邱真君心中一动，叫道：“爹，对了！我听紫炎宗的贝无琦说过，那弃剑山庄的沈振衣用二十四句紫凤还鸾真言，换取紫火心皇一朵。这紫凤还鸾真言在紫炎宗都失传了几百年，九幽之地的人怎么会得到？” “孽畜！这你不早说？” 邱音玄气得翻白眼，他恨铁不成钢，自己这个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重要的消息居然不提前说知。 他扬手欲打，邱真君害怕，远远躲开，心中委屈不迭。 大长老章威连忙阻止道：“宗主不必动怒，少宗主可能也是一时未曾想到。既然弃剑山庄得了紫凤还鸾真言，你看他们会不会侥幸得到了紫炎宗的隔代传承？” 五百年前，紫炎宗繁荣兴盛，足以压服周围方圆千里之地。什么拜月窟、什么龙皇府，都得唯紫炎宗马首是瞻。但是自从一场大变故之后，当时的紫炎宗主下落不明，许多传承断绝，也就导致了其持续不断的衰落。 现在弃剑山庄升格，出现在紫炎宗附近，又特意去取了紫炎宗的紫火心皇——难道说，他们得到了上一代紫炎宗的传承？ 邱音玄一想大有道理，但又蹙眉道：“只是紫炎宗当日，以火系武学闻名，倒是不知道也有这么高明的剑法。” 楚火萝的剑法绚烂华丽，总感觉与紫炎宗的路子不太一样。 司徒博一拍脑袋道：“宗主，属下与那小娘皮交手的时候，有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火力，只是不甚明显，是不是她在刻意掩饰，免得被咱们看出的根底？” 楚火萝是烈阳府出身，浑身火神诀的真气虽然逐步在转变成剑气，但终究不可能那么纯粹，动手间还是会有一些残留的韵味。 司徒博感觉到了，却只当她是刻意掩饰，这就把拜月窟众人带进了沟里。 邱音玄喜道：“那就是了！看来就是那个沈振衣侥幸得了紫炎宗的传承，所以短短几年，才能有此成就。” 他顿了一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紫炎宗传承非同小可，如果能够取来，供咱们拜月窟参考，才能真正发扬光大。从今日起，咱们要想办法交好弃剑山庄，一定要探听出底细，夺得传承！” 长老和护法们轰然称是，一个个都是把弃剑山庄当成了囊中之物，肚子里打起了如意算盘。 第四十九章汹涌拜师潮 楚火萝完成了沈振衣交待的任务，喜滋滋回返。对于轻松击败长老司徒博这件事，她大为得意，兴冲冲向沈振衣报告。 沈振衣却淡然道：“区区真人境第三重，你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戒骄戒躁，晚上再加练三个时辰！” 沈寿、烈火姥姥几个默然无语，他们进入八修世界之后，也努力修行，但距离真人境第三重还远得很。在叶行远口中，这又根本不算什么。 看来也得主动加练了。沈寿叹了口气，先不想那么多，转告沈振衣道：“这几日六如禅师等人传来消息，果然拜月窟那边已经收手。” 沈振衣不以为意，“本来就在我意料之中，拜月窟主邱音玄色厉内荏，无胆匪类，不必在意。” 好歹人家也是一方宗师！沈寿苦笑道：“最近又有不少人想要拜入弃剑山庄，我看其中有不少根骨不凡，甚至是带艺投师，不知要不要收下来？” 弃剑山庄作为斩月人的势力，拥有爵位与封地，招收新血并不算太难。这几年间陆陆续续都有人想要拜入门中，并不奇怪。 但最近却有些诡异，来拜师的弟子不但资质优秀，质量高，而且数量也比往日多了一个层次。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火萝在拜月窟露了一手，在有心人眼中，咱们弃剑山庄就成了香饽饽。既来之，则安之，收下比照外门弟子处理。” 弃剑山庄的根基，并不是什么可以巧取豪夺的远古传承，而是他这位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 无论周边这些宗派打什么鬼主意，他们的算盘必然要落空。 沈振衣又何必在乎？ 弃剑山庄门外，铜剑之下，有许多年轻的弟子正翘首以盼。 一个绿衣女子悄声对身边人问道：“师兄，这弃剑山庄当真这么了不起？宗主居然舍得将我们送来？” 那师兄冷笑道：“那天你是不在，弃剑山庄一个小丫头，一剑压服司徒长老，全场变色。宗主怀疑那沈振衣得了紫炎宗紫宁君的传承，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打听清楚……” 绿衣女子倒吸一口凉气，“紫宁君？便是四百多年前参与九禅天斗擂台那个奇女子？咱们这穷乡僻壤，居然能有这般人物！弃剑山庄又走了什么狗屎运，能遇到她？” 八修世界广大，分为八部七十二州，弃剑山庄拜月窟属于东南方钧天部飞岚州，地处偏远，与皇朝腹地的武学水平不能相提并论。 也就是当年紫炎宗大兴之时，紫宁君名动天下，有紫炎论武的一段辉煌。 此后四百年，飞岚州再没出过什么厉害人物。如果弃剑山庄真的得到了紫宁君的传承，那也难怪宗主会不惜血本，派他们前来刺探消息。 绿衣女子名为云霓，是拜月窟下一代圣女的热门人选。 她师兄尉元保，是大长老的得意弟子，他们俩都可以算是拜月窟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未来破真人境理所当然。正是因为这样，才最适合混入弃剑山庄当弟子。 “以咱们的资质，一定能够得到斩月人的另眼相看，说不定不用多久就有机会接触到紫宁君的传承。”尉元保信心满满。 云霓翩然一笑，傲然自得，她也有同样的看法。 就在这时候，有弃剑山庄的弟子出来，朗声道：“庄主有令，既然诸位有心拜入弃剑山庄，诚心一片，也不便拒绝。便按照门规，先行收录为外门弟子，等考核合格，自然收入内门，得见真传！” 外门？ 尉元保大惊，武学宗门的外门弟子，那简直等同于杂役，不见真传，不进核心。 这一大堆来拜师的，有些不过是普通百姓，他们得蒙收录已经感激不尽，但像尉元保云霓师兄妹这种资质，放在附近任何一个大派，都会视若珍宝，怎么可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打发了？ 他待要说话，就见楚火萝蹦蹦跳跳从山门中走了出来，心中一凛，拉了拉云霓，轻声道：“师妹，就是那个小丫头，胜过了司徒长老！” 尉元保那天在厅外伺候茶水，亲眼看到楚火萝出剑逼得司徒博没有还手之力，心中极为忌惮。一见她出现，便浑身发冷。 “哦？”云霓抬头，仔细从头到脚打量楚火萝，只觉得她平平无奇，脸蛋和身材与自己相比都不过如此，心中便有些不忿。 她皱了皱眉头，忽然道：“师兄，她是冲我们来的。” 楚火萝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瞥见尉元保和云霓两人，喜笑颜开，径直而来。云霓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目的。 尉元保又惊又喜，暗中道：“我说咱们这等资质，弃剑山庄怎么可能不识明珠？她既然来了，大约便是要带我们去见斩月人……” 他话还没说完，楚火萝就走到了云霓面前，笑道：“这小妞生得倒标致！庄主说了，要给三公子挑个贴身伺候的丫环，我看你就不错，跟我来吧！” 不是看中我的资质？只是让我去当丫环？云霓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尉元保反应快，急道：“楚小姐，我们兄妹一起来的，能否也给我一个差事？” 丫环就丫环，能贴近沈振衣总是好的。 楚火萝瞥他一眼，不耐烦道：“看你身子倒粗壮，在外门有许多体力活儿，师兄们当然会安排你去干，不必担心！” 人家不是要干活啊！尉元保欲哭无泪，只能眼睁睁瞧着楚火萝把师妹牵了进去，自己脚步沉重的在外门排队，等待收录。 第五十章你的大气运 云霓发怔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 目的是为了探听消息，堂堂拜月窟的嫡传弟子做一个丫环——也勉强算是能屈能伸，她跟在楚火萝身后，偷偷打量着这个传奇的小姑娘。 尉元保把她说得神乎其神，连门中霸气无敌的司徒长老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无论怎么看，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云霓忍不住问道：“楚……小姐，听说您能已经是武道真人境第三重，那在这弃剑山庄之中，岂不是无敌？” 拜月窟诸人分析来分析去，觉得斩月之人沈振衣就算得到了紫炎宗紫宁君的传承，但修行有其极限，在短短三年之内，能够提升到真人境第三重已经是奇迹。 甚至……有可能因为紫宁君的武学更适合女子修习，沈振衣的修为甚至还有可能没超过楚火萝。 正是报着这样的想法，邱音玄以及诸位拜月窟长老才敢这么胆大，觊觎弃剑山庄所获的传承。 对这样的评价，楚火萝嗤之以鼻。 这姑娘看起来挺清秀漂亮，没想到也是个傻的。公子师父的境界高到不知什么程度，自己算哪根葱，敢与他相提并论？ 反正不过是个丫环，楚火萝也懒得多解释，皱眉道：“这种胡话，当着公子的面可不能瞎说。你是老庄主挑来照顾三公子起居的，平时少说话多做事，自有你的好处！” 云霓低头，心中却越发认定。 弃剑山庄就是外强中干，他们不过是新晋升的势力，哪儿会有什么底蕴？宗主长老他们还是太谨慎了。不过也好，她一定要尽快找到传承所在，立下大功，再回拜月窟才算是衣锦还乡。 沈振衣对父亲要安排个丫环这件事也没什么反对。 在此之前，照顾他起居基本上都是楚火萝在做，但现在楚火萝已经是仅次于他的山庄第二高手，总不能还让她做些伺候人的工作。 原本沈振衣觉得在山庄内部挑个忠心之人也就够了，后来听说周围各门派送了不少人心思手脚伶俐的过来，就毫不客气从这里挑了个最好的。 山庄中人，还不如让他们多花点时间在武道上，这些心怀叵测之辈，指使起来就一点儿不浪费。 云霓进了梦剑小筑，拜见过沈振衣。见他容貌虽好，身上却没有武道高手应有的气质，心中更是笃定。表现的愈发乖巧，千伶百俐。 沈振衣阅人无数，哪儿看不出这点小九九，等她退下之后，才对楚火萝道：“这女子的天资倒是不错，小小年纪，修行拜月第六法。善能魅惑人心，也算是有所成就了。” 楚火萝听到沈振衣难得表扬他人，心有嫉妒，问道：“她的天资很高么？比我如何？”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沉吟道：“悟性差不多是半斤八两，若以根骨论，她在八修世界长大，吸收日月精华，根基要比你强不少……” 这是先天上的差距。八修世界的月光精华要比九幽之地浓郁十倍，哪怕不修习武道，普通人自然而然也会更加强壮和健康。楚火萝虽然得到秘法药浴，补回根基，但与土生土长的八修世界居民相比，还是差了一筹。 “不过……”沈振衣心不在焉道：“她修习拙劣的拜月之法，早已限制了将来的成就。哪比得上你与我学剑？这等人物，你都不需要睁眼瞧她。” 资质根基再好，没有适合的修行途径，局限于一个世界中，又能有多大成就？ 诸多小世界中，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囿于见识，一辈子都只能达到一个极限，再无望向前一步。 更何况拜月八法即使在八修世界中也算不上顶级的武学，驳杂混乱，以这种武学打基础，再好的资质能得到的成就也就泛泛了。 楚火萝出生于九幽之地，资质、悟性、根骨与那些“天人”相比，简直一无可观。 但她有运气。 她向沈三公子学了剑。 光凭着这一条，她就能够一路顺畅，走到九天之上！ 楚火萝听得满心欢喜，将诸多杂事交托给云霓之后，自己也不敢懈怠，见缝插针去练剑了。 云霓与尉元保，还有许多各怀鬼胎的各派人士，就暂时在弃剑山庄安顿下来。每日里除了辛苦劳作之外，都鬼鬼祟祟，想要到处探听所谓“上古传承”的消息。 山庄中人，都知道上古传承子虚乌有，都是暗自好笑，把这批人当成了笑话。 沈振衣只当不知道，每日里依旧是养剑蕴剑，得闲就指导一下楚火萝等人的修行。有过了半月之后，忽然有人传书来拜，说是龙皇府派人送来重礼，想要拜见斩月之人。 “龙皇府？” 沈振衣听到这名字，略略一怔。 在这钧天部飞岚州中，龙皇府与拜月窟分庭抗礼，大概算是当地最大的两个势力。而龙皇府与野路子的拜月窟不同，他们可是真正大有来头的宗门。 大家都知道，飞岚州龙皇府，乃是强大的龙族旁支。宗主赵大龙王精修化龙元神法。虽然只是真人境第四重，但威力无俦，隐为飞岚州第一高手。 龙皇府中人拥有龙族血脉，若是修行大成，一旦越过龙门，就能头上生角，化为蛟龙！ 正是因为如此，龙皇府心高气傲，不太与本地的宗门多打交道。就算是本地综合实力最强的拜月窟，与龙皇府都没什么太热切的来往。 如今居然来给弃剑山庄送礼？ “有趣。”沈振衣微微一笑。#####新年快乐！ 第五十一章小龙尊 龙皇府的人等在大厅，由沈寿负责接待。 来者是个年轻人，眼高于顶，虽然是来送礼的，但言语间颇为倨傲，对弃剑山庄也没什么客气。 沈寿与他寒暄，知道他是龙皇府宗主赵大龙王的外甥，人称小龙尊。 年纪轻轻，已经有了真人武道第三重的修为，算是飞岚州中的青年翘楚——当然，首先要排除沈振衣这种变态，其次现在楚火萝也得作为例外了。 不过小龙尊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他看到沈寿头发花白，不过只是初入真人境，心中就不免鄙夷。以他的身份，被舅舅逼着纡尊降贵来送礼，心气不顺，言语间就甚为不客气。 “弃剑山庄斩月飞仙，好大声名，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就说这大厅，比起我们龙皇府可差远了。” 沈寿尴尬，他原本就不是那种霸气逼人的枭雄，在八修世界几年，更知道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因此不欲得罪人，只苦笑道：“我们刚刚才下界飞升，怎能与上界大派相提并论？小龙尊还请多多包涵。” 他越客气，小龙尊就越是不耐，冷笑道：“你知道就好！” 这次来送礼，小龙尊本来就心气不顺，暗中嘀咕道：“就这样一个破地方，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沈寿好歹也是真人境武道高手，耳聪目明，对方刻意压低声音，但仍然能够让他听见，心中不由起疑。 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弃剑山庄与龙皇府并无交集，也就是刚刚斩月飞升之后，派人去问候过而已。因为有沈振衣的存在这几年也不曾刻意巴结，这话从何说起？ 沈寿不好追问，只含含糊糊与小龙尊套话，保持着客气与尊敬。 小龙尊却懒得理他，只急急叫嚷道：“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纡尊降贵来了这儿，斩月之人怎么还不出来迎接？找个老不死的来见我，又有什么用？” 沈寿涵养再好，这时候也难免变色。 赤火姥姥恼道：“小朋友，你且注意点，沈庄主乃是三公子的父亲！你既来送礼，怎么如此不逊？” 他们龙皇府到底是来交好，还是来挑衅的？ 当面这么损人，谁能忍得住？ 小龙尊却不屑耸肩道：“父亲又如何，终究不过是刚入真人境的弱鸟？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来教训我？” 赤火姥姥本来就形如烈火，更是气得白眉倒竖，冷笑道：“姥姥乃是弃剑山庄长老，你既然来这儿，就得老实点！” 小龙尊哈哈大笑，冷眼瞥着赤火姥姥，“一个庄主，一个长老，就这等武学境界？弃剑山庄也敢在群狼窥伺之下立足？想来那斩月之人，也是沽名钓誉之辈，舅舅真是糊涂了！” “你说谁是沽名钓誉？” 从影壁后传来一声娇叱，楚火萝从影壁后面绕了出来，指着小龙尊呵斥。云霓手忙脚乱推着轮椅，沈振衣正安坐于其上。 他当然早就恢复了，只是懒得自己走路而已。 小龙尊一愕，瞥见楚火萝与云霓都长得美貌，笑道：“这两个丫环倒是不错！小王就笑纳了！” 他也不与沈振衣打招呼，伸手就朝着楚火萝与云霓抓去，云霓尖叫一声，拉着沈振衣后退。 ——别人不认识小龙尊，她作为拜月窟的得意弟子，对这个小纨绔可了解得很。 别说是来弃剑山庄，就算是去拜月窟，好色无厌的他也会强掳女子寻欢。因他武功高强，身后更有龙皇府这座大靠山，就算是宗主邱音玄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这种祸害几年也来不了一次。 所以拜月窟的女弟子听说小龙尊来，都会躲得远远的。云霓也只有一次在脸上抹着煤灰，提心吊胆地远远望过几眼。 没想到在弃剑山庄居然又遇上了这个王八蛋！ 她满心惊惶，完全没注意到叶行远脸上不屑的笑意。 “找死！” 楚火萝也没把这纨绔子弟放在心上，右手一拍，长剑出鞘，绕了一个剑花，圈住小龙尊的手臂。 只听叮叮当当一连串脆响，小龙尊的衣袖化为片片蝴蝶，飘舞在空中。 他缩手而退，面色惊诧。 “弃剑山庄还有这种人才？比什么庄主、长老都要厉害不少嘛！”小龙尊冷笑，脸上露出淫邪的表情，“倒是一朵有刺的玫瑰，不过我喜欢，乖乖随我回去，免遭杀身之祸！” 楚火萝嗤笑，“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下，装什么大尾巴狼？” 小龙尊修为不差，但他确实也来不及避开楚火萝电光石火的一剑。楚火萝脾气耿直，只服一个沈三公子沈振衣，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龙皇府再牛逼，也不过是与拜月窟齐名，龙潭虎穴都去过了，还怕一个区区的小龙尊么？ 小龙尊狞笑着举起赤裸的前臂，在空中扬了一扬，嘿然笑道：“你觉得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剑法，可以伤得了我么？” 他的手臂上竟然没有一丝伤痕！ 楚火萝骇然。 难道这人的横练功夫，已经练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这样的话，同处于真人境第三重，他岂不是立于不败之地？ 龙皇府中，还有这样的高手。 正在众人沉默之际，沈振衣慢条斯理开口，语气平静得很，“小龙尊，你以为，就凭着一件金鳞宝甲，就能在我弃剑山庄逞威风吗？” 他语气从容，也没有刻意高声，但是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小龙尊忽然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第五十二章一剑破甲 小龙尊在龙皇府备受关注，在飞岚州也可以耀武扬威，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修为资质确实不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身上这一件金鳞宝甲。 少年时他得了天大的机缘，从龙皇宝藏中取到了金鳞宝甲。 这一件宝甲是用龙的鳞片制造，与他们龙族血脉最为贴合，贴身穿着无形无影却刀枪不入。 凭着这一件宝甲，他在同一修为层次几乎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是碰到比自己修为高一筹的人，也有自保逃命的机会。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在龙皇府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竟然会被这个从九幽之地来的乡巴佬一口道破？ 小龙尊的面色冷了下来，“你怎么知道？” 沈振衣笑而不语。 说起来这件宝甲与他还有些关系……想不到落到了小龙尊手中。 不过……终究也不过是些琐屑小事罢了。 小龙尊见他不说话，愈发恼怒，冷笑道：“你不要装神弄鬼，有本事下来我一战，我倒要看看斩月之人到底有多大本事！别是个银样镴枪头！” “大胆！” 楚火萝大怒，她最看不得别人说沈振衣不行，“你再接我一剑！” 她气鼓鼓想要动手，小龙尊却嘿然不在意，反正金鳞宝甲已经被人揭破，他也不用再隐瞒，“我有宝甲护身，就算站在这儿任你刺，别说是一剑，就是十剑百剑，又能奈我何？” “你！”楚火萝气得七窍生烟，但心中却也知道对方的宝甲厉害，自己并无破解之道。 小龙尊看楚火萝语塞，更是得意嚣张，狂笑道：“弃剑山庄不过如此，舅舅真是太高看你们了，连个有骨气的人都没，还想要高攀？” 楚火萝咬牙，就要冲上去不顾一切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沈振衣挥手阻止了她，淡然道：“小龙尊，你对金鳞宝甲这么自信，可敢接我一剑？看我能不能破了你的金鳞宝甲？” “有什么不敢？” 小龙尊瞥了沈振衣一眼，怎么看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威胁，“你尽管试试！” 他昂首挺胸，肆无忌惮。 一边沈寿与赤火姥姥暗自着急，又不好出言劝阻。金鳞宝甲号称不可摧毁，他们没见过可在典籍上看过。 沈振衣剑法无双，或许能够隔着金鳞宝甲伤了小龙尊，但这并不意味着破了金鳞宝甲，也与龙皇府彻底撕破了面皮。 “老三……” 沈寿试图阻止沈振衣，但嗫诺着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沈振衣并不在意，只淡淡摆了摆手。 小龙尊趾高气扬，高举双手，大叫道：“你来啊！” 沈振衣漫不经心将手一挥，只见一道绿色剑气从他袖中激射而出，既快且急，呼啸有声。 小龙尊吓了一跳，脑中响起狂暴的警报，他虽然看不清这剑招奥妙在何处，但直觉这剑法一定能够伤害到自己！ “糟了！” 因为身具金鳞宝甲，他甚为托大，这时候再想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脆响，剑气直刺他的眉心，小龙尊觉得眉间一阵剧痛，浑身发抖闭目待死。 但过了一会儿，他却发现再无下文，伸手动脚，似乎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不由劫后余生般大笑起来！ “原来这一剑徒有声势，还真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剑招，原来不过是障眼法而已！想要伤我，还早了一百年呢！斩月人，到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龙尊大笑不止，更是自得。 “师父！” “老三！” “三公子！” 楚火萝、沈寿、赤火姥姥等人也没料到沈振衣竟然会失手，都不由得失声惊呼，脸上都带着担忧的表情。 沈振衣不以为然，挥了挥手，示意云霓推着自己回去。 自始至终，沈振衣都没有从轮椅上站起来过。 小龙尊不依不饶，“你到哪里去？输了就跑？这就是斩月人么？” 他笑声未绝，忽然身子一震，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咔。 虽然声音微小，但是发自他自己的身上，他自然听得清楚。 这是碎裂的声音。 什么……东西……碎了？ 他低头向身上看去，只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出现金色的光痕，这纹路痕迹越来越多，最后密如蛛网，迸发出灿烂的光芒。 “这是……” 小龙尊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砰！ 他的身上，又传来清脆而密集的崩裂声，在呆如木鸡的小龙尊身周，陡然腾起一阵金黄色的光雾。光雾在空中凝结，化为一片张牙舞爪的铠甲形状。 但是持续不到几秒钟，这金色的铠甲就发出最后的哀鸣，旋即放光崩碎，化成一片风中的尘埃！ 牢不可破的金鳞宝甲，就在沈振衣随意的一道剑气之下，分崩离析！ 小龙尊完全傻了，呆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就是师父的剑法？” 楚火萝如痴如醉。 沈寿与赤火姥姥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骇然的神色——沈寿已经尽量高估儿子的本领，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剑法已然到了这种无坚不摧的境界！ “我的儿子……到底已经有都厉害了？” 沈寿喃喃自语，这孩子明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了呢？ 赤火姥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是羡慕，又是同情。 作为一个父亲，生出这样的儿子，当然感到骄傲。但作为一个武者，看到这种神奇的力量，只会对自己的修行感到绝望。 第五十三章你又想怎样? 小龙尊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望着沈振衣的目光，甚至带一点儿恐惧。 这太可怕了！ 这还是人吗？ 他的舅舅找大龙王亲口说过，就算是大龙王自己，想要击碎小龙尊身上的金鳞宝甲都没有那么容易。隔着宝甲伤人或许不难，但要将宝甲崩碎——这绝非一般的高手能够做到。 难道说……这位斩月之人的武功，已经超越了赵大龙王？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弃剑山庄斩月飞仙，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三年的时间，三年之前，沈振衣在世界伟力的压制之下，绝对不可能突破真人境——最多就是达到凡人武道的巅峰，难道在三年之内，他能连升四级不成？ 小龙尊绝对不相信有这种逆天的资质。 斩月之人就算天资悟性过人，但是由于生长修行的环境是来自下界，肉身的基础绝对不会太完善，或许在真人境武道前三重不算多难，后面几重就会造成巨大的障碍。 可……他又是靠着什么粉碎了自己身上这件金鳞宝甲呢？ 小龙尊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就像一棵树一样怔在原地不动。 他甚至忘了这件金鳞宝甲价值连城，没想到也根本不敢向沈振衣索赔。 “现在，你可以好好说话了么？” 沈振衣不为己甚，坦然而坐，一点儿也不像刚刚出手犀利一剑。 小龙尊这种人口无遮拦，他也不过只是小小的教训一下。小龙尊嗫诺半天，张嘴欲言，还没开口，却见一道红色人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口中喝道：“表哥！不可对斩月人无礼！” 来人是小龙尊的表妹，龙皇府的龙郡主——她急急忙忙赶来，就是怕小龙尊的性子太过鲁莽，不要得罪了弃剑山庄。 龙皇府之所以给弃剑山庄送礼，除了自身的原因之外，同时也是发现了弃剑山庄的崛起，所以要抢先来示好。 楚火萝一个十几岁小姑娘，跑到拜月窟将资深高手压得没了脾气，这种剑法与潜质，怎么能让即将面临困境的龙皇府不动容？ 所以赵大龙王特意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亲外甥小龙尊，殷勤送上重礼，同时希望向弃剑山庄提出联姻。 ——以龙郡主许配沈振衣，两家结成通家之好！ 这对于传承千年的龙皇府来说，当然可以说是纡尊降贵，但现在的情况，这或许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赵大龙王想得倒好，可惜所托非人。 小龙尊与龙郡主从小一起长大，早有倾慕之心，也希望有朝一日与表妹成亲，继承龙皇府的家业。 这一点赵大龙王没看出来，冰雪聪明的龙郡主怎会不知？ 赵大龙王原本怕她不愿，刻意隐瞒，等小龙尊出发之后，才找人委婉告知。龙郡主心知不妙，又不好解释，只好赶紧追来，希望小龙尊不要把事情弄僵。 她内心并不愿意这种联姻，但也知道龙皇府如今的窘境，所以左右为难，一路上磨磨蹭蹭，抵达之时，小龙尊已经与弃剑山庄起了冲突。 ——龙郡主知道小龙尊脾气暴躁，修为匪浅，害怕他伤了弃剑山庄中人，所以赶紧跳出来阻止。 一看这场面，却惊觉不对。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龙尊虽然完好无损，但是他却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 金鳞宝甲，散落一地。 ——确切的说，应该是金鳞宝甲的残骸。 龙郡主当然见过金鳞宝甲的原身，小龙尊曾经献宝一样将宝甲脱下，想要给她穿着。但龙郡主不屑一顾，并不接受。 这宝甲乃是龙鳞以天蚕丝编成，灼灼生光，如今却寸寸断裂，珍贵的鳞片散落一地，宝光暗淡。 有人……击破了金鳞宝甲？ 龙郡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再顾不上礼仪，拉住了小龙尊，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的金鳞宝甲，怎么会破了？” 金鳞宝甲虽然是小龙尊穿着，但并不算是他的私有物，而是龙皇府历代传承的珍藏。小龙尊穿过一阵以后，还要交给下一代——现在这彻底崩毁，怎么可能还流传后世？ 小龙尊说不出话来，只畏畏缩缩指了指沈振衣。 他并不算是胆小之人，但刚才真的是吓坏了。 沈振衣既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破去金鳞宝甲，那也就意味着刚才他只要稍微加一份力，就能夺走自己的性命。 小龙尊意识过来以后，心有余悸，面色惨白。 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离死亡这么近。 龙郡主不知端的，看小龙尊这窝囊模样，心中就便火起，转身对着沈振衣拱了拱手，冷冷道：“斩月人果然好武功，但这就是你们弃剑山庄的待客之道？咱们龙皇府折节下交，上门送礼，你却下此毒手，是何道理？” 不管怎样，小龙尊也是龙皇府的人。他若有什么错处，尽有龙皇府来惩治，容不得外人插手。龙郡主内外分得极为分明，虽然也惊诧于沈振衣的本领，气势上还是不能显得虚弱。 楚火萝气急，这些龙皇府的人都是什么脑残？ 明明是上门挑衅，被人打了脸，怎么又变成咱们不懂得待客之道了？ 她正要出言反驳，却见沈振衣大而化之地摆了摆手，淡然道：“金鳞宝甲正是我所破，这位姑娘，你又想怎么样？” 霸气！ 楚火萝最佩服这样的师父。对，这件事就是我做的，我就是欺负你，你们又能怎么样？她望着面色忽变的龙郡主，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第五十四章美人龙郡主 龙郡主刚才是一时激愤，被沈振衣这句话一堵，竟然是接不下来。 是啊……她能怎么办？ 龙皇府大劫在即，原本就有意拉拢急速成长的弃剑山庄，所以才有送礼和亲之议。龙郡主本来就是担心小龙尊任性胡来，才赶来缓颊——如今沈振衣表现出了比他们预想中更强的实力，难道反而要因为一件金鳞宝甲而撕破脸不成？ 她一时呆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呆呆看着破碎散落一地的宝甲，估算着到底需要多强的修为，才能将这龙族的防御奇宝破坏成这样。 小龙尊见龙郡主来了，一方面觉得脸上火辣辣发烧，一方面勇气也回来了些。他愤怒对着沈振衣嘶吼道：“阁下剑法惊人，我是认栽了！不过我们龙皇府也不是好惹的，你们弃剑山庄休想仗势欺人，若敢对我表妹不利，我与你们拼了！” 因为畏惧和愤怒，他的声音都变了，原本傲气骄矜，如今却像是破锣一般。 楚火萝只觉得莫名其妙。 龙皇府这帮人是脑子有问题吧，明明是他们自己上门来找茬，被师父教训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反过来说是弃剑山庄仗势欺人？ 她是个不吃亏的主，脆生生反驳道：“笑话！你们到底是来送礼的还是来找麻烦的？送到我们山庄门口来让我们欺负，我该说你们是贱呢还是贱呢？” 小龙尊气得浑身发抖，偏又没法反驳。 龙郡主这时候才回过味来——这情况不对！她知道小龙尊脾气不好，何况对她联姻之事必有抵触，听这姑娘的说法，难道是小龙尊有错在先，才惹得别人出手教训？ 想起父亲脸上深刻的皱纹与忧色，龙郡主深吸了一口气，耐住性子，起身行礼道：“是我想差了！我乃是龙皇府郡主，家父赵大龙王。之前情况到底如何，要请沈公子与楚姑娘告知，若是表哥有错在先，我定会代表龙皇府赔礼道歉！” “表妹！”小龙尊大急，拉扯着她衣袖，龙郡主却面色凛然，不管不顾。 沈振衣是斩月之人，名声在外；而楚火萝几日前刚刚在拜月窟逞了一把威风，龙郡主当然知道他们的名字。看到两人形象，不用问就对上了号。 楚火萝听她说的爽气，这才撇撇嘴道：“这就要问你的好表哥了！说是来送礼的，一到咱们弃剑山庄，就开始百般挑衅。不但侮辱庄主，还想要在咱们面前掠人。我说龙郡主，你们若是想要一战，弃剑山庄可不怕你！” 她去了一趟拜月窟，发现所谓的大宗门也不过如此，连自己都能够七进七出。那比自己还强百倍的师父岂不是轻易碾压他们？ 信心爆棚之下，就算要她与龙皇府开战，她都一点儿都不会变色。 龙郡主瞥了小龙尊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却并没有反驳，看来楚火萝所说就是真相。她心中又愧又恼，小龙尊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父亲交托他这等大事，结果却处理成这样。 “表哥，你来此之前，父亲是如何叮嘱你的？斩月人深不可测，弃剑山庄蒸蒸日上，正是咱们龙皇府有诚心结交的盟友！你平日在府中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这等大事，你也敢任性？如今你且回去，自去向父亲禀告，领受责罚！” 龙郡主变脸冷声斥责，小龙尊无言以对，一跺脚，拂袖而去。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但他一切都是为了表妹，谁知道这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居然有这么强的修为？ 真是可恶！ 他咬牙切齿，一路狂奔。 看小龙尊走了，龙郡主叹了口气，这才再次与沈振衣等人见礼，诚恳认错。 “龙皇府管教不严，我表哥得罪了公子，我惶恐无地。只有请公子大人大量，饶他这一遭，龙皇府必有报偿。” 只要沈振衣不追究这件事，龙皇府无非再多赔些东西。家中千年积累，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这倒不算什么。 沈振衣的眼睛半睁半闭，对此事也不甚热心，只淡淡道：“既然知道错了，你们自己将他管好就行，不要再出来乱吠。” 这种狂妄小子见得多了，破了他的金鳞宝甲，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也就够了。 毕竟，龙皇府还有几分香火之情。 他目光扫过龙郡主，虽未细看，但已记得分明。 龙郡主继承了龙族最纯正的血脉，容貌精致，额头有一个菱形的龙族印记。身段颀长而窈窕，腰肢纤细，玉腿长而有力，浑身充满了勃勃生机，可说是一位健康的美人。 诸天万界，都爱以龙族为妻，正是因为喜欢她们的这一生机。 毕竟龙族血脉尊贵，寿命绵长，力量强大，是孕育后代的优秀人选。 龙郡主虽然已经是旁支中的旁支，但这种生机却一般无二。 楚火萝瞧见沈振衣看龙郡主，自己也发现龙郡主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美人，心中微酸，便干笑道：“好了，师父说了不怪你们。你们的礼物，咱们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没有别的事情，还请郡主早日回返吧，咱们可留不住您这样的贵客！” 她一来不喜龙皇府中人，二来对龙郡主有本能的敌意，巴不得她赶紧离去，所以出言讽刺。 龙郡主咬了咬樱唇，本来此时该小龙尊替她开口，但这时候小龙尊已经离去，她也只有不知羞的开口道：“其实……我来，还有一件事。” 只说了半句话，她就面色绯红。 第五十五章联姻 “还有什么事？” 楚火萝突然觉得有不祥的预感。她看了一眼沈振衣，又看了看龙郡主，表示怀疑。 龙郡主轻叹一声，低头道：“弃剑山庄斩月而来，蒸蒸日上，龙皇府愿与贵山庄结为同盟。” 她顿了一顿，又道：“家父说，若是公子不弃，双方可约为姻亲，日后协手，亲如一家。” 让龙郡主自己来开口，到底有点残忍，她扭扭捏捏，还是表达了这个意思。 楚火萝看她满脸通红的样子，立刻就猜出了所谓联姻，不过就是龙郡主嫁沈振衣罢了，心中就有些不爽。 不过沈振衣似乎浑然未觉，反而淡然点头，“此事也可考虑。” 龙皇府是龙族末裔，大劫在即，一向也不怎么参与地方上的争权夺利。沈振衣与他们怎么说还有点香火情，联姻确定巩固关系并非坏事。 龙郡主得了他这不咸不淡的回答，心中郁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拜访的意图已经说明，也不好意思继续多说，便暂时告退，在弃剑山庄住下。 楚火萝大急，对沈振衣低声道：“这些附近的宗门，未必有什么好心眼，师父你可不能轻易答应联姻！” 沈振衣微微点头，心不在焉道：“我心里有数。” 这些琐屑小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这几日还要闭关修行，以求再进一步。这段时间，你就招待一下龙郡主。龙皇府与世无争，又在我们弃剑山庄旁边，可以作为朋友。” 这是他基本的思路，具体就全交给沈寿和楚火萝等人去处置。 “可是……” 楚火萝没来得及再说，沈振衣已经让云霓推着轮椅回返。楚火萝只好跺了跺脚，与沈寿商量。 沈寿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楚火萝的小儿女心思，便笑道：“老三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想催他成亲，奈何我这个当爹的在他面前也说不上话。这次龙皇府来提议联姻，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不是什么坏事。” 他看楚火萝着急，又补充道：“只是如何联姻，又不是龙皇府说了算。我瞧老三是看不上龙郡主的，他也用不着借外间别人的势头，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为我们沈家开枝散叶。” 武者寿命绵长，精元凝固，所以一般成婚都会稍晚。之前沈寿没催过沈振衣，也不敢多说。 但是在内心深处，作为一个老去的大家长，他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早日抱孙子。 想到此处，他目光就在楚火萝身上逡巡。 楚火萝脸一红，低头不语。 在她心目中，师父当然是天下间最好的男子，如果说要成亲，简直想不到还有第二个人选。不过今日龙郡主来此提亲之前，她也不曾往这方面想。 但就像沈寿所说，窗户纸一被捅破，她就难免有了想法。 沈寿看她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的羞涩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已经开始盘算日后怡儿弄孙的晚年生活。 沈振衣对这些都浑然不觉，他这几年中修行渐长，原本在九幽之地亏欠的根基也渐渐补充回来。对他而言，无论什么时候最重要的都是自身剑道修行。这日自觉浑身气关打开，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便当真闭关修行，有好几天不见人影。 楚火萝招待龙郡主，领她在弃剑山庄各处参观，拐弯抹角地套她的话。 “郡主，弃剑山庄地方狭小，应该没有你们龙皇府那般辉煌。” 龙郡主在弃剑山庄转了一圈，确实以规模来说，山庄还不够壮大，但是从各弟子修行的武学来看，她暗自惊诧，回答道：“龙皇府僻处玄谭底部，到底比不得这里宽敞。而且我看弃剑山庄的弟子，修行两门法诀，各不相同，这可当真不简单……” 八修世界中，最有价值的就是武道传承。 龙郡主也并非没有见识之人，看了几位出色弟子的修行之后，就发现两拨弟子，一是修行剑道，二是修行一门炽热阳刚的武学，两种武学指向真人境。这在一个刚刚斩月而来的势力中可不多见。 只要有传承，假以时日，弃剑山庄自然可以发展起来。也怪不得父亲高瞻远瞩，决心与弃剑山庄联盟。 楚火萝心中一动，笑嘻嘻道：“这是师父的本事，师父天下无双，别说是两种传承，就算是更多，我想他也拿得出来。” 她对沈振衣几乎是迷信一般崇拜，即使是在这比就有自豪地大得多、强得多的八修世界，她仍然认为沈振衣没有什么事办不到。 ——想想师父在紫炎宗的威风霸气！想想只是随手点拨一下，她现在已经是能够在拜月窟这种老牌地方势力耀武扬威的存在，师父到底还有多少压箱底的东西？楚火萝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法弄清楚。 龙郡主一怔，目光中露出迷离之色，点头道：“是斩月之人么？这也难怪，真是惊才绝艳之辈！” 自己有可能就会嫁给这男人，她也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 当然对于楚火萝的话，龙郡主不敢相信。龙皇府内部，对于弃剑山庄实力突飞猛进的猜测，也是认为他们可能碰运气得到了厉害的上古传承。联姻的目的，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弄清此事。 楚火萝瞥了她一眼，心中不爽，忍着脾气问道：“之前龙郡主说起，龙皇府要与我们弃剑山庄联姻，不知是怎样的联姻方式？” 憋在肚子里面不问实在太难受，这不是楚火萝的脾气。 至少也得弄清楚了对方的打算，才好对症下药。 第五十六章龙族点宝 龙郡主有些诧异，她瞥了一眼楚火萝清丽的侧颜，苦笑道：“火萝何必明知故问？龙皇府诚心与弃剑山庄交好，所议的……无非是我与三公子的婚事。” 她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但是要亲口说自己的婚事，难免还是有些羞涩。 楚火萝心中一紧，装作漫不经心问道：“这是终身大事，你还是第一次见我师父，心中可愿意么？” 龙郡主叹息道：“沈三公子这样的风姿，天下又有几个女人能够不心动？只是身不由己，到底意难平。” 她也很坦率。 女儿家对自己的婚事总是有万般憧憬，尤其是龙郡主可称天之骄女，当然想找个如意郎君，哪里能料得到居然要被迫联姻？ 并不是说沈振衣不好，但是总是心里有疙瘩。 楚火萝大喜，劝道：“既然如此，那何必勉强自己？龙皇府既然有心示好，咱们弃剑山庄当然也会投桃报李，不必用一纸婚约来约束两家之盟。” 师父是她一个人的！她可不要平白多了个师娘！ 龙郡主诧异摇头，“这是家父的吩咐，我不敢违拗，此事既然已经定下，我不会犹豫。” “你这……” 楚火萝无语。 这也太古板了些吧？难道龙郡主正值妙龄，居然没个心仪的对象么？ 她不死心，又问道：“我看你那位表哥小龙尊与你关系匪浅……” 话还没说完，龙郡主连忙打断，“我与表哥直接清清白白，绝无此事。他行事糊涂，回到龙皇府必受责罚，火萝你不必担心。” 她面色沉毅，正色道：“龙族之女，虽然只是蒲柳之姿，但绝非水性杨花之辈。既有父母之命，我自当尽心侍奉三公子，不敢有任何怨言。” 楚火萝目瞪口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暗自跺脚叹气。 龙郡主侧过头，眼中露出狡黠。 她虽然修行未久，但龙族累世智慧，哪里是楚火萝一个小丫头能比的？想要来探她的口风，简直是白日做梦！ 联姻之事，她当然不愿意。 尤其是小龙尊把事情办坏了，搞得好像龙皇府要求着弃剑山庄一样，想到这一点，龙郡主就心中不爽，怎么也得想办法给沈振衣添点堵才行。 沈振衣这人寡淡得很，无机可乘，倒是楚火萝单纯，可以从这儿下手。 眼看楚火萝黯然而去，龙郡主都笑得肚子疼。 楚火萝这几日间着急上火，但又觉得龙郡主也挺可怜的，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郁郁寡欢。 沈振衣闭关数日，又有大进，出关之时，却见龙郡主守在梦剑小筑之外，微觉疑惑，问道：“你还没回去么？” 龙郡主噎了一下，自己好歹也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沈振衣眼中就好像不存在似的。强忍怒火，点头道：“龙皇府诚心与弃剑山庄为盟，除了礼物之外，还特让我来，为三公子点一处上古宝藏。” 上古宝藏？ 沈振衣怔了一怔，龙族谱系绵长，又有夙世智慧传承，能知天下之宝。所以龙族有聚宝、点宝之能，若是有缘，便会为人指示深藏的宝藏，令人一步登天。 不过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尤其对于龙皇府这种偏远旁支来说，可能几百年都未必能够动用一次点宝的能力。为了与龙皇府结盟，怎么可能这般舍得？ 沈振衣不动声色，点头道：“不知是什么宝藏，还要请龙郡主明示。” 龙郡主笑道：“实不相瞒，就是在飞岚州一地，传说已久的仙剑神藏，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无用，但对三公子来说，定有大用……” 沈振衣略一蹙眉，思索片刻，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微笑道：“原来是那儿。” 这反应不对啊？龙郡主心中疑惑，一般人听到龙族点宝，哪个不是兴奋雀跃。沈振衣淡定如昔也就罢了，居然还来这么一句？ 难道他还知道这个宝藏不成？不，绝对不可能。 龙郡主暗中摇了摇头，这地方并非是运用龙族点宝之法获得，除了龙皇府少数人之外，根本没有外人知晓，沈振衣从下界而来，更是没有机会得知。 “此处藏着无穷剑意，无上剑道，若是三公子有兴趣，我这几日便可带公子前往……”龙郡主小心翼翼，想引沈振衣上钩。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哪儿有那么夸张？也罢，刚好我要去那里取回一件东西，要借你们龙族之力，既然你自告奋勇，就当前带路吧。” 现在就去？ 龙郡主大喜，虽然觉得沈振衣的反应有点儿怪异，但不管如何，只要他愿意去那仙剑神藏，一定会灰头土脸——五百年来，龙皇府俊杰没有一个人能够破解的地方，区区一个沈振衣有什么机会？ 她鸡啄米一般点头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走！” 她满心欢喜，顶替了云霓的位子，推着沈振衣的轮椅就急急忙忙往外走去。云霓呆若木鸡，想要追出去已然不及。 龙郡主与沈振衣挑了两匹采购的驭兽，并辔而去，出了弃剑山庄山门。 楚火萝在练剑场听到这个消息，急忙追出去查看，就见龙郡主与沈振衣的背影消失在前面大道地平线外，不觉一阵酸楚。 难道说师父真的对龙郡主有意了？ 龙郡主自己也说很难抗拒师父的魅力，难道说这两人真要凑成一对，否则怎么就不打一个招呼双双出去玩儿了呢？ 楚火萝胡思乱想，越想越是气沮，就把自己关在屋中生闷气。 与此同时，沈振衣与龙郡主已经抵达了所谓“仙剑神藏”之外。 第五十七章仙剑神藏 仙剑神藏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龙族宝藏。 龙族识宝，只要是在他们附近，哪怕是藏在地底深处的宝物，他们都能够感应到。对于凡人来说，龙族宝藏就是金银财宝，对于武者来说，就是丹药秘笈，大抵都是大家需要的东西。 然而这仙剑神藏可不一样。 这是龙皇府传承多年的一个秘密，即使是宗主赵大龙王，也摸不清这神藏中的底细。他曾几度尝试开启仙剑神藏，探索剑气的来源，但都是铩羽而归。 龙郡主还隐隐听到过父亲与府中的老祖宗争论，知道这仙剑神藏自五百年前出现以来，几代龙族宗主都曾想办法解开其中的奥秘，可惜并无一人成功，大多还灰头土脸。 所以她引沈振衣前来，就是想作弄他一下，他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着就让人生气。 “三公子，就是这儿了。” 龙郡主当先而立，站在山顶，指着不远处一块如天外飞来的巨石。 山下惊涛拍岸，浊浪滔天，一条大河浩浩荡荡，从山下蜿蜒而过——龙皇府就在这江底，只是普通人无法见到。 沈振衣略略点了点头，放眼山河，依然如昔，只是再不见故人，微微叹息，信步就像那山巅巨石走去。 “来者何人？此处是龙皇府重地，不得妄入！” 刚走两步，就听凭空如闷雷一般的吼声，一个上身半裸，胸背负龟甲的魁梧中年男子从石头后面转了出来，拦在沈振衣面前。 来人头发赤红，满面横肉，看上去就极为凶横。 “二叔！”龙郡主急忙迎了上去，“这是弃剑山庄的三公子，我带他来仙剑神藏一观。” 那人是龙族血脉，赵大龙王的堂弟赵能，负责看守仙剑神藏。论起辈分，龙郡主是要叫他一声二叔。 赵能一愕，仙剑神藏可以说是龙皇府的禁地，龙郡主怎么会带一个外人来此？ 他转念一想，轻蔑地瞥了一眼沈振衣，回过味来。 赵能虽然不算是龙皇府核心，但实力高强，把守禁地，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他当然听说堂兄这几日老糊涂了，自降身份，居然想要与什么弃剑山庄联姻，把小侄女的终身平白送给一个区区人类。 这件事龙皇府中大部分都在暗讽，如今龙郡主带沈振衣来此，看来是为了给他一点脸色。 赵能心中有数，便配合冷笑道：“此处神藏，难道是他这么个凡人便能涉足？可不要贪心不足，反受其侮！” 龙郡主心中给二叔点赞，巧笑盼兮道：“三公子惊才绝艳，剑法高明，所以我才带他来这儿，也好让他感悟神藏剑气，或有所得。” 历代龙族宗主，只要能撑得住剑气的凌迫，都会在仙剑神藏之外闭关，感受其中透露出来丝丝缕缕的剑气，必有所得。 不过这首先需要强悍的身躯，要是承受不住这剑气，那可就狼狈得狠了。 赵能嘿然笑道：“小侄女既然这般偏心，那二叔也不能拦着你。只是这小子……” 他继续不屑地瞟着沈振衣，不耐烦摇头道：“只怕他根本没法进入仙剑神藏三丈之内，恐怕要让小侄女失望了！” 距离山顶那块大石头——也就是仙剑神藏的入口越近，透出的剑气就越犀利，赵能自己，也不能走到这石头三尺之内。沈振衣虽然是斩月之人，或许有些天分，但抵达八修世界也不过三年，他能有多高的修为？ 只怕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得被剑气刺得千疮百孔，狼狈不堪。 所以赵能与龙郡主也不阻拦，就等着看沈振衣的笑话。 沈振衣却压根儿没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目光一直盯着山巅的巨石，眼神中偶然流露出一丝温柔。 当年随手而为，想不到故人居然保留到现在——本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是在这八修世界也算是一件宝物了。对方并未取用，而只是一直留着作为一个念想。 “明珠蒙尘，终究不吉。你将此物留在这里，我就取走，也顺便化解龙族的大劫吧……” 沈振衣喃喃自语。 龙郡主虽然在他身边不远，却未曾听清。 就见沈振衣信步而前，绕过赵能，大约走了有两三丈远，忽然呼的一声，衣袂飘扬无风自动，显然已经是走进了剑气的笼罩范围。 “来了。”赵能低声对龙郡主道：“我们瞧瞧，他到底能走几步？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我瞧他十步之内就要跪！” 龙郡主噗嗤一笑，赶紧低头。 沈振衣却像是没事人一样，闲庭信步，在赵能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已经走了十步。他的衣袂飞扬得更高，但脚步却并不曾放缓。 赵能略有些尴尬，咬牙道：“看不出他还有些本事，不过再怎么样，再往前每走一步，剑气便密集一倍，他一定举步维艰！” 沈振衣能到这个程度在龙郡主意料之内，不过再往前去，就算是她父亲赵大龙王都有些吃力，沈振衣绝对不可能…… “呀？” 龙郡主惊愕的捂住了嘴巴，在她的期待中，沈振衣已经又往前走了十步，差不多已经走到了龙皇府宗主的极限。 “这人的修为……” 赵能脸上色变，兀自咬牙坚持，“他不可能再前进一步，龙族秘宝，哪里是那么容易……” 沈振衣从从容容往前，十步，九步，八步……一步！ 他距离山顶的巨石，只有一步之遥！ 赵能能够听到自己面皮碎裂的咔咔声响，肌肉都绷紧，双目火烫！ 这个时候，沈振衣已经超越了历代龙皇府宗主，走到了最远的地方。 龙郡主呆若木鸡。 但令他们震惊的——还在之后。 第五十八章许多没想到 沈振衣站在巨石面前，面露微笑。 世事沧桑，变化不定，但总有一些东西亘古不移。 “老朋友，我来了。” 他的手轻轻搭在巨石上，就在那一刹那间，剑气冲霄！ 赵能与龙郡主就见那山顶巨石上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一道龙形白光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数圏，发出无声咆哮，气势迫人！ 两人浑身颤栗，几乎忍不住要跪倒在地。 尤其是赵能龙族血脉未纯，只感觉就像是站在沸水中，浑身的血液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嗥叫着急往后退。 “这是……怎么回事？” 龙郡主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侄女儿，快退！”赵能识得厉害，惊呼道：“此乃剑气成形，化为龙祖真容，就算是宗主在此，也从未将仙剑神藏激发到如此程度！这小子是大大激怒了石中剑气，别拖累了你！” 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沈振衣的实力已经超过了赵大龙王，乃至于超过了龙皇府历代宗主。 出现这种剑气化形的现象，一定是这个外人小子不知好歹，激怒了剑气，才会有这种结果！ 到时候他死无葬身之地，可千万不要连累了别人！ “石中剑气……会被这样激怒么？” 龙郡主疑惑不解，抬头望着那空中桀骜不驯的白色龙形剑气，再望着从容自如的沈振衣背影，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股古怪的滋味。 从来未曾听说仙剑神藏会有这样的变化——回想起之前沈振衣曾经击破过金鳞宝甲，难道他的修为，真的超出自己的料想之外？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龙郡主安慰着自己，退出数十丈开外，痴痴望着龙形剑气变化。 赵能也惊呆了，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却发现那化作白龙的剑气在盘旋了几圈之后，竟然在渐渐凝实缩小，似是在转化为人形！ “这是……” 赵能与龙郡主同时惊呼，眼睁睁瞧着那巨大的龙形剑气，摇身一变，化作一个头戴高冠，形貌颇伟的青年男子形象。 那男子脸上满是桀骜不驯，额头上还有一个明显的龙鳞标志。 “龙祖！” 赵能跪伏于地，磕头不休，扑面而来的龙威，是他浅薄的龙族血脉根本无法抵抗的。 龙郡主呆立在原地，心神为之所慑。 所谓龙祖，当然不可能是天下群龙的祖先，而是龙皇府中兴之祖。 龙皇府虽然有龙族血脉，但五百年前遭遇大劫，几乎灭门，幸得有龙祖出世，振兴龙皇血脉，为龙皇府开辟一方天地，保其五百年兴盛。 龙祖的功绩与实力，已经远远超越了龙皇府的历代先辈，在祭祀之中，也享受最重要的位置。龙皇府中人，每一个都非常熟悉。 他在祠堂中的画像，从来都是威严肃穆，怎么现在…… ……他仿佛是在微笑？ 剑气中的留影，无法传递言语，但是他的表情，表明了他在期待这仙剑神藏的开启，期待着开启神藏之人。 是希望是龙族的后人——还是，期待着沈振衣？ 龙郡主心中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但这绝对不可能。 五百年前的龙祖……怎么可能知道后世一个从九幽之地升上来的沈振衣？ 这绝对不可能！ 龙郡主不断摇头。 沈振衣却淡然而笑，略有些怅然，望着那剑气所化的形象，渐渐转为虚无。 昔年这位挚友，为了凝聚龙族血脉，付出了寿元的代价——以他血脉的醇厚程度，本该可以活得更长久。 只可惜，他选择了更璀璨而短暂的人生。 如今，他已经消失在天地间，不复再见。 “你将元神寄托在寒露之上，就是为了在不知多久远的将来，再让我见你一次么？” 沈振衣轻声叹息。 这寒露奇石，在八修世界算是个宝物，但在沈振衣眼中，也根本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龙郡主相邀，他甚至未必能想得起那件东西。 而且……谁也想不到他还能够再回到这个世界。 龙祖就为了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就放弃了利用寒露奇石，甚至硬生生分出自己的元神，留下一点浮光掠影。 “何必呢。” 沈振衣微微摇头，伸手在石头上轻轻抚摩。 那巨大的龙祖形象，终于维系不住，在空中慢慢消散，白色的剑气发出哀鸣，重新投入石中。 轰！ 巨大的崩裂声响起，五百年来一直坐落在山巅的这一块巨石陡然碎裂，龙吟之声震动天际！ 赵能与龙郡主两人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闭目流泪，良久之后方能睁眼，只见云开雾散，刚才那汹涌的剑气与漫天的尘埃碎石已经消失无踪。 ——只与沈振衣一人，静静站在山巅。 白衣明月，宛若天上神祗。 原本那块巨石无影无踪，只有沈振衣手掌中捧着鸡卵大小一枚晶石，在皎洁的月光下发散着柔和而冷冽的光芒。 “怎么回事？” 赵能都要吓傻了。 他奉命在此守护龙族仙剑深藏已有十五年，如今那藏着宝物的巨石就这么凭空消失，这叫他怎么与赵大龙王交待？ 沈振衣手中，那又是什么东西？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觉得双目刺痛，心头凛然，就像是被人用剑指着眉心一样。 难道……这就是藏在仙剑深藏中的宝物？ “寒露奇石！这是寒露奇石！” 龙郡主失声惊呼。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仙剑神藏之中居然藏着这一件传说中的宝物。 ——更没有想到，沈振衣居然能够得到这件东西！ 第五十九章寒露奇石 寒露奇石是炼剑的矿石。 它糅合天地的戾气与杀意而生，只存在于至阴至寒之地，千年也难得一枚。据说千年之前十二剑楼曾经得到过一块，用以铸成了传世的惊蛰剑，奠定十二剑楼千年基业。 此后未曾听说有人再得寒露奇石。 没想到在龙皇府的旁边，龙族居然守护了一块寒露奇石五百年？ 龙郡主傻了。 这石头价值连城，若是龙皇府取出，不管是自用也好，出售也好，都有极大的利益，甚至有可能改变龙皇府僻处飞岚州一地的格局！ 龙祖……居然一直未曾告诉过后辈？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简直就是在坑子孙后代啊！ 龙郡主心中哀怨，只看着沈振衣捧着寒露奇石从容而下，抿了抿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振衣倒是不在意，只对他微微点头道：“多谢龙郡主，这块寒露奇石，我就收下了。” ……怎么变成你的了？ 龙郡主发愣，这才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要带沈振衣来取宝。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过，沈振衣居然真的能够取到仙剑神藏中的宝物，更没想到这宝物居然是寒露奇石！ 那她无论如何也没资格将这东西送人啊！ 就算她是龙皇府宗主的独女，未来的继承人，也不可能轻易将这种至宝送给别人。 龙郡主瞧着沈振衣，他轻描淡写，取得至宝的姿态令人眼花缭乱，一时之间芳心可可，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眼看沈振衣拿着寒露奇石走远了，赵能才反应过来，急得跳脚，与龙郡主商议道：“侄女儿，这可怎么办，这件东西被他拿去……怎么向宗主交待？” 龙郡主木然良久，方才开口道：“你先回去向宗主禀告，就说此事是我的错。等我从弃剑山庄回来，再去向父亲请罪。” 她望着沈振衣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振衣奔波一趟，本来就只是为了顺手取得这寒露奇石。得手之后，便不停留，驾着驭兽，回返弃剑山庄。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楚火萝满面委屈，提着个小包袱，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由好笑。 他下了驭兽，平静问道：“你要去哪里？” 楚火萝吓了一跳，她本来就是故意想在山庄门口等着沈振衣，但也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再看沈振衣身边没有龙郡主，不由喜笑颜开。 “师父，庄里大家都说，您是与龙郡主前往龙皇府订亲去了……我想着您不在庄中，也没人教我武功，所以想去闯荡江湖！” 楚火萝的语气还是有些气苦，沈振衣出去才这么一会儿，怎么可能是去订亲，那一定是谣言了！ 她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想要装出委屈的模样，终究有些力有未逮了。 沈振衣翩然一笑，摇头道：“人小鬼大。” 龙皇府的婚事，他当然不会考虑。双方联盟之议，就算不看别的，就看五百年前那位老友的面子，他也会照拂一二，其它就敬谢不敏了。 他终究不过只是一个过客，他所追求的，只有亘古不变的无上剑道。 儿女私情，岂能萦于怀中？ 楚火萝更是大喜，蹦蹦跳跳跟在沈振衣身后，笑问道：“师父，你当真对那位龙郡主没什么兴趣吗？我看她可是一位大美人呢！” 沈振衣淡然道：“不过是小辈而已。” 在他看来，龙郡主不过是故人的后代，根本就没正眼打量过，哪里会去考虑美不美的问题？ 远远跟在沈振衣身后的龙郡主随后赶来，刚好听到了这一句问答，不由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流出一股酸意。 ——原来，他也没想要这婚约。 龙郡主咬了咬嘴唇，是她自作多情了。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深不可测，又怎会在乎她这蒲柳之姿？ 两家联姻之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她默默跟随在身后，一言不发。 这时候楚火萝才发现了沈振衣手中的寒露奇石，惊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哎哟……” 她手贱，伸手去摸，顿时手指刺痛，赶紧缩回含在嘴里，雪雪呼痛。 “此乃寒露奇石，内蕴天地戾气，化为剑意，藏于石中。未经琢磨，自有伤人之力，你冒冒失失去摸它，只是被刺痛还算好的。” 沈振衣瞥了楚火萝一眼，缓缓摇头。 如果不是寒露奇石握在他手中，光这一下，楚火萝可不止是刺痛，就是手臂经脉都会受伤。 楚火萝吓了一跳，“师父，这种东西你捡回来干什么？” 她没什么见识，当然不知道所谓寒露奇石的作用。 沈振衣颔首道：“这矿石原本是炼制刀剑的绝好矿石，我让你开始学剑，到现在却还没有一口适合自己的剑。我打算开炉，为你炼一柄长剑，以此作为练剑的根基。” 练剑之人，当然都想要一柄好剑，也都需要一柄好剑。 剑与人合，才能得剑道之真，最后才能有剑无剑变化，踏上无上剑道的路。 沈振衣阅尽天下神剑，天地万物已经都是他的剑，所以他不需要剑。 但楚火萝初涉剑道，这第一柄剑的作用，实在是太重要了。 楚火萝惊讶道：“师父，你还会炼剑？我真怀疑，除了生孩子以外，你是不是什么都会？” 她今天原本心中郁闷，现在则是欢天喜地。 跟在他们身后的龙郡主却是面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寒露奇石用来炼剑当然理所当然，但是炼出来的剑居然只是给弟子练手之用。 难道说，沈三公子连寒露奇石炼成的宝剑都不放在眼中？ 他……到底是什么人？ 龙郡主面色变幻，心中揣测不定。 第六十章缺一味材料 剑，百兵之祖。 以剑为宗，可寻得大道之基，所以在真正的高手眼中，剑与其他武器或者法宝都有极大的不同。 而宝剑、仙剑、神剑，也是每个不同层级世界的强者们追求的宝物。 沈振衣也曾有过自己的剑。 不过如今的他，已经放下了剑，暂时不需要，也无法寻回那一柄剑。 在低级的世界，武者专心于剑道，不太可能分心旁骛，去参研炼剑之道，但是随着层次越高，就越会发现一柄于自己心灵相通的剑有多么重要。 所以大多剑客也是炼剑师。 沈振衣当然会炼剑。 对于这种以凡火淬炼的宝剑，他做来简直易如反掌。 “你修习烈阳府的火性真气为基，如今虽然在药物的作用下全数转化为剑气，但那股炽热阳刚之气仍然还在。” “……而这寒露奇石，至阴至寒，能够炼出来阴寒之剑，刚好与你剑法阴阳互济，成就太极。” 沈振衣在得到寒露奇石的时候，就已经想要要为楚火萝炼制一柄什么样的剑了。 楚火萝发怔，反问道：“我难道不应该用纯阳之剑，才能将剑意与真气完全发挥么？” 这听起来才比较合理吧？ 沈振衣微微点头，“如果说是为了尽量发挥自身的实力，那当然是用阳性的剑更合适，但是如果是为了感悟剑道，那就不一样了。” 作为沈三公子的弟子，根本不需要超水平发挥，只需要不断提升，等级碾压就行了。 好吧……这听起来也有道理。虽然楚火萝觉得师父只是为了省力气，反正得了寒露奇石，就干脆随便给她炼制一口剑就算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够让师父亲手为自己炼制长剑，楚火萝已经心花怒放。 “不过为了炼剑，除了寒露奇石之外，还要别的一些材料。”沈振衣略想了想，就让楚火萝去把安德福叫来。 这三年来，安德福在与弃剑山庄灵血石的交易中赚了大钱，靠着沈振衣的能力，他低买高卖，可赚十倍之利。因此双方也就形成了牢固的联盟，沈振衣要买什么东西，也懒得再找别人，直接找安德福。 “铁星沙、碎碾玉、百炼钢，这些东西都好找，不过……要调和阴阳，淬炼剑气，要用到这龙鹰血，小的却没这本事。”安德福看了一遍单子，其它都一口答应，但有一种材料，却让他蹙眉。 龙鹰乃是一种群居的妖兽，凶猛凌厉，在飞岚州有出产。但是一来龙鹰狡黠，捕杀不易，二来龙鹰血不好保存，市面上流存的龙鹰材料大多是龙鹰羽毛、脚爪之类，新鲜的龙鹰血却不常见。 沈振衣点了点头，龙鹰血是开锋所用，如果用更高级别妖兽的血效果也差不多，但是因为龙鹰本地就有出产，他才选了此物，没想到八修世界到底还是太弱，连这种妖兽的血都不能轻易获得。 “既然如此，那我就跑一趟，亲自去取些来用便是。” 他想了想，随意便做了决定。 安德福大惊，连忙劝道：“三公子，去不得！” 楚火萝一怔，反问道：“安胖子，我师父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安德福这才发觉说错了话，连忙轻轻批了自己的脸颊一记，陪笑道：“三公子武功天下无双，去当然是去得的。只是一来龙鹰凶猛，难以追捕，只怕多吃苦头。二来……” 他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龙鹰产于飞岚州西北，如今那儿一片荒漠，是冲天城的地盘……他们凶蛮成性，三公子虽然不必怕他们，但也何必多惹事端？” 话是这么说，安德福觉得沈振衣到底还是惹不起冲天城的。 沈振衣虽然惊才绝艳，但无论如何进入八修世界才短短三年，他再怎么厉害，修行的提升终究需要水磨功夫。 而冲天城根本就是一群盗匪聚集，城主任法主修行多年，参悟无上绝学《天将兵策》，通阵法之道，得“杀气”的变化，乃是堂堂真人境第四重的高手，再加上手下一群骄兵悍卒，杀人如麻，弃剑山庄怎能不怕？ “冲天城？” 沈振衣略作思索，点头道：“我这几年也听说冲天城劫掠地方，多行不义，既然如此，我就顺手将他们除去也就罢了……” 你说得好简单！ 安德福急了，苦口婆心劝道：“三公子，您是金枝玉叶，何必与这些盗匪马贼一般见识？他们是亡命之徒，就算您大发神威，将他们灭了。只要有几个漏网之鱼，到时候都是弃剑山庄的心腹之患。您可千万不要冲动！” 白白丢了性命不要紧，咱们这几百万的生意可怎么做下去？现在的安德福，把沈振衣的性命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这位爷就是自己的摇钱树，怎么能让他出事？ 沈寿也听说过冲天城的厉害，也上前劝道：“老三，我们与冲天城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听说他们城主也是个豪杰之士，只是因为手下良莠不齐，才有盗匪之名，你……你也不必去惹他们。” 儿子再厉害，到底还是年轻人，何必冒生命危险？沈寿终究还是提心吊胆。 沈振衣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这我自有计较。” 他交待楚火萝守在山庄，其余弟子专心练武，自己一个人独自出门，一路往西北而行，准备捕猎龙鹰。 安德福等人的劝告，他全然都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顺路，灭了冲天城也无妨，要是不顺路——那就算他们的运气好。 第六十一章西北行 出了弃剑山庄山门，便折而向西，一直沿着松江北上，进入一片稀疏的草原。 八修世界地域广大，地形甚为复杂，即使是一州之内，也有多种变化。就以飞岚州而论，弃剑山庄所在的区域是肥沃的平原，拜月窟则处于丘陵之中，紫炎宗山脉连绵，龙皇府大河汹涌。 而这冲天城的位置，则处于一片荒漠。 此地居民并不算太多，以放牧为主，多遭冲天城劫掠，陆续迁移，就显得更加地广人稀。 此地穷山恶水，但却生长多种妖兽，故而也有人呼朋引伴，到此狩猎，来获取各种珍贵的材料。 当然……近年来由于冲天城的崛起，来此碰运气的人少了许多。毕竟除了要应付凶恶的妖兽，还得小心席卷而来的马贼，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 所以沈振衣一开始的旅程并没有遇上什么同行者。他也并不在意，每日缓缓而行，成日里感悟剑意，改善自身。 似他这样，几乎是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够提升自己。 而且，永无止境。 一路上，也有不少妖兽在沈振衣身边路过，有些不长眼的便被他一剑杀死，若是离他远远的，他也就视若无睹。 妖兽身上有些材料颇为贵重，但他取之无用，也就弃之不顾。 如是大约七日，他终于穿过草原，抵达一片戈壁。 这里的自然环境更加残酷，也就有更多丑陋凶恶的妖兽出没，龙鹰的栖息地，距此也就不远。 这天晚上天气寒冷，星光微弱，沈振衣第一次遇上了一个猎人的聚集营地。 时近傍晚，他远远的看见有火光，信步而行，就发现大约有数百人聚集于此，大声喧闹。 沈振衣略略回忆，此地应该就是松江源头的北固集，商人、猎人以及浪荡子们都在这里，交易、休息、打探消息。 进入龙鹰戈壁之前，这大概就是最后一个休整场所。 沈振衣依旧是一袭白衣，不惹尘埃，所以他走进营地的时候，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怎么来了个白面书生？这种地方，公子哥儿来了岂不是送死？” “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难道是初出江湖的雏儿？初生牛犊不怕虎？” “看他衣衫不凡，非富即贵，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呸！到了这北固集，还在乎什么出身？都是亡命之徒，他就算是死在这里，难道还有人能查的出来是谁干的不成？” 北固集荒郊野外，时时上演着生死，不管你什么身份，只要丢了性命，尸体难免就被黄沙掩埋，就算家里有通天的势力，也很难查得出真相。 看沈振衣还挺有钱的样子，不少人都蠢蠢欲动。 沈振衣能够感觉到萦绕的恶意，他不动声色，走到北固集中一个卖饼的摊子前，要了两张葱花饼，又要了一筒清水。 卖饼的老板心善，小声提醒道：“小哥，你怎么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要是与护卫走散了，赶紧回去与他们会合。要知道戈壁上的妖兽再凶，凶不过北固集的人哪……” 沈振衣微笑点头，“多谢老板提醒，我理会得。” 混乱的地方，拳头才是规矩，不管在什么世界都是一样。沈振衣很理解这种状况，他也无意去改变——只要这些人乖乖的不来惹自己，他们并不是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老板看他不听劝，叹了口气，也不敢多说。 已经有不少凶狠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只是个做生意的，没本事护住一个胆大包天的少年。 沈振衣拿着饼，就在摊子旁边的木凳上坐下，细心的将饼撕开，热热的吞咽下去，只觉得齿颊留香，这老板的手艺居然出乎意料的不错。 “喂！” 一个醉汉气势汹汹坐到他对面，厉喝道：“身上有没有银子？” 沈振衣瞟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答道：“有。” 那醉汉怪眼一翻，桀桀怪笑道：“那就拿个几十两银子借给大爷使使，我去那边赌上两把，赢了便还你！” 这就是典型的欺生，要是沈振衣胆子小，拿了银子出来，那接下来就是源源不断的敲诈。 “不借。” 沈振衣喝了口水，漫不经心望着远方。 这种人渣，甚至根本不值得自己动手。只要他敢伸手，剑气就能斩下他的手掌。 醉汉大怒，一拍桌子就要动手，“你这是给脸不要脸！” “慢着！”一个红衣女子挤到沈振衣面前，伸手拦住了他，娇叱道：“陈老九，你还敢在这儿横行霸道？昨天的苦头还没吃够？” 醉汉一怔，看清来人，又见她身后有一群人，面色微变，知道惹不起，哼了一声就扬长而去。 红衣女子转头，伸手拍了拍沈振衣的肩膀，“小老弟，这里龙蛇混杂，你实在不应该来。你就听老板的话，赶紧离开吧！” 他们都觉得沈振衣是落单的贵公子，总该有护卫什么的在不远处。 沈振衣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要在这里休息一晚，此后还要继续往北，猎取龙鹰。小姐的好意，心领了。” 对方虽然实际上没对他有什么帮助，但这女子只是本着善心救人，沈振衣对这种人一向温和。这世上坏人太多，好人永远都嫌不够，当然该对他们客气些。 “你要去猎龙鹰？” 红衣女子吃惊地挑起了眉毛，“你……带了多少护卫高手？” 成年的龙鹰本身就有真人境武者的实力，又能翱翔空中，如果没有真人境第五重以上，根本就很难捕猎。更何况还有冲天城横亘在前，这贵公子到底带了多强的一支狩猎队伍，才敢有这种雄心壮志？ “就我一个。” 沈振衣淡淡回答。 第六十二章红秀姑 一个？ 这位贵公子是脑门被踢了？ 红衣女子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嗤笑一声，甚为不屑，“现在的小孩子，都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是冲天城主？还是龙皇府赵大龙王？就是拜月窟的邱宗主在此，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也不敢说孤身一人去捕捉龙鹰吧？” 飞岚州地面，能说孤身捕捉龙鹰有希望成功的，大约也就赵大龙王与冲天城主任法主两人。这少年真是胡吹大气。 沈振衣淡淡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仍然不紧不慢吃着手中的葱花饼。 红衣女子有些尴尬，瞪了身边年轻人一眼，叹气劝道：“这位公子，或许你真不知道龙鹰是怎样的怪物，这妖兽翅展就有两丈，浑身坚逾精钢，羽毛就像是锋利的匕首，哪里是那么容易猎到的？” 她看着沈振衣，就想起出意外的弟弟。少年哪个不是雄心勃勃，但总是碰得焦头烂额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敬畏。 她希望他们能够少吃点苦头。 “多谢姑娘好意，我自有打算。” 沈振衣还是一模一样制式的回答，口气很温和。 “秀姑，不要管他了！”刚才嘲笑的年轻人更是不耐烦，“等他到了外面戈壁，就知道什么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现在劝他，又有什么用？” 那叫秀姑的女子叹了口气，看了看沈振衣清俊的脸蛋，不忍心弃之不顾，苦口婆心又劝：“你既然心意已决，姐姐也不好劝你。那不如随我们一起前往北方，你看看路途上是不是凶险，再作决定可好？” 她指了指身后一个黑衣人，自信道：“我们这次邀了郝师父前来助拳，他能一人杀草原狼王，至少能保得住我们在戈壁中心的安全……” 沈振衣微微蹙眉，原本想要拒绝，目光在那黑衣人身上一扫，不禁哑然而笑。 他点了点头，从善如流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总算还不是太执拗！红姑松了口气，这种年轻人最怕就是不听劝。他既然肯与大伙儿一起走，只要见到了戈壁的艰险，就不会再一意孤行。 红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她身边的年轻人却面露阴鸷之色，不断用怨毒的目光扫过沈振衣，简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这女子名叫红秀姑，是北地有名的女猎人，专门捕猎各色妖兽为生。自身武学也堪堪踏进真人境，勉强可算是一方高手。 她身边的年轻人叫解独，是名门出来历练的弟子，对红秀姑一见钟情，一直就跟着她。如今红秀姑的猎团有如此规模，也有解独的功劳。 此人量小狭隘，睚眦必报，对靠近红秀姑的年轻男人更是充满了嫉妒。尤其是沈振衣相貌堂堂，贵气逼人，红秀姑对他越是耐心，越是让解独恼怒。 在沈振衣跟着的时候，他就经常出言挑衅嘲讽，沈振衣充耳不闻，只坐在大车上闭目养神。 至于那位他们请来助拳的郝师傅，原本也籍籍无名，但是这几日在草原上格杀狼王，取了狼王心脏，声名鹊起。红秀姑打算去戈壁猎取铁狂狮，所以重金请了他同行，自认有七八成把握能够成功。 他是个阴郁寡言的老人家，每日与沈振衣一样，都只在车中休息，饮食都要人服侍，架子大得很。不过此人既然修为高深，大家就没什么怨言，就算有气也都对着沈振衣。 有人愤愤不平，“郝师傅也就罢了，那个少年公子摆什么谱？秀姑好心带他同行，倒像是带了个大爷似的。” 解独暗喜，挑拨道：“人家是富贵公子，与我们这些苦哈哈刀口里讨生活的穷人不一样。只我看他不谙武学，到时候真遇上危险，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众人更觉不平，“只要不拖累我们就是好的！” 红秀姑也知道手下兄弟都对沈振衣不满，几日下来，她也有些后悔，沈振衣这种贵公子作派，实在不适合在危机四伏的戈壁上生存。 她又不好直言相劝，只能拐弯抹角道：“沈公子，你这几日也看到了戈壁风光，可知其中厉害了？昨日遭遇妖兽，咱们都折损了几个兄弟，幸好没出人命。你要是独自前行，只怕连半日都坚持不到……不如早日回转如何？若是害怕，我派人送你，刚好与受伤的兄弟一起走。” “不必。” 沈振衣淡然摇头。 在红秀姑看来可怕的妖兽，沈振衣眼中就如蝼蚁一般。 他同意与红秀姑同行，一方面是顺路，另一方面也算是顺手帮忙。 但这番行径落在解独眼中，便是死皮赖脸。他走了过来，恼火道：“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要脸？你现在已经成了咱们的累赘，秀姑一番好意要把你送回去，要是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那你真是死无葬身之地！” “解独！” 红秀姑皱起眉头，厉声叱喝，“沈公子是咱们的客人，怎可如此无礼！” 解独气疯了，忍不住恼道：“秀姑，这算是哪门子客人？他这般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与你弟弟哪里像了，你要这般偏帮着他？” 他早就看出来，红秀姑自从兄弟身亡之后，一直对这些少年和颜悦色，愿意伸手帮忙，实在是将他们当成了弟弟的替身。只是这个沈公子派头太大，长得又令解独讨厌，他才耐不住与红秀姑争辩。 “弟弟”一向是红秀姑不能提及的禁区，她咬牙低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沈振衣叹息一声，远远眺望，闻到戈壁尽头传来一阵干燥的铁锈味，摇头道：“大敌当前，你们还要争什么？这一次你们的目标，已经出现了！” 第六十三章真货与假货 解独与红秀姑阒然一醒，转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尘烟滚滚，一头鬃毛如黄金的铁战狮疾驰而来，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 这就是红秀姑这次率队前来想要猎捕的猛兽，这妖兽凶恶，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真人境第四重的高手也很难将它降服。 红秀姑集合众人之力，设下种种机关，做了各色准备，又约到了郝师傅，才终于下定决心来挑战这头戈壁上的霸主。 她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兄弟们，阻敌！” “准备铁蒺藜！” “弓弩封死它的退路！” 红秀姑当机立断，连续发了几道命令，这才急匆匆赶到郝师傅乘坐的大车前，低声下气恳求道：“郝师傅，这畜生已经到了，麻烦你出手！” 想要捕猎铁战狮，终究得要有人能够拖住它一时，否则它奔驰起来，疾若闪电，什么办法都拿捏不住。 红秀姑喊了一声，郝师傅车内却无人应答。 这是怎么回事？ 红秀姑与解独都有些发懵，解独心急，冲上去一把扯下大车的帘子，却见车内空无一人。 “他跑了！” 红秀姑反应过来，飞身跃上大车顶，就见一道黑影匆匆忙忙朝着另一个方向急奔而走，分明就是落荒而逃！ “这家伙怎么如此脓包？”解独目瞪口呆，平日里郝师傅满嘴胡吹大气，见真格的时候怎么就跑了？ 这……不是把他们都晾在这儿了么？ 如果没有这种中坚高手拉住铁战狮，让这敏捷的妖兽跑起来，只怕整个队伍都要有极大的伤损。早知如此，他们又何必要撒出各种诱惑铁战狮的药物？ “为什么？” 红秀姑咬牙切齿。 “因为他是个西贝货。”沈振衣不知何时从大车上下来，淡然道：“他根本没有杀死草原狼王的能力，大约只是捡到了一具狼王的尸体，就出来吹牛，遇到了你们就想赚一笔外快。” 沈振衣估计很有可能郝师傅捡到的狼王心脏，就是他在路边无意中斩杀的一头。他自己不在乎这种低级的材料，没想到却有人拿去装神弄鬼。 红秀姑对郝师傅当然是说不管此次戈壁之行有无结果，酬金照付。郝师傅也是侥幸心理，指望转一圈就捞一笔。 谁知道红秀姑准备充分，一路上都在撒吸引铁战狮的药物，真把铁战狮引来了。郝师傅知道自己绝不是这种妖兽的对手，生怕倒霉，转头就跑，也算是见机极快。 不过他运气还是不好，没跑出多远，就见他一个失足，陷入地穴之中。旁边窜出一头扭曲的地龙，一口将郝师傅吞入腹中，这才心满意足的潜入地底，不知去向。 “完……完蛋了！” 解独听沈振衣的话，犹自不肯相信，等看到郝师傅丢了性命，这才傻了眼。 凶狠的铁战狮就在眼前，偏偏打怪的主力却是个假货，难道今日就要丧命在此？ 沈振衣眯着眼睛，瞧见铁战狮越迫越近，原本还有秩序的猎团已经开始涣散——原本觉得是一场狩猎，现在变成了被屠杀，哪有人还有斗志？ “秀姑，这些日子承你照顾，我与你们同行一场，也算是有缘，既然如此，就让我帮你们解决这一头铁战狮，也算是小小补报吧。” 沈振衣踏前一步，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 一方面红秀姑为人不错，另一方面，郝师傅的欺骗也与他相关，他出手一次，就算了结因果，各不相欠。 “你？” 红秀姑不敢相信，连忙扯着他袖子道：“沈公子，你不要逞强，铁战狮刀枪不入，就算是站着不动，你也未必能伤他分毫。你赶紧退走，我们在这里顶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们现在四散奔逃的话，只会成为铁战狮分头消灭的猎物，只能拼一拼了。沈振衣与猎团无关，红秀姑希望他有机会逃得性命——虽然颇为渺茫。 解独放声狂笑，他是在嘲讽沈振衣刚才的话，“小子，你是吓傻了吧？你以为前面的是你家豢养的让你练手的那些妖兽？这可是戈壁霸主铁战狮！你要是有本事击退它，我给你跪地磕头都行！只是我看你上去，也不过就是白白送死！” 他深恨沈振衣在这最后关头，还要在红秀姑面前装逼，恨不得他冲上去被铁战狮撕得粉碎，方解他心头之恨！ “这有何难？” 沈振衣飘然而前，红秀姑只觉得手上一滑，不知道怎么就没抓住他的袖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朝铁战狮迎去。 “小心！” 红秀姑撕心裂肺大叫，沈振衣却浑不在意。 “解独，你要记得磕头认错！” 他的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到了疾驰而来的铁战狮面前！ 吼—— 铁战狮仰天长啸，雄壮的鬃毛展开，迎风飘扬。它身躯庞大，原本就有丈许长，头大如盆，双目如铜铃，牙齿如剑，闪动寒光，带着血腥臭气，令人望而生畏。 沈振衣的身躯，在这庞大的妖兽面前显得极为瘦小，这急冲之势，就如飞蛾扑火。 红秀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解独却疯狂大笑，就算是今日无幸，能够先看到这小子被撕碎，也算是出了胸口的恶气！ “死吧！死吧！” 他咬牙切齿，期待着下一副残忍的画面，只有沈振衣的血肉与惨呼，才能给死到临头的他一点安慰。他诡异的盼望这这一幕，哪怕这意味着他们都要死都不足惜。 然后……解独就看见了一片灿烂的剑光。 第六十四章千万剑气 沈振衣其实没有带剑。 事实上从后山白塔祭祀自家的剑之后，沈三公子就已经没有用过剑。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放出剑光。 他的剑，是戈壁上的盐粒。 大漠戈壁，干枯无水，白花花的矿盐洒在路面，在日光下时常反射晶莹的宝光，而在冬天，又像是满地的寒霜。 这种盐粒，在戈壁是最多的。 但在戈壁中生活的人都很清楚，这些盐粒不能吃，有毒，也就毫无用处。 这大概是第一次，这些卑微普通的盐粒绽放出如此绚烂的光芒。 “起！” 沈振衣只是站在铁战狮面前，轻轻抖动了一下手指，满地的盐粒飞掠而起，带着绚烂的弧光，就像是千万道剑气，刺向刀枪不入的铁战狮。 “这……怎么可能？” 解独捂住了脸，发出不敢置信的哀嚎。 不管沈振衣是不是真的能够击败铁战狮，但光凭这华丽的一剑，修为就远远在他之上——这个少年，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在解独的惊呼声中，红秀姑也睁开了眼睛，她害怕看到血和悲剧，但眼前的一切却震撼了他。 嗤嗤嗤嗤嗤嗤！ 从铁战狮的身上，迸出千万道血气，化作一片弥漫的血雾，如烟尘一般蒸腾上升。 沈振衣负手而立，淡然看着面前发出最后哀鸣的猛兽。 那千万颗盐粒，全都穿过了铁战狮精钢一般的身躯，留下千疮百孔的伤口。铁战狮甚至来不及出手攻击一次，便已经死去！ 轰！ 巨大的妖兽栽倒在地，血污染黄沙，它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这戈壁上的霸主为什么会死，眼眸中仍然残留着刚才绚烂的剑光。 “解独，别忘了刚才说的话！” 沈振衣拍了拍衣裳，妖兽的血与黄沙并未在他洁白如雪的长衫上沾上半点。 他依然像是在自家客厅中闲庭信步，不惹尘埃。 “你……” 解独又是愤怒又是恐惧，但是只觉得膝盖发软，身不由己的就跪倒在地，耻辱的眼泪满颊横流——他惊惶的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在这杀神一般的气势面前，他流露出了凡人对死亡的畏惧。 “这妖兽的尸体，就送给你们吧，我也没什么用。” 沈振衣淡淡留下一句话，并未停步，绕过倒地的巨兽，施施然继续向北而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之后，在场的众人才如蒙大赦，像是刚刚学会呼吸一样，一起呼出一口长气。 “这……沈公子！” 红秀姑狠狠拍掌，恍然大悟，“我就觉得他的名字耳熟！他一定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斩月之人！怪不得这么厉害！” “沈三公子？他们弃剑山庄，不是刚刚从九幽之地升上来么？居然这般厉害？” “你们不知道，听说这沈三公子惊才绝艳，剑法如神，就算是拜月窟龙皇府这样的老牌势力，都要对他示好！如果真是他，或许真有打死铁战狮的实力！” “这岂是仅仅打死那么简单？他是用这千万盐粒为剑，一击杀了铁战狮！这是何等修为，只怕可以称得上飞岚州第一了吧！” 有人拼命吹捧，有人心有余悸，畏缩道：“这几日之中，咱们对他老人家颇为不敬，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幸好他大人大量，不曾与咱们计较！” 如果沈振衣要计较，这些人早就没了性命，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刻薄言语，他们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背后都是冷汗。 解独仍旧跪在地上，几乎像是痴了一样，不言不动，只是衣衫尽湿，狼狈不堪。 红秀姑却眉开眼笑，急急忙忙上前，检查了那妖兽尸体之后，垂胸顿足，叹息道：“三公子这般高手，怎么下手这么狠，把我好好一张皮子打得千疮百孔，这要出价可至少便宜了一半！” 她嘴里哀叹，心里是欢喜的。 能够得到铁战狮，已经是意外之喜，再加上搭上沈振衣弃剑山庄这条线——以后，自己在飞岚州，总算也有靠山了！ 这就是一念行善，自有福报。 看着失魂落魄站不起来的解独，红秀姑心中更是欣慰，幸好自己行事有那么一点儿良心。 这件事对沈振衣来说，不过是个小小插曲。 他信手而为，转头就将其抛之于脑后。与红秀姑的猎团告别之后，他继续向北前行，只觉天气越发干冽寒冷，而空中也时常听到孤鹰的哀鸣之声。 沈振衣知道，这差不多就是到了龙鹰的聚集区。 龙鹰体型庞大，是食肉的猛禽，在这北方苦寒之地，未能有太多的猎物，经常饥肠辘辘，也就更具有攻击性。 落单的人类，是它们食谱上的菜色。 沈振衣早就发现在高空，有两头龙鹰一直在反复盘旋，只怕已经盯上了自己。 “来得正好。” 他静静的站在空旷无人的戈壁上，抬头望着空中两个若隐若现的黑点，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瓶，拔出塞子，轻轻放在面前。 龙鹰血一定要以玉瓶保存，暂时保持新鲜，在炼剑之中才有开锋的作用，要是时间一久或者炮制不得当，失了效用，那可就白跑一趟了。 他这种行动，大概被视为轻蔑的挑衅。 空中盘旋的母龙鹰发出愤怒的鸣叫，急速俯冲，伸出如钢锯一般的铁爪，朝着沈振衣的头颅一把抓来！ ——这是龙鹰常用的攻击手段，就算是武者，也很难躲开这速度极快的凌空扑击，只要一爪抓实，就能生生将人的颅骨抓裂，令其死于非命！ 母龙鹰觉得万无一失，但就在这时候，耳畔响起了公龙鹰急促的呼唤。 第六十五章龙鹰血 沈振衣根本就没有避让，母龙鹰的扑击在即将命中的刹那间忽然偏离了方向，间不容发的擦着他的发丝划过，嗤的直插入地面。 龙鹰的视力与力道的控制都是极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好像是身不由己的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自己坠落尘埃。 它的利爪深深插入地面，双翅飞腾，但短时间之内却根本没法挣脱。拼命挣扎中，锋利的羽毛四处乱飞，在地面上割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痕。 “对不住了。” 沈振衣微微一笑，手指向龙鹰柔软的腹部点去。 龙鹰浑身覆盖着厚厚的羽毛，羽毛下面还有一道密集坚硬的鳞片，刀剑都无法破开。只有腹部有个白色斑点的区域，才是它唯一缺乏防护的要害。 不过一般人也根本没有机会攻击到这一点。 公龙鹰疯狂一般鸣叫，视死如归一般撞向沈振衣。 龙鹰素来雌雄一对，永不分离，若是母龙鹰被杀，公龙鹰大约也活不下去。这自杀式的攻击充满了野性，足以媲美高手的全力一击。 沈振衣并不在意，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稍微停顿，只淡然道：“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噗！ 公龙鹰眼看就要撞上沈振衣，却又在最后的关头突然诡异转了个向，一头扎进沙土中，整个头颅带着脖子一起埋入地面，只剩后半截身躯拼命抖动。 嗤。 这时候沈振衣的手指已经点穿了母龙鹰的腹部，一道赤红色的鲜血划出半圆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他早就放置好的玉瓶中。 收集了大半瓶龙鹰血之后，沈振衣手指一弹，一枚白色药丸射向母龙鹰，在接触的一刹那化为粉末，敷在伤口上，止住了流血。 “这些龙鹰血足矣，多谢。” 龙鹰虽然凶猛，但一直蜷缩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会主动惹事。沈振衣无谓多造杀戮，他只要取得部分龙鹰血就够了。 龙鹰血炽热阳刚，即使在玉瓶中仍然透出赤红的光芒，触手发烫。 母龙鹰吓得半死，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它颇通灵性，赶紧合拢翅膀，对沈振衣作揖打拱，感谢不杀之恩。 公龙鹰这时候才从沙土中钻了出来。它脑袋受了震荡，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但看到母龙鹰无事，欢喜鸣叫，双翼扑张。 沈振衣微微一笑，托着滚烫的玉瓶，缓缓转身离去。 别人求之不得的龙鹰血，他唾手可得。 至于龙鹰身上其它的材料，他暂时根本用不到，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就像是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么简单。 远处，有几个喽啰正远远的向这边张望，因为离得太远，看不真切，只能瞧见沈振衣最后托着一个放出红光的玉瓶往回走。 这些喽啰们不由都是怪叫，“这人怎么没叫龙鹰啄死？看他那样子，好像还取得了龙鹰血？” “赶紧禀告副城主，这等高手，闯入我冲天城，可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高手！你们别自己吓自己，若是他真的有杀死龙鹰之能，为什么只取龙鹰血，不取龙鹰羽，龙鹰爪之类的好东西？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龙鹰血少见，但价格其实没有龙鹰羽，龙鹰爪那么高，这些喽啰怎么会相信有人会买椟还珠舍本逐末？ 有个年纪稍大的一拍大腿，叫道：“他求的是龙鹰血！我知道了，传说龙鹰颇通灵性，要是孝子来为父母求药，会施舍些龙鹰血给他们，这小子看来就是占了这个便宜！” 龙鹰血除了用来淬炼兵器之外，同样也是大补之药，经过调制之后，能够补充元气，对于年老带来的各种疾病最有效果。在普通人中，龙鹰血是与千年人参一样珍贵的药物。 “那不就是说，这小子没什么本事？”一开始说话的小头目眼睛一亮，嘿然笑道：“那咱们还不去抢过来，更待何时？” 他一挥大刀，招呼兄弟们前行。 那老成的皱起眉头，劝道：“这既然是孝子，只怕是为亲人治病，咱们是不是放过为好？” 小头目踹了他一脚，冷笑道：“你还想行善积德不成？这是咱们冲天城的地盘，他想要在这儿求药，问过我们了没？这龙鹰血本来就是冲天城之物，咱们取来献给城主，岂不是大功一件？” 龙鹰血价值不菲，又难以保存，就算是冲天城也难得一见，这种东西献上去，绝对能得到城主慷慨的赏赐。 一群喽啰一起大喊，在头目的带领下，乱哄哄地从沙丘上冲下来，堵在沈振衣面前。 头目大叫道：“冲天城百战队在此！小子，把你手上的龙鹰血交出来！爷爷就饶你一命！” 沈振衣面不改色，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歇。 他取龙鹰血的时候就发现周围有人在偷窥，而龙鹰血炽热显眼，也不可能藏起来，所以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拿在手上。 果然就有人忍不住要出来掠夺。 冲天城的人。 自寻死路。 沈振衣淡然而笑，浑不在意。 “站住！” 小头目色厉内荏，看到沈振衣毫不在意地向前，胸口涌起一种奇特的恐惧，心里毛毛的，挥着鬼头刀大喊。 沈振衣这时候，已经走近到他面前不到十尺远。厚重的刀锋离他更近，只要小头目跨前一步，好像就能砍中他的脖颈。 “给你们一个机会，如果这时候掉头逃跑，从此改过自新，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沈振衣淡然开口。 第六十六章一步杀十人 一众冲天城的喽啰面面相觑，俄而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以为他赵大龙王还是拜月窟邱宗主啊？这么大口气？” “没准他穿一身白衣，就以为自己是九重霄中人了！” 他们一口一个嘲讽，对沈振衣的言语无动于衷——这里是冲天城的地盘，就算是真的赵大龙王或者邱音玄到此，也要掂量掂量。 这年轻人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口出狂言？ 他以为他是谁？ 小头目冷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也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磕头求饶叫爷爷，把龙鹰血双手奉上，我给你一条活路……” 嗤！ 眼前一花，他的嘴巴仍然在动，发现自己仿佛在急剧坠落，同时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身躯。 沈振衣与他擦肩而过。 小头目看见的，是自己的背影。 擦肩而过的同时，满口污言秽语的小头目的头颅已经悄然掉了下来。 沈振衣的步伐都没乱。 “他杀了队长！” “拦住他！” “杀了他！” 一众喽啰大叫，不知死活的拿着各色兵器，朝着沈振衣冲来，但并不能接近沈振衣一丈之内，就被无形飞扬如网一般的剑气刺穿，鲜血喷涌，滚倒在地！ 少数几个胆子小警醒的，早就看出来沈振衣的不凡，吓得一动都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沈振衣扬长而去。 “快去……禀告副城主！” 等到沈振衣走远了，才有人战战兢兢看着一地残尸，惊惶向另一个方向飞奔。 他们在戈壁大漠上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硬角色，知道踢到了铁板，也非得把场子找回来不可，否则的话还有什么面子在这里厮混？ 冲天城并非像龙皇府、拜月窟或者紫炎宗这样有悠久的传承。他其实是一个庞杂的聚合体，有各门各派的高手，因为各种原因流落到此，最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势力，甚至可以与当地的老牌强势宗门对抗。 副城主薛傲，今年不过五十八岁，他是中州大宗的弃徒，原本在中原九州当独脚大盗，后来被驱逐一直逃到飞岚州，投入冲天城中，因为心狠手辣，手段高强，积功升到副城主之位。 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冲天城这些年行事越发跋扈，名声也一天不如一天，在飞岚州人看来，几乎与盗匪无异。 他这日正带着部众在大漠上巡逻——所谓巡逻，不过就是看到有没交过保护费的猎团便伸手抢夺，或者看到别人得了好东西，哪怕他们已经交过钱，一样也要巧取豪夺来。 百战队，正是他手下的一支斥候。 听到那些吓破了胆的喽啰回来报告，薛傲勃然大怒，同时脸上又露出贪婪之色。 “龙鹰血也有人能搞到？太好了，合该我得宝！这小子既然敢对我们冲天城出手，我当然要像掐死一只老鼠一般掐死他，兄弟们，跟我追上去，为百战队报仇！” 报仇云云，不过是他随便找个借口。冲天城结构松散，哪有什么兄弟义气？ 薛傲是年纪大了，骨血不如壮年时候强大，武道修行一直有所滞涩。如果得龙鹰血调理，一定能够克服瓶颈，再上一层楼。 他也曾想过捕猎龙鹰，但成功率实在太低，便没放在心上。如今有人带着龙鹰血出现在他鼻子底下，那不是天赐良机么？ 至于沈振衣举手投足间杀败百战队，薛傲丝毫没放在心上，这些喽啰连一个进入真人境武道的都没有，碰到一个年轻高手，那当然杀之如杀鸡。 但再怎么样的年轻高手，也不可能胜得过他老薛。 薛傲越想越得意，摧动夸下的黑毛狼骑，追踪着沈振衣的气味疾驰。 沈振衣缓缓而行，忽然眉头微蹙，顿下了脚步。 他闻到了敌人的气息。 “讨厌的小虫子又来了。” 沈振衣看了看四周，他仍然未曾走出戈壁，此地一片荒芜，只在不远处还长着几丛稀疏的枯草，地面上有着年轮一般的沟壑，那是风沙留下的痕迹。 天色渐暗，夜幕呈现出透明的宝石蓝，一弯白色的残月挂在东面，隐隐透出些血影。 “残月初升，正好是杀人的时候。” 沈振衣微笑束手而立，从袖中取出些干粮吃了，又喝了一口清水。 弃剑山庄的驭兽无法走入戈壁，他寄存在北固集，身上带的东西自然也不能太多。不过往返千里，斩杀龙鹰，对他而言本来只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所以并不需要大费周章。 倒是冲天城胆子不小，还敢来挑衅。 看来……非得大开杀戒，给他们一个教训不可了。 沈振衣干脆就站在路边，等待他们的到来。 薛傲一路疾驰，没用半个时辰，就远远看见了沈振衣身着白衫的身影，他的衣袂在夜风中飘荡，人站的笔直，如标枪一般。 “副城主，有古怪！” 精细的探子赶紧向薛傲回报，“这小子好像刻意在等我们。” 这小子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伤了冲天城的人，还不撒丫子逃跑，还敢在路边等待？有几个百战队的人曾经见过沈振衣从容杀人的形态，看他又是这么淡然站在那儿，不禁胆寒。 薛傲大笑，“故弄玄虚而已，他能有多高的修为？你们且看好了，让老夫过去，一巴掌把他拍成了肉泥！” 他在戈壁大漠上纵横无敌，仅次于城主任法主一筹，除此之外二三十年未逢对手，怎么可能把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放在眼里？ 这话沈振衣也听到了。 他只是微微一哂，甚至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 第六十七章你不够资格 薛傲策动黑毛狼骑，带着众人，将沈振衣团团包围，他自恃身份。不愿与沈振衣说话，便让身边一个丑陋护卫开口。 “那小子，冲天城薛副城主在此，你还不行礼？” 薛傲自从当上了副城主，还是颇以为自傲的，自认为比之龙皇府、拜月窟诸位大佬的地位也不差什么，在北边这一块，大家畏惧冲天城的威势，当然都对他恭恭敬敬，他也就养成了妄自尊大的脾气。 虽然这次是来追杀沈振衣，但依旧还是摆出了副城主的谱儿。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嘴角带出一丝嘲讽的微笑，“副城主？不够资格。” 当今天下，有谁值得他弯腰行礼？ 别说是这僻处一隅之地的什么城主副城主，就算是八修世界九五之尊大月皇朝的皇帝，也不可能让沈三公子屈膝。 “大胆！” 沈振衣说的是实话，那护卫可就气得跳脚了。 “薛副城主乃是中州苍黄宗的俗家弟子，铁掌无敌，威震飞岚州，你若识趣，乖乖叩头认错，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在这些护卫眼中，沈振衣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身携龙鹰血，又杀了冲天城的人，如今被副城主追上，还有什么活路？给他一个全尸，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沈振衣嗤之以鼻。 苍黄宗宗主当面，也没资格叫他行礼，何况是一介弃徒？ 他懒得再与这些人说话，干脆闭目养神。 那护卫看他不开口，恼羞成怒，转念一想，又向薛傲进言道：“副城主，我看这小子大概是个傻子，脑子不太好使，不然的话，怎敢得罪咱们冲天城？” 薛傲因为沈振衣的态度颇为恼怒，这样一想也对，便不屑道：“你问问他是何来历，要是什么认识的宗门中人，咱们也不要以大欺小。” 看上去沈振衣大概也进了真人境，这么年轻就有此修为，大概是名门子弟，薛傲虽然不在乎，但总得问清了再说。 沈振衣坦然答道：“杀你们的人，便是弃剑山庄沈振衣，你们到了黄泉，最好还是记住了。” 护卫哄堂大笑，“什么弃剑山庄，这飞岚州中，谁能是咱们副城主一双铁掌的对手？小子大言不惭！” 薛傲依稀记得弃剑山庄乃是九幽之地晋升上来的新势力，哑然失笑道：“原来是从下面来的乡巴佬，怪不得自以为是，你以为这还是你们那破地方，凭你这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横行无忌？今日你既然得罪了冲天城，就不要想活着回去了，我给斩月之人留个面子，你自裁吧，我让兄弟将你的全尸送回弃剑山庄！” 他觉得自己的已经非常仁慈了，这番话说得甚为得意。 沈振衣默然无语。 冲天城这位副城主已经是病入膏肓，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眼见沈振衣不肯自己动手，薛傲冷笑一声，伸出蒲扇一般的大手，“年轻人贪生怕死，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他看不起沈振衣年轻，连黑毛狼骑都懒得下，双腿一夹，狼骑急冲向前，他借着坐骑之力，一掌拍出，发出闷雷一样的响声。 薛傲一身武学，习自中州堂皇正派苍黄宗，这五刑天雷掌是玄门正宗的武学，借用天雷之力，淬炼掌力，一掌下去，开碑裂石。 他修行到真人境武学第三重，算是一方枭雄，对手就算是修为与他相当，也不能硬接这种带着至刚之力的汹涌掌力，少不得要起身避开。 所以薛傲眼看沈振衣居然不避不让，不由冷笑。 年轻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这一掌虽然声势不显，但是借来的天雷之力无坚不摧，一掌下去，对方真要化成肉泥！ 荒漠野地，就是你这小子的归宿了！ 薛傲杀过无数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早已经驾轻就熟，掌力发出，不留半分，就想要欣赏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临死时候扭曲的表情与哀嚎。 “不过如此……” 沈振衣轻轻叹了口气。 “这掌法倒还算正宗，不枉几十年苦功，但是五刑天雷，掌于我手，最重要的就是要心正，心正方能掌握雷霆凛冽之气，若是心不正，雷霆反震，你这一掌不但不能伤人，只会伤己。” 苍黄宗的武学还勉强能看，但这位薛副城主实在用得一塌糊涂。 沈振衣说实在的还有些失望。 薛傲一怔，对方这番话，三十年前他似乎在师父口中听过。只是武学之道，一味求强，哪有什么心正心邪？他用五刑天雷掌几十年，也从来没有反噬过自身，只觉得这都是胡扯八道的谣言。 但在三十年之后，突然同样的评语在一个狭路相逢的少年口中听到，他不由自主还是觉得有点心悸。 这一刹那的心悸，就让他的掌力，微微起了一点儿波荡。 嗡！ 空气中传来持续不断的震荡声，薛傲突然觉得右手前臂一阵麻木，在手腕与手背上，都闪起耀目的蓝色火花。 他犹自未曾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一股钻心的剧痛就从手臂上传了过来，就像是将手伸进了一架高速旋转的绞肉机里面！ “啊啊啊啊啊！” 薛傲发出痛楚而恐惧的呼吼。 “自作孽不可活。” 沈振衣仍然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微风吹动他的衣袂，薛傲就在他面前六尺，却无法再前进一步！就连那黑毛狼骑也在可怕的压力下匍匐于地，发出呜咽之声。 第六十八章天雷反噬 “这是怎么回事？” 薛傲惊恐大叫，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浑身不听使唤，每一寸骨肉都好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卷过，令他痛不欲生，关节处、鼻腔、眼球、耳蜗，全都喷出各色不同的光花。 “天雷反噬，粉身碎骨。” 沈振衣淡然回应。 他根本不需要动手。 对这位练错了功夫的薛副城主来说，只要他敢对沈振衣出手，就已经是他的死期。 他只需要封住天雷真气的出口，让其不得宣泄，薛傲就必死无疑。 薛傲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有无数雷霆在他体内不断爆开，就算他已经是真人境武道第三重的高手，又时常以天雷磨练自身，但也无法承受太久。 半刻功夫，就会化为飞灰。 一众冲天城护卫只看到薛副城主对沈振衣出手，旋即就僵住不动，浑身抖动，恐惧大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都知道，副城主是真人境武道高手，连他想要出手对付这个少年，都遭到这种反噬，又有哪个敢多吭一声？ “这小子……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薛副城主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可能！飞岚州境内，除了咱们城主、赵大龙王和拜月窟的邱宗主，谁能稳胜副城主？” 众人仓皇大叫，就像是没头苍蝇一般。 有人还在嘴硬，安抚人心道：“诸位不要着急，副城主可能只是在凝聚天雷之力，要一招将这小子拍成飞灰！” 他话音未落，就听薛傲大叫一声，身躯从腰肢住崩开，断裂处喷出如闪电一般的白芒，迅速就将他整个人都吞没在内，连他胯下的黑毛狼骑也未能幸免，就在那一刹那间，化为飞灰！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刚才还在说薛傲能够将沈振衣拍成飞灰的护卫最为机灵，第一时间就趴倒在地，砰砰磕起响头，大声呼喊求饶。 开什么玩笑！连薛副城主这样的真人境高手都被他轻易杀了，这年轻人想要杀他们这些侍卫，不就像是踩死几只蝼蚁一样简单？ 除了求饶，还能怎样？ 旁边诸人也恍然大悟，一个跟着一个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的求饶。 少数几个还有点骨气的，面色惨白，站在一旁，连跑都不敢跑。 沈振衣摇了摇头，对屠杀这些吓破了胆的小人毫无兴趣。薛傲的五刑天雷掌不过如此，真是枉费他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他转过身，不发一言，扬长而去。 跪倒在地的冲天城护卫和喽啰们没有一个敢起身的，匍匐于地，不停磕头，直到沈振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才终于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他们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像死人一样的脸色，也看得到刻骨的恐惧。 “副城主……已经死了……”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他说……他是弃剑山庄的沈振衣？这件事，要立刻禀告城主吧？” 他们如梦初醒，这才收拾队伍，屁滚尿流地飞奔返回冲天城。 沈振衣对这件事已经毫无兴趣，他一路赶到北固集，取了寄存的驭兽，飞骑返回弃剑山庄。 楚火萝等人都在提心吊胆等着他，看他安全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云霓眼尖，看清了沈振衣手上托着的龙鹰血，惊呼道：“公子，你真的捕猎到了龙鹰？” 龙鹰这种天上飞的妖兽，又有灵性又狡猾，沈振衣真能猎到，意味着他的修行道了何种程度？ ——肯定还没到真人境第五重，否则他就凌空而行，可以压倒整个飞岚州了，何必还如此低调！她心里暗暗这么盘算。 “小事而已。” 沈振衣没什么自夸的打算，猎捕龙鹰在飞岚州之人看来艰难，八修世界的高手可不会将这种低级的妖兽放在心上，更何况他这个超脱于世界的存在。 沈寿咳嗽一声，担忧问道：“冲天城的人，没来惹麻烦么？” 他处理庄务，知道北方冲天城的人厉害，只有期待沈振衣不要得罪他们。 沈振衣点头，“来了。” 来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几乎抓狂，与飞岚州西北的盗匪大势力起了冲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 “什么……什么人来捣乱？” 沈寿有些口吃。 “一位副城主，不记得姓什么了，似乎是修行苍黄宗的雷法，可惜不得真传，不算正宗……” 沈振衣略微回想了一下，实在不记得薛傲的姓名。 他不记得，别人可记得。 云霓大叫一声，“雷电手薛傲！这可是飞岚州有名心狠手辣的高手！” 楚火萝大急，连忙问道：“师父，你没事吧？那副城主怎么样了？” 沈振衣平安归来，看来是没起什么大冲突？ 沈振衣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那副城主想要抢夺我的龙鹰血，不过出手的时候，走火入魔，自亟而死。” 啊？ 众人都发愣，张开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威震一州的老牌高手，居然……居然走火入魔死了？死得这般窝囊？ 沈寿担心，连忙问道：“那……岂不是要牵连到你身上？你有没有对他说你的来历？” 就算不是沈振衣杀的，对方死在沈振衣面前，那冲天城肯定会把这件事算到弃剑山庄头上。 沈振衣点头，“应该是这样。” 只要看到当时情景的，都一定会认为是沈振衣出手——而且，他也确实稍微动了动。 这个锅不可能不背。 弃剑山庄众人瞠目结舌，正要再问，就听外面弟子急急忙忙奔进来，神色仓皇叫道：“三公子，冲天城主任法主下来战书，约战弃剑山庄！” 第六十九章冲天城约战 冲天城副城主薛傲战死，城主任法主震怒，约战弃剑山庄。 这件事立刻就在飞岚州哄传。 拜月窟邱真君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立刻就去向父亲报告，掩饰不住的得意，“爹，这次好了，沈振衣那个王八蛋终于撞上铁板了！” 任法主那老家伙，整天就窝在西北戈壁修行他的《天将兵策》，拜月窟整体实力要强于冲天城许多，却不敢也不愿去西北挑衅冲天城。 这正是因为任法主的能耐。 他不光是武道修为已经踏入真人境第四重，可算是飞岚州的第一流高手，更重要的是，他精通阵法，所创兵阵在冲天城中堪称无敌。 如果沈振衣真是脑子犯抽了去冲天城应战，那他可就是自寻死路！ 邱音玄听儿子细细述说，也不由得抚掌大笑，“这真是天助我也！原本这沈振衣深不可测，我们一直摸不清他的底细，云霓也未曾送回来什么有价值的报告。七年之后该如何动手，我心里也没底。现在他惹上了任法主，只要他一死，弃剑山庄群龙无首，这紫宁君的传承，一定是我们的！” 就算是他自己，自忖要是陷落在冲天城百门天关中，大概也难逃性命，沈振衣也不可能有机会逃脱！ 邱真君却有些担心，咬牙道：“要是这小子当缩头乌龟，就是不肯去送死怎么办？” 邱音玄冷笑，“能让他如意么？他这次是自己惹上了冲天城，便是八修使者也棒不了他。要是他不取给冲天城一个交待，任法主就敢带他的数千骑贼攻打弃剑山庄，到时候我们一起出手，浑水摸鱼，也必有斩获。” 在他看来，沈振衣年轻气盛，肯定不会愿意整个山庄被自己一个人拖累。 如果他去冲天城，就算死了，八修世界对新势力的保护仍然有效，弃剑山庄还可以苟延残喘七年。等十年满期，是投入其他势力，抑或化整为零，总之还有延续的希望。 但如果他缩在山庄中，必然会引起冲天城攻打——由于是他杀了冲天城副城主薛傲，冲天城有权复仇，如此一来他双拳难敌四手，在冲天城铁骑的冲击之下，玉石俱焚，覆巢之下无完卵。 那就还不如他一个人去送死了。 邱真君想了想也赞同，“此人甚是傲性，活该他去死！” 与此同时，弃剑山庄中正是一片愁云惨雾。 就算他们之前不知道任法主在冲天城百门天关的恐怖，这时候在旁人转述之下，也能了解一二。 安德福捶胸顿足，哀嚎道：“我的公子爷啊！早说您不要去惹那冲天城，你怎么闯下如此大祸？飞岚州中，没有人能够闯出百门天关，你要是应下这挑战，就是去送死！要是不应……”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 百门天关，是任法主根据天将兵策，训练了一批强横兵马，借法天地，创造出了奇门阵法，以百名武者同时组成大阵，集合百人之力，有万般变化，杀人于无形。 据说龙皇府曾经想要收拢冲天城，但赵大龙王观看百门天关之后，自觉无力破解，两大势力方才相安无事。 除了百门天关之外，任法主还有三千黑骑，战无不胜。弃剑山庄等于是刚刚在八修世界刚刚建立，种种阵法、城墙、防护全都还未曾来得及建设，若是被这三千黑骑一冲击，只怕要毁于一旦。 任法主就是用这来威胁沈振衣，让他去冲天城给个交待。 沈振衣又怎能不去？ 沈寿咬牙，他终究不舍得儿子，摇头道：“无论如何，此事不能让老三一个人去扛，大不了我亲自上冲天城，向城主负荆请罪，要了我这条老命，以为赔罪！” “老庄主不可！”立刻就有人惊呼劝导。 安德福苦笑摇头道：“老爷子，您也别添乱了，任法主点名要的是沈三公子，就算是您老过去，也一样没用。” 现在弃剑山庄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处境。 若是沈振衣不去，那新生的弃剑山庄，确实无法抵挡冲天城铁骑的全力冲击。 若是沈振衣去了，失去了主心骨的弃剑山庄也不过是能够苟延残喘几年。 左也是死，右也是死。 许多人都心中懊恼，万万没想到八修世界居然是这么凶险的所在。 底下一片哀鸣，沈振衣却淡然坐在梦剑小筑，这几日他足不出户，并不是害怕冲天城的挑战，而是在静心炼剑。 云霓与楚火萝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将各色材料投入到铁炉中，随意锤炼，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剑胚就渐渐成型。 沈振衣打造的是一柄七寸长的短剑，剑身狭窄，与楚火萝的身高相仿。 他细致的敲击坚韧，务必使之千锤百炼。 云霓耐不住，急问道：“公子，如今冲天城来挑衅，你打算怎么办？” 她需要尽快得知沈振衣的态度，好向拜月窟回报。 沈振衣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些许小事，等我炼完这口剑给火萝再说。” 小事？ 云霓翻起了白眼，堂堂冲天城任法主要用百门天关来挑战你，这还算是小事？那什么对你说算大事？九禅天斗擂台不成？ 楚火萝却又是甜蜜又是担忧，甜蜜的是师父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帮自己炼剑，担忧的是师父当前面临的难关。 她忍不住也开口问道：“师父，对百门天关，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我？” 沈振衣抬头，微微一笑，“谁说我要去对付百门天关？等剑炼好之后，你帮我去破了这普普通通的阵法吧！” 第七十章危机面前 我去？ 楚火萝指着自己的鼻子，半晌回不过神来。师父，你不是来了新人嫌弃旧人，让自己去送死吧？ 她在拜月窟耀武扬威，对自己的武力算是有了几分信心，但是外面将冲天城任法主吹得神乎其神，光武道修为就比自己高了一重境界，再加上威力无俦的百门天关——自己怎么可能破得了？ 就算是沈振衣，现在飞岚州中相信他能够赢的人都屈指可数。 何况只是楚火萝？ “就算……就算是寒露奇石铸成的名剑，那也要看在谁的手里才能发挥出效用吧……”云霓弱弱补充。 这位沈三公子是不是膨胀过头了？寒露奇石的剑固然能够大幅提升战力，但也要看持剑者本身的实力。 如果是十二剑楼沈重山，凭着手中惊蛰剑，那自然能够摧枯拉朽，灭了冲天城百门天关。 楚火萝虽然也已经算是年轻人中的高手，可就算有了寒露奇石剑，在真人境第三重中大概无人能敌，但与真人境第四重相比，那还是有天壤之别。 “她凭着此剑单挑任法主可能还稍微差一点，不过百门天关，反手可破。” 沈振衣从容自若。 你这又是什么逻辑？云霓近乎要抓狂。百门天关是任法主操控百名武者，大大增强自身，就是真人境第四重的高手陷入其中不懂阵法的话也难以脱身，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大龙王与邱宗主才不曾对冲天城动心思。 你说楚火萝斗不过任法主，反而能破百门天关？ 难道…… 云霓浑身一震，忽然想到，难道沈振衣除了是剑道高人之外，还懂得奇门遁甲阵法之道？ 这可是个重要消息！ 云霓越想越有道理，退下之后找机会给拜月窟传书，说了自己这方面的猜测。 ——不久收到回书，她被宗主长老们痛骂了一顿。 沈振衣怎么可能懂阵法？ 整个八修世界，擅长阵法的也就那么几支。紫炎宗可不在其中，沈振衣就算得到了紫宁君的传承，也不能在奇门遁甲上有什么造诣。 退一万步说，就算沈振衣得到了相关阵法的传承，如果没有老师指导，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与武学不同，有了秘笈就可以照着脸，阵法这种大范围的东西，一步踏错，可能就万劫不复，谁敢自学？ 邱音玄刻薄嘲笑道：“斩月之人就算天赋异禀，也绝不可能懂得阵法妙用，八修世界广大，他如果以为这百门天关只是他们穷乡僻壤那种合击之术，那可就太愚蠢了。” 邱真君附和，“爹，那天咱们一定要去看看沈振衣的丑态，方解我心头之恨！” 邱音玄点头，“既然弃剑山庄答应了冲天城的约战，这也算是飞岚州一件大事，咱们自然要去观礼。” 沈振衣对于冲天城下的战书，毫不犹豫就接受了，表示你们尽管准备，不日就去请教冲天城百门天关。 双方议定日期，就在四月初六，阳春之日，请沈振衣闯关。 飞岚州中普遍的议论，都是觉得斩月之人可能不懂得阵法的奥妙，这一次要吃大亏。 “强龙不压地头蛇，别说是飞岚州中武者，就算是钧天部中高手，也不会轻易冒险去对付冲天城。” “那个沈公子到底是九幽之地来的，可能在武道方面能算天才，但是阵法神妙，他可能闻所未闻。” “所以他才敢轻易答应这一次约战吧？这么看来，凶多吉少。” “弃剑山庄进入八修世界不过短短三年，这般高调，本来日子就难过。这次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片议论纷纷，都觉得沈振衣这次大概是有去无回，而弃剑山庄在失去了主事人之后，就会成为一块肥肉，任人宰割。 一时间，弃剑山庄中都人心惶惶。 原本的弟子在初入弃剑山庄的时候陆陆续续走了一批，后来又招入一些，但遇到如此危机，又有不少人害怕。 他们找不着沈振衣，就都去找庄主沈寿，表明要离开弃剑山庄。 ——楚火萝原本的师姐楚蝎儿就在其中。 在沈振衣斩月，烈阳府归入弃剑山庄，楚火萝成为沈振衣的亲传弟子之后，楚蝎儿的地位尴尬。 众人都知道她与楚火萝相争，得罪了山庄中炙手可热的红人，纷纷疏远她。 但楚蝎儿本身的天资不差，这几年借着八修世界的充足真气与紫火心皇的传承，将自身境界迅速提高，如今已经凡人境第十重，摸到了真人境武道的门槛。 赤火姥姥以为她卧薪尝胆，本来又对她寄予厚望，这时候就更加欢喜，多有偏爱，沈寿沈振衣等也没有对她另眼相看。 没想到大难临头，这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第一时间来咬了一口。 楚蝎儿板着脸，带着一众师弟师妹，坚决道：“不必多说，如今弃剑山庄已经是风中之烛，我们要退出弃剑山庄，请庄主和姥姥成全！” 她语气生硬，没有丝毫客气恭敬。 赤火姥姥气得浑身发抖，喝道：“孽障！你深受弃剑山庄大恩，一身武学才能练到现在这个程度，现在三公子约战在即，你倒鼓动这些愚蒙弟子来捣乱？给我统统退下！” 楚蝎儿不屑扫了赤火姥姥一眼，冷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三公子这次必败无疑，弃剑山庄危在旦夕，难道还要我们陪葬？如今钧天部有数大宗门，招募弟子，我们改投明门，岂不是理所应当！” 她早被人拉拢，觉得沈振衣这次必然完蛋，也就没必要留什么情面。 “要是我们不败呢？”楚火萝听说师姐在闹事，急急赶来，就听到这番言论，义愤填膺，在背后大喝反问。 第七十一章寒衣剑 楚火萝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什么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楚蝎儿一心想杀了她，但是在楚火萝全面占据优势之后，也没去报复回来。 楚蝎儿这几年老老实实，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谁知道在这种时候，居然反咬一口，尤其是侮辱沈振衣，怎么能不让楚火萝生气？ 楚蝎儿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原来是师妹。你以为傍上大腿，就能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如今大厦将倾，我看你也只能树倒猢狲散！” 这几年楚蝎儿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觉得自己无论是心性、资质、根基都要胜过这个浑浑噩噩的师妹，没想到她不声不响抱上了沈振衣的大腿，自己输得灰头土脸无可奈何。 现在沈振衣都要倒霉了，楚火萝就算是真人境武道第三重，那又能怎么样？ 楚蝎儿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早晚能够反超这位只靠运气的蠢师妹。 楚火萝气恼，喝道：“谁说师父一定会败？师父说了，区区百门天关，举手可破！都不用他老人家出手，让我来动手就行了！”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沈寿和赤火姥姥都觉得这话说得太过，也就不好意思出声。 本来就打算破门而出的弟子们，都禁不住发出嗤嗤笑声。 “笑话，三公子出手都不行，她行？” “真是不自量力！” “她仗着有三公子宠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真以为去了一趟拜月窟就是高手了？” 跟着楚蝎儿的弟子，本来也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对楚火萝突飞猛进一般的提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平时表面上不敢失去了恭敬，现在有机会翻身，当然是冷嘲热讽。 沈寿气得浑身发抖，他为人和善，招收弟子也没什么太严格的标准。尤其是进入八修世界之后，只要有心拜入弃剑山庄，他都愿意悉心指导。 没想到疾风知劲草，在这种时刻，这些人的本性就露出来了。 “滚！你们都给我滚！” 好好先生也发火，沈寿拍桌子大骂，“以后不要说你们是弃剑山庄弟子！” 他是被伤透了心，也懒得与这些忘恩负义之辈多废话。 “好像谁稀罕似的。”楚蝎儿嗤了一声，率领一众弟子扬长而去，回头还不忘刺激楚火萝，“师妹，四月初六，我们当然会到冲天城观礼，看你能不能闯过百门天关。” 她顿了顿，又嚣张笑道：“要是你真的能闯过去，我给你磕头认错又怎样？可惜，你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你……” 楚火萝跺了跺脚，还想再说，对方却早已离去。 她只好气鼓鼓回头去梦剑小筑，回禀沈振衣此事，沈振衣专心炼剑，并不在意，只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楚蝎儿和那群弟子，没有一个人突破真人境，加起来也不够你一只手打的。以后遇上这种事，直接打杀就是，何必在意？” 这样嚣张的教弟子好吗？ 旁边的云霓几乎要哭了。 楚火萝有些心动，又犹豫道：“但是他们毕竟是弃剑山庄的弟子，就这么杀了不吉吧？” “有什么不吉的？”沈振衣将炼制差不多的剑身翻过来，手指探入火焰中，轻轻在剑脊上摩擦，试验硬度，满意地将其提起来，取出龙鹰血，慢条斯理抹上，让血液渗入剑脉之中。 “他们既然背叛弃剑山庄，就不算是山庄的弟子，杀了也就杀了。” 沈振衣并不是嗜杀之徒，但对于无关人等，也没什么同情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在更高一阶的层次上，这些生灵的价值就如宇宙黑暗中的一些光点，明明灭灭，无关己身。 他们若是惹到了自己，沈振衣当然不介意踩死几只蝼蚁。 看着楚火萝如醍醐灌顶的模样，云霓哭笑不得——沈三公子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君临天下？就算是皇帝，只怕也没有这种说杀就杀的气势吧？ 不过教育弟子的工作也只进行了一小会儿，沈振衣很快就将龙鹰血抹遍剑胚，再加它投入寒泉水中，进行最后的淬火工作。 嗤！ 本来经过烈火炼制，这剑胚应该滚烫火热，但是寒露奇石炼制的宝剑却不一样，投入泉水之后，就听嗤嗤声响，并非沸腾，而是整整一缸水都被冻结成冰！ 沈振衣连续换了八缸水，最后才淬火完成，拔出长剑，信手在空中挥动，只听剑风呼啸，楚火萝与云霓都感觉逼人的寒意扑面而来。 “这剑……居然这么冷？” 楚火萝从沈振衣手中接过长剑，只觉得寒意沁人，不觉打了个喷嚏，赶紧运功，才能抵御从剑柄传来的寒意。 “寒露奇石乃天下至阴之物，又沾染了龙族的元神，故而才有此奇效。”沈振衣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这剑大概比十二剑楼那一口惊蛰稍微好一点，勉强够用，你取个名字吧。” 比惊蛰还好？居然还是勉强够用？云霓觉得沈振衣吹牛未免太过，楚火萝却信之不疑，连连点头，“这剑这么冷，我就叫它寒衣怎么样？” 以寒为衣，阴阳相济。 当然，更重要的，这个“衣”字取自师父的名字…… 楚火萝低头，有娇羞之态。又是期待师父发现自己的用意，又害怕会被师父责怪，怦怦心跳如小鹿乱撞。 沈振衣没什么意见，点头道：“随你喜欢，就这么叫吧。” 寒衣剑成，也就到了要破百门天关的时机。 第七十二章去破阵吧! 四月初六，沈振衣率楚火萝、沈寿、赤火姥姥等人抵达冲天城，拜访任法主，准备挑战百门天关。 任法主在城中听到消息，赞叹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不到他真的敢来！” 在下战书的时候，任法主就觉得弃剑山庄大半是不敢应战。 等到弃剑山庄应战，他都不太相信——其实他已经在整顿铁骑，准备正面攻击弃剑山庄了。 而后来他也觉得有可能是弃剑山庄的缓兵之计，要拖到四月初六。 没想到他们竟然从从容容来了。 “我倒想去看看，这年轻人到底是何等风范？”任法主起身，往城楼上走去。 冲天城建于戈壁，城墙高耸厚实，上有刀兵划痕，还有阴沉的血渍。岩石粗粝，堆砌也不甚整齐，这里并没有太长的历史，却有着无数血与火的搏杀。 任法主能够在这里站住脚跟，靠的不是上代的传承，而是一次次你死我活的战斗。 单以实战经验而论，拜月窟邱音玄与龙皇府赵大龙王都差他许多。 任法主站在城门，眼见沈振衣一袭白衣，飘然而行，恰如浊世翩翩佳公子，仿佛他并不是来参与什么生死斗，而是来赴一场华丽的宴会。 “此子非池中物也！” 任法主只看了一眼，在心中就幽幽发出叹息。只是在众人面前，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吩咐左右道：“我回百门天关中主持大局，在此之前，也就不必与他相见了。” 看到沈振衣，任法主就直觉感到危险，原本他觉得这只是一场复仇的游戏，现在却不得不全力以赴。 冲天城众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是城主如平日一样，不将对手放在眼中，都是放声大笑，“恭祝城主马到成功，为副城主报仇雪恨！” 拜月窟邱音玄也早就到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沈振衣，捻须微笑，回头对儿子道：“此人不愧是斩月之人，还算有点风范，可惜今日就要毁在这里了。” 邱真君看见沈振衣就觉得右手手背剧痛，恨得牙痒痒道：“合该如此！这不就正合了父亲心意，只要这小子死在这儿，我们慢慢渗透，等七年之后占了弃剑山庄，得了紫宁君的传承，拜月窟一定能发扬光大！” 父子俩相视而笑，甚为得意。 另一边，龙皇府的人也到了。 此事发生之后，龙郡主赶回龙皇府，希望赵大龙王出面斡旋——毕竟龙皇府想要与弃剑山庄联盟，有联姻之议。 但她刚回龙皇府，就听到消息，说沈振衣已经答应了这一场百门天关约战。 赵大龙王赞叹道：“沈三公子勇气可嘉，我还真是没看错人。” 他这几年一直闭关修行，很少出门，但这一次也难得的率同龙郡主，一起来到冲天城观战。 龙郡主心急如焚，看到沈振衣出现，蹙眉对父亲道：“父亲，您真的觉得这一场百门天关约战，沈三公子有希望？” 赵大龙王摇头，“百门天关集合百名武者之力，再加上有任法主居中操控，沈振衣再高明，年纪终归有限，大概是赢不了的。” “那双方联盟之议……”龙郡主一急，赶忙又问。 赵大龙王望了她一眼，摇头叹息道：“如果沈振衣能胜，那双方自然可以联盟，我也喜见你配得如意郎君，但若是他败了，飞岚州之地，又哪里有什么弃剑山庄？” 沈振衣在百门天关中如果败北，必死无疑。 他要是一死，弃剑山庄也不可能存续多久，当然失去了与龙皇府同盟的机会。 龙郡主一向知道父亲是个现实的人，就像他一开始毫不犹豫想要与弃剑山庄联姻一样，也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 她并没有非沈振衣不嫁，对方似乎也无意这段姻缘，但这段时间龙郡主总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理来接受现实，突然又要更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龙郡主望着沈振衣白衣胜雪的身影，低头沉默。 如果说两大势力的观察还算是低调的话，冲天城中其他来观礼的人就一片喧嚣了。 楚蝎儿混在人群中，看着除了沈振衣之外，弃剑山庄其他人都面色肃穆，如临大敌。她心中爽快，与身边笑道：“今天正要看看三公子在百门天关中的窘态，他也该明白，在八修世界，他再也不是那个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了！” 周围人一起附和，“三公子就是自视太高，在八修世界高手如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傲气的。楚师姐带我们投入钧天部的大宗门，我们才知道世界广阔，不做那井底之蛙！” 楚蝎儿哈哈大笑，极为得意。 沈振衣这个时候，穿过了城门，停在冲天城中两杆血红色的大旗面前。 这就是百门天关的入口。 百门天关，便是有一百座旗门组成的大阵，旗门翻转，阵法变化，能将百人之力合于一处，幻变成各种各样不同的真气变化。让人等于是与无数高手同时交战，就算是本领再高，如果不能闯破百门，抵达阵眼，终究会被消磨耗尽真气而败北。 “教你的破阵要诀，你可曾记住了？” 沈振衣往阵中张望，又回头问楚火萝。此时百门天关尚未启动，只有无数赤裸上身的壮汉握着大旗，伫立不动。 楚火萝咬了咬嘴唇，点头道：“记住了。” 沈振衣微笑，向前一指，往后退了一步，“那么，你就去破阵给为师看吧！” 第七十三章一剑一旗门 “沈振衣没有当先进阵！他让自己那个女弟子先进！” 在城墙上围观的众人一起惊呼。 这也太无耻了吧！百门天关，步步杀机，他既然来破阵，居然不自己上，而是让女弟子去送死？ “那是楚火萝。”邱真君认得，他想起这小姑娘的实力，不由打了个冷战。 邱音玄点头，语气有些不屑，“看来沈振衣是贪生怕死，让这女子去给他探路。但百门天关变化无穷，这么做又有什么用？真是丢人！” 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女子倒是可惜，资质不错，不过她若是死了，咱们收弃剑山庄就能更容易些。” 楚火萝小小年纪，武学就修到了真人境第三重，再给她几十年水磨工夫，总该能突破第四重，在飞岚州就算是一方豪雄。拜月窟如果能将她收至麾下，再加上捞到的上古传承，称霸飞岚州，走向钧天部就毫无问题。 只是沈振衣不想一个人去死，还要拖个垫背，那就可惜这个女孩儿了。 “不过……她手里的剑，似乎有些古怪。云霓上次说，只是寒露奇石铸的剑？”邱音玄眯起了眼睛，觉得这剑的杀气凛冽，似乎是件宝物。 ——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宝物，都不可能改变百门天关一战的结局。 “那就是寒露奇石铸成的宝剑么？” 赵大龙王也被日光下的剑芒吸引了注意力，他听龙郡主说过，沈振衣从仙剑神藏中得到了寒露奇石，回返弃剑山庄之后，为楚火萝炼制了一柄剑。 初听到这个消息，赵大龙王都吓了一跳。 寒露奇石龙皇府守了五百年，居然入宝山而不自知，最后叫别人给收了去。这倒也罢了，赵大龙王本来就想与弃剑山庄联盟，连女儿都舍得送出去，一块寒露奇石，也就算是个添头。 只是沈振衣眼睛都不眨，居然用这块奇石给女徒弟炼剑，这就让赵大龙王有些不满。 这实在太糟蹋东西，或者是沈振衣与这个女弟子的关系不简单，那以后龙郡主嫁过去只怕也难以收服其心，到时候这联姻岂不是起不到应有效果？ 到现在赵大龙王觉得自己有点整明白了，沈振衣是想用这宝剑收了女弟子的心，好让那楚火萝替自己卖命破阵！ “就算有了寒露奇石之剑，想要破百门天关，那也是枉然。百门天关有无穷变化，除非能够一切算得清清楚楚，否则向哪儿出剑都是问题……” 赵大龙王睁大了眼睛，也希望趁这个机会看清楚百门天关进一步的变化。 其余诸人，更是一片嘘声。 “什么斩月之人，真是缩头乌龟！” “让女弟子来送死，怎么做得出来？还算是男人么？” 楚蝎儿笑得连眼泪都要流出来，“师妹，你还真要自己去破阵？被男人骗得脑子都没了吧？当初你抱上大腿的时候，可没想到今日！” 她兴奋之极，就想看楚火萝的笑话。 楚火萝却浑然不在意周围的响动，她抱紧了寒衣剑，缓缓不入百门天关第一旗门，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念念有词。 “前三后四，左九右五，退一进二……” 她嘀嘀咕咕的，掌旗的使者也都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一挥血红色大旗。 哗啦！ 百门天关，旗门变化启动！ 就见眼前一片眼花缭乱，旗帜招展，虽然只有百人，看上去却像是千军万马的战场，每走一步都是举步维艰，更不知道方向在何处。 观战的高手都是心中一凛，百门天关经过多年的训练，更加默契与强大，就算是他们几个现在入阵，大概也只能选择暂时停步观察，以待时机。 然而楚火萝并没有停步。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急急忙忙趋前三步，手腕一抖，一剑斩出。 嗤！ 轻轻的破空声响起，寒衣剑化为一道冷光，恰巧从两杆旗幡中刺入，袭破一重旗门，就听旗门中有人惨呼一声，一个包着头巾的壮硕男子胸口中剑，滚倒在地，眼看是不活了！ “一剑破一旗门？” 在场不懂行的还没看出门道，但是像赵大龙王、邱音玄这种高手全都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这是运气吗？ 随随便便走了几步，一剑刺出，正刺在刚刚开始运转的百门天关生门之上，也一举杀了一个人。 这种概率，最高也不过只有百分之一。 百门天关，本来就是有一百扇旗门，不断招展变化。每一扇旗门中都蕴含着各色各样不同的危险，而同一瞬间，只有一扇旗门中的持旗者未能受到同伴的保护，也就是所谓“生门”。 只有走这生门，才有可能一路前往阵法的中心，找到最后破阵的方法。 但是由于阵法是一直转动不停，所以生门的位置自然也流转不定，要想提前计算，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这运气也太好了！如果这不是生门，这一剑莽撞的攻击，就会反击在她自己身上了！” “对，一定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也算是回光返照吧！” 众人不敢相信楚火萝真的是算清楚了变化才出手，但是楚火萝的第二剑，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嗤！ 她向后转，走了四步，仍然是轻描淡写出剑，又是不偏不倚，刺入一扇旗门。 同样的，旗门中传来一声闷哼，第二个牺牲者滚落尘埃。 这次是眉心中剑，立刻倒毙，连挣扎都没有。只有一双眼睛瞪大，明显是死不瞑目，到最后也不明白，楚火萝到底是怎么刺中他的。 全场鸦雀无声。 第七十四章表演仍未结束 楚火萝的表演，还在继续。 她左右移动，出剑如闪电，而每一剑，必然刺穿一扇旗门，夺走一个使者的命。 沈振衣跟在他身后。 他连手臂都不曾抬起，神情疏疏落落，仿佛闲庭信步。 飞岚州中堪称最危险的阵法，他却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般从容。 “寒露奇石之剑——居然有这么强的威力？”赵大龙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即使他曾经暗暗期待沈振衣能够力挽狂澜，但也绝对没想过这么简单的方式。 “不……不仅仅是寒露奇石之剑。”邱音玄面沉如水。 每一剑，杀一人。 这不光是剑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出手的方位与时机。 百门天关一刻不停在变化着，但楚火萝出的每一剑，都恰好刺入生门——简直就像是这阵法转动，故意将弱点送到她面前一样。 要么她清楚阵法的每一个变化，并且熟记在心，要么就是刹那间她算清楚了生门的位置。 这怎么可能？ 楚火萝入阵之前，楚蝎儿一直在大声嘲笑，这时候就像是喉咙被铁钳夹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呃呃之声，面色涨得通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嫉妒得冒火，凭什么楚火萝就能这么大出风头，难道沈三公子，还真的能破这百门天关不成。 “她怎么可能知道阵法的每一处变化？” 在百门天关中心，主持阵法任法主也在惊愕。 百人兵阵，流转不停，就像是漩涡一样越转越快，几乎每一瞬间阵法都会组成一次不同的变化。通过各种性质的力量叠加，在旗门中放出强横的攻击。 在每一次变化中，只有一扇旗门留有弱点。 他修行天将兵策数十年，操演百门天关十年，已经将这阵法锤炼到炉火纯青，但即使是他自己，都不可能在一瞬间找到生门的位置。 任法主不敢置信地瞧着楚火萝干脆利落的前进，山、川、河、岳、日、月、星、辰，每一门，每一关，都被摧枯拉朽的抹去。 每破一门，百门天关的威力就能加强一分，但这种加强，仍然不能阻止楚火萝的前进。 她只是机械地抬手，出剑。 “她……是背熟了阵法的变化！” 当楚火萝将阵法破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任法主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小女孩破阵的方式不对劲，她实际上根本没有注意到百门天关阵法精髓所在。 她只是死记硬背！ 任法主的目光，终于从楚火萝矫健的身姿上挪开，转移到她身后的沈振衣身上。 沈振衣负手而立，面带微笑，衣带当风。 他侧着头，望向前方，仿佛只是在看风景。 楚火萝口中仍然不断在叨咕着，“前七，右四，右六，后二，左七……” 这种强行将方位背下来的方式，配合着她的剑法与寒衣剑的锋芒，已经足够了。 不可匹敌的百门天关，在她面前纷纷崩落如雪花，终于露出了最后核心的八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百门天关，以此八门为基础，不断演化变形，最后形成百门。日后如果任法主在天将兵策上的修行提升，还可以将其提升到千门、万门。 但最关键最强大的八门，也就在阵法的核心处。 “这才是关键时候……” 这时候赵大龙王等人也看出了端倪。 楚火萝并不懂得破阵，她只是似乎用一种特殊的方法，记住了阵法的变化，如此一来，随手一剑就能破除一门，但最后八门会是实力的累积，她的剑是否还能够这么轻松畅快，那就难说得很了。 邱音玄面色阴沉，点头道：“八门核心，聚百人之力于此，再加上任法主的调动，等于是八名高手联手合击。就算是我上去也未必能讨得便宜，这小姑娘的表演，也该结束了！” 百门天关与普通的阵法不同，外围击破得越多，力量也就越集中。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门，在其余诸旗门都被破的情况之下，在阵法核心之外飞速旋转，成了一道赤红色的弧线。 楚火萝到了这儿，终于停下脚步。 在她身后，沈振衣翩然而立。 除此之外，到处都是折断倒地的旗帜，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不过短短一炷香功夫，百门天关就已经七零八落，冲天城中，一片萧索。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 不过，高手们都知道，这时候才到了刺刀见红的时刻。如果楚火萝无法突破这最后八门，之前辉煌的战绩终究也是白费。 楚蝎儿捏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刺进掌心嫩肉，但却完全感觉不到痛楚。 楚火萝观察了大概两分钟，终于跨前一步，犹豫着挥剑刺向血红色圆圈的一个空隙。 当！ 第一次，楚火萝的剑触到了旗杆，发出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她手腕感觉到传来的巨力，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 “好！”楚蝎儿几乎是跳了起来，幸灾乐祸大叫。 终于撞上铁板了吧？看你还怎么装下去，剑都没了，接下来不是任人宰割？ 全场也发出巨大的惊叹声，眼看最后天地八关只要一合围，就能将这小姑娘绞碎成齑粉！ 但就在这时候，沈振衣出手了。 他并不是对阵法出手，而只是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捡拾庭院中一片落叶。 这一刻，时光仿佛凝滞。 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他将寒衣剑捡起，施施然交还给楚火萝，在他身周的八扇旗门，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出手慢了，重新再试一次。” 沈振衣淡然开口，“如果这次还不成，回去每天练习拔剑增加一个时辰。” ——全场倒吸凉气。 这一场严肃的约战，近乎飞岚州最强的百门天关，难道……你只是当作对徒弟的一次修行？ 第七十五章杀气牵丝 楚火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手软了，师父见谅。” 虽然只是闭着眼睛按照沈振衣的吩咐出手，但连续破除那么多旗门，终究还是很消耗体力。楚火萝身上香汗淋漓，后背的衣衫也被沾湿了，显出琳珑有致的身材，柔嫩的胸脯起伏，略微有些气喘。 不过经过沈振衣的调理和长时间修行，她如今根基甚好，只稍微调息一阵，便完全恢复，伸手掠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目光望向面前那旋转不停的天地八门。 任法主在八扇旗门之后，盘膝而坐，闭目阳神。 这时候已经能够看清楚他的模样。 冲天城的城主正值壮年，体型魁梧，长发披散，显得甚为威武，额头上还纹了一只雀儿，更突出头角峥嵘。 他身穿黑色的紧身布甲，两条粗壮的手臂裸露在外，腰间挂着两柄巨斧，斧刃上寒光闪烁，杀气凛然。 “此人踏入真人境第四重，真气由虚转实，领悟‘杀气’之变化，所以能以真气操纵阵法，集合诸人之力。” 沈振衣瞄了任法主一眼，开口向楚火萝讲解。 真人境第四重，有一个巨大的变化，就是真气开始凝实，显现出自身的性质。 就比如拜月窟修行的拜月八法，一旦修炼者突破真人境第四重，一般都能够感悟道阴属性的真气性质。邱音玄似乎得到了“太阴”之变化，真气幽寒，攻击如水银泻地，令人防不胜防，在历代宗主中也算得上是高手。 又比如赵大龙王，化龙元神法修行到真人境第四重，感悟“鱼”之变化，真气流转如意，变化转折随心所欲，也是极为厉害的对手。 相比之下，任法主的“杀气”就比较大路货，在许多修行外门凶横功法的高手中都很常见。但任法主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他更懂阵法，能用自己的杀气真气，将百门天关串联为一气，大大提升自己的实力。 由于他修行不足，当真有百门的时候，还不能够融会贯通如臂使指，难免有晦涩感，所以一旦阵法被看穿，就容易击破。 但是在最后八门，任法主的杀气流转不停，附着于八位旗使之上，等于这八人就是任法主的分身，任何一个实力都不在楚火萝之下，八人联手组成阵法，更是难当。 “我……我试试！” 楚火萝当然也能感觉到从天地八门中传来的气息要对自己更有威胁得多，但她知道有师父在身后，底气就足，略作思索，便跨前两步，长剑一抖，从一个匪夷所思的方向刺出！ “再被打飞！再被打飞！” 楚蝎儿在城墙上捏紧了拳头诅咒，可惜事与愿违，就见楚火萝把握住了一个间不容发的裂隙，侧身挤入天地八门中，反手一剑，正刺中了“荒”门旗使的咽喉！ 与此同时，“宙”、“洪”两门的旗使左右包夹，两杆大旗横扫。楚火萝百忙之中抽剑仿佛，剑尖在两根旗杆上轻轻一点，迸出数点火花，借力向后飘退。她踉踉跄跄退到沈振衣身边，身子摇晃，面色苍白，受了反震之力。 “还行！” 沈振衣默默点头，“继续。” 这几下在兔起鹘落之间，天地八门中已经死了一人，阵法仍然在周密运转，但原本倨傲的剩下几名旗使，也禁不住变色。 楚火萝也受了反击，大概有点内伤，但她仍然把握机会，在一刹那间击杀了一人。 也就是说，即使是在任法主的杀气操纵之下，天地八门还并不是完美无缺。 坐在地上的任法主眼皮狂跳，心中警兆大生。 周围准备来看沈振衣笑话的旁观者，这时候再也没有一个人喊得出声。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沈振衣仍然没有出手。 出手的只是一个女孩儿而已。 在座的高手都得扪心自问，就算是自己下场，能不能付出这么小的代价就杀死天地八门中一人？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答案都是否定的。 赵大龙王神情微妙。 邱音玄眼神怨毒。 楚蝎儿就像是被吊起来的鸭子，伸长了脖子，眼球凸出，再无平日的风致。 嗤！ 大概是破了一门之后重拾信心，楚火萝第二次出剑，又成功的击破了“洪”门，同样被巨力挤出圆圈，但信心大涨。 “师父，我明白其中诀窍了！看我破了这八门，让你直面任城主就是！” 她兴奋再次挥剑，大叫着冲入阵中，又杀一人而还。 仅仅过了没几分钟，原本以为如天堑一般拦在沈振衣与楚火萝面前的天地八门，只剩下了五门。 任法主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望着沈振衣，双手在虚空之中舞动，剩下的五门旗使身子一僵，陡然变成如牵线傀儡一般，速度慢了下来，但每一个动作的威力都得到了加强！ “杀气牵丝，掌人生死。”沈振衣微微颔首，笑道：“这一手玩得还算漂亮，作为只有真人境第四重修为的武者，能够将真气变化控制得随心所欲，任法主也算是个天才。” 他转头对楚火萝道：“来之前，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破尽百门天关，大概还剩三关的时候，任法主的控制力刚好达到巅峰，合四象之变，到时候，你就不必勉强，退下来让我。” “好！” 楚火萝兴致勃勃，也不管什么杀气牵丝，身子快速移动，化作一团紫影，绕着剩下五门旗使绕圈子，突然肩膀一撞，反手一剑又杀一人，倒翻了一个筋斗回到沈振衣身边。 现在，百门天关只剩下天地玄黄四人。 而全场几乎没有人再怀疑，楚火萝一定能如沈振衣所说，杀到最后三人。 第七十六章冲天印绶 今日之战，走到这个局面，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所以所有人都保持着傻眼的状态。 “不必了。” 这时候任法主站起身来，伸手一指，“黄”门旗使扛着大旗，脱身而退，并不停留，直奔数十丈开外。 楚火萝的剑，早已证明，不需要再牺牲一个精心培养的手下。 这是认输了？ 城墙上众人发出惊呼声，但天、地、玄三杆大旗，仍然围着任法主转个不停。 沈振衣微笑，任法主精通兵法，总算还是识时务的。 百门天关外围的武者，死了只是略有可惜，但天地八门，实在是他身周的精锐卫士。如今被楚火萝杀了一半，他心中有多心痛，完全可以想象。 能少死一个，总是好的。 “你也下去休息吧。” 沈振衣拍了拍楚火萝的肩膀，她连破四关，真气已受震荡，越早去休息越好。 剩下的，终究还是要该他出手。 四月阳春，这戈壁之地春风不度，但也有偶尔的绿色在城墙缝隙中透出。城中这大片广场，青草上染了血滴，沈振衣翩然站在中央，束手而立。 “我已经一再高估沈三公子，但实在没有想到沈三公子，当真是人中之龙。” 任法主双手合十，护在胸前，天、地、玄三旗使停止了动作，就像是泥塑木雕一般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 八修世界，历年总有斩月之人涌现。斩月人确实也是天资绝顶，但到底根基不稳，想要反超当地土著，没有几十年苦修绝无机会。 所以在任法主看来，沈三公子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过一个极限。 他认为自己的百门天关，在飞岚州就算是力量的极限。 可惜……沈振衣甚至没有出手，只是一名女弟子就狠狠打了他的脸。 怎么会有这样的剑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任法主在阵法核心观看的时候，与旁观者一样，同样感觉到颤栗。 “但是你仍然不可能破我最后的三才四象，只要你踏入阵中，必死无疑！” 任法主双手分开，右手托着一面青玉印绶，散发着幽幽光芒，随着光芒闪烁，天地玄三名旗使的呼吸频率，也渐渐归于一致！ “天青石，冲天城印绶！” 赵大龙王色变，冷笑道：“怪不得任法主修行天将兵策，没有走火入魔，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杀气，以杀气牵丝之法操纵百门天关，原来手上还有这种宝物。” 邱音玄的脸上更是露出贪婪之色，“天青石能平抑杀机，掌控人心，怪不得任法主的修行明明比我们还低那么一筹，却能够发挥出这么强大的战力。这东西要是我们拜月窟得到……” 他双手紧握，深恨没有出手的机会。 城墙上一众识货的人也一起惊呼，大叫道：“原来冲天城还有这么个杀手锏，这下子完蛋了，就算是沈振衣真的比他女徒弟强，也破不了最后的三才四象了！” “天青石能将任法主的杀气变化完全控制，天地玄三名旗使，就等于他三个分身。也就是说，沈振衣要同时面对四个真人境第四重高手的围殴，他怎么能抵挡得了？” 楚火萝不过只有真人境第三重的实力，众人之前认为沈振衣虚张声势，因为修行的时间差不多，他就算比楚火萝强一点也有限。 看了他今日的表现，姑且相信他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真人境第四重，但是以寡击众，怎么可能有胜算？ 楚蝎儿听到周围人议论，突然复活，惊喜叫道：“那么说来，沈振衣是死定了？” “死定了！” 周围诸人都是斩钉截铁，飞岚州最强的高手也就是真人境第四重，四个真人境第四重围攻，谁也抵挡不住！ “那就好！”楚蝎儿疯狂跳了起来，拍掌大笑。 沈振衣你也有今天！楚火萝你也有今天！你们再怎么耀武扬威，最后还不是要死？只要沈振衣一死，楚火萝就会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楚蝎儿瞪大了眼睛，一定要看沈振衣怎么死。 沈振衣却只是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天青石上，微微一哂。 “你的倚仗，就是这东西么？借助外物，淬炼杀气，虽然也是短时间提升自己的一种方法，但从此之后，就对自己的真气变化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必须一直借助外物的压制，得失之间，岂非可惜？” 真气最要紧的是纯，用了外物，就会不纯。 不纯，或许力量有所增加，但是未来的发展，就被局限死了。 任法主一愣，如醍醐灌顶，浑身震动，突然间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嘴唇嗫诺，面色苍白，竟然是说不出话来。 沈振衣轻巧上前两步，绕过天地玄三人，手指点向他的眉心。 只一刹那，便又退回原地，大多数人只看见眼前一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任法主却呆若木鸡，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他清楚得很，如果沈振衣要取他的性命，刚才那一刹那间，就能够杀他七次。 “你心思不稳，我胜了你也心中不服，我等你一会儿，调整好之后，再破你三才四象最巅峰之阵。让你明白，真气变化的真正奥秘！” 沈振衣从容自若，表示我还可以等你。 任法主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若有所悟，但又不肯相信自己走的路全都是错的，终于最后大吼一声，将天青石印绶高高捧起向天，照射日光，左手抖动，以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控制无形丝线，三名旗使就像是陀螺一样，滴溜溜旋转起来！ 第七十七章这才叫杀气 “三才四象，这才是第一次看到百门天关的最后变化。”赵大龙王定睛细看，这是连他都忌惮的阵法核心，加上天青石印绶的加成，可以说是冲天城最后的底牌。 三名旗使得到任法主杀气灌注，在阵法与天青石的双重作用下，有等同于真人境第四重的实力。从实战来说，到底身体僵硬，动作不灵活，单打独斗或许赵大龙王可以战而胜之，但是三人配合默契，光这三人就足以缠住他。 背后还有一个任法主。 百门天关确实是厉害的杀阵，赵大龙王目光转向沈振衣，不禁又为他担心起来。 这小子的本事是展露无遗了，就从楚火萝在他指点之下，轻易横扫百门天关这种实力。龙皇府选择与弃剑山庄结盟就不算错，但他今日要是死了……那可就一切休提。 赵大龙王在考虑要不要出面阻止这一场决战，与弃剑山庄联手，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龙皇府行事，终究还是得中庸才好。 旁观者如何议论，任法主已经顾不上，他现在目光唯一的焦点便是沈振衣。 “我已经准备好了，请！” 任法主长吸一口气，双手张开，气势不断攀升，自己站在中枢位置，将阵法与杀气的力量提升到了巅峰。 沈振衣略略颔首。 “如此，便接我一剑。” 他施施然，想着百门天关最后的核心，也就是三才四相的旗门缓缓走去。 不见他蓄势，也不见他加速，就这么闲庭信步，悠然而前。 任法主的瞳孔陡然放大！ 因为任法主发现，沈振衣的动作，与刚才他阵势未起时候出手制住他一般无二！ ——只是放慢了几十倍，让每个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沈振衣抬足，跨前，穿过三名旗使的防御圈，如入无人之境。 大概走了三步，沈振衣就已经站到任法主面前，右手缓缓抬起，衣袖在风中飘扬。 他的手指，慢悠悠点向任法主的眉心。 不快，不猛，不凶。 但是就是这缓缓的一指，蕴含着让人窒息的剑意，任法主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他无法反抗，无法闪避，甚至无法叫喊出声。 这一指——不，这应该是一剑，就像是缓缓来临的死亡，无论是谁都逃不过，无论做什么都只能被动接受。 在任法主眼中，沈振衣的手指仿佛闪着亮光，不断变大，化作泰山，压在他的头顶。 这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但对任法主来说，就好像一百年那么漫长。 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感觉软弱无力，想要跪倒在地。 连任法主这个主持阵势之人都这样，那三个被杀气控制的傀儡就更是浑浑噩噩，只知道反复扬动血红色大旗，再没有一点儿攻击的气势。 “这才叫杀气。” 沈振衣淡然而笑。 就在手指即将点到任法主眉心的时候，他垂下手臂，不再出手。 任法主如蒙大赦，扑通跪倒在地，只觉得膝盖发软，竟然是再也站不起来。 “什么？” 全场哗然。 他们以为这将是一场摧枯拉朽的结果，以为沈振衣必死无疑，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画面。 堂堂一代枭雄，飞岚州西北之主，冲天城城主，真人境武道第四重、领悟真气杀气变化的高手，任法主居然跪倒在沈振衣面前？ ——也没看到沈振衣动了什么厉害的武功啊？ ——难道这沈三公子，是任法主的亲爹不成？ 不然的话，谁也想不到任法主有任何下跪的理由。 楚蝎儿彻底瘫软在地，经过几次反转，终于尘埃落定，冲天城主都跪倒在沈振衣面前，还有谁能够伤到他？ 沈振衣……看来短期之内是不会死的。 弃剑山庄，看上去在飞岚州是要一飞冲天了。 自己为什么那么傻，居然在这之前破门而出，离开了这棵大树的庇护？ 跟随楚蝎儿一起离开的弃剑山庄弟子，本来今天是来看热闹的，但一再被狠狠打脸，抱着希望到最后，居然看到了这种场面，都是不禁嗷嗷怪叫。 “楚蝎儿！你这个蛇蝎女子，都是你害我们！” “沈三公子天下无双，我们怎么就相信了这个贱妇的话，居然叛出弃剑山庄？这下好了，我们完了！” “我们完了！” 这些山庄的弃徒泪如雨下，他们自己做了愚蠢的决定，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邱音玄面色铁青，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冲天城任法主，是与他齐名的人物，他如今都跪在沈振衣面前。拜月窟的宗主只觉得丢尽了老脸，仿佛自己也同样跪在沈振衣面前一样。 赵大龙王叹息一声，回头对龙郡主道：“你这几日拾掇拾掇，就搬去弃剑山庄吧，小心伺候沈三公子起居，愿他不要恼了我们龙皇府。” 龙皇府在冲天城下战书之后，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支持盟友，虽然盟约未定，这种观望也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但终究是恶了沈振衣。 想要弥补，也只有让女儿低声下气，先去赔罪了。 龙郡主面色一白，露出苦涩的笑容，低头允诺，“是！” 而此时，任法主仍然跪在沈振衣面前。他回味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忽然福至心灵，对着沈振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捧着天青石印绶举过头顶。 “多谢三公子不杀之恩，指点之恩。大恩大德难以为报。愿请三公子接此印绶，为冲天城之主，容属下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啪！ 全场惊呼出声。 第七十八章三公子天下无双 沈振衣是把任法主彻底打服了。 他随便派一个女弟子，就能将百门天关冲得七零八落。他举手投足，就能要了任法主的性命。 ——最重要的，是他轻描淡写的一指，展现了真气转为杀气的无限变化，让任法主看见了自己武道的未来。 虽然任法主走错了路，但有沈振衣这次指点，他大有机会在有生之年再进那么一两重境界，远远脱出自己原本武学的窠臼。 他怎么能不感激？ 他又怎么能想象不到沈振衣到底有多强的实力？ 无论哪一条，都值得他这位枭雄俯首，甘为奴仆！ 真人境武学，每一重天都有巨大的天堑，像飞岚州这种小地方，传承有限，师承有限，再怎么天纵之才，修到真人境第四重就差不多无以为继。 赵大龙王、邱音玄、任法主，差不多都止步这个层次。如果能够再进一步，他们又何必勾心斗角，光凭着强横的自身实力，就可以海阔天空。 真人境第五重，在钧天部都能闯出名堂，他们也就不必拘泥于这一隅之地。 但这就是非常难。 赵大龙王有龙族血脉，寿命绵长，苦修多年，仍然只是第四重巅峰，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因此别说钧天部，就算是飞岚州中，他也只是一方豪雄，不能只手遮天。 如今任法主看到了突破的机会，怎能不对沈振衣五体投地？ 他谦卑地将自己高傲的头颅埋在尘埃中，双膝跪地，虔诚地将城中至宝奉上。 沈振衣却只是扫了天青石一眼，淡然道：“这东西，我也没什么用处，你如今走了岔道，还要这东西锤炼杀气，自己留着吧。” 天青石固然是宝贝，但对沈振衣来说，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以他的眼光，哪里能够看得上？ 连城中至宝也不要？任法主急了，“三公子，这是我一片心意，代表着冲天城投诚之心，日后冲天城三千铁骑，就全听三公子指挥！” 我们冲天城还是有点家底的。只要你能当我主人，这些都送给你！任法主几乎是在哀求。 围观众人默然。 见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哪有人上杆子要把自己的基业送人，想当奴才的？ 有心人未免揣测这是任法主的权宜之计，弃剑山庄小而冲天城大，到时候收了冲天城，到底以谁为主？ 也许任法主是想要曲线救国，从中蚕食！ 邱音玄就这么想，他懊悔的一拍手掌。明眼人都知道沈振衣不对劲，能够提升这么快，绝对是得到了了不得的上古传承。 拜月窟派人去弃剑山庄卧底，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任法主死皮赖脸自己要带着冲天城投入沈振衣门下，岂不是能够得到第一手消息？ 到时候他们弄到了传承，还怕一个根基不稳的沈振衣么？ 邱音玄越想越有道理，甚至开始琢磨着拜月窟要不要也效仿冲天城——只是这么做需要的脸皮太厚，他自诩一方宗师，不肯丢这个脸。 “不过沈振衣也不是傻子，他应该知道冲天城是个烫手山芋，接下来了也未必就能掌控。我看他大概会拒绝……今日之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邱音玄琢磨了半晌，觉得这可能就是结局，回头向儿子分析。 这时候沈振衣开口，“好吧，三千铁骑，我还有点用，那就将冲天城收入弃剑山庄门下吧。” 噗！ 邱音玄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三公子你不按套路出牌啊。这么大的势力你也敢收，不怕尾大不掉么？ 沈振衣哪里在乎这些琐屑小事。 冲天城要加入弃剑山庄，他当然有的是办法让所有人死心塌地。三千铁骑用来镇守飞岚州，巡逻四处，略有小用。沈振衣懒得让弃剑山庄的弟子去做护卫，白来的劳力何必不用？ “你武功马马虎虎，就加入山庄之中，任个护法。冲天城中人，辨清良莠，无恶迹者，可为我山庄外门弟子。若有恶迹的，你自己处理了吧。” 沈振衣漫不经心指示，语气中却有森然杀意。 一般人他可以收，烧杀抢掠的恶徒，那可一定要严惩不贷！ 任法主如闻纶音，兴冲冲又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公子收留。冲天城良莠不齐，属下……属下自当清理。” 冲天城这些年发展迅速，许多人恶性难改。他回想起来又是冷汗涔涔，打算该杀的杀，该逐的逐，约束手下，免得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那就这样吧。” 沈振衣对着楚火萝招了招手，“此地事已毕，我们回去吧。” “是！” 楚火萝乖巧地答应一声，转动着乌溜溜的黑眼珠，急急忙忙跟在沈振衣身边。 弃剑山庄其余人等，早就不知道惊掉了下巴多少次。沈寿与赤火姥姥看沈振衣的目光，简直就像是在看怪物一般，那些弟子更是热切崇拜，脸上写满了希望。 这就是咱们的三公子！三公子天下无双！ 有了方向，总有一日，咱们也能修行到这种地步。 弃剑山庄一干人等，精气神与来时完全不同，雄赳赳气昂昂簇拥着沈振衣楚火萝，扬长而去。 今日一战，飞岚州格局大变，原来是龙皇府、拜月窟、冲天城三强鼎立，如今弃剑山庄吞并冲天城，顿时一枝独秀。 龙皇府联姻，原来算是合作，现在看来，更像是巴结。 至于拜月窟的卧底和谋划，简直就像是笑话一般。 这大概是所有来观战的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第七十九章梦剑小筑日常 沈振衣回返弃剑山庄，立刻到梦剑小筑闭关。 他借着百门天关和任法主的杀气，刺激自身的元神，又有斩获，再得提升，这时候当然要闭关去巩固。 反正震慑了冲天城之后，想来未来几年之中，至少在飞岚州这块弹丸之地，不会有人敢再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他可以安心闭关修行，恢复修为，等待八修世界保护的十年期满。 冲天城百门天关一战之后，沈三公子的名声鹊起。飞岚州谁都知道如今沈三公子才是第一高手，什么赵大龙王、什么拜月窟主都得要靠边站。 “斩月之人，果然是天赋异禀。仅仅进入八修世界三年，就有如此修为，日后更不可限量！” “不过他好像还只是真人境第四重吧，再想上一步可不那么容易。你没看赵大龙王憋了这么多年，仍然未有寸进么？” “就算不再进一步，弃剑山庄在飞岚州也已经站稳脚跟了，谁能想得到短短几年，风云突变？” 这几年中，飞岚州中的武者谈话的语气多有变化，对弃剑山庄也越发恭敬起来。 弃剑山庄脚下的小镇，越发繁华起来，每日里络绎不绝，都有人想要经过此地，前往山庄拜师，瞻仰沈三公子的音容。 不过也就在那一战之后，沈振衣深居简出，很少再在山庄露面。 他并未搬回山巅白塔，但是梦剑小筑，仍然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轻易进去的禁地。 许多人都在说，沈三公子正在闭关修行，冲击真人境第五重。 不过当有人拿这个问题去问楚火萝的时候，却只收获了啼笑皆非的面容。 师父还需要费劲去冲击第五重？ 楚火萝表示不相信。 她如今已经渐渐够到了真人境第四重的门槛，时不时与任法主探讨。任法主对沈振衣推崇得五体投地，说他一举一动中都带着武道神韵，借着沈振衣给的提示，他都有机会突破第五重。 ——以此来推，沈振衣的修为，只怕早早超过世人的想象。 当然沈振衣暂时还没有表现出凌空虚渡，踏足空中的能力，许多人认为就是他未曾突破真人境第五重的标志。 但楚火萝相信，沈振衣的目标，已经不会停留在这区区真人境四重五重的分野。 她见过沈振衣在梦剑小筑遥望无限苍穹的目光。 那种苍茫寥廓，那种宁静自在，就可以看出沈振衣所追求的，已经远远高出世人所知一切。 龙郡主在他们返回弃剑山庄之后，也主动跟了过来，强行留在梦剑小筑，以未婚妻的身份要伺候沈振衣起居。 楚火萝当然不认，还经常冷嘲热讽，两人针锋相对。 云霓在其中左右为难——她现在也很犹豫尴尬，明明看到沈三公子的实力已经超越了拜月窟，但她身为卧底，又不可能反戈，只能得过且过。 时光荏苒，她们吵吵闹闹，一忽经年。 “今日公子出来了么？” 龙郡主一早到梦剑小筑，就向云霓提问。随着弃剑山庄十年保护期的邻近，附近的一些势力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尤其是拜月窟一直闷声不响，不知道在筹划些什么。 龙皇府的劫数也越来越近，赵大龙王不断来信，希望龙郡主可以与沈振衣拉近距离，最好能够尽快完婚。 可惜她平时见到沈振衣的机会都很少，谈什么加深感情？只能每天到梦剑小筑多跑几次。 云霓还没来得及回答，楚火萝从斜刺里走出来，嘿然道：“龙郡主，师父早就说了，这一次要闭关三月，你每天来也是没用。” 龙郡主面色不变，淡然道：“火萝，若是讲礼貌，你该叫我一声师娘。” 楚火萝嗤的一声，刮着脸皮道：“有人好不羞，师父早就说了不同意你们龙皇府的婚事，你还想死皮赖脸凑上来？老庄主看在龙皇府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想在我这儿讨便宜可不行！” 为了称呼问题，她们俩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云霓听得脑袋都疼了，忙解释道：“昨夜公子传音给我，说他有所感悟，让我准备香汤，他可能要出关沐浴更衣。两位小姐要是想见公子，可以在这儿等着。” 楚火萝大喜，“师父要出关？太好了，我正有一处疑难，想要向他请教。” 她洋洋自得道：“我这六七年可没荒废，如今已经是真人境武道第四重，与人家龙族血脉虽不能相比，进境却要快许多。” 龙郡主不语，这个方面她真是争不过楚火萝，之前她们同样是真人境武道第三重，但楚火萝所修乃是沈振衣亲传剑道，进步奇快。又有寒衣剑阴阳相济，短短六年多，就让她一举突破飞岚州的武者屏障，成为屈指可数的第一流高手。 光以武学修为而论，整个飞岚州能与楚火萝相提并论的竟然没有几个。赵大龙王、邱音玄几个得知消息，都不免一阵恍惚。 他们辛辛苦苦几十年，如今就被一个黄毛丫头赶上了。 沈三公子真的有什么魔力，居然能够点石成金？ 不过龙郡主反正争的也不是这方面，她微笑着对云霓道：“那刚好此番来得巧了，我正为他缝了一件新的袍子，你拿去给他换上。” 龙族手艺，堪比传说中的织女，制衣华美，做工考究，沈振衣似乎很喜欢龙郡主缝制的衣袍，这几年都有穿用。 楚火萝撇嘴，从鼻子里喷了两道凉气，用力哼了一声。 云霓知道这是她们俩又要吵架的前兆，赶紧捧了衣服，匆匆上楼，免得殃及池鱼。 第八十章阴谋来了 沈振衣静静地泡在木桶。 白色长衫，挂在一旁，二楼整间房间只有一壶香茶，在红泥火炉上咕噜噜作响。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没有剑，也没有杀气。 仿佛天地间的尘埃，都在这静寂中荡涤干净。 他的眼神清澈如水，他的手掌白皙如玉，轻轻搭在桶边。 “公子……” 云霓跪在门口，不敢抬头，欲言又止。 沈振衣闭上眼睛，漫不经心道：“邱音玄又想做什么？你尽管报来吧。” 云霓的身份，从她第一天来到弃剑山庄，沈振衣就了如指掌。而经过七年的岁月，沈三公子不可能未收服其心。 云霓低声道：“我师兄说，他们正在谋划一次行动，想要在十年之期到的时候颠覆弃剑山庄。” 沈振衣点头，“那他想必是要来对付我。” 对付弃剑山庄，首先就是要对付沈三公子，如果不能除掉沈三公子，什么阴谋诡计都没用。 “但是……他们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 就算是邱音玄亲自上阵，也不过只是送菜的——他修为或许要比任法主高一筹，但面对百门天关绝无胜算。 沈振衣能够轻而易举击破百门天关的核心三才四象，邱音玄如果觉得自己能够胜过沈振衣，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自信过度。 如今飞岚州中总共也没几个真人境第四重的高手，楚火萝、任法主都归属于弃剑山庄，赵大龙王也是山庄的盟友，邱音玄一个人势单力薄，能掀起什么风浪？ 以他的野心，应该也不会引入钧天部的高手，否则就完全是为人作嫁衣了。 “这……”云霓蹙眉，“属下再去打听。” 沈振衣挥了挥手，并不在意。 无论邱音玄想搞什么鬼，都在他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他看着云霓退了出去，站起身，踏着木桶水面，凌空走出，悬浮在半空中。手腕只轻轻一招，挂在衣架上的长衫自动飞来，披在他的身上。 沈振衣如漆的黑色长发四面散开，赤足凌空，面如冠玉，远远望去，直如神仙中人。 云霓弃暗投明之后还是很卖力，不顾仍在斗嘴的龙郡主与楚火萝，离了梦剑小筑，到前院寻找与她一同来弃剑山庄卧底的师兄尉元保。 尉元保是个可怜人。 他投入弃剑山庄门下，人人都知道他是拜月窟派来的探子，在沈振衣冲天城一战之前，或许还对他有几分忌惮。但沈振衣奠定自己飞岚州第一高手地位之后，这位仁兄就吃尽了苦头。 身为外门弟子，无论如何也通不过内门的考核——没办法，第一步忠诚就肯定不过关。因此他也就学不到弃剑山庄的上乘武学，只能在外门与那些年幼的小弟子一起打拳扎马，苦不堪言。 他原本好歹也是凡人境巅峰的武者，但这一耽搁七年，全无进境，比之云霓都差了一筹。 可以说武者的黄金年龄，全被他浪费了。 但他自己还痴心妄想，觉得只要能够立下大功，回返拜月窟，宗主自然会给他补偿，日后一样能够翻身。 所以尽管大部分安插的卧底大多都改了主意，只有他还是坚定不移的忠心耿耿。 见云霓来找他，尉元保一开口就吐苦水，“师妹，你修行又上升了？跟在沈三公子身边，就是占便宜啊！我这几天又犯了错，天天砍柴挑水，只怕这辈子武功都赶不上你了！” 他与云霓本来是拜月窟下一代的金童玉女，日后突破真人境，总有选择拜月八法中一法修习的机会。云霓能当上圣女，他也混上长老。 可现在他在弃剑山庄就只能干杂活，想起来就让人心塞。 云霓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只随便劝了两句，安慰道：“不要紧，宗主已经打算在十年期满的时候动手，到时候你只要回到宗中，宗主定然会帮你。倒是宗主有没有吩咐你，在期满典礼当日，咱们要做什么准备？可不要误了宗主的大事。” 尉元保一乐，鬼鬼祟祟张望四周，见四下无人，这才贼忒嘻嘻笑道：“师妹，你也收到宗主的吩咐了？你在沈三公子的旁边，可有什么重任？” 云霓摇了摇头，“宗主只吩咐我看紧三公子，有消息就立刻回报。” 尉元保一拍大腿，笑道：“那就对了！宗主命我开启弃剑山庄后门，将这东西尽可能洒遍庄中，你在沈振衣身边，反而不便了。” 他取出一个玉瓶，得意洋洋在云霓面前晃了晃。 这七年来，云霓跟在沈振衣身边，好处得的多，功劳立的大。他却只能充当杂役，但这次不同，反而是他的身份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这是什么？”云霓嗅到一丝锈蚀腐烂的香气，伸手去够。尉元保赶忙将东西收了起来，连连摇头道：“这是宗中机密，岂能轻易开启？等到典礼那日，看到底有什么不就知晓了么？” 云霓悻悻然收回了手，干笑道：“我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宗中禁令森严，我岂能不懂？师兄你放手去做，一定能立下大功。” 探不到这东西的真容，云霓也懒得与尉元保多说，急急忙忙赶回梦剑小筑，向沈振衣回报。 这时候吵吵嚷嚷的龙郡主与楚火萝都被沈振衣打发出去练剑了，沈振衣自己坐在大厅中，抿着香茗，意态悠闲。 云霓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沈振衣闭目沉思。 “锈蚀腐烂的香气？” 在飞岚州这地方，邱音玄能够利用得到，又觉得能够对付沈振衣的选择可并不多。 这么说来……他们是想引出……那个东西？ 沈振衣微笑，不怒反喜。 第八十一章斩月十周年 斩月之人，举界飞升，对于九幽之地的人来说，当然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事。对于八修世界，这也是融入新血，扩大地盘的好事。 所以才会有爵位之赏，以及八修使者十年的保护。 等到十年到期，还有封赏，以及典礼——这算是这个势力正式立足，融入八修世界。 当然一般的宗门，不可能像弃剑山庄一样，在短短十年内就雄霸一州，周边的势力不但不能欺压他，还得巴结扶持。 因此这次弃剑山庄十年期满，大月皇朝给的赏赐更加丰厚。 原本攒够十年，加封一级为二等男爵，但因为弃剑山庄势大，直接连升两级，给了一个一等男爵，除此之外，还有各色丹药、金银无数。 就这样沈振衣还觉得大月皇朝有点小气。 “如今德帝单于惊在位，手笔比不上先人，不然弃剑山庄实霸一州之地，应该封一个子爵。” 雄霸一州，可封子爵。 雄霸一部，可封侯伯。 这一向是历年来八修世界的规矩，不知道现在是因为皇朝捉襟见肘，还是其他原因，总之赏赐有些不够大方。 沈寿苦笑不已，他在八修世界十年，对这世界的情况当然也更了解。如今儿子虽然了不起，但到底只是局限于一州之地。 而大月皇朝统率天下十八部，一部分九州，这皇帝的权势是大得没边了。 当世的武者，哪有人敢直言皇帝的名字？ ——也就只有这个儿子。 沈寿与赤火姥姥都不好意思说话，只能低头沉默。 “公子，龙皇府、拜月窟、紫炎宗诸位宗主都来了，你要不要下去见客？”云霓来打破了尴尬，这次典礼盛大，连一直在闭关的素芳斋也赶来了，颇有当初弃剑山庄一统九幽之地的气势。 “不必，父亲下去招呼就好。” 沈振衣对他们没什么兴趣，他宁可一个人待在梦剑小筑中休息。 沈寿再度苦笑。 老三现在越发贵气逼人，区区拜月窟之类众人，他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偏偏众人还都吃他这一套，包括赵大龙王在内，提起沈三公子，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地位。 如果沈振衣不是一招击败了任法主的三才四象，这些地方上的枭雄，也不会对沈振衣那么客气。 就像当初老三在九幽之地一背击败八大高手联手合击，奠定了他说一不二的地位。 可惜八修世界到底不是九幽之地，沈振衣虽强，距离这世上顶尖总归还是有距离。这脾气还是得改改才好。 沈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带着赤火姥姥离开梦剑小筑，到弃剑山庄的正厅接待客人。 外面熙熙攘攘，倒是与过去十年未曾斩月之前，武林大会时候差不多。 只是原本作为座上宾朋的六如禅师、癫仙等人，现在只能在外围就坐，一代新人换旧人。 不过他们对这环境适应得也挺快，并未介意身份的变化，六如禅师脸上还常有卑微巴结的笑容。 沈寿无奈，过去与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们却像是受宠若惊一般，对着沈寿与赤火姥姥一顿阿谀奉承。 赤火姥姥回来对沈寿叹道：“十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些所谓的一代宗师认清现实，幸亏你生了个好儿子。幸亏我当机立断，并入弃剑山庄，否则现在还不是要仰人鼻息而活？” 在九幽之地，这几人都是站在世间巅峰的存在，但在这里，他们只是尽心竭力，维持自己小宗门不至于断了传承的底层。 “张尊使来了！张尊使来了！”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有人急急忙忙过来禀告，说是八修使者之一的张雄武出现在弃剑山庄之外，说是带了皇帝的封赏。 沈寿大喜，对众人拱手道：“恕老朽失陪，要去迎一下。” 赵大龙王等人都赶忙道：“沈庄主请便。” 八修使者地位极高，直属皇室，这小地方的宗门都得敬着。不过好在他们也不会多管地方上的事，弃剑山庄十年保护期满，他们也该回京复命去了。 沈寿出门前让人赶紧通知沈振衣也来迎接，但那下人不久就愁眉苦脸回来报告，说三公子不愿下楼，就请庄主自己裁夺招待便是。 “好大的架子！”邱音玄恨得牙痒痒，低声冷笑道：“他连八修使者都敢得罪，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今日之后，我要让他懂得后悔！” 邱真君深以为然，沈振衣实在是太自傲，在九幽之地养成的臭脾气，终究会让他尝到恶果。 沈寿也甚是尴尬，想要再去催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咬牙自己上，带着赤火姥姥等人，一直迎到大门口。 果然张雄武站在半空中，周围一圈瞻仰之辈，看到他们出来，才从容下落，笑道：“怎么不见沈三公子？” 沈寿硬着头皮道：“犬子还在闭关练剑，不知尊使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跟在他们后面的邱音玄等人暗自好笑，心道就算是找什么借口，人家八修使者也必不高兴，只要脸色一变，你们弃剑山庄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料张雄武只是愣了一愣，就大笑道：“果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弃剑山庄十年典礼，如此风光，他还能专心于剑道，有这成就也是理所应当！” 他居然把沈振衣夸了一顿，一点儿都没有责备愤怒之意，反而像是惺惺相惜，颇为欣赏。 这是什么节奏？邱音玄迷惑了。 第八十二章变故，煞气! 沈寿迎着张雄武进内堂，在首席坐了，众人纷纷来敬酒奉承。张雄武也不推让，言语间捧着弃剑山庄几句，沈寿激动的红光满面，心情舒畅。 邱音玄皱眉，他与邱真君商量道：“从来没有听说八修使者会与斩月新势力有什么关系，难道沈振衣是搭上了这条线？” 邱真君面色苍白，担忧道：“爹，那今日咱们的计划……” 邱音玄一摆手，“噤声！” 这里人多耳杂，不可乱说。他看了看周围，拉着儿子到外间，这才低声道：“第一不做，第二不休，事已至此，怎么可能停下来？” 拜月窟为了这个计划，牺牲了一名长老，另一名长老重伤，而且那东西已经被引到附近，尉元保肯定也在弃剑山庄上上下下洒下了药饵，已经没有退路了。 “但是……”邱真君还是有些害怕，“八修使者在此，万一他出手阻止，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 邱音玄斩钉截铁摇头道：“八修使者在十年保护期之外，绝对不会出手。再说就算他出手，也未必能挡得住那怪物，他何必自取其辱？” 他抬眼看着张灯结彩的弃剑山庄，冷笑道：“看到那东西，正常人只会掉头就跑。但今日弃剑山庄的人不能跑，沈三公子更不能跑，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可以扛得住！” 之所以选定今日动手，正是因为这是弃剑山庄最关键的日子。 今日无论如何，为了山庄的脸面，沈振衣也只能出手死扛。 ——那就意味着他必死无疑！ 邱音玄嗅着空气中传来的一阵淡淡腐烂香味，脸上的笑容恐怖异常。 “差不多了吧。” 沈振衣安坐在梦见小筑中。 他望着南面澄澈的天空，云朵袅袅，又有孤雁辗转反侧，发出阵阵哀鸣。 突然，有一群惊鹊飞起，直冲天宇，远处的树林中一阵悉悉索索乱动，大地突然有了轻微的震动。 “怎么回事？” 在弃剑山庄大堂中，敏感的高手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张雄武面色微变，霍然站了起来。 “这是……” 连他堂堂八修使者，都不由得语声带着微微缠抖。 咚！ 咚！ 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桌上的杯盏都开始叮叮当当乱晃，窗户死命拍打着窗棱，发出啪啪响声，就像是暴风雨到来。 然而四面无风。 一丝风都没有。 “是……那东西？” 赵大龙王也面色大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弃剑山庄今日会遇到这样的大劫。 沈寿还不明所以，张雄武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大伙儿出去看看。” 他当先起步，带头走出打听，向声音传来的南面望去。 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阻挡着日光，缓慢而坚定地想着这个方向走来。即使相隔甚远，也可以发现它至少有六七丈高，身上长满了金毛，双眼放光，头顶有一只长长的犄角，犄角顶端，正折射着刺眼的光芒。 在他身周，萦绕着浓厚的黑气，这是能够致死的煞气，普通人甚至不能靠近这怪物十丈之内！ “天煞……奇兽！” 赵大龙王的低吼宛若呻吟。 天煞奇兽，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凶兽，身上带着浓厚的败亡之气，最喜欢在别人办喜事的时候出现，然后……屠尽所有人，带来灾难与恐惧。 它每一次出现，都代表着天煞。 原本兴盛的家族，可能因此而破亡； 原本强大的国家，也可能因此而覆灭！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张雄武眉头皱的更紧，他今日前来弃剑山庄捧场，纯粹是因为对沈振衣这个人颇有好奇，没想到撞到这件事。 他略作思索，便决定不能袖手旁观。 “我想想办法，将他引走！” 张雄武足尖轻点，腾空而起，远远的迎着天煞奇兽飞纵而去。众人虽然畏惧这种怪兽的威势，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贵客独自迎敌，沈寿、赤火姥姥、赵大龙王等人也硬着头皮跟上。 一路上，赵大龙王向沈寿他们解释天煞奇兽的可怖之处。 沈寿原本就觉得这怪兽身上带着可怕的压迫感，如今听完，更是毛骨悚然。据赵大龙王所知，这种怪物在飞岚州至少有五百年未曾出现过了，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冒头？ 当沈振衣带着楚火萝、龙郡主、云霓下梦剑小筑的时候，该迎上去的人都已经跑到了弃剑山庄门外，大堂上只有一群吓得魂不附体的旁观者——还有几个幸灾乐祸的人。 邱音玄在冷笑，“弃剑山庄十年期满，天煞奇兽就来侵袭，看来这九幽之地上来的人，果然是不吉利，否则的话，怎么会在这种日子撞上天煞？” 邱真君给父亲帮腔，“那是自然，九幽之地多晦气。就算是沈三公子有几手剑术，又怎能挡得住这天煞之力？我看还是赶紧离去，放弃这弃剑山庄，才好重起炉灶！” 他们看到沈振衣过来，也不避讳，反而将声音提得更高。 沈振衣淡然而笑，浑不在意。 楚火萝气得瞪眼，厉喝道：“邱老头，你胡说些什么？什么天煞奇兽，我师父定能一剑斩之！” 她这句话引起了一番哄堂大笑。 天煞奇兽出现，许多人的心思就变了，他们觉得可能这一次弃剑山庄躲不过一劫，因此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天煞奇兽，煞气无穷，刚才张尊使都没把握对付。沈三公子倒是好大口气！” “他妄自尊大久了，哪里知道咱们八修世界中的种种奇物？” “你倒是去呀，别被天煞奇兽一巴掌拍死，就算是好的！” 众人嘲笑不停，沈振衣充耳不闻，只略有些诧异，“张雄武出去迎敌了？”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声响，大厅穹顶瞥了一个大洞，有人从天而降，摔倒在地，砸烂了一片桌椅。 ——正是刚才他们提及的八修使者张雄武！ 第八十三章天煞奇兽 “张尊使！” “您没事吧！” 八修使者身份不同，身边立刻围上了一批拍马屁的，邱音玄心虚，不敢往前凑，口中也是假装关切不停。 张雄武站起身来，面色凛然。他刚刚遭遇天煞奇兽，立刻被一巴掌拍了回来，在半空中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只甩出几百丈，这才消去天煞奇兽的蛮力，落到地面，但已经狼狈不堪。 “这一头天煞奇兽，至少已经有了五百年的寿命，所以才会这般强横。不知道为什么，它居然被人激怒，从栖息地跑了出来。” 天煞奇兽大约百年出现一次，但是进入老年期之后，就开始寻觅洞天福地，静心修行，若是能躲过死关，日后可以有绵长的寿命，转为瑞兽。 只是大多数天煞奇兽因为命格太凶，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而一旦活到五百岁，也就极少情况还会出来害人。 这一头天煞奇兽，分明就是被人激怒，又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才会一路朝着弃剑山庄而来。 张雄武身为八修使者，只是略一推敲，就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沈振衣的目光在邱音玄以及拜月窟诸人身上扫了扫，似笑非笑道：“我早知是有人故意为之，早有准备。没想到张兄见义勇为，倒是连累了你。” 八修使者不管俗事，就算他人在这里，看到天煞奇兽出现，他也完全可以视若不见，没有人会为此而责怪他。 张雄武出手，必然有他的原因。 张雄武苦笑，他上下打量着沈振衣，“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三公子绝非等闲人物，今日再见，方知我当日的猜测都差了些。是我不自量力，想要对三公子示好。” 沈振衣摇头道：“张兄肯出手，便是弃剑山庄的朋友，我一会儿自会给张兄一个交待。” 他站起身，望着天花板上的空洞，微微一笑，左右脚交叉轮替，竟然是一步步虚空走了上去！ 这个名堂叫做上天梯，正是真人境第五重以后所拥有的神奇本领！ 只是几步功夫，沈振衣便已走到天花板之外，远远望着嗥叫不听的天煞奇兽，并无丝毫畏惧担忧之意。 “真人境第五重！” 邱音玄只觉得胸口憋闷，几乎想要吐血。 这孝子怎么可能提升这么快？要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拼了一辈子的努力，始终只能卡在真人境第四重，再无进步，而沈振衣一个九幽之地来的小家伙，居然十年之内就完全超越了他们，这叫人怎么能接受？ “幸好我挑了天煞奇兽，今日就算你有真人境第五重，也只能走一条死路！” 五百年天煞奇兽的力量已经得到了证明，堂堂八修使者都被一招击败，何况是刚刚踏入真人境第五重的沈振衣？ 邱音玄这么确信着，他眼巴巴的望着前方，渴望天煞奇兽快来，将沈振衣活活捏死，方解他心头之恨！ 天煞奇兽，正是拜月窟拼了命的引来。 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天煞奇兽从沉眠中唤醒，又伤到了它一处，激怒了这头五百年寿命的天煞奇兽。 而在弃剑山庄之中，又有尉元保不要命的洒满了“铜炉香屑”，这种气味是天煞奇兽最爱的气味。它追丢了拜月窟的人之后，便本能循着这个方向来，如果他抵达弃剑山庄，一定会造成一场大屠杀。 自从冲天城一战之后，邱音玄彻底明白了沈振衣的本事。 他明白就算拜月窟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吃得下弃剑山庄，就算侥幸惨胜，也是让别人渔翁得利。 但他又舍不得臆想中沈振衣获得的上古传承。 在邱音玄看来，正是因为沈振衣得了了不起的传承，才能够在短期内有这么大的进步。如果他得到了同样的传承，他相信自己也应该能够突破一步。 这个诱惑，对邱音玄已经足够大了。 恰巧拜月窟在偶然的探矿中发现了深山里面天煞奇兽的栖息地，邱音玄心中便起了毒计，要将天煞奇兽引出，毁灭弃剑山庄，最后等天煞奇兽离去沉眠之后，再由他们拜月窟来收拾残局，找出沈振衣的上古传承。 今天的计划非常顺利，虽然出了几个小变故，但不会影响大局。 就算是张雄武或者沈振衣，他们是真人境第五重的修为，在发狂的五百年天煞奇兽面前，也不过只是一盘小菜罢了。 “师父！” “三公子！”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想起来那耀武扬威的八修使者都会被怪物打败，就算是沈振衣又怎能有必胜的把握。 她们急急忙忙追出去的时候，沈振衣已经站在天煞奇兽的对面。 在他身后，沈寿、赤火姥姥还有赵大龙王等人都是狼狈不堪，如果不是沈振衣出来接应，说不定他们早就成了天煞奇兽的口中零食。 “父亲、姥姥，你们带着赵龙王先回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沈振衣淡泊地挥了挥手。 他们根本不需要出来，这里，有他一人足矣。 “老三，你要小心！” 沈寿亲眼目睹了天煞奇兽的厉害，他们这些高手在这巨兽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唯一能与天煞奇兽过几招的张雄武，没两下也被远远打飞！ 老三……能行么？ 沈振衣微笑，突然对着天煞奇兽伸出了右手。 天煞奇兽发出巨吼，浑身的毛都炸开，露出狰狞无匹面容。它的吼声有如最厉害的雷霆，周围的山石都被震出了裂缝，巨石滚滚而下。 众人吓得魂不附体。 而此时，天煞奇兽弯下了腰，把脸凑到沈振衣面前，像只小狗一样，乖巧地摇晃着脑袋，仿佛等待主人的抚摸！ 第八十四章随口处理，言出如法 “什么？”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我有幻觉？” 围观众人，一起发出惊讶的尖叫。邱音玄的面色比锅底还黑，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都是假的吧？ 天煞奇兽，怎么可能摆出那种动作？这一定是攻击的前兆，它是要用自己头上的尖角，将沈振衣贯穿吧？ 邱音玄心里从来没有那么企望过。 但最后现实还是让他失望。 沈振衣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天煞奇兽的脑袋，天煞奇兽亲热的哼了一声，旋即倒在地上，开始撒欢一般打滚。 张雄武的眼睛都凸出来了，他也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这一切。 在八修世界，能够制住天煞奇兽的人，不在少数。 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够驯服天煞奇兽，更何况是这种一照面就驯服！ 天煞奇兽，天生戾气深重，必须得毁人气运，杀戮才能够生存——就算这是五百年的天煞奇兽，但也不可能改了脾气。 这到底……是为什么？ “好了！” 沈振衣掸了掸袖子，轻轻开口，声音并不高，但天煞奇兽立刻一骨碌翻身站起，恭恭敬敬，完全唯命是从的模样。 “五百年不见，你倒是长大了不少，再像以前那般打滚，可能附近的山林都要被你碾平了。” 这是第一次沈振衣在八修世界看到活着的“熟人”，心情不错。 ——这一头天煞奇兽，他在五百年前就认识。 五百年前，这头天煞奇兽才刚刚出生，沈振衣收养了它，既像是它的主人，又像是它的父母。 也正是因为沈振衣的指导，天煞奇兽才能够避开五百年中的劫波，最后活到现在。 五百年的天煞奇兽，确实是真人境第五重都无法抵御的强大怪兽，但沈振衣一点儿都不担心，甚至有些期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呜呜——” 天煞奇兽低声哼哼，就像是在撒娇一样，要不是它的外形实在太恐怖，体型又太庞大，简直就如同放养的宠物。 “你从今之后，还是要修身养性，藏于洞天福地，不可清楚，日后斩月，再上一层。到时候你就可以与我同赴上层，再求修炼之道。” 沈振衣殷勤叮咛。 像这种寿元绵长的奇兽，在更高级的世界中，还有更远大的出路，绝不是仅仅躲起来活着那么简单，但在八修世界，能够得到充足的寿元，已经算是不错。 所以沈振衣劝它继续沉眠，等待斩月之后。 天煞奇兽摇头，面容悲哀，仿佛是不太舍得。 沈振衣大笑，踢了它一脚道：“五百年都过来了，还怕几年功夫么？你头上的天变之角我有用处，你折下来给我。” 邱音玄的阴谋，完全是给他送宝。如果不是拜月窟的人努力，沈振衣想要去寻找天煞奇兽，取天变之角也没那么容易，所以他一开始根本没做这个打算。 没想到拜月窟的人居然牺牲性命为他帮忙，这似乎还应该感谢一声。 天煞奇兽对沈振衣的命令不敢违拗，于是众人便目瞪口呆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 让人望而生畏的天煞奇兽，跪倒在沈振衣面前，双手紧握着它们最珍视的头顶天变之角，用力折断，发出啪啪之声，眼泪汪汪送到沈振衣面前。 ——这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世界？ 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疑问，拜月窟的人更都是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明明是想要来害人，现在……成了给人献宝？ 邱音玄口中发出嗬嗬之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眼看沈振衣挥手让天煞奇兽离去，缓缓走回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四肢发软，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最后一点作为一方豪雄的尊严，支撑住了他没有屁滚尿流。 主要是他明白，就算是跑也没用。 沈振衣不会放过他。 果然沈振衣返回之后，先与张雄武打了个招呼，歉意道：“天煞奇兽现世，惊扰了张兄，实在抱歉。” 张雄武哈哈大笑，拉住了他手臂，神色更是热切，“沈三公子天下奇人，我今日才亲眼看到了。就凭这一手驯服天煞奇兽的功夫，天下之大，公子尽可去得。一会儿还请公子一起喝两杯，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沈振衣微笑点头，不动声色抽回了手，“日后自有机会。” 他又把八修使者给拒绝了！ 沈寿在旁哭笑不得，老三这脾气，只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改了。好在张雄武也不以为杵，在沈振衣漏了这么一手功夫之后，双方的主客之势倒转。现在是他这位八修使者，得对这位前途无量的爵爷好好巴结才是。 “师父！”楚火萝迎了上来，眼睛亮晶晶的，“你刚才那是什么功夫，怎么天煞奇兽看到你就服了？教我！教我！” 龙郡主也凑过来，落落大方恭喜道：“公子真是深不可测，这等能耐，真是一般人连想都想不到的。” 沈振衣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以后再说，他穿过人群，走向还在硬撑的邱氏父子，淡然开口问道：“天煞奇兽，是你们拜月窟的人放出来的？” 邱真君早就吓瘫了，他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泪流满面恳求道：“三公子，是我们犯了糊涂，求三公子饶命！” 平时，他什么都能指望父亲，但现在这一刻他难得的清醒，发现父亲也不可能保得住他。想要活命，只有向这个年轻人恳求。 沈振衣却看都没看他，只盯着邱音玄。 邱音玄苦笑，半闭双目道：“沈三公子目光如炬，我实在料不到你竟然有这样的办法可以制服天煞奇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摇了摇头，心灰意冷道：“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莫要灭了我们拜月窟的道统。” 沈振衣微微颔首，“你能直承其事，也算是一条汉子。你们拜月窟中自你父子往下，参与此事的，有一个算一个，就自裁吧。” “拜月八法，我会另择人选，传承下去。” 他的语气平平静静，全然不像是宣判了一个大宗门的死刑。 全场噤若寒蝉，但没有一个人敢反对，仿佛沈振衣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一般。 第八十五章兽角奇效 沈振衣谈笑杀人，一句自裁，拜月窟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邱真君跪地求饶，撒泼打滚，也是无用。后来邱音玄无奈，只能自己先闭目杀子，再自尽。拜月窟中所谓长老、护法，一个不剩，全都在弃剑山庄自裁领罪。 尉元保都吓傻了，居然还想要逃跑，被云霓一剑刺死。 拜月窟自此而绝。 也就从这一日起，弃剑山庄其实已经统一了飞岚州，只有与他们作为同盟的龙皇府还正常存在着，冲天城被吞并、拜月窟被灭门，原本风光的紫炎宗，这时候差不多已经成了弃剑山庄的附庸。 紫炎宗副宗主贝无琦想起之前曾经挑拨是非，心中惶恐，最后也畏罪自尽，这件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沈振衣去拜月窟总坛，取了拜月八法，只略扫了一眼，便没什么兴趣。他招来云霓，问道：“你这次有功，我将拜月八法赏下给你，从此之后，你就继承拜月窟的传承，成为弃剑山庄中独立的一支吧。” 他答应了邱音玄死前的愿望，也不打算灭了拜月窟多年的传承，这些武道虽然在沈振衣眼中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但也是前人心血结晶，不忍让它失传。 云霓喜出望外，她原本卧底弃剑山庄，自度有罪，害怕受到惩罚，一直提心吊胆。沈振衣赏罚分明，给他拜月八法，分明就是让她成为这一脉的鼻祖。 以前她就算做到拜月窟的圣女，也只能修行拜月八法中的一法，现在能够八法同修，那可是大大的好事，这都靠着沈三公子的神威。 因此她诚恳跪谢沈振衣，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抱紧这根大腿，尉元保不识时务，白白送命，她可想好好的活下去。 沈振衣倒是不甚介意，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云霓这七年来伺候也算尽心尽力，给她一点好处也是理所当然。 他挥手让云霓下去，这才取出之前得到的天煞异兽角，细细查看。楚火萝知道这一定是难得的宝物——沈振衣对一般的宝物连看都不屑多看，更别说研究了，便好奇问道：“师父，有人说这天煞异兽角饱含戾气，用之不祥，你要用它来干什么？” 沈振衣轻抚兽角，笑道：“不祥确实是不祥，但其中也蕴含着天地精气，若是能压制住力气，就能借助此物，重定体基。八修世界的真气匮乏，我淬炼身体的速度太慢，为了不要太浪费时间，还是走点捷径算了。” 他伸手在兽角上一拍，只见几滴墨绿色的汁液从兽角的尖端沁出来，落在地面上嗤嗤有声，竟然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这就是天煞异兽角中藏着的戾气，被我拍出提纯，现在已经不要紧了。” 戾气可以这么祛除？ 楚火萝无语，在沈三公子面前，似乎什么是都有可能发生。 不过再看那根天煞异兽角，确实和刚才已经不同，原本带着的凶煞之气似乎一扫而空，颜色也变作纯净的乳白色，甚至散发出莹莹宝光。 如果不说明这是从天煞异兽身上取下来的物件，她一定会以为这是什么祥瑞的宝物。 沈振衣伸手一撮，将兽角搓成粉末，悉悉索索落在面前的桌面上，拢成一堆。 他在用手一招，这粉末迎风而起，在空中盘旋如龙。在一边煮茶的龙郡主会意，揭盖壶盖，兽角粉末就落入不远处煮沸的茶壶中。 腾！ 原本的清茶中突然腾起白色的光焰，在空气中幻化为天煞奇兽的形状，然后才缓缓散去。 龙郡主吓了一跳，但仍然面不改色，将这一壶茶搅匀，这才盖上了壶盖。 “来！” 沈振衣闭目养神，伸手一招，龙郡主赶紧提着滚烫的茶壶，送到沈振衣面前。 他用右手在桌面上一按，茶壶嘴里喷出一道水线，水线一端竟然化为龙头，在空中咆哮不已。 沈振衣张口一吸，这才将那融合了纯净精气的茶水收入口中，他也不怕烫，就以鲸饮之法，一口气将茶壶中的水喝了个干净，这才盘膝而坐，静静调息。 良久，他的身子一震，白皙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条条血色的纹路，张开双目，瞳仁也变成了赤红，“你们先下去，我要以天煞奇兽角的精气锤炼身躯，大概会闭关数日，不管是什么人来，都不要打扰。” “是！” 龙郡主和楚火萝都乖乖答应，收拾东西下楼，她们知道沈振衣的规矩最大。在要闭关的时候，绝不容许任何人来骚扰。 她们俩也早有经验，尤其是楚火萝，经历过沈振衣服下九虚丹那一场虚惊。知道沈振衣每次找来什么古古怪怪的东西服用之后，都会产生奇效，不过闭关期间，必然有很多古怪的现象，她们为了免得担惊受怕，还是干脆不知道为好。 不过这一次，沈振衣闭关的时间，比她们料想的还要长些。 重塑肉身筋骨，与之前重续经脉还不一样，是不得不做的水磨工夫。沈振衣知道这都为以后做准备，所以也不着急，耐心等着日升日落。 不过他不着急，弃剑山庄还是有人着急。 在沈振衣闭关半月之后，安德福赶到了弃剑山庄，死乞白赖想要见沈振衣一面，“这可是难得的赚大钱的机会，也是咱们弃剑山庄走出飞岚州，踏足钧天部的机会，我一定要求见三公子，不然时间错过了，多可惜？” 他嘴里嚷嚷的凶，但真让他自己撞去梦剑小筑，又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最后还是在第二十日上，沈振衣终于出关，并且传音给云霓，让她招安德福到梦剑小筑相见。 第八十六章迈向钧天部 安德福在弃剑山庄待的时间挺长，到梦剑小筑的机会也不少。他自忖是在八修世界第一个发现沈振衣不凡的人，而且又财迷的希望沈振衣能够帮他多赚点钱。 可惜灵血石的生意之后，沈振衣并不打算攒更多的财产——金银外物，对他来说作用并不大。所以安德福每每都会吃闭门羹，好在他脸皮厚，时不时来歪缠，沈振衣倒也对他不严苛。 “三爷！这可是大生意！” 安德福跺脚恳求，“咱们飞岚州的商人，什么时候有资格把生意做到钧天部去？这可不是九重霄的人看得起我老安，其实还不是因为您的威名大躁？” 他过来找沈振衣谈的是巨大的灵血髓生意。 飞岚州中，采购灵血髓数量不少，但也就是几千上万。 这一次，钧天部正州的九重霄宗门，却要一口气向安德福采购一百万灵血髓。 ——并不是一百万灵血石，十块灵血石才能出一块灵血，这等于是一千万灵血石的生意，对于能够认出血髓所在的沈振衣来说，完全是暴利的大买卖。 当初安德福来弃剑山庄，五千块灵血石就敢卖一万两黄金，就算价格高了些也没有特别离谱。这么算下来，这等于是至少超过一千万两黄金的大生意。 安德福当然是拼了命也要来找沈振衣了。 沈振衣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这段时间，弃剑山庄的钱财也够用了，不必去赚这个辛苦钱。” 一听沈振衣这么说，安德福就着急了，生怕赚不到钱，之前就想好了一番说辞，又道：“如今三爷您威震飞岚州，当然不缺这么一点子钱。不过这一次机会，是咱们弃剑山庄往钧天部发展，这可不能错过了。” 九重霄是钧天部正州的大宗门，这层次就要比飞岚州高了许多。 就算弃剑山庄有个沈振衣，那九重霄的宗主上官败，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真气得“白羽”之变化，武道轻灵玄妙，在钧天部乃是一流的高手。 尤其是九重霄传承久远，他们早年就被封为伯爵，据有天下之富，时时会召开大型的交易会，生意极好。 “……我们这次去，也是刚好赶上九重霄的交易集会，三爷你就算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听说这次交易会上，还有难得的异宝桫椤贝叶……” 安德福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他看沈振衣一直意兴阑珊，觉得没什么希望了。 但这时候沈振衣突然打断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有门！安德福大喜道：“我刚才说，九重霄交易会热闹，三爷可以去见见世面。” “不是，后面一句。” 沈振衣在意的是后面那件东西。 “桫椤贝叶？”安德福一惊道：“这东西乃是世界玄树上生长的叶子，有生生不息的灵气，更有无穷玄妙，不知道有多少世家大族强力宗门想要得到。三爷，你不会也想要吧？” 沈振衣微微颔首，笑道：“你去收拾行装，我们这就前往九重霄。” 你还真想要！ 安德福懊悔不迭，这要争这种东西，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端。他深恨自己嘴贱，啪啪啪打了几个嘴巴子，想到马上能赚一千万两黄金，这才心情好了许多。 听说沈振衣要出远门，这一次龙郡主与楚火萝都表示一定要跟随。 沈振衣略作思索，本来弟子确实也需要带出去了解八修世界，也就点头答应。 这一次是跨州的行动，距离遥远——飞岚州地处偏僻，距离钧天部正州还有万里之遥，必须得跟着安德福的商队行动，才能够相对安稳。 八修世界的面积非常巨大。 沈振衣第一次受封的三等男爵领地，就足有方圆千里，而整个飞岚州，差不多有三四千里方圆，弃剑山庄好歹还算是处于中心位置。两个对角线的拜月窟与冲天城，那就距离更遥远了。 幸好八修世界的驭兽速度相当快，否则光这个距离，就足以阻碍众人的交流。 这一次安德福做了充分的准备，组织了一支庞大的商队运送灵血石，为了让沈振衣在路上更舒服，他还雇佣了最好的驭兽大车——地龙车。 地龙身长十丈，行动迅捷而稳定，就是有些愚笨，只会直线前进，最适合充当驭兽。坐地龙车又稳当又快速，算是八修世界中人出门旅行最爱的交通工具之一。 当然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多钱可以包下整辆地龙车，大多是众人合乘，一辆地龙车上可以坐下百人之多。像安德福这样只有四五个人乘坐，算得上是奢侈。 “羊毛处在羊身上。”安德福嘿然而笑，表示全靠了沈三公子，如今他们商社才能有这么大的生意，这一次如果真能赚一千万两黄金回来，区区地龙车，那也算不得什么。 楚火萝是第一次出远门，她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只见地形地貌飞速改变，觉得新奇万分。 “以前我觉得九幽之地就很大了，后来来了八修世界，又觉都飞岚州足够大，直到今日，才知天下之广大……” 钧天部，还仅仅是天下十八部之一，从钧天部到皇京城，路程是从飞岚州前往钧天部正州的四倍，这世界这般广大，已经超乎了楚火萝的想象。 “这哪里算是广大。” 沈振衣的语气仍然很淡漠，他对那些延绵的山脉、广阔的平原与奔流的江河都没什么兴趣。 他的目光，一直都望着苍穹之上。 与无限的苍穹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除夕快乐！新年新气象！ 第八十七章初临九重霄 九重霄坐落于钧天部正州，占据着正州最肥沃最广阔的土地。九重霄的宗主上官败拥有伯爵的爵位，实际上统治着整个钧天部。 ——至少在钧天部九州的范围之内，没有人比他的爵位更高。 当然现在各宗各派都各自为政，如果没什么大事，九重霄想要使唤他们也不容易，但一旦有大事，理论上各宗派只要受过朝廷册封，在紧急事态下还是必须得服从上官败的调度。 据说上官家历代都是慷慨悲歌之事，上几代更是驰骋沙场的猛将。 但上官败却并非是这样的人，他身形肥胖，整张脸圆的像个烙饼一样，平日见人就笑，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所以九重霄的生意做得好，这个名声甚至能传到京城。 他所举办的大型交易集会，市场有其他部的宗门大佬前来参与，就为了买到各种珍稀的物品。 这一阵子，刚好是九重霄举行集会的日子，整日里山下都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好一派繁华景象。 安德福的商队抵达的时候，正看到满山谷的人，都熙熙攘攘涌向九重霄的山门。 九重霄与一般的宗门建筑不同，想要进入九重霄，先得穿过一道狭长的山谷，这里差不多就是商队聚集之地。 而山谷的底部，便是九重霄山门所在，山门之后，是一片悬崖峭壁。九重霄历代祖先，凿除铁壁车，自下而上，直经千仞，才能抵达崖顶，算是九重霄的正堂所在。 正是因为位于云霄之上，所以才得九重霄之名。在山巅上云海日出的盛景，被不少有幸参与九重霄集会的武者和商人时常提起，名声赫赫。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进入峡谷之后，由于道路狭窄，地龙大车前进缓慢。楚火萝探头出去观看，啧啧称奇。 只见峡谷中布满了各色人等，大多都押运着货物，有些人甚至干脆就坐下来，随地摆摊，销售物品。 “九重霄的交易集会，是钧天部的盛事。我父亲以前也参与过。”龙郡主多些见识，借机挤兑楚火萝，又道：“九重霄经营到现在，已经可以与海中龙宫鉴宝之会相比，我父亲也是赞不绝口的。” 安德福忙道：“人间之宝，哪里比得上龙宫？九重霄再好，还与海中龙宫的鉴宝会还是不足相提并论。” 他是想恭维一下龙族，但龙郡主却不免脸色微微一红。楚火萝就注意到了，浅笑道：“龙姐姐，你们家应该也没去过龙宫鉴宝会吧，所以不知道那种盛况，是不是？” 龙皇府只是龙族旁支血脉，又不算什么厉害的势力，龟缩在飞岚州这种穷乡僻壤，哪有参加龙宫鉴宝会的资格？ 楚火萝猜到这一点，所以出言讥刺龙郡主。龙郡主知道这样斗嘴占不到便宜，赶紧转换话题，“公子，我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还是赶紧赶到山门递上拜帖，可以早上九重霄，免得在峡谷中人挤人。” 沈振衣无可无不可，安德福赶紧快马加鞭，硬是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抵达九重霄的山门。 他自认这次做得是大生意，又是上官败亲自下的邀请，便大摇大摆走到山门两个弟子面前，呈上拜帖，说要立刻上山。 那两弟子看了看他的名字，又看了看籍贯，不屑道：“从飞岚州来的乡巴佬，也如此嚣张？你且领个号回去等着，等山上商长老几个有空见你了，自然会叫你上去。” 安德福一愕，以为是对方想要讹诈点银子，知道自己态度有些过与嚣张了，赶紧变脸笑道：“两位小兄弟误会了，我这车上的货物，是上官宗主点名要要的，还请小兄弟行个方便。” 他上手就塞了一封银子过去，那两弟子收了，掂一掂觉得分量也就普通，便不耐烦道：“知道了，自然会尽量帮你早安排，你拿着号吧！” 安德福一看那号上写着一八四，心中便有些着恼，但还抱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已经排到一八几，自己等几个人就行，便问道：“这一八四不知前面还有几人？” 那弟子冷下脸来，叱喝道：“小地方来的人，都不识数么？既然是一八四，前面自然有一百八十三人，你好好找地方等着，不要再来罗唣！” 安德福强忍怒气，又解释道：“我这次来，还不单纯只是送货，另有飞岚州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在此，乃是上官宗主的客人！” 沈振衣已经确认至少有真人境第五重的修为，到哪儿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上官败也得给他几分面子。安德福以为提起他的名字，两弟子就会惶恐放行。 谁知道九重霄的弟子跋扈惯了，哪听过什么飞岚州的名人。那弟子冷哼道：“什么乡下地方？管你三公子四公子，不三不四的人，我说什么时候上，就什么时候上！好好排队，不然你这号牌我都收了！” 安德福大怒，厉喝道：“你敢对我无礼也就罢了，竟敢对三公子无礼？” 那人杠上了，也叫嚷道：“我偏偏要无礼，你能拿我如何！” 安德福气得眼前发昏，正要去回禀沈振衣给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弟子一顿教训，这时候却有一辆华丽香车行来，车中一个年轻男子朗声道：“钧天部中若是得罪了沈三公子，当然要受到严惩。上官宗主不管，我就替他管教弟子！” 话音未落，一个华服少年从车上下来，冷冷地瞪着那两个弟子。 #####给各位读者和坚持在工作岗位上的审核编辑同志拜年啦！ 第八十八章十二剑楼少主 两弟子虽然嚣张，但这个人来的可认识，赶紧匍匐于地，行礼道：“参见沈少主，沈少主恕罪！” 他们心中犯嘀咕，飞岚州那么偏僻，难道这什么沈三公子，居然与这位有什么关系不成？还值得他来出头？ 这时候山门口的执事也匆匆而来，看见那少年，连忙陪笑道：“沈少主，您今年来的可早。怎么，刚才这两位蠢蛋，对你有什么不敬之处么？” 那年轻人冷哼一声，傲然道：“他们对我倒是不敢不敬，但是却得罪了沈三公子，苟执事，你说要不要教训他俩？” 苟执事一脸懵懂，不知道沈三公子是哪一位。回头一问，才知道是飞岚州弃剑山庄的沈振衣，心中便是一凛。 沈振衣的事迹最近也传到正州，九重霄中有不少弟子也羡慕他快意恩仇，一言决人生死的本事。 当然首先，他最重要的身份是真人境第五重的高手，这还真不是区区两个看门弟子能够得罪的起的。 而且……他还与这位少主交好，天知道他们什么关系？ 苟执事眼珠子一转，已打定了主意，喝道：“来人哪，将这两个有眼无珠的蠢蛋，拖出去痛打五十大板，让沈三公子满意了，才可停手！” 那两刚才气焰熏天的弟子，一下子被扒了裤子按倒在地就是痛打。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哀苦求饶，涕泪交流。 那位华服年轻人转向安德福，换了一张笑脸，客气道：“这位朋友，不知沈三公子在何处，我去拜访他，然后同上九重霄如何？” 安德福知道此人非富即贵，受宠若惊，赶紧应声道：“请公子随我来。” 他带着年轻人到地龙车前，向沈振衣说明情况。沈振衣听说是有个年轻公子为他解围，眉头微微一蹙，并未开口。 那年轻人主动凑了过来，拱手道：“沈三公子之名，我虽在北方，也早已听闻。在下乃是十二剑楼沈一州，见过公子了。” 十二剑楼！ 沈一州！ 若是沈寿在此，只怕要吓一大跳。就是沈振衣都不由得略略动容。 十二剑楼，正是弃剑山庄先祖沈梦天的出生之地——考虑到八修世界与九幽之地的寿命差别，或许沈梦天的父辈兄弟还在，这位沈一州，完全有可能是他们的长辈。 当然，堕入转轮山风暴眼之后，等于是再世为人，沈梦天不再承认与十二剑楼有什么血缘关系，故而创立了弃剑山庄。 如今，沈振衣也不必与他们套近乎，只当是一个普通的遥远的宗门罢了。 “原来是沈少主。” 龙郡主倒有点耳闻，十二剑楼毕竟是大宗门之一，在八修世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龙族消息灵通，龙郡主知道他们的重要人物。 沈一州乃是当今十二剑楼宗主沈重山的幼子，在沈重山长子沈梦天堕入轮回之后，他就等于是唯一的继承人。 沈振衣一愕，这才发现对方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居然是自己三百年前先祖的弟弟。 “家父沈重山。”沈一州微笑承认，神态倨傲，显然是为这父亲而骄傲。 沈重山如今已经有接近四百岁，即使对于八修世界的武道高人来说，这也算是一个迟暮的年纪了。 他三百年前痛失爱子沈梦天，多年都郁郁寡欢，直到百年前与风雷城相争，才觉得自己也得留下一个继承人。 所以他就用固精养胎之法，又生了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十二剑楼少主沈一州。 继承了沈家的天赋，沈一州虽然比不上才华横溢的沈梦天，但也没有让他失望，如今已经是真人境第五重巅峰的高手，真气领悟“雾”之变化，攻击百变千幻，让人无从捉摸。 现今十二剑楼的大事，时常都让沈一州出面去处理，沈重山时时在家中闭关，渐渐不太现身了。 沈振衣弄明白了这关系，想想还是不去探究辈分的问题。 在这种武者寿命极长的世界里面，辈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只淡淡问道：“沈少主也是要去九重霄参与集会么？” 沈一州点头，“正是，本来这种事应该家父前来，只是家父如今年纪大了，喜好清净不爱出门，便由我代理。” 这身份可就尊贵之极了，也难怪九重霄的执事看他的面子，将两个弟子打得半死不活。 沈一州又邀请道：“久闻沈三公子雅名，今日恰巧相遇，不如一同上九重霄可好？” 沈振衣想了想，便点头道：“既然沈少主这般客气，我们也却之不恭，便与少主同行就是。” 他们下了地龙车，自有九重霄的人处理货物。他们几个就与沈一州一起，重新到了山门口。苟执事殷勤行礼，将他们引到最好的铁壁车上，一放讯号，将几人送上崖顶。 铁壁车紧贴着山崖上下运行，纯以人力，九重霄弟子臂力强横，一拉之下，铁壁车也能飞速上升，这千仞绝壁，也不过花费半盏茶时分而已。 沈一州客气，非要让沈振衣先走。自己躲在身后，只是伸手微笑，显得谦逊有礼。 沈振衣倒不在意，看铁门开启，施施然走了出去。劈面就见一个白胡子的长老兴冲冲迎了上来，“沈少主，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他话说到一半，看清沈振衣的脸，立刻表情就垮了下来，指指点点喝道：“你并非是沈少主，你是何人？怎么敢乘坐这一部铁壁车？” 第八十九章傲立九重霄，俯首拜十霄 你自己认错了人，拍马屁没拍对，这时候就觉得没面子了？ 沈振衣心中嗤笑一声，懒得搭理他，就施施然向前，引着楚火萝、龙郡主出来。那长老就站在旁边，面色阴鸷——他知道既然坐这辆铁壁车，身份也不简单。但是除了十二剑楼的少主之外，谁值得他亲自迎到此处？ 想到刚才低声下气的表现被这年轻人看在眼里，长老就一肚子气。 等到沈振衣几人都下了铁壁车，沈一州才施施然下来，看见白胡子长老，笑盈盈打招呼道：“胡长老，辛苦你来迎接。三公子，我来介绍，这位便是九重霄中碧玉霄的长老，胡金谷。这位是飞岚州弃剑山庄沈振衣沈三公子。” 九重霄中有九大长老，碧玉霄排名第二，胡长老的身份在九重霄内可以排到前三。沈振衣的名头这两天他也有所耳闻，但哪里放在心上，只觉得更加晦气。 他就冷漠地说了一声久仰。随后就转过头，只顾与沈一州说话。 楚火萝等人都有些不忿，沈振衣倒是并不在意，付诸一笑。 随后就有人来为他们安排客房，沈一州乃是十二剑楼少主，九重霄只恐不够殷勤，给他安排了山巅绝壁的一所精舍别墅。 沈一州连连推却，说自己孤身前来，不必那么奢侈，但胡长老岂肯答应，硬拗着将他送去。 “三公子，那我先去稍事休息，待会儿晚宴上见。” 沈一州礼貌地向沈振衣道了个别，沈振衣点头，示意知道了。 给沈振衣他们安排的房间就差强人意了，胡长老虽然在沈一州离去之后就走了。但对沈振衣的怨气还是溢于言表，负责安排房间的执事会看人脸色，当下就给沈振衣他们安排了一处西厢房，与从北方来的一个商人共享一座小院。 安德福当时就坐不住了，争辩道：“这位执事，若是安排老安我住这样的厢房也就罢了。沈三公子在此，你至少要给个独院吧！” 不求十二剑楼少主那种高规格的接待，但基本条件总要满足。 堂堂真人境武道第五重的高手，居然与别人合住，这成何体统？ 那位执事白眼一翻，把记录房间的账簿塞到他们几个鼻子底下，“这次交易会来的人太多，房间不够，别说是你们沈三公子，便是正州的许多宗主大豪，也要与人同住。你凭什么就特别？房间就剩下这么一处，你们若是不住，便请下山，在峡谷等待一阵，等有房了再来！” “岂有此理！” 楚火萝大怒，拍着桌子道：“你们狗眼看人低，我师父岂能被你们这些小人欺辱？师父，咱们不住了，现在就走！” 沈振衣却似乎一直在状况外，他根本没在意这些人的恶劣言行。 听到那执事之言，他只是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在面前的账簿上随意画了一个花押。 “你，拿这个去给能管事的人看一下，回来再决定房间问题。” 沈振衣轻轻开口，语气中却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压迫力。 那执事脖子一梗，觉得胸口发闷，不自觉的就服从了沈振衣的命令。他拿着账簿上的花押，像是托着个宝一样，送到负责客房的方长老面前。 方长老一看那花押，大惊失色，叮嘱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宗主看一下。” 执事吓得汗流浃背，难道说那什么沈三公子真有特别了不起的来头，连方长老都不能决定？ 过一会方长老匆匆返回，厌恶的瞥了他一眼，“此人乃是九重霄的故人之后，你取安排，将云海的那间静室给他。此外，你有眼无珠，得罪了这等人物，做完此事之后，自己去外门领罚，做个三年杂役吧！” 这一句话，就把执事降了十七八级，执事只觉得眼前乱冒金星，懊悔不迭。 但最让他感觉到诡异的，是居然安排了那一间从来没有住过人的云海静室！ 这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执事心中恍惚，交了钥匙给沈振衣，自己迷迷糊糊的去操杂役，死活也想不明白。 却说方长老安排完此事之后，再次到九重霄内堂，再见宗主上官败。 上官败名字里有个败字，容貌却一点儿都不衰败，看起来不过像是四十许人，鬓边有些白发，却只更衬得他温文尔雅。要不是一张圆脸凸显肥胖，实在也称得上是美男子。 他此时神色变幻不定，手中还在摩挲着账册封面上的花押。 “宗主，已经安排了云海静室。” 方长老低声禀告。 上官败点了点头，“沈三公子声名鹊起，果然不是无因，他若是与那人扯得上关系，那也就有资格住这间云海静室。只是……” 他愁眉深锁，胖脸上的肥肉颤抖，显得甚为忧愁，“……在这种节骨眼上，十霄令突然重现，不觉得有点太巧了么？” 九重霄之上，尚有十霄。 十霄对九重霄有救命之恩，也有生杀予夺之权。 当然，这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 时隔五百年，什么恩义，什么权力，都该烟消云散。尤其是在九重霄谋划大事的时候，他不应该跳出来。 但是上官败仍然对这种力量畏惧在心。 这是九重霄宗主一代代的遗训，“傲立九重霄，俯首拜十霄。” 十霄助九重霄飞上青云，当然也可以随意的毁掉九重霄。 这个沈三公子……到底是不是十霄的传人？上官败沉默良久，一直摩挲着那十霄令在思索，近乎彻夜不眠。 第九十章你在我头顶? 沈一州很开心。 作为十二剑楼的第二个继承人，他当然从小都是听着长兄沈梦天的故事长大的。 说他天资如何出众，剑法如何高妙，为人如何风流，行事如何妥当——末了都会加一句，“若是大公子还在，一定能将十二剑楼发扬广大。” 偶尔有人安慰他几句，也只会让他好好向兄长学习，哪怕学不到全部，学个八成也是好的。 每天都这么被比较，沈一州怎么会心甘，从小就一直愤愤，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翻身做人，不要再听人提起早就死去的兄长。 本来这并不难，随着沈一州修行渐渐提升，表现得也甚为得体，众人都将他视为十二剑楼理所当然的继承人。照这么下去，再过几年，兄长的阴影就能够彻底消失。 但是很不幸，就在十年前，八修使者突然传来消息。说三百年前被投入转轮山风暴眼的兄长沈梦天居然没有死——不但没有死，他还在九幽之地传下衣钵，三百年之后斩月飞升，他的后代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本来以为他们会认祖归宗，沈一州还担心了一阵子。 没想到那什么沈振衣沈三公子竟然是继承了先祖沈梦天的倔脾气，选择了独立势力。 ——名字还叫做弃剑山庄。 人人都知道他们是十二剑楼的后人，这不是啪啪啪打脸么？ 沈一州当时就很恼怒。 本来这也就罢了，谁知道这安稳的十年弃剑山庄还不消停，沈振衣居然展现出天纵之才，十年就提升到真人境第五重，压服了一个边远军州。 这时候十二剑楼中就渐渐有了声音，说这个沈振衣有乃祖的风范，是不是要请回楼里，让他认祖归宗。 这还没威胁到沈一州的继承人位置，但他已经开始烦恼了。 所以这一次他特意来参加钧天部九重霄的交易会，就是想来看看沈振衣——而一看到他，沈一州就想起童年时候的阴影，恨不得要狠狠踩他两脚才能解气。 他故意招摇，又故意招来了胡长老，以身份狠狠压了沈振衣一头，心里舒畅得很。 沈一州去了山间的精舍，此处差不多已经是九重霄的最高处，抬头只有一座云海的静室高居头上，除此之外，一切景致尽收眼底。 想着沈振衣正在与什么粗鲁的商人共享一个小院，他心中就得意得很。 什么弃剑山庄，什么沈三公子，什么真人境第五重，只要沈一州还占着十二剑楼的少主之位，无论如何也不容沈振衣爬到自己头上！ 沈一州正这么想的时候，却见沈振衣带着楚火萝龙郡主安德福等人，沿着山道逶迤而行，竟然是往山顶的方向来。 这是什么意思？没地方住想到我这儿来蹭住么？ 沈一州几乎要笑出声来，他在沈振衣他们即将抵达的时候推开门，笑着招呼道：“沈三公子也住在此处附近么？那就好，咱们好做个邻居。” 胡长老才不会给他们安排这里的房间，住在这儿都该是九重霄的贵客，可惜沈振衣还远远没有那个资格。 沈一州笃定沈振衣只能憋屈的回答，都想好了该怎么暗中嘲讽，不露声色。 谁知道沈振衣居然点了点头，“不错，我就住附近。” 啊？ 沈一州发愣，不觉都口吃起来，“你……你住哪儿？” 这附近的精舍，至少也该是四大宗门中人来才有资格住吧？没听说今年除了自己，还有其他四大宗门的人抵达啊？ 难道九重霄会破例给沈振衣一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非九重霄想得罪四大宗门，不然绝干不出这种事。 沈振衣微笑，信手向上一指，“巧了，就在你头上那座云海静室，以后每日起床，还可以与沈少主打个招呼。” 开什么玩笑？ 沈一州几乎要失声喊了出来，九重霄那座云海静室，不是从来都不开放的么？只有上代皇帝来九重霄巡视，才在静室中住了两晚。 沈振衣何德何能，可以住皇帝住的静室？ 而且，偏偏还正在自己头顶！ 沈一州的脸都涨红了，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沈振衣施施然从沈一州面前经过，踏上前面的云梯，一个转折便到了云海静室面前，取出钥匙开了们，在沈一州呆愣愣的目光注视下，带着众人一起进屋。 楚火萝进门之前，还故意对着沈一州做了个鬼脸，气得他七窍生烟。 “沈……振……衣……” 沈一州狠狠的捏紧了栅栏，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没想到不但死去的大哥踩了自己一辈子，连他的后人现在也要踩自己一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绝不容许沈振衣活着离开九重霄，他一定要将这个麻烦，消除在萌芽状态。 啪！ 墨竹的栅栏虽然坚硬，但也经不起真人境第五重高手的蹂躏，在沈一州手中硬生生撇断，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振衣没有注意到，他也不需要注意到。 倒是楚火萝发现沈一州有些不对劲，她悄悄提醒道：“师父，我看那个什么沈少主，脸色黑得像炭一样，肯定是在嫉妒你。要不要防备他一手。” “不用管他。” 沈振衣懒洋洋的回答。 这种人成事不足，胆子又小，只会躲在别人身后，根本惹不出什么麻烦，何必要为他操心？ “那就好！”楚火萝透过窗户，瞧见沈一州扭曲的脸，噗嗤一笑，不久也就将此事丢开。 当晚，九重霄的交易会才刚刚正式开始。 第九十一章揭底牌 八修世界的物资丰富，光是食材，就要比九幽之地多了几百种。九重霄又存心卖弄，许多菜肴都是只闻其名，今夜却出现在宴席上，实在值得大快朵颐。 楚火萝吃得不亦乐乎，沈振衣对口腹之欲颇为淡薄，只选了几块精细的点心吃了。龙郡主和安德福则是不断给他介绍宴会中的熟脸。 “那一位是京城聚宝斋的掌柜，听说他们每年都来九重霄，就为了采购一些价值连城的至宝，每次也都会空手而回。” “那个胡子长长的，是灵石谷的长老。他们拥有八修世界最大的灵血石矿脉，是咱们的大主顾……” “那年轻的是北刀域的副宗主，大概是想要买兵器才万里迢迢来此。他们离这儿可真远。” 九重霄的交易会，规模盛大，所以天下十八部之地，几乎都有人来参与。当然还是邻近的三部人最多，周围几个强横的势力宗门，几乎倾巢而出。 “往年还没有那么多人，主要这一次传说有桫椤贝叶，附近这些宗门当然不会放过。” 八修世界之人，对桫椤贝叶的利用肯定不会有沈振衣那么彻底，但这世界玄树上生长的叶子有几大自然特性就让人无法割舍。 增长寿命、辟邪、阻断心魔防止修行走火入魔、可解百毒，这对于武者来说，简直是完美的材料。 一片桫椤贝叶现世，肯定会引起腥风血雨的争夺，历数史上桫椤贝叶的争夺战，还真是这种交易会上算最为平和了。大家各凭财力买回家去，总比动刀动枪的好。 至于拿着这桫椤贝叶离开九重霄之后，能否顺利回到家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德福看沈振衣对桫椤贝叶仍然是非常关注的样子，忍不住愁眉苦脸劝道：“三爷，我知道您艺高人胆大。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在别人的地盘上，要回到弃剑山庄还有万里之遥。就算你争到了桫椤贝叶，路上也有人能给你抢了去，咱们还是别费这心思了吧？” 沈振衣微笑，不置可否。 安德福觉得有门，又说道：“就算别人不抢，大家都规规矩矩，但是凭咱们的财力，也买不起这东西……” 他们运了无数灵血髓来，价值一千万两黄金，这当然是个天文数字，但是想要争夺桫椤贝叶，这个数目还远远不够。 “以往的桫椤贝叶，也曾有人炒到几十万两紫金的价格。咱们还差得远呢。” 紫金是黄金提纯所得，一万两黄金才能得一两紫金，市面上也差不多是以这个比例来兑换，几万两紫金就是几十亿黄金，以前整个九幽之地的积蓄都倒不了这个数字。 他们就只用来换一片叶子。 “哦？” 安德福这话倒是提醒了沈振衣，他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安德福以为自己劝动了沈振衣，正自欣喜，却见刚才他们认出来灵石谷的尤长老气冲冲的挤到他们面前。 “沈三公子，听说这一次，是你卖了一千万灵血石给九重霄？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手里没有矿脉，怎么可能比我们灵石谷的价格还低？” 他大概是喝多了酒，故意上来找茬了。 九重霄一直是灵石谷的大主顾，尤长老这次来九重霄，也觉得这一笔灵血石生意肯定能成，赚个一千多万两黄金，他私人也能抹下不少。 谁知道等他慢悠悠到了九重霄，人家却告诉他灵血石已经买好了，而且一口气买了一千万，暂时不需要再进货，这可就把尤长老给激怒了。 不过一开始他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抢了生意，刚才遇上十二剑楼的少主沈一州，他不经意间透露，原来卖给九重霄灵血石的，是个没什么根基的斩月之人。 有了这么明确的消息，尤长老怎么可能不来闹。 安德福与灵石谷还想做生意，连忙陪笑道：“尤长老，做生意嘛，只是侥幸咱么你卖了这一次。灵石谷出货量这么大，何必在意这点……” “没你的事！”尤长老啐了他一口，转头瞪着沈振衣，“九重霄的人给我的理由，是说你的灵血石比我灵石谷的还便宜，这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打算赔得当裤子，也要挡我们灵石谷的财路，还是自己又找到了便宜的矿脉？” 他这两句话问得诛心之极。 如果沈振衣说没错，我就是要挡你们灵石谷的财路，那当然是二话不说就得打起来。灵石谷虽然高端战力不多，但因为资源丰富，人数极多，以众凌寡，只怕弃剑山庄抵挡不住。 如果承认自己得了便宜的矿脉，那这个交易会上，至少有一半人得盯上沈振衣，回去的路上明枪暗箭，不知道能不能躲得过。 恶毒用心昭然若揭，沈振衣冷哼一声道：“尤长老果然嘴毒，不过很可惜，我既不是要挡你的财路，也没有新的矿脉。我之所以卖得便宜，只是因为与你差了一个字。” “什么字？”尤长老见对方没上钩，恨得咬牙切齿。 “我卖的是灵血髓，你卖的事灵血石——这可有本质区别。”沈振衣已经打定了主意，施施然开口。 安德福心中别的一跳，三爷他不会……不会想要把什么都和盘托出吧？这个摇钱树，可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他正要上前阻止沈振衣继续说话，就见尤长老皱着眉头，将安德福挤开，涩声问道：“这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不也是十块灵血石才能开出一块灵血髓么？” 灵血石包裹严密，若不打开，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否有灵血髓的存在，大家只能靠猜。 这比例相当稳，这么多年来，一直维持在十比一左右。 除非沈振衣有本事识别出灵石中的血髓，否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优势。尤长老也觉得，就算沈振衣有什么秘方可以检验灵血石中的情况，那他也绝对不会承认。 “我一块灵血石就能开出一块血髓。” 沈振衣泰然自若。 第九十二章高价出售 完了！ 安德福抱头痛哭，沈振衣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们赚了十年钱，差不多这九重霄就是最后一笔了。 “你的意思是说……”尤长老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变得贪婪而锐利，“你能够鉴别得出来一块灵血石中是否含有灵血髓？” 最近市场上就经常听到这样的传言，说什么有奸商买了灵血石之后退回九成，但偏偏那九成之中居然连一块都开不出灵血髓。 若不是大家都坚信灵血石绝对没办法鉴别，否则早就有人怀疑了。 就算是这样，谣言也开始慢慢流传。 现在这个沈三公子，居然当面承认他有这种本事？ “不错。”沈振衣淡然点头，“这次我来九重霄的交易会，也正是因为想将这个鉴别的方法高价卖出。” 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安德福到底是奸商，立刻就回过味来，猜出沈振衣想干嘛——他还是想筹钱买桫椤贝叶！ 一千万两黄金不够，他就会另外想办法。 要知道，这一千万两黄金，只不过是靠这鉴别法赚取的一个小小零头而已。这个鉴别的方法，本身价值更大，如果落到像灵石谷这样的矿商手中，更是价值连城！ 沈振衣想要桫椤贝叶，所以干脆把摇钱树给卖了！ 安德福欲哭无泪，但他也没办法阻止沈振衣的决定。 事实上沈振衣与他合作了十年，对他已经仁至义尽，安德福也不敢再多强求什么。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想办法把这个鉴别法卖出更高的价！ 口风既然已经漏了，就已经不可能保守秘密，只有将这办法卖给最需要最有权势的人，才能换到最多的钱。 安德福脑子转的快，立刻就反应过来，笑嘻嘻的拦在沈振衣与尤长老之间，“长老，三爷已经把他的杀手锏告诉你了。你若是有兴趣，这几日交易会多来逛逛，会上自然就能出价，不过灵石谷想要收为己有，那可绝对不能便宜。” 他是明确告诉尤长老，这个方法，咱们是要拿出来卖的，不可能平白给了人。但这同样也意味着，要是有足够的钱，可以把这个鉴别方法拿回去！ 尤长老怦然心动。 他在灵石谷中的地位其实颇为边缘化，如果不是边缘化，那他也没必要出来做什么生意。 但如果得了这种百分百准确的鉴定法，那他立下的功劳，可比卖个几千万两黄金有价值多了。 灵石谷中每年灵血石产量何止亿万，有了这个法子，立刻就能将灵血石的价值提高十倍——就算到不了十倍，三倍五倍也是绝对值得，更不用说如果灵石谷独家垄断这个法子，可以有多少种操纵灵血石市场的法子！ 只要稍微想一想，尤长老就禁不住激动了。 但有几个问题他还是非问不可，“若是在交易会上买下了你的鉴别法，你是不是就不会自己再用这法子了？” 沈振衣坦然自若，点头道：“是！只要买下这办法的人给我低价供应灵血髓，那我自然没有必要再用。” 安德福叹息，三公子这是金盆洗手，不做这一行生意了。不过他想法还是极为清晰，会出高价从沈三公子手里将这灵血石鉴别法买去的人，那一定是掌握着大批量灵血石矿藏的人。 就比如灵石谷的尤长老，因为涉及到了巨额的利益，那也就有了巨大的兴趣。 “那就麻烦沈三公子，能否现场示范一二。”尤长老还是很谨慎，尽管十分中已经相信了七八分，但是眼见为实，还是得沈三公子示范才行。 沈振衣微微一笑，“尤长老身边，应该带着不少灵血石的样品，不如就拿那些来试试？” 尤长老一想也好，自己身边的样品刚好不知道其中是否有灵血髓存在，另一方面，是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让别人作假的可能也比较小。 于是他就从腰间口袋取出六七块灵血石，放在沈振衣面前，沈振衣一看就摇头道：“可惜，这几块中只有一块含有灵血髓。” 他伸手一拍，一枚做鸽子蛋形状的灵血石裂开，果然其中有一滴灵血静静躺着。尤长老赶紧用玉瓶装起，暗暗纳罕。 他自己石头带在身边许久，也无从分辨那一块有灵血，沈振衣看一眼就能确定，只怕是真有功夫。 尤长老琢磨了一阵，又问道：“那其余几块中，一滴灵血也没有。” “没有。”沈振衣的回答斩钉截铁。 尤长老咬了咬牙，将剩下的几块灵血石全都剖开，果然其中都是空壳，沈振衣说得一丝不差。 灵血石剖开之后，要是没有灵血存在，就变得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尤长老虽然有些心痛，但仍然保持着兴奋。 这方法，无论如何也得搞到手！ 他兴高采烈的与沈振衣打了招呼，这才心不在焉离去，连继续喝酒的兴趣都没了。 尤长老回去的路上与刚才挑拨他的沈一州擦肩而过。沈一州刚才看他气势汹汹去找沈振衣的麻烦，没想到没说两句立刻就又喜笑颜开，最后两个人变得像是忘年交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一州想问问尤长老，但尤长老心中有事，甚至连看都没看到他，自顾自回房去了。只留下沈一州一个人在那儿错愕，面色青一块紫一块。 他何曾被人这么无视过？ 就是因为出现了一个沈振衣，他今天遇到的情况就都诡异，沈一州咬了咬牙，打算继续坑害沈振衣，他总不可能每次都化险为夷！ 第九十三章交易会 尤长老还做着独占鉴别灵血石办法的美梦，但这个消息，其实很快就传遍了九重霄。 安德福这张大嘴巴，当需要他的时候，还是相当有用的。 他巧舌如簧，向每个人推销着鉴别灵血石价值——最直观的就是买灵血石的时候能够省到十分之九的支出，而如果用这办法来赚钱，运气好的话，也能赚到九倍利润。 安德福分析的头头是道，有许多人都为之心动。 “看来大家都已经预热的差不多了，交易会上，三爷你这个能好好赚一笔了——只可惜以后就再没得赚喽。” 他向沈振衣报告，沈振衣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其实只要沈振衣有心提拔，完全可以让安德福赚得更多，但首先……就是他必须要有足够的忠心。 这是将来的事，并不需要着急。 当下，沈振衣的这个举动，已经引起了一片哗然。 方长老与上官败又摸不着头脑了。 上官败苦笑道：“年纪轻轻，武功就到这个地步，还懂得什么灵血石鉴别，我真相信他是十霄的人了。只是他到我们这儿来，露出这一手，又想干什么呢？” 方长老面色也不好看，犹豫半天才道：“他会不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上官败摇头，“十霄五百年不履尘世，我就不信他们还有那么多的耳目。我们这件事筹划机密，再说对十霄也没什么影响，他来阻止我们干什么？” 两人疑神疑鬼，猜了半天还是没有结论。 最后方长老叹了口气，“或许只能当是这一代十霄没有钱了，所以用这法子来赚点钱？” 上官败与方长老面面相觑，实在不愿相信“俯首拜十霄”居然会落到这种地步。 “若是如此……那就好了。” 上官败眼中闪烁光芒，“暂时不取管他，看他能做些什么？” 等到第二日，各色物品开始拍卖，果然沈振衣把灵血石鉴别法报了上去。九重霄的人知道这价值连城，便也将其作为重要的压轴拍品。 在下场争夺之前，水已经变得很浑了。 当日下午，尤长老又来单独找沈振衣，传达灵石谷主的意思，希望沈振衣不要通过拍卖，而是私下将这方法卖给灵石谷。 灵石谷愿意出价三十万紫金。 如果按照过去十年的那种小打小闹来算，这三十万紫金绝对是个高价。类似卖给九重霄这种一把一千万两黄金的机会太少，沈振衣与安德福控制的货源本身又不够多。 无论是渠道销售，都不能满负荷运转，要想赚到三十万紫金，可能得几百年才行。 不过对于灵石谷来说，这三十万就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们拥有巨量的矿藏，每个月出货都有数千万，如果能够将利润提高一倍，不用两三年，这三十万紫金就赚回来了——何况这办法带来的利润提升，肯定不止一倍。 所以沈振衣又觉得灵石谷有些小气，并没有同意这一口价。 尤长老面色沉了下去，警告道：“沈三公子，我们谷主能出到这个价，是因为想与公子交个朋友。如果不愿交朋友，那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威胁对沈振衣素来没用，他淡然一句话把尤长老噎了回去。 “我从来就没什么朋友。” 除了灵石谷之外，聚宝斋、铜城、天晶府等好几个与矿藏有关的大宗门都私下联系过沈振衣，从他们开出的价格来说，确实还不如灵石谷那般高。 沈振衣自然一一回绝，他是铁了心要放在拍卖上榨取最大的价值。 按照安德福的估算，由于这次出现在交易会上的人够多，最后的桫椤贝叶可能炒到一个超越以前的天价，沈振衣就算是手握三十万两紫金，都未必能争得到手，还是尽可能赚更多为妙。 沈振衣对安德福的商业眼光还是颇为信任，干脆就耐心等待拍卖的到来。 这一段时间，还有不少人试图挑衅沈振衣——这好像与灵血石之事无关，应该是有人闲得无聊，挑拨是非。 楚火萝怀疑是沈一州，她扛起寒衣剑，将那些挑衅的家伙一个个都打得服服帖帖，没多久九重霄又都人尽皆知。动灵血石鉴别的那个沈三公子，有一个厉害的女徒弟。 由于楚火萝下手不轻，总算这一波麻烦暂时给压了下去。 沈振衣每天优哉游哉，等到第三天晚上，他的鉴别法开始拍卖，他才第一次进入交易会内部，看看大家到底在卖些什么。 九重霄拨出宗门中的一大块空地，当作自由贩售区，这里随时有人摆摊，卖各种药物、材料、刀剑之类的东西。有些人已经长年累月以此为生，就在九重霄住了下来，每天都在。 沈振衣大致转了一下，这些固定的摊位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倒是有些临时交易会过来的人，手里有些好东西要卖，但在拍卖的时间，摊主们又都看热闹去了，想买都买不了。 他只能意兴阑珊的进了拍卖房，听叫卖的九重霄弟子吹嘘，倒是每件东西都颇为有趣。 这里拍卖没什么严谨的规矩，只是价高者得。 沈振衣发现沈一州也在，陪在一个颇为富态的公子身边，沈振衣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不由嗤之以鼻。 “沈少主，你就是说这个沈三公子特别嚣张？他与你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那富态公子有点憨愣愣的，看见沈振衣进来，就低声与沈一州耳语。 沈一州平日也不来拍卖会，今天是因为知道沈振衣一定会来，他才故意准备来找茬，他身边的那个富态公子，正是上官败的独子上官富贵。 第九十四章竞价 九重霄富可敌国，上官家作为宗主，当然也是富得流油。 上官富贵可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从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也养成了他骄纵的脾气。沈一州刻意与他结交，几天下来，上官富贵已经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今天沈一州将上官富贵带来，就是为了让他和沈振衣起冲突。 他听到上官富贵询问，冷笑道：“他嚣张的时候你还没看到呢。待会儿拍卖的时候，你就可知他多霸道了。” “哦。”上官富贵点头，脖子上的肉抖动不止，看着沈振衣，投来几个挑衅的眼神。 沈振衣莫名其妙，他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认识，只能认为是被沈一州挑拨的蠢蛋。 起初的几件东西，沈振衣都没什么兴趣，干脆就闭目阳神。沈一州想渲染沈振衣的霸道，一时间也找不到机会，只能耐心等待，心里恨得牙痒痒。 大概当晚的拍卖快到一半的时候，九重霄拿出来一件魔火菩提，才让沈振衣睁开眼睛。 “八修世界，现在也长这种东西？” 沈振衣啧啧称奇。 楚火萝好奇问道：“这东西很珍贵么？” 沈振衣摇头，又点头，“在有魔族血灌溉的地方，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八修世界，并无魔族入侵，居然也有魔火菩提，倒是有趣。这东西，买下来吧。” 楚火萝表示完全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什么魔族血、入侵之类，简直就像是梦呓。 不过师父说了要买下来，楚火萝就忠诚的执行命令。 这东西八修世界之人都不太懂得怎么用，所以虽然少见，标价也不过只有三万两黄金起。 楚火萝随随便便叫了个十万两，就打算收了。 沈一州眼睛一亮，在上官富贵耳边挑唆道：“你看看多嚣张，他一口气叫十万两，好像是欺负别人没有钱似的。” 上官富贵最恨人家看不起他没钱，当即恼道：“那哪能让他如愿？二十万两！” 他一开价，场中就有不少人憋着笑，负责拍卖的九重霄弟子也是尴尬。上官富贵是有名的乱撒钱，上官败虽然是九重霄的宗主，但九重霄到底不完全是上官家的产业，他这样用二十万两黄金买一件连来历都不知道的东西，又会被人嘲笑。 楚火萝大怒，想要再出个高价，将主动权争回来。 沈振衣却摇头，“不值得。” 魔火菩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功效，无非就是特殊罢了，出二十万两黄金去买，只能让人觉得有点傻。 ——这还是知道用法的沈振衣，那位买去，又有什么用？ 楚火萝不开心，嘟着嘴道：“难道白白便宜那死胖子？” 沈振衣看她不乐，微笑道：“这样吧，那你慢慢加价，每次就加一两。” “这办法好！”楚火萝觉得这简直是恶心人最好的办法，旋即憋了一会儿，等在九重霄弟子要宣布卖给上官富贵之前，加了一次价。 “二十万零一两！” 噗！ 在场众人又都是绝倒。 这种一两一两加的拍卖他们不是没遇到过，但像刚才那样，两家随随便便加十万两来竞价的情况下，突然只加一两，这种画风突变，让人忍俊不禁。 “你看，他是故意在恶心你！”沈一州摁住了上官富贵，上官富贵从椅子上跳起来，拖着他那副肥壮的身躯去与沈振衣打一架。 听了沈一州的劝，上官富贵才勉强耐住火气，咬牙喊价道：“二十一万两！” 对手只加一两，自己要是再加十万，似乎显得有些鲁莽。 他开价之后，又是一阵显著的沉默。就在他觉得马上要将魔火菩提收入囊中的时候，楚火萝慢悠悠的声音又传来，“二十一万零一两！” 我打不死你我今天不信上官！ 上官富贵立刻就爆了。沈一州也是一脸尴尬，他是希望上官富贵与沈振衣起冲突，但怎么也没想到沈振衣这么促狭，还让一个小姑娘顶在前面，自己则只在座椅上打瞌睡。 “二十二万两！” 这里到底是九重霄的拍卖场，上官富贵总不能砸自己家的场子，他只能忍气吞声，再度加价。 楚火萝又等了许久，然后才是“二十二万零一两。” 上官富贵勃然大怒，他在椅子上站起来，高声喝道：“沈振衣，你要拍卖就好好拍卖，不敢出价就给我滚蛋！” 哪有这种只加一两恶心人的？ 沈振衣这时候闭目养神结束了，神完气足，淡笑道：“都是出价，加一两也是比你高，难道你还能限制我出价不成？” 九重霄的弟子急急忙忙围上去，劝说上官富贵不要捣乱。 上官富贵只能咬牙切齿忍耐，最后喊出“二十三万两”，又狠狠瞪了沈振衣一眼。 楚火萝还想再叫价，沈振衣拉住了他，“不必再出了，这魔火菩提已经成了一件废物，附着再上面的真火之气与精气，都已经被我吸收殆尽。” 啊？ 原来你教我加一两竞价，只是为了这个原因。 楚火萝眯起眼睛，看那台上的魔火菩提，原来它的枝叶上闪动光芒，如今却死气沉沉，黯淡不已。 原本的精气神，全都进了沈振衣的肚子。 那就不值得买了，楚火萝笑嘻嘻的低头，不再关注场上的拍品。最终上官富贵还是拿到了那件魔火菩提，但一到手他就觉得不对，喝住了九重霄的弟子。 “骆师弟，这是怎么回事，这根本不是魔火菩提！你要掉包坑我么？” 魔火菩提怎么制作怎么得到，上官富贵肯定不了解。但这东西是怎么样，他却看得最清楚。刚刚端上台的时候，明明有宝光闪耀甚为华丽，现在苦涩暗淡，就像是一截烂木头，就这样也想卖二十三万两黄金？ 九重霄的弟子叫苦不迭，“上官师兄，我们不管是坑谁，也不敢坑你啊？众目睽睽之下，又怎么可能掉包？” 上官富贵是宗主的独子，他们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以次充好？ 不过这魔火菩提似乎完全没了生机，他们也吃不准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暂时中止拍卖，请执事过来检查。 执事上上下下将那魔火菩提看了一阵，只能遗憾的宣布，这并没有掉包，就是九重霄偶然得到的魔火菩提。很可惜在此之前，魔火菩提还有生机，现在就完全断绝，原本的灵性也消失无踪。 ——换言之，现在的魔火菩提，就只是一根烂木头而已。 “我花二十三万两黄金买了根烂木头？” 上官富贵咆哮不止。 沈一州赶紧去捂他的嘴，这种事让人知道，简直是笑掉大牙，自己与这蠢货站在一起，是不是也显得特别可笑？ 他转头看见沈振衣与楚火萝脸上都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心中更是郁闷恼火。 第九十五章你朋友是最好的托儿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此后沈振衣并未再看中什么东西，也就没有再出手。等到最后一件拍品，也就是沈振衣的灵血石鉴别法出来之前，陆陆续续厅中忽然多了许多人。 “他们都是为了灵血石鉴别法来的。” 楚火萝对沈振衣更是肃然起敬。 师父不但武道无双，连随随便便一个挣钱的本事，也让这么多人来争抢。 沈振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瞥见上官富贵还在与沈一州嘟嘟囔囔，想必还在说刚才那件事。而沈一州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大概全无兴趣听下去。 “我去把沈一州叫出去，他的朋友似乎是我们最好的托儿。” 沈振衣起身，想着拍卖场外走去。沈一州发现沈振衣的动向，心中疑惑，正好他也不想与上官富贵再闲扯，忙道：“沈振衣突然出去不知道要干什么，我跟上去看看。你在这里盯着。” 他也不等上官富贵回应，急急忙忙出了拍卖场，却见沈振衣一路上山，向后山荒僻的地方走去。 沈一州心中一动，难道是沈振衣发现了九重霄的什么秘密，所以故意抛出灵血石鉴别法的噱头，将所有人都吸引在拍卖场，自己去探寻？ 灵血石鉴别法，可能也是假的，根本不存在！ 他越想觉得越有道理，连忙跟紧，害怕被沈振衣发现，还把身形收得极紧。 在拍卖场中，对灵血石鉴别法的争夺已经开始。 一开始始终是有些散人与小宗门在竞价，但他们差不多只能起到一个暖场的作用，当开价升到十万紫金以上的时候，就只剩下那几家大家在争夺了。 灵石谷、鉴宝斋、铜城、天晶府……你方唱罢我登场，价格很快就来到了二十万紫金的区间。 这个时候开始，大家叫价变得谨慎起来，中间也有了停顿的时间，许多人都认为很有可能在某个价格上突然结束。 就在这时候，楚火萝贼忒嘻嘻地看了上官富贵一眼，挑衅地撇了撇嘴，一副准备叫价的样子。 沈一州不在，上官富贵根本不知道现在场上拍卖的是什么，听到别人在叫二十几万叫得烦心，又觉得不能让楚火萝小姑娘小看了，便一拍桌子，喊价道：“三十万两！” 沈振衣的灵血石鉴别法，借着上官富贵的东风，一举冲破三十万两区间，从此开始了新的争夺！ 主持拍卖的九重霄弟子面色都白了，心道大少爷你玩个几十万几百万黄金，那宗主肯定不会管，现在倒好，上来就是三十万紫金，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咬牙切齿，高声叫道：“上官师兄出价三十万两紫金！” 上官富贵一开始挺得意，他特别喜欢看别人震惊的目光——但随后他自己震惊了，三十万……紫金？这可就是三亿两黄金，他哪里来那么多钱！ 一想到父亲知道会怎么惩罚他，上官富贵吓得手脚冰凉。幸好很快就有人接盘，灵石谷的尤长老骂骂咧咧，要了个三十一万两。 上官富贵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瞪了楚火萝一眼，坚决不肯再上当。 但价格一旦突破了某个滞涩的区间，就又开始灵活的向上浮动，灵石谷与天晶府争得特别凶，很快就要进入四十万。 眼看上官富贵没再加入争夺，这几家宗门也松了口气。他们原本觉得有可能九重霄想自己夺下这重要的鉴别方法，但现在看来并不是。 随着铜城与聚宝斋加入战团，叫价很快就到了四十五万紫金。 最后还是灵石谷的尤长老拼了老命，叫出底线五十万紫金，这才为这一场成功的拍卖画上了句号。 沈振衣只是提供了一种鉴别方法，就收了五十亿两黄金，这超过了九幽之地所有的黄金储量，可能也超过所有的财富累积。 但这里，就是八修世界。 沈振衣带着沈一州在后山绕了好几个圈子，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这才回头笑道：“沈少主，莫非是要方便么？一直跟着我到后山作甚？” 沈一州被当场揭破，又惊又恼，只能从隐身处走出来，干笑道：“只是贪看月色，不小心走深了些……” 沈振衣挑眉，“但今日乃是朔日，哪有什么月色？” 天上连一弯新月都没有，也亏的沈一州能编出这样的谎话。 沈一州往天上一看，果然什么都没有，面色涨得通红，话都说不出来。沈振衣长笑一声，扬长而去。 沈一州又羞又恼，回到拍卖场，才知道沈振衣的鉴别法拍出了五十亿天价。而上官富贵还在喋喋不休说自己差点被坑了，幸好迷途知返，才没有继续下去。 这说明沈振衣又是故意的。 这一下，又让他赢了一次，沈一州面色难看，不耐烦地甩开了上官富贵，自己回房休息。 沈振衣这人滑不留手，诡计多端，想要对付他真不那么容易。 沈一州下定决心，以后绝不再与沈振衣耍嘴皮子，就要靠强悍的武力，将其彻底消灭，挫骨扬灰，这人才不会继续在自己面前蹦跶。 做着这样的美梦，沈一州进入了梦乡。 此后第二天，也就是交易集会的最后一天，重头戏终于即将登场。这一次，不但是各大宗门来人，附近能来的高手，七七八八都聚拢在此地，大家要看这一件至宝花落谁手。 今日压轴，拍卖世界玄树上的叶子，也可以说是八修世界最神奇的叶子——桫椤贝叶！ 无数人对此虎视眈眈。 第九十六章桫椤贝叶 或许是因为桫椤贝叶太有价值，以至于之前的拍卖大家都没什么兴趣了，只想要等着最后的关键。 九重霄也算善解人意，今夜前面的拍卖都草草了事，直接进入了终末的环节。 今日的拍卖场，做得比昨天还满。 “你看那个，就是华阳部的第一高手披发散人，听说他距离真人境第六重也只差一张窗户纸。如果让他得了桫椤贝叶，几年之中必有突破。” “披发散人年纪大了，到现在还是真人境第五重，突破的概率太小，我倒是觉得，这种东西应该给年轻人。” “你看那个方淮部的韩不折，年纪轻轻也一样是真人境第五重巅峰，要我说，他得了突破的机会才最大。” “华阳部，方淮部虽然近，但终究不是咱们钧天部。我觉得好奇怪，九重霄得了这桫椤贝叶，为什么上官宗主不自己用呢？要是他能突破真人境第六重，那钧天部就能够再上一个台阶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在期待着谁得到着桫椤贝叶，谁得到突破的希望。 沈振衣也发现了，这世界的规则其实相当严格。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更高级别的高手，一般不会参与稍低一境界人的聚会，比如钧天部这种层次的交易会，最高就只有真人境第五重，那第六重的高手就不会出现。 就像之前沈振衣在飞岚州，峰顶就是真人境第四重，不会再有高手出现。 这一批争夺桫椤贝叶的，就与他一样，都是真人境第五重。 但沈振衣想要这世界玄树的叶子，可不是为了简单的突破。 “桫椤贝叶的起拍就是十万紫金，三爷，比你还贵啊！”安德福听到这价格咋舌。原本他觉得昨天沈振衣赚了五十万紫金已经够多了，今天看来，好像还未必够。 “十一万！” 批发散人听清楚桫椤贝叶的价值和性质之后，毫不犹豫第一个开了一个价，体现了势在必得的气势。 群雄混战，很快开始。 价格一样很快就叫到了二十万，在二十万的区间又开始纠结。 楚火萝又笑眯眯的望了一眼上官富贵，上官富贵浑身一紧，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上了，赶紧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当然也绝不再想出价。 沈振衣还在审慎的观察着，这些高手们期待都很强，出手也大方，大概还有等到进入更高的区间之后，才能摆脱他们。 “三十万！” 沈一州苍白的身影出现在上官富贵身边，他伸手搭住了上官富贵的肩膀，豪情万丈。 他也想要桫椤贝叶。 沈振衣微笑，“八修世界，有谁不想要桫椤贝叶？在这个世界，很难再找到比他更好更实用的宝物。” 一片叶子，多种功能，若是加以炼制，更是通灵的法宝。 沈一州有很大的可能是为了给自己捣乱，但如果有机会，他肯定也不想放过这样的宝物。 沈振衣的目光望向拍卖场内里——由于桫椤贝叶太过珍贵，并没有拿出来给人展示。也许是因为他们吸取了昨天魔火菩提死亡的教训。 不过…… 沈振衣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三十四万！” 沈一州再一次出价了，他骄狂的望着沈振衣，神态充满了挑衅。 “知道我昨天有五十万紫金，还敢和我挑衅？” 沈振衣不慌不忙，微笑着报了个价，“四十万！” 一口气加了六万紫金，这种豪气让人气沮。许多人看到这么报价的气势，就开始打了退堂鼓。 但沈一州可不会。 他听说了桫椤贝叶之事以后，咬牙向十二剑楼要钱。他知道沈振衣昨天卖灵血石鉴别法赚了五十万紫金，想要压过沈振衣，争到桫椤贝叶，至少要超过这个数目。 幸好，十二剑楼支持了他。 沈一州讥笑着再次开口，“四十五万！” 你的底牌我已经看清了，你只有五十万紫金，顶多孤注一掷，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这两人两次大幅度的加价，逼退了大部分对手。 批发散人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没有年轻人有钱。而韩不折等人更是早就退出了战场。 拍卖会压轴，忽然变成了两个姓沈的对抗。 他们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五十万！” 沈振衣面沉如水，报价他差不多现在的所有财产。 沈一州暗中好笑，谁都知道你只有这么多钱，装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一次加五万就能吓退我么？ 既然清楚对方已经到了极限，沈一州也打算恶心恶心人。 他冷笑着又出一价，“五十万零一两！” “你！”楚火萝站起来，忍不住大骂道：“你好无耻！” 沈一州大笑，“我知道沈三公子总共只有五十万，我又何必多花冤枉钱？这加一两的办法，不是你昨天用的么？” 楚火萝语塞，对方也可以说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可怎么办？ 这时候就见沈振衣慢条斯理开口，“五十五万。” 啊？ 沈一州的笑声哑在喉咙里，他不敢置信地等着沈振衣。他不是只在昨天卖出灵血石鉴别法赚了五十万紫金么？除此之外，他还有财产？ 沈一州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他以为这种穷乡僻壤的宗门不可能有钱，但也许沈振衣身上也带了几十万紫金呢？ 他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没有拿出来？沈一州惶惑了。 良久，沈一州才终于鼓起勇气，又加了一万。 “五十六万。” “六十万。” 几乎在沈一州报价的同时，沈振衣随随便便又加了上了一个十位数。这已经是桫椤贝叶价格的新高。 沈一州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睛里面满是血丝。 沈振衣的报价，已经快接近他极限，即使他是十二剑楼的继承人，即使十二剑楼有钱，也不可能无限制给他。 父亲给的底线是七十万——那在七十万的时候，能不能抢得到？ 沈一州忽然觉得非常没有把握。 他思索良久，准备逼一逼沈振衣，对方也不可能有无限的钱。 “六十五万！” 沈一州咬牙切齿，用一次大幅度的加价，想要吓跑沈振衣。 然而他失望了，沈振衣甚至连头都没台，随随便便道：“七十万。” 一口气就加到了沈一州的底线！ 第九十七章天罗地网阵 关键，他还是这么气定神闲，好像付出的不是巨额的金钱，而只是纸一样。沈一州几乎快要崩溃了。 “你为什么会有七十万？你不可能有七十万！” 沈一州低声嘀咕着，但他却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叫上去了，他已经到极限。 沈振衣这时候却对他笑了笑，“你猜的没有错，我真的没有七十万紫金。” 什么？ 拍卖场中，又是一片轰然。 你在……开玩笑吗？ 有些高手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沈振衣，沈一州大怒，喝道：“沈振衣，你在搞什么，你可知道这么做就是与九重霄为敌？你到底为了什么？” 沈振衣淡然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只是为了气你一下。” 身边的楚火萝噗嗤笑出声来，当师父存心要气人的时候，言语真是足够刻薄。 沈一州面色潮红，“就为了气我，你就打算承受九重霄的愤怒？” 沈振衣微笑道：“没有什么九重霄的愤怒，也没有什么桫椤贝叶，所以我没有七十万紫金，也是理所当然。” 什么意思？ 沈一州迷糊了，周围众人也是一片疑惑。 披发散人怒喝道：“小子，你说清楚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叹息道：“可惜，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你说什么！” 披发散人勃然大怒，跳起来就要对沈振衣动手，沈振衣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哗啦！ 只听清脆声响，整个拍卖场的背景大变，所有人都悬浮在空中，背景是漆黑的夜空，一张张如蛛网一般透明的丝线，横亘在无限的黑暗中间。 大部分明白自己处境的人一下子面色变得苍白。 “天罗……地网阵！” 这是绝杀的阵法。 以天蛛丝线，埋在建筑之中，形成一个现实的网，再以灵血髓激发，将天蛛丝的凶性彻底拔出，最后化成隔绝空间之网。 这个天罗地网阵，布置的堪称完美，笼罩整个九重霄，以拍卖场为中心，将所有外人都圈了进去。 只要发动阵法，上官败能够轻易杀死在场的任何一人！ “上官宗主，真是好手段。” 沈振衣站在黑暗中，凝望着无线的网，轻轻鼓掌。 半空中传来上官败的声音，“沈三公子，神机妙算，居然在我发动天罗地网阵之前就发现了我的做法。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先逃呢？是觉得九重霄已经被团团困住，根本逃不出去么？” “并不急。” 沈振衣仍然镇定自若，并没有因为困在一个绝阵里面而有任何态度变化。 “上官老鬼，有种与我决一死战！” 披发散人咆哮着，向着上官败声音传来的方向猛扑，但人在虚空之中，根本无从借力，即使他是真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也不例外。 事实上这种动作极其危险，由于他来不及转身，斜刺里传出一条坚硬的蛛丝，从他肋骨下刺入，后心刺出！ 嗤！ 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但这是刺破心脏的声音。 就是是真人境武者，刺破心脏之后，也无法生存太久。披发散人仰天长啸，不甘的倒落在一片尘网中，惊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不必担心。”沈振衣回头安慰龙郡主、楚火萝与安德福三人。 “我只是故意留在阵中，待会儿找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自然带你们破阵离去。” 他四面张望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我们先出去，到九重霄的大厅去看看。” 沈振衣在黑暗中信步而出，好像就是脚下有一条无形的走廊，走到底，他又拉开了虚拟的门，走出屋外。 龙郡主、楚火萝和安德福当然紧紧跟着他。 “这里就是门口的广场，可惜这些卖的东西没什么有价值的，不然可以随便取用。”沈振衣信手一指，但是楚火萝等人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龙郡主若有所思，“如果计算方位，刚才从拍卖场挪出来，这里确实是空地摆摊所在……但是，公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能够看到么？” 沈振衣笑而不语。 他就像是能看得见一样，娴熟的穿过天井和花园，绕过一片山林，抵达九重霄的大厅和库房。 “我早就想来搜刮一阵，只是他们日夜都有人看守。如今他们发动天罗地网阵，却把所有人都扯进去了，我们刚好能够随便翻翻。” 沈振衣绕过大厅，拉开了一扇门，鼻翼扇动，看上去像是在分辨药味，大约带着他们已经到了库房。 “可惜，没有桫椤贝叶。”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也许桫椤贝叶真的只是一个噱头，九重霄根本没有得到他。 “不过有些不错的药物。” 千年人参、何首乌、灵芝、雪莲等等珍贵的药材，九重霄中储备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宗门豪富，所以不在乎这些。 沈振衣能拿尽量拿走——别人无法触碰到真实世界的任何东西，他却好像随时可以在真实与虚拟中切换，阵法根本困不住他。 “师父你太厉害了，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楚火萝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大约九重霄的人已经开始对困在阵中的高手下手。天罗地网玄奥的攻击几乎让人无从抵抗，大约又有几个牺牲品。 这种诡异的情形，即使她一向胆大都会觉得害怕，所以请求沈振衣离去。 “这个简单。” 沈振衣本来留在阵中，只是想要无障碍的寻找桫椤贝叶。 但这里并没有，他也就没了多耽搁的兴趣。 “破！” 沈振衣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滑，就在黑暗中画出了一道光明，光明背后，惊鸿一瞥，可以见到一张苍老而张皇的脸。 第九十八章十霄绝学镜! 只是一刹那间，沈振衣与楚火萝等人就摆脱了天罗地网阵，在上官败惊愕的眼神中，四人一起，凭空出现在九重霄的大厅。 九位长老，到了六位。 宗主上官败与排名第一的方长老并肩而立，面色阴鸷地盯着他们四人。 其余五位长老，各控一方，看来在与困在阵法中的人缠斗——这种攻击方式，虽然不一定能够一次奏效，但是他们本身不会受到伤害，所以只要持续时间一久，天罗地网中的所有人都会被消灭。 “你是想要消灭周围的强大势力，一举统一几部？” 沈振衣稍微思索了一下上官败与九重霄的目的，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上官败与方长老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愕。 “你知道的太多了。” 良久，上官败才开口，他的目光在沈振衣身上逡巡，“你还可以随时摆脱天罗地网阵，这就是十霄的能耐吗？” 沈振衣微笑，“傲立九重霄，俯首拜十霄。你既然看到了十霄令，却还在犹豫和怀疑，难道不怕死吗？” “死？” 上官败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十霄令失踪五百年，我们当然不敢违拗伟大的十霄，但是现在，我们有更不敢违背，更需要效忠的对象。” 沈振衣明白了。 怪不得给了十霄令之后，九重霄诸人还是不冷不淡。尽管给了云海树屋，但无论是上官败还是方长老，都没有按照誓言前来拜见。 果然，五百年的时间太久。 九重霄已经有了新的主子。 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如果九重霄违背俯首拜十霄的誓言，恐怕这偌大宗门，未必就能够生存下去了。” 沈振衣语气平淡，并不算是威胁，但也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回不去了。”上官败颓丧摇头，身躯忽然前倾，不知何时，从袖中弹出锋利的短剑，倏忽出现在沈振衣的背后，一剑刺向他的后心。 真气白羽之变！ 人若白羽，飘于空中，无形无相，无踪可觅！ 上官败这一刺偷袭，已经将自己一身武学淋漓尽致的发挥。这一剑，他也觉得是有生以来最美丽的一剑。 嗤！ 剑入后心。 他能够感觉到剑刃入肉的舒爽感，也能感觉到心脏的刺痛。 什么？ 上官败陡然惊觉，他发现自己的剑仍然向前此处，但是……剑尖却从自己的心脏出探出头来。 邪恶的光照在剑尖上，与鲜血形成古怪的混响。 上官败用尽全力偷袭，却一剑刺杀了自己。 沈振衣仍然站在他面前，一袭白衣，风中飘扬。 “这是十霄绝学，镜。” 沈振衣叹息道：“其实这并不是我所修行的武功，而是九重霄历代都在苦修的武学中不自觉加入的部分。平时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如果想要向十霄中人出手，就会出现刚才那种效果。” 上官败捂着心口，踉跄后退，但他并没有太多的痛楚，脸上反而有了解脱欣慰的笑容。 “傲立九重霄，俯首拜十霄！原来这才是其中真谛，这一剑刺出，也不枉此生了！” 他放声大笑，胖脸上满是愉悦。 “宗主！” 方长老匆匆忙忙奔来，扶住了上官败，但一看伤口，就知道没救了。 沈振衣悠然叹息。 “刚才我扯开天罗地网阵的时候，破坏了好几根主要的天蛛丝，估计那边高手众多，也快脱身而出了。累得你们计划失败，抱歉。” 嘴里说着抱歉，但语气全无抱歉之意。 仿佛是为了印证沈振衣的话一般，几位操控阵法的长老一起闷哼，口中喷血。从拍卖场方向，立刻传来了厮杀与兵刃撞击声。 “天亡我也！” 奄奄一息的上官败长叹一声，“十霄的人果然不能碰，如果没有你，今日他们的计划便已经成功了。” “他们？” 沈振衣微微欠身，有探询的意味。 上官败垂死之人，就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了，先是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着几位长老一躬到底。 他宽大的长衫，背部已经被鲜血染红。 “今日之败，九重霄不得存，这也是咱们得罪了十霄的结果，五百年前就有预言，怪不得别人。” 几位长老一起还礼，全都沉默不言。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东方败这才又转向沈振衣，他血流的过多，肥胖的脸迅速凹陷下去，显得甚为恐怖，“九重霄有十霄扶持，富可敌国，本不必参与争霸诸事，只是咱们身不由己，有负祖宗，也实在是无奈。” 九重霄今日的计划，是利用桫椤贝叶将周边的高手尽可能的吸引过来，再以天罗地网阵一举铲除，此后华阳、钧天、方淮三部就差不多成了真空地带，再以弟子分驻四方，接管三部，成为真正的割据势力。 这当然为大月皇朝所不容，地方上的宗门也绝不能忍受，这种注定要失败的计划仍然要去做，只能说明九重霄背后，还有一个强力的推手。 沈振衣的目光，突然转向窗外。 窗外杀声渐止。 血腥气很浓，乌云密布。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沈振衣淡然开口。 上官败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挺直了身躯。几位长老一起站直，排成横列。 这是根深蒂固的畏惧。 对方掌控九重霄的手段，只怕非常凌厉，这才能有这种威慑性的效果。 “哼！上官败真是废物！” 伴随着一声斥责，一个浑身着黑袍的男子从窗户飘了进来——确确实实是飘，他并没有触碰任何东西，就像是风吹的落叶一样，就这么飘飘荡荡的进屋。 第九十九章破天道 落到地上时候，可以发现他的个子很高，但是又极为瘦削，令人怀疑他的黑袍之中，是不是仅有一副骨架。 事实上黑袍上确实还用金丝绣了一副骷髅形状，骷髅手中持一把斧头，看上去甚为威猛。 “参见道主！” 上官败尽管已经受了致命伤，但一见这个黑衣人，还是急急上前大礼参拜，他跪伏于地，几乎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黑衣人却也不管他，冷冷问道：“十霄之事，你从未向道中禀告，导致今日大事出了岔子，你可认罪？” “属下……认罪……” 上官败嘴角渗出血沫，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看来已近死亡。 方长老连忙跪倒在他身边，磕头道：“宗主原本就想要禀告道主，是属下认为十霄已经五百年不曾现世，必然不会再出现，不必用过去的事劳烦道主，请道主责罚我吧！” 黑衣人咳嗽了两声，从声音来看，应该已经颇为苍老。 “你们胡作非为，浪费了教主为你们准备大好时机……如今上官败已经垂死，便免予处分吧，其余诸人，自回道中领罚。” “多谢道主！” “属下遵命！” 说多谢的事上官败，听到免予处分，他脸上都放出光来。而其他几位长老都是低头认罪，听那黑衣人的话转身就走，方长老都没有对上官败再看一眼。 上官败微笑坐在地上，口鼻涌血，双腿一阵抽搐，旋即丧命。 黑衣人一直看着他，眼神中毫无怜悯，好像只是要等待他死亡罢了。 “此事已了，沈三公子，你就请回吧！” 黑衣人确认上官败死后，转向沈振衣，一口就叫出了他的身份。 沈振衣倒不介意，他漫不经心问道：“他们称你为道主，不知你是什么道？” 黑衣人笑了，“这个问题可以回答你，我们是破天道，只求破天，找一条道出来。” 沈振衣眸光一闪，上下打量着那黑衣人，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那你们破天道有多少人，为什么要九重霄冒险做这种事？”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沈三公子，你管的事情太多了。有时候人少管闲事，才能活得更久一点。” 沈振衣微笑，不再继续询问。 黑衣人长啸一声，又像是落叶一样，慢吞吞的飘了出去。 楚火萝有些好奇，追出门外，但那黑衣人已经无影无踪。 “破天道……” 沈振衣口中喃喃自语，对这个组织却毫无印象。龙郡主欲言又止，脸上有为难之色，似乎对这个破天道还有些了解。 “我总觉得，还会与他们打交道的。” 沈振衣看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淡淡开口。 九重霄这次事件惨不忍睹，天罗地网阵一开始奏效的时候，几位高手都被刺杀。也只有沈一州躲在人群中，闷头不做声才逃过一劫——也可能是九重霄要给十二剑楼面子，并没有赶尽杀绝。 后来天罗地网阵崩坏，众人脱出阵法，与九重霄的弟子打成一团。 这些弟子虽然忠心耿耿，但是到底修行不如，很快就给各宗高手屠戮干净——这时候沈一州就开始当急先锋，他甚至连上官富贵也没放过，一剑将其诛杀。 九重霄宗主上官败被杀，六位长老不知所踪，剩下的三位也在混战中死去，九重霄千年基业，与被灭门也没有太多区别了。 此后各宗派在杀戮中醒悟过来，又开始寻找九重霄的库房，想要将其搬空。但似乎早有人先下手为强，不少人发现这里已经是个空壳子。 号称富可敌国的九重霄居然搜刮不出几两金银，众人只能悻悻然各自返回。 沈振衣他们不想看这一场闹剧，那天上官败死后，就自行下山，坐地龙车返回弃剑山庄。 大概路程走到一般的时候，这几天一直有些神秘的龙郡主收到龙皇府传信，说是府中有变，要她即刻。 龙郡主不敢怠慢，当下就像沈振衣辞行。 “这些年多蒙公子照顾，只是如今龙皇府中有事，我要提前回去了。” 她语气仍然是无悲无喜，但是说的话却有诀别意味。 沈振衣也不多问，点头道：“你一路上自己小心，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发信给我。” 龙郡主应了一声，就从中间下车，换了驭兽，疾驰回返龙皇府。 楚火萝见龙郡主走了，心里有些高兴，但没人拌嘴又觉得无聊，便问沈振衣道：“师父，你知道龙姐姐回去干什么？她还会再回来么？” “知道。” 沈振衣猜也能猜得到，“龙族五百年大劫将至，大概他们已经发现了先兆，所以叫她回去一起抵御吧。” “龙族五百年大劫？” 楚火萝倒吸一口凉气，“听起来很可怕的样子……我们……我们要去帮帮她吗？” 平日里，总是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样子，但是真遇到什么危难，还是希望能够沈寿帮上一把。 沈振衣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与此同时，龙皇府中却已经生了变故。 江底，江流翻涌，水流湍急，绿色的水草招摇，掩映一座水底宫阙。 ——这便是飞岚州龙皇府，藏在松江之底，与一般人族的宗门不同。 这几天，龙皇府总显得有些人心惶惶。整日里紧闭着大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赵大龙王遇刺了，有没有这事？”血统驳杂的水族聚集在龙皇府门外，私下里讨论着禁忌的话题。 第一百章龙皇府 有人斩钉截铁道：“应该是真的，赵大龙王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听说是重伤未愈。这几日龙皇府中的事务，都是龙婆在打理，要知道龙婆已经退隐两三百年，她又出来管事，必然是出了问题。”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小民生活在水底本来就不容易，全靠着龙皇府才能有三餐温饱。要是龙皇府真有什么动荡，我们该怎么办？” 龙皇府外吵吵嚷嚷，都是充满了担心，龙皇府内，也一样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龙婆传说已经有五百岁了，她看起来与人类垂暮之年的老人差不多，背弓了，眼花了，皮皱了，但是她的脑子还不坏，坐在正中发号施令，并无丝毫差错。 等到公务处理得差不多，她才叫人换来医生，询问赵大龙王的情况。 医生温言道：“启禀龙婆，大龙王如今的情况还算稳定，体内的毒素被压制住了，暂时不会发作。但他一直昏迷不醒，只怕短期内仍然无法恢复。” 龙婆叹气道：“知道了。他倒好，一昏迷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如今龙皇府里里外外，倒要我们几个女人来打理。” 医生笑道：“龙婆能者多劳，当初大龙王也说过，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是你手把手教他所有的东西。他会的，您都会。” 龙婆摇头，“我已经老了，若不是因为大劫将至，我是不会出来的。” 龙婆早就在水底闭死关，要不是龙皇府实在没人做主，她真不想回到这里。 龙皇府数千年历史，每一步都充满了回忆。但回忆对于老年人来说，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对了，我的乖孙女什么时候到？” 龙婆看房中宗师不够热闹，又想起来龙郡主了。 小龙尊乖巧回答到：“启禀婆婆，郡主随着沈三公子前往九重霄，前两天才往回赶收到消息，抵达龙皇府，大概还得两天。” 当年小龙尊被沈振衣一剑刺破金鳞宝甲，简直等于三观被崩坏，在外流浪了好几年才回到龙皇府。变得成熟了许多，对沈振衣也颇多推崇。 能破金鳞宝甲的人不少，但是能够像沈三公子一样，一剑轻易将他身上的金鳞宝甲崩裂成碎片的，无论怎么想也没人做得到。 这岂不是意味着沈三公子的剑法，已经开别人不同之路。 后来沈振衣制服天煞奇兽，展现真人境第五重的实力，一言命拜月窟诸位长老自杀，这实在是让小龙尊羡慕不已。 所以他对龙婆说起龙郡主跟着沈振衣，也是为了让龙婆放心。 龙婆大笑，“若是一直跟着沈三公子倒好，只怕她性子太顽皮，要一个人跑回来，那路上可就危险了。”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急急忙忙喊着“奶奶”从外殿奔进来，龙婆还未看清，一个曼妙的身影扑入她怀中，嚎啕大哭。 “奶奶，父亲是怎么回事，是谁害她的？” 龙郡主回返龙皇府，第一步是先去看了重伤的父亲，然后就立刻来拜见龙婆。 龙婆年纪最大，地位最尊，龙皇府中没有人不尊敬他。 “傻孩子，现在你父亲未醒，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龙婆揉着龙郡主的头发，叹息道：“你回来就好，之后龙族的大祭礼还有许多事要你去做，你可千万不能撂挑子。” 如果赵大龙王还清醒着，那这些事当然只需要随便找人就能搞定，龙族没有不给大龙王面子的人。 而如今龙婆出去谈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只会众多刁难。 毕竟龙婆的年纪太大，如今认识她的人已经很少了。 龙郡主明白龙婆的叮咛，点头道：“我既然回来了，一定要与龙皇府共度难关，有什么要我去做的，奶奶尽管吩咐。” 龙婆也不客气，龙郡主确实有许多事要做。尤其是为了牵引真龙之力，感应龙血而举办的大祭礼，在这么多人当中，也只有龙郡主最适合来举办。 龙郡主接下来的日子甚为忙碌，这也许有助于她缓解悲伤。 沈振衣和楚火萝先回了弃剑山庄一趟，然后再从弃剑山庄出发，前往龙皇府。 龙皇府就在松江底下，具体位置他倒是知道，但是通路却要仔细寻找。因为每隔一段时间水文都会发生变化，那前往降低的入口就会变换成另一条。 “龙皇府真的在水底么？” 楚火萝虽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是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震撼。 在白天空气最好，阳光最好的时候，通过清澈的水面，可以看到一座华丽的宫殿——那里，就是龙皇府。 “我们该怎么下去？”楚火萝充满了好奇。 沈振衣走到河边，在一块钟形的石头上敲了敲。 当—— 悠远的钟声响起，面前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波澜，振动的波纹中分出一条通道。一名强壮的水族手持钢叉，踏步而出。 “什么人在龙皇府外面搅扰？如今府中有事，不见外客，速速退去！” 那水族的口气非常不客气。 楚火萝愣了愣，没料到竟然会受到这么不礼貌的接待，不过考虑到龙郡主。还是忍了口气，开口道：“我们是弃剑山庄来的，这位是我师父沈三公子，因为担心龙郡主的安危，所以特意来看看。” 她觉得只要报出沈振衣的字号，对方肯定会改变态度。 谁知道那水族只是不理，翻起白眼道：“你听不懂人话啊，告诉你这几日府内不接待外客！管你是什么弃剑山庄，管你是什么三公子九少爷，统统不见！” 他一扭头，转头就要走。 这就有点令人起疑了。 沈振衣一蹙眉，手指遥遥一扣，那水族就觉得自己脖子、腰部和脚踝都被捏住了一样，竟然一步都动弹不得。 “我是弃剑山庄沈振衣，赵大龙王真不见我？” 第一百零一章龙皇钟鸣 如今沈振衣是名副其实的飞岚州第一人，在杀了九重霄之主上官败之后，即使是在钧天部，也可以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赵大龙王在怎么托大，也绝对不会对他怠慢。 龙皇府大劫，难道已经到来了么？ 那水族脸上有些慌张，耳后的腮不断鼓动，嘴硬道：“便是沈三公子又如何，难道能做硬上门的恶客么？” 沈振衣的名声这几年越来越响，龙皇府的高层都甚为忌惮，但作为傲气的水族，却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只要沾惹到一丝龙族血脉，寿命和根骨就远胜人族。 沈振衣吹得再厉害，也不过就是流星罢了，又能有多少真本事？又能称霸多少年？ 所以这水族被挑唆来拦着沈振衣的时候，心里本来是有些看不起。 可是对方只虚发一招，就让堂堂巡江夜叉动弹不得，这是何等的神功？ 水族心中一沮，不过想到背后那人的嘱咐，还是色厉内荏，咬牙坚持着。 沈振衣心中一动，徐徐松开了手。 龙皇府中，变故已生。 水族感觉到身上松快，活动手脚，以为他不敢杀自己，狂笑道：“算你识趣！就算你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想要拜谒龙皇府，也得慢慢递帖子等着！等到府中有消息传来，我再来接引你下水，退下吧！” 他趾高气扬，嚣张之极。 “你！”楚火萝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一剑斩了这水族。 沈振衣却摆了摆手，淡然道：“龙皇府中既然有了变化，说不得我也只能当一回不速之客。我们自己下去。” 自己？ 楚火萝一愣，看了看滔滔江水——她知道沈振衣武道高明，但是到底是人又不是鱼，如何潜入水底？ 水族也冷笑一声，“沈三公子真是会胡吹大气，若无水族接引，我还没听说什么人能够闯入龙皇府！” 这也是各地龙族能够屹立不摇的原因之一，就算武力要比周围的势力稍逊，水底的洞府却易守难攻，人类也无法在水底生存。 除非是绝顶的武者，能够内呼吸循环不绝，否则无法在水中长期生存，战斗力更是会大幅度下降。 更何况洞府之外，还有种种禁制阵法，要是没人带路，沈振衣怎么可能抵达龙皇府？ “聒噪。” 沈振衣语气淡然，轻轻一挥手，那水族就一个倒栽葱摔入江中，随即又像是被丝线吊起，提到半空，接着又种种摔落水面。 如是三次，水族固然身子壮硕也承受不起，昏迷不醒，翻着白眼躺在江面上随波逐流。 沈振衣不为己甚，回头对楚火萝道：“我们走吧？” 楚火萝见沈振衣出手，行云流水，全无烟火气，大为佩服。拍马屁道：“师父，你的武功又进步了。” 沈振衣微笑摇头，“还差得远。” 他信步而行，走到江边，水波摇动，漫过脚面，日头下波光粼粼，光华耀眼，却不知路在何方。 楚火萝紧紧跟上来，她对沈振衣有充足的信心。既然师父说了自己走，那他当然能够自己走，瞪大了眼睛，寻找路径。 看了好半天，楚火萝仍然没有什么发现，苦着脸问道：“师父，咱们是潜下去？” 以他们的武道境界，潜水沉入江底，也不算太难。可要在水中寻找进入龙皇府的途径，就未免有些狼狈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 沈振衣拍了拍衣袖，面色沉静，双唇微启，轻声念道：“唵！” 他发出一个古怪的音节，就听江水轰隆一声，如潮涌起，越积越高，竟然是两面分开，就像突然形成了两道无形的堤坝，将奔流的江水截断，露出面前一条坦途大道！ 楚火萝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就见两面江水滚滚，不断升高，水声咆哮，但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无形障壁的阻拦，只翻腾不绝。 “这分水诀，五百年还未改。” 沈振衣袖手，施施然向前而行。 两面江水，摇落不停，退避三舍！ 楚火萝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迈着小碎步，急急跟上，口中还赞叹不绝，“师父，这一手太帅了！教我！教我！” 凡人之力，何至于斯？ 师父是神仙吧？ 楚火萝暗中这么想着。 刚才被摔晕在江面上的水族，这时候醒来看见这一幕，吓得差点又晕了过去。 分水诀！ 他居然看到了分水诀！ 只有龙族极为尊敬的贵宾，或者是对龙族有大恩之人，才会被赠与分水诀，从此在水底从容来去，不被束缚。 这样的人物，对龙族治下的水族，几乎掌握着生杀大权。 也就是说，只要沈振衣愿意，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脑袋。 他居然不知死活，敢拦着沈三公子的去路？ 水族啪得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欲哭无泪，面色像死人一样惨白。 这时候的龙皇府中，也是地动山摇。 分水诀发动，龙皇府震动，挂在塔上的龙皇中自鸣，发出连续九声，提醒府中之人迎客。 一众龙皇府高层，都是惊疑不定，不知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龙婆坐在正厅，面色古怪，似是在追思什么过往。 “难道说……” 她心中满怀希冀，却又患得患失。 “婆婆，这是怎么回事？”龙郡主年幼，不懂这分水诀与龙皇钟之事，便开口向龙婆询问。 龙婆怔忪良久，方才点头道：“五百年前，龙皇府遭遇大劫，有恩公救之。先辈龙祖，感激涕零，故而赠送分水诀，恩公来时，龙皇钟鸣，全体龙族，都要出宫参拜！” 龙郡主又惊又喜：“难道是五百年前的恩公又来救我们了？” 第一百零二章上门质问 有人喜，就有人忧。 龙皇府中，舍利塔底密室，几位宿老面色难看。他们原本在商议大事，不想却被龙皇钟打断。 江面上发生的事，立刻就有人来回报。 “分水诀开，龙皇钟鸣？这是当日龙族的恩公，还是他的后人？” 一个身材颀长，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皱眉询问。 他身着金色丝袍，腰围玉带，脚下踩着登天履，背后挂着一口形状古拙的长剑。 他乃是赵大龙王的亲弟赵二，也是龙皇府中第二把手。如今赵大龙王受伤，本该由他日常理事。但因为恰逢龙族大劫，隐居数百年的龙婆出世，赵二正为此而烦恼。 属下几人面色也有些惊惶，有人忧虑道：“如果真是五百年前那位——咱们可惹不起，听说他剑术如神，翻江倒海，直如仙人，我看……咱们的计划还是延后吧？” “废话！”有人立刻反驳，“主公之命，谁敢违抗？再说二王爷筹谋多年，难道要功亏一篑不成？” 有人赶紧劝慰，“王爷，诸位，不必担心。人寿有限，五百年岁月，对我们龙族来说可能还能熬得过去。但人族岂能活那么久？就算是当初那位如鬼神一般，五百年故去，也该成了黄土一抔，怕他做什么？” 动用分水诀之人，未必是当初的恩人，说不定只是与他有些关系，来龙皇府打秋风的。 赵二眉头皱的更紧，吩咐道：“再探！” 不一会儿消息传来，来者竟然是如今飞岚州中赫赫有名的弃剑山庄沈振衣，也正是龙皇府的邻居。 众人瞠目结舌。 “此人剑道也算高明，这才能雄霸飞岚州。但是，怎么会与五百年前那位扯上了关系？他可是九幽之地来的乡巴佬！” “他不是与郡主一起前往钧天部九重霄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九重霄的消息，尚未传到龙皇府。赵二也不知道沈振衣轻易折服上官败之事，他冷笑道：“原来是他。那就不必多担心了，再怎么样，也不过只是一介莽夫。” 龙族血脉本来就看不起人族，更何况沈振衣来自九幽之地，没什么根基。 飞岚州中人猜测他得了上古传承，才能这般威风，但在赵二看来，这也不过只是得意一时。 他再怎么厉害，还管得到龙皇府来？等劫难一到，龙皇府易主，沈振衣也无可奈何。 “沈振衣不知从哪里得了分水诀，敢来咱们龙皇府耀武扬威，我非让他灰头土脸不可！” 赵二挥手，喝道：“吩咐下去，设宴款待沈三公子。大祭尚未到时间，就让我陪他玩玩！” 与此同时，楚火萝跟着沈振衣，刚刚抵达龙皇府的大门。 有着分水诀，他们二人如履平地，顺顺当当走了下来。 楚火萝还在发懵。 她被沈振衣一字开江之能震慑，迷迷糊糊走到这儿，剧透四望，就见江水像是四面墙一样围着两人，但就是靠近不得，随着他们迈步而移动，始终保持一丈左右的距离。 “这分水诀果然神奇！” 楚火萝伸手探入水中，发现水流湍急，但水就是水，并没有任何性质上的变化。 她好奇问道：“师父，有了这分水诀，那咱们岂不是可以五湖四海任遨游？可到南方海底玩一玩？” 沈振衣微笑摇头，“分水诀并非处处生效，这分水诀乃是龙皇府所赠，只对此地的江水有效，别的地方就不成。” 龙族熟悉水性，与生存之地的水系结盟，方才能使用分水诀这样神奇的秘法，在水底建设宫殿。 但水性变化万千，换一个地方就得重新定盟。除非是龙族之主，才能号令天下之水退避，龙皇府只是龙族旁支，他们能够控制江水，已属幸运。 “原来还有地域限制……”楚火萝啧啧称奇。 正说话间，就听鼓乐之声齐鸣，龙皇府正门大开，几位衣衫华贵的龙族宿老一起迎出门。 当先之人大笑道：“原来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到此，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前倨而后恭，必然不是什么好人。楚火萝扁了扁嘴，心中吐槽。 刚才在江面上报出沈三公子的名字，区区一个水族巡江的夜叉也敢给他们吃闭门羹。 现在师父自己打上门，你们这时候客气就有用了？ 果然沈振衣一点儿都没给面子，只淡淡道：“我在江上已经报名，弃剑山庄与龙皇府乃是睦邻，为何当时拦阻？” 师父你还真直接问了！ 楚火萝心中暗自给师父点了个赞，就欣赏你这种不遮遮掩掩的作风。 堂堂沈三公子来拜访，你们敢闭门不纳，别以为现在装客气来迎接就能算数，无论如何也得给个解释！ 领头的宿老面色微微一滞，他们没有与沈振衣打过交道，赵二总觉得人类无论如何也会给龙皇府留点面子，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直接质问。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诸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场面静默。 有几个立场摇摆不定的宿老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乐得看赵二一党的笑话。 “这几日龙皇府中事多，定是巡河的水族有眼不识泰山，自作主张，得罪了沈三公子。稍后我们必将严惩，还请三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领头的宿老苦笑，也只能摆出低姿态，恳请沈振衣的原谅。 巡江的水族刚刚才连滚带爬回来，本想向赵二禀告，没想到才到门口就听到自己要被严惩，吓得魂不附体，蔫头巴脑钻进了宫门，欲哭无泪。 第一百零三章自成小天地 “竖子欺人太甚！” 在宫中听到消息的赵二气得摔了茶杯，但表面上还是得摆出殷勤待客的态度，便大开宴席，请诸位宿老陪坐。自己回房更衣，再出来招待。 拥有分水诀的人，对龙皇府来说意义非凡，恰逢龙血大祭即将开启，赵二实在不能横生枝节。 他只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硬着头皮与沈振衣周旋。 龙宫繁华，即使只是旁支，龙皇府的奢华也比一般的宗门要强过太多。 大宴排开，美味佳肴，琼浆玉液。 窗外水晶摇动，鱼虾嬉戏，如梦似幻。 沈振衣坐了首席，赵二在主位作陪，频频敬酒。 “久闻沈三公子大名，如雷贯耳，可惜我一直坐镇龙皇府，未曾一见。今日才能一睹尊颜，实在三生有幸。” 赵二嘴里说着客气话，目光却一直在打量着这个声名鹊起的少年。 在他看来，也不过平平无奇，怎么就让大哥如此忌惮，甚至要把侄女儿许配给他？ 沈振衣也同样在观察着龙皇府。 ——五百年不来，物是人非。 龙宫依然，故人却早已星散。 “师父，龙郡主怎么不出来？有些奇怪啊！”楚火萝悄悄对沈振衣说，一进龙皇府，她就直觉感到气氛诡异。 不知赵二是听到了，还是故意解释，“三公子到此，本该由我那侄女儿接待。只是这几日她潜心准备龙血大祭，沐浴斋戒，不便见外客，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龙血大祭？楚火萝一头雾水。 沈振衣却微微点头。 五百年时光易过，又一次龙血大祭要来了。龙族大劫，迫在眉睫。 赵二看到沈振衣并无诧异之色，心中疑惑，直言问道：“三公子是斩月之人，实属非凡，但是分水诀乃是我龙皇府绝密，不知公子如何习得？”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但无论如何还是得问清楚才好。 “偶然得之而已。” 沈振衣淡然一哂，并不在意。 这分水诀……是当初龙祖的馈赠，时隔五百年，往事都有些依稀模糊。 我猜也是！赵二心中大定，笑道：“早就听说三公子得上古传承，居然还包括我龙族分水诀，也可谓得天独厚。” 当初拜月窟猜测沈三公子得了紫宁君的传承，紫宁君当初与龙祖诸人交好，或许从这里线索接触到了分水诀，不算奇怪。 沈振衣并不答话，单手提着金樽，啜饮琼浆，双目半睁半闭，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赵二见他不说话，心中越发笃定此人是得了上古传承，又是不屑，又是嫉妒。区区从九幽之地上来的乡巴佬，居然能够堂而皇之坐在龙宫宴上，真是走了狗屎运！ 如今大事在即，断不能让这人坏了局面。 赵大龙王一直说这人的剑法已经到了深不可测之境，赵二却不肯相信。 ——龙皇府中，赵大与赵二两支一直相争。依据龙族宗法，龙皇府确实该由赵大掌管，但赵二自小不服。 无论是武道还是其他能力，他一直自忖不在兄长之下，总想要伺机夺权。赵大结好弃剑山庄，说是为了龙族大劫做准备，赵二却只觉得对方是为了揽权自重，压制自己这一脉。 区区一个凡人，在龙族大劫中能起什么作用？ 倒是要试试他的本事！ 赵二心中计议已定，干笑道：“一直听说沈三公子剑术无双，今日难得来此，不知可否让在下讨教几招？” 沈振衣双目微睁，眸子恍若星光，嗤笑道：“龙族不是将有大事？二先生倒是悠闲！” 真正牵记龙族血脉之人，都去忙着龙血大祭，赵二掌管龙皇府日常事务，居然还有心思来向自己挑衅。 赵二脸皮涨成猪肝紫色，心中更是恼怒，咬牙道：“在下自幼便是武痴，龙皇府之事一向是大哥处理。今日三公子前来，在下见猎心喜，若是三公子不愿出手，那就罢了。” 嘴上说着不愿，脸上的表情明显说是你不敢。 这么明显的激将法。楚火萝扁了扁嘴，对龙族的智商实在有些看不起。 就连钧天部真人境第五重的高手都不是我师父一合之敌，你一个躲在水底的老泥鳅，还敢耀武扬威？ 楚火萝去了一趟钧天部，见识了更多的高手。如今眼光也高了，自觉武功见识有所成长，正要主动请缨，就听沈振衣语气从容道：“你既然要自取其辱，出手也是无妨。” 师父你说话太不客气了！ 楚火萝感动得要哭，也只有师父才能将这么嚣张的话说得那么平静自然，看对面那条老龙，大概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就坐在这里。” 沈振衣探了探手，提起了水晶酒壶，往自己空了的金樽中注酒。 “你就用龙族大九天幻法向我出手，只要碰到我的衣角，或者我移动一步，或是这龙角酒洒出来一滴，就算是我输了。” 琥珀色的水线，从水晶酒壶的嘴中射出，落入金樽，化出涟漪，酒香袭人。 这龙角酒乃是用龙族蜕化下的角来酿制，珍贵非常。当年沈振衣也颇为喜欢，今日才破例多饮了几杯。 壶中酒注入樽中，但金樽却一直不满，而水晶壶中的酒也不见减少。沈振衣就维持着这么个姿势，形成了一个自身小天地的微妙循环。 在行家看来，这一手就展现出了玄妙的武道修为。 赵二却气炸了。 就算你自成天地，武道已有雏形又如何！我就不信，在大九天幻法的全力攻击之下，连你的衣角都碰不到！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 第一百零四章幻术而已 龙皇府武学，最正统的莫过于龙族秘传“化龙元神法”。只要坚持修行这种武功，功成圆满，日后跃过龙门，便有机会化成真龙。 当然这条路不容易，化龙元神法修行耗时极长，就算龙族血脉带来的绵长寿元也未必够用，而且这种武学自保有余攻敌不足，因此各地龙族旁支，都开发出了更实用的武功。 大九天幻法，就是龙皇府的攻击绝学。 练到极处，云龙九现，如九龙吞日，如翻天覆地一般恐怖。 赵二就算没有练到巅峰，但至少七龙之境是有的，全力出手，连龙皇府水晶墙都能打个窟窿，沈振衣托大想要正面硬抗，那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你自寻死路！赵二心中暗喜。 龙族大事在即，他本来就觉得沈振衣突如其来，是个搅局的恶客——至少是不确定的因素，能尽快解决最好。 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正合心意。 赵二暗运绝学，就打算趁此机会，将沈振衣一掌打死！ 就这时候，忽然一个明黄衣服的青年闯了进来，拦在赵二面前，傲然道：“父亲，这等狂妄之徒，哪里用的上你出手？我来就行！看我一掌打不死他！” 他右掌挥动，幻化龙形，有金黄色的龙头伸伸缩缩，耀武扬威。 “杰儿！慢着！” 赵二吃了一惊，赶紧阻止。 这纨绔子弟赵杰是他的亲生儿子。龙族能生养，他却因为一直要韬光隐晦，只生了一个独子，从小娇生惯养，又拘束在龙皇府中，养成了赵杰妄自尊大的脾气。 龙皇府能得赵杰另眼想看的，大概只有龙郡主一人，就连出类拔萃的小龙尊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几日龙族大变，赵二担心儿子，一直让他在房中静养。赵杰呆得气闷，听说府中开宴席，就溜达着过来看看，刚好听见沈振衣说那一番话，登时气炸了肺。 他不认得什么沈三公子，更不知道什么弃剑山庄。在他心目中，龙皇府唯我独尊，伯父现在重病，父亲便是天下第一高手。 这人竟敢这么嚣张？ 赵杰就跳出来，大放厥词道：“父亲放心，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孩儿一招就能将其了账。” 赵二面色铁青，他素来宠爱这个儿子，不忍当面斥责，又担心他在沈振衣手下吃亏，只得婉转提醒道：“这位是弃剑山庄的沈振衣，有惊人艺业……” 他不说还好，一说赵杰便勃然大怒。 “原来就是他觊觎郡主堂妹？父亲，你放心。我就不信，天下有人能够一动不动，接得下大九天幻法？让我打死了他，也让伯父和郡主堂妹死了这条心！” 赵杰对龙郡主素有憧憬，龙族繁衍血脉，务求纯净，故而堂支亦可成婚。他本来就有打算想要过几年让父亲为自己和龙郡主提亲，没想到弃剑山庄异军突起，赵大龙王一意孤行，要将女儿许配给沈振衣。 所以赵杰对这个横插一杠的沈三公子深恶痛绝，听说他在面前，哪里能忍得住，右掌一拍，那盘旋于他右臂之上黄金龙虚影，顿时一化为五，咆哮着向沈振衣袭去。 龙头狰狞，龙牙猛恶，龙角峥嵘！ 赵杰的大九天幻法已经练到五龙之境，也算得上是高手。赵二原本想要阻止，但想到刚才赵杰之言说得也对——“天下哪有人能够一动不动，就能挡得下大九天幻法？” 就算这一击不能将沈振衣重创，至少也能逼得他闪躲抵挡，这就是他输了！ 赵二有心让儿子扬名，因此便束手而立，为儿子掠阵。 五头恶龙，虽是幻相，但也狞恶非常，眼看就要咬到沈振衣的头颅。 楚火萝提心吊胆，几乎要惊呼出声。 就在此刻！ 沈振衣意态悠闲，他仍然没有丝毫动作，右手水晶壶中的酒浆滴沥而下，左手握住酒樽，稳如泰山。 只有一阵微风拂过。 江底本来应该没有风。 但不知为什么，一阵清风穿堂而过，沈振衣的白色衣袖微微浮动，在空气中带起无形而微妙的涟漪。 赵杰大呼向前，浑不在意，但那五头幻化的恶龙，突然像是遇到了什么天敌一样，陡然一悚，尖啸出声。 “不好！” 赵二看出不对，想要出手救护，却哪里还来得及？ 五头恶龙像是被打怕了的狗，惊呼着掉头就跑，赵杰在后发招，首当其冲，那五条恶龙先后重重撞在他胸口！ 赵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如受重锤轰击，身不由己倒飞而出，口喷鲜血，还在半空中就昏迷不醒。 场面如死一般的沉寂，赵二面色惨白，急急奔过去抱起儿子，伸手握住他的脉门，发现他还有一口气，这才如释重负。 对这种愚蠢的小喽啰，沈振衣也懒得下杀手。 他仍然在悠闲倒酒，仿佛赵杰的攻击，从来没有发生过。 “居然有人能把自己打得倒飞出去——这种奇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情势陡变，楚火萝毒舌，立刻便出言讥讽。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淡然道：“大九天幻法，说到底便是一种高明的幻术，要想骗过别人，就得先骗过自己。这位心思不定，修行不纯，幻术骗不过自己，就是这种结果了。” 他转头对着赵二，微笑道：“二先生，我还等着你动手呢。” 赵杰什么，就如苍蝇蝼蚁，沈振衣才不管。 有人既然出言挑衅，总得等他出手才好。 赵二面色僵硬，眼皮不停狂跳。 第一百零五章因果纠缠 五龙之境的大九天幻法不但伤不到沈振衣，甚至会反噬自身——沈振衣是如何反击赵杰，赵二完全没有看清。 如果他出手，也许一样是自取其辱？ 儿子的嚣张和急躁，为他避免了丢人现眼？ 赵二越想越觉得恐惧，也就越发无法出手。 沈振衣终于停了下来。 杯中酒已经斟满。 他提起金樽，从容一口啜尽，“二先生不敢出手，那就到此为止吧。” 龙角酒的香气在室内弥漫开，赵二面色僵硬，一言不发。 沈振衣微笑掷杯，转身离去。 龙族中人都用敬畏的眼神望着他，根本没人敢阻拦。等到沈振衣的背影消失之后，赵二才狠狠摔了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 “只用一个倒酒的动作，就吓住了老二？”龙婆在后殿得到消息，对着龙郡主惊叹。 龙郡主低头，揉搓着衣角，低声道：“他的武学深不可测，我跟随他数年，也只能瞧见冰山一角……” 跟着沈振衣的时间越长，就发现他身上不可思议之处越多。作为一个从九幽之地斩月而来的武者，修行却像是没有瓶颈一样，一日不见，就无法探知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这样的人，就像是无边无尽的汪洋大海，就算是龙族，又岂能探清其中的风云变幻？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居然还懂得我们龙皇府的分水诀……” 龙郡主叹息。 她知道了用分水诀进入江底的就是沈三公子，心中诧异之余，更觉惊佩。 沈三公子到底有什么不会的东西？ 龙郡主并未嗔怪沈振衣没有将这件事提前告知——沈振衣懂的东西太多，要是什么都与她说，大概几十年都说不完。 龙婆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道：“此人……或许便是这次拯救龙族大劫的关键……” 她苍老的语声还算是平静，但是肩膀微微颤抖，显然心中甚为激动。 “……你去请他进来，我要与他谈一谈。”龙婆闭上眼睛，最后做了决定。 “到这里？”龙郡主大惊。 龙婆所在之处，乃是龙皇府禁地龙血眼，除了传承祭祀的龙婆与龙郡主一脉，就连龙皇府之主赵大赵二都不可进入。 如今龙血沸腾，变化不定，龙婆也不能离开此处。 她想要见沈振衣，难道是要将他请来这里？ “如果是沈三公子，那是不妨的。” 龙婆露出慈祥的微笑，脸上满布的皱纹就如蛛网一般。 为什么沈振衣就不妨？ 龙郡主心中疑惑，但龙婆的吩咐不会错，她也迫不及待想见沈振衣，便急急赶去邀请。 “龙婆？” 沈振衣听说龙婆邀见，微微点头，“原来龙皇府中，还有这样的长辈。” 龙族的寿命要比人长许多，有龙婆这样超过五百岁高龄的长辈，也并不奇怪。 沈振衣随着龙郡主穿过整个龙皇府，直抵龙血眼。 龙血眼的位置处于龙皇府的最深处，建设了一座水晶琉璃塔加以镇压，而龙婆平日就枯坐在水晶琉璃塔的底层，以肉身镇压龙血。 沈振衣踏入琉璃塔的时候，龙婆身子一震，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想要起身见礼，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见过三公子，请恕老身不便行礼。” 她态度极为恭敬客气，沈振衣微微一怔，旋即点头，“你认得我？” 龙婆垂下头，苦笑道：“剑神风采，一见难忘，纵然五百年也不减半分……” 五百年前，她不过只是一个垂髫小二，五百年后，她已经垂垂老矣，但对面这位，却风采依旧。 他……难道真的就是神祗？ 沈振衣淡然微笑，并未再追问，只是轻轻叹息道：“五百年还能见到故人，也算是因果不绝。你放心，此次我既然来到，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龙婆大喜，以额触地，感激道：“有三公子出手，龙皇府无忧矣。我知道阁下的规矩，这一次若是公子能够再救得我龙皇府一脉，龙皇府中宝物尽数献给公子便是。” 龙皇府传承多年，宝物众多，要是寻常人听到，只怕要欢喜疯了。 沈振衣却只淡淡摇头道：“我要那些宝物有什么用？你们自己留着吧。” 不是马上用得到的东西，他连收集的兴趣都没有。 龙婆不敢怠慢，忙解释道：“老身听郡主说起，阁下到钧天部九重霄，就为了取一件桫椤贝叶。其实龙皇府宝库中，恰好藏有这件宝物，这才敢献给三公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桫椤贝叶沈振衣当然是要的，否则的话，他也不必听了安胖子的话，万里跋涉前往钧天部。 只可惜那只是九重霄的一个阴谋，最后扑了个空。 沈振衣轻叹，“没想到龙皇府竟然有桫椤贝叶——我本来想出手一次，了结因果。但要了你的桫椤贝叶，这个因果，反而是越结越大了。” 桫椤贝叶关系重大，他既然遇上，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龙婆惶恐，匍匐低头，“这实在是老身诚心献给三公子，不敢以此要挟……” 就算是沈振衣要先取走桫椤贝叶，撒手不管，龙婆也绝不敢有二话。 沈振衣笑道：“人生在世，哪里能避得开纠缠的因果？五百年前，五百年后，我都遇上了龙皇府之劫，这也就说明了有缘。” 有缘便有因果，既然天意如此，沈振衣也不必刻意回避。 他顿了一顿，又道：“等到龙族大劫过去，我再取桫椤贝叶便是，不必着急。” 第一百零六章龙血共鸣! 龙族大劫，乃是龙血不纯，经过五百年岁月，会有一次蜕变。对于孱弱的旁支血脉来说，很难承受得住这种变化，所以虽名为机遇，实是劫难。 龙皇府应对这五百年大劫的办法，就只有举行龙血祭祀，以虔诚之心与龙血共鸣，求得安定。 不过龙血沸腾，恰如疯狂之态，想要让其心满意足，并不是那么容易。 几乎每一次龙血祭祀，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状况，一旦撑不住，龙血反噬，几乎龙皇府所有人都要死。 龙婆虽然对龙郡主寄予厚望，但原本也只有五成把握。 ——直到沈三公子出现与承诺，她才算是卸下胸口大石。 有此人一诺，龙皇府总算有救了。 龙婆恭恭敬敬送走沈振衣，这才唤出龙郡主，喜形于色。 龙郡主不解，刚才她被龙婆支使出去，并未听到龙婆与沈振衣的密谈，只敏锐感觉到了龙婆情绪上的变化，便好奇问道：“婆婆，你与三公子谈了什么？” 龙婆微笑道：“只是闲话家常，你不必多问。沈三公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你只要好好进行龙血祭祀，这次大劫应该是有惊无险了。” 鬼才相信你们是闲话家常。龙郡主更是疑惑——龙婆这几日一直忧心忡忡，她看在眼里，但如今却信心百倍，难道说沈振衣给了什么承诺？ 但就算是沈三公子，在这超乎人力范围的龙族大劫面前，又能做些什么？龙婆何至于会这么放心？ 她找不到答案，却也只能暂时放下，心无旁骛地做着龙血祭祀的准备工作。 楚火萝没机会就如龙血眼上的水晶琉璃塔，等到沈振衣出来，也是好奇询问，“师父，听说龙婆乃是龙皇府中辈分最尊之人？她找你做什么？” 沈振衣淡然道：“也没什么，只是答应送我桫椤贝叶罢了。” 楚火萝大惊，她知道沈振衣去九重霄跋涉一趟，就是为了获得桫椤贝叶，没想到龙皇府竟然有。 “她怎么平白无故要送你这等宝物？难道师父要帮他们渡过大劫？” 楚火萝平素一直细心，竖着耳朵四处聆听，大致也知道如今龙皇府面临大劫，赵大龙王又有变故，正是风雨飘摇之时。 沈三公子难道又打算力挽狂澜？ 只为了一片桫椤贝叶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划算？ ——楚火萝尽管也同情龙郡主，但她首先还是以弃剑山庄与沈振衣的利益为先。 沈振衣心不在焉点头道：“龙血大劫在即，我是答应她出手相助。” 果然是这样。 楚火萝扁了扁嘴，虽然她主动建议沈振衣来帮忙，但事到如今心里还是有点儿酸溜溜的，没好气道：“师父你平时都事不关心，没想到这次倒是主动。” 看来龙郡主在师父心目中还是有些地位的——楚火萝不禁开始胡思乱想。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因果纠缠，放弃不得。” 既然有五百年前种下的因，便有五百年后收获的果。 没有龙郡主、没有龙婆、没有桫椤贝叶，他也会出手帮忙。只是如今虽然了结了五百年前的因，又种下今日之因，此后还得纠缠下去。 楚火萝懵懵懂懂，不明所以。 赵二听说龙婆见了沈振衣之后，心中更是忌惮。这样一个大高手留在府中，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变故。 但一来他根本不是沈振衣的对手，二来也无法反驳龙婆的决定，只能听之任之，期望着龙血大劫之日，天地真气变化，非为龙族的沈振衣没有插手余地。 赵二心中怀着鬼胎，几日间暗中动作，终于等到了龙血爆发之日！ 这一天，沈振衣正在客房静室安坐，忽然感觉到地动山摇，心中一动，已然明悟。 龙族大劫至！ 从窗口望去，高耸的水晶琉璃塔晃动不止，水底龙血眼开始喷涌，龙婆与龙郡主安坐血眼之上，按部就班举行祭祀，想要镇压安抚龙血，让它回到地下。 龙血猛烈，赤火燎人，这时候虽然还没有现出真形，其内含的戾气已经将整座透明的水晶琉璃塔染成了红色，空气之中，更是充满了刺鼻的腥臭味。 楚火萝只觉得浑身真气紊乱，咬牙压制，经脉之中就像是有万针攒刺。要没有强横的意志力，只怕连走路都成问题，更何况与人动手。 “这就是龙血共鸣。” 沈振衣却依然故我，他漫不经心踱步走到窗前，遥望着那闪耀诡异血色光华的水晶琉璃塔，顺便为楚火萝讲解。 真龙之血，每五百年蜕变一次。 龙皇府也正是因为得了真龙之血，才有了立府之基。 如今真龙血蠢蠢欲动，龙族血脉中更是受其影响共鸣，搅得这龙皇府方圆百十里之内天地真气乱七八糟，就像是一个可怕的漩涡。 就算是高手武者，被卷入这个漩涡之中也是凶多吉少。 楚火萝咬牙坚持，额头见汗，她却还担心着龙郡主，“我体内并无龙血，尚且受这么大的影响，龙郡主岂不是更辛苦？” 不但要束缚自己体内的龙血，还要一丝不苟执行祭祀仪式，以压制真龙之血，这可艰难得多。 沈振衣笑道：“她从小就是被这样培养起来的，只是一个龙血祭祀，倒难不倒她……只是……” 他的目光，投向穹顶。 滔滔江水，正从他头上流过。而在这湍急的江水之中，沈振衣感觉到了刺目的杀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龙皇府全力对付大劫的时候，看来是有人想要趁火打劫！ 第一百零七章祭祀开始 “怎么了？” 楚火萝直觉敏锐，从沈振衣口气中发现了不对。她顺着沈振衣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未曾看到。 江水滔滔，遮盖一切。 “没什么。”沈振衣淡然摇了摇头，“不过只是有些小虫子捣乱罢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对于龙皇府来说，这种釜底抽薪的敌人，大概是极为讨厌的存在。 ——但对于沈振衣来说，虫子，终究不过只是虫子。 “要去解决掉他们么？” 楚火萝在这几日间感受到了不同的氛围，知道如今龙皇府面临的劫难绝非等闲，其实心底还是为龙郡主担心，所以主动询问沈振衣是否出手。 “这时候还太早。” 沈振衣回头望着龙血眼水晶琉璃塔的方向，轻叹。 龙族的劫难，不可能完全由自己一手包办。 作为龙血的继承人，还是必须得接受考验才行。 龙血沸腾，烧尽尘心，这是内在之劫； 而阴谋杀戮，趁火打劫之辈，就是外在之劫。 作为得天独厚的龙族，必须经受这内外的考验，才有机会再进一步，纯化血脉，读过大劫。 沈振衣能够救人，却不能改变这一过程。 有些事，总要自己经历过。 水晶琉璃塔之上，龙郡主坐在塔顶巅峰。她居于封印龙血的阵法中心，感受着躁动的龙血，浑身颤栗，几乎为这洪荒的伟力而迷失。 她此时得龙皇府全力加成，能够感应到龙族隐藏于血脉中的力量，这种如同藏在大地深处的奔雷之力，让人从心底感觉到恐惧与敬畏。 “这就是……龙族的力量……” 龙郡主喃喃自语，庞大而不属于她的力量在她指尖流动，让她感觉到仿佛这个世界像是纸片一样，信手便可撕裂。 ——当然她很明白，这是真正沉睡巨龙之力，她只是通过血脉的感应，能在那一刹那接触到这种可怕的界限之外的力量罢了。 正是因为这种恐怖的血脉，令龙皇府享有特权，也同样承受劫难。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龙郡主也算是年轻的天才，她从小就接触到龙族最高深的武学，见识到八修世界中形形色色的高手，但她的眼光始终有局限。 龙婆在她身后露出慈祥的笑容，“龙族的力量，无穷无尽——但是，与大人的力量相比，还不过如此。” 大人？ 龙郡主发怔，旋即反应过来，“婆婆，你是说当初救了我们龙族的恩公么？” ——怎么可能？ 她暗自失笑，龙婆虽然见多识广，但未免还是被自己的见识所限制了。 五百年前救下龙族的人，或许很强大。 但是与真龙相比，那还是差得太远。 龙婆未曾亲自操纵过龙血祭祀，并未感悟到巨龙之力，这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在真龙面前，整个八修世界都要颤抖，就算是龙皇府的恩人，只要他还是局限于这一方世界，在实力上就不可能比得上真龙的皮毛。 “正是。” 龙婆的语气却很郑重。 这几日的操劳令她非常疲惫，面容中有掩饰不住的倦怠。但提起那位大人，她仍然是十分敬重。 龙郡主不忍反驳她，何况能在五百年前挽救龙族大劫之人，在这八修世界中也不能算是等闲之辈，不可失了敬意，便只淡淡一笑，不再多纠结这个话题。 “婆婆，你放心，此次我已经完全掌握了龙血的变化——这一次，龙皇府不需要别人的拯救了。” 她信心十足。 在感悟到了真龙的力量之后，这种信心从她胸中不自觉地涌了出来。她也是龙之血脉，她也有无穷无尽的潜力。 ——她，能够跟得上沈三公子的脚步。 在弃剑山庄中的几年，对龙郡主的自信几乎有毁灭性的打击。沈三公子惊才绝艳，根本无法望其项背也就罢了，就连楚火萝的天资与进步都比她更强。 龙郡主嘴里虽然不说，心中却一直耿耿于怀。 直至今日，她才重新拾起了作为龙族的骄傲。 她挺直了肩膀，目望远方，忍受着体内龙血沸腾的痛楚，脸上写满了坚定。 “苦了你了。”龙婆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搭着她的肩膀。 “今日，龙血眼乃是重中之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离开水晶琉璃塔。” 龙婆殷勤叮咛。 龙郡主点头道：“定不负婆婆所托。” 龙血祭祀纷繁复杂，如今赵大龙王重伤昏迷，无法出手。整座水晶琉璃塔中中，其实只有龙婆和龙郡主两人。 龙郡主不能离开龙血眼，阵法变化之处，都需要龙婆亲力亲为，任务繁重。她无法分心照顾龙郡主，眼前的考验，就得龙郡主自己承担。 看着龙婆离开，龙郡主长舒一口气，她双脚发软，胸腹如翻江倒海一般，沸腾的龙血在灼烧她的身体，这种痛苦实在难以承受。 她的嘴角渗出血丝，但仍咬牙坚持着。 龙血喷涌，半江瑟瑟半江红半江红。 沈振衣抬头望着血红的江面，沉吟不语。 龙血祭祀，已经持续了三个时辰。 这对身怀龙血的龙郡主来说，无论是对身体还是意志，都是极为严峻的考验。 龙皇府外围潜入的敌人，到现在还没有动手，似乎是再等待更好的时机。 “差不多了……” 沈振衣突然起身，望着水晶琉璃塔的方向。 变故已经发生。 与此同时，赵二穿堂入室，走进了水晶琉璃塔的最顶层。他假作惊慌地呼唤着，“侄女儿，不好了！不好了！” 第一百零八章死不瞑目 赵二乃是龙皇府正朔血脉。 虽然不是嫡出，血脉比之赵大龙王与龙郡主要稀薄得多，未能参与龙血祭祀，但进入水晶琉璃塔的资格还是有的。 如今赵大龙王重病昏迷，龙婆与龙郡主忙于祭祀，龙皇府中已经成了赵二的天下，自然无人拦他。 龙郡主正忙于压制龙血——她素来不喜欢这个叔叔，也知道此人的野心，这时候更是不耐烦，蹙眉道：“二叔，祭祀正急，无论什么事，等龙血祭祀结束之后再说。” 赵二咬牙道：“难道你连你父亲最后一面也不去见？” “什么？” 龙郡主一个恍惚，祭祀阵法中龙血眼陡然震动，整座水晶琉璃塔发出怦然声响，檐角挂着的风铃一起摇动，清脆之声宛如碎裂。 龙血祭祀微妙非常，只要稍有异动，就有可能造成沸腾龙血的反冲。 龙郡主连忙强自收摄心神，调用阵法之力，水晶琉璃塔内四壁刻画的神像化为实质，这才勉强镇压住龙血的冲击。 “父亲……父亲他怎么样了？” 龙郡主双手下压，面如土色，额头渐汗，明知这是关键时刻，却实在无法不关心父亲的生死。 “刚才龙血震动，你父亲回光返照，清醒片刻……”赵二低下头，语气沉痛，“只是他已呈油尽灯枯之相，只怕……撑不了多久。” 他望着龙郡主，“兄长临死之前，只想见你一面，也有关系到龙皇府传承的大事，必要亲口告知于你。” 赵大龙王要是有什么意外，当然是由嫡系龙郡主继承主位。传承之中，确实有许多秘辛必须告之。 但是……现在是龙皇府生死存亡之秋，龙郡主又怎么能离得开？ 她死死地咬紧下嘴唇，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身子像是风中的柳枝颤抖不停，精神上与肉体上的双重痛哭，几乎让她无法忍受。 龙郡主终究也不过之时一个正当妙龄，未曾见过风雨的女孩子罢了。 以前，有父亲为她遮风挡雨。 这龙血祭祀，几乎是她遭遇的第一个真正考验 ——而这考验，对她来说未免太严苛。 在进行龙血祭祀之前，龙郡主一直抱着奢望，希望只要能够顺利进行祭祀仪式，压制住沸腾的龙血，度过龙皇府的大劫，父亲的病也能因此而好起来。 这样的希望在支撑着她，让她能够心无旁骛的进行祭祀准备工作。 但现在，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有人告诉她，她的父亲要死了？ 即使龙血祭祀成功，化解龙族五百年大劫，仍然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 龙郡主有些茫然，她几乎无所适从。 “我……我不能离开……” 她喃喃自语，龙血正在燃烧，她是祭祀的关键，正靠着她压制龙血冲入江河。 她真的不能走。 “如果只是几句话的时间，我想我大概可以替你撑一会儿。” 赵二自告奋勇。 他垂下头抹眼泪，叹息道：“兄长心心念念，吊着一口气想要见你一面。若是你不去，只怕他会死不瞑目。” “二叔你？” 龙郡主第一反应是怀疑。 龙皇府中，血脉最纯的自然是龙婆、赵大龙王、龙郡主，龙婆年事已高，赵大龙王又昏迷不醒，所以祭祀主位才落在龙郡主头上。 ——赵二作为王族，血脉浓度也不会太差，距离龙郡主还差许多，但如果只是顶一会儿，那也足够支撑。 只是…… 赵二在大龙王病倒之后的行径，有目共睹。他的野心路人皆知，龙郡主当然会怀疑他的动机。 赵二看出她的犹豫，苦笑道：“我料到侄女儿必不信我，不过此事关系到我龙皇府的存亡。就算我有些其他的心思，难道还敢在这种大事上敷衍了事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龙皇府遭遇灭顶之灾，赵二的野心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只要他稍微有点脑子，就不应该在龙血祭祀上使坏。 这倒是能够说服龙郡主的理由。 “……如果侄女儿还是不信，那我也只有先表现诚意了。” 赵二冷笑一声，忽然从腰间拔出匕首，对准自己心口便是一刺。 噗！ 心头鲜血喷涌，洒在祭祀龙血阵中，就如燃动的火焰，在空中灿烂爆开。 “这是……歃血之法！” 龙郡主愣住——事到如今，她不得不信任赵二。 释放心头龙血，借此来短时间提升龙族血脉的浓度，但是一段时间之后，便会虚弱重伤，如果歃血的时间太久，甚至可能失去龙血的活性，令原本龙族血脉变成普通的人类！ 赵二这样的行动，不可谓不牺牲！ 难道他真的是为了龙皇府，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如果是这样，就算他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也算不上是穷凶极恶之人！ “二叔，何必如此？” 龙郡主长声叹息，在血脉亲缘面前，她觉得自己有些惭愧。 “我信得过你。” 她站起身，缓步走下阶梯，离开了祭坛中央，伸手想要去扶住赵二。 “这里，就麻烦二叔镇压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龙郡主的语气尽可能平静，但是念及父亲的安危，嗓子却早已忍不住哽咽。 赵二眼中掠过一线狂喜的光芒，他抢上几步，登上祭坛，染血的双手重重的压在地面的法阵纹路之上！ 嗤！ 龙血发出了热烈的响应，又一波冲击应时而起，水晶琉璃塔剧烈的摇晃起来。 檐角的风铃在冲击之下再也无法维持形状，砰然崩碎，化作血色的尘埃，散落风中！ 第一百零九章背叛与辜负 “你做什么？” 龙郡主刚刚踏出两步，便觉得不对，回头一望，只见赵二满面狰狞，手指滴血，神情疯狂。 在他身后，金黄色的真龙之血正在喷涌而出，幻化成世间难见的奇异光华。 龙郡主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受重击，只觉得喉头发甜，几乎要当场吐血。 ——龙血祭祀阵法，破！ 赵二想要干什么？ 一旦龙血突破水晶琉璃塔，将会净化一切龙族血脉之人，连他自己都得受到灭顶之灾——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郡主盯着赵二满手淋漓的鲜血，忽然身子一震，不敢置信问道：“难道……你早已将龙族血脉抽出？” 赵二的血，是鲜艳的红色，并无龙族血脉中应该有的隐藏的金黄色泽。 刚才龙郡主被他决绝的行动影响，竟然未曾注意到这个细节。 “哈哈哈哈哈！” 赵二迸发出狂笑声，“小丫头，龙族血脉有什么好？这腐朽的世界，只知以血脉为贵，根深蒂固，害人匪浅！” 他一向自认为不比兄长赵大龙王差什么，只是因为不是嫡系，就永远没有机会继承龙皇府主之位。就算是赵大龙王去世，接替这个位子的也只会是他的直系后人，而并非赵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心中仇恨，燃烧不已。 “就……就为了这个，二叔，你就要整个龙皇府覆灭吗？” 悔恨占据龙郡主胸中，她咬牙切齿，面色煞白。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赵二居然会做得这么绝。他自己抽取了龙族血脉，于是不会受到真龙血净化的影响，可以肆无忌惮地进行破坏。 他为此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数十年修行的龙族武学毁于一旦——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主上有令，龙皇府当灭！” 赵二语气僵木，双手分开，想要将祭坛的缺口撕得更大。 “住手！” 虽然事态已经几乎无可挽回，但龙郡主终究得要死马当活马医。她右手探出，想要将赵二擒下，自己重登祭坛，看有没有安抚龙血的一线希望。 赵二嘿然一声，右手反切，带着阴森森的黑气，反击龙郡主的各处要害。 “这是……” 龙郡主原以为赵二放弃龙血，元气大伤，应该手到擒来，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反抗之力，这带着魔气的武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来历。 “你居然练这种魔功，真是龙族之耻！” 龙郡主怒斥，双掌幻化，龙形金气化作九头，张牙舞爪朝着赵二身上咬去。 ——大九天幻法，她在沈振衣的指点下练到了第九重，九龙变化，吞天蔽日。 赵二不惊反怒，恼道：“你居然能练成九龙之境，可恶！” 由于血脉的限制，赵二上百年修行，也不过只有七龙之境。眼看这小侄女小小年纪，居然练到九龙，更是愤怒，双手合十，鲜血沾惹，黑气更为浓郁，化作一个云团，像要吞噬龙郡主的龙形金气。 大九天幻法与赵二的黑气一沾，发出嗤嗤声响，龙形咆哮，急剧缩小，就像是被腐蚀了一般。 龙郡主心中一凛，急急收手，九龙之形散去，她发现自己手背上一片通红，虽然没有破皮，但也火辣辣作痛。 “你……你这是什么邪门武学？” 赵二手中的黑气，竟然有克制龙族武学的诡异能力！ “这就是主人所传的黑天吞龙气，龙族之人，想要胜我可没那么容易！” 赵二狞笑，他占据着祭坛，任凭身后龙血喷涌，自己则是拦在了龙郡主面前，不让她有挽回的机会。 “时机差不多了。” 龙皇府外，江面之上，金红色的光芒从江底透上来，就像是旭日初升，有几个黑衣人看着，一起点头大笑，同时出手，跃入江中。 “来了！” 沈振衣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你去把那些虫子给清理了。” 他指了指楚火萝。 “我？” 楚火萝摸着自己的鼻子，实在没什么自信。 敢在这种时候来占龙皇府便宜的，绝非等闲之辈，她虽然最近功夫又提升了些，能够挡得住这些人么？ 沈振衣没有再多说话，施施然走出门外，望着头顶汹涌的江水。 江水中，有几条如游鱼一般的黑影，正在飞速接近。 他们的目标，俨然便是水晶琉璃塔！ “上！” 沈振衣把手一招，楚火萝身不由己飘向他，沈振衣揽住她的纤腰，微一用力，向上抛去！ 呼！ 楚火萝就像是弓箭一般直射而出，她脑子还算清醒，在半空中连翻两个跟斗，稳稳落在水晶琉璃塔的塔尖上。 沈振衣微微一笑，身子就如羽毛一般轻浮，衣袂飘扬，不动声色的同样飞到塔顶，静静观看。 与此同时，江中的六条黑影，也终于穿破了水壁，进入龙皇府的禁制范围之中。 ——但原本用来御敌的机关阵法，却一个都没有开启。 这明显是有内鬼在接应。 沈振衣低头，听了听塔内的声音，叹息不语。 即使是血缘之亲，也总有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反目成仇。在千万年的岁月之中，这种背叛与辜负，沈振衣已经见得多了。 楚火萝看敌人来袭，师父就站在身后，胆气稍壮，拔出寒衣剑，遥遥指着几人，厉声喝道：“龙族禁地，不得向前！再敢向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八修世界灵气充裕，成长与衰老都缓慢。尽管过去十年，她仍然还是个十四五岁小姑娘模样，身着紫色衣裙，长剑高举，面容姣好，望之光彩照人。 第一百一十章六祸之剑 来人大概从未料到居然会遇到有人拦阻，待看清是这样一个小姑娘，不由都是哈哈大笑。 “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敢拦在我们‘六祸’面前？” “龙族当真是没人了！难道这就是那位号称五百年来血脉最纯的龙郡主？” “不可能，赵二说过，龙郡主不可能离开祭祀法阵，此地就让我们为所欲为。” 那几人讥讽不停，楚火萝冷静下来，细细聆听，心中发怔。 看来接应这些人的内鬼就是赵二，但从这所谓“六祸”的口气听来，赵二似乎也是听命于人，地位比他们还要低些。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到龙皇府捣乱？” 楚火萝举剑询问。 “我们是来灭尽龙皇府之人。” 为首之人冷笑，他身着黑衣，用丝巾蒙面，背上挂着一口巨大的剑。 其余五人，打扮类似，只是背后的剑形状各不相同。 “灭、夺、动、劫、杀、破。” 沈振衣微微点头，“这是六祸之剑，是以龙族的筋、肉、血、骨、脉、心所铸造，与龙族有不共戴天之仇。没想到这区区八修世界，也有六祸的存在。” 龙族的福寿绵长，自然容易引人嫉恨。 与龙族为敌之人，六祸便是其中之一。 六祸之剑，流传各地，只要得了这剑之人，就与龙族有了扯不开的仇恨。 今日龙皇府大劫，居然六祸齐聚，必然是有人处心积虑，有意为之。 六祸之首一愣，目光转到沈振衣的身上，“你居然听过六祸之名？” 这少年身上并无龙族血脉，并不是他们针对的敌人。 从他服饰装扮来看，也不是龙皇府的外系弟子或者仆人，为何会拦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若与龙族无关，速速退去，免遭不测之祸！” 六祸之首出言提醒。 对面那个小姑娘也是一样。 “六祸是专门克制龙族的六把剑，但在八修世界中，不过只是碎片而已，威力有限。” 沈振衣充耳不闻，淡然微笑，甚至漫不经心提点着楚火萝，“六祸合一，也许有点看头，不过你只要这几日将万藏剑经中的‘御’字诀练好了，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楚火萝愁眉苦脸道：“御字诀深奥，我大约只会三成，只怕遮拦不住。” “大胆！” 六祸之首听得勃然大怒。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居然敢看不起他们六祸？六祸合一，天崩地裂，便是赵大龙王也能一剑斩了，对付他们需要用此禁招？ “老六，去把他们杀了，不要多耽误时间。” 龙血大劫，翻江倒海，龙皇府将会毁于一旦，他们这时候来屠杀洗劫，正是争分夺秒，怎肯在这里多耽搁。 六人中最矮小的一个冷哼一声，欺身上前，顺手便是一剑斩向楚火萝的头颅。 他个子虽小，用的剑却最大，总有八尺来长，一尺阔，比楚火萝的轮廓还大，这一剑下去，更像是一堵墙拍下来。 楚火萝严正以待，寒衣剑连点七下，叮咚之声不绝。 老六身子一震，手中巨剑反卷，竟然是站立不稳，腾腾腾后退了好几步。 楚火萝身子微微一晃，却是轻松自如。 这一照面间，高下立见！ 六祸之首脸色微变。 原以为只是两个不自量力的年轻人，现在看来，居然还是个麻烦。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次才是真心询问。 如果没有楚火萝这一剑，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 六祸都是真人境第五重的高手，在这飞岚州可算是顶级战力，如果不是因为龙皇府居于江面之下，不用等到大劫，合他们六人之力，就足以挑翻龙皇府。 但如今老六居然在一个少女剑下输了半招？ 这两人也是真人境第五重高手不成？ ——飞岚州哪里来那么多高手。 六祸之首脑袋飞速转动，回想飞岚州乃至于钧天部中的年轻高手到底有谁——陡然他想到一种可能，脸色不由得就冷了下来。 “弃剑山庄，楚火萝。” 楚火萝得意洋洋，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钧天部之行，她大有所获，回来的路上顺理成章突破的真人境第五重，成为飞岚州的顶级高手——她一直想找机会露一手，可惜一直等到现在，才有出手的机会。 “什么？” 六祸之首语气中更是惊诧。 楚火萝这几年来声名鹊起，他也有所耳闻。 弃剑山庄斩月而来，不过十年就成了飞岚州的霸主，片言只语间灭了拜月窟，实在是不容小觑的地方势力。 不过道主认为，龙皇府与弃剑山庄关系到底不大，趁着五百年大劫灭了龙皇府，对弃剑山庄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他们应该会选择袖手旁观。 ——谁知道今日他们竟然还是来了！ 而且……实力甚至超过预期！ 这名叫楚火萝的少女，上一次出手只能算是少年新秀，进境预估现在能够抵达真人境第四重已属不易，谁知道她竟然踏足真人境第五重，修为不在他们六祸之下！ 更关键的……是她身后那人。 白衣，无剑，负手而立，意态潇洒。 他的目光并未在六祸身上停留，而是一直仰望着头顶血色的江流，不知道是想从那些漩涡中看出什么名堂。 看不出此人有多强的修为，甚至会觉得他只是普通人。 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可怕。 六祸之首凛然正色，转过头对着沈振衣，问道：“这位小姐既然是弃剑山庄楚火萝，那么……阁下是否就是沈三公子当面？”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飞岚州第一高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御字诀 “正是我师父！” 楚火萝骄傲点头。 沈三公子的名头，终于在八修世界也开始能够震慑他人。 六祸之首沉默半晌，方才冷冷道：“沈三公子，龙皇府大劫乃是注定之事，六祸来此，自有打算。此事与弃剑山庄无关，若是你们就此离去，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沈三公子的名头吓人，但六祸之剑也不是吃素的。 如果他们六祸不齐，只有三四人在此的话，六祸之首或许会选择掉头就走。 但现在六祸齐聚，除非对手是真人境第六重的高手，否则他们怎会放在眼里？ 沈三公子再怎么厉害，斩月进入八修世界也只有十年而已。他最多不过在飞岚州称王称霸，六祸合一，怎会惧他？ 至于刚才沈振衣说就算六祸合一楚火萝也能防住，他只当笑话听。 六祸之首说话还算客气，其余几人脾气暴躁，早已按捺不住。 “大哥，和他啰嗦什么？再敢阻挠，咱们一起出手，将他们俩碎尸万段！” “弃剑山庄，好了不起么？也不过就是一个井底之蛙而已！” “速速退开，切勿自误！” 几人呼喝不停，沈振衣却充耳不闻。 ——六祸是楚火萝要对付的敌人，就像赵二是龙郡主的对手一样。 他不需要，也不会插手。 “想要我师父出手，你们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一剑逼退老六，楚火萝信心大增，“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连我都胜不了，还想要威胁我师父？” 不得不说楚火萝言语挑衅的能力属于一流，六祸之首面色沉下来，淡淡扫了一眼尴尬的老六，吩咐道：“两人联手，速战速决，不要杀她！” 他说话素来言简意赅。 楚火萝的实力已经被他认可，六祸之中任何一人——包括他自己出手，都不能快速拿下这个少女。为了杀鸡儆猴，只有两人联手。 至于不杀楚火萝，他还是打着能够惊退沈振衣的算盘。 ——道主并未吩咐过要对付弃剑山庄，飞岚州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没必要结下一个死仇。 当然如果沈振衣不识趣，那到时候再取他性命也不迟。 两名六祸中人当即拔剑出手，两口巨剑一合，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楚火萝。 楚火萝见他们攻势猛恶，寒衣剑左右连点，飘然后退，心中有些害怕。 “六祸有合击之技，不过双剑合璧，只是初始，你以御字诀应付。” 沈振衣的目光并没有看这边，但好像是未卜先知一样，口中指点楚火萝。 “正好趁此机会，看清六祸合击的破绽，到时候六祸合一，你就可以趁隙而入了。” 哪有什么破绽！ 楚火萝叫苦不迭，对方两口巨剑，激荡风声，攻势如潮，她要应付就甚为艰难，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她可看不出什么破绽，如果六剑齐出，那她大概只能选择迎风远遁。 但她又不能给师父丢脸，只能咬牙坚持，用出刚刚学的万藏剑经御字诀，剑光化作弧形，在两口巨剑的空隙中艰难腾挪，只能勉强保持不败。 “哼，就这点本事，还敢装神弄鬼？” “我看二十招之内，这小娘皮必败无疑！” “这还是三哥与五弟手下留情，不想要她的性命，否则的话，刚才那一剑顺势一抹，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六祸中人一起嘲笑，楚火萝心中气苦，只能装聋作哑，专注于剑法的变化中，不知不觉便将御字诀的精髓发挥到淋漓尽致。 观战之人，觉得楚火萝危机四伏，只要稍微一点偏差就要人头落地，但真正的对手老三和老五，却一直在暗自惊诧。 明明只要自己手中的剑稍微偏一偏位置，就能一举将这小女孩的防御击溃，就算不死，也能重创于她。 ——但是那剑到了这个位置，偏偏就一点都不能动。 剑招不能随心所欲，仿佛是被楚火萝手中的寒衣剑牵着鼻子走一样！ “这怎么可能？” 老三和老五不敢声张，心中却暗自畏惧，出剑愈来愈猛，但徒劳无功。 十招过去。 二十招过去。 三十招过去。 预言楚火萝很快就要落败的六祸中人也看出来不对，一时都沉默了。 如今楚火萝仍然处于下风，看上去仍然是只要一丁点儿偏差，就会溃不成军，但偏偏她还是能够死战不退，手中的剑仿佛有魔力一般，牵引着对手的剑招，让其无功而返。 六祸之首面沉如水。 “老六，你上去帮一把！” 他不得不承认楚火萝这套剑法的诡异。 楚火萝的修为与两人相当，甚至略逊半筹，但就靠着这一套似有似无的剑法，居然能够一直坚持下来。 再加上一人，三人合力，她绝无幸理！ “如果一开始，六祸中三人出手。我徒弟性子未定，剑法不熟，很有可能会败下阵来。” 沈振衣脸上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刚才出手的两人，就像是帮楚火萝磨练剑法一样，如今她已经体悟到万藏剑经御字诀的精微奥妙之处，就算再加一人，有能奈她何？ “胡说！” 六祸之首冷笑，三人合力，能够将六祸之剑的种种妙处释放，岂是两人合击可以比拟？ 就靠一套守御的剑法，还想力敌六祸。 “简直是白日做梦，三招之内，就看我兄弟斩下你这得意弟子的头颅！” 他疯狂咆哮着，看着三口巨剑会在一处，化成猛兽屠龙之形，几乎将瘦小的楚火萝完全覆盖在内！ 第一百一十二章六祸合一 沈振衣意兴阑珊摇头。 许多人总是太过自信。 如果六祸之首放下尊严，直接六人一起动手对付楚火萝，也许沈振衣还得当心一点儿，要看着这个女徒弟。 但是六祸居然使用添油战术，先两人，再三人，这纯粹是给楚火萝熟悉剑法的机会。 这样下去，当真六祸合一，都奈何不了疏于练剑的楚火萝了！ 楚火萝看这三剑来袭，不慌不忙，剑光流动，柔和而有力，穿梭于有隙无间之中，虽然没有反击的机会，却仍然游刃有余。 这怎么可能？ 六祸之首瞠目结舌。 一开始他觉得一个人就足够解决楚火萝，后来觉得两个联手必胜，就算将对这少女的重视提升到极限，他也认为三人动手实在有欠公平了。 现在看来，竟然是连三人联手无能为力？ ——难道真如沈三公子所说，他的女弟子，就能扛得住六祸合一？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六祸之首掌心出汗，身体微微缠抖，用尽浑身的意志力，才不让人看出来自己的恐惧。 但他旁边两个兄弟却已经耐不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三弟、五弟与六弟三人联手，能够发挥出六祸合一一半的力量，就算是老牌的真人境第五重武者，真气累积雄厚，也难以抵挡一击之威。” “这楚火萝才多大年纪？她踏入真人境第五重能有多久，这剑法怎能老辣至此？” 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地都转到沈振衣身上。 徒弟如此，师父的本领可想而知。 ——难道说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竟然要比他们预计得更为强大？ 飞岚州这穷乡僻壤，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大高手？ “大哥……情况有变，我们是不是再想对策？” 六祸中的老二一向老成，他低声向六祸之首建议。 “我们还有退路么？” 六祸之首苦笑。 龙皇府之谋，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他们不能退，也不敢退。 就算是出了意外，也得硬着头皮挺下去。 老二身躯微震，也是苦笑不绝。 “既然如此，还等什么？我们六祸散落天涯，难得有聚齐之时，只可惜六祸合一居然不是用在龙族身上……” 三人拿不下楚火萝。 如果不退，六祸合一势必要出手。 “走！” 六祸之首也是决绝之人，当先跃下，巨剑一展，居然从剑刃中央分开，变成了巨大的剪刀，引着另外五口剑，一起，又如成群飞起的大雁，朝着楚火萝飞跃而去！ 六祸合一！ “灭！” “夺！” “动！” “劫！” “杀！” “破！” 灭剑如鹰，夺剑如虎，动剑如豹，劫剑如鳄，杀剑如狼，破剑如狮！ 六形变化，六祸流转，足以扼杀真龙！ 但他们现在面前的并不是龙。 ——而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弟子，楚火萝。 经过两番对战，楚火萝对万藏剑经御字诀更有心得，如今面对这吞噬真龙的攻势，心却静如古井。 她站在原地，就像是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并无闪躲逃避之念，只有手腕轻抖，剑光如涟漪一般微微颤动。 ——并扩散！ 如果说刚才她用御字诀，还是用身体用手臂在使剑，那么现在，她是在用心使剑。 剑意微茫，不可揣度，杳杳无踪，却又无处不在。 就如无形之手，拨动着战局，让对手的攻击，不知不觉就落入自己的彀中。 “勉强算是入门了。”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楚火萝的资质还是一般，回程路上练了七天，这万藏剑经中经自己推演的御字诀，也只练到了小成境界。 对付残缺版本的六祸合一，是足足够了，但遇上真正的高手，还是没有以弱胜强之能。 至于这六祸合一…… 沈振衣长叹一声。 不看也罢。 “六祸屠龙之心，虽万世而未改，散落天地之间，得此戾气怨念，成六祸之剑，本来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只可惜你们几个，修行的境界太差，并不能感悟六祸之剑中的真谛。如今只是由剑来使人，而不是以人来使剑，这本来就已经进入了邪道。” 沈振衣对这种无力控制自己剑的剑客，是最看不起的。 与其说是剑客，倒不如说是剑奴。 “……而且，更可悲的是，你们不但无法感悟剑意，甚至最基本的对剑的忠诚都已经丧失殆尽。六祸之剑落在你们六人手里，夜里应该常常哀鸣才是。” 沈振衣不知道是什么人指使他们来龙皇府捣乱，但从他们软弱的剑法中就能看得出来。 ——他们早已不诚于剑。 他们来到龙皇府，趁着龙族大劫的机会来屠戮，并不是由于仇恨的驱使，而是受人指派。 他们失去了身为“六祸”持剑人的骄傲。 这也就背弃了自己的剑。 在这种情况之下，又怎么可能施展出有力的剑招？ 这样的六祸合一——实在是让人失望。 沈振衣甚至背过身去，不再看这激战。 六祸之首看到了他的背影，也听到了他的叹息，心中震慑，却绝不敢相信。 他的剑仍然毫不犹豫的落下，这是多少年修行养成的惯性。 六祸合一，六剑互相吸引，最后落在中心。 无论谁在中心，都会化为肉泥！ 楚火萝这时候却笑了。 她内心出奇的平静，在那一刹那，她看清了这剑法色厉内荏的本质，也看出了这六人的破绽。 楚火萝举剑，只是信手在面前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弧线。 剑意震荡，无孔不入！ 六祸六人，同时感觉到了剑锋传来的寒意，却偏偏看不到剑尖在何处。 六祸合一的剑招之下，甚至失去了自己的目标！ 第一百一十三章你已经死了 这种感觉，六祸之首从来没有遇到过。 六祸合一，虽然出手的机会很少，但在这几年的训练中，为了准备龙皇府的决战，他们也曾挑战过不少高人。 境界更高者，或许可以凭着强横的真气与肉身硬抗，或者以巧妙的招式化解，抑或用极其高明的武功闪避。但是从来没有人可以以这种奇特的方式破解六祸合一的攻击。 ——敌人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明明楚火萝就在眼前，他们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但是手中的剑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以她为目标。 ——这女人用的到底是什么古怪的剑法？ 六祸之首心中哀嚎，只能瞧着自己的巨剑落空。 六祸合一，原本就是六柄巨剑攻向一个目标，当这个目标忽然消失或者说偏移的时候，就是这六剑自相矛盾攻击之时！ 砰！ 六人对剑或许早就失去了诚心，但这默契的训练已经经过了许多次，几乎是同时，六口剑同时撞在一处，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灭剑折。 夺剑落。 动剑碎。 劫剑毁。 杀剑摧。 破剑无踪！ 这用来屠龙的六祸巨剑，居然在自相残杀中完全毁灭！ “他们的杀意也太重了些。” 沈振衣百无聊赖的摇头，万藏剑经御剑诀做不到这个程度——至少以楚火萝现在的修为做不到。 之所以会有这么惨烈的结果，完全是因为这几人自作自受。 他们畏惧，恐慌，却又残忍。 妄动杀机，失去了对剑的控制，也失去了对剑的敬畏。 六祸巨剑，几乎是存了自毁之心，在楚火萝的御字诀牵引之下，玉石俱焚！ 六祸六人被巨大的反震力弹了出去，退出十丈开外，才能勉强悬浮空中站稳，每个人都是口溢鲜血，目光涣散。 剑折之时，他们也同时都受了重伤。 ——被御字诀导引，他们等于每个人都承受了五个人的联手攻击，这哪里能够挡得住？ 而视作性命的爱剑断折毁去，更是对他们的精神造成了巨大冲击。 所有人都魂不附体，浑然以为自己还身在梦中，不敢相信。 “我的剑……” “六祸之剑，怎么会？” “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六祸之首的蒙面巾在冲撞中不知飞去了哪里，露出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 他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但这时候的恐惧，却与幼时一般无二。 他的脸，像死人一样苍白。 “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六祸之首问的不是楚火萝，而是背对着他们，对他们不屑一顾的沈振衣。 ——是这个少年的剑法创造了奇迹。 甚至直到现在，六祸之首还不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你们没有耳朵么？刚才我师父就说过了，这是弃剑山庄万藏剑经的御字诀，我勉强练了七天，还不纯熟，不过用来对付你们这些弱鸡，已经足足够了！” 楚火萝得意洋洋的炫耀。 她最爱看这些失败者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因为她的师父，总是在不停地创造奇迹。 “走了。” 沈振衣意兴阑珊，摇了摇头，甚至不愿意多看六祸一眼。 “郡主好像有些麻烦，我们过去看看……” 他飘然从塔顶落下，往水晶琉璃塔内部跃入。楚火萝发愣，指着六祸六人问道：“那这些人……” “他们心已死，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用管他们了。” 沈振衣扬长而去。 “啊？” “难得遇上这么弱的对手，师父你居然不让徒弟我多练练手？” 楚火萝回头恋恋不舍的忘了六祸六人几眼，没奈何只好急急忙忙跟着沈振衣离去。 她觉得这几个人还没欺负够。 六祸之首身子一晃，差点就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他们六祸，也是堂堂知名的高手，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女眼中，居然只是用来练手的弱鸡？ 而对于沈三公子而言，甚至不屑于多看他们一眼？ 六祸巨剑，已经抛弃他们毁去，现在又遭到这样的轻视，他觉得愤怒，又觉得深沉的悲哀。 难道真如沈三公子所说，因为他们不诚于剑，所以才不能将六祸巨剑中的奥妙参透，终究也不过就是为剑所控制的奴隶。 ——而且，他们甚至背弃了对剑的信仰，投入更强者的麾下，希望借助别人的力量来对强大的龙族进行复仇。 这，或许也是六祸巨剑抛弃他们的原因？ 六祸之首，口鼻之中鲜血溢出，浑身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就像沈振衣所说，他的心已经死了，已经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老大……” 六祸中其他几人还有些懵懵懂懂，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六祸巨剑居然就这么毁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 而那个小姑娘，甚至根本没有怎么出手。 是他们自己的剑撞在一起才会毁灭。 这还能算是武功？ “简直是妖法！老大，我们就算没有了剑，也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都已经到了这里，难道我们能就此罢休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几位兄弟一起怒吼，但只是嘴上叫得响，终究没有一个人敢于跟随沈振衣的脚步。 他的徒弟已经能够轻而易举将他们打得惨败，师父若是出手，他们还有活着的机会么？ 只要这么想一想，六祸六人就不禁觉得背后发寒。 “我们还是回去吧。” 老二第一个冷静下来，劝道：“出了这样的人物来阻挠，得不到龙族的宝物，道主也不会怪我们。” 他顿了顿，望着染成金红色的水晶琉璃塔，塔尖上已经有龙血渗出，咬牙道：“不管如何，龙血祭祀已破，龙皇府已经毁定了。我们任务失败，不影响大局……” 或许……道主能够饶恕他们？ 几人心里有涌起了侥幸的念头。 六祸之首继续苦笑。 不错，沈振衣的出现，还有他竟然这么强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但这并不是他们无能的理由。 六祸之首仰面望天——是的，就像沈三公子所说，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龙血之力 沈振衣不去管塔外的六祸如何失神。 他已经踏入水晶琉璃塔中。 ——塔中的情形，正和他想象中一样。 赵二横尸一旁，龙郡主面色惨白，不顾一切地压制着龙血喷涌，然而祭坛已经破碎，龙血祭祀已经失败。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安排此事的幕后之人，大概不会料到这样的结果。 虽然赵二被抽去了龙血，但他习得黑天吞龙气，对战龙皇府中人占着优势。更何况他修行多年，理当能够压得住龙郡主。 可安排这一切的人，却没有想到龙郡主在弃剑山庄这几年，已经发生了质变。 她一直被楚火萝压一头，身为龙皇府联姻的对象，又具备最纯的龙族血脉，不会转修弃剑山庄的武学，这几年也没什么表现。 然而在沈振衣身边，见识与修行的提升，却是润物细无声。 短短几年，她一路进步，回到龙皇府，感应真龙之力以后，更是突飞猛进，压过老牌强者赵二一头。 虽然一开始慌乱，但为了夺回祭坛，她拼了命之后，强弱立分。 十几招之内，龙郡主正面硬生生击破黑天吞龙气，击杀赵二，抢回了祭坛位置。 龙皇府破坏计划已经完全崩坏，在外围劫掠的六祸被楚火萝击败重创，控制祭坛的内鬼赵二被龙郡主击杀。 ——只可惜，龙血喷涌已经止不住，纵然别人难以在龙皇府捞到一杯羹，但龙皇府的覆灭，似乎已成定局。 “三公子！” 看到沈振衣，龙郡主像看到了救星一样，眼泪扑簌而下，“求三公子出手，救救我们龙皇府！” 她已经一筹莫展。 真龙血的力量在突破祭坛以后，变得邪恶而庞大，有着吞噬毁灭一切的戾气。 她体内身怀龙族血脉，本来就被这龙血潮喷所影响。 破碎的祭坛法阵，无法在压制龙血，等到龙血充斥水晶琉璃塔中，挤破这座高塔，龙血爆发，龙皇府就会鸡犬不留！ 龙郡主出言向沈振衣求恳，但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身为龙皇府的继承人，龙血最纯的女子，都无法改变这覆灭的结局，沈振衣只是一个外人，他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力挽狂澜？ 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龙郡主看过沈振衣创造出太多的奇迹，不自觉就想要向他求助，但这却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完成的不可能任务。 “对不住……公子，我心已乱了。” 事已至此，龙郡主反而平静下来，她看着脚底开始弥漫的龙血，苦笑摇头，“我不该强求公子，龙血喷发，无法抑制，此地已成绝地。三公子，你带着楚小姐赶紧离去吧，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龙血爆发，突破水晶琉璃塔范围之后，首当其冲的是龙皇府中所有龙族血脉的子弟。 在那一刹那，所有人体内的龙血都会被真龙血吸引而爆发，烈焰焚身，死得苦不堪言。 之后龙血吞噬一切，这江底的结界、法阵、宫殿，全都会毁于一旦，就算是沈振衣这样的高手留在此地，也是凶多吉少。 龙郡主已经有了赴死之念，这才开口请求沈振衣离开。 沈振衣却淡然而立，不置可否。 他看着地面上翻涌的龙血，若有所思。 ——这样的情形，似乎很多年前，他也同样见过。 身为龙族，拥有强大的力量与绵长的寿命，但每逢五百年，都要受这种可怕的威胁。 这或许就是天地的平衡之道。 沈振衣摇了摇头。 龙血喷发，仍然可制。 龙郡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急切道：“公子一片心意，我已明白——只是你就算留在此地，也无济于事。火萝，你快劝你师父离开！” 她平日与楚火萝吵吵闹闹，不爱与她说话，在这关键时刻，却不得不开口恳求。 龙郡主只当是沈振衣情深意重，不肯离去。 楚火萝不知厉害，撇了撇嘴道：“你担心什么？师父他在此，什么事都能摆平，区区龙血，又能奈他何？” 在楚火萝看来，这龙血只不过有些恶心而已，沈振衣若是出手，一定就能将其压制——师父天下无敌，难道还怕这死物？ 龙郡主大急，“你们不知道龙血的厉害，此乃大千世界，龙血共鸣引起的潮涌，所承载的真龙之力，并非来自此界，而是来自上界！” 龙血的力量神秘，外人不得而知，但作为八修世界龙血最正统的继承人，又刚刚感应了真龙之力，龙郡主体悟到了龙血的本质。 这是来自于更高层次的力量。 这个世界中，无人能够抗衡！ 沈振衣点头。 “龙血之力，来自于天地第一条真龙，龙神之血，拥有全宇宙最强的力量。” 别人不知道，他知之甚详。 楚火萝大惊，问道：“师父，难道你也不是对手？” 沈振衣微笑不语。 自己当年，与龙神相比，大概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当然现在自己只用八修世界的身躯，与那穿梭万千天界的龙神本尊相比，还是要差得远了。 不过——他要应付的，也并非是龙神本尊。 只是这一世界中，与龙神脉搏起感应共鸣的稀薄龙族血脉而已。 想要压住这样的龙血，又有何难？ 他不退，反而是更进了一步。 龙郡主越发急切，喝道：“公子，既然知道厉害，何必白白送死！” 这真龙血中蕴含的力量，几乎让她要五体投地膜拜。这哪里是人能够拥有的浩瀚之力？ 她的话音未落，沈振衣的脚已经踩入龙血之中！ 第一百一十五章压水奇功 “小心！” 龙郡主失声惊呼，若不是现在实在无暇分身，她早就扑下来救人。 危险！ 真龙之血，充满着暴戾的力量，普通人触碰，就像是被强酸腐蚀一样，血肉无存。只有龙族血脉之人，勉强能够压制。 沈振衣就算是当世高手，若不注意，也很容易受到伤害。 但她叫的晚了一步。 沈振衣的脚面，已经踩在龙血中。 龙郡主痛苦的闭上了眼睛——龙族大劫，原来就不该牵扯别人，要是三公子因为此事而受伤，她可是百死莫赎了。 ——沸腾的龙血已经无法控制，不能再心存侥幸了。 龙郡主咬牙，艰难决定。 这可怕的龙血，本来就是力量的反噬，龙族本身的罪孽，就应该由龙族的后裔来偿还。 “献祭己身，尽可能平息龙血的愤怒！” 这是龙族秘传最后的方法，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事到如今，只能试一试了！ 龙郡主把心一横，正要自尽投入龙血眼中，却听楚火萝口气轻松，在向沈振衣询问，“师父，我能不能下来？” ——难道三公子竟然没事？ 龙郡主急睁双眼，沈振衣却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站在龙血之上，轻盈如一片羽毛。 并没有沾惹任何尘埃，仿佛是闲庭信步与花园小径之中。 他的表情依然恬淡而从容，微笑依然温柔。 “你不必如此。” 只看龙郡主的表情，沈振衣就知道她要干什么。 龙族的人——大多都是死脑筋，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牺牲自己。 如果龙郡主献祭己身，或许可以暂时平息龙血的愤怒，挽救现在面临的大劫，但这绝不是治本的方法。 龙血正因为吸取了这些人的执念和力量，变得更加强大，终有一天，连龙神都无法控制这血的时候，便是灭世之时。 “三公子……” 龙郡主恍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有凡人可以接触龙血，更没有人能够凌驾与龙血之上，在龙血祭坛之中，沈振衣根本不可能发挥出自己五成的力量。 他如何能够这么从容自如？ 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站到自己的面前。 “龙血大劫，我能挽回。” 沈振衣只说了八个字，并没有刻意强调。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足尖向下点去，脚下的龙血，就像是在畏惧他一样，陡然下陷，现出一个巨大的凹面。 四面龙血翻涌，呼啸有声。 “没有用的……龙血不断涌出，只会越来越多，没有办法压制住……” 龙郡主痛苦摇头。 沈振衣或许有不可思议的武学，但这并不是力量能够解决的问题。 就像是自然的水火，少量也就罢了，要是汹涌而来，又有谁能够以一己之力将其扑灭？ “不必担心。” 沈振衣却很淡定。 他的身躯缓缓下沉，龙血也被他压迫着向四面分开，墙壁上出现蜿蜒的血线，涌向塔顶的明珠。 ——一旦龙血污染明珠，水晶琉璃塔就无法再承载力量，将会崩毁消散，龙血四溢，大劫来临。 龙郡主有心阻止，最后还是嗫诺着未曾出声。 大劫已经无法避免，就算是自己献祭己身，也顶多就减少一丁点儿损失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就让三公子试试呢？ 他这般武学，至少可以护得住自己和楚火萝不死…… ——惟愿他们能够幸福。 龙郡主心中暗叹，闭目待死。 “咦？” 这时候，她耳边又传来楚火萝的惊呼。 “师父，你这招又是怎么回事？龙血怎么会退？” 龙郡主大惊，再睁眼时，却见龙血真的在逐渐被压下去。 ——就像是沈振衣以一己之力，在压下一块石头。 ——但龙血并非是石头，他流动沸腾，如何能够以强力压制？ 龙郡主想不通这一点。 “这……这是什么功夫？” 她惊问道。 “这是朱雀道人所创的压水功。” 沈振衣淡然回答——朱雀道人是哪个世界之人，这门武学是何处传承，都只存在于他遥远的记忆之中，很难向龙郡主或是楚火萝解释。 但这确实是一门玄奇的武学。 朱雀道人全盛之时，能够一招将四海之水压低百丈，逼得龙王低头——想起当日的豪情，沈振衣不禁嘴角上翘。 这门功夫，用来压制龙血，实在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当然，也极有效率。 龙郡主傻呆呆瞧着沈振衣挥手将龙血压下去，龙血一点一滴退入血眼，仿佛是乖巧的兔子。 “这功夫好厉害，师父教我！” 楚火萝只觉得这招威风帅气，欣羡不已。 沈振衣瞧了瞧她，摇头道：“不要贪多务得，你剑法未成，修不成这运用巧力的绝学。实在要学，就先练三十年的吐纳功夫，将真气贯通于一体再说。” 压水奇功最重要的是力的运用，必须将真气贯通，在一定范围之内，四面八方都逼住，让水流都无路可走，这才能够指哪打哪，压制五湖四海之水。 就算是沈振衣现在的表现，楚火萝再练几十年也未必能做到。 至于真正朱雀道人的压水奇功，没有千万年的苦修，怎么可能完成这等奇迹？ “哦……那我不学了。” 楚火萝连连摇头，她最怕水磨工夫，一听三十年的吐纳，赶紧敬谢不敏。 在他们师徒俩闲聊中，龙血退去，水晶琉璃塔光华重生。 龙郡主呆呆站在破碎的龙血祭坛面前。 ——这就结束了？ 龙血大劫，就这么过去了？ 龙皇府中人视作末日的可怕场面，在三公子眼中，只是癣疥小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背影 “发生了什么？” “大劫……大劫过去了？” 龙皇府中人望着血气褪去的水晶琉璃塔，恍如一梦。 今日大劫来势汹汹，尤其是实际掌控龙皇府的赵二竟然会背叛自己的血统，纵敌入内，囚禁一大批龙族忠臣。 当看到水晶琉璃塔通体化成血红色的时候，有见识的龙皇府中人已经自度无幸，都在闭目待死。 谁知道刹那间风云突变，咆哮的龙血几乎是在瞬间平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风平浪静，万里晴空。 一众龙族不明所以，只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恍惚感。 龙血退去之后，龙血祭坛也彻底破碎，龙郡主心力交瘁，软软晕去，昏睡了一天一夜方才醒来。 “三公子呢？” 她一睁开眼，便着急向身边的龙婆询问。 龙婆慈祥一笑道：“他如今是龙族上宾，几位长老正在宴请。不必担心，三公子修为惊天动地，我们觉得千难万难的大事，对他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龙血大劫之时，龙婆一直在水晶琉璃塔底部的祭坛根基处守护，无暇分身。 等到沈振衣施展压水奇功，将龙血逼回龙血眼之后，她才脱身而出，赶到塔顶，只看到沈振衣飘然而去的背影。 ——还有呆呆望着沈振衣背影的龙郡主。 背影萧瑟如雪，剑意如龙。 这一幕……对于龙婆与龙郡主而言，都太熟悉不过了。 龙郡主的目光，不自觉便转到卧室的墙壁上。 墙上挂着一副三尺卷轴，纸色已经泛黄，画中只有一个背影。 三尺青锋，剑客磊落。 这是当年龙祖的亲笔，画下了五百年前救下龙皇府大劫的恩人。 在昨日惊鸿一瞥之前，龙郡主绝对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这幅画与沈振衣会有什么关系。 但是…… 昨日一见，就如惊雷。 沈振衣转身离去的背影，竟然与画中的剑神一般无二！ ——龙郡主与沈振衣相处几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仰望他的背影，这一次，才突然福至心灵，若有所悟！ “他……就是……” 龙郡主不敢置信指着画卷，望向龙婆，盼望她为自己解惑。 龙婆长声叹息。 “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 龙族血脉，都很难活到五百年，何况是人。 人族顶级高手，也不过就是五百年寿元——如果沈振衣是真人境第九重的高手耆宿，或许龙婆会往那个方向想。 但他只是从九幽之地斩月而来的年轻武者。 他怎么可能是五百年前之人？ 虽然龙婆发现了无数的细节能够印证，但是终究不敢肯定，只是将一半的希望寄托在沈振衣身上。 直到昨日，他再创奇迹，举手投足，平息劫难，龙婆才能够确定。 “如果我没有猜错……”龙婆望着龙郡主，摇头道：“三公子就是五百年前，救了我们龙皇府，与龙祖交好的神秘剑客！” 怎么可能？ 龙郡主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她苦笑道：“虽然……真的很像，但是沈三公子是十年前斩月而来，原本生于九幽之地。龙皇府与他接触之前，也调查的清清楚楚，他在九幽之地原本就是弃剑山庄的三少爷，出生不过十几年。” “那就是调查错了。” 龙婆坚定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只有当年的剑神，才能够以这种方法压制住龙血。 ——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别人。 龙郡主一时痴了。 龙族中人，谁不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恩人视为偶像？ 她从小在龙婆身边长大，一直看着这画像中的背影，幻想这盖世英雄会是何等模样。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在沈振衣身边这么久，居然一直都未曾发现。 龙婆望着她，嘴角含笑，目中却又多了一丝怜悯，低头咳嗽了数声。 当日下午，龙婆在静室中约见沈振衣。 “多谢公子出手，救我龙皇府上下上万性命。” 她匍匐于地，礼数虔诚，向沈振衣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沈振衣摆了摆手。 对他而言，真的是“举手”之劳。 这本是为了数百年前的因果，不管怎样，他都会出手。 “如之前与公子的约定，老身奉上桫椤贝叶。” 龙婆礼数恭敬，捧出一口珊瑚匣子，开启之后，只见宝光柔和，一片碧绿色的玉质贝叶静静躺在其中。 果然是世间奇宝桫椤贝叶。 沈振衣为这东西特意赶到九重霄，一无所获，没想到在这里却送到了手中。 “多谢。” 他也不故作推辞，伸手接过，随意地收了起来。 “收了龙族之宝，日后龙皇府若有劫难，说不得我还会再出手一次。” 龙族的人还是会做人，一次又一次礼数甚恭，让沈振衣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过恩人！” 龙婆大喜，把头伏得更低。 这个下次——或许又会是五百年之后，但是只要恩人作了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这句话，当年的龙祖时时挂在嘴边。 龙婆年纪幼时不解其中含义，如今回想起来，更是惊佩。 她斟酌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恩人，五百年岁月易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沈振衣微叹。 故人在前，虽然已经是红颜白发，但他又怎么可能不认得。 “当时……你一直跟在龙祖身边，不过是豆蔻年华，号称龙族中最美的少女，我当然记得。” 沈振衣这句话一出口，不啻于承认，他便是五百年前，出手救助龙皇府大劫之人！ 龙婆的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甚至……还有几分羞涩。 第一百一十七章还君龙珠 五百年，沧海桑田。 昔日龙祖身边的小丫鬟，如今已经是龙皇府中最老的前辈。梨涡笑靥如花，变作了鸡皮鹤发。 “昔日三公子大恩，龙皇府上下，感念未已。今日又得相救，真是结草衔环难报。” 龙婆悠然叹息。 沈振衣必然是通过什么神奇的方法，轮回重生，这已几近神通，龙婆也不敢多问。 但不管如何，对方活生生站在面前，这只能让人赞叹称奇。 “此事说来离奇，你也不必向人多言。” 沈振衣微微摇头，这个秘密并不是不能对别人说，只是限于眼界，他很难解释罢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就能知晓真相。 龙族之人活得最长，又有因果纠缠，龙婆猜到不足为奇。 “是！” 龙婆却郑重点头承诺，“老身断然不敢泄漏公子的秘密。” 她叹了口气，又道：“如今我早已日薄西山，只为了儿孙计，方才吊了一口气。如今龙族五百年大劫已完，我也命不久矣，公子大可放心。” 人寿而有限。 龙族血脉能够享有五百年的高寿，已经算是幸运，要知道八修世界中，只有重养生的一流武者，才能有同样的寿元。 龙婆已经太老了。 她本来就知道不管能不能撑过龙族大劫，她都必死无疑。 今日见到当年的恩人，实属意外惊喜。 她的人生已经圆满。 沈振衣叹息不语。 生死有命，他这么多年来，看惯了生死，总有人先走一步。纵有遗憾，无法挽回。 有生必有灭。 五百年前叱咤风云的龙祖，如今也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当日把酒言欢，酣畅论剑，如今形单影只，再难相见。 沈振衣沉默了良久，方才又问道：“龙祖去世的时候，可曾留下什么话来？” 龙婆摇头，“主人说，留给你的东西已经放在仙剑神藏了。” 仙剑神藏，藏着寒露奇石，封印正是沈振衣的剑气。 这东西，就是龙祖留给他的讯号。 沈振衣默然，许久才道：“当初一句戏言，难得他记下来。” 寒露奇石，对于匆匆过客的沈振衣来说并无大用，只是当初听过，在龙祖面前提起。 没想到龙祖心心念念，居然为沈振衣寻找数百年，终于得到了寒露奇石留给他。 ——这便是当年交情的见证。 “他这一番心意，我明白了。” 沈振衣微闭双目，从袖中取出一物，交到了龙婆手上。 “除了寒露奇石之外，他还留下了这东西。我想……留给你应该更加合适。” 如鹅卵大小，光辉夺目，满室生辉。 “这是……” 龙婆身子陡震，惊呼道：“苍龙珠？龙祖把这件东西，也藏在了仙剑神藏之中？” “当年他就一直想要我接受此物。” 沈振衣轻叹。 旁支的龙族，本来没有资格拥有此物，龙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终于夺得，证明了他龙族血脉的纯净。 凭着苍龙珠，他有机会能够得到龙界接引，再行转生，成为更高层次的龙族生物。 但他没有用。 沈振衣记得他对自己说过的话，“我资质有限，在这一隅之地，还能悠闲自得，若是再上一步，只怕是给自己找麻烦。这件东西，本来就该留给你。” 当时的沈振衣，剑气惊天，纵横天下。 他才是有资格拥有苍龙珠之人。 但沈振衣也明白自己追寻剑道之路尚未完结，苍龙珠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就婉言谢绝。 没想到即使是这样，龙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并未使用可以让自己重生的苍龙珠，而是将其封印在仙剑神藏之中，留待有缘之人。 ——所谓的有缘人，就龙祖心底来说，一定只有沈振衣一个。 龙婆诚惶诚恐，“龙祖都不敢用苍龙珠，我一介朽木，用来又有何用？公子虽然并非龙族，但惊才绝艳，天下无双，这苍龙珠，还是公子留下。” 沈振衣拒绝了，轮回万古，参悟剑道，他早已不需要这些外物。 “此生我的道路已明，苍龙珠虽然珍贵，于我无用。龙珠还是当留给龙族之人，必有好处。” 他顿了一顿，又道：“日后我斩月向上，龙族若有人能跟得上，我自当照拂。” 这又是一个承诺。 感于龙祖的心意，沈振衣愿意出手照顾他的后人。 当年龙祖天资不足，不敢向上，但若有沈振衣斩月而上，就算是个榆木疙瘩，他也可以护住周全。 龙婆这才大喜，恭敬收下。 她长笑道：“公子一言，比这龙珠贵重万倍。” 龙婆珍惜的抚弄着掌中的龙珠，只觉得触手生温，仿佛血肉相连。 她很清楚，只要她吞下龙珠，就算此世消亡，也可以转生龙界，从头再来——有沈振衣的照拂，她日后还将有光辉灿烂的前程。 但她并未选择自己使用，而是淡淡的将其搁下，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老身已经活够了，没有龙祖在，也无心再启人生，便随着龙祖一起，长埋于底地下做个伴吧。” 龙婆诚挚道：“苍龙珠，我会交给郡主，让她陪在三公子身边，做个扫洒应对的小丫鬟，也算是我们龙族几辈子积来的福分！” 沈振衣微微一怔，见她脸上透露的慈祥之色，知她心意已决。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天下焉有不怕死的人？ 在生死面前，该如何选择，就是一个人的智慧了。龙婆五百年岁月，早已领悟人生，便把希望留给了自己的后人。 龙郡主——是有福之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送女送宝 三日之后，龙婆盍然长逝，死前甚为平静。 与龙祖一样，她被葬在江底，两人相伴，再不分离。 龙郡主哭得如泪人一般——临死之前，龙婆只见了她，将苍龙珠托付于她。龙郡主虽然不知道苍龙珠的珍贵，但也能猜想一二。 大概是因为龙血大劫过去，昏迷不醒的赵大龙王终于醒了过来。他听龙郡主述说当日之事，心中感激，不顾病体，便来拜会沈振衣。 沈振衣在大劫结束之后，本来想要离去，但刚好炼化桫椤贝叶，又逢龙婆去世，故而耽搁了几日，给赵大龙王赶上。 他这日正在静室中融入桫椤贝叶，楚火萝跑进来报告，“师父，赵大龙王到了门外，说是要叩谢你的救命之恩。” 沈振衣对龙皇府的恩情可说大得无以复加。 五百年前龙祖感念他的恩德，为他筹谋了几百年，如今赵大龙王也是一样感激涕零。 以他堂堂龙族之尊，又是飞岚州的顶级高手，要个人磕头道谢，实在是不可想象。 沈振衣却从容淡然，并不在意，仿佛这是理所应当。 “你去跟他说，不必这么多虚礼。” 他本来也不在意龙皇府的感恩，从龙祖身上论起来，赵大龙王算是他的晚辈，但毕竟看上去年纪大了，又在病中，这些形式就不必了。 “礼不可废！” 赵大龙王在室外听到了，怎敢怠慢，声若洪钟。 他到底是龙族之躯，又是高手，与普通人不同，虽然受了暗算，重伤昏迷，但只要邪祟一除，立刻就恢复过来，至少中气十足。 他砰砰砰在静室外磕了好几个响头，甚为虔诚，甚至额头上都青紫一片，可见其诚心。 沈振衣知道他的心思，叹道：“只是小事，龙王何苦这般自贱？” 楚火萝连忙奔出房间，将找大龙王扶了起来。 赵大龙王笑道：“祖宗有遗训，救下龙皇府二次大劫之人，便为我龙皇府之主，我们一脉为奴为婢报答。磕几个头又算什么？” 龙族尊贵，哪里听说过什么为奴为婢的说法？ 也没有人敢把龙族视作奴隶。 龙祖当年居然留下这样的遗嘱，也算是用心良苦。 沈振衣并无此意，道：“救下龙皇府，只是我顺手而为，又兼有些因果，这主奴之分，就不必了。” 赵大龙王也甚为固执，他坚持道：“这于公子是小事，于我们却是大事。公子闲云野鹤，自然不在乎龙皇府区区的基业，但这又是祖宗严词教训，我等万万不敢违背。” 龙祖早料到沈振衣就算二次出手救了龙皇府，也绝对不会在意龙皇府的财宝，但他有心要将自己的一切交托给好友，所以留下的遗训甚为严厉。 赵大龙王不知道其中究竟，但他是个耿直之人，又知道如今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如日中天，本来就不是龙皇府可以对抗的，不如顺水推舟，投入弃剑山庄门下。 沈振衣无奈，只能漫不经心道：“那也随你。” 人家主动要为奴，怎么也推拒不来。 赵大龙王大喜，又道：“龙皇府中宝库，已经为公子开放，无论公子要什么，都尽可自取。另外小女蒲柳之姿，可侍奉公子左右。” 这是要把女儿都托付给人了，赵大龙王一开始就打着要将龙郡主许配给沈振衣的心思。如今地位悬殊，当然不可能再说“联姻”二字，但是意思却是未改。 楚火萝当场就变了脸色，匆匆赶来的龙郡主也是又羞又窘，心底却又暗暗抱着希望。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叹息道：“我专心于剑道，暂时没有男女情爱之意，龙王好意我就心领了，此事不必再提。” 他顿了一顿，又道：“宝库中有几件东西，倒是我要的，待会儿我让楚火萝列个单子，去府中取去。” 楚火萝都为师父尴尬了。 这也太直接了吧？ 美人不要，只要财宝？ 看着龙郡主泫然欲泣的表情，楚火萝又是心疼，又觉得松了口气，忙走到她身边，轻言安慰。 “是……” 赵大龙王心中为女儿叹息，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 龙郡主扶着他回房休息，楚火萝这才埋怨沈振衣，“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直接拒绝？让郡主多伤心？” 要是沈振衣答应了，那伤心的就是她了，但女人心思，就是这么叵测。 沈振衣微笑摇头，并不理她，目光却望向江面。 ——他所求的，亘古以来便是无上剑道，男女之爱，实在难以动他之心。 何况……现在的龙皇府，大概也不会有时间来纠结此事。 变故——已经来了！ 嗡！ 就在找大龙王离去没有多久，忽然江面上水浪滔天，轰隆隆雷鸣之声不绝，有人在外面叱喝道：“破天道十九道护法抵达，龙皇府赵大还不出来迎接，更待何时？” 破天道？ 沈振衣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九重霄的背后，也是破天道。 如今龙皇府变故的背后——难道也是这神秘莫测的势力？ 五百年前，八修世界由皇家乾纲独断，可从来没有这“破天之道”！ 短短数百年，风起云涌，居然出现了这么厉害的幕后黑手。 沈振衣淡然一笑，站起身来，对着楚火萝道：“我们出去瞧瞧，这破天道，到底想做什么？” 九重霄如是，龙皇府也如是，对方看来所图甚大。 八修世界，他只求积蓄实力，尽快斩月飞仙，这种预料外的情况与势力，要尽可能避免与消除。 第一百一十九章再遇破天道 赵大龙王当然也听到了这声音。 他身躯陡然一震，面色变得如纸一般惨白。肺腑如受重击，就如胸口被大锤砸过一般。 “原来……是他们？” 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赵二虽然野心勃勃，但素来谨慎小心，哪儿来的这么大狗胆，原来是有他们在撑腰！ “父亲，破天道又找过龙皇府？” 龙郡主也是面色晦暗，低声向赵大龙王询问。 在九重霄的时候听到破天道之名，她就为之变色。在此之前，破天道有好几次与龙皇府联系，知道龙族即将面临大劫，就想要趁火打劫，将龙皇府吞并。 然而赵大龙王恪守祖训，断然拒绝——有龙族的封印禁制作为阻挡，破天道也未有强攻。 本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没想到这时候又来趁虚而入！ “他们确实没再找过我，不过定然是勾搭上了你二叔！” 赵大龙王愤然，赵二修习黑天吞龙气，抽取自身血脉，绝不是自己能够做到。现在想来，能这么做的，也只有深不可测的破天道。 “这破天道到底是什么组织？” 沈振衣出门，向赵大龙王询问。 赵大龙王略一犹豫，还是如实回答：“破天道崛起于最近百年，听说分为三十六道，掌控八修世界全境。道中高手如云，就连皇家都忌惮他们三分，各处势力，听说被他们暗中收编攻破的不少。” “哦？” 沈振衣略一挑眉。 八修世界大月皇朝，可不是放着看的摆设，能够为林立豪强的共主，单于家历代都有高手。他们与天地沟通，修行“八修化灵之法”，最终能够与天地融为一体。 这门武学可以借天地之力，化形攻击，踏足真人境武道的最巅峰。 能够让皇家都奈何不得，难道说破天道中，也有能够与之抗衡的高手？ 短短几百年间，八修世界倒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沈振衣沉吟道：“既然如此，便让我随龙王一起出去看看。” “这怎么使得？”赵大龙王大惊，“这乃是我龙皇府事，怎敢劳动尊主？就让老朽自己上去处理便是。” 如今龙皇府已经投入沈振衣门下，尚且寸功未立，难道要主人上去为他挡灾不成？ 这就不是报恩，是报仇了！ “不妨事。” 沈振衣却不在意。 他与破天道在九重霄就有了冲突，而这神秘的组织也必然会阻碍他的斩月之路，双方矛盾既然不可避免，那倒不如正面应对，摸清对方的底细。 “你先与他对答，若有什么要说的，我自然会开口。” 沈振衣叮咛赵大龙王，想了一想，又嘱咐一句，“万事有我，不必担心。” 龙祖费心如此，他不出手都有些不好意思。 赵大龙王只是苦笑。 沈振衣的本事他是晓得，但破天道是何等可怕的黑暗，他实在不想将恩主搅进这团浑水之中。 只要破天道不提出太过分的要求，他就低头领受便是。 赵大龙王心里打的是这么个主意。 他们浮上江面，抬头望去，却见金光耀眼的日光之下，漂浮着一座山岩高台，台上站着几人，尽数做黑衣打扮，为首一人衣袍上镶有金边，显然是地位最高。 一见赵大龙王出现，就有人拉长了声音叫道：“破天道翟护法在此，赵大还不见礼！” 翟护法？ 赵大龙王心中疑惑，仔细张望——那黑衣人虽然蒙了面，但是身形却颇为熟悉，又姓翟，不由心中起了疑惑。 他蹙眉问道：“翟护法？莫非是铁碎剑翟勇翟先生？” 刚才那人发出尖细的笑声，“既然知道是翟护法，还不行礼？” 铁碎剑翟勇，也是八修世界的知名人物，堂堂真人境第六重的高手。 放在飞岚州这种小地方，简直是难逢敌手。 年轻时候，豪侠义气，横行中原九部，有一剑震三山的战绩与威名。临到老来，修行越深，武道越高，更是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他一向独往独来，性子傲岸，没想到也被破天道收纳。 赵大龙王昔年与他熟稔，尊他为前辈，便郑重行礼道：“见过翟护法，恭喜翟护法升官发财。” 破天道正邪未明，行事霸道，翟勇则一向是以义侠闻名，竟然晚节不保投入这等组织，赵大龙王难免有几分鄙薄之意，言语中便有些暗讽。 翟勇倒是没在意，不知道是没听出来，还是故作不知，朗声笑道：“赵大，你若是投入破天道，自然也有你的好处！今日此来，正是奉了道主之命，要招安你们龙皇府。” 赵大龙王也猜他们有这意图，便咬牙道：“龙皇府刚经大劫，实在无力外图，从今日起便要封江自保。翟护法的好意，在下只能心领了！” 翟勇冷笑道：“若是你们早早从了破天道，自然也不会有这么一劫。赵大，我昔年与你有几分交情，便对你实话实说，龙皇府我们势在必得，本来想扶植赵二取而代之，没想到他却是个付不起的阿斗，也算是便宜了你。” ——正如赵大龙王预料，赵二的反叛，正是与破天道的暗中支持有关，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这也能看得出来如今的破天道有多嚣张。 他目光不经意扫过龙郡主，嘴角浮现淫邪的笑容，“如今你只要将女儿献上，全府投入我破天道中，我就可以做主，替道主饶了你们龙皇府上万口的性命！” “如若不然，杀无赦，鸡犬不留！” 他的语气森冷，绝不是在开玩笑。身后的一众黑衣人一言不发，却散发出致命的杀气！ 第一百二十章烧火棍而已 赵大龙王额头见汗。 他早就知道破天道的实力，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强到这种程度。 翟勇的实力在自己之上，那也就罢了。 就是在他身后那些无名黑衣人，武道修为竟然都不在自己之下！ 这还只是破天道第十九道的分支，出手的只是一个护法而非道主。 听说破天道道主之上，还有尊使，尊使之上，尚有宗主，这实力该到什么程度？ 这岂是龙皇府能够惹得起的势力？ 而就在片刻之前，赵大龙王刚刚开口，要将整个龙皇府投献于沈振衣门下——不行，绝不能给三公子惹祸。 赵大龙王背后冷汗涔涔，对方近乎侮辱似的要求引起了他的愤怒与恐惧，他却一动都不敢动。 楚火萝却已经勃然变色。 她跳出来，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无礼？” 虽然把龙郡主视为情敌，但两人打打闹闹，实在已经算是好朋友。 好朋友受了侮辱，楚火萝性如烈火，当然第一个忍不住。 赵大龙王吓得魂不附体，没想到沈振衣还没开口，楚火萝的性子竟然更加刚烈。 他正要出言拦阻，没想到翟勇倒不以为意，平静道：“这位便是楚火萝楚小姐么？楚小姐剑法高明，老夫也听说了。” 一剑破六祸，楚火萝也算闯出了名声。 六祸也是破天道指派，他们原本以为，凭着这六个真人境第五重的高手，趁着龙皇府大劫，能够轻轻松松血洗龙皇府，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姑娘挡了回来。 翟勇也曾细细查问经过，知道楚火萝的剑法高妙。 这时候九重霄的消息也传了回来，破天道对沈振衣、楚火萝二人都颇为重视，细细调查了他们的由来。 但不管怎么查，结论都是一样。 弃剑山庄是十年前斩月而来的小势力，武学传承自十二剑楼，但是先祖沈梦天乃是十二剑楼的弃子，两方的关系就算不是水火不容，至少也是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沈振衣楚火萝的武功突飞猛进，应该与十二剑楼无关。 破天道十九道诸人调查研究半天，最后得出了一般人都会有的结论，必然是弃剑山庄走了狗屎运，得了什么上古传承，故而这几个年轻天才能够得以武道大进。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并没有对沈振衣有多重视。 沈振衣名义上是楚火萝的师父，但是两人的武学并不一致，应该是各自修行上古传承的一个方向。 就算他们一进八修世界，就侥幸得到了上古传承，满打满算修行时间也不过就只有十年，楚火萝如今停留在真人境第五重，凭着神奇的剑法能够击败六祸合一，已经是人类能够做到的极限。 ——所以他们估算，沈振衣的实力，应该也与楚火萝相当，顶多略胜一筹。 一个真人境第六重的翟勇来，足以压下两人。 楚火萝不知道破天道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误解，要是她知道，只怕会笑掉大牙。 现在她听到自己的名头别人也知道，不由沾沾自喜，傲然道：“六祸六人，用什么破铜烂铁，当然是一剑破之。老先生，我看你还会说人话，赶紧退去，我就当没这回事发生，饶你一命！” 赵大龙王急得连冷汗都出来了。 翟勇成名于三十年前，那时候就是真人境武道第六重的高手，在钧天部都算是一流强者，楚火萝虽然剑法不差，修行比他可差得远，她怎敢这么说话？ 翟勇也是心头暗怒，冷笑道：“楚小姐，你最好看清楚情况。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怕会撞得头破血流！龙皇府之事，与你们无关，如果你们拍手离去，老夫做主，饶你们一命。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剑下无情！” 他用一口铁碎剑，纵横九部，威力无俦，聪明人都该退避三舍，不能自寻死路！ 翟勇身边那人也尖声喝道：“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对翟护法不敬，真是自寻死路！” 道主以下，就属护法为尊，翟勇平日架子极大，一般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没想到被一个小姑娘抢白了一顿。 他手下连忙呼喝，对楚火萝极尽嘲笑。 “就凭你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残缺传承，居然敢挑衅翟护法？翟护法天下无敌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翟护法的剑法，你能接得下三招都算了不起了！” “还不快滚，留着就是找死！” 众人长笑不止，翟护法也是捻须微笑，甚为自得。 楚火萝气得七窍生烟，他们挑衅自己也就罢了，竟然敢侮辱她的剑法，这可是师父教给她的绝学。纵然对方的武道境界在自己之上，那也说不得要拼一拼了！ 她握紧剑柄，正要出手，沈振衣却轻声阻止了她。 “这人的剑法，当然比你差。不过他修为比你高一个层次，真打起来，你会吃亏。”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啊！翟勇面色一变，目光转向沈振衣。 他冷冷道：“倒要向沈三公子请教，在下的铁碎剑，怎么就不如楚小姐的剑法了？” 翟勇一生以剑法自傲，若说有别的剑法名家在他之上，那也就罢了，要说不如这个小姑娘，他是死活也不愿承认！ 沈振衣心不在焉道：“铁碎剑变化简单，勉强能算是一门重、拙、大的剑法，如果你专心几十年，也许能够将其大成，算得上乘剑道。” 他又摇头叹气：“只可惜你只会灌注真气，一味乱打，与其说是剑法，不如说是烧火棍罢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三招未免太多 什么？ 翟勇气得七窍生烟。 他十几岁成名，行走江湖，百年来都以剑法为骄傲。就算是武道修为比他高的前辈，也不敢小觑他威猛的铁碎剑。 沈振衣居然将他得意的剑法，比作烧火棍？ “小子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陡然踏前一步，面色铁青，厉喝道：“沈三公子，休要怪我以大欺小。你拔剑，我若是三招之内，不能将你败于剑下，我掉头就走！” 翟勇是动了真怒。 平日里他决不至于这么说话，但是沈振衣也太气人了——凭着自己武道修为高一个境界，翟勇当然敢说大话。 沈振衣却叹了口气。 “三招？” 他摇了摇头。 三招未免也太多。 翟勇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冷笑道：“堂堂弃剑山庄沈三公子，连这都不敢？” 赵大龙王赶紧插口，“翟护法，你是真人境第六重的高人，境界高过太多，三公子怎么会是你的对手？刚才只是戏言，还请护法不要当真。” 他佝偻着身子，挡在沈振衣面前，倒是一片忠心。 武道境界差别，实在不是其他任何东西可以弥补，这种赌约，哪里能算公平。若是真人第六境全力出手，一招便能杀了差一个境界的对手。 翟勇嘿然笑道：“是他挑衅在先，老夫就算是要杀他，又有谁敢拦我？” 他再度跨前一步，气势大盛，赵大龙王浑身颤栗，几乎站立不稳。 沈振衣却淡然微笑，轻轻拍了拍赵大龙王的肩膀。 “龙王，不必担心，我来处理。” 区区一个翟勇，真人境第六重，他还没放在心上。 翟勇更是恼怒，喝道：“赵大，退开！你还拦着，人家自己要来送死，与你何干！” 赵大龙王面如死灰，还待再劝，却见沈振衣意态潇洒，毫无畏惧之意，一双眼眸晶亮明澈，不由心中一动。 难道……他真的能接得下真人境第六重高手的三招？ 也许……不是没有可能。 沈振衣毕竟身有异能，或许能够创造奇迹？ 赵大龙王开始怀有希冀，直到他听到沈振衣随后的一句话。 “三招之内，如果我不能破掉你漏洞百出的铁碎剑，那就算是羞也要羞死了！” 要命了！ 真是年轻气盛，赵大龙王心中暗暗叫苦，看着翟勇一阵青一阵红的面色，知道此事已难善了。 沈振衣口无遮拦，连续两次指摘翟勇的剑法不行，对要面子的翟勇来说，这几乎就是生死之仇。 待会儿三招，他一定会全力出手，无论如何也要了沈振衣的性命。 这可如何是好？ 赵大龙王暗自咬牙，若真有危险，就算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护得三公子周全，这才算是报答了他救得龙族大劫的大恩大德。 他望着两人中间，已经做好了舍己救人的打算。 沈振衣却没那么多想法，他懒懒散散凌空走到翟勇面前，点头道：“就以三招为限，你出手吧。” “作死！” 翟勇怒不可遏，拍手喝道：“剑来！” 立刻有人随之呼喝，有几个黑衣人扛着一口巨剑，腾腾腾奔过来，单膝跪倒，将巨剑送到翟勇面前。 铁碎剑，重六十二斤，长一丈二尺，与其说是剑，更像是武将上战场的长兵器。 只有绝顶高手，才能单手使用这样的巨剑，用来施展高明的剑法。 翟勇百年修行，剑术精妙，更有独得之秘。 剑身之上，满是碎纹，并不是因为承担了太多战斗留下的痕迹，而是当初铸剑师铸造这口铁碎剑的时候，预料到它必然有无数杀劫，故而留下的痕迹。 沈振衣瞥了一眼，意兴阑珊。 摇头道：“这剑剑气已疲，原本的泪痕，化作碎迹，是寿命不永之相。如果今日你要出手，大概就是它寿终正寝之时！”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口剑虽然悍勇，但是历经战阵，如今已经到了衰竭的时候，原本只是作为装饰的碎纹，现在却蕴藏了各种各样的破绽，根本无法应付激烈的剑气冲击。 ——沈振衣几乎失去了出手的兴趣。 翟勇强忍怒火，喝道：“你的剑呢？” 沈振衣摊开双手，面容平静，淡然道：“天地万物，便是我剑，就算是翟护法你，也不过是我的剑。论剑法你不如我徒弟，若论剑道，你更是完全不入门！” “好一张利口！” 翟勇怒火攻心，这小子说话真是刁钻，“待会儿倒要看看，在我铁碎剑下，你还能说得出这番炎炎大言！” “来！” 他将手一招，沉重的铁碎剑凌空飞起，落入他左手。 ——翟勇是左手握剑使剑，故而左臂比右臂还要粗壮一圈。 剑柄一道手，他气势一振，腰背挺直，身子仿佛都长高了几寸，就像是换了个人。 呼！ 翟勇并未停顿，握剑便是横扫，化作半圆，这正是铁碎剑中最朴实无华，却又最凶横的一击——“玉带围！” 这一剑横腰截杀，借着无上剑势，让人避无可避，不知道有多少成名武者，在这一剑之下被拦腰斩断，变作两截！ 这一剑声势足可笼罩周围十丈方圆，赵大龙王想要拼死救护，竟然是被剑气逼得连前进一步都做不到，心中急切，放声大呼。 但在风口浪尖中的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 他甚至有些失望。 “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弱。” 他轻声叹息，做了结论。铁碎剑原本是不错的剑法，但在错误的人手里，用出来的效果，简直是莽夫打架。 这种剑招，侮辱了剑法。 叹息中，沈振衣轻轻向前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二章碎剑 气即为剑。 剑即为气。 天地万物，无不可为剑。 即使只是轻轻的一口气。 ——也可以是杀人的剑法！ 当然今天沈振衣的剑，并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杀剑。 对方的剑法太差，剑也太差。 沈振衣不喜欢，所以他杀剑。 剑气如霜。 翟勇用出全身力气挥出这一剑，他自觉其实已足，就算是同境界的高手，也很难避得开他全力的一剑。 何况是这个年轻人。 或许他学了几招剑法，但是也不意味着他有资格嘲笑老前辈。 翟勇并不觉得自己的剑法有什么不好。 再怎么简单，但是凌厉，有效。 他握着剑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能够主宰生死，横扫带起的风声，与斩断敌人躯体的噗嗤声，是他最爱听的声音。 剑已经攻入沈振衣的防御圈。 翟勇已经在等待着斩杀敌人的欢乐。 然而—— 他看到沈振衣翩然而立，只是向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吹了口气。 随后就见到了他一辈子都不敢相信，也不会忘记的景象。 ——他的剑突然活了。 或者说，只是突然间回光返照了。 在死去之前，化作最为灿烂的瞬间。 翟勇曾经听过许多故事和传说，听说有凄美的爱侣能够化蝶，但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剑居然也能够化蝶。 沈振衣轻轻一口气吹来，就见他手中长达一丈二尺、重达六十二斤的铁碎剑化成了纸片。 呼！ 在一阵旋风中，铁碎剑名副其实，片片碎裂，化作铁蝶，在空中在浮载沉的飞舞。 翟勇手中，徒留一个剑柄。 他面色铁青，看着这神奇的景象，一脸不敢置信。 沈振衣束手而立，蹙眉摇头。 一个剑客，居然对手中的剑不了解到这种程度，居然连这剑每日的悲鸣都听不到，自以为找到了强横的剑法，没想到却是毁灭巨剑的根。 ——六祸的剑，也是如此。 翟勇的剑，更是如此。 破天道之人，完全不尊重手里的剑，仅仅只把它当成工具。 不，他们不仅仅是不尊重剑，同样也不尊重人。 所谓的武者高手，在这严密的组织体系里面，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工具罢了。 他们被“上面”使用着，不明白自己的目的，也不明白到底要做些什么。 破天道的组织太庞大了，所以他们最初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建立，恐怕很难从这些人口中得知。 沈振衣只能叹息。 “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翟勇再没有了刚才的傲气，他屈膝半跪在地面，失神的望着空中飞舞的剑蝶，那些碎铁片陆续坠落尘埃，发出铎铎之声，像是一曲凄惨的挽歌。 他不相信沈振衣那是剑法。 也许沈振衣是靠着更高的武学境界才打败他的！ 翟勇只能这么相信，才能有些安慰。 然而沈振衣却打破了他的幻想，淡然道：“单论真气雄厚，你还胜过现在的我一筹。我这一门吐气剑法，专攻破绽，你的剑早就有了碎痕，当然一举击破。” 吐气剑法？ 翟勇表示从来就没听过，他苦笑道：“这真是剑法？” 这时候他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前倨后恭，就像是个谦虚的小学生。 他勉强也算是个剑客，所以沈振衣不吝多说几句。 “剑法变幻，各有其法，以剑气为宗者，可称为剑法。” 越到高级的世界，剑这种武器被赋予更多的内涵。 剑意、剑气、剑神，可说是剑道的三大支柱，此外还有剑元、剑真、剑玄、剑杀等种种变化，统一而论，都可以视之为剑法。 当然对于沈振衣刚才使用的吐气剑法来说，完全还属于普通剑法的范畴。 这是在胸中蕴养剑气，精纯之时，一口喷出，可以削金断玉，切石开山。 铁碎剑虽强，哪里挡得住这剑气一冲？ 就算是原本完好无损，实力巅峰的时候，翟勇都未必能接得住这一剑。 “沈三公子所学，果然是高明之极，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翟勇长叹，剑法高低，一试便知。自己远远不是沈振衣的对手，就刚才一照面间，就已经受了重伤，再无出手的机会。 “不过，龙皇府之事，我破天道绝不会轻易放弃。三公子天人之姿，可不要效法螳臂当车，受到池鱼之殃。” 实力最强的翟勇战败，今日已经占不到便宜。 但破天道势力何等雄厚，他们既然决定了目标，自然就会有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破天道之事，自有我担着。” 沈振衣淡然回应，“龙皇府已投入弃剑山庄麾下，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来弃剑山庄找我。” 这是把事情都揽下来了。 翟勇一怔，苦笑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在下自会上报。” 他得意而来，失意而去，这时候也放不下什么狠话，便带着属下灰溜溜离开。 赵大龙王神情激动，赶紧凑到沈振衣面前，再度道谢赞叹道：“公子真是神乎其技，这等剑法，闻所未闻。只是……破天道势大，公子仍需小心。” 这会儿他是死心塌地投效弃剑山庄，但又怕给沈振衣惹祸。 “自有我顶着。” 沈振衣不以为意，破天道势力再大，终究不过是八修世界的组织，他怎么会真放在心上？ 他瞥了龙郡主一眼，又道：“龙王暂且在府中养伤，郡主可仍随我回弃剑山庄，可为我二弟子。” 龙郡主得了苍龙珠，就是龙祖的遗泽，沈振衣当然要照顾一二。 她日后借化龙变化进入更高层的世界，若没有一技傍身，龙族势利保守，只怕要受到欺凌，叶行远也通龙族的武学，可加以传授。 “多谢公子！”龙郡主被沈振衣拒绝，原本心如死灰，如今峰回路转，不由热泪盈眶。 第一百二十三章十二剑楼 数日之内，沈振衣炼化桫椤贝叶成功，大受裨益，不愿在龙皇府再勾留，便带着楚火萝与龙郡主，返回弃剑山庄。 弃剑山庄一切平静。 沈振衣离去这段时间，积威仍在，在飞岚州中也无人赶来挑衅。 ——拜月窟已灭，冲天城归附，龙皇府自顾不暇，如今也已投入麾下。紫炎宗原本就是弃剑山庄的同盟，飞岚州早没有能与弃剑山庄抗衡的势力。 说起来弃剑山庄倒是恢复了几分昔日的风采，飞岚州中称尊，青年子弟，都以投入飞岚州为荣。 虽然是关起门来做皇帝，但一州之地就比原本的九幽之地还要大许多，沈寿也甚为得意。 他心情愉快地迎接儿子，笑道：“如今龙皇府都愿归附我弃剑山庄，这飞岚州几乎可说一统，吾儿真天下无双矣。” 就算是之前在九幽之地，弃剑山庄都没有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至少以前还有诸多高手宗门可以与之抗衡。 想起以前六如禅师等人，本来与他平起平坐，现在几乎成了依附弃剑山庄的清客，他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些许小事而已。” 沈振衣的目光放得远，飞岚州制霸，对他而言简直渺如微尘。 “怎么能算是小事？”沈寿捻须笑道：“如今不仅是附近几大宗门攀附，甚至连咱们弃剑山庄的渊源十二剑楼都登门拜访，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十二剑楼？” 沈振衣一怔。 他不久前才在九重霄见到十二剑楼的少楼主沈一州，当时对方虽有结交之意，但也没表现出来对弃剑山庄另眼相看。 ——难道是因为九重霄之变，十二剑楼才特意派人过来拉关系？ 他正思忖之际，从山庄中迎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朗声笑道：“三公子，九重霄一别，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冒昧来访，还请恕罪！” 来人正是沈一州。 这位少楼主，居然在离开九重霄之后，直奔弃剑山庄来了。 ——这倒也罢了，他身边的人让楚火萝蹙眉。 沈白鹤。 沈大公子。 沈振衣的亲哥哥，在九幽之地，投靠五剑先生，想要借着这个魔头除去弟弟的人。 他居然也被放出来了？ 这几年中，沈寿对大儿子的拘束越发松脱，沈振衣也没在意，说是软禁，但沈白鹤也能自主在山庄中走动。 只是他平时乖觉，从来不敢在沈振衣面前露头，没想到今日居然与沈一州联袂而来。 ——这是借到势了？ “三弟……” 沈白鹤怏怏打了个招呼，眼神中仍有些畏惧之意，但沈振衣能看得出来他是装出来的，眉梢眼角，尽是得色。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并未搭腔。 沈一州笑道：“三公子，我与大公子一见如故，听说你们兄弟俩有些误会，可否容我做个和事老，便一笑泯恩仇如何？” 沈白鹤想要害死沈振衣，出手好几次，阴谋不断，在沈一州口中，就是简单的有些误会。 沈振衣懒得理会，“随你们便是。” 他对十二剑楼与沈白鹤都不关心，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威胁到自己。 沈一州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想到沈振衣就这么淡淡回应，只觉得难受，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白鹤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如今他虽然攀上了高枝，终究不敢造次，也是默然不语。 反正对他来说，能够搭上十二剑楼这条线，重新出山，已经算是运气。 沈寿略有些尴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回到梦剑小筑，楚火萝气鼓鼓道：“那什么沈一州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沈白鹤与公子有仇，居然还把他带出来？庄主也是，怎么不管管？” 弃剑山庄以沈振衣为核心，但名义上的庄主还是沈寿。 尤其是沈振衣不在的时候，沈寿也有生杀予夺之权。 他既然让沈白鹤与沈一州交往，显然也是默认了此事。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此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去了十二剑楼，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必管他。” “去十二剑楼？”龙郡主一怔，敏锐的发现了沈振衣言语中的意思，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他要去十二剑楼？” 离开龙皇府的时候，沈振衣许了她为二弟子，如今龙郡主也是以师父称呼。 沈振衣淡然笑道：“沈白鹤连登楼诀都练了，怎么可能不去十二剑楼？” 登楼诀？ 楚火萝倒还罢了，龙郡主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十二剑楼秘传绝学登楼诀？那沈一州居然舍得将这门武学穿给沈白鹤？” 十二剑楼是八修世界顶级的武学宗门，登楼诀大名鼎鼎，连龙郡主都为之震撼。 “听说这门武学，只有嫡系沈家血脉才能修行。沈白鹤何德何能？” 沈振衣却淡定自若，“弃剑山庄本来就与十二剑楼有渊源，沈白鹤也不是没有学习登楼诀的资格。不过就算他练成了登楼诀，又能如何？” 登楼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剑法。 当初沈梦天都不在乎，沈振衣就更不在乎。 “师父，你可不要小看了十二剑楼……” 龙郡主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十二剑楼传承比我们龙皇府还要久，在八修世界一直是第一流的‘八宗’之一。楼中长老可以在大月皇朝金殿上议事，左右八修世界政务，地位非同小可……” “何况，沈白鹤搭上十二剑楼，必然有什么阴谋，不可不防。” 虽然龙郡主没有亲眼目睹沈白鹤以往的阴谋，但是从楚火萝口中也了解甚详，这种人绝不会轻易放弃，总得严加防范才是。 仿佛是为了验证龙郡主的话，她刚说完，就有人来报，说是庄主有请三公子，要商议大公子的一件大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兴风作浪 沈寿一脸疲惫，压抑着愤怒与痛苦。 虽然不指望兄弟和睦，但是他也舍不得大儿子，所以才将沈白鹤放了出来，没想到沈白鹤一获自由，就搭上沈一州，开始兴风作浪。 他找沈振衣来，正是为了商议此事。 “老三……老大居然想离开我们弃剑山庄，投奔十二剑楼！” 沈寿的语气极为愤怒。 他万万没料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儿子，居然想要叛门。 十二剑楼确实是顶级的大势力，也与弃剑山庄有一脉相承的关系。但当初先祖到底与其有恩怨，身为子孙，以“弃剑”为名，怎能像墙头草一般依附于人？ 而且沈白鹤口口声声，意思还是说为了避开三弟的锋芒，免得父亲难做。这种白眼狼的说法，当真是伤透了沈寿的老父苦心。 “他若想去，便让他去便是。” 沈振衣仍然是不置可否。 进入八修世界之后，他其实已经将沈白鹤这个大哥抛诸脑后，沈白鹤无论有怎样的野心、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只能是个笑话。 他愿意去折腾，就让他去折腾也罢。 沈寿一怔，苦笑道：“老三，十二剑楼势力不凡，我看你大哥的意思，是想扯大旗作虎皮，用来对付你，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沈振衣语气沉稳，心里确实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沈寿对大儿子这次也是彻底失望，本想着他若是能够痛改前非，那如今弃剑山庄蒸蒸日上，他至少也能水涨船高，没想到他还是执迷不悟，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他谈了口气，又道：“话虽如此，但这几日你大哥……沈白鹤他在庄中时时有些异动，挑拨弟子，只怕要有什么举事，你还是得小心。” 沈白鹤心急，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动手。 沈振衣淡定的很，“让他们动，如今弃剑山庄发展太快，良莠不齐，刚好也趁此机会，裁汰一批首鼠两端之辈。” 忠诚终究是需要考验的，如果是被人一煽动就会跑的弟子，那留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趁此机会清理。 ——至于大局，沈振衣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控制得住。 “你心里有数就好。” 沈寿长叹，他知道自己远远比不上这个儿子，一切都听他的，自己也就能够安享晚年了。 沈白鹤并不知道他们父子俩的对话，他正在自己的居室中，苦练着新得的登楼诀，心中欣喜若狂。 他一向自以为是，虽然被沈振衣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却从来不肯放弃挣扎。 五剑先生这种歪门邪道他觉得是机会，十二剑楼，更是让他受宠若惊。 ——沈一州一看就知道别有所图，沈白鹤老奸巨猾，哪里能不明白。反正对方不说，他也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利用而已。 只要他能练成登楼诀，就能够扬眉吐气，一定能够翻身压过他的三弟！ 想起沈振衣，沈白鹤背心冷汗涔涔。 他亲眼见过沈振衣的剑法，那一刻，他简直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神。 ——踏入八修世界之后，虽然他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外界，但眼光到底延展了不少，知道沈振衣碾压的也不过只是一群蝼蚁。 在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是大月皇朝单于皇族，其次是“八宗”，凌驾于天下十九部之上，沈振衣耀武扬威，也不过就是钧天部飞岚州称王称霸而已。 十二剑楼正是八宗之一，这登楼诀更是压箱底的绝学，学了有机会超越沈振衣——那别说是出卖祖宗，就算是让沈白鹤直接出卖弃剑山庄，他都愿意。 三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强自压住情绪，体内真气流转，层层登楼，一往无前。一直到了高无可高之处，这才回转，落入丹田，只觉得精神抖擞，又有进益。 “白鹤兄，这登楼诀你已经掌握要领，有了小成，只要假以时日，修为不在我之下！” 沈一州在旁为他护法，长笑夸奖，心中却也有些不自在。 这沈振衣的大哥资质也不差啊！修行登楼诀居然这么快就入门，本以为他一个失败者，给他一块骨头就能让他撒欢跟着走，现在他举一反三，练成登楼诀，倒像是被他咬了块肉去。 沈一州自己修行登楼诀，初期的进境都没有沈白鹤这么迅速。 他只能用沈家血脉果然厉害来安慰自己。 沈白鹤笑道：“多谢少楼主栽培，传我这等绝学——只要我练成登楼诀，定然供少楼主驱使，有令必遵。” 他这时候当然要说些好话，至于真的练成登楼诀之后，还用不用得着鸟这位少楼主，那就要看当时的情况了。 沈一州故作大方道：“你本是我们沈家血脉，修行这登楼诀天经地义，何必客气？” 那怎么不见你将这门武学穿给我爹和我弟弟？沈白鹤心中吐槽。这位少楼主武功虽然很高，脑子却也不怎么样，行事太硬，处处有斧凿的痕迹。 要不是他会投胎，哪里来这种地位？ 想到这一点，沈白鹤更是又嫉又恨，表面上当然不显出来，只一味说些感激之言。 沈一州心急，不耐烦道：“不必多说这些，我且问你，这几日你在庄中串联，愿意投效我们十二剑楼的弟子，能有几成？” 他来到弃剑山庄，当然是不是什么善意的拜访，而是要兴风作浪。 沈振衣的出现，让沈一州感觉到了威胁，弃剑山庄的崛起，更是让他不舒服。 他必须将这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若是能够吞并弃剑山庄，那他继承人之位，也就稳若泰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吞并 ——十二剑楼的继承人，原本是沈梦天。 只是沈梦天在三百年前犯了戒律，这才被抛下九幽之地，说起来，沈一州这个少楼主之位，是幸运得来。 而如今弃剑山庄回归，声势浩大，剑楼中竟然有找回骨血传人，再定宗主传承的声音。 沈一州不得不防。 “少楼主放心。”沈白鹤这几日在庄中转悠，骗了不少弟子，拍胸脯道：“只要少庄主发难，至少有三成弟子，愿意支持我们。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有机会搭上十二剑楼，那些普通的弟子，又有谁会不愿意？” 弃剑山庄现在确实发展起来了，但是与老牌的八宗之一十二剑楼相比，那还是差得远。 对弃剑山庄忠心耿耿的弟子能有多少，大部分普通的弟子，只为习武而来，能有更好的机会，怎会放过？ 所以沈白鹤虽然只串联了三成的弟子，就觉得大事可成。 “好！” 沈一州眉飞色舞，赞道：“白鹤兄，你果然并非池中之物，留在这弃剑山庄被人压制，实在是太可惜了。等你立下大功，日后回归十二剑楼，我可保你做到长老、楼主之位。” 十二剑楼有十二座高楼，每座楼上有一名精修剑法的高手作为镇楼之主，地位崇高。 沈一州给沈白鹤许楼主之位，也算是厚赏拉拢。 沈白鹤微微一笑，谦卑道：“多谢少楼主赏识，在下敢不尽心竭力？” 沈一州大笑而去。 这几日，弃剑山庄的气氛变得越拉越诡异，许多弟子小声嘀嘀咕咕，都在讨论十二剑楼之事。 “你们听说了么？十二剑楼的少楼主到山庄拜访，听说是要将弃剑山庄并入十二剑楼！” “这……这可如何是好？三公子怎会答应？” “你懂什么？这又不是坏事，十二剑楼乃是八宗之一，高手如云，地位又尊，平时你想拜师进十二剑楼，那得经过多少考验才成？咱们一般老百姓，资质平常的话，那是连门都摸不到！如今有并入的机会，那不是一步登天？” “就算是三公子，可以入楼精研剑法绝学，又怎么不愿意？” 大部分弟子，居然都觉得是好事。 也有少数脑子清醒的，皱眉道：“听说当初三公子斩月飞仙，进入八修世界的时候，就有机会选择是否并入十二剑楼。当时他既然不同意，必然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怎么会变卦？” 立刻便又有人反驳，“那时候三公子也刚到八修世界，知道什么？他若是知道十二剑楼的地位，当时肯定不会断然拒绝。如今人家少楼主亲自上门相邀，给足了面子，岂不是皆大欢喜？” 听了山庄中流传的谣言，沈寿坐不住，又找了沈振衣来商量。他知道都是大儿子搞的鬼，又是心痛，又是心急。 “老三，你听说那些混帐话了么？” 沈寿痛心疾首。 “没有。” 沈振衣还是一以贯之的淡然，得了桫椤贝叶之后，他在八修世界的炼气炼体功夫可以省去一半，这几日正在加紧闭关，以求更快的突破，当然没空去听什么谣言。 沈寿为之气绝。 这个儿子呢，就是太单纯了一点，人生中除了剑以外就没别的东西，简直就是个剑痴。 听说龙皇府赵大龙王有意将龙郡主许配给他，他却断然拒绝，声称自己只求剑道，无心男女之情。 ——这未免也太冷心冷面了些。 孩子总是让人操心。沈寿叹气，如今这是山庄大事，他只能耐心向沈振衣解释。 “最近山庄中谣传，说是我们弃剑山庄即将并入十二剑楼，许多弟子都信了这话，到时候若是沈白鹤与沈一州闹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并入？ 沈振衣哑然失笑，沈一州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 他摇了摇头，“两宗合并，断然不可，我是绝不会答允的。” 一开始入八修世界，都不曾答应合并，何况是现在？ 如今弃剑山庄如日中天，他已经开始揣摩斩月之道，哪里有空来搞这些争权夺利之事？ “如今弟子民意如此，要是真不答应，只怕会有许多弟子跟随他们离去……” 沈寿为难，沈振衣却不在乎，笑道：“去留随意，本来这次便是去芜存菁，何乐而不为？” “这……这不是大大折了你的面子么？” 沈寿为此而担心，沈三公子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要是后院起火，连弟子都保不住，难免会有人说些难听的。 “他们想要折我的面子，那还不够。” 就算是十二剑楼宗主沈重山来，沈振衣都未必放在心上，何况只是区区一个少楼主。 沈寿无语，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自信过头。 不过他从来也没败过，这种自信，便是在一次一次的胜利中凝聚，不可改易。 不说沈寿担心，就说沈振衣回到梦剑小筑，仍旧是专心剑道，不问外事。 如是三月，沈一州与沈白鹤觉得这么久弟子的情绪煽动准备得差不多了，沈一州调动人手，便开始挑起事端。 一开始是他们安排的弟子，故意与普通弟子起冲突，说觉得十二剑楼武学高明，希望能够将山庄并入十二剑楼。那忠诚于山庄的弟子自然觉得是无理取闹，两方争执，几乎要大打出手。 沈白鹤与沈一州先赶来调停，假惺惺的劝和。 沈寿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沈一州在慷慨陈词，“若是诸弟子有此愿望，在下自当与沈庄主和三公子商议，再做定夺，你们放心。”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沈寿气得七窍生烟。 第一百二十六章笑里藏刀袖中剑 这时候沈白鹤也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便笑道：“父亲大人，你来得正好，我们起先不知，弟子之中，竟然有许多想要并入十二剑楼的。今日刚好少楼主也在，咱们不妨商议一下。” 商议个屁！ 沈寿面色铁青，一句“逆子”差点就骂出口，碍于沈一州在场，他只能强自忍耐，摇头道：“少楼主固然是一片好意，但是咱们弃剑山庄三百年基业，总不能这么轻易断送，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这时候沈一州带来的人开始进场，有人劝道：“老庄主，这说法就不对了。十二剑楼，本来就是用剑高手汇聚其中，最后形成的大宗门，弃剑山庄以剑为名，归入十二剑楼，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何况，弃剑山庄先祖沈梦天，原本就是十二剑楼中人，如今回归，更是叶落归根，岂不是好事？” 这些都是十二剑楼的附庸门派，开头说话的乃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秀士，乃是锈剑门的宗主，他武功不弱，人品却差，一心巴结沈一州，他倒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并进十二剑楼，说的也算真心话。 “是啊，沈老庄主，并入十二剑楼，咱们还求之不得，你就不要倔强了。” 又有个百剑宗的宗主说话，他们今日便是来做说客的。 这些人又是嫉妒又是羡慕，也巴不得弃剑山庄被十二剑楼吞并，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七嘴八舌，令人厌烦。 沈寿越听越恼，嘴皮子哆嗦着，但他原本就不善言辞，如今被人围剿之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应对。 “沈庄主，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好事，你就应承了吧！” “对这弃剑山庄的弟子，也是大有裨益，何必这般执着呢？” “要是我们有机会并入十二剑楼，我们早就去了，还用等到今天！” 这些人厚颜无耻，越发说得不像话。 “你们这些人是武林败类，连我的弟子都比不过，当然会想要趋炎附势。” 沈振衣施施然从后院走出来，一开口就是辛辣的讥讽。 “然而弃剑山庄，却不必。” 他气定神闲的回应。 “老三！” 沈寿大喜，激动得热泪盈眶，这还得老三来救场啊。他又要出来力挽狂澜了。 众人却勃然大怒。 “你这什么意思？” “沈三公子，你好歹也是一方高手，说话怎这般没有分寸？” “也罢，到底是九幽之地上来的乡巴佬，坐井观天，自以为是。真以为自己剑术天下无双了么？” 众人或破口大骂，或者出言讥讽。 沈振衣不为所动。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如今看这些跳梁小丑，也觉得像是看蝼蚁一般。 沈白鹤冷笑，站出来说话，“三弟，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你以前在九幽之地，见识狭小，大家捧你为天下第一，你这般态度，也就罢了。” 他咳嗽一声，冷哼道：“如今这是八修世界，高手如云，你还敢对诸位前辈不敬，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是。” 沈白鹤说话踩着沈振衣捧这些狐群狗党，他们听着当然开心，一个个都笑着逊谢道：“不敢当沈大公子这般夸赞，武功谁高谁低，那是练出来的本事，但是不敬长辈，不爱弟子，这却未免太冷了些，大公子要好好劝劝令弟。” 沈白鹤笑道：“这个自然。” 他又转向沈振衣，故作无奈道：“三弟，你只怕还未曾见识这八修世界的高手，故而才这般自傲。我与你说，别说是这些老前辈们，便算是如今的我，你也未必就能轻言取胜。” 这几日，沈白鹤练成登楼诀，得意的很，甚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觉得自己比沈振衣更强的念头。 这话一说出口，刚才捧他臭脚的那些所谓“老前辈”们都不好接口，沈振衣虽然鲜少出手，但光凭他一招击败九重霄的上官败，就算得上是钧天部中的一流高手，这些其他地方的阿猫阿狗们，还真不敢与他叫板。 只不过说他们不如沈振衣的弟子，他们才不服气罢了。 一时尴尬沉默，沈振衣听了沈白鹤狂妄之言，笑道：“你用换血秘法修行登楼诀，是不是觉得突飞猛进？不过这力量到底不是你本身所得，难有大用。还是那句话，你连我的弟子都斗不过，还有什么资格挑战我？” 什么？ 沈白鹤倒退一步，面色大变。 他心中最大的倚仗便是偷自五剑先生的换血秘法——五剑挑战沈振衣之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将一部分换血的精气存于沈白鹤身上。 踏入八修世界之后，沈白鹤发现了这一点，他凭借这换血秘法的精气，修行任何武功都事半功倍，进步迅速，这十年来偷偷也有真人境武道的修为，只是一直隐瞒不对人言。 得了登楼诀之后，换血秘法大有进益，大概是因为五剑先生所夺的精血都是来自于绝世剑客，沈白鹤修行剑法资质大有提升，故而才能短时间内练成登楼诀，与沈振衣叫板。 谁知道这心事被沈振衣一口叫破，怎么不叫他慌神。 沈白鹤偷偷回头望了一眼沈一州，却见他皱眉思索，面沉如水，似乎不知道什么是换血秘法，这才松了口气。 这法门只有当日九幽之地见过五剑先生的人才知道，八修世界并无人知晓。 沈白鹤不欲人知道这门功夫的恶毒，急急打断沈振衣道：“无用多说，你先接我一剑再说！” 他蛮横的虚登两步，袖中射出银蛇，直刺沈振衣的咽喉。 这是登楼诀中的杀势，绝学之一的“笑里藏刀袖中剑”！ 这一招，便是想取亲弟弟的性命！ 第一百二十七章足够了 “你也配向师父动手？” 龙郡主娇叱一声，移形换影，刹那间便挪到了沈振衣面前。面对沈白鹤心狠手辣的杀招，一点儿都不害怕，左手一招，掌心喷出一道龙形剑气，空中旋转舞动，立刻蒙住了沈白鹤的视线。 沈白鹤也算是经验老辣，一见失去目标，立刻翻身后退。刚才迅捷的攻势立刻转为守势——只可惜已经晚了！ 龙郡主堂堂皇皇，龙形剑气扩张到三丈方圆，立刻便将沈白鹤笼罩了进去。 沈白鹤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剑气袭来，拼命挥剑乱挡，却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他手中的袖剑被斩成十七八截，身上也瞬时多了几十个伤口，像个破麻布口袋一样被抛了出去，滚落尘埃，人事不省。 一招！ 仅仅用了一招，龙郡主就秒了练成了登楼诀的沈白鹤。 沈白鹤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击败的。 围观众人，也不明白。 就连带头的沈一州，都不觉浑身颤栗。 ——他刚才也没有看清龙郡主的出手。 他在九重霄见过龙郡主，因为是龙族血脉，人又貌美，所以他还偷偷的多看了几眼。 当时龙郡主的修为远逊于他，更没有练过这么厉害的剑气。现在若是刚才站在对面的是他沈一州，面对这龙形一剑，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否则的话，只怕会重蹈沈白鹤的覆辙。 “这是……什么剑法？” “这小姑娘怎么这般厉害？” “她是龙族血脉，或许修为高深，是积年的老怪物，大家不必惊慌！” 说是不慌，这群宗主们已经慌的口不择言。 原本以为弃剑山庄就算不是软柿子，凭着十二剑楼少楼主，也尽可以弹压得住。 没想到沈振衣的弟子当真这么厉害，一招就破了练成登楼诀的沈白鹤——这些老家伙们练武不行，看人还有点眼光，沈白鹤展现出来的修为，与他们相当，都被人一剑砍得生死不知，那要是刚才上去的是他们，不也一样得耻辱惨败？ 弟子如此，师父得多厉害？ 他们的目光都转向沈一州，想等他拿主意。 沈一州偏偏完全没准备好赤膊上阵，他今天来就是想作壁上观，等着沈白鹤出头，自己再来假惺惺做好人。 谁知道沈白鹤这么没用！ 沈振衣还没出手，被人家徒弟一剑就打翻在地，这场戏该怎么唱下去？ 事到如今，骑虎难下，沈一州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他咳嗽一声，摇头道：“三公子，你的弟子切磋也未免太狠了点。大公子初学乍练登楼诀，并不熟练，本来只是与你玩笑，何必当真？” 一剑想要人命是玩笑？ 沈振衣懒得答复，楚火萝柳眉倒竖，喝道：“沈白鹤原本就有罪在身，现在变本加厉，欺师灭祖，我们教训他怎么了？别说是他，就算是你们这些所谓前辈，再敢啰嗦不休，我也学师妹一剑，把你们都赶出去！” 龙郡主出了风头，楚火萝当然不肯相让，另一方面也是心中气愤，有意教训这些无理取闹的家伙。 你又不是龙族血脉，能有这么高的剑法不成？ 那些剑宗宗主们是见了棺材还不掉泪，锈剑宗宗主冷笑一声，“你师父都不敢说大话，你还这般嚣张？若是少楼主允许，我倒想见识见识你的高招！” 他一方面觉得沈白鹤是外强中干，另一方面也是瞄着沈一州，决定赌一赌运气，想来这个人族的弟子，不可能像龙族那么恐怖，自己应该拿得下来。 若是在沈一州面前表现一番，日后自有好处。 果然沈一州见他主动出来救场，心怀大悦，笑道：“你若是有性质，不妨就陪他们玩玩，让他们知道世界之大。若是赢了，我自有封赏！” 他一表态，那些宗主们顿时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来了精神，纷纷奋勇争先，表示自己也可以与楚火萝一试。 楚火萝知道他们是看不起自己，更是火冒三丈，怒喝道：“既然如此，你们也不用争了，统统一起上！三招之内，老娘不把你们斩得血肉模糊，就算是你们赢了！” 她学会了沈振衣的放大招。 虽然气冲冲的没有沈振衣心平气和说出来气人，不过对于那些要脸的剑宗宗主们，这刺激也足够了。 “好大的胆子！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你以为你是沈老宗主，还敢这般吹嘘？” 在这群人的心目中，能够以一对多，还能对他们稳操胜券的，大概只有十二剑楼宗主沈重山。就算是沈振衣本领不弱，他们也不信沈振衣能够一人对他们所有。 更何况是他的女徒弟？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 各位宗主都是义愤填膺，纷纷表示可以联袂出手，要给楚火萝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老三……楚姑娘她行不行？” 沈寿觉得楚火萝把话说得太满，不免为之担心——就算儿子传的剑法再神奇，这么多宗师多年剑道修为，哪里是那么容易制服？ 沈振衣却淡然微笑，摇头道：“足够了。” 这些所谓剑道宗师，在他眼中如土鸡瓦狗。 楚火萝虽然也不成器，但对付这些人，已经足足够了。 沈寿无语。 三儿子永远都是那么自信。 但他一直也都没有错过。 就为了儿子的自信从容，他也就学着放下心来，静心观看楚火萝与一众剑道宗师一战。 “要是我们联手，连一个黄毛丫头都拾掇不下，那我们掉头就走，滚出弃剑山庄！” 锈剑宗宗主也信心满满。 第一百二十八章脱出掌控 沈一州折扇轻摇，打着哈哈道：“三公子，你看这事搅的……” 楚火萝强势吸引仇恨，他总算能够又恢复了超然的态度，乐得说些风凉话。 “要不然这样，咱们就做个赌约，若是你的女弟子当真能够胜过这些剑道宗师，咱们就当今日之事没发生过。如果她输了一招半式，那你就从善如流，让弃剑山庄并入咱们十二剑楼如何？” 一群剑道宗师，围殴一个小姑娘，说起来不太光彩。不过若是能够将吞并弃剑山庄这事办成，那也就百无禁忌了。 以沈一州对沈振衣的了解，他的傲性应该会答应下来。 没料到沈振衣居然摇了摇头，“太便宜了。” “啊？” 沈一州发怔，不明其意。 还是楚火萝理解师父的意思，嘿然笑道：“我师父是说，你们搅扰弃剑山庄，随随便便掉头就走，未免太便宜了！你们如果要赌，那就加上一条，要是你们输了，统统给我爬出弃剑山庄的大门！” 她话说的霸气十足。 剑道宗师们又是一阵大怒，“小丫头安敢辱我！” “真是太狂妄了！” 他们乱骂一阵，楚火萝却也不在乎，只笑嘻嘻问道：“你们别说废话，就说敢不敢赌吧！” 这要说不敢，那这些剑道宗师们还能有什么面子？ 但要答应下来，也是落了老脸。 锈剑宗主看了看沈一州的脸色，只能咬牙点头道：“赌便赌，老夫倒不相信，楚姑娘真能将我们扫地出门！” 今天是来为十二剑楼办事，面子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他们也真不相信，这么多人联手还会对付不了楚火萝一人。 “来吧！” 楚火萝喜笑颜开，抽出寒衣剑，挑衅式的瞥了龙郡主一眼。龙郡主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几位宗主们还要装高人，楚火萝却不管不顾，剑光一圈，就将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剑道宗师”一起卷进剑光。 “第一招！” 她长笑一声，也不占他们便宜。 那几人原本还有些托大，待见到楚火萝剑光霍霍，杀气凛然，明明是一剑攻击多人，但每个人都觉得是在主攻自己，不由都是汗毛直竖，魂不附体。 好犀利的剑法！ 锈剑宗宗主暗暗叫苦，心道这女煞星怎么就盯着自己一个人来？这剑势飞快，又铺天盖地，如烈火一般，叫人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他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使出最强横的守势，虽然殊无把握能够防的住，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自己大概得狼狈点，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但这是为少楼主做出的牺牲，少楼主一定会记在心里，日后有他们的好处。 锈剑宗主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眼看自己守势被破，只能就地懒驴打滚，避开楚火萝凶狠的杀招。 她总不可能同时攻击那么多人，这一次赌赛终究他们还是会赢！ 锈剑宗主这么想，却没料到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 众人一看剑光扑面，剑势如虹，都是吓傻了眼，觉得就是楚火萝这傻妮子在针对自己。 于是这群“剑道宗师”唯一的选择便是丢盔弃甲，滚地而逃，都想着自己纵然狼狈，整体不败！ 七名剑道宗师一起滚落尘埃，这也是一幕奇观，楚火萝收剑而立，叉腰大笑。 “你们还真自觉，不用我催促，就已经在地上爬了！” 龙郡主一起掩嘴而笑，这群“宗师”欺人太甚，如今恶人自有恶人磨，实在好笑。 啪嗒。 沈一州一直轻松惬意地摇着扇子，这时候却是把折扇都惊落到了地上。 他看见了什么？ 楚火萝仅仅两招——确切的说只是一剑，就将他的拥趸们扫的满地找牙！ 这些小宗门的宗主，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但至少也是真人境的武道强者，比之这小姑娘境界相当——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打得屁滚尿流？ 沈一州觉得自己的世界都被颠覆了。 他是堂堂十二剑楼的少楼主，做任何事情都无往而不利——直到沈振衣的出现。 沈一州前往九重霄，原本目的就不单纯。 他主要是想去看一看沈振衣。 ——有可能与他竞争十二剑楼下任宗主之位的沈振衣。 虽然只是谣言，但沈一州还是听到了风声，弃剑山庄回返八修世界之后，十二剑楼的宗主也就是他的父亲沈重山，对沈梦天的后裔甚有兴趣。 沈一州的一切，都建立在他身为十二剑楼的继承人身上，如果他不是十二剑楼的少楼主，那么他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对一切能够威胁到他继承权的人都格外警惕。 于是才有了沈一州的九重霄之行。 他刻意结交沈振衣，与沈振衣别苗头，正是为了打探与打压。 没想到九重霄之行把沈一州吓坏了，上官败的阴谋不去说他，沈振衣居然有如此强横的武力，沈一州瞠目结舌，心中更是忌惮畏惧。 所以他才要赶来弃剑山庄，将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 一切本来很顺利，沈一州勾搭上了对亲弟弟深恶痛绝的沈白鹤，传他十二剑楼登楼诀，让他做先锋，带上一群帮闲摇旗呐喊，只要逼得弃剑山庄签城下之盟，到时候沈振衣不是任他捏扁搓圆？ 但是……变故怎么这么多呢？ 先是沈白鹤就突出掌控，修炼什么换血秘法，将登楼诀练得乌烟瘴气——这倒也罢了，居然这样还被龙郡主一剑打倒？ 更离谱的是，那些平时自吹自擂，剑法好像除了他爹沈重山就是天下第一的“剑道宗师”们，居然又被沈振衣的弟子轻松击败！ 第一百二十九章爬出去 沈一州觉得自己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 他彻底傻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你们服气了？” 楚火萝得意洋洋，抖着寒衣剑，一一指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诸位“宗师”，剑尖指向谁，谁就是一个哆嗦。 这小妮子的剑法太可怕了！ 现在这些宗主们都闹明白了，楚火萝的剑并不是只针对他们一个人，而是几乎是同一时刻，分别攻向七人，每个人只承受了七分之一的攻势，却仍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接的下来。 要是楚火萝真的对一人全力出手，他能不能活的下来？ 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些人本来就是墙头草两边倒，见了楚火萝这么强横的剑法，哪里还敢多放一个屁？ “要是服气了，麻烦你们遵守诺言，爬出弃剑山庄。” 沈振衣淡然补刀。 徒弟虽然有些行险，但作为师父，该撑还是得撑。 既然说了要你们爬出弃剑山庄，那当然就得说到做到。 “三公子……我们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还求公子海涵。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饶过我们这回吧？” 锈剑宗主傻了眼，这要真从弃剑山庄爬出去，消息一传开，他们老脸还要不要了？ “愿赌服输，若是我们输了，难道诸位愿意放过我们么？” 沈振衣语气平静，他素来不是什么宽容的人。 有胆子来弃剑山庄捣乱，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 众人不敢违拗，但又不甘心真的爬出去，都回头看着沈一州，期待他出头拿个主意。 然而这时候沈一州还在发呆，哪儿顾得上这群狐朋狗党。 “你们要是不爬，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楚火萝一点儿都不客气，她到现在寒衣剑犹自尚未归鞘。眼睛倒竖，杀气凛然。 这群人平时装模作样，生死关头哪敢啰嗦，只得包羞忍辱，伏倒在地，羞耻地撅着屁股爬出山门，倒也是蔚为奇观。 青铜古剑巍巍，一众弃剑山庄弟子议论纷纷。 “他们还真爬出去了！” “楚师姐的剑法好高啊！果然得到三公子亲传，就是不一样！” “有三公子在，我们何必要并入什么十二剑楼？三公子天下无双，我们能得到他提点几句就了不得了，还用得着找别人学剑法？” 实力改变一切。 之前弟子们贪图十二剑楼的威风，纵然对弃剑山庄有感情，终究还是想着人往高处走。 如今见到楚火萝这般强横的剑法，哪里还有什么二心？ 之前力主要投靠弃剑山庄的弟子懊悔不迭，知道一定会被秋后算账，只恨自己居然没有看清形势。 其余弟子，大多也都幡然醒悟，觉得假于外求大可不必。 这一场吞并弃剑山庄的闹剧，居然就以这种滑稽的方式落幕。 沈一州良久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躺倒在地的沈白鹤，又望着那群像狗一样的宗主背影，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冷。 “三公子剑法精绝，既然固执己见，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不作罢还能怎么样？沈一州自忖就算是他赤膊上阵，还是不够楚火萝打的，更何况是沈振衣。 “出了这等变故，在下也无颜久留，就此告辞，日后再见！” 沈一州拱了拱手，转身就想走。 “慢着。” 沈振衣悠然开口。 沈一州一怔，难道沈振衣还有什么话对他说。龙郡主与楚火萝也不解的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慢悠悠道：“不是说了么，爬出去。” 霸气！ 楚火萝在心里给师父竖起了大拇指。 这才叫霸气！ 自己叫几个没用的老废物爬出去，算得了什么？师父敢叫堂堂十二剑楼的少楼主爬，这才是威风霸气到了极致！ “你说……什么？” 沈一州脸上成了猪肝色，涨得通红，从小到大，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三公子，你不要自以为是，十二剑楼不是你能够得罪得起的！就算你剑法再高，也挡不住家父的雷霆之怒。” 沈一州咆哮威胁，心中却自怯了。 沈振衣耸了耸肩，“爬。” 什么十二剑楼的威名，什么沈重山的愤怒，沈三公子统统不在乎。 说好了要爬，你就得爬。 沈一州真是被吓怕了，有心辩解刚才打赌不包括自己，但是哆嗦着嘴唇，就是说不出话来。 楚火萝不耐烦了，厉喝道：“师父叫你爬出去，你还不老老实实，难道要我打断你两条腿才甘心！” 她寒衣剑一抖，幻化出一道白光，寒气凛冽，令人望而生畏。 沈一州只觉得膝盖一软，再也站不住，终于滚倒在地，欲哭无泪的转身爬向门外。 他以袖掩面，双膝飞快在地面上移动，迅速就爬出了弃剑山庄，一出山门就腾跃而起，长啸着拔足飞奔，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 “还真爬了？” 龙郡主吐了吐舌头，自从知道沈振衣便是五百年前的龙族恩人之后，她对沈振衣的信心增强了许多，得罪十二剑楼倒也不十分害怕。 只是没想到沈振衣行事真的如此决绝，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别人留。 沈寿有些惶恐，但他知道阻止不了儿子，只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沈白鹤也是自作自受。我着人将他押入后山黑牢，这辈子他就别想出来了！其余盲从弟子，一律开革，让他们另寻高明的师父去吧。” 沈一州来搞一场闹剧，沈白鹤原形毕露，也得了应有的报应。这一次再行处置，沈寿也不会再心软。 “父亲处置便是。” 沈振衣仍然是看都没看昏迷倒地的沈白鹤一眼，对那些背弃的弟子更是毫无怜悯之意，带着楚火萝与龙郡主，扬长而去。 背后一片哭喊求情声，那是站错队弟子的哀嚎，可惜早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百三十章老夫人 沈振衣带着楚火萝回到梦剑小筑中，肃然道：“破字诀你还没练熟，拿出来动手，破绽太多，要不是那几个人剑心不坚，你这种花哨的虚招又有何用？” 楚火萝笑嘻嘻道：“就是知道他们肯定没什么坚定的剑心，我这才敢吓唬他们。这不是成了么？” 沈振衣摇头，“本门剑道，以真为主，胜过几个废物又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罚你每日多练剑两个时辰，将破字诀练熟了再说。” 一听要被罚，楚火萝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了，但又不敢不领罚，只能低头认错。 沈振衣又转向龙郡主，赞道：“你的真龙剑气，已经有了几分火候，这几日不可放松，等到能够化虚为实，在八修世界也就算能够站得住脚了。” 龙郡主根基极厚，又在龙血祭祀中体会过真龙的力量，改修龙族的攻击性武学真龙剑气也是如鱼得水，进步迅速。 这几日间，她便将这一门武学修成，压制住了用旁门左道修行十二剑楼登楼诀的沈白鹤，令沈振衣对她的资质都另眼相看。 “多谢师父夸奖。” 龙郡主低下了头，面现羞涩，心中却也激动不已。 果然拜师三公子之后，自身武学果然就突飞猛进，原本不明白的地方，三公子只要随意一点拨，便能触类旁通，一举突破，现在她的武学修为比之楚火萝也不过只略逊半筹，眼瞅着就能后来居上。 “哼！” 楚火萝听龙郡主得了表扬，心中不忿，只有咬牙练剑，希望能一直死死压住这位师妹。 弃剑山庄，一片和睦。 远在北方的十二剑楼，就是另一种景象了。 沈一州在弃剑山庄受了奇耻大辱，回到十二剑楼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引得老夫人关注。 老夫人就是宗主沈重山的夫人。 说老，其实还不算很老，她是百年前沈重山娶的续弦。 ——那时候沈梦天被贬下九幽之地，沈重山终于觉得十二剑楼还需要一个嫡系的沈家继承人，所以求取了皇族之女，终于生下沈一州。 对于沈重山而言，这个儿子不过是沈梦天的替代品，是不那么如意的继承人。 但对于老夫人而言，这却是唯一的儿子。 她听说儿子受了委屈，怒气冲冲，找人来询问，“那个什么弃剑山庄，竟敢如此大胆？敢捋我们十二剑楼的虎须，那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属下有消息灵通的，苦着脸答道：“老夫人您不知道，这次少楼主可是吃了大亏，那个沈振衣最近声名鹊起，连九重霄的上官败都死在他手里，不是等闲之辈。” 老夫人虽然妄自尊大，九重霄还是听过的，她皱眉道：“九重霄虽然没什么了不起，比咱们十二剑楼差远了，但也算是有传承的。只是那上官败得了失心疯，居然设下毒计来害人，被灭了也是活该。” 她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上官败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居然败给一个年轻人？这沈振衣到底什么来历？” 属下忙解释，“老夫人你不留心，这沈振衣前几天宗主还提过几次。便是当初大少爷流落在九幽之地的后人，十来年前斩月飞仙，到了咱们这儿。” “那沈振衣也算是有骨气，进了八修世界势单力孤，却也不与咱们十二剑楼联系，自个儿在钧天部飞岚州打出一番天地。据说他是得了什么厉害的传承，所以很有些目空一切。” 看着老夫人的面色，那手下说话自然另有一套路数。 “可恨！” 听说是沈梦天的后人，老夫人就怒不可遏。 生下沈一州之后，她本来觉得十二剑楼天经地义就该由儿子继承。可惜沈一州的剑道资质远远逊色于当年的沈梦天，沈重山脾气暴躁，有时候难免会提起埋怨。 这就让沈一州一直不爽，老夫人也心中暗恨。 没想到一个沈梦天还不够，居然又来了个沈振衣？ “不行，此人非除不可！” 老夫人和儿子一样性情狭隘，遇到问题，第一反应不是反思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怪到别人头上。 沈振衣明显已经成了沈一州的威胁，又如此羞辱自己的儿子，非杀不可！ 属下越发苦笑，“老夫人，想要杀他，可不容易。” 沈振衣早就是真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他杀死上官败以后，许多人都认为他已经踏足真人境第六重，可以与天下英雄争锋。 以老夫人和少楼主手上掌控的力量，想要欺负别人不难，想要杀一个声名鹊起的年轻高手，那可大不容易。 “那就只有去请宗主了。” 老夫人脸上阴晴不定，她与沈重山分居已久，关系不睦。但为了儿子的大业，不得不低下头去求他。 “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属下有些疑惑，沈重山一直很看中沈梦天一系，若是让他知道沈振衣有这么厉害，万一有了别的念头怎么办？ 老夫人站起身，浑身环佩叮当，脸色狠毒。 她已过百岁之龄，但修习驻颜武学，如今看上去也不过是三十许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平日也素以容貌为自傲，可惜沈重山除了当初生儿子，之后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两人之间宿怨已深。 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仇人更为恰当。 老夫人要利用丈夫，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有些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就有不同的效果。我一定能说服宗主，杀了那个沈振衣！” 第一百三十一章沈重山 沈重山已经快四百岁。 他在三百多年前就接掌了弃剑山庄，封侯，剑压天下，被视为八宗的领军人物。 但是三百年前，长子沈梦天的堕落让他受到重创，从此之后便懒于天下大事，只一直在庄中闭关。 沈重山脾气暴躁，性如烈火，他知道就算修身养性一千年也没用。 临到老来，他的剑法愈高，修为愈深，性子却反而更辣了些。 听说夫人求见，他皱了皱眉头，环顾左右，对剑童道：“她来找我，定然没什么好事。” 老夫人与沈重山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势，逢年过节祭祖之时，场面上见上一次已经足够了。他觉得这位新夫人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与其原配大不相同，便也不太放在心上。 后来了解到夫人的行事风格，沈重山更觉得与自己性子不合，因此就保持相敬如冰的状态。 夫人突然思念，前来探望，这在十二剑楼可从来没发生过。 “那要不要回禀夫人，说宗主正在闭关，暂时不见了？” 剑童也能揣摩沈重山的心思，不想见争如不见。 “算了。” 沈重山意兴阑珊，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头道：“她难得来找我，肯定有急事，好歹也是我十二剑楼的宗主夫人，我总要给她几分面子。让她进来吧。” 他想了想，又道：“令她在花园等候，不得进入第一剑楼。” 宗主居住于十二剑楼第一楼，此处虽非禁地，却也不是闲杂人等可以踏足。 老夫人听说这待遇，气得咬碎银牙——她觉得自己以宗主夫人的身份，无论如何也该在第一剑楼第一层等待，谁知道居然被打发去了花园？ 不过今日她确实是有求于人，为了儿子绝后患，只能忍了下来，便敛容在花园亭子中等待。 其实三月，草长莺飞，暖风和煦，百花盛开，十二剑楼中的景致也是甚为艳丽，但她哪儿有什么心思看景，只恹恹的等着。 不一会儿便见，沈重山风风火火从第一剑楼中出来，带着两个随身的剑童，跨过小桥，快步走来。 他身为当世知名的高手，虽然已经步入老年，但精气神一点儿都不衰竭，身长八尺，体型魁伟，头发胡子虽有些花白，但面色红润，仍然仪表堂堂。 百年前老夫人嫁给沈重山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一百年过去，他也没什么变化，老夫人自己倒是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中年妇人，心中自有不甘。 “见过宗主！” 眼看着沈重山过来，老夫人微微欠身行礼。 嫁过来开始，她就以宗主相称，两人的关系实在从来未曾有过什么好的开始。 “免礼。” 沈重山不耐烦的摇手，“老夫正在剑楼中闭关参悟上乘剑道，楼中若有什么事，可寻各楼长老解决。夫人有什么事，一定要见我不可？” 他也懒得客套。 老夫人忍着气，低声道：“你在楼中闭关不出，可知十二剑楼被人狠狠的羞辱了！” “哦？” 沈重山挑了挑眉毛，嘿然道：“天下有谁能够羞辱咱们十二剑楼，便算是皇家，也得掂量掂量。” 八宗同气连枝，公侯一家，大月皇朝也绝不会羞辱这些镇压各地的藩镇。 老夫人跺脚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知道一州被人欺负了？” 沈重山面现失望之色，“他又败在谁的手里？这种事不必来烦我，若是存心报复，你找各位长老去就是！” 他对这个小儿子越来越失望，小时候学剑还行，但是年纪越大，就越发没有灵气，到如今也才止步真人境第五重，日后难有大成。 就算因为血缘的关系继承了十二剑楼，那百年之内，恐怕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只有指望他早些生下后裔，从头培养。 老夫人气苦，恼道：“此事并非是外事，而是家丑！欺负一州的，正是当初大少爷在九幽之地留下的一脉！” 沈重山眼睛一亮。 他没有生气，反而笑道：“难道就是那个沈振衣？我听说他进入八修世界不过十年，便有别人一百年的成就——这可是当初梦天的种！若他真有本事胜过一州，那就将他请回来啊！” 这反应简直在老夫人的意料之中。 沈重山就是这么一个偏执顽固的老头儿，驱逐长子是他生平恨事，经过三百年的发酵，但凡是与长子有关的人物，什么都是好的。 老夫人耐下性子，冷笑道：“你是想要人家认祖归宗，人家可不愿意，你这是拿热脸贴冷屁股呢！一州前往弃剑山庄，正是想要请这位兄长的后人回来。没想到人家不但不领情，还将一州赶出门外，放言侮辱十二剑楼，这事你管不管！” 沈一州去弃剑山庄，是为了吞并人家。 从老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一片好意，要叫人认祖归宗——这两件事听起来差别不大，但却有实质的差别。 沈重山皱起了眉头，“一州有这等心胸，继承十二剑楼我倒不担心了。只是这沈振衣是怎么回事，祖宗要认他回来，难道还是辱没了他不成？” 老夫人添油加醋，“人家看不起十二剑楼呢！言语之间，尽是鄙视，说你早已是冢中枯骨，几百年都没什么作为，远不如他们弃剑山庄！” 她一针见血刺中沈重山的痛处，“他们弃剑山庄这个‘弃’字，可是把意思都说得分明了！” 沈重山大怒，拍案骂道：“真是不识抬举！我要他明白，什么是天高地厚！” 第一百三十二章英雄令 十二剑楼如何，沈振衣一点儿都不关心。 桫椤贝叶的功效仍然在持续，他体内的经脉尽数开拓，已经开始脱胎换骨。 虽然在八修世界，真气浓度有限，能够提升的幅度也有其天花板，但对于沈振衣来说，这样的进度已经算是不错。 “你有没有觉得，师父的修为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龙郡主与楚火萝说着悄悄话。 “原本就深不可测。”楚火萝对她翻了个白眼。 楚火萝对沈振衣的崇拜是由内到外，就算师父现在说他仍然是八修世界天下第一，她也能相信。 “我是说师父用了桫椤贝叶之后。” 龙郡主明显能够感觉到，使用桫椤贝叶之后，沈振衣的气质与以往又有了变化。 ——更接近于龙族保存画卷上的剑神。 五百年前的剑神，修为要比现在的沈振衣更高…… 这一点是龙郡主始终疑惑的地方，但也不敢多问。 这几日，沈振衣的修为又有提升，如果是以前看上去像是苍茫大海，如今刚像是广阔星空，无边无际。 “那当然，师父的资质也是绝顶无双，得了天材地宝，所获提升远超凡人。” 楚火萝记得沈振衣几次嗑药的经历，看上去吓人，但是得到的提升也是极为吓人。 龙郡主微微一笑，没有再与楚火萝争执，只在一旁，入神的瞧着沈振衣站在桃花旁的风姿。 他本是个剑客，却从不带剑。 他总是说，天地万物便是他的剑。 白衣如雪，风流倜傥。 沈三公子站在那里，时光仿佛与他无关，天下红尘纷纷扰扰，也无法搅扰到他。 “别看了！好好练剑！” 楚火萝酸溜溜的呛他，刷的挥剑刺向龙郡主，正是万藏剑经的破字诀。 龙郡主反手一剑，龙形剑气变化无方，拦住了她迅捷的攻势。 两人殊途同归，走上剑道的正确道路。 沈振衣微闭双目，却能清晰的感应到两人出剑的轨迹，略略点头。 春光，美人，剑舞。 美不胜收。 就在这时候，沈寿煞风景的急急忙忙奔了进来，惊呼道：“老三，不好了！” 他跌跌撞撞，甚至有些踉跄，脸色也很不好看。 显然弃剑山庄出现了很不妙的变故。 “父亲。” 沈振衣的态度仍然很从容。 他伸手一拂，隔空扶了沈寿一把。 沈寿始终没有弃剑山庄庄主的觉悟，遇事还是慌张懦弱，不过到底是亲人，并不可厌。 “这下可真真不好了。” 沈寿捶胸顿足，叹息道：“老三，我就说当初你不要对那少楼主太过分，如今十二剑楼发来英雄令，要你去第一剑楼负荆请罪，这可如何是好？” 据说十二剑楼宗主沈重山大发雷霆，甚至颁下轻易不动用的英雄令，要拿沈振衣——这件事这几天天下间传得沸沸扬扬，弃剑山庄却刚刚得到消息。 这就是新崛起宗门的弱势，消息总是相对不够灵通。 但沈振衣也不在意。 “英雄令？” 这东西原来现在掌握在十二剑楼手中？ 看来这几百年间，十二剑楼确实算混得不错。但是，就凭一件死物，想让沈三公子接令？ 沈振衣一笑置之。 英雄令说起来与他又有些渊源，乃是昔年在八修世界行走的时候，留下的一枚见证，凭此令者，可以号令群雄，天下共击之。 ——但那是几百年前。 人既不在，令又有何用？ “不必理会，随他去了。” 沈振衣对十二剑楼毫无兴趣，只要他们不来找死，连去拍死他们的意图都没有。 蜗牛角上，有什么事好争？ “这……”沈寿一脸苦笑，皱眉劝道：“老三，十二剑楼非同小可，这沈宗主与那沈一州可不一样。他成名接近四百年，已经是八修世界一流高手，受封名剑侯，一呼百应，这英雄令是他的表计，你……你总不好不理吧？” 沈振衣淡然回应道：“父亲的意思，是要我去负荆请罪了？” “不不不！”沈寿连忙否认，这个儿子要是去十二剑楼请罪，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强求的好。 他斟酌一番，苦口婆心道：“不管如何，十二剑楼与咱们总算有些渊源。我想着你若是去请罪当然不妥，不过由我代行，应该无妨。” 沈寿心疼儿子，当然不可能让沈振衣真的去请罪。 他自己也想得通透，其实算起来，沈重山可以算是他们弃剑山庄的祖宗，这血缘上的关系抹杀不掉。 沈寿去向沈重山低头，不算太丢人。 “不必。” 沈振衣能理解沈寿的意思，摇了摇头，仍然阻止了他。 弃剑山庄，日后必当引领八修世界，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即使十二剑楼与弃剑山庄关系再密切也没用，何况现在对方气势汹汹，更是没有低头的理由。 “他若是对我不满，可以自己来找我。” 沈重山……现在大约应该是真人境第七重或是第八重，应该是八修世界的一流高手之一，不过对沈振衣来说，这也吓不倒他。 “唉……老三你就是性子太犟。” 沈寿不敢违拗儿子，只能苦笑。沈振衣不让他去请罪，他也只能装作没有收到什么英雄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重山的英雄令发出之后，迟迟没有得到弃剑山庄的回应。 如是一月，沈重山勃然大怒。 他第一次被人无视的这么彻底。 “发七大剑令，召七剑奴来！”他怒发冲冠，拍了桌子。 听到这消息，老夫人与沈一州都暗自乐开了花。 第一百三十三章七大剑奴 能把沈重山气到这种程度，果然是沈梦天一脉相承。当初沈梦天爱上仇人之女，惹出好大风波，最后也是被七大剑奴擒回十二剑楼。 如今，沈梦天的子孙，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七大剑奴，虽然名为“奴”，实际上却是十二剑楼中老牌的剑道高手，是暗中培养的人才。 这七人都是真人境第六重的高手，放到各部，都有可能成为一方宗主。 出动七大剑奴，甚至比调用十二楼长老更可怕，因为长老有可能出工不出力，剑奴却会忠心耿耿的服从命令。 “此去弃剑山庄，务必生擒沈振衣，带到我面前来！” 沈重山亲自召见七剑奴之首，发出命令。 剑奴默然允诺，飘然而去。 “又是生擒！” 老夫人听到这个命令，咬牙切齿。 这沈重山表面怒气勃发，内心深处还是把沈振衣当成沈梦天来看啊。 当初沈梦天闯下滔天大祸，沈重山对那一代的七剑奴下的也是同样命令——务必生擒！ 当时的沈梦天是十二剑楼大少爷，也是沈重山的亲生儿子，那他这般姑息也就罢了，如今一个沈振衣，他也不舍得下杀无赦的命令？ 在七剑奴出发之前。老夫人暗中约见七剑奴之首。 她开门见山，“我要你杀了沈振衣。” 七剑奴之首是个高瘦的冷酷男子，他踌躇道：“但是宗主的命令……” “宗主的命令要紧，还是我的话要紧？” 老夫人抓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浑圆上，七剑奴之首身子一颤，却没有缩回右手，反而是像握剑一样，用力的抓紧。 老夫人媚眼如丝，发出诱人的呻吟。 夜色如墨一般浓重。 月色无光。 沈振衣淡然坐在月下，悠闲饮茶。 他一派从容，腰杆挺直，衣袂在夜风中轻轻飘扬。 如今弃剑山庄在飞岚州唯我独尊，就是在钧天部中也有分量，差不多可以取代原本九重霄的地位。 沈三公子的名号，就算不是哄传天下，也不是像刚来八修世界那么默默无闻了。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名声，他的目光，从来只在天上。 天上月眼。 今日乃是朔日，月眼无光，只有一钩新牙，被乌云笼罩，暗淡得很。 “月黑风高，是杀人之夜。” 他忽然开口。 “啊？” 随侍在一旁的龙郡主与楚火萝一愣，面面相觑，不明白沈振衣突然在说些什么。 “杀人难免就有血腥气。” 沈振衣叹了口气，将刚刚煮好的新茶泼去。 他并不厌恶杀人，剑本来也是凶器之一。 但若是人自己变成了剑的奴隶，变成了凶器，那味道就不好闻得很。 啪！啪！啪！ 四面的黑暗中，传来轻轻的击掌声。 “沈三公子果然非等闲之辈，我们几人在暗中，出手之前，还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说话声冷峭，语气生硬，但还是带着掩饰不了的惊疑。 七个黑衣蒙面人缓缓从不同的方位走出，为首之人个子最高，刚才正是他说话。 “七剑奴的隐身功夫，也算不了什么。” 沈振衣语气淡淡，不以为意。 藏在暗处，要对沈振衣动手的正是十二剑楼七剑奴，他们最擅长隐匿气息，暗中设伏出手，就算是一流高手，也难免中招。 没想到今日才抵达各自的位置没多久，就被沈振衣一口叫破，心中难免感觉到诧异。 而一出来居然又被认出，这更让七剑奴惊疑不定。 “你认识我们？” 沈振衣微笑，“你们只是剑奴，又不是刺客。衣饰之上，自有记认，右手腕上的那金色剑形，不正是你们的代号么？” 七剑奴又是一愕。 他们的黑衣右手袖子上，确实纹着细小的金色剑纹，证明他们的身份和排位，为首之人有一枚金剑，最小的有七枚金剑，以此类推。 但这纹饰非常小，这么黑暗的环境中，沈振衣居然能一眼看清，这眼力也是了得。 “沈三公子名不虚传，光这眼力，就足以当一名称职的剑客。” 七剑奴之首由衷感叹。 练剑须练眼，如果连别人的剑招都看不清，那怎么可能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剑客？ 沈振衣这种黑夜视物的能力，或许便是他的天分。 “我对你们的剑却很失望。” 沈振衣叹息摇头。 七剑奴面色一紧——这人说话真是气人，也怪不得少楼主被他气得回家几天起不了床。 “我们七剑奴虽然上不了大雅之堂，但是剑术一道，便是宗主也甚为推许，不知道什么地方让沈三公子失望了？” 七剑奴之首的语气更是生硬。 沈振衣微微一笑，“你们七人的剑法本来就是拔苗助长，靠着药物与机械练习，将武学提升到现在的地步。一来，没有办法再有突破，二来也难免斧凿的痕迹，一看就匠气太重。” 武学一道，尤其重领悟，如果太过匠气，终究难以成为宗师。 “不过，这还是小疵。关键是你们杀人从不挑选，剑上染上了血腥气，只知道听命于人，不知道为什么要挥出自己手中的剑，那就成了剑的奴隶，这样一来，剑法就臭不可闻了。” 沈振衣心不在焉的开口，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气人一样。 他一向都有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能力，楚火萝与龙郡主都是暗暗叫好。 七剑奴都气得咬牙切齿，首领恼道：“沈三公子好一张利口！不过多说无益，要论剑法高下，终究还是要手底下见高低，不知沈三公子，可愿与我们七人一战？” 第一百三十四章四臂剑法 这话其实说的也无耻，论剑之人，都是单打独斗，你要七个人挑战人家一个，还装什么大瓣蒜？ 楚火萝当即出言嗤笑：“笑话！你们要有本事，一个个上啊，还七个打一个，好了不起么？” 七剑奴首领面皮一红，强辩道：“我们七剑奴从来都是一起出手，对付千军万马，也只我们七人。” 嗤！ 楚火萝大声嘲笑，回声四起。 沈振衣不在乎对方是七个还是一个，不过他也懒得与这些蝼蚁动手，点点头道：“你们七剑奴七人联手合击，其实是当初十二剑楼创派祖师研究出的一套厉害剑阵，名为剑缺七杀，是不是？” 七剑奴之首一惊，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剑缺七杀，正是他们七剑奴联手的阵法，用来挑战高手，无往而不利，一向是他们最高的绝密。 能够见到这剑阵的人，除了十二剑楼宗主之外，都是死人。 沈振衣怎么可能知道？ “当年听人提过……” 沈振衣微笑，当初剑缺七杀还未完善，他曾经指点过几句，也不知道最后这剑阵发展成什么样。 当初他就指出过，这剑阵虽然威力不差，但是杀性过重，不利于剑道的修行，而且对布阵者协调的要求太高。但凡练了这个剑阵，就很难自身再有突破。 现在看来，一切都如他所料，甚至更差一些。 七剑奴又惊又疑，自己的杀手锏被人知晓，总是难免有些畏惧。 首领咬牙道：“沈三公子果然博闻强识，既然如此，我等七人，便以这剑缺七杀的阵法，领教一下三公子千变万化的剑招。” “不对。” 沈振衣摇头。 “剑缺七杀，还不够资格与我过招。我对这低级的剑阵没什么兴趣，今夜虽然茶兴已绝，等那还可赏月。”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七剑奴首领啼笑皆非，喝道：“那就由不得三公子了，结阵！” 他身形后退，七剑奴配合默契，刹那间便如彩蝶穿花一般一散还聚，连续移形换位，将沈振衣三人围在中央。 锵！锵！ 龙郡主与楚火萝长剑出鞘，护卫在沈振衣面前。 沈振衣面色悠然，慨叹道：“戾气太重，难免性子太急。我不接你们的剑阵，但是让我的徒弟两人配合，以剑阵会会你们剑缺七杀吧！” 我们？ 龙郡主与楚火萝面面相觑，楚火萝苦笑道：“师父，你没有教过我们剑阵啊？” 再说她才不想要与龙郡主配合！ 七剑奴之首冷哼一声，他们阵势已成，杀心又起，哪里管那么许多。口中发出哨声，控制剑阵起落，只是一忽儿功夫，就对着沈振衣三人连续发动了好几波攻势。 楚火萝与龙郡主勉强抵挡，只觉得这剑阵凶狠诡异毒辣，攻击每每从意想不到处袭来，两人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左支右绌，都是心中发寒。 这七剑奴本身的武学境界就很高，在这剑阵加成之下，更是得到了百分之二百的发挥，这样下去，不出十招，她们两人就要命丧对方剑下！ 偏偏沈振衣还在好整以暇开口，“你们两人随我确实还没学过剑阵，不过今日临阵磨枪，应该也够了。日后你们联手合击，八修世界虽大，那也尽可去得。你们还要不要学？” 那师父您倒是快教啊！ 楚火萝心中吐槽，拼死击退斜刺里攻来的三剑，倒翻回到沈振衣面前，苦笑道：“学学学！不学这会儿就要死了！” 龙郡主也用力点头，她的龙形剑气护住周身，也已经是危机四伏，甚至连说话的余裕都没有。 “剑阵，本来只是一人施展不了剑法的补充，也就是一种取巧的方法。真正的高手，一人能使万人亿人之剑，当然就不需要剑阵。” 沈振衣慢条斯理，“不过你们现在距离高手的境界还太远，暂时以剑阵防身，也不无不可。” 龙郡主娇叱一声，剑气被破，被逼得后退，与楚火萝并肩而立。 楚火萝苦笑道：“师父，您再不说快点，那可就没有徒弟来学你的剑阵了。” 她奋力还击三招，破去对方的剑势，这才为两人争取了喘息的机会。 沈振衣点头，“我这剑阵，原本是一路剑法，也是我一位老友所创。名曰四臂剑法。” 他微闭双目，想起过往，嘴角带笑。 创造这剑法的人，乃是另一世界的四臂金雄，这八修世界真气与月华之力都不足，哪里有天生四臂之人？ 想要施展这神奇的剑法，也就只有两人合用，化作剑阵。 这剑法的名字好怪——不过倒是简单直接。 楚火萝也顾不得这名字是不是好听，忙问道：“这是不是就是让我与师妹联手合作，如人生四臂？我懂得了！师父快说诀窍！” 铮！ 她寒衣剑横举，勉强挡住七剑奴的攻杀，气喘吁吁。 沈振衣这才将前因后果说完，开始细细讲述四臂剑法的奥妙。 ——就当着七剑奴的面。 当着剑缺七杀的凌厉攻击。 这人是不是傻？ 七剑奴首领平日冷漠寡淡，这时候也忍不住想要笑出声。你在这儿教徒弟剑阵，阵法奥妙变化，我们都听在耳中，难道你还指望这临时教的剑法，能够抵挡剑缺七杀不成？ “兄弟们，加紧，杀了他们！” 他经过初期的试探，摸出了楚火萝与龙郡主的底，她们磕磕绊绊学新剑阵的时候，正是一举灭了他们三人的好机会！ 宗主说生擒，夫人可说得是杀无赦！ 七剑奴首领记得清清楚楚，想起夫人，他心头一热，剑法攻得更急！ 第一百三十五章死的时候最默契 “四臂剑法，讲究的便是配合如一。四只手使剑，还要互相不干扰，并非易事。” 有人觉得手臂兵刃越多会越厉害，但是若无更高明的天眼心眼觉醒，更容易互相干扰，难以形成有效的攻势。 所以这就是有些天人或是灵兽，反而不如人族战斗有天赋的原因。 能够创造出四臂剑法，四臂金雄也可以算是一时之杰。只是他也想不到，沈振衣便在呼吸间，将他这门剑法，转变成了一套完美的两人剑阵。 “你们可明白了？” 沈振衣言简意赅，说明这剑法的稀奇处。 两人愁眉苦脸，即使是以龙女的资质和悟性，也未能在这刹那间想明白这剑阵的细节，“我……我只是强记而已，许多变化，难以索解。” “这就够了。” 沈振衣点点头，转头又问楚火萝，“你记住了没有？” 楚火萝不愿承认自己记性比龙郡主差，但确实没完全记住，只能支吾道：“约莫记住了七八成。” 沈振衣微笑道：“你说七八成，大概就是五六成，那好，你就跟着你师妹就好，对付高手不成，破这剑缺七杀足够了。” 你也未免太大言不惭了吧！ 之前沈振衣询问楚火萝的时候，七剑奴首领几乎要笑出声来，记不住一半的剑阵，又有什么用处？ 沈振衣居然说这样就可以对付他们剑缺七杀，简直是欺人太甚！ “变阵，杀绝！” 他口中呼喝，身形像游鱼一般，向前欺近，他的六名同伴一起配合，七剑合一，在黑夜中划出璀璨的光芒。 剑缺七杀，最后一变，杀绝！ 这是必杀的狠招，七柄剑巧妙的的从七个方位刺出，封锁了敌人所有闪避的退路，只要轻轻一掠，就能将人斩为肉酱。 “杀气太重，只能算是略有意思。” 沈振衣轻叹摇头。 剑招变成纯粹的杀意，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攻守一心，同进同退。” 沈振衣也给龙郡主与楚火萝下了指令。 龙郡主已经将四臂剑法的剑招全都背了下来，依葫芦画瓢，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楚火萝，正因为她不记得剑招的全部，反而是好事，这样她才能够难得的跟紧楚火萝，不自己唱反调。 果然两人的剑法如出一辙，攻守兼备，远远看去，真像是一个人同时四臂，恰巧剑锋所指，破去了剑缺七杀最厉害的杀招。 这两人明明是第一次配合，平时也不甚和睦，但是在剑招的作用下，偏偏就能够合二为一，结合处妙到巅峰，比之虽然配合默契，但终究有差异与间隔的剑缺七杀来说，简直时候另一个层次的武学。 ——这还不算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剑法，但配合来击破配合，用剑阵来化解剑阵，已经足够。 剑缺七杀最后杀绝，无功而返！ 他们七人同时被攻击，而剑招也同时被封杀，不得已一起后退，惊呼声不停。 ——也亏得这些人都是从小训练的死士，这才能勉强保持阵型，但慌乱终究无法避免。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剑阵，这样的配合！这简直是一个人使剑，不……一个人使剑也做不到这样！” 七剑奴首领不敢之心，低声呼喝。 一个人用剑，无法同时控制四臂两剑，难免会自相干扰。 而两个人用剑，控制不成问题，但默契与配合却又不可能这么完美无暇。 就像七人剑阵，即使日日训练，吃住都在一处来培养默契，终究还是不可能如一。 ——也正是因为不能如一，所以才轻易被那两人所谓的“四臂剑法”破去。 “那是因为你们没什么见识。” 沈振衣叹息道：“上乘武学，本来就讲究‘一心二意’之理，如果不能存乎一心，意念百变，怎么可能驾驭更多的武器与招式？有人千手千眼，出手之时如雷霆万钧，有灭世之威，他要是没有这种意念控制力，不是一动手胳膊先要打结？”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普通的常识，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东西。 沈振衣无非是让两人一心，再以两意之法，辅助她们施展四臂剑法而已，并不算是多难的事。 七剑奴首领苦笑道：“沈三公子，咱们技不如人，你也不必出言讥笑。天下哪里有千手千眼之人？你这说得也太荒谬了。” 沈振衣微笑不语。 夏虫不可语冰，没有见过的东西，很多人就不愿意相信。 日后……若他们有机会进入更高的世界，或许能够见到那神奇的武学奇人。 “你们的剑阵既然败了，那还不赶紧回去，还在我这儿拖拖拉拉做什么？难道想要吃夜宵不成？” 七剑奴的人既无聊，剑法更是普通，沈振衣连杀他们的兴趣都没有，挥手就要他们滚蛋。 “爬出去！” 楚火萝趾高气扬，她学会这招之后，觉得威风霸气，早已决定以后手下败将，都要他们乖乖的爬出去才行！ 七剑奴首领苦笑道：“士可杀，不可辱！七剑奴出手，从来没有无功而返的时候，这一次咱们漏了底，还不能请回沈三公子，也就只有以死相报主公了！” 只听嗤嗤数响，七剑奴身上压制的剑气一起爆发，顿时千疮百孔，死无全尸。 沈振衣早料到他们的结局，也不奇怪，只叹道：“七剑奴，倒是只有死的时候配合是最默契的。” 他们生的时候一起出剑，还有快慢之分，功力差别。但这一起死的时候，却一点儿都没有犹豫，剑气一起迸发，一起咽气，真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自顾不暇 “他们怎么死了？” 楚火萝大惊小怪，这七人修为不弱，她与龙郡主配合的四臂剑法虽然能够破去他们的剑阵，却也未必能留得下所有人的性命。 他们死得这么快，也出乎楚火萝的意料。 “他们本来就是死士，并非是剑客。” 沈振衣摇头，甚至略有些厌恶，“这些人，是十二剑楼刻意培养出来的。体内灌注高手剑气，拔苗助长，让他们能够在短期内抗衡一流高手。” “不过因为体内剑气太过锐利，虽然能够帮他们修行快速成长到标准，但也大大影响了他们的未来与寿元。本来七剑奴就更新换代快，任务失败，体内的剑气便自动爆发，他们也不觉得什么。” 沈振衣很难认同这种做法，七剑奴也是精挑细选出来，剑道修行的天才。就因为这种扭曲的方法，就毁了他们探寻更高境界之路，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就像在九幽之地，沈振衣不喜欢换血秘法的五剑先生，这种机械刻板的做法，失去了武道修行的美感，纯粹为了杀戮与强大而生，就缺乏的道的韵味。 他始终认为，想要提升，更重要的是自身的领悟。 对于武者而言，每进步一次，都得到一点新的感悟，若是少了这个阶段，就算白得数甲子功力，成为绝世高手，也难以带领整个世界前进。 沈振衣正是为了体会这一点一滴的进步，才会走上万千世界寻道的道路。 如今，他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等到他重新站在巅峰的时候，就是彻底掌控剑道的开始！ 沈振衣扫了一眼尸体，淡然道：“葬了他们吧。” 以前后山之后就是大海，沈振衣可以毫不犹豫将尸体投入海中，免得浪费他时间。可惜如今天地变化，海岸不见，只有挖坑埋人了。 楚火萝当然不会自己干，叫来几个弃剑山庄弟子，拖了七具尸体道庄外掩埋。 听说七人乃是十二剑楼幽冥的七剑奴，沈寿又吓了一跳。 他这几日就在找安德福打听十二剑楼的厉害，这七剑奴就是安德福吹得神乎其神，十二剑楼强大的底牌之一。 当初弃剑山庄的先祖沈梦天，正是被这七剑奴擒获，所以沈寿就一直担心。 没想到……七剑奴确实来了。 然后，死了。 “老三……你的本事，真是强爷胜祖了啊！” 沈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自己这个做爹的当然远远被儿子抛在了身后，如今，就连创建弃剑山庄的沈梦天，也已经被沈振衣超越。 “先祖的剑道资质与悟性，颇有可观之处。” 沈振衣难得的赞扬，“他若是在更大的世界，必有更大的进益，可惜，万藏剑经不全。” 放在九幽之地，万藏剑经是绝世武学，在八修世界之中，经过推演之后，万藏剑经也能跻身最顶级的武学之列。 这说明当初的沈梦天已经有了同等境界的体悟，只是武力不足，未能验证罢了。 甚至于，沈梦天创造万藏剑经，有包罗万有的野心，容纳天下所有的剑法如一炉，若是一直推演下去，不知能推到何等境界。 沈振衣正是天底下对剑法剑意最了解的人，他来参悟推演万藏剑经，最合适不过。 沈寿听儿子推崇先祖，老怀大慰，担心虽然不去，但还是笑道：“你是沈家出的天才人物，若能将先祖的剑法发扬光大，那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你杀了七剑奴，十二剑楼必然不肯善罢甘休，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寿害怕十二剑楼接踵而来的报复。 沈振衣摇头道：“我估计他们很快就会自顾不暇，管不了我那么多。” 当今天下，已呈乱相。 破天道蠢蠢欲动，四面开花，就在最近一段日子，沈振衣就得到了各部大宗门异变的消息。 从九重霄、龙皇府的情况来看，这么大面积的变故，背后没有破天道这个幕后黑手才怪。 北方各大宗门的矛盾不断激化，十二剑楼也不能独善其身，何况他还有一个纠缠不清的宿敌风雷城。 如果真的爆发大战，十二剑楼只怕根本顾不到遥远的弃剑山庄与沈振衣。 听了儿子的分析，沈寿略略心宽，但又惊呼道：“如你这么说，这天下，是要大乱了？” 沈振衣颔首。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月皇朝千年统治，铁桶江山，这时候却到了危机时分。 不数日，果然听说北地几大宗门开战，天下八宗撕破面皮，十二剑楼卷入其中，与风雷城的战事一触即发。 “可恶！” 十二剑楼中，沈一州狠狠劈碎了面前的玉柱。 七剑奴被杀，十二剑楼长老会震动，在老夫人的撺掇之下，纷纷发言要求报复。 集合十二剑楼之力，横扫弃剑山庄，为七剑奴报仇，重振十二剑楼声威！ 这道理天经地义，连沈重山都阻止不了。 眼看沈振衣就要承受灭顶之灾，谁能想到北方局势突然大变，风雷城像疯了一样再启战端，两大宗门随时有可能生死决战。 ——这种时候，他们当然不可能分心去对付沈振衣了。 又被这个混蛋逃过一劫。 沈一州气得五内俱焚，老夫人安慰他道：“乖儿子，你不要着急，两宗开战，固然让那沈振衣得意一时。但你可别忘了，风雷城与我们的矛盾，乃是从沈梦天开始。” 她眯起眼睛，阴毒冷笑，“我们完全可以祸水东引，到时候十二剑楼与风雷城都要那沈振衣的性命，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机会逃得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先祖遗物 风雷城与十二剑楼原本就是宿敌。 数百年来，矛盾不断。 但最激化矛盾的，便是沈梦天与百荔公主私奔一事。两家世仇，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沈梦天在闯荡江湖的时候居然与百荔公主一见钟情，甚至为他背弃婚约，惹出好大一场乱子。 结局是沈梦天贬落九幽之地，百荔公主生无可恋，回到风雷城闭死关，两家的仇也因此越结越深。 三百年前，若不是皇家调停，只怕两方非得你死我活不可。 风雷城城主晏千杀最恨的就是沈梦天，认为他花言巧语，骗了女儿一辈子。 所以他对沈梦天的后人，绝对不会客气。 如果能够将沈振衣引入十二剑楼与风雷城的矛盾中，他必死无疑！ ——老夫人觉得沈振衣再厉害，也不可能胜得过沈重山与晏千杀，有这两位大神在，沈振衣不就是个小虾米么？ “问题是，这沈振衣油盐不进，怎么能让他来北方？” 沈一州也觉得此计甚好，但是沈振衣生性淡泊，很少出门，上次沈重山发英雄令，他都不来，现在怎么样让他来？ “他再怎么了得，总不能不要祖宗吧。” 老夫人冷笑，“我派人传言给弃剑山庄，就说十二剑楼与弃剑山庄恩断义绝，庄中有沈梦天留在八修世界的东西，让他们即日取走，否则就烧毁，你看他来不来！” “妙计！” 沈一州拍掌大赞，笑道：“母亲果然神机妙算，沈振衣为人迂腐，肯定不愿意背上这不要祖宗的骂名。” 老夫人冷笑，“男人么，不就是要一张面子？如果他真的敢来十二剑楼，那就是入了龙潭虎穴，绝不能让他或者回去。” 她斟酌一番，又道：“如果你能堂堂正正打败他，那是最好。州儿，你老实说说，若是与他动手，你有几分把握？” 几分把握？一分都没有！ 沈一州脸涨成了猪肝色，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爱子心切，儿子总是自己的好，她觉得沈一州已经很不错，谁知道他连沈振衣的脚趾头都比不上，这叫他怎么说？ “你的‘镜花水月梦中剑’未曾大成，或许真不是他的对手。”老夫人蹙眉，寻思道：“实在不行，我与诸位长老折损一部分功力，助你成就镜花水月梦中剑，一举突破到真人境第六重，应该能胜得过那沈振衣了吧？” 沈一州又惊又喜，“怎敢让母亲受损？” 嘴里说着不敢，心里却是十二万分的乐意。 他知道母亲也有一帮嫡系，若是每人渡一部分真气给他，助他冲破五楼十二关，将镜花水月梦中剑练到大成巅峰，自忖不会在沈振衣之下。 七剑奴虽然也是真人境第六重，但他们的剑法不是十二剑楼嫡传，沈振衣能胜过他们，不代表可以胜过十二登楼诀。 十二登楼诀共分十二剑式，比如宗主沈重山修行的就是最难的“吞吐呼吸腹中剑”，沈一州修行的是最复杂的“镜花水月梦中剑”，他给沈白鹤修行的是“笑里藏刀袖中剑”。 这登楼诀十二剑式，才是十二剑楼立足的根本。 将任何一种剑式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都足以挑战天下英雄，沈一州若能大成，可谓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当然沈一州借外力突破，日后根基不稳，再进步会要费更大的功夫，但为了对付强敌，他也顾不得了。 如果不能继承十二剑楼，他更没有什么未来。 母子二人依计而行，此事也不用通过沈重山，老夫人就派自己的心腹到弃剑山庄传信，同时开始召集各个嫡系长老，付出巨大的好处，让他们为沈一州传功。 沈重山只当她要栽培沈一州，甚为不屑，私下评价道：“我的儿子，居然需要拔苗助长，他为十二剑楼之主，我实在是不放心，可惜梦天了……” 弃剑山庄这边，沈寿一听说十二剑楼要他们取回祖宗的东西，赶紧来找沈振衣商量。 “老三，十二剑楼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凶巴巴的要赶尽杀绝，现在又是想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无非是想要我去一趟弃剑山庄而已。” 沈振衣正在看书，他懒洋洋的将书本放下，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简单的诡计。 沈寿吓了一跳，忙道：“十二剑楼龙潭虎穴，老三你万万不可轻易前往。” 沈振衣的剑法武功一时之选，但也绝没一个人踏平十二剑楼，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过祖宗的东西，咱们也不能不要。”沈寿咬了咬牙，“还是为父前去……” 就算是自己丢了一条老命也没什么，自己这个庄主总得有所作为才是。 “不必。” 沈振衣摇头，“其实我早就想去看看先祖生长之地，他所创万藏剑经颇有意思，留下的东西中应该也有相关，本来十二剑楼不提，我早晚也要登门拜访。这次时机正好，我去看看便是。” 天上地下，对沈振衣来说，有什么地方能算是龙潭虎穴？ “那……你要不要多带人手？” 沈寿知道儿子做了决定就再难挽回，但还是担心他的安全。 “多带也没用，我们又不是去开战。” 整体实力，弃剑山庄要比十二剑楼差一个层次，出来沈振衣之外，对方在高境界武者数量上那是碾压，正面作战，肯定必败无疑。 沈振衣也没打算去踢馆。 他轻轻摇头道：“只带着楚火萝、龙郡主两个弟子足矣。” 也懒得费心多带人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此地并无长生者 十二剑楼路途遥远，从南方的弃剑山庄赶往北方，得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安德福也算讲义气，明知道弃剑山庄惹了十二剑楼，还是为沈振衣鞍前马后劳碌，安排好了地龙车。 只是让他跟去，他却万万不肯去了。 “上次去九重霄，小的已经受够了。” 死里逃生一次，对于人生的惊险经历来说已经足够，不必再来一次多寻烦恼。 沈振衣也没强要他去，便带着龙郡主、楚火萝二人坐着地龙车，穿越整个八修世界，一直前往北方的定天部。 十二剑楼与风雷城，都在定天部境内，不过他们地位特殊，都有自己的封地，定天部的宗门势力管不到他们，反而要仰之鼻息。 正是因为十二剑楼与风雷城离得近，所以历年来矛盾众多，针锋相对。 龙郡主对这两宗的恩怨，了解的更清楚一些，一路上就在给沈振衣和楚火萝科普。 “那就是说，其实祖师也不过只是个引子。” 楚火萝也不傻，略一思索，就发现这两派宗门的矛盾不可调和，除非能够并成一宗，否则什么儿女情缘根本不是重点。 “那是自然。” 龙郡主点头，“不过其实两家也曾有过并派之议，却在这节骨眼上出了祖师的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双方还是都有有识之士，明白两宗这么耗下去没什么好处。若是能够精诚团结，便可位于八宗之首，隐隐然成为天下第一大宗派。 “两家合一，甚至能够威胁到皇权，只怕有人也不愿意。” 沈振衣看得更透彻。 沈梦天与百荔公主都是骄傲聪明之人，他们走到这尴尬处境，若说是因为他们自己太年轻气盛，沈振衣是不信的。 现在看来，只怕是有人设计。 这些争权夺利的肮脏事，沈振衣没什么兴趣，对他也构不成威胁也就不去多想。 路途漫长，不如练剑。 沈振衣一时一刻不肯放松，他这几日突破在即，正是因为有所感应，所以才愿意远道走这么一遭。 他指点楚火萝与龙郡主练剑气。自己则是更注重剑意与剑神的锻养。 即使是在八修世界，高手对决，精气神缺一不可，已经更重视神、意的运用。 沈振衣在这方面当然是远迈众人，不过修行总不能废。 在沈振衣三人路上练剑的同时，沈一州也没闲着。 大概从幼时练剑被父亲用竹鞭子打那时候算起，他练剑就不曾这么刻苦过。 老夫人串联四位长老，许下无数好处，得他们们传功打通经脉，终于将镜花水月梦中剑推至大成。 为了巩固境界，他这几日一直在后院苦练，不敢稍有懈怠。 “一州的剑法，如今已得神韵，就是放在中都，也不算差了。” 这一日，沈一州的好友，中都的蓬莱公子前来拜访，看见他的剑法，叹为观止。 沈一州大为得意，笑道：“这还使得么？只怕不入方家法眼。” 蓬莱公子年纪甚轻，地位却高，与皇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背景神秘——沈一州通过老夫人的亲戚识得此人，交往莫逆。 他的剑法也甚为高明，被当年的沈一州高出不止一筹，可以说是折节下交。 如今沈一州剑法大进，能够在好朋友面前夸耀，当然得意洋洋。 蓬莱公子点头道：“年轻一代，你的剑法至少能排进前十了。” 他轻轻捧了一句，忽然又皱眉道：“不过听说最近南方出了个沈三公子，他的剑法似乎要比你还更高一筹。” 怎么又提到沈振衣？ 沈一州又惊又怒，强自压抑问道：“公子见过那沈振衣？” 蓬莱公子微微点头，笑道：“剑法确实有意思，我听说他很快要来十二剑楼？” 有心要打听，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蓬莱公子既然说破，沈一州也就不再隐瞒，叹了口气道：“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不过这沈振衣是我大哥流落在外的一脉，他要回来，我都阻止不得。” 这话半真半假。 蓬莱公子正色道：“不然，你是正统嫡系，自然应该是十二剑楼的继承人，他这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种，岂能取而代之？我看你的剑法还有进步之处，只要加紧几处，定然能胜过他。” 沈一州大喜，忙虚心请教道：“还请公子指点。” 沈一州知道蓬莱公子乃是剑术好手，他既然这么说，得指点一二，沈一州必然能够突飞猛进。 蓬莱公子微笑，附耳在沈一州身边讲了几句，沈一州面色微变，捏紧了拳头，终于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如蓬莱公子所说，沈振衣必须死！ 沈一州不需要太多的撺掇，他本来就已经满怀恶意，只要有人轻轻一推，自然就会不顾一切。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十日之后，沈振衣抵达十二剑楼。 ——这宗门以此为名，是因为最初的时候，这里集齐了探究剑道的武者，其中最杰出的十二人，各自盖了一座剑楼，便在此处参悟剑法。 后来十二楼归一，创派祖师便以此命名。 如今的十二剑楼，当然不复开始时候的简陋，不说他控制的封地，便是包裹这十二座剑楼的庄园，便有百里方圆，比之弃剑山庄大了几十倍，这就是老牌强宗的气势。 “我们到了。” 沈振衣望着不远处高悬的牌匾，故地重游，又有一种怅然感。 凡是与剑有关的地方，他当然都来过，不过物是人非，当年那些纯粹的剑客，都早已经风流星散，大多化作黄土，再无从寻觅。 此世并无长生者。 这就是世界的限制。 沈振衣一声叹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赌十二剑楼 “沈振衣到了。” 第一剑楼中，沈重山也得到了报告。 “哦？” 沈重山绷紧了脸，气鼓鼓道：“这小子终于知道来负荆请罪了，哼！到底我们十二剑楼是他的根，如今大战在即，他肯来，也算是有良心。” 手下剑童见他一厢情愿，只能无奈解释道：“听说沈三公子并不是来负荆请罪，认祖归宗的，是要索回当初大少爷留在剑楼的随身物品？” 什么？ 沈重山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夫人与沈一州先去撩拨人家，只当是沈振衣给他下马威。 “这小子如此可恶，让他那了东西滚！” 原本还想见见这个出色的后辈，听说来意之后，沈重山就像是吃了一颗苍蝇一般，完全没了心情。 老夫人听人禀告沈重山的反应，得意冷笑，“我就知道沈重山这老头子爱面子，但凡只要事情不按照他设想的那样，他就只会恼羞成怒。” 只要沈重山不见沈振衣，事情就不怕拆穿，如果一州能够堂堂正正击败沈振衣，那当然是最好。如果不成，就借刀杀人，用晏千杀那个死老鬼来对付沈振衣，看他死不死！ 沈重山不理，那外事自然就交给了老夫人与沈一州。 他们二人命人将沈振衣请进来，安置在十二剑楼中心的精舍。 龙郡主都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型宗门，一路上所见景色，都不由啧啧称奇。 楚火萝更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师父，这是不是什么防御阵法？” “这片药田好大！” “居然同时有数千弟子在此操练？十二剑楼到底有多少人？” 十二剑楼作为地方一霸，传承悠久，积累多年，气势惊人。 沈振衣只是淡然看几眼，并不放在心上。 他也懒得多说，只对接待的执事说道：“我们并非来作客的，先祖的东西，你明年若是收拾好了，我们拿了就走，不必过夜。” 执事没见过对十二剑楼这么不客气的，对方的意思似乎是连顿饭都不想吃就要走，只得唯唯答应，回头向老夫人禀告。 “此人当真如此无礼？真是沈梦天的种！” 老夫人就没见过沈梦天，但对他却有着刻骨的恨意，冷笑道：“他既然不识抬举，我们就早点送他去见阎王。州儿，你准备好了么？” 沈一州站在他的身旁，脸上透着一股奇异的青气，狞笑道：“母亲放心，我剑法大成，定能诛杀此獠，还我十二剑楼的太平！” 老夫人看他神气奇异，略有担心，追问道：“你莫要急于求成，练剑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就算正面赢他不行，那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谁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沈一州面色发黑，掉头就走，老夫人知道他脾气，没奈何，只能随他去了。 ——说到底，她还是对儿子有信心。 沈一州奔到沈振衣居住的精舍门口，大声喝道：“三公子，是我来了，今日可敢一战否？” 他声音凄厉，有如夜枭，楚火萝被惊动，不耐烦的走出来，看见沈一州，吃吃一笑道：“这不是从我们弃剑山庄门口爬走的少楼主么？今日怎么有胆子来见我们？” 从弃剑山庄门口爬走是沈一州生平丑事，也是他一生的阴影，他躲在十二剑楼不敢出门，也就是怕从别人口中听到此事。 楚火萝毫不客气的揭他伤疤，气得他七窍生烟，又羞又怒道：“当时是我愿赌服输，可不是怕了你们。今日既然沈三公子来此，敢不敢与我再赌斗一次？” 这小子别的不行，倒还有些胆量。 在弃剑山庄出了这么大的丑，居然还敢上门邀战，不知是得了什么倚仗？ 沈振衣淡淡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问道：“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赌？” 沈一州一愣。 自己确实没什么本钱可以赌了。 他堂堂十二剑楼少楼主，受人尊崇的青年俊彦，居然在沈振衣面前，连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不可能！ 沈一州心中咆哮，咬了咬牙，一横心道：“我拿十二剑楼的继承权与你赌，如果我输了，十二剑楼的继承人，就回归你们沈梦天一脉！” 他这也是下了狠心了。 十二剑楼的继承之位，是沈一州看得最重的东西，在他看来，别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今日非与沈振衣一战不可，所以才会脱口而出。 “十二剑楼？” 沈振衣淡然摇头，“我没有兴趣。” 别人若是得这种机会，说不定会兴奋莫名，但对沈振衣来说，十二剑楼中纵有剑法真传，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参考而已，没有那么强的所求欲望。 沈一州傻了眼，他没想到还真有人不把十二剑楼看在眼里。他生怕沈振衣不肯与他赌斗，急道：“纵然你自己不想要十二剑楼，难道不要为祖宗正名么？当初沈梦天是被十二剑楼逐出，如果你能为他夺回继承权，那就是为他平凡，日后他可获本门祭祀，奉为祖师！” 这听起来也没什么大用，人死如灯灭，死后哀荣名声，又有何用？ 楚火萝正要出言反驳，沈振衣略作思索，心有感应，便点头道：“也好，既然来此取先祖遗物，为他了却遗愿也好。” “这一场赌斗，我接了。” 沈振衣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了沈一州的赌注。 从抵达弃剑山庄开始，他就感应到万藏剑经创始人的神念，遗物中必有宝物，若是能为他了结遗憾，或有所得。 反正是顺手为之，也不费力气。 第一百四十章太乙碧罗气 沈一州赌斗沈振衣，以十二剑楼继承人之位作为赌注！ 这个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十二剑楼。 沈重山气得鼻子冒烟：“胡闹！统统都是胡闹！这继承权之事，难道不是我说了算么？” 他想了想又觉得沈一州还算有胆色，难得的夸了他一句，“不过到底还是我的儿子，总比他娘只会鬼鬼祟祟在背后搞些阴谋诡计好得多了。” 老夫人得知消息，却觉得儿子不智。 想要与沈振衣一战，什么借口不好寻，偏要说什么赌斗十二剑楼继承人之位。这红口白牙说出去的话，日后倒是不好讨回。 不过沈振衣终究是必死之人，也不必多管他。 到时候无非是麻烦一点。 若是儿子能够争口气，一举击垮沈振衣，那后面许多布置，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边沈一州与沈振衣定下赌斗，立刻便前往剑阁，并请来长老见证，当日便要分胜负。 楚火萝觉得太急促，怕他有什么阴谋，提醒沈振衣的时候，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 “无妨，他只是用太乙碧罗气注入体内，形成天魔解体血肉法，大约实力提升两倍而已。” 这还叫没关系？ 楚火萝与龙郡主虽然不知道太乙碧罗气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天魔解体血肉法，一听就不是好玩意。 “这……这东西持续多久？” 龙郡主向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想了想，“太乙碧罗气本来是甚为高明的真气运行法门，如果高手出手，可以维持三天，刺激人体潜力，之后便会大病一场。但这个对沈一州动手的人功力不足，手法毛糙，顶多能维持留个时辰就不错了。” 他又补充道：“而且此后三年都会处于虚弱期，修为难得寸进，这沈一州不是被人骗了，就是真舍得下本钱。” 龙郡主蹙眉道：“既然如此，咱们拖过今天，再与他比试不是更好？” 沈振衣耸肩：“有什么区别？” 在他面前，沈一州与蝼蚁没什么两样，蝼蚁的力量翻倍或是衰弱，对他来说，有什么区别？ 楚火萝与龙郡主都默然无语，实在没法与他沟通。 隔了一会儿，沈振衣倒是自己点头道：“还是有点区别，现在的沈一州，可以让楚火萝练练剑法。” 他对楚火萝沉声道：“你的万藏剑经学了皮毛，招式都已掌握，但真正有分量的实战太少，正好与这人练习一番。” “我上？” 楚火萝指着自己鼻子，有些不敢相信。 这一战对方可是信心满满，赌上了身家性命，用十二剑楼继承人之位，赌沈振衣的命。 ——本来楚火萝与龙郡主都不答应，沈振衣却毫不在意。 反正他不可能输。 但现在人家作弊实力翻倍，却要楚火萝上阵对付。师父你是不是对我太有信心了点？这不等于是把自己的命压到了徒弟身上？ 楚火萝觉得有点压力。 “你若是不敢，就让郡主上。” 沈振衣无所谓，现在他有两个徒弟了，龙郡主的实战经验要比楚火萝丰富，不过强的也有限，仍然需要对手。 “谁说我不敢！” 楚火萝当然不肯示弱，她更不放心把师父的命交给龙郡主，那还不如自己上来得好。 只是……这到底还是风险挺大。 只能说师父真是什么都不怕。天才的思维回路与她们不在一个层次。 楚火萝一路叹气，挨挨擦擦到了剑阁。 剑阁是十二剑楼中专门用来比试的场合，因为剑道终究还是要在手底下见真功夫，所以十二剑楼中弟子，不禁挑战，经常在剑阁动手，到处都是。 ——沈一州作为少楼主，十二剑楼的继承人，宗主沈重山的幼子，自然占用最好的剑阁。 这处剑阁位于一片水池的正中，波光粼粼，引得金碧辉煌，名曰“金光”。 昔年十二剑楼历代宗主、沈重山、沈梦天等都在这金光剑阁中迎战强敌，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胜绩。 比如创派祖师七剑破天山。 沈重山一剑压重阳。 沈梦天双剑破麒麟。 这些典故，至今在十二剑楼弟子口中流传，众人都是歆羡不已。 沈一州也希望在这金光剑阁之中创造自己的传奇。 他站在剑阁顶上，远远看见沈振衣他们过来，朗声笑道：“沈三公子，我已久候了，请登阁出剑！” 这剑阁是三层的建筑，第三层四面镂空，正是为了让人围观。十二剑楼的长老、执事、弟子从四面八方赶来，都遥遥观看。 “这人是谁？居然让少楼主亲自挑战，看来却如此年轻？” “你不知道，这就是南方最近声名鹊起的沈三公子沈振衣，听说少楼主还曾在他手里吃过一点儿亏，所以今日才来找回场子。” “今非昔比，少楼主将镜花水月梦中剑练至大成，突破真人境武道第六重，以那玄奥莫测的剑法，就是老牌强者也未必能挡，何况是这不知名的年轻人？” 十二剑楼的弟子消息不灵通，不知七剑奴全死在弃剑山庄的消息，如若不然，评价可能就不会那么一边倒。 沈一州是知道的，但是他有蓬莱公子太乙碧罗气之助，自觉真气充盈，几欲破体而出，沈振衣无论如何不可能是他的对手，这才信心满满，正面叫阵。 但他今日注定要失望。 沈振衣左顾右盼，找了个地方坐下，淡然回应道：“你的武功，还不值得我出手。这一场，就让我的弟子接下。” “楚火萝，上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收拾你足够了 沈振衣此言一出，四面大哗。 “什么？” “他竟然要自己的一个婢女，去应战少楼主？” “这也太看不起少楼主了吧？” “不是婢女，似乎是弟子，不过即使如此，难道他觉得少楼主只配与他的弟子动手么？” “听说这一次他可是与少楼主赌命，他就这么有信心？”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一州更是气得眼前发昏，他特意挑这金光剑阁，希望留下一场灿烂的战斗。 但现在算什么，就算他赢了一个小丫头，又有什么荣光。 他狠毒咬牙道：“沈振衣，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可别忘了，这一场赌斗，关系到你的性命！” 沈一州绝不相信楚火萝是他的对手。 练成镜花水月梦中剑之后，他自认在真人境第六重也可以算得上是高手，胜过那小丫头当然是易如反掌。 不过他特意受了太乙碧罗气之苦，就是想要在剑阁之上狠狠虐沈振衣一番，现在对方避重就轻，自己以后三年虚弱之苦，那不是白吃了？ 沈一州患得患失，心里无论如何都不爽快。 沈振衣却不动声色，平静道：“我自然知晓，本来就说好是赌命之战。你要是胜过我的徒弟，我自然会把性命奉上。” 他说的好像不是性命，而是随便赌什么一个小东西一样。 “好！” 沈一州气极反笑，“你既然要把你的命当成一个笑话，那就当笑话便是。” 他提剑在手，朗声喝道：“小丫头，你师父让你来送死，你可做好准备了么？” 楚火萝心里忐忑，嘴上不肯输人，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当初爬出弃剑山庄的丑态，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不知道练了什么邪功，竟敢挑战我师父，真是自取其辱！” 虽然这么说，私下里她还是对沈振衣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一战，她真的殊无把握，尤其是想到师父的命系于自己的寒衣剑上，就觉得长剑重逾千斤，简直有点提不起来。 “放心。” 沈振衣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在她背上轻轻一拍。 楚火萝只觉得自己像腾云驾雾一般，身不由己飞了出去，越过百尺水波，踏空登上金光剑阁！ “好！” 底下传来一众叫好声。 十二剑楼的弟子到底是有见识的，楚火萝这凌空而行，实力非凡，光这姿态，就曼妙非常，恰如仙子凌波，即使是在十二剑楼之中，这样出色的女弟子也是前所未有。 “这女子确实不弱啊！” “她真是沈振衣的弟子？徒弟如此，那师父该是什么层次？少楼主怎敢与他一战？” 楚火萝摆明就是真人境第六重的高手——就算是十二剑楼宗主沈重山，授徒三百年，手下也没几个真人境第六重的弟子吧？ 难道沈振衣是修为更高的老怪物？那少楼主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竟然敢去挑战他？ “这却未必，听说他们师徒是一起得了上古传承，实力才突飞猛进，两人境界应该差不多。不然一个从九幽之地上来的宗门，能有什么发展？” 有人了解情况，便为周围的师兄弟解释。 这么一说大家就明白了，甚至有人阴暗的揣测，会不会是沈振衣自身的实力还不如徒弟，所以让弟子出来撑门面，自己则可以装高人？ 这种情况也很有可能。 沈一州冷静下来，也在思索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沈振衣出手，他见过一次，便是杀死九重霄宗主上官败。 楚火萝出手，他也见过一次，是一人战败一众“剑道宗师”。 从这两战的表现来看，还真不能说是谁高谁低。 难道真的是楚火萝的本事比沈振衣强，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沈一州越想越有道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就是这样的结果。 见楚火萝上来，他冷笑道：“楚小姐，你天资惊人，仅凭传承就能修到如此境界，何必要绑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若是转投我十二剑楼，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想想这楚火萝的天资真是不差，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没有明师指导下提升真人境第六重。 她要是加入十二剑楼，肯定能够升到长老之位。 何必要为了一个不如自己的师父出头？ 沈一州觉得自己的挖角天经地义。 “白痴……” 楚火萝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望着他。 她是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比师父差，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很，便是师父一根手指头她都比不上。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全靠师父的提拔。 决战之前，你还想挖人，让我临阵倒戈？脑子没有贵恙吧？ 楚火萝心中吐槽，不耐烦喝道：“沈一州，要动手就动手，别啰啰嗦嗦的！” 她可一点儿都没客气。 沈一州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下来，“好，你既然要自寻死路，那也随你！” 虽然自度必胜，他也没有丝毫怠慢，运起浑身真气，面色时青时白，握剑的手更是变得如玉石一般苍白。 ——太乙碧罗气，催运到了最高境界。 蓬莱公子对他说过，太乙碧罗气在他体内游走，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他大约两倍的真气，同境界之人，绝对挡不住他正面一击。 他有心要卖弄，就打算一剑取了楚火萝的性命！ “小丫头，可敢接我一剑么？” 呼喝声中，沈一州爆发出手，剑光化雾，快逾闪电！ 第一百四十二章只看三回合 “好快！” “沈师兄的功力又深了！” “这……这便是镜花水月梦中剑的威力么？”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沈一州这一剑出手，熟悉他的长老弟子们，都觉得有点儿不对。 这一剑剑风呼啸，直欲撕裂长空，这却不是讲究变化的镜花水月梦中剑的韵味，难道说沈一州功力提升太快，竟然无法掌控完全？ ——不过也足够了，光凭着这强横的真气，如果那小丫头硬接，只怕一招就要败下阵来。 但谁会和你硬接硬架！你当我傻啊！楚火萝翻个白眼，飘然而退，剑尖抖动如拨弦，空气中充满了波动的韵律感。 万藏剑经破字诀她还没有练熟，不过御字诀倒是颇有心得。 借力、卸力、化力、拆力、分力。 御字诀是一部防御的大全。 如果沈一州将镜花水月梦中剑练到巅峰，凭着那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的剑招变化，或许能够与御字诀斗个旗鼓相当，但是他如今被太乙碧罗气附身，剑气一味求快，求勇，求盛，恰恰是御字诀防御最舒服的状态。 沈一州的真气壮大程度，至少是楚火萝的两倍有余，但是每每强横的攻击，却总是差一点不能击中目标。 无效的攻击，便没有作用。 金光剑阁之中打得热闹，沈一州主攻，每一剑都带着呼呼风声，电光炫影，灿烂盛大。 楚火萝却是飘忽不定，似有似无，沈一州看上去占了上风，却没能转化为胜势。 龙郡主看得担心，偷偷问沈振衣道：“师父，如今胜负如何？” 沈振衣大概只看了三个回合，就懒得多看，心不在焉道：“双方错进错出，只可惜太乙碧罗气毕竟不是自己修行的真气，不能圆转如意，沈一州必败无疑。” 也只有他能这么笃定。 旁观的长老也有有见识的，知道所谓刚不可久的道理，沈一州一再迅猛攻击，却徒劳无功，消耗甚大。如果再不能拿下楚火萝，在三百招以后，只怕会力有不继。 “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长老议论纷纷，有人蹙眉道：“少楼主这么打下去，说不定真要输掉这一战，那可怎么向老夫人交待？” 如果说输给沈振衣，那倒也罢了。 毕竟如今沈振衣如日中天，胜败乃兵家常事，也不算丢人。老夫人既然敢让少楼主挑战，想必也有应对的后招。 但现在沈一州要输的是楚火萝。 ——那就大不一样了。 楚火萝虽然说起来也是高手，但毕竟是个小丫头，又是沈振衣的弟子。 外面人传言起来，可不知道具体详情，只会说“你知道么，十二剑楼的少楼主，输给了弃剑山庄沈振衣的丫环”！ 这个臭名远扬，就算沈一州日后继承十二剑楼，这名声也得跟他一辈子，只怕就得一直被沈振衣死死压着，再无翻身之日。 “少楼主也未必便输。” 还有人仍然在嘴硬，“那女子防御虽然严实，看似轻松，其实每每都是在间不容发之际才避开少楼主的攻势，只怕也用尽了全力。这一场，就看谁先撑不住了。” 他这话说得也有一定道理，其实楚火萝也是在咬牙苦撑，手腕、肘部、肩部都酸痛非常，每一次卸去对方的攻势，仍然需要用很大的力量，这让她有些吃不消。 她只记得，这可关系到师父的性命，她必须得全力以赴才行。 ——如果这时候楚火萝能有闲暇往剑阁外看一眼，大概肺都会气炸了。 所谓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在场上为了师父的命拼死拼活，沈振衣却是好整以暇，坐在剑阁外看书。 龙郡主都觉得有点儿尴尬，悄悄提醒沈振衣道：“师父，如今战况激烈，你好歹关注一下师姐。” “不必。” 沈振衣摇头道：“三招之后，我就能推演出全部战局，他们将会僵持六百招，此后沈一州穷途末路，只能通过太乙碧罗气爆发来拼死一搏。” 他想了想，又道：“这爆发总共有三波，第一波你师姐猝不及防，会受点小伤，后面两波她自然会奋起抵抗，有惊无险接下，胜负便分了。这场剑战乏味的很，不用多看。” 沈振衣继续翻着手中的古卷，“倒是十二剑楼藏书甚丰，也颇有趣味，等我看我这一段，他们差不多也该分出胜负了。” 师父……突然我也不想看了怎么办。龙郡主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妖孽般的师父，这一场龙争虎斗，全都被你剧透完了。 ——真的一切都能如沈振衣的意料？ 龙郡主打了个寒噤，如果真的一切都会如他所说，那师父的眼光毒辣到何种程度？ 即使早就习惯了沈三公子的神奇，但神奇到这份儿上，还是让人不敢置信。 剑阁之中，剑斗不停。 沈一州拚命攻，楚火萝拼命守，两人翻翻滚滚，一直斗到六百招上下。 沈一州的太乙碧罗气终于趋向于枯竭，但这也比长老们的预料多了三百招。 而楚火萝这时候差不多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气喘吁吁，生平从未遭遇如此恶战。 如果不是为师父而斩的新年，她早就撑不下去。 “可恶啊！” 沈一州放声大喝，他感觉到了自身的虚弱，强行灌注的太乙碧罗气仿佛不断的从他身体中溜走，每过一秒，他的真气就弱过一秒。 再这样下去，会羞耻的战败！ 沈一州眼前发黑，知道终于到了最后拼命的时候。 他绝不想再经历一次失败。 第一百四十三章碧罗三爆 蓬莱公子将太乙碧罗气灌注到沈一州体内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这太乙碧罗气的功效，大约能够持续三个时辰。如果激烈战斗，可能衰退得更快，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但一旦真的进入缠斗状态，沈一州想要获胜，就必须使用极为伤身的碧罗爆破法。 太乙碧罗气，其实原本源于五行之木，有滋润生长的作用，所以灌注于别人的体内，不至于造成立竿见影的伤势。 但若是想要强行催逼，将太乙碧罗气发挥到极致，就不得顾忌身体，以逆反的方式运行生气，转化为杀人的死气。 碧罗爆发，正是逆运太乙碧罗气，冲破经脉与身体的限制，短时间内将全身真气一起爆发的两败俱伤招式。 ——这一场，沈一州不能败。 他绝不能败在一个小丫头的手上。 哪怕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日后武道修行都不得寸进，今天也绝不能输！ 他喉头发出“咕”的一声，身体前倾，两颊鼓起，面容变成绿油油的古怪颜色，长发散开，就如厉鬼一般。 “这什么鬼功夫？” 楚火萝撑了许久，好不容易看到了反击的机会，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施展剑法，就见沈一州又变招，而且浑身的气势陡然变化，变得恐怖暴烈，杀气凛然。 退！ 楚火萝直觉危险，脑中发出警兆，没等沈一州出手，急速后退，可惜已经晚了一步。 嚓！ 沈一州的剑刃神出鬼没，从楚火萝胸前划过，在她右肩上掠出一道血痕！ “怎么这么快？” 长老们都大吃一惊，龙郡主都忍不住惊呼出声，沈振衣却依然在低头看书。 ——与他预料的时机，几乎不差分毫。 楚火萝中剑的刹那，脑中嗡嗡作响，眼冒金星，不是因为痛苦和畏惧，也不是担心自身的安危。 她第一个想法是——要是我败了，师父怎么办？ 不成！ 她咬牙忍痛，甚至一点儿都没有停顿，就好像没受伤一样，避开沈一州的锋芒之后，陡然欺近一步，挺剑反刺沈一州的咽喉。 ——这还是这一战中一直被动防守的她第一次强势反击！ 沈振衣合上了书本。 微微点头，笑道：“楚火萝的烈性，在此一剑，若无此剑，也就不是我的徒弟了。” 一般人看到敌人突然变强，只会畏惧闪躲，先图自保。但楚火萝本身却有一股悍勇之气，在这种情况下，优先选择的是进攻。 这就是剑骨。 有这种气势的人，方才能够练成刚烈正大的剑法。 沈一州一剑建功，却未能将对方诛杀，甚至未能打掉对方的士气——对面那个小姑娘，甚至在受伤之后呈现出了更暴烈的反击。 “你……难道不怕死么？” 青气完全弥漫于沈一州面庞，令他原本还有几分俊俏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怕。 楚火萝理都没理他，她骨子里面的倔强被激发出来，超越对生死的恐惧，只是尽自己全部的力量—— ——向前挥剑！ “我原以为她进入无我境界的日子还得再长一点。” 沈振衣微笑看着楚火萝的背影，微微点头。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高的赞许。 “自寻死路！” 原本认为爆发太乙碧罗气一次就能解决对手的沈一州怒气更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太乙碧罗气的爆发不知不觉在影响他的性格，让他变得更加暴躁。 蓬莱公子当时说的很坦诚，太乙碧罗气入体，会有三年的虚弱期，不过调养一阵，也就能够慢慢恢复。 但若是爆发一次，就会引起经脉错位，没有十年苦功，难以尽复。 ——这算是沈一州愿意付出的最大代价。 一旦爆发两次，就有可能导致丹田与筋骨受伤，可能一辈子都得在轮椅上过活。 而一旦爆发三次，浑身经脉受损，不说必死无疑，那至少也是九死一生。 正常情况下，沈一州绝对不会选择两次爆发。 哪怕是输了，他终究还有后招，只要能够害死沈振衣，十二剑楼的传承还是得回到他头上。 但这时候的沈一州，好像突然糊涂了。 “给我死！” 怒吼声中，他的身躯陡然一阵，从浑身毛孔中喷出墨绿色带血的烟雾，整个人膨胀了一圈，力道陡然又增一倍，手中剑光弥漫到整个金光剑阁，将楚火萝完全覆盖在内。 “来得好！” 楚火萝刚才受伤，却奋起反击，仿佛放下了包袱，整个人的精神境界也与之前患得患失不同，对方的剑势虽猛，她也没有气馁，反而是迎难而上，就像是一剑刺向狂风骇浪！ “好！” 这回连龙郡主都看出来妙处。 沈一州的攻击铺天盖地，无从躲避，如果后退，只会被源源不断的后招攻击，最后疲于奔命，败下阵来。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真想不到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而唯一的生机，便是与之展开对攻。 沈一州真气虽足，力量虽大，但招式之间的空隙也很大，只要得腾挪之妙，便可撑过这一波。 楚火萝身形如电，在漫天剑气中穿梭，趋前退后，快逾闪电。在半空中留下无数残影，让人看不真切。 ——沈一州的第二波爆发，居然被她抵了个旗鼓相当！ 沈一州愤怒狂叫，徒劳的挥剑，却始终捉不住那空中来去的小精灵，双目充血，状若疯虎。 连续两波太乙碧罗气的爆发，都未能获胜，他今日想要赢得这一场斗剑，唯一的办法便是第三次爆发！ 碧罗三爆！ 第一百四十四章少楼主死了 “少主的情形不对！” 后知后觉的长老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沈一州连续两次使用古怪的法门提升自己，如今形貌已经变得不人不鬼，眼看他还要再来一次，那可如何是好？ 虽然不明白这功法是什么名堂，但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其中不对。 “不行，得赶紧阻止少楼主？” “这个时候阻止，难道是要少楼主认输？他怎么肯？” “若不认输，他要是有什么损伤，如何与夫人交待？” 长老们到底年纪大了，犹豫不绝，又怕得罪少楼主，又怕得罪夫人，难免首鼠两端，不好决断。 ——他们犹豫的时候，场上形势又有变化。 沈一州疯了。 如果不疯，他一定不会使用必死的爆发法。 太乙碧罗气在两次爆发之后，侵入脑部经脉，已经完全控制了他的大脑。 如今沈一州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将对手撕裂！ “爆！” 他高声叱喝，身体再度膨胀，然后七窍流出绿血，发出疯狂的大笑声。 “沈一州的太乙碧罗气第三次爆发，将自己的真气提升到无法承受的地步，这是同归于尽的武学——他已经必死无疑。” 沈振衣淡淡评价。 龙郡主还在为楚火萝担心，闻言一怔道：“这爆发的后遗症这么严重？那沈一州也愿意？” “他蠢。” 沈振衣只能这么评价。 龙郡主苦笑，她紧张的盯着剑阁之内，蹙眉道：“就算沈一州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这三次爆发之后，真气总量简直骇人。师姐……真能抵挡得住？” 沈振衣微笑点头，“比武高下，从来不完全看真气的总量。在我看来，太乙碧罗气第二次爆发的状态，比第三次还好些。” 第三次爆发之后，真气的质和量都有提高，单纯以这个角度来判断，沈一州就算是比之真人境第七重高手也不差什么，楚火萝绝对不可能正面接下他一招。 ——但其实从一开始，楚火萝就没有正面接过他的攻击。 武道高手比拼，并不是如莽夫较力，而是有无限的变化。 真气再强，攻势再猛，打不中对手，又有何用？ 所以沈振衣早就预言，沈一州的三波爆发，只有第一波趁着楚火萝情绪不稳，猝不及防，能够伤到她，除此之外，全是无用功！ 局势也正如沈振衣预料的那么发展。 沈一州第三波爆发之后，真气已经达到顶点，他自己都控制不了，只能如疯魔一般挥舞这手中长剑，恶狠狠的期待下一剑便将楚火萝斩成两半。 ——然而事与愿违，楚火萝虽然反击坚定，但也油滑得很，身形纤巧，身法灵便，沈一州的剑法略逊一筹，竟然无论如何都沾不到她一点衣角。 楚火萝越打越自信，她大概也看出来沈一州的情形不对劲，这种短时间的爆发不可能持续太久，而且必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只要拖拖时间，说不定就不战而胜。 想到这里，她打得更是闲适。 偶尔轻挑一剑，偏偏妙绝巅峰，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来，逼得沈一州不得不收剑退防，消耗更大。 两人兜兜转转又斗了几十招，此消彼长之下，沈一州气喘吁吁，浑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混帐混帐混帐！” 他急红了，出剑一剑比一剑更猛，真气像是不要钱一般倾泄而出，如果不是剑阁有法阵维持，在他的轰击之下，至少也要坍塌一半。 饶是如此，现在金光剑阁也在摇动不已，尘灰扑簌而下，随时有可能倒塌。 “胜负马上就要分出了。” 沈振衣淡然开口。 沈一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就算是楚火萝不反击，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况且现在楚火萝看出便宜，反击十分犀利。 她稳扎稳打，剑意飘忽，却又力战不退，可说是已经尽得“战斗”的真谛。 楚火萝连续闪避，躲过沈一州一波拼命的攻势，身体反弓，在墙壁上一踏，像是射箭一样疾射而出，反刺沈一州的胸口。 这一剑，原本沈一州应该能够轻松躲过。 他都想好了，侧身闪避，然后再运剑招，以变化莫测的剑光困住楚火萝，只要运真气一绞，就能将这讨厌的女人绞成千万段！ 楚火萝也想好了，一击不中，立刻飘然后退，再觅战机。 但两人都没想到的是，沈一州突然身形一顿，关节处发出咔咔声响，居然在这激烈的战斗中整个人突然凝滞！ 这个耽搁，最多不超过一秒钟。 但这一秒钟，已经足够决定生死。 沈一州慢了一秒，就没法避过楚火萝快捷无伦的一剑！ 嗤！ 寒衣剑势如破竹，一剑刺穿了沈一州的心脏，直没入柄。 楚火萝没想到一击得手，但原本就打算一击即使刺中对方要害，依然是倒翻退去，稳稳落在柱子边上。 她这一抽剑，沈一州胸前的伤口没了遮掩，鲜血立刻像是喷泉一样激射而出，洒落空中。 沈一州目瞪口呆地瞪着血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心脏位置破了个大洞，让人觉得虚幻而不真实。 ——这场比斗，怎么会演变到现在这个样子？ 沈一州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进可攻，退可守的一场挑战，怎么……自己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沈一州重重摔倒在地，再也没了生息。 楚火萝拄剑而立，气喘如牛。 这一场恶战，她也消耗不少。 围观众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场中一片死寂，过了良久，才有人发出惊呼声。 “不好了！少楼主死了！” “少楼主被那女子杀死了！” 这场比斗，谁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结局！ ——大概除了沈振衣。 第一百四十五章我不去 金光剑阁之战，沈一州连用三次太乙碧罗气爆发，最终却还是死在沈振衣的弟子楚火萝剑下。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傻了。 她在十二剑楼，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个儿子。 如果没有儿子，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夫人……夫人？” 手下看到老夫人的面色忽然变成纸一样白，心中惶恐，怕她受惊过度，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担当不起。 老夫人浑身哆嗦，手指尖掐入掌心，刺出殷红的鲜血，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一定要为儿子报仇！ 她脑子里面，完全被这个想法所占据。 一时间，连痛苦都忘了。 老夫人想了想，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道：“我们去第一剑楼，我要见宗主。” 能够为儿子报仇的，只有沈重山。 她必须用自己的办法去影响沈重山。 沈重山一开始得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疑惑、惊讶，并没有太多愤怒的情绪。 ——对他而言，沈一州更像是一个没有什么出息的继承人，而不是儿子。 他比较有感情的，是从小带大的沈梦天，而不是这个在自己三百岁之后才生的孩子。 “沈振衣的弟子，居然有这等武功？那他本人，又该到何种地步？” 到现在为止，沈重山还没有见过沈振衣。 虽然沈振衣已经来了十二剑楼，但他没有来拜见，沈重山当然也不可能折节下交。 然而这一次沈振衣的弟子都能够击杀沈一州，倒是让沈重山也起了好奇之念。 作为一个剑客，对同类人，对可堪作为一战的对手，宗师会好奇的。 沈重山正在想用什么办法来见沈振衣又不丢面子的时候，老夫人来求见了。 “她怎么又来了？” 沈重山皱起了眉头，平素一年也见不了几次，最近她倒来了第一剑楼两次。 不过想着她死了儿子，大概是要来诉苦。沈重山长叹一声，为了照顾起见，也只能召她进来。 ——这次总算给夫人踏入第一剑楼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看见一个疯婆子。 然而并没有。 老夫人衣冠楚楚，隆重装扮，那是出嫁时候所着的侯府诰命。 沈重山突然觉得头疼起来。 一个人有正常的反应，那就可以理解，但一个人如果出乎预料之外，那就意味着有麻烦。 “州儿死了，你知道否？” 老夫人开门见山，并未拐弯抹角。 “知道。” 这件事就在十二剑楼发生，如果十二剑楼的宗主不知道自己儿子死了，那才是咄咄怪事。 老夫人冷笑，她早料到沈重山会是这副冷漠的反应，“那你打算怎么做？” 你要不要为儿子报仇？ “什么怎么做？”沈重山装糊涂，“这是公平比斗，沈一州自己要与人赌命，而且还死在对方的弟子手上，天公地道，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堂堂十二剑楼的少楼主，主动挑战别人，结果连别人的弟子都斗不过，死得丑陋不堪，这种事还好意思提？ “不错，州儿是咎由自取。” 老夫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揪着一样疼，她当然认为儿子一点儿错都没有，错的都是别人。但为了说服沈重山，她只能顺毛说话。 “不过……” 老夫人顿了顿，眯起了眼睛，“州儿输给了沈振衣的弟子，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宗主可不要忘了，州儿再怎么不成器，那也是您调教出来的！” 嗡！ 沈重山脑子里面轰然一响，糟了，这事儿没想到。 沈振衣的弟子，胜过了沈重山的弟子。 这说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别人会比较弃剑山庄与十二剑楼。 弃剑山庄是九幽之地斩月而来没多少年的新势力，十二剑楼是八宗之一，封侯之位，老牌宗门。 本来这两者不会被扯在一起比较，顶多说弃剑山庄是否要并入十二剑楼，两者有些渊源。 但现在就完全不同了。 关系到宗门的名声，沈重山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而且……”老夫人还在继续，“这位沈振衣沈三公子，可不是个善茬，他早就放下狂言，说十二剑楼他根本就看不上，他的剑法传承，要比十二剑楼更高！” “胡扯！” 沈重山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 “八修世界，怎么可能有比我十二剑楼更高明的剑道传承？不管他得了哪位古人的遗泽，也不能这般胡吹大气！” 十二剑楼在八修世界立足，关键就是他乃是八修世界剑道之宗，掌控着最好的剑道传承，因此才能够吸引一代一代的优秀剑客加入，替换鲜血，不断提升。 如果有人说有的地方的剑法比十二剑楼更高明，那就是断了十二剑楼的根！ 沈重山焉能不怒，“他当真这么说？” 老夫人点头，冷笑道：“你可以去查问，便是当时州儿与他赌斗之时，他亲口所言。” 沈振衣的话大抵是表示自己对十二剑楼不敢兴趣，也确实有看不上十二剑楼秘藏剑法的意思，稍微引申，便是老夫人所言，也不能算错。 “欺人太甚！”沈重山恼道：“真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让他看看十二剑楼剑法的真髓！” 他霍然起身，横在膝前的长剑陡然出鞘，铿锵有声。 老夫人大喜，双拳握得更紧。 沈重山肯出手，儿子的仇，终于能报了！ 当日，沈重山下令，要在第一剑楼召见沈振衣，与之论剑！ 整个十二剑楼都轰动了，宗主已经多年不履尘世，更没有什么人有资格踏入第一剑楼与他论剑，居然这么抬举沈振衣？ 但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沈振衣的答复。 “我不去。” 他淡淡回应。 十二剑楼上上下下，一起傻眼。 第一百四十六章只有他来见我 谁也没想到沈振衣居然会拒绝。 沈重山在第一剑楼与人论剑，打个比方来说，就好像是皇帝邀请一个平民上金銮殿与他议论国家大事；或者是一个超级富豪请人来讨论做生意。 对于一个用剑的人来说，这乃是了不得的荣耀。 沈重山一代剑宗，三百年前就名垂天下，三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挑战他，但至少在剑招上，他从来没有输过一次。 这种荣耀，沈振衣居然说不去？ “他是害怕了？” 老夫人怒气勃发，万万没想到沈振衣居然这般无赖，说不去就不去，这实在也太没节操。 “不是……” 属下面色古怪，“他说从来没有人可以召见他，如果沈重山想见他，就自己过来。” 什么？ 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虽然也不怎么看得上沈重山，但是沈重山在八修世界的地位她还是看在眼里。就算是大月皇朝的皇帝，对沈重山说话大概也是客客气气的，谁会像这个小子一样恶狠狠的呛回来？ 他是真以为自己的剑法天下无敌了？ 老夫人狞笑道：“也好，这样一来，沈重山再无下台的余地，不杀了此子，还怎么撑得住他一代剑宗的面皮？” 沈重山听说这个回复，也是面色难看。 他邀请沈振衣上第一剑楼论剑，其实还是存着听听对方解释的心思，毕竟他是一方宗主大豪，也不会偏听偏信。况且沈振衣有他的血脉，是沈梦天的后人，在剑道上如此出色，他难免会有些爱屋及乌，偏心些。 但沈振衣这么说，那就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 “要我去见他，他可当得住我无尘一言否？” 沈重山一怒开口，腹中剑气激发，一言即可杀人。面前桌案，被他言语之剑，一剑劈为两半！ 沈振衣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这么多的想法。 沈重山的剑法还不错——那也仅仅是不错而已，何况只是在八修世界。 沈梦天可说是个天才，他所创的万藏剑经，其实已经将十二剑楼多年库藏精华尽数展现。十二剑楼的剑法，沈振衣只要从万藏剑经中推演，全都可以得到，因此见不见沈重山，他也就不大在意。 此次来十二剑楼，他只是为了取回沈梦天的遗物，从中再推演万藏剑经的妙处，至少教授弟子的时候，可以少花点精力。 沈振衣觉得不愿受人召见，那就不见。 如果沈重山真的想要论剑，与他讨论剑道，亲自上门请教的话，沈振衣也会不吝指教。 所以他才这么说话，只是他说话的方式落在别人耳中，听起来便不是滋味。 连一向张狂的楚火萝都埋怨他，“师父，咱们在弃剑山庄中，随你怎么说话，在外面说话，能不能客气点？” 龙郡主笑道：“师父就是这样，只怕是改不过来。” 沈振衣不以为意，他只等着拿到沈梦天的遗物，就可以掉头离开，其他事情，他都不放在心上。 这种情况真是尴尬了。 十二剑楼长老们见多识广，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样，以前宗主若是在第一剑楼上提起哪个人的名字，但凡他是个剑客，便会兴奋到睡不着觉，就算让他自己来领死都甘之如饴，这沈振衣……” “他难道不明白，所谓论剑，其实是宗主要与他比剑？如此贪生怕死，他还有什么名声？” “也许他就是怕死，装不懂！”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但沈振衣不去第一剑楼，不按套路出牌，大家还真只能干瞪眼。 沈振衣还在催促，“什么时候将先祖的遗物取来，我们时间很宝贵，马上就要回返弃剑山庄了。”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执事们心中吐槽，也没办法，只能如实回禀沈重山。 沈重山吹胡子瞪眼睛，难道真要我亲自去见他不成？否则这场架还真打不起来的感觉…… 原本气势不弱的邀战，如今因为沈振衣的拒绝，变成了一个玩笑。 老夫人坐不住了，这要是被沈振衣插科打诨混过去了，儿子岂不是白死了？ 她再一次造访第一剑楼，最近她去见沈重山的次数要比新婚燕尔的时候还多。 沈重山知道她的来意，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此子如此无礼，我自会叫他好看！” 他心里也憋着火，原本的剧本，是希望沈振衣登第一剑楼，沈重山先论剑振聋发聩，将其慑服，如果是可造之才，就收入十二剑楼，如果是愚蒙之辈，那便一剑杀了。 现在这个情况，难道要把话挑明了？ 沈振衣这人也真是糊涂，要是逼得自己说要杀他，那可就收不回来了！ 沈重山心里不快活，回转静室，身边的剑童见他忧郁，提醒道：“既然沈三公子不来拜见，宗主可以想办法与他邂逅啊？他此来既然是为了取大少爷的遗物，何不让他去少爷的院子自取，到时候宗主与他相见不就行了？” 剑童久在沈重山身边，察言观色，猜到沈重山的心思，所以才有私下见面的建议。 沈重山眼睛一亮，笑道：“此计大妙，就这么安排！” 于是第二天，沈振衣就得到传讯，说他们可以去沈梦天当初居住的院落，自己整理他的遗物带走，选完之后，就可以离开十二剑楼。 “会不会有什么埋伏？” 楚火萝鬼心眼多，第一个怀疑。 “有埋伏又如何？” 沈振衣照旧一派淡然。 第一百四十七章邂逅 沈梦天的院子，位于十二剑楼东面的一个僻静处。 这与他身为十二剑楼大少爷、继承人的身份并不相符，也由此可见最初他就与众不同的性子。 “师父，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拿什么东西？” 沈振衣带着楚火萝、龙郡主前往沈梦天居住的小院，楚火萝东逛西逛，却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便好奇的向师父询问。 “不知道。” 沈振衣只是隐隐感觉到沈梦天有所感悟，但沈梦天到底得到了什么，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沈梦天是剑道的天才，他的感悟或许不能超越自身的限制，但也必有可观之处。 沈振衣兴致勃勃。 沈梦天房中的陈设也甚为简单，三百年来，无人来动这位前大少爷的院子，格局完全未变。 大家都知道，沈重山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个儿子还是念念不忘，所以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几本古书，几本剑谱，还有几口长剑。 剑谱摊开，随意放在书桌上，长剑挂在墙上，虽然年深日久，但并没有锈蚀的迹象，就仿佛主人离去未久。 “平日也有人专门打理这里。” 龙郡主观察细致入微，发现了特异之处。 沈振衣点点头。 看来沈梦天在十二剑楼的地位还是不可替代——真正的天才，一定会被人重视。 “这些东西，都打包带走么？” 龙郡主与楚火萝一起整理沈梦天的遗物，但实在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等一等。” 沈振衣在端详沈梦天留在桌案上的一块镇纸，觉得有些眼熟，拿在手中把玩一阵，若有所思。 “这有什么特殊么？” 在楚火萝看来，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石镇纸。镇纸雕刻成老虎的形状，刀工漂亮，线条干净利落，唯一的特异之处，便是双目有神韵，就像在盯着人看一样。 “有趣。” 沈振衣能够感应到其中蕴藏的剑气。 这并不是八修世界应该有的东西，其中沾惹着玄奥莫名的剑意，甚为新鲜。 “或许先祖就是因为得到这件东西，才会剑法大进，悟出万藏剑经之理……可惜他接触的时间太短了，否则的话，此地三百年前斩月可期。” 明显是来自于更高层世界的物件，在这世界就算是宝物。 沈梦天将此物留在身边，感悟剑意，大有裨益，时日一久必然能够远胜其父，配合他的资质，斩月而去也是顺理成章。 可惜他遭遇变故，被投下轮回山风暴眼，这件宝物并未来得及带走。侥幸活到了九幽之地，估计也七伤八损，，受到世界限制，再难突破，创出万藏剑经后便郁郁而终。 而这件宝物，也就沧海遗珠，被遗忘在这十二剑楼的角落蒙尘。 这三百年，如果沈重山能够日日相对，如今的修行也早该再进一步。 “带走这件东西就够了。” 沈振衣探手，取过那虎形镇纸，交给楚火萝。楚火萝兴高采烈的接了，看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玄虚的感应。 十二剑楼之行，总算不虚。 “其他东西也带着吧，不管怎么说也是祖师爷遗物，放在山庄中可供缅怀，老庄主看到了也必高兴。” 龙郡主心细，提醒沈振衣。 沈振衣点点头道：“随你。” 身外之物，又不能寄托神思，无非是给生者追忆罢了。沈振衣多经沧海桑田，不萦于外物，但对于别人的想法，也能予以充分的理解。 此地剑意已尽，沈振衣转身便要离去，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有人掀开门帘，一老一少迎面而来，看见沈振衣等人，做作的显出惊讶神态。 来者正是沈重山与给他出主意的剑童。 他们找不到别的机会，就硬生生创造这一次邂逅。” “尔等何人，怎么在我十二剑楼禁地！”剑童装模作样呼喝。 沈振衣蹙眉，龙郡主抢着答道：“这位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这次是得了贵宗主的同意，来此取回弃剑山庄祖师的遗物，并非乱闯，请宗主见谅。” 她知道沈重山的形貌，故而认得。 沈重山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剑童忙点头，“原来你们就是弃剑山庄的人，那便无妨了，没想到你们今天就过来。宗主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此追思。” 他后一句话画蛇添足，沈振衣一笑置之。 此地沈重山肯定没怎么来过，如果真的每月来两次，以他的剑道修为，三百年间，怎么可能没发现虎形镇纸上的奇妙剑意？ 看来……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沈振衣也不在意，拱了拱手，不卑不亢道：“见过宗主。” 从血脉上论，这人可说是弃剑山庄一脉的老祖宗，但毕竟生疏，早无瓜葛。他的儿子沈一州死在楚火萝剑下，双方说来还有仇怨。 沈重山目光炯炯望着他，忽然沉声问道：“你用剑？为何不带剑？” 这一点让沈重山有些不喜。 他认为一个剑客，就要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沈振衣作为之名的剑手，居然随身没有带着佩剑，这就让沈重山对他的评价低了几分。 沈振衣还没来得及回答，楚火萝已经听熟了他的答案，抢先回答道：“那是因为天地万物，早已经成为我师父的剑。他根本就不需要再带剑。” 她得意洋洋模仿着沈振衣的语气，耸肩笑道：“就算是贵为十二剑楼宗主的阁下，也是我师父的剑！” 这话虽然沈振衣没有亲口说过，但他也显然表述过类似的意思，大差不差。 第一百四十八章剑气之伤 这句话却让沈重山越发恼怒起来。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沈重山的剑法，是很实诚的剑法。呼吸吞吐腹中剑，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其实就是修一口先天元气，化为有形无质的锋锐剑气，藏于腹中，一开口便能杀人，剑招凌厉。 他一向认为，剑法的妙处，就是更快，更强。 有人与他谈玄，他就嗤之以鼻。 三百年前便是如此，何况是三百年后一个后辈。 沈重山对沈振衣的感官又差了几分。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笑道：“剑的高低，还是要动手才知。你既然觉得天下都是你的剑，可敢在此，与我一战？” 原本的剧本不是这样的…… 沈重山也想好好与这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后辈好好说话，此人天资绝顶，如果谈得拢，说不定就是继承十二剑楼的最好人选。 然而对方说话不客气，自己也不是什么好脾气。 ——两个剑客见面，终究还是要用剑说话。 沈振衣倒是无所谓，他瞥了沈重山一眼，淡然问道：“那宗主的剑在何处？” 沈重山傲然答道：“我的剑在腹中。” 吞吐呼吸腹中剑，几乎是八修世界剑气修行的顶峰，沈重山以这一手雄霸天下，无人不知。 沈振衣却摇了摇头，“一口剑气吞入腹，五脏俱损，纵有不测之威，对自身的妨害却是极大，欲伤人，先伤己。宗主这三百年少与人动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他端详了沈重山一阵，又道：“宗主的剑气，已经到了如金如铁的实质状态，锐金之气冲天，如今肝肾受伤最重，出手必以一炷香为限，我不能占这便宜。” 沈重山越听越是心惊，浑身缠抖，一时间发愣就竟然说不出话来。 ——沈振衣所说，竟然是一个字都没错！ 沈重山这三百年来，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当然这也是因为十二剑楼的名声太响，很多事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宗主动手。真要出手，他确实只能全力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再往后就肝肾剧痛，难以维续。 这情况他查遍典籍，也无从得知原因。他也曾怀疑过这是因为修习吞吐呼吸腹中剑的原因，但先祖都没这问题，他也就更不明白。 如今被沈振衣一语道破，他不由便诧异问道：“难道……真是我练岔了？” 他不敢怀疑祖传的登楼诀，只能怀疑自己。 沈振衣却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历代沈家人，大约从来没有你这么精纯的剑气，从来未曾将吞吐呼吸腹中剑练到这种地步。” 练过头了。 已经超出了登楼诀所知的范围。 沈重山也是天分甚高，年轻时候迭逢奇遇，一身真气精纯无比，所以将剑气练到了“有形”的境界，这就是吞吐呼吸腹中剑前人未达的地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反伤己身。 沈振衣这么一解释，沈重山郁闷了，“难道说，功夫练高了也不行？” 他少年以真气浑厚而自傲，中年以剑气犀利而睥睨天下，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这就是他这么辛苦的原因？ 沈振衣再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登楼诀虽然玄妙，到底有所局限，不可能将所有的剑法变化尽数罗列，尤其到了高深处，个人修行，各有不同，岂能一贯而论？” 这也是为什么他更看重万藏剑经，而不是力量层次更高的登楼诀的原因。 十二剑楼的创始人野心太大，聚集了天下知名的剑客，想要创出阴阳刚柔无所不包的剑法，但人力有时而穷，目光也有局限，登楼诀虽然有多种修行方式，广度足矣，但在高深处却有明显的缺陷。 这么一说，沈重山又不满意了，他冷笑道：“话虽如此，但天下武学，对剑气研究最深的，除了我十二剑楼吞吐呼吸腹中剑，还有什么？” 他三百年来，为了精研剑气，也曾采百家之长，但是无论哪一家的剑气练法与控制，都不如他的吞吐呼吸腹中剑，为此颇为自傲。 如果没有更出色的剑气修炼方法，那或许这就是人的极限？ 沈振衣微笑道：“那却也未必。” 沈重山一方大豪，可惜终究还是井底之蛙，看不见远处的汪洋大海。 沈振衣随手一比划，只听嗤的一声，面前的桌子被削成两半，轰然倒地。 沈重山一惊，上前查看，只见切口平滑如镜，不由大为骇异。 无形剑气锋锐至此，他从来未曾见过。 “这是……” 沈重山迟疑抬起头，望着沈振衣，眼神中透出请教之意。 沈振衣点头道：“此乃杀生剑气，只求一杀，锐利无匹，比之宗主的剑气如何？” 沈重山嘴硬不肯认输，“也不够伯仲之间。” 沈振衣微笑，又是轻轻一拂，倒下的半张桌子诡异的弹跳了几下，化为粉尘。 “此来寂灭剑气，杀伤无形，比宗主的剑气又如何？” 沈重山傻眼，他原以为沈振衣刚刚展现的杀生剑气就是他的根本功法，所以才能与吞吐呼吸腹中剑差相仿佛，没想到沈振衣随时又来一剑，看起来威力也差不多…… 他这剑气之法，到底是怎么练的？ 沈振衣继续展示，只轻轻一跺脚，就听轰然有声，地面上一道裂缝从他足尖开始，一直蔓延到墙边，深达数尺。 “此乃降龙剑气，威猛阳刚，宗主又以为如何？” 转瞬之间，连续换了三种神奇剑气，完全不同，却又转换的游刃有余。 沈重山目瞪口呆，五体投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惊变风雷城 要是真打起来，沈重山觉得自己凭着三百年精深修为不会输。但若比起对剑气的认识与研究，他不得不承认拍马也赶不上这个年轻人。 一想到这一点，沈重山满腹的怒气就消散了大半。 这人，确实有狂傲的本钱。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沈重山长声叹息，“天下既有你沈三公子，我确实是老了。” 说起来沈重山是沈振衣的好几代祖先，这相形之下，哪能不老？ 楚火萝和龙郡主原本在一旁提心吊胆，担心沈重山为老不尊，以大欺小地向沈振衣出手，没想到三两下的功夫便形势逆转。 师父实在太了不起了！ 看到当世剑道高人都在沈振衣面前俯首称臣，两个女弟子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宗主不必懊恼，你的剑气精纯已极，冠绝当世，只要以恰当的方法调理，还能更进一步。” 调养剑气的方法，沈振衣有几百上千种，沈重山能够学得会的，总有那么几种。 说他的剑气凌厉精纯，五脏难以容纳，那也只是八修世界的标准。在更高层次的世界，这就根本不算什么。 “还有调养剑气的法子？” 沈重山原本以为自己也就这样了，去了争雄之心，谁知道沈振衣居然告诉他，这种情况还是能调养好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以沈重山的性子肯定是不信。但刚才沈振衣展现了高明的剑气，他就有了一线希望。 这叫他怎么能不激动，急忙趋前两步，想要去抓沈振衣的手腕。 沈振衣不动声色后退一步，避开了他这一抓，点头道：“从宗主的情况来看，我又青木养生剑气导引法一诀，可以传授给你，只要早晚修行，七七四十九日，必可成功。” 这门剑气蕴养没什么特别的威力，只是将成形的剑气与肉身调谐，这对于沈重山来说，那就是最对症下药。 沈重山听他说了口诀，默运剑气，在身体流转一周，果然觉得五脏六腑的疼痛减轻了许多，大喜道：“多谢沈三公子，这剑气运用之法，果然奇妙！” 剑童在一旁也傻了眼，原本以为就算两边不打起来，那也是沈重山收服沈振衣——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怎么是倒过来了呢？ 老夫人也早安排人在听信，听到沈重山居然被沈振衣折服，还低头道谢，气得砸了茶杯，气势汹汹便赶来兴师问罪。 书房中沈重山还在拉着沈振衣请教。 ——他本是个剑痴，也不在乎什么长幼之分，对方在剑上有造诣，他便愿意虚心请教。 老夫人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沈重山弯着腰，客客气气地请沈振衣演示剑招，气便不打一处来，怒喝道：“沈重山你这个活王八！人家杀了你的儿子，你还这般礼遇？难道你就没有点血性么？” 沈重山略有些尴尬，这时候才想起来理论上他是来找沈振衣算账的，但事到如今，他又怎能开口？ 只能苦笑道：“此事是沈一州挑衅在先，双方公平对决，技不如人被杀，似乎也怪不得沈三公子……” 老夫人气得浑身直哆嗦，怒喝道：“纵然如此，此人也是我们十二剑楼的仇人，你不驱赶他也就罢了，还要巴结他？” 沈重山讪讪无语。 沈振衣却微微一笑反驳道：“这位夫人，你莫要误会了。我弟子乃是一番好意，替你们除去一个毒瘤，日后你们查知真相，还会感谢我等。” 这话说得沈重山都变了脸色，老夫人更是勃然大怒，“你看看他说的什么话，他杀了我们的儿子，我们还要感谢他？” 楚火萝和龙郡主也觉得师父说得过分，这就是沈振衣气死人不偿命的说话本领。 沈重山踌躇一阵，摇头道：“三公子，我这儿子虽然顽劣不中用，公平比试，打死无怨，但人死为大，你也不必辱及于他。” 这竟然是表示不追究，老夫人眼前发昏，自知已经拿沈振衣没有办法。 沈振衣却心不在焉笑道：“我不是故意羞辱他，只是沈一州行为反常，你们难道没有觉得么？” 老夫人心中一动，身子不禁一颤。 她的儿子她最清楚，平日里虽然胆大妄为，但其实贪生怕死。这一次不但愿意主动挑战沈振衣，在与楚火萝的战斗中，甚至爆发三段太乙碧罗气，就算没有被楚火萝杀死，自己也会被反噬所伤。 ——这明显大违常理的事，实在惹人疑窦。 沈振衣看老夫人沉默不语，又道：“在与楚火萝一战中，沈一州用了太乙碧罗气，你们可知晓？” 老夫人早有所知，也就罢了。 沈重山却是一惊，厉喝道：“他怎么用这恶毒的功夫？” 太乙碧罗气这几年名声不显，但是在百年前却是让人闻之色变的厉害武学，这功法表面上中正平和，其实却暗损经脉，恶毒无比，尤其是数段爆发，伤人于无形。 沈一州家学渊源，可从来没有练过这种诡异的功夫。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给他注入太乙碧罗气的人，必然已经控制了他的心神，这次他要是赢了我，留在十二剑楼，可就是个极大的隐患。” 他顿了顿，又说道：“甚至，在与我比武之前，他可能已经做了些事……影响到十二剑楼……” 沈振衣的话音未落，就见有人急急忙忙奔了进来，向沈重山急报道：“宗主，不好了！风雷城大军压境，要与我们决一死战！” 第一百五十章晏千杀 什么？ 就算是沈重山久经风浪，不由也是面色大变。 风雷城与十二剑楼矛盾由来已久，互有攻伐，偶有摩擦，或是高层约斗，并不罕见。 但是……这种带着所有人上门来决一死战，那就是难得了。 赶在这个时机，沈重山也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沈一州有关。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报来！” 风雷城的晏千杀与沈重山是老对手，此人所修巽震二十七章真经已经到了化境，真气能够有“风转雷，雷转风”的变化，与沈重山的“无尘”之变旗鼓相当。 他若亲自领军，沈重山不能不重视。 “是……” 那报信的下属迟疑的望了望老夫人，这才咬牙道：“听说此事乃是少楼主引起，他前几日去信，说……说是要求娶晏老鬼的小女儿明霜公主……” “逆子！” 沈重山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这不用问下去了。 风雷城与十二剑楼的仇为什么结得深，便是因为大少爷沈梦天与晏千杀长女百荔公主的那一段情感纠葛。 如今沈梦天已殁，百荔公主闭死关，沈一州向晏千杀提亲，简直就是揭他疮疤，触他逆鳞。 这不是提亲，就是挑衅和邀战。 晏千杀不提兵杀过来，那才是怪事。 沈重山郁闷了——和风雷城相争已经习惯了，但怎么也没想到突然要面对生死，而且是没来由的决战。 如今十二剑楼蒸蒸日上，他又刚得了沈振衣传的青木养生剑气，还打算试验一下效果。 这种时候让他去打生打死，未免有些不太乐意。 他犹豫间，沈振衣对他们的纠葛不感兴趣。他来十二剑楼的目的已经达到，这时候就想转身离去。 沈振衣出言告辞，沈重山却眼睛一亮，拦阻道：“三公子且慢，老夫有一事相托，不知可否？” 沈振衣蹙眉，摇头道：“此事与我无关。” 他拒绝的很生硬。 沈重山陪笑道：“怎么能说无关，梦天便是十二剑楼与风雷城仇恨的根源，百荔公主手中现在还拿着梦天最后的遗物。三公子如果能够前往风雷城，为我们两家说和，那老夫必有重谢。” “先祖的遗物？”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 他倒是不在乎沈重山的什么重谢，但沈梦天的遗物他却有些兴趣。 沈重山不想与风雷城殊死一拼——这样只会两败俱伤，谁都占不了便宜，但他又不可能向晏千杀那老鬼低头，找沈振衣来说和，似乎是最佳选择。 ——晏千杀虽然在气头上，但他也只是下不来台，如果十二剑楼这方面找人说和，并不是没有机会转圜。 想明白这一点，沈振衣便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去风雷城走一趟。” 听到沈振衣答应，沈重山大喜，老夫人则是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事已至此，罪过都归了儿子，沈振衣反而要成为他们十二剑楼的功臣——更何况沈重山对他一点儿杀意都没有，留在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翌日，沈振衣便从十二剑楼出发，前往与风雷城的边境。 两地处于北方，边境之处是一片大漠。 戈壁斜阳，残照陵阙。 风雷城晏千杀，率领三千精锐，逼到了边境，就在戈壁中唯一的一条长河边上扎营。 三千甲士，个个都是武道高手，攻城拔寨，无往不利——这一次风雷城可说是精锐尽出。 在大账中，明霜公主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父亲，“十二剑楼底蕴深厚，我们就算是与他们拼了，充其量也就是两败俱伤，何必为了区区小人口舌，便动雷霆之怒？” 她其实明白父亲为什么愤怒，但为了风雷城的将来，她也只能劝父亲暂且忍耐。 晏千杀与沈重山相比，已经是个老人了。 他年纪要比沈重山更大，须发皆白，满脸都是蜘蛛网一般的皱纹，但是双目炯炯，极有神采。 晏千杀破口大骂道：“此事如何忍得？这小畜生居然敢向他大哥学，我这次不直捣黄龙，推倒那十二座楼，誓不为人！” 百荔公主是他心口永远的痛，这个女儿样样合他的心意，日后必然无可限量。可惜遇上了一个臭男人，居然自闭死关，永世不出！ 沈梦天堕落轮回山风暴眼，他找不到对方报复，只能把一腔仇恨都倾泄在十二剑楼身上。 明霜公主叹气，她知道这是个死结。 她其实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姐姐，与沈一州一样，她是晏千杀在确定了百荔公主不肯出关之后，不得已又生了一个继承人。 作为女性，她与沈一州的心理不一样，她其实非常同情姐姐，年幼时还曾多次去百荔公主闭关的灭绝谷探望，但一直都没有见到面。 明霜公主当然知道父亲的心头恨事，但时过境迁，到底无可奈何，只能委婉劝道：“沈宗主不会这般行事，这次是那沈一州自己作死，其实与十二剑楼无关，父亲只找人去问罪便是，何必大动干戈？” 晏千杀气鼓鼓的不肯答应，这时候刚好有人来报，说是弃剑山庄的沈振衣沈三公子来拜。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晏千杀现在听到一个“沈”字就生气，怒喝道：“不见！不见！什么阿猫阿狗也带来！” 明霜公主赶紧阻拦，“父亲且慢，女儿听过此人的名声，他与我们说起来也有关系——这弃剑山庄，便是当初沈梦天堕入九幽之地以后创建的宗门。” 她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又道：“这沈振衣，便是沈梦天的后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谁敢杀他? 什么？ 晏千杀勃然大怒。 他霍然起身，气得胡子翘得老高，怒喝道：“那孽畜的后人，居然敢来我面前，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让我一剑宰了他，为我宝贝女儿出气！” 沈梦天骗的自己女儿好惨，自己滚蛋去了九幽之地，居然还风流快活，留下后代，可怜自己女儿在灭绝谷中孤苦伶仃，独身一人，对百载风霜！ 想到此处，晏千杀哪能不恨。 明霜公主也是心头不快，不过她还是劝阻晏千杀道：“父亲，且听听他来说些什么，若是那沈梦天留下只言片语，咱们也好转告给姐姐。” “要那负心汉的话做什么？”晏千杀吹胡子瞪眼睛，但还是点头同意。 他到底舍不得女儿，他也知道，若是灭绝谷中的女儿能得当日沈梦天一两句话，不知道该多高兴。 明霜公主看父亲同意了，向手下吩咐：“请沈三公子进来。” 沈振衣离开十二剑楼，向东北方向缓缓而行，数日之后就到了边境，听说晏千杀率军在此，那他就没必要再往风雷城，就在此拜会。 这还是楚火萝与龙郡主第一次看到八修世界的军势，眼见虽然只有三千猛士，但是气势惊人，仿若百万大军，都是暗自心惊 就算是高手，陷入这种纪律严明的军队围攻之下，也会颇为吃力。 在历史上，不乏有高境界的武者被军队围攻而死的先例，从风雷城的军威就可见一斑。 “这是风雷城中龙牙军，军中小卒至少也是真人境武道中人，三千军威，势不可挡。” 龙郡主听说过建制，向楚火萝介绍。 “居然有这等强悍的军队？”楚火萝惊叹，嘴巴简直能塞下一个鸭蛋。他们弃剑山庄的真人境武道高手，前两年可能两只手就能数过来，这两年虽然有所增长，但也不够数十人，哪里能想象这三千人的军队？ “咱们啥时候也能组织这种行伍？”原以为有了师父，就能威震天下，现在看来，没有足够的精锐还是不行啊。 “真人武道，想要进一步难如登天。五人之中，能有一人进步便是了得。三千人真人境武道第一重，能入第二重的不过六百人，到第三重就只有百二十人，第四重不过二十余人，第五重更是只有寥寥数人。第六重以上，一人而已……” 沈振衣长叹。 原本的成材率就是这么悲催。 每前进一步，就意味着将以前的同伴甩在身后，风雷城、十二剑楼这样的大宗门有数千人的真人境武道高手，但站在金字塔尖上的，无非只有一二人。 像弃剑山庄这样，核心成员的实力水涨船高，毫无瓶颈提升，这种情况才叫罕见。 沈振衣是打算培养一些人手，帮他处理一些杂事，但也不可能组织这么大的势力。 ——他所要做的，还是以一人之力，独挡万军。 对风雷城庞大的军力，沈振衣也只是瞥了一眼，不足为奇。 相较而言，他对风雷城主晏千杀还稍微有点兴趣。 此老的风雷转化，在八修世界也是一绝。 八修世界真气量磅礴，武者修行到一定程度，便可以给自己的真气赋予属性。在此之前，沈振衣已经见过几位。 真气属性能够将武学的特性更加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属性一旦确定，就难以变化，也会导致自身武学难以脱出窠臼。 晏千杀的风雷变化，是八修世界为数极少能够自由转化自己真气属性的武学，虽然只局限于两种，但也是可喜的变化。 所以他们被晏千杀请进去的时候，沈振衣就对这个老人多看了两眼。 “你看什么看！沈梦天那个小子，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晏千杀看沈振衣的脸酷肖沈梦天，当年的画面就浮现于脑海中，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问。 沈振衣倒是一愕。 旋即明白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来意，便淡然摇头道：“先祖并无言语留下。” 沈梦天已去世多年，弃剑山庄也不曾留有他的遗言。 他纵然对自己的万藏剑经有信心，也不能保证后世子弟一定能够回返八修世界，何必留下不相干的言语，徒乱人心。 晏千杀大怒，“那你来干什么？” 搞半天你还没有沈梦天的消息？那我见你干什么？真是浪费时间！ 沈振衣从容道：“是听说风雷城攻打十二剑楼，我受沈宗主所托，来向城主解释究竟。提亲之事，乃是沈一州肆意妄为，如今他已经死了，希望城主可以就此作罢。” “沈一州死了？” 晏千杀听到对方是十二剑楼的说客便更不耐烦起来，但等沈振衣说沈一州死了，吃惊非小。 沈一州是十二剑楼的继承人，是沈重山的亲生儿子。 谁能让他死？ 谁敢让他死？ 难道是沈重山知道儿子肆意妄为，所以将他处死，来讨好风雷城？ 这绝不可能——晏千杀想想就摇头，他了解自己的老对手，沈重山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别说十二剑楼与风雷城旗鼓相当，就算是大月皇朝来攻，他大概也只会选择玉石俱焚，绝不会低头认输。 “那他……是怎么死的？” 明霜公主也很好奇。 她见过沈一州，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对他这次的冒犯也非常恼怒。但是……他毕竟是沈重山的儿子，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 沈振衣漫不经心信手一指楚火萝。 “他与我弟子比剑，被杀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罢兵的条件 晏千杀却误解了沈振衣的意思。 当然正常人说参详，肯定不会像沈振衣那么简单。晏千杀只当自己绝不可能赶得上沈重山，面色更是难看。 原本两人旗鼓相当，各有隐患，所以不可能殊死搏杀。 如过沈重山解决的武学的隐患，大举来攻，风雷城如何阻挡？ “我明白了……” 晏千杀苦笑，“多谢沈公子相告，不过既然如此，老夫这一仗，更是非打不可了！” 只有趁着沈重山尚未融会贯通，自己还有与他一拼的余地，大不了同归于尽，两家还能维持平衡。 明霜公主冰雪聪明，父亲只说了这一句话，她已经完全理解其决绝之意，不由潸然泪下，“父亲，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不可能！” 晏千杀斩钉截铁，“除非百荔能从灭绝谷出来，否则我们与十二剑楼的仇恨永远也无法消解，这一战势在必行。” 沈振衣猜出他的意思，不过他也懒得费心与他解释。 听到晏千杀提及百荔公主，沈振衣才插口道：“若是如此，请让我试试去劝劝百荔公主如何？” 他本来就要去灭绝谷找百荔公主，取得沈梦天的遗物。 顺便劝两家罢战，那也算是举手之劳。 晏千杀与明霜公主面面相觑。 ——这个沈三公子真是奇人！ 明霜公主暗暗忖道，他一出现，只用几句话就震住了父亲。如今居然敢提出去灭绝谷，大姐心如死灰，怎么可能被他劝动。 晏千杀却有些犹豫，“你是那小子的后人……” 没准女儿还真愿意见他。 就像自己，隔了三百年，还不是巴巴的期望那负心的小子给女儿留下了什么话吗？ 女儿……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心态。 “好！你若是能劝得百荔离开灭绝谷，那我就罢兵回风雷城！” 晏千杀迟疑了良久，终于做了这个决定。 如果……百荔能够回来，就算是自己被沈重山压一头又如何？他那个出色的继承人沈梦天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甚至，他第二个继承人沈一州都已经死了。 比拼未来，风雷城不会输给十二剑楼。 沈振衣不去管他那么多想法，既然得到了允许，便请风雷城的人做向导，引导他前往风雷城外可怖绝地——灭绝谷！ 灭绝谷瘴气横生，百毒肆虐，大概仅仅比空间不稳的轮回山风暴眼环境稍微好一点儿。 当初沈梦天被投入风暴眼，九死一生。百荔公主万念俱灰，到灭绝谷闭死关，一方面是自赎罪孽，另一方面肯定也有与情郎同甘共苦的念头。 听闻灭绝谷，寻常武者都觉得毛骨悚然。 风雷城中向导把沈振衣与楚火萝、龙郡主二人带到谷口，只见谷中绿烟漫漫，鬼哭神嚎，凄厉呼啸声不绝，便没了再进的勇气。 “沈三公子，这里便是灭绝谷，大公主在什么地方，我们也不知晓……之后的路，就请您自己寻找吧……” 这种鬼地方，他们可不想进去。 大公主入内三百年，可能早就死了。 “喂！你们不带路我们怎知路径？”楚火萝大怒，厉声喝问。 沈振衣阻止了她，“我们自己去就行，他们并不认识路径。灭绝谷中凶戾，带着他们也只是累赘。” 灭绝谷本来就可算是风雷城的禁地，加上百荔公主在谷中闭死关，晏千杀更是封禁此地，一般人不会进入其中。 那两个风雷城的向导千恩万谢，磕头离去。 沈振衣这才穿过谷口，踏入烟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的灭绝谷。 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满怀警惕，紧跟着他身后。 这里是天下闻名的绝地。 孤悬山、沧溟海、风暴眼、灭绝谷。 四大绝地，让八修世界之人望而生畏。相对而言，灭绝谷已经是这四大绝地之中最为平和的地方。 它不像孤悬山一样远在天边，世人难及； 也不像沧溟海每日都又无尽巨浪，摧毁一切； 更不想轮回山风暴眼的雷鸣狂风，一刻不得宁静。 这里看起来宁静平和，甚至连一丝风儿都没有，积累的浓雾变作浓郁的黄绿色，难以化开。 虽然有些凝滞和死气，但这种平静看上去是安全的。 “其实，危险便蕴藏在其中。” 沈振衣信步而行，时不时在浓雾中有迅捷的黑影飞起，向他发动攻击，但都被锐利的剑气绞碎，无法靠近他三尺之内。 在灭绝谷的浓雾中，藏着不可知数量的怪物，只要稍有懈怠，便会受到前赴后继的扑击，至死方休。 “这种地方……” 楚火萝费劲的一剑砍死一头如狼的多毛怪物，蹙眉道：“百荔公主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算百荔公主的本领不弱，但是在这种浓雾中，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一旦放松，便有可能受伤。 ——在这种地方受伤，和死应该也没什么分别了。 雾中的毒性，无时不刻的骚扰，任何轻微的伤势都只会不断被放大，不可能痊愈。 “她还活着。” 沈振衣望着前方浓雾深处，眼神中有几分赞叹。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多少人有这么坚毅的意志力。 百荔公主可惜生在八修世界，如果能遇力量层次更高的世界，她也能有更高的成就。她与沈梦天，都可以说是世界埋没的天才，也怪不得会志趣相投，成为一对。 “走！” 沈振衣信手一点，只见面前的浓雾好像是听从他的命令一样，突然向两边一分，露出一条狭窄的小道。 道路上，满是白骨累累，通向不可知的远方。 第一百五十三章百荔公主 “这是什么路？” 楚火萝骇然，这灭绝谷不是说人迹罕至么，怎么那么多白骨？ “这就是登天之路。” 沈振衣轻轻叹息，“可惜天路阻塞，否则她说不定能走得通。” 轮回山风暴眼是通往九幽之地的堕落之径。 而这灭绝谷，却是前往更高一层世界的阶梯。 ——当然，那是诸层世界还未曾彻底分离之前的事。 那时候，如果有人能够秉承无畏的勇者意志，沿着选定的道路坚定而前，就能走到彼岸。 也就是另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 但这种好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各层世界的逐渐分离，这种天梯也渐渐被截断，除非能够有斩破虚空之能，否则最终也只能望洋兴叹。 当然百荔公主本意并不想登天，只是她心志坚毅，誓不回头，倒是在这灭绝之地，走出一条登天之路来。 这份心志，就是沈振衣也不得不佩服。 “登天路？” 龙郡主也不解。 “如今只算是求道之路。” 沈振衣也没多做解释，她们日后自然会明白，“欲求自己的道，必走一条荒凉之路，累累白骨，便是众生幻相。” 他轻轻一拂，面前的白骨化为粉尘，散于风中。 远处，一座竹屋静静矗立。 “百荔公主便在那里，我们去吧。” 沈振衣信步而行，还没有走到竹屋百丈范围，就听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响起，“老身在此闭关，不见外人，君子但请止步。” 那声音顿了一顿，又道：“灭绝谷中除了灭绝，其他什么也没有，迷途之人，及早回头，才是道理。” 这就是百荔公主？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愕，沈振衣却神情淡然，远远朗声道：“百荔公主，我乃是故人沈梦天之后，今日来此，只为与公主一晤。” 此言一出，竹屋中一片沉默。 良久，那女子才缓缓开口，“故人之后……果然是故人之后，三百年未闻故人消息，不知道他可安好？” 她的声音强作镇静，但难免还是有了起伏。 沈振衣叹息道：“九幽之地，寿元不永，先祖早已去世多年。” 九幽之地的环境要比八修世界恶劣许多，真气也不足，百岁便算是遐龄。更何况沈梦天通过风暴眼，早就受了重伤，殚精竭虑创出万藏剑经，建立弃剑山庄，便已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我早该料到。” 那女子苦笑一声，三百年过去，悲哀也变得不是那么强烈。 “他既然已经去世多年，应该也没什么话让你留给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百荔公主与沈梦天心灵相通，本就不需要再多说什么。她也很清楚，沈梦天堕入九幽之地，后辈能够重回八修世界的概率极小，两人早已是天人永隔，生离死别，何必又效仿小儿女情态？ 那这少年来此，又有何为。 “我是想请你出关，阻止十二剑楼与风雷城的决战。” 沈振衣开门见山，删繁就简将情况告知，楚火萝叽叽喳喳，做了不少补充。 百荔公主听得讶异，又听说父亲遭受的苦楚，不由叹息道：“我早知风雷城的武学有隐患，闭关之前，也多次劝过父亲，没想到终究还是到这一步。” ——但武者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晏千杀在风雷城主这个位置上，也根本不可能不练下去。 感念亲恩，百荔公主叹息了一阵，但她终究是闭关久了，心志已决，对沈振衣道：“我早已心如死灰，发过大誓不再出灭绝谷一步，此事我也管不了。” 楚火萝撇嘴道：“公主！风雷城与十二剑楼要是打起来，那可就是血流成河，你父亲和妹妹也未必能保得住性命，我家师父不相干的人，还在想办法为此奔走，你就一点也不动容么？” 百荔公主沉默了半晌，才终于苦笑道：“你们不知我的情况，就算是我想去……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年的誓言，与三百年的枯坐，早已改变了她。 沈振衣蹙眉，轻叹道：“公主之疾，我已知晓。是我强人所难了……” 百荔公主被毒气侵蚀，又发下大愿，三百年来面壁枯坐，下半身化为磐石，与山谷紧密相连，绝不可能离开。 沈振衣一开始未曾注意，等百荔公主说起，运起真气一查探，便知端的。 他思索道：“化石之疾，以阳刚的真气心法，打通经脉，可治愈。风雷城中，应该有类似的功法，公主可以参详一二。” 这你又知道？ 楚火萝和龙郡主都见怪不怪了，这回更好，隔着还有百丈之遥，就能猜得出对方的伤病，师父你要不要考虑转行当医生？ 人家悬丝诊脉，你这都完全不用，隔空看诊啊。 百荔公主略略吃惊，不过她枯坐三百年，早就心如止水，虽然惊讶于沈振衣的能力，但也只是淡然点头道：“若当真有用，那就要多谢你啦。” 沈振衣微笑道：“不必，若是公主不愿调停两面战事，也就罢了。我此来除了为这件事之外，还想要请问公主手上是否留有先祖的遗物，若有，不知可否让我一观。” 他主要就是为了第二件事而来。 前面一件事，顺手为之，能成最好，不成也不必强迫。 百荔公主倒是怔了怔。 “你是为那件东西而来？” 小竹屋中传来嗡嗡声响，柔和的光线从竹子的缝隙中泄出，与此同时，楚火萝怀中那虎形镇纸，也开始发出共鸣。 第一百五十四章剑影留痕 “果然……这东西有一对。” 沈振衣点了点头，“先祖与公主各得一半，才能超越俗世，看到武学的新境界。可惜……” 如果两样东西合璧，顺理成章这两人就能突破最高境界，斩月飞仙，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最后落到天各一方，生离死别的结局，也实在让人唏嘘。 “阁下果然是有心人。” 百荔公主悠然叹息，只见一件明晃晃的东西从竹屋窗口飞出，在空中飘飘荡荡，就如一片羽毛一般，落在沈振衣他们面前。 这是一枚精巧的玉雕镇纸，栩栩如生的鹤形。双翅张开，直欲飞天。 与沈振衣所猜一样，果然与虎形镇纸是一对。 “剑意虎符，剑气鹤璧，这两件东西不知从何而来，但只要持有在手中，悉心感悟，便能明了更广阔的剑道世界。” 百荔公主回忆着，“当初我与梦天各得一样，自身武学都有突飞猛进的提升，初相遇时，谁也不服谁，约好了三战定胜负……” 她语气居然带着些羞涩，显然是想起了以往的旖旎旧时光。 她与沈梦天不打不相识，感情日深，后来私定终身，便交换了这虎符与鹤壁，以为定情信物。 原本以他们两人在各自宗门中的地位，既然有心相好，应该能够说服父母支持他们的婚事。 没想到横生变故，沈梦天居然定下婚约，后来沈梦天悔婚伤人，引起一派大乱，逼得沈重山亲自出手将他擒拿。 ——他与百荔公主的婚事，自然是不可能再提。 “这两件东西，可以助人成武道至境，我们俩原本约好了婚后共同参悟，可惜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百荔公主长声叹息，“如今我行将就木，这东西就赠给了你，望你能把握这个机缘，了却我们俩人未解之遗憾。” 沈振衣伸手结果剑气鹤璧，轻轻摩挲一阵，叹道：“武道至境，那还差得远。不过这两件东西确实有大用，埋没未免可惜，我就带走吧。” 这虽然是上层世界烙印的武道宝物，但是距离最高的巅峰，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但用来培养子弟，参悟剑意，已经足足够了。 沈振衣谢过百荔公主，转身就想离去。 百荔公主这时候却也有些心软，叫住他问道：“十二剑楼与风雷城大战，我虽不能亲身前去阻止，但你是否可以帮我带句话给父亲，希望他不要执迷于此，大家平平安安的为上……” 沈振衣回头，微笑道：“我知道公主不便离开灭绝谷，但是……这句话，你还是可以亲口与令尊说的。”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千里传音，这隔得也实在太远。 见百荔公主不信，沈振衣笑道：“我这儿有一套秘法，名曰剑影留痕，只要以此法施为，将公主的音容录在剑法之中。回头带着公主的剑，将这剑法再在晏城主面前施展一遍，就能让他听到你要说的话了。” 还有这么神奇的剑法？ 楚火萝与龙郡主也啧啧称奇。 百荔公主思索一阵，颔首道：“好，这本来也该是我这不孝女给父亲一个交待……只是，你传我剑法，这剑法我自施展，你取了我这剑之后再给家父，不要进我竹屋。” 沈振衣点头，“自当如此。” 女子爱惜容貌，百荔公主枯坐三百年，自知早已鸡皮鹤发，不忍卒睹。面对亲生父亲也就罢了，要对陌生人展露容颜，一时间倒没了勇气。 沈振衣知道她的心理，便一口允诺。 当下便将剑诀剑招，原原本本说给百荔公主听。百荔公主本来也是武道高手，悟性资质都是一流，一听便明白。 “借你的剑来。” 她在屋中不用剑，早无兵器。 沈振衣取了楚火萝的寒衣剑，吹一口气，将其送入竹屋。旋即就听百荔公主赞了一声“好剑”。 竹屋内剑气激荡，伴着哽咽女声。楚火萝竖起耳朵偷听，只是隔得远了，听不真切。 不一会儿，寒衣剑从竹屋窗口飞出，在空中盘旋两周，稳稳落在沈振衣面前。 “我的话已毕，你就将这剑影留痕，交给我的父亲，这便去吧。” 百荔公主声音清冷，同时也下了逐客令。 沈振衣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也知道百荔公主心如古井不波，再劝也是无用，便慨叹告辞离去。 此后疾驰回返边境，再见晏千杀。 晏千杀听说他们回来了，又怀着希冀之心，待看到仍只有他们三人，未免有些失望，问道：“你们从灭绝谷回来了？可曾见到我那宝贝女儿？她可有话说？” 沈振衣取过寒衣剑，拍给晏千杀道：“晏城主自己看吧。” 他再述剑法，晏千杀将信将疑，但也只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信手挥洒，将这剑影留痕之法施展开。 空气震荡，剑光迷离，在这纵横剑气之中，竟然出现了一个瘦削的人影，这人遮着面庞，只有一头白发迎风飞舞，声音却带着哭腔。 “父亲！” 一听此声，晏千杀浑身巨震，剑招出错，这人形立刻便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明霜公主大急，连忙对着叶行远喝问。 沈振衣微笑摆手，“无妨，再来一次就好。” 晏千杀收拾心情，再次施展剑影留痕之法，果然百荔公主的身影又再度出现。 父女连心，虽然不露脸，但晏千杀也能认得。 三百年不见，原本的活泼少女，如今已经成了垂垂老妇，晏千杀怎能不心痛，看着那飘扬的白发，怔怔便落下泪来。 “父亲。” 百荔公主的语气倒是平静，只是偶尔有些哽咽，“不孝女拜见父亲，身背之罪，百死莫赎，只能望父亲见谅。” 她盈盈下拜，晏千杀老泪纵横。 第一百五十五章路上变故 沈振衣伸手一拉，带着楚火萝与龙郡主退出——他们父女的梯己话，他答应了不去窥探的。 楚火萝还有些好奇，不想走开，但也不敢违拗沈振衣的命令，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明霜公主这才抹着眼泪出来，“沈三公子，父亲请你进去。” 这是把话说完了。 沈振衣点一点头，踏步而入，只见晏千杀眼睛红肿，看到沈振衣进来也不掩饰，苦笑道：“老夫思女心切，有些失态，请沈三公子见谅。” 这本是人之常情，三百年不见，怎能不感触？ “不妨。” 沈振衣不在意，“如今此地事已毕，我也要告辞了。城主要战要和，还是得自己作打算。” 晏千杀叹息道：“百荔已经劝过我了，老夫已经是风烛残年，没几年活头，何必学年轻人好勇斗狠？沈重山既然请你来，想来也是不想要开战，那我们就罢手言和又怎样？” 要是以前的晏千杀，兴兵到此，绝不可能就这么退回去。 但他现在心灰意冷，女儿也都好言劝过了，他也没必要再这么坚持下去。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那当然是好事。” 十二剑楼与风雷城的武学都有隐患，再加上沈一州的古怪行动，两家相斗，必定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能想通了放手，总比别人占便宜好。 晏千杀偃旗息鼓，沈振衣也不再返回十二剑楼，直接取道中原，回返弃剑山庄。 这一次十二剑楼之行，平息了两家纷争，顺便得了两件宝物，也算是不虚此行。 楚火萝拿着虎符、鹤璧，研究半天，仍然没发现什么厉害的剑法，悻悻然问沈振衣道：“师父，你说这其中蕴藏着高深剑意，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 沈振衣想了想道：“其中只是有剑意的感应，以你现在的剑道修为，还不足以与之共鸣，不过常常放在身边，自有体悟。” 对沈振衣来说，在接触到这两件东西的时候，就能完全体悟其中的剑意，再留在身边，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不如造福弟子。 他拿起虎符，递给楚火萝，又拿起鹤璧，交给了龙郡主。 “如今我就只有你们这两个弟子，你们要好生修习，不要堕了弃剑山庄的名头。” 楚火萝与龙郡主躬身称是，都是暗下决心，一定要练好剑术，为师父争光。 地龙车奔行急速，穿过中原，万里穿梭。 沈振衣在车上仍然是不放松一时一刻，闭目参修剑法，这已经成了他的日常习惯。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变强。 没有限制的变强。 天空都不是他的极限。 因为苍穹之上，仍有无比浩瀚的世界——别人看不到，沈振衣却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时间浪费。 在沈振衣的影响下，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也是争分夺秒开始修行，地龙车上倒是一派静谧。 直到地龙车驶入飞岚州的时候。 沈振衣忽然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很不喜欢在修行的时候被打扰。 但是总有人不知死活的来打扰。 “怎么了，师父？”楚火萝注意到他的异样，诧异询问道。 沈振衣是个不为外界所动的人。 在他修行的时候，一般不会轻易中断，除非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有人来了。” 沈振衣望向窗外。 “敌人？” 楚火萝很敏感，她刷的抽出了寒衣剑，“我去对付他们。” 她现在也颇有自信，就算纵横天下还做不到，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横着走，似乎难度也不太高。 沈振衣摇摇头，“对方虽有敌意，并无杀意，是冲着我来的。” 话音未落，就听锐利的摩擦声想起，地龙车迅速减速，居然停了下来。 沈振衣三人早有准备，下车查看，只见一个黑衣人单手推着地龙车头部，竟是靠着一己之力，逼停了地龙车！ “好大的力气！”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禁不住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光凭这份蛮力，此人已经可以列入高手之林。 沈振衣却浑不在意。 “说出你的来意，如果无故阻拦我地龙车，你的命就未必能保得住。” 虽然是威胁的话，但他说得平平淡淡，没有一丝烟火气。 那大力黑衣人放声长笑。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沈三公子的派头，有这般胆色，怪不得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了我们破天道大事。” “沈三公子，今日，我们得来算算账了！” 破天道？ 沈振衣微微颔首，虽然也有预料，但没想到这神秘的组织居然这么快就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说起来，他与破天道的冲突已经有了几次。 第一次，是在九重霄。 破天道中人操控九重霄宗主上官败，想要以桫椤贝叶引来周围大势力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然后攻略三部，一举崛起。 可惜正好被沈振衣撞上，这如意算盘就没有打响。 第二次，则是在龙皇府。 这一次破天道亲自下场，串通赵二，借着龙血大劫想要颠覆龙皇府基业，还派了六祸和翟勇前来接收，但仍然被沈振衣破坏。 第三次……沈振衣早就发现十二剑楼与风雷城一战的背后，有人在使黑手。破天道的人现在现身，只怕是不打自招。 沈振衣微笑起来，“刚好，我也想与你们算算账了。” 破天道的野心，他不关注，哪怕他们想要统一八修世界，与沈振衣也无涉。 但是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到处烽烟，影响到沈振衣的修行，这就不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算账 “和我们算账？” 力挽地龙车那破天道中人放声狂笑。 “沈三公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破天道如今在南方的声威，已经连成一片，可以说是独立于皇朝势力以外的超然存在。 虽然行事神秘诡异，但实力强横，其实大家或多或少都知道。 已经很少有人敢在破天道的使者面前这么说话。 沈振衣没有理他，淡淡问道：“这一次十二剑楼沈一州之变，是你们在幕后黑手？” 那人坦言不讳，“不错，蓬莱公子正是破天道中人，可惜沈一州不争气，既杀不得你，也没本事挑拨两家打得头破血流，死不足惜。” 听他口气，还甚为遗憾。 沈振衣摇头，叹息问道：“阁下何人？破天道意欲何为？” 那人冷笑道：“本道大计，何必与你说起？我乃是破天道主尊主麾下，大力使者。” 掩盖了真名。 能有这般强大的实力，以前想必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只是投入破天道之后，总有些鬼头鬼脑。 沈振衣无意再问，点头道：“那今日大力使者前来，是想要杀我了？” 连续坏了破天道好几件大事，对方杀意早动。 “有资格能让我出手，沈三公子应该觉得骄傲才是。”大力使者也不否认。 沈振衣的实力，破天道内部也有评估，如果说九重霄与龙皇府事件尚且不能完全看清沈振衣的实力，那么在十二剑楼一事上，破天道不得不对他予以重视。 沈一州不过是个引子，即使灌注了太乙碧罗气，也不能指望他真有袭杀沈振衣的能力。 但关键十二剑楼与风雷城有沈重山与晏千杀，这两人是货真价实的老牌一流高手，在破天道的估计中，这两人会是沈振衣过不去的坎。 ——结果沈振衣不但没有死在这两个人的手里，甚至还牵头避免了双方大战，让破天道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这就不得不让人重视起来。 这里面或许有侥幸的成分——到现在为止，破天道仍然不认为沈振衣的实力胜过沈重山与晏千杀，但至少得到了这两位高手的认可，他才有资格在这二人面前说话。 所以研究来研究去，最后派了道主以下，地位最尊的破天尊使出手。 这位大力使者，论功力不在沈重山、晏千杀之下，让他拦截沈振衣，应该是十拿九稳。 楚火萝生气了，她嘲讽道：“什么阿猫阿狗，大言不惭，我师父天下无双，你才不是他的对手。” 她看得分明，沈振衣虽然没有与沈重山、晏千杀动手，但是一眼看出他们武功的弊端，提出解决之道，这岂不是说明沈振衣的武功、眼光还要在他们之上？ 要知道沈重山、晏千杀是八修世界武道的佼佼者，除了一些隐世的长老高人，能够稳压他们一头的也就是大月皇朝的高手。这什么大力使者是哪儿冒出来的？居然觉得自己能够胜过沈三公子？实在是自不量力。 沈振衣却没有轻视对方，点点头道：“皇族的八修化灵功，结合天地元气，确实可以算是这世界的绝顶功法。纵然你只练外门，也得到了可以移山填海的巨力，资质特异，独辟蹊径，有些意思。” “你说什么？” 大力使者大惊，反问脱口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话说到一半，他强行顿住，面色已然变得惨白。 即使是在破天道中，除了宗主本人，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这一身神力是来自于皇族的绝世武学。 ——当然更没有人能看得出来他的皇族血脉。 如今沈振衣只看了他一眼，居然就说破了这一点，这叫他怎么能不大惊失色。 他还不能再问下去，以免泄漏更多的信息。 八修化灵功，大力使者只有外门的修炼功法，这是因为他是皇族遗落在外的私生子，虽然得到了八修化灵功残篇作为补偿，却永远不得公开自己的身份。 偏偏他天赋异禀，仅仅凭着不完整的八修化灵功，仍然练成了一流高手。 可惜，不管他有多努力，多成功，皇族都不可能真正接纳他，他也无法得到他应得的尊崇地位。 愤怒和羞辱，让他投入破天道门下，多年来立下汗马功劳。 这一切，大力使者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甚至，他自己都开始忘却。 “嘻——”楚火萝忍不住掩嘴而笑，看到大力使者听沈振衣一句话之后，就僵立原地，神色尴尬，她只觉得大快人心。 叫你装逼！ 沈三公子一句话能让沈重山与晏千杀都变色，折服你要给什么使者，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讥讽道：“那什么使者，你到底要不要打？要打，就让我来接你的高招，不打就赶紧闪开，我们还要赶路！” 大力使者瞿然一醒，今天他来是带着任务的，虽然沈振衣一口道破他的来历，着实可疑。但宗主已经下令，要杀了这位沈三公子，那也就不必多想了。 他冷笑一声，强自镇定，喝道：“小姑娘，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白白送死！沈振衣，你就躲在女子之后，不敢动手么？” 楚火萝大怒，正要抽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沈振衣伸手拦住了她，摇头道：“他以力破巧，你对上他不上算。若是你师妹以后剑法有成，倒是可以与他硬碰硬一战。” “这一次，还是我来吧。” 沈振衣一抖袍袖，施施然走上前，神色一派从容。 “八修化灵，反哺肉身，令身体如山岳之固，天地之稳，这种奇功，这种资质，我也想见识一下。” 他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第一百五十七章以力服人 “好！” 大力使者长笑一声，右脚向前跨出一步，用力一蹬，只听轰然声响，地面开裂，尘雾飞扬。 借着反冲之力，他整个人就像是闪电一样朝着沈振衣急冲而来。 ——他的武学绝无花巧，只有迅、猛二字。 速度以及力量，是战斗中颠扑不破的真理。 沈三公子看他的速度，也不由微微颔首，“得了大巧不工，以拙胜巧的韵味了。只是可惜，此世有所局限，人力有时而穷，用这样的招式来对付我，还远远不够。” 武到极处，自有不可思议之能，手可碎星辰，吐气拿日月。到那种程度，才算是力量的起步。 受限于世界，大力使者虽然天赋异禀，也不过只能坐到这种地步而已。 沈振衣一动未动，只用一根手指，轻轻在面前划一条弧形。 呼—— 大力使者只觉得自己全力一击，就像是打在一堆滑腻腻的棉花上，身体不由自主向一旁倾斜，攻击登时落空。 他全力扑击，这一招不中，失去重心，只觉得胸腹之间难受不已，干脆身子向前直扑，单手撑地，借力翻了两个筋斗，落在沈振衣身后七八丈处，这才消解了去势。 大力使者大骇。 他与人交手无数次，别人或是硬接硬架，或是躲闪避让，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应对法子。 “你……你这是什么武功？” 大力使者失声喝问。 沈振衣淡淡道：“只是剑法中的化力之法而已。不拘一格，自成变化。” 如今他用的剑法招式，不可能与全盛时期相提并论，无非只是剑道本能，随意演化而已。 只要符合武道理论，不超过这个世界限制，他现在的身体能够承受，他就可以随手创制剑招，不拘一格。 ——当然沈振衣也有现成的剑招可以用，只是对方的风格是直来直去，本就无招，他自然也就照此应对。 大力使者眼睛一亮，笑道：“好一个不拘一格，自成变化。只这句话，你的剑法就有些意思。” 他也不气馁，反手又是一拳，仍是以同样的方式攻来。 ——只是比刚才更快！ 大力使者修行，全靠一口气撑住，若是一拳打不倒对方，那就再来一拳——更快，更狠。 因为这种性子，他击败了许多敌人。 很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坚韧的意志也是无用。 他既然不变招，沈振衣也不变招。 仍然是以手指在面前虚划，甚至比之前更慢。 大力使者再击不中。 “这……古怪！” 大力使者的面色沉了下来——一击不中，可能是出其不意，连续几次攻击并且被同样的方式阻挡，那就是对方完全克制了自己。 然而大力使者仍然未能看出其中玄妙。 “你的力道，尚未得随心如意之变化，无论攻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沈振衣淡然而笑，到了后面，他甚至连伸手划指都省了。 之前的力道变化，已经在虚空中形成气流，大力使者的攻势，消解于无形。 “这到底是什么武学？” 大力使者已经开始躁狂了。 他追问不得答案。 沈振衣没有为他解释的必要，只是淡然微笑。 楚火萝与龙郡主在背后赞叹道：“师父的武道，真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们所见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这种以慢打快，以弱胜强的剑法，之前就从未见过。” 龙郡主摇头道：“这说是以弱胜强，以慢打快，却也不尽然。师父正是因为比他快，比他强，才能够有这种举重若轻的表现。” 以弱胜强，以慢打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必须得首先理解强弱之理，得快慢之机——也就是说，其实要本身比别人更强，比别人更快，才能够更悠然的克制对手。 如果看不穿这一点，一味追求技巧与招式，那就是舍本逐末，缘木求鱼了。 大力使者正是想不通这个道理——或者说，他绝对不会相信，沈振衣领悟的境界比他高。 针对沈振衣的突然崛起，屡次挫折之后，破天道痛定思痛，做过很认真的分析与总结。 得出的结论是，沈振衣斩月飞仙，绝对是一世之雄。进入八修世界之后，机缘极好，得了上古传承。虽然修行的时间不过短短十几年，却不可等闲视之。 ——这是几次高手出马，无功而返之后的尽量高估。 所以他们才会派出大力使者这样的人物。 在尽可能高估的情况之下，仍然没有人相信沈振衣能够超过这种老牌高手。 无论是怎样速成的功法，无论是怎样的天才，沈振衣踏入八修世界的时间终究是太短了。 真人境武道的后几重，很多时候都是真气积累的水磨工夫，若是真气不曾雄浑到流转全身，根本不可能突破关卡。 只要不曾突破，就算是沈振衣的剑法再妙，修为再深，都会受到大力使者的压制。 “武道正宗，以力服人！你剑法再好，终要臣服于我双拳之下！” 大力使者久攻不下，心头焦躁，恼火道：“你既然如此狡猾，那就不要怪我出杀招了。接下来这一招，我将全力出手，你的这些小花巧，全然无用！” 他收手而立，蓄势待发。 只见他浑身肌肉坟起，喉头咯咯作响，额头爆出青筋，衣衫与蒙面巾破裂，露出伤痕累累的一张脸，形貌如鬼神一般。 楚火萝大惊，连忙提醒沈振衣道：“师父，击其半渡！这招厉害，不能让他准备完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守御第一剑法 两强相遇，先发制人。 无论多么强大的招式，“快”总是第一要义，如果准备时间过长，那对手只要远遁，打不着别人也是白搭。 大力使者这一招，偏偏是知名的这种笨招式。 ——名曰“崩山”。 这本是大月皇朝八修化灵功中的强悍攻击招式，昔年皇朝太祖争夺天下，赶路时候为一座高山所阻。他心急如焚，不愿绕路，便施展这“崩山”一式，硬生生打破山谷，穿行而去。 时人骇然，传颂其勇武。 但这一招猛则猛矣，用在实战中却效果不佳，因为需要长时间的蓄力，攻击方向也很难变化——对手又怎么会好整以暇等在面前？ 不是出手攻击，打断其蓄力，就是迎风远遁，避其锋芒。 ——无论哪种应对，都可以让使用“崩山”这招无功而返。 然而沈振衣却不动。 他微笑颔首，淡然站在大力使者对面，似乎已经准备好了硬接这一招。 “虽然你愚不可及，但作为武者，还是让我心生钦佩。” 大力使者看他从容而立，心中大定，放声狂笑道：“你死之后，我会为你收尸。” 崩山一劲，已然运转全身，只待全力激发，就算面前是一座大山，也可以一力摧毁，何况是区区一人？ 大力使者着实佩服这小子的勇气。 “师父！” 楚火萝大急，沈振衣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笑道：“八修化灵，原本就是借天地之力会于己身，所以能有惊人的力量。但是天地之力固然磅礴，控制却难免烦难，这种招式，便算是硬接，又有什么危险？” 大力使者正憋着气出手，冷笑道：“你倒是视死如归，山崩之下，我就不相信你能独善其身！” 沈振衣微笑，仍在对着楚火萝与龙郡主教诲，“天地之力，浩瀚无匹，沧桑变化，斗转星移，尽在其中。但其力不能运于一，就算是一个行动不便之人，都能轻易避免为天灾所伤。” “八修化灵功固然高明，高明就在于对借来力量的善用——这山崩一式却不在此列，此人到底并非嫡系子弟，早已走上了歧途。” 对两个徒弟，沈振衣不吝教诲。 但听在大力使者耳中，这样的话却不啻于侮辱。 他一生最恨就是被视作旁系子弟，不得真传，此时怒火攻心，怒喝道：“大言不惭！去死吧！” 崩山之势，已成。 太祖皇帝这一招，势成之后，无可匹敌。 大力使者双足立地，如血肉生根，固如山岳。吐气，开声，出拳！ 拳如流星！ 楚火萝与龙郡主只觉得脚下的大地仿佛都震荡起来，起伏摇动，就像是坐船，不由都是骇然变色！ 一招之力，来自于天地，亦反震天地。 能够崩山的拳势，自身所受的反震，当然也非同小可。寻常人物，如果未曾习得八修化灵秘传，就算是真气充盈，胜过大力使者，亦必会粉身碎骨。 大力使者天赋异禀，凭着残缺不全的八修化灵功，能够施展这等绝学，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沈振衣轻轻叹息，白色衣袂忽然像水波一样震荡起来。 他依然是站在原地不动。 不像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而像是悠然站在岸边观潮之人。 威势虽猛，我只赞叹，能奈我何？ 这一切只是电光石火间事。 大力使者的拳，已到面前，携带天地之威，就算面前是山，那也碎给你看！ 然而沈振衣却没有碎。 他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颀长白皙，宛如青葱的手指——如果单看这只手，根本不像是无敌的剑客。 与海潮一般的拳势相比，他这一指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但是！ 一指，可定风云。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大力使者的拳变得晦涩而缓慢——楚火萝与龙郡主都可以发誓，她们俩能清晰看到慢动作一般的画面。 拳、指相交。 至刚之大之拳，能崩山之拳，借天地之力之拳，仿佛能摧毁粉碎一切之拳。 ——就在沈振衣的手指前，停下来了。 不得寸进！ 大力使者急冲的势头，在刹那间停滞，巨大的反冲力让他浑身的衣物肌肤崩碎，从每个毛孔中激射出污秽的血。 恰如樱花寥落。 沈振衣轻轻挥手，将这些污血挡在自己三尺开外。 大力使者面容僵硬，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自己面临的一切，唯有浑身上下刀割一般的疼痛在提醒他。 ——这无人能正面匹敌的崩山一式，被人随手正面破解。 “这……这是什么剑法？” 他喘着粗气，嗫诺着询问。 “你瞧得出来这是剑法？” 沈振衣微微颔首，对他倒是刮目相看。 “剑气袭人，无处不在，怎么不是剑法？” 大力使者身子摇摇晃晃，这时候遮掩尽去，虽然满身血污，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个佝偻的老人了。 原本靠着强横的真气重塑身形，这时候真气崩散，再也维持不住。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沈振衣到底是如何破去他崩山一招。 他只看到面前光华一闪，一根手指就如破天而来，让人无法抵抗。 ——这是剑意！ 大力使者修行到此等境界，眼光还是有的。 未曾出剑，剑意自足。 ——这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会有这般神奇的剑法。 若不问清楚，他死不瞑目。 “剑之所在，无所不能。” 沈振衣叹了口气，“此为避世之剑，乃是墨楚先生所创，大约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守御剑招。” ——这一剑，本不该在八修世界出现，更高层次更高境界的剑招，避世而独立，以隐然旁观者的态度笑对天地剧变。说是守御第一，绝不为过。 第一百五十九章九禅天斗擂台 “避世之剑……” “墨楚先生？” 没有听过的剑法，也没有听过的人。大力使者面容呆滞，苦笑摇头。 他倒不怀疑沈振衣胡编骗他。 能够用出这样剑法的人，根本就不需要骗人。 “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剑法！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大力使者朗声赞叹，大笑倒地，盍然而逝。 ——崩山一招的反噬之力，就算是天生异质的大力使者也抵挡不住，浑身血肉经脉都已破碎，强撑着不死，只是为了问这句话。 问完之后，全身化为粉尘，消散于风中。 “走吧。” 沈振衣皱了皱眉，叹息道：“此地杀气不祥。” 大力使者化为齑粉，也就没了收尸的麻烦，只是这地方的空气实在就让人不舒服了。 楚火萝与龙郡主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 刚才那一击，虽然兔起鹘落，但是给人心灵的震撼却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 “师父，他……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这剑法也太残酷了吧？” 重新上了地龙车良久，楚火萝方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向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微笑摇头，“我这剑法，只是守招，将他化为齑粉的，是他自己的拳势。” 就像是一头撞向石墙，自己撞的头破血流，这哪儿能怪墙？ 避世之剑，回避天地大劫，一切攻势化为乌有。 大力使者的崩山之力无处发泄，反作用于己身，这万钧之力，岂是人身所能承受？ 他能撑着说两句话，已经是他修为精深了。 龙郡主与楚火萝两人相顾骇然，对沈振衣的实力更是觉得高深莫测。 斩杀破天道尊使之后，一路顺畅，再无人拦路，他们回到弃剑山庄。 沈振衣也没把路上的插曲当成什么要紧事，仍旧事自顾自在梦剑小筑修行，不问外事。 楚火萝与龙郡主忍不住，与沈寿等人说了此事，众人不免都心内惶惶。 “破天道到底是什么组织，一个使者就这么厉害，若是道主出手，岂不是比当前天下八宗还要强？” 沈寿忧心忡忡。 八修世界，天下高手不少，但是说能够抱团的势力，明显强于十二剑楼、风雷城这样宗门的，只有大月皇朝。 这个破天道无声无息，居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 儿子狠狠得罪了他，之后可该怎么办？ ——若论对沈振衣的信心，如今沈寿不输于任何人，但是弃剑山庄之中，也就只有沈振衣拿得出手，其余诸人，根本就望尘莫及。 即使是楚火萝龙郡主两个亲传弟子，比之沈振衣也差的太远。 有沈振衣，弃剑山庄能够称霸一部，在天下也是不怵任何其他势力。 没有沈振衣，甚至连钧天部中的强大宗门都不如。 这还是接收了冲天城、龙皇府的势力之后增强的结果！ “有师父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经过十二剑楼、风雷城一行，又见识过沈振衣破崩山一式的剑招，龙郡主与楚火萝都有所感悟，体悟剑道玄之又玄的境界——她们对师父的信心，自然又深了一层。 破天道他们只见到了冰山一角，必然是庞然大物，但他们依靠着沈振衣，也自不惧。 “也只能靠他了。” 沈寿叹息，他是很想为儿子分忧，只可惜能力不足，只能苦心习武，以求进益。 弃剑山庄中高层都为之惴惴，修行也都专注了许多。 沈振衣看氛围变化，听闻原因，只微微一笑。 “跳梁小丑，不必放在心上。” 他是真的没有把什么破天道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永远在九霄之外，无上剑道。 ——如此，弃剑山庄又度过了一段平静时期，直到夏天的时候，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大月皇朝，重开九禅天斗擂台！ “九禅天斗？” 就算是资深的耆宿，也为此而惊呼出声，激动万分。 这是多少年未曾重开的盛事！ “四百年了吧？” “九禅天斗擂台，要配合乱离秘境，本来就不是想开就开的。只有最顶尖的武者，有着最好的运气，才有可能逢此盛世！” “难道说，武道盛世，又要来了么？” 九禅天斗擂台，是八修世界最高规格的比斗，除了皇族受到限制不得参与之外，其余天下所有的高手，都可以加入此擂台，比拼实力。 ——最强的几人，有机会进入乱离秘境，参悟绝世武学！ 这是八修世界武者最关注的大事，想不到居然有幸可以遇上！ 能得九禅天斗擂台第一者，不但由大月皇朝赐下“天下第一”的匾额，家族宗门备受荣宠，若是在乱离秘境中能够参悟更高绝学，甚至有可能踏足前人未有之武学至高境界！ 这叫人怎么能不眼馋？ 楚火萝兴奋地跑进梦剑小筑，向沈振衣回禀这个消息，“师父，九禅天斗擂台要开了，你赶紧去夺个天下第一回来吧？” 在她心目中，师父便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 “九禅天斗？” 沈振衣神色未变，只是略略蹙眉。 这个擂台，他也曾听过，不过上次来此世，匆匆而过，并未亲见，没想到这次居然遇上了。 记得……也曾有好友，立志要在这九禅天斗擂台上夺魁，也不知道他最后如愿没有？ ——这确实是八修世界最高级的武斗擂台，不过沈振衣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这种争雄之事，我没有多大的兴趣。” 沈振衣一口回绝，“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不必理会。” 他对九禅天斗擂台的态度，就是这么简单。 哪有空去争这种虚名？ 第一百六十章钦使 楚火萝傻了眼。 全八修世界最高的武斗盛会，敢情在你眼中不过只是小孩子过家家？ 她当然知道师父目空一切，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目空一切到这种程度。 “好吧……” 楚火萝只能讪讪而退，连自己去参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然，以她现在的武道境界，去也是白给。 她虽然进步神速，但到底根基太浅，还不足以与天下英雄争锋。 龙郡主看楚火萝蔫蔫地退出来，掩口笑道：“我早就和你说了，师父定然不感兴趣。” 龙郡主与沈振衣相处的时间，虽然没有楚火萝那么久，但却自觉对谁更为了解。 当初就拯救龙族的剑客，怎会在乎这区区的小事？ 他若是想争天下第一，就不会是今日的沈三公子了。 “就你明白！” 楚火萝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苦恼道：“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师父擂台上的英姿，这天下高手，定然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惜……他老人家居然没兴趣。” 遥想沈三公子白衣胜雪，一剑西来令天下俯首，这是何等英姿，楚火萝这几天做梦都是这画面，没想到师父淡泊名利，连这种盛事都不想参加。 不过此事，并不是沈振衣想要避开就能避开的。 两日之后，大月皇朝派人前来传旨，邀请沈振衣参与九禅天斗擂台。 ——说是邀请，但是皇帝的诏书，那就意味着命令。 传旨的是一位钦使，由八修使者张雄武陪同，笑容满面地来拜会弃剑山庄。 沈振衣在梦剑小筑练剑不出，当然只有沈寿负责接待。 对于大月皇朝的使者，沈寿不敢怠慢，恭敬迎入庄中，问询来意。 张雄武笑道：“老庄主，给您报喜。这次陛下重开九禅天斗擂台，特特邀请的年轻高手之中，便有沈三公子的名字，这可是极大的殊荣。” 他从沈振衣斩月飞仙之日，就看出这年轻人不凡，刻意交好，弃剑山庄十年保护期满的时候，也亲来道贺。 后来见到沈三公子轻易制服天煞凶兽，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为自己的眼光自得。 弃剑山庄扶摇直上，他这位使者也与之保持了良好的关系，大有裨益。 这一次皇帝亲自下旨，邀请沈振衣参与九禅天斗擂台，张雄武也觉得与有荣焉，所以亲自上门报信。 沈寿没料到竟然是这事，发了一阵子愣。 九禅天斗擂台这事出来以后，他也曾问过儿子的意思，但是沈振衣明确表示没什么兴趣，他也就只有丢开。 没想到现在皇帝亲自来请——我这儿子不会不给面子吧？ 沈寿心里就咯噔一下，面色就略略有些不好看。 钦使与张雄武都未曾发现，还是乐呵呵的，等着沈振衣出来领旨谢恩。 但他们没等到沈振衣，等到的是一脸麻木的楚火萝。 楚火萝走进大殿，传达沈振衣的答复。 “我不去。” 就三个字，沈振衣言简意赅，楚火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得更加委婉些。 果然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沈寿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如何转圜。 钦使当场就摔了茶杯。 哪儿……哪儿有这种事？ 他面色铁青，不敢置信地望着张雄武，张雄武尴尬的双眼望天——他怎么没早想到沈振衣的臭脾气？ 这人性子执拗，想什么就做什么，哪里会因为皇帝的垂顾而感激？ 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脚上了！ 张雄武懊悔不迭，正在想该怎么劝说的时候，钦使已经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沈三公子，未免太不识抬举了吧！这是陛下金口玉言的谕旨，他怎敢不领？” ——他来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被拒绝的可能性。 九禅天斗擂台，天下的武者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加进来，生怕自己不够资格，只要能够得推举参与，都是感激涕零。更何况这种皇帝亲自点名的荣耀？ 钦使本来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能收点红包什么的，对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怎不叫他怒不可遏？ “钦使莫要动怒，小儿就是这样的脾气，我……我再来劝劝他。” 沈寿心里头一紧，说到自己劝劝沈振衣这话的时候，实在都没什么信心。 老三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钦使已经怒了，哪里听不出他话中的敷衍，更是冷笑道：“老庄主，你也不用多说。我是奉旨而来，就请你请出沈三公子，跪下接旨，完了这一节，我就告辞不敢再多待了！” 沈振衣雄霸一部，有爵位在身，正常情况下接旨不用下跪，但钦使怒气勃发，当然有意折辱。 “我若是不接旨呢。” 沈振衣施施然从门口走进来。 龙郡主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才终于将他请了出来，免得让沈寿太过难做。 没想到刚到门口，就听到钦使的叫嚣，沈振衣的面色冷了下来。 不接旨又如何？ 钦使正自耀武扬威，没想到沈振衣走进来就是一句把他的话给顶了回去，只觉得瞠目结舌，站起身来，指着沈振衣怒道：“你……你竟敢藐视皇权？” “藐视又如何？” 沈振衣走到沈寿旁边，捡一张椅子坐了，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张雄武愁眉苦脸，打圆场道：“三公子，这乃是武者的大荣耀，得陛下点名，这九禅天斗擂台公子必能声名鹊起，响彻中原，日后弃剑山庄也能大有好处。” 沈振衣摇头道：“弃剑山庄根基未稳，扩张到如今已是极限，不能再进一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改主意 若是有时间，沈振衣自然可以稳扎稳打，逐步蚕食天下，但斩月飞仙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尽早进入更高层的世界才是重点。 弃剑山庄只要能保持核心完整，自能缓缓提升，倒不必操之过急。 更何况这个九禅天斗擂台，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事。 ——沈振衣虽然不知其中详情，但也可揣度一二。 这……张雄武面露苦色，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九禅天斗擂台，那该怎么劝？ 钦使气得眉毛胡子都竖了起来，拍案叫道：“黄毛小儿，竟然敢口出狂言？你有多少能耐？本来就没资格参与擂台，只是陛下见你年轻，才给你机会，真是给脸不要脸！” 沈振衣懒得理他，淡然道：“人各有志，钦使这便请吧。” 他竟然是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钦使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临走时冷冷道：“此事我自然会回禀陛下，到时候倒要看看你弃剑山庄，能不能承受朝廷雷霆之怒！” 沈振衣不在意，张雄武却是一张苦瓜脸，过来劝道：“三公子，都怪我不好，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思。此事你既然不愿意去，便就此作罢，朝廷那边，我会想办法斡旋。” 他对沈振衣真心实意，沈振衣便也对他颇为客气，微笑道：“那就要麻烦尊使了。” 张雄武告辞离去，沈寿苦恼万分，但又劝不得儿子，只能随他去了。 沈振衣也不多说，自回梦剑小筑。 楚火萝想不通，又来问他，“师父，九禅天斗擂台，就算你看不起。但何必为此得罪皇家？”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只是一来，这擂台没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二来，那什么乱离秘境，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居然有人拿乱离秘境中修行作为奖赏？ 这不是不行，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沈振衣懒得去多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对他来说，既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还不如就在庄中修行来得要紧。 楚火萝与龙郡主没奈何，就在她们觉得没希望看到这场热闹的时候，弃剑山庄突然得了一封指名要交给沈三公子的信。 沈寿等人验看没有什么古怪之后，便将信交给了沈振衣。 信上只有四个鲜红的大字，宛若鲜血淋漓。 九！禅！天！斗！ 字体凶顽，乖张跋扈，却是完全陌生的字体。 信下并未署名，只画了一个古怪的花押符号。 “这是什么意思？” 楚火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是因为师父拒绝了九禅天斗擂台，所以哪儿寄来的恐吓信？ 沈振衣瞧着那信纸，沉吟了半晌，却突然对楚火萝道：“我们去九禅天斗擂台，明日便启程前往大都。” 师父你不是说不去嘛！ 皇帝下诏书给你你都不去！ 你的骨气呢？ 楚火萝脸都白了，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未免有点任性。 “这……之前张使者为了师父，已经向上报，说你卧病在床，放弃此次九禅天斗擂台。如今师父还要去的话，只怕叫他难堪……” 龙郡主想得细，赶紧劝沈振衣，千万不要坑人。 沈振衣想了想，便点头道：“你去与他解释一声便是。” 这是解释就有用的么？ 龙郡主都无语了。 张雄武听到沈振衣要上京的消息，面容呆滞，苦笑不已，“三公子……为何突然又要参与九禅天斗擂台了呢？” 沈振衣也不推诿，点头道：“有一朋友来信，似乎是找到了九禅天斗擂台的内幕。此事与我故人有关，不得不查。” 故人？ 张雄武发愣，你来八修世界统共也不过十几年，哪有什么九禅天斗擂台的故人？ 龙郡主却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师父是当年救龙族之人，也就是说，五百年前他曾出现在八修世界。 那么四百年前的九禅天斗擂台，或许他真有认识的人。 如师父所说，九禅天斗擂台的幕后，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九禅天斗擂台，到底有什么稀奇？” 原本楚火萝已经对这擂台放弃了兴趣，如今沈振衣既然要去，她便又拾了起来，一路上向龙郡主询问。 龙郡主答道：“九禅天斗擂台，从大月皇朝创立之后，便不定期举办，乃是八修世界最顶级的武道争雄擂台。每次乱离秘境开启，就会有一次九禅天斗擂台来甄选，找出进入乱离秘境的人选。” “乱离秘境，又是什么？” 楚火萝越发好奇。 “传说中，乃是八修世界秘密最多的地方，也是修行绝世武学的场所。远古之时，曾经有人在乱离秘境修炼成功，破空而去……” “无稽之谈。” 沈振衣摇头，“乱离秘境中确实有人修行有成，不过后面应该都是虚妄之言吧。” 此世解脱之道，便是斩月飞仙，既然未曾斩月，就不曾有过解脱之人。 所谓破空而去，只能是以讹传讹。 “总之，天下武人，都以进入乱离秘境修行为毕生追求，而九禅天斗擂台，也是唯一的进门机会。” 对于顶级的武者来说，皇家的赏赐反而是其次，这进入乱离秘境的机会，却万万错过不得。 所以九禅天斗擂台，不但能够吸引那些争雄好胜的武者，甚至有些避世隐居的高人，都会因此而出山。 “原来如此。” 楚火萝总算闹明白，为什么大家这般重视九禅天斗擂台。 大概也只有师父这种不管在哪里，武道都能飞速进步的人，才不会在乎乱离秘境这种地方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和尚 此时的大都，已经是人满为患。 作为大月皇朝的中心，大都原本就是繁华之地，是自古以来便建成的巨城。 城墙高耸入云，宛若山峦，厚重晦涩，承载着千万年的历史。 斑斑驳驳的痕迹，记录着悠久的过往。 不过城中热闹非凡，与外观又大不相同，商业繁荣，百姓安乐，一派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象。 “原来大都是这样，真是与我想象中完全不同。” 楚火萝大为感慨。 沈振衣见这千年未变的城墙，也只轻轻一叹，并无太多感慨。 “我们入内先选个居所，且住下来再说。” 九禅天斗擂台的召开，还有一段时间，沈振衣有心提前来此，暂时就在大都住下来。 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不明所以，只能暂时听师父的吩咐。 外面一派热闹，熙熙攘攘的武道高手齐聚，连普通百姓嘴里的话题都是九禅天斗擂台。 每天说起，不是哪个武道高手又到了大都，便是猜测此次擂台的魁首为谁。楚火萝兴致勃勃，参与他们的话题。 沈振衣却足不出，每日也只练剑为娱。 很偶然的时候，他会翻出那封引他来此的信件，略略查看。 楚火萝与龙郡主都很诧异，明明只有四个字，看来看去，又能看出什么花来？ 天下英豪在此一炉，沈振衣居然全不在乎，她们俩都觉得可惜。 “不过擂台之上，天下人就都会认识师父了吧？他确实也没必要现在去与人招呼交际……” “不过虞家大少当真是英气逼人，他那些女弟子也都好美，要是师父愿意与人交往，咱们也能与那些姐妹认识了。” 楚火萝深以为憾。 虞大少乃是中原刀宗的少宗主，身边一群美貌无匹的女弟子，本来就与他们住一个客栈，还曾来打过招呼。 不过大概虞大少未曾在意沈振衣的名头，沈振衣也不甚热情，双方也就是点头之交，楚火萝想要结识这些姑娘也就完全没有机会。 最后虞大少告辞离去的眼神，让楚火萝有些不高兴。 ——在钧天部沈振衣的名声已经如日中天，谁都不敢小觑于他。 但是在这人才济济的大都，他仍然只是籍籍无名人士。 此时的大都，更是高手如云，令人目不暇接。 “听说青目宗的宗主妙坊主也来了，这次九禅天斗擂台，真是了不得！” “哪一次擂台不是如此？天下高手，蜂拥而至，各宗掌门人虽然未必会来，那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而是宗门不允，这些老牌宗门中隐修的绝世高手，基本上一个不拉，都会到此……” “秀丽门中的大娘二娘也来了，数十年不履江湖，却仍然是天姿国色！” 除了皇家中人，天下八宗，各处公侯，隐世高手，都到此聚会。 ——现在真是一根竹竿落下楼，都能打到七八个真人境后期的高手。 楚火萝与龙郡主听到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渐生敬畏之心，也就学着沈振衣深居简出，修行剑法。 这一日，她们俩正在客栈天井中互相拆解剑招，参悟剑意，忽然见西苑闹了起来，一个身着破衣的和尚被一群莺莺燕燕的少女推了出来，还在嬉皮笑脸调笑。 “诸位女施主，莫要动手，碰到了我和尚的痒处。” “哎哟哟……这可不好，男女授受不亲……” “这般热情，叫我和尚哪里能抵挡得住？” 看这和尚猥琐，为首的女子叉腰厉声喝道：“你这和尚，真是无耻，还敢来此招摇撞骗。大少仁慈，不取你的性命，不然咱们姐妹早就砍了你的狗头！还不快滚！” 西苑是虞大少暂居之所，这些女子当然是他的内宠，这和尚却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居然敢太岁头上动土。 和尚被扫地出门，那些侍女们懒得与他多纠缠，怦然关了大门。那和尚也不在意，笑嘻嘻拍拍身上的灰，瞧见楚火萝与龙郡主二人，眼睛一亮，凑了过来笑道：“贫僧法号无梦，两位姑娘，可是来参加九禅天斗擂台的么？可想要找一条发财的路子？” 楚火萝没遇到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刚才被人扫地出门，居然马上就来搭讪，一点儿都没有心理障碍。 龙郡主也是一呆，摇头拒绝道：“大师好意心领，家师深居简出，不以钱财为意，此事就不必多谈了。” 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物，她可不敢带到沈振衣面前去。 “那也不一定。”无梦和尚腆着脸道：“出门在外，哪里不需要钱财，贫僧做这外围投注赌赛之事，稳赚不赔，多些盘缠总是好的，还请通报令师一声。” 楚火萝与龙郡主无奈对视，正要再拒绝，却听沈振衣在屋内朗声道：“请那位大师进来。” 啊？ 楚火萝发呆，平时沈振衣根本不见外人，连虞大少这种身份地位，他也是爱搭不理的——怎么今天这脏和尚他反而要见？ 难道是真的手头有点紧张，需要赚点外快？ 也不对啊！出门的金银是龙郡主在管着，这几年弃剑山庄收益甚多，盘缠也带得足，无论怎么浪费也花不完。再说沈振衣整天不出门，能花几个，就算在这客栈住到天荒地老也够了。 但师父开口，她们自然不敢违拗，便带着无梦和尚升堂入室，来到闭目养神的沈振衣面前。 无梦和尚瞧见端坐正中，白衣胜雪的沈三公子，面色微微一变，拱手问道：“阁下莫非就是最近在南方名声鹊起，力压一部，斩月而来的沈三公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十万紫金轻下注 这和尚居然认得师父？ 龙郡主微微吃惊，最近大都高手如云，名气稍微差一点的都没人关注，何况是沈振衣这种后起之秀。 无梦和尚只看一眼就能认得出沈三公子，说明他做这个赌赛下注之事，还是下了不少功夫。 “我正是弃剑山庄沈三。” 沈振衣微微点头，睁开眼睛，目光在无梦和尚身上一扫。和尚好像感觉到什么不适一样，侧了侧身，干笑道：“沈三公子真是深藏不露，这等修为便是追求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也未必没有机会，可叹天下人无知，居然都不晓得。”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大师不也是如此？” 这和尚居然很厉害？ 楚火萝吓了一跳，从师父口中说出来的话，应该不会是假的。但她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这个貌不惊人的和尚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和尚干笑两声，把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贫僧乃是方外之人，试名利如粪土，怎会去争这魁首之位？” “视名利为粪土，你还开盘赌外围？” 楚火萝忍不住，撇了撇嘴讽刺他。 和尚愁眉苦脸，揉着光头笑道：“那也是为了生计，不得不为耳。” 楚火萝无语，赚这种黑心钱，也好意思说是为了生计，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沈振衣却不管他，漫不经心道：“大师此来，不知要与我谈什么？” 无梦和尚一下子精神了，连连点头道：“贫僧是做赌注外围生意的，自然是要看看此次参加九禅天斗擂台的黑马成色，若是能够合作，那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他顿了一顿，笑得像看见小鸡的黄鼠狼，看着沈振衣道：“今日见到三公子，我已经知晓你绝对是最黑的黑马，别人也就不用看了。三公子若是肯刻意低调，配合贫僧宣传，将赔率降低，咱们至少能赚他几百万两紫金。” 楚火萝与龙郡主倒吸一口凉气，这八修世界之人居然赌这么大？ 现在弃剑山庄家大业大，但正常一年的收入，也远不到这个数目。 “好。” 沈振衣没有多问细节，居然就一口答应。 他回头问龙郡主道：“我们这次出门，带了多少盘缠，便全下我自己便是。” 您对自己还真有信心！ 龙郡主苦笑，点头道：“老庄主怕师父您出门不够花用，让我带了十万两紫金，咱们也没用多少，全下注么？” 除了地龙车、客栈、伙食的费用，沈振衣几乎没花什么钱，十万两紫金都没换开。 “都下了吧。” 沈振衣也不在乎这一点钱，一口气便下了注。 无梦和尚吹了声口哨，赞叹道：“三公子果非常人，好大手笔！既然肯下这么多，我和尚也得花点力气，无论如何也要将赔率搞到一百往上，公子这次一定能赚到手一千万两紫金！”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笔钱也不必一次下注，咱们逐轮翻倍，再压低赔率，收益更多。” 沈振衣无所谓，“我不管那些繁琐小事，这笔钱便交给你，你去操作就是。” 他示意龙郡主将十万两紫金票交给无梦和尚。 饶是龙郡主是龙族公主，见过无数财富，但也不由得为之吃惊——师父这手笔也太大了！ 这和尚到底可不可信？ 龙郡主递金票的动作就未免犹豫了些，无梦和尚可不客气，跳上去就抓过金票揣进怀里，笑嘻嘻地扬长而去。 “师父！” 楚火萝目瞪口呆，“您就不怕他是个骗子？” 那可是十万两紫金！普通人过一百辈子都花不完的巨额财产，用来硬砸一个真人境武者出来都足够了，师父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了一个旁人？ 沈振衣微笑不语。 龙郡主悄悄拉了拉楚火萝，“你什么时候见师父看错过人？” 在她心目中，沈振衣就和神一样，他当然是不会错的。 楚火萝这么想着，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反正钱都给了，人都走了，再纠结也没用，只能听之任之。 此后几天，无梦和尚连面都没露，不过外围赌赛之风，却渐渐刮了起来。 此次九禅天斗擂台，能够进入正赛的，大约有一百多人。 其中天下八宗的长老，以及一些知名的隐世老怪物赔率较高，次一等的是百多年前就成名的高人，至于那些新锐，大多就只是陪跑的。 沈振衣很不起眼，就在这些新锐之中，赔率属于最低的一档。 他第一战的对手，是天下八宗之中鱼神宗的长老，已经两百年未履尘世，早就突破了真人境第八重，功力深厚，老而弥辣，这一场胜负，几乎没有人看好沈振衣。 十二剑楼也有一位长老来参加擂台，沈重山特意派人来向沈振衣问候。 “宗主说，三公子此次参加九禅天斗擂台，就当是见见世面，反正你现在年纪还轻，有机会等下一次擂台。 四百年一次，沈振衣说不定还能等得到。 沈重山本来也不会放过这擂台，但他发现剑气隐患之后，正在闭关修炼，以求突破，这次也就只有憾然放弃了。 如果剑气隐患能够解除，沈重山应该能够突破到真人境第九重——他的寿元也能够有所增长，就能够顺利保着，将十二剑楼穿给沈振衣。 沈重山已经将沈振衣看成自己的传人，他两个儿子都已经死了，而沈振衣则比他们都更出色。 对于十二剑楼的关心与建议，沈振衣不置可否。 别人如何看，怎么判断他的胜负，对他来说毫无任何意义。 他只知道一件事。 在这里，还没有他的对手。 第一百六十四章第一阵! 九禅天斗，第一阵擂台开打。 这是整个八修世界的盛事，除了参赛的高手以外，但凡有资格来观摩，觉得能够学习到东西的武者，都蜂拥而至。 擂台设于西郊，铸九层黄金高台，天下高手，聚于此地。 九禅天斗擂台开幕，连当今皇帝单于惊都会出面，在天瑶玉宫之巅遥遥观看。 单于惊方当盛年，头戴平天冠，身着紫金龙袍，身高九尺，气宇轩昂，望之确实有人君之气。 他不经意睥睨擂台，回头对最宠爱的女儿雁公主笑道：“天下英雄，尽入彀中，这种滋味如何？” 天瑶玉宫，高百丈，凌云而建，是大都皇城最高的建筑。只有大月皇族才有资格立足此处。 雁公主却不怎么快活。 她本是沉鱼落雁之貌，面容绝美，更有天赋之血，掌握绝世武学，站在云上的巅峰——世上都传闻单于惊不想传位给太子，而是要传给这个天赋异禀的少女。 一切所见，唾手可得，一切所想，尽皆可有。 这样的人生，雁公主却开始觉得有点乏味。 “天下英雄众多，没有一个能够与父皇并驾齐驱，真是令人意兴阑珊。” 她长叹一声，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台上那些所谓少年英杰。 单于惊哈哈大笑。 “若不是如此，怎能显得我们皇族超凡脱俗？” 如果让这些普通人也能与自己并驾齐驱，那天下不早就大乱了？皇族正是因为有着压倒性的武力血统，才能够稳坐中州大都，掌控整个八修世界。 “也罢。” 雁公主懒懒散散地点头。 “只随便看看，期待九禅天斗，能有什么惊喜吧！” ——擂台上纷争的群豪，并不知道皇帝与公主是怎样看待他们的。大多数人，都敬畏的望着云雾缭绕的天瑶玉宫，甚至有人遥遥行礼，以示尊敬。 沈振衣却挺直了腰杆，对天瑶玉宫的存在似乎浑不在意。 他懒懒散散站在擂台下，等着轮到自己的比斗。 “下面一场，是弃剑山庄的沈振衣，对决落梅宗的万师兄？这弃剑山庄是什么地方，居然有人有资格参与九禅天斗擂台？” “应该是皇家指定的新秀吧，每一届九禅天斗，都会有些人得此荣耀，不过也就是来混个名声镀个金罢了。” “万师兄神功盖世，早就练成了梅落三千的绝学，这个新人第一轮遇上他，可算是倒霉了。” “那也不见得，万师兄为人厚道，下手也许还会留几分情面，反正这种特赐入擂台的新秀，又有几个能过第一轮的？能在万师兄手里过几招，已经有面子极了，回去地方上，也有可以吹牛的谈资。” 众人议论纷纷，楚火萝在一旁听了火冒三丈，回去学给沈振衣听，沈振衣却浑不在意。 “胜负擂台上才能作数，他们私下如何说，又有什么好在意？”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天下人看轻我，这赔率岂不是会更高，这次我们又能大赚一笔。” 师父你平时可不是这么在意钱的！ 楚火萝哭笑不得，她觉得师父在与那无梦和尚谈过一次之后，就变得有些异常，与平时的变得不太一样。 万传舟乃是天下八宗之一——落梅宗的长老。 虽然不算是宗中最强者，但也早就突破了真人境第八重，称得上是一方高手。 他此次九禅天斗擂台虽然不指望夺魁，但也希望能够挤进前列，争取那乱离秘境的修炼权，就算自己体悟不到高深武学，为后辈打下基础也是好的。 再不济，就是混个脸熟，代表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抱着这样的念头，当万传舟瞧见第一轮的对手是个新人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至于首轮就遭淘汰，回去与子弟辈吹嘘也不至于太难堪。 在擂台上，他还好心好意对沈振衣道：“年轻人，你有次殊荣，来这九禅天斗擂台，已是荣耀。待会儿老夫自当收下留情，不至于让你太过丢面子。” ——在万传舟想来，沈振衣再厉害也有限，不可能是他梅落三千的对手。 沈振衣见他客气，便也微笑道：“难得万先生有此善心，那我待会儿自当手下留情，保住万先生的面子。” 万先生微微变色，他虽然涵养好，但是年轻人在他面前竟然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心里总是不高兴的。 便冷笑道：“年轻人莫要好高骛远，那我就在擂台上，看你怎么给我手下留情了。” 他后退几步，负手而立，黄金台下，他的徒子徒孙们欢呼不已，赞赏他的前辈风度。 沈振衣淡然一笑，也不在意。 对方自诩年长，要让他先行出招，沈振衣既然存了手下留情的心思，也就不为己甚，随手借了一口长剑，抖个剑花，刺向万传舟的胸口。 万传舟一看他的剑招，心中暗怒。 心道：“竖子欺人太甚。” 沈振衣这一路剑法，是八修世界上流传甚广的入门剑招，名曰“天禽”，是模仿各种鸟类的动作而创的剑式。 几乎每个剑客，入门学剑的时候都会先学这一门剑法，以熟悉剑的运用。 但……大概不会有人以之对敌。 这剑法慢、软，缺乏变化，在万传舟看来，沈振衣用这剑法来对付他，完全是在蔑视他。 你不过是皇族邀来的新人，就算是日后一定会扶摇直上，但是现在，你总得尊敬老前辈吧？ 他压抑火气，只劝自己这是年轻人不懂事，自己不要一般见识。 长剑一划，便是千百落梅，化为虚影，好看的紧。 台下诸人，更是一片赞叹不绝。 第一百六十五章认输吧! “万师叔的剑法，真是得了本门精华，剑如花，花如剑，妙不可言。” “看似落英缤纷，实则暗藏杀机，万先生这一剑已经炉火纯青，天下能接的人少了吧？” “反正这少年是一定接不下。” 众人哄笑议论，都是一边倒的看好万传舟。 沈振衣目不斜视，虽有漫天飞花，目光却只盯着万传舟的剑尖，万传舟连换几次虚招，却无法吸引沈振衣的注意力，心中不由一凛。 难道这年轻人，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成？ 梅落三千，本身就是以虚幻的剑招来惑人耳目的骗招，若是对方能够在落梅中找到真正的攻招，那他徒费真气，就全然无用。 “不可能……本宗的落梅变化何等玄妙，他怎么可能轻易能够看得分明，或许是巧合。” 万传舟总不能被别人用眼神击败，虽然明明沈振衣已经盯着他的剑尖指处，还是硬着头皮直刺一剑，希望沈振衣只是虚张声势。 沈振衣却轻描淡写，手腕一抖，便化解了万传舟凌厉的攻势。 “这一剑不错。” 远远的天瑶玉宫中，皇帝单于惊赞了一句。 “我早就说落梅宗的剑法华而不实，练起来难，破起来容易，今日万传舟一个三百岁的长老，被人家小年轻一剑破法。我要是他，羞都要羞死了。” 他回头问旁边的内侍，“这年轻人是何人？” 内侍赶紧取了名牌，看了之后回禀道：“此人乃是弃剑山庄沈振衣，是陛下特旨，请他来此的……” “哦？” 单于惊日理万机，对这个名字却还有些印象。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有人在他面前哭诉，说钧天部飞岚州弃剑山庄的沈振衣不敬皇权，不识好歹，竟然敢拒绝九禅天斗擂台。 刘伯瑞是他的心腹，这才会派往各方作为钦差大臣，单于惊听了他说话之后，对沈振衣没什么好印象。 没想到没过几天，沈振衣居然又来参加九禅天斗擂台，刘伯瑞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恳求皇帝下旨斥责，甚至取消此人的擂台资格。 “今日看来，幸好没有取消。” 单于惊的脸上略过了一丝阴沉。 不懂行的人看来，沈振衣与万传舟一战，只是见招拆招，似乎落在下风。 但像他这样真正的高手看来，却绝不是这样。 此人这么年轻，居然已经得了剑道精髓，实在不可小觑。 雁公主也有几分好奇之色，蹙眉道：“父皇，此人用的剑法，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奇异之处，怎么万传舟的落梅剑就是被他克制？” 单于惊叹息道：“吾儿，此人的剑法造诣，还在你之上。已经得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所以随随便便一套剑法，就有不测之威。如果不是这次九禅天斗擂台，还真不知道治下居然出了这等人物。” 单于惊冷笑。 雁公主却一撅嘴，心中便有了些不服气。 她所得乃是最好的教育，也有最出色的血统，修行条件比沈振衣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可居然还不如别人，她唯我独尊之心就有些挂不住。 单于惊并未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反而聚精会神看着擂台上的比斗。 ——同时八座黄金台上都有比试，但他最关注的还是沈振衣的剑法…… 只关注沈振衣一个人的剑法。 与他对手的万传舟，实在是个酒囊饭袋，完全没法逼出沈振衣剑法精髓之处——这老家伙到现在还没看出来，沈振衣是故意让着他，在给他面子。 这也就说明，沈振衣的武道境界，已远远在万传舟之上。 难道说，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真人境武道第九重的顶级高手？ 不……不可能。 能够触摸到到真人境第九重的，只有他们大月皇朝的八修化灵诀，其余在八修世界流传的各种顶级武学，都有明显的疏漏和破绽。 凭着天赋异禀，几百年苦修，或许能够在寿元结束之前，冲击到真人境第九重。 这小子年纪这么轻，最多就是真人境武学第八重。 可能剑法更高明，境界体悟更高些，所以才能全面压制住万传舟。 皇帝暗暗将沈振衣放入关注名单，沈振衣却浑然不觉，他只一板一眼施展着天禽剑法，处处化解万传舟的攻势，却也没打算急着抢攻，给万传舟留足了空间。 ——但每一剑，都能准确无误的击破万传舟的攻势，等到后来，甚至万传舟的剑还没刺出去，对方的剑已经等在那儿了。 这怎不叫万传舟心惊胆战？ 台下观战之人，还未能看出名堂，只觉得万传舟攻势如潮，沈振衣只是险之又险，化解攻势，就如风中之烛，随时有可能被扑灭。 有人叫道：“那小子倒也是顽强，居然能与万老师鏖斗这么久，也算是了不得了。” “此人剑法在吾等之上，怪不得有资格被皇家请来。” “打到这个时候，虽败犹荣了……” 万传舟的耳力甚好，在高台之上也能听得到众人议论，不由苦笑，身在局中，心中自知。 他苦笑低声道：“小兄弟，老夫给你赔不是了。想不到你剑法竟然高明到如此地步，确实能够对老夫手下留情，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万传舟是个聪明人，他懂得适时低头，也暗自庆幸一开始做人留一线，对方手下留情，如今还有余地，自己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沈振衣看他上路，便笑道：“既然如此，万先生还不认输，更待何时？飘然而去，亦非妙事？” 万传舟开始一愣，旋即大笑，忽然身子一个转折，轻飘飘如一朵轻云，落下黄金台！ 第一百六十六章试试成色 “万老师！” “万师叔！” “万先生！” 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呼，皇帝单于惊却嗤笑一声道：“好一个老狐狸。” 这么一来，居然输得还不是特别难看。 万传舟飘然落地，朗声对台上道：“沈三公子果然剑法高绝，老夫年纪大了，体力不支，遗憾不能再酣畅大战三百回合，就算是我输了！” “不可！” “怎么能这么认输！” “万老先生有旧伤在身，这沈振衣也不知礼让，唉……” 这一群亲朋好友们捶胸顿足，为万传舟惋惜。他们只认为万传舟的剑法还在沈振衣之上，只是因为旧伤发作，才不得不认输。 看他捂着肋下，掩饰痛楚的模样，人们都想到他当年就曾受过重伤，纷纷寄以同情。 楚火萝听得直翻白眼，这老了伤了难道还要师父认输不成？那这九禅天斗擂台也不用比了，只要数一数谁的年龄更大，谁以前的伤势更重，就让谁第一不就结了？ 何况……师父肯定早就手下留情了。 不然这种糟老头子，两三下就该被打下擂台，哪有机会在上面花拳绣腿张扬那么久？ 不管周围人如何议论，总之这一场擂台分出了胜负。 出乎众人意料的，天下八宗之一落梅宗长老万传舟并未获胜，获胜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弃剑山庄沈振衣。 有些关注擂台，但没有观看这一场的闲杂人等，也都觉得奇怪，后来打听下来说是因为万传舟旧伤发作认输，这才恍然大悟。 ——于是沈振衣尽管爆冷成为黑马，他的赔率并未提高，反而是略略降低了些。 等沈振衣下了黄金台，不知从哪里来的无梦和尚就上来恭喜。他眉开眼笑道：“沈三公子真是大才，我原本以为这一场胜了万传舟，无论如何赔率会有小小上涨，就算我给你抹黑也是无用。没想到三公子无师自通，居然懂得打假擂台，给了万传舟面子，也就给了咱们赚钱的机会。” 如此一来，总计收益应该比之前预估得还高些。 沈振衣微笑不语。 他也不是刻意为之，只不过别人会做人，他就会给人留一点面子，何乐而不为？ 楚火萝一瞪眼，“和尚，你这时候才出来，那你且说说，我家师父赚了多少钱？” 无梦和尚笑嘻嘻的噼里啪啦一阵计算，啧啧道：“这次可真是赚翻了，沈三公子下注十万两紫金，光这一场，就赢了十四万，如今您手里已经有二十四万的本钱了。” “这么多？” 楚火萝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赢了这么多钱。 “以后还会更多！” 无梦和尚哈哈大笑，对沈振衣道：“以后还要拜托沈三公子，不必全力以赴，只稍微手下留情些就好。” 他挤眉弄眼，“像今日这般，就是最好。” 沈振衣不置可否。 他不在意这些金钱，该怎样还是怎样。 第一日九禅天斗擂台完毕，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冷门，该胜的绝大部分都已经胜了——有人注意到万传舟这种老牌高手输给了一个新人，但也没引起什么波澜。 深宫之中，雁公主却拿着沈振衣的资料发呆。 “十多年前，此人刚刚从九幽之地斩月飞仙而来，当时顶多是真人境第一重的修为，如今居然一举升到了至少真人境第八重，这进度……真是骇人听闻。” 境界的提升，需要领悟。 真气的积累，需要时间。 许多人百年苦修，未必能进步一重，这人十几年就提升了七重之多，不说这真气积累速度，便是这领悟武道瓶颈的门槛，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雁公主凭着无数天材地宝，无数名师教诲，再加上过人的天资，数十年来才得以突破到真人境第八重——沈振衣的实力，居然隐然还在她之上！ 至少雁公主与万传舟动手，也不过是略胜一筹，不可能像沈振衣这般游刃有余。 “这到底是什么人？” 她缓缓放下资料，若有所思，“难道说，斩月之人，都有这般的天资么？” 斩月飞仙，原本就并非易事，非得有大毅力大决心方可，这种人放在任何地方，只要给足够的时间和空间，都会是一方之雄。 沈振衣斩月而来，如果过个百年，应该还是有不少人会看好他的未来。 但是……现在未免太快了！ “墓师父！” 雁公主轻轻拍手，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隐现，单膝跪地。 “我忽然想起来，你也是斩月而来之人，对这沈振衣的评价如何？” 那黑衣人面色如纸，冷漠之极，沉吟了良久，才回答道：“不过是侥幸之辈，怎能与公主相比？跳梁小丑耳！” 这位墓先生，名叫墓兽，也是从九幽之地斩月而来，因为与皇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便选择投效大月皇朝，成为皇族的贴身侍卫。 百年来，他精修剑术，如今也是真人境第八重的高手。 单于惊独宠爱女，才将墓兽赐给雁公主，保护她的安全。 墓兽修行多年，方有今日成就，自然对一蹴而就的沈振衣有种不爽的感觉。 “好！” 雁公主大喜，“这么说来，你就帮我去试试他的成色如何？” 天色断黑，正三更。 月黑风高，真是杀人之夜。 “是！” 墓兽也不问缘由，点头答应，身子只是一扭，便消失在黑暗中。 “哼！” 雁公主丢下了沈振衣的资料，资料上白衣胜雪的少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今日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接得住墓先生的一剑，要是死了，就说明父皇看走了眼，这可也不能怪我！” 黑暗之中，红颜如血，光影交幻，竟有几分恐怖。 第一百六十七章一剑知高下 今日赢了一场，沈振衣处仍然没什么人关注——无非是客栈老板与伙计更客气了些，但大多数别的武者觉得他只是侥幸，并未在意。 倒是隔壁虞大少那里热火朝天，他同样赢了第一场，欢喜之余大宴宾客。 楚火萝看到对面热闹的景象，不屑扁嘴道：“真是没有出息，赢了一场便高兴成这样，哪有师父这般淡定从容？” 龙郡主笑道：“师父早已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与他们有什么好比的？” 两人回望，就见沈振衣所居的小楼一片沉寂，不用看就知道师父此时一定独坐于室内，参悟剑道。 楚火萝忽有所感，问道：“你说师父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的剑道已经远非常人可及，日后登顶，也是足够……何必这么累？” 龙郡主默然良久，回答道：“你和我说过，师父当初在九幽之地，早就是天下无敌，仍然从不放松——所为者，不过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直至斩月飞仙。” “如今八修世界，莫非也只是师父的桎梏，他早晚要再上一层？” 从沈振衣有意无意透露出的讯息，她们俩都猜到八修世界之上，大概还有更高层的世界。 “真不知道八修世界之上，会是什么样子。” 楚火萝悠然神往。 龙郡主羡慕道：“你还好，好歹经历过一次斩月飞仙，我还不知道斩月飞仙会是什么样子……” 楚火萝回头想了想，摇头道：“除了师父与那五剑先生一战打得精彩，以白塔杀人之外，好像睡一觉起来，第二天就变了世界，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不知下一次斩月飞仙，又会是什么情况。 在两个女弟子畅想的时候，沈振衣在房中却迎来了一位访客。 沈振衣并未点灯。 黑暗笼罩整个房间，但在黑暗中，忽然有东西蠕蠕而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出没。 “影遁之法，果然是极高明极神奇的轻功，不知是大月皇朝哪一位影卫在此，就请现身吧。” 沈振衣目光淡淡一扫，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急于出手，只是轻声开口邀客。 黑暗中那人一怔。 “区区一个九幽之地来客，居然知道影遁之法，知道大月皇朝的影卫，见识也算是广博了。” 那声音沙哑，如砂纸磨砺之声，听起来让人觉得甚为不舒服。 一个黑衣人从黑暗中缓步而出，站在沈振衣丈许远的对面。 “我乃影卫第九，名为墓兽。” 既然被人识破，也不必掩饰，他自报家门。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 “斩月飞仙不过百年，你居然能得皇家信任，出任影卫之职，你原本就有大月皇朝单于家的血统？” 他自己摇了摇头，又接着说，“不对，你应该是天生影族，怎么会流落九幽之地？” 影族乃是大月皇朝单于家御用的护卫人选，每一个都精挑细选，纵然犯错，也不至于被贬下九幽之地——事实上皇族不可能将影族血脉流出，必然是杀无赦的。 “你怎么知道？” 墓兽更为骇然，他才站在沈振衣面前不过几秒钟，就觉得整个人好像被看穿了一样，一点儿秘密都没有。 尚未动手，他已经是汗流浃背。 沈振衣并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今日此来，你是要杀我么？” 墓兽一怔，这才想起来此来的目的，“奉命而来，试试你这位少年剑客的成色，如果你接不住我一剑……那死了自然也怨不得旁人。” 皇族中人，视人命为草芥，如果沈振衣能够接住墓兽一剑，那或许雁公主会另眼相看。 如果他死了……那也就只是一个路人而已。 沈振衣微笑，“那如果阁下一剑既出，被我杀死，那尊主只怕也不会在意吧？” 墓兽面色铁青，冷冷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影卫出任务，如果被杀，那自然也就是自己无能，主子可不会为他们掉一滴眼泪。 不过就这么被沈振衣说破，墓兽还是觉得有点难堪。 他不善说辞，既然一言不合，那便出剑。 影卫的剑，没有人知道藏在何处，黑暗中信手一捏，剑气便充盈于整个房间之中。 仿佛黑暗本身，就是他手中的剑。 沈振衣微微点头，哂笑道：“旁门左道，练到极处也有几分意思，只可惜再无望剑法大道。” 他仍然只是静静站着，目力所及，竟然是有几分光明，刺破黑暗！ 墓兽身子一震，这才开始真正重视这个对手。 此人能够在擂台上击败万传舟，只怕不仅仅是侥幸。 “以目未见，目中生光，想不道已经练到真气内蕴，自生光华的武道境界，但想破我的暗影之剑，还没那么容易！” 叱喝声中，墓兽身子不动，却已出招！ 黑暗像是漩涡一样席卷而来，要将沈振衣完全包裹在内，在黑暗中，蕴藏着无匹的剑意，一旦卷入，必然是分身碎骨。 沈振衣也没动，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转。 只是静静地看着左前方一处——这正是剑招关键所在。 果然墓兽的剑到一半，便稍有凝滞，黑暗散去，被那灼目的光明刺破！ 墓兽心道不好，黑衣一展，像是一只大蝙蝠般向后飞掠，贴到墙根。 只听嗤嗤声响，他额前的散发，竟然是被无形的光明剑气切下两缕，飘飘荡荡落在空中。 墓兽面色如死人般惨白。 一招相交，他已经溃不成军。 沈振衣能够断他的头发，自然也可以轻易断他的头——高手过招，一剑便能知道高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三招和一招 “还要再试么？” 沈振衣不为己甚。 他仍然坐在原地，仿佛根本就没有动过，但空中飘扬的发丝，证明了他刚才那一剑的迅捷无伦。 “沈三公子剑法高明，我远远不及。” 墓兽再怎么自傲，也不得不承认高下。 “此事，我自当回禀主上。” 他说走就走，倒也没有拖泥带水，离去之前，忍不住又提醒沈振衣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三公子请好自为之，千万小心。” ——这本不该是他身为影卫能说的话。 但是沈振衣饶他一命，他觉得也有必要提醒一次。 被皇族的人盯上，对于八修世界的武者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振衣微微颔首，“多谢墓先生提醒。” 不过他可并不在意。 木若秀于林，确实树大招风，但若冲天凌霄巨木，又何惧强风？ 出头而站不住的，并不是因为出头，而只是因为不够强。 沈振衣从来不是想与身边之人比高低，他的理想，在九天之上。 墓兽看沈振衣的态度，知道劝不动他，长叹一声，黯然告辞离去。 ——他并没有说他的主人是谁，沈振衣也没有追问。 沈振衣并不在意。 这一段插曲兔起鹘落，通过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交锋也只一招，没有什么动静，别说是外人，就算是楚火萝龙郡主，都没发现沈振衣居然在房中已经会过一个高手。 第二日，沈振衣无意中与她们俩说起，她们都是目瞪口呆。 “另一个斩月飞仙之人？那不是我们的老乡么？” 楚火萝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沈振衣摇头道：“九幽之地，实在有千千万万，他来自不知何处，与我们的来处，并不相同。” 世界分层，天地崩碎，一个个的小碎片散落各处，可称为不同的位面。他们与墓兽虽然同时来自于最低级的世界碎片，但却并不是同乡。 楚火萝似懂非懂。 沈振衣也没有多解释，日后她们见多了天地，自然就会明白。 第二日。 九禅天斗擂台还在继续。 八座黄金台上，天下的豪杰们各显神通。 沈振衣今日的对手，是中州太乙门的少主尉迟飞。 说是少主，其实也已经修行两百多年，太乙门老门主年事已高，寿元将尽，其实在外主事的，一般都是这位少主。 太乙门同样是天下八宗之一，因为地处中州，底蕴强大，甚至有许多人觉得乃是八宗之首。 ——不过十二剑楼之类强豪是绝对不会认的。 别人不会认不要紧，尉迟飞却相当自以为是，他上一轮以太乙玄光轻松击败对手，更是自负。 听说下一轮的对手是什么弃剑山庄沈振衣，他就只是不屑冷笑。 “哪里来的阿猫阿狗，看我三招之内，送他下黄金台！” 他对朋友们这么大声说着，没有丝毫避讳。 “好！” 狐朋狗友们不但不劝他，反而是轰然叫好，觉得他有魄力有豪气。 沈振衣坐在黄金台的另一角，淡然微笑。 太乙玄光，是以真气破法，化作千万豪光，笼罩周围——这几乎是无法抵御的攻势，只能靠着护身功法，若是抵挡不住，那就只能弃剑认输。 之前尉迟飞正是用这种方法，轻易战胜对手。 他看看沈振衣，也懒得多话，嗤笑一声，上手便是绝招太乙玄光。 黄金台上，一片光芒四射。 “这就是那华而不实的太乙玄光了？” 皇帝坐在天瑶玉宫的宝座上，瞧着这边擂台，嘿然而笑，“他的对手，又是那个沈振衣……要是他能老老实实，稳扎稳打，或许还能多支撑几招。上来就想要投机取巧，用这种破绽极大的武学，啧啧……” 雁公主昨天已经收到了的墓兽的回应，知道沈振衣的剑法深不可测，不过这太乙玄光也甚为炫丽，便问道：“父皇，太乙门号称八宗之首，尉迟飞如今执掌宗门，应该不是等闲之辈吧？” “还是太年轻了。” 单于惊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这尉迟飞还想与你结亲，前些时日请托贵妃来说媒，你若是看得上他，我为女儿做主如何？” 雁公主哪里肯，连忙摇头，“我只是说他或许能与沈振衣一战，父亲说哪里去了！女儿不嫁！” 单于惊看她羞恼，哈哈大笑，又点头道：“我女儿当然看不上他，这种人虚有其表，你且定睛细看，不用三招，他就要坠下黄金台！” 皇帝不知道尉迟飞放的豪言，不过说出来的话，竟然与之暗合。 尉迟飞说自己三招能够解决沈振衣。 皇帝却觉得，沈振衣都不用三招，就能将尉迟飞踢下擂台！ ——实际上，只有一招。 沈振衣看见漫天炫光，理都不理，中宫直进，抬腿就是一脚。 尉迟飞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脚踢过来。 却没法防，没法躲，没法闪。 他一身真气，全都用在外放的太乙玄光——他到最后也想不明白，到底对方是怎么样能够突破全方位的太乙玄光防护，一举攻到自己面前的。 太乙玄光，攻守皆备，想要突破太乙玄光，先要又被万剑分尸的觉悟，对方怎么飘然若鬼，自己全力激发的真气，连一点阻碍都没有，如入无人之境？ 砰！ 尉迟飞只觉得当胸一闷，便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倒飞而出，胸口烦闷，呼喝不得，天旋地转，直挺挺地摔落地面，扬起好大一阵烟尘。 他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倒是比轻微的外伤更令人感觉到痛楚。 众皆哗然！ 第一百六十九章侥幸获胜?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乙玄光未破，尉迟少主是怎么败的？” “刚才看一个人从黄金台上掉下来，我还以为是那个沈什么……没想到包裹着一团光，竟然是尉迟飞？” 大家都表示无法理解。 事实上直到尉迟飞坠地，他包裹周身的太乙玄光仍旧未散，所以这也是他动弹不得从这么高地方摔下来没事的原因。 尉迟飞摔得稀里糊涂，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想要找对手问一问，沈振衣早就飞跃下了黄金台，回客栈休息去了。 “这一脚当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皇帝在宝座上赞叹。 他觉得在场之人，大概也只有自己看得出其中玄妙了。 太乙玄光，号称毫无破绽，但单于惊知道，其实千百道光线，并不意味着都有杀伤力，看上去威势浩大，但真正动手，就会发现这门武学的孱弱无力处。 如果要单于惊出手，根本不必在乎太乙玄光的攻击，靠着强横的身躯，硬顶太乙玄光，同样可以一招制敌。 但沈振衣用的破敌之法，就更有技术性。 光看似没有空隙，其实是有空隙的。 沈振衣便在太乙玄光的空隙中，游刃有余，挺身而进，所以才能轻轻松松，在不破太乙玄光的前提之下，一举打败尉迟飞。 雁公主双目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知道沈振衣的厉害，大多数观战的人却并未品味出什么，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候一个光头和尚钻进人群，大声叹息道：“尉迟公子离开擂台的时候，太乙玄光都没破，显然这不能算是沈振衣打败了他，我估计是尉迟公子一时大意，这太乙玄光施展得有些不对，这才失足落下擂台，不知是也不是？” 还有这种可能？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尉迟飞。 尉迟飞面红耳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让他承认自己远不如刚才鄙视的沈振衣，居然被人一脚踹下擂台，那他实在说不出口。 但是……失足……似乎也太扯了些。 他含含糊糊道：“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平日施展太乙玄光，未曾有意外，这一次用了之后就有些头晕，不知是不是我修为未足的原因。” “这就是了！”光头和尚一拍掌，“太乙玄光何等高强的功夫，尉迟公子虽然功力精深，到底还年轻，真气未纯，连续用这太乙玄光，就容易被真气反噬。” “大约刚才擂台上，真是因为真气反噬，所以尉迟公子才会不幸败北！可惜！可惜！” 那和尚摇头晃脑，恨恨道：“这都又叫那沈振衣占了便宜。” 原来如此，众人都恍然大悟，纷纷羡慕沈振衣的狗屎运。 连过两轮，沈振衣已经踏入三十强，基本上已经能够锁定前往乱离秘境的资格，就看到时候能不能进得去。 两轮之后，皇帝便会在天瑶玉宫设宴款待众人。 这即使是对于这些站在八修世界巅峰的高手来说，也是难得的荣耀。 听说天瑶玉宫高耸入云，沐浴月华，充斥灵气，更种植各种灵物，喝一口酒，吃一口菜都能增长修为，是武人梦想的圣地。 这小子就这么混进去，实在叫人不爽。 不知不觉中，大家受了那和尚的引导，只觉得沈振衣是侥幸。 无梦和尚拂一拂衣袖，悄然功成身退。 这一波，沈振衣又将投注翻了一倍，而且赔率仍然没有上涨，照这个态势下去，如果沈振衣真能够夺得魁首，差不多也就够富可敌国了。 回头无梦和尚又找沈振衣报了个数字，沈振衣浑不在意。龙郡主与楚火萝却不由得骇然。 “早知道……咱们也该私下下点注的。” 楚火萝懊悔不迭，她本来觉得这对师父不敬，现在想来，何乐不为？ “咱们那点私房，就算全投下去也赚不了多少，师父赚了就好，你要攒了做嫁妆么？”龙郡主倒想得豁达，她们现在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吃住都在弃剑山庄，要什么药物兵器秘笈，沈振衣都会给她们取来，这内弟子的待遇极高，还需要私房钱做什么。 除非想要嫁人，才得筹备嫁妆。 楚火萝羞恼，“你才要嫁人！” 两人打闹一阵，方才罢休。 其实心里都清楚，对方不可能嫁人，跟随沈三公子这么出色的人身边，对其他男人哪里还看得上眼？ 龙郡主是从得知沈振衣便是龙皇府五百年前救命恩人之后，就打定主意，一辈子跟在师父身边。 而楚火萝的心思，自己虽然都不太确定，但她也绝不会离开师父便是。 她们俩青春少女，若有所思，一时竟是痴了。 第三日，九禅天斗擂台暂停一日，按照惯例，皇帝在天瑶玉宫设宴，邀请所有进入第三轮擂台的高手入宫赴宴。 这是极高规格的接待。 皇族中人，高手如云，这些至少真人境第八重的强者们也不敢怠慢，都是极为客气，甚至有点恭敬谄媚。 这是如今八修世界的态势决定的。 皇族的实力强横，至少有一半的顶级高手，都被朝廷收拢，为朝廷效力，这些在野的强者们，相对之下，就显得势单力孤。 就算是独来独往的武者，也不得不顾忌大月皇朝强大的力量，为之臣服。 不过沈振衣仍然是一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想起天瑶玉宫中的灵气，对楚火萝龙郡主两人有好处，反正也不麻烦，便带着她们两人一同赴宴。 第一百七十章皇帝的杀意 龙郡主知道此地不同寻常，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楚火萝却是沈振衣教出来的，什么都不在乎，天性又好奇，东张西望，只见许多人身着峨冠博带，又有人穿着甲胄，分作两列，站于两侧，不由啧啧称奇。 这就是朝中百官，也就是大月皇朝中枢，控制八修世界，招募的一大批高手。 这批人，加上参与九禅天斗擂台的高手，就可以算是八修世界最强的存在了。 大殿广大，总有百人，也不嫌挤。 每人空空荡荡一张桌椅，有美人送上美酒佳肴，可尽情享用。 “今日宴饮，只论武道，不论尊卑，诸位请。” 皇帝沉稳的声音从大殿高处传来。 他面前有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薄雾，看不清他具体的容貌，但是模模糊糊还是可以看见，坐在皇帝身边的，有另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一定是最受宠爱的雁公主。” 楚火萝与龙郡主悄悄咬耳朵。 雁公主之名，最近几年哄传天下，到处都有人在传说皇帝单于惊要将皇位传给这个最出色的女儿——而不是早就当了百年储君的太子。 “这种场合，皇帝都带着她而不是带着太子，态度应该非常明显了。” 皇帝的寿元比一般武者还要更长些，一次更迭也是八修世界的大事。而今单于惊方当盛年，太子与公主之争，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天下几十年的未来。 除了沈振衣以外，大概所有人都在揣测雁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有机会引起公主的关注。 沈振衣却不看公主，只随意吃几筷子东西，喝几口酒。 滋味鲜美，灵气充裕，但他对外物的需求也不是太高，有则用之，无则免之。 他不关注公主，公主却在关注他。 “此人便是沈振衣，白衣胜雪，姿容不凡，沈三公子之名，倒是名不虚传。” 皇帝一边饮酒，一边轻笑。 雁公主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沈振衣身上，见他温文儒雅，一派风流，竟不像是武人，也觉得有些讶异。 “此子如何？” 皇帝转头问自己的爱女。 “此人剑气内蕴，从容不迫，有大家之相，若有机会，必成大器。” 雁公主回想了一下相学所说，斟酌着回答。 她知道皇帝随时的不经意之言，都有可能是考验。 皇帝笑了，“他如此年轻，又已经有了这般成就，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知道他必有大成，这就不必说了。” 不过斩月而来十几年，就差不多攀到了八修世界武者的顶峰，再给他百年时光，能到何等地步，就连单于惊都不敢想象。 “我只问你，这种人，如何对待？” 皇帝的语气忽然森冷下来，转头定定地看着女儿。 雁公主心中一凛——这几日她对沈振衣的关注实在是太多了些，父皇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今日见沈振衣长得好，雁公主毕竟还是少女心性，不免芳心可可。 而今被父亲一问，面色当时就变了。 她想了一想，定了定神，这才字斟句酌道：“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杀之。” 皇帝默然，看了她许久，仿佛要在她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良久才微微颔首。 “你的话，总算对了一半。” 雁公主直面父亲的威压，不由觉得手心出汗，再不敢多言多动，只眼观鼻，鼻观心，安坐等待。 这一场宴席，大部分人吃得不亦乐乎，尽欢而散。 一直到天色断黑，皇帝与公主也早就离去，众人才恋恋不舍散席。 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叽叽喳喳，议论着天瑶玉宫中的新鲜事。 她们俩倒是颇为兴奋。 沈振衣却一路很沉默。 “师父，你在想些什么？”龙郡主发觉不对，便向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摇了摇头，微笑道：“并无大事，只是有一瞬间，皇帝看我的时候，露出了深沉的杀意。” 什么？ 楚火萝差点跳起来。 皇帝想要杀你，这还叫没大事？ 虽然皇族一般不入武者排名，但八修世界天下人都知道，在这个世界中，皇帝一定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他若不能达到真人境武道第九重巅峰，根本就坐不稳这个位置。 有人说，皇帝的武道，就是八修世界所能抵达的极限，只要在八修世界动手，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他。 这也就罢了，问题是皇族还不止一个高手，真人境第八重第九重的高手就有一堆，更有玄甲铁骑，所向无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不是忠心，而是无奈。 在八修世界，单于惊便是掌控生杀予夺之权，想要杀谁，谁就必死无疑。 沈振衣……虽然特殊，但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一个皇朝，只怕也力有未逮吧？ 龙郡主与楚火萝都是花容失色。 沈振衣却不在意，摇头道：“他平时都掩饰得很好，只是有一刹那的泄漏而已，雁公主对我倒是没什么敌意。” 楚火萝胡乱揣测，“难道是公主看上了师父，所以皇帝震怒，才想要杀你？” 老泰山看女婿，总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 楚火萝想到师父出色到连能够继承皇位的公主都要另眼相看，又是骄傲，又是觉得心头有些酸酸的。 沈振衣笑道：“胡说八道。” 他其实觉得有些诡异，皇帝对他的杀意无缘无故，这就让人有些在意。 作为八修世界的皇族，担心个人崛起影响到他们皇族的势力，并不奇怪，但是皇族掌控这个世界的大半资源，有无数铁骑，照理不敢如此忌惮才是。 如果他们害怕武道的崛起，为什么还要召开九禅天斗擂台？ 沈振衣起了怀疑。 第一百七十一章毒宗万神往 第四日，九禅天斗擂台再开。 沈振衣幸运的轮空，直接进入第四轮十六强。 无梦和尚大呼小叫，眉开眼笑，“沈三公子真是得天独厚，大气运之人，连这种事都能遇得上？这下我再也不用担心你的赔率上升了……” 连续三场，沈振衣奠定了一个打酱油浑水摸鱼的角色。所有人提起他来，不再记得他的实战成绩，只记得是那个“好运气的家伙”。 进入第四轮的擂台总共有两人轮空，从三十人变成十六人。 这十六人，才是精英中的精英，但凡有主观意愿，又没有在擂台中受到重伤的话，一般情况下都有进入乱离秘境的资格。 隔壁中原刀宗的虞大少也凭着实力跻身十六强，听说沈振衣抽签胜，不由就有些不爽。 虞大少本来就不大看不起小地方来的沈振衣，之前想表示礼贤下士的姿态，还想交际一番，没想到沈振衣不给他面子，他也就此丢开。 现在两人站到同一起跑线上，虞大少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 “这种人……哼！” 隔壁宴饮庆祝，提及沈振衣，虞大少都是嗤之以鼻。 这话传到楚火萝耳中，义愤填膺，恨不得师父立刻在擂台上遇到这个骄傲的少爷，给他一顿好好的教训。 但当然不可能这么巧。 第五日，沈振衣抽中的对手是毒宗万神往。 坊间普遍认为，沈三公子的好运气到头了。 毒宗万神往，成名于三百余年前，善用奇毒，又迭逢奇遇，练成一身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功，能够杀人于无形，算是八修世界顶尖高手中杀戮最重，也最可怕的人之一。 “他的毒莲玄禅，十丈之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 “听说当初他以一人之力，破了上万骁骑。也未曾经什么激烈的战斗，只是擦身而过，那些真人境的骑兵就死得不明不白……” “沈振衣遇到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要么提前认输，要不然就算不死……也得在床上躺上几个月吧？” 之前毒宗万神往的对手，除了一人上擂台就认输之外，其余几个全都中了剧毒，死了两人，另外一人虽然毒宗手下留情，最后还是给了解药，但还是亏空了本原，卧床数月还是小事，想要补回元气，可能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苦功。 “沈振衣的根基不如其他人，如果坚持不肯认输，只怕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是啊，若是真气不能压制毒性，到时候毒宗连掏解药都来不及……” 场中充斥着这样的评论。 沈振衣上台之前，无梦和尚忽然从旁蹿了出来，跪倒在他面前，哭喊道：“三公子，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这毒宗凶狠，你万万不可与他比斗！其他人输了也就输了，对上此人，输了就是要命啊！” 他哭得凄凄惨惨，楚火萝与龙郡主都不由得好笑。 旁边诸人不知，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倒是个忠仆，力谏劝阻，才是保全性命之道。” “只可惜沈振衣年轻气盛，恐怕不会听这和尚的话。” “这一场沈振衣是输定了，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性命！” 众人只当无梦和尚是弃剑山庄的人，哪里知道他纯粹就是演戏。 闹这一场，原本还想在沈振衣身上赌一把的赌徒也放弃了，赌注朝着毒宗万神往那边飞快倾斜。 沈振衣啼笑皆非，摆脱开无梦和尚，施施然上了黄金擂台。 毒宗万神往已经在台上等他，见他坚持上来，嗤笑道：“小子，若是珍惜性命，还是听你加人的话，早早离去，何必要在此找死？” 进入十六强之后，已经有了保底前往乱离秘境的资格，如果怕死，就不必再打下去。 不过能够进入十六强的，都是八修世界的顶尖高手，个个都心高气傲，哪有什么人肯不战而败。 沈振衣倒不在乎虚名，不够他也有要坚持战到底的理由，便微笑道：“毒宗尽管施为，我应付得来。” “大话！” 毒宗万神往原本想不战而胜，眼看对方执迷不悟，心中鄙夷，也有几分恼怒。 “在我毒莲玄禅之下，死的成名高手不知凡几，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能够扛得住我第几重功力的催发？” 他杀人如麻，当然不在乎多杀一个，只是懒得麻烦而已。 沈振衣皱了皱眉，“你这毒莲玄禅，无非是因为得到了阴罗白莲，所以威力大增，强爷胜祖，只是这毒性猛烈，你自己都控制不了，以至于被影响心性，喜怒无常，暴戾之极。你得阴罗白莲多久了，杀了多少人？” 毒宗万神往听他一言叫破自己的毒功来历，微觉诧异。不过他自负毒功高深，毫不在意，冷笑道：“没有万人，也有八千，谁耐烦会记得那许多？” 沈振衣淡淡道：“可有无辜之人，不通武功之人，老弱妇孺？” 作为顶尖的高手，一般不会对实力差于自己的人动手，更不会滥杀无辜，但毒宗万神往的心智被阴罗白莲影响，早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 他放声大笑道：“杀便杀了，管他无辜不无辜？老子有日不爽，毒杀了一市镇的人，难道还要一一清点他们会不会武功？” 此言一出，台下大哗。 虽然都知道毒宗万神往行事偏激狠戾，但这种灭绝人性的事居然也做得出来。想到那些无辜枉死之人，众人都不觉毛骨悚然。 “那就好。” 沈振衣态度却仍然是淡淡的。 他并没有显得如何愤怒，只是下了判决。 “那么……你就可以安心的去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安心去死 十恶不赦。 必杀之。 沈振衣有此原则。 他拥有远大的目标，以至于对现实冷漠，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底线。 拥有力量，不能迷失于杀戮与破坏之中，不然的话，就没有存在的理由。 “我死？” 万神往放声狂笑。 “等你坟头长草，我都还不会死，你既然口出狂言，就准备好承担可悲的结果吧！” 他身形闪电般向后急退，从身体的每个毛孔中都喷出绿色的烟雾，立时就将身形完全笼罩。 “玄禅毒雾！” 有识货的立刻大叫起来，“一出手便用这等绝招，沈三公子有难！” 毒宗万神往所修的武学，名为毒莲玄禅，是先毒自己，再毒别人的恶毒功夫。 首先用天下至毒之物，淬炼己身，直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毛发，都比这至毒之物更毒，方才罢休。 当初万神往偶尔得到一株产自冥界的阴罗白莲，积聚千万尸毒，是他们这一门中包括祖师爷在内从来没有人得到过的绝毒之物。 所以他才能够青出于蓝，而成为一方宗师，令天下武者闻风丧胆。 这玄禅毒雾，就是将体内积累的毒素一次性排出，氤氲身周，成为杀人的利器。 就算是再强的高手，一般情况下也只能退避三舍，不敢正面应对。 如今擂台上用这种功夫，几近赖皮，沈振衣若不认输跳下黄金台，只怕是凶多吉少。 眼看那黄绿色令人恶心的毒雾不断蔓延，很快就要涌到沈振衣面前，楚火萝与龙郡主都是大急，拉着手大叫，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龌龊！” 沈振衣却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 这毒雾的气味可不太好闻。 这就让生性好洁的沈三公子不满，他也懒得见招拆招，轻轻一拂衣袖，只见一道流光从他袖中疾飞而出，化作光耀之鸽，在空中一个盘旋，一头扎入毒雾！ 嗤！ 就听昏暗的毒雾中传来轻轻脆响，随后便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大叫，一腔浊血冲天而起，一个斗大的头颅骨碌碌从黄金台上滚落，坠落数十丈下的地面。 “是毒宗万神往！” 有人弄眼尖，在半空中就看得分明，顿时人群一阵惊惶，飞也似的倒退了好几丈，让出好大一块空地，让那头颅安然落地。 即使是亲友，也不敢去接万神往的脑袋。 这人周身是毒，血是毒，皮肉是毒，头发牙齿也都是毒，碰都碰不得。 那头颅落地，就地翻滚，仍然是豹眼圆睁，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挣扎着在尘埃中滚了三四圈，这才耗尽力气，盍然而逝，一时半刻，便化为一摊脓水。 “噫——” 众人发出放松与畏惧的呼声，总算稍微放下点心，但终究不敢靠近，眼看那头颅落地的地方草木枯萎，地面上仿佛烧灼一般的焦黑痕迹，都是心有余悸。 黄金台上，毒雾被风吹散。 沈振衣疏疏落落，如玉树临风而立。 毒宗万神往没了脑袋的尸体，趴伏在台上，也正在不断缩小，仿佛是被风吹走的流沙，很快就散落无影无踪。 他浑身是毒，靠着强横的功力真气加以平衡，人既身死，诸毒暴走，无从克制，反噬主人，也是理所当然。 万神往一辈子以毒害人无数，最后被自己的毒毒得尸骨无存，算是报应不爽。 直至此时，众人才迸发出震天的惊呼声。 “刚才……刚才我是眼花了吧？” “沈三公子，就是一剑斩了毒宗万神往？” “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出剑收剑？他的剑在哪里？” “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剑法？他是不是在袖中出剑，这……是不是十二剑楼的笑里藏刀袖中剑？” 有人发出了质疑。 沈振衣微哂，他施展的，确实是十二剑楼笑里藏刀袖中剑。 这剑法，他大哥沈白鹤学自十二剑楼少主沈一州，然后想要借着十二剑楼的势头翻身，对沈振衣施展过一次。 看一眼，沈振衣就会了。 他之所以用这剑法斩人，无非只是顺手，又不想沾惹肮脏的毒雾，又不想污了剑，所以干脆就用袖中剑气，给了万神往一个痛快。 “便宜他了。” 这种罪大恶极之辈，其实应该让其千百倍受苦才好，一剑杀之，只是为了不给他再作恶的机会。 沈振衣不在乎用这剑招，但用者无心，观者却是有意。 许多人都开始揣测十二剑楼与弃剑山庄的关系，有不少人知道弃剑山庄的创始人沈梦天乃是当今十二剑楼宗主沈重山的长子，说起来两方有血脉之亲。 如今沈振衣用出十二剑楼的剑法，是不是说明两边已经达成了同盟？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十二剑楼……” 他面色难看，天下八宗，是难拔除的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大月皇朝为了八修世界的稳定，不可能将这些宗门全都剿灭，只能给他们一定的权力和自主，这让唯我独尊的单于惊甚为不爽。 这沈振衣突然崛起，本来就让他心里起疑。 如今看来，背后是有十二剑楼在扶持。十二剑楼远在北方，盘踞一部的势力，弃剑山庄却出现在南方，两地相隔万里之遥，这算是遥相呼应？ 皇帝一时想不明白，但总觉得胸口像是硌了个什么东西。 “沈重山……手还伸的真长，长子死了还不能泯灭此老的雄心，一个风雷城还不够拖着他的后腿？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恁的可恶！” 沈重山年轻的时候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单于惊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后来他消沉三百年，十二剑楼没什么大发展的迹象，皇家对十二剑楼才算放心。 如今出了个沈振衣，眼看比当年的沈梦天有过之而无不及，皇帝当然会觉得有问题。 雁公主发现皇帝握紧了拳头，面色阴晴不定，却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伴君如伴虎。 第一百七十三章青目之力 今日一战，终于奠定了沈振衣的地位与名声。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好运气？ 能够一路走到现在，实力才是保证。 不管他是用什么办法，一剑斩了毒宗万神往，这就绝对是第一流高手的表现。 昨天晚上还喝酒骂沈振衣的虞大少当天擂台结束就来沈振衣院中赔罪。 他在这一轮败败了，无缘八强，听闻沈振衣轻松取胜，一剑断头，吓得汗流浃背，生怕自己不经意得罪了这个杀星。 “在下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误信人言，早该来向沈三公子讨教就好了……” 这话也有一半真心。 中原刀宗好交朋友，人面极广，这才能在膏腴之地立住脚跟，虞大少当然也不例外。早知道沈振衣这般厉害，他怎么会不折节下交？ 这些天同住一个客栈，早就该成了莫逆之交，何必弄到现在这般尴尬？ ——到现在想交朋友是不可能了，至少不要让人家记恨在心，所以虞大少的态度放得极低。 沈振衣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赔罪。 “素不相识，又何必往来？虞大少不必在意。” 你这话到底是生气了呢？还是没生气？ 虞大少长袖善舞，但碰上沈振衣这种根本无心交际的也是没辙，硬撑着说了几句，实在无趣，只能忐忑告辞。 外面有许多武者来请教沈振衣的，统统被楚火萝与龙郡主挡驾。他们见虞大少回院子，知道他好客，转头便去虞大少去探听沈振衣的消息。 虞大少叹气，“此人真乃神龙见首不见尾，管中窥豹，只能见其一般。你们是见不到他，所以心中迷惑，我是虽然见到了他，仍然觉得他深不可测。” 他回头越想，就觉得沈振衣的外表容貌越模糊，走到自己院中，几乎已经要忘了沈振衣长什么样，明明当时见的时候印象深刻，就如见到锋锐的宝剑一般，但说具体细节，却是一点儿都说不出来。 虞大少家学渊源，知道这就是大宗师的“云龙”气象，如神龙入云中，见其首而不见其尾，无法窥其全貌，心中震惊，对沈振衣更是推崇备至。 从这一战之后，沈振衣被列为夺魁热门——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已经进了八强，实力接近，谁夺魁都不能算是冷门了。 次日，沈振衣再胜一场，挺进四强。 至此，他手上的十万紫金，已经翻倍到了三四百万两之巨，如果他能够再接再厉，一举夺魁，挣上千万两的赔注也是意料中事。 大概是因为进了轨道，这两天无梦和尚没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楚火萝还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携款潜逃，沈振衣却只是微笑，对那和尚还颇为信任。 好在在四强对阵之前，无梦和尚还是出现在沈振衣面前，不然楚火萝真要抓狂了。 他愁眉苦脸，有些担心。 “沈三公子，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还有个仇人……” 仇人？ 沈振衣怔了怔，“是何人？” 无梦和尚叹道：“可能不是你的仇人，但是你先祖的仇人，只要提到十二剑楼与沈梦天，此人就会发疯。听说他已经发誓，在擂台上一定全力以赴，杀了你。” 他面色难看，“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关口，要是你输在此地，我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无梦和尚一笔笔下注，到现在已经将所有赢来的收益全都压在沈振衣夺魁上。 这个仇人拼了命要动手，与一般的擂台相争就又有不同。 “此人就是青目宗的宗主命九崎，当初你先祖沈梦天，因为杀死两名青目宗长老，与他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也正是因为这个过失，所以沈梦天才会被贬下风暴眼。” “这么说来……”沈振衣微一沉吟，“他与先祖也算有仇，我为先祖报仇，小小惩戒他一番吧。” 你说的这么轻松自在！ 无梦和尚叹气。 “此人可与你之前的对手不一样……” 青目宗同样作为天下八宗之一，靠的并不是强大的门派实力，而是个别高手的强大。青目宗主素有血脉传承，命九崎一家，都能够感应狂暴的青目之力，单以个人战力而论，命九崎的势力还在沈重山、晏千杀之上。 若是宗门斗争，青目宗未必能胜得过十二剑楼、风雷城，但是在一对一的擂台赛上，命九崎就太占便宜了。 “青目之力？” 沈振衣倒是没听过。 “你不知道？” 无梦和尚颇为诧异，他简直感觉沈振衣无所不知，难得也有他不知晓的事，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就是这家人，天生眼睛如翡翠般绿，可以蕴藏剑气于目中，他们命家先祖创出青目剑气，瞪眼杀人，端的了得。” “原来是真假眼之法。” 沈振衣略略点头，不以为意。 所谓青眼血脉，他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其实只不过是改造脆弱的眼部，使之能够储存剑气的一种粗糙手法。 这种青色，并不是血脉优势的标志，事实上本身就是眼部损伤的表现。 固然在眼中贮藏剑气的时候，能够有很强的威力，但是随着剑气越强，眼球越难撑得住，最后不是爆眼变成瞎子，便是放弃剑气的修行，不进则退。 “真假眼？” 换成无梦和尚糊涂，他挠了挠光头，干笑道：“你说话倒是很像我以前一个朋友，总是有许多别人听不懂的名词。” 沈振衣微笑，“你也很像我一个朋友。” 他顿了顿，又说，“总之，不必担心，此人我自会解决。” 第一百七十四章姓沈就该死 青目宗命九崎，今年已经四百岁。 他其实要比沈重山、晏千杀等人还要更高半辈，修为也更加精深。 因为修炼青目之力，他的一身修为全都系于一双眼睛上。 身形颀长瘦削，几乎像是个干枯的骨架，顶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颅。 眼眶中，一双碧绿的眸子，闪动魔光。 其实他早该退位让贤，但他最得意的继承人，却死在沈梦天的剑下。 ——为了两个不成器的长老，他并不愿意与十二剑楼翻脸，索要一些好处也就罢了。 但为了自己的儿子报仇，命九崎也是疯了，几乎是逼着好面子的沈重山下令驱逐沈梦天，从此原本是铁杆同盟的青目宗与十二剑楼也就近乎撕破脸，反目成仇。 命九崎根本不在意。 事实上他到现在仍然耿耿于怀，他觉得复仇还远远不够，光贬斥沈梦天，又怎么能要得回自己亲生儿子的一条命？ 如果儿子不死，如今青目宗说不定早就青云直上，压倒其它七大宗门，唯我独尊，与大月皇朝分庭抗礼了！ ——人死了，命九崎当然可以想得更美好。他把现在青目宗还后继无人的窘况，也一样怪在沈梦天的头上，仇恨反而日益加深。 听说沈梦天有后人，而且还会在九禅天斗擂台上与自己相遇，命九崎摩拳擦掌，誓要杀了沈振衣！ 来劝沈振衣退让的，其实不仅仅是无梦和尚。 闭关中的沈重山得知消息，立刻让人传信，诚恳地劝沈振衣不要上擂台，“三公子，我知道你剑法如神，但真气修为积累到底不足，遇上一般人，可以凭你出神入化的剑法压制。但这青目之力，可破世间一切法，最是你的克星。到时候这老不死的靠着浑厚的真气与你硬碰硬，岂不是玉石俱焚？” 沈重山苦口婆心，“三公子前途远大，何苦与一个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老头计较，让他一回又如何？” 他们都是真怕沈振衣一个不小心，伤在命九崎的手里，那可就太冤枉了。 沈振衣却仍然不在意，他让十二剑楼的人去回复，“不必担心，我不会输。” 沈重山得到这个消息，啼笑皆非，不知道是该赞赏沈振衣的自信，还是担忧他不自量力。 只可惜他远在十二剑楼，传递消息还行，想要亲身赶到阻止，那也得许久之后，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众人劝阻无效，第二天一早，沈振衣依然按照平日的习惯，用了早餐，这才施施然赶往黄金台，登顶等待对手的到来。 ——沈振衣与命九崎一战，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这是老牌强者与新兴高手的正面对抗。 这是可破一切法的青目之力，与沈振衣玄之又玄深不可测剑道的较量。 这也是当年恩仇的了结之战。 光这几个噱头，就足以吸引众人的目光。 皇帝在云端，也一样看着沈振衣。 沉吟不语。 雁公主暗暗为沈振衣担心，故意问父亲道：“父皇，这沈振衣的剑法虽然已达妙境，但青目之力，号称破尽天下万法，在他面前剑招变化全无用处。这岂不是胜负明显？” “破尽天下万法？” 皇帝冷笑，“这也不过就是青目宗中人自我吹嘘罢了。青目之力，善能体察对手的气势、真气流动，故而容易看穿招式的奥秘，其实也不算什么。” 武道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看穿不如自己的对手招式，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但若是遇上超过自己的武者，便是青目之力也不一定好使。 亏得青目宗中人，还把这当宝贝一样吹嘘。 这又有什么了不起？ 雁公主眼睛一亮，“那么说来，沈振衣应该能赢喽？” 皇帝瞥了她一眼，玩味道：“怎么，吾儿希望他能赢吗？” 雁公主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掩饰道：“哪里，他们这些蝼蚁的胜负，与我何干？只是父亲说青目之力华而不实，我才有些好奇罢了。” 单于惊微笑，他静静看着女儿良久，方才开口道：“你明白就好，他们这些人，就算再出色，与我们皇族到底不同，你切莫自误。” 他顿了顿，又说道：“朕是把你当成继承人来看待的，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外面虽然传得纷纷扬扬，但这是单于惊第一次在雁公主面前说起继承人之事。 雁公主心中一凛，虽然欢喜，但又觉得有些古怪的滋味在心头。 皇族，与普通人终究是不同的。 她不敢再正眼看沈振衣，只装作有意无意，用眼角余光扫过那边的擂台。 单于惊的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道是注意到了，还是没注意到。 擂台上，命九崎已到。 长长银发，如绸缎飘扬在空中，他虽然已经是垂暮老者，但那一双眼睛中蕴含的杀意，比之年轻人还要浓烈。 “你姓沈？” “姓沈就该杀。” “你现在自尽在我面前，还能留个全尸。” 他冷冷的，只说了三句话。 沈振衣耸肩微笑。 “老先生，只是今日在下还不想死，那又该如何是好？” “那你就等着碎尸万段吧！” 命九崎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一般，倏忽前进，竟然是不顾前辈的身份，抢先出手偷袭！ 刹那之间，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沈振衣面前。 “幽冥鬼手！” 台下有人惊呼，“这老鬼闭关几百年，居然练成了这种杀千刀的功夫！” 这种功夫阴毒可怖，为世人所不取，但配合青目之力，能够发挥出好几倍的力量！ 第一百七十五章说话算话 沈振衣目光变冷。 他飘然而退，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一记凌厉的攻势。 “幽冥鬼爪，你杀了多少人才练成这种武学？” 杀人越重，杀意越浓，幽冥鬼爪才能越强。这种武学，本来就靠着杀人才能发挥出至强境界。 “我早就说了，姓沈的，只要学武，我一个也都不会放过。” 命九崎冷笑，嘴上说得傲气。 不过也没见他去把十二剑楼的人都杀光，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 沈振衣淡然而笑。 “你这话虽说是夸大之言，但你心狠手辣，确实也并非良善之辈。你倚仗双目之力，害人无算，今天我不杀你，就取了你的眼睛吧。”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对方的那一对眼珠子，早已是他囊中之物一般。 “大言不惭！” 命九崎当然是勃然大怒。 他的资格极老，平日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我的眼珠子便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可以伤我！” 怒吼声中，命九崎再次出手，右手化作青蓝色的鬼爪，膨胀了好几倍，带着腥风向沈振衣扫去。 幽冥鬼爪极致之变，寂灭黄泉！ 连皇帝都不由得微微动容。 “这些老家伙真是不能小觑，明明是有缺陷的功法，他靠着几百年的苦修，居然能将结合青目之力，将幽冥鬼爪推到如此程度！” 雁公主蹙眉道：“这一招很厉害么？” 从表面看来，命九崎这一击速度放慢了许多，威力也不见得增强，这一招到底有什么名堂，雁公主看不出来。 单于惊叹了口气，“你尚未踏足真人武道最巅峰的境界，难以理解心神的变化。” “他如今已经无限接近真人境第九重的心神合一，虽然这张窗户纸永远捅不破，但这一招寂灭黄泉，已经有了几分气象。” 只有感悟心神的武学，才能够引动天地之力，真正触及真人境武道第九重。 如今八修世界，除了皇族的八修化灵之外，其余各大门派，隐秘流传，都未曾有真正直指心神的武学，想要突破真人境第九重，只有靠自身的灵光与悟性。 青目宗其实是单于惊最看不起的，他们沉迷于有缺陷的血脉之力，不思进取，最难有机会突破。所以皇帝从来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连命九崎这种老鬼，都能参悟到如此境界，这些老牌宗门，真的还不能小觑。 皇帝陷入沉吟。 雁公主却有些着急，又问道：“那沈振衣能不能抵挡得住？” 皇帝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瞥了雁公主一眼，沉吟道：“武道无神，终究是空。沈振衣的剑法极尽精妙，但也不可能破了这种接近本界绝顶的武学。” “寂灭黄泉之下，必死无疑。” 皇帝的声音很冷漠。 雁公主心中打了一个突，身子微微一颤，抿紧了嘴唇。 ——却一言不发。 她也不敢说话。 这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就要这么死了么？ 其实从理智上来说，这种来自底层的蝼蚁，湮灭在武道洪流之中才是理所当然的事。逆势而成，脱颖而出——那本来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即使有所不忍，她也得眼睁睁地看着沈振衣去死。 ——这就是皇帝继承人必须的品质。 然而沈振衣却没有想死的觉悟。 他来这个世界，就从来没有做好死的准备。 他天生就是来创造奇迹的。 对于寂灭黄泉这一招，沈振衣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丝毫没有放在心里。 阴气肆虐，鬼爪如龙，在他眼中，荒谬而可笑。 他的剑，就如迅捷的锋霜。 一道电光，天地变色。 嗤！ 巨大的幽冥鬼爪，就像是气球一样，被这电光戳破，发出漏气的声音 鬼爪的血肉像是在一刹那流失，顿时枯萎缩瘪。 怨气流出，黑雾缭绕。 命九崎几百年苦功被破，痛得大叫，愤怒而恐惧。 ——然后，他就看见了明亮的剑尖。 这是他一生之中，看到的最后景象。 嗤！ 嗤！ 两声轻响。 沈振衣的剑尖划过命九崎的眼球皮膜，只是轻轻一抵，甚至都没有划破这一层脆弱的薄膜，但是在那一瞬间，支撑青目的经脉与真气，全都被他这一剑切断化散！ 这一次，命九崎真是痛彻心扉。 幽冥鬼爪被破去，那还不是他的本命功夫，虽然受创严重，但还是能够慢慢重修回来。 但这一剑，却断绝他所有的希望。 青目之力，系于全身。 一剑了结，再无余波！ 命九崎只觉得面前一片漆黑，双目剧痛，已然不能视物。 沈振衣说废了他的眼珠，就是废了他的眼珠。 青目之力，再也无法使用。 ——对于青目宗中人来说，几乎就是成了半个废人。 “什么！” 皇帝终于坐不住龙椅，霍然站起。 命九崎这一招，已经感悟了心神之力，开死后接近真人境武道第九境。 ——沈振衣除非是真人境第九重，否则的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一剑伤了他的眼珠？ 但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年轻的真人境第九重？ 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修行速度？ 皇帝紧紧握着扶手，手心里面都是汗水，第一次感觉到八修世界的事态，超出了他的掌控之外。 雁公主担忧地望着他。 她感觉到了浓重的阴影和杀意——皇帝的杀心，已经表露无遗，这让她更感觉到恐惧。 她也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个样子。 ——或许，刚才沈振衣死在对手的幽冥鬼爪之下，会是更幸福的结局？ 第一百七十六章选帝侯 “三千年来，从无此事！” “青目宗之人居然被人用剑气破了青目！” “这……这怎么可能？” 黄金台下，千万武者，惊呼不绝。 这是争夺进入九禅天斗擂台决赛的一战，本来就受到极大的关注。而命九崎在战前就发下狂言，要取沈振衣的性命，这就意味着这一场擂台会变成生死之战——这就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 但这场擂台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沈振衣没有死。 命九崎倒也没有死。 但是双目已瞎，青目之力化散无影，这比之死还要惨上许多。 ——这一场胜负，大多数人都认为命九崎老牌高手，应该略胜一筹，就算有人觉得沈振衣年轻力壮有翻盘的可能，也绝对想不到这一场他会赢得如此轻松！ “这小子，斩月而来不过十多年，难道竟然已经成就真人境武道第九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伟业！” “就算是皇族精纯血脉，得到最好的培育，也得百年苦修，才能跨过这道门槛，从此便有了选帝的资格——他……他是不是太妖孽了些？” 有人眼睛一亮，又道：“那么说来，沈振衣踏足真人境第九重，就可以封为选帝侯，日后若是当今圣上驾崩，他亦有可能继承皇位！” 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有知道内情的补充道：“大月皇朝确实有这条规定，就算没有皇族血脉，一旦突破到真人境第九重，就受封选帝侯，成为帝位的继承人。不过以往就算有人能够突破第九重，那也是垂垂老矣，寿元将尽，连当时的皇帝都熬不过，更不要说竞争皇储，这一条便形同虚设。” “如今沈三公子却不同，他年纪比雁公主还轻，如果真的突破真人境第九重，这继承顺位，也该更高吧？” 想到这个前几天还籍籍无名，从九幽世界来的乡巴佬少年，居然可能一跃成为八修世界之共主，许多人的嘴巴就像是吞了鸭蛋一般合不拢。 “那首先也得确认他是否真的踏足真人境第九重。” “还有继承顺位，一般仍然排在最末，如今皇帝陛下春秋正盛，沈侯爷如果百十年累积势力，还真有机会上位……” 皇帝坐在宫中，听到下面人议论，面色更是阴晴不定。 皇族……从来不允许这种掌控之外的人出现。 “不过……马上他还要去乱离秘境修行，这一修行就不知道多少岁月……” “是啊，以沈三公子的天资，大概也能破空而去。那这皇位就不用担心了……” 底下人想起九禅天斗擂台的目的，又慨叹起来。 皇帝的眉目渐渐舒展开。 握紧的拳头也开始松了下来。 雁公主感觉到身周仿佛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胸口一块大石头也落下了地。 ——至少，皇帝的杀意暂时消解了。 但这并不意味这沈振衣就脱离了危险。 雁公主远远望去，只见黄金台上，一片灿烂，只有白衣胜雪的沈三公子站在半面阴影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恭喜沈三公子踏足决赛！” 当沈振衣下了黄金台，与楚火萝、龙郡主等人汇合，无梦和尚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贼忒嘻嘻笑着，上前恭贺。 “同喜同喜。” 沈振衣淡然一拱手。 他一点也没把这九禅天斗擂台放在眼里。 决赛……他根本也不在乎。 他来此，只是为了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无梦和尚嘿嘿笑着，又道：“那就先预祝沈三公子夺魁，咱们赢个盆满钵满。” 已经走到这一步，当然是要让沈振衣站到最高的位置上。 “师父最后的对手是谁？” 楚火萝好奇地问道。 在她心目中，师父当然是必胜的，不管最后一战遇到什么人，那也无所谓。 “似乎是个神秘人物。” 龙郡主却皱起了眉头，“师父，此人号为猿面客，一直带着一个猿猴面具，表现极为低调。每一战都是缠斗良久，然后才解决掉对手，比师父你更为冷门，一路磕磕绊绊打到现在。” “你们俩争夺魁首，大概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这么多高手名宿，居然全都栽倒在这两人面前，这一次的九禅天斗擂台，也算是奇峰突起。 “不过这个猿面客并非无名之辈，最近一两百年间还是经常出现，听说他曾挑战各大宗门的长老宗主，算是个桀骜不驯的隐世高人。” 龙郡主找到了材料，给沈振衣解释。 沈振衣看了无梦和尚一眼，微微点头道：“他的修为也算不差了，你觉得明日之战，会如何？” 无梦和尚甚为乖觉，笑道：“若是遇上旁人，这猿面客或许还有一争的机会，但遇上沈三公子你，那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他语气谄媚之极，马屁十足。 ——沈振衣应该给他赢了不少，他摆出这么样的低姿态，也是理所当然。 沈振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楚火萝与龙郡主欢天喜地，簇拥着沈振衣回返客栈，众人当然又来恭贺。虞大少更是巴结之极，欲求亡羊补牢，与他交好。 不多时，皇家的封赏也立刻下来。 大概是确认了沈振衣已经是真人境第九重，单于惊不吝重赏，给了沈振衣一个天剑侯的封号，确认了他有选帝继承的资格！ 这份诏书一出，天下震动。 “难道说，这八修世界，要改姓沈了吗？” 八修使者张雄武目瞪口呆，当初给沈振衣宣旨被拒的那位钦使，吓得屁股尿流，当场就要辞官挂印！ 第一百七十七章猿面客 当然也有人在泛酸。 天下八宗之中，除了十二剑楼、风雷城与沈振衣交好，其余几大宗门对这个突然崛起的新贵都没什么好感。 “选帝侯又如何，他现在还不是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呢。” “如果明天他和命九崎一样，被人废了，这选帝侯大概就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一个！” “我看大有可能，虽然是皇族认证真人境第九重，但他那个对手也不是等闲之辈。” “猿面客这百年来陆陆续续与各门各派耆宿交过手，门中早就有人说过，他已经悟出武道有神之理，踏足真人境第九重，只是秘而不宣。” “这等大事，怎能瞒过大月皇朝？” 有人有疑问，前面爆料的笑道：“我们都觉得，他可能就有官方的身份，纵然不是皇族之人，至少也是国戚，更是得陛下信任的重臣，否则如何能够在八修世界来去自如，试探各大宗门的实力？” 猿面客颇为神秘，众人对他的来历也多有猜测，因为他总是倏忽出现，挑战一方高手，获胜之后，不求扬名，飘然而去，看上去确实像是在收集各派讯息，摸透这些人底牌。 这种行为，皇族之人来做最合理。 所以大部分人都认为猿面客与大月皇朝有密切的联系。 楚火萝听到了这些议论，又有些担心，悄悄问沈振衣，“师父，在皇族封了你做选帝侯，会不会在决赛中痛下杀手，让你威胁不到雁公主的地位？现在可都再传，你的年龄和武学比之雁公主都有优势，若是皇帝驾崩，雁公主可就尴尬了。” 沈振衣连头都没抬，“不会有此事。” “那可难说得很。”楚火萝听了一肚子八卦，不说完哪里能甘心？ “这些皇族中人，为了那一张椅子，那可是父子相杀，手足相残，什么卑鄙恶劣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师父你虽然是选帝侯，但到底是外人，他们谁知道会下什么毒手？” 她眨了眨眼，又想起来之前沈振衣所说，“你之前不是说过，皇帝对你有杀意么？是不是就为了此事？他那时候就看穿了师父已经有了真人境第九重修为？” 沈振衣这才放下手中的书本，摇了摇头，淡然道：“不会，就算是单于惊，也看不透我的修为。他的杀气因何而来，我现在一时也不明白。” “不过，明日之战，皇族绝对没机会动手。” 他顿了顿，微笑道：“因为猿面客，绝不是皇族中人，与大月皇朝，毫无关系。” 沈振衣口气笃定，楚火萝将信将疑，也只能相信师父所说。 翌日。 九禅天斗擂台最后一战。 八座黄金台，已经拆除了七座，只留下唯一的一座，高高耸立于城南。 周围的浮空看台，也都聚在一处，让之前参加或者没参加过的武道高手能够方便地观看决赛。 至于天瑶玉宫之前，终日笼罩的金色薄雾也尽数散去，皇族众人也都欣然而来，关注着九禅天斗擂台最后的结果。 ——这一战已经肯定有一方是真人境第九重的高手，被封为选帝侯，如果另一人也能抵达真人境第九重，那就是一场龙争虎斗，现场观摩当世顶级高手的交锋，对自身的武道也有极大的意义。 所以但凡能够赶到现场的武者，都在黄金台周围聚集。 沈振衣与往日一样，早早地就来了擂台。 他静静矗立在黄金台上，微闭双目——并没有在想接下来的决战，而是仍然在感悟天机，参悟剑道。 这种时间，他也不愿浪费。 那位神秘的猿面客，却姗姗来迟。 差不多日上三竿，眼看如果他再不出现，就要宣布弃权败了。 “难道……这人知道不是沈三公子的对手，所以居然认输了？” “如果不来，那就是不战而败，这面子可就丢大了，何必如此？” “不是有人说各宗耆宿都确定那猿面客是真人境第九重高手，怎么会这般懦弱？” “这等大事，岂能儿戏，至少也该出场露个面吧？” 台下的观众等得心焦，忍不住议论纷纷。 沈振衣浑不在意，就当是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黄金台上的执事来与他说话，“侯爷，眼看时限将至，那猿面客还没来……若是待会儿到了时间，你是愿意再等一会儿，还是立刻宣布你获得九禅天斗的魁首？” 一旦获封选帝侯，沈振衣便是鱼跃龙门，地位不同，执事对他的态度大变，恭敬得近乎卑微。 沈振衣微微睁开双目，扫过台下群情鼎沸的人群，平静道：“他一定会来的。” 执事一怔。 他原以为沈振衣最多就假客气一下，然后就欣然拿到轻松的胜利，没想到侯爷对那位神秘的对手还有几分信心？ 这就是高手之间的感应么？ 执事讪讪而退，举目四望，又看着日晷，等着时间抵达。 就在日晷指向午时的时候，就听天边传来一声狂笑，一个身披金甲的大汉飞身而来，口中大叫道：“九禅天斗擂台也就罢了，决赛不过如此，但是惊才绝艳的沈三公子若是不能一会，那当真是太过可惜！” 此人口气极大，连九禅天斗擂台的决赛都不放在眼里，但语气中对沈振衣却颇为重视。 他身高一丈有余，魁伟之极，一身肌肉，但脸庞却掩盖在一张金色的猿猴面具之下，只能瞧见两粒黑洞洞的眼珠，令人望而生畏！ 猿面客。 近百年来八修世界最神秘的高手。 正如沈振衣所料，他在最后一刻，出现在黄金台。 第一百七十八章残月挂角 “猿面客！” 台下之人欢呼起来。 此人的气势惊天，虽然一直遮掩着面容，但真正与他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这人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此人必胜沈振衣！” “要是他真的赢了，是不是也会被封为选帝侯？” “一次九禅天斗擂台，涌现两名选帝侯，这可是千古未有之盛事！” 武道第九重，难以触碰。 除了皇族，民间几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两人同时出现的概率，更是太小。 这种九境武者对战，怎能不吸引人的眼球？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看到一场惊人的对决。 沈振衣却只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 “你终究还是来了。” 他说话的口气，倒像是认识的人一样。 猿面客一怔，眼中闪过狐疑的光芒。 “你知道我是谁？” “我自然知道。” 沈振衣懒懒点头，“就算你用泥耶罗神法将体型改变，但武学一道不会骗人。” 猿面客沉默许久，忽然笑道：“我原以为能瞒得住你，还想在擂台上与你好好打一场，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他伸手，似乎想是要摘下面具。 台下万众惊呼。 沈振衣微笑，“若要一战，也是无妨。” 猿面客顿住了手。 “好！” 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又大笑道：“黄金台上，若是不能见识沈三公子的剑法，也是生平憾事。既然如此，那我就厚颜出手一次。” “请。” 沈振衣微微颔首，右手平伸，邀他出手。 天瑶玉宫中，皇帝面色更加阴沉。 “他们认识？” 他喃喃自语。 在同一时代，涌现两个平民出生的真人境武道第九重高手，对皇族来说已经是件令人不快的麻烦。 如果这两人还有交情——即使是皇帝，也不得不加以重视了。 雁公主心中发凉，斗胆问道：“父皇，沈振衣的来历清楚，虽然来自九幽之地，但也能追溯到三百年前十二剑楼。但这猿面客是什么人物？” 皇帝瞥了她一眼，蹙眉道：“这一节你就不用多管，你只需要知道，此人本该在我们掌握之中就好。” 雁公主明白了。 皇族会安插各种各样的棋子，来控制整个武林，猿面客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通过积累功勋，也可获得皇族武道秘传，若是功劳大，天资高，很快便能成为顶级高手——皇族也需要这些人物。 不过，他们的上限应该是真人境第八重，这猿面客提升到第九重，就与沈振衣一样，脱出了掌握。 此时猿面客出招，双臂张开，拳做尖形，如弯月又如钩，声势惊人。 皇帝面色越发冷了下来。 “这是残月挂角拳！居然能有这种层次的变化！” 雁公主识货，失声惊呼。 残月挂角，撕裂长空——这本是皇族最厉害的杀人拳之一，猿面客如果是大月皇朝的人，学到这种武功倒也不算稀奇。 但可怖的是，猿面客的拳法，居然打出了这门武学最高深处都未曾有的变化，从中别出机杼，得无限玄妙！ “这是他融合至少二三十种顶级拳法，删繁就简，补完了残月挂角拳中的缺漏，才能炉火纯青，最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皇帝的声音平静下来了，但听起来却更为冷酷。 “说起来，百年来倒是小觑了此人。” 派出去监视天下的种子，实力要高，天资要强——但又不能太高太强，以免失去控制。 所以包括猿面客在内这些人，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 他们本不该有突破的机会。 ——单一个猿面客不算什么，但如果是这机制出了问题，皇帝就不得不担心根基被动摇。 “这拳法首尾合一如环，根本毫无破绽——沈振衣要如何破？” 雁公主推演着拳法的变化，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防御，猿面客都可以从另一弱侧攻击。 这拳法除了拥有之前的犀利凶狠之外，也变得圆转如意，无隙可乘。 如果是雁公主站在对面，除了落荒而逃，大概就只能闭目待死。 沈振衣该如何应对？ 皇帝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残月挂角拳到如此境界，已然是绝顶之资，大概也只能以本身功力正面硬拼，才能勉强化解。” “沈振衣虽然突入真人境第九重，比真气总量，他终究是吃亏的。” 昨日为沈振衣烦心，今日又多了一个猿面客。 单于惊这个皇帝觉得自己也做得太操心了些。 ——但接下来一秒钟，沈振衣的应对之法，让他的脑门更疼了。 沈振衣没有退。 没有硬拼。 ——当然他也没有等死。 沈振衣以袖为软剑，在空中轻轻一抹，划出了一条神异的轨迹，弯弯曲曲，玄奥莫测，恰如星轨，导引变化。 刚才看见残月挂角拳，众人以为这已经是武道变化的精巧极致，锋利而圆润，杀气而内敛，在场所有人都想不出破解之道，只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沈振衣这一袖，却立刻衬托猿面客的拳法变得黯淡无光。 “这……这是什么武学！” “我居然从中看出宇宙星辰的变化运行！区区残月，何足道之！” “这星辰导引，残月挂角拳，也只成了这一招中的陪衬，只能随着这一剑的变化而变化，也就是说，他的武学已经被沈三公子完全克制控制！” “天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剑法？” 惊呼声此起彼伏。 不但控制自己，同时控制别人的剑法！ 星辰导引，万法归一！ 第一百七十九章二十九种顶级武学 残月之力，似微薄而巨大，最后能够渐渐成铺天盖地之势。 但星轨之力，确实若隐若现，无形无相，能够将世界上一切力量，引导为己用。 日月星辰，纵然是庞然大物，也必须严格地遵循星轨的拘束，何况是区区残月？ 残月挂角，立刻化散，身不由己地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居然有这种剑法！” 皇帝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焦灼踱步。 刚才看到猿面客的残月挂角，他已经雷霆震怒，这时候看到沈振衣的剑法，他却甚至于惶恐了。 面对这样的剑法，如果是自己，该如何应对？ 单于惊心中一团乱麻，背上甚至慢慢沁出冷汗。 大月皇朝，高高在上。 皇帝，孤家寡人，凌驾于八修世界亿万人之上。 除了当年与他一起争夺皇位的那些皇族兄弟，他从来没有感觉到任何人的威胁。 就凭他八修化灵功的修为，那也是高处不胜寒。 ——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 但现在，他突然感觉到了心悸。 或许现在凭着浑厚的皇族真气，单于惊还能够压制得住沈振衣，但是光以招式和武道境界来看，这少年竟然似已经不在自己之下！ 假以时日，此人该成长到什么地步？ 高高在上的皇帝惶恐了。 幸好……他要去乱离秘境！ 想到这一点，单于惊稍微平复了些，面上不动声色，缓缓坐回龙椅。 雁公主看到了父皇背后渗透出的冷汗。 大骇！ 她能够感觉到父亲刚才那一瞬间气息的变化，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父皇是在害怕！ 雁公主从来没有想过天下无敌的父亲竟然会感觉到害怕。 这个年轻人……居然有这么强的潜力？ 她投向沈振衣的目光，更有不同。 猿面客一招既出，身不由己，已然感觉到不对。他也并非等闲人物，在半空中长笑一声，陡然一个翻身，居然硬生生从星轨之力剑光之中脱出，双掌向上一推，发出一声震天巨吼。 “托天换日掌！” 又是一片惊呼。 皇帝的面色更为阴森，自不用说。 托天换日，以武破天。 这同样是皇族秘藏的武学，这是以一腔气血，颠倒乾坤的武学。 传说当初创造这武学的强人，为了万民福祉，一人竟然单手托天，救了千万生灵。 ——这当然是神话，但这托天换日掌法中蕴含的一夫当关改天换日的心气，却是一点儿都不假。 这种武学在皇族内部中有些忌讳，故而没有什么人练他。 现在看来，猿面客也将这门武学练到了极致境界。 两门秘传武学……都练到这种水平，这个猿面客，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啊！ “托天换日，逆转乾坤，这样的武学果然是应对星轨之力的妙法。” “这猿面客武学智慧极高，经验丰富，也怪不得常胜不败。” “刚才还以为沈三公子已经必胜，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众人议论纷纷，对猿面客这一招颇有信心。 沈振衣微微一笑。 并没有变招。 星轨之力，本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就算能够日月换新天，一切却仍然在无形的力量掌控之中！ 果然猿面客双掌开天，破开沈振衣的第一式剑光，却又陷入第二式的泥沼，身子一侧，又不由自主被星轨之力引导，无法脱出！ 皇帝看得面色生寒。 每次预估沈振衣的强，他就会表现的更强。 仿佛实力永无止境！ 猿面客大笑，在绝境中还不肯认输，身子忽然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衣袂飞散，猎猎有声。 “翻天诀！” 有人大叫。 前两种绝学用出来，已经让人叹为观止。 但这还远远比不上翻天诀！ ——这个武学是皇族最顶级的秘传，除非皇族血脉，几乎不得修行！ 皇族嫡系，必然是修行八修化灵，但旁支、外戚，才能有资格学到这一门翻天诀。 这人真是皇族中人？ “不是说皇族中人，不得参与九禅天斗擂台么？” “皇族血脉，不能进入乱离秘境，这是铁打的规矩，猿面客怎么可能是皇族中人？” 众人议论纷纷，猿面客却似浑然不觉，一脱出沈振衣的控制，立刻着手反击。 “这人居然练成了三门顶级的秘传武学……” 皇帝沉吟着，望着猿面客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历年为大月皇朝立功，已有百年，到底兑换了多少武学？” 他厉声询问，早有懂事的太监匆匆上前，呈上明细。 “启禀圣上，猿面客此人每隔三年，就回来申请一种秘传武学，到今日为止，已经足够有二十九种之多……本来以为他贪多嚼不烂，不可能练成，只是现在……” 二十九种？ 皇帝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他定睛细看，翻天诀、托天幻日掌、残月挂角拳，赫然在列，还有不二刀、乱神吟、惊心九转法……这些威名赫赫的名字，居然猿面客都一路兑换了下来。 “他……难道能够练成这二十九种武学不成？” 这些武学，全都是八修世界最顶级的武学，如果能够练至大成，堪比天下八宗的镇宗武学，就算是比之八修化灵也只差半筹。 正说话间。 猿面客已经开始使用第四种武功。 然后是第五种，第六种，乃至于第七种…… 皇帝的眼睛都直了。 ——但更可怕的并不是猿面客，而是始终都以一剑以不变应万变的沈振衣！ 无论猿面客换什么绝学，他都淡定从容，仿佛早就见过千万次。 第一百八十章前朝武学! 第十种。 …… 十三种。 …… 十六种。 …… 二十三种！ 二十七种！ 二十八种！ 猿面客并没有让人失望，他使用的武学令人目不暇接，围观的高手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连一刹都不敢霎，生怕错过了精彩。 这些武学，哪怕能学会一招半式，也是大有裨益。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可以作为武道修行的参考！ 然而这些精妙绝伦的武学，对沈振衣慢吞吞的剑法全然无用。 他仍然是慢条斯理地划着手指。 东一指，西一划。 看似杂乱无章，却蕴含着最本质的根源力量。 大破岳十三式、九宫九死剑、无生返、天地合击……这么多如雷贯耳的武学和招式，在沈振衣的剑下，就像是泥牛入海，全无半点生息。 皇帝已经只剩下震撼。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越是看沈振衣的剑法，越觉得其中蕴含的深意。 单这一门能够引动星轨之力的剑法，已经深得玄、神、化之法，是明确的真人境第九重武学。 这种剑法，是从哪里来的？ 皇宫大内，也未有这一门神奇的武学！ 单于惊双眉紧蹙。 大月皇朝建立的时候，曾经大索天下，将直指真人境第九重的完整武学全都收归宫内，总计一十三种，另有八种，略加增删，流传于外。 这就是天下八宗的源头。 在皇宫中的十三种武学中，并未有沈振衣使用的星轨之力剑法。 当然大月皇朝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收集所有的上古传承，更不能阻止聪明才智之士的自创。 沈振衣这剑法，到底是来自传承？还是自创？ 皇帝心底在暗暗琢磨着。 天下雄才之士，不计其数，但说沈振衣能够在十年之内，创出直指真人境第九重的武学并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实在让人不敢置信。 那么说来……弃剑山庄就如传说种那样，得到了上古传承？ 太监小声禀告：“陛下，传闻弃剑山庄得到了紫炎宗紫宁君的传承——不过就算是紫宁君，当初似乎也并未突破到真人境第九重。” 单于惊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紫宁君是四百多年前惊才绝艳的天才，也被被称为八修世界第一美人。 四百年前，她在九禅天斗擂台上跻身四强，踏足乱离秘境，从此一去不回。 有人说她飘然仙去，也有人说曾经见过她的仙踪，但不管如何，自她去后，紫炎宗是迅速败落了。 她有留下过传承？ 皇帝皱眉，他记得紫宁君进入乱离秘境的时候尚属年轻，应该不会那么早就想到传承之事，不过也说不准。 但紫宁君的本命武学，似乎应该是紫炎心火，化成无穷火海的凶暴武学——这门武学天生有所残缺，本来也应该不能修成真人境第九重的，后来紫宁君有所奇遇，凭着自身资质，将这门武学的一个极大难关度过，才有机会抵达最高境界。 ——但这也是潜力而已。 如今的沈振衣，武学境界已经在当初的紫宁君之上！ “再查！弃剑山庄必然另有传承，一定要给我查清楚！” 皇帝盛怒，下了死命令。 一个沈振衣不足为惧，反正他也要进入乱离秘境了。但若是整个弃剑山庄得了传承，那可就麻烦得很，江山代有才人出，谁知道会不会再出十个八个沈三公子？ 皇帝的怒气，小心收敛在天瑶玉宫中，黄金台下数十万人，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倒是沈振衣在台上，对着天上的宫阙瞥了一眼，似笑非笑。 猿面客翻身，收掌而立。 他苦笑道：“我连用二十八种顶级武学，不能动沈公子分毫，实在是惭愧之极。” “接下来，我就用从大月皇朝习得的最强一招领教公子的剑法，若是仍不能逼得公子变招，那也就不用再比下去了。” 他承认自身武学是从皇族习得，证明了他果然是皇族安插之人，台下众人大哗。 以前与猿面客交好的一些武林人士，更是暗自骂娘。 “这猿面客，原以为他是个好的，没想到却是朝廷鹰犬！” “幸好没有在他面前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否则要是被他转头卖了，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喊冤！” “侥幸！侥幸！” ——但如今猿面客一来身份尊贵，二来已经成了高高在上的真人境第九重大宗师人物，就算他们有怒气，又怎敢宣之于口？只能腹诽而已。 沈振衣听猿面客之言，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今日，你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点了点头，“也好，在这种场合，终究不能尽兴，那你就出招吧。” “好！” 猿面客也不欲多说，腾身而起，手脚屈伸不停，身上竟然隐现淡淡的金光。 “封禅尊天功！” 这一门武学极为生僻，但是知道的人都是惊呼大叫，简直不敢相信他连这一门武学都练成了。 “大逆不道！” 皇帝狠狠地拍了桌子。 这是前朝皇族的武学！ 大月皇朝改朝换代，将上一代皇族杀的一个不留，这一门封禅尊天功也就断了传承，虽然留在宫中有备份，但是没有上一代皇族的血脉，这一门功夫永远无法练到大成，所以皇帝并未放在心上。 如今……居然有人能够练成？ 封禅尊天，向天祈愿，借天地之力，加诸己身，是能够与八修化灵对抗的顶级武功！ 只是一刹那间，猿面客的身体就膨胀了一倍，从肌肤毛孔透出的金光，代表着溢出的力量。 这是大成圆满之境。 一击之力，足以移山填海！ 第一百八十一章天我合一 就算是真人境第九重，面对这种带着浩瀚天地之力的招式，也只能退避三舍。 不少皇族中人有骨子里对前朝武学的畏惧和愤怒，都是倒吸凉气，想着易地而处，自己该如何应对。 但即使是八修化灵，调动天地元气，与之大战，也未必就能占到优势。在对方势力已成的情况下，那就得退避闪躲，再图反击。 ——沈振衣也只能如此。 所有人都这么想。 然而出乎意料的，沈振衣没有动。 他甚至比应对刚才二十八种武学的时候更不在意，甚至连手都没抬一下。 天地元气，呼啸而来。 有如实质，扑面刺痛。 这种天灾一般的力量，绝非肉体凡胎能够抗衡。 所谓心神武学，正是因为可以引动天地之力，这才能够称得上真正的真人境第九重武学。一击之力，震动天地，令人望而生畏。 “他是不是吓傻了？” “山崩在前，他都不闪不避？” “沈三公子不该如此不智啊！” 众人大呼叫嚣，有人是为沈振衣捏一把汗，也有人幸灾乐祸，恨不得猿面客这一招更重些，将沈振衣打死才好。 楚火萝与龙君主对沈振衣虽然有信心，但见到这招之威，还是心惊胆战，害怕有个万一。 “师父……师父一定能接住吧？” 龙郡主面色苍白，强撑道：“师父每次这么沉稳，一定是胸有成竹……” 她们见过很多次了。 ——但是封禅尊天的威能，她们未曾料到。 人力岂能有如此恢弘？ 山崩、地裂、火焚、海啸，仿佛种种天灾，降临于沈振衣面前。 他仍不动。 炽热的火焰即将焚烧到他清俊的脸庞。 ——这时候沈振衣才抬头，仿佛刚刚睁开眼睛。 目光及处！ 山地火海，天灾中结！ 海浪和火焰仿佛被冰封，裂缝犹如被填补，山石就像被无形的手举起！ 一切凝滞在空中！ 天灾，尽在我手！ “什么？” 黄金台下一片哗然，有人捧着脸大叫。 猿面客似乎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会发生，双目之中满是惊疑，伫立半空，若有所思。 轰隆。 皇帝背后的龙椅重重向后倒去，撞出巨大的响声，他跌跌撞撞站着，头上的金冠歪斜，由于震惊，已经顾不上掩饰。 “这是……” “天我合一！” 这是掌控天地之力的极高境界，甚至可以控制对手招式种的天地之力——当然由于猿面客的控制不是太好，夺取他借来的天地之力未必需要太高的控制力，但这种天我合一的境界，却做不得假。 皇帝自己，也不过是数年之前，刚刚感悟此等境界罢了。 ——沈振衣才多大？ 而且，他又没有皇族秘传，没有各种灵药，没有风水宝地，没有各色试招的高手——他是怎么能练武到这种境界的？ 皇帝只觉得不可思议，杀人之意也就更浓。 雁公主已经晕了。 从九禅天斗擂台开始以来，沈振衣就一直在打破她的想象。 原本以为他是后起之秀，顶多在自己之上，后来发现，他竟然是已经是顶级的高手——现在，他简直就是真正的皇族威胁。 大月皇朝，之所以能够在八修世界呼风唤雨，就是因为皇族强绝的武力。 他们拥有战胜所有敌人的力量，所以什么天下八宗，什么隐世高手，都因为武力的巨大差距，只能居于皇族之下。 但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沈振衣进入第九重境界，那就是选帝侯。 而他现在“天我合一”，甚至直接可以当皇帝！ ——皇帝的武力，也就是如此。 如果沈振衣是皇族中人，一定会有人暗中推举他于单于惊一战，拥立他为新任的皇帝——这在大月皇朝久远的历史中，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砰！ 猿面客面前的地水火风幻相，一刹那间崩碎，他整个人向后飘飞，在空中载浮载沉，缓缓下落。 ——已经出了黄金台范围之外。 他还没有受伤，理论上尚有一战之力。 但是现在，他却已经没有了动力。 “九禅天斗擂台，最后魁首，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猿面客认输，退下擂台，这已经分出了胜负。 执事大圣呼喝。 台下一片群情汹涌。 沈振衣背负双手，白衣胜雪，目光落在台下的猿面客身上。 “今日你不能出尽全力，何日可再一战？” 虽然获胜，沈振衣也并没有多激动，只是淡淡问道。 “有机会的。” 猿面客放声大笑，摘下了面具。 “和尚？” 楚火萝瞪大眼睛，大喊出声。 ——师父赢，那是理所应当，只有高兴和激动。但这猿面客身份的暴露，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无梦和尚！ 这个所谓猿面客，居然就是那个贼忒嘻嘻，猥琐狡猾，劝师父拿钱去赌外围的家伙！ 无梦和尚居然有这么高的武功？ 想来师父应该是早就看穿了他，不然当初也就不会答应他。 但这和尚自己都有夺魁的实力，何苦做这种偷偷某某的事，还被人看不起？ “是这个和尚？他不是专门招摇撞骗的吗？” “无梦和尚就是猿面客？这武功可高的很哪！” “难道是高人游戏人间，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众人也是一片哗然，大跌眼镜。 九禅天斗擂台擂台，到此告一段落，大月皇朝如何愤怒惶恐，暂且不论。单说光是这决赛的传奇，都令人咋舌不已。 沈三公子天下无双，自不用说。 无梦和尚游戏红尘，深藏不露，那也是一段佳话。 之后，就将是皇帝再次赐宴，然后便是乱离秘境之行。 第一百八十二章大喜事 天瑶玉宫。 砰！ 平日喝酒的九龙玉爵，被摔得粉碎，一众皇族与宫女，都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在愤怒。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凡人的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是拥有改天换地能力的单于惊。 他的八修化灵诀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之境，一言一行，都能应天地四时之变。 如今愤怒的情绪笼罩了他，天瑶玉宫中就如同寒冬一般，空气中甚至凝结了许多微小的冰晶，扑簌下落。 武学不够深湛的人，绝对会在皇帝的愤怒中被活活冻毙。 “查出来了吗？” 皇帝的语气森冷，面色铁青。 底下一片噤若寒蝉。 最后太监总管魏成才无奈上前禀告，“我们许多探子潜入弃剑山庄，却未得什么有用的讯息，目前诸弟子修行的，都是明面上得来的功法，就连庄主沈寿，也未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 “这传承之谜，恐怕只有沈振衣和他的两个亲传弟子知晓。” 目前来看，弃剑山庄的人虽然修行迅速，但他们所修习的武学，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之处。 只有沈振衣、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人，武学进展的速度实在有些骇人。 沈振衣十多年就踏足真人境第九重，那是不可思议的奇迹，自不用说。 那两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弟子，居然也都是短短几年中到了真人境第七重境界。 ——要知道皇族与天下八宗之外，能够抵达着境界的高手就凤毛麟角。 雄霸一部大宗门的宗主，也未必就一定能够突破第七层，一州之地，真人境第五重就能彻底碾压。沈振衣随随便便带出两个第七重的弟子，怎么不叫人骇异？ 更何况这两人实在年轻，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谁知道能提升到什么地步？ 说沈振衣没有得到特别厉害的传承，谁都不信。 但问题就是，无论如何查来查去，都查不到沈振衣到底从哪里得到的传承。 ——这人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 除了寥寥几次出门，沈振衣就一直在梦剑小筑中深居简出，参悟剑道。 如果他是成名已久的垂暮宗师剑客，这种生活方式倒是寻常，但一个年轻人，怎么就会这么耐得住性子？ 他不求扬名天下，扩张势力也只是循序渐进，很多事情都是被动应付，而不是主动出击。 越调查，就越纳闷。 虽然此人专心剑道的精神让人倾佩，但他到底是怎么能突破到真人境第九重的？ 难道真的有天上掉下来的传承落在他脑袋上？ “父皇……” 别人都不敢说话，也只有最受宠爱的雁公主开口了，她心中叹气，硬着头皮说道：“想要得知沈振衣的传承，只有从他身上着手了。今晚赐宴，不若就让女儿去试探一下他。” 总要有人背黑锅。 她既然要争天下帝皇之位，就不得不有所牺牲。 皇帝的面色缓和下来，眸子中的光像是针一样，在雁公主身上停留了片刻。 “你做得到么？” “女儿一定尽力而为。” 雁公主坚定地点头。 当晚就是赐宴。 这一次，都是准备进入乱离秘境的高手，又要对定下来的名次进行封赏。 本来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就要被号为状元，有封侯之位，只是沈振衣因为突破真人境第九重，已经是选帝侯，这个封赏当然就用不上。 好在这种情况也有先例，礼部并不为难，只是加赐宅邸、封地、财宝、秘笈，并赏紫金冠、白玉带，加大荣耀。 沈振衣淡淡受了，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金冠玉带，随手给了楚火萝与龙郡主。 “此人淡泊，性子只怕不大好打交道。” 今日雁公主盛装出席，在宴会上也重点关注着沈振衣，看他对大月皇朝的封赏混不在意，又是感叹，又是担忧。 无梦和尚也得了许多封赏，但颁旨的官员面色殊不好看——无梦和尚原本是大月皇朝招揽的高手，但如今也成了选帝侯，又偷偷将秘传武学练成了这么多种，引得皇帝震怒，下面的人也不好过，自然记恨上了他。 “三公子，看来宴无好宴，待会儿陛下不会摔杯为号，将我们俩一举拿下吧？” 他呵呵笑着，还在开玩笑。 沈振衣平静摇头，“单于惊虽然小气，但为人性格谨小慎微，不至于此。” 谨慎说起来是优点，但如果太过谨慎，时时想着有后招，恐怕就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勇气。 大月皇朝，统领八修世界三千年，现在已经垂垂老矣，早没有当年的锐气。 单于惊好名，又是谋定而后动的性格，绝不会这么做。 ——何况，他还有乱离秘境这张底牌。 “我们如今成为选帝侯，已经是皇族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三公子那么年轻，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无梦和尚信手拈起一块牛肉吃了，眉开眼笑地问沈振衣。 皇族中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封赏也厚，但敌意昭然若揭，皇帝若不是傻子，对他们两人也必有戒备之心。 所谓伴君如伴虎，被皇帝记了一笔，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你与大月皇朝做对这么多年，尚且不担心，我又担心什么？” 无梦和尚咀嚼的动作陡然停止，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听礼乐大作。 单于惊在上面朗声大笑。 “今日诸位英才，难得欢聚一堂，朕要宣布一件大喜事！” 雁公主娉娉婷婷，站起身来，对着众人露出颠倒众生的微笑。 第一百八十三章你是瞎子? 楚火萝与龙郡主同时有不祥的预感。 她们俩灼热的目光投向雁公主，公主则高傲地扬起下巴，挑衅式地瞧着两人。 “今日雁公主成年，朕本意想将她多留几年，不过值此英雄聚会，她对一位少年英雄青眼有加……” 哄！ 底下一下子就炸了锅。 天下谁都知道，雁公主乃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 ——也就是说，雁公主以后很有可能就是大月皇朝历史上第二位女帝。 即使现在沈振衣横空出世，成为选帝侯，但是毕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外姓继承大月皇朝的先例，世人还是更相信雁公主能当上皇帝。 现在，是要选皇夫？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难道是雁公主芳心萌动，看上了哪一个？顿时几个年纪稍轻的男子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 甚至有不少家有糟糠之妻的，都动了心思。 ——如果能够成为皇夫，或者说至不济成为驸马，以后就有了皇族的身份。 在八修世界，皇族与平民那是天壤之别。 但凡有皇族血脉之人，一生下来就会检验是否能够修习八修化灵功——如果经脉畅通，体格适合，便会收为皇族嫡系，有海量的资源可以使用。 日后如果修行八修化灵功有成，便能够成为皇位对竞争者，得到皇子的封号。 那时候就是倾全国之力，加以栽培，排名靠前的皇子，踏入真人境第九重简直是理所当然。 就算修行八修化灵不成，也可以转修皇族的其它秘传武学，成就依然不可限量。 但皇族嫁女，便剥夺皇族身份，丈夫也不能得到好处。 女子嫁入皇家，那也是改名换姓，不会惠及家里。 ——招驸马这种事，皇族历年来都极为少见。 ——毕竟像雁公主这样的公主，本身就屈指可数。 “不知雁公主看中了哪位青年俊杰？” “应该就是九禅天斗擂台中人——只是这些人都要去乱离秘境，若是与公主订亲，难道放弃这种机会不成？” “也未必便是进入最后的数十人，九禅天斗擂台中出色的年轻人也不少，或许雁公主只是看中了对方的才貌。” 也极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最后几名高手，皇族要将他们纳入，也得掂量一下，若是被他们做大，主客之势都有可能易位。 在这种事情上，皇族一向甚为谨慎。 “反正一定不可能是沈三公子或者无梦禅师。” “两个都是选帝侯，一个太年轻太神秘，一个是个反叛的和尚，陛下绝不会选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俩，那咱们岂不是都有机会？” 除了这两人高高在上，甩开其他人一大截，别人都觉得差距不大。 于是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单于惊特地停顿了许久，才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之后，这才微笑点头。 “此次九禅天斗擂台，人才辈出，群英荟萃，实在乃我大月皇朝之福。雁儿芳心可可，系于一人身上，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觉得甚为满意与欢喜。” “此人……” 皇帝的目光环视周围，拈须而笑。 “沈三公子，麻烦你上前。” 众人再度哗然。 “居然……真的选沈三公子？” “沈三公子天下无双，已经是选帝侯，武功之高，震古烁今。“ “若是将他引入皇族，那以后到底是雁公主接掌天下，还是沈三公子当皇帝？” “难道是瞧着沈三公子崛起，已经不可扼制，所以才如此示好？” 众人纷纷猜测。 沈振衣却只是皱了皱眉。 他并未起身，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袖子，沉声道：“皇帝好意，在下心领，不过我一心专于剑道，并无婚姻之念，公主好意，还请免开尊口。” 我靠！楚火萝差点蹦了起来。 她当然是又惊又怒，听说皇帝想要将公主嫁给师父的时候，立刻便与龙郡主同仇敌忾，但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师父居然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 事实上……是根本没容对方开口，直接就把皇帝的话堵了回去。 师父！水土不服我就服你啊！ 单于惊是什么人？ 堂堂八修世界之首，大月皇朝的皇帝，两百年来天下第一的武者，无论是他那些皇兄皇弟，还是隐居几百年的老怪物，都不可能动摇他的地位。 他，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一怒天地变色，一喜万物皆春。 这样的皇帝要杀沈振衣，沈振衣混不在意。 这样的皇帝要招他为女婿，他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给拒绝了。 师父你真是一以贯之！ 楚火萝以手扶额，刚才心头涌起了一点点酸意早就无影无踪，只剩下担心。 围观群众，更是目瞪口呆。 无梦和尚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悄悄对着沈振衣竖起了大拇指。 单于惊面色阴晴不定，就连一向淡定决绝的雁公主，这时候也是尴尬之极。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被拒绝。 皇帝之所以要将沈振衣招为驸马，并没有要提拔他的意思，而是要通过这婚姻关系，笼络和刺探弃剑山庄。 他抛出这么大一个诱饵，觉得即使沈三公子再傲气，也不可能不吃。 所以皇帝已经考虑好了后面的种种手段，如何利用这场婚约来将利益最大化，最大限度地查清弃剑山庄的内幕。 然而……沈振衣居然会当面拒婚？ 他是疯了吗？ 他难道不知道，成为皇室的一份子，得有多少荣耀与利益吗？ 况且…… 皇帝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不说是美若天仙，至少也是倾国倾城。 沈振衣难道是个瞎子不成？ 第一百八十四章你生不了我的孩子 雁公主也面容大变。 这个婚约，当然只是一种试探——但她其实心头也有些窃喜。 那个云端中的男子，终于有一丝拉近距离的机会，即使……只是为了更容易地控制他，毁灭他的努力，但这个过程也让人心生欢喜。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断然拒绝！ 她上前一步，神色凄楚，楚楚可怜地问道：“三公子，莫非是嫌弃小女蒲柳之姿，不能侍奉君子？” 无论是对容貌、家世还是武功，雁公主都是充满了自信。 但现在……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她脱口问出这么没尊严的话。 皇帝的眼神黯了黯。 他的目光在沈振衣身上一扫，冷得像刀锋。 沈振衣浑然不觉，转头对雁公主微微摇头，“雁公主天姿国色，身份尊贵，天下哪有人配不上？只是我不愿意娶妻罢了。” 楚火萝暗自佩服——天下人你谁都配得上，就是配不上我！师父你行的！ 雁公主咬了咬嘴唇，干涩道：“大丈夫成家立业，我知道三公子你专心于剑道，然则天下高手，有哪一个不曾留下后裔？” 一人之力，终究只是渺微。 在八修世界立足，一般都要有血脉后人，这样才能有千年之世家。 大月皇朝，天下八宗，都是惊才绝艳之人留下后代，才有今日之盛况。 雁公主这话没有错。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傲然道：“我有皇家血脉，若是为你诞下子嗣，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举座哗然。 “不要脸！”楚火萝恨恨地骂了一句，待要开口，龙郡主赶忙拉住了她。 ——有师父得罪皇家已经够了，脾气火爆的楚火萝，千万别再凑热闹。 果然沈振衣漫不经心地拒绝。 “你不可能诞下我的子嗣。” 这话说出口，众人都噤若寒蝉。 沈振衣，未免也太大胆了吧？ 就算拒绝，要不要这么赤裸裸？ 雁公主的脸色都白了。 皇帝怒不可遏，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只能有史以来第一次忍气吞声，冷冷道：“雁儿退下，不必再说了！既然如此，此事就此作罢！” 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连之后的宴会都不参加了。 雁公主低眉垂目，只偷偷看了沈振衣一眼，也自飘然而去。 一众陪饮的皇族中人，都觉得尴尬，陆陆续续便有人退席，最后只剩下那些参与九禅天斗擂台之人。 皇族中人都走了，这些人也放松下来，纷纷上前劝沈振衣道：“沈三公子，这事……咳，你也太倔强了。” “雁公主金枝玉叶，何等身份，纵然你天下无双，配你也绰绰有余，何必如此骄傲？” “八修世界，到底是大月皇朝单于家的天下，得罪他们实属不智。” 这些人各怀心思，有人是真心好意，有人则是幸灾乐祸。 沈振衣也不去管他们，只是淡淡回应。 “不适合便是不适合，诸君不必再劝。” 众人叹息着散去，无梦和尚这才凑过来贼忒嘻嘻笑道：“你就算要拒绝，何必这么直接？推脱一下不就罢了，居然说人家不配有你的子嗣，这可是伤了小姑娘的心了。” 沈振衣没说话，抬头望着无梦和尚。 无梦和尚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光头道：“难道你说她不能有你的子嗣，是真的不能有子嗣？你……你修行已经到了如此境界？” 真人境第九重之后，武者就会发现自身体质的变化，逐渐更为凝练完整。 以往的精血化生，诞育后代之法，已经无法实现。 要么学习皇族秘法，去母留子，要么就是与同样境界的女子双修，才能得到健康的子嗣。 ——沈振衣说雁公主无法诞下她的子嗣，以他性格来说，应该不是侮辱式的拒绝，而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无梦和尚默然。 楚火萝倒是很好奇，凑上来问道：“师父，为什么公主没办法诞下你的子嗣？” 龙郡主满面绯红，赶紧拉住了她，“小孩子家，不要胡乱问。” 楚火萝其实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十几岁少女，但是这十多年来，一直都在弃剑山庄，潜心练剑，心思单纯，哪里懂什么男女之事。 沈振衣淡然望天，似乎若有所思。 却说皇帝回到后宫，怒气冲天，又砸了一架子古董，魏总管上前劝慰，“陛下何必动怒，此等狂生，不识抬举，不用多久，便会都死在乱离秘境之中，到时候陛下再转手收拾弃剑山庄，将其化为齑粉，便能泄心头之恨！” 皇帝目光一冷，转头道：“你是说，我害怕沈振衣，所以在他进入乱离秘境之前，都不敢动弃剑山庄吗？” 魏总管大惊，自知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赶紧跪地讨饶：“小人不敢，陛下雄才伟略，只是不与他们计较而已，怎会怕他？” 自己真是嘴贱，何必来触这个霉头？ 魏总管一边自己打嘴，一边懊悔。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他进乱离秘境会死，这是谁跟你说的？” 魏总管陡然面色刷白，满头冷汗涔涔而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都身体，正在缓缓倒下。 他的脑袋，已经骨碌碌滚到了廊柱边。 身首分离！ 有些话，明明大家都知道，但绝对不能乱说。 乱离秘境是能够修行飞升的福地，绝不是什么进去就会死的凶地！ 说错话的人，就必须死！ 第一百八十五章登龙柱，五色云 “再过九日，就是乱离秘境开启之日，你是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自当带队而入。” 无梦和尚来找沈振衣，探讨进入乱离秘境的问题。 沈振衣不置可否。 他来九禅天斗擂台，当然有他的目的，什么乱离秘境，什么魁首之位，他都毫无兴趣。 “三公子，何妨共入？” 无梦和尚发起了邀约。 沈振衣微微一怔，问道：“你还要进乱离秘境？” 无梦和尚更愣，他呆呆地望了沈振衣良久，这才叹息道：“不得不为。” 他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坚毅神色。 沈振衣低下头，淡然而笑，“人各有志。” 他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进去看看。” 楚火萝与龙郡主纳闷，问道：“师父，这乱离秘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沈振衣说的语焉不详。 乱离秘境是天下共知的修行圣地。但沈振衣一直不怎么看得上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世界破碎时候留下的残片，虽有更高传承，但是危险更多，因为依附于八修世界，也无法超脱八修桎梏，没什么大意义，反而是自寻死路。” “反正这么多年去乱离秘境的，好像只回来了一个……” 沈振衣淡然陈述，仿佛事不关己。 “那师父还要去？” 龙郡主有些心慌，忍不住脱口而出。 楚火萝瞧了她一眼，默然不语。 ——平时都是楚火萝心直口快，这会儿倒是被龙郡主抢了先。这也说明她到底有多担心。 “无妨。” 沈振衣云淡风轻。 “我能去，自然就能回来。” 无梦和尚在旁看着，面色有异，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没说。 九日之后。 乱离秘境正式开启。 皇帝与雁公主虽然不悦，但还是按照老规矩，祭天，并且带领群臣，送三十余九禅天斗擂台的高手进入乱离秘境入口。 入口就在天瑶玉宫登龙柱之巅。 登龙柱高三千丈，直入云霄，柱子的顶端，有五色云团环绕，云蒸霞蔚。 每隔数百年，云团中央有一抹赤色强光炽烈，撕开一道裂缝，便是乱离秘境的入口。 三千丈高，一跃而入，可登龙门。 从此脱胎换骨，成为天上之人。 ——这一点，至今都有许多人相信。 乱离秘境之中，确实有许多高于八修世界的武学，如果运气好得到一二传承，那就能够称雄天下，这故事说的活灵活现，有人甚至说当年大月皇朝崛起，也是受了乱离秘境的恩惠。 但真正从乱离秘境回来的人，现实中却连一个都遇不到。 ——至少四百年前那一批，没听说有谁回来。 但即使如此，追求武道极致境界之人，都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只要接近登龙柱，就能感觉到从头顶传来的充满压迫力的气息，让人蠢蠢欲动。 此次九禅天斗擂台三十强，都获得了进入乱离秘境的资格。 ——没有人放弃。 沈振衣站在第一个，白衣胜雪，束手而立，姿态潇洒，神情从容。 无梦和尚则是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念佛还是在自言自语。 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诸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兴奋与紧张之色，高高仰望着天上汹涌的云气，心中忐忑又期待。 “前方就是乱离秘境了。” 沈振衣略有感慨，转头对着无梦和尚问道：“故地重游，感觉如何？” 无梦和尚面色冷漠，终于还是坚定摇了摇头。 “施主，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沈振衣微微一笑，并未再追问。 “吉时一到。击鼓！” 皇帝站在高台之上，挥手下令。 轰隆隆！ 袒露上身的力士轰然击鼓，排山倒海的鼓声震耳欲聋，随着这鼓声闻于天际，那五彩云团仿佛受了震慑，团团翻滚起来。 就像是大鱼翻身，露出柔软的腹部，那云团一转，赤红色的裂缝便现了身。 仿佛是天边一只妖异的眼睛睁开，顿时凶煞暴烈的真气涌入，靠近的每个人都觉得浑身毛孔刺痛，若无绝世武学，只怕当场就要殒命！ “诸位早登天，习得超卓武学，再返八修！” 单于惊声音洪亮，满面红光。 雁公主面色苍白，站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沈振衣的背影，一言不发。 ——此一去万水千山，只怕再无重见之时。 她有心想要出声阻拦，但不知怎的话到喉头，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想起那日宴会上沈振衣的无情拒绝，雁公主捏了捏掌心，只觉得针一般刺痛。 “走！” 沈振衣却淡漠得很。 他双脚交替，仿佛凭空拾级而上，一路已经到了半空，白色的背影像是一头自由翱翔的大鸟，没有任何人能够束缚得了他。 无梦和尚紧随其后，一步一顿，极为扎实。 其余诸人，也都各显神通，飞旋而上，直入云中。 三千丈高柱，对凡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高度，但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只是一步之遥。 没过多久，沈振衣已经登临登龙柱之巅，他转头望去，只见包括皇帝在内，众人已如蝼蚁一般大小，历历在目。 他点了点头，笑道：“先行一步，我去也！” 足尖轻轻一点，沈振衣腾身而起，和身投入那像血盆大口的裂缝之中，转眼就无影无踪。 剩下那些，也是鼓起勇气，或是大笑，或是大叫，投身而入。 “三公子！” 雁公主身子一抖，心中无声呼喊这个名字，眼泪终于禁不住夺眶而出，滚滚而落。 第一百八十六章乱离秘境 黑暗。 无光。 凄厉的吼叫，溅射的血光，还有围绕周身的迷雾。 甫一踏入乱离秘境，几乎所有人都懵了。 这次进入乱离秘境的，除了九禅天斗擂台的前数十强之外，还有精心挑选的许多年轻高手，他们都觉得这是极大的荣幸，进入这彩云之后的秘地。 ——但只一进此地，大家就都傻了眼。 这就是说好的秘境？ 武林的圣地？ ——怎么看，都不像是圣地，而像是绝地！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乱离秘境么？” “武学呢？秘笈呢？前辈高人呢？” “是不是这里只是入口，再往前去，通过考验，便能进入真正的秘境！” 能够进入乱离秘境的，都是一群武学绝顶之辈，都抱着美梦而来，如今见到乱离秘境中的景象，不由都是不敢置信，有人甚至仰天长啸。 “这便是乱离秘境。” 无梦和尚神色严肃，冷冷开口。 “诸位，不必再心存幻想。” “无论你往前走一千里、一万里还是十万里，这里永远都是同样的景象。” 他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也早有预料。 沈振衣负手而立，站得远远的，微笑视之。 “什么？” “和尚，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要是坑我们，就算你已经是真人第九境，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一群人希望被打破，气势汹汹地围着无梦和尚，竟然是要找他算账。 无梦和尚嘲笑道：“你们不敢与坑了你们的大月皇朝做对，却要与和尚为难么？可惜得很，就算你们将和尚挫骨扬灰，你们仍然被困在这无底的乱离秘境，早晚化为一抔黄土！” “你说什么？”有稍微沉稳点的，又惊又怒。 虞大少上前，惊疑不定地问道：“大师，你难道早就知道乱离秘境是这个样子？那……皇帝陛下将我们送来，所为何事？” 乱离秘境一直是八修世界武道高手们的向往，三千年以降，从未有改变。 现在无梦和尚突然告诉他们乱离秘境其实只是一个陷阱，他们一时都接受不了。 “那还用说？” 无梦和尚冷笑，“你们都是一时之雄，如果好生修行，武道修为更上一层楼，一人之力或许有限，但千年积蓄下来，就有可能威胁到大月皇朝的统治地位。为了千秋万载，他们当然要绝灭武道种子，这才好控制整个八修世界，这上千年来，少了这么多青年俊彦，对大月皇朝，却又有什么影响？”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虞大少跺脚道：“这……这从何说起？” 他们内心中都隐隐猜到了这一点，但是不愿意去相信。 只是现在亲眼所见其实已经证明了一切。 又有人质问道：“既然大师你知道这是陷阱，为什么还要进入此地？” 无梦和尚双手合十，宝光湛然道：“和尚修行佛法，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单于惊要断绝武道种子，尘封斩月之道，和尚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此来正是为了救得诸位。” 他语气淡淡，却引得众人惊呼。 “大师，难道还有脱身之道？” “这乱离秘境，应该是世界碎片之一，与八修世界隔绝，我们进入通道之后，便无后退之路。难道，还有出口？” “大师救救我等！” 这群人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热切地围着无梦和尚，比之刚才的态度简直是前倨后恭。 无梦和尚叹了口气，“离开的时机稍纵即逝，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和尚自当尽力而为，将你们都救出此地。” 他并未大包大揽地承诺，众人心中焦灼疑惑，却也不能逼迫太甚。 这时候沈振衣幽幽开口。 “诸位也不必太担心，乱离秘境，确实是有去无回的陷阱。但它受更高层次世界的浸润，有极为霸道充裕的真气可以利用，又可能有上层的武道传承，固然危险，也非一无是处。” “你们且缓缓向前，寻找相对安全的传承之地，修行武道，等到时机合适，自然有归乡的机会。” 无梦和尚一惊，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 众人更是欢欣鼓舞。 “沈三公子这么说，莫非是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三公子惊才绝艳，乃是我们之中第一高手，又得上古传承，说不定真知道乱离秘境的内幕！” “就请三公子大发慈悲，指点迷津吧！” 众人又是一阵罗唣。 沈振衣倒无所谓，点了点头道：“其实刚才有人说得没错，乱离秘境，便是从高层次世界中脱落的一小块碎片，因为与八修世界靠得近，故而被吸附连接。” “寻常人进入乱离秘境，撑不过更高层次的力量冲击，自然是必死无疑，哪怕诸位已经算是八修世界最顶尖儿的一波武道高手，在遇上这里的强大存在，也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登龙柱往上，便是乱离秘境的入口，但实际上乱离秘境并没有固定的出口，只有等时序流转，或可重开八修世界之门。我推算下来，大概还得几个月功夫。” “在这段时间里面，诸位便寻找上古传承，稍安勿躁，静心体悟，说不定还有提升的机会。” 沈振衣平日话不多，这一次倒是一口气说了不少。 听他这么解释，众人心安了不少，有人笑道：“那既然如此，就要靠三公子你多指引了，咱们也算是放下了心。” “却也未必，不可大意。” 沈振衣微微摇头，忽然手指一捺，剑气如闪电一般像那人面门疾射而出！ 第一百八十七章奇兽 那人吓得浑身一抖，只见一道白光铺天盖地袭来，避无可避，只能闭目待死，大叫一声“吾命休矣”！ 但等了一会儿感觉到脑袋没有掉下来，只有满头满脸的腥臭液体，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一片血红。 在他面前，一头巨狼的脑袋滚落在地，死不瞑目。 “这……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从来没见过这种体型的巨兽——八修世界很难生长出类似的怪物，像天煞奇兽那种东西，也是百年不出一次的怪物，怎么会像乱离秘境这样一出门就遇上？ “贪狼。” 沈振衣看都没多看一眼，这种小角色，根本不需要在意。 ——不过，贪狼已经足够威胁到真人境第八重的武者。 无梦和尚叹了口气，高声提醒道：“事已至此，诸位暂时放下心中疑惑，跟随沈三公子前进再说吧。” 众人无奈，只能随着沈振衣，踽踽前行。 无梦和尚凑到沈振衣身边，低声问道：“三公子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莫非来过？” 沈振衣摇头，“没来过。” 这种旮旯缝隙，哪有什么机会来？ “那你怎么认识……贪狼？” 无梦和尚有些诧异，这种巨兽他见得多了，但到底叫什么名字隶属什么种类，实在难以确认。 “我知道的，其实更多。” 沈振衣淡淡回应。 虽然不能说是巨细靡遗的了解，但大致情况还是能够推论得到。 无梦和尚闭口不言。 与此同时。 天瑶玉宫中。 “此次进入乱离秘境，总共三十六名高手，并随从共计四百零八人，此时已经全部入内，入口封闭。” 新任太监总管简公公谨小慎微的报告。 登龙柱上的五色云团，变作乌黑。 赤色的裂缝消失无踪，那些武道巅峰的俊彦们，永远消失在另一个世界碎片之中。 皇帝满意地执起了酒杯。 “愿他们早日归来，成就大功业，八修世界的武道发展，就要看这些人了。” 简总管低下头，不敢接话。 他能够在宫中活那么久，秉承的就是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的原则。 他的前任是怎么死的，心知肚明，却不敢多问一句。 雁公主这几日一直在发怔。 有的时候明明是最热闹的时候，她却觉得内心凄凉，有时候甚至一阵阵绞痛。 她曾经写过一封信，那日招婿之宴，她曾想交给沈振衣。 但是后者一点都不留面子地拒绝了她。 雁公主最终没有拿出那封信。 她眼睁睁地看着沈振衣进了乱离秘境。当时她觉得自己不会后悔，尽可以承受得住。 但最近，她却夜不能寐。 短暂的迷梦中，出现的就是那白衣少年的身影。 “……弃剑山庄之事，查得如何？” 隐隐约约，雁公主听到父亲还在追问。 她心中一痛，低下头去，玩弄着皓腕上的碧绿色玉镯，若有所思。 “……沈振衣刚入乱离秘境，他身为选帝侯，到底有体面，不能轻易对弃剑山庄动手，再稍待数月。” 皇帝平静地发布命令。 简总管点头称是。 不管沈振衣有多强，如今他已经离开了八修世界。皇帝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语气也轻松了许多。 一场未曾掀起的风波已经过去。 大月皇朝，仍然将万万年。 皇帝满饮杯中清水，未饮酒而微醺。 笑声回荡于天瑶玉宫之中。 与这边的纸醉金迷相比，乱离秘境之中，却早已血雨腥风。 惨叫声此起彼伏。 迷雾中经常会突然蹿出可怕的未曾见过的妖兽，只是一口就能将强大的武者吞下，那些巅峰强者或许还勉强有自保之能，跟随他们的弟子随从，却是一个接一个的遭殃。 “你就是知道这种情况，所以怎么都不带你的两个娇滴滴的女徒儿？” 相比较而言，孑然一身的无梦和尚与沈振衣都轻松许多。 他凑到沈振衣身边，暗暗向他询问。 沈振衣瞥了无梦和尚一眼，点头道：“你不必多做试探，正是如此，不过是为了省些麻烦罢了。” 如果楚火萝与龙郡主在此，沈振衣也有把握护得住她们俩周全——只是现在她们的武道未纯，不必急着让她们了解世界的残酷。 这乱离秘境，高层世界一角，正是折射出战斗的可怖。 ——越往高处，生存越发不易。 无梦和尚蹙眉，问计道：“三公子可知这些怪兽究竟是何来历？我们该如何应对？” 其余东西，还可以取巧解决，但这种实力强横的怪兽，无梦和尚也为之头疼。 单只倒也罢了，若是遇上一群，便是以他的武道修为，也得要落荒而逃。 关键是他在八修世界查遍典籍，从未见对类似的怪兽有所记载，就算有一两笔提到，那也是牵强附会，荒诞不经。 原本他早绝了查清楚这些怪物底细的念想，没想到沈振衣却处变不惊，似乎早有所知，这才忍不住开口动问。 沈振衣略略点头道：“这些怪物，归为奇兽之属，乃是高层世界中重要的一族，与人、神、妖、魔、仙共争天下，这些不过是它们的幼崽，灵智未开，只是皮粗肉厚罢了。如果遇到成年的奇兽，就算最弱的也有移山填海之力，对付八修世界的顶尖高手，只要一爪子就够了。” “好在乱离秘境窄小，必然容不下成年的奇兽。” 无梦和尚被沈振衣说得面色发白，听他最后一句，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三公子又吓我。” 他将信将疑，沈振衣所说他闻所未闻，根本无法理解。 但沈三公子，又绝不是一个胡吹大气的人。 无梦和尚摇头，只尽力不去多想。 ——现在最关键的任务，是在这可怕之地活下来，寻找到安全的藏身之所。 第一百八十八章秘境地图 之后的几天，乱离秘境前进之旅，成了名副其实的血路。 人与兽的血。 几乎不间歇的攻击与偷袭，让初入乱离秘境的人类减员了两成之多！ ——要知道这些人全都是八修世界的精英，最弱的都有真人境第六重的修为，再加上他们师长领袖的保护，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伤亡，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奇兽一方，损失也极为惨重。 其中一大半，死于沈振衣漫不经心的剑下。 这些奇兽都是体型庞大，皮毛极厚的怪物，受了一般高手的全力打击，在地上打个滚便能站起来，只受点皮外伤，极为难缠。 但奇兽只要靠近沈振衣身周三丈之内，必然是一道剑气，开膛破肚或是身首分离，任它多强的奇兽，多厚的防御，都是一剑斩杀，从无例外。 到了后来，大部分人都学乖了，除了少数自重身份的高手，其余人能往沈振衣身边挤就往他身边靠——离沈三公子越近，也就意味着越安全。 不知不觉，这支队伍就开始以沈振衣为核心。 尽管他几乎不发号施令。 但有心人都看得分明。 就连无梦和尚也来咨询沈振衣的意见，“三公子，我们已经前进了三日，差不多到了乱离秘境的深处。若是折而向西，有一处传承之地，可避奇兽攻击，不知你以为如何？”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旧羊皮纸，摊开之后，竟然是一张粗陋的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标着鲜红危险的标记，仿佛一步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这是……乱离秘境的地图？” 虞大少借着与沈振衣曾经同客栈的缘分，厚着脸皮一直粘在他身边。如今看到无梦和尚拿出的地图，略加对照一想，惊呼出声。 无梦和尚面色一变，故作姿态将地图收起，左右观望，低声道：“还请噤声，此事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他咳嗽了一声，又道：“这么多人当中，难免有皇族的死间，安知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办法传递消息。” 虞大少浑身一凛，赶紧捂住了嘴巴。 乱离秘境的地图不知道这和尚是怎么得来，但在这种时候，绝对是无价之宝。 凭着这份地图，或许他们能躲过可怕的袭击，侥幸生存下来。 虞大少充满了希冀。 沈振衣却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淡淡扫了那份地图一眼，略略推算了一番地形，便问道：“你那北方的红叉，是什么东西？” 无梦和尚愁眉苦脸道：“这是一头通体赤红的巨蛇，口喷毒雾，浑身鳞甲刀枪不入，我们只怕应付不了。” “无妨。” 沈振衣摇了摇头，“这是赤鳞神蟒，不必担心，我们就向北去。” 他顿了一顿，又道：“赤鳞神蟒守护之地，必有宝物，或许有上界传承，比西面那残破之地安全得多了。” 无梦和尚又是一惊，“三公子怎知西面残破？” 沈振衣摇头道：“这边有贪狼群出没，西面乃是水源之地，贪狼必至，年复一年的攻击不停，这么多年下来，西面的传承之地能够勉强不失陷已经不错，当然残破得很。” 无梦和尚面现惊诧，眼神中的懊悔痛楚之意一闪即逝，除了沈振衣之外，大概谁也不会注意到。 “那便通知众人，咱们一路向北。” 无梦和尚平静下来，还是以沈振衣的判断做了决断。 “只是那赤鳞神蟒，三公子你确定能够应付得了？” 那大蛇长数十丈，如果沈振衣对付不了，真是一摇尾巴就得死一大拨人。 “绝无问题。” 沈振衣依旧云淡风轻。 无梦和尚苦笑，但不知为何，对沈振衣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一路向北。 乱离秘境中的天气相当诡异，时而烈日暴晒，时而狂风骤雨，天地昏蒙，恍若地狱。 行进几天之后，高手们渐渐适应了乱离秘境的狂暴，也不再像开始那么惊惶，但对于未卜的前途，还是惴惴不安。 有些人早已串联起来，私下商议。 “如今进了乱离秘境，几乎都是那沈三公子与无梦和尚说了算——他们到底可不可靠？” “无梦和尚原本是皇族之人，或许有些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那沈振衣却是古怪，他如此年轻，又是从九幽之地来的乡巴佬，怎么会得知这么多秘辛？” “听说他是得了上古传承，所以才有此进步，或许传承之中，有关于乱离秘境的资料……” “这么说来，如果我们能够拿下沈振衣，岂不是便能由咱们做主？” 人心险恶，沈振衣善意地解救，在一些人眼中看来，却只是可趁之机。 “他武功绝顶，如果没有绝对把握，我们不能轻易出手，如今只先冷眼旁观，以待时机。” 几人商议已定，各怀鬼胎。 沈振衣早就发现队伍中有些人蠢蠢欲动，也不放在心上，只每日闲行，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仍然不忘参悟剑法。 虞大少听到了些风声，心中担忧，就来向沈振衣告密。 “三公子，你可要小心些，现在青目宗、鱼神门、飞雪谷几大势力的代表，都在暗中串联，听说有针对你的意思。” 青目宗、鱼神门、飞雪谷都是天下八宗中的强悍势力，青目宗命九崎与沈振衣结下了大仇，他们的人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意，背后串联也是理所当然。 其余几派，大概也是贪念熏心，才会这般。 沈振衣也不奇怪，点头道：“人之为人，不结党谋私才是怪事。在这乱离秘境之中，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种小心思，乃是自寻死路。” 他不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这一日就有人说前方有异，发现了一堵红色的长城！ 第一百八十九章凶兽大战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无梦和尚大惊，乱离秘境虽然诡异，但地形毕竟也不是那么容易变化，更何况这里并无人居住，哪里会有人建起长城？ 沈振衣微笑，“你去一看便知。” 无梦和尚满腹疑惑，到前面查探之后，面色发白的回来。 “是蛇蜕。” 所谓红色的长城，便是赤鳞神蟒留下的蛇蜕，高达两丈，长百丈有余。 “这东西，又长大了！” 无梦和尚只觉得舌根发苦，面色难看。 不过短短几百年，这什么赤鳞神蟒到底吃了什么东西，居然能长这么快？ 传说中蛇蜕一次皮长一次，那这次蜕皮之后，赤鳞神蟒又将长大到什么地步？ “赤鳞神蟒，乃是天生神物，成长极快，但也受天之嫉。百年便要遭受天劫，遗蜕一次。尤其是成年之后，每次遭遇雷劫都是九死一生。” 沈振衣语气淡淡。 “所以几百年不见，估计早就死得挫骨扬灰。” 他摊了摊手，微笑道：“完全可以不必在意了。” 死……死了？ 这么大的东西，居然就这么死了。 无梦和尚目瞪口呆，回想起曾经见过赤鳞神蟒的威势，不由也是心中感慨。 “想不到这等神异之物，也会劫尽而亡——天下，难道还真能有永生不灭之人？” 他长叹一声，面色有些凄楚。 沈振衣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道：“那自然也是有的。” 无穷世界，恒河沙数，在高层的世界中，当然有无梦和尚理解不了的永生不灭的存在。 在那些大威能面前，赤鳞神蟒又算得了什么？ 无梦和尚干笑，摇头道：“在你沈三公子面前，就算是感慨都有些尴尬。” 他不去再想此事，命人破开蛇蜕，继续向前。 沈振衣好意提醒道：“这蛇蜕刀剑不伤，也算是异宝，诸位可各自施为，能取多少也是缘分。” 赤鳞神蟒的蛇皮若是做成软甲，可以说刀枪不入，对于武者来说大有用处，只是没有神兵利器便难以切削，想要割一块下来也是得费尽心思。 众人听说是宝物，于是各出奇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差不多能撕下一掌宽的皮子，贴身珍藏，若是能返回八修世界，这就大有价值了。 更聪明些的，干脆用来绑住要害，尽管显得粗陋不堪，但再遇上妖兽袭击，或许能保住小命。 沈振衣本不欲取，后来无梦和尚代表众人三催四请数次，想起两个徒弟和弃剑山庄中人，这才以指为剑，轻轻松松割了几块蛇腹的软皮，差不多够做五六套全身软甲，便也不再多求。 这本来是各凭本事，如果没有沈振衣，其他人连一丁点好处都捞不着，但有人看到沈振衣轻松独得许多，便害了红眼病，又是私下里聚集起来商议。 青目宗的长老满赤瞳与命九崎交好，也是最恨沈振衣的一人，他出言挑拨，“这沈振衣明明有本事为每个人取一部分宝物，却只顾着自己，我看他这人自私得紧，我们跟着他一路前行，可别被他卖了才好。” 有私心的人便附和，“正是！此人对乱离秘境了如指掌，显然早有图谋，我们不得不防。等找到机会，先下手为强！” 有些人并非没有恶意，只是担心沈振衣的武功，“他这人心思恶毒，武功却不差。看他轻轻送送手撕神蟒蛇蜕，光这剑气锋锐，咱们就难当其锋！” 满赤瞳冷笑道：“他能夺得九禅天斗擂台第一，武功自然是不弱的，但毕竟年纪还轻，真气蓄积不够，难道能扛得住咱们众人联手？至于取神蟒蛇蜕的本事，说不定他有什么隐藏的手段，未必是真功夫。” 他也试过神蟒蛇蜕的坚韧，便是手持利器，也要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割开一个小小的裂口。 看着沈振衣轻易取宝，他不相信这是纯粹的武功，只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他们所知的什么手法，心中也就更加嫉恨。 人心永无止境。 好在沈振衣也不在乎他们的想法，越过蛇蜕的长城之后，他抓一把风到鼻端一嗅，正色去提醒无梦和尚：“此地有贪狼与犀角鸵聚集，双方鏖战不休，我们若是卷入其中，只怕凶多吉少，须得小心才是。” 无梦和尚佩服得五体投地，赞叹道：“三公子真是无所不知，昔日……咱们见此地平静，却不料有巨狼与怪鸟大战，路过之人都被卷入，死无葬身之地。公子未至，却洞若观火，真神人也。” 他到了现在，也不再讳言，言语之中透露出曾经来过乱离秘境的事实。 要是旁人听到，说不得也要惊骇不已，但沈振衣却仿佛早已了解，并未多问一句。 “生死便在今日，你叫他们好自为之。” 沈振衣微闭双目。 这些人，还未真正见过人兽大战的残酷，在这里倒是可以提前体会。 无梦和尚心中凛然，待要再说，就听前方传来震天动地的吼声。 不远处，一场大战拉开帷幕！ 迷雾之中，皮毛如雪的巨狼在原野上奔驰，对抗着背生双翼，头顶肉瘤的红色凶鸟。 奇兽间的战斗兔起鹘落，往往一个照面便分生死，不是凶鸟被巨狼的爪牙开膛破腹，便是巨狼被凶鸟拧断了脖子。 鲜血在空中飞溅，如同宏伟的瀑布。 只一刹那间，沙土地面上干涸的沟壑便被兽血填满，一片鲜红。 尸体坠落于地，堆积如山。 八修世界即使是最惨烈的军阵厮杀，也比不上这一战的万一。 没见过世面的众人都看得呆了。 第一百九十章可怖死地 “……这……这便是奇兽一族的强悍？” “这岂是人力所能抵抗？要是我们卷入其中，撑不过一炷香……” 这已经是高估自己了。 在奇兽连续不断的冲击之下，就算是真人境武道第九重的高手，也难免被撕成碎片的结局。 那些凶鸟巨狼身体的强悍程度，可不在顶级武者之下，但在战阵之中，就如纸糊的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被扯烂。 这简直是噩梦中才能见到的景象。 已经有人忍不住呕吐。 无梦和尚虽然曾经见过这种残酷的厮杀，但时隔多年，再重新看到，仍然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往事。 “现在，只能等他们战斗停下来，再从旁边绕过……” 他声音干涩，几乎无以为继。 “不。” 沈振衣摇了摇头，“我们不能等。” 他指了指巨狼与凶鸟，“他们对异类的气味最为敏感，现在我们靠的太紧了，如果不能尽快离开，被他们发现的话，只怕这两族都会同仇敌忾，先要灭了我们才罢休！” 人、兽的仇恨，在低层世界几乎是根深蒂固，已经烙印入血脉。 奇兽的后裔，遇到人族，必然是杀之而后快，平时的争斗都可以放下。 无梦和尚一怔，脸上的懊悔之色，更是明显。 “你是说……奇兽有感知到我们的手段？” 怪不得当年…… 他低下头，面色阴沉。 沈振衣叹一口气，“如果在场都是武道真人第九境，或许能够收敛气息，静观其变，但是还有许多人的真气不纯外泄，早晚必然会被这些奇兽发现。” 奇兽的灵智不算太高，但是直觉和感知却极为敏锐，对危险和厌恶的气息更是敏感。 “那我们快走！” 无梦和尚也是当机立断之人，不为这些过去的杂念所束缚，一旦想明白这个问题，立刻招呼众人，趁着贪狼与犀角鸵鏖战正酣，赶紧撒开腿跑路。 众人也都算是一时豪雄，虽然看见那些可怕的东西吓得腿软，但终究还是有逃跑的勇气。 有些人还嘴硬，“如今它们正斗得你死我活，怕什么，我们慢慢走便是……” 他话音未落，就见一头犀角鸵不知如何闪现在他身边，只是低头一啄，便将他脑袋啄了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和脑浆汩汩而出，眼见是不活了。 “快走！”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似乎唤醒了众人，再没有人敢怠慢，全都各展绝艺，越空而行——恨不得爹娘多生八只脚。 好在似乎只有零星的犀角鸵发现了人类的踪迹，并未出现大规模的围杀，只有少数犀角鸵飞旋而来，发起凌厉的攻击。 “不要缠斗，能跑就跑！” 犀角鸵速度极快，虽然因为身体沉重，几乎无法展翅飞行，但是低空飞掠有如闪电，比这些所谓的武林高手不知高明到哪儿去了。 它们的攻击快稳准狠，没有武学的声势变化，但光是身体的力量，便已经极为强横。 “犀角鸵有天生军阵之能，如果被它们缠住，再怎么厉害也脱身不得。” 沈振衣新手挥洒，一招将一头硕大的犀角鸵击落尘埃，羽毛飞扬——这让他的话听起来不怎么可靠。 奇兽愚钝，尤其是低级的兽类，无法修行强大的武学，但是凭着天生的炼体之法和种族天赋，能够发挥出强大的战力，人类与之相比，吃亏许多。 不过后期人类精研武学，能有玄妙之机，这才能够勉强与兽类对抗，保持均势。 众人就算不信，但是犀角鸵凌厉的攻势也会教他们做人。 不过短短百里之途，惨叫声此起彼伏，衔尾追杀的犀角鸵极为狡猾，经常发起出其不意的杀招，只要稍有不防，不死也是重伤。 身大力壮的贪狼尚未加入战团，路过的人族已经死伤惨重，等到脱离战场，终于看不见犀角鸵与贪狼的身影，无梦和尚一清点人数，已经少了百来人。 ——这可不是老弱病残。 统统都是精锐，这还没有正面与奇兽交战，便损失这么多，真叫人胆气尽丧。 到这会儿，即使最嘴硬的那批人，也已经沉默不语。 “这……乱离秘境，只怕真是一个死地。” 有些人，心中绝望。 大月皇朝费那么大的劲儿，将他们骗进乱离秘境，怎么会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 “三千年来，全是谎言！” 有人目睹亲友惨死，精神受到了刺激，状若疯狂。 “死了！我们都死定了！” 他们喘着粗气，瘫坐在路边，再无斗志，一点儿都不像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一代高手。 青目宗长老满赤瞳狞笑着起身，带着一伙人挤到沈振衣面前，怒道：“沈三公子，就是你带着我们，害我们死这么夺人，此时总该给个交待吧？” 这话说的强词夺理。 沈振衣好意救他们一次，他们倒是顺杆子往上爬，此时借机逼迫，实属无耻。 当时就有人不满，低声反驳道：“乱离秘境如此恐怖，沈公子也已经尽力了。” 如果没有沈振衣和无梦和尚的指点，只怕伤亡会更惨。 满赤瞳冷笑，“你看他毫发无损，气定神闲，怎么可能尽了全力？他必定是有什么秘诀，可以在这些奇兽手下逃生，却隐瞒不肯告诉我们！” 他心中嫉妒，还真有这种扭曲的想法。 众人齐声指责他，但望着白衣不沾一丝尘迹的沈振衣，也不免起了几分疑窦。 沈振衣却浑不在意，淡然点头道：“第一，若是没有我，你们只怕已经死了一大半。” “第二，我确实没尽全力，之所以能够气定神闲，只是因为比你们强得太多。” ps：各位书友欢迎到《万古剑神》百度贴吧玩耍哦~我时不时会在那儿冒泡，讨论剧情，发布最新消息。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的梦想”。 第一百九十一章沧澜秘库 生死之间，哪有什么秘诀。 修为更深，境界更高，才是真正的秘诀。 沈振衣这句话说出来，能够气死一半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实话。 因为他强，才能在千军万马中从容自如。 满赤瞳语塞，一时之间为沈振衣的气势所慑，竟然说不出话来。 众人也瞠目结舌，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无梦和尚打个哈哈，上前斡旋道：“如今形势危急，咱们就不要起内讧了，沈三公子神功无敌，见识广博，也是咱们能够逃脱性命的保障。” “刚才贪狼与犀角鸵战斗未息，一会儿说不定又会往我们这边来，咱们还是先走为上——只是该往何处，还要请三公子指点。” 他们越过了赤鳞神蟒的遗蜕，又避开了贪狼与犀角鸵的大战，精疲力竭，再往前若是遇上意外，只怕除了沈振衣以外都得全军覆没。 无梦和尚记得沈振衣说过，赤鳞神蟒守护之处，必有宝地，所以虚心请他指教。 沈振衣颔首，“其实不必往前再走了。” “这里……便是赤鳞神蟒守护的宝地！” 他信手一挥，浓雾散开，只见一道山岭横亘于前，山腹上挂着一扇巨大的铜门，紧紧闭合。 门上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沧澜”！ 原本应该是鎏金的，经过岁月冲刷，已经泛出白色，但仍能隐隐看得出当年的堂皇贵气。 “沧澜秘库？” 沈振衣微微一哂，“原来竟然流落到这里。” 无梦和尚在旁听得分明，惊喜问道：“三公子原来知道此处吗？” “略知一二。” 沈振衣走到铜门前，伸手抚摸门口大石，怅然而叹。 “还请公子指点。” 无梦和尚本来自觉对乱离秘境甚为了解，但是没想到与沈振衣一比，简直是无知之极。 沈振衣沉吟一阵，这才淡然道：“沧澜原本是上古大派，与昆仑、北冥同为三大道统，但是许久以前，便已断了传承，不知所踪。这一段历史本来就语焉不详，有人曾寻觅百年，也未曾有结果。” “现在看来，沧澜一宗，是卷入了空间破碎的时空乱流，落在这乱离秘境，这也算是倒霉。” 空间破碎之力，何等浩瀚，纵然是一宗强者，也难以抵挡，只能随波逐流。 沧澜秘库留在乱离秘境，不知道等待有缘人有多少年，但原本沧澜宗的传人，只怕都已经死得干干净净。 “沧澜？昆仑？北冥？” 这些名字都陌生得很，感觉完全没有听过。 无梦和尚等人面面相觑，哪怕是最博学最精深的老者，也想不起沈振衣说过的历史。 沈振衣微笑，并没有多解释。 ——这本来便是更高世界的历史，这些坐井观天之人，又怎么可能理解。 “我们进去吧。” 早有人在推那铜门，但门扉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无梦和尚倒不着急，还在请教沈振衣。 “三公子，那这沧澜秘库中有什么东西？可值得我们探寻？” “那是自然。” 沧澜秘库珍贵异常，连上一层世界的人都在拼命追寻，八修世界中人得之，简直可以算是天上掉馅饼。 “沧澜秘库，当初被称为天下武道之宗，收集天下各式各样的武学三万三千余种，循序渐进，法门广大，若得沧澜根本秘法，有登至人至境之门。” 当初他的朋友，曾经这么对他说过。 那人眼中闪烁的神采，到现在都让沈振衣记忆深刻。 这是漂泊之旅中难得遇到的温暖和光芒。 ——如今在这里找到了沧澜秘库，那人恐怕也未成功，以后再见面时，这倒是一个最好的见面礼。 周围之人，早已听得呆了。 八修世界，武学盛世，但全天下的顶级武学加起来，有没有一万种？这一个宗门就收集了三万三千种武学，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快走啊！” “别说三万三千种，只要有几种武学给我们参详，那还不够么？” 能够修行到如此境界，这些人都是武痴，听说有武学秘笈在前，连生死都置之度外，拥上前想要推开铜门。 但那铜门不知何故，坚固之极，即使是这么多人合力，也难以推开。 沈振衣淡然分开众人，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掌，在铜门上轻轻摩挲一阵，然后就径直一推。 啪！ 门中传来轻微的碎裂声，两扇铜门无声开启，露出了一条幽长的通道。 众人急急忙忙涌了进去，迫不及待地向前探索。 无梦和尚却看着铜门背后的支架，皱起眉头。 这是一种奇异的金属构成，在黑暗中还发出冷峻的光芒，此时却已经扭曲变形。 无梦和尚伸手捏了捏，坚硬无匹。 “这是……” “定江山锁。” 沈振衣知道他的疑惑，解释道：“沧澜秘库算是极为要紧的所在，宗中弟子最后封山，当然要用最厉害的锁扣。这定江山锁若无钥匙，几乎不能从外面开启。” 他说的是几乎。 无梦和尚闭上眼睛，在脑中回复原本那锁的形状，计算用力，心中更生惊怖。 沈振衣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掌，到底蕴含了多少力量，才能够无声无息摧垮这定江山锁？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梦和尚的声音，宛若呻吟。 沈振衣微笑。 “你可以好好想想。” 他指了指脑袋，转头信步前行。 沧澜秘库的大门开启之后，面前这条通道倒是宽敞平安，并没有想象中的机关和考验。 ——毕竟这里并不是前人有意藏起来，而是倒霉卷入空间乱流之中，他们要做的只是将沧澜宗好好保存下来，根本不需要防止别人的入侵。 在这荒芜的乱离秘境之中，大概也没有其他人存在，只有一些同样被无辜卷入的奇兽。 它们对沧澜宗的秘笈武学，可不会有什么兴趣。 沧澜宗弟子的血肉，或许它们还更感兴趣一点。 不过如今时隔至少也有数千年，在这么酷烈的环境之下，那些弟子都早化飞灰，奇兽对这里就更加没有什么兴趣了。 ps：各位书友欢迎到《万古剑神》百度贴吧玩耍哦~我时不时会在那儿冒泡，讨论剧情，发布最新消息。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 第一百九十二章我求者不在其中 沈振衣饶有兴致地看着沧澜宗护山大阵保存完好的建筑房舍，抚今追昔，不胜叹息。 这时候这群人差不多都已经走完了通道，聚集在山门前的巨大广场上。 曾经这里是沧澜宗召开弟子大会的所在，数千年之前，恢弘雄伟，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 “三千年前，沧澜宗尚且是三大道统之一，掌控西南，各大宗派，望风臣服，风头一时无两。” “两千年前，沧澜宗便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只有少数几个遗老苦苦挣扎浮沉，想要寻回上一代的荣光。” “等到如今，大概连浮沫都不会有了吧。” 沈振衣叹息。 “三公子，不知我们可否进去了？” 虞大少上来请示，众人虽然聚集在山门前，但到底害怕危险，故而还是先问过沈振衣。 沈振衣点头，“护山大阵，只针对奇兽，对人没什么危害，你们可以在沧澜宗中自行行走，寻找传承机会。” 他顿了顿又道：“被卷入的沧澜宗弟子，应该都留下了秘法传承，只要通过他们的考验，便可学习他们的武学。这对于你们来说，便已经足够了。日后武学境界大涨，就可以前往后殿，探访武学圣殿。” 以这批人的素质，想要去参悟武学圣殿中三万三千种传承，只怕连门都进不了就得走火入魔。 沧澜宗这些小弟子的传承，倒是可以先行参悟，提升自己。 如果几百年后，他们能够将武学境界超越真人境以上，或许有机会去圣殿一探。 现在……未免就太早了。 不过沈振衣也认为他们未必有那么多时间。 听到可以随意行走，众人放下心来，至于沈振衣劝他们不要尝试后殿的武学圣殿，哪有几个人肯听。 这些人大多都自视甚高，当然不稀罕去学习什么弟子的武学，一路就往圣殿涌去。 沈振衣也没阻拦。 有些人，不吃吃苦头是不会收手的。 他依旧是好整以暇，信步漫游。 连虞大少都忍不住，往里面探索去了，只有无梦和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沈振衣微笑道：“你不去寻找高明的武学么？就算你来过乱离秘境，之前的收获也不可能与沧澜秘库相提并论。” 如果能得到沧澜秘库，潜心修行数百年，早该超越真人境界，在八修世界当世无敌了。 “我觉得跟着沈公子，可能收获更多。” 无梦和尚干笑，他看不透沈振衣。 沈振衣摇头，“你什么都好，就是未免有些自作聪明。” 他在沧澜宗转了一圈，对那些古早的建筑与纹饰倒颇有兴趣，传承与武学，浑不在意。 等到所有人都各有安置，沈振衣一大圈子溜达完，也就心满意足，对无梦和尚道：“你们暂且在此处，等待时空重转，我要先走了。” 无梦和尚大惊，他怎么也没料到沈振衣居然说走就走。 忙问道：“三公子难道不看看此处圣殿吗？” 刚才他和沈振衣经过武学圣殿，沈振衣只是远远瞄了一眼飞檐上的兽雕，转身就走，对那些堵在门口之人更是不闻不问。 无梦和尚原以为他不着急，要等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退去之后，才去圣殿参悟武学，没想到竟然要走？ 这……这是所谓何来？ 沈振衣摇头，“沧澜秘库的武学传承，于我意义不大，日后若有机缘，我将赠与好友的后人。我来乱离秘境，一则是为你，二则是为另一位故人。” 他的目光，投向远处天边。 无梦和尚真摸不着头脑，诧异道：“故人？” 乱离秘境中，哪里还有什么故人？ 沈振衣轻轻叹息。 原本并不能确定，但当踏入这一方天地之后，他就有了真切的感应。 原本以为不可能再见的故人，在这乱离秘境中，居然还留下了一丝痕迹。 不管是生是死，总也要去看上一眼，才不枉当年的一场交情。 看他坚定要走，无梦和尚不知道该不该阻拦，如今这情况远远比他料想的要好，而沈振衣是最大的变数，如果他离去，死在乱离秘境中，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无梦和尚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咬牙劝道：“三公子，乱离秘境步步凶险，纵然你艺高胆大，也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只要在这里等着，数月之后，日月同食，九星连珠，咱们就有破空离去的机会。” 沈振衣顿住脚步，回头一笑，意味深长。 “你这一句，也算是抵得过了。” 无梦和尚所图甚大，沈振衣当然看得出来。 他能讲这么一句，已经算是够朋友了。 无梦和尚愕然，尚不解其意，却见沈振衣已经飘然而去，竟然真的离开了相对安全的沧澜秘库！ 此时，尝试进入武学圣殿的第一批人，也已经铩羽而归。 “这……这到底什么东西？” “只是张望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连站都站不稳？” “这是骗人的吧，哪里是什么真的武学圣殿！” 有些贪心不足之人，骂骂咧咧折返，刚好看到沈振衣离去。 “你看！” 满赤瞳身边的好友眼尖，赶紧拉扯了他一下。 “沈振衣说这里是武学圣地，自己却一个人离去，是不是想将我们骗在这儿，自己去找更有用的宝藏？” 这几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暗中揣测。 “要不然，我们跟上去看看？” 满赤瞳贪心炽盛，觉得跟着沈振衣必有好处，而且他们人多，若是逮住机会，说不定还能干掉沈振衣，独吞一切！ “这……” 跟随着满赤瞳的几人略有些犹豫，这里有现成的武道秘笈，而且位于护山大阵之中，又比较安全，如果跟上沈振衣，那就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富贵险中求，在这里和这些人平分，能有多少好处？” 满赤瞳蛊惑众人，他们咬一咬牙，就听信了谗言。 沈振衣离开的时候，感觉到背后坠上了尾巴。 他只是淡然一笑。 “愚蠢。” 这是沈振衣的评价。 愚蠢而贪心的人，他也不必去管他们的死活。 他信步而行。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三章三千里幻川 乱离秘境，越接近核心，真气就越发狂暴。 这是上层世界的碎片，由于无法接通月眼，真气不得循环，沉积下来之后，就变得激烈而伤身。 力量从来不是越大越好。 能够控制的力量才是越大越好。 以八修世界级别的武学，想要控制上层世界狂暴的真气，简直是难如登天。 沈振衣却很淡定。 他几乎没有运用真气，只是平静地向前走着。 但凡有任何东西阻挡在面前，他都顺手一剑斩之，从无阻碍。 一路行来，白衣无血。 相对而言，满赤瞳几个跟在背后的人，却痛苦了许多。 ——由于有沈振衣当先开路，他们其实已经侥幸的获得了安全。这一点他们当然不自知，即使残留下来零星的奇兽，也让他们苦不堪言。 几人勉力支撑，才能勉强过关，但比之沈振衣的从容，那可就狼狈许多了。 “这人的武功……到底到了何种境界？” 看着沈振衣的表现，他们开始觉得胆寒。 明明他们要几人合力才能解决的强大怪兽，沈振衣永远只是一剑。 打这人的主意，到底是否明智？ 有好几人打起了退堂鼓，或许留在沧澜秘库，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满赤瞳咬牙切齿，“诸位，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走回头路。他这等武功，尚且抛开沧澜武库，前进搜寻，必有好处，咱们只要牢牢跟着，见机行事，所获必然比留下来多！” 他心中未尝也不后悔，但这会儿了只能死硬到底，谁叫他是挑头跟着的呢？ 众人无奈，也只能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缀着。 沈振衣似无所觉，一直连续走了三日。 ——此时，他差不多已经到了乱离秘境的核心处。 滔滔一条大河，不知从何而来，浩浩荡荡而下，也不知留向哪里。 “三千迷尘，不可渡幻川。” 沈振衣轻声叹息。 河面上蒸腾着白色的雾气，让周围一切变得朦朦胧胧，迷雾之中，无穷幻相，似有似无。 ——这便是三千里幻川。 世界碎片，真气紊乱，颠倒梦想，有许多虚幻之地，汇集于此，成就幻川。 人踏足其中，便会被幻相所蒙蔽，可能一生一世，也走不出来。 沈振衣也为之驻足。 “那条河……好像有古怪。” “连他都停住了脚步。” “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渡过。” 满赤瞳等人心焦，远远地低声嘀咕，不知为何，瞧着那河上漫天雾气，就让人觉得恐惧。 这时候沈振衣却突然朗声开口。 “你们跟得也够久了。” 众人大骇！ 难道从一开始，沈振衣就知道有这些尾巴？ “之前的路，有我在前，凶猛奇兽不敢近，你们勉强可以自保。但前面三千里幻川，有红尘迷梦，无尽蜃楼幻境，若再进一步，只能靠‘守心’二字，方得始终。” “你们心志不坚，多有杂念，还是及早退去为好，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沈振衣一字一句，随着微风飘到众人耳边，清晰得很。 “这算什么？” 满赤瞳硬着头皮出头，喝道：“沈三公子，咱们只是殊途同归，并非有意跟随。如今前方既有危险，必有宝物，你何必虚言恫吓，难道想一人独吞不成？” 跟都跟到了这儿，灰溜溜回去绝不可能。 满赤瞳打着如意算盘，最好还是沈振衣能够带着他们前行，之后等沈振衣遇到麻烦的时候，他们再反戈一击，独得好处。 众人原本犹豫不定，但听满赤瞳之言，也有些心思活泛。 之前沈振衣任由他们跟着，什么都没说，现在眼看已经到了乱离秘境核心之地，若说没有宝物，他们怎么都不会相信。 现在沈振衣想把他们吓跑，可能真是想独吞！ “那就随你们了。” 沈振衣耸了耸肩，淡然摇头。 沈振衣只是提醒一句，这些人反正与他并没有什么瓜葛，他们不见棺材不落泪，沈振衣也没必要去给他们解释。 他伸手拨开轻雾，闲庭信步一般前行。 水流湍急，沈振衣却像如履平地，缓缓而行。 足不沾水，悠然自如。 只不过是几步间，他已走入河面雾中，不见人影。 众人呆呆地看着沈振衣的背影消失。 满赤瞳恼道：“你看他是什么态度？都是九禅天斗擂台之人，同为八修世界来此，他怎么一点同袍之谊都没有？”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是条大河，他能踏波而行，咱们就不能一苇渡江？说得好像多可怕一样！诸位，不如一起前行，且看这什么三千里幻川中，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让咱们这位沈三公子巴巴地赶来！” 如果这里没有比沧澜秘库更重要更有价值的宝物，沈振衣绝不会抛下那么多武学秘笈，急急忙忙赶来——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地盘结在满赤瞳脑海中。 要让满赤瞳一个人跟上去，他有些心虚，所以鼓噪大家一块儿上。 有人还是有些犹豫，“话虽如此，沈三公子刚才说这里危险重重，咱们若是没有十足把握，还是不要去了……” 有人贪念炽盛，冷笑道：“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如果真有那么危险，他怎么就毫不犹豫进去了？刚才满师兄也说了，这是富贵险中求，若是胆小，便自请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仗着自己武功，想要跟着沈振衣去探一探的人占了多数，少数几个怕死想回去的，也不敢脱离大部队行动，只能默默跟随。 满赤瞳大喜，带着众人不顾一切地奔到幻川河边，也学着沈振衣的样子，运足真气，踏步前行。 没想到刚刚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滑，身子竟然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沉！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四章自作孽，不可活 满赤瞳这一惊非同小可。 要知道真人境第五重之后，就能够凭着真气凌空而立，别说是踩在水面，便是踩在云上都不会下落。 “这是什么水？” 一脚下去，已经从脚背湿到膝盖。 满赤瞳赶紧腾空一跃，居于空中，冰冷的水呈现出乳白色，从他裤腿往下滴。 水落在河面，却不起一丝涟漪。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这幻川之水竟然看上去是凝滞不动的，光滑如镜面。 其余几人，也都心有余悸的凌空而立，却只觉得有一股向下的力扯着他们，如果不尽力抵抗，随时可能落入幻川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满赤瞳觉得自己腿脚冰寒彻骨，几乎只是一刹那功夫，小腿就差点被冻僵。 “听说绝地有弱水，鹅毛浮不起，芦花定底沉，就是武道高手，也无法行走其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弱水？” 有人战战兢兢提到。 满赤瞳皱眉，运起青目之力，向下望去，只见江水静谧，并无异常之处。 他试着挺直身体，向下拉扯之力仍然存在，但他勉力也能抵抗。 “不管是不是弱水，咱们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就得戮力向前，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他觉得，他还能撑着向前。 众人对视，心中都没底，但是贪婪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 他们最终的决定，还是向前。 然后就进入了无底深渊。 沈振衣感觉到了他们的前行，只是淡然摇头。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寻死路，他也没必要多管。 幻川三千里，沈振衣也要自渡。 面前的景色未变，但是在他身周传来了嘈杂的语声。 “你的剑在何处？” “出剑！出剑！” “大师兄……你不能退……” 或慷慨激昂，或辈分幽怨，或满怀希冀。 沈振衣神色不变，只轻轻挥手，仿佛拂去春天的尘埃，只是当一个清冷如水的女声响起的时候，他终究脚步还是稍微顿了顿。 ——而后继续。 幻相，来自于记忆和见识。 偏偏沈振衣的过去，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多。 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与清冷的心性，在这幻相中实在难以支撑，但沈振衣如同枯木老僧，心念古井不波，只徐徐而行，所到之处，幻相破碎，不复存在。 有身高数十丈，顶天立地的妖魔； 有赫赫煌煌，金碧凌霄的天宫； 有艳丽如月宫仙娥的美人； 有凶残如地狱修罗的恶徒； 有千军万马的战场； 有云蒸霞蔚的仙境。 …… 一切风云变幻，沈振衣心仍不动。 千万年的过去，早就在他心中凝成了珍珠，伸手一拾，就能探得，但却紧紧封闭，若无必要，从不翻看。 虽有千变万化，但我自岿然不动。 三千里幻川，平静无波。 ——但这只是对沈振衣而言。 对别人来说，那就不是如此了。 满赤瞳已经傻了。 身边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他身后，只有拿着鞭子，外表凶恶的传功师傅。 他仿佛回到了孱弱无力的幼年，只能拼命逃跑，避免那可怕又沉重的鞭子落在自己身上。 “饶了我！饶了我！” 他迈着短小的腿，蹒跚逃离。 旋即画面又变，他遭遇了更可怕的噩梦。 执法长老和弟子用青目瞪着他，在黑暗中仿佛凶狼。 “满赤瞳！是不是你害死了郭师兄！” “还不从实招来！” 满赤瞳满头冷汗——这是当年他最畏惧的事情，为了一部剑谱，他偷袭害死了与他同行的师兄，这件丑事一直都未曾被门中揭破，但他却为此提心吊胆了上百年。 没想到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居然被翻了出来。 “满贼，你也有今天！” 从地底钻出无数浑身血污的人，拿着刀剑，将他团团包围。 满赤瞳定睛细看，都是他这么多年杀死的冤魂，如今竟然全数复活！ “啊——” 满赤瞳发出凄厉大叫，不知该往哪儿逃。 在拼命奔逃了许久之后，这些可怕的幻相仿佛被他远远抛开——他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所在，浑身都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全身都不需要花力气，懒洋洋的，只觉得自己在不断下沉……下沉…… “终于……摆脱那些东西了。” 满赤瞳长出一口气，由于放松，精神变得涣散。 他顺着粉红色的腔道不断下滑，直至黑暗的终点。 缓缓的……丧失了意识。 幻川底，一头巨大的奇兽章鱼用长达数十丈的触手缠住一个又一个新鲜的血肉，缓慢而坚定地送入口中。 噗嗤。 咀嚼声清脆。 没有痛苦。 跟着沈振衣前来的数十个武道高手，全都无声无息地死在幻川。有多少果了鱼腹，有多少被这大章鱼吞噬，那就无从考证了。 与此同时，沈振衣已经穿过了幻川，到了江心一片郁郁葱葱的小岛。 这里种满了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馨香，但却带着一种孤寂的哀愁。 沈振衣踏足实体，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如果，那个人真的还在的话，那也已经独自在这里过了四百年。 这种孤独寂寞，在幻相环伺的日子里，又该如何渡过？ 他心中微微一痛。 就在此时，掩映的桃花林中，一个紫衣的少女笑靥如花，有如世外仙姝一般从花丛中探身出来，看见沈振衣，只是愣了一愣，便微笑着出声招呼。 “你今天，又来了！” 声音清丽，宛若娇啼的黄鹂，平静中孕育着汹涌的思绪。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五章三千里，四百年 “我来了。” 沈振衣微微颔首。 他的神情平静淡然，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相会。 少女嘤咛一声，就像是彩蝶穿梭一般，投入沈振衣的怀中。 “你好几天没来，我以为……你忘了我了。” 她的语气娇憨，又充满着诚挚之意，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沈振衣轻叹一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紫宁君一片真心实意，别说是区区四百年，就算是千年万年，我也不会忘记。” 紫宁君？ 怀中少女的身形忽然一僵，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她的面容清丽无俦，双眸明亮如天上的星，莹白如玉的脸蛋上没有一丝瑕疵。不管经过多少岁月，她依然是不被尘世所染的纯洁少女。 紫色的衣袂在风中轻轻摆动，飘然若仙。 她——就是当年八修世界第一美人，也是女子中的第一高手，通过九禅天斗擂台进入乱离秘境的——紫宁君！ 关于紫宁君的传说很多。 谁都知道她是数百年前的第一美人，据说皇族和天下八宗的高手，都想要将这位紫炎宗的宗主娶回家，但她却如清冷的仙子，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在她身边，只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衣剑客。 ——但那也只有短短的一段时光。 世上之人，从来不知道紫宁君的佳偶是谁，她也从来都闭口不谈。 在那白衣剑客离开的数十年之后，紫宁君以真人境第九重的修为，在九禅天斗擂台上夺得第二，进入乱离秘境，从此就没了消息。 有人相信这样的美人，一定不会轻易香消玉殒于乱离秘境之中，说不定已经修成绝世武学，破空而去。 却没有想到……她在此守望四百年。 紫宁君退了一步，松开了沈振衣，呆呆地望着他。 “你……你是真的？” 四百年来，见过无穷幻相，真与假，即使是她也已经分不清了。 “四百年，从外而来，感君一片诚意。” 沈振衣轻轻叹息，挽住了她的袖子。 当时他第一次去紫炎宗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天地间似乎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幽怨之气，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他能感觉到紫宁君仍在世上，但是四百年岁月，即使对于八修世界的顶级武者来说也未免太漫长。 当日之友，尽皆离去，紫宁君就算还活着，也该垂垂老矣。 但没想到，在这恐怖的三千里幻川之中，紫宁君居然能够谨守本心，独自一人经过了四百年岁月。 ——她的幻相之中看到的是谁，沈振衣当然能够猜得出来。 “我知道，你终于会回来的。” 紫宁君微笑，静静地看着他，身躯在一开始的轻微颤抖之后，变得平和下来。 她的性子一贯如此，就算是大喜大悲，也难动她容颜。 适才一惊一抖，已经是她最大的失态。 “我会回来。” 四百多年前，沈振衣的离去是不辞而别，她却如何有这般坚定的信心？ 如果她不是那么坚定，也不可能在这幻川之中生活下来。 三千里幻川，是乱离秘境中一个可怕的地方，人们会因为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忆，创造出无穷幻相，最后沉溺于幻境而死。 ——跟随沈振衣那些所谓八修世界的高手，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过，这时候都已经毫无声息，大概早死的干干净净。 紫宁君却独自支撑了四百年。 这份心意昭昭。 哪怕是作为世外剑神，沈振衣也不能不感动。 “今日此来，就是想带你离开乱离秘境，回到八修世界。” 此处并非久留之地，终究还是要离开为好。 “回去？” 紫宁君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八修世界，如今对她来说已经是个陌生的地方，不再是故乡。 四百年不见，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但既然是沈振衣的安排，那便随他心意。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安排。” 她低下头，沉默如梅花。 “好。” 沈振衣微微一笑，扶起紫宁君，转头就踏波而行，将那奇花异岛抛在身后。 “你还记得当年么？” 紫宁君亦步亦趋，对曾经留驻四百年的小岛，也不曾有什么留恋，一双妙目只停留在沈振衣的侧颜上。 沈振衣点头。 “当然记得。” 对他而言，八修世界这只是雪泥鸿爪的记忆。 但是，即使短暂，却也如流星一般灿烂，好友同行，慷慨高歌，那是无法忘怀的岁月。 流落八修，有如风暴中的孤舟，不能控制自己的去向。 是紫宁君和其他几个好友，给了他温暖与同伴的情谊。 这一点，沈振衣绝不会忘记。 “如今重回八修，我自当掌控一切，你不必再担心了。” 从一见面开始，紫宁君就一直扯着沈振衣的衣角，仿佛就怕他随时飞走。 ——这就是当年他在八修世界的状况。 但是，这一次已经截然不同。 他卷土重来，重上九霄，自然会掌握自己的命运，包括旁人的命运…… “嗯。” 紫宁君低声叮咛，听不出欢喜，却无比坚定。 沈振衣淡然一笑，揽着她的腰，加快了脚步。 ——他闻到了远处的血腥气。 沧澜秘库中那些人，与沈振衣没什么关系，就算有所变故，他也并不在意。 但其中还是有一个人，沈振衣不希望他继续沉沦。 “走！” 即使是在真气狂暴的世界中，沈振衣仍然足尖轻点，犹若轻风，急速而前。 只一刹那，便已万水千山。 沧澜秘库，近在眼前，其中的杀气与血腥气，也越发明显，就在沈振衣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仓皇的身影大叫飞掠而出。 “不要杀我！” 声音凄惨，有如杀猪。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六章红尘三侠 虞大少。 这位中原刀宗的少宗主提着一口断刀，满身血痕，衣衫破碎，狼狈不堪地逃出大门。 他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看到沈振衣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倒在地，大叫道：“公子救我！” 紫宁君一吓，赶紧挡在沈振衣面前，紧张地抓着他的衣摆。 沈振衣拍了拍，示意无事。 沧澜秘库，果然有了变故。 “三公子！那和尚疯了！要将我们全都杀个干净，想要独吞圣殿武学！” 虞大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无平日世家子弟从容优雅的风范。 “无梦和尚？” 沈振衣似有所感，抬头望去，就见沧澜铜门之中，一个满身血腥的和尚静静站着，袈裟破碎，衣摆染血，浑身透出死人一般的气息。 他没了平日的猥琐，只剩下一身肃杀，双目如血，仿佛失去了理智。 紫宁君皱了皱眉。 “傅……兄？” 她迟疑地喊出声来，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无梦和尚浑身一震。 就像是从噩梦中醒过来，他缓缓转头，目光如蛇一样盯住了沈振衣与紫宁君两人。 “小……紫？” 似乎这个称呼已经非常不熟悉，他的语声与动作一样，像是锈蚀了一般。 在他身后，尸山血海。 在他面前，春暖花开。 紫宁君犹豫了一下，回头望了沈振衣一眼，迟疑着没有应答。 沈振衣轻拍她的肩膀。 无梦和尚从刚才那种杀戮的境界回过神来，默默地望着沈振衣，良久才开口问道：“小紫既然跟在你的身边，那么说来，你就是剑君了。只是，她到底是怎么才能够认出你我？” 两人相处，各有猜测，无梦和尚心有怀疑，却始终无法确定沈振衣的身份。 至于和尚他自己，也已经改变了太多，紫宁君怎么能够一言叫破他过去……不，死去的身份？ 沈振衣怜惜地抚了抚紫宁君琥珀色的眼眸，紫宁君温顺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是乖巧的猫咪。 “她留在乱离秘境三千里幻川四百年，堪破真幻变化，得破幻之眼，如今她眼中的你我，并无形体，只有魂魄之相。那自然任何变化与伪装，对她都是无用。” 沈振衣是自然的变化，无梦和尚是刻意的伪装。 但这，都瞒不过紫宁君的破幻之眼。 “原来如此。” 无梦和尚点头，垂下滴血的戒刀。 虞大少恐惧地向后缩了缩，面色苍白。 他刚才才亲眼目睹了无梦和尚像恶魔一般残杀所有人，仍旧心有余悸，只把沈振衣当成唯一的救命希望——现在，难道这几个人都是一伙的？ 这明媚而清冷的紫衣少女，又到底是谁？ “人生五百年，与天地相比，如梦又似幻。” 无梦和尚长声叹息，又凄然长笑道：“想不到我们三人重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紫宁君往沈振衣的怀里缩了缩，低声问道：“傅兄，数百年不见，你怎么会杀气这般严重？静姐姐呢？” 无梦和尚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她早已去世了。” 四百年前，沈振衣不告而别，无影无踪。他与爱侣陪同紫宁君一起进入乱离秘境，没想到这里是杀人的陷阱，紫宁君迷失于三千里幻川，他的爱人却是被凶猛的奇兽夺去了生命。 一想到这一点，他便心痛如绞。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和尚到底是谁？三公子，求你让我死个明白！” 现场这般凝重的气氛，让虞大少受不了了，他拉紧了沈振衣，急急询问，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沈振衣沉默了一会儿，看无梦和尚并无阻拦的意思，这才叹口气答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们中原刀宗源远流长，记述史事甚丰，应该知道五百年前，有红尘三侠之名……” 虞大少愣了半晌，点头道：“我似是听过，其中天王傅越、天下第一美人紫宁君，名声极大，至于另一位剑君，倒是虚无缥缈，如惊鸿一瞥，不知是何来历……” 沈振衣微笑，指了指无梦和尚。 “他便是天王傅越。” 又指了指怀中的紫宁君，“天下第一美人。”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剑君。” “什么？这不可能！” 虞大少瞪大了眼睛，嘴巴几乎能够塞得下一个鸭蛋。五百年前的传奇人物，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天王傅越，原本就是以刀著称的名家，中原刀宗号称正宗，对这人华丽的刀法也极为推崇——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这个杀人狂魔一般的和尚，便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天王傅越？ 这是不是在做梦？ 沈振衣也不理他，继续叙说当年往事，似是回忆，也像是自言自语。 “当初我离去之后，倒是劳累你们到处寻我踪迹，傅兄与静姐新婚燕尔，还多多费心，我真是不胜惭愧。” 傅越当时娶了女修罗宗静为妻，也是一桩佳话，夫妻都是绝世高手，在九禅天斗擂台上脱颖而出。 “尤其是你们要到乱离秘境探索我的踪迹，这当真是我连累你们了。” 沈振衣叹息。 如果不进乱离秘境，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不。” 无梦和尚凄然摇头。 “小紫要进入乱离秘境寻你，是她的想法。至于我们夫妻，无非还是信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传闻，栽到了别人手里，这才飞蛾扑火自投罗网，进了这必死的绝地。” 天王傅越、女修罗宗静、紫宁君，当时都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 九禅天斗擂台，当然不可能不邀请他们。 紫宁君本来对武道淡薄得很，但因为找不到沈振衣的踪迹，这才动了心思进入最神秘的乱离秘境找线索。 傅越与宗静夫妻，却是痴迷于武道，为了追寻更高境界，这才冒险进入秘境——没想到是上了别人的恶当！ “一入乱离秘境，我们便知上当，小紫一意孤行，深入乱离秘境深处，陷入幻川。我一念自私，未曾跟随守护，没想到反而是害了自己和静儿。” 无梦和尚看到活蹦乱跳的紫宁君，更是懊悔不已。 他们分开之后，以为紫宁君必死无疑，就凭着绝世武学，想要在这艰难的险地中生存下来，但宗静终究是被卷入一场可怕的兽潮而丢了性命。 傅越丧妻疯狂，在乱离秘境挣扎求生多年，终于找到一次机会，脱身而出。 这一次他再入乱离秘境——唯一的目的，只有复仇！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七章一刀断空 虞大少在一旁听着这些过往秘辛，浑身冷汗，等傅越一说完，愤怒咆哮道：“你既然要复仇，便该去找大月皇朝！何苦找咱们这些一样倒霉的人撒气？” 被遭瘟的大月皇朝单于惊骗进这鬼地方，当然是倒霉得很。 但傅越既然有机会离开了，想找大月皇朝复仇，那就真刀真枪去干啊？不敢与大月皇朝为敌，反而鬼鬼祟祟伪装身份，再来一次乱离秘境是什么鬼？难道是自己要再受虐不成？ 傅越没理他，只一直盯着沈振衣与紫宁君，手中戒刀轻轻一振，发出龙吟虎啸之声。 “我当然要找大月皇朝复仇。” 他的声音满是悲愤。 “离开乱离秘境之后，我试了无数次，想要刺杀单于惊，颠覆大月皇朝，只可惜力有未逮。” “此后我精研各家武学，甚至不惜投入仇人麾下，修行大月皇朝流传多年的秘传武功。但到最后一步，我却发现心有缺憾，难得大成，想要在真人境第九重再进一步，凌驾于单于惊之上，我必须得回到乱离秘境，补我初心。” 这才是傅越回乱离秘境的原因。 沈振衣点了点头，叹息道：“你的刀意已经尽数收敛，浑然一体，只需最后的锤炼，便能够破茧成蝶，看来这一次乱离秘境之行，你是达到目的了。” 他顿了一顿，又摇头道：“只是你这法子过于霸道，动摇根基，就算最后能够得于至上，也未免得不偿失，再难寸进……” 沈振衣知道这话说了也是白说，对于一个矢志报仇的人来说，哪怕是复仇之后立时就死了，那也是心甘情愿。 果然傅越嗤笑一声。 “精诚武道，若不能保护妻子，岂不是枉自为人？大月皇朝害我家破人亡，我若不能将三十万皇族血裔尽数灭绝，枉自为人。” 他这次的语气倒是平静。 但平静出透出冷厉的杀气。 虞大少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原本想质问傅越，却发现竟然再也说不出口。 “杀戮太重，不是什么好事，有违天心。” 沈振衣的语气淡然，也许算是良言相劝。 傅越摇头，“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大月皇朝若是天，我就要将这贼老天捅出一个洞来！一百年前，我已更名，名曰傅破天！” 杀妻之恨，虽千年不改。 破天之志，已无法改变。 这个更名，对于紫宁君和虞大少来说不算什么，却让沈振衣为之默然。 傅越斜眼看着沈振衣和紫宁君，“只是我没料到，你居然还会回来，还会一起进入乱离秘境，小紫也在这里……” 乱离秘境，本是他最伤心的地方。 也是他炼心之地。 这些进入乱离秘境之人，本来就是要死的，他杀不杀根本就没什么分别。 ——只是，九禅天斗擂台中，他遇上了沈振衣。 隐隐的熟悉感让他迷惑。 沈振衣本来是他的敌人，坏了他好几次好事，但傅越面对他的时候，却只觉得神秘莫测。 当然……进入乱离秘境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重要。 只是如今真相大白，却让人感觉到唏嘘。 “你这么多年仇恨，还能记得四百年前的一点交情，我已经并不怪你。” 沈振衣从容一笑。 傅越的心思，他知道分明，一路相随，冷眼旁观。 复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他也不会阻拦。 “那就好。” 傅越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笑容，与满面血污配合，形成一种可怖的森冷。 “既然如此，以你和小紫的本事，借这沧澜秘库，离开乱离秘境也不算什么难事。我就先行一步！” 他朗声长笑，转身后退，对着沧澜秘库的大门，忽然劈出一刀。 嗤！ 刀气如练。 纷繁暴烈的真气，在这一刀之下聚集起来，形成了一个深黑色的漩涡，周围一切，一触即溃，就连空间也被撕开裂缝。 一道道紫电从裂缝中射出，就像是飞龙一般，盘旋不止。 那裂缝越来越大，里面传来沉闷的雷声。 虞大少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吓得腿软脚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紫宁君面色微变，拦在沈振衣面前。 沈振衣微笑拍了拍她，示意无妨。 “一刀断空，老傅果然体悟到了刀法的更高境界，他如今只是要脱离乱离秘境，回返八修世界而已。” 借着沧澜秘库的力量，空间已经压缩到了极限，傅越出手一刀，将这秘境与八修世界的链接斩开通路，便可自行返回。 这大概也是他弥补心境，刀法大进之后，方才发现的新办法。 沈振衣只是淡然看着。 “哈哈哈哈哈哈！” 傅越发出长声大笑，“你果然是绝顶之人，断空之刀我也是刚才才领悟，却被你一眼看穿。我真是期待回返八修世界之后，必有一战之精彩！”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只希望到时，八修世界不是一片修罗地狱！” 大笑声中，傅越投入那黑色的裂缝之中，仿佛是被不知名的怪物吞噬一般，须臾便消失了影踪。 空中，只留下他的声音回荡。 虞大少瘫坐在地。 紫宁君这时候才放松下来，松开了沈振衣的衣袖，转身看着他，目如冷星，眸中有淡淡的哀戚之色。 “傅兄，是不是已经疯了？” 四百年不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下第一刀，天王傅越，已经变成了一具只知道复仇的行尸走肉。 沈振衣叹息。 “他深爱宗姑娘，宗姑娘若死，他也便了无生趣，若没有复仇之念，早就不会活在这世上。” 傅越身上充满了自相矛盾的自毁气息，如果不是想着要杀单于惊，他恐怕活不过一天。 紫宁君默然，思忖了良久。 忽然抬头道：“当初我也想过，若是你死了，我也不能独活。傅兄的心思，我明白了。” 她说话平静如昔，但言语中蕴含的深情却是溢于言表。 虞大少发愣，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是何来历，居然与沈振衣这般亲密。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振衣握了握紫宁君的柔荑，没有说话。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八章圣殿 “接下来，该咋办？” 虞大少吓得舌头都抽筋，中州乡谈都出来了。他眼看尸山血海，只有沈振衣是他的主心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便向他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做。 沈振衣看了看洞开的沧澜秘库和里面的尸体。 “第一当然是让他们入土为安。” 这些人在八修世界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没想到却莫名其妙死在此处，虽然与沈振衣全无关系，但也总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 于是养尊处优的虞大少不得不挽起袖子干起了苦力。 他几次想要呕吐，但只要想到自己不是这尸体中的一员，就觉得浑身有力，感到庆幸极了。 沈振衣与紫宁君却只在厢房闲坐。 本来想让紫宁君去休息一阵——毕竟她四百年处于真幻之间，虽然有破幻之眼，但终究精神紧张，所以最好能放松一阵。 但她怎么都不愿意离开沈振衣，只痴痴地看着他，似乎就怕他再凭空消失，沈振衣也只能随她。 毕竟她现在的武学已经自然而然踏入真人境第九重的玄妙之境，真气循环，生生不息，外邪不侵，倒不必太过担心。 沈振衣也把过她的脉息，发现她因为心思沉静，居然在乱离秘境中这么多年并未受到什么损伤，反而是紫火心皇进一步进化，成为纯白色透明的冰炎，臻至绝顶。 这种际遇，放在一般人身上简直不可想象。 紫火心皇，原本便是火系的武学，至阳炽热，她能练到阳极生阴，冰火转化的地步，实在是令人赞叹。 说到底，还是她如古井不波的一颗素心，才能有此成就。 “这四百年幻境，对你来说，倒也是最好的锤炼。” 真幻之间，最是炼心。 四百年的时光，将她的心思打磨得玲珑剔透，纯合如一，这几乎是武者修行最好的条件。 日后再行突破，至少在心性上已无瓶颈。 “这都没什么，只这一日能再见你，我心里便欢喜了。” 对自己的武学进境，紫宁君浑不在意，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沈振衣一人而已。 沈振衣微叹。 他想了想又道：“如今距离我们离开乱离秘境的时机，尚有些日子。沧澜秘库中圣殿有三万三千绝世武学传承，我稍后与你一起去选一部，为你的冰炎修行，找下一步的路。” 紫火心皇当然是玄妙精微，藏有紫炎宗千年传承之秘，但是八修世界的极限也就是真人境巅峰。如今紫宁君的紫炎已经由阳转阴，走出一条新路，更需要参考别门更高级的典籍。 “你安排就是。” 这种机缘一般武者听到，都得欢喜无限，紫宁君却仍是淡淡的，仿佛全不萦怀。 刚刚干完脏活累活的虞大少进来，听闻沈振衣此言，欣羡不已，觍颜问道：“三公子，我……我可能学？” 他刚才被傅越的刀吓破了胆，但终究还是一代天骄，听闻武学修行之事，心头热切，眼巴巴就凑了过来。 沈振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你修行刀道，自择一门便是，不过圣殿之中武学博大精深，切不可贪多务得，免得自误。” 虞大少连连称是。 沈振衣也不管他，便携着紫宁君，直入沧澜秘库深处，面对圣殿大门，略作观察。 ——虽然他之前警告过，但在此之前，大概还是有许多不死心的八修世界来客想要尝试开启圣殿，得到里面的不世武学。 当然……他们都失败了。 以他们的修为境界层次，想要理解更高一层的秘传，通过考验实在太难。 何况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 傅越在乱离秘境中没支撑多久，便心魔爆发，开始了一场屠戮。 虞大少很想向沈振衣倾诉一下当时的恐怖，奈何沈振衣和紫宁君似乎都不太感兴趣，没法满足他的倾诉欲。 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沈振衣，在背后探头探脑。 “三公子，这圣殿我们试了很多次，根本没法打开殿门，有几个想要强行破开铜殿，被反震之力重创，后来那和尚……傅天王发疯的时候，死的最快。” 他还是习惯称呼傅越为和尚，但是想起来他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刀，终究不免又敬又怕。 沧澜秘库的圣殿，是一座高耸的铜塔，通体黄铜，折射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在昏暗的乱离秘境，本身就成了火焰一般的光源。 “圣殿之中，武学有神，真气鼓荡，想要强行破开，当然是自取其辱。” 铜殿之中的真气狂暴，而且层次远胜于八修世界。 以八修世界武者的力量进行攻击，当然会被加倍反击回来。 ——还幸好他们的力量有限，未曾真的破开了圣殿，否则真气外涌，如千军万马，如汹涌大潮，不用傅越出手，在场所有人都要完蛋。 想要得到其中的三万三千种武学传承，必须要用正确的方法开启圣殿。 铜殿门上，有一个莲花的标志。 沈振衣上前，轻轻抚弄，叹息不语。 “你认识？” 紫宁君看他目光专注，忍不住询问。 沈振衣略略点头。 “一个朋友，曾经一直带着一张残破的地图，图上便有这沧澜雪莲。” 这是沧澜宗的记号，也是开启圣殿的关键所在。 沈振衣当年并未用心去记，但他灵智已神，看什么都是过目不忘，当年那个朋友只说了一遍，他就记得真切。 如果他站在此地，不知道该有多欢欣。 只可惜…… 沈振衣摇了摇头，轻轻将手按到莲花的中间。 嗡！ 巨大的铜塔忽然振动起来，声音低沉，光线闪烁。 那朵镌刻的莲花，忽然像是有生命一般飞速旋转起来，花瓣绽放，艳丽无端。 紫宁君紧张地一跃上前，又想用身躯挡住沈振衣，沈振衣轻轻按住了她，示意无妨。 飞舞的莲花，渐渐变成旋转的星云，仿佛宇宙的一切奥秘都在他们三人面前展开。 只看一眼，虞大少就呆若木鸡，精神上受到了极大冲击，伫立在原地不动。 这时候，大门开启。 “我们进去。” 沈振衣微笑着拉起紫宁君。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一百九十九章三万三千武学传承 青铜大门，霍然洞开。 刺目光芒与飓风漩涡接踵而来，沈振衣却只是衣袂轻摇，丝毫没有动容。 紫宁君的眼眸越发明亮，她能够感觉到在这座铜塔之中，蕴藏着她最需要的力量和门径。 罡风呼啸。 光华夺目。 三万三千种秘传武学，藏于这一片空茫之中。 “我以为是秘笈宝库，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紫宁君略有惊讶，轻声道。 沈振衣说这是三万三千种武学传承之地，紫宁君想象中便是巨大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色秘笈。 在八修世界，武学大多是怎么传承的。 类似紫炎宗的紫火心皇，蕴含门派传承，本来就是少有的玩意儿，也是依赖宝物，才得以流传。 但这里却完全不一样。 紫宁君看不到任何实物，只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武道气息，仿佛信手采撷，就能得到武学的真谛之果。 “武道有神，化而为气，藏于真气之中。” 沈振衣淡淡为她解释。 更高层次的武学，正如真人境第九境的起始，便是武道开始有神韵，有神之后，便能独立存在，并发挥出种种妙用。 正是因为武道有神，故而可以用精神的方式传承下去。 沧澜秘库的传承者们不知道被卷入乱离秘境之后，什么时候才能回返自己的世界，这三万三千种实体无法储存万世不易，干脆就将实体毁灭，只留下包容一切的武学精神。 只要圣殿不破，进入其中的武者，就能感悟这三万三千种武学中的任意一种。 “竟然如此神妙。” 紫宁君也默默点头，遵循沈振衣的吩咐，闭目感应，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武学之道。 沈振衣则是抱臂而立，对那万千武学并无心思，只是在闭目养神。 看他们两人如此淡定，好不容易顶过一阵冲击，终于步入铜塔之内的虞大少瞠目结舌。 在那万千武学围绕之下，他只觉得只要信手一拦，自己就能有移山填海之能，武学大进——怎么能忍得住？ 不过他也算有见识，又记着沈振衣的警告，强忍着立刻参悟武道的冲动，艰难挤到沈振衣面前，“三公子，这圣殿之中的武学浩瀚，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里面的武学都是极为了得，任意一种都能让他上一个台阶，但其中也蕴含着极为强烈的凶煞之气。 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正是因为有这点认知，虞大少才没有轻举妄动。 沈振衣睁开眼，微笑瞥了他一眼。 “你倒也是个有福之人。” 虞大少平平无奇，虽然是中原刀宗的传人，但在沈振衣看来，根本毫无价值——甚至他可能根本没记住虞大少的这个身份。 但是，他确实是个有气运之人。 在大都居住，恰巧成了沈三公子的邻居，虽然没有能结下善缘，但至少认识了。 进入乱离秘境，遭遇傅越的大屠杀，本身武功不是最高，偏偏成为最后的幸存者，还遇到了沈振衣赶来。 这份气运，真是了得。 沈振衣瞥了一眼他略为发福的身躯，笑道：“你修行中原刀宗绝学，以不野刀破真人第八境，在这个年纪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在这沧澜秘库中，有一门狂癫错刀，将天地之错，归于己身，出刀是错，收刀也是错，但却能错手杀人，乃是一等一的杀戮刀法，可望真人之上。” 沈振衣只是略一思索，皱眉感悟，便为虞大少找了一份适合的刀法。 这刀法名字虽然不起眼，但确实是超出真人境的武学，刀法玄奇奥妙，独得天地之秘。 虞大少略一感悟，喜出望外，当下就摘下那一段刀气精神，闭关参悟。 这两人的武学都深奥难学，以他们现在的修为，最多只能感悟修行基础，而且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沈振衣也不着急，便随手将圣殿的大门关了，自己也寻一处角落，蕴养剑意。 在三万三千种武学中，也有无数精妙的剑招，但他只是匆匆一览，便束诸高阁。 这些剑法，对他也只有参考意义罢了。 时光流逝。 在乱离秘境中，每日都是这般混乱昏暗，完全感觉不到日夜的变化，但是沈振衣默算时间，从他们回转沧澜秘库，傅越离去算起，差不多也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至于进入乱离秘境的时间，更是已经有四十多天。 秘境中的气流更为湍急，夜色也更为昏沉，有时候有异色的群星出现在空中，与正常的世界大不相同。 沈振衣观察天象，只见群星连线，恰如珠串，心中已有所感。 正如傅越一开始就对他说的，乱离秘境已有通道，只要九星连珠，两个世界的连接就变得最为紧密，只要找到最合适的地方，就能斩破空间障壁，回到八修世界。 ——本来傅越也是想用这种方法离去，但他弥补心魔缺口之后，刀法大进，近乎神乎其技，所以一刀断空，凭空撕裂空间回返。 这半月多，想必他在八修世界已经掀起腥风血雨，就算他会看在沈振衣的面子上，对弃剑山庄手下留情，但沈振衣还是不能多耽搁了。 此时的紫宁君，身化冰雕，晶莹剔透，已经看不出活人模样。这是参悟自身武学已得真谛，开始转化真气，如果一切正常，这过程少则数月，多则十年。 能够进入这个境界，也意味着武道必有再上一层楼的机会，紫宁君有此机缘，实属难得。 虞大少的进度比紫宁君差一点，他浑身刀气散逸，一个控制不好，便是满身血痕，随后又神奇恢复，这虽然比之紫宁君控制自如还差一点，但只要假以时日，也能有所成就。 不过，时间却是等不得了。 错过九星连珠的时机，虽然沈振衣仍然有办法离开，但总免不得要多些麻烦。 沈振衣微微一哂，叹息道：“虽然这么做有些根基不稳，但也是便宜你们了。” 他踏前一步，伸出左右手分别在紫宁君和虞大少的肩膀上轻轻一拍。 奇迹陡现！ 第两百章归来! 紫宁君原本如冰雪透明的身躯，忽然一颤，就如春风解冻，刹那间浮现了血色。 她的身躯渐渐变得凝实，血肉现形，只是一忽儿功夫，便又恢复了活生生的人模样。 ——另一边的虞大少，也是如此，从沉迷中醒来。 刀气如青，刹那不见。 “这是……” 虞大少还有点懵懂，一抬手，一道犀利的刀气从指缝中射出，将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鸿沟，火星乱溅。 沈振衣与紫宁君倒不在意，他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摇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刀气未稳，还请三公子与紫小姐见谅……” 挥手之际，刀气四散，差点割到他的头发。 沈振衣也不理他，只淡然对紫宁君说道：“离开乱离秘境的时机已到，本来想让你水到渠成，对这冰皇秘法能有更深的体悟，但时间紧迫，只能由我助你一臂之力。虽然节省了时间，日后你得多花一倍的功夫来提纯。” 武学之道，几乎容不得一丝投机取巧。 沈振衣帮她强行提升功行圆满，日后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紫宁君哪里在乎，摇头道：“不要误了你的事就好。” 虞大少也是一般，他能修成狂癫错刀已经是侥天之幸，知道自己所得一切都是靠着沈三公子，对他也是感激涕零，自然是沈振衣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们走。” 沈振衣淡然微笑。 九星连珠，天地震荡，乱离秘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沧澜秘库是经过禁法加固，有重重结界保护，外面的凶兽没办法攻进来，但是在外界，凶兽们自相厮杀，已经血流成河。 为了利用九星连珠的力量，他们需要离开沧澜秘库。 当虞大少走出秘库大门的时候，就见一头猛虎与一头脊龙对峙，周围山脉已经在它们的相互攻击之下夷为平地——哪怕他现在武功大进，也是心中惴惴，畏惧不已。 紫宁君照旧是要挡在沈振衣的面前，沈振衣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天顶星河混沌，九星连珠，色相瑰丽。 星河旋转，大地震动。 两头猛兽同时发现了三人，一起发出愤怒的咆哮。 在它们的战场，居然有这种渺小的虫子敢来挑衅？ 杀！ 猛虎与脊龙不必商量，就有同样的心思。 扑杀这些侮辱它们尊严，侵入它们地盘的小虫子，再继续相斗！ 两头凶兽一起高高跃起，分别从两个方向扑向三人。 脊龙带着雷电，猛虎带着烈火，仿佛要毁灭一切。 虞大少吓得腿都软了。 沈振衣却面不改色。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手指轻轻划动，现出一道玄奥的轨迹。 嗤！ 就在两头凶兽即将扑中三人的前一刹那，空间撕裂，一个星云黑洞将三人一起吞噬。 两头猛兽扑了个空，身形交错而过，回头看时，已经不见了那三个人的踪影，徒留一片虚无。 它们低下的智商不足以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良久之后，这才大吼一声，意兴阑珊地继续进行战斗。 虞大少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空间中，四周一片寂静，什么都看不到，他也不知沈振衣与紫宁君去了哪里，张口大呼，偏偏根本听不到声音。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幸好这过程持续得并不久。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眼前一片光亮闪动，随后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尖叫。 已经立足实地。 虞大少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琉璃玉瓦之上，周围一片薄雾茫茫，但那典型的巨大飞檐，还是让他立刻认出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天瑶玉宫之顶！” 虞大少又惊又喜又怕。 终于回到了八修世界，这当然是好事。 不过……天瑶玉宫，乃是大月皇朝的象征，天瑶玉宫的金顶，是八修世界所有人仰望的目标。自己竟然立足于其上，这……岂不是一种亵渎？ “我们回来了。” 沈振衣没理他，只转头轻轻向紫宁君述说。 紫宁君睫毛扑闪——这大概是她内心激动最大的表现了。 “四百年不见，天瑶玉宫如故。” 大月皇朝屹立不摇，天瑶玉宫，自然也是千载不变。 “四百年，物不变，人心也不变。” 沈振衣悠然叹息。 他已经听到了兵戈之声，嗅到了刀枪的铁气。 “有人要对你不利？” 紫宁君挺直了腰杆，目光四面逡巡，琥珀色的眸光闪烁。 她的一切，都为沈振衣。 如果有人敢对沈振衣不利，她当然毫不犹豫会出手消灭。 虞大少感觉到了紫宁君身上传来的冰冷杀意，不觉浑身一个哆嗦，向后缩了缩。 “我们从乱离秘境回来，当然会有人不放心。” 沈振衣的语调，依旧是不紧不慢，他望着薄雾深处渐渐显露的黑影，嘴角露出一丝哂笑。 “更何况，还有傅越先回来——他这一段时间在八修世界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我倒是也很好奇呢。” 傅越改名傅破天，摆明了是要与大月皇朝的天道做对。 他如今驱除心魔，武道已经提升到真人境第九重巅峰境界，甚至早晚可以一探八修世界至高的第十重。 他既然回到八修世界，必然不会闲着。 事实上……现在的情况，要比沈振衣预估中还要平静得多。 “反正，谁敢对你不利，我就除了他们！” 紫宁君云淡风轻，但是杀意惊天。 虞大少继续缩了缩头。 “逆贼！” 风中传来一声巨吼。 “尔等颠覆皇朝，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呼喝的人中气十足，声若惊雷。 一声呼喝，白雾散开，只见黑甲数万，刀枪鲜明，如同一道长城，将三人所在的宫殿屋宇，牢牢围困。 大月皇朝王牌精骑。 三万黑甲御林军！ 全力围困——已经是必杀的局面！ “看来……傅越给我们留下了烂摊子，他挑战大月皇朝，应该是没成功了。” 沈振衣轻轻叹息，面对千军万马，他倒是从容自若。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一章一眼千军! “查弃剑山庄天剑侯沈振衣，欺君罔上，意图谋逆，罪在不赦！着有司拿问，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三万黑甲御林的首领是个魁梧的将军，也是皇族中人，名叫单于无毒，乃是单于惊的堂弟，天生神力，修行皇家秘传绝学蛮骨力，更如鱼得水，百年前就提升到真人境第九重，借助军势冲击，更是无人能挡。 到他这个身份已经轻易不会出手。 这次率军围杀，显然是势在必得。 虞大少吓得浑身发抖，虽然对方没点他的名，但他与沈振衣在一起，显然也是黑甲御林攻击的目标。 他与单于无毒有过一面之缘，赶忙叫道：“单于统领，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中原刀宗虞恰恰，一直与天剑侯在乱离秘境，他实无欺君谋逆之举啊！” 虞大少得了沈振衣的好处，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下意识就为他辩解。 单于无毒眉头一蹙，厉声喝道：“谋逆反贼，不叙旧谊，一并杀了！” “诺！” 黑甲御林齐声大吼，举矛迎战，显然已经准备好正面冲击，不死不休。 虞大少虽然功力大进，但毕竟基础薄弱，如今不过刚刚真人境第九重，被单于无毒气势一慑，浑身颤栗，只觉得胆边发毛，心中大叫吾命休矣！ 沈振衣却不慌不忙，仿佛根本没将这无敌的黑甲御林放在眼里。 “这么说来，无梦和尚并未成功喽？” 他语声不高，却压过了千军万马的嘶吼，清晰地传到单于无毒耳边。 单于无毒心中一震，知道这番真气的控制力就非等闲——当然能从乱离秘境出来的人，都不会简单，便冷笑道：“那秃贼胆大包天，居然敢闯皇城，早已伏诛！尔等阴谋，陛下尽数知悉，就别痴心妄想了！” 傅越死了？ 紫宁君都不觉微微吃惊，目光转向沈振衣，满是询问之意。 沈振衣摇头，“驱虎吞狼之计，我倒是忘了，这位故人历经数百年变故，早不是当初本心。你放心，傅越定然未死。” 如果是以前的天王傅越，那他一旦武学大成，破除心魔，就一定会单刀赴会，挑战单于惊。 ——但现在的无梦和尚傅破天，被仇恨蒙蔽了心，自然会想着渔翁得利，等着沈振衣与皇族起冲突。 紫宁君点头，她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却也不想多问。 沈振衣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胡说！” 单于无毒虎目圆睁，虬髯戟张，怒喝道：“胡言乱语，杀了！” 无梦和尚到底死没死，他没有亲眼目睹，宫中消息也是讳莫如深，知道是禁忌，自然不会多问。 “就凭你们，拦不住我。” 沈振衣目视远方，优哉游哉道：“叫单于惊出来吧！” “放肆！大不敬！” 伴随着单于无毒的怒吼，黑甲御林的前锋三千人，一起策马腾空，刀枪齐鸣，朝着屋顶上的三人急冲而来！ 军阵之威，当初十二剑楼与风雷城冲突的时候就有所展现。 但是与现在黑甲御林的军威相比，那就差了一个层次。 单看这些前锋都能腾空飞行，这就是真人境第五重以上的水准，以军阵之法组合协力之后，再有高手坐镇，其正面的冲击力足以威胁到真人境第九重的高手。 在单于无毒想来，沈振衣固然是选帝侯，一方高手，但也不过与自己相当，配合军阵攻击，他们只能退避三舍，而此时有重重大军围困，沈振衣等三人终成困兽，只要能够消磨掉沈振衣的真气，自己找准时机，必然能够一击建功，将其除去。 然而沈振衣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千军万马，不在眼中。 沈振衣只是侧身扶着紫宁君，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虞大少浑身震颤，打算全力抵抗。 他纵然刀气大进，也不觉得自己能挡得住这么凶猛的扑击，心中早存死志。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三千铁骑，只若等闲。 沈振衣甚至没有挥挥手。 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一眼千军！ 那全力冲击的三千黑甲御林，就像是被可怕的目光石化了一样，前进的势头突然刹车，像冰雕一样凝固在空中。 随后，又像是雪崩一样，纷纷下落。 无声而宏伟。 丢盔弃甲，屁滚尿流。 这黑甲御林军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先锋营更是敢死猛士组成，但在沈振衣这一眼之下，立刻溃不成军。 单于无毒原本在军阵之后压阵，被这反噬之力一冲，觉得胸口烦闷，禁不住晃了两晃。 他震惊地望着面前先锋营崩溃的景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场景。 “这……这是什么妖法？” 一剑可当千军者，并不罕见。 如果沈振衣出剑，挡住了三千黑甲御林的冲击，那么单于无毒可能还没有那么惊讶。 但他根本没有出手，怎么可能击败三千大军的攻击？ 一向纪律严明的黑甲御林，也不禁发出震天的惊呼声。 有许多心志不够坚强的年轻人，由于恐惧，都不自觉的倒退了好几步。 烈马长嘶。 烟尘飞扬。 一片混乱。 “井底之蛙。” 沈振衣听到了单于无毒的惊呼，并不在意。 他用的当然不是妖法，而是正经的武学。 一目如剑，可破千军。 经过乱离秘境更进一层真气的改造，他如今的武学修为已经到了单于无毒无法理解的境界。 单于无毒胆寒。 但他是堂堂御林军大统领，也是大月皇朝数得出的高手，又岂会轻易认输？ “结阵！须弥陀！” 他一挥大氅，双臂平伸，手臂上的肌肉坟起，身周绿光萦绕。剩余的黑甲御林齐声呼喝，重振旗鼓，在单于无毒背后组成了一个圆形的大阵。 刚刚是尖针一般的攻击阵型，旋即转化为厚重的防御阵型。 见识了沈振衣的实力，单于无毒绝不敢怠慢。 须弥陀阵，集结万人之力于己身，就算是斩天裂地的剑，他也有自信能够抵挡！ 从乱离秘境回来的人，绝对不可能突破他的围困！ 这是皇帝下给他的死命令。 但沈振衣只是微微蹙眉，仍然并不在乎。 “你们，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二章业火毒龙， “此时退去，还有活路。” 沈振衣淡淡对单于无毒言说。 “虽千万人，于我何损？武道明神，必破你这须弥陀！” 须弥陀大阵，是八修世界军神所作，能够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将万人之力集于一体，可谓是最强的守御阵型。 当初大月皇朝太祖起兵，有很多次也是依靠这阵型度过难关，熬过了艰难的战局。 故而大月皇朝定鼎立国之后，便封这“须弥陀阵”为天下第一阵法，与顶级的武学一样，都是皇家的秘藏，一般人根本没有机会窥测其中奥妙。 所以单于无毒虽然忌惮沈振衣的武功，却根本不相信他有机会突破须弥陀阵的防御。 便冷笑道：“大言不惭！便是天下八宗齐聚在此，也不敢说能破了我这须弥陀阵，你不过黄口孺子，侥幸得了真传，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么？” 须弥陀是皇家底气十足的原因之一。 不算皇族的高手，就算是天下群雄高举反旗，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攻破须弥陀大阵。 沈振衣就算已经更进一步，哪有能力破了这浩浩荡荡的三万人大阵？ “我再警告你一次。” 沈振衣面不改色，语气也不稍变，“我赶时间，手下不便留情，到时候一剑出手，枉死人命，大可不必。” 他不在意杀人，但也不想无辜多造杀孽，总是会说得清清楚楚，给人选择退却的机会。 单于无毒却很固执。 他身为御林军大统领，一生唯皇命是从，任务在先，绝不会后退一步。 “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沈三公子，你也别想离开此处一步！” 单于无毒的声音凌厉，“如今陛下已派出左扬鹰卫大将军黑齿呼镇压天下，弃剑山庄也在十万雄兵攻击目标之中，在天下安定玉宇澄清之前，你就在此等着吧！” 虞大少大吃一惊，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沈振衣刚才的神威，听到黑齿呼出兵，惊呼道：“黑齿将军？这……这可如何是好？” 黑齿呼，身高丈二，魁梧如金刚，他本也是皇族中人，因为先祖受罚，以黑齿为姓。但他自幼天赋过人，修行八修化灵，引得雷霆之力入体，得雷修之奥妙，日夜淬炼体格，最后变得体如精钢，刀枪不入，率领大军征伐，更是所向无敌。 他要是出手，弃剑山庄，岂不是化为齑粉？ 紫宁君略略听过如今沈振衣以弃剑山庄为家，不由也为此担心。 沈振衣却全然没有担忧的神色，只优哉游哉望着单于无毒。 弃剑山庄，他早就备好后招，不必担心。 “别说是黑齿呼，就算是单于惊御驾亲征，也奈何不得御剑山庄。” 他云淡风轻。 单于无毒已经习惯了他的言语，干脆闭紧了嘴巴，不与他计较，只是催动均势，缓缓向着三人压迫而来。 “执迷不悟。”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 他身子一晃，正欲出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紫宁君道：“你先闭上眼睛。” “好。” 紫宁君不知何故，但还是乖乖的闭上双眼，只单手扯着沈振衣右手的衣袖。 沈振衣微微一笑，缓缓举起左手。 “得罪了。” 他轻言一句。 剑气勃发！ 从他袖中，仿佛汹涌而出一条巨龙，通体红色，张牙舞爪，须发宛然！ 龙目射出电光，恰如刺人利剑，只是一照面间，就将坚不可摧的须弥陀大阵切开一个创口！ 嗤！嗤！ 当先的黑甲御林，虽然也是真人境武学的高手，但是怎能抵挡得住这锋锐的剑意，甫一接触，便是开膛破肚，血光漫天！ 赤红的巨龙得到鲜血的滋养，体型顿时胀大，鳞片鼓起，栩栩如生，头上犄角突出，更显凶恶，突破的速度也就更快。 嗤！嗤！嗤！嗤！ 连续响起轻微的切割声，那是黑甲御林的头颅与身躯分离的声音，沈振衣的剑气，硬生生在三万人的大阵中央，画出一道淋漓的血线。 而他，单手托着紧闭双目的紫宁君，回头招呼虞大少跟上，三人在千军万马的血肉之中如履平地，刹那间便冲到了须弥陀阵眼。 ——也就是这个圆形大阵的中心。 单于无毒正坐镇此地，目瞪口呆地瞧着面前汹涌而来的巨龙。 他怒吼一声，将八修化灵诀催运到最高境界，借天地之力入体，全身化为绿色，须发衣衫，都在刹那间疯长，就像是藤蔓与树枝一般。 “木灵之体，何足道哉？” 沈振衣摇一摇头，毒龙出手，已经无法收回，纵然对方有天地之力中的木灵之力护体，也是一样无用。 轰！ 血色巨龙与单于无毒化为巨木的身躯重重撞在一起，发出震天巨响，旋即只见烟尘飘渺。 剑气所去，只是滞了一滞，旋即便又重振旗鼓，杀奔彼岸。 而真人境第九重，修成八修化灵，木灵入体的单于无毒——已经化！为！飞！灰！ 毒龙出袖，业火焚城。 沈振衣轻轻叹息。 口中唿哨，那赤色的毒龙仿佛被什么东西克制，左摇右摆，渐渐缩小，直至化为虚无。 不过单于无毒死，须弥陀阵已经无法维持，如此惨烈的一幕之下，军心也已经涣散，纵然还有勇士想要执行皇帝的命令，但是在溃逃的同袍面前，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即使收回毒龙，沈振衣面前，也已经是康庄大道。 “走吧。” 沈振衣快步越过残酷的战场，把惨呼与痛苦留在了身后，直到数十丈开外，这才回头对紫宁君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紫宁君依言开眼，脸上有些不忍之色。 “你……你刚才的是什么剑法，我觉得戾气好重。” 她语气之中，满是对沈振衣的担忧。 “业火毒龙之剑，本不该是这人间的剑法。” 沈振衣摇头，并指如刀，嗤的一声割裂了一副衣袖，白色缎条化为蝴蝶，在风中翩翩飞舞而去。 在那一截衣袖上，有一道不祥的血色剑气。 杀生不祥，纵然是绝世之剑，沈振衣弃若敝履。 虞大少贪婪地望着那飘走的绝世剑法，他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着甚至超过自己所修狂癫错刀的力量——不过他也绝不敢随便去追求。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三章灵血飞白 “我们现在去哪儿？” 紫宁君摇了摇头，既然沈振衣已经抛弃了这剑法，她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好奇地望着沈振衣，等着他的决定。 “皇城。” 沈振衣淡然回答。 紫宁君有些发怔，他以为沈振衣会急着回返弃剑山庄，没想到他真的不担心。 沈振衣望着远方，血色掩映之下，天空一片苍茫。 那是弃剑山庄的方向。 弃剑山庄，万丈光焰腾空。 光焰之中，楚火萝与龙郡主并肩而立，双剑合璧。 光焰之外，十万雄兵，束手无策。 黑齿呼面色阴沉，勒马而立。 在弃剑山庄门口的铜剑之下，已经留下了许多具人马的尸体。 “启禀将军，弃剑山庄的禁制法阵有些古怪，我们现在还是无法打破……” 率领前锋试探攻击的副将肇贵狼狈而回。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各大宗门驻地，当然有防御设施，禁制阵法，并不奇怪。但弃剑山庄的阵法却出奇的强大。 十万雄兵，攻打别的地方都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他们一次冲锋，但在弃剑山庄脆弱的城墙下，强悍的兵锋冲击却徒劳无功。 第一次攻击，就激发了弃剑山庄周围的万丈光焰。 ——而即使是黑齿呼，也无法突破这汹涌的光！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 魁伟如金刚的黑齿呼面色难看，心中也充满了疑惑。 “呼……” 禁制法阵中，楚火萝疲惫地垂下寒衣剑，叹息道：“他们总算暂时停止攻击了。” 寒衣剑尖，滴下血珠。 依托阵法的守护，来一个她杀一个，来两个她宰一双。 她知道皇家派出左扬鹰卫大将军，已经有了必杀之心，弃剑山庄背水一战，退无可退！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如果沈振衣在，这十万雄兵加上黑齿呼，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但目前弃剑山庄中，实力最强的就是她们俩，想要有效杀伤对手，只有楚火萝和龙郡主出手，持续鏖战，纵然有法阵保护，不至于受伤，真气消耗却也是极大。 “师父不在，我们更需要靠自己。” 龙郡主语声坚毅，她也微微气喘，柔软的胸脯起伏不定，显见也已经累坏了，但仍与楚火萝并肩而立，不肯后退半步。 安德福在厅中安慰着沈寿，“老庄主，不必担心，三公子他说布置的这灵血飞白阵，可是花了大价钱，用十万八千咒符，引地脉之力，守护阵心，三年五载也无法攻破。” 当初他曾经夸下海口，说要包下弃剑山庄的灵血供应，现在回想起来，幸好沈振衣没有坑他…… 十万八千灵血符咒，那得用到百万计数的灵血髓，他要是包下来，还真得倾家荡产不可。 沈振衣这十几年大量囤积灵血髓，用于绘制灵血符咒，这大手笔看得安德福为之咋舌，也不明白沈振衣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 ——到今天他懂了。 难道说沈三公子当年就想到了要与大月皇朝的铁骑正面对抗？所以才会如此布置？ 想到这一点，安德福更是满头冷汗。 若不是为了对抗大月皇朝，根本不需要这么强大的防御阵法。 现在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安德福自怨自艾，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黑齿呼暂时停止进攻，开始扎营，楚火萝与龙郡主从前线退了下来，回到大厅之中。 “怎么样？” 沈寿急急忙忙询问。 他们虽然也还能上战场，但是因为修行上的差距，杀伤效率远不如楚火萝与龙郡主，即使有阵法掩护，他们不会受伤，但是也要费尽浑身力气才能解决一两人，倒不如等待休息。 “阵法丝毫无损。” 龙郡主静静回应，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在黑齿呼率军攻来，又没有主心骨在的情况下，一开始弃剑山庄众人也曾惊慌失措，但旋即自主激发的灵血飞白阵，让他们震撼莫名。 黑齿呼，金刚之躯，九境修为，居然不能越雷池一步！ 十万大军，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懂阵法的奥妙，不能破阵而入！ 到现在为止，大月皇朝的军队已经连续攻击了七天七夜，但那光焰万丈没有丝毫褪色！ “三公子之能，当真是神鬼莫测……” 赵大龙王作为弃剑山庄的附庸，也义无反顾地前来助拳——大月皇朝十万大军出动，显然是要将飞岚州中沈振衣的势力连根拔起，轮不到他有骑墙的机会。 他当时也已经有了以死报恩的想法，龙皇府上下都是得沈振衣拯救，就算一死，也不过是还了这份恩情。 ——等到抵达弃剑山庄，黑齿呼开始进攻，赵大龙王才发现，占便宜的是自己。 躲在弃剑山庄，至少性命无忧。 “龙王谬赞了。” 沈寿叹了口气，“老三神神秘秘，如今又去了乱离秘境，不知何日才能回来，诸位高义在此，老朽拜谢。” 冲天城任法主、紫炎宗素芳斋都到了弃剑山庄——不管他们是因为畏惧兵锋，抑或是被逼无奈也好，总之他们选择了与弃剑山庄共进退，沈寿当然要表示感谢。 任法主大笑道：“老庄主何必担心？三公子直如天外神龙，区区乱离秘境，对他来说算得了什么？他既然与楚姑娘龙郡主都说自己能回来，那必然是早晚的事。如今有他留下的阵法护佑，黑齿呼也奈何咱们不得，等他们十万大军弹尽粮绝，只能自退！” 十万大军，消耗糜费，围城一日便是一日的浪费，就算大月皇朝千年积累，家大业大，又能支持多久？ 弃剑山庄凭着灵血飞白阵，甚至可以对外界强攻不理不睬，抽冷子杀几个人打击他们士气就足够了。 “只是……三公子不能确定何时回来，黑齿呼率军扫荡飞岚州周围，咱们也是无能为力。” 素芳斋叹息一声，她也是为紫炎宗的总坛担心。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无语。 确实沈振衣不在，没有任何人能与黑齿呼正面对抗，更别说是对方还有十万大军的加成。 为今之计，也只有依托着阵法死守，比较双方的耐心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四章破天道主 距离弃剑山庄三百里之外。 一处僻静山谷中。 黑衣的众人聚拢在一处，围成一个巨大的车轮形状，口中默默念诵祝祷，诘屈聱牙。 在他们中央，画着一个巨大的玄妙符号，粗粗看来，倒像是个倒置的“天”字。 为首的黑衣人，重重敲打着权杖，火光从地面升腾，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渐渐在符号的上空显现。 刀。 赤红色的刀垂在腰间，妖异地抓人眼球，让人移不开目光。 傅破天带着黑色的兜帽僧袍，胸口挂着骷髅念珠，静静地悬浮于空中。 “参见主人！” 破天道众，一起跪伏于地，高声拜见。 傅破天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纯是血色。 乱离秘境一行，傅越与无梦和尚都不复存在，他们合为一体，真正成为了傅破天。 ——天下无敌的傅破天。 ——只知道复仇的傅破天。 “弃剑山庄，陷落了没有？” 傅破天的声音低沉。 他昔年与沈振衣交好，可谓肝胆相照，料想此等奇人，绝不会没有留下后招。 但如今已经过去七天七夜，黑齿呼率十万大军，无论如何也该将任何艰难的据点攻下。 破天道……就该来收拾残局。 为首那黑衣祭司一怔，尴尬道：“启禀道主，黑齿呼已经将弃剑山庄团团包围，但直到今日，尚且不能突破山庄的禁制法阵，弃剑山庄，尚未陷落。” “哦？” 傅破天从乱离秘境回来自后，经历一次轮回，重塑肉身，此后便一直在闭关，得到这个消息也是甚为诧异。 他沉默了良久，这才点头道：“沈三公子，果然是不世之才。” 即使沈振衣不在此地，居然还能困住黑齿呼，这大大出乎傅破天的意料之外。 “如此一来，主人，我们计划似乎得有所改变。” 一侧的黑衣人上前，大胆向傅破天提议。 “蓬莱！怎敢如此放肆！” 首席祭司大惊，赶忙拉住了他。 那年轻人正是破天道二十三道之主蓬莱公子，之前在北方播乱，挑动十二剑楼少楼主沈一州向风雷城求婚，并给他注入太乙碧罗气，令他最后死在楚火萝剑下。 本来这将引起十二剑楼和风雷城的大战，蓬莱公子立下大功。 但沈振衣恰巧出现，无声无息消弭此劫，令自诩高明的蓬莱公子甚为不爽。 他谋划了几次，但也无损沈振衣分毫。 后来傅破天对沈振衣感兴趣，亲自与他接触，蓬莱公子自然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这次大月皇朝攻击弃剑山庄，蓬莱公子喜闻乐见，如今黑齿呼久攻不下，他心中就有了别的念头。 虽然被首席祭司斥责，蓬莱公子也不以为意，只热切地盯着傅破天。 傅破天摆了摆手，“没关系，听他说说。” 弃剑山庄这战况，傅破天确实没想到，他一时也未有对策。 蓬莱公子大喜，趋前道：“属下有上中下三策，请主人细听。” 傅破天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唔”了一声。 蓬莱公子朗声道：“而今大月皇朝与弃剑山庄纷争，原本以为是摧枯拉朽，不想弃剑山庄还有反抗之能——我们原本就想在黑齿呼攻下弃剑山庄之后，趁其不备发动奇袭，一举剿灭这十万兵马。因此这下策便是我们与弃剑山庄里应外合，奇袭黑齿呼。” 这确实是承接原本的计划，在破天道智者看来，黑齿呼攻下弃剑山庄，应该受到不小的损失，这时候突袭，必有奇效。 如今情况有变，但黑齿呼的处境反而更糟，这时候攻击他腹背受敌，胜率更大。 此言一出，不少破天道众也觉得很有道理。 傅破天并不着急，又问道：“那中策呢？” 蓬莱公子潇洒一笑道：“这中策么，就是我们再等下去，黑齿呼奉旨围剿弃剑山庄，哪怕旷日持久也不能轻易撤退，考虑到粮秣的消耗，在不就之后，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猛攻。我们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手攻击，这才更有选择的余地。只是这法子过于被动，还得等不知道多久，故而只是中策。” 众人议论纷纷，老成持重的，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上策呢？” 傅破天知道所谓上策才是蓬莱公子要说的重点，便耐心追问。 蓬莱公子傲然一笑道：“这长策，便是帮助黑齿呼，攻陷弃剑山庄！” “什么？” 众人不由惊呼。 首席祭司大喝道：“荒唐，你可知道自从主人回归，大月皇朝已经把我们视为头号大敌，怎么可能与我们合作攻打弃剑山庄？再说打下弃剑山庄，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傅破天从乱离秘境返回，第一时间便与大月皇朝中人起了冲突。 他假死遁逃，重聚破天道，天下震荡。 单于惊震怒，将破天道列为必杀的对象。 其余弃剑山庄等地，本来就是受破天道连累才设定的剿灭目标。 纵然破天道不会与弃剑山庄等势力联盟，但也没必要助着大月皇朝这个大敌。 “你且听他说完。” 傅破天从乱离秘境归来之后，解开心结，心魔得到了控制，性子也变得沉稳阴沉许多。 他知道蓬莱公子还有下文，便耐心聆听。 蓬莱公子自觉得了道主的赏识，飘飘然道：“这一招正是出其不意——咱们原本认为大月皇朝剿灭弃剑山庄不费吹灰之力，现在看来其实不然。如此一来，弃剑山庄，也成了咱们破天道的大敌！” 他一言点破真相。 傅破天面色沉了下去。 ——颠覆大月皇朝，确实是破天道的目标。 但是，更重要的是—— 破！天！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空中挂着的硕大月眼。 月色清辉，遍照天下。 只有傅破天好像沉浸在阴影中，不会被月色照亮。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点头。 五百年前情谊，他当然记在心里，但他更记得他的妻子死去时候的凄然神情。 为了达成破天的目标，傅破天什么都可以舍弃！ “就按照你的上策来！” “是！” 山谷中，破天道众一起应声，回音震荡不绝。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五章请让一让 弃剑山庄度过了难得的几日平静时光。 黑齿呼放缓了攻势，灵血飞白的光焰依旧，看上去就算三年五载也不会湮灭。 经过了最初的惶恐期之后，龙郡主与楚火萝都放下心来。 对方既然无法突破法阵，那就不用着急，尽可以休息够了，再抽空消灭敌方有生力量。 “灵血飞白阵，到现在不见任何弱化的迹象。” 安德福一边检查灵血的消耗，一边对沈振衣的布置更是惊叹佩服。 沈振衣对他说过，十万八千灵血咒符，可以在八修世界最高强度的攻击之下支撑三年。 当时安德福觉得是夸张。 现在看来，已成事实！ 十日猛攻，灵血咒符的消耗不足百分之一，在灵血耗尽之前，这阵法就能够维持运转。 ——可不至少是三年么？ 而且当初沈振衣对这样的防御还不太满意，似乎还想要再行加固，只是因为时间和成本上不允许，才暂时作罢。 ……他还想将防御提升到什么地步？ 这已经比之天瑶玉宫都不逊色了，难道沈三公子想比皇帝还威风不成？ 也是，他已经是选帝侯了，并不是没有当皇帝的机会。 只是如今被宣布为大月皇朝叛逆，这难道是要改朝换代不成？ 安德福胡思乱想，如今弃剑山庄中，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强作镇定，但私下里也担忧得很。 几大长老都在偷偷地商量。 “如今凭着老三留下的阵法，暂时能够稳得住，只是如今大月皇朝宣布我们为叛逆，举国之兵来袭，这却如何抵挡？”沈寿愁眉苦脸。 “此事或可转圜。” 赵大龙王地位超然，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忖道：“皇帝将弃剑山庄打为叛逆，我觉得便是受了那无梦和尚的牵累。其实三公子与破天道数次冲突，怎么会跟他们是一伙。等他回来，与皇帝就可解释清楚。” “大月皇朝素来强势，就算是自己错了，怎肯自己认错？我看，还是等三公子回来，干他娘的才是。”任法主早年落草为寇，知道官府朝廷信不得。 “说来说去，终究还是得等三公子回来。” 赤火姥姥叹了口气，弃剑山庄若无沈振衣，那不过是一盘散沙，别说称霸一州一部，就连自保都属难能。 众人面面相觑，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也只能是这个结论。 等沈振衣归来。 沈振衣正在去往皇城。 他袖手而行，紫宁君寸步不离，虞大少战战兢兢，亦步亦趋。 三万黑甲御林被沈振衣一剑溃散之后，他并没有掉头离去，而是向着宫中内部深入。 天瑶玉宫，占地广大。 八修世界最精华的区域，都被皇族占据，等闲人不奉宣召，不得入内。 除了外侧的宫门之外，皇城高塔，还在最内。 皇帝平日起居之处，便在那里。 “有人闯宫！” “拦住他！拦住他！” 恐惧的呼喊声四起，太监、宫女、侍卫和御林军溃兵四散奔逃。三千年来，大月皇朝的根本重地，从来不曾这般狼狈。 虽然皇族都是精研武学的高手，但是生活在宫中，借着服侍皇族而获得权力的人们，早已在漫长的时光中变质。 他们狐假虎威，觉得自己拥有无人敢挑衅的力量。 但这一次，匹夫一剑，血溅五步，彻底戳穿了他们的画皮。 沈振衣倒是不为己甚，并没有放开手脚追杀。 他只是不紧不慢，朝着自己的方向进发。 前方，皇城金顶，巍峨璀璨。 “沈振衣一剑驱散三万黑甲御林，并没有离开，现在朝着皇城方向来了。” 太监总管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滴在地面，已经积起了一小洼。 谁能想到会有这种事？ 三万黑甲御林，在大统领单于无毒的率领之下，对付皇族以外之人，几乎应该是手到擒来。 就算沈振衣是选帝侯，真人境第九重，但顶多也认为不能轻易将他诛杀，困住他应该还是应该没多大问题。 至不济，让他狼狈脱逃，也勉强让人能够接受。 现在这种结果，谁能够想象得到？ 连金座之上的皇帝都变色，何况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 “朕知道了！” 单于惊烦躁地摔了茶盏。 之前一个无梦和尚的破天道，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但只要派出大军，剿平天下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无梦和尚假死遁逃之后，单于惊越发有这样的自信。 所以他干脆大刀阔斧，趁着这机会，将天下不稳定的因素一股脑儿消灭，包括弃剑山庄在内。 担心沈振衣会从乱离秘境出来，单于惊甚至未雨绸缪，安排了黑甲御林加以守护，本以为万无一失。 ——谁知道全都是白费！ 消息传来，到如今黑齿呼还没有攻下弃剑山庄，而单于无毒的三万黑甲御林，居然被人一剑就吓破了胆子？ 虽然皇帝不相信沈振衣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安全，但这种挫败感，还是让他难受。 “这沈振衣也真是狂妄自大，真以为我大月皇城，他可以来去自如？灭了一个无能的单于无毒，可不代表他就天下无敌了！” 单于惊定了定神，冷笑道：“从宫门到我面前，除了御林军之外，还有四道关卡，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过得了第一关！” 御林军驻守之处，乃是外城。 外城广大，内城只有四分之一大小。 但是内城之中居住的真人境第九重高手，可能比除此之外整个八修世界的第九重高手还要多！ 所以看守内城的守门人，当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四个人。 四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身着肩甲，袒露上身，并肩而立，连姿势都没有分毫差别。 皇族四龙！ 他们面无表情，就像是内城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一样，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不得他们同意，就算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皇族四龙，守护内城，是最好的守卫。听说普通的真人境第九重高手，连他们联手一击都不可能接下。就算是千军万马，也冲不过他们八臂联手……” 虞大少低声嘀咕。 沈振衣却浑不在意，他缓缓走到死人跟前，轻轻开口。 “劳驾，请让一让。”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六章八修世界武学之秘 虞大少的眼睛都瞪圆了。 刚才沈振衣的业火毒龙一剑让人瞠目结舌，而现在兵荒马乱之下，他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去和皇家四龙叫门。 ——也只有这位沈三公子才做得出这样的事了。 如果说天瑶玉宫外城，对于武道强者来说还是可以抵达的地方，那么内城，就真的充满了神秘。 非皇族高手，连踏进这个门的机会也没有。 传说内城藏着无数武学秘笈，历代皇族长老在此潜修，其中藏龙卧虎，高手不可胜数，都在钻研着更高级别的武学。 这些人已经与世俗之人不同，外面最顶尖的武道高手，在内城中也根本不算什么。 ——而看守内城的皇族四龙，更是从小培养的死士，他们没有情感，只知道要消灭一切未得许可想要进入内城之人。 所以他们只是冷冷地看着沈振衣，没有任何一个回应。 对外城发生的惨案，他们也毫不在意，仿佛身处两个世界。 “三公子，他们只怕是不会让的……” 虞大少上前，低声对沈振衣道。 沈振衣点点头，“那就只有闯进去了。” 他也不迟疑，仿佛那四个人不存在一样，昂首阔步前行。 皇城四龙的神情终于变了。 他们四个长得一模一样，表情却是一个递进变化的过程。 首先是老大的嘴角开始扭曲上翘，紧接着这老二、老三、老四，仿佛波浪起伏一样，终于一起放声大笑。 “这个人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三千年来，总有这种傻瓜。” “就算是世间登峰造极又如何，真人境第九重又如何？在内城之中，真人境第九重，可才是刚刚起步！” “可笑！” 他们四个人轮着说话，一句接一句，语调也完全一致，一人说完，立刻下一人接上，只有老四的话最少，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沈振衣顿住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四人。 “你们八修化灵，各修一灵，却能够地水火风连贯一体，这倒是皇族特有的秘法，颇为有趣。” 武道修行，是一人追求肉身极限的方法，但在天地规则的限制之下，真气总量和修行境界都有限度。 故而皇族之人，别出心裁，想出妙法，以特殊培育的四胞胎死士来承载更强的真气，修行配合的武学，使之心意一体，超越极限。 这四人，统统都是真人境第九重的武学高手，但任意一人单独拉出来，实战能力都是极弱，四人配合，却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竟然看得出我们的修行？” “这小子眼光不差，实力大概也不弱。” “刚才他能够一剑斩杀单于无毒那个废物，当然有几分真本事。只可惜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外人，想要过我们四人联手，进入内城，那还早得很。” “没错！” 四人对沈振衣能够看穿他们修行的八修化灵功玄奥，不由有些微微吃惊。 但他们对自己的实力仍然有足够的自信。 地水火风，圆转如意，这样贯通的配合，足以对付真人境第九重巅峰的高手，也能够抵挡万军。 沈振衣一剑击破黑甲御林，固然让他们诧异，但作为缺乏情感和畏惧的死士，也绝不会被轻易吓倒。 “也好。” 沈振衣也不生气。 他转头对紫宁君道：“这四人虽然天资所限，不可能再进一步，但是这一门武学，确有造化之奇，对你突破极限大有帮助，我一会儿放慢攻势，让他们尽情施为，你好好看看，或有助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紫宁君四百年积累，堪破真幻，武学修行已无瓶颈，只需要机缘抵达，参悟他人更高明的武学，本身就是提升自己最好的机会。 “好。” 紫宁君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振衣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城四龙本来情感极弱，也不会有什么愤怒或者激动的情绪，但这时候也不免都冷笑不止。 这两人真当这是演示武学的机会呢。 什么“我一会儿放慢攻势，让他们尽情施为，你好好看看，或有助益”，这简直是狗屁！ “他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成？” “外界诸人，总是自以为是，只有见识了内城的妙谛，才知道武学的真正高明境界。” “如此托大，我们就早点杀了他便是，何必浪费口舌。” “正是！” 四人陆续慢吞吞地亮出架势，天地四相之力，在他们身周蔓延，地面震动，水汽氤氲，火焰飞腾，狂风大作。 地水火风，循环流转。 这种天地异相，本来只在真人境第九重巅峰最高明的意境才能展现，但是在他们四人身上，却提前现身。 “真人境第九重，武道有神，你已有感悟，而且四百年真幻磨练，比一般的真人境九重武者都要强大许多。” “但是到真人境第九重巅峰，便是要以武道之神，引领天地之力，成就八修世界无上武学。” 沈振衣沉声为紫宁君解释。 紫宁君微微点头，若有所悟。 八修世界的武学，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极致了，以武道之神，引动天地之力，加诸于己身，从而释放出移山填海天崩地裂的武学。 这种力量，在这个世界可谓无上。 但在沈振衣看来，并不神秘，只是起步而已。 所以他漫不经心地讲述。 紫宁君不觉得什么，虞大少心中却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若有所悟，终于感觉到了自身武学的缺陷所在。 中原刀宗的武学，不，不仅仅是中原刀宗，天下八宗乃至于天下所有大宗门的武学传承，全都到武道有神为止，从来没有借用天地之力的法门。 原以为这是需要自悟的宗师境界，但在虞大少所得的狂癫错刀谱中，这仿佛又是基础中的基础。 ——天下武学，没有第九重巅峰的法门，怎么可能与皇族对抗？ 天下八宗，一代代的才智之士，苦思不得，在这个悬崖上无路可走。 ——但对于皇族来说，这难道是简简单单的秘法？ 虞大少双目血红。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七章天地之力的控制 原本以为，皇族之人得天独厚，自悟妙理，故而宗师层出不穷。 但今天这皇家四龙——分明机械刻板，完全是工具而不是武道大师。 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展现训练的成果。 ——却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苦修之人。 以前虞大少修为不到这个境界，没有那么深的感悟，但如今自己跨过那一步，回头看来，再得沈振衣点醒，便觉其中猫腻。 “皇族中人，垄断天下武学，根本不给八修世界的武者出头的机会——饶是如此，还要设九禅天斗乱离秘境害人，真是该死！” 虞大少回想起本门郁郁而终的历代先贤，心中更是切齿痛恨。 皇家四龙冷笑。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不知道动起手来怎样？” “外面来的人都是如此，自以为得武道之妙，谁知连门槛都没摸着！” “不必啰嗦，将他碎尸万段吧！” “杀！” 四人气相已成，天地之力贯穿全身，本来也不能支撑太久，听沈振衣还在平静说话，大不耐烦，同时趋前，动作如一，对着他们三人下了杀手。 天地之力加诸于己身，四人身形仿佛闪电一般，一刹那便已经欺到了沈振衣面前。 地水火风，撕裂之力，将沈振衣团团笼罩。 “看你还能不能夸口！” 四人整齐划一，一起怒喝。 沈振衣却悠闲自如。 在那四人凌厉的攻势中，他白衣胜雪，岿然不动。 “他们调用的天地之力，分量还算不少，只是失之于呆滞，不能灵动变化。这便是自身所修的真气与借用天地之力的差别，初悟此境之人，不得不慎。” 他仍然有暇开口。 天地之力，比之自身的力量要伟岸许多、磅礴许多。 这用于克敌制胜，自然是实用之极，毕竟两人交手，强者恒强。 ——但也正是因为天地力量的强大，刚刚参悟借用天地之力法的人，就很容易操纵不灵，难以尽数发挥。 皇城四龙从小培养，能够来守内城，接触天地之力应该百年有余，只是操纵依然滞涩，这就是天资与悟性的问题了。 足以排山倒海的天地之力，围绕在沈振衣周围，四人各展所长，却像是虚空乱舞，根本沾不到沈振衣一根头发。 沈振衣好整以暇，仍然在给紫宁君演示指点。 虞大少看得呆了。 “这……这怎么可能？就算三公子武学境界在他们四人之上——那四人怎么像是疯魔了一般，根本碰不到他？” 就算实力在人之上，但人家打来，你要么闪避要么格挡要么反击，怎能连动都不动就化解所有攻势？ ——以虞大少的武学见识，那是真看不懂了。 他不懂，皇城四龙也不懂。 明明用了最强的攻招，但莫名其妙总是偏离方向，挨不着对手，心中憋闷与惊慌非同小可。 “这人有鬼，怎么碰不着他？” “四相合一，怎么却没有方向？” “小心守御，不要被他钻了空子！” “速退！” 最后还是老四头脑清醒，大喝一声，令四人退后，但这时候哪里还来得及？ 沈振衣淡然一笑，轻轻挥了挥衣袖！ 轰！ 地、水、火、风之力，陡然合一，化作一团炽热白光。 那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白光一分为四，分袭四人的胸口，只听砰砰声响，四人同时向四方飞出，狼狈倒地不起，口鼻溢血。 虞大少惊呼出声。 紫宁君微微点头。 “看清楚了么？” 沈振衣转头向紫宁君微笑，“天地之力，以神为控，若夺其神，反噬自身。” 刚才他就是给紫宁君展示天地之力的控制方法。 四龙面色煞白。 “刚才，我的大地之力，居然不听我的使唤，仿佛被人强夺了去。” “我也是一般，自从武学大成以来，从无此事！” “难道他竟然能用侵夺我们对天地之力的控制权，所以我们的攻势才碰不到他！” “完了！” 四人心中惊骇异常，虽然从未听说有这样的武学，但是也只有这一个解释。 攻，攻不到他。 防，被自身武学反噬。 只能说自己操控的天地之力，完全为敌人所用，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三公子，你强夺他人对天地之力控制的武学，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虞大少震惊开口，八修世界武学的顶点，便是对天地之力的控制，沈振衣能够不言不动，抢过这控制权，那谁能跟他打？ 沈振衣微微一笑，摇头道：“这只是一门取巧之法，名曰截剑道，只是用巧妙的法子，截断对手对天地之力的控制。但武道之神越强，控制力越紧密，也就更难夺过。” 他顿了一顿，笑道：“这几人只是生搬硬套，似是而非，根本不算真正领悟了武道之神，想夺他们对天地之力的控制，那当然易如反掌。” 这话说得皇家四龙惭愧无地，躺在地上死活爬不起来。 虞大少瞥了他们一眼，心中稍有平衡。 不是自己参悟修行得来的力量，终究会有极大的缺陷——当然这种缺陷，也只有比他们更高一筹的人才能够轻易发现。 “走了！” 沈振衣拉着紫宁君，施施然穿过内城大门，连看都不看仍然在哀嚎的四龙一眼，向前走去。 “等等我！” 虞大少赶紧跟上，不敢落后。 四龙到现在才勉强能够站起身来，浑身脱力，仿佛天地之力已经抛弃他们离去。 他们面面相觑，面色惨白。 “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人，这样的武学！” “这种人物来此，只怕真是我们大月皇朝的大劫。” “我们须得尽快禀告陛下才是，快走！” “小心！” 正在他们商量着要赶回皇城报信的时候，一道刀气扑面而来，快捷无伦，就听嗤嗤声响，那皇城四龙的头颅滴溜溜滚落在地。 空间撕开一道裂缝，从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 手上，握着一柄血红色的刀。 随着四龙人头落地，那刀与手，也缓缓收回，很快不见了痕迹。 踏入内城的沈振衣顿住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怎么了？”紫宁君问他。 “无事。”沈振衣嘴角一弯，并不在意，继续向前。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八章大内第一高手 “逆贼沈振衣……已踏入内城。” 太监总管跪倒在地，根本不敢抬起头。 恐惧令他浑身颤抖——并不是害怕沈振衣，而是害怕皇帝的愤怒。 “皇城四龙，不堪一击，已经以身殉职。” 被人突破内城，守城的皇城四龙，本来就该死。 单于惊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只是面色阴沉，宽袍大袖中握紧了拳头。 在沈振衣与他之间，有五道关卡。 皇帝并没有指望第一道关卡就能拦住沈振衣，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松。 “三千年来，他还是第二个闯进内城的人吧？” 单于惊语声悲怆，拱手向北。 “有愧于列祖列宗，朕实不甘。” 雁公主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九禅天斗擂台之后，皇帝废太子，确定了雁公主为皇太女，许她日后继承皇位，立下皇储。 但比之以往，她却变得更沉默。 皇帝发兵镇压天下，围攻沈三公子，她一句话都没说。 如今，沈振衣进入内城，她内心汹涌，但外表平静。 “如今乱臣贼子已经进入内城，谁给朕想想办法！” 除了雁公主之外，其他人也都没敢说话——但这仍然引起了单于惊的愤怒，“一群废物！” 他大声呵斥。 总管跪在地上，心中叫苦不迭，他知道虽然早有安排，但是以皇帝现在神经质的脾气，还是会迁怒于任何人。 ——别人可以不说话，他不得不开口。 “陛下，陈公公已经出去迎敌了。有他老人家在，逆贼绝不可能再进一步。” 他说的陈公公，是号称大内第一高手的—— ——陈非凡。 刚入宫的时候，陈非凡只是一个普通的太监。 他自幼贫寒，虽然根骨绝佳，但根本没有学武的机会，受了宫刑投入皇族之后，开始修行基础武学，没想到突飞猛进远超同侪。 后来陈非凡得到机会，修行无上密典灭日真经。 这门功法乃是当初大月皇朝开国皇帝太祖所创，专门给阉人修炼，威力无穷，只是三千年来，能够将这门凶险之极的武学练到极致的一直都不曾出现。 ——直到陈非凡。 在他之前，所有人都认为，灭日真经是不可能完全练成的。 就算是阉人也不行。 灭日真经，本身就要先炼就至阳，然后灭却自体所有阳脉，化作极阴之身。 这阴阳转换，不说所受痛苦急剧，就算是精神能够熬得下来，肉身也无法承受。 这功夫只能阉人来练，女子无法成就至阳，男子不可能灭却阳脉。 陈非凡花了一百年成就至阳，然后一心断阳脉，又足足花了三百年，终于将体内的阳气生机全部灭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可以说是一具冰冷的僵尸。 但也因此，他得到了绝顶至高的力量。 ——如今，这一具僵尸，正冷冷地站在沈振衣三人面前。 陈非凡头戴褐色高冠，身着白色绣花袍，衣袂上满是零星的梅花，看上去雅量高致，曼妙无双。 他修行四百年，气质阴柔，并无多少衰老之相。当年他就以美貌著称，直到现在，仍然娴静如处子。 虞大少的冷汗淌下来。 内城中的高手，许多都不曾离开过。 就比如皇城四龙，他们从生到死一辈子，大概就没有离开过内城宫门。 然而陈非凡不同。 他作为内厂提督，曾经鞭挞中原，死在他手里的武林好手，不计其数。 过去三百年中，听到陈非凡的名字，都可以止小儿夜啼。 他已经近百年不履尘世。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在皇城之中参悟绝世武学。 现在看来，明显是后者。 “此人……乃是大内第一高手陈非凡，冻结天下三万里，便是他！” 虞大少颤颤巍巍，给沈振衣提醒。 “原来是他。” 沈振衣没见过陈非凡，但也听过他的名声，微微点头。 此人……才算是真正的高手了。 进入内城之后，沈振衣第一次正眼看人。 陈非凡虽然天生残缺，但是以极为霸道的功法伐毛洗髓，已经到了真人境武道极致的临界点。 与之相比，皇城四龙简直像是小孩子。 “沈三公子。” 这时候陈非凡也淡淡开口。 “陈公公。” 沈振衣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陈非凡淡淡扬眉，微笑道：“你在九禅天斗那几场擂台，咱家都看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剑法如神。” 他语气诚挚，虽然有些阴柔，但却并不失宗师气度。 沈振衣面不改色道：“九禅天斗，未见真功夫，所见应该让陈公公失望。” 九禅天斗擂台上虽然号称是八修世界的精英，但沈振衣并不放在心上。 除了无梦和尚天刀傅越傅破天之外，没有人值得他稍稍关注。 而傅破天因为身份的原因，在擂台上也并没有进展所长，沈振衣只是轻描淡写破去他转修的皇家武学，这在一般人看来已经惊世骇俗，但是对于垂名天下的陈非凡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 “确实如此。” 陈非凡并没有否认。 “你现在的剑法，与当时相比，简直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但当时我就能够看到，你这剑法中所藏的奥妙所在。有此变化，正如荷叶生莲，理所当然。” 他目光炯炯，盯着沈振衣。 沈振衣默然。 ——有这份眼光，也算是相当厉害了。 “你也是天资绝顶之人，可惜这方天地桎梏了你。” 沈振衣轻叹一声。 肢体残缺，自幼贫寒，尚且能够走到这一步。 如果给他更好的条件，更高的眼界，谁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桎梏不桎梏，不重要。” 陈非凡淡然自若，“我受桎梏，沈三公子岂不是同样也受桎梏？今日，我们只是要看看桎梏之下，能够做到哪一步，这才是我辈武道中人，孜孜以求的目标。” 他缓缓伸手，白袍拂动，衣服上的梅花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跳跃不停。 虽然是受皇命而来，但他终究是一个武者。 他站在此地，不仅仅是为了大月皇朝狙杀沈振衣，同样，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武道之路！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零九章我出剑你必死 “好！” 沈振衣淡淡赞了一字。 八修世界，除了傅破天之外，这位陈非凡一介太监，倒是有武道宗师的风骨。 学武之人，如果没有这种风骨，纵然在机缘之下能够有强横的实力，终究无法登临绝顶。 ——绝顶，当然只是一世绝顶，但也超迈千万人之上，与混迹俗流不可同日而语。 像陈非凡这种人的资质心性，若在更高层次的世界，就有机会拥有更高的成就。 所以沈振衣一点儿都没有看不起他。 “比不得沈三公子。” 陈非凡目光淡淡，落在沈振衣身上，虽然冷漠，却带着羡慕与钦佩之意。 他看不清沈振衣的剑法。 剑意之中，玄奥无穷，对于有心人来说，就仿佛是新世界的大门。 “咱家修行灭日真经，已经到了阴阳转换，阴极生阳的地步，不知全力出手，可否接三公子一剑？” 灭日真经，先灭至阳，转为至阴。 这是到达绝顶的第一步。 但陈非凡的修行，已经跨出了另一步。 在前方无人指引没有前人经验的情况下，能够跨出这一步，实在是让人惊叹。 沈振衣都为之颔首。 但他说出来的话依然不怎么中听。 “我若出剑，你必死无疑，未免太可惜了。便请小紫与你一战，可否？” 噗！ 明明知道是不该笑的场合，虞大少终究忍不住笑出声来。 三公子……您也太骄傲了一点吧？ 明明已经把别人夸得天花乱坠，结果又说我出剑你必死无疑，这是吹别人呢还是吹自己呢？ 但沈振衣的语气，偏偏又让人不敢不信。 陈非凡就只是叹了口气，目光移向紫宁君。 紫宁君并不惧怕，只是不习惯与人沟通，只低下头，一句话都没说。 “不能见公子神剑，实在可惜。” 陈非凡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不甘心又问了一句，“难道是咱家的武学还不能入公子法眼么？” “并非如此。” 沈振衣摇头，“你的灭日真经修行，已经脱出前人窠臼，在这八修世界已经可算绝顶，我怎么会轻视你？正是因为你的武学已经到此境界，所以我不能手下留情。” 他回头对紫宁君道：“此人所修灭日真经，与你紫火心皇之冰炎，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一主动一被动而已，你与他交手，必有收获。” “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与他动手。” 紫宁君声音清冷，并无情绪起伏。 她所修紫火心皇，本非阴阳转化的武学，但是因为四百年苦修，堪破真幻，得冰炎与破幻之眼，也是自己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武道之路。 这与灭日真经的路子相合，两人切磋，应该各有所得。 听沈振衣这么说，陈非凡也是眼睛一亮，笑道：“原来这位便是四百年前的紫宁君，一入乱离秘境四百年，必有大成，公子既然不肯赐教，那咱家只能试试紫姑娘的武学境界了。” 紫宁君甫一在皇城露脸，皇族中人便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这一次进入乱离秘境的并无这样的年轻女子，实在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如今沈振衣一说紫火心皇，陈非凡熟悉各家武学，立刻就猜到了这女子的来历。 他心中暗惊，但还能够维持镇定。 紫宁君本身就是四百多年前的传奇人物，自从参加上一届九禅天斗擂台进入乱离秘境之后，再无消息，算算时间，四百年苦熬，她寿元早该尽了，就算还能活着，也该垂垂老矣。 然而现在她还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的模样，浑身气势更如渊渟岳峙，难以捉摸，深不可测。 确实是一个好对手！ “那咱家就僭越了！” 感受到紫宁君身上传来的冰炎气息，陈非凡心中一动，一扬手就见掌中隐现黑色火球，呼呼生风，朝着紫宁君身上拍去。 沈振衣在紫宁君背上轻轻一推，笑道：“你用紫凤还鸾真言所藏二十四式，引动紫火心皇冰炎，试试。” 紫宁君微微一怔，紫凤还鸾真言，是沈振衣当年传给她，用以克制紫火焚身之苦的修行法，其中确实蕴含了一套武学，但是从未用于实战。 若是旁人，一定会诧异不知该如何是好，尤其是面对陈公公那凶猛的攻击，更是容易慌了手脚。 紫宁君却不同，她心志单纯如一，沈振衣说什么，她便信什么，便轻轻一划手，姿势曼妙，正是紫凤还鸾真言中的一句。 白中带紫的火焰，在她身周升腾而起，翩然如蝶，在空中盘旋飞舞，把陈非凡隔绝在外。 但这冰炎看上去轻盈薄弱，哪里能够抵挡得住陈非凡的强攻？ 虞大少看得一把冷汗，大声叫道：“紫姑娘小心！” 紫宁君微微一点头，但仍浑不在意，也没有变招加强守御——沈振衣对她说用紫凤还鸾真言应对，她就用此迎敌，即使是有可能被人一招击杀，也不怀疑。 “妙哉！” 陈非凡却是两眼放光，口中喝彩，和身后退，双臂交错，两袖展开飞舞，黑色火焰喷薄而出。 对方的招式看似轻描淡写，却正攻击他灭日真经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破绽，他这一刹那除了惊骇之外，更像是见着了平素见不着的风景，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处不爽快，立刻变招攻击。 紫宁君一句用完，并不多想，紧接着第二句出手，仍然是冰炎飞舞，护住周身的守招。 陈非凡来势汹汹，但对紫宁君看似薄弱的防御却一无办法，黑色火焰与紫白色冰炎一触，发出嗤嗤声响，只刹那间便被侵蚀了大半！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飘然后退。 沈振衣微微点头，对紫宁君道：“就是如此，可以反击了。” 话音未落，紫宁君身形一展，像是一只紫色的大蝴蝶，飞身扑上。 对沈振衣的话，她不会打半点折扣。 虞大少目瞪口呆，擦着冷汗对沈振衣道：“三公子这收服女子心意的本事，实在是让人佩服不已，这……这紫姑娘怎能对你死心塌地如此？” 沈振衣默然喟叹。 四百年守候，岂是等闲？ 他看着紫宁君娇怯怯的背影，眼角不由也有些酸涩。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章黑暗大日 紫宁君平静如水。 她的攻势如凌汛，破冰的潮水夹带着冰棱汹涌而下，看似平和，却仿佛要撕裂冲走一切。 陈非凡连接三句真言，连退三步，身周的黑焰，竟然湮灭了一半！ 他怒吼连连，全无刚才云淡风轻的气度，但就算是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抵挡紫宁君连绵不绝的攻势。 嗤！嗤嗤！ 几次不经意间，他衣袂上已经沾上了燃烧的冰霜，然后刹那间便灰飞烟灭！ 冰炎之力，恐怖如斯。 虞大少看得直吞口水。 紫宁君一直清清冷冷跟在沈振衣身边，虽然虞大少知道她当年的大名，也曾在沧澜秘库中看过她的修行，但始终没有实际的感受，不觉得这个脱俗仙子竟然有这般强大的战力。 ——如今，她竟然是把堂堂大内第一高手，三百年来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陈非凡压着打！ 这怎么可能？ 虞大少几乎要失声尖叫。 陈非凡也一样。 他修为高深，目光如炬，自认不及沈振衣，但觉得还是有一战之力，至于四百年前的紫宁君，他实在并未放在心上。 身为武道宗师，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在。 他想着要尽快解决紫宁君，然后去见识一下沈振衣的惊艳剑法。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这紫宁君明明实战经验不足，招式变换僵硬，不知变通，但却偏偏每招每式都能将他克制，令他束手束脚，无能为力！ 这一切，都是沈振衣的一个吩咐而已。 ——难道沈振衣的武学境界，真的已经远远在他之上了？ 陈非凡不敢置信。 压着他打的是紫宁君，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还是投向沈振衣。 ——还没有……到认输的时候！ 对方的冰炎虽然厉害，几乎无法破解，但他的灭日真经也不是吃素的，只要给他一个空隙，一次机会，便能够凶猛的反击！ 绝招未出，谁知道鹿死谁手！ 紫凤还鸾真言，句句连环不绝，如行云流水一般，就算转化僵硬，陈非凡也无机可乘。 但不管这一套武学有多长，终究还是有用完的时候。 陈非凡咬牙苦撑，就想等那个时候，发动灭日真经的绝招一决胜负。 ——紫宁君也想到了这一点。 当紫凤还鸾真言施展到第二十三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沈振衣。 虞大少捂眼。 同级别的高手对决，紫姑娘您也真够托大了！ 真不愧是四百年未遇实战的大小姐！ 沈振衣却不在意，只淡然微笑道：“二十四句用完，他若未败，那就继续再用一遍。” 陈非凡悚然变色！ 这也行？ 随着紫宁君第二十四句紫凤还鸾真言出手，陈非凡的面色更是难看。 第二十四句能够顺畅的衔接第一句，这就形成了一个完善的循环，只要紫宁君不断连环施展下去，他永远没有克敌制胜的空隙。 心旌动摇，出手也随之变形，只听嗤嗤声响，他的衣裳下摆又迅速地燃烧起来，直接被炽烈的冰炎烧成虚无！ 只能拼了！ 陈非凡到底是绝顶高手，知道再拖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只有拼死一博，旋即硬架紫宁君一击，滑步后退，仰天长啸。 就见四面空气震荡，嗡嗡作响，无数黑色火焰凭空产生，以陈非凡为中心急速旋转并且快速集中，在他胸口正前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焰黑洞。 “黑暗大日法！” 陈非凡长声怒吼，双手向前一推，那巨大的黑色火焰向前急冲，仿佛连空间都能燃烧焚毁！ “灭日真经的格局，尽在此处了。” 沈振衣微笑点头。 果然陈非凡已经贯通了灭日真经的最高境界，对这门武学的钻研和理解，已经超过了古往今来所有人，不但得灭日之力，更可召唤黑暗大日，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如果他再有三百年寿命，即使是在八修世界，也有机会体悟到破而后立的武学大道，从而成就真人境武道第十境，触摸到斩月的机会。 “真乃人杰！” 沈振衣轻轻赞叹。 可惜，即使如此，他依然赢不了。 他遇上的是紫宁君。 四百年苦修，堪破真幻，拥有破幻之眼与玲珑冰炎的紫宁君。 面对对方声势浩大的绝招，紫宁君连眼皮都没霎。 她仍然是慢条斯理地接上了紫凤还鸾真言的第一句，皓腕轻挥，紫袖飘扬，清丽无双。 沈振衣没有叫她变招。 ——她就不需要变招。 “得罪了！” 陈非凡眼看自己召唤的黑暗大日已经攻入中宮，只要能够接触到紫宁君，必然将这个小女子化为飞灰，心中也不由一凛。 但高手过招，容不下任何仁慈之心，召唤黑暗大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更不可能收回。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了吧？ 陈非凡露出一丝苦笑。 这一场其实不能算是他胜了，黑暗大日法本来就是伤人伤己的武学，就算杀死了这个少女，自己也会元气大伤，根本没有出手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也好，这一场获胜之后，他或许就能获得死在沈三公子剑下的殊荣了。 沈振衣应该会为紫宁君报仇，要进入皇城最深处，也必须得杀死他这个拦路虎。 他只希望……沈振衣能够亲自出手，让他在临死之前，还能够看见无双的神剑。 陈非凡胡思乱想，绝招全力出手，已经不需要他继续控制，干脆微微闭上双目，等待必然的结果。 只需要轻轻嗤的一声，他就应该能够闻到敌人灰飞烟灭的焦臭味。这个小姑娘死得有点可惜，但是武道之路，怎么可能没有牺牲？ 黑暗大日，无人能阻，焚尽天下。 就算是在旁观战的沈振衣，应该也已经没有了救人的机会。 ——然而，并没有如这位大内第一高手所料。 好长一段时间，仍然是无声无息。 并没有预料中焚烧的气息，也没有扑面而来的烟尘。 陈非凡惊讶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敢相信的情景。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一章第三关! 黑暗大日，凝聚黑暗的火焰，聚集成球，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力量之一。 然而现在却像是一个皮球一样，在少女莹白如玉的手掌中翻滚。 灵巧的翻滚。 ——这力量本来就是暴烈无法控制的，就连陈非凡陈公公自己也不可能操控自如。 但现在，在紫宁君的控制下，却乖巧得如同猫咪。 紫宁君仍然是在施展紫凤还鸾真言。 每出一句，那黑暗大日之力便消散一分——大约她二十四句使完，这黑暗大日，也就会消散无踪。 陈公公呆呆地看了良久，心丧若死。 他终于回头，对着沈振衣虚弱无力地拱了拱手，“三公子神功，咱家远远不及，这就请吧。” 并不是服于紫宁君，而是服于沈振衣。 紫宁君当然四百年修行，修为精进已经不在他之下，但能够这么轻松获胜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自己。 而是在旁边统共就说了两句话的沈振衣。 能够指点一个缺乏实战经验的女子，胜过他这个武道宗师，只能说此人点石成金！ 此时紫宁君二十四句紫凤还鸾真言全部打完，黑暗大日被冰炎侵蚀，默默熄灭。 “你自小心。” 沈振衣点了点头。 陈非凡侧身让位，给了他们前进的路，沈振衣也给了一句提醒。 陈公公面色一黯，缓缓低头。 他是大内第一高手，是大月皇朝内廷的支柱，也就是说，他没资格败北。 这一败，他早已没有生还的念头。 只可惜，未能真正见着沈三公子的神剑。 “武学之道，浩瀚之极，岂能穷于一家一姓？” 沈振衣知道他的心思，飘然而去的时候寄语劝导：“你若活下去，必能看到武道奇妙的风景，要是白白死了，未免可惜。” 陈公公身子一震，茫然抬头，沈振衣已经不见踪影。 “活下去……” “武道奇妙风景……” 他喃喃自语，忽然微笑。 嗤！ 与此同时，空间开裂，一只苍白的手握着血色的刀，一刀斩来，天地变色。 陈公公原本就已经耗尽真气，如今见刀气袭来，只是冷笑，不闪不避。 一刀两断。 陈公公的身躯被这犀利的刀气斩断，但无限的虚空中却传来“咦”的一声。 地上，只留下一件断为两截的绣花白袍。 陈非凡的尸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刀消失之前，只听空间裂缝中有人嗤笑道：“灭日真经，逃命的功夫倒是不错。” 旋即，一切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振衣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动静，微笑点头。 他已经轻轻松松跨过了两道关卡。 龙椅上，单于惊面色沉肃。 如果说沈振衣击败皇城四龙，还在意料之中的话，那陈非凡的失败实在让他难以接受。 这位内厂督公，大内第一高手的实力，其实不在大多数皇族精锐之下。 沈振衣再度突破，证明了他的实力已经凌驾于世俗之上。 “而且，他根本没有出手。” 太监总管已经麻木了，跪倒在地，回禀事实。 “出手的是紫宁君。” 这个四百年前的女人，许多人已经没有印象，甚至连传说都没听过。 但单于惊当然知道。 “紫宁君？” “就是那个你们报告说弃剑山庄得了她传承的女人？” 单于惊记忆力强大，当然记得之前这个报告。 弃剑山庄的崛起令人生疑，调查来调查去没什么结果，只有谣传说沈振衣得了当年紫宁君的传承，所以才能一飞冲天。 如今他从乱离秘境带出紫宁君，似乎又从证实了这一点。 “真的是紫宁君么？” 雁公主喃喃自语。 紫宁君是四百年前的女中豪杰，女子以她为榜样，雁公主也知道她的事迹。 总管苦着脸摇头道：“并非如此，从陈公公所见，紫宁君似乎要受沈振衣的指点，实力也在沈振衣之下。” “怎会如此？” 雁公主失声惊呼。 单于惊脸上抽筋。 那这小子的武学，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天上掉下来的？ 原本单于惊笃定，就算是紫宁君复生，也未必能够闯得过皇城的龙潭虎穴，现在……突然不确定了。 “守住未央宫的是谁？” 单于惊咬牙切齿地追问。 “是……是珍贵妃……” 总管战战兢兢回答。 “是她……” 单于惊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她近日也出关了么？” 雁公主骇然，劝道：“父皇，珍贵妃素来与皇室不睦，这种关键时刻，让她守第三关，未免……” “你懂什么！” 皇帝怒喝打断了女儿。 “皇族秘法，一一排布，岂能有错乱？珍贵妃刚好出关，不找她找谁？” 皇帝后宫嫔妃不少，但是若要留下后代，只能去母留子，故而地位高的宫妃其实并不多，除了少数武学天资高明，又心志坚毅不愿产子的妃嫔之外，只有一些娇憨少女以充下陈。 珍贵妃就是其中特立独行的妃嫔之一。 她痴迷于武道，渐至于无情，于皇帝的情分上也淡淡的，最近数百年更是闭关不绝。 ——当然也只有这种人，才有资格来守内城的第三道关卡。 未央宫。 雁公主担心她临阵倒戈，但是皇帝铁青着脸。 除了珍贵妃之外，他也找不出更好的人选。 “你不必多啰嗦了，也去准备一下吧。” 单于惊烦躁的摇头，厉声吩咐雁公主。 雁公主深深施礼，默然退下。 皇城的天空，阴云笼罩，再不似平日的晴朗。 雁公主望着远处的斜阳，深深叹息。 杨柳飞花，缠绕空中，半日不息。 沈振衣也已经走到了未央宫。 这其实已经是内城的中部，是皇族的居所，皇帝的后宫，也在这附近。 只是那些少女早就星散，这时候未央宫一片沉寂，甚至有些阴暗。 夕阳西下，宫门中有人拉出了长长的身影，衬托着无边的寂寞。 那是一个艳丽无双的红衣女子。 她的眉梢眼角都带着妩媚，还有一种懒洋洋的雍容。 “你们的路，到这里也就为止了。” 女人的叹息都仿佛是歌唱，悦耳之极。 “事实上，所有人到这里，也已经该止步不前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二章未央宫 未央宫。 夜未央。 这是后宫女人最尊贵的去处，也是她们的末路。 所以……所有人到这里，都不能再前进一步。 珍贵妃已经不记得自己入宫的年月，但她记得自己坚持的本心，绝不会为了皇家生育后代而断送自己的性命， 然后三百年孤独，红尘炼心，终于成就无上绝学，也得到了贵妃这个封号。 但她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个笑话。 三百年来，日日闭关，勤练不辍。 然而珍贵妃想要的自由，始终不可能得到。 皇宫中今日兵荒马乱，她却一点儿都不关心，她只是木然地坚守自己应该完成的职责，受指派来守卫未央宫。 这里曾有最妩媚的风流，这里也有最残酷的杀机。 珍贵妃要做的，只是不让任何人通过此地。 “这女的……好漂亮……” 虞大少一抬头，看见珍贵妃的容颜，虽然不认得，却是满眼桃花，像是醉了一样。 这般美丽的女子，又有谁愿意和她动手？ 美丽……本身就是女人的武器。 沈振衣与紫宁君却面色不变。 看尽世间绝色，能够用容貌就让沈振衣动容的女人，这世界上还不存在。 “这一关，便该是宫妃了。” 沈振衣低声向紫宁君述说，展颜微笑。 “第一关侍卫，第二关宦官，第三关宫妃，看来内城的阵法，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紫宁君懵懂点头。 她本来就不太理世事，四百年独居，更是养成了冷僻的性子，除了与沈振衣相关之事，全都漠不关心。 虞大少却有些迷糊，问道：“三公子，这什么意思？” 内城中的一切，他不过只是道听途说，什么阵法他更是无从得知。 “看下去就知道了。” 沈振衣淡淡一笑，对珍贵妃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姑娘，我们要穿过这未央宫，麻烦让一让路。” 他永远是这样的平和态度。 对皇城四龙是这样，对这美貌宫妃，也是一样。 在他眼中，并无区别。 “只要能胜得过我，当然你们就可以过去。” 珍贵妃沿着台阶，款款而行，红色纱裙铺开，仿佛殷红的血。 “这种杀气……” 虞大少浑身颤栗，感觉仿佛是被猛兽盯上，背后一身冷汗，又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这样的美人，居然有这样的杀性。 ——皇帝怎么能容许这种人留在后宫，简直就是煞风景嘛！ 眼看她一路走来，两边的树木都因杀气而枯萎凋谢，仿佛黑暗与恐惧在吞噬一切。 “她修行的是剑。” 沈振衣笑了起来。 “是充满黑暗与魔性的剑道，想不到在这深宫之中，居然能够看到一位真正的剑客。” 剑有双刃，追寻的剑客，往往寂寞而痛苦。 这个女人，正在剑道的焦灼中，戮力向前。 沈振衣觉得很有趣。 “你的剑法，杀机无限，只是未免太过阴暗了些，总共七式，麻烦你一一使来。” 珍贵妃陡然停步。 她挑了挑眉毛，略显吃惊地望着沈振衣。 “你知道我用什么剑法？” 她垂下眼睑，又问道：“你认识我是谁？” 珍贵妃不相信有人一看见她，就能猜到她用什么剑法，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三人可能认识她，所以知道她修行什么武学。 沈振衣摇头，“不认识。” 他是真的不认识。 八修世界，英杰何其多也，皇族之中，更是有无数高手，他们潜藏于深宫之中，沈振衣不可能也没必要全都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剑法是七式？” 珍贵妃惊讶。 “你刚才下台阶的时候，总共走了七步，七步之外，气势已尽。” 沈振衣倒也没有不耐烦，耐心解释，“你的剑，也就不外七种变化，武学到了这般境界，硬凑第八招也完全没有必要，你的剑法，必是七式。” 珍贵妃妙目闪烁。 沈振衣说得当然对。 她自从悟出这七式魔剑，便脱离了皇家女人武学的窠臼，踏入前人从未踏足的境界，明了剑玄之理。 ——但七，也是她的极限所在。 珍贵妃心里很清楚，如果能够推导出第八剑，她便能够将自身武学推到不可企及的境界，进入连皇帝都梦寐以求的—— 真！人！境！第！十！重！ 可惜，她推导不出来。 至少两三百年之内，她的寿元耗尽之前，她是推导不出来的。 而且，大月皇朝，也不会容许她推导出来。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珍贵妃已经到了这个境界，怎么会不明白大月皇朝的想法。 ——他们，绝不容许能够超越八修化灵功的武者存在。 她深吸了一口气。 “你懂剑？” 珍贵妃终于睁大了慵懒的双眼，认真打量面前白衣胜雪的男子。 沈振衣微笑，“略懂一二。” 剑道无尽，即使是他，也不能说已经完全尽知。 “不必谦虚。” 珍贵妃却觉得他只是在客气。 “你若是能接得下我七剑，那我就拿你没办法，你自然可以通过这一处未央宫。” 七剑尽出，精华尽泄，她也就无力再阻止对方三人。 “好！” 沈振衣爽快答应。 学剑之人，就没有太多废话。 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则死。 他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便心存轻视。 珍贵妃点了点头，此时她也已经走到了沈振衣面前。 微笑而立。 剑气冲霄！ 两名不世出的剑客，就在未央宫的薄雾中相见。 “这种情形……还真是奇怪呢……剑客相见，便是如此么？” 虞大少明知道这只是一场生死搏斗，却总感觉两人的惺惺相惜。 “你是说，他喜欢那女子？” 紫宁君忽然转过头，轻轻地问虞大少。 这是她对虞大少说的第一句话。 “这个……” 虞大少猛地觉得尴尬，感觉捂住了嘴巴。怎么忘了，这儿还有个苦守沈三公子四百年的女人在，她不会生气了吧？ “只是剑客相惜，不是男女之情，紫姑娘……前辈请勿担心。” 虞大少讪讪开口。 紫宁君不在意，她痴痴地望着沈振衣，笑道：“要是他喜欢，便不能让这女人死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三章剑魔七式 这都什么跟什么！ 虞大少瞠目结舌，不知道该佩服沈振衣，还是佩服紫宁君的痴心。 珍贵妃耳朵灵，自然也听到了紫宁君的话，不由噗嗤一笑。 “你的女人还心疼我呢。” 她好奇地望着沈振衣，“你真有把握杀我？” 沈振衣点头，“不杀你不易，杀你倒不难。” 与陈公公一样，珍贵妃也是抵达了武者极限之人，沈振衣一旦出剑，就不可能手下留情。 紫宁君款款上前，“我来吧？” 她带着询问的语气。 刚才与陈公公一战，她消耗并不大，还能有一战之力。 沈振衣笑了，“她的剑气魔性太重，虽然你有破幻之眼，却未必是她的对手。何况她还是个追寻剑道之人，这一战，还是我来吧。” 他顿了一顿，仿佛叹息，“我尽量不杀她。” 珍贵妃听到沈振衣评价自己为追寻剑道之人，心中一暖，但转头又听到他的大言炎炎，不由失笑。 “我进宫三百年，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狂妄之人。” “好，看在你这么有趣的份上，在第七式之前，如果你败了，我也不杀你！” 剑魔七式，一旦使完，她也就失去了控制力，只能任凭其杀戮。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有机会收回必杀的。 “来了！” 珍贵妃再不啰嗦，长袖善舞，化作一道火色流云，直刺向沈振衣的面门！ 剑魔第一式！ 她的身体震颤，仿佛身心都投入这一刺中，既像是毒蛇吐信，又像是罂粟开花。 绝毒，但美不胜收！ 沈振衣没有动。 眼看那袖子所带的火色流光，即将冲到他的面门，这才张开嘴，轻轻吐了一口气！ 呼—— 红袖刹那倒卷。 珍贵妃急速后退！ 她这剑魔一式出手，长袖不断伸长，化作锋利的剑，可以刺穿厚壁。 但在沈振衣这一口气之下，就像是忽然现出了原型，变作软软的蛇，反袭自身。 珍贵妃退得快，红袖跟得更快，如附骨之疽，一直追着她。 她连退数十丈，最后甚至绕着未央宫门口的铜柱三圈，这才摆脱了自己这一剑的追逐，面色沉郁，娉婷下落。 虽然有些狼狈，但珍贵妃姿容不改，一双妙目越发经营，微微气喘，更衬得酥胸震颤，美不胜收。 “你这也算剑法？” 她回头瞪着沈振衣，似乎对刚才那一招的破解十分不满，同时困惑不解。 “这当然是剑法。” 沈振衣袖手而立，如芝兰玉树，从容自若。 “呵气成剑，破除魔秽，正是太清剑气的运用。” 太清剑气？ 珍贵妃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在皇族秘库中，参悟一百二十六种剑法，通览三千多种剑谱，却从来未曾见过这么神奇的剑气，你从何处得来？” 她也算是个剑痴，所以才能够创出自己的剑魔七式，自认八修世界没有什么剑法她会不知道。 不过沈振衣的剑招，她确实看不明白。 沈振衣倒也不以为杵，“太清剑气，是我在乱离秘境之中沧澜秘库所得，其处凡三万三千种绝世武学，剑法有三千种，你未曾见过的，多了。” 虞大少在旁咋舌。 沈振衣明明根本没有查看秘库中的武学啊？他怎么能够统计的清楚三万三千种武学种有三千种剑法？ 他专心在秘库中参悟，最后接触到的也不过寥寥十几种武学而已。 “乱离秘境中，居然还真有武学？” 珍贵妃大感兴趣，又冷笑道：“我还以为，这纯粹是单于家的陷阱呢。” “贱婢！” 皇城之巅，单于惊远远看着珍贵妃，听她说出这话，面色难看，破口大骂。 在傅破天、沈振衣、紫宁君、虞大少几人从乱离秘境归来之后，这个秘密也就不成其为秘密，现在民间已经开始流传着皇家害人的消息。 ——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杀人灭口，但枕边人也这么轻描淡写的提及此事，怎能不让单于惊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 总管汗流浃背，劝道：“珍贵妃一贯如此，也不必在意。” 珍贵妃这个人哪…… 从入宫开始，就与陛下对着干，陛下尚为太子之时，便对这女子情有独钟，独宠椒房，甚至愿意让她诞下子嗣，列名宗庙。 然而这女子就是不愿意。 她犟着脑袋，瞪眼反问：“列名宗庙，儿子继位？我却能有什么好处？还不是黄土一抔？” 这个自私的女人！ 她根本没有想着要为皇家传宗接代，一切都只想着自己。 珍贵妃所求的，一直是自身的武道。 进宫——对她而言不过是踏板而已。 皇帝知道这一点之后，情分便也淡了。 本来这样的女子，在后宫待上几年，便会无声无息，最后默默老死，无人关注。 没想到这个珍贵妃还真有点天分，又有气运，参悟剑道，修行极快，百年之后，虽然不是宠冠后宫，却是力压三千美人。 如此一来，皇帝也不能视而不见，最后便是给了贵妃的位分，给她修炼的资源，让她为皇家出力，除此之外，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数百年不见，单于惊看到珍贵妃的绝美容颜，心中不由一动，甚至还有再续前缘的打算。 没想到这贱婢漫不经心地说及大月皇朝的秘密，这东西外人在传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说？ “不管待会儿她能否击退沈振衣，此次事了，便将她打入冷宫，闭宫百年以惩！” 皇帝咬牙下了命令。 若不是珍贵妃如今已经武道真人境第九重巅峰的高手，他早就和杀上一个太监总管一样，将她杀了。 总管战战兢兢苦笑。 ——事后惩罚，还不知道她能不能在沈振衣面前逃得性命呢…… 珍贵妃明显已经是置生死于度外了。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事实上，在兴致勃勃问了沈振衣几个问题之后，她已经再度出手。 不管生死！ 不管强弱。 有战便战，杀戮成道，这便是剑魔之心！ 剑魔七式，纵横如血！ “不错。” 沈振衣背着手，淡淡地称赞了一声，朗声长笑。 “飞鸟穿空，方得自由，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四章第八式? 一而二，二而三，以至于七。 剑魔杀招，诡异无穷。 如七杀之念，如七死之苦，如七伤之退。 心、肝、脾、肺、肾。 阴阳二气。 一剑出手，便伤一脉，七式出手，七脉俱伤。 剑魔，原本就是不顾一切的毁灭武学，伤人伤己，又有何惧？ 珍贵妃依然笑着，美目盼兮，但是攻势却凌厉如潮，汹涌疯狂之极！ 她的憋屈与不公，尽数倾泄在这奇诡的剑招之中。 其中蕴含的戾气，无人能挡，无人敢挡！ 便是八修化灵功这种堂堂正正引用天地之力的武学，面对这剑魔的攻势，或许也得退避三舍。 或者说，这种剑法，本身就有克制八修化灵功的效用。 沈振衣却不怕。 他站在风口浪尖，笑看天魔乱舞，心不动，色不改。 ——甚至，还没有出剑。 ——珍贵妃的攻势如潮，却还伤不了他。他飘然而动，恰如风中柳絮，剑魔虽狂，不伤其质。 一、二、三、四！ 五！ 六！ 七！ 珍贵妃一变再变，剑魔之法，已经催动到了极致，她的眼神也开始疯狂起来——沈振衣知道，这是戾气入体，她不能自控的状况已经出现。 “差不多了。” 他淡淡望着空中飞舞的绝色天魔残影，仿佛根本不在乎这些活色生香的画面，手指只是轻轻一拂。 嗡！ 清音下降，天地为之一阵。 赤日光芒，从天而下，照遍寰宇！ 天青地白，妖魔退散。 漫天天魔，就像是尘埃一样被吹去，而她的剑招，也自然而然消失无踪。 珍贵妃向后倒飞，身形如燕，穿梭而还，胸口闷滞，只觉得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天魔反噬，直欲夺魂。 “这……一招破天魔？” 虞大少惊呼出声。 他料到沈振衣能够赢，但没想到他能赢得这么轻松。 紫宁君倾慕地望着沈振衣。 她早就知道，他无所不能。 沈振衣却淡淡摇头，“还没结束。” 如果珍贵妃那么容易就能击败，那她也就不可能修炼最艰难的魔道武学，通过自身的创造，成就近乎天魔之境！ 这样的女子，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珍贵妃此时仿佛沉入了最可怕的噩梦。 剑魔七式，以剑引魔，本来就是一种借用天地精神之力，直接攻击对方的精神。 这种攻击方式，在八修世界甚为罕见，也极难防御，只要珍贵妃的修为境界在他人之上，几乎可以唾手取胜。 但一旦遇上修为境界高于自己之人，千般幻相，万变天魔，就会大大削减其作用。 而如果对方的实力远远超过自身，天魔难以自控，精神攻击也可能会反噬己身。 珍贵妃以前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情况。 她惶恐的发现，自己置身于童年的血海中。 四处烽火，凶悍的贼兵冲击，哀嚎，尸体，血肉。 村外的寒鸦凄厉鸣叫，夜风如刀一样冷。 珍贵妃看到自己只有六岁的身躯，白皙孱弱的手掌上满是鲜血——这不是敌人的血，而是亲人的血。 “啊——” 她凄厉的惊呼起来。 这是过去。 这是血与火。 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 屠村血案，仅有她一个幸存者，她在满村尸体中生存了三日三夜。 那段时间，对她来说就是地狱。 即使是数百年之后，珍贵妃武道大成，天下几乎没有人再敢伤害她，但在午夜梦回，她还是会在这个噩梦中惊醒。 为什么…… 明明正在战斗中，为什么突然会进入梦里面。 珍贵妃满面恐惧。 难道……自己已经被一招秒杀，所以才会陷入地狱？ “爹！娘！” 她徒劳地喊着，泪流满面。 可怕的魔鬼，在她身周缓缓成形，黑色的深渊开口张开，血红色的岩浆奔涌。 天魔飞舞，张牙舞爪的要将原本的主人，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归处！ 不要！ 珍贵妃猛然惊醒，即使是到了这地步，她也不会轻易屈服。 她奋力挣扎，想要摆脱这些天魔的束缚。 但是她看到自己幼小孱弱的身躯，又忍不住开始感到绝望。 难道……真的只有这么下去了吗？ 她徒然回头，眼角滴下一滴朱红如蜡的泪水！ 梦境之外。 沈振衣默默点头。 珍贵妃的身躯，悬浮在空中，眼睛半睁半闭，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由于惊恐和幻相，她的身子还在微微抽搐。 一回合间，沈振衣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甚至，趁这个机会，能够一发必杀。 但沈振衣并没有趁胜追击，反而是束手而立，仿佛抱着期待在等待。 “三公子……我们要不要继续前进？” 虞大少看到明明分出了胜负，沈振衣却不知为何仍然停在原地，忍不住出声催促。 “不急。” 沈振衣微笑道：“她的天资惊人，经过逢魔之刻，必然能够逢凶化吉，悟出剑魔第八式的变化。” “这样的天才，还是值得等一等。” “剑魔……第八式？”虞大少一开始有些不解，旋即反应过来，想起之前珍贵妃凌厉攻势，不由骇然。 “三公子，虽然您艺高人胆大，但是这剑魔武道实在有些诡异，不如，还是不要冒险吧？” 就算沈振衣能够轻易破除第七式，但是从虞大少的感觉来看，第八式一定是脱胎换骨产生飞跃的一剑，万一沈振衣抵挡不住，那放过了获胜的良机，不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会，第八式还在我预想之中。” 沈振衣却一点儿都不担心，只是淡淡点头，仍然饶有兴致的等待着。 他不着急，紫宁君便也不着急，静静地守在他身边。 皇帝不急太监急！ 虞大少心中嘀咕，但终究不敢非议，只能缩头缩脑地看着。 就在这个时候，珍贵妃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变故！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五章入魔无敌 “爹，娘！” 珍贵妃在漆黑的夜中，低低啜泣。 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高声，就和当年一样。这场景亦真亦幻，她已经无法自控。 “哈哈哈哈哈！这里还有个小崽子！” 忽然从她身后传来了可怕粗旷的笑声。 珍贵妃心里咯噔一声，回头望去，却见一个满面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正狞笑着想自己伸出肮脏的手。 他的脸上从额头往下，有一条粗长的伤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恐怖与狰狞。 “不要！” 珍贵妃失声惊呼，撒开腿就跑。 在童年的噩梦中，这个恐怖的男子在村中搜索，但最后并没有发现她，这才留了她一条小命。 这张脸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仅仅有十尺不到。 珍贵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是，他怎么会抓到了她？ 这不对！ 这不对！ 这不应该发生！ 珍贵妃一边跑，一边疯狂的大叫。 她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觉得自己已经无法逃脱。 四面八方的天空，突然同时涌现那个男人的脸，那令人恐惧的笑声，回荡在天地间。 ——已经无路可逃。 珍贵妃陡然顿住了脚步。 她伸开双手，白嫩纤细的小手没有任何力量，在这种时候，只能束手待毙。 不甘心！ 不甘心！ 她应该可以逃脱此劫，被人收养，送入宫中，练成绝世武学，踏足八修世界之巅！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珍贵妃眯起眼睛，平伸双手。 “若想害我，我必为魔！” “我若为魔，诸魔退避！” 浓重的黑气从她身上涌现，在她身后，形成了一柄巨大的虚幻剑影。 这一方天地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陡然剧烈的震荡起来，天地之间都出现了无数裂纹，仿佛瞬间便要破碎！ 砰！ 幻相破碎，恢复真我。 珍贵妃陡然睁眼，远远悬浮于空中，身周的黑气，化作光圈，笼罩在她身周。 她红色的衣裳散开，露出冰雪般晶莹的锁骨，一丝血线从她额头延绵而下，一直落到胸口，这触目惊心，又美不胜收。 “这……这又怎么了？” 虞大少感觉到了从珍贵妃身上传来的恐怖气息，心中震慑，结结巴巴地发问。 “这就是我说的……” 沈振衣微微颔首，“她以身入魔，得天魔之意，终于可以施展出剑魔第八式！” 他态度仍然很淡定，就没有畏惧，也没有过分兴奋。 虽然有期待，但珍贵妃的资质能够做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还真让人临阵提升啊！ 虞大少欲哭无泪，他真不知道沈振衣哪儿来的自信，居然给人这种机会。 他知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再说他干嘛要去皇城啊？我又干嘛又跟着他前行？ 虞大少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但又觉得总不能自己逃生。 他患得患失之际，沈振衣却对珍贵妃挥了挥手，笑道：“你感悟如何，自身化魔，感悟天魔第八式，可能出手了？” 珍贵妃淡淡望着他。 目光之中，仿佛摒弃了人类的所有情感，只有金色的闪光。 “多谢沈三公子。” 她居然低头躬身，对着沈振衣行了个礼，嘴角带着微笑。 沈振衣并不避让，坦然受了这一礼。 “以身入魔，魔气大张，你对第八式，有何感悟？” 他缓缓发问。 “天地既开。” 珍贵妃傲然回了四个字，又道：“我原本鼠目寸光，觉得剑魔七式已经尽得魔道变化，没想到入魔之后，如醍醐灌顶，如今这剑法再上一层楼，就算是沈三公子您，也接不住我这剑魔合一的一式！”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信。 这一剑突破，她已经摸到了第九层巅峰的门槛，假以时日，必然能够突破真人境第十层！ 这在八修世界，也是传说中的境界，据说只有太祖皇帝曾经抵达，历代皇帝都未曾到这境界。若是她能够再进一步，便能超越世上所有人，真正的天下无敌！ 我即为魔，魔道无敌！ 就算是沈振衣，她也丝毫不惧。 “好！” 沈振衣微笑，又赞了一个好字。 “你的资质果然不错，这么快就将入魔之境融会贯通，可惜你根基不足，想要入魔之后渡魔，登临更高境界，还差得远，你看不到剑魔第九式，也是理所当然。” 他废然叹息，似乎还有小小的失望。 “你说什么？” 珍贵妃勃然大怒，又冷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既魔化，剑魔之意便已完全，哪里还有什么第九式？你在这里妖言惑众，难道是因为自知不敌我的剑法，所以才这般胡言乱语么？” 沈振衣淡然摇头，“你如今魔气入脑，看不清前面的路，没什么奇怪。既然你不相信，不妨用尽全力，用你刚刚领悟的剑魔第八式，向我出手试试！” 他语气依旧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对方入魔的进步。 “这可是你说的！” 珍贵妃脸上露出惊奇之色，眉毛一挑道：“我本念你指点之恩，想要留你一命，日后跟随于我，创建一番大事业，如今看来，你是要自己找死了？没想到你还是个真正的剑客！” 她狐疑地看着沈振衣。 在珍贵妃想来，沈振衣想必也是参悟剑道之人，看到她的剑法，就想刺激她再进一步，以便见识更强的剑法——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人，当然能算是真正的剑客。 “我愿意用剑魔第八式，赐给你最华丽的死亡。” “那却也未必。” 沈振衣的回应还是淡淡的。 他白衣胜雪，衣袂飘飞，面对着对面凶横四溢的魔气，仍旧显得从容自如。 “就请你出剑吧！” 沈振衣缓缓地伸出了右手，摆出邀请的姿势。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六章破而后立 “珍贵妃居然截住了沈振衣？” 在皇城中央，皇帝得知了这个消息，面色似喜似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思。 太监总管苦笑，自前一任莫名其妙死后，他秉承谨言慎行的原则，在没有摸清皇帝心意之前，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能够截住沈振衣当然是好事。 但是……拦住他的是珍贵妃，却未必让皇帝高兴。 “她自创剑魔七式，居然走到这一步，倒也是天资过人。” 皇帝语气冷冷，听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但总有一点酸溜溜的味道，或许还是有点嫉妒。 “剑魔七式，被沈振衣信手而破。” 实际情况总管可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回应，“沈振衣重创珍贵妃之后，却给她留下了时间参悟……” 什么？ 皇帝蹙眉，这沈三公子竟然如此托大，他到底凭什么有恃无恐？ 他冷笑道：“莫非沈三公子也是个俗人，有怜香惜玉之心不成？” 珍贵妃天姿国色，皇帝记得清楚，自己当年也曾为之惊艳，可惜这个女人太过倔强，专心武道，为他所不喜，这才失了宠爱。 ——当然沈振衣绝不会为女色所惑，这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忽然有一种一切脱出掌控的感觉。 从第一次有人从乱离秘境中回来，这种失控感就日益强烈，让他内心深处感到不安。 总管跪地禀告道：“似乎是沈振衣在等待珍贵妃参悟出剑魔第八式……” “剑魔第八式？” 皇帝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站起，面色冷厉。 剑魔七式，已经是真人境第九重的武学，被皇族中诸王推为绝品，若是能够悟出第八式——那岂不是意味着，将会突破先皇太祖设立的红线，有机会突破到真人境第十重！ 这怎么可能？ 就那个女人，怎么能做到？ 皇帝想了想，沉沉摇头，“恐怕要让沈三公子失望了，珍贵妃三十年前就已经完善了剑魔七式，近年来多次闭关，想要突破境界，可惜每次都无功而返，听说还差点走火入魔……” 珍贵妃这几十年反反复复，未得成就，御医送药了许多次，皇帝也知晓，但他心一向冷，从未前去探望过。 他认为珍贵妃根基有限，无论如何也是迈不过那一步的。 总管捏了把汗，不知道如实相告皇帝会不会生气，“事实上，珍贵妃已经突破了，刚刚悟出剑魔第八式……” 他乞怜般地抬着头，望向皇帝。 皇帝的面如三九寒霜。 杀意尽显！ 整个皇城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正对峙着的沈振衣与珍贵妃也发现了这一点——珍贵妃嗤笑回头，不屑地瞥了一眼皇城的方向。 “他生气了。” 她的语调冷漠而调皮。 沈振衣微笑，“天子之怒，也不过如此而已。” 四时变化，温度变动，借着皇族的威势，单于惊也不过只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让人有些失望。 “他大概料想不到，我能提升到如此境界。” 珍贵妃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感觉到身体中充沛的力量。 “不过我刚刚突破，不能持久，三公子见谅，我要全力出手了。” 虽然被这天气的变化打断了一下，但珍贵妃的招意却没有断。 魔气萦绕，越发浓厚。 从她身周的黑气中，涌现无数魔头，蹁跹飞舞，比之之前的天魔乱舞，更显得美艳而神奇。 而且，原本魔性混乱，杀意外露，如今，却都收敛于内，并不容易被感知到。 甚至已经有魔念无声无息融入空气之中，变得无形无相，只有一股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天魔无形，第八变化！” 沈振衣微笑，轻轻一抖衣袖。 谈笑间，其实珍贵妃已经出手。 无形虚象，占据长空，杀人于无影。这是剑魔第八式的变化。 ——此可谓“无相天魔”之变！ 一言不合，已然杀人！ 若珍贵妃对面的不是沈振衣，此时大概已经尸骨无存！ 幸好对面是沈振衣。 沈振衣似乎早料到这种可怕的攻势，他一抖衣袖，天地变色，袖中便如洪钟大吕一般，发出嗡嗡悠扬之声。 当—— 当—— 当—— 长袖三震，三声暮鼓晨钟，振聋发聩，整个皇城都随之一清。 四面高手，都在这钟声中猛然醒来，不少人都四面张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沉默在阴影中，双拳握得更紧。 雁公主站在高台上，远远望着前方未央宫，身躯震颤。 “他……他竟然已经到了这种，一声如钟的境界？” 武道精髓，一声如钟。 一出手，便有钟声伴随，这是武学符合世道正理，才能得到天地正气的应和，故而一声如钟，便得天地法。 不知多少皇族的高手，追逐这一境界这么多年，最终都无功而返。 想不到沈振衣轻描淡写，便能实现！ 珍贵妃也绝没有料到。 天魔最惧怕天地正气。 如今天地正气浓郁，汇集成形，一声震响，群魔辟易！ 那些无形无相的魔头，在这钟声中灰飞烟灭，摧枯拉朽。 剑魔第八式，自然也溃不成军。 珍贵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妖艳之极，厉声喝道：“你阴我？” 这一招硬拼，剑魔第八式尽破，珍贵妃根基受损，这一下子难受得很，可能也得几十年苦功，才能补得回来。 下意识就觉得，是沈振衣故意让她悟出第八式，又设下陷阱，让她重创。 “不必动怒。” 沈振衣云淡风轻道：“剑魔八式，本来就有邪性，我若不用天地正气，打破你成形的天魔之念，日后你武功再进，只会被天魔夺舍，失去自我。如今经此一挫，你才能以魔入道，再进一步，以至于更高的第九式境界。” 珍贵妃一愕，回头一想，冷汗涔涔，忽然低头，向着沈振衣福了一福。 她是真心诚意，心悦诚服。 “多谢公子指点，从此武道之路，我已明了，若无公子，我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对方还真是真心在指点她！ 虽然珍贵妃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一番指点，就算是让她跪地道谢，她也心甘情愿。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今晚八点书旗直播，大家一起来玩撒。 第两百一十七章金波池，第四关 “珍贵妃……败了！” 单于惊惊呼出声。 皇帝风范，消失无踪。 他痛恨珍贵妃的提升，但确畏惧她的失败。 皇帝心乱如麻，在大殿中彷徨急走，面色如霜。剑魔第八式，虽然是邪道，但那是能够顺利踏足真人境第十重的武学。 这居然都奈何沈振衣不得？ “他在乱离秘境……难道真的有了提升？” 皇帝面色铁青，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 乱离秘境的真相，别人不清楚，皇族是最清楚的——那确实是高层世界的碎片，拥有着八修世界所没有的狂暴真气，但那里没有月眼，天地之气无法新陈代谢，积郁死气，一般人进入别说提升，能够勉强不死，已经算是运气。 以往三千年，但凡进入乱离秘境的，从来没听说有回来的。 这也成了皇族消耗民间顶尖高手，维持自己地位的利器。 但是……当真有人回来，单于惊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如果说，他已经到了真人境第十重……” 单于惊咬牙切齿。 这可就是大月皇朝三千年未遇的大劫了…… 不过现在这趋势，本身就是皇族从未遇过的耻辱。 他要想的，是到底该如何应对。 “……不行的话，雁公主她……” 皇帝眼神冷漠如刀。 雁公主在金波池等着沈振衣。 未央宫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珍贵妃不知是死是活，但这一关，沈振衣肯定已经过了。 接下来，直接面对这人中之龙，天下无双沈三公子的，就是自己了。 雁公主胡思乱想。 她回想起在黄金台上那第一眼，当时她就被沈三公子的风采吸引，虽然又隐隐有些嫉妒，还派人去试探，之后皇帝还有招亲之意，招揽此人…… 谁知道仅仅过了一小段时间，变化就太大。 沈振衣不但成了选帝侯，还成了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进入乱离秘境，如今返回皇城，居然成了叛逆。 生死相争，不可避免。 雁公主深深地叹了口气。 为何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她回头望着昏暗中巍峨的皇城，那里承载着大月皇朝的骄傲、沧桑和历史，这是三千年的积累，三千年的羁绊，却也是三千年的负担。 作为皇太女，皇位的继承人，雁公主自然知道大月皇朝核心的秘密。 扼杀武道种子，维持大月皇朝的统治。 这是三千年来既定的目标——但是为了自身的尊贵，做这么丑陋的事，真的值得么？ 在成为皇族继承人之前，她是天之骄女，是被寄予厚望的武学天才，也是一个专心于武道的武者。 ——但随着年纪长大，了解越多，她却越觉得无力。 为了维护皇族的荣耀，她必须做许多违背自己心愿的事。 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她却心思不定。 沈振衣这时候已经越过了未央宫，缓缓向前。 “未央宫后，便是金波池。” “那本是太子驻跸之处，如今……应该是皇太女雁公主在此，她要拦在我们面前吧。” 这已经算是第四关，之前三关，沈振衣顺利闯过。 第四关，似乎也没什么难度。 “雁公主的修行不过如此，这一关应该很好过吧？” 虞大少记得雁公主的境界大概是真人境第八重，这样的修为在九禅天斗擂台上都不能争雄，想要拦住现在的沈振衣，更是完全不可能。 “未必。” 沈振衣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金波池，微笑道：“外面的雁公主，与金波池的雁公主，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皇朝气运加诸之下，她能去到何种境界，那可难说得很。” 虞大少大惊：“这……这是为何？再强，难道能比刚才珍贵妃更强不成？” 珍贵妃成就剑魔第八式，已经摸到了真人境第十重的门槛，沈振衣还能够轻松击败她，雁公主再强，能强过她？ “气运所钟，三千年积累，金波池中，并不是雁公主，而是大月皇朝的皇储……” 沈振衣望向前方，烟霞缭乱，惹人叹息。 这有什么区别？ 大月皇朝的皇储便是雁公主，雁公主便是大月皇朝的皇储——虞大少想不明白，却又不敢再问。 三人已经走上了金波池上的九曲桥。 金波池云蒸霞蔚，夜色之中，一片白茫茫尽是水气，池中楼阁，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只有九曲桥尽头，金波桥的中央，有夜明珠大放光芒。 夜明珠之下，一个盛装少女静静站在水边，脸上的神采，却比明珠更加光辉。 “雁公主。” 沈振衣远远招呼。 “沈三公子。” 雁公主微微颔首，满头珠翠，铮然有声。 她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面色如死人一般白，一点朱唇如血，双眉如链。 宽袍大袖，在夜风中猎猎舞动。金冠玉带，月色下熠熠生光。 她的语声如剑。 只是一开口，虞大少便觉得仿佛有剑气扑面袭来，慌得他连退数丈，刀光乱舞，这才避过了这无形一击，定睛细看，却见沈振衣与紫宁君都稳稳站在原地，心中不觉有些羞愧。 “这么邪门，到底是什么功夫？” 他口中嘀咕，不敢置信地望着雁公主。 今日的雁公主，果然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 沈振衣叹息，“你强行引历代皇气入体，借历代皇储之力，强行突破境界，如今可说是半个真人境第十重，当然比之前强了许多。但这对你将来的武道之路，可是一场极大的伤害，没有几百年功夫，根本不可能再回巅峰……甚至，永远都不可能再踏入如此境界！” 雁公主低下头，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么做的后遗症？ “身为大月皇朝的继承人，我又能有什么选择？此时一战，能杀了你，便算是功德圆满。” 她缓缓举手，剑气如虹，从她掌中激射而出，直刺天宇。 天上群星，在这耀眼的剑芒之下，竟然也消失了光影。 “大月剑芒，今又见之。” 沈振衣微笑点头，“今日一战，倒是有趣，雁公主，让我来告诉你，这种强行提升的武学境界，到底有多不堪吧！”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八章两根手指破剑芒 “你说什么？” 雁公主怒气勃发。 她今日到此，并不仅仅因为父亲的命令。 ——皇命当然无法违抗，但她也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在沈振衣面前。 当初沈振衣断然拒婚，她怎能心中无怨？ 虽然只是父亲笼络的计谋，但沈三公子这般出色的男子，她也不由芳心萌动，生出少女的情愫。 可惜，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沈振衣的断然拒绝，让他不容于皇室，双方自然也就成了不可调和的敌人。 原以为沈振衣进入乱离秘境，必死无疑，此事也就此揭过。 谁知道他竟然还能回来！ 雁公主愿意站在金波池上，也是想让沈振衣看看，作为大月皇朝的继承人，她绝非一无是处！ ——但对方居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一方天地之力，你还未曾真正领教！沈三公子，你也不要太狂妄了！” 雁公主冷冷开口，大月剑芒抖动，接引天地之力，仿佛一切都可以随手斩开！ “八修世界天地之力，自然是了不起的。” 沈振衣并不介意她的怒气，淡淡回应，“你得历代皇气眷顾，借三千年蓬勃生长之皇气于己身，可随心所欲动用八修世界的天地之力，在这金波池上，可称真人境第十重。” “可惜你心境未到，武道之神尚且不足以控制如此磅礴的天地之力，转换之间，难免有纰漏，这就没什么大用了。” 现在的雁公主，借得大月皇朝三千年皇气，已经可以掌控金波池上所有的力量，确实比皇城四龙的联手、陈非凡的黑暗大日法，乃至于珍贵妃的剑魔第八式更强。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就像是幼儿手舞巨锤，难以尽数发挥力量。 如果她的对手是别人，凭着强大的力量便能碾压。 可惜，在雁公主面前的，乃是沈振衣。 “大月皇朝统治八修世界三千年，拥有无数投机取巧的秘法，可惜从来不能正视武道尊严，故而到了这一步，终究大部分只是笑话。” 沈振衣轻声叹息。 大月皇朝皇族，从心底里面惧怕武道的发展，面临挑战的时候，想的不是怎么加强自身，而是想要压制诱骗他人，抱着这种心态，又怎么可能真正踏入真人境第十重？ 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怎能一世登顶？ “大胆！” 雁公主对沈振衣心有好感，对皇族所作所为也觉得愧疚，但她的身份，怎能忍得住有人当面指责？ 当场翻脸，剑芒一抖，便朝着沈振衣面前斩去！ “你休要大言不惭，先接住我一剑再说吧！” 呼—— 大月剑芒，陡然伸长！ 凝聚金波池三千年蕴藏的力量，这一剑如雷鸣闪电，撕裂长空，剑芒炽盛，如焚天之火，又像是出柙孽龙，张牙舞爪，无人可制！ 这一剑，代表了大月皇朝的天命，代表着大月皇朝的未来潜力！ 无！人！能！挡！ 巨大的闪电划过长空！ 皇城之中，单于惊幽然叹息，“雁公主出此一剑，果然是吾女也！” 这一剑威力无俦，就算杀不了沈振衣，也必然能够将他重创。 只是……用出这一剑的雁公主也必然会受到反噬，那就是必要的牺牲了。 皇帝假惺惺地落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接下来，就应该接到雁公主与沈振衣两败俱伤的报告了。 ——金波池，是无人能够越过的禁地。 ——以后，还得重新培养个接班人了。 皇帝这么想着。 虞大少也面色发白。 这一剑，已经不是普通的剑法，而是纯粹的雷电，覆盖周围一片，这叫人如何挡？如何躲？ “三公子，快退啊！” 他绝望地叫着。 即使是沈振衣，也无法正面抵挡这蕴含着天地恶意的一剑吧？ 然而沈振衣却只是微笑。 他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就像是剪刀。 轻轻一夹！ 嗡—— 在一阵剧烈的震荡之后，天地一切，都陷入了一种极致的静谧。 化为雷电的剑招，静静地落在沈振衣两指之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什……么……？” 虞大少的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嘴巴长大，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听说有前辈高手，擅长空手入白刃，能够以两根手指头夹住一切剑锋——但那也是剑，而不是剑所唤起的天地之力！ 更不要说是这般有如实质的雷电！ 雷电也能用手指头夹住么？ 雁公主也是骇然，愣在当场，居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振衣缓缓垂手，那雷电依然悬空在他头顶上方，却已经凝固不动，仿佛没有反应的死蛇。 “便是如此了，不属于你自己的力量，终究无法操控。” 皇城中人，都是这个毛病。 无法控制超过自己的力量，就意味着无法伤害到他沈振衣。 皇城四龙是如此，陈公公是如此，珍贵妃是如此，雁公主，当然也是如此。 “什么？” 在皇城中从容等待好消息的皇帝推翻了面前的案几，案上的奇珍异果滚落一地，在地面上滴溜溜乱转。 他到此时，才彻底乱了方寸。 “真是两根手指？” 皇帝惊惶地追问。 “真是两根手指。” 总管垂头，掩饰自己的惊骇，脊背与下身都抖个不住。 哎呦喂我的娘诶！这沈振衣厉害得也没边了吧？这到底是什么功夫？就算是太祖再世，也未必能够用手指头击破积累了三千的大月剑芒吧？ “真的是用两根手指，就夹住了雁公主的大月剑芒？那贱婢没有放水么？” 皇帝犹自不信，咬牙切齿地追问，他第一反应是女儿是不是女生外向，故意放过沈振衣那小子。 此时他已经完全顾不得女儿的面子，无言无故叱喝。 总管冷汗涔涔，苦笑道：“公主已经全力施为，那沈三公子，确实只是用两根手指，就已经夹住了化作天雷的大月剑芒。” 这是何等可怕神奇的武功？ 砰！ 皇帝背后的龙椅轰然翻倒，腾起一阵明黄色的烟尘。 单于惊呆呆站在原地，面无血色。 这可……如何是好？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一十九章突破极限，破空之刀! 沈振衣已经突破了皇帝预想的极限。 “终于不可否认。” “沈振衣已经超越真人境第九重，真真正正踏入第十重境界……” “如今，他真正成为大月皇朝的三千年大劫。” 皇宫之中，一片静寂。 大月皇朝日防夜防，三千年来，民间绝对不容许涌现出一个真人境第十重。 ——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三千年算计，反而算出来一个从乱离秘境归来的高手。 “金波池上皇储之力，都不能扭转乾坤，这沈振衣到底有多可怕？” “沈三公子天下无双，之前我不信，现在怎么也得信了。” “两根手指，破去天雷之力，这……就是当初太祖的单手伏日月吧？” 大月皇朝太祖单于寿，曾经突破到真人境第十重，也就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 移山填海，只是等闲。 手拿日月，方显尊贵。 传说中他能够控制日月之力，在手中把玩，光芒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如果有人得到这样的力量，一人之力，便能倾国。 沈振衣有如此境界，难道真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不，绝不可能！” 皇帝近乎咆哮。 “十八皇叔！一切就都拜托你了！” 轰隆隆！ 天边滚过一阵闷雷，大地震动，四面一切，都变得烦躁不安。 大地开裂，岩浆翻涌。 天上的城，却连接着地心。 过了金波池，沈振衣走到了一片空地，面前宫舍散落，占地广大，与皇城中其它华美的建筑大不相同。 ——养余宫。 这是大月皇朝皇城中最神秘最可怕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这里潜藏着多少高手。 养，余。 余者，皇族之余。 历代皇子龙孙，若能突破真人境第九重，年纪大了之后，便会回到养余宫闭死关修行，以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皇族之人，寿命绵长，突破真人境第九重之后，更是不知寿元有几何。 他们藏在这养余宫中，数百年不得出世，鬼知道他们练到了何种境界！ 当然事不关己，这些老家伙们也不会出手，但是遇到皇朝颠覆的大事，这些人不出手都不可能。 沈振衣，就是要从这个地方路过，才能抵达巍峨的皇城。 进入养余宫范围之前，他顿住脚步，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 “万里破空杀意，固然是精绝无双，但是这几个也不是等闲人物，你已经失手了三次，何必再试？” 沈振衣似乎是在对虚空说话。 虞大少发愣，回头看了半天，没看到人，细心感悟，也没有感知到其他人的存在，不觉诧异问道：“三公子，这儿没有人啊？” 他话音未落，忽然见虚空一震，露出一道裂缝，裂缝中伸出一支苍白的手。 ——手上握着血红的刀。 “我若不在这里杀人，便要去弃剑山庄。” 从那虚空的裂缝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紫宁君浑身一震，不自觉地想要上前护住沈振衣，沈振衣却伸手拦住了她。 “只要你能攻得下弃剑山庄。” 他微笑点头，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 虚空裂缝中沉默了半晌，良久那个沙哑的声音才反问道：“你倒是有信心，就不怕他们的性命了么？” 沈振衣并不在意，针锋相对。 “我的弟子，我自然有信心。” 裂缝中再度沉默。 俄而，那血刀与白手都缩了回去，裂缝消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大少莫名其妙，喃喃自语问道：“这……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紫宁君却面色严肃，回头问沈振衣道：“他的刀意已成，更兼有破空之力，你……真的不需要回去看看么？” “不必。” 沈振衣摇头。 “破空之力，仍然不过是借着空间不够稳固而已，并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他可破空来此杀人，却无法突破弃剑山庄的防御。” “哦。” 紫宁君点头，仿佛沈振衣这么说了就没事了。 虞大少大骇，“你们……你们是在说傅……傅破天？”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就是他。” 他的口气轻松，仿佛说的不是已经进入不可测境界的傅破天，而只是在说一个普通人。 “他……他要去攻击弃剑山庄？” 虞大少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是说黑齿呼已经带领大军去攻打弃剑山庄了么？他若是再去，这……龙姑娘、楚姑娘他们能顶得住么？” 这还是不是亲师父？ 听说弃剑山庄还有沈振衣父亲兄弟——他难道真能放下心完全不管？ “能顶得住。” 沈振衣简简单单只回了四个字，信步向前走去。 虞大少发愣，却见紫宁君亦步亦趋，忍不住苦笑道：“紫……紫前辈，你也劝劝三公子，这要是有什么万一，那可真是后悔莫及！” 紫宁君脚步都未停，淡然道：“既然他说了不用担心，那便不用担心。”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虞大少挠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就算沈振衣提前有布置，但攻打弃剑山庄的可是这世上顶儿尖儿的人物，这他也能放得下心？ 他望着沈振衣的背影，更觉得神秘莫测。 此时，万里之外。 弃剑山庄外的山谷。 黑袍人围成一圈，傅破天居中而坐，他手里仍然紧紧握着血色的刀。 ——缓缓睁开了眼睛。 “道主！你回来了！” 黑衣祭司们欢呼不停，傅破天冷冷扫了一眼周围，缓缓点头，“皇城那边，应该暂时没我什么事了。这些人数千年积累，还真是有些本事。” 他破空出手，其实就杀了皇城四龙而已。 陈非凡、珍贵妃、雁公主，得到沈振衣的提醒之后，都得以脱身。 这一次狙击，不能算是成功，不过对傅破天来说，也不过是额外的任务而已，胜固欣然，若是不成，也不在意。 “从现在开始，全力攻击弃剑山庄，无论如何，在一日夜中，也必须要攻破护庄的禁制法阵！派人去传讯黑齿呼，就说我要送他一场泼天的大功劳！” 傅破天冷冷开口，终于还是决定了进攻的方针。 几个黑袍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露出狐疑之色，但他们绝不敢质疑道主的决定。 “是！” 众人一起弯腰答应。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章攻破弃剑山庄 弃剑山庄。 经过多日的对抗，禁制法阵并没有任何黯淡，三万大军轮番冲击，却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黑齿呼面沉如水。 皇城那边的消息传来，听说沈振衣一人之力，尽破黑甲御林，突入内城，众人都是惊愕非常。 他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必须尽快攻下弃剑山庄，才能给皇帝一个交待。 否则盛怒之下的皇帝陛下，可不会给他这个老臣什么面子。 然而他却束手无策。 除了沈振衣以外，弃剑山庄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但无论用什么方法，对那冲天而起的灵血飞白阵都是无效。 三万大军，折损了两成，却是徒劳无功。 “短时间之内，根本不可能将这阵法消耗完毕。” “这样下去，怎么都是徒耗军力，不如团团围困，等他们支撑不住自己来受降！” “怎么可能，弃剑山庄中资源充足，便是围上一年也没用。” 围城之前，他们也调查得清楚，弃剑山庄粮秣充足，各色资源不缺，有这法阵护佑，普通弟子甚至不耽误练武修行，只有他们围城的这大军在焦躁。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有人来报，“启禀将军，有破天道主派人来送信，说会为我们破开护庄法阵……” “破天道主？” 黑齿呼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恼道：“这种钦犯，也敢来此？他居然没有死在皇城？” 过去数十年，破天道到处捣乱，组织严密，大月皇朝虽然也派人侦查，但终究不得要领。 九禅天斗擂台之后，傅破天从乱离秘境返回，一触即退。这才暴露了破天道主的真实身份。 此后单于惊震怒，天下围剿破天道，但这时候破天道气势已成，虽然处于守势，一时间皇朝大军也不能将他们怎样，维持僵持的态势。 想要斩首诛杀傅破天，偏偏又很难找到他的踪迹，没想到他竟然敢在这里现身！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下了死命令，黑齿呼说不定会调转大军，先去攻击傅破天！ “将军且慢！” 一名谋士看着黑齿呼发怒，赶紧劝阻道：“如今弃剑山庄急切难破，将军不如召唤使者，听听他们到底想怎么说。” 破天道与弃剑山庄的关系不知如何，双方反正都是钦犯，他们愿意狗咬狗，那何不坐山观虎斗？ 得谋士提醒，黑齿呼皱眉沉思，终于还是宣了那使者进来。 “傅破天打算何时动手？为何要与我军合作？” 他也不客气，上来就问。 使者不卑不亢，冷笑道：“我们道主听闻黑齿将军坐困愁城，特来相助，明日午时三刻，当以天刀破弃剑山庄法阵，到时候请黑齿将军配合，一举扫荡！” 黑齿呼面色微变，沉默许久，这才突然问道：“破天道主，已经跨过了最后一步，踏入真人境第十重了吗？” 使者傲然道：“道主从乱离秘境归来，以心血祭刀，已达无情无念的境界，天地之力，尽归己用，自然是真人境第十重！”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 在场诸人，都是军中精英，黑齿呼更是真人境第九重的大将。 ——但是第十重，仍然只是传说中的境界。 就算是皇帝，也已经千年未曾出过真人境第十重的高手。如今破天道主突破第十重，难道说，要改朝换代了？ 不……如今大月皇朝底蕴深厚，有无数高手坐镇，并无末世乱象，一个真人境第十重，也不足以动摇国本。 可是使者接下来的言语，更加残酷无情。 “除了道主之外，今次九禅天斗擂台魁首，同样从乱离秘境中回来的沈三公子，也就是弃剑山庄的少主人，同样已经突破了真人境第十重！” “什么？” 黑齿呼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霍地站了起来，黑色大氅一展，满面忧色。 怪不得皇城出事，他几份加急军情汇报，到现在都没有增援前来。 原来弃剑山庄的少主人，居然已经再上一层楼了？ “这怎么可能？” 有人大叫道：“他进八修世界不过十几年，怎么能超越所有人抵达真人境第十重？” 他嘶哑着嗓子大吼，但很快就哑了口。 沈振衣确实进入八修世界不过十几年，但他早已凌驾众人之上。 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选帝侯，年轻英杰中最强一人，最后踏足乱离秘境，然后又安然归来。 ——他凭什么不能踏足真人境第十重？ 一片鸦雀无声。 黑齿呼拍案做了决定，“就依道主所言，明日午时三刻，等待道主出手，只要法阵突破，我们便全军突击！” 虽然不知道两家是什么矛盾，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两家联起手来。 破天道主既然愿意攻击弃剑山庄，也就与沈振衣结下了不可解的深仇，两人一战，朝廷才更安全。 使者大笑，傲然离去。 众军议论纷纷，都是心惊胆战，黑齿呼心烦意乱，不愿多听，自回大帐，谁也不见。 一直到翌日中午。 烈阳高照。 大军排出一字长蛇，列阵于前，威势赫赫，普通人被这军势一逼，十成本领都用不出三成！ “他们还想要攻城？” 楚火萝立于山门前的铜剑之上，遥遥眺望，略觉疑惑。 这几天攻势已经逐渐减弱，大概是因为黑齿呼已经发现弃剑山庄坚不可摧，今天又突然排出这么大架势，到底有了什么倚仗？ “师父的法阵不破，他们终究没有办法。” 龙郡主冷静，蹙眉道：“难道他们找到了对付灵血飞白阵的办法？” “不可能！” 楚火萝可不相信师父的法阵，会被人所破。 而这时。 午时已过了三刻。 一群黑衣人沉默着走到了战场中央，他们抬着一个巨大的轿子。 轿子上没有人。 只有一柄血红色的刀。 “故弄玄虚，到底在搞什么鬼？” 楚火萝感觉到从刀锋上传来的寒意，撇了撇嘴，转头向龙郡主问道。 她心里忽然有些没底。 龙郡主神色严肃，盯着那血色的刀锋，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候，血色的刀，突然腾空飞起！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一章血红的刀 刀气凝练，有如寒霜。 一道银线浩浩荡荡，从西面而来。 如潮。 天下武学，一旦踏入真人境第十重，一举手一投足，便能引动天地之力，随心所欲，气象万千。 刀客不在。 刀在。 已经足够！ 在北面的群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傅破天的身形放大数十倍的虚像，傲立于天地之间。 他右手高举，遥遥握刀，血红色的刀虽然距离他有十几里之遥，但一样如臂使指。 “他……他是谁？” 楚火萝呼吸滞涩，一刹那间，恐惧油然而生。 从来……未曾见过如此高手！ 即使是师父当面，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威压感——当然并不是师父会比这人弱，只是沈振衣不会对着她露出杀机！ “黢黑之衣，苍白之手，血红之刀。” 安德福牙齿打战，想起了近日可怕的传说，“难道……难道他就是从乱离秘境归来，闯皇城的破天道主傅破天？他……他怎么来参与围攻弃剑山庄，他不和三公子一样，也是钦犯么？” 这简直不可思议！ 傅破天从乱离秘境归来，旋即爆发皇城大战，他不知所踪，皇帝雷霆震怒，将破天道、弃剑山庄都斥为钦犯，然后就派大军围剿弃剑山庄，此后消息便有些不流通。 弃剑山庄诸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傅破天会与朝廷大军一路，出力攻击弃剑山庄。 当—— 第一刀落下，如九天飞瀑，撞入山岩，震耳欲聋，火树银花。 整个弃剑山庄，都在这一刀之下震荡不已。 幸得，灵血飞白阵，仍然存在。 “不好！” 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对视一眼，互相都能看出脸上的忧色。 ——这一刀之威，并未伤害到他们，但之前所有的攻击，从来都不能穿透灵血飞白阵作用于弃剑山庄。 这惊天一刀，竟然能够破阵！ 难道……师父留给他们的庇佑，要破了不成？ 弃剑山庄上下，但凡有见识的，都是一片愁云惨雾。 ——他们能够支撑到现在，全靠着沈三公子留下的阵法，若是这个阵法被迫，山庄中人就算全力抵挡，又能够支撑多久？ “好强的刀法。” 远处，黑齿呼全身披甲，策马而立，长长吐了一口气，不自觉勒紧了缰绳。 这简直，是倾城之刀！ 武人，居然能够到达这么强的境界么？ 黑齿呼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沈振衣已经走入了养余宫。 ——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关心。 养余宫的建筑，与整齐划一的皇城不同，随心所欲，而且残旧——许多都是千年以上寿命的建筑，因为有皇族宿老隐居闭关在此，没有办法整修。 如今夜间，怪石嶙峋，残垣断壁，看上去平添几份恐怖的气息。 紫宁君靠紧了沈振衣，一双妙目警惕地望着四方。 她能感觉到，这些仿佛废墟的地方，到处都藏着可能威胁到她的高手。 即使这些人都在闭关沉睡，也说明大月皇朝的底蕴实在非同小可！ “小心。” 她难得地主动开口，扯了扯沈振衣的袖子。 沈振衣微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以示安抚，“不必担心，皇族中人，沉迷与八修化灵之中，此身与天地合，皇城不落，不会出世。能够在这里阻拦我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养余宫是皇城之中最可怕的地方，但是决战，还没到时候。 沈振衣望向远方，目如朗星。 “好大的口气！” 在他们三人正前方的阴影中，忽然传来清冷的笑声。 “拦住你的人，不需要多，只要我一个，应该便已经够了。” 语声华丽，虽有恶言，但并不失礼。 甚至有些温和熨贴的意味，这便是百世华族的高贵与礼节。 一个身长九尺的俊雅中年，从树荫中缓缓步出，头戴平天冠，脚踩蹬云靴，身上的金边长袍随风轻摆，尽显风流。 他脸上带着从容的神色，相貌堂堂，目光温煦，看着三人的眼神，就像是天神在看凡人，也像是人在看蝼蚁。 ——并无奚落与不屑，只有目下无尘！ “十八……贤王！” 虞大少失声惊呼。 十八贤王，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他居然还在世。 大月皇朝，垄断了八修世界顶级武学，每一代都会出惊才绝艳的人物。 但十八贤王，乃是天才中的天才。 据说他年纪轻轻，实力便已经超过了当时即将继承皇位的兄长——但凡他愿意，就能够取而代之，成为天下共主。 然而他没有。 顾及手足情深，十八贤王退居王位，甚至主动就藩，远离皇城，征伐四方，威名赫赫。 大概三百年前，上一任皇帝驾崩，单于惊继位——那时候十八贤王若是想要兄终弟及，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但他还是没有，反而是卸下一切差事，遁入养余宫养老，从此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当然他的传说还在世间流传，只是许多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他不但没死，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武学之道，更是到了无法估测的地步！ 他怎么不争皇位？ 他为什么要隐居此地？ 虞大少惊悚地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却微笑，“八修之英单于十八，这个名字，好久没有听到了，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 十八贤王微微一怔，瞥了沈振衣一眼，淡然道：“想不到现在的年轻人还知道这句话。八修之英，实在愧不敢当。” 沈振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是四百多年前。 那时候，还是十八贤王意气风发的巅峰时期。 如今——他却已经超越了巅峰。 沈振衣微微叹了口气，“你本是武学奇才，可惜为情所累，被大月皇族的血脉羁绊，终究不得超脱这一方天地。你若是现在离去，还能留住性命，否则的话，玉石俱焚，实在可惜。” 他说这话的意思，仍然是没有把名震天下的十八贤王放在眼里。 虞大少苦笑——确实，您现在是有这种睥睨天下的资格，但是……好歹还是稍微客气一点好不好？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二章十八贤王 “那又如何？” 十八贤王神色沉肃，不以为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既然身为单于家的人，享尽了荣华富贵与武学机缘，那么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倒是看得穿。 沈振衣颔首道：“有此一心，可称真武。可惜你我立场不同，否则，我也不忍取你性命。” 他轻轻叹息，“武道种子，来之不易，凡是毁弃武道种子之人，都可说是罪大恶极。” 大月皇朝，为了一己之私，毁却武道种子，这就是让人不能忍受。 全无进取之心，只想着压制他人，维持统治。 这种行径，比之九幽之地的五剑先生还要更恶劣。 五剑先生杀顶级高手，好歹是为了自己的提升而杀人，大月皇朝，却是不敢将目光投向天穹之上，卑微的在这底层的世界耀武扬威，完全失去了武者的血性。 ——这才是沈振衣最鄙夷的一点。 十八贤王身子微微一晃，脸上现出痛苦之色。 作为一个骄傲的武者，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大月皇朝的行为，确实令他感到耻辱。 “先祖定下此约，后世之人，也只能遵循。” 十八贤王苦笑，他没什么好分辨的。 “不过我既然在此，便绝不会让你轻易过去。你若是死了，大月皇朝，仍旧稳如泰山。” 他说得也很坦白。 数百年前，他就是想不通这一点，所以干脆放弃了皇位，醉心于武学——可惜，八修化灵的根脚，到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回到皇城养余宫。 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会想到，这或许就是为了前半生的恣意妄为还债。 “可惜了。” 沈振衣跨前一步，他已经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趣。 “可惜了。” 十八贤王也无意多说，缓缓从袖中抽出锃亮的十八节紫金钢鞭。 鞭，算是一种奇门武器。 世上使用这种武器的高手，本来就是绝对少数。十八贤王却不同，这紫金长鞭，是传自太祖，可以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名为打皇鞭。 历代执掌打皇鞭的皇族中人，都是地位超然，而十八贤王，就更加的超脱。 他的鞭，已经有击破皇气之力。 “八修化灵之外，你还修了一门犀利攻击的武学，可惜，这门武学只修外道，难通性命，如今你这真人境第十重的境界，已经是极限了吧？” 沈振衣一看他手中鞭影，便知端的，赞了一声。 真人境……第十重…… 虞大少已经麻木了。 十八贤王，居然真的已经突破了真人境第十重，那岂不是已经赶上了太祖的境界，天下无敌了？ 大月皇朝的底蕴果然深不可测！ 沈三公子再怎么厉害，怎么敌得过这一波波不见底的强者？ ……也许……到这里就该为止了吧？ 他徒劳地望着紫宁君，但紫宁君却似乎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惊骇。 ——这个女人也是没感觉的。 虞大少叹了口气，反正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能再往后退不成？ 是生是死，就全看沈三公子了。 “听说你的剑天下无双，今日我特地带了鞭来，想会一会你绝世的剑法。” 十八贤王语气仍然温婉客气，但终究还是显露出一点跃跃欲试地期待。 他从本心而言，终究还是个武者。 到他现在的武学境界，本来已经不需要什么神兵利器，他之所以带了打皇鞭来，是对沈振衣的尊敬，也是作为武者的自觉。 “我不用剑。” 沈振衣摇头，他语气诚挚，并无轻视之意。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剑。” 十八贤王握鞭的手一紧。 他感觉到四周森冷的寒意，好像被一万只剑指着，每个毛孔都有轻微的刺痛感。 ——沈三公子这句话，并不是虚言恫吓，确确实实，此时此地，风云未剑，对方虽然没动，十八贤王已经在剑锋所指。 他心中惊骇，非同一般。 自己自忖闭关三百年，参悟八修化灵，度过最后一关，并借着万邪秘法，踏足真人境第十重，沈振衣再厉害，也不过是与他伯仲之间。 没想到一照面之下，对方一招没出，自己已经落在下风！ 十八贤王一动不动，背上顷刻铺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敢动。 仿佛一动，就要万剑袭身！ 该怎么办？ 一刹那间，十八贤王脑中已经转过了数百种奇妙的武学应对法门，但没有一种有把握能够摆脱这窘境。 但一刹那之后，那千万剑锋，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十八贤王陡然觉得背上的压力一轻。 他诧异地抬起头，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却已经转过了头，遥遥望向南方。 “终于开始了。” 他微笑摇头，转头又对十八贤王道：“不好意思，我只能分出五成的力量来对付你了。” 什么？ 十八贤王莫名其妙，但刚才沈振衣的剑，确实手下留情了。 面对自己这样的“强敌”，明明占据了上风，他……他居然还敢手下留情？ 十八贤王感觉受到了羞辱，面皮涨得通红。 就在他又惊又怒之际，却看沈振衣向前吹了口气，一个与沈三公子一模一样的白衣虚影凭空显现，旋即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这是……” 十八贤王发现沈振衣的脸庞一刹那失去了血色，整个人的气势也弱了一小截，却不明白他到底是用了什么秘法。 他到底，要干什么？ 几乎同时。 弃剑山庄。 血色长刀，凌空而击，天河倒灌，重重轰击在灵血飞白阵之上。 如是，已经五次。 光焰的防护罩，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空气中充满了琉璃粉碎的声音。 弃剑山庄诸人面色惨白，即使再愚笨，这时候也能够看得出来，灵血飞白阵，支持不了多久了。 “最后一刀了。” 黑齿呼也回头向众将士传令，“准备全军突击，一举灭了弃剑山庄，格杀勿论，鸡犬不留！” 这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战争。 真人境第十重的威力，尽数展现在他们眼前。 傅破天已经这么厉害，沈振衣又会到什么样的境界？ 黑齿呼不愿多想，他只知道，皇帝的命令，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三章分神妙法! 最后一刀！ 这一刀下去，灵血飞白阵必破。 弃剑山庄诸人知道，黑齿呼知道。 ——傅破天当然也知道。 他举着右臂，黑衣之下，目光迥然，血红色的长刀在空中飞旋，恍若赤红的流星。 这一击，你如何接？ 傅破天望向天边，并未在乎这一刀下去的结果。 他等待的，是万里之外，沈三公子的反应。 轰！ 刀光如血！ 就像是燎原的火焰，切开冷凝的牛油，原本就已经风烛残年的灵血飞白阵在这最后一刀下毫无抵抗之力，摧枯拉朽地化为两截。 光焰飞溅，化为乌有。 弃剑山庄的铜剑，第一次赤裸裸暴露在如狼似虎的军势面前。 楚火萝的小脸，苍白而坚定。 龙郡主与她并肩而立。 事到如今，只有她们来守护弃剑山庄了！ “全军突击！” “格杀勿论！” 黑齿呼高举长刀，发出狠戾的命令。 千军万马，如洪流奔腾，似乎在下一秒，弃剑山庄就会被完全吞噬。 “黑齿呼……还是太心急了一些。” 傅破天垂下刀。 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直到此时，他仍然没有感觉到沈振衣的气息——但他不相信，这个四百多年前就神通广大的朋友，会没有留下任何后招。 难道他会眼睁睁地看着弃剑山庄毁于一旦？ “他是个冷心冷情，什么都不顾的人……” “当年他悬崖撒手，不知所踪……” “这一次，会再重演么？” 傅破天冷漠地望着奔涌的铁骑。 眼看，黑齿呼即将冲入弃剑山庄的山门，抵挡铜剑之下。楚火萝与龙郡主咬牙，已打算拼死一战。 “师父将弃剑山庄交托给我们，我们绝不能让他失望！” “我死之前，绝不容你们玷污弃剑山庄的地方！” 两人心意相通，各展最强剑招，绽放出灿烂的剑花。 “找死！” 黑齿呼狞笑，挥舞长戟。 ——螳臂当车，必死无疑！ 没有了阵法护佑，弃剑山庄就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最后一刻，楚火萝的心思沉静，这数年苦练的剑意，发挥的淋漓尽致。 虽然未必能够抵挡得住黑齿呼真人境第九重会合千军集合之力的一戟，但已经是她最强的一剑。 “师父！我尽力了！” 楚火萝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身为武者，身为剑客，此生无憾！ 冰冷凌厉的戟风，已经刺痛了她娇嫩的面皮，下一瞬间长戟一钩，就能斩下她美丽的头颅。 楚火萝闭目待死。 然而！ 风忽然静止了。 三万大军的全力突击，就像是突然撞上了冰山，在那一瞬间冻结。 黑齿呼的脸上，露出极端的惊惶之色。 “怎？么？可？能？” 他凄厉惊呼，长戟却已经从另一个方向折回来，锋利的刃折断，准确无误地切断了他的脖颈。 头颅飞起，血焰冲天。 全身厚实的黑甲，全无用处。 三万甲士，齐声惊呼，万马惊跃，落马践踏而死者不知凡几。 “他来了。” 傅破天并不意外，但当看到沈振衣出现的模样，不由还是面色一滞，双眼射出冷光。 飘飘虚影，云气凝聚，傲立天地，恍若巨人。 虽然是白衣沈三公子的形象，却绝非沈振衣本人！ 他微笑而立，气质雍容，但身躯却是半透明的。一挥手间就能斩灭万军，但却触不可及。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楚火萝与龙郡主死里逃生，第一时间却不在意自己的情况，而是关注沈振衣的异状。 师父从乱离秘境归来，当然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但现在这个样子与平常不同，怎么不叫人担忧？ 楚火萝着急地叫出声来。 “无事。” 沈振衣淡然摇头，“我只是以神分身而来，并非实体，如今本尊正在皇城，不日即回，不必担心。” “以神分身？” 在场之人，全都面面相觑。 这又是什么闻所未闻的武学？ 傅破天的瞳孔却陡然收缩。 他盯着空中的沈振衣，远远朗声问道：“你已经能以神念，凝聚实体？” 这种境界，从乱离秘境归来后闭关一月的他才刚摸到门槛。 沈振衣……居然已经能够做到？ “只是虚像，并非实体。” 沈振衣微笑，倒也实诚。 “神念本为虚，强行以虚为实，本来就不是武学正道，不必强求。” 这一法门说起来并不难，但是事倍功半，并无什么太多的好处，虚像分神，应付突发情况，已然足矣。 傅破天蹙眉。 “你如今身在皇城之中，还在与人动手么？” 虽然并不能确认，但傅破天能够猜到沈振衣现在的状况。 “与十八贤王一战中。” 沈振衣也不讳言，坦然告知。 “十八贤王！” 傅破天身后的黑衣人悚然而惊。 破天道无孔不入，即使是皇族内部，也有内线消息。十八贤王的实力别人不知，他们破天道内部却清楚得很。 “你在与一个真人境第十重的高手对战之时，还敢分身来此？不怕死么？” “你可知道，你这般分神虚像，实力得降低一半！” 傅破天冷冷开口。 沈振衣不以为然，“我自有办法。” 两人对峙，空气陡然又变得沉默起来，只有黑齿呼的属下哀嚎，狼狈遁走，再不敢正面窥视弃剑山庄。 沈振衣一现身就杀了万军之首黑齿呼，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让人哪里还有斗志？ “你不该来。” 傅破天淡淡看了看四散的大军，也不在意，只是盯着沈振衣，轻轻叹息，“你来，纯粹是自寻死路。” 分神一半来此，实力减少一半，傅破天自忖有必胜的把握。 而沈振衣若在这里受到重创，必然反噬本尊，到时候与十八贤王那一战，只怕也凶多吉少。 “你尽可以试试。” 沈振衣却很平静。 他的虚影若隐若现，站在弃剑山庄铜剑之上。 “你可以出手！” 与此同时，皇城之中，实体的沈振衣也对十八贤王招手，示意他可以出手攻击了。 一人一影的动作表情，虽然相隔万里，却还是一模一样。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四章千里江陵一日还 “你这是……什么武学？” 十八贤王的眼中放出光来，他盯着沈振衣，脸上露出狂热的神情。 紫宁君上前扶着沈振衣，目光警惕地望着十八贤王。 “你分明是将神念分出一半，远遁他方——在我出手之前，你居然有这样的胆色，也实在是令人钦佩！” 十八贤王啧啧赞叹，“你想必是担心弃剑山庄，所以分神回去相救？这法门倒是妙得很，但是那边黑齿呼岂是你一招之敌？” 虽然常年闭关，十八贤王对现在的局势仍然了若指掌。 皇帝派黑齿呼率大军四处平判，十八贤王并不在意，弃剑山庄也就只有沈振衣一个人能落在他眼中，其余人等，便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为了这些没有价值的所谓亲人，沈振衣居然分神去救？ 这可就是自取灭亡了。 “十八贤王不必操心，请出手便是。” 沈振衣低头轻轻咳嗽，衣袂在风中飘摇，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紫宁君不放心地拉扯着他，沈振衣却只淡然微笑，示意无妨。 “可惜。” 十八贤王叹息，“乘人之危，本来不该是我辈武人所为，但事关我大月皇朝三千年基业，我也只能出手了！” 呼—— 说出手便出手。 十八贤王是武中枭雄，他当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时机，既然已经决定了动手，就绝不会拖泥带水。 长鞭如龙！ 打皇鞭一出，风云变色，十八节紫金陡然伸长，化作十几丈的黑色巨龙，在风云之中扑击，张牙舞爪，朝着沈振衣吞噬而来。 这龙鳞甲俱全，栩栩如生，转折如意。 ——并非虚像！ 虞大少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使用天地之力，能够控制如此精微！ 这便是真人境第十重的实力么？ 紫宁君面现忧色，本想上前拦阻，但想到沈振衣之前的告诫，只能待在原地。 沈振衣却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能到如此，也算是了不起。” 他长袖一展，画出一道剑光，在空中与那黑色蛟龙缠在一处，与十八贤王同时一纵，飞入空中。 黑色巨龙与白色剑光斗在一处，两人的身影也穿梭来去，让人目不暇接。 天地滚动轰隆隆的闷雷声，地面开裂，建筑崩塌。 这便是真人境第十重的战斗！ “到底……谁占上风？” 虞大少喃喃自语。 紫宁君紧张地攥紧了手指，面上表情虽然不变，但眼神中可见焦急。 万里之外。 弃剑山庄。 刀剑相交！ 刀锋如潮水，浩浩荡荡而来，仿佛要荡涤一切。 剑光却如堤坝，横亘于弃剑山庄之前，无论是怎样的冲击，都能够消解于无形。 刹那之间，傅破天于沈振衣的虚影，已经交手不下三百招！ 楚火萝等人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胜负，只能看着沈振衣白衣背影，暗自紧张。 “师父……师父这是什么剑法？居然能够守得如此严密？” “这便是真人境第十重，化天地之力为己用的剑法吧？” “武学至境，居然能到这个地步！” 龙郡主赞叹，楚火萝却着急地推着她，“这时候还管什么，你先看看师父这情况，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刚才沈振衣向傅破天解释了几句，傅破天似乎是听懂了，但楚火萝对“分神虚影”之类，还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龙郡主沉吟片刻，皱眉道：“龙族秘传之中，似乎提过这种武学，当一个人的武道之神成长足够凝实的话，可以以特殊的方法分割，远遁千万里之外，音容行动与自己出手并无二致，不过实力要大打折扣，大约只剩平时功力的三四成……” 楚火萝急得跳脚，“都怪我们拖累了师父，那可如何是好？” 要不是实在插不上手，她早就要提着剑上前去帮忙了。 可惜真人境第十重级别的对战，她甚至连余波都承受不起，根本无法靠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先不要着急，你什么时候见过师父吃亏？” 龙郡主对沈振衣有信心，虽然她也看不清到底谁占上风，但她相信，少年梦中的剑神不会败。 “说的也是。” 楚火萝松开了手，但心里到底还是焦急，远远地望着空中缠斗的刀与剑。 轰！ 轰轰！ 万古潮水冲击，我自壁立不移。 “好剑法！好守御！” 傅破天连续攻出数百刀未能击破沈振衣的防御之后，终于放松了片刻，朗声长笑。 “你果然是花样繁多，这又是什么剑法？” 他自炼刀大成，自认刀如大江，洪流之下，无人能挡，没想道沈振衣居然能够以一路剑法，连挡他四百八十一刀，实在是令人惊诧！ 尤其是沈振衣如今分神而来，真气不足，实力不及平时的一半！ 想到这一点，傅破天的脸色便阴沉下来。 “此剑，名为千里江陵一日还。” 沈振衣微微叹息。 每一种剑法，都是一种纪念。 有人用一生和热血创造出一种剑法，但能够被人使用和流传的，却并不是那么多。 千里江陵一日还，在真人境武学中的守御，已经可算是极尽神奇，但在万千世界中，能够记得并使用的，又能有几个人？ “千里江陵一日还？” 傅破天愕然，忽然又大笑：“好！好名字！好剑法！” “你借千里而来的气势，化解我大江涌的刀法，果然是极尽心思，怪不得你真气只剩下一半，还能抵挡我这无敌的刀。” 这是沈振衣取巧了。 傅破天恍然大悟。 大江虽猛，终被江岸所限。 千里江陵，一日而还，滔滔江水，终究东流去。 傅破天的刀法，就落不到实处。 他精神一振，自觉已得胜机。 沈振衣微笑，摇头道：“你的刀法，确实算是入门了吧，但想要说无敌，那还早得很呢。” 他抬头望着漫天星斗，悠然叹息。 有人的刀，一刀粉碎宇宙，那也未必能称得上无敌。 傅破天此时心性几极傲，怎肯相信，冷笑道：“既然如此，就请沈三公子，接我这一刀！” 他捧刀而立，忽然气势一变。 他的刀，已如烈火一般！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五章生死选择 水火变换，有如自然。 傅破天的刀，已经进入下一个层次。 这种无缝变化，正是对天地之力操控极为高明的表现——火意水中藏，在傅破天出刀之前，谁也料不到这种变化。 除了沈三公子。 看着那炽热火海，沈振衣的表情一点儿都没有发生变化。 “火焰长河，刀气贯日，你的刀法，果然大成了。” 他点头赞叹。 “大成之刀，海火刀魂，可足斩君否？” 傅破天傲气十足。 他对自己的海火刀魂充满了信心，正打算用沈振衣来祭刀。 沈振衣却心不在焉摇头，“不足。” 仅仅这样的刀法，还不足以威胁到他。 傅破天面色微变。 “那就要请沈三公子指导一下，我这海火刀魂，还有什么不足之处！” 他自认为这刀法已经完美无缺，从至水中化出火来，刀意袭人，至纯至烈，无物不焚。 沈振衣居然说这样的刀法还杀不了他？ 傅破天不信。 他想听听，沈振衣能说得出什么缺点。 “你的刀法当然不算差。” 沈振衣慢条斯理的开口，“水中生火，本就是本世界的奇迹，能坐到这一步，你差不多已经看到了天。” “只可惜，看到天，还不够。” 他顿了顿，幽幽叹息，“你这刀法，纯则纯矣，蓄积不足，如果再淬炼七七四十九日，将刀火化作十万火海，那我倒是有兴趣接你一刀。” “要是你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出刀……” 沈振衣怜悯地望了傅破天一眼，露出可惜之色，摇头道：“那你就一定会死，这未免有些令人惋惜。” “你……” 傅破天刀法大成，心如止水，原以为自己绝不会再轻易波动。但没想到沈振衣轻描淡写几句话，便让他怒气蒸腾，恨不得一刀砍死这个四百年前的老朋友。 他怎么能这么狂？ “还好……还好……”楚火萝拍胸笑道：“师父还是这么毒舌，看来他仍有把握。” 刚才那一战，看的他们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傅破天的刀化成烈火，充斥着暴烈的杀意，更是让旁观者心惊胆战，绝无对抗之心。 没想到沈振衣还是能够这么轻松，那就意味着他仍然应该不败！ 龙郡主也松了口气，“师父也真是……这口舌总是收敛些好……” 她个性温和，总是不想将别人激怒得太过分，可惜她最崇拜的沈振衣却与她风格完全不符。 但不可否认，沈振衣这么说话，确实让站在他身后的人大为放心。 傅破天压抑着怒气，长刀火焰，明灭不定，映衬他的脸也是阴晴变化。 刚才沈振衣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似乎在刹那间想通了武道再进一步的奥秘。 难道真的要硬忍下这口气，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行出手？ 他犹豫不定。 这一刀，到底是劈还是不劈下去？ 沈振衣微笑负手。 万里之外，皇城之内，十八贤王也同样面临着一样的选择。 他呼吸急促，胸膛起伏，打皇鞭化成的黑龙握在他手中，咆哮不定。 ——刚才连续攻击三千招，未能伤得沈振衣分毫，十八贤王数百年积累，也消耗极大。 现在他想要出绝招。 “天龙在天，勾连地龙，双龙合璧，天地翻覆。” 十八贤王空中念念有词，却见养余宫的地面纷涌起伏，恰如地龙起伏。 果然是他天龙之妙，勾动地龙。 这种复合勾连的天地之力，一般都有一击必杀之能，也是他这三百年闭关悟出的绝招。 他在面对沈振衣之前，自信天下没有人能够硬抗这一招。 但是现在，十八贤王却在犹豫。 到底要不要出手？ 十八贤王身经百战，直觉特别灵敏，虽然明明觉得只剩下一般真气和战力的沈振衣在这么久的消耗之后，不可能能接得住他天龙地龙合一的绝杀，但偏偏脑中警讯不停，直觉如果这一招出手，不但不能伤害到对手，自己反而有殒身的可能！ 心中有了这一线畏惧，那天龙地龙便不能相合，只在翻涌不定。 沈振衣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十八贤王天资绝顶，有武者的夙慧，自然应该感觉得到，你这一引以为豪的一招出手，便是自己殒命之时。” “生命可贵，何必飞蛾扑火？你若是退走不与我为难，也算是为大月皇朝，留下了一脉种子。” 十八贤王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 他看到的是泰然自若的白衣少年。 沈三公子，人中之龙。 即使因为分去了一半的神念，面色有些苍白，但依旧飘然若仙，坦然而立，世上诸人，便是谪仙也无此风采。 他突然觉得，沈振衣无论说什么，都是不会错的。 只是…… 十八贤王缓缓摇头，长叹道：“多谢沈三公子好意，只可惜，你我分属敌国，我既然受了列祖列宗三千年的恩惠，又岂能悬崖撒手，怕死而退？” 他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沈振衣。 “这一招，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请三公子指教的！” 语气凛然，充满了必死的决心！ “好！” 沈振衣拍掌大赞。 “你有此不畏死之心，硬生生加强了三分龙气，这天地双龙的绝招，必然能够在你手中大放异彩，绝不会暗淡无光。” “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我便让你死得轰轰烈烈！” 他的语气中不乏敬意。 即使是为了不同的目标，不惧强者，奋勇向前，为武道而殉的人，不管实力到底是强是弱，终究值得一份敬意！ “多谢！” 十八贤王心中雾霾尽去，一片澄明，再无生死之忧，大笑声中，挥鞭驱山！ 轰！ 天龙如火，地龙如怒！ 空中风云变换，雷霆大雨，地下地龙翻身，建筑倒塌，地面上刹那间崩出数十条裂缝，一道黑影冲天而起，与十八十八贤王的鞭影合为一体，陡然间在空中舞动的巨龙身躯涨大了一倍，仿佛只要轻轻一点头，就能够将被笼罩在阴影下的沈振衣一口吞下。 轰隆隆隆，雷声炽烈，土石崩碎，一派末日景象。 沈振衣，无剑，不动，只是嘴角微笑。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六章庖丁解牛! “天地双龙合一，这已经是五道关卡中最强的一道。” “十八皇叔借用历代皇陵之力，可以以天龙召唤地龙，双龙合一，横扫千军。” “想不到他三百年闭关，居然去到如此境界？” 宝座之上，孤独的皇帝喃喃自语。 他期待十八贤王能够拦得住沈振衣，却也害怕他拦住沈振衣。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单于惊的心情变得更加古怪。 眼看十八贤王的天龙勾动地龙，演出如此华丽的攻击，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如果是我……” 他嘶哑着嗓子，话说到一半，终于僵住。 偌大的宫殿中，已经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但有些话，仍然说不出口。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野心和热血，开始在胸腔中流动。 ——单于惊，到底是一个武者。 但他，更是大月皇朝的皇帝之尊！ “希望……皇叔能够成功吧！” 皇帝深深的吸了口气。 大殿之中，森冷阴暗，烛火渐渐灭却，只有一丝余烬带来最后的光和温暖。 此时双龙合一，已经啮咬到了沈振衣喉前。 “天龙勾动地龙，皇气已有十分，你这样的武学，在这世上已经可说是无双。” 面对这凶狠的攻势，沈三公子微笑赞叹。 “只可惜，你的武学分为两支，因为并非八修化灵的嫡流，纵然以极为霸道的武学补全，终究还是有所缺陷。” “天地双龙，不能融为一体，这一招便让人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轻轻挥着衣袖，一道剑光忽伸忽缩，蠢蠢欲动。 十八贤王朗声大笑。 “不是嫡脉又如何？我能练到如此地步，就已经心志如钢，岂能为你一言所动？” “沈三公子，你若破不了我的双龙合一，那你就只有死在养余宫了！” “你死之后，你的骸骨我会为你好好安葬！不容他人亵渎！” 十八贤王，一诺千金。 他是欣赏沈振衣的武学与风骨，才会有此承诺。 沈振衣也笑了。 “你死之后，我也会为你造墓立碑，让世人知晓你的名号。大月皇族早已腐朽，但在这腐朽的大树之上，还是开出了你这样的武道之花。” “只可惜，先天不足，只能止步于此了！” 他袖中剑气，陡然如花绽放！ 嗤！ 剑气射出，宛若一柄细细的弯刀，从巨大的龙头开始切入，分开下颌，直割入腹！ “什么？” 十八贤王招式已老，并无变招的余地，只能惊骇地看着那巨大的虚影巨龙，被沈振衣细弱的剑气才刹那间一剖两半！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这一剑，游刃有余！ 更可怕的是，被切开的巨龙，并不是分成平滑的两半，而是硬生生被割裂开来。 白色的天龙，扭成一团，痛楚不堪。 黑色的地龙，坠落凡尘，悲鸣不已！ 沈振衣这一剑，居然将天龙地龙的结合完全破开，看上去并未造成破坏，但已经彻彻底底地破了这一招！ 噗！ 十八贤王绝招被破，身子如受重击，登时喷出一口血来。 他向后倒仰，面无人色。 这怎么可能？ 天龙与地龙已然结合，就算有隐蔽的不贴合处，也只是留下破绽，并不意味着能够被完整的分开。 沈振衣的剑法，到底有和玄妙，居然能够坐到这一点？ 那岂不是返本还原的神剑？ “沈三公子，神妙无双，你……你这是什么剑法？” 十八贤王尽最后的力量，以最后的尊严挺直身躯，开口向沈振衣询问。 “这剑法，称作庖丁解牛。” 沈振衣坦然相告。 庖丁解牛？ 十八贤王遍览天下武学，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剑法。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 沈振衣叹息，向十八贤王解释，“曾经有一个名叫庖丁的人替王室宰牛，姿势如舞蹈，发出的声音如同音乐一般，瞬间就能够屠宰一头全牛，分解干净利落。” “王就觉得很好奇，问他，你的技术怎么会如此高明？” “庖丁放下刀子回答，王看到的是我宰牛，我却关注的不是宰牛，而是屠宰之道，这已经超乎技术。” “我刚开始宰牛的时候，无非看见的只是整头的牛。三年之后，见到的是牛的内部肌理筋骨，再也看不见整头的牛了。” “现在宰牛的时候，我只是用精神去感知牛的身体，不必用眼睛去看，动作全凭精神意愿在活动。” “技术高明的人宰牛每年要换一把刀，是因为他们会用刀子去割肉。技术一般的人宰牛每月就要换一把刀，是因为他们竟然用刀子去砍骨头。” “现在我的这把刀已用了十九年了，宰牛不下千头，而刀锋仍厉。” “刀子只需要轻轻地动一下，哗啦一声牛的骨肉就已经分离，像一堆泥土散落在地上了。” 沈振衣说着故事，静静望着垂死的十八贤王，看他能否领悟其中的道理。 十八贤王原来觉得莫名其妙，等到听完，眼中却放出光亮。 “这便是庖丁解牛！妙啊！妙啊！” 他不顾口鼻溢血，拍掌大赞。 “以无厚入有间，果然是武道至理，有这种鞭辟入里的剑法，才能分开天地双龙。” “我这一败，心服口服！” 十八贤王放声大笑，身子软软垂下，言语间便已经没有了气息。 朝闻道，夕死可矣！ 能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听沈三公子讲这武道之美，便是死，也心甘情愿。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并无一丝怨怼。 身为武者，死在剑下，天经地义。 求仁得仁，何所怨！ 轰！ 随着他破碎的身躯倒地，养余宫轰然巨响，烟尘腾起，遮云蔽日。 皇室内城的五座关卡，终于被沈振衣全数突破。 ——再往前走，便是皇帝的宝座了。 沈振衣这时候倒不着急了，他停下脚步，吩咐虞大少道：“麻烦你，去将十八贤王埋葬，并为他立一块石碑，记述他生平事迹。” 啊？ 虞大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刚才沈振衣承诺过，要让十八贤王入土为安。 他现在唯沈振衣马首是瞻，便点头应了，自去挖坑。 这时候沈振衣却回过头，淡淡问道：“那么，你现在的决定，是出刀，还是不出刀？” 他问的，是万里之遥，弃剑山庄外的傅破天！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七章不敢出刀 傅破天的刀仍在燃烧。 但他并没有出刀。 燃烧的火焰，几乎已经烫着了他的手指，就连黑衣的袍子似乎都要燃烧起来，但他仍然没有动手。 “你要不要出刀？” “如果你出刀，你就会死。” 沈振衣的话，在傅破天耳边回荡。 他不愿意相信，但仍然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你刀法将会进入一个新的境界，超越巅峰，到时候再来劈出这一刀，才更有意义。” 他握着刀，心中一直在盘旋着这个念头。 他不愿意正视自己内心的恐惧，但欲念已经缠上了他的心扉。 沈三公子的白衣虚影，在铜剑上方飘然而立，面带微笑，耐心的等待着。 对方无论是出不出刀，他都好整以暇。 大约十息过后。 傅破天猛然睁眼，冷冷问道：“十八贤王，已经死了？” “死了。” 沈振衣微微颔首。 “他面临的局面，与你一样，可惜，作为皇族后裔，他已经没有了再成长的空间。而且，对皇家一脉的责任，也让他不得不出手。” “所以他死了。” 沈振衣挥挥衣袖，语气之中，有淡淡地慨叹之意。 武道种子，成长不易，毁掉一个便少了一个。 傅破天愕然。 他手中的刀火渐渐熄灭，最后沉没于黑暗之中，血色长刀，转瞬即逝，苍白之手，缩回袍袖。 “好！” 傅破天咬牙点头。 “我就在这里参悟七七四十九日，悟出我刀法妙处之后，再向你讨教！” 能放能收，能起能落。 此之谓枭雄。 傅破天四百年苦忍，终于再进一步，有了龙骧虎峙的枭雄之姿。 沈振衣微笑点头。 眼看傅破天便就地盘腿而坐，双目似睁似闭，竟然真的就在弃剑山庄的山门前，开始闭关参悟！ 浑然不怕敌人的骚扰，也浑然不管周围狼藉在战场。 沈振衣回头，身子一晃，虚影缩小到正常人大小，这才施施然踏足山庄，对着楚火萝龙郡主示意。 “你们不必担心，四十九日之后，我自然会回返弃剑山庄，来与此人决战，在此之前，你们只需要紧闭山门即可。” 今天弃剑山庄门外一场大战，灵血飞白阵破碎，但三万大军也铩羽而归，左扬鹰卫大将军黑齿呼惨死，还有一大片残局需要收拾。 楚火萝心急道：“师父，那你现在在哪儿？” 她虽然仍对什么分神之法云里雾里，不太了解，但看着沈振衣虚影渐渐淡去，猜也猜得到他将要离开，便连忙追问。 “我如今尚在皇城之中。”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不必担心，我一定能够赶得回来。” 说得皇城好像是什么散步的公园一样！ 楚火萝心中吐槽，龙郡主也忍不住再问道：“师父，皇城之中，情况如何？”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也还好，内城五道关卡已经破了，我即将去见单于惊，等解决了他，就能安然回来了。” 单于惊是皇帝啊喂！ 楚火萝苦笑，师父就是这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皇帝在他眼中，也算不了什么。 “恭祝师父一切顺利。”龙郡主赶紧拉了一下楚火萝，两人一起向沈振衣行礼。 沈振衣挥手，身子渐渐淡去，就这么凭空消失。 楚火萝大急，叫道：“师父，你就这么走啦？这还一大堆烂摊子呢！” 知道他要走，可也没料到他竟然走那么快。 “琐屑小事，尔等自理。” 余音袅袅。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 好吧……虽然门口还蹲着一个真人境第十重的大高手，不过人家已经闭关，要七七四十九日才会睁眼，其他的事，与挑战皇帝相比，好像真不能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师父，现在是要去挑战八修世界的最高至尊了？ 不管怎么样，都觉得如梦似幻。 皇城之中。 沈振衣身子一晃，轻轻咳嗽。 分身的神念回到了身上，但造成的损伤无可弥补。 所以分神之法，并不能轻易使用，对于追求精神合一的更高高手来说，更不能轻易尝试。 当然沈振衣日后自然有秘法弥补，这才会放手施为。 “三公子，我们……还要继续向前么？” 这一会儿功夫，虞大少帮十八贤王挖好了坟，立了石碑，用自己的刀刻上了他的名讳与事迹，这才来向沈振衣请示。 前面，就是皇帝的居所了。 纵然已经将皇城闹的天翻地覆，连威名赫赫的十八贤王都杀了，但真要挑战皇帝，因为根深蒂固的恐惧，虞大少还是有些敬畏。 “都走到这儿了，岂能半途而废？” 沈振衣施施然向前，似乎面前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如履平地。 紫宁君当然毫不犹豫，紧跟着沈振衣的脚步。 虞大少愁眉苦脸，但也只能无奈跟上。 前方，就是金銮殿。 内城五道关卡，被沈振衣一扫而空，这禁忌的大殿，已经成了不设防的所在。 宫女、太监、侍卫，全都一扫而空。 只有皇帝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宝座上。 他的面色难看，但至少，已经冷静下来。 ——他不能不冷静。 对单于惊而言，已经没有退路，他就是大月皇朝，最后的屏障！ 他缓缓起身，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 金色龙袍，黯淡无光。 “我……好像是做错了一件事。” 皇帝对着缓缓走入大殿的三个人开口，风吹动殿宇中的纱幔，四处乱飞，鬼哭之声不绝。 这里哪里还是什么庄严的华厦？ 这简直就是人间鬼蜮！ “我应该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出手杀了你。不然的话，也不会放纵你到如此地步。” 单于惊抬头，满面皱纹，但双目却如寒星，闪烁着吓人的光芒。 天子一怒，天下缟素。 寒风凛冽，席卷天下。 日月无光，天色昏暗。 整个八修世界的气候，仿佛都因皇帝的震怒而改变。 若是一般人，早就匍匐在皇帝的脚边乞求原谅。 但沈振衣不是一般人。 他心不在焉地回望单于惊，笑着摇头，“即使是当时，你也已经没有机会杀我。” 皇帝的表情顿时僵住！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八章太祖降临! 沈振衣说得笃定。 皇帝第一次见到沈振衣的时候，是在九禅天斗擂台上，那时候沈振衣展现了惊人艺业，踏足真人境第九重，被封为选帝侯。 那时候的沈振衣已经很强，但是皇帝并不会觉得此人不好收拾。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因为沈振衣从乱离秘境归来，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根本没有想过，沈振衣原本就这么强的可能性！ 这绝对不可能！ 八修世界，资源有限，大部分又被集中在大月皇朝，民间武人，几乎没有机会再进一步。 说沈振衣居然从一个九幽之地飞升上来的普通人，在没有任何奇遇的情况下，短短十几年内成就八修世界巅峰，谁都不会相信。 皇帝也不肯相信。 “沈三公子，你很自信。” “我一向都很自信。” 沈振衣的语气淡然，对他而言，这本来就天经地义，不需解释。 “好吧。” 皇帝无奈颓唐地低头，不管如何，沈振衣终究靠着一介凡人之躯，走到了现在，他不服也不行。 “不过，你的传奇之路，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大殿刹那间暗淡了下来。 灯火齐灭！ 日月无光。 就像是皇帝一个人吸走了所有的光。 他的身躯开始有轻微的膨胀，肌肤与眼眸，散发出淡绿色的光晕。 砰！ 飓风掠过，皇帝身上的龙袍粉碎，化为片片蝴蝶，露出强健的肌肉，他身上每一处，几乎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那是……什么？” 虞大少从来未曾看到过这么诡异的情形，忍不住惊呼出声。 紫宁君也皱起了眉头，看着这些诡异的符咒，令人心中感觉到不快。 “可笑。” 沈振衣哑然失笑，不屑摇头。 “怪不得大月皇朝行事如此卑劣，原来当初开创这皇朝之人，就是这么的自私！” “拿着血脉后人的躯壳，作为自己神念复活的寄生，这种行径，简直可笑！”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轮回重生，甚至连傀儡都说不上，只是残魂的苟延残喘罢了！” 轮回重生，自有正法，就算是夺舍，也要先精通神魂修炼之道，将神念修炼的能真身现世，才能实现。 八修世界，并无神念修行之法，哪怕是号称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大月太祖，也难以实现真正的轮回。 他以秘法封印，寄托残魂于自己的子孙后代身上，谁继承皇位，就要继承这一身符咒。 这是一种保护，当大月皇朝有难的时候，太祖便能重生，为他们扫平一切障碍。 但……这同样也是一种诅咒。 皇帝背负着成为傀儡的宿命，也难怪历代的皇帝，都会变得乖张疯狂。 沈振衣傲然对着皇帝，冷冷问道：“单于惊，你身为一个傀儡，不觉得惭愧么？” “吼——” 皇帝口中，发出野兽一般低沉的嗥叫，双目之中，陡然落下两道血泪。 “难得你还有羞耻之心。” 沈振衣轻叹。 “这……皇帝，乃是太祖的容器和傀儡？” 虞大少觉得自己被颠覆了，这八修世界至尊无上的皇帝，居然也是任人摆布的玩偶？ 那整个八修世界，还有谁真正能得到自由？ 岂不是说，整个世界都如同是三千年前，大月太祖的玩具和棋盘？ “呵呵呵呵呵……” 一直低着头的皇帝，忽然发出一阵低沉沙哑的冷笑。 他的语调与之前大不相同。 原来的皇帝音色华丽，有些尖锐，虽然有尊贵气，但也流露出软弱。 现在却截然不同。 森冷、酷烈、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好像是从修罗场中复活的恶魔。 “为天下计，有何不可？” 皇帝涩声开口。 “三千年前，我天下无敌，却因为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只能坐困愁城，看着这狭小的世界一天天腐烂，与蛆虫为伍！我岂能甘心？” “哪怕是等待三千年，我也要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寻找斩月飞仙的一线生机！” “我做错了什么？” 单于惊，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太……太祖？” 虞大少语声颤抖，身体禁不住打起了摆子，若不是紫宁君踢了他一脚，几乎忍不住要跪倒在地。 面对皇帝，他已经畏惧害怕，等面对皇帝中的皇帝——大月皇朝的开创者，他更是腿软脚软。 这个古往今来无敌的强者，居然，真的被招魂回来？ “有此进取之心，并不能算是错误。” 沈振衣倒也认同。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不在乎对面到底似乎皇帝还是太祖——无论是谁，对他来说都一样。 “你的错误，就是太过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噗！ 虞大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喂喂喂！这可是当初天下无敌的大月太祖，怎么能如此大不敬？ 沈三公子，连太祖的实力都看不上眼么？ 您也太敢讲了一点！ 附身于单于惊的大月太祖冷冷地扫了沈振衣一眼，森然道：“沈三公子天下无双，但未免也太过膨胀了，未曾见汪洋之大，怎敢胡乱评价？你就算胜过我那些不成器的子孙，又有什么资格来揣度我所领悟的境界？” 大月太祖能够扫荡六合，混一宇内，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对自己，同样充满了自信。 沈振衣淡然道：“你当然早就进入了真人境第十重，天地之力与身相合，当时武道衰微，你能够一人脱颖而出，天资确实是高的。” 在武道的荒漠中走出一条路来，这本身就是天才应该做的事，沈振衣轻飘飘的夸了一句。 大月太祖捻须微笑，显然也甚为得意。 但沈振衣顿了一顿，又接下去说：“初入真人境第十重，可运用天地之力；乃至小成，可以神与力合，几无破绽；但要到大成之境，才能够浑圆一体，不分彼此，你当年就走到了这个境界。” 十八贤王算是第十境小成，太祖的实力，要比这后世子孙，还要略胜一筹。 沈振衣看大月太祖傲然点头，话锋一转，冷冷地点了一句。 “不过，想要凭真人境第十重的境界就斩月飞仙，未免就是痴人说梦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二十九章剑狱 “你说什么？” 大月太祖勃然大怒，须发在夜风中飘散，呼呼有声，双目如灯泡一般，射出可怕的绿光。 他是八修世界大月皇朝之祖，此时一怒，借着大月皇朝三千年累积之气，更是蓬勃。 六月飞雪，雪花如席！ 大殿之中，更是如同冰渊一般，仿佛空气都要凝结。 虞大少害怕得差点掉头就跑——他修乱离秘境刀谱之后，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但在这整个世界的威压之下，连抵抗之心都不敢起。 紫宁君面色惨白，咬着贝齿支撑。 沈振衣不动声色，拦到了紫宁君面前，为她承担了压力。 “实话实说，你大怒又有何用？如果当初你真的能够窥见斩月飞仙之秘，又怎么会拖着残破的身躯，行此不智之举？” 面对大月太祖的凛然威势，沈振衣仍然是从从容容，表情连一点变化都没有，言辞也仍然是直白到让人感觉到尖刻。 “大胆！” 大月太祖怒极反笑，“八修一世，武道皆出我之渊源，我要是不懂斩月飞仙之理，还有谁懂？” 沈振衣针锋相对道：“先不说八修世界武学，自有其传承与发展，是你组织百万皇族论武，编写大月四道全书，篡改经典，令各家传承都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才三千年难有寸进？如今武道盛世局面，乃是厚积薄发，与你何干？怎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再说你就算是八修世界第一个踏入武道第十境之人，却始终只知道好勇斗狠，不明武道真谛，堪不破红尘迷障，贪恋权位，又有什么资格奢谈斩月飞仙？” 沈振衣字字句句，说得大月太祖无可辩驳，老脸憋得通红，怒喝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少年，你说我不懂斩月飞仙，那我们就来论一论这斩月飞仙之理！我八修世界，可不是你们那小小的九幽之地可以比拟，天地限制之力极大，你别以为在九幽之地超脱一次，便有资格在这儿大放厥词！” 沈振衣斩月飞仙过，但大月太祖认为在九幽之地斩月飞仙的经验并不足论。 “九幽之地，束缚之力只有此地的百分之一，斩月飞仙，当然算不了什么。” 过去，沈振衣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当然也不会视之为荣耀。 “不过斩月飞仙之理，我倒是略知一二，你这种借用世界天地之力的法门，本身实力越强，束缚就越大，你想要斩月飞仙，首先就得战胜自己。” “你恋栈不去，三千年舍不下臭皮囊，早已经一败涂地，距离斩月飞仙，那还差得远呢！” 一针见血。 大月太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是理屈词穷。 沈振衣说的，乃是金玉良言。 他无法反驳。 他确实胜不过自己，更胜不过天。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大月太祖权倾天下，武道无敌，又怎能舍弃一切？没有视死如归的心境，又怎么可能突破心障，重新再来？ 从一开始，这路子便错了。 如果能够痛定思痛，卷土重来未可知。 只是……这位雄才伟略的大月太祖，终究跨不出这一步。 “你是在讥讽我么？” 大月太祖的语声冷了下来。 “我剑不能斩月，却能斩你！” 黑暗的大殿中，陡然现出炽热的红光，一道蓝色闪电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大月太祖的掌心，化作一口晶光湛然的长剑。 斩龙剑！ 传说三千年前，大月太祖斩天上玉龙起义，席卷中原，最后夺得了这天下。 一切的一切，全都源自这斩龙剑。 天雷下落，化为凡剑，斩龙除魔，无往不利！ 自从定鼎中原之后，从来就没有人再见过太祖出手，当然也就没有人见过这杀气腾腾的斩龙剑。 三千年后，再度出世，锋芒不减当年！ “剑倒是好剑。” 天雷淬炼，纯净无匹，沈振衣一眼就看上了。 “只可惜，明珠暗投，既斩不了月，那自然也斩不了我。” 即使是面对三千年第一杀器，沈振衣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大月太祖的威胁之言，原封奉还。 大月太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三公子，狂傲至此，真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让我对你有些失望。” 狂傲之人，往往名不副实。 但是有些人，是因为有足够的底气，才能够狂傲得起来。 ——或者说，这已经不算是狂傲。 沈振衣挑眉道：“你若不信，尽管将你那天玄九变施展出来，若是你能将我逼退一步，就算是你赢了。” 喂喂喂！ 虞大少真的要急眼了。 “三公子，不可啊！” 别的时候托大也就罢了，如今你的敌手，可是堂堂大月太祖，三千年来无敌的神话！ 沈三公子居然觉得对方不能逼退自己一步？ 这……这是在开玩笑吧？ 大月太祖也觉得是开玩笑，他沉下脸道：“沈三公子，我敬重你是不世出的奇才，这才用去难得的降世机会，来与你一战——你若是再这般托大，只怕一招之间，胜负便分！” 这种人居然能够杀到皇城内部，自己的子孙到底孱弱到了什么地步？ 大月太祖恨得牙痒痒，只觉得自己是白白浪费了一次降世的机会，而单于惊这位嫡系血脉，也会因为被吸尽精血而亡，这一次可是做了蚀本生意。 “多言无益。” 沈振衣也不想再与他多废话。 “你就尽管出手，且让我接着便是。” 无论怎么斗嘴，最后终于还是要在手底下见真章，这位垂名三百年的大月太祖，既然执迷不悟，沈振衣也就不介意将他超度。 “好！” 大月太祖须发飘扬，怒发冲关，手中的斩龙剑挥动，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剑动而舞动。 就像沈振衣以前所说，身周万物，皆可以为剑！ 如今这皇城，变成大月太祖的剑！ 天玄九变，第一变，剑狱变！ 一土一石、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庭一柱，全都变成了绚烂的剑，将他们几个团团围困。 剑狱变化，无可挣扎！ 大月太祖出手不容情，一招之间，就想要取了沈振衣的性命！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章一言破招 威风肃杀，皇者之气，禁锢天下。 大月太祖当年就凭这剑狱一变，就能够横扫六合，震荡八荒。如今时隔三千年，威力不减当年。 只这一剑，气势就不在十八贤王双龙合一之下。 而这……还只是天玄九变的第一变。 ——也就是说，大月太祖已经能够如意控制天地之力，如臂使指。 这第一剑，沈振衣应该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去，但是每一变威力都会逐渐增强，到第九变上，会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紫宁君有些担忧地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静默而立，白衣胜雪。 这里是八修世界，是大月皇朝的皇宫。 三千年经营，这已经成了大月太祖的主场，这里哪怕是一颗飞尘，在这天地之力的加持之下，也会成为大月太祖手中杀人的利剑。 站在他对面，就像是赤手空拳面对着千军万马，让人生不起一点抵抗之心。 “你走的不也是万物为剑的路子么？” 大月太祖朗声长笑，看到沈振衣没有与他争夺天地之力的控制权，还有些遗憾——这小子倒是有自知之明，否则就可以看到他一无所获的狼狈样了。 “如今你一剑无有，我倒要看看，你在我剑狱之中，能得什么剑来反抗？” 天地之力，尽归己有，即使是沈三公子，也只能任我宰割！ 大月太祖霸气而自信。 剑风呼啸，皇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剑的坟墓。 虞大少动弹不得，心中震撼不已，只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只能闭目待死，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不该来这种地方啊！ 早点脚底抹油开溜回中原刀宗，好好闭关百年参悟消化乱离秘境中所得，何必卷入这种大高手的争锋之中？ 完了完了！这次是死定了！ 虞大少哀嚎，沈振衣却笑了。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大月太祖，平静道：“我是不是说过，你的天玄九变，不能逼我后退一步？” “你这一剑，再怎么天花乱坠，再怎么威势惊人，我是根本不用退的，趁早换了吧。” 一言既出，大月太祖面色刹那变得铁青！ 沈振衣洒然而立，连动一根手指头的想法都没有。 这一招……他确实没有动一根手指，只说了一句话，便已经破了。 “原来如此！” 虞大少也不是愚笨之辈，此时恍然大悟。 ——总算，并没有生命危险。 剑狱，顾名思义，这是一招禁锢的剑招，以玄妙的神念控制一个范围之内的所有天地之力，化作剑的森严大狱，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万剑攒刺，必死无疑！ ——但可以不动。 我不动，敌不动。 只要不动，那锋锐如剑的天地元力便没有倾泄的渠道，只是尽职尽责地作为看守，萦绕在身体周围。 这样的剑招，确实没法逼迫沈振衣后退一步。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退，也不能退。 “好算计！” 虞大少几乎要拍案叫绝。 沈三公子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一招吧，所以才故意激怒大月太祖，立下不后退一步的约定。如此一来，一招未发，便已经挫了大月太祖的锐气！ “真是狡猾之辈！” 大月太祖渐渐沉静下来，缓缓收招，原本被天地元力禁锢的纱幔，呼地一声被风吹起，尘屑飞扬。 剑狱一招，化为无形。 “武道争锋，乃是在生死之间寻找一线灵机，你以为耍些小聪明，就能逃过一劫么？” 他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愤愤注视着沈振衣。 这一剑落空，他感觉到羞辱和愤怒。 沈振衣微笑，“并非如此。除了剑狱之外，就算你出手剑狂、剑痴、剑空、剑千军、剑血封喉……我一样还是不会后退一步！” 天玄九变，如数家珍。 沈振衣的语气熟稔非常——最关键的，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感觉。 大月太祖眼眸中的光越发冷厉。 “你倒是做足了功课，不过，就凭你现在的境界，剑千军之后四变，你若说不退一步，未免就太托大了，到时候粉身碎骨，可不要怪我！” 大月太祖冷冷提醒。 除了第一变剑狱之外，天玄九变每一变都威势倍增，如果说前五变沈振衣还能化解，后面四变，就算他拼尽全力辗转腾挪都未必能够逃生，更何况是不退一步的硬抗？ 人若太自信，很容易就会死得很惨。 沈振衣浑不在意，“我们这样的人交手，既然是生死之斗，难道还想要全身而退？” 天地之力何等磅礴，八修世界的个人之躯何等孱弱，这种层次的战斗中，一旦落败，便是身躯化为飞灰的结局，难道还想要全尸不成？ 大月太祖冷笑，“你既然有此觉悟，那就很好。就请你品鉴我天玄第六变剑千军吧！” 他心中杀心已动，干脆直接跳过前五变，开始了第六变的杀招。 剑千军。 一剑之力，可抵千军。 这是毫无花俏的一剑，便是以天地元力，化作千军万马，以倾城之势，吞没敌人。 正面攻击，堪称绝顶，如果沈振衣腾挪闪避，或许还有伺机反击的机会，但现在他口出大言一步不退，那就只能自食苦果！ 呼！ 斩龙剑一挥，车辚辚马萧萧，呐喊之声，如雷贯耳，上古强军赤裸上身，手持戈戟，如潮水一般汹涌上前，悍不畏死地向沈振衣发起了冲击。 ——他们原本就不是真人，又怎会怕死？ 这样的军队，比真正的千军万马，还要可怕。 沈振衣赤手空拳，站在这千军冲击面前，简直就如蝼蚁一般，刹那间便被潮水吞没！ “三公子！” 虞大少与紫宁君同时失声惊呼。 他们见过沈振衣一剑破万军的表演，心道不管对方这天地之力幻化的剑千军有多厉害，沈振衣至少能够抵抗一下，怎么会一动不动，任其宰割？ 难道是气力已经耗尽了？ 紫宁君胡思乱想，一颗心儿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虞大少眼尖，发现千军之中那白衣的身影还在，赶紧扯住了紫宁君，“前……前辈，你看！” 千军万马之中，沈三公子，犹自不动！ 就连出手的大月太祖，都迟疑地皱起了眉头。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一章剑血封喉剑如潮! 这算什么？ 等死？ 大月太祖想不出别的答案。 别说是以天地元力化成的无穷无尽的军队，就算是普通的军队，武道高手也不会选择这种正面硬刚消耗战的模式。 要知道人力有时而穷，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在强的高手，遇上建制的军队，除非是能一招全灭，否则都会选择利用速度和机动性来游动，建立优势。 若是正面对抗，除非是双方差距太大，否则的话，一旦体力耗尽，再大的英雄也要饮恨。 ——更何况现在，大月太祖使用的，乃是天地元力所化的“剑千军”一式，杀之不尽，耗之不绝，沈振衣这不是在找死么？ “自寻死路！” 大月太祖当然也不会手下留情，长剑一挥，天地之力源源不绝，无数着甲的猛士，将沈振衣团团围住！ 沈振衣却不慌不忙。 他站在原地，伸手一探，握住当先冲来一个骑士的矛杆，只是一抖，便连人带马将其侧摔在地，右脚向前一踏，砰然一声，那骑士便化为黑烟，消散无踪。 旋即又有两个持斧的巨人跟上，但沈振衣继续向前，双袖平挥，轻而易举地摘下了两个人脑袋。 同样的，这两猛士在胡乱挥舞斧头一阵之后，同样化成一团黑烟。 沈振衣没进一步，至少必杀一人。 在百步之后，他已经至少干净利落地袭杀了三四百人之多！ 整个军阵，像是被他穿透了一样。 稳定而坚持，充满了力量和美。 即使是天地之力幻化的强军，也无法阻止他行云流水一般的攻击。 ——他到现在，只前进，不后退。 不曾后退一步！ 大月太祖的面色，一点点变得沉肃起来。 直到现在他才惊觉，沈振衣说的话，居然有可能真的会实现！ 如果在剑千军的冲击之下，他都能正面硬抗，那如何能够保证后面式，就一定能逼得他后退？ “沈三公子，名不虚传，果然是我朝之大敌。” 骄傲的大月太祖，到现在终于认可了沈振衣的实力。 “……也是我生平仅遇的劲敌！” 生前他天下无敌，一口剑斩天下九部，无人可挡，打下三千年铁桶般的江山；死后，大月皇朝日日供奉，多有祭祀，也从来未曾遇上过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大月太祖，此时不怒反笑。 他是见猎心喜，“若有沈三公子这样的对手，或许我真有机会参悟斩月飞仙之机。这一站，或许便是斩月的前奏，我若能胜，就算是以这残破之躯，也能够飞升天阙！” 有了这样的奢望，忽然间大月太祖对沈振衣也没那么生气，反而是有了几分激赏之意。 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狂傲嘛。 只要此人能够助自己飞仙，他再傲，又怕什么？ ——可惜沈振衣依然不按套路出牌，他并没有与大月太祖惺惺相惜，反而是叹息摇头，说话更加不客气。 “你虽有此心，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刚才我就和你说过，你距离斩月飞仙是在太远，就算拼命与我一战，还是够不到斩月的地步，就不必多想了。“ 冷厉言辞，一针见血。 沈三公子，从来就没变过。 虞大少以手扶额，废然叹息。 ——好在，都已经打到了这会儿，谁也没想过此事还能善了，就算是再怎么激怒大月太祖，大约也就是不过如此了。 大月太祖果然怒不可遏。 巨大的殿宇，在他的愤怒中摇动，瓦片和砖块扑簌下落，如果这座大殿在之后的激战中还能幸存，那大概也得重新才行。 “沈振衣，你一再的触怒于我，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声如雷霆，轰炸在天地之间。 沈振衣耸了耸肩膀，“我若是怕死，怎么会走到这儿？” 他顿了顿，又漫不经心道：“再说，我就算要死，也绝不是死在这儿。” “狂妄！” 大月太祖冷笑，“别以为你接住了剑千军，就算什么了不起，当初我凭这招剑千军，便已经横扫天下，待一统八修世界之后，妙误天地至理，这才创出天玄九变的后三式！” “之后的剑招，才是我的武道心得，你就看看吧！” 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长剑一抖，同时两式出手！ 同时！ 剑血封喉！ 剑如潮！ 这是大月太祖登位之后，收集天下武学，闭关参悟，最后得到了两式杀招。 其中剑血封喉，是当初前朝余孽公主，费尽心机复仇，混入后宫，谋得太祖信任之后，在他金樽中下毒，令他愁肠百断，最后一剑反杀，悟出剑血封喉的妙谛。 这一剑的真髓，就是“毒”。 而剑如潮，则是后来天下大定，太祖封禅之时，见百姓如织，军势如潮，恍然大悟，剑法再进。 剑如潮的内涵，便是“势”。 一是剑走偏锋，一是大势所趋。 两剑招原本难以合一，更不要说用同一柄剑，同时施展两招。 但大月太祖惊才绝艳，终于在晚年悟出用法，此时用来，更是随心所欲，转折如意！ 剑血封喉之毒！ 剑如潮之势！ 浩浩荡荡，恰如地狱冥河，席卷而来，毒尽天下，概莫能当！ 沈振衣也不能挡！ 绿色的潮水，冲刷而下，皮肤触之即烂，要害沾之即死，偏偏又铺天盖地而来，根本无法闪避。 ——想要活命，只有退！ 尽快地退！ 跑的比这潮水更快，迅速逃出见着波及的范围，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别人做不到，沈振衣或许还是能够做到的。 大月太祖好整以暇，就想看他狼狈逃生的模样。 这小子……刚才还一脸狂傲的说，自己绝对不会后退半步，那现在这么危险的情形之下，看他还能这么骄傲么？ “快走！” 虞大少看出不对，只觉得那剑光化成的潮水中一片腥臭气扑面而来，只闻了闻边觉得浑身晕眩，知道其中必然蕴含剧毒，拔腿就想跑。看身边紫宁君不动，连忙大叫一声，想去扯着她避开！ 这毒招覆盖的范围太大，即使旁观也很容易被波及！ 孰能料到紫宁君居然向前一跃，虞大少便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快奔两步，像是飞蛾扑火一般，投入那绿色的毒潮之中！ 第两百三十二章毒潮中央，以身相护 “三公子！” 虞大少大惊，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抢救，又觉得力有未逮自寻死路，但又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只能惊惶大叫。 但沈三公子这会儿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紫宁君？ ——紫宁君真是刚烈，看来是打定主意与沈振衣同生共死了！ “倒是有情有义！沈三公子，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大月太祖看得分明，哈哈大笑，有一种毁灭美的快感。 沈振衣侧身转头，瞧见紫宁君义无反顾的呻吟，微微苦笑，忽然转身！ ——洪流就在面前，毒水滔滔，毁天灭地，偏偏沈振衣这时候回头了。 看都不看那些凶残的攻势。 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虞大少大吃一惊，尖声大叫，全无仪态。 难道说，沈三公子真是为了美人不顾生死，要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大月太祖都眉头大皱，厉喝道：“沈振衣，你不要性命了？” 他觉得这简直是侮辱。 哪有人在势均力敌的决战中，居然用背对着敌人？ 浊浪冲天！ 沈振衣却伸出手，指着前方，绿色的潮水应声而开，仿佛是割开一线，露出一片空白的保护区域。 奋不顾身奔来的紫宁君，就着落在这一片。 沈振衣缓缓摇头，伸手温柔地挽住了她，“何必如此担心？这一招，还奈何我不得。” 紫宁君垂下头，睫毛扑闪，略有些仓皇道：“我刚才只担心你，什么都顾不得了……是给你添麻烦了吧。” 她越说声音越低，满是愧疚之意。 “无妨。” 沈振衣单手环着她，并未回头，汹涌而来的毒潮，就在他宽阔的后背陡然分为两支，泄往不同的方向，像是被精准切开一般！ 剑血封喉剑如潮！两招绝学同时出手，徒劳无功！ 静水流深。 潮头渐平！ 绿色的毒水，在被分开之后，陡然变得澄澈而宁静，狂暴的天地之力，像是笼中的狮虎，软弱无力。 明明沈振衣什么都没做。 明明他背对着自己。 ——但为什么凶狠的剑招，居然对他毫无用处？ 大月太祖，面色凛然。 他并不畏惧，但却困惑，心头还有一种隐隐的狂喜在升腾。疯狂灼热了他的眼球，让眼眶变得血红！ 水流殆尽。 两招齐发，由轰轰烈烈化为平静。 大月太祖伫立原地，冷冷地望着沈振衣的背影。 沈振衣并未急于转身，他轻轻拍了拍紫宁君的肩膀，“好了，你先退下，我料理完此战再说。” 紫宁君低头，不敢作声，默默退后。 虞大少赶紧把她接了过来，苦笑道：“前辈，三公子自有成算，你何必如此冒险？” 刚才真是心差点从喉咙口跳出来，但虞大少也能够理解这种情不自禁。 紫宁君并未作答，还抬头紧张地望着沈振衣。 她的担忧，即使在沈振衣的神奇表现之下，仍然没有完全消解。 因为大月太祖，还有天玄第九变。 ——据说从来没有出手的天玄第九变。 “你破招的方法，很特殊。” 大月太祖对着沈振衣认真点头。 沈振衣这时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对着大月太祖微笑道：“也谈不上特殊，你两剑合一，固然威力大增，但也增多了破绽。如果单使一招，或许我还需要稍微费点力气。” 你破招根本一点力气都没费好吗！ 只是转身护住了紫宁君，根本就没有出手，这两招到了他的背后，自然而然消解。 这其中的奥妙，就连大月太祖自己都未能揣度明白。 他只能承认，沈振衣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你果然是三千年一出的天才，我的后世子孙，不是你的对手，那是理所当然。” 大月太祖也不想多问，长笑道：“我本来就该用天玄第九变来与你一战，方能快意。只可惜这具身体运转不变，这么久才终于能够发挥全力，希望沈三公子你不要介意。” 他的语气竟然变得谦逊和蔼起来，全无刚才的傲气与霸气，但却仍然贯彻着坚定的意志。 这才是他武者的本来面目。 只有能够破掉天玄九变前面八变的人，才有可能激活他的灵性，让他重新以傲视天下的武者之资立于八修世界。 ——而不仅仅是大月皇朝的开国皇帝。 沈振衣的态度却仍然不变。 “天玄第九变，应该是将八修世界的天地之力运用到极致的一招，我倒也有些兴趣。” 话虽这么说，沈振衣终究有些意兴阑珊。 “你且用来看看吧。” 与其说是要面对强敌，更不如说是对待后生晚辈创造了什么新招，勉为其难的看一看。 “请赐教。” 大月太祖已经超越了愤怒，他平静开口，手中闪电所化的巨剑陡然伸长，发出霹雳声响，仿佛刹那间便恢复了本来面目。 雷声隆隆，紫色粗大如水桶的闪电，划过长空。 头顶的大殿，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撕成碎片，散落在仿佛末日的漩涡之中。 星光晦暗，狂风呼啸。 只有剑尖所指，天穹之上，有一点炽热的光。 高高悬着，普通人就算看一眼，就会被炽烈的剑气杀死！ “我参悟数百年，终于在临死之前，才悟出这一灭世之招。沈三公子，你死在我这一剑之下，应该感到荣幸！” 当初大月太祖创出这一招的时候，心情是绝望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值得他使出这一招。 ——直到，三千年之后！ 沈振衣横空出世，方才能够让这尘封多年的灭世之招，呈现于世！ 成千上万的剑光，仿佛是落下的雨丝，也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从星河苍穹中直落而下，仿佛是群星坠落，直袭地面！ 这千剑！万剑！一旦真的落下，方圆百里，不会再有生灵，就算整个大地，都有可能被这剑雨割裂！ 这便是天玄九变，推算到最终的一变！ 天地崩毁，末日抵达！ 这一剑，已达真人境武道的至境，将八修世界的天地之力，运用到淋漓尽致。 名之为—— 剑！落！九！天！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三章剑落九天! 剑如星雨，直落九天。 星辰光芒，成为杀人的利器，星陨之时，天地翻覆。 虞大少从未见过这般宏伟景色。 ——他面色惨白，也知道这意味着辉煌的死亡。 长剑落地，如穿腐土，嗤嗤有声，飞沙走石，犹如烤焦了的岩石地狱。 覆盖范围之广，望不到边，感知不到终点。 无法闪避，无法抵御，这本身就是八修世界的天怒。 ——将八修化灵修炼到至高境界，才能有这般可怕的毁灭之力！ “尘封三千年，一朝斩尊颜！” 大月太祖腾身空中，志得意满地放声大笑。 此剑一处，敌人的结果，只有死！ ——他只想看看，沈振衣有没有什么垂死挣扎的手段！ 紫宁君挤到了沈振衣身边，攥紧了他的衣袖，望着天空那些璀璨而恐怖的闪光。 当那些光落下来的时候，或许，就是同生共死的时刻。 沈振衣望着那散乱的星光与剑光，眼中也透露出赞赏之意。 “八修化灵，虽然终究不是超脱之道，但是能够有这般成就，也实在让人叹为观止。三千年经营，你已与八修世界天人合一，借星光为剑，实在是奇思妙想。” “这一番剑落九天，但凡八修世界中人，都不可能接的下来。” 这是真心实意的表扬。 对武道的极致追求，总是能够得到沈振衣的赞赏。 “现在想求饶，未免太晚了。” 大月太祖傲然开口，他如今不但是这个世界的皇帝，更是这里的神。 生死尽数操控于手中。 他就是天地的主宰者。 这种感觉，让人沉迷。 “能在剑落九天之下死去，也是你的荣耀。” 大月太祖手掌往下一压，暴风骤雨更烈，剑光密集，恰若倾盆，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整个八修世界，都出现了异相。 东海之滨，巨浪滔天，可怕的海啸冲垮了堤坝、村庄，卷走了无数百姓。 西域沙漠，赤日凌空，空气仿佛都着了火，偶有绿洲也都被烧焦枯萎，化为灰烬！ 北方冰原，暴风雪肆虐，天地间被寒冷冻结，冰蓝色的山峦欺负不定，由于严寒而发出咔咔声响。 南疆丛林，古木参天，藤蔓疯狂生长，过剩的生机掠夺了一切，动物被整座密林吞噬！ 中土大陆，地面开裂，露出炽热的岩浆，喷出灼热的黑气，鬼哭神嚎。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八修世界，要毁灭了吗？” 不明所以的黎民百姓，惨声呼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对此略知一二的武道高手们，也都是触目惊心。 “皇城之战，竟然波及至此？难道真是如同老人所说，皇族中人，掌握着能够一击灭世的武学？” “不……这并非灭世的武学，只是运用天地之力超越极限，引起了八修世界的共鸣！” “不管如何，这一招一定是威力无限，精彩绝伦！” “可惜，不能在皇城，见此一战！” 在弃剑山庄门口闭关的傅破天，因为阴沉的天色与暴雨，都不由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无悲无喜，仿佛失却了人所有的感情。 “道主！” 簇拥在他身边的破天道诸众，看他睁开眼睛，都是大喜过望，蜂拥而上，“道主，你已经参悟出至高无上的刀法了么？” 时间才没过多久，傅破天淡淡摇头。 “我这最后一刀，乃是破除这天地障碍，飞升而去的至高绝学，怎么会那么容易能够参悟出来？我只是心有所感，发现了天地异常，这才出关看那么一看。” 他望向皇城的方向，只见天空一片血红，冷笑道：“皇族至尊，也不过如此罢了，浪费我三日功夫。” 参悟被打断，重新进入玄之又玄的武道之境，大概得浪费两三天功夫。 这剑落九天一招虽然举世无双，但对傅破天来说，参考意义已经不大。 “这是皇族中人动手么？” 破天道的人语气中带着敬畏。 这种天地之威实在让人提不起抵抗的心思，也怪不得大月皇族能够统治八修世界三千年之久。 “如果猜的没错，能够用出这剑落九天一式的，大约只有三千年前的太祖皇帝。” 傅破天感悟气息，已有所得，长笑道：“大月皇族裹足不前，三千年来没有寸进，最后还是要靠祖宗的棺材板保佑，真是一群蛆虫！” 他对大月皇朝深恶痛绝，言辞自然也没有任何客气。 破天道众吓了一跳，追问道：“大月皇朝太祖？他，他不是已经驾崩了三千年了么？怎么会还在此地？” 傅破天嗤笑，“不过就是些借尸还魂的把戏，没什么了不起的。等我最后一刀完成，这一战不管是谁胜，我都可以轻而易举斩下他的头颅！” 他感悟到了击破天地一刀的奥妙，哪里还在乎这种拘泥于八修世界之内的武学？ 不管是太祖皇帝或是沈振衣，也绝不可能躲过他这一刀！ 傅破天无心再看，不在乎谁胜谁负，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他说的可是真的？”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直在弃剑山庄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傅破天的动静。刚才傅破天睁眼，把她们吓了一跳，幸好没多久又开始闭关，她们这才放下心。 但是傅破天所说，还是让她们极为震撼。 “大月皇朝的太祖……” 龙郡主一向淡定，这时候却也面无人色——她知道沈振衣便是五百年前救了龙族的剑神，但是，他的对手，可是三千年前席卷天下的大月太祖！ 这种见鬼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 “师父……师父能赢吗？” 楚火萝不知道大月太祖有多厉害，但是看龙郡主的表情，也知道事情不妙。 “能够用出引发天地异相的绝招，大月太祖果然不愧有传说中有灭世之能……这样的武学，我甚至都无法想象！” 龙郡主长声叹息。 “我们……也只有相信师父了！” 以她们的武学见识，不可能猜度谁胜谁负。 只能默默地为沈振衣祈祷。 而此时，沈振衣正在剑落九天的中央，被漫天的剑雨包围，很有可能下一刹那，便化为齑粉！ 他却只是不紧不慢地伸出右手，向上平平一举。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四章皇朝覆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宽袖滑落，露出坚实的手臂。 手掌白皙如玉。 只手擎天！ 陨落的剑雨，本来就像是无可阻挡的密集冰雹，能够摧毁一切。 但沈振衣这平平无奇的一托，情境立刻改变。 散发淡黄色光晕的椭圆状无形罩在三人上空，让这方寸之地成了暴虐天地下的庇护所。 倾泄而下的剑雨，落在这保护罩的外缘，散落星星点点灿烂的光芒。 ——却丝毫无损沈三公子！ 他像是带着朋友在看夏夜的流萤，意态从容，不带一丝烟火气。 震耳欲聋的轰鸣，变作叮叮当当的乐声； 璀璨的剑光，变成美丽的焰火。 凶戾的杀气，化为祥和。 ——这这样的氛围之下，就连杀戮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一场倾泄的剑雨，毁掉了整座皇城，毁掉了华丽的天瑶玉宫，一炷香时间，将这三千年建筑的宏伟宫城，化作一片白地。 白地中央，唯有沈三公子。 紫宁君跟在他身后，虞大少以手抱头，瑟缩成一团。 ——在天地之威面前，即使是他这样的强者，也不可能不感觉到畏惧。 大月太祖悬浮在空中，眼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线。 剑光溃散，天地归于平静。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夜空中，传来凄厉的鸟鸣。 “剑落九天，九天渐落。” 大月太祖发出深沉的叹息，仿佛将肺腑中的气息一起呼了出来。 “想不到集合八修世界天地之力，也杀不了你——沈三公子，你果然是世外之人！” 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沈振衣。 八修世界之怒，剑落九天，本世之人，必杀无疑。 然而沈振衣没有被杀，他甚至轻描淡写化解了攻击。 大月太祖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便是“世外之人”！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剑落九天斩不了你，我们三千年大月皇朝，也就到此为止了。血脉难继，我的神魂也就无法再存留在这世上多久。” 大月太祖有些遗憾，“这一剑发出，我才体会到距离斩月飞仙到底有多远，看来当初我无望斩月，也并非仅仅缺乏一个敌手的缘故。” 他一辈子的遗憾，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斩月飞仙——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缺乏一个旗鼓相当之人，现在看来，却发现这真的还是距离遥远。 “因此……我对斩月之后的世界，也没什么好奇了。” “我只想在临去之前，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月太祖望着沈振衣，眼神中充满了热切。 ——沈振衣到底是什么人？ ——沈振衣为什么能够在剑落九天之下，毫发无伤？ ——沈振衣，将带着八修世界，去往哪里？ “我，”沈振衣的语气诚恳，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一个过客。” “过客？” 大月太祖不解。 虞大少也一头雾水，他却发现紫宁君的身躯明显一紧张，仿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 沈振衣仍旧在淡淡解释，“我只是追求无上剑道之人，偶尔路过此地，缘分交接，才接你这一剑。” “大月皇朝束缚这世界三千年，也实在过于腐朽，合该灭亡，你也不必有太多遗憾。” 三千年来，武道不得寸进，最高水平始终未能突破，这个责任，封锁天下武学、坑害武道种子的大月皇朝，当然必须得承担起来。 “一世若不能继续攀升，只会分崩离析，乃至于堕落。八修世界，已经到了临界点，若是你们再这么下去，可能分化为九幽之地，那时候你们的罪过就更大了！” 整个世界，若是不能向上升，必然会孳生腐败，逐渐离心，最后散落成为最低级的九幽之地。 ——实际上九幽之地若是长时间不得上升，甚至有空被黑暗吞噬，化为混沌。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大月太祖听得冷汗涔涔，拱手道：“沈三公子，一言点醒梦中人，若是八修世界堕落，大月皇朝罪莫大焉，今日败于公子之手，三千年积累毁于一旦，也是应得之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大月太祖当然已经死了三千年，但他残魂附着于后世血脉子孙身上，直至今日，才要完全烟消云散。 他躬身行礼，身体缓缓化为烟尘，消散在天地之间！ 剑落九天，本来就超过了他占据的单于惊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管沈振衣会不会死在这剑下，他也无法继续存留下去。 “真美啊……” 大月太祖贪婪地伸手，指向空中偌大的月眼，可惜，终究够不到。 “结束了。” 沈振衣垂手，望着四面一片白地，轻轻叹息。 三千年大月皇朝，便如此烟消云散。 或许还有血脉存留，日后能够再续辉煌，但一直压制在八修世界武者身上的天——从今日开始，不复存在！ 他束手而立，眺望天上浑圆没有一丝瑕疵的月眼。 光华流转，藏着说不出的神秘。 “此事已毕，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 从乱离秘境回来，他本来是要来质问大月皇朝，勒令他们改变——但如今，大月皇朝已灭，连他们的精神寄托，太祖残魂都无影无踪，这话，当然就不必说了。 新时代已然开启。 唯一等着他的，就是弃剑山庄一战。 沈振衣转头对紫宁君微笑，“你愿意随我一起回去么？或者，你也可回紫炎宗，我将紫凤还鸾真言还给了当代宗主，她应该也需要你的指点。” 紫宁君摇了摇头，“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四百年真幻岁月，她已经养成了一颗澄澈透明的琉璃心。 紫炎宗对她而言，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许多记忆都已经模糊。 她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牢牢地跟着沈振衣，绝不容他再不辞而别。 “好。” 沈振衣点头答应，“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回返弃剑山庄。” 他望着远房天空中肃杀之气，“最后一战，便在那时！” 铮！ 仿佛回应他的言语，远房传来了激烈的刀鸣。 这是刀锋在鞘中蠢蠢欲动的声音！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五章天下震动!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日之间，天翻地覆。 八修世界变了人间，许多人才恍然大悟。 各地汹涌的势力，都在确认着不敢置信的消息。 ——大月皇朝，覆灭！ 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是老牌宗门的强者，全都像傻了一样。 “你是说，大月皇朝，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 沈重山刚刚从闭关中出来，一脸懵懂。 “是。” 十二剑楼的探子战战兢兢回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传来的消息，就是如此。 “天瑶玉宫倾倒，皇城覆灭，鸡犬不留。” 大月皇朝被灭得彻底。 或许有些宫人和后裔逃出，但这已经无关大局。 统治八修世界三千年的大月皇朝，已经不复存在。 沈重山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迟疑了许久，才又问道：“然后，外面人都说，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做的？这话你没有听错？” 那探子浑身冷汗，点头如鸡啄米一般，“属下怎敢妄言，天下人都说是沈三公子从乱离秘境归来，一剑挫败万军，更过五关斩六将，狙杀单于惊于皇城大殿之上。最后剑气漫天，将整座皇城毁灭……” 沈重山听得血脉贲张！ ——这果然是他们沈家的子孙！ 天下八宗，原本就是八修世界的顶级世家，他们对一直压制在他们头上，甚至篡改八宗秘传武学的大月皇朝，怎能不怀恨在心？ 只是大月皇朝势力太大，他们没有任何一家能够揭竿反抗——就算是八宗联合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动摇大月皇朝的根基，因此只能隐忍不发。 但是这些当家人的心头，哪里会没有恨意？ 尤其是十二剑楼当年如日中天，后来却与风雷城反目成仇，酿出多少惨祸。 在这背后，自然有皇族拨弄的影子。 为了此事，沈重山痛失爱子，可说是恨之入骨。 ——好在，现在沈梦天在九幽之地留下一脉，居然出了一个千古奇迹沈振衣。 这下，什么仇都报了！ 沈重山压住心中的欢喜，吩咐道：“继续去探查清楚，若是确实，楼中便大宴三日，人人赏赐。打出旗号，跟随弃剑山庄！” 大月皇朝覆灭，若真的全是沈振衣一人之力，那以后弃剑山庄必然会取代大月皇朝的地位。 十二剑楼近水楼台，当然要傍上大腿。 不过说起来也让人嗟叹，当初弃剑山庄刚刚来到八修世界的时候，十二剑楼根本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支脉，也不是非要收纳的对象。 后来沈振衣崛起，十二剑楼想将弃剑山庄纳入自己麾下，却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冲突过后，沈振衣独当一面，俨然已经与十二剑楼平起平坐。 待到今日，沈振衣天下无敌，十二剑楼，已经反过来成了归附的对象。 ——好在大家总归有血脉上的联系，沈重山老奸巨猾，想的明白，谁归附谁也就不重要了。 “只是……” 探子看沈重山心情甚好，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重山看出端倪，忙问道：“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来！” 那探子苦笑道：“如今沈三公子虽然已经有天下无敌之名，不过弃剑山庄门口那位破天道主还没有走，听说他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会参悟出可斩破天地的一刀，到时候要与三公子一战，方知鹿死谁手。” “傅破天？” 说到破天道，沈重山也不由得面色一凛。 这个组织势力强大，傅破天更是四百年前九禅天斗擂台的魁首，与沈振衣一样，同样是从乱离秘境中归来，武学境界深不可测。 他之前一刀斩破弃剑山庄的灵血飞白阵，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虽然在沈振衣面前不敢出刀，但等下一次，焉知他的刀法能够去到何种境界？ “如今弃剑山庄，全靠一个沈三公子，若是沈三公子败北，自然也不可能君临天下。” 探子吞吞吐吐，劝道：“相反破天道实力强横，就算不计傅破天，他们的组织严密，控制了南方，本就有与大月皇朝分庭抗礼之势。” “听说如今各大宗门，都纷纷投向破天道，看好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实在不多。” 弃剑山庄原本就只是一个地方性的小宗门，纵然崛起，也不过是一地之雄。 这还是靠着沈三公子的威名。 他们想要接管大月皇朝庞大的势力，那还早得很呢。相反如今大月皇朝覆灭，破天道就很有皇者的气象，他们原本就在南方根深蒂固，只要稍加收编，便能够一统天下。 只要傅破天能够战胜沈振衣即可。 “……况且，大家都觉得，皇城中战况如此激烈，沈三公子纵然神功无敌，但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难免会受点儿伤。此消彼长之下，这一战结果如何可难说。” 谁能相信沈振衣一人闯皇宫，能不受伤？ 一个人覆灭一个皇朝，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当初沈三公子约傅破天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再战，现在坊间都说并非是傅破天战不过沈三公子，只是缓兵之计，当时若是傅破天出手，沈三公子必受重创。只是破天道主想要借用沈三公子的力量对付大月皇朝，这才手下留情。” “胡说！” 沈重山听得烦躁，拍案喝道：“这些胡乱流言，分明是破天道放出来紊乱人心的，亏你也信？” 他这便宜后人，什么时候会吃过亏？ 沈重山虽然只见过沈振衣一次，但之后一直关注得紧，自认对这位儿子的后裔有所了解。 “你且传令下去，不必多想，咱们烧火也得烧冷灶，十二剑楼归附弃剑山庄，唯沈三公子马首是瞻！” 趁着大家还在狐疑不定，赶紧选择立场，沈重山毕竟也曾雄才大略，这时候绝不会选错。 “是！” 探子无奈，这是楼主的决定只能执行。他顿了顿，又想说话。 沈重山不耐烦喝道：“还有什么，赶紧说！” 探子陪笑道：“不敢，只是夫人听闻此事之后，急怒攻心，不幸逝世，不知楼主可要发丧……” 这位夫人便是原本少楼主沈一州的母亲，当初沈一州死在楚火萝剑下，她还想挑拨沈重山为儿子复仇——可惜沈振衣展露本领，沈重山都自叹不如，夫人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此后她处心积虑想要复仇，哪有机会？如今沈振衣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又气又怒，盍然长逝。 “发什么丧！不过一愚蠢妇人耳！” 沈重山浑不在意，“随便找口薄皮棺材葬了了事，你还是好好选一份送给弃剑山庄的礼物，才是正经！” 属下明了，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如今的沈三公子，当真是如日中天！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六章恭迎祖师! 天下震动，兵荒马乱。 但作为风暴中心的弃剑山庄，却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楚火萝与龙郡主控制着弟子们是一方面的因素，另一方面，杵在大门口的那一尊大神，也让气氛变得凝重。 破天道的高层，在傅破天周围不远处扎营，忠心耿耿地守护着。 而傅破天，就这么席地而坐，仿佛闭目养神，但在一个月中，连动弹都没有动弹一下。 无论风霜雨雪，他自岿然不动，就像是他膝前横放着的血色长刀。 龙郡主与楚火萝站在山门口的铜剑上，担忧地望着他，低声议论。 “我从来未曾见一个武者如他一样……除了师父。” 楚火萝不得不承认，傅破天这种从容自如的气度，除了沈振衣之外，没有人能够比得上。 “此人的刀气，已经尽数收敛，如果说之前的他就像一柄割裂天地的利刃，如今，却让人根本看不清楚。” 龙郡主语气中充满了忧心。 看不透。 以前傅破天的可怕之处，是他的刀法。 而现在，可怕的是他这个人。 “之前他已经是真人境第十重，师父说他的境界不如自己——为什么还要指点他？” 楚火萝觉得沈振衣真是怪人。 何必要给自己制造强敌？ “师父的想法，与咱们不同。” 龙郡主皱眉道：“我觉得师父重视的，是武道大兴，而并非个人的胜负——不过，天下大概也没有人能够胜得过他。” “只是此人……” 她远远望着傅破天，总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仿佛一切的安稳，都会被此人破坏。 楚火萝也感觉到了威胁，沉默不言。 得到这一战消息的武者，陆陆续续从各地赶来，观摩这一场决定八修世界将来的一战。 大月皇朝已灭，这两人的胜负，就决定了未来八修世界将由谁来做主。 而且，这两人都抵达了传说中的真人境第十重，这一场决战，必然精彩绝伦，对于武者，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盛宴。 “破天之刀，对上沈三公子，结果会如何？” 如今对两人是实力，众人都只能揣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各种传说纷纭不绝。 有人说：“沈三公子的武学，已经超越了世间至境！他一剑，令群星下落，毁了整个皇城，连皇帝陛下都死在他剑下，便算是破天道主刀法再高，又岂能超得过他去？” 有人反驳道：“此言差矣，破天道主的刀意起自南方，以地轴为锋，以天穹为鞘，藏于胸中，刀气一现，苍穹必裂，已经超越了大月皇朝的所有武学，这才所谓‘破天’。沈三公子的就算继承了大月皇朝的皇气，也免不了这名头晦气。” 大部分人认为，沈振衣击破大月皇朝，自然顺理成章继承了皇朝留下的皇气，本来可以立足于不败之地，但是破天道原本就是以“破天”为意，这刀意一成，便成克制之势。 况且傅破天成名已久，加上破天道的势力，八修世界诸多宗门世家，倒有大半都押注破天道会胜。 就在这种氛围之下，沈振衣回返弃剑山庄。 “三公子回来了！” “三公子回来了！” 人还在数千里之外，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弃剑山庄门口。 ——沈振衣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离开皇城之后，立刻就被各大势力的探子侦知，从此一路便有人默默跟随。 他一路回返，还没到弃剑山庄，已经天下皆知。 破天道众悚然动容。 这时候傅破天尚未出关。 他仍然安静地坐在弃剑山庄门前，如果沈振衣趁机动手，那岂不是…… 破天道众心中畏惧，但护主心切，纷纷起身，绕着傅破天团团围了几圈。 沈振衣踏尘而来。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尽管刚刚经过了一场覆灭皇朝的大战，尽管经过了几万里路的跋涉，但沈振衣仍然像是闲庭信步，并无任何变化。 他面色平和，呼吸轻稳，走路不疾不徐，但刹那间就已经数里之外，让人为之惊叹。 紫宁君仍然是紧紧跟在她身后，就想冰雪琉璃的公主，面无表情，目光只停留在沈振衣的侧颜。 虞大少气喘吁吁地跟在他们身后。 ——原本他该迅速返回中原刀宗，向父亲禀告情况的，但不知怎么脑袋一抽，就想着无论如何得跟紧沈振衣，这才几万里追随，只给家里捎了一封信。 “这女子是谁？” “不认识啊！” 三人经过的路上，后面一片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听说，此人便是四百年前紫炎宗的宗主紫宁君，当初九禅天斗擂台，也进入乱离秘境，在秘境中修行四百年，这才脱身而出！” 消息灵通人士传播着新闻，众人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这个娇弱弱如冰雪一般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不过之后紫炎宗上上下下急奔而来，到道口跪迎，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以如今的紫炎宗宗主素芳斋为首，一众弟子跪在大道两旁，向紫宁君磕头。 “参见祖师！” “恭迎祖师归来！” 素芳斋激动极了，满目含泪。 如今紫炎宗算是弃剑山庄的附庸，她得了紫凤还鸾真言之后，参悟紫火心皇事半功倍，十多年来已经将自己的境界推进到真人境第六重，远超当年。 ——当然这实力作为一个大宗门还不足以立足，若能迎回四百年前就是真人境第九重的祖师爷，那紫炎宗一下子就能超过所谓中原八宗！ “起来吧。” 紫宁君知道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孙，但也并不怎么激动，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是！” 素芳斋满怀激动，“请祖师回山奉茶。” “不必。” 紫宁君摇了摇头，“我先跟随着沈三公子，日后紫炎宗若愿意归附弃剑山庄，便归附，若不愿，你也可自行处置，不必管我。” 祖宗基业，她并不放在心上。 素芳斋一愕，就见紫宁君已经随着沈振衣走到了弃剑山庄门口。 沈振衣，对着傅破天的方向走去。 破天道众，陡然紧张起来，一个个面色如霜！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七章大师姐 难道沈三公子真要趁虚而入？ 道主怎么就听信了他的忽悠？居然会随随便便在敌人大门口闭关，这要是沈三公子翻脸出手，岂不是自投罗网？ “尊驾……尊驾想干什么？” 破天道众黑衣祭司心中畏惧，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沈振衣迎去，为其威势所慑，结结巴巴地开口。 沈振衣没理他，与他擦身而过，黑衣祭司想要拦阻，又怎么敢伸手，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沈振衣走到傅破天的身边。 “沈三公子要是这时候出手，岂不是稳操胜券！” “破天道主真是傻了，居然敢在弃剑山庄门口耀武扬威！” “他可能也而没想到，沈三公子居然能这么早便回来吧？”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投靠破天道的势力心急如焚，但又没有人敢出面阻拦。 沈振衣走到傅破天面前，侧身看了一眼。 傅破天面色沉静，双目微闭，一动不动有如石雕。 刀气已经尽数内敛，如今他已经没有刚从乱离秘境回来时候的桀骜与阴郁，只有一种超脱的平静。 破而后立，自成一派。 他的刀意，终于是要大成了。 “还有三天。” 沈振衣的脚步并未停留，只是留下一句话。 什么？ 在场之人，看着沈三公子扬长而去的背影，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难道三公子是说，破天道主还有三天才能刀法大成？” “这也未免太可怕了，那岂不是说，他对破天道主的武学进境了如指掌？” “那也就是说，沈三公子现在的境界，仍然在破天道主之上？” 原本倾向于破天道的人，这时候未免都转了念头，虽然破天道势大，但只要傅破天不敌沈振衣，再势大也没用。 就像是大月皇朝，三千年积累，不还是一朝灰飞烟灭？ 这终究是一个武者恒强的时代。 不说众人如何各怀心思，单说沈振衣回到弃剑山庄，众人都激动万分，楚火萝更是拉着师父问个不停。 ——当然，问题的重点，除了乱离秘境与颠覆大月皇朝的经历之外，便是紫宁君。 问完这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之后，楚火萝舒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悄声问沈振衣，“师父，这位是……” 紫宁君的身份，他们早已知晓，但她以何种方式跟在沈振衣身边，那就令人好奇了。 “她是我以前的朋友。” 沈振衣看了看紫宁君，略作思忖道：“原本是紫炎宗宗主，四百年前进入乱离秘境，在秘境中等了我多年。如今回返八修世界，她既然不愿意回紫炎宗，暂时便留在弃剑山庄，与你们一起习剑。” 等了四百年？ 楚火萝觉得被比下去了，她偷偷瞧着紫宁君，见她冰清玉洁宠辱不惊，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只能不死心又问道：“那该如何称呼？总不能……叫师妹吧？” 只要不是叫师娘就好！ 楚火萝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但想到紫宁君那默默地付出与等待，却也说不出讥刺地话来，只能这么拐弯抹角的询问。 紫宁君得比她们大四百来岁，修为也胜她们十倍，叫师妹显然不适合。 沈振衣想了想道：“虽然她入门较晚，但你们还是叫她师姐吧。” 原来还是要收为弟子！ 楚火萝大喜，当即挽着紫宁君的手臂笑道：“我早就想要个大师姐，这可太好了！” 龙郡主瞥了她一眼，心中好笑。楚火萝一直与要争大师姐的位置，对龙郡主从来不肯相让，这会儿听说紫宁君为大师姐，反而笑逐颜开——当然不是她自己口中所说的原因。 楚火萝心里在想什么，龙郡主也清楚得很，她自己何尝不是芳心可可，刚才也在怦怦直跳，如今才定下心来。 只是…… 像紫宁君这样，为了师父苦等四百年，坚守乱离秘境的，师父也只是将她收列门墙，看来并无丝毫男女之意…… 师父，真的心中只有剑道。 龙郡主心中嗟叹，面上却不显，与紫宁君见礼，落落大方。 紫宁君只要能够待在沈振衣身旁，什么身份都不在乎，让她做大师姐，她便坦然地做大师姐，对着龙郡主与楚火萝略略点头，表示招呼。 寒暄已毕，众人松了口气，但门口那隐患，还是不得不提。 沈寿见了儿子，又是欢喜又是着急，担忧问道：“老三，如今那破天道主占在山门之外，要与你一战，你可有把握？” 当日沈振衣虚影现身，诛杀黑齿呼和三万大军，逼退傅破天，但只是匆匆一见，沈寿没来得及与他说几句话。 后来傅破天就在弃剑山庄门口闭关，众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颇为担心。 如今沈振衣回来，当然要问个明白。 沈振衣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并无把握。” “什么？” 沈寿差点从太师椅上跳下来，“你……你说什么？” 这可一点都不像是老三会说的话。 平时他的口气不是一向大破天的么？无论什么高手来袭，他永远是云淡风轻说没什么了不起，事实上大家也习惯了三公子轻描淡写就能解决强敌的情景。 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没把握？ 那……那为什么要指点傅破天，还要等他闭关完成？ 楚火萝急道：“师父，你神功盖世，难道对付不了区区一个傅破天？” 你都能开口指点他，那实力应该远远在他之上吧？ 沈振衣摇头，“以境界而论，他当然远不如我，不过如今我们身在八修世界，便要受到世界本身的抑制，三日之后，他闭关出来，可以悟出‘斩自我、斩天地’之理，超越极限，我也同样只能去到这个境界。” “这时候胜负，便看天时地利人和，谁都不能稳操必胜，所以说没有把握。” 他坦坦荡荡，说得明明白白。 “这……这不行！” 楚火萝跳了起来，“那我们趁他现在闭关未成，还没体悟出这般境界，就去杀了他！” 她风风火火，拔剑就要向外冲出去。 “不必。” 沈振衣阻拦了她，“而且，你去，也杀不了他。” 当今之世，大月太祖已经烟消云散，能够与现在的傅破天一个境界或者在其上的，只有沈振衣一人。 其他人，就算是走到傅破天面前，也绝对杀不了他。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八章先下手为强 “那怎么办？” 楚火萝一想也是，垂头丧气地回来，恳求沈振衣道：“师父，要不然你就出手，先干掉他再说，何必养虎为患？” 她当然知道这么说没用。 沈三公子显然不会这种时候出手。 不说胜负，单说骄傲，就绝不可能。 “不必担心，这一战之后，斩月飞仙，天地大有变化，这才是该关注的大事。” 沈振衣微笑开口。 斩月飞仙？ 众人瞠目结舌，经历过一次的人不由都心潮澎湃。 世界晋升，斩月飞仙，这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在九幽之地的人来到八修世界，其实尚未完全适应，没想到沈振衣说又要斩月，不由都是又喜又惊。 楚火萝眼睛一亮，问道：“师父，那么说来，这傅破天也就如五剑先生差不多喽？” 九幽世界中，五剑先生天下无敌，三百年杀了五个天下第一，谁都觉得沈振衣必败无疑。 但是在斩月飞仙一战中，沈振衣拔起后山白塔，刺杀五剑先生。 这个老魔头，是沈振衣斩月飞仙的踏脚石。 如今这傅破天，也会是同样用途么？ 沈振衣摇头，他不打诳语，“九幽之地，武力有限，技艺一道，五剑先生远不如我，何况他走上邪路，本无成就的机会。而傅破天天资绝顶，又经四百年挫折，破而后立，必然能得八修世界刀法的极致。” 他顿了一顿，眼中露出向往之色，“我都想看看，那是何等精彩的一刀！” 虽然世界分级所限，傅破天的刀法再妙，也就是超越八修，更进一层而已，更高的世界中，有的是比傅破天更强的刀。 ——但是，充满自己的奇思妙想与阅历的刀法，必然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在这世界的终结，会画出灿烂的符号。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担忧，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反驳沈振衣的决定。 沈振衣自回梦剑小筑休息，紫宁君寸步不离，也跟着去了。 楚火萝放心不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到了黄昏时分，她实在忍耐不住，找龙郡主商量，“我想了许久，纵然不成，我们也得为师父做点事。他乃是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不可能做趁虚而入先下手为强的事，但我们不过是小女子，为了师父的安危，除了那傅破天又如何？” 楚火萝打定了主意，不能让师父去冒险。 龙郡主有些犹豫，“师父说过，这是斩月飞仙一战，他所求的，一向是更高境界，若是真伤了那傅破天，坏了师父的大计该怎么办？” 楚火萝跺脚道：“师父境界这么高，就算没有这傅破天，多花几天也能斩月飞仙，何必依托这人？这要是有什么差池，那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不行，为了师父，总得豁出去才行。 龙郡主心中也为沈振衣担心，咬牙道：“话虽如此，但师父说得也对，就凭你我两人，只怕不是那傅破天的对手，即使他在闭关之中，想要伤他也是绝无可能。” 她们两人最近虽然实力也突飞猛进，但真人境第十重还是远远未曾抵达，就算出手，恐怕对傅破天并无威胁。 “我们去找大师姐帮忙！” 楚火萝早就想好了，“大师姐同样是四百年前的高手，又得师父指点，就算胜不过那傅破天，也差相仿佛。只要趁着傅破天闭关，请动大师姐出手，必能成功！” 紫宁君四百年前就与傅破天齐名，同样有乱离秘境的经验，更得沈振衣指点，大概真人境第十重是跑不了的。在傅破天未曾参悟最后一步之前，正面一战或许都有机会，何况是趁着他闭关偷袭？ 龙郡主这么一想，觉得也有道理，踌躇道：“只不知道能不能拉得动她？” 楚火萝豪气干云，“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扯着龙郡主出门，直奔梦剑小筑。 沈振衣一回来便沐浴更衣，在二楼休息，而紫宁君就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站在楼下默默等待。 远远望去，她就像是一具温润的玉雕，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楚火萝原本打定了主意要来找这位大师姐帮忙，但当面见着还是有些犯怵，与龙郡主推推搡搡挤到紫宁君面前，咳嗽一声，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何事。” 因为是沈振衣的弟子，紫宁君的态度已经算和蔼了，她开口清冷，就如冰雪之声。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大师姐，我们想请你帮忙，一起去杀山门口那个傅破天。” 还是直接说了吧，在紫宁君面前，好像没必要弯弯绕绕圈子，她清冷的双眸，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你的心底。 紫宁君微微有些失神，略作思索，反问道：“为什么？” 楚火萝跺脚道：“那傅破天刀法不俗，我们担心师父与他决战会有事，能趁着现在除掉他，何必等以后多费手脚？我知道大师姐你实力惊人，所以特来求助！” 她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 紫宁君淡淡地望着她，良久沉默不语，她的目光看得楚火萝与龙郡主都有些尴尬，实在忍不住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紫宁君才点头。 “好，我答应你们。” 她思索良久，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 傅破天是她四百年前的友人，但此时沧海桑田，她早就心如止水，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如何才能让沈振衣更好。 沈振衣不愿杀傅破天，她也就没有主动出手。 但是……如果能提前这个隐患，确实免了一场风险。 她脑中只有简单的判断，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多犹豫，答应了楚火萝的提案。 “你好好想想，如果我们能帮师父……” 楚火萝还没反应过来，觉得还待再劝，说了半截话才忽然醒悟——紫宁君这是答应了！ 龙郡主踢了她一脚，正色道：“大师姐，既然你也同意，那事不宜迟，今夜我们就一起出发，狙杀傅破天如何？” 日已西沉，天色昏暗，弃剑山庄之外，一片苍茫！ 等到月黑风高，便是杀人之时！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三十九章冰火莲花，纵横刀意 “这儿！这儿！” 楚火萝轻巧地躲在铜剑背后，低声招呼着龙郡主与紫宁君。 她们三人都换上了夜行衣，藏在黑暗之中。 紫宁君足尖轻点，如同在地面上飘行，毫无声息。 弃剑山庄已经紧闭了大门，灯火阑珊。而在门口，除了远远看热闹的各地武林人士，便是破天道的几处篝火。 破天道诸人，以军法节制，秩序井然。 核心的当然是闭关中的傅破天，远远望去，可以发现他依旧是抱刀而坐，纹丝不动。 他周围的黑衣祭司并未睡眠，都警惕地站着，环视周围，拼死也要保护道主的安全。 “这几人的武学境界一般。” 楚火萝现在也有几分眼光，她蹙眉道：“我和郡主一起，将他们几个引开，就要麻烦大师姐你出手对付他了！” 电光石火之间，一招毙敌，是唯一能够杀死傅破天的机会。 紫宁君眯起了眼睛，远远望着傅破天。 故人与四百年前的模样当然早已大不一样，就算比起在乱离秘境中，他的气质也有了极大的变化。 内敛沉静，愤怒和仇恨也都沉淀下来，变成了阅历和沧桑。 他的刀，已经有了韵味。 “怎么样，大师姐你有把握么？” 龙郡主沉稳些，感受到了傅破天隐隐传来的压迫感，她有些担心地转头询问紫宁君。 紫宁君沉默。 夜色昏沉。 她在乱离秘境四百年，锻炼出分辨真幻之眼与澄净琉璃之心，在沧澜秘库得到传承之后，脱胎换骨，实力大增，再经过皇城一战，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如今她也已经跨过真人境第十重的门槛，理论上应该与傅破天相距不远。 ——但她却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大师姐。” 楚火萝也看出不对，迟疑地喊了紫宁君一声。 “不要紧。” 紫宁君摇了摇头。 就算是没有把握，为了沈振衣，总要拼一拼才是。 “准备吧。” 她示意楚火萝与龙郡主准备动手——这时候夜深人静，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若是没有把握，我们还是算了。” 到了这会儿，楚火萝倒是打起了退堂鼓——说实在的，在八修世界纵横驰骋，之所以她这么有底气，是因为背后有沈三公子。 这次瞒着师父出来，她心里自然没底。 楚火萝话音未落，紫宁君却已经毫不犹豫地飞跃而出。 ——出手！ 决定的事，紫宁君绝对不会反悔。 “大师姐！”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知道也无法阻止，只能硬着头皮配合，飞身而前。 三道黑影，同时腾空。 紫宁君居中，楚火萝与龙郡主为两翼，急速而前。 “小心！” 她们速度虽快，破天道诸人也并非等闲之辈，当下就发觉不对。 “有人偷袭！” “弃剑山庄的狗贼，白天不敢动手，晚上来偷袭道主了！” “保护道主！保护道主！” 一片嘈杂声中，破天道的黑衣祭司们各占方位，严阵以待。 这一群黑衣祭司乃是傅破天这么多年来暗中培养的核心力量，准备以之与皇权对抗，自然绝非等闲之辈。 ——不过，对于紫宁君三人来说，他们的级数还远远不够。 楚火萝长剑轻挥，化作一片轻虹，只听嗤嗤声响，拦在前面的几个黑衣祭司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纷纷胸口中剑，大叫倒下。 以他们的修为，虽然不至于一剑致命，但是紊乱的天地之力侵袭经脉，让他们一时间没了战斗的能力。 龙郡主也不示弱，她剑身抖动，发出龙吟之声，龙气浓郁，有吞食天地的霸气。 她自从得龙血灌顶之后，修行龙族武学事半功倍，这龙皇剑气势十足，剩下几个黑衣祭司还没来得及与她剑锋接触，便被龙威所慑，远远抛离。 刹那间，那些护卫傅破天的黑衣祭司就全数被驱走，紫宁君面前，只剩下孤零零一个傅破天。 破天道诸人大叫赶来，但都被楚火萝与龙郡主拦住。 紫宁君身如闪电，紫袖挥舞，眼见一朵莲花般的冰炎冲天而将，直落傅破天的头顶！ 火焰焚烧，恰若冰雪！ 这种完全不同的温度，在同一招中完美闪现。 寒冰火皇！ 紫宁君掌控“寒”与“火”的天地之力，中间自由转换，凝结成如太极的冰火莲花。 盘旋飞舞，炽热与酷寒融在一处，成了完美无瑕的一招。 这一招落下，傅破天必然会化为飞灰，冻成冰屑！ “道主！” “快闪开啊！” 破天道众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凄厉喊叫。 只要再加一指之力，便能杀死他！ 紫宁君面色不变，长袖缓缓向下一压！ 嗡！ 紫色莲花绽放出华丽的光芒，加速向下直坠！ ——然而只是一瞬间，那莲花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一般，在距离傅破天头顶还有三尺的距离，开始停滞不动，只滴溜溜开始乱转！ 至寒与至热之力，居然被什么东西钳制束缚，动弹不得！ 紫宁君面色不变，但眼中还是出现了诧异之色。 傅破天仍然没有动，没有睁眼，但是他身周的气息突然狂暴起来，陡然向四面八方射出炽烈的红光！ 嗤！ 刀气凶猛，轻而易举地切碎了头顶的冰火莲花，仍未收止，激射而出，靠的最近的那些黑衣祭司，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这无差别的刀气切成碎块！ “刀意……反噬！” 紫宁君口中发苦。 傅破天仍然没有醒来，但是他的刀意已然有神，在受到攻击的时候，自发护主，全力反击！ 这一刀无形无影，杀气漫天，紫宁君竟然来不及闪避，只能闭目待死！ “你现在知道，不该来此了吧？” 就在这时候，她耳畔传来轻轻地温柔叹息，紫宁君发现自己并没有粉身碎骨，急睁眼时，就见一个白衣修长的身影拦在自己面前。 沈振衣。 他摊开双手，似乎是虚空抓住了那肆意纵横的刀意，使之无法再进一步，自然也就伤害不到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人。 晚风呼啸，刀气纵横。 场面诡异地静止下来，只有傅破天脸上保留着诡异的笑容。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章让他三刀 “师父！” 楚火萝吓得花容失色，妙目含泪。刚才冰火莲花碎裂的那一瞬间她真的吓坏了，心像绞住一样疼——倒不是怕死，只是想着要是连累了紫宁君与龙郡主，该怎么向师父交待。 沈振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握住紫宁君的柔荑，确认她并未受伤。 “要不要紧？” 他问了一句。 “没事。”紫宁君低下头，语声略显惶恐。 “回去吧。”沈振衣一招手，也不管纷乱的破天道众，回头就走。 楚火萝与龙郡主乖得像小猫似的，一声不吭，紧随在沈振衣身后。 破天道众又惊又怒，有胆子大的喝道：“沈三公子，你们就这么走了？” 紫宁君三人发动一次突袭，她们倒是没杀掉什么人，但是触动傅破天的刀意反击，一刀之下就将几个破天道中的高级人物斩杀，这笔账，还是得记在沈振衣头上。 沈振衣顿住脚步，看了看他们，冷冷问道：“你们想要如何？” 当先那人也只是头脑一热，才敢来出头质问。如今为沈三公子的气势所慑，吓得倒退了一步，环视左右，那些个破天道众都是敢怒不敢言，低着头当缩头乌龟，只能硬着头皮喃喃道：“沈三公子，我家道主在弃剑山庄门口好好闭关，你们派人来袭杀，未免没有武者道义，这……这总要给个交待吧？” 他语气弱弱的，其实哪敢要什么交待，只后悔自己刚才怎么会胡乱说话，让沈振衣这个煞神走了不好么？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此地是我们弃剑山庄的地盘，你们擅自在此，我便是杀了又如何？” 霸气！ 楚火萝大喜，双目放光。到底还是师父，说话就一直是这么霸气。本来就是！这里就是弃剑山庄的地盘，就算要杀人就杀人，你们还敢罗唣什么？ 那破天道之人语塞，浑身冷汗涔涔而出，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正要呐呐而退，沈振衣突然又开口。 “不过，为示公平，两日之后，我与傅破天一战，会让他三刀。” 什么？ “师父，不可……” 楚火萝失声大叫，“这事是我的主意，大不了我来承担，这生死决战，师父你怎么可以大意！” 沈振衣明明说过，对决傅破天没什么把握，如今还要让他三刀，那这一战岂不是吃亏到了极点？ 楚火萝心中懊悔，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得师父在大战中失了先机，那简直是死了的心都有了。 沈振衣没有理她，转身就走。 刚才说话那破天道众惊喜万分，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两句话，就换来对方的妥协，这岂不是为道主立下了大功！ 等到两日之后，道主胜过沈三公子，一统天下，他这份功劳大得没边！ 他晕乎乎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激动喊道：“沈三公子，您是天下无双的剑客，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赶紧把这件事板上钉钉，不要再有什么变故。 龙郡主脸色刷白，扯住沈振衣的袖子，恳求道：“师父，还请您三思！两军交战，岂能先行后退，示敌以弱？” 紫宁君虽然没说什么，但却静静地拦在沈振衣面前，神色决绝。 三女虽然性格不同，但内心都是一个想法。 ——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害了沈振衣。 沈振衣微笑，摇了摇头，解释道：“你们放心，我并不是因为你们，才让他三刀。” 他顿了顿，又道：“一开始我就说了，这是弃剑山庄的地盘，你们是弃剑山庄的弟子，别说只是杀了几个破天道众，就算你们真将傅破天杀了，我也不会怪你们。” 这话听得人心好暖，楚火萝热泪盈眶，涕泣道：“师父，那你为什么……” 沈振衣摆了摆手，“我今日看他，刀意虽成，但仍需将养。傅破天乃是绝世天才，但心中一缕羁绊始终无法斩断，他修无情天刀，若不能断情绝意，难以将刀法提升到超越天道的境界。” 傅破天四百多年前就已经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经过变故之后，痛定思痛，刀法更加凌厉与无情。 可惜他本人原本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因为死了爱侣，转修无情之刀，终究有所冲突，四百年挫折，才终于得以大成。 ——即使如此，刀意之中，仍有羁绊。 “所以，我让他先出三刀，斩天、斩地、斩自我，三刀之后，这八修世界世间一切，就与他毫无关系。到第四刀上，他才能够绝情绝意，超凡至圣。” 也只有那样的刀，沈振衣才有一战的必要。 否则的话，斩月飞仙，终归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三女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 ——合着，你不但指点傅破天在弃剑山庄门口闭关，超越最高境界，还要给他机会在实战中体悟，超越自我？ 你这是多想培养一个强大的敌人啊！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愁眉苦脸，实在没法理解男人的想法。 紫宁君若有所思，但眉眼之间忧色难消。 “你们不必担心。” 沈振衣从容摇头，拉着他们扬长而去。 破天道众愕然站在傅破天的身周，看着他们的背影，更觉得莫名其妙。 “这个沈三公子……当真是……奇人！” 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评价这位弃剑山庄的少主人，或许这种境界，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高处。 高处不胜寒。 破天道众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才开始收拾尸体，重新为破天道主护法。 ——能够与沈三公子对抗的，只有他们的道主，只要道主能够出关斩杀沈振衣，那不管对方有多神秘莫测，都与他们没关系了！ 我辈俗人，就不要太多想高人的想法，想了也只会脑袋疼！ 弃剑山庄门口这一场热闹，归于平静。 被惊动的周围人赶来查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浓重的黑暗，掩盖了一切。 时间，如白驹过隙。 月落月升，日东日西。 转眼间，两天就过去了。 这已经是第三天，沈三公子预言中，傅破天出关的时间！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一章他突破了! 晨曦渐白。 旭日从东方升起，光晕渐渐染过大地，弃剑山庄的铜剑拉出长长的阴影，恰好横亘在傅破天身前。 血红色的刀，被阴影覆盖，刀剑交叉，无声惊雷。 傅破天的皮肤如琉璃一般，散发着乳白色的光晕。 这七七四十九日不言、不动，似乎让他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你们看！” 簇拥在傅破天身边的破天道众忽然惊讶地发现，他身周的草木都像是烧焦了一样开始枯萎，生命的气息在傅破天周围迅速遁走。 一切变得肃杀而冰冷。 即使能凑近傅破天的这些属下都是武道高手，但也感觉到一股冰冷死气蔓延开来，修为稍弱的人，陡然觉得身体中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甚至有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变得蜡黄枯萎，血肉仿佛被吸蚀！ 有人惊呼一声，纷纷倒退，直到退出七八丈开外，方才勉强能够抵御那种彻人心脾的寒意。 “道主……成了！” 虽然有好几人莫名其妙受了重伤，但却一点都不觉得沮丧，反而是欣喜若狂。 这等武学，闻所未闻，就凭着这样的杀意，道主便应该似乎天下无敌！ 破天道之人，齐声欢呼。 ——而这时，傅破天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瞳仁已经变成一片白色，仿佛不会反射任何光线。他眼中，空无一物。 已经成了一个瞎子。 咔擦！ 梦剑小筑书桌上的白玉镇纸，陡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沈振衣抬头，默然。 清晨的空气，冷冽清澈，日光也无法温暖。 “师父！” 楚火萝这两天一直战战兢兢，虽然沈振衣并未怪她，她却时时自责，一直守在沈振衣身边。 眼看沈振衣异动，她第一个凑了上来。 “他突破了。” 沈振衣的神情略带一点儿哀伤。 “谁？”楚火萝一时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下，随后才理解沈振衣的话，“傅破天他……他突破了？” 沈振衣点头，“终于将刀气与刀意相合，太上无情，得刀法之绝，踏足真人境第十重的巅峰。” 他并不是没有机会走别的路。 只是更加艰难而已。 但是，傅破天最后选择的仍然是无情道，为此，甚至放弃了许多他不愿意放弃的东西。 正因为放下，他的刀才变得更利。 “那……” 龙郡主担忧不已，问道：“师父，这人刀法到如此境界，凶煞之极，不知可有什么对策？” 紫宁君转过头，紧紧盯着沈振衣，她虽然不说话，心里却也极为在意这个答案。 沈振衣并不在意，思忖道：“无情道，一直是修炼武学的一条路子，真人境武道中，尚未过多涉及‘神’的运用，断情断欲，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武道上，自然可以将其发挥到极致，这样的刀法，确实是不好对付……” 他目光一转，看见三名女弟子担忧的表情，旋即笑了笑，“不过，也绝非无法破解，我至少有三种方法应对他的无情道。” “三种？” 楚火萝大喜，长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师父你深藏不露，必有应对之法，把我们给紧张坏了。” 龙郡主与紫宁君脸上也有释然之色。 “师父，是哪三种办法？” “第一种，自然是以无情对无情，只要比他更加无情，就看谁对天地的羁绊眷恋更少，谁就能出更强的招式，生死胜败，也就在那须臾之间。” 沈振衣也不避讳，侃侃而谈。 楚火萝琢磨了一下，大惊小怪道：“这可不行，师父要似乎变成了冷冰冰的无情怪物，这恐怕也不大好玩。” 沈振衣略略颔首，“精神一道，博大精深，所谓无情，在八修世界这种地方哪儿那么容易做到？我也不欲取之，第二种办法，便是以至情而对无情。所谓情浓似剑，杀人于无形，这便是势均力敌之势。” 有情无情，本来就是一对冤家。 有情道，担负天下，情深似海，化而为剑，威力无俦。与极致单纯的无情道，恰恰是两个极端，这都是可以超越自身极限的方法。 龙郡主欢喜道：“师父正是一个有情人，用这样的剑法，定能胜过无情的刀。” 楚火萝与紫宁君也颇为赞同，但沈振衣还是摇头实话实说，“有情无情，各有所长，至少在这八修世界中，不过只是势均力敌，半斤八两罢了。” 到底谁胜谁负，比过之前，谁也不知道。 “那……那第三种方法呢？” 楚火萝当然希望师父当个有情人，但也希望他能够更有把握。 或许第三种方法，才是克制傅破天无情刀的真正解法？ “第三种方法……” 沈振衣叹息道：“说出来，可能你们未必就能理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欲在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放不可，方不可方可之间，有情无情之处，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大破解。” 他顿了顿，又道：“譬若行舟，我的剑，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也不在中流。斩情以后生情，生情之后灭情，成住坏空，变化无常。” 有情无情，在这大智慧之前，已经变得并不重要。 有情可斩情，无情可生情，转化反复，只为“无常”。 若是剑意，能够通出无常之理，那就轻而易举可破无情之刀！ 果然包括紫宁君在内，三人都听得懵懵懂懂，不知道沈振衣在说什么。 只有楚火萝不明觉厉，拍手道：“师父说的这个，听起来就很厉害，以这无常之剑，破了他的无情之刀，这不就行了！我就说不用操心师父！” 对啊！不管她们懂不懂，只要沈振衣明白就行。 沈振衣笑了，露出光洁的白牙，双眸之中也有温柔之色。 “无常之剑，并非此世的武学，我虽然勉强能够施展，但到底能够发挥出几分威势，我也并无太大的把握。” 话虽这么说，可看不出来沈振衣有什么担心的样子。 “总之，等与傅破天动手之后，再看到底采用何种破解之法，如今何必着急？” 随机应变，存乎一心。 沈振衣的剑，从来不拘泥。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二章生死的气势 弃剑山庄门外。 傅破天站起身。 他已看不见。 但他也不需要看见。 舍刀之外，别无他物。那些破天道众，都被他凛冽的杀气远远逼在数十丈外。 而他，孤身一人，挂红鞘刀，睁不开眼，蓬头赤足，踽踽独行在弃剑山庄门口的求道之路。 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确的丈量，不多一寸，不少一分。 黑色衣袂，迎风舒展，因为弥漫在空中的刀意，而化作丝丝缕缕的布条，每走一步，便有切断飘散空中，恍若招魂。 他沉稳、坚定，除了弃剑山庄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其它目标。 “道主！” “道主！” 破天道众在后声声呼唤，傅破天却充耳不闻。 大月皇朝覆灭，本来他的执念便已消散，再加放下，如今胸中无悲无喜，只有一柄刀。 ——淬血刀。 红鞘红刀，比鲜血还要鲜艳，比恐惧还要深沉。 刀在风中飘摇，发出如风铃一般清脆的撞击声。 声音，有摄人心魄的魔力，让人胸口烦闷，即使是远远相隔山川，都不得不运功抵御，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这……这到底是什么武学境界！” “傅破天，已成魔刀！” “你们看他的眼睛！他已经瞎了！” 人群之中，一片惊呼。 “嘘……” 傅破天身上弥漫的杀意，让人感觉到毛骨悚然。赶紧有人提醒冒失莽撞的年轻人，千万不要提一个“瞎”字。 好在傅破天也根本没有注意这边。 “沈三公子出来了！” 这时候，弃剑山庄里面也起了骚动，众人远远能看到以沈振衣为首，山庄诸人一涌而出，迎着傅破天来的方向走去。 这惊天动地的一战，终于要开始了。 傅破天已经走到弃剑山庄门口铜剑的正下方。 沈振衣，则是缓步在花园的小径。 紫宁君、楚火萝、龙郡主三名弟子跟在他身后，沈寿等人也紧随其后。 他从容平静，便如出门赏花，生机盎然。 这一生、一灭的气势碰撞，令人浑身颤栗，仿佛是白昼与黑夜的交割。 两人大约相隔百丈左右，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静静对峙，良久不发一言。 但生与死的气势争夺，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一面黑夜，一面白昼。 月眼在天，大日在北，群星在南。 黑暗与白昼的交界处，形成了无数的阴阳鱼太极图漩涡，搅在一处，发出撕裂的吼声。 两人中间，正是光与暗、生与死的分界线。 在沈振衣一边，花木欣欣向荣，芬芳四溢； 而在傅破天一边，一切归于枯萎，连土地都开始变得沙漠化。 地面也支撑不了这种不平衡，渐渐撕裂，露出一条巨大的鸿沟。 “这还得以后去修补！” 楚火萝暗中吐槽，在沈振衣说了三种破法之后，她恢复了几分信心，脸色也多了红润。 在自己家门口动手，实在是不划算。 上次修白塔就耗费巨资，这次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如果还有下次，师父要斩月飞仙，那最好还是去别人的地方动手。 沈振衣与傅破天两人，还在摇摇对峙，谁也没有料到先开口的，竟然是像死人一般的傅破天。 “你我，四百年不见。四百年前，我就一直想会会你的剑，想让人知道，到底是你的剑更强，还是我的刀更利。” 他的语声沉静，如金属一般的嗓音。 没有了愤怒、恐惧或者其它额外的情感，只是静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沈振衣微笑，抬起头，似乎是回想起了往事，当然他说话仍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客气。 “当初的你，还没有资格让我出剑。” 好霸气！ 紫宁君习以为常，龙郡主目现神光，楚火萝暗自叫好。 只要师父保持这种节奏，他就一定不会输。 傅破天没有生气。 他居然干笑着点头，“当初是我痴心妄想，若是四百年前，你的实力就如现在一般，只要用一个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了我。之所以一直不理我的挑战，看来是为了给我面子。” 朋友之间，如果相差的太远，往往会有些尴尬。 “我也并没有想那么多。” 沈振衣不太愿意回忆过去。 四百年前，他只是无法掌控行动的匆匆过客，即使当时的实力比现在还要强一些，也没什么值得可以称道的地方。 他所拥有的，是无限的未来。 ——是无上剑道！ “好。” 傅破天也终止了这个话题，“我也不想回想起当年。” 当年，他有爱侣在枕边，他的刀，并不是孤独的。 他的人，也并不是无情的。 ——但是现在，物是人非，他要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刀，也早已失去了最知心的爱人。 “我听说，你要让我三刀？” 傅破天的白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神采。 沈振衣并未反驳，“我并不是看不起你，只是能够让你的刀，提升到最纯粹的境界，这样，或许能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一些。” 他从不说谎，也不屑说谎。 傅破天静静地站在沈振衣对面，歪着头，明明看不见，却好像是在上下打量着他。 良久，傅破天才叹息道：“沈三公子，你到底是对你的剑道，有多少自信，才敢这般狂傲？” “四十九天之前，你本有机会杀我，你没有动手。” “如今，回想当年，我心思浮动，离了无情道之境，你有赢过我的机会。” “你却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当我的刀真的完美无瑕的话，就算是你，也未必能闪得过那石破天惊的一刀！” 他的刀，到那时候会变成怎样的毒龙，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 沈振衣笑了。 “因为，从来我的目标，就不是胜过你。” 如果要胜过你，那很容易。 沈振衣有一万次的机会可以置傅破天于死地，也可以彻底禁锢他的修为，和大月皇朝皇帝一样，让他永世不得寸进。 但这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沈振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赢。 他愿意等。 ——等傅破天刀法最完美的那一刻。 因为只有最完美的剑与刀撞击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超越极限—— ——斩！月！飞！仙！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三章斩情缘 傅破天惨白的眼眸徐徐转动，仿佛在考量沈振衣的真意。 在触摸到武道顶端的奥秘之后，原本脾气急躁的他，也变得沉静而内敛。 “不管如何，我已经将我的刀带来了，沈三公子看过之后，还这么有把握么？” 血色的刀，杀意盈天。 随着傅破天的言语，刀锋跳了跳，发出铿锵之声。 园中花卉，飒然飘落。 一朵花瓣在空中一跳，最后坠落尘埃。 生机全无。 沈振衣淡然一笑，白衣长袖一拂，稳稳将这一枚枯萎的花瓣接住。 此时，花瓣已经变成了灰褐色，只需轻轻一碰，就会化成粉末尘埃。 花瓣落在白色的衣袖上，显得污浊而丑陋。 沈振衣静静看着，忽然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有多年交情，你既然来此，就该请你喝一杯水酒。” 他轻轻一抖衣袖，那一片枯萎的花瓣应声而落，却不是落向地面，而是乘风而起，缓缓飞向枝头。 在这个过程中，生机仿佛又被重新灌注入花瓣中。 原本干瘪枯萎，渐渐开始膨胀水润，灰黑色的死气消失不见，呈现出鲜艳的粉色，仿佛春天，刚刚到来。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片已经被摘下的花瓣，在空中转了两圈之后，竟然没有坠落尘埃，而是飞回枝头，重新落在了原处！ 神乎其技！ 站在沈振衣身边的楚火萝瞠目结舌，嘴里几乎能塞下一个鸭蛋，她全程目睹了整个过程，简直全然不敢置信。 ——要她去砍一百株一千株花都行，但想要让一朵花回到枝头，却是打死她也做不到。 这简直已经脱离了武学的范畴，而像是传说中的仙法。 傅破天定定地看着那一枚花瓣，无神的眼眸中仿佛有些痴意。 “你怎么做到的？” 他转过头，对着沈振衣。 “你也可以做到。” 沈振衣倒没有故弄玄虚，“无非是天地之力来回的一种障眼法罢了，生机已绝，不可回复，我只是借它三分元气，不要坏了我们饮酒的兴致罢了。” 落花不能重开，人死不能复生。 至少在八修世界，这是做不到的。 “好。” 傅破天没有再追问，他平静地说，“四百年不见，你现在喝什么酒？” “朋友相见，四百年情谊，当饮醇酒。” 沈振衣拍了拍手，自有人送上酒坛。 傅破天看也不看，接过酒坛，信手拍开泥封，咕咚咚一口饮尽，啪的一声将酒坛摔碎在两人中间。 “酒已经喝过，当年情谊，一笔勾销。” “沈三公子，我要出刀了。” 说要出刀，整个人却还处于放松的状态，只是死气汹涌，弥漫全身，让他的身形变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沈振衣提着酒杯，斜眼睥睨，并不在意。 “你既然这么急迫，那就出刀吧。我说过要让你三刀，自然是说到做到。” “好！” 傅破天也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急踏前一步，搂头就是一刀。 没有花巧，没有变化，就像是一个不懂武功之人，随随便便劈出的一刀。 ——但这一刀，却让人胆寒。 呼！ 风声呼啸，傅破天一身的死气陡然扩散，就像是黑风暴一样，将整座弃剑山庄团团包围，地面震荡，窗子发出咯咯响声，仿佛要被这平平无奇的一刀，夷为平地！ “你这一刀，已经返璞归真，将刀意与杀意结合。光凭这一刀，已经在大月皇朝天玄九变剑落九天之上。” 沈振衣微闭双目，仿佛看不见那悬在头上的刀锋，轻轻巧巧放下了银杯。 “就算没有我，你一样可以颠覆大月皇朝，为她报仇。” 沈振衣并没有防御或是后退，只是淡淡开口。 傅破天陡然僵住。 刹那之间，死气飞散，重新露出朗朗乾坤，而那淬血刀仿佛根本没有动过，就仅仅地握在他颀长有力的手掌中。 “你居然用一句话，破了我的杀招？” 傅破天面色冷漠，但白色的眼眸中，却出现了鲜红的血丝。 沈振衣一动不动，只用一句话，就破了他的第一刀。 “你的无情刀道，本来就要过这一关，她是你最大的心魔，若不能放下，你无情刀道永远都有破绽。我为什么不能用言语来破你的刀？” 沈振衣施施然回应。 傅破天沉默。 沈振衣口中的“她”，自然是四百年前的女修罗宗静。 傅破天、沈振衣、紫宁君、宗静四人，当时便是好友，闯荡天下，感情甚笃。 傅破天与宗静两人两情相悦，在沈振衣离开八修世界之前，便已经结为伉俪。 后来沈振衣不告而别，他们夫妻与紫宁君一起参加九禅天斗擂台，进入乱离秘境，宗静就殁于秘境之中。 此后傅破天处心积虑复仇，也是为了死去的爱人。 ——所以刚才沈振衣用秘法将枯萎的花瓣重生，让他心头陡然萌生奢望。 只可惜，死人复生，终究不过是梦幻泡影。 但这一刹那，傅破天的心旌已经动摇。 所以这一刀，沈振衣只需要一句话就能破。 傅破天如果斩不得“宗静”，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再出第二刀。 “多谢。” 良久之后，傅破天忽然抬头，对着沈振衣拱手，态度甚为恭敬。 “你灭了大月皇朝，就像是我灭了一样。我答应过她，只要离开乱离秘境，就会为她报仇。如若今日，大月皇朝不灭，我确实忘不了她。” “但如今，大月皇朝已经不复存在，我对她的诺言，也已经达成。今日之我，只知有刀，不知有她！” 傅破天朗声长笑，笑声之中凄楚之意渐去，那四百年心念的女子影子，终于在他心中完全被抹去。 沈振衣长声叹息。 这是自己选的武道之路，但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惜。 “第一刀斩情缘，我已成了，沈三公子，就请接我第二刀吧！” 傅破天向前十丈，扬手挥刀。 这一次，他的刀招却是极端的静。 死气沉淀，刀锋凝固，仿佛一动不动。 但整个世界，仿佛有完全被刀所充斥。 无论走向哪里，都是无法可闪避的一刀！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四章第二刀，斩刀魂! 斩刀魂！ 一斩情缘，二斩刀魂。 刀魂刀意，无处不在，不须动作，便已充斥天地。 在场之人，不过觉得阴风扑面，对于沈振衣来说，却像是千刀万刃的攻击。 若是旁人，刹那间就魂飞魄散，肉身成泥。 两人中间百丈的路面，陡然震荡起来，现出无数道深深的刀痕，整条路面，都下沉了一截！ 沈振衣神色严肃，缓缓举手，袖子滑落，露出白皙如玉的三根手指。 他动作轻柔，恰似是捏着展翅待飞的蝴蝶。 嗡！ 虚空之中，红色刀影，竟然是被他活生生捏住，旋即发出嗡嗡的挣扎声，就好像是落入孩童之手的蜻蜓。 傅破天面色大变。 他脸部的肌肉踌躇了一下，脚下不自觉用力，路面上的石头登时粉碎，出现了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纹。 “可惜了。” 沈振衣捏着淬血刀，轻轻叹息道：“你对人无情，对刀却还有情，此刀不碎，你刀道不成！” 说话间，只是轻轻一捏，就听破碎之声响起，咔擦一声，坚固的淬血刀被他硬生生扭断了一截。 “你！” 傅破天勃然大怒，急速收刀。 刀式溃散，这第二刀，也就破了。 他轻抚刀锋，面色奇特。 “傅越，这把刀我送给你，你要留着一生一世。”爱侣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回荡，但刹那须臾，已经是四百年无法回首。 “傅越，这把奇刀以我的血淬炼，必然能够天下无双，你要凭着这把刀，宰了那个狗皇帝，为我报仇！” 临终前的嘱托，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傅破天，摸到刀折的位置，潸然泪下。 沈振衣也默然无声。 ——当初这四人组中，大概也就是女修罗宗静最为活跃。沈振衣郁郁寡欢，沉默不言，紫宁君心性清冷，原本就不爱说话，傅破天胸怀大志，言辞顿讷。 只有宗静，整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整天惹是生非，好勇斗狠，最后还是要傅破天与沈振衣收拾残局。 这把淬血刀，正是她当年从藏刀谷中偷出来的，引动十万刀兵围杀，弄得浑身浴血，后来还是傅破天找上门去，一刀斩断藏刀谷九原雕像的巨大头颅，逼得藏刀谷封山五百年，这才将此事了结。 淬血刀，原本是天上陨火，配合藏刀谷所藏万年雪玉，最后炼制成的一柄邪刀。 此刀妨主，刀成之日，铸刀的大师便因为意外坠炉而死。他死前留下诅咒，说使用此刀之人，必定会失去至亲至爱之人，一生孤独，除非用爱人的血化解淬炼，才能为这刀开锋，成就无上宝刀。 宗静不信这个邪，她一心就想为傅破天找一口好刀，哪里会在乎什么诅咒？ 谁知道，傅破天固然在得到淬血刀之后突飞猛进，成为九禅天斗擂台魁首，可说是八修世界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但是终究到最后他还是失去了宗静。 临死之前，宗静豁出去，干脆以淬血刀自尽，让自己浑身鲜血不白流，淬炼此刀。 ——从这一日开始，淬血刀就变成了血红色，也变得炽热而阴冷。 从那一日开始，傅破天就刀不离身——他为了隐藏此刀，甚至隔开自己肚腹，将淬血刀藏入五脏的缝隙之中，以自身精元养护之。 直至他从乱离秘境回来，打算正面挑战大月皇朝，他才取出了淬血刀。 只可惜，刀尚未斩下仇人头，居然已经断折！ 这一刹那，傅破天心神大震，惶然无措。 ——宗静毕竟已经离去四百年，她在他心目中的影像不管如何都开始模糊，当开始修行绝情绝意的刀法之后，他当然可以将那心底的倩影压下去。 但是这一刀，却一直陪伴了他四百年。 ——也让他痛了四百年，恨了四百年。 淬血刀，早就成了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何能斩刀魂？ 他恍恍惚惚，脚步踉跄，比之刚才的汹涌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道主！” “这是怎么回事！” “沈三公子不是说会让三刀么？怎么这般无耻，第二刀便折断了道主的淬血宝刀！” “无耻偷袭！” 破天道众，一起聒噪，却无人理他们。 旁观诸人，也都为之骇然。 有人颤抖道：“沈三公子的武学，居然到了如此境界，举重若轻，轻描淡写便折了傅破天的刀。这……这实在不可思议，难道说，沈三公子已经要胜了么？” “沈三公子的武道境界，本来就应该高于破天道主，否则的话，四十九日之前，也不至于让破天道主再闭关参悟。看来即使傅破天悟出无情刀道，也不是沈三公子的对手。” “不会那么简单吧！若是两刀便能分出胜负，三公子何必要等这么多天？破天道主此人不简单，越挫越勇，大家且继续看！” 破天道的拥趸们现在心焦得很，但也只能盼望破天道主雄起，不要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他们的期待，倒是没有落空。 傅破天垂泪了一阵子，忽然又开始笑了起来。 一开始是嘴角抽动，像是失心疯了一般的浅笑，随后却咧开嘴，放声大笑起来。 “得刀忘刀，失刀明刀！” “不错，我的刀道，何曾需要爱人的血来淬炼？没有淬血刀，我一样是傅破天，我的刀，一样天下无双！” 当啷！ 傅破天随手一甩，平日爱如珍宝的淬血刀，竟然被他远远地扔在一块大石头上，跳动了两下，旋即静止不动。 他手上，已经没有刀。但是刀意汹涌，却比刚才还要更强大。 “无刀之刀，不斩之斩！沈三公子，你当真是天下奇才，每对你出一刀，我的境界便进一步，如今我已无刀，你又有什么办法，来挡我的第三刀？” 有刀，才能挡刀。 对方连刀都没有，沈振衣要如何挡住他的刀？ 傅破天缓步上前，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刀，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深的鸿沟。 第三刀，无限刀意，已然出手。 ——沈振衣，绝对不可能接得下这无可匹敌的第三刀！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五章斩自我! 情缘已尽，刀魂已灭。 这一刀，返璞归真，得重、拙、大之精髓，一刀落下，万人断头。 这是杀意的极致，黑暗的极致，无情的极致。 ——刀法至此，已然入魔。 傅破天明明已经无刀，但刀却无所不在。 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已经没有了情，也没有了刀。 八修世界，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刀法！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涌起。 能够站在最前面观看这一场战斗的，都是武道强者，他们自然能够感觉得到，这一刀与之前刀法的不同。 如果说，之前两刀，还属于他们能够想象的范畴。 那么这第三刀，已经超越了八修世界的武学范畴。 雁公主潜藏在人群中，浑身发抖，用斗篷裹紧了身体，其实她形貌大变，并不需要这样遮掩行藏，只是如今大月皇朝墙倒众人推，她心虚。 何况……即使是对忠心的属下，她也不敢露出真面目。 强行借三千年皇气，催生武学境界的后遗症，在这段时间慢慢显露出来，除了实力大损难以动手之外，容貌也是发生了剧变。 鸡皮鹤发，两鬓苍苍——谁还会相信她是当日那个倾国倾城的大月公主？ “公主……这样的刀法现世，只怕天命已不在大月了。” 忠心耿耿的影卫还跟在她身旁，但出言也是劝解，生怕她还有复国之念。 这一刀，超过了当年开创大月皇朝的太祖。 有这样的武道，本身就有开创一个皇朝的能力。 不要说现在大月皇朝已经势微，就算是全盛巅峰时期，也难以抵挡这惊天一刀。 “我明白……” 雁公主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三公子能够覆灭我大月皇朝，却不知道对上这样的一刀，会是什么结果？这样可怕的两人，居然生在同一时代！” 虽然沈振衣以一人之力，斩破皇城，连太祖降魂都不能阻挡他，最终覆灭了大月皇朝，但雁公主的心底，其实并没有怪他。 ——或许，是因为他手下留情。 ——也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雁公主并不清楚。 反正，当她看到傅破天这一刀的时候，心底却在沈振衣担心。 “让他三刀，让出这样的刀法来……” 楚火萝等人也是识货的，尤其是傅破天的刀风将她笼罩在内，这种杀气，实在让人心惊。 如果不是沈振衣站在她面前，楚火萝只怕根本站立不稳！ 她心中懊悔，想到这让三刀之约纯粹是因为自己而起，更是着急。 “总算像点样子了。” 这时候沈振衣慵懒的声音方才响起。 无刀无情，乃见真如。 傅破天这一刀，才让他略有动容。 刀痕组成了黑夜，仿佛要吞噬一切，而沈振衣却踏步而前，要走入黑夜之中。 “找死！” 傅破天朗声长啸，“我无情刀道，已经大成，这一刀，你敢硬接，必死无疑！” 刀影无双，破灭一切，连刀自身都已经斩灭，还有什么不能斩？ 沈三公子，必死无疑！ 就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沈振衣走进的黑暗刀光的最深处。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刀锋最烈，最可怕的地方。 连傅破天都有些发愣，下一瞬间，就应该看到血肉横飞的场面！ 然而没有。 沈振衣就毫无抵抗地站在那里，傅破天的刀却伤害不了他分毫！ 仿佛每一次攻击，都巧妙地错过！ “这是怎么回事？” “这根本不可能？是傅破天故意在放水？” “还是沈三公子已经练成了无敌的护身罡气？” 原本的惊讶，全都变成了不敢置信！ 这简直不符合常理，谁都能感觉得到这一刀的杀气，但凡靠近，就会受伤，再被笼罩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沈振衣一没闪避，而没格挡，怎么可能不死？ 这已经不是武学，而是神迹了吧？ 傅破天自己也是愕然，他已经拼命催刀，但不管怎么斩，却都碰不到沈振衣一根毫毛。 “你……你在使什么妖法？” 他声嘶力竭地呼喝道。 在这一时刻，傅破天心中几乎绝望的。 他从乱离秘境回来之后，知道自己每一天都在进步——原本已经以为在武道巅峰上的每天都在进步。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起码进了七步。 尤其是在弃剑山庄门口闭关开始，他终于领悟了至高境界的玄奥。 刚才那三刀，一刀一个层次分明。 到第三刀上，他已经觉得自己再无缺陷，一刀出手，无人能挡。 ——但现在的问题是，沈振衣根本没有挡。 仿佛他的刀，就像是吹过身周的风，对沈振衣毫无用处。 这简直让他崩溃。 “并非妖法，我所在之处，只是你自身所在之处而已。” 沈振衣微笑而立，迎面的刀，只当是恼人的春风一般，浑不在乎。 “自身……所在之处？” 傅破天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想不明白。 “你已经斩情缘、斩刀锋，剩下第三步，想要攀上绝顶，就只有斩自我！” “你现在无情无刀，却还是有‘我’！” “只有无刀、无情、无我，方能将你的无情道走到极限，这才真正有让我出剑的资格。” 沈振衣侃侃而谈。 “如今我就是你，就占据了‘我’的位置。你若不能斩‘我’，就不能伤得了我！” 这一番话如绕口令一般，但对于傅破天来说，却如醍醐灌顶，浑身都颤栗起来。 斩情缘、斩刀锋、斩自我。 一步一个台阶，走到无情道的极限。 傅破天的白发扬起，没有瞳仁的白色双目中晶光闪耀。 “沈三公子！今日提点之恩，永生难忘！” 他忽然跪倒在地，刀气消散，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若是你接下来死在我的刀下，你也不必担心，弃剑山庄，我定然会为你保留，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他们。” 傅破天昂然抬头，脸上已经再无一丝迟疑之色。 语气，也变得冰冷无匹。 无情、无刀、无我。 在这三刀之后，傅破天终于抵达了八修时间刀道的至高境界！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六章断头一刀 叩谢恩情，心怀杀念。 此时的傅破天，已经冰冷的不似人类。 沈振衣悠然叹气，“每一步，其实都还有另一条路子，但你终究没有选，还是选了你要走的路。” 他坦然受了傅破天一拜，并未谦让。 一言指点，可破迷津。 便是拜师都不为过，区区一礼，当然受得。 傅破天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挺直了腰杆，慢条斯理拍去身上的灰尘，冷冷道：“我心如此，便行此路，在你让我闭关四十九日之前，你就应该猜到了。” 沈振衣也不否认，肃然点头道：“四百年前，我就知道，你若要走到八修世界巅峰，就只会选择无情道。” 傅破天本应该很吃惊，但此时他的境界已然不同，最后只是沉吟片刻，反问道：“四百年前，你就知道？那宗静她？” “女修罗宗静，虽然你们两人两情相悦，但其实是你武道的障碍。” 沈振衣深深叹息。 情深不寿。 傅破天闭上眼睛，平静道：“那她就死得其所了。” 这话听起来让人齿冷，但此时的傅破天早已不是之前的傅破天，人世间一切情感都已被刀斩断，与他再无任何关系。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必再多言。 沈振衣回头对楚火萝等人道：“你们且退开，下一刀的范围覆盖更大，以你们的修为抵挡不住。” “师父！” 楚火萝叫了一声，但在沈振衣严厉的注视下，只能委委屈屈地向后退却。龙郡主扶着她，两人都是愁眉不展。 刚才的刀法已经这么厉害，如今更进一步，叫她们连抵抗之心都不敢起，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紫宁君停在原地不动，盯着沈振衣，轻轻问道：“你说过，这次不会随便离去的，是不是？” “是。” 沈振衣微笑以对。 对面的傅破天不耐烦了，喝道：“既然要动手，何必婆婆妈妈，武道争夺，生死一线，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沈三公子，你心中有了牵挂，剑可就要慢了半分！” 紫宁君并不理他，听到沈振衣答应之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浅笑，宛若凌波仙子，缓缓退后。 沈振衣转回头，向傅破天道：“我与你走得武道之路不同，心中羁绊，并不会拖慢我的剑，只会让我为了她们，更不能失败。” “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右手平举，虚握剑柄，但手中却仍然没有剑。 傅破天白色瞳仁显出异彩，问道：“你的剑呢？” “剑已在此。” 沈振衣抖了抖手腕，只听嗤嗤声响，当真像是剑锋划过空气的声音。 无剑之剑。 空气凝成一束，就如利剑一般，能够斩断一切。 “好！” 傅破天长笑，“你既然要这样，也不算我占你便宜。如今蒙你点化，我已经跨出了最后一步，原本你也知道我四百年前，就想创出一路刀诀，名曰月夜斩。” 他也同样抚摸着虚空，仿佛在抚摸他的刀锋一样。 “起初，我想创十招，取十全十美之意，后来我境界渐进，觉得只需要八招就够了。” “等到第一次乱离秘境一行，我觉得只需要五招。” “而经过这一次闭关之后，我创出了三招。” “直到刚才，我发现三招还是多余，刀法，永远都只需要一招，一招，便可砍下仇人的头颅。” “所以我这一刀，就叫断头。” “你，准备好断头了吗？” 刀法，与剑法不同，越精简愈好。 十刀是理想，八刀就已经有了道，逐次减少，直到这一刀断头，已经是八修世界刀法的极致。 “这名字很不错，应该是很有趣的刀法。” 沈振衣微微颔首，“请！” “请！” 傅破天也不再客气，他后退一步，身子一晃，刀光已落！ 快！ 刀绝快！ 断头一刀，快到你根本看不见，甚至当刀锋斩断你的脖子，你都感觉不到。 只有傅破天到了如今的修为，才能支撑起这一招的极致速度！ 他的身躯化为光影，几乎只是一刹那，便已出现在沈振衣的背后。 两人背对而立。 沈振衣没有动，他仍然平举着右手，无形之剑，还在风中飒飒有声。 傅破天，微笑而立，双手垂下。 “这……这么快？” “破天道主，是穿过了沈三公子身体么？” “沈三公子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这一刀也太快了吧？”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得出真正的胜负。 刚才那一刹那的交锋，如电光石火一般，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极限，这些真人境第九重乃至于能摸到第十重门槛的人，还是看不清楚。 阴暗中，那些真正的高手们也都面色齐变。 “不可能！” 入魔的珍贵妃摇头。 “没有道理！” 侥幸偷生的陈非凡皱眉。 沈振衣的武学境界，如海一般渊深，就算如今的傅破天已经无情、无刀、无我的状态，凭着这无限精简的一刀，真的能够伤到沈振衣？ 两人僵立不动的状态，一直维持了良久。 与此同时，弃剑山庄门口的铜剑，霍然斜线断为两截，滑落尘埃，发出轰然巨响。 这一刀平平切出，割裂空间，除了铜剑之外，山门，亭台楼阁，乃至于树木石块，全都从中央平平断开，留下一个光滑的切面。 覆盖范围之广，足有方圆数里。 幸好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等，都已经早早退开，否则的话，怕不也要被这一刀斩为两截！ 因为看不到，感知不到，连闪避的机会都不会有。 沈振衣轻轻地咳嗽起来，白衣颤动，衣袂飘飞。 但最开始开口的，仍然还是傅破天。 他双肩垂下，面色从容，朗声问道：“我这刀，名为断头一刀，不知沈三公子的剑法，又叫做什么名堂？” 他的语声并无变化，但似乎略微有些中气不足。 ——这么说来，沈振衣也同样出了一剑。 但是……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看出来，这又是什么剑法？ 围观众人，狐疑不解，就等着沈振衣解释。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七章流年，斩月! 没有任何人看见沈振衣的那一剑。 只能用想象那弥补那一剑璀璨的光华。 八修世界诸人修为不到，眼睛根本跟不上这一剑的速度，即使是修为最高的几人，也到此时才恍然大悟。 “此一剑，名为流年。” 沈振衣叹息。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这一剑的美，只存留在时空的一个间隙，除了傅破天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看到。 “流年……” 傅破天低声叹息，“果然是美妙的剑招。” 他摊开右手，一道蚯蚓般的血迹，沿着掌心蔓延，最后顺着中指滴落尘埃。 啪！ 因为全场静谧，这轻轻的滴血声却如翠玉绽开。 “破天道主受伤了！” “他伤在了沈三公子剑下，那么说来，这一场，是他败了！” “天，沈三公子，当真是天下无双了！” 刚刚以一人之力，覆灭绵延三千年的大月皇朝，随后又在正面决战中，击败三次提升的傅破天。 ——他是当之无愧的八修世界第一人！ 傅破天转身，浑身骨骼仿佛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黑色长袍撕裂，飞舞空中。 噗！ 他赤足踏出了离开的第一步，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他的腿上已经满是鲜血。 一步一个血印，逶迤而去，再不多发一言。 “师父！” 楚火萝满怀激动，跳起来大叫道：“是你赢了！” 她飞奔前行，忍不住要扑到沈振衣怀里。 沈振衣却袖子一挥，将她拦在三尺之外。 “此处刀气未散，你不可靠近。此外，此事还未曾了结，你们且站在这里看着。” 他足尖轻点，就如一片羽毛，缓缓飘起，一直朝着天空中顶端的月眼飞去。 浑身散发这白色的柔和光芒，这些光凝聚在一处，铸成一柄巨大的华丽的长剑。 大多数人，怀着敬畏的心情，看着飞向月眼的沈振衣背影。 “他这是要……” “斩！月！飞！仙？” 到了这个层次的武者，或多或少都听过斩月飞仙的传说，但是这实在太过荒诞离奇，让人无法相信。 九幽之地的人，因为是八修世界的碎片，所以能够斩月飞仙，来到此处。 但八修世界如此广大，怎么可能还有斩月飞仙这种事？ 它……又能飞升到什么地方去？ 况且数千年来，英雄豪杰无数，从来也没有人能够抵达如此境界，斩月飞仙，更成了一个神话。 今日……居然要亲眼目睹，实在是让人有种窒息的惊奇。 “难道，真的有斩月飞仙，有比咱们八修世界更高的地方？”有人喃喃自语。 “那不就是天上仙界了？怎么可能！我看沈三公子只是惯性使然，这斩月飞仙，是断断不成的！” 有人反驳，但依旧是目不转睛望着沈振衣，不知道他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沈振衣已经踏在云巅之上，在他头顶，唯有静谧月眼，释放着沉静而神秘的光华。 他的剑，已指向月。 “要来了！” 楚火萝屏住了呼吸，望着天空痴痴发呆。 这样的情景，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仍然让人感觉到震撼无匹。 “这便是……斩月飞仙？” 龙郡主悄悄问她。 “应该是。” 楚火萝敬畏地压低了声音，紫宁君抬着头，望着白衣胜雪的沈振衣。 抽剑。 沈振衣抖动手腕，那光组合成的长剑，长长地挥出了一道弧线。 ——宛若天河！ 银色的光刹那间弥漫夜空，甚至压住了群星的光芒，那一道锋锐而漫长的剑气，在半空中呼啸而过。 横掠当空！ 嗤！ 剑气与月眼相交，发出如沸铁投水的嗤嗤声，只是刹那间，那巨大的月眼便被切开了一个缺口，月华涌出，就像是光辉之雨。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 这月华之雨，覆盖整个大陆，当然在最中央的人获得最多，每一片月华，都带着充足的真气，能够沐浴到最多的人，得到的好处也就最多。 沈振衣的剑，继续往下拉。 月眼颤动，缓缓分为两半，最后就像是泄了气的皮囊一般，在空中盘旋飞舞，直至腹中月华散尽，这才消失不见！ 这样一夜，火树银花，不夜之天。 这是八修世界，最后的狂欢。 在这黑暗与光明交织之中，傅破天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踽踽独行。 血迹蔓延一路，刀痕散乱无匹。 他走向寂寞的彼方。 “沈振衣，今日之败，日后必将报之！” 他狠狠扯开黑色的长袍，露出胸口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在正中的位置，早已被剑气贯穿。 “只是……你这剑法，怎么会有这般玄奇奥妙！” 即使看到了那华丽绚烂的剑招，傅破天仍然想不明白该怎么抵挡这一剑。 他的心已寒。 手中刀放下，心中刀也难以举起。 这一战之败，给这个骄傲的刀客心中种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散落的月华，他刻意避开，根本没有接受。 破天道众们不敢靠近，远远地缀在身后。 这群乌合之众，凄凄惶惶，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弃剑山庄，却已经是一片欢腾。 如今天空中没了月眼，夜幕的光华略显暗淡，但经历过一次的人都知道，不用多久，就会有新的月眼产生。 等到明日，这世界便要天翻地覆。 “短短十几年，老三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沈寿喟然叹息，他又想将弃剑山庄完全交给沈振衣，自己闭关修行去，但估计沈振衣还是不会答应。 天地既开，四面光明。 所有人都懵懵懂懂，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们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一个新世界！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八章十三道刀意! 月色漫天。 这并不是形容，而是事实，月眼破碎，光华却染遍了整个天空。 原本从月眼中慢慢汲取的真气，几乎像是倾盆大雨一般倾泄在人间。 练武之人，几乎是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成长。 大部分人都不明所以。 少部分人，人心惶惶。 弃剑山庄彻夜未眠，沈寿等人，都在焦急和盼望中等待黎明。 他们聚在大厅里面，热烈地讨论着。 “上一次，老三斩月飞仙，九幽之地飞升八修世界，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沈寿叹息道：“好不容易，这么十几年，咱们弃剑山庄在八修世界站稳了脚根，老三却又来一次。” “这一次，不知又会登临何等世界，我们该如何筹谋？” 这是沈寿最担心的地方。 在八修世界，要不是沈振衣神勇无匹，他们想在钧天部飞岚州站住脚根都不容易，怎能料想到今日的风光？ 不过万事盛极而衰，在沈振衣覆灭大月皇朝，击败唯一的对手傅破天之后，弃剑山庄在八修世界的地位，要比当初九幽之地更高。只是世界又发生变化，只怕还得面临艰难险阻。 安德福挠着脑袋道：“八修世界之上的世界，零零星星，只有一些传说，只是听说其中怪兽凶恶，非常人所能及之地，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寿叹息，“是真是假，到明天早上便知端的，老三如今回梦剑小筑休息去了么？怎么也不给留个准话，叫我们好生担心……” 别人可能对新世界一无所知，沈寿却不相信这个惊才绝艳的儿子不知道。 ——当初从九幽之地来到八修世界，别人都亮眼一抹黑，偏他都如数家珍，如今再进一步，应该也是同理。 只是沈振衣循旧例，斩月之后便回去休息，并没有急于向众人解释，沈寿几个纵然心急如焚，也只好耐心等待着。 此时的梦剑小筑中，沈振衣其实还没睡。 他在楼上，赤裸着身躯，浸泡在硕大的浴盆中。 三位女弟子，守在门外，早就得沈振衣的命令，不能越雷池一步。 “刚才那一剑，真是太精彩了！” 楚火萝兴奋地叽叽喳喳，“看了斩月那一剑，才知道傅破天的刀不过如此！师父胜他，才是理所当然！” 沈振衣击败傅破天的流年一剑，没有人能看清楚，但他之后腾身天空，化光为剑，一击破月，却落在所有人眼中。 这等华丽的剑法，何曾有人想象过？ 相比较楚火萝的激动，龙郡主却微微蹙眉，她迟疑道：“我倒是觉得，师父那一剑中，蕴含着庞大的刀气，似乎是以剑作刀，吸取了傅破天的刀意之后，这才威力倍增……” 紫宁君一直观察着房内的动静，听到龙郡主这么说，这才诧异地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清冷道：“你倒是有些见识，不错，师父正是借了傅破天的刀意入怀，刀剑合一，这才能够轻而易举的斩破月眼……” 楚火萝倒吸了一口凉气，打断她问道：“师父居然吸收了傅破天的刀气？这刀气犀利黑暗，怎能吸收？师父……师父不要紧吧？” 她识得厉害，傅破天的刀气凶横顽劣，岂是一般人能够驾驭？沈振衣强行收纳他的刀意为己用，这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紫宁君沉重地点了点头，“所以师父这时候正在疗伤，我们守在这里，决不可妄动！” 楚火萝听到师父受伤，眼泪都要流下来，恨不得立刻进房去查看沈振衣情况，但又怕分了他的心，引得伤势加重，只能烦躁地在门口踱步。 室内。 沈振衣静静地躺在浴盆中，双目微闭，但那浴盆中的水震荡不已，已经如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傅破天的断头一刀，虽然招式简单，但刀意强横，似是无穷无尽，在交手你一刹那，侵入沈振衣的身体。 沈振衣硬接刀意，反手流年一剑重创傅破天，然后借着吸纳傅破天的刀意，强行刀剑合一，飞空斩破月眼。 但那些刀意，到底并非是善男信女，在运转完之后，自然在他身体内做起怪来。 如今沈振衣要靠着自身精纯的修为，将主动收纳入体的傅破天刀意排出体外。 咕噜噜—— 浴盆中的水闪耀着火红的色泽，不断沸腾恰如岩浆，沈振衣却安之若素，连动都没动。 轰！ 陡然间，从浴盆的水中射出一道刀光，刷的一声便击破了梦剑小筑的屋顶，飞散入空中，穿入群星之间，这才消失不见。 “第一刀。” 沈振衣默默计数，旋即又是一道刀光腾空而起，这便是第二刀。 “师父！” 楚火萝听到房内异声，抬头看梦剑小筑的屋顶已经被掀了一半，空中几道刀光争奇斗艳，旋转飞舞，洒下无数银屑，让人目不暇接，不由惊呼出声，想要夺门而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必惊惶。” 沈振衣似乎料到楚火萝的动向，提前出言阻止。 “并无敌人，我只是将体内刀意逼出，待会儿你们数着一十三道刀光现世，我便功行圆满，不必操心了。” 轰！ 说话间，又是一道刀光飞出空中。 紫宁君猛一点头，默默计数道：“第六刀！” 刹那之间，沈振衣强行吸纳的刀意，已经排出了接近一半。 傅破天的断头一刀，说是一刀，其实蕴含了十三种波澜壮阔，各不相同的刀意，这些刀意被沈振衣尽数以肉身吸纳，这才没有迸发出惊人的表现。 如今，正是沈振衣在消弭这十三道刀意的时候。 “第七刀！” “第八刀！” “第九刀！” 楚火萝与龙郡主识得厉害，便随着紫宁君一起，计算着被沈振衣逼出体外的刀意，就见这些刀意化为实体，凶横非常，任何一道，都足以杀死一名宗师高手，天知道沈振衣是怎么将这些刀意压制在身体中的！ “第十一刀。” “第十二刀！” 他们终于数着只剩最后一刀，又是兴奋又是心酸，但是刀意到了第十二之后，却突然停止了。 第十三刀，并未出现！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四十九章可怕的新世界 沈振衣缓缓起身，赤红色的水在刹那间变成透明，旋即凝结成冰。 他披上衣衫，沉吟着走了两步，望向头顶无垠的夜空。 整个屋顶已经都被刀气掀翻，星光月华倾泄而下。 世界清澈透明，仿佛笼罩在一个水晶的笼子里面一样。 “师父！” 楚火萝大急，奔到沈振衣身边，拉着他的袖子紧张道：“第十三道刀意呢？” 刚刚沈振衣明明说过，自己需要逼出十三道刀意，才能算功行圆满，现在只有十二道，那岂不是意味着身体内还藏着一道刀意未曾驱除？ 傅破天此人的刀法狠毒，这一道刀意留在体内如何了得？ “不要紧。” 沈振衣倒是云淡风轻。 “傅破天到底已经感悟了刀道精髓，这最后一刀，如附骨之疽，我要是硬将它今日驱除体外，倒也不是不能，只是会伤及肺腑，没有必要。” 这一道刀意散化，在他体内游走，已经与血肉勾连，强行驱除，必伤根基。 沈振衣计算得失，又考虑到新世界的状况，宁可将这一道刀意留在体内炼化，也不要受伤。 “那……这一刀意留在体内，对师父会不会有什么损伤？” 龙郡主有些担心，虽然沈振衣已经说了不要紧，还是追问。 沈振衣略一思索，点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在炼化这一道刀意之前，我只能用五成的功力出手。” “那要持续多久。” 龙郡主急着追问。 沈振衣蹙眉沉思道：“大约要一年时间。” 这刀意的可怕之处，还超过了众人的预想。原本以为对于沈振衣来说，什么事都能轻而易举地解决，没想到傅破天的刀法，竟然如此难缠。 紫宁君默默上前，握住了沈振衣的手，睁大眼睛看着他，大约是表示鼓励或是安慰。 沈振衣拍了拍她，微笑道：“不必担心，七伤世界虽然杀戮剧烈，不过我们弃剑山庄的护山法阵准备充分，应该能抵挡得住。” 这十年间，沈振衣除了苦修武学之外，就是在不断地布置着各种防御阵法，不断从安德福手中购买各式各样的材料，后来让安德福都觉得瞠目结舌，劝他不要乱花钱了…… 毕竟就算是大月皇朝的铁甲骑兵，也攻不破弃剑山庄门外布置最简单的灵血飞白阵。 有这样的阵法，弃剑山庄也已经足够安全了，沈振衣何必还要不断地加强防御？ ——直至今日，众人才知晓，他是未雨绸缪，为了新世界做准备。 “七伤世界……” 楚火萝喃喃自语道：“这个新世界，很可怕吗？” 沈振衣转头，静静地看着她，“比你想象中，还要可怕一百倍。” 吼！ ——仿佛是为了配合沈振衣的话语，一阵凶兽的怒吼从远处传来，震荡山谷，连弃剑山庄的墙壁都开始嗡嗡震动。 沈振衣严肃地望向远方，良久等那凶兽的吼声平息，才缓缓道：“白日一战，弃剑山庄山门外墙，多有毁损，从明日一早，便要加紧修复，切切不可怠慢。” 龙郡主与楚火萝面面相觑，心中只觉得一阵恐惧。 紫宁君在乱离秘境中见识过可怕的凶兽，此时默然不语，心中却如惊涛骇浪，握紧了沈振衣的手不肯放。 是夜。 天下无眠。 “可恶！” “这沈振衣到底又搞出什么名堂？” “此等逆贼，必无好事！” 一群大月皇朝的遗老们，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皇城覆灭之后，沈振衣懒得去斩草除根，有些皇族之人归附原本的皇储雁公主，但更多的，则是怀着深深的仇恨，逃散四方。 这一批队伍，便以几位郡王为首。他们痛恨沈振衣一手推翻了大月皇朝，但有自知不敌，只能远遁他乡，图谋报复。 这一日深夜，他们数百人的队伍跑到了南疆，突然之间月眼破裂，光华四散，这几位郡王本能地就感觉到情况不对。 “这似乎是传说中的斩月飞仙，难道说逆贼竟然有此功力，超越当日太祖？”最为年长的果郡王捻着胡子，抬头看到月眼消失不见，骇然发问。 另一位随郡王皱眉道：“沈振衣在皇城与太祖降临一战，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太祖天玄九变，绝招尽出，也伤不了他一根毫毛。他既然能够胜过巅峰时期的太祖，斩月飞仙，也未必不可能。” 他顿了一顿，又苦笑道：“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一行人停下脚步，一起望着夜空，心中各自叹息。 沈振衣的境界，已经远超他们的理解，想要复国报仇，只怕是难上加难。 其中一位年少的郡王摇了摇头，忽然看到前面林中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定睛细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皱眉提醒道：“诸位小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们身旁！” 果郡王与随郡王一愣，杯弓蛇影地以真气感应四周，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们都是真人境第九重以上的高手，对自己的感知自然是深信不疑，果郡王恼道：“老十三，不要这般大惊小怪，我们惶惶如丧家之犬，已经够狼狈了，你还要添乱？” 十三郡王愁眉苦脸道：“我确实看见了，你看那边……” 他伸出手，指向后方，还未把话讲完，忽然黑暗中蹿出一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就咬掉了他的手掌，顺势一扑，又遁入黑暗之中。 “什么？” 十三郡王大声惨叫，鲜血从他手腕急速喷出，就像是一个灿烂的红色喷泉。 其他几位郡王悚然动容，十三郡王虽然年少，但也是强横的高手，居然毫无抵抗之力，就被人断手？ 众人知道遇上了强敌，打起精神，四面环顾，却除了深沉的黑暗，仍然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而就在此时，队伍中陡然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从黑暗中蹿出的怪物，轻而易举地撕开这些人的胸膛，摘心而噬！ “结阵！结阵！” 果郡王徒劳无功地嘶吼着，但无论什么人，就算是背靠背摆出防御的姿势，也根本来不及抵挡那些黑暗中怪兽的攻击，几乎只是刹那间，这一支溃逃的余孽，就已经重创大半！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章绝境! 大月皇朝遗老的覆灭，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甚至也不为人所知。 八修世界来到这世上的人们，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小小的意外。 几乎是同一时间，八修世界四面边疆的城市与宗门都受到了攻击，伤亡不可计数。 ——最关键的，是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血腥残忍。 沈振衣守在梦剑小筑顶楼，望着天边星辰，直到东方既白。 血色的晨霞，染红了四面，悲怆而静谧。 如果给他更多的时间，或许能够减少许多牺牲——但与此同时，其他地方的牺牲更多，沈振衣只能顺其自然。 “七伤世界……” 他幽幽叹息。 苍茫大地，白雾升腾，百兽嗥叫，隐藏着无数的恐怖。 天色已明。 本来就聚集在弃剑山庄门口的诸多武林人士，一大早也收到了各地传来的急报，自然知道八修世界已经出了极大的变故。 “这……难道真如传说记载，八修世界，升上了一个位格？” “但是，不是说飞升之后，便是仙界，遍地鲜花，美不胜收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可怕凶兽？” “昨夜血案连连，如此恐怖，沈三公子是否知情？我们……我们要向沈三公子请教。” 这些惊慌失措的武林人士，都涌向弃剑山庄辉煌却破碎的大门。 可惜，因为灵血飞白阵的缘故，即使山门口的铜剑都被折断，但弃剑山庄，仍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辗转托了不少关系，这才有机会成为沈寿的座上宾，一大早就在花厅焦急等待，希望请出沈三公子来为大家解惑。 沈寿也是叫苦不迭，他对新的世界同样是一无所知，都得要等着儿子，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追问，他哪里能够招架得过来？ “诸位稍安勿躁！” 他只能奋力举起双手，努力将众人的嘈杂压下去，“老三马上就到，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还是得等他来定夺。” 一边劝说，一边命人去追问，“三公子怎么还没到？” 沈振衣正在沐浴更衣。 他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白衫，瞧着一尘不染的衣袂，轻轻叹了口气。 ——不久之后，新衣终要染血。 “我们去前厅。” 他带着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人缓步向前。 不管是多么残酷的事实，总要有一个人来传达。 知道危险在哪里，总比懵懵懂懂死去，要好得多。 “沈三公子来了！” “沈三公子来了！” 沈振衣还没走到前院，早有人侯在梦剑小筑到山庄前厅的月洞门处，一看见他的身影，便大声叫嚷起来。 众人从前厅一涌而出，簇拥着沈振衣入内，每个人都陪笑在问：“三公子，这斩月之后，咱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这四边惨况，不知可会蔓延？” 沈振衣叹息点头道：“四边的惨况，我虽然未曾亲见，但是想来，也不过刚刚是开始罢了。” “什么？” 众人都傻了眼，惊问道：“还请公子告知。” 沈振衣点点头，“此事事关八修世界所有人的性命，我当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处，名曰七伤世界。”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四面白雾，越来越浓。 七伤世界，本来就是一个被迷雾笼盖的地方。 这里地域广大，比之八修世界，又不知道要大多少倍，武学的层次，也不知道要高多少倍。 但这并非是武者的天堂。 与八修世界的秩序不同，这里一切都是混乱的、野蛮的。 弱肉强食，残酷无匹。 与之相比，虽然八修世界有大月皇朝这座大山压着，让天才武者不得出头，但至少，这些武者还有成长的空间，还能活着。 ——而在七伤世界，第一需要的就是生存。 “这七伤世界，当真有如此恐怖？” 有人听得面色发白，忍不住向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转头看着紫宁君，又叹道：“可惜在场之人，只有我与紫宁君进过乱离秘境，若是傅破天在此，应该也能感觉得到。” “这七伤世界，就是一个放大了的乱离秘境。” 或者说，乱离秘境，只不过是七伤世界的一个碎片而已。 由于未曾沟通月眼，乱离秘境之中暴烈的真气未曾稀释散开，所以并没形成如同八修世界一般完整空间，而是成为一个古怪的碎片在宇宙中飘荡。 这里面，就保存了许多七伤世界的可怕东西。 比如，凶兽。 “七伤世界，与其说是人的世界，不如说是凶兽的世界。” 沈振衣废然叹息。 在八修、九幽，兽类的寿命有限，由于真气浓度不足，所以并不能够让它们有挑战人类智慧的能力，但是在七伤世界，由于凶兽的寿命大大延长，他们本能地吸收着世界中更高浓度的真气强化自身，最后仅仅靠着自身发展出无数神力，甚至远超人类的武学。 由于体型、数量和天赋上的优势，尽管凶兽未必拥有如人类一样的智慧，但还是能够在与人类的斗争中占据上风。 在七伤世界中，人类无法掌控整个大陆，而是高高筑墙，形成一个又一个坚固的堡垒，用于抵抗兽群的进攻。 ——这是经过了多年的缠斗，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 对于刚刚从下一层世界升上来的土著——那对不起，大部分，都是凶兽的饵食。本地的武者，基本上没有能力和机会来救援他们。 “你……你说什么？” 在场之人全都哗然，就连沈寿诸人都不由为之色变。 “沈……沈三公子，你早知此事，为何还要斩月？” 有人忍不住尖声质问。 沈振衣是八修世界天下第一人，是他，用斩月飞仙，将所有人带到了这个绝境！ “因为，斩月飞仙，势在必行。” 沈振衣漫不经心，淡淡回复。 对他而言，目光永远只投向天边。 他并不是不在乎那些死去的生命，只是，他现在还力有未逮，只要他慢一点，死去的人，会是千百亿万倍！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一章堡垒雄城 “诸位，大家莫要争论了，单说现在形势如何，我们该如何逃命，沈三公子总有个谋划吧？” 有少数老成之人知道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就算沈振衣明知斩月飞仙将人带入绝境，那他们又能怎样？ 想要渡过难关，还是得靠沈振衣。 之前鼓噪的人也安静下来，他们也想通了这个道理。 “唯战而已。” 沈振衣淡然道：“凶兽虽恶，武者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接下来数年，边缘凶兽会不断渗入，诸位当戮力一心，苦战自保。” 八修世界，总有数亿丁口，在凶兽环绕攻击之下，若能奋起抵抗，大约要有五成的伤亡，方能形成自保的态势。 但若是惊慌失措，四处窜逃，那在这凶兽横行的世道，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苦战……” 众人默默对望，心中百感交集。 “除此之外。” 沈振衣补充道：“七伤世界之中，人类虽然势弱，但终究有许多据点堡垒，须派人手，四面探查，若遇上人类堡垒，便即联络，求得庇护。” 有人惊问道：“纵有堡垒，能有多大地方？我们这八修世界这许多人口，怎能托庇于下？不若我们自行建筑，或可阻挡凶兽的攻击。” 众人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齐齐望向沈振衣，沈振衣却摇头道：“哪有这般容易？能够在凶兽狂潮中生存下来的人族堡垒，一是靠着上古遗泽，二来哪个没经过千年、万年的经营修缮？” “你们未曾见过堡垒的规模，便是中等规模的，占地也比得上整个八修世界。就算我们想要修筑堡垒，抵挡凶兽，人力、材料，都不足够。” 主要是材料，想要抵挡凶兽狂潮，必须以八方之金为原材料，铸造厚达数十丈的坚壁，再以各色材料，组成法阵，方能据此为凭抵抗，普通城墙阵法，顶多只能对付落单流窜的小股凶兽，数量一多，无可匹敌。 七伤世界，就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了解到这震撼人心的消息之后，少数人心存侥幸，滞留弃剑山庄，想要得到沈振衣的庇佑。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认清现实，都急急赶回宗门驻地，着手准备抵抗。 在这个过程中，凶兽也逐渐进入八修世界，惨案不断发生。 “师父，我们弃剑山庄，能不能守得住？” 楚火萝听了沈振衣之言也为之骇然，虽然弃剑山庄加了无数的防御法阵，但是按照这说法，只怕也抵挡不了多久。 果然沈振衣点头，“守不住。” 最初一段时间，凶兽尚未侵蚀到此地，没有大数量的兽潮，少数零星的凶兽，可以靠法阵抵挡。但时日一久，整个八修世界被凶兽淹没的时候，这些法阵，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那……那我们怎么办？” 龙郡主面色苍白。 “要么就以无上武道，逼得凶兽不敢越雷池一步；要么，就是铸造百万里长城，拦住凶兽的脚步。” 人类在七伤世界中生存，只有这两种办法。 ——要不然就是苟延残喘，如狗一般东躲西藏。 沈振衣当然不会如此。 “那师父……一定可以用无上武道震慑住这些凶兽的，是吗？” 楚火萝睁大了眼睛。 “给我一段时日。” 沈振衣微笑。 区区凶兽，何足道哉。 “我就知道！”楚火萝拍掌大笑，沈三公子，无所不能！ 龙郡主却心细些，知道“一段时日”仍然须得自身努力，不能全都指望着沈振衣，便问道：“师父，那这段时日，我们还是得寻求自救之法，对吗？” “不错。” 人必自救，而天救之。 紫宁君默默不言，站到了沈振衣身边。 她不会多说什么，但无论沈振衣要让她做什么，她都会赴汤蹈火。 “我们该怎么办？” 楚火萝咬牙询问。 她也不想成为师父的累赘。 沈振衣的目光望向远方，叹息道：“过了今日，我们几人便出发，前往南方，寻找霸王城。” “霸王城？” 龙郡主怔了怔，问道：“师父，这就是你所说的人类堡垒？你知道这地方？” 师父……当真是无所不知。 沈振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悠然道：“霸王城，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堡垒，所占地域，与八修世界相当，还要略大一些。想要让八修世界的人多活一点，就要我们尽快进入霸王城了。” 护住自己身周的人，沈振衣自有把握。 但想要八修世界千千万万无辜之人不至于丧命，他就不得不另外想办法。 何况……有些地方，终究是要去的。 沈振衣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在南方三万里之遥。 霸王城。 这是一座雄伟的堡垒，若不亲见，绝不相信光凭人力，能够铸造如此巨大精铁雄城。 最外围的城墙，绵延百万里，厚达数十丈，头顶有弧形的穹顶，用以抵挡飞行的凶兽。 第一道城墙与第二道城墙之间，相隔数十里，然后便是第二道城墙，规模虽然略逊，但也并没有削减多少。 而城墙又是分段的，每隔百里，有横的城墙截断——这是为了万一某个区段被凶兽攻破，人类仍然能够依靠横墙来进行防御，不至于牵连更广。 第二道城墙背后有第三道、第四道、乃至于百道，虽然相隔越来越远，区域越来越大，但依然是憋屈的、警惕的。 在这堡垒的最中央，才能看见天空。 而城主的驻地，正在此处。 此时，月眼当空，散落着皎洁的光芒。群星黯淡，不知所踪。 城主一袭黑衣，静静地站在月眼之下，仿佛泥塑木雕。 有人站在阴暗的下首，涩声报告：“尾星变动，山地倾斜，北方必有新土。” 他顿了顿，又苦笑道：“大约是下界，又有人斩月飞仙了。” 又有人来自投罗网了。 下界之人，惊才绝艳，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以为来到仙界乐土。 但绝不会想到——这里，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城主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二章神人境武道! 霸王城。 霸王早已不在，此地空余泪姬。 在城主面前的地面上，斜插着一柄出鞘的剑，剑身上有一滴泪痕。 ——名曰“泪”。 这是人族之泪，也是凶兽之泪。 这一剑曾斩杀三亿凶兽，也曾让人泪倾千丈。 城主一直都怔怔地看着这一口剑，仿佛其它事都不在关注之中。 谋士欧阳绝知道城主时常这样，也不以为意，轻声叹息，默默退下。 窗外，春意盎然，几株柳树冒出了嫩芽。 这是这座精铁雄城之中，极为难得的景象。 “新土诞生，有人斩月飞仙，不过不必管他们，让他们自生自灭即可。” 城主没有做出交待，那就是和以往一样，不必在乎。 ——每隔一段时间，总有斩月飞仙而来的新人，但能够活下来的，百不存一。 欧阳绝静静发出命令。 霸王城，是不会主动救援的了。 这时候沈振衣已经在路上。 他白衣胜雪，昂首而行，如御风。 紫宁君、楚火萝、龙郡主三人紧跟在他身后，除了紫宁君相对轻松之外，另外两人咬牙切齿，奋力追随。 “连地龙车也不坐——这就是锻炼我们武学的法门么？” 楚火萝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抱怨。 龙郡主踢了她一脚，“师父说什么就做什么，小心又要挨罚！” 楚火萝吐了吐舌头，看着紫宁君的窈窕背影，欣羡道：“大师姐的武学修为真高……以前没有她，我还觉得咱们俩不相伯仲，现在有了她，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紫宁君皇城一战中便体悟了真人境武道第十重的真髓，数日之间，早已跨过了这一门槛，开始参悟七伤世界的武学新境界。 楚火萝与龙郡主却还差得远，沈振衣说过，她们俩至少还要三年，才能有机会参悟神人境的武道。 “你说，那神人境武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楚火萝满面憧憬。 九幽之地，她本以为武道第十境便是世间极致，没想到只是所谓凡人境。 进入八修世界之后，她明悟真人境武道之理，短短几年中突飞猛进，在这八修世界也算是高手。 ——但如今，又进入了一个新世界，按照沈振衣所说，还有比真人境武道更高一个层次的神人境武道。 楚火萝就觉得有些不愉快……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真人境武道，在自身的开发上已经达到极致。从第十境开始，便已自身身躯，承载天地之力，有移山填海之能。” “神人境的武道，便是以此为起始，运用天地之力，逐级而强，等到极致，莫说是一座大山，便是只手倾国，也非难事！” 这是沈振衣对紫宁君说的话。 紫宁君只是默默点头，楚火萝却听得心头火热，期待雀跃。 真人境武道，已经超乎凡人的想象，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终究攻击的范围和力量还是有限，即使是能够借用天地之力，也不能完全化为己身。 ——到了神人境的武学却大不相同。 天地之力，逐渐转化成为自己的力量，慢慢与天地合一，成就如神祗一般的伟力，风雨雷霆，尽在一念之间。 到了此时，天地与自身一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人想象中的神并没有什么差别，故而称之为“神人境”！ “真能够行云布雨，掌控神职？” 龙郡主当时也觉得甚为惊奇，龙族的传说中，当然有这种传闻，但是在八修世界中龙皇府传承数千年，也从来没出过真正一个能够掌控风雨的正神。 “并非神职。” 沈振衣微微而笑，凡人愚蒙，以为一职必有一司。龙族因为生活在水中，故而时常被视为行云布雨之神。 但其实并没有所谓神职。 “只是神力耳！” 神人境武学，以人而登神。 这才是人定胜天的真理。 当时紫宁君只是静静听着，但以她冰心蕙质的资质，这一路行来，已经隐隐有了封神之兆。 天地之力，亲和之极，在她身周旋转不停，隐现流光，直如光辉。 “这便是‘神光’。” 沈振衣为她们解释。 “天地之力，浓厚亲和，回转周身，如莹白之光，遍照四方。神光有护身、警示之能，凡能修成神光者，踏入神人境已经不远。” 等到神人境稳固之后，神光自然稳定增长。 神人境巅峰的高手，能有百里神光，在神光笼罩范围之内，无所不知，无所不控。 当然修为抵达一定境界之后，这神光也是能放能收，放时光华大盛，收时敛于体内，让人难以觉察。 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听得瞠目结舌，好期待自己的武学立时增长立时变强了，等到这煊赫神光加身，何等威风。 “那些凶兽，会不会有神光？” 龙郡主忽然想起此事，向沈振衣询问。 “不能称之为神光，只能称之为凶光。” 沈振衣微微点头，叹息道：“若是凶兽踏入神境，当然会有无边凶光，效果与神光相当，只是更多恐怖与威吓，寻常人兽，被这凶光一罩，便全身颤抖发软，再无反抗之能，之能束手就擒，为之生吞。” “这凶光，唯有神光能与之抗衡。所以神境凶兽，若无神人境武道高手与之抵抗，哪怕是一城一国之民，都会被鲸吞殆尽。” 这也是神境凶兽的可怕之处。 好在凶兽并不会收敛自己的凶光，若是远远瞧见天边凶光冲起，那远远躲避，也许还能逃得性命。 楚火萝骇然——如今飞仙而来的八修世界，顶多也只有沈振衣与紫宁君两个神人境强者，八修世界如此庞大，光凭他们两个，怎么能保护得住这许多子民？ “怪不得师父非要去找什么霸王城呢……” 这时候她才明白沈振衣的用意。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刻苦修行，早日提升进入神人境，为师父分忧！” 她热血澎湃，高声保证。 沈振衣赞许地点了点头，忽然抬头望向天边。 “……你修行的机会来了。” 他淡淡开口。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三章大荒飞蛇 七伤世界的天空，碧绿空翠，恰若一块巨大的翡翠。这时候天边出现一些杂乱的黑点，就特别引人注目。 扑扇翅膀的声音形成了湍流，而凄厉的鸣叫，更是让人耳膜发麻。 “这是……什么鬼东西？” 楚火萝发愣，遥遥张望，却见这丑陋飞行怪物，与她以往所见的完全不同。 “此乃大荒飞蛇。” 沈振衣淡然道：“这是长翅膀的凶兽中，最弱地一种，它们飞行各地，以腐肉为食，只有遇上明显弱于自己的敌人，才会强行攻击。” “你们三人，解决这一群大荒飞蛇吧！” 如果连这种层次的凶兽都无法对付，那恐怕前面的路，就更不好走。 龙郡主抬头观察，只见这一群大荒飞蛇大约身长两丈左右，黑色的尾巴扭曲，在空中甩动，身体足有水桶粗细，上面覆盖满细密的暗色鳞片，背后一双健壮的肉翼扇动，让它们能够御风而行。 它们如果存在八修世界，一定是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然而在七伤世界，它们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 “我们迎上去！” 楚火萝当机立断，已有了决断，“它们在空中动作灵活敏捷，若是给这些怪物蓄势扑击，我们在地面上必然被动，紫师姐、龙师妹，我们三人背靠背腾空，互为犄角，先杀领头的！” 大荒飞蛇足有三十几头，居于中间一头身上如披重甲，漆黑生光，像是抹了一层油。 ——这一定是这一群大荒飞蛇的头领。 本着擒贼先擒王的心态，楚火萝当先跃起。 龙郡主略一犹豫，看了沈振衣一眼，见他不置可否，方才咬了咬牙，随同跟上。 紫宁君清冷地看着两人背影，转头对沈振衣道：“你调教的弟子，很好。” 她话一向不多。 但她说好，就真的是好。 寻常之人，看见这样的怪物，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提不起抵抗的勇气。 就算是武者，能够拼死抵抗，但也决不敢选择在空中与这些巨蛇决战。 而楚火萝毫不犹豫，挺身而上，一则说明她脑子清醒，看得分明，知道优势劣势所在，二则以身犯险，决断极快，这种资质的弟子，确实不能不说一个好字。 紫宁君轻飘飘腾身而起，果然是依着楚火萝之言，凌空站在两人背后，三人成犄角之势，一头撞入大荒飞蛇群中！ 嗤嗤—— 三人剑光如雪，只一刹那间，便已经斩得空中鲜血纷飞。 蛇群本来以为是一场捕猎，没想到遇到了激烈的反抗，怒吼声不绝，空中扭结成一团，黑压压的一片。 时不时有飞蛇被刺落，跌落尘埃，在沙地上扭动，卷起千重沙，血染黄土。 沈振衣却从容束手而立，双目半睁半闭，似乎对战况一点儿都不担心。 纷纷黑血下落，却没有一丝能够沾到他白衣身上。 紫宁君的冰焰在这一战场中特别占优势，她以白色气团护住三人周身，凶恶的大荒飞蛇急切间根本无法突破她的防御。 楚火萝的寒衣剑就大占便宜，抽冷子一剑要不刺中大荒飞蛇的七寸要害，要不然就是眼珠，总之一剑出手，必有斩获。 相比之下，龙郡主表现得并不那么突出，但她剑法法度谨严，攻守兼备，就算没有紫宁君的防护，她也可周旋一二，也能够伺机反击，即使就她一人，也不至于太过窘迫。 这三名弟子的武道风格，在这一战中就已尽显。 紫宁君的境界最高，身周已隐有神光，但她本性清冷，并无争斗之心，所以就算攻击，也少有杀招，以防御见长。 而楚火萝则是抽空捡漏，攻击犀利无边，但未免会忽视了自身的守护，遇上真正高手，难免吃亏。 龙郡主则与她自己的性格相符，攻守平衡，加上她龙族资质，日后亦有所成。 沈振衣正思忖间，就见楚火萝冒险向前一扑，寒衣剑如闪电一般，刺瞎了正中那条大蛇的左眼。 大荒飞蛇首领吃痛，身躯一展，足有四丈来长，横卷扫了过来，就像是一条粗大的蟒鞭，带着电光雷鸣，向着三人扫来。 “小心！” 紫宁君轻声叱喝。 这一头巨蛇，已非寻常种类，因为活的时间足够长，能够自行吸收天地之力，慢慢补强己身，所以能够在同侪中脱颖而出。 这一挥尾巴，天地之力与之同在，楚火萝的剑虽强，却挡不住这凌厉的一击。 紫宁君不敢怠慢，飘然上前，单手推出，指尖轻轻在蛇尾一点！ 铮！ 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紫宁君腾身后退，那蛇尾也倒卷而回。 一人一蛇，竟然是势均力敌。 吼—— 大荒飞蛇的首领双翅展开，飞腾而起，双目如火，恶狠狠地瞪着紫宁君。 这个人……身上居然有最可恶的神光。 大荒飞蛇首领的身上乌光锃亮，也正是凶光乍现，正是踏入神境的关键时刻。 如果它能够吞噬掉这个可恶的女人，自身修为就能够自然而然地再进一步，乃至于踏足神境！ 巨蛇的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死死盯住了紫宁君。 “你们去收拾那些残余，我来对付它。” 紫宁君轻声吩咐。 楚火萝擒贼先擒王先下手为强的计划失败，也不沮丧，乖觉地与龙郡主一起散开，避开那巨蛇的凝视，如砍瓜切菜一般，毫不留情地收割其它大荒飞蛇的性命。 巨蛇听到自己的子孙发出惨叫，恼怒非常，身子向前一窜，又是一尾巴向着紫宁君扫来。 呼—— 这一尾的风声又有不同，只见从蛇尾间断，喷出藻绿色的毒气，幻化成千军万马，将紫宁君团团围住！ “蜃楼之气。”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微笑，“没想到这一头大荒飞蛇，还沾了一点蜃蛇的血脉，能够用出蜃楼之气，化作千万幻境。在未入神境之前，也算是厉害了。” “可惜，这种本领用来对付别人还可以，想要对付紫宁君……就未免是自取其辱了。” 这一头大荒飞蛇首领，注定要成为紫宁君踏足神人境的踏脚石！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四章活下去不容易 蜃楼之气，千变万化，可成为红尘迷障，灭人神魂。就算是高明的武者，一时不查，也容易吃了大亏。 可惜，这对四百年炼心的紫宁君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绿色的瘴气，紫宁君根本视若无睹，如入无人之境，两步穿过幻境，恰恰挤到大荒飞蛇首领的肋下，反手一剑，剑光如匹练，刷地将巨蛇腰斩成两截。 污血飞溅。 紫宁君略一蹙眉，剑圈一绕，寒光突起，一团寒冰将那些污血团团裹住，随后燃烧殆尽。 差不多同时，楚火萝与龙郡主也将剩下的十几头大荒飞蛇清剿干净，翻身落地，微微气喘，与紫宁君站在一处。 “做的不错。” 沈振衣慵懒地点头。 “这差不多就是最弱的凶兽了。” 再弱的兽类，其实也已经不能以“凶”为名。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前往霸王城的路上，如果只碰到这种凶兽，就已经算是运气。” 若是遇上有凶光的凶兽，那才是苦战。 ——毕竟，这还是原本八修世界的范围之内。 强大凶兽的渗入，仍需时日。 但即使如此，这一方世界，也已经陷入了无尽的杀戮与混乱之中。 强大的武者，结阵自保，或许能够对付这些零星的凶兽。但更多的普通人和弱小的宗门，却只能战战惶惶，尽力托庇于强者的庇护之下。 这一路行来，处处烽火。 龙郡主心下怆然，对受害者颇有怜悯之意，时时忍不住要出手，予以照拂。 沈振衣也不着急，就让她们三人轮流出手，也算是武道修行之旅。 这一来路上耽搁的时间就长了，等他们走出八修世界地域，靠近霸王城控制的范围，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也幸亏霸王城的领域，与八修世界的南方边界不算太远，这样至少在一面减少了凶兽的侵袭。 也或许是因为接近了霸王城，渐渐有了过路人。 沈振衣一行人，碰上了一支商队。 在七伤世界行商，那是真正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干活，要不是因为地域广大，在一两次商途上未必就能遇到神级凶兽，这才有人雇佣保镖，做些暴利的贸易。 他们遇上沈振衣紫宁君的时候，也觉得甚为诧异。 “你们莫非是霸王城贵族子弟，出来历练的么？” 商队的向导是个秃头的老者，脑袋硕大无朋，由于常年在外行走，不知遭逢过多少次死里逃生，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满是层层叠叠的伤痕。本来相貌甚为凶恶，但语气却反差的和善。 在霸王城的外围，这般少数人行动的小队，秃头向导只能想到这么个理由。 “并非如此。” 沈振衣不愿意冒认身份，淡然摇头，“我们是斩月飞仙而来之人，听说霸王城威盛，特来投奔。” “斩月飞仙？” 秃头向导吃了一惊，沉思半晌才点头道：“果然之前听说北地有变，果然真有斩月飞仙之人。” 他语气变得有些意兴阑珊，勉强问道：“你们这下界之地，可有什么有名特产，若是有资源，或许还能多保一阵子平安。” 斩月飞仙新生的地域，上面的人生死是无人过问的。哪怕秃头向导算是个善心人，也知道自己担负不了那么大责任。只是这块地域上会有什么特产，倒是值得一探，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最关心此事。 龙郡主得沈振衣示意，将八修世界出名的特产挑着说了几个，秃头向导听得更是失望，摇头道：“这些东西在七伤世界都不值钱，看来此地也没什么商业价值了，你们想要投奔霸王城，安全走到这里，也算是运气不错。” 他顿了顿，似乎略有犹豫，干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此去霸王城还有万里之遥，要不然我就请示一下东主，看能不能捎带你们一程。” 秃头向导口中颇有施舍之意，楚火萝听得就有些不快，有师父带领，还怕什么不安全？ 她负气道：“多谢老先生好意，我们自己走着，也是不妨。” 秃头向导倒不以为杵，笑道：“这小孩子……” 他也没与沈振衣等人多说，自顾自去向东主请示，不一会儿就听车队中央有人冷笑道：“斩月飞仙来的人？这真是好多年都没见了，不过听起来他们还挺心高气傲的？行，就让他们跟着走吧！不过千万别成了累赘！” 楚火萝听到这话，哪里受得了这闲气，跳出来就想喝骂。龙郡主赶紧扯住了他。 秃头向导过来，对着沈振衣苦笑点了点头，“这位兄弟，你也听到了，别怪我们东主说话不客气。你来这七伤世界不久，不知道此处的险恶，这些言语受着便受着了，总比丢了性命好。” 沈振衣听来都如浮云，淡淡点头道：“能与诸位同行，自然最好。” 七伤世界的路径不好走，霸王城又在万里之外，沈振衣只知道大概的位置，与其浪费时间在找路上，不如跟着识途老马。 至于那些冷言冷语，沈振衣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切！” 那东主听秃头向导报告，说他们留在车队之中，嗤笑一声，也不关心。 秃头向导倒是人颇和善，当晚扎营之时，还特地给他们取来食物，与之攀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许多在七伤世界生存的秘诀。 这向导姓郭，人称郭老，走了这条商道百来年，小心谨慎加上运气好，保住了性命，说起来也是百事通一样的人物。 这一支商队，来自北方更远处的怒流城，前往霸王城交易重要的精铁资源，东主姓怒，乃是怒流城的大贵族，具体身份连郭老都不知，形貌是个脸颊狭长的年轻人，看上去并不太好打交道。 “你们不必理他，这种贵族出身，断然看不起咱们平民，你们能从下界飞仙而来，也非等闲人物，只要能在这世上活下来，自有前途。” 他叹了口气，“不过……想要活下去，也不容易啊。”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五章商队 七伤世界，人类生存便是最大的挑战。 未能进入人族堡垒内部居住的人，被称为“游民”，游民等于是凶兽的粮仓。 凶兽捕食，随时可能发生，他们的生活朝不保夕。 这些人或是普通人，或者武力低微，没有资格得到堡垒城池的庇护，只能在一无防护的荒野上苟且偷生。 一日不碰到强大的凶兽，就能多活一日。 这算是七伤世界的最底层。 游民之上，虽然也是在城外居住，但遇上凶兽来袭，便有资格进入城中避难的，称为“堡民”，他们比游民多一些生存机会，但也经常在睡梦中就被凶兽吞食。 再往上，便是长居于堡垒中的“城民”，他们安全的居住在城墙之内，只要不遇上巨大的兽潮破城，基本上还是有生存的保障。 当然越往内城，地位就越高。 一般来说，在历史悠久的堡垒中，能够住在两三重城墙内，就不至于有被凶兽袭杀的危险了。 ——当然作为武者，仍然有出战守城的义务和责任，这即使是最核心的贵族、元老乃至于城主，都不能推卸。 七伤世界，凶兽当道，生存大不易。 郭老叹息，倒是推心置腹，给沈振衣等几人讲述七伤世界的难处。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各自皱眉。 她们听沈振衣说过，知道七伤世界的生存环境很恶劣，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恶劣到这种程度。 “那若是想要进入霸王城……岂不是很难？” 楚火萝为难地望了望沈振衣。 郭老误会了她的意思，笑道：“那倒也不难，以你们几人的本领，不须交纳入关钱，便能进入城中。到时候只要找一间武馆投靠，应该就能立住脚跟。” 原本城外的游民，想要进入城内，要么拥有超卓的武力，或者城中必须的技能，便可通过引荐进入城内落脚。 如若不然，交纳高额的入关钱，也能够暂且在城内容身。 不过游民大抵是穷光蛋，生活又是朝不保夕，哪能攒得下资财？ 沈振衣等几人是斩月飞仙而来，必有些积蓄，自身武学也到了神境的边缘，这种人想要进城，总还是不难。 龙郡主苦笑道：“郭老伯，并不是我们几人进城。家师所想，是要将鄙世之人，尽数带入霸王城，不知有几分机会？” 郭老瞠目结舌，反问道：“你……你们那八修世界，有多少人口？莫非只是一个小小碎片？” 能够斩月飞仙的世界碎片，当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否则月眼无法遍照，就没有沟通空间的可能。 所以郭老这个问题，本来就不大合理，他只是太惊讶了而已。 “八修世界，方圆数万里，大约与霸王城所据相当。飞仙之初，约有七万万人口，不过经凶兽屠戮，至少减员三成。” 沈振衣淡然回应。 “七……七万万？” 郭老嘴巴张大，几乎能吞下一个鸭蛋，良久才苦笑道：“沈公子宅心仁厚，有救世之心，在七伤世界，实在是太难得了。只是……这般是没用的……” 他话音未落，就听旁边有人嗤笑道：“七万万人？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四神么？便是四神属下神侍，也绝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进入城内！” 走过来之人满身华服，是商队东主的护卫，也是怒流城中人。早先白日听沈振衣几人加入商队，便不屑不满，现在听沈振衣的口气极大，忍不住出言嘲讽。 郭老认得他，忙起身陪笑道：“桑护卫，何必在意？他们刚刚从下界上来，哪里知道七伤世界的残酷？来来来，桑护卫我们先喝两杯。” 那姓桑的护卫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疤痕，面色潮红，大概是之前已经喝了几杯，此刻却不依不饶，冷笑道：“乡巴佬不知天高地厚，老郭你何必与他们掺和？就凭他们那几手微末功夫，能在这世界上多活几日就是运气。” “你说谁呢！” 楚火萝暴脾气，虽然龙郡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与人吵架，但到底忍不住，叱喝出声。 桑护卫看了她一眼，轻佻道：“你这小妮子倒是有几分姿色，这般泼辣，倒也有些趣味。若是充作下沉，还有闺房之乐。你便从了大爷，大爷保你一条性命如何？” “狂徒无礼！” 楚火萝大怒，刷的一剑刺向桑护卫，桑护卫猝不及防，百忙中一点头，头上束发的长巾被一剑削断，长发披散，不由恼羞成怒。 “好个狠辣的小妮子！”他手腕一翻，从袖中翻出一根精钢短尺，盯着楚火萝手中的长剑，目现贪婪之色，“今日我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七伤世界的厉害！” 七伤世界中，精铁都用来铸成，金属稀缺，武器自然也是属于极为稀罕的东西。类似低级护卫这样的人物，也就能拿一把短尺充场面而已，眼见楚火萝的寒衣剑锋利，又兼俏丽动人，他便起了人剑两得的心思。 郭老急得跳脚，忙对沈振衣道：“沈公子，切莫动手，这桑护卫到底是怒流城的人，若是闹翻了须不好看！况且这些护卫从小训练，修为极高，令徒可不是他的对手。” 沈振衣却心不在焉，只自己举起一碗清水，缓缓啜了一口，摇头道：“她自有分寸。” 这言下之意是不管了。 郭老发愣——这年轻人是太有自信，还是井底之蛙？若是这种冷硬的脾气，在七伤世界可非得吃大亏不可！ 楚火萝见沈振衣支持，更是心下笃定，笑道：“师父，这人怎么处理？” 她寒衣剑在手，这几日又有提升领悟，说起来还真看不上对方那什么护卫的本领，信心满满。 沈振衣瞥了桑护卫一眼，摇头道：“此人杀气盈于外，淫性露于形，想来手上有的是无辜性命，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女子，虽值乱世，也非必须，这种孽障，杀了算了。” 他的判决，轻描淡写，却已经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六章我的徒弟，谁都不能动 “是！” 楚火萝的脾气一向爽利，沈振衣既然下了命令，她当然也没有客气的道理。刷刷两剑，抢上手进攻，刹那便将桑护卫逼在下风。 桑护卫原本托大，以为这小姑娘纵然有几手武学，也不可能参悟到天地之力的真髓，没想到人不可貌相，楚火萝的剑气借着寒衣剑的威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听嗤嗤有声，剑气纵横交错，只是刹那间桑护卫胸腹之间就受了两处伤，鲜血染衣，只差毫厘就得送了性命。 桑护卫大惊失色，欲要再退，哪里还来得及？ 旁边有人看出不对，大喝道：“剑下留人！” 话音未落，只听呛啷啷一声，桑护卫手中的铁尺被削成两截，楚火萝的剑气未停，直刺而入，直接就一剑穿喉。 桑护卫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倒地身死。 “大胆！” 刚才出言喝止之人大怒，想不到自己竟然阻止不了属下被杀，一只擎天大手从车队中部伸出，对着楚火萝抓来！ 那大手由虚幻的云气凝结而成，带着乳白色荧光，分明是神光之相。 楚火萝知道不能匹敌，乖巧地收剑后退，沈振衣足尖轻轻一点，地上一枚小石子飞起，嗤的穿过虚幻大手的掌心，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洞。 车上之人冷哼一声，大手消散于无形。 “斩月飞仙之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白日嘲讽沈振衣的东主缓缓从黑色的大车上走下来，因为愤怒，他狭长的马脸显得更加难看，“不过，想破我泰岳擒拿气，没那么容易。” 适才他认为自己并未全力出手，这才被这斩月飞仙之人钻了空子。 “你若识相，将这小丫头交给我，让她为桑护卫偿命，我不迁怒于你们这些人。若是不然，尽数杀了！” 他语气冷厉，忽然没把沈振衣放在眼里。 这东主是怒流城的贵族，郭老为沈振衣讲解过，如今看他神光护身，便知是神人境的武者，心下骇然。 ——商队为了安全，有的时候是会雇佣神人境的武者来保护，但那必定是货物价值连城，这才出得起价钱。这一趟商队只是寻常的粮食、生活物资等物，加上商队所有人的命，可能都不值神人境武者的一路护送。 这一路顺利，郭老一直谢天谢地，没想到东主本人居然就是神人境的武者，这要是之前知道，许多心思就白担了。 不过现在郭老只有担心。 这要是打起来，只怕这位沈公子要吃亏。 郭老是个热心人，赶紧上前转圜道：“怒东主，莫要动气。不过是些小事罢了，我们眼看就要到霸王城境内，无谓多动干戈，处置了这位楚姑娘，也就罢了……” 他是真心想帮沈振衣。 至于楚火萝——乱世人命如草芥，她既然杀了桑护卫，那为之偿命也理所当然。 就像桑护卫技不如人，死得也理所当然一样。 怒东主冷哼一声，“老郭，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与他们计较。” 他转过头盯着沈振衣，“还不赶紧将那小丫头宰了，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沈振衣淡然自若，好像浑不把他们的对话放在心上，只漫不经心地摇头，“火萝是我的弟子，我不会让你们动她，恕难从命。” 无论面对谁，他从来都没有畏惧。 神人境，又如何？ 郭老呆了，赶紧过来扯着他衣角急劝道：“沈公子，不要那么倔。这等俏生生的小徒固然难得，但终究是身外物，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世上朝不保夕的生活，早已让底层的百姓习惯了这样的价值观。 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别的东西，哪怕是至亲之人，也可以放弃。 沈振衣，却绝不是这样的人。 “我的弟子，谁也不能动。” 沈振衣微笑拂袖，“何况刚才她问过我此人能不能杀，我说能杀，主谋便是我。你们要报复，尽管找我。” 他从容自若，仿佛对面不是一个神人境的武者，只是一个叫嚣的普通人。 郭老无言以对。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还能说什么？ “我倒是很欣赏你的骄傲。” 怒东主冷笑，“可惜这份骄傲，救不了你与你同伴的命。我会杀了你，收你三个女人为奴，再将他们赐给所有的护卫玩一遍，这才让她们去死！” 他跨前一步，云气凝结的巨手再度浮现，在他头顶飘飘荡荡，乳白色神光外放，这确确实实已经踏入了神人境武道第一重！ 神光成形，护住周身，这是神人境界的第一步！ 神光一露，周围之人立刻都站不住，像是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纷纷后退。 原本在两人中间的郭老也站不住脚，跌跌撞撞奔出十丈开外，这才站稳脚跟，回头叹息。 ——这四个人，活不了了。 惹怒了神人境武者，哪里还有生存的希望？ 原本还想着息事宁人，毕竟人类现在衰弱，能保存一分元气是多一分元气。但可惜这年轻人太骄傲，此事已经没办法善罢甘休。 商队之人，都远远避开，不愿卷入漩涡。而怒东主带着的守卫，却嬉皮笑脸地围了上来。 有人笑骂道：“这几个小娘皮倒是长得不错，比城里青楼的姑娘还要有味道，公子快将她们拿下，让咱们兄弟也爽爽！” 有人不忘拍马屁：“这么好的货色，自然是让公子先享用，咱们不过是涮锅罢了！” 有人大笑道：“公子这次去霸王城，求见金大小姐，只怕不能这般放纵，便宜了我们这班兄弟呢！” 他们的修为参差不齐，言语也极为粗鲁，全无高手风范，紫宁君面有愠色，楚火萝大怒，转头看着沈振衣，等他示下。 “略施薄惩。” 沈振衣轻飘飘开口。 话音未落，紫宁君已经像电一样疾驰而出！ 啪啪啪啪！ 一阵连续的清脆耳光，周围之人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些出言不逊的家伙便已口喷鲜血，牙齿脱落，躺倒了一片。 怒东主面上陡然变色！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七章神光、凶光! 郭老傻了。 他原本以为沈振衣从下界来，当然应该谨言慎行，就算稍有心高气傲的地方，也绝不敢这么嚣张。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刚。 刚才杀了一个护卫也就罢了，这一出手打倒了一批，怒东主可绝对忍不下去。 看来……今天这位沈公子是在劫难逃了。 可惜了，年轻人终究火气太盛。郭老佝偻着身子，向后缩了缩，这事儿，他管不了。 “你的胆子，真的太大了。” 看到这种情形，怒东主粗黑的眉毛不住抖动，身周的神光愈发明亮，代表着他的愤怒。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斩月飞仙就有多了不得？我看你神光未起，还不如身旁这女子，但就算是她，也不过堪堪参悟神人境，想与我放对，必死无疑！” 紫宁君身上的神光引起了怒东主的关注与警惕，但他仍然没放在眼里。 “你可以试试。” 沈振衣从容不迫。 在七伤世界，从来没有任何退让的理由。 只有不断的战，才能活下去。 “找死。” 怒东主再度踏前一步，神光幻化，巨手反复，凶气凛然。 正在此时，忽然听轰隆一声，四面大地，陡然震动起来，众人脚下的地面，都出现了如蛛网一般的裂缝！ “不好！是裂地兽！” 郭老警觉，又见多识广，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有凶兽来袭，高声唿哨，发出警报。 “结圆阵，防护！” 商队诸人都是拿命在博富贵，经验老到，遇到这种情况训练有素，立刻就组成了两圈圆阵，各执武器，防御谨严。 ——然而没有用。 一种摄人心魄的恐惧突然抓住众人的心，迷蒙的黑暗笼罩了一切，还未曾与裂地兽接触，就有人瘫倒在地，防护的阵法也就自然溃散。 “凶光……” 郭老牙齿打战，绝望的大喊。 “有凶光的裂地兽！” 神境的裂地兽！ 裂地兽在七伤世界算是常见的生物，它们体型庞大，重逾万斤，浑身覆盖着厚厚的黑色鳞甲，有长长的蛇颈与三角形的脑袋。急速奔行的时候，由于自身的体重，会踩得地面粉碎，即使是远处，也会震荡出裂痕。 这种凶兽成群而居，本身的战力虽然不差，但是只要不入神境，也依然有许多应付的办法。 可是…… 现在居然他们这么倒霉，遇上了神境的裂地兽！ “这条路线上，本不该有……” 郭老身为向导，就是要带着商队走最安全的路线，避开强大凶兽顺利抵达霸王城，这几十年他将路也摸得熟了，撞上神境凶兽的时候少之又少，没想到眼看已经快到霸王城境内，却因沟里面翻船。 “哼！你带的好路！” 怒东主冷哼一声，又冷冷地扫了沈振衣一眼，嘿然笑道：“算你运气，还能多活一会儿！” 神境凶兽，自带凶光，压迫全场，目前商队之中，只有他能够对付，凶兽在前，他也就暂时顾不上这个讨厌的家伙。 怒东主飞身而起，朝着裂地兽来袭的方向迎了上去，浑身的神光绽放，恰如一道流星。 沈振衣淡淡一笑，束手而立。 裂地兽冲击极强，速度又快，几乎没多久就冲到了众人面前，黑暗中，已经隐隐绰绰能够看到那巨大的怪物。 为首一头，足有四五丈高，头顶生角，身周弥漫着黑色凶光，杀气腾腾。 怒东主也不含糊，飞扑向前，神光与凶光一触，发出嗤嗤声响，同时开始消融。 能够抵御神境凶兽凶光的，只有神人境武道强者的神光，这一人一兽，旗鼓相当，一时间竟然陷入了僵持。 “谢天谢地！” 郭老这时候终于平静下来，暗自庆幸这次商队有神人境武者相随，否则被这神境裂地兽一冲，就算是不全军覆没，也必然是死伤惨重。 他走到沈振衣身边，叹息道：“沈公子，你看到了吧，神人境武道强者出手，你根本没有抵御的机会，被这神光一罩，哪里还能动手？待会儿你先奋力杀敌，我再为你向怒东主做个保，你告个饶，此事也就过去了……” 真人境武者再强，在神光笼罩之下，也没有发挥的余地，郭老这真是一番好意。 沈振衣微笑摇头，“多谢郭老，只是我平生不惯向人告饶，此事实在无需再提。” ——你够傲气！ 郭老哑口无言，就在这时候，就听啪的声响，怒东主陡然倒飞而出，竟然是轰然撞在地面，留下一个巨大的深坑！ “东主！” 众人惨然大叫，都是呆若木鸡！ ——刚才明明是势均力敌，怎么会突然分出胜负？ 只有少数修为较高的人才看得清楚，刚才裂地兽在与怒东主对攻的同时，狡猾地挥动长尾，无声无息从背后攻击怒东主。 怒东主猝不及防，挨了一戳，神光消散，顿时被凶光罩住，甩了出来，虽然只是刹那间事，已经身受重伤。 他倒在坑中，口鼻溢血，一时间竟然是爬不起来。 ——虽然是神人境武者有神光护体，但身躯到底尚未经过千锤百炼，相对而言是最脆弱的，被凶兽正面攻中，只怕要将养许久，才能恢复。 在这种时候，哪有机会给你静心修养？ 对面的裂地兽发出震天长啸，仿佛是得意的狂笑，商队中人，一个个面色惨白，都知道大势已去。 吾命休矣！ 郭老哀声叹息，已经做好了脚底抹油开溜的主意，至少不能留在此处，与商队陪葬，至于之后怒流城怎么来追究他责任，那已经能保得住性命之后才需要担心的事了。 但就在他悄悄向后退的时候，忽然见沈振衣足尖轻点，飘然而起，竟然是迎着裂地兽冲入的方向飞去！ “沈公子……你要做什么？” 郭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这小子是要去送死么？ 白衣胜雪，飘然若仙！ 沈振衣赤手空拳，迎向高速冲击的凶光巨兽！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八章一根发丝 商队的人，大约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画面。 裂地兽庞大的身躯，让人望而生畏，更不要说它身周弥散出的可怕凶光。 这是凡人无法挑战的极限，连看一眼都忍不住手脚发颤。 但沈振衣就这么去了。 身无神光，手无寸铁。 对着这样的凶兽，义无反顾！ “这是谁啊？” “这不是送死么！” “沈公子，何必！” 郭老大叫起来，胸中油然而生一种名叫敬佩的情绪，心中暗自叹息。 ——在他想来，无非是沈振衣自度必死，与其死在自己人手里，不如更壮烈地死在凶兽手下。 不管怎么说，这种慨然赴死的勇气，也算是非常了不得。 在场之人，大约只有紫宁君、楚火萝、龙郡主三人面色不变。 她们已经见惯了沈振衣创造奇迹。 沈振衣，已经到了凶兽面前。 裂地兽刚刚又诡计击退了怒东主，正自志得意满之际，看有个微不足道的小爬虫向自己扑来，黑黢黢地连一点儿神光都没有，浑不在意，头一摆，尾巴又急速地横扫，想要将这虫豸拍死。 刷！ 电光石火一交锋，只听一声轻响，绿色的血液倾泄而出，仿佛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一团黑乎乎的动机急飞而出，啪的落在地上，还在扭结抽动，卷起无数沙尘。 “这是……” 众人定睛细看，都是不由骇然。 裂地兽长长的尾巴被切断了一截，跌落地面，足有两丈来长，蜷缩成一团，还在抽搐不已。 切面光滑，显然是被利器削断。 “他……他怎么做到的？” 原本已经绝望的郭老激动大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裂地兽的尾巴，坚逾精铁，便是神人境武者全力出手，也只能破开它的鳞甲，未必能够从中斩断。 更何况这神境裂地兽有凶光护身，沈振衣并无神光消解，到底怎么做到将它的尾巴一切两半？ 怒东主这时候才狼狈地站起身，面色发青，胸口起伏，连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去，只等着沈振衣衣袂飘飞的背影，瞳孔收缩。 别人看不清楚，他作为神人境的武者，当然是能看得清楚的。 沈振衣上前，根本没有出手。 ——他只用了一缕发丝。 轻轻昂首，一缕发丝飘落。 如刀！ 嗤！ 发丝轻而易举地切开了浓密的凶光，然后像是切豆腐一样分开了厚厚的鳞甲，整条粗大的尾巴就像是一张纸一样，就这么被轻轻撕开。 裂地兽自己也没想到，直到现在还在发愣，断尾软软垂下，滴滴答答流着绿血。 沈振衣负手而立，淡然自若，仰头看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快的剑。” 怒东主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剑。 不仅仅是一根头发。 这是绝妙的剑法，也是绝凶的剑法！ 这个斩月飞仙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会使用这种可怕的剑法！ ——这种剑法，即使是在七伤世界，也称得上是秘传绝技。 他区区一个下界来人，怎么会拥有这样的剑法？ “吼——” 因为剧痛，裂地兽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愤怒的嘶吼，震动天地，四处树木山石一起扑簌摇动，飞沙卷起。 滚滚浓烟，环绕裂地兽四周，凶光戾气，覆盖的范围更大。 就连紫宁君等人都不得不向后退，否则这凶光的压力，会让人无法忍受。 但沈振衣位于凶光的中央，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此地并非是你栖息之所，为何贸然到此？必有原因。你若是乖乖离去，还能苟全性命，要是执迷不悟，那就只有妄自送了性命！” 他声音低沉，并不提高嗓门。 郭老和怒东主都是面色一变。 刚才事态紧急，他们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沈振衣一提，他们才回过神来。 裂地兽每年来回迁徙，都是走同样的道路——但这里，并不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一般情况下，同一族群的裂地兽，不可能突然改变道路。 尤其是神境的裂地兽。 ——这一头裂地兽，显然进入神境未久，它理应回到族中圣地，接受本族的神境传承。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郭老背后冷汗涔涔，他年纪大了，见过的事情也多，一瞬间脑中就浮现许多阴谋，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怒东主显然更能揣测内情，他沉吟不语，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猜到了部分真相。 裂地兽僵立不动。 “虽然是神境的凶兽，聪明狡猾，但是也未必能够听懂这位沈公子在说什么吧？” “这样对凶兽说话，又有何用？还不是得打过才行？” “不过沈公子刚才这一招可了得，我见过神人境的大老爷，对上凶兽也未必能够这么举重若轻！看来沈公子是深藏不露。” “怪不得刚才一点儿都不怕，东主对上了他，若真动起手来，只怕要吃亏！” “只是沈公子不是说他刚刚斩月飞仙而来么？这等修为境界，又是从哪儿来的？” 大概是因为觉得暂时脱离了危险，所以商队中人放松下来，开始议论纷纷，言语之中，对沈振衣便多了敬意。 楚火萝听了甚为满意。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力量，才有尊严。 没有表现出拳头，谁都不会尊敬你。但沈振衣凭着刚刚一根发丝，便已经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不过……还是废话多的高手。” 怒东主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他身上神光恢复，至少又有一战之力了——有谁在陷害他，他大抵也有了眉目。 “凶兽，才不会听他说什么呢！”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现在嘲笑不了沈振衣的实力，至少可以嘲笑他的见识。 听不懂人话的凶兽，怎么可能因为沈振衣的言语而改变。 但就在怒东主话音刚落的时候，裂地兽忽然对着沈振衣点了点头，然后甚至不顾自己尾巴上的伤口，转身就走！ “怎么可能？” 怒东主目瞪口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五十九章前倨后恭 裂地兽虽然强悍，但终究还是野兽，它的智慧充其量比一般的兽类略高一点。 就算是神境的裂地兽，有自己的灵觉与天赋，但是想要听懂人言，至少还得几百上千年的修行。 ——这一头裂地兽显然没到这个程度。 ——沈振衣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让它怒气顿消，转身离去？ 裂地兽被沈振衣断了尾，怒气爆棚，刚才看那样子，像是要把沈振衣吃了的感觉。 这种情况下偃旗息鼓，更让人觉得神秘莫测。 神境裂地兽一走，他带领的兽群自然也是作鸟兽散，商队众人虚惊一场，竟然没什么伤亡，不由都是喜极而泣。 沈振衣施施然从空中落下，回到紫宁君三人身边。 紫宁君默默递给他水壶，沈振衣略略点头，只喝了两口清水。 郭老知道厉害，凑上来陪笑道：“想不到沈公子竟然有此绝艺，能够踏入神人境武道，那在这七伤世界生存，也不是那么难了。” 郭老看不出来沈振衣武学的深浅，但他能够一招斩去神境裂地兽的尾巴，那至少就是神人境武者。 神人境武者，可以妥妥捞一个“城民”的身份。 就靠这个身份，在七伤世界就了不得，至少保证了生存。 至少是郭老不得不拍马屁的存在。 刚才他说七伤世界居大不易，现在却是另一套说辞了。 “侥幸而已。” 沈振衣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一贯的淡然。 这种事也有侥幸？ 厚着脸皮凑过来的怒东主一口气堵在胸口出不来。他与神境裂地兽交手，惨遭败北，沈振衣却是轻松取胜，在这个强者受到尊敬的世界里，哪怕刚刚翻过脸，也完全可以把自己说拉过的屎吃回去。 但他到底还有几分世家子弟的尊严，咬了咬牙，声调还是半冷不热，拱手道：“沈公子的剑法高明，怎么能说是侥幸？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刚才的事，就此作罢。”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作罢，也要看我这几个徒弟同不同意，若是她们接受你的歉意，我就不管这许多。” ——明明刚才是你徒弟杀了人打了人，为什么还要我们道歉？ 怒东主气冲脑门，用力拿指尖掐着掌心，才勉强冷静下来——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老老实实认怂在这世界才是正理。 他涩声道：“是，是。是在下御下不严！刚才我手下出言不逊，令高徒出手教训，理所当然。我当向几位姑娘道歉！” 七伤世界，人命如草芥。 实力不如人的时候，就是你这边的人命不值钱，但一旦展现出本领比别人强，换过来，就是别人的命不值钱了。 楚火萝冷哼一声，心中得意，讥讽道：“刚才你不还耀武扬威么？看到我师父的厉害了么？你应该感谢裂地兽，是它救了你一命，要是你真向师父出手，恐怕你的脑袋，就与那裂地兽的尾巴一样了！” 裂地兽的尾巴现在还静静地躺在尘埃中，冰冷卷曲，刚刚裂地兽群退走的时候，也没有取回。 怒东主往那尾巴望了一眼，心中打鼓，冷汗不由涔涔而出。 楚火萝这话说得嚣张了些，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沈振衣那以发为剑，飘渺而犀利，自己真的不知道如何抵御化解。 ——这一剑连坚硬的裂地兽尾巴都能切断，要切断自己的脖子，只怕真不是什么难事。 就刚才那一瞬间，他就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怒东主想到这一点，心中畏惧，态度就越发软了些，“沈公子神剑，实在了得，刚才惊鸿一瞥，只见公子以发为剑，斩裂地兽之尾，不知此剑有何名号？还望公子赐教，日后我与朋友吹嘘，也有个说头。” 他顿了一顿，又干笑道：“在下是怒流城怒千发，之前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与诸位姑娘莫要动气。” 能屈能伸，也算是心性了得。郭老与他同行好几个月，都没听过此人的名字，如今听他自报名号，啧啧而叹。 人就是要有实力，才会有相应的地位。 郭老在脑中搜索着这名字，怒千发肯定不会是怒家嫡系子弟——嫡系子弟也绝不会混在他们这种层次的商队中，但就算是旁支，也到底是城民中的贵族，又是神人境武者，必须得好好巴结才是。 他看沈振衣几人脸色平静，并无追究之意，便咬了咬牙，上前说和道：“沈公子，这些在外的汉子，难免都有些粗鲁不文的地方，既然令徒已经收拾了他们，也就算了，不必再多计较。” “怒公子乃是怒流城怒家中人，他既然诚心道歉，几位姑娘就不要再生气了？且让老夫弄点酒菜，诸位一笑泯恩仇如何？” 郭老到底是老江湖，这几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极有水平。 一方面他隐隐点出怒千发的身份，就算他实力不如沈振衣，但身后到底有怒流城怒家，这可是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另一方面，他也配合着说软化，巧妙的将责任都归因到那些护卫身上，也不说怒千发的不是。在讨好沈振衣等人的同时，也不至于得罪怒千发。 沈振衣本来也没什么追究之意，看了看紫宁君，紫宁君面色清冷，不置可否。龙郡主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只有楚火萝大大咧咧道：“好了，老郭你刚才说话是一套，这会儿说话又是另一套，罢了，姑奶奶也不想与你们计较，有什么好酒好菜，赶紧上来吧！” 郭老老脸一红，刚才他可是劝沈振衣把楚火萝交出去息事宁人的，这会儿楚火萝直言不讳，他也只能受着。好在江湖老面皮厚，便呵呵笑着，当作没听见，回头整治酒菜。 那些护卫们噤若寒蝉，知道自己侥幸逃得性命，只胡乱将桑护卫找地方埋了，哪里敢多说一句话。 怒千发知道沈振衣的厉害，便也借坡下驴，主动与沈振衣攀交，拐弯抹角打听他的来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章生死大事求助! 刚才怒千发问沈振衣剑法名号，众人言多口杂，沈振衣并未回答。他看沈振衣没有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便又问了一遍。 沈振衣果然没有隐瞒。 “此为白发三千丈。”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这是伤心的剑客，伤心的剑法。 这剑法，在七伤世界，本来应该可以谱写一段传奇，但却默默隐世，只有偶尔才在沈振衣的手上，绽放刹那光华。 怒千发听得神往之极，但又不好意思追根究底，便转了话题，又问沈振衣的打算。 此事沈振衣对郭老说过一次，听到他想将八修世界的人口，全都挪入霸王城，连怒千发都目瞪口呆。 “三公子，以您的武学修为，想要进入霸王城，那自然是不用说。别说我们来替你作保，就算是你单人独行，也该能得个位置，甚至带上你这三个徒弟……” “只是……一界之人，未免还是太夸张了。” 数亿人口，别说霸王城未必愿意接纳，就算他愿意接纳，那迁徙移动，食水供应本身也是极大的问题。 “尽人事而为。” 沈振衣也知道这件事强人所难，作为人类生存的堡垒，霸王城当然有扩大规模的需求，但是扩张所需要的资源，却不是天上能掉下来的。 除非沈振衣有一人压服一城的实力，并且还能解决所有的资源问题，才能真正将八修世界一界之人引入此地。 ——否则的话，就算强行将人带过来了，在城中饿死，也不是什么好的归宿。 “三公子当真是大仁大义！” 怒千发有口无心地恭维着。 无论他怎么试探，沈振衣这边确实就是从下界斩月飞升而来的人，并没有矫饰伪装，唯一不能解释的，是他这种强大的战力。 “总之，到了霸王城之后，容我先为三公子做个担保，免去入城的考核与试炼，也算是我稍尽绵薄之力。” 他还是相当殷勤。 一个初入神人境武道的武者，怒家或者怒流城当然不必在意，但对于打着自己小九九的怒千发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助力。 沈振衣看穿他的心思，便淡淡笑道：“怒公子若是有事相求，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郭老正端着酒过来，听到沈振衣这句话，赶紧掉头就走，苦笑不已。 敢情你那女弟子说话这么直接，全都是你教的吧？ 这么说话，也亏得你们实力强横，别人只能忍着。 果然怒千发也是噎了一笑，咳嗽一阵方才苦笑道：“三公子当真是慧眼如炬，不错，我正是有事相求，若是三公子愿意援手，定有厚报。” “你且说说看。”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点头，怒千发现在要找人帮忙，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他孤身一人，隐瞒身份，混在商队中去霸王城，然后居然还被人注意，引来裂地兽要害他性命——这其中必有缘故。 但具体如何，沈振衣毕竟不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也猜测不到。 沈振衣不会轻易答应，不过也可一问。 怒千发挠了挠头，张望四周，看附近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叹道：“三公子，实不相瞒，在下这一次从怒流城万里迢迢赶往霸王城，实在是有性命相关的大事……” 在七伤世界，随便出门，本来就是件冒险的事。 即使是怒千发这样的神人境武者，在荒野上也有无数的存在可以碾压他，他的旅程绝不能算是百分百完全。 一般来说，世家子弟，除了年轻时候在外修行试炼，一般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主城太远，要是出远门，大抵都是成群结队，前呼后拥。 怒千发若不是性命相关的大事，也不会走这一遭。 “实不相瞒，当初年轻子弟试炼的时候，我结识了霸王城金家的金碧纹金大小姐，一见钟情，订下终身。原本拟等我修为再进一步，便邀请家中族老，前来提亲。” 涉及两城的婚姻便是大事，以现在怒千发的修为和身份，想要娶霸王城的女子，未见得有家中长老愿意为他做主。 但若他的修为能够再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潜力，这就可以提出一定的要求。 所以怒千发过去几年，都在闭关修行，只求尽快提升境界，两人没见过面，只鸿雁传书，甚为热切。 谁知道半年之前，怒千发接到金碧纹的一封信，说是家中安排，要将她嫁给刚刚招进霸王城的一位高手，她推脱不得，这才寄信给怒千发，看他有什么办法可想。 怒千发一得此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偏偏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鼓起勇气，组织商队，往霸王城而来。 楚火萝听他这么一说，一开始颇有同情之意，旋即又皱起眉头问道：“不对啊！你说是性命交关的大事，但这也就是婚姻之事，就算金大小姐嫁了别人，你也不是活不下去。再说这个时候，就算你赶到了霸王城，你又有什么办法改变他们族中的决定？” 虽然金碧纹与怒千发都是神人境的武者，绝非等闲之辈，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之中，却仍然如无法反抗的弱女子一样，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 个人的力量，在凶兽的洪流前全无用处，没有家族的庇佑，他们就算武道再高十倍，也活不了多久。 所以他们必须得学会服从。 怒千发赶到霸王城，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长叹一口气，脸色有些尴尬，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咬牙开口：“并不是在下欺骗诸位，是真的，若是金大小姐不能嫁给我，那么我们两人，只怕都要死……” 怒千发定了定神，脸色苍白，却还是坚定非常，一字一顿道：“我此去霸王城，本来也就是抱着死中求活的心思，实在不行，就带着金小姐一起出城私奔……也总好过束手待毙！” 他这么一说，楚火萝更是好奇。 “为什么她不嫁给你，你们俩就都会死？” 难道是中了诅咒什么的？这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啊！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一章偷食禁果 怒千发更是尴尬。 他看了看沈振衣身边的三个女子，欲言又止。 “无妨，你直说便是。” 沈振衣坦坦荡荡，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瞒着别人。楚火萝更是点头，急道：“你这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怒千发苦笑，这事也算不上什么难言之隐，但事关隐私，总是不方便在几个黄花大闺女面前说起。不过既然对方都不在乎，那他也就只有厚厚脸皮了。 “本来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当年我们相见之时，因为情不自禁，偷尝了禁果……如今，若是被人知道她并非处女之身，按照霸王城的规矩，她会被处以火刑！我……我只怕也在劫难逃！” 怒千发面色惶恐，担忧之极。 越是艰难时世，规矩越发森严。 各个堡垒家族，对女子的贞洁都极为关注，因为女子乃是联姻的用品，若是不能保持元阴。不但不能起到笼络人心的作用，甚至有可能结仇。 这几万年的传统下来，就变成了可怕的规矩，若是有人冒犯，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火刑，已经是最轻的刑罚。 “就为了这种事……” 楚火萝简直觉得不可理解。 沈振衣却微微颔首。 “原来……还是如此。” 七伤世界，比之上次来的时候，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里仍旧残酷、保守，人类苟延残喘的生活着。 “就算这样，你去也是无用，无非是送死而已，急急赶往霸王城，又有什么打算？” 怒千发垂下了头，神色黯淡道：“我也是无奈，不管如何，我就算不能救下她，也不能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不行我们便一起死了，要不然，就私奔逃走。” 后一种选择，甚至比死还要更残酷，因为在荒野中生存，甚至比死亡还要难捱。 这本是悲壮的爱情宣言，但楚火萝等人不了解其中内情，沈振衣又比较淡漠，因此只是平静道：“我若是你，便私奔离开又如何？这件事上，似乎我也帮不了你什么。若是你能找到霸王城中的重要人物，才是正理。” 若是怒千发能求到有力人士帮忙，或许能够成就姻缘，这才是他应该找的路。 怒千发点头，“我想要三公子帮忙的，正是此事。” 他万里迢迢而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殉情，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有救命稻草。 “当初带着碧纹进行城外试炼的一位老师，如今是霸王城外城的执事长老之一，若是能求得他出面，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金碧纹虽然是贵族金家的人，但终究已经是支系，与嫡脉隔了十万八千里，平时也只能在外城居住。对于他们而言，外城的执事长老，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就算是金碧纹的父祖，也必须得给面子。 沈振衣略有些不耐烦了，“那与我又有何干？” 这位怒千发骄傲而迂腐，说话总是不能单刀直入。 怒千发怕他生气，连忙陪笑，敬了一杯，方才说道：“这位老师姓薛，也是外城知名的剑法名家，平生痴于剑道，若是能找到奇妙的剑谱送给他，他必然能答应别人的请求……” 沈振衣已经明白了。 “你是看上了我那白发三千丈的剑法？” 一根发丝，败神境凶兽，这种华丽的剑法，如果送给薛老师，一定可以让他欣然同意为自己做主。 ——怒千发前倨后恭，正是这个原因。 “你倒是想得美！” 楚火萝嗤之以鼻，“谁知道你真的还是假的，就凭你一套鬼话，就想骗我师父一套绝世剑法？” 怒千发咬了咬牙，跪地道：“三公子，此事事关我与碧纹的性命，实在不敢谎言欺人。等到了霸王城之后，公子可随我去见过碧纹，确认此事之后，我们再做交易。” 他顿了一顿，“我也不敢白要公子的东西，我曾经得了一件宝物，只可惜一直不能尽其妙处，我愿将此物献给公子，换取白发三千丈剑法。此物的价值，决不在公子的剑法之下！” 白发三千丈，确实是神人境的武学，但是毕竟威力有限，大约也就是在神人境前三重能够发挥最大的威力，比之怒千发手里的东西，还是逊色一筹。 若不是急用，他也不会以贵换贱。 楚火萝眼珠子骨碌一转，嘿然笑道：“什么好东西，先拿出来看看，不然我可不信！” 她对师父的了解，沈振衣其实并不会敝帚自珍，自己施展的剑法，如果有人有兴趣要学，又适合的话，他会欣然传授，毫不藏私。 ——在这种前提之下，能多捞点好处，当然不能放过。 龙郡主捏着衣角忍着笑，就看怒千发傻愣愣地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掀开之后，又有一层油纸，再揭开之后，才是一个木盒。 包得这么细致，也可知怒千发的珍惜。 “故弄玄虚，到底是什么，快拿出来看看！” 楚火萝心急，劈手夺过，信手就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小心！” 怒千发大惊，待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木盒之中，一道流光冲天而起，速度奇快，刹那间就飞出几十丈开外。 “糟了！” 怒千发几乎要流下眼泪，这玩意是他最后的希望，要是就这么飞跑了，那可到哪儿说理去？ 沈振衣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淡然道：“你得此物，倒也是有缘。”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轻轻一招手，那流光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扯住了一般，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圈，又掉头飞回，稳稳落在沈振衣的掌心。 这是一枚拳头大的晶石，通体翠绿，震动不停，发出嗡嗡的响声，还闪烁着长短不一的光芒，倒像是生灵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楚火萝与龙郡主好奇，凑近了细看。 单从这会自行飞走，又有如此特异光华的情况来看，这块不起眼的石头，没准还真是什么有用的宝物。 怒千发在旁边看得呆了，没想到这石头居然这么听沈三公子的话——难道宝物合该有缘人所得？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二章绿松贝化石 “这便是绿松贝的化石，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能够看到。” 沈振衣回头向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解释。 “绿松贝？” 三人不解，这名字都没听过。 沈振衣微笑道：“绿松贝乃是生长在海底的奇物，说起来也算是你们龙宫的宝物。” “绿松贝的肉能够治愈百病，治疗严重的伤势，乃是更强武者也需要争夺的宝物。死去之后，虽然千年万年，灵性未散，故而成就化石，有不可思议的妙用。” 你居然知道这宝物的来历？ 怒千发更是呆了，他得这绿松贝化石足有十年，一天到晚只提心吊胆它不用破空飞去，哪里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之前害怕沈振衣不接受，没想到沈振衣居然才是识货之人！ 怒千发只知道，这件东西一到晚间，便会幻化光影，流转全身，增强真气的修行，若不是侥幸得了这件宝物，他的修为也不会突飞猛进。 “沈公子识得此宝，也就不必我多说了。” 怒千发语气干巴巴的，觉得自己好像要吃大亏，“此宝每夜化为流光，游走全身，疏通经脉，增强对月眼真气的吸收能力……沈公子，我以此宝换一剑，不知可否？” 沈振衣将绿松贝化石托在手中，见它化为流光，振翅欲非，却在他掌心跳动不停，未能离去，着实有趣。 “你当真要用这东西，换我的剑法？” 他认真地问了一句。 怒千发听不出沈振衣语气的起伏，心中一惊，不敢再多想吃亏还是占便宜，苦笑道：“在下不过只是怒家支系，手上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了，只求公子垂怜……” 这人一定不是很会做生意，也怪不得混得如此凄惨。 楚火萝暗自好笑，倒有点同情这家伙了。 沈振衣摩挲了一阵绿松贝化石，果然还是实话实说，“此物的价值，远远在白发三千丈剑法之上，你未能善尽其用，我若是假以时日，将其炼成剑旋陀螺，置入丹田，便可以为宿主自发吸收真气与天地之力，将之融合，至少剩下修行一半的水磨工夫。” “也就是说，如果原本你花三十年可以进阶神人境第二重，那么有了这剑旋陀螺之后，只需要十五年便可做到。” 时间越久，剑旋陀螺的作用就越大。 “竟然有……这种东西？” 怒千发瞠目结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有这种好事，沈振衣干嘛要告诉自己？ 他想了想，咬牙道：“我能用来换取公子剑法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东西。公子所说妙用，我不懂如何炼制，便是宝物留在我手，也不过明珠暗投。” “若是能换得公子神剑，能说服薛老师帮我，能与金大小姐相携白首，我心甘情愿将此物献给公子。” 他也曾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后还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沈振衣微笑点头。 “既然如此，我当然会帮你。” 一念之善，必有后福。 怒千发虽然有些纨绔习气，但为人还不算差，尤其是他见识到沈振衣的实力之后，有正确的认识和选择，也就意味着他有了运气。 楚火萝与龙郡主听到沈振衣说会帮忙，就知道师父又要管闲事了。 紫宁君漠不关心，只静静地跟在沈振衣身后，无论沈振衣要做什么，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这小子也是够好运，要是再嚣张点，就被我师父一剑杀了。裂地兽救了他的命，看来还能抱得美人归了。” 楚火萝暗自嘀咕。 沈振衣收了绿松贝化石，转头就将白发三千丈的剑谱写出来，交给了怒千发。 怒千发千恩万谢，自行退下参悟。 龙郡主看他走远，这才忧心问沈振衣道：“师父，你真要管他这件事？毕竟我们人生地不熟……” 她了解沈振衣的为人，既然答应了对方会帮忙，就绝不会仅仅送个剑谱那么简单。 “无妨。” 沈振衣心不在焉的摇头，一边感应着绿松贝化石中蕴藏的奇妙能量，一边回答道：“要进霸王城，本来就要接触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就以此为由头，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种残酷的乱世，本来就充满了争斗与纠葛，就算是想要躲避漩涡独善其身都不可能。 既然收了别人的好处，沈振衣也就顺水推舟。 “师父，你赶紧炼制那什么陀螺吧！” 楚火萝眼珠子一转，给师父出主意，“只要师父的实力能够突飞猛进，压制天下，还怕什么闲事？” 不管是在九幽之地还是八修世界，沈振衣都是靠着强大的实力碾压，无论什么势力、什么阴谋，尽皆在绝对的实力下臣服。 ——在这更为神秘、强大而残酷的七伤世界，师父是否能够继续他的神话？ 得了这个什么绿松贝化石，或许就是一条捷径！ 楚火萝想得挺好，沈振衣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这剑旋陀螺，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用，我炼制成功之后，是给你们三人用的。” 他想了想又道：“紫宁君已得冰纯之心真实之眼，修行并无瓶颈；龙郡主龙族之体，另有机缘；这剑旋陀螺就给你用吧。” “给我的？” 楚火萝大喜过望，但看了看身边的紫宁君与龙郡主，又有几分扭捏道：“我……我怎能越过师姐师妹去……” “你若不要，那就算了。” 沈振衣也不强求，收起绿松贝化石。 楚火萝大急，连忙道：“要要要！谁说我不要！我日后实力强了，自然会为师父和师姐师妹们出了！” 她急急忙忙凑上来，去掰沈振衣的手臂。 沈振衣啼笑皆非，摇头道：“此物尚未炼制完成，流光有毒，带在身边虽然能够提升实力，也会伤害经脉，我暂且为你们压制一下再说。” “大约抵达霸王城的时候，剑旋陀螺差不多也该炼制完成，到时候再给你藏于丹田。” 他算了算时间，此去霸王城，大约还要一个多月，时间就差不多。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三章巍巍霸王城! “只是……” 龙郡主又想到一事，迟疑问道：“师父，我只怕那怒千发所言不尽不实。这神境裂地兽到底从何而来，他闭口不谈，只怕有问题。” 沈振衣也早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并不在意。 “我知道他仍有保留，不过此事与我们无关，我只帮他一步罢了。” 双方毕竟只是萍水相逢，沈振衣得了些好处，就顺手帮怒千发一个小忙。怒千发不愿意坦承相告，沈振衣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剩下来的旅程，有惊无险。 在郭老娴熟的向导技巧之下，他们再没遇到可怕的凶兽，一路磕磕绊绊，但也算顺畅地抵达了霸王城。 ——大约在霸王城外百里之地，就已经能够看到高耸入云的精铁城墙，在日光下闪耀着浑厚的光芒。 精铁经过百炼之后，呈现沉稳的黑色，是由能工巧匠整块浇筑而成，厚达数丈，坚不可摧。 这种精铁，放在八修世界，会是炼制神兵利器的宝贝，得拳头大那么一块就视若珍宝，谁知道在这里，只是铸墙的材料。 楚火萝与龙郡主虽然听沈振衣说过，但亲眼目睹，还是为之震撼，啧啧称叹。 就连紫宁君，都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当然大部分的注意力，仍然是停留在沈振衣的身上。 “这便是霸王城了。” 怒千发坐在沈振衣身边，指着远方，悠然感叹。 “霸王城建于平原之上，虽然不如我怒流城的规模大，但却是平地而起，实属难能。建立霸王城的城主，更是神秘莫测，号称九原第一高手。” 怒流城依山脉而建，险峻雄奇，固若金汤，规模人口也要强于霸王城。但霸王城当年在平地上筚路蓝缕建成，实在算是一个奇迹。 每一个第一次来到霸王城的人，都会为其历史而惊叹。 “这样的雄城，真不知道是怎样建起来的……” 楚火萝喃喃自语，无法想象。 沈振衣嘴角上翘，却只是淡然而笑，“霸王城的规模……比之当年，又大了许多。” 这句话，别人都没听到，只有一直紧跟着他的紫宁君与龙郡主听到，紫宁君还没什么，龙郡主眼中却仿佛又有光芒闪过。 不过他们并不能立刻进入城中——事实上，整个商队的大部分人，都没有资格进入城内。 城墙外，也有散落的集镇和乡村，这便是游民与堡民的生存之地。 而作为商队的目的地，也不过就是城墙之外的集镇罢了。 郭老带着人，先与集镇中的商人交割，怒千发则是带着沈振衣找客栈安歇，另外写了帖子，托人转呈，要求进城。 ——进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无乱事，堡民类似郭老这样的，若无人携带，根本很难申请到进城的资格。而怒千发作为其他堡垒的城民，也需要按照严格的手续申报，得到外城守卫的批准之后，才能入城。 而沈振衣想要入城，则要走另一条渠道。 武者试炼。 “但凡踏入神人境的武者，可以获得成为‘城民’的资格，但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有人举荐，二则是通过武者试炼。” 郭老耐心地为沈振衣解释。 沈振衣点一点头，“确该如此。” 万年之前，霸王城还没有这个规矩，但是当时霸王城的规模，也远远比不上现在，想要以一城之土养活数亿人，规矩不森严便做不到。 举荐人倒是不成问题，怒千发虽然是异地城民，但他仍然有资格向城门守卫推荐。 “通过武者试炼的神人境武者，可以携带四名随从入城。” 郭老一拍手，笑道：“这也刚好，你三名弟子，应该可以一起入城了。” 他顿了顿，又道：“紫姑娘虽然也已经踏入神人境，但毕竟不太巩固，听说武道试炼的测试项目并不太稳定，她大可下次再来。” 沈振衣略想了想，回头问紫宁君道：“你欲如何？武道试炼应该也颇有趣，你要不要试试？” 他这分明是鼓励紫宁君也参与试炼。 紫宁君不置可否，语声沉稳，“但凭师父吩咐。” 若是沈振衣叫她去试炼，她便去试炼；沈振衣不叫她去试炼，就不去试炼。 郭老吓了一跳，连忙道：“沈公子，这武道试炼可不是开玩笑的，听说是以单人与神境凶兽相搏——这凶兽当然都是神境第一重，但实力参差不齐，若万一遇上了强大的凶兽，只怕也有性命之虞！” 他是真心劝告，武道试炼标准严格，但测试的对象到底不可能整齐划一，有些凶兽凶戾非常，紫宁君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万一一失手，那可是没后悔药卖。 “原来是与凶兽相搏？” 沈振衣笑了笑道：“这法子倒也公平有趣，我们去试试吧。” 既然都是神境第一重的凶兽，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郭老皇帝不急太监急，跺脚道：“哪里公平了？沈公子你没来过霸王城，怎知道其中的厉害，这城门守卫，大多也都是贪酷之人，若无足够的贿赂，便会安排更强的凶兽与你搏斗，初入神人境的武者哪里能吃得消？沈公子你虽然有钱，也不必浪费……” 明明你一个人通过试炼就可以带三个人了，何必多此一举？ 以沈振衣一发退神境裂地兽的表现，就算是遇到什么强悍的试炼凶兽，也大可以周旋一二，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沈振衣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强大的凶兽，才算是试炼，若是那些病恹恹的家伙，又有什么一战的意义。紫宁，你就随我去试试吧。” “好。” 紫宁君毫不犹豫，点头答应。郭老苦笑不已，却又没办法动摇沈振衣的决定，找怒千发来又劝了一回，照样没用，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有劝沈振衣多给贿赂，让紫宁君对付的凶兽至少可控一点儿。 沈振衣微笑不置可否。 ——但第二日他们抵达武道试炼场的时候，沈振衣却只带了两袖清风。 他当然……没有贿赂任何人的意思。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四章试炼场 怒千发在怒流城是怒家旁支，有一定的地位。但在霸王城中，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神人境武者而已，城门卫并不太在意。 看他推荐了两人，也没有人掏钱，便只是淡淡记了一笔，让他们到一边等候。 ——郭老暗暗叫苦。 怒千发有傲性他是知道的，也没指望他会替沈振衣他们给钱，但没想到沈振衣居然自己都不掏钱，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沈公子，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嘛……” 百忙之中，郭老拉住了沈振衣，还想赶紧再劝几句，“若是不给贿赂，只怕他们会有意刁难。” “我自有分寸。” 沈振衣淡淡开口，微笑以对。 郭老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跌足哀叹，无能为力——这时候让他替沈振衣给钱都来不及了。 武道试炼，那些家伙可不是善男信女！ 精铁城墙之中，几个膀大腰圆的魁梧汉子正在闲聊，他们是城门卫，也是武道试炼的考官。 有人叹息，“这个月来武道试炼的人变少了啊！也没什么油水。” “那还用说，北边出了一块新地，凶兽又闹得厉害，哪有那么多游民中的武道强者？” 后说话的那个脸上有一道疤，神色倨傲，取了一条牛腿，用手撕烂吃了，口气不屑。 游民的练武条件本来就艰难，纵然七伤世界的月眼真气充足，但想要修行突破神人境，对这些营养不足、朝不保夕的游民来说，仍然是极为艰难。 纵然有极大的人口基数，每月能够突破神人境，争取入城机会的武者还是不多。 “昨日有金家的人来打过招呼，推荐了几个粗汉子，这几人估计是动不得，捞不到什么钱。” 前头说话的那个唉声叹气。 城门卫是拿命来拼的工作，虽然薪俸甚高，但总觉得不够用，武道试炼收取贿赂，本来便是他们收入的重要来源，最近申请试炼的人变少了，油水自然少了一半。 疤脸冷笑，“金家当然要给面子，不过其他的，不给够钱就弄死几个，免得他们觉得入了神人境便有什么了不起！” 正说话间，有人过来报告，“又有两个来报名。” 疤脸大笑，“你看，油水不是来了么？” 他伸出手，那报信的小兵愣了愣，苦着脸摇头，“他们没给钱。” 疤脸大怒，“混帐！他们是什么人荐来的？竟敢这么嚣张？就算是金家人，也有例行的礼物！” 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谁也不会省了这一份。 不过疤脸还是色厉内荏，总得先问清楚是什么来头才成。 “是一个怒流城的城民推荐的……” 那小兵挠头，也想不通这两人为什么这么不懂规矩，又这么大胆。 “怒流城？” 疤脸大汉霍然立起身来，连声冷笑，“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是这种小人物？我们去看看，是什么奢遮人物，吃了熊心豹子胆，正好，让我们来立威！” 听说没什么来历，他们就放心了，几个人呼呼啦啦一股脑儿进了试炼场，果然见沈振衣与紫宁君二人在门边等候。 “好个漂亮的小娘子！” 看着紫宁君的绝美容颜，疤脸眼前一亮，脸上浮现贪婪之色。他们城门卫每日拿命在拼，平时消遣无非是喝酒吃肉赌博与女人，看见美貌女子，最是连魂儿都不要。 看疤脸这副色授魂与的样子，他的同伴嘿然笑道：“你若喜欢，就不要叫她被弄死了，到时候支离破碎，可不好看。” 疤脸满不在乎道：“这种小娘子养尊处优，就算是神人境，又有几分真功夫？只要给她看看几个凶兽，待会儿就懂了。” 他大喇喇上前，走到紫宁君与沈振衣旁边，理都不理沈振衣，只对着紫宁君说话。 “便是你们两个，要来参与武道试炼？” 紫宁君不说话，回头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淡然道：“正是。” 疤脸心中恚怒，冷笑不止，“那你们跟我来。” 本来只需要带着他们到场中等候，但疤脸有意吓唬，便带着他们从场外绕了一圈，让他们看看被圈养的凶兽。 “吼——” 低沉的嘶吼声不绝，虽然有法阵机关压制，但强力的凶兽仍然能够吞吐火焰，撕裂大地，远远望去，只见几头体型庞大的凶兽烦躁地四面奔突，想要撞破墙壁脱逃，但可惜总是被阻拦后退。 “这是巨象兽。” 疤脸不怀好意地吓唬，“虽然同样是神境第一重，但它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一人之力根本没法抗衡。有好几次试炼，对手都被这巨象兽踩成了肉泥！” 这巨象兽无解的是庞大体型和厚实防御，如果在野外遇到，还可以用速度优势选择游斗和脱逃，但是在试炼场遇到，那简直就是噩梦。 由于拉不开距离，只能正面战斗，但凡出一点纰漏，都会被巨象兽碾成碎片。 ——这就是城门卫们为了吓唬人而准备的终极武器。 然而紫宁君无动于衷。 她甚至连神色都不稍变。 至于沈振衣，更是闲庭信步，浑然不在意。 疤脸看着他们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们有恃无恐，便威胁道：“你要是运气不好，抽中了这巨象兽为敌，那可就惨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进了试炼场，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一入试炼场，巨象兽放出来，连逃都来不及。 疤脸腆着脸伸手，要去抓紫宁君的胳膊，“你若是想得明白，只要陪我一晚，我自然不会让这巨兽害你……” 他压根儿不顾忌沈振衣就在旁边，也可见这些城门卫平日有多嚣张。 “哎唷！” 疤脸的手还没有碰到紫宁君，就觉得尖锐刺痛，急急所受，却见指甲已经发黑碳化，不知道是冰还是火刺激的。 “这巨象兽，倒算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紫宁君仍然没有开口，沈振衣淡淡说话。 “紫宁，你来对付这东西，也算不错。” 别人害怕的，他们反而要争取。 区区一头巨象兽，怎么会是武道之路上的阻碍？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五章巨象兽 “自寻死路！” 疤脸碰了一鼻子灰，恼怒道：“那我就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气冲冲地转头就走，这种又臭又硬的新人，活该他们去死。 “待会儿那个女的试炼，给她下巨象兽！” 疤脸恶狠狠地做了决定。 旁边那人怔了怔，迟疑道：“巨象兽到底少用，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会不会闹起来？” 疤脸嗤之以鼻，冷笑道：“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不过是个外城的人推荐过来的，大约就是在路上有了什么表现，这才攀上了高枝，能奈我何？” “更何况巨象兽本来就该用几次，也好让人知道咱们城门卫不是吃素的，省得以后那些人给钱还小气。” 刚才就说得不给钱弄死几个，扬一扬城门卫的威风，这会儿就有人送上门来。 被拒绝了的疤脸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恨不得紫宁君死得越惨越好。 其余几个城门卫一想也是，乐得看好戏，当即便点头答应。 沈振衣紫宁君二人在场中等待，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一个铁塔般的憨厚汉子，热情地上来打招呼。 “你们俩也是来武道试炼的？真是英雄出少年。” 他自称姓鲁，排行第九，父母原是霸王城外的堡民，薄有田产，因为鲁九生来力大无穷，便请了师父教他练武。 后来他迭逢奇遇，武道突飞猛进，得到金家人的赏识，修行了几种厉害的神人境武学，成为忠心耿耿的手下，经过几十年苦修，终于踏足神人境，有了通过武道试炼申请城民的资格。 所以鲁九正兴奋得很。 沈振衣与他互通了姓名，又瞥了他一眼，蹙眉道：“鲁兄一身金刚不坏神功，已经到了阴阳相济，水火不侵的境界，只是，修行的时候未免太霸道了些，经脉受损，根基不稳，日后再求进步，只怕有些难处……” 鲁九天赋异禀，练这丈二金身，最是合适不过，可惜一开始终究练岔了路子，事倍功半。 “这……乱世飘萍之人，能够有机会练武就不错，哪儿还想什么以后？”鲁九倒是一怔，暗暗佩服沈振衣的眼光，但也只能徒呼奈何。 他在战场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到晚上默默舔舐伤口的时候，那些旧伤发作，身上骨骼经脉，无一处不疼，眼前发黑冒冷汗，只能咬牙坚持。 他入了神人境，已经是侥天之幸，真的不敢再想什么将来。 “我倒是有一方炼体之法……” 沈振衣也没什么保留，打算指点一二，鲁九却是摇头道：“多谢沈公子好意，纵然有炼体之法，我也实在买不起，药材之物，更是负担不了……” 他以为是沈振衣要兜售炼体方，他当然知道这种东西的珍贵，自己确实负担不起。 正在这时候，就听外面有人喝道：“紫宁君，紫宁君来了没有，轮到你武道试炼了！” 试炼场中，同时嘶吼声起，显然对阵的凶兽，也要放出来了。 紫宁君看了沈振衣一眼，略略点头，便向外走去。 鲁九赶紧拉了沈振衣一把，笑道：“我们赶紧去看看，你媳妇儿对付的是什么凶兽，可别是太厉害的。” 他见紫宁君唯沈振衣马首是瞻，眼中情意便是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就笑着调侃一句。 沈振衣不动声色，慢条斯理道：“这是我弟子。” 鲁九一阵尴尬，咳嗽着道：“原来如此，不过师徒情缘，也是美谈……” 他打个哈哈，胡言乱语，沈振衣也不理他，信步而出，向外望去，只见紫宁君如冰霜伫立，静静地站在一头黑面獠牙、足有四五丈高的巨兽面前。 “什么？” 鲁九抬眼望见那巨象兽，吓得面无人色，大叫道：“怎么会是巨象兽？这……这怎么可能打得过？沈公子，快让你弟子认输退下来！” 巨象兽刀枪不入，体型巨大，沾着就伤，挨着就死，就算是鲁九横练功夫无双，也不敢正面对敌，何况是紫宁君那娇滴滴的小姑娘？ 就算她有些能耐，只要不能一击重伤巨象兽，被它反击，那可是在劫难逃。 “不对！” 鲁九看沈振衣无动于衷，更是着急，“巨象兽轻易不会在试炼中出现，你们是不是得罪了考官？你可曾备礼物？” “不曾。”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摇头。 “怎么能这样！” 鲁九跺脚叹气，“你们不知道这边城门卫的黑心，不成！我来去帮你说说！” 他急急忙忙赶到一个城门卫身边，低声下气道：“这位大哥，是不是弄错了？这小姑娘对战巨象兽，哪里能有生理，还请帮忙，换上一换吧？” 那城门卫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摇头道：“你倒是怜香惜玉，但此事与你无关，休得罗唣！你也想都巨象兽么？” 鲁九讷讷而退，回到沈振衣身边，急道：“你们是不是得罪了城门卫？不行的话，还是赶紧退出，还能逃得性命。” 沈振衣微微一笑，向前一指道：“已经来不及了。” 吼—— 巨象兽脖子和四肢上锁套松开，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紫宁君，它积蓄的愤怒需要立刻宣泄，要将这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紫宁君灵巧的一跃，越过巨象兽的身躯，落在它身后，反手便是两道剑光，直刺巨象兽的两肋。 铮！铮！ 连续两声金属撞击声想起，紫宁君的剑光化作冰晶，扑簌落下，却只是在巨象兽的鳞片上留下数道白痕！ 巨象兽勃然大怒，转头一口向紫宁君咬去，两人翻翻滚滚，战成一团。 ——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除非出现更高层次的高手，否则谁也不能把这一人一兽分开，他们必要拼出一个你死我活！ ——从大部分人的认知来看，活的一定是巨象兽，死的一定是紫宁君。 疤脸居高临下，站在试练场的高台上，冷笑不止，面容越发狰狞。 “敢不从我？那就好好品味死亡的恐惧吧！就看你能撑多久！”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六章冰炎绝剑 鲁九痛苦闭眼，对沈振衣叹息道：“你们怎么就得罪了城门卫？我看令高徒是活不了啦，你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 他苦笑半晌，又道：“这世道就是这样，若是你想活命，今日试炼就算了，先退回去找人说和，改日再来一试。” 对方连一个美貌姑娘都要下杀手，当然不会放过同来的沈振衣，此时不退，性命堪忧。 “不妨。” 沈振衣不慌不忙，他静静看着场中局势，微笑道：“我这徒弟，倒也未必就输……” “咳！” 鲁九重重叹了口气，“一开始神完气足，或许还能与巨象兽游斗，但这怪物不知疲倦，攻势如潮，就算你天地之力源源不绝，神光也会衰竭，缠斗下去，必死无疑！” 场中紫宁君身形轻灵，飘逸如飞，刹那恍惚，留下无穷紫色的残影，巨象兽前扑后跃，捞不着她，已然大怒，凶光勃发，只见中央一团黑影。 相比之下，紫宁君身周的神光却显得有些衰弱，只能覆盖淡淡一层，护住自己不被凶光侵蚀，似乎已经是极限。 “不行了！” 郭老匆匆赶来，刚好看到这场景，欲哭无泪。 沈振衣到底是怎么得罪的人，人家连巨象兽都放出来了，这明显是不给活路啊！ “紫姑娘……” 他唉声叹气，捂住双眼，不忍再看。 在场诸人，都觉得巨象兽稳操胜券，紫宁君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 但紫宁君，却仍然在坚持着。 “她还能……坚持多久？” “能够与巨象兽战这么久，她的神光也够厉害了，作为刚入神人境的武者，已经算是了不起……” “可惜，谁叫她得罪了疤哥，又没什么后台，只能死了。” 巨象兽释放出来之后，就算是这些城门卫，也不愿意去分开阻止狂暴的它——所以在紫宁君战死之前，试炼场是不会有人再管的。 紫宁君却反而很淡定。 也许是因为四百年真幻的变化，也或许是沈振衣的影响，她甚至对生死都不怎么看重。 沈振衣让她来武道试炼，她便武道试炼。 让她赢，让她活下去，她便赢，活下去。 刷！ 剑光如雪！ 晶莹的冰雪凭空凝结，窸窸窣窣下落，整个试炼场的温度急剧下降，观战之人的头发眉毛上，刹那间蒙上了一层白霜。 “此人结合天地之力的程度倒是甚深，控制也精细入微，可惜神光不足，终究不可能有多持久！” 疤脸心中暗惊，但仍然相信紫宁君不可能翻盘。 “巨象兽的行动变慢了！” 鲁九不敢置信地瞧着场中的情势，虽然紫宁君仍然处于防御后退的状态，但骤然提升的寒气封印了巨象兽的四肢行动，那粗壮如柱的大腿上结起厚厚一层冰霜，每挪动一次，就会发出咔咔的碎裂声——明显，冰层在越结越厚，如果能够保持这个态势下去，这寒气就能够完全封锁巨象兽的行动。 “而且……还不仅仅是寒气。” 一个城门卫面如锅盔，伸手拈住一片飞落的冰晶，在指间陡然化作一团白色的火焰，他用力一握，将那火焰嗤的一声捏灭，但掌心也留下了一团灼烧发黑的痕迹。 “痛。” 城门卫冷冷开口，“这女人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这一门混合阴阳的武学，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在封印巨象兽的同时，还会灼烧破坏巨象兽的经脉，好家伙……她已经与巨象兽势均力敌了！” “这怎么可能！” 疤脸不敢置信地呼喝起来。 他原以为这女人不过刚刚踏入神人境第一重，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巨象兽面前支撑不了几招。 但是现在，她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觉得惊讶。 这种没有经历过真正战斗的女人，又有什么用？ 疤脸咬牙切齿，焦灼地望着场中情形。 ——场中的发展，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糟。 在一次攻击落空之后，巨象兽的右前腿露出了破绽，被紫宁君反手一剑斩中，顿时整条腿就像化成了蔚蓝色的冰柱。 “这一剑好厉害！” “动静转化，阴阳转动，何等犀利！” “这种武学，简直是无法想象！这区区一个女子，到底从哪里学来这种绝学？” 城门卫也是识货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这一剑的不凡。 剑气如霜，先冻结巨象兽腿的鳞甲表面，旋即化为侵略如火，一举入侵血肉经脉，在内部再次凝结为冰。 在刹那间的三次转变，这才能够将巨象兽腿从内到外都冻了个结实！ 否则以巨象兽的防御力，又怎么可能在这一剑之下受伤。 疤脸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紫宁君又是一剑，冻住了巨象兽的后腿和尾巴，旋即补上两剑，彻底让巨象兽失去了抵抗力，最后才慢条斯理，正面一剑—— ——刷！ 美人如玉剑如虹，巨象兽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冲天的剑气落下，在它脖颈处顿了一顿，随后就毫无滞涩地落地，在试炼场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裂痕。 全场静默。 良久，巨象兽如同铜钟一般巨大的脑袋，在风中晃了晃，骨碌碌沿着他的脖子和胸口滚落，一直落入尘埃。 切面光滑，发出如水晶一般的蔚蓝色光芒，没有一丝鲜血。 剑气，仍然具有冰炎之力，像是切开豆腐一样，切断了巨象兽的脖子。 庞大的身躯由于被冻结，只能静静地伫立在地面，仿佛是一座雕像。 神境一重近战几乎无敌的巨象兽，居然就这么简单的死在一个女子剑下！ 在场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这偏偏就是事实。 紫宁君收剑而立，静静地落下，看都没看斩落的巨象兽一眼，只是信步而行，走到沈振衣身边，低头道：“师父，已经完成了。” “好。” 沈振衣也并无太大的欢喜，淡然颔首道：“出剑的时机，还是稍微晚了些，巨象兽外强中干，不必浪费太多力气，一剑杀之就好。” 在他口中，巨象兽仿若蝼蚁。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七章一不做二不休 “是。” 紫宁君恭谨受教。 这可让身边之人，大跌眼镜。 鲁九瞠目结舌，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所见高手，无一不是从生死中拼杀出来的人物，但从来也未见这种超卓之辈。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仍然处于惶惑之中，反应不过来。 沈振衣倒是淡然，转头对鲁九道：“估计下一个便要轮到我了，我刚才要对你说淬体之法，说来简单，只有八个字，曰‘日月在怀，春风再生’，你且牢牢记住，日后必有大用。” 说完也不等鲁九回应，径自便向试炼场中走去。 虽然是无聊的过场，但也总得通过才是。 紫宁君静静站在一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听鲁九喃喃嘀咕，将“日月在怀，春风再生”八个字颠来倒去的念熟。 此时城门卫们已经将被紫宁君一剑断头的巨象兽拖走，看着那脖子上平滑如镜的伤口，所有人都面如菜色。 尤其是疤脸，额头见汗，双目赤红，嘴上虽然还在逞强，心里却知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这女子……这女子难道已经是神人境第二重？怎么可能有这般凌厉的剑法？” “胡说！若是神人境第二重，又有什么必要来此通过武道试炼？何况她身上的神光浅薄，还不如我等，应该顶多就是刚刚踏入一重未久！” “那她哪里来这么厉害的剑法？与她同行的那男子似乎似乎是她的师父，难道还要更强？” “疤哥，这次你得罪了他们，只怕之后必来找事啊！” 城门卫们七嘴八舌，心情其实都有些惶恐。 疤脸咬牙一拍桌子道：“你们慌什么谎！再怎么厉害，也不过就是两个人而已，身后又没什么了不起的势力，我们是正正经经武道试炼，她又没出什么事，难道还来迁怒于我们不成？” 说是不怕，他内心其实还是有些着慌。 在城墙之上，疤脸是城门卫，可以呼朋唤友，以众击寡，那一对狗男女必然不敢正面与他冲突。 但若是等他下了城墙，落单一人的时候，那可就难了。 别说是那男人，就是刚才一剑断巨象兽头的那女人，疤脸也绝对不是对手。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得罪了他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他瞪着眼睛，呼哧喘着粗气，“试炼场干不掉这女的，至少干掉这男的，等这女人入城之后，咱们兄弟再去拿了她快活，你们看可好？” 疤脸在城门卫中也算一霸，甚为凶恶，守卫中也颇有几个唯他马首是瞻。紫宁君貌美如花，也令他们垂涎三尺，听他这么一说，纷纷起了心思。 “只是，连巨象兽都不是那女人的对手……怎么杀得了这男人？”有人提出质疑，“若是现在放那男人过关，之前还可以说只是误会，再下杀手不成的话，他们俩只怕真的不肯善罢甘休。” 疤脸冷笑，“七伤世界，哪有息事宁人的机会？仇已经结下了，那便是不死不休。至于杀那那男人……” 他面色发青，狠狠道：“你们可别忘了，如今我们墙笼法阵之中，可困着那个东西！” 呼啸风声刮过，众人都噤若寒蝉，想起那东西的恐怖，有人委婉劝道：“疤哥，那东西可是十九城门令指定要留下的，三日后要给公子魁磨练杀性所用——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可担当不起。” 那东西杀气结合天地之力，形成实质，是最好用来锤炼杀意武道的奇兽，平时难得捕获，上月侥幸得了一头，十九城门令大喜，急急上报，便就地关押，几日后就要献给外城执事之子公子魁。 几个城门卫伺候这凶兽比伺候老子还上心，一点儿都不敢怠慢，虽然知道它凶横厉害，但仍然怕它不小心手上蹭掉一块油皮。 “怕什么！” 疤脸也是豁出去了，嘿然道：“它杀得一个高手，杀气更为凝实，公子魁只会更喜欢，我们也不过借来一用，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凶兽可怕之处，就是杀戮越多，杀意越强，能够近乎无限地增强自身，所以不惧群战，想要捕获千难万难。 “那……万一那人奋起神威，伤了它，可如何是好？” 有人弱弱地表示担心，旋即引起了一阵哄笑。 “哪有此事？” “区区一个连城民资格都没有，刚来试炼的神人境第一重武者，就算有那种神奇的剑法又能如何，岂能伤得了他？” “只怕他死的太快，激发那东西的凶信，倒是醉仙芙蓉的效果未能出现，我们要防着还得多花一番力气。” 那凶兽一直拿醉仙芙蓉的汁液镇着，一日顶多醒来小半个时辰，现在就算把它弄醒，一会儿大概就会睡着，只怕沈振衣死的太快，到时候还得加固法阵，稍有麻烦。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沈振衣有赢的可能。 “好，既然为了疤哥，我们也便拼一拼，不过就是用一下，解决了那人就成！” 几个城门卫达成共识，一起转到试炼场最里面的闸门，摇动绞盘，缓缓升起。 “咦？” 试炼场中观众虽然不多，但也有几个懂行的，眼看竟然在开启从未开启的最内闸门，不由都是惊讶万分。 “此处往往只是凶兽的临时关押处，又或者是更高级的武者来挑战修行——入城的武道试炼中，何曾见过放这边凶兽的？” “最近咱们十九城门，可捕到了什么新的凶兽，你们有消息么？” “不曾听说……也可能是今日普通凶兽太多，所以各处囚笼都关满了，这才放在最里侧？不然没有道理啊？” 众人议论纷纷，郭老听得面无人色，捶胸顿足。 他这种老江湖，自然知道其中不对，这沈振衣和紫宁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短短半日功夫，便将这里的城门卫得罪了个彻底？ 对付紫宁君用巨象兽也就罢了，对付沈振衣，居然还要用更可怕的东西？ 沈振衣眯着眼睛，侧脸望去，金色的日光在照在他脸颊的一侧，光暗分明。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八章杀戮凶兽 “呜——” 从最里层的笼门里面，传来尖锐的嘶吼，仿佛是长刀裂帛，也像是荒漠的风撕裂长空。 在场听到这吼声的人，除了沈振衣之外，全都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皮肤表面都浮现一层鸡皮疙瘩。 杀意！ 无孔不入的杀意，让人本能地产生畏惧和抵抗的心理。 “难道是……” 郭老眼睛圆睁，不敢置信地瞪着笼门。 一道狭长的暗影，悄无声息地从阴影的角落缓缓流出——这凶兽自带的凶光，仿佛成了最好的隐蔽，即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朦朦胧胧看不清身形。 这是为杀戮而生的凶兽。 ——乌影豹！ 当看见这凶兽的时候，在场之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类似恐惧的惊呼。 这是来自天性的呼喊。 在神境第一重的凶兽中，巨象兽正面攻击的力量最强大，但它毕竟体型庞大，行动不够敏捷，若是在野外遇上，纵然打不过，至少可以远遁。 ——但乌影豹不同。 如果没有境界压制，遇上乌影豹，几乎是必死无疑。 这是潜伏在阴影中的杀手，以杀戮来累积自己的力量。一击即中，杀意惊天。 要不是乌影豹太过稀有，神人境第一重武者出城的危险，还要增加好几倍。 武道试炼，可从来不会用这种可怕的凶兽！ ——这是，要置沈振衣于死地！ “哪有用乌影豹的！” “这是要杀人，哪里是要试炼！” “这城门卫也太过分了！” 有人义愤填膺，但终究没人敢去惹凶神恶煞的城门卫。鲁九急得如热锅上蚂蚁，找了好几次城门卫申诉，但没有人搭理他。 郭老面色惨白，唉声叹气。 他觉得沈振衣确实是强者，但是乌影豹……却是最可怕的杀手。 ——这是出门没看黄历么？怎么一个普通的入城武道试炼，竟然搞得杀气十足？ “这男人，必死无疑！” 疤脸站在墙上，冷笑不绝。 连乌影豹这种大杀器都放出来了，他实在想不到沈振衣有什么机会可以活下去。 乌影豹，若隐若现。 沈振衣却淡然站在场中，目光落在阳光下的阴影中，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倒是少见……” 乌影豹算是珍稀的凶兽，就算在荒野上逛荡好几年，也未必就能遇得上，沈振衣以往还真没见过。 他锐利的目光透过阴影，注意到乌影豹油光水滑的皮毛，微微颔首。 “吼！” 乌影豹后腿蹲踞，身子缩了起来，长尾高高竖起，警觉地抬起头颅，三角眼冒出凶光，琥珀色的瞳仁中射出如针刺一般的光芒。 沈振衣的目光，让它感觉到非常不舒服。 它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这种不怀好意，它只在更高阶的神境凶兽身上体会过——由于它万里独行，这种威胁，其实很少会遇上。 “乖。” 沈振衣懒洋洋地垂下了手，“你四处肆虐，杀人无算，杀意已经凝结成黑光天影，若不杀你，恐怕只会害更多的人。” “今日既然有缘，就麻烦你将这一身毛皮给我，我给几个徒儿做个剑鞘。” 乌影豹的皮，本身就是好材料，隐蔽而坚韧，几乎刀枪不入，而且自带折光，让人看不真切，这对于要藏剑的剑客来说，是最好的剑鞘。 沈振衣自作主张，已经给乌影豹规划好了归宿。 “呜呜——” 乌影豹前爪刨地，虽然听不懂沈振衣的话，但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背上有些寒冷。 对于自己感觉到威胁的东西，动物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攻击！ 刷—— 乌影豹向前一跃，凭空消失在阴影中，几乎是同一时刻，琥珀色的利爪幻影，就出现在沈振衣的咽喉前。 一出手就是绝招！ 暗影之爪！ 以眼中的瞳力，幻化为等身大小的幻影，以结合天地之力的撕裂空间利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对手。 ——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连一招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在这暗影之爪的阴招之下。 快！ 比流光更快，这是直接穿越空间的攻击，这种速度，绝不是神人境第一重就可以防御的！ 墙上的疤脸放声狂笑：“乌影豹被关了太久，大约也是怒了，否则的话，怎么一个照面就会出这必杀的暗影之爪？这一爪出手，就算是咱们一队人在下面也得死三五个，这小白脸还想逃生？” 鲁九与郭老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他们不敢再看下去，这必定是血淋淋的结局。 沈振衣惊才绝艳的剑法，就此便要终结。 ——这便是七伤世界的悲剧，再怎么天才，在未成长起来之前，都有可能随时被扑杀。 这个世界的强者太多了。 闪过的火花，随时可以熄灭。 有时候甚至还来不及照亮和温暖。 嗤！ 暗影之爪挥过，血光四溅，化作黑色的迷雾，笼罩整个试炼场。 “哈哈哈哈哈哈！” 疤脸笑得更加猖狂，“连一点儿神光防御都没有，这么轻松自如就被干掉了？亏我还觉得这男人有多厉害呢，呸，就全是装逼！” 刚才凶光笼罩过去的时候，沈振衣身边甚至没有一丝神光的痕迹，不能抵抗凶光，那还不是必死无疑？ 这小子是吓傻了，还是连神人境都没有突破？想混进城，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早知道根本不需要用乌影豹，随便什么神境凶兽，就能干掉这小子了。 嗤！ 嗤嗤！ 大雾之中，还在传来皮肉撕裂声，围观诸人面色惨白，完全可以想象那年轻人受到了多惨的待遇，几乎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鲁九面色沉痛，转头对紫宁君道：“姑娘节哀……” “……” 紫宁君满脸问号，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神色并不稍变。 他在说什么？ 别人看不见大雾中的情形，拥有堪破真幻之眼的紫宁君，却能够看得明明白白。 这一场战斗……大概很快就要结束了。 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现在，只是一些收尾工作罢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六十九章乌影豹 恐怖的皮肉撕裂声终于结束。 黑色的大雾化作颗粒，悉悉索索落在地面。 尘烟之中，露出一个身影。 ——人的身影。 沈三公子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静静地站在原地，在他面前，并无什么乌影豹。 ——只有一张皮。 纯黑色的豹皮。 血肉都已化作尘烟，现场并未留下残酷的痕迹，但刚才还杀气冲天的乌影豹，如今只留下一张皮。 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全场震慑，鸦雀无声。 沈振衣伸手一摄，凌空将豹皮提起，在空中抖了一抖，卷起来只有巴掌大小，收入袖中，施施然转身。 ——这一场试炼，他已经轻松完成了。 疤脸等一众城门卫目瞪口呆。 “这……这怎么可能？”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影豹……死了？” 这一刹那间，太多震惊，沈振衣到底如何出手，根本没人看清，但他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杀死乌影豹？ 这可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伟业。 “他到底……是什么修为？” 疤脸冷汗涔涔而下，他终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确实沈振衣与紫宁君只是一个外城的城民推荐，没有什么后台，但他们实力，却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实力，能够改变一切。 “糟了！”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大叫道：“他杀了公子魁找来修炼杀气的乌影豹！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真的死定了！ 几个城门卫脸色惨白，面面相觑，嘴里忍不住连珠价叫苦。 他们虽然震惊于沈振衣的武学——但沈振衣再怎么厉害，总不能因为他们安排了乌影豹、巨象兽作为试炼凶兽就来找麻烦。 但公子魁——还有十九城门令肯定不会那么好说话。 乌影豹死了，这叫他们到哪儿再找一头去？公子魁三日之后就来，拿不出乌影豹，不说这种公子爷发怒，便是十九城门令的怒气，他们便承担不了。 “这……这可怎么办？” 去找沈振衣，让他赔一头？别说没这个先例，现在他们对深不可测的沈振衣也是畏惧不已，对方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就算运气，哪里还敢去挑衅他？ 他们苦恼之际，沈振衣已经施施然退了场，对紫宁君道：“我们走吧。” 武道试炼，他们都轻易斩杀对手，当然不可能不过关，之后的手续，就让郭老去办即可，也用不着他们去麻烦了。 鲁九目瞪口呆看着两人，心中佩服之极，一时却反应不过来。直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这才一拍脑袋，懊悔怎么没上去攀攀交情。 “下一个武道试炼，快快快！” 城门卫们急急忙忙催促，这时候他们也没心思立威整人了，随便找了头凶兽给鲁九，都皱眉思索着要怎样才能给十九城门令一个交待。 鲁九懵懵懂懂，上了试炼场。 沈振衣与紫宁君，却已于郭老会合，离开了试炼场，回返客栈。 一路上，郭老激动的语无伦次。 “沈公子，你这剑法实在是太帅了——你到底是怎么杀了那乌影豹的，那几下子，啧啧，真了不得啊！连神光都没露！” 明明啥都没看见，但又觉得好像看见了什么一样。郭老虽然见过一次沈振衣大发神威，但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连乌影豹这种凶兽，他都能够轻易解决。 怪不得他一点儿贿赂和好脸色都不肯给呢，原来有恃无恐！ 那群平日吃人不吐骨头的城门卫，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损了一头乌影豹，连毛皮都被沈振衣卷走，说起来便是好笑。 怒千发听说此事之后，也不禁愕然，啧啧称叹道：“早知沈公子剑法无双，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乌影豹就算是我们怒家的精锐亲兵也得退避三舍，没想到居然轻而易举被沈公子狙杀。” 他看了那乌影豹的毛皮，又笑道：“这可是一件宝物，以此毛皮做的器物，在霸王城中也价值不菲，恭喜沈公子了。” 沈振衣淡然道：“也就是给几个徒儿做个剑鞘罢了。” 他自己还看不上这种东西。 怒千发愕然，苦笑不已，这个当师父的也真够大方。这种宝物，就算是怒家得了也要进献上层，自己连沾手的机会都未必有，沈振衣却轻而易取送给了徒弟。 不过他也知道沈振衣乃是异人，必有异行，便也不再多问，只转过了话题道：“沈公子，你那白发三千丈剑谱，我细心揣摩，已经略有端倪，正想要去拜访薛老师，送上剑谱请他帮忙。” “如今你刚好得了城民资格，可否与我一起入城？” 他其实是邀请沈振衣一同拜会薛老师，一则是为了壮胆，二则也是为了感谢沈振衣，算是为他引荐。 沈振衣无可无不可，反正他与紫宁君通过了武道试炼，本来就要进城，有怒千发来安排，他也不用多烦心，便点头应承了此事。 次日，怒千发作好入城准备，让郭老为沈振衣取了入城的令牌，这才一起出发，在十九城门出排队，等待入城。 “城门乃是霸王城安危之地，不可擅开，每日只有早晚各开启一次，容商贾、城民进出。” 怒千发为沈振衣解释。 “你们手中的玉牌，是证明你们为霸王城城民的凭证，凭这么一块玉牌，可以携带三名随从。所以楚姑娘与龙姑娘也可随行，只是千万不能与沈公子分开。” 他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不说城门口，便是入了城之后，若无相应凭证，被城门卫逮到，那也是格杀勿论。” 乱世，用严刑峻法。 如今人族就在最艰难的时刻，城中律令，极为严格。 城门口的盘查，也绝无一丝怠慢，只有少数更高级的城民，才能够从正门昂然而入。 楚火萝眼尖，看见几个紫袍人未经检查，城门卫还对他们点头哈腰，甚为好奇，问道：“为什么他们就不必排队？” 怒千发开了一眼，羡慕道：“他们便是神人境二重以上的高手，在外城区有贵宾待遇，与我们可大不一样。”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章霸王城中 神人境第二重的武者，在外城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们平时不会露面，深居简出，只有在厉害凶兽攻城的时候才会出手。 进出城门，都有自己的专用通道，城门卫点头哈腰，极为恭敬。 “也不过就是差一重境界罢了，至于这样么？” 楚火萝扁了扁嘴，很难理解。 怒千发苦笑道：“楚小姐，你可知道在下进入神人境有多少年了？” 楚火萝看他外貌，面白无须，怎么看都是年轻人，他既然这么问想来进入神人境应该已久，便猜道：“十年？二十年？” 怒千发摇头，满面苦涩，“我少年时也曾得家中青睐，觉得天姿聪颖，故而倾力支援，让我修行——只可惜，我终究气运不足，功亏一篑，苦修百年，这才勉强跨过了神人境的门槛。” 他已经算是天资出色之人，再加上资源的投入，才能有这种结果。 “之后家中大失所望，资源名师自然大大减少，我从踏足神人境第一重至今，已经有一甲子六十年功夫，未能寸进。” 说到这一点，怒千发只能苦涩摇头。 如果他再争气一点，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哪里还有这么多问题？ 只可惜，进入神人境之后，本来每进一步便是难于登天，一辈子不得提升的多了去了，就算是顺利推进，没有三十年苦功，也难踏入第二重。 所以就像神人境与真人境、凡人境的巨大差别一样，神人境第二重高手的待遇，与第一重也是天壤之别。 “原来如此……” 楚火萝吐了吐舌头，她跟随在沈振衣身边，习惯了突飞猛进式的进步，之前经常是稍微不在意就提升了好几个等级，这种被牢牢卡在一个境界上的心理，实在是不容易体会。 她凑到沈振衣身边，欣羡道：“师父，你也赶紧升个境界吧，至少不用排队。” 说起来，直到现在，大家其实并不知道沈振衣到底是什么修为，只是想当然的认为他最多神人境第一重。 ——毕竟他是斩月飞仙而来，不过短短两月，要说已经是神人境第二重，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沈振衣笑而不语。 神人境第二重，也不过就是在外城逞威风而已，对内城、核心城区、城主府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就算是第二重乃至第三重第四重，都难以改变霸王城的政策，收拢所有八修世界之人。 想要有这种影响力，一定需要见到霸王城的城主。 ——至少也得有神人境第五重的修为！ “那我们要去拜见的薛老师，不知是什么修为？” 楚火萝又好奇地向怒千发询问。 怒千发满面敬重道：“当初薛老师带我们的时候，便已在冲击神人境第二重，二十年前便大功告成，这才成为外城执事长老。” 在霸王城或者说整个七伤世界，都是以实力说话，如果薛老师无法晋升神人境第二重，断然也没机会爬到执事长老这个位置。 怒千发转向沈振衣，尴尬笑道：“也正是因为薛老师已经踏足神人境第二重，我才一直不好找剑谱，幸得从沈公子这里得了一部，不然还真不知怎么去求他。” 神人境第二重，眼界极高，权限也极大，怒千发几乎找不到什么可以进献让他看得上眼的东西，这才不惜一切，用绿松贝化石换了沈振衣的白发三千丈。 “能让你得偿所愿便好。” 沈振衣倒是不在乎剑法外传，何况他也得了相应的报偿。 怒千发笑道：“沈公子真是豁达之人。薛老师爱剑成痴，到时候我为你们引见一番，公子若得薛老师赏识，在霸王城行事也会方便些。” ——要将八修世界的人都挪到这霸王城中当然不可能，但沈振衣的剑法如此高明，日后说不定大有前途，结个善缘总是好的，他在霸王城中，总也得立住脚跟。 沈振衣听到“爱剑成痴”四个字，便点了点头。 “若如此，也不算明珠暗投了。” 七伤世界的武学修为境界，当然远远超过八修世界的水平，但是作为城外和外城的这些武者们，因为陷入生存的苦战中，难免眼界太窄，格局有限，在武道的实用性上或有所得，精彩上就未免大打折扣。 难得有这种为武而武的人。 怒千发干笑一声，他总觉得和沈振衣没法说到一块儿去——在这位沈三公子的眼中，似乎堂堂的外城执事长老，也远不是值得他折腰的对象。 大约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终于抵达城门，城门卫验过几人的身份玉牌，知道他们都是神人境武者，也不敢怠慢，立刻放行。 ——城中也有商贾、地主、政务官员等城民，他们未必能够抵达神人境，但因为有其贡献，也可成为城民，但比之通过武道试炼的城民资格，总是稍显不够硬气。 穿过逼仄城门的时候，楚火萝与龙郡主四面张望，只见四面精铁熠熠生光，虽然有起伏裂纹，但却光洁如新，可见经常有专人保养。城墙更是厚达数丈，这么厚的精铁城墙，便是强大的凶兽也难以轻易打穿。 这才是守护人类的生命之墙。 两人暗自赞叹，在光暗明灭中穿过城门，就听身后嘎嘎作响，城门下落，隔绝内外。 城内的情形，秩序井然，与城外村庄集镇散落的模样，大不相同。 外城，街道狭窄而笔直，将房屋建筑分成一个个狭小的区块——这本身也有防御的作用，万一凶兽破城，也难以狂飙突进，必然会受到狙击。 在这种规划思路之下，商业自然不会太繁盛，只有少数地区售卖粮食、武器等必须物品，其余杂货，由走街串巷的货郎贩卖。 但即使是货郎，也都并非等闲之辈。 紫宁君一入此地，便觉得神光繁盛，在此地生活之人，看上去不起眼，但都有神光护身，大约倒有一半，都已踏入神人境第一重境界！ “所以说，神人境，才城内真的不算值钱。” 怒千发早料到他们的反应，摇头道：“就是随便丢一块石头出去，都有可能砸中七八个神人境武者。叶公子，切不可高调啊！”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一章尴尬会面 沈振衣确实是了不起的异人，但无论如何，也不过刚刚踏入神人境，在这神人境多如狗的霸王城内，实在是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在城外，以沈振衣的武道修为，大约除了凶兽什么都不用怕，所以他目中无人，怒千发也不以为杵，但在城内，可不能这样了。 怒千发担心沈振衣心态转不过来，所以刻意提醒。 沈振衣微笑，“多谢好意，我省得。” 他并不在意众多的神人境高手，倒是一路优哉游哉看着风景。 不知多少岁月过去，霸王城的变化还是很大。 数千年前，这里应该还是一片荒地——这座城池就像是会自我繁衍的怪物一样，渐渐扩张，吞并周围。 人而为人，终究是坚韧不拔，即使是这种逆境之下，还是能够缓缓扩张。 外城区的住宅条件，比之城外其实还要更差些，房屋陈旧而逼仄，不如城外宽敞，但是厚厚的城墙，却提供了城外没有的安全感。 怒千发也不太熟悉路径，在郭老的引导之下，这才七拐八扭来到了一座中等大小的宅院面前。 “这里便是薛老师居处了。” 郭老态度恭敬，向前一指。 “之前我已经请人为东主送过拜贴，言明今日前来拜访，薛老师应该在家。” 即使是外城的执事长老，居住条件也不过如此，也可见外城生活条件的窘迫。 沈振衣轻叹，跟随怒千发等人走到院门前，正要敲门，就听里面传来一阵争执之声。 “老薛，明明是你说好的，要拿下这千秋剑谱，如今人家都拿过来也演示过了，你居然说钱不凑手，这不是耍人玩么？你如今当了执事长老，便能这般嚣张不成？大不了将此事闹到执事令那儿去，咱们也得辩个公道！” 一个粗鲁男声吵吵嚷嚷，得理不让人。 就听有人无奈而温和的赔罪，“汪兄，我见这千秋剑谱实为心头所好，原拟让出家传鸳鸯剑换价，没想到买主失了约，你且容我宽限几日……” “不行！” 之前那人断然拒绝，“这是祝老弟的祖传剑谱，若不是我从中说和，他又急着用钱，哪里能有这种好事让给你？为了你说要，我帮着推了好几个大主顾，如今祝老弟马上就要背井离乡，你说拿不出钱来，那不是坑死我们了么？” 原来是为了买卖东西争执，怒千发甚觉尴尬，刚才后面一个说话的便是带过他城外修行的薛老师，听他提到鸳鸯剑，不由又是一怔。 薛家原本也算世家，据说先辈在内城居住，有一代先祖剑法无双，留下一对鸳鸯剑，载有无双秘谱。传言谁能参悟鸳鸯剑中的奥秘，便能领悟先祖的剑法，成就不可限量。 ——这是当初薛老师带队晚上扎营的时候，经常会和他们说起的故事。 那一对鸳鸯剑，他也是爱逾珍宝，贴身珍藏，都不舍得给他们多看一眼。 不过薛家后人愚钝，也没听说真有人参悟出鸳鸯剑中无双的剑意。但这时候，听薛老师的意思，竟然是要将这鸳鸯剑出售，换取什么千秋剑谱？ “那汪兄之意，有什么办法？” 薛老师的声音中透着无奈和焦灼，看来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 开头说话那粗鲁男人冷笑道：“实在不行，就直接用你的鸳鸯剑换了千秋剑谱，大家都不吃亏，如何？” 薛老师大惊，“这……鸳鸯剑乃是先祖家传之物，买家出价到三万玄金，我这才愿意卖，当初说好这千秋剑谱售价不过万金，这如何使得？” 他爱剑成痴，虽然是外城执事长老，也难守家业，过得甚为清贫，拆东墙补西墙，难免有不少窟窿，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要变卖鸳鸯剑的地步。 “不行也得行！不然今日他们要走了，亏了得如何计算？” 那粗鲁男子厉声叱喝，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薛老师。 郭老这时候才听出来这人是谁，满头冷汗，悄悄对怒千发道：“东主，这人似乎是外城一霸汪尾啸，此人虽没有职位，但修为甚高，也是神人境第二重的武者，在外城横行霸道，无人敢惹，薛老师怎么会惹上了他？” 怒千发心中一凛，他虽然不知道这个汪尾啸是何人，但是在怒流城中，同样有这种人物，一般人绝惹不起。 “我们来得尴尬了，要不然，先避一避？” 他悄声回答。 郭老正要点头，却见沈振衣昂首阔步，直接往小院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还高声笑道：“无双秘谱鸳鸯剑，千秋剑谱在一炉，在外城这种偏僻地方，居然能够同时见到，倒也有趣。” 你怎么自己进去了！ 郭老眼前发晕，自己记得提醒怒千发，却没想到沈振衣是个不按照套路出牌，天不怕地不怕的！ 怒千发也吓的魂不附体，刚刚还劝过沈振衣千万要低调，没想到才没过一会儿就又出事了。 这下可完了！ 见着薛老师的窘态，只怕他不愿帮忙，而得罪这当地一霸，他们更是危险！ 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眼睁睁看着沈振衣施施然进门，这位老兄的三个女弟子也都是混不吝的主儿，一点儿都不怕，莺莺燕燕，尾随沈振衣进门。 院中，有三个男子正在讲话。 正中一人留着髭须，相貌诚恳，有些尴尬与惊奇。右侧有个瘦弱的年轻人呆呆站着，左侧有一人满面虬髯，目露凶光，正是外城一霸汪尾啸。他瞧见沈振衣进来，不耐烦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沈振衣虽然仪表不凡，但不见神光，身边女子神光也是暗弱，充其量不过是神人境第一重——修为高一重，便能无视对方的身份地位，汪尾啸正在逼迫薛老师的关键时刻，当然见不得有人来打扰。 “我是来揭穿你骗局的人。” 沈振衣也不客气，淡淡反驳。 “拿一本假的千秋剑谱，想要讹诈薛老师的无双秘谱鸳鸯剑，这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响！”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二章假货! “假的？” 院内的薛老师，院外的怒千发和郭老，一起发愣。 汪尾啸勃然大怒，“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再敢胡说，当即杀了！” 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做好了一个局，自认为天衣无缝，连号称“剑痴”的老薛都没看出来，谁知道竟然被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人一口叫破，这让他哪里能够忍得下去？ “汪兄且慢。” 薛老师为人谦和，当然不愿意有人在自己院子里面被杀，赶紧拉住了汪尾啸，“只是年轻人瞎说，何必计较？” 汪尾啸把眼一瞪，喝道：“老薛，你这么说，也是怀疑拿了本假剑谱来骗你喽！” 薛老师苦笑，“那自然不会，汪兄稍安勿躁，咱们再从长计议。” 千秋剑谱中的剑意他亲自验证过，当然不会是假的，正是因为其中绝妙的剑气，对他的剑道大有裨益，他才咬牙打算卖了始终参悟不透的无双秘谱鸳鸯剑，一方面买这个千秋剑谱，另一方面也清一些旧账。 只是买家临时反悔，才有现在的尴尬。 门外怒千发与郭老见沈振衣进了屋，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怒千发尴尬的向薛老师施礼，“老师，多日不见，一向安好。” “哦哦，你来了。” 薛老师有些心不在焉，怒千发之前打过招呼，说是多年不见，前来拜望，还要送上一本剑谱。要是平常，薛老师当然十分心动，但这会儿心中有事，也顾不太上。 他只瞥了沈振衣一眼，对怒千发道：“这是你同行的朋友么，切到房中坐坐，不要乱说话。” 看在沈振衣与怒千发同行，他也就懒得计较。 怒千发连连称是，拉着沈振衣要进屋，沈振衣却不理他，淡然笑道：“千秋剑谱，威震东南，若是区区一万玄金就能换到，未免也太便宜了。薛老师既然是爱剑之人，怎么想不通这个道理？” 你还要坚持说下去？ 怒千发都傻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阻止，心里只连珠价的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会带上这个惹事精呢？ 有本事的人必然有傲气，在城外如是，在试炼场如是，在城内……自然也如是。 沈振衣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城门卫，同样也不在乎什么外城一霸。 汪尾啸沉下脸来，“老薛，这到底是什么人，你是怀疑我，还是怀疑祝老弟？这会儿把话说明白了！” 他心中恼火，却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几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难道是老薛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找人来故意找茬？ 薛老师也蹙眉，他本来不想生事，只想着能不能少付出点代价将千秋剑谱换回来，没想到这年轻人却一而再的指千秋剑谱是假的，这不是怀疑他的眼光么？ 他咳嗽一声，尽量和气道：“这位公子不必多说了，这剑谱我验过，其中有冲天剑气，可破苍穹，若非真品，怎能有此剑意？” 薛老师亲眼见过千秋剑谱上残留的剑意，这真可说是汹涌如潮，冲天而起，其中玄奥之处，惹人深思又给人启迪，令人沉醉。 正是因为眼见为实，他才急不可耐的想要将这剑谱收为己有。 “这种注剑之法，不过是老套路罢了，如果这都能算是千秋剑谱，那今日怒千发送来的白发三千丈，岂不是成了七伤第一剑了？真是好笑。” 沈振衣悠然回答，浑不在意。 注剑之法？ 薛老师和怒千发都表示从未听过，一旁的汪尾啸却面色微变。 注剑之法，是制造假剑谱假秘笈的法门。 神人境的武学，自有其神，能够结合天地之力，虽然以文字录之，但一字一句，都能感应天地，能够形成共鸣。 若是剑谱，自然而然，成就磅礴剑意，难以假冒。 要用假的秘笈剑谱骗人，第一步就要过这一关。汪尾啸做局引薛老师上钩，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就被人识破，特意请了高手在假的千秋剑谱中注入一道剑意，若不细读，实难分辨。 这个年轻人，怎能一眼识破？ 汪尾啸心中犯起了嘀咕。 薛老师却是一怔，皱眉道：“你说什么，怒千发带了剑谱来？我不信还有什么剑法能超过千秋剑谱，千发，且拿出来看看。” 七伤世界，比千秋剑谱更强的剑法当然还很多，但是在神人境第一重第二重，能够得到的资源并不多，怒千发虽然是怒流城怒家子弟，但不过只是旁支，他的能耐薛老师也清楚得很，怎么可能得到比千秋剑谱更厉害的剑法？ ——更何况，就算他走狗屎运得了，那怎么可能平白送给自己？薛老师区区一个外城执事长老，又能给他多大好处？ 不过薛老师终究是爱剑之人，听说怒千发带了剑谱来，当下就表示想先看一下。 “是，是。” 怒千发这种时候也不知道是该献剑谱还是待会儿再说，只能木然从怀中取出自己录下的白发三千丈剑谱，恭恭敬敬送到薛老师面前。 “好剑法！” 剑谱一展，就见每个字每个图形都有灵光闪动，霞光外放，忧伤的剑意浸染，脱纸而出，令人不由黯然神伤——若是不查，不知不觉中就要被这剑意伤到。 薛老师识货，当即赞了一句，这已经是极为精妙的剑谱，怒千发给他送来，显然是有事相求。 他略想一想，将剑谱放下，手却还舍不得松开，笑道：“难为世侄费心了。” 到了他这个剑痴之手，当然不可能再放出来，怒千发欲求何事，自己尽量想办法帮他办了就是。 只是…… 薛老师转头望向沈振衣，摇头叹息道：“我知道你是为朋友抬高身价，但年轻人也不能信口开河。这白发三千丈剑谱，自有妙处，只是与千秋剑谱相比，到底还差了一筹，怎能相提并论？” 他自认为猜到了沈振衣的意思，无非是故作大言，提升怒千发所送礼品的价值，只是硬夸也没用，这剑意的差别，甚为明显。 沈振衣却微笑道：“薛老师若是不信，一比便知晓高低！” 实践出真知，大不了就是比剑谱！沈振衣心中笃定。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三章比剑谱! 神人境的武学，本身自己就是可以比的。 不需要有人修行比试，只要将两份秘笈摆在一起，各自激发感应天地之力，必起冲突。更强的武学便能占据优势，输掉的秘笈甚至会被天地之力化成齑粉。 所以在七伤世界，保持高级的武学秘笈难度极高，基本都要以更强悍更统一的镇门秘笈将其“神”化，就像是沧澜秘库那般，才是长期保存的好办法。 沈振衣提出比剑谱，显然是对白发三千丈剑法非常自信。 “沈公子……” 怒千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为难地望着沈振衣，但后者却不为所动。 “好狂妄的小子。” 汪尾啸不怒反笑，他不屑地扫了一眼薛老师手中的剑谱，“真是自以为是，这剑谱就算有了神识，能结合天地之力，散发剑意，怎么能与千秋剑谱相比？” 他手腕一抖，抖出一片光华，仿佛手中凭空多出一口光剑，光华夺目。 怒千发与郭老只觉得眼前一闪，心中狂叫不好，赶紧闭目，却已经来不及了，双目发黑，竟然是好一阵子看不见东西。 沈振衣微微一哂，身子一侧，护住了紫宁君三人。 ——这便是千秋剑谱的光华。 “千秋鼎盛，一梦光华！” 当初这剑法曾经光耀七伤世界，练成之人，无不是名动一时的剑客豪杰，千秋鼎盛，一梦光华八个字，镌刻在七伤世界武道的历史上。 然而这剑谱，其实早已失落在历史的长河中。 别人不知道，沈振衣却清楚得很。 ——因为真正的千秋剑谱，收藏在沧澜秘库。 ——说起来，如今八修世界斩月飞仙重新融入七伤世界，那原本的乱离秘境，也该回到了七伤，但不知道在何处。孜孜以求追寻沧澜秘库的人，总算有了指望。 不过此时沧澜秘库已经落入沈振衣掌中，没有他的允可，就算别人捷足先登，也没有机会再打开大门。 这些事，当然不必向外人解释，沈振衣却足以确认，即使光华依然，这剑谱终究是假的。 “如何，也算是你们这些小子有狗屎运，见识这耀目光华！” 汪尾啸得意洋洋的长笑，“萤烛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你那剑谱还是好生守着吧，白白毁弃，岂不可惜？” 怒千发双目剧痛，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忙打躬作揖道：“多谢前辈指点，沈兄也只是开个玩笑，请前辈莫要当真……” 刚才那一刹那的剑光让他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上沈振衣，赶紧先道歉再说。 薛老师无奈苦笑，正要再开口劝两句，就听沈振衣朗声道：“注剑之法，假造光华，用一次少一次，你这样下去，还能瞒得住薛老先生么？” 他微笑转身，双目炯炯，竟然是丝毫没有被刚才那一刹那的剑光影响。 除了他之外，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也都被他护住，未受损伤。 “好小子！” 汪尾啸面色一冷，“我倒是小觑了你。” 虽然是假造，但那剑气是找高手注入，绝非等闲，普通人被这光芒一照，非头疼脑热好几天不可。 这人明明神光未显，居然能够护得住周围之人的安全，难道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过神人境第一重，汪尾啸在沈振衣悬挂在腰间的崭新玉牌上扫了一眼，发出一声冷笑。 “你到现在还嘴硬，莫不是真想要比剑谱？” 汪尾啸将手上的剑谱一收，轻轻握在掌中，回头漫不经心对薛老师道：“老薛，你看要不要给这年轻人一个教训……” “这？” 薛老师有些犹豫，这剑谱是怒千发拿来送给他的，若是比剑谱毁去，未免可惜——毕竟这剑法记录时间虽浅，但也是专注之作，凝聚天地之力的效果看上去也不错，若是珍藏数十年，也该是一件珍品。 毁去之后，就算重录，也未必有这么好的成品。 怒千发也慌了，他现在不能睁眼，只能如没头苍蝇一般乱转，对着沈振衣劝道：“沈公子，你的白发三千丈剑法固然精妙，但是与流传已久的千秋剑谱还是难以比拟，何必如此……咱们还是先走吧！” 他欲哭无泪，今天来不但没拍上薛老师的马屁，更没提一句正事，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得罪汪尾啸，那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不急。” 沈振衣淡定从容，问道：“若是传世的千秋剑谱，比不上我这新录的白发三千丈，那又如何？” 汪尾啸知道他不肯退让，回头又望了望薛老师手中白发三千丈剑谱的宝光，心中暗自冷笑。 就算手里的千秋剑谱是假的又怎样？遇上真的千秋剑谱，或许会大败亏输，但是对上这种级别的剑谱，又怕什么？ “你待要怎样？” 他咄咄逼人地反问。 沈振衣耸了耸肩，也不在意，便微笑道：“你们设下这个局，无非就是为了骗钱。这样吧，若是你们输了，便再赔一万玄金给薛老师，薛老师便不再追究你们如何？” 汪尾啸面色阴沉下来，“你一口咬定我是骗老薛，那若是你输了，又待如何？” “如果输了，那说明你这剑谱是真的，我愿赔偿双倍。” 沈振衣施施然开口，上万玄金，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好！” 汪尾啸看他非富即贵的气象，也不敢造次，心道只要赢了这一场比剑谱之斗，多赚两万玄金，也心满意足，何况老薛必定更信任剑谱为真，到时候拿出鸳鸯剑来交换，那就大为圆满。 想到此处，汪尾啸点头答应：“你既然要自取其辱，白白送我钱财，我又何必拦着你？来，比剑谱便比剑谱！” 他伸手一抛，手中的千秋剑谱划出一道弧线，悬挂在半空之中，载浮载沉。 沈振衣这才转向薛老师，拱手道：“请暂借剑谱一用，稍后便会奉还。” 薛老师还没来得及搭腔，只觉掌心一震，白发三千丈剑谱竟然凭空脱手而出，飞到了千秋剑谱旁边，静静伫立。 他心中不由一震。 ——这个年轻人的武道，倒不是那么简单！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四章真伪立判! “自取其辱！” 汪尾啸却对沈振衣这一手嗤之以鼻，无非是一些剑气的使用技巧而已，能够算得了什么？ 他估算着自己这一卷假造的千秋剑谱，虽然剑意已然用了几次，但击溃暗弱的白发三千丈剑谱剑意，仍旧易如反掌，便长笑一声，袖手旁观。 两卷神人境武学秘笈放在一处，各自凝聚天地之力，自然而然的引起了争斗。 白发三千丈剑谱，本是丝丝缕缕收取天地之力，如发丝，如细流，细水长流，无形而幻化有形。 而千秋剑谱却霸道许多，放在此处，本该唯我独尊，鲸吞天地之力，如今有了竞争对手，自然而然便开始争夺。 铮！ 一道犀利剑气，自千秋剑谱上方幻化的白色光芒中激射而出，只听嗤嗤声响，白发三千丈剑谱吸取天地之力的细线，立刻斩断了好几十根。 汪尾啸哈哈大笑，“这便是你引以为豪的剑谱？在千秋剑谱光耀之下，简直连蝼蚁都不如！” 他之前还略有点担心，如今看白发三千丈剑谱不堪一击，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沈振衣却毫不在意，静静观看，连反驳都懒得多说一句。 因为面前的事实说明了一切。 ——白发三千丈剑谱，固然被那千秋剑谱激射出的剑气切断了几段吸取天地之力的细线，但随后便有更多的细线蔓生，就像是繁华盛开，又想锦绣织就，数万道丝线缠绵而出。 神人境的高手能够看得分明——这些汲取天地之力的细线，分明是以剑谱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由密至疏的巨大光茧！ 白发三千丈原本吸取天地之力的速度并不算太快，但在千秋剑谱的影响之下，却突然形成了爆发。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汪尾啸，就连薛老师、怒千发等人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这剑谱还有这般神奇的变化。 “这剑法难道是……” “不，不可能……” 薛老师不敢置信，原来这剑谱还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不但有犀利的攻击，亦有绵密的防御，这第二层变化，方才是剑谱的奥秘所在！ ——怒千发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神奇剑法？ ——他又是怎么舍得能将这剑法送给自己？ 他到底要求自己何事？ 薛老师都有点儿胆边发毛，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想着自己与怒千发虽然有师徒之谊，但交情也没到这份上，何至于送来这么贵重的礼物？ 怒千发也是发愣，他原本送出绿松贝化石，被沈振衣说明之后，心中还有几分后悔。但是有这样的剑谱，就算绿松贝真如沈振衣说的那么神奇，又哪里抵不上了？ “走眼了！” 汪尾啸心中一跳，眼见这剑谱大放光明，不由暗中担忧。 ——白发三千丈剑法，若是如之前那边暗弱，自然会被假造千秋剑谱的剑意一剑斩断，化为灰烬，但如今竟有如此潜力，那就难说得很了！ 如果真的千秋剑谱在此，当然不怕，连续不断的霸道剑光赐下，任你防御如何严密，终究有要被一剑斩开的时候。 ——但自己手里的可是西贝货。 别人不知道，汪尾啸可清楚得很。 铮！铮！ 似乎是感受到白发三千丈剑谱的挑衅，千秋剑谱同样也光芒大盛，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向着那光茧席卷而来。 光茧微微一颤，旋即膨胀数倍，竟是硬生生将那两道剑光吞噬，自身全无反应，反而显得凝实了几分。 汪尾啸面色大变，这时候再想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假冒的终究是假冒的，假千秋剑谱似乎是被激怒了，剑光大盛，所有剑气汇集于一点，如黑暗中的耀目流星，射向白发三千丈剑谱。 光茧旋转起来，只听呼呼声响，直接将假千秋剑谱卷入其中，嗤嗤声不断，之间无数火星直冒，飞射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气味。 假的千秋剑谱，刹那间化为灰烬！只有几点火星，载浮载沉。 汪尾啸带来的那个年轻公子，浑身冰凉，面色惨白，身子慢慢地向后缩去。 薛老师一开始面色有些懵然，旋即露出惊惧后怕之色，望向沈振衣与怒千发的眼神，多了一分柔和与感激。 “好你个老薛！居然拉了外人来坏我剑谱！今日算你们狠，毁剑之仇，我必有厚报！” 汪尾啸也算反应快，佯装大怒，倒打一耙，想要借机遁走。 他一扯那年轻公子，转身就想走。 “且慢。” 沈振衣招了招手，喊住了这两人。 汪尾啸顿住脚步，转头冷冷地看着沈振衣，“不知这位公子，还有什么见教。” 今日虽是他想诈骗未成，有薛老师在场，他不敢妄动，但若是这不识趣的年轻人还敢来挑衅，汪尾啸就算是不顾一切，也要将这人击杀当场！ 沈振衣还没说话，楚火萝已经抢着开口，“不好意思，这位前辈，我们刚才约好，你若是输了，便赔给薛老师一万玄金，这事儿你不会忘了吧。” 汪尾啸面色僵了僵，面部肌肉狠狠一扯，但又不能完全不要脸，便转头对薛老师道：“今日虽被毁了剑谱，我还是说话算话，一万玄金，改日送到老薛你府上。你不会逼着我现在掏钱吧？” 薛老师也不欲惹他，息事宁人道：“汪兄改日送来无妨。” 汪尾啸这才冷哼一声，扬长而去。他找来做托的那个狗屁年轻公子，像哈巴狗儿一样跟在他身后，落荒而逃，只是才出大门，就听那公子一声惨叫，原来是被汪尾啸一脚远远踹到了对面的墙上。 薛老师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上前向怒千发与沈振衣道谢。 “千发，多谢你这位朋友，若不是他目光如炬，只怕我真上了这恶当！想不到汪尾啸此人，竟然如此不顾身份，拿着一份假的千秋剑谱来骗我！” 他痛心疾首，但看到仍然悬浮在空中的白发三千丈剑谱，又是眼睛一亮，眉开眼笑道：“你又是从何处寻来这等神奇的剑谱？”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五章金家的婚事 怒千发感激涕零地望了沈振衣一眼，他知道这人情可卖得大了。 就刚才白发三千丈剑谱的表现，这是一部上乘的剑法秘笈无疑，比之自己以为的还好厉害许多，沈振衣之前却只字不提，真乃磊落君子。 他是求人办事，当然也不会隐瞒，便笑道：“杂事不必萦心，老师既然没有被骗，那就是吉人天相。我这剑谱难得老师喜欢，便是我一片孝心，实不相瞒，这剑谱正是这位沈振衣沈三公子转赠于我。” 他指了指沈振衣，又道：“沈三公子刚刚通过武道试炼，成为霸王城外城的城民，还要请老师日后多多关照。” “哦？” 薛老师觉得沈振衣不凡，没想到他才刚刚通过武道试炼，不觉有些惊奇，便问怒千发道：“沈公子是你旧识？为何不入怒流城，而入霸王城？” 怒千发到底是怒家的子弟，在怒流城中总有些关系，如果沈振衣是他的朋友，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怒千发没想到薛老师对沈振衣还颇为关心，他还来不及说正事，只得苦笑解释道：“沈三公子是我在前往霸王城的路上遇到的，他刚刚斩月飞仙而来，虽然武道高深，但尚须时日……” 薛老师恍然大悟，对沈振衣又高看一眼——他修为到底在怒千发之上，虽然也看不清沈振衣的深浅，但光刚才他露的两手，已非等闲之辈，说不定日后便要一飞冲天，故而也不想得罪，微微点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以后自然要多亲近亲近。” 他顿了一顿，终于转回正题，询问怒千发道：“你在怒流城好好的，不加紧闭关以求突破，为何万里迢迢来我霸王城？莫不是出了变故？若有我可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薛老师收了这么厉害一本剑谱，当然得说些漂亮话。 怒千发就等他开口，大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道：“老师救我！” 薛老师吓了一跳，他最怕就是这样的。只是怒千发送的礼物实在太贵重，让他无论如何也推托不得。 只能苦笑将怒千发扶起来，问道：“贤侄不必如此，有什么话直说无妨，在这霸王城外城之中，老夫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只要能够帮的上忙，便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怒千发含泪磕头，恳求道：“不敢欺瞒老师，我这一次实在是犯下了滔天大罪，若无老师庇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这才厚颜来求老师……” 薛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之下，才知端的。 “这种事……” 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了。 女子贞洁，尤其是神人境武者女子的贞洁，一向极为受重视，因为这是家族重要的资产。 怒千发与金大小姐日求生情，私相授受，若是怒千发能够再进一步，抵达神人境第二重，求娶金碧纹，那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这种事大家也心知肚明，在七伤世界也算司空见惯，但问题在于，怒千发并未如愿突破神人境第二重，而偏偏在这个时间段，金家要将大小姐配人。 金碧纹修行多年，也没有突破的迹象，大致就是稳定在神人境第一重了，在年老色衰之前，联姻交换，也算是一条正常的出路。 现在的解决之道，就是为金碧纹和怒千发说亲，成其好事，这才皆大欢喜。 否则按照霸王城的严厉规则公事公办，就是一场大祸。 “这事我为你去说和一下……” 薛老师直挠头，苦笑应声。 说起来金碧纹与怒千发这事发生在城外试炼的时候，他这个领队的执事也有责任，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若是事情爆发起来，也有人会来怪他。 偏偏这话他也不能直接和金家说，只能尽量撮合怒千发金碧纹两人。 这一份剑谱可真不好收啊！ 他唉声叹气，但终究还是舍不得白发三千丈剑谱，珍而重之地收在袖子里，满面愁容，掩盖不住嘴角绽放的笑。 与此同时。 外城金家。 ——金家同样是霸王城的大家族，可惜这些生活在外城的旁支早已少了与内城的联系，充其量承担一些杂役的工作。 外城金家的家主金隆，修行数百年，也不过只是神人境第二重，他处心积虑，一面背靠内城金家的权势，另一面也苦心经营，在外城也算是小有规模，这时候正志得意满之际。 ——尤其是这一次，他给女儿找了一份好姻缘。 可惜，女儿却似乎并不太满意，这让他有些纠结。 “今天可去劝过大小姐了？” 金隆问身边的管家。 管家愁眉苦脸，笑道：“大小姐现在还躲在房中，不吃不喝，已经数日，虽然她是神人境武者，可以直接以天地之力补益己身，但这样下去终究不好……” “这个孩子！” 金隆苦笑摇头，“你再去劝劝她，这次的姻缘可非同等闲，公子魁的杀意已达绝顶，随时都能进入神人境第二重，是外城知名的年轻高手——更何况，他背后还站着那一位！”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害怕被别人看到。 “是……” 管家愁眉苦脸地点头，他已经劝了多次，仍然没有结果。不过大小姐最后估计还是拗不过他父亲的，既然是公子魁看上了，这一门姻缘总是避免不了。 只是…… 管家想起公子魁在外城的恶名，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这时候外面有人匆匆进来报告：“启禀老爷，薛长老来了。” “薛长老？” 金隆一愣——外城执事长老之中，姓薛的只有一位，是外城有名的剑痴，他与金家没什么太多往来，突然上门，所为何事？ “他有没有说来意？” 金隆起身整理衣衫，准备迎接，一边也问手下。 那家人也不明所以，只低声道：“薛长老带了几色礼物，满面笑容，看来没什么恶意……” 送礼来了？ 金隆更加闹不明白，这位长老没什么要求到金家的，干嘛那么客气？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六章公子魁 金隆只能先迎出门去，见了薛长老，笑道：“长老来此，蓬荜生辉，快里面请。” 薛长老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金隆却不认得，只当是他的随从，一并引入到了大厅，分宾主落座，命人送上茶水。 “薛长老一向少见，不知今日来此，有何见教？” 金隆看了薛长老的礼单，其中有几样东西还颇为贵重，听说薛长老因为痴迷剑道，家中贫寒，哪来那么阔气？ 薛长老哈哈大笑道：“此次前来，非为别事，实在是听说府中金碧纹金大小姐已经长成，她当初出城试炼，也曾在我队中，故而相识，知道人品贵重大方，所以特来为另一位贤侄提亲，还望金老爷不要让我失望！” 金隆一愣，下意识问道：“不知薛长老要为哪位青年俊彦提亲？” 薛长老大笑，向后一指，“便是这位怒千发怒公子，虽不是我们霸王城的人，却也是邻居怒流城中怒家子弟，当初与令千金一起，在我的队中进行试炼，如今修行有成，特来提亲。” 金隆心中打了个突，回头看怒千发，见他卖相倒是不错，便踌躇问道：“不知怒公子修为如今是什么境界？” 一般来说，这种跨城的婚事，求亲方的修行至少要高一重。但是金隆看那怒千发，却并无神人境第二重的神光，心中便有些狐疑，才有此一问。 怒千发有些尴尬，薛长老也是咳嗽一声，轻描淡写道：“怒公子苦修多年，也即将突破神人境第二重了……” 即将突破，也就是还没突破咯？ 金隆心中暗叫这剑痴真是糊涂，跑过来给自己出难题。同样是神人境第一重，他干嘛不选前途无量，还有人罩着的公子魁？非要找个外城之人？ 便摇头道：“多谢薛长老好意，不过小女已经许了人家，这可就不方便答应了。” 他这拒绝有些生硬，但这种事还是当断则断，不要拖泥带水的为好。 薛长老一惊，他也没有料到金隆居然会断然拒绝。 一般情况下，婚事没有完全定下来之前，至少会仔细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再作评估，然后最后再委婉谢绝。 金隆这般坚定，他们家到底攀上了什么好亲事？ 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薛长老看了怒千发一眼，想着拿到手里白发三千丈剑谱，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问金隆，“金家主，先不要忙着拒绝，不知与你提亲的是哪一家——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也不必急着决定。” “薛长老，是老夫为我弟子求的，你有什么意见么？” 在薛长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厉残暴的男声。 薛长老心头别的一跳，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白发的老者满面凶光，双手笼在袖中，大步流星地从门口走了进来。 金隆大惊，连忙陪着笑上前迎接，“庹城令，你怎么来了？” 来者，乃是外城令庹万年。 他与薛长老一样，同样是外城执事长老，但他同时兼任外城令，掌控本区防务民政，实权远远比薛长老这种闲散的执事大多了。 金家攀上的亲，居然是这一家？ 薛长老心中叫苦不迭，庹万年等于是他的顶头上司，他有何德何能，敢和上司来相争？ 他狠狠瞪了怒千发一眼，凑到庹城令面前，堆笑道：“原来是城令来提亲，属下不知者不为罪，不知城令是哪为子侄辈要与金大小姐结为伉俪？” 外城中，既然是庹城令来提亲，只怕金家这段姻缘是推拒不了——但想到金碧纹已非完璧之身，这事情要闹起来，只怕更麻烦，薛长老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 庹万年见薛长老这么不识趣，冷笑一声，“你既然一定要打听，那我便告诉了你，免得说我仗势欺人。向金碧纹小姐提亲的，并非是我的子侄，而是暂居外城的公子魁！你现在明白了吧？带着你的什么徒弟，赶紧给我滚的远远的？” 公子魁？ 沈振衣等人呢没听过这个名字，倒是浑不在意。怒千发隐隐有些印象，仔细回想，皱眉不已。 郭老和薛长老却已经面色大变。 尤其是薛长老，他身为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又是外城的执事长老，消息自然灵通的多。 公子魁，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年纪轻轻，便已将杀意修道贯穿到鬼蜮的层次，听说即将突破神人境第二重——那可不同于他们这些老家伙，一旦他在这个年龄突破第二重，立刻内城便有人来接，摇身一遍，他便能成为内城的城民。 到时候地位之尊，远超他们这些执事、长老、城令之类。 怪不得金家不能拒绝这婚事！ 一旦金大小姐与公子魁成婚，日后进入内城，自然而然也获得内城城民资格，那可是光宗耀祖，能帮扶娘家的大事。 对于金家旁支来说，谁不想要回返内城？这种诱惑，谁能够拒绝得了？ ——但是，这事情也就闹得更大了。 如果是别人的婚事，或许还能想办法，或许委婉找人说和，让人明白大概的情况，自动便会退婚。 但公子魁此人，性情暴戾，刚愎自用，谁敢跟他说这事？可要是不说，洞房花烛夜发现，这仇就结的更大，金碧纹与怒千发必死无疑，薛长老这个带队的执事，只怕也得一并承担责任。 这可如何是好？ 薛长老心里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庹城令却觉得震住了他，得意笑道：“叫你不要问，你却偏要问，我现在问你，你觉得公子魁来求亲，世间女子，可有不嫁的？” 他放声大笑，甚为猖狂。 正在此时，却听人尖声大叫：“我不嫁！” 一个白衣女子，凛然而出，面色苍白，她容貌甚好，但言语却极为坚决。 “碧纹！不要胡闹！” 金隆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把那白衣女子扯住，就想往内室拖。 沈振衣身边的怒千发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嘴唇嗫诺，久别重逢，却不知该怎么打招呼。 这女子，正是金大小姐金碧纹。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七章赢了他就行? “我不嫁。” 金碧纹一步步从厅门走来，面色痛苦而紧张，因为惶恐，浑身颤抖。 “放肆！” ——这一声吼并不是出自她的父亲，而是外城令庹万年。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得到女子自作主张？你要是有本事破了神人境第二重，与你父亲平起平坐，才有你说话的余地。你若不能，乖乖的滚回去！” 庹万年意态倨傲，一口气便把金碧纹骂的狗血淋头。 金碧纹身子震颤，眼眶含泪，还想再说，金隆充满哀求地瞪了她一眼，金碧纹终于还是咬着朱唇，转头就跑。 怒千发满面失落，伸出右手，想要呼喊，但终于还是没有喊出声来。 “薛长老，你也看到了。” 庹城令冷哼一声，回头对薛长老道：“既然是公子魁来求亲，就没有人来与他争，除非你这位子侄的武道，能够超过了公子魁。” 他轻笑一声，鄙夷不屑。 谁都知道，公子魁是外城年轻一代修为第一，有谁能超过他？ “公子魁……是什么修为？” 一个好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振衣淡然地向薛长老询问。 薛长老一阵尴尬，只得压低了声音道：“公子魁的修行已经圆满，只待杀意充盈，达鬼蜮之境，就能进入神人境第二重……” “所以他现在还没有到神人境第二重？” 沈振衣的语气平静，但听来怎么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庹城令习惯了高高在上，刚才别人家的女儿都被他骂了回去，如今一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冒出来询问，他怎能不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难道还敢看不起公子魁不成？” 楚火萝听他谩骂沈振衣，勃然大怒，她脾气大得很，可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立刻反驳道：“你是什么老东西，我师父看不起公子魁，又怎样？” 在她眼中，师父就是天下无双——无论在什么地方。 庹万年都没料到现在的年轻人竟然这么不客气，当时都愣了一下，恼羞成怒，转头对薛长老喝道：“你带的晚辈，倒是好啊！” 薛长老暗暗叫苦，但想到拿了人家的剑谱，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道：“我这些晚辈刚刚斩月飞仙而来，不是很懂规矩，还请城令不要见怪。” “刚刚斩月而来？” 庹万年瞥了他们一眼，露出不屑神色，瞬间也失去了兴趣。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之辈，懒得理他们。 “你好好管束他们，再出言不逊，在城中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但沈振衣却压根儿不在意他说的话。 他只淡淡问道：“庹城令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怒千发胜过公子魁，金大小姐的终身，就交给怒千发么？”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怒千发自己发怔，薛长老和郭老都是面色尴尬。金隆嗤笑，金家人也是大笑不止。 庹万年更是狂笑。 “我以为只是狂妄之辈，没想到却是个疯子。” 公子魁的杀意凶狠，是人都知道他未来不可限量，尤其是内城的几位大人物都看中了他，若无两把刷子，怎么可能坐稳这个位子？ 就算外城之中，之前向公子魁挑战的年轻人也不知凡几，偏偏都被杀的七零八落，这才奠定了他不败的威名。 怒千发虽然同样是神人境第一重的武者，但不过是怒流城的无名之辈，怎能与公子魁相提并论？ “你这朋友要是有胆子，大可以去挑战公子魁啊？只要他真能赢得了公子魁，那老夫作主，这门婚事让给了他，又能如何？” 庹万年放声长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 “好。” 沈振衣却是干净利落，拉着怒千发转身就走，“公子魁现在何处，我们去挑战他。” “等等等……” 怒千发来不及说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直到出了大门，这才叹一口气，略微挣开了沈振衣，苦笑道：“沈公子，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是……在下实在不是公子魁的对手。”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灰心丧气。 ——但确实，怒千发真的不是公子魁的对手，连想都没想过。 “他也不过只是神人境第一重，为何你这么没有信心？” 沈振衣顿住脚步，似笑非笑地问怒千发。 怒千发摇头道：“沈公子开玩笑了，您也同样是神人境第一重，我却绝不敢与你动手。公子魁已经参悟杀意鬼蜮之理，只待杀气充盈，便能冲破第二重，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自己有几斤几两，怒千发还是清楚得很。 沈振衣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微笑道：“若是我能帮你，让你胜过公子魁呢？” “这……这怎么可能？” 怒千发心中一动，又惊又喜，脱口而出。 他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有战胜公子魁的机会。但是……沈振衣又是个创造奇迹的人，这两天的表现在怒千发脑中回荡，他竟然不自觉地起了一丝希冀。 “当然可能。” 楚火萝哼了一声，“我师父什么事做不到？” 她不禁回想起当初在九幽之地的时候，她在师姐的压力之下几乎喘不过气来，然后师父要她三个月去挑战弃剑山庄弟子中排名第一的周文子…… 当时觉得不可思议，但她就是轻松的做到了这一点，让师姐瞠乎其后。 ——师姐最近去哪儿了？楚火萝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楚蝎儿的消息。 恍然……就是这么多年了。 看到现在的怒千发，楚火萝就想到当年的自己。 “我传你一路剑法，你以此与之相斗，可立于不败之地，时间一长，彼必心思浮躁，到时候就是你克敌制胜的机会到了。” 沈振衣态度从容，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八章有没有勇气? 怒千发早已听得呆了。 “等等，你是说，现在教我一路剑法。然后我现学现卖，去挑战公子魁？然后这样还能取胜？” 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怒千发觉得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仅凭一路剑法，就能翻身这种事，似乎不太适合发生在他的身上。 沈振衣微蹙眉头，“如果你不够自信，那也可以明日再修炼一天，到后日再去挑战公子魁，这样应该更有把握……” 这有什么区别！ 怒千发苦笑，难道一天的时间，就能让自己这个普通的天资脱胎换骨了不成？ “多谢沈兄好意，但是……”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苦修剑道百年，也不过就是现在这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公子魁天资卓越，杀气凛然，我就算得了绝学，也难以是他的对手。” 在七伤世界，天分与修行境界的等级极为森严，拥有天分和资源，就有可能提升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境界。 一个人的极限，在很早就被注定了。 对于怒千发来说，他上限不过就是神人境第二重，能够在怒流城混到如薛长老这般的地位，已经是谢天谢地，心满意足。 至于下限，可能迟迟无法突破，滞留在神人境第一重，以后不过是怒流城一普通城民耳。 与之相比，公子魁却完全不同，他生来便是受尽关注的天才，据说少年时就能够凝聚杀气，被鬼蜮一门视为接班人。日后修为突飞猛进，果然不到四十年便突破到神人境第一重巅峰，跨过第二重的门槛也是指日可待。 日后他若顺利，在内城中提升到神人境第三重乃至于第四重之境都有可能，这地位与怒千发天差地别，怒千发怎会想到与他相提并论？ 公子魁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去向金碧纹求亲？ 金碧纹虽然貌美，但……这差的还是太多了吧？ 听到金大小姐的求婚者是公子魁这个消息，怒千发当时其实已经绝望，他做好了与金碧纹私奔逃入荒野的准备。 现在……沈振衣的话对他来说是一根救命稻草。 ——但他却不敢相信。 “我……我不行的……” 怒千发喃喃自语。 沈振衣静静地看着他，也没有出言催促。 很多时候，需要自己的勇敢，别人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你可以考虑，若是想要挑战公子魁，夺回你的妻子，今日便来找我。” “若是你不敢，那也无妨，只是此事绝对不可能这般善了，你自己准备好逃跑吧。” 若不逃出去，被公子魁发现金碧纹并非完璧之身，这两个人只怕就在劫难逃。 怒千发想到这一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不止，眼睁睁地看着沈振衣扬长而去。 “我说你呀！”楚火萝恨铁不成钢，摇头道：“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放过？” 龙郡主也上前劝道：“怒公子，我师父从来不打诳语，你要是珍惜机会，就赶紧去求他吧。” 她到底心底仁善，不忍看有情人分离，便又低声道：“金大小姐对你情深意重，但父命难违，现在被公子魁盯上，你们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多远。这……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紫宁君远远地瞧着他，漠然摇头，随着沈振衣一起离开。 “愚蠢。”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好像是说了这么一个剪短的词儿。 怒千发愣在当地，跟着出来的薛长老也觉得有些疑惑，问道：“他……他是你的朋友，怎么口气这般大？” 自己这个没什么本事的世侄，到底从哪儿认识的这几个人？ “不过……” 薛长老摇头，“刚才那女子说得也对，公子魁心狠手辣，如果是他盯上了你们……只怕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多远。” 公子魁原本就秉承杀戮之气而生，生性凶恶，外城中人，谁不知道他的赫赫凶名？ 他能在霸王城外横行，要追拿怒千发金碧纹两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两人的实力，也绝不敢离城太远，进入真正危险的怪兽聚居地。 怒千发面色像死人一样，浑身冷汗涔涔而出。 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了，一旦事发，只有引颈就戮！ ——他万里迢迢从怒流城赶过来，难道就是来送死的么、 “老夫……老夫也实在没什么办法了。” 薛长老唉声叹气，他拿了人家的剑谱，却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只觉得老脸通红。 怒千发失魂落魄，望着沈振衣远去的背影。 走投无路！ 他咬了咬牙，突然脚下一蹬，飞奔上前，一直追到沈振衣背后，这才大叫道：“沈公子！我已经无从选择，求你教我剑法，我去试试挑战公子魁！”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事到如今，全无办法，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 怒千发狠下了一条心，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振衣身后。 沈振衣缓缓转过身。 他从容地打量着怒千发，倒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大礼而有什么动容，只淡淡道：“你既然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要来学我的剑，那便是你的机缘。剑法存道，亘古流传，不可轻授，所以我受你这一拜，不是托大，只是对这剑法的敬意而已。” 法不轻传，怒千发用绿松贝化石换了他的白发三千丈剑谱，其实价值还略有超过，沈振衣本就有意传剑，了结两人之间的因果。 如今，正是机会。 “这一门剑法，繁复得紧，凡一千零百二十四招，历尽乾坤八卦变化，严密之至。” “短短一天之内，你不可能完全学会，不过要对付的只是一个神人境第一重的公子魁，那就不用太操心，你只要将招式完全背熟即可。” 沈振衣如玉树临风，淡然讲出这一番话来。 怒千发的眼珠子瞪大，实在不相信，只靠着死记硬背，就能胜得过公认的霸王城外城第一天才公子魁？ 这不是诳他的吧？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七十九章天衣剑法 “我教你的剑法，不能帮你胜过公子魁，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 沈振衣似乎看出来怒千发的心思，微笑重复。 “……只是，可以让你不败。” 他所传的，是以弱敌强的不败剑法。 怒千发在城内有落脚处，这时候死马当作活马医，恭恭敬敬地将沈振衣请到住处，摆开酒席，开始请教。 沈振衣也不浪费时间，随手拈起一支筷子，一边饮酒，一边信手比划起来。 “此剑名为天衣。” 天衣剑法，天衣无缝。 寻常的神人境武学，目标都是结合更多的天地之力，以我心为天心，以人为神，追求更大的破坏力和更广的攻击范围。 天衣剑法的目标，却反其道而行之。 与其它强悍的武学相比，天衣剑法结合的天地之力并不多，范围更是小。 它出剑的空间，大约就不超过身周半尺，像是穿上了一件厚厚的天衣。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一剑带动的天地之力，萦绕于身周，密密不可破！ “这种剑法……” “真是奇思妙想！” 初时怒千发不了解这剑法的玄奥，试演几招之后，忽然恍然大悟。 正是因为这剑法几乎放弃了攻击，使得天地之力聚集，想要破开这防御就需要数倍的力量——在同级别修为中，能够数倍出力的，那可是凤毛麟角。 就算是惊才绝艳的公子魁，也未必就有这样的实力。 这剑法的精髓如果能够尽数发挥，或许真的能与公子魁一战！ 怒千发的眼睛都亮了。 ——但是，想要将这一路剑法练至炉火纯青，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多谢沈公子传剑！” 怒千发这时候福至心灵，如醍醐灌顶，就在酒席中央给沈振衣跪下，俨然以前辈师礼待之。 “在下资质鲁钝，大约不能如公子所说，短短一日之内便能抵挡得住公子魁，但我只要苦练十年，必可与之一争短长！” 传这样的剑法给他，简直是恩同再造，就算是叫一声师父都不为过。 不过怒千发也看得出来沈振衣并无收他为徒之意，这才并未强求。 沈振衣微微摇头，“十年，未免太远。” “十年啊！黄花菜都凉了！”楚火萝嗤之以鼻。 “十年金大小姐早就给人抢了当老婆，只怕连娃娃都生了，那时候你再去打赢又有屁用？我师父说了一天就是一天，你这人怎么就不信呢？” 沈振衣从来不说大话，他既然开口，楚火萝便笃信不移。 怒千发苦笑，剑法当然是可称绝妙的好剑法，但真的要他一日之内练成，并以之抵御公子魁，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是在下无能……” 若是能早一点得到这剑法，若是自己的修为能够再进一步，何至于…… 怒千发心中痛楚，双手紧紧握拳，想及金大小姐，只觉得心中剧痛。 沈振衣微笑，“无能不无能没关系，反正我说过了，只要你能背熟招式，到时候在台上依样画葫芦，便能立足于不败之地。” “什么？” 怒千发再听了一遍，仍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在外城的另一边。 公子魁正在自己的精舍中修行。 他看上去是个阴冷的少年，通身透着冷漠的死亡气息，一身黑色的戎装，恰好契合他的气质。 “杀意……”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冰冷绿色的光在他瞳孔中流动，旋即屋瓦震动，泥沙扑簌而下，室内的瓷器，都出现了裂痕。 “公子！” 下人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公子魁不耐烦喝道：“什么事，又来搅扰？” 下人吓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子，是庹城令来了。” “哦……” 公子魁面色稍霁，庹万年虽然他也不放在眼里，但毕竟如今对方的修为比他高，又是外城之主，而且还受了自己的拜托去提亲，当然要稍微客气一点。 “请进来吧。” 他皱了皱眉头。 庹万年进来的时候，脸上陪着笑，比之在金家的冰冷态度不可同日而语，只笑道：“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他甚至有点谄媚之色。 身为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反而对第一重的武者这般态度，也是让人咋舌。 公子魁不为所动，反问道：“喜从何来？” 庹万年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为怪，便陪笑道：“今日我去金家，金隆大致已经答应公子的提亲，不日便可与金大小姐成婚了……” “哦？” 公子魁的语气并未有多欣喜，冷冷道：“大致？金大小姐答应了么？” 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什么叫大致答应了？ 公子魁知道金大小姐一直不可答应这一门婚事，但也浑不在意。 庹万年略有些尴尬，“金大小姐尚未完全答应，但是女子婚事，自由其父作主，哪里轮得到她自己置喙？” 还是这个结果。 公子魁冷笑，摇头道：“知道了。” 他这就是不高兴了。 庹万年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只能打个哈哈，眼睛一转想起个笑话，便说道：“其实今日说来也好笑，平日那死宅剑痴老薛，也去金家提亲，当然被金隆一口拒绝。他还敢问我，到底是谁与金小姐订了亲事？” “我一说公子的名字，便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可笑那年轻人还说，是不是只要胜过你，便能求娶金大小姐，老薛吓得把他拖走了……” 庹万年自己干笑不绝，公子魁脸上却毫无表情，只露出了一丝骄傲之色。 “那么说来，他们要来挑战我么？” 公子魁慢条斯理说道。 “呸！” 庹万年大笑，“借他们十个胆子，也绝对不敢来惹公子的虎须！谁都知道公子如今在凝练杀意，他送上门来，不是在找死么？” 话音未落，就见刚才的下人神色古怪，走进屋内，对着公子魁怯声道：“公子……刚才有个人送来一封战书，说是明日未时，要与公子一战。” 他顿了顿，又道：“署名是，怒流城，怒千发。” 这人还真敢来？ 庹万年瞠目结舌，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章挑战公子魁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怒流城小子，居然敢挑战外城第一天才公子魁——这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不过这个笑话，也瞬间传遍了整个外城。 “这人……是找死吧！” 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 公子魁这几十年来在外城声名煊赫，一口七杀刀从无败绩，最可怕是因为他所修那是杀气之道，出手便无活口，与他为敌之人，都被他杀了成为自身武学的养料。 怒千发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武学，修行的年限虽然超过了公子魁，但境界也没有超越，这样去挑战，不就是找死么 薛长老心急火燎来找怒千发，想劝他不要冲动，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舍得金小姐，你们的事若是暴露出来，只怕也只能逃到荒野，但是……你若去挑战公子魁，被他杀了也是于事无补啊，你若败死，金大小姐还是得嫁人，还是得查出……那事儿，到时候依然死无葬身之地。”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 要是怒千发在，或许还能照拂一下。若是怒千发已死，金碧纹一个人逃入荒野那是必死无疑，若是束手待毙，那也未免太可怜了。 怒千发面色难看，但还是坚定道：“沈公子说我绝不会败，我这一次，一定要为碧纹争取！” 这沈公子是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了！ 薛长老苦笑不已，虽然沈振衣的白发三千丈剑谱也算不错，但他自己到底也只是一个新城民，能有多大能耐？就算侥幸得了高深的秘笈，那也不是一蹴而就能够练成的。 他劝阻无效，只能眼睁睁看着怒千发在院内树下练剑，看那架势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薛长老叹一口气。 另一边，公子魁当然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挑战，对他而言，恨不得挑战的人越多约好，他杀得越多，杀气聚敛也就越快。 他就干脆答应在城外试炼场交手——反正今日他要去杀一头乌影豹聚敛杀气，顺手再杀一个人，也是理所当然。 这本是公子魁早有的安排，所以当他来到试炼场，发现乌影豹已经死了，当然是大发雷霆。 “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乌影豹也能给我养死？” 这乌影豹是好不容易找来，给他凝聚杀意，冲击鬼蜮所用。 如今死了，却叫他哪里去再找一头？ 疤脸站在下手，只觉得公子魁杀意磅礴，膝盖发软，茶点就要跪下了，他哭丧着脸道：“公子息怒，实在是有人故意来找茬，说来试炼场就是来杀最强的凶兽，非要我们将乌影豹牵出来。” “我们原以为他必死在乌影豹爪下，所以才斗胆用了公子的珍藏，没想到这人有备而来，就是为了害乌影豹，竟是被他屠戮！” 疤脸趋前一步，悲愤又神神秘秘道：“在小人看来，这必然是有人故意针对公子，害了这乌影豹，免得公子杀意凝聚太快，这是阴谋！” 公子魁面色一变，拍案怒道：“鼠辈竟敢！” 他倒是信了几分。 来试炼场参与武道试炼的，大多不过是刚刚踏入神人境的武者，他们应付普通的凶兽或许还行，但像乌影豹这种武者的噩梦，碰到只有送死的命。 在试炼场中杀死一头乌影豹，若说没有事前准备，公子魁绝对不会相信！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人在刻意针对他喽？ 公子魁面色阴沉下来，倒忘了责怪疤脸等人。 疤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中暗骂不迭，这事儿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至于公子魁的怒火是否会倾泄在那个沈振衣身上，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公子，听说今日下午，你还有一场赌斗？那祝您旗开得胜！” 疤脸小心翼翼拍着马屁。 这件事传播甚广，听说是为了婚事而决斗，倒也有古之直人的风范，只不过挑战到公子魁头上，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公子魁皱眉，冷笑道：“什么跳梁小丑，也值得一提？” 他不耐烦地环顾四周，早知道乌影豹已死，他都用不着来得这么早，现在只希望那什么怒千发来早点来，自己可以杀个畅快。 天遂人愿，刚过了午时，沈振衣便带着怒千发来了。 怒千发神情还有点呆滞，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是你们？” 疤脸瞳孔收缩，浑身震颤。 他怎么也没料到，挑战公子魁的，居然还有这沈振衣的份儿。 沈振衣信手杀豹取皮的英姿，实在让人震撼，他当然不会忘记。 ——不对，这人明明叫做沈振衣，并不是怒流城的怒千发，应该不是他。 那是另一个人？ 疤脸咬了咬牙，悄然凑到公子魁身边，“公子，就是他！那人便是杀了乌影豹的凶手，今日你可要小心，他们定然是有备而来！” 公子魁一听对方居然是杀死乌影豹之人，面露凶相，望向沈振衣，“好，这些蝼蚁终于跳到面前了，也省得我一个个去杀！” 他高声喝道：“怒千发是何人，还不上前受死，更待何时！我杀了你之后，还要再除掉你身后那些人，不要浪费时间了！” 怒千发正在背剑诀，被公子魁的呼喝一声一惊，脑中一片空白，刹那间便忘了一半，顿时面现苦色。 “去吧。” 沈振衣在他身后轻轻一推，怒千发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就冲上前去，一直到试炼场中央才收住脚。 “胆色不错！” 公子魁长笑一声，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一刀如风雷，杀意弥漫天地，眼看刹那间便要砍下怒千发的头颅。 怒千发身子一错，慌里慌张地回头一剑，勉强架住对方这一刀。 只听当的一声，他身躯震颤，口鼻溢血，脚下用力，倒滑出十几丈远。 才一个照面，怒千发便已受伤。 “二十七！” 就在这个时候，沈振衣忽然朗声开口。 怒千发浑身一震，似乎是恢复了几分活力，手中长剑一抖，挽出一道剑花，护住周身，仿佛是突然穿上了衣服。 “嗯……” 公子魁皱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一章杀意三绝 怒千发的气势，在一刹那间发生了变化。 刚才他唯唯诺诺，有些软弱懦弱，但这剑法却改变了他的气质。 虽弱，却不退。 蒲柳韧如丝。 天衣并无缝。 这样的剑法，一点都不像怒千发。 “这是什么剑法？” 公子魁反手一刀，杀意侵蚀，地面和空间尽数出现了裂纹，如果有人在其中，刹那间变成齑粉。 ——但怒千发恰好就在这杀意的正中，他的身体滴溜溜乱转，剑意纵横，不出身周半尺，竟然将这些裂缝尽数隔绝在外，一点儿都没有伤害到自身。 “什么！” 围观的一群城门卫也都是识货之人，不由都是惊呼出声。 “杀海气绝之下，这人居然还能活下来？看来有几把刷子！” “公子魁一出手便是杀海气绝，看来这怒千发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这人从哪里来的，这剑法又是什么名堂？” 叫嚷声此起彼伏。 “杀海气绝”原本就是公子魁的绝学，乃是凝聚杀气，与天地之力结合，形成肃杀之意，割裂空间杀人于无形。 对付这种无形无影的杀气绝招，神人境第一重的武者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应对之法，一般来说，只能是闪避后退，脱出公子魁的攻击范围，要不然就是凭着强悍的肉身硬抗，但那也难免受伤。 类似怒千发这般，居然可以靠精妙的剑招挡住对手，简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哼！” 公子魁灵觉极高，当然能够听得到他们的议论，心中烦躁，刀法就更快。 黑气氤氲，杀意漫天。 杀海七绝，横扫天地。 随着公子魁的全力催发，整个试炼场都仿佛被气旋盘踞，石块、地面、树木，都化为碎片，在空中盘旋飞舞。 实质化的杀意，已经统治了一切。 就连在这杀意统治之外，都有森冷寒意，令人毛骨悚然。 这便是公子魁的强悍之处，他修炼的这一门杀意武学，是利用天地之力中最可怕的“死”之意象，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这人的剑法……好邪毒！” 楚火萝打了一个寒噤，她感觉到了公子魁剑法中的杀气——这是不知道杀了多少生灵，形成的恐怖杀意。 龙郡主叹息道：“这般杀气，只怕屠戮过重，未能成正道。” 紫宁君却浑不在意，她对这样的剑法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注意力全都在沈振衣身上。 沈振衣淡然摇头，“屠戮过重，并非大事，只是以屠戮而修武学，终究落了下乘，这才是武学立意太低。” 真正的高手过招，动辄屠戮千万，难以控制范围，若是秉承不杀之心，也难以成就无上武道。但是说追求杀戮，并以杀戮壮胆色增威力，那就显得有些差劲了。 即使不是正道，落了下乘，但此时刀法的威力却并不作假，公子魁在神人境第一重中几乎所向无敌。 如果是一般武者，在他如狂风骤雨的攻击中，早就殒命。 ——但可惜，怒千发如今不是普通的神人境武者。 ——他用的，是沈振衣所传天衣剑法。 天衣无缝，纵然杀意如潮，却终究无法攻破怒千发的防御，碎裂的空间发出嘶吼，怒千发却在其中来回游走，不为所动。 “十九！” “二十二！” 沈振衣每隔一段时间，口中便轻轻吐出一个数字。在他的提示之下，怒千发便依样画葫芦，施展相应的剑招。 他如今心无旁骛，为了避免心中的恐惧，干脆闭上了眼睛，就等着沈振衣的提示。 只要跟随着数字出招，便如天衣无缝，对方的攻击再凶，也伤害不到他。 越到后来，怒千发就越有信心，干脆便是随剑起舞，浑然忘却还有一个对手，只用心体悟天衣剑法的玄奇之处。 但就这样，公子魁的杀海气绝，仍然伤不了他分毫！ ——公子魁当然发现了这一点。 这让他更加羞怒。 谁敢跟他比斗的时候，还在参悟剑法？ ——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杀！” 他绿色的双眸中射出火焰，长刀一抖，化作一道黑光，招式又变。 “杀神意绝！” 城门卫中人识得这一招，纷纷大喊。 疤脸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站立不稳。 居然……居然出了这一招。 这便是公子魁成名的绝招，杀神意绝，将全身的杀意熔于一炉，一招之内轰出，集中于一点，杀人于无形！ 这一招出，胜负必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名不见经传的怒千发，居然能够将公子魁逼到如此地步？ “三十六。” 沈振衣却很淡漠。 仿佛这曾经斩杀过强者的杀神意绝，根本就不算什么一样。 事实上，在天衣无缝面前，这犀利的刀，就是无用 无用！ 漆黑刀气，横掠天地，所到之处，十死无生。 可惜，掠过天衣剑法的时候，却偏偏被挪移了那么几尺。 几尺之遥，已经伤害不到怒千发。 杀神意绝落空，瞬间化作一片鬼哭狼嚎，四面散开，其中一缕刀气顽强地飞出城墙，一直落到疤脸面前，这才飞散，让他吓得差点跪倒在地！ “这一刀……居然还杀不了你？” 公子魁的面色冷厉，目光越过了面前的怒千发，一直望向远处。 ——那是沈振衣站立的位置。 到了现在，公子魁当然能看得出来，怒千发之所以能够挡住自己的刀法，完全是因为对方在指点。 这一场对决。 并不是他与怒千发，而是他与背后的沈振衣。 “能够……杀了乌影豹的人，果然……并非等闲之辈。” 他冷冷笑着，手上的刀彻底化为虚无，只剩一道黑烟，悬浮在空气中。 “这是……” 城门卫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黑烟侵蚀，他身上的血肉斩开，鲜血化为支流，直射入黑烟之中，搅成一团，消失不见。 ——而那黑烟，也在不断的壮大。 “杀狂，精绝！” 公子魁的最后杀招，天地被黑，只有在他面前一道血色光明，飞袭而出。 ——避过了面前的怒千发，远远击向旁观的沈振衣！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二章一口气吹胜 杀狂精绝。 这是公子魁近乎自残的最后一招，以自身血肉化为精气，结合天地之力，杀戮一切。 这一招刀法，就算是神人境二重之人来，也得谨慎应对。 这人的刀法，已经到了斩杀一切，接近于鬼蜮之境，也怪不得内城之人都看中他，对他另眼相看。 杀狂意绝，刀气化为黑影，载浮载沉，似慢实快，刹那间，便已经到了沈振衣面前。 只要这刀气黑影沾上肌肤，便如附骨之疽，吞噬人的全部血肉。 ——这一招，先伤己，后伤人，伤人精绝，血肉化灰，故而名之曰杀狂精绝！ “师父！” 楚火萝和龙郡主看得分明，但她们修为略逊一筹，哪里能够够得上抵挡？紫宁君倒是作势，以神光拦截这黑烟，但终究迟了一步。 沈振衣微微一笑，伸手挡住紫宁君，随后吸口气。 ——吹！ 呼！ 他从口中喷出一道白气，与那黑烟一触，就像是吹开浮灰一般，就听呼呼声响，那凝聚的黑烟，竟然被他一口气吹散。 飞向四方！ “噗！” 这杀狂精绝，原本就是公子魁心头精血所化，如今被沈振衣不动声色的破招，他刚刚身上封闭的伤口顿时一起绽开，喷出鲜血，跌跌撞撞向后退去，面色苍白！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城墙之上，城门卫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疤脸冷汗湿透全身，衣服几乎能够拧得出水。 ——他，到底有没有看错？ 沈振衣，居然一口气破了公子魁的绝招？而且令其反噬，受了重伤？ “这一场，不用打过了吧？” 沈振衣并未在意，回头向旁边的人询问。 这场赌斗，外城之人只当是个笑话，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原本以为怒千发靠着天衣剑法防御，至少也要千招之后，才能找出公子魁的破绽，反败为胜。 没想到公子魁不自量力，居然想朝着沈振衣出手，那自然是自寻死路。 这一场，胜负已分。 “啊……是……” 负责监督本场赌斗的执事也傻了眼，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公子魁明显已经受了重伤，他的杀意刀法也破不了怒千发的防御，再这样拖下去，只会输得更惨。 既然如此，那不如爽快认输。 ——只是，此人是公子魁，从来不败的公子魁！ 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决斗中，居然输给了一个外乡人？ 这叫人怎么能接受得了？ “哼！” 公子魁根本不在意自己浑身冒血的身躯，黑烟重聚，回到他手中变成长刀，咬牙顿了顿足，转身就走。 ——认输的话，不可能从公子魁口中说出来，但是他也没有面目再留下来。 “同样是用刀，他比之傅破天，还是差得太远了。” 沈振衣轻轻叹息。 公子魁无非就是占着身处于七伤世界的好处，靠着资源和天分，才能抵达如此境界。 如果傅破天能够有他的资源，何至于将一身都祭献于刀？ 执事浑浑噩噩宣布了怒千发的胜利，旁观之人，早就目瞪口呆。 就连怒千发自己，也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就赢了。 ——不过他至少知道一点，今日他能够胜过公子魁，夺回佳人，全靠沈振衣一人。 他收剑，急急忙忙奔到沈振衣面前，恭恭敬敬跪倒，再次道谢。 “若无沈公子，我绝无今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没齿难忘！” 这下旁观之人又是一片哗然。 刚才怒千发与公子魁动手，战得难分难解，在场之人当然对他高看一眼。没想到不但公子魁一招败于沈振衣之手，连怒千发也向他屈膝。 ——这个沈振衣，到底是何方神圣？ 疤脸恨不得钻到城墙中，只希望不要被沈振衣看见，他哪里知道自己得罪的居然是这般高手！ 恐怕……是死定了！ 他心中畏惧，牙齿格格打颤，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而城中所有人得知消息，也都是惊倒一片。 “你说什么！” 庹万年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因为觉得这场赌斗是个笑话，公子魁必胜，所以根本没去现场观看。听到属下汇报，那一刹那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公子魁，居然会败给那个怒千发？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庹万年焦躁地在室内踱步——公子魁不光是外城的天才，也是内城鬼蜮特别要培养的人才，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这个外城城令也承担不起。 “公子魁说，这次必然是针对他的阴谋，之前那沈振衣偷偷杀了他猎来准备凝聚吸取杀气的乌影豹，这次又找怒千发与他作对，只怕是有备而来……” 属下添油加醋，向庹万年报告。 “刻意针对？” 庹万年的面色森然，目光变得如针一般。 这也有可能！ 他才不相信，城外游民之中，会突然冒出这么厉害的高手，那怒千发资质平庸，更绝对比不上公子魁。 这一战的胜负，只怕真有人在背后搞鬼。 “查，一定要查清楚！” 庹万年拍了桌子，“那沈振衣的来历，怒千发的行动，你们都给我一一查清，尽快来报！公子魁是鬼蜮弟子，绝不能让人给害了！” 难道是怒流城有什么动作？那也没必要把手伸那么长，庹万年心中疑惑，只能让人先去查探清楚。 另一面，金隆听说怒千发打赢了公子魁，重新请薛长老为媒，再度带着礼物上门求亲，不由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贤侄……你当真赢了那公子魁？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 金隆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怒千发的修为有什么特殊之处，忍不住狐疑，还是开口询问。 应该不会是胡说八道，想要骗人蒙混过关吧？ 这种事绝无可能，再说现在街头巷尾，也都确实在传这一战。 但若不是亲耳听到，金隆仍然不敢相信。 “是。多蒙沈公子传我神剑，令我与公子魁一战，立于不败之地，这才侥幸获胜。” 怒千发战而胜之，信心大增，气质也大有变化，这番话说得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倒有了几分高手的风范。 第两百八十三章猛龙过江 “是沈公子？” 金隆的目光瞟向沈振衣，心中惊异，脸上却丝毫不露——他当然听说了沈振衣一口气吹散撒谎狂精绝之事，但未曾亲眼得见，总觉得有些怀疑。 薛长老也极为好奇，他听到消息之后立刻去参悟白发三千丈剑谱，感觉到这剑谱之中的玄奥，更为诧异。 这个斩月而来的年轻人，所用的剑法果然是高明之至。 但他刚从八修世界过来，这绝妙的剑法，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金隆与薛长老都不好意思直接询问，只小心翼翼地套话，沈振衣坦坦荡荡，光风霁月，他们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怒千发赢了公子魁，金家的婚事自然是没问题了。 金隆虽然不大看得起这个怒流城的旁系，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一份武学，便是未来的根本，女儿嫁他也不算委屈了。 双方议定婚事，怒千发心中一块大石头才落地。 不过此时的外城，已然沸沸扬扬。 十九城门令颛飞，向庹万年报告，“沈振衣此人，是霸王城北方一地，斩月飞仙而来，在前往霸王城的路上与怒千发相遇。” “据说一路上，他曾以一根发丝击退神级裂地兽，因而被怒千发另眼相看，向他求取白发三千丈剑法。” “哦？”庹万年抬了抬头，“那么说来，试炼场上怒千发恃之以击败公子魁的，就是这白发三千丈剑法？” “并不是……” 十九城门令颛飞苦笑，“这白发三千丈剑法，是怒千发求来送给老薛做人情的，所以老薛才屁颠颠为他跑上跑下。” 庹万年冷哼一声，“怪不得老薛平日不出门，这次却如此积极，而且还连带着坏了汪尾啸的好事。” 汪尾啸拿着假的千秋剑谱去坑薛长老，这事儿庹万年当然也清楚得很，前两天喝酒还说起这事，汪尾啸耿耿于怀。 “然后呢。” 庹万年不在乎这些破事，继续问道。 “入城之后，沈振衣参与武道试炼，他的弟子紫宁君击败了巨象兽，而他……则是如公子魁所说，杀了乌影豹，取了皮……” 颛飞额头见汗，忍不住伸手擦了擦。 这确实匪夷所思。 “那么说来，他与他弟子，都用了同一门剑法么？”庹万年皱眉。 能够正面击败巨象兽与乌影豹，那必非等闲，或许能够看出他剑法的端倪。 “也不是……” 颛飞更加尴尬。 “紫宁君所用的剑法，一种极寒极热融于一炉的神功，刹那冻结冰炎，威力极大，一剑断巨象兽之头。” “至于沈振衣，他杀乌影豹又是另一种剑法——倒是与公子魁的杀意刀法类似，只可惜无人看清……” 这人真的是刚刚斩月而来，勉强踏入神人境第一重的么？ 怎么会有这么多变的武学？ 颛飞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庹万年沉吟道：“这么说来，他至少通晓四种神人境武学。下界哪有这么多武学资源，难道他是找到了传说中的沧澜秘库不成？” 他失声而笑，这种事当然不会发生，他只是在开个玩笑。 庹万年思索了一阵，蹙眉道：“不管如何，他既然得罪了公子魁，鬼蜮的人必然会找他的麻烦，我们且静观其变。” 他冷笑道：“汪尾啸亏了一大笔，恐怕他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就先坐观其变。” 这姓沈的才刚到霸王城两天，便开始搅动风云，得罪了不少人，如今摸不清他的底细，庹万年可以按兵不动，毕竟有的是人愿意做马前卒去试探对方，何必着急？ “我倒要看看，强龙能不能压倒地头蛇！” 庹万年捻须冷笑。 沈振衣却并没有强龙过江的意识，他这几天打算在外城找个要落脚处，暂时安顿下来。 楚火萝问他有何打算，他只笑而不语。 外城的住宅甚为紧张，价格又高，怒千发感激沈振衣，薛长老也对他甚为好奇，便帮忙在金家不远处寻了一处小院，作价四百玄金。 这对于外城的居民来说已经是高价，但沈振衣也不在乎，当即让龙郡主会了账，第二日就找人休整打扫，搬了进去。 “师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龙郡主添置家具，打点俗务，等差不多结束之后，这才忍不住又向沈振衣发问。 “我们，自然要准备进入内城。” 外城的影响力有限，也根本不可能接纳八修世界那么多人口，想要达成目标，只有进入霸王城的核心，得到城主的允可。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要一步步的走。 “内城，也有什么试炼么？” 楚火萝好奇地发问。 沈振衣微笑摇头，“内城比外城要严格得多，除了武力之外，根底也需明白。我们斩月而来，之前经历不可查，他们不会放心的。” 如果按部就班，百年水磨工夫，建立信任的同时提升武道修为，那也可循序渐进进入内城。但沈振衣哪有那么多时间？ 紫宁君微微蹙眉，她知道沈振衣奔波无非是为了八修世界这些人，但进入霸王城之后，她们才发现这目标要实现是多么艰难。 “那该怎么办？” 楚火萝脱口问道。 “不必着急，自然有人会来找我们的。” 沈振衣倒是气定神闲。 ——确如他所料，在他们安顿下来第二日，就有人来找沈振衣了。 不过，也并不是来找麻烦。 既不是公子魁以及他身后的鬼蜮，也不是汪尾啸这外城一霸，更不是作壁上观的外城令庹万年。 ——而是另一批神秘的人物。 “我们是天门。” 为首之人，身穿白袍与兜帽，足不着履，光头剃眉，肤色白皙晶莹，神光内蕴，看上去仿佛一个得道高僧。 最令人感觉到诧异之处，是他的额头，分明有着第三只眼睛！ 虽然紧紧闭合，但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得到，只要他睁开，便能引起雷电霹雳之力！ “天门释迦光，见过沈三公子。” 他的语气平静，隐隐还带着一股子倨傲之意，仿佛只要一说天门，别人就立刻能知道他是谁一样。 事实上在七伤世界霸王城外城，天门的名号，确实是振聋发聩，只可惜，他遇上的是楚火萝这个愣头青。 “天门，是什么东西？” 楚火萝挠头询问。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四章天门中人 得道高僧释迦光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瞧着楚火萝。 仿佛这话是大逆不道。 楚火萝原本就不太喜欢他说话的语气，看他这姿态，更是不乐，问道：“有事说事，没事请走，我家师父正在练剑，不喜欢闲杂人等。” 释迦光苦笑，双手合十道：“请代为通传一声，便说是天门外城巡抚使、兼外城令释迦光来了，请沈三公子一见。” 楚火萝不耐烦道：“我记不住那么多名字，天门释迦光是不是？我去问师父一声，愿不愿见你他说了算。” “好……” 释迦光在门口，擦了擦额头的汗。以他天门的身份，在外城谁不对他恭恭敬敬，居然这沈振衣让他吃闭门羹？还要让他在门口等候？ 啥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不过，这小女孩不懂事，她师父要是为了有所为而来，定然不会不知道他们天门吧？听了禀告之后，一定会迎出门来，到时候就好了。 释迦光安慰自己，只能耐心等候。 沈振衣听到楚火萝通报之后，也怔了怔，问旁边的龙郡主，“天门是什么地方？” 敢情你也不知道啊！ 龙郡主无奈，她这几日倒是到处打听，对霸王城的情况略知一二。 “天门与鬼蜮是在内城兴起的两大流派，在内城中争得很厉害，两边都有高手坐镇。其中天门以慈悲心，颇得城中百姓爱戴，而鬼蜮杀人如麻，以杀意锤炼武学，公子魁便是鬼蜮看好的人选……” 沈振衣打了公子魁，鬼蜮的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出来找麻烦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想不到，先来的竟然不是鬼蜮中人，而是与之相对的天门。 “大概觉得我胜过了公子魁，天门中人觉得有扶持的价值。” 沈振衣略一思索，便能猜到前因后果。 他懒洋洋点一点头，“既然如此，便请进来吧。” 释迦光听到“请进来”三个字的时候还有点儿懵，难道没有诚惶诚恐迎出来？这斩月而来的年轻人，也这么没见识？ 他心里嘀咕着，慢慢走进院中，就见院内种着一蓬青竹，沈振衣一袭白衣，坐在竹叶下，拿着小炉子烹茶，优哉游哉。 看释迦光进来，沈振衣也没有起身迎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天门中人，所谓何来？” 真是傲气！ 释迦光心中苦笑，表面上仍然是道貌岸然，上前拱手道：“沈三公子剑法高明，实在是了不得，我们天门隶属，听闻了三公子的剑法，又知道你得罪了鬼蜮公子魁，只怕后面日子有些不好过……” 鬼蜮中人，行事不择手段，他们培养了一个公子魁，当然不希望他就这么废掉。为了他出手对付沈振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哦。” 沈振衣淡淡点头，并不接话茬。 天门的意思当然很简单，你既然得罪了一个强大的势力，想要安全，最好是主动投向另一个大势力来寻求庇护。 释迦光觉得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对方肯定应该会有所反应，没想到就是淡淡一个“哦”字。 沈振衣不主动要求，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内城之中，一向是鬼蜮与天门对抗，鬼蜮中人，行事狠辣，为我等所不取。若是公子有意，不如投入我天门之中，必能远避灾祸，日后也有大好前程。” 天门主动招揽，对于旁人来说当然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但对于沈振衣来说，也不过如此。 他略作思索，“若是加入天门，能够尽快入内城么？” “这……” 释迦光有些尴尬，犹豫道：“若要进入内城，最好是能抵达神人境第三重，然后由我们天门作保，引入其中。至不济，也得是神人境第二重，立下大功，可保举入内，不过这名额，也不太好争取，我当尽力而为。” 意思是你现在刚刚斩月飞仙，充其量神人境第一重，进内城的事，就暂时别想了，等到几十年后进入神人境第二重，那时候再来想办法争取。 至于神人境第三重，那还遥不可及，暂时不必多说。 释迦光觉得沈振衣担心鬼蜮的报复，便又笑着劝道：“不过三公子也不必着急，只要成了我们天门中人，鬼蜮的人想要动你也没那么容易，我们自然会从中斡旋，保你这几十年平安。” 沈振衣却完全不担心的样子，他微笑道：“这倒不需释先生操心。若是不能快速进入内城，天门的规矩甚多，不加也罢。” 他从来也没担心过鬼蜮报复的问题。 释迦光瞠目结舌，这……这就算是拒绝了？难道他是个傻的，竟然一点儿也不怕死？ 他不死心，咳嗽一声又道：“沈公子的剑法确实高妙，但毕竟刚刚斩月而来，未能尽展，何况双拳难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鬼蜮人多势众，又擅暗杀之道，只恐防不胜防。” 他顿了一顿，又尴尬解释道：“我复姓释迦，并非单姓一个释字……” “原来是释迦先生。”沈振衣点了点头，“天门好意，我已尽知。只是若无什么实在的好处，我也没什么心思找拘束。” 还要好处？ 释迦光焦头烂额，觉得自告奋勇来找这位沈三公子真是自讨苦吃，但也只能努力道：“天门弟子，自有供养，每月有玄金、药材等物，还有多种武学秘笈，可以提供给公子挑选。日后公子武学大成，还有奖励……” 他偷眼瞧着沈振衣，这年轻人一出手便有四种绝学剑法，大约另有奇遇，对武功秘笈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需求，但是作为弟子能获得的资源，对于一般城民来说还是相当珍贵，应该能吸引人。 “多少玄金，多少药材，可得说说清楚，要是条件不够，我们可不去！” 楚火萝知晓沈振衣心意，这种讨价还价定数额的事儿，可不必让师父亲自出马，有事弟子服其劳。 她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释迦光面前，释迦光苦恼一笑，竟觉得自己似乎矮了一截。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五章你是哪位? “每月五百玄金，拜月草、抢心花、乱离木这些洪字门药材可供应一份，这是外门弟子的待遇，同时也可进入外城大修馆一次，任选一部武学秘笈，修成之后，可以更换。” 释迦光想了想，给出了对外门弟子的最好的条件。 沈振衣这种人物，应该值得这种待遇。 “也就这么点啊？” 楚火萝扁了扁嘴，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过基于师父什么都不放在眼中的特性，她的口气自然也大得很。 这么多还算这么点？ 释迦光为之气结。要知道城中生活虽然糜费，但普通人有个数十玄金，也已经可以过得舒舒服服，并满足一般修炼所需，即使是城墙上卖命，也不过月入一百玄金而已。 如今沈振衣什么事都不用做，便得天门五百金的津贴，又有种种福利，居然还嫌少？ “日后若是沈公子踏入神人境第二重，则必十倍之。” 这也只能先画饼未来了，释迦光实在拿不出更好的条件。 “我考虑考虑。” 沈振衣略略颔首，并不急于答复。 这样了还要考虑？释迦光哭笑不得，正要再劝，忽然听到门外的冷哼嘲笑。 “你们天门倒是狗鼻子灵得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可惜人家根本不领情！” 门外一个浑身黑袍的老者冷冷伫立，脸上带着讥笑，腰间挂着一柄如弯月的刀，刀尖闪着寒光。 鬼蜮杀刀。 这寒光，本来便是夺取生命的可怕光芒。 杀戮与生存，鬼蜮与天门，本身便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冷喉。” 释迦光皱起了眉头，“你来这里做什么？” 因为公子魁的败绩，鬼蜮之人来找沈振衣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来的不应该是冷喉。 冷喉的地位，与释迦光相当，也是鬼蜮外城巡抚使，兼外城令，总负责鬼蜮在外城的诸多事务。 以鬼蜮的行事风格，公子魁一败，必然是要除掉沈振衣这个罪魁祸首，挽回鬼蜮的面子——这种事，不可能让冷喉来做。 毕竟霸王城中还是要讲秩序，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不会轻易向仅仅第一重的武者出手，否则杀戮一起，便无法了账。 “你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冷喉嘿然一笑，从释迦光面前挤过，走到沈振衣面前，大咧咧道：“老夫冷喉，乃是鬼蜮之人。沈振衣，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加入我鬼蜮为外城弟子，所得待遇，参照刚才释迦光那个老秃驴的翻一倍。若是不然……” 他怪眼一翻，冷哼道：“……那你就是我鬼蜮不死不休的敌人，我敢打包票，你活不过三天。” 威逼利诱，可谓极盛。 鬼蜮行事，随心所欲。 公子魁的失败，确实引起了有些人的大怒，但冷喉并不属于公子魁后台的派系，反而不太在意此事，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所以他一开始并未调动人手狙杀沈振衣，反而是亲自来此进行招揽。 ——没想到比天门还是晚了一步。 幸好这位沈三公子倒是有些见识，并未轻易答应那些秃驴。 冷喉得意洋洋，拿出鬼蜮一贯的强势态度，他相信这种方法，才能帮助年轻人考虑清楚。 ——不过沈振衣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鬼蜮？” 沈振衣略微皱了皱眉头，转头问龙郡主，“冷喉？这又是何人？” 抱歉，冷喉的名字，实在并未听过。 龙郡主一时尴尬，苦笑不已。 冷喉更是面色涨得通红，刚才沈振衣没有太给释迦光面子，他心中暗笑，但这会儿当事人成了自己，那个中滋味可就难受得狠了。 释迦光看他吃瘪，这会儿可高兴了，虽然觉得不该如此幸灾乐祸，但还是笑嘻嘻地替他答道：“沈公子，这位冷喉，便是鬼蜮在外城的巡抚使，与我一样同兼外城令之职。” 外城令统管外城庶务，本职是由庹万年担任，释迦光、冷喉代表着内城的势力，所以才会挂职外城令，这只是个荣誉虚衔。 ——当然这外城令说得明白些，其实也不过是十九外城令，管理从十九城门进入的区域，否则外城一个大圈，实在难以管得过来。 “哦。” 沈振衣略略点头，表示明白了冷喉的身份。 但对他的提议，显而易见毫无兴趣，也并无一丝畏惧。 “我素来不喜与咄咄逼人之辈打交道，冷老先生若无别事，便请去吧。” 毫不客气的拒绝。 威胁之言，他从来都听不进去。 冷喉气得浑身打颤，怒喝道：“沈振衣，你别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香饽饽，我是看有几分天资，就这么死了未免太可惜，这才给你一条生路。你既然执迷不悟，就等着我鬼蜮的刀吧！” 他愤然拂袖而去，根本懒得多呆一会儿。 “不送。” 沈振衣淡淡举了举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鬼蜮冷喉的来去，根本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涟漪。 释迦光在旁看得也是暗暗佩服——这小子是真的胆子大，冷喉刚才刀意纵横，隐隐已经透出杀意。在这神人境第二重的杀意面前，沈振衣还能泰然自若，光是这份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心性，就值得赞叹。 他觉得沈振衣既然断然拒绝了鬼蜮，那说不得也只有投入天门的怀抱了，便乐呵呵凑上前道：“沈公子不必担心，只要加入天门，咱们天门中人自然会为你斡旋此事，鬼蜮那些伎俩，也算不得什么。” 若是沈振衣成了天门中人，冷喉要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后果。 ——但沈振衣却平静地望着他，丝毫不为所动，“释迦先生，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再考虑考虑。” 啊？ 释迦光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得下一枚鹅蛋。 ——人家鬼蜮已经威胁着要杀上门来，如果说之前你是不信鬼蜮有此决心，那现在冷喉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你还一点儿都不害怕？ 这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要考虑什么？ 释迦光瞠目结舌，想要再问，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六章找一个铁匠 等释迦光走后，龙郡主才有点担心，向沈振衣问道：“师父，这天门与鬼蜮，你都不愿搭理，他们当真来找麻烦怎么办？” 虽然对沈振衣有足够的信心，但是这到底是庞大的七伤世界，天门和鬼蜮的势力深不可测，只怕不好对付。 “怕什么！” 沈振衣还没说话，楚火萝便昂然开口，“有师父在，这些跳梁小丑，怕什么！” 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一个。 沈振衣也微笑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又有什么好担心？我们如今入了霸王城，你们帮我做一件事，才是正经。” “什么事？” 楚火萝心直口快，好奇询问。 “帮我找一个铁匠。” 沈振衣淡然而笑。 铁匠？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沈振衣的用意。 不过沈振衣总是这么神神秘秘，她们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 与此同时，冷喉在家中却是勃然大怒。 他还从来未曾受过这般的拒绝和羞辱。 “这个沈振衣还真是胆色过人，既然他拒绝了我们鬼蜮，就只能送他去死了。” 这里同样也是鬼蜮在外城的据点，公子魁坐在下首，裹在一团黑衣中，面色森冷，一句话都不说。 他对冷喉决定去招揽沈振衣的行动非常之不满。 “大人，此人来历神秘，是不是还得调查清楚再动手。” 鬼蜮之中，也有老成持重之人，小心翼翼地劝说。 “哼，天门既然招揽此人，万一他倒向天门，外城岂不是都要看我们的笑话？” 冷喉不耐烦地一挥手。 “着黑旗四翼，这两天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幸好沈振衣不识抬举，没有当时就答应天门中人，否则的话，动手还得诸多顾忌。 那就趁着这个空档，先要了他的命。 众人默然，既然鬼蜮外城的头儿作了决定，他们也不敢有太多异议。 ——这时候公子魁却开口了。 “黑旗四翼，不够。” 冷喉本来已经拂袖而去，听到这句话，陡然顿住了脚步，转头喝道：“公子魁，你说什么？” 公子魁缓缓站起身，魁梧健壮的身躯在狭窄的房舍中显得特别有压迫感。 “我说，黑旗四翼，对付沈振衣，不够。” 黑旗四翼，是鬼蜮在外城的第一流杀手。 他们四人配合默契，为鬼蜮处理过许多麻烦，就算是顶尖神人境第一重高手，也躲不过他们犀利的绝杀。 然而公子魁却觉得他们不够。 ——公子魁是唯一一个与沈振衣交过手的人。 虽然只有一招。 冷喉开始放声嘲笑，“公子魁，我以为你只是败了一次，没想到却是吓破了胆。” “黑旗四翼，杀你易如反掌！难道还能杀不了区区一个沈振衣？若不用他们，你说还能用谁？难道还要老夫亲自出手不成？” 神人境第一重的武者，在四翼联手之下，都不可能逃得过性命。 如果不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出手，实在不知道怎么派出最强的力量。 “不必……” 公子魁长身而起，扬长而去。 “等我突破神人境第二重，自然会去杀了他，在此之前，我觉得你们没什么机会。” 他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冷喉面色发青，这公子魁也是个不好搭理的货色，如果是自己的下属，早就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了。 “不用管他！黑旗四翼，出手！” 他冷冷发令，黑暗中传来应答声，“是！” 旋即四道黑影腾空而起，彻底融入在黑暗中。 ——必杀指令，已然发出。 毫不知情的沈振衣却平静得很。 他依旧静静地在狭窄的院落中闭目参悟剑道，仿佛他在任何地方，都能够沉浸于其中。 日月变换，沧海桑田，利刃在前——对沈振衣来说，都没有任何差别。 七伤世界的月眼，更大，更明亮。 ——却也更孤独。 静默的月光落在身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寒霜。 如此，竟夜。 等到东方既白，红日出山，越过城墙的时候，这才抚干了大片的露珠，院中渐渐变得灼热起来。 “我们便分头去找吧？” 紫宁君、龙郡主和楚火萝商量着，“不过师父身边总要留个人看守，我看，就紫师姐留在此地，我和龙师妹出门。” 紫宁君这清冷的性子，要出门去打听找人，实在是有些为难她。反正沈振衣又在闭关练剑，身边总要有人守护，就让紫宁君留着。 “好，多谢。” 紫宁君对着龙郡主和楚火萝颔首，她知道这两位师妹的好意。 她静静地退到沈振衣身边坐下，也是不言不动，宛若一座冰雕。 楚火萝与龙郡主出门，这才叹道：“说起来，觉得紫师姐站在师父身边，那真是太恰当不过了。相比之下，我真是坐不定……” 龙郡主安慰她说，“这本是师姐的性子，你也有你的过人之处，何必比这个？师父要找人，还是得靠你。” 楚火萝来了精神，笑道：“这倒是。” 不过旋即她又愁眉苦脸，“但是师父说要找个红头巾的铁匠，这外城这么大，又到哪里找去？” “是啊，也不知道年龄特征，只说平时打铁，一定包着红头巾……” 龙郡主也有些挠头。 沈振衣突发奇想。 外城十九区，至少有一个国家那么大。又分成无数个街区，她们能行走的范围，也不过只是少数区域，只能慢慢一个个铁匠铺去询问查找。 “大叔，你可知道附近铁匠铺有人包着红头巾打铁么？” 她们俩便一向南，一向北，各自分头寻找。 大多数被问的铁匠都是一脸茫然，有人苦笑回答道：“这却不曾听闻，打铁酷热，包头巾的便不多……” 楚火萝一路问去，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回答，直到问道第十家的时候，打铁的青年愣怔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 “在我小的是时候，有个走街串巷的铁匠，似乎成日包着红头巾，但已经许多年不见了……” 楚火萝大喜，总算问出个线索。 有这消息就好办，附近询问，总能找到有记忆之人。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七章特别的铁匠 “红头巾的铁匠？” 大部分人对于楚火萝的询问，都是一头雾水，但也有少数几人寻思过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么一位。” 一位老者想了半天，提供了稍微明确的线索。 “当初有一位红巾铁匠，就走街串巷卖些农具，时常作歌，词意不凡。我记得此人姓秦，我曾与他饮酒，他醉后曾说，能炼铁成金，化物得神，但只当是说笑话。” 他想了想，叹道：“仔细一想，也有十二三年了。后来有一日这铁匠便不知所踪，倒是许久不见。若不是姑娘你今日提起来，只怕也想不起来此人。” 说起来也算是朋友，但若是几天不见，便也就抛在脑后，又有谁耐烦记得？ 在这世上，这本来也是常事。 楚火萝打探到消息，本来很高兴，但听说是十二三年前的事儿，又觉得失望。不过她还是仔细打听了这秦铁匠当初的住址与形貌，到地方去寻找。 按照那老者所说的住址找到一处大院。那本是许多手艺人群租落地的地方，这些人都有惊人艺业，要不就是神人境第一重的武者，才能勉强落足于外城，但因为外城居大不易，经济上的窘迫，才形成了这般群居之地。 因为是十二三年前的事，大部分人已经不记得秦铁匠，只有几个常住此地的老人还有印象。 “老秦啊……” “好像十年前就搬走了，那时候还挺奇怪的。” “对，老秦在咱们大院一住六十年，突然搬走，我还问他什么事来着。” 这些老人早没了生存的意义，无非是混吃等死，难得想起过去的事儿，倒是聊得兴高采烈。 在他们口中，楚火萝知道了秦铁匠更多的事迹。 ——此人与住在大杂院的这些人，还真是不同。 霸王城外城，说起来神人境武者多如牛毛，各种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也真是因为如此，这些人反而就不值钱了。 想要在外城维持生计，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上城墙抗敌，但这种事生死一线，莫说受了重伤残疾的不得不退下来，便是运气好完完整整，待了几年之后，精神上也承受不了。 大部分人拼命获得外城的城民资格，无非就是图个安乐生存，要是天天在城墙上搏命，与生活在城外又有什么分别？ 时日已久，大部分人便麻木下来。 得过且过，随波逐流，所以大部分外城城民的日子，过得也就浑浑噩噩，全然没有神人境武者的精气神。 秦铁匠却不同。 他每日晚间打铁，白日走街串巷，活得有滋有味，算来一天也赚不少，偏偏散漫使钱，请人吃酒，极为大方。 每日喝醉了便高唱一些无人知晓的俚歌，大下午便回房沉睡，但一到日头偏西，必然又起床，叮叮咚咚捣鼓他那些铁器。 这种日子，过上几日，几月，乃至几年，或许都不算什么奇怪。 但是在大杂院中，整整六十年，秦铁匠都是这般过，当时相处着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习惯了。但如今回头来看，却觉得有趣。 “这秦铁匠，果然不是等闲人物。” 楚火萝喃喃自语，也怪不得师父要找的人，要是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怎么会特特寻找？ “那各位老先生，秦铁匠现在何处，你们可知晓？” 找不到人还是白搭，总得多问清楚才行。 “这……” 几个老者迷糊摇头，搜索枯肠想了半晌，才有人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当初秦铁匠说要炼制一口天下第一的宝剑，入了轩辕山，从此一去不回！那时候我还笑他来着！” 轩辕山？ ——山在城内，不在城外。 楚火萝知道这是外城中央的一座大山，林深茂密，从他们的居处远眺，晴日便能看见轩辕山的轮廓。 “十多年前，有天外陨星坠入轩辕山中，传言有玄铁精英，不过外城令也组织人搜索过好几次，全无所获。老秦好像就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所以入山寻找，说是要以天外陨铁炼制宝剑……” 这些老人的记忆力极好，七拼八凑，倒是将当日的事情想了个大概。 秦铁匠一去之后，再未回返，不过寻找陨铁与铸剑之事，都是大费周章，迁延岁月之事。他大有可能，还在轩辕山中。 楚火萝得了这个消息，不敢怠慢，急急回家，禀告沈振衣。 ——难道师父真的是生而知之，听说秦铁匠要铸造天下第一的宝剑，这才要去寻他？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楚火萝越发觉得师父神秘莫测，佩服得五体投地。 沈振衣的反应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去寻找天外陨铁了？” 他似乎觉得有些诧异。 旋即又摇头苦笑，“万铁盟之人，倒是一脉相承，正事不做，就想要炼什么剑……” “就算是天外陨铁，以他们的手艺，又能如何？” 沈振衣摇了摇头，略作思索，吩咐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入山找他吧。天外陨铁炼制不易，就算这铁匠找到了，只怕也要几十年水磨工夫，才能将他炼制成型，在这里等着不是办法。” 这去了才十几年，秦铁匠顺利找到天外陨铁，铸剑成功的可能性几乎等于没有。 沈振衣需要找万铁盟的人，若不想跋山涉水，到另一号外城去，便只有进入深山，寻找失踪的秦铁匠了。 “师父想找他，不是因为他要铸剑？万铁盟又是何物？” 龙郡主也觉得诧异，便又询问。 沈振衣摇了摇头笑道：“万铁盟乃是霸王城中的大组织，千年变迁，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我想找他们问一问。” 紫宁君、楚火萝和龙郡主对视一眼，还是不大听得懂沈振衣在说些什么。 不过沈三公子的安排，从来都没有错过，她们也就不再多问，只老老实实听命便是。 窗外，一道黑影陡然消失在月下，就如一只猫儿一般不引人注目。 但沈振衣的还是目光一闪，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八章此山本无名 霸王城占地广大，无边无际，即使只是外城一隅之地，也有山川河岳，包容万有。 轩辕山正是其中一座山脉，绵延数百里，草木幽深，山石嶙峋。居住在山边的人，也常入山打猎谋生。 因为城中清剿干净，这山中一般不会有厉害的凶兽繁衍，故而也算得上安全，只是占地太广，一般人也懒得进入深处探寻。 十来年前，有天外流星化作陨石，落入山中，有宝光隐现。 传说这是质量绝佳，胜过精铁的奇物，价值连城。刚落下来的时候，也颇有些人进山去寻找，想要发一笔横财。 但是地域广大，那陨铁又不知道掉什么地方去了，最后竟是没人找着，此事也就淡了下来。 只有那秦铁匠，一去十年而不回。 沈振衣带着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人，信步而入，缓缓走入轩辕山，一路四面张望，不像是寻人，倒像是来游山玩水。 他没有找向导，山中路径，却似乎甚为熟稔，三转两转，柳暗花明。 “师父，你怎么好像来过？” 楚火萝发现了特异之处。 沈振衣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也就算了，难道这么一座破山他也来过？ ——这种事本来不可能发生，毕竟沈振衣之前来自九幽之地，不应该来过更高级的七伤世界，但在八修世界有先例可援，所以就算他真的熟悉轩辕山，也不奇怪。 紫宁君与龙郡主的两双妙目也忍不住转向沈振衣。 她们两人都有相关的经验，尤其是龙郡主，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沈振衣为什么会是五百年前拯救龙族的剑神，但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沈振衣的神异之能，她却是坚信不疑。 “以前此山无名。” 沈振衣淡然开口。 说起来，以前这里还是霸王城外，山中也有猛兽，千年岁月易过，如今已经换了人间，但这山石路径，却始终未变。 甚至山石上斑斑的剑痕，仍有留存，只是风化圆润了许多。 “你真的来过？” 楚火萝大惊小怪，颇为好奇。 沈振衣微笑，并未作答。 千年往事，倏忽一瞬。当初在这里的过去，就如风烟飘絮，如今回想起来，也甚为恍惚。 只是没想到又有缘分，来此小山。 “他们已入山中。” 在沈振衣四人身后，远远地蹑着四条黑影，看他们走入轩辕山，为首之人颔首，蒙面巾背后的双目射出冷光。 “这沈振衣好像真的没有把鬼蜮的威胁放在眼里啊！大哥，为何不干脆在路上便将他们杀了，还要等到现在？”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开口询问。 “此人毕竟受到天门关注，若是闹市袭杀，万一有什么变故，那便不好交待……” 一开始开口之人声音干涩，如冰冷冽。 “他们之中，有两个神人境武者，那个沈振衣可曾经胜过公子魁一招，虽然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公子魁，但他那口七杀刀，确实也有几分本事。” 这四人，正是鬼蜮外城的黑旗四翼，负责刺杀狙击的工作，下手准狠，从无败绩。 冷喉派出黑旗四翼，就是绝不放过沈振衣的性命。 “听说那公子魁说，我们哥几个一定杀不了这沈振衣，大哥，是不是有这回事？” 又有黑衣人愤愤发问。 “不必搭理。” 为首者语气仍然平静，“公子魁既败，当然要把对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也好挽回一点面子。但只要对方未曾突破神人境第二重，我们黑旗四翼爪下，就绝对没有活口！” 他身形即隐即现，已在数丈开外，全无任何声息，就如破开空间瞬移一般。其余三人行动之时也是与他一样，动作间全然没办法预计。 这正是黑旗四翼的绝学凌空隐渡，他们四人也正是凭着这一门暗杀的绝招，才能够于外城立足，杀人无算。 “入夜之时。” “月眼初升。” “杀人之刻！” 黑旗四翼，便如夜枭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沈振衣。 沈振衣却如浑然不觉。 他依旧是闲庭信步，时而折花，时而摘果，悠闲得很。 直到入夜。 七伤世界的夜晚，来得要更早一些，月眼初升，苍穹如浆，虽然日已西沉，但也不是非常黑暗。 “生火吧。” 沈振衣席地而坐，却也像是坐在最尊贵的宝座上，仪态雍容，光芒四射。 楚火萝蹲在地上，点着了枯枝，烧烤猎来的野兔，油滋滋的，倒也有几分野趣。 紫宁君侍立一旁，龙郡主心有所感，微蹙眉头，四面张望警惕。 “你在看什么？还不上来帮忙？” 楚火萝不耐烦地开口招呼。 “我觉得……” 龙郡主天生龙族，血脉纯净，感知力极强，总觉得在黑暗中有什么危险。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谁？” 楚火萝一下子跳了起来，呛啷一声抽出宝剑，紫宁君也挺直了腰杆，清冷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怒意。 龙郡主一向谨慎，她说话不会没有根据。 沈振衣却微微一笑，“不妨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投向无限的黑暗中，只是扫了一扫，便嗤然而笑。 “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火星迸裂，瞬间消灭，沈振衣浑然不在意。 “呵——” 黑暗之中，传来长长的冷笑声。 “井底之蛙，果然没什么见识，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么？黑旗四翼出手，从不空回！” 如夜枭的叫声，在夜空回荡，不断震动，令人耳鸣。楚火萝与龙郡主都厌恶地捂住了耳朵，竟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紫宁君也微微变色，运气抵御。 沈振衣清朗长笑。 “那么，这一次便是例外了。” 他的笑声虽然不高，很快就压过了黑旗四翼的怪叫声，楚火萝三人立刻觉得耳目清凉，胸口的烦闷也平息下来。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八十九章四点火苗 “好大的口气！” 黑旗四翼的老大冷哼，他知道沈振衣的本领不弱，不过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以一人的真气压倒他们兄弟四人，心中也微微忌惮，但仍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鬼蜮令出，杀无赦！” 他轻声呼喝，只见丛林中升起一面黑旗，席卷天地之气，隐隐形成风雷四翼，呼啸着要向沈振衣扑过去。 四人之力，凝结而成黑旗，化为四翼，轻易杀人。 参天古木、嶙峋山石在四翼扑击之下，化为粉碎尘屑，转动如漩涡。 “聒噪。” 沈振衣轻叹一口气，“在这荒郊野外，也要惹人不清静。” 他信手一点，只听嗤嗤声响，凌空在他们三丈之外地面上画出一道长线，正好拦在风雷四翼之前。 “我不管你们如何闹腾，只要不过这条线，我就不杀你们。若是过线，定斩不饶。” 一条虚线，隔绝生死。 黑旗四翼一起放声大笑，“你以为你是谁？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么？就算你能胜过公子魁，又怎能拦得住我们兄弟？” 画条线就想拦着他们几个，简直是愚蠢到无极限。 黑旗挺近，风雷四翼，毫不犹豫地越过了沈振衣划出的生死线，只是轻轻一转，便将那条线抹得无影无踪。 “自作孽，不可活。” 沈振衣微闭双目，对那席卷而来的风雷四翼毫无反应，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人严阵以待，正想要出手抵御的时候，忽然见夜风激起篝火上的几朵火苗，飘飘荡荡向着黑暗深处飞去。 嗤！ 嗤！嗤！ 嗤！ 四朵火苗，分袭击向四个方向，但击中目标几乎是同时，黑旗四翼的笑声戛然而止。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四具尸体，先后栽倒，他们四人甚至没来得及再哼一声，便无声无息地丢了性命。 ——仍然是黑巾蒙面，黑衣罩体，面容不露，只是咽喉处有一个烧焦的小洞，那是夺命的火苗侵入的位置。 黑旗四翼，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这么简单的死法。 凝聚的天地黑旗与风雷四翼，在失去主宰之后，自然而然散逸，化作一条冲天的漩涡长龙，很快就消失无踪。 沈振衣漫不经心拈起一条兔腿，撒了点孜然，放入口中咀嚼咽下，这才微微点头道：“火候已足，可以吃了，火萝你的烧烤功夫见长。” 楚火萝当初就是以美食拍了沈振衣的马匹，这几年倒是没什么下厨的机会，但偶然出外，还是会亲自动手，讨得沈振衣的好。 这只兔子烤的金黄焦脆，肉质鲜嫩，让人食指大动。 可是……重点不是在这儿吧？ 楚火萝与龙郡主都是瞧着那不远处的四具尸体，苦笑摇头，唯有紫宁君全无反应，脸上表情全无变化，仿佛沈振衣无论做什么在她看来就是理所当然。 “你们也尝尝。” 沈振衣将兔肉分给三人，对那数丈外的尸体全然不闻不问。 冷月照在黑旗四翼的身上，只有空洞无神的瞳孔，反映着月眼的寒光。 夜凉如水。 第二日，楚火萝草草埋葬了黑旗四翼，四人继续往深山中进发。 ——而黑旗四翼任务失败的消息，也立刻传到了冷喉耳中。 “什么？” 他几乎不敢置信。 但黑旗四翼的气息，确实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每日的联络，也已经就此断绝。 “上一次的报告，他们不是说，尾随沈振衣进入了轩辕山么？入夜就会杀了他回报……怎么会这样？” 冷喉勃然大怒。 他不相信黑旗四翼会失败，至少不可能失败在一个刚刚成为城民的斩月飞仙者手上！ “轩辕山中，有没有什么异常？” 更大的可能，或许是轩辕山藏着什么厉害人物，出手对付了黑旗四翼，这才更符合逻辑。 “并无异常……” 鬼蜮的探子战战兢兢回答，黑旗四翼死得不明不白，对于鬼蜮的外城组织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我早就说，黑旗四翼，不会是沈振衣的对手。” 公子魁坐在下首，漫不经心插嘴，“想要杀他，只有等我进入神人境第二重才行。” “放屁！” 冷喉拍了桌子，对公子魁怒目而视，“你说什么屁话，他难道已经神人境第二重不成？你是不是想让老夫出手，你才满意？” 等级差，不能以大欺小算得上是铁则，身为鬼蜮门人，冷喉当然不可能不顾道义的亲自去追杀沈振衣，但是在神人境第一重的范围之内，确实黑旗四翼已经是他能够拿出来的最强杀手。 要神人境第二重高手出手的话，那就不如冷喉亲自动手了。 “如果你要动手，那一样是自取其辱。” 公子魁似乎是以气死他为目标，冷冷补了一句。 “你！” 冷喉气得七窍生烟，冷笑不绝。 “你还真以为他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了？而且你的意思，只要你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就在老夫之上不成？” 虽然公子魁的杀意强横，都认为他前途无量，但冷喉自认为也是老牌神人境第二重强者，怎么可能连刚突破的公子魁也比不上？ 再说，无论如何，他对上沈振衣，最多就是被人讥笑一句以大欺小，怎么可能自取其辱？ 公子魁冷笑两声，没再说话，但意思好像就是默认。 “混帐！” 冷喉看着油盐不进的公子魁，心中越发窝火。 他觉得公子魁就是想挑唆自己去对付沈振衣，以此来为自己丢人报仇。冷喉不愿如他所愿，但又下不了这面子。 “既然如此，老夫就亲自去对付这个沈振衣，若我将他的人头带回来，公子魁你又有何话说？” 公子魁本来已经事不关己地闭上了眼睛，听他这么说，陡然睁眼，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的本事。要是你真能够杀了沈振衣，日后我突破神人境第三重之前，都唯你马首是瞻！” 这话就说得比较重了。公子魁一旦突破道神人境第二重，便会被内城吸收，成为鬼蜮培养的骨干。在这段时间，如果都能听冷喉的，也就意味着冷喉在鬼蜮的地位大涨！ 冷喉心动了。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章两大首领同往山中 “你此话当真？” 冷喉眯起了眼睛。为了足够的利益，有时候一些准则也不是不能放弃。 让他亲自去对付沈振衣，当然是以大欺小，为人耻笑。 但若得了公子魁为臂助…… 说不定他也能够去内城！ 外城之人，谁都期待着前往内城。即使是冷喉这样的人也是一样。 ——他身为外城令，也是鬼蜮的使者，见识过内城的繁华与丰富，怎么会愿意外城着老鼠窝中多待？ “我既然说了，自然算数。” 公子魁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好！老夫就亲自出手，取了这小子的命！公子魁，你可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冷喉咬牙切齿。 公子魁到底太年轻了，不懂神人境第二重的可怕，境界的差异，让人根本没办法抵抗。 就算那小子有什么神奇的剑法，能胜得过公子魁与黑旗四翼，但是遇上冷喉，那仍然是必死无疑！ “我等着。” 公子魁的神色很奇妙。 与此同时，天门也得到了这个消息，释迦光跏趺而坐，正在静室修法，不料突然有人来汇报，也是吓了一跳。 “黑旗四翼，居然死在沈振衣的手里？他们切实出手了么？” 天门与鬼蜮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内城之中争斗更凶，外城也是整日冲突，对于黑旗四翼，释迦光自然了解得很。 这四人真气凝练，化为棋门，召唤风雷四翼，算是将神人境第一重的杀人之力完全释放，若非晋级神人境第二重，单枪匹马实在接不下这四人的合击。 但是……沈振衣绝对不可能已经晋级神人境第二重。 ——他斩月飞仙而来，还不到三个月。 就算他天赋异禀，在斩月的时候同时感悟天机，突破到了神人境第一重，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再进一步。 至少历代高手，最短的极限，也是十年。 所以释迦光压根儿没往这个方向考虑。 “这个却不清楚。”天门的探子也不是无所不知，“只知道黑旗四翼随着沈振衣进了轩辕山，此后便失去了消息。” 像这种杀手，失去联系基本上就意味着死或者背叛。但黑气四翼四人同时背叛的可能性实在太小，只能认为是他们任务失败被杀了。 “轩辕山……” 释迦光愁眉苦脸，思忖道：“如果是那里，也许是因为有什么隐藏之人出手？据我所知，山中也颇有几个人物。” 十多年前，轩辕山曾有宝光，也有几个高手入内找寻，迄今未出。 如果是黑旗四翼得罪了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死得无声无息也不奇怪。 “只是……” 天门的探子觉得还是有点儿奇怪，毕竟黑旗四翼进入轩辕山内不过一天功夫，还未深入，这就得罪了高手？有点说不过去。 但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沈振衣能以一人之力杀死黑旗四翼。 “不行，怎么也得去看看。” 释迦光踱步了半天，决心还是亲自去一探。 沈振衣是天门鬼蜮都关注的人物，鬼蜮要杀，天门当然要救——如果说之前黑旗四翼出手，干净利落地将沈振衣除掉了，那释迦光当然也就把此事放下，撒手不管。 但是黑旗四翼都没杀掉的人……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释迦光觉得总该去看一看，哪怕是因为有气运护身，那也值得天门再次出手拉拢。 一时间，十九外城风起云涌。 两大势力的外城执掌者，不约而同地向轩辕山进发。 轩辕山中四人众，却都浑然不知。 ——楚火萝与龙郡主，还在为昨夜沈振衣那轻松惬意的四杀而震惊。 “你说师父那一招，到底是怎么弄的，我能看得出来是剑法，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如此玄妙的剑意，借火而行，也许可以问问紫师姐，她也是玩火专精……” 楚火萝自己也是烈阳府出身，但是烈阳府弟子改习紫火心皇的时候她没转型，如今回想沈振衣以火苗杀人那一刹那的变化，就感悟不太真切，觉得紫宁君可能会看得更清楚一点。 “并不是火系武学。” 紫宁君回头，淡然说了一句。 “啊？” 楚火萝愣神，没听明白，但紫宁君这时候已经转回头，紧跟着沈振衣，再没多说一句话。 龙郡主略有所悟，低声道：“紫师姐的意思应该是说，师父用的并不是火系的剑法或者武学。他应该只是信手取火苗为剑，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意思。” 天地万物，皆可为剑。 沈振衣经常这么说。 ——也经常这么做。 就比如刚入七伤世界，与裂地兽一战，他只用了一根发丝。 杀死黑旗四翼，用火星也不奇怪。 “连同我们，都是他的剑。” 楚火萝喃喃自语，看着沈振衣的背影，若有所思。 “快走吧！” 龙郡主拉了她一下，她却有些浑浑噩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沈振衣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点头。 “火萝的悟性总算不是太差，如今略明剑道，眼看就要突破，不必管她，只要她跟着我们走就行了。” 这就要突破了？ 龙郡主羡慕不已。 她们两人如今都得了沈振衣以绿松贝化石制造的剑旋陀螺，积累真气的速度翻了一番，进入神人境第一重应该会很快，但感悟武道至理，还需要时间。 没想到楚火萝只是随便问了个问题，走走路就能突破，这悟性——还叫不算太差？ 那自己算什么？ 龙郡主苦笑，不过也没有嫉妒之意，伸手拉着呆呆的楚火萝，一路向前。 他们走了一日，已经进入了轩辕山脉的内圈。 ——奇怪的是，沈振衣似乎是知道该往哪儿走一样，每逢岔路，从不犹豫。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二章寂静山谷 就算沈振衣真的来过，熟悉轩辕山的地形，但他也不可能知晓那天外陨石落在何处。 “师父，你未卜先知不成？你就知道那秦铁匠在哪个方向？” 楚火萝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好奇询问。 “不知道。” 沈振衣平静摇头。 “那……为什么刚才我们要向左而不是向右？” 楚火萝懵懂，很好奇沈振衣的选择。 “随便选。” 沈振衣理所当然的样子，“在山中总要前行，既无线索，不如信步游走。” 这样也行？ 楚火萝与龙郡主目瞪口呆。 “这样……能找到么？” 楚火萝表示怀疑。 “有心，便能见人。” 沈振衣对这种事，一向是云淡风轻，从容得很。 ——而且无心载柳，自有所得。 天地间，也有这样的道理。 山中，有惊鸟飞起，在层云边掠过，发出凄厉之声。 群山之中，有数人分别皱起眉头，四面张望。 ——这是一处隐蔽的山谷，山谷只有一面通道，狭窄如银线，而山谷的上方，笼罩着厚厚的烟尘，不见天日。 “有人来了。” 山谷中坐在南面的一名枯槁僧人森然开口。他或许是因为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僧袍早已破碎，就像是一些肮脏的破布片挂在身上，露出根根肋骨，透出淡淡金色。 “居然有人朝着这个方向来？” 东面一个长发野人放声大笑，由于污垢极多，根本已经看不清他的容貌。 “难道我们要有一个新伙伴么？” 西面，一个赤着上身的魁梧男子讥笑。 只有北面红色头巾的老人一言不发，仍然静静地坐在原地。 “我们被困在这里，已有十年。该来找你们的亲朋好友，应该都已经来过了。” 枯瘦和尚冷冷开口，“这是无关人等路过，还是特意而来。” “不管是不是故意，来者的本领可不弱。”魁梧男子抢着接口。 “不弱又如何？”长发野人冷笑，“我们，当年不也不弱么？” 他这句话一出口，另外几人都沉默了。 他们在外城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惜，居然被困在此地动弹不得，说起来真是耻辱。 幸好他们都已经踏入神人境第二重，在这山谷中也能勉强找到食物和水源，不至于饿死渴死，否则的话，那就是丢人之至了。 “不管怎样，我们总是要试试。” 枯瘦和尚叹了口气，对着红巾老人喝道：“铁匠，这次该轮到你了！” 他伸手一指头顶，一道微弱的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让这枯寂的山谷有了一分生机。 红巾老人慢吞吞地站起身，抬头看了看天，叹息道：“不过是过路人，能帮得了我们什么？我看，不必费那么多力气了……” 他言语之间，竟然是意兴阑珊，全无脱身的欲望。 “铁匠！” 魁梧男子大急，喝道：“别装模作样，上几次有人路过，咱们全都拼尽全力想办法呼救了，这次轮到你，你也该尽一份力！就算是你想留在这天外陨铁旁边，我们一直困在这山谷中，又有何用？” 枯瘦和尚与长发野人也微微变色，都是蹙眉不已。 这四人，正是被天外陨铁困在此处的高手。 枯瘦和尚乃是一个游方僧人，人称晦禅师，吞吐舍利真气，修枯禅之法，已得六宗妙谛，战力惊人。 长发野人名叫拓拔鸿，原本是十七外城知名的侠客，游历至此，天心掌奥妙无穷。 而魁梧男子，原本是守城的中郎，名叫周铁鹰，修军中杀生印法，也是城门卫中的精锐。 这三人，都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 ——而在他们对面的“铁匠”红巾老人，正是沈振衣想要寻找的秦铁匠。 “就算是叫人来，也一样不可能破除这铁雾，在这天地元磁之中，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黯然摇头。 他们四人，都是寻找天外陨铁，争斗之中落入了铁雾的范围，被天地元磁所困，脱身不得。 ——一开始这四人还勾心斗角，怕别人带了天外陨铁逃走，后来时间一长，发现就算是他们齐心协力，都无法离开这铁雾笼罩的范围，这才惊慌起来。 此后几人试尽了所有的办法，依然不得脱身，如此十年，苦不堪言。 在这段时间里面，当然也有其他人路过此地，他们四人轮番呼救，但要么别人根本没听到，要么就是听到之后，卷入铁雾，旋即身死。 几次之后，这四人都开始绝望了。 但一旦有人路过，他们还是要拼命呼救，哪怕知道全无效果，也总要勉力一试。 秦铁匠无奈，只能向前一挺身，双手扣住山壁，用力向上爬升了几步，便已经气喘吁吁。 ——天地元磁，压制了天地之力，让这些神人境武者无法结合，就不能发挥出超越凡人的力量，再加上漫天铁雾，令人无法呼吸，就是想向常人一样攀缘向上，都是极为艰难。 “越来越弱了！” 晦禅师苦笑，走到秦铁匠身后，双掌一拂，破烂的袍袖向前一托，勉强让秦铁匠又上了三步。 “我来！” 拓拔鸿也是奋力冲刺，顶着铁雾向前，嘿然在山壁上一拍，山石飞溅，秦铁匠借着这震荡之力，又上了两步。 周铁鹰看两人都出力了，知道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挤到山壁庞，伸手向上一托，让秦铁匠又上两步。 秦铁匠在半空中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虽然仅仅上了十几步，这里铁雾的浓度却要比山谷中高得太多。 没有天地之力的加持，他的身躯几乎不能承受这密集如蝗的铁屑冲击，甚至都无法张嘴呼喝。 “我们若再无人搭救，三年之内，必死无疑。” 晦禅师长声而叹。 秦铁匠咬了咬牙，仰天长啸，用尽最后的真气，发出呼救的啸声！ 呜—— 长啸之声，划破长空，冲破了轩辕山的静谧。 飞鸟惊起，日光摇动，整座山林仿佛都发出回音。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二章天地元磁 “有人！” 楚火萝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什么。 紫宁君目眺远方，脸上也露出一丝警惕之色。 前方绿树苍翠之中，隐然藏着一股灰黑之气，更有兵戈肃杀之意从地下冒出来，仿佛是金戈铁马的战场。 “轩辕山中，怎么会有这种地方？”龙郡主觉得很惊讶，回头望着沈振衣，难道师父又瞎猫碰着死耗子，找到了地方？ “金铁之气。” 沈振衣微微一笑，望向前方，目光平静。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天外陨铁，应该就在这附近。” 如此浓烈的金铁之气，甚至形成了元磁场，那除非是地下有巨量的精铁矿藏——但这里是霸王城范围之内，如果有精铁矿，早就被开采出来加固城墙，那只能意味着有异常的金属存在。 ——天外陨铁。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这天外陨铁，仿佛还有点怪异之处。其实既非来自天外，也非陨铁。 有谁去找这东西，只怕要被坑得很惨。 沈振衣的嘴角一弯，“我们过去看看。” “等等。” 紫宁君难得开口，皱眉道：“前方……凶煞。” 她言简意赅，但是楚火萝龙郡主已经习惯了，能够听明白她的意思。 紫宁君从来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连她都说凶煞，那就意味着凶煞到了一定的程度。 楚火萝与龙郡主顿住脚步，迟疑地望向沈振衣。 “无妨。” 沈振衣摇头，“只是凶煞之刃而已，纵然以为离心之法而成凶地，到底不能伤到我等。” 三个女弟子似懂非懂，但至少知道沈振衣的意思是说不要紧——既然师父说了不要紧，那就真的一定不要紧。 走得越近，凶煞之气越发明显。 但楚火萝等人，却一点儿都没有畏惧之意，一直走入灰黑色的雾气之中。 “咦？” 以她们三个的敏锐，自然立刻就发现了天地之力的异常，在这灰黑色雾气氤氲的范围之内，天地之力仿佛是受到什么拘束，变得艰涩困难，难以流动。 ——当然也就难以运用。 “这是怎么回事？” 楚火萝迟疑地转向沈振衣，诧异询问。 “凶煞之刃，坠落山中，受到离心之力，散为铁雾，也就形成了可怕的天地元磁。” 沈振衣顿了一顿，伸手一探，拈住一颗铁屑，放在面前看了看，再松开手，就见那铁屑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嗡嗡响着脱手飞出，旋即消失不见。 ——仿佛有生命！ “天地元磁？” 就连龙郡主、紫宁君也没听过这个概念。 “天地之力，散布于山川河岳、日月星辰之间，从真人境后期的武者开始，便能以武道之神，引动天地之力为己用，施展出种种不可思议的武学变化。” “而从神人境开始，天地之力更可补益自身，逐渐天人合一，而成与山河日月同朽的神人之躯。” “但是天地之力，受到元磁的拘束，自然流动也不会散逸，只是因为一般整个世界的元磁场过于庞大，不为人察觉。但若是有小型而强烈的天地元磁，就能将天地之力牢牢束缚。” 就比如七伤世界的天地之力，受到七伤世界本身的元磁束缚，不会脱离这个世界，这也就保证了世界中天地之力与高手的平衡。 当然七伤世界太过庞大，天地之力如如同一层薄纱一样，轻轻地覆盖在世界表面，并顺势流动——一般人，无法感知天地之力被束缚的情况。 这这附近的天地元磁，就截然不同。 有明确的中心，覆盖范围极小，影响力极大。 楚火萝与紫宁君尚未进入神人境，受到的影响还没那么大——而紫宁君刚刚形成的神光就开始飞速流逝，体内蓄积的力量也一点点减弱下来。 她绝对相信沈振衣，所以也不惊慌，仍旧平静地站在沈振衣身后。 “元磁变化，顺其自然，譬如潮汐，涨落随缘，心无增减。” 沈振衣轻吟道，紫宁君若有所悟，只见她身周的神光虽然暗淡了许多，但依然闪烁光芒，甚至变得更加凝练了许多。 她能结合的天地之力确实减少了许多，但若是不心急慌忙地想要将这些流失的天地之力找回来，而是顺其自然，心境平和下来，力量便能重新达到平衡，虽然变弱了不少，但至少不至于反噬己身。 “救命……救命……” 远处，传来轻微的呼唤声，那是处于天地元磁的核心部位，若是再往前走，紫宁君的神光也会进一步衰落。 “这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沈振衣四面望了望，铁雾笼罩，模模糊糊，不可分辨。 ——这凶煞之刃落下来的日子，应该也不过就只有十年左右，否则的话，凶地的范围会更加广大，但天地元磁的力量也会消失许多。 霸王城外城之人没什么见识，会把这凶煞之刃当成天外陨铁，那也不算什么奇怪之事。 ——只是，万铁盟的红巾人，居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还得拉他一把才行。” 沈振衣叹了口气，信步向前，在他面前，汹涌的黑色铁雾豁然散开，露出一条清晰明了的道路来。 面前，是一座幽深的山谷，一条银线通向雾霭沉沉的山谷深处。 呼救声，正是从那山谷之中传来，嘶哑而遥远。 铁屑犹如漩涡，旋转不停，带着呼啸凄厉的风声。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三章愚蠢的决定 “这种地方会有人？” 龙郡主皱起了眉头，她明显感觉到在元磁中央，天地之力变得极为衰弱，几乎连基本的生存都保障不了，在这死地，怎会有活人生存？ ——那呼救声，又是从哪里传来。 天地之力，贯穿世间，也是一切生命的根本。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无法运用天地之力，但彻底隔绝天地之力的地方，也就意味着生命的灭绝。 铁屑飞舞，元磁旋转，在这磁场的中心，虽然不能说天地之力完全一点儿都不剩，但肯定已经到了维持生命的最低限之下。 沈振衣伸手，拦住了她们三人，自己则是又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黑漆漆的山谷，微微点头道：“若是神人境的武者，锁住自身体内留存的天地之力，勉强能够维持生机。” 当然，只出不进，不断消耗，就算活着，只怕境况也不会太好。 “他们来了。” 神人境武者的感知远超常人，即使已经快到油尽灯枯，山谷中几人还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 秦铁匠像是壁虎一样从山壁上游了下来，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下，面色惨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这简单的呼救，耗去了他所剩不多的力量，而且这种损失，在这环境之下根本无法弥补。 晦禅师、拓拔鸿与周铁鹰都远远退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避免与秦铁匠靠得太近。 尽管十年朝夕相处，共同走向末路，他们四人之间的戒备却只会越来越深，并无放缓的迹象。 ——太相信别人的人，都已经成了地上的白骨。 除了寻机呼救，他们几乎不可能有合作的机会。 “不知道这一次是什么结果。” 拓拔鸿懒洋洋地开口，“我看，大抵又是来白白送命的。” 铁雾、元磁都太过厉害，就算是神人境武者，要是猝不及防之下，天地之力被剥夺，从空中直接掉下来活活摔死都有可能，就算谨慎些逃过一劫，被元磁束缚，铁雾消磨，也未必能支撑多久。 像他们这般顽强地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 “若是真正的高手前来，看吾等这般虚弱，也可能杀了我们夺宝而走，我们又能如何？” 晦禅师苦笑。 他们的心理其实是患得患失，既希望来者能够突破铁雾、元磁的封锁，来到此间，救了他们的性命，但又害怕遇上心狠手辣的，直接杀人夺宝，现在这情况，他们可都没有抵抗的余地。 周铁鹰的目光转向山谷中间，一个黢黑的圆球悬浮于空中，铁砂如雾，飞速旋转不停。 他脸上露出贪婪而肉痛的神情，旋即又警惕地望向三面。 秦铁匠低头不语。 他们四人——或者说更多的人，都是为了这黑球中的东西而来。 天！外！陨！铁！ 秦铁匠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作为万铁盟中人，自然能够感觉到这件东西的特殊。 众人在轩辕山中明争暗斗，最后的胜利者方能来到此处。 ——只可惜，谁也想不到，这里竟然是末路黄泉。 他们四个，算是见机得早，也是最小心的，才能勉强保住性命，从此这十年在此地苟延残喘，尔虞我诈。 再这样拖下去，不出三年，他们都得油尽灯枯而死，没有人能够独自带着宝物脱身。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不管不顾地开始求救。 “还是像以前一样吧……” 晦禅师叹了口气，“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他们真能进来，我们也得防着一手。” 四人巧妙地挪动了一下位置，调动最后一丝天地之力，形成了一个诡异的阵势，那谷中唯一的入口，便是他们阵势的中心。 ——如果来者当真不怀好意，他们全力出手，至少不能让人平白占了便宜！ 事到如今，人心依旧贪婪。 秦铁匠心中叹息，但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们，一起摆好了姿态。 沈振衣此时已经到了谷口。 三女远远地站在他身后，大约有十五丈开外——沈振衣估算了一下天地元磁的强度，这是她们的安全线。 “我自下去查看，你们在这儿等我。” 他回头吩咐楚火萝等人。 “师父，小心啊！”楚火萝感觉到那山谷中的恐怖气氛，禁不住提醒。 “放心。” 沈振衣微微点头，足尖一点，轻飘飘如羽毛一般，从山谷上端，腾身而下。 哗哗—— 大概是感应到了天地之力的变迁，漫天的铁雾陡然一收，化作几道湍流，向着沈振衣为中心激射！ 这也是元磁场中的可怕之处。 就算有强者能够强行引动天地之力，但这铁雾受到元磁的影响，自然而然就像有天地之力的地方急冲。 由于铁雾乃是凶煞之刃所化，附着元磁与天地之力以后，就像是武者出手，冲击力极为强大。 越强的高手，就受到越强的冲击，像是自己对自己出招！ 有许多人，就是因为不小心，死在这铁雾冲击之下。 不过沈振衣却甚为悠然。 他在铁雾漩涡的中央，手指轻轻划动，就像是在拨弄琴弦。 奇妙的韵律在他身周变动，那疾驰的铁雾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引导一般，围绕在他身周旋转起来，就像是在舞蹈。 所以当沈振衣落入山谷半空中的时候，秦铁匠、晦禅师等四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画面！ “不好！” 晦禅师的额头沁出冷汗。 ——这回，真的来了一个高手！ “出手！不管如何，先杀了他，只要他一死，天地之力散逸，我们就能借力离开！这是我们脱身的唯一机会！” 他急声高呼，面目狰狞，哪里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从容？ 另外三人各自面色变化，在晦禅师的呼喝之下，竟然都是不约而同的一起出手！ 他们……因为畏惧和贪婪，做了最愚蠢的决定！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四章垂死挣扎的笑话 铁雾如血。 这些锈蚀的铁屑，在浑浊的空气中化为血红色，旋转冲击，宛若狂潮。 四人合击，虽然并没有真正运用过，但每个人都在心里演练过一千次一万次。 ——这是他们梦想中能够顺利脱身的最好机会。 沈振衣飘然而落，就算是他大概也没想到会受到这种毫不留情的攻击，不由得微微蹙眉。 “人心险诈，莫过于斯。” 他袖子轻轻一卷，飞涌而来的铁屑就像是受到了无形力量的桎梏一样，围绕着他的身躯为中心，缓缓地旋转起来。 “这是……” 晦禅师面色大变，眼神震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人……竟然能够借用元磁之力！” 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天地之力，与元磁是一对矛盾。神人境的武者，最怕就是元磁禁锢，失去了天地之力的加持，他们就失去了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种恐惧，所以他们才会丧心病狂地向来救他们的人发动攻击。 只要杀死来者，死去的神人境武者身体内的天地之力散逸，他们借着这一点点力量，就有可能脱出这可怕的囚牢，只要逃出元磁的束缚，便能海阔天空。 ——但沈振衣的表现，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以他们的预计，来者在进入铁雾之后，受到元磁的影响，就算能不手忙脚乱，但也必然会失去对天地之力的控制，落到山谷中央的时候就会加速下坠，这时候他们四人的合击歹毒无比，刚好能要了他的命。 ——然而并没有。 沈振衣的下落速度，如一轻羽，飘飘荡荡，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元磁的影响。 而向他涌去的铁雾，也仿佛是被他控制一般，完全对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他们四人的合击，旋即到来！ ——但这之前一刹那，晦禅师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只是此时，他已经没有收力的机会。 这是他们四人最后的底牌。 ——成、住、坏、空！ 四人合力，最后一丝力量的汇聚。 天地之力迅速转化，变成四面绝杀，就算是对方不受元磁的影响，在他们这搏命的一击之下，也难逃性命！ 骑虎难下，只有全力施为！ 晦禅师、周铁鹰、拓拔鸿，全都咬牙切齿，拼死向前。 只有秦铁匠略有刹那间的犹豫。 噗！ 沈振衣的袖子仍然在旋转，在四人必杀的攻势中，从容自如的只是轻轻一拂。 嗤嗤嗤嗤！ 铁屑飞射而而出，晦禅师首当其冲，第一个被轰飞了出去，紧接着周铁鹰、拓拔鸿、秦铁匠三人，全都一起倒飞而出，砰然撞在山壁上，滚落在地，生死不知。 这一切兔起鹘落，沈振衣轻飘飘落在地面上的时候，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而那四人，都已经倒地。 ——只有秦铁匠还能挣扎着坐起身，惊恐地望着沈振衣。 不敢相信，来者居然有这么强的力量？ “万铁盟中人，居然落到这种地步，也实在是让人嗟叹。” 沈振衣的目光落在秦铁匠头上的红巾，轻轻叹息。 红巾依然鲜艳，万铁盟的标志就在此。 ——只是，这人心性却变了。 秦铁匠露出了一种像见鬼的神情，他死命地瞪着沈振衣，比之刚才显得更加恐惧，甚至浑身都开始颤抖。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万铁盟中人。” 这应该是个秘密。 就算是内城的居民，都不可能知晓万铁盟的存在，这是霸王城——不，可能是整个七伤世界，最大的秘密之一。 当听到沈振衣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耳边不啻于响起了一声炸雷。 沈振衣没有正面回答秦铁匠。 他淡淡地扫视着，耐人寻味地问道：“你刚才出手，慢了半拍，并不是因为你的修为跟不上，而是因为你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决断。” “你在顾虑什么？” 如果那四人的出手，能够一丝不差的话，沈振衣或许还会觉得有一点儿棘手，但是秦铁匠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 ——这也就让这垂死挣扎的一击，变得像一个笑话。 秦铁匠犹豫了半晌，苦笑道：“不管如何，我还是万铁盟中人。” 他挺直了腰杆，眼睛也开始发亮。 缓缓地从地面上站起来，他的身形其实甚为高大，双臂垂下过膝，形貌甚伟。 “万铁盟中人，信义为先，宁死不辱。” 这是八字格言，奉为圭臬。 “我有辱万铁盟，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应受三刀六洞之刑，送上性命。” 他的语调一开始还有些恐惧，但说到“信义为先，宁死不辱”的时候，突然变得平静下来。 秦铁匠静静地看着沈振衣，点头道：“前辈既然知道我万铁盟之名，必然是我万铁盟的朋友，就请麻烦前辈为我万铁盟执行家法，赐我一死吧！” 在这里苟延残喘，本来就不是他真心想要的结果，又因为贪生怕死，做出这等违背宗门教训的事儿，他实在无颜再活下去。 “哦？” 沈振衣轻轻一挑眉毛。 “这么说来，你仍然觉得自己是万铁盟中人？” “生是万铁盟中人，死是万铁盟的鬼。” 秦铁匠语气坚定，咬牙点头。 沈振衣突然微笑，“既然如此，那你就不必死。我万里迢迢来此，正是为了寻找万铁盟中人。” 即使是在这绝境中，秦铁匠身为万铁盟的弟子，仍然有最后的骄傲。 ——这才是沈振衣必须找他们的原因。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五章铁皇已逝 万铁盟。 万人之心，如铁成城。 在七伤世界，最重要的资源是铁，最贵的东西也是铁。 以人心为铁，也可见万铁盟的创始人与参与者，对心性是如何的坚定。 只要找到了万铁盟，无论有什么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至少在很多年前，七伤世界有这样的传说。 所以当秦铁匠听到沈振衣说他来此就是为了寻找万铁盟中人之后，原本暗淡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你，何人授令？” 他挺直了腰杆，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当凡人找到万铁盟，只要是得到授令认可，万铁盟中人就要满足他们一个愿望。 这是数千年前流传下来的规矩。 所以，即使是在这种境遇这种环境之下，秦铁匠仍然习惯性地傲然相询。 ——但旋即他就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连自己的性命尚且需要别人搭救，又有什么本事来满足别人的愿望？ “在下无能，羞辱宗门，现在未必能帮得上公子。不过只要你曾经得我万铁盟授令，我若能脱身，传递消息，不管公子所求为何，我们定会尽力满足，决不食言。” 秦铁匠顿了一顿，又正色道：“在下乃是最低级的黑铁使，但公子若救我一命，万铁盟上下必感激涕零，无论公子所得授令是何级别，都可再加一级。” 沈振衣虽然身手不凡，也有异能，但既然在外城活动寻找自己，最多也不过是获得一个黑铁授令便已经了不得。 ——万铁盟中人人为兄弟，若是被外人救了性命，极为感激，原本的授令可增加一级，沈振衣的授令便可化为青铜，实现愿望的范围和能力便大大提高了一截。 “这倒不必。” 沈振衣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此事。 “我寻找万铁盟，也不是为了实现愿望，只是想与铁皇通个消息。” 他的语气平平静静，但所说的内容却仿佛雷震。 秦铁匠浑身震颤，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如何得知铁皇之名？” 万铁之皇，统率天下，无比尊贵。 即使是万铁盟中人，也绝不敢轻易提及铁皇之名，沈振衣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晓？ 沈振衣摊开手掌，露出掌心一个徽记。 秦铁匠大惊失色，忍不住翻身跪倒，“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沈振衣摇手阻止了他，“此地有外人，不必多说。” ——刚才他虽然将四人的攻击都反弹了回去，但这几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各怀鬼胎，挨这一击还不至于致命，只是晕倒在地上罢了。 刚才沈振衣听到晦禅师这边有了动静，知道这功力最高的僧人已经醒来，便不让秦铁匠多说。 秦铁匠一激灵，赶紧又站了起来，但神态动作中的恭敬之意，已经无法抹去。 沈振衣叹了口气，手指轻轻一弹，只听几声低哼，晦禅师、拓拔鸿与周铁鹰三人都是应声而晕，短时间内不会再醒来。 “我带你离开此地，回返外城，请你传信于铁皇，就说名铁印记，再出江湖。” 他淡淡向秦铁匠吩咐。 “是……是……” 秦铁匠唯唯诺诺，但立刻又反应过来，神色悲痛，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铁皇……铁皇在百年之前，已经过世了……” 什么？ 沈振衣的眉毛轻轻挑了一挑，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动容。 “铁皇的修行，早已到神而明之的境界，虽不能与日月同光，至少也可有三千寿数，怎么会这么早逝？” 武道修行，踏入神人境之后，便是所谓人化为神的第一步。 神明不朽，神人长寿。 以铁皇的修行，就算过去千年未有寸进，也有三千寿元，早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秦铁匠脸上闪出恨意，“铁皇百年前与霸王城主一战，伤重不治，所以自此之后，万铁盟与霸王城势不两立……” 如果说一开始沈振衣得知铁皇去世的消息还有几分悲意，在听秦铁匠这话之后，却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如今万铁盟是何人主事？” 秦铁匠的面色更为难看，愤懑一阵之后，这才恨恨道：“万铁盟如今九铁精英各自为政，互相不服，各不统属，早不复当年盛况。” 万铁盟，以万铁为基，千铁为骨干，百铁为精英，九铁为支柱，共为铁皇管属。 铁皇不在，九铁精英各有心思，原本万众一心的万铁盟，自然也就四分五裂。 沈振衣略有唏嘘。 天下之事，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纵然创立时有美好的初衷，经过千年变迁，也难以为继。 “……不过，大人若是出来……” 秦铁匠迟疑地望着沈振衣，沈振衣摇了摇头。 “此事不必再提。” 他望着四面铁雾，微笑道：“原来万铁盟已经是如今状况，也怪不得你认不出来这凶杀之刃，居然会被困在这里……” 万铁之人，对天下精铁最为了解，怎么会上这种恶当？ “凶煞之刃？” 秦铁匠面若金纸，苦笑摇头，“在下一直以为是天外陨铁，这吃亏可吃得大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被困在此地，也没想通这天外陨铁是何材质。 直到沈振衣提醒，他才恍然大悟。 “凶煞之刃，化为铁雾，控制元磁，那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秦铁匠面有愧色，“却是连累了大人。” 沈振衣摆了摆手，“无妨，既然来了，就顺手收了这一件东西吧，恰好我的弟子，也缺一件趁手的兵器。” 凶煞之人，闻之色变，沈振衣却只将它当作随手可采撷的果实！ 第两百九十六章采剑法! 沈振衣进入天地元磁的范围，其实没过多长时间。但楚火萝不见沈振衣出来，已经开始着急了。 “师父平时没那么慢啊……” 她轻轻嘀咕着，摩拳擦掌想要向前进去查探。 龙郡主赶紧拦住了她，“你可别给师父添乱，这地方邪门的狠，连紫师姐都不能靠近，何况是你。” “知道啦！” 楚火萝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沈振衣的话还是绝不敢违抗的，悻悻然退了一步，好奇地托腮望着前方。 “这天地元磁，力量奇妙，若是能够化为剑法，倒是有趣……” 她观测着铁屑飞旋的方向，若有所悟，双手缓缓随着磁力的流向而摆动，过一会儿竟然是沉浸其中，手舞足蹈起来。 龙郡主大惊，不知道楚火萝犯了什么毛病，正想要出手阻止，却被紫宁君拦下。 “顿悟。” 紫宁君只淡淡说了两个字。 龙郡主刹那间明白过来，回头再看楚火萝的身形，果然见其玄奥非常，正是顿悟剑法的模样。 她满怀羡慕，“果然楚师姐跟随师父的时间最久，灵机已开，见此凶恶的天地元磁，居然能够从中参悟出剑法。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紫宁君静静站着，良久方才点头道：“你也不错。” 她一向言简意赅，这意思便是龙郡主也得沈振衣指点，日后必有结果。 龙郡主羞涩一笑，正要开口，忽然见铁雾旋转的速度加急，带着呼呼风声，这漩涡中心的天地元磁忽然变得狂暴起来！ “这是……” 沈振衣在其中，必有异动！ 呼—— 此时的天地元磁中央，已然变了一副景象。 在此之前，因为凶煞之刃所带的元磁，将天地之力牢牢束缚，以至于山谷之中寸草不生，地面干涸。 但此时，原本被压制的天地之力，仿佛一刹那间爆发出来。 洪流瀑布、炽热岩浆、参天巨木、呼啸狂风、悬崖巨岩…… 刹那间，无数不可能同时出现的自然景观如幻境一般迅速切换。 寻常人在其中，纵然不被某一种变化所吞噬，至少也会为之而震惊，只有沈振衣束手而立，从容自若，看尽沧海桑田的变化。 由于天地之力的释放，恢复了几分的秦铁匠弯腰站在沈振衣身后，也是惊惧之极。 这种规模的天地之力运用，远非他们这一层次的武者所能控制与承受。 晦禅师、拓拔鸿、周铁鹰三人，也因为天地之力爆发而暂时清醒，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被水火山风闹得灰头土脸，他们原本就半死不活，又被反击所伤，这时候便更惨。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铁鹰晕晕乎乎，从出手之后就晕了过去，一直没怎么恢复神智，如今看到这样的场面，更是瞠目结舌。 “那人，是什么人？” 拓拔鸿曾经朦朦胧胧睁眼，听见沈振衣与秦铁匠的对话，但具体还是不明。 晦禅师的神色明灭不定，他是零零散散听到了一些，心中惊疑。 “难道此人，是秦铁匠的师门长辈？他来此，能收服此天外陨铁不成？” 这四人被困在此地十年，彼此之间也相当熟悉，其余三人的身份都不可能瞒得住人，各自有师门来历。但这秦铁匠却甚为神秘，晦禅师好几次出手试探，终究没有结果。 如今来了个他认识的人，居然有此能耐？那岂不是说秦铁匠背后的势力，也得叫人忌惮。 他想的深远，愁眉深锁。 沈振衣却压根儿不理这些魑魅魍魉，在这狂乱爆发的天地之力中，他的目光只追逐着一朵金色火焰，眼见那火焰飘过眼前，这才缓缓伸手，虚空持握。 ——就仿佛是握着一口长剑一样。 “起。” 沈振衣淡淡开口，就听地面隆隆作响，在他脚下，居然出现了一道楔形的裂缝，仿佛真有什么东西，被他从地面拔出来！ “采剑法？” 晦禅师脸上变色，惊呼出声。 他们几个来取天外陨铁，都是有见识之人，知道天外陨铁一般都有异相，必须用特殊的手法压制。他们也做了些准备，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一头撞进天地元磁之中，一身本领施展不开在，这才憋屈无奈。 ——不过基本的眼光还是有的。 沈振衣这一招，凌空摄物，正是所谓最高深的“采剑法”。 任何矿藏，被他以剑气导引，就可以拔地而出，成为剑形。 如果采剑法的修行深厚，甚至能够一举成剑，成为立时可用的兵器。 这种特殊的技巧，即使是城中高明的铸剑师也未必能够做到，怎么此人得心应手？ 秦铁匠更是心中狂呼，恨不得跪倒在沈振衣身后，一颗心激动地几乎要跳了出来。 “大人……” 他暗暗咬牙，狂喜欢腾，若是这位大人回到万铁盟，万铁盟或许便能够恢复往日的尊严。 “暂时不要透露我来的消息，有名铁印记，应该已经足够了。” 沈振衣就像是猜到了秦铁匠的想法，一边闲庭信步地以猜剑法收拾凶煞之刃，一边在他耳边叮咛。 “这……” 秦铁匠有些遗憾，但是沈振衣的话他不敢不听，只能点头答应。 这时候却见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沈振衣腾身而起，虚空拔剑，只听嗤嗤声响，原本只是金色火焰聚集，等到沈振衣的身躯凌空十丈的时候，那些金色火焰陡然爆发，形成了一道金龙形状！ 吼！ 金龙冲天，长虹贯日。 宝光耀眼，包括秦铁匠在内，晦禅师等四人亮得睁不开眼，只能隐隐约约瞧见龙身上，竟然有墨汁淋漓的一个—— ——“杀！” 凶煞之意，表露无疑！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七章鬼杀魔剑! “这不是天生的陨铁！” 晦禅师这时候才明白过来，高声大叫，后悔不迭。 怪不得会有如此强悍的天地元磁，怪不得这铁雾如此凶煞！他们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遇上了这等诡异的陨铁，没想到竟然是经人炼制的凶煞之刃！ 一头撞进了这凶刀的地方，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晦禅师只恨自己十年前有眼无珠。 沈振衣淡然微笑，手指轻勾。 凶煞之刃，已经露出了大半的原形。 “鬼杀魔剑，不过如是……” 虽然尚不完全，但沈振衣已经认得出来。这就是在七伤世界也颇有名声的鬼杀魔剑，沾染凶煞之意，已有数千年。 这一口剑的主人，名为杀狂尊，曾经单人匹马，斩杀七千凶兽，血染草原。平日在城中也是好勇斗狠，与各大势力都不睦，属于强者中的独行者。 他的鬼杀魔剑，沾染神光，亦有神奇之力，没想到这时候剑毁于此，想来十多年前，这位垂名已久的凶人，应该也已经陨落了。 听到鬼杀魔剑之名，秦铁匠吓了一跳。 “大人，千万小心，听说杀狂尊早就是神人境中层以上的高手，他的兵器，因为染上了神光与凶煞，必然有其灵异，以咱们的本事……那可是万万抵敌不住。” 凶煞之刃，化为碎片，仅仅禁锢的元磁之力，就让他们几个外城的老牌强者无可奈何。如果说这鬼杀魔剑复原，没有主人操纵的凶性，可能会一刹那间消灭周围所有人。 ——他们这几个首当其冲，那可是跑不了。 晦禅师面色惨白，他比秦铁匠更有见识，知道沈振衣以采剑法凝聚凶煞之刃，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逆转。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要葬身此处了！ 十年苦捱，好不容易盼到今天，仿佛有了离开这鬼地方的希望，没想到这样就要死？ “不要！” 他惨然大叫，哪里还有半分高僧的风范。 周铁鹰与拓拔鸿一起抱头痛苦，已经准备好了断送性命。 沈振衣却丝毫不理他们，眼看鬼杀魔剑出土，铁屑因着元磁吸引之力，旋转如湍流而来。在那虚影中盘旋飞舞，最后渐渐凝结。 一口巨剑，正在成形。 威势之下，秦铁匠等四人都战战兢兢，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片刻功夫，鬼杀魔剑已经恢复了四分之三，威势大盛，刚才的元磁之力是消失的七七八八，但是从剑身传来的杀戮之气，却是将晦禅师他们压制得更狠。 秦铁匠在沈振衣身后，还能勉强站立，其余三人，滚倒在地，比刚才还要更加狼狈。 “公子……不可……” 他们哀声嚎叫，明知道没什么用。 这时候龙郡主、紫宁君也而发现天地元磁散去，恰好此时楚火萝也从顿悟状态醒来，三人联袂赶来，瞧见沈振衣虚握巨剑，杀气四溢，都不由惊呼出声。 “师父！” 沈振衣转头瞥了一眼三人，目光在楚火萝身上停留片刻，微笑道：“你剑意已成，神光内蕴，这一次顿悟大有所获，只要能够稳固修行，很快就能踏入神人境了。” 原来楚火萝这一次顿悟居然这么有收获？ 楚火萝自己还浑浑噩噩，龙郡主由衷为她感到高兴，“恭喜师姐！” 能够踏入神人境，就意味着在这残酷的七伤世界有了活下去的权力。 “你参悟这么元磁剑法，博大精深，参演下去，便是在七伤世界神人境高层也够用了。那从今日开始，我在此世就不必再教你剑法，你自行感悟完善即可。” “啊？” 楚火萝张大了嘴巴，有些不舍得，“师父，真的什么剑法都不教我了啊？” 她感觉得到自己参悟出来的剑法确实博大精深，但与沈振衣教授的神奇剑法相比，她实在不知道孰优孰劣。 “只是此世而已。” 沈振衣一边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鬼杀魔剑，这凶煞之刃已经很快就要完成恢复，一边向楚火萝解释，“天地元磁，乃是本世至高之力之一，能够将其融入剑法之中，你已经参悟到了天地至理，不假外求。我就算教你其他剑法，也只是与之参照而已，不必在意。” “哦……” 楚火萝嘟哝着答应，心里还是打着要多学几套剑法的主意，只是此时不与师父多争而已。 秦铁匠等四人看沈振衣居然还有余暇指导弟子，更是瞠目结舌，只见那鬼杀魔剑在空中滴溜溜乱转，在吸取了最后一片铁屑之后，陡然变得通体发红，发出嗡嗡的震荡声。 嗤嗤！ 嗤嗤！ 狂暴的剑气四溢，原本山谷中龟裂的土地在这强悍的剑气冲击之下，现出一道道深沟，像是被铁犁犁过一般！ 这剑气之力，足以与神人境第二重高手全力出手相仿，没来得及避开的话，那就是杀身之祸。 其中有一道剑气擦着晦禅师的光头掠过，晦禅师情急之下，一个懒驴打滚，这才逃过了杀身之祸，只在光头上留下了好几道血痕。 其余两人虽然离得稍远，但这剑气汹涌，杀意惊人，周铁鹰与拓拔鸿只觉得心中冰凉，料想就算逃过第一波的剑气爆发，之后连续的攻击，必然是避无可避，竟是一点抵抗之心都生不起，闭目待死。 “完了！” 秦铁匠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鬼杀魔剑已经完全复原，剑气如虹，这声势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这一下，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一道宏大的剑气割破山石，朝着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横扫——眼看，就要香消玉殒！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八章内城来的年轻人? “小心！” 秦铁匠禁不住失声惊呼。 这剑气若是冲着他来，他几乎没有抵抗之力——这三人分明是大人的弟子，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受死？ 万铁盟中人，这时候自当挺身而出，但他实在没有余力，可能下一波剑气，死得就是他了。 这时候，却见沈振衣右手探出，虚空一抓—— 秦铁匠等人不敢想象的画面，瞬间呈现。 剑气，在七伤世界一般是指剑意、剑神结合天地之力后，向外释放的巨大光波，具有强大的破坏性。 这本身就是天地之力爆发的一种表现。 这种爆发，当释放之后，并不受控制，所谓“剑出无悔”，就是这个道理。 就像火焰一样，并非实物，或许能扑灭它，但并不能凝滞它。 然而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便是—— ——剑！气！凝！滞！ 就像是失去了生命一样，或者是像被冰封了一样，原本绽放的剑气，在这一刹那忽然僵住，就如同将开未开的鲜花。 “这……怎么可能？” 晦禅师发出如同呻吟的声音，瞪大了眼珠子，浑身颤抖个不住。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倒没太过惊讶，她们只是惊艳于剑气的美丽，随后便从容闪开，走到沈振衣身边。 ——这时候那些凝滞的剑气，就如花朵枯萎一般，向内收缩，竟是硬生生被压回了鬼杀魔剑的剑身之中！ 嗡—— 剑刃震荡，发出鬼哭狼嚎之声，仿佛千军万马，也像是修罗地狱，秦铁匠等四人只觉得耳鼻剧痛，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好了。” 沈振衣把手一收，巨大鬼杀魔剑悬浮于空中，终于完全露出了真容。 这是黑铁红刃的一口巨剑，大约有丈许来长，光剑柄就有三尺，粗如鹅卵——若无特异的身形或者借用天地元力的变化，这样的武器显然是不趁手的。 “就是这东西作怪？” 楚火萝好奇地上前，伸手了摸了摸剑刃，感觉就像是摸到了一块滚烫的烙铁，赶紧缩手，甩手不迭。 “鬼杀魔剑重铸，天地之力蕴于裂纹之中，你若不得其认主，自然会受到反噬。” 沈振衣伸指头在剑刃上弹了弹，慢条斯理地开口。 之前鬼杀魔剑似乎耀武扬威，但被沈振衣一弹之后，好像突然变得温顺下来，像是乖巧的小狗一样，慢悠悠落到地面，插进沙土之中。 一切陡然安静下来。 天地之力流入，山谷很快开始变得正常，潺潺山泉留下，灌溉了枯涸的地面。 晦禅师、周铁鹰与拓拔鸿三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凶煞之刃“鬼杀魔剑”就这么被收服了？ “你们走吧。” 沈振衣也懒得多看他们一眼，“此地元磁已解，如今你们虽然受伤，也可自行离去。” 这三人既然侥幸没死，也算是命大，沈振衣当然没有杀人灭口的兴趣，让他们自己滚蛋，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多……多谢公子救命与不杀之恩！” 晦禅师反应最快，第一个双手合十，俯身拜倒。沈振衣破解天地元磁，首先是救了他们的性命，然后他们心念邪恶，暗中偷袭，沈振衣又饶了他们一次。 这就是两条命的恩情了。 “此等大恩，必有回报，只是尚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晦禅师一边低头，一边询问。 这个年轻人不知是何来历，他们肯定得罪不起，想来一定是内城高人，终究还是得问清来历，以后登门送礼道歉谢恩。 周铁鹰与拓拔鸿如梦初醒，也鸡啄米一般点头陪笑道：“公子救命之恩，吾等没齿难忘，还忘公子留下名号，日后结草衔环以报。” 秦铁匠皱了皱眉头，他与这三人相处十年之久，知道这几人心思诡诈，并非良善之辈。这会儿是吓破了胆，等到日后反应过来，知道大人的身份并不是好事。 他上前一步，低声在沈振衣身后提醒道：“大人，不要轻易泄露身份……” 晦禅师等三人心中苦笑，暗道秦铁匠此人实在是太谨慎了。 沈振衣倒不在乎，便点头道：“我是弃剑山庄沈振衣，不过料你们应该也不知道我的名字。” 确实不知道。 晦禅师两眼一抹黑，他在外城算消息灵通人士，但真没听说过什么弃剑山庄，也没什么姓沈的年轻高手。 难道是最近十年新冒出来的？ 但是凭他的身手，十年前也绝非无名之辈，怎么可能他们一点儿都没听过？ 三人对视一眼，那唯一的可能，这个年轻人果然是从内城出来的高手了…… 内城外城之间隔绝森严，内城的资源与月眼真气也要充足许多，一般情况下，除非是凶兽攻势太猛，内城高手出来支援，否则内城之人都不愿踏足外城一步。 这种年轻俊彦，更是抓紧时间修行，哪儿会无聊的跑到外城来？ 这一定是背负重要任务，或者是大宗门的年轻一代出来历练的。 晦禅师几人抱着这样错误的想法，胆战心惊，更不敢多问，唯唯诺诺，转头离去。 秦铁匠也没听过沈振衣这三个字，便笑道：“大人也是机智，这种情况下，报个假名总是好事……免得他们来纠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楚火萝以看白痴的目光在瞄着他，不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我说错了么？” 楚火萝不耐烦道：“我师父便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沈振衣，大丈夫站不更名坐不改姓，哪里会捏造假名？” 弃剑山庄？ 沈三公子？ 秦铁匠莫名其妙，那位大人的花押，分明是…… “等等！” 楚火萝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目光瞄着秦铁匠头上的红巾，指着激动道：“师父，这就是那个红巾的铁匠吗？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哈哈大笑——这回轮到龙郡主苦笑看他。 “我正是为这位秦铁匠而来，你们不可无礼。” 沈振衣淡然开口。 “我们回去。” 他信手一挥，将鬼杀魔剑断为七截！ ps：欢迎到《万古剑神》贴吧玩耍，也可关注微信公众号“蒙白”dream_of_mengbai，q群338971780，不定时发布新书和个人讯息。 第两百九十九章同归于尽 “什么？大人，这可是已有神识的魔剑，这般毁去，会不会太可惜？” 秦铁匠继续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大人收服了凶煞之刃，居然不是要留为己用，而是这样随随便便摧毁？ 那不是白费功夫？ ——至于沈振衣怎么做得到轻轻一拂便毁了鬼杀魔剑这种事，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沈振衣淡淡摇头，“无妨。鬼杀魔剑受到凶煞之力浸淫太深，虽然有了部分神识，但其实不过暴戾之气罢了，我将其打碎，返本还原，日后才好重新得神。”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再说这剑身太大，我的弟子用来不便，须得重新炼制。” 就……就为了这个原因？ 楚火萝拍手笑道：“师父果然体贴，不过我已经有了寒衣剑，不敢贪心。不知这剑是给龙师妹还是给紫师姐？” 她心性单纯，对鬼杀魔剑也只是好奇，并无贪心之意。 这东西又丑又凶，她还不喜欢呢。 当然师父重新炼制之后，必然也是不错的宝剑，只不知道会花落谁家。 沈振衣看了看紫宁君，又看了看龙郡主，沉吟道：“此剑凶气极盛，带有煞意，倒不适合紫宁的玲珑剔透心，无助反而有害。我将它重新炼制之后，就由郡主佩戴吧，以煞气炼龙性，自有益处。” 紫宁君并无异议，她默默站在沈振衣身边，情绪不会有任何起伏。 龙郡主自是大喜，拜谢师父。 沈振衣微笑，信手一挥，收起七截断剑，带着秦铁匠和三个徒弟，离山回返。 却说晦禅师他们三人先走一步，等远远离开山谷之后，见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恍若隔世。 这才惊魂甫定。 “这位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你们可曾听过？” 晦禅师苦笑，抹了抹光头上的汗水，回头向周铁鹰、拓拔鸿问道。 “不曾。” 周铁鹰的面色阴沉，摇了摇头。 “那还用说，他肯定是内城之人，只不知道与那秦铁匠是什么关系？” 拓拔鸿酸溜溜道。 “此事不可多说。” 晦禅师叹了口气，内城之事，实在不是他们几个可以置喙，现在不如早些回去，重整外城的势力再说。 “也是，等回去之后，自然能找人查探这位沈三公子是什么人。” 周铁鹰点了点头，他们三人无心多留，正要离去的时候，却听斜刺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们刚才说的沈三公子，在哪里？如实说来，饶你们不死！” 一个老者慢悠悠从半空中飘过来，落在三人面前，颜色冷厉。 冷喉。 与公子魁打赌之后，冷喉觉得有必要亲自动手，以大欺小解决掉沈振衣，故而进入轩辕山中。 只是轩辕山占地颇广，之前又有天地元磁的覆盖，一时间未曾察觉沈振衣的气息。 偶尔听到这三人讨论沈振衣，看他们形容猥琐，衣衫褴褛，料来不是什么高手，便大喇喇上前喝问。 冷喉作为外城令，其实与这三位成名已久的高手是认识的。 只是十年不见，在天地元磁的压迫之下，晦禅师等三人也早变了模样，更因为受伤而气息微弱，冷喉当然认不出来。 他不认得这三人，这三人却认得他。 周铁鹰勃然大怒道：“大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嗤！ 冷喉听他喝骂，双眉一竖，毫不犹豫就是一道剑光劈出来。 周铁鹰猝不及防，又因为受了伤腾挪不灵，只略闪了闪身，只听噗嗤一声，右臂应声而落，痛得他放声大叫。 “动手！” 晦禅师眸光一冷，现在他不知道冷喉为何而来，总之他们三人现在是强弩之末，若不奋起抵抗，只怕就要被冷喉斩杀当场。 这里荒无人烟，他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报出身份之后冷喉大发善心上。 眼看冷喉出手伤了周铁鹰，他反应极快，微微下蹲，便是一掌拍出！ 拓拔鸿条件反射，跟着晦禅师一起出手。 ——就连周铁鹰重创之余，愤恨欲狂，也跟着一起出手。 这三人在天地元磁中困了十年，配合早就十分默契，如今虽然少了一个秦铁匠，不能形成四相合一的攻势，但三分合力，也足以发挥出超越本身数倍的力量。 他们原本也都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虽然受到天地元磁的十年压制，又被沈振衣反噬重伤，但拼命起来境界还在，三人合力，一出一进，便与冷喉相当。 ——这回反过来轮到冷喉猝不及防，他原以为遇到的是三个无名小卒，没想到三人居然发挥出神人境第二重的威力，心中一寒。 难道说，这几个人是与沈振衣一伙儿的？就是因为这些人扮猪吃老虎，所以黑旗四翼才丢了性命？ 电光石火之间，冷喉只能有这样的想法，他飞身后退，想要避开三人的纠缠。 可惜这选择便错了。 晦禅师等三人其实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纵然以秘法激发战力，但正面冲击的能力到底不行，若是冷喉硬接这一招，就算受点儿小伤，还能想办法脱身。 但他以为中了埋伏，心中便自怯了，这一退便陷于招式的变化之中。 晦禅师他们三个，这十年中对这合击变化研究极深，冷喉一退，三人顺势递进，分别从三个方位围住了冷喉，招式夺命，被这掌风禅光笼罩之下，早已脱身不得。 “吼——” 冷喉一招不慎，陷入绝境，双目血红，大吼一声。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刹那间将浑身真气提到最高，浑身衣衫涨起，从七窍之中喷出玄光，也是最后拼命的打法！ 轰！ 双方攻势一触，发出震天响声，晦禅师等三人各自口喷鲜血，倒飞而出，一路撞倒了无数参天巨木，飞出十几丈开外，这才落地，一动不动。 而冷喉站在原地，神色僵木，只见耳鼻之中不断溢出鲜血。良久，只听噗的一声，天地之力在他身体内控制不住爆发，顿时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此时月眼升天，冷冷的光芒照着山间，一片惨淡。 四位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第三百章宗门的名额 沈振衣一点儿都不关心这四人。 ——事实上对于冷喉，他可能压根儿没想起来。晦禅师等三人对他出手，虽然是因为出于绝境，但也印证了人性之恶，自有取死之道。 不杀他们，并非慈悲，只是懒得而已。 他们早就失踪了十年，这会儿死了，也一样无声无息。 这次轩辕山之行，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圆满成功，只要秦铁匠回返外城，重新与万铁盟联系上，将他要传播的消息传出去，那也已经足够了。 “师父，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楚火萝是个闲不住的，师父交待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之后，她就等着接着还能干点什么。 ——不然在这钢铁之城，实在有点无聊得紧。 沈振衣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却被不远处人群中突然发出的喧嚣声吸引了注意力。 从轩辕山回来，与要补十年工作的秦铁匠告别，沈振衣带着三个女弟子闲庭信步，穿过外城的中心，返回落脚的小院。 这外城的路径，沈振衣其实也并不熟悉，外城中心的铁碑周围最为热闹，正有许多人在高声喧哗，甚为热闹。 “王郎君！了不起！” “猎得这九眼兽，可获三千玄金，这可是发了大财了！” “玄金算什么？你们这些人没见识，王郎君是威武门的中流砥柱，这九眼兽十九外城悬赏了三四年，终于被他猎到一头，这宗门评级可要大幅提升了！不说别的，便说能将城外游民换到城里的名额，这就得值多少钱？” “这一次一升级，至少能有十个八个名额，城外那些土豪，哪个不愿拿出三千玄金换个安稳？这才是大数目！” 懂行的人，在旁补充。 沈振衣的脚步一顿。 如今霸王城的规矩，与当年已经有所不同。当年外城还没有那么容易进。 龙郡主聪颖乖巧，一看沈振衣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便主动凑上前去问道：“各位先生，你们在说什么？还有可以买到的入城名额？” 铁碑旁边那聊天的几人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个清丽美貌的小姑娘，这才放心。 为首老者笑道：“这事不能明着说，不过咱们民间都知道。宗门升级，可招揽外城游民，这不就是名额么？这名额除了留给少数亲朋好友，哪个不是在高价售卖？” 旁边的人赶紧提醒他：“邵老，慎言，慎言！” 姓邵的老者却浑不在意，摇头道：“我们这十九外城，现在就是如此，何必在意？只要有钱，不需要武学资质，也不用什么一技之长，尽可买得名额。许他们做，还不许我说了？” 他本身就愤懑不平，龙郡主虚心请教，邵老者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如今十九外城宗门招新规矩说得分明。 原来外城宗门招人，除非特殊情况，都要从城内招募，不得从城外带入——就算是确实天资卓绝之辈，进入宗门之后，也暂时无法获得城民资格，只能先记名修行，等一定时限若不能通过试炼，还是得被逐出城门。 但现在就不同了。 现任十九城门令有了新规，鼓励本土宗门，所以只要宗门评级提升，便能够获得招新的名额——最关键的是，这招新可以在城外进行，招入宗门的弟子，直接获得外城城民的资格。 而且，全无监管，也就是说，宗门只要愿意，完全可以将这些名额全部私相买卖。 “岂有此理……” 楚火萝想起沈振衣和紫宁君通过外城试炼时候遭遇的刁难，心中就颇为不爽。 沈振衣沉吟一阵，却有不同的想法，“如此说来，我们倒应该在霸王城中将弃剑山庄先重建起来，到时候也可将八修世界中人，先带几个过来。” ——反过来想，竟然也有好处？ 对于沈振衣来说，个人行事百无禁忌，但是毕竟缺乏人手。他的目标是将八修世界中人都引入霸王城，现在暂时还得等待的情况下，先捞几个人进来帮忙，也是理所当然。 “这……” 龙郡主一想也对，“只不知道一个宗门，能收几人？” 刚才发牢骚的邵老者听他们也有建立宗门招人的意思，不由嗤笑道：“小姑娘，小伙子，哪有那么容易！想要建立宗门，首先得通过城门令的考核，这才算是一级宗门，并无招外城之人的权利。必须得接受外城发布的任务，猎杀各种凶兽，才能升级。” “刚才那王郎君，便是猎到了一头多年不遇的九眼兽，这才升了一级，有十个名额。但之前也不知道搭出去多少性命……” 城外何等恐怖，尤其是猎杀指定凶兽，那就得进入更深的荒野，会遇到什么意外谁都无法预料。 只看得到表面的光鲜，谁看得到背后的牺牲。 一级升到二级，一般也只有十人的城外招新名额，却要完成好几次高难度的猎杀任务——说起来，这也是看宗门的组织能力与高手的数量，这分级的制度倒是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有趣。” 沈振衣微微颔首，“那若是升到更高级，便能带更多人进来。” 反正现在还处于等待之中，闲来消磨时光慢慢布局，倒也不错。 “冥顽不灵！” 邵老者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不屑，不愿与他们多说，掉头就走。 那几人也聊得没了兴头，各自散去，楚火萝却凑到铁碑前，仔细看碑上的任务，回头笑道：“师父，我看这前面几级也没什么太高的难度，还有乌影豹、地裂兽之类，我们很快就能把老庄主和姥姥给接过来了。” 这些凶兽都是沈振衣曾经解决过的，一级升二级如果就这难度，他们似乎不难完成。 旁边之人听这不知天高地厚之言，都是轰然大笑。 “小姑娘，你们宗门叫什么名字，怎敢如此托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听到周围人嘲讽，楚火萝双手叉腰，翻白眼道：“我们乃是弃剑山庄中人，区区一些凶兽，又岂能在我师父眼中？你们等着，回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第三百零一章开宗弃剑山庄! 天门释迦光赶来的时候，刚好听到楚火萝在舌战群儒，不由苦笑不已。 他赶了一趟轩辕山，却什么也见着，只感觉到急剧的气息变化，回转时看到冷喉等同归于尽的四人，不由目瞪口呆。 ——冷喉的实力和地位，一直与释迦光在伯仲之间。 他是堂堂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在外城属于高人一等的存在。 怎么如此轻易死在这里？ 杀死冷喉的对手面目全非，释迦光一时间也认不出来，但能够杀死一个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本身也意味着这些人当中必然有神人境第二重。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再次狙杀冷喉？ 不得不说，释迦光想得有点儿多。 沈振衣的出现，本身就让十九外城的诸多势力感觉到讶异。 这么一个人突然出现，有这么高明的剑法，这么神奇的修为，当然会引人关注。 甚至有人怀疑，他根本不是斩月飞仙而来，而是借用了这个身份。 释迦光到现在也越发疑惑了。 “此人身边，何以能有这么多高手？” “如果说黑旗四翼之死尚且可以解释，那冷喉竟然被三名高手狙杀，那这沈振衣可以动用的人手，可就远远不像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难道……他是来自内城？” 他与那三个枉死鬼想到了一块儿去，沈振衣或许是内城的什么豪门子弟，假借身份来到外城游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竟然有这么高明的剑法传承，就连弟子也是傲气十足了。 释迦光听楚火萝一番豪言，心中揣测更是偏了几分，他有心交好沈振衣，上前合十道：“三公子，原来你有这般雄心壮志，自创宗门，怪不得我们天门招揽，你不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就让老僧陪公子前往外城署一趟，注册宗门如何？” 您这位豪门公子，既然要装着什么都不懂来玩，那老和尚就来陪你。 新成立的宗门，需要经过外城署的注册，才算是正式成立，之后便能够招收弟子。 这个过程，自然也需要有人推荐和保证——作为天门的外城负责人，释迦光当然有这样的资格，为沈振衣省去很多麻烦。 看到天门释迦光突然赶来，刚刚还围在楚火萝周围出言嘲笑之人都是面色发白。你有这么强的后台靠山，你也不早说？ 有人都快哭出来了，连连道歉，“原来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既然有释迦大师推荐，这位公子与姑娘的宗门自然是了不得的！” 又有人赶紧拍马屁，“还不知道这位姑娘与公子要创立什么宗门，到时候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今日有王郎君灭九眼兽而还，又有公子创设新宗门，真是双喜临门。” 楚火萝看到这些人突然前倨后恭，不由也瞠目结舌，颇有些不屑之意。 她退到龙郡主身边，嘀咕道：“这七伤世界之人，还真是善变……” 龙郡主却多少能够体谅，苦笑道：“他们在这等恶劣的情况下生存，难免养成这种欺软怕硬的性子。” 凶兽压境，城内的一切资源都不足，弱者只能看人脸色。有风骨之人，大多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沈振衣对释迦光的刻意示好，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点头道：“既然是释迦大师的好意，那我也不便拒绝。” 释迦光大笑道：“那是自然，三公子，请随我来。” 外城署就在城中心不远处，释迦光带着沈振衣等人过来注册。外城令庹万年听到消息，不由微微一愕。 “天门与沈振衣的关系，何时到了这个程度？不是说招揽不成么？” 十九城门令颛飞愁眉不展道：“有人报告，说鬼蜮派了黑旗四翼去杀沈振衣，再无回应，大概是凶多吉少。然后冷喉与公子魁打赌，不惜亲自出手对付沈振衣，跟着去了轩辕山——但是也没有回来。” 他顿了一顿，又道：“释迦光似乎也跟去了轩辕山，如今回来，却对沈振衣这种态度，这才是耐人寻味……” 庹万年听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面色难看，沉吟不语。 释迦光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否则即使沈振衣再有天分，也不足以让他如此折节下交。但冷喉乃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沈振衣无论如何不是对手，在轩辕山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 庹万年叹了口气，“此人如此诡异，按照上主之意，应该牢牢盯住才是。” 颛飞苦笑，“如今四处都要用人，我们这十九外城已经算是好的，哪里能够有足够的人手盯住异常？只盼百年之期到后，我们能有施展的余地……” “噤声！” 庹万年赶紧阻止了他，到门口向外看了看，发现没人这才放下心来，厉声斥责道：“这等大事，岂能轻易挂在嘴边？” 颛飞知道自己犯错，面色苍白，连连认错。 庹万年摆了摆手，“罢了。他既然想要开宗立派，想必是想要出城猎杀凶兽的，那咱们就顺水推舟，给他去猎便是。” 他冷冷笑道：“荒野之上，就算他有再大的本领，也难逃一条死路。” 荒野之上，凶兽横行，就算沈振衣真的有什么特殊的本领，在碾压性的力量之下，也难逃劫数。 所有的变数，干脆扼杀在萌芽之中，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是。” 颛飞心中一惊，点头称是。 这时候外间传来嘈杂之声，释迦光已经将沈振衣等几人引入室内，开始准备建宗立派。 执事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问道：“沈公子，不知你打算创立什么宗派？请先将名字报上。” 沈振衣不假思索，微微点头道：“便是弃剑山庄吧。” 从九幽之地开始，他就是弃剑山庄的少主人，既然如此，不妨也用这名字继续。 日后八修世界中人整体搬迁到霸王城，这便也能以此为基础。 “弃剑山庄？” 听闻这名字的人都面面相觑，之前从未听过。 第三百零二章十个任务 “弃剑山庄？” 庹万年听到这名号，也微微诧异，“那位沈三公子，经常自称弃剑山庄中人。你可知道内城之中，哪家的名号与之相近？” 他们现在怀疑的方向，都觉得沈振衣可能与内城有关系。 “他若是从内城来，只怕不会轻易暴露身份，这弃剑山庄，也不过就是个虚托罢了。” 颛飞皱眉道：“我倒是担心，这人来此，与咱们有关系。” 做贼心虚，庹万年与颛飞图谋大事，总觉得别人都在针对他们。尤其是沈振衣出现的诡异，让他们更是怀疑。 庹万年眯起了眼睛，“你是说，他是来调查咱们的。” 颛飞点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就依照城令所言，给他们一个……必死的任务吧！” 内城中确实高手绝非外城能够想象，但他们也不是没对付过。也有不少人来到十九外城，却死得无声无息。 强龙，终究不压地头蛇。 另一边，沈振衣的宗门注册很顺利的进行了。执事为其标记，并为其记录在案。 作为一级宗门，暂时没有驻地，目前仅有四名成员，便是沈振衣、楚火萝、紫宁君和龙郡主。 “以公子的武学，只要出城完成几次任务，很快便能提升宗门等级。到二级，外城署便会赠送宗门驻地，当然公子若囊中丰厚，也可自行购买……” “除此之外，宗门评级提升的好处，还不知凡几。” 负责宗门注册的执事，说得舌灿莲花，唾沫横飞。 他看沈振衣是释迦光推荐来的，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但是吹捧不停。 七伤世界中，宗门的等级体系，共分九级。由于这个评价会由长老会控制，所以各城都是统一的标准。 一级宗门，大抵便是刚刚成立，或是多年未有什么成就的小组织，可能随时都会消失。 二级宗门，因为猎杀凶兽而积累的点数，表明已经有了基本稳定的组织和强大的高手，在外城之中，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 三级宗门，大约就是外城的极限，外城一个区域中，一般顶多也只有两三家三级宗门，可说是一手遮天，便连外城令都不敢招惹他们。 三级宗门大多也不太愿意多理外城之事，都将目光投向内城。 至于四五级的宗门，那都只有内城才有。就像一直争锋不停的天门与鬼蜮，那便是四级以上的宗门，并不属于外城。 宗门的评价每提升一级，便能获得巨大的好处，所以霸王城中，以往独行的高手已经越来越少，大多都是抱成一团。 “长老会想出了这么个主意么？” 沈振衣微微而笑，这在以前倒从未有过。看来这一代的长老会中倒有深思熟虑雄才伟略之辈，这宗门分级的法子，虽然还有些粗糙原始，但却与更高层世界接轨。 “那我们便先接几个任务，这便先去将宗门提升到二级吧？” 他回头对楚火萝吩咐。 “是！” 楚火萝精神抖擞，点头答应，转头就跑去看任务列表了。 执事瞠目结舌。 刚才只是吹捧两句啊？你怎么就当真了？就凭你们四个人还想去猎杀凶兽？这可劝都没法劝了？ 他回头望着释迦光，愁眉苦脸。 释迦光却知道沈振衣的本事，他能轻松败公子魁，无声无息解决掉黑旗四翼与冷喉，不管是他自己的本事还是身后的力量，都意味着他并不怕去执行猎杀的任务。 他甚至有种预感，不需要多久，沈振衣就能将弃剑山庄升级成二级宗门。 “师父，师父！” 楚火萝很快就一溜烟跑回来了，笑逐颜开道：“师父，我看好多凶兽的点数都不少，就不管它一股脑儿都接下来了，咱们一次多猎一点儿，早点升上二级。把老庄主和姥姥都赶紧接过来……” “都……都接了？” 执事嘴唇发白，哆嗦着问道：“敢问姑娘到底接了几个任务？” “十个。” 楚火萝昂首挺胸，无比自豪。 她甚至还有点可惜，“居然限定只能接十个，不然的话，接它一百多个任务，一次搞定，那不是更好？” 十个…… 执事默然，良久才对沈振衣道：“公子，令高徒大概没有仔细看任务的规定——猎杀凶兽虽然不禁多接，但接了之后却不能放弃，在一段周期之内必须完成。若不完成，还得倒扣功勋，一般宗门，顶多也就接两三个。” “十个的话，未免太难。” 他拿眼睛瞟着释迦光，咬牙卖个人情道：“本来这没法改，但毕竟贵宗门初来乍到，是第一次接任务，可能不太熟悉。看在释迦大师的面子上，我就为你们取消几个任务如何？” 凶兽各有所长，就算组织不同的队伍前去猎杀，也需要做好准备。不管楚火萝接了哪十个凶兽，总之是不可能短时间都能完成的，不如让他卖个人情，让他们退了。 沈振衣却不以为意，淡然点头道：“既然都已经接了，也就无需再退，我们去完成便是。” 楚火萝刚刚被执事一说，有些懊恼，如今听沈振衣云淡风轻，顿时又来精神，拍马屁道：“正是，有师父在，有什么任务完不成？十个便十个，不怕！” 执事为难摇头，但看释迦光也不作声，对方又坚持，只能尴尬地用了印，同意弃剑山庄接下十个猎杀凶兽的任务，眼睁睁瞧着沈振衣他们几人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执事才小声问释迦光道：“大师，这几位到底是什么来历？这……这是天门来历练的弟子？便算是天门来人，也未必能一次猎杀十头不同的凶兽吧？” 他看释迦光这么热情，只能如此猜测。 释迦光其实也颇为惊奇，摇头道：“他们并非天门分支，之前沈三公子击败了公子魁，我本想笼络之。但他并不同意，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叹一口气，蹙眉道：“他到底有什么倚仗，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在城里打杀几个人，那都不算什么大事。 哪怕是冷喉的死，那也不过只是神人境第二重。 ——想要在城外猎杀凶兽，游刃有余，却不是靠着几个神人境第二重的护卫便能做到的。 第三百零三章启程 听说沈振衣的弃剑山庄居然领取了十个任务，正在处心积虑想要陷害沈振衣的庹万年和颛飞面面相觑，哑然失笑。 “到底还是鲁莽。” 颛飞大笑，“城令，看来我们是白担心了。这人就算有点本事，未免太过托大，我们只要等着他死就行了。” 庹万年笑了一阵，但还是蹙眉道：“也不能小觑于他，我怕他这般哗众取宠，是别有目的。冷喉也不是简单人物，要是真折在他手里，我们也不可大意才是。” 他想了想，叫人将沈振衣领取的十个凶兽任务列表拿来，看了一阵，拍案奸笑道：“别的地方且不说，单说他要去战那九眼兽，那咱们就能好好作作文章。这一次让他出去，就绝不能让他再回城！” 另一面，沈振衣不知晓有人殚精竭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就算知道，他大概也不在乎。 这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多了，但成功的却从来都没有过。 他回到住处，刚好得到消息的怒千发赶来相劝。 “三公子，数日不见，听说你又做得好大事……只是城外凶兽，狡诈诡异，还是不要轻撄其锋的好。” 怒千发知道沈振衣有充分的自信，也见过他以一根发丝逼退神境裂地兽的雄姿，但仍然苦口婆心劝说。 “城外大路，遇到神境裂地兽这种凶兽差不多已是极限，但若想要猎杀凶兽，便须得深入荒野，那会遇到什么，可谁都不敢保证。” 整个七伤世界，人类处于退缩防守的姿态，甚至可以说是苟延残喘，只是勉强保住了据点，找出连通各个据点的相对安全道路而已。 真正拥有这个世界的，是强大凶兽。 荒野深处，神境凶兽数不胜数，甚至传说中有神境九重之上的兽王，之下更是数以千百计数。。 要知道就算是玄天城中的八门合议长老会，拥有的神人境九重高手也不过屈指可数，普通的城中，更是连神人境七重都未必能找得到。 兽与人的攻守态势，完全是一面倒。 人族的城池，为了安全，鼓励城民出城到附近猎杀凶兽，但也不过浅尝辄止，绝不敢进入荒野太深。 ——外城的宗门，离开大路，进入荒野万里，差不多就是极限，而且也绝不敢多待。一旦杀死目标凶兽，必然是迅速返回，绝不敢多耽搁。 沈振衣一口气接下十个任务，就算他有本事能够完成，但想要找齐这十种凶兽就要搭上不少功夫，这也意味着他在荒野中需要多费时日，危险也就成倍增长。 “实在不行，反正三公子这宗门也刚刚成立，就算被扣完了功勋也无妨，大不了就此收山也就是了……” 怒千发咬了咬牙，壮着胆子提出这建议。 “不可。” 沈振衣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被怒千发描述的荒野恐怖吓坏，“弃剑山庄之名，不可轻堕。我既然接下了任务，就自然要完成。” 他语气从容，仿佛仍然是在说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怒千发苦笑。 他来之前，就想到有可能是这结果。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以他对沈振衣的了解，就知道此人看上去云淡风轻，决定了的事却从不更改。 怒千发定了定神，沉声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劝不了公子。只是你们几人对荒野的情况不太了解，我愿加入弃剑山庄，为你们做个向导，就当是报答公子之恩。” ——这就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决心了。 怒千发其实还算个重情重义之人，不然也不会因为金大小姐的事而纠结至此。他不远万里而来，本来已经做好了与金大小姐殉情的准备，没想到沈振衣传他剑法，为他创造了奇迹。 他越是钻研天衣剑法，就越能发现其中的神异之处。 不需要太久的功夫，怒千发只要在这剑法上浸淫时光，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晋级神人境第二重。 ——这是他来霸王城之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怒千发当时几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就是来与爱人同死的心情，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沈振衣，等于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能与金大小姐结为伉俪，便已经心满意足。能够晋升第二重，更是意外之喜。 听说沈振衣之事，他与金碧纹商量，几乎毫不犹豫便决定前来相帮。 ——这或许也是怒千发最聪明的决定。 沈振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的诚意，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着我们吧。” 既有善意，便有福报。 沈振衣对人，从来都是这般实在。 弃剑山庄在霸王城外城的分支，就以这五个人的规模创立了。 他们同时接下了猎杀十种凶兽的任务。 沈振衣根本没有耽搁，甚至也没什么准备，就带着怒千发、楚火萝、紫宁君和龙郡主四人出了城。 他们出了城门，直接离开官道，深入荒野。 “他们几个，是疯了吧？” “就凭五人小队，纯粹就是去送菜。今年北边荒野大旱，那些凶兽正饿着肚皮呢！” “还好，听说北边斩月飞仙来了个世界，人口繁多，凶兽应该捡软柿子捏，暂时不会攻击霸王城。” 众人议论纷纷，多做讽刺之言。 对于斩月飞仙而来的新晋世界，他们没有什么关心之意，无非想着有这些人充作凶兽口粮，霸王城就能够逃过一劫。 楚火萝听得浑身发冷，欲要反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七伤世界的人类，当真是到了衰落之时，大多数人只想要苟延残喘，对其他人漠不关心。 对这些，沈振衣充耳不闻。 他要做的事，岂是这些庸人所能理解？天地变易，人心自然也会随之改变，对于愚人，他不想多费半点口舌。 苍茫天地，自在前方。 血红天空，冷冷月眼。 ——这便是七伤世界的荒野之地。 这里凶兽出没，这里人迹罕至。 生死一线，就在此处。 在一个宁静的夏日午后，沈振衣带着三名弟子与怒千发，踏进了这一片死亡之地。 第三百零四章荒野初窥 荒野。 这个名词，对于七伤世界来说，就意味着恐怖与死亡。 这里是凶兽繁衍之地，是人类不能涉足的禁区。 霸王城北面的荒野，占地巨大，可以比得上十几个八修世界。由于缺乏人类活动的痕迹，便没有什么人工建筑改变地表风貌，一切都是自然的疯狂生长。 由于气候的不同，荒野各区域也大不相同，有沙漠戈壁，也有热带雨林，而沈振衣他们穿入的，是一片苍茫的草原。 这里的雨水不算丰沛，以至于不能长出巨大的乔木，但每隔一段距离，就有许多庞大的灌木丛，在这些灌木丛中，或许就隐藏着体型较小的可怕凶兽。 “这么大片的土地，难道都归凶兽占据？” 楚火萝惊讶，之前从八修世界到霸王城，他们基本走的都是官道。偶然还是能够见到行人往来，也能轻易感受到人的气息。 ——但是在这么庞大的荒野中，她却几乎无法感知到有任何人在他们附近，好像他们就是进入了苍茫沙漠的水滴。 寂寥、寂寞。 人类的力量，衰微至此？ 怒千发的面色中也有些悲哀，叹息道：“当初我们第一次进入荒野，也有这种感慨，真是想象不到这种完全感觉不到人气的地方。这也可说凶兽是多么可怖……” 他们踏入神人境第一重，便会参与历练，当时怒千发和金大小姐都是由薛老师带队。 当然这些新晋神人境武者也不能进入太深，只是在荒野的外围，他们就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与孤单。 “这又有什么奇怪。” 沈振衣仰头望着无尽苍穹，月眼的光华，盖住了所有星光，“无穷宇宙，无穷世界，人类涉足的，哪里只有亿万分之一。若是你们有机会进入无尽玄冥，这才知道何等广大与苍凉，那里都是远古所在，人力可差得远呢……” 如今，他距离那里，都还非常遥远。 至于七伤世界中人，大概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世界。 九幽之地、八修世界，人类都可说是万物之灵，得天地宠爱，占据一切优质资源。但是到了七伤世界，以及再往上，人类所能得到的东西就不会那么轻松了。 以后的敌人，会变得越拉越强大，人类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血与火的代价。 ——有时候，会发现自己渺若沧海一粟，对宏伟的世界难免生出敬意与惧意。 区区凶兽，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楚火萝等人似懂非懂，怒千发更是听得一头雾水。他知道沈振衣的神秘本领与见识，也不敢多问。 “不说这些。” 沈振衣微微而笑，指向前方，“当务之急，还是要完成咱们接下的任务。前方有一群躁动的凶兽，紫宁，你不妨出手试探一下？” 这几日，紫宁君已经稳固了神人境第一重的状态，周身神光洁白无瑕，更为她增添几分圣洁的气质。 听沈振衣吩咐，紫宁君毫不犹豫，上前两步，袍袖轻拂，三朵白色的火焰带着寒气，便向前方的灌木丛急速飞去！ 冰炎之法，炉火纯青。 怒千发暗自叫了一声好，初见之时，紫宁君虽有神光，却衰弱不堪，当时他还自忖能够轻松战而胜之。如今他得了白发三千丈剑法与天衣剑法，日日揣摩，逼近神人境第二重，要是与此时的紫宁君动手，也未必能稳操胜算。 她们的修为，提升得好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楚火萝与龙郡主——这才多少日子，当初她们几个还是远没摸到神人境门槛的年轻人，但现在楚火萝已经隐现神光，只要一遇机缘，便能踏足神人境第一重。就算是龙郡主，也开始神光内蕴，随时能够结合天地之力，形成神光！ 怒千发倒吸一口凉气，无法想象沈振衣的来历与能力。 也不知道自己的报恩之举，到底是他的机遇还是劫数。 一刹那间，他脑海中转过无数想法。但与此同时，三朵冰炎已经击中了灌木丛，只听咔擦声响，蔓延的寒气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刹那间将周围数十丈的灌木全部冻结！ 树枝与树叶化为冰晶琉璃，地面这是出现了冻裂纹，气温陡然下降，一阵凉爽传来。 ——这是因为他们离得远，但灌木丛中的生物显然不这么想。 一声凄厉的怒吼传来，只见紫宁君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大缝，从地下陡然冲出一个硕大乌黑的尖角，竟然是朝着紫宁君的下腹部直刺！ 只是一瞬间，那灌木丛中的凶兽便已凶险反击！ “不好！” 怒千发惨然大叫，“此乃钻地魔牛，凶光炽盛，只怕是神境二重，速退！” 紫宁君临变不乱，手掌下压，青葱般的手指在乌黑的牛角上轻轻一点，身子如蜻蜓一般倒飞而出，神光与凶光一触，恰如冰雪消融，发出哧哧声响。 她落地之时，身子轻摇，面容苍白，显然在这一照面中已经受了轻伤。 与此同时，那钻地魔牛也从底下钻了出来，现出了真容。 这魔牛体型庞大，通体漆黑，背上长满了坚硬的鬃毛，头上双脚，恰如利剑，几乎有它身子的一半长。 它左肋有一道白色的霜痕，就是因为紫宁君刚才出手，它也吃了点小亏，因此含怒瞪着紫宁君，大概心里盘算着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居然……一出城便遇到这东西，而且这凶光……这凶光……” 怒千发心中哀叹。 此地虽然是荒野，但神境二重的凶兽也不是那么常见，他以为自己带路，至少可以避开太强的对手，没想到第一次遭遇的，就是这等凶险！ 钻地魔牛也有庞大的族群，但是进入神境之后，常常独来独往，以猎杀其它凶兽为乐，并夺取凶光，提升自己。 这魔牛已经二重，牛角已经不知染了多少鲜血，光凭这实力的碾压，已经让他们五人难以抵挡。 “三公子……你……你能不能对付？” 最后的希望，只有寄托在沈振衣身上，怒千发乞怜地望着沈振衣。 “小事。” 沈振衣淡然回应，“不过，我不想出手。” 第三百零五章临阵铸剑 你在逗我？ 怒千发目瞪口呆。 对面钻地魔牛气势汹汹，你和我说你不想出手——这是傲娇的时候么？ “三公子，这可是生死关头，除了你之外，我们几人没有一个是这钻地魔牛的对手……” 虽然沈振衣也未必就斗得过魔牛，但至少他深藏不露，有一招击伤公子魁的战绩在，听说鬼蜮冷喉和黑旗四翼也未能在他身上讨得便宜，说不定还被他杀了。 ——你不出手谁出手？ 怒千发几乎想要咆哮，他带着几分悲壮的心情，要是沈振衣真不肯动手，只有自己顶上，不知道自己的牺牲，能不能换到他们几个逃跑的机会。 ——也算是报恩了！ 正在他咬牙切齿之际，沈振衣却语声悠悠，“火萝、郡主，你们俩与紫宁一起，踩三元位，一起出手。” “是！” 虽然不知道师父是何意图，但楚火萝与龙郡主都习惯了服从，她们两人分别向前几步，站在紫宁君左右，虎视眈眈，协同防御。 “呼——” 钻地魔牛攒着蹄子，从鼻子里面喷出火星，警惕地望着三人。 这三个人都有神光的雏形，虽然力量上还远不如它，但刚才紫宁君的冰炎威力巨大古怪，刚才猝不及防的偷袭也没重伤了她，钻地魔牛也不敢怠慢。 在凶兽中，钻地魔牛算是一种相对谨慎的品类，它正面战斗虽然凭着一对利角也相当强大，但更喜欢的是躲在地下，暗施偷袭。 “剑本无心，有心而动，可名为菩提。” 沈振衣也不管它，朗声诵念，“三菩提变化，若三千小世界，光华迷离，无处藏身。动静而变，玄之又玄……” 楚火萝与龙郡主如醍醐灌顶，不自觉地便随着沈振衣的念诵趋前出剑，而紫宁君更是目光一亮，周身冰炎旋转更急，占据中心位置，向钻地魔牛发起了攻击。 锵！锵！ 钻地魔牛的巨角，首先架开了楚火萝与龙郡主的双剑，但铺面而来的冰炎却闪躲不得，情急之下，仰头长啸，从鼻子里面喷出两道蓝色的火焰。 以火御冰，本是正道。 如果紫宁君的攻击真是纯粹的冰系，被牛鼻中烈火一冲，自然两厢抵消。 但没料到紫宁君的冰炎虽然寒冷彻骨，但其实却仍然是燃烧的火焰。 牛鼻烈火与之一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化作更大的火势，兜头烧到钻地魔牛的背上，只呼啦啦一下，就将他背上的鬃毛烧尽，化作一片冰霜，在它坚硬的背部留下一道白色的长痕。 钻地魔牛痛呼一声，不顾一切地就地滚倒，双角一番钻入地下，在三丈开外的地方才露出头，背上的冰炎这才熄灭。 ——这一招钻地魔牛吃了大亏，疯狂大叫，双目赤红，向着三人疾扑而去。 “畜生便是畜生。” 沈振衣淡淡摇头。 被激怒之后，原本的谨慎与矜持便消失无踪，只会凭着本性发动攻击。 明明钻地魔牛就算能够战胜三人合力的三菩提剑阵，也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在这荒野中，如果它受了重伤，那基本就等于成为其它凶兽的盘中餐。 ——但它仍然考虑不到那么多的后果。 “三位姑娘，居然如此厉害！” 怒千发惊喜交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三人任意一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三人合力，居然能够击伤钻地魔牛！ “不是他们厉害，是剑阵厉害。” 沈振衣语气平静，目光却落在龙郡主身上。 “如今她们三个倒是能够与钻地魔牛一战，不过若想要大获全胜，斩获魔牛角，仍然是有个弱项……” 紫宁君已经稳固神人境第一重的修为，冰炎武学也是变化无穷，毫无疑问是三女中最强的一个。 楚火萝原本有些散漫，但是在轩辕山中见识元磁之力，悟出元磁剑法，后来居上，如今也堪堪构建神光，踏足神人境第一重。 相比之下，一直扎扎实实的龙郡主却显得有些落后。 不过她毕竟龙族血脉醇厚，根基深厚，想要提升倒是不难。 “郡主，我答应要以鬼杀魔剑为你炼制一口趁手的兵器，如今正是时机，便在此时吧！” 他微微一笑，将七截鬼杀魔剑的残骸取出，向空中一抛，连环旋转不停。 “这……这时候铸剑？” 怒千发越发迷糊。 听说过临阵磨枪的，但这临阵铸剑，会不会太局促了一点？ 沈振衣心无旁骛，手指轻拨，那七截断剑在空中滴溜溜转个不停，黑气萦绕，从黑气的深处，又射出金光。 钻地魔牛陡然转身，他隐隐感觉到了对他有威胁的东西，想要扑过来阻止沈振衣，偏偏被三女缠住，完全脱身不得。 紫宁君的冰炎与楚火萝的寒衣剑，玄妙无穷，几乎逼得它难以遮挡，而龙郡主虽然稍弱，算是这剑阵的破绽，但她一招一式都扎实无比，又有隐隐龙族对百兽的威压，让魔牛不敢造次。 嗤！嗤！ 随着鬼杀魔剑的残骸越转越快，那些巨大的断剑开始融解，体积也逐渐缩小，周围的黑气越来越浓，怨愤与恐惧的气息四散，连身边的怒千发都忍不住牙齿打战，站立不稳。 ——这是从鬼杀魔剑中逼出的怨气与杀气，这一件凶兵，便被沈振衣这样凭空改造。 随着这些黑气弥漫升腾，鬼杀魔剑剩余的本质也逐渐线路，金色光芒化作龙形，渐渐有龙吟之声。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 沈振衣朗声长笑，陡然间双手一合。 呼—— 七截断剑，已经化作七团金黄色的液体，被他一合，黑雾飞散，顿时聚合成一团，扭结挣扎，不过刹那功夫，就形成了一口短剑的雏形！ “郡主，接剑！” 沈振衣手指一拨，那短剑发出呼啸声响，直射向龙郡主，一路之上，留下龙形的金色轨迹。 “此剑脱胎于鬼杀魔剑，化而为龙，可明知为魔龙剑！” “郡主，便以此剑，化为剑心，养其煞气，斩牛角来！” 第三百零六章穷途末路 龙郡主又惊又喜，抄手一接，魔龙剑稳稳落在她掌心。甫一入手，便觉得血脉相连，仿佛生来就与这一口剑相通一般。 她福至心灵，想也不想，反手就是一剑斩出。 呼—— 剑气呼啸，化为龙吟，一道金光朝着钻地魔牛的头颅斩去。 “妙哉！” 楚火萝也不由拍掌大赞，她与紫宁君两人分别以元磁剑法以及冰炎将钻地魔牛困住，但这魔牛皮粗肉厚，防御惊人，寒衣剑虽然锋锐，一时间还伤不了它。 而龙郡主之前有出手的机会，却又攻击乏力，只能留下浅浅伤痕。 如今这一剑，却完全不同，神完气足，杀意惊人。 果然是师父出品，必是精品！ 楚火萝看看手中的寒衣剑，也觉得骄傲莫名。 钻地魔牛感觉到了杀气凛然，心中恐惧，不顾一切的向后急退，寒衣剑与冰炎在它两肋拉出两条长长的血痕，狂吼大叫。 ——但即使如此，它也晚了一步。 龙郡主手中的魔龙剑，原本只是一口一尺三寸左右的长剑，但在出手之后，陡然伸长，化作一条金色蛟龙，张牙舞爪，一口咬住了钻地魔牛的右角！ 嚓！ 只听轻飘飘一声响，魔龙剑如穿朽木，竟然是干净利落地将钻地魔牛的右角斩了下来。 黑色的牛角在空中滴溜溜乱转，唰的深深插入地面，从牛角的断处喷出黑色的血液。 钻地魔牛怒吼连连，声震寰宇。 “赢了！” 怒千发大喜，牛角原本就是钻地魔牛最强的地方，这都能够一剑斩断，那也就意味着钻地魔牛不再是不死之身。而且缺失一支牛角之后，钻地魔牛的实力也大打折扣，再来一次，必然能将其斩杀。 钻地魔牛也想得明白，对死亡的恐惧是生物的本能，他立刻调转头，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 “追！” 楚火萝意气风发，当然不能让这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跑了。 钻地魔牛，可也是她接下任务中的凶兽一员。 让它跑了，要再找一头，可还得多花不少功夫。 紫宁君、龙郡主随之跟上，三人依三菩提剑阵的步法，如影随形，紧追而去。 “我们也跟上吧。” 沈振衣看着三人的背影，面露微笑，回头对怒千发道。 “啊……哦。” 怒千发点了点头，尾随而前，又迟疑劝道：“公子，往这个方向去，可是向着荒野的深处越来越近了。虽然三位姑娘如今有这神奇的剑阵，但到底修为有限，要是真遇上强敌。” 沈振衣笑道：“荒野何等广大，就算再追一阵，也到不了深处。荒野外围最强的只是神境第二重的凶兽，她们只要不分散，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他说起来似乎要比怒千发还要熟悉得多。 怒千发心中啧啧称奇。 他知道沈振衣是斩月飞仙而来，怎么会比他这个当地人仿佛还要更清楚荒野的情况。 同样的话，薛老师带队的时候也对他们说过一次。 不过薛老师即使是神人境第二重，也不敢说遇到神境第二重的凶兽能稳稳全身而退，说话要保守许多。 “快追！” 楚火萝打发了性，一路提着寒衣剑追砍钻地魔牛。紫宁君在旁观察，但凡钻地魔牛想要遁地而逃，便以一记冰炎封锁地面，将它逼出来。 龙郡主稍微慢些，但是她的魔龙剑乃是钻地魔牛克星，远远一剑挥来，便能令它身上再添新伤，只能望风远遁，苦不堪言。 “吼——” 钻地魔牛发出最后的悲嘶，它情知自己是跑不了了，这绝望大叫，不知道是在召唤同伴，还是在表达愤懑。 “好了，这牛头是我的！” 楚火萝大喜，急冲向前，挥起寒衣剑，便想一剑刺穿钻地魔牛的心脏。 嗤！ 就在这时，就听远处呼啸风响，楚火萝心中警惕，顿住身形，就见一道银光流矢从她面前飞过，不偏不倚精确地从牛背刺入，一箭射穿了钻地魔牛，将它牢牢地盯在地上。 “姑娘莫慌，斩绝门护法在此，这魔牛猖狂不得！” 一个冷冽骄傲的男声从远处传来，不过就在这声音传到楚火萝耳朵的时候，那人影也已经飞奔到前，站在楚火萝与钻地魔牛之前，将一人一牛分隔开。 紫宁君与龙郡主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与楚火萝并肩而来，疑惑的打量着对面这男人。 此人五短身材，身上披着轻甲与披风，故作潇洒。相貌还算清秀，但脸上有点点麻子，大大影响了观感。 他一双眼珠子有些浑浊，看着对面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的三名女子，不由露出淫邪的光芒。 “在下乃是斩绝门护法苦英，刚才这畜生，可曾惊到三位美人？幸好我及时赶到，不曾伤了你们。” 苦英的语气甚为轻佻，又颇为居功自傲。 楚火萝一天便是不喜，蹙眉道：“谁要你救？我们三姐妹追杀这钻地魔牛到此，眼看就要将其斩杀，要你多什么事？赶紧走开，姑奶奶不想与你讲话。” 苦英原本以救世主自居，被楚火萝顶了一句，大为不爽。他看了看三人，只是不信，冷笑道：“你们三位美人最强的也不过是神人境第一重，想要追杀神境第二重的钻地魔牛，只怕还力有未逮吧？我好心来救你们，你们不说以身相许，难道还想抢我的猎物不成？” 他语气促狭，哪里有半分气度，竟然是想将这神境第二重钻地魔牛的猎物占为己有。 楚火萝怒极反笑，叱喝道：“你胡说什么？这钻地魔牛本来就被我们追到了绝境，怎么能算是你的功劳？” 苦英懒得与她多辩，身手就想提起钻地魔牛，回头道：“不管如何，这魔牛是我一箭射死，便是我的猎物，你们乖乖退下，爷爷我不与你们计较了！” 一开始他还假装一下，自称在下，眼看这三名女子不吃他那一套，立刻便露出丑陋的真面目，自称爷爷。 “住手！” 紫宁君清冷叱喝，手腕一抖，一朵冰炎擦着苦英的手飞过。 第三百零七章三菩提剑阵之威 苦英只觉得寒意沁人，手指头竟然一僵，心中凛然，转身污言秽语怒骂道：“这三个小浪蹄子，仗着美貌，想从爷爷手中抢夺猎物？你们还早得很呢！这大荒野上，就算我把你们先奸后杀，也没人管得了。本来还想放你们一条生路，既然你们自寻死路，那也由得你们！” 他狞笑着站起身，伸出大手，淫猥地向紫宁君胸口抓去。 “找死！” 楚火萝与龙郡主齐声大喝，紫宁君素来清冷自矜，便是这两位师妹也非常尊敬于她，见苦英竟然如此猥亵，都是勃然大怒，寒衣剑与魔龙剑同时出手，刺向苦英左右两侧。 “给你爷爷挠痒痒么！” 苦英哈哈大笑，浑不在意，他也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对这两个刚刚摸到神人境第一重门槛的女子，当然不放在心上，双臂一振，便将两剑震开，身势不停，仍旧是向着紫宁君的胸脯抓来。 紫宁君识得厉害，也不动怒，足尖轻点，向后飘退，同时袍袖挥舞，数朵冰炎齐飞，打向苦英上下七处要害。 苦英知道这冰炎的厉害，刚才擦过便受了影响，此时也不敢硬接，双臂打转，呈圆转如意的防御态势，将数朵冰炎裹在其中不得爆发，慢慢消磨完毕。 这一招出手，楚火萝和龙郡主也知道来者不是善茬，退到紫宁君身边，结成三菩提剑阵，严阵以待。 “咦！” 苦英一见这剑阵森严，心中便是一凛，他虽然脾气莽撞，贪花好色，但能够将一身武学练到现在这个程度，也绝非尔尔。 三菩提剑阵的威势，连钻地魔牛都能感觉得到，苦英当然也会觉得其中厉害。他定睛观察，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破阵的方法。 凭着这剑阵，似乎真的能够压制钻地魔牛。 ——难道说，这魔牛真的是被她们三个女子追杀至此？ “不可能！” 苦英狞笑，就算如那女孩子所说，确实她们三个即将斩杀魔牛，但既然他们斩绝门的人看到了，那就是斩绝门的猎物，就凭三个弱女子，还想和他们抢？ “小娘皮，果然有几分本事，爷爷看你们生得貌美，不如跟随了我，这钻地魔牛，也分你们一份就好了！如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到时候想要反悔，可就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灰尘扬动，知道自己的同伴即将赶来，他一个人就算拿不下这剑阵，等郎君来此，易如反掌。 苦英心中大定，狞笑着举手，向紫宁君等三人发出了威胁。 “白日做梦！” 楚火萝气得三尸神暴跳，自从跟随了沈振衣之后，哪还有几个人敢对她们这般不敬？ 她回头示意龙郡主与紫宁君，一起动手。 紫宁君与龙郡主也生气了，三人娇叱，剑光冰炎，一起出手。 “来得好！” 苦英冷笑，他艺高人胆大，自然是丝毫不惧，双臂连转，一拳化作百拳，刹那间只听空气嗡嗡作响。他以自身最强的攻招，选择与三菩提剑阵硬碰硬！ ——他觉得自己境界上压制三人一筹，硬碰硬大概是最好解决的方式，哪怕自己拼着受点伤，反正身后还有大部队前来，他也不怕。 只要一举擒下这三个女子，那些同伴当然也不好意思来分他苦英一杯羹，至少头汤一定是自己吃到了！ 他想得越发邪恶，奸笑中拳势不减，全力向着三人挥击。 “百战气动拳！” 以拳力引动天地之力，气动风动，凝固大气，一般人就算不被拳风打死，也会被凝滞的大气逼得窒息而死——这是苦英的得意绝技，平时还不会轻易出手，这时候想要速战速决，这才不留余力。 可惜，他仍然低估了三菩提剑阵。 苦英分别接过三女一两招，在他看来，龙郡主与楚火萝的攻击，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要小心那诡异的冰炎，此战就能轻松取胜。 但没想到在三菩提剑阵的加持之下，楚火萝的寒衣剑、龙郡主的魔龙剑威力陡增，何止十倍！ 唰！唰！ 苦英一时不查，双臂被这两口沈振衣亲自炼制的宝剑划过，只听嗤嗤声响，上臂各自留下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流飞散！ 苦英吃痛，心急慌忙，也来不及避开当胸轰来的冰炎，只能勉力后退，护住面门要害，只听轰隆一声，他的胸口正中冰炎。 刹那间半身冻结，倒飞而出，口中喷出的鲜血，都凝结成冰！ 这一下可是吃了大亏！ 苦英含怒长啸，明显是呼救之声。 楚火萝眉头一皱，想要追上前斩杀，紫宁君轻轻一摆手，阻止了她。 不远处，好几条人影疾驰而来。 在他们身后，更是有仿佛数百人的团队。 ——遇到在荒野上狩猎的宗门了。 这也许就是刚才苦英所说的斩绝门，但紫宁君她们初来乍到，自然都没有听过。 “什么人敢伤苦英护法！” “苦师兄莫要惊慌，郎君离此百里，马上就到！” “我们来了！” 一开始冲在前面的几个彪形大汉，几乎是几个呼吸间就奔到了近前，跑到苦英身边，将他扶起，不敢置信地瞧着面前三个美貌女子。 楚火萝活泼可爱，甜美可人。 龙郡主端庄闲雅，贵气逼人。 紫宁君清冷出尘，仙气凌人。 刚才苦英，就是被这三个女子所伤？ 这……这是因为他沉迷女色，被人偷袭所伤吧？ “就……就是那三个女子！” 苦英在师弟们面前丢了脸，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喝道：“郎君，请为我做主啊！她们夺我猎物，还偷袭出手，伤了我的内腑！求郎君为我报仇！” 他没对自己那几个废物师弟说话，就凭他们还不足以拿下这三个古怪的女子，只有郎君来此，才能稳操胜券。 “哦？” 远处传来清亮的语声，一个白影缓步而来，身形不慌，但只是两三步间，就仿佛跨越数十丈的距离，稳稳站在苦英身边。 “有人敢夺斩绝门的猎物，那自然就是杀了算了。” 语声冷漠，伴随之则是一记凌厉无比的攻势，仿佛斩断长空。 ——楚火萝她们三人，甚至还没有看清对方到底什么模样。 第三百零八章谁说我弟子抢人猎物? “谁说我的弟子，抢夺别人的猎物？” 与此同时，沈振衣的声音也悠悠传来。 他尚未现形，大约还在数十里开外。 但是这声音却像是在每个人耳边。 出手的那位“郎君”身形猛然一滞，几乎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将攻势化解于无形。 嗤！ 那一道凌厉的刀光，就在楚火萝眼皮子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楚火萝知道，这一刀下来，她根本没有闪避的余地。 这位“郎君”实力不凡！ 至少，要比她在七伤世界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上一线！ 紫宁君也神色凝重，望向对面这人。 长身玉立，头戴金冠，面色虽冷，不减清俊。 他穿着厚重繁复的白袍，袍子边上用金线绣着华美的图案，如火焰飞腾，也如群鹿奔跑。 这位郎君的目光，却没有在三女身上停留，而是远远望向她们身后，微微点头，朗声开口。 “在下斩绝门王杞之，兄台何人，可否报上名来，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他的语气并无什么敬意，但至少多了几分郑重。 之前他说要杀楚火萝等三人的时候，完全只是像灭杀蝼蚁一般，但与沈振衣对话，却有了平等的态度。 “弃剑山庄。” “沈振衣。” 话音刚落，沈振衣已然闲庭信步，走到紫宁君三人的身边，对她们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做得不错。” 数百里追袭，狙杀钻地魔牛，又逼退了一个神人境第二重的强者。这三人的配合虽然还不能说是默契，但至少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 “弃剑山庄？沈振衣？” 王杞之的语气很讶异。 因为他确确实实没怎么听过这两人的名字，苦思冥想半天之后，这才拍着脑袋发问，“莫非是剑败公子魁，拒绝天门、鬼蜮招揽的沈三公子？” 王杞之回城的时间很短，只停留了两三天，大概了解一下自己出城时期十九外城发生的情况就离开了，所以虽然沈振衣名头不小，但他也印象不深。 “正是我。” 沈振衣点头，然后又摇头，指着身边的怒千发道：“不过剑败公子魁的，乃是这位怒千发怒公子，我可没有下场。” 挑战公子魁的是怒千发，只是最后公子魁不愤自己败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下，拼力向看台上的沈振衣发了一招，结果被反击受伤。 “哦。” 王杞之大概也知道始末，漠不关心地扫了怒千发一眼。此人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也就不怎么关心。 “不知沈三公子的弟子，怎么会与我们斩绝门的护法起了冲突？” 他也不多寒暄，便只直接发问。 “斩绝门！王杞之！你是猎杀九眼兽的王郎君！” 沈振衣等人都没听过王杞之的名字，但这几日怒千发在城中行走，斩绝门和王郎君，却是如雷贯耳。 他是资格不够，否则也得趁着这机会去巴结一下。 “你……你不是刚刚猎杀九眼兽回城，怎么这么早就又离城了？” 王杞之一怔，嘿然笑道：“城中尔虞我诈，乌烟瘴气，不适合我。还是城外鲜血荒野之上，大家各凭本事，胜者生，败者死，来得简单许多。说起来，我更喜欢凶兽，不喜欢人。” 这番话说得真诚无比，却让人听着透出彻骨的寒意。 怒千发心中一凛，想起城中状态，也不得不承认王杞之说得有几分道理。 “你就是那个猎杀九眼兽的王郎君？” 楚火萝在城中也听到过一耳朵，皱眉道：“听起来倒是个英雄人物，怎么就养了个这么不成器的手下？他污言秽语，想抢夺我们的猎物，你也不管管？” 她心直口快，背后又有沈振衣，可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威名，即使是对声名如日中天的王郎君，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怒千发吓得手脚发抖，想瞪楚火萝一眼又不敢。 你以为你是和谁在说话？这可是王郎君！便是外城令等人，也得捧着敬着，人家货真价实的神人境第二重巅峰，比之刚刚成气候的公子魁不知道强出凡几。 ——要知道当初见到差点有夺妻之恨的公子魁，怒千发都是心中畏惧的，更何况升级版的王郎君！ 王杞之倒是不以为杵，他看着楚火萝，淡淡道：“苦英说，是你们抢他的猎物。你又说，是他抢你的猎物。到底谁说的是真话，可有证据？” 苦英心中七上八下，他知道王郎君一向是护短的性子，只要自己喊出别人抢猎物，王郎君毫不犹豫就会出手灭了这几个女人。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王杞之竟然硬生生收了手，这时候还问起孰是孰非来了——这可不是他一向的风格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苦英心中凛然，忙喊道：“郎君，你不要听这几个女子胡说八道，这头钻地魔牛乃是神境第二重的凶兽，她们几个女的也不过只是神人境第一重，怎么可能狩猎此兽？明明是我出手救了她们，她们却恩将仇报！” 这时候，也只有强词夺理了。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就算她们三个都只是神人境第一重，但她们能伤了你，便也能伤钻地魔牛。你这话，不足为凭。” 苦英哑然，被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自己是神人境第二重，但是仍然伤在这三个女人手里，那理论上来说，若是自己能够对付钻地魔牛，那三个女人也有机会做得到。 龙郡主早有准备，笑眯眯取出钻地魔牛的牛角，举起来亮了亮，“王郎君请看，这是我们之前折下的钻地魔牛牛角，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猎物？” 钻地魔牛牛角，是他最尖锐的武器，也是全身上下最坚韧的地方，能够砍下牛角，自然也有能力砍下牛头。 苦英心中咯噔一下，回头看时，那头钻地魔牛的尸体，果然是缺了牛角的。 ——刚才怎么没有发现！若是早看到这一点，面对这三个女人的时候，决计不会托大！ 王杞之也瞥了牛尸一眼，闭目叹气，他睁开眼的时候，目中寒光四溢，静静地对着苦英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三百零九章王郎君的地位 这剧本不对啊！ 苦英疑惑地看着王郎君，以郎君平日的性子，就算明知道自己这一方有错，也会拼命护短，大不了就是不争这钻地魔牛，掉头离去——大多数情况甚至会选择杀光对方，直接拿着猎物走人，回头再惩罚他苦英都行。 现在，他怎么突然态度大变，还问自己？ 难道还打算惩罚苦英不成？ 苦英想不通，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再与郎君说假话，只得期期艾艾点头道：“我是看着她们与钻地魔牛争斗，生怕她们不敌，这才一箭射杀了钻地魔牛。郎君，这也算是我出手了吧？我怎么知道她们有斩断魔牛角的能力？” 他也是给自己叫起了撞天屈。 王杞之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转身面对沈振衣，微笑道：“三公子，下人无知，得罪了贵弟子。这样，我便给你们一个交代吧。” 王杞之右手轻轻一挥，苦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得脖子一痛，脑袋骨碌碌滚了下来。 什么？ 王杞之身后之人，都是一阵骚动，但绝无一个人敢多说一句什么话。 郎君平日行事，绝非如此，他杀性奇重，但不应该针对苦英。 可是既然他杀了苦英，就意味着他必有自己的打算。 斩绝门上下，被王杞之打理得如铁桶一般，自然不会有人有任何异议。 楚火萝等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王郎君居然如此决绝，毫不犹豫杀了苦英，倒是显得她们几个有些咄咄逼人了。 沈振衣倒是面色不变，只微微点头道：“王郎君赏罚分明，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郎君深深地看着他，忽而笑道：“沈三公子深藏不露，也是一时俊杰。”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荒野广大，咱们竟然能够相逢，也算是有缘分。不知道沈三公子可愿赏面，与我们同行一阵子？” 王杞之问得很客气。 荒野上能遇到别人，确实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毕竟荒野广大，进入荒野的人类却极少，就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般巧遇，只要双方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一般都会选择同行一阵，互相交换消息，也好更安全些。 沈振衣略作思索，看了看几个弟子和怒千发，又看了看滚落在地的人头，微微一笑，“也好，反正我们在这荒野中也是信步而行，与王郎君同行，也是无妨。” 王杞之的邀请显然并不那么单纯，但沈振衣也不在乎。 与大队人马同行，至少住宿和吃食的条件会好许多，何乐而不为。 这时候王杞之才露出笑容，“能与沈三公子同行，何其荣幸？诸弟子，就地扎营，准备酒宴吧！” 天色已晚，本来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时候。 此时进入荒野还不算太深入，王郎君发令，斩绝门中人当然也是无不答应。 眼见这几百人有条不紊的搭建帐篷，生火埋锅造反，又准备诸种食材——主要是凶兽肉类，刷酱烤制，一时间香气蒸腾。 王杞之邀请沈振衣他们先在搭好的帐篷中休息，自己也去账中静修。 楚火萝看这帐篷的材质甚为华丽，帐中陈设更是应有尽有，浑然不似是在荒野中艰苦前行，不由啧啧称叹。 “师父，这个王郎君出门的派头这么大，他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比那什么劳什子外城令更厉害么？” 到现在为止，楚火萝还搞不清楚霸王城外城的政治形态。 怒千发咳嗽一声，为她解惑，“霸王城有数百个城门，每个城门背后，便形成一个巨大的外城城区。咱们所在的外城排在第十九，便是十九外城，地域也有千里之广。” “外城令，说起来是城主派在外城统属这个外城城区的长官，地位甚高，但是说他要完全控制整个外城城区，那也得厉害的实力与手腕不可。” “就比如如今十九外城的城令庹万年，他自己只是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在十九外城也算不得顶尖，自然惹不起那些三级宗门，与根深蒂固的老势力。不过别人看在霸王城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动他便是。” 如果是强势的外城令，或许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整个外城城区牢牢控制在手中，但庹万年显然做不到这一点，要弱上许多。 “而城中比较强势的势力，大多都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内城挤。比如王郎君这一手创立的斩绝门，他一年到头在城外狩猎凶兽，就是想早日将斩绝门升级到三级，到时候就有参加宗门大比，排入内城的机会。” “他本身的修为，已经是神人境第二重巅峰，很有可能在几十年内晋升第三重。但是光凭神人境第三重的实力，也不是稳进内城，个人比斗比宗门比斗难得多。我估计王郎君便是想走这一条路。” “他现在的地位，不说在外城令庹万年之上，但至少不在他之下。” 说到这里，怒千发又顿了顿，“但他对公子魁这样的，又不敢小觑，说到底，公子魁已经拜入鬼蜮，晋升第二重便能进内城修行，这可比他一个没根脚的强多了。” 霸王城外城，其实形成了一种畸形的关系。 实力的差距固然是鸿沟，但若是相差不远，最重要的就看谁能够更接近内城。 与内城关系越紧密的，别人就越不敢惹，也就更受尊重。 比如王杞之、庹万年和公子魁这三个，论实力的排列，王杞之自然最强，其次是庹万年，公子魁未破神人境第二重之前，远远不如这两人。 但是庹万年是内城任命的城令，公子魁是内城大宗门看中的得意弟子，王杞之纵然地位比他们高些，还是得客客气气的。 “原来如此。” 龙郡主等人才恍然大悟。 沈振衣微笑，正要开口，就听帐外有人轻声邀请，“三公子，怒公子，诸位姑娘，我们家郎君请诸位赴宴了。” 这才坐下来没有片刻，外面的酒宴已经整治好了？ 怒千发好奇地掀开门帘观看，之见处处篝火，酒肉飘香，在营帐间的空地上，已经摆开了宴席！ 第三百一十章你没资格和我动手 “好快！” 楚火萝出门惊叹。他们对王郎君的实力越发有了更高的评价。 如果是食材丰富的城内，这样一桌宴席当然不算什么。但这可是荒野，这也意味着王郎君携带了多少东西。 他常年在荒野中狩猎生活，居然还能过得舒舒服服，没有两把刷子，怎能服人？ “沈三公子，快请上座！” 王杞之看他们过来，高声招呼。 果然在他左侧一席空着，是为他们几人而留。 沈振衣也不客气，信步而行，带着紫宁君三人和怒千发，施施然在首席入座。 怒千发有些战战兢兢，他能感觉到其余几席上那些不善的目光。 ——斩绝门势力不小，尤其是王杞之屡屡能够狩猎强大的凶兽，宗门前途一片光明，笼络了许多强者。 在这酒宴上，能够感觉到稳稳突破了神人境第二重的强者就有七八人之多，他们几个除了沈振衣之外，何德何能，能够坐到这首席的位置？ “不必担心，有师父在呢。” 楚火萝看他呆头呆脑，踢了他一脚提醒。 这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虽然蠢得很，却跟紧了师父，这一趟荒野之行，必有好处。 ——这已经成了惯例，有沈振衣在，楚火萝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敢去闯。 “三公子，这里有赤烧蛇酒，以玄蛇之胆酿制，虽然入口微涩，却甚为浓烈，乃是男儿家的酒。我这次出来，也只带了几坛，特特用来招待公子，还望满饮！” 主位上，王杞之刚刚举起金爵，第一个向沈振衣敬酒。 他招待沈振衣坐首席，又如此殷勤，其余座次上的人不由得都是面色难看，有些怏怏不乐。 他们不敢对王杞之有什么不满，恨意全都集中在沈振衣身上。 沈振衣浑不在意，拈起酒杯，一口喝尽，点了点头道：“果然是好酒，这一杯酒，抵得上数月苦功，倒叫王郎君破费了。” 赤烧蛇酒有增进真气的作用，一杯酒可以抵得上寻常人望月修行几个月的功夫，珍贵之极。王杞之拿出来招待，果然是财大气粗。 楚火萝听说喝这酒还能增进功力，岂肯放过，立刻提起酒杯一骨碌喝干，只觉得一条炽热火线从喉头一直延伸到肠胃，浑身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龙郡主看得好笑，赶紧上来给她拍背，笑道：“你何必喝得这么急，又没人抢你的，不要丢了师父的面子。” 楚火萝咳得满眼泪花，听到此话，赶紧挺直了腰杆，硬是压住了咳嗽，小脸儿憋得通红。 紫宁君与龙郡主还有怒千发也缓缓饮了酒，导气归引，果然觉得真气蓬勃胀大了不少，面露喜色。 王郎君看他们都喝了，这才笑道：“宝剑赠英雄，更何况只是一杯酒而已。此酒酿制出来，能入沈三公子之腹，乃是它的荣幸。” 他对沈振衣可算是捧得狠了，果然下面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嘀咕道：“这沈振衣也不知道是何来头，怎么就能算是英雄？我看他身周神光黯淡，也未必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说话的乃是一个长须大汉，豹头环眼，甚为粗横。他早将面前的酒一口喝尽，恶狠狠地瞪着沈振衣的首席位置。 “大胆！” 王杞之的右侧，是一个白面羽扇文人坐着，他面色阴冷，就像是一条蠕蠕而动的毒蛇。听到那大汉说话，便用尖细的声音喝止。 “沈三公子是郎君的贵客，自然有不凡艺业，彭九，你若是有胆子，便去试试三公子的剑，不要在下面说些怪话！” 刚才那彭九只是嘀咕，但被这尖细文人一提，仿佛便是他在挑衅沈振衣一样。 果然彭九坐不住，站起身来，粗声道：“咱们荒野之人，没什么歌舞助兴，不如便由我陪沈公子玩两手，以助酒兴如何？” 这就是套好的局了。 怒千发欲哭无泪，早就知道首席坐不得，你看，这就祸事来了吧？ 他悄声对沈振衣道：“这人姓彭，排行第九，听说用奇门兵刃，棒法凶狠凌厉，曾经活生生一棒子打死过一头神境犀角兽，以此而闻名。不想也被斩绝门招揽了。” “那白面文人是斩绝门的军师，名叫司马幽，也是王郎君的左右手，听说为人最是奸猾毒辣，有各种绝户计。这在酒宴上邀战，肯定是他们约好的。” 这种事情无非是为了试探，但这彭九凶横得恨，何必要去与他争锋？ 怒千发的意思，是劝沈振衣不要应战，反正这也都是在斩绝门面前，身为客人，也不算什么丢脸。 “三公子，还是不要多惹事，不要和他动手为好。” 他转动脑筋，想要给沈振衣想个得体的拒绝法子。 沈振衣却已经微笑着摇头，“彭九先生之名，我也曾听过，不过，我却不想和你动手。” 谢天谢地！怒千发松了口气，觉得至少三公子还是知道轻重的。 没想到沈振衣下一句话，让他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不过，你还没资格和我交手。如果一定要赐教的话，就让我徒弟接你两招……” 噗！ 怒千发一口酒都喷了出来。 楚火萝笑得花枝招展，师父，你还是这么一针见血的毒舌啊！ 彭九气得面色发青，整个胸膛都鼓了起来，简直就如同一只大青蛙一般。 “欺人太甚！” 彭九也有朋友，此时也大为不满，大叫道：“就算沈三公子身怀绝技，也不能这么看不起彭九哥！他的弟子充其量只有神人境第一重，怎么可能与彭九过招！” “就是，这也装得太过分了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一时之间，酒宴就鼓噪起来。 王杞之不动声色，目光转向沈振衣，淡淡问道：“三公子果然是艺高人胆大。你既然敢说这样的话，想必应对彭九，应该毫无问题，不如就给在下一个薄面，下场一试如何？” 他的语气，仍然是客客气气，但却是逼着不得不下场交手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一剑化尘 沈振衣却依然老神在在，仿佛这些喧嚣都与他无干，只施施然道：“既然彭九先生有意，就让我的弟子楚火萝领教他的棒法。她近日新悟出一门剑诀，正要与这种刚猛凌厉的武学对阵，才能圆满。” 满座大哗！ 沈振衣之前那么说，还可以说是他自己托大，说些大话来欺人。 但现在实实在在，就是说你要是不服，那就和我徒弟打一架再说。 ——这可是叫楚火萝去送死啊！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师父也好意思推他出来挡灾？” “他是不敢与彭九哥交手，这才叫徒弟出来送死吧？” “三公子，你这女徒弟剑法再好，也仍旧是神人境第一重，到时候被彭九一狼牙棒拍死，那可是死的苦不堪言！” 彭九的武学，确实是刚猛凌厉，连皮粗肉厚的犀角兽都能一棒子打死，何况是这一个小姑娘？ 再有什么神奇的剑法，境界的差异也足以决定一切。 彭九站起身来，面现不屑之色，傲然道：“沈三公子，你要是有胆子，便出来和我打，不要将你的弟子当炮灰！” 他这么说楚火萝可不乐意了。 她蹭的从桌子上一跃而过，到了场中央，指着彭九的鼻子骂道：“你才是炮灰！师父既然说我可以与你一战，我就必然不会败北，你要是有胆子，先出来跟我打过啊！” 楚火萝当然知道神人境第一重与第二重之间的巨大差异，更何况她这第一重，也是刚刚与钻地魔牛一战之后，才渐渐突破，元磁剑法有所小成，神光渐渐凝聚，与神人境第二重相比，更是差得远了。 至少刚才那个王郎君，绝对口以一招之内致自己于死地。 但对付这个傻大黑粗的彭九，她却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师父说过。 沈振衣说她能借着与彭九一战，圆满元磁剑法，她完全相信，一点儿怀疑都没有。 “小姑娘不识好歹，自寻死路！” 彭九原本就气得鼻子歪了，眼见楚火萝居然还指着他鼻子骂，哪里还能忍得，飞身而出，站在楚火萝面前，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 他伸手一招，长达两丈的精铁狼牙棒飞入他掌中，顿时与他融为一体，杀气惊人。 “郎君，请您同意我与这小姑娘过招，生死不论！” 王杞之调教得甚好，彭九到了这时候还不忘记请示。 “三公子……” 王杞之再度向沈振衣垂询，沈振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可。” 对这种层次的战斗，他似乎浑不在意。 “好！”王杞之面上一狠，冷笑对彭九道：“既然沈三公子也无异议，那就准你出手！” “嘿！” 彭九是个粗人，也懒得多说，嘿然吐气开声，呼得挥起狼牙棒，劈头盖脸地就朝着楚火萝的小脑袋上拍去。 ——泰山压顶！ 这一招狼牙棒挥击，绝不仅仅是靠膂力，而是带动了整个山势的天地之力。 在楚火萝面前，就觉得像是一座大山砸了下来，笼罩的范围极广，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更无法抵挡！ “彭九的天地之力，更加凝练了！这山势成形，笼罩天下，只有硬接一途！” “神人境第一重的女孩儿，怎么可能硬接这几十万斤的巨力？可惜了！若是她剑法当真神奇，遇到别的二重高手，或许还能够周旋一二，但是遇上彭九，那就是必死无疑！” “彭九没什么花哨，就是和你硬拼硬架！老子和他动手，也得脱一层皮，何况是这小姑娘！” “死定了！” 一招既出，旁观之人便开始指指点点，仿佛楚火萝已经死定了一样。 紫宁君和龙郡主脸上也浮现担忧之色，怒千发更是不忍卒睹，低下了头。 这回……沈三公子可真失误了，怎么能让楚火萝去迎战这莽汉？香消玉殒，着实可悯！ 只有沈振衣依然淡定，他用银刀割下一小块兽肉，蘸了酱料送入口中，吃得优雅而悠闲。 被笼罩在大山阴影中的楚火萝，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惧，但是想起沈振衣的话，便气定神闲，手腕一抖，寒衣剑出鞘，在空中斜斜地划出一道古怪的轨迹。 呜—— 这剑法看似柔弱，也没什么炫目的效果，但一剑指出，彭九的下击之势，忽然发生了变化。 本来凝聚天地中的土石之力，恰如群山，但是被楚火萝的剑意一勾引，这些土石之力忽然无法这么完整的聚合起来，就在要砸到楚火萝头上的那一刹那，顿时土崩瓦解，化作一片尘埃！ 哗！ 这就好比是本来用一座山去砸别人，但是突然变成了一堆灰尘，同样是气势汹汹，但除了能够遮掩众人的视线之外，绝无任何实战的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 就连王郎君都忍不住惊讶。 就算是楚火萝硬接硬架，挡住了彭九的攻击，大约都不会让他如此动容。 毕竟凝聚的天地之力，忽然崩散，这种事情从未出现过，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剑法，居然可以影响武者对天地之力的控制？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王郎君，一时间也想不出来！ 旁观众人，更是惊呼连连，完全想不通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彭九怜香惜玉，故意放水？ 但这……这么突然将一座山散成一片尘埃的手法，就算自己主观想要实现，实际上也没那么容易。 “难道彭九已经到了能放能收之境？他的武学又大进了？” “不像啊！他若有此资质，何至于能这般停滞在此？” “看不懂！看不懂！” 一片喧嚣声中，却见尘埃中跃出一个灰不溜丢的瘦小身影，楚火萝灰头土脸，头发上都是尘灰，一边咳嗽一边大骂道：“好你个彭九，居然用此卑鄙手段，想迷了姑奶奶的眼睛，又有何用？吃姑奶奶一剑！” 她用元磁剑法化解了泰山压顶，但却不可能一时间将这许多天地之力化归虚无，这一大团灰尘砸下来，固然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全身带灰，这可必须得洗澡换衣服了。 楚火萝当然是勃然大怒！ 第三百一十二章禁忌元磁 银光乍现！ 楚火萝被灰尘迷了眼，干脆就闭上眼睛，剑法任意挥洒。她元磁剑法原本只有剑意，没有剑招，如今信手拈来，便有说不出的潇洒写意。 彭九一棒子没砸死她，自己也正觉得纳闷，眼见楚火萝一剑削来，下意识的便用狼牙棒一挡。 他是神人境第二重高手，一举一动之间，都能够带动巨大的天地之力。 这轻轻一挡，立刻就像是立起了一座石壁，坚不可摧。 ——可惜，却挡不住楚火萝的剑锋。 呼！ 楚火萝的剑挥过石壁，就像是挥入水中，全无阻碍，仿佛那石壁一下子变成了飞溅的瀑布一样。 剑光疾闪！ 彭九莫名其妙，只见自己的阻挡仿佛全无作用，那长剑已经到了眼前。 这时候来不及闪避格挡，只能向后急退，幸好他有神光护体，自信以神人境第一重的剑，绝对斩不开他的神光。 嗤！ 谁知道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只听嗤嗤声响，恰如冰雪消融，对方的剑光只带着孱弱的神光，按理无法与他的护体神光抵消，但却不合逻辑地继续向前直削，好像神光对其也全无阻碍作用一样！ 彭九这一惊非同小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向后飞腿，就觉得面上一寒，胸口一冷，哗啦一声，他的外衣竟然是被这一剑从上大小划出一条长痕！ “她的剑法，竟然能够干扰天地之力！” 王郎君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这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天地之力，是神人境武者的立身之本，能够干扰到天地之力凝聚的武学，无一不是高阶的武者才能修炼的绝学。 而楚火萝不过是神人境第一重，怎么可能掌握这种高深的本领？ 他的目光投向沈振衣，心中更自忌惮。 从一开始，感应到沈振衣的气息，王杞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人深藏不露，他都无法看透沈振衣到底是什么境界。 ——王杞之一向是个谨慎的人，既然看不透，就不急着动手。 所以在荒野上，他宁可杀了苦英与沈振衣交好，也没有动他三个弟子。 要是按照他平常的习惯，早就一招将那三个女子杀得干干净净了。 不过现在看来，若是这几个女子有这么神奇的武学，又有剑阵作为根基，他还真未必能轻易杀了她们。 惹出沈振衣此人，可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王杞之心烦意乱，强忍着不快，继续看场中的打斗。 确实楚火萝的剑法，能够轻易的扰乱天地之力，以至于彭九这种直线条的打法，几乎无法伤害到她。但彭九提高警惕之后，楚火萝也不能出奇制胜，一开始那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不复出现，两人暂时陷入僵持。 但即使如此，也足够让旁观者震惊了。 “神人境第一重……居然能用这样的剑法与高一重的武者对峙？这……这难道是从来都传说的能够越级挑战的绝学？” 有人反驳道：“绝学确实能够越级挑战，不过这女子的剑法扰乱天地之力，也不能算是真正越级。毕竟若是我等下场，还有多种手段，可以压制低一境界的武者。彭九的攻击手段太过极端单一，固然到了力量的极致，但反而缺少变化，这才会被那女子利用。” 众人细想也觉得有道理。 现在场面上，确实是一个神人境第一重的武者抵挡住了一个第二重的高手，甚至还略略占了一点上风，但主要还是彭九没有什么太好的制敌手段，换了其他人上去，断不会这么狼狈。 “纵然不是绝学，不过这种能够改变天地之力的剑法……” 王杞之的面色越发阴沉下来。 “元磁之力！” 他脱口而出，目光炯炯地望着沈振衣，“三公子，你这弟子剑法的根源，乃是元磁之力，对也不对？” 元磁神光，乃是七伤世界最高层次的绝学，以元磁束缚天地元力，可以一瞬间将一个神人境高手打回原型。 这种武学，甚至有些禁忌的味道，就算不说禁忌，这也绝不是刚入七伤世界，刚入神人境的一个新人弟子能够参悟的。 至少王杞之绝不相信。 “不错，正是元磁之力。” 沈振衣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其实只要楚火萝都与人交几次手，这也自然而然会被人看出来，隐瞒不下去。 既然如此，不若坦然承认。 反正，他也不怕任何人来打主意。 王杞之的瞳孔陡然缩小，他字斟句酌道：“三公子刚才说，这剑法乃是楚姑娘自悟，不过在我看来似乎不那么简单，若无传承，怎能习到这么高深的剑法？” 他之前从来都只含糊不提楚火萝的名字，但如今见到楚火萝施展出这么高明的剑法，态度自然就发生了改变。 不过，他仍然不信。 沈振衣耸了耸肩，“我并无谎言，这剑法便是火萝自悟，并无传承。” 他说的就是事实。 别人信不信，与他无关。 王杞之不信，但他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打破砂锅问到底，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楚姑娘当真是资质出众。” 他不怀好意地瞧着紫宁君与龙郡主，摇头道：“这师姐妹被比下去了，岂不是不快，我这里倒也有几门剑法，可以供两位参考……” “不必！” 龙郡主都听出了他浓浓地挑拨离间之意，摇头道：“王郎君不必客气，我等武学自有师授。楚师姐天资卓绝，自悟剑法，那是她的机缘，我虽然羡慕，但只会砥砺自身，再求突破，不会有其他想法。” 沈振衣也微笑道：“火萝的资质，在这三人中，实在算是垫底的。” 他说的又是大实话。 龙郡主的龙族血脉太占便宜，日后得真龙之气，跃过龙门，修行便可一日千里。 而紫宁君四百年苦修，得澄净琉璃心与堪破真幻之眼，就意味着她的武学修行几乎不会再有瓶颈，只要能教她足够的东西，给她足够的时间，超凡入圣，易如反掌。 反而是楚火萝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性子过于跳脱，日后武道修行，还有几个大劫要过。 沈振衣这么说，王杞之自然还是不信。 此时场中的打斗，也差不多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 第三百一十三章顿悟突破 彭九越打越是心惊。 他的武学，一向是直来直往，凶猛无敌，对付不如自己的对手，手拿把掐，轻松之极。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这么难缠。 他隐隐约约也感觉到楚火萝的剑法，能够轻易干扰他凝聚的天地之力，好好的攻击防御，最后都变成啼笑皆非的效果。 好在彭九的修为境界远高于楚火萝，神人境第二重凝聚的天地之力和真气也大大多于楚火萝，这样那小姑娘诡异的剑法虽然能够将天地之力驱散，但至少不能驭使这些天地之力来反噬自身。 否则的话，彭九早就败了。 “这打下去，只怕是没有结果了。” “想不到彭九居然奈何不了一个神人境第一重的小姑娘。若是这种剑法遍传天下，彭九这种不懂力量运用奥妙的莽汉，岂不是全无用武之地？” “我们若是学了这剑法……” 好多人望着楚火萝的英姿，眼中露出贪婪之意。 彭九这种武者，同级别打起来也甚为头疼，只能和他拼消耗，感觉又很不值得。 但若是同样境界的武者学了这小姑娘的剑法，岂不是能够吊打彭九？ 他们也不想想这种剑法既然如此高明，又会需要怎样的资质和机缘才能学会，只是贪心炽热。 彭九听到这些人的言语，也是又羞又恼。 他在神人境第二重的序列中，大约排在中游的层次，一般人却也不敢来惹他，免得他拼命动手。 但若这剑法传了出去，他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彭九心惊，登时就起了杀心。 “小姑娘，你这般刁滑，只敢耍奸，可敢硬接我一招么！” 他对着楚火萝嗷嗷大叫。 楚火萝莫名其妙，“哪一招我不曾硬接了？你这种攻势我自然化解，难道我还要和你拼功力不成？你一个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有头有脸，说这话羞也不羞？” 彭九气得七窍生烟，怒吼一声，陡然将手中的狼牙棒抛向空中，身形展开，就如老鹰一般，要将楚火萝笼罩在内。 “彭胖子出绝招了！” “后退！” “郎君小心！” 一众人口中大叫，心中骂娘，这彭九真是脑子不灵光，哪有在这酒宴中央出这种大范围攻击绝招的道理，就算能够战胜楚火萝，这让大家还怎么吃饭！ 只见那狼牙棒飞入夜空，划走一团火焰，在空中急落而下。 “天火流星！” 仿佛是狼牙棒激活了夜空中的群星，那些星星在众人的眼眸中燃烧起来，仿佛随时都会下落！ 这是彭九的拼命绝招，无数带火流星下落，无差别攻击覆盖范围内所有人，这天火流星又快又急，就算是这小姑娘古怪的剑法，也绝不可能轻易化解！ 至于其他人，就当他们是受池鱼之殃吧！ 王郎君都微微蹙眉，他转头望向沈振衣，却见沈振衣仍旧淡定的喝酒吃肉，甚至他身边的两个弟子都未有动容，只有怒千发显得有些畏畏缩缩，想提议沈振衣后退，却又不敢。 看着沈振衣这般模样，王郎君也不好意思独自后退，便强撑着坐在原地，不动声色布下了防御，等拿天火流星砸下，只要不是太多直接命中自己，应该可以从容化解。 至于其他人，早就远远退出了数十丈开外，就见那天空一片灿烂，千万流星，轰然而下。 “好美啊！” 在这流星覆盖的中央，楚火萝抬起头，捋了捋发丝，望着那些流星的轨迹和光华，陡然有一种奇妙的体悟，仿佛身体不由自主对着星空的律动而起舞。 “一悟再悟，得此天火流星冲击，火萝的剑道成矣。” 沈振衣微微点头，抬头也看这斑斓的星空。 火红的流星坠落，仿佛要毁灭一切。 楚火萝仍然没有出剑，仿佛已经被这可怕的招式吓坏了。 “臭丫头！活该！” 彭九含恨大叫，如果楚火萝要逃，他不顾一切也得拦住她，大不了一起遭受天火流星的冲击。这天地之力是他自己召唤而来，对他造成的伤害没有那么大。只要将楚火萝砸死，他就可以从容脱身。 但如今看到楚火萝仿佛吓呆的模样，他心中一片快意，狂笑着向后退去。 天火流星已经聚集不断下落，楚火萝就在中心，又被锁定，绝对跑不了了！ “死吧！带着你那该死的剑法，一起死吧！” 彭九一边后退，一边狂叫。 斗大的流星，已经砸得地面坑坑洼洼，而楚火萝在这受灾的中央，仍然恍若无知，一动不动。 王杞之防御严密，落在他附近的流星都被弹开，但回头看沈振衣那一席，仿佛从天顶就有一个防护罩一般，没有一颗火流星落在他们附近三丈之内。 ——这份不动声色的从容，王杞之自愧不如。 沈振衣甚至端起了一杯酒，轻轻啜饮，淡定自若。 ——难道，他眼睁睁看着弟子去死？ 王杞之刚刚估算过，以现在楚火萝控制元磁之力的能力，尚且不可能化解这么猛烈的天火流星之雨，若是沈振衣不出手救她，她真的有可能力竭而死。 但是看沈振衣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难道说，这小姑娘还有底牌？ 他好奇地向楚火萝望去。 楚火萝这时候终于动了。 她并没有对着天空出剑，也没有急速逃走，反而是站在原地，缓慢而坚定的转起圈来。 “这是……干什么？” 王杞之不明白，围观之人，更加不懂。 沈振衣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元磁之力，动静变化！ 元磁旋转，化为磁场！ 在楚火萝周围的时间，仿佛流逝变得缓慢起来，可以看到那些急速坠落的火流星，也变得轻如羽毛缓慢下落。 楚火萝轻轻转动剑尖一挑，挑中最近的流星，就听噗的一声，流星炸开，洁白的羽毛四处飞舞！ 这便是元磁的力量！ 在这一刹那，举重若轻，楚火萝才真正感悟到了一丝天地间的至理。 虽然只是一丝，对她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于是远离的彭九，只能目瞪口呆的发现他引以为傲的天火流星，变成了一个笑话。 第三百一十四章再度试探 天火流星，化作美丽的焰火，为这酒宴增色。 但主人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楚火萝挑破天火流星之后，气定神闲，心不跳气不喘地回到沈振衣身边，对他躬身一礼。 “师父，徒儿幸不辱命。” 当然不是说不败给那个莽汉这件小事，而是刚才那一战中，她当真获得了体悟，可以将元磁剑法推到更高的境界。 彭九魂不守舍，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 旁边的人看他，或嘲讽，或同情。 幸好不是他们出手——否则的话，这小姑娘的神奇剑法，他们也未必一定就能拿得下，万一像彭九这样，那可就丢脸了。 “令高徒，当真是好剑法！” 王杞之平心静气了许久，这才终于轻轻拍掌，表示赞赏。 之前的元磁剑法，还有些粗劣，王杞之自忖可以举手投足间破之。但是刚才经过天火流星之后，楚火萝的剑法宛若破茧成蝶，更增奥妙。 王杞之就算真的要动手，也得慎重想一下破解的方法了。 看来真是自己送人去给别人的弟子磨砺剑法。 王杞之只能苦笑。 “多谢王郎君之赐。” 沈振衣也微微颔首，“若无这一战，她的剑法融会贯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他这话明明说得这么诚恳，但王杞之听来，总觉得有些讽刺。 但人家就是有资格讽刺，王杞之的试探没有效果，也只能怏怏罢休。 之后酒宴就乏善可陈，热闹了一会儿之后，众人也没什么兴趣，便各自散去。 沈振衣带着诸弟子和怒千发回去休息不提，却说王杞之回到自己华丽的帐幕中，心烦意燥，转头对跟进来的白面文人司马幽问道：“你怎么看沈振衣其人？” 司马幽是他的心腹谋士，王杞之什么都不瞒他。沈振衣其人，确实是预料之外的变数。 “深不可测。” 司马幽沉吟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这四个字。 “他的弟子居然能施展出前所未有的元磁剑法，我们连听都没听过，不知道他是从何处得来的传承。” 他又顿了一顿，叹息道：“我是觉得，他应该是得了古代遗址。” 王杞之猛然抬头，眉头紧蹙。 “天门和鬼蜮那边，还有庹万年大概都觉得此人是来自内城，司马你为何觉得他所得乃是古代遗址？” 虽然并未用心打听，但是大概的资料王杞之回城的时候还是会收集，当时他并不是很在意沈振衣，在荒野上一见，才开始后悔当时没有调查清楚。 “如果没有他那个弟子，大概我也会觉得他来自内城。” 司马幽微微摇头，“但是，即使是内城，也没有这种高明之极的元磁剑法。对于古代遗址，他必然知道些什么。” 王杞之站起身，在营帐中烦躁地踱步，全无面对外人时候的淡定从容气息。 “这可如何是好，那你说他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也是早有图谋？” 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假想。 司马幽心中一悚，低下头，露出阴狠之色，“郎君筹谋此事，不下百年，散尽家财，忍气吞声，岂容他人破坏？如果他当真是为此而来，必杀之。” 就算沈振衣再怎么厉害，他到底也只有一个人，而且从神光来看，绝不可能已经踏入神人境第三重。凭着王杞之手下明着暗着十来个神人境二重高手，耗也能耗死他。 只是就怕损耗过重，误了大事。 王杞之露出犹豫之色，苦笑道：“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岂能被他影响？不行的话，过几日我们就与他分开，自行前往如何？” 他心里到底还是患得患失。 司马幽心中叹息，知道这就是郎君的性格，此次所图，对他来说过重，于是就不够决断。 “不可！” 但他还是必须得劝王杞之不要犯错误，“若是任他们离去，从此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依我之见，不若再做试探，怎么也带他们几个同行。” 只要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若有变故，便全力击杀。 王杞之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点了头，“就按你说得办……” 夜风扑朔。 一阵寒风卷过风沙，在帐幕外呜呜做声，仿佛鬼哭。 和沈振衣住在一个帐中的怒千发在睡梦中惊醒，觉得口干舌燥，悄悄地坐起身来。 沈振衣仍然坐在营帐中央，双目微闭，似睡非睡，浑身闪烁这莹白的神光——他大概每时每刻都在修炼他的剑道，这般神威，绝非偶然。 怒千发又是羡慕，又是惭愧，缓缓起身，打算掀开帘子，出去找点水喝。 帐外已经一片黑暗，只有守夜人的篝火还在闪烁着光芒。 在营帐外围，守卫们精神奕奕，来回走动，这支狩猎队伍的纪律极为森严。 怒千发绕过两座营帐，记得在中央的大锅里面有人烧开的水，正打算去舀一瓢，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 “……再往前不远，就到地方了，难道郎君真的要带着这个什么沈三公子？” “这位三公子可了不得，你看见他弟子那剑法了么？连彭九都不是对手。弟子尚且如此，师父如何，可想而知。怪不得郎君与他一见面，便毫不犹豫下手斩杀苦英，便是为了招揽此人吧。” 先说话的那个打了个寒噤，“苦英也跟随郎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 “嘘！” 后说话的那人老成些，赶紧阻止了他，“噤声！郎君做事，自有道理，古代遗址这么大的事儿，当然是得越小心谨慎越好。苦英明明知道，还要起色心，郎君杀他，也是为了以儆效尤！你可不要藏着怨怼之心，到时候自寻死路！” 想不到半夜出来喝水，居然听到这么重要的消息！ 原来是两个守夜人在说话，怒千发听是在说沈振衣，又听到“古代遗址”四个字，不由怦然心惊，赶紧猫着腰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侧耳倾听。 第三百一十五章古代遗址 传说中，七伤世界的最初，人类武道兴盛，压制住了凶兽，本来可以一统天下。只可惜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导致许多绝世武学失传，武道大衰，这才导致凶兽猖獗，人类只能退守铁城之内，资源匮乏，一步步更加艰难。 但是在荒野之中，远古的人类也曾留下许多遗址，其中藏着各式各样的武道传承，只要找到一处，便如同得到了宝藏。 最有名的一个，便是所谓沧澜秘库，据说是当年雄霸天下的大宗门沧澜宗留下的武道宝库。不知道多少能人志士寻找多年，始终没有结果。 除此之外，也有大量别的古代遗址，是所有武者的幻想。 怒千发自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也会白日做梦，想着能能走运捡到一个古代遗址，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人上之人。 ——没想到王杞之这次出来，居然是为了探寻古代遗址！ 是他上次猎杀九眼兽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怪不得他在城中停留的时间这么短，休整都没结束，就立刻出城来此！ 怒千发越想越觉得合理，只听那两个守夜人还在议论。 “……那你说，郎君是想请那位沈三公子一起去古代遗址么？” “那是自然，古代遗址虽好，但也步步凶险。何况里面的宝物数不胜数，多几个人分怕什么？我看郎君在意的，只是其中武道传承，其他都可便宜了咱们。” 两个守夜人嘀嘀咕咕，开始幻想得了古代遗址中的宝物，该如何享受。怒千发听他们说得无聊，大概情况也听清楚了，想着要赶紧告诉沈振衣，便蹑手蹑脚向后退去，悄无声息地回了营帐。 “三公子！三公子！” 怒千发心中激动，一进了营帐，小声呼喊沈振衣。 “何事？” 沈振衣睁开眼睛，双目如寒星，淡淡询问。 怒千发不敢怠慢，赶紧将自己听到的话都对沈振衣复述一遍，“……这王杞之王郎君是要去找古代遗址，所求甚大，咱们该怎么办？” 他心中又是希冀又是害怕，古代遗址当然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这块馅饼能不能吃得下，还得看沈振衣。 毕竟古代遗址本身的凶险不说，王杞之此人心思叵测，又带着数百人这么一支大队伍，就算沈振衣的实力再强，也寡不敌众，他们若是跟着去，性命也等于捏在了别人手里。 可是叫他就这么放弃撒手离去，怒千发又觉得有些不舍得。 ——毕竟，这是七伤世界每个武者少年时期都会有的幻想啊！ 古！代！遗！址！ 更何况，就算他们肯放手离去，王杞之能不能信任他们也还是两说。不要他们刚走没多远，后面就有高手来狙杀！ 才一刹那功夫，怒千发脑中已经转了无数念头，纷至沓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振衣的态度，却比他要平静许多。 “哦，你说他们是为了寻找古代遗址而来？” 他淡淡点了点头，“如果是此事，那我早已知晓。” 啊？ 怒千发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鸭蛋，发愣道：“三公子如何知晓？王郎君已经和你说过了？” 完了完了完了！这可就骑虎难下了！ 王杞之能把这么重要的大事告诉你，也就意味着他绝不会容他们离去。否则的话，万一沈振衣将古代遗址的事儿散播出去，对王杞之来说可是泼天大祸。 “并没有。” 沈振衣摇头，“是我看出来的。” 这也能看出来？ 怒千发啼笑皆非。但沈振衣却很认真，为他解释道：“若是他为了狩猎而来，根本不需要带上两个堪舆学的博士，想来是找到了古代遗址地穴的入口，但不知该从何入手，这才找人来点位探穴。” 在城中除了武者之外，也有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才。 堪舆学的博士，除了负责营造建筑之外，最重要便是探索各种遗址——前者他们肯定在城内起作用，王郎君带两个堪舆博士出城，当然不可能是要在荒野建造什么建筑。 怒千发一愣，回想起来，宴会上果然有两个黑衣老人，一直坐在暗处，饮酒吃肉，也不多说话。他们的位次虽然不前，但其他人对他们都甚为尊重。 他没看出来这俩黑衣老人是什么职业，倒没想到沈振衣一眼便看出对方是堪舆博士。 “如果是这样……便说得通了。” 怒千发长呼了一口气。 但却实在没法放下心来，现在能够确定王杞之他们这支队伍确实想要探寻古代遗址，那己方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吧。” 怒千发再问的时候，沈振衣却只是这么个答案。 王杞之此人，必然有自己的算盘——但这算盘，与他无涉。 沈振衣也就不想多作关注。 怒千发瞠目结舌，但他可劝不动沈振衣，只能自己提心吊胆，一晚上没合眼。 到第二天早上，王杞之再见沈振衣，却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邀请。 “沈三公子，实不相瞒，我们此行是为了探索不远处的一处古代遗址。如今我们有缘相逢，可有兴趣同行一探否？” 怒千发大惊，没料到对方居然会开门见山。 ——难道是昨夜自己发出了什么动静，被人听到了？ 他紧张地等待着沈振衣的回答。 能够看得出来，王杞之身边的人都是虎视眈眈，蓄势待发，如果沈振衣一旦拒绝，很有可能便是一场血战。 然而沈振衣却只是眉毛一挑，淡淡问道：“敢问王郎君，可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古代遗址吗？” ——你问什么人？ 就连王杞之和司马幽都有些发愣。 一般人听说古代遗址，那不就像是红了眼的苍蝇一样扑上去，哪里会想那么多。 再说，年代久远，谁能知道那古代遗址到底是谁留下来的？ 谁管这许多？ 只要这古代遗址中有宝藏有武道传承，那不已经够了？ 王杞之一摊手，笑道：“未曾探索之前，实在不知，只是在下大约能够猜测，此处乃是万年前的一处墓葬……” 他在这古代遗址下了百年功夫，当然了解的信息不会那么简单，不过能透露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王爵陵墓 墓葬？ 沈振衣眼中掠过了一丝恍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原来如此……” 他从容点头，“既然王郎君这么说，那我们便一同前往去看看吧。” 故人墓葬，或许确实应该去探访一番。 万年之前，能够留到现在的墓葬，大约只能是那一个人的。 他微闭双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竟然一口就答应了。” 王杞之回到自己营帐，面色阴沉。 他问司马幽，“你可觉得，沈振衣其人，似乎对这古代遗址也有所了解？也是有备而来？” 王杞之关心则乱，越是接近目的地，就越发疑神疑鬼。 司马幽劝道：“郎君，你不要想得太多。这晋王墓葬，乃是隐陵，一直是王家在守护。若不是百年之前，天机摇动，根本不可能露出入口。就算沈振衣得到了再多的古代传承，也不可能知道晋王墓葬的消息。” 听他劝慰，王杞之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是我太紧张了。只是沈振衣得到消息之后，居然丝毫不动声色，实在是个可怕的人物。而且我瞧他刚才听我说万年前墓葬的时候，似乎有恍然大悟的神情，总觉得他好像知道什么。”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既然他答应同往，那就是落入咱们的五指山。” 司马幽继续劝道：“到了隐陵之中，机关重重，难道还由得他做主吗？” “好！” 王杞之冷笑，“他既然敢去，那就让他做炮灰！” 探索古代遗址，本来就有殒命的风险。 沈振衣……合该死在此处！ 王杞之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命运。 与此同时，沈振衣也召集了楚火萝等人，向她们解释何为古代遗址。 楚火萝一开始不大明白，嘟囔道：“师父，那古代遗址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可还有任务呢，尽快猎完凶兽，赶紧回去升级宗门不好么？那王杞之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咱们不要与他为伍！” 紫宁君也颇为赞同，只是微微点头。 沈振衣淡然笑道：“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答应同行，不过也只为了拜谒故人安息之处罢了。那王杞之凶心杂念，咱们尽可不必管。” 他笑了笑，又道：“若真是墓葬，陵中必有凶兽饲养之所，到时候动手解决凶兽，要比在荒野上寻找轻松多了。” 对沈振衣来说，有捷径尽可选捷径，何必浪费时间精力。 楚火萝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原来师父早有打算，我是杞人忧天了。” 怒千发看沈振衣这三个女弟子都频频点头，感觉哭笑不得。 人家听说古代遗址，都是热切之极，期待着其中有什么厉害的武道传承。 ——这几位倒好，对此根本漠不关心，只想着要那陵墓中的动物园当成完成猎杀凶兽任务的好地方，根本不想其中风险。 他觉得自己得操碎了心，赶紧又苦口婆心劝道：“三公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与王郎君无亲无故，他突然邀请我们参与这般重要的探宝之行，我只怕他不怀好意……” 怒千发越想越觉得不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种没必要的便宜还是不贪为好——偏偏这几位的思路都与常人有异，根本不是为了一般人的目标而去古代遗址。 这倒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好。 “这个我知道。” 沈振衣看他手足无措，不由微笑，“怒公子一片诚心，我们也明白。总之你不必太担心，且冷眼旁观即可。” 人家都把绳索套到身上，差点就要拔刀了，哪里还能够冷眼旁观？怒千发劝不动沈振衣，只能唉声叹气。 王杞之把盖子掀开之后，许多事也就不避着沈振衣，甚至还时不时邀请他一起商量如何探寻。 他带了两个堪舆博士，对荒野的地形也甚为了解。 “……我们此去这座古代陵墓，大约还有三日路程，抵达之后，便可看到一座八百里连绵红土山。先人曾在此经过，也觉得此山突兀，如今得王郎君确认，这果然是古人修建的地宫。” 其中一名堪舆博士姓尤，年纪更大些，资历也更老些，在帐中摊开了许多地图，一一点着说明。 八百里的建筑并不算太大，但若是凭空建一座土山，在山底下建设恢弘的地宫，这就工程浩大了。 “以我们看来，这位能建设这么大的陵墓，而且万年以降，未被凶兽破坏，必然有极厉害的禁制。以那时的规矩来看，这位至少是个王爵……” 另一位堪舆博士年轻些，留着小胡子，熟读经史。王杞之也为沈振衣介绍过，知道他姓黄，也是霸王城中人。 七伤世界的历史，记录的甚为分明。 万年之前，被成为人族盛世，压制凶兽，统一天下。 据说当时的七伤世界版图分为六块，六国纷争，各自称帝。霸王城附近的荒野，应该是属于大浩国。 因为土地广大，大浩国皇帝又分封诸侯，有许多王爵。 在这武道盛世，想要积功封爵，当然也得强大的武力。王爵的本领，远远超出时人所能想象——否则的话，他们又怎能压制境内凶兽？ “当初霸王城附近，乃是晋王治所。晋王薨之后，此地大乱。但他的陵墓应该就在附近，如果我们推测的不错，这红土山，极有可能便是晋王的陵墓。” 黄博士胸有成竹。 王杞之的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 沈振衣却仿佛神游天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两位博士看他们没什么反应，只当是武人不懂，便叹息道：“如果真是晋王陵墓，那可就凶险得很了。据史所载，当时的人族王爵为了保证自己死后尸体不被凶兽玷污，在陵墓中都会设置及其厉害的禁制、阵法和机关。王郎君固然惊才绝艳，想要顺利进入其中，只怕也有些凶险……”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爵陵墓，就算是同级别的高手，在有心算无心之下，也未必能够顺利探入深处，见到棺椁。 何况……王郎君再厉害，终究不过只是神人境第二重的武者罢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人兽争斗根源 王杞之的面皮微微抽了抽。 两位堪舆博士所言，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王家，便是晋王隐陵的守陵人，陵墓中有多少阵法禁制，他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 ——可惜，即使如此，凭他现在的本领，也没办法进入陵墓深处。 不过……他其实也不需要进入深处。 只要能够进入陵墓的第一层，他就能够得到该得到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若当真是晋王陵墓，我们自然不能惊动棺椁，只要到外层探索，也有所得。” 王杞之下了决定。 既然只是进入浅层，那危险就没那么大，两位堪舆博士点头允诺，开始想办法寻找陵墓的入口。 这座陵墓原本禁制严密，万年之中，都没有人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最近天地异变，地动山摇，红土山露出了一个缺口。 王杞之认为这是陵墓的入口，两位堪舆博士也同意，要研究该如何进入。 这是辛苦繁复的工作，连续几日堪舆博士都在辛苦地计算着。 王杞之还是放心不下沈振衣，不时试探，与他攀谈：“沈三公子可知晋王否？” 他原以为沈振衣会推脱不知，或是砌辞掩饰，没想到沈振衣却淡然点头，表示知道。 “哦？” 王杞之故作疑惑道：“我记得三公子你是从下界斩月飞仙而来，居然也知道我七伤世界之史么？” “略知一二。” 沈振衣淡然回应。 王杞之皱了皱眉，“那既然如此，不知三公子对晋王如何评价？当今之世，有人说晋王乃是不世出的大英雄，早有雄心壮志，预测到今日的局面，这才放手大杀；也有人说就是他下手太狠，才导致凶兽的报复，直至如此绝境……” 晋王在七伤世界的历史上是个矛盾的人物。 此人武道渊深，乃是大浩国的权臣，甚至有可能取大浩皇帝而代之。 甚至有人认为，如果不是天不假年，他可能有机会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彻底压制凶兽，给七伤世界带来万载盛世。 晋王其实就是强硬派的代表。 万年之前，人类在七伤世界仍然占据优势，但凶兽已经有崛起的态势。 因为凶兽与人类不同，人类生而孱弱，想要修炼成为强者，必须按部就班，数百年苦修，才可能位列顶级战力。 但血脉高级的凶兽却不同，有些凶兽但凡只要不受天忌，生下来就有强大的力量，稍作努力，杀戮之后，便能晋升更高的级别。 所以神境凶兽越来越多，尤其是神境九重的顶级凶兽，更是比人族产生的可能性大得多了。 晋王当时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便提出，人族需要定时屠杀凶兽，遏制它们的发展。 在晋王封地境内，也就是现在的霸王城周围，晋王一直就是这么做的——事实上这法子惠及万年，直到如今，霸王城附近的凶兽实力，也比七伤世界其它地方要削弱许多，霸王城的生存发展空间也要大上不少。 但当时其它诸国，根本不在意凶兽，认为这些只是无知无识的癣疥之患，当时六国纷争剧烈，高手们都忙着互相争斗，哪有功夫腾出手去对付那些凶兽？ 在人族纷争的那几千年里面，凶兽的力量不断膨胀，最后尾大不掉，等到人类想要遏制他们的时候，却发现凶兽已经成了他们无法抵抗的天灾。 六国之中，边缘天导、九用两国当先被灭，剩下四国被凶兽大潮冲击，也分崩离析。 只是短短数十年，人类几乎到了亡族灭种的地步。 幸好有几位神人境第九重的高手挺身而出，苦战凶兽，为人类争取了最后的时间。 然后巧匠输元研究出精铁筑墙之法，用来阻挡兽潮，这才有了人类的第一座圣城玄天城。 此后各地残存的人类效仿，建立了无数精铁雄城堡垒，这才能给人类苟延残喘的机会。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深恨晋王，说就是他当初九伐兽穴，激怒了沉睡的凶兽之神，导致兽潮大起，才有灭族之祸……” 王杞之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沈振衣，看他的反应。 沈振衣肃然摇头。 “哪有这个道理？凶兽繁衍，一旦无处可栖，自然便会迁移形成兽潮。七伤世界就这么大，与人类斗争简直是理所当然之事，若无晋王灭兽，只怕霸王城这一带的百姓，能活下来的更少。” 王杞之眼睛一亮，大笑道：“三公子果然见解不凡，我与其他人说此事，总有人会嗔怪晋王。如三公子这般想得明白之人，实在是少，当浮一大白！” 他高声叫酒，表面上欢喜无限。 沈振衣却从容得很。 他所说的，无非就是天地至理。不管什么仇恨，最关键的便是生存的资源，七伤世界纵然广大，但也容不下亿万不断繁衍的凶兽。 这些凶兽族群越大，就需要越多的空间。 万年之前，人族占据了大部分膏腴之地，兽潮会随之冲击，那便无法避免。 要想解决这根本矛盾，要不然就像晋王一样，压制凶兽的发展，要不然就是拓展世界，争取早日斩月飞仙。 ——事实上晋王的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就算真的能压制凶兽，人族之间的内争也不可能停止。 至于斩月飞仙，在七伤世界的难度，就要比八修更上一层楼。 这个世界更加广大，更加稳固，要想破开虚空，更上一层，那对一个武者来说，必须得神人圆满，无漏之身，这才能融天地于一炉，斩出最后一剑。 七伤世界数万年未曾有人迈出最后一步，也是终究为天地所束缚。 其实在更高的世界中，这种争斗也一样不可避免。 人类在斗争中载浮载沉，艰难如丝的生存着。 不过这些话，倒不必对王杞之说了。 这支探索古代遗址的队伍，在王杞之对沈振衣的戒备中，缓缓前行，大约走了两日之后，终于看见远处红土山在日光照耀下如火焰燃烧，又如晚霞灿烂，景色美不胜收。 “那便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了。” 王杞之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一十八章迷神白羊 沈振衣微笑，正要开口，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团七彩云雾飘了过来，微微一愕，旋即露出玩味的笑容。 在那鲜红似火的景色下，很难有人注意到这异常的景象。 ——不过，这也说明了在这七伤世界的荒野中，真是处处凶险。 哪怕一时不查，都会遭遇恐怖的后果。 王杞之意气风发，转过头来对沈振衣笑道：“三公子，我们到了，等到两位堪舆博士打开陵墓之门，咱们便可进入古代遗址，大开眼界了！” 他压低了声音，只让沈振衣能够听得到，“晋王到底是不是大英雄大豪杰，咱们进入他的陵墓，想来也能管中窥豹，窥测一二。” 沈振衣微笑不语，神情却有些古怪，而且一动不动，身形极为僵硬。 王杞之一愣，伸手去拉他，没想到刚刚碰到沈振衣的衣摆，就见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像是玻璃一样碎开，化作片片飞灰！ “什么？” 王杞之失声惊呼。 沈振衣的能耐他也看不出底线，难道在这晋王陵墓之前，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干掉了？ 他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司马幽和其他护卫，却惊愕的发现，他们也全都消失无踪。 王杞之，站在空无一物的绿色荒原之中。 “这是……” 他的脸上，露出极为恐怖的神情。 除了王杞之之外，所有人都遭遇了一样的困境，不过还好并不像他这样是孤家寡人。 沈振衣与三个弟子还有怒千发站在一处，只是身周王杞之等人，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 楚火萝惊讶呼叫，“他们都去哪儿了？” 刚刚明明王杞之还在说话，堪舆博士还在计算，一群护卫四面巡查，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什么都不见了。 “这里，不是刚才的地方了！” 龙郡主仔细地观察着四面，他们仍然处于一片荒野之中，但面前鲜艳的红土山也无影无踪，只有一片火树银花的灿烂前景。 仿佛是刹那之间，他们到了另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难道是那什么古代遗址搞得鬼？” 楚火萝好奇地四面溜达，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之处。 “这是……这是……” 怒千发却害怕得上下嘴唇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完整。他在荒野修行试炼的时候，听前辈们说过，这可能是人类武者遇到的最可怕敌人。 在四面草原，忽然传来“咩——咩——”的叫声。 空气波纹震动，显现出一个硕大无朋的白羊虚影！ “迷神白羊！” 怒千发终于大声呼喊出这个恐怖的名字，回音回荡，仿佛是在嘲笑他。 “迷神白羊？那是什么东西？” 楚火萝不以为意——只要有沈振衣在身边，她大概什么都不会害怕。 她从怀里掏出小册子，想要看看对凶兽的介绍。 霸王城中，各种《凶兽图谱》都卖的很好，主要是为了让在荒野上狩猎的武者知道什么东西惹不得。 “不用翻了。” 沈振衣气定神闲，“迷神白羊，你也接了一个任务。” 迷神白羊，正面战斗力其实在凶兽中并不算太强，甚至显得有些温驯。 但是它却拥有特殊的神力，能够结合天地之力，创造出真幻难辨的幻境。 人类武者一旦陷入这幻境之中，除非精神力量能够强过迷神白羊好几倍，或者机缘巧合，找到打破幻境的方法。否则的话，就会活活困死在这幻境之中。 甚至有些人，一直到死都反应不过来。 所以对于新的神人境武者来说，迷神白羊绝对比其它正面攻击的凶兽更加可怕。 “不用慌！” 这时候，空中却传来王杞之冷冷的声音。 “各守原位，不要乱动，迷神白羊不过尔尔，我自然能够对付！” 沈振衣眉毛轻挑，对这王杞之倒也刮目相看。 “此人这么快就堪破幻境，而且能够传音穿过幻境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面，这份心性也是难得。” “不过……还远远不够啊……” 他微微摇头，这潜伏的迷神白羊能够一下子困住数百人，本身的实力在神境第二重也并不弱。王杞之的功法虽然特殊，想要解决这迷神白羊，只怕还力有未逮。 “师父，那我们怎么办？” 龙郡主向沈振衣请示。 “静观其变即可。” 沈振衣想了一想，又道：“待会儿他激怒迷神白羊，幻境必有变化，你们各自守住本心，便能脱困，不必担心。” 迷神白羊若是只困住一个人，当然还能对本体发动攻击，到时候避无可避，当然是没法抵抗。 但现在迷神白羊一口气困住几百人，固然是有心算无心，一举成功，但也意味着它自己也被锁住，不能趁机来偷袭。 所以只要不被幻境伤害，便能有脱身的机会。 楚火萝等人都有慧根，被沈振衣一点，自然明白，只有怒千发茫然一片，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就在此时。 只听王杞之轻声浅笑，虚空之中，探出白皙如玉的手掌，一把握向空中迷神白羊虚像的巨角！ 虽然是在幻境之中，所有人都看不见王杞之的真容，但他那只手，却仿佛是跨越一切迷障，为人指出了方向。 哒！ 王杞之的手握住白羊角，就像是握住了实质，冷笑一声，用力一掰！ 啪！ 只听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旋即空间震荡，那受伤的迷神白羊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呼。 迷神白羊的角弯弯曲曲，盘在头顶，其实平时并不用于攻击，只是用来保护他的脑袋。 这角坚硬无匹，就算是利剑也无法斩断，谁能料到，竟然被王杞之隔空出手，硬生生扭断！ “王郎君的武学，也是有意思。” 沈振衣微笑，这一招跨空出手，确实有神妙之处，不过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有意思”三个字的评价罢了。 但迷神白羊显然并不觉得有意思，由于痛楚和愤怒，它感觉受到了冒犯，怒吼声中，天地暗换。 就在这兔起鹘落的功夫，每个人眼前的景象，都陡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首当其冲的，正是茫然的怒千发。 第三百一十九章幻境颠倒 怒千发一直是一个很平凡的人。 他出身于怒流城怒家的旁支，说起来也有祖先的血统，但练武的资质却不过如是。 家族投入了大量的资源，他也与一般人一样努力地修行着，与城中那些公子哥普通地纨绔着，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他按部就班地踏入了神人境第一重，不早也不晚，并没有给人惊喜，也不至于被放弃。 如果人生没有变化，他可能就这么普普通通地了结一生，在怒流城当个执事。如果运气好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二重，那便当个长老或是谋个外城令，娶妻生子，只要不死在凶兽攻城之中，也有机会寿终正寝。 然而怒千发的人生却遭遇了两次转折。 第一次是在城外的试炼中。 那时候他虽然也有一百多岁了，但是成日修炼，终究还是像个少年一般，性子也单纯。 怒千发遇上了金碧纹，一见钟情。 这本身并不是什么坏事，坏就坏在他们两人按捺不住，偷吃了禁果。 此后他回返怒流城，也曾信誓旦旦，说要苦修早日突破，便来提亲迎娶。 只可惜怒千发的资质实在平凡，突破神人境第一重，已经算是他的极限。此后苦修数十年，仍然没有什么进度。 而这时候，晴天霹雳传来。 金大小姐要许亲，一旦此事暴露，他和金碧纹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还算个重情重义之人，所以急急忙忙赶来霸王城，但其实心中并没有任何成算。 ——这时候怒千发遇上了沈振衣。 这是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 怒千发得以握起自己的剑，战胜原以为不可能战胜的敌人，抱得美人归。 ——这于他，已经心满意足。 但是，现在，一切，又改变了。 怒千发发现自己，忘记了沈振衣所传的剑招。而他现在，正站在比武场中。 ——对面，是满身杀气的公子魁。 公子魁脚下，是白衫染血，昏迷不醒的金碧纹。 “啊啊啊啊啊啊！” 怒千发发出了恐怖的尖叫，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最深的噩梦，但这一切，偏偏又如此真实。 公子魁握着刀，冷冷看着他，“你倒是很有胆色，居然敢动我的未婚妻。区区无名小卒，却玷污了我家的威名，今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让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起共赴黄泉！” 他身上杀气蒸腾。 怒千发看得出来，公子魁到现在还没有尽全力，他仅仅使用了杀海七绝的第一式。 类似杀神意绝、杀狂精绝之类的绝招，他根本不屑使用。 ——本来，本来应该很容易破的啊！ 怒千发明明记得，自己得沈振衣的教导，能够用一种柔韧如丝的剑法，化解公子魁所有杀气攻击。但现在，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能有自己拙劣的剑法抵抗，等于—— ——坐！以！待！毙！ “怎么会这样？” 他痛苦地喃喃自语。 “怒郎！不要管我，快走！” 在公子魁脚下，奄奄一息的金大小姐奋力抬起头，带着哭腔呼喊，“你快走！” 他们俩，本来说好要逃出城外，到荒野中去当一对亡命的野鸳鸯，可惜才出城门，就被公子魁派人拦截，逼他们到试炼场来一战。 怒千发与金碧纹，当然远远不是公子魁的对手，才交手几招，金大小姐便已经遍体鳞伤，倒地不起。 如果不是公子魁有意折磨他俩，金碧纹大概早就死了。 她此时也不抱生念，只希望怒千发能够逃脱。 公子魁朗声大笑，“侮辱了我，还想要跑？你想要他不管你，要他心无旁骛？好！我便成全了你！” 他残忍的右手一拂，一道刀光射出，刹那间切落金碧纹的粉颈，金大小姐的头颅骨碌碌滚了下来，死不瞑目！ “碧纹！” 怒千发只觉得双目一片血红，面前的景象仿佛都被鲜血笼罩。 在那一刹那，他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出剑公子魁。 就算是死，他也不怕！ 在他身子腾空而起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觉到一片空灵明澈，眼睁睁地瞧着公子魁的刀光即将临头。 ——这，原本就是该他的结局么？ 怒千发闭上了眼睛。 遭遇这种可怕幻境的，并不只有怒千发一人。 楚火萝站在烈阳府的平台上，战战兢兢，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鹌鹑。 在她面前，楚蝎儿一身黑衣，傲然而立。 在对面，赤火姥姥满头白发，坐在中央，几乎是止不住的咳嗽。 “这……这不对啊！” 楚火萝面色陡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了烈阳府，为什么自己会不是楚蝎儿的对手？ 明明自己拜了沈三公子为师，已经学成无双的剑法，战胜了无数强敌。 ——怎么会，怎么会还不如连真人境都尚未突破的楚蝎儿？ 她不是早不知道流浪到哪儿去了么？ 在八修世界中，楚蝎儿借着十二剑楼沈一州闹了一波，被挫败之后就再无消息，以她的资质和武学进度，能突破真人境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能与神人境的自己相提并论？ 楚火萝学了那么多的剑法，积累了那么多的真气和天地之力，甚至参悟出元磁之剑，就算是遇上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都不示弱。 难道会输给师姐？ 她瞠目结舌，内心惶恐不已。 因为她发现，沈振衣教给她的所有剑法，她似乎都已经忘了。 她所能倚仗的，只有浅陋的烈阳府心法。 “师妹，你是不是已经站不起来了？你若是认输，我一定会留你一条性命，不会斩尽杀绝！” 对面的楚蝎儿一身大红，妖艳无比，得意洋洋，却还在假惺惺地宽慰她。 楚火萝却明白，自己的这位师姐，当真就像是一只毒蝎子一般，绝不会容她活下去。 “你……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咬牙切齿，希望回想起一鳞半爪，只要能有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 “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楚蝎儿冷笑，陡然欺近，双掌拍出，火焰连环。 在楚火萝眼中，明明这掌法速度极慢，破绽极多，仿佛一翻手就能击退—— ——但她偏偏怎么也想不出来破招的剑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掌，印在自己的前胸！ 第三百二十章巨大的绝世美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龙郡主也发现自己回到了水底。 龙皇府。 自从龙族大劫过去，她就一直跟着沈振衣留在弃剑山庄参修武学，一直都未曾回去过。 这时候碧绿的水底，反而让她感觉有点儿陌生。 而且，此时龙皇府上下震动，正处于大劫的状态。 龙血弥漫，一切成空。 这种无能为力的痛楚，让龙郡主几乎直不起腰来——但她明明已经是神人境的高手，胜过八修世界所有人，怎么可能无法阻止这大劫的来临？ 龙郡主，茫然地望着末日。 所有人都被拉到了最痛苦的回忆或者最可怕的预想之中。 这便是迷神白羊在愤怒中迸发出来的力量。 几乎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绝境。 除了紫宁君。 紫宁君静静地站在原地，与在乱离秘境一样，她所看到的幻像，全都变成真实。 堪破真幻之眼！ 这是她用四百年的苦修，换来的力量。 所以她能够看得清所有人的挣扎和痛苦，甚至能窥测到一部分他们看到的幻境。 ——她想帮忙，但她却无能为力。 她只能作为旁观者，静静地看着。 事实上，她主要看得是沈振衣。 沈振衣站在原地。 白衣，无剑，束手。 他仍然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对看到的一切，都浑不在意。 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巨大的虚影。 ——不，用巨大来形容都不够。 紫宁君从来未曾看过这样的东西，她只觉得惊诧而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在幻境中，她根本不可能看到沈振衣面前虚影的全貌。 ——事实上，也只是因为堪破真幻之眼的存在，让她感觉到仿佛看到了沈振衣看到的东西。 即使，仍然有些朦胧。 这是一个人。 一个绝世美人。 紫宁君也不得不赞叹她的容貌，那简直不可以用完美来形容，这是超越完美的完美。世间一切形容美的词语，仿佛都是为了她而创立。 ——只是，这美人未免太大了些。 这个大，对于紫宁君来说，只是一个概念。 她从概念中，能够感知这个美人的巨大，但实际上却无法看到。 因为这个美人的一根发丝，或许便是无数星团的组合。 而每一个星团，都包容着无数个世界。 七伤世界在这样的星团之中，可能都渺小到有如尘屑，至于八修、九幽，那就根本是尘上的尘。 而她的眼珠，便是一个宇宙，星云旋绕，变幻无穷。 也只有一个宇宙的眼眸，才能如此深邃而玄奥，充满了无限的美。 “这是……什么……” 紫宁君只觉得一股敬意从心底油然而生，差点就要顶礼膜拜。 但她同时注意到了沈振衣的眼神。 沈振衣的目光中，有了从未有过的戒备与悲伤。 “想不到……在这地方，便可见投影一面。” 他仍然带着微笑，并没有动手，也并不着急。 面对如此庞大的巨人，又该怎么动手？ 紫宁君心中陡然一紧，忽然想起来其他那些人遭遇的一切。 难道……这个女子，这个美人，才是沈振衣的劫数？ 但如此瑰丽巨大的女神，沈振衣又怎么可能胜得过？ 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战斗。 “师父！” 她轻轻呼唤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挪动到沈振衣身边，与他并肩战斗，但是从那虚影身上传来的威压，哪怕只是一丝中的一丝，也让她动弹不得。 那虚影还在靠近沈振衣。 ——虽然体积相差悬殊，但紫宁君就能够感觉到那一种靠近，仿佛是心灵的直击。 而那美人手中，握着剑。 这一口长剑，就不知容纳了亿万宇宙，只是轻轻一抖，或许就是数以百亿计的文明消亡。 用这样的剑，来斩沈三公子，会不会有些杀鸡用牛刀。 紫宁君绝望的望着那剑刃。 剑已经高高扬起，只要落下，便能够斩开一切，混沌重生。 “唉——” 沈振衣轻轻叹息。 他仍然没有动，仿佛是放弃了抵抗一样，只静静地看着那美人的容颜。 ——随后，化为星屑！ 砰！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轻轻地爆裂声，那由无数宇宙无数玄灵构建起来的美人虚像，忽然化作一片星屑，砰然散开。 一时间，银屑飞舞，这凶狠的幻境，陡然变成了迷离的乐园。 紫宁君看得分明。 这一次，沈振衣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动过。 没有动。 他的敌人，却自然的消失了。 不仅仅是沈振衣一个的敌人。 当公子魁的刀，即将斩落怒千发的头颅； 当楚蝎儿的掌，刚拍在楚火萝的胸口。 当龙族大劫，淹没一切； 当许多许多灾劫同时发生…… 这一切，陡然都化为虚无！ 幻境，仿佛在一刹那间消失了，所有人都回到了身边。王杞之保持着僵硬的态势，面色铁青，全无之前的从容自如，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怒千发、楚火萝与龙郡主如梦初醒，看到沈振衣温暖的背影，竟然有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发生了……什么？” 就站在王杞之身边的司马幽，面色也不甚好看，他刚刚在幻境中与整个家族厮杀，好不容易杀开了一条血路，却发现孑然一身，天地无容身之处，正悲从中来不能自已，但突然间，一切都结束了。 “是迷神白羊搞的鬼，必须尽快找到迷神白羊，如果再来一次……” 司马幽打了个寒噤，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就算是他，也承受不了，更何况是郎君…… 他的目光转向王杞之，发现他已经控制住了自己，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这时候沈振衣却悠然开口。 “不必找了，迷神白羊，已经死了。” 什么？ 刚才迷神白羊正用一个大型的幻境，困住了所有人，这时候刚刚脱困，沈振衣就说他已经死了？ 哪儿有那么容易？ “是你……在幻境中杀了他么？” 王杞之声音沙哑，低声发问。 如果是这样，那么沈振衣的实力，甚至已经超过了自己。 “并不是。” 沈振衣微微摇头，“不需要我杀它，它想象了它的幻境所不能容纳的东西，自然因为脑竭而死。” 脑竭而死？ 王杞之与司马幽对望一眼，只觉得滑稽。 第三百二十一章空空如也的脑壳 迷神白羊的力量，确实有其极限。 它创造的幻境，若是远远超出自己的力量范围，就有可能导致反噬。 他们这几百人中，有不少高手，难道是因为累积起来的精神力量太强，所以才会将迷神白羊给逼杀？ 王杞之觉得有点可笑。 “找到迷神白羊的尸体了！” 这一支狩猎的队伍素养不错，刚刚从幻境中挣脱出来，不少人就开始有条不紊执行自己的任务，还没过一会儿，便有斥候发现了迷神白羊的尸体，将这庞然大物抬到众人面前。 这确实是一头老白羊，通体雪白，身长大约有三丈，有一个硕大无朋的头颅，几乎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看上去尤其诡异，头上的羊角被切断了一截。 紫宁君看了看王杞之，这斩断羊角的正是此人。这人的武学实力也藏了拙。 ——不过，与沈振衣面对的那个敌人相比，紫宁君忽然觉得，这些小恩小怨，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剖开他的脑袋看看。” 面色苍白的王杞之下了命令。 属下斥候听令，上前用弯刀斩开坚硬的迷神白羊颅骨，将它的头颅一分为二。 “咦！” 剖开脑袋的斥候第一个发出了惊呼。 王杞之粗暴的推开身边之人，急急忙忙走到了迷神白羊尸体跟前，那巨大的头颅已经被剖开，里面黑漆漆的，竟然是什么都没有！ 空的！ 就连一滴脑浆都不存在。 “这……这是在一刹那间，脑浆被蒸发干净了。” 跟上来的司马幽浑身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迷神白羊，到底创造了什么样的幻境，居然会有这样的效果？” 一般来说，迷神白羊的幻境都会量力而行，以司马幽和王杞之体会过的那绝境，就算迷神白羊的力量会撑不住，他也应该有机会可以从容而退，不至于一下子丢了性命！ 它……到底看到了什么！ 司马幽与王杞之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自己眼中的恐惧。 紫宁君静静地望着沈振衣的侧颜，思索着，感悟着。 她知道，致死迷神白羊的，一定是那巨大的美人。 那可能，便是沈振衣身上最大的秘密…… “好了好了！” 楚火萝这会儿又意气风发了，她发现自己一生的阴影师姐又已经消失无踪，顿时就一点儿压力都没有，蹦蹦跳跳跃到迷神白羊前，一剑就将羊尾巴斩下。 “十个任务，已经完成两个了！” 钻地魔牛与迷神白羊，都是平日不容易遇上的凶兽，如今出来没多久就连续解决俩个，楚火萝也颇为沾沾自喜。 王杞之无语。 他们都在思忖迷神白羊到底是怎么死的，倒是这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沈振衣这边的人，都有些古怪。 司马幽悄悄凑近，“先不要管了，已经到了这儿，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先进晋王陵墓为妙。” 只要进了陵墓，他们就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就算沈振衣他们几个有什么神奇的本事，也不可能翻天。 “嗯……” 王杞之心中疑惑，瞧着迷神白羊空空如也的脑袋发了好一阵子呆。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原本因为抵达红土山而放松警惕的众人，也重新振作精神，一路急行，抵达陵墓的入口，这才扎营安歇。 两个堪舆博士随着王杞之、司马幽前往查看入口，没有邀请沈振衣。沈振衣也不着急，乐得休息。 到了晚上，紫宁君终于按捺不住，独自来问沈振衣。 “师父。” 她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话少的人，不会平白多说，但此事她牵肠挂肚，实在忍不住。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淡然问道：“你想问什么？莫非是在幻境中所见景象么？” 紫宁君点了点头。 沈振衣微笑，“我知道也只有你能看到，堪破真幻之眼这种机缘实属难得，日后你会发现这对你更有大用。至于你看见的那人……” 他沉吟一阵，站起身来。 “如今的你，还没有什么知道的必要，不过日后，总有相见之时。你不妨先暂时忘掉，以免对自己的武道之路有什么妨碍。” 那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极限，不可名状、不可思议、不可描述，紫宁君天资再高，心性再纯，与那关键还差了无数境界。 “是。” 紫宁君并未追问，只是淡淡称是。 对她来说，沈振衣所说是为是，所说非为非，根本不需要理由。 不过沈振衣还是为她解释了一句。 “日后你武道大成，自能理解，此人虽是我宿命之敌，却也是我磨剑之道，不必担心。” 他抬头，望着无垠苍穹，轻轻叹息。 “是。” 紫宁君又点头答应了一次。 除了紫宁君之外，楚火萝、龙郡主和怒千发也陆续来向沈振衣请教，那迷神白羊的幻境为何能那么真实。 沈振衣为他们解释，其实这也很简单，迷神白羊受创之后，释放出了恐惧与愤怒，这就影响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精神，呼出心底最深的恐惧。 楚火萝其实跟随沈振衣以后，已经天不怕地不怕，但当年最畏惧的就是威胁到她生命的师姐楚蝎儿。 而龙郡主最怕龙族大劫，怒千发则是最怕金大小姐这件婚事，他们的恐惧被放大形成了现实，若是不能战而胜之，就会一直在迷神白羊创造的幻境中痛苦挣扎，直至衰竭而死。 迷神白羊汲取他们的恐惧成长，再吃掉他们的尸体，作为自己的猎物。 好在迷神白羊因为自己撑不住，脑浆烧干，导致幻境崩碎，否则的话，他们几个精神恐怕都要受到重创。 “己身弱点，不可避免，人人皆有，却不可回避畏惧。否则日后遇到同样情况的时候，仍然会这般无助。” 沈振衣耐心提点弟子。龙郡主和楚火萝都频频点头，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性武功进一步锤炼提升，免得再拖后腿。 怒千发也若有所悟，心结解开，剑法倒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几日勤修苦练，隐隐有突破神人境第二重的态势。 ——不过，他们在古代遗址的门口，也是呆呆地停留了好几天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打不开的白玉大门 “废物！” 王杞之这几天的耐心越发不好，他重重将碧玉爵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是说这两人是十九外城最好的堪舆博士，居然这么多天，还没找出陵墓大门的开启之法！我们的进度全被这两个废物耽搁了！” 他气得双目血红，全无平日潇洒自如的仪态。 司马幽蹙眉，又不好明着劝，只转圜道：“郎君，不必着急。这晋王陵墓何等森严，开门的大锁怎么会那么容易解开，我看不如再给他们俩几天的时间，想来必有解开禁制或是绕行的办法。” 尤、黄二博士也是暗暗叫苦，他们精通堪舆之学，对古代遗址也极有研究，平日开门点穴，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但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碰上了硬茬。 毕竟王爵之墓，这个时代还未曾有人开启过，两位堪舆博士用以往的经验，试了多种手段，始终没找到开门的法子，现在就算是再给他们几天时间，一时也是茫然无措。 ——但他们也知道，司马幽能为他们争取的，也就是这个了。 “实在不行，就让队伍中的高手，陆续都上去看看。我们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开启大门，方才好进行下一步。” 司马幽也有些郁闷，看着那两个堪舆博士，料他们确实也是没什么新办法。他们辛辛苦苦做好了这么多准备，没想到会被一道大门拒之门外，这想想就觉得不爽。 事到如今，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请队伍中神人境以上的武者上去查看，或有所感应。 既然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王杞之也就不在乎了，除了召集手下之外，也邀请沈振衣一起去。 “他们这几天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到现在连大门都没打开，这时候突然来请师父前去，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楚火萝扁着嘴，对王杞之他们的行径愈加不屑。 龙郡主笑着劝道：“我听说就是因为打不开门，那位王郎君发了好一阵子脾气，这一次请队伍中的高手前去查看，好像也是为了感应开门之法。” 沈振衣淡淡一笑，“他们心中没有虔诚，自然开不起王陵之门，我原以为过几天他们能转得过弯来，没想到还是一筹莫展。” 他摇了摇头，“如今的堪舆博士，真多欺世盗名之辈。” 身为武者，一时间想不到开门之法也就罢了，但那两个堪舆博士忙活那么半天，居然还没想到关窍所在，实在有点名不副实。 “难道……三公子你知道开门之法？” 怒千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询问。 楚火萝嗤笑一声，“师父有什么不懂的？区区开门小道，他当然知道。对吧，师父？” 她对沈振衣可是有无穷无尽的信心。 沈振衣也没让她失望，微微颔首道：“别的古代遗址如何开门，我或许还不清楚关键，但这晋王陵墓，我却能猜得到原因。” “什么原因？” 楚火萝好奇的询问。 “我们上去再说。”沈振衣也不着急，便随着王杞之派来的人，闲庭信步上山，从半山腰一个洞穴中进去——这个洞穴原本甚为狭窄，现在已经被开凿得平整宽敞，一路前行，大约走了有两里路左右，就见周围更加空旷起来，四面山壁发出莹莹绿光，仿佛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大厅。 而在这石厅的最里侧，墙壁上有一道白玉大门，上面雕龙画凤，极为华丽。 “这……便是晋王陵墓的入口了吧。” 沈振衣只看了一眼，便看清这门上的雕刻都是王爵之制度，想来此地大墓，也只有晋王陵寝，应该是不会错了。 两个堪舆博士正趴在地上，满身尘灰，不停地计算着什么。 白玉大门之上，有无数斑斑驳驳的痕迹，都是之前试图开门造成的后果——只可惜，终究没有将这两扇大门开启。 “这白玉门，高过十丈，厚超三丈，更有无数禁制阵法加持，无法强行突破，必须要想办法解开这禁制。” 司马幽站在中央，向陆陆续续进来的武者们解释。 “如今堪舆博士已经算了五天，大概知道这阵法弱点所在，只是这阵法依托阴阳五行，每一日随着时辰流转，变换不停，想要算清楚到底从何入手，还没那么快……” 事实上就算能够算清弱点，到底能不能破阵，两个堪舆博士还没什么把握。 “因此请诸位来，就是想让你们以武者的灵觉，感悟开启的关键。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只要能够开门成功，古代遗址中的东西，任他多拿半成！” 众人大哗。 谁都知道古代遗址中的宝物价值连城，尤其是一看这白玉大门，就知道这遗址非同寻常，绝非那些小门小户可比，这要多拿半成，可真真是发财了！ 这些武者原本做好了准备，大头是由王郎君拿走，他们不够取些残羹冷炙，还得这么多人去分，如今得到司马幽承诺可以多拿，怎么不激动的上前感应，希望自己走运，能够找到开门之法。 “我来试试，听说这白玉门阵法，大多都有其极限，让我用全力轰击一次……” “你傻了吧！司马大人说不能强行突破，我看这机关或许是平移之法，我们将这两扇玉门想两边推推看！” “你没看到这枢纽之处？再说两边都是石壁，怎么可能拉得进去，这白玉门必然是向内推开，我看应该是里面顶上了，大可用隔山打牛之法，将其摧毁推开。” 这一帮武者都是粗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些暴力的法子，于事无补。 司马幽心中叹气，那两名堪舆博士更是烦躁。 楚火萝看那白玉门上的花纹，忽然若有所悟，想要上前查看。 尤博士正被烦透了，看她过来，厉声喝道：“小姑娘，你又不懂，不要来此搅扰！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楚火萝一愣，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开门？” 除了师父，她可不服任何人对她吼。 第三百二十三章故人开门 尤博士心烦气躁，怒喝道：“你这无知少女，懂什么堪舆之学，你知道八变在何处么？你知道九龙何处升天么？什么都不懂，还要来胡乱搅扰？” 他从鼻子里面喷出两道凉气，冷哼道：“你若是能开门，老夫给你磕头赔罪又如何？” 别的彪形大汉一样在身边，他不敢吼叫，偏看着楚火萝好欺负。 楚火萝气得牙痒痒，正要反驳，就听沈振衣淡然的声音响起，“既然如此，那你就磕头赔罪吧。” “师父！” 楚火萝大喜，回头对着沈振衣挤眉弄眼，“快教我快教我，让这老匹夫给我磕头！” 尤博士看沈振衣站出来，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这才响起来楚火萝也是能够正面对抗彭九的变态高手。 而沈振衣，更是连王郎君都忌惮的角色。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自然还要嘴硬，便坚持道：“这位姑娘的武功或许厉害，但是破解这大门，却是我们堪舆博士之事，难道你能比我还强不成？” 沈振衣微微而笑，走到楚火萝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笑道：“能不能开门，不在声高，只看能不能做到便是。” 他转头对着楚火萝道：“你上前去，轻轻敲门，就说故人来访，请晋王开门。” 这么简单？ 别人还在瞠目结舌，楚火萝却第一个便相信了，她胸有成竹的走上前，挤开尤博士到大门前，还回头瞪了他一眼，喝道：“待会儿门开了，记得给我磕头！” 尤博士嗤笑一声，闪到一边，冷笑道：“徒弟不着调，师父更不着调，你们以为是到别人家作客呢，还敲门？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闹笑话！” 楚火萝对他翻了个白眼，雄赳赳气昂昂站到大门前，伸手便砰砰砰乱拍，嘴里只叫道：“晋王殿下，故人来访，还请开一开门！” 嗡—— 白玉大门震荡了一下，却并无什么太大的反应。 两位堪舆博士一起失声大笑，“原来这就是你们的开门法子么？有人开门么……” 他们的笑声刚到一半，忽然像是被勒住了脖子一样，面红耳赤地望着白玉大门的方向。 嗡—— 嗡—— 这一次，并不是楚火萝在拍门，而是白玉大门自行振动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人在挪动什么东西一样。 噶啦啦啦—— 一阵锈蚀的机括声响起，两扇白玉大门，竟然真的霍然洞开，向两边一展，露出一条笔直的甬道！ “开……开了！” 围观之人大哗！ “真的敲敲门就开了？” “这简直神乎其神，莫非是那位沈三公子，暗中做了什么？” “不，他真的一动不动，就在身后，或许这便是开启大门的机关所在！” “难道他一眼就看破了机关，那……那岂不是比两位堪舆博士强过太多？” 众人议论纷纷，即使是甬道里面闪烁的宝光，都不能压制住他们的惊讶。 王杞之与司马幽面色凝重，远远望着打开的白玉大门，心中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总觉得哪里不快活。 “我们……将这个沈振衣带来，到底对吗？” 本来觉得一切尽在掌握，至少在这熟悉的晋王陵墓中，他们尽可以压得住这神秘的沈三公子。 但是……如今看来，沈三公子的神秘，还要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郎君，不能等了。” 司马幽面色发冷，咬牙道：“进门之后，立刻要除去这沈振衣，不惜一切代价！” 大门已开，他们平平安安抵达了晋王陵墓，进入第一层，哪怕牺牲一点高手也不妨事。 ——只要能够将所有的变数扼杀在萌芽之中！ 王杞之面色铁青，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名堪舆博士此时就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涨得满面通红，却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 尤其尤博士更是满头冷汗，浑身的衣衫都浸湿了。 “嗤！” 楚火萝看着他们的狼狈样，高傲地昂起头，不屑摇头道：“你以为还真要你这老家伙给我磕头？我还真不稀罕，只是教你学一个乖，莫要太过自负，我家师父学富五车无所不知，你看他什么事后炫耀过，还不是一般谦虚？” 这一点楚火萝是真心佩服师父。 沈三公子好像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儿，遇到任何困境，他都也知道解决之法，但他从来都不会因此而盛气凌人，也不会因此瞧不起无知之人。 ——与师父相比，这些所谓的堪舆博士，又算的什么？ 楚火萝欢欢喜喜回到沈振衣身边，拱手道：“师父，幸不辱命，我已经请晋王殿下为咱们开门了。” 这话听着怎么总有些怪呢？ 大门打开，本来众人都是欢欣鼓舞，但楚火萝这句话一说，有些人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晋王已经死了一万年，怎么可能来给他们开门？ 但楚火萝确确实实敲门时候叫的是晋王殿下，难道是万年老鬼来开门？ 武者阳刚，不惧鬼神，但想到这种阴暗污秽之物，心里总觉得毛毛的。 司马幽咳嗽一声，朗声笑道：“楚姑娘不要说笑话，这只是开门的机括号令罢了，哪里真有晋王来开门？在下先多谢姑娘费心，开了这大门，之后咱们就合计合计，如何进门查探吧。” 他看气氛不对，赶紧转移话题。 楚火萝撇撇嘴，她对这个狗头军师一般的人物也没什么好感，“不用谢我，谢我师父就好，我开门也全都是师父教的。” 要不是师父教她，她鬼知道这门怎么开。 司马幽也不以为杵，果然又向沈振衣行礼道谢，然后才微笑道：“既然是沈三公子以妙法开门，必然精通阵法、禁制之术，如今古代遗址的大门已开，这第一份的好处，便请沈三公子先取吧？” 他指了指大门内，温煦笑道：“便请公子先行一步，我们随后便来。” 沈振衣抬头，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轻笑道：“司马先生，莫非是你觉得这大门中还有机关，所以让我先去试一下么？” 司马幽陡然觉得身上发冷！ 第三百二十四章机关骸骨兽 大门背后，当然有机关。 作为晋王陵墓的守陵人，王家祖传有陵墓种种设置，他们当然知道大门之后，其实藏着两个强大的机关骸骨兽，只要有人妄入，便是一刀两段。 毕竟墓内墓外，阴阳相隔，生人不入死门，既然想入死门，那便当个死人。 晋王当初建这座陵墓的时候，也颇为诙谐。 但沈振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这只有王家的人，才能知道的最核心秘密——就连司马幽，都是刚才王杞之才告诉他的。 这机关骸骨兽，威力无穷，若无防备，当真就是一刀两断，绝无生理。 所以司马幽才上来以言语动之，想让沈振衣当先去送死。 但沈振衣这句反问，似是玩笑，又像是看透了一切。 这就让司马幽心中惊疑不定了。 不过他到底性子隐忍，面上不露，只呵呵笑道：“沈公子说笑话了，这古代遗址，确实处处危机四伏，我等也不知晓。不过沈公子通晓禁制机关之学，不妨就自己先看看，若是有把握，便先行进入取宝，若是觉得不妥，咱们找别人再探也行。” 他这会儿就把话留了个活口，不将话说死。 沈振衣目光从司马幽身上移开，转向大门口，略略看了一阵，便微微点头道：“好吧，既然王郎君将这份好处送给了我，我也却之不恭，就先行一步吧。” 他闲庭信步，向前走了两步，正要跨入大门，忽然想一想又回头叫了龙郡主，“你到前面，自有你的好处。” 王杞之与司马幽心中又是一紧。 这是被他看出来了？所以让徒弟去送死？ 这心思也够毒的，既不肯放弃第一个入门的好处，又怕死让人顶上。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机关骸骨兽的攻击可以不是一波，有人侵入，必然要杀。 别说找一个人去送死，便是死了十个八个，也不可能停止它们的攻击。 王杞之原本的想法，便是要用人的血肉消弭了机关骸骨兽储存了数千年的杀气，然后再寻思破解之道。 他冷冷一笑，并未阻止。 “师父，可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龙郡主精神一振，她当然知道这样贸贸然进入所谓晋王陵墓古代遗址，必有凶险之处，但是有师父指点，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她生性乖巧伶俐，又谨慎大方，自然会先向沈振衣询问。 “不必担心，但凡有什么攻击，尽管使用魔龙剑便是。” 得了魔龙剑之后，龙郡主的实力上升了一大截，不过比之紫宁君与楚火萝，还不能称得上后来居上。 她如今需要的，也是与楚火萝一样的顿悟，在压力中找到自己的前行之道。 她的性子太过平和，倒要激一激才好。 龙郡主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便握着剑，缓缓上前，跨过了高耸的门槛。 嗡—— 白玉大门再一次震荡起来，不知道是提醒主人迎客，还是干脆是个警告。 沈振衣却不管那么多，带着紫宁君、楚火萝与怒千发三人，也跟在龙郡主身后，跨进了白玉大门。 嗡嗡—— 震荡之声更急，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烦躁的噪音。王杞之耐心地看着他们几人的背影，示意不必急于跟上。 “就看看他们的命了。” 机关骸骨兽强大无匹，绝不是神人境第一第二重的武者可以抗衡的，王杞之估摸着就算沈振衣的本领与自己相若，也难逃这一劫！ 龙郡主再往前走，觉得宁静祥和，这陵墓中的真气充沛，天地之力更是温和，简直比在外面修行还要更轻松些。 “怪不得古代遗址，被称为福地，哪怕是陵墓，蕴含的上古真气，都要比这个被凶兽霸占了的贫瘠世界好得多。” 她微微点头，回头对沈振衣诸人说道。 “小心！” 楚火萝眼尖，却看到龙郡主身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朝着她背上猛劈一刀。 龙郡主一愕，身子一旋，反手以魔龙剑一撩，化解了这迅捷无伦的一刀，向后一缩，又电射而出，一剑刺向对方的咽喉。 呼—— 那黑影不闪不避，龙郡主却觉得一剑刺空，大惊之下，倒翻一个筋斗，避开了那黑影的攻击范围，定睛细看。 原来那黑影是一具高大的人形骸骨，手中握着长长的骨刀，刀锋闪耀着诡异的蓝色光芒，让人望而生畏。 “这是什么东西……” 楚火萝大惊，跃跃欲试打算上前帮忙，却被沈振衣拦住。 “不必，让她来。” 沈振衣微笑看着龙郡主，这本来便是她的机缘。 龙郡主一开始吓了一跳，但见沈振衣依旧气定神闲，也就放下了心，挥动魔龙剑，扎扎实实地抵挡那骸骨的攻击。 “这是机关骸骨兽。” 沈振衣看了两眼，确定龙郡主暂时没什么大碍，回头向楚火萝等人解释，“上古之人，有炼制秘法，可以将强大凶兽的骸骨炼制成机关兽，结合天地之力，可有无穷伟力。” 能够给晋王陵墓看门的机关骸骨兽，当然是一等一的巧匠制作，所用的材料也极为高级。 龙郡主虽然得了魔龙剑，但自身武学并未统合，难道能够支撑得住？ 王杞之远远站在门外，冷笑之余，却也觉得有些疑惑。 ——明明按照家族记载，在白玉大门后，有两头机关骸骨兽守门，如果没有晋王血脉之人进入，就会被攻击。 但是，现在出现的只有一头，而且攻击的速度和力量，与预想中相比也弱了许多。难道是因为时间太久，陵墓中的机关骸骨兽终究受到了影响，已经不能像万年之前那般管用了？ ——虽然，已经足够除掉这些家伙了。 机关骸骨兽的攻势凌厉，力量巨大，龙郡主没抵挡几下，就已经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王杞之轻嘘了一口气，却见身边的司马幽眉头紧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司马，怎么了？” 他疑惑地问了一声。机关骸骨兽的攻击固然不够干净利落，但是实力上的差距也已经足够填平一切。 “她……似乎在变强！” 司马幽有些迟疑地开口。 第三百二十五章蛟龙骨 对沈振衣几人，他们一开始就暗中关注研究过。 龙郡主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沈振衣自己深不可测，自不用说；怒千发已经接近神人境第二重，只要稍有机缘便能突破；紫宁君稳固了神人境第一重的修为，身上的气势也非同小可。 楚火萝的修为与龙郡主相当，但是她那一手神妙的元磁剑法，也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有龙郡主，虽然手中的剑着实不凡，但本身并没有体现出什么特质。 但在与机关骸骨兽的战斗中，她却突然以一种肉眼能够看到的速度在提升！ “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幽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却当真没有想象过这种情况。 “她……她似乎在汲取机关骸骨兽的本源之力，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回不仅是王杞之，连司马幽都开始失态了。 他自幼读书，以高人谋士自居，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但现在情况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一时竟然也绷不住脸。 而王杞之，更是整张脸都垮了下来。 这沈振衣一伙，怎么会老给他们出什么幺蛾子！ 明明是算好要用机关骸骨兽除掉他们，怎么会又出现变数？ 王杞之烦躁地抓着自己头顶金冠，恶狠狠地瞪着白玉大门内——龙郡主与机关骸骨兽激战正酣，只是现在与一开始不同，机关骸骨兽的力量似乎被削弱了不少，而龙郡主又增强了许多，此消彼长之下，居然打了个平手。 机关骸骨兽身上的骨骼，原本闪动着莹莹绿光，如今却暗淡了许多。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现空中浮动着许多绿色的光点，循着玄奥的轨迹，飞入龙郡主的七窍之中。 “机关骸骨兽身上的本源之力，被她一丝丝在吸取？难道她是晋王血脉？不……不对，若是晋王血脉，机关骸骨兽完全不会攻击！” 司马幽一再失策，面容扭曲，嘶吼出声。 “她难道是异族，与这机关骸骨兽乃是同源，如今生死之力转换，她就可以吸取远古先祖的同源力量！” 他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的答案。 但事到如今，就算他们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也根本无法干涉。 因为刚才明明说了让沈振衣他们先行。 何况……包括王杞之在内，还是抱着希望，指望着机关骸骨兽会突然发威，将这女子斩杀于刀下。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 激斗良久，机关骸骨兽身上的光点越来越微弱，等到最后，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光芒，哗啦啦一声散落在地。 “可恶！” 王杞之看着吸饱了同源之力的龙郡主容光焕发，心中便是恼怒，暗骂一声，拔腿想要进门。 “且慢。” 沈振衣伸手拦了拦，“我徒儿还未将大门后的伏兵完全消灭，还请王郎君稍安勿躁。” 王杞之恼怒，一指躺在地上的那堆碎骨道：“这都分崩离析了，难道还能跳出来咬我不成？” 他气鼓鼓地向门内走去，沈振衣微微一笑，也不再阻拦。 唰—— 就在王杞之刚刚跨过门槛那一刹那，忽然从门背后闪出一个巨大的黑影，犀利一刀从头斩下，这速度比之刚才攻击龙郡主，何止快了一倍？ 王杞之吓得魂飞魄散，身子急往后缩，只听当啷一声，头上金冠已经被刀光削成两半，披头散发地退出门去。 ——还有一头机关骸骨兽！ 问题是这一头机关骸骨兽，怎么比上一头强了那么多？刚才为什么不一起上？如果一起上，岂不是早就斩杀了龙郡主？ “王郎君，我早就说了，门后伏兵，尚未清剿。” 沈振衣微笑，“我这徒儿有远古血脉，能够压制这些机关骸骨兽，所以它们的攻防都要降低许多。若只有她一人，机关骸骨兽的攻势便不十分凌厉，她尽可应付。” “若是有其他人……” 他瞥着头发散乱的王杞之，摇了摇头，“也幸得王郎君的身法迅捷，否则这一刀之下，恐怕就是玉石俱焚了。” 王杞之面色苍白，他当然感觉得到那机关骸骨兽的攻击力有多强，这是当真在死亡线前走了一遭。 凭什么！ 他瞳孔缩小，瞪着在门内与那机关骸骨兽打得一板一眼的龙郡主，近乎咬牙切齿。 明明自己的实力远胜于龙郡主，但那机关骸骨兽却看人下菜碟，对自己的攻势如此强横，害得他狼狈不堪；对龙郡主，却是一副怜香惜玉的模样，现在看来，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前辈在给晚辈喂招！ 速度放慢，力量放小，每每都抵达龙郡主的极限，却又引导着她汲取本源力量，在这一战中持续增强。 “她……她到底是什么血脉！” 王杞之恼火之极，但这会儿确实只能干看着。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沈振衣要让龙郡主走在最前，自己却猥琐地跟在身后，不进入机关骸骨兽的守备范围——看来，他是早知道这一点！ “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王杞之也觉得有些郁闷，心中想不明白，转头望司马幽，却见他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绞尽枯肠的模样，心中就更是恼怒。 过了没多久，与刚才一样，机关骸骨兽奉献完自己的全部本源之力，被龙郡主的魔龙剑轻轻一点，化作碎骨尘埃，再不复见。 龙郡主微闭双目，感悟血脉本源之力的玄奇。 这两战她收益之多，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种血脉相通的力量涌入体内，犹如龙血大劫之时，感悟其中蕴藏的龙族秘法一样。 “这……这是龙骨？” 她心中疑惑，知道制造这机关骸骨兽的材料，绝不是普通的凶兽，极有可能便是真正的龙骨。 否则的话，怎么会蕴藏着这么多的先祖回忆与秘辛？ 龙郡主倒退一步，收剑回鞘，恭恭敬敬向两具残骸行了个礼。 沈振衣微微颔首，“没关系，你也不必多礼，这只是蛟龙骨而已，与你身份相比，并没有多尊贵。” 他顿了一顿，又道：“七伤世界，难有真龙，你以先辈之礼，将他们埋葬就是。” 真龙变幻，吞吐宇宙，神龙见首不见尾。区区一个七伤世界，还容不下真龙。 这两具机关骸骨兽，乃是当初晋王猎杀蛟龙，以蛟龙骨炼制而成。 蛟龙乃是以蛇化龙的一属，并未摆脱兽性，但感染了龙气，便也能得龙族的先祖记忆，镌刻在血脉骨骼之中。 当然这些先祖记忆在七伤世界并不稀奇，七伤世界的龙族大多都能有此感悟碎片。 但龙郡主乃是从八修世界而来，她所得的龙族血脉传承本来就有残缺，这一次吸收，可说是大大补益了她的短板。 第三百二十六章石翁仲之路 “哼！” 看着龙郡主连灭两头机关骸骨兽，实力也有了长足的进步。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王杞之与司马幽都是面色难看，对视一眼，心中杀意更盛。 “刚才郎君你被那机关骸骨兽逼得如此狼狈，但这女子却能轻易将其消灭。手下人看到之后，虽然大部分应该知道原因，但终究对你的实力会有怀疑。” 司马幽知道此计不成，再看属下的表情，知道有些不对，赶紧想办法补救。 “接下来一关，恐怕就要郎君你全力出手，展现自己的雄姿了！” 他们俩虽然实力强横，再加几个心腹，但现在看来，与沈振衣他们一伙也不过是旗鼓相当。 依靠手下的几百人，当然可以想办法耗死沈振衣——但这前提，得建立在这些人完全服从命令的前提下。 之前这些人跟随王杞之，一方面是为了古代遗址的好处，另一方面也是被王杞之的实力折服。 如今已经进了古代遗址，要是他们的信心动摇…… 王杞之阒然一悚，面色变得凌厉起来。 在龙郡主解决了两名机关骸骨兽之后，这座古代陵墓的大门也就彻底打开，露出了第一层的真容。 万年之前，七伤世界人类鼎盛，营造工艺也极为高明。 这巨大的陵墓之中，光线湛然，恍若白日，明明处于山腹之中，却与室外并无什么区别。 “这是将日月精华，摄入其中，如此一来，在这小小的洞穴之中，也可以演化昼夜变化。” “现在我们进门的时机，正是白天，赤日当空，便是这番景象了。” 沈振衣为众人解释。 楚火萝抬头一看，果然见头顶山石之上，仿佛嵌着一轮红日，照遍四方。 地面上芳草萋萋，有微风拂动。 若不是刚才还置身于黑暗的甬道中，谁能记得这是再一座山腹内的陵墓之中？ 草地的中央，铺了一条可供四辆马车并行的石路，一路通向前方的巨大陵寝。 石路两旁，矗立着十八对石翁仲。 文臣武将、雄狮猛虎，各色雕塑不同。 王爵可置十八对石翁仲守墓，这些石翁仲腹内都蕴藏着巨量的天地之力，一出手有雷霆之力，能够斩杀一切不恭敬冒犯陵寝之人。 “郎君，这次，只怕是要你出手了。” 司马幽瞧着那高大的石翁仲，苦笑不已。 这一群石翁仲，也是进入陵寝的巨大阻碍。他们原本的打算，是让大家一起上，以血肉趟开一条大路。 但是这一路上沈振衣等人时时表现不凡，尤其是刚才龙郡主单人只剑解决了两头机关骸骨兽——王杞之却被一刀劈下的了金冠。 这对比之下，司马幽担心人心不稳，便让王杞之展现力量，折服众人。 “好！” 王杞之这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神情也显得平静了些。 但他心中的骄傲和愤怒，其实没有减少一丝。 “就让你们看看，到底什么是强者的实力吧！” 本来正式进入陵寝之前，他实在不想暴露底牌，但小人畏威而不怀德，若不展现，只怕真被人看扁了。 他缓缓向前，走到第一对石翁仲之前，朗声道：“石翁仲守墓，力大无穷，不可轻忽，我先来解决这一对，之后大家便知道怎么做了。” 原本队伍中王杞之的心腹自然是大声叫好。 “王郎君威武！” “王郎君箭戟双绝，我们能大开眼界了！” “只要通过这一条石翁仲大路，进入陵寝之中，便是我们发财的时候！” “这尚未进入陵寝，外围的天地之力，就能让你们大得好处，没感觉到么？” “门口两边，还有藏金之所，那两口大缸里面的玄金，诸位兄弟也拿了不少吧！多亏了王郎君带我们来！” 白玉大门之后，有两口巨缸，巨缸之中藏金无数，大约是为了镇压墓中气运。 怒千发也听说过，有些大陵墓为了不愿让盗墓贼打搅，故意在大门口便留下巨量藏金，让他们取金而返，不必冒险再入，这本身也是一种防护。 不过沈振衣等人都没有从缸中取金，这些身外之物，若非必须，沈振衣根本不放在心上。 三个徒弟有样学样，当然也懒得去与别人争夺。 王杞之听众人拍马奉承，心中爽快，回头看那些带来的非心腹手下也都期待地望着自己，更是自傲，傲然跨前一步踏上了石路。 咔咔—— 就在他迈出这一步的同时，石路底端的两大石翁仲都微微转身，发出咔咔碎裂之声。 王杞之浑不在意，右脚提起，正要再进一步—— “停步！” 从左侧那石翁仲将军口中，陡然爆出如闷雷般的吼声。 众人吓了一跳，以为这石翁仲突然活了过来，但仔细看时，就发现石翁仲动作僵硬刻板，声音也并无起伏。 ——这想必就是预先录好的警示。 王杞之嘿然一笑，双手负在身后，施施然又向前走了一步。 “擅入者死！” 右侧的石翁仲文官，发出冷冷厉喝，抄起手中石笏，对着王杞之肩膀上砸去。 与此同时，左侧那武将也是配合默契，抽出腰间朴刀，反手斩向王杞之的后颈！ 呼—— 这一次的攻击，风雷交加，引动天地之力，威力无俦。 王杞之早有准备，不会再像上次一般狼狈，哈哈大笑，伸手一抄，凌空握住一口闪着金光的长戟，随手挥洒一扫。 当当当—— 一阵绵密的撞击声响起，石翁仲将军的朴刀被他反击弹开，那文官的石笏也被隔开。两大翁仲一起怒吼，突然腾空而起，脱离了身下的石制底座！ “当日的机关阵法，居然有这般威力？” 楚火萝眼眸中星光点点，极为羡慕。 这两座石翁仲哪里还像是石头雕成？尽管动作还有些笨拙，但犀利迅捷，没有丝毫犹豫，比之普通的武者也不遑多让。 这两翁仲一腾空，转手便以泰山压顶之势，向着王杞之发动了反击！ 天地之力，聚集在这两座翁仲的周围，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石！破！天！惊！ 第三百二十七章一箭双雕 两大石翁仲，文武相合，刹那间释放出巨力。在半空中凝结出一个巨大的石弹，滚动咆哮，向着王杞之急冲！ “凝力为石，随心变化！” 人群中有识货的，大声惊呼。 这个技巧，对于对天地之力掌控完美的武者来说，也许不算太难。 ——但是，这仅仅是两座无知无识的石翁仲啊！ 他们是如何将巨量的天地之力融为实体，成就如此强悍的招式？ 在场几个神人境第二重高手，心中都不由凛然，他们很清楚，若是他们站在王杞之的位置上，只怕只能快速闪避奔逃，根本不敢硬接这雷霆万钧的一石弹。 如果逃不了，那就只有闭目待死！ 同样是以硬功夫强硬的天地之力战斗的彭九也是骇然，虽然这石弹不如他凝结的群山那般看起来庞大，但其中蕴含的天地之力精气可要纯粹浓厚得多了，若是这石弹与他的群山相触—— ——那必定是一弹破山！ “区区两座石翁仲，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这……这叫人练武还做什么？” 这会儿他们才刚刚进了大门，站在陵寝外侧，遇到第一尊石翁仲就有这么强大的实力，那陵寝中的阵法机关禁制，到底该会有多强？ 他们现在的本事，到底有没有资格来冒犯一座王族的陵寝？ 在那一刹那，倒有不少人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王杞之却不慌不忙。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疾驰而来的石弹，脸上露出一抹讥笑之色。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嘲笑一声，将长戟往空中一抛，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又是右手往前一探，大喝一声。 “弓来！” 一具宝雕弓渐渐在他掌心中凝结成形，通体金色，弓弦如火，猎猎燃烧。 “箭来！” 他眯起眼睛，左手勾住如火燃烧的弓弦，轻轻向后一拉。 在弓弦之上，陡然架上了一支粗大的金箭，雕翎振动，恰如凤凰的尾羽！ 射！ 王杞之瞄也不瞄，弓箭到位，当即一扣弓弦，唰的一声，将那金色的箭矢射了出去。 轰！ 几乎只是刹那间，箭矢便与飞来的石弹相撞，发出轰天巨响，尘屑纷飞！ 靠得近观看的众人急急后退，这才避开了被这强招相撞的威势波及。 有人退得晚了几步，被那飞扬的石片割伤肌肤，血流不止！ “好箭！” 在王杞之身后，自然还有人不断大声叫好。 金色的箭矢穿过石弹，其势未减，继续向前，陡然在半空中分为两截，直射文武二翁仲。 箭势如电！ “好快！” 楚火萝都不禁失声惊呼，就在她脱口而出的时候，一分为二的箭矢分别命中文武二翁仲的头颅！ 啪！啪！ 两声脆响，几乎同时。 石翁仲的头颅从中爆开，化为齑粉！ 失去头颅指引，两具翁仲纵然还蕴含天地之力，却无法自主，无法在空中停留，摇晃挣扎衰落，落在地面，断为数截。 “这便是王郎君的射柳箭法，如今只用了一弓二箭，算不得什么！” 有人懂行的，洋洋得意吹嘘，“当初王郎君一箭九变，射杀九眼兽，那才叫精彩绝伦。” 刚才为石翁仲威势所惊的众人，如今看到王杞之的箭法，更是为之动容。 “王郎君果然是深藏不露，这轻轻松松就干掉了两具石翁仲，想要杀一个神人境第二重的武者，只怕也是如杀鸡一般！” “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儿。王郎君既然敢来探这古代遗址，自然是有充足的底气。” “只要跟随王郎君，那什么都不用怕！” 众人小声议论，刚刚动摇的人心也重新开始凝聚起来。 司马幽对王杞之的表现甚为满意，微笑凑到沈振衣面前，轻声问道：“三公子，你看王郎君的箭术如何？” 沈振衣云淡风轻地瞧着刚才那一战，脸上的表情便没什么变化，只点点头道：“还可以。” 如此精妙绝伦的一箭，在你眼中就是还可以？ 王杞之听得心中就起了别扭，司马幽也为他抱不平，嘿然笑道：“那想必三公子还有什么惊人艺业，不妨下一对石翁仲，就由三公子你来解决如何？” 司马幽揣测，沈振衣的本领应该不弱，但王杞之这威力极大的射柳箭法也是极为难得的绝学，想要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一对石翁仲，没那么容易。 只要大家看到沈振衣的表现不如王杞之，心中的天秤自然也就倒回来了。 “也好。” 沈振衣却也不推辞，只微微笑道：“这石翁仲乃是上古巧匠妙手所得，让你们全部毁了，未免可惜。” 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瞧着剩下的十七对石翁仲，略作思忖，又笑道：“既然你要我出手，那也就不必限定下一对了，我一次将这十七对石翁仲全部解决如何？” 什么？ 司马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求助式地回头望着王杞之，却发现王杞之也是一脸瞠目结舌。 这人也太托大了吧？ 这石翁仲虽然没有智慧，但当初大匠注入天地之力，让其拥有无匹的力量，便是正面与一个神人境第二重高手抗衡，也绝不落下风。 要挑战十七对，那便是同时与三十多个神人境第二重高手交锋！ ——他以为自己是神人境第三重了么？ 就算是王杞之，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通过这陵墓前的翁仲石路，也得花上好几天的功夫，各个击破，最后才能确保安全。 一次挑十七对，他们连想都没想过。 “三公子，言出无悔，这可不能骗人哪！” 但是随之司马幽便是一喜，赶紧板上钉钉，让沈振衣把这件事答应下来。 沈振衣要自己找死，那不是最好不过？ 也省得司马幽与王杞之还得商量该怎么害他。 “自然无悔。” 沈振衣也懒得多搭理他，慢悠悠起身，走到两具破碎的石翁仲前，叹了口气。 “恶客无状，冲撞了你们，可惜了。” 他并没有急着向前，而是回头对着紫宁君招了招手。 “紫宁，取我的拜贴来。” “故人到访，请诸石翁仲迎接！” 第三百二十八章拜贴过关 什么东西？ 王杞之与司马幽面面相觑，一下子就愣了。紫宁君却只淡淡答应一声，取出沈振衣的拜贴，捧在手上，缓缓向前走去。 拜贴之上，只写了七个字—— ——“弃剑山庄，沈振衣！” “这怎么可能？”围观众人瞧着紫宁君全无防备的意思向前行走，看她背影袅袅婷婷，都不由起了怜惜之心。有人大叫道：“紫姑娘，不要听你师父的，这石翁仲哪里认得字，一刀下来，那可是香消玉殒！” “正是，就算石翁仲真的认字，你师父也不可能是这陵墓老鬼的故人；就算是故人，陵墓老鬼死了一万年，哪里还认得！” “这是机关阵法所控，快回来，免得自误！” 这些人七嘴八舌大叫，紫宁君却充耳不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王杞之面现薄怒，低声对司马幽道：“每次都是让他的弟子顶在前面，我看他这得意弟子被石翁仲拍成肉泥之后，还有什么好嚣张的！” 刚才开门，一定是侥幸碰到了机关。这沈振衣难道还真糊涂了，觉得陵墓内有鬼是他的故人？ 在这石翁仲前，他们定然要吃个大亏。 司马幽却皱起了眉头，盯着紫宁君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沈振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难道……” 他绝不相信用这样的方法便能够收服石翁仲，但沈振衣那一伙人的自信态度，又让他有些怀疑。 紫宁君，此时已经走到了第二对石翁仲面前。 ——是生是死，就看这会儿了！ 司马幽抖擞精神，盯着那两具石翁仲，眼睛连眨都不眨。 咔咔！ 在紫宁君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两具石翁仲同样也像刚才王杞之碰到第一对的时候动了一动。 “没用！” 司马幽心中暗喜，这次拜贴终于不是机关阵法禁制的关键，那两具石翁仲，仍然有攻击的意思。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两具石翁仲下一步的动作。 对付王杞之，石翁仲们是毫不犹豫的警告和攻击； 但对付紫宁君，它们就显得客气太多了。 “主人有请！” “贵客请上前！” 从他们口中，吐出古老朴拙的欢迎词。 甚至，那两具石翁仲还弯下了腰，认真施礼。 紫宁君脚步不停，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走去，每走几步，便有一对石翁仲屈膝弯腰，向她行礼。 ——不，其实不如说，是在向她手中的拜贴行礼。 沈振衣等人，施施然跟在紫宁君身后，那些凶恶的石翁仲突然变得好客温和起来，态度恭敬，根本没有刚才对待王杞之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 无论如何，司马幽与王杞之都没想到过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们对陵墓中的机关阵法禁制研究了个底朝天，对他们可以染指的第一层，更是了如指掌。 可就算是王家的祖先，也没有人说过石翁仲居然会迎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欲哭无泪，感觉到这一次的古代陵墓之行，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是这一次探寻古代遗址的人太弱，而是太强！ 这个沈振衣，到底为什么对晋王陵墓的情况比他们还要精通。 ——他，是不是有备而来？ 王杞之眼中杀意大盛，但看着周围那些手下望向沈振衣那崇拜的眼神，便知道这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跟上！” 他不耐烦地发布了命令。 既然没办法搞掉沈振衣，那至少可有利用他创造的便利。 跟着他进入陵墓，就不用多费力气了。 那些围观之人本来就已经心急如焚，想要进入陵寝，如今见沈振衣打通道路，王杞之又发了话可以跟上，哪里还会客气，便哗啦啦一片涌了上去。 果然有沈振衣的拜贴在前，那些石翁仲并没有再表现出攻击性，任由他们通过。 王杞之恨得握紧了拳头。 “郎君，我们先进去吧。”司马幽凑到他身边，低声劝道：“不管如何，先进去再说。”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沈振衣的不妥。 开启大门也许是他撞了狗屎运，但再过这石翁仲路，就有些不对了。 除非沈振衣真是对晋王陵墓了如指掌，否则不可能这般举重若轻。 “好！” 王杞之咬牙切齿，也不想再出风头，干脆跟着众人，想从人群中先混入第一层陵寝再说。 谁知道他刚刚走到石路口，第二对石翁仲陡然挺起身，哐哐两声刀剑出鞘，指着王杞之的鼻子，不让他通过。 “为什么我不能走？” 王杞之大怒，若不是怕多生枝节，早就动手了。 沈振衣回过头来，心不在焉道：“这位也是与我同行之人，便请放过吧！” 你难道是此地主人？可以吩咐石翁仲？ 王杞之的鼻子都快气歪了，偏偏还得忍气吞声地听着。 那一对石翁仲却也耿直，一起呼喝道：“贵客，此人杀伤我们的兄弟，心怀恶意，我们不能让他通过！” 敢情这些石翁仲，还有自己的情感和思维？当初建造这些石人的，到底是何等厉害的大匠？ 王杞之木然，家中记载，也从未如此详细。 刚才王杞之费劲打碎了一对石翁仲，现在反而成了他的拦路虎。 沈振衣轻笑两声，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面色铁青的王杞之，“王郎君，为了方便起见，可否请你向石翁仲们道个歉，只要他们接受了你的歉意，便能放你通过。” “我？” 王杞之气得七窍生烟，“让我去向几个石头人兽道歉？” 这种话，沈振衣怎么说得出口。 司马幽赶紧上来拉住了他，低声劝道：“郎君，不过只是表面文章，你就道个歉又能如何？这一次沈振衣出的风头太大，咱们进了陵寝，再想如何对付他！” 王杞之羞愤之极，但是想到所谋大事，也不愿发作，咬着牙，道歉的话在舌头上滚了三滚，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王郎君，您还是道个歉吧！” “是啊，否则您过不去也就算了，带累我们也一起过不去……” “只是道个歉，又不是什么大事。” 王杞之身后，被石翁仲一起拦住的众人不敢造次，此时却也对王杞之形成了不满。 王郎君从天上掉到地下，根本没多一分钟的时间。 第三百二十九章元兽宝典 “我……道歉。” 王杞之俏脸胀得通红，转身对前面两具石翁仲各施一礼。 石翁仲沉默地收回了武器，这就是同意他可以通过了。 后面诸人，一拥而上，司马幽叹息着搀扶王杞之，一起穿过这条石路，抵达第一层陵寝的入口。 “先派斥候下去探索，其余暂时在门口休整，有消息再进入。” 司马幽代替王杞之，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如今虽然人心动摇，但队伍的骨干还是王郎君的死忠，斥候队伍雷厉风行，其余人也不知道陵寝中到底什么情况，不敢轻举妄动，便都堵在门口休息。 沈振衣也不着急，只叫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人，取了三柱清香，就在陵寝外围拜了致意。 “师父，这陵墓的主人你认识？” 楚火萝吐了吐舌头，虽然知道自己问得没道理——这死者是万年前的人——但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不是一向都很没道理的么？ 沈振衣微微一笑，并未回答。 万年之前，听起来是非常遥远，但对于有些人来说，可能只是回眸一瞬。 紫宁君、龙郡主不去追根究底，就听师父的话，恭恭敬敬上了香。 旁边不少人看他们这般行为，为求心安，也是陆陆续续上香叩拜，以至于陵寝门口，一片香烟沸腾。 “可恶！” 王杞之远远望着，咬牙切齿，他没想到随意带来的沈振衣，居然成了这次行动的心腹大患。 “真不该将他带上，便是当时翻脸，也比现在好些！” 刚才沈振衣露出一手，让石翁仲化敌为友，那可不知比他高到哪里去了。 司马幽面色凝重，不过也反过来劝他，“郎君不必在意，这沈振衣处心积虑，对晋王陵墓的了解比我们还深，怕不是早有图谋。就算是郎君不带上他，他也会暗暗跟上，到时候敌暗我明，更难对付。” 王杞之烦躁道：“这我也知道，但你说该如何是好？” 现在来也来了，沈振衣在队伍中的影响力也大大增强，王杞之就算想要豁出去耗死他，那些墙头草们也未必愿意随之动手，到时候死的都是嫡系心腹，那可就不值得了。 关键是直到现在，沈振衣还没正式出过手，难以判别他的实力到底去到什么程度。 “先井水不犯河水。” 司马幽缓缓摇头，“陵寝第一层中，除了郎君志在必得的元兽宝典，其它东西，都能让他自取！” “你疯了！” 王杞之怒喝，旋即又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任他予取予求？咱们为了这地方费那么大力气，难道……难道都拱手让人？” “郎君听我一言。” 司马幽神色诚恳，“郎君，如今你的问题，只是先祖血脉中的问题，只要能够得到元兽宝典，炼化兽元，就能够再进一步，踏入神人境第三重，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无往而不利，区区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王杞之面色一沉，知道司马幽说的也有道理。 他费尽心机，从家中得到不能外传的守陵秘谱，甚至不惜与家中长老翻脸，独自来到外城，创斩绝门，就是为了获取元兽宝典。 “如果能得到这秘法……” 王杞之恶狠狠地望着沈振衣的背影。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实力不足，不能够一举斩杀沈振衣。否则的话，这人再怎么神秘莫测，也不用怕他。 如果能修行元兽宝典…… 王杞之的面色突然涨得通红，手臂上有黑毛突出，双目也渐渐变成黄绿色。 “郎君！” 司马幽一把扯住了他，王杞之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的变化，全都消失无踪。 “郎君，元兽宝典其中有致命的问题。故而王家先祖，宁可带着它殉葬在晋王陵墓中，也不愿传给子孙。你如今兽脉旺盛，要拿元兽宝典，只是为了其中的炼兽之法，其它万万不能修习！” 司马幽苦口婆心，想要劝住王杞之。 “这我自然明白。” 王杞之兽化之后，感觉到非常疲惫，他垂下双手，眼中有几分厌恶之色，但又忍不住贪婪。 听说王家先祖，修炼元兽宝典，可是达成了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追随晋王，乃是晋王身边第一猛将，征伐沙场，所向披靡。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体内兽脉凝结，甚至开始影响到后世子孙。 王家的子孙，生来就比普通人多一道兽脉，天生多了凶兽的恶性，修为提升越高，兽性就越发不能遏制。 先祖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提升到神人境第四重，进入第三重之后，也可能因为兽性大发，而成为疯子。 王家先祖看到这种情况，大彻大悟，觉得是因为自己修炼了怪异的功法，加之杀戮过重，这才延祸于子孙。 所以他带着元兽宝典，一起为晋王殉葬，自封于陵墓第一层，从此这门神奇的武学，再也不曾在七伤世界现世。 王杞之已经是不知多少辈的后代，他自幼天资极高，在内城也被寄予厚望，但是当他踏入神人境第二重之后，便受到兽性的冲击，修为停滞下来。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偷阅家中秘典，知道了元兽宝典的存在。 元兽宝典，能够炼化兽脉，解决影响王家人修行的最大问题。王杞之便向家主请求，要去晋王陵墓中取出元兽宝典。 ——他认为这本来就是王家之物，本就该物归原主。 这当然被家主和长老怒斥，一怒之下，王杞之从家中偷了守陵秘典，逃到十九外城，建立斩绝门，百年经营，就是为了来此，夺回他应得的东西。 其实王杞之感觉到自己随时可以突破到神人境第三重，但是兽性的影响，让他突破之后脑子会不会清醒，他并无把握。 为了自己，他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元兽宝典。 ——而且，这一门秘笈，可未必只是让他突破第三重。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他甚至有可能再进一步，追回先祖的荣光！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光芒更胜。 ——可惜，那黄绿色的眸光，始终停留在瞳孔中。 司马幽看到了，心中不由更是暗暗担忧。 第三百三十章四大区域 “师父，你不是说在这陵墓中，应该有各种凶兽的么？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楚火萝东张西望。 他们关注的重点，其实一直与王杞之不同。 王杞之一心谋夺元兽宝典，当然也期待着古代遗址中其他的宝物和武道传承，总是担心沈振衣会来抢他的。 但沈振衣其实并不想要这些。 他顺路来此，当真只是为了吊唁一下故人而已。 至于楚火萝，她只是听说陵墓中凶兽好找集中，所以才想要进来完成她一口气接下的十个任务罢了。 ——钻地魔牛和迷神白羊之后，现在还剩八个。 但是，目前看来，陵墓中一片空空荡荡，除了几十个石翁仲之外，其他就什么都没了。 “当然要进入第一层之后。” 沈振衣微笑，“晋王有四大家将，第一层便是他们的埋骨之所，其中有一人擅驯兽，那人棺椁附近，必有凶兽之牢，到时候去那儿转一圈，什么任务都能完成了。” 楚火萝大喜，不过转头又犹豫道：“等等，师父，这可是万年前的陵墓。凶兽还能活着么？若是还活着，那这万年下来，可得多厉害？” 大部分凶兽，都有随着年龄而增强力量、境界的本事，除非是衰老得快要死了，否则一头能活万年的凶兽，想也能想见他们的强大。 沈振衣哈哈大笑道：“当然不会有万年凶兽，凶兽之牢，必然会限制凶兽的寿命，以免它们有突破跑出的可能，然后让它们自行繁衍，想来流传到如今，也不至于绝种。” “这么厉害？” 楚火萝啧啧称奇，想不到有人能够在坟墓里饲养凶兽，在无人管理的情况之下，还能够存活一万年。 光听这本事，就值得去见识见识。 龙郡主谨慎，又问道：“那除了这擅长驯兽的家将之外，还有三位，不知是什么本事？” 想来陵墓中的凶险，都应该与这些家将擅长的本领有关。 沈振衣赞许地点了点头，开口一一描述。 “家将中的第一人，想来就应该是那位王郎君的先祖，人称‘兽王’，修行元兽宝典，可以化身为无敌凶兽，有万夫不当之勇，要是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为此而来……” 如果王杞之听到沈振衣的话，只怕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下来。 这他一肚子心心念念以为的小秘密，沈振衣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可能比他本人还清楚。 “另外两名家将，一擅用毒，一擅布阵，想来这第一层，也算是危机四伏。纵然王家曾是家将之手，作为后人想要得到前辈的传承，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楚火萝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师父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兽王后裔？” “如果不是，刚才他贸贸然进入机关骸骨兽的守备范围，早就被一刀砍死了。” 沈振衣淡然而笑。 如果没有这一层拐弯抹角的关系，王杞之又怎么可能有进入晋王陵墓的机会。 只可惜他心术不正，贪心过炽，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斥候进入陵墓第一层之后，发现正如之前王杞之和司马幽所说，分作四块区域，中间以十字道路交叉。 他们沿着十字道路走了一遍，发现四面皆没有出口，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至于四块内部区域，他们并不敢随意探入，回来禀告王杞之，让他来做决断。 “果然是祖传的守陵秘谱一模一样。” 王杞之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守陵秘谱中，第一层的情况说得最为分明，这晋王的四大家将陪陵，也是目前王杞之能够够得上的最大难度。 “不过……到底哪一块是先祖的陵寝，目前还无法得知。” 整座陵墓，是个巨大的阵法，四相方位，变化不停。 据说当时的堪舆高手，能够以天象变化推算，算出这四区域各自属于何人，但现在的堪舆博士，显然没这个本事。 “这样的话，我们只能一块一块地探索了。” 司马幽也皱起眉头。 每一块区域，都相当于一座小城，即使是几百人的队伍进入其中，也不会觉得局促。但据守陵秘谱上记载，这几个家将都不是省油的灯，更兼心狠手辣，未必会让后来人白白占了便宜。 每进一个区域，就要有折损大量人手的准备。 如果能够一次便选中，那自然是谢天谢地。 “又或者，让众人分头探索？” 王杞之脸上露出怨毒之色，“不管进入其他区域的人死不死，只要能够传出来消息，咱们就知道该重点攻略哪个区域。” 四大家将，手法不同。 如果有人中毒而死，应该那片区域就属于毒将；如果是被凶兽撕咬，那就应该属于凶帅；如果被困其中，饥渴而死，那必然是军师。 ——如果，是被人活生生撕裂，正面击败。 ——那多半就是王家的先祖兽王了。 毒将、凶帅、军师、兽王。 正是晋王手下的四大家将，其中以战斗力最高的兽王为首。这四大家将，曾经为晋王立下汗马功劳，这才有死后陪葬的荣幸。 “不可……” 司马幽叹气。 “如果没有那位沈三公子在，如果我们之前进入白玉大门和石翁仲道都没有损折人手，那或许可以这么做。” 因为如果这样，王杞之的威望必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众人绝对服从命令。 如今沈振衣数次表现，王杞之却丢了好几次脸，人心离散，难以控制。 这时候再分头行动，不知道别人会作何想法，变数太多。 “我们还是一个个区域进去，让这些炮灰多死一些，也未必就不是好事。” 司马幽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露出一丝不屑之色。 这些人，大部分是骗来给王杞之当炮灰的，侥幸在前面两关都未曾折损，如今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 让他们死一批，才会对探查古代遗址这件事的凶险有更明确的认识。 到时候，才是王杞之重建形象，再度完全控制这个队伍的时候。 王杞之微微点头，明白了司马幽的意思。 他冷笑道：“好，那就让他们去死吧！” 第三百三十一章毒 斥候回来之后，王杞之没过多久便通过司马幽发布命令。各队整列，准备在一刻钟之后，进入陵寝第一层，便从左侧的第一块区域开始探索。 “古代陵墓，绝非善地，当时的古人，可没想到要给今人留下传承什么的。他们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们的安眠，并严防盗墓贼，放下了无数厉害的机关阵法禁制，要随同王郎君探寻，必有好处，但你们也得听从命令，不然枉送了性命，可不怪我们。” 司马幽言辞简洁有力，不少人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都频频点头。 如今抵达陵寝内部的总共有三百二十余人，有十几个打杂的留在陵寝外，准备扎营造饭，负责接应。 除此之外三百人，都要随同王杞之列阵入内。 ——毕竟人人知道古代遗址是个大宝藏，只要稍有自信，又怎么肯入宝山而空回？ “这三百人的队伍中，斩绝门的底细，大约有三十人。” 斩绝门不过是二级宗门，是王杞之和司马幽这百年来费尽心机经营出来的，核心骨干有三十人已经算不少。 除此之外，便是王杞之以自己的声望与丰厚的金钱招揽过来的人。 就比如苦英，便是王杞之从城中请来的神人境第二重高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人被王杞之一剑斩杀，隐隐引起了请来人手的不满。 再加上沈振衣的神奇表现，与王杞之一对比，那剩下十分之九请来的人手，便有些动摇。 在列阵之时，倒有不少人要走到沈振衣的身边，向他示好。 王杞之看到这情形，更是恼火。 他当先带队，硬邦邦下令道：“我们进去！” 三百人排作长蛇，鱼贯而入，才一踏进大门，便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虽然墙壁上都挂着火把，但与外面那种强夺天工的自然造物光源还是远远不能相比。 陵寝中的道路仍然很宽敞，实际上是延续了那一条石翁仲路，仍然容得下四辆马车并肩奔驰，而左右两侧，都是厚厚的高墙。 石头墙上刻着不同的花纹，这些花纹应该代表着上古的荣誉和称号，如果有考据大师在此，或许能够通过这些花纹推测出墓城主人的身份。 可惜……这种智慧渊深的人物，大多都被玄天城招揽去了，像霸王城这种穷乡僻壤，实在难以供养得起几个，王杞之队伍中，自然也是没有。 “我们先探左一的墓城，诸位跟随郎君一起来。有郎君一马当先，定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司马幽语气诚恳，倒是有显得有足够的说服力。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王杞之抢先走到左一的墓城城墙正中，果然见到一道巨大的千斤闸门已经落下，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王杞之冷哼一声，上前抓住了千斤闸用力往上一提。 只听嘎嘎声响，绞盘转动，那千斤闸竟然是硬生生被他提起来了一截。 要是平时，王杞之从来不干这种脏活累活，只是此时为了表现，也实在无奈。 甫一入手，他就发现这所谓的城门千斤闸极为沉重，甚至比全部精铁的城墙重量都不遑多让。 ——难道说当时的晋王治下，已经知道了用强力的防御来抵挡凶兽的进攻！ 这么说来，晋王也不是一个完全传统死脑筋的军人，他若在世，必然不至于让凶兽做大到这个地步。 “诸位，王郎君先托着千斤闸，你们先过！” 司马幽看王杞之的神情，知道这个巨闸恐怕肯定不止千斤，便是他神人境第二重巅峰，觉得也有点吃力。 此时他也没办法以蛮力出局，只有赶紧组织众人进门，好为王郎君省点力气。 有人这般任劳任怨，沈振衣当然也不客气，他携着三个弟子和怒千发，跟随人群，施施然通过了城门。 经过王杞之身边的时候，沈振衣还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王郎君果然天生神力，多谢你为我们开门！” 王杞之气得肺都快炸了，谁说我是为你开门？ 楚火萝更为促狭，“王郎君，这扇城门就麻烦你了，之后三扇城门都有千斤闸，到时候也得靠你了！” 混帐！ 王杞之心中暗骂，你将我这世家公子当成干苦力的啦？ 墓城门口，用来阻塞大门的巨闸，因为其重，一般称之为千斤闸，而墓穴门口因为放下了就不必举起，往往又称为断龙石或者断生石，以为这将生与死的边界彻底隔开。 这里古人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将天地之力凝聚在千斤闸断龙石上，饶是王杞之力量超群，也觉得有点儿吃不消。 如今楚火萝嘲笑他还要再干三遍同样的苦功，叫人情何以堪？ 王杞之想要否认，但既然这座墓城的千斤闸他主动扛了，似乎也没有理由推脱扛起另外三座墓城门开门的责任，只能歪着头生闷气。 楚火萝哈了一声，挽着师父进门，好奇的东张希望。 沈振衣的面色，却一下子严肃起来。 他望着空气中有些雾茫茫的白色颗粒，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 楚火萝有些好奇，看起来像是杨花，又像是飞雪，但又并不一样。何况这也不是季节啊。 沈振衣伸出手指，那一点雪白的绒花落在他的指尖。 “这是毒。” 他轻轻叹息。 “是天下间最毒的奇毒之一，雪中七情。” 话音未落，刚刚进入区域中的许多人都发出了哀嚎，那看似无害的雪花，落在身上，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境界稍低的，还未来得及运起真气抵御，便浑身发黑，滚倒在地，哀嚎几声便断送了性命。 功力稍高的，立刻盘膝而坐，凭着高深的真气与天地之力将奇毒隔绝在外，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时间一长，只怕所有人都要中招！ “退回去！” 王杞之知道不对，急急命令后退——这分明应该是毒将的区域，在这里会遭遇奇毒的攻击，防不胜防，却无法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这时候再回头，哪里还有回头之路？ 干支流转，四相变化。 入口，并不一定就是出口。 众人哀嚎绝望，沈振衣却只看着手指头上毛绒绒的雪花，轻轻一口啜吸了进去。 “师父！” 楚火萝三人大惊。 明明是说毒药，为什么要吃下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雪中漫行 “无妨。” 沈振衣只是闭目点了点头，神色一点都没有什么变化，睁开眼睛仍旧神采奕奕。 雪中七情这种毒，对他来说并无作用。 “吓死我了。” 楚火萝拍着胸脯，几人头顶也有这种雪花扑簌落下，不过在三丈之外，便被剑气隔绝，并不能伤害到他们。 而旁边的情况却糟糕得很了，高手们鼓荡真气，召唤天地之力，想要挡住这如柳絮也如雪花般纷纷扬扬下落的奇毒，但仓促之间，哪里能挡得住多少？ “快走！前面有房舍，快去避一避！” 司马幽当机立断，发现前面有一栋建筑，不管里面有什么机关毒物，至少能够遮挡风雪。 只要暂时隔开这无孔不入的“雪中七情”，就能够救这几百人一命。 他拉着王杞之，当先带头就跑，他们的一众心腹当然也是紧紧跟上。其余附庸属下，觉得也没有别路好走，也只能咬着牙飞奔跟紧。 风雪飘摇，这一小段路上，不知道留下了几人的尸体。 不过好在真的不远，王杞之奔到那房舍门口，在不远处便一箭射开大门，风驰电掣般冲入其中，后面那些人也跟着一拥而入。 中毒的急急忙忙找地方盘膝运功，没中毒的也心中惶恐，细细检查身上有没有不小心沾到了毒雾。 只有司马幽细心，还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房子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等到发现这是一处空屋，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至少，并没有遇到直接的机关陷阱。 他走到王杞之身边，叹息道：“我们是不小心落入毒域了，不过我看了一下，刚才那雪中七情毒性虽重，但神人境武者也不是抵抗不了，我们想想办法，定能找到出路，说不定还有大量的好处。郎君不必担心。” 一开始便误入害人性命的毒将区域，对士气自然是极大的打击。刚才一阵风雪，就夺去了二三十人的性命，更有同样数量的人中毒甚深，至少要在这儿休整半天，才有可能脱离危险。 ——而这里一处莫名其妙的空屋，也未必就是什么好所在。 司马幽不欲打击到王杞之的信心，所以好言劝慰。 但王杞之好像充耳不闻，他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伸手指着，“你看……他……” 司马幽一怔，不知道王杞之又看到了什么，探头向窗外一望，不由也是面色剧变。 窗外，是一副宁静温馨的景象。 小雪。 脚下已经略略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去会有一个模糊的脚印，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煞是好看。 一个俊美的白衣男子，撑着一把青色的小伞，带着三四个人，如闲庭信步一般，赏玩着这在陵墓中显得有些奇异的景象。 ——如果，这雪不是天下奇毒雪中七情，那这就是一副很寻常的赏雪图。 但是，无论是王杞之还是司马幽，心里都清楚得很。这空中飘舞的每一朵雪花，都有机会夺取一个神人境高手的性命！ 他怎能这般托大？ 他怎能这般安逸？ 他怎能这般潇洒？ 王杞之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将沈振衣撕成碎片，自己去站到伞下。这种意态风韵，本该是属于他的，他一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一向从容不迫，为什么自从沈振衣出现之后，这一切就全都改变了呢？ “他不畏毒？” “看来是百毒不侵。” 柔软的雪花，打在沈振衣的肩膀，很快就融化消解，不留痕迹。 如果是别人，被这雪毒所伤，当时就要毒发倒地。 但沈振衣没有，他只是温柔而宁静地向前走着，间或还为自己的徒弟以及怒千发挡开那些杀人的雪。 ——仍然是从容潇洒，并无丝毫急迫之相。 与他相比，刚才拼命逃亡的众人，简直不好意思自称自己的是武者高手！ “这位沈三公子，当真了不得啊！” 这幅景象，当然跑到空屋中的人也都注意到了，有人忍不住拍掌赞叹。 “是啊，沈三公子能谈笑间开白玉大门，过石翁仲道，如今又在毒雪之中闲庭信步。他到底有多少本事，真是深不可测！” “幸好这次探寻古代遗址，遇上了沈三公子，看来我们活着回去的机会大增了。” “希望上天保佑，来一次能有收获，不要像魏老三他们那样……” 有些人物伤其类，看着窗外倒在雪地中，仿佛被毒药慢慢吞噬的、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也不由凛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者遇到古代遗址，当然也不可能放过，他们来此之前，也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像这样无声无息、没有尊严的死去，还是触及了他们心中的底线。 底下嗡嗡嗡议论声越来越大，王杞之与司马幽也只能苦笑。 遇到沈振衣一次又一次如神迹一般的表现，这些并不牢靠的手下有所动摇也是理所当然。 “他对晋王陵墓的熟悉，出乎我们意料之外。” 司马幽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对此地必有所图，只希望他的目标与咱们不冲突。看他的准备，比我们这百年做得都充分，至少我们虽然备下了无数解毒药物，但难以像他这样，修炼成了百毒不侵之体！” 这样的人，若说他无所图，司马幽自己都不信。 不过，除了元兽宝典，这陵墓第一层中的东西，一切都可以让给他。 “若是冲突的话……” 王杞之的面色苍白，百年图谋，难道要毁于一旦？ “若是冲突的话，最好也不要在陵墓中解决。”司马幽苦笑，原本以为，进入晋王陵墓之后，将会是他们的主场，即使不依靠那些心思不稳的墙头草，也可以找机会干掉沈振衣。 现在看来——沈振衣不趁机在陵墓中干掉他们，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们忍……等到出了陵墓，再说也不迟！” 司马幽咬了咬牙，杀意尽数收敛。 此时，沈振衣已经走到了门边。他带着玩味的笑容瞧着这一所房屋，却并没有进门。 ——别人进房是为了躲开毒雪，他既然不怕，当然就不用急。 “三公子，何不请进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商量一下之后该何去何从？” 王杞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邀请沈振衣入内。 “不必了。” 沈振衣却微笑拒绝，“一来是太挤了，我这人不喜欢凑热闹。” “二来，妙手毒将设计的万毒房，我实在是没什么兴趣领教。” 第三百三十三章万毒房 万毒房！ 司马幽像是屁股着了火一样，猛地蹦了起来。 “这是万毒房？三公子没有骗我？” 他话音未落，就听机括之声嘎嘎作响，整座房子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拉扯一样，陡然开始变形！ “这……这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做万毒房？” “惨了，我们被王郎君骗入绝境了！” 这房子一变形，原本就因为沾染毒雪而恐慌的众人更是忍不住大叫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将词锋指到王杞之身上，竟然是开始指责攻讦。 王杞之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出言反驳，司马幽却死死拉住了他不让他说话，额头冷汗涔涔。 “若是万毒房……若是万毒房……” 司马幽的嗓音沙哑，面色古怪。 王杞之这时候也知道问题严重，赶紧问道：“什么叫万毒房？司马你可知晓？” 司马幽自小博览群书，虽然并未真正见识过万毒房的存在，但在书中却读到过可怕的记载。 据说晋王的毒将痴迷于拥堵，甚至以万毒制造了一所房子，在这房子里面，所有能够接触到的一切，全都是毒。进入房子的人，就像是被食人花吞噬的虫子一样，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为万毒房的养料。 所以，万毒房，又被人称为“食人房”！ 在毒将之后，这种用毒的艺术几近失传，万毒房也就没留下几个。 在万年的岁月里面，这些万毒房都陆续派上了用场，也陆续损毁。 死在万毒房中的人，有世上知名的人物，也有肆意张扬的大盗，甚至还有手握权柄的大臣。 但凡进入万毒房，便无生理！ 恐惧，迅速在屋内传播，有人本来就中了毒，如今受不了压力，摇摇晃晃走到墙边呕吐。 但吐出来的，并不是秽物，偏偏是一堆青色的小虫子！ “你已经中毒了！” 旁边的人群尖声惊叫，四散逃开，但那些青色小虫子却像是附骨之疽一般，张开翅膀一跃，飞入奔逃的众人背心，旋即那些奔开的人一起脸色发青，也忍不住呕吐起来。 除了这些，还有靠在墙上休息，却被墙上的胶无声无息不痛不痒地融解了半条手臂，能反应过来，连骨头都已经废了一半，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但知道此时，他仍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墙壁、柱子、桌椅、床榻，甚至包括横梁与地面方砖在内，全都是大家认不出来的奇毒。 一旦接触，或是吸入了房中灯油的气息，或者喝下了房内准备的清水，甚至是碰到了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飞蛾，一切都有可能中毒，一切都防不胜防。 而且当几种毒素混合在一起的时候，一般的解毒药物根本对其无用。 如果说屋外的飞雪还是他们勉强可以抵挡的话，在这万毒房中，那干脆就是在等死。 有人忍耐不住，不顾一切的全力一刀斩向墙壁，想要强行脱出，但只听嗤嗤声响，墙倒是被他劈出一条裂缝，偏偏从裂缝中喷出无数黑水，刹那间便将他融成一团白骨，还带累了身边几人。 “不可！万毒屋中处处是毒，只有平心静气，不触碰任何东西，才能尽可能长的活下去。想要强行破壁，必死无疑！” 司马幽这时候当然能够确定，他腾身而起，尽量让自己不触碰到室内任何东西，同时屏住呼吸，只有内呼吸维持。 “三公子！” 他挺直了身体，对着窗外的沈振衣一拱手，恳切哀求道：“我们不慎误入万毒房，接下来就只有依靠三公子了。只求三公子能够尽快取得毒域中的宝物辟毒珠与毒血真经，只要带着辟毒珠来此，便能够解开万毒房之厄！” “司马！” 王杞之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等着司马幽，“这等机密大事，你怎可告诉他？” 这是他们王家祖传守陵秘谱中的记载，怎么可以轻易告诉他人？虽然他并不打算去取辟毒珠和毒血真经，但也不想白白便宜了沈振衣！ 司马幽无奈长叹，“郎君，此时若不托他，还能托谁？这些宝物，终究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能够脱身，便有机会再得。” “难道……你想死在这万毒房中么？” 王杞之浑身一凛，刚刚看到了死去这些人的惨状，他不寒而栗。 他当然不想死在这儿。 而一旦进入万毒房，在房中的人，几乎没有自救的能力。 他们只能求尚在屋外的沈振衣。 王杞之并不笨，很快他就转过这个弯来。 只有沈振衣取来辟毒珠，才能把他们救出来，而辟毒珠与毒血真经收在一处，沈振衣能够找到辟毒珠，也就能得到毒血真经。 既然如此，不如干脆点做个人情。 司马幽想得比他通透。 王杞之就是心里不愤，但到此绝境，也没什么好多说，便点头道：“要请沈三公子帮忙，辟毒珠便在毒域的中央，从这里前行，大约还要过几处难关。”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了半天，从中撕下一页，递给了沈振衣。 “三公子，这便是毒域的地图和所需注意之处……” 这便是他们王家传了近万年的守陵秘谱，其中记录了晋王陵墓中各层各处的关键。 王杞之当然不会把其他部分让出来，但这一页上，便都记载着关于毒将区域所有的一切。 ——其实他们也早该防着万毒屋，只是没想到这一可怕的难关居然这么早就出现。 “好。” 沈振衣漫不经心将这纸页交给了楚火萝，楚火萝毛毛躁躁扯起来就看，王杞之看得心疼，生怕自己家传的宝贝给弄坏了。 “飞雪坪、万毒房、荆棘路、绿水潭。这算是毒域的四大难关？” 楚火萝皱着眉头念了出来。 飞雪坪大约就是他们刚才遭遇雪中七情的地方，而万毒房，则是王杞之这些倒霉蛋陷入之地。 “你这儿有记载，还能吃这闷亏，王郎君，我怎么觉得你脑子有点儿不好使啊！” 楚火萝摇头晃脑，还要指摘王杞之，直把他气得心肝儿疼。自知理亏，默默不言。 第三百三十四章荆棘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杞之被困在万毒房，只有低声下气恳求沈振衣救命才能活命——他要将自己所知关于毒域的所有消息，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沈振衣，还得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为沈振衣祈祷，希望他能顺利地得到毒将留下的宝物。 这叫什么事！ 看着沈振衣飘然而去的背影，王杞之咬得嘴唇都出了血，面色煞白。 他世家子弟，自小锦衣玉食，就算来到外城，也一直是被人捧着，何尝受过这等挫折与羞辱？ “沈！振！衣！” 王杞之咬牙切齿，对沈振衣的恨意也不知从何而来。 “郎君。” 司马幽从身后拉住了他，“稍安勿躁，只要能够得到元兽宝典，咱们自然能够有找回场子的机会。” 元兽宝典。 想到这势在必得之物，王杞之缓缓垂下了手，叹息道：“司马，多亏你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身边，默默支持我。若不是你，我绝走不到这一步。” 司马幽微笑道：“你我何必再说这个，万毒房虽然可怕，但并非立时发作，咱们还是召集人手，准备救治为好。这会儿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再失态。” 王杞之点头，强忍控制自己的情绪，指挥众人，暂时将万毒房中的恐慌情绪压制下来。 就听司马幽朗声道：“诸位不必担心。沈三公子已经拿着地图，前往毒域的核心区域，只要他取得辟毒珠回来，便能够将我们全都救出来，然后广大毒域，就任诸位横行了！” 有辟毒珠在，这一片毒将区域内的毒，对队伍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到时候只要稍微小心点，自然可以得到许多上古的遗藏。 想到这些将要到手的好处，大部分人都克服了恐慌。 王杞之听到司马幽仍然要用沈振衣来稳定人心，心中更是恼怒，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振衣几人，却施施然走在前往毒域核心的路上。 陵寝之内，以金银为日月，以铜铁为山脉，以铅汞为河流，虽然比不得陵寝外强夺天地之力，造日月光辉来得巧夺天工，但也恢弘大气。 他们走了一段路之后，纷纷扬扬的飞雪停了。 沈振衣收起伞，四面张望道：“这么说来，这就算已经过了飞雪坪。” 雪中七情之毒由外而内，一旦沾染，难以排解，他虽然不惧，却也得为三个徒弟和怒千发遮挡。 到了这儿，却不用麻烦了。 回头望去，只见轻雪飘飞，一座高楼灯火阑珊，正是万毒房的所在。 “师父，那个王杞之与司马幽明显就不怀好意，我们真的要去救他们吗？” 楚火萝对他们可没什么好感，恨不得他们早点儿去死。 沈振衣点头道：“毕竟万毒房中，还有几百号人，他们都有妻子儿女，若是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未免有伤天和。” 这几百人中，也就少数是王杞之的心腹，其余一些人不过是起了贪念，跟随来寻宝罢了，罪不至死。 “好吧。” 楚火萝仍然提不起什么兴趣，她意兴阑珊地向前张望，只见密密麻麻一大片低矮的黑影，仔细看时，正是满带尖刺的灌木，昏暗中显得狰狞可怖。 “这应该就是地图上所载的荆棘路吧？这般低矮，我们飞过去又怎样？” 按照守陵秘谱上的记载，荆棘路乃是毒将花费数十年功夫，以精铁玄铜炼制的诡异武器，铺开覆盖有数里宽广，每一种荆棘都带着不同的奇毒，任何人从这里经过，只要稍稍擦伤，都难免被毒液侵蚀，难逃性命。 这种令人防不胜防的鬼东西最适合用在伏击的战场上，毒将以此帮助晋王征伐，立下数次奇功。 后来毒将殉葬，便将这荆棘路移植到墓中，保护自己的棺椁和遗存。 听起来倒是很厉害的东西…… 但是，只要事先有了防备，从荆棘路上空腾空而过，不就行了？ “你尽可以试试。” 沈振衣微笑，并没有直接指出楚火萝的错误。 一路走得太顺，也难免会形成骄娇二气，不如让她们自己去尝试，受些小挫折，才能有所领悟成长。 楚火萝乖觉，才不会亲身去试，眼珠子骨碌一转，对怒千发贼忒嘻嘻笑道：“你，飞过去试试！” 怒千发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毒将如此布置，必有深意，在下修为浅薄，可不敢轻易尝试，免得丢了性命。” 楚火萝扁了扁嘴，似乎不满意他的胆小。 但除了怒千发之外，她也不可能支使紫宁君与龙郡主，想了一想，便将寒衣剑拔出，吹了口气，将剑射出！ 寒衣剑化作一道白光，飞掠荆棘路的上空，但还没飞多远，速度忽然降了下来，仿佛有些滞涩，再进一段，更是晃了两晃，直接坠入荆棘路中，啪的一声，吸附在一株满是毒刺的铜制灌木上！ “这是……” 楚火萝啧啧称叹，“想不到他也会用元磁之力，这是以元磁束缚天地之力，让人只能硬生生地从荆棘路中穿过啊！这人真是狡猾！” 如果刚才楚火萝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想从荆棘路上空飞过，只怕这时候早就掉了下来，被扎得遍体鳞伤。 荆棘路奇毒无比，还真不知道怎么救。 楚火萝想到这一点，不寒而栗，脸上也微微变色。 “正是如此。” 沈振衣微笑，“不过无妨，只要不动用天地之力，我们在荆棘路中正常行走，毫无问题。你们只要小心，不要被那些尖刺划伤即可。” 话是这么说，但这些铜铁的灌木排列极为紧密，只留下人能穿过的一条细小缝隙。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身形轻灵，在其中穿行还游刃有余，沈振衣更是闲庭信步，浑若无事。 ——但怒千发可就苦了。 他虽然不能算是胖子，但身形魁梧，穿行其中本就艰难，看着那些形状诡异的尖刺上闪烁蓝光，更是心悸，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 “三……三公子，我看我是不成了！” 再往前走，只觉得荆棘路变得更为紧密，他心中沮丧，不免就打起了退堂鼓。 嗤！ 就在这时，他右臂一扭，被一根突出的尖刺划出了一道血口！ 第三百三十五章绿水潭 不好！ 吾命休矣！ 怒千发心中大叫，只一刹那间便觉得脑中晕眩，脚下发软，那一道细细的伤口，立刻变成了黑色。 刚才沈振衣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被这尖刺划伤，现在他不争气，还是受了伤，难道……难道便要中毒死了么？ 恍恍惚惚中，他只有这么个念头。 “三公子……在下无能，就此去了！只求三公子回返霸王城之后，能帮我照拂碧纹。大恩大德，难以言谢，只有下辈子结草衔环以报了！” 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怒千发没了平日的纨绔气，痛哭流涕，身子缓缓软倒，只感觉那一瞬间身上又多被刺伤了几个地方…… 这回，那是死上加死了，听说荆棘路的毒素，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解除不了。 那这回哪儿还有活路？ 确定了自己必死无疑，怒千发反而宁定了些，自暴自弃地晕了过去。 “这人怎么这般没用……” “还说要给师父当向导，我看是他运气好，入了师父的眼，以后一定大有好处。” 朦朦胧胧中，怒千发听到楚火萝叽叽咕咕的声音，勉强张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并不在可怕的荆棘路中了。 “我……我没死？” 怒千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回头一看，果然荆棘路已经被他们甩在身后。 他们已经通过了毒域四大关卡之三的荆棘路？ 怒千发仍然有点懵懵懂懂，但看着身边白衣胜雪的沈振衣，料想也只有是沈三公子救了自己。他身躯沉重，暂时无法起立行礼，只能感激点头道：“多谢公子再一次救命之恩，在下真是不自量力，拖了公子的后腿。” “无妨。” 沈振衣却不在意，他救人也不过顺手为之。怒千发既然选择跟随他，那这一段，自然有他的好处，这本来也就是人的机缘。 “我……我中了荆棘路之毒，是三公子救了我？” 怒千发回想起来，身上几个刺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好奇问道：“不是说荆棘路的毒无药可解么？公子怎么能够解毒？难道……已经得了辟毒珠么？” 辟毒珠可解万毒，至少毒域中的毒药，都是能够解除的。 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难道沈振衣趁着这一段时间，连辟毒珠都已经拿回来了？ “哪有那么快！你倒是想得美！” 楚火萝嗤笑出声，“师父说了，解毒之法他不是没有，但是你身体太弱，承受不了。所以你现在还是万毒归心的状态，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辟毒珠，那也随时会死。” 啊？ 怒千发魂飞魄散，哀求望着沈振衣，“公子救我！” 他之前还有几分英雄气概，但是死里逃生一次，当然吓坏了，只希望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沈振衣淡然道：“不必担心，我以截血之法，暂时封住了你的内循环，只要毒素不继续上行，暂时你就不会死。身为神人境武者，被截血三五日，应该也不会有大碍。三五日之间，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辟毒珠，解了你身上牵机、命、无追、百里蛊等十二种奇毒就可以……” 我就晕了一下，居然中了十二种奇毒？ 怒千发苦笑，幸好有沈振衣在，不然的话，自己当真是死得不能再死。 他奋力挣扎，勉勉强强站了起来，一身武学虽然能够施展，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而且身体手脚冰凉，大约这就是被封了内循环的后遗症。 “你既然醒了，那我们便继续出发吧。” 沈振衣看了看前方，“过了绿水潭，就能到达毒域的中心了。” 绿水潭不再是水银。 静谧的液体，犹如一块巨大的翡翠。 这其实是个大湖，湖中央有一座小岛，应该就是毒域的中心。 这次楚火萝没有贸贸然说飞过去，她投掷了一个石块，落入水中，却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只有一小圈涟漪，随后便再无动静。 就好像能够包容一切，那碧绿曼妙的水系，更是带着一种特殊的诱惑力，让人不自觉想要投身其中。 “这水潭有些古怪……” 龙本是水族，龙郡主本来对水潭之类全无畏惧，她甚至血脉中自带控水之能，可以让江水分开，如履平地。 但这碧水潭的水，却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因为这不是水。” 沈振衣轻轻叹息。 “这是毒。” 纯粹的毒。 几千几万种毒，融合在一处，以特殊的提炼手法，成为这宛若水晶的湖。 这湖里的任何一滴液体，拿出去便能毒死一头神境的凶兽。 当初也不知道毒将费了多大的功夫，花了多少资源，才能建成这绿水潭。 “毒者，天地之秽气也。” 低端的毒，只是用来毒人身。 高端的毒，确实用来毒天地。 天地尚且中毒，失去力量，那人被毒，就只是顺手的事了。 毒，和元磁力量一样，本身也是一种破坏天地之力，让神人境强者失去力量的诡异之物。 在这氤氲毒气的笼罩范围之内，武者同样无法腾空飞行。 “那我们怎么办？” 龙郡主也觉得一筹莫展。 “实在不行，只能以人为舟了。” 沈振衣微微一下，目光转向了怒千发。 我？ 怒千发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以人为舟？” 他不明白。 不过当怒千发被摆在绿水潭上漂浮，沈振衣和三个女弟子都站在他背上的时候，他当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以人为舟。 “去！” 沈振衣的手指向后轻点，怒千发觉得自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在腿上一推，身不由己乘风破浪，劈开绿波，直直前行！ 他反正被截血封住了内循环，身体并无感知。 ——至于多受几种毒……反正他也已经中了十二种必死的剧毒，再多种几百种，似乎也没什么妨碍。 “噗……噗……” 怒千发嘴张开着，一路前行，一路大口大口喝着致命的毒水，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 人生，也难得有这样的体会。 怒千发啼笑皆非，心中反而是一派淡定。 第三百三十六章有鬼? 龙郡主心软道：“师父，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有问题啊？” 沈振衣摇头微笑，“他资质普通，若想有所成就，总得脱胎换骨，万毒换血之法，对他来说倒是一条路子。 刚才怒千发不小心中毒的时候，沈振衣就想到了这法子。 否则的话，也不会这般作践人家。 不过这以人为舟之法，果然是颇为奇妙，居然就被他这般穿过了禁地绿水潭。 湖心小岛，已经遥遥在望。 说是小岛，其实不过是几块比较大的礁石，礁石之上，盖着一座破破烂烂的竹屋。 “毒将原本是南海之人，他幼年便是在南海毒潮中长大，这座竹屋，就是与他的旧居类似。” 沈振衣轻叹，抬头望去，就见竹屋之中，有个佝偻的老妇人虚影，略有些感慨。 南海毒潮，有无数剧毒的海中生物往来，毒将从小与它们打交道，最后才无师自通，学会了制毒用毒之法。 也正是因为毒将所学与中原各脉大不相同，所以无拘无束，用起毒来如天马行空，在万年之前，也是令人闻之丧胆的角色。 “师父，你好像又认识？” 楚火萝眨巴眼睛，她已经习惯于沈振衣在什么地方都有认识的人。 “并不认识，只是知晓而已。” 沈振衣不愿再多说，眼看怒千发这“人舟”即将撞上礁石，足尖轻轻在他肩膀一点，让他翻身直立，滑上岸边，自己则是带着三个女徒弟轻轻一跃，在礁石上落脚。 回头望去，绿水潭波澜不兴，仍旧是静谧如水晶。 怒千发身上滴滴答答向下滴着毒液，他也懒得去多管了，现在到底中了多少种毒，估计就算是当世神医，也不可能分辨得出来。 “走吧！” 沈振衣向前一指，带着众人信步而前，跳过两块礁石，抵达了那座破烂竹屋门口。 如今从正门望进去，屋内却空无一人。 刚才那个白发、佝偻的老妇人身影，早已经无影无踪。 “咦？刚刚好像看到这里有人！” 楚火萝也朦朦胧胧看到有那么个人物形象，但现在却突然没有了。 “难道是撞鬼了？” 她探头探脑，但那座竹屋里面，确实是什么都没有，处处潮湿，根本不适合住人。 “你可别忘了此处，乃是上古陵墓所在。” 沈振衣微笑开口，“撞鬼，不是理所当然之事么？” 楚火萝吓了一大跳，“难道真有鬼？” 沈振衣微微点头，“鬼自然是有的，武者修行体魄，神魂也会越发坚韧，当世界灵力充足，鬼魂便能形成虚体，现世出现。但七伤世界的层次，还没到这个程度。” 七伤世界真气充盈，月眼巨大，比之九幽、八修之地自然要强得多，但它的灵质层次，还不足以完全支撑鬼魂现世。 但在晋王陵墓中，因为有特殊的阵法，将天地之力的浓度陡然提高，灵质自然也有飞跃，如此一来，让鬼魂短暂现世，并不是不可能的任务。 至少，刚才那个白发老妪，沈振衣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她，应该就是万年之前，让人闻风丧胆的毒将鬼魂！ “毒将，你既然在此，何妨出来一会。阴阳相隔，见面的机会可不多。” 沈振衣温声向竹屋内呼唤。 “哼！” 一个森冷的声音在几人耳中响起，“便是再也不见活人，我也不想见你们这些盗墓贼！你们快滚吧，我这里可没什么东西！” 说起来，毒将的最大财富，其实便是万毒房、荆棘路与绿水潭，这三件毒物，若是落到行家手里，与人争斗可说是无往而不利。 别的东西与这三件东西相比，毒将都觉得不值钱。 一个白发老妪隐隐约约出现在竹屋中央，端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一双浑浊的眸子，死死盯着众人。 “我们可不是盗墓贼。” 楚火萝赶忙解释，“我师父说，只是顺路过来，拜谒故人。这死人陵墓中的东西，有什么好的，我们才不会取呢！” 纵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但死人陵墓中弄出来的东西，总有一种瘆人的阴气，她可不想多碰，也不指望在这种地方得到什么好宝贝。 “哦？” 老妇人毒将挑了挑眉毛，满脸不信的表情，“既然不想盗墓，你们千辛万苦，连截血之法都用上了，总不至于想来我绿螺岛上参观吧？” 龙郡主上前，战战兢兢道：“好叫前辈得知，我们有些同行的伙伴，因为慌不择路，被万毒房困住了。所以想让我们求取辟毒珠去救他们，其它东西，并无有取走的想法。” 她也算是第一次和鬼说话，又兼发现毒将竟然是个女的，心中震撼非小，所以言语也更谨慎些。 “嗤！” 毒将冷笑一声，“果然还是要东西。不过你放心，老身也不来刁难你们，只是当初我死的时候便发下大愿，想要得到我毒将传承，取得辟毒珠，就得通过我的考验！” 她亦有伤心不忍言之事。 毒此物害人不浅，若是所传非人，那当真便是流毒无穷。 所以即使是死了，毒将也并没有想将自己一身所学随随便便流传出去，只用自己的血字字句句写完毒血真经，再与辟毒珠藏在一处，一起殉葬。 如果有人闯入墓穴，想要得这传承，心术不正者当场就被杀死，若是心性还不错之人，就得通过她的考验才行。 “什么考验？” 楚火萝赶紧追问。 毒将鬼魂看都不看她，只冷冷盯着沈振衣道：“其实也很简单，我这一万年来无所事事，便在这绿水潭中，提炼万毒，最后终于用一千种最厉害的毒药凝聚成一种，名为‘千红一窟’。” “只要你能解开我这毕身心血精髓所制造的千红一窟，那你就可以取走陵墓中毒域所有的东西！” 她挑衅似地望着沈振衣，仿佛期待着他苍白的脸色。 可惜没有，沈振衣仍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还没得来得及说话，楚火萝便已经急急大叫道：“那不行！毒将，你是老糊涂了吧？若是有人有本事解开你毕身心血研制的毒药，那在毒上的造诣早远远超过了你，何必还想要你的传承？” 第三百三十七章千红一窟 毒将一愣。 这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她这一万年做鬼魂的时光百无聊赖，有时候也不免后悔没有将自己的惊世艺业给传下去，又会幻想会不会有什么俊彦之才来此传承她的本领。 所以不断地研究着新的毒药，希望能够给过来拜师的人一个严格的考验。 ——但她确实没想到，以自己毕身本领做出来的毒药，天下间又有几个人能够解开。 ——就算能够解开，谁还稀罕当她这老鬼的弟子？ “这……” 毒将犹豫了。 这时候沈振衣偏偏又开口了，“你也不必担心，千红一窟虽然极为霸道，但也不是无法可解。你既然想要解此毒，不仿让我试试。” 什么？ 毒将发愣，明明自己要改变主意了，这个年轻公子居然还想尝试千红一窟？ 她瞪着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沈振衣，心中朦朦胧胧有些疑惑。 成为鬼魂之后，许多不重要的记忆会缺失，只是以前的执念保留，维持着虚像的身体。一万多年前的事，她早已忘记了，但莫名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面熟。 “你……你叫什么名字。” 鬼使神差的，毒将问了一句。 “弃剑山庄，沈振衣。” 沈振衣施施然回答。 弃剑山庄，沈振衣？毒将绞尽脑汁，对这个名字还是没有什么印象，但这种熟悉感，却不可能是假的。 ——对于鬼魂来说，一切都是虚无，唯有感觉和情感，反而是真的。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毒将踌躇发问。 沈振衣微笑，并不作答，只是伸出了手。 ——这是索要千红一窟了。 “不对！不对！” 毒将看到他莹白如玉的手掌，陡然厉声尖叫，“你这是万毒不侵之体，就算是千红一窟，对你也没有作用！” 她双目发亮，惊呼道：“老身用毒这么多年，从来也未曾见过真正的万毒不侵，想不到死后万年，居然有人送上门来……可惜！可惜！” 如果是生前遇上万毒不侵的人，那她早就不顾一切将人掠来，在此人身上，不知可以试验多少种新型的毒药。 只是如今，阴阳相隔，她也已经没有哪种执念了。 “但是……”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万毒不侵的体质，难道在什么地方见过？ 毒将皱眉沉思，却无论如何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火萝却兴高采烈，大笑道：“毒将婆婆，既然我师父万毒不侵，那不就已经过了你这关卡么？你可以将辟毒珠交给他了吧？” 别的什么东西，楚火萝还不稀罕呢。 早点将辟毒珠拿来，救了那些被困在万毒房的人，快点离开这阴森森的毒域，楚火萝还急着去驯兽之牢，猎取凶兽，来完成宗门升级的任务呢。 “不算。” 毒将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摇了摇头，“这怎么能算，我要的传承之人，是要他有解毒本领。他只是天赋异禀，不受毒药所侵，这种人更不容易体会到毒的可怕，我更不能轻传。” 她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打转，冷笑道：“除非我用千红一窟给你们其中一人下毒，他能够解开，这项考验才算通过。” “这样啊……” 楚火萝的目光一下子转向了怒千发。 怒千发瞠目结舌，“又是我？” “他也不行！” 毒将气极反笑，“他不过是用截血之法，暂时保住他的性命而已，如今已经万毒攻心，再给他一个千红一窟，那无论如何都解不了毒，能算什么？” 看来这法子没法再用，楚火萝愁眉苦脸，凑到沈振衣身边问道：“师父，你到底有没有把握，你若有把握，就让我来试毒吧！” 她对沈振衣有充足的信心，只要沈振衣说一声，她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龙郡主赶紧阻止，“师父，我有龙族血脉，体质最强，不要让师姐来，我来试毒吧……” 龙族有却毒、自疗的天性，龙郡主血脉极醇，虽然不能说是真龙，但吸收了蛟龙骨中的先祖记忆之后，本身异能也恢复了几分。她对毒的抵抗力最强，沈振衣要治起来应该也最容易。 毒将嘿然而笑，“你们倒是胆子大，小姑娘，别说是龙族血脉，就算真龙在此，我的千红一窟也能毒死它十几遍，你还敢试么？” 沈振衣伸了伸手，拦住了楚火萝与龙郡主，“我虽然能治，但千红一窟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这一次的机会，你们就留给紫宁吧！” 他招手将紫宁君唤到身边，“刚才用万毒换血之法，我倒是想出来一个主意，增强你冰炎的威力，用这毒将的千红一窟，稍有冒险，你可愿意？” 紫宁君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听凭师父安排。” 她只需要静静站在沈振衣身边，沈振衣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你倒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弟子。” 毒将叹了口气，“不过你何必要枉送她的性命，这千红一窟，我自己都没有解药，你能怎么破解？” 沈振衣微笑摇头，“你浸淫于用毒之道这么多年，却忘了毒的本质。千红一窟用了之后，若不强求解，而是将其与自身武学结合，就非但不是毒药，而成了补药了！” 以毒攻毒，以毒练武，在七伤世界，也算寻常。但毒将后来炼制的毒物毒性越来越重，不但可以毒人，甚至能够毒天地，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以毒论武之道。 “你想得太简单了！”毒将摇头，一边凌空摘下一个玉瓶，从玉瓶中倒出一粒鲜红色拇指大小的毒丸，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更以青色透明的光罩将其封闭。 “这便是千红一窟，你别看这么小一颗，放出去能毒死亿万人。便是氤氲出来的毒气，都可以让神人境武者中毒，所以我将他封印在此。” 她顿了顿，沉思一阵道：“你将这毒丸切下一片，大约四分之一，喂你的弟子服下吧。” ——虽然哪怕只是一点，也是致死量，但少一点的话，至少也能够增加抢救回来的几率。 看那小姑娘娇滴滴的模样，毒将也心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可惜沈振衣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他微笑着摇头，“四分之一？那怎么够？毒将既然见赐，便将这一整颗千红一窟，都给紫宁喂下去吧！” 第三百三十八章必死无疑 你真的是亲师父？ 毒将都被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就把千红一窟掉地上了。 这一整颗毒丸下去——你是成心就想将这个弟子毒死吧？ 毒将摇头叹息，不过对方既然这般托大，她当然也没有缩回去的理由。心念一动，那一整丸千红一窟朝着沈振衣飞去。 沈振衣伸手一指，将那毒丸指停在空中，滴溜溜乱转。 紫宁君神色自若，楚火萝、龙郡主虽然看上去有点担心，但也并未有多夸张。 毒将甚为鬼魂，都觉得自己是见鬼了，难道她遇上了一门冷血？ “张开嘴。待会儿将千红一窟送入你口中，千万不要触碰到口腔，我用真气将其直接送入肠胃之中。” 沈振衣研究了一番千红一窟，点了点头，回头吩咐紫宁君。 紫宁君听话张开了嘴，沈振衣手指一钩，那一枚千红一窟毒丸陡然疾飞过来，穿入紫宁君的喉咙，直没入腹。 这就吃了？ 毒将叹息，回头看着紫宁君。 这看一眼就少一眼了，千红一窟何等霸道，不用一时三刻，这位姑娘只怕就要化为脓水。 果然刚刚毒丸入腹，紫宁君脸上就露出了痛苦之色。 沈振衣也不着急施治，慢条斯理道：“冰炎之花，可有千变万化，紫宁，现在就全力施展！” 中了毒，还要全力运功？ 毒将瞪大了了眼睛，你果然是想把徒弟杀了干净吧？ 紫宁君却言听计从，她腾身而起，双掌如翅膀般轻轻一挥，只见十七八团冰冷的白色火焰在她身周冒起，神光大盛，看上去圣洁之至。 “好！” 沈振衣也赞了一声，“这一段时间你修行不辍，如今境界已经稳固下来，想要快速再进一步，并不容易。不过今日刚好有毒将送你千红一窟，若是你能将这毒药的力量发挥吹来，实力就能够陡然提升一截！” “你当真将我的千红一窟当作修行的东西？那……那可没那么容易！” 毒将不敢置信。 寻常毒药不算什么，靠着肉体与毒药的对抗，或许是能够提升自身的武力。但这也是舍本逐末，消耗将来获取现在的一种愚蠢手段。 没想到沈振衣居然真有这个意图。 “冰、火、毒，三者散入经脉，自身上毛孔而出，不必刻意，不必限制，任其自由流转即可。” 沈振衣站在旁边，微笑指点。 毒将只是苦笑不已，千红一窟，药性强横，你要弟子走遍全身，那就是自寻死路。 “够了！” 她用力敲了敲拐杖，“沈公子，你根本不懂得救人，你不用再折腾令高足了，赶紧带她走，预备后事吧！” 哪有这么救人的？将毒性蔓延，那时谁都治不了了。 “不必！” 紫宁君昂起头颅，断然拒绝。 刚才剧烈的疼痛确实让她无法忍受，但若这种疼痛是沈振衣要求的，她便一定会去做。 “多谢毒将婆婆好意，我……我信任师父。” 平时紫宁君也没那么多话，如今被剧毒折磨，脸颊绯红，额头见汗，这才多说了两句。 “愚蠢！” 毒将冷笑，也懒得再去管她，听沈振衣再那儿说了一堆经脉穴位，毒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紫宁君却到底是天纵奇才，四百年苦修更是掌握了清明澄澈的武道之心，只听沈振衣略略指点，便将赌气散于四肢经脉，渐渐伏于肌肤层理。 “没救了！” 毒将深感惋惜，毒性四散，已经无法收拢。 这小姑娘必死无疑。 沈振衣却不理她，只静静地伸出手指点在紫宁君的肩上，为她推宫过血，口中叙述口诀，让紫宁君记下，以此行功。 “咦？” 大约过了数息时间，毒将发现紫宁君虽然仍旧面色苍白，身体颤抖，但仍然还没有死。 ——千红一窟，见血封喉，只要沾上一点，刹那间就会毒发身亡。 紫宁君吞下了那么大一颗毒丸，这到底是怎么能够维持住不毒发的？ 毒将如今是虚影流魂之态，无法动用武学查探，只能默默感知，却发现沈振衣竟然是让紫宁君运功将所有毒力散入四肢百骸，这样下来，几乎是每个毛孔都充满了毒素。 “简直是疯了。” 这么一来，紫宁君变成毒人，再也没有救治的可能。 何况就算是奇经八脉中全部充盈毒素，都不足容纳那千红一窟的巨大毒量，这样不过是苟延残喘几息时间罢了。 “到底还是要死，这么多受痛苦又有什么必要？” 毒将摇头。 沈振衣却只是微笑，他看紫宁君将毒素散布周身，就连欺霜赛雪的肌肤上也出现了一缕缕的青气，知道毒性已满。便高声喝道：“毒焰冰炎，出手！” 紫宁君应声出手，双手一拍，只见从她掌心中不断喷出绿色如明珠大小的火焰，连环击出，威势吓人！ “这是……” 毒将见猎心喜，立时能够感觉到这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毒功！ 发出的火焰中，有冰、火、毒三种属性的气息，虽然不能说熔为一炉，却也互不相扰，杀伤力巨大。 轰！ 每一个火团，在飞出数十丈之后，都膨胀为巨大的火焰，只听嗤嗤声响，绿水潭的毒液，竟然是被这毒焰冰炎冻结烧沸！变化无穷！ 怒千发瞠目结舌，叹息道：“原本紫小姐这冰炎妙用，已经是阴阳转换的巅峰，能够至阴至阳随时变化，如今再加入这毒的属性，伤人于无形，见血而封喉——这，同级之人，谁能当她一招？” 如今紫宁君只是神人境第一重，但是任何一个神人境第一重之人，被她一掌拍中，体内三种属性的力量争斗起来，必死无疑。 就像怒千发现在是第一重巅峰，但是在突破第二重之前，根本不敢与紫宁君动手，就算他真气总量与对天地之力的控制都要强于紫宁君，但是这样一掌拍下，他仍旧找不到任何办法对抗。 就算是晋升了神人境第二重，也绝不能正面接这冰火毒掌，否则的话，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毒将当然知道这武功的神异之处，但她仍旧冷哼一声，“这毒焰冰炎再厉害又能如何？修行此法的这小姑娘，并不是循序渐进，而是强行利用千红一窟的毒素——如今毒素遍布周身，体内五涝七伤，脏腑受损，活不过一时三刻。” “这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找他师父拼命么？” 第三百三十九章那也未必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用。” 随着连续释放出强烈的攻击，毒素流出体外一大部分，紫宁觉得胸口没那么憋闷，身体内的痛楚也减轻了几分。 她资质过人，心思聪颖，到了这时候自然而然放慢了运功的速度，左右掌连环拍出，姿态曼妙潇洒，而冰、火、毒三种天地元力聚合成形，也变得更加美观华丽。 她释出的火焰，时而如巨蛇，蜿蜒阴狠； 时而如雄狮，堂皇正大； 时而如冰鸟，凄厉诡谲。 这三种属性的武学，在她掌下融合的越来越合理，威力也就在逐步提升。 可能没有了一开始那么炫目的效果，但是她将力量尽数收敛在招式之内，若真与人动手，比之刚才又强上了几分。 “真武学奇才也！” 毒将感叹。 “可惜已经没救了。” 她废然叹气，狠狠地瞪了沈振衣一眼。这等武学资质，这种澄净透明的心性，万年之前也不多见。说句大不敬的，毒将甚至觉得就算是主子晋王大人，也未必有这女子这般的修行资质。 平生所见，唯有一人，能够超过此女…… 只是，这人的名字和相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毒将知道这是自己成为流魂虚影之后，必然会损失的记忆，也不强求，只对沈振衣叹道：“你非要好勇斗狠，与我这老婆子斗什么气？如今这姑娘眼见是不活了，这等神妙武学，只能看一次，实在是可惜。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她摇了摇头，闭上双目，似是不忍见紫宁君之死。 “谁说她要死了。” 沈振衣微笑。 如今的紫宁君越发平静从容，根本不像是要死的样子，肌肤上的那些青色痕迹也渐渐消失，甚至脸庞都开始重新变得有血色起来。 种种迹象，都像是在好转。 “当然要死了！” 毒将感觉到自己的专业受到了侮辱，她在用毒上从来没有服气过任何人，她觉得会毒死，那么这个人当然会毒死。 更何况，紫宁君的情况也太明显了。 “虽然利用你传她的这套功夫，她将大部分千红一窟的毒素都融入武学之中，可说是天纵奇才，但是最后还有毒素入心，无法化解，如今她已经到了万毒攻心的地步。” “如果一开始你像对待那个年轻人一样，将她截血断脉，毒素封锁在外，我还可以借你辟毒珠救她一救，如今，就算是辟毒珠也救不了她了！” 毒将甚为惋惜。 这种毒素侵入四肢百骸的，就算救回来也是废人，而毒素攻心的，那基本都是速死。 “辟毒珠救不了她，不代表我就救不了她。” 沈振衣淡淡一笑，右手拇指的指甲在食指肚上轻轻一划，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从血痕的中央，慢慢沁出一滴鲜血。 “张口！” 沈振衣喝令紫宁君，紫宁君不知何故，张开双唇，随后便见一点金光从沈振衣的指尖激射而出，落入自己的口腔。 她以为是什么药物，一口咽下，却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不由怔了怔。 “你想用自己的血救她？” 毒将放声大笑，仿佛看到了什么最搞笑的事。 “万毒不侵之体，只是说你自己不受毒害，你以为你的血就有解毒之用？这当真是不学无术，以讹传讹。” 如果解毒那么容易，还要他们这些大师做什么？ 沈振衣也不理她，看紫宁君服下那一滴鲜血之后，精神一振，原来笼罩在脸上的黑灰之气，立刻一扫而光。她挺直了腰杆，发觉心脏旁边的麻痹与疼痛，全都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健康无比，好像从来没有中过什么毒。 “居……居然成功了？” 毒将目瞪口呆，急急走到紫宁君身边，观察半天，实在看不出她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沈振衣真的能用自己的血，解开心口之毒？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你的身体，不仅仅是万毒不侵，还是所谓的金枝玉叶？” 毒将双目瞪大，贪婪的表情在脸上一闪即逝。 ——如果她还活着，这种能够以血解毒的金枝玉叶之身，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抢回家的宝贝。 但是，现在的自己，不过也就是个死人罢了，再起贪念，又有何用。 ——何况，他既然解了千红一窟之毒，那自己的传承，也就可以放心的交下去了。 “原来，你竟然是用这种方法来救人，古之仁医，不过如此。” 在沈振衣以自身的鲜血救了紫宁君之后，毒将对他的态度好转了许多。 她挑剔地瞧着沈振衣道：“想不到你居然真有这份能耐，想不到我毒将死后，居然还能收一个名门弟子，金枝玉叶之体，若是让人知晓，只怕各大宗门，都要求着你前去吧？” 沈振衣摇头：“如今的七伤世界，与以往可大不相同。我这身体之秘一暴露，争抢的人必然多，可不是来求人，而是来抢人。” 毒将为之语塞，她不太清楚万年之后人族的情况，但即使是在万年之前，沈振衣现在的本来，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抢走。 “好，不管如何，我愿赌服输，你既然通过我这场试炼，便能够取得我的传承。” 毒将重重往地上一拍，只见一道火龙腾起，在室内盘旋几周，将这几块礁石照的分明。 中间礁石之间，有一个金色的盒子在浮载沉，发出幽幽光芒。 沈振衣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启了盒盖。 盒子的左侧，放着一颗如眼球大小的宝珠，总是在不断地转动着，这便是关系能否解毒的关键——辟毒珠。 中间，则是摆着一本秘笈图谱，上面用血书四个大字——《毒血真经》。 沈振衣看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都没有过分惊讶。 但当他看到盒子里面右侧的那东西，不由轻轻惊呼了一声。 “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得到这样的东西！七伤世界所藏，到底是要比八修丰富得多了。 第三百四十章诸邪不染 沈振衣不动声色，袍袖一拂，将这三件东西收起。 毒将欣慰一笑，“我这虚影流魂，没想到在这地方安稳的过了万年。如今传承已毕，我也该烟消云散了，你研究毒血真经，自可得知收取绿水潭、荆棘路和万毒房之法，去救你的人吧。” 虚影流魂，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鬼魂，只是沾惹了一点神念的影子。 对于四大家将来说，除了对晋王的忠心之外，剩下也就只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未曾流传下去的执念吧？ 传承有人接受，执念消散，借着陵墓的庇护而存在了万年之久的虚影流魂，也差不多该到了消失的时候。 沈振衣微微点头，微一拱手，拿着东西便转身离去。 毒将微笑望着他的背影，身形渐渐模糊。 “师父……” 楚火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白发老婆婆已经消失了一半，不由有几分恻隐之心，扯了扯沈振衣的袖子。 “人死已如灯灭，神魂不固，散于天地，何必留恋？” 沈振衣轻轻一叹，并未回头。 七伤世界之人，武者固然已经能够掌控天地之力，但神魂的研究，却远远还没有开始。 在机缘巧合之下，死后还能留下一点儿痕迹，但那也只是浮光掠影、雪泥鸿爪，徒然惹人追忆罢了。 万年之前，故人早已离去。 “我想起来了……你是……” 背后的毒将，忽然发出惊呼，大约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忽然想到了什么。 沈振衣微微一笑，脚步未停。 毒将最后消散的脸庞，带着微笑。 “你终于……回来看主公了……” 她轻轻叹息，又满是欣慰。 “这个给你。” 沈振衣将毒血真经交给了紫宁君，紫宁君也没什么意外，默默收起。 她如今吸取了千红一窟的毒力，修成毒焰冰炎，这毒血真经正适合她修行参悟，将这门独特武学再提升一步。 “师父，我的呢？” 楚火萝羡慕，也想见者有份。 沈振衣微笑道：“不急，还有几处区域，总有适合你的东西。” 他又取出辟毒珠，给怒千发化解体内多种毒素。 辟毒珠大约有龙眼大笑，微放豪光，澄澈透明，在怒千发身上悬空滚动一圈，从毛孔中将怒千发体内的毒素一并吸出，旋即辟毒珠内部好像起了蒙蒙的白雾，不过一会儿便消散干净。 有辟毒珠在，他们也能够凌空行于绿水潭上，不受影响。 楚火萝两眼放光，好奇问道：“师父，这辟毒珠，当真能解天下所有奇毒？” 沈振衣摇了摇头，笑道：“毒性特殊，各有变化，区区一个辟毒珠，怎么可能有此功效？只是这珠子是毒将万毒之源，所以可以克制她自己使用的所有毒药，在这毒域中，才有可辟万毒的特效，拿到外面，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原来如此。 楚火萝顿时失去了兴趣，原以为得了这东西就能够百毒不侵，现在看来，也只是个样子货。 但她又想起刚才毒将说沈振衣不但是万毒不侵，还是什么金枝玉叶之体，又兴致勃勃问道：“师父，那你这万毒不侵，是怎么练出来的？” 确实没听过沈三公子中过毒，但这是怎么来的？尤其是在两次斩月飞仙之后，明显来到了力量层次更高的世界，这种万毒不侵，为什么还能保留下来？ 沈振衣想了想，回答道：“其实也不是万毒不侵，只是剑意临身，至纯至正，所以诸邪不染而已。” ——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更牛逼了！ 楚火萝皱眉，“那想像师父那样，练成诸邪不染的境界，得要多久啊？” 沈振衣看了看她，略作估算，“如果是你的话，大约万年足矣。” 喂！ 楚火萝苦笑。 她当然知道师父从不开玩笑，说多少就是多少，不过……万年实在未免有点儿太长。 普通人的寿元，不过百年。 等到踏入真人境，便能有三百年之寿。 神人境的寿数会大幅度增加，每尽皆一层，便能借天地之力为自己延长寿命，据说长寿者千年以上，甚至更长命。 ——但是万年，未免也太遥远了些。 “总之，就是我们想要练成诸邪不染，还早得很呢……” 楚火萝叹气，知道自己没法和师父比肩，不过也并不觉得生气。 ——远不如师父，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吗？ 她只要默默跟随师父，自然什么都能练成。 至于能不能活一万年……楚火萝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担心这个问题。 他们轻而易举地渡过绿水潭，正要上岸，忽然沈振衣一抬眼皮，望向水下，朗声开口。 “潜伏在绿水潭下，绝非易事，就算是你们。耽搁太久也会被万毒化去，不留痕迹，还是赶紧出来吧。” “怎么？” 龙郡主愣了愣，绿水潭中全是剧毒，水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东西。 但师父也绝不会无的放矢，她也诧异地往水面下观察。 绿水潭如碧玉翡翠，看似透明，但水面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家都不知道——估计也没有人想知道。 呼—— 就在几个女弟子诧异的时候，那深绿色的潭水忽然分开，几道黑影飞跃而起，悍不畏死地同时攻向五人！ 毒液飞溅，攻势凶猛！ 怒千发下意识向后退去，虽然现在有了辟毒珠，但也不想被毒液碰到，没想到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却不退反进，自然而然地挡在沈振衣面前，不惧毒水，轻叱一声展开了反击。 双剑如龙，烈焰如神。 嗤嗤声响中，那出其不意窜出来的几人，竟然是被三人逼退，资质古怪别扭的坠落岸边，就地一滚，站起身来。 “奇怪！” 这时候才能看清这几个人的面貌，楚火萝吃了一惊。 这几人，全都肤色苍白，双目无神，翻着白眼看不到瞳孔，口中发出狺狺吠声，三分像人，七分像兽。 “这是哪儿来的怪物？” 龙郡主也皱眉，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是陵墓里面自己长出来的鬼怪？ 还是…… 楚火萝看得细，大叫道：“原来是你们！” 第三百四十一章兽化刺客 这几个人的表情虽然狰狞诡异，但容貌未变，仔细看就可以发现是与他们一路同行的几个神人境第二重高手。 ——而且，分明是王杞之的心腹！ 他们，没有和王杞之一起，被困在万毒房中么？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藏在绿水潭下，袭击我等？” 龙郡主厉声喝问，心中也满是疑惑。 如果说是为了王杞之，那他们正等着沈振衣拿辟毒珠回去救命。 而且绿水潭之毒沾一点则死，他们怎么能够做到潜藏在水底这么久？ 他们又为什么要攻击沈振衣？ “你不用知道这么多。” 为首之人也很平静，或者说他那张呆板苍白的脸上也不可能有太多表情。 “只需要知道，你们今天都要死就行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道：“辟毒珠交出来。” 他伸出手，掌心白净，但手背上却有厚厚的绒毛。 “兽化……” 沈振衣淡然开口，微微蹙眉。 在王杞之的身上，他也注意到了这种迹象。但那应该是王家祖先修炼元兽宝典而贻祸子孙的后遗症。 这几个人，却完全不同。 他们身上已经几乎没有人的气息，而是靠着凶兽之力，才能维持生存。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怕绿水潭的毒性。 不过，他们这种兽化的状态不能持久，不用多久，都会身体爆裂而亡。 “杀！” 听到沈振衣口中吐露出来的这两个字，为首之人怒吼一声，拉着几人一起扑过来，浑然不顾防御。 紫宁君等三人还要阻挡，沈振衣却拦了拦。 “我来。” 如果没有必要，他很少自己出手，不过这些状若疯狗的家伙，还是快点解决掉为妙。 他跨前一步，袖子轻轻一拂，似乎是厌弃这些半人半兽身上的气味，掩鼻而立。 嗤嗤嗤！ 虽然沈振衣几乎没有什么大动作，但当这几个袭击者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就像是触碰到了一张巨大的网。纵横捭阖的剑气就像是一刹那间被激活，隐隐照亮了天际。 那几人冲入剑网，想要再退已经不急，几乎是刹那间被万道剑气穿够关节要害，像是虫子一样被钉牢在地上。 “好厉害！” 怒千发看得眼花缭乱，根本没看清楚沈振衣怎么出手，但是那一刹那的辉煌剑网，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下的神妙招数。 这几个家伙他也认出来了，是老是跟在王杞之身边的几个武者，为首的好像是神人境第二重，没想到也毫无抵抗力地被沈振衣打趴下了。 “你们的兽化是怎么回事？” 沈振衣走到为首之人面前，淡淡询问。 为首之人冷冷将头偏向一边，显然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沈振衣的目光转向其它人。 那几个人却大概已经撑不住兽化的后果，面色发黑，一阵抽搐之后就死了。 “沈振衣，你当真是不是好歹。” 为首之人一边吐着黑血，一边冷笑开口，“不管你是什么人，敢阻挠我们主上大事，那就是自寻死路。” “你若识趣，早早离去，还能保得住性命！” 明明现在他被牢牢地钉在地上，说话却仍然趾高气扬，仿佛占据上风的是他一样。 “说什么呢！” 楚火萝气不过，上来就踢了他一脚。 “就凭你们王杞之，能害得了我师父？白日做梦！” 那人吃痛，不再说话，却不在乎楚火萝说些什么，只盯着沈振衣冷笑。 沈振衣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们走。” “走？” 楚火萝愣了愣，急道：“师父，你不问问他们到底是谁指使？王杞之干嘛要害你？” “不是王杞之。” 沈振衣摇了摇头，“至于是谁指使他，我已经知道了，不必再问。” “是谁？” 龙郡主也疑惑着，禁不住脱口追问。 沈振衣微笑，并未作答，而是转身飘然而去。 “不管他了？” “不必管他了，他用了兽化，又在绿水潭中潜伏良久，毒气攻心，活不过一时三刻。” 兽化本来就会加快人的衰竭，更何况他们为了袭杀沈振衣，还不惜藏在绿水潭之下，受毒液浸泡，已经没救了。 跟班的几人，被沈振衣一剑钉下，便已经死得无声无息。 这为首之人的修为稍微高一点，但也支持不了多久。 “沈！振！衣！”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为首之人撕心裂肺的怒吼，但却全无用处，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在痛苦中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楚火萝这才想起来，她甚至不记得这人叫什么。 “师父……他叫什么来着？” 她凑到沈振衣身边低声问道。 “不知道。” 沈振衣浑不在意。 楚火萝默然，这果然是师父的风格。这种小人物的名姓，又何必去记得。 “但是，我们现在还要去救王杞之么？” 不管怎么说，他的心腹属下跑到碧水潭来刺杀沈振衣，沈振衣完全可以丢下他不用管，何必去救他。 “要去。” 沈振衣却没有犹豫。 “这事儿有些古怪。” 王杞之的手下并非铁板一块，沈振衣当然清楚得很。但是居然有这么多兽心人混入，那就显得很奇怪了。 如果说这么多精英狩猎队伍中还有这么多兽心人……在霸王城中，又有了多少？ 这在过去，可是无法想象的情景。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 凶兽那一方，也开始有了巨大的变化。 不过，其实一切都是应有之义，沈振衣一点儿都不觉得诧异。 天道循环，变化不停。 不可能有一刻常驻。 楚火萝看他的表情变化生动，但却猜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相比于去路，回途要简单得多。 有毒血真经和辟毒珠在手，绿水潭都如履平地，荆棘路自然也是一马平川，没遇到什么阻碍，他们就来到了万毒房跟前。 ——万毒房中，如今一片静谧。 没有耐心的人早就死了，剩下的人，都警惕地看着四方，等着用尽浑身解数，抵挡下一波的毒杀。 沈振衣离开这么久，大约已经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剩下的，战战兢兢，充满了警惕。 第三百四十二章见者有份 “师父，救救他们吧。” 龙郡主动了恻隐之心，这万毒房着实恐怖，若不相救，只怕这么多人就都会无声无息死在这里。 沈振衣若是想查清楚刚才那些兽化之人，为什么会出现偷袭他们，也得将他们拉出来问话才行。 王杞之也发觉沈振衣回来了，隔窗喜道：“三公子，你是不是取得辟毒珠回来了？还望救大伙儿一救，大恩感激不尽！” 他在其中功力最高，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看到身边的人种种诡异死状，心里也是只打鼓。好不容易盼到沈振衣回来，也就拉下脸呼救。 “这时候知道求师父了。” 楚火萝嘀咕一声，她对这拨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沈振衣却依旧淡然，面带微笑，“王郎君不必担心，我现在便以辟毒珠开启万毒房的大门，你们不要惊慌，鱼贯而出即可，便不会受机关毒药所害。” 万毒房的设计极为精巧，但凡在其中有任何异动，都会被毒素所伤，如果被困在其中，其实唯一的选择就是安安静静等死，还能多活一会儿。 不过辟毒珠正是万毒房的克星，除了可解房中百毒之外，同时也是机关总枢纽的钥匙，只要投入辟毒珠，便能够开启大门，将被困在万毒房中人都放出来。 “是是是。” 王杞之像鸡啄米一般点头。 沈振衣便将辟毒珠交给紫宁君，紫宁君通读了一遍毒血真经，对用毒之法虽然还不擅长，但知道如何使用这辟毒珠，便上前开门。只将辟毒珠在大门口枢纽盘上转了两转，便听咔咔声响，两扇大门徐徐打开。 在万毒房中诸人都被吓怕了，眼看这时候大门开启，哪里还能控制得住，推推搡搡，挤着向外飞奔。 有人本领稍弱，被旁边强壮的人一挤，撞到门扉，登时一排毒箭射下，见血封喉，死了数人。 “挤什么挤！” 楚火萝皱眉大喝，“不想死的，就给我乖乖排队，否则中毒身亡，师姐可不会救的！” 眼见脱身在即，又出意外，这些乌合之众才胆战心惊，只能按着楚火萝的吩咐，排队鱼贯出城。 王杞之心急如焚，但他作为一队领袖，就算急着想离开这危险之地，也不好表露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大部分人都出去了，才与司马幽一起殿后，急急离开——生怕大门会突然又关上了，将他关在里面。 直到走出万毒房，他才松了一口气，惊觉背上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额头也是一片白毛汗，哪里还有什么仪态可言。 “不想这个王杞之，居然胆子这么小。” 楚火萝扁了扁嘴，小声与龙郡主议论。刚出场的时候，王杞之还一副人模狗样，现在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龙郡主便笑道：“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这等沉稳气度，除了师父之外又有何人及得上？这王杞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足一哂。” 她们算是把这王郎君看透了。 但她们没想到的是，王郎君之后居然又做了一件无耻的蠢事。 从万毒房出来，脱离险境，听说沈振衣已经过了毒域四关，见到了毒将的虚影流魂，取得辟毒珠与毒血真经的传承，那毒域自然没有再探索的价值。 利用辟毒珠，可以控制毒域枢纽的走向，关了飞雪坪上雪中七情的剧毒，紫宁君开启离开的大门，众人回到了陵墓中的甬道暂作休整。 这时候王杞之却恬不知耻地派人来与沈振衣商量。 “沈三公子，毒域之中，多亏你救得大家性命。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次探索古代遗址，乃是大家倾力合作，得了宝物和传承，当然要见者有份。” 来者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人，他带着令人恶心的笑容，像苍蝇一般喋喋不休。 见者有份？ 楚火萝简直想嗤笑出声，如果没有师父去救他们，这些人早就统统死在万毒房中，还好意思来分东西？ 真不该救他们！ 都怪师父心软！ 楚火萝正要喝骂，沈振衣却挑起眉毛，从容问道：“哦？不知道要如何分法？” 那人听一番话说下来，沈振衣并没有喊打喊杀，不由大喜，笑道：“别人也就罢了，但这古代遗址乃是王郎君发现的，他邀请三公子来此，也是一番好意。如今三公子既有所得，那当然应该分他一份。” 他顿了一顿，看沈振衣仍然微笑不语，心中大定，得寸进尺道：“王郎君也不好意思来与三公子说，但三公子大人大量，想必也不在乎区区身外之物。故而我就托个大，倚老卖老，便请三公子将辟毒珠分给王郎君，《毒血真经》便由公子自己留存如何？” 他说得得意洋洋，仿佛将毒血真经留给沈振衣，已经是留了天大的好处一般。 若不是实在众人在毒域中没出什么力，纯粹是拖后腿的，说不定他还会要求沈振衣将毒血真经传给众人翻阅一遍也说不定。 “无耻！” 楚火萝终于按捺不住，厉喝道：“这都是我师父有本事得来的，凭什么要分给你？若不快给我滚，欺我手中剑不利么？” 那人吓了一跳，把眼望着沈振衣，“令师尚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你？” 他觉得沈振衣是个好性子的。 沈振衣确实不耐烦与他多说，“火萝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若无旁事，还请快滚。我就是在意身外之物，与你何干？” 他语气客客气气，尤其是“请”、“滚”二字说得有趣，楚火萝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讨了个没趣，被沈振衣目光一扫，只觉得心中一凉，忽然觉得自己怎么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像这个煞星要东西？ 赶紧缩了缩脑袋，怏怏地转身便走。 这时候沈振衣把他叫住，“我倒是想起一事，你去把王杞之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刚才纷纷乱乱，沈振衣来不及询问，现在出了毒域，他当然要将兽心人之事给问个清楚明白。 到底是谁把兽心人混了进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第二域 “叫我去见他？” 王杞之气得七窍生烟，他退出毒域，重整队伍，好不容易从刚才的狼狈中收拾心情。如今沈振衣倒是反客为主，传唤他去问话了？这支探索古代遗址的队伍，如今到底是谁做主？ 他心中郁郁，但又不敢得罪沈振衣。司马幽劝道：“沈振衣并非无礼之人，这时候请你去，必然是有事商量。之前他毕竟在万毒房救了我们，这时候去见他，也并不算是羞辱。” 王杞之无奈，只好来见沈振衣。 白衣胜雪的沈振衣盘膝而坐，楚火萝等三女站在他身后。 “不知三公子相召，可有什么事么？” 他看着沈振衣的侧脸，心中难免浮现嫉妒。刚才他找人向沈振衣索要辟毒珠，但对方断然拒绝，看来是要不回来了。 沈振衣睁开眼，淡淡地扫了王杞之一眼。 王杞之心中一凛，感觉仿佛是被什么恐怖的巨兽盯上了一样，刚才在万毒房中的恐惧浮起，不由得牙齿轻轻打战，背后又开始沁出冷汗。 冷静！ 王杞之深恨此处，觉得自己的镇定和仪态，在这陵墓中都丢得干干净净了。 沈振衣打量着他，“斩绝门中，有个中年男子，短发魁梧，眉间有疤，我记得是你的心腹。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王杞之一愣，不明白沈振衣为什么忽然问一个不相干之人，“你是说匡烈？从万毒房中出来，我就没见到他，许是……死在万毒房中了？” 这人确实是斩绝门中人，跟着他已经有很长时间，算得上王杞之的心腹之一。他的修为也不弱，神人境第二重，已经算是核心战力。 他死在万毒房，着实有点可惜。 王杞之回想起万毒房中的恐怖，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沈振衣摇头，“他并没有死在万毒房中，其实，是死在我手中。” 王杞之大惊，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狠狠地瞪着沈振衣，“三公子这是何意？杀我门人，是要对我们斩绝门动手么？” 他一路上都是以小人之心在度君子之腹，生怕沈振衣为了古代遗址对他动手。 王杞之原本自傲武功，但沈振衣出手实在深不可测，他怎能不怕？他急急缩手，吓得几乎已经准备叫人。 “不是我对他动手。” 沈振衣对他这种怯懦的反应甚为不屑，轻轻叹息道：“这位匡烈，根本没有随你进入万毒房，而是尾随我前往绿水潭，潜伏在水边向我突袭。此事，你可知晓？” 他目光炯炯，盯着王杞之。 王杞之当真是一片茫然，恼羞成怒道：“如今既然死无对证，那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匡烈是我们斩绝门元老，怎么可能去攻击你？” 他愤愤不平，看沈振衣没什么动作，猜他不会对自己动手，底气又足了些。 看来他是不知道。 沈振衣微微摇头，这本来也在沈振衣意料之中，匡烈既然能够兽化，便不是王杞之这种半桶子水的公子哥儿能够指派得动，背后必然还有主使之人。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此事我会调查。” 沈振衣也没必要与王杞之多说，摆了摆手，让他先行离开。 王杞之想要追问匡烈的死，但又不敢，只能忍气吞声回去了。司马幽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带着一肚子气，把一切对司马幽和盘托出。 “你看此人是有多跋扈？杀了我的人，还要这般栽赃，真是叫人难忍！” 王杞之捏紧了拳头，对沈振衣的不满与嫉恨已经溢于言表。 司马幽听着却沉默了，反问道：“匡烈是郎君创建斩绝门的时候便加入了，可算门中元老，怎么会有此变化？沈三公子还说了些什么？” 匡烈跟随两人，都超过一百年，怎么可能怀疑他的忠心？ “没说什么了。” 王杞之意兴阑珊，“下一域的探索，定要谨慎小心，不要让他再这么轻松。” 他咬牙切齿，终究还是想要挣回这面子。刚才是沈振衣救他，在下一域中，肯定不会这么倒霉吧？ 休息饱餐一顿之后，王杞之派人开启了右侧第一扇门，众人又是鱼贯而入，进了另一片奇特的领域。 “这里……” 沈振衣一入内，便能感觉到这里面的气息不对劲。 杀伐之意，极为明显。 “小心！我们似乎陷入阵法之中！” 前方，司马幽的惊呼提醒声响起。 嗤——嗤—— 刹那之间，空气中陡然浮现纵横光网，被光网控制之人，立刻被撕成碎片。 “这是百擒抱杀阵！” 司马幽中带着急切，“诸位稍安勿躁，只要我能找到阵眼，便能轻易度过。” 看来这一次，进的是阵域。 晋王四大家将，各有所长。王杞之和司马幽摆明盯着元兽宝典而来，沈振衣却没有什么特意想要的东西，故而随意走走，不着急。 倒是王杞之沉不住气了，他狠狠一拳拍在桌上。 “真是倒霉！” 若是能够直入先祖的区域，他何至于受那么多窝囊气。刚刚的毒域让他心有余悸，这阵域，虽然他也有准备，但总是多迁延功夫，耽误他拿元兽宝典。 他想着想着便烦躁起来，不自觉地舔了舔手指，锋利的指甲在她腮边划了一道血痕。 “哎呀！” 王杞之痛呼一声，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安全变成了腐朽多毛的爪子。 他注意到了一刹那的失态，同时也发现，沈振衣盯着自己在看，同时嘴角一牵，只淡淡地笑了笑。 王杞之赶紧服下药物，抑制住体内兽化的发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兽王宝典太近，王杞之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暂时也不敢不控制自己的力量。 “这是阵域。” 沈振衣也回头对龙郡主道：“阵法传承，千变万化，你若有心思学，我便去为你取来。” 紫宁君得了千红一窟之毒后，攻击力量犀利了一倍。 楚火萝也有自己的元磁剑法傍身，沈振衣想给龙郡主也多准备些可以进阶的武学。 “但凭师父安排。” 龙郡主甚为感激，点了点头。 第三百四十四章百擒抱杀阵 “准备了！” 王杞之平复下来，看到沈振衣他们仍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他大声呼喝，让他身边几个阵法高人，赶紧加快进度，破阵前行。 “郎君放心，有我们在，这次绝不会让他抢先！” 为首一人挤眉弄眼，拍胸脯保证。 这人也是王杞之当初招揽的人才，姓萧，拜入斩绝门下，百年参研阵法。 “那就全麻烦萧先生了。” 王杞之勉强还能在手下心腹面前保持风度，心急如焚却暂时还没有露出来。 萧先生冷笑，回头瞥了一眼沈振衣，见他们几个为阵法所阻，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便对身边人讪笑道：“你看那沈振衣，自以为是那模样，之前不过是侥幸未入万毒房，便拽得像二五八万一般，咱们这次可要争气，不能再叫他这般得意。” 人的心态各不相同，明明沈振衣在万毒房救了所有人性命，但有人就不但不感激，反而心存嫉恨。 萧先生因为是修习机关阵法的高手，一开始王杞之在万毒房中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在内部破解机关，得以逃生。 但在沈振衣离去的那段时间里面，萧先生愣是看着众人死得惨不堪言，自己却不敢多动一动。 开什么玩笑！这里到处都是毒，又不是单纯的阵法禁制，他才不愿冒险！ 结果他就眼睁睁瞧着沈振衣取来辟毒珠，救了所有人，收获众人的感激和拥戴，心中嫉恨难明。 到了这阵域之地，才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阵法一道，这一万年来人类整体水平是上升的。由于强者越来越少，与凶兽的实力比例越来越弱，所以如今人类城池，大多都处于守势，阵法禁制的研究自然比当年要深入得多。 萧先生觉得，自己与万年前之人相比，绝对不会逊色。 ——尤其一开始不过是个简单的百擒抱杀阵。 他带着几个手下，手拿罗盘，煞有介事地左右前后乱转，寻找阵法的阵眼所在。 王杞之等人不敢乱动，都在路旁等着他们。 沈振衣与几个女弟子缓缓而行，走过他们身边，微笑问道：“王郎君何不向前？” 废话，阵法要是破了，你说我向不向前？ 王杞之一看沈振衣便气不顺，不阴不阳道：“三公子，我们如今困在阵中，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若是不小心触动了禁制，只怕便是你武学高明，也要反受其害。” 至少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沈振衣的武学高明了。 但他还是认为，沈振衣不可能什么都会，在这可怕的阵法禁制中，还是老老实实为妙。 “等萧先生找到阵眼，破除这百擒抱杀阵，三公子面前自然有康庄大路。” 他语气中难免带了点得意洋洋。 叫你这么能，到这地方还是要求我吧？ 沈振衣却很漠然，他抬头向前望了望，平静问道：“阵在何处？” 敢情你看不出来啊？ 王杞之不屑道：“刚才司马也说了，这便是百擒抱杀阵，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便会被地下伸出的鬼手抓住拖入，就算是像三公子这般的高手，也很难摆脱。” 而且若是一时挣扎不开，会有更多的鬼手缠绕，到时候被拉进地底，再高的武学都施展不开，说不定就被活活憋死在阵中。 反正王杞之可不想尝试。 “哦。” 沈振衣却依然没什么反应。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施施然前行，衣袂飘飞，全无一丝犹豫。 “好……啊？” 王杞之目瞪口呆，他以为沈振衣至少也该有点常识，听到自己危言耸听之后，就算不害怕，也得老老实实在一旁等着。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都不怕死，就这样随随便便往前走。 司马幽忙劝道：“三公子，不可莽撞！这百擒抱杀阵看起来简单，其实凶险万分，若是不能找到阵眼，乱走只怕是自寻死路！” “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沈振衣连头都没回。 “大言不惭！” 正在努力寻找阵眼的萧先生冷笑，朗声道：“郎君，就随他去吧，年轻人若不吃点儿苦头，哪儿知道天高地厚？” 百擒抱杀阵越往前走，凶险越大，不能以阵眼控制的话，永远走不出鬼手攻击的范围，沈振衣要自讨苦吃，何必去阻止？ “你说什么？” 楚火萝回头瞪了萧先生一眼，想要与他理论。 沈振衣却阻止了楚火萝，微笑道：“一介妄人，何必管他？走。” 他才懒得搭理这些无聊人，若是每个人都要逞口舌之利，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沈振衣飘然而去，很快隐没在一片白雾之中。 萧先生气得直跺脚，竖直了耳朵，想要听之后沈振衣他们发出的惨叫声。 ——但是并没有。 一刻钟过去，前方仍然是平平静静。 沈振衣师徒几人，还有怒千发，已经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王杞之面色阴沉，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恨不得将大言不惭的萧先生吃了。 说好的自讨苦吃呢？ “这……” 萧先生也是瞠目结舌，明明阵眼还没找到，这百擒抱杀阵并未破除，沈振衣是走到哪儿去了？他怎么可能没有遇到鬼手的攻击？ “恐怕，他们几人已经出阵了。” 司马幽面色闪烁，若有所思。 沈振衣其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不可能！” 萧先生像被蝎子蜇了一样跳起来，“他可能只是运气好……” 他面色发白，转头望着前方，咬了咬牙，不顾一切飞奔而前——但还没奔出几步，就见沙土之下，陡然伸出无数灰褐色的鬼手，抓手抓脚，扯住了萧先生便往地下拖去。 ——阵法果然还在！ 萧先生哪里挣脱得了，嗷嗷大叫，吓得屁滚尿流。 司马幽看实在不成话，袖子轻轻一拂，将主要的几只鬼手斩断，这才救下了萧先生。 萧先生面色如死人一般惨白，喘着粗气，不敢再说。 司马幽目光炯炯望向前方。 沈振衣……到底是怎么通过的阵法控制？ 第三百四十五章微尘百破阵! “师父，我们刚才真的通过了一个阵法控制么？” 龙郡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虽然走得不快，但是就这么闲庭信步，穿过了王杞之他们都害怕的所谓“百擒抱杀阵”，但危险在何处，龙郡主根本没有发现。 “他们自己疑神疑鬼吧？” 楚火萝扁了扁嘴，她对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沈振衣摇了摇头，“确有阵法，不过不难。” 他们最后跨出薄雾也就是阵法边缘的时候，楚火萝与龙郡主终于看清楚了。 在那一刹那，地面上伸出无穷无尽的鬼手，想要将他们五人拉入黑暗之中，但就在一瞬间，沈振衣飘飞的衣袂忽然化成利剑，如同炽热的阳光融化春雪，摧枯拉朽地将这些鬼手全都斩成粉末。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数量太多，所以沈振衣的攻击才露了痕迹，之前……那些都在无声无息之间，被消灭干净。 在师父的保护之下，就算困在最可怕的大阵中，她们也都根本不需要害怕。 “前面的阵法，稍微麻烦些，不过你们也只需要跟紧我，不必太操心。” 沈振衣的语气从容不迫，前方烟气弥漫，感觉其中暗潮汹涌，不知潜藏在其中的，还有多少凶险。 “微尘百破阵法。” 他微微一笑，似乎又陷入了回忆中。 不过……这并没有阻止他的脚步，沈振衣几乎没有停顿，便带着三个女弟子和怒千发，走入那一团朦胧的烟尘。 与此同时，其他人还僵持在百擒抱杀阵中。 “还没有找到阵眼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王杞之也忍不住大发雷霆之怒。 “你不是说这百擒抱杀阵不算太难，你不要太多时间就能找到阵眼么？” 他的怒气，全都倾泄在萧先生身上。 萧先生战战兢兢，满头大汗。 他越是着急，越是判断不准阵眼的位置，好几次行差踏错，差点儿又被鬼手拉进去。还是幸得司马幽救他，这才侥幸无恙。 “这人到底行不行啊？” “之前还吹嘘说是外城的阵法大师，居然一个百擒抱杀阵都搞不定！” “沈三公子不是轻轻松松就出去了么？早知道我们还是应该跟着沈三公子……” 不少墙头草也不耐烦了，议论纷纷。 “是啊，在毒域便是沈三公子救了我们，怎么到这儿我们反不信他！” “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踏入阵域，沈振衣没有表示过自己擅长阵法，而这几个“阵法大师”一直是被捧得高高的，他们犹豫了一阵，出于对阵法的恐惧和对王郎君残余的新人，选择了等待。 但是现在，会不会有点后悔？ “快一点！” 王杞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断嘶吼。 萧先生拼死拼活，花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给他找到了阵眼所在，关闭了百擒抱杀阵，狼狈地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前方，一无所有，只有一片朦胧的烟尘。 “小心了。” 司马幽低声提醒王杞之，“我们还是低估了万年之前的阵法水平，萧先生他们几个，只怕未必能搞得定。” 前方那一片烟尘，眼看就感觉不对，区区一个百擒抱杀阵，萧先生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前面这阵法，不知能不能通过。 “沈振衣都过去了，我们难道不行？” 王杞之低声咆哮，“难道我们就看着他在这我先祖的陵墓中为所欲为？” 他几乎气疯了。 明明沈振衣不过是个携带的外来者，他怎么反而成了这此探索的主角？早知道如此，就算是撕破脸，也不能将他带来陵墓！ 司马幽只能劝他稍安勿躁，但这时候的王杞之哪里还能够忍得住？ 他把萧先生叫过来，叱喝道：“你可看清楚了，前面是什么阵法？赶紧将我们带过阵去，追上沈振衣，才能赎你狗命！” 萧先生满头油汗，哪里还有刚才调侃沈振衣的心情，眯着眼对前方看了半天，鸡啄米一般点头道：“郎君放心，我已经看好了，前方是个微尘迷踪阵，不用半个时辰，我便能破之！” 刚才在百擒抱杀阵中丢人了，这会儿可得找补回来。 “你确定？” 司马幽却有点儿担心。 “敢立军令状！” 萧先生咬牙跺脚，司马幽还待再劝，王杞之却已经喜出望外，喝道：“那还不赶紧进去！” 为了追上沈振衣，不让沈振衣再出风头，王杞之已经不顾一切。 萧先生带着几个人踏入阵中，王杞之也就随之而入，众人不甘落后，呼啦啦一圈人涌入，只有司马幽微蹙眉头，叹了口气，最后才踏入阵中。 ——噗！ 才入阵中，就见血光漫天，惨嚎不绝，烟尘如龙，四面飞舞，将许多人高高卷起，撕成碎片！ 刚才还大言不惭的萧先生，这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身首分离，头颅滚落一边，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这是什么见鬼的微尘迷踪阵！” 王杞之暴怒吼叫。 ——如果只是一个迷踪阵，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威力，一进阵中，便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卷入可怕的尘埃漩涡中，生死不明！ 王杞之算是武学高明，才能勉强在这汹涌的阵势中抵挡一二。 而萧先生，甚至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便被断头！ “这不是微尘迷踪阵……” 司马幽深吸了一口凉气，面色难看地张望四方。 烟尘如龙，缓慢而坚定地蠕动着，凡是被卷入其中的东西，都会化为碎片，尸骨无存。 这种可怕的破坏力，来自与分崩离析的天地砂砾之力。 “这是……” 司马幽识货，额头见汗。 “微尘百破阵！” 他失声叫着，心里诅咒那不得好死的萧先生。 不学无术，能不要胡说八道吗？这下子，所有人都要被他害死了！ 这号称是神人境低阶的第一杀阵，微尘百破，百破为尘！ 就凭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闯得过这号称能够撕裂一切的阵法？ “郎君……只能拼了！” 司马幽咬牙。 第三百四十六章以阵破阵 微尘，百破。 无坚不摧，无往不破！ 有许多人甚至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阵烟尘掠过，便化作了一片血雾。 万事万物，化为微尘，旋转迷离，不可御也！ 即使是王杞之与司马幽，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沈振衣却不恐惧。 他带着三个女弟子和怒千发，比王杞之他们早进微尘百破阵很久。 “这阵法的奥妙，便是将天地之力化为微尘，呈分崩离析之态。一旦体内的天地之力被引动分散，身躯自然也随之化灰……” 沈振衣还好整以暇，与他们讲述这阵法的原理。 龙郡主若有所悟，问道：“师父，元磁、剧毒、阵法，似乎都是限制天地之力的办法？” 沈振衣赞许地点了点头，“武者和凶兽一入神境，结合天地之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不测之威，难以应付。想要胜过神人境武者或者神境凶兽，要么就是对天地之力的控制超过他。” “又或者，就是限制天地之力的发挥。” 磁、毒、阵，这些都是限制天地之力的办法，也是七伤世界中人与凶兽对抗的几个法宝。 楚火萝自悟元磁剑法，紫宁君得毒血真经传承，为龙郡主再谋得阵法传承的话，她们三人在七伤世界也算是有了自保之力。 “那……三公子你，又为什么能在阵中这般悠闲？” 怒千发能够感觉到体内天地之力的混乱勃发，但他只要靠近一点儿沈振衣，这种混乱难受的感觉就会减轻几分，心中诧异之极。 随着与沈振衣同行的时间越长，他越是觉得这位沈三公子深不可测。 “其实也很简单。” 沈振衣愿意为他们解惑，“只是以阵破阵之法而已。” 他顿了顿，指向前方，“微尘百破阵，以阵法建破碎之力，使得天地之力互斥，无法聚拢。我便建聚灵阵法，针锋相对。在我阵法之中，两两抵消，当然就没有危险了。” 说得好简单。 楚火萝撇嘴，虽然每个字都知道沈振衣在说什么，但连在一起就是云里雾里。 ——总之，就是师父特别厉害，能够化解这微尘百破阵呗？ 何必深究？沈三公子，本来不就是无所不能的嘛？ “这微尘百破阵……还真没看出来有什么危险的……” 她嘀咕着，四面张望，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然而在他们身后远处。 王杞之、司马幽和其他人，却在生死边缘挣扎。 “老张，救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有人仓皇大叫，手中大刀胡乱挥砍，却不能阻止自己的迸裂。 “郎君！快想办法破阵！” “什么狗屁阵法大师，把我们给害死了！” 哀恳声、叫骂声络绎不绝，但这都无法改变现实的惨状。 几乎每一秒，都有人死去。 没有征兆，没有原因。 “司马，什么是微尘百破阵？如何破解？” 王杞之厉声嘶吼。 司马幽苦笑。 “微尘百破阵，乃是上古七大绝阵之一，以破碎之力，摧毁进入阵中的一切。” “我家祖传《司马经》中记载——” “无！法！可！破！” 随着时间的流逝，破碎之力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到时候被困入其中的人，全都必死无疑！ “怎么可能？” 王杞之抱头大叫。 “我们是来取宝的，可不是来送死的！” 之前被困在万毒房中的时候，王杞之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但是连续数次遭遇挫折，让他身上的贵族气被消磨干净，此时已经全无形象可言。 “郎君稍安！” 司马幽自己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得强忍着安慰王杞之，“此处微尘百破阵，毕竟运行万年，破碎之力已衰，纵然再强，我们应该还能撑得住……” 这大概也算好消息，至少以他们俩的武学修为，在天地之力与真气耗尽之前，应该是不会死的。 “……只有指望，有人来救我们。” 司马幽顿了顿，只能叹息着开口。 “谁能来救我们？” 王杞之嘶吼，旋即面色变得苍白。 他当然想到了是谁。 “你是说……那个……” 那个深恶痛绝的名字。 难道在毒域中发生的一切，还要重新再来一次？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就此被破碎之力撕成碎片，也好过继续受羞辱。 ——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死。 沈振衣并不知道他们的狼狈。 偌大的微尘百破阵，在走了一个多时辰以后，终于到了尽头。 对于沈振衣他们来说，这只是一段乏味的历程。 “终于出来了。” 楚火萝长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感觉到微尘百破阵的威胁，但仍然不喜欢阵中那种压抑的气氛。 沈振衣淡然一笑，跨出阵法的笼罩范围。 面前，一株巨木，巨木之上，有人筑巢而居。 “到了。” 他微微一笑，向上拱手。 “军师在否，故人来访，请赐一见。” 又是“故人”？ 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已经见怪不怪，怒千发还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你与一万年前的死人是故人？ 那你是什么人？ 就在他头晕脑胀之际，就听树上出来长笑声，“一别经年，公子风采如昔，着实让人羡慕，就请上来吧！” 这声音斯文温和，雅量高致，旋即又有悠扬的古琴声响起，似是主人奏乐迎客。 还真认识？ 怒千发觉得自己已经被冲击得三观破碎，只木然跟着沈振衣他们腾空而起，踏入那树上的巢穴。 一进门，便发现这树巢之中别有洞天，竟然还有一道长长的阶梯，直通云海，恍若登天。 “这也是阵法的运用。” 沈振衣回头对龙郡主道。 “芥子之中，可纳须弥。” 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的树巢，但其中却广阔天地，而沈振衣要找的故人，正在这一方天地的中央，静静地等着他。 这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 他身形修长，面如冠玉，神色温润，身着古代士大夫的衣冠，更有恂恂君子之气。 ——这便是阵域的主人，晋王四大家将之一，精通阵法变化的“军师”！ 第三百四十七章军师 “公子。” 军师对沈振衣的态度客气中带着恭敬，见他进来，微微欠身。 楚火萝看得分明，他双腿残疾，就坐在轮椅上。如果不是这样，大概要起身迎接了。 这情景倒让她想起刚抵达万剑山庄时候照顾沈振衣的时光，不由对这位军师也亲切起来。 不过……虚影流魂，仍然会受到肉身的限制吗？ 楚火萝有点想不明白。 “他……他不是鬼魂么？怎么还需要坐轮椅？” 她悄悄问沈振衣。 沈振衣还未回答，军师已然朗声大笑，“虚影流魂，只不过是生前的一点执念，自然是以生前最习惯的样子出现，若是改了模样，执念消散，那就连留存都不得了。” 他俯下身子，轻轻敲着自己双腿，发出空空的响声。 “这腿废了数千年，让我去想完好的样子，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啊……” 楚火萝一阵尴尬，赶紧道歉。 军师却并不在意，“这是公子的弟子么？我记得当年，公子是不愿意留下任何一个传人的……不然何至于……” 他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改了想法，当真是大好事。” 沈振衣微微颔首道：“本意也不想收弟子，只是随手调教，后来发现倒是得用的紧。” 又或者正如军师所说，他终究还是改了想法。 一人之剑，何如万众之剑，若不是因为如此，他何必要维持着弃剑山庄？ “早该如此。” 军师淡淡开口，目光在几人身上扫了一扫，在紫宁君身上停留了几秒，微笑问道：“你这位弟子已经得了毒焰真传，想必应该是见过我那位毒将师妹了？怪不得知道虚影流魂之事。” 修为瞒不了人，尤其是现在紫宁君尚未将千红一窟之毒力完全融会贯通，在特别熟悉毒将的军师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 “见到了。” 沈振衣也只是淡淡回答。 “哦？” 军师的眉毛挑了挑。 他是典型的剑眉入鬓，年轻时候应该神采飞扬，到现在也是目如点漆，能够看得出来当年是何等美少年。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她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你了？” 啊？ 楚火萝和龙郡主都禁不住一下子竖起了耳朵。这里面好像有八卦！ 那位毒将老婆婆，与沈振衣见面的时候确实表现得有点儿古怪，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会儿又忘却，难道她真的与师父也是旧相识？ 他们当年是什么关系？ 不过沈振衣的反应相当淡漠，“当初肴原一战，她受不了天地异变之状，为了维持她精神的稳定，当时就以妙想六谛抹去了她的记忆。生前她都已经不知道我这个人存在，死后化为虚影流魂，又怎么有相关的记忆？” 对面不相识，才是理所当然的状态。 “这样……也好……” 军师长叹一声，“万年已过，沧海桑田，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有这么多挂念？” 他与沈振衣两两相对，侃侃而谈，完全想不到两人之间，竟然相隔万年时光的遥远。 “如今，天下怎样了？” 军师不愿再回忆过去，倒不如放眼当下。 他原本就是为晋王筹划对付凶兽的关键人物，对天下大势也有自己的认知，临死之前就预测到了局势不妙，如今终究还是要向沈振衣来验证。 “还是那样。” 沈振衣叹息，“正如你所料，凶兽已经占据主动，人类倚仗钢铁雄城退守，攻守之势，早已改变。” 凶兽占据的地方和资源，远远超过了人类。 就像现在凶兽中的神境顶级强者，也已经超过了人类。 凶兽不断进逼，人类不断退缩。 ——终有一日，要走向灭亡。 ——居然，这也被军师早就料到了？ 一万年前，人类还得势着呢！晋王还能发动剿灭凶兽的战役，人类根本不需要躲在精铁城墙之后，就能正面对抗兽群的冲击，那时候才是充满勃勃生机的时代，不像现在这般腐朽。 当时军师就能看到这一点，也可说是难得的智慧人物。 楚火萝等人敬意更甚。 “还是那样吗？” 军师脸上露出了一丝颓丧之色，“看来万年以降，除了公子之外，实在难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否则的话，人类只要能够把握几次机会，便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他叹息不止，“若是没有公子，只怕人类不用三千年，便要死尽死绝。幸好公子不弃这贫瘠之地，又来了一次……” 军师作势像沈振衣行礼，沈振衣却摆摆手道：“只是偶然，浪游诸天，恰如浮萍，何能自主？” 至少……过去是这样。 如果能够把握自己的去向，那他早就不会让这个世界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是如今……” 军师诧异地打量着沈振衣，“公子面貌，已与当日不同，难道你已经抓住了宇宙的变化之机？” 若是这旅行不是自主的，那也就失去了意义。 以往见到的公子，总是随意的，逍遥的，风去往何处，他便去往何处。 但今日所见，却明显已经有了变化。 沈振衣微笑点头，“掌控宇宙变化之机，哪有那么简单。我如今也不过只是借着远古至理，斩月飞仙，才能够暂时控制方向和时间，至少也得再上三四层楼之后，才有可能彻底掌握，到时候穿梭来去，那就简单得多了。” 他坦然而谈，绝无隐瞒。 军师与他，原本就是难得的知己。如今他只是虚影流魂，当他们离去的时候，也是这虚魂消散的时刻。 沈振衣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对话的两个当事人之外，旁听者全都是一头雾水。楚火萝听得莫名其妙，不停向紫宁君与龙郡主询问，但她们俩所知也极为有限，哪里能给楚火萝解释得清楚？ 不过好在他们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说了这些云山雾罩的话之后，军师似乎心满意足，他话锋一转，问道：“那么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路过坟冢，拜祭故人而已。” 沈振衣的态度很从容，“另外，你的阵法修行基础甚为扎实，我想取来，教给我徒弟。” 开门见山，一点儿客气都没有。 这就是沈振衣的风格。 第三百四十八章不做人做畜生 “师父……” 就连龙郡主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不过没想到军师比沈振衣更加干脆。 “好。” 他一口答应下来，“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仿佛这阵法传承，并非他毕生精华，而只是不值一哂的敝履。 军师从怀里取出一部秘笈，笑盈盈地托付于沈振衣，“此乃我取材家传兵书，并就晋王府库珍藏，增删百次，写就的《六合机变》。此后在这无聊的地方，批阅万载，修订注释，应该还能看得过眼，作为令弟子的基础入门，应该是足够了。” 这种东西……还是基础入门？ 增删百次，批阅万载，楚火萝想想就觉得头大。幸好要学阵法的是龙郡主，她也亏得师父没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沈振衣却大喇喇的伸手接过，仿佛理所当然，点头道：“只要错讹不太多，便勉强够使了。” 师父你这样说人家真的好吗？ 楚火萝与龙郡主都是以手抚额，哭笑不得。 军师却不以为杵，只叹息道：“可惜不能跟在公子身边，长聆教导，否则的话，我于阵道一途，当还能有更大的发展。” 他的语气，却甚为恭敬。 怒千发发愣——你一个万年前的死人，说什么跟随公子？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回头看楚火萝龙郡主等人习以为常的模样，心中更是骇异。 难道沈三公子……当真是活了万年的老鬼不成？ 不，不可能！ 就算是神人境第九重的高手，修行最能长生延命的武学，也绝计活不了那么久。至少七伤世界，三千岁已经是极限。 又或者，沈振衣也早已死了，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一个虚影流魂而已？ 怒千发胡思乱想，满身冷汗。 沈振衣将《六合机变》教给了龙郡主，让她先自行翻阅参悟，然后又问军师道：“还有一事，当初的兽心变法，可曾流传出去？” 军师一怔，面色微变，“你见到了兽心人？” 人非兽，兽非人。 但如果有人修行兽心变法，发了疯一般要以人变兽，那就是非人非兽，最为可怖。 沈振衣在王杞之这一波人中，看到了兽心人。 “我看，数量还不少。” 在绿水潭出手偷袭沈振衣的，只有寥寥数人，但是能有这样的行动，那就说明如今兽心人的规模已经不小——甚至，沈振衣隐隐怀疑，王杞之这一次的探寻古代遗址之行，也有兽心人在背后推动。 军师听完沈振衣的叙述，沉吟蹙眉道：“如果是这样，只怕他们所图甚大，是为《元兽宝典》而来，兽王大哥终究还是托大了……” 元兽宝典，只是利用兽形、兽血、兽元和凶煞之气的修行之法，其实并未偏离正道。但是兽王修行越深，对这门法门的推进进入前人所未有的境界。 他有个弟子，别辟蹊径，创出兽心变，可以人变兽，在短期内就获得强大的力量。 ——一开始兽王还没觉得什么，但是兽心变的后遗症，比元兽宝典强得多，不可逆且不可抗。凡是修行兽心变的人，慢慢都会变得人面兽心，乃至于兽面兽心！ 他们很快就会失去作为人的自觉，会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凶兽。 “兽王当年发现这问题之后，立刻诛杀了那创出兽心变的弟子，便将这修行法门全部毁去。只可惜，世人贪省力，这法门已经流传出去，这就不可收拾了……” 不过万年之前，还是人类强势的时候，就算有少数人想当兽，那也无碍大局。 现在，却不同。 凶兽强横，人类龟缩于精铁城墙之内，于是兽心横行，渐趋不可制。 “这本来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军师虽未亲见，但侃侃而谈，直如亲历。 沈振衣颔首，蹙眉道：“那么说，他们果然是为元兽宝典而来。” 军师叹气，“老大的后人实在是不争气，身有兽变，心无挂碍，便能够勇猛精进，只要突破了这一关卡，何假外求？” “如果突破不了这一关卡，就算得到了元兽宝典，又有何用？” 现在王家后人，不是像兽王那样差不多登临绝顶，才不得不面对元兽宝典带来的身体问题。 他们现在可以说是连半山腰都还没走到，这时候出现兽化变形，如果心灵足够强大，根本不用担心，只要修行过去，自己能够控制就好。 “万年以降，竟无一个人才，以至于为人所惑。” 军师摇头不已。 元兽宝典，在最后一步前，只是身躯有所变化，借用兽类之躯，发挥出巨大的力量，内心却一片澄澈明净。 而兽心变却不同，这是先修心，以求凶兽恶道，借力而用的法门。 由于兽心变修身的法门过于浅薄，就算人能化兽，境界也不会太高，更缺乏再进一步的机会。 修行兽心变的人，如果能够得到元兽宝典打熬身体，说不定真能变成一头神境高阶的凶兽！ ——这样说来，他们贪求元兽宝典的理由，就说得通了。 “那此事，要尽快与那王郎君说明才是。” 龙郡主正看六合机变看得入迷，听他们说得郑重，也是吓了一跳，本能觉得应该要去劝服王杞之。 沈振衣却摇了摇头，“他入魔已深，只怕是不会听我们的。何况，这件事若不是他主导，那背后推动此事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略作沉思，心中已有了成算。 楚火萝听得目瞪口呆，嘀咕道：“真是想不明白，怎么有人好好的人不当，竟然是要去当畜生！” 就算得到了力量，心性迷失，弃绝家人朋友，又有什么好处呢？ 沈振衣也悠然叹息。 这种人哪里都有，他并不是为了七伤世界而叹息。 这里虽然有人不想要做人，而要去当凶兽，但好歹并不是主流，他们是偷偷摸摸的，除非修炼迷了心，不然肯定也会觉得后悔与愧疚。 ——但是，在有些地方，有人却心甘情愿去做畜生、做鬼、做妖。 ——而且，还坦坦荡荡，心安理得。 第三百四十九章救不了也无妨 沈振衣他们从军师处离开的时候，那参天古木也化成了灰烬，最后一点留下的痕迹也散于世间。 “纵然有万般智慧，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寿元到日，还是一抔黄土。” “神人之境，终究还是人，而不是神。” 沈振衣与军师关系似乎不错，离开之后，还为之慨叹了几句。 “神人境之上，还有真神么？” 楚火萝好奇发问。 她跟随沈振衣的时间最久，从九幽之地经八修世界来到七伤世界，武学也从凡人境、真人境乃至神人境。 在原本的世界里面，就好像井底之蛙，看不见头上的蓝天。 而自从离开九幽之地，她的武学一路突飞猛进，但凡抵达一处，就有新的增长。 七伤之上，还有更高的世界？ 神人境之上，还有更高的武学？ 怒千发瞠目结舌，他忽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只能随着沈振衣的目光望向穹顶。 ——只可惜他们现在处于山腹陵墓之中，头顶只有一片假造的日月辉光。 “神人之上，当然还有更高。” 沈振衣淡然回应，“日后，你自然也会知晓。” 所以，咱们还是可以继续斩月飞仙的喽？楚火萝习惯了，她已经飞了两次，再多飞几次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问题。 “我们先回去吧。不然的话，他们困在微尘百破阵中，只怕坚持不了太久。” 沈振衣转身就走。 楚火萝一怔，“师父，你还要去救他们？” 不是已经救过一次了吗？而且刚刚不是明明知道这伙人包藏祸心，别有所图，干嘛还要去救人？ “顺手为之。” 沈振衣微笑。 微尘百破阵中，此时确实形势越发恶劣。 除了自己个心性镇定的神人境第二重高手还算不太狼狈，其余诸人，无一不是左支右绌、杯弓蛇影！ 一片尘雾，可能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武器！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一旦接触，自身血肉便化为粉尘。这种纷乱的天地之力，就算是更强的高手在此也无从抵抗。 “这不过是陵墓的第一层，怎么会有这么强力的阵法？” “王郎君误我！” “不是说阵法大师，能够轻易穿过此处的么？” 吵吵嚷嚷，临终时候的惨呼和骂声时有响起。 王杞之与司马幽背靠背站在一处，看着不远处时隐时现的烟雾云尘，面色凛然。 “难道……要死在此处？” 王杞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为了进入晋王陵墓，取得元兽宝典，解决自身的危机，让武道再进一步。不惜背叛家族，筹划百年，然而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心中能不悲凉。 司马幽瞥了他一眼，叹息道：“郎君不必着急，事情还未到绝望之时。” 王杞之眼睛一亮，“你有办法破阵？” 司马幽摇头，“没有。” 那你说什么？ 王杞之苦笑，“事到如今，司马就不必安慰我了。就算是死在这里，也算是我命数不到，求仁得仁。” 他当初向族中索要守陵秘谱，族中长老就说王家子孙命格不够，不能开启陵墓取回宝典，否则必有不测之祸。 王杞之年轻气盛，哪里肯相信。 所以他破门而出，偷了秘谱，来到外城，筚路蓝缕创出一番事业。好不容易走入陵墓第一层，谁知道竟然是束手束脚，寸步难行，甚至有性命之危。 这两句感慨，渐有迟暮苍凉之感。 司马幽这时候却顾不得他的感受，滑步后退，拉着王杞之一起避开一团突然冒出来的尘雾。 “我还是在说，沈振衣……” 司马幽仍然保持着冷静。 所有人都陷入微尘百破阵中——但还有一个人，早早入阵，现在却不知去向。 ——司马幽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阵中。 “不可能！不可能！” 王杞之咆哮起来！ “他肯定早已死了，微尘百破阵如此强横，我们这么多人都毫无抵抗力，他带着四个拖油瓶，难道能脱出不成？” 想到这个人，王杞之便愤怒之极。 他也不知道愤怒的来源是什么，总之在这一刹那，他宁可死，也不愿意被沈振衣来拯救。 “让王郎君失望了。” 从迷雾的另一侧，传来一个淡淡清冷的声音。 “我还没有死。” 沈振衣白衣胜雪，信步而出，袍袖轻挥，身周的尘雾散于无形。 王杞之陡然僵住，面色涨红如猪肝，一种屈辱与愤怒的情绪在胸口滚动。 司马幽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角，抢先一步，挡在王杞之面前向沈振衣行礼。 “沈三公子，果然神人也！进出这最凶险的微尘百破阵，也如闲庭信步。我等无能，此次又要请三公子搭救了。” 他躬身到底，甚为恭敬。 司马幽此人，一直低调地隐藏在王杞之身边，仿佛是故意要遮掩自己一样——但是如今王杞之受到的冲击过大，情绪不稳，他也只能挺身而出。 沈振衣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我既然回来，当然不会见死不救。” 他回头拍了拍龙郡主，“刚才一路之上，六合机变看得如何了？记住破阵之法没有？你就去将这阵眼破除，救下这些人吧。” 有没有这么简单？ 别说是司马幽王杞之等人，就是龙郡主自己也不由惊诧。 “师父，我只看了一遍，其中破阵之法甚为繁杂，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顺利救人……” 她是个心善的女子，看到大多数人身上带伤，垂死挣扎，心中就不忍。 师父既然说要救，她当然也乐得从命，但她刚才接触阵法之道，只看了几页六合机变，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还没有充分理解，师父怎么叫她出手。 “姑妄一试即可，若是失败，也无妨。” 沈振衣耸了耸肩，平静的目光扫过司马幽王杞之等人。 顺手救他们自然也没什么问题，还可以顺便打听他们有什么阴谋。 如果……龙郡主失手，救不了他们，那这些闲杂人等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司马幽自然能够理解沈振衣目光的含义，他身子微微一颤，伸手按住了几乎要狂怒的王杞之。 王杞之浑身颤抖，因为愤怒和羞辱，几乎站立不稳。 第三百五十章弟子如此，其师如何? 龙郡主心里还是没底，但眼看微尘百破阵中一片惨象，几乎每隔一小会儿都有人在死去，只能咬了咬牙，默默调运天地之力，控制分崩离析的星屑微尘。 嗡—— 随着她开始默念口诀，调整阵法之中天地之力的构成，整个大阵仿佛突然受到了撞击，发出悠长的嗡嗡震动声。 在微尘百破阵中，天地之力失序，这才形成了混乱的根源。 布阵破阵的关键，以《六合机变》的记载，便是控制天地之力的“序”。 这是复杂而微妙的进程，一般的武者，就算进入了神人境中高阶，也只是能够控制自己体内召唤来的天地之力，对外界的天地之力控制可算是粗糙。 而对外界的天地之力的精准控制，便是所谓“阵法”的基本。 天地之力，泛指散逸的自然力量。比如若是控制“火”之力，便能够施展出灼人的武学招式，或者避免火焰的灼伤。 从真人境的高阶开始，武者便引天地之力入体，渐渐加强对其的控制，创造出多种多样神奇的武学。 但人身有其极限，自身境界不够高的话，当然无法运用更多的天地之力，许多威力自然也就被压制了。 所以武者勇猛精进，增强自身。 阵法师则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发现无法引入更多的天地之力到自身体内，便运用种种法门和规则，试图借用外界充盈的天地之力，来实现压制、攻击或者防御。 这就是一开始“阵法”的雏形。 微尘百破阵，将附近的天地之力全部搅散，令其在短时间内展现无穷变化，不能凝聚，尘雾过处可说是寸草不生。 ——这在七伤世界，已经算是甚为高明而凶险的阵法。 要让一个刚刚接触阵法的女子，去解破这种级别的阵法，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对王杞之等人，更是极大的侮辱。 “我虽然不算阵法师，但参详你家祖传《司马经》数十年，也算有些心得。我破不了这阵法，连一丝端倪都看不出来，不如沈振衣也就罢了，难道他的弟子我也不及？” 王杞之怒不可遏，更不相信龙郡主能够解开微尘百破阵。 “她得了《六合机变》，应该是此地军师的传承。”司马幽无奈，只得想办法安抚王杞之，“这阵法原本是军师布置，其中必然记载了破阵之法，并不是有高下之分。” 他顿了顿，苦笑道：“就像是辟毒珠一般，不是她自己的本事，郎君不必动怒。” 司马幽委婉提醒，刚才在毒域其实也不是沈振衣出手，而是紫宁君用辟毒珠，这才解救了万毒房中人。 ——现在的情况，与当时也类似。 王杞之语塞。 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气不过。 苦苦筹备百年，为什么全是让沈振衣出风头？什么好处都让他得了，自己还得一次次被他救？ ——关键是他还懒得自己出手，用的是几个女弟子！ 这对王杞之的信心打击极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到底有何意义。 呼！ 就在此时，龙郡主伸手探向一团汹涌而来的尘雾，这尘雾瞬间能夺人性命，众人屏住呼吸，忽见火焰飞腾，她面前的空气猛然焚烧起来。 沈振衣轻描淡写挥了挥手。 那团火焰旋即熄灭。 “小心一点。” 他并未嗔怪龙郡主，第一次尝试控制天地之力，并不是那么容易。 “是。” 龙郡主小声应答，她皱着眉头，再度对另一团混乱的尘雾伸出手。 嗡—— 震荡声更为剧烈，在她手掌间放出了柔和的白光，压制住了肆无忌惮的尘雾，当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探入的时候，并未受到天地之力崩解的影响，血肉横飞的景象，并未如众人预期般再现。 司马幽深呼了一口气。 成功了。 从刚才沈振衣信手解决掉暴乱的天地之力，他就知道已然无惧，但是对于龙郡主能否精确操控微尘百破阵，他心中其实还有疑虑。 想不到这个小女孩也不简单，只是一次失误便汲取了足够的经验教训，轻而易举地将失控的天地之力重新收束。 “此女的天分……也是出奇的高啊……” 司马幽心中暗惊，顾及到王杞之的情绪，却不敢宣之于口，只把目光转向楚火萝与紫宁君，眉头微蹙。 龙郡主在阵法上有极高天分。 楚火萝有元磁剑法，紫宁君在毒域中得了毒血真经的秘传，看上去也得心应手。 难道是沈振衣的运气特别好，所以收了三个又漂亮又天赋异禀的女弟子？ ——还是，这个当师父的特别会调教弟子呢？ 最终的疑点，还是着落在沈振衣身上。 司马幽咬住了嘴唇，嘴角下弯，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龙郡主成功了一次之后，信心大增，她很快找到了其中窍门，便依样画葫芦照着《六合机变》中所载，一一将失序的天地之力重归本源。那些凝聚起来的尘雾，在她手中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为乌有，重新融入天地之中。 随着尘雾的消散，阵法中的光线也变得明亮起来。 “阵法……在削弱了！” 苦苦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诸人，欢欣鼓舞。 虽然龙郡主还没有彻底将杀人的尘雾收纳，但他们也觉得压力顿减，至少自保无虞了。 “多谢龙姑娘，多谢沈三公子！” “果然还是你们靠谱，若不是沈三公子，我早不知在这古代遗址中死了多少次了！” “待会儿前行，还请沈三公子带我们一程，不要抛下我们不管啊！” 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之辈，沈振衣连救他们两次，王杞之却对危境束手无策。 在这种情况之下，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他们千里迢迢而来，只为求财，可不是为了白白送死！ 王杞之牙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愤恨无比，却无力阻止。 “等着瞧，只要让我找到先祖陵寝，取得元兽宝典……” 到时候，才能让他扬眉吐气！ 司马幽却一言不发，低头沉思。 第三百五十一章交换 大约花了半日功夫，龙郡主才用《六合机变》中所载的集气平抑之法，将微尘百破阵中的无序天地之力全都消除干净，阵法也就不破自破。 众人劫后余生，出阵之后，只见前方一片白茫茫，终究不敢再进。 另外听说阵域中的传承已经为沈振衣所得，这些人也就没了念想。 司马幽前来恳求，“如今阵域既然已经都已探明，还是要麻烦三公子将后面的门打开，我们就此离去，再找兽王之陵。”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元兽宝典，其它东西都可以忽略。 即使在毒域和阵域中除了损兵折将，什么都没找到，司马幽也要劝王杞之忍耐下来。 “也好。” 沈振衣点头答应。 阵域之中，军师的虚影流魂已经消散，生存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已经不见踪影。沈振衣本也意兴阑珊，不愿再多留此处。 这陵墓的机关阵法设计，出自军师，既然得了六合机变的传承，龙郡主很容易就推算出阵域出口所在，以秘法定住开启，一行人得以离开。 连闯两域，除了沈振衣一行人之外，其他人一无所获，九死一生，锐气大丧。王杞之知道不能催逼过甚，只能忍气吞声，下令休整一晚，待第二日再踏入第三间墓室。 ——他真是打心眼里期待，能够进入先祖陵寝，不然到那位牧者的万兽牧场之中，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 不知不觉之中，心高气傲的王杞之也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心烦意乱，想找司马幽商量，这个知己朋友却不知道去了哪儿。 ——要是王杞之知道此时司马幽正在沈振衣的营帐中，大约还要气得吐血。 沈振衣的几个弟子对司马幽的来访也觉得甚为诧异。 “你来做什么？” 楚火萝对王杞之他们可没什么好印象，一路同行，师父还救了他们好几次，他们却都什么脸色？真当我们欠你的？ 尤其是这个面色苍白阴沉沉的家伙，楚火萝对司马幽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后面更没有什么机会扭转。 “特来求见沈三公子。” 司马幽不卑不亢，他知道这群人的核心是沈振衣，其他人的态度，他置若罔闻。 “让他进来。” 沈振衣似乎预料到司马幽要来一样，早早回应。 楚火萝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瞪了司马幽一眼，不耐烦地招手让他入内。 “我今日来此，想要用祖传《司马经》两卷交换三公子所得的《六合机变》！” 司马幽开门见山，根本没有云遮雾罩地绕圈子。 霸王城司马家也是大姓，内城之中司马家的地位甚高，传承悠久，《司马经》更是知名的秘笈，司马家先祖手创，奠定司马家霸业的秘典，无数人垂涎三尺。 司马幽提出用《司马经》来交换，就算只有两卷，也有人会眼巴巴地凑上去。 ——不过，这当然不包括沈振衣。 他轻声叹息道：“听说《司马经》十三卷包罗万有，囊括天机，其中自有瑰宝，不过只有两卷，却不够交换《六合机变》。” 六合机变乃是军师一生精要的提炼，还包括他在陵墓中一万年的思考总结，虽然零散不成系统，但价值极高。 相形之下，司马经两卷就未免有些少了。 司马幽苦笑，“好叫公子得知，《司马经》如今已有十五卷，乃是司马家历代先人补录多了两卷。我知道《六合机变》的价值，只是如今手头只有两卷《司马经》，等到回返霸王城，我愿再取两卷，以为补足。” “哦？” 沈振衣赞许地点了点头。 司马家的人，不泥古，勇猛精进，于先人所创秘典更有进益，这才是人族新陈代谢之法。 虽然这一族人大多心性阴沉，但光这一点，便值得一赞。 “司马一族，多英杰矣。” 沈振衣慨叹一阵，又反问道：“只是《司马经》于阵法一道，在七伤世界已经算是甚为高明，你若能吃透这阵法二卷，也未必就需要六合机变。为什么你宁可多付两卷代价，也要交换？” 如果司马幽能够回答这个问题，沈振衣或许也会同意。 “这……” 司马幽却低下了头，神色踌躇，似是不愿表露自己的内心的想法。 沈振衣微笑，“你若不能坦然相告，此事我便不能答应。” 司马幽咬了咬，上前拱手道：“三公子，在下欲得《六合机变》，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公子若能割爱，日后必有更大的补报。” 沈振衣拒绝，“我知道此事性命攸关，不能轻许。你可以回去考虑几天，若你在我们离开晋王陵墓之前，能够告诉我你想要《六合机变》的理由，我便让郡主将抄本给你，若是不愿，此事作罢。” 他的语气平静，但却充满了不容驳斥的权威。 司马幽心有不甘，却知道无法改变沈振衣的决定，只能懊恼而退。 楚火萝见他走了，这才撇了撇嘴道：“师父，就是不该换给他。这人鬼头鬼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六合机变，说不定就是想在陵墓中害我们。” 沈振衣摇了摇头，“这倒不是。” 楚火萝一怔，“难道师父你知道他的目的？” 沈振衣笑了笑，“既然他姓司马，那他所求，我自然就明了。只是没想到城东司马家的嫡系子孙，居然也与兽心人混在一处，如今霸王城还真是岌岌可危啊……” 在经过军师分析，各种信息串了起来之后，沈振衣对王杞之与兽心人到底想干什么，心中已然有了个大概的轮廓。只是司马幽也掺和在里面，让此事变得更加复杂。 城东司马，乃是霸王城中的古老家族，与晋王一脉也有深深的羁绊。 若是司马家也起了异心，居然有兽化的倾向，那可就是人类即将面临的大危机。 凶兽肆虐，实在料不到人类的局势，居然已经崩溃到这种程度。 “不思进取，苟且偷生，就算是固若金汤的精铁城堡，又能保得住他们多久？” 沈振衣唯有叹息。 第三百五十二章各有心思 临时的休整，并没有让这支探索的队伍中惶惶不安的气氛有什么好转。 在毒域、阵域中都死了不少人，而且一无所获，这对士气的打击极大。 王杞之斩绝门的心腹、他招揽来的江湖异士，还有沈振衣几人，成了泾渭分明的三伙人。 他招揽的人大约有两百左右，在之前的战斗中死伤最为惨重，至少少了一半人。此时他们对王杞之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但又畏惧他的余威，不敢向沈振衣靠拢。 “要不然……我们还是走吧。难得保住性命，何必浪掷于此？” 这些人也在偷偷地商量。 “走？王郎君会让我们这时候掉链子么？我算是看出来了，此事本来就是个局，我们走到这一步，已经骑虎难下！” 有人悲愤开口。 “王郎君若不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何妨投向那位沈公子？”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王杞之与沈振衣不睦，要不是司马幽拦着，说不定早就撕破脸皮。 “也难，且不说那位沈三公子来历神秘，不知想要干什么，就说王郎君一怒，他或许不敢惹沈公子，咱们还能讨的了好？” 这群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剩下懊悔与忧心。 王杞之听到有人回报，更是急怒攻心。 “匹夫！安敢欺我！” 他重重地拍了桌子，嘴角渗出鲜血。在微尘百破阵中，他逞强抵御，终究受了点内伤。 司马幽无奈，赶紧让人取了伤药，服侍王杞之服下，又亲自取手巾为他净面，劝道：“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我们预定的炮灰，和我们怎么会一条心？如今有此变故也好，咱们就集中精力，只取元兽宝典，免得多惹事端。” 在进入晋王陵墓之前，他们还是有更大的野心，若是一切顺利，收取四大家将的遗物，所得可以翻倍。 但看现在的情况，只要能够保住元兽宝典便是最大的成功。 “反过来看，这也算是好事。如果没有沈振衣其人，在毒域阵域中我们只怕就要被逼出底牌，如今有了他，这次陵墓之行其实轻松多了。” 司马幽自嘲般微笑，王杞之听得窝火，“难道我们还要靠他不成？” “并非是靠他，只是顺水推舟。” 司马幽现实而冷漠，“此人深不可测，不可力敌，然则此人行事多有规矩，更类君子，可欺之以方。之前两域，我们不与他计较，进入战域，那元兽宝典是咱们矢志必得之物，到时候可不与他客气！” 他目光森冷，眼眸中森寒之意一闪而过。 司马幽想要的……可不仅仅是元兽宝典。 王杞之没察觉，叹息道：“希望明日我们运气好点，直接便进入战域，不要再混一次兽域就好了。” 理论上来说，四大家将的四域循环流转，进入哪一域完全是随机的。他们只想要元兽宝典的话，运气好便直接踏入王家先祖陵墓的战域，而不必在另外三域打转。 以前王杞之可能还想别的地方捞点好处，但见识了毒域与阵域并且一无所获之后，他早就熄了这妄念。 元兽宝典！ ——只要能得到元兽宝典，他练成先祖无敌的玄奥武学，到时候什么都唾手可得！ 带着憧憬与疲惫，王杞之沉沉睡去。 另一边，沈振衣却一直盘膝而坐，即使是在幽深的陵墓之中，他也不忘参悟剑道，锻炼身心。 楚火萝也看出今日营地中的诡异气氛，忍不住问沈振衣，“刚开始的时候那个什么王杞之还能控制得住局面，如今分成三国，一盘散沙，不知道他还能带队伍不？到时候遇上危险，又要拖我们后腿。” “不是三方，而是四方。” 沈振衣睁开眼睛，淡然开口。 “兽心人潜伏于其中，只怕是最危险的一部分。王杞之想要元兽宝典，只怕是为人做嫁衣裳。” 与军师一番恳谈，沈振衣对如今队伍中的情势掌握更是了然。 王杞之受人撺掇，想要取元兽宝典，补强自身，再进一步。这背后撺掇的，必然有兽心人的势力。 也由此可见，兽心人早已渗透到了内城。 元兽宝典对于兽心人的作用极大，他们想必就是要趁此机会，浑水摸鱼。 ——要是沈振衣不在，说不定还真让他们成功了去。 此消彼长，人兽之间的天秤，只怕要像另一边重重地倾斜。 “天意不绝人裔。” 沈振衣抬头望去，目光仿佛能够穿透陵墓、结界乃至于厚厚的山腹，投向无垠的星河深处。 天意难测。 “见机行事。” 他淡淡地交待了一句。 翌日，休整过后，王杞之勉强召集众人，挑了第三墓室的大门推开。 墓室之中，一片暗沉，并无一丝光线。 其中生机断绝，竟然是无限的静谧。 “这是……” 王杞之惊喜，回头对司马幽道：“这应该就是先祖的战域了吧？若是兽域，何至于安静如斯？” 兽域是牧者的陵墓，此人生前驯兽，能驱策万兽，死后在陵墓中也驯养了无数凶兽，熙熙攘攘，若是兽域，只怕一开门就应该感觉到凶兽的杀气与嘈杂。 如今这般宁静，王杞之觉得自己是选对了地方。 “也有可能是牧者的虚影流魂早已破碎，无力维持兽域，那些凶兽都已经死了。” 司马幽比较冷静，淡然道：“是耶非耶，我们终究还是得进去看看。” 站在门口，不可能最后有什么结论。 王杞之大笑，恢复了几分雄心，昂首阔步而入。众人终究贪念为熄，鱼贯跟随。 沈振衣微笑摇头，直到最后，才带着三个女弟子和怒千发进门。 随着咔咔机括声响，背后的大门关闭，灭却了这一片黑暗区域最后的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神人境武者的感知灵敏，即使目不能视物，也能知道彼此所在，黑暗并未造成多少恐慌。 “准备。” 沈振衣轻声吩咐楚火萝等人，“有东西要攻过来了。” 他懒懒散散站在原地，却让弟子们将剑都拔出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陷阱! “注意来！” 王杞之到底也非等闲人物，在门口的时候尚未察觉，一俟身临其境，大门紧闭，立刻就惊觉不对。 杀气收敛，死气沉沉——但这并不是破落与毁灭，而更像是一个陷阱！ “结阵！” 他刚刚大声呼喝，吩咐身边的心腹立刻结起大阵抵御，但已经晚了一步。 呼—— 风声如刀！ 就像是飓风忽起，从四面八方腥气扑面而来，伴随着兴奋低沉的吼声！ “凶兽……来袭！” 有人绝望地喊出最后的遗言。 嗤！ 只是下一秒，他便被锋利地爪牙撕成了碎片，不知道多少饥渴的凶兽腾空而起，贪婪地分食新鲜血肉。 就在这一刹那，不知有多少人遭遇了同样的命运，他们甚至连刀剑都未曾来得及出鞘，便已经稀里糊涂地在黑暗中丢了性命。 死！无！全！尸！ “看来，这里并不是战域，还是兽域。” 沈振衣慢条斯理开口。 凶兽从四面攻来，他虽然在最后，也一样是众矢之的。 但他无惧。 他的剑也未出鞘，衣袂轻摆，如波浪一样抖动，那轻微的气波却如名剑，在他与楚火萝等人面前形成了一道锋锐的剑刃之墙！ 嗤嗤嗤嗤嗤！ 不顾一切猛扑的凶兽撞上了铁板，一旦越过这一道无形的死亡之墙，立刻被气剑斩下爪牙，根本无法接近沈振衣几人三丈之内范围！ 几个运气好家伙站得离沈振衣近，也就不费吹灰之力，逃得了性命。 王杞之愤怒大叫，一剑斩下一头凶兽的头颅他的武道境界最高，猝不及防之下，在这种程度的突袭中尚能自保。 但心中的屈辱却更甚！ ——又出错了！ 连续三次进入墓室，连入三域，他却一直没做对什么事。 毒域之中，误入万毒房，束手无策； 阵域之中，被困微尘百破阵，只能坐待救援； 如今兽域之中，误判形势，居然一进门就被没有什么智商的凶兽伏击！ “司马幽！这是怎么回事？” 凶兽主动伏击，在守陵秘谱中完全没有记载，兽域的牧者就算要守护自己的陵寝，也决不至于下手这么绝！ ——无论是毒域还是阵域，都是被动的防御，哪有这么主动的攻击？ 王杞之迷惑了。 司马幽却只紧紧蹙眉。 他轻巧地闪避着凶兽的攻击，尽管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有着灵敏的嗅觉和野兽般的直觉，任何凶猛的扑击都无法沾到他的衣角。 信手挥洒，击毙了几头体型庞大的凶兽，司马幽向沈振衣的一侧缓缓移动。 “看来，牧者的虚影流魂可能已经不在了。” 他轻声嘀咕着。 与此同时，沈振衣也在对三个弟子与怒千发说：“牧者已经失去了对兽域的控制，这些凶兽伏击，应该是兽心人的杀招。” 兽王、牧者、军师、毒将。 这四人，乃是晋王手下四大家将，各有奇能，他们也是晋王得之以横扫天下，屠戮凶兽的核心部属。 毒将的万毒房、荆棘路、绿水潭，都是大规模杀伤的强大武器。 军师运筹帷幄，智计无双，阵法布置也是玄奥莫测。 兽王力量强大，有一人破军阵之力。 ——而牧者，本身相对孱弱，性格善良温和，却能以秘法控制凶兽，驱动千万凶兽大军。 若她还在，兽域之中，必不至于此。 “她性子如此，也是天意。” 沈振衣微微叹息，“四大家将，毒将、军师各有执念，这才能将虚影流魂的力量放到最大，存活万年之久，宛若生人。但牧者心中并无仇恨，自然而然，平淡消去，虚影流魂的力量，就远不如他们那般凝实了……” 刚刚死去的时候，或许为了守护晋王之陵，牧者也曾尽心尽力，但是万年过去，一切归于平静，没什么执念的牧者虚影流魂，大概也就渐渐失去了力量。 她就算还没有彻底消散，只怕也完全没有再控制这些凶兽的力量。 “那么说来，我们不是得自己对付这些凶兽了？” 楚火萝有些傻眼。 她虽然大大咧咧，内心其实还是挺精明的，看得明白。之前毒域、阵域他们过得轻轻松松，一方面是因为师父实力强大，能够罩得住他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紫宁君与龙郡主分别得了辟毒珠与六合机变传承，这样破解两域的布置就易如反掌了。 现在没有人帮忙，这些凶兽可得实打实地打了。 “你不是想要借机完成任务么。” 沈振衣微微一笑。 “这不就是机会？” 楚火萝出城前一口气接了十个消灭凶兽的任务，在路上也就完成了两个，剩下八个，全都着落在这兽域了。 “那倒是不错！” 楚火萝眼睛一亮，不过又挠头道：“要是凶兽落单还好，这般潮水一样涌上来，那实在不好应付……” 现在她是在沈振衣保护之下，但同样能够感受到兽潮冲击的压力——她自忖如果是自己，根本抵挡不住。 沈振衣身周三丈开外，那些实力还胜过楚火萝的高手，在凶兽的撕咬中苦苦挣扎，一不小心便粉身碎骨，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剑既在手，何惧千军万马？” 沈振衣微笑，在凶兽疯狂的攻击之下，居然又给弟子们上起了课。 “尔等三人，习得磁、毒、阵三法，可知这三法为剑，融入剑中？” 万法为剑，万物为剑。 沈振衣早就到了这境界，三名弟子得他一言点醒，如醍醐灌顶。 磁、毒、阵三者，都是控制天地之力的妙法，若是能够融入剑法之中，自然能够将剑道的威力大大提升，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以一剑御之。 楚火萝第一个拍手，叫道：“妙啊！” 她原本领悟元磁剑法，但到底元磁是元磁，剑是剑，只是利用剑法引用元磁之力而已。如今突然向捅破窗户纸一样，眼前一片光明。 磁便是剑，剑便是磁！ 楚火萝大笑一声，持剑冲出，陡然离开了沈振衣的气剑墙保护范围，突出两步，一剑向最近的凶兽头上斩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临阵修行 楚火萝的这一剑并不快。 甚至有点儿慢悠悠的样子，这一出剑的态势，倒是有点像沈振衣的样子了。 果然沈振衣微微点头，“入门矣。” 楚火萝和他学了这么久的剑，终于算是入门了。 至于升堂入室，还得看之后。 那凶兽匍匐于地，想要反击，却被剑意笼罩，感觉到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唰！ 楚火萝收起剑落，斩下凶兽的头颅。 “我懂了！” 这一剑斩出，虽然是在无边黑暗中，但楚火萝眼前却大放光明，一条无止境的宽广武学道路徐徐展开！ 龙郡主热血沸腾，心中也豁然开朗，紧随在楚火萝身后，长剑一抖，化作曼妙星辰，急急刺出。 阵法玄奥，熔于一炉，虽然还有些粗糙，但已得雏形。 如果说楚火萝主攻，那她将阵法融入剑道之中，可说是防御无可挑剔，即使是在乱兽群中，也没有性命之危了。 紫宁君却还不动。 在她身周，渐渐浮现翠绿色的火焰，宛若最纯净的翡翠，在黑暗中尤其惹眼。 每一点火焰，渐渐凝成剑形。 沈振衣赞许地点了点头，但又喝道：“剑本无形，心即是剑，何必拘泥？” 紫宁君心中一动，浑身放松下来，那些环绕周身的剑形火焰，陡然又松散开来，形状不定。 但那剑意，却已经散于周边，自然成形。 “好。” 沈振衣赞了一声。 紫宁君心中大定，也是缓缓步出，离开了沈振衣的保护范围。 与此同时，她身周的火焰剑气开始急速旋转，凶兽一旦靠近，立刻同时受到冰、火、毒之伤，要么化成灰烬，要么冻成冰雕，抑或中毒腐化！ 紫宁君面容清冷，也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却像是一个凶兽生命的收割机。 怒千发羡慕点头，这三个女子当初修为境界都不如他——现在其实也不如他，只是有名师指点，就是不同，至少他自己可绝对不敢闯入这凶兽营中。 这时候沈振衣的目光却转向了他。 虽然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沈振衣能够明确地感知怒千发所在的位置，他微微笑问：“怒公子，要不要也去尝试一番？” “我……我就算了吧！” 听着不远处凶兽怒吼与武者临死时候的惨呼，怒千发战战兢兢。 他到底也算是名门出身，武道修行循序渐进，并未遇上什么真正的生死难关，这种血腥的杀戮更是没见过。 ——对他来说，与金大小姐的婚事受阻，便已经是人生遇到的最大磨难。 这种黑暗中的屠杀，怒千发还真的没有勇气顶上去。 “你若是只想止步于此，神人境第二重留在外城，那也就不必出外。如果你想要在什么突发的情况下护住你的妻子，那这一次，就不能后退。” 沈振衣淡然开口。 怒千发一怔。 他胜过公子魁，终于挽救自己与金碧纹的姻缘和生命之后，曾经流着泪发誓，决不让自己的人生再陷入这种窘境。 得到沈振衣所传白发三千丈和天衣剑法两种绝学，他几乎可以稳定地突破到神人境第二重，无论是留在霸王城还是返回怒流城，在外城都能受到尊敬，应该可以安稳地过这一生。 然而……够了吗？ 危险无处不在。 如果受到更强者的压迫该如何？如果凶兽破城该如何？他想到身为一个武者和丈夫的职责，忽然间冷汗涔涔。 “求三公子教我！” 一刹那间，福至心灵，怒千发噗通跪下，向沈振衣求恳请教。 只要再得点拨，自己一定能够向沈振衣的弟子一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你不用教。” 沈振衣微笑摇头。 “你学得已经够多了。” 怒千发自幼诚于武学，孜孜以求，百年来从不敢懈怠。怒家的家传武学，他能学的都已经滚瓜烂熟，再得沈振衣所传剑法，已经有了武道的方向。 他所需要的，不是学习，而是战斗。 ——在战斗中，将历年所修武学全都熔为一炉，自成一家！ “够了么？” 怒千发犹犹豫豫，但是在沈振衣的鼓励之下，终于还是咬牙跨出了第一步！ 唰！ 刚刚离开沈振衣身周三丈范围，那些凶兽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了过来。 怒千发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谁知道沈振衣的气剑之墙忽然一变，柔和地将他向前一推。怒千发退不回去，只能狠心挥剑，首先施展开天衣剑法，将身周护的水泄不通。 ——几乎是刹那间，凶兽就将他团团包围，血战开始。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再管他。 前方，呼喝厮杀声仍然不绝。 王杞之披头散发，身先士卒，双握弯剑，前后冲杀。 “集合结阵，随我冲！” 他一次一次，想要冲开凶兽正面的包围，往兽域的深处行去，找到合适的地点再开始驻防反击。 在这一片大平原上，几乎无穷无尽的兽潮优势太大了，即使有他这样的强者在，也无法避免队伍中不断的伤亡。 但凡死一个人，抵御的力量便回薄弱一分，一旦他们在黑暗中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阵型破碎，所有人暴露在凶兽的直接冲击之下，那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 “必须……冲出去！” 王杞之不知道这伏击是从何而来，但对他来说，现在向前突围，是唯一的选择。 只可惜，兽潮的厚度实在太厚，几乎是无穷无尽，即使几次冲突，抛弃了后面跟不上的其他人，他仍然还未能脱出重围。 “郎君，冷静些！” 司马幽上前拉住了他，低声道：“还不知道这黑暗中到底有多少凶兽埋伏，郎君且节省体能……那些人本来就与我们无关，就让他们多死一些。” 如今还跟在王杞之身边的，剩下五六十人。 其中一般是斩绝门的弟子，另一半则是招揽的武者。 只要通过兽域之后，这些本来就当炮灰用的武者便没多大用处，让他们死在这里，只能算是死得其所！ 王杞之猛然醒悟。 他又不是沈振衣，何必急着救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兽潮之主 沈振衣也没有救人。 红尘迷离，心若已乱，救得了一次，救不了一辈子。兽心人的根源不解决，这一场血腥杀戮就不会停止。 “我们向左走。” 他给奋战的楚火萝几人指了指方向。 “那儿有什么？” 楚火萝正杀得兴高采烈，在这一场战斗中她早已不知斩杀了多少凶兽——不算其他人出手，她完成那十个任务也十倍有余。 鬼知道这陵墓兽域中的凶兽，怎么会繁殖得那么多。 “答案。” 沈振衣静静回答。 他已开始动身。 无形气剑之墙，随着他行走而移动，将猛恶的凶兽隔绝在外。 有些人乖觉，感觉到沈振衣的移动，便不顾一切的跟上，在沈振衣几个的庇护之下，竟然能侥幸偷生。 “多亏了沈三公子！若没有三公子，我们绝对活不下来！” “这种时候，天知道王郎君跑哪里去了！经过毒域阵域两次之后，大家都该明白跟着谁才能活命！” “还有人愚不可及，居然还跟紧了王郎君，这会儿只怕早就送命了！” 这些人劫后余生，躲在沈振衣羽翼之下，一边宣泄着对王郎君的愤怒，一边也在拍沈振衣的马屁。 沈振衣知道他们是墙头草，充耳不闻，仍然是不疾不徐地向既定目标行进。 不知不觉中，这一支队伍就像是在扎营休整的时候一样，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部分人，随着王杞之向前突进；一部分人跟着沈振衣突围；剩下中间大部，谁都没能跟上，只能留在原地，苦苦抵抗等死。 但是……无论是往哪个方向，凶兽的数量，其实并没有减少。 王杞之的冲击受到了顽强的抵抗，而沈振衣这一边，也并未减轻压力。 “呼……呼……” 楚火萝连续运用元磁之剑，斩杀无算凶兽，消耗极大。她聪明地在精疲力竭之后便退入沈振衣身周休息，呼呼喘着粗气。 “前面……怎么觉得凶兽好像更多更强的样子？” 师父不是带着自己突围么？ 怎么感觉不对劲，反而像是撞进兽群的中心一样。 这陵墓之中，又怎能豢养这么多凶兽，平时它们到底吃什么长大？ “当然更多更强。” 沈振衣耸了耸肩，浑不在意。 “所以你们顶着点，我们要去见凶兽中的主导者。” 这样规模的凶兽伏击，总有主导。 只有消灭了这个主导，才能够将兽潮平息，否则的话永远无穷无尽，再怎么强大的高手，也会被淹没。 “在那个方向？” 楚火萝深吸了一口气。 她也敏锐的感觉到，从前方传来尖利的气息，仿佛是剑的锋刃，让人感觉到刺痛。 在那里，一定藏着可怕的凶物。 ——或许，就是师父所说的，兽潮之主。 “走！” 楚火萝元气满满，稍作喘息之后，又提着剑冲了出去。 她丝毫没有担心，会对付不了这兽潮之主。 ——因为在她身后，有沈三公子。 ——天下无双的沈三公子。 远处。 兽域深处。 这里仍然是一片浑沌与黑暗，仿佛光明已经被完全吞噬。 无数奇形怪状的凶兽安静地蹲踞于此，远处的嘶吼声传来，都无动于衷。 “主……上……” 有凶兽跪伏于地，对最浓重的黑暗开口。 ——如果有七伤世界之人在此，大概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什么时候见过凶兽说话？ 即使是神境九重的凶兽，也不可能发出人类的语声，它们虽然有些智慧，但还难以发展出语言。 否则的话，七伤世界，早就该被凶兽占据，不再有人类的立足之地。 然而，就在这个偏僻的陵墓中，偏偏有凶兽在说话。 尽管笨拙含糊，但至少能够清晰地听得出来它表达的意思。 “那些……人，已经落入……包围，主上……不必担心。” 跪在地上的凶兽，迟钝缓慢地开口，好在这些凶兽的性子似乎都不太急。 “不。” 黑暗中，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 “有人向这边来了。” 相比之下，兽潮之主的语言能力要强许多，清晰而坚定。 “我会在这里等着他们。” 黑暗之中，朦胧黑影晃动，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也无从揣测兽潮之主到底属于什么生物。 跪地的凶兽诚惶诚恐，“怎敢……让他们……惊扰……主上？我……我去，将他们……杀了！” 它挺起身躯，大地仿佛晃动起来，可见它有多么沉重。 “不必。” 黑暗中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挡不住他。” 似乎是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兽潮之主发出慨叹。一众凶兽大惊，全都匍匐于地，嗷嗷直叫。 ——大部分凶兽，仍然还不会说话，即使说话，也只能用几个词表示简单的意思。 楚火萝突然发现，面前的凶兽抵抗变弱了。 前进的难度降低了许多，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召唤，大部分凶兽开始如潮水一般退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问沈振衣。 “它已经发现我们了。” 沈振衣淡然开口，目光投向黑暗的深处，仿佛在那里，一人一兽便已开始交锋。 “兽潮之主？” 龙郡主吃了一惊，以阵道之剑压制住前面一片凶兽，警惕地望向四方。 “不必担心。” 沈振衣摇摇头，“兽潮之主想要单独与我一战，它正在用特殊的传音方法，让我们面前这些凶兽都让开。” 他微微一笑，摇头道：“可惜，大部分凶兽灵智未开，若是在平时还能服从它的命令，在这血腥的战场上，大部分还是都冲昏了头脑，还得向我们攻击。” 如果能够令行禁止，这些凶兽大部分都应该已经退走。 不过若是如此，只能说明兽潮之主更加可怕，如果凶兽有了这么强的纪律性，七伤世界的人类，根本没有抵抗的可能。 “难道兽潮之主有灵智么？” 龙郡主浑身颤抖，失声惊呼，“不是说凶兽只有踏入神境第九重，才能够借强横无匹的天地之力，开启灵智。” “难道说，我们面前那凶兽，居然是神境第九重的可怕怪物？” 她面色顿时变得煞白。 第三百五十六章死亡之路 虽然师父真的很厉害。 龙郡主也相信，只要给沈振衣一点时间，他必然能走上世间巅峰。 但是……才刚刚踏入七伤世界没多久，就去挑战神境第九重的怪物，这样真的好吗？ 楚火萝和紫宁君也一起回头，惊愕不已。 “无妨。” 沈振衣摇了摇头，“它并非神境第九重。” 七伤世界囿于月眼的限制，凶兽并不能轻易开启灵智，但若是有人用特殊的方法催动……那就不一样了。 对于牧者来说，她有一万年的闲暇时光。 灵智虽开，但力量……不过如是。 毕竟晋王陵墓第一层的天地之力有限，即使是将所有收集的天地之力全都集中在一起，也不可能创造出神境九重的凶兽。 “不是神境第九重，那是第几重？师父你真的有把握对付么？” 楚火萝也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振衣只说了两个字。 “放心。” 沈三公子，何时让人不放心过？ 他信步而行。 越往深处，楚火萝就发现凶兽的力量越强——但它们也更加服从从黑暗底部传来的召唤，几乎并没有与楚火萝正面冲突，就默默地退回原位，甚至像是给他们几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这是怎么回事？” 提心吊胆跟着沈振衣他们的一干人等忽然发现前方变得安全起来，但左右四顾，却发现更多体型庞大外貌凶恶的凶兽守在一旁，身上传来的凶光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凶兽，越来越强了——但是，它们为什么不攻击沈三公子？” “难道，这些凶兽都被三公子的杀气镇住了？” “不……不可能啊，三公子都并未外放神光，怎能让这些凶兽屈服？” 面前几人奋战之时，紫宁君、楚火萝和龙郡主身上，都隐隐放出神光，抵挡千万凶兽的凶光压制。怒千发战得凶猛，身上也是神光炽烈。 这几个人，都表现出了神人境第一重巅峰，接近第二重的实力。 但沈振衣……除了他的气剑之墙隔绝了所有凶兽攻击之外，并未有其它的表现，他甚至连神光都没有外露，到现在为止，众人仍然不知道他的修为境界。 举重若轻，也是本领，众人对沈振衣寄予厚望。 不过即使如此，这些凶兽也没有理由乖乖听话，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 随着队伍的前进，战斗越来越平静，但压迫感却越来越强。有人捂着嘴，强忍胸口的烦闷，恐惧竟然让他想要呕吐。 ——这些能够跟上沈振衣的，可都不是普通人，而是堂堂神人境第一重武者中的佼佼者。 稍弱之人，早就在之前的历险中死绝了。 他们尚且感觉到有如实质的恐惧，可见前方的敌人有多可怕！ “我们……我们还是退回去吧……” “再往前走，天知道会遇到什么？” “可是若不往前，难道我们回去送死？” 众人吵吵嚷嚷，没有定数。 沈振衣的背影，镇定如昔。 前方，渐渐有了朦胧的光，但还不如完全的黑暗，这样至少可以将可怕的真相掩藏起来。 两边那可怕的凶兽身影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前后都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这分明是一条死亡之路。 “我……我不往前走了！” 有人吓破了胆，大叫一声，转头就跑，可惜没跑出几步，就见黑暗中蹿出一个带翅膀的身影，一爪将他提起，高高在空中，随后张开血盆大口，连骨头带肉一口吞下！ 跑不了！ 这人的悲惨结局，打消了其他人跟着逃跑的念头，尽管腿发软，仍然得跟紧了沈振衣。 至少，目前看来，沈三公子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楚火萝的心儿怦怦直跳，她曾跟随沈振衣良久，也见过刀山火海，但这种沉静的恐惧，却也是第一次体会。 “还要……走多远？” 她悄悄地问沈振衣。 这些凶兽无穷无尽，越来越强，走得更远，只能说明他们陷入了更深的包围之中。 “我们已经到了。” 沈振衣微笑，停住了脚步。 这已经是道路的尽头，两边的凶兽，就像是楼房那么高。 而在面前，是一片最浓重的黑暗。 “兽潮之主，我已经来了，为什么还要藏头露尾？” 沈振衣忽然高声大喝。 吼—— 兽潮之主还没有回应，两边那些感觉到受了侮辱凶兽，一起疯狂大叫，凄厉的叫声仿佛鬼哭神嚎。 众人耳朵嗡嗡作响，许多人更是吓得屁股尿流，恨不得爹娘多生八只脚，可以当场转身逃跑。 然而沈振衣却不为所动。 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处，目光望向黑暗深处，仿佛真的能够看见什么一样。 “你，是何人？” “为何，敢如此放肆？” 在那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平息下来之后，黑暗中才传出兽潮之主的应答。 它的声音并不高，但却引起了人类这边更大的惊惶。 “会……会说话的凶兽！” “难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兽神，已经突破了神境第十重！” “我们死定了！” 这批人痛哭流涕，再也不敢存着活下去的希望。 楚火萝也吃了一惊，但想起来沈振衣说过，这些凶兽可能是用特别的方法开启了灵智，会说话大概也并不那么奇怪，镇定下来，定睛细看，想要看清楚对面黑暗中那凶兽的形象。 “弃剑山庄，沈振衣。” 沈振衣却只淡淡回答，“今日此来，便为杀你，有何放肆可言？” 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宰了你，怎么可能不放肆？ “大胆！” 兽潮之主发出怒喝，它没有听过这个陌生的名字，也就少了顾忌。 众兽又是一起大吼，魔音灌脑，楚火萝赶紧塞住了耳朵，这才躲开了这一波怒吼的音波攻击。 “我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兽潮之主发出冷声讥笑。 “你能走到这里，成为死在我手里的第一个人类，也算是你的荣幸。凡人，我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 “出手吧，我给你出一剑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七章人类爱讲笑话 巨大的黑影，从黑暗中缓缓而出。 摇曳的腰肢和尾巴，遍布的鳞片，粗大的前掌，还有硕大的头颅，一双褐红色的眼睛，就像是日月高悬。 这是一头庞大的毒龙鳄。 毒龙鳄，乃是恶龙与鳄鱼的混血。 由于具备龙族血脉，毒龙鳄的体型几乎能够无限制的长大。经过一万年的岁月，这一头毒龙鳄大约有七八丈长，高逾两丈，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小山似的，充满了压迫感。 几乎所有人，都从嗓子里面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然而沈振衣并没有停留在这毒龙鳄的外形，也没有为其庞大而感到震慑。 他的目光透过了黑暗，落在毒龙鳄头部一个小小的凸起上。 ——那是一个半身人形！ 神色茫然，长发飘扬。 “原来如此。” 沈振衣轻轻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她总是相信世间一切，都是平等的。正因为她以平等的心对待凶兽，所以凶兽也能以忠诚之心对他。 ——只可惜，这一份温柔，在她死后，受到了最大的亵渎！ 这便是四大家将中的牧者。 “虚影流魂，被以吞魂之法吸纳入体，所以这头毒龙鳄才能有超越一般凶兽的智慧，同时还能够开口说话。” “她当初孵化了你，哺育了你，就如同你的母亲一般，你安忍如此待她？” 沈振衣面不改色，但语气已经比之前强硬许多。 ——也许，还带着一点黯然。 牧者或许是四大家将中最为理想主义的一个，她总是希望人类与凶兽能够和平共处。 但她的理想，终究没有实现的希望。 被牧者当作孩子的凶兽，最后却成了吞噬她的凶手，这未免有些讽刺。 “牧者难道是无私的么？” 毒龙鳄凛然开口。 “若不是我拥有强大的血脉，可以为她冲锋陷阵，她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她用尽所有的办法，让我变得更强，只是为了让我去为她屠戮同类——既然如此，那在她死后，我为什么不能用她最后的余烬，来让自己变得更强一点？” 刚刚开始吞噬的时候，毒龙鳄的脑海中还是混沌的，它只是凶性发作，无法自抑。 而牧者也只是悲伤地看着它，并没有使用强力的禁制。 当毒龙鳄吞噬了一部分灵魂之后，它忽然觉醒了。 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一个人类驱策，去伤害自己的同伴。在那一瞬间它爆发出无尽的恨意，不顾一切地将牧者完全吞噬。 ——猝不及防的牧者想要再阻止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曾经驱策万兽的牧者，在死后终究不过是一缕虚魂，她的执念不够强大，被压制之后，便被毒龙鳄所掌控，浑浑噩噩，成为毒龙鳄借来思考的“大脑”。 “看来不能善了了。” 沈振衣轻轻叹息。 他向前走了一步。 “师父……” 紫宁君、楚火萝和龙郡主一起围了上来。她们固然对沈振衣有信心，但是这么个可怕的东西，实在不忍让师父一个人去面对。 “不要紧，也只有我可以一剑杀了它，救回牧者的残魂。” 沈振衣看了看毒龙鳄头顶那目光呆滞的半身人，摇了摇头，“你们若是出手，投鼠忌器，反而不好。” 他本来是不愿与这种智力低下的凶兽动手，打算都用来锻炼弟子，但现下这种情况，只能自己出手速战速决。 “一剑杀了我？” 毒龙鳄从口中发出闷雷一般的笑声。 “我听说人类爱讲笑话，果然不虚。” 旁边的凶兽不知是否能够理解，总之也跟着发出可怖的笑声，让人听得浑身不舒服。 “是不是笑话，试过便知。” 沈振衣也不生气，缓步上前，视周围那些巨兽为无物。 楚火萝等人想跟着他，沈振衣拦住了她们。 “你们就在这里看着，我要用你们所理解的剑斩杀此獠，切莫错过。” 刚才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都刚好到了悟剑的机缘，如今既然自己要出手，刚好有一门剑法，包罗万有，可作为他们的参考。 “胡吹大气！” 毒龙鳄冷笑，缓缓移动到沈振衣面前，“我的身躯如精钢，鳄皮甲就有数尺厚，更得天地之力加持，就算是站着不动让你砍，只怕你的剑气也透不过我的防御。再高明的剑法，又能如何？” “再说，你的剑呢？” 它注意到沈振衣已经走到面前，手中却未持剑。 ——甚至，身上也没有带剑。 难道这小子得了失心疯，以为靠着剑气能够伤得了自己么？毒龙鳄长笑不已。 沈振衣却认真回答道：“天地万物，都是我的剑。就连你，也是我的剑，欲得剑而用剑，欲去剑而忘剑。” “我，早已经不需要剑。” 他静静地看着毒龙鳄，等待它出手。 “又来了。” 楚火萝嘻嘻一笑，“师父一旦说这一番话，肯定是一出手就砍了对方的脑袋，每次和人都这么说一大通，也不嫌累得慌。” “故作大言！” 毒龙鳄实在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这么多废话，我真是白等了这许久，就让我将你也连皮带骨吞了，看看你这如簧巧舌，能不能帮我说话更利索些！” 它发出巨吼，整个身子陡然膨胀起来，就像是山崩地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沈振衣疾扑！ ——就好像是一座山，突然朝着你的方向飞来，这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毒龙鳄张开了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如同几十柄长剑，能够将面前的一切都撕成碎片，这是任何剑阵都无法达到的紧密配合。 “吼——呜——” 巨吼声震荡，让人耳膜发痛，首当其冲者只怕难以保持平衡，楚火萝等人都禁不住被逼退了几步。 只有沈振衣，却像是闲庭信步站在惊涛骇浪之上，动也不动。 他只是微微仰头，看着足以吞下他身躯的血盆大口，缓缓的伸出手指。 手指之上，闪现莹莹白光，在空中划出玄奥莫解的轨迹。 “包罗万有，凡一千九百二十二剑，合为一剑！” “名曰，永宙！” 第三百五十八章一剑斩! 天地万物，玄奇百变，容纳于剑中。 一切是剑，剑是一切。 在那一刹那，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乃至于怒千发，凡是练剑之人，都有这样的感悟。 仿佛一切剑道的奥秘，尽数展露于面前。 见此一剑，胜过苦修十年！ 就连刚才信心十足的毒龙鳄都不由骇然，仍旧嘴硬喝道：“这样的剑法，焉能伤我！” 它不避不让，探出前爪，全力拍出。 ——呼！ 凶兽的攻击缺乏变化，却充满了力量。即使是毒龙鳄这般开启了灵智的凶兽，仍然是利用种族的天赋。 巨大的爪击不单纯使用蛮力，天地破坏之力随之而下，这一爪拍实，就连大地都能被它拍裂。 而它面前，只有一柄剑。 ——或者说，是一个宇宙。 在沈振衣出剑之后，那灿烂的光华便自行眼花，犹如天地星辰，不断旋转变化，他整个人也淹没在这小宇宙之中，化为一剑！ 庞大的毒龙鳄，在攻击的时候身躯陡然再度膨胀，伸出的巨爪甚至比沈振衣身化剑光宇宙更大！ 落在众人眼中的画面，便是一头发怒的巨兽挺起上半身，伸出右爪，想要捏碎一个星光闪烁，却如球一般大小栩栩如生的世界！ ——这画面，大多数人都能被震撼一辈子。 ——这是毁灭的经典。 无论怎么想，沈振衣都不可能抵达巨兽的攻击，在刹那间会被这一爪捏成粉屑！ 巨大的力量差，让人感觉到绝望。 但下一秒，他们受到的震撼更大。 嗤！ 毒龙鳄确实捏住了剑光。 巨爪吞没天地，原本这黑暗中的一点光顿时被遮掩熄灭，整个空间都黯淡下来。 可这仅仅维持了一刹那。 华丽的剑光像是没有阻碍一般穿过了毒龙鳄的巨爪，就如浴火重生的旭日一般，便照四方！ 毒龙鳄吃痛，发出可怕的巨吼，整个陵墓仿佛都随之震荡起来。 然而它已经来不及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飞驰的剑光，直接刺入它因为惊惧而大睁的瞳孔！ 流光飞舞！ 毒龙鳄的脑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光带。 无血。 无声。 只是兔起鹘落的一瞬间。 旁观的人、兽都没有反应过来，有人甚至只是眨了眨眼，面前的局势就陡然起了变化。 天翻地覆的变化。 轰隆！ 随着毒龙鳄巨大的身躯软软倒地，扬起一片尘埃，沈振衣翩然而落，面不改色。 “一……一剑！” “一剑斩杀了毒龙鳄！” “这怎么可能？” 背后之人，发出不敢置信的欢呼声。 他们刚才有一刹那已经绝望了，但还等不及他们绝望的情绪发酵，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沈振衣，胜！ 正如他自己所说，只要一剑，便能解决。 毒龙鳄身周的那些凶兽全都怔住了，在这一瞬间，心胆俱裂，居然没有一个愤怒地扑出来攻击沈振衣。 ——它们吓傻了，也吓呆了。 “主……上……” 几头强大亲近的巨兽发出悲鸣，恐惧、悲伤和愤怒在它们简单的大脑中盘旋，一时间分不清是什么情绪，令它们一片茫然而混乱。 “看清楚了吗？” 沈振衣却已经不在乎这一战的结果，只回头问楚火萝她们。 ——楚火萝她们三个对这种情况的抵抗力比较高，虽然也为沈振衣的神奇而炫目，但并没有那么意外，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各自点头。 一点都没漏下，仔细盯着看了。 从沈振衣出剑那一刹那，楚火萝、紫宁君和龙郡主便已经屏住了呼吸，生怕破坏了那无以伦比的剑道之美。 “一剑创世，一剑灭世。” “原来，剑道当真可以抵达这个地步！”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起感叹，就连紫宁君也现出了目醉神迷的表情。 “这还差得远。” 沈振衣微笑摇头，“我这只是将数百种天地之力融为一炉，化出一剑，模仿小世界之力而已。与真正的创世之剑相比，还差得远。” 真正的创世之剑，一剑创生，便是真的有万千星辰随之演化，亿万生灵随之繁衍，生灭只在一个呼吸间。 这种剑法，已入神境，与他现在用来斩杀区区一头毒龙鳄的取巧剑法不能相提并论。 “这也已经够了，我觉得就算是一百年，我也难参悟这一剑……” 楚火萝喃喃自语。 沈振衣那一剑，极尽华丽，不知道融合了多少种不同的天地之力在其中，然后又循之演化，丝毫不紊。 ——要到什么时候，她对元磁之力的感悟和融合，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是加入其他不同的力量，因势利导，将一剑之力发挥到极限。 这些，楚火萝甚至都不敢想象。 龙郡主双目放光，“只要有这样的剑法，咱们跟着师父，就早晚能够学会！” 她早认定师父是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剑神，无论怎样的光华，都只会让她更加努力去追赶。 这时候教弟子好吗？ 怒千发终于反应过来，他也为刚才那一剑的绚烂而沉迷，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身处群敌环伺的状态。 好像还没到从容指教弟子的时候吧？ 果然……就在沈振衣与楚火萝、龙郡主对话答疑的时候，那些刚刚为沈振衣剑法震慑的凶兽们，陡然都挺立身躯，悲愤嘶吼。 这个男人，杀死了它们的主上！ 一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因为死亡和鲜血，凶兽的凶性勃发，就算是对手再强，它们的畏惧也已经完全消失，只想要吞噬一切，撕毁一切，就算是死亡也在所不惜！ 吼—— 吼吼—— 嘶吼声此起彼伏，成千上万的凶兽慢慢围拢，全都红了眼盯着沈振衣以及跟随的一群人。 “还有……还有这么多！” “和毒龙鳄一般体型的凶兽，还有好几头！” “就算沈三公子能够对付几个，但咱们怎能抵挡得住？” 人群悲哀的呼叫，他们刚刚为沈振衣的胜利而振奋，但旋即发现自己仍然处于绝望的深渊中。 那些可怕的凶兽，无人能挡，而他们，正处于最强的凶兽群包围之中。 沈振衣一剑斩毒龙鳄，难道还能将这千百头强大凶兽一起斩了不成？ 第三百五十九章牧者 “三公子，全靠你了！” “三公子救命！” 众人眼看愤怒的兽群不断逼近，心惊肉跳，七嘴八舌地叫唤着。 沈振衣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好像根本不在意即将扑到他背上的凶兽，仍然耐心地为三个弟子答疑。 一条如同巨大獒犬一般的凶兽飞扑过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猩红肥大的舌头，几乎要舔到沈振衣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候。 “止步！” 从黑暗中，传来一个衰弱的女声。 几乎是有气无力，声若蚊蚋。 即使是在寂静的场所，这声音都未必能听得清，何况这一片兵荒马乱？ 但偏偏，起了作用。 巨大的獒犬身形停滞在空中，就像是突然被寒冰冻结了一样。 其它所有的凶兽，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止了攻击，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泥塑木雕。 只有远处的凶兽似乎还没来得及接受到讯息，但因为情势的诡异，也没有再向前涌来，而是畏惧地转身逃走。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怒千发本来已经准备好背水一战，但没想到事到临头，凶兽突然萎了。 难道沈振衣的气势已经到了如斯程度？居然连这成千上万的凶兽也能吓阻？ 不过随后沈振衣的动作，便让他明白了原因。 沈振衣对着黑暗处微微欠身，“牧者，许久不见。” 从幽深之处，缓缓走出一个浅绿色的光影，面容哀戚，神情忧伤，脸色如纸一般苍白。 牧者的虚影流魂，被毒龙鳄吞噬，封禁在体内，几乎就要被凶兽吸收殆尽。 沈振衣的一剑，斩杀了毒龙鳄，也给了牧者的神魂以自由。 ——虽然，她已经衰弱到了极点，在这世上留存的时间，可以用秒来计算，但她仍然心存感激。 “多谢公子救援。” “若无公子，妾身之恨，再难洗雪。” 牧者盈盈下拜，向沈振衣行礼。 她心中当然有恨。 身为晋王府的四大家将之一，牧者当然也非等闲之辈，她从小就心思灵敏，能够以神识与兽类沟通，后来修行牧神诀，更能以心灵控制凶兽，从而形成千军万马。 在这个过程中，牧者觉得自己与凶兽乃是以心交流，坦诚之极，而被她驯化的凶兽也是乖巧服从，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 没想到生前不曾遇到的变故，在死后却让她生生承受。 被毒龙鳄吞下之后，她虽然不能自主意识，变成了凶兽用来思考的主脑，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自己毫无感受。 屈辱、痛苦、疑惑、愤怒…… 牧者对凶兽已经仁至义尽，为何凶兽还要这样对她？ 她想不明白——直到，她接触到了凶兽意识内核中的混乱和黑暗。 牧者阒然惊悚。 “凶兽，乃是最可怕的种族，它与一般生物不同，不求繁衍与壮大，只求毁灭与杀戮，并无灵性，只有凶性！公子既来，万万要将此类铲除，否则日后七伤世界人类，必然亡于其手！”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这一段话。 这是她用最后残存的力量，给人类发出的警告。 牧者感到幸运的是，她竟然是被这个人救出来。 沈振衣轻轻叹息，伸出手，搭在她虚幻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不必担心，我自有数。” 凶兽之害，七伤世界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 这一可怕的种族，将持续地与人类作战——不，其实它们就是不顾一切地向所有其它种族开战，对它们来说，平庸的生存并无意义，只有在热血的战斗与死亡中，才能感悟生的真谛。 为此，凶兽展开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远征，与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也曾博弈。 人类与凶兽的战斗，还将不停地持续下去。 这并不仅仅是七伤世界一隅之地的问题。 沈振衣，知道怎么解决。 他不想说那么多，只想在牧者消散之前，安抚她的心情。 “也是。” 牧者突然笑了，仿佛阴霾一扫而空。 “有公子在，又何必担心什么？” 她近乎崇拜感激地望着沈振衣，又望着他身后楚火萝等人，脸上更露出惊喜神情。 “你……竟然开始收弟子了？” 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三人的剑意与沈振衣一脉相承，给人一种熟悉感。牧者当然能够看得出来，这三人都是师承沈振衣。 如果公子愿意收弟子，那可就太好了。 “情势不同尔。” 沈振衣慨叹，以往他是个匆匆的过客，根本无法驻足停留，也无法长期稳定地待在一个地方，那他当然不可能训练弟子。 ——而如今，堕入九幽之地又归来的他，或许还未曾得回曾经拥有的力量，但是他的路却坚定扎实无比。 牧者不明所以，却只觉得欢喜。 “可惜，我的牧神诀有极大的缺陷，否则的话，我可取来作为几位弟子的见面礼……” 牧神诀修行有误，导致她自己被妖兽吞噬，苦不堪言，这种有极大后遗症的武学，她自然毁去，不会再传诸于世。 沈振衣对牧神诀也并无太多兴趣，反而是想要牧者的另一种秘传。 他当然还是一贯的不客气。 “《牧神诀》确实有问题，我怀疑并非是人类所创，其中御兽的法门有极大的错漏，就算万兽不反噬，这门功法也不是普通人能够修炼的。” 牧者天赋异禀，这才能顺顺当当将牧神诀修炼到炉火纯青，换了其他人来，早就死在万兽群中了。 “也幸得你，从小就得《他心通意》佛门秘传，这门武学，我倒是想请你教给我的弟子……” “什么？” 牧者一怔，惊诧反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修行过《他心通意》这佛门武学？” 这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就连情同手足的四大家将也不知晓。 为什么……沈振衣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牧者记得自己曾经向传她武学的那人发过誓，绝不将自己学过《他心通意》说出去，这门武学的作用在于增强神魂和感悟之力，外人体会不到，当然也无法识破！ 第三百六十章最后一域 不过……想到对方是谁，牧者也就释然了。 这世上的事，有那位公子不知道的么？ “既然公子想要，那妾身就给了。” 《他心通意》再怎么珍贵，也不能与公子相比，别说是区区一本武学，便是自己的性命，也随手可掷。 牧者伸手，从虚空中取出一部泛黄的秘笈，恭恭敬敬送到沈振衣面前。 沈振衣伸手一揽，也没翻开，转手就交给了楚火萝，让她与紫宁君、龙郡主分阅。 “公子保重，妾身去了。” 牧者的虚影流魂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程度，弯腰行礼，恭敬后退，默默退入黑暗之中，黯然隐去。 ——她于世上的最后一抹痕迹，于斯消灭。 “等等，你不能急着走啊！” 怒千发想起周围还凶兽环伺，毛骨悚然，连忙呼唤，哪里还叫得回来？ 他浑身一个激灵，做好防御态势，打算与那些失去控制的凶兽拼死一战。 然而—— 这些可怕的凶兽，突然一下子能动了，但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像一滩泥一般瘫倒在地。 ——离去之前，牧者将周围的凶兽，一举灭杀！ 沈振衣轻叹。 牧者原本对自己掌控的凶兽，就有生杀予夺之权，可惜她平日性子太柔善，这才毒龙鳄有可乘之机，以致数千年之苦。 “我们走吧。” 兽域之事，由此解决，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楚火萝一路上早就斩杀了无数凶兽，该完成的任务，也已经全部完成。 她也心满意足。 牧者离开的时候，杀死了附近最强大的凶兽，其余凶兽虽然未被波及，但因为兽潮之主毒龙鳄也已被沈振衣斩杀，群龙无首，开始散乱起来。 沈振衣带着众人回返，受到的妖兽冲击并不大，他也就不再出手，任由楚火萝等人开路。 重新回到一开始被兽潮伏击的区域，王杞之、司马幽等人也都勉强缓了过来——初期的损失惨重，那些首鼠两端之人大多被凶兽撕咬致死，而王杞之斩绝门的心腹弟子，十停中也只剩了三停。 听说沈振衣剑斩兽潮之主，得了牧者的传承，王杞之沉默无言，实在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司马幽倒是客客气气上来道谢，“多谢沈公子搭救之恩，连续三次，若无沈公子，吾等危矣。” “不必客气。” 沈振衣淡然回应。 司马幽此人城府太深，为人所不喜，总觉得他在背后算计着什么，楚火萝等人也不想与他交往过密。 众人退出兽域，经过三次险境，活下来的只剩几十人，关键是大家什么好处都没得，难免就有些怨天尤人。 他们知道沈振衣的厉害，又承沈振衣救命，不敢针对独得所有收益的沈振衣几人，只对王杞之冷嘲热讽。 “这次出来，真是跟错人了！” “要是一开始就跟着沈三公子，他吃肉，咱们好歹能够喝口汤啊！” “谁知道某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三番五次也靠三公子救命才能苟且偷生，还能指望别的什么？” 即使是斩绝门的弟子，也觉得本门祖师实在是有点肉脚，虽然不敢宣之于口，但脸上的表情和行动，已经尽可以表达他们的想法。 王杞之也不是愚蠢之辈，至少稍稍一看，就能猜到这些弟子的心思，更是恼怒不堪。 “可恶！混帐沈振衣！” 独自一人面对司马幽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克制自己的情绪，恨不得将面前所有的东西都砸碎了。 司马幽淡然道：“事已至此，郎君也不必心忧了。这三个域我们都经过了，最后的战域乃是公子你的主场，沈振衣再有本事，也无法抵抗，由你摆布。” “既然如此，何妨让他再得意一阵。” 他从容不怕，目光穿过幽深的甬道，望向最后一座墓室。 那是最后的战域，也就是王家先祖元兽宝典所在。 王杞之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不错！这一次的失败，将是最后一次，三域都已经通过之后，剩下的最后一域，那是他筹备最久也最为充分的目标。 再加上先祖庇佑，最后的探险，一切都会倒过来。 等着瞧！ 王杞之望着不远处沈振衣的背影，心里恶狠狠的赌咒发誓。 沈振衣正在与弟子们讨论他心通意，神识灵敏，回头扫了王杞之一眼，王杞之心虚，赶紧低头。 “怎么了？” 楚火萝注意到沈振衣的动作，诧异询问。 “无事。” 沈振衣微笑摇头，“只是感觉到了一丝恶意罢了，你们若是能够将他心通意修成，自然也能趋吉避凶，看得出别人对你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口蜜腹剑。” 他心通意，可解天地。 他人对你的恶意，自然能够轻易发觉。 沈振衣未曾习练这佛门武学，但在给楚火萝等人讲解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已经善用了。 不过，这种程度的恶意，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 王杞之……能奈他何？ 如今队伍泾渭分明，墙头草两边倒之人，大多都已经死于兽潮之中。一边是王杞之的斩绝门心腹，另一边，则是通过沈振衣三次救人，而积累了信任的中立者。 沈振衣虽然没有主动引导他们，但他们求生的本能，已经让这些人知道了得跟紧沈振衣，才有活路。 这泾渭分明的两批人，一前一后，鱼贯进入了第四号墓室。 当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王杞之得意洋洋，亲自来找沈振衣。 “沈三公子，我想来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沈振衣连眼皮都不抬。 王杞之冷笑，“在进入战域之前，我多番受挫，狼狈不堪，甚至被三公子你救了好几次，欠下了几条命。” “但是现在，我已经进入先祖的战域之中。” 他顾盼自雄，仿佛已经一切尽在掌握。此地乃是王家先祖的陵墓，也是元兽宝典的珍藏之处。 王杞之坚信，在先祖的保佑之下，他定然能够获得元兽宝典的传承，从此前途不可限量，再也不会被拘泥在这外城狭窄之地！ 沈振衣淡然笑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要倒过来了是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战域 “那是自然。” 王杞之冷冷开口。 “白日做梦！” 楚火萝忍不住反驳，“就凭你的本事，没有师父救你的话，你连万毒房都出不了，等着化为一摊脓血吧！” 紫宁君淡淡纠正，“师妹你错了。” 咦？楚火萝与龙郡主都吃了一惊，平时紫宁君都甚少开口，怎么会为敌人说话。 “万毒房中万毒纠缠，中毒之人，什么都留不下来。怎么会有脓血？” 紫宁君一本正经，为楚火萝解释。 噗！ 她话还没说完，楚火萝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紫宁君平时不说话，说话还真够气人的。 王杞之面色铁青，咬牙三次，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拂袖而去。 战域。 与另外三域的诡谲不同，这里云淡风轻，甚至呼吸都有一种畅快感，仿佛是离开了陵墓，重新到了外间。 ——不，比外间的空气更加清新。 天地日月之力，被困于墓室之中，自有光华。 脚下青青草，面前水流溪，溪水淙淙，卵石凌乱，别有一番风韵。 远处，一座陡峭高山拔地而起，山上光秃秃的不见半棵树木，山壁之上，只有两个赤色大字—— ——“绝崖”！ “万年之前，听说先祖决战当时的晋州第一高手袁八仙，于天边绝崖，这……这就应该是决战之地！” “先祖好大手笔，竟然将这一整座山，都挪到陵墓之中陪葬！” 王杞之又惊又喜。 “先祖的虚影流魂，还有元兽宝典，一定在绝崖之上！司马，我们走快一步，不要被那沈振衣又抢先了！” 他色厉内荏，虽然觉得先祖一定会庇佑他，但又害怕沈振衣创造奇迹，所以脚下加快，心急如焚。 司马幽却东张西望，并没有像他预料的一样加快速度。 王杞之先奔出两步，回头看司马幽并未跟上，急道：“你还磨蹭什么？” 司马幽苦笑，摇头道：“无论是毒域、阵域还是兽域，每走一步，都有机关阵法，甚为凶险。郎君先祖的战域搞出这么大场面，若说没有一点儿防护，我可不信！” 要看清楚前方有什么危险，才好对症下药。 王杞之不耐烦道：“我家先祖乃是光明磊落之人，身为四大家将之首，却不会搞阴谋诡计，在守陵秘谱中也没有记载。” “并无阴谋诡计，可不意味着没有阻拦和防护。” 司马幽顿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前方。 前方地平线上，一道巨大的黑影巍然而立。 身披重甲，手持阔剑，覆盖式的面甲将他的脸牢牢遮住，只露出血红色的双眼。 “诛神卫！” 王杞之吓了一跳，失声惊呼。 “万年过去，怎么还会有诛神卫？也是虚影流魂么？” 晋王有四大家将，而身为四大家将之首的王家先祖，手下也有最强的三个亲兵，名为诛神卫。 据说每次战事，王家先祖兽化冲锋，便是这三名诛神卫守护身边，令他毫发无伤。 光凭这种在兽群之中冲杀的本领，诛神卫就不弱。 何况…… 司马幽倒吸一口凉气，“这可不是没有战斗力的虚影流魂，而是有人以炼尸之法，凝聚诛神卫执念，依附在他死去的身躯之上，形成的神卫僵尸！战斗力与生前无异！而且因为僵尸悍不畏死，刀枪不入，加上这一身重甲，大概要比原来的诛神卫还难对付三分！” 没错，战域之中，确实没有什么阴谋诡计机关消息，但是……有着无比强大的敌人。 这就是王家先祖的风格！ “要想前进，胜过我再说！” 神卫僵尸冷冷开口，他的嗓音就像是金属摩擦，尖利难听，让人牙酸。 只有打倒神卫僵尸，才能再进一步！ “混帐……”王杞之咬牙，他本以为以自己王家人的身份，一入战域，就应该如鱼得水，没想到还是和别人一样，被这神卫僵尸拦住。 他哪里忍得，踏前半步，就想要亲自动手，解决这一头神卫僵尸，也好在诸弟子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 “且慢。” 司马幽扯了扯他衣袖，轻声阻止。 “为何？” 王杞之不解，低声反问。 他感应这神卫僵尸的力量层次，虽然强横难以对付，但是凭着王杞之的武学境界，还是能够战而胜之，何不一举出手解决，也好提振点士气。 司马幽看了看沈振衣那边，压低了声音劝道：“此时不同之前，如今跟在我们身边的，都是斩绝门心腹弟子。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这些弟子早就死心塌地被洗了脑，忠心有保障，至于那群跟着沈振衣的人，也不是王杞之一次表现就能争取回来。 既然如此，不如将这种机会用来了解敌人的虚实。 “神卫僵尸耐打，刚好用来看看沈振衣单打独斗，到底有多少本事。何况后面还有好几个，郎君不必急着出手，这一个，不如让给他们？” 司马幽向着沈振衣指了一指。 王杞之心领神会，他觉得司马幽所说有道理，便厚起脸皮，朗声对沈振衣喊话。 “沈三公子，如今面前是一只神卫僵尸，刀枪不入，不知公子可有兴趣试剑否？” 他吐气开声，语声朗朗，在自己先祖的战域中，果然恢复了几分自信。 沈振衣却只是翻起眼皮，淡淡反问道：“王郎君，你不是说到了战域之中，一切都要倒过来了么？怎么还要我出手？” ——他嘴上可从来也都是不饶人的。 沈振衣身后那群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王家郎君，吹牛皮倒是一套一套，动真格的时候什么都不行，最后还是要我们三公子出手，羞也不羞？” “之前跟着王郎君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幸好有三公子在，否则我们这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没本事，还胡吹什么大气？” 这些人本来就粗俗不堪，又都有亲友伤亡，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哪有什么好话？ 王杞之面红耳赤，正要羞惭而退，就听沈振衣又吩咐道：“不过既然王郎君相求，火萝，那这第一个神卫僵尸，你去试试新修的武学吧！” 第三百六十二章一剑引千军 又……又让弟子上？ 王杞之面色一凛，这可不是开门时候的那些石翁仲，而是真正的诛神铁卫！ 当初诛神铁卫一出，天下震动，望风而逃！可说是威风凛凛。 就算现在变成了僵尸，但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让王杞之也不得不认真应付。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同意司马幽的提议，用这神卫僵尸来试探沈振衣的底牌。 ——但是他居然不自己上？ 是太过自信，还是……想让徒弟当替死鬼？ “好！” 楚火萝倒是兴致勃勃，一跃而出，“让我来！” 以前的她还有点畏缩怕事，但是在沈振衣的调教下，早已变得勇猛精进，对挑战强者以评估自身的水平，最为乐此不疲。 “女人？” 神卫僵尸冷笑，露出腐烂的牙床，臭气扑面而来。 他冷冷地瞧着领头的王杞之，不住摇头，“现在的年轻人……” 王杞之气得憋闷，这僵尸不是应该没什么脑子了么？为什么说话还是可以这么气人？ 忍，忍，无论如何，能够探到沈振衣的底牌，忍下这口气还是值得的！ 楚火萝却甚为不满，傲然走到神卫僵尸面前，哼了一声，“女人又如何？你们四大家将，毒将、牧者不也都是女人么？她们的地位可在你之上，你敢不敢这么对她们说话？” 沈振衣刚才简单对她说了一下诛神卫的来历，楚火萝也没记清楚，总之她知道诛神卫是兽王的手下，而兽王与毒将、牧者并列四大家将，诛神卫肯定得听从指挥，绝不能以下犯上。 神卫僵尸的脑子转不过来，更是无言以对，只怒喝道：“徒逞口舌之利，何不手底下见真章，胜过我的，便往前走！” “就是，少说废话！” 楚火萝也同意，分身上前，唰的一剑便朝神卫僵尸的双目刺去！ 刚才她就仔细观察过，这神卫僵尸浑身上下都覆盖在重甲背后，若不张嘴，唯一露出来的地方就是双眼，她当然瞅准机会攻击。 “愚昧！” 神卫僵尸长笑，阔剑一抖，整个人化作一团黑云，不退反进，竟是向着楚火萝的剑锋急冲！ “万军辟易！” 王杞之再度惊呼，在家中秘札的记载中，王家先祖以兽王之身，冲击敌军，一人如万军，万军则辟易！这是运用天地之势，将力量发挥到极限的高明武学，想不到诛神卫也能施展！ 这一冲击，恰如千军万马——以一人之力，施展如一军的招式，足以碾压全场！ 这叫人怎么可能抵敌得住？ 看来这嘴巴凶的小姑娘，要在这一招下香消玉殒了！ 王杞之又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觉得可惜。 他偷眼瞧着沈振衣，想看看他会不会惊慌失措，谁知道沈振衣干脆就是闭目安坐，压根儿没在意这场战斗。 ——也是个心狠的！ 王杞之心中暗骂一声，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楚火萝倒霉。 哪知楚火萝不慌不忙，手中寒衣剑轻轻划动，左一摇右一摆，只觉得这招式拙劣不堪，但却不知怎的，神卫僵尸的万军辟易冲锋，竟然是随着她的剑招而摇动，攻势随之一挫！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大哗，王杞之面色一冷，“短短几日，她的剑法竟然进步到如此程度么？元磁之力，融入剑中，这可是大成就大突破，多少高手未能如愿，居然这区区一个小姑娘能够参悟练成？” “正是这元磁之力，引动千军，令得神卫僵尸身不由己，左摇右晃！” “如果说神卫僵尸将浑身力量集中于一处，那凭楚火萝的修为境界，就算掌控了元磁之力，也难以摇动他的身躯。但刚好神卫僵尸用了万军辟易，以一人之力，化为万份，刚好就被楚火萝的元磁掌控，成了提线木偶一般！” 司马幽也震惊不已，对楚火萝刮目相看。 一剑引千军！ 这个小姑娘，居然能够做到这种地步！ “居然能用元磁之力？” 神卫僵尸也不惊慌，诛神卫原本就是铁军，并无什么情绪变化，大概化身为僵尸之后，更是连基本的人类感情都丧失殆尽，完全不知道恐惧，反而有几分赞许。 “还算看得过去，不过别以为这么容易就赢了，且再接我一剑！” 黑云之中，神卫僵尸陡然现身，不再带有万军辟易的气势，但其一人执剑，仍如山岳。 “这样，你的一剑引千军，可引不动我了……咦？” 原本以为变招奇妙，楚火萝必然来不及反应的神卫僵尸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 楚火萝居然抢先在他变招之前变招，那丝丝缕缕控制的元磁之力，陡然合而为一，硬碰硬地与之转折对应！ 这当然是应对神卫僵尸“万军合一，化为神将”的最好方式。 问题是，这小姑娘怎么能将时机拿捏的如此巧妙，又怎能猜到自己变招的方向？ “这是……” 神卫僵尸蹙眉，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头疼。 束手束脚。 “……识人心之法！” 识破人心，感悟他人的动作，在别人变招之前，便能找到最合适的应对方法。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神卫僵尸很快就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冷冷地瞧着楚火萝，“你见过牧者小姐了？” 在诛神卫所有认识的人中，能够识破人心的并且那么快想到对应的破解方法的，只有两人。 另一人，这小姑娘绝对没有资格去打扰。 ——那么，她应该见过了牧者，并得到了牧者的传承。 神卫僵尸不知道《他心通意》的存在，这是牧者本身的武道秘密，但是他能够知道牧者的战斗风格。 “一下子就被识破了？不好玩！” 楚火萝嘟起嘴，摇了摇头，回头对沈振衣道：“师父，这门武学还真有用，只要感悟敌人心思的奥妙，见招破招，那可是无往而不利！” 沈振衣微笑不语，神卫僵尸却开始嗤笑。 “你以为得了牧者小姐的传承，便能天下无敌？猜测人心又如何？我就让你猜到，但我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你又如何可破？” 第三百六十三章势均力敌? 感悟人心，即时变招，这确实是极为厉害的武学技巧。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但是……前提是两人的实力相当，能够有相持的一刻。如果一方比另一方是实力超过许多，可以形成碾压的态势，就算你对对方了如指掌，又有何用？ 兽王之武，别无所涉，唯一“强”字。 他强由他强，我自求更强！ 这也是为什么兽王会创出元兽宝典这种神奇武学的原因。他早年修行外门横练之法，将身体骨骼肌肉乃至表皮练至如钢，但强度与强大的凶兽相比，仍然是差了不止一筹。 人身本来柔弱，不能与凶兽的天赋相比，无论怎么修炼，这种先天上的差异仍然存在。 兽王就在思考，说如果人能够借用凶兽的力量，甚至模拟凶兽的形态，岂不是就能实力倍增？ 同时拥有凶兽的天生根骨与人类的悟性，这必然会取得惊人的成绩。 ——兽王本身，就是这个试验的最好结果。 他殚精竭虑，创出元兽宝典这般神奇的武学，自身血脉可控兽化，爆发时能够使用各种强悍凶兽的力量，数百年苦修，让他登临一流境界，不但是在晋州，甚至整个天下都能数得上号。 诛神卫的天分与资质远不如兽王，不能将元兽宝典练成，但也能借得凶兽之力，强横无匹。 如今化为僵尸，武学智慧不减，身体强度更增，虽然敏捷略微有所下降，但悍不畏死，总体来说是比生前更强！ 楚火萝参悟了牧者的他心通意，确实可以料敌机先，大占便宜，但是毕竟她的境界只有神人境第一重，神卫僵尸现在虽然并非武者，无法以神人境来分级，算下来至少也有神人境第二重的实力，全力发挥之下，楚火萝如何能挡？ 他放声大笑，阔剑挥舞，不再使用玄妙复杂的招式，而是硬碰硬的攻杀！ “痛快！” 楚火萝也是个爽快的脾气，对着神卫僵尸的攻击不但不惧，反而是大喜，挺剑相迎。 当当当当—— 寒衣剑与阔剑连续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雷光四射，紫电银蛇飞舞，四面风卷残云，大地开裂，恍若末世景象。 众人只觉得耳膜刺痛，内息震荡，不得不不断后退，就连王杞之与司马幽二人，为了安全，都不由得倒退了几步，面色凛然。 沈振衣的女弟子，居然能够硬碰硬架住神卫僵尸！ ——这一点，对于王杞之、司马幽两人来说，并不稀奇，他们俩都是神人境第二重巅峰，就算不以力量见长，但正面对抗，至少是同境界的对手，不至于太快落在下风。 他们所担心的，不过是神卫僵尸几乎无尽的体力与不怕死伤没有要害的防御力。 然而楚火萝却不同。 他们俩早就看得分明，楚火萝不过是神人境第一重，之所以值得高看一眼，主要就是她能够自如地掌控元磁剑法，这意味着她有极大的潜力。 ——但能够跨境界正面对抗神卫僵尸，却只能让人觉得心头骇然！ “她怎么能够做到的？” 王杞之浑身震颤，“有徒如此，师父又该怎样？” 原本来到战域，他已经恢复了大半信心，可到了现在，他又开始怀疑。 ——真的能够借助先祖的庇佑，压制住沈振衣么？ “她还是巧妙的利用了元磁之力。” 司马幽眼毒，看得分明。 “虽然看起来是硬桥硬马，但也是剑法的精妙运用，能够让气势不输，创造这剑法之人，当真了得！” 他幽然叹息，警惕望着不远处的沈振衣。 境界上的差距，让楚火萝最后必然会落在下风，但依靠着剑法上的巧妙变化，居然在短时间内能够打一个旗鼓相当，这种武学当真提气！ 龙郡主也在微笑道：“火萝又在好胜赌气了，这般打法，可不适合她以巧破力的剑法。” 元磁剑法，是靠着消解、紊乱对方凝聚的天地之力，形成绝杀的剑法。这般硬接硬架化去对方的攻击，虽然也是元磁的一种运用，但终究不算太聪明。 沈振衣颔首，“她的确是不聪明，不过傻人有傻福，对方已经开始动摇了。” 神卫僵尸的力量，远在楚火萝之上，连拼数次之后，本该占据上风。 但是……如今却仍然没有变化。 楚火萝消耗极大，招式变弱，但不知为何，神卫僵尸的攻击，也同时开始变弱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不够强大了？” 龙郡主惊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楚火萝的鲁莽居然有这种效果！ 神卫僵尸的力量，其实来自于自身的执念。 他们觉得，自己的主人是最强大的，自己所修的武学，摧枯拉朽无人能当。即使变成了僵尸，这种执念仍然没有改变。 如果对方是以花巧和技术破了他的攻击，他不会觉得什么，但当一个明显境界不如自己的女子，居然能够势均力敌的时候—— ——神卫僵尸动摇了。 他未能看出来楚火萝取巧使用了元磁之力，才能化解他的攻击，他只是怀疑—— ——是不是自己在变弱？ 神卫僵尸，已经死了一万年。 一万年的岁月太久。 虽然传说中僵尸不死不灭，除非被粉碎，否则不会消亡，但那其实也只是以千年的尺度来计算。 一万年…… 有的时候，神卫僵尸也会觉得力不从心，使用武学的时候，身体、真气与天地之力无法完美的结合，施展出的招式差以毫厘，谬以千里。 他知道岁月终究会让他们尘封退步，但是……没有想到居然会退步得这么厉害。 如今正面一剑，居然不能将这小姑娘斩成两片，难道说，他的力量已经足足下降了一个大境界？ 如果是这样……他的信心又怎能凝聚？ 神卫僵尸本来就是死物，他之所以能够维持行动和理智，是因为执念够深。 一旦最深处的执念受到动摇，发挥出来的力量也就自然而然减弱了几分。 “混帐！” 王杞之看出门道，郁闷大骂。 第三百六十四章兽化秘法! 神卫僵尸气势一沮，实力渐弱，楚火萝得理不饶人，转守为攻，转瞬之间便扭转了局势。 元磁剑法，一旦占据上风，便能令对手束手束脚，再难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越是如此，越是让神卫僵尸对自己失去信心，发挥出来的力量就越来越弱。 进入这个恶性循环之后，神卫僵尸已经没有获胜的可能。 沈振衣淡然微笑。 “好厉害的年轻人！”神卫僵尸惨然而笑，“看来是我们故步自封，小觑了天下人。” “不过，想要过我这一关，还得接我最后一招！” 他长吸一口气，身体陡然膨胀，黑色气旋在他身周形成，就像是一条条撕裂的布带，在风中飞舞。 “到最终，还是兽化么？” 沈振衣轻叹一声，转过头去。 不忍再看。 吼—— 神卫僵尸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头上长角，身后长尾，坚硬的盔甲陡然崩碎，露出浓密毛发覆盖的上半身。 看到这个形象，王杞之陡然一震，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他也会在失控的时候，出现这种兽化的征兆，只是每次都强行抑制，才能保持人形——想不到这竟然是神卫僵尸的杀手锏！ 司马幽瞳孔缩小，紧紧盯着神卫僵尸的变化形象，呼吸也略微变得有些粗重。 队伍中，有不少人更是目光火热，充满期待地望着神卫僵尸的变化。 沈振衣目光略略一扫，知道这些一定都是伪装的兽心人，看到人身兽化之法，只怕都是奉为至宝。 ——只可惜，他们大抵都会失望的。 楚火萝也吓了一跳，啧啧道：“变成怪物就能抵挡我的剑法么？刚才在兽域，我杀的凶兽没有千儿也有八百，你兽化又有何用？” 她信心十足，也不管对面之人变成什么模样，仍然是如刚才一般，剑气挥洒，进攻犀利。 “吼——” 兽化之后，神卫僵尸似乎失去了正常的语言功能，但他速度更快、力量更大、身躯也变得更强，举手投足之间，天崩地裂，每每纵跃，落地之时都砸出巨大的凹坑和裂缝。 这显而易见的实力暴涨，让兽心人们大喜过望。 “兽化之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大！” “若是能得此力，就算永久转化为凶兽，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元兽宝典，势在必得！” 他们悄悄地交流着，自以为一片混乱，小声说话不会有人听见，没想到却全落在有心的沈振衣耳中。 沈振衣微微一笑，暂时不去管他们。 龙郡主看神卫僵尸兽化之后，怪叫连连，攻势凶猛，不由为楚火萝担心，“师父，要不要我上去助火萝一臂之力？” 神卫僵尸只说打赢自己便能过关，可没有说一定得单打独斗。 “不必。” 沈振衣摇头，“如果神卫僵尸不出兽化之法，那或许还能与楚火萝僵持。他既然兽化，将全身所剩不多的精气全部消耗，那就支持不了多久，可惜，就等他自行消散吧？” “啊？” 神卫僵尸的绝招还有这种弊端？ 龙郡主定睛细看，果然见神卫僵尸虽然强大了许多，但是身躯却渐渐在崩解腐烂，这并非是楚火萝造成的战果，而是自身的消耗。 “兽化之术，只能用来拼命？” 龙郡主若有所悟，如果是这种消耗精气的做法，别说是血肉枯竭的僵尸，就是精血强大的武者，用一次也损伤一次本源，纵然能够短时间内大大提升实力，但却只是类似解体大法一样的拼命武学！ 沈振衣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那些兽心人听到之后，也注意到了神卫僵尸的异样，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这……这种兽化之法可不成啊！” “这诛神卫已经是僵尸了，所以才不足以支撑兽化的精气，然则他们当年气血强盛的时候可就不同，决不至于这般脆弱。” “话虽如此，但这般消耗精气转化，必然会减少寿元。我们化为凶兽，本就为了凶兽的强横和长寿，若是少活几百年，那又有何必要？” 兽心人面色阴沉，似乎没料到期待的秘法竟有如此缺陷。 凶兽的寿元要比人类长得多，有很大一部分兽心人，都是羡慕凶兽的长命，这才不惜以人化兽。但现在看来，如果用神卫僵尸这种兽化之法，不但不能长命，本身的寿元至少也要损折一半！ “大家稍安勿躁！” 老成些之人小声劝告，“不用着急，我们至少知道，元兽宝典之中，确实有身躯兽化之法。你们可要记得，诛神卫并未真正练成元兽宝典，实力与兽王相比，根本就是萤火比之皓月，兽王的兽化之法，绝无这种后遗症！” 兽王在万军之中，时常化作巨兽冲杀，有万夫不当之勇。 他生机健旺，子孙繁多，寿命也不短，这么看起来并没有精气受到损伤的迹象。 一众兽心人这才安静下来，对元兽宝典，更多了几分期待。 正在此时，神卫僵尸终于发现了自身情形不对，只可惜兽化刚刚完成不久，一时间也根本没办法祛除，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身体崩溃。 “我败了……” 随着兽身崩解，神卫僵尸的理智也渐渐恢复，他苦笑着对楚火萝微微欠身，“巾帼不让须眉，你果然了得，既然胜过了我，便可往前了！我的两位兄长，大约也拦不住你们，请手下留情！” 神卫僵尸的实力相当，打败一个，另外两个估计也不难。 他们既然无法使用兽化的最终绝招，那这三名神卫僵尸的关卡，便形同虚设。 “客气客气。” 楚火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收起剑，对着神卫僵尸回了个礼。 噗…… 神卫僵尸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只听轻轻声响，他整个兽化的身躯彻底消散，化作一片黑烟，只留下一个虚幻的光华人影留在原地。 万年僵尸之躯，彻底毁灭，诛神卫也得到了解脱。 从僵尸中解放出来，他的智慧与记忆仿佛进一步提升，回头瞧见沈振衣，露出惊喜神色，面容激动地大礼参拜。 只是他刚屈膝，虚影流魂也维系不住，化作一团虚影，渐渐消失。 沈振衣微微颔首，轻声叹息。 第三百六十五章屹立万年! 这个细节，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毕竟诛神卫虚影流魂最后的行动并没有完成，除了沈振衣自己，谁也猜不到他竟然是想要跪拜行礼。 但王杞之等人还是受到了震撼。 神卫僵尸，实力强横，居然轻而易举地被楚火萝击败，出了绝招之后也未曾掀起什么浪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灭了。 王杞之的脸色更加难看，“司马，你说要借此探一探沈振衣的虚实，可曾探出来了？只让他们又出了风头！” “探出来了。” 司马幽却微笑点头，并不在意。 “郎君莫急，至少我们能看得出来，沈振衣的弟子剑法虽强，终究不过是神人境第一重，刚才与神卫僵尸硬拼的时候，其实已经落在下风……”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僵尸毕竟不是人，纵然能够保持生前强大的战力，可随机应变的武学智慧却差了许多。如果是我们与这楚火萝交手，凭着境界上的优势，只要稳扎稳打，就能稳操胜券。” “那又如何！” 王杞之不耐烦，“就算我们能够胜过沈振衣的三个弟子，但沈振衣到底有多强，还是不知道！” 他觉得灰心丧气，一开始他连沈振衣都不放在眼里，后来开始觉得自己要与沈振衣争锋，到了现在，不与沈振衣相比，只能落得与他弟子比的地步？ “我们未必能胜得过沈振衣，但兽王一定可以。” 司马幽神情淡然，“而且，兽王是你的先祖。” 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了。 晋王陵墓第一层，兽王绝对是个体最强的存在——即使他已经一样化为虚影流魂，但是境界上的强大，让他足以对进入陵墓的任何人形成碾压态势。 王杞之的面色好看了些。 他知道司马幽说得对。 进了先祖的墓室，一切，都应该倒过来了。 “快走！” 王杞之懒得再去看庆祝胜利的楚火萝等人，一拂衣袖，拔腿就走。 之后果然在路上还遇到了另外两个神卫僵尸。王杞之不想出头，干脆统统让给沈振衣解决，沈振衣也欣然笑纳，就让龙郡主和紫宁君先后出手，解决了这两关。 正如之前所料，神卫僵尸的实力虽然略有提升，但总体来说还是相差不远，紫宁君兵不血刃便获得了胜利，而龙郡主虽然有些艰难，但最后还是反败为胜，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神卫僵尸最后仍然使用了兽化秘法，也都因此引起了身体崩溃，最后消散，只有在虚影流魂遁去的最后一瞬间，灵光闪现，认出了沈振衣，恭敬行礼。 ——只可惜都只来得及跪伏一半，无人发现。 “三关已过，前路应该不会有人拦阻了。” 沈振衣望向前方，只见绝崖巍峨，山势凝重，中有强者的气息冲天而起，显然已经准备好接受挑战。 兽王，便是如此一人。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终于，能见到先祖了！”越接近绝崖，王杞之就越兴奋。原本的惶惑不安，也渐渐消弭。 他才是正统的王家后人，他天生就该继承元兽宝典，如先祖一般，横扫天下！ 王杞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往绝崖的方向急奔。 跟随他的那些“心腹”，也都是急不可耐，紧随而前，一路腾起滚滚烟尘。 沈振衣却不紧不慢，安步当车，看着那些人扬长而去，也一点儿都不担心。 “师父，你不是说不能让他们得到元兽宝典么？还不早点去阻止？” 楚火萝蠢蠢欲动，撺掇沈振衣赶紧。 沈振衣浑不在意，“他们得不到的。” 就算见到了兽王的虚影流魂，元兽宝典，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 ——此时的王杞之，已经到了绝崖底。 抬头望去，能够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老人，站在崖顶，负手而立，浑身上下竟无一个破绽，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先祖……就一直站在那儿？” 王杞之愕然，旋即也不由涌起敬畏之意。 “看来是如此了。” 司马幽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果说兽王站在绝崖一万年，以势待战，这种执念，未免就太可怕了。 ——真的能够从这倔强的老人手中，得到《元兽宝典》么？ 原本信心十足的司马幽，这时候也未免有点动摇。 他想了想，蹙眉道：“不管如何，兽王乃是郎君你的先祖，这时候就看你的表现了。” 王杞之会意，当下咬了咬牙，腾身而起，足不点地，凌空来到绝崖之上，对着兽王的虚影流魂普通跪下，口中只大喊：“拜见先祖！” 兽王虽然只是虚影流魂，但明显无论是执念还是精气神，都要比其它三位同伴强盛许多，他悍然而立，宛若在生！ 他低下头，只淡淡看了王杞之一眼，认得是自己血脉，便朗声笑道：“好！好！万年以降，终于有我的弟子，可以突破前面三域，来到我的面前，这也不枉我设置了血脉机关，让你们必须通过我三位老友面前，才能抵达此地！” 敢情四大墓室的顺序，是你设计好的？ 王杞之苦闷之极，要是直接来到战域，何至于被沈振衣羞辱。他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运气不好，所以最后才抵达战域，没想到却是因为祖先坑子孙。 但听先祖的口气，似乎对自己通过前面三域还挺满意，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不断磕头。 “你来此，所为何事？” 兽王眉头一皱，对这个磕头虫一般的子孙好感就减了一小半。 王杞之回头看了司马幽一眼，司马幽微微点头，示意他实话实说。 兽王生性耿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念头，投其所好，才能够利益最大化。 王杞之放下心来，恳求道：“先祖，我等前来，只为求取先祖元兽宝典，让我能够再进一步，免得遭小人追杀！” 他话说到一半，想起沈振衣，终于还是放不下心中恨意，添油加醋地攻击了一句。 果然兽王大怒，“何人敢追杀我王家子孙？待我将他捣成肉泥！” 第三百六十六章拜见公子! 司马幽原本听到王杞之画蛇添足，眉头一皱，但随即兽王愤怒，令他又是一喜。 兽王本人，根据历史记载，顿讷寡言，却胸有城府，并非是表现出来的莽汉形象。如果是生前的兽王，王杞之说这种话自然会被轻易识破，但在此到地的，到底并不是兽王的真身，而是虚影流魂而已。 他的执念和力量保留下来了，智慧与经验却缺失在生死的天堑之中。 兽王护短，这挑拨能起作用。 司马幽心中盘算，远远看见沈振衣一伙缓缓而来，脸上露出阴沉之色。 “就是他！” 王杞之却大喜，转头指着沈振衣，对兽王求告道：“先祖，此人处心积虑，谋算晋王陵墓。我一时不查，为他所趁，混入我们队中，这才吃了他的暗算！” “哦？” 兽王抬头，远远看着沈振衣一行，冷笑道：“乖孙放心，我自然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他的执念，便是一腔战意。 只远远看一眼，便能发现沈振衣的强大——比面前这个懦弱的后代血脉，那要强过太多了。 ——不过，绝比不过自己！ 沈振衣之强，只让他更加兴奋，缓解他等待了万年的寂寞。 王杞之大喜，咧开嘴傻笑，洋洋自得。 沈振衣，你现在知道，什么叫做倒过来了吧？ “先祖，此人辱我甚深，要是可以，且求你留他一条小命，就将他制住，由我处置。” 他想在失去抵抗力的沈振衣面前，狠狠羞辱他一番，这才能出了心头之气。 “随得你！” 兽王虽然不大看得起这种没本事的表现，不过这到底是他的子孙，他只当是实力不足导致没有底气，既然他有机缘来到此处，得元兽宝典秘传，日后必然能够再进一步，不必担心。 他居高临下，睥睨众人，长笑道：“谁敢擅闯晋王陵墓，切吃我一拳！” 兽王冲杀战阵，从来都是赤手空拳，他的身躯，便是最厉害的武器。 虽然如今只是虚影流魂，但气势未减，此言一出，绝崖震动，天地变色，竟然是一言而定天地法的态势！ “此人的修为境界，已经进入了神人境高阶，到底是什么层次，我们无法臆测！” 怒千发吓得魂不附体，他小时候随家人到内城拜见家族老祖，曾今感觉到这种强横的压制力量，但是即使是他们怒家老祖，都比不得兽王一个虚影流魂的气势。 ——这怎么打得过？ 沈振衣再神奇，终究还是有其极限！ 死定了！ 怎么也想不到，兽王虽然是虚影流魂，居然还保留着这么强大的力量，而且，他还是王杞之的先祖，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鬼知道王杞之进了什么谗言！ 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也是心中大骇，下意识地三人拦在沈振衣面前。 誓死相护！ 沈振衣却微微而笑，轻轻拍了拍三人，“无事。” 他抬起头来，远远望着绝崖之巅威风凛凛的兽王，慨叹一声，朗声道：“兽王，一别经年，气势如昔。” 什么？ 兽王你也认识？ 楚火萝等人大眼瞪小眼，绝崖上的王杞之背上一冷，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钟，这不祥的预感就成真了。 兽王浑身颤抖，神色激动，竟然是腾空而起，从百丈悬崖上一跃而下，扑通落在沈振衣面前，屈膝跪倒。 “……拜见公子！” 他虔诚地磕了个头。 周围之人，惊得合不拢嘴。司马幽骇然后退，而王杞之更是两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这是……搞什么鬼？ 原本以为先祖是自己最后的倚仗，为何……为何他对沈振衣这么尊敬？ 司马幽勉强稳住心神，咬住了嘴唇，目光定定地望向沈振衣。 沈振衣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仿佛习以为常，只淡淡点头，“起来吧。” 兽王闻言，这才抬起头，老泪纵横，脸上的神情竟然是极为激动。 “苦等万年，公子终于来了。” 他语声颤抖，仿佛直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物是人非，我只是路过而已，兽王不必在意。” 沈振衣当然知道他不过是夸张，说是等了万年，大概更是想等能过瘾的对手打一架，等待自己，顶多就算是顺便。 毕竟人已死，过往的纠葛也都已经尽数消弭，等他又能有什么事？ “是是是。” 兽王客气得很，连连点头，“公子穿梭来去，当然只会是路过，能够想着来看……我一眼，我已经深感安慰了。” 他回头瞧着王杞之，恼道：“我这个不孝子孙，是不是招惹了公子？还敢满口胡言，污蔑公子，让我杀了他。” 兽王毫不客气，伸手一招，便将王杞之从绝崖上拉了过来，重重摔在地面。 王杞之如腾云驾雾一般，一点儿抵抗之力都没有。听到兽王之言，眼睛瞪得溜圆，内心恐惧，扭动挣扎。 “那也不必。” 沈振衣淡淡摇头，“他胆子太小，思虑太多，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王杞之不怀好意，他早就看得分明，只是这位王郎君实在没什么做事的魄力，他心里想的凶，始终没敢真格儿对付沈振衣。这也是为什么沈振衣能留他性命的原因。 “不过……” 沈振衣顿了顿，目光转向王杞之的心腹手下，对兽王道：“但这些兽心人，却要请兽王鉴定一下。” “兽心人？” 兽王愣了愣。 但他到底是元兽宝典的创始人，一看这些人的情况不对，顿时面色剧变，勃然大怒，“畜生，竟敢造出这等恶物，可恶之极！” 兽化己身，不过是借用力量，但是连人心都不要换成兽心，这可是人奸所为！ 兽王当年征战四方，大多数战斗都是为了压制凶兽的发展，给人类更多的空间和资源。 如今竟然有人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畜生，这怎能不让他怒火填膺！ “什么？” 王杞之莫名其妙，只觉得先祖可怕之极，软倒在地，哪里还有半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第三百六十七章傀儡!万劫魂网 兽心人的出现，一直是兽王心底的忌讳。 毕竟这一门兽心变武学，乃是源自元兽宝典，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所创。 兽心变以人变兽，已经入了邪道，他忍痛斩杀弟子，毁去秘笈，但这武学已经流落在外，更被有心之人得到。 万年以降，不知培养出来多少人面兽心之人！ 他晚年时期，就一直痛悔当年往事，又兼后人受到兽化的影响，这才收起元兽宝典陪葬不传。 如今自己的子孙，竟然带着这么多的兽心人来到陵墓之中，那不就是活活地来打他的脸么？ 兽心人被叫破身份，也不戒惧，只徐徐后退，露出了司马幽一人。 司马幽微微拱手，却不是对着兽王，而是对着沈振衣，叹息道：“沈三公子果然厉害，居然一早便知道王郎君的属下都是兽心人。” “你……是不是也早就看破了我？” 他目光炯炯，望着沈振衣。 “司马，你！” 王杞之一脸懵逼，他到现在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兽心人，那又是什么东西？ 但他却深深知晓，司马幽必然是有什么东西瞒着他，而且，那些斩绝门的心腹弟子，如今全都站在司马幽的身后，甚至没有人对他这个名义上的门主有丝毫关注。 “难道……我只是个傀儡不成？” 王杞之不敢相信自己发现的真相。 ——不过这时候，也已经完全没有人在意他有什么反应。 司马幽折扇轻摇，故作淡定，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多年筹划，只不过是想借用王杞之的身份，进入陵墓之后，虽然遇到了沈振衣这个变数，但他仍然相信自己能够掌控全局。 直到此时。 兽心人的计划，是利用王杞之身为王家子孙，将《元兽宝典》从兽王手中骗到手离开陵墓，此后王杞之在他们控制下，自然随便捏扁搓圆。 这一切本来甚为顺利，兽王的脾气果然单纯耿直，王杞之能够抵达此地，理所当然应该能够得到《元兽宝典》。 谁知道沈振衣一出，局势陡然大变！ 不但兽王屈膝行礼，极为恭敬，更关键的是这人居然能够认得出他们兽心人的伪装！ 司马幽被沈振衣看了一眼，只觉得从头凉到脚，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一样。无奈之下，只能挺身而出。 “你自然是兽心人的首领。” 沈振衣平静回答。 “我带你们到这儿来，只是想看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拷问聆讯对沈振衣来说太过麻烦，倒不如等着这些人自己说出来他们的目的。 “想干什么？” 司马幽大笑，“当然是为了元兽宝典而来，既然事已至此，沈三公子，只要你不干涉我们的行动，我们便放你离去，不损分毫，日后还有重谢。” 沈振衣是他唯一没做的准备，他不惜付出代价，也要将这个变数礼送出境。 “所以你想用《司马经》换《六合机变》，也是想奠定我们交易的根基？” 沈振衣玩味地瞧着司马幽，此人走一步看三步，倒是颇有算计，看他能够糊弄王杞之上百年，这份心机着实了得。 这些不愿意当人的兽心人，倒是也有人才。 “可惜三公子拒绝了。” 司马幽苦笑，“在下也并不是一定要《六合机变》，如果沈公子离开，我不但奉上两卷《司马经》，回到霸王城之后，还将另外两卷奉上，这四卷秘笈，价值可不比《元兽宝典》来得低。” 他顿了一顿，又道：“其实对于一般人来说，元兽宝典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元兽宝典的修行，对一个人的根骨体质要求极高，还需要顽强的意志力，才能克服心底的惶恐，迈过开头几个重要的关卡。 相比之下，司马经无所不包，让人可以选择的路多了许多。 他能拿出四卷司马经，只换沈振衣退去，当真是下了血本。 “人伦大道，岂能交易？” 沈振衣微笑摇头。 他当然不可能走。 司马幽嗤笑，却也知道此人心志坚定，难以用言语动之。 “既然如此，便请一起死吧。” 他语气仍然平静，只是多了一股子阴冷之意。 兽王陡然抬头，乱发一甩，豪迈笑道：“小朋友，你倒是胆子不小，欺骗我的子孙也就罢了，如今在老夫面前，你哪里来的自信，敢对公子无礼？” 他身子一挺，威压之力散出，这是神人境顶端的力量。 “如果是万年前的兽王，别说在下不敢在你面前放肆，大概只能跪伏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司马幽从容淡定，已经完全卸去了伪装。 “但你如今，不过是虚影流魂而已，纵然还留有身前的几分本事，但是克制你的办法，可太多了！” 他双手一拍，急急喝道：“万劫魂网！” 只见众人一起分开，来回奔走，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黑色丝带，在空中一扬，旋即结成一片灰网，劈头盖脸冲着兽王压了下来。 兽王面色微变，急退之时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灰网飘飘荡荡落在他的肩膀上，竟是将他牢牢捆缚，根本挣脱不得！ “这种束缚神魂之法，你们从哪里习得？” 他高声呼喝，面色凛然。 司马幽微微一笑，“兽王已死万年，只怕连骨头都化了灰，唯一一点虚影流魂，还被困在我万劫魂网之中，到了这种时候，你还顾得上为人类的未来操心，倒真是忠贞不二！” 他冷笑不止，兽王面色涨得通红，眼眸之中满是愤怒和鄙夷。 ——有司马家的人都变成了兽心人，也可以想象人类世界中，有多少叛徒和兽类。 针对神魂的攻击和束缚方法，乃是人类神庙秘法，并非家族或者宗门武道传袭，那这些兽心人能够准备万劫魂网，意味着有神庙中人也变成了兽心人？ 这对人类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兽王喝骂不止，司马幽气定神闲，倒有一半关注还在沈振衣身上。 他淡淡开口道：“兽王，我们此来，也不为别事，取了元兽宝典就走。至于沈三公子你，我奉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神人境高阶的兽王都被我们控制，你自己最好也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与我们死战？” 第三百六十八章因为我来了 沈振衣连眼皮子都没抬。 “你们兽心人得了元兽宝典，难道真心想要变化成凶兽，连祖宗都不要了？” 兽王被困，他身后之人都魂不附体，他倒仍旧淡然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司马幽瞥了他一眼，仍旧估摸不出他的深浅，也不急于进攻，“天地之间，力强者胜，沈三公子绝非等闲之辈，见识应该也必不凡，我就问你一句，如今七伤世界，凶兽势大，人族式微，最后的结局，人类可否逃过覆灭？” 如今的七伤世界，人族结城而居，已经放弃了越来越多的资源，而凶兽却在不停地壮大。 照这个态势下去，人族的坚城，早晚都会被攻破，到时候覆灭是注定的结局。 有许多仁人志士都看到了这一点，有人灰心丧气，有人奋勇进取，想要为人类延命。 但更多的人，则是醉生梦死，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地度过余生。 ——而兽心人，则是另一群。 他们觉得，人族既然注定要灭亡，那又何必留恋，不如想办法融入凶兽之中，才能活下去。 甚至，传承人类文明的火种。 陶醉在这种思想中，司马幽坚持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所以他以智者的态度，居高临下的向沈振衣发问。 他相信，沈振衣也会这么觉得。 “当然不会覆灭。” 沈振衣的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司马幽有些失望，叹息道：“我本以为沈三公子乃是见识卓越之人，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影响。如今七伤世界，凶兽极多，强者如云，人类中神人境第九重，能有几人，可抗手否？” “如今七伤世界，凶兽占地有其九，人类只占其一，资源矿藏，远远不及，可比潜力否？” “如今七伤世界，凶兽繁衍甚多，人类惶惶不可终日，繁衍极少，可比数量否？” 无论是高端的强者、占据的资源，包括族群的数量上，人类全面落后，怎能与凶兽对抗？ “你说得都对。” 沈振衣淡淡回答，司马幽所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没有改变，那人类终将在七伤世界毁灭。 “然而，人类不会覆灭。” 他仍然坚持原来的观点。 “为什么？” 司马幽嗤笑。 如果沈振衣是这么固执的人，那也是自己太过高看他了，连这点眼力见识都没有，螳臂当车，又有何用？ “因为我来了。” 沈振衣语气仍然很平静。 因为他来了，七伤世界的命运自然会全都改变。 他既然是人类，人类便不会覆灭。 司马幽哑然，随后迸发出一阵大笑。 “沈三公子果然是奇人，如果给你数百年的时间，你或许当真能够成长为兽族统一世界的心腹大患，可惜，你来不及了！” 他一挥手。 “杀了他！” 此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司马幽也用不着再隐藏，便命所有的兽心人一起出手，无论如何，要将沈振衣几人全部斩杀在这里！ 吼—— 他身后那些兽心人，一起扑出，就如会飞的狼群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沈振衣冲锋。 这一群兽心人原本都是斩绝门的精锐弟子，王杞之费尽心机招揽来的神人境高手，如今大半都已经是神人境第二重，他甚为倚重。 没想到竟然全都是司马幽招来的卧底，王杞之瘫软在地上看着这个好友，欲哭无泪。 司马幽自忖沈振衣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抵挡几十个神人境第二重高手的围攻，但也想看看此人的底牌是什么，便瞪大了眼睛，盯着场中的沈振衣。 沈振衣却不动。 他好像根本没看见朝他扑来的众人，也没感觉到呼啸而来的攻势，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挥手。 ——呼！ 一挥手间，月白风清。 那些兽心人一起觉得胸口剧痛，就如被烤焦了的蝗虫一般，纷纷扑簌下落，滚倒在地，嘶吼翻滚。 “怎么回事？” 司马幽微惊，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沈振衣的武学竟然能够到此地步。 这不对…… 他敏锐地发现了自己收下这些兽心人并不是被击倒，而是自身除了什么毛病。 他的瞳孔陡然收缩，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随后便感觉到胸口一阵绞痛，若不是以司马秘法护住心脉，只怕就要和那些人一样丑态百出。 “你能够扛得住兽心的反噬，也算是天资过人，可惜误入歧途。” 沈振衣轻叹一声。 “你能有准备对付虚影流魂的兽王，却不知道自身弱点也极为明显，这是可叹。” 司马幽面色苍白，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胸口的绞痛仍然不住传来，尽管还能够咬牙坚持，但确实是胸口的兽心出了问题。 “我们的兽心，有何问题？” 他咬牙反问。 沈振衣倒没有隐瞒，“兽心变武学，也算是一门独创，颇见心思，可惜这法门恶毒，乃是苟且求生之道，所形成的兽心，自然不可能有凶兽本身的坚韧。” 凶兽之心，冰冷如铁，杀意如火。 以兽心变所化，无非只是模仿这种无情与冷酷而已，但到底不是正品，时日已久，便受反噬。 “那……那也不可能那么快！” 司马幽知道兽心的隐患，听沈振衣的解释，面色茫然。 哪有这么快，大家一起出现兽心问题的？ “若是平时，大约也能坚持上百年，只是不巧，我有一门剑法，名曰心剑，无形无质，可以直击要害，兽心本身就有缺陷，被心剑一刺，自然破损。” 沈振衣云淡风轻，不带半丝烟火气。 兽王放声大笑，“何方鼠辈，居然敢与公子做对？这不是自取灭亡么？” 他被困在万劫魂网之中，本来愤怒狼狈，见此转折，心中大定，忍不住出言嘲笑。 失策了。 司马幽定定地盯着沈振衣，知道此次挫折，全由此人一人而起。 他咬牙切齿，忍不住问道：“沈三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这么神通广大？ “弃剑山庄，沈振衣。” 沈振衣淡然回应，仍旧没有任何语气的起伏。 第三百六十九章四种拼命法门 沈振衣便是沈振衣。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沈三公子。 “好。” 司马幽也明白他的意思，沈振衣不以任何外人或者传承而确立自己的身份，他只是自己——沈振衣这个名字，必然会响彻天下。 ——只要他不死的话。 “你今日，必须死在这里。” 冥冥中，司马幽觉得只有这一个机会。 如果错过今天，他可能永远也没有可能赶上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今日，你一样没有机会。” 沈振衣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 司马幽洒脱一笑，双手展开，倒是去了几分阴郁之气。 “司马，你这是找死！” 王杞之终于找到机会讽刺。他如今心绪复杂，不知道到底更恨谁。 沈振衣害得他颜面全无，连倚仗为底牌的先祖都对他礼敬有加，他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司马幽则是处心积虑骗了他数百年，完全就是把他当傻子耍。 他恨不得两人两败俱伤——不过从先祖的层面，他觉得司马幽肯定不是沈振衣的对手。 “那也未必。” 司马幽淡然回应，“郎君，相处百余年，你可从来都不曾了解过我。” 他这百年来，一直作为王杞之的副手、军师而存在，从来都小心翼翼，并未展现过超过王杞之的实力。 王杞之一直觉得，司马幽应该比自己略逊一筹。 然而并不是。 司马幽深吸一口气，身躯也渐渐开始膨胀，随后不知从何处抽出几根金针，反手刺入自己肩膀、胸腹、丹田几处穴道，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又提升一层。 与此同时，他还咬破了牙齿上暗藏的药囊，一股腥甜味在他口唇间泛起，胸口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一般！ 沈振衣都禁不住拍手称赞。 “兽化之法、绝灭针道、万杀魔药。” “连用三大禁制，司马公子怕不是要将自己本身的实力，一举提升十倍以上，可惜，境界不足，否则的话，借着这一份破灭之力，你可以直接冲到神人境第三重！” 每一种禁忌之法，都能让使用者的实力暴增两倍，如今司马幽三种方法齐用，当真打算打完这一架就不要命了。 “还不够。” 因为巨大的力量涌入，司马幽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脸上露出可怕的笑容。 但他仍然觉得不够。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必然要全力以赴，沈振衣望向这个人的时候，都有几分欣赏之色。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出现了红色的条纹，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将骨肉皮都灼烧成赤色！ “烈阳解体法！” 又一个搏命的武学。 短短一刹那间，司马幽连续用了四种损耗极大，在短时间之内提升实力的法门。 “四种叠加，你的实力大增，但是……这种狂暴的力量你已经无法控制，能向我出手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分钟。” 沈振衣佩服他的勇气和烈性，却对他的智慧摇头。 “你出手间，都是刹那分胜负，哪里需要一分钟？” 司马幽长笑，“如果一击不能将你杀死，那我必败无疑，还考虑什么以后？” 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不稳，全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仍然保持着诡异的笑容。 “我才疏学浅，《司马经》只学了四卷，自身武学并未完善，只有凝聚于一招，还要请沈三公子指教。” 司马幽微微欠身，倒是不失风度。 沈振衣微笑不语。 司马幽缓缓上前，与之前那数十人突袭沈振衣的场面相比，他并无花哨的动作与招式，只是一步一步，沉稳向前。 ——但站在沈振衣身后的楚火萝等人，都感觉到了非同一般的压力！ 紫宁君眸中神光一闪，想要向前挡在沈振衣面前，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楚火萝、龙郡主也同样感觉到了气息的压制！ “这个人……好强！师父小心！” 楚火萝急急喊道。 “司马绝学，暗黑兵法！” 王杞之发出嘶哑的吼声，“你居然早就练成了这一招！” 在司马幽口中，他自己可是一个不成材的司马族人，所以未能凝练自己的武学，以至于不被家中重视，这才会和王杞之一起，辅佐于他。 但是，他明明已经练成了司马家的绝学，暗黑兵法！ 这意味着司马幽绝对是司马家第二代中的佼佼者，根本不需要离家出走，就会得到倾力资源支持！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王杞之状若疯狂。 “我当然是骗你的。” 司马幽连看都不看王杞之一眼，目光只盯着白衣胜雪的沈振衣。 “那么，我出手了！” 走到沈振衣面前大约还有十丈，陡然顿住脚步，在他们两人之间，负面的天地之力凝结成一个黑色光球，瞬间膨胀！ 唰！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光球，将沈振衣与司马幽两人全都包裹在内，光球外壁，闪动着紫色的闪电，将一切毁灭与隔绝！ “黑暗兵法之九，绝杀之隙！” 司马幽大声呼喝，只见这光球中央，天地之力开始沸腾，水火喷涌，兵刃乱舞，在刹那间，要将光球内的一切，统统毁灭！ 这是同归于尽的绝招！ “师父！” 楚火萝等人齐声惊呼。 司马幽摆出一副拼命的姿态，没想到他真的是打算舍命攻击！ 他悟出的到底是什么见鬼的暗黑兵法！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直视光球中的一切。 ——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换成无论是谁，只要在这光球之中，全都必死无疑！ 只有被困在万劫魂网中的兽王忽然咧嘴笑了，他不屑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你们……实在太小看公子了……” 他注视着沈振衣的背影，双目放光，感慨万千。 即使公子没有展现无上的威能，但这样的攻击，想要伤到公子，那也未免异想天开。 面对这同归于君的暗黑兵法，沈振衣甚至连动都没动。那纷乱的水火刀剑，凝成实体，但在他眼中，却与虚像无异。 他只是淡淡开口，口唇翕张。 “开！” 他只多说了一个字。 第三百七十章不杀 言出法随。 沈振衣的话音未落，暗黑兵法绝战之隙内的疯狂天地之力，突然全部凝滞，仿佛是时间突然静止一般。 乱卷的刀锋，停留在空中，仿佛宁静的月光。 水火凝结，恰如盛开的花朵。 司马幽愕然，他此时已经使用了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口鼻溢血，摇摇晃晃，面色就像是死人一样苍白。 ——他设想过无数种结局，比如徒劳无功，比如被沈振衣反击而死，比如沈振衣拼力抵抗……每一种，他都有应对的手段。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神奇的破招方法。 这已经近乎玄奇！ “这……这是什么样的武学？” 司马家人的求知欲，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向沈振衣问出这个问题。 他想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沈振衣微微一笑，点头道：“定而后有静，静而后生智，此剑法乃是远迈时空之处，一个无名老者所创无边定静之剑，世间不传，惜哉。” 这样的剑法，在七伤世界可算是顶级的绝学，可惜创造这剑法的老人，却连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世间豪杰，何其多也！” 司马幽长叹一声，闭目待死。 沈振衣手腕轻抖，原本静止不动的天地之力，陡然又变得活泼起来，地水火风，无尽变化，朝着司马幽疾射而去。 “自寻死路！” 兽王长笑，鄙夷不屑。 炽热之火，锋锐之刃，眼看就眼将司马幽斩成碎片，就在那一刹那，狂风卷起司马幽的衣袂，露出他腰间悬挂的一块圆形玉佩。 嗡！ 沈振衣将手一举，就见势不可挡的天地之力，突然停止，旋即反弹而回，将整个绝战之隙的光壁全部斩碎。 司马幽怔怔站在空中，他的绝招武学完全被他人掌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振衣探手，司马幽腰间的玉佩飞起，在空中转了两圈，稳稳落在沈振衣手中。 “我的……” 司马幽脸上露出怨愤之色，有心想要将玉佩夺回，但他也很清楚与沈振衣的差距太大，身子略动一动，便放弃了这一想法。 此时他的四种搏命法门已经开始反噬，若不是极为坚强的意志力，几乎无法站立，更何况是动手。 沈振衣抓着玉佩，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你走吧。” 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放过司马幽的性命。 楚火萝大急，“师父，千万不能放虎归山，这人心思歹毒，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诡计！” “无妨。” 沈振衣意兴阑珊，“这种低级的阴谋，我也不必放在心上。佩有这块玉佩之人，我会饶他一次性命，这是我当初的承诺，既然他命好，挂着这东西，我就饶了他一次。” 司马幽一怔，蹙眉深思。 沈振衣笑了，“你也不用多想，想也想不明白，这次你能活下来，纯粹只是运气，否则你们兽心人之辈，我都会斩杀不留。”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若仍然执迷不悟，撞到我的手上，那也是必死无疑，不要再报什么侥幸。” 玉佩是故人之物，是沈振衣承诺的一条命，放过司马幽一次，这是他的极限。 但若司马幽继续为恶，沈振衣也没有不杀他的理由。 “多谢公子不杀之恩，日后必有回报！” 司马幽倒也干脆，他想不通的事情，干脆就不去想。既然得了一线生机，转身就走，看都没看王杞之与他的同伴们一眼。 除了他之外，那些兽心人中了沈振衣的心剑，原本兽心隐患，提早发作，无人救治，也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偶尔有几个生命力顽强的还在呻吟叫唤，沈振衣等人却都毫不关注。 王杞之浑身如笸糠一般颤抖，他刚才差点就想恳请让自己随着司马幽离去，但随即想起司马幽是坑骗他之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伙。 沈振衣收起玉佩，瞥了王杞之一眼，伸手一弹，解开了兽王身上的万劫魂网。 “兽王，如今外面乱得很，元兽宝典若是不传实在可惜，但你这位子孙不太成器，若是交了给他，只怕会落在兽心人手中，到时候倒是惹出一场祸事。” 兽心人得了元兽宝典，可以真正兽化，将自己转变成强大的凶兽，到时候有人的智慧与兽的凶横，战事再起，永无宁日。 元兽宝典确实是兽王的心血，其实本身也无邪处，只是所传不能非人。 兽王大笑，“这我当然知道，这子孙无用得紧，可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想了一想，诚恳道：“如今这元兽宝典，我穷极无聊，已经修改了数次，旁人不能传承，不如献给公子，日后传给有缘人如何？” 别人拿他的元兽宝典，他怎么都不能放心，只有交给沈振衣，才觉得一桩心事已了。 沈振衣也不在意，淡淡点头道：“那也可。” 兽王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札，恭恭敬敬奉给沈振衣，沈振衣随手接过，看也不看，便给龙郡主保存。 紫宁君心地纯洁，不解世事；楚火萝行动跳脱，不耐俗务；大部分物品，沈振衣都是交给细心谨慎的龙郡主。龙郡主也不负所托，给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杞之看见自己视若至宝的元兽宝典在沈振衣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心中又惭又恨，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沈振衣又瞥了他一眼，摇头道：“兽王，他虽然是无能之辈，受人蒙蔽，总算也未曾来得及行什么大恶，你稍加薄惩即可。” 兽王也不愿意杀了自己的子孙，便点头道：“就听公子的，我将他拘束在陵墓中，调教几年，再放他出去。” 王杞之听得脸都黑了，但这时候哪敢反驳。 兽王执念最深，修为也最强，而且传承心愿也不算了结，他的虚影流魂在晋王陵墓中还能存活一段时间。他看到自己子孙又蠢又弱，终于忍不住还是想调教一番。 “也好。” 沈振衣觉得这主意也不错，点头答应。 “我今日来此，不过拜祭故人，你们几个都见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走便走，与兽王告辞。 兽王大急，忙问道：“公子不去第二层看看么？那人……那人还在……” 第三百七十一章兽王的谨慎 晋王陵墓，四大家将所居不过是第一层，其下还有一层，这才是真正贵人的棺椁所在。 兽王以为沈振衣来拜祭故人，怎么也会去二层看看，没想到居然到此就退走。 那一群跟着沈振衣的武者心中一动，一层之中，他们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只有担惊受怕，若是能够进入二层主墓，有沈振衣护佑，怎么都能得到点好处吧？ 众人眼巴巴地瞧着沈振衣，期待他答应。 沈振衣却只是一阵沉吟，反问道：“那人如何，你们可知？” 兽王苦笑，将脑袋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如今怎么可能知晓？一层二层之间，有断龙石在，隔绝音讯，我们未得传召，也不敢进入二层。万年以来，并无消息。” 其实没消息才是正常的。 万年之前，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就算还有一份神魂存活，也不过是借着陵墓特异的环境而留下的执念，怎么还可能如生前一般互通消息，来往寒暄？ 沈振衣微微点头，朝着墓穴无垠的黑暗望了一眼，最终拒绝道：“如今还不是时候，我就暂时不下二层了，你就多担待些，在这里再守着一阵子。” 如今第一层中，四大家将的毒将、军师、牧者都已经神魂俱灭，在这世上没有任何痕迹留存，也就只剩下兽王一个孤零零的。 ——此际墓穴已开，阴阳之气流转，天地之力新陈代谢，估计兽王也留存不了多久。 生死之事，原本在这种低级世界，就无法跨越。 兽王倒是豁达，笑道：“人总有一死，这个道理，我万年前便已明白，勾留在此，无非是心愿未了。公子给我送了个不成器的晚辈来，我调教几日，也算是解闷，公子自去，不必担心我。” 他想了一想，最终还是补充道：“只是公子下次有空来时，还是莫要忘了去……去见见……” “我自省得。” 沈振衣打断了他的话，微微颔首，不再多说，招呼楚火萝等弟子，扬长而去。 那些跟班们见他不去，当然也不敢自己冒险，都跟在沈振衣屁股后出墓。 ——虽然没得好处，但好歹留住了性命，比起那些枉送性命之人，已经算是幸运得多了。 他们走出墓室，忽然觉得脑中懵懵懂懂，墓室里面发生了什么，便忘却了大半，四面张望，不见王杞之与司马幽，只有沈振衣在前面缓步而行，心中骇然。 “我们……我们怎么出来了？” “战域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记得我们这群人跟着沈三公子，与王郎君司马幽等人不在一处，他们那些人呢？” “难道……难道都死在战域了？” “那幸亏我们跟着沈公子，否则的话，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他们七嘴八舌，纷纷扰扰，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战域中的回忆，只记得是沈振衣救了他们，甚为感激，除此之外，一片朦胧模糊。 沈振衣听到了他们的动静，苦笑摇头，“兽王倒是小心谨慎，其实如今的我，也不必如此了……” 兽王还是延续着万年前的习惯，不轻易让他暴露人前，顺手以无上密法，抹去了这些人的记忆。 沈振衣如今重头再来，勇猛精进，已非昔年情状，倒是没必要这么做了。 但如此一来，也有好处，至少少了许多麻烦。 沈振衣微微一笑，便接纳了兽王这份好意。 他带着楚火萝还有这群跟班，出了晋王陵墓，离开山腹，一直到荒野之上，但见大漠辽阔，一望无际，夕阳西下，恰如红色的宝石，光芒染过了整个西面。微风拂来，草木低头，气息自然流转，与墓穴中到底不同。 一群人死里逃生，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沈公子，之后我们往哪里去？” 那些人把沈振衣当成了队伍的首脑，便上来请示。 沈振衣微笑摇头，“我们几人出来，只是为了完成城中的任务，如今任务已完，我们便要返回霸王城。你们可自便，不必跟着我们。” 他与这些人本来就不是同路，这些人是王杞之雇佣来的高手，如今王杞之被扣在墓中，他们也就没了去向。 好在出城之前，那些人都拿了报酬，如今准备的食水、资源都还没用掉多少，这时候回去似乎也有些不划算。 他们商量一阵，觉得沈振衣并无收下他们这一群人的打算，就也熄了投效之心，决定在荒野上再狩猎一段时日，赚取利润，再回霸王城。 沈振衣觉得这样甚好，与他们就此分开，带着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和怒千发，一路回返霸王城。 直到现在，怒千发脑子里还是懵懵懂懂的，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敢猜测沈振衣到底是什么来历。有心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又怕交浅言深。 好在楚火萝也是个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人，一路上连珠炮发问，“师父，你说是去见故人，果然那些万年老鬼都认识你，难道说，你万年之前就来过此地，与他们相识么？” “那军师、兽王都对你甚为恭敬，师父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你怎么会到我们九幽之地？难道你是天上谪仙？” 她唧唧呱呱猜测询问，其实也未必想沈振衣给出答案，只是胡乱揣测而已。 沈振衣的答案，与以往一样。 “日后，你们自然知晓。” 有些事，告诉她们太早，恐怕也难以接受，倒不如顺利成章，等待合适的时机。 如今七伤世界，千头万绪，本来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以后，有的是解释的机会。 楚火萝问不出答案，龙郡主和紫宁君也非多话的人，虽然好奇，但也相信沈振衣日后终会解释，所以并不着急——就像是八修世界一样，总有一天，她们会得到答案。 在荒野上行走了几日，原路返回，因为他们一开始便没有走出多远，眼看面前蔓延的城墙已经出现，霸王城便已在望。 不过短短十数日，沈振衣他们几人，就又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三千凶灵 “多……多少？” 颛飞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抑或是楚火萝干脆是在大吹法螺。 三千头凶兽，就算是出动军队围剿，也未必能杀得了那么多，放在出击的骁骑军身上，都可抵得上一个大功，可直接连升三级！ 平民狩猎，不过几头十几头凶兽，已经是极大规模，吹牛也要有个谱！ 颛飞面色一沉，呵斥沈振衣道：“三公子，请您管束好自己的徒弟，到这里胡乱说话，惹出祸事，那可是规矩不容情！” 沈振衣眼皮微微一抬，心不在焉反问道：“倒要请问城门令，我这弟子哪里胡乱说话了？她虽然有些莽撞，行事有些胡闹，但可是从来不说谎话的！” 他当然能看得出来，外城署中人有意找茬挑刺，这位颛飞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示而来，想要挫折他的锐气，找事训斥惩罚他。 ——但是，只要自己超额完成了任务，城门令就根本没资格对自己呼呼喝喝，沈振衣言语间当然也不客气了。 颛飞不怒反笑，他阴阴说道：“三公子，你可知道刚才你弟子在说什么吗？她说你们此去城外，猎杀三千余凶兽，这难道不是谎言？” 这话颛飞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沈振衣耸了耸肩，“差不多便是三千余吧，既然她们数过，便不会错！” 他神情淡然，斩首三千余级凶兽，对他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大事，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颛飞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哑然失笑。 “沈三公子，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糊涂？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虚报战绩，欺骗外城署，乃是大罪，所受惩罚极重！” “好，既然你说你们杀了三千多凶兽，那就麻烦你把那三千多凶灵取出来交验！如若不成，这便是虚报数目，不但你们弃剑山庄这个宗门要解散，你们几名弟子，统统都要服苦役二十年，方能释放！” 颛飞冷笑，沈振衣就算有些功夫，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一点气度水准都没有，这种大事，也敢胡说八道。 “正是，吹牛也不要吹得太过分！三千多凶兽，他以为他们弃剑山庄是虎豹骑还是骁骑军？” “就算是精锐铁骑，也许久没有成建制干掉凶兽队伍的先例了！” “看来今日弃剑山庄就要被解散了，可惜这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都要被送去苦役，那可就废了！” 众人慨叹，大部分人都是啧啧幸灾乐祸，一心想要看弃剑山庄的好戏。 楚火萝不慌不忙，将身上背的一个袋子缓缓放在颛飞面前的桌子上。 “你干什么！” 颛飞明显觉得对方动作中的挑衅之意，他后退一步，随时准备叫人来将对方拿下。 楚火萝嗤笑一声，“看你那胆小的怂样！我就是想让你这有眼无珠的家伙看看清楚，我家师父，到底斩杀了多少凶兽！” 哗啦！ 她把整个袋子翻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桌子！ “凶灵！” “全部都是凶灵！”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负责查验的执事，冷汗涔涔，什么时候见过这种盛况？这些人是带着大军出去打了一仗？否则的话，哪儿来那么多凶兽的凶灵？ 而且……从成色来看，大部分都满足楚火萝接取的神境凶兽任务等级。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十倍乃至百倍的完成了任务！ “弃剑山庄……” 直到此时，执事才开始正视这个刚刚成立的新宗门，这数百凶兽的杀戮战绩，肯定能够赚足功勋点，让他们直升第二级！ 天地良心，自从霸王城也实行这个宗门升级的规矩以来，什么时候有人能够升级这么快？ 刚刚还在嘲笑沈振衣他们的观众，如今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怎么……可能？” 在内室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外城令庹万年与城门令颛飞，都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有多少凶灵？” 庹万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凑到报信下属的面前，瞪着他询问。 报信下属战战兢兢，点头道：“总共有三千四百二十六个凶灵，其中神境以上，三千零七十八……” 就算是大军围剿，突袭凶兽的营地，也很难在一次战役中实现这么大的战果。 至少霸王城这千年以来，已经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大捷。 “就凭他们几个？” 颛飞的眉毛高挑，怎么都没法想象。 “才离开十几天，就带回来三千多凶灵，就算是三千多凶兽站在面前给他们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若是他们真有这本事……” 庹万年浑身打了个冷战，这意味着弃剑山庄一飞冲天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幸好，自己并未将沈振衣得罪到死。 他回想起自己对沈振衣呼喝无礼，不由都是脊背生寒。 “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庹万年想起冷喉之死，再加上如此惊艳的狩猎表现，这绝不是沈振衣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够做得到的，在他背后，必定有个可怕强大的势力。 他越想越是心惊。 颛飞却开始从另一个角度想问题，他犹豫了许久，这才向庹万年道：“城令，就算他背后有其他势力，但这四百多凶灵也未免太多，近期也没有听说城外有大批凶兽别歼灭——你看，会不会是他造假？” 造假？ 庹万年愣了一愣，不得不考虑起这可能性。 “这一批凶灵，一定要好好验看，不要有什么纰漏。在确定最终真假之前，不要让他们离开。” 他想了想，还是谨慎地采取保守策略。 外面的执事得了庹万年之令，心中有了底气，对着楚火萝撒出来的一大把凶灵左看右看，捧在掌中细细查探，还不时用手指拨弄，引动其中蕴藏的能量，甚至有执事放到嘴里用牙去咬，也算是不顾性命。 旁观之人开始感觉到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给了凶灵，怎么还不颁发功勋？” “难道说，诸位执事怀疑他们这些凶灵是假的？” “极有可能！” 有人恍然大悟，顿时恢复了幸灾乐祸的心情！ 第三百七十三章故意找茬 “这是在干嘛？” 楚火萝开始感觉到不满，她瞪着检查凶灵真伪的执事，凶巴巴地询问。 执事尴尬，总不好说我这怀疑凶灵是假的，只好置若罔闻，仍旧翻弄着手头那堆凶灵，却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凶灵，乃是凶兽死后煞气聚集成珠，凶煞不祥，自有用途，同时也是证明杀死凶兽的证据。各城执事，一般都以凶灵作为击杀凶兽的计数单位。 拿出凶灵，便计数给功勋，像今天这执事这般，简直就像是在挑事儿了。 沈振衣只淡淡瞧着，静静等待。 “实在……验不出什么假来……” 在内室，有人即时向庹万年报告。 三千多的凶灵，让人看得目眩神迷，想要从中挑出假的来，那也实在是为难人。 ——假造凶灵，骗取功勋之事确实发生过，但一般这种都很容易就能被看出来。沈振衣提交的凶灵，却是凶煞十足，没有作假的可能。 “难道他们真的杀了这么多凶兽？” 颛飞骇然，摇头不敢置信，“绝对不可能，难道，是他们大手笔买了这么多凶灵不成？” 这其实也不可能。 凶灵涉及到功勋，有价无市，霸王城外城中就没见过多少转让的，别的城池也是一样。除非是内城的高人，才有可能调集大笔的凶灵。 ——但若是内城中的高人，又何必在意那一丁点儿功勋？用三千多凶灵来换功勋提升宗门等级，未免也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不管如何，就说这批凶灵真伪莫辨，暂扣其凶灵，仔细调查再说。” 庹万年咬了咬牙，做了决定。 他确实很忌惮沈振衣，不愿轻易得罪，但大事在即，他最怕的就是变数。 三千多凶灵的功勋，足以让弃剑山庄升到三级宗门，这可足以影响到十九外城的势力范围，庹万年绝不能允许。 “对不起，你这些凶灵有问题，暂时不能确定真伪，今日功勋兑换，暂且延迟，待我们日后验明真假，再通知你们前来。” 执事得了里面的指示，底气便足，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凶灵，冷冷宣布。 三千多凶灵放在面前确实吓人，但只有通过外城执事，弃剑山庄才能换成功勋，命脉掌握在外城执事府中，又有什么好怕。 “胡说什么？” 楚火萝本来就不耐烦，问了好几次，执事们都是爱答不理，如今更是干脆直接不讲理，蛮横地扣留凶灵，摆明了就是不给你功勋。 “我们这凶灵，都是一头头凶兽杀来所得，怎么可能是假的？” 执事对这种场面倒有经验，翻着白眼道：“真金不怕火炼，如果你这是真的凶灵，何惧检查，等一段时日，自有分晓！” 楚火萝大怒，正要再说，沈振衣挥了挥手，淡淡开口道：“不知你说要检验，要验多久？” 执事犹豫了一下，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但想到身后之人，便咬牙道：“我们要送到内城由贵人检验，贵人的时间谁说得清，少则三月，多则三年五载，那也是有的！” 这就是诚心找茬了。 众人哗然，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愿意相信弃剑山庄一个新成立的宗门能够在短短时日内猎到三千余凶灵，但是外城执事这种行为，分明就是耍无赖。 不管真假，一拖几年，这与假的何异？ 有人心中也暗暗担心，如果外城执事如此跋扈，那么自己辛辛苦苦猎杀凶兽，是不是也会被在这样抹杀？ “但是他们又能如何？” 庹万年冷笑。 “就算沈振衣背后有人，但在这十九外城，终究还是我说了算。他想要过关，至少把背后的人亮出来再说。” 只要显在明处，庹万年便不担心。 只要减少变数就好。 “他要是找人来施压，大不了就认下便是，大人如此行事，倒是犀利！” 颛飞趁机大拍马屁。 他们两人合作，将十九外城经营得如铁桶一般，将谋大事，必须扼杀在萌芽中的变数。 在他们想来，沈振衣也没什么破局的办法。 ——要么等，要么掀开底牌。 可惜沈三公子行事，永远在他们意料之外。 “不用那么麻烦。” 在外面，沈振衣淡淡地对执事开口。 “哦？” 执事冷笑，“不知沈三公子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只要我能证明这些凶灵是真的，不就行了？”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当然知道是有人有心针对，但也懒得去查个清楚。 只要把这些嚣张的爪牙的灭了，那自然也就能解决问题。 “不知沈三公子，打算怎么证明？” 执事嗤笑，他觉得只要自己不承认，沈振衣无论用出什么办法证明，他都可以矢口否认。 ——反正背后有外城令顶着，他怕什么？ “就这样。” 沈振衣手指遥遥对着桌面上那几千凶灵一点，就见一道白色的光晕从他指尖射出，落入凶灵之中，就像是火苗落入油锅！ 轰！ 炽热而阴森的黑色火焰陡然升腾，在那可怖的扭曲火焰中，出现了万千凶兽的狰狞模样，在空中扑击撕咬，血肉横飞！ “这是……” “小心！凶煞灵阵已然触发，快向后退！要是被卷进去，可能就没命了！” “见鬼了！一颗凶灵激发的凶煞灵阵，就威力不小，这三千多颗一起激发，那……那是何等恐怖！” 众人之中有识货的，大声呐喊，带着身边人赶紧往后退，几乎是落荒而逃，恨不得多生了八只脚。 ——天知道这位仁兄激发的凶煞灵阵，得笼罩多少范围？ ——不管覆盖多少范围，至少在那些凶灵聚集处中央的执事，那是绝对逃不过去的。 黑色火海，吞噬一切，只见那执事在火海之中，只抵抗了一忽儿，便再没有清醒的灵智，双目浑浊，面容扭曲，像是死人一般的苍白，可见其内心的恐惧。 ——凶煞灵阵，并没有伤害他的身体，却在恐吓着他的灵魂！ 这就是沈振衣用出来的验证方法。 凶煞灵阵，是凶灵最好的证明！ 第三百七十四章这样真不真? “啊——” 执事颤抖着发出惨呼，他早没有了刚才从容不迫的气度，一刹那间，就好像是受到了千万凶兽的撕咬，站立不稳，瘫倒在地。 ——凶煞灵阵，便是对人精神的极大冲击。 以凶灵布阵，除了起防护作用之外，也有武者以此磨练意志，冲破瓶颈。但这阵法的布置方法相当复杂，想要安全而可控地激发凶灵中的煞气，非得配合准备不可——尤其是一下子激发那么多凶灵，那是得许多精通阵法的高人准备三五个月的大阵！ 沈三公子居然一举手间就完成了？ ——而且，完美和稳定！ 他距离执事也不过几尺远，却只微笑而立，丝毫没有受到近在咫尺的凶煞灵阵影响，这意味着他对这三千余凶灵提炼的阵法有着精微的控制力。 瞬间激发，精确控制，这……这是有备而来？ 围观之人，冷汗涔涔，尤其是刚才出言嘲讽沈振衣之人，心中更是骇异。 如果沈振衣激活阵法，不止朝着刻意刁难的执事，而是也一起冲着他们来……这可就丑态百出了！ “这……这是真的凶灵，不用再说！” “若不是真的凶灵，怎么可能展开如此吓人的凶煞灵阵？” “我的天，三千多凶灵一起激发，这凶煞灵阵里面得多可怕——都来伺候这位执事，他离开阵法之后，还能不疯？” “沈三公子手段也太厉害了！” 众人感慨连连，后怕不已，沈振衣微微一哂，手腕一拂，就见面前的各种奇相消失无踪，这阵法收束于无形。 执事跪倒在地，无语望天。 ——沈振衣的时间控制相当准确，如果再长一分，只怕他就要彻底失去神智，连残存的思想都不会有。 三千余凶灵汇聚而成的煞气，那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 “执事先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证明我们的凶灵都是真的？” 沈振衣淡然微笑，施施然问道。 真真真真真真真！ 都这样了，还怎么敢说你这些凶灵是假的？我要继续说是假的，你再来一次，我还要命不要？ 执事口吐白沫，多说不了一个字，只能连连点头。 “那就麻烦执事赶紧兑换功勋点升级了！” 楚火萝对师父帅气的表现大为佩服，得意洋洋地上前催逼。吓破了胆的执事哪里还敢啰嗦，直接便兑换了功勋点给沈振衣。 ——弃剑山庄，一举升级为三级宗门。 这大概也是霸王城有史以来，第一次有新宗门连升两级，踏入外城最厉害的宗门行列！ 众人轰然，但经历了刚才沈振衣只手掌凶煞的境况之后，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更惊奇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听到这消息的庹万年也为之骇然，“这个沈振衣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有这种能耐。如果有这种本事，他出来外城争个三级宗门又有何益？即使是内城，对阵法大师也是求贤若渴！” 感觉就是一个超级高人，来新手村游戏人间来着？ 若是没有目的，谁会相信？ “这沈振衣，绝不可能是斩月飞仙而来。” 调查虽然还没有结果，但颛飞已经暗自下了结论。 他凑到庹万年面前，忧心忡忡道：“城令，此人大为可疑，我觉得极有可能是内城派来的密探，只怕咱们的动作，已经让人盯上了……” 庹万年悚然一惊，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但沈振衣如此奇异，除了身为内城密探，实在很难解释他的行为与实力。 “我也从杜大人那儿听说，内城确实有怀疑到咱们，也打算派人来调查。只是我以为内城那些大佬尸位素餐，怎么也不会那么快，谁知道这次竟然这么迅速。” 他捻着胡子，面色担忧。 “上次的意外明眼人都能察觉其中必有内幕，查到我们头上也是理所当然。” 颛飞冷笑，“若不是咱们喂饱了老杜，只怕早就有内城卫下来捉拿我们了。据我所知，有几个内城执事与老杜不对付，私下派人来调查，也极有可能。” “那可如何是好？” 庹万年一时乱了方寸，“要了咱们的性命无妨，若是误了主上大事，那可是百死莫辞其咎了！” 他先入为主，自然而然将沈振衣当成了目前最大的威胁。 “事到如今，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先要摸清这沈三公子的来历——如果真的是内城密探，那说不得也就只有……” 颛飞伸出手掌，在脖子上磨了磨。 这是个必杀的手势。 庹万年身子一颤，他再怎么胆大妄为，对内城终究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恐惧。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他是绝不敢去动内城密探的脑筋。 只是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 庹万年把心一横，“就依你所说，只是此子的本领深奥莫测，就凭你我二人，未必就能杀得了他。” 沈振衣战败公子魁的战绩有目共睹，而鬼蜮冷喉的死，又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在城外杀凶兽，似乎也游刃有余。 ——庹万年不想要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但也绝不敢托大。 颛飞咳嗽一声，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庹万年所说的事实，除非调动城卫军，否则外城执事府真的没有把握拿下沈振衣。 而调动城卫军的动静太大，为免引起内城的怀疑，在大事之前，他们都得保持低调。 那么，就只能祸水东引，借刀杀人了。 “我们杀不了他，但外门之中，并不是没有高人。” 颛飞眼珠子一转，一个鬼主意就计上心头。 “弃剑山庄这么快便升级为三级宗门，看不顺眼的人肯定很多，只要我们给他们机会，沈振衣鼠辈，一定会死在这些人手里！” 对于外城之人来说，无论是宗门的升级，还是自身的力量提升，都是进入内城的跳板——而内城，每年从外城收入的人选数量是有限的。 沈振衣的快速崛起，显而易见已经影响到了其他人的进步。 ——恨他的人，多得很呢！ 庹万年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残忍的神色。 第三百七十五章三级宗门 霸王城外城中的日子，即使对于刚入神人境的武者来说，也绝对说不上舒适。 凶兽咄咄逼人，占据了大块的领地与资源，能够耕种的土地都在大面积减少，人们能够奉养的武者自然也是逐年下降。 由于先祖的遗泽，现在仍然有不少神人境武者，但他们如果没有强大的宗门或者家族作为支撑的话，进一步的修炼根本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拥有传承家族的是少数，那么宗门的斗争，就尤其残酷。 到现在为止，十九外城本土成长的三级宗门，也不过只有屈指可数的七个而已。 七个三级宗门，本来根本不在意外城中事，只是一心潜修刷功勋，以求获得进入内城的资格。 从原本的态势来看，十年内都未必有宗门能够晋级到三级，他们安安稳稳，只是内部在明争暗斗，互相倾轧，却没有将目光往下看。 直到弃剑山庄的崛起。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威胁。 雄真门是霸王城外城的老牌宗门，创派已经有千余年，当初只是一个老拳师传习拳法的武馆，如今却发展成弟子过千人的大宗门。 宗主戈钟吾，参修霸神拳已臻大成，修行圆满，是外城中极少数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 他身躯魁梧，皮肤是暗沉的古铜色，浑身上下如钢浇铁铸的一般，正处于身心大圆满的武道状态——也可能是这辈子的巅峰。 戈钟吾自己清楚，凭着自己的天资，踏入神人境第三重可能就是极限，此后除非有大机缘，否则就算再苦修三百年，也未必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所以他心心念念，只想要让雄真门通过宗门大比，晋入内城。 如今十九外城的七家三级宗门中，雄真门的综合实力相对占优，他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这一日他正在家中静坐练气，他儿子戈小定忽然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满面晦气，才进庭院就大叫道：“爹，不好了！不好了！” 戈钟吾皱起了眉头，他这个独子的武学天资一般，哪怕从小用各种资源伐毛洗髓，也没有什么大用。为人又毛毛躁躁，沉不住气，若是留在外城继承宗门，恐怕连自己的成就都未必能够达到，到时候雄真门恐怕又得沉沦。 ——哪怕是为了这个傻儿子，自己也得想办法博一把才行。 戈钟吾心中叹气，沉声道：“小定，我与你说过什么，万事万物不萦于怀，这般慌乱，成何体统？” 戈小定闪身进了父亲所在的静室，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急急道：“爹你不知道，真是出了大事了，今日有一家新宗门晋升三级！” 戈钟吾一怔。 宗门的提升与个人武道不同，个人修行可能有顿悟以及其它机缘，一举突破关卡，虽然难得，但也并不算奇怪。 而宗门的晋升，大多是底蕴的慢慢积累，不可能有爆发式的升级——如今外城七大三级宗门，还不是都花了几百年的水磨工夫，才渐渐积累功勋，升级至此。 而现在能够提升的二级宗门…… 戈钟吾想了想，“前不久斩绝门的王杞之才刚刚回城，如今过了刚刚半月，总不至于是他们升级吧？” 斩绝门创立不过百年，门中两个年轻人惊才绝艳，互相扶持，前不久甚至射杀九眼兽，大大增加了宗门的功勋——但他们与三级宗门应该还有一段距离，除此之外，其他几个出挑的二级宗门，都应该还够不上升级的标准。 难道谁走了狗屎运，突然捡了一大笔功勋？ “不是！” 戈小定心中激动，手舞足蹈，“是一个谁都没听说过的新宗门。我刚刚去打听了，这什么弃剑山庄，成立不过区区半月，就接了一次猎杀凶兽任务，这就升级了！” 戈钟吾更是诧异，嗤笑道：“岂有此理？一次任务就攒够功勋点，难道他杀了数千凶兽不成？他是骁骑军统领？” 他算了一下，升级三级宗门的功勋点数是个天文数字，算上消耗，雄真门攒了两百年才勉强攒够，因此获得的奖励和资源，让他能够突破瓶颈，晋级神人境第三重。 一次猎杀任务攒够功勋，那还不得杀了几千凶兽才行？ 就算是内城骁骑军，出动一次都不过斩首数百凶兽，这个笑话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戈小定一拍大腿，“爹果然明鉴！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正是他们一行，斩杀三千余凶兽，带着三千多凶灵去兑换功勋。好家伙，那一堆各色凶灵，真是闪瞎了旁人的眼！” “什么？” 戈钟吾霍然站起身，面色凛然。 如果儿子说的是真的…… “他们有多少人？宗主是什么人？难道是内城安插的贵人？不……就算是内城，也不可能有这么大手笔……” 戈小定甚为畏惧父亲的威严，不可能特意跑来消遣他。 这种如果是内城人来玩票就好了，否则的话，那可是他们晋升道路上的劲敌！ 戈小定的神色有些古怪，他打听到的消息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这弃剑山庄，目前只有四人，宗主叫沈振衣，说是刚刚斩月飞仙而来，到七伤世界不过数月。修为也未见得多高，听说与公子魁动过手，和鬼蜮起了冲突，也不过就是神人境第二重……” 开什么玩笑？ 戈钟吾吹胡子瞪眼睛，就这样一个宗门，居然能够斩杀三千余凶兽，成就三级宗门？ 不信，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但这事与他们宗门大事相关，戈钟吾不敢怠慢，想了想，儿子靠不住，还是得自己调查清楚。便唤来弟子，让他们四处去打探消息，务必要将弃剑山庄的资料摸清。 突然冒出来的三级宗门，决不可轻忽。 正在他忧心忡忡之际，忽然门上有人来报，“斩绝门的司马公子来访，求见宗主。” “司马幽？” 戈钟吾蹙眉，“斩绝门不是才出城没多久，没听说王杞之回来啊，司马幽怎么会还在城中？” 他摇了摇头，这个年轻人身份特殊，他不欲得罪，虽然心中有事，还是点头道：“快请。” 第三百七十六章沈振衣的底牌? 司马幽已经全然没了在陵墓中的失态，他一袭黑衣，意态从容，纵然掩饰不住阴冷的气质，仍是一表人才。 他进门之后，向着戈钟吾恭敬行礼。 “参见戈宗主。”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因为背后司马家的背景，也没有人敢小觑于他。 戈钟吾略略点头，问道：“司马公子一向少见，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幽微微一笑，单刀直入道：“戈宗主应该已经知道今日新晋的三级宗门——弃剑山庄了吧？” 戈钟吾与儿子对视一眼，心中一动。 这弃剑山庄果然有特殊之处，这才刚刚传出消息，司马幽便来联系，这里面必然有因果。 戈钟吾到底是一方大豪，矜持地点了点头，面不改色道：“刚才得到消息，莫非司马公子与这弃剑山庄相熟？” 想想也不可能。 司马幽之前一直随同王杞之在外，斩绝门猎取九眼兽，足足花了好几个月时光——那时候弃剑山庄几个人还没到霸王城，他们就算有交集，时间也不太长。 戈钟吾一边敷衍，一边揣测着司马幽的来意。 “也不能算相熟，不过这一段时间，朝夕相处，倒是让我见识了这位沈振衣沈三公子。” 司马幽的回答出乎戈钟吾意料之外，他顿了一顿，又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弃剑山庄一飞冲天，已成大势，若是拦不住他，只怕这一次的宗门大比，雄真门千年雄心，只能付诸流水了……” “你说什么！”戈小定又惊又怒，“区区一个新晋的三级宗门，怎能威胁到我们的地位？” 雄真门成为三级宗门已有百年，论资排辈，按部就班，怎么算这次的大比也该轮到他们了。 突然出现一个新的三级宗门，他们忌惮或有之，但仍然有自信他们不足以为大患。 “少宗主此言差矣。” 司马幽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不认识沈振衣其人。”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郑重。 戈钟吾目光一黯，冷冷道：“莫非这位沈三公子，还有什么出奇之处不成？司马公子何妨明言？” 他当然知道司马幽过来的目的绝不单纯，他既然来此，必然有其说法，与其猜测，不如直接询问。 “沈三公子，是我生平仅见的天资卓绝之人。” 司马幽叹息。 他本身被视为司马家下一代的俊彦，从小到大也不知道有多少夸奖他的天分——但是放在沈振衣面前，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天资卓绝那又如何？” 戈钟吾浑不在意，“老夫这一辈子，见到天才之人多了，若是成长不起来，一样只有死而已。” 在这个资源匮乏的世界，并不缺乏天才，缺的是天才成长的环境。 “然而，若是他手里握着可以扭转乾坤的一张牌呢？” 司马幽面色怆然。 “什么牌？” 戈钟吾瞥了一眼司马幽，心中诧异。 能够让司马幽亲自前来，这沈振衣得到的东西必然非同小可。 不过……若不是得了非同一般的奇遇，那位沈三公子，也不可能在升级任务中创造奇迹。 司马幽压低了声音，只说了四个字，戈钟吾便变色。 “沧澜秘库。” 整个七伤世界，天下人共知的宝库。有许多人相信，这是拯救人类危亡的最后机会。 这大概是七伤世界中人最期待的宝藏。 从孩提时期，从平民到武者，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过沧澜秘库的传说，只要能找到沧澜秘库，就能成为武道圣皇，尊凌玄天城。 不过，数千年来，别说有人能找到沧澜秘库，便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这近乎成了七伤世界上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沈振衣，居然找到了沧澜秘库？ 戈钟吾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就连戈小定也出言反驳。 司马幽微微一笑，“当然不是说得到了整个沧澜秘库的传承。沧澜秘库何等广博，便是当今玄天城那几位，只怕也不够资格接纳。” 什么等级的传承，便只有什么境界才能读取感悟，以沈振衣现在的武学层次，就算是完整的沧澜秘库在他面前，他也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若是自不量力，恐怕就会被庞大的武道神念彻底摧毁精神，变成一个活死人。 听到司马幽这么说，戈钟吾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既然知道这道理，为什么还要危言耸听？” 司马幽正色道：“我并不是开玩笑，这位神三公子，可能机缘巧合，得到了沧澜使者的眷顾。” 沧澜使者？ 戈钟吾与戈小定对视一眼，露出惊疑而恍然大悟的神色。 ——之所以大家都相信沧澜秘库的存在，主要就是因为这一位沧澜使者。 这好歹是有实证的，毕竟几千年来，都有人在大地上遇到过他。 最早的说法，是说他已经茫然地在大地上流浪了许多年，也收集了无数武学秘笈，就为了找回师门，回到沧澜秘库中。 后来又有人说，他其实便是沧澜秘库的掌库人，每日只在世上闲游，遇到有缘人，便不要钱似的传以各色秘笈。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相信后者的人也越来越多。 因为一个人如果寻找师门几千年都没找到，那也没有道理长生不老——只有作为秘库使者，有此异能，才容易被人接受。 “你是说，沈振衣他遇上了沧澜使者，得以传授了秘库中的武学？” 戈钟吾顿了一顿，脸上露出了戒惧和贪婪之色。 ——得到沧澜秘库使者传授之人，日后都变成厉害的人物，那是他们远不可触及的。 但是……沈振衣还没有成长起来，他仍然还只是一个实力不强的“潜力者”。 戈钟吾戒惧此人的未来，却又对他的现在起了贪心。 如果任由沈振衣成长，那不用多久，得到沧澜秘库传承的弃剑山庄，一定能够将他们这些老牌三级宗门都压下去。 但如果他能除掉沈振衣，将秘传据为己有，那么雄真门，也将会迎来不敢想象的辉煌未来！ 第三百七十七章开宗立派 即使是沈振衣，也并不是全知全能，他当然不知道自己被扣了一个大大的帽子，在谣言中成为众矢之的。 ——就算知道，他大概也不会担心。 而且，这个谣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虚假。 不管司马幽出于什么目的，“沧澜秘库”与沈振衣有关也是事实。 当然不是什么沧澜使者，而是真真正正的沧澜秘库本体。 沈振衣曾经带着紫宁君深入过。 ——那个地方，被藏在乱离秘境这个世界碎片中，七伤世界众人几千年找不到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就他本人来说，沧澜秘库的传承，也不过只是一份念想，一份情怀而已。 其中武学，挑拣合适的传给弟子研习，也就这么点作用了。 所以沈振衣当然不会猜想到有人会以编出来的沧澜使者作伐，挑动别人来对付自己。 他正忙于弃剑山庄在霸王城内的重建。 ——确切地说，也不是他忙。 “师父真是撒手掌柜。”楚火萝嘟嘟囔囔地抱怨。 所有的事务，都在她们几个女弟子身上。 不过既然是师父的吩咐，她们自然也甘之如饴。 成为三级宗门之后，霸王城视乎功勋会给予相应的奖励，其中就包括一块宗门驻地——在楚火萝看来，这地方也实在太小了。 “不过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居然就用来当我弃剑山庄山门？比以前山中可小多了，那么多人可怎么安置？” 当时来交接的执事也不客气，只翻着白眼道：“城内驻地，这么大就算是不错了，你要地方大，去城外啊！” 城外地广人稀凶兽多，随便你划多少地方当驻地——不过就算是更大更强的宗门，大概也不愿意冒这种风险。 楚火萝当时被噎得哑口无言，现在犹自愤愤不平。 “一开始也不用着急，无非把老庄主和你姥姥先接过来，暂时安顿，其他人便暂时留在弃剑山庄也无妨。” 龙郡主劝解道。 城外有被凶兽袭击的风险，不过七伤世界到底地方大，凶兽的数量也还没繁衍到极致，以沈振衣的说法，最初几十年刚刚晋升上来的八修世界那一块地方，因为本身没有凶兽繁衍，只有外界零星侵入，勉强还能算安全。 当然他们的动作越快，能够救下八修世界的人就越多。 “也只能这样了。”楚火萝叹息，将弃剑山庄的匾挂在大门口，退后几步细看，确认没有挂歪。 霸王城中的地方紧张，要不是三级宗门必然能够从外城执事府中获得一块宗门驻地，这样的地方还不知道去哪儿找去。 不过……听说这个院子原来也是个武馆宗门，因为得罪了厉害人物，导致灭门惨祸，这才空了出来。 楚火萝当时都觉得有点不吉利，不过沈振衣素来百无禁忌，自然也就不在乎这件事，欣欣然接受了这一块凶宅。 院子重新粉刷过，虽然位于闹市之中，但也粉墙黛瓦，别有一番清幽之意。 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人立门挂牌，也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一来，是因为弃剑山庄之名这几日在外城也算煊赫，二来，三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实在都是难得的大美人。 有人惊叹道：“原来这便是弃剑山庄，听说他们在城外十数日便斩杀三千余凶兽，立下不世功勋，宗门初创便立升三级，想不到竟然将这里立为驻地？” “这可是之前崎岖馆的驻地……血仍未寒，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就没一点儿忌讳？” “嘘！慎言！沈三公子既然这般厉害，又怎么会在乎这点凶兆？” “各人自扫门前雪，你们管这么多作甚？倒是这几个弃剑山庄的弟子，着实美貌，沈三公子当真艳福不浅。” 刚才那出言劝阻的人更是吓得面色发白，忙捂住了最后一个说话之人的嘴巴，“你瞎说八道什么？你可知道，沈三公子出城，就带着这三个女弟子，便斩杀三千多凶兽——这三千多凶兽，总不能都是沈三公子宰的吧？” 那这三个女子的实力也就绝非等闲了！ 说话之人想及凶兽的可怖，打了个寒噤，左右张望一眼，赶紧偷偷遁入人群之中，幸而那几个女子没注意到这边，否则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玫瑰虽好，奈何有刺……这样的女人，应该也没人敢招惹吧。 他这样想着，却见人群中有两人施施然穿过，向着楚火萝等三女走去，甚而拱手招呼。 真是不怕死！ 不少人心中暗自吐槽，但看清两人面目之后，也都噤若寒蝉，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偷偷散去。 看热闹便罢了，可千万不要惹火烧身——宗门立派的时候，有找茬的简直司空见惯，而这两人的来头可也不小！ “在下妙贤莲宗弟子方知晓，携同小如意门的师妹莫无邪，特来拜见沈三公子。” 当先一人，长身玉立，身高九尺，体型偏瘦，其实也算得上俊逸，只是一张马脸惹人厌弃。 他身后的女子做少女打扮，头上抓了两个髻，眼高于顶，傲气十足。 妙贤莲宗、小如意门，正是如今霸王城外城中七家三级宗门中的两家。这两家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有坚定的攻守同盟。 方知晓与莫无邪，也算是这两家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此刻联袂而来，可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但楚火萝却是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知识与敏感性的。 她看这两人傲气，心中便有些不喜，但只当是来恭贺弃剑山庄建立山门的，便点点头道：“师父事务繁忙，大概不一定有空见你们，一会儿我忙完去通报一声，你们先把礼物留下便是。” 她回头又茫然对龙郡主道：“师妹，你把他们的名字和宗派记下没？我刚刚一晃神，没听清楚。” 方知晓与莫无邪两人在外城中哪有受过人这般轻视，气得面色铁青，要不是出门之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克制脾气，只怕当场就要动手。 莫无邪压抑良久，冷冷开口道：“我却不知道，原来弃剑山庄，是这位姑娘做主的？” 第三百七十八章七宗的邀请 龙郡主知道楚火萝的脾气，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自己走上前，不卑不亢行礼道：“我师姐素来如此，两位不要见怪，请稍待片刻，我们就去通报师父。” 她博闻强识，这几日在城中也是恶补各类讯息，以作参考——龙郡主知道师父是万事不关心的性子，楚火萝又风风火火，紫宁君清高自矜，这些俗事只能自己多费些心思。 妙贤莲宗与小如意门，是外城中厉害的三级宗门，这一点龙郡主还是知道的。只是这两门距离此地还颇为遥远，想不到竟然会联袂前来。 从他们身上可感觉不到什么善意，龙郡主还是决定赶紧禀告师父定夺。 又拉了待发作的楚火萝一把，她们三人一起返回堂中，向沈振衣报告。 “哦。” 沈振衣只淡淡回应了一声。 “妙贤莲宗、小如意门，都没听过，那就让他们进来，问问他有什么事。” 这话说得可比楚火萝更气人——龙郡主暗自庆幸那两位没当场听到，否则只怕真要发飙。 她出门去请方知晓与莫无邪进来，他们两人在门口只等了一小会儿，便已有些不耐烦，见沈振衣安坐于榻上，没有丝毫迎接之意，更是不满。 “沈三公子的大名，这几日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也未见什么出奇之处。” 莫无邪抢先开口。 虽然受师门吩咐，前来刺探消息，但她心高气傲，怎肯相信比她更年轻的沈振衣能有多大本事，言语之间就难免有挑衅之意。 沈振衣淡淡扫了她一眼，见她煞气满额，无心搭理，“虚名而已，何必在意？” 方知晓没先说话，听沈振衣之言，以为他谦抑，恼怒之意就去了几分。 他无礼地打量着沈振衣，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让师门如临大敌。 怎么看起来都平平无奇，貌不惊人啊。 方知晓心中腹诽，不过还是拦住了要继续挑衅的莫无邪，拱手道：“此次前来，先要恭喜沈三公子创立弃剑山庄，跻身三级宗门。到月末之时，正是我们原本七家月旦武评之日。既然弃剑山庄也已经是三级宗门，便邀请三公子一起参加。” 月旦武评？ 龙郡主回想了一下，似乎是这七家三级宗门组织的论武盛事，十九外城中人，都以被邀请参与月旦武评为荣。 不过具体细节，龙郡主并不知晓，想来无所不知的师父应该清楚，所以她也并不担心。 但沈振衣却反问道：“月旦武评，乃是何意？” 他不知道！ 龙郡主叹了口气。师父确实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闻，但对于有些唾手可得的消息，反而不甚关心。 或许……是因为这七家宗门月旦武评还太低端。 ——不知怎的，龙郡主有这样的想法。 方知晓大概也没料到沈振衣竟然是这样的反应，毕竟七宗月旦武评，乃是十九外城的一大盛世，几乎是妇孺皆知。 略为一怔便道：“月旦武评，乃是我们七宗论武，每个几年便会举行一次，有数百年历史——以前武道盛世，宗门论武平凡，每月一次，故而名之‘月旦’，如今武道衰微，早已不定期举行了。” “乡巴佬！”莫无邪心中暗自鄙视。 霸王城在几百年前，还有反攻消灭凶兽的雄心，那时候武道昌盛，便是十九外城这种偏僻地方，也是武风炽盛 本地最强的武道势力，每个月都会论武一次，一是品评新出现的武学和弟子，查看进度，二也是互通有无，交流武学，以求武道增长。 发展到现在，其实不过成了几派宗门暗中别苗头比高下的争斗，早已失去了初衷。 雄真门、妙贤莲宗、小如意门、金羡宗、迷心堂、陌刀山、燕子连环是如今霸王城十九外城的七家三级宗门，月旦武评就由他们组织举行。 ——现在有加上一个弃剑山庄。 按照惯例，弃剑山庄成为三级宗门之后，就有与另外七家共同的主事之权，不过方知晓与莫无邪此来，只是邀请他们与会，显然并没有引他们弃剑山庄入核心的意思。 沈振衣一听就明白，但也浑不在意。 “月旦武评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我就不去了。” 他懒得多想，一口回绝。 “三公子前去，定能让蓬荜生辉……什么？” 方知晓还在说着套话，突然反应过来，沈振衣居然是拒绝前往。 他怎么会说不去？ 方知晓简直懵了。 参与月旦武评，不知道是多少外城武人的夙愿和光荣，就算是世家大族，豪门官绅，都会想办法给后辈搞一张门票挤进来，这是可以吹上许多年的经历，更何况虽然如今武学衰微，但是交流对晚辈仍然有帮助，但凡参与月旦武评的，大多都修为大进，日后前程也更为光明。 一般人听说邀请，都是兴奋莫名，哪有像沈振衣这样的？ 莫非他是心中不满？ 方知晓还是清楚门中长老们的意思，这一次邀请沈振衣参与月旦武评，并不是什么好意，就是要给个下马威，杀杀弃剑山庄的锐气。 这不去……可就尴尬了。 莫无邪冷笑道：“沈三公子大概不知道咱们月旦武评是何等盛事？这可是十九外城每一个武者都翘首以盼的大会，有资格参与，便是三生有幸！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她顿了一顿，又道：“莫非是弃剑山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武学，之前功勋侥幸而来？” 十数日斩杀三千多凶兽，大家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可能，凶灵虽然是真的，但获取手段可未必一定就是斩杀。七大宗门当家的老成持重，不会宣之于口，年轻一辈弟子可都是莫无邪这个想法。 “你说什么？” 楚火萝柳眉倒竖，她可容不得别人说弃剑山庄半句不好，“我们弃剑山庄的武学如何，你要不要试试？” 她现在胆气豪壮，虽然莫无邪的修行境界看上去比她还高，但她一点儿都不畏惧。 第三百七十九章如意剑诀! 莫无邪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虽然是名门之后，但是战斗经验并不能算丰富——七大宗门出手的机会，本来就不多。 就凭她小如意门嫡传弟子的身份，谁有敢对她龇牙？ 方知晓面色微变，冷笑道：“沈三公子倒是谦抑，只可惜你的弟子可未必如你所想。” 他刚才想了一想，沈振衣拒绝他们月旦武评的邀请，应该就是对自身宗门武学不自信，所以不敢去——对方知晓来说，也只有这种理由他可以接受。 沈振衣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并不是谦抑。” 他淡淡地瞥了方知晓一眼，回头又看了看楚火萝，“倒是忘了，你们几个去见识见识也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看。” 沈振衣点一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邀请。 方知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有心想要找回场子，但又想到师父的叮咛，只能咬牙忍住。 “那就恭候沈三公子大驾！” 他拉住莫无邪，拂袖而去。 莫无邪却狠狠挣开了他，气鼓鼓道：“刚才这位姑娘想领教我小如意门的武学，我岂能示弱？方师兄，你先走一步，我领教一下这位姑娘的本事！” 她刚才被吓退了一步，旁人不放在心上，自己可是觉得羞惭愤怒，怎肯善罢甘休。 方知晓吃了一惊，他知道这个师妹脾气暴躁，没想到她连师父的叮嘱也不听，只能低声劝道：“莫师妹，既然沈三公子已经答应了参与月旦武评，你若想交流武学，到那时候再与这位楚姑娘交手便是，何必急于一时以大欺小？” 楚火萝嗤笑一声，“什么以大欺小，谁大谁小，还说不定呢！” 她挺起了胸膛，傲然盯着莫无邪。 莫无邪忍不住，怒喝道：“小辈大胆！”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她指着楚火萝喝道：“我倒要看看，弃剑山庄的武学，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叫你这般狂妄！” 她一向顺风顺水，哪有人这么当面一句句顶她。 “奉陪到底！” 楚火萝也不害怕，挺剑而上。 两人剑拔弩张，沈振衣微笑不语，并未阻止。 方知晓有些为难，不过他也知道以莫无邪的脾气，他就是拉也拉不住，只得叹气道：“那就请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他也有心看看弃剑山庄的剑法，反正动手的是莫无邪而不是他，说起来也不算是他违背是师父的嘱咐。 楚火萝见师父没有阻止，信心大增，长笑道：“来来来，我们试试手！” 她在晋王陵墓中参悟元磁剑法的精髓，自觉实力大进，与凶兽、神卫僵尸交手更有心得，只是还未曾与武者动手，不能确认自己的武学高低，对上这个送上门来的对手，也是颇为意动。 莫无邪嗤笑，“以你的境界，我真是以大欺小了，也罢，就让你这井底之蛙见识一下武道的广阔！” 她轻叱一声，手腕一抖，剑光暴涨，化作花瓣之形，刹那间如天花乱坠，华丽非常。 小如意门，如意剑诀。 剑如花海，缤纷如意。 她的剑法已经得本门剑意精髓，剑意化为鲜花，不但形容极美，还有淡淡幽香，引人入胜。 ——花海之中，却潜伏无限杀机！ “华而不实！” 楚火萝识货，其实能看得出来对方的剑法中必有奥妙，但口中依旧讥讽，没有贪功急进，而是稳扎稳打，以元磁剑法守御门户。 嗤！嗤嗤！ 恰若冰消雪融之声，那一朵朵曼妙华丽的花瓣，落入元磁剑法的范围，因为天地之力的消散，顿时化为齑粉，无影无踪。 莫无邪面色一凛，她原本以为境界上的差距，会让楚火萝根本没机会接她一剑，没想到引以为傲的如意剑诀一落对方剑圈之中竟然分崩消散！ ——这弃剑山庄的武学，果然有些鬼门道。 “这便是元磁剑法？果然奇思妙想，一见便觉非凡，楚姑娘当真是天分卓绝。” 方知晓悚然，不禁开口赞叹。 师父对他说，弃剑山庄中人得了不俗的传承，有一门元磁剑法，可借用天地元磁之力，破尽天下武学，诡异难当。 当时方知晓还将信将疑，如今亲眼目睹，不由惊诧莫名。 ——还好这楚火萝的修为境界不高，可以依靠境界压制，但若是她的境界提升，同等级之人，如何制她？ 怪不得七大三级宗门都对弃剑山庄虎视眈眈，甚至联合起来要压制排挤，这等武学，可不能让他们一家独享！ 方知晓心头火热，已在盘算如何夺剑。 莫无邪却是勃然大怒。 她听到方知晓出言夸赞，虽然知道他的意思，但心中却酸溜溜的不好过。 这小蹄子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得方师兄一句赞叹？ 她少女心思，芳心可可，一颗心早就系在方知晓身上，平日就多加纠缠，方知晓对别的女子稍加辞色，她就要大发脾气。 这会儿她一招拿不下楚火萝，正觉得羞恼之际，再听方知晓赞扬，哪里还能忍得，厉声喝道：“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本源未稳，还想借天地元磁之力？真是舍本逐末！我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学大道！” 她厉声叱喝，长剑抖动得更急，直接周围十丈之内，一片金光灿然，漫天飞花从空而降，更有美妙天女飞舞作歌，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气，耳畔响起优美悦耳的音乐。 方知晓大惊，连忙叫道：“莫师妹，手下留情！” 莫无邪听到他语气惶急，更是气急，心道你还为这女子担心？你要我手下留情，我偏偏不留情！ “天女散花！” ——这是小如意门如意剑诀的绝招，无尽剑光，幻化如意天女，轻歌曼舞，飘于空中，杀人无形！ 只刹那间，楚火萝便被无尽的花海淹没，姿容美妙的天女，在她身周旋转，朱唇轻启，眼波流转，美不胜收。 杀人最是温柔乡！ 只消散花天女绕着对手转过七圈，剑气如丝，将人切成碎片，便是再强的高手，也难逃一劫！ 第三百八十章极限 莫无邪这一次的攻击，是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就招式剑法本身，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作为如意剑诀的绝招，威势十足，但也不算极尽精妙。 她就是凭着自己修为高出一个境界，硬吃楚火萝。 以大欺小，莫过于是。 这种比试一般高手不屑为之。 方知晓都觉得有点儿过分，紫宁君目光一冷，沈振衣却没什么反应。 “师父！” 龙郡主看出危险，失声惊呼。 她终究是为楚火萝担心的。莫无邪的修为比她们都高一个层次，即使是紫宁君也尚未突破神人境第二重，正面冲突之下，难免吃亏。 若是生死相搏，自当全力后退，避其锋芒才是。 但如今筵前比剑，若是退避，就算是认输了。 楚火萝心高气傲，在师父面前，怎肯认输？ “放心！” 她听到龙郡主的惊呼，转头挤眉弄眼，居然在这凶招攻击之下，还有余裕做鬼脸——武学未曾学到沈振衣一成，这处变不惊的态度，让对手气死的本领，倒是得其精髓。 果然莫无邪勃然大怒，她懒得再多说，只想看自己利剑之下楚火萝有何结局，原本留的两分力，也毫无保留的用了出来。 沈振衣目光一闪，嘴角露出淡淡笑容。 “机会来了！” 楚火萝神色凝重，长剑急速抖动，在那灿烂的散花天女中点出三四点亮星。 玄奥的轨迹在空中显现，在其笼罩的范围之内，莫无邪的剑光刹那间湮灭了光芒——虽然只是很小的范围，但是楚火萝在身周半尺，以元磁之剑截断了莫无邪的攻势！ “什么？” 方知晓陡然睁大了眼睛。 楚火萝仍然处于下风，在莫无邪的压倒性实力面前，她并没有反抗的余地。 但这星星点点的光芒，却让她有了负隅顽抗的能力。 元磁剑法，一强至斯？ 方知晓对师父们的郑重和担忧，有了更深的理解。有徒如此，师父岂不是更强？ ——不过，他心中同样涌过了一阵隐秘的狂喜。 他们果然得了强大的传承，只要能够将弃剑山庄剿灭，那他们七大三级宗门，一定能够得到足够的利益。 如果真是传说中的沧澜秘库…… 方知晓心中一紧，贪婪之色浮现目中，口中只叫道：“莫师妹，莫要下手太狠。” 莫无邪冷哼一声，哪里肯听，剑气只会更密集。 天女散花，已过六转！ 剑光变得更加密集繁复，空气中甚至有幽香传来，天地之力，聚于极限。 莫无邪目光一狠，剑光绞杀。 ——第七转已成！ 她气量狭小，平日在门中也被一众师兄弟捧在手上，刚才被楚火萝抢白，已经让她怒不可遏，几招之下未能轻松将比自己低一个境界的楚火萝拿下，更是让她觉得丢了面子。 ——只有杀了这小姑娘，才能稍解她心头之恨。 嗤嗤—— 刹那间，花海灿烂，已臻极盛！ 然而花海之中，却有几点黑色的云团，是那灿烂织锦未能覆盖的瑕疵！ 莫无邪并未在乎这一点，她已将剑势提升到最高，信心十足，要将楚火萝绞碎！ 楚火萝却不动。 她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是汹涌怒潮，只要再进一步，就能将她化为齑粉。 但此时她的心中却无丝毫畏惧之意，心中一片冰清，目光只在花海与天女之间那些极容易被忽视的黑点。 师父说过，绝境之时，便有变数。 ——出剑！ 她咬了咬牙，对着那花海中的仅有几点瑕疵，毅然出剑！ 嗡—— 剑身颤动不止，刹那间，美丽的鲜花搅在一处，那空中曼妙的天女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仿佛是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漫天的鲜花都在那小孔中倾泄而出，刹那间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火萝面色苍白，微微喘气，当仍旧骄傲挺立。 ——这一绝招，她挺了下来！ 莫无邪一招落空，只觉得手中长剑被一股巨大吸力扯动，竟然是握之不住，呛啷啷落地！ 粉面变色，目现怨毒！ 这怎么可能？ 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方知晓大吃一惊，震慑地望着楚火萝，他心中纷乱，对弃剑山庄所获的武学传承更是垂涎。 他知道此时不宜将事情再闹大，赶紧拉住了盛怒的莫无邪，涩声道：“弃剑山庄的武学果然高明，能够短时间内跻身三级宗门，岂是等闲？武学切磋，点到为止，今日就到这儿吧……” 莫无邪奋力挣扎，狂怒想要再找回场子，方知晓瞪了她一眼，制止了她，两人这才告辞离去。 “呼——” 楚火萝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退了一步，瘫坐在椅子上，蹙眉道：“这女人的剑法，真还算厉害！” 她刚才在敌人面前，自然要硬撑，就算已经耗尽力气，也绝不能表现出来。 “剑法不怎么样，只是修为比你高而已。” 沈振衣淡然开口。 他轻轻叹息道：“剑道虽妙，但终究还是要以修为境界为基础，若是不能勇猛精进，吃亏极大。等此间事尘埃落定之后，你们须得静心修行，尽快突破神人境第三重，这样踏入内城，才有自保之能。” 紫宁君三人敛容称是，楚火萝好奇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要去内城？” 她当然知道沈振衣前进的步伐从不停止，不过在七伤世界，似乎师父提升更快了——要是她们几个不努力，可能还真要瞠乎其后望尘莫及了。 “时间不会太久了。” 沈振衣抬头，望向北方。 内城的方向在日光下折射着铁灰色的光芒，那是与外城墙一样厚重的屏障，为了阻挡凶兽的进击，人类修筑了这些故步自封的堡垒。 ——越往城池中心，就藏着越重要的东西。 “不过，总得先站稳脚跟才好。” 三级宗门，在外城已经是超然存在，只要再挺过这一波的反扑，弃剑山庄必然就能崛起。 第三百八十一章天门再邀 弃剑山庄的崛起，已经引起了传统势力的警惕。 以雄真门为首，七个三级宗门多数聚齐，商讨七宗论武之事。 妙贤莲宗与小如意门的方知晓、莫无邪被召唤上前，仔细询问。 “你可看清楚了？” 方知晓的师父慕容烈皱紧了眉头，疑惑不解。 “看不清楚。” 方知晓苦笑。 他也不明白楚火萝最后那一剑，是如何破解散花天女的重重围困，境界上的差异到底如何才能弥补？ “此女使用的是元磁剑法，我们早有所知，沈振衣说她是自创，这老夫可是万万不信。” 雄真门戈钟吾冷冷开口。 “自创的元磁剑法，就算真的可能，又怎能千锤百炼，如此精妙？” 他们都没把话说出口，但是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共识。 弃剑山庄，一定是得到了沧澜秘库的传承！ 七位宗主，打着各自的盘算。 山雨欲来。 另一边，天门的释迦光再度拜访沈振衣——他也算奔波劳碌，之前冷喉之死让他吃惊非小，来不及向内城请示便想来找沈振衣问个究竟，但转头沈振衣就出了城，他缘悭一面。 此后数日，他翘首以盼，等到沈振衣归来，偏又闹出了一个大新闻，搞得一片喧嚣。 直到此时，释迦光才寻机来找沈振衣，一见面便将沈振衣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沈公子数日不见，已是让人刮目相看。短时间之内跻身三级宗门，说出来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沈振衣对他的来访也在意料之中，只淡然道：“比不得天门。” 天门乃是内城大宗门，释迦光只是外城的办事人员，或许在十九外城比不得七大三级宗门，但也地位超然，没人敢动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释迦光对冷喉之死一直放不下心来。 鬼蜮中人暂时还没有什么反应，但一旦事发，必然会在十九外城掀起惊涛骇浪。 ——这年轻人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他身后到底有什么倚仗？ 释迦光不得不有这样的臆测。 他今天来，一来是示好拉拢，二来也重在打探情况。 “沈三公子一鸣惊人，却不知道如今十九外城已经风起云涌，弃剑山庄也有不测之危。” 释迦光开口又是危言耸听。 沈振衣不置可否，楚火萝就忍不住反驳，“释老头不要瞎说，有我家师父在，弃剑山庄能有什么危险？” 任何危险，都能履险如夷。 这就是沈三公子的魅力。 释迦光苦笑，“我复姓释迦……” 他咳嗽一声道：“如今你们成为十九外城第八家三级宗门，必然会影响到年底晋升内城的名额。如今雄真门暗中召集，举行七宗论武，显然是想打压弃剑山庄的势头。” “这事儿我们早就知道了。” 楚火萝不屑摇头，“还以为你有什么新消息，他们七宗的人已经来过了，本来师父压根儿不想去什么劳什子七宗论武，只不过为了带我们见识一下，这才勉强答应。” 她想了想，又鄙夷道：“这七宗的武学也不过如此，我觉得这七宗论武，也肯定没什么了不起，要不然我们就不去了。” 释迦光啼笑皆非，他蹙眉道：“原来七宗动作这么快，居然已经来见过三公子了，那我也就毋庸讳言，这七宗对弃剑山庄的敌意甚深，恐怕七宗论武之时，必然出手加害。” 武道修行，说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但到底带着锋锐，如果在切磋中伤了人，有时候也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七宗论武，当然不是简单的武道参修，明争暗斗，潜流暗涌。 沈振衣点头道：“这也在我预料之中，多谢释迦先生提醒。” 他语气从容平静，似乎毫不以为意。 释迦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三公子千万不要小看了七宗，毕竟他们是十九外城地头蛇，他们的武学在内城高人之中或许不值一哂，但是都是生死拼杀而来，种种诡异变化之道，决不可掉以轻心。” 沈振衣只淡淡看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浑身充满了我就是掉以轻心又如何的态度。 ——这让释迦光无话可说。 他今日来，其实还是得了天门指示，想要尽可能拉拢沈振衣，原本想要先大言唬人一阵，让沈振衣识得厉害，之后再施展如簧巧舌就容易许多。 但沈振衣一点儿都不怕，叫他怎么办？ 不过想想此人背后有敢动鬼蜮冷喉之人，不把七大宗门放在心上也是说得过去，释迦光只能叹息道：“既然三公子不惧，那我也就不再多言。今日此来，其实还是想来传达天门的善意，若是弃剑山庄愿意托庇于我天门之下，之后在外城之事，我们都可一力扛起。” 之前他是想把沈振衣吸纳入天门，此等天资之人，日后必能大放异彩。 如今沈振衣已经另立宗门，直接收徒已经不大可能，释迦光便希望弃剑山庄能够成为天门的附庸，日后再图吞并。 对于别的小宗门来说，这不是压迫与侮辱，反而是难得的机会，能够与内城大宗门搭上关系，简直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冒青烟的好事——本来释迦光这么提出，相信受到提议者一定欢欣鼓舞，欣然答应，但当他询问沈振衣的时候，心里却一点都没底。 这位沈三公子，可实在不是一个按套路出牌的人。 果然沈振衣不假思索，一口拒绝。 “弃剑山庄既然已经立派，自当自立自强，天门虽好，非我所愿。就多谢释迦先生的好意，日后天门若有为难，弃剑山庄也必伸手相助。” 沈振衣的态度一向明确，别人若投之以琼瑶，必报之以木瓜。天门既有善意，必有善报。 在释迦光听来，这当然只是信口一说罢了，天门巍峨，在内城屹立数千载，又能有什么危难？就算有危难，沈振衣本领再强，又能帮的上什么忙？ 他黯然叹息，告辞离去。 弃剑山庄不愿托庇于人下，只怕之后七宗论武，将会是一场浩劫，运气不好，便要玉石俱焚。 ——只可惜了这些良材美玉。 第三百八十二章故人到来 “七宗论武，上一次迄今不过三年，怎么又要召开？” “难道是因为内城选拔之事？要提前筹备？” “我看未必，这次有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强势挺进，踏入三级宗门。七宗那几位老人家只怕也坐不住，想要看看这新兴宗门的底蕴吧？” “说得也是，那如今岂不应该改名，不该叫七宗论武，应该叫八宗论武了？” 七宗论武，乃是十九外城十年一遇的盛事。上一次才举办没多久，突然又传有要再办的消息，登时引起了一片议论。 众人也不是傻子，七宗这种时候急吼吼地推出一次论武，显然不可能是对弃剑山庄的加入表示欢迎，这里面暗潮汹涌，水可深得很呢！ 大多数人，虽然都为弃剑山庄之前的任务而惊叹，但他们仍然觉得沈三公子再怎么雄才伟略英明神武，都难以抵挡七家老牌宗门的联合排挤，只怕在霸王城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 “眼下七宗放出名号，仍然是叫七宗论武，并未改口为八宗，看来当真是不把弃剑山庄放在眼里。” “沈三公子若是识趣，还是得以忍为先，夹着尾巴做人，熬过几年资历，等这一次内城选拔升了一个宗门上去，他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只是听说那沈公子年轻气盛，不会那么轻易妥协吧。” “这回……总是有好戏看了。” 城内的议论不止，楚火萝等人出门采买，自然也都听得分明，越发为七宗的无礼而恼火。 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他从不因为外界舆论改变自己的行事节奏，仍旧是闲看花开花落，静心参悟武学。 这一日，城门卫所有人来通知，说是弃剑山庄的人来了，让沈振衣确定名额。 升级为三级宗门之后，弃剑山庄可以获得十个入城的名额，沈振衣当然没有浪费，当即就传信弃剑山庄，让沈寿带人选人入城。 城外到底凶险，沈寿也不敢怠慢，便派了赤火姥姥选了几名得意弟子以及虞大少、任法主几人前来帮忙。 “我父亲怎么不来？” 沈振衣怔了怔，回头询问接洽此事的龙郡主。 龙郡主无奈答道：“老庄主、我父亲还有沈楼主几人，说是要坚守原地，照顾年轻弟子，日后等师父你将城中之事确定，大部分八修世界子民能入城，他们才会随之入城。” 沈寿、赵大龙王与沈重山几人都曾是一方豪雄宗师，自有骄傲和自尊，不愿抛弃弟子属下，托庇于人下。 沈振衣点点头，也理解他们这种骄傲，便微笑道：“既有此心，便未乏进取之意，武学之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这几个都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之前制约他们进步的，大抵都是世界的局限与眼界。 进入七伤世界之后，充沛的灵气自然能够帮助他们再度提升，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也必然能够赶上这世界的平均水平。 沈振衣并不太操心他们。 “既然如此，就引众人去休息吧，日后在外城，宗门内事让姥姥做主，外事由任法主去招呼，虞大少带领诸弟子修行，不可稍怠。” 想一想，沈寿派来这三人也是颇费心思。 赤火姥姥资历最老，又是楚火萝的姥姥，投入弃剑山庄之后忠心耿耿，受人尊敬，经验丰富，管理宗门内务足矣。 任法主原本是冲天城主，善于斡旋打关系，在外城这种环境下也是游刃有余。 至于虞大少，曾随沈振衣闯荡乱离秘境，习得沧澜秘库秘笈刀法，对沈振衣也是五体投地，让他带领弟子修行，管束弟子，最为恰当不过。 “不过……” 龙郡主面上有些犹豫，“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位……” “还有？” 楚火萝觉得有点儿不对，“老庄主还把谁派来了？” 沈振衣脑袋一侧，似有所感，微微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出去看看。” 十名弃剑山庄的外城新城民，已经通过城门卫，抵达山门。 沈振衣与诸人出门，就见十人都站在门口，赤火姥姥看到楚火萝出来，面现激动之色，但眼角余光瞧见身边一人，不免又有些尴尬。 ——沈振衣一出门，就看见坐在最边上轮椅上的一个白衣男子，面色憔悴，骨瘦如柴。 “三弟，许久不见了。” 那人咳嗽不止，虚弱到了极点。 正是弃剑山庄的大少爷，沈白鹤。 “你怎么来了！” 楚火萝脱口而出，转头向赤火姥姥质疑，“姥姥，你糊涂啊，把这人带来此处作甚！老庄主不是早就下令，将他圈禁到死了么？” 沈白鹤从九幽之地就开始对沈振衣怀着杀机，勾结十大高手、五剑老人，试图狙杀沈振衣，可惜沈振衣的武功太高，远远超过他的境界，不但反杀五剑老人，还借这一战斩月飞仙，进入八修世界。 沈白鹤犹自未悔，在八修世界又勾搭上了十二剑楼，想借着十二剑楼之势逼得沈振衣交权，间接把十二剑楼少楼主沈一州都害死了。 沈寿痛定思痛，将沈白鹤关入死牢，绝不释放。 没想到才安生了不到几年，他又在七伤世界冒出了头。老庄主居然把这宝贵的入城名额给了他？这实在是有些老糊涂！ 赤火姥姥苦笑，她向沈振衣折腰，躬身道：“三公子，实在并非吾等擅作主张，大公子他……在牢中受创日重，得了绝症，时日无多。老庄主念着骨肉亲情，所以才将他送到城内，看能不能续他一命，至于武学，都已废了，三公子不必担心。” 当初将沈白鹤下狱，便废了他全身功夫，就算送他进城，也只是为了给他治病而已。 “老三，是我错了。” 沈白鹤呼哧喘气开口，声音低沉，颇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样子。 “你就看在我们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我的性命——我绝不敢再与你做对，若是再犯，叫我万箭穿心而死！” 他轻而易举地发了毒誓。 第三百八十三章跳梁小丑何其多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沈振衣阻止了还想说话的楚火萝，他倒是云淡风轻，沈白鹤心思阴毒，仇怨未消，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问题是……就算如此，这个便宜哥哥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关在弃剑山庄后山囚牢是关着，放在外城关着，也是一样。 “便宜你了！” 楚火萝瞪了沈白鹤一眼，沈白鹤面色苍白，对着他微微一笑。 多年的牢狱生活，不见天日，让他形貌愈发清癯，皮肤发白，整个人看起来更是诡异。 “你说师父到底是什么想法？还顾忌着这么一个亲大哥？都这样了还让他出来？” 楚火萝想不通，私下悄悄问龙郡主。 龙郡主浅笑，“你跟着师父最久，怎么想不明白，师父从来就不在乎这些跳梁小丑，无论他们怎么蹦跶，他随手就能拍死。何必在意？” “这倒是。”楚火萝想想沈振衣的英姿，再看看沈白鹤那挫样，摇了摇头。 ——确实这种家伙不可能影响到师父，只是看着碍眼罢了。 考虑到老庄主的心情，最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白鹤一直是闭着眼睛的。 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瘫在轮椅中，宛若死人般一动不动。 其他弟子知道他们兄弟间的因果，不敢多说，便推着他进了门，在龙郡主的安排下，取了一间客舍。 如今城内弃剑山庄分舵占地不广，就那么两进的院子，好在现在人口也不多，弟子的房舍还能保证，只是大多数人得两三人同住一舍。 对沈白鹤还是颇为照顾，给了他单独一间狭窄的小屋。 他进了门，关紧房门，陡然睁眼！ 双眸之中，竟然是射出淡黄色的精光。 “老三……” 黑暗之中，沈白鹤的声音犹如鬼魅。 沈振衣端坐在正房，双目似闭非闭，忽然仰头，微微一笑。 楚火萝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诧异问道：“师父，你笑什么？” “没什么。” 沈振衣似笑非笑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有些人，总是死性不改。 不过，这世界会教他们做人。 反正这些人永远不能算是大敌——如今要对付弃剑山庄的敌人，未免也太多了。 在确定了七宗论武的时间之后，弃剑山庄周围，就一直有无数的探子像苍蝇一样嗡嗡乱转，大概是七宗都想提前探知弃剑山庄的消息。 “师姐，你看见了么，这弃剑山庄就是有古怪。” 莫无邪咬牙切齿，盯着弃剑山庄的方向。 她败于楚火萝之手，越想越生气，总觉得不甘，所以偷偷请了帮手，想要在七宗论武之前，挽回一点儿面子。 “没看出来。” 与莫无邪同来的女子语气冷漠，面若冰霜。 她算是个美人，只是双目狭长，显得有些疏离小气。 这是莫无邪的师姐练无著，修行比莫无邪更高，已经到了神人境第二重巅峰，若是不在小如意门，在别的地方都是顶尖人物。 她是小如意门重点培养的第二代，如果日后能够进入内城，她的前景更是无可估量。 “他们这几个人，太弱了，连神人境的边都够不着，你真确定他们有厉害的武学传承？” 练无著刚好看到沈白鹤等人抵达的一幕，这里面修为最高的是虞大少，但距离神人境还差得远，其余几个老家伙更是看不出什么潜力，年轻人还没出头，这些人就是弃剑山庄用进城名额换来的骨干？ 这个宗门，能有多少实力？师长们是不是过于担心了？ “这才是奇怪之处！” 莫无邪急了，赶紧给师姐解释，“他们宗门平均水准那么差，那女子却能抵挡我的散花天女，这差距实在太大。你说他们师徒几人没有得到奇遇，谁敢相信？” “师姐，你去试试那姓楚的女子的剑法，就知道了！” 她心中嫉恨，拉着练无著不让她走。 “好。” 练无著耸了耸肩，她也想看看，传说中沧澜秘库的传承，到底有多厉害。 “我去把她引出来！” 莫无邪正等着她这句话，听到师姐答应，立刻就眉开眼笑，自己悄悄跟着出门的楚火萝，准备引她到一旁动手。 沈振衣这时候却唤过了紫宁君。 “紫宁，你将毒经融入武学之中，可有成效？” 紫宁君微微点头，“略有所得。” 从晋王陵墓回来之后，紫宁君还没有出手的机会，但她的剑法和修为境界在不断提升，神光也日益丰满，自觉大有进益。 “好，我要传你一招剑法。” 沈振衣微笑颔首。 他对紫宁君的进度一向很放心，“之后，你随火萝出门，帮她解决一个小麻烦。” 他顿了一顿，又道：“借此机会，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吧。外城之中，许多琐事，还是得要你们出手。” 沈振衣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他说能突破神人境第二重，便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二重，没有任何疑问一般。 “是。” 紫宁君也从容答应。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突破神人境第二重，但既然沈振衣说要，那她就一定能做到。 楚火萝出门没多远，忽然见一条黑影在身侧一闪，向着一条偏僻的巷子奔去。 她大喝道：“什么人？竟敢窥探弃剑山庄？” 呼喝声中，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这几日围绕在弃剑山庄外的探子有点多，她早就不耐烦了。 那黑影行动甚快，楚火萝加快脚步，倒也能跟得上，等着她七转八绕，穿过了许多街巷到了一片偏僻的空地，才见两个人站在中央，正在等着她的到来。 “楚火萝，好久不见！” 莫无邪冷冷开口，“你的元磁剑法还不错，今日我师姐前来，想看看你的剑法还有什么变化！” 她傲然而立，充满仇恨地瞪着楚火萝。 那日她长剑落地，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今日，必然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楚火萝眼皮一翻，虽然知道对方的实力在自己之上，仍然毫无惧意，只冷笑道：“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们倒是有出息！” 第三百八十四章你有师姐我没有? 莫无邪气得发狂，“楚火萝，你不要逞口舌之利，就算你的剑法有些古怪，真动起手来也绝不是我的对手，有什么好骄傲！” 楚火萝反唇相讥，“你要是觉得能赢我，为什么不自己来，还要带个师姐？” 莫无邪语塞，她内心深处确实没有把握。 当时她觉得自己只是一时大意，才会长剑脱手，未能拾掇下楚火萝。但是回到家中细细思量，却发现竟然没有破解楚火萝反击的方法。 她使用散花天女的时候，已尽全力，未有丝毫保留，这招式本该浑圆无漏，没有任何破绽。 偏偏楚火萝的剑法，在没有破绽处创造了破绽，她到最后，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败的。 莫无邪越想越觉得恐惧，如果不能找出自己败北的原因，或者碾压楚火萝出气，只怕自身武学会受到极大拖累，难有进境。 这才费心找了练无著出马，一方面出一口恶气，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破除这个不能为外人道的武学障。 “小小年纪，口气倒大。” 练无著看莫无邪哑口，心中鄙视她不争气，站出来冷笑，语气冷漠厌恶。 她们小如意门以女子为主，平日妄自尊大，练无著更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平时素来看不起修为不如自己之人。楚火萝不过区区神人境第一重，她当然完全不放在眼里。 楚火萝知道这个莫无邪请来的师姐定然不是简单人物，但她有师父撑腰，天不怕地不怕，便哂笑道：“这位大婶，你以为多练了几年功夫便了不起么？” 练无著听到“大婶”二字，勃然大怒。她平日倚老卖老，却偏偏听不得别人说一个老字，如今楚火萝当面讥笑，她哪里能忍得？ “小丫头找死！” 她手腕一抖，顿见金光泛起，天花乱坠，天女飘香！ 练无著答应了莫无邪，要以散花天女这一式击败楚火萝，如今怒火攻心，手上更不留情。 她的剑法修为远胜莫无邪，散花天女一式已经炉火纯青，九转连环，返璞归真。 这一剑凌身，楚火萝就感觉到不对，如果说之前莫无邪的剑招还有几个零散的破绽，练无著这一剑，却像是潮水汹涌浩浩荡荡，竟然是全无破绽，便是元磁剑法也无从利用。 “狗日的果然厉害！” 楚火萝心中暗叫，陡然一凛。 难道自己要挂在这里？她束手无策，全无抵抗之力，只有企盼师父能从天而降，赶来就她。 “住手！” 远处传来清冷的呼声，旋即一道冷光飞驰而来，只听嗤嗤声响，那些漫天的花瓣就像是遇上了沸汤，刹那间枯萎散落，天女惊呼，四散奔逃！ 一剑破天花！ 紫宁君垂手而立，静静站在楚火萝的身边。 是师姐，不是师父，不过也足够了。楚火萝咧嘴而笑，嘴上还不饶人，“莫无邪，就你有师姐，我难道没有师姐？看上去，还是我的师姐厉害几分！” 紫宁君的剑法，她也没看清楚，只觉得电光石火之间，天外飞来一剑，感佩师姐的实力又进一步之余，只觉得自己得再抓紧修行才行。 练无著面色冷凝，盯着突然出现的紫宁君看。 “神人境第二重？你刚刚突破？你是何人？” 分明此人的修为不如自己，刚刚勉强突破神人境第二重，神光尚未圆满，但刚才那一剑，偏偏能够鞭辟入里，击中自己剑招中的软肋。 ——不，不仅仅是剑招。 仿佛是自己的剑法，都被刚才那毒蛇般的一剑克制！ 此人的剑意剑路，与体悟天地玄幻奥秘的楚火萝元磁剑法完全不同，这人当真是楚火萝的师姐？ 那弃剑山庄的武学，还真是驳杂！ “沈三公子大弟子，紫宁君。” 紫宁君淡淡自报家门，她不爱多话，此次是奉师命而来救护师妹，这才勉强开口。 “适才师父传剑，我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二重。” 从晋王陵墓回来之后，紫宁君的修为积累已满，突破神人境第二重本是水到渠成，沈振衣传剑点拨，一举突破。 莫无邪骇然。 她见过紫宁君，当时的紫宁君确实只是神人境第一重——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都只停留在神人境一重，神光稀薄，修为不值一提。 没想到才短短几日，紫宁君竟然已经突破了神人境第二重？ 这怎么可能？ 当初她神人境第一重大圆满，尚且花了二十年苦修，才终于迈过那一步。就算师姐的资质比自己强，好像也闭关七年，才终于成就。 ——那天见到紫宁君的时候，她甚至连神人境第一重大圆满都未曾抵达，怎么会随便传个剑就突破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无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身子向后缩了缩。 练无著没想那么多，她冷笑道：“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二重，不去巩固境界，反而不自量力来挑战我，你们弃剑山庄，倒是姐妹情深，可惜，若是根基毁在我剑下，那可就遗憾得很了！” 那一剑再怎么厉害，修为上的差距仍然没法弥补，练无著可是目标盯着神人境第三重高手的人，哪里会在乎这种刚刚突破的后起之秀？ “你尽可以试试。” 紫宁君仍然清冷。 她语气全无起伏，只是陈述事实。 ——但这已经足够激怒性子狭隘的练无著。 “果然师姐妹都是一个死样，既然如此，我就无怜才之念，你们一起去死吧！” 练无著冷笑，长剑抖动，化作月光！ 这一次，不再是大路货的散花天女，而是小如意门绝学—— ——千面月华！ 月光之下，千人千面，像是无穷无尽的红尘人海，要将一切吞噬！ 神光辅佐，天地之力幻化，一切栩栩如生，若是有人在此旁观，只怕都会为这些迷离的月下仙子而倾倒。 更何况是正面的紫宁君。 楚火萝倒吸一口凉气，她看得出这其中不妙，大叫道：“师姐，不行我们就风紧扯呼！” 脚下抹油，赶紧逃走，让师父来找回场子吧！ “不必。” 紫宁君却淡然回应。 第三百八十五章一剑败敌 紫宁君已经许久不用剑。 她从乱离秘境回来，堪破真幻，冰炎如琉璃，根本不需要动剑，旁人就无法近身。 踏入七伤世界，尤其是晋王陵墓之后，她融入了万毒真经，将武学中的火、冰、毒三种属性融为一炉，终于成就自己的剑法初步。 但她的剑法终究尚未成形，所以出手之际，一般还是靠修为碾压。 直到沈振衣今日传剑。 紫宁君仿佛突然融会贯通，万般变化，千般奥妙，尽在这简单的一剑之中。 唰—— 平直一剑，轻微一刺，破尽万法！ 刚才练无著的九转散花天女，挡不住紫宁君寻常一剑；如今她的绝招千面月华，仍然一样挡不住！ 剑光如练，刹那间突破了练无著所有的防御，那些月下美人就如玻璃一样破碎，发出清脆的迸裂声。 练无著断然没想到自己的绝招出手，竟然仍是同一结果，猝不及防之下，飞身后退，却已经被如蛇一般的剑光追上。 噗嗤！ 练无著肩头中剑，鲜血迸出，惨叫落地，面色如死人一般苍白。 紫宁君已经收剑而立。 “你受剑毒之伤，赶紧回去闭关，三十六日之内不可妄动真气，否则剑毒攻心，必死无疑。” 她淡淡开口。 这段话是沈振衣让她背下来说的，否则以她的性子，肯定是懒得一提。 练无著只觉得体内血气翻涌，虽然只是皮外伤，但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真气都无法调用，心中便信了几分，又恨又怕，咬牙道：“好！弃剑山庄门下，果然有些门道，怪不得能入三级宗门。今日我技不如人，认栽了！” 她心中憋屈，觉得自己败的莫名其妙，她的修为武学招式，自认都在紫宁君之上——紫宁君用剑明明还很生疏，怎么就有这种破尽一切的古怪剑法？ 练无著顿了一顿，“就请留下名号和剑法招式，也好让我练无著日后报答。” “这是我大师姐紫宁君！” 楚火萝抬头挺胸，充满了骄傲。 “至于这剑法么……” 楚火萝转头看着紫宁君，她还真不知道紫宁君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么神奇的剑招——肯定是师父传给她的！ “此剑，名曰化蛇。” 紫宁君淡然回应，沈振衣传她剑招的时候是随兴而创，也未命名，她自己取名，也就是质朴得很。 冰火双重，化而为蛇，天下绝毒，破尽万法。 这一剑，不需要虚名。 练无著恨恨而去，一路飞奔，一路还口鼻溢血，莫无邪吓得手足无措，便随着她去了。 “师姐，你这剑法可真厉害！” 楚火萝见她们落荒而逃，嗤笑一声，回头对紫宁君竖起了大拇指，啧啧赞叹。 如此简练轻易的一招，便能击退练无著这样的强敌，楚火萝对她心悦诚服。 “剑固然好，但也是我的修为比你们高。” 紫宁君语气淡漠，却还是真诚相告，“你若是进入神人境第二重，元磁剑法之力，也决不在我毒剑诀之下。” 化蛇只是第一式，从此式出发，可以推演出一整套剑诀，因为其以毒经为本，所以紫宁君简简单单命名为“毒剑诀”。 楚火萝咋舌，觉得这画风与紫宁君的人设不符，不过既然是师父教的剑法决定的路线，她也无话可说。 清冷的毒剑仙子，怎么都觉得有点儿别扭。 她回宗门将这想法告诉龙郡主，龙郡主噗嗤笑道：“师父所传剑法的深意，你哪里明白，我还觉得师父教你控制的元磁剑法，有些奇怪呢！” 楚火萝天性跳脱，偏偏要琢磨控制精细的元磁之力，每每皱紧了眉头换剑招，都是痛苦不堪。 龙郡主本人也是，她身负龙族血脉，有巨力，本该修行大开大合的武学，最为适合。但沈振衣为她的道路，偏偏是极尽巧思的阵法。 ——或许这只是他们去晋王陵墓，师父偶然所得，就随手派给了她们几个？并无其它深意？ 她们几个叽叽喳喳，沈振衣只微笑而对，紫宁君回报一剑击败练无著，他也只在意料之中。 相反，小如意门却是一阵波澜！ 莫无邪带着受伤的师姐回到小如意门，惊动了所有人，小如意门宗主金大奶奶怒不可遏，追问当时情形。 “无邪，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师姐在这外城怎么可能受伤？” 金大奶奶绷起脸，气势凛然。 她手持龙头拐杖，满头白发，肌肤却白皙红润，宛若二八少女。 她苦修数百年，踏入神人境第三重，是霸王城外城中难得的高手。常年深居简出，只求修炼武学，增强宗门，教育弟子，以便在宗门大比中获得优胜，跻身内城。 但是也从来没有人敢欺负到他们小如意门头上！ “……是……是弃剑山庄的人……” 莫无邪心中叫苦，吞吞吐吐。她不敢承认是自己挑唆师姐去和弃剑山庄中人一战才会受伤。 金大奶奶性如烈火，勃然大怒道：“弃剑山庄的好大胆子，竟然敢偷袭我得意弟子，我非给他们好看不可！” 她也没多问，立刻就迁怒于弃剑山庄中人，而且还很武断地觉得练无著被偷袭，否则的话，以这得意弟子的修为，怎么可能受伤！ 弃剑山庄中人就算得了沧澜秘库的部分传承，毕竟修为有限，“是那个什么沈三公子出手么？” 她厉声问莫无邪。 莫无邪看了面色苍白的练无著一眼，练无著坐在原地，一声不吭，败在紫宁君手上是她一生耻辱，当然羞于承认。 但也不能罔顾事实，胡说八道，莫无邪脑子一转，顺着师父的说法添油加醋道：“师父，并非是那沈振衣，是他的大弟子，本来绝不是师姐的对手，偏偏还敢拦路挑衅，我们想着师父准备七宗论武的大计，不与她们计较，转身就走。没想到那女子竟然从背后偷袭，师姐为了救我，这才伤了膝盖！” “混帐！” 金大奶奶更怒，“那你们没有当场将他们打杀？” 莫无邪故作委屈，“不是之前七宗其他师长都说，论武之前，暂时按兵不动么，师姐顾全大局，这才忍气吞声地回来……” 她信口雌黄，连练无著都有点听不下去，金大奶奶却信以为真，“弃剑山庄，这笔账我记下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沈白鹤的觉悟 七宗论武，弃剑山庄已成众矢之的——沈振衣不在意这些人的动向，当然也不会在意小如意门的敌意。 日子还是照样的过，紫宁君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二重，须得巩固境界。而楚火萝、龙郡主两人，也知道自己的剑法要发挥出真正的力量仍然需要武学境界的提升，所以也就专心参悟，不去管外界的纷纷扰扰。 一开始楚火萝还担心沈白鹤会搞什么鬼，偷偷盯着他好几天，但是后来觉得这么一个废人也确实干不了啥事，师父都大气地不在乎了，最后也就不管了。 沈白鹤平日也确实不做什么，只是在院子里晒太阳。 霸王城中有治疗他伤势的药物，龙郡主捏着鼻子给他买了，服下之后，性命已经无爱。若是愿意多付出代价，修复经脉也不是不能——不过弃剑山庄之中，也没有人觉得有必要让他完全恢复。 沈白鹤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并不自讨没趣，甚至沈振衣指点弟子武学，他都远远避开，总算懂得避嫌。 “如果这样活着，师父也不是不能养着他，毕竟是骨肉至亲。可惜啊，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非要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偷生，真是愚不可及。” 楚火萝与龙郡主议论，只觉得沈白鹤可恨可悲。 弃剑山庄的其他弟子，也渐渐习惯了这样。 沈振衣在室内，隔着窗外望见沈白鹤，嘴角却只带着微笑。 “我这位兄长，也算是了得，能够到此地步，实在也可算是天命之人。” 他的目光闪烁，在沈白鹤身上停留一阵，感悟天机的变化。 ——也好，有他来搅动风云，也免得自己去多费心思。 总之，无论什么事来袭，不过一剑斩之而已。 对于别人心目中的大事大祸，沈振衣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区区七伤世界，又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得了他？ “兽心人……这世上变化，倒是有趣。” 沈振衣又深深地望了沈白鹤一眼。 沈白鹤仍旧静静地瘫坐在轮椅上，两眼看天，面无表情，活脱脱一个废人。 “老三，当初你被蓑衣人所伤，在后山养伤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一样心思？” 沈白鹤似乎也知道沈振衣在房中看他，突然开口，头也不会，但声音还是从竹窗中传了进来。 沈振衣淡然而笑，“不是，我心中一片光风霁月，从无兄长这般恶毒心思。” 那是从微茫中觉醒的时段。 沈振衣回忆起那时，血脉与星辰、月眼到了合适的时机，剑神之魂，便从无尽混沌海中觉醒。 发现被拘束在沈三公子残疾身躯中的时候，他也并没有一丝惧怕和担忧，因为他始终明了自己的道路。 他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嫉妒，也绝不会因为这种情感而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沈白鹤瞳孔缩小，眯着眼睛看着日头。 “老三，你是不是觉得，一切始终都尽在掌握？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弟弟？” 他这么多年被关押，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在九幽之地的时候，他找来了十大高手中的绝大多数围攻沈振衣，却铩羽而归——这也就罢了，但他翻出五剑先生这张底牌的时候，沈振衣仍然神色未变。 五剑先生三百年来，杀过九幽之地五个天下第一，从来未逢对手，沈白鹤也觉得沈振衣再强也不可能逃过五剑。 然而……白塔一仗几乎颠覆了他的想法。 五剑先生身陨，沈振衣顺理成章的斩月飞仙。 这都是超乎沈白鹤想象之事。 他以为这是运气，是意外，所以到了八修世界，仍然想尽办法，终于哄过了沈寿，可以东山再起，很快便勾搭上了十二剑楼的沈一州，偷学十二剑楼绝学。 在沈白鹤想来，就算沈振衣惊才绝艳，是九幽之地的绝世天才，但是在八修世界雄厚的底蕴下，就应该不算什么。他勾结十二剑楼逼迫弃剑山庄的时候，自觉是稳操胜券的。 但没想到沈振衣的实力，让他瞠目结舌。 别说沈振衣，就是沈振衣教的弟子，都能轻而易举击杀沈一州，此后沈振衣的层次更是突飞猛进，几乎是一眨眼间就成了八修绝顶，最后又顺利地斩月飞仙。 沈白鹤目不暇接，根本想不明白。 直到进入七伤世界，沈白鹤才若有所悟——沈振衣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之外，他似乎从一开始，对许多事就有把握。 这怎么可能？ 沈白鹤对这个弟弟从来没有什么太深的了解，他是剑道天才，从小就一直在山庄中练剑，几乎足不出户，除了仅有的几次出门比斗…… 那他怎么会对外部的世界，乃至于八修世界都了如指掌？ 想到这一点的沈白鹤，背上冷汗涔涔。 他几乎已经打算放弃与弟弟做对，在黑牢中了此残生——直到那心中的声音响起。 七伤世界，并不是人类主导的地方。 沈白鹤，陡然又振作了精神。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再到弟弟的身边看看一看。 出了黑牢，穿过荒野，经过霸王城，沈白鹤看到了无数前所未闻之物。 然而当他来到这里的弃剑山庄，再次看到沈振衣的时候。 ——沈振衣仍然是一派从容。 这种从容，就像是当初自己在九幽之地弃剑山庄后山看见老三的时候一样。 ——一切尽在掌握。 但是……他到底怎么能够做得到的？ 一个来自九幽之地的天才剑客，为什么来到比自己所在世界还高两个层次的地方，仍然能够游刃有余？ 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兄弟？ 沈白鹤有的时候也会这么怀疑。 “我是弃剑山庄沈振衣。” 沈振衣淡然回应，他不需要多解释什么。 “那就好。” 沈白鹤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阳光留在眼皮上的温热。 那就好。 既然你是弃剑山庄沈振衣，你就总会有自己的极限，不可能永远都这般胸有成竹。 在如天崩地裂的变化面前，在这七伤世界的统治力量面前，就算是你——沈三公子，也总有顶不住的时候！ 沈白鹤缓缓推动轮椅离开。 第三百八十七章伪装剑痴 寻剑客貌不惊人，平平无奇，鼻直口阔，看上去甚至有点呆傻。 他自己说话也是不清不楚，没想到沈振衣居然能认可他。 “我的剑法并不能算是沧澜传承……” 寻剑客回答沈振衣的问题，语气有些怅然，“我只是年幼之时，曾得遇见过沧澜使者，蒙他指点了剑法的皮毛。” 他原本也是霸王城大宗门子弟，但百年前被人袭击灭门，只有老仆带着他拼命逃出，颠沛流离于江湖。幸而遇上了沧澜使者，教了他三天剑法，让他能够卷土重来。 “你是来报仇的？” 楚火萝惊讶。 寻剑客当年出生于寿者宗，是霸王城十九外城难得的三级宗门，当日也是论武的一员，是大比晋升的热门。却在一夕之间，被人灭门。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无非就是当日那些同列三级的宗门。 ——到现在，有好几家仍然在十九外城。 寻剑客特意找来，口口声声要参与七宗论武，难道是修炼有成，要回来报仇？ 楚火萝并不反对，反正她虽然只见过小如意门与妙贤莲宗之人，对他们没什么好印象。杀人偿命，灭门惨事，就算是寻剑客回来找回公道，也是理所当然。 “并非如此。” 寻剑客傻愣愣地挠了挠脑袋，“虽然有些对不起先人，但当初那些恩恩怨怨我实在不想介入，只想要见识更高明的武学……” 他当日年纪还小，对家人师长全无任何印象，也没有仇恨的根源，得到沧澜使者的传授之后，更是一心投入剑道之中，老家人去世之后，更没人在催他复仇，他也就乐得独自参研剑道。 “这次是恰巧来到霸王城，刚好听到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剑法神妙了不起，这才慕名而来。” 见识了沈振衣留在青铜剑上的剑意，寻剑客如醉如痴，既然月旦武评在即，他就直接提出了要求。 “月旦武评，七宗论武，其实就是他们七宗欺生，找个由头来试试弃剑山庄的武学。三公子纵然剑法如神，也总不能每场都亲自下场。” 他瞥了一眼紫宁君等人，迟疑道：“若我没有看错，三公子的诸位弟子，剑法未成，尚不能抵挡这群如狼似虎的七宗。公子若能带上我，我必当为公子驱使，阻挡七宗之人的挑衅。” 寻剑客语气听起来甚为诚恳，楚火萝觉得这个呆头呆脑的少年也不是那么讨厌，至少比七宗那些人好多了。 “师父，既然这人是一番好意，不如带上他算了。不然那些人那么讨厌，真要你一一动手太跌份。”楚火萝刚刚还不喜寻剑客的直接，现在听他的理由，倒觉得也未必不可。 沈振衣却饶有深意地看着寻剑客，似乎等他做进一步的解释，但寻剑客只期待地望着他，并未再说。 于是沈振衣轻轻叹气，“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不多问。” 他回头吩咐紫宁君，“但月旦武评那日，便带上这位寻先生吧。” 沈振衣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称之为“小寻”，众人称是，龙郡主等虽然觉得这么做未免有些轻信，但既然是沈振衣的决定，那也就不必反驳。 ——反正，再怎么荒谬不合理，只要是沈振衣要做的事，就没有不对、不成功的。 寻剑客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千恩万谢，“我如今便在弃剑山庄附近客栈居住，若有差遣，三公子尽管来唤我便是。” 沈振衣点头应了，寻剑客这才欣然告辞，走的时候还对门口那青铜剑形的标志看了半天，这才歆羡离去。 楚火萝这时候才问沈振衣，“师父，你刚才似乎还有所保留，难道此人说话不尽不实？” 她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观察还是细致入微。沈振衣若是真的对这寻剑客印象不错，便会邀请他在弃剑山庄住下，指点剑招，而不是任其离去。 ——这是沈振衣对每一个痴迷于剑道之人的态度，但他对寻剑客态度不同，必有古怪。 “不必管那么多。” 沈振衣淡淡开口，“世人都有私心目的，这种情况多得很。只是我不喜欢他用剑痴的模样伪装自己，这未免对剑有亵渎。不够人各有志，也不必勉强。” 他没有拆穿，但寻剑客的态度，明显是装出来的。他爱剑道不假，但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事实上寻剑客离开弃剑山庄，走出一大段路，确信不会被人发现之后，整个人脸上带着的那种呆傻的喜气消失不见，好像刹那间整个人就冷了下来。 “怎么样？” 他投射在墙上的阴影，忽然诡异的动了起来，与他本人的动作并不保持一致，甚至开口讲话。若是旁人注意到这般情形，只怕要吓得魂不附体。 “沈三公子已经答应了。”寻剑客与影子说话，自然而然，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这么简单？”影子略一沉吟，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道是这群乡巴佬，根本不懂得月旦武评七宗论武是什么样的场合？居然随随便便带一个外人进场？” 他们是不是把沈振衣估计得太高了？再怎么厉害，他毕竟也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下界之人，就算侥幸得到了上界传承，底蕴就差了许多。 “我不太清楚。”寻剑客有些迷惘，但又有些兴奋，“此人光风霁月，是真正的武道宗师。而且我实在看不透他的修为，只觉得玄奥莫测，渊深如海……” 影子似乎是吃了一惊，“给你都有这种感觉，难道他比你还要强许多？” 寻剑客摇摇头，不愿意承认，“我只是说他对剑道的理解与虔诚，似乎远在我之上。不过真要动手，看得可不仅仅是剑道的感悟，修为境界也极为重要。只要他的修为不如我，我就有必胜的把握。” 他的剑法乃是正宗沧澜使者所传，对付同境界的敌人，他从来不怵。 “那就好。”影子渐渐淡去，消散在缝隙旮旯中，余音袅袅，“只要你能缠住他，七宗论武之日，就是弃剑山庄覆灭之时！” 寻剑客身子一震，面色突然变得像死人般苍白。 第三百八十八章 探底 月旦武评，七宗论武的日子越来越近。 十九外城中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以往的论武出现这种氛围也是难得，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异常。 这里从来不是一个和平的地方。 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宗门与宗门之间的竞争，都是血淋淋的，一点儿都没有温情的余地。 这么多三级宗门一起针对一家宗门，这种场面，已经多少年不见了？ “你们还记得当初的寿者宗么？还有更早的天下风云会……” “嘘！噤声！你想找死么？” “但是这次的弃剑山庄，只怕是凶多吉少。” 在私下，已经有人开除赌盘，赌弃剑山庄什么时候会被灭门。 ——按照惯例，应该是在月旦武评，被人摸清了底细之后。 甚至楚火萝也得到了消息，她热爱出门逛与三教九流之人闲聊，广结朋友。进入霸王城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已经有了一票拥趸，总有人会委婉地提醒她。 她对此是嗤之以鼻。 “有师父在，想要灭我弃剑山庄？那是白日做梦。就说第一个，这世上谁能摸清我师父的底细？” 楚火萝跟着沈振衣这么久，从九幽之地，经过八修世界来到七伤世界，从来不知道师父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他好像是永远看不到底的深海。 也像是无穷无尽的星河。 ——但凡觉得自己掌握沈三公子极限的人，一定会吃大亏。 所以楚火萝一点儿都不担心。 众人目瞪口呆。 这实在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斩月飞仙而来的人，果然都这么自以为是么？ 在他们犄角旮旯的世界里面，或许他们是天下无双，根本就不怕任何人的围攻。 ——但这里是七伤世界。 大家只能叹息着离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大家只能自顾自地活下去，能够提醒一声，已经仁至义尽。 只能平静地等待弃剑山庄的结局。 ——月旦武评，七宗论武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雄真门、妙贤莲宗、小如意门、金羡宗、迷心堂、陌刀山与燕子连环，这七大宗门的走动越来越频繁。 针对弃剑山庄的挑衅和私下争斗，也逐渐变多。 沈振衣知道弟子们的武道未成，便干脆严格约束，不让众人单独出门。 饶是如此，仍然有几名弟子与人动了几次手。 其中虞大少被陌刀山的人针对，与人连拼十七刀，受了点轻伤，说起来还觉得愤愤不平，“这王八羔子，明明说好不动用真气天地之力，只比刀法，没想到后面他剑法不如我，居然偷偷用了真力，幸好紫师姐来帮忙！” 他龇牙咧嘴，却豪气不减。 虞大少倒是真正在沧澜秘库中学到武学之人，沈振衣带着他进过沧澜秘库，还帮他参悟了狂癫错刀。 出刀是错，收刀也是错，错手杀人，诡异非常。 陌刀山的人刀法大开大合，气势凛然，与虞大少单比刀法，却还是要逊色一筹。 但是比拼修为境界，虞大少却差得远了。 进入七伤世界之后，他们这些天资出色的年轻后辈得天独厚，虞大少更是得了沈振衣的指点，成为个中翘楚，进入霸王城之前，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一重，有了神光。 可别人是陌刀山得意弟子，神人境第二重，境界上的差异，令他饮恨。 “不妨，等你修为上去，斩杀他不用三刀，何必在意。” 沈振衣劝勉他。 一时胜负，不必放在心上。 “七大三级宗门，果然比外城的平均实力要略高一些。宗门之主，应该都是神人境第三重，门中出色的弟子，踏足神人境第二重。怪不得不在意外城权势，只想要晋级内城。” 别人在摸弃剑山庄的底细，沈振衣却也在不经意中发现了七大宗门的实力水平。 “师父，都说这七宗要联手对付我们，我们怎么狠狠抽他们？”楚火萝也生气，摩拳擦掌。 “月旦武评上，终究会有个了结。” 沈振衣淡然开口，七大三级宗门如今做得越来越明显，只怕会像当初覆灭寿者宗一样，对付弃剑山庄。 ——可惜，这一次他们注定要踢到铁板。 他环视众人，略作思索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以牙还牙，在他们最自以为是的地方，打倒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要敢弃剑山庄再动什么心思！” 这些癣疥苍蝇，沈振衣不放在心上，但如果一再来搅扰总是烦人，所以要么一次全部打死，要么彻底打服。 至于到底是服还是死，就要看对方宗门的掌舵人，是不是够聪明了。 沈振衣没空想这些琐屑小事。 而七宗集会，却是一片狂喜。 陌刀山的弟子被反复盘问。 “此人的刀法，当真有狂刀门的特征？” 陌刀山的山主霍如山，身材如金刚一般魁梧，能用三丈长刀，搅动风云。他一生练刀，参悟天下刀法绝学，最后自创陌刀山一门，对刀法自然是极为熟悉。 这弟子是他的得意传人，刀道虽然还不行，眼光却比得上自己七分。 既然说对方的刀法有狂刀门的特征，就一定不会是错。 “一门元磁剑法，已经让人觉得古怪。如今再来一门狂刀，这还用说，弃剑山庄，必然是得了沧澜传承！” 他语气之中带着狂喜。 幸好弃剑山庄行事不够低调，在传承未成之前便如此招摇，这或许是他们七大宗门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够夺取弃剑山庄的传承，便能够再进一步，憋着气苦修数十年，就算是进入内城，也绝不会是弱者！ 七宗各位宗主，都是目光闪烁，各怀鬼胎，嘴上却都是冠冕堂皇。 “弃剑山庄力弱，不足以保护沧澜传承，我们七家既然得了这个消息，自然要通力合作，以后得了好处，也是公平分配，绝不会各起贪念。” “我们只要同气连枝，走到哪里都不用怕，只是这个消息，万万不能泄漏。” “司马家那位公子，也得分他一份好处，堵上他的嘴。” 这些人都已经把弃剑山庄当成待宰的羔羊，商议起事后的分赃事宜。 七宗论武，终于要到了开始的时候。 第三百八十九章探底 月旦武评，七宗论武的日子越来越近。 十九外城中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以往的论武出现这种氛围也是难得，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异常。 这里从来不是一个和平的地方。 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宗门与宗门之间的竞争，都是血淋淋的，一点儿都没有温情的余地。 这么多三级宗门一起针对一家宗门，这种场面，已经多少年不见了？ “你们还记得当初的寿者宗么？还有更早的天下风云会……” “嘘！噤声！你想找死么？” “但是这次的弃剑山庄，只怕是凶多吉少。” 在私下，已经有人开除赌盘，赌弃剑山庄什么时候会被灭门。 ——按照惯例，应该是在月旦武评，被人摸清了底细之后。 甚至楚火萝也得到了消息，她热爱出门逛与三教九流之人闲聊，广结朋友。进入霸王城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已经有了一票拥趸，总有人会委婉地提醒她。 她对此是嗤之以鼻。 “有师父在，想要灭我弃剑山庄？那是白日做梦。就说第一个，这世上谁能摸清我师父的底细？” 楚火萝跟着沈振衣这么久，从九幽之地，经过八修世界来到七伤世界，从来不知道师父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他好像是永远看不到底的深海。 也像是无穷无尽的星河。 ——但凡觉得自己掌握沈三公子极限的人，一定会吃大亏。 所以楚火萝一点儿都不担心。 众人目瞪口呆。 这实在是从哪里来的自信，斩月飞仙而来的人，果然都这么自以为是么？ 在他们犄角旮旯的世界里面，或许他们是天下无双，根本就不怕任何人的围攻。 ——但这里是七伤世界。 大家只能叹息着离去。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大家只能自顾自地活下去，能够提醒一声，已经仁至义尽。 只能平静地等待弃剑山庄的结局。 ——月旦武评，七宗论武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雄真门、妙贤莲宗、小如意门、金羡宗、迷心堂、陌刀山与燕子连环，这七大宗门的走动越来越频繁。 针对弃剑山庄的挑衅和私下争斗，也逐渐变多。 沈振衣知道弟子们的武道未成，便干脆严格约束，不让众人单独出门。 饶是如此，仍然有几名弟子与人动了几次手。 其中虞大少被陌刀山的人针对，与人连拼十七刀，受了点轻伤，说起来还觉得愤愤不平，“这王八羔子，明明说好不动用真气天地之力，只比刀法，没想到后面他剑法不如我，居然偷偷用了真力，幸好紫师姐来帮忙！” 他龇牙咧嘴，却豪气不减。 虞大少倒是真正在沧澜秘库中学到武学之人，沈振衣带着他进过沧澜秘库，还帮他参悟了狂癫错刀。 出刀是错，收刀也是错，错手杀人，诡异非常。 陌刀山的人刀法大开大合，气势凛然，与虞大少单比刀法，却还是要逊色一筹。 但是比拼修为境界，虞大少却差得远了。 进入七伤世界之后，他们这些天资出色的年轻后辈得天独厚，虞大少更是得了沈振衣的指点，成为个中翘楚，进入霸王城之前，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一重，有了神光。 可别人是陌刀山得意弟子，神人境第二重，境界上的差异，令他饮恨。 “不妨，等你修为上去，斩杀他不用三刀，何必在意。” 沈振衣劝勉他。 一时胜负，不必放在心上。 “七大三级宗门，果然比外城的平均实力要略高一些。宗门之主，应该都是神人境第三重，门中出色的弟子，踏足神人境第二重。怪不得不在意外城权势，只想要晋级内城。” 别人在摸弃剑山庄的底细，沈振衣却也在不经意中发现了七大宗门的实力水平。 “师父，都说这七宗要联手对付我们，我们怎么狠狠抽他们？”楚火萝也生气，摩拳擦掌。 “月旦武评上，终究会有个了结。” 沈振衣淡然开口，七大三级宗门如今做得越来越明显，只怕会像当初覆灭寿者宗一样，对付弃剑山庄。 ——可惜，这一次他们注定要踢到铁板。 他环视众人，略作思索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以牙还牙，在他们最自以为是的地方，打倒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要敢弃剑山庄再动什么心思！” 这些癣疥苍蝇，沈振衣不放在心上，但如果一再来搅扰总是烦人，所以要么一次全部打死，要么彻底打服。 至于到底是服还是死，就要看对方宗门的掌舵人，是不是够聪明了。 沈振衣没空想这些琐屑小事。 而七宗集会，却是一片狂喜。 陌刀山的弟子被反复盘问。 “此人的刀法，当真有狂刀门的特征？” 陌刀山的山主霍如山，身材如金刚一般魁梧，能用三丈长刀，搅动风云。他一生练刀，参悟天下刀法绝学，最后自创陌刀山一门，对刀法自然是极为熟悉。 这弟子是他的得意传人，刀道虽然还不行，眼光却比得上自己七分。 既然说对方的刀法有狂刀门的特征，就一定不会是错。 “一门元磁剑法，已经让人觉得古怪。如今再来一门狂刀，这还用说，弃剑山庄，必然是得了沧澜传承！” 他语气之中带着狂喜。 幸好弃剑山庄行事不够低调，在传承未成之前便如此招摇，这或许是他们七大宗门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够夺取弃剑山庄的传承，便能够再进一步，憋着气苦修数十年，就算是进入内城，也绝不会是弱者！ 七宗各位宗主，都是目光闪烁，各怀鬼胎，嘴上却都是冠冕堂皇。 “弃剑山庄力弱，不足以保护沧澜传承，我们七家既然得了这个消息，自然要通力合作，以后得了好处，也是公平分配，绝不会各起贪念。” “我们只要同气连枝，走到哪里都不用怕，只是这个消息，万万不能泄漏。” “司马家那位公子，也得分他一份好处，堵上他的嘴。” 这些人都已经把弃剑山庄当成待宰的羔羊，商议起事后的分赃事宜。 七宗论武，终于要到了开始的时候。 第三百九十章七宗论武，开始! 月旦武评，已有数百年的历史。 岳江之畔，明月楼头。 霸王城十九外城中的三级宗门，都会依次现身，少数得到邀请的其他宗门，也能在楼上观礼。 至于其他看热闹的，就只能站在江边楼下，仰头张望。 “这一次的月旦武评，似乎格外热闹！” “当然热闹了，传说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今日论武，必然会尽展精华。十九外城的武者，都在蜂拥而至。甚至其它外城，还有内城之人，也会来此查探！” “要不是距离太远，明月楼周围百里之地，只怕都要人满为患！” “不过此事到底是真是假，我觉得是七宗刻意针对弃剑山庄编出来的谣言。如果弃剑山庄真有沧澜秘库传承，怎么会不低调做人，让人知晓了？” 围观众人七嘴八舌，翘首以盼。 ——他们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算是弃剑山庄被人灭绝，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正主儿们还没到，来观礼的其他宗门，陆陆续续都到场了。 释迦光作为天门的外城执事，在明月楼上有个位置。他坐立不安，一直张望着前方。 鬼蜮的代表冷喉已死，派来之人是公子魁，他刚刚晋升神人境第二重，信心十足地握着手中剑，打算趁此机会，再向沈振衣讨教一番。 司马幽静静地坐在一边，倒是低调的一言不发。 斩绝门虽然在晋王陵墓中损失惨重，甚至王杞之都被兽王扣在墓中不得回转。但他们本来在十九外城就地位特殊，又是当初最受关注的二级宗门，所以他也有资格上楼。 外城令庹万年与城门令颛飞也静静再一旁看着，等待今日的大戏。 铛——铛铛—— 随着悠扬的钟声响起，楼下的人群起了鼓噪！ “有与会的宗门高手来了！” “快看看是哪一派！” 只见远处霞光泛起，一身大红的金大奶奶踩着十丈软红凌空而来，身后侍立着数名弟子，练无著与莫无邪赫然在列。 金大奶奶杏眼含煞，面色冷冽，就像是要向人寻仇一般，大踏步便进了明月楼。 第一个抵达的，乃是小如意门。 “乖乖，金大奶奶又发飙了，这位姑奶奶发起火来，那可是鬼见愁。又是谁惹到她了？” “她这百余年得了宗门秘传之后，一直在潜心修炼，没怎么露过头。上一次母老虎发威，还是一扇焚尽大江帮的时候吧……” “是啊，百余年不见，金大奶奶还是如此美貌，脾气也一点儿都没变。记得当年大江帮百余高手，千余战船，在岳江上焚烧了三日三夜，天边映红，那木灰都足足飘了七日！回想起来，当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如今她突破神人境第三重，修为更高，修罗火扇不知修行到何等境界，再要出手，定然更加可怕！” 修罗火扇，一扇倾城人化灰。当年十九外城的人都知道，千万不要惹这位金大奶奶。 如今就算她修身养性，但只会更加不好惹。 有人叹息，“沈三公子固然神奇，但是弃剑山庄到底底蕴未足，怎么能抵挡七宗的压迫？” “好在七宗宗主自重身份，应该都不会亲自出手，否则的话，便是这位姑奶奶的扇子，又哪里是那么好接的。” 这些人议论纷纷，金大奶奶听在耳中，只冷冷一笑，飘然入楼，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举目四顾，见其他宗门之人尚未到，便冷笑一声。 其余被邀而来的宗门代表，都一一上前见礼。 金大奶奶端坐不动，她是神人境第三重高手，有足够的的特权，这些人向她行礼，也是应该。 等众人纷纷见礼已毕，才听门外当当声响，下一家宗门抵达。 这一次，只见黑烟滚滚，烟雾之中模模糊糊只见几个人影，却根本看不清容貌。只见他们都是通体黑衣，披风遮面，更显诡异。 “迷心堂的商阴人商宗主到了！”早有认识的人高声大呼。 迷心堂是如今七大三级宗门中最为神秘的一个，所习武学也是偏于精神控制，诡谲如妖法的一路。 传言中迷心堂中人修行全在一双眼睛上，只要看人一眼，目中神光所迷，便能让人失魂落魄，任人斩杀。修为不足或是不知这武学底细，猝不及防之下极易中招。 商阴人，不愧阴人之名，年轻时候就将迷神之眼修行到了大成境界，杀人无算，无形无迹，当时还得罪了不少人。要不是最后迷心堂选了最有天赋的他作为宗主接班人，倾尽全宗之力，让他升到了神人境第三重，只怕也很难活到现在。 如果说大家对金大奶奶是畏惧，对商阴人便是恐惧。 这个高瘦苍白，双目却如血海的男人，就像毒蛇一样，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而此时，他第二个抵达明月楼。 进了大门，方才烟雾消散，露出真容。 他身量本来就高，头上还顶着一顶白色高冠，更显得如长虫一般。 眼睛上蒙着一块白布——这对商阴人来说，起着如同剑鞘的作用。 他的眼睛，就是他最犀利的武器。 “金宗主，你倒是来得早。” 对楼内其他人，商阴人都不屑一顾，只淡淡向金大奶奶行了个礼。 金大奶奶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对这个神神秘秘的迷心堂商阴人，她也同样没什么好感。 七宗目前虽然因为共同的目标而联盟，但说他们之间的矛盾，那也是源远流长，难以消散。 小如意门与迷心堂，从来就没什么好关系。 商阴人面无表情，也不在意，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众人当然也是按规矩上来见礼，只是多了几分恐惧，几乎没有人敢抬头睁眼看商阴人的面容。 “沈振衣，还没有来么？” 商阴人环视一眼，没看到弃剑山庄的人，皱了皱眉头。 这月旦武评，来的顺序也有讲究，先是邀请观礼的宗门，然后是新晋三级的宗门，最后才是他们七大宗门。 沈振衣居然还没到，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第三百九十一章七宗会齐 第三个抵达的是陌刀山。 霍如山赤裸上身，肩背双刀，昂然招摇过市。他骑着角马，腾空而行，直如天人。 “霍山主！” 众人发出欢呼。 陌刀山之人，以斩杀凶兽为自己的修炼法门。他们刀长马快，悍不畏死，在防御战与出击战中都立过大功，霍如山陌刀之下斩杀的凶兽，就不下千头。 这到底是造福于民的大功德，大家对陌刀山的敬意，倒是发自内心。 霍如山骄矜点头，昂然策马而入。 他进门，也是先环视一周，发现并没有传说中的沈三公子，面色便有些不豫，“弃剑山庄之人还没来？” 商阴人嘿嘿冷笑，“霍山主稍安勿躁，只怕这位年轻人不会太在意我们这些老家伙，什么时候来都有可能。” 霍如山怒道：“胆子倒是不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金大奶奶耸肩，都打算灭门夺宝了，还指望人家给面子？沈振衣根本就是个妄人，早点灭了他们分传承便是，这般假惺惺，也不知做给谁看。 她是个暴躁直脾气的女人，沈振衣的弟子得罪了她的弟子，她只想出手斩杀，懒得搞那么多表面文章。 “诸位道友，何必着急？” 窗外传来淡然笑声，一个峨冠博带的老者施施然而入，乃是金羡门的门主卓流风。 金羡门起自西方，本是外族之人，但如今与普通人族也一般无二。 卓流风担任金羡门的门主已经百年有余，功力高深莫测，如今已经在培养下一代接班人，就要功成身退。 此老的云剑心，乃是最为飘逸神奇的一门武学。 因为资格老，大家都对他有几分敬意，便是金大奶奶和商阴人，都欠身致意。 霍如山摇头抱怨，“卓老，这弃剑山庄的年轻人，实在太不懂规矩，待会儿我当要亲自问问沈振衣，给他点教训不可。” 今天目标是要探底，沈振衣几个弟子自有人应付，但谁去探沈振衣的底细，他们还没商量好。 霍如山的意思，是他想要亲自出手？ 卓流风、金大奶奶和商阴人对视一眼，这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此事再议，等几位宗主都到了以后再说吧。” 也不可能他们几个就做了决定。 正说话间，又来了妙贤莲宗的普惠师。他带着方知晓等几名得意弟子，脚踩清净莲花，昂然而入。 此人一身白衣，光头如雪，容貌绝美，眉目间有超然出尘的气质。 妙贤莲宗一直是十九外城最受欢迎的宗门之一，很大原因便是因为这色相。 “各位来得倒早。” 普惠师目光一扫，见来过的人，淡淡点头。 妙贤莲宗一向自以为正统，与各宗门的关系也都不紧密，普惠师修为深湛，受人尊敬，但金大奶奶等几人也不太愿意搭理他，楼中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七大宗门啊……也就是这么回事。” 释迦光暗中嘀咕，他身为天门外城执事，不会为七大宗门的光环蒙蔽眼睛，对这光鲜华丽外表下的龌龊了解更多，也就没什么敬畏。 司马幽仍旧低着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外城这些宗门，终究做事粗鄙，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去对付弃剑山庄。 “还有那两家没来？” “雄真门和燕子连环，这两家这几年斗得可凶，为了晋升内城的大比几乎撕破了脸，看来这次倒是要联手了。” 楼外之人议论纷纷，又说起当年往事。 雄真门的戈钟吾与燕子连环萧碧水，当年就是冤家，斗了上百年，各自执掌宗门之后，仍然有三次约战。 十年一遇，北皇崖顶，两人都是苦斗数日，不分胜负，然后舌战不停。 若不是因为面前有个弃剑山庄，他们这两宗见面就得打起来。 毕竟之后的晋升大比，就是这两家最有竞争力。 当——当当—— 又一阵钟声，只闻香风阵阵，一阵盈盈笑语，数个窈窕身形在西面天空出现。 她们手持团扇，身着宫装，华丽非常。 “七燕子都来了！” “真是美人啊！平时江湖上已经难见这几人，今日真是有眼福！” “领头的神燕子今年多少岁了，怎么还如二八少女一般？简直让人色授魂与！” 众人齐声赞叹。 燕子连环的美人众多，她们宗门的组织形式与别派略有不同，并非是师徒授业，而是以结拜姐妹的形式传道。 大姐被称为“神燕子”，当然也是以一宗资源推动，让她踏入神人境第三重，而其它人依次而第。 金燕子、银燕子……花燕子，虽无师徒之间的拘束，但也一样形成了特定的氛围。 当代的神燕子萧碧水，凭着一匹彩练，横扫十九外城，与雄真门戈钟吾的独脚铜人，斗个旗鼓相当。 她驻颜有术，如今至少已经过了两百岁，但看上去仍然如少女一般。 “大姐，我们到了！” 一众燕子格格娇笑，簇拥着萧碧水入楼。 萧碧水开口，却与众人不同，关注的并非弃剑山庄沈振衣，而是雄真门。 “雄真门的架子真大，这时候还不到？” 月旦武评，一般在午时开始，这时候日已当空，作为本次武评主持者的雄真门还不到，确实让人诟病。 “雄真门自诩是咱们七宗盟主，当然得最后一个到，才能符合他们的身份。萧宗主，就算是你，他也不看在眼里。” 商阴人冷笑，挑拨离间。 萧碧水并不理他，燕子连环与雄真门为死敌，并不意味着她就喜欢迷心堂。 这七宗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共同的利益，也各有矛盾，实在非一言可尽。 “谁说我雄真门怠慢？” 楼外，一个雄浑声音响起，戈钟吾昂首阔步，傲然而来。他的儿子戈小定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月旦武评，乃是我们七宗盛事，老夫当然要小心行事。不管是商堂主，还是萧宗主，我都不敢有丝毫小觑。” 他每说一字，便腾空跨出一大步，当这两句话说完的时候，身形已经在楼内。 说出来的话，却都像是在众人耳边一样，如同炸雷嗡嗡作响。 第三百九十二章弃剑山庄的勇气 “戈门主，大家说笑，何必在意？” 商阴人面色微变，深吸一口气，便后退了一步。 戈钟吾的实力似乎又有进步，他只觉得耳膜刺痛，心中暗惊。以前他比戈钟吾略逊一筹，但也不至于一个照面间就吃亏。 戈钟吾大笑，“我也是说笑，商堂主不必当真。” 他顿一顿，又正色道：“今日月旦武评，乃是因为有新宗门晋级为三级。我们要一起感受弃剑山庄武学的神奇之处，故而大家切暂时放下争斗，共同参悟武学，感悟武学新天地如何？” 就是说，大家今日见面，主题是对付弃剑山庄，大家先不要偏了。 萧碧水冷哼一声，抬头望天。 七大宗门，各据一方，谁也不服谁。这时候难得七宗聚齐，也没有其他人说话。一片静默。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弃剑山庄的人却迟迟未到。终于有人不耐烦了，金大奶奶狠狠一拍桌子，“弃剑山庄到底接了武评贴没有？怎么到现在还不来？难道是胆小不敢来了么？” ——这也完全有可能，虽然与七大宗门的矛盾不可避免，但若是不参加月旦武评七宗论武，至少可以保持神秘，就算七宗要对他动手，也得再多试探几次才行。 若是参与七宗论武，那不管如何，弃剑山庄的实力，都会在七大宗门面前暴露无遗。 到时候七宗有针对性的动手，弃剑山庄难逃灭门之祸。 难道他们真的会临阵退缩？ 戈钟吾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神情，若是沈振衣当真如此懦弱，那七宗也就无需犹豫。对方给了口实，他们就可以直接对弃剑山庄发动攻击。 七宗合力，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了他们。 “诸位宗主，还是再等等吧。” 释迦光为沈振衣担忧，他不知道是该希望沈振衣出现在七宗论武聚会上，然后被人摸清底细消灭；还是希望他不要来，却被人找借口攻击灭门。 他只能无力地为弃剑山庄说两句软化。 “哼！” 霍如山怒喝，“若是弃剑山庄敢不来，那就是对七宗不敬，对先祖的规矩不敬，这种宗门，留之何益？” 他性子最急，又爱用规矩压人，如果沈振衣不来，他愿充当攻打弃剑山庄的急先锋。 就在这时候，只听门外又传来当当的钟声。 “弃剑山庄来了！” “沈三公子来了！” 外面有人大呼。 一片惊叹声四起，这是佩服弃剑山庄的勇气。 到了这时候，是个明眼人都知道这次月旦武评，便是七大宗门针对弃剑山庄——只是敢于前来这件事，沈三公子的气度便是不凡。 沈振衣白衣，负手而行，从容不迫。 在他身后跟着紫宁君、楚火萝、龙郡主、虞大少与怒千发，另外就是寻剑客。 其余诸人，他都没有带上。 处理七宗之事，但这几个年轻人就够了。虞大少与怒千发虽然不属于弃剑山庄的正式成员，但都受过沈振衣的指点，沈振衣便毫不避讳，将他们带上。 至于寻剑客——沈振衣答应了他的要求，也毫不吝啬地对他剑法加以指点。 他不问别人真正的意图，反正图穷匕见，自然有了解的机会。 “沈三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初次见面，果然风采过人，还请进来吧！” 戈钟吾在楼内听到声音，朗声开口，邀请沈振衣入内。 “多谢。” 沈振衣淡然回应，踏云而行，施施然从明月楼南面的大门踏入，楚火萝等人，紧跟在他身后。 “好了，主角都已经到齐了！这场大戏，也该开演了！” “今日得见沈三公子雄风，可惜今日也许便是他们弃剑山庄的绝唱。” “武学妙谛，我们可万万不能错过。” 众人一起喧哗，伸长了脖子，犹如鸭子一样死死地盯着楼中情形。 明月楼飞檐角上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之声。 从沈振衣进入楼中之后，弃剑山庄一行人，自然而然便成了中心，七宗微妙地包围着他们，摇摇对峙。 普惠师抢先开口，“诸位，今日月旦武评，我们七宗之间早已知己知彼，取长补短。难道有一家新的三级宗门跻身我辈，今日便请沈三公子为我们解说弃剑山庄武学妙谛，我等再予以点评反馈如何？” 这当然是相当无理的要求，就算是之前七宗论武，也不可能有任何一家宗门主动解说自家武学的精髓。谁愿意自暴弱点给敌人？ 他们也料想到沈振衣不会答应，这样压住弃剑山庄的气势，再谈之后的要求。 “可以。” 沈振衣却不按套路出牌，给了让普惠师露出不知该如何回应表情的答案。 “既然沈三公子不愿，那么……什么？” 普惠师张口结舌，他素来以能言善辩而闻名，没想到沈振衣只用了两个字，就憋死了他一肚子编好的话术。 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共享武学精髓？ 别说普惠师，在场所有人，除了弃剑山庄几位，没有一个相信的。 “沈三公子，这可不是开玩笑。”戈钟吾不怒自威，喝道：“若是你真答应了，便要将自身武学详详细细与我们剖分明白，这样你也愿意？” 沈振衣微笑，“这又有何不可，只要你们听得懂。” 武道传承，他从来没有吝啬过，可惜七伤世界诸人，未必就能懂他的武学。 ——但他这句话，又引起了众人的误解。 果然弃剑山庄是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么？沧澜秘库中无数神秘武学，皓首穷经也未必能够参悟透彻。 沈振衣愿意在此公布，难道是自己参悟不了沧澜秘库武学，所以想和大家一起探讨？ 他真以为这是一个善意和谐的“月旦武评”？ 这人太天真？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两个字，又引起了众人的贪念和猜疑。七宗宗主，都能感觉到自己呼吸粗重，很明显已经起了贪念。 对于高深武学的贪婪，没有武者能够幸免。 霍如山咳嗽一声，第一个开口问道：“那么请问沈三公子，你的武学传承自何处？” 第三百九十三章论武道 要不要这么直接？ 金大奶奶撇了撇嘴，看不起霍如山这伪君子，他总是口口声声规矩、豪情，但说到底，就是他陌刀山最不讲规矩。 霍如山行事极为功利，表面装得仁义豪侠，内心却是急功近利。 大家都想知道沈振衣的武学传承是不是来自沧澜秘库，但他怎么可能正面回答。 事实上沈振衣的答复，确实是有些含糊。 “我的武学传承，要从源头来说，那时来自天地核心，力量本源，并非可以一概而论，除此之外，便是诸天万界，万物万人为师。” 对沈振衣来说，这其实是最准确的回复。 只可惜，别人根本听不懂。 霍如山冷笑，暗中嘀咕道：“就知道会这么回答。” 他已经认定沈振衣所学便是来自沧澜秘库，脑子坏掉了才会自己承认，不过编出这种假大空的谎言，也是真够无聊。 众人对沈振衣的回答也不甚满意，金大奶奶嘿然笑道：“那不知沈三公子，最擅长什么武学？” “剑。” 沈振衣这一次倒是毫不犹豫，正面回答。 这本来就是他最擅长的武学。 戈钟吾冷笑问道：“我们所问的，可不是沈三公子擅长哪一种兵器，还请沈三公子详细说说，你最擅长什么剑法，有何威力？” 这根本就是逼人自曝其短，戈钟吾觉得自己咄咄逼人，已经相当恶劣。 然而沈振衣却仍然慨然应答。 “天下剑道，我皆有涉猎，若说我具体最擅长什么剑法，也说不上来，只是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什么我不擅长的剑法。” 真是胡吹大气！ 七宗诸人，都觉得这人简直是胡说八道。就算你得了沧澜秘库传承，就能这般骄傲了么？无论是谁，也绝不敢说对天下剑法，都了如指掌都擅长的！ 别说七伤世界，别说霸王城，便是十九外城区区一地，就有几万种剑法传承，难不成这位神三公子，什么都擅长不成？ “沈三公子真是语出惊人。” 金羡门的卓流风长笑，“如果沈三公子当真精通天下剑法，怎会蜗居区区外城之地，只怕是说笑罢了。” 沈振衣淡淡一笑，也不多加解释。 萧碧水不耐烦了，傲然道：“你么这般问法，要问到天黑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既然如此，倒不如手底下见真章，我辈武人，难道是靠口舌之利么？” 她不喜欢这些蝇营狗苟之事，但这次是七宗联合行动，若是燕子连环不答应，只怕会与弃剑山庄一样，被排除在外。 这番话本来也是约定，终究要说的。 本来还该加上一句，七宗之人，一起领教弃剑山庄的武学——只是这句话太过无耻，萧碧水实在说不出口。 戈钟吾瞪了她一眼，恨她没有把话说完，正要补充，却听沈振衣咳嗽一声，平静道：“本来也是如此，就算我要和你们讲解武道奥妙，只怕你们也难以领悟，不如就跟我的弟子过过招吧！” 这人狂傲至斯？ 还是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已经到了绝境，干脆就故意肆无忌惮，算是死前的最后疯狂？ 霍如山却是大喜，他立刻补充了刚才萧碧水未尝说完的那句话。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七宗的弟子，来会会弃剑山庄的弟子，看看沈三公子的武学，到底有何奇妙之处，如何？” 车轮战，七宗围殴弃剑山庄，就算是沈振衣真的精通多种武学，也被剥一层皮不可。 平时月旦武评交流，哪有这么不公平的情况？ 沈振衣却依旧淡然，不但坦然接受，而且还主动挑战，“几日之前，陌刀山弟子曾经袭击我一个记名的弟子，仗着修为略胜，才胜过了他。我看他心中不忿，便传他以刀化剑之法，正想要与陌刀山切磋。” 霍如山一皱眉，他当然知道沈振衣指的是虞大少，但是虞大少的武道他已经详细了解过，再出手一次，也显得毫无必要。 虽然沈振衣说传了什么以刀为剑之法，但这到底有多大作用，霍如山表示不信。 只是人家指名挑战，总不好示弱，之前胜过虞大少那弟子冷笑一声，挺身而出，“师父，就让我三招两式，收拾了他，让他不敢再来罗唣。” 霍如山正要点头，沈振衣却摇头不止，“如今我这记名弟子的刀法大进，你这位徒弟是胜不过的。我听说陌刀山如今首席弟子名为宇文祸，刀法已经得到霍山主的真传，不如让他出手如何？” 你好大的胆子！ 霍如山差点脱口而出，宇文祸是他精心培养的弟子，日后如果不出意外，也将是陌刀山的下一任山主。这种首席弟子，都比其他弟子的武道修为高一截。 之前虞大少连他门中普通精英弟子都敌不过，还想挑战宇文祸？ 那简直是不自量力！ 霍如山咬着牙道：“今日月旦武评，是为了见识弃剑山庄的武学。若是武力修为相差太过悬殊，就难以施展武道真意，只怕失了我们的本意。” 沈振衣竟然赞同，缓缓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那你还让记名弟子和我的首席弟子比？ 霍如山正在诧异，猛然醒悟过来——沈振衣说的是之前那名弟子与虞大少现在悬殊太大，没有比试的意义！ 这也太狂妄了吧！ 霍如山那弟子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师父，他们手下败将，竟然敢看不起我？让我出去教训教训他！” 他如猛虎下山，扑了出去，迎着虞大少便是一掌。 他虽然愤怒，心中也是清楚，比刀法，他不是虞大少的对手，只有靠着修为碾压，所以干脆不出刀，借用天地之力，向着虞大少攻去。 虞大少却淡定了许多，他得沈振衣传授，许多地方霍然贯通，回头看了沈振衣一眼，得沈振衣认可，这才忽然鬼魅般向前一蹿—— ——已然出刀！ 嗤！ 刀影未见，只见光华夺目之余，一道血瀑飞流而出。出手的陌刀山弟子哎呀大叫，飞身后退。 ——一招之间，他已经被虞大少的刀重创了肺腑！ 第三百九十四章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什么？” 众人失声惊呼，大部分人都没看清虞大少如何出手，那陌刀山弟子便已经受伤了。 能够看见这一刀的，只有七位宗主。 他们霎时间都皱起了眉头。 每一刀都是错的。 而此时的刀，更是似是而非，似刀又似剑，这种又怪又快的刀法，还真不好对付。 这个年轻人，怎么能够在短短数日之内，取得这样的进步？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这种比斗完全展现不了武道的精髓。” 沈振衣慢悠悠的开口，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楚火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七宗中人，个个面上发烧。霍如山更是郁闷的胸口发堵，他刚刚夸口自己的弟子能够轻易拿下虞大少，没想到是一个照面就败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师父，我来对付他。” 宇文祸知道这时候是该他挺身而出的时机。 刚才那一刀，连他也得惊艳，连看都未曾看清，更遑论破解。但若是他不出手，今日陌刀山就栽定了，一点儿面子都没有。日后就算灭了弃剑山庄，也难消今日的耻辱，分赃的时候也会因为此事而遭受损失。 他非得胜了虞大少不可。 霍如山面上抽筋，他也知道不能阻止宇文祸，但是虞大少那样的刀法。不用修为碾压的话，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宇文祸修为虽然比虞大少高一个层次，但毕竟未曾到碾压的程度…… 要是这个继承人受了伤，影响到升级的进度，那么多宗门资源，可就都白费了！ 所以霍如山有些踌躇——这弃剑山庄真是诡异，什么时候开始，神人境第二重对第一重，都没有必胜把握了？ “若是诸位觉得我弟子这刀法已经看够了，那也不必再比。” 沈振衣施施然开口。 这话逼得霍如山没了台阶下，他当然还没有看够虞大少的刀法。 ——无论是什么武学，只看一招未免实在太少。 霍如山咬牙道：“弃剑山庄的刀法，果然有可观之处，但说要胜过了我们陌刀山，却也不见得！阿祸，你就上去，向这位小兄弟讨教一二。” 宇文祸答应一声，手持大刀，稳步上前。 他年纪虽轻，浸淫武道已有多年，此番行进，渊渟岳峙，颇有宗师风范。 虞大少虽得沈振衣指点，修为突飞猛进，却也不敢丝毫怠慢，拱手为礼。 “这位师兄，请多指教了！” 对方的境界比他高一层次，神光闪华，刀意凛然。自己化刀为剑的狂癫错刀，正是验证的好时机。 “不必客气，我们同参刀道！” 宇文祸坦然大笑，欺身前进，忽然趁着虞大少不方便，横刀便扫。 呼—— 陌刀山的刀法，强横无匹，有力挡千军之势。宇文祸虽然突兀出手，天地之力的调运却丝毫都不含糊，一刹那间，仿佛千军万马，疾驰而来。 虞大少猝不及防，右手弯钩出刀，倏忽前进倏忽后退，见之在左，忽焉在右，好不容易急退身形，才避开了宇文祸的偷袭。 他又惊又怒，喝道：“师兄，比武切磋，何至于此？” 居然不打招呼就出手，这实在也太过分了些。 宇文祸毫不以为羞耻，大笑道：“武道之路，本来就兵不厌诈，你师父没有教过你么？” 陌刀山属于兵家，行事与一般江湖人物不同，只求胜利，不问过程，这种偷袭之事，也只有他们能干得出来。 虞大少大怒，原本他一刀将那日伤他的弟子击退之后，怒气就消散了几分，没想到陌刀山之人还是这么无耻，便一扬长刀，喝道：“好一个陌刀山，好一个首席弟子，我师父只教我心胸宽广，探寻武道，可从来没教过我这种龌龊心思！你只知偷袭，不肯堂堂之阵，便是你武学多年未得寸进的原因！” 他长刀挥舞，化为一片粉红色的烟雾，似刀法非刀法，古灵精怪之极！ “此人的错刀之意，已经非是刀招错，连刀意都错，刀意怅惘，不知该如何选择。” “杀人也是错，不杀人也是错。凶横是错，软弱也是错。” “这样的刀法，怎么可能自悟，定然是从沧澜秘库中整理出来的！” 七宗之人，仔细看着虞大少的刀法，不由都啧啧称奇。 这回他们的猜测总算靠谱了一次，毕竟虞大少太过惊人，这刀法运用得无比纯熟，甚至隐隐提升到影响精神的层次。 这样的刀法，不可能由一个阅历不高的年轻人完成。 事实上……狂癫错刀本来就是在正经的沧澜秘库中习得，只是沈振衣再度为他改良，掺入了化刀为剑的神奇武学。 虞大少越是施展越是得心应手，在宇文祸的大陌刀之下，竟然是游刃有余，进退前后，全然不怕伤在陌刀之下。 “宇文师兄，今日怎么好像没有用全力？” “否则的话，对面那小子，真的没什么胜算，早该败北了？” 楼下围观之人，都发出不满的唏嘘声。 只有少数有眼光的人才惊叹道：“这分明是以慢打快，以弱胜强的武学，这般下去，宇文祸还是不利啊！” 如果被自己修为还低一层次的对手击败，那才叫丢人现眼。 宇文祸不是不想用全力，但是无论怎么打，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大幅度流失，明明有时候只要再压一压，就能破了虞大少的刀法，将他重创。可最后一股儿力气，却无论如何都用不出来。 “阿祸，你在干什么？快点解决掉此人！不要忘了我对你的栽培！” 霍如山厉声叱喝，心急如焚。 要是拖到后来，就算能破了虞大少的狂癫锉错刀，陌刀山所受的屈辱，也难以挽回。 “是！” 宇文祸咬牙，他知道这就是师父在催促了。若是自己做得不好，只怕继承人的位置未必能保得住。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这剑法绵绵密密并无杀招，他本想再多看几遍以供参考，但到此时，也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好刀法，不过看我刀中之神，斩！” 宇文祸不顾一切地施展了绝招！ 第三百九十五章软柿子变硬骨头 陌刀，长逾两丈，沉重非常，就算不运用真力，随意一挥，也能将一堵高墙从中轻而易举地劈开。 而当天地之力灌注于刀上，一斩之力，可破千军！ 如今宇文祸能够将这刀中之神的巨力，控制在数丈方圆之内，更是无比恐怖。 应当说宇文祸的时机感还是相当不错，他若这时候不出绝招，被虞大少的怪招彻底束缚手脚之后，想要再拼命就更难。 轰！ 巨量的天地之力攀升，卷住三丈方圆，陌刀挥舞，虞大少的错刀难以为继，不得不抽刀后退！ “机会！” 宇文祸双目一亮，厉声嘶吼，精气神聚于一体，直直一刀斩出！ 刀中之神，现！ 只见刀光化散，旋即又聚为一体，幻化一个魁梧汉子形象，骑战马，持长刀，高声呼喝，斩落苍穹！ 他的刀法，已经到了返本还原，找回真我的境界。这刀光所聚拢的人物虚像，便是他刀法的神韵，无坚不摧，无往不破！ “好！” 霍如山捻须微笑，看到得意弟子能够在逆境之下用出这神完气足的一招，已然有了突破，看来选择他终究没错。日后宇文祸必然能够继承陌刀山，将之发扬光大。 这一刀下去，虞大少避无可避，即使退得再远，也在这一刀的笼罩之下。 错刀……固然精妙，但终究有其极限！ 宇文祸这一刀出手，在场的七宗宗主都是行家，自然而然有了这样的结论。 以虞大少的修为，绝接不下这一刀，沈振衣若不出手，此人必死无疑！ 金大奶奶等人，不自觉地目光都转向沈振衣，想看看他会不会为这个弟子出手。 然而沈振衣视若无睹，淡然微笑，一动都不动。 这个沈三公子也是个枭雄人物啊！宁可弟子死在面前，也不肯暴露底细？ 众人不由心寒。 说时迟那时快，几人心里活动如风驰电掣，宇文祸的刀却已经到了虞大少面前。 刀锋如雪。 斩！ 只要再前进半寸，虞大少就会刀气平滑地斩为两段，死的不能再死！ 然而这个时候，虞大少的脸上没有恐惧。 ——却是惊喜的大笑。 “三公子，我懂了！” 他哈哈大笑，手舞足蹈。 “我错了！” 虞大少只是弃剑山庄的记名弟子，没有称呼沈振衣为师父的资格，但是沈振衣在他这一战之前指点了许多，此时酣斗到生死关头，忽然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旁人莫名其妙。 你错了就错了，眼看就是死局，居然还那么高兴是干什么？难道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噗！ 长刀落地。 地面陡然裂开，露出一道深深的鸿沟，而刚刚在原地的虞大少，忽然消失不见。 众人都是高人，不由都发出剧烈惊呼。 这一瞬间的变化，未免也太诡异了些！ ——虞大少不知为何，已经在宇文祸的身后，而手中长刀反手斜斜刺出，穿过了宇文祸的后背，直通肺腑！ “阿祸！” 霍如山痛心大叫。 这一刀应该不至于致命，但是宇文祸修行多年，本为不漏之身。修行一帆风顺，如今被长刀刺穿肺腑，经脉必然受伤。 这样一来，日后突破神人境第三重便有巨大的妨碍——甚至，有可能成为泡影。 原本只是一场分赃大会，陌刀山却折了一个继承人！ 这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宇文祸面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目光涣散，不敢置信地回头。 虞大少已经松手，飘然后退，让自己远离伤者，脸上露出贼忒嘻嘻的笑容，“抱歉抱歉，宇文师兄的刀法太强，逼得我不得不全力以赴，收不住手，我这人实在是个错误，还请多多见谅！” 他的刀是错，他的人也是错。 人就是刀，刀就是人。 正是因为在那一刹那领悟到其中真谛，他才能够临阵突破，以这反手错刀避开了宇文祸的刀中之神，并将其重创！ “好……好的很。” 宇文祸面色惨然。 他当然也知道情况的严重性。 这一刀贯穿身躯，对于神人境的高手来说，不算是致命的伤势，但对经脉影响甚大，他要晋升神人境第三重，可能得比其他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而晋升神人境第三重的资源，本身就是每个宗门都稀缺的。 否则的话，也不至于七大宗门，每个都只有宗主是神人境第三重。 ——或者说，如果不是不计代价供一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出来，七大宗门也就站不住三级宗门的地位。 因为宇文祸这一伤，极有可能就被宗门放弃，一辈子只能止步神人境第二重。 这人的刀，居然到此地步？ 他惨然而退，再不发一言。 “狂癫错刀，以刀会剑，你们看清楚了没有？” 沈振衣淡然开口。 他环视七宗宗主，其实语气并未有变化，但那七人都感觉到了威压。 ——这便是实力的证明。 “你可明白错刀的真意了？”沈振衣转头问虞大少。 虞大少神情激动，跪倒在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多谢公子指点，公子一言，胜过我苦修十年！” 他在乱离秘境就得了狂癫错刀的刀意，当时有沈振衣指点，颇有所悟，所以武道突飞猛进，在沈振衣斩月飞仙晋升之后，他得到更多的月眼真气，也就顺理成章地升级为神人境。 但此后他就找不到路，甚为迷茫，所以尽管刀法精妙，还是败在陌刀山的普通弟子手里。 直到沈振衣指点，他才豁然贯通，不但一刀就击败了之前的陌刀山弟子，连宇文祸也成了他的磨刀石！ 这当然不是靠他的天资。 而是沈三公子的指导。 虞大少清楚得很。 “刀法一路，勇往直前，你还需自己的道路，以后再加油吧。” 沈振衣温言勉励几句，对他战胜宇文祸之事，只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连一点惊奇之意都欠奉。 七大宗主，面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霍如山自不用说，心中又惊又悔，其余几人心中也开始打鼓。 他们本以为是捏个软柿子，现在看来，却是块硬骨头！ 第三百九十六章我的弟子需要偷袭? 今天的月旦武评，七大宗门之前合计过。弃剑山庄或许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但时间毕竟不够长，尤其缺乏高端战力，凭着各派的弟子就能够轻松压制。 只要摸清楚弃剑山庄所获传承，找个月黑风高之夜，就能灭了弃剑山庄满门。 ——然而现在，折了一个接班人宇文祸，对方的武学…… 好吧，还是没有看得特别清楚。 七大宗主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虞大少刀法的本质，但那种“错”的变化，还是未能掌握其精髓。 如果他们出手，当然能够无视这种变化，直接取虞大少的性命，两层境界差异已经可有万全无视对手的招式变化。 但如果是同级别出手……那又仍然难办。 可是现在，难道还让人去挑战虞大少？这面子就丢得干干净净了！ 戈钟吾咳嗽一声，沉声道：“弃剑山庄的刀法，果然了得。今日论武，真是不虚此行。不过三公子之前说过，你最擅长的是剑，不如出剑比试比试？” 沈振衣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既然如此，当日我的弟子楚火萝，曾受小如意门的某位姑娘指教，今日既然来了，她也想再请教两手。” 他的目光转向小如意门金大奶奶。 金大奶奶勃然大怒，本来她就憋着一肚子火，“好啊！我还未曾与你算账，你倒是和我算起来了！” 练无著也是她看好的后辈弟子之一，虽然小如意门未曾如陌刀山一样定下继承人，但练无著至少是几个候选人之一。被紫宁君一剑伤了之后，就算不像宇文祸遭受重创基本失去晋升希望，可也总是阻碍。 金大奶奶今天来本来就想来给弟子出口气，没想到她还没说话，沈振衣就先挑上了她。 “偷袭伤人，卑鄙无耻！” 她杏眼圆睁，怒不可遏。 沈振衣目光一扫，停留在金大奶奶身后的练无著与莫无邪身上，淡然轻笑。 “偷袭？” 他嘿然摇头，“我沈振衣的弟子，伤你的弟子，还需要偷袭么？就请金宗主也像霍山主一样，派出最得意的弟子，让火萝见识一下小如意门的真正精髓吧！” 练无著与莫无邪两人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之前她们俩说是偷袭，大家觉得弃剑山庄的武学就不过如此，都能接受这个理由。 现在看来，一个记名弟子都能正面击败陌刀山的宇文祸，那么大弟子紫宁君伤了练无著，说不定还真不需要偷袭。 金大奶奶瞪了两个弟子一眼，心中窝火，不得不承认沈振衣所说是事实。 练无著咬了咬牙，知道这种时候得赶紧站出来。 “师父，让我来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紫宁君的剑法，到现在她都不明所以，没有破解的能力。但是楚火萝，连她的师妹莫无邪都不如，她还是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其击败。 ——这才过了短短几天，总不会实力突飞猛进吧？ 金大奶奶面色阴沉，正要答应，却听沈振衣摇头道：“如果这位姑娘未曾被紫宁所伤，也许还能和火萝一战，现在，她只怕施展不出如意随心的奥妙变化，对我弟子的武道进步没什么帮助，胜之不武。” 什么？ 这……这是被人嫌弃了吗？练无著面色惨白，没想到居然会被人如此评价，只觉得恼羞成怒，正要长剑出鞘，忽然见沈振衣的目光转来看着自己，只觉得耳中轰然一响，眼前金光直冒，竟然是像被泰山压顶一般动弹不得，浑身虚汗。 金大奶奶未曾发现沈振衣的动向，听练无著说了一句便没有下文，只当她是害怕了，更是恼火，喝道：“无咎，你出来领教一下这位楚火萝姑娘的剑法！” “是！” 一个浑身素白的女子冷冷上前，捧着长剑，神色淡漠，“请赐招！” 袁无咎，是金大奶奶自小收养的孤儿。性情淡漠冷厉，剑法凌厉，甚至略胜练无著一筹，但因为寡言少语，平时并算讨金大奶奶的欢心。 现在看来，金大奶奶倒是把她当最强的弟子看待，才会让她出手。 楚火萝笑嘻嘻的上前，鄙夷不屑地望着练无著与莫无邪，“可惜，本来我还想教训教训你们。不过我师父说了，我剑法既成，你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与蝼蚁相争，又有什么乐趣？” 她毒舌的功力至少学得了沈振衣七八分真传，师徒俩一搭一唱，把练无著、莫无邪两人扁的体无完肤。那两人大怒，但是沈振衣悠然的目光之下，竟然全提不起反抗的心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金大奶奶喝道：“你倒是牙尖嘴利，无咎，还不出手！” 她自己总不好放低姿态去和一个小辈斗嘴。平时练无著莫无邪牙尖嘴利，现在反而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而袁无咎本身也不大会说话，这时候只能指望她以剑封喉了！ 唰！ 袁无咎果然听话，她也不多说，长剑一抖，幻化漫天剑花，直击楚火萝上中下三路，这正是如意剑诀的起手剑式。 她剑法精熟犀利，只此一剑，便可创满天芳华，灿烂若繁华盛景。 楚火萝见过莫无邪与练无著出手，对如意剑诀也有所心得，此时也不由拍掌大赞。 “你的剑法，比你那俩师姐妹可好得多了。” 她寒衣剑出手，整个人比以往更有信心，在空中平平直直画了个井字形，就见那漫天繁华好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分门别类地飞入井字形分割的九宫格中！ “元磁之井！” 金大奶奶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起来。 他们早就知道楚火萝所用的乃是元磁剑法，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够将元磁剑法推动到如此境界！ 元磁之井，秩序竟然，一切天地元力，尽归本源。 数之极为九，九宫之分，暗合五行，将天地万物，都分别加以控制！ 这叫繁复变化的如意剑诀，如何应对？ 原本华丽的剑招，却都变成了呆板的线条！ 第三百九十七章我打不过她 楚火萝的剑法，之前还只是融入元磁，现在却已经能够操控元磁！ ——莫无邪瞠目结舌，如果当时楚火萝的剑法有这程度，她哪里能够占得上风？ “不……不对……” 她浑身震颤，凭什么楚火萝的剑法居然能够提升这么多？ 这简直不可思议！ 她转头望着师姐练无著，只见后者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之前楚火萝在扮猪吃虎？现在才是她的真实水平？ 总不可能这短短一段时间之内，她就再上了一个台阶吧？如果是那样，弃剑山庄未免也就太可怕了！ 刹那之间，鸦雀无声，就是些宗主们也都皱起了眉头，琢磨该如何应对这种讨厌的剑法。 元磁之力，几乎是神人境初阶之人都很烦的力量。就算楚火萝的修为低微，不足以真正威胁到他们几个宗主，但是这元磁剑法，实在是干扰一切运用天地之力武学的大杀器。如今楚火萝掌控更深，更让人头疼。 袁无咎倒是还有几分镇静，她看到自己发出的剑光被对方收束，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淡然撤剑后退，旋即再度反击，却不再有漫天飞花，而只是一线剑光，微茫如血！ “不错。” 沈振衣在旁点头，“金宗主，你收的这个弟子不错，可惜没有好好教。” 袁无咎自己就悟出变化之理，化繁为简，这一剑能够凝聚万千飞花于一线，浓艳如血，显然在意境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乏人知道，剑法虽妙，终究还是有破绽。 这剑法快捷、迅速、集中，元磁之力对它的束缚便没有那么严格。袁无咎刹那间刺破楚火萝的井字防御，剑尖直点楚火萝的眉心。 楚火萝猝不及防，急急忙忙点头险险避过，大叫大嚷道：“师父，你明明说元磁之井克制死小如意门的剑法，我可以轻松取胜，你又忽悠我！” 今日月旦武评，她是憋足了劲儿想要找回场子。那日虽然胜了莫无邪半招，但她知道再打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后来莫无邪找师姐来帮手，如果没有紫宁君出手，楚火萝当真凶多吉少。 因此她憋了一股气，死活求着沈振衣传她克制小如意门的剑招，主动请缨上阵。 沈振衣本意是紫宁君出手，不过元磁剑法对如意剑诀也有克制作用，既然是楚火萝主动要求，便也没有拒绝。略作思索，为她创制了一招“元磁之井”。 这剑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便是将元磁之力禁锢起来，化为天地之力的枷锁，世间大有类似的武学。只是沈振衣以楚火萝的剑道为基，让她施展起来更轻松一些罢了。 果然一出手就震惊众人，只是袁无咎也非寻常人物，在自身师门剑法中别出机杼，才侥幸破了元磁之井一次。 但这种事可一而不可再，沈振衣微笑道：“你自己不注意，她的剑气虽然凝实，终究未曾得千万化一之道，若是再参悟十年，或许可以破你元磁之井，如今你只要谨守门户，她的剑法再威胁不到你。” 楚火萝大喜，她修为不足，只是投机取巧，从沈振衣那里学了一招，本想一招鲜吃遍天，没想到刚才袁无咎突破了一次，让她心惊胆战。 如今沈振衣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她顿时又洋洋自得起来。 唰！唰！ 她长剑轻挥，再度依样画葫芦在空中画了个井字，然后躲在之后，语笑嫣然。 袁无咎停住不动，皱眉思索。 金大奶奶大怒，“无咎，怎么回事！你刚才的剑法很好，继续再出手，别听他胡说八道。她拦不住你的！” 元磁之井虽然厉害，但在楚火萝的手中，也不能发挥十成十的功效，只要剑够快够凝实，就能将之突破。 刚才袁无咎那一剑，虽然不符合小如意门如意剑诀的剑理，但正是对症之药。 金大奶奶虽然不满，但自己出手的话，也只能用这种法子对付楚火萝。 袁无咎却没说话，她手腕轻抖，嗤嗤嗤连续对空刺了六剑，一剑比一剑快，剑光从耀眼都黯淡，似有进展！ 刚才沈振衣的一句话，让她若有所悟，竟然是临阵又有突破。 金大奶奶面色一滞，她当然看得出来袁无咎的剑法进步源自何处，沈振衣“千万合一”这四个字，就能让自己弟子的剑道偏离方向，偏偏再进一步？ 这实在是在打她这个当师父的脸！ 金大奶奶气急败坏，大叫道：“无咎，还不出手！” 她气得鼻子都歪了，偏偏这个弟子还是个慢性子，真叫人生气。 但出乎人意料的，袁无咎收剑而立，黯然摇头，居然说道：“师父，我不能出手……” 金大奶奶几乎要喷血，如河东狮吼，“你在说什么？难道说你受了那人一言指点，就不顾师门尊严了么？”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袁无咎感念沈振衣的指点，要背叛师门了！ 这逆徒！ 袁无咎诧异摇头，“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沈三公子再好，我又怎敢有异心？” 这已经是她平时说话最多的一次。 “只是……” 她望着楚火萝面前的元磁之井形状，摇头叹气道：“我已经想了许久，刚才那第六剑，是我当前修为的极限。就算如此，也不可能破得了元磁之井。” “破不了这一招，我必败无疑。” 袁无咎语气平静，她原本就是这性格，实事求是，并不讳言。 金大奶奶脸色铁青，这个弟子当真会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哪有这样的？ 就算真的破不了，那也得勉力一试啊！ 她还要再开口说话，旁边普惠师却叹气道：“金师姐，算了。你的弟子也算是有眼光，这元磁之井看似简单，其实三三得九，还有九重变化后招，就算破了第一重，后面八重也破不掉。这一场，胜负已定了。” 这真是让人懊恼，明明楚火萝的修为甚低，但破不了这一招，就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她。 一时之间，七宗士气大挫！ 第三百九十八章论武暂停 戈钟吾感觉到不对。 今日的月旦武评，本来应该一切尽在掌握，弃剑山庄就算有些决死的小小反抗，那也应该被他们谈笑间轻松扑灭。 怎么到了这会儿，节奏完全不对了。 “连赏两门绝学，大家应该有些累了。我们便暂停一会儿，请各自休息，论武稍待再行开始。” 他到底是老谋深算之人，知道这时候不能急，干脆以七宗论武主持人的身份，暂停月旦武评的举行。 “既然戈宗主这么说了，暂停便暂停。那这元磁剑法，诸位可看够了没有？” 沈振衣颔首同意，施施然向众人询问。 看是看够了，但是毫无办法！ 七宗宗主心中暗骂，楚火萝的剑法呆滞笨重，无非就是仗着精妙的招法将元磁之力构成九宫井，修为不是远远高于她的人却一筹莫展。 这种武学有什么看头？ 萧碧水格格娇笑，“沈三公子果然风趣，这元磁剑法甚有意思，想来弃剑山庄必有更多更神奇的武学。待暂停之后，自要领教。” 她们燕子连环当然也贪图沈振衣的武学传承，但看到戈钟吾等人吃瘪，萧碧水还是忍不住心中畅快，笑靥如花。 戈钟吾冷哼一声，心中极不痛快，但这时候也不想与萧碧水一介女子计较，转身就走。 “七宗论武开始休息了！” “这一次休息可有些早啊！比平日早得多了！” “今日局面诡异，弃剑山庄以两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连胜宇文祸、袁无咎二人，这可了不得了！” “听说宇文祸重伤，甚至会影响到继承人的地位！” “乖乖隆的咚！这次月旦武评，可是要出大事啊！” 明月楼下，众人奔走相告，都是为今日楼上发生的事而震惊。 宇文祸、袁无咎二人，极有可能就是陌刀山、小如意门下一任的宗主，也几乎必然是将来十九外城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 要知道当初霍如山、金大奶奶等人出山动手，从无败绩，这就是宗门为他们铺好的路。 如今这两人败北，几乎就是丢掉了继承本宗的可能。 这可是天大的动荡！ 谁知道竟然是区区一个弃剑山庄造成！ 更可怕的是，今日大家都知道是七宗联合围剿抵制弃剑山庄，在七宗逼迫之下，弃剑山庄还能旗开得胜，他们又有多强的实力？ 沈三公子，到底有多强大？ 众人想起不久前沈振衣带来的数千妖兽凶灵，以前大家都觉得那是弃剑山庄的人走了狗屎运。现在想起来，难道说沈三公子真有这样的本事？ 一时之间，沸沸扬扬。 七宗宗主退到内室，一个个面色阴沉，开始商量。 “我们低估了弃剑山庄，也低估了沈三公子。” 金羡宗的卓流风卓老第一个叹气。 人活得就些，就会聪明些豁达些，他第一个承认是七宗这一次识人不明，才会有一开始的损失。 “想不到，他竟然能够将沧澜秘库传承，参悟到如此地步。”戈钟吾面色沉肃，冷然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更不能让他发展起来了。” 他回头对霍如山和金大奶奶道：“宇文祸与袁无咎之败，非战之罪，实在是我们太小觑了弃剑山庄。你们的损失，七宗共同承担，这一次若夺得传承，你们都可多取一份。” “但凡因刺探弃剑山庄武学而受损的，都可以多分一份。” 戈钟吾老奸巨猾，知道七宗的联盟薄弱得很，弃剑山庄这块骨头好啃，大家当然是一拥而上，但若是难啃，恐怕就有人要知难而退了。 所以他一开始便抛出诱饵，以巩固人心。 霍如山先是一喜，旋即又冷哼道：“阿祸身受重伤，只怕已经不可能突破神人境第三重。我陌刀山浪费了多少资源？这才叫损失。某些人不战而败，又没伤损，为什么要多占一份？” 别人多难，当然意味着自己少拿。所以霍如山为自己争取的同时，还要挤兑金大奶奶。 金大奶奶本来就因为弟子的不争气而恼怒，如今听霍如山不冷不热的嘲讽，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拍案道：“我将这小畜生毙了，总有损失了吧！” “好了！” 戈钟吾厉喝一声，阻止了他们争执，“霍兄看我面上，稍安勿躁。金大奶奶，你也不要犯糊涂，袁无咎的剑道天分极高，又知进退，是日后继承小如意门的最好人选。” 在元磁之井面前认输，或许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但绝对是最聪明的选择。 因为无论如何来来去去，始终攻不破元磁之井，到时候没摸清人家底细，反而将自身武学全都泄露，说不定还要损伤身体，又有何意义？ “其他之事，不要再提了，我们现在商量一下，如何对付弃剑山庄！” 戈钟吾霸气挥手，定了基调。 之前的商量，根本没有涉及如何对付弃剑山庄的细节，因为他们总觉得对方是一触即溃。 现在看来，非得小心对付才是。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妙贤莲宗的普惠师皱紧了眉头，“当初我们对弃剑山庄的探查确实太不充分，我们应该亲自出手一探的……到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反而不便出手了。” 他们都是前辈高人，为了为此形象，怎么也不能以大欺小，现在想要在月旦武评上摸清弃剑山庄的底细，还是得靠弟子出马。 ——但若是弟子出马，就有折损的概率。 宇文祸在年轻一代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他都受了重伤，其他人又如何能够保证？ 众宗主脸上，都露出了不舍的神色。 “我看那沈三公子，总共只带了六人。” 萧碧水出言提醒，“这是不是说明，弃剑山庄所得传承，只有六门？咱们七宗出手，倒是可以空上一宗。” 哪有那么巧的事？ 商阴人眼珠子乱转，“那可不一定，加上那沈振衣，不是刚好七人？他身为主事人，当然也该修习了沧澜秘库的武学！” 他们这时候对沈振衣获得沧澜秘库传承之事，已经深信不疑。 现在的问题是，弃剑山庄到底获得了多少传承？ 第三百九十九章提前一一分赃 “如果恰好是七种，那我们七宗便不用争了，只要谁出手探明的，便归谁，也是一桩好事。” 普惠师开口提议。 霍如山略一皱眉头，但想到虞大少那神秘莫测的刀法，不由得心头一热，陌刀山的刀法刚猛凌厉，失之于过正，缺乏奇招。若是能够得到这门错刀，宗门武学必当有极大的进步。 小如意门的金大奶奶也大喜，楚火萝那元磁剑法，让人又爱又恨，若是能够得到手里，如意剑诀加上元磁之力，又能开创出一番武学的新天地。 “戈老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来应对那些弟子，你们雄真门，去对付那个沈三公子喽？” 萧碧水敏锐地察觉到了戈钟吾的意图，毫不留情地戳破。 假设弃剑山庄当真得了七种传承，那沈振衣作为主心骨，所修的武学秘笈必然是最好的。谁能对付沈振衣，便能得到最有价值的武学。 雄真门一直觉得自己是七宗盟主，最难啃的骨头和最肥的肉，他自然要占下来。 果然戈钟吾傲然而立，大笑道：“除了我们雄真门之外，你们还有谁有把握对付那沈振衣？” 萧碧水哑然，从弟子可知其师，楚火萝等人尚且这么难对付，沈振衣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诸位宗派的得意弟子，也不过就是与宇文祸、袁无咎伯仲之间，就算早作准备，或许能胜得过其他弟子，对付沈振衣实在没什么胜算。 但雄真门，却有一个戈小盘。 十九外城的人都知道，戈钟吾有两个儿子，一龙一猪。 长子戈小盘天资绝顶，百年苦修，境界直追他老子。如今常年在雄真门总舵闭关苦修，就是为了晋升大比准备的秘密武器。 而幼子戈小定却是毛毛躁躁，没什么本事——不过就算是七宗中人，平日也很少见到戈小盘，倒是戈小定见得多些。 “你舍得让你儿子出手？” 商阴人挑起了眉毛，似笑非笑。 “为了沧澜秘库中的绝学，值得了。” 戈钟吾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 “希望你不要后悔。”萧碧水冷笑，虽然她知道神人境第三重的戈小盘对上一个新晋高手绝不会输，但嘴上还是要讥刺两句。 戈钟吾置若罔闻，平静分配任务道：“除了沈振衣之外，其余他的诸弟子，有的出过手，有的没出过手，你们打算怎么挑？” 萧碧水抢着道：“那沈振衣的大弟子紫宁君，有一路用毒的剑法，甚为有趣，曾经一剑逼退了金师姐的弟子。这剑法正合我用，与我有缘，此人叫交给我们燕子连环！” 燕子连环也以用毒而著称，紫宁君的毒剑，令她很感兴趣。 紫宁君明显是除了沈振衣之外，这群弃剑山庄子弟最难对付的一个，金大奶奶原本是想找她出口气，可惜袁无咎不争气，连此人的师妹都不是对手——而且当初练无著、莫无邪之言也未必就是真的，她盘算了一阵便已放弃。 反正她的弟子出手过一次了，那元磁剑法，也足够满足她了。 其余诸人也无意义，紫宁君便归了燕子连环。 “那老夫便要那怒流城怒家的小子吧。”卓流风捻须长叹，“说起来怒家与我金羡宗还有些渊源，他家子弟，自然我来收服。” 商阴人嘿然而笑，“卓老爷子，你也别没脸没皮，怒家何等身份，能和你扯上关系？何况那姓怒的小子，无非是个旁支，为了一个女人赶来霸王城，倒是个痴情种子。” “听说他就是语气极好，在路上碰到了沈振衣，得他穿了剑法。据说此人还冒冒失失用剑法去找人说情，卓老师是不是什么场合见了，起了贪念？” 这些人尔虞我诈，互相都没什么好感，说起话来自然都是损得很。 卓流风恼羞成怒，维持不住隐世高人的神态，反唇相讥道：“商堂主休要取笑，我只不过取相对较易者而已。你肯定也有如意算盘，就赶紧说吧！” 商阴人也不隐瞒，“我看随侍在沈振衣身边那个少女，明眸善睐，并非等闲，似乎还有很纯的龙族血脉。我若能将她带回去好好调教，必然也是一方美人。我不忍明珠蒙尘，就让我们迷心堂来对付她吧！” 原来打的是美色与武学兼收的主意，众人嗤之以鼻，但还是都答应了她。 “剩下那个……” 戈钟吾皱了皱眉头，“此人没有来历，据说是大街上给沈振衣捡回来的。这种阿猫阿狗，也要来参与我们七宗论武，他当真得了沈振衣的传剑？” 普惠师微笑，“戈宗主看走眼了，此人剑气内敛，绝非等闲之辈。我看除了紫宁君之外，沈振衣身边这些弟子，便属他最强，你们既然担心得不到好处，就由我们妙贤莲宗来试试。” 他城府极深，总觉得沈振衣必有深意，才会带了这么个人来，所以一直偷偷在观察着寻剑客。 只见他自从踏入明月楼以来，一直一言不发，如标枪般站立，双目犹如熊熊火把，不放过任何一个交手的细节。 光凭这份眼力，此人的修为就不会弱。 所以普惠师才会冒险选了此人。 “好。” 戈钟吾对貌不惊人的寻剑客没什么兴趣，他再厉害也不可能与沈振衣相比，雄真门要对付沈振衣，已经不惜血本。其他人的行动，他都无暇关注。 普惠师此人老辣圆融，就让他占这份好处便是。 “如此一来，接下来论武对战，便能看得明白了。” 雄真门的天才武痴戈小盘，挑战弃剑山庄第一人沈三公子； 燕子连环神燕子萧碧水麾下第一人，金燕子林叹语，挑战沈振衣的大弟子紫宁君； 妙贤莲宗首席弟子方有道，挑战来历神秘的寻剑客； 金羡门李正仪，挑战怒流城怒三千； 迷心堂魔心夺，挑战沈振衣的二弟子龙郡主。 加上刚刚结束的两场斗剑，刚刚七大宗门都出手一次，领教弃剑山庄不同的七种绝学。 在他们想来，这些都是沧澜秘库的传承。 而他们只要认真起来，一定能够战而胜之！ 第四百章天穹棋剑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七宗之人陆续回到明月楼二楼大殿，戈钟吾吩咐击钟召集，等了半天，才见沈振衣一行人慢条斯理地进来。 楚火萝兴高采烈，吃得满嘴流油，还在称赞道：“这月旦武评不怎么样，明月楼的菜色倒是不错，刚才那个灵菇包子肥腴丰美，滋味鲜香，师父你真该多尝几个。” 沈振衣也微微颔首道：“我倒是喜欢那一道百子鱼汤。” 喂喂喂！这是月旦武评七宗论武，不是美食评鉴！这么紧张的气氛之下，你们还有心情评价吃的？ 七大宗主回想之前自己都是心事重重，吃什么都不知道啥滋味，与之相比，倒是少了几分从容。 不过也是这几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吧？ 不和将死之人计较！ 七大宗主心头恨恨，按下不表。 等人差不多到齐，戈钟吾方才清了清喉咙，朗声道：“适才弃剑山庄错刀之法、元磁之剑，都让人大开眼界，接下来不知沈三公子要演示何种武学？” 他们反正都想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一对应。 沈振衣也不以为意，略微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就麻烦怒少爷出手如何？” 怒千发经历晋王陵墓之后，对沈振衣五体投地的信任，让他干啥就干啥。在来参加月旦武评之前，他又得沈振衣的指点，将白发三千丈剑法与天衣剑法熔为一炉，心中也大有自信。 此刻听沈振衣吩咐，当即上前，拱手道：“不知哪一位前来指教？” 金羡宗的卓流风大笑一声，“早就听说贤侄得沈三公子指点，有了大造化大进益，就让本宗弟子李正仪与你一战。” 李正仪乃是金羡宗的接班人，卓流风着意培养，为人姿容风流，长袖善舞，确实有几分卓流风年轻时候的样子。有些恶毒的人，甚至污蔑其为卓流风的私生子，他当然矢口否认。到底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挑怒千发做对手，卓流风着实动了一番脑筋。他年纪最大，金羡宗在七大宗门中大致处于中流，行事也最为谨慎，所以尽管贪婪，也不敢越过别人去。 怒千发毕竟本来就是怒流城中人，还来霸王城一起参与过新人试炼，相关资料和武学资质容易了解得到。在遇到沈振衣之前，他就是个普通的边缘世家子弟，就算给了一定的资源，能不能进入神人境第二重还在两可之间——所以即使他得了奇遇，有了沈振衣传剑，他的上限仍然是可控的。 这样一来，尽管白发三千丈剑法与天衣剑法比之元磁、错刀等奇妙武学可能略逊半筹，却是金羡宗最适合得到的武学，所冒的风险也不太大。 刚才卓流风就叮嘱李正仪，让他切切注意保护自身，不要贪功好胜，受了损伤，那可就大为不智。 李正仪聪明得很，当然明白师父的意思，上前拱手，也是一脸虚伪的假客气，“怒公子，请指教，万望手下留情。” 金大奶奶暗中嘀咕了一声，“金羡宗的人就是这般虚伪……和那老油条一样。” 她自己的弟子若是能如此就好了，可惜小如意门的女子都脾气执拗，袁无咎的天资让她欣赏，但脾气实在古怪，日后继承小如意门，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乱子。 ——好在能够得到元磁剑法，将小如意门的武学加以完善，日后总有机会进入内城。金大奶奶心中胡思乱想，难以平静。 除了七宗之人以外，还有一个观礼者也认真地盯着怒千发。 鬼蜮的公子魁面色凝重，没有多久之前，这个怒千发甚至都不敢站到自己的面前，而现在，他已经能够与七大宗门的精英弟子正面交手——这一切，都源于他获得沈振衣的传授。 沈三公子，真有那么厉害？ 公子魁一败之后，闭关修行，水到渠成地突破了神人境第二重，在冷喉死后，接管了鬼蜮在十九外城的势力。不用多久，就会拿到外城令的头衔，但他心中的恐惧，却到现在也无法消散。 原本以为，只要再度突破，就能无惧沈振衣。即使冷喉的死，也没让他有多害怕。 但是……仅仅这么一小段时间之后，弃剑山庄居然就成了三级宗门，而且与七大宗分庭抗礼！ 传闻中，沈振衣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难道是真的不成？ 怒千发感觉到了许多人灼热的视线，要是以前，以他的性格早就窘迫不安，如今却习以为常。 他也知道李正仪的虚伪，只淡淡点头道：“请出剑。” 实力的增长，已经让他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即使是鼓起勇气挑战公子魁的时候，与现在的他都已经是天壤之别，更不要说以前的凄凄惶惶。 “好！” 李正仪大笑一声，从腰间抽出古剑，轻轻挥洒，却见江河流动，星月闪烁，仿佛以天地为棋盘，众星为旗子，将天地演化，具体而微束缚在剑法之中。 “怒公子，此乃天穹棋剑，算尽变化，结算变数，一剑出手，便能夺人性命，你可要小心了！” 他贴心地为怒千发解说剑法，语气中也颇有几分自得之意。 这天穹棋剑，确实是金羡宗的得意剑法，其大气魄大手笔，广为人称赞，卓流风自诩文采风流，也爱用这剑法。 怒千发是个老实孩子，还没说什么，后面站着的楚火萝确忍不住，开口嘲讽道：“华而不实，胡吹大气，就凭你的剑法，还想算尽天下。在我看来，简直到处都是窟窿！” 本来天穹棋剑就不可能到李正仪所说的境界，无非是借用天地星云之力，形成笼罩一切的压迫感而已。更何况他不知道是学艺不精，还是本来就留了手，编织天地星辰棋网的时候，极多疏漏，真正行家，探手可破！ 戈钟吾都甚为不满，暗中传音于卓流风，“老卓，想要分好处，还是得尽力而为，将别人的武学底牌都给逼出来，我让你们出手，可不是假打一场就能分好处的！” 第四百零一章无可奈何! 卓流风老脸一红，他其实还真是这么个打算。之前小如意门占了大便宜，其实并未付出什么代价，就已经得到了传承中都算相当厉害的元磁剑法。 他也想依样画葫芦一番，混到一门传承便已足够，就算他料定怒千发的本领不过如此，但也没必要拿得意弟子的前程去冒险。 如今被戈钟吾点破，无奈之下，他只能呼喝道：“正仪，拿出真功夫来，不要让人笑话了咱们金羡宗！” 李正仪刚刚被楚火萝嘲讽，纵然城府深，也有点火气，被师父一催，冷笑一声，长剑抖动，只见整个苍穹棋局的气氛一变，肃杀森冷！ 每一颗星辰，仿佛都成了可怕的黑洞，随时要将人吞噬！ “这才有点意思。” 沈振衣微微点头，回头对龙郡主讲解道：“这也是将阵法之势，融合在剑法之中的一种变例，你可作为参考。不过他们的手法有些生硬，不必模仿。” 龙郡主点头，默默记下。 李正仪面色铁青，这简直就是在当面打脸，他到底不像是师父卓流风那般老油条，还是有少年人的好胜心，当下一声不吭，剑光抖动，那苍穹棋盘陡然收紧！ 丝丝光弦，割裂苍穹！ “来得好！” 怒千发浑身一震，严阵以待，他并不在意面前李正仪的攻势，微闭双目，只想着之前沈振衣的指点，长剑轻点，只见丝丝缕缕白发，从他剑光中生出，旋即变幻莫测，织成天衣！ 白发三千丈剑法！ 天衣剑法！ 两种迥然不同的剑招，在他手中居然诡异的合流了！ “这剑招……” 戈钟吾讶然吃惊。 弃剑山庄这一波人，他们最能查到底细的就是怒千发，从他以往的表现来看，实在属于不怎么灵光之人。本以为他的剑法就算得了传承，战斗力也不会太强。 但……现在这剑招，却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压力！ “奇怪，这剑法，似乎有克制天穹棋剑的感觉。” 商阴人也啧啧称奇。 卓流风这老混蛋没什么本事，但金羡宗的传承还是有两把刷子，天穹棋剑完善缜密，封锁所有去路，一旦被困其中，便难以脱身，就算是他们几个也要心存忌惮。 若是他们与卓流风动手，遇到天穹棋剑，要么以修为硬抗，要么脱出剑招的笼罩范围，再图反击，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破招手段。 然而怒千发却没有后退，仅仅是轻轻挥剑，发丝飘动，却有牵引这天穹棋盘的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 “一旦被天穹棋剑困住，想要脱身并不容易。为什么感觉怒千发一动剑，便可随时脱出控制？” “而且他还没有动，天穹棋剑，控尽苍穹，天地皆在掌握，他又是怎么脱出的？” 似破而非破，似离而非离！ 明明怒千发还在棋盘之上，所有人包括持剑的李正仪在内，却都觉得，并不能伤到怒千发。 这是怎么回事？ 七大宗主，一起皱眉。 沈振衣却意态悠闲，轻轻啜饮着香茶。 这一场根本不需要担心，怒千发虽然天资普通，但在自己点拨之后，完成两种剑法的蜕变，对上金羡宗之人，基本便是稳胜。 “怒千发的剑法，你也要看看。” 他还挺耐心地指导龙郡主，龙郡主仔细看怒千发剑法变幻，若有所悟，应道：“天穹棋剑，控制上下左右，然而怒公子的剑法，却是从另一维度变化，故而硬生生脱出棋盘范围，我懂了，只是这控制之法，只怕甚难。” 如果不是沈振衣提醒，龙郡主大概想都没想过居然剑法还有这种变化，明明在棋盘中，却又不在棋盘中，着实让人惊讶。 沈振衣略略点头，“正是如此，白发三千丈剑法与天衣剑法合流，竟然隐隐触及到时间流逝的层面。在七伤世界，很难有这种控制时间的武学。他既然碰到了，对付只禁锢空间的天穹棋剑，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控制时间？ 沈振衣的声音不高，但也足以让七位宗主听得明明白白，就如耳畔闷雷，他们全都惊讶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间流速均匀，是人生老病死的路径，武者修行到了一定程度，也都会想要控制时间——比如说若是能让时间静止，那对方的速度再快也无用。 可惜，无论武者怎么努力，都完全做不到。 时间永远如此，均匀流动，再高的武力，也不能将之挽回。 沈振衣居然说怒千发的剑法，可以微小的控制时间？ 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比元磁剑法，更显神奇！ “是了……果然是如此！” 但是七大宗主到底是有见识的，有了沈振衣的提醒，细细体悟李正仪与怒千发的对战，果然发现确实如此。 天穹棋剑禁锢了四面八方所有空间，怒千发偏偏还能游刃有余，这不是因为他能破的了天穹棋盘，事实上他无法离开这紧闭的空间，但他却可以在时间变化中游走，也就是所谓另外一维的移动。 李正仪剑法再强，修为再高，天穹棋剑禁锢再狠，却对怒千发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居然真有这样的剑法！” 众人的眼睛都发绿了，沧澜秘库传承居然能够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发达了！ 他们现在也看得出来，怒千发施展剑招，与楚火萝一样，僵硬刻板，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也不懂得随机应变。但就是这生硬的剑招，却完全让李正仪的攻击变得徒劳无功！ 这种斗剑的方法，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如果这剑法落在他们手里，一定能够发挥出不一样的光彩！ 众人想入非非。 这时候卓流风才想起自己的弟子还在尴尬苦苦支撑，连忙大叫道：“正仪，好了！他这剑法神奇，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赶紧退下来吧！我们已经尽力了！” 刚才袁无咎认输，金大奶奶还不同意。这次却是师父大叫大嚷，自承弟子不如别人。李正仪无可奈何，尴尬地收剑而退，心中郁闷无比。 第四百零二章倔强 商阴人一怔，定睛细看，只见龙郡主确实是受到了迷神真经的攻击，身子摇摆不定——但魔心夺却也没有趁机攻击，一举定下胜局。 他迷茫地困在剑光光墙之后，左右穿梭，竟然完全摆脱不了！ “这是……” “剑光布阵？” 七大宗主，再次惊愕。 今天这月旦武评来摸弃剑山庄的底，他们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震惊。 即使经过前面几个人的铺垫，每出一个新的武学，仍然是让他们心动神摇。 龙郡主在被攻击之前，已经以剑光布下了严整的阵法，尽管现在难以操控，却依然将魔心夺困了个严严实实！ 阵法融入剑法之中，这又是想都想不到的变化。 “吼——” 魔心夺脾气急躁，又好面子，想要强行冲出剑光之阵，被阵法反噬，肩膀和肋下都中了一剑，好在都是皮外伤，不至于有太大影响。 商阴人大急，“小心点！稳住不要着急！” 不管如何，龙郡主已经中了招，只要魔心夺在剑阵中能够坚持下来一小段时间，等龙郡主支撑不住到底，他便能够不战而胜。 这般急于出击，反而为人所乘。 沈振衣淡然一笑，瞥了商阴人一眼。 商阴人想起刚才还指责沈振衣襄助龙郡主，实际上人家根本没动手，这会儿却轮到自己场外指点，不由老脸一红，讪讪闭嘴。 魔心夺得了师父提醒，赶紧谨守门户，不再乱闯。但这却于事无补，这光墙始终将他牢牢禁锢，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 龙郡主已经盘膝而坐，清静心神，以脱开迷神真经的影响，但她剑法之阵，却如凝固一般，仍然没有消散。 “这……这要多久？” “岂不是说，随手一剑，便布下一座阵法？这种剑法何其可怖！” “这简直是阵道的突破！” 在楼上的人窃窃私语，七宗中人其实现在心里都后悔了，弃剑山庄的精妙武学层出不穷，不知有多少人会觊觎！ 戈钟吾面色阴沉，上前道：“沈三公子，如今魔心夺为令弟子剑阵所困，令弟子也被迷神真经所伤，不如就此罢手，算是平局如何？” 沈振衣正要开口，龙郡主忽然猛地站起，面色苍白却仍傲然道：“谁说我伤了？区区迷神真经，能奈我何？我已无事，但他若破不了我的剑阵，就永远都出不来！” 龙郡主也是个内心倔强之人，表面上或许比较温驯，但却是绝不服输的类型。 之前弃剑山庄的人都赢了，她怎么能就混个平手？ 虽然脑袋还有些发晕，她仍然咬牙挺着。 戈钟吾无语。 “好吧，既然如此，这一场就是弃剑山庄再胜。这阵法之剑，似阵似剑，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若是有一众弟子熟悉此类剑法，刹那间便可布置出一片阵势，大战之时，必占便宜。 戈钟吾有称雄之心，也不免为之心动。 商阴人虽然觉得有点丢脸，但他本来也就想走个过场，获取贡献分润武学的资格，便也不多说，只招呼魔心夺退下。 魔心夺苦笑道：“师父，不是我不想退，如今还真退不出来啊！” 他只觉得四面八方的光墙挤压着他，用尽全力支撑，方才能够保持原样，无论想要进攻或者后退，都不知从何着手。 “废物！” 商阴人冷哼一声，袖子一拂，想将围绕魔心夺周围的光墙抹去，救他出来。 他本以为自己修行境界绝高，对付这个仓促布就的阵势，应该是易如反掌，一拂之下，当然应该灰飞烟灭。 没想到刚一用力，便觉得一阵柔劲牵扯，自己发力竟然是如泥牛入海，并无反应。 他心中大惊，赶紧又加了三分力，只听那些光墙吱吱作响，摇晃了几下，这才砰然粉碎。 魔心夺面色尴尬，缩手缩脚走回商阴人身后。 ——商阴人连出两手，一般人注意不到，但其余六宗的宗主都是与他平级的高手，自然看得出来。 这剑光所化之阵，居然能将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都阻碍那么一刹那？ 那这剑法便比想象中更加了不起了！ 沈振衣似笑非笑，召唤龙郡主回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龙郡主只觉得脑中一阵清明，刚才有的晕眩感消失无踪。 “有时候也不必强撑，你的剑法比别人高明许多，孰胜孰负，明眼人都看在眼里。” 他拍了拍手，让龙郡主到一边休息，然后睥睨众人，笑道：“下一位，又由谁来试剑？” 弃剑山庄这边七人，已经出了四人，四战全胜，只剩下紫宁君、寻剑客与沈振衣自己。 下一个出手的，不知是紫宁君还是寻剑客？ 戈钟吾正要询问，却见寻剑客上前一步，对沈振衣拱手道：“弃剑山庄的武学，当真是令我瞠目结舌，公子的指点，对我也如醍醐灌顶。在下无以为报，就先上前为公子一战吧！” 他留在弃剑山庄，同样也得到了沈振衣的指点，本来心中一直处于矛盾之中，如今见弃剑山庄的这些武学都神奇奥妙，也不由得蠢蠢欲动，热血沸腾。 ——反正，为沈三公子打一场，也和自己的任务没什么冲突！ “哦？寻剑客之名，在霸王城也算如雷贯耳，刚加入弃剑山庄的么？”普惠师微笑开口，“那就由我的弟子，来见识一下寻剑客的寻剑知机的奥妙吧！” 七伤世界荒野上，这几十年间，寻剑客的名声也逐渐鹊起。 普惠师听过这名头，所以才会指定要他。 此人的修为是神人境第二重，比沈振衣大部分的弟子都要强，或许获得的武学，也会更高明一些。 方有道昂然而前，向着寻剑客拱手，“愿见识兄台高招！” 方知晓在旁边提心吊胆，暗中提醒道：“大哥，千万小心。” 他们俩是亲兄弟，都尽得妙贤莲宗真传，但方知晓知道大哥比自己要强得多。 但不知怎的，面对这个奇怪的寻剑客，仍然觉得有一种恐惧的情绪从心底生出。 或许是因为之前几场败北，让他心里有了阴影吧。方知晓安慰自己。 但寻剑客的下一句话，一下子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四百零三章魔剑流殇 “我的剑法，虽得三公子指点，但是终究还缺少剑心，难以收放由心，不能如之前这般点到为止。” 寻剑客一板一眼的开口。 “与我斗剑之人，就要做好死的准备。” 我有可能会杀了你。 方知晓浑身一颤，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方有道得普惠师的真传，倒是有几分气度，点头道：“刀剑无眼，难免会有损伤，这也不必在意，寻兄，尽管出手吧！” 他右手平伸，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寻剑客大笑，脸上神情忽然一遍，少了几分憨厚，多了一分癫狂，不知何时已经拔剑出手！ 呼—— 剑风呼啸，如大江潮涌。 他平时憨厚寡言，一剑在手，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变得黑暗深沉而可怕。 剑，则是通体黑色，发出幽幽冷光，甚至散出森然冷意。 “他的剑有点古怪。”楚火萝最初见到寻剑客的剑，就曾经向沈振衣发出疑问：“总有一种让人恐惧颤栗的气息。” “魔剑就是如此。” 当时沈振衣便是这么回答她的。 “魔剑？” 楚火萝挑眉不明。 “无心之剑，混沌混乱，可谓魔剑。世人愚蒙，才觉得可怕，其实没什么。” 沈振衣淡然回应——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恐惧魔剑的存在，但在沈振衣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种武器罢了。 方有道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站在寻剑客的对面，在寻剑客魔剑出鞘之前，他没觉得有什么特异。凭自己的修为，尽可压制的住这野路子出身的剑客。 但现在就不同。 魔剑出鞘，杀气凛然，方有道只觉得身周的空气都在燃烧，鼻腔有一种硫磺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对方的剑，也变得如暴风骤雨一般。 “魔剑流殇？” 戈钟吾咳嗽一声，面色变得尴尬而古怪。 “这个人……难道是寿者宗的后裔？” 旁边的萧碧水也是轻咦一声。 他们俩对视一眼，当初针对寿者宗出手的人，现在还在的，大约就戈钟吾、萧碧水以及卓流风几人，他们参与了寿者宗的灭门惨案。 当时，记得鸡犬不留了啊。 不过魔剑流殇确实没找到，当时以为是在战斗中毁了，看来当年的寿者宗，到底还有漏网之鱼。 “这是什么魔剑？” 普惠师未曾参与寿者宗事件，对其所知也不多，听到戈钟吾和萧碧水两人的惊呼，这才感觉到寻剑客手中的剑不对劲。 ——不是，是他整个人都不对劲。 “这是寿者宗的镇宗之宝，据说封印着魔神，手持魔剑，可以大大提升持剑者的修为和力量。” 戈钟吾的神色变冷，“但是，也同样会侵蚀使用者的心志。百年前的寿者宗，可说是十九外城第一宗门，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晋升大比几乎可以说必然获胜。我们其余几个三级宗门，根本不能望其项背。” 他顿了顿，又对普惠师说：“当日你武功未成，一直在闭关，但大致情形应该也是知道的。” 普惠师回想起来，心有余悸，“对……不过那寿者宗的宗主突然发了失心疯，召集各大宗门集会，想要一举屠杀其他三级宗门，夺走我们的传承。这才被诸位宗主联手击杀……” 原来那位寿者宗的宗主，就是魔剑流殇的主人。看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彻底发疯。 后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寿者宗宗主之后，其他宗门害怕报复，干脆联合起来，一举杀尽了寿者宗上下数百人。 “如果这寻剑客是幸存者，难道是故意投入弃剑山庄，来复仇的？” 萧碧水想到这种可能。 戈钟吾摇了摇头，“若是他想要复仇，也不该投入弃剑山庄吧？” 弃剑山庄再怎么厉害，拥有的也只是潜力，今日露出这么多高级的武学，就如同三岁小儿持金过闹市，怎能不引人觊觎。 七宗中人，早就决心要联手灭了弃剑山庄。 寻剑客投入，无非是再体会一次灭门之祸而已。 “总之，弃剑山庄有古怪。” 戈钟吾目光闪烁，杀机顿起，他没有什么耐心了。 “月旦武评之后，我们立刻动手，将其连根拔起，也免得去多想这些有的没的！” 魔剑流殇又如何，当初寿者宗怎么灭的！弃剑山庄也会一样重蹈覆辙！ 他们几个各怀鬼胎，合计已毕，另外几个观礼者，却有不同的想法。 释迦光皱紧了眉头，“难道沈振衣背后，是寿者宗？连魔剑流殇都投入弃剑山庄之中，这两家的关系可不浅啊！” 当年之事，他也只知道个大概，但寿者宗为其他宗门所灭，这是血海深仇，回来报复是理所当然。 如果寿者宗有高手留存，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帮着沈振衣来霸王城搅浑水，倒也是有可能——冷喉的死，也就可以解释明白了。 只是……释迦光总觉得还有些不对。 “魔剑……”司马幽在偏僻角落，眼眸呈现出绿色，冷冷笑道：“不……这绝不是弃剑山庄的底牌。” 他挑动七宗对付沈振衣，绝不敢指望一开始沈振衣就会被压垮。 晋王陵墓中各种危机四伏，沈振衣却闲庭信步如履平地，区区七宗，又怎么能对付得了他？ 七宗论武，本来也只是司马幽计划上的一环而已。 呛啷啷！ 大家都在思索之际，场上的战斗却很快进入了白热化。方有道精修莲花渐次十九变，能够以身化琉璃莲花，防御极强。他见到魔剑威势，也不贪功，便是稳扎稳打，守住周身，一开始还能够勉强维持均势。 但大概过了一炷香之后，魔剑的气焰越来越盛，攻势也越来越强。 渐渐地，魔剑化作一个人形，分明是一个通体漆黑的寻剑客，而寻剑客自身，却变成了一柄光芒夺目的长剑。 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人在用剑，还是剑在用人，已经完全分不清了。 对于方有道来说，他也根本不在意到底是人是剑。 他只知道，对方的剑气压力，实在太重。 嗤嗤嗤嗤！ 一时不查，就见身周护身的莲花一起破碎，随后方有道就看见锐利的剑锋直刺而入，点向他的眉心！ 第四百零四章我能不能杀了你? “大哥！” 方知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呼，旋即就见一道黑光穿透方有道的头颅，血肉横飞！ “手下留情！” 普惠师大叫一声，袖中莲花喷泻而出，然而来不及挡住魔剑的剑锋，魔剑杀人之后，化为黑影，盘旋而飞，似乎还发出桀桀怪笑之声，再度回到了寻剑客的剑鞘中。 寻剑客浑身一震，仿佛如梦初醒，看到面前的一片狼藉，脸上不由露出悲悯之色。 ——在那之前，魔剑已经掌控了他的心灵，他已经完全没法控制负面的杀戮之意。 普惠师急急忙忙扶起弟子，只是方有道头脑破碎，魂飞魄散，这样的重伤，无论如何也救不活了。 就像寻剑客在比斗之前说的，与他斗剑，很有可能是会死的。 ——不，其实也并不是与他斗剑，而是与魔剑流殇相争。 这是明月楼上，今日第一起死亡事件。 气氛陡然变得沉郁萧杀。 “大哥……”方知晓跪在方有道的尸体前，泣不成声。 普惠师心中发紧，面上却丝毫不露，嗟叹道：“死生有命，刀剑无眼。既然如此，我们妙贤莲宗认输了这一场。” 人都死了，当然只能认输。 不过……这意味着魔剑流殇将会是妙贤莲宗的囊中之物，一个弟子换一件宝物，普惠师心中到底有没有觉得吃亏，那就是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果是之前，出现死伤，七大宗主说不得还要谴责争执几句，但如今他们心底都打定了主意，在月旦武评结束之后，就会去洗劫弃剑山庄，这种死伤，反而不放在心上了。 在他们眼中，沈振衣等人，根本就是死人。而这些武学与武器，全都只是他们的赃物而已。 “接下来是哪一个？” 戈钟吾这个主持人都越来越不耐烦，他现在也觉得自己走这表面文章有些浪费时间，恨不得立刻结束这七宗论武，直接去弃剑山庄大开杀戒。 他的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神经质一般颤动，口中呼喝询问。 沈振衣不以为忤，瞟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接下来一仗，便由紫宁出手，紫宁剑气带毒，杀人于无形。你们也得小心些，不要再死了一个。” 萧碧水脸上一冷，嘿然笑道：“小辈胆子倒是不小，好，我倒要看看，是你能杀得了我的姐妹，还是我的姐妹能杀得了你！” “金燕子！” 她大喝一声，身后一个身着明黄色的少女走出，也是一般冷笑，“弃剑山庄赢了这么多场，只怕是膨胀了。杀一个不中用方有道，可不等于能杀得了我！” 金燕子的地位，与那些二代弟子可不一样！ 燕子连环所修的武学，与众不同，她们都是女子之身，注重驻颜，寿元反而比其他宗门要短，但是死之前，都仍然保持着青春美貌。 也正是因为如此，燕子连环的传承更易速成，宗主的更替要比其他几大宗门快上许多。 传承两代之间的年龄差距没有那么大——这也是为什么她们使用姐妹传承而不是师徒传承模式的原因之一。 金燕子修行已百余年，又都燕子连环大部分的资源扶持，如今距离神人境第三重只有一步之遥。 在所有的接班人中，大概仅次于戈钟吾的天才长子戈小盘。 她的实力，不是宇文祸、方有道等人可以比拟。 甚至可以说燕子连环派出她来，已经有点以大欺小了。 “师父说能杀，那就能杀。你若不信，我就杀了你试试。” 紫宁君清冷开口。 这句话对她来说，本来只是理所当然的脱口而出，师父说的永远是对的，如果别人说不对，那就证明给他看。 紫宁君态度一向就这么坚定。 但听在金燕子耳朵里面，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这分明是挑衅和宣告！ 她冷笑一声，“好一个弃剑山庄的大师姐，口气果然甚大，我就是不信，那又如何？” 金燕子抬起头，梗着脖子，意甚不屑。 “那你该死。” 紫宁君缓缓走到金燕子面前，仍旧是慢条斯理的开口，旋即便是犀利的一剑！ 剑光如电！ “大师姐是生气了。” 楚火萝了解紫宁君的性子，她平时清冷而平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几乎是最好相处的。 但是……千万……绝对，不要在她面前说沈振衣一句不是。 有人说沈三公子不对，就是触犯了紫宁君的逆鳞，她手下可不会留情。 金燕子这般说不信，就是质疑师父的能力，大师姐不和她翻脸才怪。 这飞速一剑，已经算是轻的了。 金燕子猝不及防，也没想到紫宁君的剑居然这么快，急退三步，眼看着剑光在面前间不容发之际掠过，脸上肌肤都有刺痛感，不觉大怒。 “臭丫头，竟然敢……”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萧碧水大喝：“剑上有毒，再退！” 金燕子浑身一凛，不敢不信大姐的话，脚下一滑，瞬间飘退十丈，旋即鼻端传来一股腥味，就在这一刹那，她飞扬的两鬓青丝，竟然化为飞灰，寸寸落下！ 还没有沾染，便已经遇上了毒素，这毒素极为强烈腐蚀生机，瞬间夺命！ 金燕子心儿怦怦乱跳，幸得师父提醒，她能即使后退躲开，若是玩那么一瞬间，腐蚀的就绝不仅仅是她的头发，而是她引以为傲的面容。 ——到时候她就算不死，哪里还有脸出来剑人。 “我，能不能杀你？” 紫宁君倒没有追击，静静站在原地，持剑指着金燕子，淡然发问。 金燕子恼羞成怒，一时语塞。 这样的剑法，确实有趁她一时不查，杀了她的能力。但是要让金燕子收回刚才说过的那句话，对她来说简直难于登天。 “偷袭伤人，有什么了不起？” 她硬着头皮冷哼反驳，“你想要杀我，还早一百年呢！” 紫宁君垂下剑尖，“执迷不悟。”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有杀了你，才能让你真正相信我师父说的话。” 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金燕子不由跟着打了个寒噤。 第四百零五章她不收剑? 紫宁君说话做事，总是非常认真，所以即使是第一次见她的人，也觉得她绝不会说谎。 这样的人站在你面前，用冷冷的口气说我会杀了你的时候，难免就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尤其紫宁君的容貌又是绝美，此时倒像是月之仙子在宣告死亡，让人惊惧莫名。 不过金燕子到底也是心性坚定，只惊惧了一刹那，便立刻恢复了平静。 “臭丫头欺人太甚，我们燕子连环，岂是轻易被人小觑的？铁燕斩！” 她叱喝声中，长剑横掠出鞘，剑光刹那间纵横成网。 燕子连环的剑都很长，所以是从侧面出鞘，速度更快。金燕子这一门燕斩的剑法，便是以速度快而闻名，能够斩下七伤世界凶兽化的铁燕。 她这番快剑施展出来，只见剑网尘丝，电光石火，刹那间恍若烟火琉璃，美不胜收。 沈振衣略略点头。 “这一番剑法，也算是将燕子连环铁燕斩的‘快’之一字做到极致了，若是侥幸不死，或许当真能突破神人境第三重，当上燕子连环的当家人。” “可惜……” 言外之意，不必再说。 戈钟吾听到沈振衣之言，面色微变，冷冷问道：“莫非三公子当真觉得，令弟子能够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狙杀金燕子不成？” 沈振衣耸了耸肩，“我这个弟子，性子最是执拗不过，她能苦等四百年，堪破真幻，决定要做什么事，我也拦不住。” 她若是要杀人，作为师父不帮她也就算了，当然不可能扯后腿。 戈钟吾的脸色变了，冷哼道：“我们不过是比武切磋，沈三公子当真要下杀手？刚才方有道之死还能算是意外，我们便不追究，若是有意杀人，那就不同了！” “只是比武切磋？” 沈振衣玩味地瞧着戈钟吾，“我以为戈宗主的目的，是将我弃剑山庄斩尽杀绝呢。” 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楼上观礼之人，大多觉得尴尬。释迦光一脸苦相，勉力上前劝道：“三公子，还是以和为贵。戈宗主，若能给老朽一个面子……” “释迦先生切勿多言。” 戈钟吾冷冷回应，打断了释迦光的话。 若是寻常小事，他当然会给释迦光一个面子。但事已至此，七宗与弃剑山庄当真已经是不死不休，如果作为带头大哥的戈钟吾怯懦不前，身后萧碧水、普惠师等人能够把他撕碎了。 而且，七宗围剿一个新兴的三级宗门，就算沈振衣和他几个弟子都有神奇的武学打底，也不可能阻挡更高境界的横扫。 这种没有风险却有极大收益的决定，戈钟吾又怎么可能放弃？ 释迦光悻悻然坐下，叹了口气。 沈三公子啊沈三公子，叫你加入天门你不肯，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救不了你了。 沈振衣却面带微笑，丝毫无惧。 “戈宗主，不必焦躁。今夜之事，今夜再说，且先将今日的月旦武评找个完满结局吧。” 场中，紫宁君以快对快，剑光化作白、紫、青三色，绚烂飞舞，与金燕子的铁燕斩站在一处，速度上竟然丝毫不逊色，只听叮叮当当撞击声不绝，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白色为冰、紫色为火、青色为毒，紫宁君的剑法，将三种不同的天地之力合为一体，也就呈现出奇异的属性。 “不妙！” 萧碧水看出不对。 如果说金燕子的速度能够比紫宁君稍快一线，那或许能够压制住紫宁君的发挥。 但如今双方快剑旗鼓相当，那么紫宁君在属性上的优势，就有了极大的体现。 烈火灼身、寒冰透体、绝毒攻心！ 这三种属性三种剑光轮转，每一种都能与金燕子正面对抗，而且在撞击的过程中，不断腐蚀着金燕子的真气和天地之力！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时间一久，金燕子的剑光乃至于自身都会被冰火毒的暗劲所伤！ ——这个女子，真的能够杀得了金燕子！ 这弃剑山庄，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 神人境第一重，能够靠着神奇的武功抵抗神人境第二重的高手，而初入神人境第二重的紫宁君，居然能够压制住神人境第二重巅峰的金燕子！ 那么……神人境第三重武者，当真一定能够胜得过沈振衣么？ 萧碧水想到这一点，陡然打了个哆嗦。 不不……不会的，就算沈振衣真的惊才绝艳，一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拿不住他，但七宗合力，七人同时出手，十九外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得了！ 她心下稍定，长出一口气，忽然听场中金燕子惊呼一声，竟是已然受伤。 嚓！ 紫宁君的剑法，并没有比金燕子更快，但是冰火毒三轮合力，金燕子的剑光便遮拦不住，长期对抗之下，难免露出了破绽，被紫宁君的一隙剑光乘虚而入，在左臂上划了一道血口！ 想到之前紫宁君与沈振衣之言，萧碧水大惊失色，连忙叫道：“这位姑娘手下留情！” 她动作比刚才的普惠师要快多了，袍袖一展，数点剑光飞出，直刺紫宁君的肩背。 ——她只用了三分力，这里到底是大庭广众，她也不敢在背后偷袭杀了紫宁君，那消息传出去就太难听了。无非只是想攻敌之必救，等着紫宁君收剑回救，金燕子便能逃的性命。 金燕子目光一霎，露出怨毒之意，她咬牙切齿，知道师父来救——一旦紫宁君回剑格挡，她却不想趁机脱身，而是找准这个机会反击，无论如何要将紫宁君斩于剑下，这样才能解输了半招的怨愤！ 正是因为如此，她本该急速后退遁逃，却相反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反正，紫宁君不可能不挡背后的攻击。 嗤！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却见紫宁君的三色剑光在她面前陡然放大，旋即就觉得脖子一凉，天地顿时旋转起来。 发生了……什么？ “妹妹！” 耳畔传来萧碧水声嘶力竭的嘶吼，金燕子惊恐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无头的身体正在缓缓倒下。 她……居然没有收剑？ 她想要同归于尽吗！ 第四百零六章最后一场 萧碧水的剑，已经点向紫宁君的后心。 在紫宁君斩下金燕子头颅的时候，她痛心疾首，大叫一声，也不想收剑，不管不顾地要杀了紫宁君为姐妹报仇！ 这时候沈振衣站了起来。 他只淡淡地开口说了一个字。 “止！” 萧碧水陡然手腕一震，感觉到面前出现了巨大的阻力，她这一剑，竟然慢了三分刺不下去。 她心中凛然一惊，狠心加力，但此时紫宁君已经斩杀金燕子，飘然退到一旁。 一剑落空！ 萧碧水脸色难看。 以她的身份，在背后一击不中的情况下，自然没有理由继续追杀紫宁君——虽然在十九外城，也没有人能管得了她，但众目睽睽之下，她终究要是要点脸皮。 萧碧水生闷气不说话，金燕子的无头尸体横卧在地，她也不多看一眼。 ——活着的时候是姐妹是继承人，死了，就没有任何价值。 在七伤世界，人族的资源极为有限，没有那么多愁善感的机会。 “这一场……又是弃剑山庄获胜了。” 戈钟吾干巴巴地宣布结果，只觉得郁闷之极。 这弃剑山庄，未免也太嚣张了吧？ 说要杀人便杀人，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们知道自己是必死之人，所以破罐子破摔？ “如今沈三公子六位弟子都已经出手了，我们七宗也只剩下我们雄真门没有出场，若是老夫与三公子动手，未免有些以大欺小。” 戈钟吾也不想多啰嗦废话，想要尽快把这一场闹剧结束。 他顿了一顿，便道：“不如让犬子小盘，领教一下沈三公子的高招？”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惊呼。 “居然要小盘公子出手？” “这……这有什么好打的？” “就算沈三公子天资再卓绝，武学再高明，又怎么可能是小盘公子的对手？” “七宗论武，连输六场，这最后一场，是无论如何要来找回面子？” 释迦光心急如焚，上前劝阻道：“戈宗主，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只说了戈小盘的名字，便引起这么大的震动。沈振衣却不以为然，脸上露出一丝讥诮的神色。 “这位小盘公子，很厉害么？” 他的语气淡然，一点儿畏惧之意都没有。 “你没有听过小盘公子？” 释迦光瞪大了眼睛，想起他终究是刚刚进入霸王城不久的年轻人，赶紧拉住了他的袖子，苦笑劝道：“不管你有什么人站在身后，这一战还是不要打了。” 他摇头叹息道：“小盘公子，已经踏入神人境第三重，与你不在一个层面上，何必……何必呢？” 释迦光想说何必去送死，顾忌到沈振衣的脸面，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哦？” 沈振衣轻挑眉毛，不置可否。 这时候消息传到明月楼下，也是一阵喧哗。 “小盘公子不是在闭关巩固境界么？为什么居然让他出手？” “七宗论武连续输了六场，还死了两个得意弟子，弃剑山庄果然有名堂，戈宗主是不想再输下去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让小盘公子出手，实在有些胜之不武。” “那也不见得，说起来沈三公子应该与戈宗主等人一辈，小盘公子虽然突破神人境第三重，到底是晚辈，也不算以大欺小。” 众人议论纷纷，没有一个人看好沈振衣。 ——沈振衣要胜过神人境第三重之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神人境第三重，在霸王城外城，本来就是天堑。 能够在外城突破第三重的，凤毛麟角，十九外城大部分第三重高手，今天几乎都聚集在明月楼了。 ——这也是为什么七宗能够坐稳三级宗门的原因，若无神人境第三重高手坐镇，恐怕早就被人灭了满门。 而小盘公子也是雄真门占据七宗领袖地位的原因。 他是继承人中，最早突破神人境第三重的，这意味着雄真门未来百年的传承无忧，可以稳压其他宗门一头！ ——神人境第三重，就是那么难以突破。 天资是其一。 没有绝顶的天资，连够到门槛的机会都没有。就比如怒千发，也是怒流城怒家的子弟，天资并不算差，得到的资源也不少，但这百年来，也就是一直滞留神人境第一重，要靠着沈振衣的指点才突破第二重。 第三重，他连想都不敢想。 类似公子魁、宇文祸、袁无咎，还有死去的金燕子、方有道等人，才算是勉强有机会突破神人境第三重的天才人物。 但即使是他们，若无宗门全力支持，也根本没有机会。 即使大量的资源砸下去，仍然不能保证成功。 突破神人境第三重，本身就是一次脱胎换骨的进步。 ——神人境，本身就是结合天地之力，人化为神的过程。 在真人境真气圆满，能够借用天地之力以后，渐渐便将天地之力凝固在身躯中，并产生神光，这便是神人境第一重入体的境界。 第二重境界，便是消解了天地之力与身体的冲突，使之能够逐步融合，为下一步大量融入天地之力打下基础。 ——而第三重，本身就是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 神人境武者打熬身体，修炼武道，本身就是不断调用天地之力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中，借用的天地之力会有一丝停留在身体内，渐渐与肉身融合，产生奇效。 只要有一点儿融合，就算是踏入了神人境第一重，而这种融合不至于反噬自身的时候，就算是稳定了神人境第二重。 但神人境第三重，需要融入体内的天地之力，会是神人境第一重的千倍万倍之多！ 也就是说，单纯靠修炼，想要融入足够的天地之力，改造肉身，这至少也得千倍万倍的时间。 一个类似七宗大弟子这样天资的人，想要靠七宗绝学这种层次的武学，自行修炼，从神人境第二重到第三重，差不多要八百年。 ——人生寿元有限，即使神人境武者，有望千年之寿，但是大多也不过就是活几百年。尤其是七伤世界的环境这么恶劣，更难活长。 所以，必须要借助外力突破！ 第四百零七章小盘公子 所谓外力，也就是各种天材地宝和神奇丹药。 当然在内城，据说还有更厉害的聚灵阵法，能够加速修行——在外城这种高级东西就不要指望了。 外城之人，想要突破神人境第三重，天资能够达到这个标准的话，就要靠不间断的资源投入。 类似七宗这样规模的老牌三级宗门，想要培养一个神人境第三重出来，也几乎得倾尽全宗之力。 同时拥有两个神人境第三重，即使是对于雄真门来说，也显得有些奢侈了。 ——这也是为什么戈钟吾野心勃勃，必须想要晋升入内城的原因。 他为了儿子，几乎耗尽了宗内的资源，未来两三百年，他死之后，都未必能有新的神人境第三重弟子出现，不入内城，除非捡到宝藏，否则雄真门难免渐次衰落。 平时他这个儿子宝贝的不得了，戈小盘几乎不出现在人前，只闭关修行，不过实力摆在这儿，所有人都知道雄真门日后必然是戈小盘继承。 ——不可能有人与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竞争。 所以这次戈钟吾居然让儿子出手，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 司马幽躲在阴暗处，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原来如此。” 沈振衣听释迦光一阵解释，微微点头。 “神人境第三重，也算是不错了。” 他总算有个正面的评价，释迦光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再劝，但沈振衣的下一句话，让他吓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沈振衣的目光转向了戈钟吾。 “戈宗主，你难得生了一个不错的儿子。难道不怕他死在这里吗？” 你！说！什！么！ 释迦光目瞪口呆，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七宗之人，也全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看怪物似的看着沈振衣。 这小子……是疯了吧？ 你刚才没听清楚，戈小盘是神人境第三重，他需要千倍万倍的资源来补强自身，突破境界，也意味着在力量上，要比神人境第二重强过千倍万倍。 沈振衣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而且……还发出这种荒谬的威胁？ 只有弃剑山庄诸人不动声色，楚火萝还洋洋得意，师父说话果然犀利，看那些人的表情还真是好笑。 良久，愣了一阵的戈钟吾才哈哈大笑，傲然开口。 “沈三公子，老夫也是服了你了。我艺成之后，纵横三百年，在这十九外城也算是见过了数不清的狂妄之辈。” “但是这些人的狂妄，就算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杀死一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这真是我三百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除非沈振衣也是神人境第三重，否则的话……根本没有机会。 但沈振衣同样根本不可能是神人境第三重。 因为时间。 沈振衣斩月飞仙而来，连一年都没到。 吸收月华真气，结合天地之力，不需要时间的嘛？ 他就算天资再高，得到的绝学再顶级，吸收天地之力的速度比他们快十倍好了吧？ 那也不可能在一年之内，攀升到这个层次。 这本来就是一个水磨工夫的修行境界。 神人境第二重以后，每次突破修行，都是以百年为计数。 一年……这真是好笑的笑话。 “既然戈宗主不信，那不妨就试试。” 沈振衣一点儿不在乎他语气中的轻蔑之意，云淡风轻。 “只是刀剑无眼，我如今控制杀气还不算收发由心，若是伤着了贵公子，还希望戈宗主海涵。” 他想了一想，又好心地提醒道：“若是要有把握些，可以等三个月之后，那时候我大概就能够只胜他不杀他了。” 这算是什么拙劣的借口？缓兵之计么？ 戈钟吾哑然失笑，“多谢沈三公子好意，不过我想犬子并不会这么孱弱。要是真不小心伤在三公子剑下，那也是命数注定，我不怪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若是沈三公子死在犬子手下，你们也不要怪我。” 沈振衣耸了耸肩。 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一场生死比剑，就在双方都充满信心的情况之下，拉开了帷幕。 铛——铛铛—— 明月楼外，又传来悠扬的钟声。 对于一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有必要敲钟迎接，以示尊重。 “小盘公子来了！” 楼下响起一片欢呼，还有无数女子的尖叫。 天边，一个黑影凌空而来。 戈小盘，身高九尺，穿着紧身的黑衣，长发随意绾起，还有斜斜一束，散落在肩头。 他背着一口长剑，眉目清秀，但又有父亲遗传的不怒而威之意，虽然年纪还轻，已有几分宗师气度。 卓流风站到戈钟吾身边，远眺窗外，陪笑道：“戈宗主年轻时，尚无贵公子的风范。” 戈钟吾大笑，“我刚出江湖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不过是神人境第二重，怎么能与他相比。他得天独厚，比我强得多了！” 语气之中，满是骄傲之意。 儿子能够强爷胜祖，本来就是一个男人的骄傲。 七宗之人，对这一点都是服气的，即使是萧碧水，看着傲然而来的戈小盘，也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她的继承人，已经不争气的完蛋了，投入的资源自然也就打了水漂，只能重新再培养一个。 这与人家已经成形的神人境第三重武者相比，那是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今日之后，即使得到了弃剑山庄的传承，燕子连环也受到了削弱，至少短期之内，再无法与雄真门争锋。 她只能黯然叹气。 众星捧月之中，戈小盘施施然进入明月楼大门，落在地面，先是向戈钟吾行礼。 “父亲，不知召唤儿子前来，有何吩咐？” 他本在闭关，知道若无要事，戈钟吾不会叫他。 ——十九外城中，还很少有需要两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一起出手的难关，有戈钟吾在，本来应该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戈钟吾满意他谦恭的态度，笑道：“今日月旦武评，七宗论武，本来是不需要你来。只是弃剑山庄的传承神奇，为父也不免手痒，只是便以大欺小与沈三公子动手，所以才叫你来，与他试上一剑。” 第四百零八章尽情展示自己吧 “弃剑山庄？” 戈小盘不屑地扫了沈振衣一眼。 “父亲之意，我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这什么弃剑山庄，有什么资格可以接我一剑？父亲未免太过慎重了。” 他在年轻一辈中从来所向无敌，这是支撑他傲气的根源。 “装模作样，能有多厉害？” 楚火萝扁扁嘴，尽管大家都说这神人境第三重有多可怕多厉害，她仍然相信师父。 ——沈三公子的剑，不是任何境界可以拘束的。 释迦光则还想劝沈振衣。 看到戈小盘出现，他总算如梦初醒，拉着沈振衣苦口婆心道：“三公子，我知道你惊才绝艳，但你何苦要与他相斗。神人境第三重与第二重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自己深有体会。 释迦光本身作为天门的人，当然想要再进一步——如果他能够踏入神人境第三重，自然而然可以调入内城，一来日子安稳舒服得多，二来提升突破的机会也会增加。 只可惜他也用了门中不少资源，终究还是只能在神人境第二重晃荡，随着年纪渐长，这才废然放弃。 他向门中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请教，每每都是一招败北，根本无法理解其力量的根源。 既然绝不是对手，何必要逞强？ 沈振衣却微笑摇头，“释迦先生好意，我心领了。但你怎么知道我是神人境第二重？” 你不是第二重难道还是第三重不成？ 释迦光几乎要跳脚，斩月飞仙来到七伤世界这么短时间，就算是开挂也升不到神人境第三重啊！ 等等……他不会连神人境第二重都没到吧？ 说起来释迦光刚认识沈振衣的时候，就认为他不过是初入神人境的新人，所以很担心他为冷喉鬼蜮威胁——但很快冷喉死去，释迦光以为是沈振衣背后之人出手。 后来沈振衣斩杀凶兽，宗门迅速升级，连弟子都展现出了神人境第二重的实力。 ——从那时候开始，释迦光就默认沈振衣是神人境第二重。 但其实，他并未见过沈振衣出手，也没怎么见过他的神光。 释迦光脑中一片迷糊，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就是你无论如何也不到神人境第三重，怎么也不是这位戈少宗主的对手！ 他还要再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沈振衣施施然走到戈小盘面前，戈小盘冷冷地看着他。 “你学剑？” “学剑。” “为什么不带剑？” 戈小盘的眼中浮现一丝冷芒，他的问题咄咄逼人。 沈振衣却依然温文尔雅。 “天地万物，都是我的剑。就连你，也一样是我的剑。我已经不需要带剑。” 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诚恳。 沈振衣并不爱说假话。 可惜，永远都会有人不相信。 戈小盘迸发出一阵冷笑，回头对戈钟吾道：“父亲，此人倒是有趣，输人也不输阵，嘴上不肯饶人。” 戈钟吾大笑，“他还说，要杀了你呢。” 戈小盘只觉得不可思议，摇头道：“如今的年轻人，未免太过狂妄，实在是井底之蛙。不破神人境第三重，终究是难见远处风景。” 他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转头又讥笑沈振衣，问道：“不知沈三公子，打算怎么杀我？” 沈振衣平静道：“一剑足矣。” 斩天只需一剑。 杀神只需一剑。 杀一个区区的戈小盘，其实用一剑都有些浪费。 “可惜弟子的提升速度，都还不够快啊……” 沈振衣的目光在紫宁君、楚火萝和龙郡主三人身上掠过，日后要进入内城，高手更多，总不能什么事都要他自己来。看来进内城之前，先要强行为自己这几个弟子提升一波了。 面前的戈小盘，早不在他眼中，沈振衣心不在焉，已经在想未来之事。 “笑话！” 戈小盘愈发大笑，“那就请沈三公子出剑吧！我倒要看看，能杀我的剑是什么样子？” 沈振衣漫不经心回答道：“你看不见，看见之前，你就已经死了。所以，为了让你不留什么遗憾，你还是将得意的武技都尽数施展出来吧。” 他顿了一顿，好心提醒道：“你进入神人境第三重之后，似乎尚无战绩，若是没有留下几招就死了，只怕大家连你的名字都不会记起。” 戈小盘一直在闭关修行，他的名声大多是来自于父亲帮他的吹嘘。实际上当真看过他出手的人，少之又少。 “哈哈哈哈哈。” 戈小盘笑得前仰后跌，“好，想不到有人能将示弱的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见识一下我雄真门的神剑霸诀，在将这一路神剑霸诀施展完之前，我不伤你的性命！” 他也有炫耀武技的意思，沈振衣说得对，别人知道他的威名，却没有见过他出手，终究有些遗憾。 “你喜欢就好。” 沈振衣淡然耸肩，并不在意。 神剑霸诀……也不过差强人意，引不起他太大的兴趣。 “呼——” 戈小盘也不客气，说好之后，将手一招，就见一道金光破空飞来，仿佛是撕裂虚空的金龙，在空中张牙舞爪，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龙为尊，剑为霸，雄真门神剑霸诀！ 吼声如雷！ “这就是虚空招来的霸诀起手，想不到小盘公子的修为，已经到了如此境界！” “明明刚才那巨剑还在他背上，如今却突然凌空而现，霸气如斯，这份对天地之力的操控，已经得心应手！” “这便是神人境第三重高手的实力！” “沈三公子哪里能够抵挡得住？” 众人叹息有之，幸灾乐祸有之，都是瞪大了眼睛，看戈小盘如何虐杀沈振衣。 沈振衣却只微笑。 他甚至连动都没动。 此人傲气太过，实战经验又不足，与人动手，却只华而不实，剑意之中连杀气都没有。 看来——他是真的想要施展完神剑霸诀之后，才会当真动手了。 “真是浪费时间，不过这是你留在世上最后的展示，也随你吧。” 沈振衣束手而立，轻叹摇头。 第四百零九章残忍绞杀 “戈小盘的神剑霸诀，还不如戈钟吾这般气势，但已经有了初步的气象，就是我们也不得不认真应付。” “这几年，十九外城是雄真门的天下了。” “两个神人境第三重武者，雄真门实在是得天独厚。” “下次大比，他们必然就要晋升进入内城，与我们也不再相干了。” 七宗之主，各自打着小算盘，看到戈小盘的武学之后，都在暗自评估。 至于沈振衣，他们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 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战斗，有什么好担心？ 唯一想对这个年轻人说的，就是为人不要太狂妄，免得被雷劈。 戈小盘也没有将对手放在眼里。 在这么多高手面前，将神剑霸诀当众施展，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的经验。 这种炫耀的滋味，让他感觉到舌根发甜，整个人几乎飘飘然起来。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雄真门的武学，这就是我戈小盘！ 十九外城中屈指可数的神人境第三重高手！ 不仅仅是雄真门的少门主，不仅仅是戈钟吾的儿子！ 就是他，年轻一辈的最强者—— ——戈小盘！ 他纵声长啸，剑势越发酣畅淋漓，气势若海潮，吞天霸日，霸绝天下！ 在他的剑光面前，仿佛整个世界都会在刹那间粉碎。 沈振衣在这宏大的剑光前，就如同风中的微尘，也像是海啸中的小舢板，只要巨浪一翻，随时都会倾覆。 然而他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好像这恢弘的剑意与他根本无关。 巨浪翻覆，他却闲庭信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等心性，也是难得了。” “虽然是小盘公子手下留情，但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位沈三公子，也确实称得上人杰。” “只可惜……他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七大宗主，假惺惺地叹息。 易地而处，就算是他们要来面对惊涛骇浪般的神剑霸诀，都不可能如此淡定。更何况沈振衣应该根本没机会破了这剑法，生死全由别人掌控，这样的心性，也难怪他能得到沧澜秘库的传承。 “小盘，差不多够了！” 戈钟吾捻须微笑，儿子的剑法精熟，他越发为此骄傲。 是时候，让沈振衣死了。 反正已经演变到这种局面，将弃剑山庄的主心骨杀了，今天晚上更好行事。 戈小盘大笑，“便听父亲的意思，不玩了！” 他手指一划，在狭小空间中奔涌的金色海潮，突然聚合成一条粗大的金龙，盘旋上升，将沈振衣团团围住。 “神剑霸诀灭世！” 金龙发出怒吼，在它庞大身躯间的一切，都要被它完全碾碎，变作比尘埃更小的微粒。 这一剑若是全力发挥，便是一座小城池，都能被完全覆灭，如今戈小盘将力量控制在室内的狭小空间之内，这撕裂之力更甚！ 明月楼本有结界阵法防护，一般战斗不足以破坏外墙地板，但这一刹那，剑气冲天，几乎是毫无阻碍地掀翻了明月楼的楼顶，巨量金光喷薄冲出，灿若星辰！ “小盘公子出绝招了！” “神剑霸诀，灭世禁招，神龙升天！” “今日居然能看到这种场面，此行不虚！” 楼下众人，大叫大嚷，激动非常。 对于他们这些十九外城的居民来说，很难有机会看到神人境第三重以上的高手出手，七大宗主本身就深居简出，已经不太会在人前出招，这种难得的观摩机会，怎么能让人不激动。 只有少数人为沈振衣惋惜嗟叹。 “可惜了，沈三公子也是丰神如玉，这一剑下，玉石俱焚，眼见是活不得了。” “没办法，谁叫他的对手是小盘公子呢。” “弃剑山庄，终究是太心急了些，如果能缓缓图之，也不至于被七大宗门针对，这下，是完了！” 众人叹息，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七伤世界，弱肉强食，本来就是天理。 “真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沈振衣对面，戈小盘冷笑，“我真看不惯你这张处变不惊的脸，临死之前，你也不露出一丝恐惧么？” 金光耀眼，他却紧盯着沈振衣，期待着看到死亡碾碎对手意志的那一刹那。 但沈振衣仍然是满不在乎的神态，这让戈小盘很不爽。 “慨然赴死，可算英雄，不过，你死之后，照样是难看的很，你的尸骨不全，血肉横飞，到时候你那几个弟子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戈小盘舔了舔嘴唇，露出期待的神色。 “很好。” 沈振衣眉毛一挑，“虐杀他人者，恒为他人所虐杀，得你提醒，我会注意一下你父亲的表情。” “大胆！” 戈小盘气极反笑，“到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嘴硬？再见了，沈三公子！” 他右手拳头，陡然攥紧！ 呼！ 金龙急剧缩小，连带着它庞大身躯中的空间都一起被挤压，刹那之间，已经成为紧紧一团，中间不留丝毫空隙。 ——沈振衣，就应该在这里面。 “浑身骨折，血肉撕裂，眼珠爆出，屎尿失禁。” 戈小盘露出恶魔的笑容。 “等一会儿，我就会看到你死去的尊容了，只是这般丑陋，你却欣赏不到了！” 他放声狂笑，忽然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一边。 沈振衣静静地站在另一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怎么……回事？ 金龙灭世的绞杀，没有将沈振衣卷入其中？是刚才自己看错了方位？ 这怎么可能？ 这种愚蠢的错误，在戈小盘刚开始练剑的时候就没有发生过。 难道是沈振衣有办法脱出金龙绞杀的范围？他一个区区神人境第二重的新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无声无息破招的本事？ 戈小盘心慌意乱，还没反应过来，却听沈振衣微笑开口。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本来不喜欢这种杀人的方式，不过，这对你这样的人来说，或许正合适。” 什么？ 戈小盘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到四肢百骸一阵抽紧，仿佛是被巨蟒仅仅裹住了一样，巨大挤压之力传来，他的胸腔发出一声闷响，竟然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四百一十章我帮你看你爹的神情 咔、咔、咔、咔。 沈振衣的动作，故意放得很慢，那被他控制的剑光金龙，几乎是温柔地在收紧身躯。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只是……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戈钟吾就像是傻了一样，甚至没有出手相救。 ——也许，这是儿子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故意给沈振衣一点希望，然后再将他彻底消灭？ 有的时候戈小盘就喜欢这样。 然而……金龙消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砰然倒地，戈小盘圆睁双目，面孔扭曲，早已不成人形。 他甚至连最后的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已经彻底断绝了生机。 一股臭气熏天。 浑身骨折，血肉撕裂，眼珠爆出，屎尿失禁。 正如戈小盘预言的死状，一一实现在他的身上。 沈振衣悠然而立，以袖掩鼻。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很难看的东西。 不过，既然是对方要求的，那他也就勉为其难满足别人一下。 除此之外，沈振衣还特意转过头，看着戈钟吾的神情变化。 ——这同样，也是戈小盘喜欢的。 戈钟吾一开始是愕然，他始终觉得这是个障眼法，是儿子在欺骗他，是世界在欺骗他。 也许下一秒钟，戈小盘就会从地上跳起来，哈哈大笑，这只是个拙劣的玩笑。 ——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怎么会被人这样杀死。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嘀嗒、嘀嗒、嘀嗒。 明月楼中，如同死一般沉寂，时间缓缓流逝，却没有一个人开口。 在几秒钟之后，戈钟吾才从最初的愕然中恢复过来，绞痛从他的心脏泛起，一直蔓延到全身，好像全身发冷，悲凉与恐惧的感觉笼罩全身，好像是被鬼攫住了一样。 他的儿子—— ——死了。 神人境第三重的戈小盘，死了。 “不——” 戈钟吾发出声嘶力竭地嘶吼，在别人的亲人死亡之后，他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当厄运降临于自身，即使是什么七宗盟主，十九外城第一人，也会凡人毫无二致。 几乎是一刹那间，他浑身的毛发竖起，脸上的皱纹聚成一团，就像是一朵皱皱的菊花。 而几百年不曾流出的眼泪，也夺眶而出，甚至是可怕的鲜红色！ 这种催人心肠的悲痛，是自从他父亲和师父死去之后，再未体会过的感觉——不，甚至比那更痛。 戈小盘对他而言，不仅仅是最疼爱的儿子，而且还是雄真门的继承人，他的未来。 他们要进入内城，戈小盘得到更多资源之后，一定能够更进一步，到时候才算是光宗耀祖，飞黄腾达。 ——而现在，一切都没了。 憧憬的未来，戛然而止。 悲痛过后，就是愤怒，他的脸上一下子充血，觉得脑袋有点发懵，根根白发竖起，当真是怒发冲冠。 “沈振衣！我要杀了你！” 他放声怒吼，哪里还有七宗宗主的风度，完全就像是混迹街上的泼皮无赖。 仍然没有想通，沈振衣到底是怎么杀戈小盘的。 但戈钟吾也不打算去想。 他只是本能地向前扑出，双手平推，想要抓住沈振衣，将他撕成碎片，才能泄心头之恨！ “戈宗主，慢来！” 这时候普惠师和卓流风，一左一右拉住了他，他们脸上也都堆满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但毕竟死的不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恢复理智，要比戈钟吾稍微快一点儿。 “现在是七宗论武，并非私斗，宗主现在杀他，落人口实，实属不智！” 这是普惠师冠冕堂皇劝退的理由。 而卓流风则压低了声音，私下传音道：“戈兄，三思而后行，小盘公子的火候未足，真动起手来不是你的对手。但他毕竟是神人境第三重武者，便是戈兄你要杀他，也不是三招两式的事儿，小心有诈！” 这就是利益有关的劝说了。 他当然不好直接说，沈三公子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太过吓人，你一个人上不但未必能赢，说不定还要被人连儿子带老子一起宰了，只能说是有诈，希望戈钟吾能够明白。 戈钟吾当然明白。 其实他刚一出手，心里就开始发虚。 对方……可是不动声色间斩杀戈小盘的角色。 这人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不……不可能是武功，一定是有诈，他的弟子都精通阵法、元磁、毒素等等下三滥的本事，沈振衣自己，肯定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若是布下了阴谋诡计害了小盘，那自己冒冒失失冲上去，就算不是自寻死路，那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一点，戈钟吾就冷静下来了，只是羞刀难入鞘，幸好有两个老朋友拉住，他才能下台。 “等我们回去，七宗合力，一起将这人拔了。戈兄，先不要着急。” 普惠师也开始传音劝解。 “他就算再有手段，也不可能挡得住我们七人一起出手，你放心来，你儿子的仇，我弟子的仇，都会一起报！” 普惠师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的弟子被当众杀死，他也无力阻止。现在戈钟吾死了个儿子，他反而觉得幸灾乐祸，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不过弃剑山庄，确实诡异，他们心里已经将弃剑山庄沈振衣的地位放得很高，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这块硬骨头，还真不好啃！ 看来就算是夜袭，也会是一场硬仗。 普惠师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说时迟那时快，其实不过是几秒钟的功夫，沈振衣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戈钟吾。 看着他从麻木、不敢置信到悲伤痛苦，再到怒不可遏，然后因为恐惧而停止——这短短时间内的神情表现，也实在有趣味。 “好了，小盘公子，我已经按照你的希望，将你杀成这样子。再帮你看了你父亲脸上的神情变化，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有这种变态的心情。” 沈振衣耸了耸肩，“不过，我还是懒得多看。” 踩死一只虫豸，又怎么在意虫豸的心情。 这种蔑视，让戈钟吾胸腔的火几乎要喷出来，他大叫一声，呕血萎顿。 第四百一十一章只要你们敢来 月旦武评七宗论武，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落下帷幕，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明月楼中，一直保持着寂静。 不可思议，难以理解，七宗之人，都是目瞪口呆。 他们怎么也预料不到，沈振衣的实力居然强横到如此地步。 “难道……他也早就突破了神人境第三重？” “不……不可能！” 七大宗主，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至于释迦光等观礼者，更是早就傻了。释迦光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还出言劝沈振衣认输退让，现在想起来脸上更是臊得慌。 对方明明有秒杀对手的实力，却一点儿都不动声色。 什么叫真人不露相，这才叫真人不露相！ 释迦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其实人家也不是没说过，沈振衣警告过好几次，只是没有人相信罢了。 司马幽往更深处的黑暗让了让，变得更加苍白，但却并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 他呢喃着，仿佛是自言自语，“果然，这还不是极限吗？” 司马幽如火焰一般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沈振衣的侧颜，沈振衣似乎感觉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还微微一笑。 无论是仇恨、仰慕、陷害、谋算……一切的一切，沈三公子都不放在心上。 他的眼中，只有无上剑道。 与那无尽的苍穹相比，这些微尘，未免太过渺小，实在不值得浪费时间去在意。 ——当然，除了他亲厚的几人之外，别人是不会懂的。 “今日月旦武评，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吧？” 沈振衣环视被震慑住的众人，估摸这一群七大宗主，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也不会撕破脸皮，在明月楼就动手。 既然如此，月旦武评七宗论武，也就该结束了。 “兴起而来，兴尽而归，诸位，告辞了。” 他站起身，不必向任何人请求允许。 事实上，实力在这里就代表一切，他能够轻描淡写击杀神人境第三重的戈小盘，至少在十九外城，就没有人再有资格在他面前放肆。 沈振衣一起身，许多人条件反射地也跟着站了起来，恭敬地让出一条道路。 ——只是一战，他就获得了与其他七大宗主平起平坐的权力。 戈钟吾钢牙咬碎，努力压住语气中的怨愤，“沈三公子果然不凡，今日，我们见到了弃剑山庄武道的神妙。异日，还望能到弃剑山庄，向三公子讨教。” 沈振衣心不在焉地点头，他已经施施然穿过人群，到了明月楼的窗边，这才回头，“前半句说得违心之至。后半句倒也罢了。” 他足尖轻轻一点，飞身而出，腾云驾雾，渺渺茫茫而去。 一众弃剑山庄之人，赶紧跟在他衣袂飘飞的背影身后，一拥而去。 半空中，只传来淡淡笑语。 “我就在弃剑山庄恭候诸位。” “只要，你们敢来。” 好嚣张！好霸气！ 楚火萝激动得恨不得大叫，刚才她见沈振衣轻而易举斩杀戈小盘的画面就想要欢呼，只是为了不破坏气氛才强行忍住，如今凌空而行，见万众仰头膜拜，更是得意忘形。 “师父，这回他们可得到教训了！我看这些人是夹着尾巴，断然不敢来了！” 她声音爽朗，明月楼内外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七大宗主面色铁青，恼羞成怒自不必说，其余诸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师徒俩，拉仇恨拉得也太狠了吧？ 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不是逼着七大宗要去弃剑山庄挑战么？若是不去，岂不是都会说怕了弃剑山庄？ 大家都知道，今日月旦武评，死了这几个重要人物，七大宗门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弃剑山庄撕破脸皮是早晚的事儿。只不知道是明争还是暗斗，但不管如何弃剑山庄总要走上一遭。 现在看来，弃剑山庄不但不惧，而且还反过来挑衅讥讽七宗，他们到底有多少底牌？ 原以为沈三公子再厉害，终究不过是斩月飞仙过来没多久的乡巴佬，如今却发现，这人深藏不露——连他到底到了什么境界，也无人清楚。 ——这种情况之下，七宗还敢不敢动手。 “当然要动手！” 沈振衣离去之后，明月楼七位宗主尴尬沉默不言，这一场面子里子都丢得干干净净，他们也无颜继续留下，陆续离开。 不过离开之后，他们还是抱团聚集，在雄真门总舵再次聚会。 ——这一次月旦武评七宗论武，领头的是雄真门，蒙受损失最大的也是雄真门。 戈钟吾死了儿子，而且是一个神人境第三重前途无量的儿子，是何等心情，大家虽然不能体会，但总能揣摩一二。 感受到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压力，众人才能够捐弃前嫌，和衷共济。 第一个讨论的问题，就是还要不要对弃剑山庄动手。 金大奶奶有些犹豫，女人的直觉总是灵些，她总有不祥的预感。只是其他人，都不肯放弃。 萧碧水平时会赞同她的意见，但紫宁君在她面前杀了她的姐妹金燕子，一点面子都没给她留，萧碧水也正在怒火中烧，与死了弟子的普惠师、死了儿子的戈钟吾一样，坚决主战。 “如果不灭了弃剑山庄，咱们七宗就永远抬不起头来。” 普惠师长声叹息，他心思最多，当然知道沈振衣不好对付，弃剑山庄不好对付，可是他们根本没有退路。 “小盘公子死了、有道死了、金燕子也死了，宇文祸重伤，我们七宗之中，倒有四宗要换继承人。我们若不报复回来，日后还有谁敢加入我们七宗？” 没有了弟子，再强的宗门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日后必会日益衰退。 卓流风有些犹豫，“如今弃剑山庄风头正劲，他们有沧澜秘库传承，日后必能晋升内城。我们就此罢手，等他离开之后，十九外城仍然是我们的天下，何必……” 他是有点怕了，毕竟金羡宗不争第一，还想埋头发展百年，才有机会晋升内城，何必去与弃剑山庄拼命？ “再说，沈三公子此人的武学，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我们清楚么？万一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强……” 卓流风打了个寒噤。 第四百一十二章决意报复 沈振衣到底有多强？ 实际上他绞杀戈小盘之后，七大宗主每个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戈小盘是神人境第三重武者，与他们七人相比，大约只是真气和天地之力的积累略逊，动手的经验不足而已，并没有质的差别。 七大宗主之中，以戈钟吾的武功最高，萧碧水次之，普惠师、卓流风、霍如山三人在伯仲之间，商阴人、金大奶奶稍逊半筹。 但真要单挑打起来，就算是戈钟吾与最弱的金大奶奶动手，也得是旷日持久之战才能分出胜负。 毕竟他们都是神人境第三重，拥有巨量的天地之力，消耗完之前，很难露出败相。 戈小盘比他们还要更弱两筹，戈钟吾自忖如果全力出手，百招之内可以拿下儿子。若是金大奶奶，大概得三百招才能获胜。 然而沈振衣，只出了一招。 不……其实他一招都没出，或者根本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 回想当时的情景，七大宗主都觉得背上生寒，汗毛倒竖。 ——难道他是神人境第四重武者，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像是按死一只蝼蚁一样就按死了戈小盘？ 戈钟吾摇摇头，把这荒谬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海。 “我检查过犬子的伤势，全然是被‘神剑霸诀灭世’的威力所伤，并无一丝外来的力量。这就有些奇怪了……” 他强忍着悲痛和愤怒，回到雄真门之后，就亲自详详细细给儿子验尸，连每块碎掉的小骨头都要仔细看一看。 修行到戈小盘这个地步，天地之力寄存于体内，已经把筋肉骨骼强化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强度。神人境第三重武者以上，就算是受了重伤一动不能动，让修为境界比他低的人来杀他，短时间之内都很难撕开他们强韧的皮肤、肌肉和骨骼。 但是现在，戈小盘的骨头完全粉碎，与血肉融合在一起，戈钟吾看得作呕，若不是为了搞清楚沈振衣的武学，他怎么也不可能坚持下去。 “没有其它力道杂质？” 普惠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都研究过沈振衣是怎么杀戈小盘的，一致认为，便是沈振衣用特殊的手法，将戈小盘的灭世禁招反弹，作用于己身。 这若是利用阵法，有可能能够做到。 但在这种情况下，戈小盘的招式必然会受到牵引，力量和精神也会出现偏差。 现在看来，却是一点儿都没受到外界影响。 更像是戈小盘对着自己出了一招，然后把自己打死了。 沈振衣这个对手，仿佛根本就没出现过。 “难道是幻术？” 萧碧水惊呼，瞥了商阴人一眼。 除非是戈小盘的头脑受到了影响，否则根本无法解释。 商阴人皱眉道：“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精神稳固，根基雄厚，绝不容易被幻术迷惑。就比如我与诸位动手，迷心堂的小道，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十九外城中，对精神力量研究最深的也就是迷心堂，商阴人都自承不可能以幻术动摇真人，沈振衣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要是不搞清这件事，我们贸贸然动手，只怕是送死。” 卓流风年纪大了，难免贪图安逸，听到戈钟吾这么说，就想顺水推舟，从长计议。 “卓兄，我们如今骑虎难下，只有灭了弃剑山庄，咱们才能缓一口气。否则的话，你觉得弃剑山庄会放过我们？” 凭沈振衣表现出来的实力，七大宗主固然并不认为一对一就一定会输，但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而且沈振衣如此年轻，他既然有沧澜秘库的传承，时间越长，提升就越大，到时候被他各个击破，大家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且，他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 戈钟吾闭上眼睛，儿子血肉模糊尸体让他感觉作呕，但仍旧需要平静下来。 枭雄之资，必须喜怒不形于色。 “小盘之死，原本我也迷惑，后来才知道应该是中了他的阴招。灭世禁招之力，转化回为己身。” 他顿了一顿，环视众人，“刚才司马公子来过，送上他们祖传司马经两卷，其中就提到了一种螺旋法缘阵，据说是当年沧澜秘库所传，专门用来反击的阵法。” 如果早看到这种阵法，他必定会提醒儿子注意。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螺旋法缘阵？”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众人面面相觑。 普惠师蹙眉，“司马幽此人野心甚大，原本是内城子弟，不知为什么跟着王杞之在外城厮混。他的话可信么？” 他们知道最初传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传承之人，正是司马幽。 ——他们也会担心，是不是司马幽故意挑拨两边的关系，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话有可能是假的。” “但是，司马经不会是假的。” 戈钟吾取出一部残卷，轻轻放在手边，嘿然笑道：“我当然知道司马幽此人必有打算，或许就想借着我们的力量除掉沈振衣，但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司马幽也下了血本，付出这么大代价，当然要看到回报。 卓流风皱眉，“只是被这么一个小娃儿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令人不爽。” 戈钟吾却不在意，“只要除掉了弃剑山庄，拿到那么多沧澜秘库的传承，我们便能补充武道缺憾，百尺竿头再进一步，早日进入内城。到那时候，司马家也不过与我们平起平坐，忍得一时之气，可开锦绣前程，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话颇有鼓动性，尤其是说到进入内城的锦绣前程，众人没有一个不心动的。 霍如山甚至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只要我们出其不意，七人合力，一举狙杀沈振衣，不要让他有开启阵法的机会，半个时辰之内，就能全灭弃剑山庄，诸位觉得如何？” 戈钟吾忍下丧子之痛，目光炯炯，询问众人。 “那……那我们什么时候出手？” 商阴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夜二更！” 戈钟吾语气冷硬。 第四百一十三章低层次的武学 七大宗门，阴恻恻地在商量月黑风高杀人之事。 而弃剑山庄，却是一片祥和，欢声笑语。 “那七宗的大弟子，实力还都真不弱，要不是师父教我以不变应万变，只怕还打不过她！” 楚火萝怏怏开口。 她虽然赢了袁无咎，但开始还被对方万剑合一的快剑突破了元磁之井的防御，差点削掉头皮，不免觉得有些赢得不漂亮，与其他人相比，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楚大姐，我就是看你的教训，这才三公子教我怎么动我就怎么动，脑子里面是一片空白的。” 怒千发大笑，他其实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对方的武功相当犀利，他与之对战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仿佛都被丝线禁锢，只能在极为狭小的范围内活动，当时心底一片悲凉，觉得自己已经必败无疑。 没想到只是按照沈三公子的运气运剑法门，他立刻就觉得身轻如燕，刹那间就摆脱了束缚。 当时李正仪的天穹棋剑咄咄逼人，怒千发根本不敢直视，也不敢多想，只能凭着沈振衣的教诲和本能来挥剑。 这就暗合了空灵心态，以至于他能够脱离时间，独立而存在。 等到战败李正仪之后，他再想施展出同样的招式，就难上加难了，直到现在尚未成功过一次。 “你也是这样？其实我也这般……” 虞大少苦笑。 他才来霸王城没多久，本来在八修世界他已经是顶级的佼佼者，难免有些傲性，到了这儿就是个人都比他强，也只有老老实实的。 狂癫错刀他本来以为已经领悟，但在沈振衣的指导之下，又看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所以与宇文祸交手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依样画葫芦，才能保持平手。 “你们如此，我就更是如此了！” 龙郡主也郁闷，她的阵法之剑原本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将魔心夺控制的严严实实，结果自己不小心，也着了别人的道儿，要不是硬撑，这一局就要算平手了。 她温柔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好胜之心，当然不满足于这样的结果。 除了寻剑客和紫宁君已经在神人境走出自己的路来，他们几个，还在模仿学习的过程中。 这一次月旦武评，沈振衣早就知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所以干脆就让他们死记硬背下一个招式，以此克制对手。 比如虞大少的错刀、楚火萝的元磁之井、龙郡主的阵法之剑、乃至于怒千发的时光之剑，都是沈振衣替他们画好，让他们临摹着施展出来，也有部分的威能，压制住七宗的弟子勉强能够做到。 “你们也不必在意，我估计很快我就会给你们再掩饰一遍，你们注意看，体悟招式之中的微妙之处。最近一段时间，只要你们能体悟出几分妙谛，武道自然就能突飞猛进。” 沈振衣这么做也稍微有点揠苗助长，但若是不强行提升弟子的修为和战斗力，他就陷入了无人可用的郁闷局面。此间七宗事了，进入内城之前，他还得为他们找找提升的捷径。 “师父要给我们示范？” 楚火萝眼珠子骨碌一转，一开始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旋即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些七大宗门真的敢上门？” “他们当然敢。” 沈振衣淡然微笑，毫不在意。 “不但敢来，而且还会尽快来。” 如今的弃剑山庄不像在九幽之地，或是后期的八修世界，建立了强大的威望，一般人根本不敢捋其虎须。 七伤世界的弃剑山庄，在大家心目中，不过是一个新兴宗门而已。 不过经过今晚，至少在霸王城外城，应该没人再敢来啰嗦了吧？ 沈振衣抬起头，望着幽深的黑夜。 “真是岂有此理！” 龙郡主大怒，“是他们召集的月旦武评，本来师父还不想去，是他们的弟子出言不逊，师父为了咱们才勉为其难去了一下。如今伤了他们的弟子，他们还想要报复不成？擂台比拼，本来就刀剑无眼，要是我们损伤了，他们定然不在乎！” 她最恨不讲道理，七宗咄咄逼人，因为反击被打死了人，现在反过来倒像是他们要复仇一般，什么玩意儿！ 沈振衣从容道：“你们若是受伤，我自然会帮你们屠尽七宗，出了这一口恶气。” 好吧，师父你霸气十足…… 龙郡主与楚火萝相视而笑，有这么护短的师父，也是让人暖心的存在。 “不过，你们要是真受伤，那只能说明你们不曾努力，回来还得加多修行。” 沈振衣语气淡淡，严厉之极。 楚火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三公子，多蒙指点，又带我见识月旦武评。如今这些人又要故技重施，请允许我为山庄守夜。” 寻剑客眼球血红，他大概是想起当初寿者宗应该也是这般被群殴灭门，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不必。” 沈振衣却阻止了他。 他施施然看着众人，微笑道：“今夜，就算是我在霸王城十九外城最后一次出手吧。你们可要好好看清楚，每个人的武学，我都只会出手一次，你们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的造化与资质了？” 楚火萝发愣，“师父，难道你要用指点我们的不同剑招，去分别对付七宗中人？” 虽然这招法是你教的，但你似乎也不是很熟悉吧？ 楚火萝记得师父教她元磁之井的时候，还去把他的剑谱拿过来看了一会儿，才有创意。 他可根本没练过，难道信手就能施展出来？ 另外剑法也就罢了，狂癫错刀可是刀法，沈振衣根本不屑一练，难道这时候也能用？ 师父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生孩子？ 沈振衣却浑不在意，摇摇头道：“这种低层次的武学，当然是一理通百理明，我看你们用一遍，就知道该如何运用了。当然具体其中的变化，还得你们自己揣摩。” 低层次的……武学……好吧…… 众人默然无语，师父你知不知道这些武学拿到外面，别人会为此打生打死打破头，七大宗门，不就是为了这些武学起了贪心，撞破南墙也不回头么？ 在你眼中……原来就这么不值钱。 第四百一十四章仇不隔夜 今夜霸王城十九外城一片喧嚣。 尤其是明月楼周围百里之地，几乎是火树银花，彻夜不眠。 所有人都津津乐道着今日七宗论武的诡异情况，猜测之后会发生什么。 “想不到弃剑山庄的底蕴居然如此深厚，沈三公子的剑法，居然如此高明！” 有人喝醉了酒在叹息。 七大宗门，几乎是十九外城不可撼动的存在。任何一家三级宗门，都让人可望而不可即，如果有人能够拜入这七宗之一，简直就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然而今日，七大宗门的脸面都被一个人打了。 ——弃剑山庄。 ——沈三公子。 这位沈三公子没什么来历，就在几个月之前，还只是刚刚斩月飞仙而来的乡巴佬，好不容易通过入城的试炼，是谁也不知道的小人物。 但短短数月，弃剑山庄一夜成名，从提交三千余凶灵直接升级为三级宗门开始。 传奇和神话便拉开了序幕。 先是满城传说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沸沸扬扬，引得一时热潮，然后便是今日七宗论武的奇迹。 弃剑山庄，竟然以一宗之力，连胜七宗。 七大宗门的得意弟子，败、伤、死——这是今日月旦武评之前，谁也不曾料到的。 尤其是戈小盘的死。 “小盘公子，是十九外城最年轻的神人境第三重武者，如果不晋升内城，他在十九外城至少可以独领风骚三百年。” 戈小盘突破神人境第三重比戈钟吾还要早，他若是能成长起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可是他死了。 被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一招杀死，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雄真门宗主戈钟吾白发人送黑发人，仍然是无可奈何。 短短半日功夫，这件事被传的神乎其神。 “你说那沈三公子，今年到底多大年纪？就算是从娘胎里出来就练武，也不可能这么厉害吧？” “下界之人寿元不足，顶多百年便显老态，看这位沈三公子的模样和血气，到底还是少年人……比之小盘公子还要年轻得多。” “他连手都没抬，只是轻吹一口气，便将小盘公子的绝学神剑霸诀灭世一招反卷而还，可怜小盘公子被自己的绝招金龙缠绕，死得苦不堪言！” “当时戈钟吾本想为儿子报仇，但看到沈三公子的剑意竟然是不敢出手！” “沈三公子，如今恐怕已经是咱们十九外城的第一人了！” 众人大多都未曾亲眼目睹，但以讹传讹，只说的更加夸张。 ——但最后的评价，却是无人反对。 教出来六个弟子，比六大宗门的首席还强，当着戈钟吾的面杀了他的儿子，对方还不敢报复。 ——这种威风不是十九外城第一人，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个称号？ “只是如此一来，七宗与弃剑山庄便结下深仇大恨，难道戈宗主等人会善罢甘休？” 有人惊叹于沈三公子的风采，也不由为他和弃剑山庄的未来担心。 “哼！”有人冷哼道：“七大宗门觊觎弃剑山庄的传承，双方表面上没有龃龉，私底下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沈三公子处处退让，他们也会咄咄逼人，你们不记得寿者宗了么？” 此言一出，众人噤若寒蝉。 寿者宗可说是与世无争的典型，无非就是侥幸得了上古传承，一家修行，只求长生，懒得与人争斗——所以宗门的名称都叫寿者宗。 可惜寿者宗中无寿者，百多年前，当时的七大宗门联手，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其灭门。 弃剑山庄……会不会也遭受这样的结局？ 众人只觉得身上发冷，不敢细思。 有人颤颤巍巍开口道：“沈三公子的剑法，既然如此高明……” “双拳难敌四手！” 有人摇头，怅然道：“七大宗门，可是有七个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他们同气连枝，若是联起手来，十九外城任何一人都不可能逃得了性命。” 沈振衣的本领再高，除非他是神人境第四重，否则的话，在七大宗主围殴之下，必死无疑。 ——他怎么可能是神人境第四重？ 众人都沉默了。 刚刚崛起的神话，很快就要画上句号。 流星的灿烂，便只有那么一瞬。 隔了良久，才有人弱弱问道：“那你们说，七大宗门会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对弃剑山庄动手？” 七大宗门这次栽了个彻底，月旦武评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只成就了沈三公子一人的光芒四射。 他们忍不了多久，就会报复回来。 “如果是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说戈钟吾，死了儿子的仇，他绝对不会隔夜。” 在酒楼的一角，一个黑衣人冷冷开口。 戈钟吾，在十九外城说一不二这么多年，突然被狠狠打脸，他若是不出手，就不是雄真门的宗主了。 仿佛是为了呼应那黑衣人的话，只听窗外嗖嗖风响，竟是有无数夜行人掠过的声音。 有好事者站到窗口，向外张望，只见月影朦胧，只有瞳仁上的一抹流光，证明了刚才确实有什么东西刚刚过去。 “真的……已经出手了么？” 今夜天气其实并不差，只是有淡淡的雾遮住了月光。外面又灯火辉煌，并不是月黑风高的杀人夜。 但是，七大宗门要杀人，大家只能当作看不见。 ——如果不想死的话。 “就算有眼睛的人，也只能做瞎子。” 墙角的黑衣人，发出悲愤的叹息。 但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嗖—— 嗖—— 无数黑衣人，从浓重的黑暗中隐现，目标便是弃剑山庄。 这座小小的三进院落，很快就被重重包围。 然而，一切还是静谧得很。 弃剑山庄中，只在门口挂了一盏暗淡的灯笼，灯笼上的“沈”字也已经模糊不清，跳动的火焰带出了许多诡异的黑影。 大门紧闭，风声萧瑟。 “都到齐了么？” 黑暗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都到了。” 有人恭谨回应。 “那就好。”那苍老的声音略有些颤抖，“等一会儿，你们就大开杀戒吧。到天明之前，绝不封刀，我要让弃剑山庄所有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四百一十五章第一个 七大宗门，倾巢而出。 雄真门、燕子连环、妙贤莲宗、金羡宗、陌刀山、迷心堂、小如意门。 能战的战力，如今都在弃剑山庄门外。 戈钟吾为首，他换了一袭黑衣，两鬓苍苍，面上满是皱纹，倒像是半日之间老了十岁。 但他的双眸仍然燃烧着精气神，便如鲜血和火焰一般。 “杀！” 从他口中，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轰！ 弃剑山庄的大门，轰然破碎。 他们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这样的事，大家都做过好几次。 一般来说，打破大门，一拥而入，见到活物统统一刀砍杀，四周再团团围住，有逃出来的漏网之鱼，便围殴斩杀。 这本已轻车熟路。 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戈钟吾当先冲入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院落天井中，一个略有些寂寥的背影。 白衣胜雪。 沈三公子。 他仰着头，似乎在赏玩月色，也像是一个人在沉思。 面前摆着木案，案上一炉香屑，轻烟袅袅。 沉静，温和。 ——与满院的杀气一点儿都不搭调，或者说，他一人身上的清雅之气，已经盖住了那些杀戮的念头。 “你们终于来了。” 沈振衣转过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面如冠玉，潇洒自如，清辉月下，更衬得沈三公子如神仙中人。 他没有带剑，穿着宽松的衣袍，松松垮垮却仍如玉树临风。 ——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在这儿打架的。 他是知道必死无疑，所以来慨然赴死？ 听说早年人族还势盛，有精气神的时候，被凶兽攻破城池，便有人不欲苟活，整顿衣冠，从容赴死，曾经鼓起人族的勇气和骄傲。 ——但这种事，已经许久不曾听说了。 人族苟且偷生，在巨大的城墙背后得过且过，哪里还有古人视死如归的勇气？ 大概也就是这从下界斩月飞仙而来的乡巴佬，才会有这种古风吧。 戈钟吾想到这里，心下大定，长笑道：“沈三公子好兴致，今日月色尚好，你在这里等我们？”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瞳孔缩小，神情显得尤其狰狞，“你准备好怎么死了么？” 今夜来此，他就从来没有打算让弃剑山庄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 萧碧水、普惠师、卓流风、霍如山、金大奶奶、商阴人，陆陆续续从他身后走出，站成一排。 七大宗主聚集一处，连一个都没少。 这样的阵容让人绝望，在十九外城，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势力，能够挡得住这七人联手。 但沈振衣却仍然不在意。 “那倒是不曾准备。” 生死之间，有大恐惧。 他在这里，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死。 他也绝不会死在这些小人之手。 “这种月色，令人心旷神怡，实在不是杀人的好时机。等过一会乌云遮月再动手好不好？” 今夜静谧安详，月眼光明，遍照四方，血腥气必然会影响到景致，这就让人不舒服了。 “可惜，由不得你选！” 戈钟吾冷笑，“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从来没有听说过被杀者还能嫌弃被杀的时机。 “既然你们这么着急，那也没办法。” 沈振衣耸了耸肩，目光徐徐掠过众人。 “谁先来？” 空气一滞，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对上沈振衣应该有必胜的把握，但当真面对这位沈三公子的时候，却又从心底涌出一股寒意。 原本以为，来弃剑山庄屠杀，会是一拥而上的混战。但现在沈振衣一个人，手无寸铁的站在这里，如果他们还要坚持一起上，会不会显得太没面子了？ 但是要单挑的话，不知为什么，心底竟然会没有信心。 “哼，那就让我来给沈三公子送终吧！” 商阴人第一个站了出来。 迷心堂的武学，最擅长虐菜，对付修为低于自己的人，可以干净利落地解决战斗。 由他出手，可能最轻松。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你们迷心堂秘传的武学，应该就是迷神真经吧？你的弟子用得不太完善，你来试试。” 他随意招呼，没有丝毫惧意。 商阴人脸皮一紧，皮笑肉不笑道：“沈三公子真是临危不惧，好，既然你主动要求了，我便用迷神真经送你上路，那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来杀人的，何必客气，急上前两步，双眸闪出异光，瞳仁竟然是急速地转动起来。 瘴气和迷雾涌起，刹那间将他与沈振衣笼罩入其中，无数世界，亿万幻相，种种恐怖与黑暗，像走马灯一样在沈振衣面前掠过。 沈振衣打了个哈欠。 这些东西，有些无聊。 无穷无尽的旅程中，他见过最深沉的黑暗与最可怕的深渊，这些，根本什么都算不上。 “只是如此而已吗？” 看来师父也没有比弟子高明多少，迷神真经的上限，终究不过如此。 “还有吗？” “请尽情施展，否则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沈振衣好心地提醒商阴人。 商阴人的面色一变，他想起了明月楼上沈振衣对戈小盘说的话——同样是让他尽情施展，然后当戈小盘用出神剑霸诀灭世之后，他就死了。 自己……明明已经全力以赴，将迷神真经催动到最高境界，怎么会对这位沈三公子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恐惧。 “看来是没什么了。” 沈振衣微微颔首。 “郡主，你看好了，阵法之剑，要这样用才对。” 他好整以暇地回过头，对着黑暗中的房间唤了一声，随后并指一划，就见杨柳扶风，呼的一声无数灿烂的光墙从天而降，就如一座摩天大厦平地生成一样，堆砌在商阴人的头顶。 商阴人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这无数的光墙压倒在地，一开始还想挣扎一下，但旋即被巨大的压力压得百脉俱断，七窍流血。 只是这一刹那间，他就身披重创而死。 “阵法之剑……是这样用的？” 龙郡主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沈振衣眉头微微一蹙，手指一弹，光墙顿时化为乌有。 “阵法复杂了些，此人承担不住阵中内部的压力，这未免死得稍微惨了一点儿。” 他伸手招呼，还客气地道了个歉，“对不住了，商堂主。” 第四百一十六章第二个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从戈钟吾往下，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这个结局。 他们可能担心过沈振衣有压箱底的绝招，能够在七宗宗主斗个旗鼓相当，甚至略占上风。 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这样。 堂堂老牌神人境第三重高手，迷心堂堂主，十九外城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商阴人，就像一只小虫子一样，啪嗒一下就被拍死了。 和戈小盘一样，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狡诈阴险，腹有权谋，算计极深，更有千百种诡异的武学，能够影响人的心志，曾经有不知多少强者死在他手里。 ——然而，在那宏伟的阵法之剑面前，一点儿用都没有。 甚至他不是被这阵法之剑困住，而是被庞大的阵法的压力直接压垮而死！ 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剑法？ 剩下的六位宗主，每一个都觉得背上冷汗涔涔，名为恐惧的情绪，在他们心头蔓延。 ——只是一刹那间，形势便已逆转。 戈钟吾有种错觉，似乎他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不……不可能！其中一定有诈！” 金大奶奶惊呼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比商阴人强那么多！诸位不要被他的轨迹蒙蔽了，要么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要么就是事先布置，绝对不可能再来一次！”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小如意门，金大奶奶。” 沈振衣微笑着点了她的名。 “如意剑诀，变化万端，随心所欲，随着自己的武道成长，会有更合适的展现方式。你的大弟子很聪明，不敢与火萝动手，如今你要不要试试我的剑？” “如果不敢，你现在从院子里滚出去，我可以当你没来过。” 对女人，沈三公子到底稍微客气些。 金大奶奶面色苍白，她畏惧地看了看身边面色阴沉的戈钟吾，心里其实已经打了退堂鼓。 但她也同样明白，今日她已经没有退路。 七宗之人，同气连枝，今日既然到此，与弃剑山庄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她不敢把自己的生路寄托在沈振衣的善心上。 “戈宗主，我们一起上！” 但教她单挑沈振衣，她实在没有这个勇气，终于还是大声叫着，让六人一起联手！ 也只有这样了！ 虽然戈钟吾也愿意相信沈振衣可一不可再，但让他独自一个人上去冒险单挑沈振衣，他也不干。 想来另外五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想法。 今夜他们来，本来就是为了灭门，不用讲什么江湖规矩。 “一起上！” 他高声厉害，凭空跃起，剑光出手！ 神剑霸诀，在他手中更加恢弘大气，刹那间整座院落便被金光覆盖。 与此同时，当机立断的高手们，也是不约而同放出了自己的绝招。 萧碧水一向与雄真门不睦，但这时候完全放下芥蒂，作为戈钟吾的侧翼，发起了强悍的攻势。 铁燕斩！ 后发而先至，剑光如电，不愧为十九外城最快的剑法。 金大奶奶的如意剑诀，漫天飞花，香气氤氲； 霍如山的陌刀，刹那间劈开山河，豪气干云； 普惠师拈花微笑，莲花次第开放； 卓流风天穹棋剑，掌控天地苍生！ 六人合力的攻击，灿烂如烟花绽放，直让人觉得眼花缭乱。 这六人一起出手，一击倾城都不在话下，何况只是一座小小院落。 “慢慢来。” 沈振衣面对六人的攻势，露出神秘的微笑，袍袖轻拂，叹息一声，“让我的弟子，能够看看清楚。” 他并不在意这犀利的攻势，反而还在为弟子的教学担心。 “破如意剑诀，如此就好。” 第一个沈振衣对付的还是金大奶奶。 明明这六人的攻击几乎同时，在这狭窄的空间之内，沈振衣却从容而前，停留在金大奶奶面前的时候，其余几人的攻击仿佛突然放慢了，让他能够从容的逐次击破。 “不……不是他们变慢了，而是师父在那一刹那变得特别快，一般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他是为了让我们看见，才在快慢之中转化！” 楚火萝福至心灵，立刻明白了师父的行动意义所在。 他手指轻弹，在空中划出一个井字，漫天飞花，尽数被这井字吸收！ 剑道秘传！元磁之井！ 沈振衣只是用手指勾画，便影响到元磁之力，动摇消散了天地之力，金大奶奶的神妙剑法，陡然化为无形！ “不——” 金大奶奶长剑落空，心知不妙，眼见沈振衣居然第一个朝着自己重来，心中早自怯了，正要翻身逃走，却见那空中的井字字形，贪婪地吸收自己的真气与天地元力。 她只觉得浑身瘫软，就在这一刹那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眼睁睁地瞧着沈振衣的手指点到额头。 嗤！ 劲力透出，一穿而过，淡蓝精气倾泄溢出，这些精气都属于死人，正常活人若无赴死之心，绝对无法这般利用外力。 金大奶奶一击毙命，身子摇晃着从半空坠落，底下接应的弟子伸手想要接住他，但才刚刚接住，就觉得金大奶奶的身躯实在太轻，如同鸿毛一般，仔细一探鼻息竟然已经是冰凉的了。 弟子们发狂的尖叫起来，剩下的宗主心无旁骛，根本不顾及金大奶奶的死，只全力出手，狠狠扑向沈振衣！ 今日他若不死，他们几家只怕都要死！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顾不得沈振衣的修为和实力到底有多高，不管怎么样，已经动手，就一定得分出生死胜负。 沈振衣也完全没有停手，斩杀金大奶奶之后，他身躯迅速向旁划动，在不远处的普惠师面前停了下来。 普惠师身周莲花密布——他为了保护自己，那十二品莲花开得层层叠叠，优先护住周身障碍。 然而即使这样，他仍然并没有感到安全，眼看沈振衣解决掉金大奶奶之后，施施然来到自己面前，心中恐惧若狂，忍不住问道：“沈三公子，你到底是按什么顺序来的？” 他以为沈振衣是先杀武学修为低的，再杀修为高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至少普惠师觉得自己的武学，至少能够在倒数第三个死。说不定就能侥幸混过去！ 谁知道高钰这人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啊！ 第四百一十七章第三个第四个 “随机。” 沈振衣淡然回答。 他当然没有刻意挑选先杀谁后杀谁，谁的位置姿势好，就杀谁，无非只是选择不同的武学，展示给不同的弟子看而已，这个过程倒不能搞错。 嗤嗤嗤，剑光飞渡，魔性凛然，那纯洁的莲花之墙竟然被硬生生撕裂开，殷红的血飞散而出！ “这是……” 在远处看着这场战斗的寻剑客陡然瞪大了眼睛，瞳孔缩小，面色惊诧。 沈三公子的手上，可没有魔剑流殇。 那一口凶恶的魔剑，现在仍然静静挂在他的腰间。 但是，沈三公子的剑。 寻剑客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分明看到沈振衣面前，一个黑色的人影，那正是魔剑化形的可怕恶魔！ 它狰狞嘶吼着，正在扯碎普惠师的身躯。 “见鬼了……” 阴影之中，有人说话，痛苦不堪，仿佛在受到折磨。 寻剑客身子一震，左右查探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你怎么这时候出来。” 黑暗中的声音没好气道：“我觉得我都被人扯成两半了，真是见鬼，这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没有拿着我的本体，便能招出我的剑魂，而且我浑浑噩噩，完全为其所制，简直是要了命了！” 魔剑流殇，早已有了剑魂。 剑魂至邪，桀骜不为人所控。它现在唯一情形的，就是本体并不属于沈振衣，否则的话，这个人一念之间，便可以让它的剑魂粉碎！ 魔剑流殇很明确地这样相信。 那个人……一定能够做得到。 “那你还敢和他做对？”寻剑客语气怆然，微微叹息。 “你懂什么！” 魔剑流殇呵斥他，“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忽然狂暴大叫，“王八蛋，不是你的剑也不要这样乱用，爱惜一点，痛死老子了！” 他呜咽一声，剑魂受损，再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场中的普惠师已经被撕成碎片，那狂暴的黑影也消失无踪。 沈振衣取用了部分魔剑流殇的剑魂，以自爆的攻击方式，一举杀死了普惠师。 “小寻，魔剑为心所控，非由魔剑控心，你可看明白了么？” 他回头，慢条斯理地讲述。 刹那之间，他连杀三人，教导了三人，这仿佛发生在同时，又仿佛岔开了许久的时间。 仍然在向沈振衣出手的四位宗主都是目眦尽裂，这一次真的不敢再坚持，全都调转头，向后逃走。 他们遇到的不是人，是怪物！ 是怪物中的怪物！ 六人合击，他居然还能闲庭信步，陆续击杀两人，缓缓点评，这位沈三公子的的实力，到底强到了什么程度？ 他们无心去想之后会面临的报复，也不去管弟子诧异的目光，更无暇顾及面子。 跑！ 只有逃出弃剑山庄，才能逃离这个瘟神，至少可以多活片刻！ “这就逃了？” 沈振衣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怎么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碰到这种变态，还讲什么骨气？ 戈钟吾四人心中拼命吐槽，恨不得爹娘多生了八条腿，好让他们尽快遁走。 可惜，本来只是咫尺的大门，不知为何竟然会那么远！ “先追哪一个呢？” 沈振衣仍然好整以暇。 他托腮沉吟，然后又懒懒提步，信步向前，“如果在一开始，你们能够想清楚逃走，我就不杀你们。” “只可惜到了这时候，你们是因为恐惧而逃离，恶念炽盛，无法解脱。那也只能作为我为弟子试剑的模型了。” 他一步之间，仿佛跨越式的拉近了距离，不知怎的就拦在萧碧水之前。 沈三公子给过机会，他在对金大奶奶说话的时候，目光也看着萧碧水。 她们完全可以离开。 但她们没有。 带着恶意而来，不知死活的向他出手，到最后也不知道悔改。 这样的人，没有存活的必要。 “你的剑很快么？” “那么，我们就来比比快吧！” 沈振衣微笑开口。 萧碧水根本无暇回应，在沈振衣追上她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便已经沉入深渊，只觉得冰凉一片，但仍然垂死挣扎，反手挥剑！ 嗤！ 剑光之速，号称十九外城第一。 可惜，毕竟只是十九外城第一。 沈振衣的剑光，后发而先至，青色光焰几乎只比她快一点点，便刺穿了她的心脏。 萧碧水的铁燕斩，便僵持在空中，无法再进一步。 她只觉得浑身僵硬麻痹，口唇发苦，眼神也开始涣散。 “这是……毒？” 能够这么快刺穿她的心脏，何必还要用毒？ 萧碧水根本觉得不可思议。这位沈三公子的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沈振衣甩了甩手，以指为剑，但根本没有与萧碧水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他却还要清理干净。 回头朗声道：“毒剑最快，快剑最毒。紫宁，若是不能刺中别人的毒剑，又与不含毒的剑光，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还是要教弟子！ 萧碧水死不瞑目，这就是她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 楚火萝在室内撇了撇嘴，“我总觉得师父有点画蛇添足……他这一剑，就算无毒，那女的也肯定必死无疑。紫宁师姐要是能有师父这样的剑法，又何必参修百毒真经？” 紫宁君却若有所悟，并没搭理楚火萝的吐槽，盘膝而坐，竟然是当场开始参悟起来。 “师姐的资质还是比我高啊！” 楚火萝哀叹，“无论师父说什么，她总能得到感悟和突破。” 龙郡主抿嘴笑了，“那是因为师姐虔诚地相信师父，每一个字都奉若纶旨，你又做不到，当然不会有那么多体悟！” “我当然也无条件相信师父！” 楚火萝不服气，但是再想一想，与紫宁君相比，她终究还是差得远了，也只能嘿然而笑。 这是不可强求的事儿，或许也只有紫宁君这种单纯无匹的性子，才会有这种虔诚的信仰。 “你说，如果师父真是神仙，那紫宁师姐，岂不肯定是他的信徒？”楚火萝突发奇想，忽然问龙郡主。 龙郡主一愣，冥冥之中，突然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不知道是捉到了什么灵感，但又不是那么清晰。 第四百一十八章第五个第六个 只要无条件的信任沈三公子，沈三公子便能给你相应的回报，武道会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 ——回想起八修世界的经历，龙郡主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多少前辈先贤，苦苦挣扎一辈子，前赴后继，参研武学，也未必能够突破的门槛。对她们而言，就像是薄薄的窗户纸，轻而易举地就捅破了。 她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真人境武者，如今短短几年，一路走来，踏足神人境，是她的父亲她的祖先，连想都不敢想的。 当然……现在赵大龙王沾了女儿的光，斩月飞仙之后，实力突飞猛进，有生之年，也有望突破神人境。 龙郡主不想这么想，但事实上龙皇府之人，都是沾了她的光，才有这样的机缘。 她，是师父的弟子。 而楚火萝身上的情况更加明显，她与师父一样来自九幽之地，九幽之地，从来就没有人能够踏入真人境。师父竟然带着她一路提升到现在，这简直让人觉得无法想象。 ——师父是绝世天才，他能够迅速突破，龙郡主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但是楚火萝……虽然是师姐，两人关系也极好，但龙郡主不得不承认，她和自已一样，顶多算是中人之资往上，绝非天人之资。 她们能有如今的进步，是因为她们跟对了人。 她们的师父，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而且她们俩并不是孤证，虞大少、怒千发，凡是有机会跟着沈振衣，又愿意相信他的人，武道都是不讲道理的提升。 ——从这个角度来说，师父就和神一样。 没错。 窗外传来的惨呼，证明了这一点。 师父就是和神一样，信仰他尊敬他的人，必得福祉，而敢与他做对的人，必死无疑！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龙郡主忽然对这个成语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沈振衣又追上了一人。 卓流风气喘吁吁，用尽全力奔跑，却始终无法离开弃剑山庄的范围，当他看到沈振衣落在面前的时候，一屁股瘫倒在地，竟然是不顾形象的磕头哀求。 “沈三公子！求你看在我是个老糊涂的老人身上，就放了我这一遭吧！戈钟吾胁迫我一起前来，我金羡宗胳膊扭不过大腿，实在是被迫的！求公子饶命！” 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上去怪恶心人的。 沈振衣不为所动，淡然道：“你若是诚心悔过求恳，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奈何你一边磕头，一边还在用金羡宗的棋算之法，想要在背后攻击我，这就未免有些愚蠢了。” 呼—— 只见沈振衣身后，陡然出现纵横十九道棋盘，竟然是要将他完全包裹在内！ 卓流风跳了起来，也不去看这一招到底能否建功，转头就跑，只要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沈振衣束手而立，微笑看着他，竟然是一动不动。 卓流风大喜，以为自己真的暂时困住了沈振衣，跑得更欢，但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熟悉的无头身躯正在不停向前奔跑，而自己，却在不停下落。 砰！ 头颅跌落尘埃，血花四溅。 一直到死，卓流风都没看到沈振衣什么事后出的招。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沈振衣长吟，“怒公子，时光之剑，博大精深，变化无穷，许多奥妙要靠你自己去用心体悟。刚才我那一剑，是逆转时光，在他出手之前便已出手，所以他根本没有发现。你若操控时间，能到这个地步，也就能与天下英雄争锋了。” 他施施然转身，又慢悠悠地去追下一个。 怒千发如醍醐灌顶，又觉得叹为观止，惊叹之余，只有高山仰止。 刹那之间，前来猎杀弃剑山庄的七宗宗主已经死了五人，在外面围着的弟子心胆俱裂，有许多人当场就吓得瘫软倒地，屎尿齐流。 这种威势，有谁能当？ 戈钟吾真的后悔了，他跑得比谁都快，但遇到这种仿佛能操控一切的怪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逃掉。 好像只有等死，没有别的选择。 好在沈振衣选择的下一个，仍然不是戈钟吾，而是转进如风的霍如山。 霍如山平时看上去是粗莽汉子，但内心却最奸猾，看情形不对，第一个转身就跑。 他离院门也是最近的一个。 可惜……仿佛是被无形的丝线扯住了一样，他就算跑得再快，在沈振衣杀光所有人之前，仍然没办法离开。 他的面前，沈振衣飘然下落。 霍如山浑身如雷亟，面色惨白。 沈振衣对他却稍微客气了点，“陌刀山历史悠久，与凶兽抗争，护佑人族，其实是立了大功的。” 他闭上双目，仿佛还记得这些勇士不顾性命，冲向妖兽群的豪壮形象。 “只可惜，如今掌控陌刀山的，竟然是你这样的废物。” 沈振衣意兴阑珊。 时移世易，许多东西都改变了。而人心本来就最容易变，本心想要守护人族守护天下的少年，最后也难免被权势和利益腐蚀，更何况陌刀山已经传了一代又一代，本来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些热血少年。 “自断双臂，终身不得用刀，我饶你一条性命。” 沈振衣再次给了他一个机会。 霍如山颤抖不已，他将陌刀高高抛起，咬牙闭上了眼睛…… ——不，如果自断双臂不能用刀，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霍如山大叫一声，陌刀落下，却化作无穷刀山，耗尽所有的力量，向着沈振衣发动了决死突击。 沈振衣叹息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 他伸出手指，轻轻向下一捺。 以刀破刀！ 错！ 虞大少看得眼睛发亮，沈振衣这一指，不再是剑，而是刀。 而且这刀法错得离谱，几乎颠覆所有刀的想象。 但这仍然是刀法。 这是真正的错刀。 “你既然错了，那我便将错就错。” 刀落，人亡。 霍如山冲出几步，胸腹喷血，在沈振衣身后向前栽倒，伸手探向院门的方向。 他距离院门，只剩下七步之遥。 第四百一十九章第七个 七宗夜袭，七大宗主一起出手，如今只死剩一个。 戈钟吾听到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呼，脸上的肌肉也越来越紧，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眼前似乎是永远都无法突破的黑暗。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不再跑了。 “你为什么停下来。” 背后传来沈振衣玩味的声音。 戈钟吾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缓缓转过头。 沈振衣静静站在他身后，白衣如雪，纤尘不染。 ——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刚刚杀了六个人，还是六个十九外城的顶尖高手。 “这里的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我既然肯定跑不了，又何必那么狼狈？” 这么多人陆续被杀，怎么算戈钟吾也应该已经跑出弃剑山庄的范围，但他到现在仍然在院子里打转，可见对方已经圈住了他，无非是以猫捉老鼠的态度在玩弄他而已。 那还跑个屁。 戈钟吾的脑海中混乱不堪，在那一刹那，他的心境是崩溃的。 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为什么会这样。 沈振衣明明只是斩月飞仙而来之人，到此世界顶多一年，他怎么修炼得来能够碾压神人境第三重高手的力量？ 这根本颠覆了所有的准则。 他的天地之力，不需要积累的嘛？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戈钟吾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逃不过一死，那死也要死得明白一点。 他心中有太多疑问，想要问清楚。 “弃剑山庄，沈振衣。” 沈振衣仍然淡淡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 戈钟吾死死地瞪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修为，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是他死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沈振衣这么强，干嘛还要和他们玩过家家的游戏？ 什么三级宗门，什么七宗论武，和他这种层次的人有关系吗？ 沈振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毫不留情地摇了摇头。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戈钟吾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咬牙道：“好好好！今日我们算是撞上了铁板，既然如此，我也愿拼尽全力，向三公子出一招，请公子品鉴。” 跑，肯定是跑不了。 既然如此，唯有拼命。 戈钟吾也算是枭雄心性，到这时候还不肯束手待毙，叱喝声中，神剑霸诀出手。 轰！ 轰轰！ 这次寄托了他全部的力量，神剑霸诀的威力比之前更增强了数倍不止。 只见无数道金黄色光柱从地面冲袭而出，直冲云霄。 光柱之间，隐隐有金龙盘旋，发出嗡嗡的咆哮声。 沈振衣皱起了眉头。 “雄真门，果然是十九外城中得到正统传承最多的宗门，这神剑霸诀虽然缺陷不少，但已经能够聚力成真，在这招式笼罩的范围内呼风唤雨，化为人神。” 之前戈小盘的招式还没那么明显，如今戈钟吾拼命，展现出来的武学层次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在这光柱盘踞的范围之内，人若为神，为所欲为。 在这种境界的影响之下，戈钟吾也恢复了几分自信，朗声笑道：“沈三公子，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在我这招式结界之中，你也未必讨得了好！” 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傲然喝道：“神剑霸诀灭世！” 这仍然是神剑霸诀最强的一招，戈钟吾用出来的威力场面，比之戈小盘的不可同日而语。 地面开裂，天空泛黄，天地翻覆，孽龙搅扰。 灭世之兆！ 这一招，本来就是将这个由招式创造的具体而微的小世界彻底毁灭，化作一片虚无。 而被困在这个世界中的对手，当然也死无葬身之地，化为无穷微尘。 沈振衣叹息一声。 “剑法马马虎虎，只是麻烦，前院的地面，又要重新休整了。” 他关注的重点，从来就不是对方的剑招。 前院的破损，比什么雄真门神剑霸诀重要得多。 戈钟吾从来未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嗷嗷咆哮，剑招炸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振衣不需要向弟子展示如何击败戈钟吾，所以就轻描淡写的招了招手，只见那些光柱、金龙、尘雾、飞沙，都在一刹那间消失不见。 光风霁月，明月在天。 这一招神剑霸诀灭世就这么消失了。 莫名其妙，无法解释。 半空之中，只剩下一个呆若木鸡的戈钟吾。 他临死之前唯一的念头，便是……“为什么会惹上这样的怪物！” 砰！ 他的尸体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与另外六位宗主的尸体刚好整整齐齐排成一列。 这一段时间，看起来很久，但实际上不过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在所有人眼中，却仿佛都像是慢动作一样，他们看见了沈振衣兔起鹘落，击杀七人的全部过程。 但这时间短暂到，除了第一个死的商阴人，另外六人中，金大奶奶的尸体倒地的时候，戈钟吾已经死了。 六人之死，全在这个尸体落地的一刹那间。 这一刹那，完全改变了十九外城的格局，明天这个消息传遍全城的时候，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各位七宗弟子，你们可以洗洗回去睡了。当然如果你们想要来为师长报仇，也随时欢迎。” 沈振衣站在大树下，仰头望着迷离的月色，叹息开口。 “我不介意送你们下去与他们作伴。” 这些小喽啰们手上也都有孽债，不知随着他们师长屠杀过多少宗门，沈振衣只是懒得去灭杀蝼蚁，如果他们不知死活，他杀起来也毫无一点压力。 弃剑山庄门外团团围困的弟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人对师父忠心耿耿，不由得嚎啕大哭，但是此时师父都已经死了，他们就算上去拼命也毫无意义，无非就是送菜而已…… “怪物！这是怪物！” “师父都死了，我们怎么可能是沈三公子对手？” “快跑吧！快跑吧！” 哀呼声此起彼伏，大概只犹豫了几秒钟，大部分弟子就开始作鸟兽散，落荒而逃。 七大宗门，本来就是靠着力量强行凝聚的组织。 力量被打破，自然也就树倒猢狲散。 沈振衣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慨和讥讽。 第四百二十章还没完? 夜色深沉。 摆在树下的香炉，仍然袅袅氤氲着白烟，弃剑山庄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沈振衣负手而立，面色微沉。 死人总是带来太多的血腥气，他不太喜欢。 “结束了？” 楚火萝从窗口探出头来，好奇地四下张望，“他们一个个牛逼哄哄，死得倒是挺快。” “先回去。” 沈振衣朝他摆了摆手，让她进去，“还没结束？” “不是都死了吗？” 楚火萝诧异。七大宗主兔起鹘落之间展示各种死法，甚为精彩，她看了一场好戏，但如今都死得干干净净，七宗弟子也落荒而逃，难道还有下一场？ 嗡—— 寻剑客的魔剑流殇忽然震动起来，他面色突变，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好像不受自己指挥。 “妈的！” 魔剑流殇大骂一声，“他们知不知道这位沈三公子是多可怕的人物，居然还敢动手？” 刚才沈振衣以指为剑，轻轻松松就扯了一半的剑魂杀敌，魔剑流殇根本无法自控，这种可怕的力量，怎么是能轻易对付的？ 本来他们的计划是趁着七宗围杀灭门弃剑山庄，趁乱动手，浑水摸鱼。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啊，蠢货们！ 魔剑流殇嗷嗷直叫，寻剑客地面色也变得苍白。 他的内心一直是矛盾的，但是他被魔剑控制，身心不能自由，所以才只能随波逐流。来到弃剑山庄之后，他不但见识到了沈三公子超凡脱俗的剑法，还得到了后者毫无保留的指点，于剑道有彻悟之感，更无意与弃剑山庄为敌。 何况……与一般的沈三公子为敌，那不是找死么？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见天上月色陡然一暗，远处传来苍狼啸月之声，凄怆悲凉，旋即有十几个黑影从天而降，手持一张大网，朝着沈振衣身上罩去。 “他们疯了。” 魔剑流殇悲愤大叫，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竟然是拖着寻剑客一起，飞落沈振衣面前。 就算是送死，也没法控制。 沈振衣淡然一叹，“寻公子，你还是出来了。” 寻剑客惭愧无地，“三公子见谅，在下实在身不由己。” 沈振衣摇头，根本不在乎那些从天而降的小喽啰，“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以人控剑，并非以剑控人的道理，如此一来，实在难以登临剑道的更高境界。” 他刚才刻意以魔剑剑魂击杀普惠师，就是为了展现控剑之法给寻剑客看。 在七伤世界，此人也算是剑道天才，沈振衣总是不吝指教。 寻剑客更是惭愧，“公子的剑理，我虽然若有所悟，但可惜入魔已深，实难回头。” 魔剑流殇在他手中震荡，不耐烦道：“你和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们对他出手，他难道还能放过我们不成？赶紧动手，死了一了白了！我也去重新找个宿主！” 原本是想要由魔剑流殇缠住沈振衣——但那是建立在七宗宗主还没挂的前提下，沈振衣现在实力如此恐怖，寻剑客就算完全入魔，在他面前能算什么小菜？ 魔剑流殇没好气的开口。 沈振衣微笑，“魔剑剑魂，居然成长如此完善，在七伤世界也是难得，我本来想击碎剑魂，将其灵气分给我诸位弟子，现在看来，倒是有些不仁了。” 剑魂有了灵识，便如生灵一般，在七伤世界这种相对低级的世界，本来很难培养出流殇这般丰富人格的剑魂，看来也是机缘巧合的结果。 既有灵识，智慧且高，随意击杀就不妥。 “你早就知道？” 寻剑客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 沈振衣微笑，“你站在弃剑山庄门口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剑魂，这在贫瘠的七伤世界，就像是黑夜中的月眼，光辉万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魔剑流殇听沈振衣说它特别，大是得意。 “你这人有些意思，剑法又高，不如就杀了这蠢小子，要你做我的新主人吧？” 它忽然又想起不对，连忙否决，“不行不行，你刚才操控剑魂太粗暴，我若是落在你手里，只怕没几次战斗就会消磨殆尽，还是不要了。” 沈振衣大笑，目光定定看着寻剑客，“连你的剑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还要出手拦我么？这些兽心人，当真能够帮你？” 从天而降的黑影，将大网张开，布成阵势，遮挡月眼，黑暗渐渐吞噬了整个院落，他们也不急着来围攻沈振衣，似乎是期待寻剑客拖延时间。 只要星月兽皇赤帝网能够布成，就算是沈三公子有三头六臂，也插翅难飞！ “他连兽心人都知道！” 魔剑流殇发出惊呼，“你是不是知道我们的计划，那你还在这里和我们啰嗦？” 寻剑客苦笑，拱手道：“三公子，是我对不起你。就请阁下尽快出剑，将我斩杀，免得夜长梦多。” 他起的就是拖延的作用，其实说话一样能够拖延时间，但寻剑客心中不忍，只求速死。 沈振衣却满不在乎。 “区区星月兽皇赤帝网，也未必就能困住我。兽心人这么大规模行动，应该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吧？” 他叹息一声，望向远方，天边似乎有火光冲起。 星月兽皇赤帝，拥有凶兽污染的凶煞之力，分解破坏天地之力，造成的效果与元磁之力相同，但原因却不一样。 兽心人这般行动，是想要趁着七宗围攻弃剑山庄，将七大宗主全都困住，在别的地方施展大动作。 或许——就是攻打十九外城！ “寻公子，你虽然入魔，但你终究是人族，并非凶兽，如今凶兽侵袭，攻破城门的话，只怕生灵涂炭，在这种时候，你要站在哪一边？” 沈振衣静静地望着寻剑客，淡然发问。 这是最后的底线和机会，就看寻剑客如何把握。 寻剑客毫不犹豫，“纵然魔剑控身，我也绝不能做出这般残忍之事，若是凶兽攻城，我不能救，唯死而已。” 他体内已经被魔气关注，难以抵抗魔剑的命令。 ——但他至少可以去死。 第四百二十一章三十六天罡 星月兽皇赤帝网，渐渐成形，遮天蔽日。 寻剑客的神情渐渐焦虑，苦笑道：“三公子，不要再等了。不管你知道多少，今夜行动，不是你能够阻止的。” 他看了看手中的魔剑，神情凄然。 “公子速杀了我，带着楚姑娘等人赶紧避一避吧。” “哦？”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 “你似乎对背后之人，很有信心。” 寻剑客是亲眼目睹他在之前斩杀了七位神人境第三重的宗主，这样还说今夜之事沈振衣干涉不了。 ——难道是凶兽攻城？ 若是亿万凶兽扑向十九外城，那确实不是一般人单枪匹马可以抵挡的。 但刚才沈振衣探他口风，却又并非如此。 “那么说来，就是兽心人那边出了高手，想要将十九外城的高手一网打尽喽？” 沈振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说起来七大三级宗门的宗主，还应该算是十九外城的定海神针，如果十九外城受到强大凶兽的袭击。神人境第三重高手需要出手协助城防，这本来就是霸王城居民的义务。 兽心人针对这七大宗主设下陷阱，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讽刺的是，这七大宗主还没等到兽心人的攻击，就已经一股脑儿死在沈振衣的手里。 于是针对七大宗主的大阵仗，现在只针对沈振衣一人。 也怪不得寻剑客着急。 寻剑客的表情，证明的沈振衣的猜测没错。 “原来是这样。” 他微微颔首，饶有兴致地瞧着寻剑客，“那么你的任务，便是尽量缠住我或者其他七宗高手，让这星月兽皇赤帝网能够布置完成。” 四面灰网，已经在风中飘扬。 沈振衣却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星月兽皇赤帝网，结合凶兽煞气，隔绝天地之力，是神人境武者的杀星。 “但是霸王城中自有警报，你们的星月兽皇赤帝网不可能布置太多时间，所以肯定还要有一个最后一击。” “是谁来？” 沈振衣望向天空，一片黑暗。 一张大网，已经将弃剑山庄完全笼罩在内。 黑暗之后，不知潜藏着什么。 “不能说！” 魔剑流殇嗷嗷直叫，“你还想不想活了！” 它阻止寻剑客，寻剑客却苦笑道：“我们过来面对沈三公子，不也是来送死的么？反正要死，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计划有变，兽心人们却不知道改变计划，显然也根本没在乎寻剑客的性命。 面对沈振衣，寻剑客绝非一合之敌，连一秒钟都拦不住他。 但他们仍然通过魔剑流殇命令他出手，那本来就没给他活路了。 “兽心人已组三十六天罡，今日来的，不知是哪一位或者哪几位天罡真君。” 寻剑客干脆和盘托出。 “如果是正面相斗，或许天罡真君与七宗宗主一样，都比不上沈三公子你……但是在星月兽皇赤帝网中，天罡真君能够借用凶煞之力，三公子你却受到限制，此消彼长之下，那差别可就大了。” “不准再说了！” 魔剑流殇发出吱吱嘎嘎声响，似乎要被凭空扭断，大急之下，带动寻剑客忽而向沈振衣挥剑。 魔剑化形，凶煞极尽！ 沈振衣一蹙眉，从寻剑客口中他已经基本上知道了大概情况，不必再多问，而寻剑客被魔剑侵入颇深，一时也处理不了，便随手一拍，将魔剑流殇连同寻剑客一起拍飞十丈开外。 寻剑客哼都没哼一声，撞到西厢墙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魔剑哀声大呼：“我就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合之敌，还出来干嘛！” 宿主晕倒，魔剑虽然能够控制他的精神，但终究无法自主行动，只能倒在地上，唠唠叨叨。 沈振衣轻轻掸了掸袖子上的轻尘，施施然走到院中木案前，提起放置在一旁的酒壶，倒了一杯桂花淡酒，一饮而尽。 “布置这片网，要这么久吗？” 沈振衣缓缓放下酒杯，抬头看着最深沉的黑暗处，忽然开口询问。 黑暗中一片沉默。 良久，才有人冷笑着搭腔，“沈三公子，果然是个奇人。在这种必死的情景之下，还一点儿都不害怕？” 煞气形成的烟雾，渐渐凝结成一个人形，这是一个苍白清瘦的年轻人，双眸乃是金色，背后插着一支奇长无匹的大刀，斜斜指向天际。 “在下兽心人三十六天罡第十四万俟绝境，今日来此，正是带给你们人族高手以绝境。”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骄傲的笑容，“不过也要多谢沈三公子，让我们看了一场好戏。” 万俟绝境不愿承认，刚才沈振衣兔起鹘落之间展现的杀神姿态，让他感受到了惊吓，如今在星月兽皇赤帝网背后，他才感到安全，才敢抛头露面。 这人瞬间杀死七大宗主，也就是说，比七大宗主加起来还危险。 今日万俟绝境的任务，确实是要作为黄雀，奇袭七大宗主，将他们困在星月兽皇赤帝网之后，然后一一诛杀。 但是没想到，这一场七大宗门围剿弃剑山庄之战，笑到最后的竟然是沈三公子。 更想不到的，是那可怕的过程。 万俟绝境在那一刹那想过掉头就走，放弃这个任务——兽心人组织也不会怪他，这本身就是任务起了变化，有之前未曾发现的资料，他要选择撤退，没有人能说不是。 但他忽然起了野心和担忧。 如果这人留在十九外城，意味着随后兽心人组织的计划都不能顺利进行。而如果除掉此人，那万俟绝境就立下大功，在组织中的地位将会再进一步！ 他很少有机会操纵星月兽皇赤帝网，拥有这强大的利器，正是除掉这可怕敌人的最好机会！ 利令智昏。 万俟绝境最后做了出手的决定，立刻利用魔剑流殇阻挠沈振衣，顺便开始布置星月兽皇赤帝网。 不过寻剑客和魔剑流殇太过废物，居然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幸好这位沈三公子似乎对他们布置灰网的威力不屑一顾，一点儿不着急，只在旁边等着，直到这网布置完成，他才施施然开口询问。 老天助我！ 万俟绝境心中欢喜。 第四百二十二章绝境? “兽心人的组织，比我想象中还要庞大。” 沈振衣微微点头，“你的实力已然不弱，在三十六天罡中也不算前列，看来兽心人对霸王城是势在必得。” 他始终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对万俟绝境的出现，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头顶遮天蔽日的星月兽皇赤帝网，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东西。 万俟绝境洋洋自得，“兽心人早晚要席卷天下，区区一个霸王城又算什么？我这不过是一方……” 他忽然惊觉不该说那么多，冷笑道：“沈三公子，反正你今日必死无疑，也不用再套话了，安心受死吧！” 黑云涌动，杀气凛然。 沈振衣不理他，仍问道：“兽心人所求，无非是化为凶兽，让凶兽统治七伤世界，我早已尽知。只是你们与凶兽如何沟通，倒是让我觉得有趣。” 七伤世界的凶兽，智力尚低，很少能有思考能力的凶兽，兽心人与凶兽的沟通很成问题。 这个关键因素不解决，兽心人的图谋就没有什么机会达成——就算达成了，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到时候凶兽肆虐天下，管你是兽心人还是普通人，一样当作食物，照杀不误。 “你懂什么？凶兽若能通灵者……” 万俟绝境又是嘴快，说了三个关键字赶紧捂住嘴，大喝道：“不关你事！你还是去死吧！” 他双手向上高举，陡然攥紧，就像是用尽浑身力气抛掷什么东西一样，旋即就见四面涌动的灰网落下，要将沈振衣完全罩下！ “在下尚未问完，万先生便陡然施展辣手，未免有些不够礼貌。” 沈振衣微微一笑，对兜头而来的东西仍然视若无睹。 这网乃是凶兽煞气凝聚，专克天地之力，一旦沾身，神人境武者十成本事得去了八成。 万俟绝境看那星月兽皇赤帝网落在沈振衣肩头，这才大笑，“饶你奸似鬼，也喝我的洗脚水。再说我复姓万俟，哪里是什么万先生？” 沈振衣从善如流，“万俟先生，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话愿说么？” 万俟绝境一愣，狐疑地望着沈振衣——这人是在故作镇定，还是虚张声势？ 星月兽皇赤帝网已经将他裹住，理论上来说，他现在根本没法调用天地之力——这种异常对于神人境武者来说应该非常明显，就像是常人突然手脚无力不能行动了一样，他怎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你没事？” 万俟绝境诧异地询问。 沈振衣摇头，“你说这星月兽皇赤帝网么？没错还是有效果的，天地之力，已然隔绝，这乃是万年之前的传承，也难为你们能找出来。” 兽心人想以人化兽，这传统也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当年不成气候，如今却已经蔚然成风。 凶兽力量虽强，但只会直来直去，不会搞这么复杂的东西。星月兽皇赤帝网，便是当年那些兽心人搞出来的东西，收集凶兽煞气，形成隔绝之网，但少有人使用，没想到过了一万年，居然又有人翻出来这东西。 “那你还这么镇定？” 万俟绝境皱紧眉头。 他喜欢看别人陷入绝境，痛苦挣扎，沈振衣这般从容，让他觉得很不爽快。 “你不能运用天地之力，便与凡夫俗子无疑，我接下来便可以将你碎尸万段，再灭了整个弃剑山庄。” 万俟绝境语气凶狠。 沈振衣却只是耸了耸肩，“你尽可以试试。” 楚火萝望着窗外，无奈对龙郡主道：“师父又在调戏别人了，那什么鬼网，真的对他有用，我才不信。” 龙郡主蹙眉，“对师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星月兽皇赤帝网，确实隔绝天地之力，我们如今虽然在室内，但这网已经隔绝了弃剑山庄内外。我们无法汲取更多天地之力，只有流散，没有增加。” 当然这煞气之网没有沾身，也不至于一下子将体内的天地之力驱散，她们几个现在还保持着能够战斗的状态，但势必不能全力作战许久。 而沈振衣是完全被星月兽皇赤帝网覆盖，他受到的影响当有多大？ 紫宁君蹙眉，打算提剑出门，龙郡主早有所料，赶紧拦住了她，“师姐，师父之前就交待过，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千万不要出去。” 她叹了口气，“毕竟如今我们的修为太弱，帮不了师父，反而只能给他拖后腿。” 听了后半句话，紫宁君才停住脚步，一向清冷的脸色有些自责的神情。 ——还是她们太弱了，居然要师父亲自处理危机，真是愧为人徒。 龙郡主知道她不好受，连忙劝道：“师姐你也不用担心，师父的修为震古烁今，深不可测，那七宗宗主联手对付师父，尚且死无葬身之地。区区什么兽心人三十六天罡，又算得了什么？” 这万俟绝境还有点儿傻，师父简直就是在逗着他玩，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有危险。 “唔。” 紫宁君淡淡地应了一声，话虽如此，她也不能就这么觉得理所当然。她闭上眼睛，盘膝而坐，干脆现在就开始修行起来，一刻都不肯放松。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也觉得自己也应该紧跟师姐脚步才是，干脆也心无旁骛地投入修炼之中。 旁边怒千发和虞大少看得目瞪口呆。 虞大少苦笑道：“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几位师姐明明资质未必在我之上，进步却比我快得多的原因了。” 他们俩，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地修炼，只能站在窗边观看。 沈振衣洒然而立，白衣胜雪，面不改色。 万俟绝境却有点失去了耐心，他冷笑道：“好一个沈三公子，既然你临危不乱，如此淡定。那我也只能说一声佩服。” “不过时间紧迫，在下也不想多浪费时间，接下来，便请公子去死吧！” 他懒得多做纠缠，怒吼一声，单掌拍出，忽然见天上日月陡然一震，仿佛突然坠落！ 第四百二十三章自寻死路 煞气冲天，改变天地。 如果说人道武学，以顺天为上，讲究天人合一；那么凶兽的力量，便是逆天而行，唯我独尊。 煞气乃是天地间反逆的力量，代表着毁灭和杀戮。 如今星月兽皇赤帝网已经成形，代表着生机和规则的天地之力被隔绝在外，煞气就显得尤为浓重。 万俟绝境手指天地，一出手便是绝招。 “天日坠落！” 天地可崩，日月可落。煞气所在，百无禁忌。 “兽心人竟然能够以煞气推动武学……这……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怒千发在室内望着，也不由觉得骇然。 对人类来说，煞气便是逆乱之气，根本不能随心所欲的操控，必须得以神光加以抵消，才能够与凶兽对抗——兽心人居然暗中发展出这样的武学，真是不可思议。 “他们真是从心里把自己当成凶兽，身体改造也到了一定程度。” 若非如此，怎会能够将煞气利用到如此程度？ “在七伤世界，能够施展出这样的武学，也算是不错了。” 沈振衣却只是微微点头，叹息道：“就是对身体的伤害过大，不能长久。” 他轻轻挥手，仿佛有个无形的巨人凭空出现，竟然是将急速下坠的日月托起。 稳稳当当，没有一丝摇晃。 “什么？” 万俟绝境原以为，天日坠落之下，无力反抗的沈振衣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他被星月兽皇赤帝网笼罩，根本无法反抗，这……这又是什么武学？ “你……你竟然也能运用煞气？” 只一刹那，万俟绝境就反应过来，惊讶异常，“沈三公子，难道你是同道中人？” 普通武者，绝不可能利用煞气之力，难道这位沈三公子也是组织中人。 “逆反之力，何足道哉？” 沈振衣摇头微笑，“我生而为人，哪里肯去做禽兽？你们坐井观天，不知顺逆武道之理，所以才自以为是，瞎练到现在竟然没有走火入魔，也是运气不错。” 顺逆变化，本来就是武道之中的基本变化。 若不懂得阴阳顺逆，就不可能正反合一，进入大包容之法，抵达更高境界。 当然像万俟绝境这些兽心人一样，把自己当作凶兽，煞气在经脉中乱冲，造成不可逆的伤害，那不能算是练武，只能算是愚蠢。 万俟绝境被他讽刺一句，恼羞成怒道：“我们的武学，乃是兽心天尊所创，奥妙无穷，你懂什么？” 沈振衣大笑。 “若是奥妙无穷，日月可重落否？” 在沈振衣的托举之下，幻化出来的日月重新冉冉上升，将星月兽皇赤帝网内照得光芒万丈，之前的阴暗气息一扫而空。 天日坠落，本是杀招，现在却气势全无。 万俟绝境语塞，他本来就不算是果决之人，遇到这种未曾预料到的情况，竟然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与此同时，远处只见彗星经天，地面震动，其余诸位天罡，应该也是趁着这时机在动手。 ——拔除十九外城的高手，造成暂时的强者真空！ 这便是兽心人今晚的目标。 别人应该不会遇到像自己这样的麻烦！ 万俟绝境自怨自艾，他因为要对付七位宗主，带来了星月兽皇赤帝网，所获资源最多，如果落后于其他同仁，那可就没面子得很了。 “杀！” 他咬牙切齿，不去多想，双拳下压，日月再坠！ “我就不信，你一个普通人，能懂得煞气的运用之法！给我去死！” 轰然声中，整个星月兽皇赤帝网都颤动起来，煞气越发浓重，下坠的日月大放光芒，仿佛要焚化一切。 沈振衣轻轻叹息。 “可惜了。” 今日七宗之主莫名犯境，想要屠灭弃剑山庄满门，沈振衣杀了他们，杀气已泄，并没打算继续开杀戒。 但是挡不住有人作死。 “一日之中，我不想杀太多人。” “不过你既然不愿做人，那杀之如杀一狗，也就无妨了。” 沈振衣淡然抬手，却见那下坠的日月陡然急速旋转起来，刹那间反弹而出。 嗤嗤！ 万俟绝境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被焚化为气体，彻底走入了绝境。 那日月去势未衰，激射而出，撞在星月兽皇赤帝网的边缘，发出巨大的响声，火焰飞腾，刹那间在那灰网上烧出一个大洞，疾飞而走！ 呼—— 星月兽皇赤帝网就像是感觉到痛苦一样，颤抖不已，收缩成一团，空中弥漫着凄厉的惨嚎。 沈振衣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手指一勾，刚才那飞走的日月陡然飞回，再度焚烧星月兽皇赤帝网，如此来回数次，这张大网就被烧得干干净净，夜空重回月白风清。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振衣周围，除了前院多了几个坑洞，地面墙面上满是烧灼的痕迹之外，其他地方，并无变化。 尤其是他自身，连头发都未曾散乱一丝，白衣之上，亦无污垢。 身前的木案上，香炉燃尽，香灰渐冷。 夜色已深。 “罢了。” 沈振衣抖了抖袖子，看了一眼依旧在墙角昏迷不醒的寻剑客——魔剑流殇一个哆嗦，尽量往寻剑客背后缩。 ——这恶魔太厉害了，三十六天罡、星月兽皇赤帝网，在他面前就像是玩具一样。 他要杀死寻剑客，将它这柄魔剑彻底毁去，想来也是和玩儿一样。 它还只有几万岁，实在是不想死啊！ 魔剑流殇欲哭无泪，想要哀求，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好在沈振衣却不为己甚，甚至没有再往寻剑客这边多走一步，又看了看月色，便起身回房，弃之不顾。 魔剑流殇长出一口气，看来这位大神对他们还不屑一顾，总算能保得住小命。 “寻剑客！你这个没用的宿主，快醒醒啊！” 它扭动身躯，想要把寻剑客弄醒，赶紧跑路。但是无论怎么闹腾，昏迷中的寻剑客却依然一动不动，神情还甚为平静。 月色照在他的脸上，竟有一种圣洁之感。 魔剑流殇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是自己的剑魂，再一次被抽去了一部分。 第四百二十四章谣言四起 弃剑山庄，归于平静。 但今日的十九外城，却注定不平静。 兽心人四面出击，但凡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在这一晚都受到了攻击！ 除了七大宗主之外，能够跻身神人境第三重的，本来也只有寥寥几人。 一夕之间，尽数全灭！ 第二天一早，薄雾中的十九外城，所有人都被可怕的消息给震懵了。 七大宗门，全灭！ 剩余几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全灭！ 就这么一晚上的功夫，十九外城的顶尖战力被一扫而空，这种大事，怎能不引起恐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七大宗门的弟子说起来，乃是沈三公子大发神威，一个人干掉了七大宗主，这……他居然这么厉害？” “别扯淡了！沈三公子再厉害，怎么可能一人干掉七大宗主，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杀了七大宗主，那天河钓叟呢？万杀刀呢？他们几个死在家中，难道也是沈三公子干的？” 除非沈振衣有分身术，否则不可能一夜之间跑那么多地方！ 虽然七大宗弟子说的都是事实，奈何根本没有人相信。 十九外城，已是一片恐慌。 甚至渐渐有谣言，说是沈振衣勾结凶兽，设下陷阱借此机会杀了七大宗门的宗主，如今十九外城空虚，凶兽即将攻城！ 这消息一时间甚嚣尘上，以至于有不少正义之士前来弃剑山庄质问，沈振衣却全然置之不理，一个不见。 他哪有这种闲工夫像愚人解释？ 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没脑子的人头上，还不如在院中剥桔子吃。 沈振衣淡淡坐在木案边，手里捧着一个拳头大小金黄的桔子，慢慢撕下一牙一牙，送入口中。 楚火萝在帮他剥皮，但也着急，“师父，外面都在说你的坏话，你不去澄清一下嘛！” “那什么兽心人的三十六天罡，明明是你杀了，你怎么可能与凶兽勾结？” “他们还说你杀不了什么狗屁七大宗主，这惊天动地的剑法，他们看得懂么？” 楚火萝叽里咕噜，心中不爽。 沈振衣却淡然道：“人言不足畏，他们说什么又何必在意，反正不用多久，我们也不留在外城了。” 他一举袭杀七大宗门宗主，以实力而论，弃剑山庄已经早就是满城无敌，以后晋升内城大比，必然能够突破，所以在十九外城中也待不了多久。 “话虽如此……” 楚火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也没法反驳师父。 这时候怒千发急急忙忙奔了进来，“三公子，不好了，外城衙门要召你问话，说是怀疑你与凶兽有染，要你去衙门解释……” 外城衙门发布命令，让沈振衣前去解释前夜之事。这是外城令庹万年与城门令颛飞商量好的，当夜之变，他们也甚为惊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沈振衣当替罪羊。 如今民怨这么大，沈振衣这种突然崛起的外来人，是最好的泄愤对象。 “我没空。” 沈振衣却依旧干净利落地回绝。 怒千发瞠目结舌，苦劝道：“三公子，这不是没空的问题。如今外面都在传是您勾结凶兽，屠杀十九外城高手，要引凶兽攻城，生灵涂炭。” “您还是去解释一下吧，尤其是那寻剑客又被您放走了，这下子死无对证……要是外城衙门咬死是我们弃剑山庄勾结凶兽，那可是会来讨伐的……” 他出门打听消息，感觉到风向就不对。 现在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全都言之凿凿说说沈三公子勾结外敌，十九外城岌岌可危——这背后没人推波助澜，他是死活不信。 这时候若是站出来解释清楚，或许还有一线挽回的余地，要是平白蒙受不白之冤，到时候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又如何？” 沈振衣仍然毫无反应。 “如今十九外城，只有我是第一高手，他还能调什么人来讨伐弃剑山庄？” 师父，你太霸气了！ 楚火萝都瞠目结舌，师父现在越发牛气了，但这话说得就是事实。 七大宗主联手，都被沈振衣杀了，十九外城，还有什么人可以来讨伐他？ “这个……” 怒千发一时语塞，沈振衣说得没错，就算他不去外城衙门，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只是……这种嚣张跋扈，真的适合弃剑山庄么？ 怒千发还要再劝，就听外面有人大喊，“沈三公子，出来接令！” “外城衙门的人已经来了。”怒千发苦笑，“三公子要不然出去看看？” “不去。” 沈振衣继续干脆拒绝，他吃了一瓣楚火萝喂的桔子，淡然道：“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你去回绝吧？” 怒千发尴尬地出门，对外面叫唤的执事陪笑道：“对不住，陶执事，沈三公子说他不去。” 这位陶执事怒千发以前就认识，所以从他口中提前得知了消息，赶紧来通风报信，没想到沈振衣压根儿不领情。 “什么？”陶执事瞪大了眼睛，恼道：“这可是外城衙门的传唤，有谁敢不去？沈三公子难道敢违抗我们霸王城的城法？要是这样，可是要被逐出城外的！” 他拿着庹万年的令牌，鸡毛当令箭，自以为了不起得很。没想到沈振衣不但拒绝，连出来都不出来见一面，这叫他多没面子。 “嗤！” 楚火萝走出大门，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外城衙门有资格逐人出城？你们是城主府么？而且你们可别忘了，我们弃剑山庄乃是三级宗门，城主衙门可管不到我们！” 三级宗门，其实就是被内城巡查管理，在外城有超然的地位，就算触犯刑律，外城衙门也没有处置的权力。 楚火萝当然不知道这一点，但龙郡主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自然会告诉她。 陶执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刚才他虚张声势狐假虎威，以为沈振衣他们毕竟是外来的乡巴佬，未必懂得其中奥妙，内城外城的管辖权哪儿是那么容易分辨的？吓唬一下就能将他们吓倒。 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出来就敢顶撞他，这叫他脸往哪儿搁？ 第四百二十五章谋划大事 “弃剑山庄，难道当真要与外城衙门作对？”陶执事拉长了脸，语气阴沉。 “作对又怎么样？”楚火萝吓大的，毫不在乎。 陶执事一滞，好像确实没能怎么样。 他咬咬牙，提高声音道：“弃剑山庄若是清白，只要去外城衙门一趟，便能说清楚，何必遮遮掩掩？难道是心里有鬼？这般作为，躲得过千夫所指么？” 陶执事这一指责，原本就聚集在弃剑山庄门口的人群立刻开始鼓噪起来。 “正是，若是沈三公子坦坦荡荡，何不出来说个清楚？这般藏头露尾，算个什么？” “强烈要求沈三公子出来澄清，这勾结凶兽欲害我十九外城可不是小事。” “三级宗门也不能特殊！不然如何像死去的诸位交代！” 群情鼎沸，楚火萝却毫不在意。师父早就说过，人心不过墙头草，这些人架秧子起哄，根本不必理会——他们若有胆子早就拿起刀剑，踢碎弃剑山庄的大门，只会躲在人群之后，叫得大义凛然的，大多都是怂货。 “反正你们请回吧，师父没空搭理你们。” 楚火萝撂下一句，砰地关上了大门。 陶执事目瞪口呆，却也无可奈何。 庹万年与颛飞得陶执事回报，暗中得意，等陶执事走了，颛飞大笑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沈振衣这人的脾气便是这么又臭又硬，我们选的这个时机又好，这口黑锅他怎么都背定了。” 七大宗主攻击弃剑山庄，全都如泥牛入海，谁会相信沈三公子有这个能力？ 这还不是他勾结凶兽，陷害高手的明证。 庹万年却没那么乐观，蹙眉道：“只是三十六天罡之一的万俟绝境加上星月兽皇赤帝网，还有那七大宗主却都一起没了消息，我们打探的兄弟也没有任何信息传回来。弃剑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颛飞满不在乎，笑道：“不是说万俟绝境贪功好进，与七大宗主同归于尽了么？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庹万年摇头，“那沈振衣为什么没事？弃剑山庄一点异动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七大宗主围攻弃剑山庄，居然一点成果都没取得？ 按说沈振衣应该是第一个死的。 弃剑山庄的弟子，更应该全军覆没，结果七大宗主与当黄雀的万俟绝境全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反而是弃剑山庄毫无损失，这其中到底如何，庹万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万俟绝境这个人，一向狂妄自大，说不定他就仗着有星月兽皇赤帝网在手，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七宗宗主毕竟是七个神人境第三重高手，就算被星月兽皇赤帝网罩住，不能调运外界天地之力，也难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压箱底手段，最后同归于尽也是大有可能。 ——只是让弃剑山庄平白占了便宜。 “他们占了这个便宜，帮我背这个黑锅，也是理所当然。” 颛飞又是大笑。 庹万年苦笑，摇头道：“先不说这些了，这次三十六天罡出手，拔出十九外城的高手，行动甚为成功。组织自有封赏，接下来的大事一旦成功，你我都有好处。” 十九外城绝大部分神人境三重高手，都在昨夜被消灭殆尽。 接下来兽心人行事，便无阻碍。 外城衙门虽然向内城报告，但只要庹万年不提出加急，内城的大老爷们也不会在乎区区一个十九外城的死活。 只要这一大片区域没有高手坐镇，他们计划的大事，应该也能顺利。 “除此之外，似乎也有人在推波助澜火上加油，帮我们传弃剑山庄的坏话，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一天之内，谣言甚嚣尘上。” 庹万年想起此事，又叮嘱道：“这也得好好查一查才行。” 十九外城，明月楼头。 前几天这里还是最繁华的所在，七宗论武，何等盛事。但是还没过了几天，这里就被视作凶地，一片寂寥。 平日七宗聚会，原本都在明月楼，然而如今七宗尽灭，大家只觉得晦气，这几日竟然是门可罗雀。 司马幽静静地坐在楼上，他越来越习惯躲在阴影中，缓缓啜饮着浓茶。 他的黑衣属下跪在一旁，向他报告。 “……如今整个十九外城，都在传说弃剑山庄勾结凶兽，人心惶惶……” “够了！” 司马幽举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弃剑山庄那边，有什么反应？” 那属下一愣，尴尬道：“全无反应，直到现在，沈振衣还没有出现过。” 风波闹得这么大，沈振衣却完全像没事人一样，偏偏也没人敢真去惹弃剑山庄，于是整个事态就显得很尴尬。司马家的人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有趣。” 司马幽冷笑，“这么说来，仍然还没到沈三公子的极限？” 他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兽心人那群愚蠢的组织，还有什么计划么？” 司马幽摇了摇头，沈振衣其人深不可测，暂时探不出他的底细。兽心人组织却活跃得很，也不知道他们付出这么多资源对付十九外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黑衣属下面色肃然，“此事正要向少君报告，这一次他们谋划大事，似乎就在十九外城之中，时间未定，但应该不超过一个月。” 司马幽蹙眉，敲着桌子忖道：“他们为了晋王陵墓之事，谋划了这么多年，付出这么多代价。如今没多久，又有大事？” 兽心人组织最近的行动确实越来越嚣张，组织也越发严密，所以行动变多。 这一次出动三十六天罡消灭神人境第三重高手，这段时间十九外城就成了真空地带，想来他们就是要在这一个月内有大动作。 “给我紧紧盯着，一有什么变动，立刻就通知我。” 司马幽想了一想，又嗤笑道：“兽心人组织换了一颗兽心，脑子也变得不好使了。就算除掉十九外城所有的高手，只要有沈振衣在，哪里能让他们如愿？” 第四百二十六章出门修行 每日仍然有人到弃剑山庄门口吵吵嚷嚷，但外城衙门终究也没再找上门来，沈振衣完全把外面的人视作蝼蚁，楚火萝她们几个当然也学着视而不见。 沈振衣仍旧在静看花开，直到数日之后，才突然把几个弟子都召到面前，“下次晋升大比，我们便要进入内城，如今你们的修为还不足，这段时间就随我出门，寻求修行突破的契机吧。” 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她们三人各自得传绝学，这段时间也算是勉强融会贯通，但要借此再上一个层次却还需契机。 她们三个的提升太快，终究根基不稳，沈振衣为了迅速帮她们提升，还得想办法为之补全根基。 楚火萝大喜，“师父，我们又出城么？” 在城里闷得慌，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也实在讨厌，她巴不得出去散散心。 “不出城。” 沈振衣摇头，“十九外城也很大，历练之处多得很。” 霸王城一座城池便比得上八修世界整个儿那么大，十九外城，至少也能比得上钧天一部，中有山川沟壑之险，沈振衣知道一个地方，最适合修炼突破。 “也好。”楚火萝嘟哝一句，总比闷在山庄中看人脸色好多了。要不是担心师父生气，她早就拔剑把那些啰啰嗦嗦的人杀了。 “我们什么时候走？”龙郡主负责庶务，还得照顾各种琐事。 “今日就走。” 沈振衣素来是随心所欲，龙郡主也早料到是这样，赶紧向赤火姥姥等人交待一声，让他们留在山庄修行，她们三个弟子跟随沈振衣出门。 怒千发与虞大少甚为羡慕，知道这三个姑娘一去必然又是修为大涨。但他们的修行不到，正需要在山庄中巩固境界，所以跟上去也没用，只能老老实实看家。 “弃剑山庄的人这会儿出门？” 沈振衣他们前脚走，司马幽后脚就得到了消息，不由皱紧眉头，“难道他们与兽心人组织真有关系，不是我冤枉了他们？” 难道他是兽心人组织中的高层？ 司马幽心中疑惑。 恰巧就在今日，兽心人组织中的人有了异动。 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少君，我们是不是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 黑衣属下皱眉，向司马幽询问。 司马幽思忖了半天，蹙眉道：“既然如此，那就静观其变，若是他们当真凑到一处……” 他本想说格杀勿论，但是如今手头的资源和力量，真未必能对付得了深不可测的沈振衣，只能叹口气道：“那也只能继续静观其变了。” 十九外城，原本就暗流涌动，如今多了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沈三公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没法肯定。 “兽心人组织，来了多少人？” 司马幽漫不经心地询问。 “三十二天罡，总共来五位，就是前几日动手的几个。除此之外，还来了一名雷将……” 黑衣属下忧心忡忡，“少君，这是不是要上报？” 就算弃剑山庄沈振衣和他们没关系，这五大天罡，一名雷将的阵容，就足以让他们头疼。 要知道晋王陵墓之事兽心人组织布局百年，最后连一名天罡都未曾出手。 十九外城之中，到底有什么兽心人势在必得的东西，居然两次出动了这么多天罡，甚至有一名雷将！ “暂时不必上报。” 司马幽摇了摇头，“兽心人如今四处作孽，内城也不太平，这点小事还是不要麻烦叔叔了。” “是。” 黑衣属下无奈，只能默默退下。 司马幽坐在明月楼，蹙眉良久，暗中筹划。 沈振衣要带弟子们去的地方，叫九斋湖。 许多年之前，这里还不算是霸王城的范围，而是处于外部。 九斋湖中，传言有剑仙藏于其中，凌波而舞，妙不可言。早年间就有许多武者，冒着凶兽袭击的危险，前往九斋湖修行，希望能够参悟剑仙留痕，习得上乘武学。 霸王城的疆域扩大以后，九斋湖被囊括在内，来得人就更多了。 可惜剑仙之影虽妙，但是能够在其中参悟出武学的实在不多，基本上每隔百年，才有人有所成就，成材率实在太低。于是前来修行的人又逐渐减少，大致就是一个闭关修炼的普通胜地。经常也有人来此参悟武学，但又不至于一窝蜂涌过来。 楚火萝她们并非当地人，对九斋湖的传说知之甚少，但这风景确实令人心旷神怡，群山之中，围绕一湖，恰如圆镜，波光粼粼，放眼则天地宽。 “这儿真漂亮！” 四面松林，倒映在湖水中，一片碧绿如翡翠。楚火萝大呼小叫，脱了鞋袜便将白生生的脚丫子踩进清凉的湖水，“想不到七伤世界也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七伤世界地域比八修世界不知广大多少，但是城外荒野，凶兽肆虐，大多变得贫瘠而荒芜；而城内居住区又被城墙阻隔，难免逼仄。 只有这些位于城内，占地甚广的自然景观，才会有造化钟灵的妙景。 “以前还要漂亮得多。” 沈振衣举目四顾，群山的另一侧，树木都已经被砍伐了，密密麻麻盖上了房子。霸王城再广大，想要容下那么多人，终究还是得有足够的住所，难免会拥挤。 好在这么多年，城池的边界还有所扩张，否则早就超过了能供养的极限。 “师父，你带我们到这儿来是什么修行？这九斋湖似乎有古怪……” 龙郡主不像楚火萝这般贪玩，她感觉到这一座大湖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这或许便是师父带她们来修行的目的。 沈振衣赞许的点了点头。 “你的眼光不错，正是因为这九斋湖的特殊，我才带你们来这儿感悟剑意。” 他顿了一顿，有微笑问道：“首先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这座九斋湖，是怎么形成的？” 紫宁君、楚火萝和龙郡主都是一怔，这九斋湖占地广大，足有万亩，难道不是自然形成的？ 她们三人妙目流传，远眺湖面。 第四百二十七章一剑九斋 龙郡主思忖道：“听师父以前说过，地火明夷，冲出地面，便成天火。那时候天崩地裂，比神人境武者的全力一击更可怕，莫非这九斋湖就是这么形成的？” 九斋湖有点儿像火山湖，火山喷发留下的坑洞，日后蓄水，就成大湖。 “不是。” 沈振衣微微摇头。 “地火之力虽强，但此地原本是平缓之地，石层又厚，怎么可能冲破？你们感悟天地之力，便该明白。” 神人境武者感知环境，对天地之力最为敏感，地火狂暴，虽然深藏于地下，也不可能感知不到。 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感知地下，果然地壳并未破裂，没有地火冲出来的痕迹。 “那就奇怪了。” 楚火萝皱眉，“这地形明明是被强力破坏而形成，并非地火，难道是天雷？或者……真的是有人出手？” 这九斋湖覆盖的范围实在有点大，至少楚火萝之前见过的高手，还不足以能造成这样巨大的破坏。 当然神人境以上，运用天地之力，已经可以到移山填海的地步，当真放开手脚，更高境界的高手应该能造成这如同天灾一般的破坏。 “不错。” 沈振衣这才微笑点头。 “一剑九斋，这就是当初九斋湖剑仙传说的起源。” “一剑？一剑便能到这地步？” 楚火萝大吃一惊。 本以为地形改变成这样，这里肯定打得天翻地覆，按照沈振衣的说法，这一剑就能造成如此剧变，威力更在她们想象之外。 沈振衣微笑指着前方，“当初有人在此展示剑法，以一剑落下，破碎九地，名曰九斋剑，当时这地方便像是个糖葫芦一般，后来年深日久，岩土被水冲刷，才形成这狭长椭圆如镜的湖。” “我带你们来这里，就是想感悟当年那位高手的剑意，形成你们自己的剑心。” 高手风范，一剑卷动风云，天崩地裂，千万年之后尚有人追忆感悟，楚火萝遥想当年，歆羡无比。 “这才是高手气象！什么时候我的剑法能到这程度，那就好了……” 她轻声叹息，也知道距离这种境界还差得远。 楚火萝心思活泛，便在湖边游走，皱眉思索。龙郡主最为细腻，便盘膝坐在湖边的鹅卵石滩上，从水线的轨迹上，参悟着剑法的变化。 ——紫宁君的修为境界要比他们高些，她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湖面，却一直望着湖边的一座高山。 这山也玄奇得很，凭空掠起，宛如天柱。 “九斋天柱”原本就是此地知名的景观。 “你在看什么？” 沈振衣走到他身边，若有所指地问道。 紫宁君的神色间略显茫然，她淡蹙烟眉，指着那天柱山，犹豫道：“我觉得，这一剑，比那一剑九斋更强。” 沈振衣眉头一展，笑道：“你能看出来这一剑，在剑道修为上，已经比你两个师妹更强，你其实一直不曾真正参悟剑道，这天分，却仍然在她们之上。” 他收紫宁君为徒之后，其实并未真正传她剑法，而一直是让她自悟。 毕竟紫宁君的基础太强，又在幻川之中四百年，得堪破真幻之眼，自身武学已经有了框架，要想推倒重来，未免太过浪费。 只有从自身武学中融会贯通，找出独有的剑道之路，这才是紫宁君剑法成长的方向。 好在紫宁君有一颗玲珑剔透心，剑性深远，居然比楚火萝与龙郡主都多看了半步。 “只可惜，这剑意对你来说还是略深了一点。先看九斋湖之剑为好，循序渐进。” 沈振衣劝阻了紫宁君，紫宁君最听沈振衣的话，当然也就从善如流，走到湖边参悟。 日光偏斜，照在湖面上，一片殷红。 烟气蒸腾之中，仿佛隐隐有影像拂动，当真如剑仙在湖面舞剑一般。 “真有剑仙！” 楚火萝拍掌大叫，惊喜道：“这湖不但蕴藏剑意，还真有灵异之处，这剑仙影像，中间确实藏着高明的剑意！这是怎么回事？” 她诧异不已。 沈振衣解释道：“当初那位高人出剑，本身便是为了炫耀剑法，一剑九斋，破开九地，也留存了当年的剑意在此。虽然岁月绵长，消散已久，但这些剑意有时候在日光云烟之中聚合起来，便成剑舞。” “世人以讹传讹，便当作是剑仙舞剑，你们可以看看当作参考，但却不是我要你们参悟的剑法妙谛。” 这种残留剑意层次的武学，对眼界更低的武者，当然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但是对于楚火萝等人来说，还是太弱了些。 她们需要的，更加大气磅礴。 一剑九斋的气势，正是她们可以突破的方向。 “哦。” 楚火萝看了几眼，也发觉这剑法虽然奥妙，但也未必就高过了自己参研的层次，倒是那一剑九斋，移山倒海之剑，是她无论如何也用不出来的。 她的修为境界不足，可以调用的天地之力还少得很，要硬碰硬一剑出手，在地面扫出几百丈掠痕，或者削平一个小山头，大概不难做到，想要一击打出这么大的湖泊，却实属难能。 “除非，能够以剑御气，将暴烈的天地之力全都熔为一炉，再化为剑招攻出，才能有这样的破坏力……” 她细细琢磨着，在湖边手舞足蹈，若有所思。 “天分都是不弱。” 沈振衣微微点头，三个弟子到了此处，被当年的剑意一激，自然而然地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突破之道。 目前看来，紫宁君的进度最快，龙郡主的修行最稳，即使是拖后腿的楚火萝，也开始在感悟剑心。 这离残留的剑意，如果她们三人能够全部吸收，对她们来说本身就是大补的补药，楚、龙二人能够顺理成章地突破神人境第二重，而紫宁君甚至有望神人境第三重。 ——这是沈振衣留下来的一处机缘，倒是便宜了这三个弟子。 “你们要加快些，除了此处剑意，我们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呢。” 她们提升的进度似乎还不满足沈振衣的期待。 沈振衣想了想，又从记忆中翻找出几处可能的机缘。 第四百二十八章他是雷将? 九斋湖畔，清风徐来。 沈振衣只在湖边静坐，三个女弟子则是各有行动，各自参悟吞噬着残留的剑意。 远处，有几个人探头探脑。 “这些人，要不要杀了？” 一个面孔若顽童的年轻人，叼着一颗草茎，漫不经心地指着沈振衣他们的方向，似乎不是在讨论杀人，而只是在说中午吃些什么的问题。 他的脸上有几条奇异的竖纹，身着大红色的短衫，腰间扎一条白色的缎带，手中举着一根短棍，笑至癫狂。 “不要打草惊蛇。” 他身边有个一身素白的男人，愁眉苦脸，面容严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我们所求不过是剑绝之血，这九斋湖边，经常有人来参悟剑道，你难道还要统统杀掉不成？” “唧。” 红衣人摇头，“可是要剑绝之血，不是要九斋湖干，天柱山倒吗？到那时候，人家肯定也觉着不对，总是碍手碍脚。” “等雷将大人来了再说吧，这次十九外城的行动已经出了纰漏，万俟绝境那个傻瓜连人都不见了，好好的三十六天罡缺了一个。再有麻烦我们都得吃挂落，何必呢？” 白衣人苦笑不已。 这两人，正是兽心人组织三十六天罡之二。 红衣人名曰武童，天性不羁，犹如顽童，一身武学却也诡异莫测，并非等闲之辈。 而这白衣人名曰素苦初，修行死心道，两人脾气最为不搭，却偏偏经常联袂出手，也是兽心人三十六天罡中的高手。 这一次兽心人的大动作，恰好便是要到九斋湖取剑绝之血。 与沈振衣一伙，又无巧不成书地撞上了。 “你相信这是巧合吗？” 更远处，司马幽站在山巅，远远望着湖边的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黑衣属下紧跟在他身后，连连摇头道：“此人必定与兽心人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可能是兽心人的高层。” 他神色严肃，“少君，这么说来的话，元兽宝典也许已经落入兽心人的手里了。” 司马幽陷入沉思，蹙眉道：“若是如此，只怕计划都要有变。” 他们处心积虑，与兽心人组织对抗，晋王陵墓中元兽宝典，对于兽心人来说是重要的秘笈，所以司马幽亲自出马，想要阻止兽心人成功。 ——事实上王杞之已经被他控制的七七八八，而混入斩绝门的兽心人也全在他控制之中，上一次行动本来也无论如何不会成功。 但偏偏遇上了一个沈振衣。 沈振衣奇迹般的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开启晋王陵墓第一层，几乎是将第一层珍藏搜刮一空。 元兽宝典，自然也落在沈振衣手中。 ——司马幽很担忧。 他一开始还没觉得沈振衣会与兽心人有关系，毕竟沈振衣杀起兽心人来砍瓜切菜，言语试探，他的立场也在人族这一边，并无异常。 但回头再想想，司马幽总觉得不对，尤其是弃剑山庄突然崛起之后，这就让人费疑猜。 没有背后支持，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武者出现？甚至七大宗门一起围攻，沈振衣都毫不在意——他如果没有内城的靠山，只怕倚仗的，就是城外那些东西。 “目前我们调查来看，暂时还没见到兽心人修炼元兽宝典，不过时间尚短，不能确定。” “今日他们若是与兽心人一起，我们来的人手，只怕还是不足……” 司马幽蹙眉。 为了抵挡五位天罡和一位雷将，从内城调来了许多高手，但这没有将沈振衣考虑进去。 ——沈振衣的实力尚未显露，司马幽担心即使是内城高手，也未必能拿得下沈振衣。 他始终是有备而无患的人。 黑衣下属却有些不在意，笑道：“少君，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这沈振衣了。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比雷将更强，我们既然请了皇甫大人来，拿得下雷将，当然也能拿得下他。” 雷将的实力在天罡之上，就算仍然保留在神人境第三重，那也是资深多年，积累深厚，而且必有惊人绝艺，一个人挑几个刚入神人境第三重的武者不在话下。 他们请来的皇甫星，却已经是神人境第三重巅峰，尤其擅长一气擒拿法，率领屠勇一卫，专门对付兽心人组织，颇有法度。 按照黑衣下属的想法，沈振衣再强，总不至于强过雷将这个层次。 “这也不一定。” 司马幽叹了口气，“你别忘了，七大宗主一起出手，便是雷将也未必能够应付的下来。” 沈振衣却应付下来了。 无声无息地，解决了七大宗主。 “若是他与兽心人一伙，完全可能是利用了星月兽皇赤帝网，才一举干掉了七大宗主！” 黑衣下属脑洞大开，觉得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释，忽然又道：“这个沈振衣，会不会就是这一次派来的雷将？所以他让万俟绝境躲了起来，误导我们的思路？” “这……” 司马幽心中一动，这想法虽然匪夷所思，却也并非不可能。 雷将本身就身份神秘，至少他们这个层次根本查不到。 而沈振衣来历也成谜，说是斩月飞仙而来，但以兽心人组织庞大，完全有可能为他伪造身份。 他若是雷将…… 很多事情确实能解释得通。 比如在夺取元兽宝典这件大事上，为什么兽心人组织竟然没有派出真正的高手。 如果有雷将在场，那就说得过去了。 “只是……” 还是有些不对。 司马幽叹息一声，“我们且走一步看一步，等到皇甫大人来了，再做打算吧。” 以现在的人手，对付天罡武童与素苦初两人都吃力，何况还加上一个沈振衣。 他们原本打算，趁着兽心人还没来齐之前，先各个击破，杀了两人。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能搁置了。 “只希望他们别闹出太多动静……” 司马幽喃喃自语。 不过话音未落，就听湖畔楚火萝哈哈大笑。 “我明白了！” 她一剑重重向下砸去，轰然声响，水柱破空，就像是巨大的潮涌轰然，持续不绝！ 第四百二十九章突破了? 司马幽刚才还在嘀咕，期待沈振衣他们不要弄出太大动静，可惜转头楚火萝就让他失望了。 “这位楚姑娘……” 他也只能苦笑。 与楚火萝相处过的人，都知道她是绝对不会安静下来的。 但司马幽也没想到，对方的动作这么快。 “寻常人在九斋湖参悟武学，至少也是三年五载，才能偶有所得。他们来九斋湖不过半日，就已有所得，真是可怕。” “难道他们真是以兽心秘法，强行抽取剑绝之血？” 司马幽又有些拿不准。 ——他在犹豫不定之际，武童与素苦初却已经大吃一惊。 “他们在搞什么鬼？” 武童蹦了起来，“我们还没搞事，他们就已经弄成这样，这叫我们怎么取剑绝之血？” 兽心人倾巢而出，派出雷将与五大天罡出手，剑绝之血势在必得，怎能容人捣乱？ 如果沈振衣他们几个安安静静的，武童或许还能勉为其难容他们留着，现在，他哪里还能忍？ “我去杀了他们！” 武童一跃而起，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 素苦初想拦都没拦住，只能唉声叹气尾随在后。 “师父，我感悟到剑意了！” 楚火萝大呼小叫，寒衣剑抖动，只见蓬勃剑气冲天，水花四溅，得意洋洋，果然是从九斋湖的剑意中汲取到了机缘。 沈振衣半转身，看着飞来的武童与素苦初两人，微微一笑，“你既然有所突破，不如试试应付来者？兽心人天罡的实力，也颇为不错……” “什么？” 楚火萝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团红影坠落在面前，来者厉声喝道：“今日九斋湖都我们包了，你们不要在此捣乱，赶紧乖乖离开，还能留条性命！否则的话，必死无疑！” 武童语声尖利，恰如顽童，一张脸拉得如马一样长。 楚火萝一怔，反唇相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明明是我们先到，哪有说是你们包就你们包的？” 九斋湖公有之物，但凡霸王城中人，都能到此参悟剑道，从来没听说有人强占一地。 “真是不知好歹。” 武童冷笑。 素苦初也走了过来，默默站在武童身边，端详面前几人，却只觉得有些怪异。 这三个女人的修为都不甚高，顶多是神人境第一重第二重之间，但那个男子…… 素苦初发现自己却看不清对方的修为，心中不由凛然，伸手扯了扯武童的袖子。 “别拉我！” 武童甩开素苦初，咬牙对楚火萝道：“我们武道中人，以武为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说要包这九斋湖，就能包这九斋湖，你若不走，我就杀了你！” 他一边跳脚，一边威胁，言语行为，便如小孩子一般霸道。 这是因为他所修武学的原因，对心智有极大的影响。旁人并不知晓，自然觉得他行事讨厌。 楚火萝不屑道：“这么说来，若我胜了你，你就滚喽？” 她没听清沈振衣刚才说些什么，但既然有师父在一旁，不管是谁，她都不惧。 武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得倒翻了一个筋斗，“老素，你听到没有？我还没遇到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小姑娘，你不过刚刚神人境第一重境界，神光初绽，也敢口气这么大？” 他话音未落，却见楚火萝身上的神光一现即隐，旋即又飞速胀大，空中嗡嗡之声不绝。 “居然……” 武童傻了眼，说了半句话噎在喉咙里面，无以为继。 他刚刚在嫌弃别人的武学境界低微，没想到转眼楚火萝就在他面前演了一场临阵突破的好戏。 “就算你突破到神人境第二重，那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武童可是堂堂天罡，神人境第三重的强者！ 虽然对方这突破甚为诡异，让他想不通，但境界上的差异，让武童一点儿都没担心。 大不了就是把这古怪的姑娘抓回去，好好审问一番就是。 楚火萝却是大喜，大叫道：“师父，我这就突破了？这九斋湖果然是修行圣地。师父你等会儿，我料理了这个小子便再试试，看看能不能再破一重！” 你当突破境界是吃大白菜啊！ 武童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喝道：“别胡说八道了，你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就纯属侥幸！再破一重，你可知道要多少年积累？” 他当年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就吃了不少苦头，突破神人境第三重更是百年积累，用了种种歪门邪道的方法，连脑部的经脉都受了重创，才终于得以成功。 ——看这小姑娘修行如此轻易，他胸中怒火就燃烧得更旺。 楚火萝不屑地瞥他们一眼，嘿然笑道：“我们弃剑山庄之人，就是这么修行提升的，你有什么意见么？” 她们家修行速度比她快得多了，自己与大师姐紫宁君相比，已经瞠乎其后，与师父相比，更是望尘莫及！ 要是看师父升级的速度，这些人岂不是要疯掉？ “弃剑山庄？” 素苦初面色一变，用力扯会了武童，神色严肃起来，“你们几个，是弃剑山庄之人？” 武童发愣，“弃剑山庄是什么鬼地方？” 他一时想不起来。 “万俟绝境，就在弃剑山庄消失不见。” 素苦初深吸了一口气，与武童并肩而立，警惕地望着沈振衣。 武童一拍大腿，“原来是你们！” 万俟绝境也是三十六天罡之一，几天之前，他们六名天罡潜入霸王城十九外城，准备解决十九外城中的顶级高手。 因为当时刚好七大宗门围攻弃剑山庄，万俟绝境想要一网打尽，还带了兽心人的至宝星月兽皇赤帝网，没想到七大宗主是泥牛入海，这位万俟绝境也是杳无音信。 兽心人传回来的消息，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一股脑儿解决了这些人。 同为天罡，他们与万俟绝境并不熟悉，但也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尤其是在这种地方遇上深不可测的沈三公子，难免心中就感觉没底。 “老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我们遇上了他们，合该我们立此大功！” “动手吧！” 武童嗷嗷大叫，竟是飞腾起身，不顾一切地向沈振衣发动了攻击！ 第四百三十章接连突破，巨龙化形 “好大胆子！” 楚火萝大怒，这几个人莫名其妙神神叨叨，刚才就想教训，他居然敢向师父出手？ “你先赢了我再说！” 长剑一抖，化为数道乌光，追向武童背后。武童只觉得身子一重，向下坠去，不由骇然，返身落地，怔怔看着楚火萝。 “这什么剑法？教教我好不好？” 身为神人境武者，控制不住身躯，这还是第一次。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觉得晕眩而新鲜，顿时大感兴趣。 素苦初无奈，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拉开，低声道：“这便是元磁剑法，雷将大人说过，此人也需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万俟绝境失陷在弃剑山庄，兽心人组织大为诧异，当然也派人调查过弃剑山庄的底细，虽然不明所以，但基本情况还是了若指掌。 ——武童是全然不会关注这些事，但素苦初却记得清楚。 “元磁为剑？有趣！怪不得刚才我的身形完全不受控制！” 武童兴致勃勃，笑道：“小丫头，把你这门剑法教给我，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儿。” 他觉得这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你有病吧。” 楚火萝嫌弃地看着他，回头问沈振衣，“师父，你说这就是兽心人天罡？他们不但心换了，脑袋也换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般不正常？ 沈振衣微笑，“天罡至少是神人境第三重，你刚刚突破境界，有信心么？若是不成，让紫宁来应付。” “我当然可以！” 楚火萝看紫宁君仍然在参悟剑道，挺起小胸脯道：“用元磁之井，我能化解他的攻击，他想胜我还早得很呢！” 靠着元磁剑法这近乎作弊的招式，楚火萝在神人境第一重的时候就能逼得小如意门的得意弟子没有脾气，如今她修为再进，应该也能应付神人境第三重的兽心人天罡。 不过……她也清楚境界差异的厉害，所以只说不败，不能轻易言胜，当真生死相搏，谁能获胜，未为可知。 “元磁之井！对对！” 武童眼睛更亮，大笑道：“听说明月楼头，七宗论武，你这一剑逼得别人根本不能还手。快教我！” 他在这儿夹缠不清，远处盯着他们的司马幽却面色更是难看。 “他们果真是认识的么？” 司马幽沉吟，蹙眉问道：“皇甫大人还没到么？” 黑衣下属苦笑摇头，“预定时间不到，他据此至少还有一日的路程。” 皇甫星从内城赶来，路途遥远，即使星夜兼程，也没那么快。 “若是他们现在就开始取剑绝之血，我们可拦不住。” 司马幽眺首远望，叹息道：“这个武童是三十六天罡第二十七位，虽然脑子浑浑噩噩，但修为一点儿都没搁下，真要动手，便是我也没有把握胜他。” “素苦初谨慎心险，又修习百苦之法，近乎不死之躯，伤越重便越强，我们很难干净利落除掉这二人——再加上一个沈振衣……” 司马幽心有余悸。 晋王陵墓探险中的点点滴滴，都让他印象深刻。 当时他固然保留了实力，但就算他全力以赴，也不能像沈振衣那般举重若轻。 越是回忆，他就越能感觉到沈振衣的恐怖。 此人的武学境界到底到了何种程度，他心里也未有确定。 ——但至少自己是远远不及。 后来挑拨七大宗门出手，也仍然探不出沈振衣的底细。 “他们好像真要动手了！” 黑衣下属一愣神，却见楚火萝挥剑，再度水柱冲天。 这是要在雷将来之前，就直接开始动作？ 这与兽心人组织一贯谋定而后动的风格不符合啊！ “怎么办？” 黑衣下属大急，若是在眼皮底下被人取走了剑绝之血，那可没法向上面交待。 司马幽霍然站起，捏了捏拳头。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却见武童也是一掌拍出，九斋湖水沸腾，如同喷泉冲天，比之楚火萝的剑气激发，冲得更高。 “我比你高，是我赢了！” 他得意大笑，明明是成年男子，却做出小儿情态，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比得又不是这。” 楚火萝撇了撇嘴，“是比能否攫取湖中剑意，你这胡乱一掌，哪里有什么所得了？” 刚才武童夹缠不清，要打不打，楚火萝干脆与他打赌比试，在九斋湖中谁能夺得更多的剑意，谁就占据这里。若是武童败了，就乖乖滚蛋，若是楚火萝败了，便将元磁剑法奉上，自己也掉头就走。 这个比试的方式武童大为赞同，担心在雷将抵达之前与沈振衣起冲突的素苦初也赞成——弃剑山庄这边，沈振衣既然不反对，紫宁君与龙郡主当然也从善如流。 楚火萝一剑出手，湖底剑意被调动，冲出湖面，被她吸纳。武童不明所以，胡乱出手，只是靠着自身的力量将湖水震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素苦初看得以手扶额，“你输了，我们走吧！” 他为人最谨慎，虽然明面上看起来他与武童两人尽可以应付沈振衣以及几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弟子，但他还是想以策完全，反正雷将与另外三位天罡很快就要来了。此时先退一步，到时候将这几人一网打尽岂不是好？ 武童不服气，“你到底站哪边？明明我的水柱比她更高，那自然是我赢了。” 旁边龙郡主嘿然而笑，“要比高是不是？那你看看这个！” 她长啸一声，长剑一振，就见九斋湖湖面忽然起了漩涡，震荡旋转不停，陡然见漩涡中央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恰若巨龙，直上云霄！ 这水柱冲天，再无下落之时，就如龙腾云驾雾而去！ 龙郡主妙悟龙族武学真谛，也吸收了大量的剑绝剑意，水柱化龙，一飞冲天而不复返！ 武童瞠目结舌，大叫道：“我擦，这还真够高的！这是什么武功，教我！” 素苦初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见龙郡主身后神光凝练，化作巨龙之形，咆哮震天，这才散化消失。 这一刹那，她也突破了神人境第二重。 第四百三十一章烟飞鸿 武童仍然不觉得什么。 素苦初却是冷汗涔涔。 这种事可绝不是寻常，连续两人在此地突破神人境第二重，难道说弃剑山庄也发现了剑绝之血的奥秘？ ——不，对剑绝之血，他们可能了解得更多！ 兽心人知道剑绝之血的价值，所以才调动了附近一切能调动的资源，倾巢而来，甚至不惜暴露身份。 “剑绝之血，能够破开兽心转换的封印，日后我们运用煞气武学，便能够更得心应手。” “这位剑绝，当初便是绝世剑客，后来在九斋湖——那时候还没有九斋湖——与一个路人比剑，居然一败涂地，愤而弃剑重修，偶然参悟煞气运用之法，从此一路成为当世绝顶高手，后来回来隐居在九斋湖中，尸骨便在湖底。” “只可惜当年他那位对手，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再也没出现过，他再无扳回一城的机会，怨气积聚，便与煞气凝结成一滴剑绝之血。” “得此血之人，可以得到他的剑绝煞气修法，这对我们兽心人来说，价值极大，此次出手，万不可失。” 素苦初记得雷将叮咛之言，更觉慎重。 他面色变幻不定，看着两个连续突破的少女，心中满是疑问。 “你们所求的东西，我已经明白了。” 这时候沈振衣才淡淡开口。 他望着恢复平静，但仍涟漪烟波的九斋湖，轻轻叹息，似有无数感慨。 “只可惜，他留下的东西，未必是你们想要的，不如就此退去，倒也是好事。” 素苦初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沈振衣说话淡然从容，但就好像看透了他心里一样，这种被人完全掌控更多感觉，令人心悸。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什么？” 武童不服气，斜着眼睛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微微一笑，并不搭理，目光只注视着湖底，脸上还有几许悲悯之色。 不能为自身控制的力量，终究会变成一个“咒”。 或者说，是一个封印。 煞气虽强，但运用之法，在七伤世界终究还是逆天之法，即使是一等一的天才，运用起来还是太勉强了。 能够不变成兽心人，已经算是极限。 “喂喂喂！我和你说话呢！别装听不见！” 武童凑到沈振衣面前，想要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吸引他注意力，但不知怎的，与沈振衣的目光一触，突然觉得心中发寒，手竟然就伸不出去，僵立当地。 “怎么了？” 素苦初知道武童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天王老子在面前也阻止不了他胡闹，怎么在这位沈三公子面前会这么老实？ “他……” 武童退后三步，指着沈振衣，却又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有古怪！我一见到他就觉得心慌！” 素苦初骇然，转头向沈振衣望去，只见他负手而立，一袭白衣，神色悠然，却不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心中犹豫，打起了退堂鼓，拉着武童就想走。 ——武童原本是不肯走，但吃了沈振衣一吓，这时候却有些呆傻，被素苦初一扯，不由自主地又后退了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出来一个冷冷的女声。 糟了！ 素苦初抬头，看见一个身子纤细的女人倒挂在空中，冷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她的眼眸是诡异的梭子形，弥漫着令人惊惧的血红色。 “烟……烟姐……” 他战战兢兢地招呼一声。 烟飞鸿，是三十六天罡中第十三位，也可以说是后两段二十四位天罡的领袖。她性子古怪，兴之所至便要杀人，即使是兽心人，也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这次十九外城的行动，之前便是以她为主。 ——本来是该烟飞鸿去弃剑山庄的，但万俟绝境想要抢功，这才换了人。 之后其余几处的袭杀都顺利完成，只有万俟绝境没有回来。 好在七大宗主确实都已经死了，他们才放心开始第二步的计划，赶来九斋湖。 素苦初小心谨慎，撞上沈振衣之后本打算暂时撤退，等大部队人全了再来，没想烟飞鸿竟然已经到了。 “我……我们见烟姐和雷将大人还没来，想在附近再调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在此埋伏。” 素苦初绞尽脑汁，才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烟无鸿冷笑，“我怎么看你像是畏惧，想要脱身逃走的样子？” “那怎么会！”素苦初连忙摇头，“既为兽心，有进无退，怎敢胆怯！” 兽心人认为，一旦放弃了人心换取兽心，便也要抛弃人所有的缺点。 怯懦和畏惧，不该是兽心人应该有的情绪。 “你还记得就好。” 烟无鸿冷笑，仍旧倒挂着飘到沈振衣面前，喝问道：“你就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万俟绝境那废物在哪里？” “死了。” 沈振衣淡然点头，浑不以为意。 武童与素苦初身子一震，烟无鸿只是冷笑，“怎么死的？” 沈振衣老老实实回答，“他想用星月兽皇赤帝网困住我，可惜修为不足，被我反杀了。” 他没必要隐瞒。 “网呢？” 烟无鸿并不在意万俟绝境的死活，对星月兽皇赤帝网却有保管取回的义务。 “破了。” 沈振衣微笑，“撕裂之后，我便随手丢弃。这位姑娘如果想要找，大可以去后山垃圾堆翻上一翻。” “你！” 烟飞鸿勃然大怒，“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不要以为我会怕了你，今日九斋湖边，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她双目颜色陡然发生变化，原本黑色的瞳仁突然变成了琥珀色，旋即有两道黑光从她眼中射出。 瞳中黑炎，焚尽万物，无所不燃。 “小心！” 楚火萝看得出这烟飞鸿的攻击凶狠，这黑炎至烈至刚，阳气极重平时紫宁君偶然会用这样的武学，但也没这般激烈。 “现在小心，不觉得晚了？” 烟飞鸿冷笑，傲然自得，她这瞳中黑炎，曾得高人指点，别说是沈振衣，任何人都抵挡不得！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口长剑凭空而落，挡在沈振衣面前。 当当！两道攻击打在剑背上，发出如钟声震荡的声音。 = 第四百三十二章谁弱谁强? “你还没资格与我师父动手。” 紫宁君缓缓从另一边走来，衣袂飘飞，恍若天人。 她在九斋湖旁参悟良久，虽然没有像楚火萝、龙郡主那样突破境界，但神态更为沉静，身周神光也更加凝练。 ——毕竟她原本就是神人境第二重，想要一举突破第三重还没那么快，但从刚才那一剑举重若轻，轻易化解烟飞鸿的攻击，可见她所获提升也一样很大。 烟飞鸿闭目。 瞳中黑炎，消散无形。 素苦初心中紧张，拉着武童，守到烟飞鸿的左右两边。这边楚火萝与紫宁君也是急忙过来，双方对峙。 “烟飞鸿出手攻击沈振衣？”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马幽身边的黑衣属下搞不清楚状况，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兽心人已经到了三大天罡，自己这边人手却迟迟未到，就算沈振衣与他们不是一路，恐怕他们也很快就要开始取剑绝之血，这样可拦不住。 司马幽淡笑摇头，“你不要急，他们似乎与沈振衣起了冲突。想不到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现在竟然已经能够拦得住三大天罡……” 明明修为还差了一重，但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的气势，并不弱于烟飞鸿、武童与素苦初。 “不管如何，沈振衣调教弟子的本事，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弃剑山庄获得沧澜秘库传承这件事，是司马幽自己传播出去的谣言，但到现在，他都不由得开始相信自己随口胡扯的会不会其实就是事情的真相。 “你的剑很不错，不过比起我来，还逊色一筹。” 烟飞鸿的黑炎攻击被紫宁君挡住之后，并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开口。 “尚未及师父一成。” 紫宁君淡然回应，针锋相对。 她刚才那一剑，正是感悟九斋湖剑意，将自身武学融入其中的一种尝试，当时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此时也找不回来，想要再挥出同样的一剑也不容易，但她却丝毫不露声色，面对强敌，也没有畏缩之态。 ——因为紫宁君很清楚，自己说得就是事实。 她就算完善了那一剑，确实仍然不如沈三公子一成！ 师父的剑，乃是天上飞来，岂是凡人若能理解？ 烟飞鸿瞥了沈振衣一眼，略略皱眉，显然不相信。 这次六大天罡联袂前往十九外城，算是他们第一次大型的任务，本来行动非常漂亮，十九外城明面上已经没有可以阻止他们的高手，但万俟绝境的失踪，却让这次任务蒙上了阴影。 烟飞鸿本来就有意前往弃剑山庄调查此事，只是因为九斋湖事急，才不得不先行赶来完成任务。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上了沈振衣。 “沈三公子，也不过平平无奇嘛……” 她上下打量着沈振衣，此人眉目如画，气质出尘，但实在看不出来有多强的境界，就算三个女弟子确实天分绝佳，武学更是玄奇，但也不能证明师父就能强很多。 ——兽心人也对弃剑山庄以及沈振衣有比较详细的调查，很确定他们是从八修世界斩月飞仙而来没多久。 也就是说，在没多久之前，沈振衣的极限最多是真人境巅峰，半步神人境而已。 ——这些斩月而来的天才，或许是因为世界的桎梏而不能升级，等进入七伤世界之后，会出现突破性的境界提升。但最多也不过一重二重，神人境第三重需要大量的天地之力与真气积累，怎么算时间都不够。 晋王陵墓中的兽心人基本被一扫而空，兽心人组织并未得到更详细的讯息，他们最后分析得出的结论，沈振衣顶多也就是神人境第二重巅峰，或许是得了什么厉害的武学传承，所以在面对神人境第三重高手的时候，也有对抗之力。 ——直到他一招绞杀了雄真门的少门主戈小盘。 戈小盘不算什么高手，可也是货真价实的神人境第三重，天罡级别就有把握能解决他，却不能这么轻松。 兽心人组织立刻对沈振衣重视起来，不过与此同时，沈振衣也彻底得罪了七大宗门，陷入七大宗主围攻的绝境。 这次九斋湖行动之前，兽心人组织觉得沈振衣必死无疑，所以只是想搂草打兔子一并铲除，也就没有多加关注。 ——然后，就又出了意外。 烟飞鸿不喜欢意外。 所以她一到此地发现沈振衣，就想全力出手，要了他的命。 可没想到他的弟子比自己修为还差一重，尚且能够抵挡她全力的瞳中黑炎攻击！她表面上不露痕迹，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 三大天罡在此，居然没有留下那师徒四人的把握？ 烟飞鸿脑海涌起了这荒谬的念头。 若不是如此，以她的性格，早就再度出手，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素苦初也素来了解这位森冷恐怖的女子，眼看她都没有急于动手，更是心中发寒。 他悄悄传音劝道：“烟姐，雷将大人很快就要来了，我们如今摸不清沈振衣的底细，不如暂且退走，免得重蹈万俟绝境的覆辙。” 烟飞鸿心中打鼓，并未开口，薄薄的嘴唇显出冰冷的线条。素苦初看得出来，她已经再犹豫了。 沈振衣这时候却开口了。 “你们是不是想走？对不起，刚才可以走，现在却不成了。” 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几人，像是看着猎物。 “我知道你们想要取什么东西，想来一会儿还会有人来帮忙，既然如此，就留下来给我三位弟子试剑吧。” 沈振衣顿了一顿，又好心说道：“如果你们能够让我满意，湖底那东西，就算是给了你们，也无所谓。” 湖底的东西，凶煞异常，难以利用，其实只是一个咒，一个封印而已，沈振衣自己是毫无兴趣的。 ——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东西对兽心人其实也毫无作用。如果他们将希望寄托在这东西上面，恐怕会非常失望。 烟飞鸿面色铁青，想不道对方竟然居然敢反过来威胁他们！ 第四百三十三章试剑 什么叫给三位弟子试剑？ 烟飞鸿的目光扫过紫宁君、龙郡主与楚火萝三人，冷笑道：“沈三公子，你这三个弟子确实有不凡艺业，但是当真和我们生死相搏，那可是差一个境界。” 她已经打算打退堂鼓了，沈振衣却比她想象中更更嚣张。 “差一个境界才好试剑，若是同境界，那也不用比了。” 他脸上带着惫懒的笑容，英俊之极，但却怎么看怎么惹人厌。 同境界之人，紫宁君三人堪称无敌。 ——事实上她们在七宗论武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当时七宗弟子的境界普遍比她们高一层，尚且都落败受伤甚至身死。如今她们突破到神人境第二重，还有哪个神人境第二重的人能够做她们的对手？ 烟飞鸿知道这一点，但从沈振衣口中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总是让人觉得不服气。 他难道不知道从神人境第二重提升到第三重的辛苦么？ ——哦，他好像还真不知道。 沈振衣似乎已经是神人境第三重，这么算下来，他突破三重境界的总时间也没超过一年，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其中到底有多艰难。 面对天才，总是不经意就让人灰心丧气。 烟飞鸿输人不输阵，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公子何不亲自下场，也让我见识一下您的惊世剑法！” 兽心人天罡，绝非怕死之人。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摇摇头，“若是我出手，就算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接不住我一剑。” ——越来越嚣张了！ 就算是素苦初也觉得过分，更不要说武童。武童瞪大了眼睛跳起来道：“沈三公子，就算你再厉害，也不要牛皮吹破天……” 以他平日的性子，听到别人说这种话肯定要闹半天，甚至出手比个高低。 但在沈振衣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武童忽然心中一寒，说了半截子的话竟然接不下去。 烟飞鸿一怔。 她也知道武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碰上天罡之首或者雷将，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怎么会这么怕沈振衣？ 武童天性敏锐，难道这沈振衣真的如许强大？ “沈三公子，要怎么试剑，才容我们离去？” 越是与沈振衣接触，越觉得可怖。烟飞鸿性子刚烈，但也不是故意作死之人，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强大，就只能服软。 听到连烟飞鸿都低声下气，素苦初心中更是紧张。 沈振衣明明都没出过手，但他身上传来的气势，就是让人觉得不敢越雷池一步。 远处的司马幽越来越看不明白。 明显双方是有敌意的，但是要打又不打，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黑衣下属更是冷汗涔涔，不停脑补他们双方在说什么，但怎么都觉得不对。 “他们不是一伙？他们是一伙？” “如果沈振衣与兽心人敌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手？如果他们一路，为何又剑拔弩张？”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素来以凶煞闻名的烟飞鸿，竟然在沈振衣面前会乖得像只小猫一样。 ——不能理解这种恐惧，自然也无法判断他们的关系。 “他们似乎还是要动手。” 司马幽慢条斯理地开口。 下方，沈振衣带着紫宁君与龙郡主向后退开，烟飞鸿与素苦初也是同样，只留下武童与楚火萝对峙。 “刚才比剑意你不肯认输，这会儿还是要动剑。” 武童叉腰，大笑道：“你师父我看着就怕，大概不是他的对手，但你嘛，修为差我一大截，当真还敢与我动手？” 楚火萝是个火爆脾气，当然不肯认输，嗤笑道：“不动手，谁知道谁胜谁负？觉得修为比我高，最后又被我宰了的，可不在少数！” 跟随着沈振衣一路斗争而来，她干掉的对手也不少了。其中也有许多觉得自己的修为在楚火萝之上，便掉以轻心，死在她的剑下。 武童嘿然而笑，“那可不是我！我武童横练四百童子功，纯阳至刚，焚尽一切，你这娇滴滴的模样，化成飞灰可不好看！” 他数百年苦修，未破童子之身，炼精化气，结合月华真气与太阳真火，得纯阳之体，每一招一式之间，都有沛然火力，焚尽八荒。 一般人与他动手，还没正是接战，就受不了这火力，化为飞灰！ 楚火萝却一点儿不怕，“试试才知道！四百年童子，也是苦了你了……” 她傲然向前，抽出寒衣剑，严阵以待。 “找死！” 武童进入炸毛状态，也顾不得害怕，腾空而起，双掌呈擒拿态势，往楚火萝身上抓来，顿时只见两道赤色火龙从他掌心飞出，在空中交缠翻滚，如同剪刀一样拦腰一剪。 楚火萝觉得一股逼人热力欺来，还未接触，就嗅到了毛发烧焦的气味，心中一凛，不敢怠慢，寒衣剑左右上下划动，一个“井”字凭空浮现！ “元磁之井！” 这是沈振衣传给她的绝招。 这一招破尽天下万法，至少神人境的武学遇到元磁之力顿时就没了脾气。小如意门中人都被逼得失去了斗志，如今楚火萝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对元磁之力的感悟更深，这一招施展也就更加得心应手。 嗤！嗤！ 两条火龙投入井字形中，就如泥牛入海，刹那间化为无形。就好像这元磁之井是个异空间的入口，火龙直接穿去了另一个世界！ 纯阳真火一灭，楚火萝顿时觉得眼目清凉，不在有焦灼的窒息感，她毫不犹豫，寒衣剑招式一变，化作漫天风雪，朝着武童袭去。 雪花如屑，纷纷飘飞，武童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心中一怔。 “你的剑法剑意，怎么变了？这种冰寒之气，可不是你修炼的方向……” “哎呦，不对！” 他突然大叫起来。 这暴风雪，根本不是水汽所化，不是真正的冰雪。而是无数金属的碎片，在元磁的风暴中，席卷一切！ “元磁之风！” 楚火萝突破新境界，也终于用出了沈振衣所传的新招式！ 元磁碎屑，中和一切天地之力！ 第四百三十四章你欺负人! 烟飞鸿刚还在讥讽，“武童四百年童子功，纯阳如火，境界高深。这小姑娘就算会元磁剑法，也绝拦不住……” 话音还没落，就见两条火龙消散，无影无踪，旋即就是楚火萝暴风骤雨一般的反击。 烟飞鸿语塞，素苦初低头。 境界差异，天堑之别，这是他们习武之初就明白的金科玉律，招式不如人、资质不如人、运用不如人，什么都不用怕，只要境界高人一重，就能稳操胜券。 ——这个道理，在七伤世界基本上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越级挑战这种事，虽然偶有发生，但大多都是有各种各样的前置条件，或者是高一境界的受伤，或是受到其他禁制种种原因——但弃剑山庄的出现，颠覆了这一准则。 沈振衣自己什么境界，现在无从揣度，但是他的三个女弟子，却已经证明了他传授的武学，有越级挑战的能力。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素苦初苦笑，皱眉苦思。 “传闻他们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难道是真的？”烟飞鸿也得到过这个消息，她本一笑置之——兽心人组织也在找沧澜秘库，他们不相信弃剑山庄就能这么容易找着。 “以前我只当是有人故意传播谣言，但今日亲眼目睹，却不由得不信了。”素苦初摇头，除了沧澜秘库，哪里还能有这么神奇的武学？ 他顿了一顿，转头又犹豫地问烟飞鸿。 “你觉得……这一场武童会输吗？” 本来，根本不需要问这样的问题。 既然问这个问题，他就已经不看好武童了，他只希望烟飞鸿能够给他一个不同的答案。 烟飞鸿却只叹气，“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不但不知道武童会不会输，哪怕是对自己……也突然没了以前的信心。 烟飞鸿记得刚才紫宁君的剑，回想起来，只觉得缜密稳健，浑然不像比自己低一个层次的样子。 她面色发冷。 场中武童在元磁之风的袭击下，节节后退，他无论施展什么武学只要一挥手间，光焰即灭，嗤嗤声响化为轻烟，这种无力抵抗感简直让人感到绝望！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武童大叫，旋即有元磁的碎屑飞入他口中，他体内的天地之力刹那间也涣散混乱起来，让他胸口烦闷欲呕，口吐鲜血。 若不是四百年纯阳童子功和雄厚的修为撑着，只怕早就被人如杀鸡一般宰了。 他一边后退，一边暗暗咒骂，期待楚火萝的元磁之风能够留下空隙，不至于持续到他自己坚持不住。 ——似乎是上天回应了他的祈祷，楚火萝换气回环，在逼着武童退出一百多丈之后，元磁之风暂时停止。 武童立刻恢复元气，纵身而起，大骂道：“你总算气力不济了么？修为低就是修为低，就算能压制我一时，又怎能压制我一世？看我绝招！” 他不敢怠慢，直接就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怒吼声中，就见掌心九条金色巨龙喷薄而出，摇头晃脑，张牙舞爪，仿佛要撕裂天地。 “九阳化龙！” 四百年纯阳真气，由初阳而二阳，二阳而三阳，以此类推，直至九阳绝顶。 九阳至盛，无宣泄之道，化而为龙，吞噬日月。 这一门武学，已经被武童推进到了极顶！ 就算是天罡之首领，看到武童这样的武学，也得赞叹一声威力绝伦。 ——其实以武童的实力，他的天罡排名还该再前进几名。只是因为他脑子不好使，才影响了他的排名。 “好！” 烟飞鸿拍掌大赞，“总算没有辜负天罡名号，武童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九阳化龙一出，必能扭转乾坤！” 这样的招式，就算是她烟飞鸿也不敢硬接！ 然而…… 一切都是徒劳的。 楚火萝的元磁之风停止之后，她并没有急切运转真气，调运元磁之力再攻，而是慢条斯理地用寒衣剑在空中横划两条，竖划两条。 元！磁！之！井！ 滔天九条巨龙，正好冲入九个不同的区域，只听轰然巨响，这井字框架，几乎要被那膨胀的巨龙撑裂。 然而……也仅仅是几乎而已。 九阳化龙，固然威势比刚才强了数倍，但遇到元磁之井这种不讲道理的招式，依然没辙。 九条巨龙，仍然像是泥牛入海一般，再无声息。 武童揉了揉眼睛，呆立在当地，似乎还不能接受这结果。 “这……这怎么可能？” “这是我全力出手的一招！这样都能被元磁之井破了去，那我还打个屁？” 楚火萝轻描淡写地接下了他全力以赴的攻击，虽然在气喘吁吁……但那是因为刚才使用元磁之风消耗过大，和几乎没消耗的元磁之井没关系。 如果不能超越元磁之力控制的极限，根本不可能对楚火萝造成伤害。 她只要缓过劲来，就能够继续攻击…… “元！磁！之！风！” 果然楚火萝喘匀了气，长剑一挥，又是暴风雪袭来，武童倒翻七八个筋斗，好不容易脱出元磁之风的攻击范围，连忙摆手大叫，“不打了！不打了！你欺负人！” 楚火萝大奇，收了剑问道：“我什么地方欺负人了？” 武童赌气哇哇大叫，“你守招有让天下任何攻击化为无形的元磁之井，攻招有让任何防御无效化的元磁之风，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这不叫欺负人，那什么叫欺负人？” 他虽然是顽童心性，却不是傻子，再这么打下去不是试剑，那时单方面的受虐！他又不是受虐狂，有什么好打的？ 元磁之井化散所有天地之力，任何借用天地之力的招式到了楚火萝面前就没了；元磁之风也是如此，除非不用天地之力防御，用自身真气硬抗——好吧，武童虽然有纯阳童子功，到底也不是横练功夫出身，这么挨打下去，绝对受不了！ “我认输了！你果然厉害！” 武童性子直爽，输了就输了，馋道：“你这功夫是师父教的么？你说我要是加入弃剑山庄，能不能学到这剑法？” 他武痴成性，几乎要为了剑招弃暗投明。 “武童！”烟飞鸿气得面色发青，恼怒叱喝。 武童吐了吐舌头，他素来怕烟飞鸿，不敢造次，缩头缩脑地回去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不管 以神人境第二重的修为，战胜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这已经是近乎奇迹的表现。 不过沈振衣似乎还不大满意。 他叫过楚火萝，蹙眉道：“你刚刚突破，真气未纯，运使元磁之力，难免还有障碍。要是不然，你第一次用元磁之风，就能将他击败，何必等到之后？” 楚火萝老老实实受教，烟飞鸿听得眼皮直跳——这到底想培养什么样的徒弟？这样还不行？ “下一位可否赐教？” 沈振衣的目光转过来，在素苦初身上停留一瞬，素苦初浑身一颤，求饶似的望着烟飞鸿。 这种比斗，对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让自己丢脸，打击武道信心——他可是兽心人三十六天罡之一，也是有头有脸的，要是输给一个小姑娘，还有什么面子？ 他又不是武童这种武痴，为了见识新的武学什么都不在乎！ 烟飞鸿也有同样的顾虑，她一样觉得这种争斗毫无意义，他们有正经事要做，何必陪人在这儿试剑？ “沈三公子，弃剑山庄的武学果然了得，我们甘拜下风，就不用比了吧？”她咳嗽一声，屈辱地承认了这个事实，“我们还有任务在身，恕我们不能奉陪了。” 她不想再纠缠下去，不如暂时退却，等雷将大人来了之后做主。 “不行。” 沈振衣缓缓摇头，“你们的任务，不就是来这里取剑绝之血么？反正时机未到，与我弟子过过招也是聊作消遣。” 什么？ 烟飞鸿浑身一震，沈振衣随口一说，揭破了他们兽心人藏着掖着的最大秘密，一时之间她竟然是反应不过来。 素苦初面色发青，倒是武童像是见了鬼一样大叫道：“你……你怎么知道！” 他惊慌失措地转向烟飞鸿，“烟姐，只怕是万俟绝境叛了！” 这次行动的目标，除了雷将和他们六大天罡之外，根本无人知晓。沈振衣唯一得知信息的渠道，只有失踪的万俟绝境！ 烟飞鸿瞳孔收缩，冷冷问道：“沈三公子，万俟绝境在你手里？” 她一直没问这个问题，但到现在，已经不得不问。 沈振衣摇头。 “万俟绝境早就死了，你们也不用误会，不是他告诉我的。” “不是他还有谁？”烟飞鸿冷笑不信，“想不到沈三公子居然也对此有意，看来今日是没办法善罢甘休了。” 沈振衣摇头，“其实你们来此，并不难猜，九斋湖除了剑绝遗迹，并无别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后他呕心沥血而死，留下的剑血你们或许觉得有用。我就这么一猜。” 他意态闲适，语气轻描淡写，倒是让烟飞鸿半信半疑。 “若是沈三公子对剑绝之血无意，为何硬要留着我们？” 素苦初咬牙询问。 沈振衣耸肩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只是适逢其会，让你们三人与我三个弟子试试剑而已，你们若是配合，我不管你们取剑绝之血。” 刚才沈振衣只说湖底那件东西，烟飞鸿只当他信口而言，如今指明剑绝之血，她才想起之前所说。 “你当真不管？” 如果他知道剑绝之血，当然也该知道剑绝之血的价值。不管是对兽心人还是丢人族来说，这都是颠覆性的武学宝物。 沈振衣居然可以不在乎？ ——难道他真的拥有沧澜秘库传承？烟飞鸿不得不往这个方面想。 再说，若是兽心人得了剑绝之血，将利用煞气的武学升级形成体系，对人族来说会是极大的威胁——这位沈三公子连这都不管吗？ “不管。” 沈振衣淡然而笑。 别说人兽之争，这些不过是小节。 更何况，真要有人参研剑绝之血，只怕会吃大亏。 “只要我们陪你弟子试剑？” 烟飞鸿仍然有点不敢置信。 “假以时日，以我弟子之力，便能压制兽心人组织，我何必在意区区小事？由你们给她们试剑，也是你们的荣幸。” 沈振衣居高临下，是施舍怜悯的口吻。 烟飞鸿苦笑，嘿然道：“沈三公子也不要太自信了，你确定你的弟子，能够那么容易胜过我们？” “是啊。” 沈振衣仍然是不气死不罢休的态度。 素苦初实在听不下去，挺身而出，阴恻恻道：“沈三公子，我们到底修为境界比令徒要高出一层，比斗之中收不住手，万一有什么死伤，可不能怪我们！” 你要是对徒弟这么自信，万一失手被杀，可不要找麻烦！ 沈振衣淡然道：“她们学艺不精，当然不能怪你们。” 素苦初心下稍安，冷哼一声，正打算站出来出手，却又听沈振衣转头对龙郡主道：“你们若是有死伤，我当然会出手替你们报仇，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沈振衣的弟子，不能败不能输，输了败了，师父会帮你出头，但也就不要再说是得自沈三公子传承了。 这话又是护短，又是骄傲，烟飞鸿与素苦初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龙郡主倒是没什么异常，躬身道：“定然不负师父所望。” 她向前走了一步，对素苦初拱了拱手，“请这位先生指教了。” 到这时候，素苦初不出手也不可能，只能咬牙苦笑道：“不敢，请姑娘出手！” 刚刚沈振衣说过，只要试剑完毕，就不管他们的事。素苦初心中打定主意，一出手全力防御，不给龙郡主可趁之机，到时候博个平手，跳出圈子就算了，何必真的拼命？ 心中所想，手中出手，他手腕翻动，只见身周仿佛伸出了千只手臂，怪影翻飞，将他身形笼罩于其中，连面目都看不清了！ “千手托天，逆转风云！” 一出手就是全力防御，任何攻击，在千手托天之下，都能被隔绝在天外。 素苦初一向以防御建昌，如今全力以赴，更是丝毫不露，水泄不通！ “缩头乌龟！” 楚火萝嗤笑一声，“师妹，可不要丢脸，把他那龟壳打破，让他见识一下阵道剑法的厉害！” 龙郡主点了点头，面色严肃，剑尖轻点，只见空中无数星点飘扬，刹那间环境变化。 第四百三十六章星宿奇阵 “星宿奇阵！” 烟飞鸿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龙郡主是沈振衣的弟子，修习了阵法化入剑法中的玄奇武学，她也知道她能够一剑布阵，端的是奥妙无穷。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一剑布的阵，居然会是—— ——星！宿！奇！阵！ 此阵在七伤世界极为著名，几乎已经是妇孺皆知的程度，算是一个传奇。 据说星宿奇阵，乃是上天神仙所传。上古之时，有暴君肆虐天下，横征暴敛，天下百姓苦其政久矣，纷纷揭竿而起，四处起义。 但是一来暴君有强悍的军队，而来本身武学极为高明，堪称天下无敌，数十年征战，已经将各处火种扑灭的差不多。 眼看天下百姓要重受倒悬之苦，有一位义军首领痛苦不堪，向天祈祷，愿以自身寿命为代价，取得杀死暴君的方法。 后来有一位白发老者飘然而至，传他一卷奇书，其中便记载了一种神奇的阵法，借用星辰之力，困锁潜龙。 那位义军首领，潜心研读，果然掌握了星宿奇阵，最后在斩龙谷布下星宿奇阵，一举斩杀暴君。 这是星宿奇阵在历史上第一次露面，此后便湮灭不传，那位义军首领好像也应了自己的誓言，虽然修为极高，但在颠覆天下之后，没活几年就死了。 此后每次星宿奇阵都在乱世现身，造不世之功业。 万年之前，晋王手下阵师，便靠着星宿奇阵，斩杀过无数凶兽。 ——这也是星宿奇阵最近的神奇表现，此后就一直不曾出世。 兽心人当然知道这阵图在晋王陵墓，也知道沈振衣得了《六合机变》，或许会得到星宿奇阵。 ——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能让自己的弟子将星宿奇阵融入剑法之中！ 这简直让人无法置信！ 而且……这实在不值得啊！ 星宿奇阵这种阵法，如果能够参悟完全，可说是军阵中的大杀器，居然费心思化用在剑法中？会不会觉得杀鸡用牛刀？ 素苦初有苦说不出，急急后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卷入星宿大阵的攻击范围之内！ “星宿奇阵……” 远处，司马幽忍不住站了起来。 当初他愿意用《司马经》交换的《六合机变》之中，果然有星宿奇阵的存在。 如此说来，沈振衣不肯换也说得过去，这星宿奇阵的价值，就不在司马经之下。 “这……这……” 黑衣属下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口中喃喃。 “少君，这便是老主人推演了数百年的星宿奇阵？居然在他们手里？居然……居然这般糟蹋！” 星宿奇阵，引动周天星斗之力，是人族难得的奇阵。直到现在，仍然有人觉得这是对抗凶兽的希望之一，司马家中人对此都极为重视，参悟多年。 只可惜仅凭着当初一些一鳞半爪的记载，想要将之复原，几乎全无可能。 身为下属，他们自然知道主上孜孜以求与辛苦，看到沈振衣居然这般随意地使用星宿奇阵，不由心痛。 “也不能说是糟蹋。” 司马幽怔怔地瞧着龙郡主挥出的漫天星光，叹息道：“能够将星宿奇阵融入剑法之中，若是人人能学，日后决战凶兽，这必是极为出彩处……” 黑衣下属眼睛一亮，咬牙道：“那就让弃剑山庄将这一门剑法和星宿奇阵都交出来！” 这种东西，就应该进献出来。 司马幽摇头，“不必着急，还没到与沈三公子撕破脸的时候，他的底细，我们到底还没摸清楚……” 调查得越深，司马幽就觉得沈振衣越发深不可测。 他的武学可能是来自于传承，但是他的见识和风度，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 这个问题司马幽没有弄清楚之前，就不打算正面与沈振衣翻脸。 “此事……暂时也不要通知内城。” 司马幽顿了一顿，叮嘱了一句，看下属还有些犹豫，又补充道：“家中人知道了星宿奇阵的消息，必然心急，为免打草惊蛇，我们还是暂缓禀告才是。” “是……” 黑衣下属纠结了半天，在司马幽的瞪视之下，终于还是答应下来，外城之事，本来就全权交托给司马幽，他也不敢过于造次。 但他还是担忧地提醒道：“少君，自从这位沈三公子出现之后，你行事就与以往有了很大差别。过去你做事极为谨慎，从来不会破了以往的惯例规矩，如今为了这弃剑山庄，已经好几次了，还是注意些为好。” “你不必多想，我自然知道。” 司马幽淡淡回应，低头看向沈振衣的方向。 沈三公子施施然站在湖边，白衣胜雪，宛若神仙中人。他似乎也没怎么关注自己的弟子与人对战，只在赏玩着湖上波光。 ——难道他总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司马幽自嘲地笑了。 不管以往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的龙郡主，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 她以星宿奇阵化入剑法之中，堂堂正正又玄奥神奇，素苦初的防御虽强，但怎么能够经得起星辰之力的磋磨？只能忙不迭地不断后退，仗着自己修为稍高的优势辗转腾挪，躲避着龙郡主的攻击。 “够了！” 烟飞鸿实在看不下去，厉声喝止，“沈三公子，你弟子既然练成了能够将星宿奇阵化入剑法中的武学，我们断然不是对手，何必这般折辱人？这一场到此为止何如？” 沈振衣却微微笑道：“你误会了，如果郡主真的能够将完整的星宿奇阵化入剑法，那怎么会让他还能闪躲这么久？” “以她现在的武学境界，只能将星宿奇阵一丝的妙处引入，借用阵法万分之一的力量罢了，倒要请素先生试一试，以身探入这阵法之中，确认威力到底如何？” 他也不怕拆弟子的台，一开口便将龙郡主如今剑法中的弱点倾囊相告——反正如今不是为了决胜，而是为了磨练剑法。 素苦初却是气苦，这是拿我来做实验喽？ 第四百三十七章你骗人! 星宿奇阵号称不破之阵，就算是当日诡厉王落入阵中，尚且无从脱身——诡厉王传说是古往今来七伤世界最强之人，胜过如今玄天城诸位宗老，已经接近于神人境第九重极限，可说是行走在世上的神祗！ 这种阵法让他来试验？ 素苦初觉得自己还没活够。 “不必再比，我认输就是！” 他哇哇大叫，就想脱身逃走。但沈振衣不说话，龙郡主当然也不会停手。 “素苦初，你试试接一招！” 烟飞鸿沉下脸，喝道：“沈三公子说得没错，这位龙姑娘的阵法虽然高妙，亦能引得星辰之力，化为千百星宿大阵，但只为表层，未得内里，你应该可以抵挡一阵！不要怕！” 若是不全力出手，只怕对方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既然如此，倒不如爽爽快快，拖泥带水也没用。 烟飞鸿在旁看了许久，明白确实如沈振衣所说，龙郡主的剑法没有也不可能到达将星宿奇阵的变化全部展现的地步。素苦初凭着修为，还是能硬抗一阵子。 当然……只是能抵挡一阵，不是能够完全抵挡。 这一点，烟飞鸿也看得出来。 “是……烟姐……” 素苦初无奈，他不敢违拗烟飞鸿的意思，看着龙郡主那闪烁万千星辉的剑光，心有余悸，却还是咬了咬牙，一头钻了进去！ 轰！ 一步天地隔。 刹那之间，素苦初就发现自己不在停留于地面，九斋湖不见踪影，头上也不是蔚蓝天空，伙伴与敌人，尽皆消失一空。 星光环绕，宇宙幽深。 他到了一个头不着天脚不着地的可怕地方。 “见了鬼了！” 素苦初心惊胆战，大叫出声，“这就是星宿之力尚未完全？沈三公子，你骗人！” 没有完成的星宿之阵，能将人摄到虚空之处么？ ——素苦初怎么说也是兽心人三十六天罡之一，曾经听说过，离地百万丈以上，却脱离了地力，进入无限虚空，头上脚下，一无所有，只有星空璀璨清冷！ 如今他所在的地方，分明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无限虚空！ 在这种地方，寒冷孤寂，死气弥漫，就算是神人境高手，也难以坚持太久。 素苦初本以为进入阵法之中，会遭遇到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面前却不是想象中的攻击——这种清冷和寂寞，比攻击更为可怕！ “必须想办法破阵脱出！” 他心中一阵恐慌，才待了一小会儿，他就觉得血液要开始结冰，裸露在外的皮肤传来针刺一般的刺痛感。若不是运起天地之力抵抗，很快就会出现伤痕。 短时间之内，素苦初当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天知道他要被困在这里多久？ 但是……该怎么脱出这阵法啊！ 素苦初在虚空中转了两圈，一筹莫展。 作为武者，修行的过程中多多少少会学习一些关于阵法的知识，以便于面对阵法的时候不至于全无抵抗之力。 素苦初知道，任何阵法，也都是和武道一样，运用天地之力的一种方式。 只是武道是武者以真气引导，起于内在；而阵法则是借用外界的布置，引动天地之力的变化，起于外在。 这两者殊途同归，最后还是利用天地之力来进行攻击和防御的法门。 阵法因为不拘泥于自身，又可以许多人联手施展，或是提前布置，所以比之武道有许多有趣的新变化。 但又不能如武道一般，与自身合一，得超脱之道。 所以阵法之中，必有阵眼，只要找到阵眼，就能找到破阵的方法。 ——道理素苦初全都懂。 然而还是没辙。 他陷落在这可怕的星宿之中，全然没有抵抗之力，只有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或者，干脆就是等死。 在星宿奇阵之外，旁人看到的景象，却是素苦初一头撞入龙郡主剑光之后，立刻便呆愣在原地。 不但如此，他的头发和衣角，突然出现了冰蓝色的寒霜。 这样的情形，就像是有人误入了寒冷的冰窟，身躯都开始结冰的迹象。 ——不，对于神人境高手来说，就算是进入极北冰寒之地，也不至于会被寒冷侵袭，毕竟武学到此境界，早已经寒暑不侵。 “这就是，星宿奇阵么？” 烟飞鸿震惊。 良久，她才回头对着沈振衣，苦笑道：“沈三公子，骗人不浅，明明令弟子已经能够将星宿奇阵发挥到如此程度，你还要谦虚什么？好了，如今素苦初也吃过苦头了，沈三公子可以放过我们了么？” 烟飞鸿心中憋着一股气，若不是出于对沈振衣的忌惮，她早就翻脸了。自己这边技不如人，那不算什么，但沈振衣好好地戏耍他们作甚？ “烟姑娘误会了。” 沈振衣淡然摇头，“郡主以剑法运使星宿奇阵，早就到了极限，如今也不过只是勉力支撑而已，不足对素先生造成什么伤害，如今双方还在对抗，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呢。” 龙郡主额头见汗，缓缓催剑，面色也开始发白，显然是耗尽了全部力气的模样。 维持星宿奇阵，哪怕只是最初级的构造，只是表面，对她来说未免也要求过高。 如果未将别人困入阵中也就罢了，将素苦初这个层次的武者拘禁，反噬之力陡然就加大了十倍。 “原来如此。” 烟飞鸿这才明白，“这么说来，就要看是素苦初先坚持不住，还是这位龙姑娘先不能维持阵法……这倒是比拼意志力的时候了。” 龙郡主明明已经浑身打颤，天地之力和真气都已经透支运用，却仍然保持着一板一眼出剑的节奏，剑光如雪，将素苦初身周围得水泼不进。 “如果是我，我也做不到。” 烟飞鸿叹息，龙郡主的剑法阵法都让她惊诧，但更让她佩服的，正是这一份坚决求胜的意志。 与之相比，素苦初的意志就薄弱许多了。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就听素苦初哟哟大叫，翻着白眼道：“不好了！我要死了！” 话音未落，就见他像癞皮狗一样滚倒在地，再不肯动。 第四百三十八章三相神剑 素苦初在星宿奇阵中与龙郡主对抗，苦不堪言，他原本就没什么斗志，在阵中全无抵抗之力，终于给他瞅到一个破绽，黑暗的帷幕掀开一脚，露出光芒。 他不顾一切地全力脱出，终于滚出星宿奇阵的范围，却再也不想尝试一次，当即开口认输。 龙郡主脸上却殊无欢喜之色，看了一眼沈振衣，甚至有些惴惴不安。 “也不错了。” 沈振衣没有苛责，微微点头，“能够控制住这么久，你的阵法入剑算是登堂入室，不过对付这种人，其实不需要用到星宿奇阵，徒增消耗耳。”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用消耗小一点的阵法，应该能困他到死。” 龙郡主恭谨受教，若有所悟。 还看不起我？素苦初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也无力反驳。事实上他知道星宿奇阵他并无破解之法，无非是因为龙郡主的剑法露出了破绽，他才能侥幸脱出。 “沈三公子门下，果然高明。” 烟飞鸿冷冷开口，她知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痛痛快快地上前，“还有一位，就由我来领教吧？” 紫宁君的修为在两个师妹之上，他们是眼睁睁看着楚火萝龙郡主当面突破神人境第二重，然而紫宁君早就是神人境第二重，再加九斋湖的参悟突破，现在的实力，当然还要比楚火萝龙郡主更高。 烟飞鸿虽然没有亲自交手，但也看出来楚火萝龙郡主的惊人本领——但她对自己也充满自信，觉得对付这两人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这位紫宁君，倒是个好对手。 “三大天罡出手，总不能一败涂地。” “这一场，我非胜不可。” 她傲然上前。 沈振衣对紫宁君点了点头，紫宁君默然上前，微微欠身，只说了一个“请”字。 楚火萝不由嘀咕，“大师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没有咱们师父一言气死人的本事，徒让人逞口舌之利。” 如果是她出手，肯定得讥讽烟飞鸿一般才畅快。 龙郡主微笑道：“师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师父也不是故意讽刺别人，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倒是你老是故意气人，有时候没必要……” 沈振衣的实话实话，比故意讽刺更加气人，这才是口舌之利的王道。紫宁君的修为没到沈振衣这个层次，内敛清冷本来就是她的特性，要是突然变得毒舌，反而不是她了。 说话间，场中两人已经动起手来。 烟飞鸿性子偏执暴躁，眼看两名属下已经败北，其实内心焦灼难安，打定了注意自己这一场绝不能输。 她精修黑瞳之炎，举目望处，只见空气都燃烧起来，刹那间便形成了一片黑域火海。 紫宁君不慌不忙，也以紫色火焰还击，竟然是未曾用冰、毒之法。 这是她本身修行的紫火心皇秘法，如今自然早已超出真人境八修世界的层次，进入前人所未曾触碰的境界。 紫火、黑火交缠，一时间竟然分不出胜负。 “师父，为什么大师姐未曾出手火、冰、毒三相剑法，只用了炎火之力？” 楚火萝不懂就问，诧异地询问沈振衣。 沈三公子微微一笑，“紫宁的悟性果然非凡，如今她尚不能将三相神剑融会贯通，干脆分而使之，一一感悟分明，到之后才两两融合，成就三相。难得遇到这种敌手，她是将其利用到了极致。” 他看了楚火萝龙郡主一眼，“相比之下，你们俩就显得心急了。” 楚火萝、龙郡主大惭，果然之前求胜之心太重，倒是脱离了沈振衣要他们试剑的本意。 果然过了一阵，紫宁君便将紫火收起不用，剑招化为霜雪，与烟飞鸿的黑火对抗。 冰霜本为烈火所克，但紫宁君四百年坚贞之意，化为坚冰，无物不冻，当初幻川之中，尚且能凭借这股冰寒之意，心性不动。如今黑火临身，照旧岿然不动。 烟飞鸿焦躁，娇叱连连，攻势更盛，却始终仍然无法攻破紫宁君的防御。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紫宁君才好整以暇地换成“毒”剑，身周绿雾飘荡，无孔不入地反击烟飞鸿。 以攻对攻！ 烟飞鸿攻得急了些，本身就疏漏了防御，被那绿色毒雾一冲，眼前一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紫宁君一剑刺中。 ——紫宁君却收剑，淡然道：“再来！” 这算是让我一招？烟飞鸿肺都要气炸了，嗷嗷大叫，双目陡然变成血红，那漫天黑火，也翻出了令人生畏的暗红色！ 楚火萝大为佩服，对龙郡主道：“我发现了，用大师姐的风格还是能气死别人的，不需要靠一张利口。只要有碾压的实力和居高临下的风度就行……” 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能将对手气得像疯狗一样，看来大师姐虽未得师父毒舌之形，却也有其神韵。 烟飞鸿攻势一紧，紫宁君以毒雾防守，便略显局促，不过她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增加了一相，以火、毒二相相辅相成，这才堪堪将局势扳平。 随后她又换冰、火二相，再转冰、毒二相，圆转如意，自在变化，随心所欲！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将三相神剑的各种配合磨练熟稔，心中一片澄明，长剑抖动，只听嗡嗡声响，身周环境，顿时大变！ 冰！火！毒！ 寒霜！紫火！绿雾！ 几乎只是一刹那间，这三相便遍布于天地之间，烟飞鸿攻势炽烈的黑火，化为无形！ “这是……什么！” 烟飞鸿身子一震，受了反噬，双目中陡然流出两行血泪，怔怔地看着紫宁君的攻势，不觉骇然。 冰火毒三相转化，成就大自在天，毁灭吞噬一切，这种三相如意的境界，怎能是她一个区区神人境第二重之人就能展现？ 她眼前一片血红，胸中戾气顿生，怒吼道：“三相神剑，何足道哉，想要胜我还早得很呢！” 血肉撕裂，眼球爆开，宛如日光炽盛，两道金光从她双目之中射出，犹如日光照地，净化一切！ 第四百三十九章大日之瞳 “烟姐！” 武童与素苦初齐声大叫，甚为惊惶。 “拼命了！” 远处的司马幽也直起腰，蹙眉道：“这大日之瞳伤人之前先要伤己，如此爆发，至少三年之内不能视物。这么说来，他们果然是在动手，不是在耍花枪？” 刚才武童与楚火萝、素苦初与龙郡主两战，虽说激烈，但并未出现生死相搏的状况，所以司马幽仍然在怀疑沈振衣的身份。 但如今重创烟飞鸿，而且这大日之瞳极有可能伤到紫宁君——难道沈振衣与兽心人终究不是一路？ 他皱紧了眉头，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情况。 像司马幽这种心思诡谲之人，什么事都会多想一重，沈振衣此事怎么都说不通，他也就越发想得纷乱。 他在胡思乱想，场中之人当然顾不上。 大日之瞳，焚尽俗世！ 传言这是上古大日如来出世之时发下的誓言，他修炼闭目禅法，一旦睁眼，赤火焚城，一切化为乌有。这传说不知是真是假，但七伤世界确实有这么一种武学，将自身精气与大日之力储存于眼中，有一日突然爆发，势不可挡。 这大日精华射出，毁天灭地，其势如雷，无人能挡。 就算是紫宁君的三相神剑，在这大日之瞳面前也没有丝毫抵抗力，黑火、寒霜、绿雾，如摧枯拉朽一般被彻底撕开。 “大师姐！” 楚火萝大急，就要出手相助，却被沈振衣拦住。 “且再看。” 沈振衣淡然挥手，并不在意！ 轰！ 大日之瞳的光华，此时已经逼近紫宁君面前。 紫宁君并未闪避，却只做了一件事。 ——抬眼！ 她也同样只是对着烟飞鸿看了一眼。 堪破真幻之眼！ 紫宁君的双瞳中射出如琉璃一般的光，在炽热的大日精华面前，却没有丝毫破损融化的迹象。 铮铮！ 两人的目光接触，竟然如同金属撞击，发出清亮之声。 “紫宁终于能够运用堪破真幻之眼了。” 沈振衣欣慰地点了点头。 紫宁君在乱离之境得此秘术，但一直也只能当作被动使用，如今她三相神剑已成，也自悟堪破真幻之眼的用法，第一次出手，便与暴烈强横的大日之瞳拼了个旗鼓相当。 烟飞鸿拼死一击无果，顿觉后悔，她使用大日之瞳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对方却仍然轻描淡写地予以化解——她到底图的什么？ 心气一沮，便无再战之力，大日之瞳收起，她只觉得两眼剧痛，面前一片漆黑，黯然退到一边。 “弃剑山庄门下，武学高明，我也不是对手。” 她咬牙切齿，言语中有着刻骨恨意。 武童与素苦初一左一右，上前扶住了她。 “我们可以走了吧？” 素苦初悲愤询问。 “搞得像我们欺负你似的。”楚火萝昂头，不屑道：“可别忘了，明明是你们自己先来找麻烦的。凭什么你们可以来撩一下，我们就非得让你们想走就走？” 素苦初语塞，确实是他们对沈振衣几个发动了攻击，对方就算是杀了他们，也只是正当防卫，何况对方只是提出试剑而已，似乎说不上欺人太甚。 “试剑已毕，我们技不如人，只希望沈三公子能够遵循诺言，不要管我们取剑绝之血的事。” 烟飞鸿总算恢复了冷静，如今三人惨败已经是事实，再不甘心也无济于事，她双目受损，已经是失策。事到如今，就只有期待沈振衣能够信守诺言。 ——本来她还想追问沈振衣到底是怎么知道剑绝之血的，现在自然也没这个底气。 “好。” 沈振衣淡然点头，“既然三场试剑已毕，你们也算全力以赴，那我就不管你们了。” 他回头对紫宁君、楚火萝、龙郡主三人道：“你们就继续在此参悟，等剑意吸收完毕，我们就走了。不用管他们干什么。” 你们还要待在这儿？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好么？ 武童与素苦初面面相觑，他们终于想起必须留在这儿，因为他们还有任务在身。可这么面对着几个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之人，心里难免不舒服。 他们三个只能默默后退，尽量离沈振衣他们远点。 沈振衣果然不管他们，只让楚火萝三人继续吸取剑意，正好沉淀之前一战的内容，巩固境界。 九斋湖水，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水柱冲天而去，化为水龙，那便是湖中的剑气被楚火萝等人吸取的征兆。 除此之外，九斋湖旁倒是平静下来。 司马幽更摸不着头脑，只觉得脑门蹦蹦的疼。 打了半天又不打了，双方离得那么远，也不像是要同行合作的样子。 ——为什么有了沈振衣，总会变得超乎控制？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两声连续的鸟鸣，清脆悠长。黑衣下属精神一振，喜道：“他们来了！” 内城前来支援的人手，终于快要到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天边一道闪电掠空，旋即是雷声隆隆，阴云之后，又有三个人影从另一个方向飞驰而来。 为首之人，身披铠甲，背负黑色巨刃，目光凌厉有如冷电！ “他们……也来了！” 司马幽抬头，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 这种时候，顾不得沈振衣这个变数了。 己方的高手，与对方的雷将居然同时到达！ ——几乎在同一瞬间，双方都发现了对方。 雷将凌空顿住，长笑一声，“真是阴魂不散！但凡我们兽心人有什么活动，你们灭生堂就要一直跟着。不过就凭你们几个，能拦得住我们么？” 他声音粗豪，可能是因为厚重头盔的关系，略有写沉闷。 他的脸完全被遮住，看不清面容。 从远处飘来淡淡的女子声音，反唇相讥，“藏头露尾的不是你们么？想着要凶兽灭世，自己却如狗一般生存，就算雷将修为再高，这种心性，又有何用？” 司马幽的黑衣下属眼前一亮，欢喜道：“是梵天女来了！想不到内城居然派她过来，少君，这下我们不怕了！” 有梵天女在此，雷将又能如何？ 第四百四十章梵天女与雷将 “梵天女……么？” 沈振衣远远看见一点猩红，从天边隐现，微微而笑。 “师父你又认识？” 两方强大的敌人出现，弃剑山庄的人却都习以为常，没有认为担忧。 看到沈振衣的表情，楚火萝就猜师父是不是又认识这位。 “不认识。” 沈振衣摇头，“只是历代梵天女都是悲天悯人的人物，着力救生之苦，想不到居然会为灭生堂所用。” “灭生堂？” 楚火萝诧异，询问道：“这又是什么名堂？” 沈振衣轻叹一声道：“灭生堂的存在，比兽心人组织可久远得多了，七伤世界上古之时，就有灭生堂，所求便是灭绝凶兽，以人主天下。” 这与兽心人天生对立。 他们之间争斗绵延，也就可想而知了。 “凶兽伤人，灭绝也是理所当然……” 楚火萝倒不觉得诧异。 人族如今被凶兽逼到没了生存空间，有此心思也是理所当然，就算当初仍然是人族强势，那也算是防微杜渐。 “灭生杀生，也是为了救生护生，我看没什么关系。” 她素来都是这样的观点。 “此话也有理。” 沈振衣并未反对，生死争锋，各争一线，本来就是道理所在。 此时梵天女与雷将已经遇上，双方各自带着两人。 雷将身后，乃是另外两位天罡，而梵天女身后则是两个面色沉肃的道人。 “这是无情道的两位高手，看来内城也颇为重视此事。” 黑衣下属大喜，对司马幽道：“少君，我们也上去吧！” 司马幽点点头，带着黑衣下属上前，向梵天女见礼，“陆小姐，许久不见了。这次九斋湖，还得拜托你了。” 他与梵天女早就认识，在内城时就打过交道。 这一代的梵天女姓陆，也是出身名门，身材高挑，头上挽着双髻，肤色白皙，纤弱不胜——谁能看得出来这竟然是神人境三重巅峰的高手。 “有司马少君，我自然放心。” 梵天女点点头，不动声色。 烟飞鸿等三位天罡，也急急忙忙赶来，簇拥在雷将身后。 另两位天罡见烟飞鸿双目紧闭，眼皮红肿，大惊道：“烟姐，你怎么了？” 烟飞鸿不欲说起此事，摇头道：“小事而已，不必担心，先解决他们！” 她转过头，拜见雷将，惭愧道：“古大人，是我们的失误，原本以为已经杀尽十九外城的高手，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把灭生堂的人引来，请处罪！” 这名雷将名为古巨战，也是烟飞鸿的顶头上司，他从不脱下盔甲，也就无人能知他的本来面目。 他看见烟飞鸿双目受损，便有些不耐，哼了一声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过既然是灭生堂插手，也怪不得你们了。” 灭生堂行事诡秘，说不定有另外获知消息的渠道，他们兽心人组织每每被破坏好事，也早就习惯了。 “我杀了他们，你去取得剑绝之血，将功赎罪！” 他语声霸气，双目泛红，杀气凛然。 只见四面树木，在他这一声大喝之后，变得萧瑟疏离，枯萎发黄，竟是有一言夺生机之力。 梵天女微笑，温柔道：“古雷将，你们失算一筹，如今已经没机会取得剑绝之血，何必拿这些花草树木来撒气？” 她声如珍珠，温润而明丽，言语间仿佛春风拂面，鲜花盛开。 事实上刚才枯萎的草木，在她言语之中，也在渐渐恢复生机。 “神人境第三重巅峰，便开始触摸到神力的边缘。” 沈振衣借此又来指导弟子，“天地之力，与自我的意念相结合，便成神力。以神力驱使，便能够成各种神奇的武学，达成种种不可思议之效。” 一言定人生死，一念改变天地，这在高境界的神人境武者中，都并非做不到的事。 她们三人如今虽然还只是神人境第二重，但是只要多吸取几处蕴藏，突破神人境第三重也是早晚之事，到了这个地步，所需要的便是揣摩神力的运用，之后迈入神道门槛。 梵天女与古雷将之争，恰好对她们来说是个最好的掩饰。 “他们是谁？” 古雷将与梵天女都早就注意到了沈振衣一行人，但古雷将只当是路边蝼蚁并不在意，而梵天女也不想多生枝节，如今却见对方不但不害怕畏惧，反而对他们指指点点，不由都有点觉得诧异。 司马幽与烟飞鸿都觉得尴尬，只能硬着头皮报告。 烟飞鸿向古雷将回禀道：“启禀雷将，此人便是十九外城中的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沈振衣，今日带着弟子在九斋湖边参悟修行，已与属下说好，井水不犯河水。” 沈振衣的实力难明，虽然雷将一定能够战而胜之，但这里还有一个梵天女，没必要惹这个麻烦，所以烟飞鸿从大局着想，包羞忍辱，轻描淡写，没有让雷将为自己报仇。 古巨战却不领情，冷声道：“这种人物，留着作甚？你们为何不先行清场？” 如果之前没发现也就情有可原，既然见过，为什么不把他们赶走？古雷将觉得这个属下是糊涂了。 烟飞鸿苦笑，她只能期期艾艾承认道：“启禀雷将，我们试过了，只是……我们三人，并非他三个弟子的对手……” 他们三大天罡出手，连对方三个女弟子都没打过，哪里还有什么本事清场？沈振衣可是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过。 “什么？” 雷将懵了，怎么也没想到从烟飞鸿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迟疑地向沈振衣他们四人望去，只见他们都神光黯淡，绝非高手——尤其是那几个女弟子，如今正参悟剑法，神光外放的阶段，怎么看都只有神人境第二重。 ——烟飞鸿是发昏了不成？ 神人境第三重，怎么会打不过神人境第二重？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烟姐，你弄错了吧！” 另外两位天罡也是诧异，生怕雷将大怒，连忙先七嘴八舌的质疑，“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烟飞鸿知道他们不信，苦笑摇头道：“雷将大人，我刚才说了，此人非是旁人，便是最近在七宗论武上大出风头的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第四百四十一章不好意思，是我搞的 弃剑山庄。 沈三公子。 这个名号在最近的十九外城，可说是如雷贯耳。 ——即使是兽心人组织，也不得不注意到这个崛起的年轻人。 古雷将面色稍霁，但仍旧不愿意相信烟飞鸿竟然会败。 “万俟绝境，就是失陷在弃剑山庄？” “这么说来，此人倒也有几分本事，只是你怎么可能输给这些弟子？” 他眉头紧蹙，目光在楚火萝、紫宁君和龙郡主三人身上掠过，怎么看都没什么特殊之处。 司马幽也正在向梵天女报告沈振衣之事。 梵天女听了一半，便皱眉道：“这个沈振衣，便是你们上次去晋王陵墓所遇之人，我记得你之前就说此人不凡，内城倒是无人重视。” 灭生堂枝蔓繁多，体系庞杂，派系也极多，司马家虽然是重要人物，但也并不意味着司马家任何人的报告都会受到重视。 尤其是这么低级的行动，沈振衣的本领也被认为诸多夸大，不被采信。 七宗论武之后，弃剑山庄强势崛起，内城才应该多加一点关注吧？ “此人的本领，只恐远不止此。” 刚才司马幽亲眼目睹沈振衣三名弟子，各自都又不凡艺业，展现出绝世的剑法，对战三大天罡稳占上风，心中更是凛然，对沈振衣的评价更上一层楼。 “此人倒是一个变数。” 梵天女看着沈振衣，又看了看对面的雷将，不免有些尴尬。 他们双方本来已经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现在却因为一个神秘的第三人，导致双方都不能急于动手。 “他，到底是帮谁的？” 无论是雷将还是梵天女，都得先琢磨这么一个问题。 “扑朔迷离。” 司马幽也没把握。 梵天女想了想，先与沈振衣打了招呼，灭生堂虽然不算是霸王城的官方组织，但至少站在人族一边，她有攀关系的理由。 “沈三公子，近日得闻弃剑山庄之名，小女子也甚为钦佩。公子以斩月飞仙之体，短短时日，飙升至三级宗门，实乃人族之幸。” “如今兽心人狼子野心，想要在此夺取剑绝之血，修炼煞气武学。与凶兽共谋，诛杀灭绝人族，实乃丧心病狂，还望公子看在人族一脉，施以援手。” 梵天女的理由冠冕堂皇，她当然也不是真要沈振衣帮忙出手——如果他们弃剑山庄的人突然出手相助，她反而要怀疑对方的目的。 她只希望沈振衣能够两不相帮而已。 沈振衣微微笑道：“兽心人若想要灭绝人族，我当仁不让要出手的。不过我已经答应过他们，不干涉他们收取剑绝之血，梵天女既然在此，想必定能阻挠他们成事，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灭生堂行事极端，比之兽心人组织也不遑多让，有许多事连沈振衣当年都看不过去。 本来剑绝之血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何况更有严重的缺陷，让兽心人得去也没什么妨碍。何况沈振衣也答应过了烟飞鸿，不管他们的闲事，此时自然婉拒。 古雷将冷笑，“梵天女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难道你自知不是我的对手，所以还要请人帮忙么？” 他听烟飞鸿说完，虽然不能说放下心，对沈振衣几人仍旧充满了警惕，但到底松了口气，故意嘲讽梵天女，希望她能够撇开沈振衣，与他们单打独斗。 梵天女听到沈振衣两不相帮，心里也是一块大石头落地，她当然不惧古雷将，淡然道：“今日此来，正是要阻古雷将成事。如今沈三公子两不相帮，那是最好，正想领教一下古雷将的巨轮战斧！” 对方手下有五大天罡，她手下除了两个无情道人之外，还有司马幽与其下属老仆，相比之下实力相当。 只要梵天女能够击败古雷将，那自然就能挫败兽心人组织的阴谋。 “好！” 古雷将也懒得多说，正要动手，忽然听九斋湖水轰隆作响，竟突然沸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灭生堂与兽心人双方都是大惊，他们还没开始动作，怎么九斋湖已经有了变化？ “是你动手了？” 古雷将转头急问烟飞鸿，烟飞鸿懵然摇头，她们确实打算事先布置，以抽取九斋湖水，但还什么都没干就被沈振衣阻止，哪有本事现在动作？ 梵天女更是诧异，问司马幽，“你们没看住兽心人的动作？” 司马幽满脸尴尬，苦笑道：“是我的错，兽心人何时安排，我竟然不知……” 他们都兵荒马乱的时候，沈振衣施施然上前，拱手解释道：“不好意思，九斋湖变化，似乎是我们造成的。” “你们？” 古雷将与梵天女异口同声惊呼。 他们俩本为敌对，这时候倒是不约而同。 沈振衣淡然点头。 “九斋湖水，原本不平，只是被剑绝的剑意锁住，所以才未曾被剑绝血煮沸。刚才我三个弟子，吸取剑绝剑意提升修为，刚刚将剑意吸取完毕，如今九斋湖水少了剑意封锁，自然难以维持，很快就会蒸发殆尽。” 他顿了一顿，又道：“九斋湖干，剑血冲天，石柱必倒，到时候就是剑绝之血现世的时候。我看你们双方还是做好准备，抢夺剑绝之血吧！” 这时候再拼斗，殊为不智。 “怎么……怎么会？” 梵天女与古雷将同时目瞪口呆，沈振衣的上半截话，分开来每个字他们都懂，但结合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古人留下的剑意，可以吸收，还可以借此来提高修为？ 这是什么见鬼的武学理论？ 而下半截话，更是让他们惊骇非常。 梵天女此来，就是为了阻止剑绝之血出世，而古雷将则是为了将剑绝之血完全控制在自己手中——现在看来，两人的目的都没达到，双方没有分出胜负，剑绝之血已经要自行出世了！ 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他们俩心中都是焦急万分，表面上偏不能露出来，只能暗骂沈振衣。 ——这弃剑山庄，到底是搞什么鬼的，怎么就弄出那么多幺蛾子？ 第四百四十二章区区小阵 “现在该怎么办？” 梵天女修为虽高，但处理任务的经验却不算丰富。原以为是要真刀真枪大干一场，现在有此变化，一时间一筹莫展。 司马幽当然有备案，但是也没料到竟然会这么快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叹息道：“剑绝之血现世，凶戾之气冲天，我们一怕兽心人夺走，二也怕此血化形入世，祸害人间……我吩咐周边弟子，先开禁天血魔阵，保证剑绝之血不逃走吧！” 这本是他们藏在暗处的底牌，这时候却得提前泄漏了。 两个无情道人一起皱眉，其中一个涩声道：“我们只要保证剑绝之血，不落入兽心人手中就行，散逸逃离，与我们何干？凶煞之物，七伤世界多得是，我们难道还能一一管得过来不成？” 司马幽一怔，才想起灭生堂素来都是这样的处事态度——他地位不够高，也就没多说话。 梵天女宅心仁厚，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既然能顺手帮一把，不如就减少些杀戮也好。剑绝之血化为怪物，也不好治，到时候仍旧要内城派人来处理，说起来又是我们的不是……” 她吩咐司马幽张开禁天血魔阵，严阵以待。 两个无情道人眉头皱得更紧，不过这个任务以梵天女为主，他们也不想得罪，便都闭口不言。 只听四面哨响，各色光芒冲天而起，摇曳如虹，封禁四面，最后染成一片血红色。 禁天血魔阵，封禁空间，不让任何邪戾之物离去。 古雷将眼皮狂跳，“灭生堂这次好大手笔，若是我们猝不及防，说不定还真要着他们的道。”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五位天罡，烟飞鸿等人知道自己办事不力，各自低头认错，这种大阵仗都没有事先侦测到，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们取剑绝之血的时候，只怕真的会非常被动。 “不过气运在我，灭生堂再怎么蹦跶，果然也是无济于事。剑绝之血居然主动出世，他们这大阵暴露，又怎能困的住我？” 古雷将环视四周，看九斋湖的水位迅速下降，厉声吩咐道：“等着剑绝之血出现，你们立刻动手抢夺，切不可再犯错！将功折罪，回到分舵之时，我才好为你们说情！” 五位天罡一起称是，武童担忧地望了望沈振衣他们几人，蹙眉问道：“雷将大人，那这几个人怎么办？” 弃剑山庄上下几个人如今变得特别扎眼，他们悠闲地在湖边晃荡，恰好在灭生堂与兽心人两伙对峙之人的中央，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古雷将冷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必管他们，待会儿抢夺剑绝之血的时候，他们若是自己作死被波及，那可就怪不了我们！” 剑绝之血出世，必然是大阵仗，加上禁天血魔阵的反冲，还有灭生堂与兽心人两批人动手的余波，绝对是移山填海的巨力。 弃剑山庄这几人若是被卷进去，也只有自求多福，反正是他们自己惹来的麻烦，古雷将才懒得去管。 沈振衣却动了。 他看了看天边血红色的光芒，再看碧波已经化为沸腾的血池，鱼虾挣扎，苦不堪言，微微摇头道：“景致差了，我们走吧。” 之前九斋湖万顷碧波，烟波浩渺，望着心旷神怡，到了现在，却让人大倒胃口。 美景没了，剑气已收，他当然没有继续停留的理由，施施然转身，就要离开。 “你们暂时不能走！” 两个无情道人叱喝道：“站住！” 他们一左一右，飞身而来，拦在沈振衣面前。 楚火萝双手一叉腰，恼道：“你们这两个牛鼻子，好生不讲道理！这九斋湖又不是你们家开的，我们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关你们什么事？” 对兽心人和灭生堂两面，楚火萝都没什么好感，他们都是凶巴巴的居高临下，好像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似的，让人看着就觉得不顺眼。 司马幽听到这边吵了起来，眼见无情道人与弃剑山庄之人对峙，心中一凛，赶忙过来打圆场。 “沈三公子，许久不见，我们这朋友只是一时情急，失了礼数，还请公子见谅。” 他本该刚刚就来与沈振衣见面打招呼，但因为心中忌惮，一直故作不见，这时候才来寒暄，显得有些刻意。 司马幽自己也觉得尴尬，又赶忙补充道：“如今禁天血魔阵刚开，四面防护凶猛，公子本领高强，自不用怕，只令弟子们若是不熟悉阵法，只怕会被反击，万一受了什么损伤，那可就有伤和气。” 沈振衣看了看天色，哦了一声，微笑道：“司马先生不必担心，区区小阵，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区区……小阵…… 司马幽脸色发白，他倒是忘了沈振衣这种气死人不赔命的理所当然态度，果然把话说得太委婉不好。 旁边两个无情道人当时就翻了脸，一个冷笑道：“师兄，我们出道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这么自以为是坐井观天的家伙。禁天血魔阵之威，他真以为只是随便说说的？” 另一个摇头晃脑，“那好，我就不拦你们，看看你们在这阵法中是如何被撕成碎片！” 禁天血魔阵，借天地戾气，压制戾气，结合成为一个复杂诡异的阵法。一般武者入内，所有修为全都被禁锢，更要受到无边戾气冲刷，恐怕只看见眼前一片血光，就已经形神俱灭，连后悔都来不及。 他们看沈振衣这般托大，都是心头火起。 司马幽却知道沈振衣未必是托大，他苦笑道：“三公子，在下是说笑的。弃剑山庄武学玄奥莫测，自然不担心这阵法的威胁，只是我们还要依靠这禁天血魔阵拘束剑绝之血，若是公子离去，留下缺口，让那剑绝之血遁出，只怕伤及众生，有伤天和。” 赶紧换一个借口比较好，他也算是顺着沈振衣的话头往下。 ——扯上了众生，你总不好意思硬要离开了吧？那万一惹出事来，杀孽骂名可全都要怪在你头上。 第四百四十三章九斋湖干，天柱倾颓 沈振衣却照旧不按套路出牌。 “我们离去，自然有办法不扰动这禁天血魔阵。司马先生不用担心。” ——你牛皮吹得也太大了！ 两名无情道人都是脸上肌肉抽动，苦笑不绝。 你说你有办法脱出禁天血魔阵，或许你参研阵法，造诣极深，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但你说能够不扰动阵法，闲庭信步而出，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禁天血魔阵戾气环绕，展开之后，就算是神人境中阶的高手，都要受到戾气的影响。 ——这是内城级别的阵法，拿到外城来使用，本来就是欺负人，你居然还敢大言炎炎？ 司马幽还待再劝，梵天女走了过来，对沈振衣躬身一礼，“沈三公子，久闻大名，本来公子要离去是你们的自由，我们不该拦阻。只是此时乃是我们与兽心人争夺剑绝之血的关键时刻，只求公子多留片刻，待我们斩妖除魔之后，自可离开……” 她并不想管沈振衣，但是她也知道禁天血魔阵的厉害，为了避免多生枝节，只能纡尊降贵，前来劝说。 梵天女虽然内心不乐，但语气还是颇为温婉客气，这是他天性使然。 沈振衣抬起眼皮，微笑道：“梵天女当真希望我们留下？”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们真要留下，只怕后续发展，会不如你们预料。” 司马幽心中一动，回想起之前晋王陵墓中所见所闻，差点脱口而出要不你走吧。 ——当初他与王杞之各自筹备了百年，还有兽心人在后蠢蠢欲动，但最后谁都没得着好处，全都归了沈振衣。 ——这次九斋湖，不会又是重演吧？ 他有心想劝梵天女，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梵天女却不以为意，她淡淡道：“只要公子暂留，不到处乱走即可，对面跳梁小丑，我们很快就会收拾完。” 这次灭生堂有备而来，就算没有禁天血魔阵，梵天女也觉得自己这边稳占上风，如今底牌尽出，她自然有信心将古雷将和五位天罡一举歼灭！ 呼—— 九斋湖水蒸发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见空气中都弥漫着白雾，方圆千里之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飞禽走兽莫名其妙都被蒸熟，湖边散发着肉香味。 灭生堂、兽心人诸人都是高手，这种温度都能承受得来，不过也都是心烦意燥，额头见汗。 古雷将与梵天女只盯着九斋湖底，只见血红色的湖水已经只剩下浅浅一层，须臾之间，便能袒露出湖底！ “来了！” “剑绝之血，马上就要出世了！” “看紧了！千万不要让兽心人那些狗子抢了先手！” “此物我们势在必得，紧随雷将大人动手！” 双方都扼守着关键位置，无论剑绝之血在湖底的什么位置现身，都可以第一时间出手抢夺。 弃剑山庄等人却闲散得多。 沈振衣施施然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微闭双目养神，也不知道是在参悟剑道，还是在想什么别的心思。 楚火萝闹着他问：“师父，你刚才说后续发展不如他们所料，是什么意思？这湖中宝物是不是又要归咱们了？” 她觉得自己猜得大抵没错，师父在的地方，宝物哪能便宜了别人。 沈振衣眼皮都没抬起，“剑绝之血，又能算是什么宝物了。不过想着既然有故人神念拘束，我又恰好到了此地，强留此地，算是有缘。不如就解放他算了，也免得他受生生世世的苦楚。” 什么意思？ 楚火萝看龙郡主，龙郡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笑道：“师父一言一行，必有深意，咱们看着就行了。” 反正总不会吃亏。 跟着沈三公子，就没有吃亏的时候。 九斋湖水，终于只剩下一滴。 这一滴却像是血色珍珠一般，在干涸的湖底滴溜溜乱滚，闪烁晶莹华彩。 在那珍珠之中，有个白发枯瘦老人的形象困着，表情狰狞，张口似乎在呐喊，却传不出一点儿声音。 ——明明还在那水滴之中，但从老人身上传来的恨意与凶戾，却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古雷将，还是梵天女，都觉得心中一震。 他们来找剑绝之血，却不知道剑绝之血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剑绝。” 沈振衣黯然叹息。 时间如白驹过隙，过去总是很快，但执着与恨意，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 “九斋湖干，天柱倾颓，也仍旧消不了你的恨意么？” “一败之辱，如此痛苦么？” 沈振衣声音不高，能够听清的只有他身边之人。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看，就说师父又认识吧？这剑绝老头看上去挺可怜，难道又是败在师父手里的？ 她们胡乱揣测着，却见那血色珍珠脱离湖底，飞腾而起，急速膨胀，向着湖边天柱一头撞了过去！ “大家小心！” 司马幽急声呼喊，“天柱要倒了！” 九斋湖水干，封印在湖底的剑绝之血化形，第一件事就是要破了天柱。 这一湖一柱有着刻骨的对立与仇恨，这是司马幽之前研究典籍便得出的结论。 只有天柱一破，剑绝之血才能彻底脱离湖底。 那时候，才是收取的好机会。 九斋湖万顷之水，化为这么一个水滴，沉重无匹，飞腾之时，只听呼啸风声，血焰飞腾，一个巨大的老人虚影凭空现，放声狂笑。 “剑绝！心绝！人绝！” “到得绝处，方逢生路。” “这就是我的剑！” 剑绝三绝，化为长虹，煞气集结，一剑破天！ 剑绝之意，一至于斯！ 轰！ 剑意轰击天柱，震耳欲聋。 几乎是刹那间石屑纷飞，大地震动，四面一片黑暗，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随后，他们就看见天柱开始一层层崩塌。 就像是雪崩，无声而壮丽，很快烟尘笼罩一切，黑暗不能视物。 在黑暗中，只听见有人桀桀怪笑。 “这就是我的剑！” “这就是我的剑！” “你可看到了么？你认可了么？” 声音凄厉，宛如夜枭，又像是绝望的狼嚎。 第四百四十四章混战中的意外 这是剑。 是恐怖的剑。 在场之人，都能感觉到剑意中带着疯狂的颤栗——剑绝是第一个用煞气练剑之人，他的剑为戾气所钟，除了杀意，更有一种毁灭的倾颓。 即使是兽心人，也感觉到皮肤刺痛的恐惧。 “这就是剑绝的力量吗？” 古雷将的呼吸粗重起来，这种力量让他神往——如果兽心人可以掌握煞气之力，那距离真正的兽化，就又进了一步！ “剑绝之力，骇人听闻！” 梵天女面色发白，越发确定绝不能让这剑绝之血流传出外，否则的话，必然引起大劫。 轰！ 轰！ 崩塌仍在继续，天柱碎裂的石块，落入干涸的湖中，仿佛要将其填满一样。 随着天柱消失，那最后一滴水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在空中扭动着，最后变成赤红之血！ 剑绝之血！ “是我的！” 古雷将大叫，飞身而起，不知从哪里抽出比自己身躯更高的一口巨斧，狠狠向前劈出，仿佛要撕裂空间。 巨斧轮回！ 一出手就是绝招，古雷将毫无保留，目光只盯着那飞舞在空中的剑绝之血，一定要占为己有。 “你做梦！” 梵天女化作朦胧光影，急速向前，十二道白纱化作宫墙，将古雷将阻绝在外。 古雷将冷笑摆手，“雕虫小技，岂能拦我？” 他的巨斧往下一压，狂风涌起，猎猎有声，十二道白纱刹那间被他斩开一半，身形急进，但终究还是被暂时拦了下来。 五大天罡与两位无情道人加上司马幽及其下属，也开始混战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杀气惊天。 “咦？” 楚火萝发现不对，转头对沈振衣道：“师父，那个司马幽的功夫不差，看来在晋王陵墓的时候保存了实力呢！” 司马幽轮番与几大天罡交战，无论面对任何人都不落下风。 ——楚火萝可记得，当时在晋王陵墓中他总是手足无措的样子，现在看来可全是装出来的。 “此人既然灭生堂中人，隐藏实力便是理所当然之事。” 沈振衣微微点头，“兽心人组织潜伏那位王什么少爷的身边，试图夺取元兽宝典，司马幽想来是去阻止此事的。” 不过被我们横插一杠了。 灭生堂想要的东西，几乎都被沈振衣等人一扫而空，也怪不得司马幽对她们摆着一张臭脸，好像他们欠他多少钱一样。 “两方各有所长，似乎势均力敌。” 龙郡主看着他们动手，若有所悟，“这位古雷将与梵天女的本领可比我们强多了……只怕只有大师姐才能抗衡。” 同样是神人境第三重，古雷将与梵天女对神力的调用已经得心应手，触摸到了第四重也就是神人境中阶的门槛。 神人一体，以人化神。 这是真正强者的起步，也就是内城高手的水平。 神人境第三重的巅峰。 巨斧轮回，已经到了力量的极限，任何一招，都足以裂开大地，将对手送入轮回。梵天女在力量上远不是古雷将的对手，但她别辟蹊径，以柔克刚，生生不息，断绝轮回，这又是神力的巧妙运用。 力而有神，方为自身所有。 若是无神，终究只是借来的力量，不能得以长久。 观摩双方对战，对三个女弟子也有极大的帮助，沈振衣愿意留下来，这也是重要的原因。 紫宁君摇头道：“我也不是对手。” 她目不转睛看着古雷将的出手，这种简洁粗暴的攻击似乎更合她的胃口，若是她的力量更加纯粹单一，或许便能有这种效果 ——但更重要的，是她要将冰、火、毒三种力量中种下自己神念的种子，将它们彻底吞噬占为己有。 她心中一动，开始研究神念种子的用法。 到神人境第三重之后，精气神的修炼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神识神念可以独立成形，化为实质，这正是在力量中埋下神念种子，加以操控的前提。 紫宁君在沈振衣的指导下，已经开始尝试种下种子的方式，不过尚未成功，如今有人在自己面前演示武学，对她来说参考意义极大。 不说紫宁君开始参悟神念种子的妙谛，却说古雷将与梵天女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兽心人与灭生堂也纠缠着打成平手。谁都没办法去关注剑绝之血的状况，那团狂暴之血在空中乱舞，不断发出咆哮声！ “来来来！” “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我的剑，才是七伤世界第一！” 语气沉痛、悲哀、愤怒、骄傲，各种变化，不一而足。 这人的执念，当真不散。 即使是已经化为一滴精血，仍旧有着复杂的情绪。 众人争斗，正围着这剑绝之血，外围更有禁天血魔阵，不怕它散逸逃去，一时便没有多加在意。 没想到那剑绝之血在空中转了几圈之后，忽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嗡嗡震动声响，陡然如流星一般加速射出，飞离众人，朝着另一个方向疾驰。 “什么？” 梵天女与古雷将一起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剑绝之血飞驰的方向。 ——直直冲向沈振衣！ “杀！” 剑绝之血发出空气震荡之声，仿佛千万人同时在嘶吼，杀意浓重，这一冲击的剑气，竟然比刚才轰塌天柱的气势更强！ 这位沈三公子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是……要他的性命？ 梵天女不由有些懊悔，早知道如此，刚才沈振衣要走的时候就让他走了，如今他被这剑血正面冲击，只怕是抵挡不了，枉自送了小命。 这剑血的冲击，就算是她与古雷将，都不能正面对抗，得迂回退避，何况是区区一个沈振衣？ ——如今想要再闪躲，只怕已经是来不及了。 沈振衣好像一点儿都没反应过来，仍旧是负手而立，淡然自若地看着前方，仿佛浑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将临。 司马幽陡然瞪大了眼睛，死命盯着沈振衣的方向。 他总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 即使是如此强大的剑血冲击，裹挟着如许强大的剑气，他却仍然感觉不到危机。 ——沈振衣，难道还能安然度过？ 第四百四十五章宝物有德者居之 剑血如虹。 在那一刹那，剑绝陡然成形，化成一个血色透明的巨人，手持长剑，指向沈振衣的眉心。 “你看看，我的剑！” 煞气凝聚，剑气夺人。 剑绝之意，化为实体，虽然力量不及生前之万一，但那剑气之凌厉，剑风之杀意，已经是强到不可思议的境地。 若是易位而处，就算是梵天女或者古雷将都没有挡下来的把握！ “他要死了……” 古雷将冷笑，心中却也不由骇然。 这剑绝之血的反扑，当真厉害，幸好有人给他们挡刀。 ——反正在所有人眼中，沈振衣已经是个死人。 沈振衣却不动。 他微笑着望着剑绝虚像，对那磅礴的剑意与强横的剑招仿佛都视而不见，只是唏嘘。 眼看浩大剑气即将刺穿他的眉心，沈振衣才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望着剑绝虚像，淡然开口。 “你纵有千般不甘，万种剑意，奈何已过万年，一切成功。” “你……是虚无。” 呼—— 仿佛大风吹过，剑绝虚像就如同沙雕一样，窸窸窣窣化为粉尘，四面飞散。 ——最终，一切散落。 剑意抵达沈振衣的时候，只如一阵清风，让他的白色衣袂起了浅浅的涟漪。 他摊开手掌，剑绝之血，静静地落在他掌中。 剑绝之血，居然自投罗网？ “竖子，竟敢抢我宝物！” 古雷将勃然大怒，扭转身形，不顾相隔百丈之遥，不管不顾地就是一巨斧斩来！ 轰！ 斧声如雷，轰然有声，一道鸿沟从他面前裂开，一直不住向沈振衣的方向延伸。 梵天女娇叱一声，白纱横掠，下意识阻挡了他汹涌的攻势。 剑血冲击，对沈振衣无效，这本来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何况剑绝之血还落入沈振衣手中，作为灭生堂此次行动的主持人，她本该迅速出手，将东西抢回来，但她毕竟天生仁善，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古雷将逞凶。 其他人，却全都已经目瞪口呆。 尤其是司马幽，面色阴沉地几乎要滴下水来。 刚才那一下剑血的冲击，威势之强，远超他的想象——如果他自己面对这样的攻击，恐怕是必死无疑。 但对于沈振衣来说……却好像只是清风拂面？ 这……这是何等的修为？ “难道说那剑血冲击，只是外强中干，并无真正的攻击力？” “但即使如此，沈振衣这份养气功夫，也实在了得……” 面对这样的攻势，就算明知道是假的，谁又敢掉以轻心？ 司马幽越发看不透沈振衣了。 “师父，这就是剑绝之血？” 楚火萝不管他们打得热闹，凑到沈振衣身边，好奇地盯着那晶莹剔透的血珠看，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摸。 ——这就像是一颗纯色的宝石，形状并不规则，有棱有角，显得冷硬锋锐。 沈振衣拦了拦，微笑道：“此物乃是煞气凝结而成，你现在还不能碰。” 煞气与天地之力天生犯冲，必然会起激烈的冲突。 楚火萝如今修为未足，会被这煞气贯体，难免会受其冲击。 “那师父你拿着怎么没事？” 楚火萝嘀咕着，却也知道沈振衣当然是没事的，沈三公子怎么会有事？ “这位剑绝，当年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即使囿于天地，不能有所突破，但也将剑法推到七伤世界前无古人之境界。可惜气量太过狭小……” 他摇了摇头，回头望向崩塌的天柱。 那天柱一剑，只是为了让剑绝看看神妙，看看未知的风景，可惜此人量窄，竟然气得呕血，从此走上偏路——纵然以煞气为剑确实能够提升剑招的杀意和攻击力，但是登临极限，仍然无法超过原来七伤世界的绝顶。 “纵然重开一脉，但天地仍然不宽，最后被自己心性所拘束，郁郁而终，也是天意。” 沈振衣为之一叹。 楚火萝眼睛一亮，拍手叹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九斋湖旁天柱的剑意蕴含更深，那好可惜，居然被剑绝之血毁去了！你干嘛不提醒我们，让我们先吸取天柱的剑意？” 吸取九斋湖底剑绝剑意，已经让她们顺利突破，如果吸取天柱剑意，岂不是效果更佳？ 沈振衣微笑，“天柱剑意固然高妙，但已经超越了七伤世界的层次，即使是剑绝本人，也难以破解其中奥妙，才会气急呕血——你们目前也是不成的。” 日后，自当别论，不过那也不差天柱这一份儿了。 楚火萝叹气，“那也只能如此了。” 她双眉一挑，忽然狐疑道：“师父，你怎么又知道这么清楚，当年和剑绝比试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除了沈三公子之外，还有谁能够把一个好好的惊才绝艳的天下第一剑客，将剑法推演到前无古人境界的高手，气到吐血的地步？ 对于师父的神奇，楚火萝等人都已经习惯，哪怕他处处留下痕迹，那也是理所当然。 沈振衣笑而不语。 古雷将被梵天女所阻，勃然大怒道：“你别犯傻了！如今剑绝之血落到别人手里，先杀了他，我们两家再争便是，为何挡我？” 梵天女一怔，也才回过神来，收了白纱，转头对沈振衣道：“沈三公子，请将剑绝之血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伤你。以你们弃剑山庄的实力，实在是留不住这宝物的！” 她语气温柔，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灭生堂此行，对剑绝之血也势在必得，他们不能让兽心人得到此物，却也不能让弃剑山庄将剑绝之血带走。 沈振衣微笑道：“梵天女这话就差了。凡宝物，有德者得之，既然剑绝之血已经到了我手，便是它选了我。此物与灭生堂无缘，何必要强求？” 什么？ 梵天女半天没反应过来，之前沈振衣温文尔雅，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怎么突然会说这么无赖的话。 什么有德者居之，你这是自认有德者？ 那么灭生堂和兽心人组织，就全是无德者喽？ 梵天女与古雷将全都面色难看。 司马幽低声叹息。 第四百四十六章接你们三招 古雷将哈哈大笑：“沈三公子真是大言不惭，我就想知道你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在我们两家之前说这样的话。你恐怕还不知道，在这七伤世界，兽心人组织与灭生堂有多庞大！” 就算是七伤世界之人，也未必就知道这一点。 如今人族苟延残喘，大部分人鼠目寸光，只知道周边之事就算不错，比如霸王城中人，让他们列举强者，大概只会认为是霸王城主与长老，顶多还有几个邻近城池的高层，但那些也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了。 至于更强的人类组织，比如号称万城之首的玄天城，起码有一大半人不知道。 至于灭生堂与兽心人组织，本来就属于藏在黑暗中的力量，更加不为人所知。 但其庞大与深入，却是不容置疑。 “兽心人组织我确实不知。” 沈振衣淡淡回应——只是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古雷将想要发作，却又不知该从何发作起。 “不过兽心人能够与灭生堂对抗，想来这万年来也苦心经营，实在不易。” 他又显得有些欣赏，能够全心全意做事，将一个渺小怪异的组织发展到如此规模，也是枭雄之姿。 但这种居高临下的褒扬，却让古雷将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沈三公子！不要插科打诨！” 他面色一凛，傲然道：“你赶紧将剑绝之血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如若不然，就算是你上天入地，也难逃挫骨扬灰而死的下场！” 除非是根深蒂固的大型组织，才有可能抵抗他们兽心人组织。 弃剑山庄就算有个沈振衣，又有何用？ 一个新兴宗门，来自下层世界，逞强便只有死亡的命运。 尽管刚刚沈振衣收服剑绝之血让古雷将也微微惊愕了一下，但他仍然绝不会把沈振衣放在眼里。 “口气真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楚火萝不服气，反唇相讥。 沈振衣却甚为淡然，他托着剑绝之血，微笑道：“为了一件废物，你们倒是兴师动众。现在就算我愿意交出来，不知是该交给兽心人，还是交给灭生堂？” 古雷将一愕，勃然怒道：“狡狯小人，还想要坐山观虎斗不成。不管是兽心人或是灭生堂，也不该你得此物！” 他以为沈振衣想挑拨他与梵天女再战一场，好坐收渔翁之利，却不知沈振衣全然没这个意思。 梵天女却当了真，急声道：“沈三公子，你言语间虽然对我灭生堂颇为不敬，但你是不知灭生堂的胸怀，这才有所误会，我也不来怪你。只是这兽心人组织心思邪恶，你万万不可将剑绝之血交给他们，他们得了宝物之后，必然翻脸不认人，置你于死地。” “只有交给我，我必保证你们弃剑山庄诸人的安全！” 她涉世未深，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不怎么圆滑。 沈振衣也不以为忤，笑道：“你们之间也分不出胜负，这样吧，我就站在原地，接你们各自三招，若是古雷将或是梵天女，任意一位，能够将我逼退半步，我就将剑绝之血交给胜者如何？” 你说什么？ 无论是灭生堂还是兽心人组织中人都是瞠目结舌，耳中嗡嗡作响，只当自己是听错了。 ——这位沈三公子，会不会狂得实在没边了。 如今九斋湖边最强的两人，便是古雷将与梵天女，这二人都是神人境第三重巅峰的高手，随时可以进入内城巡天监潜修，突破第四重的种子。 ——这其实与普通的神人境第三重武者，已经拉开了鸿沟。 比如司马幽、无情道人或者三十六天罡这个层次的好手，放在外层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绝不在所谓七宗宗主之下，但他们都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去挑战雷将一级的高手。 差！得！太！远！ 除了司马幽之外，大部分人都根本没有机会突破神人境第三重，只能被禁锢在这个层次。而梵天女、古雷将便已经超脱了他们的层次。 古雷将冷笑：“沈三公子，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他手执巨斧，凌空而降，缓缓走到沈振衣身边。梵天女害怕他出其不意对抢夺剑绝之血，也从另一个方向飘然而落，警惕盯着他。 “你若接得住我一斧不死，我掉头就走如何？” 他魁梧的身躯就如一堵墙，挡在弃剑山庄诸人面前，光线都暗了几分。 浑身铠甲，闪烁黑光，他的双眸藏在头盔之后，冷光如电。 杀气充盈于四周，丝丝缕缕的黑气，就如实质一般，撕开地面，不小心触碰就会感觉到剧烈的刺痛。 煞气凝结，天地之力翻涌，这位古雷将的修为深湛而雄浑，紫宁君等人都能感觉到巨大的压迫力，靠近了之后，几乎控制不住心头的恐惧。 幸好沈振衣的微笑和煦如春风，有他在身边，三位女弟子就轻松许多，站在他身后，才有对抗雷将的勇气。 “雷将有此自信，当然是好事。” 沈振衣不卑不亢，语声淡漠。 “不过我仍然给你三招的机会，你第一斧，大可以试试。” 你尽可以有自己的自尊，他也不占这个便宜。 “好！” 古雷将眼中也掠过一丝欣赏。 兽心人最重豪勇之士，沈振衣就算只是嘴硬，但光凭这份胆色，已经算是了不起。 “你若不死，我愿推荐你加入兽心人组织，日后便跟在我手下，当一个天罡，何必在城中受窝囊气？岂不是好？” 他倒是动了惜才之念。 沈振衣干净利落地拒绝。 “我身为人，不想为禽兽，雷将好意，只能心领。若是兽强就想当禽兽，日后遇到魔强鬼强，也想为魔为鬼不成？这我断断不会答应。” 他语气虽然不算轻蔑，但听着也让古雷将很不舒服，怒喝道：“好，你既然这么有骨气，便去黄泉做鬼吧！” 巨斧一动，天雷同感！ 轰然声中，天地流转，轮回翻覆，虽然只是一斧，却融进了千千万万红尘轮回！ 这便是古雷将的绝招！ 一斧劈出，生死立判！ 第四百四十七章烛影斧声 到了神人境界，其实用什么兵器已经是属于个人的选择。如果你心情好，甚至用一座高山为锤，或是以一条江河为鞭，只要对天地之力的控制足够，也能顺手。 斧，在真人境武学中相对寂寥。因为简单直接，变化不多，没有什么有名的武学。 但到了神人境中，不拘一格，万物可以为兵。 古雷将的斧，如蛟龙出水，吞吐风云，虽然是力之极致，同样也是巧之极致。 七十二路轮回斧法，封死天地八方，每一斧都能送你去轮回。 在场围观之人，除了梵天女之外，甚至看不清古雷将的动作。 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出手救下沈振衣的性命。 ——但想起沈振衣的大言，她终究还是没有阻拦。 剑绝之血，不是那么好拿的东西。 沈三公子既然敢拿在手里，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就算是死，那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这么一刹那的犹豫，就算是梵天女，也已经来不及救下沈振衣。 巨斧如轮，将沈振衣完全卷了进去，仿佛是一个自我隔绝的小天地，在这数丈方圆之内，演化生死轮回。 一切如走马灯旋转。 在烛影斧声之中，仿佛时间倒流，人的一生便在斧影中流转——而当流转轮回终结的时候，生命便要结束。 沈振衣却不动。 他微笑望着那变幻幻影，甚至连手都不想动一下。 其实那些，不过是回忆映照罢了，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不过也颇有趣味。 在七伤世界短短时间，也有不少过去，败退天罡，斩杀七宗，明月楼约战，晋王陵冒险…… 八修世界，更是丰富，皇城之战，乱离秘境，画面清晰，宛若昨日。 然后九幽之地的白塔之战，一直到轮椅上的静默生活。 再往前…… 还有无数熟悉的画面。 回忆好像停不下来，虽然只是一刹那，却仿佛照见永恒。 “咦？” 古雷将感觉到有点儿不对，沈振衣的回忆太多，以至于他的巨斧轮回居然还无休无止——不过对他来说，也不必在意对手的回忆长短，他只要在敌人被回忆牵扯的时候，痛快斩下他的头颅即可。 ——但是这个年轻人的回忆未免也太多，就算是千岁老者，也未必有那么多的过去。 他摇了摇头，巨斧已落。 斧落人头落。 古雷将有充足的信心，所以甚至没往沈振衣的方向多看一眼，只等着剑绝之血掉落，他好伸手去取。 然而巨斧落下的时候，他立刻就感觉到不对。 ——没有他习惯的轻微的“嚓”一声。 巨斧落空，回头看时，沈振衣静静地站在原地，而周围呼啸的轮回气旋，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是怎么避开这一斧的？ 古雷将迷惘了。 巨斧轮回，沈振衣身周都被斧影笼罩，根本动弹不得，而斧刃下落，也明明就在他身上。 为什么……却只是虚空？ “第一斧。” 沈振衣微笑。 他似乎早就料定古雷将第一斧必然徒劳无功，所以仍然在计数。 这在古雷将听来，无异于讽刺。 他的面色沉了下来，不自觉地回头望向梵天女，却见后者也是一脸惊讶——显然她也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古雷将全都没放在眼里，只有梵天女是他的对手，他害怕刚才那一斧未成，露出弱点，让梵天女看出便宜。 ——既然对手也没看清，那他就放心多了。 ——可能，只是侥幸而已。 古雷将目光一黯，冷笑道：“沈三公子的运气倒是不错，居然躲过了我的巨斧轮回一式。只是之后两斧，你当真要接，不怕死吗？” 他这时候就选择性遗忘自己说一斧头砍不死人掉头就走的话——想要完成任务，就不得不脸皮厚些。 “噗嗤。” 楚火萝却笑了起来，她嘴上可不肯饶人，“刚才还说得有多了不起，没想到说出去话还能吃回去，真是丢人。” 古雷将头盔遮面，也看不出来会不会脸红，只默默举手，准备着第二招的攻势。 他内心其实还是疑惑，但却绝不会表现于人前，以免动摇军心。 ——即使如此，雷将一击不中，已经引起了几位天罡的惶恐。 “这……这是怎么回事？” 武童喃喃自语，浑身颤抖。 刚才他并没有与沈振衣动手，只是也他的弟子交手，便已经束手缚脚受了伤。原以为沈振衣的本领比弟子们高不到哪儿去，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在雷将手下逃生。 “此人的武学居然这么高？不管他是怎么避过这一斧，刚才他要想杀我们，只怕也是易如反掌。” 烟飞鸿蹙眉，心中开始打鼓。 ——会不会，连雷将都收拾不了弃剑山庄中人？ 她忽然浮现这样的想法，又赶紧摇头，不敢多想。 另外两名天罡未曾与沈振衣接触过，现在更加惊惶，忙问道：“烟姐，此人到底什么来历？你们之前与他交过手？他怎么能挡得住雷将一击？” “刚才便是他伤了你的眼睛么？” 两人七嘴八舌，追问不休。 烟飞鸿缓缓摇头，素苦初苦笑，阻拦两人道：“此事稍后详说，如今大敌当前，大家不要惊惶，只看雷将大人如何斩杀对手吧……” 雷将若能杀了沈振衣，那么一切好说。 若是不能…… 素苦初心中发冷。 司马幽这时候也慢悠悠地凑到梵天女身边，低声道：“大人，这沈三公子殊不简单，千万不能以普通人目之……” 他看梵天女没什么反应，咬咬牙又道：“若是……若是雷将败北，大人可另寻方法，不必与之相争。” 这就是要放弃取得剑绝之血的任务了。 在晋王陵墓中，司马幽就是做了这么个选择。 ——他现在谢天谢地，当初没有冲动，否则在晋王陵墓中回不来的，可不会只有一个王杞之。 当时他觉得沈振衣不过神人境第二重，但终究没有轻举妄动。 现在，他们都觉得沈振衣不过神人境第三重——但是，谁知道沈三公子会不会还有什么底牌。 司马幽已经觉得他深不可测。 第四百四十八章白纱宫墙 无情道人却不这么想。 那两个道人对视一眼，冷笑道：“司马公子，何必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古雷将若是三斧拿不下这油滑小子，可不代表咱们姑娘不行！” 无情道与他们司马家本来就不睦，虽然同属灭生堂，但彼此之间看不顺眼，这次来外城执行任务，他们对司马幽也没什么好脸色。 司马幽苦笑，他真不是想争什么，只是这个沈振衣实在太古怪。别人没有接触过，他可是清楚得很。 “天女……” 他试图向梵天女解释，然而梵天女也摇了摇头，“先不要心急，看看古雷将的结果。” 梵天女也很好奇。 刚才沈振衣一动未动，却避开了巨斧轮回，这到底是什么武学，她还未曾看清。 ——但在骨子里，她还是不相信沈振衣有威胁到她与古雷将的实力，所以仍然没有提高警惕。 司马幽欲待再说，古雷将却突然转回了头，皮笑肉不笑地对梵天女道：“我已出了一招，没能把这小子拾掇下，为了公平起见，你们灭生堂要不要先来试试？” 他迟迟没出第二招，就是想要摸清楚沈振衣的底细再说，可是无论怎么回想，都想不起刚才巨斧轮回一招对方的应对，这就让他有点儿发虚。 并不是拿不下这个年轻人，但是总得有万全把握才好。 ——刚才他抢着出手，是因为觉得可以轻松一招秒人，抢先夺得剑绝之血。 可现在看来，对方也有底牌，何必做了出头鸟，让灭生堂的人试试，自己再观察观察不是更好？ 梵天女一怔，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说不答应，不然岂不是堕了威风？ 她傲然道：“既然古雷将没有把握，那就让我来试试就是。” 言语上也不能吃亏。 古雷将讪讪一笑，他年纪大了，小小面子挫折压根儿不放在心上，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会在说出一斧取沈振衣性命不果之后，还好意思赖在这儿。 只要能够得到实际的利益，何必在意一时的面子。 “梵天女要先来赐教么？” 沈振衣倒不在乎，他静静站在原地，“那也好，三招之内，只要天女能够逼我后退一步，这剑绝之血就交给你。我还会将这东西的正确使用方法告诉你，这也算是我的赔礼。” 剑绝之血，真要照他们想的那么用，只怕流毒无穷，如果真的落在他们手里，沈振衣肯定是要指点一二的。 不过现在剑血主动认主，宝物有德者居之，沈振衣也就却之不恭了。 梵天女上前一步，蹙眉道：“沈三公子，不可否认你确实惊才绝艳，但是与庞大的灭生堂比起来，那就根本不算什么。我这次出手，不仅仅是为了取回剑绝之血，也是希望你能够认清现实，莫要螳臂当车。” “天女好意，在下心领，请尽管出手便是。” 沈振衣淡然而应，并无半分情绪的起伏。 像梵天女这样的人，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错觉，只可惜有的时候，也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梵天女也不以为忤，长袖轻招，十二道白纱展开，滚滚有数十丈之遥，仿佛帘幕或是宫墙，高高竖起。 “我这轻纱，如万里长城，隔绝天下，层层压迫，纯粹以境界压人，实在不算是什么高明的武学，但却逼人正面对抗，沈三公子要小心了。” 她点点头，坦然相告。 ——沈振衣毕竟不是敌人，她只是要将剑绝之血取回而已。 司马幽以手扶额，想要阻止，却怎么也来不及了。 沈振衣微笑，“我理会的。” 呼—— 只听风声骤起，十二道白纱越升越高，近乎遮天蔽日，一举将沈振衣笼罩在内。刹那之间，有起高楼。 此时就听梵天女轻声吟唱，“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刹那之间，那白纱堆轰然塌下，正如千丈悬崖，一举崩碎，要将人掩埋在内！ “师父！” 楚火萝等人大惊，没想到梵天女的招式如此古怪，看上去不起眼，一变动之间，却有这般威势！ 古雷将也为之一凛，刚才他与梵天女都是试探性的交手，这招绝招也未曾使出，要是自己遇上，应对起来也有些麻烦。 他现在更加洋洋得意，预先让梵天女出手，查看双方的底牌，那是最好不过。 ——但是，沈振衣这小子不会挺不过去，就在这朱楼坍塌之中丧了命吧？ 如此一来，还得与梵天女一战，硬抢那剑绝之血。 古雷将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偷偷往梵天女背后挪动，一旦确定她败了沈振衣取得剑绝之血，就要从背后出手偷袭！ 这时候梵天女还顾得上回头安慰弃剑山庄中人，“你们不必担心，我这白纱宫墙虽然坍塌凶猛，但自然将你师父隔绝在天地空隙之中，不至于危急生命，只要他认输，便能脱出，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她出手自然有分寸，不可能像兽心人组织一样杀人如杀鸡。 “我师父才不会认输！” 楚火萝嘀咕一句，刚刚猝不及防确实有些惊讶，但是沈三公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绝不至于在这儿翻船！ 她对师父有着充足的信心。 沈振衣，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就在这几人说话间，只见那那坍塌的白纱越聚越多，仿佛永远没有止境的堆积下去，只是外表却像是波浪一样，起了涟漪。 仿佛是在这遗迹掩埋之下，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即将出世！ 嗡嗡嗡！ 嗤嗤嗤！ 振动声先起，随后便是丝缎破裂声。 梵天女面色微变，目光转向白纱堆的中央，就听石破天惊之声响起，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第四百四十九章初月 剑光如月光。 清冷，温柔，却无孔不入。 即使是万古长城，终究挡不住月光。 倾泄而出，月光笼罩之下，白纱如同融化的千堆雪，纷纷退避。 沈振衣负手而立，轻声吟唱。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亘古之初，月眼不移。” 如果说梵天女的攻击，乃是万古变迁的沧海桑田。那么沈振衣的应对，便是—— ——不变！ 这世界沧海桑田，变幻不停，无论是天地还是人心，都难以永恒。 唯一不变的，只有天顶静谧的月眼。 月既不变，我亦不变。 根本无法看到沈振衣出剑，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否真的曾经出剑，剑光却如月光一般满溢。 哀江南，落空！ 江南之哀，无非是故国凋零，华厦倾颓，但在永远不变的月光之下，仿佛冷眼旁观，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沈振衣无声无息之间，已经破了梵天女的第一招。 “怎么……可能？” 两名无情道人的脸就像是吃了屎一样，紧皱着眉头，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月光下负手的沈振衣，话都说不出来。 古雷将倒吸了一口凉气，轻轻捏紧了拳头。 他终于开始正眼看着沈振衣。 ——如果说之前一切可以解释为侥幸，那么现在沈振衣以“不变月光”的剑法，破解梵天女的哀江南，终于展现了高明到不可思议的剑道境界。 这人……到底修为到了什么地步。 古雷将忽然觉得心中没底。 “你这是什么剑法？” 梵天女蹙眉询问。 从沈振衣的剑法中，她感觉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虽然清淡平静，却比她哀声戚戚的哀江南更加令人忍不住要落泪。 这种剑意，深入到了情绪中，可说是剑意之神。 “此剑名曰——初月。” 沈振衣淡然回应，似乎带着些感慨。 “这本是一位身受情伤的女子所创剑法，她遇人不淑，颠沛流离，到晚年凄怆冰冷，只求人如初见，月如初圆，这才悟出初月一式。” 他叹了口气，顿了顿又道：“可惜，月能不变，剑亦不变，人心却不能不变。纵有无敌不变之剑，终究也难挽回岁月。这剑法便随她殁后，葬于深谷，不曾流传。我偶然得之，便展于人前，不至使明珠暗投也。” “初月……” 梵天女默默咀嚼这两字，忽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哀戚之意从胸口勇气，心口一痛，鼻子发酸，差点就落下泪来。 场中一时静默。 大部分人，都为沈振衣的剑法震慑。 古雷将与梵天女各出一招，不但未能奈何不了沈三公子，甚至不能让他动上一动！ 如今大家心中不由都怀疑起来——会不会这两人真的三招都无法逼退沈三公子，剑绝之血最终要落在他手里？ 灭生堂与兽心人组织费了这么大力气，难道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古雷将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 他涩声道：“沈三公子的剑法果然高明，不过想要在古某三斧之内，不退一步，也未免托大。刚才天女既然出了一招，那么接下来，便又轮到在下了。” 古雷将语声坚毅，稳稳地向前跨出一步。 这次的任务只许胜不许败，他没有退路。 沈振衣的强，反而是激发了他的斗志。 这时候，他才将沈三公子看成一个真正的对手。 “请。” 沈振衣并不介意车轮战，“古雷将还有两招，无论怎样，能够逼退我一步，便算是你赢了。” 他摊开双手，月光流转，晶莹如玉。 梵天女一挥手，十二道白纱急速撤回，旋转于身周，将战场重新留给古雷将与沈振衣。 古雷将却没有急着出手，头盔下的眼珠骨碌碌转动，肃然开口道：“沈三公子这一手初月，凝滞时光，封锁攻击，可说是第一守招。我刚才想了半天，欲要破除沈三公子的防御，非得要有千百倍巨力不可。”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修为境界远高于沈振衣，千百倍巨力也未必拿不出来，但现在沈振衣的境界摸不到底，他也不敢那么自信。 “在下不才，只有全力一击，此招名曰巨斧开天，还请沈三公子品鉴。” 他双手捧着巨斧，斧刃正迎着日光，闪烁七彩耀目的光芒。 “开天？” 沈振衣看了看古雷将的斧头，轻轻叹息一声。 “天地之大，何以开辟。你的斧头虽然强，但用‘开天’二字，实在未免僭越了些……” 他曾经见过真正开天的巨人，混沌开辟，天地分开，那种伟力，是七伤世界之人根本不可想象。 古雷将的眼珠一转，干笑道：“在下之斧，当然未能有开天之威，只是个比喻罢了——总而言之，这便是在下的全力一击，沈三公子可要当心了！” 沈振衣微笑，“也是，是我太认真了。” 他摇摇头道：“既然你的斧以开天为名，那我就以一招覆地之剑来接吧，请。” 沈振衣懒得多说，轻轻挥手，示意古雷将可以开始了。 “你不用初月之剑？” 古雷将却吓了一跳。 在他想来，沈振衣的初月剑法如此高明，简直是守御之最，他能以此击破梵天女的哀江南一式，必然是得意绝招——这种绝招总不可能有许多吧？ 刚才他想了半天，便是想怎么破这一招初月。 结果沈振衣居然对他说，不用这招？ 你是在逗我？ 古雷将的脸都像是菊花一样皱成了一团。 沈振衣却不在意他的感受，微笑道：“一剑之美，用了一次便已经够了，天下剑法这么多，总要多展示才好。” 难道你还能精通天下所有的高明剑法不可？ 古雷将不信，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随沈三公子你了！” 他高举巨斧，浑身铠甲缝隙中陡然喷出黑气，背后披风扬起，猎猎有声。 从他脚下开始，数道闪电形状的裂缝四面绽开，仿佛大地即将开裂。 而天空黑云翻涌，刹那间光线便暗了下来。 轰隆！ 巨大的雷声响起，仿佛史前巨兽的嘶吼。 密云不雨！ 第四百五十章开天覆地，塞外花开 巨斧开天，天地分离。 天地能分，人当然也能分——古雷将素来很自信，在他这一斧之下，还从来没有过活口。 一斧之下，沈振衣的身首就该分离。 决绝，不留后路，全力一击。 开天之斧，有进无退！ “力量差得远，但这气势，倒是有几分相似了。” 沈振衣轻轻叹息，手指凌空划动，动作并不快，厚重而凝滞，仿佛大地承载。 覆地之剑！ 浑天如盖，覆盖四方，大地承托日月星辰，安之若素。 ——天地本非如此，但创造这剑法之人，却只以为天地如此，因此就有了强烈的执念。 他所求者，就是创造出如他心目中大地一样牢不可破的防御。 这剑完全放弃了攻击，动手的时候，首先以“不动”为第一要义，剑化绵延不尽的大地，承载一切。 轰！ 巨斧落地，激烈震荡。 刹那间烟尘腾起，迷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众人心急大叫，都想看最后的结果。 巨大的头盔遮住了古雷将苍白的脸色，只有他最清楚结果。 巨斧凌空，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着，明明只要再进一步，便能够将沈振衣从中间劈成两段。 ——但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往下！ 沈振衣的剑如大地——即使能劈开大地，其实也不过是在厚重的地面留下一道鸿沟，这对于大地来说，连表皮都算不上。 古雷将的斧头，就遭遇了这种窘境。 明明……已经劈开了一些东西，但他分明能够感觉到沈振衣的剑法无穷无尽，无论再劈开多少，都不会完全解决他的防御。 第二招，已经失败了。 这让他更是吃惊。 因为这是沈振衣硬碰硬从正面迎接他的巨斧，没有任何花俏，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以无比浓厚的天地之力，挡住了他斩破天地的一斧！ ——这人的修为，真的比他低吗？ 古雷将在这一瞬间，才开始真的觉得动摇。 “见笑了。” 沈振衣轻轻一挥手，弥漫于空中的土黄色弧光消失，那厚重的地气也随之不见，古雷将的巨斧坠落，深深斫入地面，斧柄晃动不已。 “兽心人组织两招已过，还要试第三招吗？” 沈振衣微笑问道。 无论是初月抑或覆地之剑，只要他愿意，都能够阻挡古雷将的任何攻势——实际上，第三招已经变得没有必要。 但古雷将当然不肯认输。 他咬牙切齿道：“等梵天女出手之后，再说吧！” 他脑中一片浆糊，混乱不堪，但犹自死撑。 梵天女的面色也变了。 刚才初月一式破了她的哀江南，她沉浸于武道的奥妙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沈振衣以覆地剑法硬抗古雷将的巨斧开天，从容自若，这份本事，可就让人咋舌了。 “天女！” 司马幽在旁还要苦劝。 “我再试试……” 梵天女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沉声道：“今日此来，有分堂重托，纵然未必能胜，我也得全力以赴才是。” 她上前一步，白纱再起，沉坠如重绸，波纹不起。 氛围大变！ 沈振衣抬起眼皮，瞧着她的起手式，淡然笑道：“去了轻浮，再得凝真，这一招倒是比刚才的哀江南要强得多了，其中悲愤之意，令人赞叹。” 他追忆过去，轻轻慨叹道：“梵天女一脉传承，素有以身报天下之行，慷慨激昂，是巾帼不让须眉处。这悲塞北一式，确有雄浑刚烈，难得，难得！” 哀江南的武学理念不是不好，只是这一招的内核，却要看尽人间繁华寂寞，有阅历的人才能使出精髓。这一代的梵天女到底年轻了些，怎能将其中情绪细微表达？ 相反“悲塞北”一式，却是个人情绪的极致喷薄，梵天女奉献一切，体悟自深。 梵天女一顿，蹙眉道：“你知道我的武道？” 哀江南、悲塞北，原本就是梵天女一系武学精髓所在，但外人却未必能知之甚详，沈振衣却如数家珍，这让梵天女感到诧异。 “略知一二。” 沈振衣的语气略有慨叹，“悲塞北之意，一身许国，凄怆悲凉，怎能不知？” 梵天女怔怔地看了他良久，缓缓摇头。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难解的谜团，可惜到了此时，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终究还是得兵戎相见。 “既然如此，就请沈三公子赏鉴吧！” 梵天女长啸，意甚悲凉。 白纱涌起，变化无穷，幻化为塞外苍凉古道，一个女子踽踽独行，风雪飘摇！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逺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猛暴兮如虺蛇，控弦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悲声控诉，风雪交加，白纱幻化，杀机隐伏！ 悲塞北的攻击之意，是将神念情绪放大到了极致，寒风撕裂天地，被招意压迫在其中的对手，苍茫无助，无处遁逃。 沈振衣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微笑道：“能用出这样的招数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他摇了摇头，轻轻叹息，“虽然我不知道梵天女一系为么会加入灭生堂，不过有此一招，你也不愧先人了。” 沈振衣仍然不动，手指轻点，牵动日月，剑气袭人。 却见漫天大漠之上，不知何时绿意盎然，百花盛开，香气弥漫于空中，竟然是将那萧瑟枯寂的悲凉一扫而空。 今日春风，已度玉门！ “这一招，过于悲，也过于极端。” “不若春风一杯酒，何必走此不归之路！” 沈振衣轻轻笑着，剑意如虹，微笑之间，便改招意！ “这怎么可能？” 离得最近的古雷将失声惊呼，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沈振衣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强行扭转对手出招时候的招意，这是何等的强横与可怕？ 别说是三招，就算是三十招三百招，自己能不能击败沈振衣？ 他心中殊无把握。 梵天女招式停顿，看那幻化戈壁上长出的紫色小花，眼中不禁含泪。 “师父……” 她低声呢喃。 第四百五十一章第三招，恶念 悲塞北一式，溃不成军。 梵天女无以为继，这第二招，自然也是失败了。 “还要第三招么。” 沈振衣将手轻轻一招，梵天女的白纱倒飞而回，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梵天女还在呆愣的状态。 就算她已经见识到沈振衣以覆地之剑对抗古雷将，实力高深莫测，也绝对没想到他能够用这样的方式来化解悲塞北。 这人是谁？ 为何能够比自己，甚至比师父更加清楚悲塞北这一式的内涵？ 一人出手，震慑双方。司马幽轻轻扯了扯梵天女，希望她能够认清现实，不要再继续动手了。 沈振衣此人，简直就是个怪物。好像无论怎么样都测不到他的底线，你以为他已经到了极限，但他却仍然还有底牌。 ——不，不能说是底牌。 这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没有人能够探出他的底牌。 “沈三公子神技，在下佩服。” 古雷将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他跨前一步，倒有几分义烈之气。 “刚才沈三公子的剑法，已经高妙之极，可入我辈同侪，本来武学到了我们这个地步，若非你死我活，不该撕破脸皮。只是如今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再厚颜出手，还请沈三公子不要见怪。” 前倨而后恭，莫过于此。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才是一切的底气，只要有足够的实力，无论想干什么都可以。 之前连天罡都不把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放在眼里，但短短数战之后，就连雷将也得对他客客气气。 楚火萝只觉得豪气顿生，恨不得实力立刻强了，也如师父一般，云淡风轻间败尽天下英雄，岂不快哉？ “古雷将尽管出手。” 沈振衣不假辞色，淡然回应。 “雷将大人且慢。” 烟飞鸿也看出不对，她不顾双目受伤，悄悄走到古雷将身边劝道：“此人古怪，便是雷将大人也未必就能轻易获胜，若是三招不败，未免挫折了锐气。不如我们暂退一步，请示之后再做定夺。” 这次任务失败，他们这些人肯定都要挨斥责。她这话也就是说得好听，其实已经不看好古雷将能够取胜，无非找个台阶下而已。 古雷将冷冷扫了她一眼，“雷将级别的武学，什么时候你能看得懂了？还不快快退下！此处由我做主！” 他虽然两招未胜沈振衣，但气势仍在，天罡诸人心惊胆战退下，只看他打算怎么对付沈振衣。 古雷将定定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巨斧，忽然问沈振衣道：“沈三公子说过，三招之内，只要能让三公子你离开原地，就算我赢，是也不是？” 沈振衣点头，“正是如此。” 他轻描淡写，仿佛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好！好！” 古雷将轻轻拍手，嘿然笑道：“沈三公子果然是骄傲过人，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身形一侧，高举巨斧，风雷声中，忽然斜刺里冲出，斧影化为恶鬼，没有攻向沈振衣，反而是向沈振衣的三个弟子攻去！ 楚火萝！龙郡主！紫宁君！ 这三人好好地站在旁边观战，却没料到古雷将这般无耻，居然用这种宵小手段！ 刹那之间，三人就被斧影吞没！ “啊！” 梵天女惊呼一声，掩住了樱桃小口，就算想要救助，也已来不及了！ 司马幽一怔，目光转向沈振衣。 却见他悠然站在原地，仍然是一动不动。 ——难道，他根本不管徒弟的死活？ “自作孽，不可活。” 沈振衣轻轻吐出一句。 楚火萝是当真猝不及防，她一向胆子大，虽然知道师父和高手交手，但仍然站在最前沿，因此也是被那斧影所化恶鬼卷入最深之人。 “可恶！居然偷袭！还算什么高人！” 她大骂一句，手上却不慢，寒衣剑急速出鞘，连画井字，连续三个元磁之井护住周身。 紫宁君与龙郡主的反应也不慢，尽管她们都不可能抵挡这碾压式的斧山，但仍旧并不慌乱，各出绝招，以求自保。 ——在无法抵御的力量侵袭的时候，最重要的一定是不要被恐惧迷了心志，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全无反抗之力。 只要神智能够清醒镇定，总会有一线生机。 紫宁君的冰火毒、龙郡主的变数阵法、楚火萝的元磁之井，三人同时出手，居然顶住了那可怕的斧影一刹那。 ——一刹那便已足够。 古雷将根本没想到这三个女弟子有能力抵抗。 他打得好如意算盘，出其不意向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出手，一招就能置她们于死地。沈振衣来救，也已经晚了一步，这才解他心头之恨。 而且，沈振衣挪动了脚步，那自然也就是他胜了。 但古雷将万万想不到，他的鬼影斧居然没有在一落就杀人，耽搁这么一小会儿，沈振衣就来得及救人了。 杀不到这三个女子，不能看沈振衣痛心疾首，实在是有点儿可惜。 他摇了摇头，冷笑着回首。 算了，只要沈振衣挪动脚步来救人，这一场就算是他赢了，只要取了剑绝之血回去，再召集人马，将什么弃剑山庄杀得鸡犬不留干干净净！ 但回头看到的景象，却更让他讶异。 沈振衣站在原地，白衣飘飘，嘴角微扬，目光之中略有怒意，却根本没有挪动一步。 “沈三公子，果然是郎心似铁！” 古雷将哈哈大笑，“三个娇滴滴的女弟子都不管，就为了留下剑绝之血？这份铁石心肠，也算是我输了！” 真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狠。 古雷将心中警惕，手下加力，发了狠劲，要将楚火萝等三人立毙于当场。 沈振衣摇了摇头。 “你杀不了她们的。” 他轻扬衣袖，露出白皙如玉的手掌，在日光下照了照，方才慢条斯理地珍惜地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古雷将的后心遥遥一点。 “死人，绝无能力去杀别人。” “本来你们兽心人倒行逆施，我也懒得多管，但你既然动了恶念，那也只能请你去死一死了。” 他语气平淡，恰如风吹湖面，微气涟漪。 噗！ 古雷将的后背，陡然冒出血瀑！ 第四百五十二章信手击杀 其血玄黄。 古雷将缓缓低头，不敢置信地从胸背穿透的大洞向后看。 ——沈振衣负手而立，仿佛根本没有动过。 那绝灭的剑气，又是从何而来？ “雷将大人！” 兽心人组织众人齐声惊呼。 ——在之前的铺垫之后，他们可以相信沈振衣的实力不在雷将之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振衣竟然可以一招之内，要了古雷将的性命！ ——不，不是一招。 在场之人，大概只有梵天女一个人能够看得清沈振衣灿若星火的出手，在那一刹那间，手指轻点，千万道剑气呼啸而出，在肉眼无法捕捉的霎那便集合为一束，从古雷将后背处爆发。 如果不是沈振衣刻意压制，这爆发的剑气，甚至可以掀去一片山丘。 “这怎么可能……” “雷将大人！雷将大人！” 天罡们簇拥在古雷将身边，呼唤他醒来，然而雷将却只是麻木地扫了众人一眼，口喷鲜血，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倒地气绝。 临死之时，眼睛还睁得溜圆，充满了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剑法，置他于死地？ 甚至连丝毫抵抗都做不到。 ——沈三公子，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 带着永恒的疑惑，他至死也想不明白。 几位天罡畏缩地闪在一旁，如果说之前他们对沈振衣是忌惮和猜疑，如今就直剩下畏惧。 雷将对他们来说已经势高不可攀的存在，信手击杀雷将之人……这到底是什么修为？ “三招之内，我一步未动。” 沈振衣却淡淡开口，“兽心人组织，是否对这剑绝之血，没有什么要求了？” 古雷将死了，他便问的是烟飞鸿。 烟飞鸿心中畏惧，连古雷将都被你杀了，你这会儿还问这三招之约有何意义？就算你动了一步，难道他们几个就敢来索要剑绝之血了？ 她苦笑摇头，“沈三公子神功无敌，我等不是对手，兽心人组织自当退去。” 但输人不输阵，她尽管害怕，还是撂两句狠话，“不过沈三公子可别忘了，我们兽心人组织可不是只有我们这些底层僚属，就算是雷将、天罡，在庞大组织之中根本不算什么。” “今日之仇，兽心人组织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稍候时日，自当往弃剑山庄请教。”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悲壮——如今他们被困在禁天血魔阵中，消息还没传出去，若是沈振衣杀人灭口，今日之事就算是兽心人组织也很难查出详细。 沈振衣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自当恭候。” 他也就不再理那烟飞鸿等人，目光转向梵天女，淡然问道：“天女才出两招，灭生堂还有机会，第三招还要出吗？” 你这是在吓唬人吗？ 司马幽身子微微颤抖，站在梵天女身边，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这些人当中最清楚沈振衣强大的，但即使是他，也绝不敢相信沈振衣居然能有这么强。 ——能够从容自如击杀古雷将，也就是说，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将这里所有人轮着杀一遍。 ——谁也别想跑。 一想到这个，司马幽便觉得浑身发冷，他只期望这一次有机会全身而退，目光转向梵天女，希望她能有明智的选择。 梵天女也震惊了许久。 对于沈振衣的实力，她并不怀疑，能够轻描淡写破去她悲塞北一招，那当然是了不起的。 不过了不起，总该有个限度…… 现在梵天女脑中一片混乱，瞧着古雷将的尸体，不敢置信。 听到沈振衣的问话，下意识回应道：“我还有一招怒天下，要试一试……” 喂喂喂！你没看见古雷将尸横就地啊！还敢向沈三公子出手？ 司马幽手脚冰凉，正琢磨着怎么劝服梵天女。就听两个无情道人齐声赞道：“天女果然不愧我灭生堂中坚，人固有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今日我灭生堂中人，就算丧生于此，也是有骨气的。” 鬼扯什么骨气！ 司马幽气得面色发白，无论如何，沈振衣与灭生堂之间，也没有你死我活的矛盾，这时候讲什么骨气？ 如今古雷将已死，显然兽心人组织已经不可能获得剑绝之血——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原本也没打算一定要将剑绝之血拿回去。 ——现在出了一个沈振衣这么大的变数，他们何必要死磕到底？ “天女，沈三公子深不可测。古雷将也败亡在他手中，只怕就算是怒天下一式，也无法动摇他……不如就此作罢，我们先退吧！” 司马幽着急，只能先这么劝着梵天女，希望梵天女能够听自己所说，不要逞强。 梵天女这时候也反应过来，面色惨然，回头看了看表情坚毅准备赴死的无情道两人，摇头道：“司马公子，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既然有幸遇上沈三公子，这一招怒天下，还是要请他赏鉴一二的。” 她的表情甚为古怪，似是悲伤，又似是感怀。 “怒天下？” 沈振衣略略蹙眉，随后才叹息道：“原来哀江南、悲塞北，之后，居然是怒天下。也罢，既然这一招已经创了出来，我总该看上一看。” 他信手挥袖，拂去尘埃。 “天女，便请出手。” “天女！不可动手啊！” 司马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还是挺身而出想要阻止，却被梵天女拦住。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两名无情道人上前一拦，把司马幽拦在外面。 梵天女面色沉肃，双手挥舞，白色宫纱就如同死灰复燃，腾地直冲上天，犹如巨蟒，意图吞天！ 吼—— 四面八方，响起古老巨兽的低沉嘶吼，大地开始震动开裂，愤怒凝结，如蛛网的裂痕中渗透出炽热的血红色光芒。 暗色，笼罩一切。 怒天下，席卷天下，怒气冲天！ 这是多少年的旧怨，这是多少年的积累和爆发，在这一招中，尽数展现。 天崩地裂，仿佛世界末日。 这种愤怒，足以感染在场的所有人。 ——除了沈三公子。 第四百五十三章怒天下，平天下 沈振衣并不是个冷漠的人。 接触他时间久的，比如楚火萝、龙郡主，都知道他表面淡漠，其实内心是个温柔的人。 但他出手的时候，总是很无情。 仿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剑出无悔，虽无杀意，却也没有慈悲。 他杀人从来没有心慈手软，情绪仿佛也不会因此而波动，永远处于最平静的巅峰状态。 梵天女的攻势，都是以情绪为主导，引动天地之力的急剧变化，从而形成奇特的攻击模式。 一旦情绪被其影响，攻击的力量就更大，就更难以抵挡。 之前哀、悲二意，都是伤人肺腑，如今怒意，更是五脏俱伤，即使没有被笼罩在内的猪人，都觉得五内俱焚，摇摇晃晃，出全力护住周身，才不至于被这招意所影响。 “刚才的哀江南悲塞北，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这一招，还真有点意思！” 楚火萝退得远远的，这怒天下之意气势甚烈——但这会儿她已经一点儿都不为师父担心，甚至优哉游哉。 “这招式与之前一脉相承，大悲大喜，修炼之人的情绪也得动心忍性，无情不动，否则的话难以承受心脉的动荡变化。”龙郡主稍微一感知这招意的变化，便觉得五内俱焚，胸口烦闷。 紫宁君稍微好一点，本来她也心似冰清，没什么动荡起伏，所以远远感悟招意，还能自控。 ——沈三公子站在怒天下的风口浪尖，却依旧面色不变，从容自若。 梵天女只觉得心越来越冷。 怒天下撕裂天地的威势，并不是这一招的核心，核心是招式中裹挟的悲愤之意。 恨天恨地，灭尽苍生。 这一招既出，就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如果对手能够控制，那就极为恐怖！ 沈振衣淡然微笑，微闭双目，他似乎在体会和享受着招意，偶然和轻轻叹息。 “可惜。” “当初哀江南与悲塞北，以情入武，可称绝妙。只是这怒天下一式，强则强矣，终究误入歧途。” “未能伤人，先要伤己，这是同归于尽招式，未免有点太傻。” 沈振衣慨叹一阵，身在迸裂的世界中游走，只见他手指点处，生机重现，竟然是与白纱的撕毁之力对抗。 梵天女眼睁睁地看着他演化虚拟的生机，在自己发出的招式之中，竟然控制不住自身。 其余人，更是看得呆了。 ——之前梵天女怒天下一招出手，就连被禁天血魔阵困住未能离去的五大天罡的都呆了。 这招式的威胁与力量，让他们都感觉到惶恐不安，就算是古雷将仍然活着，只怕也要退避三舍，此时这股愤怒之意，更是对着他们五人有生杀予夺之能！ 梵天女的实力，比他们预估的还要强！ 就算是沈振衣不来，这一次兽心人组织也未必能讨得了好。 “我们这次，当真是一败涂地。” 烟飞鸿双目流血，表情木然。 这本来有一次相当顺利的开头，他们一举解决了十九外城的高手，料想以霸王城的官僚效率，这段时间会形成高手的空白，有雷将率领六大天罡，在九斋湖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从第一个万俟绝境的失陷开始，他们就走上了败亡之途。 “烟姐，我们还是得等他们分出胜负才能走了……幸好是沈三公子必胜……” 素苦初长叹了一口气，“他应该会放我们走的，之前就说过只要我们陪他的弟子试剑，便不管我们作为。” 当时觉得沈振衣托大，现在素苦初只觉得是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像沈振衣这样的人物，总不会说了不算。 “是。” 烟飞鸿点头，“他应该会饶我们的性命，刚才我说日后会去报答，也是存了试探之意。他既然不在乎，应该就不会杀我，所以你们一定要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看明白了。这人武学到底如何，出手怎么样，我们看不明白，便一五一十向上级汇报，总有人能够看得清这位沈三公子的底细。” 他们确实不是沈振衣的对手，就算是雷将级别，对手也不过就是一指杀之。但是在他们身后，有庞大的兽心人组织，一级级问上去，总有比沈振衣更强之人。 “九斋湖这次惨败，死了一位雷将，便是组织内部也不会不重视。我们一定就要活下来，看着组织为我们报仇！” 烟飞鸿话虽这么说，面相沈振衣白衣胜雪的背影，却只觉得敬畏，并没有什么仇恨之意。 ——因为恐惧，甚至连仇恨都不敢。 ——连愤怒都不敢。 如今出手的梵天女，突然发觉自己也同样处在这样的境地，自身的情绪竟然在脱出掌控之外。 怒天下一招，本身就是以如狂的怒意来推动的诡异招数，她心中的愤怒，却在渐渐流失，在沈振衣的操控之下，渐渐变得平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辈梵天女创出这一招为禁招，是以自身付出极大代价来玉石俱焚的武学。梵天女心血来潮，对沈振衣用出这一招，是因为古老的遗训，在沈振衣破除悲塞北的时候用出的剑招。 她当时心中无念无想，也没有恐惧，在施展怒天下之后，情绪更完全被愤怒所占据，不去想别的东西。 这时候缓缓恢复，心中才感觉到讶异无比。 ——这位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要比历代梵天女更熟悉这哀、悲、怒三式，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地消解这情道武学？ “怒天下，并非正道，此事怪我。” “以我之心，哀江南、悲塞北之后，有天下之志，可也。” “不过，并不是一怒摧毁天下的招式，而是以和为准，以平为念，天下苍生，太太平平。” 沈振衣的语声飘渺，恍若如云中传来。 “这样的招式，或许可以称之为——” “平！天！下！” 梵天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洪流倒卷，回入身躯之中，在经脉中不断游走，竟然是在改动她出招的真气线路！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沈振衣在实战之中，不但破招，还在改招？ 第四百五十四章真神人也! 五大天罡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心中只为屈死的古雷将感觉到不值。 这明显待遇不同啊！ 同样是对沈振衣出手，古雷将死不瞑目，梵天女却丝毫无损，而且武学还得以改进，日后必能再进一步！ 还有没有天理？ 梵天女也是惊异之极，她早已放弃了攻击，用心感受天地之力的变化与流动，新招式“平天下”与老招式一脉相承，却更宏大平和，比之旧招，更具发展潜力。 这一招指点，足以当她数十年苦修，更为梵天女一道武学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真可谓，一招之师！ 沈振衣停下手，梵天女愣在当场，仍然处于顿悟的状态，一时之间不言不动。 “师父。” 楚火萝等人簇拥到沈振衣面前，“这一招厉害得多了？怎么不教教我们？” 这平天下一招，攻击范围极大，不但影响周围环境，也能影响人的心绪。三个女弟子都看得明白，这一招的精妙之处，当然是心痒痒的想学。 沈振衣微笑摇头，“你们未曾修行过梵天女一脉的炼神之道，驾驭不了这悲欢离合的神念武学，紫宁勉强可用不染琉璃之心运用，但毕竟不合本心，路子差得太远，这一招不用也罢。” 这一招平天下，是他临时为梵天女一脉所改，量身定做的招式，对于楚火萝等人，当然就不大适合。 “你们的武学再进一步，自然也能接触到炼神的领域，不过其实也不用着急，哪怕神人境后期再感悟炼神之法，也完全来得及。” 人身三宝精气神，凡人境炼精、真人境炼气、神人境炼神，但其实炼神精微，太早接触，精气不足，未必能有什么成果。梵天女一脉清净醇和，不惹红尘，才能别辟蹊径，在神人境的早期便开始修行炼神，其他人就不那么容易。 楚火萝似懂非懂，不过她早就习惯了沈振衣说的都是对的，也就不在追缠。 “如今灭生堂的三招也已经过了，想来诸位没有异议，我可以走了吧？” 沈振衣转头，又向两个无情道人询问。 那两人也而早已愣了，刚才的强悍早就不知去向，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 司马幽看不过去，上前躬身行礼，“沈三公子神功绝世，我们不是对手，如今三招已毕，我们自当撤去禁天血魔阵，请沈三公子自便。” 就算他们几个发动阵法，也不可能留得住沈振衣——兽心人组织的古雷将，已经用死亡给了他们最好的演示。 “司马公子深藏不露，也是不错。” 沈振衣微微一笑，“那我们就先行告辞，此地就麻烦你们善后了。” 他带着楚火萝等三人扬长而去。 司马幽正说先撤下阵法，却见他只是轻轻挥手，禁天血魔阵就裂开了一个缺口，露出前方湛蓝的天空。 他们师徒四人飘然而去，随后阵法才重新弥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灭生堂诸人也是看得目眩神迷，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良久，司马幽的黑衣属下才长叹了一口气，“沈三公子，真神人也！” 有了这插曲，他们也没心思围剿五大天罡，干脆撤了阵法，任凭他们离去。 九斋湖畔一战，兽心人组织与灭生堂全都铩羽而归，除了这两秘密组织之外，没人知道是因为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 事实上，在十九外城，还有人等着九斋湖的结果。 外城令庹万年与城门令颛飞两人鬼鬼祟祟，漏夜商议。 “按说雷将大人应该早到九斋湖，怎么那边还没消息传来？” “只听说九斋湖一带天地翻覆，环境怪异，原本在那儿修行的人都已经撤了回来，我猜是雷将大人带同几位天罡在那儿动手。” 颛飞心里也没底，他派了几波心腹去打探，但到现在也仍然没人回复。 “算了，也不必担忧。”庹万年安慰他，“有雷将大人在，何事不成？我们只需要静候佳音就是。”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九斋湖之事，如何善后，还得从长计议。” 九斋湖之变加上之前的高手屠戮事件，只要内城的人下来一查，必然就会发现蛛丝马迹，庹万年与颛飞都担心引火烧身，万一查到他们俩人身上，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他们是经过改化的兽心人，也是兽心人组织打在十九外城的钉子。 雷将、天罡能够在十九外城来去自如，和他们两人的放纵不无关系。 “要么就参照旧例。” 颛飞心狠手辣，比了个手势，“放凶兽入城，屠戮一番，那就什么证据都没了。要是实在担心，我们便挂冠而去，假死远遁，又有何伤？” 若是凶兽入城，十九外城防御薄弱，必然是损失惨重，到时候内城无论如何也再查不到什么证据。他们俩在混乱中逃走，也不会有人注意。 殁于凶兽之战的城令，在霸王城还少么？ “也不妥……” 庹万年还有点贪恋权位，留在十九外城，他好歹有头有脸，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一旦离开，回返兽心人组织，他们就只不过是中下层的会员，这种地位上的落差，庹万年接受不了。 “我们再从长计议……” “不用从长计议了。”窗外传来阴恻恻的声音，庹万年与颛飞大惊，急忙站起身来迎接，就见烟飞鸿等人鱼贯而入，神情略显狼狈。 庹万年一看是烟飞鸿领头的五位天罡，赶忙行礼道：“参见诸位天罡，怎么不见雷将大人？” 按说九斋湖之行，这五位天罡应该与古雷将会合，怎么到此却少了一人。 难道古雷将得了剑绝之血，提前回返了？ 那这几位天罡来此，又是要干嘛？ 烟飞鸿冷冷扫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道：“九斋湖一战，起了变故，雷将大人身陨，我们侥幸得回。如今十九外城待不得了，速速撤走，并行俱焚之计！” “什么？” 庹万年与颛飞一起惊呼。 古雷将大人竟然死了，这怎么可能？外城之中，有谁能伤得了他的性命？ 第四百五十五章玉石俱焚 “是……是谁？” 庹万年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人选，但很快又否定了。在霸王城十九外城中，只有一个人屡屡创造奇迹，但即使是他——未免也太夸张了。 “弃剑山庄。” “沈三公子。” 烟飞鸿的语气殊不平静。 在回来的路上，五大天罡垂头丧气，她双目不能视物，反而想通了许多事。 沈振衣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 所以七宗宗主围攻弃剑山庄，本身就是送羊入虎口的笑话，而万俟绝境带着星月兽皇赤帝网去做黄雀，也当然是被人一口吞了。 ——他再无消息，简直理所当然。 “什么？” “真的是他？” 庹万年与颛飞同时惊呼。 他们都想到了这个名字——但却不敢相信自己。 “怎么可能？雷将大人功参造化，难道……难道沈振衣神人境第四重不成？” “他进入七伤世界，也不过才短短时日，连第三重的真气积累都过不去，何况是第四重的顿悟？”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不必多想了！沈振衣的女弟子都到了神人境第三重，他到底什么修为，谁能预知？” 烟飞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总之如今情况有变，剑绝之血既然没有到手，便玉石俱焚，将功折罪吧！” 这一次算是潜伏多年的兽心人组织大行动，几乎暴露在霸王城城主府眼皮子底下，动作嚣张，然而却未曾取得成果，甚至折了一位雷将，这次回去，他们统统都得被治罪。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引动凶兽攻城，将十九外城彻底毁了！ 烟飞鸿早有了这打算。 庹万年与颛飞本来还有所顾虑不舍，现在听到传回来的消息，更是魂飞魄散，当下就听命行事。 这玉石俱焚的计划他们早有准备，当晚便焚烧异香，狼烟滚滚。 沈振衣与三个女弟子本来正在悠闲而行，准备在九斋湖之外，再寻一处修行之地，突然顿下脚步，若有所思。 “怎么了？” 楚火萝一路叽叽喳喳，一直在说沈振衣的丰功伟绩，对最近的参悟与突破也充满了期待。眼见沈振衣神色有异，好奇问道。 沈振衣面色沉肃，微微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们执迷不悟，出了这样的变故，还想着要遮掩害人，真是人心险恶。” 他叹了口气，“今夜凶兽将会攻城，我们先去城墙边上，暂时帮上一把吧。” “凶兽攻城？”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不敢置信问道：“怎么会这种时候，突然有凶兽攻城之事？” 听沈振衣的意思，好像还是人为的？ “他们燃烧了七转木樨香，此味对凶兽极有吸引力，这一旦燃起，方圆数万里的凶兽都会集结，十九外城难以抵挡。你们刚刚提升境界，正好拿这些凶兽来磨练剑法。” 之前虽有找兽心人组织的三天罡试剑，但毕竟不是生死之搏，难以将她们三人刚刚吸收的剑气发挥到淋漓尽致，也不能将自身武学完全融合。 原本沈振衣也在犹豫，是先让她们几个继续提升，还是以战养战，培养实战经验。 如今有人燃起七转木樨香，凶兽集结，刚好是一战的机会。 龙郡主咋舌，惊呼道：“什么人竟然如此残忍？方圆数万里的凶兽，谁知道会引来什么怪物，如果一举破城，那十九外城百姓，岂不是死的苦不堪言？” 而且一旦城破，凶兽涌入，想要驱除干净旷日持久，可能几十年内，十九外城都无法恢复生气，修补城墙，这就是间接害死了亿万人。 谁能做得出这么残忍之事？ “兽心之人，已无人心，也不奇怪。” 事已至此，沈振衣也只淡淡慨叹，“自作孽不可活，只要我们紧守城墙，不让凶兽入侵，便能救得城中百姓。” “是！” 紫宁君、龙郡主和楚火萝三人一起称是，她们知道这是正经事，也都打起了精神，追随沈振衣，急急向城墙赶去。 ——此时，城墙边的斥候却都已经慌了神。 “有大队凶兽，向十九外城的方向涌来！” “城外游民，已经急速向城内撤退，但照这个速度，一二日之内，便有大批凶兽会涌到城下，到时候如何应付？” “快向内城求援，快放烽火！” “我们得先禀告外城令与城门令大人！他们二人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守卫们像无头苍蝇一般，想要找庹万年与颛飞二人报告消息，却怎么都找不到这两个人，更添慌乱。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几扇主要城门的机关都被人破坏，几日之内无法修复，甚至不能完全关闭的时候，心中的绝望更是不用再提。 “这些城门……这些城门……” 城墙与城门，是抵挡凶兽入侵最重要的防线，若是野战，人族根本无法应付一拥而上悍不畏死的凶兽，只有依托于城墙，形成空间上的优势，才能够勉强与凶兽对抗。 饶是如此，每次凶兽攻城，守军也往往都损失惨重。 如今城门破坏，凶兽早晚能够发现破绽，涌入之后，根本无法遏制。 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了？ 有人在捣鬼？ 守军们揣测着，惨呼着，自知必然无幸。 “事到如今，也只有组织敢死队，堵住城门，无论如何，不能给凶兽打开缺口。只待内城来援，十九外城便能得救。” 有老成之士提供了唯一可行的方法，“我们既为军卒，就要舍身护民。如今有七座城门，需要七支敢死队，诸位兄弟，就请自愿保命吧。” 在城墙上抵抗凶兽，虽然也凶多吉少，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在城门充当填空隙的敢死队，那是必死无疑。 内城的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按照惯例，至少也要十日左右。 十日鏖战，什么敢死队，什么强悍的武者，都应该已经死的精光了。 守军们面色惨白，只有极少数悍勇之士，才陆陆续续报名踏前。 第四百五十六章还有希望 异香焚城，凶兽来袭！ 十九外城的气氛，空前紧张。自古以来，自从霸王城建城以来，十九外城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规模的凶兽袭击。 况且外城令庹万年与城门令颛飞全都消失了，群龙无首，一片混乱，根本没有人组织有效的抵抗，众人都四散奔逃，只有极少数铁血的勇士留在城墙上，坚守。 ――看不到希望。 敢死队堵住了城门。但其实他们心里也清楚的很，没有人会来救援。内城那些人醉生梦死，哪里管的着外城的死活？ “我们这次是死定了！” “到底这些凶兽是怎么来的，这种规模的兽潮，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都对着十九外城来，旁边十七十八外城，竟然没有涉及，实在是天亡我也！” 有人悲观的哀嚎着。 城门外的兽潮已经依稀可见，巨大的凶兽发出凶恶的叫声，就如同黑夜中最可怕的噩梦。 这里面竟然有许多神境三重的凶兽，凶光遮天蔽日，让人未战先怯。 别说是现在，十九外城内中空虚，神人境第三重高手被一扫而空，就算是以前，碰到这种程度地兽潮，也只能听天由命。 怒千发与金大小姐并肩站在城门口，神色决然。 金大小姐的小腹隆起，已然有孕在身。 “你真的不必跟我过来。” 怒千发心疼地看着她，低声叹息。 “夫妻本是同林鸟。”金大小姐蹙眉，但仍然坚定，“之前都一直是你在为我们而努力，我又怎能弃你而去，又怎么能让孩子没有父亲？” 她顿了一顿，又傲然道：“如果不能挡住凶兽的袭击，玉石俱焚，那我也不打算一人独活。” 金大小姐性情刚烈，当初公子魁求娶，一般女子早就想着掩饰嫁人，她却早早削发明志。如果怒千发解决不了，就打算两人一起出奔好，浪迹荒野，那可是了不得的勇气。 当时就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之后峰回路转，多活的日子幸福美满便是赚到，又有何惧？ 怒千发握住了她的手，苦笑道：“是我无能，连累了你。” 金大小姐爽朗道：“此乃天灾，又说什么连累？我们夫妻多支撑一刻，便让大部分等死的民众多了活命的一线机会，此等大仁大勇，我又岂能落在人后？” 凶兽攻城，有极少数人可以进入内城或者旁边的其他外城避难――这是难有的资格。霸王城规矩严格，城民并无自由迁徙的权力，即使是避难，也不是那么容易放过闸口。 大部分人面对凶兽攻城，几乎只能等死。 公子魁远远看着他俩，眉宇间还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释然。 他也顺利突破神人境第二重，原以为自己可以找沈振衣报复，但在七宗论武上他见识到了弃剑山庄的实力，当时瞠目结舌。 ――连他看不起的怒千发，实力都已经凌驾于自己之上，而且是远远超过。 即使他如今接手了鬼蜮在十九外城的势力，他也绝不敢与弃剑山庄为敌。 “公子魁何故驻足？” 释迦光在后面问他。 天门与鬼蜮相争，但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上还是要携手合作。尤其是公子魁继任之后，对释迦光还颇为恭敬，双方表面上更是客客气气。 公子魁回过头，只淡淡回应，“我是在想到了明日，这些勇士不知还有几人？” 凶兽来袭，全靠这些堵门的敢死队以血肉抵抗，一夜之后，只怕满目疮痍。 释迦光恻然，“公子也有悲天悯人之心。明日之后，我们尚且不知何处，何况他人？”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可以有避难的资格，但是作为天门与鬼蜮在外城的领导人，想要独善其身，未免有些过分。 于情于理，这二人都不能离开前线。 ――尤其是外城令失踪的情况下。 公子魁一顿，苦笑转移了话题道：“庹万年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们几乎可以肯定庹万年有鬼，毕竟外城衙门突然失踪了那么多人，同时间多处城门被破坏。 ――如果不是有人监守自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惨烈的结果？ “还是没有消息。”释迦光叹息，“想不到他竟然是兽心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兽心人对霸王城的渗透极深，有人说兽心人的总坛就在内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公子魁蹙眉，他们天门鬼蜮之人，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对兽心人也并非一无所知。 释迦光紧张地四面张望，阻止道：“公子慎言。” 他甚为戒惧，但见旁边无人，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传说兽心人便起源于此，那也不奇怪。” 兽心人从万年之前就开始逐渐出现，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组织，有人暗中探查其源头，发现就该是附近一带。 霸王城中，多兽心人奸细也是理所当然。 “不管怎么说，这些与我们是无关了。” 公子魁有些意兴阑珊。 他觉得这次凶多吉少，一腔雄心壮志，早已付诸东流。 “我们还有机会。” 释迦光突然开口。 公子魁一愣，旋即忽然明白他在指谁。 几乎与此同时，怒千发也在对金大小姐在说。 “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有许多人，不管是为了鼓励别人，还是麻醉自己，只要他们曾经见过奇迹，都在重复这句话。 “如果他出现，我们或许还能活下来。” 这些人并不多。 但他们几乎是十九外城仅存的精英。 他们曾经有幸，见过剑神出手。 他――在城内。 弃剑山庄。 沈三公子！ 释迦光见过他神奇的出手，怒千发更是知道他深不可测的实力。 如果说腐朽的内城官僚不可靠的话，那就只有沈三公子，或许能救他们于水火。 而此时，沈振衣正带着三名女弟子，踏在赶往城边的路上。 “凶兽攻城，我们几个去有用嘛？” 楚火萝嘀咕。 “只要有师父，一定有用。” 龙郡主信心十足。 第四百五十七章有我在此，百无禁忌 凶兽的怒吼传来，厮杀声仿佛近在咫尺。 沈振衣面容平静，眼神却有一丝悲天悯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凶兽来袭，对十九外城的人来说，是一场劫数，对懵懂无知的凶兽，又何尝不是劫数。生死入灭，尽在天心。 成住坏空，本来就是世间流转不停的真理。 这世上，又岂有几个万古长存者？ 只是既然眼见，便不能束手不理。 “师父，好像已经开始了，我们快一点！” 楚火萝隐隐听到烽火之声，兴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飞驰在前。 凶兽攻城，开始！ ——从一开始便是无休止的血战。 这个层次的凶兽，灵智未开，就算有少许智慧，主要也是由本能来驱动行动。它们不像人类攻城有层次变化，战术选择，只是如同潮水一般疯狂攻击，用无尽的性命来冲击精铁城墙的弱点。 噗！ 噗！ 刀锋入肉，污血四溅，只是刹那间，十九外城的城墙外百里之地，就成了无尽修罗之海。 前期发动冲击的，大多数是一些未入神境或者神境一重的凶兽，算是炮灰。人族的城墙守卫与敢死队以逸待劳，修为又胜，杀起来如砍瓜切菜一般。 “小心些，节省体力，后面才是难关！” 怒千发见金大小姐杀得兴起，赶忙提醒——强大的凶兽多在后排，还未冲上。这时候的凶兽潮，不过是用来消耗体力的而已。 他将沈振衣所传剑法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自己的妻子，两人出手，配合默契，优美异常，也正是因为他们夫妻俩的出色表现，此处城门似危实安，短期内并未有被攻破之虞。 “他们俩的剑法……” 在城墙上奔走救火的释迦光眼睛一亮，喜道：“怒公子也曾受沈三公子传授，在七宗论武时候大放异彩，如今不过短短几日，似乎剑法又进一步，连他的夫人都有如此修为——沈三公子真神人也。” 如今见到这些与沈三公子相关之人创造神迹，大家感慨的不是本人，而都是背后的沈三公子。 释迦光忽然想起来公子魁与这两人的芥蒂，赶紧住口不言，却见公子魁只怔怔看着两人的剑，并无什么神情变化，这才放心。 公子魁也算是天资横溢之辈，所以早早被内城鬼蜮的高人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只要他不死，日后几乎是肯定要晋升神人境第三重，前往内城。所以便养成了他心高气傲的性子，外城之人，没有什么人在他眼中。 当日他见金大小姐英姿飒爽，起了求娶之心，这才引起一番风波。 “小心！” 公子魁观望间，陡然见以巨大凶兽从侧面急冲，攻向怒千发与金大小姐的背部，心中一动，飞身而起，急落城墙，长刀横掠，为他们俩挡住了这凶恶的偷袭。 “多谢朋友！” 怒千发战得昏天黑地，根本没看清是谁，只当是哪位敢死队的勇士出手相救，缓过神来回头看清是公子魁，不觉一愕，也有些尴尬。 金大小姐微哼一声，并不理会，继续挥剑杀敌。 怒千发也只好尴尬点头，匆忙跟上。 公子魁并不在意，腾身而起，回到城墙上，继续向前巡逻。 目前的局势还处于僵持状态，第一批冲击的凶兽实力较弱，并不能打开人类的防线，但却也像是绞肉机一样，不断消耗人类的有生力量。 或许是十几头凶兽才能换取一个敢死队成员的性命，更是上百凶兽才能上到一个城墙上的守卫，但双方巨大的数量差，还是让这场攻城的趋势不那么乐观。 “现在还有不少城中的义勇之士赶来守城。” “但是更多的人在溃逃。” “而更多的凶兽在涌来。” 凶兽集结的态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遏制，但人类溃散的结果却完全可以预计。 这些年的战例一直便是如此。人族以一城之力，未必就守不住一次凶兽的袭击，但能够万众一心的情况实在太少，大多数远离城墙的居民，都抱着侥幸心理，或往内逃，或醉生梦死，能够上前线来支援的百中无一。 原本凶兽的数量就远大于人族的数量，此消彼长，差距更大。 “等到第二批凶兽涌入，恐怕敢死队的人就撑不住了……” 释迦光低声叹息，城墙应该还没有太大问题，但那几个城门的破绽实在无法弥补，当中庸之士全部战死，再无人有勇气继续的时候，也就是凶兽破城的时候。 一旦城破，大部分人再无站心，必然是大溃逃的局面。 ——到时候就是一边倒大屠杀的局面。 “事到如今，也只有死战而已。” 公子魁回头望着金大小姐的背影，怅然若失。 凶兽的攻击没有任何技巧，也似乎都没有止境。 怒千发与金大小姐连续抵挡七波攻势之后，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公子魁默默下场，与他们并肩战斗。 怒千发与金大小姐这时候也顾不得旧怨，三人各据一方，互为犄角，仿佛是顽石抵挡海浪的侵袭，苦苦死守城门。 他们身边的战友一个个被凶兽撕碎，温热的鲜血溅射到脸上，却已经不再带起恐惧。 到了这种时候，人也只是用本能在战斗。 “夫君，今日能够同死，吾已无憾。” 金大小姐的修为最弱，终于第一个顶不住，真气耗尽，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凄然道：“我已经不行了，黄泉路上再见！” 她奋力回剑，刺死一头巨兽，只觉眼前发黑，咬一咬牙，便要自刎，这时候却听旁边怒千发欢喜大叫：“碧纹，我们有救了！” 他的声音因为欢喜都变得有些变形，扯着嗓门大叫：“楚师姐，快救我们！” 嗤！ 一道剑光如飞瀑，铺天盖地而来，撕开了凶兽的阵型，只一刹那间，便有十几头凶兽伏诛！ 楚火萝威风凛凛，骄傲地从天而降，寒衣剑光芒闪烁，杀得不亦乐乎。 “统统不用怕，楚火萝在此，百无禁忌！区区凶兽何足道哉？” 第四百五十八章三弟子救城 楚火萝的修为仍然是神人境第二重，但她的元磁剑法可谓神境克星，一剑挥出，凶光黯淡，顿时一片桀骜的凶兽成了待宰的羔羊，刹那间便被乱流的招式分尸。 后面的凶兽不知厉害，悍不畏死地向前冲锋，一旦卷入楚火萝的剑光范围，立刻就像丢了魂儿一样，再无反抗之能。 只是一会儿功夫，怒千发他们面前被被楚火萝清理出一片空地。 “你怎么回事，被这些凶兽逼得没有还手之力，真是枉费师父教你的剑法。” 楚火萝拿出大姐头的气度，趾高气扬地批评怒千发。 怒千发苦笑，他虽然跟着沈振衣学了几路剑法，但与楚火萝您这样的亲传弟子待遇还是远不能相比。初见楚火萝她甚至连神人境都未曾跨入，比自己差了不止一筹，如今她却已经是神人境第二重巅峰，反超了自己。 他抖擞精神，喜问道：“三公子到了么？有他在此，我们有救了！” 刚才怒千发就在盼望沈振衣的出现，如今看见了楚火萝，当然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有楚火萝在，沈振衣必然已经赶来。 ——十九外城有救了！ 其实沈三公子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但不知为何，许多人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他呀……” 楚火萝叹了口气，“他说要我们三个，解了十九外城之围，他自己去追杀人族的叛徒了。” 什么？ 怒千发瞪大了眼睛，连金大小姐都掩口低呼。 这位沈三公子，对他的弟子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 怒千发冷汗涔涔，他当然知道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都有不凡的本领的，但现在他们要面对的是凶兽千军万马——她们再强也不是沈振衣，不是那个创造奇迹的男人。 “你们不信我？” 楚火萝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意甚不平。 怒千发哭笑不得，“怎敢怎敢？师姐你本领高强，凶兽围城，您一定能力挽狂澜！” 他虽然是拍马屁，但也想通了。 沈振衣说能够做到的事，那十有八九一定能够做到——就像当初他说传自己一剑，就能胜过公子魁，当时怒千发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抱着决死的心情上了战场，但却正如沈振衣所说，他对付公子魁立于不败之地。 ——如今沈振衣说楚火萝三人能够消弭着一场大劫，那或许这能够做到。 公子魁心中凛然，他若有所悟，上前一步，拱手道：“既然三公子派遣三位师姐前来，想必十九外城之围，定然能够迎刃而解。不知三公子传下什么策略，还请楚姑娘告知，我们全力配合。” 他态度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楚火萝眉头一皱，她锱铢必较，可记得这位公子魁曾经对师父不敬，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你们俩怎么又和他搅在一处，我记得你们不是有仇吗？” 她后半句话是对怒千发金大小姐两人说的，怒千发苦笑，看了看公子魁，上前道：“师姐，如今大敌当前，公子魁义勇相助，当日之事不说一笑泯恩仇，至少也不必追究了。” 反正，算下来怒千发也不曾吃亏，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还是他，如果公子魁不计较了，双方也就没有那么大仇怨，只是见面尴尬罢了。 “你倒是大度。” 楚火萝撇了撇嘴，她不耐烦地扫了一眼公子魁，“不过师父可没告诉我们该怎么对付这么多凶兽，现在什么情况？你有什么主意吗？” 她看上去大大咧咧，但也并非糊涂，公子魁是如今鬼蜮外城的执事，可以安排城墙防卫，应该对防务的大体有所了解。 公子魁吃了一惊……原来沈振衣未曾面授机宜，完全要靠这个小姑娘临场发挥？ 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们身上。 他咬了咬牙，苦涩道：“根据哨探，如今有三千万凶兽汹涌而来，强者可达神境三重，凶光蔽日。而且它们主攻的方向，便是十九外城的天、地、人三门。外城令庹万年、城门令颛飞叛逃，临走之前破坏了三座城门。我们只能靠着敢死队守门，一旦敢死队死绝，凶兽突破城门，十九外城便告失守。” 凶兽势大，个体战力又强，一旦没了城墙的庇佑，十九外城就像是暴露在野兽面前的一块肥肉，再无阻挡之能，只能溃逃退却。 “而如今固守城墙之人，已经不足三十万，三门的敢死队，更是不过数千。” 公子魁叹息，大难临头，能偶尽忠职守之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么说来……” 楚火萝托腮沉思。 她掰着手指头计算，“天、地、人三座城门，我们姐妹三人，难道师父的意思，是要我们一人守住一座城门？” 楚火萝抬头，略有些茫然地望着从地平线上涌来，呼啦啦不绝的凶兽群。 “这么多，我怎么搞定啊！” 她想仰天长啸。 与此同时，紫宁君、龙郡主也差不多了解了自己的任务，龙郡主也瞠目结舌，只有紫宁君还是一派淡定。 “来吧。” 她一手持剑，清冷如月中仙子，翩跹走向万众兽潮。 沈振衣却远离了城墙，他不紧不慢地站在一处路边凉亭，微笑仰望天际，只见几团黑影疾驰而来，便轻轻举手，手指一点。 “定！” 只听呼呼数声，月光化作囚笼，那在空中飞腾的数人仿佛都突然控制不住天地之力，从空中滴溜溜滚了下来，狼狈地落在沈振衣面前。 “沈三公子！” 当先之人惊呼出声。 五大天罡之首的烟飞鸿，在古雷将死后，成为这支队伍的临时统帅，在她身后，另外四位天罡战战兢兢而立，还有外城令庹万年与城门令颛飞，一头雾水的伫立不动。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沈振衣轻声叹息。 “你们要是乖觉地离开十九外城，我也不会与你们计较，只是你们心思恶毒，居然想要害死外城中亿万之人，这我就万万容不得你们。” 第四百五十九章摇头杀 大漠风沙。 其冷如刀。 沈振衣站在月下，面无表情，恰如裁判生死的神祗。 烟飞鸿一颗心如沉无底深渊。 她令庹万年焚烧异香，破坏城门之后，就急速遁逃——这本身就是他们兽心人组织玉石俱焚的计划。 他们落荒而逃如丧家之犬，嘴上虽然不说，但其实心里也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么。 十九外城已无高手，唯一让他们忌惮的便是沈三公子。 ——但是，他还带着弟子们在修行之旅，应该顾不上他们这几只小虾米吧？ 当他发现的时候，他们也早该远走高飞，回到组织据点，那就谁都不怕了。 ——没想到沈振衣居然会在路口拦截！ “沈三公子……何出此言？” 烟飞鸿咬牙，硬着头皮装糊涂。 “不必装模作样。” 沈振衣语气淡淡，冷冷目光在庹万年与颛飞两人身上一扫，“如今凶兽攻城，正是十九外城危机之时，两位行色匆匆，与兽心人天罡为伍，不知又要去哪里？” 颛飞不相信沈振衣的厉害，如今被逮个正着，更是恼怒，喝道：“沈三公子，好大威风。我们要去哪里，还要向你交待不成？” 他在兽心人组织中原本就颇为桀骜，在十九外城任成门令，位不高而权重，人人都对他客气三分，更是养足了他的脾气。未曾亲眼见到沈振衣的本事，哪里肯服软？ 沈振衣叹息摇头，“执迷不悟。” 他目光一扫，就见颛飞喉头鲜血涌出，双目凸出，满目不敢置信。 一眼之间，剑意杀人。 无形无相。 乃至于无名。 只是沈振衣随意心动，便收割了颛飞的生命。 眼看他气绝倒地，其余诸人都是魂不附体——庹万年与颛飞都是兽心人组织的卧底，同享天罡之位，平时装着修为不济，但其实也不在烟飞鸿等人之下。 谁知道一照面都没有便丢了性命，怎不让诸人心惊。 庹万年面若死灰，想着自己还有好几次想向沈振衣出手，更是汗流浃背。 ——如果当初出手，不用等到今天，他的白骨恐怕都已经化灰！ 烟飞鸿苦涩一笑，自知无幸，“沈三公子既然已经尽知，我等也不强求，不过凶兽席卷天下，乃是大势，不是沈三公子区区一人便可挽回的。黄泉之下，我们等着公子再见。” 如今的七伤世界，凶兽占据着主流，人类其实只是凭着几座精铁城堡负隅顽抗，苟延残喘，顶多算是守着几座孤岛。 有识之士都知道再不奋起，人族必亡，然而却没人有本事扭转大势。 沈振衣淡然而笑：“你说的本也不错。” 各族混战，没有人是永恒的主角，他也曾经见过许多人类被凶兽灭绝奴役的地方。 然而，在七伤世界，已经不可能发生。 “但我来了。” 我来，我见，我改变。 既然沈三公子来到了七伤世界，那么不管原来这世界该是什么结局，那必然也会发生改变。 他淡然自若。 “你来了又如何？” 烟飞鸿有些气急败坏，怒喝道：“沈三公子，你固然实力远在我们之上，但也不要太自信了！别说你未必能踏足神人境中阶，就算你真的已经是神人境第四重，在这世上，也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你可知道各大城主，至少也是神人境第六重的修为？” “你可知道兽族神君，早已是神人境高阶！” “你可知玄天城长老？” “你可知兽神所在，超越极限！” 她昂然开口，悍不畏死，“你杀我们易如反掌，但他们杀你，也只如杀一狗！” “别说将来，便说今日，凶兽攻城，玉石俱焚！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可以脱出这一场浩劫！” 兽潮来袭，席卷一切。 如果沈振衣不顾十九外城中人，远遁逃命，那应该能有生机，但若是他陷入兽群之中，只怕也凶多吉少。 烟飞鸿此言，便是激他去挑战兽潮，最好这一便丢了性命。 沈振衣脸上却只浮现微笑。 “凶兽攻城，我已经派我的弟子去抵挡了……” 这对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人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磨练。 “弟子？” 烟飞鸿冷笑，沈三公子又想让弟子送死了么？ “又”…… 她忽然心中一凛，想起来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初沈振衣让楚火萝等三人对付天罡的时候，她心里也这么觉得。 但没想到，楚火萝三人干净利落地击败了她们。 ——难道说，这一次，沈振衣还能够重演奇迹？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烟飞鸿如野兽一般嗥叫起来，沈振衣面露悲悯之色，只轻轻摇了摇头。 ——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出手，也不需要再出手。 就在沈振衣摇头的时候，烟飞鸿等五大天罡，加上一个庹万年，六个脑袋一起掉落，脖腔无血——可见这一剑有多快。 “摇头剑法。” “摇头头落，摇剑剑折。” 沈振衣轻声叹息，似乎是为死人解释剑法的来历，但大概他们都已经听不到了。 “这剑法杀戮过重，有干天和，不过你们既然化身兽心，不复为人族，那以此剑法屠戮，也算不了什么了。” 他扬长而去，背后只留下七具尸体。 ——无论是在兽心人还是在人族之中，这七人地位都算得上煊赫，如今却死得无声无息，无人知晓，只怕连一朵浪花都翻不起来。 城外的喧嚣越来越大声，沈振衣竖起耳朵听了听，微笑点头，足下轻点，往天、地、人三座城门的方向飘然而去。 而此时的城门，惨烈鏖战。 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各占一门，毫无保留地全力出手，应对千万凶兽的冲击。 唰！唰！ 剑气如虹，阵法变幻，冰毒飞旋，元磁闪光。 三人自艺成以来，这一回是尽了全力。 凶兽被她们神奇的剑法所阻，城门三丈之外，几乎形成了一道高耸血墙，但后面的凶兽仍然在不断涌入。 人力有时而穷，她们三人再强，又能支撑多久？ 第四百六十章沈振衣的后招 “不行了……” 楚火萝剑下，早已不知带走了多少凶兽的性命。她气喘吁吁，元磁剑法覆盖的范围，逐次下降——运用元磁的消耗极小，但即使如此，连续出手多次之后，她还是觉得精疲力竭，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这样下去不行。” 公子魁为楚火萝的剑法骇然，但仍然知道这并不是治本之道。 即使楚火萝的剑法再高一倍，面对这么多的凶兽，终究杀之不尽，早晚会耗尽真气，到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若是楚火萝出事，那位沈三公子一定会出手的吧……公子魁苦笑，摇头不已。或许在沈振衣眼中，整个霸王城，都未必比得上自己三个女弟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弃剑山庄已经在霸王城中扎根，那位奇人总不会坐视不理。 “沈三公子，当真不会出手吗？” 他咬牙挥刀出手，将扑过来的凶兽逼开一段距离，转头问楚火萝。 “师父既然说了交给我们，只怕是不会出手……” 楚火萝嘟嘟囔囔，沈振衣一切都说的清楚，虽然她心里觉得师父未必会那么无情，但同样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但你们纵然剑法高明，一人之力，又怎能拦得住万千凶兽？” 公子魁叹息。 楚火萝的元磁剑法，克制天地之力，对凶兽也有一定的效果，所以初期杀起来轻松，但随着气力衰竭，也得他们几个一起上前帮忙，才能够勉强抵挡凶兽攻势——而之后的凶兽还源源不绝，这不但救不了十九外城，还得把自己都搭进去。 “师父说行，就一定行！” 楚火萝挺身而起，费尽力气挥出一剑，再度将面前的凶兽化为尘埃。 她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但对师父又充足的信心。 “但现在这样怎么办？” 怒千发也是无奈，他浑身浴血，挡在楚火萝身边，“师姐，凶兽势大，要不然你还是先撤回城墙，与紫宁师姐、龙师姐一起会合之后，再作打算——这里，交给我们！” 原本楚火萝出现，他是喜出望外，但看这态势，楚火萝只怕也要失陷在此处——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怎么向沈三公子交待。 “我不走！” 楚火萝倔强摇头。 “我一定要想想办法！” 寒衣剑纵横飞舞，元磁之光覆盖天地，楚火萝一边全力施展，一边琢磨着对策。师父既然叫她们来阻止这一场浩劫，那当然说明是有办法的。 她的底气，便是元磁剑法，但元磁剑法也并非无限制使用，每次即使能够击杀一片几头凶兽，但对于庞大但基数而言，仍然是杯水车薪。 “除非……” 她举着剑，目光闪烁，剑光飘扬。 “除非……” 地城门处，龙郡主花容惨淡，周身神光涌起，化为燃烧的巨龙，冲天而起。她也用尽了全力，即使以百变的阵法困住群兽，但也只能济得一时，济不了一世。 除非，她能够幻化出大型阵法，一举压制千万凶兽，才能有转机！ 但是这么大型的阵法，以她现在的修为实在难以达成，她尝试了好几次，都差了许多。 甚至根本不足以完成阵法，自己就胸闷气短，受到了反噬。 师父说她们能够阻止这场浩劫，那说明她们一定能够发挥出连自己都想像不到的力量。 她咬一咬牙，再度尝试！ “剑无极之阵！” 剑气纵横，阡陌摇动，新的阵势成形，凶兽涌入，尽皆绞杀。 ——只是，还不够！ 天城门，紫宁君遗世独立，她的修为胜过楚火萝与龙郡主，相应也更轻松一点，冰、火、毒三色真气流转不停，但凡只要凶兽进入这个范围，不是被烧成灰烬、冻成冰块，便是毒毙僵硬。 “紫小姐，凶兽实在太多了！” 天城门敢死队由释迦光在率领，他满头油汗，心急如焚道：“不若让我们主动出击，为紫小姐分担……” “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 紫宁君转头，淡淡道。 释迦光一愣，木然问道：“还请紫小姐指点。” “我复姓紫宁，并不姓紫。” 紫宁君撇了他一眼。 释迦光苦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明显能听得出紫宁君刻意报复的语气，这是怪他当初纠正沈振衣自己释迦一姓的问题，这姑娘看上去还很不满。 “是是是，是在下误会了。” 释迦光擦了擦额头的汗，“紫宁小姐，那我刚才所说……” “不必。” 紫宁君淡淡摇了摇头，看着天边旋转的云气，若有所思道：“待会儿天地剑气合一，我会用出一剑，横扫千里，想来短期之内，这些凶兽不敢再犯了。” 啥？ 释迦光听得傻眼，他当然知道紫宁君的本领，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却已经是神人境第三重的高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突破的。 但即使如此，到底不过只是神人境初阶，想要剑及千里，或许能够做得到，但是想要将这方圆千里之内的凶兽一同绞杀，就并非她力量所能。 “紫宁小姐……” 释迦光还待再劝，却见紫宁君手腕一抖，举起长剑，剑身一点血光透起，煞气冲天！ “咦？” 释迦光身子一震，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竟是被那血光煞气吓得差点跪倒。 ——这什么鬼东西，竟然让他堂堂天门护卫都吓到这种程度？ “去！” 紫宁君轻叱一声，就见那血光随着她的剑气陡然放大，化作一遍血雾，旋即冰、火、毒三色真气在着血雾中旋转不停，放大了百倍，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剑绝之血！” 人城门处，楚火萝一拍脑袋，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寒衣剑上，一点红光透出，诡异邪恶，却充满了力量。 “我就知道，师父不会给我们无法完成的任务，原来还给了这么个后招！” 楚火萝心中大定，放声大笑。 与此同时，龙郡主身周的龙形神光之中，也陡然出现了一丝血色，明灭不定！ “是这个！” 龙郡主欢欣鼓舞，欢笑着一跃冲天！ 第四百六十一章三人爆发 楚火萝、龙郡主、紫宁君。 三名弟子，同时爆发！ “这是……什么东西？” 释迦光瞪大了眼睛，他明显感觉到三人出手攻击之中蕴含着一股不属于天地的戾气——与其说她们是神人境高手，倒不如说是凶兽来得恰当。 难道她们利用了凶兽的力量？ 第一个爆发的是紫宁君。 三相神剑，陡然合一，化作一场呼啸的风暴。 天空中一片漆黑，鹅毛大雪飘下。 但那雪花并非白色，而是诡异的暗绿色。 奔袭的凶兽脚步缓慢下来，诧异的望着从未见过的天象，旋即身子僵硬，皮毛脱落，竟然像是在开始溶解！ 冰毒风暴，覆盖天地，形成了一个死亡禁区！ 但凡冲入这个禁区的凶兽，无论多么强大凶顽，都只有一个结局—— ——死亡！ 凶煞灭绝，无可抵挡。 紫宁君出剑之后，面色苍白，显然也是受到了极大的反噬。她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飘零的雪。 “这雪……” 释迦光早已惊呆了，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刚才凶横的凶兽大军，忽然变成了可怜待宰的羔羊。 雪花落地夺命。 “到底是什么名堂？” 紫宁君遥望远方，并没有回答他。 楚火萝的面前，凶兽已经近在咫尺，她却只爽朗大笑，旁边几人心急如焚，怒千发咬了咬牙，“人固有死，我就用这条命来报答沈三公子的恩情吧！” 他正要提剑向前冲去，楚火萝却轻轻拉住了他。 “搞什么？要去送死么？我的剑已出了。” “已经出了？” 怒千发发愣，不知道楚火萝什么时候出的剑，只迷惘地向前望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光。 ——光的雨。 就像是流星，或者是极光，从天空的上方，各色的光晕纷纷下落，犹如梦中才能看到的景象。 在这光雨中，天地之力完全消散，凶兽奔驰之间，突然脚下发软，滚倒在地，陷入安眠，就这么平静地奔向死亡。 “这剑法……何其恐怖！” 怒千发几乎吓呆了，他能感觉的出来，这些光点便是元磁之力的具现，这是楚火萝所擅长的元磁剑法，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规模的爆发。 “这就是……沈三公子的剑法嘛？” 金大小姐目眩神迷，崇拜之至。 远处，龙神遨游天际，巨大的金色光罩笼住城门。 这是龙郡主的出手。 阵法千万，覆盖之广，令人瞠目结舌。 几乎在刹那之间，形势逆转，原本是凶兽攻城，一举倾城的局面。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十九外城，哪里还有这么强的高手？” “这……就算是神人境第三重高手，也很难放出这样大规模攻击的招式，难道是内城之人来援？“ “内城从来效率没那么高。” 混入十九外城的兽心人都是目瞪口呆，他们原以为这次凶兽攻城，城门被破坏之后，十九外城是在劫难逃。 但如今，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凶兽的受难日。 成千上万的凶兽，死在十九外城的城墙下，到现在大多数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会死。 远处，沈振衣袖手而立，看着天边的一片血光，微笑道：“剑绝先生，今日你的血化作这等剑法，斩杀千万凶兽，救护万千黎民，也算是得其所哉了。” 剑绝之血，想要用来修行煞气使用之法并不妥当，因为剑绝心性纠结，凶戾之气充塞。 但用来一次爆发，以其中蕴含万年的煞气，一举将剑法的层次推高，发挥出强横无匹的效果，却是行之有效。 沈振衣将它一分为三，灌注在三个弟子剑上，只要她们能够激发其凶性，便能借力用此一招。 ——一招也已经就够了。 三人各自将自身的绝学，催发到极限。 元磁之力，化为风暴。冰火毒龙，席卷天地。玄奥阵法，笼罩四野。 这是煞气催动的上限，虽然是借助剑绝之血的力量，不是她们真正实力的表现，但是想来以她们的天姿，定然能够从中参悟出剑道的运用之理，假以时日，凭着自己的力量用出这般武学，也并不算太难。 剑绝之事，到此放算是完结。 城墙之外，凶兽攻击的后面，也有人远远看着城外情景，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来人身着树皮衣，头顶插着一片绿叶，肤色黢黑，手臂裸露着，干枯粗长，仿佛古藤也似。 这正是兽心人组织的另一位雷将藤四维。 这一次兽心人组织的行动，可说是一败涂地，虽然提前狙杀了十九外城的神人境三重高手，但是在九斋湖取得剑绝之血的任务却并没有完成。 ——这一场任务，乃是藤四维的好友古巨战率领，实在没有打不赢的原因。 然而他们就是没赢，听说古巨战还殁于此役，几位天罡带着人匆匆回返，还发动了玉石俱焚，要将十九外城毁去，免得留下手尾。 他们传来的消息简略，藤四维完全不肯相信。 十九外城之中，哪里还会藏着这样的高手，所以他自告奋勇，赶来接应。 ——没想到就看到了他这辈子都被不敢相信的神奇景象。 “这样的剑法……” 他的声音如咏叹一般，双目之中，满是光华。 “这样的剑法，岂是人力所能为之？” 原来十九外城之中，竟然真的有这种高手，死在这样的剑法之下，那么古巨战死得也被冤枉了。 “只是……” 藤四维蹙紧眉头，一一数着，“一！二！三！” 竟然同时有三面亮起神妙之火，这可怖的剑光居然有三处？ 也就是说十九外城之外，竟然有这样的高手足足三人？ 这根本不可能！ 十九外城又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要塞，就算攻破，内城之人也不会多放在心上，哪里会派这么多高手来守御？ 而且这些剑法，全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这些高手，到底是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的？ 藤四维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他也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清楚得很，面前便是死亡之路。 第四百六十二章惊动四方 “这一次的兽潮，大多是神境二重一重的凶兽，有少数神境三重。以十九外城的防御力，应该是撑不下来的。” 大战之后，一片狼藉。 姗姗来迟的内城官员看着遍地的兽尸，咋舌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凶兽攻城，满目疮痍，撑过了这一战之后，十九外城的居民忙着重建家园，即使过了好几天，城外堆积如山的兽尸也未曾收拾干净。 “到底是谁？” “是谁灭了这些怪兽？” “十九外城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 内城的执事们议论纷纷，十九外城没破，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倒是外城涌现这种不可控制的高人，让他们头疼。 ——弃剑山庄。 ——沈三公子。 这一役之后，十九外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名字。 内城，也开始震动。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强？到底是什么境界，要不要引入内城？ 这些都是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至于外城，那就是传说级别的轰动了。 谁都知道沈三公子派三个弟子出手，拯救了十九外城——有好事者出城门去看了那结果，都是瞠目结舌。 徒弟尚且这么强，师父要强到什么程度？ 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个强者，很多人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你看清楚了，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天门驻地，有一个白发老者兴致盎然地盯着释迦光询问。 “属下当真不知。” 释迦光苦笑摇头，他与沈振衣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根本可以说对他一无所知。 他的剑法从何而来？他到底是什么传承？为什么连他的弟子都能进步这么快？ 别人都在问他，他却压根儿答不上来。 ——甚至，他都不知道沈振衣他们去了哪儿。 “传言，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不知此言可真？” 白发老者瞪大了眼睛，穷追不舍。 释迦光微微色变，“此事属下倒是调查过，查无实据。还请邹护法慎言，以免给弃剑山庄带来不测之祸。” 这谣言在七宗论武之前传得沸沸扬扬，天门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释迦光调集人手，顺藤摸瓜，发现这是有人故意在散播谣言，只是到底何人所为——他还是查不到。 这肯定是针对沈振衣的阴谋，释迦光对弃剑山庄颇有好感，所以不想他们为此事困扰。 白发老者不耐烦地摇了摇头，“知道了！我不说便是，但我不说，有的是别人说。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弃剑山庄想要独善其身，可没那么容易呢！” 他乃是天门护法，姓邹名岳龙，生性诙谐，行事有如顽童。这一次十九外城这么大变故，天门就近派他过来查探，释迦光心里早就暗自叹气。 ——好在此事与天门也没有太大的利益攸关，释迦光想着只要与弃剑山庄保持良好的关系，也就够了。 但挺邹护法的口气，似乎情况还不大对。 “护法，这次弃剑山庄立下大功，必然是直升四级宗门，可以不必再参加年终大比，提拔进入内城。还有什么问题吗？” 释迦光小心翼翼问道。 “哼！” 邹岳龙哼了一声，洋洋自得，又忍不住炫耀自己消息灵通，神神秘秘道：“你在外城自然不知晓，这次内城其实也是翻了天。弃剑山庄这几个人全无根基，然后将十九外城的几家三级宗门一网打尽，得罪了不少人呢！这次虽然立下大功，但未必就能讨得了什么好处，要对付他的人多得很呢！” 七大宗门与内城或多或少都有联系，内城中的势力，也等着这些宗门晋升上来，好为自己所驱使。 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沈振衣将这七大宗门杀得没了火种——虽然是七宗自己找上门去送死，但内城那些老爷们，可不在乎这种细节。 “那……” 释迦光动了心思，“要不然我们天门笼络这位沈三公子呢？若是在这种时候，天门向他示好，日后必有回报。” 邹岳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释迦光，“你傻了是不是？没错，这位沈三公子可能修为不差，但他能报答得了天门什么？你在外城呆久了，眼界也如此不堪？” 在城外的战场，邹岳龙也去看了，确实令人惊叹，不过考虑到对付得主要是神境一二重极少数三重的凶兽，这剑法威力强极也有限。何况从泄露出的气息来看，出手之人对力量的控制还有很大的问题，显然并非自身修炼所得，很有可能是借用外界的力量。 ——在外城，这确实是惊世骇俗的武学，但放在内城，也不过尔尔。 如果想将弃剑山庄纳入麾下，那天门或许会想办法拉拢沈振衣，但现在明显沈三公子是个烫手的山芋，为了要这么个人，很有可能得罪内城其他几个大势力，天门当然不想干。 邹岳龙觉得以自己的智商都能想明白这事，怎么这一个一向以智慧文明的外城执事反而钻牛角尖了呢？ 释迦光苦笑，“护法，可能是我真的糊涂了。但我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这沈三公子并非池中之物，一入内城，便是蛟龙入海，必能掀起大风浪，我们天门若有机会与他交好，千万别和他敌对！” 前车之鉴太多了，释迦光直到现在还能回想起当初在山中看见鬼蜮冷喉尸体的那种冰冷感，七大宗门的宗主不信邪，结果也是死得泥牛入海，无声无息。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还怕他能威胁到天门？” 邹岳龙吹胡子瞪眼睛，连连摇头，“我们天门底蕴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放心，我自然会照顾你的朋友，但你也不必危言耸听！” 他顿了顿，笑道：“反正现在要去得罪弃剑山庄的，乃是内城的执事，我们在旁看热闹也就行了。” 邹岳龙挤眉弄眼，忽然身子一纵，提起释迦光飞驰——原本他对此事不打感兴趣，但释迦光说的如此有趣，他还真想去亲眼看看，到底会是什么情况。 第四百六十三章弃剑山庄外盛况 弃剑山庄周围，被围了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涌来拜师的狂热的年轻人。 ——其实霸王城也算得上是死水一潭，普通武者能够晋升的通道非常有限，除非是天资绝伦之人，会被各个大宗门吸收，否则根本没有资源能够升到神人境第二重，遑论三重。 十九外城数无算人口，能够踏出这一步的却少之又少，所以他们只能沉沦于外城，成为内城人的护卫和炮灰。 ——弃剑山庄，给了他们希望。 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总不会个个都是天资绝顶吧？也没听说弃剑山庄有什么了不起的资源。她们能够有今日的成就，岂不是说明只要拜入沈三公子门下，也会大有机缘？ 除了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大亲传弟子之外，怒千发、虞大少这两个受过传授的也能作为佐证。 虞大少来历与三大女弟子一样暂且不说，怒千发乃是怒流城的人，消息灵通的还是能查到他的手尾——这位仁兄不过是怒流程怒家外宗不成器的无名小卒，百年苦修也不曾突破到神人境第二重，基本上处于被放弃的状态。 但是怒千发遇上了沈振衣，从此扶摇直上，如今眼看神人境第三重都有望了。 除了沈三公子教了他两套剑法，没有任何别的机缘。 如果说之前因为七宗咄咄逼人，弃剑山庄风雨飘摇没人敢来拜师的话，那现在七宗已灭，楚火萝三人又出了这么大风头，可说是倾城之众，都想找弃剑山庄拜师学艺。 “对不住，对不住。” 赤火姥姥作为年纪最长之人，出来处理这些庶务，只能不住道歉。 “弃剑山庄并不招收弟子，要每隔十年的二月初二，才会开关广传剑道。这是先祖留下来的规矩，请大家耐心等待。” 弃剑山庄很少会招收弟子，即使是进入八修、七伤世界之后，沈三公子仍然秉承这个规矩。 “十年这么久？我们是真心诚意拜入弃剑山庄，还请管事奶奶通融！” “再说三位师姐立下如此大功，弃剑山庄不日就回转入内城，我们到时候就算想要拜入山门，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啊！” “就是，还请管事奶奶求求沈三公子，大发慈悲吧！” 门口之人哪里肯走，七嘴八舌哀求。 赤火姥姥摇头不止，苦笑道：“这也是三公子的意思。不过你们放心，明年二月初二，弃剑山庄就会正式开山门收弟子，有教无类，不择出身。至于说进入内城，三公子也说，此处分舵，仍然保留，不会关闭。” 外城的分舵还要留着，陆续接引城外荒野上原本老山庄诸人。 对沈振衣而言，内城之人、外城之人或者荒野之人都没什么区别，只要有心，能够坚持下来，弃剑山庄都可以收为弟子，所以也不会撤销这个分舵。 “那就好了……” “等到明年，那我们还有机会。” “不知道到时候有多少人想要拜入弃剑山庄，我们可得加油努力才是。” 众人嘟囔着，却仍然不肯散去，不死心地在弃剑山庄周围转悠，想要找机会一睹沈三公子的风采。 就在这时候，天边却传来一阵骄横的呼声。 “弃剑山庄沈振衣在哪里？内城巡察使杜大人来此，还不出门跪接！” 哄—— 人群一阵惊叹。 外城由外城令治理，城门令负责城墙的守卫，平时内城对这些外城也没什么太多关注。 巡察使是外城令的顶头上司，平时长居于内城，只有特殊任务的时候，才会劳动尊贵的玉趾，前往卑污的外城。 杜如封养尊处优，自从当上巡察使这个位置之后，几乎从来没有到过外城。 他身形肥胖，面上敷了厚厚的粉，用一块丝绸手帕擦着嘴角，不耐烦道：“这外城的空气当真拙劣，灵气稀薄，咱家还是早去早回，免得多耽误功夫。” “是是是……” 手下人哭笑不得，外城人多，又兼贫瘠，空气可能是差了点。但灵气都是从月眼而来，无论是内城外城荒野，有何区别？ “那沈振衣怎么还不出来？” 杜如封有些不耐烦，他这内城巡察使到哪儿别人不是屁颠颠出来迎接，这沈振衣怎么冥顽不灵，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 “属下再催促一下。” 那几人也是无奈，弃剑山庄这次做下好大功劳，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无论如何不好做得太过，以免失却人心，偏偏这位大人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又受人挑唆，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来。 但大人既然吩咐，他们也不得不照办。 “沈振衣何在！杜大人已经到了，还不出来跪迎！” 他们扯直了嗓子大喊。 弃剑山庄之中，却静悄悄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见什么兵荒马乱。 “内城巡察使来了，这是要宣布封赏了吧？” “弃剑山庄有护城大功，必有重赏，直接提拔入内城也是肯定的。” “不过，有点不大对劲啊……既然是来封赏，怎么这般不客气？内城巡察使地位虽尊，也不会动不动叫人跪迎啊。” 门口围观诸人觉得不对，弃剑山庄之人更是义愤填膺。 楚火萝跳脚大怒，“哪里来的什么狗东西，居然敢叫师父跪迎，他有多大脸啊！” 她气冲冲地拔剑，就想要杀出去，龙郡主赶紧拉住了她，“师姐不要冲动，师父自有应对……” 沈振衣什么时候怕过，任何事情，他都能应付的妥妥当当。 “不过弃剑山庄，终究还是得服软吧？想要进入内城，生死全看内城巡察使一句话。若是这位杜大人否决，便是沈三公子有了天大的功劳，也不能进入内城。” “这杜大人耀武扬威，沈三公子要受委屈了。” 外面当年叹息着，他们觉得无论如何，弃剑山庄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 难道沈振衣还敢硬顶不成？ 在众人叹息议论纷纷的时候，弃剑山庄的回应终于传来，沈振衣淡然之声响起，虽不甚高，却也遍传天地。 “弃剑山庄，并无随意屈膝的习惯，巡察使这便请回吧！” 沈三公子还真的硬顶回去了！ 众人一片惊呼！ 第四百六十四章内城来人 “大胆！刁民！无礼！” 杜如封气得面色发青，他根本没考虑过沈振衣敢于拒绝跪下的可能。 ——当然本来内城封赏，也没有这样的规矩，纯粹是他故意要给沈振衣一个下马威而已。 没想到沈振衣居然硬顶，这叫他如何下得了台？ 若是寻常，他早就出手诛灭，但……弃剑山庄刚刚立下大功，如果这般行事，只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只能退而求其次。 “来啊，将这弃剑山庄的大门给砸了！” 杜如封尖声呼喝，手下人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拗不过上峰意志，上前就要动手。 楚火萝杏眼圆睁，傲然向前，拔剑怒喝道：“死胖子，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手！” 管他什么内城巡察使，楚火萝天不怕地不怕，还在乎这么一个肥胖的老家伙？ “你……你你……说什么？” 杜如封何尝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气得几乎跳脚，信手一挥，想要一巴掌拍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但他刚一伸手，旁边就有人轻笑阻拦，一道祥云飘过，轻描淡写地托住了这位内城巡察使的手掌。 “杜兄，稍安勿躁，这位楚姑娘在城门立下大功，这可不能随随便便动了。” 一个面如冠玉的中年儒生凌空而立，远远向着杜如封拱手。 “郭夫子！” “郭夫子竟然也来了！” “看来内城对沈三公子也是极为重视啊！” 众人一片欢呼，崇敬之情洋溢。 郭松，正是出身于十九外城的一位传奇人物。他力博凶兽，行侠仗义，名声流传于十九外城。数十年前才突破神人境第四重，以个人武力的强大选入内城。 如今他虽然不在十九外城，名声却没有丝毫下降，但凡提起，十九外城人都是交口称赞，引以为豪，不直呼齐名，而以“郭夫子”称之。 没想到他居然也来到了弃剑山庄，这下放心了，纵然郭夫子去了内城，他为人正直，必然会庇佑弃剑山庄。 杜如封的面色发冷，三角眼如毒蛇一般，嘿然笑道：“郭松，我惩治几个不敬的小辈，难道还要你来批准吗？” 他是土生土长的内城人，平日也不大看得上郭松，只是双方实力地位相若，一时那郭松也没什么办法。 郭松微微一笑，态度从容，捻须道：“杜大人乃是内城巡察使，当然有惩戒之权。不过今日我们前来，乃是封赏弃剑山庄，这本是大喜事，严师也曾交待过，可千万不能办砸了。” 他淡淡提了一下官面上的任务，杜如封一凛。他知道郭松的意思，十九外城、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本来都不算什么，但是耐不住有人关注。 虽然也有人怂恿他对付沈振衣，但是至少不能明面上做得太过分。 杜如封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就请郭大人代劳吧。他们不愿意出门，这封赏可怎么给，难道还要我们送进门去不成？” 他决口不提明明是自己要人出来跪迎，这才整出这一番幺蛾子，现在只怪沈振衣不肯出来领赏。 郭松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在意，便只笑道：“此等小事，不敢劳动杜大人，在下处理便是。” 他徐徐降下，走到弃剑山庄门口，早有不少人上前向他跪拜行礼，口中只叫“夫子”、“恩公”不一而足。 郭松一一应答，含笑点头，有不少人他还能叫出名号，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知道是某某之子、某某之徒，态度和蔼之极。 “这倒是个好人。”楚火萝嘀咕道。 她收起了剑，饶有兴致地望着郭松。作为神人境第四重的武者，本该高高在上，此人却平易近人，仿佛并不以自身实力而自傲，光这一点，就胜过许多旁人。 郭松走到弃剑山庄大门前，抬头瞧着那铜剑标志，微微点头，向楚火萝道：“汝等三人斩杀凶兽，立下大功，内城要封赏令师，麻烦通传一声，请沈三公子出来。” 他说的客客气气，楚火萝便答应一声，“你等着。”转头就向门中走去。 沈振衣正在沐浴。 他泡在大木盆中，热气蒸腾，双目微闭，似乎甚为享受。 紫宁君与龙郡主守在门口，楚火萝匆匆过来，先向两人打招呼，“怎么样？师父要出去么？这会儿又来一个老头儿，态度还颇为恭敬，要不师父就出去领个赏？” 郭松若是听到这话，只怕要气得笑了，他年龄虽高，但外表不过中年人，肤色红润头发乌黑身板挺直，怎么算不伤老头儿这三个字。 楚火萝随口乱叫，却也不以为意。 “不必了。” 沈振衣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淡淡道：“我懒得见他们，就请你们大师姐出去，领了内城的封赏吧。无论是什么，不必争执，得了便是。” 内城中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沈振衣才懒得理会。 他这一次不过是为了救护十九外城的百姓，也想让三个弟子借用剑绝之血，体会更高武道的奥妙。如今两个目的全都达成，是否有什么封赏，他也不放在心上。 ——沈振衣看透人心，知道如今内城中人对他肯定是忌惮更多，怀疑更多，既然如此，何必要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种些许小事，他也不必亲自出面了。 “这……不大好吧？” 龙郡主有些担心，紫宁君却是对师父言听计从，已经答应一声，转身便出了门。 “不妨。” 沈振衣微笑摇头，浸在水中，闭目若有所思。 紫宁君走到门口，对着郭松微微欠身，“封赏在哪里，师父令我来取。” 空中的杜如封气得脸都歪了，这幸好是郭松前去，要是自己去，这老脸可丢尽了。郭松自己仗着有面子，想要笼络弃剑山庄，这会儿自取其辱了吧？ 他又是生气，又是幸灾乐祸，冷笑不止。 郭松也微微一愕，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沈振衣会出来见一见，他再说几句吹捧勉励的话，自然可以拉近两家的关系，再图日后。 ——没想到这位沈三公子，当真不按牌理出牌，居然真的不出门？ 第四百六十五章封赏不对 人家不出门，身为谦谦君子的郭夫子当然也不能硬逼着人出来，只能忍着一口气，还要露出笑容。 “既然沈三公子不便，内城封赏就请楚姑娘转交了。” 这次十九外城大危机，弃剑山庄确实立下大功，内城的封赏也不吝丰厚。 首先是巨额的金银，七伤世界以龙金为最昂贵，一两龙金可换千两紫金，足以可称豪富。这次内城一出手就是千两龙金，算得上是厚赏。 其余药材、宝物、秘笈之类不一而足，同时也大幅度增加了弃剑山庄的功勋点数，一举提升为四级宗门。 ——这本来是意料中事，弃剑山庄也就成为外城中第一个四级宗门。 ——但接下来就很奇怪了。 四级宗门，本来该直接招入内城，同时在内城寻找落脚据点，这是霸王城城规定所确定的。 但这一次的封赏，却没有召唤弃剑山庄进内城并选择驻地的内容——沈振衣自己不在意，旁观之人却都诧异之极。 “这是怎么回事，不让沈三公子入内城？” “升级为四级宗门之后，天经地义就该进入内城，这怎么会不说？” “那至少门派驻地要给啊，难道四级宗门，还窝在这儿？” “那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只是沈三公子估计也不干啊！” 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询问郭松，“夫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内城对沈三公子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郭松略有些尴尬，他当然大致能猜得出来内城那些官老爷们想的是什么，可又不能明说，只能含含糊糊道：“弃剑山庄升级太快，只恐根基不稳，过早进入内城，对其成长也不利。故而内城官署综合考量，令弃剑山庄仍然参与年终大比，等待大比之后，再正式进入内城，岂不是皆大欢喜？” 大家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只是有人迟疑道：“如今十九外城根本没有三级宗门，就算有，也远不是沈三公子和弃剑山庄的对手。他如今是四级宗门，这年终大比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有必要么？” 还真有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郭松只觉得一阵烦躁，面上不露，微笑道：“内城之中，会派下几大宗门，来当沈三公子的对手。” 这其实就是故意压制了。 外城的宗门升上来，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有用内城宗门去考验的？这不是成心不让人过关吗？ 内城虽然灵气不会更加浓郁，但是资源、武学乃至于修行的环境，都要比外城好许多，不然的话，大家也没必要削尖了脑袋往内城挤。 同样资质之人，在内城与外城生活，取得的成就可能天差地别，同样的宗门，在内城生活几年之后，取得的提升也比在外城要大得多。 ——当然他们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但其质变也是能看得明明白白。 沈振衣在庄内，也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从浴桶中起身，穿上一袭白衣，施施然走了出来。 “年终大比就年终大比。” 时间虽然紧迫，但并不是以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来计算的。 “反正进入内城，挑选宗门，也得缓缓图之。” 沈振衣并不着急，“我们升级为四级宗门之后，可以邀请更多弟子入内，就再安排人去一趟吧。” “是。” 龙郡主在门口点头答应，然后又迟疑道：“前日，大公子主动向我讨劳，说这次宗门必将升级，很快就回召唤在荒野上的弟子。他修为已废，不能为弃剑山庄做什么贡献，就愿意去跑跑腿，接引弟子入城，不知师父可否同意？” 沈白鹤来到十九外城之后，沈振衣与三名女弟子都是视而不见，直接把他当空气看待，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请缨。 “他还敢来和你说话？” 楚火萝不屑冷笑，“你就是太好说话，居然还听他的。他一介废人，出城怎么办，说不定就死在路上，还想去接人，美的他！” 沈白鹤现在修为完全废了，就算不废，以他当初的修为，在七伤世界也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能够混入霸王城，完全是看在沈寿老爷子的面子上。要让他到荒野上去，分分钟被凶兽吃得干干净净。 他居然还想去跑腿？ “哦？” 沈振衣却顿了顿，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他既然想去，就让他去吧。” 楚火萝等人面面相觑，要不是她们了解沈振衣的性格，说不定会觉得师父是想要顺便除了这个碍眼的兄长。 ——但实际上不可能。 她们跟随沈振衣这么久，基本上已经能够明白沈振衣的想法。 ——沈三公子，是真正的目下无尘。 什么沈白鹤，当初费尽心机给弟弟找麻烦，沈振衣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反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影响到他。 沈振衣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才会让这个小丑一般的兄长一直存活到现在。 沈白鹤要去荒野，当然有他的目的。 这点浅薄的想法，沈振衣一眼就看清楚了，他当然知道沈白鹤明显的恶意，但他也知道沈白鹤这次出去，能够正常干活，把弃剑山庄的人带回来。 ——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吧。 沈振衣淡然自若。 他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 沈白鹤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欢喜过望，他回到自己幽暗的房间中，开始膜拜一尊面容狰狞，三头八臂的佛像，连续顶礼三次之后，喃喃自语。 “大明神在上，此次沈振衣麻痹大意，让我一人行动，我定能为大明神立下功劳，不枉尊神栽培之恩。” 他虔诚磕头，面色冷厉。 沈振衣这几日的风光他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恼怒。他觉得这一切本来都该是他应得的，如今却被弟弟抢了风头。 可惜，沈振衣也风光不了几天了！ 沈白鹤心中咬牙切齿，他的神奇终究该到了要终止的时候！大明神的威力，绝不是沈振衣能够想象！ 香烟袅袅，房间中佛像的双眼忽然泛出红光，更是令人觉得恐惧阴冷。 第四百六十六章百狮子堂 沈白鹤带人出城，再去接引弃剑山庄的一批弟子不提。在内城，为了弃剑山庄之事，其实也起了小小风波。 霸王城的历史已有千年以上，其实就是从内城逐步从小到大，真正的核心只能算是内城。 内城之中，以城主府为尊。 传说城主千年之前便已修成玄门绝学，武道不在当今几个大城主人之下。只是他练武成痴，少在人前出现，霸王城的发展规模才没有那么快。 除了城主府之外，内城还有各种势力——其中天门、鬼蜮算是出挑的两大对头，依次下之，各色宗门帮派组织，多如牛毛。 其中位于底层的宗门，也是举步维艰。 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也不想做的事。 百狮子堂，一个金发老者双目紧闭，脸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全身气势肃然如刀，即使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身上也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他的下首，站着一个青衣中年人，面色愁苦，两鬓有风霜之色。 “师兄，这次骆大天王专门下谕，让我们百狮子堂前往十九外城，参与年终大比，阻挠弃剑山庄升入内城——这事，实在答应不得啊！” 青衣人忧心忡忡。 百狮子堂乃是内城中普通宗门的一家。 也有多年历史，费尽力气才从外城晋升上来，得了内城的资源，这么多年也小有所成，但前途茫茫，终究还是步履艰难。 百狮子堂堂主金发神君洪隐烈，一身狮子神功已经修成九十九转，只差一转就能功行圆满，将本门武学推到前无古人的境界，也是稳稳当当的神人境第四重高手。 他的师弟青衣人陆传法，也将狮心剑法修成，如今是神人境第三重巅峰，是百狮子堂另一位最有机会突破到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可惜资源不足，只能靠时间积累，到底在寿元终末之前能不能突破，那还是未知之数。 洪隐烈一直觉得自己占了师门的机缘，愧对这位天资绝顶的师弟，可惜如今他地位虽尊修为虽高，也很难将宗门所有资源倾注在师弟身上助他突破——毕竟宗门最重要考虑的是传承问题，所有机缘、珍惜药材，都要先用在他的大弟子身上——这就成了他的心结。 这一次骆大天王找人去外城压制弃剑山庄，内城宗门心中当然都是不愿的，洪隐烈也觉得不屑，但是看到大天王许诺的大量报酬，不由心动。 “此事关乎宗门发展，若有这一大批药材，或许能助师弟你再进一步……” 他知道陆传法心中不解，还是坦言相告。 陆传法心中一阵激动，摇头道：“堂主心意，我已尽知。只是此事未必像骆大天王说的那么简单。我所修剑法，能突破则突破，不能突破也就罢了，何必强求？” “哦？” 洪隐烈眉毛轻轻一挑，“师弟所言何意？” 他不想做这件事，无非是觉得丢人现眼，身为内城宗门，居然沦落到去欺负外城宗门，说起来真是愧对历代祖师。 但在洪隐烈想来，他们百狮子堂要出手对付一个外城尚未晋升的宗门，应该易如反掌，陆传法的担心从何而来？ 陆传法知道这位师兄脾气耿直，除了门内事务，大多漠不关心，外城之事更是只会稍微扫一眼，哪里会知道弃剑山庄最近的名声？ 他苦笑道：“堂主容禀，这弃剑山庄非同一般，前几日凶兽突然袭击十九外城，足有千万之数，却被山庄三名女弟子以剑阻之，也正是因此，内城才将弃剑山庄提升为四级宗门……” “四级？” 洪隐烈怔了怔，终于睁开眼睛，“为何内城不直接将它们晋升上来，还要他们参与年终大比？” 不过他旋即醒悟过来，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那还用说，自然是有人看这弃剑山庄不顺眼，故而刻意打压。 不过……他们能够慑服千万凶兽，那说明也有几把刷子。 “他们山庄之中，可有神人境第四重高手？” 洪隐烈稍加留心，问了一句。 陆传法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 若是有神人境第四重高手，那无论如何，只要弃剑山庄向内城申报，便可以避开年终大比，直接晋升内城。 弃剑山庄之人，总不至于这都要藏拙吧？ 没有人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既然没有神人境第四重，又怕什么？”洪隐烈嘿然冷笑，豪气顿生，“我猜正是因为这弃剑山庄没有神人境第四重高手，才让内城有机会打压他，非让他经过年终大比才能晋级……” 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通过年终大比晋级的宗门，一般门中都只有神人境三重高手，可得内城百年的保护，专修武道培养人才，百年之后，这种保护限制才取消。 这样的话，若是有人要针对弃剑山庄，至少表面上不至于太过分。 “如果没有骆大天王下谕，也许还真是好意。” 陆传法知道师兄的意思，苦笑道：“只是如今，明显是内城要压制弃剑山庄。让一个四级宗门留在外城，什么好处都没有，哪里说得过去？堂主，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搅这浑水。” 弃剑山庄的实力，经凶兽攻城一役之后，也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骆大天王能压他几年，又不能压一辈子，何必要凭空结这么个仇敌？ 洪隐烈长笑，“师弟，你未免太操心了些。他们弃剑山庄厉害，咱们百狮子堂难道弱了？至少还有师兄我在，日后崔霄这孩子，也定能扛起大梁？我们有这传承，难道还惧怕他区区一个弃剑山庄？” 一个神人境四重高手，足以压制对方一整个宗门。 洪隐烈觉得此去一趟，无非是麻烦些，总不至于威胁到自身。 “日后，若是师弟能够借此机缘，一举突破，我们有两个神人境四重高手，便有机会一探五级宗门的线，到那时候，区区一个弃剑山庄，又何足道哉？” 洪隐烈豪气满满。 陆传法一凛，躬身道：“堂主雄才伟略，为师弟如此着想，实在是……感激涕零。” 他知道师兄不仅仅是为宗门发展，也是为了自己，这份心思，实在难以报答。 第四百六十七章骆大天王 同样的对话，在内城好几个宗门中都在进行。 骆大天王下谕，针对十九外城弃剑山庄——这件事大家心里有数，但在外面却只字不提。 内城之中，也就只有这几家接到命令的宗门知晓，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外城中了解之人，更是绝少。 而现在拜访弃剑山庄之人，却对此事似乎甚为了然。 “沈三公子，这位是我师叔，也是我们天门的护法。”释迦光轻咳一声，向沈振衣介绍邹岳龙。 邹岳龙如今正蹲在沈振衣面前，好奇地看着后者。 他也是一代宗师，在外城更是地位高企，但他却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释迦光不得不为他解释，“邹师叔对你的武学感兴趣，今日来此，也是为了传达天门的善意。” “善意却也未必。” 邹岳龙纯粹是个同门拆台，摇头晃脑道：“沈振衣，你可知道你已经大祸临头了？” 楚火萝大怒，“老头，你胡说些什么？” 沈振衣却摆了摆手，阻止了她，微笑道：“邹护法有何教我？” 邹岳龙一耸肩，慢条斯理道：“你得罪的人不少，听说骆大天王下谕，让好几家宗门下降，压着你不让你通过年终大比，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紫宁君脸上也掠过一丝阴影。 “什么骆大天王，竟然这般无耻？” 楚火萝骂骂咧咧，她素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释迦光却是不由手脚冰冷，他今天都是第一次从邹跃龙口中听到这样的消息。 ——为了弃剑山庄之事，骆大天王竟然亲自开了尊口？ 师叔你怎么没早和我说啊？ 骆大天王骆煞，是内城西北边缘的一霸，实际上掌控着与十九外城相连内城大片区域的控制权。 他来历已经不太清楚，只知道他靠着心狠手辣在内城崛起，已经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人称“骆叔”。后来年岁渐长，威望渐重，便被人称为“骆爷”。 等到这百年来，这一片区域已经几乎无人能与其抗手，他的名号，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升为“骆大天王”。 骆大天王具体有多少年纪已经无人知晓，总之崛起超过了四百年，年纪肯定也已经不轻。 “师叔，骆天王为什么会针对弃剑山庄？” 释迦光额头冒汗，他原以为是七宗的什么几个后台恼怒，要对付沈振衣，谁知道竟然牵扯到一条大鳄鱼。 这可怎么办好？ 他劝着邹岳龙来示好，那是基于他对沈振衣潜力的信心——但是对上强大的骆大天王，这未免有些让人底气不足。 “我怎么知道？” 邹岳龙吹胡子瞪眼睛，“也许就是这老鬼脑子不好了，胡乱动手。也可能是有人托到他手下，人家扯大旗作虎皮，我又和那老鬼不熟！” 天门势力，骆大天王或许要顾忌几分，但是对他们这些天门中人，也没什么尊敬之意。 邹岳龙和他当然也没什么好关系。 “哦……” 别人都大惊小怪，唯有沈振衣淡然处之。 “那便这样吧。” 骆大天王何许人也，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反正如今大势已成，别说是区区地方一霸，便是霸王城住，乃至玄天九老，也拦不住他的路。 “你不担心？” “不害怕？” 邹岳龙好奇地绕着沈振衣转圈子，啧啧称奇。 沈三公子白衣胜雪，态度从容如月，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一变。 “有何可怕？” 沈振衣毫不在意。 “不说别的，这一次年终大比，你们就未必能够过得去。”邹岳龙哈哈大笑，先竖起大拇指赞赏，“老夫最欣赏你这种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了。但现在可不是光胆子大就能解决掉。” 他开始为沈振衣计算，“下来对付你的，可不是你在外城遇到的三级宗门。” 但凡踏入内城的，在百年保护期之后，一般都能够自然而然晋升入四级，不能晋升的便自然淘汰，也不可能接受骆大天王的谕令来对付沈振衣。 所以年终大比，沈振衣要对付的是一堆四级宗门。 “四级宗门，可都是有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坐镇的。你怎么赢？” 除非在这短短时日之内，沈振衣能够突破神人境第四重。 ——他应该还没有神人境第四重吧？ 邹岳龙有点吃不准。 沈振衣转头对楚火萝等人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要抓紧了，神人境第四重，离你们还有点距离，只怕未必来得及突破。” 紫宁君刚刚巩固神人境第三重境界，楚火萝和龙郡主摸到了第三重门槛，在沈振衣指点之下，一举突破也不是太难。 但是神人境第四重，未免也太扯淡了吧？ 邹岳龙平日已经说话不着调了，没想到遇上一个比自己说话更不着调的人，不由哈哈大笑。 “沈三公子，你是想让三位女弟子，去对付内城的四级宗门？好！这口气好大！我喜欢！” 如果沈振衣真能用女弟子干掉对方的四级宗门，那骆大天王的面子可就丢得大了。 虽然这种事不大可能发生，但想想就让人觉得解气。 邹岳龙挤眉弄眼，凑到沈振衣面前，“你有此心，老夫也可以尽力帮忙，你要不要面色武学秘笈？灵丹妙药？老夫也有些路子，帮你搞一些不成问题？” 想着沈振衣可以用来对付骆大天王，邹岳龙就暗自欣喜，哪怕让他补贴一些，也完全值得。 ——反正不用他亲自出面与骆大天王对抗，他怕什么？ 沈振衣瞥了一眼邹岳龙，释迦光满面尴尬，这长辈如此行径轻佻，实在让他也没什么面子，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三公子，我师叔也是一番好意……” 沈振衣微笑点头道：“我知道。” 他顿了顿，然则又摇头婉拒谢道：“天门好意，我已心领，不过这位什么骆大天王，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内城一霸，何足道哉。沈振衣的目光从来不在这些蝇营狗苟的事物上停留。 他的目光，早已望向远方。 第四百六十八章悠闲自在 “沈三公子在做什么？” “他带着三个女弟子，游历四方去了。” “还有两月，便是十年一度的晋升年终大比，他们能这么悠闲？” 没过几日，弃剑山庄就找不到沈振衣的踪迹了。 听说他带女弟子们出门悠游，不在山庄中，许多特意登门的豪客们嗟叹不已，只恨缘悭一面。 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时候，这人还能悠闲离去，这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最关键的，他们其实真的不是在修行武道。 日头偏西，阳光金黄，楚火萝串着一支嫩竹笋，放在火上烤，托腮沉思，“我们就这样闲逛，也不练武，真的好吗？” 她们随着师父出来，已经有七日，沈振衣就带着她们三个到处转悠，看山河秀丽，吃人间美味，只字不提武学之事。 一开始楚火萝当然很高兴，但过了几天就有些诧异。 她没心没肺，就直接询问龙郡主。 龙郡主倒是若有所悟，她思忖道：“师父说，我们几人修为已足，经过面对千军万马的一战，剑心也得到了锤炼。如今正是突破的关键时期，反而要放开怀抱，感悟天地，这才能够不至于绷得太紧。” 这番话她似懂非懂，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楚火萝蹙眉，“我这几日好吃懒做，也没觉得有突破神人境第三重的征兆啊？而且紫宁师姐已经突破了神人境第三重，她又何必也这么放松？我看就是师父自己想偷懒！” 当然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沈振衣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别人偷懒，他也不会有时刻放松。 即使是吃饭睡觉，他也始终在修行，剑意萦绕，从不稍止。 就比如他现在钓鱼，鱼竿如剑柄，鱼线如剑锋，直入水中，波澜不惊。 ——却得一江春寒。 沈振衣静静地坐在水边，仿佛与这滔滔江水融为一体，如顽石，又如古木，若不近前，根本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紫宁君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静静不言。 这两人站在一处，本身就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好！” 不远处正有人夸赞。 一个白发老者坐在牛车上，腾空而行，远远看到这一对出众的青年男女，不由抚掌大赞。 “外城之中，也有这般人才。郁郁如玉树临风。” 他伸手指给身边的孙女看，孙女锦衣华服，瘦瘦小小，面色苍白，整个人像是缩在衣服里面的玩偶，但仍旧一脸倨傲，冷笑道：“也不过如此，皮相好看，又有何用？” 白发老者大笑，“这人也不算只是皮相好看了，在外城之中此人的武学不弱。馨儿，我们周游一路，爷爷也有些累了，不如在此歇脚，与他们聊聊天如何？” 叫馨儿的孙女虽然脾气不好，对长辈还是孝敬的，点头道：“既然爷爷看得起他们，那就是他们的福分。” 她招了招手，赶车的巨汉一抖鞭子，将牛车降了下来，就在沈振衣等人不远处停下。 楚火萝与龙郡主听到动静，凑过来一看，见是一老一少的旅人，便没怎么警惕，只是走到沈振衣身边守着。 “少年人，你这般用鱼线，是在钓鱼，还是在钓这一江春水？好厉害的剑法！” 走到近前，老人看清沈振衣的运用剑气方式，不由也是一怔，拍掌更赞。 看似一根鱼线，其实有万千剑气，散于江中，竟然是将江中水脉，牢牢锁住，所以大江凝滞，一动不动。 如今沈振衣若是提起鱼竿，那江中水族被他一“网”打尽简直易如反掌，更可怕的是，能够将这整条江河钓起！ 这种武学，这种精微的控制力，出现在外城一个年轻人身上，不能不让人赞叹。 听到别人赞扬，楚火萝最是得意，大笑道：“我师父当然厉害，这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 最近这名头很响亮，楚火萝当然不介意吹嘘一番。 ——但那一老一少，好像对这名字全无反应一般，老者略作思索，仿佛想不起来。而少女更是冷笑一声，“什么弃剑山庄，什么沈三公子？我没听过，很有名么？真是井底之蛙！” 她当然也知道沈振衣这一手是了不起的，听爷爷赞叹，心中就难免起了嫉妒之心。再听楚火萝语气之中颇为自得，忍不住就出言讽刺。 楚火萝可不乐意了，反唇相讥道：“那不知你们又是什么人物？很有名么？” 她气鼓鼓地瞪着两人。 “馨儿！” 老人微笑，阻止了孙女继续挑衅，好脾气地拱了拱手，“小姑娘，莫要生气，我这孙女儿有疾在身，难免脾气古怪，你不要与她计较。老夫向你陪个不是。” 他倒并不以自己的地位实力而骄傲，与楚火萝说话也客客气气。 楚火萝看那小女孩瘦削苍白，确实不像是健康人，虽然一脸的愤愤不平，但也看得出不足之症。便不欲与其计较，摇摇头道：“那就算了，老先生你照顾孙女，也多有不易。” 以她平日的脾气，早就和人吵起来了。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作罢，只是也没有攀谈的兴趣了。 那老人倒是兴致勃勃，他走上前看沈振衣面前的水流，啧啧称奇，转头又问道：“这是你们的师父？这剑法可真不一般啊！十九外城竟然能有这般武学，我倒是未曾想到。” 楚火萝耸了耸肩，嘿然道：“我师父别成一家，当然不是区区十九外城可以束缚。” 老头倒也赞同，“以令师和你们的修为，宗门应该可以晋级内城了。” 他只是游览路过，对外城的情况确实不大了解，不过看沈振衣的武学，踏足内城，应该难度不大。 就在这时候，沈振衣突然松开钓杆，大江陡然奔涌起来，远处一道白线汹涌而下，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大潮。 惊涛拍岸，乱石穿云，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背后的轰鸣声响，只转头对着那老人说了一句谁也没料到的话。 “你的孙女儿，要死了么？” 第四百六十九章我能治怎么样 师父什么都好。 ——就是说话实在不讲场合，太直了！楚火萝暗暗叹息。此言一出，那老者脸上变色，赶车的壮汉勃然大怒，叫馨儿的小姑娘更是泫然欲泣。 “师父！” 她赶紧提醒一句。 沈振衣却不以为意，他缓缓转过身，淡漠的眼神在那小姑娘身上一扫，叹息道：“冰极病骨，能够活到这么大的已经是天下异数，想必是老爷子这么多年来不间断地以真气护住孙女的躯体，否则的话，她早就往生极乐。不过即使如此，病骨不除，寿元已尽，她这样活不过一年。” 冰极病骨，是极为罕见的病症，大多由于父母修行寒性的功法，而在娘胎之中又受了伤，以至骨骼无法发育，全都是寒气组成。 若是剖肉见骨，就会发现此人的骨头全都是透明的，如冰棱一般，脆弱之极。 沈振衣说得如此残酷分明，那名叫馨儿的小姑娘又气又怒，竟是忍不住垂泪。 老人赶忙安慰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脸上也已经写满了不快。 “馨儿乖，爷爷遍访天下名医，一定会给你治好。这冰极病骨，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嘴上虽这么说，他心里却清楚沈振衣说的是真话。 这年轻人倒是有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来馨儿的病，老人家见惯风浪，也不过分怪他，只是他不该如此大咧咧的说出来。 为了孙女的病，这一直寻遍天下名医，但见者都是束手长叹，表示无能为力。 冰极病骨原本就是绝症，孩子生下来可能没多久就会夭折。馨儿能够活到现在，完全是他不要钱似的灌注真气保护其躯体所致，顶多只有减缓延命之法，根本没有根治的法门。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各种珍稀药物也不知用了多少，流水般撒出去，却也挽不回命运。 馨儿的寿元将至，老人自己也心知肚明。 赶车的壮汉不忍，傲然走到沈振衣面前，不耐烦喝道：“我家主人看你们姿容出色，好心好意折节下交，你怎么这般不通礼数？惹我小主人哭泣！” 他上身裸露，肌肉虬节，整个人恰如黄铜灌注出来一般，金身威武，一看便知道是横练功夫的高手，能够将炼体功夫修行到如此境界，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头，方能成就。 楚火萝抢上一步，要护着师父，龙郡主也过来致歉，“这位先生，家师并无恶意，还请见谅。” 师父只是有什么说什么……天下能拦着他说的人，估计还根本不存在。 “算了！” 老人淡淡喝止那巨汉，他看孙女哭泣伤心，意兴阑珊，原本想要与沈振衣多攀谈几句，现在也没了兴致。 “福寿，我们走吧。” 这赶车的巨汉名叫福寿，这等修行的高手取这样的名字，想来老人也是为了讨个吉利，他为孙女儿的病，实在是操碎了心。 游历天下，原本也只是为了让孙女儿高兴，既然孙女儿不高兴，他也就无心多留。 眼看这几人打算离去，紫宁君才一直松开了紧握的剑柄。 ——楚火萝与龙郡主的修为不到，感觉不到这一行人的恐怖。紫宁君修为稍胜一筹，自然能够感觉到这几人的强大。 那黄铜般的壮汉，一身功力就远在她之上，至于那位老者，虚怀若谷，更是不知修为到了何等境界。虽然看上去他们并没有挑衅的意思，但紫宁君还是保持着警惕。 看他们要走，她才松口气。 ——但沈振衣这时候却偏偏又开口了。 “且慢，你们现在走了，一定会后悔的。” 他居然还要阻拦。 楚火萝与龙郡主以手扶额，师父你适可而止吧，人家都快给你气死了，能够有风度地离开已经不错，那小姑娘也挺可怜的…… 果然那壮汉瞪大了眼睛，勃然大怒道：“老主人好心不与你们计较，你再这般作死，我可不会惯着你！” 楚火萝也赶紧扯沈振衣衣角，“师父……算了……” 沈振衣却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这冰极病骨大概除我之外，七伤世界无人能治，既然狭路相逢，也算是缘分，我帮你们治好怎么样？” 什么？ 老者和巨汉同时把眼睛瞪的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小女孩也刹那间停止了哭泣，脸上露出希冀的神色，但旋即又黯然摇头，“爷爷，别信他。铁神医都说过，我这病无药可治，他怎么可能能治得好？” 天下名医都说治不好的病，萍水相逢一个年轻人，难道就能治得好了？要相信他，纯粹是脑子坏了吧。 老人面色一暗，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是事到如今，难免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感觉，无非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严肃地望着沈振衣，一字一顿道：“小友，如果你能够治好我孙女的病，我广圣君日后自然会给千万倍的报答。但若是你敢消遣老夫，那到时候不管你是谁人家弟子，有什么后台，只怕都难逃粉身碎骨！” 丑话说在前头。 广圣君在霸王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见沈振衣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修为见识，只当他是什么名家子弟，所以才会有此威胁。 沈振衣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我说过了，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我便出手为姑娘诊治，也不贪图你什么报答。你若信我，就让我出手施针。” “若是不信，那就算了。” 他素来都给别人选择的机会，但也不会强帮他人。 说罢此言，沈振衣又转回头，重新坐到江边，鱼竿一抖，大江凝滞，仿佛刹那间结冻了一般。 ——但仔细看时，仍然能看到江水是柔软的液体，并未化作坚冰，只是奇妙的停滞，让人更是觉得其中奥妙无穷。 广圣君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思忖一阵，终于还是咬牙道：“好！老夫便信你一次，这位沈三公子，还请为我孙女儿施针！若能救她，老夫结草衔环以报！” 第四百七十章金针换脉 “爷爷！” 馨儿大急，急叫道：“怎么能相信这种陌生人？我不要他治。” 广圣君身子一顿，自然明白孙女的顾虑。 但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无论什么方法，怎么能不试一试。 若是不成，大不了就杀了此人便是。 沈振衣不在意他在想什么，不过是信手为之，不算什么大事。 冰极病骨……他也曾见过一个啊。 “沈三公子，你目光如炬，不错，我这孙儿确实是冰极病骨，不知你用何方法治疗？” 病急乱投医，总也得问清楚才好，广圣君久病成医，打算先搭搭这年轻人的脉。 沈振衣点头，“以金针换脉之法。” 广圣君旁巨汉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 “圣君，他说……金针换脉？铁神医不是说过，这法门早已失传万年？根本就没有人会了？” 冰极病骨，是病人本身的极度衰弱，其实这人就不该活在这世上，本身就是无药可愈的疾病。 想要延命，或许还有些办法，但想要彻底治愈，那就得用到逆天改命的方法。 金针换脉，本身就是一种玄幻的医术，乃是以金针引渡天地之力，直接在身体内部重新构成筋骨经脉的方法。这法门据说在沧澜秘库中有留存，但早已失传万年之久。 广圣君乃是霸王城中枢核心人物，权势滔天，他也想为孙女寻觅此法，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这在路边随便碰到一个人，居然说会这种方法？ “小兄弟，你不是诳我？” 他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 “是真是假，试一试便知。” 沈振衣淡然回应，他也没有刻意剖白，反正是否能成，一看就知道了。 “爷爷，他怎么可能会金针换脉之法！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了！” 馨儿听爷爷越来越相信沈振衣，心中不满，急急叫嚷，“您可不要忘了，城中黑泽军师一系，一直想对付您老人家，说不定这就是他们设计的圈套！” 霸王城虽然已成孤城态势，被凶兽团团包围，未来也难有拓展的空间，内部的争权夺利，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广圣君、黑泽军师两派在内城斗得厉害。如今因为广圣君忙于为孙女治病，黑泽军师的势力范围大幅扩张，甚至有东风压倒西风的态势。 馨儿年纪虽小，心眼却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已经提醒好几次，让祖父不要多费心思，反正她得的是绝症，根本救不回来。 而广圣家的基业，才是重中之重。 她这一路上一直在催促祖父早日回返内城，处理事务，避开黑泽一派暗杀与埋伏。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年轻人，自然而然被馨儿归类到阴谋家那一边了。 广圣君却摇了摇手，拉着她苦笑道：“不过只是试一试，又有何妨。这位沈三公子既然能够一口道出你的冰极病骨，慧眼如炬，想来自有本领，你不可胡说，冒犯了人家。” 冰极病骨极为罕见，许多所谓神医都未必能够诊断的出来，沈振衣坐在江边，并未回头，居然就能确定孙女的病，就凭这一点，广圣君就敢赌一赌。 “这说不定是早就有人套好词的！” 馨儿记得跳脚。 她具体是什么病广圣君虽然秘而不宣，但是以黑泽军师的本事，当然也能探查得到她的病因——想到这一点，馨儿更是对沈振衣充满了怀疑。 沈振衣却没有搭理这小姑娘，转头看了看广圣君，蹙眉道：“本来若是有金针在此，现在便可施针，帮她第一引入天地之脉，只可惜手边没有，待过几日，我回去请铁匠打造一套……” 这人连金针都没有，还想冒充什么神医！ 广圣馨儿眼泪汪汪，希望祖父能够尽快醒悟，不要被这大骗子骗了。 广圣君却不觉有异，正色道：“孙女病笃，我身边多带有各种药材器具，也恰有一套金针，请沈三公子看看，是否合用？” 他伸手一招，赶车的壮汉急急捧来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果然是金光灿然大大小小一套针具。 沈振衣粗略看了看，点头道：“做得有些粗糙，不过也勉强能用了。” 这可是铁神医保命堂的绝世金针！在你嘴里，就是做得有些粗糙，勉强能用的货？ 壮汉嘴唇动了动，想要吐槽，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沈振衣食指一挑，锦盒中最粗最长一条金针飞出，稳稳落在他白皙如玉的掌心。 “来吧，就在这里，先施针为她接一道主脉，延长个几年寿元。” 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会儿连广圣君都哭笑不得，自己选择相信此人，是不是真的太草率了？馨儿的身体孱弱成这样，若要施针，以往医生都得调养许久，再让广圣君出手，护住馨儿周身脆弱的经脉，这才开始动手。 ——你现在什么准备工作都没有，就要出手了？ 他犹豫了一下，蹙眉道：“公子可知，我这孙女先天禀赋太弱，恐怕不能猝然治疗，我先用真气帮她打通全身经脉，护住心、脑、丹田、会阴诸处要害，再请公子动手如何？” 大不了也就是白费一番功夫罢了。 沈振衣却断然摇头，“不必，太浪费时间了。而且天地之力入体，与你的真气还要起冲突，纯粹是画蛇添足。各人治疗，自有其理，若是信我，一针下去便立竿见影，若是不信，这便请吧。” 这老人或许是内城的大人物，不过沈振衣也全然不放在心上。有缘则来，无缘则去，本身就是不认识的人，他愿意施以援手，已经是因缘所在，不必太过强求。 “爷爷！” 馨儿更是恼怒，这都像是什么话，我要是给你一针扎死了，你赔得起吗？ 广圣君犹豫良久，他转头看着孙女单薄的身影，心中挣扎，终于还是咬牙道：“那就请沈三公子施为！” 只有拼一拼了，再拖下去，馨儿也必死无疑。 ——如果这沈三公子增加了馨儿的痛苦，必将他碎尸万段！ 第四百七十一章这么简单? “师父也真是找事……” 楚火萝在旁与龙郡主嘟哝，她觉得根本没必要做好人，以师父高高在上的态度，就算是做了好人别人也未必领情。 但她也知道沈三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不是，那她们几个或许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我不要！” 馨儿还在抗议，沈振衣却压根儿不搭理她，手轻轻一招。馨儿身不由己，从广圣君的身后飞出，落在沈振衣面前，盘膝坐下。 广圣君面色微变，“小友好功夫。” 馨儿天生体质特殊，几乎无法修行武学，但体内有他数百年的精纯真气护身，等闲高手根本近不得身。 沈振衣居然能够远远将其控制，让她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份本事放在外城，就令人觉得可怖了。 赶车壮汉福寿仿佛想起了什么，凑到广圣君面前，低声道：“老主人，我想起来了。咱们从内城出来时候，有人提起过这个弃剑山庄沈三公子，说他因为解救凶兽围城，立了大功，提升为四级宗门……” “哦？” 广圣君挑了挑眉毛，这种小事，他挺过就算，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这也能说明沈振衣确实是外城中的佼佼者，这与他的武学境界就相符了。 “你干什么？” 馨儿被无形之力拘束，更是恼火，想要挣扎却纹丝不动，咬牙大叫。 “得罪。” 沈振衣也不理她，右手一抖，那一枚金针激射而出，直刺她头顶百会穴，瞬间没顶！ “鼠辈尔敢！” 广圣君目眦尽裂，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人竟然胆大包天，敢在自己面前动手。这一针哪里是治病，分明是致命！ 天灵一针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广圣君悲愤狂啸，只想先奔过去看孙女情形，随后再将这人碎尸万段！ 但他脚步刚动，旋即一僵。 ——不对。 沈振衣这一针下去，若有杀机，以馨儿体内的真气状况，必然会有所反应，引动天地之力的反噬——这本身就是广圣君为孙女做的防护。 如今这一层防护却并没有启动，难道说此人的武学能够高明胜过自己，绕过这一层防护不成？ ——如果他真有这本事，又何必对一个小姑娘动手。 广圣君到底城府极深，稍一思索便觉不对，定睛细看，只见孙女身子摇摇晃晃，却并无垂死之兆，反而是脸上泛起一股红润之意。 ——这分明是生机重建之相？ 难道这一针下去，还真的逆天改命，换了主脉？ 广圣君诧异之时，沈振衣已经垂手而退，面色淡然，“好了，带她回去休息一阵，半年之后，我再为她用针，便能逐渐重铸经脉，几次之后，自能恢复与正常人一般。” 他仍然平平静静，好似并不是治愈了绝症，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广圣君又惊又喜，扑上前去搂住孙女，伸手在她脉搏上一搭，脸上便现惊喜。 ——冰极病骨之人，身上经脉、骨骼全都滞涩不通，虚有其表，脉相类似于无，几乎和死人没什么分别。 如今馨儿的脉相虽然仍旧微弱，但却有了轻轻的搏动，这一线生机听在广圣君耳中，就不啻惊雷！ “真……真的！” 一针下去，主脉贯通，从头顶百会穴到会阴穴，长长的一道脊骨，竟然是在逐渐形成的过程中！ 天地元力丰沛，在体内蓬勃转动，盎然生机！ “这……这怎么做得到？” 广圣君狂喜之余，心中更是惊诧。 ——之前保命堂的铁神医对他解说过金针换脉，在这位神医口中，金针换脉乃是极为精细医道圣术，据断简残篇记载，运用金针换脉手法，原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举，要受天谴，遭遇天劫。 这固然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但金针换脉确实是极为复杂的手法，铁神医研究多年，也只能得其皮毛，自惭不已。 没想到这年轻人随手一针，便有这般奇效。 ——这真的是金针换脉吗？ 感觉到自己世界观被颠覆了的广圣君一脸迷茫，抱着昏迷过去的孙女，茫然望着沈振衣，甚至忘了道谢。 “走了。” 沈振衣也不图他的谢，事情完毕，也就不愿多留，招了招手，吩咐三个女弟子与他一起收拾东西，扬长而去。 看着沈振衣的背影，广圣君才反应过来，他沉吟一阵，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交到福寿手上，吩咐道：“你去把我这家主玉佩交给沈三公子，说日后他到内城，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这玉佩通体青色，上有白鸟形状，栩栩如生。 福寿吃了一惊，“老主人，要将这东西给他？” 这位沈三公子治好了小姐，主人肯定是感激涕零，必然有大回报，但是把这白鸟玉佩交给他，未免也太郑重了吧。 ——这可是先祖留下来的宝贝，持白鸟玉佩之人，几乎能够得到广圣家的倾力支持。 “他能救馨儿，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都愿意。” 广圣君坚定点头，“何况之后还需要他多次给馨儿施针，当然得表示我的诚意。” 他顿了一顿，又道：“似乎他进入内城，还有什么麻烦，到时候凭着我这玉佩，调用广圣家之力，必然能够轻易扫除，他就与我们广圣家绑在一处，何乐而不为？” 广圣君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弃剑山庄升级为四级宗门，加上沈振衣的武道修为，居然不能够直接晋级到内城，必然有其原因，大概率便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他当然可以主动出手，为沈振衣扫清障碍，甚至沈振衣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样就没办法施恩于人。 所以广圣君干脆狠了狠心，将家传玉佩交到沈振衣手里，让他随时可用广圣家的力量。 ——正常人，就该感激涕零了吧？ 广圣君觉得自己虽然老了，但敏感性还是不差，收买人心自有一套。 可惜沈振衣的反应，却仍然淡漠的很，他接过福寿赶来送的玉佩，上下翻看了一下，只淡淡地说： “哦。” 第四百七十二章弟子进城 沈振衣的平淡反应，让福寿也觉得甚为无趣，有心想为他解释一下这块白鸟玉佩的价值，但又觉得这影响到主人家的神秘。何况广圣君并未交待，他也不敢多嘴多舌，只能喏喏退下不提。 “想不到是这一家的人……” 沈振衣翻了翻白鸟玉佩，信手交到龙郡主手里。 “师父你又认识？”楚火萝见怪不怪，随口一问。 沈振衣微微一笑，“只是一个稍有关系的故人，没什么，暂时收着吧。这玉佩天生暖玉所制，可以有限度的压制心魔，帮助突破，你们轮流佩戴便是，其它也没什么用。” 玉佩背后的象征意义，代表着广圣一家的力量，沈振衣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还有这功效？” 楚火萝从龙郡主手中接过玉佩，好奇地端详了一阵，只觉得触手一片温热，除此之外也未见什么特殊之处。 不说沈振衣等人把玩玉佩，却说福寿回到广圣君处复命，驾车带着广圣君急急返回内城。路上馨儿悠悠醒转，只觉得身体剧痛，仿佛被撕裂一般，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你醒了？” 广圣君慈爱地将她放下，搭脉查探，发现她气息平稳，生机渐现，更是安心。 馨儿还有些懵懵懂懂，蹙眉道：“我是怎么了？刚才那个登徒子呢？” 她被沈振衣制住，动弹不得，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头顶剧痛，旋即就失去了意识，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可这般无礼。” 广圣君阻止了她，“我们这次也算是侥天之幸，居然就这样遇上了会金针换脉的神医了！” 直到现在，广圣君虽然已经平静下来，但仍然是如在梦中。 ——困扰他这么久孙女的病，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治好了？ 他在此之前不知曾付出多少代价，请了不知多少神医高人，最后收获的结果还是失望。 如今看到馨儿能够有一条主脉，脊骨为天地之力重组，寒气被逼出体外，只能说是喜出望外，连想都没敢想。 “他……他治好了我？” 馨儿自己也是大惊，她轻抚背部，虽然疼痛麻痒，但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力量感与充实感。 ——难道，真的被治好了？ 她喜极而泣。 广圣君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满面喜色，但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他轻声吩咐福寿，“回到内城之后，好好查查这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回头交到我案头来。” “是！” 福寿点头领命。 对于沈振衣来说，大人物的关注毫无意义，他依旧优哉游哉，在十九外城各处盛景游荡，许久不曾返回弃剑山庄。直到沈白鹤带着新一批老弟子回到山庄，沈振衣才施施然动身回家。 迎接他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沈白鹤。 经过这一次的行动，沈白鹤好像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尽管仍然刻意怯懦谦卑，但至少敢正眼看人。 “三弟，幸不辱命，此次回返弃剑山庄，带回弟子四百二十九人，一路平安。” 成为四级宗门之后，可以招收城外游民的名额大大增加——当然一般宗门不会随便浪费，只会每隔一段时间招收有资质的好苗子入城。 对沈振衣来说，这当然都无所谓，先将一部分弃剑山庄之人带回城中即可，有名额就用，一点儿也不纠结。 沈寿老爷子仍然坚守原地，组织整个八修世界的武者抵抗凶兽。他踏入七伤世界之后，因为沈振衣手书的万藏剑经后续，实力大有提升，目前守卫小股凶兽的攻击，还算绰绰有余。 四百二十九人中，包括龙皇府等附属势力的诸位武者，到了七伤世界，他们更加抱团，完全听命于弃剑山庄——这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暂时先安排在外城住下，相应修炼的武学，由赤火姥姥分发下去。” 七伤世界的真气浓郁，比八修世界高一个层次，这些武者、弟子的修行速度加快了许多，也有不少人有望突破神人境，自然可以根据自身情形，授予直指神人境的武学。 ——第一步虽然艰难，但假以时日，弃剑山庄还是能够培养出许多神人境第一重的武者。 对于一个四级宗门来说，勉强也算够了。 比之之前他们只有几个人压阵的情况，总好看得多。 神人境的修行，一重比一重更难。万人之中，可能只有一人进阶。 就比如霸王城外城之中，除去家属、商人和负责后勤之人，也至少有三四成人口是神人境武者，但是能够踏入第二重的，就是一方之雄，能够踏入第三重的，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 十九外城亿万人口，神人境第三重也不过寥寥可数。几乎是一个老牌宗门耗尽一代人的资源，才能培养出来一个。 ——当然七大宗门的宗主都被沈振衣一巴掌拍死了，现在十九外城的神人境第三重高手所占比例，更是跌到前所未有的低点。 作为三级宗门，以前弃剑山庄的高手比例还算恰当，沈振衣远迈众人，有紫宁君、楚火萝和龙郡主次之，加上虞大少、怒千发等人作为外围，唯一缺的就是大量的低级弟子。 如今来了一大批，暂时可算补全。 不过如今弃剑山庄已经晋级四级宗门，理论上来说，需要一位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坐镇，还要多一些的神人境第三重长老团，再加数百乃至上千人神人境第二重核心弟子——现在就差得远了。 不过弃剑山庄从来都有这样的断层，沈振衣也并不在意。 ——无论如何，他能带着身边几名弟子一起快速上升已经浪费不少精力，其余人等，想要跟上他的步伐，那还真的不容易。 不过倒是这位兄长…… 沈振衣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沈白鹤，轻轻叹息，也没多说什么。 “你带着诸位弟子，一起习武吧。不过几日，就是年终大比，到时候一并前往观摩，对你们应该也大有帮助。” 沈振衣出乎意料地，给了沈白鹤一个宽宥。 第四百七十三章晋级大比将始 “师父怎么对大公子突然这么好了？” 楚火萝诧异，悄悄地问龙郡主。 龙郡主也摸不着头脑，只能蹙眉道：“师父必有深意，我们也不必瞎猜。” “我总觉得师父肯定也不会给他这个便宜兄长什么好果子吃。” 楚火萝有这种直觉。 沈白鹤这个人心术不正，屡次想要坑害亲弟，说师父还会对他兄弟情深，怎么也让人不信。 沈振衣不露声色，沈白鹤也比以前更有城府，对着沈振衣一脸诚挚，仿佛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随着沈白鹤的归来，晋级内城的年终大比，也终于开始迫在眉睫。 这一次的年终大比，与以往大不相同。比起之前的七宗论武，更加吸引城中武者前来观礼。 “这一次的内城大比，与沈三公子争斗的，乃是内城来的高级宗门！” “这可了不得，可能咱们一辈子，都未必再有机会见到这些高手！” “只是沈三公子立下这等大功，要进入内城的难度怎么反而提高了？” “我觉得或许只是走个过场，毕竟不管如何，他们总要让弃剑山庄升入内城吧？否则外城这么一个四级宗门也不太合适……” 众人议论纷纷。 弃剑山庄升级为四级宗门，在外城之中独一无二，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别看了。” 远远的山上，魔剑流殇低声哼哼，在劝自己的主人。 寻剑客双手抱膝，坐在草地上，呆呆望着弃剑山庄的方向。 “我想拜沈三公子为师，若无这个福分，能够拜入弃剑山庄也是好的。” 他眼中写满了憧憬。 “别妄想了！” 魔剑流殇冷冷提醒，“别忘了，你虽然还没正式成为兽心人，但你也参与了针对弃剑山庄的行动，沈振衣肯放你走，已经是仁至义尽！” 它顿了顿，似乎是打了个寒噤，想起沈振衣的实力，即使作为一柄剑，他也觉得恐惧。 七大宗门的宗主，在那宛若魔神的男人面前，统统走不了一招。 “但我总觉得，我的剑心，只有沈三公子能帮我找到。” 寻剑客懵懵懂懂，却有一种奇特的直觉。 “真的？” 魔剑流殇一阵，剑身发出嗡嗡声，“你若能找回剑心，修行境界和剑法可远不止现在这样。” 寻剑客跋涉千山万水，一直在寻找剑心——或者说是他与魔剑流殇共同的剑心。 “只是，你终究是个被魔剑污染的少年，就算是那个男人，也未必能接纳你吧？” 燃起的希望很快又冷了下来，魔剑流殇缓缓摇头，觉得寻剑客拜入弃剑山庄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无心之剑，混沌混乱，可谓魔剑。世人愚蒙，才觉得可怕，其实没什么。” 寻剑客喃喃自语，重复着沈振衣交待他的话，语气中有几分惆怅。 世界上不知道多少人恐惧魔剑的存在，但沈三公子一定不会。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件普通的武器罢了。 “他真的这么想？” 魔剑流殇有些不信。 世人对魔剑颇有偏见，所谓“魔剑”，就是剑生灵觉，偏偏主人不能控制，反过来被剑灵所影响，导致情绪失控，在用剑的时候过于激动或者疯狂，时日一久，甚至渐至癫狂。 因为剑乃凶器，自发诞生的剑灵总有杀戮的本能，若不加以控制，持剑者的杀意自然而然便会大增。 ——但归根结底，还是自身的欲望与杀意驱动了根本，魔剑顶多只起推波助澜的作用。 ——至少七伤世界的魔剑，也只有这个程度了。 但世人愚氓，犯了错也不愿意反思自身，往往把责任都推到有异相的“魔剑”身上。 所以魔剑臭名昭著，魔剑的持有者更是让人敬而远之。 寿者宗当时遭遇灭门之祸，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受到其余几宗的压制与联手倾覆，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的镇宗之宝乃是魔剑流殇，给了人动力和杀人的借口。 至于最后联手屠杀寿者宗的几大宗门根本没有找到魔剑流觞，要直到百年之后才从寻剑客手中重见此物，那根本也就不重要了。 “说起来，沈振衣也算是帮你报了仇。当年诸宗，除了晋升进入内城以外的，现在已经尽数伏诛。” 沈振衣杀了七宗宗主，除此之外中落的宗门，也被寻剑客自己找上门去杀的干干净净。大仇已报，他也不需要再投入兽心人组织来汲取力量。 ——而之后沈振衣威震九斋湖，杀了兽心人中的雷将，随后又让三名弟子守卫城墙，击退了千万兽潮，每件事都让寻剑客心潮澎湃，所以动了拜师的念头。 他这几天一直犹豫地在弃剑山庄周围游荡，远远看着诸弟子修行，更是眼热羡慕，恨不能立时投如其中。 “只是他杀了雷将大人，在城内又杀了七宗宗主，得罪的人太多了，不知能活多久。”魔剑流殇叹息，“你若真要去，我不拦你，只是最好在弃剑山庄解决麻烦之后。” 等他们身入内城，得到内城的百年保护之后，寻剑客再去拜师，就能够安全许多 “但若是以后再去，怎比得上雪中送炭。” 寻剑客远远望见四面各色光芒亮起，知道从内城的方向已经来了不少强大的四级宗门。 他心意已决，坚定地朝着弃剑山庄的方向走去。 楚火萝站在门口迎客，远远瞧见寻剑客过来，颇为警惕，厉声喝道：“你来做什么？又有什么阴谋么？” 寻剑客远远拱手，恭敬道：“楚师姐，我知道今日山庄进行晋级年终大比，关隘极多，争斗不少。在下特来助拳，还请楚师姐让我进去。” 年终大比，是考校一个宗门的综合实力，作为宗主顶梁柱的实力固然重要，弟子的能力也不可轻忽。 弃剑山庄虽强，但到底弟子数量太少，寻剑客便是想趁这个机会进入弃剑山庄，一是拜师，二也是报答沈三公子的恩德。 “就你也能帮忙？” 楚火萝鄙夷不屑，不过她终究还是放了寻剑客一码，“快滚进去吧，看好你的魔剑。” 第四百七十四章三大高手到了 弃剑山庄之中，邹岳龙气鼓鼓地坐在大堂上，发着牢骚：“这沈三公子也真是优哉游哉，居然抓了老夫当苦力，自己不来见客，这是什么道理？” 他话是这么说，却一直摆弄着手里一只草编的蚂蚱，翻来覆去，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了不起的玄机。 释迦光坐在下首，苦笑不已。 从那日师叔来见沈振衣，一番攀谈之后，沈振衣没被内城吓到，反而是用这只草编的蚂蚱，把邹跃龙给迷倒了。 他就像是鬼迷心窍一般，一直拿着这玩意儿上下翻弄，坚持说这里面有着高深的武学，释迦光盯着看了好几次，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玩意儿，所谓绝世武学……他觉得师叔脑子坏掉的可能性更大。 “师叔，内城的人来了，你是不是先接待一下？” 他委婉提醒邹岳龙。 邹岳龙一瞪眼，恼怒道：“催什么催，我当然知道！” 今年的晋升大比与以往不同，从内城来人，所以程序也有所不同。 内城各大宗门，不愿与外城之人有太多接触，所以是由内城巡察使来安排接待。 邹岳龙一直赖在弃剑山庄不走，这任务也就顺理成章。 他虽然嘀嘀咕咕不愿接受，但也无可奈何。 “谁先到了？” 邹跃龙懒洋洋地问释迦光。 “有清辉宗的月神，无醒四门的王冲，还有便是百狮子堂的洪隐烈……” 释迦光报出这些人名字的时候，都觉得脊背生寒。就算他曾经去过几次内城，也从来没有机会一次见到这么多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 ——这些人纡尊降贵，亲自来到外城，就是为了阻挠沈振衣不让他晋升？ 骆大天王的面子，也未免太大了。 释迦光身在外城，尽管消息灵通，但终究没有在内城长期待着，对内城大佬的实力，并无深刻的认知。 邹岳龙的面色却阴沉了下来。 “他们几个都来得好快。” 就算是天门下令，这些老狐狸们也未必会这么自觉，看来真的是县官不如现管，骆大天王的势力，实在是令人惊诧。 “快不快有什么分别。” 释迦光苦笑，“这些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都来了，还有什么好说？沈三公子再厉害，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现在肯定，骆大天王是真心不想让弃剑山庄升入内城。 ——否则的话，就算派几家四级宗门下来压制，只要几位神人境三重弟子到此就足够了，何必要神人境第四重的祖师出现？ “那也难说得很。” 之前邹岳龙当然也不相信沈振衣有突围而出的可能，但得了那草编蚂蚱之后，他的态度忽然有了巨大的转变。 “这位沈三公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哼着小曲，“我看这回猛龙过江，强龙要压地头蛇，咱们有好戏看了！” 邹跃龙施施然起身，前往偏厅与三位宗师相见。 百狮子堂，洪隐烈。 无醒四门，王冲。 清辉宗，月神。 这三人各据一方，互不搭理——他们宗门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由于内城酷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竞争关系，就没必要攀什么交情了。 洪隐烈一直安静的坐着，面色不怒而威，气度沉稳，确实有一派宗师的味道。 王冲却显得急躁许多，他缓缓在厅中踱步，面色阴沉，眉宇间写满了不耐烦。 月神虚空而立，脸上全是不屑，对外城的不满，可说是写在了脸上。 除了这三人之外，人称“郭夫子”的郭松也在此处，他微笑斡旋，与三人各自攀谈，倒是一点儿都显得尴尬。 邹岳龙一进去，就哈哈大笑，“诸位到此，大概是有史以来十九外城战力最高的一刻。诸位稍安勿躁，一会儿晋级年终大比就要开始，你们也可尽快返回内城，不必在此多待。” 月神轻轻振袖，捏着鼻子道：“那敢情好，其实只是一个区区弃剑山庄，要我们一起来做什么？任何一家宗门，都能压倒弃剑山庄，有何意义？” 规矩上来说，想要晋升，便要以一宗挑战三宗，在宗主战、长老战与弟子战中全部获得胜利，才能够取得晋升的资格。 就比如以前七宗还在的话，弃剑山庄想要晋升，便在这七家三级宗门中挑选三家进行挑战。 宗主战，便是宗门中最高战力，一对一的单挑。 长老战，便是选出三名高手，各自比拼。 弟子战，则是选出百名弟子，组团对战。 三战两胜，才能算是挑战成功，连胜三家宗门，才有晋级的资格。 这难度其实甚高，尤其若是各家宗门之间的实力相当，难有压倒性优势的时候，就得互相妥协商量，内幕就不少。 ——其实以这个标准，弃剑山庄早就完成了。 他等于一人灭了七宗，按照战绩来说，晋级也是稳稳当当。 只可惜这战绩内城当然不能承认，也不说他是一人杀了七大宗主，大家含糊过去，并未追究。 如今骆大天王作梗，给弃剑山庄找了三家四级宗门来，这随便怎么想也不可能突破晋级。 不说沈振衣到底有没有晋升神人境第四重，便是弃剑山庄的弟子，也绝对没有这个厚度。 所以月神觉得实际上派三家宗门下来毫无意义，任何一家，就足以让沈振衣尝到失败的滋味了。 “若是如此，就要麻烦清辉宗先行出手，料理掉弃剑山庄了。我们也可以早日回返。” 王冲冷冷开口，身为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当然不想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时间，最好尽快能够完结任务，回转内城。 月神恼怒道：“你既然着急，为什么你们无醒四门不先出手！” 虽然都有必胜的把握，但这种就是得罪人的事，而且弟子、长老战中难保没有失手伤亡，有别人顶在前面的话，自己也好少蒙受点损失。 洪隐烈默然不语，但百狮子堂显然也没有身先士卒的打算。 好了。 邹岳龙暗笑，这是三个和尚没水吃啊！骆大天王权威虽盛，到底没想到下面的人会如何推诿，要是只派一家，人家说不定咬咬牙就全力以赴完成了。三家一起来，反而惹得麻烦。 第四百七十五章排兵布阵 “既然三家都不愿争先，那最后只能抽签决定了。” 邹岳龙揶揄开口，那三家倒也没有异议，反正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若是运气不好，要与弃剑山庄拼斗损折一些人手，那也就罢了。 弃剑山庄升级为四级宗门之后，因为暂时没有搬迁到内城，只是将原址扩大了千百倍倍，将周围的院子全都纳入弃剑山庄范围，重修山门。 内城之人大概也是懒得麻烦，而且这次晋升大比，只为考核弃剑山庄一家宗门，所以干脆就将大比的地点放在了山庄后山——白塔院。 按照沈振衣的意思，日后这里是要起一座白塔，与当日弃剑山庄原址的类似，只是现在还未动工，徒有白塔院之名。 如今这里除了几间精舍之外，就只有大片空地，正适合作为比斗的场地。 沈振衣并未急着前往后山，仍然在他重建的梦剑小筑之中，慢条斯理地更衣沐浴。 楚火萝等三名弟子守在门口，不停传达最新的消息。 “师父，这回内城派来的宗门，一名百狮子堂、一名无醒四门，一名清辉宗。好像都是四级宗门，有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坐镇……” 龙郡主虽然说不上忧心忡忡，但也有些紧张。 ——毕竟这是她第一回见到内城的四级宗门，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到底如何。 “师父，这几家宗门你知道吧？厉不厉害？”楚火萝好奇询问。 沈振衣在室内摇头，“不知道。” 他确实知道许多秘辛，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给他留下印象的。 何况这些四级宗门，大约都是最近几百年才从外城崛起，沈振衣也不可能尽数知晓。 ——不过，四级宗门，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就像拦着他前进之路，那位骆大天王，也未免太托大了些。 “师父，那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你可有把握？” 龙郡主还是问了一句。 沈振衣微笑，“你们有在城外以剑绝之血超境界发挥，对付千万凶兽的经历，你们觉得呢？神人境第四重，有多厉害？” 她们三人借用剑绝之血，在刹那间释放出巨大的力量，其实摸到了神人境第四重的门槛，对其力量也能有所感应。 “难道真如师父你所说，神人境第四重，便能控制这种类似天灾的力量？” 楚火萝咋舌。 剑绝之血的力量虽然强大，但那只是临时使用，而且她们根本无法控制，只能不加限制地加以释放。 ——因为面前是千万凶兽，所以才能有辉煌的战果，若是一对一的高手，这种攻击就是突然，浪费真气而已。 沈振衣说过，如果是真正的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便能将这强大的天地之力控制于一定的范围之内，这才是进入神人境中阶的典型表现。 楚火萝等三人想到那可怕的力量，不由都为之震惊。 ——虽然师父从来不败，但是每次遇到的敌手，都未免超过太多。 师父……还能不能一直延续不败的神话？ “他们三家宗门，都去白塔院了么？” 沈振衣倒是不在意，他披上外衣，施施然询问。 “是。” 龙郡主点头。 这些内城四级宗门中人，都甚为骄傲和不耐烦，根本无意与外城人多寒暄，都早早去了白塔院，在精舍休息，等待接下来弃剑山庄的挑战。 “好。” 沈振衣淡然推门而出，“那我们也准备过去吧，早日了结此事，免得烦扰清净。” 内城宗门出外，外城中人都开了锅，虽然弃剑山庄弟子本身在沈振衣的榜样下不搭理此事，但难免其他人进进出出，只觉得罗唣。 沈振衣根本不担心什么四级宗门，只是讨厌外面的吵闹。 师父还是这么霸气！ 楚火萝嘿然而笑，跟着沈振衣前行。 “对了，这规则如何开始？” 沈振衣对晋升大比的规则还不甚了然，回头问龙郡主。 龙郡主答道：“邹护法知道您必然不清楚，说到了白塔院之后，先去找他，他来安排之后的流程，只要我们按部就班就行。” ——别人担心弃剑山庄，这位邹护法与师父一番攀谈之后，却显得信心十足，似乎根本不为沈三公子操心。 果然沈振衣他们几个率领弃剑山庄弟子抵达白塔院之后，释迦光便在门口接引，带了他们去见邹岳龙。邹岳龙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只盯着那草编的蚂蚱看，见沈振衣等人进来，也不管轻重缓急，只嚷嚷道：“沈三公子，你这蚂蚱实在太勾人了，赶紧给我解释解释，我看出来第七门高深武学，只是还不知道经线纬线到底有多少种组合？” 沈振衣微微一笑，“邹护法不必着急，还有的是时间。今日我来，是为了晋升大比之事，不知道内城来的那些宗门，邹护法可曾安排好了？” 邹岳龙翻了个白眼，“安排好了，抽签第一个是清辉宗，你们宗主战，是你对月神，长老战则是你这三个弟子对付清辉宗三位长老，还有百名弟子之战，你可挑好人选了？” 他胡乱安排，不用沈振衣自己调兵遣将，邹岳龙都排好了。 一旁的郭夫子郭松苦笑，觉得邹岳龙这老糊涂就是在胡闹，上前打招呼道：“沈三公子，在下郭松，上次为内城送来封赏，只可惜缘悭一面。” 当时沈振衣牛逼哄哄，不肯出来，郭松忍辱负重，将封赏给了楚火萝转交，当时心中不悦，但也并未表现出来。 “哦。” 沈振衣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淡淡哦了一声，“久仰。” 他这句久仰说得殊无诚意，郭夫子苦笑不得，但想着今日有正事，只能强忍不快，笑道：“沈三公子，这晋升大比非同小可，宗主战乃是神人境第四重的比斗，长老战他们也必然安排三位老牌神人境第三重高手，弟子站更有各种阵势法门，公子不可不查，须得细细排兵布阵才好。” 他自觉是一番好意，沈振衣却诧异地望着他。 “那么依郭先生之意，弃剑山庄该如何排阵？” 第四百七十六章拜月传统 郭夫子一时语塞。 他特意来向弃剑山庄示好，其实也就是出出嘴皮子，哪里想到有正经方法。 弃剑山庄怎么算也只有小猫两三只，再怎么排兵布阵，也就是这几人出手，还能怎样？ 邹岳龙嘿然大笑，“郭君子说话冠冕堂皇，但心中实无一策，你别听他的。反正只要你们几个能够胜过宗主和长老战，弟子战不打也罢。” 想要通过试炼，挑战三家宗门必须全胜，但每一次挑战只需三战两胜，所以只要宗主战和长老战获胜，也就足够了。 郭夫子苦笑，邹岳龙倒是说得轻松，但沈振衣和三个女弟子，又有什么本事可以连战连捷？ 他是想等着弃剑山庄在这一次晋级失败之后，来结个善缘香火之情，现在说什么都是错，干脆就默然不语。 沈振衣随着邹岳龙前往白塔院东苑，首当其冲的便是清辉宗。 “清辉宗这家四级宗门，原本是内城嫡传，不过近几年败落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邹岳龙嘀嘀咕咕，还在为沈振衣解释。 沈振衣微笑不语，郭夫子却又忍不住了，他苦笑道：“清辉宗虽然败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三公子不可掉以轻心。” 他今天本来目的便是向弃剑山庄示好，便也不嫌啰嗦，喋喋不休道：“清辉宗乃是拜月祭祀之分支，一开始能够沟通月眼的时候，自有其强横之处。后来月眼壅塞，无法通过拜月感悟玄奥之力，也就自然衰落下去。” 其实天下都有拜月的传统，许多人都隐隐约约，感觉到自身的力量是来自于月眼，就有自发拜月的习俗。 就比如八修世界之中，沈振衣也曾遇上拜月窟这样的宗门。 不过拜月窟并不能得到月眼之力，只是形式而已。而当两个世界的链接比较紧密之时，通过特殊的拜月仪式，可以获取从月眼中传来的更高等级真气，拜月传统就更广泛的传播开来。 ——最初七伤世界便是如此，月眼之中有真气泄漏，故而早期有统一的月皇朝祭祀，以定天地。但后来两界联系越来越远，月眼中泄漏的真气越来越稀薄，皇朝倾覆，分裂成无数小国。 拜月的传统祭祀便流传四方，渐渐衰落，到了如今，已经几乎完全无法从月眼中获得力量，像清辉宗这种残余的守旧宗门，都已经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甚至要与外城之人争锋来苟延残喘。 “嗯，既然有此名，又得月神之名，想来应该是拜月正统。”沈振衣点了点头，微笑道：“可惜今不如昔。” 若是以往，月神之名便代表着无上威能，一举手间天翻地覆。但如今继承月神之名的，也不过区区神人境第四重，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虽然今不如昔，但到底还是老牌宗门，武学传承可丰富得很。”郭夫子如数家珍，“其中有一门明月夜剑法，甚为高明，如月光泻地，无可抵挡。三公子要小心了。” “哦？” 沈振衣略顿了顿，略有诧异，叹息道：“想不到明月夜之剑，居然传承在此。” 他顿了顿，转头对紫宁君三人道：“这一门剑法润物无声，无所不在，无所不侵，对于你们三人的剑法都有借鉴作用，我为你们取来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东西？郭夫子瞠目结舌，他在渲染清辉宗的强大与可怕，但沈振衣似乎毫不在意，反而是把别人的绝学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邹岳龙看他吃瘪，哈哈大笑。 “明月夜剑法，对沈三公子来说，算得了什么？郭夫子，你就好生看着吧！” 他摇头摆尾，谄媚地对沈振衣拍马屁道：“三公子，您看这会儿有空，要不你给我讲讲这个蚂蚱？” 邹岳龙右手还提溜着那草编蚂蚱，在沈振衣面前晃来晃去。 他琢磨了这几天，只觉得其中蕴含无数武道至理，偏偏怎么都悟不出来，抓耳挠腮，急不可耐。 沈振衣不搭理他，信步而行。 早就说过了，这蚂蚱中蕴含的武道绝学，需要自己体悟，才有作用，别人点破，那反而就失去了意境。 郭夫子本来还想给沈振衣介绍一下月神以及清辉宗几位长老的情况，但这样子也插不上嘴，而且连续被无视好几次，他心中也有气，干脆就闷头跟在他们身后。 东苑中，清辉宗宗主月神静静地坐着，他外表是个清癯的中年人，身着青衣，面色冷峭。 在他身后，一个少女略有些焦急的站着，低声问道：“师尊，如今大师兄等人都没来外城，一会儿百人弟子大战，恐怕难以获胜……” “不必担心。” 月神冷冷开口，“难道他们还能撑到第三场弟子战？” 少女哑口，这话说得也对。 月神乃是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他对上一个外城的宗主，应该是手到擒来。 另外三位长老坐在一旁，也是洋洋自得。 “圣女放心，弃剑山庄不过乌合之众，哪里能比得上我们清辉宗源远流长？” “我们几人，轻而易举便将它们的长老击溃，不用再召集弟子，多此一举了。” 三位长老夸夸其谈，并未将沈振衣和弃剑山庄放在眼里。 那少女乃是清辉宗圣女凉樱，月神的嫡传弟子，也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月神。 她踌躇道：“话虽如此，不过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到底伤势未愈，让他出手，我怎能安心……” “小樱！” 月神厉声断喝，旋即急剧地咳嗽起来，吃力地摆手不停。 凉樱赶紧上千，轻轻敲着月神的背，面露忧色。三位长老面面相觑，也是脸色难看。 月神咳嗽了一阵，方才止住，摇头道：“若不是因为我受了这伤，怎会听从骆大天王之言，来做这等琐屑之事？不过你放心，纵然我不能全力出手，压制这外城的什么沈三公子，还是足够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总之我们这次解决此事，尽快回返内城，只要……有骆大天王支持，咱们清辉宗，总能渡过这次难关！” 第四百七十七章双方的自信! 凉樱心中担忧，还想再说，这时候邹岳龙却已经带着沈振衣等人踏入了东苑。 月神立有感应，面色一肃，目光远远望向大门口，目光闪烁不定。 “来者……也不是很强嘛。” 几个长老窃窃私语。 他们刚才说得自负之极，但是其实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吃不准。 ——当然，宗主是神人境第四重，只要不突然伤势发作，可操必胜。这点他们心知肚明，但长老战他们却未必这么有把握。 ——他们知道弃剑山庄的三个弟子，在十九外城城门退却千万凶兽大潮，虽然已经证明了是借用了外力，但这种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在是他们万万不可企及。 骆大天王调查清楚，这三名女弟子，充其量是刚刚踏入神人境第三重的境界，所以他们才敢允诺。 ——但谁知道人家还有没有爆发的本事？骆大天王传来的消息，又未必完全准确。 但这会儿弃剑山庄的人进入园内，这几位长老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几个……到底还不过是小女孩嘛。 身上残存有强大力量的气息——但这让他们更加放心，这说明骆大天王判断是正确的，十九外城的大战，是她们借用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邹岳龙当先而入，他作为内城代表主持这次特殊的晋升大比，虽然不愿，也得照章办事。 他咳嗽一声，提高声音道：“清辉宗月神，弃剑山庄沈振衣。今日乃是十九外城晋升大比，第一战便是由清辉宗迎接弃剑山庄挑战，双方都已到场。” 说到这儿，邹岳龙皱了皱眉头。 弃剑山庄带来了百余名弟子，清辉宗这边却没有多少人。 “月神宗主，按惯例是由弟子战开始，你这边的弟子百人，可曾就位？” 大比的顺序，乃是弟子站、长老战，宗主战最后压轴。 如今弃剑山庄已经准备好了，反而是清辉宗人数不齐。 月神咳嗽一声，“邹先生，清辉宗弟子赶来不及，不知可否先比长老战与宗主战，最后再安排弟子站——若是两战便已经分出胜负，似乎就不必兴师动众了。” 邹岳龙皱眉，“这好像没这个规矩……” “也可。” 沈振衣却淡然开口，“刚好我这些弟子的阵法操练未熟，撇开弟子战也好，两战足以定胜负。” 双方都有自信。 都觉得两战可以决定胜负，但到底是谁胜谁负，那观点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既然沈三公子没有异议，那就这样吧。” 邹岳龙本来就是散淡的性子，才不会那么在意规矩，既然双方都同意，那他也懒得做恶人。 ——他还巴不得早点结束，可以早点回去研究他的蚂蚱武学。 “我先来！” 楚火萝自告奋勇，提剑上前。 ——她当然不是弃剑山庄的长老，但是所谓长老战，也是指宗门仅次于宗主最强的几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弃剑山庄的长老们修为暂时还追不上她们几个。就算是其他宗门与邹岳龙等人，也早就料到应该是由这三位女弟子出手来应付长老战。 “你就是那在十九外城城门外，狙杀千万凶兽的女弟子？” 看楚火萝站出来，清辉宗的一名白发长老也是挺身而出，冷笑不止。 “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还以为是三头六臂的角色，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月神咳嗽一声，苦笑道：“燕长老，就麻烦你了。” “宗主放心！” 那白发燕长老回头向月神拱了拱手，缓缓走到楚火萝面前。 他身量极高，差不多有丈许还多，身材魁梧，足有楚火萝的三倍，双目如火，嘴角带着轻视的笑意。 ——这种小丫头，哪怕能投机取巧，借用外力，又怎能是他三合之敌？ 清辉三老，垂名已有两百年。 两百年前，他们的力量甚至不见得比现在差。虽然两百年苦修不辍，但毕竟月眼的沟通越来越少，他们能够用到的力量也越来越小，但修为终究是越发精熟。 燕赤星是清辉三老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出生的时候，拜月传统就已经衰落了，拜月教、清辉宗的强大，他只听父母先辈口口相传。 但此后他拜月练功，虽有益处，但比之其他宗门的弟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势，心中就常自怨自艾，觉得若是在别的宗门，成就能够更大。 燕赤星成为长老之后，更觉武道进入障壁，难以突破神人境第四重，心中着实不爽，时常闭关练功，很少参与宗门事务。 如今清辉宗日子过得磕磕巴巴，甚至要前往外城，来对付一个外城宗门来向内城大人物讨好，以求度过难关，燕赤星心中不爽，溢于言表。 出来对付一个小丫头，更是让他暴虐之气全然发泄。 楚火萝嗤笑：“是不是三头六臂，你自己挡一下不就知道了？看你这么大块头，却也不见得就是我的对手！” 她能感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但凛然无惧。 ——经过城门一役，她对力量本质的感悟更加明晰，虽然不可能再重复那可怕的元磁风暴，但自身武学的细微精妙处，已经尽数能够发挥，一举突破到神人境第三重。 ——师父说过，在同样境界，能赢她们的人可不多！ 同为神人境第三重，其实强弱分野也很明显，一般来说，外城的神人境第三重，即使磨练多年，也未必能比得上内城有明师指导的高手。 毕竟若无指点，武道之路每一步都要自己摸索，难免走了许多弯路，白费许多精神。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清辉宗诸人才充满了自信。 燕赤星长笑，“小丫头胆子倒不小，既然有此自信，就先接我一招吧！” 他双拳一碰，铿锵有金属之身，旋即浑身清光闪烁，身形模糊不清，虽然是白昼，却如站在月光之下，显得清冷而高妙。 “月光金身！” 邹岳龙啧啧称赞，“早听说清辉宗有这么护体神功，想不到是这么运用，却也巧妙，妙哉！妙哉！” 第四百七十八章长老战 “糟了。” 郭夫子压低了声音，凑到沈振衣面前，蹙眉道：“沈三公子，想不到清辉宗败落至此，居然还会这一门秘传武学。展开月光金身之后，近乎立于不败之地，这可就难办了！” “有趣。” 沈振衣却只是微笑。 “这种残缺不全的法门，居然还能流传下来，还能修炼成功，当真人的想象力可说无穷。” 月光金身法门，本是极为高明的沐浴月华，锻炼肉身的武学，将这一门武学推进到极限，就可以获得不灭琉璃身，纯净无垢，诸邪不侵。 只是一来七伤世界的等级太低，月眼泄露的光华与真气，本来就不足以支撑这种武学的修炼，况且现在月眼壅塞，世界分离，更加不可能完成修炼。 清辉宗之人，能够将月光金身练至小成，也算是颇有心思。 对阵的楚火萝却没觉得什么，对方气势一变，身上变成青白的玉色，倒是如僵尸一般，平添几分丑陋。 “什么鬼东西！” 她厌恶地轻叱一声，长剑抖动，元磁之井化为数道，封住燕赤星的攻势。 燕赤星朗声大笑，双臂挥舞，只听铛铛金属撞击之声，楚火萝无往而不利的元磁剑气，竟然是被他用手臂挡开！ “怎么可能？” 不光是楚火萝，观战的龙郡主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楚火萝的元磁剑气，最强处就在于无坚不摧。 ——因为大多数神人境武者的防御，都是靠着聚集天地之力，在身周形成罡气，来抵挡攻击，而天地之力遇上克星元磁之力，那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所以楚火萝的攻击犀利，无往而不利。 但这一次，却吃了个小亏。 燕赤星中宮直进，强横的拳风一压，楚火萝抵挡不住，剑法散乱，飘然而退。 “哈哈哈哈哈！” 燕赤星一招击退楚火萝，发出狂妄大笑。 “小丫头，知道厉害了吧！若是还不知死，在我铁臂神拳之下，只有粉身碎骨！” 他一身武学，尽数在肉身之上，运用天地之力和神光的本领远不如其他人，但也有自己独特的优势。 “可恶！” 楚火萝冷哼一声，蹙眉沉思。 元磁克制神人境武者的天地之力，月光金身虽然也是用真气和天地之力洗炼身躯的修炼法门，但是将天地之力彻底打散，加强肉身，并不被元磁剑法克制。 一时之间，楚火萝倒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只能挥剑抵挡游斗，落在下风。 她的修为本来就不如燕赤星，毕竟清辉三老进入神人境都有百余年，积累也要胜过她许多。如今武学上没有优势，便捉襟见肘起来。 龙郡主与她交好，甚为焦急，凑到沈振衣身边问道：“师父，你看火萝她，还有赢的机会么？” 沈振衣一直闲散坐着饮茶，甚至没怎么往场中多看一眼，听龙郡主询问，也不着急，只淡淡道：“火萝这么久以来总是倚仗元磁剑法之利，虽然胜的轻松，却偏离了武道本质。如今遇上一个不被元磁之力克制的，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 龙郡主还是不放心。 沈振衣微微摆手，“不妨，只要她能够明心见性，就凭自身的武道修为，也未必便输。” 只有将外在之力，融入自身的武学修为，才是真正的强者。 一步一个脚印，方能登上无限之巅峰。 ——如果沈振衣愿意，当然可以给她们找来更强的力量，但是要将这些力量收为己有，这却最终还是得靠自己。 楚火萝陷入苦战。 她是一个天分极高的少女。 从元磁陷阱中悟出剑法之后，她凭着元磁剑法的奥妙与沈振衣的指点，一路提升可说是坐了火箭一般。等到感悟剑绝之血，斩杀千万凶兽，一举突破到神人境第三重—— ——这对于沈振衣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十九外城的居民，已经高不可攀了。 能够升到神人境第三重，就是外城最顶尖的高手。 领悟元磁剑法之后，她一直尽心改良提升，如今元磁剑法团无效，改用其他剑法的时候，未免就有点生疏。 “看来燕长老要赢了。” 清辉宗宗主月神端坐，面露微笑。 他们确实小看了弃剑山庄，这几个少女的实力虽然不强，但也不弱，不过好在到底清辉三老的修为要更胜一筹，燕赤星开门红赢下第一战，后面就好弄多了。 凉樱瞧着楚火萝，倒是满面羡慕，“师尊，这女孩子的年纪比我还小，修为却不在我之下，看来这弃剑山庄真是有点名堂。” 她忽然担忧起来，又关注地看着月神，轻声问道：“弟子尚且如此，师父也可想而知，等宗主战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 月神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按了按胸口，只觉得肺部刺痛，暗中叹了口气。 如果身体伤势没什么问题，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与沈振衣一战，对方连神人境第四重都未必突破，就算突破，距离他还差得远。 但身体却是他最大的拖累。 月神抬起眼皮，远远地望着沈振衣。 沈振衣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来，微笑着与他对望。 月神心中一凛，赶忙转头。 ——只盼，一切能顺利吧！ 他心中祝祷，希望长老战能够尽快酣畅淋漓的赢下。 然而天不从人愿。 明明是燕赤星占据着绝对优势，但楚火萝偏偏如游鱼一般滑溜，短时间之内竟然是奈何她不得。 随着两人拆招的时间变长，楚火萝原本生涩的剑法渐渐变得熟稔起来，十招之中，竟然能够有机会反击一招，战况更陷入胶着。 燕赤星面色也开始难看起来，他原本以为能够摧枯拉朽地获胜，没想到楚火萝的元磁剑法虽然被他轻而易举破去，但还有一些诡异的防御剑法，他一时竟然突破不得！ “小鬼！本来想饶你一命，没想到你不识抬举！” “那么，就接我月光金身最强一招吧！” “这全是你自找的！” 燕赤星厉声大喝，声若洪钟！ 第四百七十九章三万六千剑气 月光金身，化为流影，从燕赤星的胸口，竟然折射出一道光柱，轰向楚火萝的面门。 天下至快者，莫过于光。 月影化剑，速度当然不能与真正的光芒相比，但是仍然极快，几乎是刹那间，便将楚火萝整个瘦弱的身躯笼罩在内。 龙郡主惊呼一声，几乎忍不住要拔剑出手救护，沈振衣却伸手拦了拦她。 “不急，再看看。” 月光朦胧之中，楚火萝紫衣的身影还在扑腾挣扎——这说明这月影化剑，并未第一时间将她重创！ “什么？” 这一次轮到清辉宗之人惊诧了。 月影化剑，真气如针，任何人被这月影笼罩，身上早就千疮百孔。 就算燕赤星有可能手下留情，楚火萝或许能逃过一劫，但在这铺天盖地的月光之剑下，必然会受伤败北，怎么会到现在仍然活蹦乱跳？ “这个女子……” 凉樱眉头紧蹙，悄悄问宗主月神，“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避开了月影化剑刹那间三万六千剑的攻击？” 月影化剑，看似不起眼，但在刹那间，由月影金身的三万六千毛孔射出剑气，让人防不胜防。 月神面色凛然。 别人看不清楚，他却看得明明白白。 就在那一刹那，楚火萝手中的剑连续闪动，竟然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出了三万余剑，将月影化剑的大部分攻势稍稍偏折，化解于无形！ 若不是如此，她怎么可能还不受重伤？ “她……不过刚刚踏入神人境第三重，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快的剑法。她明明根基不稳，在关键时刻，又怎么会有这般强横的爆发？” 月神心下凛然，更是不解。 楚火萝双目微闭，在明亮的月光之中，却像是在水中游泳一般，双臂平伸，面容平静，前后腾挪，似乎游刃有余。 月影化剑尽管犀利，却除了最初，再也伤不得她一根毫毛！ 龙郡主看楚火萝并未受到重创，心中稍定，看她面色苍白，双臂宛有血痕，又颇为担心问道：“师父，她是怎么了？” 沈振衣微微一笑，赞许道：“危难关头，也难为她能够顿悟剑道，这是无心问剑之境，作为剑客和武者，难得有机会体悟，这一战对她价值极大。” “无心问剑？” 月神双耳一侧，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 “师父怎么了？”旁边的凉樱未曾听清，诧异询问。 月神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沈振衣与龙郡主，回头又看与燕赤星僵持是楚火萝，面色阴晴游移不定，良久方才剧烈地咳嗽起来。 “无心问剑之境，只见于传说，想不到今日居然能亲眼见到……” 他喃喃自语，目光炽热。 武道修行，多有天堑，想要跨越式的增长，除了灵丹妙药、机缘之外，就靠顿悟。 “无心问剑”正是顿悟之中，传说多的一种。 传说只要勤奋练剑，让身体比头脑更熟悉剑意剑气，便能够在偶然的机会中，沉浸入“无心”的状态，以身体来带领自身向前。 经过这样的顿悟，身体与思想能够达成同步，修为境界大幅提升，甚至突破下一阶层，也不无可能。 清辉宗源远流长，虽然如今衰败，仍然有大量的古籍保存，对此境界也有记载，但是这数千年以降，世界退化，武者修行的能力也逐渐减弱，从未曾听说有人能够进入“无心问剑”之境。 ——没想到今日，居然活生生看到一例！ “此人的资质，要比凉樱更好！” 月神又惊又喜，心中暗忖，如果能将楚火萝收为弟子，继承清辉宗，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当然他也知道只能想想，如今弃剑山庄与清辉宗虽然谈不上敌对，但由于骆大天王的关系，双方处于竞争的态势，等清辉宗挫败弃剑山庄晋升的机会，两者的梁子就结的更深。 如果弃剑山庄真是那种没机会翻身的宗门倒也罢了，但看他门下弟子惊才绝艳，沈三公子深不可测，就算一时挫折，日后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但两方矛盾只怕就难以化解，更不要说将对方的核心弟子挖过来了。 “到底什么是无心问剑？” 凉樱看师父神色变换不定，焦急追问，“燕长老如今似乎拿她没什么办法，这一场还能赢下来嘛？” 月神一震，思绪从远处转回，目光扫向场中。 如今两人保持着平衡的态势，燕赤星怒吼连连，月影化剑不住催发，甚至有伤到本源的嫌疑，但楚火萝仍然是风中之叶，飘飘忽忽，根本就没办法伤得了她！ 剩下两位长老也面面相觑，各自都为燕赤星捏一把冷汗。 “不可……这般蛮干下去！” “燕兄弟，紧守防御，不可伤及本源！” 他们在场外恨不得能伸手帮忙，但也只能嘴上喊喊。 不过他们提醒的确实不错，如果燕赤星再怎么无限制地使用月影化剑这种绝技，等他洗炼身躯的月华之力耗尽，若是还不能打倒楚火萝，只怕自己要先行败北。 ——他们说的，燕赤星怎么会不明白。 他身在局中，其实要比另外两位长老清楚得多。 月影化剑，原本就是一次性爆发的绝学招式，并非常规所用。 一次将全身的月华之力爆发，形成三万六千剑气，快逾闪电，无坚不摧。 一般来说，对手都在刹那间分出胜负。 ——要么能够破解这三万六千剑气，回击得手，要么就被一击击倒，难有再战之力。 ——像楚火萝这种，本来就是从来没想到过的例外！ 谁能猜到这小女娃居然在他的无限剑气中进入了顿悟状态，如此一来，剑气伤不了她，反而像是被她牵着鼻子一样喂招。 燕赤星当然想停下来。 ——可是根本停不下来了！ 在对方的剑气牵引之下，他全身的月影精华像不要钱一般倾泄而出，如同瀑布一般。 ——现在不是在对战，分明是在用他燕赤星燕长老的一条性命，成就对手的武道境界！ 他心中连珠价的叫苦！ 谁来帮帮我！他现在来开口认输都不行！ 第四百八十章第二场! 月神终于看出不对。 ——燕赤星的面色越来越青，这不是那种月光金身的青，而是真的因为恐惧和愤怒发青。 “难道说……” 他诧异地看着场中局势，燕赤星多年积聚地月华之力不断流出，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再不停手，就算不死，回去也得大病一场！ “住手！” 月神咬了咬牙，开口喝道：“这一场我们认输了！” 他伸手一探，燕赤星的身子腾空向后飞起，踉跄落在月神身前，摇摇晃晃连退了好几步，这才好不容易站稳，面色涨得通红。 刚才他大言炎炎，觉得能够轻而易举战胜楚火萝，没想到出师不利，竟然宗主出手认输，实在是丢尽了脸，一时间惭愧无地，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两位长老知道他心思，上前安慰道：“这非战之罪，谁知道这小姑娘居然会进入无心问剑的状态。老燕你虽败犹荣……” 燕赤星苦笑，输了就是输了，还有什么好多说，他蹙眉低声道：“两位哥哥，这女子的剑法怪异，就算没有进入无心问剑状态，也不好对付。她的两位师姐妹，只怕也不简单，你们要小心些。” 清辉三老，燕赤星年纪最轻，修为却没差多少，对方已经胜了一场，只要再胜一场，长老战就算是赢了。他虽然觉得丢脸，但事关重大，还是得出言提醒。 两名长老对视一眼，都以为燕赤星是因为输了没面子，所以才这般说话。不过确实不能再输，两人都点头道：“下一场，让大兄先出手，拿下胜场之后，后面也好办。” 清辉三老中，年纪最大的是卫煌仲，他修行的时间最久，也是天资纵横之辈，只可惜资源不足，一直不能突破到神人境第四重。不过也因此，他将一身武技磨练精熟，月光金身更加稳健，由他出手，纵然对手千变万化，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胜率最高。 楚火萝打着打着，对手不见了，这才如梦初醒，总觉得有些不爽利。 “要是再能打一会儿，我说不定又能突破了！”她气鼓鼓走到沈振衣身边，不满地抱怨。 沈振衣却不以为意：“不过是一次顿悟罢了，以后再找就会就是。修行太快也容易心境不稳，不必太放在心上。” 啥？什么叫不过是一次顿悟？清辉宗诸人的面色难看，尤其是月神，更哭笑不得。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进入传说中无心问剑的境界而不得，若是能够有此机会，甚至有人愿意用几十年寿命来换取。 在这位沈三公子的口中，就这么不值钱？ 还是他根本就不识货？ 月神心中有些不屑，面上不屑，淡然道：“长老战第一场，是我们输了。第二场，就请卫长老上场，不知弃剑山庄由哪一位应战？” 他目光瞟向邹岳龙和郭夫子，这两人都在发呆，一时都没继续主持比武的自觉。 邹岳龙原来对楚火萝与燕赤星的比斗不感兴趣，一直翻来覆去研究着他那个草编蚂蚱，直到楚火萝突然进入无心问剑状态，这才霍然惊起。 郭夫子更是愣神，他们俩人都是暗自羡慕，这个年轻女孩儿的资质与运气也实在太好了。 这无心问剑的状态，别说是这种年轻人，就算是他们，要是能有机会碰上一次，都有可能找到突破原有境界的契机，只可惜这种顿悟可遇而不可求——所以他们听到沈振衣轻描淡写的说法，只觉得痛心疾首。 邹岳龙本来还想埋怨双方几句，如今听到月神催促，这才想起自己的责任，咳嗽一声，转头问沈振衣道：“你派哪个弟子出战？” 沈振衣老神在在，他不管人家的次序怎么调动，派出弟子的顺序总是一样，“就由龙郡主接下这一战吧。” 邹岳龙一怔，欲言又止。 弃剑山庄三个女弟子，楚火萝与龙郡主实力大致差不多，紫宁君却要略胜一筹。这一点众所周知。 对方既然派出大长老卫煌仲，乃是清辉三老中实力最强之人，理论上就应该有紫宁君对上——难道沈振衣是想以上驷对下驷之策，来取得这一场长老战的胜利？ 沈振衣可没想得那么复杂。 他根本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费脑子。 龙郡主气势沉稳，上前拱手，“请老先生指教。” 她一向是三个弟子中最老成的一个，虽然知道对手厉害，但也不惧，只宁定心神，静心迎敌。 卫煌仲迎上前，微微点头。 他年纪最大，城府最深，刚才燕赤星败下阵来，他当然不会再小觑弃剑山庄女弟子的实力，“这位姑娘请了。” 身放微光，双目闪烁，虚室生电。 ——月光金身！ “哦？” 沈振衣抬了一下眼皮，微笑道：“此人的月光金身，居然能够修行‘我身如月’的地步，总算真正到了小成。” 楚火萝听得迷惑，问道：“这什么‘我身如月’，很厉害么？比我刚才打的那个更强些？” 沈振衣摇头，“也不算很厉害，不过总算是练到了拜月祭祀的正途……” 他一开口评价月光金身，围观之人包括清辉宗诸人、郭夫子、邹岳龙都开始竖起耳朵听，不知他会做什么高论。没想到沈振衣又说不算很厉害，众人都是哭笑不得。 不厉害你那么惊讶做什么？ 清辉宗月神、燕赤星和另一位长老黄柏都知道卫煌仲修行月光金身多年，与他们修行的路子已有不同，但是也没看出来威力是不是变得更强。与人动手的时候，别人更无从判断。 ——沈振衣是第一个明确说出来卫长老修行差异的，听起来似乎还是更高的境界？ 月神心里痒痒，有心想开口询问，偏又拉不下面子。 好在楚火萝不懂就问，“这月光金身的防御也没多大加强，不过看起来就是比之前那个谁舒服一点儿……” 沈振衣点头，“正是如此，月光金身，本是求自身清净的修炼武道，将它当作单纯的横练功夫，本身就是谬误，我以为月辉不再，天地壅塞，无人能悟出其中奥妙，这位卫长老倒是幸运之极！” 第四百八十一章感谢燕长老奉献 身如满月，心如明镜，不染尘埃。 这是修行月光金身所追求的境界，只是清辉宗的修行法门残缺不全，而且如今月眼之中也难以透入更高世界的真气，故而即使卫长老天赋极佳，信仰虔诚，也是花了这么多年，才莫名其妙有所小成。 要他传授经验，偏偏也说不上来什么。 清辉宗传承紧要，宗主月神也与卫煌仲探讨过好几次，终究没有什么结果。 月神知道卫煌仲为人谨慎，在燕赤星输了第一场之后，更加不会轻易冒险，稳扎稳打，现在场中没什么看头。倒是专心听沈振衣点评，微蹙眉头。 凉樱注意到师父的表情变化，她对沈振衣居高临下的评判颇为不满，忍不住开口反驳道：“沈三公子，你不曾领略月光之妙，怎能随意评价？你说月光金身不是横练功夫，又岂知就算传说中的月光琉璃金身，正是万劫不坏的肉身？” 清辉宗之人，都修行月光金身。 凉樱天赋绝佳，作为清辉宗圣女，她的月光金身得几位长老和宗主亲自教导，就是想走卫长老这个路子，能够清净无垢，日后自成境界。 她对月光金身颇为在意，对卫长老也极为崇敬，虽然明知沈振衣殊不简单，还是开口反驳反问。 “凉樱！” 月神赶紧呵斥。 若是之前，他没将弃剑山庄太放在心上，就算是凉樱出言不慎，他也不用在意。 然而刚才燕赤星败下阵来，那小姑娘进入无心问剑之境，固然是因为他们清辉宗倒霉，但也说明沈振衣调教弟子的本领不弱。 月神当然不用惧怕，但他身受重伤，若是沈振衣对凉樱不利，他未必来得及阻止。 “弟子年轻，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沈三公子不要见怪。” 他对着沈振衣点点头，不动声色将凉樱护在身后。 沈振衣不以为忤，他当然不会与一个小女孩计较，只淡淡笑道：“月光金身，当然诸邪不侵，不过它最重要的作用，并非是防护自身，所以我说并并不是一门单纯的横练功夫。” “不是单纯的横练功夫？” 凉樱老气横秋点头道：“你是说还有月影化剑的攻击？那倒是，你早说是这个意思我就明白了。” 沈振衣哑然失笑。 横练功夫主要目的是将肉身变得更加强韧，以抵抗更强的攻击，当然肉身强横以后，也会有相应的攻击手段。 就比如最普通的“金钟罩”，一旦练到十二关，便有“金钟裂”的攻击手段。 月光金身有月影化剑的攻击，理所当然，这并不是沈振衣想要表达的意思。 月神听得出来，他阻止凉樱道：“你听沈三公子怎么说，不可胡言！” 他又转向沈振衣，正色问道：“月光金身乃是我清辉宗嫡传，除了作为横练功夫之外，不知还有什么作用，还请沈三公子不吝指教。” 月神也隐隐觉得月光金身之中必有秘密，可惜始终参透不了，今天被沈振衣一言点醒，若有所悟，答案仿佛就在耳边，但就是抓不住，心中更是焦急。 他生怕沈振衣不肯说，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沈振衣当然无所隐瞒，点头道：“月光金身，纯净无垢，可御心魔，所以便是参悟修行的最好依凭。修行之时，开着月光金身，事半功倍，更有机会踏入顿悟境地。” 他目光似有似无地瞟了瞟楚火萝，微笑道：“以此纯净的月影化剑，攻击敌手，实在是有些糟蹋，若是对手心思宁定，就有机会临阵顿悟，刚才火萝踏入无心问剑之境。一方面是因为机缘到了，另一半也得感谢燕长老无私的奉献。” 啥？ 燕赤星气得呼哧呼哧，敢情自己最得意的绝招，不但没有伤到敌人，反而是成就了对手一把。 楚火萝也诧异大叫，“师父，那我还要感谢他喽？” 月神却是面色微变，一直没有想通的关节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怪不得修成月光金身之后，越想要提升防护力，反而就觉得身体与之格格不入。 而月影化剑，虽然犀利，但终究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原来……这一门就根本不是用来攻击防御的武学！ ——而是用来修行的！ ——怎么早没想到？ 清辉宗诸人，修行都还算一帆风顺，比起别的宗门来说，虽然修行成功之后的力量未必能够强上多少，但是修行的过程就要顺利得多。 尤其是踏入神人境，开启神光，开始可以拜月祭祀，修行月光金身之后，往往还有一个飞速提升的时期。 之前历代月神都认为这是清辉宗功法的缘故，但现在看来，难道不是这样，而是靠月光金身的作用。 “那不对啊！” 凉樱惊叫，“若是如此，为什么卫长老的月光金身修行最深，却未能突破神人境第四重，而是师父……” 卫长老比月神更为年长，当年修为也更高些，但是上一代月神选择的还是自己的弟子，倾尽全宗之力，将他推上神人境第四重，成为宗主。 ——这便是因为他认为月神的资质更强，修行能够更进一步。 如果沈振衣说的是对的，那岂不是说当初的选择错了？ 场中的卫长老都禁不住打了个趔趄，苦笑不已。 他一直觉得自己月光金身的修行虽然有了变化，却是鸡肋，并未太多的成长，原来这月光金身竟然不是用在战斗中的！ 不错，若是修行武学的时候，一直开启月光金身，身心澄澈透明，修行的效率自然能够大大提升！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卫长老紧守心神，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一直以来，他都是在月光金身上的感悟最深，但在实战上却表现不出来。也是因为师父师伯都没发现其中奥妙，这才让他荒废了两百年。 若是当初知道，这宗主之位，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不过，如今他韶华已逝，寿元将尽，就算是明知月光金身能够帮助修行，又能有多少好处？ 倒是清辉宗，有了崛起的机会！ 第四百八十二章一跃龙门 卫长老心念一动，沈振衣带来这么重要的消息，按说清辉宗得弃剑山庄一言之恩，所得到的好处不可估量。今日一战理当放水，但是 …… 他目光瞥向月神，月神面色古怪，又是欣喜，又是痛苦。 如果是月神本意，这一场就可以到此为止，清辉宗认输便是。 ——但是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个惹不起的骆大天王。 月神远远望着卫长老，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不能放手。 欠弃剑山庄的人情，日后再想办法报答，当前就只能先顾自己了。 月神心中矛盾纠结，但也无可奈何。 在这样世界，弱，本身就是原罪。 或许在外城看来，四级宗门高高在上，神人境第四重高手无可匹敌。但是在内城，却根本不算什么。 尤其是一直在走下坡路的清辉宗，如果不能服从骆大天王的指示，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月神紧闭双目，深深叹了口气。 卫长老面色一沉，轻飘飘地拍出一掌。 轰！ 月光如墙！ 他与龙郡主缠斗良久，以他丰富的经验，早就看出来龙郡主剑法的极限。 虽然这少女的能够有此境界，令他感觉到惊奇，但卫长老老而弥辣，修为武学，都在龙郡主之上，稳稳发力，应该能够稳操胜券。 “糟了！” 楚火萝拍掌大叫，“这老头稳扎稳打，可比那冒进的家伙难对付多了。” 刚才燕赤星的与其说是败给了楚火萝，不如说是败给了自己，他全力催发月影化剑，又被楚火萝的无心问剑之境拖住，差点把自己耗干，这才不得不认输。 而卫长老则是步步为营，滴水不漏，龙郡主处在下风，憋屈得很。如今他以月影融入掌力，如墙压迫，龙郡主抵挡不住，只能步步后退。 “这样下去，只怕会输啊。” 楚火萝嘀嘀咕咕，为龙郡主着急。 “未必。” 沈振衣却仍旧老神在在，“郡主此人，外柔内刚，平时斯斯文文，被逼迫紧了也有爆发的时候，想要胜她，也没那么容易。” 三个弟子的性格迥异，楚火萝热闹开朗，紫宁君矜持清冷，恰恰相反，而龙郡主是表面上与常人性格最类似的女性，可在她内心深处，却藏着龙族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和骄傲。 平时看不出来，但当压力紧迫的时候，反而能够体现出龙郡主的不同凡响。 ——她一直在退，但却咬紧了嘴唇，面色肃然，绝无一丝气馁之意。 剑气虽弱，却依旧丝毫不乱，剑意纵横，化作大大小小的阵法，就算一触即溃，仍旧是尽她可能的努力，不肯轻易认输。 “这种韧性，便是你所欠缺的。” 沈振衣微笑提点。 明知必败，仍然能够咬牙坚持，尽可能地缩小差距，减少损失，等待奇迹发生，这本身便是坚韧的武者性格。 要是楚火萝，在这种束手束脚又看不到赢的希望情况下，只怕早就赌气不打了。 楚火萝自然服气，可难免还是忧心忡忡，“但是，那老头的武学境界确实要高出不少，这样下去，我怕她会受伤。” 强撑下去，身体自然难以支撑，一直处于极限状态的话，很容易就导致受伤。 有沈振衣在，这种苦头似乎不必要吃。 “每个人的武道不同。” 沈振衣缓缓摇头。 他当然可以揠苗助长，帮着弟子无限制的提升自己，但这种提升出来的境界，终究还是空中楼阁。要想真正踏足武道至境，自己的体悟和经历尤其重要。 ——可以给人以力量，却无法给人操纵力量的心灵。 这一场比剑，对于龙郡主来说，本身就是一场修行之旅。 龙郡主确实是在咬牙苦撑。 她自知资质不如楚火萝、紫宁君，想要跟上更需要努力，她本来就是内敛坚韧的性子，如今虽然处于逆境，却犹自不肯放弃，挥剑的速度越来越慢，脑中一片空灵，渐趋神而明之之境。 “不对！” 月神霍然站起，不敢置信地望着龙郡主。 这小姑娘身周的神光大现，光明迷蒙，双目似睁似闭，动作越来越慢，但一举手一投足，都韵味十足，仿佛蕴含着天地之间的至理。 “又……又是顿悟？” 龙郡主身周隐现许多古奥的金色字符，悬浮于空中，旋转不停。她以剑意化成的阵法，如今陡然威势大增，阵法之中，隐隐传来龙吟之声。 凉樱瞠目结舌。 “这也能顿悟？” “这又是无心问剑？” 燕赤星和另一位长老更是拉长了苦瓜脸，顿悟这种事又不是请客吃饭，哪里那么轻松自在。 “不……这不是无心问剑。” 月神苦笑不绝。 这种顿悟，倒不像无心问剑那般少见，在七伤世界也听说过几次。 ——但是，这顿悟的效果，实在是令人咋舌。 顿悟之后，几乎是一步登天，实力大涨！ 跃！龙！门！ “只有龙族血脉之人，才能有跃龙门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之下，便能一举沟通龙神，传承龙族智慧，武道大进！” 月神长长叹息，“想不到沈三公子这个弟子看似平平无奇，居然是得龙神眷顾的龙族血脉！” 龙族血脉到底从何而来，迄今已经不可考证。 大多数传说都说上古之时，人神混居，有龙与人交媾，产下子嗣，便继承了或多或少的龙族血脉。 ——这么说大抵也没错，只是这个上古，并非发生在七伤或者八修世界，而是更高级更广阔世界的发源。 血脉之中神秘的联系，足以穿越时空的界限。但凡拥有一丝龙族血脉的生灵，都有机会感悟龙神，跃过龙门，增强自身血脉，从冥冥中获取龙族的智慧传承。 龙郡主之前曾有传承的机会，但跃龙门，还只能说是第一次！ 一跃龙门之后，浑身的气势大张，她的剑，也越发堂皇威严。 ——原本压制着他的卫长老，忽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当然，心中的震慑，那时更不用说。 ——难道，又是月影真气，帮着对手顿悟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长老战，胜! 这种事，哪有一而再的。 卫长老心中吐槽，但是对面龙郡主身上传来愈来愈强的压力，证明了这不是他的误会。 ——沈三公子的第二个弟子，在第二场的长老之战，依托清辉宗的月影真气，再一次进入顿悟状态。 楚火萝眉飞色舞，突发奇想道：“师父，要不然让郡主认输吧？” 沈振衣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楚火萝嘿然一笑，“这清辉宗的月光金身既然有帮助对手顿悟的作用，那我们可以让紫宁也上去打一场啊。” 她朴素的想着有好处要大家一起分享。如果楚火萝与龙郡主连胜两场，长老战就算弃剑山庄赢了，不用再打下去，紫宁君当然也就失去了在另一位长老身上顿悟升级的机会。 月神一向高冷，这时候也忍不住直翻白眼。 这是把我们当成练习的沙包呢！ ——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这还真是事实。 打两个顿悟两个，十成十的成功率，这还要怎样？ “不必。” 还好紫宁君拒绝了。 她如今感悟已足，只等修积突破，倒不用再硬找这种机会。 月神这才松了口气，瞧见卫长老在跃龙门的龙郡主面前左支右绌，已无获胜的可能，只能叹息一声道：“这一场，我们认输了。” 早点认输，还能留点面子。 卫长老如释重负，收手后退——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信心再打下去了。 事到如今，清辉宗在长老战中已经一败涂地。 原本打算两轮比斗就结束弃剑山庄晋级之旅，如今这个如意算盘彻底破灭。 “看来是非得召集弟子不可了……” 月神有些狼狈，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无论如何，他是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 沈振衣固然了得，境界上的差异，终究不会那么容易跨越。 此人一言之恩，日后再报。 ——今天，清辉宗仍然得全力以赴，服从骆大天王的命令。 “师父……” 凉樱又开始担心起来。 月神的伤势，到现在可都没恢复。 “无妨。” 月神温和地摇了摇头，“你召集门中弟子吧，现在也只能不管如何，凑齐百人再说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为师……速战速决，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从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他这具残破的身躯坚持不了多久。 不过……时间也足够了。 月神叹息一声，正要站起，却听沈振衣淡然开口，“伤成这个样子，绝不是我的对手，不必召集弟子了。” 什么？ 凉樱转过脸来，一脸震惊。 ——总觉得这位沈三公子斯斯文文，态度也甚为和蔼，没想到竟然如此狂妄！ 师父确实受了伤，但堂堂神人境四重高手，谁敢轻视？ 就算是内城的高人，大部分也不敢轻易说这句话。 沈振衣，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月神的面色肃然，静静望着沈振衣。他脾气再好，也不能忍这当面的不屑。 “沈三公子，你见识广博，能够教出这样的弟子，自身修为自然也是深不可测。但你未免小觑了天下英雄。” 月神轻轻咳嗽着走上前，袖中清光渗漏，仿佛月色挪移。 ——是时候，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月神从一开始，就打算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袖中清光，已跃跃欲试。 月色撩人，却可以杀人于无形，这便是清辉宗的最高武学奥秘——流光飞袖。 沈振衣却不动声色。 他的目光只停留在月神苍白的面色上，对对方即将出手的流光飞袖毫不在意。 “你中了寒心之毒，三年之内，心肺俱要化作寒冰。每出手一次，就会缩短这个时间一次。” 沈振衣淡淡开口，说话攸关生死，却轻描淡写。 “你确定，要对我出手？” “什么？” 月神只是面色稍变，凉樱却忍不住惊呼出声，“师父，你……你中的是寒心之毒？” 清辉宗的人都知道月神受了伤。 ——但没有人知道他中的是寒心之毒，而且寿命仅有三年！ 这么严重的伤势，怎么师父从未提起？ 就连旁观的邹岳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了不得，清辉宗你们是得罪了什么大佬，居然将这种神药浪费在你们身上？” 此言一出，清辉宗诸人都是面色悲愤，咬牙切齿。 月神却是长叹一声。 寒心之毒无解，天下人都不可能对抗，中毒之后，只会逐渐化作冰人，绝无逆转的可能。 这种稀有而神奇的毒药，用在月神身上，本来就有点浪费。 月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其实到现在还不明白，要对付他们区区一个清辉宗，何必要用到寒心之毒这种高级货色？ 他苦笑道：“沈三公子目光如炬，看出我身中寒心之毒。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出手，来为我清辉宗挣一条生路！”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清辉宗也未必会为骆大天王的命令如此尽心尽力。 但月神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这几乎是清辉宗能够延续下去的唯一机会。 “师父……” 凉樱泣不成声。 她这才知道最近师父做了那么多违背常理的决定是何原因。 即使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师父仍然是想要守护宗门，以宗门的利益为第一位。 但身为弟子，怎能眼睁睁地瞧着他消耗自己不多的生命，来为宗门的将来博一线生机。 她正要上前阻拦师父出手，却听沈振衣淡然开口，语气仍旧是轻飘飘的。 “你这番舍己为人的精神，倒是可叹。这样吧，我若是替你治好这寒心之毒，你是不是可以直接认输，不用出手了？” 什么？ 月神都愣在当场。 寒心之毒能治？这人能治好自己的寒心之毒？ 这怎么可能？ 天下皆知，寒心之毒无药可解，无人可救，中毒之后，只能等死，无非是看着修为高低，能够多活少活的问题。 ——沈三公子突然说他能治，难道是想诓自己认输不成？ 月神蹙眉不已，咳嗽不绝，东苑之中，一片寂静。 第四百八十四章流光飞袖 “寒心之毒，你能治？” 凉樱却是又惊又喜，她不顾一切上前，殷切地望着沈振衣。月神对她来说名为师父，实际上与亲生父亲没什么两样，她一身都是月神养大，岂能眼睁睁看他死得苦不堪言？ 不管沈振衣说的是真话假话，她也总得死马当成活马医。 “凉樱！” 月神呵斥一声。 他满面愁容地抬头，苦笑道：“莫要无礼，寒心之毒怎么可能有人能解？沈三公子不过是消遣我罢了。” 刚才那一刹那间，他确实心中狂震，为之意动。 但仔细一想，还是不敢置信。 就算这弃剑山庄剑法有独得之秘，又能借他们清辉宗的月影真气顿悟，但在治疗上可未必有什么本事。 寒心天下绝毒，就算是骆大天王也束手无策，月神之所以言听计从，无非是为自己死后宗门的将来打算。 “可是……” 凉樱蹙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月神生生打断。 他不想再让自己有虚无的希望，便高声喝道：“沈三公子，今日一战，势所难免，请出剑吧。清辉宗承你之情，我让你三招。” 流光飞袖，隐约闪动。 月神心志如铁，不再为言语所动，这才展现了一番宗师的气象。 清辉宗诸人全都面若死灰，大部分人是刚刚知道月神常年的伤竟然是无药可治的寒心之毒，这也就意味着宗主活不了多久，这种冲击让他们难以接受。 “宗主……宗主都这样了，还要打下去吗？” “就算今日能胜，那又有什么意义，我们清辉宗何去何从？” “既然接了骆大天王的令，无论如何今天也要狙击弃剑山庄，将来只有指望骆大天王照拂了。宗主一向清高，与其他宗门素无来往，想来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会忍辱负重……” 众人议论纷纷，为前途惶惑不安。 月神听在耳中，心中更是凄苦。 他处心积虑，将自己的伤势真相瞒下，正是为了这一班弟子，只是如今被沈振衣一言道破，再也瞒不住了。 心中茫然，也只有置之脑后，全凭手中一剑，来问答案。 沈振衣却哑然失笑。 “你要让我三招？” 他审视地看着月神，叹息道：“原来你竟然别出机杼，将性命元神融入流光飞袖之中，突破前人桎梏，倒也有所成就。就算是身受重伤，也能发挥出平时的战力，只是不能持久而已。” 他顿了一顿，感慨道：“这份功夫，在这衰败的武学末世，也算是了得。可惜，就凭你这元神流光飞袖，还是伤不了我的，你还是全力出手，免得后悔。” 清辉宗功法，拜月而得，借用月华之力，化成自身成就。 这其中就涉及精神修炼的层面。 若是更高世界，能够有完整的修行法诀，能够将元神与月华凝结为一体，进入身即是月的境界，自身如月眼，可以从上界抽取无穷无尽的真气，与神相合，几乎至于不败之境。 可惜此地的拜月传承早已衰败，天地淤塞不通，原本粗浅而有用的法门，现在更是变得支离破碎，月神能够在应用武学之中悟出神、气结合之理，也算是天纵其才。 对于这种在艰难环境下还有进步的武者，沈振衣总有耐心，这才又提醒了一句。 月神心中暗惊。 他少年时多有奇遇，精神力强大，又得异人传授，这才侥幸练成了这一法门。而除了他以外，清辉宗所有人都根本摸不到门槛。 本来月神天资禀赋皆不突出，也是靠着这一门元神流光飞袖，他才能在一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宗门中全力培养的对象，以至于最后突破神人境第四重，夺得宗主之位。 ——这本是他武道的秘密，就算是清辉宗中亲近人，知道的额没有几个。 这沈振衣又是一言道破。 ——他到底哪儿来的消息？ 想到自己身中寒心之毒都被对方知晓，这点子秘密似乎也不算什么。 月神苦笑一声，“沈三公子知道的真多，不错，我用的正是元神流光飞袖法，此法以‘变’字为诀要，变化无穷，诡异莫测，沈三公子，可不要大意了！” 他懒得再说，以免被动摇了心志，长袖挥舞，之间流光如匹练，从他袖中激射而出，几乎是刹那间便成了了一道道剑网，将沈振衣囊括于其中。 平心而论，月神的武学境界，即使是在神人境第四重中，也不算是最差的一列。尤其是他这流光飞袖一旦展开，覆盖四面，消耗极小，可说是极为强力的攻招。 一般来说，要对付月神这剑法，大抵都是开局抢攻，压制月神不能轻松的将流光飞袖完全展开，才有一丝获胜之机。 然而沈振衣却一点儿都不着急抢攻，他瞥眼瞧着月神的剑光，身形如游鱼，在那无算剑光中穿梭来去，从容自如。 月神蹙眉，厉声喝道：“沈三公子，我说让你三招，你还趁此机会出手么？” 他对自己的元神流光飞袖充满了信心。 沈振衣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武者，总是太相信自己的武学，也太小觑了别人。 既然月神这么说了，他也无所谓矫情，否则的话就根本打不下去了，便轻笑一声，手指轻摇，只见一道清光在他指尖摇动，刹那之间变幻三次。 “三招已过。” 沈振衣淡然开口。 这只是三招虚影，根本没有向月神出手，沈振衣当然不会随随便便接受别人居高临下的让招。 “好傲的脾气。” 月神目光阴沉下来，“既然你如此骄傲，那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这一战在所难免，而且他必须得赢，才能取得骆大天王的庇护。 清光暴涨，有如月光，铺天盖地，弥漫而来！ 只是一刹那间，月神便将元神流光飞袖催动到极致，从他袖中飞出来的剑光，已经不像是流星或者剑气，而是像天河一般汹涌而出，仿佛像是噬人的凶兽，要将面前的一切全部吞没！ 这一剑，惊天动地！ 第四百八十五章强迫救人? 清辉宗拜月虔诚，月神更是其中心志极为坚毅之辈，数百年苦修非同小可。 他以极大毅力，顶着寒心之毒，修成无上元神流光飞袖，更在剑意之中带上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满月清辉，宛若冰霜。 这一剑施展出来，如六月飞雪，仿佛要冻结天地！ “师父！” 凉樱掩口涕泣，以前不知，如今知晓月神身中寒心之毒，以她的武学见识哪里能猜不出来。这正是月神以自身武道，借用寒心之毒的力量，增强剑招威能！ ——这种做法骇人听闻，借着寒心之毒的威力，月神的元神流光飞袖固然能倍增威力，但寒心之毒对身体的侵蚀也自然而然更深一层。 ——这分明是缩短了自己的寿命！ 想到师父竟然如此决绝，凉樱鼻头一酸，眼泪就忍不住哗哗而下。 沈振衣却是微笑赞叹。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常人受伤中毒，只会自怨自艾，实力大减。月宗主在寒心之毒的侵蚀之下，心智清明，甚至能反过来借用这天下奇毒之力，这份心性，可比你的机缘更值得一赞了。” 之前月神能够参悟出元神流光飞袖之法，变化多端，沈振衣已经对他高看一眼。如今见他能够在磨砺之下再进一步，更是赞叹。 不过赞叹归赞叹，那铺天盖地的剑光，他却仍然淡淡不放在眼里。 沈振衣站在原地，未曾一动。 剑光如雪，在他身周飞过，却只是吹动了他的发丝。 月神的瞳孔收缩，涩声道：“沈三公子，你不避不让，不怕死么？” 这样的剑法，实际上超出了他的界限，能放而不能收，就算是他自己，也绝不可能抵挡。 即使对方同样是神人境第四重的武者，面对这样吞噬一切的剑法，也只能退避三舍。 ——月神下定决意要赢下这一场，却也不想置沈振衣于死地，这才出言提醒。 “不妨。” 沈振衣淡然回应，刹那之间，他的身躯已经完全沉入月神的剑光笼罩范围之内，衣袂飞舞，仿佛狂风大作中的飞絮。 他身形如电，急趋前行，在刹那之间联系点出七指。 嗤嗤嗤嗤！ 周围人只看到沈振衣的身形一闪，就见月神身子一僵，眉心、胸膛、小腹几处要害同时透出灿烂光点，整个人凝滞不动，一股紫色烟气从他顶门涌出，化作烟柱直冲云霄！ “宗主！” 清辉宗的弟子和长老惊呼出声，他们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两人身形刹那相交，旋即月神就僵立动弹不得，沈振衣微笑束手。 ——难道是一招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这怎么可能？ 月神宗诸人心中只觉得荒谬。 相反弃剑山庄这边楚火萝等人，就都觉得理所当然。 反而是师父居然还出了手，这才有点奇怪呢！ “这个月神的本事还真不小啊！我以为这次师父又是一瞪眼就解决战斗了。” “毕竟人家是神人境第四重吧！好歹进入神人境中阶，师父总要稍微认真一点儿。” 楚火萝与龙郡主窃窃私语，沈振衣却已经袖手退后，静静回到原位。 ——只有月神一人，还呆若木鸡，立在场中。 郭夫子与邹岳龙都发怔。 这就结束了？ 不可能啊？ 就算月神有伤在身，那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败下阵来。 刚才那一刹那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夫子的目光惊疑不定，转向邹岳龙——毕竟他们的修为相若，难道都没有看清沈振衣是如何克敌制胜。 邹岳龙漫不经心。 他还在玩弄着他的草编蚂蚱，他想了想明白了，沈振衣能给他指点这么高明的剑法，境界自然在他邹岳龙之上，那也理所当然凌驾于月神之上。 沈振衣要赢，那又有什么好诧异的？ 自己看不清楚就看不清楚，反正这草编蚂蚱中的武学邹岳龙一样看不清楚，有什么奇怪。 ——不过，这时候似乎应该宣布胜负了？ 邹岳龙抬起头，看着呆滞的月神，正想开口询问，却见月神脸上表情激动，转而化为正色，拱手向沈振衣行礼。 “多谢沈三公子，沈三公子仁义无双，剑法无敌，在下甘拜下风，感激涕零！” 啥？ 郭夫子张大了嘴，全无平日的儒雅风度，瞠目结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沈振衣一招之间打败了月神也就罢了，总有个意外不是？ 但月神输了还“感激涕零”，这是什么鬼？ “师父！你没事吧！” 凉樱扑到月神怀中，担心地抚摸着他的手臂，害怕他在刚才交锋中受了重伤——他们师徒情深，凉樱也根本顾不上月神认输，清辉宗一败涂地之事，只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傻孩子。” 月神凝重一笑，拍了拍凉樱的后背，示意她松开，这才开口解释道：“师父不但没事，还好得很呢。”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沈振衣，脸上满是感激，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刚才沈三公子以无上活人剑法，点破我周身要穴，让我经脉俱通，以玄奥之法，将我体内的寒心之毒逼出体外！” “什么？” 这一下，惊呼之声更盛。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寒心之毒，无人可解，这一点早就深入人心。 沈振衣就算有办法能解，怎么可能在两人交手的那一刹那，不需要月神的配合，强行将对方的毒逼出来？ 这是何等神奇的手段？ 他能够强迫着救你，那意味着那一刹那间，沈振衣可以杀死月神无数次！ 就连一直觉得沈振衣了不起的邹岳龙也傻了。 “这个小子……到底有多强的修为？” 他心中暗暗嗤笑，心道这一次骆大天王只怕踢上了铁板，等到沈振衣带着弃剑山庄光明正大踏入内城之后，曾经叱咤风云的骆大天王，只怕也要睡不安枕了。 “好了，既然清辉宗连败两场，那这一场大比，便是弃剑山庄赢了。” 邹岳龙上前，贼忒嘻嘻地宣布了结果。 “多谢清辉宗出外比斗，你们可以回去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快胜! 清辉宗的长老战与宗主战连败，失去了狙击弃剑山庄的资格。 月神面色变幻不定。 ——并没有完成骆大天王的要求，回去内城自然会受到惩罚，但自身所受寒心之毒居然治好了，这意味着清辉宗的窘境得到缓解。 得失之间，难以衡量。 沈振衣随心而为，也不期待他的感激，只淡淡对邹岳龙道：“既然如此，还请下一关。” 邹岳龙答应一声，谄媚笑着引领沈振衣出外，好奇地问个不停。 郭夫子跟在他们身后，失魂落魄。 ——弃剑山庄的实力，居然这么强？ ——沈振衣的剑法，居然高到这程度？ 他脑中一片混乱，原定的算盘全被打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看沈振衣等人扬长而去，月神才长舒一口气，面色苍白地坐下。 凉樱一直扶着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又有些将信将疑。 “师父，你身上的寒心之毒，当真好了？” 直到现在，月神仍然觉得如堕云里雾里，要不是生机勃勃的身体提醒着自己，他也决不敢相信寒心之毒竟然这么容易就破解了。 “宗主……” 几位长老也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疑惑。尤其是燕赤星，面色阴沉，低声道：“宗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就这么认输不成？” 月神苦笑，他当然知道几位长老的想法。 骆大天王钧旨，谁人敢违抗？即使他们之前并不知道月神身中寒心之毒，但既然已经应承了骆大天王，只怕清辉宗回去的日子会不大好过。 他缓缓运动真气，只觉得体内说不出的舒爽，困扰他多年的寒心之毒已经消失无踪，心里也矛盾得很。 “事已至此，我们又能如何？” 月神摇着头，回想沈振衣的剑法，叹息道：“就算不是他出手救我，我们也没了再对付他的理由。此人剑法武学，远在我之上，他能一剑活我，当然也能一剑杀我。弃剑山庄根本不是我们清辉宗能对付的对象，希望大天王……能够谅解吧。” 他心里全然没底，事到如今，也只是一片茫然。 与此同时，弃剑山庄在第一关挑战获胜的消息传来，百狮子堂洪隐烈眉头紧蹙。 百狮子堂驻扎于白塔院北苑，根据抽签，是守着挑战的第三关。 “弃剑山庄连胜长老战与宗主战，想不到这外城小宗，居然有这样的实力。” 洪隐烈早预料到弃剑山庄不弱，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能够摧枯拉朽一般战胜清辉宗。 “照这个态势，只怕无醒四门也挡不住弃剑山庄。也怪不得骆大天王要让我们来……” 狙击弃剑山庄的三大宗门之中，以百狮子堂为最强，他们曾有割鸡用牛刀的担忧，但从现在情况来看，只能说骆大天王是未雨绸缪。 “我自忖能胜月神与王冲，师弟你的实力，也远在这两宗长老之上，看来想要阻拦弃剑山庄进入内城，只有靠我们了。” 陆传法点头道：“师兄说的是，不过弃剑山庄能够在长老战中获胜，倒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难道他那三大弟子在凶兽攻城时候获取的力量，已经能够固定下来，这一节却不可不防！” 弃剑山庄底蕴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深厚，弟子战应该可以稳操胜券。 骆大天王担心的应该也只有一个沈三公子——如今沈振衣能够胜过月神，可见此人确实已经踏入神人境第四重的境界，不可不防。 洪隐烈为人谨慎，并不能确定自己有几分胜算，但对陆传法却极为有信心。 但若是楚火萝等人实力突飞猛进，陆传法也得谋定而后动。 “这倒也是。” 洪隐烈蹙眉不止，“只可惜我们不便去观战，否则看他们如何对付无醒四门，或可有所端倪。” 他话音未落，就有弟子急急忙忙赶来报告。 “宗主，弃剑山庄快胜，无醒四门已经败了！” “什么？” 洪隐烈霍然站起，与陆传法对望一眼，眼中都满是惊骇之色。 无醒四门与清辉宗实力相当，输给弃剑山庄并不奇怪，但是败得这么快，那就不太正常了。 陆传法追问道：“又是宗主战与长老战么？” 那弟子战战兢兢点头，“无醒四门两位长老速败，沈振衣的两个女弟子快剑无双。王宗主连出九剑，连沈振衣的衣角都没沾到，废然认输……” 洪隐烈面色发黑，涩声道：“九剑？当真是九剑么？” 无醒四门，以破天九剑为最高武学，招招抢功，一往无前，威力无穷。王冲练成之后，所向无敌，便是比他更胜一筹的高手，都未必敢正面接他一剑。 若是沈振衣能够让此人连出九剑，那就是让王冲尽情施展了自身的本领，这样还不能伤到沈振衣一根毫毛，未免就有些令人诧异了。 就算是洪隐烈，面对王冲的时候纵然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却也绝不可能不还手接他九剑。 “此人的实力，还远远在我们预计之上！” 洪隐烈面色凝重，心中却豪气顿生。 “师弟，这一次，又要靠我们拼了！” 百狮子堂，勇往直前，他们俩人年轻时候也不知道曾遇到过多少逆境，一路行来也都是筚路蓝缕，靠着一腔热血，方能走到现在。 如今弃剑山庄展现出惊人的实力，也到了考验他们的时刻。 洪隐烈跃跃欲试。 陆传法却心中苦笑，当日被人欺压到头上，百狮子堂奋起反抗理所当然，他们胸中一股正气，也不怕什么。 只是这一次，却是受人胁迫，无缘无故地去压迫其他宗门，名不正而言不顺，胸中雄狮，祖师之念，还能保佑他们么？ 他看这洪隐烈年老佝偻，却又努力挺直的背影，眼角发酸，只咬了咬牙，心中暗忖：“罢了罢了！只跟随师兄，尽力而为便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住百狮子堂一脉传承！” 陆传法掌心运劲，就见一道红线在他身上流窜，在皮肤表面，隐隐透出无数狮头形状，甚至还隐隐有吼声四起！ 第四百八十七章双狮啮人! 弃剑山庄连胜两场，这种局面着实出乎郭夫子意料之外。他今日来此，是为了卖好而来——因为有骆大天王出手压制，弃剑山庄几乎没可能在这一次的大比中脱颖而出，但弃剑山庄的实力却毋庸置疑。 郭夫子打算稍冷灶，借着同出身十九外城的关系搭上这个未来的盟友。 当然这种结盟关系必须是不平等的。 郭夫子已经准备好了，等待沈振衣的溃败，到时候在伸出援手，介绍后援，保证他们能感激涕零。 ——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说弃剑山庄竟然能够在骆大天王的打压之下，连胜三家四级宗门，昂首踏入内城？ ——这简直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所有人都知道，城内城外有天壤之别，内城外城也一样。没有内城的资源、传承、武学，怎么可能落后于外城？ 若是在外城也能发展，大家干嘛还要削尖脑袋进入内城？ 现在这可怎么办？ 郭松厚着脸皮，上前与楚火萝搭话——他不好意思再与沈振衣对话，只觉得自己纡尊降贵。 “楚姑娘，你们弃剑山庄果然藏龙卧虎。” 他尴尬干笑，悄声道：“只是这最后一关百狮子堂可非等闲，姑娘不可大意……” 郭夫子故意话说一半，等着楚火萝来追问。 谁知道楚火萝固然是好奇多动的性子，但跟着沈振衣日久，早已学的八风不动，对这位郭夫子更是看不上眼，之淡淡地“哦”了一声，竟无下文。 郭夫子讨了个没趣，胸中愈发恼火，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自说自话下去，“楚姑娘可知，百狮子堂堂主洪隐烈与第一长老陆传法，当年原本伯仲之间，完全有望一起晋升神人境第四重……” 百狮子堂前一代双璧争辉，洪隐烈与陆传法都是一时人杰，本来门中前辈都对他们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够同时突破，将宗门带入一个新天地。 毕竟对于四级宗门来说，想要晋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其中最重要的起步，便是培养出两个同时期的神人境第四重高手。 在这资源匮乏之世，这几乎是晋升的唯一路径。 低级宗门的晋升，差不多也是走这条路子，所以楚火萝倒能理解。她蹙眉道：“那就是说，他们的长老比较厉害？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输一场也就是了，三战两胜，还不是我们赢？” 神人境第四重，她自认不是对手，大不了自己上去输一场就是。 另外两场还不是稳操胜券？ 至于师父——楚火萝从来没有为他担心过。 郭夫子哑口无言，他只觉得心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对自信心爆棚的弃剑山庄中人说清楚。 可是他今天既然带着目的前来，当然不能就此罢休，只能苦笑道：“陆传法虽然天资绝顶，但后来为了他师兄，心甘情愿让出机缘，并未突破……” 楚火萝不耐烦了，打断他道：“那就是说，他还是神人境第三重，那有什么好说的？” 她临场顿悟突破，连胜两场，正自志得意满，就算以前要仰视的神人境第三重高手，她只觉得对付起来易如反掌，就算对方有些特异之处，也顶多是多点麻烦而已。 ——这还值得拿出来说？ 楚火萝原本就对这位故作姿态的郭夫子不感冒，现在更觉得他啰啰嗦嗦，毫无价值。 郭松被抢白一句，心中窝火，硬撑着道：“你有所不知，百狮子堂别有玄妙，陆传法牺牲自生狮心，帮助洪隐烈再进一步，洪隐烈即使是在神人境第四重中，也称得上高手。再说他们百狮幻化，越战越勇。沈三公子连战两场，只怕有所损耗，不明所以，容易吃了亏。” 沈振衣连续两场宗主战都是快胜，郭夫子看得目瞪口呆，但回过神来之后，心中盘算琢磨，觉得无醒四门与清辉宗的败北，主要还是出于小看了沈振衣这个人，又对他的武学根底一无所知，这才吃了亏。 无论如何，沈振衣不过是外城的三级宗门之主，实力不可能超出别人太多。 坚信这一点，郭夫子才挑机会来示好。 楚火萝却眉头紧皱，不满道：“有我师父在，怕什么。” 一句话就把郭夫子给噎了回去。 郭夫子气得七窍生烟，他本来想要详细说说百狮子堂洪隐烈的武功，期待沈振衣他们当真能够创造奇迹，进入内城——这是他刚才转变思路，想出来的新策略，自以为随机应变得很。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领情！ 邹岳龙斜着眼睛看他，不屑道：“郭夫子，你有什么话就赶紧直说，弃剑山庄的朋友们可都不喜欢弯弯绕的，你那套放在内城有用，放在这儿是俏媚眼丢给瞎子看，白瞎了！” 他见沈振衣如此神勇，对手里那蕴藏绝世武学的草编蚂蚱更是垂涎不已，恨不得沈振衣尽快将这三场大比结束，自己可以上前请教。 邹岳龙玩世不恭如顽童一般，却并非糊涂之人，郭夫子什么目的他也看得明明白白，忍不住出言讥刺。 郭松脸色僵了僵：“邹兄说笑了，我既然是十九外城出身，自然偏向于弃剑山庄，如今大好形势，不忍毁于一旦，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顿了顿，又道：“洪隐烈得到陆传法之助，在百狮试炼中同时获得金狮与银狮，阴阳调和，双狮出击，便能够爆发出无上怪力。这对他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听说双狮啮人这一招，他一生都不能用几次，但只要用出来，对手必败无疑……” “双狮啮人？” 沈振衣听到之后，微微点头，“百狮子堂传承良久，想不到还有这种玉石俱焚的武学，只可惜他们修为有限，顶多只能得两头狮魂，威力差得远了。 “若是能将本门武学推到最高境界，百狮入体，施展出百狮啮人的功夫，或许还能有些作用。” 他轻声叹息，对对方的武学，似乎又是了如指掌。 郭夫子目瞪口呆。 百狮？ 这位沈三公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第四百八十八章苦衷 百狮子堂的传承武学，也有其特色。 传说创建百狮子堂之人乃是野人，自幼与凶狮为伍，后来得明师教诲，从狮子的扑击之中悟出武道至理，更将百狮入魂，创出百狮啮人的无上攻招。 “百狮啮人”一出，笼罩千里，天地变色，吞噬一切对手，被认为是可以够得着神人境高阶的招数。 ——不过那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东西，对于现在的百狮子堂来说，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百狮子堂武学中所谓的狮子魂，乃是上古神兽的拟态，将此拟态纳入身体之中，承受狮魂桀骜之痛并驾驭之，方能够借用神狮巨力，各有特点。 而近年来历代宗主的传承，便是以金、银、玄三色最高等级狮子魂入体为主。但凡能够将金狮子魂纳入体内，便能练成百狮子堂的绝学杀意七搏，而能将银狮子魂纳入体内，就能练成赎魂灯法。 千年以来，百狮子堂已经没有同时代有两人得金、银、玄狮子魂之二的成果，所以洪隐烈与陆传法这绝代双骄在接受百狮子试炼的时候，前辈师长们都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够各得金、银、玄之一。 没想到不知试炼中发生了什么，确实他们俩人一起得了金、银二狮子魂，但却并非分散在两人身上，而是集中于洪隐烈一人！ 这完全出乎众人意料。 固然洪隐烈能够借助双狮之力将战力再提升一个层次，但他的身体并不足以完全承受金银双狮的力量，也无力冲击神人境第五重。 而陆传法也因为失去了引狮子魂入体的机会，纵然天赋绝顶，这么多年也未能踏足神人境第四重。 这是百狮子堂的赔本买卖。 此后长辈们也多次询问洪、陆二人在试炼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偏偏两人三缄其口，始终不肯提及当年的真相。 总之之后两人仍然互相扶持，陆传法忠心耿耿，保着洪隐烈继承了百狮子堂堂主之位——当然本来百狮子堂也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几十年来相安无事。 洪隐烈双狮入体，身体一直不好，也过早衰老，但本人的实力全部发挥，在神人境第四重中也称得上高手。 郭夫子听沈振衣说百狮子魂入体，只当他是在说笑话。 只是弃剑山庄上上下下都不当回事，他终究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众人一起白塔院的北苑。 洪隐烈与陆传法严阵以待。 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反把其他长老拉开一截——按照宗门的规矩自然大不妥当，但是百狮子堂一向如此，他们手下的弟子长老也都习惯了。 “这两个人气势倒是不错。” 楚火萝虽然不在意，但也能够明显感觉到洪陆二人身上透出的气息与之前的对手不同，更尖锐也更强大。 沈振衣的目光也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洪隐烈与陆传法面无表情。 “沈三公子。” 洪隐烈抬头望着沈振衣，脸上满是凝重之态。 在他眼中，沈振衣实在属于平平无奇的少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白衣胜雪，淡然自若。 这确实是个风姿出众的年轻人，但也仅此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样，也无法掩盖他连胜两名神人境高手的现实。 无醒四门的王冲、清辉宗的月神，洪隐烈并未与他们交过手，自忖平时可以略胜他们一筹，若是开启双狮之力，便能轻而易举获胜。 这年轻人的本领不容小觑，他也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想不到弃剑山庄能够连过两关，到我面前来，我原以为抽签到了第三，便不需要我们出手。” 洪隐烈轻轻叹息，又苦笑摇头道：“只是你有这一身本事，却是祸非福，如果你在前两关便输了，也就不会遇上我。” 他挺直了腰杆，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为之一变，透露出一番凛冽的气息。 杀意惊人！ 楚火萝等几名弟子都不由自主退了一步，长剑在鞘中铿锵作响！ 高手！ 紫宁君的神态也严肃起来，与这人相比，之前两关王冲和月神同为神人境第四重，气势上却差得远了。 洪隐烈身上的杀伐之气，仿佛来自亘古，寒冷而肃杀，甚至连空气中仿佛都能嗅得到血腥味。 这种恍若洪荒的强大和杀戮意念，让人不自觉就得退避三舍。 “奇怪。” 沈振衣却没搭理他的挑衅和夸口，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蹙起了眉头。 “你的双狮子魂并未融会贯通，在体内还在不断搏杀，这你是怎么将其引入身体之中？” 想要狮子魂入体，首先便是要折服狮子魂的杀性，然后才能互相配合，从而发挥出超乎常人的力量。 在洪隐烈体内，两种狮子魂不但没有互相配合，反而仍旧在攻伐不休，把洪隐烈的身体当成了战场。 ——这也是他身体不好的原因。 洪隐烈一惊，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 陆传法更是浑身一震，面色苍白。 沈振衣的目光转向陆传法，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也难得你们兄弟情深，只可惜如今的克制之法，治标不治本，也怪不得你们会受人挟制……” 以四级宗门来说，百狮子堂配有洪隐烈陆传法二人，比一般的同级强势许多，在内城的资源自然也就更多，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闭门苦修内功，不会多惹是非。 ——他们会接受骆大天王的诏令，过来给弃剑山庄找麻烦，与清辉宗一样，都是因为自身有问题。 洪隐烈体内双狮搏斗，寿命要比一般的神人境四重高手短，而寄予厚望的陆传法，却因为用了特殊手段，导致与洪隐烈一体双生，恐怕洪隐烈殒命的时候，就算他不死，也要成为废人！ 在这种情况下，百狮子堂几乎注定要中落，他们当然得想办法找一个大靠山。 骆大天王，或许便是他们的指望…… 洪隐烈长啸一声，涩然道：“沈三公子果然明察秋毫，不过既知如此，便知我们没有退路，请接招吧！” 他须发箕张，凛然如雄狮。 第四百八十九章田忌赛马? “师兄。” 陆传法心中担忧，出声阻止。 “这一场，让我先来吧？” 他挺身而出，拦在洪隐烈面前。 一般来说，长老战总在宗主战之前，陆传法知道弃剑山庄乃是强敌，便想如惯例一般，挡在师兄面前，为他遮风挡雨。 “不必。” 洪隐烈轻轻咳嗽了一声，苦笑道：“今日之战，已是山穷水尽，我们什么底牌都该用了。师弟你为我隐忍这么多年，趁此机会，我也该为你正名……” 他踏前一步，神色坚毅。 “诸位，今日百狮子堂与弃剑山庄一战前，我将宗主之位传给师弟陆传法。我卸任为长老，因此这长老战的第一场，由我来上。” 啥？ 郭夫子都愣了一下。 百狮子堂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虽然因为之前的变故，谋求晋级失败，但底蕴深厚，绝非后起之秀的弃剑山庄可以比拟，比之无醒四门与清辉宗还要更胜一筹。 现在你居然要卸任宗主来打长老战？ 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是以下驷对上驷之计？” 邹岳龙皱眉，但又觉得有些不对。 “长老战要比三场，就算洪隐烈能够保证这一场的胜利，但是另外两场还未必能胜……而陆传法未能突破神人境第四重，对上沈三公子则是必败，似乎不大划算。” 可能百狮子堂觉得弟子战必胜，又觉得宗主战必败，所以要在长老战中必须抢得一场胜利，故而冒险？ 只是这种行为，未免有点儿不登大雅之堂。 “不行！” 郭夫子突然反应过来，不管百狮子堂是什么目的，这时候恰好是他向弃剑山庄示好的好时机。 “这种事不合规矩，岂有轻易让出宗主之位的？这般避强就弱，哪里还有什么大宗门的气度？那这三战，还有什么意义？” 他振振有词，阻拦洪隐烈的举动。 ——郭夫子固然希望弃剑山庄吃点苦头，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与他们结下善缘，这种机会岂能错过。 洪隐烈眉头一皱，轻笑道：“郭夫子此言却是差了。” 他回头，淡淡地扫了陆传法一眼：“陆师弟的修行，比我强得多，本来就该他担任百狮子堂之主，一直是他让我，今日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陆传法神情激动，拉住他衣袖道：“师兄，切莫如此，若是你要用那一招，你的身体……” “师弟！” 洪隐烈厉声呼喝，声如奔雷。 “今日一战，乃是我们百狮子堂生死存亡之秋，我们已无退路，你也是清楚的。” 陆传法默默无言。 骆大天王的均旨，现在的百狮子堂无力反抗，若是这次铩羽而归，原本在疾风骤雨中的百狮子堂不知会如何。 他虎目蕴泪，一时间竟是梗咽出声。 楚火萝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师父，明明是他们上门来找麻烦，怎么搞得像我们欺压他们一般？真是可笑。” 她看百狮子堂中人慷慨激昂，不知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不免嘴巴一扁，开口吐槽。 明明弃剑山庄才是受欺压的一方！ 好好的立下大功，可以晋级四级宗门进入内城，却被人刻意压制，要参与年终大比。 ——年终大比就大比，反正十九外城本来没有一个宗门是弃剑山庄的对手。偏偏对方为了针对弃剑山庄，还从内城派来三家四级宗门来比拼。 这不明摆着不想让弃剑山庄晋升么？ 幸好他们不知道师父的本事，她们三名女弟子也算给力，这才能披荆斩棘走到此处，怎么到了最后，反而自己像是恶霸了？ “就是，明明是他们无理阻挠，难道是我们逼他的么？” 龙郡主也觉得不满。 对于弃剑山庄来说，若是输了这一场，便不能晋级内城，损失极大。你们百狮子堂又不是生死战，就算输一场又能如何？何必如此悲壮？ “我们不能同意他们这么换人！”楚火萝倒是不在乎他们耍小手段，只是觉得恶心人，不想让他们得逞。 沈振衣却微笑。 “无妨。” 他淡然开口：“洪隐烈所说也是事实，陆传法若是全力出手，比他确实还要胜过一筹，他们也不算是作弊，就这么着吧。反正不过是长老战有些挑战，就请紫宁出手如何？” 沈振衣根本不以为意。 对于他来说，洪隐烈成为紫宁的磨刀石，反而是一件好事。 郭夫子哑口无言。 ——自己在帮着他们说话呢，这沈三公子怎么不领情呢？ 他自负智计，但到了弃剑山庄，每件事都让他吃瘪，出乎意料之外，只觉得憋闷之极，只能再度闷声。 既然沈振衣都不反对了，邹岳龙这个公证也没什么好说，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首先开始的仍然是长老战。 第一场便是洪隐烈出手。 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再无一丝犹豫，浑身气势又大幅攀升，双狮魂搏斗之气，凛然升入空中，氤氲竟有影像！ 这是将全身精气神凝聚的精武之相，就连郭夫子、邹岳龙都不由刮目相看。 ——洪隐烈受到双狮掣肘，不能尽力发挥实力，一直是病怏怏的，难免有不少人小觑于他。 如今他不顾一切，全力施为，又有了狮子的神威。 “这一仗……不好打啊！” 邹岳龙心中担心。 到现在为止，紫宁君尚未出手——她应该沈三公子三个女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一个，但是遇上全盛的洪隐烈，只怕只能黯然失败。 ——毕竟洪隐烈是神人境第四重的老牌高手！ 紫宁君却并无一丝畏惧，坦然而前，缓缓走到场中，眼观鼻鼻观心，洪隐烈的气势，竟然是对他毫无影响！ “好！” 洪隐烈也禁不住赞叹一声。 “沈三公子不凡，弟子也是不凡，不过今日这第一场胜利，我是必须拿下了！” 他长笑一声，双掌合击，有如雌雄双狮，扑击狩猎，杀气惊人。 嗤嗤嗤！ 只一动手间，就听空气中爆裂声不断响起，地面上竟是被他的气势划出无数道深深的裂痕。 狮子爪印####年初五接财神，恭喜大家都发财。前段时间太忙，如今回归，每日爆更，请支持！ 第四百九十章三色合一! 铮！ 两人明明相距还有很远，忽然在之间迸发出巨大的金属交鸣之声。 “这是？” 郭夫子骇然。 这两人的出手，竟然他都没有看清！ 洪隐烈的修为在全力发挥之后，隐隐在郭松之上，他的速度与招式郭夫子看不清，或许说得过去。 但是……紫宁君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个少女，分明只是神人境第三重，怎么可能使出连自己都看不清的招式？ 虚空之剑，狮子爪印，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连续撞击十三次，洪隐烈与紫宁君两人方才各退三步。 洪隐烈面现诧异，紫宁君却依旧沉静如水。 ——这个女子……不简单！ 郭松皱紧了眉头，他当然对弃剑山庄做过完整的调查，知道这宗门大概的情况。 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是从下层世界斩月飞仙而来，短短时间之内，实力突飞猛进，已成了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 这本来已经很令人诧异，但也不是没有先例，毕竟从下界飞升而来的都是惊才绝艳之辈，如果能够有足够的资源，在灵气丰沛的七伤世界确实前期能够得到突破性的进步。 郭松内城中人，自然知道很多快速造就高手的手段。 ——弃剑山庄应该是得了什么奇遇，沈振衣的修为才能够突飞猛进，但是他的弟子，为什么进境也会那么快？ 难道天下英才，尽数聚集到他们弃剑山庄了不成？ 在七伤世界，想要突破境界，无非需要两样东西，一是天分和努力，二是资源。 天分和努力自不必说，资源则是功法、传承、药材之类的统称。 因为七伤世界凶兽占据了大部，人类只能龟缩在精钢之城中，所以资源其实都极为有限，即使天赋过人之辈，也得一步一个脚印，拼杀去争取自己的资源。 其中传承最为稀罕，七伤世界的高手，能将自己的传承烙印，以某种手段传给衣钵弟子，这对他们的提升最为关键。 各大低级中级宗门，往往都是一脉单传，就是这个原因。 就比如百狮子堂，他们有狮子魂传承，至少可以保证每一代有一名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便能保证本门的威望不堕，若是侥幸能够培养出两名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就能想办法扩大势力，寻求更多的资源以求晋级。 现在大多数人都认为弃剑山庄是运气好，可能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上古传承，但即使如此，他哪儿来那么多惊才绝艳的弟子？ 郭夫子自己也是一步一个台阶混进内城的，当然知道竞争有多激烈。 能够进神人境第一重的，本来就是万里挑一，晋级神人境第二重，再这万里挑一之后再百里挑一，神人境第三重，还得再筛选一次。 ——弃剑山庄并无根基，弟子不多，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有那么多能够突破的弟子。 至于神人境第四重……那更是资质与机缘缺一不可！ 这个紫宁君虽然长得漂亮，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异之处，怎么可能这么快与神人境第四重的洪隐烈分庭抗礼？ 郭夫子越想越觉得不对。 一旁的楚火萝与龙郡主也诧异惊呼。 “紫师姐怎么这么厉害！” “她不曾与我们共同在月光金身中顿悟没想到实力竟然还在我们之上！” 楚火萝哀嚎，她倒不是嫉妒紫宁君，只是刚才两战顺风顺水，顿悟突破，原以为师父是高山仰止，只能望着背影瞠乎其后，但至少能暂时赶上紫宁君。 ——现在看来，紫宁君又远远地跑到她们前头去了。 “不……还没有到神人境第四重，只不过，差距微乎其微……” 邹岳龙到底老辣，一眼就看出其中差别。 紫宁君的剑气虽然犀利，但终究还未能突破那一层障壁，未能进入生生不息的神人境第四重阶段，短期之内或许能够靠着精妙的招式和爆发力与洪隐烈周旋，但时间一长，必然会落在下风。 ——除非，她能够临阵突破。 邹岳龙叹一口气。 对于别人来说，临阵突破自然是凤毛麟角，甚至天方夜谭，但对于弃剑山庄的人来说，却好像是理所当然。 以紫宁君现在的修为，多磨练一阵，自然而然能够突破到神人境第四重——这也意味着弃剑山庄很有可能不止步于四级宗门。 邹岳龙觉得自己必须重新评估与弃剑山庄的关系。 就算今日弃剑山庄输了，他们的未来仍旧一片光明！ 他悄悄凑近沈振衣，劝道：“三公子，令徒果然了得，只是洪隐烈困兽犹斗，似乎不必与之正面争锋，哪怕输了这一场，也还有机会，不必因此伤了根骨，影响到紫宁小姐的突破……” 沈振衣看了看场中，淡然摇头。 “不必。” “不经风浪，何以成巨木？这种层次的冲击都撑不过，岂能为我沈振衣的大弟子？” ——当你弟子的要求还真高！ 邹岳龙心中吐槽。 就算这几个弟子的天资再高，也没有道理要求神人境第三重的弟子去对付神人境第四重高手的道理吧？ “咦……” 他正为紫宁君默哀，忽然发现场中略有些变化。 紫宁君的气势，竟然在缓缓提升。 ——这没有道理啊！ 紫宁君的修为，距离神人境第四重还差大约一层窗户纸，可说已经是神人境第三重的巅峰，除非突破，升无可升，就算是数年苦修，若是不能突破障壁，那进步肯定也微乎其微，哪有可能这么明显的提高？ 但说她突破——似乎也没有突破！ 这是什么情况？ 邹岳龙诧异之际，就听紫宁君轻叱一声，开始反击！ 剑光如雪，化作三种不同的颜色，陡然在空气中爆裂开，旋转不停，渐渐融合成一种耀眼的银灰色！ 三色剑法，竟尔合一！ “紫宁师姐好厉害！”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紫宁君的实力最为熟悉，此时一见此变化，不由得都是惊喜高呼！ 三色合一，精气凝结。 冰、火、毒，已成一体。 紫宁君，走出了自己的道！ 第四百九十一章物归原主 沈振衣曾经说过，紫宁君的剑法以冰炎为根基，引入毒经之后，便有三色变化，炫丽神奇。 ——但这却不是三色剑气的至高境界。 三色合一，方能登临巅峰，只是这却并不仅仅是武学修为的进步，更需要自身对剑意的掌控和理解。 楚火萝与龙郡主自然相信紫宁君早晚能够悟出剑意神妙，将三色剑气融合为一。 可没想到竟然能够这么快！ “此女……天下奇才也！” 郭夫子眼中放光。 他觉得弃剑山庄简直是个香饽饽。 传承、天才弟子，应有尽有，这才会有这么好的发展。 ——更关键的，是这新兴的宗门缺乏底蕴和后台。 ——如果这传承与天才弟子落到老牌宗门手上，会有多大的价值？ 郭夫子暗暗心动，垂涎欲滴。 围观之人赞叹，作为敌手的洪隐烈神色却愈发凝重——他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全力引动双狮啮咬之力，固然让他的实力恢复全盛巅峰的水准，但同样也有绝大的反噬。 ——这种状态，他撑不了多久。 但是……必须撑下去！ 他闷哼一声，面色涨得通红，口鼻溢出紫血，竟然是不避不让，对着紫宁君的剑气急冲而出！ 身形化狮！ 刹那间，在众人眼中洪隐烈的身躯仿佛陡然膨胀，生出鬃毛与利爪，威风凛凛，直欲撕裂天地！ “双狮合一！” 邹岳龙惊呼出声。 想不到洪隐烈不顾一切，居然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百狮子堂的狮子魂秘法，催动将狮子魂合一，可以在短期内大幅度提升自己的力量和速度。 在之后当然会大伤身体，尤其是洪隐烈的双狮魂存在问题，这强行合一，回去更会大病一场，甚至失去修为。 ——百狮子堂到底遇上了怎样的危机，才会被逼到这个程度？ ——只是，这一招既出，想来必然是两败俱伤了。 邹岳龙心中一紧，不由为紫宁君担心起来。 紫宁君却神色不变。 “何必呢……” 她的语气恍若叹息，但又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三色合一的剑光轻轻一抹。 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她刚刚突破，这一剑却像是已经锤炼了千年百年一般老成。 “这剑……” 陆传法蹙眉，长叹一声，身形飘起，神出鬼没一般出现在洪隐烈身边，长剑一抖，竟是化作一团金云，硬生生隔绝在紫宁君与洪隐烈之间！ 嗡！ 剧烈的震动声响起。 洪隐烈也紫宁君各自后退，两人强横的互相攻击陆传法口中喷血，倒飞而出！ “师弟！” 洪隐烈惨呼一声，面色苍白，急急奔到陆传法身边将他扶起，脸上满是惶急之色。 “不必担心。”陆传法艰难地挺直身躯，咳嗽着摇了摇头，“并无大碍。” 他一直低眉顺目，这时候却昂起了头。 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变得不一样。 “这个陆传法……” 邹岳龙皱眉。 陆传法一直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但刚才他居然能够一剑分开两大高手的对决，尽管受伤，还是耐人寻味。 “这一场，我方认输了。” 陆传法淡淡开口。 “除此之外，长老战，我们也认输。” “师弟！” 洪隐烈大急，陡然挺身，猛地喷了一口血出来，想要说话，却被陆传法摆手阻止。 “师兄，你既然将宗主之位让给了我，那就听我的。” 即使洪隐烈拼了性命战胜紫宁君又如何？另外两位长老战胜楚火萝与龙郡主的概率并不大。既然如此，倒不如干脆认输，不必白花力气。 洪隐烈怔住。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苦笑道：“师弟，是我无能，本想先声夺人，为师弟你减轻一点儿压力，可惜本领不济，还是要偏劳你了。” 一直都是这样。 洪隐烈的面色如死人，幽幽叹息：“当初试炼，也是师弟牺牲自己，才能保全我的性命，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早该将师弟你应得的东西还给你。” 他双手一拍，只听霹雳声响，从他双目之中，竟然喷射出两团火焰！ ——狮子魂！ 陆传法从洪隐烈做出决定开始，便知道师兄心意已决，此时只热泪盈眶，更咽说不出话来。 两道狮子魂在空中盘旋一圈，发出痛苦的哀鸣，旋即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住，直直往陆传法身上扑来！ 轰！ 又是轰然声响，尘埃落定，只见陆传法伫立地上，那两道狮子魂从他头顶没入，已经无影无踪。 他的神色，犹自有些恍然。 “这……这怎么可能？” 郭夫子第一个叫出声来。 百狮子堂的传承，从来都是一次试炼得到狮子魂便奠定基础，从来没有听说狮子魂还能够互相转换的——如果可以的话，百狮子堂的资源调配与弟子培养，早就要比现在这个烂摊子强得多了。 ——如今是洪隐烈将百狮子魂让给陆传法？ ——所以才让他当上宗主之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邹岳龙眼珠子骨碌一转，蹙眉叫道：“难道说当初百狮子堂的试炼，获得双狮子魂的乃是陆传法，而不是洪隐烈？这狮子魂，是陆传法借给洪隐烈的不成？否则的话，狮子魂暴躁，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融入陆传法的体内？” 失去百狮子魂之后，洪隐烈变得虚弱不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当初获得百狮子魂的，本来便是我师弟陆传法。是我窃据宗主之位这么多年……” 事到如今，他也并不在隐晦，干脆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当初试炼，我贪念炽盛，未能降服心魔，在引狮子魂入体的时候，出了岔子，几乎破体而亡。” 百狮子堂的试炼，本身就有极大的危险，即使洪隐烈是看好的精英人选，也有陨落之危。 “在这种情况下，师弟为了救我，只有强行压制自己体内的狮子魂，再吞噬第二条……” 本来百狮子堂试炼，取得一条狮子魂便基本上能突破神人境第四重，担任宗主之位。陆传法本来已经完成任务，若他心狠，自然可以将洪隐烈弃之不顾。 但他偏偏选择了救人。 第四百九十二章万古狮魂破 第四百九十二章 洪隐烈此人年轻时候生性骄傲，宁折不弯，他一直是以大师兄的形象照顾着师弟们，要是在试炼之中未曾获得狮子魂，便是气也要气死了他，更何况是深受重创？ 陆传法没有丝毫犹豫，连收二条狮子魂，更借用秘境中的共鸣之力将收到的狮子魂传给洪隐烈，等到洪隐烈醒来，木已成舟，心中又隐秘觉得欢喜，此事便一直瞒着百狮子堂的前辈，如是这么多年。 只是两条狮子魂在体内未能配合默契，洪隐烈又不是狮子魂真主，无法发挥其最强的力量，所以虽然也勉强跻身神人境第四重，却不能轻易出手，百狮子堂也渐呈外强中干的态势。 磕磕绊绊，直到今日。 “那为什么洪隐烈不早点把狮子魂还给他师弟？” 楚火萝低声嘀咕。这师兄弟情深似海的模样，她看着有点儿倒胃口，既然两条狮子魂原本就是陆传法的东西，早就该还了，何必等到现在？ 陆传法面无表情，只望着沈振衣，轻声道：“长老战已然败北，不必浪费时间，便请开始宗主战，还望沈三公子不吝赐教。” 他当然知道师兄有私心，但为了师兄，为了宗门，他愿意牺牲。 现在要不是到了最后关头，他也不会接受师兄将两条狮子魂返还。 沈振衣看了好久的戏，站了起来，叹息道：“可惜，你的天资心性，倒还算是不错，可惜所托非人，在意牵挂的东西太多，于武道一途，也没什么更多的长进了。” 这世上有天分的人不少，但有机缘能坚持的人，却从来都不多。 陆传法苦笑道：“沈三公子胜过我再说这样的话不迟。” 他双狮子魂归位，自知实力大增，比之洪隐烈强出何止一筹，假以时日，甚至能摸到神人境第五重的门槛。沈振衣再强，想要居高临下的指点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沈振衣便也不再说，只招了招手，示意陆传法攻过来。 “小心了！” 陆传法深吸一口气，长剑震荡，嗡嗡声中，两头狮子虚像栩栩如生，于空中扑击旋转，自称一个阴阳两仪的图案！ 果然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与借来的力量不同，尽管陆传法是第一次动用双狮子魂，但却要比洪隐烈施展轻松自在得多，而两条狮子魂之间也没了互相牵制影响，反而是配合默契，更增招式威力。 洪隐烈老泪纵横，直到此时才懊悔不迭。 “师弟，都怪我一时糊涂，早将这两道狮子魂还你，百狮子堂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这双狮争辉，威力无穷，简直有百狮子堂先祖遗风，在自己手里，万万没有这种威能！ 今日一战，应该是要赢了。 郭夫子的面色也有些难看，明明刚才沈振衣可以拒绝陆传法，毕竟百狮子堂这般行径，总有点打擦边球，只要弃剑山庄坚持，邹岳龙可以直接宣判百狮子堂败北，弃剑山庄便能稳稳升到四级，进入内城，现在的情况可就难说了。 ——不过也好。 郭夫子都不知道他这一路上已经改了多少次盘算了，一开始当然是认定弃剑山庄会输，他来卖好，后来发现弃剑山庄有赢的希望，心中又不乐，再后来转过念头仍然打算结交沈三公子，这会儿又回到原点。 他觉得心累。 面对陆传法的双狮争辉，沈振衣倒是没什么感觉，他懒洋洋的上前，略看了看，点头道：“这法门还算不错，只是凶魂入体，终究会对身子造成损害，要是没有强横的精血身躯，恐怕难以持久。当真百狮子魂入体，恐怕活不过一时三刻。” 陆传法暗暗心惊，宗门记载中确实有这样的说法，历代祖师被狮子魂折磨，身体和寿元都要比一般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偏弱，正是这门武学的后遗症。 ——这沈三公子怎么能一眼看穿？ 但事已至此，再纠结追问也无意义。 陆传法知道这位沈三公子必然非同小可，毕竟洪隐烈都败在他大弟子之下，有徒如此，其师可知。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是石破天惊的绝招。 “万古狮魂破！” 这一招陆传法在当初传承的时候便已学会，但数十年来，都未曾有机会使用，但在脑海之中不知道反复试验了多少遍，如今虽然是第一次使出，却像是施展过千遍万遍一样，得心应手。 狮吼如雷！ 只见两团狮子魂飞速旋转，黄白二色陡然融为一体，化成璀璨的金色，如大日爆发，吞噬一切！ “师弟！” 洪隐烈惊呼，他是内行，看得出来，陆传法是拼死一搏，甚至不惜损伤两头狮子魂的本源，也要将这一招的威力提升到最大。 如此一来，就算陆传法能够获胜，他自身也会受到重创。 ——为了自己，为了宗门，师弟真是牺牲了一切。 洪隐烈握紧拳头，心中痛楚难当。 “居然先伤己，再伤人？” 沈振衣轻轻叹息，“那什么骆大天王，对你们宗门的威胁，真有这么大么？” 他知道这三关试炼，全是由骆大天王指使而来，但是但清辉宗的表现，似乎并没有那么全力以赴，所以他给月神治好了内伤，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 无醒四门诸人，也更像是走个过场。 只有百狮子堂，当真是拼尽全力，毫无保留。 “抱歉了。” 陆传法神情苦涩，微微摇头。 “尊驾天资不凡，更有远大前程，百狮子堂原不敢与君做对，只是骆大天王之命，是我们百狮子堂最后的机会。” “你若是认输，我这招就不落下来，也免得你受伤。” 万古狮魂破已发，不管是否落下，陆传法都要受重伤，但对于对手来说，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结果。 陆传法并不想将弃剑山庄得罪到死，所以希望沈三公子能够知难而退。 沈振衣却全不以为然。 “你伤不了我。” 他微微摇头，“万古狮魂破固然威力无穷，但想要发挥全力，还是得百魂齐聚，区区两魂，终究是太弱了。” “你若不信，尽可以试试。” 第四百九十三章厚德载物剑 陆传法当然不信。 他知道自己的万古狮魂破未臻至完善，但是能够将他的力量成数倍放大，对付一个同级别神人境第四重之人，绝对是手到擒来。 ——这一招，如果沈振衣望风远遁，或许能够逃得一条性命。 他竟然要正面硬接，那可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陆传法心中不忍，涩声道：“沈三公子切莫托大，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能怪我了！” 到了此时，他也不可能收手，双狮合抱，急冲而下，刹那间便将沈振衣淹没在漫天金光之中。 轰！ 地面开裂，屋宇破碎，一招之下，中心位置仿佛全部崩坏，石屑飞扬，遮天蔽日。 外围诸人，包括郭夫子、邹岳龙在内，都不得不闪身后退，运足气劲来抵御这强大的攻势。 “不妙！” 郭夫子暗暗叫苦，他专门来示好弃剑山庄，若是沈振衣就这么死了，那岂不是一番功夫全都白做？ 这沈三公子也未免太骄傲了吧？明知道对方招式威势强大，哪怕是往后退避三舍，至少不会白白丢了性命吧？ 他倒好，站在原地不动，硬碰硬挨了这一招，他是觉得自己刀枪不入，还是觉得自己是超越陆传法一个境界的强者？ ——平日里陆传法只展示出神人境第三重的实力，但是双狮子魂归位之后，他可是不折不扣的神人境第四重后期，这一招全力出手，郭夫子自忖自己对上也得狼狈逃跑，方不至于被重创，沈振衣哪儿来那么大的自信？ 相对而言，弃剑山庄的三名女弟子却淡定得多。 ——要是以前，她们或许还会惊呼那么一两声，但是看惯了沈振衣的胜利，楚火萝等人早就学会了淡定。 再怎么强大的高手，再怎么威猛的武功，在师父面前，就成了张牙舞爪的纸老虎。 嗡！ 空中传来奇妙的韵律声，金光散去，尘埃落定，果然见一袭白衣的身影静静站在原地。 沈三公子！ 眉目如画，玉树临风，不惹尘埃。 衣袂飘飞，没沾上一点儿污渍，发簪巍巍，竟然是连一丝头发都没乱！ 陆传法剧烈咳嗽，飞身后退，心中惶恐难当！ 这……怎么可能？ 全力出手，别说重创沈振衣，连一道伤痕都留不下？这沈三公子的武学境界到底高到什么程度？ 还是自己中了幻术，对着空气放了一招，以至于根本没有命中对手？ 此时百狮子堂那边也是一片惨呼，洪隐烈重重握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悲愤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不但没有完成骆大天王的嘱托，还惹上如此强敌，外强中干的百狮子堂，还能有几天活路？ 他心中一片冰凉。 师弟的这一招，当然要比自己全力出手更强，甚至到了他自己完全看不清的境界，没想到仍旧丝毫奈何不得沈振衣。 ——骆大天王，到底给他们找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陆传法垂下眼睑，眼底也是一片悲凉。 他没想到自己潜藏这么多年，最后还是一无用处，只是心中好奇，咬牙问道：“沈三公子武道绝高，我不是对手，这一场便是我们输了。但公子到底是用什么办法破解我的绝招，还请指教？” 万古狮魂破是他的得意绝学，自认全力施为，神人境第四重之人绝对不能正面格挡，更不要说是硬挨一下。 他确实没看清楚，沈振衣是如何破解他的招式。 他不相信沈振衣真的一动不动，任凭这一招打在身上，还能不动声色！ 如果是那样，那沈振衣早就是神人境第五重，何必还在这儿于他们浪费时间？ 听闻百狮子堂认输，沈振衣并不诧异，觉得是意料中事，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没错，以万古狮魂破的正面冲击力，神人境第四重武者绝对无法硬挨。我是在刹那之间，以剑将万古狮魂破的劲力引入地下，片叶不沾身，这才化解了你的攻势。” 陆传法瞠目结舌，问道：“不知是何剑法，竟然有此神奇作用？” 万古狮魂破，是将两个性质相差极大的狮子魂强行融为一体，迸发出爆裂的力量，这种力量连发出这一招的陆传法自己都无法控制，沈振衣怎么能够将其引入地下？ 这简直闻所未闻！ 如果有这样的剑法，岂不是在同级的战斗中防御无敌，根本没法击破？ 沈振衣微笑道：“也不算如何神奇，只是这一门剑法，恰好能够克制万古狮魂破而已。万古狮魂破力量散逸爆发，并不能集中于一点，而吾之剑法，名曰厚德载物剑，专门针对这种爆发性的力量，收束于一处，引入地下，除此之外，全无作用。” “这剑法本来就不是用来与人对战而用，而是有一位守愚和尚，为了对抗天灾而创。他之故乡天灾频频，他便以此剑法，守护乡里，故而名之厚德载物。” 地动、火山、洪水，这等灾祸，力量巨大而混乱，用这剑法尚且能够调理之，引入地下，不至成灾。神人境武者的出手，大抵都能够控制自身的劲力，绝不多花半分，故而这种剑法在实战中几乎没有啥用。 “竟然还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剑法。” 陆传法苦笑，摇头道：“败在沈三公子剑下，那在下心服口服了。” 百狮子堂受此挫折，日后不知是何结果，陆传法与洪隐烈都无心多说，只向沈振衣告罪，便匆匆离开。 ——他们有自己的难题要去面对。 邹岳龙长出了一口气，弃剑山庄终于连过三关，如此顺利，这是他之前都未曾想到的。便笑呵呵道：“今日弃剑山庄连过三关。通过大比，从此之后便是四级宗门，不日便能签入内城了！” “恭喜！恭喜！” 郭夫子等人一起贺喜，沈振衣面上却只是淡淡。 进入内城，不过是循序渐进理所当然之事，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欢喜的地方。 楚火萝看师父恬淡，便也装作不屑，其实心中还是极为得意。 第四百九十四章内城优势 内城。 天王会。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着缁衣，提着水壶，正在漫不经心地浇花。 他神情无悲无喜，双目之中只有冷酷的光芒，仿佛世间一切，他都并不在意。 在他身后，有两个黑衣人跪在地上，身躯颤抖不止，显然是恐惧之极。 ——这很正常，见到骆大天王能不恐惧的人并不多。 这个高大男人，便是众人口中的骆大天王，也是内城一隅的地下皇帝。 他听到了弃剑山庄通过大比，成为四级宗门的消息。 ——并无反应。 只是淡淡反问道：“三家宗门，一场都没赢么？” 黑衣人战战兢兢，汗出如浆道：“三家宗门打的都是宗主战与长老战，一场未胜，如果打弟子战的话，他们人多势众，至少应该能赢一场。” 咔擦。 骆大天王没有动，黑衣人的脑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样，啪的粉碎。 另一个黑衣人吓得匍匐于地，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身边的同僚，鲜血渗入泥土，双眼圆睁，气息全无，显见是不活了。 “愚蠢。” 骆大天王冷笑，“赢一场又有何用？弃剑山庄有足够的高手，这才是让人担忧的地方，斤斤计较于一两场输赢，又有屁用？” 这不是你问的么？ 属下心中吐槽，但也绝不敢宣之于口。 骆大天王在花园中踱步，信手剪下一枝杏花，拿在手中把玩，缓缓道：“原本想拦一拦这弃剑山庄上升的势头，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很快便能在内城之中见到他们。” 他似乎对弃剑山庄甚有期待，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微笑。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道：“至于百狮子堂、无醒四门、清辉宗这三家，既然办事不利，那就不必存在了。” 黑衣人身子一颤，伏地称是。 大天王所说的，是三个老牌的四级宗门，虽然在内城不算什么，但至少也是有根基的。 但天王说不存在，那就毫不犹豫的抹去，就如同抹去窗户上的尘埃。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期待与你一会。” 骆大天王手腕轻轻一抖，手中的杏花陡然膨胀了一圈，仔细看却是在他这一抖手之际震成齑粉，却在他气劲控制之下，并不散开，仍旧保持花瓣的容貌。 甚至花瓣上的露珠，犹自沾在虚空。 弃剑山庄诸人，知道进入内城会有人刁难，不过不管怎么说，晋级四级宗门乃是大喜事——如果不是十九外城中的三级宗门都被沈振衣灭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他们也该组织宴会，欢送弃剑山庄升格。 如今场面就不免冷清。 不过众人也不在意此事，沈振衣派人向城外寄了书信，这才随同邹岳龙按部就班，处理外城搬入内城事宜。 “内城宗门，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 如今弃剑山庄已经升入四级，邹岳龙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坦然相告。 对于内城诸高人来说，外城居民与城外的流民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统统是抵御凶兽的炮灰而已，真正的高手，全都居住在内城，他们才是于强大凶兽对抗，让城中人得以苟延残喘的主力。 “如今沈三公子进入内城，除了升级的奖赏之外，平日一应待遇也与城中四级宗门齐平。” 钱粮、药材、秘笈，这是明面上会给内城宗门颁发的福利。四级宗门虽然处于最底层，但仍然有普通人无法想像的白得得收入。 “金银财货与供应弟子的粮食，这些倒是无关紧要。每月有各种珍稀药材十二担发放，用于炼制丹药或配置药浴之类，以培养核心弟子。每年还可以收到三本秘笈，以供传承与参考。” 有这些东西，可以将一个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宗门在几年之内就培养起来，营造出大批神人境第三重的弟子，以便于选拔出能够提升到第四重的继承人。 ——内城对各宗门的态度，大抵都是一样，但凡能立得住脚的宗门，都可以获得低一级宗门所需的全部资源，以保证根基不堕。 就比如四级宗门，从人员配置的角度，需要至少一个神人境第四重的宗主，以及大量神人境第三重的核心骨干，还有等而下之的弟子群。 城中提供的资源，足以让这宗门能够培养出一代代的神人境第三重武者，但突破第四重，还是要靠宗门本身的底蕴与弟子的天资。 五级宗门，也是如此，可以得到大量升级神人境第四重的资源，但第五重，还得靠自己努力。 这种配置方式，令宗门没了后顾之忧，但又得专心致志，成就每一代都有至少一名拿得出手的高手，否则的话，宗门一旦降级，想要再升回来就艰难得很了。 听了邹岳龙的解释，楚火萝蹙眉问道：“师父，难道高手能够凭资源凭空堆积出来？” 好像说只要有传承和丹药，什么人都能轻轻松松成就一样，这让辛辛苦苦修行的楚火萝心中不爽。 “当然不是这样。” 沈振衣摇头，“除了这些资源以外，还需要大批量有天资的弟子，万里挑一，才能选出足够的强者。只是城中人口众多，这一节便不用多说。” 成就了四级宗门，就算只是为了宗门中的修炼资源，自然而然便有大批量的青年才俊挤破了脑袋想往里面钻，就城中的人口规模，根本不怕天才不够用。 楚火萝这才了然。 “那师父你可不能先偏着那些外来人，咱们弃剑山庄原本的弟子要优先。” 弃剑山庄其实弟子已经不少，如今陆陆续续进入城内，只是修为还太低，需要揠苗助长一下。 沈振衣点头答应：“山庄的弟子，原本资质就不差，只是因为天地的限制，才会有那么大的修为落差。到了七伤世界之后，他们的修行就渐渐跟上，若是资源充足，与城中的俊彦也未必差多少。” 他早就有所打算，这些弟子他也不会放弃。 邹岳龙听着却大皱眉头，他觉得沈振衣惊才绝艳自然不必说，那三个女弟子也挺厉害，但推而广之，说下层世界来的人资质整体上能与本世界相比，他却是大不相信。 第四百九十五章刁难下马威? 过了年，邹岳龙挑了个黄道吉日，燃放鞭炮，锣鼓喧天，内城角门洞开，欢迎弃剑山庄上下踏入内城！ 外城之人，羡慕万分。 尤其是武道高手，都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通过内城试炼，走进这一道门。 只可惜试炼艰难，若非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几乎没有通过的可能。至于宗门升阶，力压敌手，那仍然需要宗门中至少有一个神人境四重高手。 ——修炼的境界差异，决定了阶级的差别。 在外城之中，缺乏足够的资源，能修成神人境第四重凤毛麟角，大部分人也只能幻想罢了。 楚火萝随着众人前行，见队伍绕过大门，转向西北角小门，便有些不乐意，问邹岳龙道：“怎么不走大门？” 邹岳龙与他们相处一段时间，早就摸清楚火萝的脾气，苦笑道：“内城的大门，哪里是那么容易开的？” 只有大祭祀、重要客人来访，或是城主、长老出巡，才有可能开启内城大门。区区外城一个小宗门晋升，哪里够得上这级别。 楚火萝扁了扁嘴，便没再说话了。 一入内城，背靠比外城更厚的城墙，便觉得天地仿佛被隔绝了。 城外的喧嚣、杀戮与贫穷，全都被这一堵铁墙阻挡在外，只剩下繁荣的城池与充沛的灵气。 “四面都有法阵加固，锁住灵气，不至于消耗。” 邹岳龙自豪道：“或者说，这里才算是真正的七伤世界。” 城外、外城，不过只是从低级世界到高级世界的过渡罢了。 本来七伤世界得月眼照耀，真气充沛，理论上处处都应该如内城一般，只是凶兽繁衍，屠戮人类，真气散逸，人类节节后退，便只有少数地方，才能如内城这般繁荣清灵。 正是因为人类所得有限，所以不得不限制进入内城的人数，以免资源被消耗殆尽，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失去。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中不可能诞生更多的高手，反攻凶兽几乎是不可能。 “可惜了。” 龙郡主摇头，叹息道：“原本有这么多天资卓绝之人，就因为这一道城墙的限制，便再无成就之日，想起来让人觉得心头难过。” 沈振衣沉吟半晌道：“何止一堵墙，天地障壁，不也是如此？” 九幽之地、八修世界多少豪杰，因为被天地障壁阻隔，根本没有看到更高境界武学的机会，这才是更痛苦的悲剧。 幸好月眼留了一线生机，不但有真气流露到下界，让人可以修炼，更重要的是为天地障壁留下一道缺口，从这缝隙着手，便能分开天地，踏入更高层次的世界！ “说的也是。” 楚火萝对此感触最深。 她是随着沈振衣从最底层的九幽之地，一路来此，经过了数次飞跃，想着自己刚到弃剑山庄那时候的实力，简直汗颜。那时候还觉得师姐是可怕的对手，现在想起来，简直如尘埃一般。 ——说起来，八修世界闹了一场之后，也不知道楚蝎儿现在跑哪儿去了。 楚火萝摇了摇头，不去多想。 进入内城，第一时间是要去内城司登记，取得宗门地契，然后领取奖赏，这才好开工建设，确定驻地。 这些事当然由邹岳龙带着，他吹嘘道：“三公子放心，内城司的人我熟悉，定然会为弃剑山庄找块好地方。” 沈振衣不以为意，淡淡道：“那就请邹老先生费心了。” 邹岳龙贼忒嘻嘻道：“那是应当，不过搞定之后，可要请三公子为我解这草编蚂蚱之惑。” 他已经研究好些天了，明明知道这其中蕴藏着武学的大奥秘，却无论如何都参悟不出来，抓耳挠腮，难受得很。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众人熙熙攘攘来到内城司，便有卫兵拦住，厉喝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内城司，还不速速退下！” 邹岳龙觉得没面子，上前呵斥道：“叫嚷什么？我奉内城司之命，查看十九外城年终大比，如今带着获胜宗门进入内城登记，速去通报！” 卫兵瞥了众人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一群外城来的乡巴佬，怪不得这般没有规矩，在这儿侯着！” 他拂袖而去，一点儿都没搭理邹岳龙。邹岳龙气得七窍生烟，嘴里只嘟囔着：“这什么态度？什么态度？” 沈振衣云淡风轻，目光四面一扫，平静道：“只怕有人对我们进入内城有所不满，下马威在这儿等着呢。” 邹岳龙一凛，想起弃剑山庄连过三关进入内城，是得罪了骆大天王，难道骆大天王居然好意思连番出手，在他们刚入内城登记的时候就来搞事？ 这就棘手了。 他忧心忡忡，刚才把话说得太满，这时候却有些手足无措。 不一会儿卫兵出来，仍旧一张冷脸，不屑道：“你们进去，自有执事给你们安排，不可喧哗！” 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楚火萝气不过就要与他争执，龙郡主使劲这扯着她才作罢。 进入内城司之后，楚火萝嘟嘴道：“这一守门的竟然如此无礼，要不是师父要办正事，我早就给他好看！” 龙郡主劝道：“算了，何必给师父惹事，我们毕竟初来乍到，暂时忍忍吧。师父什么时候吃过亏？” 他们走到一间公舍，有执事眼皮都不抬，冷冷道：“来者是弃剑山庄之人么？过来取地契！” 那执事随手一扔，便将一张地契扔在地上，楚火萝恼怒，紫宁君伸手一吸，那地契飞起，落入手中。 邹岳龙凑过来看了看，惊怒道：“怎么是这地方？” 他心中不虞，上前拉着那执事道：“怎么回事？弃剑山庄规规矩矩，四级宗门，你怎么给他那块地？内城南区落舟山下葬龙谷，那不是瘴气丛生的乱葬岗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拿这块地给人当宗门驻地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那块地方别说灵气，充满污秽，人想要在其中生存都不舒服，怎能作为宗门驻地？这叫弟子们怎么修炼？ 沈振衣的眉毛却轻轻一扬：“落舟山下葬龙谷？” 他嘴角露出微笑，若有所思。 第四百九十六章前倨后恭 落舟山下，有龙藏焉。 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当初这巍巍雄城，便是以这落舟山为中心建立的呢？ ——如今既然已经成了乱葬岗，只怕早就无人记忆。 毕竟，都是千余年前的事了。 沈振衣陷入沉思，楚火萝可不干了，她拍着桌子大骂道：“这有何道理！宗门选址，不是福地便是灵地，哪有用乱葬岗来忽悠人的？这分明便是欺负人！” 那执事倒也硬气，梗着脖子道：“就欺负你又如何？一群外城来的乡巴佬，有块立足之地就不错了，还想要挑三拣四？简直百日作梦！宗门选何地，自有内城司作主，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置喙？那到时候你们想选宫城御料之地，难道我们也要给你不成？” 楚火萝揪着他衣领，喝道：“我们什么时候要宫城御料地了？我们只要公平便成，你若敢收了别人好处弄鬼，我们便是闹到内城守那儿，也要讨一个公道！” 执事心中一吓，但想起背后有人撑腰，咬牙道：“你们敢闹便去闹，我这是照章办事，你们能奈我何？” “照章办事，便是给人一块乱葬岗之地？”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讥诮之声，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昂然阔步而入，厌恶地瞪了那执事一眼，上前给沈振衣行礼：“沈三公子，在下来迟，让公子受愚人之辱，真是惭愧！公子尽管放心，我家主人早有交待，定当给公子一个安排。” 他又对那执事冷哼道：“幸好我来，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你们内城司是这么办事的！看来这内城司，也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那执事吓得屁滚尿流，再坐不住，滚倒在地，匍匐拜叩，哀求道：“马管家，实在是在下不知这位沈三公子与您老有交情，还请放我一次，我定当重新为这位公子重选宗门驻地。” 原以为是欺负弱小，没想到弃剑山庄身后还有这尊大佛，那不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人么？ 执事心中后悔不迭，只是一个劲儿磕头，这前倨后恭，实在是差别太大了些。 “这人是谁啊？” 楚火萝不明所以，与龙郡主嘀咕道：“这执事之前凶巴巴的，怎么这么怕他？“ 龙郡主也诧异，低声道：“大约又是师父认识的什么朋友。” 虽然不太明白沈三公子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但他无论到哪里，总有朋友。 ——龙郡主可记得清楚，师父就是五百年前龙族的恩人，那他在别的时间空间有别的经历朋友，也并没有什么值得诧异的地方。 那中年人不理执事，继续与沈振衣见礼。 “沈三公子，在下是广圣君门下管家马庸，奉圣君之命，特来为公子办事。眼见这执事受人挑唆，与公子为难，我们自当帮着料理了，以酬公子之恩。” 广圣君的管家？ 楚火萝回忆起来，恍然大悟，不久之前，师父在湖边救治了广圣君的孙女儿广馨儿。记得那小女孩有冰极病骨之症，幸得师父用金针换脉之法治好了，当时他们便千恩万谢，这时候果然来帮忙。 好人还是有好报的！ 师父救人不图报，随手有缘便治了，这时候却有好处。 沈振衣淡然拱手道：“原来是马管家，那此人便麻烦马管家处理了，这等小人针对我们弃剑山庄，只怕对其他宗门，也有欺上瞒下刁难之举，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定当处置，以儆效尤。” 内城司赏罚各宗门，本来应该极为公平，这样内城中的宗门才能有正面竞争提升的余地，若是暗中黑箱操作，腐烂到了根子里，那可就没救了。 沈振衣不在意自己受到的小小刁难，但这种行径，却非得严惩不可。 那执事泪流满面，但此事已经不可挽回。 马管家看着他冷笑，又对沈振衣点头道：“公子放心，在下自然会好好处置，这人夺去修为，逐出内城司，叫他日后再也弄不了鬼。” 他顿了一顿，又道：“至于贵宗选址之事，自当重选，我让他们再派个执事来，好好为公子选一块风水宝地。” 广圣君地位崇高，乃是宫城五老之一，虽然近年因为孙女的病总是出门在外，不理俗事，但影响还在，区区一个内城司执事，哪里在他眼里？他的管家发句话，便能处置。 沈振衣也不以为意，便点头道：“如此处置甚好，不过那地方，倒不必换了。” 啊？ 马管家张大了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鸭蛋，良久才瞠目结舌道：“公子不必拘泥，那落舟山下葬龙谷，已是数百年的乱葬岗，污秽不堪，拿去当宗门驻地实在不妥。这人故意才会拿出这块地，我们换一块不妨的。” 他以为是沈振衣为人刻板，拿了地就不愿再换，连忙好言相劝。 沈振衣摇了摇头，“我与落舟山有缘，就选此地无差。” 你还挺固执。 马管家心中腹诽，一个人与乱葬岗有什么缘分，难道你有亲戚葬在那儿？之前拿下这执事，就是因为他处事不公，给了你这块烂地，现在你这块烂地还要，那何苦要处置执事？ 当然他不敢宣之于口，无论如何，此人救了小姐，圣君大人亲口吩咐不可怠慢，他不过是一个管家，当然是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只哭笑不得道：“既然沈三公子坚持，那这块地就尽管拿去，只是，真的此地不祥，公子还是再好好想想……” 沈振衣微笑道：“人有不祥，地岂有不祥？就算是不祥之地，有福德之人居之，那便化不祥为祥瑞，马管家不必担心。” ——你这是自己觉得自己是有福德之人了。马管家苦笑，他也没必要扭着干，对方想要，那就随他去吧。 “那好，弃剑山庄便取落舟山下葬龙谷为宗门驻地。此后若是觉得不妥，还可以另外出钱购买，更换宗门驻地。” 到了地方你知道那儿的恶劣，你就应该会幡然悔悟了吧！ 到时候大不了圣君再补贴一点，给他们重新买一块宗门驻地，也算是还清了人情。马管家这么一想，倒觉得沈振衣这选择也不坏。 第四百九十七章毒龙骨 马管家料理完了这事，便先行告辞，回到宫城外广圣君的别墅，向他禀告此事。 广圣君蹙眉：“我听说他在外城晋升内城的时候就受了刁难，本来应该直升四级，还打了三关才通过。怎么到了内城，还有人要对付他？他没有拿出本座的白鸟玉佩么？” 为了指望沈振衣能够平平安安半年后再为孙女儿治病，他临别时侯特意留了一块白鸟玉佩给他，按说应该没人敢找弃剑山庄的麻烦，怎么竟然不管用？ 马管家挠头：“没听说有主人白鸟玉佩出现的消息，大约是此人心高气傲，不愿依人成事，未曾取出。” 白鸟玉佩在弃剑山庄箱底哭泣。 沈振衣早将这东西忘到九霄云外。 “那也罢了。”广圣君叹息，“最近馨儿的身体好了许多，也能够慢慢开始修炼，这都是托了此人的福。你好好看着他，千万不要让他出事。” 这种骄傲的刺儿头最麻烦了，很容易惹出许多事来，他既然不愿拿广圣君的招牌来做护身符，就得他们多照看点了。 马管家无语，他本来是打理广圣君偌大家业之人，如今却得盯着一个沈振衣，也实属无可奈何。 “再有三月，他便要为馨儿再度诊治，这三月间务必盯紧！” 为了孙女儿，广圣君也算是尽心竭力。 另一边，骆大天王收到消息，可就不那么愉快了。 “广圣君管家马庸为他们出头？” 骆大天王皱紧了眉头，“这弃剑山庄，为什么会与广圣君扯上关系？” 属下心惊胆战答道：“传闻是弃剑山庄沈振衣治好了广圣君孙女儿广馨儿的病，所以广圣君投桃报李，庇护于他。” 骆大天王眉毛微扬，“他还会治病？此人倒是无所不能。”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广圣君的能力，是他也必须得忌惮三分的。 不过……弃剑山庄牵扯到高层，似乎计划更好开展了。 他低声对属下吩咐道：“将此事一字不漏，转告军师，看他有何对策。” 属下黑衣人浑身一凛，领命而去。 弃剑山庄入城一件小事，引出一片混乱，但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他只带着弟子，一路往分配好的驻地落舟山下行去。 听说是乱葬岗，众弟子也有心理准备——如果不是沈三公子带头，他们大概早就怨声载道，但沈三公子自出弃剑山庄以来，便从来没有选择错过什么，带着他们连续斩月飞仙两次，任何强敌都是灰飞烟灭，任何迫害都是转为好处，那有什么好担忧的。 落舟山并不是一座小山，相反直插云霄，巍峨而立。 传说中有神人乘坐神舟遨游四海，在此落脚，故而名之落舟山。 不过这当然仅仅是民间传说而已，七伤世界可没有什么神人。 弃剑山庄众人远远看见山峰，只觉得气势逼人，有炜炜杀气，都自诧异道：“这里虽然看上去不算什么福地，但也有威风气势在，怎么会有瘴气害人？” 龙郡主略通地理，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地方仅有一座高山，并非盆地低洼之处，聚集瘴气未免奇怪。” 瘴气出现，往往是枯枝败叶堆积如山的地方，四面环山，地势偏低，空气不流通。 但这里落舟山一柱擎天，四面山丘都颇为平缓，虽有山谷，也非背阴之地，空气流通，瘴气从何产生？ 沈振衣从容而行，见山下有紫色雾气升腾，死气森森，微微叹息。 “原本此处，也是洞天福地，只是千余年前，有一毒龙过境，被斩杀于此，尸首葬于谷中，历经岁月，逐渐腐烂，透出毒雾，能害人性命，渐渐人不敢近，只作为丢弃尸体所在，故而才形成这样的乱葬岗。” 远远望去，可见山谷之中，白骨露于野，更显得阴森恐怖。 “毒龙？” 龙郡主也有龙族血脉，似有感应。不过毒龙并非真龙，乃是龙与毒物交配所生，并无灵智，她可压根儿看不起。 “千年以降，这毒龙的躯体还未化尽，继续产生毒气，未免太可怕了。” 她也曾见过毒龙，但哪有这种庞大的躯体和毒囊？ ——又有什么人，能够将毒龙斩杀于此？ 沈振衣微微一笑，摇头道：“也不妨事。” 他信步而行，三转两转便到了山谷前，只见雾气蒸腾，扑面便有一股腥臭味，让人裹足不前。 楚火萝咋舌道：“师父，就算我们不惧毒雾，这种环境也有些难受啊……” 谁愿意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更不要说练武了，一点儿心情都没有。 沈振衣摆摆手：“只要起出毒龙尸骨，加以炼化，这毒雾自然散去，清风一吹，这里可妙得很呢。” 山间有瀑布垂下，形成一道河流，将山谷分成两半，如今灰雾笼罩，生机不显，犹如冥河，但如果天光照耀，雾气散去，这倒是一片宁静之土。 楚火萝吃惊道：“这毒龙尸骨埋在何处，师父你知道？” 沈振衣并不在意，摇头道：“何须知晓？” 他手臂前伸，手指往山谷方向一点，只听轰然声响，大地震动，山谷中心位置的腐土陡然开裂，露出白生生的骨架。 “起！” 沈振衣轻声呼喝，就见一个巨大的白骨龙头从地面钻了出来，就像是活着一般，冲天而起，带出颀长庞大的身躯！ 毒龙骨！ 沈振衣一指之力，竟然是将深埋在山谷底下的毒龙骨起初，逆水而上，瀑布倒流！ 瀑布冲刷着毒龙尸骨，将少数残存的腐肉与龙皮尽数冲走，骨架在日光之下发亮，更显出一种特异的金属色泽。 水流湍急，那些污秽之物很快随着河流冲向下游，山谷中仿佛是刹那间见了太阳，那些毒雾散得无影无踪，露出一片荒芜却孕育着无穷潜力的黑土地。 砰！ 沈振衣并未继续支撑毒龙骨的飞腾，那巨大的骨架从天而降，重重落在地面，很快便四分五裂。 龙头咕噜噜翻滚，一直滚到沈振衣面前，偌大空洞的眼眶中只有一片黑暗。 第四百九十八章葬龙谷剧变 “好大……” 楚火萝发出惊叹。 这毒龙巨大的头颅，足有一栋房子那么高，长长的身躯更如连绵的山峰，蜿蜒出数里距离。 这么大一头毒龙，居然被人斩杀在此？ ——虽然凶兽的体态未必就代表着实力，但一般而言，越大也就积聚了越多的凶煞之力，这么大的毒龙，反正绝不是他们整个境界的武者能够对付的。 “师父，这毒龙是什么人斩杀的？既然杀了，怎么不了结手尾，把好好的地方弄得乱七八糟？” 其实凶兽皮肉、凶灵，都是值钱货，居然没人处理？ 沈振衣若有所思，微笑道：“恐怕是太急了。” 千年之前，时间紧迫，斩杀毒龙，飘然而去，哪里还有时间再处理后续手尾？ “如今解决，也不算晚。” 沈振衣吩咐众人道：“山谷中的尸骨，就重新收敛了，葬于山阴处，植上松柏，以慰亡灵。” 山阳面便选址重建弃剑山庄，巨大的毒龙骨取代了铜剑，成为山庄门口的标志。 众弟子齐心协力，没多久便将山谷清理干净，引流水一冲一洗，山谷中瘴气与污秽一扫而空，艳阳高照，绿意萌生，完全变了一番面貌。 听闻弃剑山庄重建，葬龙谷焕然一新，大多数人还不相信，直至亲眼来看到，才瞠目结舌，回去说起那巨大的毒龙骨，都是眉飞色舞。 “你们不知道，那弃剑山庄真是走了狗屎运，一到葬龙谷，便起出毒龙尸骨，清除了谷中毒素。如今那儿瘴气消弭，倒是一处福地了！” “毒龙骨便摆在山门前作为装饰，威风霸气得很，谁想要去找弃剑山庄的麻烦，那也得掂量掂量。” 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不少人羡慕万分，谁能知道一块凶地变成福地，如此一来，弃剑山庄的驻地，反而是要比一般的四级宗门更好了。 一来占地广大，二来四面交通便利，秽气去除，清气涌入，作为补偿，一时间连天地间的真气灵气都浓郁了几分，有利于弟子修行。 ——交待这事的内城司执事跌足大惊，早知道何必自己做这个恶人？倒是让弃剑山庄因祸得福了。 这可如何是好？ 骆大天王的吩咐他没有做好，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惩罚。 执事战战兢兢，赶到天王会来禀告。 底下人说骆大天王在里面陪老夫人吃饭，让他在外稍待片刻，执事无奈，只能坐在冰冷的门房中，如坐针毡。 骆大天王在室内，正弯着腰，服侍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妇人用餐。 ——这是他的养母，自小含辛茹苦将他带大。她身无武学傍身，年纪大了也无法修行，虽然有骆大天王流水般的丹药供应，但过了耄耋之年，也已经衰朽不堪，身形佝偻。 她满面深刻的皱纹，行动也已不便，但仍教诲道：“你如今发了财，有了势力，切不可随便欺负他人，仍要以立身为正。我总怕你打打杀杀，有了报应。” 骆大天王低眉顺目，细心给老母喂了一口饭，这才答道：“母亲放心，我绝不会滥杀无辜。” 这顿饭吃了有小半个时辰，等老夫人疲倦沉沉谁去，骆大天王才亲自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方才缓缓出来，变了一副冷脸去见内城司的执事。 执事一见骆大天王便噗通跪下：“大天王，这当真不是我的错，谁知道葬龙谷竟成福地，我真选的是最差的地方了！” 骆大天王皱了皱眉，冷笑道：“你先不要急着推卸责任，先说说经过到底如何。葬龙谷具体变化，应该已经报知内城司，你速速说来。” 流言早就传了过来，但说的神乎其神，让人不敢相信，内城司负责去监工搭建之人应该有报告传回来，骆大天王召见这位执事，便是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这本是内城司的机密，不能轻易泄漏，但执事在骆大天王面前，哪敢隐瞒，愁眉苦脸道：“弃剑山庄之人，确实是起出了毒龙骨，将之供奉在山门前，镇压邪祟，如今谷中一片祥和，那些积年尸骨，也都陆续挪到山阴处，山庄已经开始打地基了。” 骆大天王面色阴沉，又问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取出毒龙尸骨，怎么会这么快？” 就算弃剑山庄真有这个本事和毅力，但首先要冒着瘴气和污秽在山谷中考察，寻找毒龙骨的埋骨之地，然后要挖开地脉，取出龙骨，这也是浩大的工程，怎么可能短短几日之内，便已告成功。 执事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苦笑道：“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听说是沈振衣一人，引动地下毒龙尸骨，召唤它破土飞出，然后在瀑布之中洗尽，坠于地面。 内城司派去的监工渲染的犹如神迹，便是我们看过报告的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只怕是有所夸大，已经另外派人，再去调查确认。” 沈振衣武学再高，终究来七伤世界没几年，难道还能突破更高的境界不成？ 这种召唤龙骨的本事，更是闻所未闻。 所以内城司之人大多数选择不相信，他们觉得这是弃剑山庄走了狗屎运，随便就挖到了毒龙尸骨，然后为了营造形象，这才胡吹大气，至于那位监工，只怕是受了弃剑山庄的贿赂，已经不可相信了。 骆大天王却相信。 他神色阴郁，几乎能滴出水来，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方寸渐乱。 原以为只是要捏死一只蝼蚁，现在蝼蚁居然长出了獠牙，难道还想要与他对抗不成？ 可恶！ 骆大天王最恨不遂心意，便冷冷询问其他事宜，执事不敢隐瞒，一一道来，骆大天王越听就越不高兴。 “好了！” 该了解的都了解完之后，骆大天王嘿然冷笑：“这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留你何用？” 之前出了广圣君的事也就罢了，结果说是要给弃剑山庄最差的凶地，现在却变成了福地。 这等办事不利，也是该杀！ 骆大天王心念一动，那执事魂飞魄散，还来不及告饶，就听耳畔噗的一声闷响，他的整个头颅竟自爆裂，身体软垂倒地。 这样的人，骆大天王信手就杀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刺杀! 与此同时。 毒龙骨现，葬龙谷平的消息，也流传到了霸王城最核心处。 城主府中，城主仍然呆呆坐在院中，看着盛放的桃花。 头顶有明媚的天空，但这种澄净清灵，在霸王城也是少见。 泪——这是城主随身的宝剑，插在桃花树下，剑刃斑斑驳驳，不知道是锈迹，还是泪痕。 谋士欧阳绝站在门口，迟疑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城主，听说千年前的毒龙骨，被人起出来了。” 没有反应。 城主似乎对任何事都没什么兴趣，即使是曾经念念不忘的斩毒龙一役。 ——毕竟，时间过得太久了。 欧阳绝似乎早就料到这结果，他继续开口道：“内城司将葬龙谷给了一个新晋的四级宗门，这宗门之人取出了毒龙骨，驱散了瘴气，就要在此地建立驻地了。” 城主身子微微一动。 ——又好像没动，只是身上少数几处肌肉，略略收紧了一下。 旁人肯定注意不到，但欧阳绝跟随城主这么多年，当然不会认错。 他微笑。 ——城主对这件事，终于还是有所反应的，这已经足够了。 “这一家宗门，唤作弃剑山庄。宗主似乎是个了不起的年轻人，名叫沈振衣。” “别人都叫他沈三公子。” 他唠唠叨叨的叙述着，本来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向城主汇报。 城主却也只是静静听着，沉默得仿佛是黑暗本身。 良久，欧阳绝才终于汇报完毕，躬身一礼，默默退下。 城主岿然不动，然而面前的泪之剑，忽然轻轻振动了一下，一朵桃花自枝头飞落，跌在尘埃之中。 此刻，春光正好。 弃剑山庄的弟子们，本身却并不为毒龙骨有太多惊疑，毕竟沈三公子曾经创造过太多的奇迹，即使是裂地取龙骨飞腾，只要想到这是沈三公子做的，仿佛也就理所当然了。 毒龙骨的巨大，一开始还会围观一下，过了几日，大家也就习以为常，各自忙碌工作，没人特别在意了。 山庄请了工人在修筑，许多弟子聚集在空地，自行修炼各种武学，偶尔也聊天。 一众弟子中，楚火萝、龙郡主、紫宁君三人如鹤立鸡群，他们的修为远远超出其他人，但她们三个是沈三公子的亲传弟子，羡慕不来。 其余便是虞大少等人，他们埋头苦练，修行也是水涨船高。 寻剑客坐在一旁，他虽然得弃剑山庄收容，但与众弟子到底还有些格格不入，不知道该与他们说些什么，抱着魔剑流觞，略显尴尬。 “你感觉到自己的剑心了么？” 魔剑流觞悄声询问。 寻剑客微微摇头，“哪有那么快，但我很肯定，只要跟着公子，我定能寻回自己的剑心。” 他在山庄中做过卧底，有不少弟子厌弃他，何况他又用着魔剑，都会忌惮他三分。 寻剑客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来寻找沈振衣拜师，沈振衣虽然不肯收他，但容留他在弃剑山庄，也容他自行修习各种武学。 他一心为剑，对其他武学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时时跟在沈振衣身边，希望能够感悟到自己的剑心。 如今尚无头绪，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魔剑流觞叹息道：“这个沈三公子，实在是深不可测，我以为他断无可能通过三关进入内城，没想到对他来说却易如反掌。我以为他会被这葬龙谷所困，没想到他能飞龙在天、瀑布倒流，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以前我怕你跟着他会吃亏，现在看来，跟着他就算找不回剑心，你的修行也能循序渐进的提高，真是了不得！” 不说别的，单说这个内城福地，灵气积聚，月眼真气浓厚，对于武者修行来说就有极大的帮助，连魔剑本身也觉得本源力量得到了增强，寻剑客的实力，自然也随之提升。 “因此我更愧对公子。” 寻剑客苦笑，他咬牙进弃剑山庄，本想在晋升大比之中尽一番力量，没想到自己根本没机会出手，沈振衣与三名嫡传弟子包揽了一切。 也正是从那一战，寻剑客才真正认识到差距所在，也就更渴望寻回剑心。 “等一等！” 魔剑流觞忽然震动起来，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示警，尖声道：“好像有一股强烈的杀气出现，你要小心！” 杀气？ 寻剑客怔了一怔，四面张望，只见弃剑山庄弟子们在空地上练武嬉戏，一派平安。工人们正在南面砌墙，而沈振衣独自坐在河边，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有几名工人正要去河边取水，向着沈振衣的方向走去。 寻剑客心中警兆大起，他知道魔剑通灵，一定不会胡言乱语，连忙大喝道：“公子小心！” 就在他呼喝的同时，那几个走向沈振衣的工人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起腾身而起，向着沈振衣的背心突袭。 他们四人占据四个方位，除了各持兵刃攻击之外，都是各自将口一张，从嘴巴里喷出一道黑气，如同毒蛇一般，攻向沈振衣的后心各处要害！ 刺杀！ 众弟子一起惊呼，想不到竟然有人请出了杀手，要暗杀沈三公子。这还了得？ 楚火萝等人急急奔去，想要出手救援，奈何离得太远，实在是赶不上。 寻剑客不顾一切，魔剑流觞激射抛出，直刺其中一个刺客的后心。 魔剑流觞大呼小叫：“你是魔剑主人，居然把我丢出！” 魔剑与主人血肉相连，从不分离，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寻剑客居然抛剑攻击，实在是想都没有想到。 嗤！ 魔剑去势极快，落在最后一人被穿心而过，倒地身亡——他们此刻全力出手，根本没想要护住自身，背后被攻击，当然是必死无疑。 但除他之外，另外三人连停顿都没有，毫不犹豫朝着沈振衣杀去。 ——同伴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这时候，沈振衣才施施然睁开眼睛，缓缓转头，对着远处的寻剑客微微一笑。 “你很好。” 他只说了三个字。 第五百章灭隐会 三道黑烟，即将临体。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光看那杀气十足，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沈振衣却浑然不在意。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那剩下三名出手之人，就仿佛是在看几个死人一样。 嗤！ 就在那三人的兵刃与黑烟即将触碰到沈振衣的身体，忽然像是激发了什么禁制，沈振衣的身周陡然亮起一道赤色的光环！ 光环倏忽放大，伴随着嗡嗡声响，陡然炸裂。 三名刺客倒飞而出，黑烟溃散，兵刃断折。 这三人的咽喉上，留下一道薄薄的血线，双目圆睁，面容扭曲，似乎死到临头仍然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振衣是怎么在他们全力攻击之下，反杀得手的？ 这光环又是什么见鬼的武功？ 可惜，这些疑问再也没有人会向他们解答，这三人在刹那间已经同赴黄泉。 “留个活口！” 一直赖在弃剑山庄的邹岳龙跑了出来，他一开始心急如焚，担心沈振衣受伤，待看到沈振衣反击犀利，赶紧又喊着留下活口，也好审问到底是谁派来的刺客。 只是沈振衣下手无情，一刹那便分胜负生死，他喊的也晚了点儿。 沈振衣袖手而立，并不在意。 四个刺客的尸体歪歪扭扭，倒在一旁，距离他都有三丈开外，他一袭白衣，仿佛不惹尘埃。 邹岳龙第一个奔到他身边，查看那几个刺客的尸体，随后摇了摇头，“都死了，三公子，遇上灭隐会之人，其实还是留个活口查问才好……” 他看那黑烟，便认出刺客来历，所以才想让沈振衣不要下手太绝，只可惜现在晚了一步。 “灭隐会？” 沈振衣若有所思，仿佛想起了什么，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不错，这是霸王城最大也最古老的杀手组织，被他们缠上，如附骨之疽，不死不休……”邹岳龙叹了口气，“若是第一次刺杀留一个活口，问清楚事由，或许还有劝服他们退去的可能，现在，就只能等待他们一波又一波的暗杀了。” 全员覆灭的话，灭隐会便会承认第一次刺杀失败，他为了向委托人交待，为了灭隐会的名声，就会一次又一次发动刺杀，直到成功为止。 ——灭隐会的实力深不可测，传说甚至有城中长老死在灭隐会手里，此事虽然只是江湖传言，不足为信，但也可以从侧面证明灭隐会的力量。 如今沈振衣杀光了他们，邹岳龙只觉得心中发寒，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沈振衣淡然道：“邹老不必担心，这几人都是死士，口中都含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就算我留下活口，他们也是要自尽的，所以我也无心留手了。” 邹岳龙悚然动容，赶紧掰开几个刺客的嘴巴一看，果然见臼齿上安着蜡丸，不消说便是自尽的毒药，不由面色发白，顿足道：“是谁下那么大代价，出了必杀令要灭隐会杀你？若是骆大天王，未免手笔也太大了！” 灭隐会自认是公平的杀手组织，总是做人留一线，第一次任务留下可以商量的余地。但若是主顾给数倍的价钱，便能够要求必杀令，如此一来，灭隐会就全然不会留余地，一开始就派出死士杀手，不成功便成仁。 要知道沈振衣乃是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请动灭隐会杀他本身就价格不菲，再出必杀令，这就太贵了。 ——骆大天王到底与他有什么仇恨？居然要不死不休？ 沈振衣微笑道：“你觉得这是骆大天王做的？” 邹岳龙愁眉苦脸：“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内城还有比骆大天王更可怕的仇人，一个骆大天王已经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了，再来一个，那可真是要完蛋。” 他知道沈三公子不简单，但再不简单，弃剑山庄的底蕴在这儿，怎么比得上内城骆大天王？ 幸好沈振衣搭上了广圣君这条线，广圣君地位超然，他愿意伸伸手，保下弃剑山庄还是不难，沈振衣可以安心发展几年，再图以后。 ——但如果有比骆大天王更不惜血本的敌人…… 邹岳龙实在不敢想像。 沈振衣淡然而笑，不以为意，不经意问道：“你怎么能够知道他们是灭隐会中人？” 这些刺客除了口中毒囊，并无什么别的标记，邹岳龙从何认出？ 邹岳龙指着这几人的嘴巴道：“灭隐会的此刻，大多修行黑腹神术，将一口黑气藏于五脏之中氤氲淬炼，临敌之时，一口喷出，可比五行之精，锋锐无匹，令人猝不及防。刚才他们三人同时使用这黑腹神术，应该是灭隐会中人无疑。” 黑腹神术是灭隐会的不传之秘，也是他们每每能够刺杀成功的奥秘所在，旁人修炼不得，几乎可以算是他们的独门标记。 沈振衣皱眉道：“居然修炼这等损人不利己的功夫，真是堕落了。” 他对这种只能用于偷袭，还伤自己身体的武学不屑一顾，也懒得多问，摆摆手让众人收拾尸体，自己心不在焉，继续在河边闭目养神。 工人的头领战战兢兢上前请罪，说这几个人是临时请来帮工，实在不知道是心怀叵测的刺客。沈振衣和颜悦色，并不与他为难。 邹岳龙看他像没事人似的，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跳脚找楚火萝等人道：“沈三公子不知利害，这灭隐会的刺客将会一拨比一拨厉害，有神出鬼没，早晚有他抵敌不住的时候。” “哦。” 楚火萝的反应也甚为平淡，出乎邹岳龙的意料。 师父又不是没被刺杀过，当初在九幽之地白塔后山，几乎是三日一小刺，五日一大刺，半个月就是大刺连小刺，刺客也是号称一波比一波厉害，最后还不都是折戟沉沙？ “那灭隐会总共会派出几拨刺客？” 她反而好奇反问。 邹岳龙挠头，这些弃剑山庄之人真是心大，他想了想道：“传说之中，只要挺过灭隐会十二拨刺杀，便不会再有下一次，但……怎么有人可能挺过十二拨？” 第五百零一章司马家(1更) 灭隐会刺杀失败，对于沈振衣来说不过只是一件小事，即使接下来有连续不断的刺杀，他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另一边，骆大天王得到这个消息，脸色却有些难看了。 他蹙眉问道：“那位应该是下了必杀令，就算只是第一次刺杀，灭隐会也不会虚应故事，沈振衣居然毫发无损？” 骆大天王挺直了腰杆，精壮身躯中似乎充满了无穷爆发力。他正处于盛年，武学也已抵达巅峰，现在的地位并不能满足自己的野心。 属下黯然回答道：“确实毫发无伤，听说灭隐会四位杀手，都被轻易杀死，黑腹神术，也未能威胁到沈振衣。” 黑腹神术在骆大天王看来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神人境四重高手，第一次遭遇，居然能够一点伤都没受，看来还是小觑了这位沈三公子。 “这人的意外，倒多得很。” 骆大天王冷笑。 自己出手，想要将弃剑山庄拦在内城之外，便是想阻拦这变数，没想到这沈振衣正如别人所说，充满了意外性，看来还非得及早对付，以免养虎遗患夜长梦多！ 他沉吟了片刻，思忖道：“要不然，便让会中十二丑出手，及早狙杀沈振衣？” 骆大天王已经动了杀心。 “天王且慢。”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瘦弱的白面文士，轻摇羽扇，面色阴狠道：“如今弃剑山庄有广圣君庇佑，若是天王会出手，只怕会引起反弹，影响天王大计。” 那文士语气森冷，要是沈振衣在此，当然能够认得，便是与他曾经同行过一段，探索古墓的斩绝门军师司马幽。 司马幽乃是内城司马家的旁系子弟，本来就是怀着目的混在内城，待几项计划都因沈振衣而失败，便顺水推舟回了内城。 他对沈振衣心怀恨意，听说沈振衣即将升级四级宗门，便撺掇着骆大天王出手，阻止此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确实也是因为沈振衣此人摸不透，内城计划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希望有什么变数。 骆大天王听司马幽阻止，倒是愣了愣，反问道：“你平日不是力主一定要尽快除掉沈振衣的么，怎么这次反而劝我？” 司马幽不慌不忙，拱手道：“除掉沈振衣有许多方法，并不一定要让天王会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属下一心为天王考虑，只求天王大业得成，不会因为私人恩怨而有所急进。” 他又一顿道：“有灭隐会配合出手，我们成功的机会更大，天王不必心急。” 实在不行，等到灭隐会派出真正的高手，沈振衣终究必死无疑，那时候弃剑山庄也可灭绝。 骆大天王大喜，点头道：“得司马，吾之大业成矣。”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确实，几个老狐狸都盯着我，更不要说广圣君居然与弃剑山庄扯在一起，若是我轻举妄动，引得他们警惕就不好了。只是正如你所说，沈振衣此人也不简单，若不早除，吾心不安。” 司马幽慨然道：“天王放心，司马家愿效犬马之劳！” “司马家？” 骆大天王一怔，目光闪烁不定。 内城九宗十二家，可说是骨干力量，司马家在十二家中就算排不上第一，那综合实力也稳在前三。虽然之前就宣誓效忠于他，但说要调动司马家的力量，也不是那么顺手。 如今司马幽居然说愿意让司马家出手，对付弃剑山庄？ 骆大天王蹙眉问道：“你愿让司马家全力出手？” 司马家若是全力出手，与天王会出动十二丑的力量也就差相仿佛，这小子居然舍得？ 司马幽点头：”既然已经效忠天王，自然毫不保留，日后天王大事成功，不要忘了我们司马家这马前卒，我们便知足了。” 骆大天王哈哈大笑道：“那自然是忘不了。” 他心中大定，有司马家出手，弃剑山庄覆灭旦夕之事，他有许多大事要操心，自然不能一直盯着沈振衣一人。 “你们若能覆灭弃剑山庄，找出他们获得的传承献上来，我自有重赏。” 骆大天王心口承诺，司马幽领命而去。 弃剑山庄之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人还有阴谋针对，因为闹了刺客，众弟子都觉得面上无光，闹闹嚷嚷查了一阵，也查不到更多的线索，只能悻悻然作罢。 楚火萝暗自与龙郡主、紫宁君商量：“这灭隐会如此可恶，竟敢把主意打到师父头上，虽然师父浑然不惧，但我们做弟子的，也不能让这些刺客这么轻易近身。我们几人便轮流巡查，遇到刺客先行除去，免得丢了师父的面子。” 她进入内城之后，剑法武学又有进益，自信满满，那些刺客虽然都有不凡艺业，但正面对抗，她丝毫不怵。 龙郡主紫宁君都是点头称是，于是三名女弟子平日除了勤修武学之外，便在葬龙谷中转悠，查看有什么可疑之人。 沈振衣照例扔在溪边沐浴阳光打坐，瞧见几人举止，面露微笑，也不阻止。 楚火萝这一日转到山谷幽深处，只见这一片地方草木繁茂，心中便起疑惑。 ——之前葬龙谷可说是不毛之地，等沈振衣清理毒龙尸骨之后，这才有了生机，这几日春雨连绵，草木渐渐生长，但是别的地方哪有这般茂密？ 有古怪！ 她担心这是刺客藏身之所，按剑在手，艺高人胆大，拨开草木就往深处寻觅，走了七八步，就见前面山腹中有一个黑黢黢的洞穴。 “莫非便是刺客隐身之所！” 楚火萝大喜，长剑一摆，不由分说便是一剑刺出，只见剑光缭乱，旋即发出嗤嗤声响，是剑锋划过石壁，带出星屑火光！ 原来这洞穴极浅，不能藏人，长剑一刺，便着石壁。 看来这里不是刺客藏身的地方了，楚火萝略有失望，但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她陡然瞥见洞中石壁上似乎有许多玄奥复杂的图案，心中一动，似有所感。 她取了火折子点燃，钻入洞穴之中查看。 第五百零二章万泽图谱(2更) 洞穴大约只能容下一人，就见四面洞壁都刻着各种诡异的图案，如同千万河流冲刷而下，一看便成变化万千态势，令人震撼。 楚火萝如醍醐灌顶，脑中狂震，若有所悟。 沉浸在其中许久之后，她只觉得脑中如月明，再抬头看便见星斗漫天，竟然已经是夜间。 她大急，赶紧先匆匆回到众人身边。这时候龙郡主已经她找疯了，看见楚火萝才急急道：“你跑哪儿去了，我可担心死了。” 楚火萝拉着她手，陪笑道：“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师父可曾担心我？” 龙郡主摇头：“师父说你必有机缘，果然说中了么？” 沈振衣老神在在，并不着急，果然又是一语中的。 楚火萝欣喜道：“我确实发现了一处洞穴，里面有图谱中藏有武学奥秘，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这种地方还藏有武学图谱？ 葬龙谷还真有不少好处呢。 龙郡主诧异，回首望沈振衣，问道：“师父，这是何图谱？” 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要问沈振衣，仿佛师父什么都知道一样。 沈振衣微笑道：“我们去看看就知道。” 他让楚火萝带路，带着诸位弟子，穿过山谷，找到草木山壁中的洞穴，开启查看。 寻剑客、虞大少、怒千发等人一看那图案，就觉得仿佛有万顷之水扑面而来，头昏眼花，吓得不敢再看，只有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人看得津津有味。 沈振衣淡淡瞥了一眼，又看了看那一人高的洞窟，轻叹一声。 “此乃万泽图谱，是有人感悟水行元力，创设出的不二法门，甚为精深高妙，修为不足者暂时不可观看，以免危害。” 龙郡主有龙之血脉，与水性相合，对这图谱感受最深，听沈振衣这么说，问道：“师父，这是何人创设，觉得修行成功之后，可以操控水行之力，任何武学都能变得更强。” 得水行至柔之力，哪怕是刚猛的武学，也能够变得更有韧性，不易为人击破，这万泽图谱只要能够参悟，对任何修行武学之人都有很大的帮助。 沈振衣点头：“不错，此人也可算是奇才了。在这么低的武学境界便参悟出水行元力的运用法门，可惜一直没有传人，你们今日能得此图谱，也算有缘。” 他顿了顿，又惆怅道：“左右不过是千年以前的人物，便是说了名号，你们也不认识，便不用多提了。” 遥想当年，少年意气，斩杀毒龙，最后却困居一个小小洞窟之中，尽管创出万泽图谱这种神奇武学，但临终之时，想必到底意甚难平。 这人的尸骨也不知去向，想来是混在乱葬岗白骨之中，都迁移去了山阴面，无处寻觅。 “既然有缘，你们三个最近便在此处，专心参悟万泽图谱，不要着急，或有机缘。” 紫宁君已经突破神人境第四重，但尚需巩固，另外两人也只差一层窗户纸，有此万泽图谱作为支持，必能再进一步。 或许参悟闭关出来，弃剑山庄又要多三个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了。 ——这与刚刚晋升的四级宗门相比，就要强过太多。 大多数的四级宗门，就只有一个神人境四重高手，有多名神人境四重武者的，那就算是内城中的强宗，甚至可以跻身最强的九宗十二家之列。 当然如果再进一步，有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出现，便俨然骆大天王的地位，甚至可以谋求内城长老之位。 目前内城五大长老，便是五个神人境五重高手，各掌一个五级的势力。 广圣君便是其中之一。 骆大天王虽然也在之前不久晋升神人境第五重，但是根基未稳，尚未成为长老，否则的话，他要针对弃剑山庄，那可就更加容易得多。 如果弃剑山庄有多名神人境第四重高手，再上一个台阶，自保之力也要强得多。 邹岳龙听说之后，为沈振衣欢喜，觍颜请求让自己也去参悟万泽图谱一番，沈振衣由得他，并无阻拦之意。 ——区区万泽图谱，对沈三公子来说，还不值得敝帚自珍。 邹岳龙大喜，屁颠颠跑去山中洞窟，跟着楚火萝三人对洞壁一看，直觉五雷轰顶，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狼狈回来，问沈振衣道：“老夫的修为，要比那三个丫头总略胜一筹吧，怎么她们三人能参悟，我却连看都看不得？” 沈振衣淡然道：“大约是天资差异。” 邹岳龙无语问苍天。 他能够跻身神人境第四重，自然也算是天资出色的，但与弃剑山庄的人一比，怎么就显得那么蠢呢？ 算了，万泽图谱与他无缘，他还是好好研究沈振衣送的那个草编蚂蚱吧。 邹岳龙回去闭关参研，楚火萝等三人感悟万泽图谱，没几日却都有了提升。 龙郡主感慨道：“这万泽图谱当真将水行元力阐述得清清楚楚，只可惜岁月悠久，有几个地方破碎了，否则我定能再进一步。” 楚火萝研究那几个破损的地方，不好意思道：“这都怪我，这石壁原本有真气守护，不会风化破损，我进门一剑，将石壁伤划出了几道痕迹，破坏了图谱的完整。” 石壁上剑痕宛然，想否认都不行。 她唉声叹气，责怪自己不小心。 紫宁君沉默良久，安慰道：“世事无圆满，不必在意，用心修炼便是。” 她并不强求，参悟这大部分的万泽图谱，对她们三人已经有足够大的帮助，何必强求圆满？ 龙郡主与楚火萝若有所悟，也就不再斤斤计较。 其实创设万泽图谱之人，对水行元力的理解也并不算特别深入，许多东西都是凭空设想未必是真，如果要强求修行完全，只怕反而有走火入魔之虞。 她们三个顺其自然，倒各有成就，避开了这修行中的一劫。只是都不知道而已。 半月之后，三人都有感悟，万泽图谱融入自身武学之中，将她们的修行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第五百零三章暗司马(3更) 弃剑山庄平安无事。 但内城最近却出了几件大事——或者也不能算是大事，只是有三家四级宗门，惨遭灭门而已。 清辉宗、无醒四门、百狮子堂。 正是前往外城，考验弃剑山庄的三家宗门。 百狮子堂被人捣毁，陆传法与洪隐烈战死，狮子魂传承之门被破，弟子星散，几乎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无醒四门一早便遣散弟子奔逃，但也被一一追杀，不剩几个活口。 清辉宗月神奋起余力，与夜间跑来的杀手同归于尽，但清辉宗也仅仅逃出了嫡传弟子凉樱。 内城之中，传着对凉樱的追杀令。 凉樱拼命奔逃。 从外城归来的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师父的内伤痊愈，清辉宗更发现了修行的真谛，只要假以时日，这宗门必能东山再起，恢复昔日的荣光。 ——所以她一直不大理解为什么师父与诸位长老还是忧心忡忡。 直到那个血夜。 月眼无光，正是杀人之夜，无数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要杀尽清辉宗的所有人。 这其中有好几个令人绝望的高手，连月神全力以赴都稍逊一筹，更何况是那些弟子。 师父牺牲了性命，将月神传承交给凉樱，让她自己逃走，但凉樱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她只是徒劳的奔逃着，知道早晚会被人追上，丢了性命。 ——内城之中，没有人能逃得过骆大天王的追杀。 除了……弃剑山庄！ 凉樱脑中，忽然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骆大天王什么都能坐做到，只手遮天，偏偏未能将弃剑山庄拦截在内城之外。 或许，逃到弃剑山庄，能有一线生机？ 她知道这或许只是痴心妄想，但脚下还是不自觉加速，向着落舟山葬龙谷飞奔而去。 遥遥看见硕大的毒龙尸骨，凉樱好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叫道：“沈三公子！救我一命！” 她奔到此时，已经差不多油尽灯枯，飞跃掠过毒龙尸骨，身子晃了两晃便即跌倒，昏迷不醒。 楚火萝几个弟子正在门口练武，瞧见一个狼狈的女子忽然冲进来，一开始还以为是刺客，严阵以待，后来见凉樱晕倒，这才小心翼翼走过来查看。 “这小姑娘似乎是清辉宗的。” 龙郡主记性好，记得凉樱的容貌，她们在大比的时候说过几句话。 楚火萝啧啧有声：“听说清辉宗灭门，这小姑娘自己逃出来的？当初他们来找弃剑山庄的麻烦，现在倒还好意思来求救。” 依她的意思，最好才不要管。 龙郡主苦笑道：“师父对这清辉宗，似乎还刮目相看，你别忘了师父最后治愈了那月神。如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是先请示师父再说。” 沈振衣就在河边，眼看她们抬着凉樱过来，微微蹙眉，伸手一拂，凉樱悠悠醒转，看到沈振衣，连忙挣扎下地，哀求道：“沈三公子，我清辉宗已灭，还求公子大慈大悲，救我性命！” 她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师父曾经不经意对她说过，如果回到内城出事，唯一能救她性命的或许便是沈三公子。想到此节，她更是不顾一切的恳求。 凉樱知道灭绝清辉宗之人势大，也不敢提报仇之事，只希望沈振衣能帮她渡过难关。 沈振衣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清辉宗拜月修行，本来与世无争，搅入世俗，才会有次一劫。可惜可惜。” 他语气淡漠，凉樱心中就冷了半截，深怕沈振衣不肯出手相助。 好在沈振衣接着说：“本来生死有命，不过你既然继承月神之位，能够沟通月眼，若是让你这么死了，未免太过浪费。你既然有缘来此，我就庇护你一次吧。” 对他来说，凉樱生死无关紧要，也是与他无干之人，只是这世上沟通月眼的法门越来越少，清辉宗若是就此失传，那又少了一门有用的传承，这才信手为之，保住凉樱的性命。 凉樱大喜，砰砰磕头，只觉得浑身虚弱，几乎又要晕去。 楚火萝撇撇嘴，暗中对龙郡主道：“当初不是挺厉害的么？现在装什么衰弱，也就是师父心软，要我可不理她。” 龙郡主笑道：“师父不是心软之人，只是自有打算。” 沈振衣并不与人为恶，但也不会做烂好人，对世间万物，大多淡漠，只是看到有武学传承，便有挽救的想法。 只听他轻轻击掌道：“两位追杀的朋友，现在可以站出来了，回去禀告你们的主子，就说这小姑娘沈三保下了，若有不服，让他来找我。” 凉樱浑身一震，难道已经有人跟着自己？ 她一路飞奔，可没感觉到啊！如果对方能够不让自己感知，杀她岂不是易如反掌，干嘛要让她跑到弃剑山庄？ 正自颤抖后怕之际，就听远处传来桀桀两声怪笑，两个瘦高的黑衣人从山谷外飘然而入，其中一个冷笑道：“老七，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胆子的角色，在我们暗司马面前，还敢大放厥词？” 另一个人也是大笑：“总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四哥，你不要与我争，这人的命是我的！我要挖出他的胆来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么大！” 这两人一现身，还赖在弃剑山庄的邹岳龙浑身发抖，咬牙惊呼：“司马四！司马七！三公子不妙，此乃司马家死士头领暗司马！他们都是神人境第四重修为，千万招惹不得！” 你已经惹上了大麻烦灭隐会，这会儿又来一个暗司马，谁能吃得消？ “暗司马？” 沈振衣摊了摊手，心不在焉道：“没听过，是什么无名小卒？以数字为名号，连正经名字都没有，想必也不会是什么高手。神人境第四重又如何？” 此言一出，邹岳龙目瞪口呆，喂喂喂，公子你什么都好，怎么到现在九十改不到口无遮拦的毛病？暗司马乃是司马家的精锐，这句还听不懂么？ 初入内城的弃剑山庄，怎么惹得起司马家这庞然大物？ 第五百零四章司马法破军!(4更) 两个暗司马各自冷笑，厉声喝道：“真是不知死活，既然如此，弃剑山庄就给清辉宗陪葬吧！” 司马家在内城地位甚高，暗司马更是跋扈横行无忌，谁见到他们不是战战兢兢。 沈振衣竟然敢出言讽刺，那真是不要命了。 邹岳龙连忙上前，打哈哈道：“四兄，七兄，不必动气，他们刚来内城，不了解情况，且看老夫面子，容他们这一遭。” 天门中人在内城也算是有点儿地位，平时他若是出马，司马家的人一般也会给几分薄面。 但今天司马四与司马七却是冷着脸，喝道：“老匹夫，你有多大面子，敢来为他们求情？速速退下，否则不要怪我不顾九宗十二家的面子！” 天门也在九宗十二家之内，因为与鬼蜮常年开战，实力受到极大牵制，司马家若是不给面子，邹岳龙也是毫无办法。 ——说的难听点，就算是暗司马出手杀了邹岳龙，天门也顶多便是向司马家要些赔偿，不会为他出头。 邹岳龙气得七窍生烟，但终究不敢与暗司马翻脸，只得忍气吞声，低声劝沈振衣：“三公子，要不然你也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司马家实在不好惹。” 骆大天王对弃剑山庄不满，至少不至于放下面子来亲自攻打。但得罪了司马家，那人家派人来攻打葬龙谷弃剑山庄，如今的弃剑山庄怎么挡得住？ 沈振衣却不以为然。 “他既上门挑衅，我怎会向他们道歉？暗司马何足道哉？” 他口口声声，还是一点儿也看不起两人。 邹岳龙闭嘴，觉得自己越劝越是火上浇油，沈振衣再多说两句，只怕司马四与司马七就要忍不住动手了。 司马七恶狠狠道：“无知小辈，等你知道我暗司马的厉害，哭都来不及，速速将清辉宗余孽交出，再磕头认罪，我猜饶了你这一遭。” 沈振衣理都没理他，回头对楚火萝与龙郡主道：“有两只苍蝇嗡嗡叫，你们去料理了。” “是！” 楚火萝与龙郡主娇声答应，一跃而出，丝毫不顾及自己修为境界差一个层次，毫不犹豫向司马四与司马七发动了攻击。 “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胆子！” 这两人气的三尸神暴跳，沈振衣的嘴真毒，竟敢把他们比作苍蝇？还派两个娇滴滴的女弟子来对付，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司马四与司马七对视一眼，他们今日追到弃剑山庄，本来便是要搞事，如今对方丝毫不退，正中下怀，当下也是身形一错，以大欺小向楚、龙二女出手！ 邹岳龙吓了一大跳，连忙奔上前劝沈振衣：“三公子，就算你真要与暗司马动手，至少是您亲自或者让紫宁小姐出手啊？这两人是神人境第四重，楚姑娘和龙姑娘只是神人境第三重，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紫宁君突破了神人境第四重，加上沈振衣，两人联手，应该可以与司马四、司马七对抗，到时候双方都拾掇不下对方，便有了谈判的余地。 如今让楚火萝与龙郡主出手，那不是白白送死！ 那可是您的嫡传弟子，不是大白菜！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紫宁出手，稳胜他们两人，又有什么意思？火萝与郡主如今正在神人境第三重巅峰，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突破，趁这机会一气呵成，岂不是好？” 这又不是过家家，你说突破就突破啊！你是迷恋上临阵突破了啊？ 还要再劝，沈振衣却只微笑不语，邹岳龙只能自己急的跳脚。 司马四与司马七是暗司马精锐，修行司马法，当然境界要比他们以前遇到的司马幽高得多了。 司马家以兵法入武道，以“奇诡”为基，出手之际，声东击西，飘忽得很。 暗司马从来暗中出手杀人，也就更加隐蔽与狠辣阴毒，一开始楚火萝与龙郡主两人不习惯这种打法，略显下风。 司马两人觉得能够速战速决，出手更是快速犀利，直奔两人要害，就想要在沈振衣反应过来之前，先切死这两人。 ——然而每当他们要攻破楚龙二女防御的时候，她们的剑招忽然变得柔韧如丝，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阻挡凌厉的攻势。 招式将崩溃未崩，丝丝缕缕，总不断绝。 邹岳龙旁观到现在，一拍脑袋道：“这便是她们俩在万泽图谱中参悟出来的水行元力？融入武学之中，简直是奇兵啊！” 有这份柔韧性，哪怕是对方的攻势再快一倍，二女的防御也不会那么快破碎，竟然真的是以神人境第三重两人的组合，阻挡住了两位暗司马的出手！ 邹岳龙暗暗心惊，照这样熬下去，楚火萝与龙郡主对战时间一长，还真有可能打破瓶颈，抓住神人境第四重的感悟！ ——这未免也太快了！ 他回想自己历经多少辛苦，才终于修成神人境第四重，对于沈振衣身边的这几个弟子来说，升级还真的事像过家家一般，这叫人能说什么好？ 司马二人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他们原本不把楚火萝与龙郡主放在眼里，现在也感觉到不对。 “老七，我们是被人小看了！” 司马四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就不必保留，让这弃剑山庄，血流成河吧！” 他们其实也未曾收力，但这两人的防御就是绵绵泊泊，能够互相支援，令人觉得极其讨厌。 再打下去，时间拖得久了，就算他们能够获胜，也没什么面子。 司马四以目光示意司马七，要他联手轰出绝招。 这两人经常一起出任务，已有默契，司马七当然明白四哥的意图，微微点头，面色阴沉，忽然身形快速向前一跃，身周陡然生出如荆刺一般的黑光！ 司马四紧跟而上，右手搭在司马七肩膀，运气一鼓，司马七急速突进，身周的黑光荆刺陡然又长长了一倍！ “舍身冲锋，背水一战！” “司马兵法之道，破军！” 两人一起呼喝，气势凛然，虽然只两人冲击，却有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 第五百零五章水行元力，防御绞杀(5更) 百万军中，可取上将首级。 司马法破军，势不可挡！ 司马四与司马七两人，因为立下大功，方才得司马法根本传承，练成这双人合击的破军一式！ 此招一出，就算是神人境第四重的对手也只能退避三舍。 何况对方两人，只是神人境第三重而已！ 他们毫无征兆，突然出手，就是想要欺负人，让楚火萝龙郡主二女没有反应的时间。 “速退！” 龙郡主奋不顾身，长剑激出一道水光，化为障壁，拦在抢攻过深的楚火萝面前。 “来不及了！” 楚火萝在那二人动作之时，也感觉到了极为恐怖的气息，但这时候想要退已经来不及了，她能够感应得到，身后十丈之内，都在对方这一招的笼罩范围之内！ “只有拼一拼了！” 她与龙郡主一样，也是长剑一圈，两人剑光融合一处，流光溢彩，已成坚壁！ “不自量力！” 司马四放声嘲笑，破军之下，就算是铁铸的精铁城墙也宏凯给你看，何况你区区两个神人境第三重武者的联手防御？ 碾压成泥！ 在他脑海中，已经想像到接下来的画面，脸上露出残暴的笑容。 他伸手在司马七肩膀上用力一推，毫无保留，全身真气倾泄而出，誓将对手化为飞灰！ 但旋即，两人身子一震，同时感觉到前进的速度延缓，仿佛进入了什么粘稠的泥浆之中，破军的威势竟然被稍稍减弱！ “这是……” 司马七面色微变。 刚才这两个女人的防御不算特别强大，即使并非全力出手，也能随意击破。 但如今的感觉，却全然不同，这联手的防御竟如此难缠？ 难道她们是在扮猪吃老虎？ 可修为骗不了人，她们是神人境第三重，难道还能突然变成了神人境第四重？ 两人都是久经风浪的高手，心中一沉，都有不祥的预感。 “临阵……突破……” 邹岳龙喃喃自语，不敢置信看着这神奇的画面。 ——居然，真的，临阵，突破了？ 沈三公子真的言出法随，他是皇帝不成？ 他犹自记得上一次晋升大比，这两个女弟子在月华沐浴下临阵突破的情形，这才过了多久？ ——即使是她们进入内城，有得到丹药和灵气的滋养，但是哪有这么快的？别人从第三重突破到第四重，都是以十年为单位，而她们，居然只用花几个月？ 这让其他人情何以堪！ 在神人境第四重对手的威势压迫之下，这两个少女当真迸发出了潜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破到神人境第四重。 同样的，她们的剑法防御绞杀之力，也陡然增强了数倍！ 如果说不是巧合，那这简直就是个陷阱！ 司马四与司马七两人心中已经叫苦不迭，破军一往无前，摧毁一切，但若是伤不到别人便后退，那可就要受反噬之力。 对方这剑法真是缠人恶心得紧，硬生生将破军的威力收束压制，他们俩一时间只觉得有些茫然。 进，进不去。 退，退不得。 身为所向披靡的暗司马，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的窘境。 “杀了她们！” 司马四双目血红，大喝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拼一拼！” 退是必死无疑，只有继续上前，延续破军一往无前的气势，获能败中求胜！ 他们俩人心意相通，不顾一切扑向楚火萝与龙郡主防御最强处！ 噗！噗！噗！ 两人身上，刹那间冒出多道血痕，血花四溅，水行元力乃是天下至柔，攻击起来却也像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司马四与司马七二人陷入两女剑光之中，自身攻击被削弱不提，浑身上下也受到了不停的攻击。 楚火萝与龙郡主二人一时心中澄澈，缓缓后退，再布剑光，刹那间，飘出五丈，面前布了十三道剑光。 ……司马二人痛苦不堪。 突破一道，又破一道，仿佛永无止境。 这样下去，破军未能伤人，这两人只怕就要被剑光分尸而死！ ——可是到了这一步，又怎能后退？ 他们两人大叫，突破五道剑光，身躯之外已经笼罩了一层血雾，突破七道剑光，表面血肉模糊，近乎不成人形。 等到第八道剑光之时，那两人终于到了极限，甚至来不及再叫一声，身躯崩碎，化为尘埃。 堂堂两名暗司马，居然死在弃剑山庄两名女弟子手里？ 这怎么可能？ 邹岳龙看得目瞪口呆，却见楚火萝傲然收剑而立，对龙郡主笑道：“我们还是太小心了些，居然一口气布置十三道防御剑光，过于谨慎，量敌不明，只怕师父还要骂我们。” 她吐了吐舌头，似乎对斩杀两名暗司马并无什么得意，反而还有些不满。 至于突破神人境第四重，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也不值得多提。 “也还罢了。” 沈振衣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过只是两个以数字为名的无名小卒罢了。 邹岳龙瞠目结舌，看着弃剑山庄这批人反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凉樱感激涕零，这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对于弃剑山庄来说，不过是件小事，对她来说，却是救命大恩。 而这消息传到司马幽耳中的时候，也不由感觉到有些诧异。 “两名暗司马，居然死在那俩女弟子手中？” 他起身踱步，面色沉肃。 ——暗司马的实力，他最清楚不过，而那两位女弟子，他也见过，当时根本不可能能与司马四、司马七抗衡。 短短不过数月，这两个女子的实力，居然提升到如此地步？ 而她们的大师姐紫宁君，岂不是会更强？ 沈振衣的实力，又到了什么地步？ “也好……狮子搏兔，当尽全力。” 司马幽喃喃自语，“既然杀了我们的暗司马，那就是与司马家不死不休，原本还想着用什么理由对你动手，现在倒是不用找了！” 他狠狠一挥手，对属下喝道：“回报家中老祖，就说司马家倾巢而出，必要向弃剑山庄讨回公道，将他杀个鸡犬不留！” 第五百零六章三千铁甲(1更) 霸王城内城，九宗十二家，可说是传统的强大势力。 十二家中，又以王家、司马家、霍家为最盛。 司马家占据十万膏腴之地，建起了一座宏伟的城中城，养数万家丁，三千血脉，神人境高手不计其数，神人境第四重的武者，也接近百人。 单一个司马家，便顶得上上百个普通的四级宗门。 当今司马家家主司马缺厚重威严，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杀气凛凛。 他年轻时也是经过百战沙场，生死拼杀，才走到今日这个地位，如今身份高了，不必亲自下场厮杀，但高层斗争不见硝烟，也是酷烈非常，养成了他肃杀的性子。 听闻司马幽报两名暗司马折戟弃剑山庄，司马缺便是大怒。 他冷冷道：“弃剑山庄无知小儿，欺人太甚。幽儿，以你之意，该当如何？” ——司马幽原本只是旁支子弟，在宗家并不怎么受重视，但他出外城一趟，不知怎么走通了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的关系，连他这个家主都得忌惮三分。所以说话才这般客气。 司马幽倒并没有恃宠而骄，对司马缺总是恭恭敬敬，听他询问，忙躬身道：“以孙儿之意，司马家颜面不容受损，便出动明暗司马，三千铁甲，一举围住葬龙谷，将弃剑山庄诸人诛杀，曝尸荒野，这才能出了这口气。” 这小子的杀性比老头子还重！ 司马缺心中暗自嘀咕，难道这是骆大天王的意思？ 如今司马家与天王会结盟——实话说起来可算是半投靠，但司马家也有半独立性，并不愿意为了骆大天王去拼命。 如果弃剑山庄是块硬骨头，司马家如此行动，未免就有些得不偿失。 当然以老头子的性子，那也是先杀了再说，但如今司马幽这般提议，他反而要思忖一二。 司马缺想了想，反问道：“听说弃剑山庄与广圣君关系匪浅，我们若是如此大张旗鼓，广圣君会不会不乐？” 司马幽答道：“广圣君与弃剑山庄也不过泛泛之交，上次马管家出面一次之后，便再无来往。我们这次师出有名，是为暗司马报仇，谁也没道理拦着我们。” 两名暗司马追杀清辉宗余孽进入弃剑山庄，按道理弃剑山庄只需交出凉樱，双方便无冲突。但沈振衣不但拒绝交人，还杀了司马四与司马七，司马家为此兴师问罪，理所应当。 “我们若是没有反应，别人只会说我们软弱。” 司马幽静静挑拨。 老头子重重拍了桌子，“你说的很是！小四与小七是我一手调教出来，本来日后还有大用，没想到竟然白白折损在弃剑山庄，这沈振衣端的可恶！” 他砰然摔下兵符，“你去找明司马鹰扬卫，让他们点齐三千铁甲，将弃剑山庄团团包围，让沈振衣出来请罪，凡有擅自离开者，杀无赦！” 既然对了司马家，司马家便需要用雷霆万钧之势反击回去。 ——但是，围与杀，到底是不一样的。 司马幽心中一动，知道这老奸巨猾的老祖还是不完全信任自己，他愿意派出三千高手铁甲，以震慑地方，却不愿意轻开杀戮，以保留回旋的余地。 如果弃剑山庄真的与广圣君的关系紧密，广圣君责问起来，总也好推脱。 可惜，不能如自己对骆大天王承诺的那样，一下子剿灭弃剑山庄。 不过司马幽仍然不动声色，微微点头道：“谨遵老祖之命。” 只要司马家派了兵，以沈振衣的脾气，不打起来才怪，都不用他暗中施什么手段。 到时候杀了人见了血，此事也就不可收拾。只要推脱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一举捣毁弃剑山庄，那自然也就顺利完成任务。 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提着兵符便来到司马城中鹰扬卫驻地，宣布老祖之命，调动明司马三千铁甲，浩浩荡荡开往落舟山葬龙谷。 司马家的实力，分作明暗两部分。 明司马是按照霸王城的条例，蓄养军伍，总计一万强军，都是神人境高手，这一万人中，又有上千人已经踏足神人境第三重，数十个神人境第四重高手，权领百夫长之职。 这一次司马幽担心不能一口气灭绝弃剑山庄，足足挑了二十名百夫长，也就是二十个神人境第四重，再选精锐，这才出发。 司马缺听到这个消息，眉头紧锁，叹息道：“小辈不争气，只怕这司马家的基业，终究还是要交给了别人。” 司马幽明显是更注重他在黑泽军师或骆大天王那边的利益，家族的东西，是他可以牺牲的。 对此家主也无可奈何，毕竟别人势大，司马家也只能暂时忍耐，随波逐流，这便是司马家的生存之道。 这次剿灭弃剑山庄不会那么容易，不过损兵折将，只要不伤筋动骨伤及根本，司马缺也不会太在意。 ——这本身便是向骆大天王示好效忠的机会，就算是他亲自来处理这事，大约也只能如此。 “只怕我司马家精锐血脉，能多活几个……” 家主轻声叹息——别的都不重要，司马家的血脉才是根本，只要血脉不绝，开枝散叶，以司马家的传承，不用两代就能恢复过来。 只要哪一日能够出一个神人境第五重高手，便不至于这么受制于人！ 他愤愤想着，又记挂着前线情形，时不时派人前去查探。 却说司马幽带领三千铁甲，二十名百夫长，晓行夜宿，星夜兼程赶到葬龙谷，也不打一声招呼，便将山谷团团包围，同时传信弃剑山庄，要沈振衣肉袒出降，负荆请罪！ 这便是为难人了，司马幽根本没想着要和平解决。 他只想着赶尽杀绝！ 这是司马幽对骆大天王的承诺，也是他的本心。沈振衣此人变数太多，不管是为了什么计划，都得先把这人铲除，司马幽才能安心。 否则的话，什么事都有可能起变化。 这消息传到弃剑山庄，楚火萝当场便拍了桌子，大骂道：“什么狗屁司马家，竟敢辱我师尊，让我出去，取了为首之人首级，杀散这些乌合之众！” 第五百零七章越线者杀!(2更) 邹岳龙赶紧拉住了楚火萝，苦劝道：“楚小姐莫要胡来，这是司马家的铁甲，百夫长都是神人境第四重高手。我刚才粗粗看了，只怕来了一二十个，这怎么抵挡得住？你上去岂不是送死？” 楚火萝一怔，她向远处望去，只见四面各站着几个身着金甲之人，手持长戟，威风凛凛，诧异问：“这几个都是神人境第四重高手？” 外城连一个神人境四重都找不出来，楚火萝近期突破，还有些洋洋自得。一入内城，怎么就像是大白菜一样不值钱？ 邹岳龙苦笑：“我早就说了司马家底蕴雄厚，叫三公子不要惹他们。现在好了，对方倾巢而出，此事恐不能善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之前已经通报天门，希望宗门能够派人来调节斡旋。否则的话，只怕我这把老骨头也得交待在这里……” 两名暗司马死后，邹岳龙提心吊胆，当即传讯给天门求助。他本可以撒腿就跑，但他还算是比较讲义气，留在弃剑山庄等消息，没想到司马家的动作这么快，如今葬龙谷被团团围住，连跑都没地方跑。 天门的人要是不来，他恐怕要玉石俱焚了…… 邹岳龙心中嗟叹，这时候龙郡主却跑来对楚火萝说：“师姐，师父让你去对那些人说一声，他们太吵了，葬龙谷是私人地方，让他们退出三十里之外。” 啥？ 邹岳龙下巴都几乎快掉了下来，人家兵临城下，你还嫌弃别人吵？ 他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当即跑去劝沈振衣：“三公子，如今形势紧迫，你就不要火上浇油了。” 如今司马家的三千铁甲围住了葬龙谷，暂时还没开始进攻，这是否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振衣却浑不在意，“不过是些行尸走肉罢了……” 人家二十个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你说是行尸走肉？你不如说整个霸王城都是酒囊饭袋喽？邹岳龙欲哭无泪，觉得怎么也劝不好这位沈三公子了。 幸好这时候天门使者到了。 天门源远流长，在霸王城发展了这么多年，底蕴也不在司马家之下，只是常年与鬼蜮开战，持续失血，所以对其他宗门事务都是以调解为主，并不会强出头。 弃剑山庄在外城的时候，天门便有拉拢之意，等沈振衣进入内城，邹岳龙常日呆在葬龙谷，也是天门示好。 ——如今这般变故，不知缘由，虽然不愿意得罪司马家，但总也要过来看一看。 天门使者姓袁，与邹岳龙也是老相识，到了葬龙谷，司马家铁甲也没拦他，让他进去。他找到邹岳龙便私下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马家老奸巨猾，很少这般好勇斗狠，这弃剑山庄是怎么得罪了他们？” 看见司马家倾巢而出，居然派出三千铁甲来围剿，袁使者也是一脸懵逼。 邹岳龙老老实实回答：“是杀了两个暗司马。” 袁使者倒吸了一口凉气，偷偷瞟了一眼远处的沈振衣，低声问：“是沈三公子出手？还有那位紫宁姑娘？” 暗司马都是神人境第四重的杀手，行事狠辣，难以对付。 弃剑山庄能够杀掉两位暗司马，至少也得两个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一起出手。 邹岳龙叹气：“他们俩都没出手。” 袁使者发愣：”那谁能杀的了两位暗司马？就算是弃剑山庄这些弟子一拥而上，也不至于对方跑不掉啊？” 邹岳龙指了指楚火萝与龙郡主，苦笑不已，“你自己看看。” 袁使者盯着楚火萝与龙郡主看了半天，只觉得她们俩的神光炽烈，迟疑问道：“难道她们俩都已经是神人境第四重？” “当然了。”邹岳龙苦着一张脸，“要不然她们怎么会这么厉害，一举击杀两个暗司马，这弃剑山庄的潜力真是强，但惹麻烦的能力，更是不一般强！” 袁使者也皱眉了。 弃剑山庄如今至少有四个神人境四重高手，潜力无穷，天门大有拉拢之意。但如果要庇护弃剑山庄，就得与司马家正面杠上，这可是天门不愿意的。 他叹了口气，“我先去看看司马家想要干什么再说。” 袁使者先过来见了沈振衣，好言安慰：“沈三公子不必担心，有我们天门在此，司马家的人暂时不敢造次，我先去问问他们退兵的条件。” 沈振衣摇头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袁使者愕然，果然与邹岳龙说的一样，这位沈三公子实在是恃才傲物，视天下人如无物，也不知道他是胆大还是愚蠢，人家三千铁甲在此，居然连面色都不带变一下？ 他无可奈何，只得先去司马军中，通报身份，自有军士领他去见司马幽。 司马幽正坐在营帐中看书，瞧见袁使者入内，也不起身相迎，只淡淡拱手道：“司马家围剿弃剑山庄，不知天门使者到来，有何贵干？” 他语气强硬，袁使者心中打了个突，他可不想引火烧身，只能勉强陪笑道：“弃剑山庄与天门有旧，在下特来讨个情面，为两家讲和。” 司马幽霍然抬头，目光冷冷盯着他：“弃剑山庄杀我两暗司马，若不报复，世人岂不是认为我司马家软弱可欺？天门打算来搅这摊浑水，是想与司马家为敌么？” 袁使者连道不敢，他气势被司马幽压住，只能忍气吞声道：“天门绝无此意，司马家要报复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想问问司马家要如何做？” 死了连个暗司马，拦着司马家不报复也不可能，但总不至于要灭人满门吧？ 司马幽霸气道：“此事自有家中老祖作主，我奉命将葬龙谷团团围住，连苍蝇都不准逃出去一只，我已在谷外划线，越线者死！全无例外！” 袁使者心惊胆战，这是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弃剑山庄建葬龙谷，这一段时间有不少墙头草想要来攀附，如今出了意外，都想落荒而逃，谁知才出葬龙谷，还没到铁甲军驻扎之地，只越过了地上红线，就被纷纷射杀，死状凄惨！ 越线者，杀无赦！ 第五百零八章投桃报李(3更) 楚火萝怒不可遏，这些人虽然不是弃剑山庄的铁杆，但到底是冲着弃剑山庄的名头而来，如今自己偷偷先跑被人杀了固然咎由自取，但弃剑山庄也不容他人侮辱。 她撺掇紫宁君与龙郡主一起杀出去，纵然不能将三千铁甲杀散，至少也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沈振衣听说后，漫不经心道：“不必那么麻烦。” 他站起身来，微笑道：“我正好要去松松筋骨，你们几个暂时在弃剑山庄留守，我去去就来。” “师父你要去杀光他们？”楚火萝大喜，师父出手总是难得，看一次都觉得赏心悦目。 邹岳龙与袁使者吓得魂不附体，想要阻拦，沈振衣却摇头道：“杀戮太重，不是办法，无非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他回头问邹岳龙，“司马家在哪里？” 邹岳龙如堕云里雾里，指了方向，却见沈振衣白衣胜雪，飘然而去，忙追上去急呼道：“三公子且慢，越过红线有危险！” 话音未落，沈振衣似慢实快，已经越过了司马家规定的红线，顿时有好几名金甲百夫长扑了过来，杀气凛然。 邹岳龙捂住眼睛，不忍再看，却听身边袁使者咦了一声，再睁眼时，只见沈振衣的白衣背影已经远在天边，那几名神人境四重高手扑了个空，连他的衣角都没沾上。 “这什么轻功？” 袁使者大为诧异，惊呼道：“简直迅捷如鬼魅，就凭这一招，想要杀他便不容易。” 重重包围，轻松远遁，只要他不顾一切奔逃，又有几个人能追的上他。 然后袁使者愣了愣，又傻傻问道：“那三公子这是弃了弃剑山庄，跑了么？” “胡说八道！” 楚火萝驳斥道：“我师父岂是这种人？” 龙郡主蹙眉道：“刚才师父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问了司马家的地址，难道是要去攻打司马家？” 袁使者与邹岳龙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人家是三千铁甲攻打葬龙谷，你一个人去攻打司马家？ 楚火萝却深为认同：“那就静待师父的好消息了。” 紫宁君、龙郡主竟然也都甚为放心，袁使者与邹岳龙更是目瞪口呆，这到底是什么师徒？ 沈振衣离开葬龙谷，飘然而行，一路向西，他脚下极快，路边行人远远看见有人本来，只见一道白影飘过，清风拂面，便已不见背影。 千里流行，鸿飞冥冥。 半日便抵达司马城，沈振衣瞥了一眼那巍峨城墙，也不在意，只走到大门口。 “看什么的？” 守门的司马家士兵厉声喝止：“司马家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沈振衣微微一笑，点头道：“那这里就是司马家没错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一点，脚前一道剑痕划过，不住向两段蔓延，越见越深，不过数丈开外，便深宽如一道壕沟一般，而且拓展的趋势还不停止，便沿着司马城的城墙，不端增长！ 守门士兵识得厉害，这种手段非神人境的高手不可为，便战战兢兢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一边飞速去禀告司马家的管事，看着那城墙前的壕沟不断加深变长，在场之人都不由为之色变。 以无形剑气在地面上留下痕迹，这并不算太难，真人境的武者便能做到，但这么宽这么长，就非得神人境引动天地之力了，而对面这人居然能让这剑痕不断扩张，便是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这是什么诡异的剑法？ 管事急急忙忙来到城门口，看见这奇景，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虽然面色阴沉，但语气还是客气了几分，询问道：“来者何人？在我司马城门口炫技，意欲何为？” ——也许是来投奔司马家的散人？ 这种人历年来也有，隐居潜修，有了一手神奇功夫，总想找个靠谱的地方落脚，只是像这种强大的功夫，还不多见就是了。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 管事诧异，不明所以。 只听沈振衣淡淡道：“从今日起，司马家中人不得越过这道剑痕，越线者死，必杀无赦！” 他语气淡漠平静，仿佛是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管事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来挑衅的？ 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反讽道：“阁下莫非是想以一人之力，来攻打我司马家雄城么？” 这真是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司马家上百的神人境四重高手，更有数千铁甲，还有老祖坐镇，就算你有什么惊人艺业，双拳难敌四手，还想要以一当百？ 沈振衣却认真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如此。请管事回去传言众人，免得自误！” 管事勃然大怒，他自身本也是神人境四重武者，虽然耽于俗务，修炼时间不多，但武者的自尊还在，便冷笑道：“好一个免得自误，我现在便要越过你这剑痕，我倒要看看你这野人，怎么取我性命？” 他自忖修为高深，就算不是城门口这人的对手，也不至于上来就被人杀了，只要纠缠住，后续有人一冲，便将这狂徒擒下，便懒得多说，出了城门，昂首阔步向沈振衣面前的剑痕走去。 “人生在世，性命最贵，何不珍惜生命？” 沈振衣轻声喟叹。 管事狂笑，一脚跨过剑痕，叫嚣道：“我如今已越线，你倒是来杀我啊！” 噗！ 话音未落，头颅已落！ 管事直到临死，还保持着大笑的表情，连刹那间的惊愕都未曾来得及表现在脸上。 沈振衣束手而立，白衣胜雪，不知何处有剑。 城门口众人大哗，一众士兵叫道：“你到底是何人？竟敢杀我司马家管事？” 沈振衣看着管事的尸体倒入剑痕划出的壕沟中，鲜血渗入地面，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淡然道：“今日此来，封司马城，擅出者死。” 他仍然是平静的语气，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威严。 “我是弃剑山庄沈振衣。” 第五百零九章司马法神风绞(4更) 弃剑山庄，沈振衣？ 这名字好像听过，但又没什么印象，众守卫面面相觑，忽然有人惊呼道：“如今铁甲军不是正在攻打弃剑山庄？这人怎么过来的？” 司马家三千铁甲攻打弃剑山庄，现在他真的一个人来反攻？ 那三千铁甲呢？ 众人人心惶惶，飞奔逐级上报，消息传到司马老祖耳中，不由瞠目结舌。 他活了几百年，还没遇到过这种事。 这人真当司马家是纸糊的？ 司马老祖毫不犹豫下令：“派出五名暗司马，提他人头来见。” 反正现在也撕破脸皮，对方还敢来挑衅司马家，那当然是杀无赦。至于此人到底是怎么从弃剑山庄脱身而出，来司马家捣乱的，那等司马幽攻克葬龙谷回来再说。 ——派出五名暗司马，他也是对沈振衣甚为重视。毕竟是一出手就杀了管事的高手，但无论如何，五名神人境第四重武者，也足够将他击杀了。 暗司马人数不多，都是精锐。 其中司马四与司马七都折在弃剑山庄，他们原本就摩拳擦掌，想要为兄弟报仇，只是没有机会随军而已。如今有人送上门来，这几人自然是兴奋至极，争相上阵。 司马二外出办事不在，司马一、司马三、司马五、司马六与司马八最强五人出手，昂然来到城门口，就见沈振衣盘膝而坐，面前一道深刻剑痕，延伸到城墙边际。 “好大到胆子，居然敢在司马家城外撒野？当真是不知死活，就让我们兄弟成全了你吧！” 司马一为首，上前冷冷开口。 沈振衣没搭理他。 这个人还没过线。 他反正把话都说清楚了，任何人过线就死，线内他也懒得去管，更不想一个个去解释，否则到话，司马家城中那么多人，得说多少遍才算完事？ “可恶！” 司马三怒喝一声，“大哥，他不给我们面子，杀了他！” 暗司马几人对沈振衣也有几分忌惮，毕竟对方刚刚杀了一个神人境四重管事，司马四与司马七也都死在弃剑山庄，这年轻人大约真有几分实力。 不过他们都是心志坚毅的杀手，即使明知是强敌，也并不畏惧，司马三看沈振衣一人安坐，闭目养神，心中涌动杀机，脚下一顿，倏忽转到沈振衣背后，反手便伸出尖尖到五指，刺向沈振衣的后心。 司马法百炼成兵！ 这也是司马法中到绝招，将身体的一部分炼称锋锐的兵器，让人防不胜防。司马三正是将右手化成神兵利器，任何东西在他右手面前，都如纸一样脆弱，一划即开！ “三弟的修为又进步了！” 司马一微微颔首，这百炼成兵的绝技司马三修炼最为刻苦，如今见他右手闪烁的寒光，当真已经无可匹敌。那沈振衣就算有几分功夫，但过于轻敌，让老三近了身，已经是必死无疑！ 他正打算欣赏司马三的右手从沈振衣胸膛伸出来的可怕情形，却听司马三一声闷哼，就如醉汉一般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脚步踉跄，面色发白。 “怎么回事？” 剩下几个暗司马一起惊呼。 发生了什么？刚才沈振衣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司马三怎么会突然这般模样，难道是中了暗算？ 就看司马三蹒跚走了两步，忽然嘴角溢出鲜血，一头栽进壕沟中，再无声息。 暗司马们后来才看清楚，司马三信口有一道细小的伤痕，鲜血绽开在他的外衣上，仿佛是一朵血红色的玫瑰。 一剑穿心！ 明明是他要去穿别人的心，怎么就被别人穿了心？ 而且，明明没有看见沈振衣的动作。 这一剑，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刺出的？ 暗司马们目光转向沈振衣身周，难道他身边还有人潜藏在暗处埋伏。 ——不，感觉不到有真气的波动，在那条剑痕之外，确实只有沈振衣一个人。 司马一面色沉肃，低声道：“结阵，不可怠慢！” 看不清这人的出剑，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司马一可以肯定，就算是自己上去，也是被人一剑送命的结果。 这个弃剑山庄沈振衣，居然强到如此地步？ 他们这时候才如临大敌，配合娴熟的占据四面方位，结成简单的攻击阵势。 ——沈振衣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仿佛刚才司马三的死，对他来说也只是抹去一粒尘埃而已。 越线者死。 如是而已。 至于线内，不管他们是结阵还是干嘛，沈振衣都随他们去，完全不在意。 “这人好生托大！” 即使结成阵势，暗司马四人也不敢阒然便上，司马八咬牙切齿，面色难看。 他们暗司马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瞧不起过？ 上来折损一名兄弟不说，沈振衣全程都闭着眼睛，根本没将他们四个看在眼里。 “不可轻敌！” 司马一也觉得心中不爽，“此人剑法极快，我们必须一出手便全力以赴，逼得他没有机会出剑，才有胜算。” 他阴沉着脸点点头道：“用那一招吧。” 剩下三人面色各异，司马八更是露出震骇之色。 对付区区一个沈振衣，要用那一招么？ 但大哥发话，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四人心意相通，无需多说，各自点了点头，便同时一跃而起，在空中握住手盘旋，速度越来越快，就像是风火轮一般，看不清身影。 旋即四人在空中飞出沈振衣的剑痕，从天而降，直扑沈振衣顶门！ 司马法神风绞！ 这是暗司马们拼命的招数，几乎是放弃了自身所有的防御，以此换取无比强大的攻击力，任何人被绞入其中都难以幸免，当然一招出手之后，被人反击，组成阵势之人大概也有受到极大的伤害，甚至于同归于尽！ 这一招，可说是以伤换命的绝杀！ 四人旋转不停，刹那间便已经落到了沈振衣头顶三丈处，只要再一呼吸的功夫，便能轻而易举的绞去沈振衣的脑袋。 ——只要被绞入这风火轮中，还从来没有人能够顺利逃脱！ 司马一咬牙，谁叫你托大？如今必死无疑！ 第五百一十章分身法!(5更) 沈振衣仍然没有动。 他甚至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直到那神风绞四人快落到他头顶的时候，才轻轻一拂袖子，一手指天。 噗！ 仿佛是什么东西被洞穿的声音，四人觉得招式中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身不由己的四散飞出，身上如被乱箭攒射般剧痛。 砰！砰！砰！砰！ 连续四声闷响，四人陆续坠落地面，其中三人顿时就没了呼吸，浑身千疮百孔，就像是漏了气的皮球。 司马一的修为最高，又苦练横练功夫，如今还能强吊着一口气，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 “这……这是什么……剑法？” 沈振衣虽然只出一根小手指头，但司马一能够明确的感觉出来，这是剑气。 只是，这个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剑气？ 一剑破除四人联手，只怕就算是庄主也未必能做到！ “生杀一剑。” 沈振衣淡淡解释道：“养剑气以修成，聚天地于一体，一剑出手，生杀由心。我养了这么久的剑气，你们刚好撞上来了。” 还有这种积聚力量爆发的剑法？ 司马一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死的冤枉，早知如此，多找些炮灰先消耗他的剑气不好吗？ 将沈振衣的剑气消耗完毕，他们再行出手，就绝不会是这个结果！ 司马一又悔又恨，带着无尽的遗憾闭上了眼睛。 沈振衣仍然是懒洋洋地盘膝坐着，对于杀了什么人，根本就不在意。 司马老祖拍案而起。 他面上无比愤怒，从心底却生出了一股恐惧感。 ——他早就知道弃剑山庄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司马家要做出头鸟，去剿灭弃剑山庄，恐怕要损兵折将，但万万没想到，沈三公子居然如此强大！ 就凭他一剑秒杀四名暗司马的能力，就连司马老祖自己也不敢正面撄其锋。 “当真是一剑杀了司马一等四人？” “当真是一剑杀了。” 手下们战战兢兢，魂不附体。 他们平日嚣张跋扈，是因为司马家有强大的武力，谁敢惹他们便灭之，久而久之，当然就形成了唯我独尊的脾气。 ——但是在霸王城中，还是有比他们更强的武力，不说城主和五长老，便是骆大天王，司马家也得客客气气。 ——如今，又来了个沈振衣。 或许弃剑山庄的底蕴远不如司马家，但如果沈三公子有本事胜过司马家的每一个人，这就不得不小心应对了。 “他会不会已经晋升到神人境第五重？” 司马老祖沉吟良久，终于还是问出了他最害怕的问题。 如果沈振衣已经是神人境第五重，那就万事皆休，就算是整个司马家陪葬，都未必能够挽回。 “应该不是。” 手下们也害怕，不过从沈振衣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尚未晋级。 “他神光收敛，看不出到底是何境界，但从他杀暗司马几人来看，并未用到神人境第五重的神光压制……” 境界差异会有神光压制，在战斗中会大有帮助，使得低一阶的武者很难向更高阶武者挑战。即使有精妙招式武学，也只能支撑一时而已。 沈振衣出手的时候，尽管霸气十足，但并未有神光波动，这是其一。 “另外，他若是神人境第五重，何必还要装神弄鬼？直接从正门杀进来便是，难道还有人能拦得住他？” 神人境第五重高手，高出一个境界之后简直可以为所欲为。 沈振衣就算是冲进司马家城中大杀特杀，也无人能够阻止，之后他扬长而去，也无人能够问罪于他。 第五重的实力对于第四重便是碾压，即使是九宗十二家各有后台，后台也很难因为此事与一个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撕破脸皮。 毕竟整个霸王城数亿人口，在神人境第五重以上的高手，总共也不会超过十个，其中几个还隐遁不见，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明确是神人境五重以上的，除了城主、五大长老，便只有一个骆大天王。 怎么算沈振衣也不可能抵达这个境界。 ——他斩月飞仙而来才多久？ 想到这一点，司马老祖心下略定，“那么说来，他必是学了什么强力的剑法武功，到我们司马家耀武扬威来了！” 他心中一痛，本来司马家不必惹上这种强敌，可惜司马幽为骆大天王卖命，他也无可奈何。 既然已经结成了仇家，那跟不能坐视沈振衣变得更强，只有全力将他绞杀在此，才能保得住司马家的基业。 司马老祖思忖一阵，低声吩咐道：“先试试他的本事，安排好手，从四面出门，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司马本事能够做到过线者死！” 司马家城池占地广大，四面都有城门，东门于西面只见相隔数里，如果同时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脱离，沈振衣又那有本事四处拦截？ 过线者死，岂不是就成了个笑话？ 司马老祖甚是自得，拍了十几个人四面离开，找亲朋故旧来助拳。 不管沈振衣怎么厉害，他终究只有一个人而已。 这十几个人，无论如何，总能走掉一半吧？ 没多久从东门出去之人先来回报：“启禀老祖，沈振衣守在东门，已经杀尽逃生的好手。” 司马老祖拍掌道：“那就好，他没有离开东门，西、南、北三门之人，必能脱身。 话音未落，南门之人赶来汇报道：“南门已全军覆没，沈振衣守在门口，实在脱身不得。” 司马老祖一怔，难道是沈振衣杀完东门之人，急速看赶去南门阻截？这也未免太快了些。 他正自糊涂之际，北门之人又来报，说沈振衣守在门口，已经杀了他们好几人，不得已便退了回来。 “怎么可能？他刚刚去南门，怎么又来得及去北门？” 司马老祖只觉得脑袋蹦蹦的疼，他按着太阳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很快西门之人又来报告：“沈振衣守在剑痕之外，出线之人，一剑一个，尽数杀了，我们不得已才逃回来。” 难道沈振衣有分身法？司马老祖瞠目结舌，脑中一片混乱，再没有之前凌厉的气势。 第五百一十一章无可奈何(1更) 四面消息汇总，足以证明沈振衣确实是分了身。至少南北西三塔之人是同时出现，封着城门，但都劈面遇上了沈振衣，谁都没逃掉。 “分身之法？” 司马老祖脸色越来越黑，确实武道高明的话，可以创造出以假乱真的分身幻影，但这种幻影并不可能具备自身的实力，四面出门之人都有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带队——幻影怎么能杀得了高手？ 要么就是沈振衣速度极快，在一个门杀完人之后立刻奔向下一座城门，但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还有人胡乱猜测道：“弃剑山庄会不会有几个容貌极为相似之人，或者这沈振衣根本就是四胞胎，以此来吓唬我们？” 有人冷笑道：“这容貌相似的四人，个个都能秒杀神人境第四重武者？这未免更不可能！” 司马城中，一片惶恐，已经全无了主心骨。 沈振衣就静静坐在城门口，面色淡然，全无凶狠霸气，从容自如，仿佛所做之事根本不是那么惊天动地，而是微不足道。 总而言之，司马城这大半日，都不敢有人出入。 此事传的甚快，很快内城之中便人尽皆知，这种消息令人震颤，流传起来更是吹得没边。 有人神神秘秘道：“你们知道么，司马家打算灭绝新晋内城的一个宗门，名唤弃剑山庄得，没想到被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单人只剑，堵在门口，说是擅离者死，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出门。” 有人补充道：“不是没人敢，是已经出去了好几批，都被这位沈三公子杀了个干净。照这样下去，司马家的高手被杀了一半，只怕实力要掉到九宗十二家榜尾！” 有人好奇问道：“这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有这种本事？难道继骆大天王之后，咱们内城又要出一个新人物了？” 这数十年来，霸王城内城风平浪静，只有骆大天王强势崛起，才是津津乐道一时的新闻。 如今，又出了个沈三公子！ 众人八卦，很快便拼凑出了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来历，此人是斩月飞仙而来，进入七伤世界还不过短短时日，却已经创造了不少奇迹。 以他的天分，通过进城考验踏足霸王城，或许还不算什么，但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但自身武学提升到了神人境第四重，还教出三个得意弟子，将本身所属宗门，也提升到了四级！ 把前后事情联系在一起，略想想只觉得不可思议。 别人练了一辈子的功夫，费了一辈子的心血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情，沈三公子在短短一两年内就全部完成，假以时日，他会有如何的成就？ 众人都沉默了，良久才有人弱弱道：“莫非沈三公子，有望突破到神人境第五重？” 对于他们来说，神人境第五重便如天一般。 城主、五大长老加上骆大天王，那都是多大年纪多高天分多大机缘的人物，他们突破神人境第五重都艰难无比，甚至有许多霸王城中人物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抵达的高度。 “听说骆大天王一直在谋求第六长老的位置，若是沈三公子也突破，岂不是要七大长老？” “那也早得很呢！就算沈三公子再怎么惊才绝艳，到这一步也应该是极限了，想要突破到神人境第五重，只怕尚需不少水磨功夫，至少也得几十年，方能在内城站稳脚跟。” “如今他恶了司马家，听说司马家与天王会已经结成联盟，你说骆大天王会不会出手？” 忽然有人惊恐发问。 原本骆大天王自矜身份，不会向实力比自己低一个境界之人动手，但是如果沈振衣确实能够威胁到他，成为另一个神人境第五重，那他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将其铲除。 事实上，骆大天王也正在为此而震惊。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给老母喂饭，他仍旧不动声色，待母亲用饭已毕，这才缓缓退出来，一脚踢死了报告坏消息的下属，随后问另一人：“你们当真亲眼所见，沈振衣以一人之力，压住了司马一城？” 骆大天王对此深表怀疑：“会不会是司马家与他联手做戏？” 他自己是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直到神人境第四重的极限，沈振衣若没有突破，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但若他有了突破，干嘛要白费这般力气？ 司马家素来诡计多端，会不会是故意给沈振衣造势？ 他本是心思深沉之辈，这时候就想得更多。 属下冷汗涔涔而下，咬牙摇头道：“应该不会，其他闲杂人等也就罢了，沈振衣一出手便杀了五位暗司马，这是司马家绝不能承受的损失。” 司马家的传承与实力，一大半在暗司马身上，如今弃剑山庄的人杀死了暗司马中排位前八的七个，这简直是不死不休之仇。 就算沈振衣是司马老祖的亲生老子，估计也不会这般作派。 “除此之外……” 属下顿了顿，还是老实禀告道：“今日下午，司马城没有动静，灭隐会似乎又出了一次手，以七人合力攻杀沈振衣，仍未成功。这应该是灭隐会出手的第二次。” 灭隐会杀手比之暗司马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杀人的谋略技巧上更胜一筹，算过沈振衣实力之后，他们定然会派出更强的杀手，然而仍如第一次一样折戟沉沙。 骆大天王站起身，沉着脸踱步，手指轻轻在桌案上敲击，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不止一次，他都想亲自出手，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杀沈振衣，以绝后患，但是想到霸王城中的其他人，他还是忍住了。 大事要紧。 良久，骆大天王才开口吩咐：“司马家看来是对付不了弃剑山庄，你去传讯，让他们想办法与弃剑山庄和解，不要影响到近期的九宗十二家会盟。” 他顿了一顿，又道：“将弃剑山庄，加入到名单上。” 实力才能获得尊敬。 沈振衣的剑，骆大天王认可了，至少在这种时候，调不出多余的力量来与他纠缠。 第五百一十二章打仗还送礼?(2更) 骆大天王的命令传到司马城，司马老祖看到之后，几乎口吐鲜血。咬牙喝道：“快派人出去，将那小畜生叫回来！” 原本是为骆大天王办事，派出三千铁甲攻打弃剑山庄，结果惹出了沈振衣这妖孽。骆大天王还反悔了，他不要对付沈振衣，这叫当了出头椽子司马家该如何自处？ 现在骆大天王让司马家与弃剑山庄和解，都打成这样怎么和解？ 而且是现在沈振衣堵在他们司马家城门口，难道要他去求沈振衣退去不成？ “老祖，我们派不出人去……” 属下委婉提醒司马老祖，如今沈振衣堵在门口，谁能出的去？ “飞鸽传书！” 司马老祖气得七窍生烟，只觉得手下都是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鸽子倒是放出去了，可惜飞经沈振衣面前的剑痕，立刻被剑气射落，血染尘埃。 ——这下子司马老祖当真傻了眼。 “此人莫非真要灭绝我司马一家不成？他一人之力，又怎么做得到，难道不怕我们鱼死网破么？” 司马家上百高手，数千精锐，拼了命一拥而上，就算是堆也将沈振衣堆死。 ——但司马老祖不舍得。 沈振衣的剑法如此犀利，这么正面攻坚，得死多少人才能将他除去？除掉沈振衣，对司马家又能有多少好处？ 司马老祖一算帐，怎么也不愿意了，只能放下面子，派使者出门，和颜悦色向沈振衣请求。 “沈三公子剑法惊人，我们司马家知道惹错了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就此退去，司马家必然立刻退兵，给予赔偿。” 既然已经不要脸，司马家的人话就更显卑微。 他们家素来柔顺服从强者，这也算是家族特性。 沈振衣这时候才睁开眼，看了看使者，淡然道：“司马家无故攻伐弃剑山庄，不是说要让我们弃剑山庄之人，一个都不准越线么？如今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不过大半天功夫，你们就想算了？” 使者陪着笑脸道：“这是我们司马家有错在先，还请三公子见谅。” 明明是你们杀了两个暗司马，司马家才发动攻伐！不过这时候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使者只顺着沈振衣的意思。 沈振衣微笑道：“既然错了，那就要接受惩罚。司马家若是觉得这越线者死的惩罚太严厉，倒也不是不能商量。率军攻打弃剑山庄之人，至少要交出来给个交待吧。” 他语气平静，使者却不寒而栗。 这是要家主把司马幽交出来？司马家若是这么做了，哪还有半点人心？ 使者为难道：“这我做不得主……” “那就让当家作主之人出来谈。” 沈振衣闭上双眼，懒得多说。 使者无奈，回返城中，禀告司马老祖。老祖砰然摔了桌上的花瓶：“这小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司马家再怎么忍辱负重，什么时候干过把血脉子弟送出去求饶的事儿？更何况司马幽不仅仅是司马家的人，还是黑泽军师的心腹，这叫司马老祖怎么敢牺牲他？ 沈振衣实在是欺人太甚！ 司马老祖愤愤不平，只是叫嚣归叫嚣，事关司马家的生死存亡，他还是得纡尊降贵，亲自到城门口面见沈振衣。 使者陪着司马老祖，一溜小跑来到沈振衣面前，开口介绍道：“沈三公子，这位便是我们司马家的家主，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场误会，商量解开就好。” 沈振衣瞥了他们两眼，点头道：“这可不是什么误会，司马家若无诚意，那就不必多谈。” 他指了指面前的剑痕：“越线者死，其他你们随意。” 司马老祖气得鼻子冒烟，对方这么说话简直没法聊下去，也亏得他老谋深算脸皮厚，硬生生忍了下去，苦笑道：“是我司马家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公子请容我们派人出城，召回司马幽那小畜生，以免他在外与弃剑山庄中人起了冲突，更不可收拾。” 他顿了顿，咬牙道：“待他回来，我自当将其五花大绑，送到公子面前，请公子随意惩治。” 刚才出城的一路上，司马老祖也想清楚了。 司马幽为黑泽军师、骆大天王办事，凭什么要司马家承担后果？既然沈振衣点名要领军之人，就将司马幽交出去，祸水东引，让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出面去。 ——他们为了面子，也得保下自己的手下。如果沈振衣执意不放人，那就是弃剑山庄与黑泽军师、骆大天王的矛盾，干他们司马家什么事？ 想通了这一点，司马老祖干脆就不要脸，直接说你要就带走。 “除此之外，司马家愿意赔偿弃剑山庄灵药万斤、四级秘笈十部，晶金十万。” 在财物方面，司马家一向阔气，现在只求能息事宁人。 沈振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意颔首道：“那就马上送去吧，顺便把你们的狗叫回来便是。去送礼之人，暂时免死。” 你还真马上就要啊！ 司马老祖苦笑，只得立刻让人准备礼物，秘笈送到沈振衣面前，他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直接便让送去山庄，由楚火萝接收。 司马家之人押运礼物，提心吊胆出了城，越过剑痕，那位杀人狂魔果然没有再动手，这才松了口气，撒开脚丫子就跑，急急赶到弃剑山庄。 ——这时候司马幽还没得到消息，他将弃剑山庄团团围困，正自得意之际，忽然有人报告说有一支队伍押运货物过来，似乎是要给弃剑山庄送礼。 司马幽皱眉，这时候还有谁给弃剑山庄送东西，便吩咐道：“截下来。” 手下那百夫长远眺，愁眉苦脸道：“这支队伍恐怕截不得。” 司马幽冷下脸来，厉声道：“为什么截不得？” 百夫长老老实实回答：“因为这支队伍是我们司马家的，领头的正是在下三叔父。” 啥？ 司马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一支队伍穿入营地。司马家怎么正在攻打弃剑山庄么？突然来送礼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一十三章认怂退兵(3更) 送礼的三叔父一进营地，就狠狠抽了自己侄儿一个大嘴巴子，走到司马幽面前，冷冷道：“老祖有命，令你们立刻撤退！” 司马幽一急，“三叔，我们已经将葬龙谷团团围住，只要一个冲击，便能灭了弃剑山庄，此刻后退，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司马家？沈振衣纵然脱逃寻找外援，我们司马家也不是没有靠山，只要灭了弃剑山庄，到时候大家扯皮，又能如何？” 他看到司马家送礼的队伍一来，便觉得有些不对，思忖大约是沈振衣突围而出，找了什么关系，比如广圣君之类，但想来广圣君也不会为弃剑山庄出死力，顶多便是出言调解。 打个时间差灭了弃剑山庄，广圣君也奈何不得他们司马家，顶多到时候再服软道歉便是。 司马三叔冷笑：“如今咱们司马家就成了笑话！沈振衣以一人之力，围堵司马城，号称越线者死，到了这时候，内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笑我们！骆大天王都已经传令，让我们司马家与弃剑山庄讲和，你还痴心妄想，是想要害我们司马家家破人亡么？” 司马幽如遭雷击，面色发白，嗫喏道：“这怎么可能？沈振衣如何能有这种本事？” 他确实尽量高估了沈振衣的实力，但没想到还是小看了这位沈三公子。 司马家有多少高手，司马幽心知肚明，如今司马城中，恐怕都有接近百人的神人境第四重高手，更不要说老祖修为炉火纯青，强横之极——在这种情况下，沈振衣还能围堵司马城？他能够以一当百？ 司马幽知道老祖既然低头，显然是被逼的没办法，当然司马家行事保守，不会拼命，但至少也是明面上拿沈振衣没办法，这才不得不讲和。 现在可如何是好？ 司马三叔的话说出口，一众铁甲与百夫长都是人心惶惶，他们都是司马家人，家人孩子都在司马城中，听说被人威胁，哪里能不担心？ 军心涣散，就算是司马幽想要强攻，也已经不成了。毕竟他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主人，只是借了老祖的命令，才能狐假虎威。 司马幽黯然道：“既然如此，便请三叔带队，我们退兵吧。” 三叔不耐烦的摇头：“你自己带人回去，等待处罚，我还要去弃剑山庄送礼。” 倒是忘了这一茬，司马幽垂头丧气，目送司马三叔运送礼物进葬龙谷递送拜贴，自己带着没了火种的三千铁甲，缓缓往司马城退去，恍若丧家之犬。 来时意气风发，去时蔫了精气神。 弃剑山庄也是意外得很，突然听说司马家送礼前来，都是大为诧异。 楚火萝问龙郡主：“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是内城的规矩，先礼后兵，送来礼物，然后就要开打了？” 龙郡主心细，笑分析道：“哪有此事？恐怕是师父又干了什么，逼得人家不得不低头了。” 众人觉得大为有理，沈振衣总是能够创造奇迹，司马家是庞然大物，只不知道他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能让人前倨后恭。 楚火萝出面，接待司马三叔，听了司马家奉上的礼物，更是惊奇。 灵药万斤、秘笈十本、晶金十万，除了秘笈之外，几乎比得上弃剑山庄这历年的积蓄，即使对于财大气粗的司马城来说，这也是割了块肉。师父到底干了什么？ 她咳嗽一声问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你们司马家攻打弃剑山庄，此事未了，突然送礼算什么意思？” 司马三叔心中暗恨，还不是你们那个沈三公子干的好事？只能含糊道：“沈三公子莅临司马城，与我们家老祖商谈，解开误会。这正是司马家赔礼的诚意。” 说几句话就能让人退兵送礼？楚火萝又不是三岁娃娃，岂会相信，她更确定师父一定是干了什么，难道是去打跪了那位司马老祖？她心痒难搔，好奇问道：“我就是想知道，我师父是如何说服你们什么老祖的？” 司马三叔老脸通红，这种丑事难道还要他自己说出来么？这弃剑山庄之人真是欺人太甚！ 但这是奉着老祖之命而来，必须得完成任务，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实在是沈三公子神功无敌，他在司马城外划出剑痕，声称越线者死，司马家之人尊重三公子，不敢越雷池一步，所以这才商量着两家罢手，握手言和。” 霸气！ 楚火萝听得眉飞色舞，只觉得解气。 之前司马家三千铁甲围住弃剑山庄，也是说了越线者死，杀了好几个墙头草。当时楚火萝就气不平，想要杀出去看看他们能不能杀死自己。 ——但这哪有沈振衣的方法解气？ 你不是要拦着我越线者死么，那我依样画葫芦，在你司马城门口也划一条线，看看到底是谁怕谁！ 三千铁甲，都封不住弃剑山庄。 而沈振衣一人，就压得司马城噤声，这是何等的威风霸气！ 楚火萝收了礼物，让司马家的人回去，与紫宁君、龙郡主以及弃剑山庄众弟子一说，大家都是悠然神往。 龙郡主叹道：“师父神威，真是不敢想像，吾等拼命修行，每次提升之后，却总觉得距离师父更远了，真是高山仰止，瞠乎其后。” 沈振衣到底有多强，她们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 以前实力孱弱的时候，觉得沈振衣也不过比她们高一两个层次，但是随着修为渐长，与沈振衣接触的时间越长，就觉得之间的差距越大，更觉得师父深不可测，仿佛实力永无止境一般。 虞大少、怒千发等人又是欣喜又是黯然，纷纷道：“你们能追随三公子的脚步，已经是运气了，我们只能远远遥望，说起来，也已经是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缘。” 他们与沈振衣接触，或长或短，这才因此改变了人生。 寻剑客目光闪烁，心中激荡，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怀中魔剑也振动不已，嗡嗡有声，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对沈振衣更是敬畏。 第五百一十四章一人压一城(4更) 第五百一十四章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一人压一城。 司马家认输认错，赔礼道歉！ 尽管只有短短一日，这个消息就像是飓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内城。 “司马家何等体量，光靠一个人怎么可能压服？这沈三公子，是刚刚从外城晋升上来的吧？怎么可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有人将信将疑。 有人反驳道：“这还有假，我们是亲眼看到的。沈三公子一个人安坐于司马城城门外，划下剑痕，号称越线者死，司马家出来好几位高手，都瞬间被杀，这才不得不低声下气出来求和！” 沈振衣堵门之后，就有不少人闲人远远看热闹，因此这消息也算是第一手的。 有人还是不相信：“我听说弃剑山庄与广圣君长老有关系，恐怕是司马家忌惮广圣君，这才不敢动沈三公子，否则的话，城中那么多高手，一拥而上，沈三公子再强也抵挡不住。” 众人大多认同这个说法，但饶是如此，沈振衣的实力与霸气，也给内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此人的惊天崛起，改变了内城的势力格局。 “以往的九宗十二家，如今看来要变成十宗十二家了。” 内城之中，有影响力的四级宗门，总共便是以王家、司马家为首的十二家，以及以天门、鬼蜮为首的九大宗门，总共二十一家，却是内城力量的核心骨干。 弃剑山庄初来乍到，本来只能与清辉宗、百狮子堂、无醒四门这种或弱小、或衰退的小宗门相提并论，但就因为沈振衣做出这一件大事，地位被无限拔高。 甚至有人认为，即将举行的内城联盟会上，弃剑山庄的态度，将会直接影响到结果。 骆大天王为此也甚为忧虑。 “筹划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混进来这么个变数。” 他面色发青，强自抑制着愤怒——若是他年轻的时候，肯定是毫不顾忌的打杀上门，但是随着他年岁渐长，势力渐大，就知道许多事不是打打杀杀可以解决的。 ——实际上他觉得沈振衣就像当初的自己，只要实力强横，什么都不怕，再强的宗门只要打上门去无人能是对手，那对方也只能乖乖服软。 ——只可惜，这种霸道不可能永远延续下去，因为不可能有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骆大天王也不得不妥协合作。 他手下进谏道：“天王，还是尽快铲除弃剑山庄才是，否则内城联盟，谁知道这个沈振衣会出什么幺蛾子。” 骆大天王摇了摇头：“如今暂时顾不上弃剑山庄，六坟山那个老牛鼻子死活不同意咱们联盟之议，他若不死，事急难成。我们要先解决六坟山再说。” 九宗十二家，骆大天王已经控制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大多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但是六坟山的宗主鬼方道人却倚老卖老，从来不肯给他面子，六坟山也是坚决反对骆大天王的一派，到了这个关头，骆大天王威逼利诱手段尽出，未能奏效，也只能图穷匕见了。 手下身子一凛，低声答道：“是！属下会小心办理。” 骆大天王看着手下离去，神色严峻，一动不动，直到天色断黑，才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 杀戮将起。 与此同时，城主府却仍旧是一般的寂静。 城主坐在桃花树下，泪之剑插入泥土之中，锈迹斑斑，也不知道多久未曾拔出来过。 他也一直一动不动，甚至呼吸与心跳都不明显，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甚至可能怀疑城主已经死了。 但欧阳绝不会。 欧阳绝已经追随城主多年，虽然城主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言不动，但即使是最微小的一个表情和动作，欧阳绝也能揣度出其中蕴意。 他今天来，是为了给城主讲一个笑话。 “城主可知，最近内城中出了个大笑话。” 欧阳绝得意洋洋，开口讲述。 没有反应。 城主对这种事，素来都没什么兴趣，他也不明白欧阳绝突然来对他说这个是什么用意。 欧阳绝自顾自说下去，“九宗十二家中的司马家，被人堵住了门，划了条线，说越线者死。结果他们几个什么暗司马去越线，果然被人杀的干干净净。” 城主仍然无话。 神人境第四重的武者，生生死死，与他都没什么关系。 死了便是死了，犹如蝼蚁，那又如何？ “司马家不愧是忍辱负重的老乌龟，居然就这么低头，不但送礼赔罪，还将自家子弟送到人家那儿，任凭处置，也真是无耻之尤。” 欧阳绝啧啧有声，对司马家的作为显然甚为不屑。 司马家就是这样，忍的久了，便没有半根硬骨头，唾面自干，令人嫌弃。 城主还是没什么反应，这些宗门家族，虽然是霸王城重要的战力，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惹人厌烦。 欧阳绝眼珠子一转，这时候才说到重点：“这事本身没什么，不过城主可知道，堵住司马家大门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城主的衣袖轻轻一抖。 欧阳绝满意的微笑。 以一人之力，压服司马一城，这才是武道伟力。 这才是城主会感兴趣的东西。 欧阳绝乍听这个消息，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为神人境第四重，那得有多高的武学修为，才能做到这一点？当然说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应该不难做到，但神人境第五重自重身份，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他言笑晏晏望着城主，最后抛出最大的关键。 “而且，我相信城主一定会感兴趣的，这位堵着司马家的，非是旁人。正是我上次与城主提过的，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沈振衣！” 泪之剑重重一震，发出凄厉之声，满树桃花散落。 城主缓缓站起来，伸手安抚悸动的泪之剑，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泪之剑为什么会突然这般反应。要知道这一剑的骄傲，可是对凡兵凡人都不屑动手出鞘的。 ——难道说这位什么沈振衣沈三公子，居然与泪之剑有什么渊源不成？ 第五百一十五章第六长老(5更) 司马家之事余波未了，首当其冲便是司马幽的处置。 司马幽撤军之后，面见司马老祖，流泪道：“是孙儿无能，错判情势，连累到了司马家。” 司马老祖不为所动：“既然知道连累，你就自去处理此事，家族自然会为你善后。” 这是毫不犹豫要把人交出去了。 司马幽倒也不惊慌，对着司马老祖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让人将其五花大绑，送到弃剑山庄请罪。 沈振衣见了司马幽，淡然笑道：“司马公子许久不见，怎生这般狼狈？” 我这么狼狈还不是你要求的吗？ 司马幽心中气苦，强撑道：“成王败寇，便请三公子处置。”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公子可别忘了，在下乃是灭生堂中人。” 司马幽的秘密身份，便是司马家的人都不知道，偏偏沈振衣曾经在九斋湖边撞见过梵天女与雷将之战，也曾巧遇司马幽，知道他与梵天女的关系。 灭生堂与兽心人斗争千年，也可算是维护人族不被凶兽侵袭的重要力量。 沈振衣对梵天女都甚为客气，不但没有杀她，还指点了她未来武学之道，后来又派出弟子解决凶兽围城之危，想来是维护人族利益之人，司马幽不指望身后的骆大天王或黑泽军师能保得住他的性命，只希望沈振衣念及他灭生堂的身份，放他一马。 ——此人的心思果决，可不会在乎司马幽有什么后台，如果司马幽敢拿骆大天王或者黑泽军师来威胁，说不定沈振衣就一剑斩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沈振衣沉吟半晌，忽然问道：“那什么骆大天王，加入了灭生堂？” 他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对外界之事了如指掌，司马家突然倾巢而出对付弃剑山庄，是受了骆大天王指示，而司马幽出头，就代表着他与骆大天王有特殊的关系——很有可能，骆大天王就是加入了灭生堂。 司马幽一怔，不敢说谎，摇头道：“天王尚未入堂。” 骆大天王此人骄横跋扈，心狠手黑，灭生堂也很难招揽他。 “那么就是你背后的另一人了。” 沈振衣略略点头，漫不经心问道：“那请问司马公子，我们并无仇怨，你为什么要带人攻打弃剑山庄？” 事到如今，不如挑明直接询问。 沈振衣与司马幽萍水相逢，虽然没给他面子，还伸手帮过他几次。在九斋湖畔，也放过了他，他却一直心藏恶意。 司马幽本想推脱自己是无奈受命，但一看沈振衣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便和盘托出道：“三公子剑法绝世，只恐是个大变数，如今霸王城风云将起，各方都想将变数减到最少，便是我们灭圣堂……也觉得公子的潜力太恐怖了些。” 如今霸王城风起云涌，兽心人的谋划步步紧逼，灭生堂针锋相对，将计就计，各有各的盘算。 沈振衣的出现，让双方都有些吃不准，而双方实际上都是行事狠辣之辈，只想着铲除异己，以免出意外。 “那骆大天王呢？” 沈振衣微微颔首，这与他料想的差不多。不过骆大天王未曾加入灭生堂，为何一开始便大力打压自己？ 司马幽苦笑：“骆大天王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三公子在外城屠戮七大宗门，让其背后的靠山甚为不满。天王这几年一直蠢蠢欲动，想要一统九宗十二家，借着这些宗门的势力将自己推上内城第六名长老之位，又怕公子坏事。稍加挑唆，便起杀机。” 沈振衣一来得罪了内城一些宗门，骆大天王要当他们的头儿，自然就得为他们出头。而沈振衣剑法诡异，潜力无穷，骆大天王害怕在内城联盟大会之前出什么意外，所以才想阻着弃剑山庄，甚至不惜大开杀戒。 “原来如此。” 沈振衣意兴阑珊，他对这种蜗牛角上的争权夺利实在没什么兴趣，便摇头道：“先将此人押下去吧。” 他也没心思杀了司马幽，暂时先找到地方关起来，以后再说。 有几个弃剑山庄弟子气不过，上来建议沈振衣斩草除根，不要养虎为患，沈振衣也只微笑不答。 养虎为患，那首先得对方是老虎。 只是区区蝼蚁尘埃，死或不死，又有什么区别？ 楚火萝倒是好奇道：“骆大天王要当什么第六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龙郡主最近已经将内城情况打听清楚，回答道：“霸王城原有一名城主，五位长老，他们掌控霸王城大权，可说是城中真正的核心。骆大天王近年来从草根崛起，修为上已经抵达神人境第五重，有了成为第六名长老的资格。只是他势力远不如那老牌的五位长老，所以迟迟未能再进一步。” 他为了能够成为长老，想要将内城九宗十二家捏合在一起，甚至并入天王会，便能大大增强自身势力，长老会也就不能阻止他的加入了。 楚火萝蹙眉道：“那些什么九宗十二家，难道都愿意服从于他？” 这些老顽固都是宁为鸡口不为牛后的，就算骆大天王的实力超群，也未必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龙郡主叹道：“那还有什么办法，无法是杀呗？” 不服者杀，以血来打造新的秩序，这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温情脉脉的面纱背后，终究有杀戮的獠牙。 沈振衣不耐烦这些，司马家的事告一段落，被司马家追杀的凉樱应该暂时也安全了。他让楚火萝叫来凉樱问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什么投奔的去处？” 清辉宗已经灭门，凉樱虽然是继承人，但也回不去了。 此人与弃剑山庄无亲无故，甚至还有些过节，自己留在这里也是尴尬，所以凉樱答道：“家父乃是六坟山的执事，虽则去世，母亲还在，我便回六坟山去便是。” 六坟山乃是九宗十二家之一，凉樱觉得这也是个去处。 听到六坟山三个字，沈振衣睁开眼睛，问道：“所谓六坟山，便是竹、花、雪三君与怒、丑、破三恶之坟，葬于蒙山，是也不是？” 第五百一十六章六坟山(1更) 六坟山是九宗十二家之名。 但六坟山更是一个地名。 ——那是更久远的过去，当凶兽尚未肆虐，人族统领大地的时代。 竹、花、雪三君子与怒、丑、破三恶人决战于此，同归于尽，为世道换来数十年和平。后人感念君子恩德，意欲收敛尸体，但这种神人境巅峰高手的决战之地，哪里能留下什么痕迹？便将山石落葬，以为三君子之墓葬。 后来以讹传讹，此地便定名为六坟山。 此后有道人在此山中感悟先人武学，便以此山为名，创立宗门，历经千年发展，如今六坟山也有弟子上万，可跻身于内城九宗十二家之列。 凉樱出身于六坟山，只是父亲早亡，母亲无力照顾，这才让她拜师入清辉宗，别有另一番机缘。 如今清辉宗灭门，以她的修行、资质，回去六坟山应该可以得正统传承，日后突破神人境第四重，有个安稳日子不算太难。 所以她打算回去。 而沈振衣听到这个地名，便即发问。 凉樱愣了愣，点头道：“正是这六坟。” 这六坟山的传说她也听过，甚至六坟山的弟子每隔几年都有去山中感悟的经历，只可惜除了创派祖师之外，无人能够感应三君子之灵，感悟不到更高层次的武学。 沈振衣对楚火萝等三个女弟子说：“我们送这位姑娘去六坟山吧。” ——这么久以来，沈振衣都未曾记住凉樱的名字。 凉樱也就更绝了留在弃剑山庄的心思，听说他们要送，感激涕零推谢道：“多谢三公子，如今司马家的人已经罢手，无人追杀于我，不敢劳动公子与三位师姐，我自己去就行了。” 沈振衣一摆手，“我是带三弟子去感悟三君子与三恶的武学遗存，只是顺路送你，不必在意。” 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 凉樱哭笑不得，只能点头称谢，心里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第二日，沈振衣交待诸弟子继续建设弃剑山庄，自己则带着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跟随凉樱前往六坟山。 龙郡主问沈振衣道：“师父，我们几个刚刚突破，是不是应该稳固境界，再感悟新武学效果好么？” 她见过那么多练武之人，都说要把根基扎稳，提升太快只怕基础不牢。但沈振衣似乎从来没有这种担心。 “你们修行太慢，既有机缘，尽管用便是，根基以后再补，不碍。” 沈振衣淡然回答。 这还叫慢？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知道师父的要求一向高，但没想到她们修行提升已经差不多成为霸王城中奇迹了，在师父的眼里仍然是慢。 楚火萝私下对龙郡主叹道：“师父的眼光，始终在天穹之上，这些你争我夺的把戏，在他眼里只怕都可笑得很吧？” 就像八修世界中，傅破天处心积虑与大月皇朝争斗数百年，这在八修世界之人看来，是何等宏伟壮阔，动人心魄，但站在七伤世界人的角度，这简直与村子械斗没什么区别。至于九幽之地连夺五个天下第一、可怕的五剑先生，更是如同婴儿般无力。 ——沈振衣的角度，似乎一直是居高临下，即使在七伤世界中，他仍然站在天穹，傲视尘世。 “不必多想。” 紫宁君打断了她们。 “我们只需跟随就好。” 她一向话少，但主意坚定，对沈振衣的言行，从来没有任何疑问。 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在幻川熬上孤单的四百年。 龙郡主与楚火萝点头称是。 六坟山在内城之中算偏僻的，沈振衣又没有着急赶路，一路上缓缓而行，走了许久才终于抵达山门。一到六坟山，沈振衣先送上拜贴，表示并无恶意，只是送凉樱回山。 如今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六坟山弟子一看名贴，不敢怠慢，急急回报，随后六坟山宗主鬼发道人便吩咐请进山中接待。 沈振衣本来只想路过，直接去山中感悟武学，不过既然人家盛情难却，他也就顺水推舟，带着弟子先去拜会这位享名日久的鬼发道人。 ——鬼发道人资格极老，成为神人境第四重高手也已经有了四百年，功力深厚，鹤发童颜，当年曾有神人境第四重第一高手之称，为人形如烈火，脾气也极为耿直。 他听闻沈三公子的名声，初时还不大相信，一见面看他精华内蕴，神光不显，不由赞叹道：“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之名，近日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并非池中之物。好好好！就凭你单人只剑，力压司马家，就当浮一大白！” 鬼发道人对司马家之类本来就看不惯，尤其是司马家投靠骆大天王之后，行事更是卑琐，他更加不屑。碍于身份，以及本宗关系，他只能忍受九宗十二家齐名，但私底下一直都叨咕，恨不得去教训这些人一番。 如今沈振衣替他教训了司马家，他当然就高兴得很。 沈振衣并不居功，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只笑了笑：“不过是侥幸而已。” 这种事也有侥幸的？ 鬼发道人身边弟子都忍俊不禁，自己怎么不能侥幸一剑力压司马家上百高手，扬名立万？这位沈三公子倒是谦虚，可惜谦虚的不是地方。 鬼发道人也哈哈大笑：“沈三公子倒是幽默得很。” 他顿了顿，又道：“难得三公子前来，老道技痒，不如试剑一番如何？” 鬼发道人也是个武痴，他早就听说沈振衣的神妙剑法，这时候急迫的就想领教一番。 沈振衣略一犹豫，迟疑道：“道长还不是我的对手，如果真有意试剑，我这里有三个弟子……” 喂喂喂！师父你这样说又要得罪人了！对方可是堂堂一宗之主，在霸王内城也有煊赫的名号，成名数百载，你直接说人家不是对手，会不会太直白了点儿？然后让三个弟子出手，这是看不起别人呢还是看不起别人呢？ 楚火萝以手抚额，啼笑皆非。 第五百一十七章确实不是对手(2更) 幸好鬼发道人也实诚，点头道：“不错，公子如今的境界，我确实不是对手。” 楚火萝目瞪口呆……师父你真是厉害，现在不用动手，光靠说话就能让人心悦诚服了。 但鬼发道人这话一出，六坟山的弟子又不干了。 有大弟子愤愤道：“师父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让我与这位沈三公子请教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诸弟子起哄道：“正是，大师兄出手，必能胜之，何必劳动师父！” 鬼发道人皱了皱眉，知道这些弟子不自量力，但也不好劝阻，便对沈振衣道：“我的弟子如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不如就请沈三公子的弟子来与之较量一二，也好让他们心服口服。” 六坟山的大师兄当然是神人境第四重，他乃是六坟山的继承人，自然心高气傲。 师父的话，他只当是自谦之词。 沈振衣耸了耸肩，也不在意，便对龙郡主道：“就由你出手吧。” 紫宁君的修为已在此人之上许多，动起手来也没什么意义，龙郡主与楚火萝随便谁去试试六坟山的武学，也就罢了。 大师兄见沈振衣如此随意，更加不忿，看龙郡主弱质女流，便有些瞧不起，懒洋洋挽了个剑花道：“师妹请指教，我让你三招。” 众弟子轰然叫好，为大师兄呐喊助威。 如果是楚火萝，大概早就生气了，龙郡主性子温柔，虽然不喜，面上不显，便也不大客气，淡淡回一句：“请指教！” 魔龙剑一抖，就听龙吟阵阵，水汽氤氲。 鬼发道人大惊，捻须道：“想不到三公子这位弟子的剑法，已经到了形而有质的境界，这得多少年苦功？老道百年前才略窥门径，令徒这比我强太多了。” 这位姑娘虽然有龙族血脉，但看上去年纪也不太大，居然能够将剑法练到如此境界，实在是让人佩服。 大师兄见龙郡主剑招法度森严，攻如雷电，守若松山，不由也是暗自警惕。 ——看来这小姑娘还真不容小觑，刚才自己说了大话，若是败北，那面子上可要不好看。 说了要让三招，他不好意思抢攻夺回先机，但是看对方的攻势迅捷凌厉，正面抵挡似乎吃亏，没奈何只能咬牙向后退去，长剑一抖，在面前划下三道剑光防御之墙。 ——虽然第一招就被逼退有些不好看，但至少也能化解，这就不错了。 他面带微笑，故作镇静喊道：“第一招！” 嗤！ 话音未落，就听嗤然声响，他身着战袍被龙郡主一剑划开，冰冷的剑锋贴着他的皮肉，只要再进半分，就能将他开膛破肚！ 大师兄骇然急退，就地一滚，滚到墙边，低头检视，只见外衣到里衣一起划开，剑气在胸口留下一道淡淡白痕，却没有割裂皮肤，只有淡淡的痛感。 这一招，就已经败了？ 大师兄一脸茫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要认输，实在是不好意思，但要再打下去，同样也是没这个脸，只能单手捏着衣襟，像个受惊的小媳妇一样，更显局促。 鬼发道人看不下去，长叹道：“我这弟子未经磨练，本领低微，还自以为是，得龙姑娘出手教训，也是好事。” 他挥手让大师兄退下去。 大师兄涨红了脸，低着头就走，到现在也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败的。 鬼发道人的目光落在龙郡主身上，赞叹道：“动如雷霆，静若处子，这等剑法，实乃老道生平仅见，就算是老道出手，遇上姑娘这么玄奥的一剑，只怕也要吃个小亏。” 龙郡主的剑法，其实不算是特别快，出招也不是直线，但是在剑招出手的时候，每一次小小的振动，都构筑了具体而微的阵法。 大师兄不明所以，自以为六坟山的剑招守御无双，没想到三道剑气之墙都被阵法抵消，龙郡主一招建功，若不是龙郡主手下留情，只怕这位六坟山大师兄早就丢了性命。 “道长谬赞了。” 沈振衣摇头，“她们剑法也不过是初窥门径，与道长相比，还差得远，若是三人联手，或可与道长一战。” “哦？” 鬼发道人大喜，“那何不试试？” 他招手命道童送来一柄木剑，慢吞吞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点点头道：“就让老道领教三位姑娘高招。” 六坟山诸位弟子大急，纷纷上前劝道：“师父不可！您年事已高，岂能与少年人争强斗胜？有事弟子服其劳，让我们出手便是。” 鬼发道人不满道：“你们不是这三位姑娘的对手，连她们境界的边儿都莫不到，还想去丢脸么？” 他最看好的大弟子都不是龙郡主的对手，何况是其他人？ 那些弟子愁眉苦脸，又劝道：“那也可以请各位长老出手，师父地位尊崇，还是不要轻易出手……” 鬼发道人大笑：“说来说去，你们便是怕我这把老骨头输给了人家年轻姑娘，你们面上无光。你们可知，武者之道，达者为先，难道我年纪大就一定要比别人强么？便是输了，也是见识一番武学新天地，日后对你们大有益处。” 作为门派宗主，能够悟出武学新意，自然能够传授给这些弟子，让他们日后成就更易。可惜这些弟子不明其意，一味拘泥胜败，实在是迂腐之至。 弟子们被鬼发道人说中心思，尴尬得很，想要再劝，又不知如何开口。 鬼发道人嘿然笑道：“你们也不要担心，老道闭关这么多年，也算有所心得，即使是与这三位姑娘动手，也未必便输，你们不必害怕。” 这话说出来，众弟子更是无语。师父您是一派宗师，不能漂亮的胜过这几个小姑娘就是丢人，哪能仅仅以不输为目标？ 但此时鬼发道人主意已定，哪有人拦得住他。 就见木剑挥动，光华闪耀，就如同他手中拿的并不是朽木之剑，而是什么神兵利刃一般。 沈振衣赞道：“道长真武者也！你们小心！” 这三位弟子，可算是遇上强敌，可以好好磨练一番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多谢指点 沈振衣并不在乎别人的武功有多高。 ——反正不管他们武功多高，都不会有他高。 他在意的，是一个人对武道的诚意和资质。 鬼发道人并不算是绝顶高手，但他数百年诚心于武道，自有其宗师的气度。 他一出剑，虽无杀意，但也凛然迫人，让人竟生不起对抗之心。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沈振衣微微点头，“道长能够悟出不争之剑意，在同一境界，堪称不败！” 鬼发道人眼睛一亮，拍掌道：“沈三公子果然不凡，一眼就看出老道这参悟了三百年的武学真谛。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公子此言，真是振聋发聩，画龙点睛。” 他欢喜的抓耳挠腮，诚心赞叹。 武学的顿悟，需要机缘。鬼发道人虽然对自己的武学已有心得，但并不能体统归纳说明，更难以传授给弟子。 如今沈振衣一言点醒，就像是捅破了窗户纸，他只觉得豁然开朗。 此后这门不争之剑，正式创立，可以传世！ 故而鬼发道人诚心向沈振衣道谢。 沈振衣微笑道：“道长武学精意已得，早晚自己也能感悟得到，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不必在意。便请道长指导我这三个弟子吧。” 鬼发道人摇头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三公子一句之恩，于公子来说不过尔尔，对我来说可能就是百年闭关苦功，这份恩情，老道心领。既然公子看得起老道的三脚猫功夫，也罢，便请三位姑娘也试一试吧。” 他长剑轻划，在空中划出一道花朵一般的平滑曲线，看上去虚弱无力。 这样的剑法，如何能让师父称异？ 包括紫宁君在内，楚火萝与龙郡主都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三人对视一眼，却相信沈振衣的眼光，便各自身形一错，各施精妙剑术，从三个不同方位向鬼发道人发动了攻击。 鬼发道人大为欣喜，摇头晃脑道：“三位姑娘的剑法之中，自有一股连绵不绝的真意，如水至柔，倒是与老道悟出的剑意不谋而合！沈三公子果然领先一步！” 他自己也是数百年苦修，才悟出这种神奇的武学妙谛，没想到对方的年轻弟子信手使来，便有不争之剑的三分精髓。他心胸豁达，只会赞叹而不是嫉妒。 沈振衣微笑道：“这是他们侥幸，从先人遗泽中领悟到的水行元力，虽有至柔之性，但与道长的空、灵之妙相比，还是要略逊一筹。” 鬼发道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水之力，怪不得有此妙用。先人亦能感悟此境，果然武道之路，每每是不谋而合，亏老道还自以为是，觉得超越前人，有独得之妙，真是惭愧。” 他嘴上说着惭愧，但手上的剑势可丝毫没有停顿。 武道到此境界的宗师，心志如铁，对自己的武道之路，不会有丝毫犹疑。 鬼发道人的长剑仍然如波纹一般不规则抖动，看似没有章法，但楚火萝三人一时却也找不到攻击的办法。 ——处处都是破绽，却变成了根本没有破绽。 楚火萝性子刚，咬牙先攻击一招，长剑急伸，剑光暴涨，化作长虹一突而入。她觉得师父都在意的剑法，定然有什么特殊之处，并不指望能够一招击破，只希望起个试探的作用。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鬼发道人的剑光一触即溃，仿佛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楚火萝愣了愣，但剑光却没有停滞，仍然是本能向前斩去。 噗！ 鬼发道人的身子被她一剑斩为两截！ “师父！” 六坟山的弟子红了眼睛，一起厉声大叫。 楚火萝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叫道：“我不是故意的！” “速退！” 紫宁君轻叱一声，长剑一勾，将楚火萝勾了回来。 楚火萝正发怔之际，却见鬼发道人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她。 “你没死？” 她诧异反问。 鬼发道人大笑：“小姑娘的剑法虽然犀利，但就这么宰了老道，还没那么容易。” 他身形飘忽，在三人剑光之中倏忽来去，有如鬼魅，有时候明明长剑已经切断了他的身躯，却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怎么回事？” 楚火萝越打越是心惊，她知道对方是手下留情，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手反击。如若反击，她们三个早就败下阵来。 紫宁君紧锁双眉，一直在思考。 ——她们三人用尽了各种方法，元磁之力、毒、阵法、水行之力，她们有的底牌甚多，但是放在鬼发道人身上，却全然没有任何作用。 她有堪破真幻之眼，能够很清楚看到对方绝非幻影，而是真人，但真人怎么会像是虚无一样，斩来斩去都全然无用？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到底是什么？ 她目光不离鬼发道人，剑光却越来越慢。 鬼发道人的身躯如水，剑痕掠过，会有些微的凝滞，这是否意味着鬼发道人的不争之剑还不够完善？ 紫宁君心中一动，忽然长剑抖动，震荡不已。 毒火之力，尽数收敛，只有无尽坚冰，寒意四射。 “好！” 鬼发道人目光赞许，点头称赞。 沈三公子的弟子果然不凡，这么快便看出不争之剑的奥妙之处。 “这人的武学，与水行元力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妙！” 楚火萝欢喜大叫。 在紫宁君施展出冰系的剑招之后，鬼发道人的身躯若是被她们剑光掠中，虽然仍旧不伤分毫，但总会发出咔咔声响，显然有从虚转实的变化。 这就是变化处！ 天下柔弱者莫过于水。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楚火萝脑中忽然一片澄明，种种水行元力的变化陡然分明，将鬼发道人的剑法与自身武学相印证，忽然觉得种种难题迎刃而解，一片光明。 沈振衣微笑道：“多谢道长指点我的弟子。” 除了楚火萝之外，紫宁君、龙郡主也都若有所悟，醍醐灌顶，不争之剑的奥妙，仿佛像是书卷一样展现在她们面前。 第五百一十九章不识庐山真面目 楚火萝三人这才明白，鬼发道人是有意指点，一起收剑，躬身致谢。 鬼发道人微微一笑，回头问诸弟子：“你们看懂了几分？” 以大弟子为首，诸人都是瞠目结舌，实际上根本没看明白双方如何相斗。 鬼发道人叹气，自己这些弟子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看到沈振衣三名天资出众的女弟子，羡慕之极。 不过他生性豁达，如今不争之剑已经有了传人，他也并没有强求之意。 ——凉樱是六坟山中人，鬼发道人便安排一名长老收她为徒，在山中安顿下来。 他又热情招待沈振衣等人在六坟山多住几日，沈振衣见他为人洒脱不羁，便也并不隐瞒，和盘托出，说自己要带着三个女弟子进入六坟山深处，感悟先贤武学传承。 鬼发道人吃惊道：“六坟山先贤武学虽然有名的很，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位宗主感悟到哪怕一点点遗迹。只怕早已消散殆尽，未必能有效果。” 沈振衣也不在意，淡然道：“不过姑妄一试，但我觉得，六坟山灵气未失，三君子三恶的武学奥秘，应该还在。” 他遥遥感应，已有所得，不过这却需要楚火萝等三人的机缘了。 鬼发道人叹道：“沈三公子真神人也，那便祝君得偿所愿，我六坟山境内，对诸位绝无禁地，随时可去。” 六坟山坐拥宝山而不可得，数代人参悟也没什么结果，既然这样，倒不如让沈振衣他们试一试。 沈振衣一口答应，“若有所得，自然也会留给道长一份。” 虽然这不能算是六坟山的传承，但鬼发道人既然给人方便，他便也投桃报李。 在旁的大师兄面色就有些阴郁，一直未曾开口。 晚上沈振衣等人各自休息，第二日便到山中寻觅机缘。 六坟山众弟子聚集在一处，愤愤道：“师父未免对他们太客气，昨日我们大折面子，居然还让他们几个满山乱逛。” 有人更挑拨道：“大师兄明明修为实力都在那妖女之上，就是中了诡计，师父不为大师兄出头，还要认输，也当真是过分。” 大师兄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冷笑道：“他们弃剑山庄的武学，确实有些古怪，但又怎能是我们六坟山的对手？他们来此，分明是想盗取我们六坟山的武学，奈何师父太过耿直，不听我劝。” 众弟子叹息一阵，都着急道：“那这几日他们在山中乱转，可有阻止他们的办法？” 大师兄冷笑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到了夜深，他便独自一人前往前山，在一株大松树下买下一个木偶，割下一块树皮，这才悄然离去。 六坟山的弟子有什么阴谋诡计，弃剑山庄诸人自然不知晓，但他们也都能感觉到弟子们的不善。 龙郡主最为心细，提醒道：“师父，鬼发道长虽然为人豁达，但六坟山的弟子我看气量窄小，我们在山中行事，他们会不会来捣乱？” 沈振衣不在意：“福祸无门，唯人自招，我们不必管他们。” 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自有福报。 他们要来捣乱，就是自己肇祸。 ——沈振衣从来不觉得麻烦是麻烦。 师父既然这么说了，龙郡主干脆也放下心，与紫宁君、楚火萝一起，在山中感悟武学念头。 六坟山占地广大，连绵不绝，其实有数十山峰构成。 六坟山宗门建筑在主峰拜天峰上，其余几座山峰，也有不少分支弟子杂居，但也有不少山峰并未开发，并无人烟。 楚火萝等人在山中溜达，只觉得草木清香，人烟稀少，环境宜人，颇有道之意蕴，长居以此，心中一片澄澈，少了争雄斗狠之念，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鬼发道人才创造出玄奥的不争剑法。 ——但六坟遗武，实在没什么头绪。 他们转了几日，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楚火萝托腮道：“当初在九斋湖边，感悟先人剑气，简直就像是日月当空，不可不见。这三君子与三恶交战之地，怎么会一点儿气息都感觉不到，这也未免有些奇怪。会不会是后人以讹传讹，决战之地，根本不在这儿。” 强者之战，纵然相隔千年万年，也会有痕迹留下，这六坟山处处鸟语花香，环境清幽，真不像是曾经的鏖战之地。 “不。” 沈振衣摇了摇头，“就在这里。” 他嘴角噙笑，也不提醒。 “那就怪了。” 龙郡主感知最为灵敏，连她也未有所感，实在诧异。 ——不过师父说的，必然不会骗人。 沈三公子说三君子与三恶决战于此，那就绝不会错。 “若是他们故意掩盖气息呢？” 楚火萝双手一拍，若有所思。 龙郡主眼睛一亮，豁然开朗道：“那三位君子以竹、雪、花为名，必然是风雅之人，他们定然不愿与三恶一战，留下一片恶地。若有心隐藏，这自然之理，便是他们招意的残存！” 想通了这一层，三人方才觉得这六坟山优雅的环境本身就有其特异之处，毕竟在霸王城中，怎也不至于如此清静无争，这显然是有人特意留下！ “是阵法！” 龙郡主恍然大悟。 她本身就兼修阵法之道，以阵法入剑，如今这六坟山数百里之地，显然也是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将灵气和清气锁住，消弭恶气。 ——这六坟山本身，就是先人的遗泽！ “只要能看破此阵，自然能得到三位君子的传承。” 她腾身而起，远望群山，四处寻找阵眼的方向。 紫宁君默默随她一起升起，远远一指。 “在那儿！” 堪破真幻之眼下，一切幻象无可隐藏。 在群山掩映之中，一座孤峰傲然而立，山头盖雪，有竹之傲，有花之美。 三人齐有所感，知道那里恐怕是三位君子真正的埋骨之地。只是没人想破这一层，便从未有人能真正看到这做孤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们快去！” 楚火萝与那山峰起了奇异的感应，拔腿就走。 第五百二十章自己往剑上撞 群山之中，独有一峰。 藏于其中，竟然千年无人知晓。 松柏苍翠，雪顶圣洁——这才是陵墓该有的样子。 沈振衣等人抵达山下，才见山壁上镌刻三个大字，名曰“君子冢”，这就更不会错了。 楚火萝揣测道：“那么说来，千年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说是同归于尽，应该还是三君子略占上风，不然他们怎么会如此从容，给自己布置陵墓？” 龙郡主赞同：“自古邪不胜正，应该就是如此。” 沈振衣沉默不语，信步上山，只见山道石阶，纤尘不染，两面苍松迎客，风声中有如山涛。 走不多远，就见三座花岗石墓碑，果然都只有竹、花、雪简单三字而已。 ——这三君子的生平，早已散佚在青史中，只有这君子冢守护展示着他们的节操。 沈振衣略作思考，随意道：“你们三人，各选一座墓碑，见过礼吧。他们也是当初义士，受得起你们一拜。” 这就是各选传承了。 三君子的墓碑上，必有其武学记认，只要感悟其中奥妙，必然能得三君子的隔代传承。 ——本来不必行礼，直接取其武学招意即可，但为了尊重先人，沈振衣仍然让弟子先拜祭过后，再取武道传承。 “这该怎么选？” 楚火萝好奇在三座墓碑前转了一圈，只见每一块墓碑都简朴大方，全无花俏，除了三个字不同之外，没有什么其他分别。 “就凭你们的直觉吧。”沈振衣觉得只看缘分即可。 武道之路，固然有自身努力的因素，但机缘气运不可或缺，否则的话，便是惊世天才，也只能被困在自己的窠臼之中。 三君子正好对应三个女弟子，她们各自得到什么样的传承，就看天意了。 楚火萝与龙郡主谦让，让紫宁君先选，紫宁君也不推脱，便选了“雪”字，龙郡主选了“竹”字，楚火萝选了“花”字。 三人各自来到墓碑前，行礼祝祷，这才伸手扶住墓碑，感应其中蕴藏的武道异力。 手只一触，三人都是身子一僵，目光变得茫然，仿佛陷入幻境之中。 ——千年前的武学智慧，正在流入他们的脑海中。 沈振衣淡然一笑，束手而立，目光却没停留在三个女弟子身上，而是转向黑暗的另一侧，漫不经心道：“你们跟了这么久，无非是想要等一个机会，这时候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密林之中，杀气凛然。 在沈振衣看来，洞若观火，实在不明白他们隐藏有什么意义。 “呵呵呵呵！” 树林中传来桀桀怪笑，旋即有十数黑衣人缓缓步出，大笑道：“沈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知道我们跟在身后，还如此淡定。如今你三个弟子都在参悟武学，陷入定境之中，不但不能帮你，还只会成为你的累赘。你就不怕么？” 他们这十几人各持刀剑，气势汹汹。 沈振衣淡然道：“有何可怕？” 别说是这些人，便是更多，他也自凛然不惧。 为首的黑衣人倒是愣了愣，目光在楚火萝三人身上停留一瞬，确认她们确实还在感悟武学，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便冷笑道：“沈三公子艺高人胆大，不过我们灭隐会出手，也不会对你客气，就请教一下沈三公子的高招吧！动手！” 他唿哨一声，那些黑衣人毫无征兆的突然扑出来，配合默契的杀向楚火萝三人。 ——这是一开始便拟定好的计划，他们并不是对这三名女弟子下杀手，而是要以此来牵制沈振衣。 灭隐会杀人，可从来没有什么规矩，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便是成功。 沈振衣也并不着急，只微微颔首道：“原来是灭隐会，我算着时间，你们也该到了。” 他对于那十几个人的出手浑不在意，眼看刀光剑影即将砍到他三名女弟子的身上，他也没有反应，似乎一点儿不在乎她们的生死。 为首黑衣人发怔，心中发冷。 ——这沈振衣竟然如此冷血冷静？这可不好杀了！ 沈振衣的本领到底有多高，灭隐会心里也没底，唯一能确定的不过是他还没有晋升神人境第五重，但是在第四重中，他到底抵达什么实战水准，为首黑衣人心里也没底。 所以他们对楚火萝三人出手，希望沈振衣在救援的时候露出破绽。 ——谁知道他竟然不救？ 现在想要再收刀，那也晚了。 为首黑衣人冷哼一声，咬牙辣手摧花，怒喝道：“杀了，不必留情！” 既然师父都不救她们，那就让她们当个糊涂鬼！ 黑衣人们的刀剑并未有丝毫停顿，朝着全无反抗的三名女弟子身上砍去。 一旦砍实，这三人都要变作十七八段！ 可惜了这几个美人！ 为首黑衣人暗自嗟叹，目光紧盯着沈振衣，等他有所动作。 沈振衣却只是笑了笑。 嗤！嗤！嗤！ 剑锋入肉，发出嗤嗤闷响，就见血光漫天，刹那间就如一场红雨，掩盖凶相。 为首黑衣人心中忽然一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定睛看时，只见三个女子仍然手搭墓碑，茫然思索，仿佛根本没有被打扰。 而在她们身边，横七竖八倒了十几个人的尸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黑衣人打了个冷噤，回头怒火中烧瞪着沈振衣，“是你出手了？” 沈振衣耸了耸肩，“其实也不算是我出手，只是这些人往我的剑上撞，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杀人能说得这么轻巧，为首黑衣人只觉得胸口憋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厉声喝问：“沈三公子，请自重身份，不要胡言乱语，你的剑呢？” 他跟本没有拔剑，哪里有人往他的剑上撞？这是强词夺理！ 沈振衣却微笑一指，“这天下万物，本来就是我的剑，这三名女弟子，是我最近合用的剑，你们撞上来，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什么？ 为首黑衣人看了看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个个都是花容月貌，哪里有半分剑的模样？ 这纯粹胡言乱语吧？ 第五百二十一章你能看透我虚实? 楚火萝三人尤自不动，她们参悟三君子武道，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灭隐会的精英杀手，面对的仍然只是沈振衣一人。 ——以他坚韧的心志，这种时候本不会有丝毫动摇。 但不知为何，他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中升起。 ——对方，可是一人压一城的沈三公子！ “你还不走吗？” 沈振衣也不追击，照旧是远远袖手而立，眯起眼睛，看着即将落山的日头。 为首黑衣人沉默了良久，方才涩声道：“灭隐会办事，有进无退。阁下剑法再怎么高明，却也未必避得过我全力一击！” 刺客虽然正面作战不力，但是却有以命换命的必杀手段。 他本不必这么说。 沈振衣凝实着他的眼睛，微笑道：“你在害怕。” 如果不是害怕，一个刺客怎么会出言威胁。 黑衣人手脚发冷，咬牙道：“纵有畏惧，仍不敢退，舍身而进，方为刺客之道！” 他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借此能够恢复几分勇气，旋即身子如弓箭一样弯曲一折，疾射而出，奋不顾身地化作一道血光，刺向沈振衣的咽喉。 “可惜。” 沈振衣淡然摇头，“血剑之法，不是这么用的。如此催逼自身，残害经脉，只会让你日后再无提升的可能。纵然将精血之剑提升到最强，对我又有何用？” 他轻轻一挥手，黑衣人倒翻而出，如滚地葫芦一般跌出十丈开外，这才稳住身形，狼狈之极。 “你……你怎么会认得血剑之法？” 黑衣人心中惊惶，被沈振衣击败他并不意外，但是血剑之法是他们灭隐会的不传之秘，他作为铜牌杀手，才得以传授，谁知竟然被沈振衣一言叫破。 不是灭隐会之人，连血剑之法四个字都不可能听过，更不要说知道破解之法！ “血剑之法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功。” 沈振衣淡然处之：“不过你更练差了。” 黑衣人无言以对。 他知道沈振衣说的没错，作为铜牌杀手，他所得的血剑之法并不完整，只有加强突击的法门，并无养身的练法。每次全力出手，都是将全身精血聚集于一处，化为血光，在短时间内迸发出超强的力量，但不用多久，血光反噬，他自己就会受到钻心痛楚，更要衰弱几月，才能慢慢恢复。 更高级的锻炼精血之法，他并未得传，当然只能算是旁门左道。 他梗着脖子道：“你为何不杀我？” 对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杀起人来也根本不眨眼。 刚才血剑之法失败，沈振衣至少有几十个机会可以杀死自己，但他只是信手将他拍出去，并没有置他于死地。 “没什么，只是看到血剑之法，想起故人，有些机缘，所以放你一次而已。” 沈振衣对于想杀自己的人，一般都不会放过。但对方毫无威胁，又用出了自己熟悉的剑法，放过一次也没什么关系。 “当然你若再出手，我可就不会客气了。” 苍蝇果然无害，但老是嗡嗡叫也烦人，不如信手拍死。 黑衣人尴尬。 作为灭隐会的精英，按照训练，他应该不顾一切再次出手，以完成任务为先，哪怕是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他明摆着不是沈振衣的对手，扑上去就是送死，偏偏人家还没有追杀之意，这种情况下，他到底该如何自处？ 杀手训练不包括这一部分内容啊！ 黑衣人患得患失良久，方才咬牙问道：“你若不杀我，就不怕我将你武功虚实，上报灭隐会，下一次来的杀手，更能对症下药么？” 还要求着别人杀自己，未免有些古怪。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淡淡反问：“你看出了我武功的虚实？” 没看出来！ 黑衣人苦笑，沈振衣两次出手，他都一点儿没看出来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刚刚他全力扑过去，沈振衣只是轻轻一甩袖子，他就感觉到沛然巨力扑面而来，根本化解不了，只能就地打滚逃命。 ——至于刚才那些手下的突袭，更不知道沈振衣是用什么手法杀人。 他恨恨跺脚，无可奈何，终于还是没勇气去送死，掉头就走。 沈振衣微笑，浑不在意，照旧闭目养神。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楚火萝三人次第醒来，都是面有喜色，看来大有所得。正在这时候，只见前山火起，陡然闹起震天喊杀声。 楚火萝睁开眼睛一看，瞧见身周一排黑衣人尸体，不由吃了一惊，又听前山喧嚣，忙问道：“师父，这是怎么了？” 沈振衣蹙眉：“刚才是灭隐会刺杀，现在只怕是有人在攻打六坟山，我们得老道长招待，于情于理，便去看一下吧。” 灭隐会的刺杀与攻击六坟山似乎不是孤立事件，看来是有人暗中动手，想要一起解决他们与六坟山。 沈振衣带着三名女弟子赶往前山，六坟山的山门口，却已经杀的血流成河。 鬼发道长腹部中了一剑，鲜血汩汩流出，正痛心疾首地盯着大弟子，喝问道：“你为何如此？” 刚才大师兄诡称有要事禀告，趁着鬼发道人不备，刺了他一剑。 鬼发道人原本不争之剑已经大成，几乎可说不会受伤，但对这大弟子没有防备，这才着了道儿。 大师兄冷笑道：“师父，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已经弃暗投明，跟随骆大天王，要一统九宗十二家，与五大神宗对抗。师父你总是那么顽固，不肯赞成合并之意，奉骆大天王之命，只能取你性命了。” 鬼发道人还没说话，旁边弟子已经闹闹嚷嚷：“大师兄，师父对你恩重如山，倾囊相授，你怎么如此忘恩负义？” 他们被骆大天王派出的精锐部队围困，自知无幸，不顾一切的痛骂。 大师兄嘿然而笑：“倾囊相授？真是笑话！昨日他还故意让几个女子羞辱于我，他那不争之剑一直不肯传给我，倒是传给了弃剑山庄中人！真是欺人太甚！” 鬼发道人痛心疾首：“你天资不够，性子又急，是练不成不争之剑的。” 想不到这弟子因此心怀怨望，居然反叛！ 第五百二十二章松槐二老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大师兄哪里肯信。 在他心目中，师父一直就是偏心，本门最高绝学竟然不传给他，叫他日后如何统领弟子？ 他不耐烦道：“我如今也懒得与你说这许多，师父，这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如今骆大天王雄才大略，欲要一统九宗十二家，就问你一句，可愿加入联盟否？” 图穷匕见，骆大天王之心，已路人皆知。 鬼发道人白发飘扬，冷然道：“六坟山千年基业，岂能葬送于我手？你回去转告骆大天王，让他收了这分痴心妄想！老道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从他所愿！孽徒，你要是有胆，就杀了老道和你的师弟们！” 他铁骨铮铮，早就识破骆大天王的狼子野心，怎肯就范。 这么多年六坟山鬼发道人对骆大天王的并派之议是反对的最激烈的，没想到自己的大弟子居然被人拉拢了过去，他又是痛心又是悲愤。 “不自量力！” 大师兄面露凶光，突然对空中拱了拱手，恭敬道：“两位护法，这老家伙冥顽不灵，就请出手，将六坟山杀个鸡犬不留吧！” 还有人？ 鬼发道人大惊。 ——他虽然被孽徒偷袭，身受重伤，但是自也有压箱底的底牌，自认还能拼死镇住场面。 不过骆大天王此人行事滴水不漏，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没有后招，果然安排了人在此出手。 ——只是这两人藏在暗处，自己居然没有发现，那就可怕了！ 幽深的黑暗中传来冷笑声，两道干瘦的人影从黑暗中浮现，看清楚来人，鬼发道人面色更是难看。 “松槐二老，你们也来与我为难！” 鬼发道人身份极高，辈分极老，与他一辈的人多数已经不在，而这松槐二老却是与他年纪相当，实力也只稍弱半筹。 ——如果鬼发道人全胜时期对上这两人，就算不能战而胜之，大约也能守住平手，但如今身受毒伤，那可就难得很了。 松槐二老中个子较高的是松老，他苦笑道：“鬼发道兄，如今我们已经投入骆大天王门下，上命难违，还请道兄见谅了。” 矮个子的槐老不耐烦道：“师兄，何必与他多说，今日六坟山鸡犬不留，没有任何机会。” 骆大天王的命令，岂有人能违抗？ 鬼发道人怔了怔，不敢相信问道：“你们也投入骆大天王门下？” 这两人江湖地位极高，他们都投效的话，天王会的实力到底膨胀到何种地步？ 松老默然不语。 大师兄嘿然而笑，“松槐二老乃是天王会十二丑中人，若是你肯加入，便是十三丑了！” 鬼发道人心中发冷。 ——他也听说过天王会十二丑，乃是骆大天王手下的厉害角色，但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层次。 ——如果松槐二老都是十二丑中人，十二丑的实力能到这个地步，那就算是骆大天王不出手，九宗十二家也未必扛得住压力。 更何况，他也早知道九宗十二家中，至少有好几个已经投入天王会麾下，而其他几家又互相攻伐不休，只怕根本挡不住天王会的压力。 ——难道骆大天王一统九宗十二家，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鬼发道人心中沉痛，仍然坚定道：“既然如此，六坟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松槐二老，你们动手吧！” 他持剑而立，腹部汩汩流血，却自傲然不动。 松老叹息一声，槐老冷哼道：“自寻死路！既然如此，今日便将六坟山中人统统杀死，灭了这一支的香火！从今日起，天下再无六坟山！” 他本来就对鬼发道人一直压他们一头心怀不满，如今有机会报复，便是决绝狠辣。 六坟山弟子面色惨白，自知不敌，只能闭目待死。 就在这时候，只听大殿之外，传来一声淡淡轻笑。 “我说，今日六坟山要存活下去。” 鬼发道人身子一振，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他……终于来了！ 沈振衣白衣胜雪，飘然而入。 “沈三公子……” 鬼发道人遥遥行礼，郑重道：“这次，要劳烦公子救命了。” “不妨事。”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长对我三个弟子有教导之恩，我自当出手帮忙，不过是举手之劳，道长不必在意。” 啥？ 举手之劳？ 大师兄嗤之以鼻，狂笑道：“你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面对的是什么人，松槐二老在此，就算你有几分功夫，又怎能挡得住松涛槐浪，横扫天地！” 松槐二老年轻时候便有厉害的合击技，到年老之时更是炉火纯青，人称松涛槐浪，无可匹敌。 区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沈振衣，怎能有本事胜过这种成名前辈？ 大师兄只觉得好笑。 ——但他笑了一阵，戛然而止。 ——因为他发现松槐二老没有笑。 不但没有笑，面色还很难看。 松老犹豫问道：“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沈振衣微微点头：“正是我。” 一剑压一城，即使是司马家刻意淡化此事影响，但在真正的高手眼中，沈振衣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强敌。 槐老都皱紧了眉头，喝道：“你怎么会在此处？” 弃剑山庄是大天王吩咐暂时不要惹的目标，他们来此，只是为了灭掉六坟山这个变数，谁知道竟然会遇上沈三公子！ 他不是应该在建设自己的宗门么？怎么没事溜达到这儿来？ 松槐二老进退两难，心中犹豫。 山下。 骆大天王的使者面色苍白，坐镇营地，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蹙眉良久，才咬牙道：“这个沈三公子不简单，我们不要节外生枝，这一次，还是先撤走吧！”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六坟山弹指可灭，不必在此纠缠。 但属下却苦笑道：“这话说的晚了，羽狂护法已经上去了。” 使者一愣，“天护法羽狂？他也来了六坟山？” 骆大天王办事必有后招，他派了松槐二老还不放心，特地派了更强的羽狂在后压阵。 ——但没想到沈振衣出现，也激发了这位羽狂护法的战意，不等使者下令，已然上了六坟山！ 第五百二十三章天护法! 沈振衣站在大殿中央。 在他身后，鬼发道人痛苦的浑身发颤，如今援军到来，他不必再像之前那么苦撑，只苦笑道：“三公子，让你看笑话了。”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我还有个更离谱的长兄呢。” 沈振衣淡然微笑。 背叛是永恒的主题。 只要有人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 沈白鹤背叛了好几次，他也并不在意。 ——只要强到超越一切，又何须在意不值钱的背叛？ 大师兄看着沈振衣，不自觉感觉到心悸，硬着头皮喝道：“沈振衣，你速速退走，还有一条生路。” “闭嘴！” 松老蹙眉，喝止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即使是他们松槐二老同时在此，面对沈振衣也难操必胜，所以犹豫着未曾第一时间出手，这愚蠢的家伙倒是敢大言炎炎。 槐老犹豫了一会儿，冷声道：“你真的要与骆大天王作对？” 沈振衣不以为意：“似乎是骆大天王与我作对。” 一开始的时候，是骆大天王故意来找弃剑山庄的麻烦，现在一句话不说就想要和解，哪儿有那么容易？ 松槐二老无话可说，正犹豫之际，就听身后传来冷哼：“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好大名头，今日既然敢挡在我们面前，羽某正要请教！” 一道白色的弧光闪过，一个身披羽衣的高瘦男子，从弧光中飞出，宛如从天而降的羽人。 “天护法！” 松槐二老各自一惊，又像是松了口气，侧身拱手行礼。 天王会天地护法，地位与十二丑相当，但与差不多被供起来的十二丑相比，护法掌握实权，松槐二老对羽狂也要容让三分。 鬼发道人见此人来到，面上一凛，凑到沈振衣身边道：“三公子，这人乃是天王会天护法羽狂，乃是不折不扣的武痴，老道三十年前与他动手，略胜半招，他一直耿耿于怀，三十年来他功夫突飞猛进，我已远远不如他……” 六坟山的资源终究比不得五级宗门天王会。 鬼发道人什么都得自己摸索，虽然创出了不争之剑，但是和有骆大天王指点的羽狂相比，进步到底是逊色了一筹。 他有自知之明，已不是羽狂的对手。 鬼发道人知道沈振衣的境界强过自己，但是对上羽狂加松槐二老，恐怕也难占上什么便宜。 “……不过此人心高气傲，三公子可挑拨他单打独斗，或有胜机。” 鬼发道人到底是老江湖，暗中出了个主意。 沈振衣微笑点头。 “不认识。” 天王会中人，他还真没有一个认识的。 鬼发道人苦笑……他忘了，沈振衣便是这么心直口快的性子。 羽狂倒没有动怒，只是阴沉着脸，像看一个死人一样看着沈振衣。 “今日之后，你就会记得我的名字。” 他语气倨傲而自信，然后又摇了摇头。 “哦，我倒是忘了，今日之后，你已经死了，应该也不会记得我的名字。”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他羽衣张开，恍若展翅！ 杀气逼人！ 天护法羽狂，原本便是骆大天王的左右手，数百年间跟随骆大天王不离不弃，杀人如麻，得天王刻意栽培，武道突飞猛进。 他的气势一开，每根羽毛竖起，都像是杀人的钢针。 ——只见他双目猩红，面色冷厉，也不知道是杀了多少人，才有如今的威势。 楚火萝三人都禁不住眉头微皱，向后退了两步。 沈振衣却不为所动。 他瞥了羽狂一眼，淡淡道：“好，那你们就一起上吧。” 喂喂喂！ 鬼发道人苦笑，不是叫你约他单打独斗了么？这三人要一起上，那可难缠得紧！ 羽狂冷笑：“沈三公子果然自傲的紧，不过只要我一人，便能破你手中剑，何须松槐二老出手？” 哦？ 鬼发道人若有所思，难道沈三公子是用激将法？ ——不过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沈振衣悠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一起上吧，省些力气。” 羽狂大笑。 “痛快，不过要佐证你的话，还是先接我一招试试！” 他双臂一振，羽衣飞扬，如钢针一般的羽毛陡然激射而出，仿佛万箭齐发！ “小心！羽毛上有毒！” 鬼发道人与羽狂交过手，知道此人用剧毒淬炼羽衣，这一招万羽云霄甚为阴毒，稍为不慎就会着了他的道儿。 沈振衣却不避不让，手指在空中虚划，那些羽毛落入他画的圈中，竟尔不知所踪！ “这是……” 鬼发道人倒吸一口凉气。 不争之剑！ 这是他推演的不争之剑能抵达的最高境界，将敌人的攻击化解于无形，但是凭他现在的修为还施展不出来，想不到竟然在沈振衣手中变为现实！ 沈振衣微微一笑，回头道：“道长的不争之剑，确实有独得之妙，在下一时技痒，便随手演化，万望道长不要见怪！” 你只是看我用不争之剑几下，就参悟出后续的变化便修炼成功？ 鬼发道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道：“三公子让我见识武道更高境界，我岂有见怪之礼，见此一剑，胜我十年苦修！若是刚才我就见过三公子这一剑，大概我这孽徒，也偷袭不了我！” 他的大弟子偷袭下毒，让鬼发道人身受重伤，如果他能感悟这番有而化无之理，让不争之剑再上一个台阶，可能就不会伤那么重。 羽狂一击不中，面色更是阴沉，他嗜武成狂，却也知道沈振衣是各不那么容易对付的敌手，回头对松槐二老道：“此人不弱，还请两位一起出手，将他除在这里。” 他乃是骆大天王心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为天王除掉麻烦，自身荣辱，反而要放在一边。 松老一怔，踌躇传音道：“护法，天王有命，对弃剑山庄之人暂时退避三舍，这沈振衣实力未明，当真要出手？” 羽狂斩钉截铁回复道：“事已至此，难道我们要灰溜溜铩羽而归么？天王会战无不胜，从来没有这种先例！” 狭路相逢，怎能退避，这一战在所难免！ 第五百二十四章等待破绽! 沈振衣抖抖衣襟，面对三大高手，从容不迫。 羽狂与松槐二老各据方位，神色凛然。刚才一出手试探已知沈振衣不简单，羽狂也不会掉以轻心。 “不过我们三人合力，绝没有一个神人境第四重之人能够挡得下来。” 天王会办事，没有半途而废之理。 羽狂目光冷厉，盯着沈振衣的袖子，呼吸变得原来越缓慢，羽衣摇摆，飘然欲仙。 他所修武学特殊，是仿猛禽凶兽而得的飞仙化羽诀，得骆大天王指点，已经能够如雷霆之威，一击必杀。 ——只要能够抓住敌人的弱点。 从一开始，羽狂便一直观察着沈振衣，然而这个对手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仿佛都合于道韵，直到现在，他也没找到出手的良机。 此人的武学，当真是深不可测。 羽狂低声对松槐二老道：“两位，要先麻烦你们了。” 松槐二老也看得明白，羽狂的武学讲究后发制人，如果不能发现敌方破绽便出手，威力就会锐减。不用他多说，松槐二老也知道是他们该出手的时机。 “得罪了！” 松老低低呼喝一声，双臂轮舞，大开大合，如开山凿石一般向沈振衣攻去。每走一步，就听空气中传来嗡嗡爆裂声，甚至大殿岩石地面，也碎出一道道裂纹，就如冰河绽裂！ ——作为宗门大殿，这里的岩石建筑，全都经过武道真气的锤炼与加固，坚硬无匹，但仍旧在松老的攻势之下碎裂，也可见此人的力量。 “这是松老的一鹤鸣神功，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蓄积数年之力，同时迸发，可超极限，三公子不可硬接！” 鬼发道人目光如炬，自然知道松老的成名武学，一看他出手就是绝招，心中也不由为沈振衣担忧，当场叫破。 一鹤鸣神功难聚易散，这次松老出手之后，至少再花两三年蓄积，才能让这功夫尽复旧观。他舍得第一招就如此出手，可见是势在必得。 沈振衣还未回应，就见松老身边槐老身子一抖，整个人的身躯像是融化在空气中，化作一阵阴风，无形无质，呼啸来去，竟不知其真身所在！ “这是阴风斩！三公子速退！” 鬼发道人这一次来不及详细介绍，赶紧让沈振衣后退，这两人联手，一个正面冲击，一个侧面偷袭，可说是刁钻得很。阴风斩的攻击力虽然不如一鹤鸣神功，但无孔不入，照准要害，实在难以防范。 这同样是槐老的压箱底功夫，以身化阴风，就算是能够胜利，自己也会元气大伤，须得调养许久才能恢复！ ——这两人出手，当真是下了血本！ “好。” 沈振衣却只是微微点头，同时面对松槐二老的一鹤鸣神功与阴风斩，照旧闲庭信步，并未后退，反而是向前走了一步。 “唔？” 松老面色微变。 沈振衣位置稍稍变化，恰好落在他发劲最弱处，一鹤鸣神功发出之后，覆盖四面，但总有强弱不均处，沈振衣原本在攻击的最强点，但只是略作挪动，就让松老的攻击落不着力，胸中烦闷难受。 不过他自己也没指望一鹤鸣神功能够一举建功，能够让沈振衣挪动一步，已经算是成功，至少槐老的阴风斩跟上，或有机会！ 果然槐老见沈振衣挪动，心中大喜，阴风一折，便朝着沈振衣的后心袭去！ 阴风斩杀人于无形，从背后攻击更有奇效，不知道多少高手，被阴死在他这一招之下。眼看又要得手，他极为得意。 ——连骆大天王都忌惮的男人，还不是要死在他阴风斩之下！ 但就在这个时候，沈振衣微微侧身。 呼—— 阴风斩速度极为迅捷，在这刹那毫厘之差，便在沈振衣面前掠过，只是吹起了他的头发！ “不妙！” 槐老心中大骇，何时有人能够以这种方式避过阴风斩？这根本不可能？ 谁能比风还快？ 他心中懊恼，不敢再稍停，想要化风逃走，再寻机攻杀。 ——反正，他虽然未能伤到沈振衣，但是沈振衣也奈何他不得。 谁能抓得住风？ 槐老正这么想着，想要借松老之势，绕一圈再养足精神攻击。 却听松老惊呼道：“小心！” 槐老一怔，正要脱身，忽然感觉肩头一痛，回头看时，只见沈振衣缓缓伸出右手，搭在虚空之中，却仿佛捏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这怎么可能？ 槐老心中惊惶，不可言说，阴风斩不成功也有先例，但是从来没有在阴风斩状态下被人擒住！ 如今他身为阴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就见沈振衣白皙的手腕一翻。 啪！ 槐老肉身重新凝聚成形，重重甩在地上，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像是断了一样，痛彻心扉，只来得及痛呼一声，便即翻着白眼晕去。 松老原本就举棋不定，心中惶惑，如今看槐老落败，心境告破，原本威猛的一鹤鸣神功不自觉便出现了一个破绽。 沈振衣微微摇头，忽然一指点出。 松老只觉得胸口如受重击，像是大锤敲过来一般无法抵御，忍着钝痛飘飞十丈开外，只觉得浑身麻木，短时间之内竟然已无再战之力！ 一步、一侧、一抓、一点。 沈振衣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动作，就将松槐二老彻底打败，这让鬼发道人看得瞠目结舌，击节赞赏！ 这沈三公子的武功，简直比自己预料的还要更高！松槐二老何等人物，在他面前，却全如不会武功的婴儿一般！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他正要高声赞叹，一瞥忽然不见了对面天护法羽狂的踪影，心中一惊，忙喝道：“三公子小心，羽狂已经出手！” 羽狂动了！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他看到松老落败，已经明白这是自己出手的最好也是最后机会，毫不犹豫腾身而起，羽衣飘散于空中，就如一只大鸟凶禽，扑击猎物，迅捷而下！ “凤舞九天！” 羽狂浑身羽衣仿佛燃烧起来一样，化作火凤，有燎原之威！ 第五百二十五章剑气擒拿，信手击杀 双翼展开，犹如烈火燃烧。 羽狂最强一招，神人境第四重的威力全开，神光四射，刹那间光芒遍布整个大殿。 除了沈振衣之外，包括鬼发道人在内，全都睁不开眼睛，心中大骇！ 数十年不见，这位天护法的实力，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鬼发道人心中惊骇，为沈振衣捏一把冷汗。 松槐二老急退，他们两人与沈振衣一个照面就受伤落败，但也为羽狂创造了出手的机会。 此后胜负，就看这一招凤舞九天了！ 这是羽狂的最强攻招，只要在这凤舞九天的范围之内，光照之下，一切化为齑粉。 ——沈振衣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绝逃不开。 羽狂也是这么觉得，放声大笑，光芒更胜。 沈振衣站在原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手探入光中，仿佛情人温柔的抚摸。 ——握紧！ 羽狂只觉得浑身上下发紧，竟然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一般，心中骇然，大叫一声，便觉得浑身骨骼欲裂，咔咔声响之中，寸寸折断，刺入脏腑，还来不及想清楚为什么，就已经断送了性命。 光灭。 沈振衣松手。 羽狂浑身血污，从半空中坠下，砰然落地，一动不动。 “什么？” 松槐二老齐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发生了什么？ 凤舞九天，身化神光，铺天盖地，由实化虚，只能以神光防御，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这一招结束之前，羽狂近乎处于无敌的状态。 ——沈振衣是如何伤了他？ 二老面色苍白，尤其是槐老想起自己化身阴风斩的时候，也被沈振衣一招击破，心中更是后怕。 沈振衣能够信手击杀凤舞九天状态的羽狂，也就是说杀他同样易如反掌。 “你们走吧。” 沈振衣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叹息道：“这位仁兄武功虽然强横，但可惜都只是依样画葫芦，根本没有走出自己的道来，比之两位尚且多有不如。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被我剑气锁拿，一剑绞杀。” 鬼发道人也如梦初醒，惊叹道：“三公子真是深藏不露，有此剑法，我的不争之剑算什么？” 无论是羽狂的凤舞九天还是槐老的阴风斩，本质上与鬼发道人的不争之剑类似，以实化虚，来避免受伤。 只是不争之剑能够持续的时间更长，但本质还是一样。 沈振衣不知通过什么手法，能够突破虚妄，击杀化虚的敌人。 在这种剑法面前，不争之剑确实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尽管沈振衣出手，保住了六坟山，让祖宗基业不至于有覆灭之危，但鬼发道人还是觉得有些沮丧。 苦苦研究一辈子的武学，在别人面前有如儿戏，对他这种武道宗师来说，难免忧伤。 楚火萝好心上前安慰道：“老道长不要难过，在我师父面前，大家经常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我们都已经习惯了。你习惯就好……” 这算是什么安慰？ 鬼发道人哭笑不得。 不过一想也是，对于这样的天人之资来说，自己一点小心血，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性豁达，也便不再介怀，看着天王会之人准备退走，忙上前向沈振衣请求道：“三公子，别人都可以走，我这弟子叛门而出，我总要清理门户……” 本来若是他打败了松槐二老加上天护法羽狂，那当然是要留下大弟子，但如今出手的是沈振衣，他也只好尴尬相求。 沈振衣点了点头，目光瞥向大师兄，淡淡道：“你，留下！” 大师兄早就吓破了胆，他原以为勾结天王会，必然能摧枯拉朽干掉六坟山，因此甘冒奇险，忘恩负义的偷袭暗算，没想到横出一个沈振衣，将他的一切盘算落空。 “师父……饶命！饶命！” 他还算头脑清醒，知道求沈振衣无用，对方刚才眼睛都不眨杀了天护法羽狂，这种凶性让他腿软。 鬼发道人叹了口气，“你自幼加入六坟山，也算是勤勤恳恳，虽然天资不敏不能传我衣钵，但我也是将你当作六坟山下一代宗主来培养。可惜你竟然勾结天王会，叛逆暗算，大逆不道，今日，我也容不得你了！” 他袖子一挥，身躯飘然而前，众人只觉得面前一花，就见大师兄软软倒地，脸上满是惊骇与求恳之色，似乎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松槐二老相顾骇然。 想不到这老道重伤之余，还有这样的实力。 刚才就算没有沈振衣，他们两人出手，只怕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取了这老儿性命。 事到如今，天王会袭击六坟山的行动，可说是一败涂地。 两人连句狠话都不敢撂，带着手下便要离去。 沈振衣也不拦他们，六坟山自知无力，也不好追究，鬼发道人只对沈振衣千恩万谢。 “无妨，顺手为之而已。” 沈振衣只是淡淡回应，既然身在此地，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鬼发道人笑道：“于公子是小事，于我们六坟山便是大事了。” 他转头看楚火萝等三人，啧啧称奇道：“公子入山，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这三名女弟子的精气神与之前迥然不同，大有变化。鬼发道人是六坟山宗主，虽然始终无缘得见三君子传承，但宗门中研究千年，总有蛛丝马迹可以把握。 一看楚火萝等人的变化，心中便有猜疑。 沈振衣也不隐瞒，点头道：“侥幸见到了三君子之墓。” 鬼发道人大为羡慕，苦笑道：“六坟山在此千年基业，始终无缘，公子与三位姑娘真乃福德深厚之人。” 他顿了一顿，又道：“请公子稍后，既然你们有此福缘，我宗中有一套手札，与三君子传承有关，便送给三位姑娘，以作我六坟山的谢礼。” 鬼发道人自退入静室中，取了珍藏的古本手札，恭恭敬敬送到沈振衣手中。 这秘札已经陈旧泛黄，虽然精心保存，但也难免破损了几页，不知度过了多少时光。 沈振衣一见，轻抚书皮，轻声叹息。 第五百二十六章兽心之源 “故人之物，乍见心忧。” ……好吧，师父你这又认识。楚火萝暗中腹诽，好奇问道：“师父，这三君子和你也有交情？” 鬼发道人哑然失笑。 心想三君子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人物，几乎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六坟山创派的时候便已经传说了许多年，沈振衣再怎么神通广大，又怎会认识。 他因伤重，将祖师爷留下来的手札交给沈振衣之后，便匆匆告辞。 沈振衣却翻着手札，对楚火萝等三人微微笑道：“三君子坟前，你们应该有所参悟，这份手札，倒是对你们有用。” 楚火萝凑上前一看，就见手札上满满的蝌蚪古文字，不由就皱起了眉头，苦笑道：“师父，这一个字儿也不认识，有什么用？”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鬼发道人才会这么大方。 反正六坟山无论如何也解不出这手札，不如做个顺手人情。 “痴儿。” 沈振衣摇了摇头，“你用肉眼去看，自然什么都看不明白，但你们三人已得传承，若以心眼去看，自然就知晓来龙去脉，一切尽在眼前。” 楚火萝与龙郡主若有所悟，紫宁君却心中一动，目光盯着那手札，一瞬不瞬，只半刻功夫，就见手札上金光泛起，种种图案演化繁衍。 “这是当年……” 楚火萝也拍手欢叫，只见图案中人物衣物古拙，无从判别年代，但应该便是三君子生活的时期。 “这就是三君子留下的讯息。” 龙郡主点了点头，她们三人都接受了三君子的传承，所以也能够感悟当初的心境。 “原来那个时期，便有兽心人的存在……” 三君子生存之期，似乎要比魏王还早，那时候凶兽被人类压制，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想到居然已经有兽心人存在。 手札之中明言，人间三恶以凶煞之气修行，与大部分人的武学道途大相径庭，倒是与凶兽暗合，分明已得兽心，恐怕日后必乱天下。 因此三君子才明知不敌，仍然不顾一切，禁锢击杀人间三恶，并以自己的神光灵魂，将其封印，不泄于外，以求能解世间大劫。 可惜，首恶虽诛，但流毒无穷，即使是三君子尽力而为，也已经无法挽救兽心传播泛滥。 人中兽心人的增多，才导致人类与凶兽的战争节节失利，最后成了困守孤城的局面。 “看来这兽心人的起源……实在有古怪。” 楚火萝嘀咕。 她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其中有人刻意拨弄，不然何至于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沈振衣怅然而笑，仰望星空，就见月眼冷冷地照着世界，无关善恶，无关冷暖。 每个人总有自己的原因。 ——但终究，也得承担自己的后果。 他轻轻叹了口气，“此间事已了，我们回去吧。” 六坟山，已无必要再停留。 沈振衣带着三名女弟子回返弃剑山庄，但六坟山之事的结果，却已经引起了连绵不断的震动。 “败了？” 骆大天王慢条斯理放下茶杯。 刹那间，那骨瓷杯化为齑粉，茶叶化为虚无，茶水瞬间蒸干。 他依旧不懂声色。 愤怒却已达极致。 “鬼发道人的武功虽高，但是在他弟子暗算之下，一身武学发挥不出三成。我倒想问问，有天护法和十二丑出手，这一场怎么会败？怎么会折了天护法？” 使者浑身颤抖，不敢直面骆大天王的怒火。这愤怒的余波已经震伤了他，面色苍白，嘴角溢血。 他跪倒在地，哀鸣道：“启禀天王，实在是六坟山来了帮手，不知为何，那一人压一城的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在场。天护法见猎心喜与他争斗，落败身死。松槐二老也不是对手，我们这才铩羽而归，请天王惩罚！” 使者心中暗恨天护法。 如果能够全身而退，在这儿顶着大天王怒火的就该是他。可他偏偏不自量力，要去找沈振衣的麻烦。 ——这下好了，他死了倒是干净，活着的人却不知要背多少黑锅。 “沈振衣？” 骆大天王的眼中闪过奇异的神采。 他压抑下怒气，淡淡问道：“他为何会去六坟山？这时候他应该被刺杀甚急，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骆大天王已经下令要退避三舍，一来是忌惮沈振衣的威风，二来，也是知道此人命不久矣。 灭隐会盯上的人，从来活不了多久。 使者面色有异，咬牙回答道：“灭隐会传来消息，说是在六坟山后山，出动了高手刺杀，但仍然没有成功……” 这不知道已经是灭隐会第几波刺杀了，但肯定是全力出手不留余地。 在这种情况下，沈振衣能够顺利逃出生天，然后回返六坟山大殿，击败天护法与松槐二老联手，这人的武功，简直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幸好他绝不可能是神人境第五重，这才是天王会有底气的原因。 “这倒是有些意思。” 骆大天王缓缓坐下，露出玩味的笑容，“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冒出沈振衣这么个变数。” 使者苦笑：“此人行事，不拘一格，只怕对大天王的大业有碍，还是尽速将其击杀为好。” 骆大天王摇头：“不急。” “灭隐会还有好几波杀招，我们不必急于动手，如今联盟之事已成大势，就算是他螳臂当车，也挡不住这滚滚洪流。” “我倒要看看，这一个变数搅动风云，能有什么有趣的结果！” 他嘴角露出笑意，手掌却无声无息拍出，使者身子一晃，顿时僵立不动气绝而死。 “无用之人，不必留在天王会。” 骆大天王拍了拍手，神情厌恶。 自有人战战兢兢上前，处理了使者的尸体，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 大天王的脾气便是如此暴戾，随着他武功越高实力越强，也越发喜怒无常。 只是他以神人境第五重的绝世武功强力压服天王会内部，绝无一人敢起反抗的念头。 这便是实力为尊的世界。 一旦骆大天王真的统合九家十二宗，成就内城联盟，登临城中长老之位，那更是生杀予夺，尽在一心！ 第五百二十七章内城联盟大会 六坟山一战，天王会铩羽而归。 甚至天护法羽狂都折在山中！ 这消息虽然被骆大天王让人压了下去，但是在九宗十二家中，还是偷偷流传。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这个名字，时不时被人提起。 “此人敢正面对抗骆大天王，背后是有什么人撑腰？” “听说沈振衣与广圣君有关系，难道是仗着广圣君的势，才敢与骆大天王叫板？” “这不可能！广圣君这几十年一直闭关参悟武学，后来为了孙女的病，对霸王城中之事都不甚关注。这才放任骆大天王做大，怎么会这时候与大天王做对？” “那沈公子又是靠着谁？” 众人议论纷纷，拿捏不定。 霸王城中，城主之下，有六位长老，其中当然以城主身边代行日常的欧阳绝为第一长老，权势最大。 除此之外，其余几位长老大约是因为年纪大了，更醉心于武学更高境界，不太理城中之事。 ——相对最为年轻的广圣君与黑泽军师，便是掌握霸王城实权的长老。 原本这两人对抗，保持平衡，但广圣君因为更注重孙女的病，对城中之事渐渐放松，黑泽军师有独大之势，但又不可能一手遮天，这才有骆大天王的崛起。 如果说沈三公子背后不是广圣君，那难道是黑泽军师？ 但黑泽军师也有扶持骆大天王之意，难道是面和心不合，准备背后捅刀子，以解决未来的竞争对手？ 九宗十二家的高层议论纷纷，但也没个章程，仍旧是满腹疑惑。 “不管怎么说，等到内城联盟大会开启的时候，我们总该知道端的了。” 骆大天王召开内城联盟大会的请柬，已经放在各大宗派家族的案头，许多人不甘不愿，忧心忡忡，但没有人敢不去。 ——这就是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的碾压。 一般情况下，默认长老级别的高手，不会对低一层次的武者出手，但若真是激怒了他们，分分钟可以灭你满门。 骆大天王，便有一人灭一门的能力。 九宗十二家再怎么辉煌，也只能俯首听命。 天气渐热，酷暑如火。 天王会周围三十里，铺满织锦红绸，等待着这一场影响到这个霸王城权力范围变化的大会召开。 “都准备好了么？” 骆大天王伺候老母亲用早餐，穿一身红，轻描淡写的向下属发问。 “天王放心，一切都已经筹备有序。” 属下跪倒在地，殷勤回答。 “孩儿，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就赶紧去吧，不要在娘这儿耽误功夫了。” 骆大天王之母微笑劝道。她不知道这大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今天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只知道儿子今日要做大事，这可万万耽误不得。 “不必着急，等服侍母亲用完早膳再说。” 骆大天王表面上云淡风轻，让老夫人吃完小半碗粥，沉沉睡去，这才送入房中，自己对着铜镜，戴正了冠冕，缓缓步出。 “九宗十二家之人，到了没有？” “已到了一小半，其余大部，也都到了天王会城外。” 骆大天王召集的大会，可没有人敢迟到。属下心中稳妥。 “那位沈三公子，出现了没？” 骆大天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弃剑山庄，也得到了一份请柬。 “这……” 属下一愣，沈振衣是临时添加的客人，虽然这段时间声名鹊起，但弃剑山庄毕竟底蕴不足，与九宗十二家不能相比。是否将其统合在内，根本无关紧要，因此他也就没怎么关注。 事实上，沈振衣他们到现在确实还没出现。 ——难道他竟然敢无视骆大天王的请柬？ 属下的冷汗涔涔而下。 感觉到属下的沉默和犹豫，骆大天王的脸色冷了下来，“去，查清楚他们在哪里，及时回报！” 这个沈振衣，或许是这一场联盟大会最大的变数。 ——怎么能不盯紧？ 他扯了扯衣袂，昂首阔步，从阴暗处，走向光明普照之地。 这时候沈振衣却在优哉游哉地行路。 杨柳春风正好，难得霸王城中的好天气，阳光泻落如雨，何必急行？ 楚火萝对这次的出行有些疑惑，路上就问沈振衣：“师父，这劳什子内城联盟大会，我们为什么要去？” 这是骆大天王召集的活动，骆大天王一直与弃剑山庄做对，咱们又不怕他，何必去捧他的场。 沈振衣淡然回应道：“你们不是刚刚得了三君子传承么，也没机会练个手，这种大场面，我就带你们去凑凑热闹。” 内城联盟成功与否，沈三公子根本就不关心。 骆大天王能不能当上长老，与他也毫无关系。 无论是怎样的变化，也不过是一颗尘埃，从一个地方飘到了另一个地方而已，何必要费心关注？ 如果不是为了给弟子们锻炼的机会，他宁可就坐在山谷中，面对旭日夕阳，巩固剑道修为才是真的。 听到有架打，楚火萝大喜，摩拳擦掌道：“那师父我们怎么不赶快一点儿，免得错过大事！” 大会马上就要召开了，他们离得……似乎还有点远。 沈振衣仍然不紧不慢，“那也不必如此着急，这种琐事，总不会那么快就进入正题，且让他们先扯皮一阵再说……” 你还真不想浪费一点儿时间！ 三名女弟子都是暗自好笑，她们也清楚沈振衣的行事风格，所以没有多问，只乖巧的亦步亦趋，跟在沈振衣身后。 远处，天王会占据的高峰已然在望。 三十里织锦，炽热如火，在风中飘扬，更显得如火如荼。 骆大天王端坐在烈日之下，天王会之巅最高处，俯瞰众生。黑红的礼服扬起，猎猎有声。 “今日，内城联盟大会，九宗十二家同气连枝，值此动荡之际，正该齐心协力，共抗强虏。我这才将诸位召集到此，一起商量对策！” 他语气平静，但却透露着一股儿唯我独尊的气劲，一字一句传在众人耳中，就如闷雷在耳畔炸乡，让人心惊胆战。 骆大天王身周的光芒，与日光相合，照耀四方，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这便是神人境第五重的强大。 第五百二十八章有人拦路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鬼发道人伤势初愈，却是一脸凛然，他今日到此，早就做好了决死的打算。 “道长。” 王家的家主王丕显悄然靠近，与鬼发道人私下交流，“这一次，只怕大天王是动真格的。如今九家十二宗，除了我们俩家，还有天门与鬼蜮，只怕都已经暗中投靠了天王会。我们寡不敌众不说，天王之威，实在是无法抗衡。” 九家十二宗，王家与六坟山的实力都算是不错，天门鬼蜮虽强，但两者势不两立，斗得如乌眼鸡一般，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现在的情况，就算是骆大天王不出手，他们恐怕也难有幸理。 内城联盟，几乎不可拦阻。 拦路者——死。 天门之主百里璧也凑了过来，与他们一起叹息：“想不到短短几十年，天王会的实力竟然发展到这一步。天门素来与之不睦，如果大天王支持鬼蜮，只怕我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天门与鬼蜮相争，一向是差不多势均力敌，但若是天王会暗中支持，那天门无论如何也抗衡不了。 他们之前已经婉拒了几次天王会递来的橄榄枝，如今逼到面前，恐怕天王会一定会选择支持鬼蜮。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鬼发道人倒是镇定。 天王会大举攻山之日，他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死而已。” 生死置之度外，方是宗师气度。 “那倒也未必。” 王丕显神秘兮兮，左右看了一眼，方才低声开口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够救我们。” 鬼发道人与百里璧都是一愣，他们心中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人选。 六坟山遇难之时，此人如神兵天降；天门更不必说，邹岳龙到现在还跟在此人身边。 “不过……此人……” 百里璧先点头，后摇头：“就算一人压一城，修为远超我等，但是只要没突破神人境第五重，还是难以抗衡大天王。” 鬼发道人也是叹气，补充道：“我是亲眼看到此人出手，果然如天人一般，但是……境界差异，终究是无可弥补。” 如果再给沈振衣一点时间，他能突破到神人境第五重，自然不用畏惧骆大天王。但是现在……弃剑山庄能够自保就不错，哪里还能救他们。 王丕显一愣，旋即微笑。 “两位宗主，你们误会了，我说的并不是弃剑山庄那位沈三公子。” 最近这位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名头太盛，自己一提，居然就引起了这两人的误会，而且还是衷心佩服的模样，那如果能够过了当前这个关卡，倒是要想办法结交一阵。 “不是他？” 鬼发道人与百里璧对视一眼，方知自己闹了个乌龙，各自苦笑道：“除了沈三公子之外，还有谁能挡得住天王会。” 王丕显傲然一笑：“天王会对我等来说，当然是庞然巨物，无法抵抗。” 他顿了一顿，脸上露出敬畏之色，望向天上，长叹道：“但对更高层次的人来说，天王会与我等一样，不也只是更大个一点儿的蝼蚁么？” 百里璧大惊：“你是说……” 他暗中比了一个手势。 “不错！” 王丕显点了点头，“他老人家绝不会坐视骆大天王做大，必要的时候，一定会出手阻止，只要我们能顶的过第一波就行。” 鬼发道人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心中不屑。 对他而言，投靠骆大天王，或者投靠另一位长老，那又有什么区别，终究是失去了自由，心海蒙尘。 他缓缓摇了摇头，“那一位不是与大天王早成联盟，这件事对他有利无害，怎么会出手阻止？” 王丕显知道鬼发道人的脾气，柔声道：“道长不知，平素合作，那自然是那位大人要扶持骆大天王，但当真让大天王上位成为长老，独立一方，那位大人可未必愿意。” 鬼发道人心中一动，知道这些人尔虞我诈，鬼蜮心肠，苦笑摇头。 ——不管如何，自己只尽力而为吧。 他心中仍然有一点希望。 不过这希望，并不是那位幕后黑手，而是那惊鸿一瞥如游龙一般的沈三公子。 沈三公子会来。 他正在路上。 头顶骆大天王声如雷震，鬼发道人却懒得一听。 沈振衣确实正在来的路上，不过他暂时停住了脚步。 楚火萝以为他又在看什么风景，忍不住催促道：“师父，我们要不走快一点，只怕那什么内城联盟大会就结束了，那我们还去干什么？” 她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与各方高手试试自己新参悟的武学。 “不急。” 沈振衣微笑摆手。 “我们前面，还有人拦路。” 哦？ 师父说有人拦路，那一定是真的有人拦路，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立刻警惕起来，各据一方，呈品字形护住沈振衣。 ——对她们来说，这已经是本能，虽然明知道师父根本不需要她们的保护。 沈振衣轻笑一声。 他望向前方绿色的最光明处，微笑道：“你的杀意掩饰的不错，如果不是春风吹过，柳枝拂动，还真不容易发现。在如此温和煦暖的生机之中，却隐藏秋的肃杀，你一定是灭隐会中的不凡人物，还请现身吧。” 呼—— 春风拂动，忽如萧瑟。 温暖中夹杂的秋意寒冷，让楚火萝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周边的春色，忽然就像是遭遇了秋霜，一下子蔫了下来，落叶飘零，枯枝泛黄。 刹那间，季节变化，时令翻覆！ 从秋意中，缓缓走出一个人，黑衣，瘦削，颀长。 他的面色苍白，眼睛却特别明亮，只是眼神之中，透着无穷的肃杀之意。 “灭隐会七杀手，秋，见过沈三公子。” 他淡淡开口，声音也像是秋风一样冷厉，仿佛语声过去，便是秋天。 树叶摇落，天色黄昏，简直仿佛刹那间，就要下起雨来。 “秋？”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 他轻轻叹息道：“那么说来，你的功夫果然还没有练到家，如果到了冬的境界，或许就有资格向我出手一招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一句话败敌 秋的眼皮子暴跳。 杀手最重要的是养气功夫，他能混到灭隐会的上层七杀手这个位置，耐心与情绪控制，当然是一等一的。 ——但依然被沈振衣一句话拨乱心弦。 冬是四时之法的最后境界，可以说是一剑出天下寒，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秋苦修这么多年，还没找到门槛，此人何等大言，居然敢说冬之境界，才够资格对他出一剑？ ——不过气愤之余，秋同时也内心惶恐。 对方居然能一眼就看出自己的武学进度，别的不说，这眼光可犀利得很了。 怪不得之前几波杀手刺杀，都未能讨得好去。 再加上自己只是在春日加了一抹不自觉的秋意，对方就能看破行藏，这份本事可不简单，秋不敢稍有怠慢。 他木讷一字一顿道：“沈三公子天下闻名，不过动手不靠口舌之利，若有自信，便接我一剑如何？” 本来隐藏在暗处，自可全力一击，但如今被叫破之后，当然就没这机会了。 他心思灵动，便想借着沈振衣的自傲，能够仍然有机会发出这么一剑。 “好。” 沈振衣先点了点头，忽然又摇了摇头。 “不行。” 秋刚摆出起手式，正要蓄力，忽然沈振衣又说不行，胸闷之极，几乎要吐血，咬牙切齿道：“堂堂沈三公子，难道还要出尔反尔？” 他的一身武学都是用来刺杀，正面格斗并不有利，对上一人压一城的沈三公子，自然没有胜算，只盼自己能有机会一击必杀…… 本来觉得此人骄傲，应该能答应。没想到答应还能反悔？ 这算什么操作！ 沈振衣微微一笑：“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秋之一剑，尚有破绽，并不适合在此时使出。” 他向天空一指，淡然道：“如今旭日方生，阳气渐长，抑制你秋之一剑的威力。我看要等到午时，阳至而阴生，才是你秋意出手的时机。” 秋浑身一震，剑气顿沮。 他自然知道沈振衣说得对。 不过越是说得对，他就越觉得恐惧。 如果你的对手，对你的武功如数家珍，甚至比你自己还熟悉，就算你是心志如铁的死士杀手，又怎么可能不觉得恐惧？ 他的剑忽然有了弱点。 出剑？ 还是不出剑？ 秋开始犹豫了。 沈振衣无奈叹气，“我的错。” 他摇头：“我不该提醒你，如今你不败自败，根本没有出这一剑的勇气了。可惜，可惜。” 本来让三个女弟子之一接一剑练习一下也好，现在……没戏唱了。 没有了信心的刺客，没有了凛冽的秋意。 ——那还有什么杀伤力？ 你已经败了。 沈振衣带着三名女弟子，从秋的身边昂然而过，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 秋呆若木鸡。 一言败杀手。 良久，秋才长舒一口气，惊觉身上的冷汗已经在脚底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衣衫内外湿透。 对方明明没有动手，甚至没有放出气势。 但就是这么可怕！ “如此人物……恐怕，只有会长出手，才有机会了吧？” 他依旧心有余悸。 终究还是不敢出手。 灭隐会的杀手没有拦住沈振衣，弃剑山庄之人，仍旧是不紧不慢地朝着内城联盟大会的场地行进。 而这时候，内城联盟大会之中的争执，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因为骆大天王毫不犹豫，直截了当地宣布了他的目标。 “如今凶兽肆虐，更有兽心人暗中作祟，霸王城也岌岌可危，内城诸公，日夜忧心。为分其劳，我打算让九家十二宗联盟，尽数并入天王会，共抗凶兽。” 赤裸裸，没有任何折扣。 虽然谁都知道骆大天王的狼子野心，但也没人料到他竟然会这么开门见山的提出，顿时人群中一片嗡嗡之声，议论不已。 早有骆大天王找好的内应，大声支持道：“大天王雄才伟略，正该领导我们进入天王会，也只有加入天王会，九家十二宗的利益才能得到保障，日后凶兽侵袭，咱们也好团结一心对抗。” 有人小声嘀咕道：“若是凶兽大举入侵，自有城主府和长老会出面，就算是我们九家十二宗并入天王会，也不能算是主力，这从何说起？” 顿时有人反驳：“能集中一份力量，便是多一分对抗凶兽的指望，你不愿合并，莫非是兽心人的余孽么？” 这一顶大帽子扣上来，顿时让人噤若寒蝉，很多人就不敢说话了。 鬼发道人义愤填膺，昂首阔步走出来，旗帜鲜明反对道：“大天王，你有一统内城宗门之志，也有这般气量，老道佩服得很。但我们各家各派，自有传承，岂能轻易放弃？我不知道别家怎么想，六坟山不敢参与！” 他这话掷地有声，又顿了顿道：“更何况不日之前，就因为我六坟山不愿加入内城联盟，天王会便派出天护法与松槐二老前来攻打，这哪里是联盟，分明是吞并主宰？虽然老道不能当大天王一击之力，却也只能舍了这条性命一战！” 六坟山千年传承，历代祖师的心血，岂能毁于一旦？ 骆大天王面色不豫。 他早就知道鬼发道人肯定会反对，但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这般不怕死。 他自重身份，当然不可能这时候真的对鬼发道人出手，便使了个眼色，手下人自然会意。 一个带着面具的中年人袖手而出，对着鬼发道人怒喝道：“你这老鬼，白活了这么多年纪，不识天时，不识时务，大天王岂能对你这种愚蒙出手？就让我取了你的性命吧！” 他上前一步，身形如幻影一般，飘然而入六坟山众人。 王家王丕显与天门百里璧如遇鬼魅，犹豫着向后退去，面色难看。 这中年人，分明是天王会中十二丑之首，铁面杀绝！ 此人从来只带一个铁面具，无人知他真实面貌，动起手来残忍无匹，一身武学如鬼神一般。 鬼发道人前不久才受过伤，只怕绝不是铁面杀绝的对手！ 这老二脾气太冲，让他暂且忍耐，他又不肯听！ 第五百三十章不争之剑，再度进阶! 鬼发道人性烈如火。 他知道自己即使是全盛时期，也未必就是铁面杀绝的对手，但今日此来，他早就做好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 “铁面，你若有本事，便取了我这条老命！” 鬼发道人惨笑一声，飞声跃起，抽出随身宝剑，在空中画圈，如水晶璀璨。 剑化人身，人身化剑，却如虚无！ 骆大天王淡淡瞥了一眼，眉头却略皱了三分，问手下道：“鬼发道人近日，可有什么奇遇么？” 年纪这么大了，还能有什么奇遇？ 手下愕然，苦思道：“这数十年来，鬼发道人一直在六坟山闭关，我们实在未曾发现什么。在他身边的卧底弟子，也不曾有什么消息来报。” 他顿了一顿，又道：“……似乎只有攻打六坟山之前，鬼发道人与沈振衣试剑，自称大有所悟……” 骆大天王面现狠戾，“怎不早报？” 鬼发道人的武学进度，已经到虚、实相生之境，这比他预估的进度至少超越了二十年。 ——骆大天王对九家十二宗高手可谓了如指掌，这些人不是他将来的班底，便是他重要的手下，武学进度怎么会搞错？ 所以一见鬼发道人出手，便觉不对。 鬼发道人既无奇遇，难道是沈振衣给他指点，让他的不争之剑一日千里？ 怎么可能？ 武学到此境界，全凭自身顿悟。 就算是骆大天王亲自去六坟山给鬼发道人指点，甚或是霸王城诸位长老去指导鬼发道人武学，纵然也能让他武道修为得以提升，但怎能在不争之剑这个境界上进步？ 毕竟这是鬼发道人自身合道的武学，除非这些人本身的武道与之相似，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层面给予指点。 难道说沈振衣自身的武学，类似鬼发道人的不争之剑？ 骆大天王眉头越皱越紧。 他在回想，却发现对沈振衣的武学，并没有什么准确的理解。 从骆大天王开始关注这个崛起的小宗门，沈振衣出手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少了。 闯三关的宗主战，一直到一人压一城的威权展示，再到六坟山中杀天护法，败松槐二老，这人展现的武学，始终未曾露出本质。 很多时候，只是电光石火的秒杀，根本看不出他的武学根底。 灭隐会那边，似乎到现在还不曾有准确的情报，更呈现出此人的深不可测。 还是自己高高在上太久了，对这些人的关注不如以前了。 骆大天王暗中自警。 “难道说铁面竟然会不是鬼发道人的对手不成？” 属下看两人在空中缠斗，鬼发道人竟然未曾落在下风，不由紧张起来。 ——本来这该是一个下马威，出手便杀了鬼发道人，不老实的人也就不敢再炸刺了。 然而这几十个照面下来，鬼发道人纵然没有战胜的机会，但他那不争之剑实在恶心，铁面也伤不了他，鬼发道人几乎处于不败之地。 ——这样下去，铁面难道要输？ 这下马威之战，要是输了可不好办。 属下着急，骆大天王却还算气定神闲。 “不必担心，鬼发道人的进境虽然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但无论如何，本质的差距无法弥补。更何况他早受重伤，虽然得到了妥贴的治疗，暂时看不出来，但激战一久，必会发作。” “那时候便是铁面一击必杀的机会了。” 慢是慢了一点，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那也就足够了。 骆大天王提醒自己不能急。 等了这么多年，这时候才是关键时刻，大约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跑出来。 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来冷眼旁观一切变故。 ——这将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日子！ ——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 骆大天王袍袖中的双拳早已握紧，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耐心得到了回报。 铁面杀绝与鬼发道人鏖战良久，虽然多次将其虚影击破，却不能对不争之剑的鬼发道人造成实质性伤害，心中焦灼。 在第七次铁手撕裂鬼发道人的身影之后，他却突然发现鬼发道人重新凝聚身形的速度放缓了三分，脸上也露出痛苦之色。 “这老儿，坚持不住了！” 铁面杀绝杀人如麻，绝不会放过别人任何一点破绽，看到鬼发道人露出空门，心中大喜，口中长啸一声，身化乌光，像是一只鹰隼飞跃而起，朝着鬼发道人扑击而去！ 鬼发道人神思恍惚，他已到极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防的住铁面这全力一击。 “吾命休矣！” 他暗中长叹一声，长剑抖动，将不争之剑的威力提升到自己如今可以驾驭的最高层次，然后闭目待死。 ——那撕裂天空的铁手，便是不争之剑也无法抵挡。 ——下一秒，恐怕他只有血肉横飞的结局。 “成了！” 骆大天王属下大喜，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要是铁面杀绝败了，天知道大天王会不会迁怒于自己，能不能或者走下天王会高台还真不好说。 如今过程虽然曲折，至少最后是胜了，也不算是安排失误。 “糟了！” 王丕显百里璧等人都是叹息不已。 鬼发道人是反对内城联盟的急先锋，虽然他们也不喜欢这老头的性格，也很难合作，但不管如何，此人是帮他们挡在前面的一杆好枪。 如今身死，那就逼得他们不得不赤膊上阵，这可不是好玩的。 骆大天王的威力，他们想想就犯怵。 就算是天地二护法加上十二丑，他们恐怕就不是对手，何况九家十二宗中，还有死心塌地为骆大天王奔忙的走狗呢！ 他们闭上眼睛，不愿看鬼发道人的结局，以免起兔死狐悲之感。 但旋即场中发出了惊呼！ 砰！ 巨大的炸裂声响起，鬼发道人的身影砰然粉碎，然后却在虚空之中重新凝结，尽然是形成了三丈来高的法相，虽然面色苍白，却宝相庄严。 ——不争之剑，再度进阶！ 怎么可能？ 别说是对面的铁面杀绝，便是端坐巅峰的骆大天王，也不由为之变色。 不过别人的目光落在鬼发道人的法相身上，他的目光却落在那巨大法相的身后。 一个白衣人悬空而立，面带神秘的微笑。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第五百三十一章祸从口出 “他是谁？” “是他刚才出手，救了鬼发道人？” “九家十二宗中，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 在场之中，还是有许多人不认识沈振衣。 “那便是一人压一城的沈三公子！” “司马家狼狈不堪，不得不与他和解！” “想不到他还如此年轻！” 当然……同样也有许多人已经认识这个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凭他的剑，在内城辉煌璀璨。 ——而这一次，他在铁面杀绝的绝招下救出鬼发道人，只会让他的声名，更上一层楼。 鬼发道人身子一晃，法相消散，躬身向沈振衣道谢：“沈三公子救命之恩，指点之德，在下感激涕零。” 刚才那一刹那，鬼发道人自忖必死，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但在最后一刹那，忽然有一股剑气涌入他的身躯，帮他引导真气流转，将不争之剑推到虚实无定的最高法相境界！ 等他法相一成，便是不灭之躯，只要他的真气没有耗尽，就没有人能够将他杀死，铁面杀绝的凶狠攻势，自然也就落了空。 ——鬼发道人清楚得很，他年纪大了，没有什么临阵突破的觉悟，只能靠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水磨工夫，才能突破境界。这次突然的提升，自然有外力的帮助。 ——那一股剑气，他也熟悉得很，再回头看到沈振衣，心里哪有不清楚？ 正是沈振衣出手，才有他的活命与突破！ 沈振衣微微一笑：“举手之劳，道长不必介意。” 他袖手而立，丝毫没有将旁边虎视眈眈的铁面看在眼里。 铁面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正自恼羞成怒，心中虽然发虚，但看沈振衣这模样，怎肯罢休，怒吼一声，就要和声扑上，这时候却听骆大天王喝道：“铁面，退下！” 铁面杀绝一愣，但怎敢违拗骆大天王的意思？不情不愿哼了一声，飘然而退。 ——这一战，已经算是铩羽而归了。 骆大天王心中，也带着薄薄的愠怒，只是脸上丝毫不露。 他知道铁面杀绝，一定不是沈振衣的对手，今日内城联盟，开门第一炮便没有打响，他更不希望铁面强自出手，折在沈振衣手里，那可就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天王会中，高手不少，除了骆大天王自己以外，便数天地二护法与十二丑最高，这十几名高手，骆大天王自忖足以与九家十二宗抗衡，加上九家十二宗中的内应和叛徒，足以将他们压制，这才起了吞并之念。 ——同样的，这十几名高手也是他日后控制内城联盟的重要核心人物，并不能轻易折损。 所以其他人他能够随便杀，天地二护法与十二丑中人，他却还是带了几分尊重的。 如今对骆大天王最为忠心耿耿的羽狂已经死在沈振衣手里，这就让骆大天王十分心痛，要是铁面再死，他的缺口就更大。 想不到内城居然出了这么个惫懒人物，骆大天王也觉得头疼。 原来九家十二宗，实力最强，反抗最激烈的是鬼发道长。这老道的本领虽然不差，但是只要派出护法与十二丑中两三人，也足以擒杀，这才是力量平衡之道。 如今的沈振衣，却让骆大天王有些看不透。 ——当然他自己出手，必可手到擒来，这点自信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都有，但是手下……骆大天王突然有一种即使所有人一拥而上，都未必能拿下沈振衣的感觉！ 毕竟，这是一人压一城的沈三公子！ 骆大天王抬起眼皮，好像看了沈振衣一眼，又好像没看，但这种压力，已经足以让普通人退避三舍。 “沈三公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数次出手，打压弃剑山庄，也听人报告过无数沈振衣的事迹，但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沈三公子。 ——就连骆大天王也不得不承认。 ——公子无双！ 这人现在如何，尚不知晓，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这样的人，必然能够一飞冲天！ 所以即使是心狠手辣的大天王，这时候心里也并未确定，到底应该如何对付这位惊才绝艳的沈三公子。 “骆大天王，你好。” 沈振衣不卑不亢，对着骆大天王微微欠身。 他凌空站在空中，看上去竟然是比坐在巅峰的骆大天王更高，这让天王会众十分不满，但大天王未曾发话，他们也只能暗自愤懑。 “既然沈三公子出手，那就饶了鬼发道人一命，免了他扰乱内城联盟之罪。” 骆大天王语气淡淡，先将内城联盟之事敲定下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既然沈三公子来了，便请入座，听听联盟的章程。以后对抗凶兽，保护霸王城，还要靠弃剑山庄多出力。”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初凶兽攻城，虽然相对低级，但听说是三位女弟子出手剿灭，立下大功，内城诸位大人，也都是欣慰得很。” 这时候骆大天王倒是好意思提弃剑山庄立下的剿灭凶兽大功。 ——事实上弃剑山庄就是因为这一功劳，所以可以破格提升到四级宗门，得以进入内城。 然而骆大天王却硬生生压了这个功劳，还搞出三大内城宗门出外城测试的闹剧，若不是沈振衣与三弟子剑压三大宗门，现在还被压制在外城不得进入。 楚火萝听着就恼怒，反唇相讥道：“可惜功高不酬，还要被人刁难，这种事说出去惹人耻笑，如果都是按照这个标准，依我看来，这劳什子联盟还是不要搞为好。” 这小妮子的话一出，举座皆惊。 ——虽然在场之人，明里暗里有不少人反对结盟，更不想被天王会吞并，但是这般说话又有几个人敢？ 如果是沈三公子倒也罢了，沈三公子身边一个女弟子，也敢如此狂妄？ 这是铁了心要与骆大天王做对？ 天门百里璧瞠目结舌，扯了扯胡子，苦笑道：“我以前一直想要拉拢弃剑山庄，现在看来，咱们天门实力有限，不能将弃剑山庄纳入体制内，或许……还是一件好事。” 有这样的惹祸精，谁养得起？ 第五百三十二章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楚火萝无礼，沈振衣不管，骆大天王面皮微微一抽，也是不动声色，只平平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其中自有道理，小姑娘不知端的，恕你无罪。” 以他的身份地位，去和一个晚辈女子纠结谁对谁错，本身就没什么面子。但他又不能说楚火萝说的不对，以当初弃剑山庄所立大功，直升四级宗门，提拔进入内城那是理所当然。 ——若不是骆大天王从来不会后悔，那他一定会后悔为什么要拦着弃剑山庄一手。 就因为手下几个关系宗门的请托，又担心沈振衣的实力会影响到内城格局，所以骆大天王想拦他们晋升一年，这一拦，就拦成了仇。 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益。 骆大天王当然有信心消化掉这个小小的麻烦，干脆就暂时置之不理。 他沉声道：“今日九家十二宗聚集一处，便是商量会盟合并之事，小节不必再理。我只问一句，除了六坟山之外，还有哪一派反对合并，这时候尽可提出来，若是歃血为盟之后，还要心存异志，那可就要以盟约处置了！” 骆大天王这一手甚是厉害。 ——铁面杀绝出手，因为沈振衣的阻挠未能杀死鬼发道人，没起到下马威的作用，气势便为之一沮。 若是再与鬼发道人纠缠，反而失了气度。 骆大天王干脆快刀斩乱麻，要求大家直接表态。 ——在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的压迫之下，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鬼发道人四面环顾，只见包括天门百里璧、王家王丕显几人在内，都是低首不言。 至于司马家等早就投靠天王之人，这时候当然更加不会多说一句话。 一时间，群豪束手，鸦雀无声。 楚火萝低声道：“这个骆大天王的气势还真不弱，这么多高手，没一个敢讲话的。” 龙郡主叹息：“这就是境界压制，神人境之后，真是感觉每一境界的差距都越来越大，简直有天壤之别。除了师父之外，谁能挡得住这种压力？” 境界差一层，根本就没有战斗的价值，也绝对不是对手。 ——当然，在三名女弟子心目中，沈振衣是论外的，无论他面对任何对手，好像从来就没有境界的差异。 ——她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一点。 骆大天王连问三遍，无人应答，志得意满，放声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宣布……” “且慢！” 突然有人淡淡打断了他。 骆大天王一怔，怒从心头而起，转眼看时，就见沈振衣束手站在一胖，微笑开口。 这小子要说什么？ 骆大天王强自压制胸中怒火，反正此人也活不长久，便冷声反问道：“沈三公子有何高见？” 沈振衣耸了耸肩，淡然道：“你们九家十二宗要不要合并，与我弃剑山庄并无干系，这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大天王发了请柬，将我弃剑山庄约来，不知是何用意？是要弃剑山庄也加入联盟，还是由我们做个见证？” 骆大天王一怔。 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么想不明白的人。 骆大天王把沈振衣邀来，当然不是为了怜才惜才，无非是想整合内城联盟，给弃剑山庄施加压力，若是他们愿意低头便罢，若是不愿意，天王会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在骆大天王想来，沈振衣应该很明白这个道理。 没想到他还在装糊涂？ 骆大天王便冷冷道：“弃剑山庄崛起甚快，对抗凶兽有功，既然本座邀你来此，自然是要共襄盛举，请弃剑山庄也一并加入联盟。还望沈三公子不要自误。” 你若不从，内城联盟达成之后，直接发起雷霆万钧的攻势，将你弃剑山庄化为齑粉！ 这话没说出口，但骆大天王的神情与态度，已经表达得极为分明。 沈振衣却好像根本听不明白，摇头道：“那就恕难从命了。” 弃剑山庄果然都是硬骨头！ 其余宗门宗主们都在暗暗竖起大拇指，就算是他们所有人绑在一块儿，站在骆大天王面前，大概也不敢这么云淡风轻的拒绝。 骆大天王面色一沉，低喝道：“沈三公子，你既然没有加入我内城联盟的诚意，那今日到来，莫非是要羞辱本座么？”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如果沈振衣说一个是字，作为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也可以完全不顾规矩出手，要了他的性命。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答道：“我们来，主要目的是为了看看热闹。不过今日大天王的内城联盟肯定不成，说我是来羞辱，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噗！ 在场的宗主们啼笑皆非，尽皆绝倒，但回味沈振衣口中之言，又觉得彻骨冰凉。 ——这小子的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今日便要见到他的陨落么？ 无论怎么惊才绝艳，也不该去惹比自己境界更高一层的人啊！ 骆大天王若是一怒出手，这哪里有能救得了他的人！ “你可知，你已经要死了？” 骆大天王的面色阴晴不定，盯着沈振衣，冷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有恃无恐，不过你既然敢说这样的话，想必也有了赴死的觉悟。” “接下来，我会对你出手一招，只要你能够逃得性命，我便既往不咎，若是逃不了，那你就接受挫骨扬灰的宿命吧！” 他缓缓举手，露出如钢铁一般的右手，在日光之下，闪着锋锐的寒光。 斩铁手！ 只要一划，便能取走任何人的性命。 骆大天王如今身份地位，已经很久不用亲自出手，这一次出手要沈振衣的性命，那是给他的荣幸。 沈振衣不以为意。 “只怕大天王，未必能够如愿呢。” 他轻声叹息，对那威名赫赫的斩铁手，全无敬畏恐惧之意。 “作死！” 骆大天王当真勃然大怒，他手指轻轻抖动，只要颤动停止，便会发出石破天惊之威！ “骆大天王，老夫许过话，不让任何人取沈三公子的性命。就算是你，也断不允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边传来一个悠长的老人呼喝。 第五百三十三章三位神人境第五重! 骆大天王第一次真正变色。 ——之前在场之人，就算是沈振衣，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麻烦而已。 无非是他自己身为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不便亲自出手。 只要出手，一切荡平。 ——除非，有与他同样境界的高手出现。 在内城联盟之前，骆大天王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与霸王城长老会之人谈判妥协，换取他们的支持，以免打断他的计划。 他知道广圣君曾经放出话要庇护沈振衣，但在种种运作之下，他不相信一向低调自顾不暇的广圣君今日会出现在这里。 可惜……广圣君终究还是出现了。 尽管此时传音，应该人在百里之外，但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神通来说，也不过是顿足可到之地。 “广圣君，你来此何为？” 骆大天王强忍愤怒，高声喝问。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广圣君竟然来了？”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弃剑山庄的背后是广圣君？” “那就怪不得沈三公子如此桀骜，连骆大天王的面子都不给了！” 沈振衣难道是广圣君扶持之人？ 众人心中也是一片疑惑。 百里璧与王丕显心中暗喜，有广圣君出头，今日内城联盟之事必多波折。 就见远处祥云忽起，一架云车从天而降，车上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闭目而坐，神色安详，仿佛神游天外。 霸王城六位长老之一的广圣君现身。 沈振衣微微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 算算日子，广馨儿的下一步治疗也快要进行，进入内城之后，他一直没有去拜访广圣君，也难免人家着急。 广圣君慢条斯理开口：“骆天王，不必在意，老夫说了，今日来此，只是为保住沈三公子的性命。除此之外，一概不管，天王尽管行事。” 对于广圣君来说，新增一位长老并不算什么坏事，固然会分薄权力，但原本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一体，他反而只能被动防守。 而一旦骆大天王成为长老，与黑泽军师必然会有矛盾，这对于广圣君来说，利大于弊。 所以对他来说，对骆大天王内城联盟，可说是冷眼旁观，甚至是乐见其成，不会出手干涉。 然而广圣君也没想到沈振衣竟然会如此高调，在这件事上搅入的这么深。 震惊之余，也有点焦头烂额。 ——孙女儿的病他不能不管，求遍世间神医，只有这位沈三公子能治，于是他也只能不顾一切，也得保住这小子的性命。 ——希望骆大天王能够理解。 骆大天王当然不理解，谁能想得到沈振衣居然有治疗广圣君孙女儿绝症的本事？ 他心中在不停揣测，广圣君此来到底是何用意。 之前双方虽然没有会谈过，但早有默契，这时候广圣君的出现，实在令他诧异。 不过既然广圣君力保沈振衣，骆大天王当然真不能出手了。 这种时刻，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广圣君产生冲突。 只是就此罢手，对他的面子也是极大损伤。 骆大天王咳嗽一声，正想要找个什么机会下台，忽然听不知何处又飘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广圣君未免咄咄逼人了。这小子辱神人境第五重武者，那是自取死之道，难道骆天王还能不杀他不成？” 一道黑影在半空中漂浮而来，阳光之下，竟然看不清此人的容貌。 “黑泽……黑泽军师！” 有认得的人，不由就额头沁出冷汗，心中震慑不已。 这是霸王城的另一位长老，心狠手辣，只手遮天的黑泽军师！ 内城中人最熟悉的长老便是这位黑泽军师，同样最怕的也是这位黑泽军师。 毕竟大多数长老闭关不出，最近数十年广圣君也少有路面，平时都是这位黑泽军师主持城务。 而黑泽军师杀人，从来没有丝毫犹豫，一双黑天掌下，不知有多少累累白骨，这是他的功勋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他不是一向支持骆大天王么？ ——现在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挑拨骆大天王与广圣君打起来？ 在场之人，谁都没想到今日会看到这大场面，居然同时有三位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在场，这在霸王城中也是多少年不曾有的盛事了。 骆大天王面色冷冽，颇有骑虎难下之感。 王丕显微笑，凑到百里璧身边，嘿然道：“你看，我就说今日必有变故，骆大天王想要得偿心愿，也没那么简单。” 黑泽军师愿意放任骆大天王的实力增长，是因为他需要一把好刀，但并不意味着他想要让骆大天王登上长老之位，否则的话，两人平起平坐，又怎能如臂使指？ “这下子好看了……” 百里璧喃喃自语。 “黑泽长老。” 骆大天王不动声色，向黑泽军师行礼，神色淡然。 他当然知道对方过来的目的，但他也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缓缓蓄积的力量，已经足以让他不必要再畏惧任何一位长老。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努力去谋求长老之位。 这本来就该是水到渠成之事。 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 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压住了自己的愤怒和骄傲。 骆大天王不可能先与广圣君动手，让黑泽军师捞取渔翁之利，如今三个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在此，这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稳定态势。 “多谢广圣君与黑泽长老前来观礼，既然两位在此，我们不妨就加快进度，免得浪费时间。既然没有其他宗门反对，除了弃剑山庄与六坟山之外，其余九家十一宗，一起并入我天王会！” 他毫不犹豫，立刻宣布了下一个结果。 没有弃剑山庄与六坟山又怎样，联合九家十一宗的实力，加上天王会的精兵，一样能够成为内城之中不可小觑的势力，一旦合并，立刻便出兵攻打六坟山与弃剑山庄，这时候才是他骆大天王扬威之时。 广圣君微微一笑，并不开口，他说过他只管沈振衣的性命，别的当然都不管。 黑泽军师却是面色阴暗，骆大天王居然一点都不在乎面子，如此选择，倒叫他为难。 第五百三十四章比武定盟 从明面上来说，黑泽军师仍然与骆大天王是一体，尤其如今广圣君在此，他更不便与骆大天王撕破面皮，以免让人渔翁得利。 因此虽然貌合神离，他仍然不能把骆大天王逼得太紧。 如今骆大天王连面皮都不要，宁可放弃六坟山与弃剑山庄也要将联盟之事板上钉钉，黑泽军师一时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沉默不语。 他身形修长，裹在一袭黑衣之中，浑身的阴影让他的面容变得模模糊糊，只有一双眼眸如海一般深沉，看不到底。 “可有其他宗门，反对加入内城联盟么？” 骆大天王连问三遍，百里璧与王丕显面色苍白，却终究没有敢与鬼发道人、沈振衣一般站出来，只默默低首。 天王会的积威太盛，就算是有人支持，他们也绝不敢站在明面上反对。 骆大天王大笑：“看来其他人并无异议，既然如此，那自今日起，在场宗门，除弃剑山庄、六坟山以外的九家十一宗，便并入天王会……” “且慢！” 阴恻恻的声音又响起。 黑泽军师在空中飘扬，冷冷开口。 骆大天王没想到自己说话又被打断，面色不由阴沉下来，他缓缓抬头，目光如电注视着黑泽军师，心中已经动了杀机。 内城联盟是他通天的坦途，已经走到最后一步，绝不容任何人阻拦。 “黑泽长老，不知有何高见？” 他言语还是很客气，但语气中冰冷之意，几乎已经溢出来。 黑泽军师当然知道这时候阻拦，必然引起骆大天王的不满，他干笑一声，试图缓和气氛，却如夜枭一般难听。 “大天王不必着急，这内城联盟乃是大事，本座自然是支持的。” 第一句话先定个性，免得这位枭雄之姿的骆大天王忍不住发飙。 骆大天王果然面色稍霁。 只要不阻拦他组成内城联盟，就算黑泽军师还有什么其他条件，也完全可以商量。 “只是这个联盟的方式……” 黑泽军师嘿然冷笑，“到底如何，还需商量。联盟之后，又以哪一家为主？此乃大事，不可不慎！” 什么？ 骆大天王怒不可遏。 不管是表面上说什么联盟，归根结底，不过是天王会吞并内城这些宗门的一个借口罢了。结盟之后，不再有什么九家十二宗，只剩下一个天王会，那当然是以天王会为主。 黑泽军师的意思，还是真想弄一个松散的联盟不成？ 楚火萝悄悄嗤之以鼻，对龙郡主道：“这群土鸡瓦狗，又开始狗咬狗了，真是没劲，什么时候开打就好了。” 她跟在沈振衣身边日久，根本看不起这些蝇营狗苟——目光放在更高远的天际，一时的得失成败又有什么意义？只要武学境界不断突破，权力根本就是唾手可得，何必费心费力地去争取？ 龙郡主也深有同感：“弱者才会想要联盟抱团，师父懒得和他们掺和。” 只要过一段时间，弃剑山庄的实力水平就会上一个档次，现在她们也习惯了这样的提升，所以对这些尔虞我诈的争夺，本能只感觉到厌恶。 ——可惜每一个层次的高手，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总是被困在当下，不得解脱。 沈振衣听弟子们议论，微微一笑，抬头望天，心中也是叹息不已。 人心如此，如何能变？ 就听骆大天王沉声道：“好叫黑泽长老得知，内城联盟之后，这九家十一宗并入天王会，奉天王会号令。” 他倒是耐心。 一路披荆斩棘走到这一步，骆大天王虽然本身暴戾之极，但养气功夫也已经锻炼得极好，这时候强忍怒气，稳稳解释。 黑泽军师漫不经心道：“这么倒也是一个解决办法，只是九家十一宗毕竟各有传承，如此并入，恐怕人心不服。不知天王会有何力量，可以压服这二十家宗门呢？” 你这不是废话吗？ 能够压服二十家宗门的，正是天王会之主骆大天王，堂堂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哪里有人敢不服？ 但骆大天王当然知道黑泽军师不是在说这个。 如果他以大欺小，凭着神人境第五重的实力压倒众宗门，黑泽军师肯定假惺惺说控制不易，还是需要天王会的底蕴。 ——但就算是拼底蕴，他又怕得谁来？ 骆大天王明面上就有天地二护法与十二丑，如今天护法羽狂虽然死了，但剩下十三人也足以与九家十二宗的巅峰战力相当，去掉一个鬼发道人之后，更有必胜的把握。 他便冷冷道：“天王会中，人才济济，足以让不服之人收声。” “哦？” 黑泽军师挑了挑眉毛，大笑道：“既然如此，趁此盛会，不如今日就在这里设个擂台，比一比九家十三宗与你们天王会的实力，最后再定如何联盟怎样？” 原来你是这个目的！ 骆大天王心中明悟。 黑泽军师知道他的执念，绝不可能正面阻止内城联盟——如果这样就意味着两大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的决战，想来黑泽这老狐狸也不想冒这种风险。 但除此之外，他却可以耍各种手段。 这一招比武定盟，实际上就是想压制天王会的势头，恐怕在九家十一宗中，他还埋下了不少钉子。 等等…… 骆大天王忽然意识到，黑泽军师口中说的是九家十三宗，那也就意味着是将六坟山与弃剑山庄计算在内。 这老狐狸真是好算计，接下来这一场倒是龙争虎斗了。 不过骆大天王也不是没有底牌在手，便傲然道：“黑泽军师所说也有道理，只恐这些宗门之中，敢对我们天王会出手之人，可没你想像的那么多！” 天王会经营这么多年，内城如铁桶一般，九家十二宗，他绝对能控制的就超过了一半，就算黑泽军师早有手段，也不可能有几家敢跳出来与天王会做对。 黑泽军师哈哈大笑，“若是天王会有此威势，那自然最好，不过此刻多说无益，不如擂台上见胜负吧？” 他伸手平平一挥，只听轰然声响，不远处一处山丘，竟是被他一拂削平，形成了一块光滑如镜的平地！ 第五百三十五章那我们也参与! 果然是有备而来。 骆大天王脸上的肌肉抽动，平平道：“黑泽长老的玄阴十二断果然已经登峰造极，无物不断，只是这等小事，何必劳烦长老动手？” “举手之劳，无妨。” 黑泽军师对自己这一手的震慑力似乎也甚为满意，一掌断山对于神人境武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能够控制如此自如，那就是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的玄妙所在。 “比剑定盟？” “要怎么比？骆大天王肯定不出手，不过他旗下十二丑加上天地二护法，在神人境第四重也是难有敌手。” “不过若是能够胜的一两场，或许便能为本宗们争得足够的利益。” 众宗主们暗自思量，议论纷纷，黑泽军师只是提及“比剑定盟”四个字，就引得众人心思活泛。 原本骆大天王的安排，当然是九家十二宗完全并入天王会，按照天王会的编制打散，统一服从指挥，这才是完整的吞并，也对他的实力提升最强。 但若是比剑定盟，那其实就是平等的关系，即使从属于骆大天王这个盟主，至少也有一定的独立性与话语权。 本来觉得自己逃不过被吞并命运的各大宗门，难免都泛起自己的小想法。 王丕显偷偷瞧了一眼黑泽军师，知道这是该他出场的时候，便昂首阔步而出，朗声道：“既然是比武定盟，不如就按惯例，九家十一宗各出一人，恰好二十，与天王会二十人比试，胜者得一，负者减一，最后决定盟中长老会归属如何？” 他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其实却是暗藏杀机。 定盟之后，若是有盟主一言堂，那结果与被完全吞并没什么两样，只是骆大天王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整合内部而已。 但若是长老会制，如果九家十一宗能够抢到足够多的长老会席位，甚至有可能反制天王会，成为一股真正独立的势力。 就算在骆大天王的强力压制之下，只要有外援，就有更多腾挪的余地。 王丕显算过，九家十一宗有二十个神人境第四重顶级高手，天王会这边，有十二丑加上一个地护法，总计十三人，再加上几个隐藏的高手，顶多也就是二十之数。 双方旗鼓相当，或许能够赢下一半。 长老会中，有九家十一宗的半数，已经算是极大的成功，就算只有一小半，那也不吃亏。 黑泽军师老神在在，凌空坐在一旁，仿佛充耳不闻。 ——但这肯定是经过他的安排。 原来如此。 骆大天王皱眉沉思，对方的筹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无论如何都能控制得住，但有广圣君和黑泽军师的连续出现，令今日的局面有微妙的改变。 不过他素来后手甚多，也决不至于在这时候认输，便冷笑道：“若众人都有此意，不妨便试试！” 天王会的底蕴，岂能是这些人可以臆测，既然挑衅他骆大天王的权威，那就借此机会，让他们看看天王会真正的实力吧！ 楚火萝看得意兴阑珊，她悄悄问沈振衣：“师父，那岂不是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我们要不然就走了？” 本以为要动手，没想到也就师父出手帮了一下鬼发道人，然后广圣君那老头儿现身，就没什么下文了。人家比武定盟，和他们没参加的两家也没关系啊，难道还要在旁边围观么？ “不急。” 沈振衣从容自若，面对头顶的三大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好像全无感觉一样，他想了想，忽然朗声道：“如果是这样，弃剑山庄也加入联盟，只是若一人连胜，不知是否占据更多的长老席位？” 什么？ 别说是骆大天王以及诸位宗门宗主，就算是黑泽军师和广圣君都发了愣。 ——什么意思？ 难道你弃剑山庄，还想抢骆大天王的盟主地位不成？ 这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吧？ 鬼发道人大吃一惊，赶紧来到沈振衣身边，低声劝道：“公子，你虽然神功盖世，在神人境第四重中几乎没有对手，但毕竟这境界差异，无法弥补。若是你要出手，只怕骆大天王也要出手……那可就……” 沈振衣微微一笑：“谁说我要出手？” 鬼发道人瞠目结舌：“公子不出手，难道是……” 他的目光落在楚火萝等三个小姑娘身上，这几个女孩子虽然也是惊才绝艳，但至少之前到六坟山的时候境界武学离他还有差距，怎么比得上如狼似虎的十二丑等人？ 另一边，众宗门之主也大为震动，他们没听到沈振衣的回应，只当是他会出手，不由都是紧蹙眉头。 “这沈振衣是什么意思？” “以他的武学，还真有可能胜过我们所有人！” “十二丑与那地护法，单打独斗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听说天护法羽狂，就是死在他的手里？” 众人一片疑惑。 司马老祖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是最尴尬的一个，沈振衣的名声，一大半是以“一剑压一城”而起来的。 他们司马家的城池，便是这一城。 但司马老祖也不得不承认，沈振衣的武道确实深不可测，远不是他可及。 果然有人就问他：“司马老祖，在场之人，只有你对这沈振衣的武学有所了解，以你看来，此人若是出手，会有什么结果？” 司马老祖苦笑，他也实事求是回答：“若是沈三公子出手，骆大天王必然会出手。” 即使是天王会那边，除了骆大天王之外，也没有人能拦得住沈振衣一剑。 王丕显眼睛一亮，低声对众人道：“诸位心思，其实我也尽皆知晓，说实话，要我们与天王会诸人相争，虽然是不可避免，但总难免心有芥蒂，不如便将此事委托给沈三公子如何？” 就连他自己，也不愿与天王会正面对抗，但是迫于黑泽军师的压力，他不得不出来当这个出头鸟。 如今有沈振衣出面，让他去顶着骆大天王，岂不是好？ 此人的实力，能胜过天王会其他所有人，仅次于骆大天王，这不就是最好的平衡工具？ 第五百三十六章此言差矣 内城联盟出现了非常诡异的局面。 从一开始骆大天王的强势主导，鬼发道人的反抗，到沈振衣的支援，最后引发事态的变化，到了所有人都没想象到的结果。 甚至广圣君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不明白沈振衣在想什么。 广圣君其实来此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保住沈振衣的命。现在他孙女儿广馨儿的病渐趋稳定，沈振衣所说第二次针的时机也快到了，在这种时候，他可不能让沈振衣死了。 至于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年纪大了，实在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掺和。 霸王城的权力更迭，也该进入下一代，等骆大天王成为长老，那就是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的事儿——广圣君觉得自己也该学学其他几位资历更深的长老，闭关参悟天道，以求武学境界的进一步提升。 修行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百尺竿头，想要再进一步，已经难上加难。毕竟城主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千年以降，也不过只是神人境第六重。 ——还是霸王城中唯一一个神人境第六重。 其余长老苦修多年，仍然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寿元无多，更就无心俗事。 ——现在广圣君听沈振衣的意思，似乎是想凭着他在神人境第四重中超绝的武力，夺取内城联盟的控制权？ 这小子惹祸的本事不小啊！ 广圣君斜眼瞧着沈振衣。 沈振衣微笑，白衣胜雪，傲然而立，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人的风采也是绝了！ 他却不知道，想要对内城联盟动手，便是动了骆大天王的禁脔，骆大天王不顾一切也得杀了他不可。 罢罢罢！ 广圣君叹了口气，大不了出手，无论如何保住沈振衣一条性命便是，就算是让黑泽军师渔翁得利，那也顾不得了。 那些九家十二宗之人，也一个个都是奸猾似鬼，肯定会把这少年推出来当出头鸟。 果然王丕显、百里璧等诸位宗主家主商量了一阵，竟尔同意了沈振衣的话，甚至王丕显还站出来，大笑道：“沈三公子举世无双，既然愿意加入内城联盟，吾等自当以沈三公子马首是瞻。我们九家十二宗，没一人是沈三公子的对手，既然如此，倒不如便请沈三公子作为我们的全权代表，与天王会诸多高手一会，以此来确认双方长老会席位如何？” 他这话就是把沈振衣架在火上烤了。 话说得好听，九家十二宗不出手，听沈三公子的。这样就将所有的压力都转给了沈振衣。 以沈振衣的实力，胜过十二丑与地护法并无难度，若是骆大天王不出手，九家十二宗就美滋滋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一直想要的独立性和权势。 ——毕竟弃剑山庄不是天王会，不可能独占长老会的席位，最后还不是得分给他们？ 如果骆大天王出手，那承受怒火的反正是沈振衣，与他们又有何干？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这些老狐狸们混得时间太久，哪还有什么好勇斗狠的心思，无非只是争权夺利。 “好……好……好……” 骆大天王面露冷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沈三公子，有一手好剑法，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不成？ 他冷声哼道：“既然沈三公子有此雅性，那也不用多比了，只要你接得下本座三招，就算是你赢了，天王会与弃剑山庄平等同盟！” 自己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是沈振衣的对手。 事到如今，只有自己出手。 不过作为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对一个小辈动手，实在是有点以大欺小，因此以三招为限，也算是下个台阶了。 果然骆大天王要掀桌子亲自出手！ 王丕显等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庆幸有个替死鬼挡在前头，否则就算有黑泽军师的支持，他们几个又哪儿挡得住骆大天王的怒火？ 沈振衣却只淡然而笑。 “骆大天王此言差矣。” 什么什么？ 九家十二宗的宗主全都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下来，嘴里几乎能塞进个鸭蛋，全无宗师气度。 ——这位仁兄，居然敢当面说骆大天王说得不对？ 他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真觉得广圣君就可以完全护得住他吗？ 如果骆大天王暴起杀人，广圣君也未必就能护他周全——堂堂神人境第五重高手，总不能给他当贴身保镖吧？ 广圣君暗中叹气，默默靠沈振衣更近了一点。 ——没办法，孙女儿的命系于人手，他也只能忍耐了。 骆大天王面色愈冷：“有意思，沈三公子说说，本座哪里说的不对？” “哪里都说的不对。” 沈振衣悠然自得：“若是只是弃剑山庄与天王会比一场，那自然是胜者通吃，败者全输。若是弃剑山庄赢了，长老会的席位，便由弃剑山庄独占。换言之，便是天王会并入弃剑山庄。” 这话你也敢说？ 围观众人已经要疯了，骆大天王怒极反笑：“那么说来，沈三公子还有自信，能够胜过本座喽？” 是谁给你的勇气？ 神人境第四重想要越级挑战神人境第五重？ 沈振衣笑而不语，良久才又回应道：“骆大天王犯的第二个错，便是觉得会是我出手。如果是骆大天王亲自动手，我或许会出剑，不过如今你被两大高手锁定，一身武学发挥不出五成威力，我也不能趁人之危。” 他顿了一顿，又道：“按刚才来说，是天王会座下之人出战，我这里，自然也是由我的弟子服其劳，我就偷个懒了。” 原来不是想鸡蛋碰石头！ 王丕显等人恍然大悟，这也算是一种滑头。不用亲自去面对骆大天王的怒火，应该能保住一条命。 不过…… 众人的目光转向楚火萝等人。 这三个娇滴滴的女弟子，当真能打穷凶极恶的十二丑？这还不是送菜？ ——这沈三公子不会是骆大天王安排的暗子吧，故意装成反对，然后来卖了他们九家十二宗？王丕显忽然想到这个可能，不由后悔不迭。 第五百三十七章十二丑之威 “你的弟子？” 骆大天王也愣了。 他一直以为沈振衣是打算自己出手，仗着自己剑法，想要钻个空子。 没想到他竟然要弟子出手？ 那怎么可能？ 他目光转向楚火萝等人，三个小姑娘各有千秋，长得很漂亮，但武学嘛…… 之前摸过底，虽然也有不错的修为，但毕竟升级太快，根基不稳，比他座下十二丑还差得远呢。 就算沈三公子再怎么惊才绝艳，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让她们再进一步吧？ 骆大天王心下笃定，便朗声笑道：“沈三公子三位女弟子，不知要派哪一位上阵？” 不管是谁，他直接让十二丑中最强的净末丑上场，直接横扫了结此事。 王丕显口干舌燥，想要上前阻止沈振衣，又不知该用什么借口。 毕竟骆大天王已经说明了会出手，让沈振衣上无疑是让他去送死——如果他要死，或许会引动广圣君出手，让黑泽军师最后收到好处，他们这群打酱油的说不定也有好处。 沈振衣才不管他们心里的纠结，略略蹙眉道：“我这三名弟子都跃跃欲试，不如让她们三个一起上如何？天王会十二丑闻名已久，不如也同时出手？”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持剑而立，淡然从容。 ——不管要她们面对什么样的对手，只要是沈振衣指定的，她们就绝不会心有畏惧。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沈振衣这番话，不啻于惊雷。 王丕显一拍大腿，心中痛呼糟了！ 这回着了这小子的道儿！ 我就说这区区一个刚刚从外城晋升的四级宗门，怎么就敢对骆大天王如此无礼？现在看起来，完全是托儿啊！ 三个女弟子对十二丑，也亏他想的出来！这样无论如何都是败北，他们剩下九家十一宗的利益就被卖得干干净净！ ——刚才怎么思虑不周，怎么会把话说的太满？ 其余诸宗宗主也都是苦笑不迭，他们不敢对抗骆大天王，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能争一点利益是一点利益，没想到还有这釜底抽薪的一招，干脆也就没什么波动了。 可惜骆大天王还真不知情。 他与沈振衣全无关系，在他听来，这不是故意认输，而是侮辱。 骆大天王冷笑道：“既然如此，也不必节外生枝，就依你说的，弃剑山庄三弟子，对天王会十二丑！” 今日变故太多，他现在不想再横生枝节。沈振衣既然敢如此放言，那就让十二丑一起出手，干掉那三个女弟子，雷厉风行了解今日结盟之事，之后漏洞再慢慢补便是。 黑泽军师之前各种谋算，也没料到事情最后发展到这个局面。他瞥了旁边老神在在的广圣君一眼，心中颇有疑虑。 难道是广圣君的布置？ 但无论如何，三个弱质女流都绝不是天王会十二丑的对手，这是在暗中支持骆大天王？ 看上去又不像…… 广圣君也糊涂，不过对他来说，重点只是要保住沈振衣即可，其他都不重要。既然沈振衣有本事自己下台阶，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楚火萝等三人走向那座山头擂台，王丕显想要最后垂死挣扎一下，凑到沈振衣面前，苦笑道：“见过沈三公子，在下是内城王家之主。” “哦。”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他与王家也算有些交情，还把王杞之这个嫡系子孙送到了他的祖宗面前——说起来，也是这位王丕显的祖宗。 你就“哦”一下？ 王丕显脸上肌肉抽动，勉强陪笑道：“沈三公子，贵高足虽然本领高强，但是对上这十二丑终究有点力不从心。毕竟这十二丑乃是积年的凶人，近年才被骆大天王收服，绝非等闲之辈……” 十二丑来历非凡，大多数是这霸王城中凶名素著的独行高手，就算是九家十二宗也不会轻易招惹，骆大天王崛起之后，处心积虑许多年，才将他们都收入麾下。 “哦。” 沈振衣淡淡应了一声，目光瞄向远处山头，楚火萝等三人已经站在擂台边等待，十二丑却未尽数现身。 ——还是一个“哦”！ 王丕显额头青筋直冒。 他觉得是沈振衣不知道十二丑的厉害，苦口婆心劝道：“十二丑中，以净末丑为首，此人原本是霸王城中大盗，曾经夜袭数大宗门，斩杀五位宗主，一时之枭雄。后来被各方通缉，多年不知去向，直到十年前才在天王会现身，一身武学超横霸绝，更有鬼魅一般的速度。反正在下总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落时，只见一个粗狂的彪形大汉落于场中，赤裸上身，皮肤上密密纹着符文，甚至脸颊两边都未曾放过，看起来极为诡异。 ——正是天王会十二丑之首净末丑。 他力大无穷，偏又速度奇快，身法诡谲之极，当年无数高手围杀，都被他脱身逃出，也可见他的本事。 “就是此人。” 王丕显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净末丑此人带来的压力，即使远远的看到，也让他觉得畏惧。 沈振衣微微一叹。 这位王家家主，只怕是养尊处优太久了，甚至还不如他那位子孙王杞之的风骨。纵然有境界有武道，但是缺乏一个勇字，未战先怯，恐怕在实战之中那可就差得远了。 “除了净末丑之外……” 王丕显还喋喋不休的介绍：“松槐二老你是见过的，他们两人联手，不在鬼发道人之下，已经厉害得很了。不过就算是这二老，也不及那一少。” 他向台上指了指，只见一个年轻公子手持折扇，潇洒而立，原本是玉树临风的身材，偏偏脸上有个巨大的红色伤疤，像是被火焰舔吮过一样，令人望之生畏。 “这是丑少爷胡不意。” 放在六十年前，这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此人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因为自己面容的问题，特别敏感，甚至若有人多看他一眼，都会被他一刀砍下脑袋。 ——偏偏他杀的人大多还很有名气，这就成就了他的赫赫声威。 第五百三十八章不问死人 “不必再说了。” 沈振衣忽然摇了摇手。 王丕显一愣，这天王会十二丑他还介绍了不到一半，怎么沈三公子就不想听了？难道是因为听到了对方的实力，不敢怠慢，不想让自己弟子送死，所以终于回心转意了？ “若是公子担忧，不如再找大天王谈一下……” 您亲自出手也好啊！ 王丕显恨不得直接这么说。 “不必。” 沈振衣云淡风轻。 “我只是不需要知道死人的名字。” 啥？ 王丕显瞠目结舌。 你的意思是说，十二丑会死在你弟子的手里？ ——这怎么可能？ 王丕显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和这个年轻人沟通，此人的想法完全与一般人不同，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或许是一人压一城，给了他太多的自信。 事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王丕显只能长叹一声，痛苦等待结果。 三个女弟子对着十二丑，态度和师父一样，都是从容自在。 楚火萝低声对龙郡主道：“我记得那松槐二老好像还有几分本事，你那君子之法，可曾练熟了？千万别丢师父的脸。” 龙郡主笑道：“你尽管放心。” 紫宁君持剑而立，徐徐前望，对十二丑的逐渐出场，也都没放在心上。 松槐二老蹙眉，悄悄对净末丑道：“这三个女子剑法都还不错，不过比之我等还略逊一筹，为免夜长梦多，便请一举击杀吧。” 十二丑以众凌寡、以大欺小，说实话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光彩。 但这既然是骆大天王的命令，他们当然也只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净末丑冷笑：“那是自然，是他们自己不自量力，这可不怪我们。” 他眼中一片冷漠与疯狂。 对净末丑来说，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能杀的，一种是不能杀的。 ——只要是能杀的，他才不管用什么方式杀。 “这一战，便是九家十二宗与天王会比武定盟之战，弃剑山庄与谁能获胜，谁就决定长老会的席位。然后由长老会选定盟主。” 骆大天王自度必胜，也就懒得再纠缠。 反正十二丑一胜，说了算的便是天王会，别的事，根本不需要多虑。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够强，就能够为所欲为。 ——骆大天王一向这么认为。 “开始了！” 鬼发道人忧心忡忡看着远处的擂台，他虽然决定不参与联盟，说起来此间之事已经与六坟山再无关系，但却着实为楚火萝等三人担心。 “有什么好看，区别不过是能撑多久罢了……” 王丕显与其他宗主大多意兴阑珊。 只有天门的百里璧还盯着擂台，期待奇迹的出现。 ——他听邹岳龙说过，弃剑山庄之人从来都有不可思议的表现，但在这种情况下，又能有什么机会？ “吼——” 十二丑一点儿都没客气，也懒得多话，他们知道这一场战斗没什么光荣，不能速战速决只是耻辱。待人到齐，净末丑怒吼一声，甚至没有打招呼，直接就冲着楚火萝三人出手。 “裂星神功！” 众人惊呼。 这是净末丑的拿手武学，在手掌推拉之际，形成威力强大的罡风，在这罡风范畴之内，星辰尚可碎裂，何况其他？ 一出手就是绝招，看来十二丑确确实实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其余诸丑，也是尽展所长，一时间擂台上如流星火雨，化为一片五彩缤纷。 鬼发道人大叫一声，不敢再看。 ——就算是他作为对手，以不争之剑抵抗，恐怕也撑不过几波攻势，最后必然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然而楚火萝三人，却都不动。 她们三人面对凶横的攻势，站成一个奇妙的三角姿势，各自执剑面对一方，脸上犹自带着笑容，甚至连头发丝都没乱一根。 “这是……” 鬼发道人眼睁睁看着三人的身形虚化，仿若透明琉璃，不由心中一震。 “……不争之剑？” 他确实是将自己感悟所得的不争之剑奥秘传给了弃剑山庄诸人，沈振衣对他的指点更是令他自己突破，但短短几日，这几个小姑娘竟然能将不争之剑修行到如此地步？ 诸多禁招在她们三人身周闪耀，却没有一招能够真正伤害到她们！ 不……这不是不争之剑！ 鬼发道人若有所悟。 不争之剑固然可说有近乎无敌的防御，却并没有这种令人如沐春风的从容。 “这是……什么武学？” 在旁观看的人中，唯有鬼发道人的感触最深。 这一门武学，分明比他所悟还要高明万倍，却偏偏与不争之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这与六坟山一脉的武学，分明有一体同源！ “难道……这就是……” 鬼发道人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回头望着沈振衣，又急促转头，看着那三个飘然欲仙的女子。 就在这个时候，楚火萝她们三个开始了反击。 说是反击，却依然仪态万方，从容自若。 翩若游龙，矫若惊鸿。 ——剑出如虹！ 嗤！ 楚火萝的第一剑并不快，甚至看上去像是在舞蹈，如春风拂柳一般扫过一人的咽喉，血光漫起，如桃花跌落。 一剑，便杀一人！ 众人大哗！ “怎么可能？” 甚至连骆大天王都坐不住了，他挺身站起，目光凶戾，犹如夜枭。 “怎么？” 黑泽军师漫不经心开口道：“骆天王坐不住了么？” 楚火萝那一剑，他都禁不住眼皮跳了一下，但那杀的是十二丑，是天王会中人，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他比骆大天王要镇定得多。 骆大天王强忍惊怒，缓缓坐下，尽量不动声色道：“只是弃剑山庄的剑法新奇，故而想看个究竟而已。” ——这未免也太新奇了！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紫宁君与龙郡主，也是一人一剑，斩杀了两人。 只是刹那之间，十二丑便死了三人！ 这三个女子却平和清静，全无杀心！她们一举一动，都极合礼仪，曼妙之处，恰如春风飞花。 “君子之风！” 鬼发道人，忽然惊呼起来！ 第五百三十九章不祥的武学 君子之风，传说中当初三君子无敌于天下的武学。 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无人可敌！ 鬼发道人的“不争之剑”，其实也就是从“君子之风”中化出，只是他自能自保，不能用于攻人，说起来只是君子之风的皮毛！ 这三个女子，居然练成了六坟山传说中的传承—— ——君子之风！ “怎么可能是这种武学？” “三君子的武学，早就断了传承，便是六坟山的祖师也感悟不到，这几个小妮子何德何能，得此传承？” “怪不得沈三公子有恃无恐，原来有这君子之风打底，三人合力，同阶之人哪里能够奈何得了？” “这分明就是给骆大天王下了个套！只不知这位沈三公子身后，到底是广圣君，还是黑泽军师？” 一片议论纷纷之声。 广圣君与黑泽军师对视一眼，心中各自疑惑。 ——他们自己心里很清楚，他们并没有在背后支持沈振衣，难道说是对方？那这一手埋的可够深的？ “够了！” 骆大天王也看不下去，厉声喝止。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二丑伤亡殆尽，事实上君子之风施展开之后，没有人能够伤害到这三个女子，即使是十二丑再坚持下去，也不过是多几个靶子罢了！ “我们认输，此后内城联盟的长老会，便由弃剑山庄做主选定人选！” 十二对三都惨败，骆大天王也没有脸来再争执什么。他当机立断认输，也算是枭雄风范。 ——毕竟不管怎么说，内城联盟的盟主只能是他，就算弃剑山庄掌控了长老会，又能如何？ 何况弃剑山庄才几个人，他要怎么安排长老会，必然会与九家十二宗产生矛盾，这本身又是挑拨离间的机会。 想到这一点，又看看事不关己站在远处空中的广圣君与黑泽军师，骆大天王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 “真的……真的认输了！”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 这许多年来，骆大天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谁见过他认输？ 如今居然折在这个新崛起的弃剑山庄手中！ 十二丑中死了三人，剩下九丑垂头丧气，狼狈回到骆大天王身后，都是羞惭不敢抬头。 刚开始的耀武扬威，早就不知去向。 “废物！” 骆大天王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冷冷骂了一声。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兴高采烈回到沈振衣身边，楚火萝得意洋洋：“师父，幸不辱命，这几个什么十二丑，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沈振衣却只轻叹：“还是手软了一些，我以为你们至少杀了九人，没想到才杀了三人，活了九人，倒过来了。” 君子之风出其不意，杀人如割草，沈振衣刚才不愿意听王丕显介绍十二丑，就是因为他觉得十二丑顶多活下来三四人，没想到三个女弟子到底不心狠手辣，还是活下了九人之多。 鬼发道人在旁听着苦笑，人家师父都会劝徒弟少造杀孽，手下留情，你这位师父倒好，只嫌徒弟杀的少。 他忧心忡忡，凑到沈振衣身边，苦劝道：“沈三公子，想不到你们在六坟山中，真的得到了三君子的传承——只是，这君子之风，传说中乃是不祥的武学，如此轻用，只怕……不大好啊！” 鬼发道人一脸认真，这传说记载在他们六坟山典籍之中，言之凿凿，他从来信之不疑。 “不祥的武学？” 楚火萝倒是起了好奇之心，反问道：“鬼发道长，这君子之风祥和平静，怎么能算是不祥武学？” 又不是那种阴风阵阵，血腥暴戾的武学，这君子之风不但威力强大，先为不可胜，再求取胜之道，简直是以柔克刚的王道，同时还能平和心境，有修心的作用。 这到底哪里不祥？ 鬼发道人苦笑：“武学本身，并无不祥，只可惜这武学于万年之前，就受到了血的诅咒，凡使用君子之风武学之人，只怕……都会有些妨碍。” 他看了楚火萝三人一眼，心中沉重，含含糊糊不好意思说得太凶。 龙郡主诧异，对鬼发道人行了个礼：“道长，这种武学诅咒之事，我们还从未听过，还请道长不必顾忌，尽管直说。” 她听得出来鬼发道人还有些保留，心中好奇，又觉得此事与本身有关，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鬼发道人叹了口气，“既然你们要问，我也就不隐瞒了，尽数说出来，也请沈三公子一起参详参详。” 弃剑山庄胜了天王会，本来可喜可贺，但是一想到使用君子之风的后果，他就觉得高兴不起来。 “我门中典籍记载，当初三君子为了对付人间三恶，不惜使用君子之风这种武学，其实也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鬼发道人脸上露出敬佩神色，“他们留下遗言，早已说明，这一门武学自创设以来，便受到诅咒，使用之人，都会痛苦不堪，死的苦不堪言。在他们之前，从君子之风的创始人皇极玄开始，每一代的传人，都会有此结果。” 楚火萝听得目瞪口呆，“能创造这种武学之人，本身应该强大得很，怎么会被人诅咒？” 这简直说不通嘛！ 鬼发道人摇头：“听说皇极玄有位妻子，乃是邪派绝世高手，为了帮他创立新武学，呕心沥血油尽灯枯，谁知道皇极玄从无情道中悟出君子之风，杀妻以将这门武学大成。所以他的妻子在临死之前以血为咒，诅咒使用君子之风的人。” “她原本是血魔咒的传人，这怨毒之咒非同小可，历经万世而不移，后来皇极玄果然死得凄惨无比，也印证了这诅咒的真实。” 君子之风，本是无情的武学，正因为无情，才会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这本来就不矛盾。 此后一代代传人，也以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这诅咒存在，三君子之时，已经没人敢修炼这门武学，他们为了对抗魔头，这才自甘牺牲。 楚火萝发傻，还是不敢置信，回头问沈振衣：“师父，这是不是真的？” 沈振衣老神在在心不在焉，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有这么坑徒弟的嘛？ 楚火萝急得要跺脚！ 第五百四十章最可怕的诅咒 “不过……” 沈振衣淡然瞧着三个女弟子，“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楚火萝心都凉了半截。 果然……只是被师父当作工具么？她知道师父一向表现的凉薄，看惯了沧海桑田，自然不会在意花开花落，个人的命运在师父的眼里从来不怎么重要，他也很少为之动容。 就像是紫宁君大师姐在幻川之中苦苦等了师父四百年，师父也只是淡淡哦了两声，收她为弟子。 ——换成楚火萝，那都得感动得哭出来好吗！ 但不管怎么说，楚火萝总觉得师父对她们几个是不同的，尽管师父一再表示，收弟子只是为了需要出手的时候有人代替，她仍然觉得师父对她们是有感情的。 ——不然的话，怎么会对她们这么好？ 可是现在——师父真的不在乎她们的生死吗？ 这可是可怕的诅咒！ 连什么皇极玄、什么三君子这样的高手，都无法逃避的命运。 死！的！苦！不！堪！言！ 想到这六个字，楚火萝都觉得不寒而栗。 “师父……” 楚火萝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龙郡主拉了她一把，“别这样，师父一定有办法解除诅咒。” 在她心目中，沈振衣无所不能。 只不过区区一个诅咒，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天大的事，但在沈三公子眼里，那又算得了什么？ 楚火萝眼睛一亮，对啊，这怎么没想到！ 她赶紧屁颠颠凑上来问沈振衣：“师父，那这诅咒怎么解除？” 沈振衣摇头：“血魔咒与生俱来，没法解除。” 你还是在坑徒弟！ 楚火萝泪流满面，“那……那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想起来就觉得可怕。 沈振衣微笑：“人都是要死的，如果要担心，那么其实人从一生下来，就中了最可怕的诅咒，会老，会死。” 无论是多强的武者，终究有寿命的限制。 普通人七十古来稀，凡人境武者翻个倍，活到一百四？真人境武者接近三五百寿元，神人境武者或许可活千年，但他们都无法逃过死亡。 即使再强，老了，死了，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从就这个角度来说，人确实生下来就中了最可怕的诅咒，既然如此，再吃一个诅咒，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火萝下意识的想点头，然后赶紧摇头：“不对，师父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人当然都要死，但是横死和寿终正寝，这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沈振衣淡然一笑，抬头望着无垠的天空。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即使是‘人注定要死’这个诅咒，也有人能够想办法克服，从此获得真正的大解脱，大自由。一个血魔咒又能如何？我确实没有解法，但强者的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就连命星都能击破，一个诅咒，又能怎样？” 哈？ 楚火萝听得云里雾里，但好像……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难道说，师父是对她们寄予厚望，认为她们会成为真正的强者，所以才根本不在乎诅咒？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旁的鬼发道人叹息，事到如今，好像也只能这么安慰，让人心里更舒服点了。 君子之风已经用过，那么死，也不过只是倒计时罢了。 也怪自己多嘴，不该点破这个事实，或许不去管它，还能过得更快乐一点儿。 他咳嗽一声，打岔道：“这也可能只是传说，诸位不必在意。” 刚才你说得言之凿凿，这时候又说是传说，谁会信你？ 楚火萝翻了个白眼。 就听鬼发道人又道：“现在弃剑山庄既然赢了比试，那自然就可以决定内城联盟长老会的人选，不知沈三公子打算如何选择？” 说到这个，王丕显、百里璧等人也凑了过来，问道：“正是，如今内城联盟九家十二宗，唯弃剑山庄马首是瞻，请沈三公子定下长老会人选，也好与骆大天王交待。” 其实应该是骆大天王过来催促，毕竟这是完成内城联盟的最后一步。 然而天王会刚刚输了一场，面子上过不去，骆大天王心中恼怒，当然也不会来讨这没趣，干脆让他们自己定算了。 ——想来沈振衣也不敢一个席位都不给天王会留！ 至于其他宗门，如土鸡瓦狗，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沈振衣却是漫不经心，反问道：“各位，这长老会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还不太清楚，不知哪一位能够和我解释一下？” 你不知道你还来争？ 王丕显、百里璧还有诸多宗主家主都是哭笑不得，好吧，也亏的你们弃剑山庄艺高人胆大，居然三个女弟子得了君子之风这种绝学，算你们运气。 如今弃剑山庄掌握长老会席位，意味着掌握了内城联盟小半的势力，谁能不给他们面子，就连骆大天王也只会想办法拉拢。 想到这里，王丕显的态度更为恭敬，陪笑道：“沈三公子初来内城，确实未必知道内城大宗门的规矩。其实也很简单，一宗之中，自然是以宗主为尊，咱们内城联盟虽然未曾完全联合成一宗，但也仿照其例，以骆大天王为盟主，他老人家说一不二。” “不过宗主毕竟是一宗之中武道最高之人，他更多的时间要用来修行武道，或是应付强敌，宗中日常事务，当然要有人负责，长老会便是处理这些杂事的机构。” 这是七伤世界这种畸形的宗门体系决定的。 宗主的武学境界，一般都是唯一的最高，这是以一宗之力供养出来的强者。 他的责任便是守护宗门，修炼武学。 这世界强者为尊，当然他的权力最大，但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行使他的权力。 于是长老会便应运而生。 沈振衣点了点头，表示他听懂了。 “如此说来，那就简单了，这长老会的人选也好选，都是现成的。” 他露出神秘的微笑，目光扫过诸位宗主。 王丕显等人大喜，以为他要选各门宗主为长老，没想到沈振衣心不在焉道：“就让我三个弟子组成长老会吧，三个人够了，投票也容易分出胜负。” 你在说笑话吧？王丕显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大笑话 堂堂内城联盟，包括天王会与九家十二宗在内，多少英雄人物——你就让三个小丫头片子当长老，其他人统统排除在外？ 你不怕天谴么？ 王丕显欲哭无泪，想要再劝，却被沈振衣一句话就顶了回去。 “你们若是不服气，尽可以打过再说。” 服气服气！怎么能不服气？ 刚才连天王会十二丑都不是这三位女弟子的对手，让这些老奸巨猾的宗主家主们去送死，他们可不干。 王丕显与百里璧对面苦笑，无可奈何。 本来以为能占到便宜，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结果——不过不管如何，反正天王会是吃亏了。 ——还是让骆大天王头疼去吧。 骆大天王听说沈振衣的决定，瞠目结舌。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从未见过如此任意妄为之人！ 沈振衣这是同时得罪天王会与九家十二宗，他真的觉得自己区区一个弃剑山庄能够只手遮天？把骆大天王当成摆设？ “不是说，只要我这三个弟子赢了十二丑，长老会的事就是弃剑山庄说了算么？” 骆大天王派人来询问，沈振衣浑不在意，淡然回应。 ——话是这么说…… 使者喏喏而退，回报骆大天王，骆大天王微闭双目，冷笑道：“好一个沈三公子，不过就罢了，暂时便如此吧。反正他这三个女弟子，用了君子之风这种武学，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所知不如鬼发道人详细，但也有所耳闻，以他现在的势力，略加调查，便知端的。 沈振衣真的是处心积虑，牺牲弟子，来争这长老会之位？ 那也好！ 骆大天王冷笑。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只要他有目的，总会露出狐狸尾巴。 而只要有骆大天王这个神人境第五重在，弃剑山庄再有什么阴谋，也绝掀不起风浪！ ——连骆大天王都偃旗息鼓，这事儿自然不了了之。 九家十二宗诸位无可奈何，只能各自散去，心头各自惴惴不安。 他们都明白，这事儿还没完。 黑泽军师长笑一声，扬长而去，仿佛是看了一场好戏。 广圣君倒是来和沈振衣打了个招呼，“你真是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他原以为沈振衣是个继承了医术传承的世外高人。 ——只是之后发生的事，统统都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沈振衣落落大方：“广馨儿小姐大约月后需要第二针，我自会登门。” “多谢。” 广圣君的身份地位，也不便多说，道了声谢，隐于空中。 沈振衣微笑而退。 内城联盟这件大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落幕了。骆大天王虽然达成了夙愿，但也留下了一个大笑柄。 内城中人，听到最后的结果，大多都是感觉到匪夷所思，啼笑皆非。 ——就连欧阳绝也不例外。 这位长老之首，城主之辅，是大笑着走进城主府的。 “城主，你有没有听到一个笑话？” 他语气清朗，轻摇折扇，整个如朗朗如明月，双目弯起，又如狡黠的白狐。 城主站在树下。 泪剑，插入泥土。 有风中的花瓣落下，遭遇凛冽的锋刃，无声无息化为两半，跌落尘埃。 城主仍然没有说话，身后黑色的大氅在风中飘飞。 “……这次，又是那位沈三公子哦？” 欧阳绝笑吟吟地吊胃口。 泪之剑嗡嗡震动。 城主的目光落在剑身，剑刃的反光照亮了城主藏在兜帽后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明亮如星，却又浑沌如海。 血色的光辉带着邪恶，但最后赤色的瞳孔，却凝结着爱、痛苦与忧愁。 欧阳绝不由自主低头，避开城主的目光。 他突然有些意兴索然。 即使过了这么久，痛苦依然真真切切，不需要任何外界的刺激，仍然可以让人肝肠寸断。 已经痛到这个程度，反而有种庄严的伟大，再去撩拨，反而显得有些轻佻和无聊。 “是骆大天王的事儿。” 欧阳绝很无奈，他回复了正正经经谋士的状态，向群主汇报。 “折腾了这么久，内城联盟的事儿，终于让他搞成了。” 对于骆大天王的努力，除了黑泽军师之外，其他几位长老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带着一副冷眼旁观的态度。 成了就成了，败了就败了，也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如此一来，终究还是要给他弄个长老的位置，这也不算什么。” 欧阳绝不在意。 骆大天王是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就算他什么都不做，随着时间流逝，积累威望，城中长老终究有他的位置。 现在也不过就是提早一点儿而已。 “不过内城联盟成立大会上，他闹了个大笑话，居然他们天王会苦心挑选的十二丑，打不过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的三个女弟子，结果内城联盟长老会，居然就是这三个小姑娘担任。” “你说好笑不好笑？” 骆大天王徒为强者，居然控制不住局势，看来就算是成为城中长老，也干不出什么大事。 欧阳绝本来就不太看好这位从草根崛起的人才，现在就越发看不上。 城主没有笑。 ——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剑。 泪之剑仍然在嗡嗡震动，不知道是与什么东西起了共鸣。 欧阳绝皱起了眉头。 他咳嗽了一声，又道：“不过这位沈三公子可不是简单人物，现在恐怕诸位长老都有感觉，此人处心积虑，不惜牺牲自己的弟子，一定要抢内城联盟的长老会席位，只恐必有阴谋！” 欧阳绝怕城主不理解，又解释道：“主要弃剑山庄这三位女弟子战胜十二丑的武学太过邪门，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竟然是千年之前就失传的三君子绝学——‘君子之风’！”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主的脸。 城主忽然僵住。 身后的大氅，仿佛凝固在风中一样，突然随着城主的反应一样变成了死物。 欧阳绝只觉得浑身冰寒，一刹那间有置身冰窟的错觉。 缓缓转过头，仿佛是千年来第一次说话一样，城主沙哑着发出了四个音节。 “君！子！之！风？” 第五百四十二章不问旧事，但看前程 欧阳绝震住。 他绝对没想到城主会说话。 城主已经多久没说话了？ 一百年……两百年，或者是更久？ 除了出现在面前的凶兽，和剑，或许还有飘零的花瓣，城主从未在意过什么东西。 外间趣闻，只是想让城主解闷。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欧阳绝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眸子闪过冷峭的光。 城主府中，一片寂静。 几乎与此同时，返程的沈振衣突然回头，面向东方。 “怎么了？” 龙郡主注意到他的异常，低声询问。 楚火萝还在烦恼身上君子之风的诅咒，听龙郡主询问，才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沈振衣驻足而立，回眸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 沈振衣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前方。 黯然叹息道：“与其操心过往，不如提防前路。” 前路晦暗。 理论上来说，他们现在是内城联盟整个长老会，加上长老会的师父。内城之中，除了几位长老，应该没人敢来得罪他们。 可惜不管是天王会也好，九家十二宗也好，对这个结果一点儿都不满意。 于是本该有护卫队伍，根本没人提议，大家似乎都是心照不宣的遗忘了此事。 沈振衣也不在乎，他对这所谓内城联盟，本来也没多大兴趣，无非是看不惯骆大天王的骄横跋扈而已。 他就自己悠哉悠哉，带着三个女弟子回返弃剑山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沈振衣不在意他人，不代表别人就能轻易放过他。 前方的路上，风声呼啸，剑气如霜。 ——高手！ 在沈振衣的提醒之下，紫宁君、龙郡主与楚火萝都是阒然一悚，感觉到了强大的剑气压迫。 居然有人在这种时候，还敢出手攻击弃剑山庄的人？ 不怕君子之风么？ 楚火萝想到君子之风这种武学上可怕的诅咒，又开始愁眉苦脸。 她赶紧摇摇头，问道：“师父，什么人敢来拦路，我们去解决他！” 反正用多用过了，也不怕多用一次。 死就死吧！ 楚火萝赌气心想。 “来者的剑法，可不简单啊。” 沈振衣无所谓地瞧着前方的浑沌黑暗，淡然微笑，“这么重的杀机，也不知累积了多久，如果此人敢从幕后走出来，我可以接一剑。” 这剑意凌厉却诡异，并非正面出击的剑招，分明是狠辣的暗杀剑术。 如果猜得没错—— ——这应该还是灭隐会的刺杀。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来了。 前方的空境忽然起了涟漪一般的波动，一个金属般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沈三公子的眼力果然厉害，只是我若现身，你真敢受我一剑？” 这声音全无起伏，也无感情，犹如鬼泣。 沈振衣颔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火萝大惊，赶忙拦在沈振衣面前，“师父，不可大意，这人的武功古怪，谁知道有什么诡计，别上当！” 刚才那人开口说话，楚火萝只觉得胸口烦闷欲呕，脑中震荡，站立不稳，心中为之骇然。 自从参悟三君子武学之后，她们三人的修为大进，更心意相通，借用君子之风的妙谛，将自身武学提升到神人境第四重的极限。 如果对方没有更高的修为，怎么会让他们吃这个亏？ “不要紧。” 沈振衣倒是浑然不在意。 他目光淡然，扫过前方光与暗的间隙。 一团黑雾凭空而生，就在花草竹石之间飘荡，隐然幻化为人形。 “沈三公子，你真是让人出乎意料，每次灭隐会之人出手，终究料不到你会一次比一次更强，简直是我们灭隐会成立数万年来，遇到的最强对手。” 金属般的声音仍在继续。 沈振衣低头暗笑，“哪有这么久。” 无论是什么组织，都喜欢标榜自己的神秘与古老，看来灭隐会也不例外。 “我就是灭隐会当代的会主，你若能接我这一剑不死，那灭隐会就放过对你的追杀，哪怕是砸了招牌，也只能到此结束。” ——当代会主，理所当然就是现在灭隐会最强之人。 全力出手，如果还不能杀掉沈振衣，那也就意味着灭隐会并无能力除掉此人，结束追杀岂不是顺理成章？ 这人说的简直是废话。 楚火萝心中嘀咕，反唇相讥道：“若是你出手伤不了我师父，你们灭隐会还有什么手段么？简直不知所谓！” 黑雾中的金属声音冷笑道：“如果不择手段，除了剑之外，我灭隐会也有十万八千种杀人手段，别说沈三公子的修为没有超过极限，就算是更高一层，我们倾全会之力，也未必不能杀却！” “只是因为沈三公子的风范，我心向往之，不愿与之为敌，这才提出这样的条件，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灭隐会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是个人战力，更重要是种种层出不穷的暗杀手段。沈振衣虽然不惧，但也懒得麻烦。 他懒洋洋回应道：“不必多说，就请出剑吧！” 沈振衣一向觉得，能够用剑解决的问题，实在没必要多说什么。 他慵懒地站在原地，目光甚至从面前那团人形黑雾上转开，似乎已经失去了兴趣。遥遥抬头望着夕阳，眯着眼睛微笑。 “自寻死路！” 黑雾中的金属声音带着几分愤怒，似乎是感觉到了沈振衣的蔑视，怒喝一声，陡然就见一道剑光从不知何处飞来，化作一片赤芒，笼盖四野！ 这人的剑气，浩大无边，竟然是要将沈振衣等四人完全包裹在内！ “小心！” 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三人一起惊呼，各自出手，护住周身，想要再出手保护沈振衣，却哪里来得及？ “让你们见识一下。” 金属声音震荡不休：“这是我灭隐会万年以来，从未出手的绝招。” “能够死在这一招之下，沈三公子，已经是你的荣幸了！” 长笑声中，剑光如虹！ 仿佛是地涌金莲一般，从地面上冲出一道道的光柱，如同监狱一般，将沈振衣锁在正中。 无处可退，无可阻挡！ 第五百四十三章无不可杀，无物不生 灭隐会，传世不知多少载。 这本来是一家微不足道的杀手组织，但在偶然的机会中，得到了一剑强大的传承。 凭此一剑，灭隐会异军突起，在霸王城中有了超然的地位。 因为这一剑，无人不可杀。 这一剑，就叫“无不可杀”。 当初灭隐会的会主得了这一剑之后，杀却一十七名境界在他之上的高手，报了血海深仇，从此便有了灭隐会出手，从不落空的传言。 每个灭隐会的杀手，在培训完成之后，都有资格进入内堂密室，参悟“无不可杀”的剑意。 只是这一剑恨绝、杀绝，一切都去向极端，若不是心绝之人，根本不可能练成，历代灭隐会会主，能够真正参悟这一剑几分剑意的，也凤毛麟角。 不过从这一剑的剑意中感悟出新的武学，灭隐会的武学源流，一半是夺来，另有一半，都是源自这一剑。 当代会主，无心无性，天赋异禀，所以才能够侥幸参悟“无不可杀”。 在所有金牌杀手都失败之后，终于请出这一剑，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会主信心十足。 这一剑，斩绝天下，无不可杀。 这是灭隐会最后的底气。 ——从未失败！ 呼—— 剑气直冲云霄，杀意有如实质，四面花草凋谢，树木枯萎，仿佛生命力完全被剑气吞噬。 楚火萝三人，只觉得呼吸急促，被这罡风一般的杀气逼得步步后退，在这一招的外缘尚且压力如此强大，那在这一剑正中的沈振衣又会如何？ 紫宁君担心地回头，却见沈振衣白衣胜雪，静静的站在原地，那犀利的剑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他宛若秋水的双眸之中，有了几分感怀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黑雾之中的声音变得略显慌乱。 这一剑出手，不应该这样。 即使是比自己境界更强的高手，也不得不面对天地的排斥和杀意。别说是沈振衣，就算是骆大天王这样的神人境第五重长老，陷入这“无不可杀”之后，也得狼狈一阵。 ——因为这一剑中间的杀意，并不仅仅来自于对手，更是来自与自身与天地！ 沈振衣怎么能够怎么从容自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黑雾陡然膨胀，变得稀薄而锐利，里面露出一个矮小窈窕的身影，手中的剑，一片血红！ 剑气更加凶煞！ 地面冲起的光柱，与天上落下的光雨融为一体，化作犬牙参差的啮咬，仿佛是这罪恶的天地，要将一切不容之物吞噬。 “杀意太重了，脏了。” 沈振衣淡淡叹息。 “无不可杀，固然是秋风肃杀之意，但肃杀之中，却有生机。抱着仇恨之心、愤怒之心与嫉妒之心，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一剑推到最高境界。” “这一剑的最高意义，乃是无情的抹杀。” “就仿佛寒冬降临，冰封雪降，万物萧杀。冬风何曾想杀万物？天意如此罢了。” 他轻轻挥手，在剑意之中，有煦暖的春风扬起，仿佛阳春已至。 那些交互的剑气，被春风一冲，旋即化为乌有。 再浓的杀意，又怎能抵得住生机？ 即使是在冰封千里的极地，厚厚的冰雪之下，仍然有微弱的生命。 即使是在最艰难的魔域，仍然有人顽强的生存于万里血池。 这就是生命的力量，尽管远远弱于统治大部分黑暗的“死”之力量。 ——但一旦闪烁，便胜过永恒！ 春风已起！ 杀机退避！ 以沈振衣为中心，原本凶险的剑气，在风中消弭，变作一片零散的花瓣。 ——灭隐会的绝招，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这一剑可是斩神诛魔的绝剑！ 怎么会？怎么会？ 会主失魂落魄，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身周的黑雾被春风吹散，露出她的真容。 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形象。 身高不到五尺，面容如孩童，只是白发散开，与身后背着的七尺血剑配合，显得有几分凄厉。 她呆呆地望着沈振衣，嘴唇嗫诺，说不出话来。 “你这一剑，我已经接下了。” 沈振衣淡然开口，轻轻拂了拂衣袖，掸去并不存在的尘埃。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走了吧？” 他对楚火萝等三人招了招手，示意可以离开了。 楚火萝啧啧称奇，凑到沈振衣身边，好奇问道：“师父，你这又是什么剑法，怎么能这么轻松破了对方的绝招？那灭隐会主一剑看上去可凶险得很！教教我吧！” 她如今的眼光可不差，当然看得出来灭隐会主的剑法绝非等闲，沈振衣能够信手破去，那刚才那如春风般的一剑，也一定了不得！ 楚火萝一时忘了自己身背君子之风武学诅咒的事，只想着要学着绝招！ “无……无物不生！” 沈振衣还没回答，灭隐会主却叫出声来。 她的语气奇特，身子颤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振衣。 “这是无物不生！天上地下，唯一能够克制我灭隐会绝招无不可杀的无物不生！” 无不可杀，无物不生。 传说中灭隐会主当初接受传承的时候，并不仅有一剑，而是两剑。 一剑，是无不可杀，可以让他杀尽所有的仇人； 另一剑，便是虚无缥缈的无物不生，可以让他在仇恨与痛苦之后，得到救赎。 可惜当时他的心中只充满了仇恨，根本想不到救赎的问题。所以只学会了一剑。 但他也知道，无物不生，能够克制这一剑无不可杀。 因为那一剑中的生机，能够化去心中所有的戾气，连仇恨与杀意都没了，又如何维持必杀的剑招？ 只可惜灭隐会只有这一剑的传说，却没有这一剑的剑意。 “哦？” 沈振衣扬了扬眉毛，微笑点头：“原来这两剑被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像也不错。” 他只是信手一剑，从未想过起名，但别人愿意命名，他也管不着。 灭隐会主神情激动，忽然噗通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对沈振衣磕了三个响头：“灭隐会星剑童，拜见剑祖！” “哈？”怎么这又拜上了？楚火萝瞠目结舌。 师父你未免太厉害！ 第五百四十四章剑祖! 剑祖？ 龙郡主和紫宁君同样是诧异不解。 就连沈振衣自己也颇为疑惑。 万千时光之中，自己有过这么个名号吗？或者说，在这七伤世界中，是否曾有这段过去？ “你大概认错人了。” 他淡淡开口，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少女。 灭隐会的会主，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白发女孩儿。 ——星剑童。 大概这也是第一次，有人知道灭隐会会主的真名。 “不会错。” 星剑童坚持得很。 “灭隐会先祖早有遗训，凡能以‘无物不生’之剑破解我会中‘无不可杀’的，便是剑祖，必须顶礼膜拜，誓死追随。” 楚火萝等三人齐齐转头，看着沈振衣。 这又是师父你什么时候干的好事？ 沈振衣眉头微蹙，淡然笑道：“原来如此。当初那个小孩子，居然立下了这样的规矩啊……” 果然。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她们已经不想去猜测沈振衣到底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就像师父说的，等她们眼界更广，自然能够明白。 在九幽之地八修世界，就如同井底之蛙，哪里知道更高层世界的玄妙？ “只是，若是他真记得自己的本心……” 沈振衣的语气陡然变得冷淡。 “……灭隐会，会什么会造下这么多杀孽呢？” 他没有看星剑童，甚至也不算太严厉，但星剑童却觉得仿佛冬天降临，彻骨的寒意笼罩了她，细嫩白皙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惶恐后退，背后冷汗涔涔。 ——这可怕的杀意，就算是她作为杀手组织的头领，也从未体会过。 灭隐会，一开始建立的初衷，只是为了向强权挑战。 当年有一个孩子，身负血海深仇。 他的父母，亲人，师兄，全都被人屠杀，几乎鸡犬不留。 ——但他并没有机会复仇。 孩子的父母传承，最强者不过是神人境第四重，而他的敌人，则是神人境第五重的宗门。 ——就算他能够将家传武学练到巅峰，他也没有机会报仇。 这种绝望让人心冷。 幸好他遇到了一个人。 ——以剑为名，天下无双的人。 “我可以教你复仇的剑法，这一剑无人不可斩杀，只是练成这一剑之后，心性便会失控。必须静修不出，不见天日，可能就此百年千年，你可愿意为了复仇，付出如此代价？” 当初灭隐会祖师的手札，记录得很清楚。 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 仇恨的折磨，早已让他失去了理智。 那人教他了“无不可杀”之剑，最后因为怜悯他，又传了他“无物不生”之剑，若他能够参悟，百年之后，便能弥补心性上的缺失，重开武道新路。 ——可惜，这个孩子终究没有参悟。 他修成“无不可杀”之剑，斩杀仇人，壮大了灭隐会，杀戮无算，及至晚年，深自愧悔，留下遗训，深入地底闭死关。 此后一代代灭隐会传承这剑招，剑法可怕的威力令灭隐会成为霸王城中最强大最可怕的杀手组织。 ——仇恨早已不在，生死只由于利益。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灭隐会可以帮你杀任何人。 沈振衣目光清冷，扫过星剑童的身上。 生命可贵，绝不滥杀。 灭隐会的行为，他一点儿都不赞同。 “是……是，属下有罪！” 星剑童完全没有反抗的意识，只跪倒在地，砰砰磕头，汗流浃背。 她的长发都散乱了，遮住苍白清秀的脸。 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个孩子。 楚火萝起了恻隐之心，劝道：“师父，他们灭隐会代代相传，就是拿钱杀人的组织，我看她也不懂什么，你就别太计较了。” 人家对你这么尊敬畏惧，你就吓唬小孩子？ ——虽然看起来像小孩子未必是真小孩子，但总觉得有点过分。 “也罢。” 沈振衣轻叹，“本来就不是什么太大的干系。” 他意兴阑珊地摇了摇手：“我不杀你，灭隐会日后不可再滥杀无辜，就这样吧！” 懒得与星剑童多说，沈振衣扬长而去。 楚火萝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随师父离去。 星剑童虔诚地跪在路边，一直到沈振衣他们远去，也未曾抬起头来。 天王会。 骆大天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没什么人愿意进去触他的霉头，有消息要报告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 手下站在骆大天王书房门口，看到他正闭目假寐，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进。 骆大天王睁开眼睛，不耐烦道：“有事便进来，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那手下心惊胆战，只能硬着头皮趋前，跪下报告说：“启禀天王，灭隐会给了消息，说是袭击弃剑山庄沈振衣的任务已经失败，天王会付的定金，他们也退了回来……” “失败？” 骆大天王身子一顿，咬牙切齿道：“灭隐会不是吹嘘，从来都没有失败的任务么？他们的会主，不是有必杀一剑，号称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都会忌惮，竟然还杀不了区区一个沈振衣么？” 这简直不可相信。 天王会早就找了灭隐会对付沈振衣，所以也并不是很在乎弃剑山庄暂时的嚣张。只要沈振衣死了，再等那三个女弟子被君子之风反噬杀死。那弃剑山庄还剩下什么？ ——但骆大天王怎么也没想到，灭隐会居然杀不了沈振衣？ “既然如此，那灭隐会也不必存在了。” 他轻描淡写开口，却像是冰霜一般寒冷。 通报坏消息的手下，已经刹那间变成飞灰。 对于因隐藏在头上的威胁，骆大天王本来就觉得不满，他早就想灭了灭隐会，现在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借口，怎么会不动手？ 更重要的是…… ——既然灭隐会杀不掉沈振衣，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吹嘘的“无不可杀”一剑，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准备一下。” 骆大天王站起身，杀意有如实质，围绕在身周，仿佛黑云环绕！ 第五百四十五章大迁徙 “师父，你对那个小姑娘太凶了……” 楚火萝一边走，还一边埋怨。 她一操心别人的事儿，就忘了自己诅咒缠身。看那星剑童虔诚敬畏的模样，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责怪她什么。 沈振衣微笑不语。 什么事总有平衡。 戾气太重，杀人太多不会有什么公平的报应，但在这残酷的世界，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不过师父，剑祖又是怎么回事？” 龙郡主憋不住询问。 ——当初五百年前龙皇府大劫的时候，师父也曾现身，救过他们一族。难道说在七伤世界，师父也是分身千万，做过无数轰轰烈烈的大事？ “那个么……” 沈振衣略作思忖，淡淡道：“也不过只是些因缘罢了。” 缘起而生，缘灭而结。 信手而为，不必在意。 他在世上留下的因缘太多，也不必都记得那么清清楚楚。 龙郡主似懂非懂，但也没再问下去了。 众人回到弃剑山庄，长老和弟子们都得到了消息，一起出来祝贺。 “大师姐，你们好威风啊！听说这次在内城联盟大会上，居然连败天王会十二丑，成了内城联盟的长老！真是了不起！” 一些入城未久的小弟子，听说了天王会的厉害，再比较楚火萝等人的战绩，都又是羡慕又是佩服。 紫宁君清冷，龙郡主低调，大家便围着楚火萝，大肆吹捧。 楚火萝得意洋洋：“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们的剑法……” 她忽然想起自己所受的诅咒，使用“君子之风”之人，必然要死的苦不堪言，顿时觉得兴味索然，到了嘴边的吹牛也说不下去。 弟子们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仍旧兴高采烈议论着。 另一边，沈振衣问赤火姥姥：“如今弃剑山庄在城内已经站稳脚跟，有了内城联盟的身份之后，应该能想办法将八修世界大部分人迁移到霸王城，此事你去处理一下。” 八修世界虽大，对于巨大的七伤世界来说，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 不过对于霸王城一隅之地，想要收纳八修世界的所有人口，恐怕还有些吃力。即使如今弃剑山庄已有内城联盟的权力，想要将所有人变成“城民”，恐怕也力有未逮，但是让他们迁徙到霸王城边，依城而居，不必正面应对四面八方来的凶兽袭击，应该还是问题不大。 赤火姥姥赞道：“公子宅心仁厚，到这时候还记挂着八修世界之人，真乃善人也！” 沈振衣斩月飞仙，带领整个八修世界升入七伤，以他的武学和天分，不管这些普通人，在七伤世界也能够如鱼得水。 如今连楚火萝三名女弟子都成了内城联盟的长老，沈三公子自然地位更高，恐怕用不了几年，这霸王城长老就有他的席位。 要是换了别人，谁还在乎那些拖后腿的普通人。 偏偏沈振衣还记之甚详。 “既然是我带他们来此，自然要尽量活他们的命。” 沈振衣言语之间，略有悲悯之意。 就算是他，也无法阻止生老病死。 一个人生下来，终究是要死的。 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过只是尽量减少世间的悲痛而已。 “是。” 赤火姥姥点头，“那我就安排人去组织此事。之前老庄主来信说，有不少弟子在此武学突飞猛进，有望突破神人境，或可送入城中。其余诸人，便在城外择地而居。这恐怕要几十年功夫……” 涉及到数亿普通人的大迁徙，可不是搬家那么简单。 沈振衣微微点头，忽听背后传来一个谦恭的声音，“三弟，此事不知可否交给我去办？” 赤火姥姥一怔，回头看时，就见沈白鹤躬身立在下首，执礼甚恭，出言恳求。 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赤火姥姥面色一僵，觉得有些尴尬。 沈白鹤处心积虑要害沈振衣，历经九幽之地与八修世界而不改，原本沈振衣已经将他投入地牢之中，偏偏老庄主心软，时间一久，终于还是将他放了出来。 好在沈白鹤被废了武功，大概知道在这七伤世界不能造次，夹着尾巴做人，看上去一直还比较老实。 之前他自告奋勇，前去接引弃剑山庄弟子入城，也算完成的不错。只是山庄众人谁都知道他与三公子的恩怨，故而没什么人搭理他。 赤火姥姥与沈振衣商议事务，当然远着这位沈大公子，没想到他又不知怎么从哪儿冒出来了。 沈振衣倒没怎么诧异，他淡淡瞥了一眼沈白鹤，平静道：“此事耗时甚久，费心费力，你当真愿意去？” 沈白鹤苦笑道：“为兄七尺残躯，无缚鸡之力，之前又罪孽深重，总想着要为山庄做些什么。此事不需要什么本事，只要肯费心用力就行，恳请三弟分派与我，让我也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他一脸诚恳，仿佛真的是深悔当日。 赤火姥姥皱眉，她总觉得大公子包藏祸心，但似乎沈振衣也不在乎，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劝还是不该劝。 “也罢。” 沈振衣轻叹，“你既然执意如此，那此事就交给你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别的事不要紧，明年三月初三之前，你带父亲大人入城吧。” 沈寿一直不愿入城，表示身为弃剑山庄之主，要照顾九幽之地与八修世界的子民，沈振衣也没有强迫他。 如今众人有靠，沈振衣才让沈白鹤将他带入城中。 ——只不知道为何又加了个期限。 沈白鹤也是一怔，不过很快点头答应。 眼看他走了，赤火姥姥才忍不住劝道：“三公子，大公子此人执迷不悟，已经想害你好几次，你还让他去办事？” “我知道。” 沈振衣叹息：“自作孽，不可活，有些事，也不必太在意了。” 他眸中并无一丝波澜。 生灭轮回，自然有常，他看惯沧海桑田，日月轮转，生生死死，恩恩怨怨，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喧哗，有弟子跑过来报告：“师父，外面有个小姑娘，一直跪在庄门口不肯走。楚师姐说……说她是内城最大杀手组织的头头，要请师父你定夺！” 第五百四十六章杀毒 弃剑山庄门口。 重铸的铜剑之下，星剑童身背血红色巨剑，沉默地跪着。 有不少弟子围在一边，七嘴八舌劝解。 “小姑娘，要拜师往里走，找赤火姥姥，不用这样……” “赤火姥姥看上去凶恶，其实人挺好的，你不必介意。” “我们弃剑山庄收徒是有名的有教无类，无论天才还是废材，都是一视同仁。反正在三公子看来，天才和废材也没什么区别，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废材……” 他们看星剑童长得幼小伶俐，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你们都在干什么？” 楚火萝走出来，厉声大喝，摆出大师姐的派头。 这些弟子还真是不知死活，面对星剑童，她一个人肯定不是对手，除非是紫宁君、龙郡主联手施展君子之风，或可抗衡。 ——这些弟子还当人家可怜？ 这些弟子对楚火萝还是有几分敬畏，赶紧退到一边，有人笑着对楚火萝道：“师姐，这小女孩实在挺可怜的，不知道是从哪儿来拜师的，要不然你去劝劝三公子，先收下她，不然老跪在这儿好可怜啊！” 楚火萝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你们懂什么？统统给我闭嘴！” 她谨慎地走到星剑童面前，咳嗽一声，问道：“星会主，你到此处，意欲何为？” 众弟子懵了。 楚火萝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会对这个小姑娘如此客气。叫她什么“会主”？ “剑祖在此，我自当誓死追随。” 星剑童面色不变，静静开口。 有胆大的弟子上前问楚火萝：“师姐，她到底是什么人？” 楚火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只有师父才能处理。 “她是灭隐会的会主，也就是霸王城最大的杀手组织头目。” 此言一出，众弟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小姑娘，有这么厉害？ 灭隐会的厉害口口相传，几乎成了传说。他们就算进入内城未久，也总听过这杀手组织的赫赫威名，听说就算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们，对灭隐会都有几分忌惮。 ——换过来一想，三公子果然厉害啊！ 能让内城最厉害的灭隐会会主跪在山庄门口——三公子简直无敌了！ 众弟子们心中充满了自豪感，走路都快飘了起来。 “那还是赶紧禀告公子，让他看怎么办吧！” 谁都想看好戏，所以弟子们一股脑儿涌入庄中，向沈振衣禀告此事。 沈振衣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出去看看。” 他宠辱不惊，别说是灭隐会会主，就算是骆大天王跪在门口负荆请罪，恐怕他也会是同样的反应。 沈振衣施施然走到山庄门口，星剑童仍然倔强跪着。 看见沈振衣，她匍匐于地，大礼参见。 “拜见剑祖！” 礼仪端正，绝无一丝疏漏。 众弟子啧啧称奇，“剑祖，我们家三公子怎么又有这名号了？” “凭三公子在剑上的造诣，便是叫剑祖，又有什么错了？” “定是三公子剑法入神，这小姑娘佩服的五体投地，所以才来拜师的！三公子无敌！” 众人纷纷猜测，得意洋洋。 沈振衣不管他们，只淡淡扫了星剑童一眼，问道：“你来此何为？” 星剑童又恭敬地磕了个头，“特来追随剑祖，剑祖若有吩咐，剑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灭隐会的祖训，一旦剑祖出现，她就要尽自己的责任。 沈振衣浑不在意，“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你回去吧。” 星剑童不肯走，她执着道：“我虽不才，不是剑祖的一合之敌，但我是个最好的工具。剑祖要我杀谁，我就能杀谁，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灭隐会不是天下无敌，但杀人却已经成了他们最强技能。 在霸王城中，或许除了城主之外，他们全力以赴，真的未必有不可杀之人。 沈振衣叹息：“我不需要工具，更不需要你替我杀人。” 他若想杀人，自己动手就是。 他的剑下，也不杀枉死的冤魂。 灭隐会，他真的不需要。 星剑童跪着，不发一言，但态度已经说明了她的坚持。 沈振衣摇头：“你也不必在坚持了，你身中杀毒已深，恐怕命不久矣，留在我身边，不但帮不到我，恐怕只会拖累我。” 他总是说实话。 星剑童陡然一震，抬头看着沈振衣，目光含泪，双脚一跺，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 若对主人无用，只是妨碍的话，那她绝不会有丝毫停留。 看着她凄苦背影，楚火萝心下恻然，悄悄问道：“师父，你说话未免也太直了。另外，什么是杀毒，她真的快要死了？” 星剑童看上去生龙活虎，这样强大的高手，怎么会说死就死？ 沈振衣点头。 “无辜杀戮过多，又没有心法化解，自然会中杀毒。这种毒无色无味，无形无相，只是害性伤命。她凶多吉少，恐怕是没救了，若是留在庄中，只会添乱而已。” 他语气平静，毫不相干。 楚火萝蹙眉，“那师父你能不能救她？” 她明知道灭隐会杀人无算，绝无善类，但是看着星剑童的样子，总是不忍心。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生死自有其轮回。 星剑童杀的人，临死之前，肯定也想着有人来救他。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是世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星剑童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灭隐会存在那么久的意义，就是为了服从剑祖，一旦剑祖现身，他们就将一切奉献给剑祖——这一切本是剑祖授下，本来就该还给他，凡是习练灭隐会武学之人，都首先要接受这个观念。 星剑童从小就做好了将一切奉献给剑祖的打算。 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居然剑祖不要他们。 ——白发，血剑，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愁容。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她回到灭隐会隐秘的总部外围百里之处，才突然顿住脚步，警惕地看着前方。 意外的打击影响了她的敏锐。 但常年在生死之间打滚的人，当然嗅得到死亡的味道。 第五百四十七章覆灭 灭隐会的总部，无人知晓。 这是一处穷山恶水的山谷，浑沌的地热与严寒的天气，即使是在拥挤的霸王城中，这里依然人迹罕至。 这是最隐秘的所在。 灭隐会一向觉得不会有人能够找到这儿。 可惜，失算了。 星剑童嗅到了血腥。 ——灭隐会的总部，正在进行一场恐怖的厮杀。 ——不，或许是屠杀来得更确切。 “你们……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为……为什么？” 灭隐会的杀手们临死前发出不甘心的惨呼，若是潜伏起来，刺杀杀人，他们不惧怕任何人。但正面的战斗，对于这些杀手来说，实在是不太公平。 天王会的军队残酷地挥舞着屠刀，在鲜血中收割着生命。 沉默，高效。 带队的是天王会十二丑中残存的几人。 他们黑巾蒙面，但特征都特别明显。 ——星剑童握住了血剑。 她知道现在冲动与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隐匿着身形，冷眼看着下属与弟子的死亡，缓缓移向黑暗的最深处。 ——她不是个战士。 ——她是个杀手。 己方的损失，她从来不在意，她重视的，从来都只是能否杀死目标。 即使是在这种战场上。 星剑童所能做的，只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杀了领头之人！ 她冷静而敏锐地思考着，身形已经挪到松槐二老身边。 出剑！ 就像是平地惊雷，刹那间一道闪电掠过，松槐二老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剑光掠过他们的咽喉，精确地夺去了两大的高手的生命。 ——这才是杀手！ 星剑童收剑，重新隐入黑暗。心情却不像每次杀人之后那么平静，她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背后传来，仿佛是被什么凶猛的远古巨兽凝视一般。 “抓住了。” 她身后，传来仿佛耳语一般的声音。 一个巨大的黑影，仿佛凭空浮现。 星剑童面色僵木。 血剑在手。 再隐匿身形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最强的对手已经出现。 骆！大！天！王！ 覆灭灭隐会的战斗，居然是他亲自出手！ 冰冷的绝望。 山谷中常年咆哮的岩浆，仿佛是被冰封了一样，再无任何声息，四面雪落，恰如鹅毛，寒风瑟瑟，冻结一切。 骆大天王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座无法攀登的高山。 “想不到，大天王居然这么看得起我灭隐会。” 星剑童垂下剑尖，平静地望着骆大天王。 到了这种时候，多余的情绪无济于事，她可能只有唯一的机会。 “灭隐会名垂一时，狮子搏兔，也用全力，我当然不会大意。” 骆大天王语调阴狠。 他既然亲身来此，就不会给灭隐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灭隐会哪里得罪了天王？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星剑童询问。 她并不是真的要答案，当对方摆明车马要杀你的时候，就算知道理由，又有什么用。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骆大天王似乎也很配合她，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因为你们名不副实，不能帮我杀了要杀的人。没用的杀手组织，那又有什么留下来的意义？” 星剑童闭上双目：“但是天王会的订金，我们都已双倍奉还，双方素来无仇无怨，大天王何必如此？” 骆大天王大笑：“我看你们不顺眼，那又如何？” 灭隐会作为一个杀手组织，未免也太高调了点。 内城所有的人，都传说他们能够威胁到长老——骆大天王即将是霸王城的长老，当然不想被这个故事所影响。 更何况他原本就心气不顺，杀人立威，这是他最爱干的事。 “是因为你觉得我们杀不了沈三公子，所以觉得无须畏惧我灭隐会的杀剑了吧？” 星剑童冷笑。 灭隐会有无不可杀之剑，也曾经有越级斩杀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的战绩，历代长老，都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个藏在黑暗中的组织，所以才放任灭隐会的传言。 骆大天王盯着她，嘿然笑道：“灭隐会无不可杀，好大名头，可惜不知道这根本是你们编出来的故事，还是后人练不到家，总而言之，你的剑法若伤不了沈振衣，那当然更伤不了我！” 他浑身神光绽放，护住周身，周围数丈之地，亮如白昼！ “你出剑吧！我知道你在等一个出剑的机会，我就是要告诉你，境界的差异是何等让人绝望！” 骆大天王摊开双手，早就看穿了星剑童的意图。 星剑童抿嘴而笑，神色凄然而决绝。 “那你可不要后悔！” 等待了那么久，她的死亡剑气也积蓄到了极限。尽管之前对沈振衣出手过一次，无不可杀之剑无法发出最强的威力。 ——但骆大天王如此托大，就有他后悔的时候。 呼—— 刹那之间，风云变换，飓风旋转，电舞银蛇，漫天风雪被一扫而空，地面开裂，粗大的光柱冲天而起！ “无不可杀！” 星剑童怒吼出剑，白发飘扬，清丽娇俏的面庞上充满了死之决绝！ 天上光雨直落，链接地涌，化作囚笼！ “这是……” 骆大天王狼狈地退了两步，发现前后左右，已经尽数被灭绝的剑气笼罩，星剑童的剑不仅仅是自身的戾气所钟，更是将天地的戾气与破灭之气聚拢在一起。 在这剑气笼罩中的一切，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这一招的强度……” 骆大天王飘然而退，暗中心惊。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嗤！ 一道剑光在他脸颊划过，嗤然声响，他的右脸下侧竟是被带出了细细的口子，沁出晶莹的血珠！ “不可原谅！” “竟然伤到了我！” 骆大天王咆哮，仰天长啸，双臂张开，陡然至寒之气降临，与他的神光融为一体，刹那间冻结一切。 噗噗噗噗！ 四面的剑光，在这极度严寒之下，几乎是刹那间就被冻结成脆弱的冰柱，并在撞击中化为点点星屑。 星剑童身子一僵，陡然吐出一口鲜血，面色苍白，不发一言，忽然转身，撒腿就跑。 “追！” 天王会众大呼，想要追赶。 骆大天王却摆了摆手，“不必了，清剿所有余党。” “没有必要追一个死人。” 第五百四十八章死人的执念 星剑童已经死了。 她自己也很清楚。 作为一个杀手，她最清楚生与死之间的区别。 “可惜……” 她飞速奔跑，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在冻结，可能就在下一秒就会化作冰雕。 神人境第五重高手，还没怎么样针对她出手，已经足以断绝她的生机。 这便是境界差距的威力。 ——骆大天王的冻气，将一切化为冰雪。 这种与神光融合的武学最为可怕。 星剑童遗憾自己全力出手的一剑，只轻轻挫伤了对手的面皮。她剩下唯一的执念，就是想让人看到自己是怎么死的。 ——让剑祖看到。 她脑中已经一片模糊，只有这最后的执念，让她以超越极限的速度，向着弃剑山庄的方向飞奔。 ——飞奔！ 日光炽烈。 她的身躯滴滴答答落下水来。 很快就缩小了一圈。 她只是一块冰而已。 ——即使是冰，仍然有其执念。 这是灭隐会，传承千年的组训。 沈振衣静静地坐在楼上，看着天上寂寞的月眼与星星。 霸王城的天空往往逼仄，但也足够看见夜。 远处的呼啸，让他明净的眼眸笼上了淡淡的阴霾。 茶水已滚。 他却没有喝。 “师父，怎么了？” 楚火萝好奇地问，今晚上师父略有些反常。 “没什么，只是世事无常。” 沈振衣看着远方，那里有流星坠落。 生死变幻，沧海桑田，他看得太多，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已经麻木。 远处的呼啸声越来越近。 楚火萝警觉地站起身，目光也随着沈振衣眺望的方向望去。 紫宁君与龙郡主进来，跟在她是身边。 “好像，有人来了。” 楚火萝有点吃不准。 龙郡主握住了剑，“是敌人？” 紫宁君平静地望了一眼，摇头，“似乎是个死人。” 堪破真幻之眼，能够看到更多的真相——或许，她才是最理解沈振衣心态的一个人。 风更近，更冷。 仿佛全世界的寒意聚集在一处，楚火萝都禁不住紧了紧衣襟。 砰！ 重建的梦剑小筑窗户被撞开，星剑童破窗而入，神态呆滞。 她的白发披散，赤剑折断，面容憔悴。 “你干什么！” 楚火萝下意识地拦在沈振衣面前。 沈振衣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星剑童面前，叹息问道：“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嘛？” 星剑童呆滞的眼中，陡然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她嘴唇嗫诺，动了几下。 然后…… 无声无息的，她的身体就在几人面前眼睁睁地化成了无数晶莹碎屑，落在地面，化为清水。 ——无影无踪！ “什么？” 楚火萝和龙郡主同时惊呼，她们不敢置信地望向四方，以为是有什么敌人偷袭。 沈振衣望着地面上的一滩水迹，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阵，楚火萝才反应过来，但脑子里面仍然是一团浆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向沈振衣询问。 龙郡主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沈振衣。 “她只是想让我看一看，别人是怎么杀死她的。” 沈振衣挥手。 那一摊水迹消失，星剑童也就完全在这世上不存在任何痕迹。 “可惜……真是真的没必要的。” 他轻轻叹息。 这种执念令人佩服，死后仍然能跑到这里，灭隐会那个孩子，果然留下了了不起的传承。 只可惜……终究还是无用功。 “什么……什么意思？” 楚火萝越发不明白，只能打破砂锅问到底：“是谁杀了她，她又跑来给师父你看什么？为什么又没用？” 她像是连珠炮一般的发问。 沈振衣微闭双目，缓缓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下，“杀她的人，应该是骆大天王吧？灭隐会对我们出手，大概也只有天王会才会花这种冤枉钱。星剑童杀不了我，骆大天王当然也不客气地杀了她。” “可恶！” 楚火萝勃然大怒，虽然沈振衣并未接纳星剑童灭隐会的投诚，但对方如此恭敬，楚火萝总觉得下意识认为是自己人，居然就这么被人杀了，岂能罢休！ “这个骆大天王我本来就看他不顺眼，师父，我们啥时候把他除掉？” 对方明明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比她高出一截，但楚火萝一丁点儿都不担心。 ——师父这么多年，不是专门解决比自己强的人么？ “那……那她跑过来给师父看什么？” 不过想起星剑童的可怕死状，楚火萝到底还是打了个寒噤。 “这应该是骆大天王的极寒冻气。” 沈振衣不慌不忙。 “他修行阴寒武学，我早就看出来了，极寒冻气能化一切为冰，结合神光，笼罩四野，也算是一种马马虎虎的武学吧。” 他懒洋洋的评价。 能够将身周数十丈之地，全都变成冰窟，这种实力在沈振衣看来，也只有“马马虎虎”四个字的评价而已。 楚火萝与龙郡主相顾骇然。 要是事先不知道，与骆大天王动手的时候，就算实力相当，也难免吃个暗亏。 星剑童死后尚且千里奔驰，用自己的残躯来报信。 ——似乎也该感谢才对。 只是沈振衣为什么又说没用？ 难道就算知道了骆大天王的武学，都无法破解吗？楚火萝心里一紧，忙问道：“师父有把握吗对付这种诡异的武学？”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叹息道：“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她还是死的毫无意义。我该看的，早就看到了。” 骆大天王的武学根底，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惜星剑童的一番心意了。 “既化虚空，不必再葬了。” 如果留着尸体，沈振衣肯定会让三个女弟子将人家葬了，可惜如今丝毫不留，也就没必要再落葬了。 “杀毒攻心，终究自有其死之道。” 虽然惋惜，但这也是灭隐会自己行事的报应。 杀人者，人恒杀之。 ——只要你的力量，不足以强到改变命运，那么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够救你。 沈振衣望着远处的星辰，面色更为凛然。 天地轮回，世界改易，与人一样，总有一种不肯更易的真理。 许多时候，再强大的力量，也无法挽回天倾。 只能……冷眼旁观。 第五百四十九章城主的对话 “师父最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无情了？” 楚火萝几个凑在一起，悄悄议论。对于她们身上的“君子之风”血魔诅咒，楚火萝总是耿耿于怀，觉得师父似乎越来越漠视人情，有飘然成仙的态势了。 “这个星剑童，死的也太惨了点儿……” 她犹自记得，星剑童跪在弃剑山庄门口一脸虔诚的模样。 然后，就是惨烈之死。 就算楚火萝是无关之人，也不免觉得恻隐之心大起。 她知道，若是沈振衣出手，应该能救得了此人。 只要沈三公子愿意，没有人是救不了的。 “师父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龙郡主不同意，“他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这灭隐会杀人如麻，也有自己取死之道。” 师父做的判断，她总觉得是正确的。 紫宁君更不用说，但凡沈振衣说的，她都当作真理奉行，谁也动摇不得。 哪怕她们俩同时也受到了君子之风的诅咒，却是连一点儿抱怨都没有。 楚火萝嘟哝：“和你们俩说也没用……我只是觉得师父的心性……” 她摇摇头，也不知道哪里有什么不对，但总有种隐忧。 沈振衣独自坐在梦剑小筑之中，从口鼻之中喷出白气，氤氲绕于全身，飘飘若羽化登仙。 他原本白皙的面容更显圣洁，双目微闭，从眼皮中却似有银光泻出。 整座小楼，微微震动，仿佛处在狂风暴雨中一般。 不过只是一刹那，便恢复平静。 与此同时，沈振衣也陡然睁开了眼睛。 ——银光一片！ 冷若寒霜，仿佛世间一切，全都如同蝼蚁。 万物，与他无关。 与此同时，城主府中，欧阳绝一身黑衣，站在舞剑的城主身后，静静的看着泪之剑的剑光。 城主……已经很久没有舞剑了。 泪之剑的光芒，也已经许久不见。 这是杀戮之剑，也是愧疚之剑。 一剑斩出，万户倾泪，而杀人之时，自己又何尝不落泪？ 这时候城主出剑很慢，但即使再慢，欧阳绝也绝不敢靠近。 ——靠近，便是死。 泪之剑的范围之内，只会让人落泪。 不管是亲人，还是敌人。 一直等到城主收剑，欧阳绝才缓缓靠近，低声禀告道：“城中又出大事了。” 城主转头，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但欧阳绝知道，这是城主已经关注的意思了。 他叹了口气，“昨日骆大天王出手，屠灭灭隐会，无一活口。” 城主一顿，回头看着欧阳绝。 脸上蒙着黑布，只留着一双血色双瞳。 良久，城主才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是委婉温润，竟然是一个女子之声！ “他没有灭掉灭隐会的能力。” 她轻轻摇了摇头。 欧阳绝愕然。 ——城主，居然又答复了他的话！ 天啊！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之间正常的对话，是不是要追溯到五百年前？欧阳绝已经想不起来了，但肯定已经是许久许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了。 “灭隐会，有无不可杀一剑，那什么姓骆的根本不可能灭掉他们。” 一开始城主说话还有点生涩，但很快就流利起来。 她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无不可杀一剑……” 欧阳绝叹息。 “……听说灭隐会主面对骆大天王的时候，确实施展出了这一剑。确实伤到了对手，不过……” 他偷偷瞧了一眼城主，那赤色的双瞳中平静无波，似乎也不急着追问。 ——好吧，她了解他。 欧阳绝这个人，也绝不是会吊人胃口的人。 “只伤了不到两寸的口子，擦破了一点儿皮。” 他摇头不已，“如果这就是无不可杀一剑的威力，这未必诸位长老也白忌惮这么多年了。” 这剑法能够跨越境界伤到神人境第五重的武者，当然已经算是相当厉害的武学，但是其意义就不大了。 “不。” 城主转过身，意味深长的摇头。 “无不可杀一剑，绝不止这么弱。” 她意兴阑珊地摇头：“也许是今时今日的灭隐会之主，无法发挥出那一剑的威力。” 城主不在说话，只缓缓擦拭着泪之剑。 那一剑。 她是亲眼见过的。 欧阳绝默然，良久才道：“如今天王会的势力大张，想必黑泽军师会想办法对付他们，广圣君不知道会不会出手。” 对这些事情，城主全无兴趣。 她转身，面对着园中大树，将泪之剑抛出，插入泥土之中。 这些勾心斗角，她早就厌倦了。 赤红双瞳之中，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欧阳绝微微一笑，突然道：“本来广圣君只在意他那位宝贝孙女，但沈三公子能够治愈，他才能脱身出来。” 城主身子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沈振衣与广圣君约定的第二次治疗之期，确实就要到了。 ——不等沈振衣主动上门，殷切的广圣君便派来仆从，以送礼为名，其实也是提醒他该前往诊治。 沈振衣坦然收下了礼物，既然对方派人来接，他当然也顺水推舟，带着三名女弟子，施施然前往广圣城。 广圣君，乃是老牌长老，之前一直压着黑泽军师一头。 他的势力，远超天王会，只是无声无息，早就润物细无声，不为人所知。 不过光是广圣城，就要比天王会的驻地大出好几倍。 这是一座城中城，铜墙铁壁，比之内城核心也不差几分。便是凶兽连破两道城壁，广圣城中人也还可以依此抵抗，未必就会陷落。 城中长老的地位，确实非同小可。 迎接沈振衣的龙车，连续过了三道大门，才真正进入广圣城的核心之地，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迎接，脸上虽然带着强笑，但眼神却是冰冷。 “二爷，他们到了！我们向前迎迎吧？” 手下看到沈振衣等人入城，着急提醒。 这可是圣君亲自交待的任务，二爷可绝对不能搞砸了，这位神医关系到大小姐的性命，圣君可在意着呢！ 偏偏二爷看他不起，只当是骗人的，一直拉着一张脸，为这事没少被圣君训斥，到这种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第五百五十章掌嘴十下! “我知道！” 广福安冷哼一声。 他在广家一直不受重视，虽然也是父母精血所生，但与大哥和侄女的受宠程度相比，实在是差得太远。 他大哥叫广天赐，广圣君最为心爱，几乎是倾囊以授，当成衣钵传人；他叫广福安，广圣君纯粹只想让他平平安安混日子，顶多辅佐长兄，即使广天赐死了，父亲的目光也从未落在他身上。 ——就算广馨儿是个病鬼都是一样！ 如果给广馨儿吊命的资源都给他，他一定会像大哥一样，成为人中之龙，日后便是广圣君的接班人，成为一跺脚霸王城都要抖三抖的厉害角色！ 好在不管如何，广馨儿的病是绝症。 虽然广福安不知道这个侄女儿到底是何病症，但也偷听过父亲与铁神医说话，知道她怎么也活不过十年，这才强忍着一直等下去。 只要广馨儿死了，广圣君无论如何，也只能把家中基业传给他吧？ 他还有大把的时间！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广福安才能一直俯首帖耳，老老实实。谁知道就在广馨儿要死的节骨眼上，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什么沈三公子！ 居然一针把广馨儿给治好了？ 此后广馨儿不但不用再卧床不起，甚至可以修炼武学，广圣君疼爱有加，还没见这小妮子学几天武呢，几乎就要将她定成广家的继承人了。 她还没痊愈呢！ 广福安心中腹诽诅咒，恨不得这个侄女儿立时死了，也期待他们找到的是个江湖郎中，后续无能为力。 不料这个江湖郎中最近一段时间声名鹊起，居然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便是广福安这个纨绔子弟，也听过此人名字。 对司马家一剑压一城，对天王会三女败十二丑。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是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广福安满心绝望。 如果真让沈振衣把广馨儿治好了，那这广家，他哪儿还有立足之地？ 今天广圣君派他出来接待，他纯粹就是想来找碴。 沈振衣端坐车上，缓缓而入。 无论去什么地方，他都安之若素。 “贵客，到了，请下车吧。” 引路人陪笑提醒——这位可当真是贵客，圣君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好好接待，万万不可怠慢。 这人是四级宗门之主，最近内城名声很大都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他能够治大小姐的病！ 谁都知道大小姐是圣君的命根子，那这位沈三公子，自然就是救命的神医。 沈振衣点头，下了车，就见对面一个中年男子站着，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微微蹙眉。 “沈三公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嘛！” 广福安走上前，一开口便不客气。 二爷！ 旁边的手下急得满头大汗，只能拼命扯着这位爷的衣袖，指望他不要犯浑。 沈振衣身上的光环，广福安真的看不上。 在他眼里，司马家算是什么东西？骆大天王也不过是个新崛起的小鬼。他自己本事不大，却能够狐假虎威，在广圣君的羽翼下，谁都看不起。 所以他当然也觉得沈振衣不算什么。 沈振衣只一眼就能看出这纨绔的本质，也懒得与他计较，只漫不经心道：“浮名本多虚传，不必当真。” 他来，是因为答应了广圣君来救人，这种狺狺吠叫之辈，不必理会。 广福安只当他是示弱，更是得意，冷笑道：“只听说沈三公子会几手剑术，可没听说过你会医术，如果连剑术都是浮名，这医术真能治得好我侄女儿么？” 他鼻子里面发出哼声，意极轻蔑。 楚火萝大怒，谁敢看不起师父，她总是第一个跳出来：“你又是谁？我师父的剑术是不是浮名，我与你过两招不就知道了？” 三女战胜十二丑之后，信心十足，在神人境第四重中还没怕过谁。 楚火萝一人虽然无法发挥君子之风的威力，但是一对一，她现在不怵任何人。 广福安放声狂笑：“弃剑山庄之人真是狂妄，你们以为在天王会能耀武扬威，到了广圣城也能这般？真是井底之蛙，没有见识！沈三公子，你若是不见怪，我就指点指点你的弟子如何？” 他自认为自己是广家继承人，广圣君的亲生儿子，比之这种野鸡宗门的弟子，怎么也要强上一筹。 除了几位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广福安还真谁都不怕。 ——事实上慑于广圣君的威名，还真没什么人与他认真动手，也养成了他妄自尊大的性子。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 他倒是浑然不在意广福安在说些什么，只是一只苍蝇跳来跳去，实在是令人讨厌，他也懒得再浪费时间。 能动手解决的事，就别废话。 “火萝，给他掌嘴十下，也就罢了，我们不必多理。” 他淡淡吩咐。 “好咧！” 楚火萝大为开心，最喜欢奉师父之命打人，那种感觉特别舒爽。 广福安暴怒：“沈振衣，你以为你是谁，你的弟子若能碰到我一片衣角，我便跟你姓！” 啪！ 电光石火之间，楚火萝倏忽进退，有如鬼魅，已经啪的重重抽广福安一记耳光。 她咯咯笑道：“现在已经打脸了，你要改姓么？” 广福安晕头转向，在原地打了两个旋儿，嘴角溢血，噗的提出两颗牙齿，哇哇大叫道：“你竟然偷袭！卑鄙无耻！” 楚火萝都呆了呆。 明明是正面袭击，怎么能叫偷袭。 她无奈摇头道：“好，那我这一次不偷袭了，你看着，我要打第二下了！” 广福安一挺胸，自觉只要做好防备，绝不能让这小姑娘打着，双手护在面门之前，只觉得左面颊热辣辣生疼，心中暗恨。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重击，广福安压根儿没看清对手如何动作，就觉得右脸上疼痛不堪，脚下不稳，忍不住踉跄连退三步，委屈大叫道：“你居然换手！” 居然不打左脸改打右脸！ 这个小姑娘太狡猾了！ 楚火萝眼睛扑闪扑闪，诧异道：“这也不行？那我说好了，这次又要打你的左脸，总可以了吧？” 啪！ 话音刚落，广福安左脸着了狠狠一下，禁不住侧飞而出！ 第五百五十一章待会儿补足 三下！ 甚至还没看清楚人家出手，广福安就已经连挨了三下耳光。他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目眦尽裂地望着楚火萝。 “怎么样，还不服气吗？” 楚火萝笑嘻嘻地看着他。 师父说掌嘴十下，还差七下，不过也不必着急。 “多谢沈三公子出手帮我教训犬子。” 广圣君本来怎么也要摆架子在厅中等候，不会迎出门来，但是外面都打成一团了，他也实在坐不住，只能假模假式出来迎接，嘴上还得客气几句。 ——那怎么办呢？确实是广福安自取其辱，更不要说现在广圣君还求着别人救自己孙女儿，就算生气也得忍了。 “爹！” 广福安尖叫起来。 他被一个小姑娘抽耳光飞上天，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原本就想着告状求父亲庇护，没想到广圣君一出来就说打得好，那他还能说什么？ “退下！” 广圣君也是恨铁不成钢，这个儿子天生不成器，完全没有继承他的武学天赋，靠着资源堆到如今的境界，平时还自以为是。 他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惹广圣君自己都不敢怠慢的沈振衣？ 这位沈三公子……绝非等闲之辈。 一剑压一城，或许不算什么。 在天王会内城联盟的时候，让三名女弟子出手，胜过十二丑，或许是因为用了被诅咒的武学。 ——但最近灭隐会的变故，广圣君真的不得不重视起来。 灭隐会在被天王会屠灭之前，对沈振衣进行了最后一次刺杀。 是灭隐会主亲自出手！ 广圣君做到霸王城的长老之位，虽然最近心思都在孙女儿的病上不太管事，但不管如何消息终究是灵通的。 灭隐会主，无不可杀一剑，连长老都忌惮。 ——甚至，在天王会与灭隐会一役中，这一剑甚至伤到了骆大天王。就算骆大天王功力未纯，他到底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 这一剑是何等威力！ 沈振衣能够在这一剑下活下来，那他的修为境界，又到了何等地步？ 就连广圣君这样的人，都不敢妄自揣测。 这小子一直神光内敛，从一开始广圣君就看不穿他的底细，何况是现在？ 广福安被父亲厉声呵斥，更是满腹委屈，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这时候广圣君才向沈振衣道歉：“犬子无礼，还请沈三公子见谅。适才沈三公子说掌嘴十下，还差七下，一会儿我自差人去补足。” 周围广圣城中人都是瞠目结舌。 圣君对这位沈三公子，未免也太客气了吧？ 自己的儿子说打就打，便是城中其他长老驾临，他都未必会如此妥协。 “小事而已。” 沈振衣懒洋洋回答：“只要他得了教训，这三下也就够了。” 这位也真是架子大！ 广圣城中人咋舌，居然也不顺势给圣君一个面子，这说话的口气更是吓人，他难道就一点儿不怕得罪圣君？ 广圣君对沈振衣调查得清清楚楚，早了解他的脾气，不以为忤，微笑着请他入内，只当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厅中，面色苍白的广馨儿斜斜靠在一张软榻上，看到沈振衣进来，眉目之间隐现一丝喜色，然后又赶忙遮掩。 在她身边，那日沈振衣与他们初遇时见到的巨汉侍立一旁，还有一个瘦削赭衣老者站着，面色凝重，目带审视地盯着从门口进来的沈振衣。 广圣君亲自为沈振衣介绍：“我孙女馨儿，你已认识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韩力士，一直守护广圣城与馨儿，上次你们也有一面之缘。” 他指了指那位巨汉，巨汉韩力士连忙行礼，恭敬道：“属下不敢当，圣君于我有大恩，我只是结草衔环以报。” 韩力士的语气憨厚，实乃忠义之士。 楚火萝他们几个最近也听过韩力士的名头，此人天生神力，力大无穷。由于广圣君近年来少现于人前，广圣城的事务多是这位韩力士在打理。 他威名赫赫，未曾办砸了一件差事，也算是城中奇人。 “至于这一位……” 广圣君将那位赭衣老者引到身前，语气也颇多尊敬，“……说起来与沈三公子可算是半个同行，乃是我霸王城中第一名医，保命堂铁神医，馨儿的病，之前都是靠他调理，才能吊着一条命。” 霸王城保命堂铁神医，这九个字在内城响当当。 保命堂虽然只是四级宗门，但没有哪个强者敢于对他们不敬，因为这个宗门之中，全是医者。 而铁神医，更是医者之中的佼佼者。 他号称药医不死病，只要不死，就能医好。 不光是广圣君，包括欧阳绝、黑泽军师等几位长老，都曾找他调理过内外伤势。 甚至有传言说，当今霸王城主，也曾让铁神医诊治过！ 此人在霸王城地位绝高！ 龙郡主负责打听消息，这种了不起的内城人物，当然是知道的，也不由露出敬佩之色。 ——沈振衣却不知道。 他只略略点头：“原来是一位医生，难得难得。” 语气平淡，殊无震惊之意。 他确确实实不知道铁神医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只是对任何一位普通大夫都会有的客气。 广圣君面色一僵。 他原本是一番好意，想要介绍沈振衣与铁神医相识，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振衣会是这般反应。 ——沈三公子是真的不认识铁神医，还是故作姿态，看不上这位的神医名头？ 这下可糟糕了。 铁神医最为好名，沈振衣这句话没有诚惶诚恐，便已经得罪了他。 广圣君好心办了坏事，咳嗽一声，正要开口圆场，就听铁神医冷冷道：“圣君此言差矣，这位沈三公子，既然会远古金针换脉之法，治好了馨儿小姐。那么如今霸王城中的第一名医，自然就是他，哪里还轮得到老朽！” 果然是满腹怨气，这话就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广圣君叹息一声。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候你还不谦虚几句？ 旁观诸人都忍不住抹汗，人家铁神医这么说，你这就默认了？这……未免太也狂妄了吧？ 第五百五十二章爱治不治 铁神医真的不服气。 他潜心医道三百年，继承了保命堂最精华的传承，活人无数，偏偏是在广馨儿的冰极病骨上栽了跟斗。 ——本来历代古书，都明明白白记载着这是绝症。 除非是以金针换脉之法，给广馨儿换了骨脉，才能有救。 只是这法门有干天和，等于逆天换命，早就失传了这么多年，根本不可能有人得到传承。 ——他是这么斩钉截铁对广圣君说的。 总不能给人虚假的希望。 铁神医只要能想办法让广馨儿多活几年，减少痛苦，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广圣君的善意。 保命堂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 至于广馨儿，她的死乃是命运的安排，绝对没有人能够治好她。 广圣君大概也已经接受了，所以最近几年，他带着广馨儿四处游山玩水，也不过是度过余生。 ——谁知道竟然有人能够治好她！ 就在一次湖边的邂逅！ 这个年轻人以保命堂的金针，随随便便就施展了一次金针换脉，按照铁神医的诊断，广馨儿至少延寿十年！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铁神医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所以沈振衣一到，他就忍不住出言讥刺，没想到对方态度从容，居然就这么认了下来，更觉得怒不可遏。 广圣君知道他心思，只是这时候得求着沈振衣治病，一时也不便出言安抚，只好装聋作哑。 广馨儿之前对沈振衣满怀戒心，但被诊治之后，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自然心存感激，虽然出于女儿家的骄傲不好意思上前道谢，但看铁神医与沈振衣为难，还是忍不住出言维护。 “沈三公子武学渊深，医术涉猎也是了得，这金针换脉之法的奇妙，真是馨儿前所未见。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三公子恕罪。” 她站起来还稍微有点吃力，为表诚意，还是走到沈振衣面前行礼。 韩力士小心翼翼扶着她，仿佛是扶着易碎的珍宝。 “不必客气。” 沈振衣挥了挥手，“举手之劳，只是缘分罢了。” 若不是恰巧遇上，他又恰好有金针换脉之法，也不会出手救治这个小女孩。 命运总是充满了巧合。 即使是他，在这满是荆棘和迷雾的道路上，也不知道何处是前方。总有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总是会有未知的前程。 ——只不过，吾心安处是故乡而已。 “于公子是小事，于我可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广馨儿俏皮的笑了。 早就听说这位沈三公子眼高于顶，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当日匆匆一会还没看出来，现在听他说话，果然是这形象，怪不得连祖父都看不透他。 沈振衣看了看她的脸色，漫不经心道：“今日看来，馨儿小姐的精神不错，既然如此，不如就现在将金针换脉的第二步做完了，我还要回去吃饭。” ——这时候就动手？ 广圣君大惊，问道：“沈三公子何必如此着急，今日刚至，不如休息几天，待馨儿调养好了，公子神完气足，再行动手也不迟……” 他当然不是真为沈振衣担心，就怕他随随便便出手，不够郑重，万一有什么意外，他可担心得很。 沈振衣笑道：“不妨，不过是六道经脉置换而已，也不过是一会儿功夫的事。不必多耽误时间。” 他是真心不想多待。 对于别人来说，这或许是巴结广圣君的好机会，但对于沈振衣来说，他真的只是信手帮忙而已。 广圣城再宏伟，广圣君再强，他也没觉得有多厉害。 “可笑！” 铁神医被晾在旁边半天，怒火炽盛，喝道：“你休要觉得侥幸得了金针换脉的传承，就看不起医道之妙！广小姐冰极病骨，体质极虚，即使你成功换了一条主脉，仍旧阴寒难愈，要一气换六条经脉，那至少得请圣君以真气护佑，花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徐徐图之，才不至于留下后遗症！” 他虽然没见过金针换脉的全貌，但古籍上的记载还是背得滚瓜烂熟。 再说铁神医给广馨儿调理了十来年，对她的身体情况更是一清二楚，绝不相信她的体质能够撑的下来一口气连换六条经脉，这才自信满满地向沈振衣发出挑战。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轻叹道：“铁神医所言也不错，不过你有你的治法，我有我的治法，请不必多言。” 本来这话也挺客气，可惜沈振衣的语气素来淡淡的，听起来就像是客客气气在说“请闭嘴”。 铁神医气得面庞涨红，咬牙切齿对广圣君道：“圣君，此人行事颠三倒四，纵然有金针换脉传承，也不能让他这般随意。馨儿小姐的病非同小可，务必请他十二万分小心！” 广圣君也有些犹豫。 虽然他见过沈振衣的神奇，但无论怎么说铁神医都有几分道理，毫无准备地连换六道经脉，会不会太冒险？ 他踌躇道：“沈三公子，馨儿病入沉疴，全靠着公子妙手回春，不过是不是更小心些……” 好歹总要多观察几天，或者多做些准备，才好让人心中放心。 沈振衣也不含糊，拱拱手道：“圣君若是不信，就让这位神医来治吧，在下告辞。” 他才懒得与他们争执。 你们爱治不治，他本来就只是一番好意帮忙而已。 广圣君啼笑皆非。 上一次就领教过沈振衣的这种态度，他怎么就忘记了？不过当时是广圣君自忖孙女儿必死，完全是抱着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没想到让沈振衣一试成功。 ——到了如今，似乎还是同样的局面。 虽然换了一道主脉，广馨儿的病情好转了许多，但想要继续治愈，仍然只有靠金针换脉之法。 偏偏这世上只有沈振衣一个人会金针换脉之法。 他不治，难道还真让铁神医继续治不成？ 广圣君苦笑道：“沈三公子何出此言，你既然这么有把握，就请三公子出手吧，若能治愈馨儿，老朽自有重谢！” 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不顾铁神医的面子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衣带 可恶！ 铁神医没想到广圣君居然如此迁就，本来按他的想法，广圣君何等身份地位，就算急着要沈振衣治疗广馨儿，但也总要有点霸王城长老的自尊。 他面色铁青，再想要阻止脸上却怎么都挂不住，恨不得拂袖而去，却始终不肯迈开脚步。 “要治啊。” 沈振衣慢条斯理点头，“那也不必重谢，劳驾让让。” 他今天是有备而来，随身取出一个黑色绣着银色的布包，从中抽出六根银针，幽幽闪着荧光。 “今天一换六脉，换完之后，广馨儿小姐应该就与常人无异，可以修习武学慢慢调养，等她真气充盈，能够引动天地之力之时，再换九脉，便能继续修行，算是完全痊愈了。” 沈振衣漫不经心向广圣君解释。 “这么简单？竟能完全痊愈么？” 广圣君又惊又喜，他对孙女儿的病一直没报什么太大的希望，只要她能够健康，就算无法修习高深武学也无妨。谁知道沈振衣居然有这么大本事，这可是意外之喜。 冰极病骨之人，一般都是武学资质绝顶，只可惜因为体质本身的限制，只能英年早逝。 ——与其说这是一种病，更不如说这是一种对天才的诅咒。 若是能以换脉之法将冰极病骨治愈，他们的资质和天赋就能够完全展现。要真像沈振衣说的那样没有后遗症，广馨儿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就算是继承广圣君的衣钵也并非不可能。 “简单。” 沈振衣并不在意，走到广馨儿面前，微笑道：“恐怕有点痛，请忍一忍。” 广馨儿咬着嘴唇，满怀感激瞧着他说道：“三公子尽管施为，我不怕痛。” “那就好。” 沈振衣也不停顿，左右手各捻起三根银针，毫不客气地向着广馨儿胸乳、小腹、腰肾六处命门刺去。 噗！ 他手法甚为粗暴，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意，要是不知道他是治病，简直觉得像是在杀人。 “小姐！” 韩力士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出手保护，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振衣出手竟然这般快法，伸手一抄落了个空，情急之下反手切出，一掌轰向沈振衣胸口。 “住手，沈三公子是在治病！” 广圣君也吓了一跳，总算他定力更强，一刹那便反应过来。他知道韩力士忠心耿耿，赶紧喝止。 ——哪里还来得及？ 韩力士动作比意识还快，一出手之际便已快落在沈振衣胸口，等惊觉不妥，想要收力却赶不上，心中又悔又急。 沈振衣身子不动，双手持着银针刺入广馨儿身体。腰间衣带却像是蛇一样昂起头来，在韩力士手腕上一绕收紧一翻。 啪！ 韩力士身体失去平衡，竟然是被这衣带扯动，掌力全部引入地下，顿时数块方砖粉碎，地面尽是裂痕。 他打了个趔趄，站立不稳，竟然是滚倒在地！ “什么？” 广圣君骇然。 ——韩力士的本领他最了解，作为跟着他最久最中心的心腹，又被赋予了保护广馨儿的重任，他获得传承和资源在广圣城中也是数得上的。 何况此人天生神力天赋异禀，修习强力武学易如反掌，虽然因为局限，基本上不可能突破神人境第五重，但在神人境第四重中已属于巅峰。 ——至少广圣君自信，韩力士一人对上天王会十二丑，也不会落在下风。 他会输给沈振衣，广圣君有心理准备。 毕竟沈振衣这人深藏不露，三名女弟子就可以凭着君子之风击败十二丑。 ——但是输的如此轻易，那就令人诧异了！ 别人看不清楚，广圣君看得明明白白，沈振衣根本没怎么认真的反击，他在以衣带击倒韩力士的同时，双手都没有停止动作。 几乎是一刹那间间，六根银针在一百多处隐秘穴位上连续插拔了一次，一气呵成，全无停滞！ 广圣君虽然不通医术，但也知道这金针换脉之法绝非等闲，不能有一点差错，非得要全力出手不可。 ——在这种情况下，沈振衣尚有余力解决韩力士？虽然韩力士并无伤人之心，最后肯定是收力了，但这战绩还是让人咋舌。 沈振衣放倒韩力士，看他满面羞惭的站起身来，也不搭理，手腕轻拂，六根银针吞吞吐吐，仿佛是有节律的舞蹈一般。 广馨儿痛苦呻吟，双目紧闭，但面色红润，脸上也浮现喜色。 她能清楚感觉到体内正在翻江倒海，力量渐渐涌入，更有一股暖流再胸腹之剑升起。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神奇感觉。 身具冰极病骨之人，体内一片冰寒，若是没有与之抵抗的真气内力，不用多久五脏六腑都会冻结成冰晶，努力会有什么暖气。 “小姐……在好转！” 韩力士大喜，一边大呼，一边露出感激神色。 他走到广圣君身边，羞惭道：“属下鲁莽，差点坏了三公子大事，请圣君惩罚。” 广圣君心中欢喜，哪里在乎这点小事，摇手道：“待会看三公子要不要罚你，你先守着，不要多想。” 他自己当然是不舍得惩罚这忠犬，至于沈振衣刚才已经给了韩力士一个教训，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 孙女的恢复让他满心欢喜，恨不得将沈振衣捧到天上去。 这时候铁神医却忽然煞风景的大吼：“且慢！圣君！他这不是金针换脉，分明是魔道的六针夺脉之法！此法凶煞异常，更有控人心智的险恶法门！圣君速速让他停下，不可为其所趁！” 刚才铁神医看着就觉得古怪，待看到沈振衣六针齐出，广馨儿面色潮红，惊觉不对，不顾一切的大喊！ 这是至阴至邪的术法！ 六针夺脉！ 沈振衣并不在意，回头耸肩道：“管他是金针换脉，还是六针夺脉，能够治好馨儿小姐的病不就好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他居然承认了？ 铁神医心中大喜，丑态毕露的手舞足蹈，就如一个疯子一般大叫大跳。 广圣君的面色都不由变白了。 希望与绝望之间，只有一步之隔。 第五百五十四章六针夺脉 六针夺脉，是最邪恶的功法。 夺的不仅仅是脉，更是精、气、神，这是当初魔道横行七伤世界时候流传下来的可怖法门。这六针一下，能够将人完全控制为不死不伤刀枪不入的傀儡，纵然从此身体比普通人更好，那又有什么用？ 广圣君看着孙女儿身子一颤，失去知觉，浑身僵木如同死人，心如刀割，禁不住厉声怒吼道：“沈三公子，这是何意？” 韩力士刚才心怀歉疚，此时更是不顾一切地跳了过来，伸手搂住广馨儿，仰天长啸，泪水潺潺而下。 沈振衣松开了银针，无所谓地退了两步，对广圣君点点头道：“圣君稍安勿躁，不必在意，我治完了。” 六针夺脉已毕，广馨儿现在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你当然是治完了！ 广圣君只觉得胸口一团火在烧，他冷声道：“沈三公子，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待，那可就休怪老夫无礼了！” 他脑中一瞬间浮现许多古怪想法，又担心沈振衣是受了敌人的指使，刻意来害他；又期待沈振衣解释这只是治疗的一部分，一片混乱，若不是他修行数百年，城府极深，只怕这时候已经翻脸动手。 楚火萝等人看广馨儿的情形不对，也不由警惕，暗暗靠拢沈振衣，做好了防备的态势。 ——她们倒不觉得师父会有心害人，不过师父最近的脾气很古怪，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反正作为弟子，她们随时站在师父这一边就是。 沈振衣感觉到了广圣君的威亚，不以为意，淡然道：“不必担心，这就是治好了，六针夺脉之法虽然凶险，但只要稍加改造，修复病体的速度比金针换脉要快得多。如今馨儿小姐只是累了，让她睡上几日，自然痊愈。” “胡说！” 铁神医高声驳斥：”圣君，你莫要听他狡辩。六针夺脉至邪，何况作用于人的精神，与金针换脉完全是两种路子，怎么可能混用？更无修复病体之能，他这是缓兵之计，妄图金蝉脱壳，万万不可信他！还是将他拿下拷问，查知究竟！” 他自认为抓住了沈振衣的软肋，便要穷追猛打，恨不得广圣君立刻出手，把这年轻人制服，然后拷问的内容自然不仅仅是六针夺脉之法，而是要将他秘传的医道全部给榨干。 ——如此一来，他铁神医该得到多少好处？ 铁神医心中已经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刻意怂恿广圣君。 沈振衣傲然一笑，瞥了一眼铁神医，摇头道：“医道不精，犹自可恕，只是你心怀嫉妒、邪念，如何对得起医者仁心。我看你也曾救人无数，这才任由你鼓噪，要是再多说一句，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在广圣君的气势压迫之下，不但从容自如，还能反过来威胁铁神医，似乎完全不受广圣君神人境第五重的神光威压影响。 广圣君的面色愈发难看，他上前查看广馨儿的情况，只见她面无表情，呼吸缓慢，肌肉僵硬，如果不是仔细探查，几乎当是死了一般。 他心中沉重，转过头对着沈振衣，一字一顿道：“沈三公子，老夫请你来诊治，诚心诚意，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公子若是有所为而来，不妨直言，到了此时，也不必虚言诳人。” 广圣君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蓄势待发。 神人境第五重高手，一言一行，便有神光闪烁，气息非凡，若是寻常人站在广圣君面前，早就为他气势所慑，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早该实话实说。 沈振衣却是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他仍旧是淡淡道：“我已经治完了，只要稍等两三日，馨儿小姐自然会醒来恢复，不必操心。你们信与不信，与我也无关。” 反正沈振衣也无所求于广圣君，他摇了摇头，转身对楚火萝三人道：“不必多留，我们走吧。” 他也懒得再与广圣君道别，带着三名弟子，就要扬长而去。 广圣君犹豫了一瞬，回头看着孙女儿僵木的脸，还是按捺不住，身形一晃，拦在沈振衣面前，低声道：“沈三公子，非是老夫不信你，只是事关馨儿的性命，老夫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 他顿了一顿，盯着沈振衣道：“还请公子在舍下多留几日，等馨儿醒来，我们再恭送公子回弃剑山庄如何？” 总不能让沈振衣把孙女儿六针夺脉扎成昏迷不醒，然后就扬长而去了吧？ 沈振衣不为所动。 “圣君，我已经说了，治完了。府上有恶客，在下实在不想多留，多谢圣君好意，这便告辞了。” 人家只是客气，你还真当真？ 楚火萝苦笑，师父真是完全不停人家言外之意的。 广圣君显然是不放心他们，强行不肯让他们走，哪里是什么挽留，分明是要软禁。 不过沈振衣这么回复，广圣君也是一愕，他沉默一会儿，才开口道：“沈三公子，老夫蜗居在这霸王城中，或许谈不上富有四海，但侥幸修行有成，就算不能只手遮天大权独揽，但也是薄有声名。在这城中，很少有人会驳我的面子。” “我的敌人，往往都已经死了。” 他语气之中的威胁之意，已经浓得快淌出来了。 沈振衣却浑然不查，只淡淡道：“那敢情好。” 他压根儿不管广圣君想干嘛，抬腿就要走。 广圣君终于变色，张开双手，神光四射，冷冷道：“沈三公子，我再说一遍，在馨儿醒来之前，谁都不准走。” 他双目如冷电：“今天敢走出我这花厅一步者——” “——死！” 既然沈振衣夹缠不清，广圣君也干脆就直言不讳。 沈振衣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广圣君，平静笑道：“我是自愿而来，为馨儿小姐诊治，自然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他浑然不在意，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 “这天下间，没有人能拦着我的脚步，也没有人能让我做不乐意的事。” “你若想要动手，尽管便可以动手。” 沈振衣微笑，眸色如银。 “只是，你千万不要后悔就好。” 第五百五十五章瞎耽误功夫 广圣君怔住。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敢这么与他说话了？ 自从他突破神人境第五重，神光大盛，成为霸王城中顶峰的那一群人之一。即使是首席长老的欧阳绝，对他说话也素来客客气气。 居然敢对他说“不要后悔就好”？ 谁能让他广圣君后悔？ 他气极反笑：“沈三公子，就算你也身具君子之风这种武功，老夫也没有放在眼里。” 君子之风，以无边诅咒之力，加上本身以弱胜强的特性，或许是沈振衣的底气所在。但一来只要用了这种武学，那就必死无疑，二来就算是君子之风，广圣君作为老牌的神人境第五重武者，也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沈振衣没理他。 话已经说尽，不必再说的太多。 他施施然前行，丝毫没将广圣君的威胁放在心上。 铁神医袖手旁观，嘿然冷笑。韩力士抱着广馨儿，呆呆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 广馨儿仍旧紧闭双目，昏迷不醒。 广圣君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好几次，双目眯了起来，眼角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 他运气鼓劲了三次，眼看沈振衣要与他擦身而过，终于忍无可忍，喝道：“馨儿醒来之前，请沈三公子不要离开广圣城！” 广圣君身子不动，从他脖颈处却有一只神光幻化的虚影大手探出，抓向沈振衣的右臂，作势锁拿，势无可挡！ 出手了！ 铁神医大为得意，只要广圣君对沈振衣出手擒下，严刑拷打，无论什么传承秘闻，总能从沈振衣口中给敲出来。 他美滋滋地幻想着，却见窗外一道青气穿来，与广圣君的虚影大手一撞，一起化为乌有，同时门外有温润的声音传来：“圣君何必心急？对小辈动武，不是失了你的身份么？” 一位黑衣公子轻摇羽扇，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广圣君的瞳孔陡然缩小！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广圣城？怎么没人通报？ 他长吸了一口气，收招停手，冷冷道：“欧阳大长老，真是不速之客，不知来此何为？” 霸王城中五大长老，排名第一的欧阳绝！ 平日他已经不问世事，只与闭关的城主见面，除此之外，根本不会离开他隐居的天绝山。 今日是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而且还出手挡了自己的虚影擒拿——难道他与沈振衣也有什么关系？ 欧阳绝微笑道：“不请自来，还请圣君不要见怪。今日此来，本来只是听说沈三公子要为馨儿小姐治病，想一会沈三公子不同的风采。没想到两位之间起了误会，竟尔动手，故而冒昧出手，为两位开解。” 他笑得温良，仿佛人畜无害，但广圣君却心中发冷。 温和可亲平易近人，只是欧阳绝的表象，这位大长老能站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屹立不摇，除了自身武学登峰造极之外，手段也是极为厉害。 欧阳绝来这里，目的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单纯。 更何况，沈振衣何德何能，竟然又入了欧阳绝的眼？ ——如果不是因为一切偶然，广圣君甚至要开始怀疑，沈振衣会不会本来就是欧阳绝布下的棋子。 霸王城城主闭关千年，除了欧阳绝之外，几乎没人见过，只有强大凶兽威胁到城墙的时候，城主才会飞剑而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诛杀凶兽，一般人也看不清城主的身影。 所以霸王城的实权，其实是掌控在五大长老手中。 具体庶务，往往是排名最后的长老在负责，之前都是广圣君与黑泽军师争锋，日后不久会抵补一个骆大天王，到时候广圣君就应该彻底摆脱庶务，与排位更高的长老一样，一起参演天道武道，并进入霸王城的真正核心层次。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只有欧阳绝才是真正只手遮天之人，城主不出面，他在城中便是说一不二，就算是骆大天王这样的人物，能不能进长老会，都不过是欧阳绝一言而定的事。 广圣君心念电转，苦笑道：“大长老，说来惭愧，事关我这孙女儿的病，老夫实在是沉不住气。沈三公子以六针夺脉之法治疗她的冰极病骨，如今她昏迷不醒，老夫不懂医术，实不敢让他离开。” 如果是别人，以广圣君的性格早就一言不合开打，先拿下再说。 ——可惜对面是欧阳绝。 他若是沈振衣的后台，广圣君斗不过。 他的语气已经软化了许多。 “哦？” 欧阳绝挑了挑眉毛，走到广馨儿面前，翻开她眼皮看了看，微现诧异。 “真的是六针夺脉之法……” 他沉吟一阵，回头狐疑地看着沈振衣。 “这法门乃是魔道嫡传，最为艰深，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千年吗？想不到沈三公子，竟然会这一门手法？” 欧阳绝确实很诧异。 他知道沈振衣的剑法了得，那可以解释为得了什么绝学传承，有什么奇遇——但这在医道之上，也有这等造诣，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侥幸得之而已。” 沈振衣也不在意，淡然回答。 他不认识欧阳绝，既然连广圣君都对他这么客气，此人的地位应该在广圣君之上，大约也是霸王城中的长老。 ——不过对于沈振衣来说，长老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欧阳绝皱了皱眉头，有看了看广馨儿，对沈振衣道：“沈三公子，如今馨儿小姐这个样子，也怨不得圣君担心，你可否稍待一阵，等到她醒来之后，再离开不迟。” 他还真没料到沈振衣与广圣君会闹成这个样子，听说之前沈振衣一针就让广馨儿恢复了不少，如今怎么特特上门来诊治，居然会这么个结果。 这般一走了之，别说是广圣君这种一贯居于上位之人，就算是普通病家，也会生气啊！ 更何况还被认出来沈振衣的手法乃是六针夺脉，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 欧阳绝脑中也是一片迷糊，实在想不通沈振衣的思路。 沈振衣却一派漠然：“诸位不必担心，我早就说了，馨儿小姐三日之后便能醒来，行动如常，在此期间，不必任何诊治，我何必在此瞎耽误功夫？” 第五百五十六章保证 你连大长老的面子都不给？ 广圣君在旁边听得都有点不忍心了——欧阳绝出现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渐渐回忆起沈振衣的性子。 这小子说话素来就是这么耿直。 ——不光是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是骆大天王的内城联盟大会上，沈振衣说话也能把人给气死。 现在欧阳绝在此，他似乎也毫无敬畏之意，仍旧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口气。 这是他真的有如此底气？ 广圣君回头看了看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广馨儿，犹豫不决。 欧阳绝却笑了。 他笑起来其实和一般人很不一样。 他笑的时候，只有嘴在笑，上半张脸一点变化都没有，比鹰隼更锐利的目光一直落在沈振衣身上。 “若是广馨儿小姐从此没有醒过来呢？” 欧阳绝问沈振衣。 沈振衣淡然回应：“她一定会醒来。” 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但欧阳绝不肯放过，笑着追问：“我只是说万一，便是沈三公子医术通神，那总有一些意外是你没法控制的。” 如果沈振衣的六针夺脉真的能够救活广馨儿，当然天下太平。但就算真是神医，也是治得了病，治不了病，若还有什么其他意外导致广馨儿醒不过来，沈振衣真的想好了要怎么样面对广圣君的怒火了么？ “没有万一。” 沈振衣甚至多了一分不耐烦。 “若是她醒不来，必然有其他变故，只能说是天意。” 以广馨儿现在的情况，六针夺脉下去自然治好，当然三天之内，若是有人给她刺上一剑什么的，那可不是沈振衣该负责的。 ——他表达的是这么个意思。 但在别人听来，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广圣君面色煞白，韩力士更是近乎失态。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走？不怕圣君的误会么？” 欧阳绝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振衣，他对这个人的兴趣越来越大。 ——连城主都为之动容的男人，果然不简单。 “如果会误会，终究会误会。” 沈振衣漠不关心。 他觉得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 “好！” 欧阳绝拍掌称赞，又转头对广圣君道：“圣君，既已如此，已是僵局。馨儿小姐若能醒来，还须再次诊治，你现在也不能盛怒之下拍死了这小子。不如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让他离去如何？” 他拍了胸脯保证道：“若是馨儿小姐有什么万一，不用圣君出手，我自然为你将这小子擒来。” 欧阳绝说话也是一派云淡风轻，但没有人怀疑他有言出必践的能力。 广圣君眼观鼻鼻观心，他心中也明白欧阳绝说的对，如今他投鼠忌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也只能如此。 他侧身微微对欧阳绝点头：“何敢劳动大长老。” 根本不需要欧阳绝出手，广圣城难道就没有能力对付弃剑山庄么？ 广圣君转过头，目光炯炯望着沈振衣：“沈三公子，若是馨儿能够痊愈醒来，老夫亲自登门弃剑山庄，负荆请罪，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他是何等身份，若他当真负荆请罪，那可要轰动整个霸王城。 但沈振衣仍然只是不咸不淡回应：“那也不必如此客气。” 他对这些虚荣，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广圣君面色僵了僵，咬牙切齿接着道：“……但若是馨儿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在此起誓，必将扫平弃剑山庄，鸡犬不留！” 随其话音，电闪雷鸣，他脚下的地面，如蜘蛛网一般开裂，一直延续到厅外，证明了强者之怒！ 沈振衣却仍然视若无睹。 “那圣君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他的语气永远是这么平淡。 也永远那么气人。 欧阳绝苦笑咳嗽了一声，这位老兄再这么说下去，谁知道广圣君会不会情绪失控？赶紧打圆场道：“既然如此，沈三公子这就请吧，我听说内城联盟之人正在找你们，好像有什么大事商议，你还是赶紧去处理一下……” 以他的身份，当然不会真的关心骆大天王内城联盟之事，只是找个借口，把沈振衣赶紧支走罢了。 沈振衣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铁神医在旁捶胸顿足，眼看煮熟了的鸭子飞了，急急凑到广圣君身边，附耳道：“圣君，难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怎么着也得困在城中，严刑拷打才好啊！ 广圣君面色沉肃，不怒自威，等欧阳绝也飘然而去，这才摇头道：“欧阳大长老都来了，老夫还能如何？总不能不给他面子。不过若是馨儿当真醒不过来，就算他身后真的站着大长老，我也非荡平弃剑山庄不可！” 他对这个孙女儿最为疼爱，看得像眼珠子一样，不管是谁敢伤害到馨儿，他都会将其挫骨扬灰！ 铁神医一张苦瓜脸。 灭了弃剑山庄有什么用，对他来说，关键的是沈振衣身上的医道传承，要是广馨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愤怒的广圣君恐怕会将沈振衣千刀万剐，那时候哪来得及还问什么？ ——只能期望弃剑山庄中有传承的副本。 想到这里，铁神医心头又燃起希望，拱手道：“此等庸医杀人，最为可恶，也为我保命堂最为痛恨。圣君若是不弃，我愿为马前卒，跟随圣君一起扫灭弃剑山庄！” 他们保命堂素来以保命为第一，能不与人动手绝不与人动手。铁神医这次自告奋勇，真是难得之至。 这时候广圣君心烦意乱，也没在意他的私心，只点头答应。 沈振衣等人离开广圣城，果然一出城门，便有内城联盟之人过来联络。 “启禀诸位……长老，联盟中有紧急军情，大天王已召集九家十二宗，汇合于天王会，共商大计。” 对着三位妙龄少女叫长老，感觉总是怪怪的，这位使者叫着还有些不习惯。 “哦？” 楚火萝皱了皱眉头，正要答应下来，却听沈振衣拒绝道：“长老会几人都在弃剑山庄，你们若是要商量大事，就通知众人，到弃剑山庄见面吧。” 他才懒得没事再跑一趟。 啊？ 使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五百五十七章必有大事 “您……您的意思是说，让骆大天王亲自到弃剑山庄来？”使者瞠目结舌，还是得最后确认一下。 “他也可以不来。” 沈振衣漫不经心。 “不是说大部分事务，只要长老会做主便好了么？” 按照一般宗门的规则，盟主不是只要闭关练功就行么？骆大天王就算不来，又能如何。 使者无语，这种情况岂能相提并论。 骆大天王苦心积虑建立内城联盟，是为了争一个霸王城长老之位，一开始岂能放弃实权？再说这长老会不伦不类，就算骆大天王真的不想管，那也放不下啊！ 他踌躇了一阵劝道：“大天王有吩咐，说此事事关凶兽异动，所以会亲自分派任务，这次商议他一定会到场……” “那就让他来弃剑山庄吧。” 沈振衣打断了他，淡然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使者欲哭无泪。 他是想对沈振衣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让他赶紧带着三位女长老前往天王会，结果这位沈三公子还真的生冷不忌，一点都不怕骆大天王？ 让他再去劝说沈振衣，他也没这样的勇气，只能提心吊胆回返天王会汇报。 骆大天王得到这个消息，居然不怒反笑。 “沈振衣这个人……实在有意思。” 他有点看不透这位沈三公子。 最近广圣城中的消息，骆大天王当然第一时间侦知。沈振衣居然在得罪自己的同时，也同样一点儿不给广圣君面子。 难道是因为欧阳绝的支持，他才敢这般嚣张？ “那我们就去弃剑山庄。” 骆大天王不动声色，冷冷开口。 ——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骆大天王居然愿意到别人的地盘上商议事情？ ——这也未必太给沈振衣面子，属下众人心中腹诽，但怎敢宣之于口。 九家十二宗的人听到骆大天王这个决定，更是不敢置信。 这段时间他们有些无所适从。 原本骆大天王的强势联合，让九家十二宗无从抗拒，即使黑泽军师在背后支持王丕显闹一下，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改变不了大局。这一点他们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 然而沈振衣横空出世之后，一切就变得不对劲起来。 原本想着最好的结果，也是天王会要占据一半左右的长老会人选，九家十二宗能稍微有点发言权，就算是万幸。 谁知道弃剑山庄三个小姑娘干净利落地击败了天王会十二丑，而且惊人地占了所有长老会的位置。 于是如此庞大的内城联盟，理论上就置于这三位小姑娘的领导之下。各位家主宗主，也只能屈居于其下。 如果她们三个发布命令，九家十二宗可能不得不遵从。 好在……在内城联盟大会之后，弃剑山庄根本没什么动作，似乎把长老会的职责和权力都忘的一干二净。 对于九家十二宗来说，这种维持原状的态势当然最好。 ——但他们也明白，这种情况不可能持续太久。 ——骆大天王没有什么耐心。 果然还不到一个月，骆大天王就开始召集众人议事，只是一开始说议事地点在天王会，随后又换到了弃剑山庄，令人觉得着实诧异。 九家十二宗这些老狐狸们先聚在一处，私下议论。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骆大天王真的能承认这个长老会？” “怎么可能？弃剑山庄重重伤了天王会的面子，骆大天王不将他们斩尽杀绝，已经是因为广圣君与黑泽军师同时出现的缘故，若是不能将长老会彻底掌握在手中，大天王又怎么能算完全掌控了内城联盟，又如何能够争夺长老之位？” 他们都知道，骆大天王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将内城联盟完全并入天王会。他一点都没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别说弃剑山庄种种挫伤了他的面子，便是没有这份仇恨，只要这三个小姑娘的长老会存在，内城联盟就只是一个松散的笑话。 挡在天王会面前的人，骆大天王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扫灭。 “不过……听说这次沈振衣还得罪了广圣君。” 虽然这些人不可能知道内情，但是沈振衣在广圣城中引得广圣君不快，这事情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了出来。 “沈三公子真是胆大包天。” 王丕显叹息不已。 “总之，到了弃剑山庄，听骆大天王说明情况之后，我们便见机行事罢了。” 商量来商量去，也没什么结果，最后不过是“见机行事”四个字而已。 “没有实力之人，就算是抱团，也还是一无用处。” 梦剑小筑中，沈振衣披着白色的长衫，头发散开，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眼。 月色略带一点儿血红。 这意味着征伐与杀戮。 恐怕一场大战即将开始，他微闭双目，听得到远处隆隆的铁蹄声。 ——这或许，也就是骆大天王召集众人的原因。 “师父突然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楚火萝悄悄问龙郡主：“是不是嫌弃我们太弱了？” 龙郡主含笑摇头：“应该是说那些九家十二宗之人吧，他们聚集在山庄外，却是进退失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按照规矩，他们本该来拜见三位长老，但是骆大天王还没到，他们又没有这个胆量。 怀着私心，又前怕狼后怕虎，这些人真是什么事都做不成。 楚火萝撇了撇嘴：“那个骆大天王有什么可怕，师父开口，他还不是乖乖赶来？” 沈振衣睁开眼睛，阻止她道：“他的修为也勉强算是不错了，而且胸有城府，若是有更高的起点，或许能有更高的成就也说不定。他能来弃剑山庄，说明真的出了大事。” 如果是平凡小事，恐怕骆大天王纵然会来，也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正说话间，就听东方传来雷霆之声，刺目的白光闪耀着天空，有如白昼，一道巨大的神光投影，从天上飞驰而来，带着火焰与呼啸，凛然不可侵犯！ “大天王驾到！还不速速出来迎接！” 尖利的呼喝声响彻天边，九家十二宗中人呼啦啦都涌了出来，在道旁恭敬施礼。 骆大天王，来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凶兽潮汐 内城联盟的第一次议事大会，在弃剑山庄的大厅进行。 座次很奇怪。 沈振衣坐在主位，骆大天王坐在左手首席，而紫宁君、楚火萝与龙郡主三位长老坐在他的对面，其余九家十二宗的家主、宗主们坐在下首。 在内城联盟中，沈振衣并无身份，但他又是弃剑山庄的主人，三位长老的师父——以这个关系来说，他这主位也坐得稳稳当当。 ——偏偏弃剑山庄的这几位都不是好客之人，沈振衣以下，大家都淡漠而坐，不发一言。 他们不说话，骆大天王何等身份，当然不会先开口，也只傲然坐着，闭目养神。 “今日大天王召唤吾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看弃剑山庄这些主人们都不说话，众人只觉得尴尬。王丕显看了天门百里璧等人一眼，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他要不说这么一句，骆大天王只怕没有台阶下台。 “内城联盟成立，本是为了共抗凶兽，保我霸王城。” 骆大天王也懒得客套，冷冷开口，“如今本座手下已经侦知，有一股凶兽潮汐涌来，即将抵达霸王城附近。” 他淡淡环扫众人，平静道：“这一次潮汐中，恐怕有神境五阶的凶兽存在。” 什么？ 众人面色煞白，一时间都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霸王城的大危机！ 七伤世界地域广大，只是人类都龟缩在钢铁城堡中，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其余大片的地方全都丢过了凶兽。 就现在已知的消息来看，凶兽之间也时常爆发战争与争斗，高阶凶兽会统领或捕猎低阶凶兽。人类曾经指望它们能够自杀残杀而死，可惜这种争斗似乎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凶兽的数量越来越庞大，占据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多。 强大的凶兽群需要食物，经常会有季节性的迁徙，当规模到达一定程度之后，便被人们称为“潮汐”。 这种无意识的潮汐，一旦接近了人类的据点，就会变成可怕的灾难。 有神境五阶凶兽的迁徙潮，可称为五级潮汐，对霸王城这样的雄城来说，都能造成威胁。必须由神人境第五层的长老率队出城狙杀，防患于未然。 ——如果神境五阶凶兽多的话，甚至要惊动城主。 ——这对于长老来说，也是有生命危险的任务。 骆大天王来传达此事，看来是要将这一次五级潮汐视作自己的晋升之阶，凭着平息凶兽潮汐的大功，一举入选为霸王城长老了！ 若是能成功，当然是大好事。 但对于要出城作战的内城联盟来说，可说是九死一生！ 九家十二宗一向养尊处优，虽然有迎战凶兽的觉悟，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希望倚城而战，不要到恐怖的荒野上去，与未知数量的强大凶兽作战。 王丕显战战兢兢，仍旧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大天王，五级潮汐，事关我霸王城存亡，不知道由哪一位长老率队出征？” 希望长老们不要同意让骆大天王一个人去，毕竟这也有危险。 骆大天王傲然道：“些许小事，何必城中长老出马，我已经向长老会应下，便由我们内城联盟，驱除这些凶兽，保一方平安！日后立下大功，诸位皆有城中重赏！” 完了！ 九家十二宗诸位家主宗主全是眼前发黑，当然立下大功是有重赏，但那首先得有命去领，对上五级潮汐，恐怕等待他们的不是重赏，而是重伤就谢天谢地了！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骆大天王既然向城中接下了这个任务，他们哪里跑得了？ 不少人都暗自后悔，恐怕就是因为骆大天王对内城联盟的掌控不够，所以才会出此险招，早知道如此，乖乖臣服不就好了，何必冒这性命之危？ 他们甚至怪起了沈振衣和弃剑山庄。 ——谁叫他们这么厉害！ 这时候骆大天王转向楚火萝等人，“诸位长老，我们定于十日之后，便要出城。到时候，还请三位务必身先士卒，以为表率。” 他皮笑肉不笑，眼神冰冷。 身先士卒，以为表率？ ——这是要让她们三个当炮灰了？ 九家十二宗的各位宗主幸灾乐祸，叫你们强自出头，如今被骆大天王针对，好了吧？ 这也是他们倒霉，谁叫这个时间点上，正好遇上了一次五级潮汐呢？ 楚火萝感觉得出气氛古怪，冷哼一声：“不过是区区凶兽，有何可怕？我们自然会解决。” 神境五阶凶兽她还没见过——但是反正有师父在，她们又怕什么？ 落在别人耳中，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百里璧担心她们吃亏，苦笑劝道：“楚长老初生牛犊不怕虎，却也不可如此托大。五级潮汐非同小可，我们还是要观察牵引为主，若无必要，不必硬拼。” 应对这种潮汐，若是正面厮杀，就算侥幸获胜，也会有极大的损伤。如果有机会，都是将其远远带离城池，祸水东引，这便可逃过一劫。 骆大天王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听主位上的沈振衣语气淡淡：“驱除凶兽，责无旁贷，既然内城联盟接下此事，火萝她们三个自当出力，天王不必担心。神境五阶凶兽，也不过土鸡瓦狗，她们自会处理。” 你口气好大！ 骆大天王火气蹭蹭上升，神境五阶凶兽，与神人境第五层的他实力相当，沈振衣说不过是土鸡瓦狗，这不等于是当面在骂他吗？ 他强压怒气，缓缓问道：“今日请诸位来，便是商议战略，莫非沈三公子觉得，对付这次五级潮汐，不需要整个内城联盟，只需要你们弃剑山庄不成？” 这当然是讽刺和气话，便是骆大天王亲自出手，带上天王会与九家十二宗，都未必有全胜的把握，损折也必不小。 就算弃剑山庄敢去，骆大天王也不敢让他们独自去迎敌，万一将潮汐引到霸王城，他的长老之梦恐怕就要破碎了。 谁知道沈振衣却一本正经，坦然点头。 “那是自然，有我弃剑山庄在，内城联盟诸位也没什么大用。” 第五百五十九章负荆请罪 楚火萝等人已经习惯了。 沈振衣素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他说过的话，也从来没有实现不了的。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可就未免太狂了。 骆大天王静静地看着他，眼角闪过一丝讥讽。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也刚好，省得自己多费力气。 “既然沈三公子这么有信心，这次应对凶兽潮汐，就请弃剑山庄作为先锋，先去打探凶兽动向如何？” 本来骆大天王就是想鼓动着沈振衣去打头阵，最好他们全都被凶兽诛杀，免得夜长梦多。 “当然，若是沈三公子觉得，只凭你们弃剑山庄之人，就能解决凶兽潮汐，那大可放手去做，我们静候佳音便是。” 他这话就带着嘲讽了。 无论如何，骆大天王也不会相信沈振衣有本事对付五级潮汐——这可是在未查清具体情况之前，连他这神人境第五重高手都得小心正视的大危机。 就算沈振衣有什么秘传武学，三个弟子得君子之风传承，想要和无穷无尽的凶兽潮汐对抗——尤其是有神境五阶凶兽压阵的兽群，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一旦与凶兽交上手，就知道厉害了。 “好。” 沈振衣却不以为意，只淡淡点头。 这下子骆大天王可老大没趣，冷哼一声，懒得再说。 九家十二宗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有心相劝吧，又怕得罪了骆大天王。想要鼓励几句，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不过王丕显等人也知道凶兽潮汐的厉害，就算弃剑山庄要去送死他们拦不住，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总得商量下去。 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虽然沈三公子自告奋勇，我等也相信弃剑山庄的实力。不过总是有备无患，不知弃剑山庄先锋之后，我们该如何接应，还请大天王示下。” ——弃剑山庄的死光了，我们总还得打下去吧？真让凶兽潮汐威胁到霸王城，别说他们九家十二宗，就是骆大天王也承担不了这后果。 骆大天王知道事态严重，便点头道：“先由弃剑山庄沈三公子率领三位长老当先，本座便点齐大军，跟随在后出城，以为压阵。” 这安排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众宗主只能喏喏称是，心中苦笑。 由于沈振衣的主动请缨，令内城联盟的第一次议事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骆大天王的一连串激将法威逼利诱全都没用上，只觉得心里空空的还有种失落感。 他扬长而去，准备人马，约好了十日之后出城。 至于沈振衣也立了军令状，三日之内便要离开。 ——离开之前，广圣城那边倒是来了好消息。 沈振衣带着三个女弟子，施施然出门，远远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肉袒上身，背负荆条，傲然立于弃剑山庄门口，遥遥对着山门施礼。 “这……这是广圣君？” 楚火萝眼尖，看得分明，不由有些尴尬。 ——就算认不出这老头，他身边不远处那金色龙车，与巨汉、少女，也无不昭示着他的身份。 广圣君身边，韩力士有些手足无措，目光根本不敢往他身上瞟。广馨儿搀扶着祖父，神情虔诚而坚定。 ——她果然醒过来了。 “沈三公子，果然妙手回春，老夫无礼，今日特来负荆请罪！” 广圣君倒不觉得羞耻，坦坦荡荡，高声请罪。 那天有欧阳绝作保，沈振衣又态度坚决，广圣君无奈，只能听之任之，让沈振衣离开。其实心里还是极为担忧，说是准备负荆请罪，其实做好了要血洗弃剑山庄的准备。 铁神医还不停在他面前进谗言，弄得广圣君更是心中不安。 幸好沈振衣说的是十日，不是更长的时日，否则的话广圣君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下去。 到第三日上，广馨儿还是面色苍白如蜡人，昏迷不醒。 广圣君咬牙切齿，忐忑不安，已经打算不顾一切去弃剑山庄拿人。 他正坐立不安之际，就听后院传来韩力士的巨吼。 广圣君心惊胆战，冲到后院，就见韩力士抱着广馨儿大叫，仔细一看，却见广馨儿虽然虚弱，但已睁开了双眼！ “圣君！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韩力士惊喜交集，跪倒在地，将广馨儿的身躯高高举过头顶。 ——他身躯庞大，广馨儿在他手中宛若新生的婴儿。 她面色红润，神色温柔，确确实实是获得了新生！ “怎……怎么可能？” 闻讯赶来的铁神医不敢置信，六针夺脉之人，怎么可能恢复神智？ “这一定是骗人的！小姐是被人操纵了！沈振衣一定就在不远处，操弄小姐的神智！” 他状若疯虎，胡言乱语。 广馨儿又羞又恼，怎能容他瞎喊一气。 “韩叔，抱我过去！” 她身上没有力气，不然早就自己下地。 韩力士如奉纶旨，捧着广馨儿走到铁神医面前，铁神医兀自还在大喊大叫，他实在不甘心自己的失败。 啪！ 广馨儿重重地抽了他一记耳光：“放你娘的狗臭屁！姑奶奶哪儿被操控了！我以前看你有几分本事，尊称你一声神医，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构陷于人，小心我把你满口牙都打下来！” 她小时候便是这种火爆脾气，后来因为生了病，这才收敛了许多，如今经脉尽复，脾气也就恢复了许多。 铁神医被打得头晕目眩，双目无神，口鼻喷血，一时被广馨儿所慑，说不出话来。 “馨儿！” 看到孙女儿恢复了生龙活虎，广圣君也是双目放光，大喜过望。 同时也不住懊恼。 ——沈振衣果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信手施为，妙手回春，这才是真正的神医！ 所以广圣君也信守诺言，亲自来弃剑山庄负荆请罪！ 他身为霸王城长老，何等身份，这一行又是引得内城轰动，一片纷乱。 如今他站在弃剑山庄门口，高声道歉，围观之人更是为之咋舌。 让五大长老之一的广圣君低头，沈三公子，真是天下无双！ 第五百六十章主动帮忙 “广圣君这是要干什么？” 骆大天王得知这个消息，悚然而惊，咬牙切齿。 ——在他安排弃剑山庄的人去送死之后，广圣君突然来这一出，是要公然与他做对，要保着沈振衣不成？ “沈振衣治好了圣君孙女儿的绝症，几乎是让圣君一门立地有了传承，不说圣君对馨儿小姐的宠爱，便是这份恩惠，也是了不得的。” 到了骆大天王、广圣君这个层次，在没有奇遇、传承与充足的资源之前，武道之路想要再进一步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所以他们最重传承。 若是下一代有人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五重，那么这长老之位自然稳若磐石，如果没有，只怕就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活着的时候还则罢了，死后恐怕有身死族灭之祸。 广圣君嫡长子早死，二子不成器，其余旁支更是庸庸碌碌，天资出众者唯有一个广馨儿。 偏偏她又诊出绝症，根本活不到成年。 也正是因为如此，广圣君心灰意冷，这几年步步退让，让黑泽军师一家独大。 ——也造就了骆大天王的崛起。 如今广馨儿被治好了，一方面去了广圣君的心病，另一方面，也说明广圣城有了继承人。 那这老头儿会有什么想法，可就说不定了。 骆大天王脸上阴晴不定，眼神更是阴暗。 广圣君负荆请罪之外，确实也是为了凶兽潮汐之事而来，他信心满满，便是想来做这个人情。 不过沈振衣的态度还是在意料之中，别人都对广圣君的折节下交惊掉下巴，他依旧是不动声色。 “不必在意。” 即使是对着霸王城的长老，沈振衣依旧从容不迫。 “馨儿小姐昏迷不醒，也难怪圣君着急，如今既然无事，也就用不着放在心上。” 反正当时没有翻脸动手，就算是广圣君的幸运，负荆请罪什么的，沈振衣也不觉得有什么荣耀。 广圣君尴尬，他原本以为自己摆出这个姿态来，沈振衣至少也要上演一出感激不敢当的大戏，双方和好，成就美谈。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自己的道歉，同时表示原谅，搞得他做足的准备都用不上了。 如今肉袒负荆，更觉难堪。 好在他毕竟人老成精，城府甚深，沈振衣没给他下台的机会，便自己下台。 广圣君不动声色解下背上的荆条交给韩力士，广馨儿忙给他披上锦袍。广圣君觍颜上前，问沈振衣道：“沈三公子，听说这次凶兽潮汐来袭，弃剑山庄作为内城联盟的先锋，前去挑战侦查，不知可有此事？” 本来他想等着沈振衣先提这事让他帮忙，他便可以顺水推舟来还个人情，不过想着沈振衣的脾气，大概是死也不会开口相求，广圣君只能自己开口。 沈振衣先点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与三名弟子，正准备出门。” 他对于凶兽潮汐毫无畏惧之意。 ——不过只是一场普通的试炼和挑战罢了。 广圣君噎了一下，难道这位沈三公子不知道这次凶兽潮汐的厉害？是骆大天王故意没有告诉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沈三公子，你可知这次五级潮汐，我得到的消息，这兽群之中，至少有两头神境五阶的凶兽……” 广圣君的消息要比骆大天王更精确了一点儿。 霸王城长老会的斥候回报消息，在这兽群之中发现了两头神境五阶凶兽，这可就可怕得很了。 ——谁都知道，神境五阶的凶兽战斗力堪比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由于体型和力量上的天生优势，即使智慧略有欠缺，但正面搏杀，极难对付。 有两头神境五阶凶兽，如果一旦形成配合，更是可怕。 这次若不是骆大天王自告奋勇，长老会也不会让他区区一人承担起这么重的责任。 现在广圣君甚至担心，即使骆大天王出手，也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平息此次凶兽潮汐，弃剑山庄若为先锋，不避其锋芒的话，岂非自寻死路？ 沈振衣出手治好了广馨儿，而且还有最后一次诊治，广圣君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所以硬着头皮也只能凑上来，哪怕是要为骆大天王做嫁衣，也得想办法保住弃剑山庄众人。 当然……如果能劝服沈振衣缩回去那是最好不过。 ——不过以他的脾气，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广圣君只能期待沈振衣主动开口，让他出手帮忙。 ——问题沈振衣这都不会说。 “哦。” 这就是沈振衣的反应。 “多谢神君告知。” 他回头看着楚火萝等人，“走了。” 言简意赅。 沈三公子从来不爱说废话。 “是！”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齐声答应，沈振衣不怕，她们三个也就无所畏惧。师父说要去哪儿，就去哪儿，就算是两头神境五阶凶兽又如何？ 你真的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么？ 广圣君无奈，只能举目示意，广馨儿会意，上前对沈振衣行礼道：“沈三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让我追随诸位，为对付此次凶兽潮汐出力。” 这本事广圣君想好的最后方案。 他知道沈振衣为人骄傲，可能不会请他帮忙，只能把孙女儿硬塞过去，这样的话，他暗中藏着准备保护孙女，也就名正言顺。 毕竟如今内城风起云涌，他之前为沈振衣出头，已经引起了其他长老的关注，不能再明目张胆地站在弃剑山庄一边。 ——何况他还得防着欧阳绝一手，所以才出了这么个鬼主意。 “你？” 沈振衣瞥了广馨儿一眼。 “你的天资虽好，但是毕竟根基太差，就算是圣君拔苗助长，提升了你现在的修为，但想要出手对付凶兽，还远远不够，不必跟着我们了。” 他说话直得很。 这简直就是直接说，你是个累赘，别拖累我们。 广馨儿羞愧无地，幸好此时韩力士站出来，拱手尊敬道：“沈三公子放心，在下定会保护小姐，不至于拖累诸位，若是遇上什么凶险，贱躯还是可以出几分力气。” 他修为绝高又天赋异禀，平时只跟着广圣君，肯出手别人都是求之不得。 沈振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还不太满意，最后才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坚持，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吧。” 第五百六十一章先锋出城 我们可不是累赘啊！ 韩力士苦笑，心中呼叫，他为难地看了广圣君一眼。若不是为了馨儿小姐和圣君的吩咐，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手的，没想到还被人嫌弃。 他那日与沈振衣交手一招便落在下风，其实心里也不是很服气。 毕竟韩力士的优势在于力量、蓄势和绝招，与沈振衣这种短兵相接的巧劲，本来便不是他擅长的地方。 这次凶兽潮汐的正面战场，才是他发挥的舞台。 沈振衣素来是说走就走，他原本已经打算出门应对凶兽潮汐，如今虽然来了广圣君负荆请罪这一出，也仍然没有打断他的计划。 既然广馨儿与韩力士要跟着，他也无所谓。 不过……他们的队伍却让广圣君皱眉。 统共就只有这几个人？ 沈振衣、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加上自己的孙女儿与保镖，一共也就六人，连个护卫队也不带，就打算去硬抗凶兽潮汐？ 广圣君实在按捺不住：“沈三公子，你们就这几个人前去？” 沈振衣漫不经心点头：“人多了麻烦。” “这……” 广圣君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觉得直到现在，他还是不了解沈振衣，明知道他任何行事都与常人有异，偏还是总指望他能够做出正常的行为。 ——比如说去应对凶兽潮汐，就算弃剑山庄底蕴不足，还没有强大的铁甲骑军，至少也得带上个几百上千人结阵而行吧？ 敢情你原本就打算区区四个人去送死？ ——广圣君突然有点后悔了，让孙女儿去冒这么大的险，到底值不值得？ 广馨儿向祖父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她如今也对沈振衣信任有加，毕竟是这个年轻人用神奇的医术救了她。 广圣君无奈叹气。 该还的人情总得还。 大不了……就是把广圣君的飞神骑一起调出来，偷偷地跟在这群人身后吧。 就算他可以不管沈振衣他们几个，自己的孙女儿总得管不是？ 这算是让骆大天王占了大便宜，纯粹是为人做嫁衣！广圣君心里愤愤不平。 他目光悠远地望着这一行人的背影，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不知道是悲凉还是担忧。 凶兽潮汐来袭，霸王城人心惶惶。 这种事虽然不能说是少见，但凡遇上一次，还是会让人提心吊胆。 好在天塌下来有大个子撑着。 一般这种时候，城主或是长老便会出手，维护霸王城的安全。 ——这一次，自告奋勇的是骆大天王，引起了议论纷纷。 “骆大天王初入神人境第五重，他这次是立功心切啊！他肯出手，真是万幸。”有人庆幸。 “不过五级潮汐，平时都得两位长老一起出手，才有把握，这次只有骆大天王一个，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也有人担心。 有人叹息道：“如今长老们也都明哲保身得很，就算是击退凶兽潮汐能有大功，未必就能挽回他们在对抗凶兽中的损失，要他们出马，只怕一个个都是推三阻四。如今有骆大天王自动请缨，已经算是咱们的幸运。” 众人默然。 这确实是事实。 霸王城已经屹立不摇千年，固然大部分都是因为城主的威慑力，但之前几位长老尽心尽力，也是付出了许多。 但如今，自大长老欧阳绝以下，都开始懈怠了。 ——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也或许是因为看不到未来。 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地开始闭关，冲击更高的武学境界，之前原本只有广圣君与黑泽军师两人支撑局面。 等到广圣君忽然懒于政事，只剩下黑泽军师一人操持局面，霸王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威武煊赫，内里却开始渐渐腐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对于外城和城外的霸王城居民来说，骆大天王的崛起还是大有好处。 至少他为了争取长老之位，在对凶兽的清剿上多花了许多功夫。 “唯有指望此次大天王旗开得胜，这次凶兽潮汐能如以往那般有惊无险的度过。” 众人开始祈祷，有知道内情的人愁眉苦脸，“但只怕大天王也只是将此事当成清除异己的手段，听说他已经派了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担任前锋……这沈三公子不过是神人境第四重，对上五级潮汐，那不是飞蛾扑火么？” “竟有此事？” 有人还不知晓，连忙问道：“是那位一人压一城的沈三公子么？不是说他也加入了内城联盟，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大天王怎会如此？” “那还有什么说的？” 有人撇嘴道：“不过是嫉贤妒能呗？要不然就是大天王卧榻之畔，不容他人酣睡，他好不容易崛起，岂能容许再出一个枭雄？” 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长老不死，那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总会渐渐增多， 目前霸王城中六个神人境第五重长老，有心人都已经觉得太多。 大家都心里有数，修炼的资源有限，尤其是进入更高境界之后，需要的资源更是天文数字——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霸王城只有一个神人境第六重的城主。 ——就算是一名长老独占所有的修炼资源，都不能保证自己突破的机会，何况是那么多人分享。 所以虽然表面上长老会鼓励新人出现，但真的有人冒头，就必然会遭到连续的打压。 ——骆大天王自己出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经过多少风浪，才趁着黑泽军师的扶持，勉强站稳脚跟。 如今沈振衣要出头，当然也一样要经历。 只不过让他们弃剑山庄去面对五级潮汐，这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 韩力士其实也为此事担心。 他悄悄对广馨儿说：“小姐，我们虽然奉了圣君之命，来帮助沈三公子，但真遇上什么危险，可千万要远远避开。圣君自有安排。” 就凭他们几个，别说是神境五阶凶兽，便是外围的凶兽群，就足以让他们陷入苦战。 要知道这些凶兽与一般的人类敌手不同，它们根本不懂得畏惧，不把你撕成碎片绝不会罢休！ 第五百六十二章麻木堡民 广馨儿目光流转，远远望着沈振衣的背影，看着这个男人，她却有一种心安的感觉，“我倒是……相信他。” 这种信任来得有点莫名其妙。 事实上广馨儿总共也才见过沈振衣几次，被他扎了几针，更没有说过几句话。 ——或许这就是因为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无所不能。 韩力士叹了口气，连自家小姐都劝不了，那就更不用说其他那几个人了。 也不知道沈振衣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汤，她们竟然都会死心塌地，相信这个男人并不是去送死。 ——那可是五级潮汐！ 小时候韩力士见过五级潮汐。 可怕的，遮天蔽日的五级潮汐。凶兽如同一座山一样，横扫一切，在神境五阶凶兽面前，山岳与河流都不存在意义，只要它尾巴一扫，面前一切，化为平地。 他的亲人，父亲、母亲、祖父，全都死在那一场潮汐中，是广圣君救了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韩力士甘愿为奴为仆，为广圣君服务。当然他现在需要用生命保护的人，又多了一个广馨儿。 “即使那个沈三公子再强也没有用的，不到神人境五重，根本不可能挑战，光是凶光照耀，就足以将他碾压。” 韩力士暗暗叹息。 他的父亲当年也是神人境第四重的用者，但是在那可怕的大蜥蜴面前，甚至连一招都过不了。 凶光一照，神光溶解，然后尾巴一扫，一爪子抓破头颅。 他的父亲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就已经粉身碎骨。 ——韩力士亲眼看到了那场面，这也是他从幼年开始一直有的噩梦。 之后的岁月中，他猎杀过无数凶兽，经过无数战斗，但内心的恐惧，却从来不曾改变过。 他知道他一旦面对五阶凶兽，唯一的选择就是撒腿跑路。 ——带着广馨儿。 这也是广圣君给他的吩咐，能帮沈振衣尽量帮，但一旦神境五阶凶兽出现，那就什么都不要管。 赶紧跑！ 广圣君距离他们并不遥远，他派了飞神骑缀在身后，只要跑出足够安全的距离，广圣君就能救他们。 韩力士一直暗中在嘀咕记忆这命令。 沈振衣他们却平静得很。 对于楚火萝几人来说，这与平时跟随着师父的出行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也曾一起穿越过荒野，也曾一起面对过凶兽。 ——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楚火萝甚至很开心，她觉得在霸王城的铜墙铁壁之后，总有点憋闷，能够出城来透透气，是一种快乐。 ——当然，其他霸王城的居民可不会这么想。 看到他们仅仅六个人就要出城，大部分见识浅陋的城民都诧异地盯着他们，觉得这简直就是去送死。 门口排队的堡民们好奇地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麻木的叹息。 “可惜了！糟蹋了！” “我们好不容易有进城的机会，没想到还有人上杆子出城。” “也不一定是自己愿意的吧，说不定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被城里赶出来的，可怜哪！” 他们朴素的这么理解，否则根本想不到为什么有人会主动出城。 “瞎说什么呢！” 城门卫拿着鞭子，重重抽打这些堡民，恼火道：“你们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那可真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们得罪了，可人头不保！” 虽然不认识，但沈振衣几人都是佩戴着四级宗门的标识，韩力士与广馨儿身上，更是有传说中长老的徽号！ 这些人即使是在内城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几个人就出城，但是凭着他们的本事，就算是进入荒野，应该也有机会能够全身而归吧！ 这些贱民在胡说八道什么？可千万不要得罪了大老爷！ “喂！你不要乱打人！” 楚火萝是不喜欢听人议论，不过看着那些可怜人被打也于心不忍，开口喝止了城门卫。 城门卫赶紧丢了鞭子，谄媚地跑过来，“这位小姐有所不知，这些贱民就是欠收拾，否则怎么会乱嚼舌根？” 七伤世界，层次分明，这些游离于城内城外的堡民，也不过比无家可归的游民略高那么一级而已。 “别打了，他们又不知道什么。” 楚火萝阻止了他，又对众人解释道：“我们此次是为了对付凶兽，只要能消灭这次潮汐，大家就能过几年安稳日子。” 最近难民增多，还是因为潮汐引动。 只是这些堡民麻木得很，就算是楚火萝说了，也没什么反应，直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没什么信心。 楚火萝叹了口气，只能回到师父身边。 龙郡主劝她道：“七伤世界苦难，他们受得太多，咱们说什么也没用。” 九幽之地、八修世界虽然力量层次远不如七伤，但大体还是能够维持和平，普通人的生活虽然艰难，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在七伤世界不同，如果没有力量，又没有侥幸生在城内——那基本上就是虎狼的食物，他们对这个世界，很难抱有什么美好的想象。 沈振衣始终沉默着。 他并非不知道这些人的苦难。 这是属于世界的苦难。 “我们走。” 他最后只静静说了三个字。 等他们走远了，城门口那些堡民才开始松了口气，低声议论：“这几位公子小姐是什么人？真的要去对抗凶兽么？那小姑娘娇滴滴的，真的行吗？” 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冷冷道：“不过是假惺惺的，各位乡亲，千万不要相信！” 他目光中透出鲜艳邪异的红色，语气充满了仇恨。 “他们这些城里的人，哪里能懂得我们的苦楚？说是去对付凶兽，哪一次又能全功？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众人将信将疑，不过到底是自己一族的人，总是说话比别人可信，最后都是点头信了。 那年轻人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冷哼一声，满是鄙夷不屑。 “聂马儿！” 城门守卫高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将他的身份文书毫不客气地丢在他面前的尘泥中。 “你可以进城了！只能待七日，七日之内，必须出城。老实一点，不要搞事！” 城门守卫循例呵斥！ 第五百六十三章突然遭遇 这点小插曲，楚火萝等人都没有注意到。 出城之后，当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别人视之为苦海的荒野，对她来说却像是难得的乐土。 “草木生长，日光灿烂，还是生活在城外舒服啊！” 楚火萝长长舒了一个懒腰，惬意。 尽管霸王城内地域广大，但无论如何，都有一种生活在墙内的拘束感，到了城外，才觉得是属于自己的世界。 “有些人，终究不应该被天地所束缚。” 沈振衣淡然立在草丛中，白衣在春风中扬起。 广馨儿走到他身边，问道：“公子觉得，我们还是应该离开城池，与凶兽相抗么？” 这是城中不少年轻人的想法，他们觉得龟缩于城中，早晚会被凶兽各个击破，最后人类文明就彻底湮没。 他们呼唤着出门与凶兽正面对抗，一寸寸收复失地。 ——不过大多数老成之人，还是反对这个想法，毕竟凶兽之中的强大存在不知凡几，万一激怒了它们，连依托城墙防御都做不到。 最近几十年，经常有边远的城池被攻破，其它城池救援不及，只能任其覆灭荒废。 人类总体来说，还是处于衰退的态势。 ——如果说要反攻，极大可能就是找死。 可若是不反攻，照这样的趋势下去，凶兽占据的资源越来越多，繁衍越来越快，巨兽也越来越强，人类的覆灭也不过是早晚间是而已。 智者都能看到这一点，所以思潮混乱而矛盾。 霸王城不算是太边陲，但也不属于核心的城市，年轻人的思想也都各色各样。 广馨儿虽然被娇养在城中，但也接触过不少新想法，她天真烂漫，听到沈振衣说人不该被天地束缚，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反攻么？” 沈振衣略作思忖，“这就要看玄天城中人怎么想了。” “玄天城？” 广馨儿脸上露出憧憬之色，“原来公子也知道玄天城，我听父亲说过，那是人类最强者居住的地方，繁荣富饶，可惜我们大概一辈子都没机会见着了。” 霸王城这种小城，与玄天城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大多数人，可能连听都没听过这个传说中如天堂一般的人类城市，广馨儿这般长老之女，才有机会听闻瞥见一鳞半爪。 “或许有机会。” 沈振衣淡然回应，他目光忽然向前远眺。 “有难民来了。” 空气之中，弥漫着悲愤与痛苦。暂时终结这个话题。 “难民？” 广馨儿好奇地向前望去，但是什么都看不到。韩力士警惕地跟在她身边，将她卫护在自己羽翼之下。 ——在荒野上遇到难民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无路可去的难民，会变成疯子，比起凶兽一样可怕。如果只是游民被凶兽驱赶，那以他们的实力倒是不用畏惧，但如果是别的城池来的难民，那便是韩力士也得正视。 ——有穿越荒野的能力，就意味着这其中有强者存在。更何况现在五级潮汐将至，附近的凶兽活跃了许多。 “三公子，如何应对？” 韩力士像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全无反应，楚火萝凑了过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不屑道：“难民有什么好应对的，让他们往霸王城的方向过去就是，我们这会儿离霸王城又不是很远？” 他们离开霸王城还没多久，就算这群难民的脚程缓慢，前往霸王城也不需要几天。 韩力士脸上有些尴尬，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好。 广馨儿知道他不善言辞，只能苦笑为他解释道：“楚小姐，你有所不知。按照七伤世界的惯例，若是难民人数过多，城民是不能告知对方城池所在位置的。” 每一座城池的容纳能力都有限，若是大批量难民涌入，极易引起骚动和混乱，这是每个城池统治者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若是在野外遇上，除非对方本来就知晓己方城池所在，否则不会轻易告知。 这也常常引起殴斗，所以韩力士不得不警惕。 “那也太残忍了！” 楚火萝不认同。 既然是难民，肯定是受尽苦楚，如今好不容易到了城池附近，难道竟然不告诉他们？ 说话间，难民的前头部队已经到了视野可及的地方。 这些人衣不蔽体，面容肮脏，便如野兽一般，远远看见沈振衣他们，似乎是受了惊吓，不敢前进，立刻便有人飞奔着回去报信。 “看这规模，怕不是要有千万人……” 韩力士身子抖了一下。 他略作感应，感觉到这一批难民中似乎有强者的存在，这么大规模的难民，难道是什么地方的城破了？ ——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他走到沈振衣身边，低声道：“若是破城之民，更为难缠，咱们最好不要招惹，他们问什么便答什么。” 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之下，说出些机密，也无伤大雅，总之保住性命要紧。 破城之民，一般都有高手率领逃逸，自有组织，然而经过千万里路途的消耗，食水殆尽，死伤无数，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 这种有实力的强大难民发起疯来，那破坏力真不可小觑。 “哦？”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却不以为意。 就见很快有人飞奔过来询问，“兀那过路人，渠帅问你话，你们是哪座城出来之人？赶紧上来回话！” 他们几人衣着光鲜，显然不是游民，而是来自哪座城池之人，既然只有几人行走，想必距离城池也不太远。 这群难民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眼睛放光。 “城破之后，一般分为三十六方逃走，每一方统帅称为渠帅，此乃上古的规矩。”韩力士低声为众人讲解。 他也看出来沈振衣等人根本没有应对难民的经验，虽然自己也口舌木讷，不得不上前一步，高声反问道：“你们渠帅是神人境几重武者？是从哪一座城池来此？” 一般来说，能够担任渠帅的至少也得神人境第四重，若是大城，甚至有可能有神人境第五重高手，韩力士丝毫不敢怠慢。 第五百六十四章炽盛城 那传令者衣饰完整，白白胖胖，看来在难民中地位不低。他瞥了韩力士一眼，大约也有点忌惮其异于常人的身材，口气虽然骄傲，但也不敢过于嚣张。 “我方渠帅，乃是炽盛城轩叶三！神人境第三重，尔等可速来拜见！” 此言一出，韩力士松了口气，哑然失笑。 对方渠帅不过是神人境第三重，在场即使是最弱的广馨儿，也已经揠苗助长踏入神人境第四重，那哪怕是千万难民，他们也没啥好怕的了。 不过……炽盛城…… 韩力士脸上闪过一丝忧虑，走到沈振衣身边，低声道：“三公子，炽盛城乃是南方一座大城，虽位于边陲，但历史悠久，城主神功，不在我们霸王城之下……” 炽盛城，同样是有神人境第六重的强者坐镇，居然破了！ 两城之间相距遥远，又没有直接的驿路，往来不多，但彼此还是互相听闻。 “炽盛城啊……” 沈振衣微微一笑，目光幽远，仿佛又陷入了回忆中。 那传令者看他们不搭理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喝道：“你们这几个，怎敢对我方渠帅如此怠慢？我且问你，这附近是不是就快到霸王城？如实讲来带路，自有你们的好处！” 难民穿越荒野而来，虽然大致知道霸王城在这附近，却也不能确认具体位置，纵然有斥候探查，但凶兽出没，他们得到的消息极为有限，所以才会开口询问。 韩力士不耐烦，区区一个神人境第三重的渠帅，他当然不放在眼里。不过对于炽盛城覆灭之事，他还想要多问几句，看沈振衣不置一词，他自己便做了决定，对那传令者吩咐道：“你叫你们那渠帅过来见我，我有话问他！” 他身子一抖，一道神光从天灵盖喷出，直射苍穹，中间似有莲花次第开放，炫丽无匹。 传令者大惊，早知道这巨汉不简单，想不到这神光喷涌居然比渠帅更强，难道是比渠帅更厉害的高手？ 他不敢多想，屁滚尿流跑回去想报信，那位渠帅轩叶三早已急急奔过来，远远就对着韩力士恭敬行礼，“在下炽盛城轩叶三，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轩叶三当然是识货的，只要一看那神光规模，便知道这至少是神人境第四重的高手，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大境界。双方地位自然天壤之别，更何况如今他城破家亡，流亡之人，哪敢得罪这种大豪？ “罢了。” 韩力士不喜欢繁文缛节，只冷冷招手，将他遥遥扶了起来，“我乃是霸王城韩力士，如今道左相逢，我只想问问炽盛城出了什么事？” 天生境界高者对境界低者便有颐指气使的权力，韩力士只想问他想知道的讯息。 楚火萝悄悄吐槽：“看上去是个挺老实的，一对外人果然也变脸啊。” 广馨儿听了哭笑不得，韩力士在她与祖父面前，当然如忠犬一般，但他好歹是堂堂神人境四重高手，在内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便是九家十二宗这种档次的宗主，也得敬他三分。 出城面对区区一个神人境三重的难民，他这态度完全算得上和蔼。 轩叶三果然不敢隐瞒，先拍马屁：“原来是韩大人，久仰韩大人一面，今日一见，果然威风凛凛，有若天人。” 鬼知道他有没有听过韩力士的名字，多半是信口胡诌。韩力士懒得理他，只皱起了眉头。 这位渠帅倒也乖觉，赶紧转入正题如实回答：“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凶兽狡猾得很，懂得声东击西之计。我方城主枫雨大人听闻有凶兽潮汐出没，亲自出城剿灭，没想到凶兽居然聚集反扑城池……” 说到此处，他也不禁带了哭腔。 “枫雨大人未曾来得及返回，两道城墙就被接连攻破，死伤惨重。城主得到消息，回城驰援，不想中了埋伏，如今生死不知……” 什么？ 韩力士大惊，广馨儿更是不敢置信。 在他们的概念中，凶兽确实拥有强大的躯体和力量，但在智慧与战术上逊色人类许多。它们若会使用这种计谋，那有几个城池能够守得住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强大凶兽袭击？ “你这话可真？” 广馨儿也顾不得矜持，急急发问，如果这消息确认没错，那可得赶紧回报城中，早作准备。 轩叶三看她虽然是个娇弱的少女，但一走上前来，韩力士立刻退开半步，甚为恭敬，察言观色便知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下便恭恭敬敬回答道：“这位大小姐，小人怎敢欺瞒？这实在是各方渠帅奔赴逃难之时，城主在重围之中特意传出的消息，要我们逃命之余，遍告天下。” 这位枫雨城主也算是慷慨激昂，自己尚且处于险境，还心忧天下。 韩力士与广馨儿对视一眼，都是面有忧色。 沈振衣却只淡然一笑：“枫雨嘛……” 楚火萝鬼头鬼脑凑上来：“师父你又认识？” 尽管是一城之主，师父认识的可能性也不小。 沈振衣摇头：“不认识。” 嗤！ 楚火萝皱了皱鼻子，才不相信师父。 “……不过这名字，好像是我起的。” 沈振衣低声自语，大概只有身边几名弟子听到，龙郡主眼睛一亮满是崇拜神色，紫宁君也微微动容。 他看另一边韩力士与广馨儿还在担心，出言劝道：“你们也不要想太多，这个层次的凶兽，还不足以产生灵智，之所以能够如此，大概都是兽心人的功劳。” 兽心人？ 广馨儿一拍手，恨恨道：“原来如此，这些人实在可恶！” 刚才她想不明白凶兽何以能有战术，所以才忧惧，如今沈振衣一言点醒，可不是这些兽心人在捣鬼吗？ 兽心人在霸王城也活动频频，失心疯一般要投靠凶兽，出卖人类。 在更偏远的炽盛城，自然更有组织更嚣张。 他们勾结凶兽，声东击西，应该是最大的可能！ “早晚要将他们尽数剿灭才好！”广馨儿气鼓鼓的，赶紧飞讯向父亲报告。 第五百六十五章恻隐之心 “先不要说这些，这批难民，该如何处置？”韩力士知道广馨儿起了恻隐之心。这批难民不过是千万人规模，高手也不多，霸王城还是能够接纳。 但就怕一传十十传百，他们三十六方难民一起往这边涌来，城中有点承担不起。 至少那么多神人境三重高手，必定会引起外城的混乱。 沈振衣瞥了一眼，淡然道：“自然让他们先前往霸王城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终究需要有人报告。” 韩力士一想也是，尤其这方渠帅只是区区一个神人境第三重武者，对霸王城构成不了什么威胁，能早点告知兽心人的情报，有助于长老做决断，便也没有阻止。 何况这一支来自炽盛城的难民队伍，本也知道霸王城的存在，差不多到了大致方向，只是不清楚具体位置而已，告诉他们也不算是违规。 既然如此，就不必违拗小姐的心愿。 韩力士将地图交给轩叶三，这位难民的渠帅大喜，叩头谢恩。 “不必谢我。谢我家小姐便是。”韩力士想起来又问道：“你们这一路行来，可曾遇到成群的凶兽？” 说到凶兽，众人都是心有余悸。轩叶三苦笑道：“若是遇上成群的，以小人这点本事，如何能抵挡得住，只是遭遇小股凶兽，在所难免。” 一般来说，凶兽群居的规模越大，出现高阶凶兽的概率也就越高。 以这群难民的武力水准，遇上三阶的凶兽或许尚能应付，遇上四阶凶兽，那必然得死伤惨重。 “也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么？” 韩力士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对，又问了一句。 轩叶三苦思半天，实在想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韩力士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再问，轩叶三千恩万谢，这才带着千万人缓缓北上。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楚火萝直觉敏锐，悄悄地问龙郡主。 龙郡主也紧蹙着眉头：“按照骆大天王的情报，凶兽潮汐自南面而来。这一群难民队伍有千万人之多，也是从南面过来，就算没有撞上潮汐，运气再好的情况下，也该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偏偏轩叶三什么都没看到。 ——难道说骆大天王是故意骗他们的？ 骆大天王与他们虽然同属内城联盟，但是敌非友，就算是故意设一个陷阱来害他们也不奇怪，所以她们俩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骆大天王。 韩力士心中虽然也有怀疑，但还是勉强道：“这么大的事，城中各位长老自有情报，骆大天王再嚣张，应该不敢也没本事在凶兽潮汐上说谎吧？” 要制造一个凶兽潮汐的假象，骗过城中所有长老，这本身就并非易事。只是用来对付区区一个沈振衣，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事后发现并无凶兽潮汐，那么被愚弄的长老们肯定要与骆大天王算账，到时候他如何交待。 “那凶兽潮汐到哪儿去了？” 广馨儿眨巴着眼睛，她自幼娇养在广圣君身边，虽然也曾随着爷爷踏足荒野，但是养尊处优，纯粹只是看看风景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生存经验，天真烂漫。 韩力士锁紧眉头，回答不出来。 ——这确实是咄咄怪事。 沈振衣微笑：“你们刚才没有听那位渠帅说么？炽盛城主，便是收到凶兽潮汐的消息，前去围杀，不想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落入埋伏。焉知这一次针对霸王城的五级潮汐，是不是也如此？” “这……” 韩力士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护住广馨儿，警惕地四面张望。 蹒跚稀稀拉拉的难民人群仍然在他们脚下缓缓走过，千万人的队伍，可能要走上许久才能看不见。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三公子，你是说，这有可能也是兽心人的阴谋？” 韩力士一想大有可能，不然的话凶兽潮汐再密集，也很少两个相邻的城池同时遭遇。针对那位枫雨城主的潮汐是埋伏，那他们这次遭遇的五级潮汐，会不会也同样如此。 “只是……五级潮汐，顶多只能吸引两位长老出城，城中还有城主与三位长老坐镇，便是有神境六阶的凶兽，也很难突破霸王城的守御……” 只要城主还在城中，霸王城对于神境六阶以下的凶兽冲击，就固若金汤。 如果想要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也得安排六级潮汐，才能引动城主离去，到时候凶兽偷袭霸王城，或有胜机。 当然，如果有神境七阶凶兽在，那就算是正面攻打，霸王城亿万高手也阻挡不了，也就不必费心思想这些阴谋诡计。 “也许对方的目的，并不是急于攻破霸王城。” 沈振衣微微一笑，望着远去的难民背影，轻轻叹息。 霸王城比起炽盛城来说，更为坚固，规模更大，城主的武学境界，只怕也要略胜一筹。 凶兽和兽心人想要故技重施，打破霸王城没那么容易。 想要图谋霸王城，恐怕还得更长期，更隐蔽的手段。 “你是说……” 韩力士浑身一凛，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想要开口喝住之前欢天喜地离去的轩叶三，再看看脚下走过面黄肌瘦的孩子与老人，终究是噎在了喉咙里，不曾喊出口。 凶兽固然可怕，但它们的强大浮于表面，没有足够的智慧，人们就算抵挡不住，总有各种奇谋妙计可以周旋，至不济还能逃走。 但这兽心人却不同，他们人面兽心，恨不得引着凶兽将人类屠戮干净，各种奸猾计谋，比凶兽更加恐怖。 ——就像炽盛城的高手近乎被一网打尽，逃出来的渠帅都只是神人境第三重，便可见一斑。 ——如今过去的千万难民，其中会混有多少兽心人？ 他们打算在霸王城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声东击西，以退为进，各种草木皆兵，说不定只是为了给霸王城里面敲下钉子。 “我本来该阻止他们。” 韩力士沉痛地看着那些难民。 但他也很清楚，他做不到。 ——那些奄奄一息，已经没有希望的难民，若是将他们全部拦下，就等于送他们去死。 第五百六十六章诱饵? 兽心人的侵袭是浓重的阴影。原本凶兽就过于强大，不好对付，如果加上了这些人如狐狸一般的狡猾，天知道能搞出什么祸端。 不过在炽盛城覆灭之前，尚未听说兽心人有什么大动作，没想到居然搞出这么大事。 得到这个消息，原本就对凶兽潮汐没什么干劲的韩力士更心急如焚，想要劝众人回城。 “三公子，如今情况未明，不知是否是先行撤走禀告圣君，然后再与骆大天王商量，看如何应对？” 弃剑山庄虽然是先锋，但如今情势诡异，先回去才是正道。 沈振衣却诧异地看着他。 “那这凶兽潮汐，就不管了么？” 你想管也管不了啊！ 韩力士心中腹诽，只能苦笑道：“话虽如此，只是如今不是不知这凶兽潮汐的位置么？这炽盛城难民从南方而来，尚且未见踪迹，我们区区几人，更难找到……” “不必担心。” 沈振衣仿佛胸有成竹。 “我知道凶兽潮汐在何处。” 你又知道了？ 韩力士只觉得脑袋蹦蹦的疼，要与这位特立独行的沈三公子打交道，实在是有点难。 他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出人意料之外。 “师父，你已经知道凶兽潮汐在哪儿了？”不同于韩力士的头疼，楚火萝却很兴奋，凑到沈振衣身边，好奇询问。 路上风景虽好，但整日里无事发生，也未免无聊了点儿。 “用鼻子就能闻出来。” 沈振衣从容自若，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场郊游一样。 出城一趟，无非是为了让三个弟子更习惯这个残酷的世界罢了。 现在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兽心人的活动那么频繁，恐怕凶兽的攻势即将真正到来，到时候席卷七伤世界，就连现在苟延残喘的平和也不能够。 ——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加以干涉，这样的世界，大抵都是人类彻底被灭绝的命运吧？ 许多事情，一旦后退了一步，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七伤世界，本身已经腐朽和堕落，即使是有着钢铁坚城，人类退出历史舞台，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还好，这一次他来的时机不一样。 既然来了，那就改变既定的命运吧。 虽然意义不大，但见到的东西，总是可以顺手拯救，就像看到即将坠落破碎的精美瓷器，谁都会伸手去捞一把。 “那还等什么！” 楚火萝信心十足，“师父带我们去把这凶兽潮汐解决了，免得那些骆大天王什么的唧唧歪歪。” 哪儿有那么容易！ 韩力士几乎想要大叫，就算是骆大天王与广圣君在此，知道五级凶兽潮汐的位置，也不至于这么托大，得慎重考虑如何应对？ 你们以为是去杀鸡么？ 不过……他对沈振衣说知道凶兽潮汐在哪儿还是将信将疑，也许这位沈三公子只是开玩笑，随口一说呢。 “好。”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 他挥挥衣袖，信步向南。 “三公子……” 韩力士欲言又止，苦笑叫了一声。 “何事？” 沈振衣回头，幽深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掠而过。 韩力士挠头，“刚才那写难民，说在南方未曾见过凶兽潮汐的踪迹。” 他有点后悔自己嘴快，如果沈三公子只是吹牛，那就让他吹牛便是。往南方去碰不上凶兽潮汐，馨儿小姐不是更安全么？ 沈振衣诧异地看着他：“他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不是猜到他们之中有许多兽心人，还想要拦截么？” 这…… 韩力士觉得自己的智商被鄙视了。 难道说沈振衣一开始就根本不相信这些难民说的？可是上千万人，又不都是兽心人，难道会一起说谎？ 等等……对他们说未见踪迹的其实只是轩叶三一人，如果他是兽心人的话…… 韩力士背上冒出涔涔冷汗，胸中更是涌动愤怒，难道自己被一个卑贱的难民给骗了？ “我去问几人！” 难民尚未走远，到现在还有人群从他们脚下经过。如果这些人曾经遭遇凶兽，或许多问几个人就能问出真相。 他将广馨儿放下，叮嘱道：“大小姐请勿乱走，我去去就来！” 韩力士也是个急性子，身体一扭掠入人群中，抓住几个看上去精神还好的难民，许了食水，一一询问。 ——大部分难民因为长期的恐慌与饥饿，已经变得神智不清，见过一两头凶兽的也足以成为他们一辈子的噩梦。韩力士连问几人，不得要领，但总有修为高些神智稍微清醒些的，听到韩力士询问，便如实相告。 “大人所言不差，南方确实有大股凶兽，不过是不是凶兽潮汐，小人实在不知。我们逃避这凶兽好几次，原本咱们这一方难民人数至少十倍之多，如今十不存一……” 这全是被凶兽屠杀吞噬的结果。 那人面容麻木痛苦，也不知道是遭遇了多少苦难。 “遭遇几次？” 韩力士也吃惊了，“这怎么会？” 要知道凶兽潮汐差不多都有自己固定的线路，即使为了猎取食物稍有偏差，很快也会回到正轨。 理论上来说，难民与凶兽潮汐最多只会遭遇一次，要么全灭，要么逃出来之后，幸存者至少就能避开这可怕的凶兽群。 难道是一路上还有不同的凶兽群？ 韩力士满腹疑惑，回来报告，虚心地向沈振衣请教。 沈振衣叹息。 “这还不简单，这就是有人故意让这一方难民，走在凶兽潮汐的路径上而已。” 什么？ 韩力士一开始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如今沈振衣一言点醒，顿时呆若木鸡。 ——这是……诱饵！ 这数千万可能之前上亿的难民，只是勾引五级凶兽潮汐的诱饵！ 他们徒劳的向前奔逃，白白丢弃性命，根本没有想到，这是被人故意安排的宿命！ “兽！心！人！” 韩力士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他如醍醐灌顶，刹那间明白了兽心人的操作模式，怪不得他们能够调动没什么智力的凶兽进行战略。 ——原来，全都是用同胞的性命在填！ 第五百六十七章五级变四级的办法 如果是兽心人的阴谋，那逻辑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韩力士到底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物，很快恢复了冷静，他尽管义愤填膺，但犹豫了半晌还是劝沈振衣：“三公子，既然如此，我们已经查明凶兽潮汐的动向，斥候任务便算完成，正好可以回返城中，请骆大天王派出大军，与凶兽决战。” 明知道是陷阱了，他们区区几个人，上去不是送死么？及早将消息传递回去才是正经。 “斥候？” 沈振衣摇头。 “我们弃剑山庄来此，是做先锋，不是做斥候的。既然发现发现了凶兽的踪迹，自当迎头痛击，不需劳烦骆大天王诸位了。” 你是认真的？ 韩力士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瞧着沈振衣。这人到底是太狂呢，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便是骆大天王或者广圣君乃至于大长老欧阳绝在此，面对五级潮汐，也绝不敢如此托大吧？ 或许只有城主以神人境第六重之尊，才敢藐视五级潮汐。 ——但你以为你是城主？ 韩力士无奈，回头看了看广馨儿，别人去送死他大不了不管，但小姐他怎么也得负责到底，只能苦口婆心劝道：“三公子未曾见过凶兽潮汐，可能不知道厉害，五级潮汐的话，不但其中有强大的神境五阶凶兽，并且不止一头，除此之外，外围凶兽，更是以千万为数。便是站在那儿不动让我们杀，也不知道得杀多久……” 他们可只有六个人啊！ 别说打不过神境五阶的凶兽，就算能打得过，这么庞大的兽群，又该如何对付？ 沈振衣浑不在意。 “先诛首恶，余者自然树倒猢狲散。” “就算不散，那也就变成了四级潮汐不是么？” 他微挑眉毛，仿佛说得理所当然。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如果能够杀掉潮汐中央的神境五阶凶兽，那确确实实，五级潮汐就变成了四级。 ——但你首先要杀得掉才行啊！ 韩力士心中咆哮，但却怎么也拦不住沈振衣。 ——更拦不住如同狂信徒一般的楚火萝等人。 自家广馨儿小姐也跃跃欲试，韩力士真是欲哭无泪。 他只好趁着晚上，匆匆忙忙与不远处缀着的飞神骑联络，赶去通报。 广圣君为了还人情，也为了保住宝贝孙女儿的性命，派出千余飞神骑远远跟着沈振衣他们，这几乎广圣城一半的家底。 韩力士心急慌忙，星爷赶到飞神骑营地，急急问道：“是哪一位统领在此，韩力士有紧急军情通报。” 他虽然不是飞神骑中人，但这个名字便是通行证，毕竟他是广圣君心腹护卫，人所尽知。 卫兵不敢阻拦，一路引他进入大营，韩力士进营一看，却见广圣君身披甲胄，居然坐在中军帐中，拿着一本古书对着月光细读，又惊又喜，连忙跪倒禀告：“圣君，何以在此？” 幸好幸好！有圣君在，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的话，就算是飞神骑全搭进去，也不见得就有什么用。 “我这几日在城中安坐，忽然觉得眼皮直跳，恐有不祥之兆，担心馨儿，所以才赶过来看看。你怎么来了？” 广圣君也很诧异，知道韩力士为人特别谨慎，一直紧紧跟着广馨儿，若不大事，绝不会星夜前来。 “除了什么事么？” 听到广圣君温言询问，韩力士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圣君，实在是不得了，沈三公子遇到了从炽盛城出来的难民，猜测五级潮汐便是追着这一群难民以为陷阱，我本以为他要回城去禀告，没想到他竟然说要单枪匹马去挑战五级潮汐，而且小姐也愿意追随。” 这真是像被灌了迷汤一样！ 要不是圣君已经检查过了，韩力士还真要怀疑沈振衣的五针夺魂是不是已经把小姐变成了傀儡。 “属下无奈，只能来找飞神骑想办法，幸好圣君在此，还请定夺……” 广圣君咋舌，“他的胆子那么大？” 沈振衣的胆子大，他是一向领教过的。一人压一城之类对他们神人境五重高手来说或许还算小儿科，但是在内城联盟大会上忤逆骆大天王，在广圣城当面和自己杠上，这位沈三公子对神人境五重，还真是没有丝毫敬畏之心。 ——所以，对神境五阶的凶兽，也一样不放在眼里？ 那可不一样啊！ 人总是有各种牵绊，有时候即使被激怒了也不好出手，就比如在内城联盟大会上，骆大天王肯定恨不得出手宰了沈振衣，但是有黑泽军师和广圣君在，他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以待将来。 但凶兽可不同。 凶兽没有理智，只要激怒了它，它不管不顾也要将你置于死地，想要在凶兽爪牙下逃生，要么实力强，要么跑得快。 沈振衣现在送上门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这小子怎么能耿直成这样？ 广圣君无奈，盘点飞神骑数量，苦笑道：“为了还人情，我这可是搭上血本了，无论如何，也得保住馨儿的性命，他们若要攻击，那我只有率领飞神骑，一起杀入，至少可以保得他们全身而退。” 这种正面冲击，损失可就太大了。 如果凶兽潮汐中只有一头神境五阶凶兽，那就罢了，广圣君或许可以借助军威，一举将其击杀，也就解决了这场浩劫。 但如果其中有一头以上的神境五阶凶兽，便是广圣君也得头疼万分，到时候大部分的可能性是得护着众人逃走，那时候飞神骑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想着这纯粹是为骆大天王做嫁衣，广圣君更是无奈。 自己冒着风险费尽力气，结果功劳是别人的，这想着就觉得郁闷。 韩力士也瞠目结舌道：“这样好么？若是有什么意外……” “也只能如此了。” 广圣君叹气，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案，“若是凶兽太强，我们就尽早突围，反正无论如何，不计损失尽量保住这几人的命，也就算是好事了。” 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忠心耿耿的飞神骑，但也没别的选择。 第五百六十八章杀入兽群，纤尘不染 沈振衣的判断非常正确。 他们沿着难民前来的方向，很快就发现了凶兽的踪迹。根据凶兽群体外围的散布情况，还有食物、粪便等各种情况综合，韩力士判断这一次凶兽潮汐，恐怕有三千万数量以上。 ——这是个相当恐怖的数据。 毕竟这是凶恶的食肉凶兽，等级也相当高，但是一头神境一阶凶兽率领的兽群就足以对荒野上的人们造成可怕威胁，更何况是这么多的聚合体。 这确实是灭城级别的力量。 纵然霸王城这样的中型城池可以不惧，但也得小心应付，否则必然蒙受巨大损失。 如果是没有神人境六重高手坐镇的小城，恐怕就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或是呼叫援军，才能解决问题。 “暂时还没发现神境五阶凶兽的踪迹，一般来说，这种等于兽群之王的存在，恐怕都躲在中央。” 强者不屑于亲自捕猎，自然有其它等级的凶兽为它奉上食物，只有遇到强敌的时候才会出手。 ——这一点，其实与人类社会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那便杀入兽群之中吧。” 沈振衣并不在意，他根本没有因为周围有凶兽或者没有凶兽而改变步调，任何东西挡住他的路，也不过就是一剑斩之而已。 “再等等……” 韩力士之前已经与飞神骑说好了，等到拦不住沈振衣要动手，飞神骑就会立刻来援助——不过这会儿飞神骑尚未赶来，可千万得再拖他一会儿。 “走！” 如果是别人，韩力士也许就拦住了，但沈振衣的三名女弟子面对这种千军万马，只会觉得兴奋。楚火萝抽出长剑，还没听完师父的话，便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 剑光如雪，刹那间便杀出一条血路！ 龙郡主与紫宁君一左一右，辅弼在侧——她们三个久经战斗，早已经配合默契。 就连广馨儿都热血沸腾，急急跟在三人身后，为她们断后。 ——她一上，韩力士当然也做不出，只能飞扑向前，展开披风，以巨大的身躯护住广馨儿，为她抵挡明枪暗箭。 凶兽群原本在安静地觅食游荡，被这几人一冲，立刻一片混乱，兽吼阵阵，烟尘扬起，从四面八方涌来不计其数的各式凶兽。 几乎是一瞬间，这些人就被汹涌而来的潮汐吞没，只有冲天而起的云气烟柱，还有灿烂如烟花的剑光，标明了他们的位置。 沈振衣远远站在站圈之外，淡然眺望战局，面色无悲无喜，也看不出来有丝毫紧张。 他信步而前，有慌乱或愤怒的凶兽不长眼冲到他面前，未进三丈之地，就化为血肉齑粉。 他的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仿佛世间的丑恶，都无法沾染到他一丝一毫。 “奇怪了。” 远处山峰之巅，广圣君勒着披甲天马的缰绳，傲然而立，望着底下纷乱的人兽战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在他身后，千余飞神骑默然静立，排列整齐，一丝不乱，也不曾发出一点点杂音。 “此人的武功……” 广圣君觉得看不出沈振衣的武学深浅。 以他自己的修为，若是立入这些低阶凶兽群中，当然也可以将它们远远震杀，不让任何一点灰烬沾染到自身，但那必然是神光外泄，霸气外露。 沈振衣根本没有释放神光，只是轻描淡写，举重若轻。 ——广圣君只能看得出来，这是对自身剑气的一种精妙运用，但到底是何种武学，实在看不出来。 ——他乃是堂堂神人境五重高手，在霸王城中武学见识都能排得进前五，他居然都看不出来，别人就更看不出来！ 这个沈三公子身上，还真是充满了神秘。 “有人说他得了沧澜秘库，难道是真的？” 这种无稽之谈，广圣君原本不会相信。 ——有谁得了这等秘宝还如此高调，不在秘库之中修行到天荒地老，跑到霸王城来干什么？ 但是除此之外，怎么解释沈振衣一身的神奇本领？ “圣君，韩力士发出信号，恐怕要抵敌不住，我们要不要出手？” 飞神骑统领看到了烟尘中韩力士放出的信号，低声提醒。 广圣君远远望去，此时他们大概才进入兽群范围大约一半的位置——看来在这里，他们已经遇上了神境四阶凶兽的狙击，否则以韩力士的能力，绝不至于求援，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次的五级潮汐，这神境四阶凶兽可不少啊！” 按照一般的规模，五级潮汐中四阶凶兽的数量虽然不少，但要在内核三分之一处才比较多，广圣君刚才也一直在观察。 ——如果说神境四阶凶兽的数量超过预期，很有可能意味着神境五阶的凶兽也不止一头。 那么接下来，可能就是苦战了。 广圣君叹了口气，扬起了手！ “冲锋！” “喏！” 飞神骑千军一起呼喝，天马张开了翅膀，载着勇猛的骑士朝烟尘最盛处飞驰而去！ 呼啸激流，云气喷涌！ 他们分作两翼，就从沈振衣的两侧飞掠而过，一举冲入兽群中央！ 怒吼和惊呼，瞬间便增大了几个层级。 沈振衣甚至都没回头。 他对飞神骑的出现并没有感觉到惊讶，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些长着翅膀的天马，微微摇头。 “可惜了。” 飞神骑在霸王城中算得上精锐，不过正面突袭，恐怕还是要吃亏。 ——凶兽有数量上的巨大优势。 当然这就是战争。 人与兽，为了争夺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权力，只能用年轻的生命、勇气和热血去搏杀，双方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够最终奠定胜利。 这便是铁与血锻造的过程，就算强行阻止，终究还是要迸发。 ——唯一想要彻底改变的机会，就是超脱这个世界。 只有在更广阔的空间中，仇敌们才有互相包容存在的机会。 斩月飞仙，是拯救这个世界唯一的机会。 沈振衣抬头，看见了夜空中苍白的月眼，仿佛充满了悲悯，在望着这一场绝望血腥，有无止境的杀戮。 第五百六十九章惨烈战场 “冲啊！” 飞神骑统领鼓励士气，不断冲锋，许多强健的战士倒下，化作冰冷的尸体，失去了主人的天马悲嘶，不肯挪开脚步。 这是惨烈如绞肉机的战场，这是可怖的地狱。 对于飞神骑这样的精锐来说，需要进行这种攻坚的时候并不多，但他们见得也多了。 人与天争，只有拼死才能生存下来。 ——七伤世界，这千年以来，一直都是这么惨烈。 “真是见鬼……” 广圣君腾于空中，信手施为，一挥手便是一道强光，击穿凶兽的合围，飞神骑便趁机杀入，斩杀一片。 以他神人境第五重的实力，想要消灭这些外围的凶兽并没有太多的压力。 但是……实在太多了。 即使是广圣君见过不知多少次战争，这么大规模的兽群，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 他心中有些发寒。 并不仅仅因为凶兽的数量，而是在数量背后，可能拥有的强大力量。 ——这么多的四阶凶兽，那么在最后的核心，会有几头五阶凶兽？ 两头？ ——甚至，更多？ 就算是广圣君心都有些发凉，所以他一直保留着力量，想在万一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还能带着广馨儿逃走。 “圣君，他们在那儿！” 飞神骑统领除了厮杀之外，也忠心地按照广圣君的吩咐，一直寻找韩力士等人的踪迹。 冲杀几次之后，终于在凶兽的尸群中找到了几人。 韩力士一马当先，为广馨儿挡住了凶兽的冲击，身上早已血迹斑斑，不知道是凶兽的血，还是他身上的伤。 广馨儿跟在他身后，持细剑出手偷袭，她也算是家学渊源从容淡定，度过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后，并无畏惧，下手很稳。 而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各据一方，长剑流动，恰如漩涡，虽然不能像沈振衣这般纤尘不染，但也有举重若轻的气度。 “她们又在用君子之风。” 广圣君苦笑。 他实在有点看不懂沈振衣对三个女弟子的态度，说他疼爱栽培这几个女弟子吧，偏偏他又让她们使用君子之风这种被诅咒的必死武学。 说他只是利用吧，平时他对几个女弟子又诸多维护，实在是让人不明白。 “暂时没有危险。” 飞神骑统领也识货，知道有韩力士与三女的维护，广馨儿暂时不要紧。 “圣君，我们是不是继续往里？”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深陷入凶兽重围，要么干脆孤注一掷，看能不能消灭祸首；要么就做好遁逃的准备。 ——从这几人组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收手。 广圣君却在看着另一个方向。 沈振衣呢？ 刚才他闲庭信步，那是因为还在凶兽潮汐的最外围，如今他也应该前进到足够深的位置，现在他还能这般从容么？ ——事实上。 沈振衣就是这般优雅。 他足尖点地，却不惹尘埃，仿佛步步生莲，踏足在这污浊的残世，只为了拯救众生。 尘世的烟灰招惹不了他，杀戮的血腥污染不了他，凶悍的怪兽动摇不了他。 凡是怀着恶意的敌人，都无法踏足他身周三丈。 那三丈，便是净土。 ——沈三公子不像是在杀敌，反而像是在净化。 广圣君都看傻了眼。 ——越往兽群中心，凶兽的力量就越强大，这些神境四阶的凶兽当然不放在他眼里，但沈振衣可尚未进入神人境第五重！ 他怎么能比自己还轻松？ 广圣君沉吟许久，终于还是按捺不住，缓缓落在沈振衣的面前。 沈振衣看见广圣君，也没什么诧异，只点点头道：“圣君也来了？” 什么叫我也来了？你是猜透了我放不下孙女儿，一定回来帮忙吧？ 广圣君苦笑：“三公子可有什么打算？如今凶兽众多，我们总要想想办法。” 就连他也得考虑对策，若是沈振衣能够同意，他最好现在就掉头走。 沈振衣却满意地看着他，似乎把他当作了计划的一部分 “原本想要光凭他们五人，想要杀入兽群中心，只怕力有未逮，尤其是韩力士消耗太大，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他随口点评，浑不在意。 “如今圣君既然带着飞神骑前来，刚好正面冲杀，为他们开路，等我们抵达兽群中心就好办了。” 我这飞神骑是给你开路的？ 何况，就算是到了兽群中心，就凭你们几个，又能怎么样？ ——这是五级潮汐，可是有神境五阶凶兽的！ 你们这几个人去对付神境五阶凶兽，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这话与沈三公子说不通。 打过几次交道之后，广圣君对这位沈三公子的脾气也有点了解。 这位老兄绝对是吃软不吃硬，而且自信得没边儿。 他觉得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也没有他打不赢的对手。 沈振衣对广圣君与骆大天王都殊无尊敬之意，对神境五阶凶兽，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畏惧。 广圣君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让老夫助公子一臂之力吧！只是神境五阶凶兽多有异能，不可小觑，若是数量多于两头，还请公子带着馨儿速速撤退……” 两头五阶凶兽，广圣君自信还能缠住一阵，但若是更多，他都没办法抵御，只能苦口婆心劝沈振衣退走。 沈振衣微笑不语。 广圣君只当他是答应了，毕竟没人会面对三头或者更多的神境五阶凶兽还要上去拼命，当下便招呼飞神骑开始集中冲杀，就像楔子一样钉入凶兽阵型。 “冲啊！” 楚火萝大喜，招呼几人，跟着就追了上去。 韩力士叫苦不迭，但是看广馨儿也兴致勃勃追上，只能奋起余勇，双臂挥舞，护住众人。 沈振衣微微一笑，仍旧是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广圣君又是担心孙女儿，又是好奇沈振衣，负手而行眉头紧锁。 前方烟尘之处，渐渐开始浮现一个巨大的身影。 烟雾之中，獠牙巨角，还有一条邪恶的尾巴，在朦朦胧胧中挥动。怒吼声如雷，闷闷滚动。 天地震颤，大地开裂，呼吸仿若炎火，灼热难当。 第五百七十章吞噬融合? 神境五阶。 其实人与兽的实力境界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就是利用的力量源泉相互对立而已， 神光聚敛天地之力，凶光收集凶煞之气。 但凡事有生便有灭。 既然有维持这天地秩序的天地之力，自然也有这让世界败亡的凶煞之气。 ——这两种力量从亘古以来就保持着平衡，这也让同意境界的人类与凶兽旗鼓相当。 神境五阶的凶兽，足以威胁到广圣君这样的长老。 ——至于沈振衣，在绝对的力量差异面前，根本就不足挂齿。 至少，骆大天王是这么认为的。 天王会的黑鸦军，在距离战场数千里的远处，他镇静地坐在中军帐中，等待斥候的报告。 在他身周，各种谄媚的谋士们七嘴八舌的阿谀奉承。 “天王果然是神机妙算，这一次不但能对付那个讨厌的沈振衣，连广圣君都陷了进去。若是广圣君有什么意外，那岂不是意味着天王的这个长老之位，更是板上钉钉？” 骆大天王晋升神人境第五重也已经许久了，但一直未能得到机会提升为长老。 这固然有黑泽军师故意压制的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霸王城一直一来内城长老只设五个，没有空缺便不好递补。要额外开一个长老之位，据大长老欧阳绝推脱说得城主首肯，可惜平时谁也见不到城主，又说可以长老会商量，但总是悬而未决，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 ——若是现任的五大长老中有一人去世，后辈中没有能够继任的人才，那骆大天王不用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晋升的资格，也就不用谋算的那么辛苦。 “别胡说！” 听到属下说起长老生死，骆大天王方才睁开眼睛，沉声呵斥。 这种事情做得说不得。 那几个谋士战战兢兢，自知失口，赶紧闭嘴不言。 “如今战况如何？” 骆大天王慢条斯理地询问。 他能够感应到战场传来的血腥和杀意，本可以自己以神光探查，但为了不被广圣君发现，还是谨慎地收缩着，靠派出的小队斥候传回消息。 “启禀天王，飞神骑已经凿穿了凶兽群，大约广圣君与沈振衣此时应该已经快到潮汐中央，遭遇神境五阶凶兽了。” 斥候急忙报告。 飞神骑的战斗力果然不容小觑，即使广圣君最近低调，但广圣城的积累仍旧非同小可。 骆大天王很清楚，凭着他手下的黑鸦军，很难这么快做到如飞神骑的战果。 “哼，这死老头。” 骆大天王冷笑：“平日里藏着掖着，不肯显露底牌，如今为了孙女儿倒是舍得，可惜他以为能卖好给沈振衣还个人情，却不知道这潭水可深得很呢！” 谁都知道广圣君的弱点就是他那个宝贝孙女儿。 原本听说得了绝症，所以这位长老都已经灰心丧气，一点儿出手的想法都没了。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没怎么受到压制，才能得以揽权崛起，日子也过得还算不错。 本来他也只是嫌弃广圣君碍事，并无针对的打算。 没想到沈振衣居然露出一手神医的本事，把广圣君的孙女儿治了一半好，这样两人就捆在了一起。 欲除沈振衣，也不可能忽视广圣君。 所以借着这次五级潮汐至少大耗广圣君手下的实力，然后就能找机会除掉沈振衣。 骆大天王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那有几头神境五阶凶兽，可看清楚了？” 他转了个话题问那斥候。 ——以现在兽群的规模，这次的潮汐中神境五阶凶兽至少有两头，广圣君必然手忙脚乱。 期待他能够拼个两败俱伤，这样骆大天王便能去捡便宜。 ——当然如果凶兽有三头以上，广圣君必死无疑，骆大天王也不会去踢这个铁板，只会回城请求援军。 遇到强大凶兽潮汐不可力敌而退走，并不丢人。 谁会像那位好大喜功的沈三公子一样，傻乎乎的冲上去。 “这个……目前尚未探清。” 斥候有些迟疑，“目前是只看到一头，只是这一头凶兽的样子，有些奇怪……” “奇怪？” 骆大天王诧异，“什么地方奇怪了？” 那斥候紧张道：“前面兄弟冒死传回来的消息，说这头凶兽的体量比一般的神境五阶凶兽更大，而且体型怪异，平时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凶兽，有角又蹄有尾，浑身火焰燃烧，倒像是几种凶兽拼在一处形成的怪物！” 这凶兽确实可怖，那么多斥候都认不出来，甚至只开一眼，就被凶光震死。 “你说什么？” 骆大天王勃然变色，刷的站了起来。 ——此时更吃惊的，便是站在这头怪兽面前的广圣君与沈振衣。 广圣君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即使是他，也没有把握去对付这样的怪兽。 “这是……” “凶兽……吞噬融合！” 他近乎咆哮，白发在烈烈风中飘摇，有几分悲壮之意。 ——怎么就这么倒霉，居然碰到这种狗屎之事！ 凶兽吞噬融合，只听说过，霸王城中还从来没有人见过呢！ 这沈三公子恐怕是个灾星吧！ 广圣君心中苦不堪言，悄声传音韩力士：“待会儿我给信号，你带着小姐立刻撤走，绝不要回头，这东西不可力敌！” 自从这鬼东西露出真容，周围的凶兽都如退潮一般散开，只有薄雾中如山火的巨眼，一直冷冷地瞪着他们。 ——广圣君知道这时候不能立刻退却，否则这怪物从后扑击上来，必然无救，只有拼死抵挡一会儿，才有逃命的时机。 怎么会撞到这鬼东西！ 他心中犹自不平。 “咦，倒是稀奇了。” 旁边的沈振衣却口气轻松，甚至微笑着打量对面那庞大恐怖的怪物，颔首连连，“凶兽吞噬融合，难得一见，你们过来看看，必有所得。” 他还好整以暇地回头，向楚火萝等人招手，示意她们过来看看清楚。 广圣君哭笑不得，压低了声音问道：“沈三公子，也知道凶兽吞噬融合之理？” 这事一般人还都不知道，他们都觉得凶兽便是天生的，只要随着寿命渐长，就能变得更加强大。 但他们却不知道……凶兽还有一种残酷的升级方法！ 第五百七十一章吞噬融合! 吞噬融合，变得更强！ 凶兽的实力，一大半来自于天赋，天生强大的品种，一生下来就有更强的实力，随着年岁渐长，凶煞之气累积，就会自然而然晋升境界。 但天生弱小的凶兽，却也不是没有进阶突破上限的机会。 只要能够不断吞噬其他凶兽，并克服融合处的难关，就能够再进一步，提升境界。 当然，这吞噬融合不但艰难——想要吞噬同等级的凶兽，本身就意味着一场恶战——而且非常危险，融合过程很有可能导致煞气冲突，以至于爆体而亡。 所以人类能亲眼目睹的凶兽吞噬融合其实并不多，但在广袤的七伤世界，其实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凶兽的凶性，天生而成。与人类瞻前顾后的性格不同，低等的凶兽灵智不足，它们只知道若不变强，一样会死。 ——所以，才会不顾一切。 如今在沈振衣、广圣君等人面前的，正是活生生的凶兽吞噬融合场面！ “两头……不，三头……” 广圣君看清楚之后，冷汗涔涔，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一场五级凶兽潮汐，有三头神境五阶凶兽在此，广圣君大概也只能选择护着孙女儿掉头就跑。 但这三头神境五阶凶兽进入融合状态，给他们赢得了一点儿时间。 同样也让他们必须选择。 是跑，还是留着等机会？ 如果这三头神境五阶凶兽融合成功，即使一时尚未突破到神境六阶，也绝非广圣君可以抵挡。 但融合期，也是这可怕的凶兽最衰弱的时候，如果不趁此机会将其斩杀，等它完全成功，那这次潮汐可就要再度升级，连霸王城都会受到威胁！ 是战是退？ 广圣君犹豫不决。 ——这时候沈振衣却已经在缓步上前。 融合的凶兽，足有三十丈高。 即使是在烟尘背后，那也是可怕的影子，沈振衣在它面前，就渺小的仿若微尘。 ——然而他淡定向前。 这种气势就仿佛令人恐惧的凶兽，在他看来只是脚边的猫咪。 “三公子。” 广圣君皱眉劝阻。 “不可妄动，吞噬融合虽然凶险，但不知这三头凶兽已经到了什么阶段，且待试探……” 他这话自己说的也没什么底气。 如果是己方数量占优，那或许还能够试试这种方法，如今飞神骑被巨量的凶兽阻隔在外，他们到面前的就这么几个人，让谁去试探？ 除了广圣君之外，谁上去都是送死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广圣君咬了咬牙，他身为霸王城长老，遇到这种事总不能临阵脱逃，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女儿在场。 他电光石火间做了决定，回头对沈振衣道：“便让老夫上去试试，如若情势不妙，请三公子速速护着馨儿退走，一切便拜托你了！” 沈振衣或许在神境五阶凶兽面前不会有什么还手之力，但他至少能够在这四阶凶兽群中来去自如。 他若是急退，加上飞神骑的掩护与韩力士的拼死保卫，广馨儿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危。 “圣君想自行动手？” 沈振衣却像是完全没领会广圣君的意思。 他看了看那在挣扎怒吼的凶兽，又看了看广圣君，淡然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的神光这几年消耗过甚，又有铁线之毒在身，对上这凶兽若能速战速决还好，若是时间再久，只怕未必能胜。” “你说什么？” 广圣君已经打算豁出去与那凶兽一斗，没想到沈振衣一句话把他给惊回来了。 他的秘密无人知晓，而且着力掩饰，怎么沈振衣便能看得出来？ 沈振衣淡然微笑。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目光深邃，似有深意。 广圣君疑神疑鬼，最后苦笑道：“三公子医术如神，能看出来也不奇怪，不过此事请勿要告知馨儿。我定当尽力，解决这凶兽回城之后，也当护住你的周全。你放心，无论是黑泽还是骆靖，谁都奈何不了你。” 铁线之毒，污染神光，无力克制。 他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维持太久，这段时间能够将广馨儿扶起来，便是他家族最大的幸运。 ——而想要彻底治好广馨儿，让她能够继承自己的武学与地位，就得靠这位沈三公子。 所以广圣君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除了是还人情之外，更重要的是做人情，以期待将来。 ——如今他自身绝症被对方点破，广圣君更是放下报复一身轻松，打算与凶兽一战，来给沈振衣卖好。 可惜沈振衣……也不怎么感激。 “他们原本也奈何不了我。” 什么黑泽军师，什么骆大天王，沈振衣原本就不放在眼里。 “只是有这铁线之毒碍事，你还是歇会儿吧，不然与这凶兽相斗，扯动毒性，以后不好治。” 他瞥了广圣君一眼，出言规劝。 “老夫自身是何情况，心里有数。”广圣君骄傲回应，旋即一怔，不敢置信反问道：“三公子，你是说……这铁线之毒有治？” 广圣君从未想过这个。 铁线天下绝毒，无药可治。他谋求为广馨儿治疗冰极病骨，却没有为自己谋划过，因为这毒已与他的神光融为一体，怎么可能消除？ 要是别人说这句话，他恐怕早就嗤之以鼻。 ——但沈振衣是用金针换脉之法，治好了广馨儿的神医！ 即使广圣君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但终究还是燃起了一线希望。 沈振衣漠然点头。 “也不是很难，不过……” “不过什么？”广圣君性命攸关，听到沈振衣说“不过”二字，心里就咯噔一下，忍不住追问。 沈振衣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巨大黑影，摊手笑道：“我倒是可以解你的铁线之毒，不过当务之急，总要先解决这头凶兽，否则待它融合完毕，也是个小小麻烦。” 他飘然前行，已然进入那凶兽的攻击范围之内。 这头三合凶兽怒吼一声，扬手便是一道雷光，对着沈振衣当头劈下！ 第五百七十二章三相凶兽 雷、火。 凶煞之气，掌控着如同自然的伟力，每当凶煞之气凝结，便能有可怕的攻势。 这是凶兽本能的力量，比之人类苦心孤诣创造的武学也不遑多让。 三头五级凶兽的力量非常恐怖，好在它们融合尚未完毕，攻势虽强，却略显混乱——但即使如此，这种攻击也不是神人境第四重武者能够承受的。 沈振衣这么冒冒失失走上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刚刚提及铁线之毒，让广圣君一时怔忪，没有及时出手拦阻，等到想要救援，早已不及。 噗！ 雷光闪烁，沈振衣的白衣顿时湮没在漫天烟尘之中。 ——无声无息。 就这么结束了？ 广圣君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怅然叹息。 “三公子！” 广馨儿尖声惊叫——所有人中，她是最惊痛的一个，毕竟广圣君与韩力士终究不会太在意沈振衣的生死，而楚火萝她们几人……已经根本不会为沈振衣担心。 事实上，就是不必担心。 ——硝烟散尽。 白衣胜雪。 对他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雷霆一击，恍若无事。 他站在巨大的凶兽面前，就如面对巨浪的一叶扁舟。 ——然而傲立于风口浪尖，兀自不动。 他只是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瞧着那凶兽的融合转化。 长角、毛爪、鳞片。 这是三种不同凶兽的特征，如今融合于一处，显得怪异而恐怖，尤其是那扭曲的头颅，简直就像是恐怖噩梦中的场景。 那丑陋的眼睛和鼻子，从口腔中喷出的臭气，更不用说弥漫在凶兽身周混乱的煞气，让人一见就心生恐惧。 “沈三公子，速速后退！” 广圣君不知道沈振衣是如何躲过凶兽强横的一击，不过实力境界上的差距，凶兽再来一击，沈振衣恐怕必死无疑。 他飞身而起，口中吐出一道神光，抢先护在沈振衣面前。 ——沈振衣死不死不重要，不过他还关系着孙女的性命，总得把他的命保下来才行。 至于到底是战是走，广圣君现在心里也糊涂得很。 他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糊涂的仗。 吼—— 凶兽敏锐地感觉到了威胁，身子一侧，前爪挥动，只听如裂帛之声，广圣君喷出的神光竟然是被这一爪撕碎！ 广圣君闷哼一声，飘退数丈，面色青红。 “三相凶兽！” 这一头凶兽由三头五阶融合而成，合而三相，可称三相凶兽，可以同时运用三种不同类型的煞气，变化无穷。 广圣君武学高明，但也在这种煞气转换中吃了个小亏，神光被扭转之下，一下子就裂开了，不得不疾退向后，心神震荡。 与此同时，沈振衣却是抬头看着那三相凶兽，轻轻地一抖衣袖。 嗖—— 从他袖中飞出一道银光，如同电蛇一般，在空中盘旋一圈，在那三相凶兽颈间一绕，就听嗤嗤声响，恰如热铁融化软油，只须臾时分，就见那巨大神兽的脑袋骨碌掉了下来。 “什么？” 韩力士护主心切，刚刚冲到广圣君身边，然而他所能做的，便是与广圣君一起把下巴给惊掉下来。 角、爪、鳞。 这本是耀武扬威的证明，现在却失去了生命。 滚落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凶兽的两只眼睛兀自瞪大，有若铜钟，充满了不敢相信。 ——就连凶兽自己，大概也想不到会这样丢掉了性命。 “这……这怎么可能？” 最惊讶的还是当属广圣君。 他刚才硬接三相凶兽一招，此刻胸口犹自气闷，他堂堂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尚且对这凶兽有几分忌惮，沈振衣是怎么杀了这凶兽的？ ——难道他是深藏不露？ 广圣君悚然动容，不敢置信地盯着沈振衣背影。 “这……圣君，这凶兽融合失败了。” 韩力士蹲下身，仔细查看三相凶兽的头颅，被沈振衣切下的伤口平整，只见三道金线缠绕在一处，这便是三道凶煞之气，互相吞噬融合的征兆。 只是这三道金线互相缠绕，即使已经凶兽本身已经死了，这凶煞之气却未曾断绝，化为黄金小蛇，互相啮咬，争斗不止。 “这果然是凶兽融合失败之兆……” 广圣君松了口气，原来这三头神境五阶凶兽融合失败了，那它就算不备被沈振衣斩杀，很快也会自爆而死，所以沈振衣这如鬼神般的一剑，或许并不是自身的实力使然，而是正好撞到了这凶兽的死期。 他心中惊疑不定，伸手托起凶兽的头颅，上下查看。 沈振衣这时候已经懒洋洋束手而回——树倒猢狲散，首领被一剑斩杀，原本还在搏命的凶兽群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也都四散奔逃，悲鸣之声不绝，甚至不需要旁人的驱赶。 “这……这就结束了？” 广馨儿也有些诧异。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意料之中，并不在意，信手斩杀落单的凶兽，慢慢向沈振衣靠拢。 “师父，这下这劳什子的凶兽潮汐，算是解决了吧？” 楚火萝看到众兽散开，意兴阑珊上前问沈振衣。她早料到有师父出马，再艰难的挑战也不过如此。 ——现在看来，预想果然正确。 什么神境五阶凶兽，吹的神乎其神，还不是被师父一剑就斩了脑袋？ 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似乎根本不认为沈振衣打了什么恶战。 “就算是……未融合完成的三相凶兽，但到底也有神境五阶的底子……” 韩力士压低了声音，悄悄对广圣君道：“他……沈三公子，难道已经有了神人境第五重的实力，否则的话，便是他的剑锋再利，也斩不断这五阶凶兽之躯啊！” 除非有什么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否则一头神境五阶凶兽站在那里，就算是让神人境第四重的武者砍上半天，也未必能够留下一道像样的伤口。 广圣君白眉一挑，刚才沈振衣出手如电光石火，他实在并未看清沈振衣的剑招，更未看清那如银蛇一般的武器。 ——难道说，沈振衣这袖中剑，有什么古怪？ 他实在不相信，这个年轻人在无声无息间已经突破了神人境第五重。 第五百七十三章骆大天王的合作者 “走吧。” 根本不在意广圣君与韩力士的惊诧，也无意再追沈振衣负手而行，走到楚火萝身边，淡然开口。 “不用管其他的么？” 楚火萝觉得追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用了。” 沈振衣瞧着四散奔逃的凶兽，悠然叹息：“首凶已除，五级潮汐已破，这些凶兽杀之不尽，没有用的。” 如果这个世界不能走出新路，这些也不过是无用的杀戮罢了。 他们的任务，只是对付五级潮汐，既然现在已经没有五级潮汐，那就可以就此结束。 ——白费力气的事，沈振衣没什么兴趣。 “沈三公子……” 广圣君欲言又止，他满腹疑团，有许多问题要问，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何事？” 沈振衣不以为意，回头问他。 广圣君苦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晋升神人境第五重？” 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想问。 “你说呢？” 沈振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然一笑。 远处。 骆大天王的联军停止了行进。 ——他们都在为最新得到的消息而感觉到呆若木鸡。 五级潮汐当中的五阶凶兽被斩杀，其余凶兽四散奔逃，五级潮汐之危，已经解了！ ——沈振衣不但没死，反而立下了不敢想象的大功！ “这怎么可能？” 骆大天王喃喃自语。 沈振衣自己，绝对无法对抗神境五阶凶兽。就算加上一个广圣君…… 他霍然抬头，双眸之中满是森然之意。 “这次的凶兽潮汐之中，到底有几头神境五阶凶兽？” 他的问题，是问向黑暗之中。 天王属下胆战心惊，一个个都默然垂首，退出了营帐。 ——如果走晚一步，可能连命都没了。 黑暗之中，虚空燃烧。 明明没有火焰，却有火焰的噼啪之声。 在虚空之中，传来深沉的回应：“三头。” 骆大天王浑身肌肉绷紧，双目之中仿佛也燃起黑色的火焰。 他一字一顿道：“就算是广圣君，也不可能胜得过三头神境五阶凶兽？难道是有其他长老潜藏在暗处，要与我为难？” 骆大天王根本没有考虑沈振衣。 在第五阶的战斗中，无论沈振衣在四阶以下有多强，都全然无用。他根本没有资格介入这样的战斗，就算是神境五阶凶兽不动任沈振衣出手，他都不可能真正伤害到凶兽。 神境五阶凶兽的防御，比神人境第五重的武者还强，这是阶层境界的差异，绝非其他东西可以弥补。 他担心的，是其他长老出手。 “据我所知，欧阳绝大长老与沈振衣似乎也有些关系，会不会是他……” 骆大天王捏紧了拳头，满怀怒气，最近什么事都不顺，他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拨弄。 “没有。” 黑暗中的声音宁静幽远，“除了广圣君之外，其他长老并未离开霸王城，这我可以确定。” “那怎么可能？” 骆大天王焦躁不安。 “除非有三名神人境第五重长老出手，才有可能解决这次五级潮汐，你说过这次不但是沈振衣，广圣君也会搭进去，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黑暗中沉默了。 良久，只听嗤嗤撕裂之声，一个黑影扯开空间，缓缓从虚无中钻了出来。 他浑身蒙着黑袍，只有一双眸子闪着光，仿佛是从地狱中来的饿狼。 “我怀疑……是灭生堂的出手了。” 黑袍人的语气冷厉凶狠。 “灭生堂？” 骆大天王咬牙切齿，“我这么多年与他们虚与委蛇，居然要来与我为难？” 他真觉得处处不顺。 或许沈振衣便是他的克星！ 黑袍人冷笑：“因为那位司马幽的事，恐怕灭生堂对你早就产生了怀疑。更何况这五级潮汐冲击霸王城，灭生堂的人自诩正义，他们与那沈振衣又有些关系，这时候插手也不奇怪。” 他顿了顿，迟疑道：“只是到底灭生堂哪些人来了，我们却并未头绪。” 霸王城附近的情报网受了破坏，否则的话，绝不至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骆大天王烦躁不安道：“你不是说你们兽心人神通广大，此计必售么？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找灭生堂合作。” 这黑袍人竟然是兽心人？ 若是霸王城中人知道候补长老的骆大天王竟然与兽心人合作，只怕都要惊掉下巴！ 那黑袍人狂笑：“小骆，你想得太多了？你以为灭生堂真的相信你？若是信你，岂不是早就扶你当上这长老之位了，还会等到现在？更何况，就算他们肯和你合作，又怎么会动沈振衣？他们可是将那位沈三公子当宝呢！” 灭生堂中人，觉得沈振衣神秘而潜力惊人，估计已经有不少人想发展他入堂，就算对骆大天王也另眼相看，那也绝不可能出手帮他狙杀沈振衣。 ——骆大天王的合作对象，只能是他们。 黑袍人有充足的自信。 “可是你们无能！” 骆大天王冷哼。 “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可怎么收场？” 双方是平等合作的关系，骆大天王不需要对他太客气，他是堂堂神人境五重的武者，若不是心急长老之位，也绝不需要待价而沽。 黑袍人闷哼一声，显然被激得恼羞成怒。 “小骆你也不必担心，我们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半途而废，这次一定是有什么意外，才被沈振衣逃过一劫。不过你尽管放心，我们在霸王城中也有安排，到时候他回去表功，我们自然将其一举击杀，给你一个交待！” 在沈振衣身上，兽心人已经丢了不少面子。 如今他们在霸王城中布置妥当，顺手除去这个心腹大患，顺便将骆大天王这个盟友拉拢，也完全值得。 黑袍人已经绝对不顾一切，一定要干掉这个讨厌的沈振衣！ “你们要在霸王城干什么？” 骆大天王一怔，反问道：“霸王城乃是我的根基所在，你们可不要不顾协议，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们。” 如果兽心人想要倾覆霸王城，那他也是万万不会答应。 黑袍人打包票道：“你尽管放心，我们只是外城举事，断然影响不到你。否则的话，怎能趁乱除掉沈振衣？” 第五百七十四章风起云涌，各怀鬼胎 霸王城长老会收到五级凶兽潮汐已经解决的消息，大概反应也是与骆大天王类似。 ——这怎么可能？ 五级潮汐对于霸王城来说也是大事，虽然交给骆大天王处理，但长老们也都加以关注，并因此召开了难得的长老会。 欧阳绝坐在中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在他两侧，几位长老隐没在黑暗中，除了广圣君之外，尽数到场。 “是广圣君与骆大天王联手么？” 排名第二的长老沙无丑声音沙哑低沉，冷冷开口。在他想来，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决五级潮汐。 ——但实际上，这两人不可能联手。 “最近广圣君的孙女儿病好了，他正蠢蠢欲动，与骆大天王的矛盾正如火如荼——他自然是不愿意与骆大天王合作的，骆大天王恐怕也不愿与他联手吧？” 排名第三的长老秋风夜微微一笑，语气平和。 争斗不绝，他早就看得厌了。 这确实是令人诧异的地方。 ——最担心的便是黑泽军师。 前三位长老地位稳固，现在对城内的权力要求也不多，更多在专心武道。 黑泽军师却不同，他是五大长老中排名最末的一位，地位虽然稳固，但占有的资源并不多，还得想办法积累，之前刻意栽培骆大天王，就是想联手对抗广圣君。 ——可没想到广圣君因为孙女的病无心政务，反倒是骆大天王有尾大不掉之势。 他再反过头来遏制骆大天王，就为时已晚。 现在广圣君复出，如果与骆大天王联手，受到最大威胁的便是黑泽军师。 他强自镇定道：“不管如何，总得厘清真相。除了五级潮汐之外，炽盛城覆灭，有一方难民来此托庇，不知长老会可同意收下？” 与沈振衣解决五级凶兽潮汐的消息一起来的，还有炽盛城千万难民。 他们带来了兽心人与凶兽合作的坏消息。 ——不过长老会似乎并不太重视。 秋风夜摇头，闭目不言。沙无丑淡淡道：“这些外城之事，你自决便好，何必要与我们说起？” 他们根本不关心这事。 黑泽军师面色一黯，硬着头皮道：“但是兽心人能引导凶兽攻城，这一节不可不防……” “无稽之谈！” 沙无丑打断了他，“不过是些愚蠢的难民而已，他们是被吓坏了，才会相信这等谣言。兽心人不过一群鼠窃狗盗之辈，哪有这本事？” 在正常人看来，兽心人简直有病。 好好的人不当，冒着风险去换一颗兽心，偏偏凶兽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同类，破城之时，管你是兽心还是人心，一样要死。 ——在这种情况下，说兽心人能够引导凶兽，谁会相信？ 黑泽军师无奈叹息，他知道如今长老会也就是这样了，尸位素餐，即使真的有什么重大威胁临门，除非真的火烧眉毛，恐怕也不会放在心上。 长老会不了了之。 霸王城中却早已沸反盈天。 “你们听说没有，沈三公子在城外诛杀了三头神境五阶凶兽，破了凶兽潮汐，凯旋归来！” “你在说笑话吧？沈三公子再厉害，怎么可能胜得过神境五阶的凶兽？还三头，那他岂不是要比长老还厉害？” 整个霸王城五位长老加上一个骆大天王，也就留个神人境五重高手，能够战胜神境五阶凶兽的，至少也得是这个境界。 ——就算是这六人，也顶多说一对一不惧，一对三……恐怕基本都得落荒而逃。 沈振衣怎么可能有这本事？ 要不然他早就是长老了。 一时间，整个霸王城议论纷纷，主角都是沈振衣。 ——包括兽心人组织在内。 黑暗之中，总是藏着许多秘密，巨大的城池里面，总有许多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霾。 在阴霾的深处，许多黑衣人正在聚会。 他们来自各地。 这段时间，霸王城涌入不少新人。 “聂马儿！” 有人高声呼喝：“各地之事，你速速报来。” 一个面色阴郁的年轻人站了出来。 此人刚刚进城，本来只能居留七日，如今混在城中早已超期，若是被巡捕发现，便要驱逐甚至打杀。 ——不过城门的兵丁，也不知道此人竟然是危险的兽心人分子。 一入城中，便是如鱼得水，与组织联系上了。 “启禀大尊，如今各地同志已经成了气候，有十二道潮汐在我们控制之中，只要时机合宜，便可举事。” 聂马儿信心满满。 “不可自满。” 当首那黑衣人微微点头，表示满意，不过还是训诫了几句。 聂马儿喏喏而退，显见还是不大服气。 这是霸王城兽心人的重新聚会，自从上次雷将被沈振衣与灭生堂联手灭杀之后，霸王城此地出现了空缺，兽心人元老们甚为重视，因此派了一位大尊来此，主持大局。 霸王城本身没什么了不起，与边陲诸城相比，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唯一强大之处，就是他们有一位神人境第六重的城主老而不死，所以是兽心人要啃的一块硬骨头。 这次兽心人野心勃勃，想要在边境上搞一场大事，中心点，便在霸王城。 ——而重点，也是在于拔除这位神人境第六重的城主。 此人一死，兽心人便可横行东方，这一片的城池，也可一鼓而下。 只是…… 兽心人大尊冷冷道：“如今却有一路凶兽潮汐出了变故，有三头神境五阶凶兽坐镇，怎么会被人覆灭，而且霸王城高手还未曾倾巢而出，更不用说引出城主了！” 这一路靠近霸王城的凶兽潮汐，目的就在于引出霸王城主，这才好实施整个的计划。 ——但这一切，都被一个人打乱了。 沈振衣。 这位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同时。 沈振衣正在施施然回城，而骆大天王正在迎接他。 在城门口，沈振衣瞧见骆大天王的队伍，只随意拱了拱手，“幸不辱命。” 随便出去逛了一圈，随便就将五级潮汐解决了。 一开始，我可没有预料这样的结果啊！ 骆大天王内心咬牙切齿，表面上却还得维持风度。 第五百七十五章晋升长老? “沈三公子此番立下大功，长老会必有重赏。” 骆大天王顿了一顿，又问道：“只是具体沈三公子是如何驱逐这凶兽潮汐的，还要请公子详述，以便上报。” 他还是好奇，沈振衣会用什么说法来解释。 “哦。” 沈振衣抬起头想了想，“大约就是我见到神境五阶凶兽，杀了之后，潮汐便散了。” ——就这么简单？ 你在说笑话吗？ 骆大天王瞪大了眼睛。 “那这凶兽潮汐之中，有几头神境五阶凶兽？” 明知道沈振衣在胡说八道，骆大天王还是强忍着询问。 “一头啊。” 三合一，那还是一头。 沈振衣觉得自己没说错。 你简直是胡扯！ 骆大天王憋气，他有准确的消息，这次凶兽潮汐，至少有三头五阶凶兽，到沈振衣这儿就只剩下一头了？ 你是觉得说三头没人会相信是你一力斩杀，但一头你就能杀得掉了？ “可有旁人协助？” 广圣君和飞神骑没有随着沈振衣一起回来，他们一边清扫战场，一边大概也得消化一下。 骆大天王当然认为广圣君肯定出手了，甚至还不止广圣君一个，否则的话，三头神境五阶凶兽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没有。” 沈振衣想了想，又补充说：“有飞神骑冲散凶兽群，勉强也有点小帮助吧。” 你这口气也太大了！ 骆大天王实在不想再听下去，干脆就按照沈振衣所说，如实记录，交给长老会去判断。 长老会看到骆大天王的报告，也是啼笑皆非。 沙无丑放声狂笑：“这个沈三公子真是会抢功劳，胆子也足够大，居然敢说神境五阶凶兽是他一个人干掉。就算是骆大天王那时候贪功，也不会夸大至此吧？” “独自一人驱散五级潮汐，这机会可以是直升长老的大功了。他居然想一个人吃下？难道还真想当长老不成？不过也是奇怪，广圣君居然不来分一杯羹。”秋风夜沉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解决五级潮汐，本来就需要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级人物出手才行，所以当然可以视作升级长老的大功。本来骆大天王自告奋勇，也是为了这一份功劳。 可惜他晚了一步，沈振衣与广圣君不知找了什么帮手，在骆大天王抵达之前就把兽群给解决了，那他再厚脸皮也没法贪天之功为己有。 这时候骆大天王肯定憋了一肚子闷气，想到这一点，众长老也暗暗开心。 不过沈振衣其功至大，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赏他。 就像秋风夜说的，难道还真的让他直升长老不成。 黑泽军师冷冷道：“沈振衣能够找人帮忙，解决这凶兽潮汐，本事倒是不小。不过他想要升为长老，恐怕是不够，毕竟霸王城的长老，必须是神人境第五重方可。” 这条规矩是不可能变化，长老除了享受权利和资源之外，都是需要出手迎敌之人，没有神人境第五重，如何能坐得稳屁股下的位置？ 黑泽军师提出这一点，沙无丑与秋风夜也知道，便一起哂笑，沈振衣就算揽下再大的功劳，至少这一次也是赏无可赏。 但这时候一直端坐在上首闭目养神的欧阳绝却突然开口了。 “如果，沈振衣说的是真的呢？” 大长老的表情似笑非笑。 剩下三位长老对视一眼，对大长老的幽默感实在无语，“他怎么可能胜过神境五阶凶兽？除非他已经是神人境第五重。” 这当然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但他若已经是神人境第五重了呢？” 欧阳绝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怎么可能？” 沙无丑脱口而出，完全不敢置信。 他之前没听过这个沈振衣，只知道他是新近崛起的年轻人，不过几年的功夫，怎么可能提升到神人境第五重。 ——真当神人境第五重长老不值钱啊？ “可能不可能，只要他参与试炼就知道了。” 欧阳绝长声一笑。 试炼？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欧阳绝在说什么。 欧阳绝目光扫过几大长老，眉梢眼角尽是讥诮，“当然是因为他要晋升长老了。” 立下了足以晋升长老的大功，当然要晋升长老。 霸王城千年以降立城之本，除了靠着城主的强大之外，就是赏罚分明。 “他就算没有提升到神人境第五重，但只要他愿意，通过黑穹门试炼，便能够证明自己拥有同等的实力，可以升为霸王城第六位长老！” 欧阳绝一点儿都不像是开玩笑。 ——不过，大长老，你是与这沈振衣有仇吧？ ——这数百年来，哪里还有通过黑穹门试炼的长老？ 原本听书说沈振衣要提升为长老，沙无丑、秋风夜与黑泽军师都有话想说。 但等欧阳绝说出黑穹门这三个字，他们都闭上了嘴巴。 黑穹门。 是霸王城中除了城主府之外，最可怕的一个去处。 传说之中，当年城主便是通过黑穹门试炼，成就如今的强大之躯，只是中间经过的苦难，那可是无人知晓。 ——总而言之，霸王城刚刚成立的时候，确实有可以通过黑穹门试炼晋升长老的说法，但是连续多年多人尝试黑穹门都失败之后，就再也没人敢挑战了。 ——因为失败就基本上意味着死亡。 即使大家晋升心切，也不想那性命去冒险。 最初数百年中，总共有十八人试图通过黑穹门试炼晋升长老，本借此磨练突破，可惜总共死了十七个，唯一活着出来的经脉尽断，变成了痴痴傻傻的白痴。 能够有望升上长老，谁会愿意白白去死。 所以后来大家总是想着各种规避，黑穹门试炼晋升就此绝迹，三百年来都没人提及。 现在欧阳绝突然提议沈振衣去走黑穹门试炼，这是想办法坑死他？ 三位长老心中揣测，又不敢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长老要坑人，那就让他去坑吧！ ——这位沈振衣风头太盛，也是他活该！ 于是长老会便做了这个决定，让沈振衣晋升长老。 ——当然，前提是通过黑穹门试炼。 此事一出，顿时内城大哗！ 第五百七十六章强者精魂 “黑穹门试炼……已经多少年未曾听说这个词儿了。” “我听说黑穹门便是地狱入口，进去的人必死无疑，让沈三公子进去，不是要害他吗？” “就是啊，之前骆大天王也没听说要经过黑穹门试炼，怎么轮到弃剑山庄突然就有这规矩了？” 内城中人，倒有不少为沈振衣愤愤不平的。 毕竟沈振衣立下大功，未见封赏，上来就要试炼，未免就有点欺负人了。 上次沈振衣在外城立下大功，升任四级宗门的时候，内城就搞出来派三家宗门去大比，平白增加了弃剑山庄升级的难度。 这回又来一次？ ——这可不仅仅是难度了，真的是要沈振衣去死啊！ 弃剑山庄诸人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甚为不满。 楚火萝暴躁道：“长老会搞什么鬼，师父刚刚立下大功，又去试炼个屁。” 龙郡主笑道：“师父自己未必在意。” 沈振衣果然浑然不在意。 他听到黑穹门之名，略作思索，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里，那地方有什么好试炼的？也罢，顺便去取件东西。” ——你当黑穹门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去郊游的嘛？ 楚火萝打听了半天，所有人都告诉她黑穹门有多么可怕，她真心想这么吐槽师父。 ——但是，对于师父来说，也许真和郊游一样。 “师父，那你去逛一圈，回来岂不是就能升任长老了？” 楚火萝想起这事，又兴致勃勃，“那在这霸王城中，也算是进了核心圈子了，咱们八修世界的移民进度可以加快许多。” 当初沈振衣来霸王城，也是为了尽快将八修世界中人带入城中，免遭兽吻，进内城之后逐步已经可以进行。若是升为长老，权力更大，可定此大事。 “是。” 沈振衣微微点头，笑道：“这也算是好事一件，那我就勉为其难跑一趟就是了。” 他顿了一顿，想了想又说：“你们也和我一起去吧？” 你真当是郊游？ 广圣君清理完战场，收拢飞神骑回城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消息，当场皱眉。 黑穹门何等可怕的地方，沈振衣轻而易举答应了长老会的提议，他或许艺高人胆大，但还要带上弟子们一起，未免就有些……自作孽了！ 这段时间，广圣君分析来分析去，觉得沈振衣能够一剑斩杀三相凶兽，还是占了时机的便宜。 那三相凶兽本来并未融合完成，然后与广圣君拼了一招，引动体内煞气冲击，本身已经脆弱不堪，所以才被沈振衣趁虚而入，一剑断头。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沈振衣总不至于强到他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抱着这个想法，广圣君心急火燎来找沈振衣劝说：“三公子，黑穹门之中实在危机重重，你千万不要上当啊！” 这分明是有人想害沈振衣的阴谋。 “哦？” 沈振衣不置可否。 倒是楚火萝着急，帮师父问道：“圣君，我出去打听了一圈，说黑穹门里面什么都有，还有说是妖魔鬼怪的，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你可知晓？” 黑穹门毕竟这么多年未开，众人觉得害怕，也不过以讹传讹。 只有到了广圣君这样的层次，才能接触到一部分真相。 他叹了一口气道：“黑穹门中藏有所有本地历代强者的精魂，在阵法作用之下，能有当日全盛的修为。要进入其中，非得有相应的修为不可。” ——长老的试炼，自然都是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的精魂。 最可怕的是，这些强者精魂在黑穹门中战斗不停，又不会受到损伤，只会变得越来越强。 如果说千年之前黑穹门刚刚开启的时候，试炼还有可能通过的话，经过千年岁月，那些强者精魂的战斗意志与战斗技巧已经强到无以复加，即使不可能突破境界，也绝非同境界的人类可以抗衡。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成群结队，化身精魂之后，也变得穷凶极恶，这让试炼如何通过？ “嗯。” 沈振衣一点儿都没觉得惊讶，就像他早知道一样。 “神人境五重强者的精魂？” 龙郡主诧异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人的魂魄在死后确实能够通过某种手段留住，不过说能够将此地生存过的所有神人境强者魂魄都摄出来，这阵法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说是所有，自然不可能真的全部在此地生活过的强者都在黑穹门中。” 广圣君苦笑，“但人生总有执念，只要死时有执念未消，魂魄在黑穹门的周围，便会被黑穹门吸引吞入其中，然后不断强化，如许多年累积下来，那也不少了……” 神人境五重强者确实不多，但黑穹门存在的时间也已不短，逐渐累积，当真不少。 楚火萝掰着手指头算：“如今霸王城中也只有六位神人境五重，这一千年中，顶多也就死了这么多人，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可怕……” 顶多也就是面对现在的长老会规模而已。 广圣君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沈振衣能有本事一人单挑整个长老会么？ “何况……黑穹门影响的范围，可比霸王城大得多了。” 黑穹门这阵法玄奥非常，至少如今霸王城中人无法解透，能够吸引的强者精魂，恐怕得有数十倍霸王城规模，来的神人境五重强者，也足有百位以上。 好在沈振衣自然不需要在这百位强者中杀进杀出才算通过试炼，否则别说是他，便是神人境六重的城主都得头疼。 但想要不触怒这些易怒的精魂，并且顺利完成试炼任务，仍然是不肯的挑战。 广圣君苦口婆心，足足劝了一大堆。 “无妨。” 沈振衣回复的就两个字。 “也不过就是百余神人境第五重高手而已，我理会得。” 沈振衣的语气可没有一丝惧怕——甚至也没有兴奋和跃跃欲试。 他就是很平静而已。 “郊游。” 楚火萝仍然只能给这两字评价。 别人视作洪水猛兽的，在师父眼里，不过是乖巧的猫咪。 第五百七十七章黑穹门中 沈振衣委婉谢绝了广圣君的劝阻，广圣君却还是不放心。他离开弃剑山庄之后，立刻又去求见大长老欧阳绝。 “大长老，这黑穹门试炼，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广圣君有点儿气急败坏。 经过凶兽潮汐一役，广圣君与沈振衣之间绑得更紧——如今沈振衣不仅是能够救治他孙女儿的神医，同样也是他共享歼灭五级凶手潮汐的合作者。 他的功劳，也是广圣君的面子。 “是我，怎么了？” 欧阳绝笑眯眯看着着急的广圣君。 这本来就是他的主意，其他长老就算想要针对沈振衣的，也想不到这事。 “是你？” 广圣君大为吃惊，诧异道：“你不是……” 记得当初在广圣城，这位大长老可是维护沈振衣的，否则当时广馨儿昏迷不醒，广圣君神智昏乱忍不住就要对沈振衣出手。 ——现在他怎么改主意了？ “怎么，你也觉得沈振衣进黑穹门必死无疑么？” 欧阳绝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 “你是唯一见过沈振衣斩杀神境五阶凶兽之人，你觉得他的实力如何？” 别人怀疑并不奇怪，但你广圣君亲眼所见，难道对沈振衣还是没有信心么？ “这……” 广圣君犹豫了。 他并不愿意相信沈振衣已经有了神人境第五重的实力，毕竟他们苦修而来，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年的努力，才能走到这一步，沈振衣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与他们平起平坐。 所以他宁可相信沈振衣斩杀三相凶兽是趁虚而入。 现在让他评估沈振衣到底有多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所以，你让他试试吧。” 欧阳绝淡笑，“再说，这是城主的意思。” 城主？ 广圣君的瞳孔陡然睁大。 黑穹门中，一片暗淡。 几乎没有光。 只有晦暗的云层中，零零星星的磷火，更显诡异与恐怖。 一人，一剑。 行于黑暗道中。 城主，泪剑。 穿着宽大的黑袍，行走之时，拖曳于地，剑锋划过脚下坚硬的土地，飞溅起绿色的火花。 城主不愿意多花半分力气，将剑尖提起。 “她”就像是等待猎物的野豹，优雅而敏锐。 远处，隐隐有黑影浮现。 那也是一个孤独的旅人，衣衫褴褛，握着大剑，目光如星，警觉地望着四方。 “什么人？” 他首先发现了城主，厉声喝问。 城主没理他。 仍然是拖着剑，安静地向前走，火花四溅。 “敌人！” 那人发出怒吼，身形一展，有如展翅雄鹰，身周喷涌出如日珥一般的神光，光芒刺眼，令人睁不开眼。 “死！” 大剑三振，化作三道闪电，急斩向城主瘦弱的身躯。 神人境第六重之威！ 那炽热的神光，正是神人境第六重的表现。 ——城主早已踏足神人境第六重，她在黑穹门中，自然会遭遇神人境第六重的强者精魂。 在黑穹门法阵的影响之下，这位强者一击，丝毫不逊色于生前！ 城主顿住了脚步。 “她”的剑忽然竖起，身周也同样涌现炽烈的光芒，就如一刹那爆发的光球，刺目光华。 金色神光，光辉夺目，几乎一刹那间便将所有黑暗冲散，平日不起眼的城主，便如神祗一般。 剑起！ 泪之剑发出呜咽之声，刹那间幻化为火鸟，在空中盘旋清鸣。 “这是……” 对手发怔，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火鸟突然恶狠狠扑了下来。 噗嗤！ 惨叫声起。 那人大剑脱手，神光暗淡，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被凶恶的禽鸟撕成了碎片，血肉横飞。 火鸟去势未绝，撞入地面，划出一道深深鸿沟，然后才重新变作长剑，刺入地面，四面土地龟裂，岩浆四溢。 只这一忽儿功夫，地面便被高热化为液态。 城主未发一言。 静静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泪之剑跟前，这才一招手，长剑回到“她”手中。 ——她几乎没有停步，仍旧在缓缓前进。 风尘渐起，刚刚的神光与激战，都湮没在昏暗的光线之中。 终于，城主的背影也消失不见。 良久，从地面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来。 ——原本散落一地的肉块，蠕动着重新聚合在一处，大约一盏茶时分，便全部聚合完毕，仍旧是那个手持大剑的神人境第六重高手。 ——他早就死了，只是被黑穹门不断从死亡之地召唤出来而已。 在一次次的生死争斗之中，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但力量却变得更强大。 “这是……什么人……” 他不记得自己生前的事。 也不记得被黑穹门之后千百次的争斗与生死。 但他至少记得，在黑穹门中，他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至少，千年之内没有遇到过。 太强了！ 虽然还是神人境第六重，但那可怕的剑，他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抵抗能力。 “她是谁？” 这个疑问盘旋在这个早已遗忘了自己姓名的强者心中。 城主并不管。 “她”只是仿佛漫无目的向前。 但凡有任何东西挡在面前，都是一剑斩之。 没有人拦得住她。 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哪里。 与此同时，沈振衣也带着三名女弟子来到了黑穹门之前。 “你当真，要带着这三个女弟子进黑穹门？” 负责试炼的执事也傻了眼。 ——长老会或许是看不顺眼这位沈三公子，所以挖了个坑让他去死，可是这位沈三公子难道也是看自己这三个女弟子不顺眼，所以要拖着她们一起死？ 听说他曾让三个女弟子修炼“君子之风”武学，难道根本就是想让人当炮灰？ “是啊。” 沈振衣当然要带弟子来见识一下。 黑穹门里面还是很有趣的。 “好吧……” 执事耸了耸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要带她们去死，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多插嘴。 他怜悯地瞧着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这三人似乎一无察觉，还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只是面对一场普通的郊游。 “那就祝你们幸运了……” 想要在黑穹门中活着出来，真的需要非常多的幸运。 第五百七十八章一路杀过去 黑穹门。 这是精铜铸造的大门，高约十丈，宽三丈有余，门中空无一物，却一片黑暗。 楚火萝好奇地绕到背后，从另一面来看，同样是漆黑如夜，不知道通往何方。 “这黑穹门到底通往何处？” 她有点儿心虚，悄悄问沈振衣。 “地狱。” 沈振衣的回答只有两个字。 经过这么多年，黑穹门的模样还是如此。 “这里的风格，与霸王城其他地方似乎也都不一样……”龙郡主观察细致，感觉这青铜门的建筑装饰，与霸王城内城大不相同。 附近也似乎没什么人愿意靠近。 “那是自然。” 沈振衣目光幽远，静静道：“黑穹门的存在，还在霸王城之先。有了黑穹门，方有霸王城。” 当初霸王城还只是一个雏形的时候，黑穹门便已是知名的试炼之地。 “公子知道的很清楚嘛？” 执事诧异。 原以为你是不知道其中凶险，知道你还敢如此托大？ “千年之前，这黑穹门之前也是一派盛况，不知道有多少青年才俊在此试炼……如今却是荒废了……” 黑穹门试炼层次清晰，只要循序渐进，进入与自己同层次的强者精魂聚集地，取得精魂印记返回，便算是通过了试炼，在千年之前阵法刚刚奠立的时候，黑穹门中的精魂还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也不像现在这么聚集紧密，试炼虽然不容易，但也不像现在这样不可能完成。 ——当时正是征战之期，强者涌现，各阶层的试炼都是络绎不绝。 哪儿会像现在这样。 “走吧。” 沈振衣轻叹一声，往者已矣，追思无益。 他也懒得多说，跨出一步，一身已投入黑穹门的混沌之中。 “师父！” 楚火萝叫了一声，赶紧跃起跟上，龙郡主与紫宁君也毫不犹豫跟进。 “哎——哎……” 执事本还想多说几句，谁知道他们这几人全都一点动摇都没有，连话都没说完就进去了…… 也真是胆大包天。 他叹了口气，人都进去了，现在也就只能看他们的天命。 “这是……什么地方？” 楚火萝紧跟着沈振衣冲进黑穹门，偏偏沈振衣一进去就站定不动。楚火萝砰的撞在他厚实的后辈上，鼻子酸痒难当，只能一边揉着脸一边问道。 ——她还真没法判断。 黑穹门中，一片昏暗，无星无月。 任何人进入这里，应该都很难辨别方向——而且这里因为阵法的影响，是完全的虚空，更无昼夜季节的变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紫宁君与龙郡主随后而入，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旁，燃起神光，举目四望。 以她们神人境的目力，也无法看远。 黑穹门之中，不光是黑暗，更有一种迷雾笼罩。 “不必想着多看。” 沈振衣微笑摇头，“眼前的东西没有什么意义，这本身就是阵法拘束而形成，我们只要一路往前走，就会遇到足够的亡魂。” 他顿了一顿，又说：“我们最好走快点，毕竟前面遇到的这些，都没什么意义……” 话音未落，就有无数黑影朝着他扑了过来。 ——不过不需要沈振衣动手，只是紫宁君轻轻身子一晃，神光摇曳，便将他们都烧成飞灰。 这只是神人境第一重的强者精魂。 ——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很弱。 只是，无穷无尽。 楚火萝耳中听到海潮声——并不是真的海潮，而是无数敌人涌来的声音。 “怪不得大家不喜欢黑穹门试炼。” 她嘀咕了一声。 随后挥剑。 剑光到处，扫尽八荒。 居然有这么多的精魂，密密麻麻悍不畏死，实在是让人觉得讨厌。 “阵法变换不用太久。” 沈振衣倒是不着急。 他仍旧负手而立，施施然向前走。 “只要走过一阵，便能到神人境第二重的聚集地了。” 黑穹门之内，空间与距离没有意义。 只要能够轻松斩杀神人境第一重强者精魂，阵法自然转动，令试炼者进入第二层。 “神人境第二重也有那么多吗？” 楚火萝挥剑不停，将挡在面前的东西统统斩杀，但也不胜其烦。 正如沈振衣所说，大概走了一刻钟功夫，她明显感觉到对手变强了。 虽然仍旧是蝼蚁，但至少已经是强壮一点儿的蝼蚁。 状若疯狂扑上来的敌人，全都变成了神人境第二重。 以她们三名女弟子现在的修为和剑法，当然可以轻松消灭，但如果这个趋势持续下去。 “第三重……第四重，或者第五重的敌人，不会还那么多吧？” 第三重第四重也就罢了。 如果神人境第五重的对手也这么扑过来，师父或者不惧，她们几个恐怕真抵挡不住。 “怎么可能？” 沈振衣哂笑。 “强者精魂，并非凭空而生，都是拘束于此地的亡者。” “神人境第五重的武者，霸王城的范围中又能有多少？你们尽管放心吧。” 事实上从神人境第三重开始，楚火萝就感觉到了减少的趋势。 虽然还是前赴后继，但至少不像蝗虫那样四面八方而来了。 等到神人境第四重，基本上就只是正面有连续的出现。 ——这种局面，她们三人也早就凛然不惧了。 之前对付五级潮汐，冲入兽群中心的时候，被神境四阶凶兽包围，她们三人的三角阵型也游刃有余。 神人境四阶的武者，比凶兽更灵活机智，武学变化精奇，但力量上略逊半筹，总的来说还是平分秋色的局面。 她们三人毫不顾忌运用“君子之风”武学，能够在凶兽群中杀进杀出，此时也是所向披靡。 “再接下来……” 沈振衣到现在为止还没出手过，楚火萝她们经过之前一役，明显又有提升，如今守护得滴水不漏，没有一个敌人能够冲到沈振衣面前。 ——他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这些小喽啰。 再往前走，神人境第五重的强者精魂就要出现了。 “你们，可以准备到我身后了。” 沈振衣淡淡开口。 他坦然而行，脚步没有任何滞涩。 ——似乎，是想要走向更远的地方。 ——楚火萝总有这种感觉。 第五百七十九章鬼会说话 “沈振衣进了黑穹门。” 聂马儿跪在地上，对着空虚幽远的黑暗。 这是城中一处偏僻的所在。 兽心人狡兔三窟，据点甚多，这就是他们在外城隐秘的巢穴。 空屋之中，只放了一张漆黑的曜石宝座，宝座之上，升腾苍白的火焰。 “真是有趣。” 火焰之中，一个黑袍人缓缓步出。 “大尊！” 聂马儿把头埋在地下郑重行礼。 兽心人大尊与骆大天王合作失败，五级潮汐莫名其妙就消弭于无形。 ——这让他懊恼非常。 ——当然也打定了主意，要除掉那位沈振衣。 黑穹门，似乎很好的机会。 “这个沈振衣古怪，我们好几次在霸王城的行动，都因为此人而失败，我想要好好看看他。” 大尊的声音尖锐。 聂马儿一惊，忙问道：“难道大尊也要进入黑穹门之中？” 黑穹门凶险异常，寻常人连靠近都不敢，更不用说是直面其中。 大尊当然拥有强横无匹的实力，但是要进入黑穹门，未免显得有些托大了。 “怎么？你觉得我的实力，不足以进入黑穹门么？”大尊冷笑，犀利的目光扫向聂马儿。 聂马儿连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属下不敢。” 这位大尊的脾气古怪，自行组织，兽心人组织中也颇多微词，但他大权独揽，谁敢得罪他？ “哼！” 大尊一抖黑袍，消失在火焰之中。 聂马儿缓缓起身，面色阴沉。 一众兽心人涌进来，都问聂马儿道：“大尊有何吩咐？” 聂马儿苦笑道：“大尊说要进入黑穹门对付沈振衣。” 众人大惊：“如今我们大事在即，大尊怎能如此冒险，你怎么不劝劝他？” 五级潮汐虽然莫名其妙地被解决了，但兽心人针对霸王城的行动一直都未曾停止，近期即将有大事，急需大尊主持大局，他怎么能去黑穹门中？ “我哪儿劝得了他。”聂马儿目光闪烁，长叹道：“诸位也不必担心，我们计议已定，即使大尊不在，也能破城。何况大尊神通广大，黑穹门再可怕，也定能凯旋而归！” 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如此振奋军心。 黑穹门中，沈振衣仍然在前进。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跟在他身后。 他们已经经过了神人境四重强者精魂的区域，进入到沈振衣的试炼区域，也就是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精魂的活动范围。 ——对于楚火萝三人来说，这里是极为危险的地方。 很有可能，随时从地面冒出来一个黑影，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将她们秒杀。 神人境第五重与第四重之间的天堑就是这么大。 但她们都不害怕。 因为前面有沈振衣的背影。 “师父对付神人境第五重，应该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吧？” 楚火萝低声嘀咕。 之前在五级潮汐中，沈振衣如闲庭信步，斩杀神境五重的凶兽。别人觉得可能是他运气捡了个便宜，女弟子们可知道不是这样。 “师父的境界，我们是永远看不穿的，我觉得也不必多猜了……” 龙郡主苦笑，别人眼中的天堑，在师父眼中，可能只是能够一步跨过的沟壑。 见的世面越多，师父就越发深不可测。 “来了！” 紫宁君皱眉，目光望向沉沉黑暗之中。 神人境第五重的武者确实少了许多，他们走了一刻时分，这时候才遇到了一个。 来人身材瘦长，手臂直垂过膝，走路的姿势看上去怪模怪样，周围神光灿烂，双目如电。 “这就是神人境第五重武者的精魂？” 楚火萝瞪大了眼睛，看不出这精魂与活人有什么区别。 走近之后，也只是看到此人的面色青紫，神态狰狞，并不能相信就是死人。 “这么多年了，许久不见生人。” 来者桀桀怪笑，看着他们四个，摇头不已：“就凭你们几个的本事，也敢进入黑穹门中？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留在此地陪我们吧！” 大笑声中，突然见他一探手，一团黑气化为鬼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楚火萝等三人。 “这鬼会说话！” 楚火萝好奇大叫，长剑一抖，幻化一道精光，与那鬼爪在空中一碰，砰然有声，飘然后退。 ——什么武者精魂，对她来说，还是用鬼来称呼比较顺口。 那人一击不中，脸上也露出诧异的神色：“神人境第四重？你们居然能够走到这儿来找死？” ——黑穹门中秩序森严，强者精魂受到阵法的限制，不能四处乱走，只能在相应的范围内活动。 进入黑穹门的试炼者，从最外围开始，一路向内层进发——一般来说，最多能够抵达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区域。 随着这千年强者精魂力量的增强，根本不可能有试炼者穿过自身实力的极限领域。 这几个小姑娘不过是神人境第四重的实力，怎么可能走到他的面前？ “切！” 楚火萝满不在乎地抖了抖剑花，“神人境第五重又如何，好了不起么，我师父一个就能把你们全都解决。” 这一记鬼爪又凶又狠，楚火萝看似轻松接下，其实已经极尽剑法变化，到现在半边身子都酸麻着，暗自惊心。只是输人不输阵，嘴上可不能认输。 “你师父？” 那人冷笑转身，目光在沈振衣身上扫了扫，微微蹙眉。 ——他确实看不出来，沈振衣到底是什么境界。 这人神光内敛，难道真是深不可测的大高手？ “真是江湖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如今的后辈也不简单。” 他露出狞笑，在黑穹门中，强者精魂具备不死之身，能够熬过千年鏖战的，不会有任何畏惧之心。 “老夫简戎，以绝心爪闻名于世，后辈小子，你们进黑穹门之前，应该也挺过老夫的名号吧？” 他放声狂笑：“既然你们斗胆来此，我被以绝招送你们上西天，也算是让你们得偿所愿！” 这位自称简戎的强者精魂似乎懒得再多说，双手一挥，两道鬼爪蹿出，带着腥臭与嘶嘶响声，让人厌恶。 “没听过。” 沈振衣看也不看他的攻击，只淡淡回答。 第五百八十章魔影化玄 “无名小卒！在我师父面前猖狂什么？” 楚火萝嗤笑一声，刚才她出剑化解了鬼爪攻击，觉得神人境第五重也不过如此，信心爆棚，看对方再度出手攻击，毫不犹豫先行挡在沈振衣面前。 “小心！” 龙郡主识得厉害，与紫宁君一左一右，各展长剑，横截与楚火萝的剑光混在一处，三道合一，顿时神光暴涨，只听迸裂声响，剑光与鬼爪再度同时消散于无形。 三女同时闷哼一声，各退几步，花容惨淡。 ——神人境第五重的力量，于斯展现。 即使已经是死者，在黑穹门范围之内，简戎的精魂仍然能够抵达生前最强状态，经过千年的磨练，战斗意识和能力更是无以伦比。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使用了最强的武学君子之风，不过也是堪堪抵挡住他随手一道攻击而已。 “这神光碾压的力量……” 龙郡主脸上变色。 她们并没有真正与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交过手，在内城联盟与凶兽潮汐之后，虽然自身武学进一步融合提升，但距离神人境第五重还有很大距离。 三人合力施展君子之风，或许能够勉强抵挡几招，但是被神光压迫，束手束脚，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 “真是好大的胆子！” ——尽管如此，简戎还是恼羞成怒。 他被沈振衣无视也就罢了，这三个女子明明不过神人境第四重，本来该在他举手投足间就灰飞烟灭，但第一下是自己不在意也就罢了，第二招居然还被挡下，这岂不是当面打脸？ “你们既然自己要寻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他干脆不理沈振衣，双掌交错，面目狰狞，身周黑雾凝聚，化作无数鬼影，蠕蠕而动，令人望而生畏。 “这什么恶心的武学？” 楚火萝厌恶地摇了摇头，“看着真让人不舒服。” 她当然本来没期望答案。 不过沈振衣仍旧悠悠然回答：“魔影化玄诀，也算是一门走旁门走道的厉害功夫，可以将自身精血，化为魔影。以七伤世界的极限……大约也不过就是千数，这人数量上倒是够了，不过口诀未纯，修行的不太到家，魔影仍是半虚半实，要练到亦实亦虚，才勉强算是小成。” ——这你又知道？ 楚火萝撇嘴，这么偏门古怪的功夫，也亏得师父有研究。 “那如何破之？” 她追问。 “如果他练到亦实亦虚，那你们是破不了的，如今倒也不难……” 沈振衣微微颔首。 简戎放声狂笑：“从未见过此等狂言之辈！你也算有眼光，认得我这门魔影化玄！不过我这已经是第九重最高境界，超过历代祖师，你胡说什么亦实亦虚？” 他身子一抖，无数道魔影冲天而起，发出夜枭一般的叫声，朝着楚火萝等三人扑了过去。 “我就先吃了你这三个女弟子的血肉，补我魔影！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破法！” 简戎信心满满。 这一门魔影化玄，在他那个时代也算是绝艺，他那一门中人，少有能练到第七重以上。他天赋异禀，精血旺盛，这才能够在有生之年，将这门武学练到强爷胜祖的地步。 这少年人大言不惭，居然说魔影化玄还有更高境界，放什么狗屁？ 再说凭着三个神人境第四重武者，又有什么本事来破他的魔影？ “不好！” 楚火萝一边手忙脚乱与紫宁君、龙郡主一起施展君子之风抵挡，一边大叫道：“师父，不要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破法，不然这人太凶，你的乖徒儿们可都要呜呼哀哉！” 魔影的攻势铺天盖地，加上神光压制，她们三人站成三角，左支右绌。 “魔影半虚半实，不过是吓人的障眼法而已，这有什么难破？” 沈振衣毫不着急，微笑摇头。 “摧敌首脑。” 他也只说了这四个字。 “什么鬼？” 楚火萝大眼瞪小眼，没明白师父说的意思。 “师父你说详细点……” 沈三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打哑谜的习惯让人受不了，这都生死关头了，你还指望徒弟自悟么？ 她奋力一剑斩碎一具魔影，就地一滚，避开前赴后继的魔影攻击，愁眉苦脸。 ——紫宁君却若有所思。 她的修为一直比楚火萝、龙郡主略胜半筹，心思纯净，悟性惊人，沈振衣一言提醒，她已经若有所悟。 紫宁君原本有三相神剑在手，冰、火、毒融合于君子之风，长剑抖动，便能滞涩减缓魔影的行动速度，稍微从容一点。 现在听了沈振衣所说四个字，略作思忖，忽然剑势停滞，目光如冷电一般，远远望向简戎。 简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不过只是神人境四重的小姑娘，怎么眼神如此可怕？ 他恼羞成怒喝道：“小娘皮，看你大爷作甚？” 袍袖一展，更多的魔影向紫宁君涌去，若不瞬间灭杀这个女子，他心意难平。 “小心！” 龙郡主与楚火萝看紫宁君忽然像是呆了一样不避不让，都是呼喝出声，一左一右，想要出剑卫护紫宁君。 紫宁君却轻叱一声，腾身而起，像是九天仙女下凡一般，正面冲入魔影群中！ “你干什么？” 楚火萝一把没捞着，反手削断一个魔影，顿足叫苦不迭！ “哈哈哈哈哈！自寻死路！” 简戎看着魔影侵入，撞到紫宁君身上，猖狂大笑。 ——这魔影入体，一时三刻便要化为血水，被吸收血肉精华！ 这女子不知厉害，居然敢以肉身硬抗，那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这几个女子虽然是神人境第四重，不过修为精纯，肉身圆满，待魔影吸收了她们的血肉，又能增强几分，弥补亏损，在黑穹门中的争斗也就能多赢几次。 他正得意之时，忽然听忽的一声，簇拥在紫宁君周围的魔影团陡然被数道强光刺破，魔影四散飞出，而紫宁君身形闪动，刹那间已出现在简戎的面前。 出剑！ 剑光犀利，恰如闪电，春日融雪一般刺破简戎的护身神光！ 第五百八十一章七日必死 “什么？” 简戎大叫一声，狼狈不堪地急速后退，只觉得头皮一凉，剑光在他额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紫宁君面色苍白，神情坚定，剑指前方。 “你居然……没有死在魔影之下？” 简戎不敢置信。 如果对方是神人境第五重，那或许他还不会那么吃惊，但比他还差一阶的武者，怎么能扛得住这必杀的攻击？ “我懂了！” 楚火萝并非愚笨，有紫宁君现身说法，立刻便明白了。 这魔影声势吓人，但半虚半实的攻击，如果被识破了其中虚实变化，便能从容有余的闪避——被实体的魔影攻击会受到重创，但虚体的魔影却是紫宁君可以承受。 ——当然，也仅仅是可以承受而已。 “你简直是疯了！” 简戎冷笑：“魔影入体，就算当时不死，事后也必万劫不复！就算是她不怕死，难道还真能伤我不成！” 刚才是他一时慌乱，否则以紫宁君神人境第四重的攻击，他能够以神光抵御，顶多也就是轻伤。 相反的，紫宁君被半虚魔影击伤多处，恐怕活不过几天！ “一个人不能伤你，若是我们三人联手呢！” 楚火萝雄赳赳气昂昂跳到紫宁君身边，“我们用君子之风合击！” 龙郡主点了点头，毫不犹豫跟上。 ——师父说不必担心半虚半实的魔影，那就不必担心。 从开始一来，到现在沈振衣什么时候错过？ “你们……” 简戎目瞪口呆。 “君子之风？这不就是那使用者必死武学么？我说你们怎么能抵挡我的鬼爪，原来是靠着拼命？果然是不怕死！” 他放声大笑：“我懂了，你们师父是把你们当成炮灰来着，只要你们联手杀了我，取得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精魂印记，他就可以完成试炼。至于你们死不死，与他何干？”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得意弟子用必死的武学，同归于尽的打法？ “少废话！” 楚火萝最听不得别人说沈振衣不好，嘿然出剑。 紫宁君与龙郡主也旋即跟上，君子之风，优雅非常，却暗藏杀机！ “执迷不悟！不过你们也太小看老夫了！同归于尽也未必就能伤到我！” 简戎恨得牙痒痒，将魔影化玄催发到极致，千百道黑色魔影在身周盘旋，化作一道防御的坚壁，将三人剑光阻拦。 嗤！ 但君子之风的攻势何等犀利，便是神人境第五重也难当其锋，只一照面，简戎的魔影障壁就被撕开一个缺口。三女毫不犹豫，投身而入！ “你们真的是要死！” 简戎又急又怒，明知这楚火萝三人被魔影击中，此后必死无疑，但对方的攻势剧烈，他偏又来不及化解，一时间倒不知是战是退。 ——千年的战斗经验，他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毕竟黑穹门中的强者精魂都是不死之身，被打碎了还能被阵法重组，所以也有人以拼死的打法来取胜——但这几人乃是血肉之躯，怎么也如此不吝惜生命？ 她们死了，可就真的死了！ 纵然在黑穹门中有可能被召唤，成为精魂困居此地，但怎能与真正的生命相比？ 简戎一时错愕，心气一沮，魔影难聚，刹那间被君子之风卷中，下半身立刻化为尘埃！ ——神人境第五重的强者，竟然被三名神人境第四重之人联手击杀！ ——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 “你们……真是愚忠！” 他的头颅悬于空中，看着楚火萝三人欢欣鼓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虽被击败，一时三刻之后便能重新凝聚，你们呢？年轻的生命便要凋谢，真是不知所谓！” ——如果真的是生死之战，拼命也就罢了，但只是为了试炼的精魂印记，何至于如此？ “你懂什么？” 楚火萝昂首挺胸，“有师父在，我们不会有事！” 之前用君子之风的时候，她还担心了好一阵子，但这段时间也一直没出什么问题，她就又放松了。 简戎全身化为尘埃，被风吹去。 只有一点金星飘在空中，载浮载沉，这便是强者精魂印记，沈振衣取得这印记，便能够离开黑穹门，上报霸王城长老会，正式成为长老了。 楚火萝喜滋滋地一手将精魂印记摘下，讨好地送到沈振衣面前：“师父，给！我们被那魔影攻击，应该没事吧？” 沈振衣瞥了那精魂印记一样，不甚在意，摇摇头道：“他虽然魔影化玄的功夫没有练到家，不过大致也说得没错，魔影侵蚀血肉，无法消解，虚体魔影进入体内之后，便会逐渐吞食血肉，化为实体，最后从血肉之中冲出，当然那被寄生之人可就死得很难看了。” 什么？ 师父你要不要说得这么轻松自在？ 这可关系到你这三个美貌女弟子的性命，楚火萝愁眉苦脸，忙问道：“那总有解救的办法吧？” 刚才楚火萝一马当先，也被无数魔影咬中，想着这些可怕的小东西正在吞噬自己的血肉成长，她心里就毛骨悚然。 沈振衣微笑：“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总算是有办法的！ 楚火萝精神一振：“师父，有什么办法？” 沈振衣耸耸肩道：“魔影虽强，但到底只是这位老兄的武学幻化，只要你的境界能够赶上他，神光照耀之下，自然能够将魔影化去，不留痕迹。所以我说他这门武学没用，对付同级的高手，这半虚半实魔影声势再大，也只能吓唬人而已。” 如果是神人境第五重强者与简戎对战，看破虚实的话，硬吃虚体魔影的攻击，便能反杀简戎。 ——如果要对付不如自己的对手，那又何必用这种大招？ 所以这招式只能用来牵制，并无大用。 “那我就放心了。” 楚火萝长出一口气，随后又问道：“那这魔影吞噬血肉化实破体而出，大概需要多久？” 沈振衣算了算道：“差不多七天左右。” “什么？” 楚火萝大叫：“师父，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得七天之内突破神人境第五重，否则必死无疑？” 这……确定不是在坑徒弟？ “是啊。” 沈振衣表情正经，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第五百八十二章刷怪! “沈振衣有没有可能通过黑穹门试炼？” 骆大天王在问属下。 虽然是发问，但他嘴角噙着笑意——在他看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欧阳绝安排沈振衣去黑穹门，应该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虽然始终查不出来他们有什么恩怨，但上位者要你死，未必就有什么理由。 也许只是看不顺眼而已。 “沈振衣若死，城中便没有什么变数了。天王登入长老会，可喜可贺。” 底下谋士也只是无意义的拍马屁而已，到了这个层次，他们的智谋全然无用，只是力与力的对抗。 “只是那兽心人的大尊在做什么？”骆大天王却不放心，“早知道欧阳绝要除掉沈振衣，我何必与他合作，这番最好连他一起除了，以绝后患！” 说实话骆大天王后悔了。 他为了早升长老除去隐患，选择接受兽心人的合作条件，想借着五级潮汐弄死沈振衣，没想到沈振衣不但没死，反而立下大功，有机会进长老会了。 ——谁知道峰回路转，欧阳绝也有杀人之心。 ——早知如此，何必那么麻烦？ 他现在担心的是兽心人大尊。 虽然笃定他们搞不出什么大事，但这些人也总是厌烦，能够在可以控制范围内的敌人，才算是养寇自重，要是养出麻烦来，那可不是骆大天王所愿。 “他们最近动向如何？” 骆大天王轻描淡写的询问。 属下们禀告道：“听兽心人那边的消息，对方这位大尊似乎有意进入黑穹门对付沈振衣……只是具体如何，是否进行，我们就没有准确的情报。” 这个兽心人大尊也甚为神秘，骆大天王与他打了几次交道，甚至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骆大天王自忖有拿下他的实力——他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 “去黑穹门……他也真是多此一举。” 骆大天王冷笑：“不过也好。” 期待他也死在黑穹门中，那就一切顺利了。 大尊当然不想死在黑穹门中。 ——他对自己也同样很有自信。 黑穹门中的黑暗，是他最好的隐蔽，他的天赋与武学，令他在这里如鱼得水。 “大尊。” 一头蠕动如蛇的异兽匍匐在他脚下，口吐人言。 这是被兽心人转化失败的凶兽化人类，寿命极短，能力有限，但蛇形可作为侦查所用，大尊经常带上一些在身边。 “发现沈振衣的踪迹了么？” 大尊涩声询问。 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在这里他如鱼得水。 “不远处有交战痕迹，似有一名神人境第五重高手正在重组……” 蛇形低声报告。 “第五重？” 大尊从黑暗中现出身形，他脸庞是一种诡异的苍白色，缺少毛发，看起来有种特别的恐怖感。 他皱着眉头。 “这么说起来，沈振衣加上三名女弟子，果然有杀死一名神人境第五重高手的能力，我们倒是低估了他……” “只是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蛇形沉默，它并未目睹战斗的过程，当然也无从判断。 “不过……” 大尊只能自己猜测判断，“他们并未往回走，也就是说，沈振衣并未获得精魂印记。” 如果得到了精魂印记，沈振衣就可以返回离开黑穹门，稳稳当当做他的内城长老。 他们并未返程，而是继续冒险，唯一的解释便是在这场战斗中并未获得精魂印记。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一场战斗沈振衣虽然将对方击杀，但并未占到太大便宜，甚至受到了重创，所以连精魂印记都未能收取，不得不继续向前。 ——如果没有精魂印记，他无法从内部打开黑穹门，也就无法返回内城，这就是试炼的残酷之处。 抱着这样的错误判断，兽心人大尊紧跟着沈振衣的脚步，打算来一次轻松的狙杀。 沈振衣握着精魂印记，轻松自在地前行。 楚火萝跟在他身后，叹气道：“师父，我们既然得了精魂印记，难道就不能早点回去么？我们可是还有七天就要被魔影吞噬了呢！” 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实在让人不想多待。 何况还有隐患在身，这种感觉真是不舒服。 不过师父还在向前。 她当然还得跟上。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你难道认为还有比这里更适合你们提升境界的地方？你们武学修炼积累已经够了，当然还是在这种生死之战中，容易取得突破。” ——这还真是生死之战。 让她们三个用同归于尽的战法来对付更高一境界的不死高手，这种打法当然充满了生死之战的意味。 在这种战斗中获得突破的机会极大。 这也是她们之前就体验过的。 黑穹门之中最大的好处，便是只要她们在这个附近转悠，遇到的肯定都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可以一次一次体验艰难的战斗。 ——当然，如果再无耻一点，甚至可以盯着同一个敌手反复刷。 “这简直有种打游戏的错觉了……” 沈振衣微笑点头。 “什么游戏？” 楚火萝好奇问道。 “以后或许你就会知道。” 沈振衣笑而不语。 好吧……师父总是有很多不说清楚的秘密，楚火萝也早就习惯了。 现在她们也顾不得再多问这些了。 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状态，想要活下去，就得尽快提升到神人境第五重。 ——战斗，不能停止。 “不多说了，赶紧走吧！” 现在也无奈，只能争取遇上更多的神人境第五重强者，在战斗中寻找突破的奇迹与一线生机！ ——原本来黑穹门试炼的人，对同等级的试炼强者精魂都是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避之唯恐不及。 ——只有她们，简直就把对手当成宝藏一样，恨不得走一步就能遇上一个。 “啊哈！前面又出来一个，这个是我的！” 楚火萝很快就掌握了抢怪的精髓，她甚至不等紫宁君与龙郡主，自己抢先跳在前面。 连那刚刚走过来的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精魂都吓了一跳。 这什么鬼试炼者？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第五百八十三章君子门 “来者何人？” 那强者精魂立定身躯，定睛细看，只见一个女子提着长剑朝自己奔来，气势汹汹，不禁吓了一跳。 ——他们不怕死，不过被人杀死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难道这少女有恃无恐。 但这神光微弱……分明只是神人境第四重而已……为什么会这么嚣张？ 他还没想明白，楚火萝已经悍然一剑挥来。 “不自量力！” 强者精魂冷哼一声，双掌扰动，气流旋转，运于周身，仿佛是一个大漩涡，刹那间便将楚火萝的剑光带偏。 “星屑大漩涡！” 他的声音低沉，这护身之力，非同小可。 “这个还是挺厉害！” 楚火萝一击不中，身形急飘，赶忙大叫。 神人境第五重，果然还是不简单的，并不因为她们三人联手干掉一个，便变弱了。 龙郡主微笑：“师姐，人家的修为毕竟比我们高一个境界，哪里是你一个人能搞定的？还是让我们来帮你！” 她与紫宁君挺身而上，剑光合一，又化君子之风，顿时与这漩涡逆时针相抵，相持不下。 “君子之风？” 强者精魂惊讶大叫：“三君子的传人，当世还有？” 他身子一抖，大漩涡的范围缩小，只守不攻。 “我乃君子门第十三代掌宗忧无惧。” “尔等是我君子门哪一代传人？怎敢用本门禁招？” 君子门的君子之风，谁都知道是用了必死的武学，其上附着的血魔咒无法可解，所以这位十三代掌门忧无惧用的也是君子门秘传星屑漩涡，而不是压箱底的君子之风。 楚火萝等人面面相觑。 这算是大水冲倒龙王庙？ ——不过她们三人的传承，得自于三君子，与什么君子门无关，她们甚至也不知道有君子门这么一个宗门存在。 不约而同，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都将目光投向沈振衣。 ——无所不知的师父，这个你可以解释一下吧？ 沈振衣却只微笑摇头：“这个我当真不知。君子门一向低调，三君子死后也无甚事迹……” 这种琐屑小事，总不至于他要全知道吧？ “你们不是君子门中人？” 忧无惧面色大变，“那你们从哪里学来的君子之风？若是偷学我君子门绝艺，那老夫可绝不能放过你们。” 偷学武道本来就是大忌，若是君子门还在，这几个并非君子门传人的女子，哪里学来这绝学？ 楚火萝不屑道：“谁稀罕偷学你们君子门的武艺？我这武学可是从三君子坐化之地六坟山参悟而来，说起来是三君子的弟子，你既然是十三代，那还不拜见祖师奶奶？” 她嘴上可从来不肯吃亏，人家说她偷学武道，当然要反唇相讥。 “胡言乱语！” 忧无惧皱眉。 三君子的坐化之地，算是君子门的圣地之一，初时也经常祭祀，后来君子门逐渐式微，连自己的传承都不大保得住，哪里还顾得上这去处？ 都传说三君子当年在坐化之地留下了传承，但从来都没有人能体悟出什么，连他当年都一无所获，这三个小姑娘能从其中悟出最高深的君子之风？ 他第一个不信。 “你们快说到底是从哪儿偷来这君子之风！否则的话，老夫就将你们碎尸万段！” 忧无惧厉声呵斥，他生前便刚愎自用，死后更是脾气不改，一点儿都不会变通。 他自诩老资格，哪怕是死了，仍旧是一般地骄傲跋扈。 楚火萝等人当然没搭理他，嗤笑道：“君子门算什么东西？我用得着偷学你们的武学？我看你不但是老糊涂了，还是死糊涂了，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好自以为是的？” 忧无惧气得面色发白：“你们当真不识好歹，若再不说出来历，休怪老夫无情了！” 他一开始觉得是君子门传人，倒是有了几分香火之情，觉得不妨放这几人一码。 谁知道这几人竟然对君子门殊无敬意，甚至有可能是偷学了君子之风——这样即使君子门在现世可能已经消失，他也绝不能罢休。 龙郡主脾气比楚火萝好太多，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反驳道：“老爷子，你不要胡搅蛮缠。楚师姐已经说了，我们这君子之风，乃是在六坟山参悟三君子传承所得。你尽可以不信，我们也无法实证，不过说话还是客气点儿。” 若说要对一个死人证明什么，那可真是闲的慌了。 更何况他们来这黑穹门之中，本来就是为了试炼修行，遇到之人皆是敌手，对方口口声声要打要杀，那也无妨，若是冤枉人那就令人心烦了。 “好，好，好！” 忧无惧气极反笑：“几个后生晚辈，学了必死无疑的君子之风就觉得天下无敌了不成？我倒要让你们看看君子门正统护法绝学星屑大漩涡的威力！” ——他在黑穹门中杀戮千万遍，早就失去了大部分的人性，也不过是有些执念罢了。 如果楚火萝等人诚惶诚恐，曲意奉承，让他过足了长辈的瘾，或许他不但不会杀他们，还得指点几招。 谁知道她们不识抬举，若是君子门后辈，或者有所关系，修炼的是别的武学，他或许还念点旧情——但这几个小姑娘练的是君子之风，就算自己不杀她们，她们也必死无疑！ 既然如此，那不如杀了算了。 心气平顺比较重要！ 忧无惧眼眸发冷，身周的星屑大漩涡再度扩张，不再一味防守，而是开始犀利的攻击！ 呼—— 急速悬战的漩涡在空中变作黑色，扩张极快，刹那间便将楚火萝等人笼罩在内！ “这是什么武学？” 楚火萝陷入其中，这才震惊不已。 在这星屑漩涡之中，她似乎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只能跟随着星屑旋转而旋转，无论像哪个方向用力，不但不能脱身，反而只是被漩涡拉得更深！ 三人串联一气，君子之风幻化曼妙，护住周身，但却仍然无法阻挡三人成为一个整体，陷入漩涡的中心！ 这种武学根本就不讲道理！ 第五百八十四章鱼跃龙门 “神人境第五重，果然得玄妙之机，神光的运用，真是厉害……” 楚火萝看似鲁莽，其实内心也并非不思考。 神人境的修为，主要是将天地之力与自身伟力沟通链接，形成神光，神光越强，便代表着力量越强，修为越深。 初期来说，只要有神光出现，便能对没有神光的对手形成碾压的优势。 其后从神人境第一重到第四重，主要便是神光的积累。 在这个阶段，尽管也有种种武学，但基本还是从之前真人境武学进化而来，属于对力量的简单运用。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说真人境武学运用天地之力如同挥舞一个千斤的大锤，到运用神光的时候，这锤的重量便到了万斤。 千斤碰万斤，那当然是一触即溃。 此后神人境第一重直至四重，便是将这万斤巨锤不断做大，终于无比沉重。 到第五重开始，其实才真正进入神人境武学的运用。 ——等于要将这一柄万斤巨锤，锻铸成无坚不摧的宝剑！ 其实凡人境、真人境、神人境三个武学境界，情况甚为类似，都是前半段累积力量，后半段纯化力量。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真气、元力与神光三种力量的不同。 楚火萝等人一步步走来，根基雄厚扎实，此时与神人境第五重高手交战，虽然陷入困境，心中各有所悟。 “好厉害的星屑旋转！” 龙郡主也在这漩涡之中不能自主，她努力静心，抱元守一，魔龙剑护住周身，化作一片龙形剑光，恰如一条巨龙在漩涡之中挣扎。 “龙族血脉？” 忧无惧也甚为惊讶：“这可少见得很！” 七伤世界的龙族血脉，比八修世界还要少见——主要是凶兽肆虐，稀薄的龙族血脉更类于人，难以抵抗，接近于灭绝。 在黑穹门见到龙族血脉，那真是稀奇。 “可惜，我这星屑大漩涡，原本便是龙族克星。别说你只是区区龙裔，便是能够演化真龙血脉，也脱不出漩涡的控制范围。” 所谓真龙血脉，只是传言，也从来无人见过。 不过君子门与龙族素有矛盾，前代有人以星屑大漩涡压制龙族飞腾之力，颇有奇效。 如今龙郡主陷入其中，更觉艰难。 她身形扭动，矫若游龙，但每一次飞腾变化，似乎都在被这漩涡隐隐克制，一股巨大的拉扯之力令她浑身欲裂，没移动一次，都是浑身骨骼剧痛。 ——这种感觉，只有她幼年之时嬉水，陷入河底漩涡之时才感觉到，无论如何挣扎，始终无法脱出，只觉生死一线。 无奈与痛苦，令龙郡主感觉到焦灼。 “难道……我的极限便在此处么？” 一路追随沈振衣，龙郡主诚心诚意，她知道师父便是拯救龙族的恩人，是不可思议的存在，从来没有任何怀疑。 她只担心自己，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龙族，并无什么本领，比之紫宁君、楚火萝还颇有不如。 楚火萝跳脱灵动，与沈振衣最早相识，关系亲厚，紫宁君深不可测，又在幻川之中苦守四百年，她怎么能比得上？ 所以三人之中，大概她是修行最刻苦的一个，只怕跟不上节奏，无法为沈振衣所用。 哪怕是用了君子之风必死，哪怕是中了魔影，不能突破神人境第五重只能存活七日，她也从来甘之如饴。 ——她不怕死。 ——只怕死的对师父没有作用。 如今的星屑大漩涡，就让她有这种绝望的感觉。 无论如何，她也不过是来自八修世界，一个小小的龙族而已。 她的剑，无法撕破漩涡之壁。 龙郡主闭上双目，咬牙坚持，心中却有一种无望之感。 就在这个时候，她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天人限界，鱼跃龙门，百折不挠，乃成龙鳞！” 这声音不高而温厚，落在龙郡主耳中，却如黄钟大吕一般！ 她陡然睁开了眼睛。 “师父！” 这确确实实便是沈振衣的声音。 三女对战忧无惧的时候，他负手而立，意态从容。 星屑漩涡隔绝内外，对他来说，却也不过是白纸一张。 ——一捅即破。 “谁！” 忧无惧面色发冷，目光终于落在沈振衣身上。 ——一开始的时候，怎么从来都没注意过这个男人？ 他一直悠悠站在那里，仿佛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这里是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精魂盘踞之地，也就是说，应该是神人境五重高手的试炼之所。 ——以那三名女子神人境第四重的实力，不应该走到这里。 难道说，试炼的主角，是此人不成。 那为什么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曾注意他？ 忧无惧心中凛然，喝问道：“你才是试炼者？让几个女弟子上来坐炮灰，消耗我的实力么？真是可笑，你可知道强者精魂以黑穹门阵法维持，随时都处于巅峰状态，消耗根本毫无意义！” 这种躲在女人后面的男人，还真无用废物与无耻得紧！ 沈振衣淡然一笑，根本懒得回应他。 这时候龙郡主却突然有了异动。 原本在这混乱撕扯的漩涡之中，她觉得无能为力，几乎只能随波逐流——这星屑大漩涡对龙族血脉的克制，令她几乎束手无策，即使拼尽全力，只能闭目待死。 但听到沈振衣之言，她体内的龙族血脉，像是突然沸腾了起来。 黄金的血液在身体中流淌，集聚于一处，冲向额头。 渐次，在她额头，慢慢形成了一个菱形的鳞片，闪烁着金黄色的光泽。 “龙鳞！” 纵然是忧无惧，也不禁失声惊呼。 ——这个龙族后裔女子，居然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之下，额头凝聚龙鳞，这是龙血集聚，再度纯化的迹象！ 传说之中，即使是血脉再稀薄的龙族后裔，只要以特定的方法跃过龙门，便能够纯化血脉，逐渐成为真龙！ 只是在自己的星屑大漩涡强力攻击之下，她只差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从哪里开的龙门？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忧无惧一片懵然。 第五百八十五章突破!血脉! 龙郡主觉得浑身如在燃烧。 血如火一般。 但这又并不是单纯的痛楚，更有一种温暖的灼热感。 在升华，在沸腾！ 这种感觉特别奇妙，就像是有人将她的血抽走，但重新在她身体里面注入了一种新的能量，让她更有力量。 “叱！” 她身体震动，大漩涡对她的束缚刹那间显露出了实质，仿佛是一条条的黄金锁链扣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形之上。 原本密集的锁链令她无法挣脱，但在这个时候，锁链却发出了咔咔的断裂声响。 “再跃龙门？” 忧无惧不敢置信。 ——这是生命的升华与境界的突破。 “破！” 当第一根黄金锁链断裂的时候，龙郡主的神色表情，甚至于眼眸目光，都起了变化！ 那一瞬间，她的眸子闪过一道黄金的光芒！ 真龙血脉！ “见鬼！” 忧无惧心中大叫不妙，飞身后退，却哪里还来得及？ 龙郡主反手一剑，神光暴涨，毫不客气地将忧无惧笼罩入其中。 嗤嗤嗤嗤！ 不断地割伤声响起，龙郡主的剑快逾闪电，轻而易举地击破忧无惧的护身神光，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血痕！ “神人境……第五重！” 忧无惧咬牙切齿。 ——就在刚才，这个小姑娘还不过只是神人境第四重而已，居然一下子靠着跃龙门真龙血脉提纯，瞬间提升到了神人境第五重。 ——这有天理吗？ 普通人修行突破那得要多少时间多少苦功？这种靠着血脉突破的，简直令人发指！ 忧无惧心中咒骂，却也无可奈何。 剑已及身。 ——神人境第四重的君子之风，他可以轻松以神光化解，如今人家已经是神人境第五重，再加上猝不及防，哪里还能防的住？ 无奈之中，身化飞灰，星屑旋转的漩涡，也就此消失不见。 “哎哟！你居然自己抢先突破了，也不等等我！” 楚火萝还在挣扎，隐隐觉得自己也摸到了突破的边儿，没想到龙郡主靠着血脉优势，直接就成了神人境第五重，宰了忧无惧。 没了对手，楚火萝的突破自然也就没了依托，只觉得有点悻悻然。 ——让一向落后的龙郡主抢先了一步，她也略微觉得有点儿不爽。 龙郡主连忙道歉：“师姐，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你一定可以突破。” 紫宁君倒是颇为平静，她静静看着忧无惧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悟。 “走吧。” 沈振衣微微一笑，转头对龙郡主道：“血脉提纯不错，你继续感悟龙族妙谛，接下来就靠紫宁与火萝了。” 龙郡主提升到神人境第五重，已经解除了自身隐忧，在黑穹门中的战斗也就告一段落，接下来是龙郡主与紫宁君的修行。 ——沈振衣也一点儿没担心。 他顺手接过漂浮在空中的精魂印记。 ——到现在，他已经有两个了。 虽然都不是沈振衣出手，但只要有精魂印记，就意味着试炼完成，他现在完全可以回返黑穹门外。 可沈振衣，还是施施然朝着深处走去。 “等你们俩个吧。” 身中魔影化玄的侵蚀，楚火萝与紫宁君，都得尽快突破神人境第五重，才能保证不死。 在他们身后，兽心人大尊紧追不舍。 “大尊！”蛇形人再一次来汇报，“在前方又发现一个神人境第五重精魂在重组，似乎是沈振衣他们又干掉了一个……” 它的口气有些迟疑。 事情有点不正常，如果说第一次可以解释为沈振衣他们几个势均力敌，未能斩杀之后取得精魂印记，不得不向前对付第二个，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两个都没有拿到精魂印记？那就意味着双方的应该受到差不多的损伤，但是沈振衣带着的女弟子，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人。 还是说神人境五重强者的输出太强，打得她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兽心人大尊皱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继续往前走，只有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得到精魂印记。但那是什么原因呢？” 沈振衣这个人，身上总是有太多谜题。 留着这样的人存在，对兽心人的大业不利。 大尊咬了咬牙：“不管如何，我们便全力以赴，除掉此人吧！” 他虽然仍旧看不起沈振衣，但心里到底多了几分警惕。 ——能够在神人境第五重的强者精魂区行走这么久，干掉两个神人境第五重，那这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我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就算他真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在这黑穹门中，还是一样要死！” 大尊桀桀怪笑，隐没在黑暗之中。 ——这里生与死阴阳交割的环境，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有利了。 ——这也是他诛杀沈振衣的信心所在！ 在大尊追上来的同时，沈振衣他们也没闲着。 他们几个继续向前，又遭遇了两名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精魂。 紫宁君继龙郡主之后，顺理成章地晋级神人境第五重。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水到渠成之事，甚至没有人对此感觉到有什么惊讶。 她自己也是平平静静的，并未因此而有什么得意。 “可恶啊！” 只剩下一个楚火萝孤军奋战，她一向自忖是最早跟随沈振衣的大师姐，没想到这时候居然落到了最后，实在欲哭无泪。 “快给我更多的强者精魂，我要突破，我要突破！” 她嗷嗷叫着，一个人冲在最前。 “师父……我要不要去接应一下？”龙郡主有些担心，向沈振衣请示。 之前她们是三人对付一个强者精魂，基本上不落下风，龙郡主突破之后，便只剩两人。但紫宁君根基扎实，故而也有惊无险。 现在只剩下一个楚火萝，越级挑战，未免太危险了些。 “不要紧。” 沈振衣淡然摇头：“破茧成蝶，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微笑看着楚火萝的背影。 “她也该吃吃苦头，才知道世事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不必担心，人身有无穷潜力，只要她找到自己的路，便能够再进一步，与你们同列。” 第五百八十六章楚火萝的武道 楚火萝没什么天分。 这一点，她自己知道。 她是从九幽之地走出来的少女，如果不是遇到沈振衣，她说不定连自己的师姐都打不过，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命运。 只是因为相信师父，她才一路走来，从九幽而至八修，从八修而至七伤。 她和龙郡主一样，希望自己对师父有用。 现在龙郡主与紫宁君都已经突破神人境第五重，她当然也不甘落后，心急如焚。 所以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远处的荒野上，有一个红色的人影盘膝而坐——简直就像是燃烧的一团火，照亮了周围。 “又一个……” 楚火萝大喜，就想要扑上去动手。 “且慢。” 沈振衣在后面无奈地叫住了她。 “此人将天凡之火修行到了极高境界，你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啊？” 楚火萝远远看了一眼，那人紧闭双目，面目平静，身躯不断燃烧，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痛苦的地方。 “她们俩都找到合适的对手晋升神人境第五重了，难道我就不行？”楚火萝郁闷，“难道我要死了不成？” 神人境第五重的精魂比之前当然少了许多，她们也要走一段路才能遇上一个，黑穹门之中昏暗无日月，也没法计算时间，谁知道会不会七天一到，魔影侵蚀爆发，她就死翘翘了？ “这人倒也是你合适的对手……” 沈振衣微微颔首。 “那你又说我打不过他！”楚火萝哭笑不得，“打不过那我怎么晋升？” 打不过就被人杀了。 这种凶险，还是有的。 尤其是那人浑身烈阳，主要一招不慎，就被人化成飞灰，连抢救都来不及吧？ 沈振衣没回答她的问题，却沉吟一阵道：“你与我学剑之前，是烈阳府的传人，修行火系武学，你还记得么？” 这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 在九幽之地，楚火萝被作为烈阳府两个传人之一进行培养，必须胜过世界，才能真正继承烈阳府。 ——可惜，她一来懒散，二来也没师姐那么有心机，差点就被逼得走投无路，到弃剑山庄避难，这才认识了沈振衣。 后来她作为沈振衣的弟子崛起之后，便以剑法为根基，原本的火系武学，也未曾继续修行。 毕竟虽然沈振衣动动脑子都能帮他们推导后续武学，后来在沧澜秘库之中更是有无数神人境界的武学可以选择，但总是学剑最简单。 “那又怎么样？” 楚火萝表示不明白师父要说什么。 沈振衣微笑：“世上之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在九幽之地你修行火系武学，名字中也有一个‘火’字，想来与火有缘，如今我可以传你天凡之火的口诀，你与这人相斗，参悟妙谛，重铸火系神光，或许就能再进一步。” 我说师父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楚火萝一脸懵逼，当初是你让我学剑别玩火，这会儿是看我学剑没什么前途，所以又让我玩火吗？ “不，我想跟师父学剑！” 她想了想，断然拒绝！ 紫宁君与龙郡主在别的武学上有更大的优势，她们都跟着沈振衣学剑，自己怎么能特殊？ 什么天凡之火，听起来挺厉害，但岂不是不算师父嫡系了？ 楚火萝心里自有小九九，当然不肯答应。 “你不会将天凡之火，融入自己的剑道之中么？” 沈振衣摇头：“紫宁所学，举一反三，自然都能成其剑道；郡主以龙身血脉为主，自能参悟龙皇堂皇剑道；你却一直是东学一招，西学一式，还没想好要走什么路吗？” 楚火萝一路被揠苗助长，生搬硬套，硬生生拖到现在不掉队，也仍然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预备者。但她确实一直没确定自己的武道之路，完全靠着沈振衣的拉扯前进。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有沈三公子的拉扯，未来仍然可以向前走，但总是有自己的武道，才能更加的明确本心。 “这倒也是……” 楚火萝觉得有道理，她苦着一张脸道：“只是师父的武学实在太过丰富灿烂，我什么都想学，实在想不好要走哪条路。” 她本来就是贪多嚼不了的性子，沈振衣所学浩如烟海，她什么也不想要放弃。 “再说，玩火实在太苦……我这么娇嫩少女，是不是再学点优雅的剑法就行了……” 她其实心里已经认同了，只是嘴上还在小声嘀咕抱怨，对面那人实在听不下去，大喝道：“后生晚辈，口气倒是不小，居然看不起我天凡之火么？” 那人凛然呼喝，突然站起身来，火苗呼的一声蹿得老高，足有十余丈，他魁梧的身躯成了其中核心，可以看到头皮锃亮，双目如火，其余地方都是一片焦黑。 天凡之火，乃是天地之力与自身伟力的结合，在天焚天，在地焚地，是神人境中火系武学的标准和终极。 此人参悟天凡之火已久，在黑穹门之中虽然不能提升境界，但火势运用早已出神入化，如今叱喝的同时，口角喷出三道火蛇，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中曲曲折折，袭向楚火萝的上中下三路！ “哎呦不好！” 楚火萝长剑一挥，分出三道剑光迎上，但刚一触那火蛇，便连同焚烧起来，不但不能拦截对方的攻击，反而是助长了威势！ 沈振衣点头道：“天凡之火，能焚剑光，神光本身就是其滋养的来源，你若是不了解其中的奥妙，越是阻挡，对方的火势便就越强。现在，你还要不要学天凡之火的口诀了？” 这种时候你还问什么？ 楚火萝飞身后退，狼狈逃窜，大叫道：“要要要！师父快教我！不然你这好徒弟可就要被烧死了！” 这种攻势不能硬抗，只能闪避，偏偏火势还越来越大，早晚会被包围，这要是不提前想办法，那不用一时三刻，就得化为飞灰！ 病急乱投医，楚火萝哪还管什么学什么武学，先听几句口诀救命再说。 “大言不惭！” 那人冷笑，根本不相信有人能拿出天凡之火的口诀，双目瞪大，眼角之中又多出三五道火蛇攻势！ 第五百八十七章诡异的走向 “天、凡合一，燃尽一切！” 火人口中出声，有若奔雷，怒气勃发，焰光四射。 楚火萝狼狈不堪，翻身腾跃，左支右绌，连退出几十丈外，这才勉强避开火圈攻势。那火人岂肯放过，化作火雨流星，急急追上。 “师父！口诀呢！” 楚火萝的剑光根本起不到阻截的作用，只能靠着身法闪避，她虽然灵活，但也不是以此见长，没过一会儿就险象环生。 这时候沈振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天、凡之别，如物、我之别。物我为二，天人合一，真人得天心而不能合天心，故而只用天法，未得人法……” 一开口是总诀，也是神人境修行的根本道理。 神人境修行，关键就在于一个“合”字。 真气与天地之力合一，化作无边智慧神光，照耀四方，也就是所谓人成为神的过渡阶段。 所谓天凡之火，也真是以这根本法门，从天上火与人身火合一，而成无边神火，难以抵挡。 ——可是楚火萝现在想听的是具体技巧与窍门，哪里有心思钻研大道理，只欲哭无泪大声叫道：“师父，来不及了，快教我到底怎么合成天凡之火啊！这些我都懂了！” 沈振衣才不管她，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真的懂了么？若是真的懂了，自己便可推导出天凡之火合成之法，何必问我？” ——摊上这种师父也真是够坑的！ 楚火萝心中吐槽，只能天上地下的翻滚，避开那些炽热的火焰。 那火人也是大笑：“都到了这种时候，别说叫师父，便是叫师娘也没用，你也不必再如此东躲西藏，早晚都是化为飞灰，何必要苦苦挣扎呢？” 他压根儿不信随便遇上一人就能说出天凡之火的口诀，只当这些人只是大言不惭，信手挥动，火势熏天，照这样下去，楚火萝已经避无可避。 沈振衣唠唠叨叨，说了好几分钟的总诀，这才话锋一转，转入天凡之火的法门。 “……天火自天灵入，人火自腹中生，合于膻中，乃成阴阳……” 这其实便是天凡合一的关键法门。 一般人哪里敢随便引天火入体，就算天火下降，也绝不敢将腹中人火点燃，天人二火相遇，只会如龙虎争斗，形成剧烈的爆炸，人生根本承受不住。 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要以天火为阳，人火为阴，在胸口处旋转不惜，形成一个平衡的阴阳鱼，以此阴阳双磨法，渐渐抹去两火中相斥的暴烈属性，在快速旋转循环的过程中形成融合。 这种融合仍旧是极度危险，稍一不慎，便会伤及自身。 两火融合之后，还要以秘法提纯。 “天火刚烈，人火阴柔，以天火驭人火，便不可驯，以人火引天火，乃成造化……” 沈振衣语气从容，温柔平静，那火人却身子一顿，不敢置信地看往他的方向。 ——这当真是天凡之火的提炼法门！ ——这是他们本门不传之秘，这个人怎么知晓？ “你……你是我火神八府传人不成？” 七伤世界，火神八府，掌控八种修火之道，可以最终修成天凡之火，成就神人境。 随着天火与凡火的不断融合，八种修火之道更能更进一步，传说中可以推到神人境的极限。 ——当然这些都是远古的传说了，早在几千年前，人族高手就开始式微，火神八府也逐渐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面。 这位本来就是火神八府残存的后裔了。 他死之后，火神八府的传承几乎断绝，他其实根本不指望还有传人。 ——但是这个年轻人，却准确地说出了天凡之火修炼法门，让他惊讶之极。 “神火八府？” 沈振衣蹙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 “不好意思，不知道。” 楚火萝抱怨道：“师父不要和人闲聊，继续说口诀啊！” 那火人的攻势稍缓，但烈焰飞腾，仍然不停，楚火萝翻腾闪避，福至心灵，在躲避中提炼天凡之火，若有所得，恨不得沈振衣立刻倾囊相授。 “后面的，你听了也未必能理解。” 话虽如此，沈振衣还是淡然开口，从炼火、养火、纯火乃至于用火的法门，一一传授，并不停顿。 火人听到养火、纯火的口诀，已然惊疑不定，等到听到用火妙法，不由是两眼发直。 “这……这是神火八府最精微奥妙的法门，不……就算是神火八府，也不可能有此完整的口诀。除非是神火八府未曾分裂之前！” 他神色激动，大叫道：“这位朋友，你可听过神火真君之名？这天凡合一诀，乃是神火八府的源头，你从何处得来？” 神火八府，原来归于一人，神火真君创立天凡合一诀，可说是七伤世界难得的绝顶高手。 只是在他死后，弟子们却不能贯彻他的意志，更被其他势力挑拨，分为八份，也就是神火八府。 ——于是虽然神火八府仍旧威名赫赫了一阵，但与八火合一的威势相比，那可就差得远了。 后来神火八府的各位主事之人也深自后悔，知道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也曾有八府合一的想法，可惜种种掣肘终究未能如愿。 所以每一府历代传承，都留下了要一统八府，找回天火合一诀完整版本的遗言。 如今沧海桑田，神火八府可能都已经完全不存在，这位仁兄也死了上千年，没想到在黑穹门中居然听到了完整的天火合一诀，简直如堕云里雾里，如梦似幻。 “神火真君？” 沈振衣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 “这么说来，你所谓神火八府，便是神火真君的传人？那你们的御火之术实在练的不怎么样啊……” 他言语里面也没什么客气的成分。 不行就是不行。 如果是神火真君，冲到神人境第九重也没什么难度，他们这些人……神人境第五重已经是勉强。 那火人却不以为忤，大喜行礼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如今陆某虽然已死多年，但不敢有违先师遗愿，可否请先生教我？” 他说话几乎变得恭恭敬敬。 “那还打不打？” 楚火萝目瞪口呆，没想到竟然又这走向…… 第五百八十八章元磁之火 沈振衣和人动手，经常打着打着就成了指导模式。 这一点楚火萝已经习惯了。 ——不过现在可是她的晋升一战啊！ 这要是人家打了一半又不打了，自己的突破可怎么办？ “天凡之火，最高境界自然是天人合一，想要给你说明白是很难了……” 沈振衣轻轻叹息。 “我的弟子正在参悟天凡之火，你若是有缘，与她交手中便能明白道韵，只看机缘吧。” 还是师父好！ 楚火萝大喜，这样一来，对方就从对手变成了陪练，她刚刚琢磨到一点天凡之火的奥妙，只要与这火人继续交手，必有所悟。 “多谢！” 火人大喜，双掌连错，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喷出火苗，化作漫天火蛇，攻势如潮。 “那也不用这么兴奋……” 楚火萝口中嘀咕，但也抖擞精神，长剑展动，一边感悟沈振衣所传口诀，一边迎了上去。 沈振衣淡然道：“以你现在的状态，就算是当真参悟了天凡之火的根本，也没办法用于己身。” 火人身体摇动，火蛇如雨，朗声大笑道：“能在死后得真传，不枉修火上千年。” 他说是恭聆教诲，但下手可没有丝毫客气，攻势比之前更胜。 “师姐行不行？” 龙郡主有些担心，虽然楚火萝常抢白她，但两人相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不免为之担心。 “放心。” 紫宁君面色不变。 楚火萝岌岌可危，看上去比刚才还要更加凶险，她面色肃然，双目微闭，裸露在外的肌肤竟由白皙变为殷红，也不知是被火人的攻击所伤，还是自身修火的变化。 “这小女娃子不错！” 火人震惊，啧啧称奇。 之前这女子一点儿都没有修火的基础，刹那间居然就能以天火与凡火沟通，迈出了关键一步，莫非她是天生的火灵之体不成？ ——不不，绝不可能，这少女虽然与火系武学甚为亲和，但也不过是中人之姿，与自己生前上千不能比，更不可能是传说中身如火变的火灵之体。 只能说那位公子的指点实在高明，居然能让一个毫无基础之人立刻理解天火与凡火之妙，这简直就是点石成金！ 他越是思索，越觉得其中奥妙无穷，只恨如今已无人身，无法修炼，否则光凭这一次的体悟，就足以令他再上一个境界，如果能够得到完整的传授，假以时日，赶上祖先神火真君的修为也不是不可能！ “妙哉！妙哉！” 他大声称颂，攻势却更急！ “你想打死我不成！” 楚火萝嗷嗷大叫，她吃力地将体内火种引燃，再以元磁之力接引天火，小心翼翼将其束缚，不至于在体内乱走。 这是她想出来的讨巧之法，否则的话，天火一旦偏差，她控制不住，肉身就会化为飞灰！ 火人不知道她走捷径，愈发佩服其控制力，攻势也就更加犀利，毫不留情。 可怜楚火萝大部分的精神要用于控制元磁之力压制天火，又得防备火人的攻击，心中只叫苦不迭。 不过这种强大的压力，也加速了她体内凡火与天火的合并。 天火暴烈，凡火持久，两种火在她膻中穴循环往复，互相融合，终于露出了一点白色光辉！ “成了！” 楚火萝福至心灵，知道这一点白光，便是神火火种，以此为引，便可引出漫天神火，以此成神人境第五重的基础！ “叱！” 她已经被火人攻得退无可退，这时候神火火种初成，也只能不顾一切，以剑引之，射出反击。 “来得好！” 火人大喜，一点儿也不客气，万条火蛇聚集一处，形成一个灼热火球，迎着楚火萝那一点火种冲去！ “要不要这么认真？” 楚火萝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人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武痴，自己火种初成，虽然是同一境界的火焰，但量的积累怎可比拟？ 不过已经要硬碰硬了，躲也躲不得，大不了再重新融合一次！ 楚火萝硬着头皮，叱喝攻击。 那一点白光撞在巨大火球上，迸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不对！” 那火人忽然大叫：“这不光是天凡之火！” 眼看楚火萝那一点白色火种虽然小，但却锋锐异常，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火球，朝着火人额头急飞！ 这可不是天凡之火有的变化！ 沈振衣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这徒弟爱走捷径，以元磁之力结合天凡之火，成了元磁之火，其中变化又有不同。恐怕纯粹的天凡之火大道，你是见不着了。” 楚火萝心思跳脱，自然不可能循规蹈矩，这本也在沈振衣预料之中。 这元磁之火既有元磁之力消解神光的特性，又有天凡之火无物不焚的杀意，兼职不可抵挡。 火人那火球虽猛，但终究还是以天地之力结合自身之力形成的神光，被元磁之火一穿，自然抵挡不得。 噗！ 那一点火种穿透火球，速度不减，在火人头颅眉心一穿而过！ 火人的动作顿时僵住，面前凝聚的巨大火球也无从维持，刹那间崩散飞出。 “好！好！好！” 他一点儿都不失望，口中兀自叫好。 “天凡之火，原来还有这般变化，能有此见，这一死也不虚了！” 火人朗声长笑，对着楚火萝与沈振衣躬身作揖，旋即无从维持自己的身躯，火焰一展，化为飞灰。 “赢了！” 楚火萝大喜，蹦蹦跳跳来到沈振衣面前，笑道：“师父，我凝聚了天凡之火，终于幸不辱命，也踏入神人境第五重了！” 她以元磁之力凝聚天凡之火，虽然取巧，但是神光与运用都再进了一个境界，这自然而然，踏足神人境第五重。 灰尘中，一个精魂印记载浮载沉，龙郡主伸手收取，交给了师父。 ——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有了五个精魂印记，完全完成了任务不说，三个女弟子也都晋升神人境第五重。 要知道霸王城长老会，也不过只有五个神人境第五重，加上一个候补的骆大天王，也只有六个。 一个弃剑山庄，已经有了与霸王城长老会一大半的实力！ 第五百八十九章这才是开始 “师父，这时候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楚火萝洋洋得意，这地方阴暗潮湿，实在没什么继续待下去的想法。 “差不多了。” 沈振衣淡然回应。 黑穹门对别人来说是龙潭虎穴，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场修行之旅而已。 “不过，别人未必那么容易就放我们走。” 沈振衣回头，看着黑沉沉的来路，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黑穹门之中，今天可是难得的热闹。 ——在沈振衣他们身前，城主仍旧寂寞地走着。 “她”面前早已没有敌手。 静夜沉沉。 “她”在等待。 而在沈振衣后面，兽心人大尊的疑惑越来越浓。 “已经……遇到四个在重组的神人境第五重高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如何，精魂印记沈振衣也该到手了，那他到底在干什么？ ——能有本事解决四个神人境第五重高手，沈振衣的实力也实在不容低估了。 “大尊，这沈振衣实在古怪，恐怕他真的已经神人境第五重了。”蛇形人嘶嘶吐着舌头，提议道：“他既然能够顺利完成这次试炼，大尊恐怕没有什么好的出手机会，不如就此作罢，等离开黑穹门再说……” 沈振衣的情况太奇怪。 蛇形人穿梭于黑穹门中来去自如，也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 敌情未明，实在是不宜动手。 “不行！” 兽心人大尊冷冷拒绝。 “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那就更不能让他回去，霸王城新增一位长老，不知道要平添多少变数。必须将他扼杀在黑穹门中。” 他也曾犹豫过。 但这个隐患确实不得不除。 如果沈振衣修为不行，那顺手干掉，也算是给骆大天王一个交待；如果沈振衣修为高，那兽心人大尊考虑到接下来的行动，又不得不干掉他。 若想要倾覆霸王城，必须得非常小心。 “只是……” 蛇形人虽然没什么修为，但直觉特别灵敏，自能感觉到危险。 “大尊，到了黑穹门外，可以找后援，联手除掉这沈振衣——毕竟若是他已经神人境第五重，也不算违反道理……” “不必多说！” 兽心人大尊截断了他。 “我既然在此地，就不需要别人。” 他一向骄傲自负，难道区区一个沈振衣，还要他呼叫后援，丢了面子不成？ 蛇形人不敢再说，只能哧溜钻入黑暗之中。 兽心人大尊冷笑一声，身形渐渐隐没。 ——他仍然坚信自己，在这环境之中，必然能够狙杀沈振衣！ 一个神人境第五重，还不足以让他感觉到威胁！ ——当然，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楚火萝正眨巴着眼睛，问沈振衣：“师父，黑穹门中的试炼我们都完成了，还有什么人不让我们走？” “总有些人不自量力。” 沈振衣百无聊赖地四面环视一圈。 “反正也要回去，不如就在这里坐等，等他们出手就好了。” 他懒得再多逛，不如等躲在暗处的人主动出现就好了。 “居然想暗算师父，那他们可真是找死了。” 楚火萝新近突破，信心满满，再看看紫宁君与龙郡主，光她们三个神人境第五重，就应该足够应付霸王城中所有不轨人士。 就算是什么欧阳绝骆大天王联手，她们现在都凛然不惧。 “如今霸王城中，我们三个联手，应该谁也不怕了吧？” 霸王城长老会虽有五人，但之间肯定矛盾不统一，比如广圣君肯定不会与其他人联手来对付沈振衣，另外四人也各有矛盾，就算再加上一个骆大天王，也没可能齐心协力。 她们三个成为一个整体，除了那位传说中足不出户已经到了神人境第六重的城主，或者整个长老会像面对凶兽入侵一样紧密合作，否则真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她们 ——就算当真有那位城主和整个长老会，她们身后，不还有沈三公子么？ 龙郡主点头同意：“我们侥幸突破到神人境第五重，总算在霸王城中可以为师父做点事了。” 之前总有高手压在头上，她们也老是绷紧着，现在总算稍微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做点事？” 沈振衣微笑摇头：“那你们还差得远呢。” 神人境第五重，即使是在这七伤世界，也只能说是刚刚开始吧？ 不过……差不多也可以解决霸王城的麻烦，八修世界移民进入，保障安全，他也可以开始新的征程了。 沈振衣手指一弹，三枚精魂印记飞出，飞向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三人都是一怔，各自伸手接住。 “师父，这是干嘛？” 楚火萝一脸懵懂，师父把精魂印记给她们干什么？ “出去之后，你们各持一枚精魂印记，也算是通过了黑穹门试炼，当然也可以进入霸王城长老会……” 啥？ 别说楚火萝，就是龙郡主都愣了。 楚火萝除了让她们担任内城联盟长老之外，现在连霸王城的长老都要当了？ 理论上来说，这好像也没错。 毕竟她们都是神人境第五重，有了成为霸王城长老的资格。 况且黑穹门试炼这是最硬的条件，霸王城中人，但凡只要能通过黑穹门试炼，就自然获得长老会的资格。 ——现在她们几个手上各有一枚精魂印记，这妥妥地能当长老。 “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啊……” 楚火萝喃喃自语。 “想不到几个月前，我们还在为进城发愁，如今没过多久，就要当上这座城池的主人了。” 这连她自己都没想到。 “在七伤世界，我的进步速度，怎么感觉比八修世界还更快点呢。” 八修世界，似乎还得修炼好多年才能缓过来，在七伤世界，她们反而一路顺风顺水。 沈振衣微笑摇头：“这不是你们强，而是七伤世界太弱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 在这个世界，人类不是主角。 强大的是凶兽。 躲在人类的堡垒中，快速修行提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真正的挑战，始终都在城外。 “差不多了。” 沈振衣目光转向黑暗，“躲躲藏藏的日子也够久了，从今日开始，你们要准备面对更强的挑战。” 黑暗仿佛有所触动一般，像水波一样抖动起来！ 第五百九十章意料不到，凶多吉少 一条蛇从黑暗中显现，然后飞快地想要钻进地下，楚火萝眼疾手快，手指一点，一道剑光飞出，钉住了这条蛇的七寸，直插入地下。 “哎哟哟哟……好痛……” 蛇大声呼痛，身体蜷曲起来，口吐人言。 “这蛇会说话！是凶兽吗？” 楚火萝好奇地问。 “凶兽也不会说话。” 龙郡主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蛇形人嗷嗷大叫：“你们这几个小妮子好大胆子，居然敢对我动手？我主人定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它本身没什么战斗能力，被剑光刺中，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只能出言威胁。 “主人？”楚火萝嘿然一笑：“藏头露尾的，能有多厉害？” 这条蛇出现在这里实在有点诡异，它所说的主人，应该不会是黑穹门中的强者精魂——恐怕就是师父所说，不想让他们顺利回去的敌人。 是欧阳绝？骆大天王？或者其他人？ 楚火萝根本不在乎，她刚刚晋升境界，正手痒着呢。 “快出来吧！” 楚火萝对着黑暗高声大喝。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黑暗中飘来兽心人大尊冷冷的声音，他让蛇形人先接近探探沈振衣的底细，没想到才刚一靠近就被人发现，侦查也就失去了意义。 “大尊，快救我！” 蛇形人哀声高呼。 兽心人大尊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它一眼，手腕一翻，也不见有何动作，就见蛇形人的脑袋滴溜溜滚落在地。 楚火萝微怔，没想到出来的人那么无情。 她袖子一展，收回那一道剑光，定睛看对面的敌人。 兽心人大尊一袭黑衣，整张脸庞都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透着幽幽的绿光，让人不寒而栗。 “这不像是人啊……难道还是强者精魂？” 毕竟精魂在阵法的作用之下，看上去与生前并无太大区别，并不能准确判断。 “你是什么东西？” 楚火萝傲然喝问。 兽心人大尊恼怒，面色阴晴不定，冷笑道：“沈三公子本领高强，弟子也是骄傲得紧，不过也该今日为止了。” 他骄矜地咳嗽一声，“本尊此来，便是来送三公子归西。” 沈振衣或许已经踏足神人境第五重，或许有独特的武学传承，总而言之这个人身上一定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才能够一路行进到此。 但无论如何，有他出手，沈振衣必无好结果。在黑穹门这种环境中，兽心人大尊占的便宜太大了。 “哦？” 楚火萝挑了挑眉毛，笑着回头对龙郡主道：“上一个对师父这么嚣张的人现在在哪里？” 龙郡主老老实实：“不知道，不过大概尸骨都化灰了吧。” ——她也不是虚言吹嘘，她们见过所有人中，还真没有人有资格在师父面前嚣张的。 ——她们也绝不会允许。 “狂妄！” 兽心人大尊眼皮狂跳。 他何曾被人这般蔑视过？ 自从兽心转化之后，他一路顺风顺水，修行煞气武学一直做到如今大尊之位，已经没有人再敢把他踩在泥里！ “哼，你以为你们得天独厚，能够晋升神人境第五重就有什么了不起么？我就恨你们这种占着资源，便自以为天赋异禀之人！” “我就是要告诉你们，但凡我们有同样的资源，只会比你们强千倍百倍！” 他面色涨红，眼中满是仇恨。 “喂喂喂，你在说什么东西？” 楚火萝莫名其妙，这人也太奇怪了吧，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怎么就苦大仇深的感觉？ “我们啥时候得罪你了，分明是你自己跳出来要害人好吗？你要是认错了人，赶紧掉头就走，别浪费时间！” “贱货！” 兽心人大尊偏偏更是愤怒，一边大喝，一边陡然出手，从他宽袍大袖之中伸出一条长着利爪的触手，向着楚火萝抓来！ 在他想来，这种女子，当然是一击必杀！ 兽心人大尊的触手既隐蔽又迅捷，别说是神人境第四重的武者就算是神人境第五重，猝不及防之下也容易吃亏。 楚火萝果然大吃一惊，厌恶喝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这触手如同蛇一样，在空中扭结盘转，看着就令人腻心。 楚火萝恼怒，叱喝一声，长剑一抖，一点白光飞出，迎向那触手。 “雕虫小技！这就想拦住我？” 兽心人大尊不屑而笑，这女弟子本事不过如此，他根本没放在心上，触手一抖，就打算扑灭这火焰，顺便将楚火萝的脑袋给扭下来。 谁知道，触手与火焰一触，发出嗤嗤声响，刹那间竟然炽烈的燃烧起来！ “天凡之火？” 兽心人大尊大吃一惊，没想到遇上这号称无物不燃的天凡之火，一时不防，眼看这触手就要被燃烧殆尽，赶紧一抖手，切断了触手，侧身后退，惊疑不定。 “你什么时候……突破到了神人境第五重？” 天凡之火，代表着天地之力与自身伟力的完美融合，也就是神人境第五重的起点。 这个少女，之前分明不过神人境第四重，怎么会在这黑穹门中突破了境界？ ——这根本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可能性！ “切！” 楚火萝冷笑：“神人境第五重又算什么了不起？这儿可不止我一个！” 紫宁君知道这人厉害，虽然不知底细，已经默默挪移脚步，站到了兽心人大尊的另一侧。 而龙郡主也擅长配合，成犄角方位，将兽心人大尊包围在核心。 紫宁君气势上冲，神光如雪，直冲天际。 龙郡主则有真龙龙魂护佑，金光四射，气势惊人！ “你们三个……” 兽心人大尊觉得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个陷阱，明明只准备对付一个沈振衣。 为什么……为什么这三个女弟子，全都是神人境第五重？ 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近乎绝望地望着沈振衣，希望他可以给出一个解释。 沈振衣仰首望天，微笑道：“这位兽心人朋友，看来真是不巧，就算你的武学适合在黑穹门中发挥，但对上三名神人境第五重……恐怕只能是凶多吉少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三……三个? 三……三名神人境第五重。 兽心人大尊额头沁出冷汗。 ——这什么鬼？ 在黑穹门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论他怎么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变化。 ——进黑穹门之前，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明明只有神人境第四重，这是毋庸置疑的。 在黑穹门这么凶险的环境下，她们毫发无伤地干掉了四五个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精魂，然后自己晋升？ 这简直不可思议。 “你……你们是假装的？” 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个可能。也许这三名女子早就是神人境第五重，一直深藏不露，直到黑穹门中才暴露实力。 ——这也没有任何逻辑啊！ 兽心人大尊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只有本能告诉他，此地不可久留！ 兽心人有野兽般灵敏的直觉，恐惧已经攫住了他的心灵，面对三个神人境第五重高手，他一点儿胜算都没有，身体已经提前做出了反应。 撤！ 兽心人的煞气阴影武学，本身就适合黑穹门这种环境，因为是阵法限制，煞气与神光并不处于平衡的状态。煞气经过数千年累积，变得极为强大，也让大尊能够将自身功力发挥到最高境界。 而阴影化的能力，则让他更有逃脱的机会。 心念刚起，兽心人大尊的身躯就开始逐渐朦胧，仿佛要溶解在黑暗中。 “哪里能让你走了？” 楚火萝叱喝一声，口吐天凡之火，想要打断兽心人大尊阴影化的过程。 龙郡主也随即跟上，张口呼喝，龙吟阵阵，空间震荡。 紫宁君信手一挥，冰雪落地，更是将兽心人大尊凝固于原地！ “见鬼了！” 兽心人大尊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最可怕的噩梦。 哪怕是做梦的时候，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入这种窘境。 这三个女子刚突破神人境第五重，他原以为这几个人经验不足，应该能让他轻松脱身，没想到这几个女子奸猾似鬼，老辣得很，各有所长，一出手就先封住了他的退路。 难道只能硬拼了？ 他畏惧地瞥了一眼沈振衣，这三个女子他已经绝对不是对手，但或许还有逃生的希望，更可虑的是一直不言不动的沈振衣。 ——这人的境界到了何等地步？ 三个女弟子都能进入神人境第五重，他自己有多强，难道是他一直隐藏着实力？ “喂！别东张西望了！我看你这兽心人崽子，还没机会与我师父动手，我们三个，就能拿下你的狗命！” 楚火萝洋洋自得。 对方使用煞气作为武学，她运用元磁，立刻便能感应得到——除了凶兽之外，七伤世界能够运用煞气之力的，那就只有兽心人。 他们刚刚破了五级凶兽潮汐，打碎了兽心人的计划，兽心人来报复也不奇怪。 “大言不惭！” 兽心人大尊咬牙切齿。 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楚火萝的话还是让他脸上挂不住，强撑道：“我倒要看看，你们可能胜得过本尊的阴影玄功！” 兽心人大尊这门武学别出机杼，以煞气引导阴影，以阴影之力，变化万千，形成各种诡异绝伦的攻击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不知道多少同级的高手吃过他这个亏，若是对面只有一个神人境第五重，大尊一点儿都不害怕。 可三个…… 他这句话实在也底气不足。 龙郡主质问道：“你们兽心人到底为何要袭击我师父？还有什么阴谋？还不从实招来！” 她是龙族公主，从小也有权谋大势的培养，如今霸王城中的争斗规模虽然不错，但万变不离其宗。 如今霸王城中内斗无穷，但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凶兽入侵才是所有人必须提防的大患。 兽心人到底想搞什么鬼，大概龙郡主是弃剑山庄中最想搞清楚的一个。 沈振衣高屋建瓴，楚火萝天真烂漫，紫宁君漠不关心。 只有龙郡主忧国忧民…… “呵呵，我说出来又有何用？” 提到兽心人的计划，大尊又骄傲起来。 “就算我今日杀身成仁，霸王城的覆灭也已经不可避免。别说是你们几个神人境第五重，就算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一样也要死！” 这才是他们光辉的事业。 想到这一点，兽心人大尊恢复了几分勇气。 “哦？” 沈振衣这才挑了挑眉毛，正眼看了看兽心人大尊。 笑了笑。 “就凭你们？” 他语气并没有刻意加重，也没什么轻蔑的意味，只是当真的表示怀疑。 这就最让人气愤。 兽心人大尊的目光陡然变成血红色，厉声道：“怎么？沈三公子，看不起我们兽心人么？要知道炽盛城也曾繁华得很，还不是被我们一体覆灭？” “我知道霸王城主是神人境第六重，但我们也自然有杀手锏对付，你睁眼看着吧，就算你当上霸王城的长老，不出月余，也必见覆灭之刻！” 他嚣张狂妄，甚至不惜透露出一点兽心人的行动目标。 沈振衣怜悯地看着他，摇头叹息道：“我觉得你可以安息了，你们或许知道霸王城主是神人境第六重——” “——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神人境第六重。” 兽心人大尊一愣，不明所以。 “杀了他吧。” 沈振衣懒得多说，对龙郡主挥了挥手。 “多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兽心人的招数，来来去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招，没什么新鲜的。 只要霸王城主在，甚至不需要沈振衣出手，霸王城都稳如泰山。 “是！”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一起娇声答应，长剑抖动，毫不客气地刺向兽心人大尊，大尊懵里懵懂，阴影玄功全开，化生巨大影雾，试图反击逃生，可惜被龙吟之声一震，天凡之火一烧，再加上紫宁君的剑光一绞，瞬间就被绞碎，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再发出一声。 与此同时。 在不远处，霸王城主陡然回头，仿佛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泪之剑，闪现血光。 这口被诅咒的剑锋，不知道曾经杀死过多少人命。 在“她”身前，又一个神人境第六重强者精魂毙命。 第五百九十二章万万不可能! “我们走吧。” 对被宰杀的兽心人大尊，沈振衣丝毫没有在意。 黑穹门中确实还有其他人的气息。 ——不过，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霸王城风雨飘摇，危机在即，马上，就有相遇的机会了。 “走！” 不仅仅是沈振衣，就是楚火萝等人也都浑不在意。 ——不就是一个神人境第五重的兽心人么？以前或许觉得好厉害，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黑穹门之行，结束了。 黑穹门之外，骆大天王正在焦急的等待消息。直到现在，尚未传来沈振衣死去的消息——当然黑穹门之中讯息隔绝，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要沈振衣从黑穹门中出来，他就是霸王城的长老。比你可领先一步哟？” 欧阳绝揶揄他的话语，一直在他耳中盘旋。 “不会……沈振衣绝对拿不到精魂印记，他不可能胜得过神人境第五重的强者精魂……” 就算他真的突破神人境第五重，在黑穹门也很难出头。 那里早就不是合适的试炼之地了！ 明知道欧阳绝是为了除掉沈振衣，但骆大天王心里却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难道连自己都被沈振衣影响了，觉得他真的无所不能？ ——这绝不可能！ 黑穹门闪烁着幽幽的光，藏着无限的秘密。 “报……” 有下属急急忙忙奔了进来，脸色苍白，惊惶禀告道：“启禀天王，那沈振衣……沈振衣出来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骆大天王悚然而立，终于绷不住面上变色。 沈振衣，怎么可能从黑穹门出来？ 他难道当真神人境第五重了？ “果然是深藏不露。”骆大天王咬牙切齿。 他对沈振衣此人一直觉得隐有担忧，但也无论如何想不到此人有本事提升到神人境第五重，居然能与他平起平坐。 ——从黑穹门试炼出来，从此之后，沈振衣在这霸王城中自然便有一席之地，谁也拦不住他了。 “这么说来，他就要成为长老会中第六位长老了！我筹谋这么久想不到要落到第七，真是可恼！” 骆大天王握紧了拳头，恨恨道。 那通报的下属面色又是尴尬又是恐惧，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报告道：“天王，恐怕还不是第七……” 沈振衣固然是第六位长老，但还有其他人呢…… 骆大天王不解，扬眉道：“你这是何意？” 下属壮着胆子道：“沈振衣的三名女弟子，各自拿着一枚精魂印记回返，声称自己也通过了黑穹门试炼。按照规矩，她们也可获得长老之位，大长老……大长老好像已经答应了……” “你说什么？” 骆大天王惊怒交加：“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用来针对他的。 沈振衣排位在他之先，他也无可奈何，但是要将三个女弟子也排在他骆大天王前面，这不是羞辱他是什么？ 他恨不得立刻杀上去与沈振衣分个高下，但仔细一想，又沉吟着坐了下来。 ——如果说沈振衣能给三个女弟子都弄来三个精魂印记，那意味着他至少除掉了四个神人境第五重的强者精魂。 ——他自忖有本领，但要去黑穹门中试炼，也绝无五成把握，更何况是连续对付好几个强者精魂？ 沈振衣如果游刃有余，他的修为到了何种境界？ 想到这一点，骆大天王便又冷静下来。 “这沈振衣为了弟子，还真是敢冒风险。” 他缓缓坐下，神色恍惚。 就算是欧阳绝长老，恐怕也不敢如此托大。 属下面色如苦瓜一般，但又不能不说：“这也未必便是沈振衣冒风险，据传出来的消息说。除了沈振衣之外，另外那三位姑娘，也都已经是神人境第五重……” “胡言乱语！” 骆大天王这一惊非同小可，“谁叫你来这儿胡说，这万万不可能！” 沈振衣一直藏得很深，骆大天王也看不透他，如果是他突破了神人境第五重，骆大天王勉强接受。 但说他的三个女弟子，全都成了神人境第五重—— ——那是开什么玩笑？ 打死他也绝不会相信。 这三名女子的实力，他亲眼见过，君子之风确实厉害，但也不过比十二丑略胜一筹，而且由于武学本身的限制和诅咒，反而阻拦了她们进步的途径。 就算一切顺利，至少也还得百年苦功，她们才有机会看到神人境第五重的门槛吧。 ——现在突破？绝不可能！ “可是……” 属下看了看骆大天王的脸色，欲言又止。 真相已经报告过了，天王不愿意相信，可能还是好事……否则的话，恐怕报告坏消息的人必然要遇到糟糕的结局。 ——让他自己去接受现实吧。 属下没有再强调，只说：“大长老请您也一起过去，一看便知。” “哼！” 骆大天王冷哼一声：“我自然要去，沈振衣固然深不可测，但也不能只手遮天。他三个女弟子想要挤进长老会，我看黑泽军师也不会同意！” ——长老会占据着霸王城绝大部分的资源，每一位长老都想要再进一步，哪里肯让别人分一杯羹？就算是骆大天王实力足够，要进长老会都得磨上好久资历。 沈振衣凭自己实力上位，又通过了黑穹门试炼，就算是欧阳绝也拦不住他，但要塞三个女弟子进来，谁也不会乐意。 ——否则的话，长老会不早就塞满了诸人的亲友？ 欧阳绝同意，大概也是想让其他长老出手，挑拨离间罢了。 骆大天王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他到长老会，看到沈振衣带着三个女弟子坐在上首，心气便不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怎么，骆天王对沈长老、楚长老、紫宁长老和龙长老有什么不满么？” 黑泽军师似笑非笑，在旁揶揄。 这就叫上长老了？ 骆大天王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长老之位，有力者居之，可不能靠裙带关系！” 他话音刚落，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好像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第十长老? 骆大天王的地位和实力，都是千辛万苦得来，他从来不相信什么一步登天。 他当然也绝对不会相信，会有人进步得这么快。 ——没有多久之前，这些人都是他眼中信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去关注。 而现在，这些人居然已经领先了他半个身位？ 而且不是一个，是四个？ 这简直就是笑话。 可是……难道他判断错了？ 骆大天王彷徨地看着众人，想从各人促狭的表情中看出有什么端倪。 欧阳绝咳嗽一声，微笑道：“小骆，你莫要胡言乱语，沈、楚、紫宁、龙四位长老都是神人境第五重，通过了黑穹门试炼而进入长老会，得位之正，源自霸王城祖训，连我都望尘莫及，怎么能说是裙带关系？” “通过了黑穹门试炼又如何……什么？” 骆大天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听明白欧阳绝在说什么——除了沈振衣之外，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个女子，也都是神人境第五重？ 他没听错吧？ “她们……她们怎么会是神人境第五重？” 骆大天王张口结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如假包换。” 欧阳绝神情严肃：“这一点诸位长老都可以作证，小骆你就不要担心了。” 说实话他们几个一开始也不相信，即使楚火萝等人拿回了精魂印记，他们也觉得这是沈振衣不知用什么办法坑来的，纯粹想推自己的弟子上位。 ——但别的都可以作假，神光做不得假。 神人境第五重，神光大盛，曲折如意，与人融为一体，这一点三位女弟子都能做到，他们也就不能再多说什么。 ——事实上反过来有人怀疑沈振衣自己没有进入神人境第五重，全靠三个女弟子保驾护航。不过一开始就没有要求沈振衣跨足神人境第五重，只要他能通过黑穹门试炼即可，所以也就没人好意思提出测试沈振衣的实力水平。 总而言之，楚火萝三人的资格极硬，无论是霸王城什么时代，她们都是铁板钉钉的长老，包括欧阳绝在内，甚至城主也没资格不让她们进长老会。 于是……弃剑山庄，刹那间便多了四位长老。 而霸王城长老会的人数，也就变成了九人。 “今日叫你来，是想着既然霸王城长老难得有了九人，你也为霸王城服役多日，劳苦功高，便一并升做第十长老，小骆，你满意了吧？” 欧阳绝似笑非笑地看着骆大天王。 骆大天王一阵恍惚。 进入霸王城长老会，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今日终于实现，本该欢呼雀跃，但怎么……不怎么高兴呢？ 不但如此，由于弃剑山庄属于内城联盟，所以完全可以说，如今内城联盟有了五个长老，占据半壁江山。 但是……还是高兴不起来。 原本他应该是第六长老，在这霸王城中，排到第七位，如今，硬生生前面挤了四个人进去，这叫人如何说理？ 欧阳绝还要雪上加霜，笑道：“你们几个早就认识，同属内城联盟，便要通力合作。如今霸王城虽然尚能安稳，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凶兽潮汐此起彼伏，不可大意。你对霸王城的情况比沈长老熟悉，在他领导之下，定当尽心辅佐，立下功劳，城主必有奖赏！” 好好好……一下子我成了这位沈三公子的副手？ 骆大天王气得几乎要喷血，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又能说些什么？ 只能咬牙低头道：“自当尽力，不敢有负城主与大长老所托！” 他心中的恨意，如野草一般蔓延。 只恨当初自己怎么不一掌毙了这小子，以至有今日之辱！ 骆大天王耳边传来黑泽军师的嗤嗤笑声，他脸皮涨得通红，指尖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好了，各位先行回去，四位长老刚从黑穹门出来，也且先休息一阵，过几日城主必然召开宴席，昭告全城！” 欧阳绝也无心多说，匆匆忙忙便宣告结束，似乎另有要事。 沈振衣等人自然无所谓，这个长老之位，他们本也不是太放在心上，只是有此资格之后，他们可以建设城中之城，整个八修世界之人，大部分都可以挪入内城。 他们也就回弃剑山庄的山谷中着手准备去了。 骆大天王回到自己居处，怒不可遏，一掌将之前报信之人拍成粉碎——可怜这位以为躲过一劫，终归还是难逃一死。 “那位兽心人大尊呢？” 骆大天王愤怒咆哮，“明明说是要进入黑穹门之中，斩杀沈振衣，怎么叫他跑了出来？这兽心人办事，便是这般无用么？” 他点燃了信香，想要与兽心人大尊联系。 面前的火堆之中冲出一道黑烟，如果是以前，兽心人大尊便能跨越空间，从阴影黑烟中出现。 然而这一次……骆大天王躲了许久，黑烟越来越浓密，却没有任何人从黑暗中出来。 兽心人大尊，没有给任何回应。 骆大天王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难道说，兽心人大尊也遭遇了什么不测？ 或者说，他已经死在沈振衣手下？ 天王会与兽心人的合作很重要，兽心人如果想要实施计划，不可能将他们天王会撇下，这信香是大尊给的紧急联络信物，如今他不出现，似乎只有已经死了这一个解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大天王颓然坐下，面色苍白，展现出从来没有人见过的软弱姿态。 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出乎他的所有常识之外。 他的一切努力，似乎变得都没有什么意义。 有些天才，存在的价值就是让人变得绝望。 他喃喃自语，抱着脑袋，眼中满是血丝。 ——就在这时候，黑烟忽然抖动了一下，一种玄奥的波动突然从火与烟中诞生，有一种恐惧的力量，渐渐在诞生。 骆大天王阒然一悚，惊恐回头。 黑暗之中，有比兽心人大尊更加可怕一百倍的东西，正在缓缓成形！ 第五百九十四章兽心人的大计 “我们是长老了！” 楚火萝一回弃剑山庄，便得意洋洋地向众弟子吹嘘。 霸王城长老，可不是什么内城联盟长老那种西贝货！ 这个职位的权力大得吓死人。 霸王城占地广大，人口众多，八修世界之人不可想象。而长老会，等于是这巨大城池的最高决策部门。 一言可决亿万人的性命，调动巨量的修炼资源，别的不说，堆出几百个神人境第四重都足足够了——这就是数百倍于四级宗门的力量。 没有多久之前，他们为了进城都得费尽周折，受人欺压，现在则已经成了这座城市食物链上最高的几个存在。 “师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龙郡主忧心忡忡：“兽心人接下来肯定要有大行动，我们正在引八修世界中人入城，得想办法应付才是。” 八修世界的居民，弃剑山庄正在陆陆续续接引。 在黑穹门中，大尊狂言兽心人即将开始覆灭霸王城的计划——兽心人或许没这能力，但凶兽完全能够做得到。 “这有什么好操心？” 楚火萝满不在乎：“有师父在，什么事都能解决。”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黑穹门试炼大家都说得有多么可怕，但在师父带领之下，不过是信步走了一圈而已——好吧，一开始似乎是有点恐怖，什么若不突破神人境第五重，七日内必死之类，但到了后来，她们还不是轻轻松松突破。 从黑穹门出来，看着众人跌破眼镜，尤其是骆大天王那尴尬的表情，楚火萝觉得值回票价。 “只是……” 龙郡主还是有些不安：“总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师父……” 楚火萝想想也是，豪气道：“那也不用担心，如今我们三个都已经是霸王城长老，只要我们三人联手，固若金汤，兽心人也别想成功！” 她们三个现在的实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即使在霸王城中也是最高端的存在，兽心人若有阴谋，绝对可以抵抗在第一线。 “也只能如此了。” 龙郡主心中总觉得有点儿隐忧。 与此同时，霸王城中的兽心人组织早已是翻了天。 兽心人大尊为了狙杀沈振衣，进入黑穹门，但是现在人沈振衣带着三个女弟子毫发无伤的出来了，反而是大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可就让兽心人组织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大尊来霸王城是为了主持大事，现在突然失踪，而且还凶多吉少。 “大尊怕不是遭了沈振衣的毒手，如今我们要为大尊报仇！” “开什么玩笑？若是大尊都被沈振衣害死，如今城中这些伙伴，就算联手出击，谁又能胜得过那位一人压一城的沈三公子？” “大尊何等威能，沈振衣绝不是对手，他不会有事，定是另有安排，诸位不必着急，再等等消息也好。” 众人意见不一，议论纷纷。 聂马儿坐在下首，神色坚毅，等大多数人都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挺身而出，昂然道：“诸位，如今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大尊来此，是为了带我们共举大事。如今不管是他出了事也好，临时离开也好，霸王城大事，还做不做了？” 他在这一群兽心人中地位虽低，但因为敢想敢干，威望倒高，这时候站出来也有人信服。 只是有人迟疑问道：“大尊不在，我们这大事又该如何主持？” “不须主持！” 聂马儿斩钉截铁：“此事按部就班即可，大尊不在，只要我们仍按前头规划的，此事亦可成就。” 他胆子大。 即使没有大尊领队，颠覆霸王城的行动，也不是没有机会。 “但大尊要找那位骆天王合作，如今大尊不在，谁去办这事？” 还是有人怀疑，毕竟除了兽心人大尊之外，城内的兽心人没有人有资格与骆大天王对话。 “我去。” 聂马儿凛然开口。 他远道而来，好不容易混入霸王城中，绝不肯放弃。 所以当聂马儿历尽艰难，终于见到骆大天王的时候，天王本人也觉得很诧异。 他森冷的目光落在聂马儿身上，冷笑道：“你们大尊是死在黑穹门中了么？兽心人真是不堪大用，你倒是有胆色，还敢来天王会见我。” 兽心人虽然一般情况下外表与常人无异，不容易被人发现，但是修为高的人还是能够敏锐察觉到煞气。 聂马儿身上带煞，还敢在内城晃荡，又不是兽心人大尊又那种随时遁入黑暗的本事，简直是不要命了。 就因为这份不要命，骆大天王才愿意见他一面。 ——当然他也要问问，兽心人大尊到底是什么结局。 “大概是死了。” 聂马儿不卑不亢，老老实实回答。 大尊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无论怎么联络也没有回复，恐怕是真的死了。 “你们大尊死了，兽心人无论想干什么，都该落空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么？” 骆大天王确实有斩草除根的打算，他这次与兽心人合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惹了一身腥，杀杀干净最好。 聂马儿嘿然一笑：“天王杀了我容易，只是若你想要除掉沈三公子，那除了兽心人，霸王城中恐怕也没有别人会帮你。” “你说什么？” 骆大天王勃然变色。 他当然不甘心。 ——如今霸王城中十位长老，沈振衣排在第六，他的三名女弟子分别是第七第八第九，而他骆大天王，仅仅是第十。 ——他甚至不觉得这是荣耀。 回到天王会，老母为他达成愿望而高兴，骆大天王却只能强颜欢笑，硬喝了几杯闷酒，陪着老母看了戏，胸中块垒始终难消。 他当然想除掉沈振衣。 做梦都想。 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是黑泽军师也绝不会帮他。欧阳绝的心思他也摸不清，更无法找人合作。 如果要他自己动手——弃剑山庄那边有四个神人境第五重，他又怎么惹得起？ 现在兽心人居然说能够帮他？ “你们大尊都死了，现在又有什么本事，可有对付沈振衣？” 骆大天王还是将信将疑，审视着聂马儿。 第五百九十五章建城的传说 阴云笼罩着霸王城。 城主府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大树在风雨中飘扬，城主却像是万年不动一样，站在大树前，静静地看着“她”的剑。 剑上有血。 雨水也冲刷不去那些浓密的血浆。 那都是强者的血。 这一次黑穹门之行，“她”又不知斩杀多少对手。 ——虽然都是些死人。 但“她”仍然展现出压倒性的实力。 这对城主来说，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并不因此而感觉到有什么骄傲，只有一点儿失落。 黑穹门之行，并没有达到目的。 欧阳绝施施然摇着折扇走了进来，他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尤其是面对城主的时候。 “见到他了？” 他笑嘻嘻地发问。 城主摇头，默然无语。 “她”想要在黑穹门中等到沈振衣，可惜终究还是未能有机会见面。 “这次他可不简单。” 欧阳绝一点儿也不客气，在对面的一块石头上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不但自己完成了黑穹门试炼，连带着三个弟子，一起晋升神人境第五重，各自拿了精魂印记，一出门就是长老。如今咱们霸王城，可是有十位长老了。” “嗯。” 城主漠然不关心，只淡淡点了点头。 ——不过这对欧阳绝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惊讶了。 这可是很少见，大部分时间，欧阳绝无论对城主说什么，“她”都是漠不关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城主的眼里，一直就只有剑。 “城主，这个沈振衣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值得你这么关注？” 欧阳绝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提出询问。 他早就想问了。 城主明显因为这沈振衣甚为反常，甚至还为此亲自去了黑穹门一趟，虽说没有见到沈振衣，但目的也非常明显。 如今听到沈振衣的名字，居然还能够有所反应，这真是令人觉得有趣得紧。 城主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 欧阳绝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总而言之，若是城主想见他，如今也不难，只要召开长老会议，出席一下便是……” “不必。” 城主难得地说了两个字。 “她”目光并未转开。 城主又不急着见沈振衣了？在黑穹门中发生了什么？ 欧阳绝心中暗自揣测，然而城主惜字如金，想要等她说什么太难了。 “除此之外，最近兽心人蠢蠢欲动，似乎有什么动作……” 城主木然坐着，全无反应。 ——这才是他一贯的态度，符合欧阳绝的认知。 “她”对这种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欧阳绝识趣的告退，反正他对兽心人也不甚看得起。 他们能搞出什么大事来？ 欧阳绝不屑。 只要有城主在，霸王城便固若金汤，就算是六级潮汐也不怕。至于神境七阶以上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又有谁见过了？ 何况现在陡然多了五位长老，城中中坚战力几乎翻了一倍，遇上凶兽攻城也大可从容抵挡。 兽心人背后的阴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至少欧阳绝是这样想的。 聂马儿却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他带着骆大天王，已经在霸王城中一处偏僻之地，足足走了三天。 骆大天王藏不住愠怒之色：“小子，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希望你不是在骗我，否则的话，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年轻人说服。 或许是因为心中对沈振衣的刻骨仇恨被对方挑动，他才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相信了这个兽心人的胡言乱语。 “这种地方，真的能有威胁到城主的存在？” 他眺望远方，只见一片黑暗，黑暗群山之中，封锁着稀稀落落的星光。 “兽神的力量，是你所不能理解的！” 聂马儿傲然抬头。 他明明力量孱弱，但眼中闪烁的凶光，却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仿佛到了此处，连他都受到了煞气的加护。 “兽神的力量么……” 骆大天王挤出讥诮的笑容，但心中还是起了一丝忌惮之心。 他对凶兽的力量确实并无太深的了解。 他知道凶兽的力量来自于凶煞之力，也曾经在荒野斩杀过无数低阶的凶兽，但是更高阶的凶兽如何运用力量，这还不是他能够触及的领域。 “走吧！我们快到了。” 聂马儿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似乎真的受到了兽神的感召。 穿进群山环绕的山谷，骆大天王发现这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地面上有着古怪的纹路封印。 “这是……什么东西？” 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是霸王城中人也人迹罕至，更不可能在这儿发生什么争斗，为什么这种杀戮和血腥的气味，如此浓烈？ “你不知道？” 聂马儿回头，讥嘲开口：“这里就是霸王城的中心所在，你难道连建城的传说都没听说过？” “建城的传说？” 骆大天王一愣，“千余年前，凶兽肆虐，城主持泪之剑，斩杀巨兽于北野，以其骨为基，建霸王城……这只是传说啊！” 哪有这么大的巨兽，可以建霸王城之基？ 真有那么大，凭着城主当年的修为，又怎么可能杀得掉？ “那就是你没见识了。” 聂马儿的语气越来越不屑，骆大天王皱眉，感觉到他的气势变化，更觉奇异。 ——以他平日的脾气，早就杀了此人。可现在反而没有动手，应该是对所谓“兽神”带来的压力。 凶煞之力，浓郁万分，他几乎能够直观地感受到在地面下藏着怎样可怕的东西。 “这里，便是蒙胡巨兽的埋骨之地。” “当日，巨兽来袭，天地倾覆，原本此处的人类，已经被吞噬殆尽，这时候有天魔降世，赐予当时的霸王城主无限伟力，才能一剑斩杀蒙胡巨兽，并以其脊椎，建立了霸王城的基础。” 聂马儿冷冷开口。 仿佛是从远古传来的恐怖之声，带着奇特的韵律与共鸣。 封锁这山谷的群星，也一起在颤动不停。 一刹那。 星落如雨。 “天王，就要麻烦你，破开这个封印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封印解开! 封锁群星之地。 璀璨的流星繁密，在黑暗中划过，流出赤色的尾迹与余烬。 骆大天王耳畔都是轰隆的雷声，让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这到底……囚禁了什么样的怪物？” 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可是好奇和诱惑让他停不下自己的脚步。 面前，星星坠落，化作淤泥与灰尘，整个世界仿佛都晦暗无光。 地面诡异地涌动着，如同巨龙翻身，骆大天王觉得脚下的泥土都在起舞。 “到底……是什么东西……” 骆大天王的身躯颤抖，浑身都是冷汗。 即使他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仍然对未知充满了恐惧。 聂马儿口中喃喃念着诘屈聱牙的咒语，地面涌动得更厉害。 “兽神啊，回应我的召唤，将千万年的愤怒一起爆发，将你的敌人尽数击杀吧！” 他的身躯也随着地面的波浪涌动，脸上带着浓重的血红色，就好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瞳孔放大，神色奇特，令人望而生畏。 地面陡然下限！ 一只巨大的白骨爪子，从泥土中升了起来。 指尖，带着一缕殷红。 ——全城震动！ 是真真正正的全城震动！ 这个“城”，不是星罗棋布那些小城，而是“霸王城”。 延绵不绝，数万里铁墙的霸王城！ 这也未免太巨大了！ 城主府中，刚刚打算离开的欧阳绝也不禁面色微变，目光投向东方。 那里是震动的起点。 城中诸人，自长老往下，都是惊愕非常。 哪里会有这么大范围的地动？ 大概这城中，只有两个人岿然不动。 一个是城主，别说是地动，就算天崩地裂，“她”也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的剑。 这些东西，早已影响不了“她”。 另一个当然是沈振衣。 他安然坐在梦剑小筑中，只淡淡说了一句：“出来了？” 楚火萝愣头愣脑，反问道：“什么东西出来了？” “敌人。” 沈振衣的目光望向远处，淡泊而幽远。 也许只有这个层次，才勉为其难，能够称为是敌人吧。 “敌人？” 龙郡主很警觉，“是兽心人的动作么？” 她一直操心着这件事。 “也算吧。” 沈振衣站起来，抖去衣袖上的灰，看了看窗外幽沉的天色，微笑不语。 蒙胡巨兽生前，也不过就是如此。 就算积聚了千年煞气，又能如何？ 兽心人……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在封星峡谷，骆大天王的用尽全力，终于将地面完全翻开，露出一道白骨之门。 “这真的是蒙胡巨兽的骸骨？” 直到现在，他仍然将信将疑。 “不错，就是这里！”远处的聂马儿站在半空，放声狂笑，“主上计算数年，终于找出蒙胡巨兽骸骨复生之时，今日此来，便可借封星峡谷千年煞气，一举重新凝结巨兽法体！” “我愿在此，以血肉献祭，将吾身进奉，化为复仇之心，为兽神所用！” 他疯狂的呼喝着，只见地面上的白骨如同竹笋一般钻出来，又像是箭矢一样离地飞出，在空中化作无数磷光碎片，向着聂马儿冲去！ 呼—— 那白骨磷光碎屑，变作一道旋风，席卷聂马儿周围，很快在他身周凝聚起一片乳白色的光芒盔甲，那如同尸骨的色泽，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要以兽灵上身？你疯了？” 骆大天王大吃一惊。 他原本以为聂马儿是要释放蒙胡巨兽的尸骸，这头强大的凶兽若是以煞气驱动尸骨复活，确实对霸王城有巨大的威胁，毕竟当初能与城主抗衡，至少也有神境六阶的水准。 再配上兽心人的其他安排，确实有可能颠覆霸王城。 当然骆大天王也心怀侥幸，觉得城主千年声威在，当年能斩杀一次，现在也自不惧，只要借用巨兽之力除掉沈振衣，也就够了。 没想到聂马儿居然如此疯狂！ 兽灵入身，必死无疑！ 这即使是兽心人都不会轻易使用的禁法。 事实上，也只是传说中的法门，大概根本就没有什么成功率！ 大部分情况，都是直接爆体而亡，数百年前听说过有一次，兽心人请兽灵上身，闹得玄天城都起了巨大的风波。 不过……那也都是传说而已了，骆大天王知道得并不详细。 兽灵上身，结合凶兽之力与人的智慧，成为真正的杀戮机器。 但这种融合哪儿那么简单？ “这人真是疯了！” 骆大天王有些后悔跟着这个疯子来搞事，他若是死了一了百了，可是搞出那么大动静，骆大天王到时候可是脱不了干系。 若是这蒙胡巨兽真能大闹一场还则罢了，能把所有痕迹都毁了。 可看这引灵入体的样子，只怕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次可被这个疯子害死了！ 骆大天王见势不妙，向后缩去，想要趁乱脱逃。 “嘿嘿嘿嘿嘿……” 另一边，聂马儿浑身的肌肉膨胀，额头青筋直冒，整个人的身躯仿佛是吹了气一般胀大了两倍，双目凸出，眼球上满是狰狞的血丝，显然承受巨大的痛苦。 在他身周，白骨的甲胄正在成形，那些骨殖蠕蠕而动，仿佛有生命一般，看上去便恐怖异常。 仔细观察，发现这些白骨不但长在聂马儿的皮肤表面，还在往他的血肉中生根，刺破肌肤骨肉，流出殷红的血。 正常人在这时候早就痛不欲生，聂马儿却仍然在狂笑着。 他感觉到了不断涌入的力量。 这力量虽然疯狂不受控制，甚至会夺去他的生命，但也同样会给他复仇的机会。 对这整个恶劣的世界复仇！ 聂马儿狂叫，整个眼球终于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头顶长出白色的骨质长角，身形也在不断地增大，再增大。 蒙胡兽人！ 这是兽心人与凶兽骸骨结合，以兽灵上身所期待的一种理想状态，本来这该由修为最强的兽心人大尊来实施。 但因为大尊死了，聂马儿才抓住了机会，不顾一切地执行原本就有些疯狂的计划！ ——杀光他们！ 愤怒和憎恨，刹那间便控制了他所有的情绪。 聂马儿仰天长呼，喷出白色的磷火，焚烧着周围的一切！ 第五百九十七章煞气凶猛! “居然……居然成功了！” 骆大天王简直不敢相信，纯粹自杀的仪式，居然会成功？这聂马儿的意志到底有多强韧，与这蒙胡巨兽又该有多契合？ 兽心人与凶兽煞气的平衡，也是有契合性存在，契合度越高，兽心人转化就越彻底。 这聂马儿天生就是人面兽心吧？否则的话，怎么可能如此契合？ “哈哈哈哈哈哈！” 聂马儿的狂笑声震动寰宇。 “骆大天王，我们已经成了！你的愿望，我自当为你实现！” 他浑身披着白骨之甲，整个人的气势变得锋锐凌厉，与以前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或许真的就是换了一个人。 兽灵入体，天知道会是什么效果，人的性格完全被凶兽影响，说实在的聂马儿还能够神智清醒地说话，已经出乎骆大天王意料之外。 他心中嘀咕，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敢真的宣之于口。 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可怕压力，令他心生畏惧。 ——是真的畏惧。 即使是欧阳绝或者其他高位的长老，在骆大天王晋升神人境第五重之后，便不再有敬畏之心。 他知道他们是平等的。 而在这原本卑微的聂马儿面前，他却感觉到了阶位的差距。 ——引出蒙胡巨兽的骨骸兽灵之后，聂马儿脱胎换骨，展现出神人境第六重的气息！ “是……” 良久，骆大天王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牙点头称是。 ——事已至此。 第一莫做，第二莫休。 他也是枭雄人物，虽然没想到今日发展是如此，但当机立断便有了决定。 “便请聂兄帮忙了！” 刚才是连名字都不重要的无名小卒，现在就是“聂兄”。 聂马儿更是大笑。 信手挥动，撕裂大地，尘石飞溅，震动不停。 这是蒙胡巨兽的力量。 这是摧毁一切的力量。 拼着命，他终于有了颠覆这座城的能力。 “走！” ——气吞万里如虎！ 在霸王城的内城腹地，出现了强大的凶兽煞气！ 长老会迅速集合，商量对策。 “这一次的煞气可不简单！” 欧阳绝修为最深，感应也最灵敏，他感觉到这气势不对，难得有点慎重。 “从封星峡谷开始，一路向西，已有不少宗门家族被连根诛除，到现在连消息都传不出来。我们派出的斥候，也一个都没回来。” 本来长老会对内城的情况基本上都能清楚掌握，但就从那煞气升腾开始，这一块区域便成为了黑洞。 “是有凶兽通过特殊手段攻入内城吗？” 沙无丑面色凝重，带着几许不耐烦。 最近内城的事情有点多了，完全影响到他的修炼。如果可以的话，连长老会他都不想参加。 “这事，让新晋的几位长老来处理便是，何必要叫上我们？如今我们来了，他们几个都不到，是何道理？”秋风夜也出言抱怨，他觉得长老会多了五位长老，何必再麻烦到他们。 ——欧阳绝、沙无丑、秋风夜、广圣君与黑泽军师五位旧长老早早到了长老会议事，偏偏沈振衣与他三个女弟子，还有骆大天王迟迟未到。 本来就该是新长老多干事，半隐退的沙无丑与秋风夜早就懒得多理。 即使这一次的情况甚为奇怪，他们也觉得有五个神人境第五重的新长老，怎么也该搞得定了。 广圣君微闭双目不发一言。 他如今与沈振衣是天然盟友，长老会加入这么多新血之后，他也有了不问世事专心修炼的打算。 黑泽军师的面色却是最难看的，他冷哼道：“大长老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敢小看此事。你们可别忘了，封星峡谷埋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沙无丑与秋风夜都有些恍惚，对视了一眼，蹙眉回想。 秋风夜想了半天才道：“莫非是传说之中，城主斩杀蒙胡巨兽的所在？这都是千把年前的事儿了，就算那里有蒙胡巨兽的骸骨，又能如何？” 那里被城主的剑气封印，骸骨之中的煞气无法释放，平时周围也没什么人。 ——难道蒙胡巨兽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黑泽军师冷笑：“前不久炽盛城覆灭，就传来消息，说兽心人可能有了利用死去凶兽煞气的能力。当时大长老便想要清理城内凶兽骸骨，你们都忘了么？” 秋风夜一怔，强辩道：“利用死去凶兽的骸骨，也不过只是低阶凶兽，蒙胡巨兽神境六阶，哪有什么兽心人能够承受得住这煞气？若能承受住，自身便是高手，何必走这路？” 从炽盛城传回来的消息看，主力破城还是靠着凶兽，兽心人尽管有阴谋，但也不过是零敲碎打，狐假虎威，他们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因此城内诸位长老对此也不是特别重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们有那位剑痴城主，怕什么凶兽？ “我倒不这么看。” 欧阳绝施施然插嘴。 他态度依然下颚慵懒和从容，但面色终究不那么好看。 “这次的煞气凶猛，实在难说。” 这是连他都能卷入的可怕煞气，正面对抗，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 “真有可能是蒙胡巨兽？” 这下连沙无丑都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转向欧阳绝，诧异询问。 欧阳绝摊了摊手，微笑道：“从煞气的凶戾程度来看，就算不是蒙胡巨兽，境界还是在我等之上。” 这说个屁啊！ 境界在他们这几位长老之上，那就意味着是神境六阶的凶兽！ “那还不赶紧请出城主对付？” 沙无丑瞪大了眼，这不是他们几个能够对付的强大存在。 “那倒也不用着急。” 欧阳绝安抚他们：“即使是兽心人以秘法引动蒙胡巨兽，但能持续的时间也不会太长，这凶煞之气每时每秒都在耗散，我看数日之内，便会消散殆尽，到时候所谓的蒙胡巨兽，也不过是枯骨一堆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不过……” 欧阳绝自己却锁着眉头，“这凶煞之气并没有大肆破坏，而是在快速移动，一定有自己的目标。它到底想干什么，我倒是很好奇！” 第五百九十八章造铁玄关 对方的煞气威力，确确实实是神境六阶，如假包换。 但是持续的时间不可能长久——这并不是真正强大的凶兽，而只是一个奇迹。 关键是，兽心人想利用这时间不长的奇迹做什么？ ——这才是欧阳绝最担心的问题。 “封星峡谷，本来便是霸王城的正中。从此地出手，目标必然是造铁玄关。” 在欧阳绝身后，传来一个淡淡幽幽的声音。 沈振衣白衣如雪，飘然而至。 楚火萝等三人跟在他身后。 “什么？” 欧阳绝的眼皮跳了跳，喝问道：“你怎么知道造铁玄关？此乃霸王城最高机密，你还没资格知晓！” 在场众人之中，连黑泽军师都是懵懵懂懂——他在百年前成为长老，资历未足，甚至都还不知道这个秘密。 广圣君都是在黑泽军师成为长老之后，才被告知此事，如今听沈振衣口中说出“造铁玄关”四个字来，也是惊诧非常。 沙无丑与秋风夜两人的目光盯紧了广圣君，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这秘密唯一泄漏的可能，便是从他口中。 广圣君意识到自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连忙叫道：“不是我！” 这个黑锅可不能背。 哪怕是长老，在规矩上也没有特权，欧阳绝发起狠来，谁的情面都没用。 真不是他说的。 他与沈振衣关系虽好，五级凶兽潮汐一役之后，更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但也绝不可能随意透露这等机密。 造铁玄关，是每个城的根本所在。 若没有精铁城墙，光凭人力，根本无法阻挡无穷无尽的凶兽冲击。 而若没有造铁玄关，就不可能有那么长的精铁城墙。 欧阳绝也没有怀疑广圣君。 ——他一直直勾勾盯着沈振衣。 “造铁玄关，乃是上古秘法大匠留下的遗承，唯有在造铁玄关之中，才能源源不断将泥土化为精铁，铸造无穷雄城。” “如果没有造铁玄关，就不会有霸王城——甚至不会有七伤世界那么多遗民！” 或许强者能够勉强在荒原上生存，但是面对无穷无尽的凶兽冲击，他们不可能保护好每一个人。 人类，只会沦为凶兽的食物。 正是因为有了精铁之城，人族才能在这世界苟延残喘下来。 这一切，都必须要感谢一个人。 ——上古秘法大匠。 是他创造出了造铁玄关，让人们能够躲在城墙后面活下去。 霸王城正是因为有一座造铁玄关，同时有一位神人境六重的城主，才能繁荣昌盛至今。 黑泽军师听到这等秘辛，这才恍然大悟。 “我就说以如今霸王城的矿藏，便是想要维持修补城墙也不甚足够，更遑论建设与扩张，心中早有疑惑，没想到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上古秘法大匠之名，便是孩童也知晓，都听说他是第一个建设精铁城墙之人，万城之城的玄天城便是由他建设而成，不过具体细节语焉不详，更没人知道所谓造铁玄关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兽心人的目标是造铁玄关？” 欧阳绝咄咄逼问。 沈振衣满不在意：“如果不是为了造铁玄关，那蒙胡巨兽为什么要往那儿走？” 有了神境六阶战力，如果兽心人只是为了攻城，那便应该直接前往城主府，缠住霸王城的最高战力。 ——如今它反其道而行之，当然有不同的目的。 “不可能！” 欧阳绝下意识地叫出声：“造铁玄关所在，除了城主与我，无人知晓，兽心人怎么可能知道？” 沙无月、秋风夜与广圣君三位长老纵然知道造铁玄关的存在，也绝不可能知道其秘密位置。 这是只有城主与大长老才能知道的机密。 “等等！” 欧阳绝忽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冷冷地瞪着沈振衣，喝问道：“你怎么知道造铁玄关所在？” 正如沈振衣的猜测，事实上那凶煞之气的方向确实是去往造铁玄关的方向，一开始欧阳绝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想明白，沈振衣推论的基础，在于他知道造铁玄关到底在哪儿！ “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沈振衣淡然一笑，耸了耸肩。 造铁玄关之地，一旦选定，就不可能改变，千年以前在哪里，现在当然也在哪里。 “你……” 欧阳绝神色阴晴不定，有心追问，但也明白现在实在不是时机，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别的东西他都不怕，如果造铁玄关受损，那可威胁到霸王城的生死存亡！ “我立刻通知城主！” “诸位长老，请先前往造铁玄关之外，无论如何，便是牺牲性命，也得拦截这凶兽的侵袭！”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命令。 对于长老来说，平时都不会轻易冒风险，但这会儿可真是特殊情况，必须得以死相拼了！ 沙无丑、秋风夜二人脸上露出懊恼为难的神色，但也知道事到如今，不拼不行，若是霸王城损毁陷落，他们所得一切尽皆化为乌有。 黑泽军师喃喃自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广圣君皱着眉头，来到沈振衣身边，悄声问道：“沈三公子，你既知详情，不知可有什么对策？” 沈振衣微笑道：“既然有城主在，大概也就不必担心。” 蒙胡巨兽再厉害，终究也是城主的手下败将。 只要城主能够及时赶到，造铁玄关自然有惊无险。 “也只能如此了。” 广圣君苦笑。 他也觉得自己糊涂了，沈振衣再厉害，那也不可能与神境六阶的凶兽对抗，终究还是得靠城主。 广圣君一直在回想当日沈振衣斩杀三相凶兽的一剑。 ——越想越是琢磨不透。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觉得沈振衣能超出他一个境界。 是自己魔障了。 广圣君敲了敲脑袋，苦笑摇头。 除了城主之外，没人能够拦住这可怕的凶兽，他们作为长老，顶多也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罢了。 “走吧！” 他叹了口气，又悄声对沈振衣道：“大长老令在此，我们不得不去，不过到了地方，你也不要徒逞勇力——到底……到底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好。” 广圣君老脸一红，他是在劝沈振衣消极怠工，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死在神境六阶凶兽之下，实在是不值得。 沈振衣笑而不语。 第五百九十九章背弃之城! “城主！城主！” 欧阳绝飞身入城主府——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点慌张，这是霸王城中首次出现他无法应付的难题。 ——偏偏这难题还一针见血，针对的是霸王城最大的弱点。 ——不，也是所有人类城池堡垒最大的弱点。 造铁玄关。 凶兽没有这样的智慧，兽心人接触不到这么深的机密，本来造铁玄关应该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但这次却出了意外。 欧阳绝觉得心里没底。 大概这也是几百年来，他第一次失态。 然而，本该一直在城主府树下，看着“她”的剑的城主，如今却不在。 鸿飞冥冥。 “城主……” 欧阳绝陡然觉得心里发冷。 关键时刻，城主怎么会不在？ 除了城主，谁能抵挡神境六阶凶兽？ ——而且，还是在全无防备的内城中枢！ 如果是神境六阶凶兽攻城，那么凭着层层叠叠的铁墙与堡垒，加上布置的阵法与防御机关，几位长老联手合力，也许能拖延这可怕凶物一阵。 可如今，一片平原，无险可守，凶兽长驱直入，如何抵挡？ “这下……惨了……” 欧阳绝苦笑。 城主啊！你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聂马儿正在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前进，他并没有丝毫着急的意思，甚至是在享受着破坏与杀戮的过程。 原本坚不可摧的堡垒，如今在他一掌之中化为飞灰； 原来避之唯恐不及不及的强者，在他面前望风而逃； 原本高高在上的人们，屈膝跪地，向他求饶。 ——他迷上了这种拥有力量的感觉，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这力量并不属于他，也不能持续很久。 但一刹那的光辉胜过永恒。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 这时候的骆大天王已经叫苦不迭，他出手其实比聂马儿更为心狠手辣，聂马儿也许能够容人逃走，骆大天王却绝对不能容许。 对于聂马儿的杀戮，他心惊胆战，但也不得不紧随在后。 到了这个时候，第一骆大天王没有能力背叛强大的神境六阶，第二，他也已经无法回头。 “聂兄，我们是不是该加快点？不要让那沈振衣跑了！” 骆大天王只能小心翼翼地建议。 幸好不知为何，这位凶灵入体的变态，对沈振衣似乎有其执念，愿意帮他报复。 “急什么。” 聂马儿施施然捏爆了负隅顽抗者的头颅，脑浆与鲜血沾满了他的白骨甲胄，他伸出如蜥蜴一般的舌头，将手上和胳膊上的脏东西舔干净。 这人已经变成了怪物！ 引凶兽之灵入体，现在聂马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骆大天王心惊胆战，害怕他会不会突然完全失去人性，开始胡乱的杀戮与破坏。 “他跑不了的，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们的城主与长老，一个个都会接着来送死。” 聂马儿喃喃自语。 骆大天王心中一紧，脱口问道：“什么地方？” 他隐隐约约知道霸王城中有非常机密之地，但无论如何，哪儿都不能算是中枢。 便是城主府，也不过是城主居住的一个地方，并不需要誓死守护。 “你不知道？” 聂马儿哑然失笑，不屑地看着骆大天王：“果然是草根出身没用的家伙，谁会真正把你看在眼里？就算是长老又如何，连这地方你都不知道，又有何用？” 骆大天王并非出身命门，他能有今天，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肯拼命，另一方面也是遇上了贵人，迭逢奇遇，这才能到如此高度。 比起底蕴，他是远远不如其他长老。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沈振衣之前一直未能晋升长老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他心中痛处。如今被聂马儿提及，心中恼火，便喝道：“许是你说的不清楚，你怎知道我一定不晓得？” 聂马儿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那么，造铁玄关你可知道？” 造铁玄关？ 骆大天王一片懵懂。 他完全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聂马儿拍掌大笑，面色狰狞：“果然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人们总是说每个人都有机会，但是生而不同，便是死而不同。骆大天王，像我这样的人物，就算是按部就班，在霸王城中，哪有机会升到高位？” “就算是如你一般，历经千辛万苦，升到神人境第五重，成为长老，也不过是背黑锅干脏活的而已，真正的大事，有谁能记得你？” 他的讥笑带着沉痛，骆大天王情知他所说不差，如遭雷击，半晌才咬牙切齿道：“那这造铁玄关，到底是什么地方？” 仍旧是好奇。 如果说是长老会都不愿告诉他的秘密，那一定有其特殊之处，骆大天王不允许自己不知道！ “你当真想知道？” 聂马儿瞥着他。 “你若知道了，还要跟着我走，那就当真回不了头了。到时候不仅仅是霸王城长老会的人要杀你，便是天下人族，也必诛你而后快！” 这是人类赖以为生的机密。 若是他们知道兽心人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知情人诛杀！ “这么严重？” 骆大天王犹豫了一刹那，“请聂兄坦诚相告！” 知道太多的人，容易死的很快。 但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会死的稀里糊涂。 骆大天王的性格一向如此，宁可死得快，也不要死得糊涂。 “哈哈哈哈哈哈！” 聂马儿爆发出魔鬼一般的狂笑。 “果然是人族枭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与其说我是人面兽心，恐怕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天王，又哪里有什么人心了？” “既然如此，告诉你又何妨？” 他浑身浴血，踏足黑云之中，如同杀戮魔神，字字如铁。 “造铁玄关，便是制造精铁城墙的关键，霸王城这么多的精铁城墙，全都靠造铁玄关维持，只要毁了造铁玄关，霸王城城墙全都会化为腐土。” “就算是没有神兽攻城，这样的城池也无法据守，不需十年，便会成为一团废墟！” 聂马儿眼中闪着火焰一样的光芒。 “怎么样，要不要与我一起，毁灭这座背弃了你的城池？” 第六百章秘法大匠传人 “有神境六阶的凶兽出现在内城！” “一路之上，骨王堡、神风营、芙蓉城，已经全部罹难！” “长老会已经全员出动，要前往阻截！” 尽管欧阳绝刻意封锁了消息，但恐惧散播的速度，还是比风更快。 几乎是刹那间，凶兽前进路径上的大大小小宗门、家族与城寨，全都已经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然后大部分就是四散奔逃！ 开什么玩笑，神境六阶！便是长老会那么多神人境第五重的高手一拥而上，几乎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结局！ 城主不出，谁能抗手？ 既然打不过，当然得逃命。 七伤世界的人类早就被凶兽吓破了胆，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有死战到底的勇气。 ——不过，如果知道已经退无可退，那大概也会有迸发出最后的光芒。 造铁玄关。 这里是霸王城中最神秘的所在，被笼罩在漫天的尘埃之中，终年不见天日。 寒冷、黑暗、恐怖。 但就是在这里，远远不断的精铁如血液一般输送往四方，修筑补全霸王城的城墙，将可怕的凶兽阻隔在外，给人类留下一点喘息的余地。 一位瞎眼的白发老者坐在泥泞之中，他脸上布满了灰尘，身上满是肮脏，仰首望天，没有瞳仁的白色眼球散发出诡异的光。 “老祖！” 有人从远处奔来，惊惶失措。 “长老会传来消息，说是有神境六阶凶兽，朝着我们造铁玄关来了！城主暂时尚未出现，不知何处去了！我们抵挡不住，还是赶紧跑吧！” 神境六阶，对他们来说就是天灾。 既然城主不在，谁能抵挡？ “跑？” 白发老者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往哪儿跑？” 来人一怔，苦笑道：“听欧阳大长老的意思，那凶兽便是奔着造铁玄关来的，老祖只要离开造铁玄关，便能得平安。” 不管怎么说，霸王城也足够大，就算是神境六阶凶兽，在有限的时间内破坏的范围也有限，只要四散逃开，自然能留住性命。 “离开？” 老者继续笑，他两腿残腿在泥泞中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 “我怎么离开？” 这里是造铁玄关，他是秘法大匠传人。 他的血脉融入精铁之中，他无处可去。 来人咬了咬牙道：“只要老祖愿意，我们便是肩抬手扛，也能将老祖带走，绝不容凶兽伤到老祖一根毫毛！” 造铁玄关之中高手众多，纵然不是神境六阶凶兽的对手，但是要带走一个人，实在不算太难。 “这可不仅仅是我腿的问题。” 白发老者轻笑摇头。 他无神的双目翻动着，仿佛是在眺望，也像是在回忆。 “造铁玄关在此，我就在此，我以血脉铸造精铁，霸王城的城墙，便如我的孩子一般。我这里，其实便是霸王城最后一道防线，所有人都可以跑，都可以离开，唯有我不能跑，不能离开。” 他静静地坐在原地。 “若是凶兽来此，我无他法，唯以死守关而已！” 这是秘法大匠传人唯一的选择。 便如他们的祖师一样。 为城而生，为城而死！ “老祖！” 来人一声悲鸣，还要再劝，老者却已经低头闭目。 不看，不听，也不想。 他身周暗红色的鲜血渗出，与满地的泥土结合，化为暗灰色的精铁之浆，飞向远处！ 造铁玄关，运转千年，一向被是以血与肉来维持！ 来人泪流满面，在白发老者面前砰砰乱磕了几个响头，咬一咬牙，转头飞奔而出！ ——并不是逃跑。 ——而是向着远处凶兽来袭的方向！ 白发老者悲愤地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秘法大匠传人的宿命。 为城而生，为城而死！ 他盘坐于地，鲜血与泥浆更加速地混合，在他面前，渐渐开始生成一道血红色的精铁高墙！ “无趣。” 聂马儿仍然在前进。 他开始渐渐觉得无聊了。 大约是本身的愤怒与不平，在连续不断的杀戮中得到了释放，他感觉到机械的无聊。 “还有多远？” 骆大天王看出了这一点，低声询问。 “快了。” 聂马儿意兴阑珊。 “赶紧灭了造铁玄关，顺路干掉弃剑山庄，杀了那位沈三公子，也就算是功德圆满了。” 本来说是先杀沈振衣的。 骆大天王心中腹诽，却不敢宣之于口。 “等一等！” 前方有人拦在路口，戴着火焰形状的面具，沉声喝止。 “哦？” 聂马儿转过头挑了挑眉毛：“居然还有人敢来送死？” 这一路杀来，他已经习惯了，若不是逼到绝路，没有人会对抗到底。 能跑的人，早就跑了。 ——至少超越两个境界的对抗毫无意义，不管多少人送到他面前，都其实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也不能责备这些人没有血气之勇。 现在，居然站出来一个猛士？ 连骆大天王都感觉到诧异。 “可惜……” 这样的人物，若是能收为己用，一定是一条好汉。 但现在，就必须死了。 “我来吧。” 他上前一步，主动请缨，一是想让这人死的痛快一点，二来，也是绝不容此人离开走漏消息。 “不必。” 聂马儿皮笑肉不笑，拦住了骆大天王。 “造铁玄关，秘法大匠后人的本事，我早就想要领教一下。大天王，你可不要小看此人，虽然只是神人境第四重，但他能够利用地脉之力，化为精铁，你要杀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呢！” 造铁玄关，秘法大匠后人？ 骆大天王正发愣之际，就听那火焰面具人闷哼一声，语带惊诧：“你……居然都知道？是这个叛徒告诉你的！” 他转过头，对着骆大天王怒目而视。 造铁玄关乃是人族最后的秘密，有人若是泄漏这个机密给凶兽，那便是天下共击之！虽百死则未赎！ 骆大天王心中一寒，虽然不是他说的，但是对上那样的目光，仍然忍不住心中有愧。 “去死吧！” 面具人更加笃定便是骆大天王羡慕，心中愤恨，扬手便发动了攻击！ 第六百零一章前赴后继送死 钢铁洪流！ 面具人的攻击看似简单，但却见到地面上泥土翻涌，化为精铁之龙，张牙舞爪朝着骆大天王攻去。 “这便是化铁之法？” 骆大天王眼睛一亮，单掌拍出，呼呼声响中将那铁龙拍个粉碎，心中却也不免震撼。 ——这个面具人的修为境界并不甚高，也不过就是神人境第四重而已，但这操控地脉化为精铁的本事，实在是以一敌众的神奇功法！ “他？还差得远呢！” 旁边聂马儿冷笑：“不过是秘法大匠传人，还没得精血灌顶，就敢来拦我们的路，真是嫌死得太早！” 骆大天王也注意到了，这铁龙虽然看似凶猛，但在坚韧度上远远不能与精铁城墙相比，至少霸王城的城墙，他可没本事一掌拍碎。 以他神人境第五重的修为，也不过只能在城墙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而已。 ——正是因为如此，城墙才能起到阻拦凶兽的作用。 “所以，这人并非真正的秘法大匠？” 这段时间骆大天王从聂马儿处得到了许多讯息，造铁玄关、秘法大匠，许多闻所未闻之事，令他目不暇接。 “哈哈哈哈哈！” 聂马儿放声狂笑，似乎是不耐烦骆大天王出手太慢，化为白骨爪的右手远远一挥，在那面具人胸口留下武道深深血痕，同时将他击飞。 “就凭他这点修为，哪有什么资格称为秘法大匠？便是他的师父，也没这个资格！秘法大匠，千古一人，以血肉为墙，拦我神兽大军，倒也是个人物！可惜，早就死了！” “如今各城大匠，不过是得了他一点儿精血，可称传人罢了！” 至于眼前这个，不过是大匠传人带的弟子，那可就差的太远了！ 面具人咬牙坐起，自知无幸，却也丝毫不惧，大叫道：“奸贼！你们就算是费尽心机，我师父也能将你们阻挡在造铁玄关之外，你们的阴谋不会得逞！” “聒噪！” 聂马儿一拍手，将这人轰成血肉尘沫，骆大天王眼皮子跳了跳，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已经只能靠人命来拖延我们行进的脚步，看来距离造铁玄关，已经不远了。” 聂马儿一点儿不在乎面具人的生死，只喃喃自语。 骆大天王心中发冷，口中发苦。 如果有的选择，他当然不想聂马儿破坏造铁玄关，按照聂马儿的说法，造铁玄关便是霸王城的根本，一旦破碎，霸王城也就难以持续，不用几年，便会在凶兽的持续冲击下化为一摊废墟。 他苦心经营百余年，根基都在霸王城，霸王城倾覆，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但骆大天王没有选择。 是他放出了这个怪物，只能紧紧跟随，他不知道自己若是起了异心，聂马儿会不会也轻而易举地捏爆他的头颅。 骆大天王跨进神人境第五重之后，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想死。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畏惧的感觉，但在真正强大恐怖的存在面前，他露了馅。 “你在想些什么？” 聂马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骆大天王一凛，笑道：“我对这造铁玄关还是有许多地方想不明白，正要请教聂兄。” “走吧！边走边说。” 聂马儿踢开了面具人的尸体，带着骆大天王昂然向前。 面前无人可当，身后，寸草不生，只有血与火的残垣断壁。 骆大天王强忍着不回头，问道：“霸王城的精铁城墙，几乎无边无际，不知造铁玄关之中，有多少人能将泥土化为精铁，又是用什么方法？” 这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对霸王城内城，他不算了如指掌，但也总有大致的了解，确实有些隐秘所在他没去过也不了解，但至少这造铁玄关不可能占地太大，否则他总会觉得异常。 如果只是一小片地方，那怎么能供应如此庞大的城？ “秘法大匠的精血哪有那么多？” 聂马儿露出嗤笑，“霸王城区区一个小城，还指望有多少秘法大匠传人？当然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骆大天王诧异：“一个人的血肉无论如何也有限，怎么可能化数十万里城墙？” 内城、外城和一些堡垒要塞的城墙加起来，真要有数十万里城墙，一个人有多大本事，可以将血肉化作无限？ “这你就不懂了。” 聂马儿摇头，目光之中露出凶戾，“人类的潜能真是无穷，便连兽神也想不通这个道理，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他顿了一顿，恨恨又道：“就是这个奇迹，让人类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让我们无法回到兽神的怀抱。今日，我就是要灭了这个奇迹，毁了这人类最后的希望！” “白日做梦！” 从草丛之中，又飞出两个火焰面具人，双手叫错，引动沙土，化作精铁城墙，层层叠叠拦在聂马儿面前。 ——就算是死，也要阻挡他们的前进！ “不自量力！” 聂马儿冷笑，双爪连挥，那城墙在他面前，就如同薄纸一般，一捅就破，那两个面具人，旋即也被撕成碎片，连遗言都未曾来得及留下。 “秘法大匠，你到底有多少徒子徒孙可以送死？就算能够迁延我一时半刻，又有何用？” 他得意之至，昂首向前。 “造铁玄关，今日必破！” 骆大天王看着聂马儿的背影，瞳孔收缩，手脚冰凉。 聂马儿如今早已疯狂，想不明白秘法大匠传人的诸位弟子为什么要来送死拖延时间，骆大天王却很清楚。 这就是为了等城主赶来！ 霸王城中，除了神人境第六重的城主，没有人拦得住聂马儿这头凶兽，即使是长老会来，对上神境六阶的兽灵，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但只要城主来了…… 骆大天王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聂兄，我们必须得加快动作，绝对不能再拖延了！” 他咬了咬牙，出言催促。 ——如果城主真的来了，除非聂马儿能够大发神威，连城主都杀了，否则别人的结果不知道如何，他骆大天王的结局，只怕悲惨得很！ 第六百零二章也曾少年热血 造铁玄关之前。 火焰面具人密密麻麻地站着，每隔一会儿，便有人脱众而出，昂然向前。 ——一去不回。 他们是用自己的血肉与生命，来阻拦凶兽进袭的过程。 等着增援。 在他们身后，一道铁墙正在徐徐升起。 不过即使是秘法大匠传人弟子，也很清楚，光凭这一道城墙，还拦不住神境六阶的怪物。 他们唯一的希望，便是等到城主的增援。 “为什么……霸王城的人还没来？” 有人咬牙切齿，膝盖颤抖。 即使是他们，也不是不会畏惧。 “他们……早就腐朽了！” 在这群人的最后，真正的秘法大匠传人，白发老者半身扎根于土地之中，发出冷笑。 “他们早就忘了，建设城池的目的是什么。”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失望与悲愤。 “……在精铁城墙之后，强者觉得自己安全，只想着争权夺利，却没有想到当年先祖们筚路蓝缕，是如何在凶兽的口中抢下一缕生机。” “今日，我在，造铁玄关便在。” “我若不在，造铁玄关便即覆亡！” “说实在的，这样的城池，覆灭也是天数。” 话虽如此，他的鲜血仍然在流，鲜血混入泥土，化为精铁。 即使对世人失望，但秘法大匠的理想，仍然是救世安民！ “师父！” 那些火焰面具人悲愤交加，一起呼喝，默默流泪。 “来了！” 前面负责侦察的弟子，忽然发出惊呼，就见前方不远处，一道白色流星摧枯拉朽碾压而来。几名弟子一起呼喝，扑上去阻拦，但就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被冲撞成齑粉！ 这些人付出生命，不过只能阻止聂马儿的脚步一瞬而已。 “真是不怕死。” 聂马儿顿住脚步，原本白色的甲胄已经化为鲜红，脸上的神情更是狰狞。 这都是这些死士的鲜血。 然而聂马儿却满不在乎，他信手拍了拍，仿佛挥去微不足道的苍蝇。 火焰面具人们聚集在一处，严阵以待。 但聂马儿全然没有将他们看在眼中，他的目光，始终只停留在人群中的白发老者身上。 “你就是这一代霸王城的秘法大匠传人？” 他斜着眼睛开口：“看上去已经快油尽灯枯了嘛？果然是弟子不争气，没法选出合意的继承人么？早知如此，我也不用特意来跑一趟，只要等你老死了，造铁玄关自然灭亡。” “大胆！” 在这些火焰面具人眼中，秘法大匠传人便如神一般，岂容人如此侮辱？ 当下便有几人高高跃起，催动尘土化为铁龙，向聂马儿攻去。 聂马儿浑不在意，双手连挥，这些人还未来得及靠近他，便在空中被撕成血肉碎片，散落尘埃。 白发老者面色微变，沉声道：“不必理他，稳住阵型。” 他一动不动，只是将一切精力都用在身后铁墙的建设上。 无论如何，即使是死，他也想要保住造铁玄关。 “想用你们的万血玄铁大阵？” 聂马儿发出嗤笑声。 “就算给你们组起来了，又有何用？难道你们还能挡得住我一爪？” 他好整以暇，一点儿都不担心。 “你连万血玄铁大阵都知道？” 白发老者目光冷厉，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为人族，投靠凶兽，岂不知耻？” 这个兽心人知道造铁玄关，原本就是令人诧异之事。 但或许兽心人渗透严密，获取了这机密的位置，但万血玄铁大阵，非秘法大匠传人不知，这人怎么会知道？ “哼！人心奸恶，便是都死了，又能如何？” 聂马儿放声狂笑，“你问我为啥知道万血玄铁大阵？那当然我也曾经是这大阵的一员！” 什么？ 火焰面具人中起了一阵骚动。 ——万血玄铁大阵的成员，就是秘法大匠的传人弟子，也就有望成为造铁玄关守护者，与他们一样！ 这样的人，应该将一切都献给人族的福祉，为了守护不惜牺牲一切。 ——居然会转化为兽心人？ “你胡说，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通过铁血试炼？” 有人义愤填膺，当场怒吼。 聂马儿冷笑：“我也曾年少轻狂，我也曾满腔热血！可是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背叛与欺辱！” “秘法大匠传人，说得好听，也不过是男盗女娼之辈！” 他双目血红，这几句话说得凄厉之极，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骆大天王藏身在后，只觉得如坐针毡。 他恨不得聂马儿赶紧大发神威，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都一网打尽，至于什么后果，他已经顾不得了。 再这样拖延下去，天知道会有什么转折。 但他又不好开口催促，只能暗地里着急。 白发老者似乎也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沉声问道：“你是那座城宣誓为铁血人？接受哪位大师的传承？怎能欺师灭祖至此，你忘了当日的誓言么？” 这时候再问什么其实已经毫无意义。 但白发老者自己也知道，即使万血玄铁大阵布成，那也不是神境六阶的对手，这只能是拖得一刻多一刻。 “誓言？呵呵。” 聂马儿涩声开口，一字一顿：“化身铁血，守我坚城？话都是你们说的，真要有什么事，还不是让我们这些炮灰去送死？” “送死便送死，那也没有什么，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害我父母妻儿！铁血珍贵，难道我们流的血都是白费的么？” 他状若疯虎，想起当年往事，咆哮不定。 这本是聂马儿一生执念，如今兽灵入体，刺激他的精神与大脑，他本已经不太正常，只记得仇恨与愤怒。 白发老者一时语塞。 他也知道，不公平之事，天下皆有。这等人伦惨事，不落在自己身上，便不会知道有多痛。 “纵然如此，也可禀告秘法大匠传人，必能为你秉公处断，为何要自暴自弃……” 白发老者自知说话无力，只是勉力相劝。 “我不是自暴自弃！” 聂马儿陡然睁大了眼睛，血光四射。 “我是要复仇！” 他露出森冷的白牙，杀气凛然！ 第六百零三章万血玄铁大阵 从一开始聂马儿就梦想着复仇。 他出生的城市早就灭了，造铁玄关不复存在，他的父母家人，也回不来了。 所以他复仇的对象，只能是每一座城池的造铁玄关。 他恨那些牺牲一切的人，如同恨自己的过去。 “小心！列阵！” 白发老者看出不对，急忙大喝。万血玄铁大阵早就准备完毕，此时他一开口，众弟子立刻一起行动，只见地面上铁龙涌动，密密麻麻，缠结在一处，聚合为三头钢铁巨龙，上下翻飞，威武雄壮。 “晚了！” 聂马儿狞笑，身子急速前驱，化为一道白光，倏忽来去，如鬼影一般，刹那间便连杀了十数人，这才施施然回到原地。 “兽灵入体，煞气成形……原来你是在蓄力！” 白发老者翻起白眼，无瞳的双目森冷。 今日来的对手，并非是单纯的凶兽，而是借凶灵入体的兽心人，凶灵与肉身并不完全协调，全力出手之前，必须蓄力以对。 自己在拖延时间，对方何尝不也是在拖延？ “那又如何？” “我已经蓄力完毕，你们这些破铜烂铁，还想要拦得住我吗？” 聂马儿大笑，上半身陡然胀大，右手膨胀为巨大的骨爪，挥动时候带起腥风血雨，即使不在攻击的范围之内，沾上一点血雨，也立刻是化为飞灰！ “果然是蒙胡巨兽的兽灵！” 白发老者声音嘶哑，浑身巨震。 蒙胡巨兽乃是天灾之兽，所到之处，天下红雨，寸草不生。这种巨兽除了本身皮粗肉厚刀枪不入之外，就是这种覆盖周围一大片的杀伤力令人最为头疼。 而且这红雨无孔不入，便是精铁城墙也很难阻挡，可以说是秘法大匠传人都为之头疼的讨厌凶兽。 如今虽然组成万血玄铁大阵，但对这红雨之法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抵挡方式，只能凭着铁龙的精髓硬抗。 三条精铁之龙张牙舞爪，在血雨中扑腾，伺机与聂马儿的巨大骨爪对抗，暂时也只能勉强维持均势，但是不断被红雨侵蚀，实在不知道能够支持多久。 “师父！师弟们恐怕撑不了多久，那怪物太厉害了！” 大弟子站在白发老者身边，面容惨淡。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过只是在苟延残喘，尽可能的拖着时间——就和人类所做的一切一样。 白发老者没有说话。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没有料到的，无非是这个兽心人的来历与力量罢了。 没想到他竟然也是铁血中人。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够融合蒙胡巨兽的兽灵，有如此摧枯拉朽的能力。 “事到如今，我们也只有拼死。” 白发老者的情绪并无任何波动。 “若是城主不来，有死而已！”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声响，第一条精铁巨龙发出悲鸣之声，竟然是被聂马儿的白骨爪从中间截断，断作两截，旋即分崩离析，化为飞灰！ 一大批组成阵法，共同操控巨龙的弟子一起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这么快？” 大弟子失声惊呼。 才不过一盏茶时分，大阵就已经破了三分之一，这样下去，造铁玄关被攻破已是迫在眉睫！ 白发老者默然无语。 他早已平静，接受一切命运。 “哈哈哈哈哈……” 聂马儿狂笑之声嚣张。 骆大天王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就在这个时候。 数道高矮人影出现在四周，其中当先一人怒吼一声，身若火球，燎原而起，刹那间将漫天血雨蒸干，挡在两条精疲力尽的精铁巨龙面前！ 随后，又有数人陆续落下，与此人并肩而立。 “终于……来了！” 大弟子长舒一口气！ 霸王城长老会的援兵，终于到了！ 化身火球，一举蒸发红雨的，正是排名第二的长老沙无丑，在他身边还有秋风夜、广圣君、黑泽军师三位长老。 大弟子这几个人都认识，知道他们是除了城主与欧阳绝大长老之外，霸王城中最强的几人，心中大定。 只是除了这四位长老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带着三名美貌女子，侧立一边，大弟子却不认得。 “这几个人是谁，是长老们的弟子么？站这么前，恐怕危险……” 这兽心人虽然是个半吊子神境六阶，但终究有神境六阶的攻击力，他们铁血人包括师父在内，单打独斗，没有一个是聂马儿的一合之敌。 除了这几位长老之外，其他人靠的太近，只怕是自寻死路。 白发老者虽然看不见，但他控制周围泥土化为精铁，对地面周围一切气息，几乎了如指掌，略一感应便点头道：“你有所不知，霸王城长老会最近增补了五位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这四人如此年轻，想必就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与他的三名女弟子了。” 他叹息道：“我原本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今日一见，果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只是……他为何来的这么急？” 今日一役，危险重重。 便是这些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也得抱着冒死的决心，才敢出现在神境六阶的兽心人面前。 沈振衣与他的弟子如此年轻便踏足神人境第五重，可说是霸王城人类的未来，到这儿来冒险轻掷性命，未必是什么好的选择。 “是啊……” 大弟子发现城主与欧阳绝大长老不曾出现，刚刚提起的一口气又松了下来。 “若是没有城主……” 便是有八位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加上大半的万血玄铁大阵，仍然是不可能胜过对面这怪物。 也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 “城主怎么还没到？” 在霸王城居民心目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便如神祗一般，没有“她”对付不了的凶兽，只是内城危急到如此地步，城主竟然还没有出现，也确实惹人疑窦。 “哦？霸王城长老会？” 聂马儿也认识其中几人，不屑摇头。 “我本来就想去找你们，只怕没有时间，没想到你们居然自己来送死？好事！好事！” 第六百零四章铁血之人的能力 “狂妄！” 沙无丑一咧嘴，闷声低喝。 ——对方当然有狂妄的资格，即使是不完全的神境六阶，对于他们这些神人境第五重武者来说，仍然是致命的存在。 不过霸王城长老会也绝不是吃素的。 上一次长老会近乎全体出动，那是什么时候了？ 至少也得有一百年……不，可能两百年。 秋风夜有些恍惚，与沙无丑并肩而立——就算是他们两位并肩作战，起码也是数十年未有之事。 从当年的浴血奋战，到后来的争权夺利，再到后来各自潜修，回想起来，过往如梦似幻。 广圣君面色凝重，悄悄对沈振衣道：“三公子，你未曾与我们长老会之人联手过，一开始不必急着出手，为我们压阵，若我们四人联手出击，有危难之处，再递补救急……” 他当真是一番好意。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孙女儿还欠最后一次治疗，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振衣年轻有为，若得不死，或许几百年后，会成为霸王城的希望。 沈振衣看了看聂马儿，又看了看沙无丑、秋风夜、广圣君与黑泽军师四人，略略点头道：“好！” 他这一答应，黑泽军师便冷笑。 “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年轻英雄，原来也不过贪生怕死！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咱们长老是如何斩妖除魔的！” 他闷哼一声，纵身而起，便如一只大蝙蝠一般穿过夜空，远远在沙无丑、秋风夜二人头顶飘荡。 广圣君深吸一口气，身形骤然消失重现，与黑泽军师遥遥相对，这四人联手合击，站位似有默契，是个合击阵型。 “四柱诛魔阵，何足道哉！” 聂马儿一点都不担心，趁他们立足未稳，骨爪忽伸忽缩，突然向最弱的黑泽军师发动了攻击。 “便是秘法大匠的万血玄铁阵，我也举手可破，何况是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 黑泽军师在阵法中负责骚扰与攻击，确实是最弱的一环，他见聂马儿攻来，不敢硬接，飘然后退。广圣君递补向前，双手一抹，一道光幕拦在身前，就听咣当声响，光幕破碎，广圣君面色苍白，借势急退，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 ——好强的力量！ 秋风夜大叫道：“此人兽灵入体，有七分蒙胡巨兽之力，诸位不可硬抗！广圣兄，布玄光法！” 兽灵入体，必死无疑，纵然能短时间内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但一般都承受不了太久，也无法完全体现凶兽生前之力。 能够借到三分力量，已经算是成功。 这人居然能将蒙胡巨兽的力量发挥出七成，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他举手投足，便能破了广圣君防御最强的玄光障壁，令秋风夜发出不可硬抗的感慨。 “见鬼了！” 沙无丑无奈，继续化身火球，呼的向聂马儿冲去。他是仅次于欧阳绝的第二长老，自认是当前在场中人最强者，虽然明知难以伤到聂马儿，但职责所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发出最强的攻击。 “雕虫小技！” 聂马儿伸出左手，化作巨大骨爪，只是一捏，便将火球捏爆，沙无丑急撤，骂骂咧咧道：“兽心人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以人身怎么可能承受住蒙胡巨兽之力！” 这个人只是个普通人，或许勉勉强强达到神人境，本身的修为与他们至少相差三四个境界。 就算是神人境五重之人，想要承受蒙胡巨兽的兽灵都很难，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秋风夜从一旁闪出，剑光如电，刺向聂马儿的咽喉，聂马儿不闪不避，骨爪扬起，剑光与骨爪相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火光四溅。 “他是铁血之人！所以才能承受住兽灵入体的巨大痛苦！但身躯的崩溃仍然是不可逆转，只要能拖时间，他不败自败！” 秘法大匠传人白发老者看得最为清楚，高声提醒。 聂马儿本身是普通人，但他有铁血体质，被选为秘法大匠弟子，虽然最后背叛，但体内流着的仍然是铁血。 铁血之人，在修行上或许未必就比别人强。 但论起忍受痛苦，那可是独一无二！ “铁血之人也会变成兽心人？” 沙无丑苦笑，“难道是天亡我霸王城？” 铁血之人对人族忠心耿耿，怎么会堕落背叛？ 怪不得他能承受兽灵入体，还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这人根本就是变态啊！ 沙无丑、秋风夜等都是在心里咆哮不已。 楚火萝眨眼睛，问沈振衣道：“师父，什么是铁血之人？” 沈振衣目光悲悯，看着不远处一片铁血弟子的尸体，脸上也浮现尊敬之色，叹息道：“所谓铁血之人，自然是以血为铁，将生死与痛苦抛诸脑后，只为自己的守护而活的人。他们以血肉为墙，以丹心为魂，是七伤世界人族最后的脊梁。” 他目光转向那白发老者，看着他瞎眼、断手、跛足，满脸深刻的皱纹，全无血色的面庞，微微侧目。 “他们，也是这世界人类，尚未灭亡的原因。” 如果没有铁血之人，没有造铁玄关，人类无法苟延残喘，千年岁月下来，恐怕早就在灭绝的边缘。 正是因为有了精铁城墙，他们才有了自救的一线机会。 ——虽然这一线机会，本也极为渺然。 “这么厉害？” 楚火萝脱口而出，“那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看他们……也不是很强嘛？” 在长老会抵达之前，万血玄铁大阵已经破了三分之一，只要再给聂马儿一点时间，杀光在场之人根本就不难。 他们的实力或许能与自己相当，但说能够救世，楚火萝总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说了么。” 沈振衣正色回应：“正面动手，铁血之人没有多强。他们唯一的本事，便是以自己的血，将泥土源源不断化为坚不可摧的精铁，建筑巨大的城池，护住孱弱的百姓！” “怎么可能？” 楚火萝、龙郡主目瞪口呆，齐声惊呼。 就连紫宁君也侧目，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第六百零五章血肉如铁，我心不死 “一个人的血，何其有限。” 即使是修行到了神人境，精血充裕，但与一座雄城相比，还是过于微不足道了一点。 “以自身之血，化亿万精铁……这未免也……” 楚火萝平时伶牙俐齿，现在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的血，当然不够。” 沈振衣喟然叹息。 “就算是当日秘法大匠，天赋异禀，血可化海，但仍然是不足，何况是他的传人……” 他顿了顿，又道：“这精铁雄城，乃是秘法大匠传人，一代一代，无时不刻，以血肉献祭得来，绝非寻常。秘法大匠传人，虽然是神人境武者，但寿命却不过六十，每隔三十年，就要换一代祭主。” “六十？” 龙郡主骇然。 “那就是说，那位老先生——还不到六十岁？” 她望向坐在地上的白发老者，此人鸡皮鹤发垂垂老矣，居然……才这么点年纪？ 武者修行，最重肉身寿元，凡人境巅峰武者，便能有百五十年之寿，真人境武者，可活三百年以上，神人境强者平均寿命更是五六百年起。 这铁血祭主，居然只能活六十年，这不是缩短到只有十分之一？ ——与凡人相比，也不占什么优势了。 “而且，一旦成为祭主，奉献精血，也就意味着与造铁玄关融为一体，从此不能离开半步。” 沈振衣的目光也落在白发老者身上，怜悯，亦有尊敬。 “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身体也逐渐虚弱，四肢残废，耳聋目瞎，直至有一天五感尽失，浑身瘫痪，成为一个活死人。” “即使如此……他悲惨的命运还没有终结。” 沈振衣语调无悲无喜，述说着残忍的命运。 “下一任铁血祭主，要以他的血肉为引，才能成长起来，得到精血种子，之后才能成就新一代的秘法大匠传人。” “当初，秘法大匠死的时候，一样也死无全尸。” ——不仅仅是死无全尸，恐怕是挫骨扬灰，一点儿都不剩吧。 ——沈振衣含糊其辞，没有说到底是怎么以血肉为引的。 但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都是冰雪聪明之人，猜也能猜到几分，不由都是不寒而栗。 “他们为何会愿意？” 楚火萝不理解。 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献，一生只待在一个地方，只为了一个目的，仿若被放血的羔羊，甚至……连自己的死亡也要奉献？ 这样的人生，何其悲惨？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 是被强迫的吧？ 沈振衣沉默了一小会儿，语气中含着尊敬：“这就叫做牺牲。” “牺牲？”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牺牲个体，换来群体的繁衍。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何等的奇迹？” 沈振衣的目光投向幽远的星空，在无穷无尽的苍穹之上，也有同样的人，同样的种族。 这样的事，在万千世界每一个角落都在发生。 只不过牺牲有小有大，有伟大也有平凡而已。 “七伤世界人族其实早就走到了末路，凶兽的崛起与繁衍，是人族不能对抗之殇。” “凶兽一旦开始爆发，在神境这个层次，会迅速出现许多强大的存在，这是按部就班修行的人族万万比不上的。” “本来，不用千年，人族就会被扫荡一空，我们斩月飞仙的时候，恐怕见到的只会是凶兽肆虐的世界。” 这种可能性，沈振衣也考虑过。 不过幸好，他们到了这一个七伤世界。 有城在。 有城，便有人。 是从千年之前开始，有人以血肉化作长城，阻挡凶兽的凶蛮入侵，留住了人族的一线生机与血脉。 虽然千年过去，许多人已经习惯了城的存在，大多数人不知道这城墙从何而来，更无从祭奠这一代代铁血人的牺牲。 但他们……仍然在默默地奉献着生命。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血肉如铁，我心不死……” 铁血众弟子，以白发老者为圆心，围坐成许多圈子，紧挽双手，慨然高歌。 有许多人的面具破碎，露出鲜血淋漓的脸庞，眼神镇定，神色坚毅，全无一丝退缩之意。 他们知道无从插足神境六阶聂马儿与长老会的战斗，但造铁玄关是他们最后的防线，没有一个人想着要趁此机会逃跑。 “混帐啊！” 沙无丑早就心如古井不波，自以为修行数百年，心中早无热血，看到这种情形，却仍然忍不住血往投上涌去，嗷嗷叫着，化作更炽烈地火球，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撞向聂马儿的骨爪。 “麻烦！” 秋风夜闭起双目，长剑如霜，终于不再保留，拿出自己这么多年参详的玄奥剑法，攻势如潮，将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说，完全信任自己的同伴。 ——本来，这些家伙是通通不可信的。 “玄光普照！” 广圣君也是拼了命，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骤然膨胀，变成一个圆球也似，从身体三百六十处穴道喷出弧光，化作障壁，拦在每个人的身前，成为坚实的守护与保障！ “真是些热血的笨蛋啊……” 黑泽军师悄然叹息，身形忽闪忽缩，时隐时现，有如鬼魅。即使是他，也陡然加多了攻击，甚至许多时候冒着风险，尝试偷袭聂马儿的各处要害。 沈振衣的脸上露出微笑。 “人族……还未到灭亡的时刻呢。” 热血仍在，城仍在。 在最后的关头，哪怕是心怀狡诈之人，哪怕是平时尔虞我诈，但兄弟阋墙，外御其侮！ 在这种时候，每个人都只能相信自己的同伴，拼出最后的一分力气。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 “血肉如铁，我心不死！” “血肉如铁，我心不死！” 铁血众人高声吟唱，原本受损的万血玄铁大阵，也开始复苏，两条未曾破碎的精铁巨龙，发出震天龙吟，扬身而起，重新向聂马儿发动进攻！ 血肉如铁，我心不死！ 这便是人族，最后的防线。 造铁玄关不灭，城池不落，这就关系着亿万人的性命。 ——没有人可以后退。 第六百零六章拼死的机会 “你们真的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改变灭亡的命运吗？” 聂马儿放声大笑。 他的身躯，被白骨覆盖的区域越来越多，只留下双目森然，原本并不壮硕的肉体，也突然膨胀了好几倍。 怪物，他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怪物。 “这是兽灵侵蚀的症状，他如今的实力可以达到最强，但是持续不了多久！诸位小心！” 白发老者识得厉害，高声提醒。 ——不过这话也说来没用，聂马儿回光返照，变得更强，众人更不能采取守势，否则被神境六阶的沛然巨力一攻，无论是谁也抵挡不住，只有拼死进攻，迫使这怪物腾不出手来攻击，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更何况四大长老已经各出绝招，加上万血玄铁大阵两条精铁巨龙的拼死攻击，就算是想要撤回防御，也已不能。 ——第一个攻到聂马儿面前的是秋风夜的剑。 ——这位长老，一直是霸王城中第二剑。 除了城主的“泪”，他的剑最快，最狠，也最刁钻。 每每能够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方向，刺出根本无法防御的诡异迅捷一剑。 他一向是合击中的杀手锏，往往在猝不及防之际，就能给人以重创。 ——这一剑也不例外。 “嗤！” 剑光刺穿聂马儿肋下的白骨护甲，直穿而过！ “成了！” 秋风夜大喜，欢呼一声，但旋即又有不对劲的感觉，剑光刺入太虚，似乎并无实质性的成果。 “速退！” 沙无丑看出不对怒吼，但哪里还来得及？ 聂马儿被剑光刺穿，浑不在意，巨爪挥动，顿时将秋风夜远远地拍了出去。 噗！ 如同肥皂泡破灭的声响，挡在秋风夜面前的玄光顿时破碎，他口喷鲜血，直飞数十丈之外，人事不省。 与此同时，广圣君也是面色一黯，嘴角渗血。 玄光普照一角被破，立刻反噬于己身。 “秋长老！” 铁血众弟子惊呼，立刻便有人跑过去救护——秋风夜不但是霸王城长老，也是难得的神人境第五重高手，死一个便少一个。 “没死……” 沈振衣淡淡来了一句，他看了看广圣君，对楚火萝等人笑道：“广圣君这门玄光法倒是不错，不过终究还是以自身神光变化，一旦被破，难免伤及己身。我帮你们想一门护身神光武学，这样日后与高手动手，就算不敌，也有逃脱支撑的手段。” 神人境之后，修行越高，攻击就越强。 对于神人境武者来说，主要便是靠神光护体，这样才能在巨大破坏力的战场上生存下来。只是神光出于本命，毁损一点与自身受伤并无太大区别。 广圣君的玄光法，乃是将神光再度提炼，化作一道护身玄光，大大加强了防御力，让他在战斗中无须顾忌己身，大大占了便宜。 当然这门武学也有弱点，就是因为玄光乃是神光所化，所以损耗也极为严重，更无法持久。 沈振衣在回想几门更普适更完善的护身神光法。 楚火萝心热，看那边打得紧急，连沈振衣说要传功夫都顾不得了，跳脚道：“师父，他们都快死啦！要不然你还是出手帮帮忙吧！传法的事情不急！” 她天性豪爽，早被铁血人的牺牲精神所感动，这才会主动催沈振衣出手。 ——她对沈振衣出手便能解决神境六阶的怪物一点儿不抱怀疑。 “不是还没死么？” 沈振衣目光转向铁血众弟子，看着狼藉的尸体，也不免轻轻叹息。 这是难以改变的“命运”。 生与死，成与灭，每一刻，都在发生。 这不是现在的沈振衣可以干涉的。 ——或者说，不是还停留在七伤世界的沈振衣可以改变的。 他的目光，投向苍穹之上。 月眼在天，群星无光。 轰！ 第二个攻击聂马儿的是沙无丑。 他去势已定，无法改变，趁着秋风夜的剑刺穿聂马儿，他的火球也燃烧到了最炽烈的白色，刺目的光照亮周围，就对着秋风夜刺出的伤口急攻！ 这是他们当年一起携手共斗时候养成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多想，就自然而然地配合了起来。 剑与火，横扫一切强敌。 就在沙无丑的火球与聂马儿的白骨甲胄接触的那一刻，火球陡然缩小，变作一色亮星，钻入剑光刺出的伤口裂缝之中！ “就算是神境六阶，也难当我焚身之火！” 沙无丑已尽力。 他知道这是秋风夜拼死刺出的一剑给他带来的机会，无论两人有多少矛盾，无论长老会之中是如何争权夺利，这时候，不要命的进攻，是他唯一选择！ 哧溜！ 白色火星，钻入聂马儿的甲胄之内，旋即爆发，炽热滚烫！ 只见聂马儿体内陡然放出强光，透过血肉骨骼，能看得清清楚楚！ “唔……” 兽灵入体，聂马儿的身体已经不能算是人类，受到了巨大的改造，但这焚身之火入体，还是痛楚难当，仰天长啸。 “简直是送死！这样就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他疯狂大笑，陡然双手探入自己前胸，不顾一切地狠狠一撕！ 噗！ 连带着白骨甲胄，与他胸前的血肉一起，竟然是硬生生被撕成了两半，露出烧焦的胸腔与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而焚身之火正飞速旋转，在摧毁了不少内脏之后，正在向他的心脏疾驰飞去！ 聂马儿伸手一捞，用巨爪攥住那一团焚身之火，用力一捏，一股轻烟冒起，那火被他活生生捏灭！ “哼！” 他反手一甩，将火团重重甩在地上，沙无丑翻滚不停，露出真形，浑身骨骼俱碎，一时间动弹不得。 护身的玄光，当然早就碎得不能再碎。广圣君面色更加难看，摇摇欲坠。 “快攻！” 白发老者看出便宜，喊道：“秋长老与沙长老已经重创了这怪物，这是我们的机会！” 毕竟是不完全的神境六阶，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在秋风夜与沙无丑拼死联手合击之下，已经受了重伤。 ——他们有了击杀这怪物的机会！ 两条精铁巨龙发出怒吼，斗志昂扬，飞扑而上！ 第六百零七章小人! “杀了他！” 黑泽军师也看出便宜，眼眸中闪出微光，身形如鬼，忽隐忽现，在聂马儿身周游荡，显然是想找到一个机会杀人。 广圣君咬牙，将残存的玄光催动到极限。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趁他病，要他命！ “哪有那么容易啊！你们都给我去死啊！” 聂马儿高声呼喝，白骨蔓生，几乎要将整个身躯完全包纳在内！ “他要将兽灵之力，完全改造身躯，一旦如此，必定陷入疯狂，至死方休！必须在此之前杀了他！” 白发老者高呼。 这是完全放弃自己意识与理智的拼命手段。 就算是疯狂的兽心人，都很难能够将自己逼迫到如此程度，也只有曾为铁血人的聂马儿，兼具自律与仇恨的疯狂，才能做到极致！ “动！” 黑泽军师知道拖延不得，把心一横，陡然闪现在聂马儿身后，对着他背后贯穿伤口伸手一探。 嗤！ 黑色的污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 黑泽军师的吸血神功，陡现奇效！ “吼——” 聂马儿放声怒吼，他仿佛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理智，只有作为兽的野性。 他反手一挥，黑泽军师顺势后退，飞出数十丈外，胸口留下两条深可见骨的血口，呼哧喘气，但比之昏迷不醒的沙无丑与秋风夜，已经算是好了许多。 ——甚至比苦苦支撑，面色发白的广圣君还要好一点。 “即！” 广圣君也知道这是要最后一击的时刻，奋起余力，玄光大盛，最后两点星光，落在万血玄铁大阵仅存的两条精铁巨龙之上！ “冲！” 白发老者也当机立断，立刻下了命令。 铁血众弟子毫不犹豫，同时高举双手，两条精铁巨龙身上闪着光芒，冲着遍体鳞伤的聂马儿撞去。 轰！ 轰！ 精铁巨龙悍不畏死，几乎是以同归于尽的悲壮冲向聂马儿的白骨甲胄，连续两声爆裂，尘烟散尽，就见白骨甲胄碎了一半。 ——而聂马儿的身躯也只剩下一半！ 左侧的身躯被彻底粉碎，只剩下一只骨爪，甚至连颌骨都被削去了一半！ “你们别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 他仍在疯狂地挥舞着仅剩的骨爪，撕裂身前的一切，两条精铁巨龙被他缠在一处，绞为碎片！ “居然还没死！” 广圣君瘫坐于地，玄光普照被破，他神光被抽空，近乎大病一场，如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即使是不完整的神境六阶，生命力之顽强也远远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哈哈哈哈哈！” “你们统统都要死！” 聂马儿腾身而起，伤口血肉蠕动，诡异愈合，全都化作骨质！ “若是让他恢复，我们谁也挡不住他！” 白发老者残肢张开，白发飘舞，显然也有了最后拼命的打算。 ——正在这时。 从聂马儿身后的密林中，陡然蹿出一道黑影，一掌拍在聂马儿腰间，只听砰然声响，聂马儿直接断作两截！ 下半身跌落尘埃，上半身在空中滴溜溜乱转，目光如血。 “骆大天王！你果然是个小人！” 聂马儿狂叫，仍然带着诡异的笑。 出手偷袭的人正是骆大天王，他一脸正色，傲然负手而立，朗声道：“诸位，骆某来迟，还请见谅！” 他躲在背后，当然巴不得聂马儿能够大杀四方，一举将所有人斩杀，他也就没有了背叛的污点。 不过如今两败俱伤，聂马儿也是强弩之末，骆大天王当然也不介意出来占便宜。 他蓄力已久，趁着聂马儿没有防备，一举将其精气神打散。 ——光凭这功劳，想来长老会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他之前到底干了什么。 “小人！” 聂马儿神智昏乱，一通乱骂，断裂的上半身忽然化作黑光，转身就跑。 ——凶兽也知道害怕。 即使现在兽灵已经近乎完全侵袭了聂马儿的理智，但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不可让他跑了！” 白发老者急呼。 “此人已经必死无疑，但附身在他身上的兽灵未灭，完全有可能寄生于其他人身上，再惹祸端！” 虽然很难在发挥出兽灵全部的力量，但即使是普通人被兽灵感染，也能有巨大的破坏力，霸王城内城实在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只是如今四大长老全部负伤，骆大天王警觉一击就退，现在想要返身回追，已是不及。 聂马儿慌不择路，逃跑的方向正是沈振衣与楚火萝等人所在之地。 ——不过即使早发现，大概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毕竟他再怎么受伤，也是神境六阶的存在。 区区几个神人境第五重之人，也许能趁着他不备伤到他，但是想要拦住一心想走的他，也是绝无可能。 聂马儿疾驰，即将与沈振衣擦肩而过。 “师父，拦住他！” 楚火萝拔剑，但聂马儿逃跑的速度她也无法捕捉，心中凛然。 沈振衣轻轻叹了口气。 “万物生长，自有其理，但我身为人族，也少不得要为人族打算。何况，你虽为巨兽之灵，但已死千年，本该魂归黄泉，何必再因执念，多生事端？” “就让我，送你安眠吧！” 也不见沈振衣有什么动作，只是轻轻的袖子一挥。 ——聂马儿的半身，在那一刹那，已经从他身边跑过，奔向黑暗的远方。 骆大天王跺脚大叫：“沈长老，你怎么竟然放跑了他！” 黑泽军师也跟着怒吼：“叫你在那儿压阵，难道便是让你做看客的么？刚刚我们拼死拼活你都不上也就罢了，这会儿这怪物已经是丧家之犬，你怎么能不除恶务尽？你可知放虎归山，遗祸无穷！” 他们俩心中都有鬼，这时候当然不管不顾，先反咬一口。 沈振衣瞥了他们一眼，只是微笑，没有搭理。 骆大天王色厉内荏：“你这般纵容，难道与兽心人有勾结么！” 他自己有勾结，就怕被揭穿这一点，赶紧先把屎盆子扣在别人身上。 而就在这时，奔出数十丈开外的聂马儿忽然顿住，不敢置信地回头，诧异地盯着沈振衣，伸出粗大的骨指指着他。 “你……你是……” 噗！ 话犹未尽，身化飞灰！ 第六百零八章热脸贴冷屁股 沈振衣懒洋洋地拂了拂衣袖。 “幸不辱命。” 你们要他拦住聂马儿，他随手一袖，就将人化作飞灰，这当然是拦住了。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同时噎住。 尤其是骆大天王，面孔都涨成了猪肝色，原想倒打一耙，现在倒是把沈振衣送成了诛杀神境六阶怪物的功臣？ 明明应该是自己啊！ 是自己打出了最后一击，将聂马儿重创，逼得他不得不遁走！ 不……一定是聂马儿受了这一击之后，兽灵紊乱，无力压制，最后才爆体而亡！ 所以他掠过沈振衣身边，跑出没多远就死无葬身之地！ 这明明是沈振衣捡了一个现成便宜！ 骆大天王心中懊悔不迭，早知如此，自己哪怕作势追一下也好啊，尤其是不要让沈振衣出手，功劳就全是他的了！ 黑泽军师心中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他脸皮厚，皮笑肉不笑道：“倒是要恭喜沈长老立功了，沈长老的运气真是没得说，上次凶兽潮汐如是，这次神境六阶怪物又如是。” 他当然是讽刺沈振衣没有真本事，靠运气捡功劳。凶兽潮汐，黑泽军师猜是广圣君为沈振衣做筏子，那也就罢了。这一次这怪物之死，怎么看也与沈振衣没多大关系，是他们四大长老、万血玄铁大阵拼死得来的战果，连骆大天王最后冒险出手都算占便宜，何况只是装腔作势的沈振衣？ 黑泽军师心中不忿，但表面上也没法说啥。 沈振衣却笑纳他的恭维，点头道：“这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凶兽潮汐的那三相凶兽融合，是他一剑斩之； 神境六阶的聂马儿本来要带兽灵逃脱，也是他斩草除根。 这功劳原本就是他的，他有什么好谦虚？ 黑泽军师看他态度淡定，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你还真贪天之功为己有？ 他憋着一口气，不愿再说，回身落在那白发老者身边，殷勤询问。 ——造铁玄关之事，黑泽军师也是刚刚知晓，他知道这是霸王城根本所在，就有心想与秘法大匠传人搞好关系。 如今沙无丑、秋风夜都昏迷不醒，广圣君又力竭倒地回气，作为还能动弹的排名最高长老，他自认为当仁不让。 骆大天王也知道重要，虽然有些尴尬，仍旧觍颜凑了过来，也与造化玄关诸人搭话。 一众铁血弟子看他们刚才出手重创聂马儿，还是颇为敬佩，对他很客气，其余人则是将沙无丑、秋风夜、广圣君等人扶起，施以救治。 一场大战结束，铁血弟子损伤无数，他们却并无泪，只默默将死者掩埋，伤者救护，仿佛早就习惯这种生离死别的残酷。 白发老者对这两人却颇为冷淡。 他只坐在泥泞中，一言不发，身后的铁墙重新化为泥浆，如同漩涡一般缓缓旋转。 ——这便是造化玄关的本体，或者说，只要有秘法大匠传人在的地方，便是造铁玄关。 “大匠，我们拼死击杀了那怪物，短时间之内，造化玄关可无忧矣。不必担心，若再有事，我必顷刻来援！” 黑泽军师也不怕热脸贴冷屁股，拍胸脯保证。 骆大天王也不甘人后，慨然道：“守护造铁玄关，那是我们长老的职责，大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今天最后反水，将聂马儿打成两截，自认为时机掌握的极好，之前助纣为虐，反正也没人知道。 造铁玄关制造精铁城墙，若无造铁玄关，也就没有霸王城。 也就是说，得到造铁玄关支持的人，才是真正的霸王城主宰。怪不得欧阳绝将这个秘密捂得死死的，连长老会都要论资排辈才能知道。 幸好有了这么一次突发事件，他们能够与秘法大匠传人认识，只要搭上关系，日后自能渐渐熟络，以后也可想办法拉拢。 无论是黑泽军师还是骆大天王，打得都是这么个主意。 广圣君精疲力竭，神智却还清醒，在远处修行回气，只是冷笑。 刚才还能携手对敌，这才一会儿功夫，便又开始了尔虞我诈——这变脸还真快，看着就让人憋气！ 他转头找沈振衣，看他悠然自得负手而立，心中就着急，叫人把沈振衣请过来，低声指点道：“三公子，这秘法大匠传人可不简单，便是城主也要给几分面子。你不若与他多亲近亲近，日后或可有帮助……” 沈振衣如此年轻，便已经是神人境五阶的高手，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他们几个老家伙是已经百尺竿头，难进一步了，但沈振衣或许还可以。 若能得到造铁玄关的支持，等城主……哪一日仙去之后，沈振衣完全有资格竞争霸王城主之位，这可不能被黑泽、骆大这种人占了便宜。 沈振衣却摇头：“不必，秘法大匠传人，铁血丹心，何论私情？” 和这种人攀交情没有任何意义。 沈振衣对这些人尊敬有加，但也知道，他们心中只有人类的福祉，连自身性命与精血都可以不顾，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对人有什么好感？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缘木求鱼，纯粹是白费功夫。 ——当然这两位可不这么看，他们说得嘴皮子都疼了，总算白发老者淡淡回应了两句，便让他们喜不自胜，还要暗中较劲。 “大匠，我黑泽古城距离这里不远，造铁玄关重建需要什么材料，我们便一一送来。” “我们内城联盟人多势众，资源丰富，无论什么特异的东西，主要大匠一句话，我都可办到！” 两人争先恐后，一味讨好。 白发老者微笑，有人送东西他当然是来者不拒，造铁玄关乃是城池命脉，有多少资源都不嫌多。 不过……他对这两人仍然没什么好感。 他无眸的眼球转动，仿佛在探寻着什么，等到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喋喋不休完毕，这才沙哑着嗓子开口。 “刚才击杀神境六阶怪物的，似乎是一位年轻公子，是霸王城长老会的新人么？老夫还未认识，两位可否帮忙将他请来，我要当面向他致谢。” 啥？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一起傻眼，自己献了半天殷勤，敢情您老人家还是只记得一个沈振衣？ 第六百零九章是师父传的? 这还真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真的瞎子！ 骆大天王心中暗骂，黑泽军师满脸无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发老者派人去邀请沈振衣来叙话。 普通的铁血弟子，对于沈振衣的态度颇为冷淡。 毕竟刚才沈振衣一直没出手，出死力的是四大长老与他们的万血玄铁大阵。最后那怪物遁逃，虽然是在沈振衣身后爆体而亡，但到底是不是沈振衣出手，以他们的修为境界可看不清楚。 大多数都下意识地忽视了沈振衣。 所以良久也没人主动来招待他们。 这时候秘法大匠传人忽然来邀请，那些铁血弟子虽然说不上前倨后恭，但态度也是为之大变。 ——平时秘法大匠传人对自己亲传弟子都懒得多说一句话，何况是外人？能得到他邀请会面的，都是极为了得的人物。 “他要见我？” 沈振衣转头，看着远处白发老者伶仃的身影，轻叹一口气。 “好吧，见一下也是无妨。” 他挥了挥手，“你们三个，随我一起去吧。” 楚火萝等三人应声称是，随着沈振衣一起往秘法大匠传人那儿走去。她们刚才没有机会出手，但对铁血之人的奉献与牺牲，还是极为佩服。 “师父，沈三公子到了！” 秘法大匠传人周围众多铁血弟子守卫，虽然他无片瓦遮身，但也仍然不好接近。派去找沈振衣之人前来报信，他身子一动，脸上竟现出激动之色。 骆大天王看在眼里，心中一奇。 沈振衣不过是新晋长老，地位虽高，但比之这位掌握霸王城命脉的秘法大匠传人还是差得远了。便是大长老欧阳绝在此，也得对这老人恭恭敬敬，为何他对沈振衣青眼有加，甚而露出这种神色？ “你们都退下吧。” 秘法大匠传人轻声开口，声音虽小，对众弟子来说却如圣旨一般，顿时呼啦啦散出数丈方圆的圈子。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突兀地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倍觉尴尬。 “你们两位，也请先去休息。” 秘法大匠传人对他们并不客气，直接就是硬邦邦的命令式口气。 骆大天王心中负气，狠狠瞪了沈振衣一眼，拂袖而去。 黑泽军师心中不快，但他城府更深，只打个哈哈，与秘法大匠传人行礼告退。 他们两人各自退出数十丈外，不约而同回头，想看看秘法大匠传人与沈振衣到底想说什么。 ——可惜，不遂人愿。 只见平地蠕动，一道精铁高墙围成一圈，缓缓升起，竟然是将外围之人全都隔绝在外！ 这秘法大匠传人与沈振衣有什么秘密要说，居然要如此郑重其事？ 骆大天王心里就像是猫抓一样，又是好奇又是嫉妒。 却不知高墙内部，那秘法大匠传人一旦将外界隔开，脸上突然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挣扎着要将自己的身躯从泥泞中拔出来，匍匐着想要给沈振衣见礼。 “拜见……公子……” 他语气激动，近乎老泪纵横。 “好了！” 沈振衣摆了摆手，让他停下：“你耗损过多，命不久矣，何必如此？” 楚火萝对这情景近乎已经麻木了。 ——果然，师父你又认识。 不过不对啊……师父说过，秘法大匠传人，最多只能活六十岁，怎么来算，师父都不该与他有见过面的机会，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突然有点糊涂。 秘法大匠传人苦笑：“衰朽残躯，不过皮囊，我精血流转，自能重生，不过想不到居然能够再见公子一面。能让我当面致谢，便是原身在此，恐怕也要羡慕我的福气呢。” 他神色肃然，不敢有丝毫不敬。 沈振衣叹息：“这万千精血化铁重生之法，是我传你原身不假，但这也并非是什么好事。你千载以来，受大苦楚，亦积累大功德，我也好生相敬。” 什么？ 楚火萝竖起耳朵，觉得自己又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本来觉得师父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惊讶了，但每每还是能突破她的想象。 精血化铁，铸造雄城，留住人族一线生机。 这伟大而雄壮，刚才让她们三个大为感慨了一阵。 现在你又告诉我，结果还是师父传下来的？ 师父你的本事到底有没有底啊？ “都是公子所传。” 秘法大匠传人丝毫不居功，又欣喜道：“我苦苦挣扎千年，本以为人族已经永陷沉沦，万劫不复，没想到公子竟然又降世而来，那是不是说明，我们七伤世界，还有一线生机？” 他这么多年孜孜以求，受那么多的苦，无非是想让人族能够生存下去，但局势一天天败坏，凶兽一天天壮大，毁灭的消息一天天增多，甚至精血化灰，不复完整。 即使是他，也难免开始失去希望。 没想到在绝望的泥潭和黑暗中，居然又见到了光明。 沈振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次既然来了，那么自然无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沈振衣很少给人承诺，但是对一个将死之人——而且是死了千次万次之人，总是难免格外仁慈些。 秘法大匠传人脸上露出狂喜的表情。 他已衰朽不堪，但却从来不曾这么快乐过。 “那我……死也甘心了。” 秘法大匠传人大笑，挥了挥手，又道：“这几位是公子你新收的弟子么？” 他没有瞳仁，但楚火萝等人，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真是让人羡慕。” 秘法大匠传人的语气由衷，“但凡能随公子游，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今日恰巧，三位便请上前。” 楚火萝等人发愣，不知道他是何意。 沈振衣明白，略一踌躇，便点头道：“你们上去吧，他是一番好意。”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走到秘法大匠传人面前，他高举双臂，从眉心射出一道青光，一化为三，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化作繁盛的烟花，又掉头落了下来，仿佛星雨！ 三人便沐浴在星雨之中，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仿佛漂浮在温水中。 “师父！” 高墙之外，有人看到这景象，却大放悲声，顿时有一大批铁血弟子跪倒磕头，流泪哭喊不止。 第六百一十章造铁之殇 “怎么回事？” 广圣君也大为诧异，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两人更是瞠目结舌。 “难道说……” 看这些弟子如此哀恸，难道是那老头儿死了。骆大天王心里飞速转着小算盘，沈振衣一进去，秘法大匠传人就死了，这能不能告他一状？ ——不过实在不知秘法大匠传人到底对沈振衣说了什么，抓不住这一点，就很难切入。 骆大天王正思忖之际，黑泽军师像朵乌云一样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涩声道：“老骆，要不要联手？” 单刀直入，开门见山，这不是黑泽军师的风格，但他总是能够在最合适的时机说最恰当的话。 黑泽军师原本对骆大天王一直是扶植，但等他势力发展起来，即将进入长老会的时候，又改变态度开始压制，所以两人的关系亦敌亦友。 这种心理也好理解，最初黑泽军师被广圣君压制，迫切需要盟友，所以才会扶植骆大天王，但随着广圣君因为孙女的事儿退隐，黑泽军师当然愿意培养一个对手给自己。 ——但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 沈振衣强势崛起，而且他还不是孤身一人，光三个女弟子就占了三个长老名额，加上作为他天然盟友的广圣君，这势力就占了长老会的一半！ 加上沙无丑、秋风夜两人基本不管事，那除了地位超然的大长老欧阳绝之外，他们俩岂不是要被边缘化？ 这就不得不抱团取暖了。 “军师的意思是……” 骆大天王也是人精，黑泽军师开口，他当然乐得从命，甚至不需要口头同意的默契，直接就进入下一步流程。 我们该怎么办？ 不说沈振衣这次又立下大功，就凭原本他们在长老会中的实力，就不是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两人能够抗衡，他们的合作联盟几乎是必然的。 现在的问题，只在于对策。 “这个么……” 黑泽军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骆大天王：“祸水东引，借刀杀人，老骆，你不是也用得出神入化么？” 别人看不出来，他还看不出来么？ 骆大天王这个人，几乎是黑泽军师一手栽培出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黑泽军师也清楚得很。 长老紧急会议的时候，骆大天王没有出现，四大长老夹击神境六阶怪物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直到最后才出来占便宜。 ——如果说他根本就是跟在这个神境六阶怪物身后来的，黑泽军师一点儿都不奇怪。 骆大天王做得出这样的事。 他也不打算解释，只嘿然冷笑道：“军师想必有妙策。” “我们需要从长计议。” 黑泽军师看着面前的铁墙轰然倒塌，沈振衣与三名女弟子站在中央，秘法大匠传人却已经歪倒在地，全无气息。 “神散了，他果然死了。” 黑泽军师轻轻叹息，压低了声音：“七日之后，你到黑泽堡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说完之后，黑泽军师全无留恋，掉头就走。 骆大天王怔了一阵，狠狠跺了跺脚。 铁血弟子，哭泣一片，拼命涌了上来，抱起秘法大匠传人的尸体，高高捧起，吟唱不绝。 “……血肉如铁，我心不死！” 虽然是同样的歌词，但他们的吟唱之中，没有之前对敌时候的悲壮，只有说不尽的哀伤。 楚火萝愣在当地，她刚刚感觉到了力量的稳固与增长，迟疑着问沈振衣：“刚才是怎么了……那位老先生，怎么就死了？” 似乎他是用什么秘法，增强了她们三个的修为，但若是因此而死，那她就心怀愧疚了。 “他临死之前，以精血化为元气，补益你们的根基，将你们的暗伤驱除，还顺便减弱延缓了你们的诅咒。” 沈振衣语气平静，但银色的眼眸中还是略显悲伤。 “说起来，你们也算是运气不错。” 君子之风的诅咒，沈振衣自己当然不放在心上，但对于三位女弟子来说，还是得认真对待的。如今得到秘法大匠精血的补益，纵然不可能完全驱除诅咒，可至少延缓了发作，给了她们更充裕的准备时间。 至于修为的提升，反而微不足道了。 “这……老先生是为我们而死的？” 龙郡主也有些接受不了。 “那倒不是。” 沈振衣摇头：“那神境六阶怪物入侵，他以自身最后的元气催动万血玄铁大阵，本来也已经活不过三天。原本的打算大概是趁这三天选定继承人，将精血给他，重造一个秘法大匠传人吧。” 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恰好遇上了我，他才算是给了个人情，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更何况秘法大匠，化身千万，他也不过是回归本源，不算是真正的死亡，日后说不定还有再见之日。” 万古轮回，沧海桑田都不足以形容他所见的变化。 生死，自然看得极淡。 而且正如沈振衣所说，这也未必就是真正的死亡。 楚火萝一听就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她的责任，师父的人情，尽可受得起。 龙郡主却还有些担忧，问道：“师父，你是说，他们秘法大匠传人，要以精血传承，找出下一位继任者。如今他以精血帮我们补益根基，那这传承之事怎么办？” 秘法大匠传人以血化铁，维持造铁玄关，造铁玄关是霸王城精铁城墙的关键，若是没有人继承，那这精铁城墙还能维持多久？ 龙郡主就是操心得多。 沈振衣微笑：“不必担心，铁血的精神早已传承，种子也早就散播了下去，只要有阳光和土壤水分，自然就能长成参天大树。他虽然没有指定传人，三日之内，一定有人能够实现以血化铁，重铸造铁玄关。” 就像他们在歌里唱的一样，“血肉化铁，我心不死”。 这便是秘法大匠的精神。 有此精神，才会有奇迹。 月眼斜照，造铁玄关，群鸦鸣叫，一片悲凉。 今夜如此损失惨重，四处呜咽之声不绝，但不管如何，霸王城终究保留了希望。 铁血仍在，玄关仍在。 众弟子抬着秘法大匠传人的尸体，缓缓步入浓重的黑暗。 第六百一十一章闭关 霸王城中，隐秘所在不少。 造铁玄关是一处，千杀谷也是一处。 这里终日煞气弥漫，可蔽日月，比埋葬蒙胡巨兽的封星峡谷更为可怖。 城主正站在一片灰雾之中，若有所思。 气喘吁吁的欧阳绝终于找到了城主，他看着若无其事的“她”，哀叹道：“您老人家怎么跑到了这里？我想了半天才想到这儿，城内都翻了天了！” 城主不为所动。 她凝实着千杀谷中的煞气从地面裂缝中弥漫而出最后凝聚成形，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泪之剑，悬于空中，杀意凛然。 欧阳绝无奈，在她身旁坐下，又道：“造铁玄关遭到神境六阶的蒙胡巨兽兽灵袭击……” 造铁玄关乃是霸王城的根本，若是被毁，城墙难存。他不信城主会不关心。 果然城主终于还是抬起了头，淡淡问道：“如何？” 语气并不急躁，但“她”肯开口，已经是表示对这件事很在意了。 不过……城主虽然痴心剑法，但也不是傻子，如果造铁玄关真出了什么事，欧阳绝也不会好整以暇来对“她”说这些。 “幸得长老会全力阻挡，兽灵已除。” 欧阳绝轻描淡写当时的风险，“不过那位沈三公子，又有惊艳表现，最后兽灵遁逃，是他一手狙杀。” “哦？” 城主微微挑起了眉毛。 就知道你对沈振衣的关心超过了一般程度！欧阳绝心中揣测，又惋惜道：“只是秘法大匠传人油尽灯枯，已经去世了，未曾留下精血继承，三日之内，又要以天选之法来挑人。” 城主默然不语。 秘法大匠传人的死去是常见之事，“她”都已经习惯了，一开始或许还会哀恸，但在无休止的灾难面前，“她”早就学会了冷漠。 “所以……无事了？” 她淡淡开口，难得的主动反问。 欧阳绝惊愕——说是没事嘛，好像确实也没事了，不过城主这是何意？ “如今兽灵已除，长老会自然会调查此事，以求真相，其他事务也会按部就班进行，确实不算有事，城主有要务？” 否则的话，“她”不会这么问。 “不错。” 城主缓缓起身，傲然点头：“我要在此地闭关，若无大事，不要再来找我。” 闭关？ 您都神人境第六重了，霸王城中无敌手，还要闭什么关？ 而且…… 欧阳绝是知道城主情况的，“她”千年来都没闭关，这时候突然修行是干嘛？ “城主何故闭关？” 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因为劫。” 城主也居然耐住性子，为他解释。 “劫？” 欧阳绝心中一凛，冷汗涔涔。 千年以来，劫难未休，但城主凭着强绝的修为，让霸王城成了一处宁静的净土。 连“她”都觉得是劫，这“劫”到底会有多么可怕？ 原本欧阳绝还有抱怨的心思，这时候却只剩下担忧。 千杀谷中，一片肃然。 ——在霸王城的其他地方，却并没有人知道城主口中的“劫”，虽然刚刚经历了痛苦和混乱，但霸王城中的居民早就习惯，耐受度也比较高，如今已经是一片平和。 造铁玄关之中，更是早恢复了秩序。 秘法大匠传人逝去的悲伤渐渐散去，接下来最重要的是选出新的传人，以便造铁玄关能够继续运作。霸王城能够继续存在。 本来秘法大匠传人的精血，应该用于培养下一代的传人，但他用来开发沈振衣三个女弟子的潜力。虽然他的意思底下弟子绝不敢违拗，也知道必有深意，但私底下还是颇有微词。 “铁血之人传承，乃是关于霸王城生死存亡的大事，师父怎么会私相授受……” “那位沈三公子诛杀了兽灵，免得蒙胡巨兽继续荼毒生灵，也许师父只是为了致谢。” “致谢什么办法没有，我造铁玄关虽然贫瘠，但各方进献的宝物也多得是，随便拿一件给他，也足够补偿了。这秘法大匠的原初精血，可是用一份少一份，怎能如此挥霍？” 传说之中，最初秘法大匠祭献自身，将自身血肉给弟子分食，于是众弟子就有了他的神性，可以秉持他的信念，召唤他的力量而生，这才有了铁血的力量。 这些弟子，就成了秘法大匠的传人，死后照样祭献己身，将血肉传承，这就让秘法大匠的精血分身越传越广。 ——只是精血的分割终究有极限。 当传人的数量破三千之后，再怎么祭献，也不可能分出更多的精血，也就是说，秘法大匠传人的极限便是三千人。 然后在漫长的岁月中，总有精血散逸丢失，如今七伤世界中，总共有千余大城，也有一千多名秘法大匠传人，如果少了一份精血，很有可能便会少一个传人！ 这对铁血之人来说，当然是一个重要的变故。 纵然能借着造铁玄关的共鸣，召唤失散的精血，重新造就一个新的秘法大匠传人，但这也不是百分百成功。 ——如果失败，那就意味着霸王城会没有秘法大匠，这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了。” 铁血人的大师兄皱着眉头，阻止了众人的讨论。 “为今之计，只是为了明日的祭祀大典，其余之事，多说无益。” 他应该是最有可能精血继承之人，如今白白丢了这机会，即使心中再正直无私，也终究憋闷。不过为了造铁玄关将来，只能劝阻众人。 有人恭维道：“明日祭祀大典，大师兄修为最深厚，自然能够感应天地之中秘法大匠的传承，将其精血吸纳入内，成就传人，这些小事，确实也不必在意。” 铁血大师兄微微颔首，他也觉得自己当仁不让。 只要心诚，加上师父去世未久，造铁玄关中精血储备也足够丰裕，他这次祭祀大典，感应天地中秘法大匠散逸精血的可能性很大。 即使没有师父的传承，重造造铁玄关，仍然是他能够达成的伟业！ 玄关之外，地脉翻涌，这几天精血骚动，正是龙蛇起陆之相。 第六百一十二章祭祀铁血大典 翌日。 这是造化玄关难得热闹的日子。 祭祀大典，共鸣精血。 如果是以前，可能还有其他城池造铁玄关的秘法大匠传人前来观礼，如今这种情况却越来越少，一来是人手不足，二来各城池的联系也在逐渐减少。 凶兽肆虐，不光是荒野，官道上也越来越危险。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有数。 前秘法大匠传人，也就是那位白发老者的尸体已被火化，骨灰供奉在祭台之上，大弟子身披黄衣，虔诚祝祷。 天空中红云密布，有如血海一般，在云层深处，又隐隐有漩涡旋转，仿佛一只血色的眼睛。 这可能就是精血凝聚感应的异像。 骆大天王有些意兴阑珊，那些铁血弟子虽然对他们这几位长老还算客气，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尊敬之意，前秘法大匠传人不太搭理他们，可能继任的几位大弟子，对他也无所求。 造铁玄关确实是霸王城中谁都得让三分的重要势力，可惜这份势力，是谁也拉拢不了的。 骆大天王算是看明白了，也觉得自己前几日是白费功夫。 沙无丑与秋风夜重伤初愈，也来观礼。 他们在前期被被聂马儿重创，不知道后来的情况，听广圣君说最后是沈振衣遥遥解决了兽灵，都是半信半疑。 “不过秘法大匠传人看来是深信不疑，所以最后以精血为他的三名女弟子开悟提升修为，这一次，弃剑山庄可是赚大了。”秋风夜感慨。 沙无丑不耐烦道：“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城中的资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短了我俩的。此事了结，我还是回去闭关，懒得多看，就让这些年轻人能者多劳吧。” 弃剑山庄的势力越发扩张，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好在他们也已经无心争权夺势，弃剑山庄有能耐，日后霸王城的俗务就干脆全交走，自己也好潜心修炼，看有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突破。 广圣君瞥了他们一眼，暗笑不语。 这两老头到现在还是这样，内心其实什么都放不下，偏要做隐逸状，以他们现在的心境，想要突破是绝对不可能了。 黑泽军师神色肃然，心思不属，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典要开始了！” 楚火萝跟在沈振衣身后，看着这天地变色的场面，也是啧啧称奇。 人之精血，居然能影响天象至此，这位秘法大匠的神通本领可就可想而知。 ——再推而远之，能够指点秘法大匠的沈振衣，到底有多大的本领，那更是深不可测。 “历经千年，精血仍然如此纯粹，他救世的执念，果然还是这么深。” 沈振衣轻轻叹息。 这种精血化生的本事，若非修行者有不可更易的执念，绝不可能如此持久，千年以降，历久弥新，这才是心灵与精神的强大。 龙郡主似懂非懂，请教道：“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身外化身之法？满天下的秘法大匠传人，其实就是他的分身，以此修行？” 这只是玄乎的传说与神话，但听起来与秘法大匠的血肉化铁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振衣哑然失笑：“哪有这么厉害？秘法大匠的精神虽然传承下来，但每一个秘法大匠传人，还是有自己独立意识的个体，并非是秘法大匠本人。” 他顿了一顿，又叹息道：“就算以后有绝大机缘，精血聚合，重生秘法大匠本人，与千年前的他其实也是不同的两个人，顶多是有当年的记忆与情感罢了。” 继承秘法大匠精血，便能继承他的力量和神通，也即继承了他的意志。 必须以血肉化铁，建筑雄城来守护人族。 这当然得是精神共通，愿意奉献牺牲的人，才能继承的传承，但他们也并不是完全转变成秘法大匠本人，只是继承他的记忆与知识一样。 即使每一个传人会觉得自己就是秘法大匠。 但真正的秘法大匠，早在千年之前，便已长眠，死无全尸。 “那就是说，没有真正的重生喽？” 楚火萝哀叹：“既然是这样，他怎么会这么决绝，还要修炼这种神通？” 尝试精血四散的痛苦，精神还要留在世间，一直不停的重复痛苦。如果是为了修行，若干年之后能够卷土重来，那么或许还能咬牙忍受，但真的自我已经死了，复生的也不是自己，那他图的是什么？ ——楚火萝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秘法大匠孜孜以求的，不过就是救世渡人，只要多救得一个，便是让他受再多的苦楚也愿意。 这种牺牲精神，已经是近人很难理解的圣洁。 “这老头儿……其实还真挺了不起的。” 她想了想，最后做出评价。 楚火萝无法想象千年前的秘法大匠是什么模样，只能下意识的觉得，便是刚刚死去的白发老者。 反正在精神层面，两者是重合的。 “但是……要是我，肯定不可能这么牺牲。”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高尚：“要我去救人，我愿意，有时候血气上涌，哪怕是丢了性命，也顶多是临死前懊悔一下。但是要零零碎碎吃那么多苦头，也看不见回报，我真是做不到。” 楚火萝坦率得很，她是做不了这种人。 “无妨。” 沈振衣也并不觉得，每个人都要如此壮烈。 “你有自身的信念就好。” 修行越往上去，坚持自己的信念便越重要，这也就是所谓的“道”。 每个人的“道”都是慢慢自己走出来的，以无数个过去的碎片，汇聚成今日的自己。 “嗯嗯嗯。” 楚火萝和龙郡主一起点头称是。 紫宁君默然垂首，她对自我的坚持，已经不需要沈振衣再提点了。 呼—— 正在此时，空中红云中的漩涡，忽然加速旋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来了！” 主持祭祀的大师兄大喜：“我们心诚则灵，精血感应，秘法大匠精血汇聚，即将降临！” 只见空中血眼仿佛睁开，内里有一点红光就像是箭矢一样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美的弧线。 众铁血弟子一起大叫，高举双手，满怀期待，希望这一点精血能够落在自己的头顶。 ——然而，那精血似乎有意避开了他们，在空中盘旋了一周，挑准了对象，疾驰飞过。 ——不偏不倚，飞入了楚火萝的眉心！ 第六百一十三章造铁玄关之主 “哎呀！” 楚火萝本人吓了一跳，大叫一声，连着退了两步，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傻乎乎地咧嘴笑了笑，忽然感到气氛不对。 ——整个大典陡然静默。 所有铁血弟子，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主持祭祀大典的大师兄尤其惊讶，呆立在原地。 ——这是千年都不曾发生过的事！ 秘法大匠的精血共鸣，选择的竟然不是铁血弟子，而是一个外人！ 难道说此人的忠诚、正义、勇敢与奉献精神，竟然能超越了在场所有的铁血弟子不成？ 这简直让人不可想象，有不少人甚至感觉受到了侮辱！ “师……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楚火萝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结结巴巴问沈振衣。 这种场面，让人有点心怯啊。 沈振衣淡然微笑：“也没什么，只是你得了精血共鸣，估计以后你就得留在造铁玄关，当这秘法大匠传人了。” “我得一辈子在这儿流血流到死？” “我不要！” 楚火萝陡然反应过来，吓得手足无措。 刚刚她才说过自己做不到，命运怎么就和她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别说她绝不肯牺牲至此，就是愿意，她也绝不想离开沈振衣身边。 “那你就得和他们解释了。” 沈振衣摸了摸鼻子，微带笑意。 楚火萝欲哭无泪。 铁血弟子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也渐渐平静下来，虽然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但他们也总得想办法处理。 几个大弟子聚在一处商量：“大师兄，这可如何是好？秘法大匠精血选择了外人，这传承怎么弄？” 大师兄摘下面具，面色森冷：“还能怎么办？规矩就是规矩，得到精血共鸣之人，便是秘法大匠的传人，我们便奉她为主便是！” 他语气中隐含怨气，毕竟对楚火萝是谁他都不认识，原以为自己稳稳地可以得到传人之位，得以不朽，如今却被人横插一杠，难免就憋闷得很。 “那怎么行？”有人反对：“那女子并非铁血弟子，也未曾经过入门三道考验，心志如何，无从判断。若是让她当了造铁玄关之主，如果她与前日那个怪物一般背叛了，那可如何是好？” 前几天聂马儿的倾诉，也对这群铁血弟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铁血弟子，钢铁烙印，从来不可能有背叛的想法，但偏偏其中出了个聂马儿。 他以铁血之心，召唤兽灵入体，造成的破坏与力量远超常人，让人不得不防。 众铁血弟子争论，吵成一锅粥。 沈振衣远远见了，摇头叹息，对楚火萝道：“看见没有，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自己不想当这造铁玄关之主，人家也未必想让你当呢。” 楚火萝一想也是，在她想来，造铁玄关之主当然是个苦差事，但毕竟地位崇高一呼百应，说不定有人甘之如饴。 她得了这精血，分明是拦了别人的路。 “既然如此，我把精血还给他们就是，让他们重新选个人。”楚火萝松了口气，开始转别的主意。 就算这秘法大匠精血珍贵，但跟在沈振衣身边，她也不稀罕这些外物。 沈振衣又摇头：“要是这样，你就得效法先贤，以身饲虎，把自己的血肉给他们吃了，方才能够成功……” 精血融入体内，哪里还能挖得出来，只能让人整个囫囵吃了，或许还有几分效果。 楚火萝眼皮狂跳，这她可绝对不干。 旁边黑泽军师见了，心中一动，悄悄又飘到骆大天王身边，低声道：“有趣，有趣，想不到一场形式上的大典，居然还有这种变故。老骆，咱们要不要推波助澜一下？” 他当然看得出来，楚火萝根本不想当劳什子秘法大匠传人、造铁玄关之主。而且一旦接受，就得一辈子困在这儿，以血化精铁，守护霸王城。 这在无形中，其实是削了弃剑山庄的羽翼。 毕竟秘法大匠传人，统统活不过六十年，就算楚火萝在此还能与弃剑山庄互通款曲，那也不过只需要再忍几十年而已。 ——何况她被困在此处，若是弃剑山庄有难，她也来不及帮忙。 “你想怎么样？” 骆大天王深知黑泽军师诡计多端，这会儿不知道又打什么鬼主意。 黑泽军师大笑：“如今这些铁血弟子争论不休，我们干脆帮他们出声，拱这小女孩当了秘法大匠传人，岂不是好？” 铁血弟子们争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不如一锤定音。 骆大天王回头瞧见楚火萝一脸不愿意的神色，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 当下两人商议已定，骆大天王便朗声道：“诸位，造铁玄关主位，不可空悬，今日精血共鸣，选择了弃剑山庄楚火萝，那便是天意。楚长老也是我霸王城长老会一员，德高望重，大可担得起这秘法大匠传人之位，诸位还不举办灌顶仪式，请楚长老正位么？” 他这几天留在造铁玄关，也有机会接触传承典籍，自然知道其中礼仪流程。 黑泽军师帮腔道：“正是如此，诸位铁血弟子，还不跪拜，更待何时？” 他们不但想将楚火萝推到造铁玄关之主的位置，还顺便要挑拨她与铁血弟子的关系，隐隐以霸王城长老会来压人。 如此一来，楚火萝被困在此地，又得不到人心支持，除了熬干精血去死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霸王城长老会，欺人太甚！” 果然铁血弟子中不少人义愤填膺。他们自愿奉献牺牲，可不是来跪人的，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担任秘法大匠传人，本身他们就不太乐意，何况是被人强逼？ 大师兄面色阴晴不定，原本支持楚火萝接位之人，脸上也露出不豫之色。 楚火萝跳脚大骂：“这两个王八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的技俩何其拙劣，她都看得明白。 铁血弟子们心中不快，但商量之后，发现确实也只有这个办法。 精血都已经认了，他们不认又有何用？ “也只有……认这女子为秘法大匠传人了！”众大弟子咬牙切齿，最后得出结论。 第六百一十四章顾全大局啊! 铁血大师兄心中不忿，孤身一人来到沈振衣等人面前，语气冷漠，对着楚火萝喝道：“那便随我来吧！” 奔来楚火萝继承秘法大匠传人之位，为造铁玄关之主，他就算是上一代的大弟子，也得恭恭敬敬才是。只是他心气不顺，也就顾不上这些礼节。 楚火萝本来就不愿意，何况对方还这般无礼，翻个白眼道：“我去干什么？” 我才不要当劳什子造铁玄关之主呢！ 大师兄皱紧眉头，对楚火萝更是不满：“你既然得了秘法大匠精血共鸣，便是新一代的秘法大匠传人。从此之后，便好好在造铁玄关，为人族而奉献牺牲，万事拜托了！” 这话若是和和气气说，倒也算诚恳，但他语气很冲，还带着强制的意思，楚火萝如何忍得？ 她把头一偏：“我不去。” 不想去就不去。 大师兄一怔，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会拒绝，心中更把楚火萝当成了贪生怕死之人，鄙夷之极。 “这岂是你说不去就不去的？当上造铁玄关之主，关系到霸王城的生死存亡，你既然接受了精血，便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他厉声叱喝，言语中更是不客气。 “说不去就不去。”楚火萝也不耐烦了，“你这个人怎么说不听，你们爱当这什么秘法大匠传人，你们自己去当就是，干嘛非扯着我？” 我们是想当啊！但是你把精血拿去了啊！ 大师兄心中咆哮。他自觉耐着性子，已经算是苦口婆心：“我不是早就与你说了，你既然共鸣吸纳了秘法大匠精血，便有天命在身，有你的责任。何况精血已经被你收走，其他人再也无法以血化铁，你若不来，造铁玄关怎么办？霸王城怎么办？怎可如此儿戏！” 本来应该传承的秘法大匠精血，被上一代传人白发老者做了人情，这也就罢了。 然后毫不容易祭祀大典以诚感天，共鸣了一滴秘法大匠精血成形。 ——然后又被你吸了！ 这时候怎么办，除了让你当上造铁玄关之主以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以为我们愿意啊！ 楚火萝语塞，她也知道这件事上她理亏，但是这精血共鸣，也没问过她的意见啊？ 凭什么她就要被困在这里啊！ “我不当这秘法大匠传人，你们自己想办法！”她也只能强词夺理。 大师兄面色一冷，目光之中透出杀机。 “你若是这么说，那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只不过这办法，你肯定更接受不了。 楚火萝一喜，拍手笑道：“只要不让我当这什么秘法大匠传人就行，有什么办法？” 大师兄嘿然冷笑：“只要将你献祭，让在场三千铁血弟子分食你的血肉，便有机会再造精血传承，那便不需要你了！” 废话！ 这不是刚才师父也说过的么？楚火萝懊悔不迭，她不想当造铁玄关之主，当然也更不想被人分尸。 “这不行！” 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大师兄终于失去了耐心，喝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想怎么样？总而言之，你既然继承了精血，就别想逃避责任！” 他转头大喝道：“诸位兄弟，摆阵，请传人归位！” 这是要用强了。 虽然对方是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大师兄也没放在心上，毕竟造铁玄关本领神奇，在这被精铁与鲜血浸染的土地上，他们结成万血玄铁大阵，召唤精铁巨龙，就算是神境六阶的怪物也能扛上一会儿，区区神人境第五重，又能如何？ “喏！” 一众铁血弟子一起大喝，结阵而立，红云垂下，龙影隐现。 “你们还想逼我不成？” 楚火萝恼羞成怒：“我看在你们都是义烈之士，不想伤你们，不过再咄咄相逼，我可就不客气了！” 这群铁血之士为了守护霸王城，不惜牺牲，原本楚火萝是挺佩服的，但他们这般死脑筋刻板粗鲁无礼，凭什么她就要答应这种不合理的要求？ 自己不答应，他们不好好商量，还想仗恃武力强迫，这是脑子坏掉了？ “你愿意也得干，不愿意也得干！” 既然撕破了脸皮，大师兄就更没好声气，招呼着万血玄铁大阵，精铁巨龙盘绕，要将楚火萝强行带走。 楚火萝面沉如水，拔出长剑，双方对峙。 她打心眼里不愿意与这些人为敌，但若是逼迫太紧，那也是无奈得很。 一旁黑泽军师还要推波助澜，阴阳怪气道：“楚长老，这是为了霸王城大业，你身为长老，还是要顾全大局，牺牲一下。” 顾全你妹个大局！ 楚火萝气得发昏，“你顾全大局，那你去放血啊！” 这些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骆大天王阴恻恻道：“刚才那位铁血兄弟也说得很清楚了，只有楚长老你继承了精血，所以只有你能当这个造铁玄关之主。否则的话，造铁玄关不存，霸王城覆灭，这个责任你承担的起么？” 这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上来。 黑泽军师一唱一和：“要不然楚长老就舍身取义，干脆把血肉送给这些真正的志士，他们得了精血传承，可不会逃避，会一直守护我们霸王城！” 这两人说话难听，楚火萝气得发晕，偏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若是她不肯当这造铁玄关之主，确确实实造铁玄关就不复存在，霸王城的城墙，自然就保不住，这可是关系到亿万人族子民的大事。 但要她像活死人一样奉献牺牲，每天吸血，这……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这时候沈振衣却慢悠悠地开口了。 “何必如此纠结？既然火萝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说算了，那当然就是算了。 黑泽军师讥诮道：“你说算了，那霸王城怎么办？” 沈振衣双眼望天，浑不在意：“不就是一滴精血的事儿么？再举行一次祭祀仪式，再召唤一次，不就行了？” 你说得那么简单？ 铁血大师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祭祀精血，何等艰难，你以为这么容易共鸣？”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奇怪道：“就是这么容易啊，不信，我来试试？” 第六百一十五章试试就试试! 沈振衣大概觉得天下事，没有不容易的。 他是真心诚意地说话，偏偏别人都不相信，甚至认为是一种挑衅。 铁血大师兄面如寒霜，凛然道：“沈长老是要羞辱我们铁血众人么？” 他之前看不起楚火萝，但沈振衣其实还是有几分忌惮。 毕竟之前师父对沈振衣甚为客气，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可能是师父年老眼瞎，看错了人，但总得小心一二。 现在沈振衣口出狂言，他心中恼怒，自然对弃剑山庄这几人统统都看不上了。 沈振衣倒是不在乎他的口气：“没有此意，你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开什么玩笑！” 大师兄冷哼道：“秘法大匠的精血，散逸已经千年，就算是各地传人，能够保有的也不过只有一滴精纯而已。我们霸王城造铁玄关，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才能积聚精血红云，这一次凝聚精血，至少用了几百年的积累。” “再举行祭祀，也不可能再与精血共鸣，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秘法大匠虽然是以精血化铁之法，乃得一线生机万古不灭，但七伤世界广大，精血散逸各处，也就只有造铁玄关有机会以精血共鸣之法，才能将其召唤。 但这也得长期的积累之后，才有可能实行。 如今刚刚用了一次祭祀，得了精血，至少三百年内，不可能再凝聚出来一滴！ 这也是铁血众弟子们为什么这么生气的原因。 “试试便知。” 沈振衣仍然满不在乎。 你觉得不可能成功，那我们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铁血大师兄气得血气上涌，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好，你要试，你便试！不过我可有言在先，精血共鸣，借用天地幽冥之力，你若控制不住，很容易就会被幽冥之力反噬，到时候看别怪我没提醒你！” 人之精血，死后散逸，理当归于幽冥。 幽冥之说，玄不可测，也没有人能说得清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大概总是死者最后的归宿。 秘法大匠之法，便是将精血化铁，以求不朽的修行之法，脱于幽冥。但终究还是要符合天地的规则，所以精血共鸣，召唤之时，也要对抗所谓的“幽冥之力”。 稍一不慎，被死气侵蚀，便会送命！ 你愿意试就试呗。 大师兄也懒得再去阻止他去找死，沈振衣当然不在乎，看人让路，便施施然走上祭台。 楚火萝等人想跟上去，被一众铁血弟子拦住。 “你们上去干什么，只会干扰精血共鸣！” 祭祀台上，有一个人沟通天地足矣。 虽然他们也不指望沈振衣能够成功，但规矩就是规矩。 ——不过沈振衣可没有规矩。 他对三人挥挥手：“你们上来吧，沟通精血也算是一门学问，日后总有用得上的时候，七伤世界的法门虽然粗糙，但至少可以稍微学学。” 沈振衣都无所谓了，众铁血弟子也就懒得再拦，任凭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上了祭台。 祭台之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香案，一柄法剑。 刚才铁血大师兄便是在此，以法剑导引天地精血，与造铁玄关共鸣，召唤找回秘法大匠失落的精血。 他们的仪式繁冗，准备也多，对于沈振衣来说，这些统统都不必要。 “师父，我们该怎么做？这次可都靠师父你救我了。” 楚火萝谄媚地凑到沈振衣身边，一边询问一边拍马屁。 沈振衣微笑：“放心，举手之劳而已。” ——反正对你来说，什么都是举手之劳。 听到师父说这句话，楚火萝心中大定。 沈振衣信手拈起法剑，在空中挥了挥，就听霹雷声响，红云扰动，又开始渐渐聚集，风起云涌。 一举剑便有风云变化？ 众人大惊。 连铁血弟子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天上，也有人喃喃自语：“只是侥幸吧？” 骆大天王也是不屑冷哼：“运气而已！” 他才不相信沈振衣无所不能，连这召唤精血都会，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啊！ 就在这时候，沈振衣忽然微微一蹙眉，将法剑收了回来。 顿时红云翻滚散去，又露出朗朗晴空。 ——果然是运气而已！不过你既然侥幸聚集了红云，怎么就不懂得珍惜呢？铁血弟子们连呼可惜，都不知道沈振衣脑子里面是怎么想的！ 沈振衣却转过身来，对着铁血大师兄等几人远远问道：“你们需要几滴精血来着？” 说得好像你要多少有多少一样！ 到了这时候，还要大言不惭？ 铁血大师兄冷哼道：“只要一滴，多也无用！” 培养一个秘法大匠传人，有一滴精血也就足够了。 “明白了。” 沈振衣微微点头，重新慢吞吞地挥动法剑。 红云涌动。 一次是侥幸，第二次就不会是侥幸了。 众铁血弟子瞠目结舌，就算是他们想要催动祭祀，引动精血共鸣，引发天地异象，也得费一番功夫。 怎么这人随手挥剑，就能有反应的？ 这精血你家的？ “秘法传人只需要一滴精血就够……” 沈振衣沉吟道：“既然这样，紫宁，郡主，你们过来一点。” 反正也是要动一下，那不如就干脆帮紫宁君和龙郡主再各弄一滴精血来清除诅咒，与楚火萝一样就是。 他随手挥剑，就见红云旋转不停，一滴精血霍然飞出！ “真的成了？” 大师兄欢欣鼓舞，虽然不敢置信，仍旧兴奋得不能自已。 他当然是希望沈振衣能够成功的。 但下一秒，他就又呆了。 只见沈振衣法剑一压，那一滴刚刚凝聚的精血旋即下落，在空中盘旋一圈，又如刚才一样，钻入紫宁君的眉心！ “啊！” 大师兄惨叫一声！ 你们这些人，是专门来糟蹋秘法大匠精血的吧，这都第三滴了啊！你以为这是韭菜啊，割了一茬还有一茬？ 这简直是疯了！ “沈三公子，不可如此啊！” 大师兄的语气中都带了哭腔：“你的女弟子，得了这精血也无用，她难道会愿意留在造铁玄关，为霸王城奉献一切么？” 他声嘶力竭。 第六百一十六章三为极? 这样糟蹋下去，哪里还有精血可用？刚才是精血自主选择，那也没办法，但这明明是你能够控制召唤的鲜血，居然给了自己弟子，而不是用来创造新的秘法大匠传人？ 沈振衣诧异地看了铁血大师兄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说一滴便够了么？我再共鸣召唤便是。” 你以为这是敬酒啊！喝完了这杯，还要有三杯？ 精血何其珍贵难得，哪儿这么容易？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铁血大师兄忍气吞声道：“那还请沈三公子继续施为。” 毕竟……人家已经成功了一次，或许，还能再来一次？ 事实上沈振衣信手召唤精血的本领，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惊讶。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都皱紧眉头。 ——他们两人早就把沈振衣当成了假想敌，沈振衣展露的本领越强，他们也就更加担心。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泽军师与沈振衣打交道不多，忍不住便向骆大天王询问：“怎么仿佛无所不能，年纪轻轻，修行就与我辈同列；又擅长医道，治好了广圣君的孙女儿；如今，连这秘法大匠的本事也会？” 这造铁玄关、秘法大匠，乃是各城池中最高的机密。 在这次突发事件之前，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都不知道这造铁玄关的存在，秘法大匠的名字都只是朦胧有印象，更不可能知道其中玄奥。 沈振衣一个外来者，居然比他们比其他几位长老更清楚得多，甚至可以自己来召唤秘法大匠精血！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黑泽军师满腹狐疑。 骆大天王苦笑：“我也不知道，不久之前，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过是外城一家三级宗门之主，与我们有天壤之别，没想才没多久，就已经压到我头上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黑泽军师一样，从现在的态势来看，黑泽军师都压不住沈振衣，光凭资历，可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一起沉默，各怀心思。 沈振衣懒得管这些低端的尔虞我诈。 他只是站在台上，姿态曼妙地挥舞着法剑。 白衣胜雪，举止如谪仙人。 “师父舞剑的时候，总是这般好看。”楚火萝花痴地看着沈振衣的背影。 龙郡主用力点头：“只可惜如今师父用剑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我听你说过后山白塔一战。未能亲眼目睹，真是可惜……” 现在的沈振衣轻易不出手，有她们三个女弟子，能够应对大部分场面。 就算出手，也是一剑了结，哪有机会多欣赏一下他的风姿？ 在弃剑山庄，他也很少动剑，只是常常一个人静坐沉思，参悟剑道。 龙郡主修为渐长，知道这是因为沈振衣外功修行已然圆满，只是从心剑之中恢复原有的力量而已，所以根本不需要剑。 只是这种曼妙画面，很难有机会看到了。 当初沈振衣在九幽之地迎战五剑先生，白塔之巅，剑气纵横，那画面该有多么美！ “又来了！” 楚火萝眼尖，看到沈振衣挥剑之时，红云集聚，再次飞速旋转起来，凝结成一滴精血，晶莹如红玉，从空中坠落！ “真的成了！” 铁血众弟子齐声欢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沈三公子还真是有本事，一日之内，凝聚了第三滴秘法大匠精血！ 简直不可思议！ 铁血大师兄都呆了，这位沈三公子，难道是上天派来引导他们铁血众人的么？ 他正恨不得要顶礼膜拜之际，却见沈振衣的法剑一转，那一滴精血在空中滴溜溜乱转，嗖的落下，直奔龙郡主飞去！ “不要！” 铁血大师兄惊觉不好，放声大叫，只是哪里还来得及？ 这第三滴珍贵的精血，再一次飞入了沈振衣女弟子的额头。 龙郡主身子微微一晃，以手扶额。 公平了，三个女弟子，一人一滴秘法大匠精血，加上之前大匠传人以毕生精力驱除三人身上的诅咒，如今三人抵抗邪祟的能力大大增强，就算是君子之风的血咒，对她们的伤害也后延减轻了许多。 沈振衣微微一笑，似乎甚为满意。 但底下的铁血弟子可彻底疯了！ 头顶上，红云已散，空气中一点点血腥气都没了，霸王城造铁玄关积聚千年的精血云雾，消耗一空！ ——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与秘法大匠精血共鸣的材料？ 怎么才能再召唤来秘法大匠精血？ “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铁血大师兄双目血红，状若疯虎，狂叫道：“沈振衣！你怎么如此糊涂！你要当霸王城的罪人吗？三为极，如今造铁玄关凝聚三次精血，已经不可能再召唤，你要把你三个女弟子中哪一个留下来？否则的话，造铁玄关就完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又蠢又自私的人！他心中愤恨，早知如此，他拼了命也要自己来召唤精血，就算不成功，至少也还能留着希望。 如今沈振衣把三滴精血都用了，霸王城造铁玄关的积蓄也消耗一空，再也不可能凝聚精血了！ 如果这三个女弟子不留一个下来，造铁玄关就将不复存在！ 也就意味着，霸王城也将不复存在！ 他一生的信念和坚持即将崩毁，怎么能不疯？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她们追随我，还有事要办，当然不能留在这里……” 这选择他想都没想过，否则的话这么刻意栽培三人是为了什么？ 铁血大师兄心中冰冷，早就知道沈振衣会是这种态度。 “……就算……就算你是霸王城长老，就算我们不是对手，也只能得罪了！” 无论如何，也得抢一个人扣下来！ 铁血大师兄心意已定，正要呼唤布阵动手，沈振衣却又诧异地问他：“什么三为极，造铁玄关只能凝聚三滴精血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谁教你的？” “这是历代秘法大匠传人宝训！事到如今，你还敢侮辱先贤？” 铁血大师兄又急又怒。 “我就说呢……” 沈振衣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秘法大匠可没那么蠢，估计就是历代以讹传讹，才有这种奇怪的‘宝训’。” 第六百一十七章给你一个奇迹 秘法大匠，当初所作所为，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当时人族的危境与窘迫，不是现在生活在城墙之后的人可以理解的。 凶兽崛起之时，就高端武力而言，人类或许还能抵抗。 毕竟各国纷争，也都有高手压阵，更有神人境九重的顶级强者，可以与天生神境九阶古凶兽抗衡。 但是在数量上，则是有巨大的差距。 兽群狂潮，左冲右突，即使是强者，也没有能力保护普通人与修为稍弱者。 千万兽潮，轻而易举能灭一城一国。 纵然修为稍高者只要不是死战不退，都能脱身，但一旦平民大批量的被杀，人族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道就靠少数几个高手来维持？ 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人类就要亡族灭种！ 秘法大匠孜孜以求的，不是自己本身修为神通的提高，而是该如何利用自身的本事，来救助更多的人。 他从未迷惘，从未绝望，尽心尽力，只求一个—— ——奇！迹！ 后来他终于等到了。 精血化铁，雄城矗立，人族终于有了保护弱者的办法，也就能延续下去。 在他心目中，哪有什么极限？ 即使是在最绝望最沮丧的关头，秘法大匠的选择都是再坚持一下，再等待一下，再努力一下。 或许，阳光在下一秒，就会照遍世界！ “他相信，奇迹。” 沈振衣感慨，轻轻抚弄着法剑。 “那么，我就让你们看看，秘法大匠曾经见过的奇迹！” 咄！ 沈振衣以剑指天，只听天边传来如裂帛般的撕扯声。 “这是什么？” 铁血弟子们惊呼起来。 众位长老也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天空，沙无丑与秋风夜觉得自己见多识广，但也都张大了嘴巴，从未见过此等景象。 广圣君捻须微笑，终于轮到你们惊掉下巴了！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阴郁、惊诧与担忧。 天已裂。 是真正的裂开感觉。 仿佛是沈振衣这一剑，斩开了苍穹。 原本红云散去，天空昏沉，但沈振衣这一指，分开了雾霾，阴影向两边卷起，在仿佛裂口之中，又涌现出浓密的红云！ “奇迹……” 铁血大师兄喃喃自语，双手合十。 他突然之间，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秘法大匠，但求无愧于心，全力以赴，所以才能以精诚动人，若是一举一动，以万民为先，以救人为先，为何还有烦恼与暴躁？” 沈振衣轻声叹息。 铁血之士，当然是在做好事，他们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护住造铁玄关，这已经是这乱世之中，最耀眼的光芒。 只是，人都有缺陷，长时期在执念中生活，以严苛的纪律和戒条来压制自己，人往往变得刻板而严肃，对生命失去了感动。 ——当一个为了救护而存在的组织，并不了解生命意义的时候，又怎么去维持爱与温柔？ 这样下去，很快会腐朽而浮于表面。 “你过来。” 沈振衣招了招手，让铁血大师兄上前。 铁血大师兄双眼一片明澈，膝行而上，跪在沈振衣面前，低低俯首。 “沈三公子所言所行，振聋发聩，在下愚蒙，幸得公子点醒，否则已铸成大错！” 怪不得师父不曾指定自己为下一代秘法大匠的继承人，他的心上犹有尘埃。 若是不能将这尘埃抹去，便是自己成了传人，精血未纯，那城墙也未必就能坚固。 “一朝开悟，便是有缘。” 沈振衣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能够像铁血大师兄这样的人，已经很少了。他或许迂阔，或许不讲道理，但他至少，有随时为了人族将生命奉献出去的决心。 有此大爱，其余小节，尽可修正。 “去！” 沈振衣法剑一抖，撕开的红云之中凝结出一滴精血，飘然下落，不偏不倚，悬停在铁血大师兄面前。 一刹那间，天空裂缝封闭，天白风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一滴璀璨如红宝石的精血在浮载沉，证明了他们所看到的一切，并非是幻觉。 “这便是你要的秘法大匠精血，如何运用，请你自择。” 沈振衣放下法剑，转身就走。 铁血大师兄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毫不犹豫道：“在下自当以精血化生，领得秘法传承，从今日起，便在造铁玄关之中，以血化铁，救赎众生！” “三公子给我这个奇迹，给我这个机会，感激不尽，定当数十年如一日，不敢有忘公子教诲！” 只有对人族的大爱，只有真正的决心，才能将这数十年地狱一般日子甘之如饴。 如果只是靠着忍耐与自律，痛苦最终只会造成恶的根芽！ 他突然理解了师父，也理解了自己。 “好。” 沈振衣轻轻拍了拍手，“你已经悟了。此后，好自为之。” 他背对着大师兄，但脸上也露出了尊敬之色。 ——虽然有过歧路，但这位铁血大师兄终于还是理解了牺牲真正的意义。 他将自己的生命奉献，是伟大的勇气。 这种人，自古至今都很少。 不管是强大还是弱小，都让人值得尊敬。 铁血大师兄伸手摘下面前的精血，送入口中，咬牙吞下！ 刹那间，他的周身如血一般的火焰沸腾，浑身变成了红色，仿佛是在燃烧。 ——确实是燃烧。 但他眉目安详，并无一丝痛楚之色，在高台之上盘膝而坐。 只见那祭台一寸寸沉入地面，而他身躯，也像是参天巨木一般，开始种在这一片土地上。 生根，发芽。 我身，我血，尽献此土。 “大哉！大哉！” “秘法大匠传人！” “我主！” 一众铁血之士，齐声赞叹膜拜，脸上都露出虔诚之色，跪倒在地，合十顶礼。 沈振衣飘然而去，回到楚火萝等人的身边，这才回头，看见整座祭台沉入地下，铁血大师兄，也像是之前的白发老者一样，半身融入泥泞之中。 鲜血缓缓开始涌出。 泥浆也开始翻腾起来。 造铁玄关，再度有了继承人，也再度运作起来。 远处，夕阳残照，血色苍茫！ 第六百一十八章血魔神变! 在造铁玄关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一场奇迹。 有人欢欣鼓舞，对此充满了希望，当然也有人心情沉重，忧心忡忡。 黑泽军师就是代表。 他回到黑泽堡之后，越发紧张神秘，连属下都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按照约定，骆大天王私下前来拜访。 “老骆，我们只怕要死无葬身之地！” 一见面，黑泽军师屏退左右，语出惊人。 骆大天王这几天也一直在惶恐中，首先他帮着聂马儿打开封星峡谷，放出蒙胡巨兽兽灵的事虽然无人知晓，但他总害怕会有人告密，引得长老会对他群起而攻之。 另外，就是沈振衣的表现，让他真的震惊了。 听到黑泽军师这么说，他心中一紧，假作不在意干笑道：“军师何出此言？就算沈振衣深藏不露，我们只要不去惹他，安安稳稳还是这霸王城的长老，岂能有失？” 骆大天王确实是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 这沈振衣的本事像是没底一样，谁知道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底牌？ 双方到底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恨，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 黑泽军师冷笑：“老骆，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这沈振衣城府甚深，等他站稳脚跟，你觉得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对我们能够放心么？” 他顿了一顿，神神秘秘又道：“最关键的，是我们不小心看见了他召唤秘法大匠精血的本事。” 这本事确实类似于奇迹……但是，似乎也不至于如此重要，骆大天王有些不解：“看到了便看到了，这召唤精血固然神奇，但又不会常用，我们也不会贪图，他有什么好担心？” 秘法大匠的神通，在骆大天王这样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想象，就算这种神通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去学。 “这一门神通当然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你要想想，沈振衣一个来自下界斩月飞仙而来之人，为什么会这千年之前的神通？” 黑泽军师眯起了眼睛，满是贪婪与恶意。 骆大天王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黑泽军师站了起来，踱步转圈，又查看了一下左右，这才语气兴奋道：“当初沈振衣在外城的时候，有一个传言，说是他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你听说过没有？” 这传言当时纷纷扰扰，给弃剑山庄造成了不少困扰，当然后来弃剑山庄崛起迅速，这件事又没有证据，没人再起贪心，也就没什么人再提起。 更强者并不相信这种传说，后来就不了了之。 如今黑泽军师突然提起，骆大天王不由哑然失笑：“这事不过是当初一个谣言，还是司马家的那个小子炮制出来的，根本就是为了对付弃剑山庄，军师难道还当真不成？” 这就成笑话，造谣把自己都给骗了。 司马幽一直斡旋于各大势力之间，骆大天王也用过他，对他所作所为，自然了解几分。 “这事情我也知道，当然不是便信以为真。” 黑泽军师摇头：“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音。重要的是，秘法大匠召唤精血的神通，原本就来自于沧澜秘库，是当年一门极为厉害的武学，名曰血魔神变法！” “练成此法之后，身化一万三千五百滴魔血，存于天地之间，每一滴魔血都可以说是自己的分身，存在相应的意识，近乎于不死不灭！” “这一门武学虽然邪异，但如果能够练到极限，甚至可以达于散化聚合由心的地步，当真如神祗一般，可达神人境最高阶段，神人境第九重！” 他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骆大天王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再说……秘法大匠的武学，竟然是一门邪门功法？” 秘法大匠声名赫赫，几乎是许多人心目中的救世主，他修炼这种邪法，难道就没人提及么？ “邪是邪了点，不过此人迂阔，以此法救世筑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黑泽军师嘿然而笑：“至于我怎么知道，老骆你就不必多问了，总之蛇有蛇路，鳖有鳖路，咱们各自有各自的办法。” 这大概是他的隐私，骆大天王知道就算追根究底，对方也一定不会说，只能悻悻然作罢。 到这时他已经信了几分，将信将疑道：“这么说来，沈振衣是当真侥幸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 “那当然！” 黑泽军师拍掌：“血魔神变早已失传，当初秘法大匠便是从一直调查沧澜秘库的一个有心人处得来。那人进过沧澜秘库三次，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只得几部功法，血魔神变便是其中之一，还不完整。” “那日沈振衣隔空召唤精血，只能说他得到的血魔神变要比秘法大匠更完整层次更高，唯一的来源，只能是沧澜秘库！” 黑泽军师斩钉截铁。 骆大天王也突然泛起了贪念。 沧澜秘库，是七伤世界中人的传说，据说这里有最高的武学典籍，能够得到沧澜秘库之人，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突破到武学的最高境界。 骤然听闻这么一个宝库居然在身边，怎么不动心思？ “早知道，就该早点将他碾死！不让他提升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们就轻松多了！” 骆大天王懊悔不迭。 “现在，他也蹦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黑泽军师自信满满：“我记得，那个司马家的小子，到现在还扣在弃剑山庄吧？” “这也是侧面的一个证据，沈振衣若是心里没鬼，何必将他困着，又不杀又不放的白白养着？” 以前还可以说是顾忌司马家，如今沈振衣已经是霸王城长老，地位比司马家高得多，要杀一个司马幽，甚至不需要知会司马城，也不需要理由。 他仍然没杀，黑泽军师坚信其中有问题。 “老骆，你也别藏着掖着，我知道你与兽心人有交易，咱们这次联手合作，干一票大的！” 黑泽军师语气充满了诱惑。 “我么，就从那个司马家的小子下手！” 第六百一十九章想不想逃跑? 司马幽在弃剑山庄已经囚禁了好一阵子。 原本他还指望灭生堂会不会来救他，后来也知道没有可能，干脆就甘之如饴，什么都不想了。 他是枭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弃剑山庄之中竟然也安之若素，甚至与好几个弟子交好。 说是囚禁，弃剑山庄也没怎么拘束他，只是不让他离开山庄范围罢了。每日司马幽在庄中乱走，倒也悠闲自在。 这一日清晨，他循惯例，到庄中后山空地散步。 ——却见一个白衣蓄须的中年男子站在那儿，似是在赏玩朝阳。 “沈大公子！” 司马幽认识这人。 说起来，这位仁兄乃是沈振衣的嫡亲长兄，理应地位崇高，但在山庄之中却受人唾弃鄙夷，完全被边缘化。 兄弟争权的事，司马幽也见过不少，不以为奇，但这兄弟俩又不是这么回事。 后来他旁敲侧击，向弃剑山庄一众弟子打听，终于拼凑出大概的真相。 原来这位沈大公子嫉妒三弟的才能，处心积虑好几次，甚至勾结外人，想要害死沈振衣——当然全都以失败而告终，在这种情况下，沈振衣居然还没杀了他，让他逍遥自在，已经算是相当大度了。 这一段时间，沈白鹤看上去老老实实，为山庄做事，没有什么异动。 但连司马幽都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这位沈大公子应该是在积蓄力量，等着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所以沈白鹤在这里出现，司马幽一点都不奇怪。 他第一感觉就是这位大公子，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司马先生。” 沈白鹤微笑，风度翩翩。 作为沈振衣的一母同胞，其实从外貌神情上来说，他与沈振衣也有几分相似。如今他城府越深，态度就越从容，举手投足之间，也带了几分沈振衣的贵气，让人心折。 “这几日一向可安好？” 他淡淡询问。 司马幽摸不透沈白鹤的想法，只装作愤愤道：“在下如今是弃剑山庄的阶下囚，安好当然是谈不上，也不过是苟延残生而已。” 沈白鹤注视着他良久，最后才笑道：“司马先生对舍弟，似乎有许多不满呢。” 他这句话已经隐隐有挑唆之意。 “不敢。” 司马幽这两个字倒是真心诚意。 确实是不敢。 他一路研究沈振衣的提升轨迹，实在是让人惊奇。就算是再怎么传说中的人物，也绝没有他那么快的提升速度。 ——再加上此人是从九幽之地连续两次斩月飞仙而来，这简直就是奇迹！ 司马幽虽然对沈振衣极为忌惮，现在却有一种不敢惹他的感觉。 他对实力低微，却一直敢作死的沈白鹤，实在是佩服得很。 不过沈白鹤再怎么作死，他终究是沈振衣的亲哥哥，头上还有父亲在，到底有一层割不断的血缘，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吧。 “司马先生有什么不敢的。” 沈白鹤看到他这态度，倒也愣了愣。 “灭生堂诸位高层，对司马先生也是赞不绝口，誉为未来之星，相比之下，舍弟也不过暂时比你领先一点而已。” 他还是得鼓励司马幽的信心。 不过——沈白鹤自己清楚得很，如果你领先沈振衣许多，那也不能安心，因为他很快就追上来；如果只领先一点，那么抱歉，他已经反超你了。 ——而一旦被沈振衣领先，他很快就会绝尘而去，你只能瞠乎其后了。 这是经历了三个世界之后，沈白鹤得到的感悟。 他的弟弟，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甚至可以说是天选之子。 在九幽之地，天下无敌三百年的五剑先生被他轻松以白塔狙杀； 在八修世界，统治天下的大月王朝，被他一手倾覆，什么十二剑楼，简直如跳梁小丑； 在这七伤世界，他登临世界之巅，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但沈白鹤仍然嫉妒。 他像是失心疯一样，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把沈振衣从宝座上拽下来，似乎只要完成这一点，他就可以替代沈振衣的位置。 这一切的荣耀，本来就该是他的！ “舍弟将司马先生囚禁在此，灭生堂大人们也甚为关注……” 沈白鹤低声挑拨。 司马幽一惊，诧异地看着这位弃剑山庄的大公子。 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长兄，还是要与他的弟弟作对么？他竟然已经搭上了灭生堂这条线？ 七伤世界之中，除了各大城池之外，两大势力便是灭生堂与兽心人。 兽心人以投降当人奸为最终目的，想要让人族彻底被凶兽融合，甚至成为兽族中的一族。 而灭生堂，就是以消灭凶兽为己任——当然他们现在的能力，还远不足以对庞大数量的凶兽群构成威胁，近期的主要目标，也就是与兽心人作战。 时间一久，目标一直无法达成，庞大的组织就会自行发展，最后目的到底是什么，膨胀得都已经开始遗忘了。 除了仇恨并未停止，灭生堂就是一个臃肿的官僚组织。 司马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与灭生堂的关系，也更接近于互相利用。 不过这沈白鹤也不简单，本身修为低微，又是刚刚才进入内城，居然能联系上灭生堂。 沈家兄弟，果然都有其过人之能。 “感念各位大人惦记……” 司马幽斟酌了一下，他当然不想一直困在弃剑山庄，但也不敢逃跑，只能含糊道：“只是在下行事鲁莽，得罪了沈三公子，如今行动不得自由，不能为堂中做事，还请大公子替我请罪。” 他这话滴水不漏，圆滑得紧。 沈白鹤却不容他打哈哈，带笑追问道：“难道司马先生就不想脱出樊笼么？灭生堂的大人们，可是有了营救计划。” 司马幽对灭生堂还是有其重要性，灭生堂想要把他捞出来。 沈白鹤居中牵线，也有自己的目的。 司马幽尴尬，他总不能说自己就喜欢这儿不想走了吧，只能苦笑道：“大公子开玩笑了，如今便是灭生堂，恐怕也惹不起沈三公子。” 第六百二十章必须灭杀 如今沈振衣是什么人？ 堂堂霸王城长老，在这巨大的城池中地位排得进前十，更可怕的是他三个女弟子也是长老！ 弃剑山庄四个神人境第五重高手，就问你怕不怕？ 灭生堂若是拿出全部实力，那当然不惧这种阵容，但是只是霸王城附近的分堂，力量就明显不足了。 沈白鹤当然知晓，却不在意：“灭生堂以恢复我人族正统为己任，岂有畏惧之意？” 司马幽一怔，这位沈大公子果然不简单，灭生堂的宗旨他居然都了解到了？这虽然不是什么核心机密，但也非得接触到灭生堂高层才能知晓。 他便懒得再兜圈子，问道：“大公子到底何意，何妨明言？” 大家都是聪明人，明确了双方意图之后，就没必要再互相试探了。 把话说清楚，更好安排。 沈白鹤微微一笑：“据我所知，灭生堂早有大计划，最恨脱出控制的人物。司马先生这几个月来奔波，便是为了此事，不知这个任务，你还想完成否？” 司马幽盯着他，良久才一字一顿道：“大公子何以教我？” 一拍即合。 七伤世界，已经到了风云涌动的关口。 兽心人有计划，灭生堂也有计划，天下大乱，就在前方。 ——所有人不喜欢异数。 而沈振衣就是异数。 他对此，倒是满不在乎。 他生来就是异数，对这种待遇，大概早就习惯了。 这段时间，沈振衣仍旧像以前一样，宅在弃剑山庄很少出门，八修世界的居民，陆陆续续涌入，弃剑山庄弟子和长老们编户齐民，在霸王城中重新将八修世界的原住民慢慢整合起来。 八修世界的移民七七八八之后，老庄主沈寿也终于随着大部队抵达城中。 ——七伤世界的岁月艰难，他看上去比之前更苍老了些。 虽然踏足了神人境，但至少在这个世界，进步的余地不大了。 “父亲辛苦了。” 沈振衣出庄迎接。 “我不过做些杂事，哪有你辛苦。”沈寿精神倒是挺好，朗声大笑。他知道儿子在霸王城中又做下好大事业，心中既是自豪又是欣慰。 ——这个儿子的天纵之才，每一次都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仿佛永远都没有极限一样。 “八修世界之人，在城池之外，乏险可守，群兽环伺。父亲能够照应得到，保得一方平安，怎能说是杂事。” 沈振衣言出由衷。 守护生命，永远都有巨大的价值。 说到此事，沈寿还是叹息，脸上露出悲恸之色：“老三你说过七伤世界之可怖，我们虽有准备，但也没有想到凶险到如此程度。若不是你，再过几年，八修世界是不是存在，还是疑问。” 八修世界之人，在这短短一段时间之内，损折极大。 凶兽来时，无可抵御，即使沈寿带着弃剑山庄长老和弟子四处救火，也不过杯水车薪，尤其遇到强横的凶兽，他们也只能勉强守着百姓撤退，没有正面相抗的能力。 幸好沈振衣终于成为霸王城长老，八修世界的大部分人，可以托庇于弃剑山庄之下，化整为零，进入霸王城生存。 “师父为了八修世界之人，付出好大代价呢！” 楚火萝忍不住为沈振衣表功：“为了让八修世界居民尽可能多地迁入霸王城中，师父原本长老的资源都不要了。” 长老每年可得供奉，可说是以千万人奉一人，传承、丹药、武学以及各色其他资源，助其再进一步的投入，能足足供养数千万人。 这也是为什么骆大天王削尖脑袋，也想挤入长老会的原因之一。 这一次欧阳绝大手笔，让弃剑山庄四人成为长老，也就准备付出霸王城积攒千年的资源——当然这也是没办法，人家正经通过了黑穹门试炼，怎么都得给这长老的地位。 不过沈振衣却表示放弃这些资源。 “武道之路，外物固然有用，不过也不必强求。” 他一向这么认为。 这些资源，换来八修世界数千万人入城的资格。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档案是追随师父，那些修行资源，她们也统统不要了。 于是八修世界两亿人，都可进入霸王城。 这是他们几个付出的牺牲。 八修世界诸人之前还不知道这消息，听到之后，都是纷纷赶来给沈振衣磕头，感谢他的大恩大德。 ——在荒野生活之后，便知道什么叫做朝不保夕。 一头凶兽的出现，都有可能毁灭一个村庄。一小群凶兽，就能摧毁一个城市。 入夜之时还和和美美，天亮之后可能就只剩下残垣断壁。 世事无常至斯。 能够进入霸王城，躲在厚实的城墙背后，让他们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沈振衣简直他们的再造恩人一般。他们原本便对沈三公子敬畏非常，如今更是视同神祗。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沈振衣当然浑不在意。 他本来就对这些资源没什么太高的要求。 ——神人境界，还是求内在的时候，并未进入重铸神躯的阶段，对外物的需求，也没那么高。 最重要的还是自身伟力与天地之力的结合，这种感悟和经验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三公子真仁者也！” “若非仁者，岂能天下无敌？” “嘘，不要替三公子吹嘘，在以往，沈三公子自然是天下无敌。但在这七伤世界中，那还是差得远了，不要给三公子惹祸。” 有老成者劝说，之前那人却满不在乎道：“当初沈三公子斩月飞仙，进入八修世界，你们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三公子还不是没花多久，便登临世间绝顶？” “我看这七伤世界，他也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而已！” 这些从九幽之地便追随沈振衣之人，对他有无限的信心。 沈白鹤远远瞧着，眼角闪过一丝嫉妒，低声对司马幽道：“你看，我家老三，便是这般的得人心。你们灭生堂，能够容得下这样的人么？” 当然容不下！ 司马幽捏紧了拳头，他知道沈振衣便是这世界最大的变数！按照灭世堂的原则—— ——必！须！灭！杀！ 第六百二十一章两大高手! 接下来的几个月，霸王城风平浪静。 仿佛一切都已经沉淀下来。 神境六阶的蒙胡巨兽引起的骚动，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至于增加了五位长老，对于普通人来说，更是没什么感觉。 倒是八修世界移民的大批量涌入，成为一时的话题。 “居然有这么多人需要安置，我们的日子可要苦喽。” 外城城民有许多怨言。 但也有人反驳：“都是苦哈哈的人，何必互相为难呢？听说这是沈三公子的恩德，放弃了自己的长老供奉，换取这千万人的安置。这等大仁大义，当真是万家生佛！” 说起此事，众人都是赞叹不已。 除了沈振衣之外，谁还能做得出这种伟业？ 长老供奉，是能让人冲上神人境第五重的资源，日积月累，或许能冲击神人境地六成，抵达城主的境界。他居然全数放弃，只为了救些乡梓，实在是让人不能不佩服。 一个全身蒙得密密实实的青衣人，坐在酒楼，啜饮一杯白水。 在他面前，放着一口鲨鱼皮鞘的剑。 剑鞘已经很旧了，磨破了几处，露出如寒星一般的光芒。 在他对面，黑泽军师恭敬而立。 提着酒壶。 ——酒壶里面，仍然是水。 如果其他长老在此，大概都会惊掉下巴——霸王城之中，除了城主之外，谁还需要黑泽军师这般恭敬以待？ “沈振衣的声望，已经到了如此程度。” 他一边提壶，一边躬身低声开口。 青衣人动都没动。 似乎世间一切，都与他没关系。 “不过转生使者来此，此獠的末日便已到了。” 黑泽军师看对方没反应，讪讪转了口风，拍了个马屁。 青衣人仍然没动，没说话。 他端着杯子，杯中的水没有起半丝涟漪。 灭生堂中人的脾气，就是这般古怪。 良久，杯中的水面渐渐下落，最后干涸，似乎是他通过手掌，将杯中的水全都吸收完毕——这种喝水的方式，也是与众不同。 这时候青衣人才开口，他提问。 “司马幽在哪里？” “在弃剑山庄。”黑泽军师连忙回答。 “让他们放出来。” “沈振衣桀骜不驯，不会听我的。” “那我就去将其连根拔起。” 青衣人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泽军师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但又故作担忧道：“转生使者出手，弃剑山庄不过弹丸之地，当然挡不住——不过，城主也绝不会让使者轻易得手。” 这到底是霸王城的底盘。 城主绝不会让人肆意妄为，随随便便去杀长老会之人。 “她？” 青衣人嗤笑：“千年已过，她挡得住我吗？” 语气之中，充满了骄傲。 黑泽军师心中大定——再说，他们还有后招呢。 城外。 一处破草庐。 骆大天王捧着礼物，站在门口，战战兢兢。 ——自从他晋升神人境第五重以来，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狼狈。 以他的身份地位，谁敢让他侍立等待？ “你在外面已经等了三天，到底想要什么？” 草庐之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求前辈出手，杀一个人。” 骆大天王知道说话的机会有限，所以根本不会废话。 “杀人？” 草庐中老人的声音阴冷：“好，人尽该杀，我喜欢。你带着蒙胡巨兽兽灵碎片来见我，也算是有诚意。不过堂堂霸王城长老，居然要求老夫杀人，你不怕在城中无法立足么？还是你有什么阴谋，想要诱老夫入城？” 轰然声中，草庐飞散，露出一个头上长角的兽面人。 他脸膛血红，三角眼露凶光，身上污秽不堪，只裹着麻布。 如同兽一般的人类。 但他身上传来的气势，却凛然生威，让人浑身颤栗。 就算是骆大天王，也立足不稳，只能向后推了数丈之遥，这才低头咬牙道：“前辈放心，这次诛杀行动，除了在下来请前辈之外，还有另外一位高手出手……便是城主，也阻挡不了前辈……” 霸王城中，唯一强大的便是城主。 在那兽面人看来，别人都统统不值一提。 “所以你要杀谁？” 兽面人忽然饶有兴致。 “弃剑山庄，沈振衣。” 骆大天王咬牙切齿。 同一日的晚上，在寂静的山谷中，城主陡然睁开了眼睛，“她”面前的泪之剑，闪灼着寒光。 月眼在天，群虫鸣叫。 杀气，无声无息地笼罩了半边夜空。 “来了。” 城主静静开口。 弃剑山庄，同时收到了两张拜贴。 “转生使者。” “铁痴兽。” 楚火萝好奇地翻着，不耐烦道：“是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居然想要挑战师父？” 转生使者的帖子还说的比较客气，不过只是附庸风雅，字字句句透着倨傲。 相对来说，铁痴兽的帖子便直截了当许多。 上面只有歪歪扭扭四个大字。 “我！来！杀！你！” 如果是寻常帖子，楚火萝只当是狂徒早就扔了。 不过这两人的帖子，还是有些不同。 转生使者的帖子，是一块透明的冰——但又不是水凝结而成，紫宁君看了之后，发现这是剑气凝结。 ——这一份千里之外，凝结剑气的本领，倒值得一赞。 说明这位转生使者，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而那位铁痴兽的帖子，则是一块兽皮。 破破烂烂，并无什么特别，只龙郡主却能从其中感受到磅礴的煞气与力量。 “这一定是什么强大凶兽的皮。” 龙郡主皱紧眉头：“这两人的帖子，分明是示威来了。不过霸王城中，还有这等人物？” 他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已经是霸王城最顶儿尖儿的一拨人，居然还有隐藏的强者。 “他们俩不是霸王城中人。” 广圣君几乎是仓皇地闯了进来，急急道：“沈三公子，你万万不可应约，在城主出现之前，你还是赶紧远遁，暂避一时吧！” 他神色惊慌，双目之中竟然露出恐惧之意。即使他曾经闯过千军万马，即使曾经经历过无数生死，但面对压倒性的力量，依然只能臣服。 “因为，这两个人是……” “……神人境！第！六！重！啊！” 第六百二十二章快逃吧! 神人境第六重？ 这在广圣君看来，那是天大的大事。 整个霸王城中，只有一个人是神人境第六重，也就是霸王城的城主。 其他长老，数百年苦修，神人境第六重，还只是镜花水月。 这样的高手，绝对是毁灭性的。 ——何况同时有两个！ 堂而皇之地来弃剑山庄挑衅，就算是城主也未必能拦得住！ 一个缠住城主，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捣毁弃剑山庄。 别说现在长老会心不齐，便是齐心协力，又有谁会为了沈振衣，得罪两个强敌？ 霸王城中人，恐怕也不愿意惹上这麻烦吧？ 这两个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是专门来找沈振衣的！ ——与霸王城无干！ 大多数人，会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 “神人境第六重，很厉害么？” 楚火萝却有些不在意，“之前那个攻击造铁玄关的怪物，不也是神境六阶吗？” 神境六阶的凶兽，等同于神人境第六重的武者。 ——那怪物被师父一袖子秒杀，神人境第六重又如何？ “那怎么能相比！” 广圣君见她们还不着急，更是额头见汗。 “别说那怪物本身自己只是吸收蒙胡巨兽的兽灵入体，勉强可达神境六阶，不能与原身的未能相比，顶多能够发挥出三成实力。再说还有万血玄铁大阵压制，和其他几位长老全力联手，才能将其压制……” 沈振衣再怎么厉害，境界上的差异，总无法弥补吧。 这两人与那兽灵入体的怪物可不能相比！ 转生使者与铁痴兽，这两个狠人的名声，便是广圣君都听过。 这是霸王城附近，两大强者。 转生使者是灭生堂之人，统管南域数城范畴，权力极大，霸王城有城主坐镇，不必怕他，但也不便得罪。 另一位铁痴兽就更加可怕。 这人的身份本来甚为神秘，广圣君也只知道兽心人组织中在南域中有一位高手，吸收煞气最强，残暴凶狠，坐镇东南数十万里之地。 最近凶兽潮汐不断，城中怀疑有兽心人在背后作祟，下了大力气调查，方才知道这铁痴兽之名。 灭生堂与兽心人，本来就是死敌。 ——他们为什么会联袂来找沈振衣的麻烦？ 难道沈振衣的威胁，已经比对方更可怕？ “灭生堂和兽心人？” 楚火萝等人听到这两个名字，想起来之前也曾遭遇过。楚火萝愤愤道：“兽心人也就罢了，他们人面兽心，纯粹人奸。灭生堂是怎么回事？明明师父还帮过他们那什么梵天女的！” 当初梵天女与雷将一战，灭生堂可不占上风，是沈振衣帮了他们的忙，这时候怎么恩将仇报？ “梵天女？” 广圣君大喜：“此女在灭生堂中地位特殊，虽然修为可能远不及转生使者，但只要能够联系到她，转生使者或可解决……” 如果只剩下铁痴兽，那情况就好办得多。 毕竟有城主在，大家练手把一个神人境第六重的家伙解决，似乎也不是很难。 “那也不用怕他。” 楚火萝撇撇嘴，当然如果能解决是最好，但……她们这会儿又到哪儿去找梵天女去？ “只有把司马幽这小子找来问问，他是灭生堂中人，只要联系上他们就好。” 龙郡主出了个主意。 广圣君一怔：“司马家的司马幽，是灭生堂中人吗？” 这消息他都不清楚。 怪不得沈振衣一剑压一城，堵住司马家，索要了司马幽——看来之前果然有些恩怨。 楚火萝派人将司马幽叫来，劈头就问：“灭生堂是怎么回事？竟然来挑战我师父？” 司马幽那日与沈白鹤聊过之后，早就料到今日结果，不过灭生堂竟然是正面来挑战，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禁反问道：“不知灭生堂是派哪一位来挑战沈三公子？” 若是修为不足的，还是不要来献丑了。 司马幽只担心堂中人太骄傲，他可是亲眼见过沈振衣出手，心有余悸。 “你不知道么？” 楚火萝挑了挑眉毛，表示怀疑，她觉得这司马幽长得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冷哼道：“便是你们那什么转生使者，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来弃剑山庄撒野！” 转生使者？ 司马幽大吃一惊。 何至于此…… 转生使者，属于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是灭生堂南域最强的高手之一，早就突破了神人境第六重，让他来对付沈振衣？ 沈白鹤好大手笔！他到底搭上了什么后台？ 这也……未免太看得起弃剑山庄了吧？ “我家师父可是帮过你们，你们还要来挑衅，我代替师父既往不咎，只要你那什么使者退去。” 楚火萝看司马幽惊惶思索，不耐烦喝道。 司马幽苦笑摇头：“在下无能，做不到。” 就算他真的愿意，他也做不到。他甚至没有资格在转生使者面前讲话，层级的差距太大了。 “废物！” 楚火萝翻了个白眼：“之前侃侃而谈，还以为你真是纵横雄辩之士，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那么梵天女呢，她可是感谢我师父恩惠的，你可能联系到她？” 如果找到梵天女这条路子，或许倒真的能够劝退转生使者。 不过司马幽可不愿意帮助弃剑山庄，何况如今梵天女还真不好找。 “启禀楚大小姐，梵天女自上次任务，便返回总堂闭关，不说我地位低微，难以拜会。就算有连续的渠道，一来一回，恐怕也至少要数月时光。到时候……恐怕早就来不及了。” 他顿了一顿：“转生使者，可说什么时候来。” 楚火萝看了看拜贴。 “一月之后。” 与铁齿兽的拜贴是一样的，这两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全都是约在一月之后。 ——这分明就是在欺负人。 “那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司马幽长叹，心中各种盘算。 “不过，若是一月之后在下在场，或许可以试着劝劝转生使者，说明沈三公子对我们灭生堂的恩德。”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得争取在场。 无论什么情况，总要在场，才好随机应变。 第六百二十三章强者进城! 霸王城中，早已一片喧嚣。 本来这种高层大事，普通人是无从知晓——他们连铁痴兽与转生使者是什么人都没听说过。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知道神人境第六重！ 这一次铁痴兽与转生使者如此高调，正面挑战弃剑山庄沈振衣，居民们一开始或许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当他们听说这两人是神人境第六重以后，一片轰然。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堂堂神人境第六重，不要脸么？” “这摆明是欺负我们霸王城无人啊！当面打脸来了！” “嘘！不要胡说。神人境第六重，一人可战一城，便是城主恐怕也不会轻易得罪……这次，全要靠沈三公子独立应付了……” 谁愿意承受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怒火？ 就算城主不惧，但是一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破坏力，足以让半个霸王城惊恐。 城主要守护百姓，就尽量不会与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撕破脸皮。 霸王城的人再支持沈三公子，也不希望因为他而遭遇到危险。 ——人就是这么自私。 长老会也在争论不休。 广圣君力主出手帮弃剑山庄，恳切道：“大长老，不管怎么说，我们霸王城威名素著。若是让他们两个如入无人之境，颜面何存？无论如何，这次长老会要与弃剑山庄同仇敌忾，挡住铁痴兽与转生使者才是。” 让人长驱直入，杀人再走？ 这未免也太丢脸了。 沙无丑冷笑道：“挡？我们拿什么去挡，是你广圣君的命，还是我的命啊？” 秋风夜苦笑劝道：“广兄弟，不是我们不愿意出力，按照规矩，我们长老拿了城中的供奉。若是霸王城有什么危难，那自然是当仁不让。但这一次他们只是挑战沈三公子，我们不宜干涉……” “挑战个屁！” 广圣君忍不住爆了粗口。 “哪有神人境第六重来挑战神人境第五重的？他们有胆子，公平挑战城主去啊！” 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亲自去对付比自己境界低的敌人，被视为不合身分的作为。就算是骆大天王，当初认为沈振衣是神人境第四重，也一直没有出手。 如今两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来挑战刚刚通过黑穹门试炼成为长老的沈振衣，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欧阳绝端坐在正位，一言不发。 平时他早就做出决定，这一次，却迟疑不决。 ——因为城主的行动，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自己很清楚，为什么自己能够在霸王城中一手遮天，不是因为自己的修为最高，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他代表着城主。 以前城主一言不发，欧阳绝却觉得自己了解一切。 但现在城主突然有了主动的行动，他反而捉摸不透了。 “大长老！” 广圣君得不到沙无丑与秋风夜的支持，只能转而求助于欧阳绝。 欧阳绝叹气：“此事再议，等城主的决断吧。” 他当然得去禀告城主，但城主会怎么做，他也并不知道。 转生使者已经进了城。 青衣，短剑，麻鞋。 他走得很慢。 ——但也没人敢拦他。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能够拦他。 神光化为气墙，若是他不愿意，根本没有人能够走进他十丈之内。 这就是神人境第六重的威势。 人而为神，越是强大，便越是超脱于凡俗的情感。 转生使者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静默地向前走。 “怎么办？” 霸王城中的守军，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 上面的命令没下来，他们只能如夹道欢迎一般，远远将转生使者围住，随着他的前进而后退。 弃剑山庄。 沈振衣正在沐浴。 他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中，微闭双目，似乎浑然不在意两大高手的挑战。 转生使者走进霸王城，走得再慢，一月之内，也稳稳能到弃剑山庄了。 八月中秋。 便是约战之期。 月圆之夜…… 楚火萝曾好奇问过：“师父，月圆之夜，月眼大开，是不是有斩月飞仙的机会？”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区区神人境第六重的武者，就想要斩月飞仙，那也太早了些。” 若不是本界武学臻至巅峰之境，怎么可能有破开月眼的可能？ 这种级别的战斗，对于月圆之夜来说，有点不够档次。 他虽然没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这样的。 “于是不用担心。” 楚火萝信誓旦旦，在外面与龙郡主嘀嘀咕咕。 “师父看来真是不在乎那什么转生使者，什么什么兽的。他根本就看不起他们嘛！” 紫宁君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但心里是一万个同意。 龙郡主还是有点担心，她虽然对师父也同样充满了信心，但每逢有事，总还难免会牵肠挂肚一阵。 另一面，铁痴兽也秘密地潜入城内。 兽心人是各城人人喊打的存在，就算他修为达神人境第六重，大家会退避三舍，但若他和转生使者一样光明正大的进程，肯定还是会受到拼死拦阻。 所以他一直都是在地下行走。 霸王城精铁城墙，延伸到地面下十几丈。对于铁痴兽来说，却根本不是问题。 他在十几丈深的泥土中跨步行走，仿佛便如在空中一样。 没有岩石或是土壤能够拦得住他。 他只需要走一条直线即可。 一日。 二日。 三日。 五日。 十日。 二十日…… 在地面下走了二十几天之后，他距离弃剑山庄，其实也就只有两三日路程。 距离约期，也已不远。 “哼。” 铁痴兽冷笑，他会比转生使者到的更早，轻松斩杀沈振衣。 这才是兽心人的力量。 凶兽，比较一统天下。 这次，他便是来展示力量！ 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忽然身子一顿，警觉地竖起双耳，兽类的敏锐，让他感觉到了危险，刹那间停了下来。 岩石从四面八方如海浪一般涌来。 呼！ 一道光刺破了地底的黑暗，仿佛天神下凡，绽裂地面！ 剑光！ 灿烂的剑光落下，不偏不倚，直插在铁痴兽的面前。 剑锋凛冽。 再进一步者，死！ 第六百二十四章剑，万里之争 “你果然出来了。” 铁痴兽停了下来。 四面的土地岩石顿时开始崩塌，很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地窟，他悬浮在地窟中间，面前不远处的剑不断闪烁，剑身上的瘢痕，仿若—— ——眼！泪！ 这是霸王城最出名的一柄剑。 ——泪之剑。 霸王城主之剑。 对于霸王城的居民来说，城主是个神秘的存在，即使城主曾经斩杀无数凶兽，威风凛凛，但活着的人中见过城主真面目的寥寥无几。 他们熟悉的，也只是城主的剑。 这一柄剑，只会让人留下眼泪，是绝强的杀戮之剑。 但铁痴兽也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 他见过，霸王城主。 “百年之前，我们一战，谁也奈何不了谁。” “今日，转生使者也来了霸王城，你真的要阻挡我么？” 铁痴兽发出了冷笑。 如果城主拦在他面前，他或许真的杀不了弃剑山庄沈振衣，但有转生使者前往，沈振衣还是必死无疑。 “拦住你就够了。” 城主开口。 “她”难得的声音清朗，全无一丝迟疑。 铁痴兽忽然脸上变色。 他迟疑地望着前方的黑暗，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步出。 赤色的劲装。 如火如荼。 披散的长发直到脚踝，四面散开，在若隐若现的神光之中化作无限的温柔。 她的眼睛像星星。 姣好的面容，却带着冰冷的杀机。 嘴唇一点嫣红，给她的杀意，增添了妩媚。 “美人如玉，剑气如星，闻者心惊，泪如天倾！” 铁痴兽不自觉地念出这十六字。 然后嘶吼道：“无月霓裳，你疯了！” 她真的是疯了。 否则的化，怎敢在千年之后，逆运“无月神功”，将自己的身体和神光恢复到巅峰状态。 她真的以为……这还是一千年么？ “人这一生，总要疯一次。” 城主的神情淡淡，一点儿都不在意。 “更何况，千年之前，我早就疯了。” 千年之前，她是无月霓裳。 千年之后，她只是霸王城主。 ——这一点，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过去的时光，是永远都回不去的哀伤，即使是最强之人，也无法逆转。 何况…… 她只是微不足道的神人境而已。 她能做的，只有日夜落泪。 泪如剑。 剑如泪。 千年一来，她一直在等待。 只是等待那个，泪如天倾的日子！ 铁痴兽无语。 太久没有打交道，他倒是忘了。 无月霓裳，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别人或许会因为保护城市，而不动手。她不会。 ——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即使如此，你以为就能胜过我了么？” 铁痴兽仍然不惧，“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突破神人境第六重的局限，与我还是在一个境界。你就算是耗费精神和寿元，想杀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话虽这么说，他到底还是露了怯。 之前他想压倒城主，如今却只是想不被杀而已。 “那么，你试试就知道了。” 城主神色不变，“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有机会逃跑。” 敢在这个日子来捣乱的，当然只有死。 铁痴兽面色沉了下来。 “城主是打定主意，要和我过不去了？” 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谁知道会碰上逆运无月神功的城主？疯子果然是无法预测的！ “谁叫你受人挑唆，自己来找死？” 城主耸了耸肩：“也只能怪你自己。” 铁痴兽面色凝重，知道已经无可避免，大吼了一声，深吸一口气，胸膛鼓起，整个人都像是皮球一样膨胀，皮肤上长出闪烁寒光的尖刺，就像是刺猬一样。 ——从来不想一开始就发压箱底的绝招。 ——但是，没办法了。 与此同时，弃剑山庄。 楚火萝等人，严阵以待。 转生使者，已经不远。 虽然还未到约期，还有两三日路程，但杀意已经扑面而来。 神人境第六重，宛若天灾。 之前神境六阶的聂马儿行进之地，便是寸草不生，许多人连逃跑都来不及。 如今转生使者路上并不杀戮，又不紧不慢，但逼人的杀气传来，首当其冲之人根本挡不住，只能纷纷散开，弃剑山庄前的大路，早就成了白地。 倒是弃剑山庄本身，还是岿然不动。 剑气扑面—— ——如清风拂过。 周围的树木丛林，乃至于山石土丘，全都像是被飓风刮过一般，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人的剑气宏大刚正，倒是有几分意思。” 沈振衣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体，一边还好整以暇地评价。 “只可惜，格局还是太小了点。” 房外，楚火萝噗嗤笑了。 她低声对龙郡主道：“师父夸人的时候，总会有个转折，你发现没有？” 开口总是好的，但后面总有个“但是”、“可惜”“不过”，那就大打折扣了。 龙郡主憋着笑：“师父既然这么说，显然是不怕那什么转生使者了。” 这人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楚火萝三人本来还是很紧张，但沈振衣连手指都没动一下，那剑气在弃剑山庄门口铜剑之前便停了下来，仿佛被切分成两半，又如同岩石劈开水流。 ……这剑气，根本威胁不到弃剑山庄。 这一场隔着万里的交锋。 已经是转生使者输了半筹。 转生使者也感觉到了。 “有趣……” 他的嗓子沙哑，背在身后的剑，无风自动，在剑鞘中急不可耐的晃动，发出铿锵之声。 “你也寂寞了么？” 转生使者干涩的笑着。 “我本以为，整个霸王城中，只有那一柄剑，才值得你出鞘。” “想不到……居然还有另一柄剑。” “有趣，实在似乎太有趣了。” 他的目光望着远方，日光如火，照着苍茫大地。 在他面前，一道长长的裂痕延绵万里，这是凝聚的剑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 “再等一会儿……” 他低声呢喃，仿佛是在安慰：“只要再等一会儿，你就能遇到你的敌手了。” 转生使者反手抚摸剑鞘，宛若温柔地抚摸情人。 剑，暂时安静下来。 浓云密布，开始遮挡日光。 第六百二十五章这女人为什么? “铁痴兽好像停住了。” 在足够远的远处。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在说话，他们是策划的幕后黑手，正期待着这一幕大戏上演。 “似乎是城主出手了。” 黑泽军师神情严肃。 “城主的行为，永远都是不可预料——不过不管如何，城主最多也只能拦住一人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找了两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原因。 正常逻辑来看，城主应该装作不知，但若是城主要出手，有一人牵制，另一人也应该能轻松灭了弃剑山庄。 “转生使者的剑气无双，弃剑山庄应该寸草不留。” 骆大天王嘿然冷笑：“不过我都觉得奇怪，城主要出手，怎么也该去拦住同样以剑成名的转生使者，居然选了铁痴兽，也是奇怪。” ——霸王城的人都知道城主是剑痴。 泪之剑与转轮剑气哪个更强，想来城主应该也想要知道答案。 黑泽军师不以为然：“不管怎么说，铁痴兽是兽心人，举城皆敌，城主再怎么剑痴，终究要以对付凶兽的大局为重。” “总之，结果不会改变。” 他对自己的计划信心满满。 铁痴兽正与城主对峙。 他的气息攀升至最高，整个人如同一个球也似，浑身有尖锐的利刺，早已不成人形。 四面的泥土岩石不断崩塌，被那尖刺释放的劲气撕碎，若是有人进入他气势笼罩的范围，恐怕早就千疮百孔。 而城主兀自不动。 她的剑微微颤动，如同水面，折射了一切攻击。 “无月霓裳，你今日真的要见个高低么？” 铁痴兽低沉嘶吼。 “既见高低，亦分生死。” 城主红唇之中，吐出的言语却冰冷无情。 “快一点。” “我赶时间。” 她一点儿都没有给铁痴兽面子。 吼—— 铁痴兽终于暴怒。 他并不愿意与城主性命相拼，但她都如此狂妄开口，他再不有所反应，那他兽心人南域第一高手的面子何存？ “斩！” “灭！” “化！” “螺！” “舟！” 随着呼喝声，铁痴兽的身躯飞速转动起来，尖刺释放的劲气化作湍急的气流，又宛如收割人命在空中挥舞的彩带，任何东西只要稍一触碰，就崩溃粉碎！ 一出手便是绝招，铁痴兽知道对方既然逆运无月神功，那动手必然便是地动山摇风云变色，自己也毫无保留实力的机会。 “不过如此。” 城主轻蔑一笑，手足不动，就见泪之剑大放光芒。 一剑，可破万法！ ——虽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那个人的惊艳，但是区区这铁痴兽，却绝不足以阻挡她的剑锋！ 破！ 剑光大盛，化为美人，美人垂泪，人头落地！ 一剑倾人城！ 剑光的美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铁痴兽的斩灭化螺舟在这尖锐锋利的剑气面前，就像是朽木腐土，刹那间土崩瓦解！ “这么……” 铁痴兽双目发直，他想象过城主现在的巅峰状态，自己或许不是对手。 ——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对方居然轻描淡写的一剑，便能破了他苦研数百年的绝学！ 退！ 他脑海中，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什么高手的骄傲，武者的自尊，在保命面前，一切都变成了梦幻泡影。 活着才最重要！ 这是他这么多年总结出来最重要的一条原则。 他飞速旋转起来，就像是一颗流星，刹那间逆向而行。 “这时候想走，不嫌太晚了吗？” 城主轻叱一声，剑光就如附骨之疽，追着铁痴兽而去。铁痴兽退得快，她的剑光追得更快。 “不准跑！” “你再跑……我就要慢了！” 她叱喝着。 铁痴兽完全听不懂城主在说什么。 ——不管如何，他都得先跑才行。 不跑，难道还站在原地等死么？ 就连他的斩灭化螺舟在对方的剑光下一秒钟都撑不住，他凭什么与这女人对抗？ ——多年不见，这女人变得更强。 或者说……他从未见识过逆运无月神功，达至巅峰的城主！ 但这一门功夫，不是拼命的武学吗？ 这女人和自己何仇何怨，何至于拼到此地步？ 难道说…… 铁痴兽心目中突然有一种荒唐而可怕的想法。 那位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并不是如他们所想的简单人物？所以无月霓裳这女人，也会为了他不顾一切？ ——这一趟，是来错了么？ 他心中懊悔不迭，退得更快。 此时。 转生使者仍然在前进。 他距离弃剑山庄已经不远。 远远的，能够看到白塔的尖。 ——这是按照当年的规制，在山谷中重建的白塔，一样在月眼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转生使者的神情肃然，不再向之前那么轻松，每前进一步，仿佛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甚至胸膛微微欺负，微霜的鬓角见汗。 “转生使者，必然能够击杀沈振衣。” 万里之外，黑泽军师仍然充满了信心。 “此人不但是神人境第六重，剑法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整个南域，若是论剑，除了我们城主之外，这位转生使者必然能够排得上字号。” “他的剑法如堂堂之阵，以势压人，便是千军万马，也难当他一剑。” “若是修为与他相当，或许还可以辗转腾挪，寻找变数，但碾压比他境界低之人，简直就是秋风扫落叶！” 弃剑山庄，何足道哉！ “当年他以一人之力，绞杀十万凶兽，名震天下。那才真正是一剑可当百万师。沈振衣的名声不过是吹出来的，与他相比，便如萤火比之皓月！” 转生使者听不到这些话。 如果他听得到，大概第一反应，便是—— ——惭！愧！ 愧！不！敢！当！ 他的脚步越来越艰涩，无坚不摧的剑气似乎失去了作用，也无法再保护他。 只是凭着一腔傲然，他才能保持前进，神光近乎要离体，浑身上下都开始感觉到割裂一般的痛楚。 ——甚至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生使者也在问自己。 恐惧、屈辱、愤怒，负面的情绪包围了他。 自他学剑以来，从未如此沮丧。 ——因为，他仿佛看见了，无法逾越的高山！ 第六百二十六章还是慢了一步? 转生使者学剑，已逾三百年。 他原本只是贫家少年，因为剑道的天赋，被灭生堂看中，收纳为内弟子培养。 因为得了转轮剑气秘传，他百年之内，便成长为神人境高手，后来更成为灭生堂南域数一数二的强者。 这百余年来，他精修剑术，自觉更有精进，时常有与天下英雄争锋的念头。 霸王城主无月霓裳成名千年，他一直想要与之一会。 ——这也是他答应黑泽军师，愿意出手的原因之一。 如果有机会，说不定能与霸王城主一战。 他信心满满，兴致勃勃，踏入霸王城，傲视天下。 ——但现在，他却在挣扎。 他一直在挣扎。 从万里之外，转生使者就感觉到了压力。 剑的压力。 他浩荡的剑气宛如飞瀑怒潮，千里而下，无人能当。 ——但他却发现了异数。 弃剑山庄作为他剑气的目标和终点，却根本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这简直不可思议。 原本转生使者就是想在千万里之外就造成巨大的压力，让弃剑山庄自溃，这才显得他的本事。 没想到……沈振衣果然有几分能耐，怪不得能成为灭生堂都担忧的变数。 于是他收紧了剑气，想要一举摧破山庄。 然后……他就遭到了惊涛骇浪一般的反击。 弃剑山庄对转生使者的剑气，原本是无视。 但当他开始挑衅的时候，一道如惊虹的剑气便冲天而起，笼罩前程！ 他顿时举步维艰。 这怎么可能？ 转生使者懵了，弃剑山庄之中，只有几个神人境第五重的武者，能对他怎样，怎么可能释放如此强大的剑意？ 他只知道咬牙切齿前行，根本无暇去想。 木然。 艰难。 这一场交锋，无声无息。 谁也不知道，来杀沈振衣的转生使者，已经陷入窘境与劣势之中。 “这人，有点拘泥不化。” 沈振衣披上了外衫，缓缓走出门外，望着天上群星。 “师父你说谁？” 楚火萝诧异。 她瞧见天边有白色金气，偶然有火光闪过。 实在不知道师父是在说谁？ 这个时候，转生使者终于奔进了弃剑山庄千里之内，他气喘吁吁，腰也弯了下来，双目发直，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要……前行…… 尽管他已经影影绰绰明白，他已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敌，但他不肯服输。 “愚蠢啊。” 沈振衣叹息，“我是在说那个什么使者。” 他当然循例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 楚火萝撇撇嘴：“什么狗屁转生使者，居然敢来挑战师父，当然是蠢得无可救药。” “不是。” 沈振衣摇了摇头。 目视前方。 转生使者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他身体摇晃，步履蹒跚，仍旧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走。 ——这才是愚蠢。 武者不可能不与人动手，想活下去，最重要的就是量力而行。 不自量力。 那就很可笑了。 转生使者还在往前。 一步。 一步。 面前景象模糊，他只看得到弃剑山庄门口的铜剑。 阴影，笼罩于他的头顶。 沈振衣忽然转身。 “怎么了？”楚火萝问。 明明人来了，沈振衣去却要走？ 虽然看不起这位转生使者，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已经死了。” 沈振衣轻轻叹息。 “啊？”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起惊诧，不明所以。 这人还没动手，就已经死了？ 话音未落，就见转生使者走到铜剑下，猛然抬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双目之中却流下泪水。 他双目瞳仁无神涣散，望向梦剑小筑的方向，伸出右手，口中嗬嗬叫了两声，旋即一头栽倒。 ——再无声息。 他背上的剑，寸寸断折，化为铁灰！ “怎么回事？” 楚火萝惊奇大叫，不敢置信。 这什么鬼，气势汹汹来挑战，然后走到门口—— ——就！死！了！ 这人是猴子请来的逗逼吗？ 楚火萝只想吐槽。 “其实，他走到千里之外，就应该回去了。剑心不稳，还要强自冲前，争强好胜乃至油尽灯枯，实在是让人可叹可笑，我还是高看了他。” 沈振衣耸了耸肩。 妄人。 不值得多说。 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一种勇气，但至少要用在合适的地方。因为骄傲和愚蠢，白白的丢弃性命，本身就是对剑的不尊重。 他的剑，最后也背弃了他，这就是结果。 这么……简单？ 楚火萝与龙郡主瞠目结舌，他们想过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并不能给沈振衣造成什么威胁，但也没有想到，死的那么容易。 “该死！” 霸王城主无月霓裳忽然狠狠地跺了跺脚。 她的剑光，即将追上仓皇脱逃的铁痴兽，但还差那么一点。 ——而就差那么一点的时间。 前往弃剑山庄的那一股剑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就是说。 转生使者，已经死了。 ——当然也可能是跑了，但无月霓裳根本没考虑跑的可能性。 总而言之，自己解决铁痴兽，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都怪你跑！” 她恨恨地挥出一剑！ 不跑能行吗！ 铁痴兽叫苦不迭，自己到底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这个疯女人！ 难道还要我站着给你砍吗？ 他只恨爹娘没生八条腿，运足神光逃跑，倒也是风驰电掣，可惜城主的剑光，始终不离他后心左右。 “讨厌！” 无月霓裳大叫，剑光陡然变长，如鬼魅一般再进三尺。 嗤！ 剑光穿透了铁痴兽后心。 铁痴兽大叫一声，滚倒在地，满脸不敢置信。 ——明明……已经在安全距离之外了啊？ 怎么会？ 他嘴唇嗫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涌出破碎的内脏与鲜血。 “被逼出了绝招，还是慢了一步。” 无月霓裳根本没多看渐渐死去的铁痴兽一眼，目光只转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岩石和泥土。 她的目光，瞧向弃剑山庄的方向。 “真是……厉害啊……” 无月霓裳轻轻叹息，眉头紧蹙，转身就走。 在她身后铁痴兽的身躯逐渐冰凉，被掩埋在巨石与泥土之下，双目圆睁，始终不敢相信。 第六百二十七章这样是对付不了他的 无声无息。 终结。 两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挑战弃剑山庄，轰动整个霸王城。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结果。 铁痴兽根本没有出现在弃剑山庄——他被深埋地底，恐怕千万年也没人知道他的结局； 至于转生使者，他倒是走到了弃剑山庄门口的铜剑下。 然后，死了。 心力交瘁，油尽灯枯而死。 死得莫名其妙。 这……也未免太虎头蛇尾了吧。 万里之遥，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什么鬼？ “铁痴兽被城主拦阻，死在城主手里，这也就罢了。转生使者是怎么回事？” 黑泽军师没了平日的城府，暴跳如雷，面目狰狞。 堂堂绝世剑客，居然这么莫名其妙死在人家门口？ 这是巧合？ 骆大天王苦笑：“或许是身有暗疾，这才会……” 他也知道这理由太牵强，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解释转生使者的死亡？ “怎么可能！” 黑泽军师咆哮：“别说神人境武者了，只要一旦修为足够，便能对自身的情况了如指掌，岂有得了必死的病，还要去与人动手的？” 真人境武者便可以内视，自身每一寸肌肉脏腑有何变化，都能一清二楚，真有什么致命的暗疾，岂会发现不了？ 更何况转生使者已经是神人境第六重。 “如果是这样……” 骆大天王的面色却越发凝重：“军师，你不觉得弃剑山庄，未免就太可怕了吗？” 黑泽军师陡然僵住。 他之前只是在愤怒事之不谐。 骆大天王这句话，却让他陡然感觉到了恐惧。 从心底生出了一股凉气。 ——如果转生使者不是死于意外的话…… ——他是怎么死的？ 如果沈振衣能够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那他本人的实力，又到了何种程度？ 黑泽军师浑身颤抖起来。 他平时素来以智谋多端而闻名，但在这种窘境中，突然觉得束手无策。 反而是骆大天王眼眸中闪着一线微光。 他若有所思。 弃剑山庄，后山。 司马幽面若白纸。 他没有亲眼见到转生使者的死亡，但他看到了这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尸体。 僵硬、冰冷，像是不值钱的木块。 楚火萝吩咐弟子找地方埋了，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转生使者出手，是他亲自暗中上书，请灭生堂务必协助，但万万没有想到，即使是神人境第六重高手，都奈何不得弃剑山庄！ 沈振衣到底有多强的实力？ ——想起之前还算计过沈振衣，司马幽只觉得浑身发冷，汗透重衣。 对方真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吹一口气，就能让他化为飞灰！ 沈白鹤站在他对面，似笑非笑。 “不必担心，这早在我意料之中。” 他的态度倒是镇定得很。 “意料之中？” 司马幽陡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白鹤，难道这位不起眼的大公子，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否则的话，怎能预料到沈振衣居然能够对付神人境第六重？ “你误会了。” 沈白鹤读出了司马幽的弦外之音。 “我只是对老三有信心。” 他淡淡笑着，像是一只狐狸：“我家老三一直是这样，这种程度的压迫，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沈白鹤已经试过无数次，也失败过无数次了。 从九幽之地开始，八大高手围攻沈三公子，到请出百年老怪五剑先生，进入八修世界，借重十二剑楼之力，无一不在沈振衣面前铩羽而归。 他的结论就是，仅仅做到这样，远远不够对付沈振衣。 “只不过，你们还不会相信，所以我才让你们试试。” 沈白鹤的语气云淡风轻。 仿佛区区一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司马幽沉默。 他与沈振衣打的交道还不算多。 但也已经能够感觉到沈三公子的神奇之处。 每每在不可能的时候，他就会表现出不可思议的超越力量。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难倒。 或许……真的还是自己太托大了。 就像之前依赖司马家，这一次将希望寄托在转生使者身上，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 司马幽缓缓将目光转向沈白鹤。 这位弃剑山庄大公子一点儿都不着急，看来胸中早有腹案。 “大公子，要对付令弟，天下间恐怕只有你最有经验。” “那么，就要请大公子不吝指教，到底我们该怎么办？” 天空中浮云掠过，有寒鸦惊起，在无垠高空，化作一排黑点。 沈白鹤微笑。 “耐心。” 他只说了两个字。 两大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挑战之事，就这样告了结局，但此事余波，却远远没有结束。 欧阳绝知道城主出手，瞠目结舌，急急赶来。 ——城主终于没有再在山谷中闭关，而是回到了府内静坐。 “城主。” 欧阳绝进府，顿时感觉到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气与压力，心中一凛，低头恭敬施礼。 她没有再套在黑衣中，也没有挡住容貌。 赤色衣裙，宛若火焰燃烧。 ——已经多少年，没有见到城主这个样子了？ 欧阳绝有些恍惚，也有些惶恐。 “嗯。” 城主微微点头。 她的剑，仍旧插在面前，锋刃闪烁寒光，还有隐隐的血腥气。 “我的剑，比他还是差一点。” 她喃喃自语。 欧阳绝发怔。 他不懂城主在说什么。 不是干净利落地斩杀了铁痴兽么？怎么会说剑还差一点？ 他自以为对城主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对于力量，他根本一无所知。 “城主的意思是？” 欧阳绝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城主瞥了他一眼，摇头：“你不必知道。” 难得的话多，但反而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讯息。 欧阳绝苦笑。 他感觉到自己与城主之间，仿佛起了一道高墙。 这就是力量的隔阂——早在数百年前，他就应该明白的。 他叹了口气，禀告正事：“两大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攻城之事，玄天城派人来垂问，月内应该便能到了。城主大约要接见一下，给个解释。” 第六百二十八章玄天城特使 玄天城，乃是万城之祖。 也是七伤世界的中心。 ——或者说，是七伤世界，人类的中心。 这是秘法大匠最早铸造的城池，也是人类真正的高手聚居之地，可以说是对抗凶兽的最后希望。 雄踞中央之地，掌控天下万城。 就算人类的荣光早已逝去，但提起玄天城，仍然会有一种自豪。 传说之中，玄天城甚至有直达人类极限的高手。 ——神！人！境！第！九！重！ “玄天城的人，来这儿干什么？” 即使是无月霓裳，听到玄天城之名，也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是连她都无法对抗的庞然大物。 欧阳绝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苦笑道：“这次两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来霸王城挑衅，玄天城也觉得有问题，所以派了特使来调查……” “调查又有什么用？” 无月霓裳摇头：“等他们调查出结果，黄花菜都凉了。” 玄天城距离遥远，鞭长莫及。 不说别的，他们一个月之后才到。 如果铁痴兽与转生使者没有死，霸王城可能已经被碾过一次又一次了。 “话虽如此……” 欧阳绝无奈：“但毕竟是玄天城的特使，城主终究还是要出面接待一下……” “知道了。” 无月霓裳心不在焉。 她关注的焦点，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弃剑山庄现在如何？” 这才是城主在意的事实。 ——欧阳绝瞳孔收缩，眼角的细纹快速地抖动了几下。 他无法理解城主对弃剑山庄的关注——他搞不清转生使者为何会死在弃剑山庄门外，心中也就更加惶惑。 不过欧阳绝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无月霓裳的问题。 “弃剑山庄一片风平浪静，那位转生使者的死，似乎没有任何波澜。他们的胆子也够大的。” 光凭这一点，欧阳绝就很佩服沈振衣。 一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死在山庄门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总得慌一下吧？ “能有什么波澜。” 无月霓裳沉下脸：“你刚才说，玄天城的人要来？可知是什么人？” 欧阳绝点头道：“按照惯例，应该是南方巡守特使叶宗昌。” 要调查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事，玄天城派来的人也不能太弱。 不过在南方的体系中，也就只有南方巡守特使叶宗昌的修为最高，早就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身份也合适。欧阳绝得到的消息，便是他来霸王城垂询。 “好。” 无月霓裳想了想道：“从今日开始，一直到叶宗昌抵达，我要继续闭关。等他到了，你安排他去弃剑山庄，我们一起在那里见面。” 什么？ 欧阳绝吃了一惊。 此事确实与弃剑山庄有关，但无论如何，怎能让叶宗昌与城主两人都纡尊降贵？ 难道不应该召沈振衣来城主府么？ “这样……合适么？”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就照我说的做。” 无月霓裳不打算解释，欧阳绝面色一冷，也只能点头应承。 弃剑山庄之中，确实是一片风平浪静。 当然楚火萝等人对于转生使者到底怎么死的还是很好奇，对于沈振衣这种千万里之外取人性命的本事，表示很想学。 “其实也不难。” 沈振衣倒没隐瞒。 “不过只是将对剑意的理解释放，笼罩周围。你们也可以做到，就像当初在八修世界秘境中的沧澜秘库，你们可还有印象？” 那里也是剑意四溢，如果修为不足，强行修行感悟，就有可能会魂飞魄散。 “弃剑山庄之前也都差不多，只是他剑意的理解不如我，偏要不肯认输，强行参悟，那自然是油尽灯枯了……” 沈振衣并不同情他。 这属于没有自知之明。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太难了吧！ 你要有足够浩瀚玄奥精微的剑意可以放出来，要让人理解不了，强行参悟还会耗尽心神——这得多高的境界？ 楚火萝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或许再练一千年的剑，能够有这种效果…… 总而言之，短时间之内是不用学了。 广圣君来访，对于转生使者的死也是充满了好奇，当然从沈振衣这里，他得不到什么明确的答案。 ——不过他带来了重要的消息：“大长老有口令，说是月内，玄天城的南方巡守特使叶宗昌会来弃剑山庄，问询神人境第六重高手侵袭霸王城之事。” “介时，城主大人也会来此。” 他压低了声音。 对于霸王城主，长老会的人都有高山仰止的感觉。除了欧阳绝以外，其余诸位长老，也不过只能远远看着城主的背影——与城中普通人也没多大区别。 所以听说城主要驾临弃剑山庄，他们倒是比沈振衣还要激动得多。 “哦？” 沈振衣却不为所动。 “那就来吧。” 他云淡风轻，根本不在乎谁去谁来。 楚火萝倒是很好奇，她悄悄问广圣君道：“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剑法城中第一，你见过吗？” ——第一，楚火萝当然是不承认的。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师父更厉害吧？ 不过这位城主大人非常神秘，她如今身为内城长老，却到现在还没见过城主一次。 ——理论上来说，成为长老之后应该要拜见城主一次，这本是惯例，不过在霸王城，似乎早就有将这个惯例取消的惯例。 “城主……” 广圣君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城主的剑，从来就没有全力出手过，因为年纪已经很大了……” 千年之前，城主便已经守护着霸王城，即使是对于神人境第六重的强者来说，这个寿元也未免太长了一点。 广圣君所见的城主，也只有挥舞着泪之剑，斩杀凶兽的英姿。 “出手从来没有第二招。” 任何强悍的凶兽，都会成为泪之剑下的亡魂。 遥想城主的风姿，广圣君也不由意动神摇。那样的剑，是他平生所仅见，也是明白自己一生都不可能望其项背。 “还是这么凶残……” 沈振衣轻声嘀咕了一句。 ——不过，谁也没有听到。 第六百二十九章上门质问 “霸王城。” 在荒野的远处，一个衣着褴褛的中年人提着半壶浊酒，眯缝着眼睛看远处恍惚迷离的城墙。 这座精铁雄城虽然残旧，但远看仍旧雄伟。 在南域的城池中，这座霸王城并没有太重要的地位，毕竟位置相对偏远，规模也就只是中等。 ——但即使是玄天城南域巡守，也不能小觑这座城池。 ——因为，这里的城主是无月霓裳。 千年之前的神人境第六重强者。 “师父，那位无月城主，真的有这么强么？” 在中年人身边，一个黑瘦的少年满目不以为然：“为什么我们要对他们这么客气？” 中年人笑了笑，疲倦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利芒。 “当然强。” 他的语气萧然。 “当初她成就神人境第六重的时候，惊才绝艳，年少得志，比你现在的年纪还要小呢……” 少年吃了一惊，反问道：“她那么早突破神人境第六重，为何不去玄天城？” 年纪越轻，提升越快，便会被视为人类的武道种子。 如果无月霓裳真的在他这个年纪，甚至比他还年轻的时候便已经突破了神人境第六重，玄天城的选王侯们，怎么会注意不到？ 中年人黯然叹息。 “她自己不愿意去。” 千年之前，此事还甚为轰动。 无月霓裳当时既美且强，本是选王侯挑中的重点人选，可惜她脾气固执，死活不肯离开霸王城，这让玄天城选王侯们也是无可奈何。 “不肯去？” 少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费了多少努力，经过万里挑一的选拔，才好不容易能够踏入玄天城。 他无法想象，居然会有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这叫那些拼命努力的人，情何以堪？ “为什么？” 他执拗地向师父询问。 中年人继续叹气。 “她一直说，她有一个要等的人。” “只有等她胜过此人，她才会去玄天城。” ——少年人，都有好胜心。 一开始的时候，选王侯们都能理解，能够给无月霓裳以耐心。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数百年乃至上千年过去，无月霓裳等的人还是没来。 她也从惊才绝艳的天才，变成了让人扼腕惋惜的人物。 这个中年人，正是玄天城南域巡守特使叶宗昌。 他来此，是为了调查灭生堂与兽心人组织同时出一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去对付霸王城中一个无名小卒之事。 ——最让人疑惑的，是这两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全都无声无息地死在了霸王城中。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个疑问，玄天城也必须得弄清楚。 如果说都是无月霓裳做的，那她的实力，似乎还要超过玄天城的掌握。 对此，叶宗昌其实忧心忡忡。 他是老一代的高手，当年无月霓裳闹出的动静，他也曾亲身经历。 这一次来，他有不祥的预感。 相比之下，叶宗昌的弟子小夜魂反而是有点儿初生牛犊不怕虎。 这少年小夜魂，乃是他的亲传弟子，从小受到全力培养，考过入城试，成为玄天城选王侯挑中的武道种子，如今实力已经不在他之下。 小夜魂刚好这次来南域拜见师父，听说师父要执行调查的任务，死乞白赖地要跟着。 叶宗昌无奈，也只能带着他，但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能惹祸。 ——可惜小夜魂似乎不以为然。 即使是千年前的前辈，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蹉跎千年，就算天资绝顶，现在也是个废人了。” 他这样认为。 “师父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叶宗昌苦笑：“你也不要如此嚣张，铁痴兽与转生使者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都在霸王城中折戟沉沙，我们也不能不小心。” 这两人死的蹊跷，各方面势力都是疑惑万分。 小夜魂耸肩道：“不管怎么样，霸王城也仍然是玄天城属下，那无月霓裳再厉害，也得规规矩矩，她要是有什么妄念，我可饶不了她！” 他一直在玄天城中修行，自然一切以玄天城为准则。 叶宗昌只是摇头，他常年在外，自然知道如今局势糜烂，纵然玄天城能够羁縻众城，但各方的关系，到底不是那么紧密。 何况这件事本来就奇怪。 灭生堂与玄天城也有合作，如今听说也有人前往玄天城质问，要让长老们拿出一个交待。 这件事敏感得很，叶宗昌只觉得自己被放在架子上烤着，找不到什么应对之法，可不像小夜魂这么轻松。 “总而言之，先到了那什么弃剑山庄再说吧。” 他皱起眉头，实在不行，他就打算把那弃剑山庄当作弃子。 ——总而言之，上头传下来的压力，他解决不了。 无月霓裳深不可测，他也得罪不起。 算下来最好欺负的，也就只有这一家弃剑山庄了。 叶宗昌心里早就做好了这样的盘算。 他们慢慢悠悠，一路往霸王城行去。 同一时期，灭生堂、兽心人等各大组织的目光，也投向了南方这做偏远的城市。 两大高手莫名其妙死了，他们身后的势力，也必定要搞个清楚明白，不能就这么算了。 ——兽心人组织也就罢了，毕竟他们与玄天城交恶，处于完全相反的立场。灭生堂却与玄天城有合作，他们派出了专使，分别往玄天城与霸王城了解情况。 弃剑山庄作为风眼，反而是风平浪静。 沈振衣照旧优哉游哉，就连楚火萝等弟子，也没多少担心。 ——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都杀了，她们还怕什么？ 师父……无所不能！ 当务之急，倒是将自身的武学再提升境界，以后才好为师父分忧。 抱着这样的念头，楚火萝也加紧了练剑。 这一日，她正在山庄门口，铜剑之下，参悟沈振衣与转生使者遗留的剑意，想将其融入自身武学，找到突破神人境第六重的机会。 正当她若有所悟，吞吐剑气的时候，就听一个讥诮的声音响起。 “师父，这女子的剑气好弱，这便是弃剑山庄的本事么？” 第六百三十章绝密情报 这种挑衅的话语，楚火萝已经很久没听到了。 现在霸王城中，早没有人敢来找弃剑山庄的麻烦，毕竟这是有四个长老坐镇的超级势力，早就是五级宗门，这都不用比不用评…… 除了城主之外，除非长老会所有其他人能联合起来，否则谁能压弃剑山庄一头？ 这种情况之下，又有谁来太岁头上动土？ 楚火萝不乐，转头看去，就见一个黑瘦少年神态倨傲，双手抱负胸前，冷冷地瞧着他，带着不屑的神情。 “你是谁？我剑气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来者当然是小夜魂，他跟着叶宗昌来到弃剑山庄门口，本想要抬出师父的招牌登堂入室，但叶宗昌非要在周围看看，他也就百无聊赖地钻到了门口，正好瞧见楚火萝练剑，忍不住便出言贬损。 如今听楚火萝反驳，他更是恼火：“你这剑气不伦不类，我怎么就不能说你了！” 楚火萝的剑气还是以元磁之力为根基，融合各种剑意，难免驳杂不纯。 她本在修炼之中，又是走自己的剑道之路，这种情况本是寻常，但被一个陌生人指摘，自然心中不快。 “你是什么人，敢来我们弃剑山庄撒野！” 楚火萝气鼓鼓地瞪着他。 叶宗昌此时走了过来，听楚火萝气势汹汹，眉头一皱，冷笑道：“我早就听说弃剑山庄之人跋扈，没想到才刚到山门就能亲眼得见，不过只是区区五级宗门，哪里来这么狂妄的底气！” 他一开始就对弃剑山庄的印象不好，觉得都是他们搞出来的麻烦。尤其是灭生堂这边的压力，让他也焦头烂额。 最简单打字，本来就是让弃剑山庄当替罪羊，将他们交给灭生堂处置，此事也就了了。只是叶宗昌为人还算忠直，觉得两大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去挑战弃剑山庄，必有内情，也不能算是沈振衣的错，所以还想要调查清楚真相再做打算。 如今看弃剑山庄这般傲气，叶宗昌便觉得不快，更对弃剑山庄起了嗔怪之心。 “哪里跋扈了？” 楚火萝觉得莫名其妙。 这都哪儿来的乡巴佬，自己好好在家门口练剑，一个少年人过来说三道四也就罢了，这中年人看上去老成，居然也是出口伤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 她不耐烦地挥手，“弃剑山庄，不欢迎闲杂人等，还不赶紧走。” 楚火萝懒得与他们计较，轰走算数。 “你……” 小夜魂气得涨红了脸，想要报出身份，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死女人，却被师父叶宗昌拉住。 叶宗昌阴沉着一张脸，显然也是不太高兴。 远处，沈白鹤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叶宗昌与小夜魂离开弃剑山庄，在附近找了个地方休息，才落脚，小夜魂便愤愤不平道：“师父，弃剑山庄的人这么嚣张，你怎么就这么算了？” 叶宗昌摇摇头，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两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死因，是因为挑战弃剑山庄。但如果弃剑山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级宗门。” “他们为什么要挑战？” 这一点很奇怪。 这是叶宗昌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干嘛要和一个五级宗门过不去？而且明知道霸王城有无月霓裳坐镇，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前来。 相比之下，这两人折戟沉沙，死在霸王城中，反而比动机更好了解。 “以神人境第六重的实力，去挑战那个什么沈三公子，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小夜魂不屑，也觉得奇怪。 “这事我们调查清楚，方能动手，否则的话，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叶宗昌眉头紧蹙，话虽如此，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两位，莫非是玄天城的特使么？” 正当他们两人思索之际，就听有人在不远处淡淡开口。小夜魂大吃一惊，差点就拔刀相向，仔细看时，却见一个锦袍男子施施然站在山岩上，嘴角含笑，温文儒雅。 “你是何人？” 叶宗昌伸手拦住小夜魂，沉声问道。 他看的出来此人的武学低微，倒是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他出手，顷刻间便能要了这人的性命。 既然如此，就要问清楚才好。 来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弃剑山庄沈白鹤，参见两位特使。” “弃剑山庄？沈白鹤？” 小夜魂眼珠子骨碌一转：“你与那沈振衣是什么关系？” 沈白鹤苦笑：“我就是沈三公子不成器的长兄。” 现在弃剑山庄名声在外，但谁知道沈三公子有个哥哥，山庄有一位大公子？ 从九幽之地开始，沈白鹤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身份。 他其实……只是一个透明人而已。 “沈三公子的长兄？” 果然叶宗昌都很诧异，玄天城的情报不会那么详细，像沈白鹤这样的人物根本不会提起，更不用说知道他是沈振衣的大哥了。 ——事实上即使是现在弃剑山庄之中，也还有不少人并不知道沈白鹤与三公子的关系。 “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叶宗昌微一沉吟，还是开口质问。 对方既然认出自己玄天城南域巡守特使的身份，想来是有备而来，那也不必隐瞒。 反问，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沈白鹤笑道：“在下知道两位特使，是为了死在弃剑山庄门口的转生使者而来。关于此事，在下有绝密情报奉上，还请两位随我来。” 什么？ 关于转生使者之死，到现在不管是灭生堂还是玄天城，都是一片迷糊。 铁痴兽可能是被城主无月霓裳斩杀，但转生使者，实在是死的莫名其妙。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其实也该是叶宗昌的调查重点。 如果实在调查不出来什么东西，他才会想办法将弃剑山庄当成替罪羊交出去，以平复灭生堂与玄天城的关系。 现在这位沈三公子的兄长来找他，还说有绝密情报，难道他们知道—— ——这转生使者是怎么死的？ “好，只要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本座自然会酌情考虑你们弃剑山庄的罪愆。” 他冷冷开口，神态倨傲。 第六百三十一章陷阱! 沈白鹤带着叶宗昌与小夜魂两人，一路穿过隐蔽的小径，直达弃剑山庄的后山。 白塔巍峨。 这比当初九幽之地的规模大了许多。 沈白鹤站在白塔前，想起当初沈振衣拔起白塔，击杀五剑先生的雄姿，不禁打了个寒噤。 现在他武道进步，这样的事也能轻而易举做到。 ——但当时的威风，却是无法想象。 “哼！” 小夜魂东张西望，处处不屑。 “这五级宗门，就是小家子气。” 弃剑山庄占地算广大，但与更高阶段宗门相比，那就显得很小了。 这一片后山空旷无人，草木萧疏，小夜魂觉得无趣得紧。 “有什么事快说吧。” 叶宗昌不耐烦，瞪着沈白鹤道。 在他眼中，这些刁民都一样麻烦，弃剑山庄统统该死，只希望沈白鹤能给他有价值的情报。 “特使请莫要着急。” 沈白鹤笑了笑，向后退了半步，小声道：“两位此来，想必是为了调查灭生堂转生使者为何死在弃剑山庄之前？” 转生使者堂堂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死得莫名其妙，这当然是叶宗昌要调查的重点。 难道说转生使者的死，真的与弃剑山庄有什么关系？ 叶宗昌冷冷道：“有什么内情，速速说来，不要再卖关子。否则玄天城亲卫一至，你们弃剑山庄灰飞烟灭玉石俱焚。” 弃剑山庄没能力让转生使者死的无声无息，若牵扯到其他势力，那当然是能杀错莫放过。 沈白鹤堆笑道：“特使有所不知，转生使者大人，真是死的冤枉。请特使走过来，一看便知……” 他伸手一指，绕到白塔之后，叶宗昌不疑有它，跟着沈白鹤走了两步，忽然警觉，正要后退。就见沈白鹤回首一笑，右手一挥，从袖子里面射出一道金线，灿烂如虹！ 急退！ 叶宗昌毕竟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经验丰富，尽管沈白鹤孱弱不堪，但那金线中传来的压迫力可非同寻常。 刹那之间，他已退出数十丈开外，但那金线的速度却出乎他意料之外，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摆脱不得。 只听嗤一声响，金线穿过叶宗昌的肩部衣衫，在他右肩啄了一啄。护身神光竟然是全无阻挡，一点儿抵挡都没有。 叶宗昌反手一抓，握住金线，只觉得入手滑腻坚硬，心中凛然，重重一甩砸在地上，迸出一团血雾。 “这是……” 他面色苍白，只是一瞬间，嘴唇就变成了青紫色。 “金丝裂蛇！” 尽管已经被他的神光震死，但这确实是神人境武者闻之色变，专破神光的金丝裂蛇。 这其实也应该算是凶兽的一种，只是体型极小，数量又少，很少会被人提及。但由于其煞气凝结蛇毒，专门撕裂突破神光，让人防不胜防，即使是神人境高阶武者，不小心也会中招。 金丝裂蛇奇毒无比，一旦入体，清灭神光，神仙难救。 就算是侥幸不死，一身武学恐怕也要付诸流水！ 叶宗昌心中大恨，想不到中了这奸人诡计。 “杀了他！” 他知道自己此时万万不能妄动神光，以免损伤本源，只能呼唤小夜魂，让他出手杀人。 小夜魂目眦尽裂。 他对师父的感情不同，自小他就靠叶宗昌一手教导，方能有今日的成就。 眼看叶宗昌被人暗算，他哪里忍得？ 手腕一抖，金刀如虹，朝着沈白鹤斩去。 沈白鹤的修为不足，哪里避得开，干脆一动不动，微笑瞧着小夜魂。 噔！ 只听清亮的撞击声响起，一道剑光如天外而来，刺破小夜魂的金刀，只是一抖，在他左肩掠过！ 惨呼声中，小夜魂的左臂便被卸下，鲜血狂喷！ “快走！” 叶宗昌神智清明，立刻便反应过来。 中计了！ 弃剑山庄简直胆大包天，而且还藏着一位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那转生使者，估计也是中了圈套，所以也是死得冤枉！ 如今自己被金丝裂蛇所伤，几乎无法动用神光，而小夜魂被偷袭受伤，如果不当机立断，恐怕两个人都要折在这里！ 对方藏着暗手，已经是凶多吉少的局面，叶宗昌咬一咬牙，怒吼声中，双手横卷，一到乌光盘旋身前，不顾一切地挡住了小夜魂。 “你快走！速报亲卫！” 叶宗昌自知无幸，但这个弟子前途无量，无论如何也得保住他。 “师父！” 小夜魂惨然大叫，他年轻气盛，虽然被斩去一臂，但怎肯善罢甘休，还要浴血不退。 “快走！” 叶宗昌又急又气，不顾一切地像着剑光来处发动了攻击。 在白塔背后，一人施施然转出，手指一捺，剑光如匹练，刹那间便在叶宗昌身上留下十七八道血痕。 若不是因为叶宗昌本身神体已有几分基础，光这一下恐怕就要粉身碎骨。 那人对这一次攻击似乎也不是很满意，冷哼一声：“倒有几分本事。” 他是一个瘦骨嶙峋的高个青年，穿着一身蓝衫，鬓边还插着墨色的牡丹。 沈白鹤转头向他行礼：“小郎君，幸不辱命。” “你是……” 叶宗昌一动神光，浑身血气逆走，金丝裂蛇的毒性立刻走遍全身，污染神光，忍不住就喷出两口鲜血。 “……墨花郎君？” “你怎么会在弃剑山庄？” 墨花郎君，乃是兽心人中的高层人物，杀人如麻，血债累累。玄天城的通缉令上，他也是榜上有名，叶宗昌自然认得。 若是平时，两人动手五五开，不分伯仲。 但如今叶宗昌被暗算，显然已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知道小夜魂的金刀虽然厉害，但到底神光未纯，绝不是这歹毒的墨花郎君对手，咬牙嘶吼道：“徒儿快走，为师拦住他，你一定要回报城中，为师父报仇！” 叶宗昌起了拼死之心，浑身气势陡然提升，不再计较金丝裂蛇的毒性，神光暴涨，化为金轮，在身周旋转不停。 “大日轮光斩！” 他的剑法苍茫宏大，本是一方绝学，现在拼死出手，更是浩浩荡荡，席卷一切！ 第六百三十二章怎么敢杀他? “真是困兽犹斗！” 墨花郎君冷笑一声，手指连弹，一道道剑气射出，切开叶宗昌的金轮神光，反手便将他重创。 “快走！” 叶宗昌拼死不退，仍然高声咆哮。 小夜魂断了一臂，自知绝非墨花郎君对手。只能嘶吼大叫，双目含泪，转身就跑。 “跑得了么？” 墨花郎君放声大笑，五指齐出，五道粗大如虹的剑气横扫。 叶宗昌大叫一声，深吸一口气，浑身上下被乌光笼罩，竟然是不闪不避，以自己的肉身向那剑气冲去。 噗噗噗噗噗！ 只听血肉分割之声响起，叶宗昌护身的神光早已不足，被这犀利的剑气一扫，顿时断为五六截。 与此同时，小夜魂也飞掠出百丈开外，不敢回头，只悲愤大叫，绝尘而去。 “跑了一个。” 墨花郎君悠悠然开口，沈白鹤陪笑道：“郎君不必在意，走就让他走吧。” 他原本的计划，便是击杀叶宗昌，让小夜魂回去报信。 如今完满达成。 “哼！” 墨花郎君冷笑一声，“那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他手指轻弹，一道墨色幻化为花萼，飘然而去在小夜魂背心一撞！ 小夜魂口喷鲜血，惨呼连连，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他狼狈逃去，墨花郎君嘿然一笑：“他中了我的墨骨兰花，活不了多久，不必再追……” 他傲然仰头。 墨花郎君手下，怎能有活口？ 沈白鹤也只能苦笑，幸好墨骨兰花的伤势不会那么快发作，足以小夜魂逃出霸王城，与玄天城接应之人会合。 到时候……他是不是死了也不重要，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加大玄天城的动作。 “郎君，此事已毕，还请回去休息吧。” 他回头看着梦剑小筑的方向。 那里一片安静，他的弟弟并没有对此事有什么反应…… ——但是，沈白鹤却并不认为沈振衣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他实际上对墨花郎君的到来，也没有什么刻意隐瞒。 没有必要。 以沈三公子的骄傲，根本不会在乎他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可能掀翻这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亲生兄弟！ 黑云沉沉，湮没晨昏。 沈振衣躺在浴盆中，双目如朗星，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血腥气，他闻到了。 不过，还算远。 ——与他无关。 这时候小夜魂在飞跑。 他浑身刺痛，断臂之处，血流不止——不是鲜血，而是黑血。 以他神人境第六重的境界，本来这种伤势并不至于致命。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是无法止血，只觉得生命与神光，都仿佛随着血一起流失。 他知道自己已经中招了。 心中大恨。 “师父！师父！” 想起师父的舍身，小夜魂更是心如刀割，金刀乱舞，状若疯狂地斩出一条荆棘之路。 霸王城的城墙阻不住他，守卫亲兵也绝不敢拦他，就看他如血流星一般飞驰而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城中又出了何等大事。 小夜魂奔出荒野，偶然有凶兽挡路，他虽然身受重伤，是强弩之末，但到底也是神人境第六重强者，没有东西能拦得住他。 一路飞驰，直到一处参天巨木之下，他方始松了口气。 摇摇晃晃走到树下，立时便有玄甲人迎出来，认出他的模样，都是纷纷惊呼。 “是小夜魂大人！小夜魂大人回来了！” “是谁将小夜魂大人伤成这个样子？” 一片兵荒马乱，小夜魂苦笑，伸手向霸王城一指，旋即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他也已经到了极限，无法继续维持神智。 不过，好歹已经到了玄天城接应之地，至少，他们应该能救治他。 师父的仇，无论如何要报。 无论如何，也要将弃剑山庄之事，原原本本告诉玄天城的亲卫大军。 弃剑山庄，必灭！ 这是小夜魂昏睡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玄天城南域巡城特使被杀，那可不是小事。 亲卫们都被惊动了。 “霸王城中，竟然有这般嚣张之人？” “必须严惩弃剑山庄！” “此次事件，分明是地方上对我们玄天城的挑衅，必须给霸王城一个狠狠的教训！” 亲卫们群情沸沸，感同身受。 ——玄天城。 巍峨入云。 在方圆数万里范围之内，一片祥和平静，还有大量的坞堡来保护周围的居民，可以说是人类最后的平静之地。 一众亲卫在城墙之外巡逻，一个个面色凝重。 小夜魂的状态很不好。 他就要死了。 即使是回到亲卫营中，随军的军医检查过他的伤势，也只能摇头叹息。 “这是墨花郎君的绝毒，除非有他的独门解药，或者城中的老人家们出手，否则根本不可能救得他的性命……” 就算是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都无法在这种时候挽救他的性命。 想要强行救人，只有让神人境第八重的老人家出手，吸走他体内被污染的神光，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但是小夜魂就算是天才，也还远远没有资格让神人境第八重为他出手。 “那么……只能看着他死了。” 亲卫首领黑着一张脸。 “我们只能踏平弃剑山庄，为他报仇！” 玄天城的权威，不容玷污。 这一次两条人命，必须得让霸王城付出代价！ “开拔！” 亲卫首领一声令下，三百亲卫昂首阔步，向着霸王城的方向前行！ 霸王城中，一片萧然。 这个时候，叶宗昌惨死，小夜魂遁走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包括大长老欧阳绝在内，长老会从上到下，一片目瞪口呆。 ——当然要除了弃剑山庄那几位。 “这到底……搞什么鬼？” “沈振衣，要将我们都害死了！” “他怎么敢杀叶宗昌？他怎么能杀得了叶宗昌？” 欧阳绝揪着自己的头发，生平第一次这般不淡定，咬牙切齿，怒骂不绝。 这叫人怎么淡定？ ——以往，无论有什么事，都有城主镇着。但是现在的窟窿却捅破了天，城主也补不上的！ 该死的弃剑山庄！ 该死的沈三公子！ 第六百三十三章最后通牒! 三百亲卫，肃然成列。 一人，便可抵万军！ 他们静静地在霸王城外，冲天杀气，扫除一切。 “玄天城亲卫，到底是什么组织？到底有多强？大长老为何怕成这样？” 骆大天王忍不住动问。 大军压境，长老会之人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骆大天王虽然也知道玄天城的厉害，但以他的见识，还是无法想象亲卫的力量。 欧阳绝苦笑：“玄天城所在，诸位身为长老，应该已经略有所知。没错，那便是中原腹心，万城之王，也是我人族最强高手的聚集地。” 这一点众人都知晓，各自点头。 “其中亲卫，并非普通军士，而是千挑万选的虎狼之师。据我所知，每一个亲卫，都至少是神人境第五重高手，而想要升到十夫长之职，便得要踏足神人境第六重！” “城外，有三百玄天城亲卫。” “也就是说，至少得有三十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在此！” 欧阳绝的语声生涩。 “这样的力量，便是横扫南域诸城，也没多大难度，何况是我们小小霸王城？” “他们若是怒于同袍之死，可能就一举颠覆我们这座城池，便是城主……城主也无力阻挡！” 城主的力量确实在神人境第六重中也不弱，但是遇上三十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那该怎么打？ “都是弃剑山庄惹的祸事！” 秋风夜也不免咬牙切齿，“叶特使乃是南域高手，我也曾见过一面，人极正直温和，他们竟然下毒手杀人，难道真是心里有鬼？” 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两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在弃剑山庄死的不明不白。 第一个死的转生使者，或许还能说是意外。 第二个死的叶宗昌，可是被人偷袭致死，在弃剑山庄的境内，山庄中人万万脱不了干系。 “而且还有个金刀小夜魂！” 这年轻人声名鹊起，乃是后起之秀，以后很有可能会取代叶宗昌，担任南域巡守，如果能再进一步，更是前程不可限量。这次在弃剑山庄身受重创遁走，玄天城怎能善罢甘休？ 众长老忧心忡忡，只怕玄天城亲卫们不管青红皂白，让他们玉石俱焚——这事也没处讲理去。 “他们驻扎城外，应该不是不讲道理，不会强攻。” 广圣君还是想打圆场，为弃剑山庄争取一点儿生机：“大长老可派人前去觐见，问问亲卫大人到底有何意图。同时请沈三公子出来解释，或者还有转圜的余地……” “转圜个屁！” 欧阳绝拍了桌子，恼怒大叫，全无平日风度。 “我派了三次人去城外拜见玄天城亲卫，他们一言不发把人都赶回来了，显然是不满意我们的态度。至于弃剑山庄，我已经找人询问过多次，沈三公子可完全置之不理！” 他愤愤地看着空着的座椅，咬牙道：“你们看看，他连长老会都不参加，有将我这个大长老放在眼里，将城主放在眼里么？” “他原本就不是霸王城中人，怎会有与霸王城同生共死之心！” 沈振衣并非是霸王城土生土长的土著，甚至不是七伤世界的人。他是从八修世界斩月而来，对人族……对霸王城，真的未必有什么感情。 他谁知道是哪儿招来的高手，还是投靠了什么势力。 ——这一切，欧阳绝发现自己懵然无知。 弃剑山庄，成长的太快了。 几个月前，还只是让他感兴趣的一个对象，因为可能会引起城主关注，而让他有点在意。 ——到了现在，弃剑山庄已经成了他也惹不起的庞然巨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欧阳绝懊恼地揪着头发：“城主，你又在干什么？” 上次无月霓裳逆运无月神功，将自身体能和修为推到巅峰，杀了铁痴兽，知道特使要来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过，连欧阳绝都找不到她，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闭关了。 这时候玄天城大军压境，就算城主再有提升，又有什么用？ 难道要以一人之力，对抗玄天城亲卫不成？ 那除非城主能够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否则的话，绝无可能！ ——但要突破到第七重谈何容易？ 神人境七、八、九重，可说是神人境后期，是真正从人而神的过渡阶段，神光自成一体，可攻可守，随心所欲。 在这个过程中，必须要纯化的天地元力，加上精纯无比的真气，两相结合熔炼，最后才能成就无暇神光。 ——而这个过程，需要找到天地妙境，寻找纯粹精纯的天地元力，才能强化成功。 而现在的七伤世界，这种地方越来越少了。 ——确切的说，那些天地妙境还在，不过人类能够抵达的地方越来越少了。 凶兽盘踞，荒野之中危险重重，越是强大的凶兽，也越愿意待在天地元力纯粹的地方，想要去借用天地妙境突破，就要有面对强大凶兽的心理准备，这可就难得很了。 除了玄天城之外，别的城池中，能够包含有用天地妙境的地方实在太少，所以基本上玄天城之外，很少有人能够踏足神人境后期，最多就卡壳在神人境第六重上。 不说无月霓裳的情况特殊，就算是年轻的神人境第六重武者，也很难突破这艰难的一关。 “大长老！大长老！” 在欧阳绝胡思乱想之际，有人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愁眉苦脸，哀声呼叫道：“玄天城亲卫传来了消息，要我们将弃剑山庄所有人口一起交出去，鸡犬不留！” 只有这样，才能放过霸王城。 如果不交出弃剑山庄，那就铲平霸王城！ 玄天城亲卫，就是这么霸气！ “只要一个弃剑山庄？” 欧阳绝不怒反喜。 玄天城亲卫的态度意料之中，他们能够提出条件，已经让他喜出望外，更何况，这条件还一点都没超出他的底线。 不不，甚至是让他觉得非常便宜。 弃剑山庄的人闯下如此大祸，本来就该死，即使他们是长老会的一员，也不能免责！ 欧阳绝咬了咬牙，环视众人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第六百三十四章七日午时! 弃剑山庄不是不能交出去的条件。 如果能保得住霸王城，长老会甚至愿意付出更多的条件。 “当然应该把弃剑山庄交出去，他们本来就是罪魁祸首，本来就该负起责任来。” 沙无丑第一个支持。 秋风夜点头道：“这话便是道理，沈三公子固然刚刚立下大功，是霸王城的功臣，但他也行事神秘，以至惹出如此大祸，弃剑山庄理当给个交待。” 广圣君大急，连忙分辨道：“如今沈三公子与弃剑山庄三位长老不在，总要听他们辩解才好……” 黑泽军师冷笑道：“这有什么好辩解的？让他们去向玄天城解释啊！” 玄天城亲卫，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沈振衣去解释，唯一的结局，就只有一个死字。 ——死了好！ “那可不行……” 广圣君还想再劝，欧阳绝打断了他，不耐烦道：“几位长老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你就不必再说了。就按这么说，七日之后午时之前，弃剑山庄诸人，自己出城，给玄天城亲卫一个交待。” 这…… 广圣君环视众人，只见要不是冷眼旁观，要不是幸灾乐祸，顶多就是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这些长老们冷漠自私，一至于斯。 他们早就忘了，霸王城的建立，便是靠着铁与血，靠着精诚团结。 如今，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只要能够苟延残喘下去，他们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牺牲。在他们看来，既然是弃剑山庄惹出的麻烦，当然他们自己抗下才是对的。 ——千万不要牵连到自己！ 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这座城……已经没有救了。 广圣君悲哀的想着。 他也无能为力。 长老会便这么散了。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分头离开，最后才在远处的山中汇合，两人都面色凝重。 黑泽军师先开口道：“这便是那个人的计划？” 他的语气之中，满是不敢置信之意。 骆大天王平日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也面色苍白，微微点头。 “正是……” 他们两个人都惊骇非常。 弃剑山庄中人，真的都太诡异了。那位大公子的能量，真的有这么高？ 如果说沈三公子解决了一个神人境第六重的转生使者。 那么沈白鹤解决了一个叶宗昌一个小夜魂，还引来了玄天城亲卫，似乎更加可怕。 神人境第六重…… 这个争端，似乎已经到了他们无法触及的层面。 “沈大公子，到底与他弟弟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引来玄天城亲卫，毁灭弃剑山庄？他有这帮的底牌能力，在霸王城中都可以横着走，何必如此低调谨慎？” 骆大天王不解。 能够解决两个神人境第六重强者的人——这已经超过了霸王城的能力范围之外。 要知道，霸王城的支柱便是城主无月霓裳。 但她，也不过只是一个神人境第六重罢了。 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惶恐得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总而言之，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了。” 黑泽军师苦笑，最后还是承认……弃剑山庄，已经到了他们无法够得着的层次。 在可怕的力量面前，阴谋和算计，变得微不足道。 沈白鹤的决心与能量，让他们心惊胆战。 ——玄天城铁卫，可是能够毁灭整个霸王城的力量，甚至在南域也能掀起腥风血雨。 ——就用来对付一个沈振衣？ ——甚至不惜拿弃剑山庄作为陪葬？ 这位大公子心机之狠，手段之烈，让他们高山仰止，甚至不可遏制地从心中生出恐惧。 弃剑山庄的人，都是变态吧！ “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骆大天王也只能叹息，他有些沮丧。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厉害，在玄天城亲卫面前，仍然是一碟小菜。 覆巢之下，如何有完卵？那就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儿了。 弃剑山庄，很快就得到了长老会的通知。 楚火萝勃然大怒：“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出城向玄天城亲卫解释，长老会不出面么？” 弃剑山庄，有四名内城长老，可说是霸王城核心所在，按照霸王城的规矩，刑不上长老，便是长老有罪，也要由城主和其他长老出面来申辩。 他们现在算是什么意思？ 甩锅？ 长老会的使者面色难看，他心中畏惧，但又觉得弃剑山庄已经没有前途，只能壮着胆子冷哼道：“这是长老会的决议，若是诸位长老反对，早就应该参加长老会！” 这几人蜗居在弃剑山庄中，长老会都不来，还不是因为怕了城外的玄天城亲卫？ 难道当缩头乌龟就有用么？使者心中不屑。 长老会可不会替他们出头，他们自己惹的祸，当然自己解决。 “参加你个鬼！” 楚火萝一脚踹了他一个跟头，气鼓鼓地回头对紫宁君、龙郡主道：“霸王城这些软骨头，也不想想师父何等样人，居然还敢小觑我们？要不是师父闭关，我早就去斩这些人的狗头！” 转生使者死后，沈振衣没在意外界的变化，施施然就开始了闭关。 楚火萝等人本来也不觉得什么。 可是没过多久，居然出了玄天城铁卫围攻霸王城这件事，她这才知道，有两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玄天城的特使死在了弃剑山庄。 ——这特么怎么死的？ 楚火萝问紫宁君与龙郡主，她们也是懵懂不知。 难道又是被师父的剑意剑气给震死的？那这算不算是自杀？难道自杀玄天城也得来找麻烦么？ 她本来就心中气恼，觉得霸王城长老会为为此出头，没想到他们自己缩卵，还敢倒打一耙，骂弃剑山庄是缩头乌龟，她就不打一处来。 使者大惊，好汉不吃眼前亏，反正都已经说完了，撒腿就跑。 “总而言之，你们自己出城，像玄天城亲卫解释！若是七日之后午时还不出去，便为全城公敌，群起而攻之！” 他远远大叫，终究不敢再靠近一步。 楚火萝恨不得飞剑杀了这个嚣张小人，还是龙郡主拉住了她。 第六百三十五章出城!不惧! “七日之后午时？” 弃剑山庄中人都是紧锁双眉。 神人境第六重的强者，他们都知道厉害——如果沈振衣在，那众人或许不会担心，但这几日他正在闭关，谁知道七日之内，能不能出关？ “实在不行，还是通知老三吧……” 沈寿叹气，到了内城，他实在无法取代儿子的作用，遇到什么事只有找老三出头。 “不行！” 楚火萝表示反对。 “师父闭关的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妙。” 虽然沈振衣没交代过，打扰他闭关似乎也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是她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应该有守护师父的机会，不想什么事都去麻烦他。 这种心态不知从何而来，但关键的是，整个弃剑山庄的人都这么想。 “什么事都是师父解决，如今他在闭关，怎能再烦扰他？我们三个出城，与那些玄天城亲卫讲讲道理便是。” 龙郡主也赞同楚火萝的说法：“那位南域巡守特使叶宗昌，又不是我们杀的。楚师姐也只见过他们一次，没多久就在后山发现了特使的尸体，顶多是我们弃剑山庄要查清此事，也不必为之偿命吧？” 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总是可以解释商量的。 她还是抱着相对乐观的态度。 “这……” 沈寿也有些犹豫，他毕竟刚进内城，对这更高级的强者行事风格都不是很了解。 他犹豫地瞧向城中几个老人，但如今其实也只有紫宁君、龙郡主与楚火萝有发言权。 她们三个紧跟着沈振衣，修为增长最快，如今是神人境第五重，也是霸王城的长老。 ——虽然年轻，但实力便是话语权。 楚火萝与龙郡主的观点一致，紫宁君又不反对，弃剑山庄其他人虽然担心，但也只能听她们的。 “只是，你们要小心些，那些人未必就与你讲道理，若是有危险，还是先行退一步，等老三出来再说。” 沈寿叮咛了几句，他也不了解其中的凶险。 楚火萝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样，有沈振衣打底，她底气就足。 就算是三百玄天城亲卫又怎么样？ 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与龙郡主紫宁君商量好，当天便往城外赶去。 城外。 玄天城亲卫的军团一动不动，亲卫长傲立空中，披风如血，就像是一具钢铁的雕塑，令人望而生畏。 “大人！” 有人疾驰而来，向亲卫长报告。 “霸王城的回复已经来了，他们完全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令弃剑山庄七日内的午时之前，前来城外领罪，否则便成全城公敌。” 那人嗤笑道：“真是一群软骨头。” 亲卫长翻了他一眼，冷笑道：“区区边陲小城，怎敢对抗我玄天城的天军？他们这才算是识时务，否则的话，我们亲卫便能将这霸王城铲成白地！” 他狭长的眼眸中露出冷意。 最近边境之地，老是出各种各样的状况，为了人族大业，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玄天城铁卫出手，一定要弃剑山庄之人，付出代价！ “小夜魂已经死了。” 从远方也传来消息。 小夜魂终于没有等到大佬出手，他死在黎明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为我和师父报仇”。 ——弃剑山庄的人，统统都得死。 当然在此之前，要问清楚，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阴谋，杀死两大高手！ 相关人等，一概铲除！ 楚火萝等人已经快到城外，她们倒是没什么畏惧，一路上还说说笑笑，便是玄天城亲卫，也并不让人害怕。 ——因为她们知道自己身后，有沈三公子。 她们不怕，别人可急得跳脚。 广馨儿知道她们要去城外面见玄天城亲卫解释，不辞万里急急忙忙来阻拦：“三位师姐，你们可千万不能出城啊！” 她被沈振衣治好之后，对弃剑山庄心存感激，偷听到广圣君长吁短叹，担心的连忙赶来报信。 “玄天城之人，都是不讲理的！你们若是出去，必然会被他们杀死！”广馨儿心有余悸，拦着楚火萝不让走。 “这么嚣张？” 楚火萝哼了一声：“这一次又不是我们弃剑山庄的错，他们的人自己太弱被人杀了，难道还能怪我们不成？” “他们可不这么想！” 广馨儿着急：“我听我爹偷偷和人说，这次是长老会把弃剑山庄卖了。玄天城亲卫以灭了霸王城威胁，让交出弃剑山庄，你们出去，就是送死！” 广圣君黯然神伤，回家之后多喝了几杯，心中苦闷，与好友述说的时候，被广馨儿听到了。 她担心弃剑山庄的安危，急急赶到，却听说楚火萝三人已经出门，这才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这群软骨头，我早就料到了。” 楚火萝嗤了一声。 长老会的使者来弃剑山庄，逼着她们出城给个交待，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如今从广馨儿口中得到证实，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不管怎样，我们也该出门解释一下，至于他们听不听，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龙郡主拉着广馨儿，安慰她。 “若是他们通情达理，那是他们的好处。若是咄咄逼人，那也是他们自寻死路……” 玄天城亲卫又怎么样？ 龙郡主都不在意。 有师父在，谁也伤不了她们，谁也吓不住她们。 这是三个世界以来，众人对沈三公子凝聚出的无敌的信心。 广馨儿眨巴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也曾见过沈振衣的雄姿，相信他的剑法。 但是……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可不一样。 那是玄天城！ 举世无双的玄天城！ 是她的爷爷广圣君从她小时候讲故事就仰慕崇敬的人族武道圣地！ 以沈三公子一人之力，就算真的提升到神人境第六重，比之玄天城，那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这三个女孩子，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自信？ “三位师姐……” 她还要再劝，楚火萝却已经不耐烦了。 挥了挥手，三人扬长而去，施施然翻越了精铁城墙！ 城外，玄天城亲卫杀气逼人！ 第六百三十六章杀了她们 三百亲卫，玄甲玄盔。 虽然仅仅是三百人，但是传出来的气势，却比千军万马更可怕。 萧杀。 风起。 尘土在风中旋转，落于苍茫，乌云遮日，寒意逼人。 即使是楚火萝三人，一出城墙，也不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杀气如针，刺痛皮肤。 ——寻常人在这种杀气之下都无法生存，恐怕刹那间便会被撕成碎片，即使放出神光抵御，也不免觉得吃力。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楚火萝冷哼一声，“果然广馨儿说的没错，他们根本不是来调查，就是来问罪来了。” “问罪也不怕。”龙郡主站在她身边，神色也有些厌恶，“不过这些玄天城之人真是跋扈，事实真相未明，便喊打喊杀，全然不顾同为人族的情分，真是……” 时局已经如此糟糕，凶兽占据半壁江山，人类本身就已经苟延残喘，结果还要分出个高低尊卑。 ——只能说是目！光！短！浅！ “人性便是如此！只有师父给他们好好教训了，才能知道进退！” 楚火萝也习惯了。 虽然是风刀霜剑，她却凛然不惧，昂首阔步向前。 七日。 午时。 亲卫长远远地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恼羞成怒的冷笑，双目之中更是充满了寒意。 “弃剑山庄，就让三个女人来找死？” “这就是他们的交待？” 他的愤怒在胸膛燃烧。 弃剑山庄之人，好大的胆子！ 霸王城之人，好大的胆子！ 亲卫之中也有负责情报收集之人，见到楚火萝等人，上前上亲卫长报告：“启禀大人，这三人也并非闲杂人等，乃是弃剑山庄沈振衣的亲传弟子——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也是神人境第五重，霸王城的长老，算得上是重要人物。” 弃剑山庄也不是随随便便扔几个阿猫阿狗出来，亲卫长心气稍平，但仍怒喝道：“那个沈三呢？他怎么敢不来？” 他才不管这些蝼蚁中哪个更重要，他想要的，只是弃剑山庄的领头人出来枭首领死，为叶宗昌与小夜魂复仇。 谁都知道弃剑山庄之主乃是沈三公子。 沈振衣若不来，亲卫长的怒气便无法宣泄。 “既然如此，霸王城与弃剑山庄便没有履行承诺，到了午时便先杀了她们！然后踏破霸王城，一路屠尽，直至弃剑山庄为止。” 他冷冷地下了决断。 属下微惊，劝解道：“要不然还是听一下这几个女人说些什么……” 对于玄天城亲卫来说，一座边境城池，确实不算什么。 不过到底同为人族，要杀掉那么多无辜之人，实在有点于心不忍。 “规矩便是规矩。” 亲卫长面色冷厉：“若是我们玄天城之人说话不算数，以后还有什么人敬畏我们？” 日将当中。 到午时，便要开杀。 绝无余地！ 杀意更重。 楚火萝都不免面色凝重，抱剑咬牙，缓缓向前。 她与紫宁君、龙郡主一直走走到玄天城亲卫军团面前百丈之地，方才朗声喝道：“弃剑山庄之人已至，请玄天城诸位答话！” 对方杀气凛然，她也就懒得客套，语气之中，殊无尊敬之意。 亲卫长眉毛一挑，嗤笑道：“弃剑山庄无人了么？居然让几个女人来送死？沈振衣在哪里？你们回去告诉他，就算是要当缩头乌龟，玄天城亲卫也必踏破铁墙，斩下他的头颅来祭奠同袍！” “放屁！” 楚火萝听他第一句话就大怒，尤其是听他侮辱沈振衣，是可忍孰不可忍，破口大骂。 “你们那两个什么玄天城特使，我师父根本就没见过，他们自己弱，莫名其妙不知道死在什么人手里。居然怪到我们弃剑山庄头上？真是神经病！” 玄天城的人，好了不起么？不分青红皂白，自以为是，恃强凌弱，算什么东西！ “你倒是推得干净。” 亲卫长额头青筋直冒，恨死这蝼蚁刁民，喝道：“不用抵赖了，小夜魂临死之前，亲口说是弃剑山庄之人勾结兽心恶人设下陷阱，害死了叶特使，又重创了他，难道他还能编出来不成？” 小夜魂虽然神智不甚清醒，经过叙述得有些模糊，但大体上还是表达清楚了。 何况他身中墨骨兰花，乃是兽心人中高手墨花郎君的独门毒术，这也不会错。 “勾结兽心人？” 楚火萝嗤笑：“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大笑话，师父与兽心人势不两立，杀了他们多少人了？你这时候说我们弃剑山庄勾结兽心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原本就对玄天城之人没什么好感，现在更是觉得他们就是要刻意栽赃陷害。 没准就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事儿！ 她心里这么想着。 “那么说来，你们不是打算出来领罪了？” 亲卫长已经失去了耐心。 他缓缓抬起右手，血色的披风在空中招展，杀气凝结如实质。 “我们没有罪，领什么罪？” 楚火萝傲然抬头。 还没有人能够这么居高临下地对待弃剑山庄之人。 “大胆！” 亲卫长厉喝一声，再懒得多说。 此时天光已至，日正方中。 午时！ “杀了她们！” “踏平霸王城！” 他下达了命令。 “吼——” 数百亲卫，发起吼声，玄甲化作洪流，朝着楚火萝三人的方向冲去。 ——确切的说，目标是她们身后的城门。 这三个人，对于玄天城亲卫来说，不过是路上必须碾压的蝼蚁罢了。 神人境第六重的十夫长们，还都袖手旁观。 在这种时候，还不需要他们出手。 他们要自重身份。 在他们看来，数百神人境第五重强者的冲锋，已经足够席卷霸王城，除非等到神人境第六重的霸王城主无月霓裳出现，否则的话，他们根本必须要动一根手指头。 至于那三个女人。 ——或许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是在这玄甲洪流之下，也不过是一扫而过的蝼蚁罢了！ 几乎是刹那间，玄天城亲卫们已经与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短兵相接。 在他们想来，大概下一秒钟就能将她们三人全部斩杀！ 第六百三十七章玄玄阵法 就算是神人境第六重的十夫长不出手，也有接近三百的神人境第五重亲卫。 对方……只有三个人。 就算这三个女孩子本领不弱，但在玄甲洪流的冲击之下，这是数量上的碾压。 亲卫长根本没把目光落在楚火萝等人的身上，早就投向霸王城的高墙。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这三个女人，竟然是难啃的硬骨头！ 当当当当—— 剧烈的撞击声响起，神光迸裂璀璨如烟花，楚火萝三人如同激流中的岩石，虽受冲击，竟然是纹丝不动！ 三人的剑法各有玄妙，各驻一方，成三角态势，玄甲洪流冲过，却被她们的剑意神光，分成两半，从两侧流过！ “什么？” 亲卫长看得分明，微感诧异。 这种事情，他以前可没有见过。 单独的神人境第五重武者，在七伤世界已经不能算是弱者，而亲卫更是精选的高手，经过严格的训练，集合众人之力，冲击力便是遇到第六重高手也能抵挡一二。 ——对面只是三个神人境第五重的女子，居然能够支撑？ “弃剑山庄，果然有点门道。” 他微微点头，下令道：“转玄玄阵法，磨死她们。” 原本以为，一个直线冲击就能收到战果，他也没有多想。 如今亲卫冲过，楚火萝等人却还岿然不动，亲卫长才有些在意。 转换为结阵的玄玄阵法，循环冲击，耗尽对手的体力，然后从容斩杀。 ——这已经是玄天城亲卫对付高手的做法。 楚火萝三人压力陡增！ 之前她们被玄甲洪流冲击，虽然猝不及防，但只要能运用剑意神光护身，也能暂时自保，心中便宁定下来。 如今亲卫们一变阵，就如同一个磨盘一样，将三人团团围在核心，轮流向她们出手，不求有功，但求消耗，这半轮下来，三人就倍感吃力。 “可恶！” 楚火萝咬牙切齿：“倚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下来单挑！” 龙郡主还算冷静，信手挥剑挡开攻击，提醒道：“现在他们还只是神人境第五重的亲卫出手，要是神人境第六重的十夫长，恐怕我们也单挑不过。” 楚火萝语塞，她确实自负，但也不至于自不量力地认为自己可以与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抗衡。 ——那天转生使者释放的剑意，便让她们抵挡不住，如果真个动手，恐怕底牌尽出也挡不住三招。 能够越级杀人的，只有师父沈振衣。 她们，还差那么点。 “这样下去不行……” 不想着单挑的事，还是想着怎么应付现在的窘境，玄天城亲卫团团而转，不断消耗着她们的神光。尽管三人神光各有特性，消耗没有一般的神人境五重高手那么快，但也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 “我的元磁之力能化解一部分冲击，但这样下去，元磁之力也将耗尽。” 到了神人境第五重，几乎是一人一个小天地，这三百亲卫不计损耗地以自身小天地与她们冲撞，便是无穷无尽的元磁之力，消耗也极为巨大。 撑不住多久！ 龙郡主与紫宁君都有同样的认识，她们面色凝重，心无旁骛。 玄天城的跋扈，她们早听人说了。 ——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跋扈到这种程度！ 一言不合，便是杀人。 若不是她们还有几分真本事，恐怕这一刹那间便已经零落成泥碾作尘。 “大人，她们倒是顽固，不过顶多也只能再坚持一炷香的功夫……” 属下看得分明，向亲卫长报告，语气之中还是有些惶惶之意。 三百亲卫齐上，居然能让三个女子坚持一柱香功夫，这在玄天城的标准来看，已经算是丢人现眼。他还真怕亲卫长会生气。 “哼！” 亲卫长冷哼。 他当然不满意。 “一炷香的时间太长了。虎仇，你出手吧。” 他冷冷地下了命令。 亲卫长原本觉得楚火萝三人再厉害，根基也有限，玄玄阵法转过两圈，她们也该精疲力尽束手待毙，没想到她们的剑法别有玄妙，一炷香都未必能够成事。 这种事要是传回玄天城，叫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说不得，只能以大欺小了。 被点到名的十夫长虎仇一脸苦笑：“大人……他们不过是神人境第五重，我出手的话……” 他们也都是要面子的人！ 靠着境界碾压，这种事他做不出来——至少在玄天城中，这种事不会有人看得起。 “总比半天拿不下的好。” 亲卫长不理他的哀怨。 虎仇无奈，只能远远地看了看楚火萝三人，叹息道：“可惜了，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既然要与我们做对，那就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间，他已经腾空而起，身周神光大放光芒，恰如莲花绽放，围绕着身体不停转动。 神人境第六重，初步将神光转化为不朽之起始，轮转漩涡，气势如虹。 他站在空中，睥睨众生，口中只吐一字。 “散！” 一众亲卫，耳边嗡嗡响起，当然知道是十夫长要出手，他们训练有素，顿时四散分开，只露出留在中央的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 “不好！” 楚火萝虽然还没看见是谁要对自己几人出手，但直觉已经让她如坐针毡，仿佛周围的空气都燃烧起来。 她们三人，如入火海！ “神人境第六重的人要出手了！” 果然是来单挑了！ 不过这靠着境界差异的偷袭，真是卑鄙无耻！ 楚火萝昂着头，想要仰头喝骂，却只看见一道金光闪起—— ——恍若日出！ 这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击，但这却凝聚了神人境第六重的神光威力。 “准备前进。” 亲卫长挥了挥手，他根本不想去看也没有必要去看这一招出手之后的结果。 神人境第六重的虎仇出手杀三个低一境界的女人，本来就是手到擒来，如同踩死地上的蚂蚁。 他不需要再关心。 接下来，只需要灭掉弃剑山庄，清洗霸王城。 这一场仇怨也就报了。 他不想再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第六百三十八章万里飞剑! 日落如火！ 神光绝杀！ 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即使只是轻描淡写地随手出招，也一样有震撼人心的效果。 楚火萝三人剑光如练，护住周身，却也知道这不过是聊胜于无。 这是许久以来，她们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强大的是沈三公子，而不是她们…… “师姐！” 忍不住跟出来的广馨儿远远看到，惨然大叫！ 就在这个时候，就见一道剑光从天边飞来，在空中转了一转，直刺入那虎仇攻势的光芒之中。 嗤！ 剑光飞来，就如六阳融雪，刹那间便将虎仇炽烈的攻势消弭得无影无踪。 “速退！” 亲卫长惊觉不对，在剑光初起的一瞬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威胁。他知道虎仇绝对挡不住这一剑，连忙呼喝。 但已经来不及了。 虎仇奉命出手，看似轻松，但既然奉了亲卫长严命，就决不敢怠慢。其实出手之际，必要取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的性命。 ——这时候想要收手，已然不及。 只见剑光在空中一绕，他斗大的头颅便跌落下来，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血柱冲天而起！ 神光，无影无踪！ 冷冷的声音从天边传来：“玄天城亲卫，越来越不成器，竟然来此欺负我的弟子么？” “师父！” 楚火萝三人惊喜回头，却见鸿飞渺渺，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玄天城亲卫长的面色陡然发青。 “万里飞剑取人头！” “沈三公子？” 弃剑山庄之中，竟然有这样的人物？ 这……这怎么可能？ 理论上来说，从进入神人境开始，若是修炼器物，便能有飞剑之能。只要以神光导引，兵器飞出百丈之外杀人也不算什么。 但是要更远，就意味着对神光的凝练和感悟到了更高的境界，进入神人境第六重之后，神光近乎圆满，将兵器飞出千万里之外，并非难事。 ——但难点在于是杀什么人。 如果说是杀个凡人，那这剑光自然足够，甚至轻而易举。 哪怕是凡人境或者真人境的武者，在神人境的飞剑面前，也没什么抵抗力。 所以神人境武者一动念间便可斩杀低级武者，视他们为蝼蚁，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隔着千万里之外，想要斩杀神人境的对手，就不那么容易了。 就算是初入神人境之人，毕竟有神光护体，更能生出心灵警兆，即使仍然无法逃过高阶武者的飞剑，至少能够稍作抵抗和闪避。 至于同阶武者，想用飞剑斩杀，那更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对方的神光与你相当，飞剑在千万里之外，早就是强弩之末，这怎么可能与之对抗？ ——现在这弃剑山庄沈振衣，竟然以飞剑之法，在万里之外的城墙下，斩杀了神人境第六重的亲卫虎仇？ 亲卫长心中发冷。 ——那么此人的修为境界，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不，不对…… 他猛省过来，虽然这飞剑威猛，但其实残留的神光气息还是可以感受得到，并没有超过神人境第六重的极限。 或许……只是特殊的剑技。 又或者，只是虎仇不小心？ 亲卫长恢复了几分自信，冷声喝道：“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就算只是神人境第六重，这人的修行也超乎想象之外。 ——怪不得能杀死叶宗昌与小夜魂。 到了这时候，亲卫长已经毫不怀疑，便是弃剑山庄背上了这口黑锅。 ——当然沈振衣也不介意。 “师父。” 楚火萝大叫：“这些人凶巴巴的，你快来教训他们！” 她现在也知道沈振衣不在此处，不过万里飞剑杀人，气势如神，她当然更为之骄傲，气势也更足。 沈振衣的声音淡然：“玄天城之人，并非死于我手，不顾若是各位非要找个交待，我也会接下，不必滥伤无辜。” 他又对楚火萝等人道：“谁叫你们自作主张？你们现在还不是玄天城亲卫的对手，速速回庄，闭关三月，以求突破。” 那鸡蛋去碰石头，那可不是智者所为。 “是……” 楚火萝吐了吐舌头，不敢强嘴。 “哼！” 亲卫长听沈振衣话里的意思，分明没有将他们玄天城亲卫放在眼中，对此人虽然甚为忌惮，但怒气却越来越盛。 他喝道：“沈三公子，既然你接下这段恩怨，那就行了，只要你出来领罪，我便放过弃剑山庄其他人等！” 原本的沈振衣没有这资格。 不过他既然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还有这一番飞剑的绝技，那他的命，也就能抵得过了。 “领罪？” 沈振衣轻笑。 “玄天城之人的口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淡淡道：“这样吧，等我将弃剑山庄诸弟子安顿好了，半年之后，自然会到玄天城拜访。到时候什么恩怨，一起了断如何？” 玄天城，他是早晚要去的。 不过不是现在。 霸王城中，他还要处理一点俗事。 “狂妄！” 亲卫长面色阴沉：“沈三公子，我念你修行不易，能够到今日地步，也是一番苦功。可惜你不走正路，勾结兽人，罪大恶极，本来让你出城领罪，已经是给你面子。你可千万不要以为会一手飞剑，便是天下无敌了！” “你若不出，我们就铲平霸王城，尽灭弃剑山庄！” 他狠狠地发声威胁。 沈振衣却漫不经心：“天下无敌，谈何容易？不过对付你们几个玄天城亲卫，应该就够了。你们若要攻城，不妨就试试……” 他一点也没有畏惧，甚至带着点儿调侃，亲卫长勃然大怒，哪里还能忍得？ “自作孽，不可活！攻城！” 他大声呵斥，高举双手，命令玄天城亲卫，冲击城门！玄天城的威名，不容轻侮。 沈振衣既然执迷不悟，就让这座城，与他陪葬！ 就在这时候，一道红影从天而降，漆黑剑刃飞旋落地，争插在城门前，煞气凛然，冻结四方。 “是谁……说要铲平我霸王城？” 清冷女声响起，其中蕴含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百三十九章玄天城律例 霸王城之主。 无月霓裳！ 南域之中寥寥无几的高手，是玄天城亲卫也不得不重视的人物。 神人境第六重，在外域已经是凤毛麟角。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嚣张的理由。 亲卫长一挥手，暂时停住了冲锋，涩声问道：“无月城主，失礼了。你若愿意交出弃剑山庄之人，我们与霸王城无仇无怨，自然不会冒犯。” “不过，看城主的意思，是铁了心要包庇弃剑山庄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有耐心了。 对这么一个边陲小城，他给了七天的时间，让他们交出人来，给死去的小夜魂与叶宗昌一个交待。 ——这也就够了。 结果弃剑山庄只来了三个女人不说，沈振衣还嚣张地万里飞剑，杀了虎仇。 这可就是正面架梁子了。 如果不铲除弃剑山庄，他也无颜再回玄天城。 无月霓裳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在这种时候出现，分明就是与他作对。 “弃剑山庄是我霸王城的宗门，沈振衣与三个弟子，都是霸王城的长老。当初玄天城号召天下共盟，诸城可都是有自治权的，若有问题，也得城主裁断。轮不到你们玄天城亲卫在这里耀武扬威！” 无月霓裳现身于城墙之上，言辞锋利。 ——数百年不开口，词锋却没有丝毫钝讷。 亲卫长微愕，看着城墙上那一身鲜红，面色僵木。 ——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还要翻出来？ 当初凶兽肆虐，玄天城号令天下，让天下英杰筑城自保，确实提过，城中自治，玄天城不会干涉。 但是时移世易，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各城衰退，玄天城如日方中，就算是玄天城随便出来一个人，各城都要当作贵宾来接待。 他们亲卫队出马，更是有横扫一域的能耐。 只要横刀立马，有哪个城主敢说一个不字？ “弃剑山庄杀我同僚，这在玄天城是不赦之罪，就算是各城自治，这事也容不得商量！” 若是之前，亲卫长大概根本不理会无月霓裳，早就下令继续攻城，但是刚才沈振衣那万里飞剑，终究是打断了亲卫的气势，他犹豫了一刹，还是打算先以理服人。 无月霓裳嘿然冷笑：“叶宗昌与小夜魂不过是死在了弃剑山庄，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此事我城中自会调查，等调查清楚了，便会给玄天城一个交待。用不着你们来瞎忙，还是请回吧！” 让你们调查？ 亲卫长脸色越发难看，你们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玄天城？ 他厉声喝道：“好！就算叶宗昌与小夜魂之事暂时不提，刚才沈振衣杀死我亲卫虎仇，这总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就为此事，我要弃剑山庄上上下下来赔命，无月城主也没有理由来阻拦我吧？” 不和你们扯些不确定之事，就凭着刚才沈振衣杀人，亲卫便有资格报复。 无月霓裳嗤之以鼻：“刚才是你让人杀别人弟子，按照玄天城律例，沈振衣本来就有反击之权，你自己技不如人，死了那也是各安天命。当然你可以来报复，不过当另约时间，公平决斗，扯上我霸王城做什么？” “之前沈三公子已经说了，他杀了虎仇，会来玄天城给一个交待，你无非就是约定时间一战便是？难道是你不敢，所以才要倚多为胜？” 你比我对玄天城律例还熟？ 亲卫长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知道无月霓裳说的确实是正理。 刚才沈振衣已经开口，他们本可约定时间，在玄天城比斗来了结恩怨——但是在绝对的力量优势面前，亲卫长哪里愿意等那么久。 他就想要一举推平弃剑山庄来泄愤，偏偏这时候又出了一个牙尖嘴利的无月霓裳。 亲卫长已经词穷。 但既然拥有力量，怎么会就这么算了？又叫他怎么下得了台？ “哼！” “强词夺理！” 他懒得再与无月霓裳多说：“边陲之地，蛮荒之主，哪里懂我玄天城律例？总而言之，今日我们必灭弃剑山庄！无月城主，你若是识相，便打开城门，与你霸王城无涉。” “否则的话，玉！石！俱！焚！” 赤裸裸的威胁。 他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何必与蝼蚁多说，之前的对话，已经给足了无月霓裳这老家伙面子，再要阻拦，那可就不客气了！ 无月霓裳面色如霜，咬了咬嘴唇，冷哼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试试……” “城主！” 欧阳绝满头大汗，飞奔而来，奔到无月霓裳脚下，愁眉苦脸叫道：“城主不可啊！” 他远远地已经听到了无月霓裳与亲卫长的对话——平时城主任性也就罢了，反正他有办法善后，但这会儿可万万不能任性！ 城外，那是无敌的玄天城亲卫，刚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就几十个，一旦出手，城主岂能挡得住？ 兵锋所向，玉石俱焚，何必为了一个弃剑山庄，搭上霸王城千年的基业？ “不管如何，沈振衣杀了亲卫，已经是罪不容赦，这事与我们霸王城无关，城主……您就不要管了。” 他哀声苦求，哪里有平日大长老的气势。 “你懂什么？” 无月霓裳不耐烦地摇头：“你什么都不懂。” 她没法与欧阳绝解释，泪之剑颤动不止，显然是绝没有后退一步的打算。 亲卫长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不识抬举！” 他轻声骂了一句，手重重地压下。 “攻城！” 玄甲洪流再现！ 即使被杀了一个虎仇，亲卫仍旧生龙活虎，冲击一起，恍若大潮。 这一次……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们对霸王城城墙的冲击！ 亲卫长已经等着，精铁城墙被亲卫撕开，血肉横飞，惨嚎连天的场面。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亲卫停止，无月城主言之有理，不可轻侮霸王城的自治权。” 玄甲洪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动作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刹那间凝滞如雕像。 亲卫长面色惨白，额头有黄豆大的汗珠滴下。 第六百四十章一千年前旧识? 只有一个声音，可以让冲锋状态的玄天城亲卫凝固。 ——是真的凝固。 一动，不动。 连楚火萝三人都诧异了。 “你看到没有，他们连脸上的毫毛都不动……”楚火萝低声惊呼。 以神光控制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当然确实可以做得到，但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令行禁止，让他们敬畏至斯？ 无月霓裳的眼色如针刺，抬头看着远方，紧咬嘴唇。 ——这是玄天城的大人物来了。 那个人的存在，终于惊动了更高一层的人。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太阳刺目的光芒，又岂是区区云层所能掩盖？ 只是……终于还是太早了些。 “大……大人……” 亲卫长颤抖着开口，语气之中充满了敬畏：“怎么敢劳动您开口？” 虽然是万里传音，但也证明了这位大佬的关注，到了这微不足道的霸王城。 “是什么人？” 龙郡主悄声询问，可惜没有人能回答她。 “沈三公子。” 那个声音没有搭理亲卫长，却是隔空向沈振衣喊话。 “你可愿来玄天城自辩？” 这人口气倨傲，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沈振衣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漫不经心地问道：“阁下何人？” ——总算有你不认识的人了。 楚火萝心中暗自吐槽，还以为师父真的谁都认识谁都知道呢！这样才符合常识吧？ “我是玄天城九门提督，三皇门下，原羽真。” 这三个字放在这边远小城，并没有几个人听过，但是放在玄天外城，那可是如雷贯耳！ 这是真正踏入神人境高层的角色。 也是掌控着玄天外城生杀予夺的强者。 “三皇门……” 沈振衣对原羽真这个名字却并不怎么感冒，对玄天城九门提督这个职位，更是没什么概念。 他重复的，只是三皇门三个字而已。 “要如何自辩？” 沈振衣摇了摇头，千年前的记忆，也未见得就有什么用了。 他静静反问。 “只要你到玄天城来，自有安排。” 原羽真的语气中带着骄傲：“你且放心，玄天城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诿过于人。你既来城中，我必厘清真相。” 去玄天城？ 无月霓裳扬眉道：“那不是任你们宰割？我不同意！” 她傲然站在城头，大有想要带走沈振衣，就得先从她尸体上跨过去的态势。 可惜沈振衣却拆了她的台。 “刚才我就说过，只要给我半年的时间，我自当前往玄天城解释一切，请放心。” “半年？” 原羽真的语气略显冷硬。 不过区区半年的时间，又能够改变什么？弃剑山庄就算有奇遇，终究还是小家子气少了格局。 “好，半年便半年，半年之后，我在玄天城恭候阁下大驾！亲卫队，收兵！”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亲卫长面色难看，但是原羽真亲自下令，哪里轮得到他置喙，只能挥手唿哨，刚才如寒冰凝滞的玄甲洪流，这才重新流动起来，整齐划一地向后退去。 “不行！” 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无月霓裳却厉声大喝。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不同意沈振衣前往玄天城，难道在这霸王城中，我的话不作数了吗？” 她按剑而立，气势凛然。 原羽真这一次真的感觉到了愠怒，他的言语冰冷而不耐烦：“那以无月城主的意思，想要怎么样？霸王城难道打算反出人族联盟么？” 到现在为止，玄天城仍然是七伤世界人类共主，各城池全都奉其号令。 如果无月霓裳坚决不让沈振衣前往玄天城的话，这就形同于霸王城脱离玄天城的管理范畴。 ——这和造反背叛也没什么区别了。 “若无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无月霓裳不卑不亢，傲然道：“他想要去，也行，只要能够——” “——接！我！一！剑！” 她语声清脆，坦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什么？ 不止是楚火萝等人，便是原羽真也愕然了。 修行到了他们这一境界，一剑自然不只是一剑，以无月霓裳今时今日的地位，向着沈振衣出一剑，若是沈振衣不死，便是无月霓裳的失败。 ——甚至她连这霸王城城主之位，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所以她若是要对沈振衣出剑，必须就得全力以赴。 而他们这个层次，若是全力以赴，那么刀剑无眼，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难道无月霓裳，也想要杀死沈振衣不成？ “城主？” 欧阳绝莫名其妙。 明明无月霓裳是一直想要保住沈振衣的主力军，刚才还要拼死拦在亲卫之前，怎么现在突然又转了态度？ 难道说自己一开始就没有理解城主的意思？ 原羽真也微觉诧异。 毕竟无月霓裳是老牌强者，即使是在玄天城中成长起来得他都有听闻，只能皱皱眉道：“那就是你们城中自己的事了。”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若是无月城主试剑成功，那就请你自己前往玄天城，替弃剑山庄辩驳。若是不成，那就还是请沈三公子前往。” 如果无月霓裳真要沈振衣接一剑才让他前往玄天城，那如果他接不住这一剑，便是一个死字。 如果他能接得住这一剑，那便是霸王城毋庸置疑的第一。 ——原羽真懒得管那许多，到了他这个层次，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结果。 “好。” 沈振衣的语声幽幽，似乎还有几分无奈。 “这一剑，已经欠了你一千年。” “既然有此机会，就等你出剑！” 他并未推诿，也未闪躲。 这一剑……他愿意接！ 但是……他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原本就懵了的欧阳绝，这时候更是目瞪口呆。 一千年前？ 欠了一剑？ 难道说沈振衣与城主，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认识？ 这怎么可能？ 欧阳绝赶紧摇头，想要摆脱这荒谬的想法。城主已经是各易数，所以才能强提寿元，活过千年。 沈振衣在怎么厉害，比城主还是差不少。 他就算真的是神人境第六重，凭什么能过活过一千年？ 第六百四十一章千年一剑 一千年的一剑。 没有人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言语也无法表达千万分之一。 唯一能够彼此表达的—— ——只有剑。 有些话说不清楚，甚至当事人都已遗忘的情愫，却已经千锤百炼，容纳进剑意之中。 所以等待千年，只为一剑。 没有多的话，也没有多的表达。 逆运无月神功，她已经将一生修为，推至无限的高峰，今日这一剑，也必定璀璨夺目。 ——对得起这千年的等待。 剑已举起。 无月霓裳化作一团如同凤凰涅槃的光焰，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剑意如虹，直可贯日！ “神人境第六重，居然能有这样的剑意？” 天边传来的声音微有惊叹和赞美。 “果然市井之间，藏龙卧虎。” “可惜，可惜！” 玄天城的原羽真轻轻叹息。 他知道这是无可比拟的一剑，甚至玄天城中的少年天才，也很难领悟如此纯粹的剑意。 只可惜，这一剑对于无月霓裳来说，来得太晚了。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这一剑，便叫做“近黄昏”。 千言万语，只在这一剑之中，仿佛抹去天地，抹去所有，只剩下你与我—— ——脉！脉！低！语！ 这一剑如此温柔，却又如此饱含杀意，仿佛情人的手，又仿佛抹去一切的洪流。 天地之间，已空无一物。 不知何时，沈振衣已经出现在天边，为此剑而来，为此剑而行。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看着这一剑的剑光，拍掌赞叹：“千年苦功，有此一剑，可无愧矣。” 或许，这不是最强的一剑。 也不是最华丽的一剑。 ——但已经有了风骨。 一个人的剑，限于时间、世界与眼界，可能距离剑道的最高境界，仍然有天壤鸿沟的距离，但是剑中风骨，却是每个人都不一样。 倾心于其中，一生巅峰之一剑。 无论处于什么层次，都值得尊敬。 沈振衣也很尊敬。 他抬起手，仰天长吟。 “剑来！” 亲卫长心中一凛，只觉得腰间一震，挂在腰带上的长剑竟然脱鞘飞出，直飞入沈振衣手中，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虽然知道沈振衣已经有了万里飞剑之能，剑道修为可能不在自己之下，真动起手来不知鹿死谁手。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振衣居然能够在他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取走他腰间的长剑！ 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亲卫长额头上冷汗涔涔，若是刚才原羽真未曾喝止他，恐怕就算是一拥而上，自己的生死安危，也未必能够得到保障。 “起！” 不管亲卫长惊怒交加，沈振衣的注意力，却只在无月霓裳的剑光。 他反手握着玄天城亲卫的制式长剑，微笑眺望，随手点出。 ——如星！ 就仿佛是夜幕降临，星光璀璨，一朵朵烟花绽开，明亮灿烂。 剑尖指处，正是无月霓裳的剑势最强处！ “居然想要如此破剑？” “他竟然有这样的信心？” 原羽真的语气也带着惊愕。 ——他也为无月霓裳的剑意所惊，虽然有着层次的差距，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剑法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神韵，只要给她更多的时间，她必将更进一步。 想不到这荒野小城，也能有这么强天资的高手。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如果将力量压制在神人境第六重的层次，该如何破去这完美的一剑。 如今看到沈振衣的出剑。 他忽然一震。 这剑招，明明攻向最强处，却似乎是唯一的答案！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天才洋溢的剑法。 ——这位弃剑山庄沈三公子，居然能够在刹那间找出最正确的应对？ 原羽真忍不住对他又高看一眼。 剑尖如虹！ 铮！ 剑尖点中，发出铮然声响，仿若黄钟大吕，金铁交鸣。 两人出剑，在神人境交手之中，这种剑尖相遇的机会，可说是极为稀少，仿佛是习练了千万次，才能形成的默契。 嗡！ 悠扬的震荡声响起，两人凝伫在空中，时间仿佛滞涩凝固了一般，两人的身影在神光背后隐现，双目对视，不发一言。 “好！” 唯一能够看懂这一场交锋的原羽真在千万里之外发出赞赏之声。 “能见如此精彩的剑法，本座也不枉远眺一眼。” “城主剑法绝妙，沈三公子，更是了得。” “我越发期待在玄天城见到沈三公子的那一天。” 沈振衣微微一笑。 手腕一抖，长剑飞出，不偏不倚，又像是长着眼睛的小鸟一般，插入亲卫长腰间的剑鞘之中。 亲卫长噤若寒蝉。 无月霓裳面无表情。 她仍然持剑而立，双目之中，闪出异色。 ——她的泪之剑，忽然发出咔咔声响。 砰！ 最终，断为两截！ “城主！” 欧阳绝大惊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泪之剑断了？ 难道说，城主竟然败了吗？ 如果说败在玄天城高手手中，欧阳绝完全能够理解，但怎么可能仅仅一剑，便败在沈振衣手里？ 这个沈振衣，到底是什么人？ 城主为什么要找他试剑？ 难道说，他们真是一千年前相识之人？ 他脑中混乱不堪，思想一片空白。 无月霓裳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断剑，长长吸了口气，目光转向沈振衣。 “原来……这就是你的剑法境界。” 她的眸光有些迷离，仿佛望向无限远的过去。 她那时候仍然是红颜少女，但心境，却完全不同。 “我一直在想，我这一剑该如何破，没想到，在你手中还是不堪一击。” 她有些幽怨的叹息。 “不是不堪一击。” 沈振衣正色回答她：“你的剑法，在神人境第六重，也只有这一种办法可破。你的剑意，我已明了。” 他并不是恭维，说的是真心话。 无月霓裳露出一丝惊喜。 “那么……其中心意，你也体会到了么？” 她目光灼灼望着沈振衣，等着他的答案。 沈振衣怜悯地望着她。 “剑意心意，本是一体，我既然体悟了你的剑意，当然也明白了你的心意。” 他轻声叹息。 “那就好。” 无月霓裳面色苍白，轻轻将手中断剑抛去。 “这一柄剑，还是当初你给我的呢……” 她的语声，带着怀念与娇羞。 第六百四十二章你为何回来? “这就……败了？” 欧阳绝如五雷轰顶。 ——当然，更让他惊诧的是城主的态度。 高高在上的无月霓裳，从来都是冷面无言——什么时候会有此小儿女情态？ “罢了。” 苍茫中的原羽真叹息一声。 “沈三公子，玄天城见。” 他不在多言，消失在渺渺茫茫之中。 玄铁城亲卫不敢多说，默默掉头就走。 走……走了？ 围观众人发愣，这强横霸道的玄天城亲卫，居然就这么走了？ 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本来以为是一场巨大的灾劫，但在沈振衣万里飞剑，斩杀一名神人境第六重的十夫长之后，局势急转直下，让人目不暇接。 而无月霓裳一剑认负，更是让他们感觉到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城主无敌的神话，在霸王城已经屹立了千年。 ——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终结！ 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在霸王城强者心中，都有这样的疑问。 “城主……” 欧阳绝急急忙忙凑到无月霓裳身边，低声问道：“您没事吧？” 泪之剑可说是无月霓裳的命，有的时候欧阳绝甚至会觉得这可能就是城主的本体。 ——如今剑折，他心中总有不祥的预感。 “无事。” 无月霓裳淡然回应，她对欧阳绝摆了摆手。 “我有事要与沈三公子单独谈谈，你不必在此。” “单独谈？” 欧阳绝瞥了沈振衣一眼，他脸上神情老神在在，似乎根本没有因为击败了无月霓裳而感到得意。 ——甚至，有一点哀伤？ 欧阳绝不确定自己的感觉。 这时候无月霓裳已经走到沈振衣面前，静静地瞧着他。 沈振衣凝视着她，轻声叹息：“走吧。” 他施施然前行一步，无月霓裳没有多说，转身跟上。 “师父，小心啊！” 楚火萝觉得气氛有点不对，闷闷地提醒了一句。这无月霓裳上来便是一剑，被沈振衣一剑破去之后，这会儿倒来套近乎？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阴谋。 “放心。” 沈振衣对她摆了摆手，与无月霓裳并肩，扬长而去。 “师父真是……” 楚火萝跺了跺脚，回头看龙郡主与紫宁君两人，龙郡主微微蹙眉，紫宁君倒是面色如常。 “你说城主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又与师父相识？” 她忍不住与龙郡主八卦。 龙郡主也一无所知，但她觉得沈振衣无论怎样，都是可以理解的。 而紫宁君却轻轻叹息：“无论是怎么相识，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啊？” 楚火萝与龙郡主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沈振衣与无月霓裳沿着城墙信步而行。 一面是雄伟铁城，一面是苍茫戈壁，月眼冷照，朔风飞扬。 “千年不见，安好否？” 最先开口的，还是无月霓裳。 沈振衣一直是个很沉默的人，很少会主动去表达什么。 “说安好嘛……” 他笑了笑，微微摇头又点头：“也算吧。” 对他来说，何止是千年，万古漂流，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经历的太多。但至少还站在这里，那就是安好。 “那就好。” 无月霓裳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你不告而别，我们都很担心你。” 她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怔忡。 其实谁都知道沈振衣不凡，不管去哪里，都会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但话虽如此，心却难安。 “抱歉。” 沈振衣沉默了许久，终究也只有两字而已。 “你为什么又回来？” 无月霓裳也没追究，只是苦笑：“又回到这个腐朽终将灭亡的世界。” 七伤世界，已经到了最后的余晖。 人类蜷缩在城墙之后，凶兽肆虐于原野之上。 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这世界的灭亡，几乎是指日可待。 ——明眼人都能看得到这一点。 她以为沈振衣已经离弃这个世界，去往更遥远的旅程，可是为什么……他又回来了。 “巧合吧。” 沈振衣略作思索，还是坦然相告。 他来到此处，本来便是偶然中的偶然。 如同浮萍，并不能确定落脚之处在哪里——唯一能够肯定的，只是最后的归宿。 “原来是这样。” 无月霓裳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有些释然。 “那你什么时候走？” 如风一般，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 从来都不曾停留。 “我不走了。” 沈振衣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地平线，神色肃然。 “不走了？” 无月霓裳身子一颤：“但是……这个世界……”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的剑如是。 这个世界也如是。 “既然我来了，我自然会挽回天倾。” 沈振衣淡然开口，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无月霓裳的眼眸中放出神光。 “如果是你……一定能够做得到吧。” 一千年前，他们雄心勃勃，想要挽回这个世界的颓势，可惜凶兽肆虐，郁郁难解。 ——如果有沈振衣在，那一切都可能会不一样。 “是。” 沈振衣也没有谦虚。 他似乎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可惜……” 无月霓裳轻声叹息：“若是早一千年，该有多好。” 如果一千年前的朋友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沈振衣默然点头。 “世间之事，唯时光不可逆转。” “除非……” 他望着天上的寒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天下间最大的无奈，就是时间，无论是谁，都无法逆转时间长河，无法改变注定要发生的事。 这种无奈，才让人心头发凉。 “唯有时光不可逆转啊……” 无月霓裳呆呆地随着他的目光，望向无垠的夜空。 她的叹息声幽远：“如果……再有一点时间就好了……” 月光洒落，她白皙的面容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挥动手腕，手掌化为流沙，又像是萤火虫一般，缓缓散落于黑暗之中。 “能够……再见你一面。” “能够……向你出一剑。” “我的新元……也就已经足了。” 她的身躯渐渐淡去，就仿佛是要融化在夜色之中。 沈振衣目视着她，仿佛岩石一般，一动不动。 第六百四十三章谁当城主? 生死有命。 除非能有逆转时轮之钥，否则的话，纵有千般强横，无限之能，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衰朽与死亡。 这是宿命。 也是无奈的悲哀。 即使是沈振衣，也只能静待。 “尘归尘，土归土……” 他轻声祝祷，眼睁睁地瞧着刚刚还天下无双的无月霓裳，化作空气中的泡沫。 “城主！” 欧阳绝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失声惊呼。 霸王城的城墙，同时震动，发出如洪钟大吕的响声。 全城惊动！ 一个时代落幕了。 霸王城从此再也没有横绝天下的强者，即使在西南一隅，也未必能够立足。 欧阳绝心若死灰。 长老会以降，全都是人心惶惶。 ——虽然已经证明了沈振衣是绝强者，但他本来就是外来人，最后的最后，霸王城还出卖了弃剑山庄一次。他会接过无月霓裳的责任，守护霸王城么？ 谁都没有把握。 更何况，此人与玄天城还有梁子要解决。 “我支持沈三公子接任城主！” 长老会上，广圣君第一个提议。 无月霓裳逝去之后，长老会第一件事并不是治丧，而是最重要的继承权。 ——城主活得太久，以至于霸王城并未形成惯例，到底该由谁继承城主大位，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按照别城的传统，如果城主的传人争气，那便是传人接位，如果传人不行，那便是大长老继位。 ——无月霓裳并无传人，千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想叫她收徒弟，只可惜最终无果。 而欧阳绝虽然占据着大长老之位，却也并没有足够的权威——他的权威全都来自于城主，事实上只是城主的心腹而已。 无月霓裳一去，欧阳绝也就失去了掌控整个霸王城的实力。 他自己也了解这一点，若是要强行上位，只怕下面的人都不会心服。 所以他才召集了长老会，赶紧议定继承人的问题。 ——不过有一点，欧阳绝真的不想让沈振衣来继承城主之位。所以广圣君一开口，他就面色阴沉下来。 “不可！” 黑泽军师开口反对。 他与沈振衣的矛盾甚深，如今沈振衣居然一剑击败城主，实力已经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境界，要是再让他当上城主，自己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人与玄天城高手有约，不日便要离开霸王城，估计便是一去不回，怎么能让他当城主？” 这也是个很合适的理由。 就算沈振衣再厉害，在玄天城也不过是无名小卒。 他欠下的恩怨，霸王城本来就置身事外，更不可能说现在要卷进去。 如果让沈振衣当了城主，霸王城是要与玄天城敌对？ “沈三公子与玄天城本来就是误会，如今既然玄天城亲卫已经退去，只要好好解释，自然可以化解。如今三公子可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年纪又轻，即使是玄天城中也不能不重视。” 广圣君慢条斯理，他之前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所以才会如此决然提议。 如果沈振衣是霸王城城主，玄天城需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不会对他贸然下手。 “如今我们霸王城已经没有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根本撑不住凶兽的攻击。” 他冷静分析着：“除了沈三公子之外，诸位谁能突破神人境第六重？谁能守护霸王城。” 黑泽军师哑口无言。 ——广圣君这也是大实话。 自欧阳绝以下，老牌的五大长老加上一个骆大天王，以他们的天分和霸王城的资源，升到神人境第五重已经是极限，就像是欧阳绝、沙无丑、秋风夜等人，进入神人境第五重已经多年，也耗费了无数资源与时光，始终连第六重的门槛都摸不到。 其实心里都清楚，对他们来说，这便是不可跨越的天堑。 他们确实可以将沈振衣排除在外，但是当将唯一一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排挤走之后，霸王城的安危由谁来守护？ 眼看沙无丑、秋风夜两人都低头沉思，骆大天王咬牙切齿道：“想让沈振衣给霸王城卖命，恐怕没那么容易，你们可别忘了，就在之前，长老会刚刚做出决定，将弃剑山庄交出去给玄天城亲卫，他难道不会记恨在心？” “更何况，这次他们弃剑山庄四位长老，又是一个人都没来，显然没有将霸王城长老会放在眼里？你觉得他就会接下城主之位？” 城主之位意味着煊赫的地位与权势，但也意味着责任。 在这乱世之中，当一方城主，便要守护一方平安。霸王城得罪了沈振衣，沈振衣何苦要回馈霸王城？ 欧阳绝心中一凛，他审时度势，也早想到了这个可能。 现在沈振衣无求于霸王城，霸王城却有求于沈振衣——同时还想要与他撇清关系，这要求欧阳绝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果想要沈振衣能守护霸王城，一来要取得他的谅解，二来也要为他出力，在玄天城问罪之事中斡旋。 ——这是欧阳绝不想与沈振衣搭上关系的主要原因。 “城主与沈三公子的关系匪浅，如果从这一点着手，沈三公子未必就会回绝霸王城的请求。” 广圣君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样也有对策。 无月霓裳向沈振衣刺出一剑，临死之前，又与她单独相会。这两人之间，必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虽然怎么也想不通寸步不离城主府的无月霓裳怎么会与刚刚斩月飞仙而来的沈振衣相识，但这关系对于霸王城来说，明显是一段善缘。 如今霸王城风雨飘摇，必须得找个靠山。 广圣君毫不犹豫，就要押宝在沈振衣身上。 “这……” 当日之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回想起来，也觉得心慌。 城主一剑遮天蔽日，强横无匹，居然被沈振衣信手破去。 ——甚至泪之剑都折了！ 而且无月霓裳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样子，难道说她自认为原本就不如沈振衣？ 这位沈三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即使是畏之如虎的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也不由心下惴惴，不敢在多说什么。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 欧阳绝咬了咬牙，终于有了决定。 第六百四十四章生存下去 月眼在天。 霜寒千里。 流经霸王城的燕江浩浩荡荡，波涛呜咽，汹涌而静谧。 江边一座孤坟。 ——这是无月霓裳的衣冠冢。 沈振衣一身白衣，静静伫立在坟前。 三名女弟子站在他不远处的身后，小声议论着：“城主当真等了师父一千年么？” 从无月霓裳与沈振衣的片言只语中，楚火萝只能这样猜测。 这可比紫宁君等待的四百年更久了…… 而且，紫宁君终于还是等到了。 但这位无月城主，只撑得住对师父出了一剑。 ——或许，千年的岁月，在这华丽的一剑之中，能够表达得清楚。但其中的种种幽怨与不安，种种期盼与失望，种种寂寞与孤独，毕竟真实存在，细细品读，令人落泪。 “应该是吧……” 龙郡主不太有把握，但就师父的本领，这也不是什么奇事。 最有感触的是紫宁君。 她最懂得等待的无奈。 即使她心沉如水，也知道那些日子有多么难熬。 ——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等到了，有些人没有等到。 ——也可能永远都等不到。 这种期待与患得患失之间的心情变化，才是最折磨人的刹那。 “可是师父似乎也没多少悲伤……” 楚火萝叹息，沈振衣在这个世界上，明显更加超脱与超然，与九幽之地八修世界相比，他似乎显得更淡漠了许多。 “千年之情，一剑之中已经交待过了。” 紫宁君悠悠叹息。 “他终究是个剑客。” 平时紫宁君不太说话，只是此事起了共鸣，偶有感触，这才开口。 她们说话之际，欧阳绝蹑手蹑脚走了过来，陪笑道：“三位长老，在下与沈三公子有事商量，不知此时可方便？” 他也算是放得下姿态，沈振衣展露出神人境第六重胜过无月霓裳的实力，他立刻便放低了身段，自称在下。 这种前倨后恭之事，楚火萝等人在沈振衣身边久了，也早已习惯，并不怎么在意。 “等一会儿，师父正在祭奠城主，等他完事自然会叫你。”龙郡主相对温和，就算霸王城对不起弃剑山庄在先，但看在无月霓裳的面子上，还是对欧阳绝稍假辞色。 “是是，不着急。” 欧阳绝脸上堆笑，哪有平日大长老的威严。 “请欧阳长老过来吧。” 沈振衣站在墓碑前，淡然开口，欧阳绝如奉纶音，屁颠颠走上去行礼：“欧阳绝拜见沈三公子。” 之前，他能够在沈振衣面前摆谱，他是资历最深的大长老，即使弃剑山庄实力不弱，他也不可能放下架子。 ——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神人境第六重，在玄天城之外就是绝顶高手，身份地位截然不同。 这便是七伤世界。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这世上的规矩，修为差一重，几乎就可以认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差到三重以上，那甚至几乎连远远看见都没什么机会。 这就是力量显世的世界，根深蒂固的阶级差异。 欧阳绝之前可以在沈振衣面前倚老卖老，现在却只能以小字辈自居。 “拜见”两个字，说尽了他如今的无奈。 沈振衣淡淡瞧着他：“劳烦你料理城主后事，辛苦了。” 无月霓裳逆运无月神光，将自身神光推到极限，也已远远超出了寿元，最后化光而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后事可以料理。 不过她终究是千年霸王城之主，死后哀荣，一切尽有欧阳绝打理。 “城主对我恩重如山，若无城主，便无欧阳绝，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欧阳绝这番也是真心话。 这数百年来，他能够在霸王城屹立不倒，并不是因为他天资有多出色，实力有多强，终究还是因为城主的青眼。 ——其实也未必是青眼，他后来仔细想想，也不过是自己恰好出现在城主身边，城主随意选了这么个人作为代言而已。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感激不尽。 如今城主故去，欧阳绝心中怅然哀痛，其实对沈振衣也有几分恨意，但绝不敢表露在外。 “好。” 沈振衣也不在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日我便要前往玄天城，弃剑山庄在霸王城中，还要请大长老多多关照。” 他云淡风轻，只随意交待两声。 欧阳绝却吃了一惊，口中连声称是：“那是自然，但是……三公子这就要走了么？与玄天城的约定，不是半年之后么？” 玄天城那位大人物，也没有逼得太紧，沈振衣明明还有时间，他为什么急着要去玄天城？ “也没有什么别的事了。” 沈振衣轻声叹息。 无月霓裳化光而去，弃剑山庄之人也安顿下来，霸王城中有沈寿等人主持，八修世界之人缓缓迁入，他也不必费心太多。 既然如此，不如加快节奏，先行前往玄天城，只要将一些琐事处理完毕，便可动身。 欧阳绝心中一紧，他今日来带着目的，本想先套套近乎，再抛出诱饵。没想到沈振衣竟然有弃霸王城而去的心思，这时也顾不得兜圈子，苦笑开口道：“沈三公子，且先听我一言。” “霸王城立足南域，全靠无月城主的威名，如今她老人家与三公子一剑而决，化光遁去。霸王城失了主心骨，顿时风雨飘摇，在下此来，是想请三公子垂怜，接下霸王城城主之位。” 他顿了一顿，偷眼瞧了瞧沈振衣，看他脸上没有不豫之色，这才接着说道：“三公子若为霸王城主，玄天城之人也不能轻易处置公子，在下也可帮忙斡旋一二……” 欧阳绝也是当世人杰，虽然情感上不愿意接受，但是这世界就是力强为尊，别说无月霓裳并不算是死在沈振衣手里，就算沈振衣真是恶人，来杀了霸王城城主，只要他愿意，欧阳绝还是会拱他继任城主之位。 ——没有别的原因，在这末世，力量便是荣耀，失败便是罪恶，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或者说，只有跟着强者的人，才能生存下去。 这一点，欧阳绝想得很明白。 第六百四十五章快跑! “想让师父当霸王城城主？” 楚火萝诧异。 这可是她们完全没想到的，原以为双方已经撕破脸皮，能维持表面上的井水不犯河水已经不错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 ——只能说脸皮厚。 楚火萝心中暗自鄙夷。 沈振衣倒是没什么感觉，略一沉吟道：“不日我就要前往玄天城，就算是担任霸王城主，恐怕也护不了多久。” 他没有推辞，只是实事求是。 欧阳绝大喜，连忙道：“不妨，即使城主前往玄天城，在这段期间，玄天城也会派来高手护卫城池。待城主解释清楚，自然就会回霸王城了。” 他打蛇随棍上，连城主都叫了起来。 “回霸王城么……” 沈振衣淡然一笑，仰头望天。 此一去，万水千山。 就算回来，也该是久远以后的事了。 欧阳绝的心思他看得明白，如今乱象已起，暗流涌动，恐怕不会像是之前的太平日子。霸王城少了一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坐镇，恐怕难以在南域立足。 沈振衣若成为城主，被玄天城请走，玄天城就得派一位高手前来护法——这不但可以暂时度过现在的窘境，而且若是沈振衣在玄天城不回来，霸王城得到的这位高手便不会撤回。 ——从这个角度来说，欧阳绝说不定还巴不得沈振衣死在玄天城。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好。” 沈振衣略作思忖，点头答应。 就算是……为她做一件事吧。 “多谢沈三公子！” 欧阳绝一躬到底，眼眸中闪过异色光彩。 弃剑山庄后山。 沈白鹤优哉游哉站在白塔下，身边的墨花郎君气急败坏。 “该死！” 墨花郎君面色凶狠，神情扭曲道：“沈大公子，你可从来没有说过你这个弟弟，是神人境第六重！” 以他特殊的武学，遇到神人境第五重的武者决然无惧，哪怕是多人围攻，他也可以想办法脱身。 ——但是神人境第六重？ 他用头来打？ 自己怎么就听信了这位沈大公子的忽悠，卷入这种事情当中？ 沈白鹤却老神在在，他大概早就习惯了失败，尽管这一次沈振衣又出乎他意料之外，以实力强行破局。 ——那万里飞长剑杀人，与一剑刺破近黄昏的英姿，与沈振衣之前天下无双的英姿重合起来，让他觉得非常不快。 不过……还没完呢。 他慢条斯理安慰墨花郎君：“郎君也不必担心，我那弟弟并不知道是你出手，如今风传他要接任城主之位，他也没空来管你。你不如早点离开，免遭杀身之祸。” 这人已经被淘汰了。 在沈白鹤眼中，已经毫无价值，所以说话也不必客气。 墨花郎君面色铁青，恨不得一把捏死了沈白鹤，却也知道他这话说得没错。 ——与比自己修行高一阶的人炸刺儿，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保命心切，他也懒得废话，狠狠跺跺脚，转身就跑。 只要离开霸王城的范围，这里发生的一切就与他无关，他仍旧是那个纵横捭阖的墨花郎君。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一向是墨花郎君的保命之道。 “这真是个诡异的事儿……” 他的身形忽隐忽现，嘴里却不停地嘟哝着。 沈白鹤就已经够让墨花郎君惊讶了，作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异乡人，居然能够勾搭上…… 想起那人的名字，墨花郎君打了个寒噤，赶紧摇一摇头。 但这也就罢了，更令人吃惊的是沈白鹤居然没有说谎。 ——他的弟弟当真是个变态！ 原本以为沈振衣升到神人境第五重便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谁知道摇身一变，居然能够一举战胜霸王城城主无月霓裳，稳稳地证明了神人境第六重的实力，甚至被玄天城贵人另眼相看。 这让墨花郎君的自傲全盘打破。 原本以为弃剑山庄覆灭在即，自己也可以趁机占足便宜，但现在却变成了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 好在……只要能跑出弃剑山庄的范围，应该也不至于会有危险。 ——沈振衣再厉害，总不会那么快搞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他吧？ 墨花郎君奔出山谷，稍微松了口气，正要放慢步速转换方向，忽然身子一僵。 ——他看见有个人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个红衣小姑娘。 他打了个寒噤。 “楚火萝？” 远远地他曾看见过这个女子，沈白鹤也对他说过弃剑山庄的重要人物。 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都是神人境第五重，墨花郎君也稍微关注过。 不过，他一开始是不放在眼里的。 毕竟是新晋的神人境第五重而已，又是黄毛丫头，能有多大能耐。 不过现在…… 这个小姑娘却给他一种心悸的感觉。 “你认识我？” 楚火萝好奇地问他。 墨花郎君冷笑，他注意到四周没有其他人，也就是说，沈振衣暂时还没有追出来。 ——当然这不代表着安全，毕竟城外万里杀人一飞剑，他也是亲眼看见的。 不过……这至少说明是有机会逃走的。 墨花郎君咬了咬嘴唇，涩声道：“弃剑山庄大弟子楚火萝楚大小姐，在下当然是认识的。” “哦？” 楚火萝挑了挑眉毛。 “你认识我，还敢来弃剑山庄搞事？” 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墨花郎君一愣，知道自己行藏已经被看破，仗着沈振衣不在，壮着胆子道：“那又如何，若是沈三公子在，我自当退避三舍，楚大小姐一个人，难道还想留住我么？” 他自忖周身带毒，神人境第五重无敌，尽管身处险境，脱身总该有机会…… 楚火萝大笑：“就凭你这废材本事？如果我师父在，一口气便吹死了你，还想逃跑？” “至于我嘛。” 她耸了耸肩：“师父只是觉得，可以让我那你练一练剑法，所以才让我匆匆忙忙赶回来……” 月正中天，长剑在手，剑光如虹。 楚火萝满不在意，即使对方是凶名赫赫的墨花郎君，但既然师父说能对付，那就一定是能对付。 第六百四十六章天地开花 “自寻死路。” 墨花郎君脾气狠戾，尽管已经为沈振衣的惊天剑法吓破了胆，但只面对楚火萝一人，总也不至于一点胆气都没有。 “你若想死，那本郎君便成全你！” 他浑身一震，顿时便笼罩在一片灰雾之中。 墨花如梦似雾。 这是他保命的绝招，进可攻退可守。若是占据优势，那便一举击杀，若是无隙可乘，也能有遁逃之途。 ——凶名在外的人，往往都谨慎得很。 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取胜的机会。 墨花郎君忌惮的是不知在何处的沈振衣。 若有机会，他当然毫不犹豫杀死楚火萝，然后继续自己的逃跑之路。 “你就这点本事？” 楚火萝嗤笑，挺身而入，长剑挥动，宛若月光，毫不畏惧。 光与暗相交。 刹那间便是一片金铁交鸣，恰若万军厮杀。 神人境第五重的正面交锋，威势已然惊天动地。 远处白塔之巅，沈白鹤藏在月影下的阴影中，远远望着这一场战斗。 “老三……” 他口中喃喃自语，脸色阴沉。 墨花郎君的本领他最清楚不过，靠着这一位的毒，他杀死了玄天城来人，嫁祸给弃剑山庄，引动玄天城对霸王城的攻伐。 这本来是一场完美的阴谋。 只是因为沈振衣的实力太强，一切都变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是一直是这样吗？” 沈白鹤自嘲的笑着。 已经试过了很多次，每一次老三总是能用实力破局。 即使到了这个新的世界，即使遇到了更强的高手，他也还是一样。 现在连他的弟子，都已经这么强了。 沈白鹤抬起手，安静的看着白皙的手掌，还有不太明显的掌纹。 “你现在，连这个女孩子都不是对手。”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 沈白鹤的身子一震，眼中露出凶光。 也许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弃剑山庄的大公子却仍然有自己不肯舍弃的骄傲。 “你不服气？” 黑暗中的声音揶揄地嘲笑着。 “很可惜，你这位三弟就是一个天才，你万万比不上。” 仿佛有种魔力，撩拨着沈白鹤脆弱的心弦。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直冒，双目之中血色渐浓。 “我不服气，我就是不服气。” 他握紧了拳头，“我才是弃剑山庄的大公子，我和他同样的血缘，凭什么他是剑道的绝世天才，而我什么都不是。” 嫉妒令他的神情变得更加狰狞。 如果说之前沈振衣的成就已经让他觉得遥不可及，那么现在，楚火罗能够一个人对付墨花郎君的攻势，更让他感觉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所以，你只有去寻求力量，寻求本来不属于你的力量。” 黑暗变得充满诱惑力。 “你已经试过了，最少在这个层次的阴谋，没法对付得了你精彩绝艳的老三。” “想要除掉他，只有你自身变强。” 空中，黑雾凝结成一团，像是一个狰狞的鬼头，又像是火焰中的恶魔。 “不属于我的力量吗？” 沈白鹤闭上了眼睛。 对面的战局仍在胶着，楚火萝的剑在黑雾中挥动，闪过一次一次璀璨的光芒。 她似乎被墨花郎君压制在下风，但并不意味着，她处于劣势。 事实上，就算是沈白鹤也看的出来，看似占据了主动的墨花郎君，并没有太多制胜的办法。 “可恶……” 墨花郎君心中惊诧。 还以为自己无论如何，对付一个小女孩应该是手到擒来，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女孩子的剑法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怎么可能！” 几十招之内，没办法伤到楚火萝，墨花郎君已经心生退意。 黑雾变得越来越浓重。 他的身形也越来越飘忽。 熟悉他战斗方式的人都知道，这是墨花郎君准备要跑路的先兆。 “想跑，没有那么容易！” 楚火萝当然也看出来了。 “你不是口气很大的吗？” 她的剑光越来越盛，渐渐压制住了整片黑暗。 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个环形的圈。 “墨花郎君好像跑不出去了。” 黑暗中的声音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沈白鹤保持沉默。 墨花郎君感觉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原以为自己占尽上风，随时可以抽身而走，之所以不杀死楚火萝，是因为担心沈振衣出手。 等到了现在，突然发现不对。 这个少女，分明有杀死自己的能力！ 退！ 墨花郎君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他也不要什么面子，毕竟对一个用毒的刺客来说，生存，才是第一要务。 他身子一晃，黑雾瞬间凝结，变成一道黑色流光，在空中旋转两周，转身就往南疾驰。 “哪里走！” 楚火萝抖擞精神，剑光一圈，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小姑娘，你过分了！” 墨花郎君高声大叫气急败坏，速度加快，却始终无法摆脱剑光的追捕。 “墨花郎君好大名头，也不过如此……” 沈白鹤低声叹息，对这位破格的刺客实在没什么好感。 “能够在七伤世界成名的男人，不会是什么简单的角色。”黑暗中嗤笑，“虽然我们看不上他，但他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装出来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墨花郎君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你逼我的！” 他手腕一扬，一道黑烟激射而出，化作漫天繁花，朝着楚火萝的剑光涌去。 “墨花绝毒，天地开花！” 这是墨花郎君最后拼命的手段。 全身的血液从千万毛孔之中喷涌而出，纯是黑色——为了炼制毒性，他的血早已不但一丝鲜红，也没有一点温暖。 这漫天飞血，化作天地开花，一灭千里！ 一旦毒性扩散，方圆千里，不会再有人烟！ 纵然这一招使出之后，墨花郎君必然元气大伤，但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毁灭！ 就算是境界比他高出一筹的人，面对这充满了戾气与杀意的毒，也只能退避三舍！ ——而追着他不放的楚火萝，只能华为脓血，死无葬身之地！ 活该！ 墨花郎君暗暗诅咒着，带着一种复仇的快意。 第六百四十七章恢复原状? “糟了！” 远处，关注着弃剑山庄的欧阳绝惊呼出声。 ——他早就到了这里，一直静静看着没有出手。 这位大长老掌控霸王城数百年，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墨花郎君的行动一开始他不知道，但事后调查，也大致侦知。 ——但欧阳绝也没打算招惹这个毒人。 沈振衣都展现出神人境第六重的实力，墨花郎君再怎么厉害也得夹着尾巴逃走，只要他老老实实离开了霸王城，欧阳绝也就能够放心。 他也没想到，沈振衣居然派出弟子楚火萝追击墨花郎君。 他是不是太膨胀了？ 墨花郎君是老牌神人境第五重的强者，谁都要忌他三分。尤其他周身是毒，就算赢不了你也能恶心死你。 楚火萝虽然是新晋高手，但与之相比，好像还差一点。 所以欧阳绝挺担心的，他特意跟在楚火萝身后，就是希望收拾残局。 谁知道楚火萝的表现也大出意料之外，她居然能够把墨花郎君压着打。 后来墨花郎君落荒而逃，欧阳绝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楚火萝又紧追不舍，竟然把墨花郎君逼到了不得不拼命的地步。 这下可糟了！ 之前欧阳绝一直担心的是楚火萝会不会受伤，所以提心吊胆准备出手保护，但等看到楚火萝占据上风之后，也就松懈下来。 如今墨花郎君这一大爆发，他竟是猝不及防！ ——不，事实上就算他提前防备，遇到这种大面积的天地开花之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天地开花，波及千里。 ——这一次，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欧阳绝叹息，霸王城到底还算他的地盘，这毒坏了，恐怕千里方圆，几年之内没法住人了。 至于楚火萝…… 抱歉，欧阳绝确实想保住她的性命，但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只能自求多福…… 欧阳绝长叹一声，正打算远远离开，忽然嗡的一响，天边闪过一道黄光，如梵唱之声响起，他脚步一顿，诧异地望向头顶。 ——楚火萝正在苦苦挣扎。 她长剑一圈，以元磁之力护住周身，不被腥臭的毒液侵蚀，心中懊悔不迭。 早知道这混蛋还有这压箱底的绝招，刚才就该先下手为强要了他的命，不该让他有机会出手！ 现在可怎么办？ 就算性命无虞，那弄脏了弃剑山庄周围的地方，师傅可不会高兴！ 她自怨自艾，只恨大意。 就在此时，弥漫的毒雾忽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凝滞与收缩，伴随着墨花郎君的惊呼。 “这……这是什么？怎么可能！” 墨花郎君放出最后的绝招，本来就是拼死一搏，放空毒血元气大伤，但可借这机会逃得性命，日后自然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天地开花，乃是以自身毒血为引，引动天地间的戾气，是无可化解的剧毒。便是更强的高手在此，纵然不受影响，但周围被毒血污染已经不可避免。 这儿距离弃剑山庄不远，众人总得顾一顾。 ——只要沈振衣等人的注意力被牵扯，他就有机会遁走。 但是…… 一切出乎他意料之外。 墨花绝毒，天地开花，确实迸发出浓厚的毒雾，毒血引动戾气，此处即将化为绝地！ 然而，那是那一剑未曾出手之前。 墨花郎君在最得意的时候，瞧见了一道黄色的剑光。 他并不畏惧，谁能用剑来拦截无形无相的雾？ 然而…… 这一道剑光，真的圈住了雾！ 黄色剑光，化作龙影，仰天长啸，又像是蟒蛇一般，将漫天紫色的毒雾缠绕在其中，竟然如同束缚凶兽的长索，将浓厚的毒雾控制在十丈范围之内，再也扩散不出半分！ 墨花郎君的心如坠冰窟。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剑意？ 在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宛若蝼蚁，只要对方轻轻一用力，便能将他捏成齑粉！ 这种差距，让人根本提不起对抗的勇气。 只能闭目待死。 ——不过对方并没有直接杀他。 “火萝，你大意了。” 远处传来幽幽的叹息，声音清朗，如云淡风轻。 “师……师父……” 楚火萝收剑而退，满面羞惭。 “我不知道他有这种拼命的功夫嘛，下次我一定会小心些！” 说话之人，当然是在梦剑小筑中安坐的沈振衣。 “是沈……沈三公子？” 墨花郎君挣扎着开口。 不可能不可能！ 他也不过只是刚刚进入神人境第六重之人，怎么可能有这般鬼斧神工的剑法？ 谁能挽住自然，谁能控制天地？ 就算是更强的高手也不行！ ——他不肯相信。 沈振衣压根儿就没搭理他，只淡淡对楚火萝道：“再来一次，这次可不要失手了。” 啊？ 楚火萝愣了愣。 她回头看墨花郎君，只见他血流成河气息奄奄——就这样还要再来一次，自己随便挥剑，就能要了他的命吧？ 何况天地开花毒雾扩散，现在师父正紧紧地控制着他——现在还有什么自己再出手的余地？ 沈振衣似乎知道他的疑惑。 只见那黄色剑光一抖，漫天毒雾陡然像是受惊的老鼠一样，疯一般涌向自己的巢穴——也就是墨花郎君的身体！ 刚刚飙出的毒血，就像是慢动作回放一般，涌入墨花郎君体内！ ——一切，回复原样！ 啪！ 欧阳绝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他几乎以为是在梦里。 除了在梦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景象。 身为神人境第五重的墨花郎君，当然不是神人境第六重的沈振衣的对手，这一点他并不奇怪。但是……即使是差这么一重境界，沈振衣怎么可能有本事把对方当作玩具一般在玩耍？ 这位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欧阳绝突然庆幸，自己突发奇想请他当了城主。 ——或许，和原来的目的，并不是那么一样。 这位千年前就与无月霓裳认识的神秘人物，应该会给霸王城带来更多的惊喜！ 噗嗤！ 就在这时候，招式的回放已经结束，墨花郎君跪倒在地，面色苍白，不敢置信。 他知道自己恢复到了释放天地开花之前的状态。 ——他也看见了楚火萝认真的剑。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败犬哀鸣 名震南域，威名赫赫的墨花郎君，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弃剑山庄之外。 ——与之前霸王城主无月霓裳斗剑败于弃剑山庄沈振衣之手，最后虹化而去相比，这确实不算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 如今的弃剑山庄，已经是霸王城的中心。 沈三公子已经答应了大长老欧阳绝，要继任霸王城城主之位。 名正言顺，理所当然。 霸王城中各大势力连屁都没放一个。 不说沈振衣是正面击败上一任城主，更有万里飞剑，逼退玄天城亲卫的经历，是不折不扣的神人境第六重强者，便是弃剑山庄，在长老会中占了四席，几乎是半壁江山。 ——直到现在，众人才恍然，弃剑山庄这么一个外来户，早已经是霸王城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沈三公子拿下城主之位，几乎是水到渠成。 当然还是有人不高兴。 尤其是一直与沈振衣作对的黑泽军师以及骆大天王，这两人又是惶恐又是憋闷，却无可奈何。 事起仓促，一切从简，半月之后，沈振衣便要继任大典。 这是他们怎么也不愿意看到，却也无法阻止的事实。 “我们与沈三公子作对，他会不会大发善心，放过我们？” 黑泽军师问骆大天王。 “不会。” 骆大天王苦笑，斩钉截铁地回答：“若是我们得势，我们会不会放过他？” 他们俩屡次想对付沈振衣，沈振衣又不是傻子，自然清楚的很。 他若是想要报复，他们俩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闭目待死？” 黑泽军师怎么都心有不甘。 他目光转向骆大天王，对方双眸中，同样燃烧着恐惧、野心与不甘。 ——他们辛辛苦苦，奋斗百年，才爬到现在这个地位，难道说，一切全都化为梦幻泡影？沈振衣轻而易举地超越了他们，将他们重视的东西弃若敝履，这才是真正令他们心寒的地方。 “纵然他已经高高在上，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吧？” 骆大天王怎肯放弃？ 只是他们话虽这么说，要他们有什么办法，饶是这两人智计百出，也仍旧束手无策。 这就是力量和境界的碾压。 在一个比他们高一境界的强者面前，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唯一的选择，或者是放弃霸王城中的一切，背着老母落荒而逃，如果沈振衣没有特意来追杀他们，或许能够逃的性命，远远地寻求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他们怎么可能舍得霸王城中掌握的资源？ 修行不易。 这是一个与天斗争与人斗争的时代。 七伤世界的现状便是如此，凶兽占据了大部分幅员辽阔的疆域，人类大部分时间只能困守于城中，去荒野即使对于神人境武者来说也是冒险，至于用来修炼的天材地宝，更是处在极为危险的地域，即使是神人境高阶武者，也不敢涉足。 于是修炼的资源就变得特别紧缺，以霸王城一城之力，供养他们这几个长老已属不易。 如果离开了霸王城，他们可不容易得到这么好的条件。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敢尝试。 “那怎么办，去他府上负荆请罪，给弃剑山庄当狗，期望他不要杀掉我们？” 黑泽军师冷笑。 这也并不是不能考虑的选择。 在生死面前，面子算什么？ 何况沈振衣就是神人境第六重高手，比他们高上一筹，在比自己更高的对手面前服软，这也本来就是弱者的生存法则。 ——只是，他们还不习惯而已。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沈振衣从蝼蚁变成高他们一等，这种反差，很难接受。 骆大天王眼皮跳动，口中发苦。 可能，这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长笑，“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家三弟虽然目无余子，但他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你们犯的那点子事，可能根本他就不放在心上。只要你们以后安分守己，倒也不用当狗那么夸张。” “什么人？”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吃惊非小。 他们俩个神人境第五重的长老躲起来吐槽商量，当然得找个隐秘之所，他们之前已经搜索过，附近根本没有别人。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他们身后开口，难道此人的修为，要比他们更强不成？ 除了沈振衣，霸王城中哪里还有这种强者？ 两人惊异回头，却见一个长衫紫衣的中年人悠游站着，双手负在胸前，嘴角带笑，双目望天。 这人眉宇之间，与沈三公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多了一蓬髭须，多了沧桑之色。 “沈白鹤？”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都认得此人。 这位弃剑山庄的大公子与兄弟不对付，又兼神神秘秘，两人看不透。 “事到如今，沈大公子还来找我们作甚？你这位三弟如日方中，霸王城中，谁也对付不了他了！” “今日此来，莫非是来羞辱我等么？” 他们不知道沈白鹤与沈振衣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终究是兄弟。 “两位稍安勿躁。” 沈白鹤早料到他们会是这样的脾气，摸着胡子，笑容明朗。 “我早就料到，霸王城中没人能够对付我三弟，只是你们不肯相信而已。” 吃一堑长一智，从一开始，沈白鹤就从来没有小觑过老三。 霸王城中这几位看似强横，实力与境界远远超过老三，似乎只要一抬手，就能要了老三的命，覆灭整个弃剑山庄——但是这种场景，他见过得太多了。 老三总是能创造奇迹。 所以如今的局面，他一点儿也不意外。 “想要对付老三，只有在玄天城中——而要在玄天城对付他，就不能让他轻易当上霸王城的城主，这一点，两位长老可明白？”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都是聪明人，沈白鹤一点就透。 他们都是面色古怪，骆大天王开口问道：“大公子的意思是？” 水涨船高，如今他们对沈白鹤的态度，都稍微尊敬了点。 “我知道你们对付不了我三弟，我只是希望，在继位大典上，给他找点麻烦。” 沈白鹤语气从容。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对望一眼，不寒而栗。 第六百四十九章各怀鬼胎 有一个死活要给自己拖后腿的大哥，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也过得很辛苦啊。 骆大天王与黑泽军师如是感慨。 “这种大哥，干嘛不一剑杀了，留着过年啊。” 素来杀伐果断的骆大天王如果家里有这种亲戚，当然毫不犹豫一刀砍杀，免得来拖自己的后腿。 “这位大公子也不简单……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杀。” 黑泽军师精明阴险，思虑更多。 “刚才在我们后面我们都没有发觉，这个沈白鹤绝非等闲之辈。” 骆大天王浑身一震，黑泽军师所说的乃是事实，他们之前从来没有看得起沈白鹤，而这时候却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么我们要不要听他的话，在沈振衣的继位大典上捣乱？”骆大天王有些犹豫。 黑泽军师陷入了沉默，他也没有想清楚。 霸王城城主更迭，对于南域来说，也算是一件大事。 这一日阳光正好，城主府大开正门，院中大道两旁的树木闪烁着辉煌金光，四面一尘不染，诸多高手，噤声凝气站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们在等待这个城池新的主人， 欧阳绝身穿金色礼服，恭敬的站在最前面，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余几位长老，依次而立，至少表面上都是态度恭谨，不管怎么说，沈三公子已经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 哪怕不敬畏他这个人，也要敬畏这一个境界。 城中其他宗门的贺客，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城主府内部，全都聚拢在外围，像是蝼蚁一样，簇拥在一起，翘首以盼，等着瞻仰新城主的荣光。 “师父，吉时到了。” 龙郡主在梦见小筑之下，轻声提醒慢条斯理沐浴更衣的沈振衣。 “知道了。” 沈振衣淡淡回答。 他已经换好了一身新的白衣，他的女弟子们在他的袖子上、衣摆上绣上了金线，除此之外，款式并没有和平日有什么变动， 对他来说，城主之位，也不过是件寻常事，衣裳的金边已经算是隆重， “师父今天好帅。”楚火萝在一旁拍着马屁。 “师父哪天不帅？”围拢在院中的众弟子们一起七嘴八舌赞叹。 “从今天开始，三公子便是霸王城的城主，咱们弃剑山庄，也是鸡犬升天了。”有新加入弃剑山庄的年轻弟子沾沾自喜。 老弟子们却含笑不语， 三公子带领弃剑山庄的提升，实在是太多次，地位上的改变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即使是他们，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霸王城主而大惊小怪。 “吉时已到。恭迎沈三公子，就任霸王城城主之位。” 弃剑山庄之外，长老会派来的迎接队伍，身着华服，一起跪伏门前，终于忍不住高声催促三公子出发。 “走吧。” 沈振衣态度从容，挥一挥衣袖，足尖轻点，飘然下楼。 霸王城的人早就准备好了长长的织锦地毯，一直从梦剑小筑铺到弃剑山庄门口，之后更是延绵万里，一直抵达万里之遥的城主府。 每隔一段路，便有城中各地势力的高手跪地迎接，奉上礼物，以示郑重。 楚火萝他们还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都是啧啧称奇， “霸王拳也不过是南域一个小城，城主之位居然尊贵至此。” 龙郡主悄声与楚火萝咬耳朵。 楚火萝不屑道：“本来就是这样，就是因为太重视尊卑高下，所以霸王城这会没有什么真正的高手，没有什么战斗力，整个七伤世界其实不也是如此。” 还在七伤世界待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憋闷。 这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这并不算什么，但最可怕的是，这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种内卷化的状态，明明应该集中人类的力量，投入与凶兽的斗争中去，这也是人族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但即使是在钢铁城墙的背后，大部分人类都忙于争权夺利，对即将面临的威胁，装作视而不见， 想想看觉得挺可笑的。 “不用搭理他们。”紫宁君难得的开口。 她明白这对于沈振衣来说，只是路途上的一个节点。 他的目光，早就在苍穹之外。 “七伤世界，师父终将改变。” “到时候，这些陋习，也当一扫而空。” 紫宁君怜悯地看着世人，楚火萝与龙郡主点头称是。 他们几个昂首阔步，从人群之中穿过。 “来了。” 城主府中早有人传递消息，听说沈振衣一行人终于即将抵达，诸位各怀鬼胎的长老，各自都是松了一口气。 广圣君是真心诚意佩服沈振衣，他来接任城主，当然是最好不过。 欧阳绝虽然有私心，刚才去了霸王城的基业，愿意忠心辅助，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自有盘算，面上不露。 至于秋风夜、沙无丑，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打什么念头。 “南域诸城，来恭贺的客人也都聚集了。” “今日，只要沈三公子接了霸王城主之位，便与霸王城有了割不断的联系，日后总得为我霸王城出力……” “纵然不能，也是我霸王城的挡箭牌，至少能避得一时困厄。” 欧阳绝想得明白，笑容满面，引着沈振衣直上大堂尊位，捧着城主印绶，便要恭敬奉上。 “且慢！” 就在此时，堂下传来尖声呼喝。 “霸王城主更迭，本是霸王城的家事，我南域中人不该多管。只是这位沈三公子的身份来历，实在有些不明，如今凶兽肆虐，风雨飘摇，朝不保夕，我们总要问清楚了，才好承认这新任的霸王城主，免得连累了我们南域诸城！” 一个精瘦满头白发的老者，从堂下缓步而出。 在他身后，跟着不同装扮的各色人等，足有十来个。 欧阳绝的眼皮一跳。 “诸位前辈，你们！” 这些人的出现他竟然没有注意到！ 霸王城立新城主，南域诸城，照例派人来祝贺。 但怎么能够料到各城城主，居然隐藏在祝贺的队伍之中，在这关键时刻，才突然现身！ 他们想干什么？ 欧阳绝背上冷汗涔涔，茫然地望向座上的沈振衣。 ——城主，该怎么办？ 他总是习惯性地想问这问题，即使如今城主宝座上的已经不是无月霓裳，而是沈三公子，他也一样，仍然一样把希望寄托于其人身上。 第六百五十章南域十九城 南域十九城。 那是最老的一批城池，如今千年过去，早就消散了许多，灭亡了许多。留下来的，不是苟延残喘，便是有几把刷子。 当初，凶兽肆虐天下，正是这十九城，稳住了南域。 若无这十九城，恐怕南域早就成了鬼域。 霸王城正是这十九城之一，甚至可算是最古老的之一。 十九城守望相助，互相扶持，虽说不会互相干涉，但总会维持联盟的情分。 只是这数百年来，因为无月霓裳城主的固步自封，霸王城与其余十八城也没有什么联系，只是今日城主更迭，循例发请帖，请他们前来观礼而已，正常来说这十八城，或者剩下的十二城，派出观礼队伍前来，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来这一出。 欧阳绝的目光扫过众人，这些威名赫赫的城主，他都听过，就是没有见过。 这等联袂而来，必定有天大阴谋。 沈振衣的表情很淡然。 这些人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们意欲何为？要问些什么？” 他漫不经心的开口，并没有伸手去接欧阳绝手上的印绶。 为首的老者狠戾的盯着他的脸，冷冷道：“听说，沈三公子，乃是斩月飞仙而来之人，来自于八修世界，这是不是真？” 沈振衣颔首：“我的来历，众人皆知，并未隐瞒。” 弃剑山庄并非七伤世界的土著。 “若是斩月飞身而来之人，你又是凭着什么，在短短几年之中突飞猛进？你的传承是从何而来，居然能够成为神人境第六重？” 那人凌厉的追问。 这其实已经挺无礼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其中是就不足为老先生道了。” 沈振衣也不动怒， 各家修行，自有门道。 任是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吐露自家的修行秘密。 “那么我们只能怀疑你，勾结凶兽，出卖霸王城，这才有了今日之成就。” 老者语气狠戾，扣的罪名更是恶意满满。 若是这个罪名落实，就算是霸王城主也难逃制裁。 可是……这也未免太荒谬了吧？ 即使是面对一堆神人境第六重的南域城主，楚火萝仍然是不客气地反驳：“老头儿，你说话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弃剑山庄自来了霸王城，大大小小与凶兽战了多少次。你说我们勾结凶兽，简直可笑！” 弃剑山庄在霸王城中一路升阶，乃至于四人进入长老会，最后沈三公子成为城主，主要的功绩都是斩杀凶兽。 从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三人在城门斩杀数千凶兽，到沈振衣消灭凶兽潮汐，以及数次粉碎兽心人的阴谋——这样还说他们与凶兽勾结，那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可难说得很！” 那老者甚为固执，冷笑道：“兽心人狡诈，焉知不是你们演的一出戏。” 他翻着白眼，傲气凌人。 “这是九方城的城主仿周客，听说脾气古怪，狠戾无常，想不到军师竟然还有这一重关系……”骆大天王小声与黑泽军师耳语。 黑泽军师苦笑：“哪里是我的关系？我又怎能够的着这些大人物，还是那位沈大公子给牵的线。” 这南域十九城之人，确实是他暗中联络，但是他纵然交游广阔，能够熟悉的也不过是各城池的长老级人物，这些城主居然全都出面，这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因此对沈白鹤便更为忌惮。 仿周客这老头儿最为跋扈，又高傲自矜，如今却能被支使着当枪使，这可厉害的狠了。 沈振衣也懒得再理他。 “实无此事。若是诸位前来观礼，在下欢迎。若是无事生非，还请回吧。” 这种丑陋的嘴脸，实在无暇应付。 老者仿周客勃然大怒，回头对南域诸城城主笑道：“你们看看！这位沈三公子还没当上霸王城主，便这般威风，等到他真坐稳了城主之位，咱们这南域十九城联盟，恐怕就是名存实亡了！” ——现在的南域十九城，也已经名存实亡。 众城主面色一片漠然。他们今日来，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千年前的盟约，无非是不想让这个从下层世界上来的家伙窃据霸王城城主之位而已。 不过此人这般倨傲，也活该他吃吃苦头。 有人接腔道：“正是，仿周老德高望重，前来质询又如何？沈三公子如此不耐，不是做贼心虚吧？” 也有人冷笑道：“沈三公子若不把话讲清楚了，今日这继位大典可没那么容易。” 有人嘲讽道：“还是年轻人自以为是，当真以为突破了神人境第六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今日还要请仿周老给他一点儿教训。” 这些人诚心是来找茬的！ 楚火萝恼怒，恨不得拔剑相向，沈振衣也听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淡淡挥了挥手：“你们的来意，我已知晓。” 观礼之人，自然当客人招待。 找茬之人……那也有应对方法。 “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沈振衣语气平淡。 欧阳绝心中别的一跳，赶紧凑到沈振衣身边：“城主，这是何意，他们可都是神人境第六重的老牌高手，暂忍一时之气，我来斡旋……” 就算是无月城主在日，遇到这么多南域十九城的城主联袂而来，恐怕也不能撕破脸皮。 哪怕沈振衣的本事比无月霓裳更强，但何苦得罪了这十几个神人境第六重高手？ 好汉也不吃眼前亏！ “无事。” 沈振衣摆手，推开心急如焚的欧阳绝。 “也不过就是些跳梁小丑而已……” 完了…… 欧阳绝听到这句话，笑的比哭还难看。 这些心高气傲的城主，哪里能忍得住这般小看？别说他们本来就有意挑衅，就算有人是指被裹挟而来，这会儿也不能不出手了。 沈振衣的剑法确实是高妙，可这这脾气这张嘴……那真是得罪死人了！ 自己拥立他为城主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欧阳绝懊悔不迭。 若是真与南域十九城闹翻，这些城主联手对付霸王城，那可就是霸王城的灭顶之灾！ 第六百五十一章不要脸 跳梁小丑？ 仿周客面沉如水。 他们这次来霸王城的目的当然不是那么单纯，但他也是抱着拳拳之心，如果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当真勾结凶兽，想要祸。害霸王城的话，作为南域十九城城联盟之首，当然得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从他内心而言，看到沈振衣的模样，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个年轻人的提升，也未免太快， 仿周客虽然站在九方城的顶端，但他也是经过了数百年的苦修和磨砺，吃了不知多少苦头，经过不知多少考验，才终于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沈振衣获得这一切，未免也太轻易。 不管如何，非要给这位年轻人一个教训不可。 “各位，此人如此狂妄，那一位先出手，让他知道神人境第六重的真正世界？” 他咬牙切齿开口。 楚火萝冷笑，最后还不是要打？ 她回头看看，紫宁君与龙郡主都不屑的撇嘴。 这些人说的冠冕堂皇，就是来找茬儿。 龙郡主握住剑柄，恨恨道：“都怪我们的修为不足，否则何用师父出手？” 他们几个弟子倒是一点儿都不为沈振衣担心，霸王城的长老们却不一样。尤其是欧阳绝，他将沈振衣推上霸王城主之位，可不是为了惹出这种祸事。 “诸位大人，霸王城绝无无礼之意。还请诸位大人暂且息怒。” 他一面打恭作揖，一面示意诸位长老上前。 在霸王城中，有资格在十九城城主说两句话的，也就只有长老会的几位老资格成员， 然而，除了广圣君之外，秋风夜沙无丑全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一动都不动。 广圣君上前恳求道：“各位前辈，沈三公子刚刚继任城主，年纪轻，并无恶意，更不可能勾结凶兽，还请明察。” “滚开！” 一点儿也不给霸王城面子，仿周客目光陡然变亮，宛如喷火，将广圣君卷起，远远的抛了出去。 “住手！” 楚火萝义愤填膺，锵然拔剑。 她与广圣君的孙女广馨儿关系不错，广圣君之前对弃剑山庄与沈三公子也给予了相当的尊重，当面被人攻击，岂能袖手旁观？ 沈振衣轻轻招了招手。 广圣君身不由己，在空中如腾云驾雾一般，自度必死，但在沈振衣一引之下，稳稳落地，急看身上，竟然是一点伤都没受。 不动声色之间，沈振衣与仿周客已经交手了一次。 仿周客面色凝重。 其余诸位城主也都是识货之人，面色也不像一开始那么轻松。 他们早知道沈振衣是神人境第六重高手，但也没有想到，此人的修为实力，居然能够与他们相提并论——不过只是新晋的高手，为何能够如此驾轻就熟？ “年纪轻轻，修为不弱，怪不得如此骄傲。” 仿周客长笑。 “既然如此，就让老夫亲自动手，将你擒下吧！” 他昂首阔步向前，欧阳绝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上前阻拦。 沈振衣瞥了仿周客一眼，微微摇头。 “你擒不下我。” “什么？” 仿周客一愣。 他预计沈振衣或者求饶，或者再放什么硬话，但没想到沈振衣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 “你不是我的对手。” 沈振衣犹自不过瘾，束手而立，言语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吧！ 仿周客确实没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但自认至少也能维持个旗鼓相当不胜不败之局，如今自己这边有十来位城主一起施加压力，他就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都说了，你们最好是一起上。” 沈振衣的语气仍旧满不在乎。 “错过今日这个机会，你们就再也没资格对我出手了。” 他居高临下，目光在一众城主身上一掠而过，又投向远方。 阴影之中，沈白鹤缩手站着，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没有抬起眼皮——似乎对这个弟弟以及这些上门挑衅的城主，都毫不关心。 但紧握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这场面何其熟悉。 已经试过许多次，联络诸多高手来压制沈振衣——甚至有许多时候，是在修为压制的高手。 或许以前的高手没有这次这么强大，但纸面上的实力差更大。 ——只是，最后获胜的仍然是沈振衣。 甚至一点儿都没有波折。 今天纵然是南域十九城元老的围剿，结果又会如何？ 沈白鹤不知道。 他拭目以待。 “哈哈……哈哈哈哈……” 仿周客发出滑稽的干笑声。 他回头看着众城主：“你们听到没有？这小子要我们一起上呢……他以为他是谁？玄天城的天选高手么？”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仿周客愕然，尴尬地止住了笑声。 这些城主都是人精，碾压式的以多欺少，他们当然愿意——但对沈振衣的实力，他们也个有自己的判断。 毕竟与玄天城亲卫一战，奠定了沈振衣的地位。 虽然未必比其他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强，但也没有人想和他单打独斗。 良久，方才有人接腔道：“既然他想要一起领教，那咱们就给他几分颜色瞧瞧便是。” 这话说的底气不足，但却迎来了不少附和声。 柿子捡软的捏。 他们来此，只是想来欺负人，可不打算和人硬碰硬。 这位沈三公子再厉害，终究是刚刚突破的年轻人，十几个人围攻，还怕他能翻天不成？ 仿周客脸皮薄，老脸微红，但到底没说什么，默认了这些人既狂妄愚蠢又猥琐下流的联手意图。 沈振衣浑不在意。 他只勾了勾手。 “来吧。” 他的态度，让仿周客七窍生烟，终于顾不得摆老前辈的架子，大喝一声道：“诸位，动手！” 飞身而起，身泛神光，攻势如龙！ 与此同时，同来的城主们也露出了獠牙，毫不犹豫地同出杀招——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人物，既然决定不要脸来一起欺负一个后辈，出手之际就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杀！杀！杀！ 反正已经得罪到底，何必要再留余地？ 第六百五十二章真神大日剑气 十二位神人境第六重城主级的高手一并出手，光华炫目，神光冲天。 就如落日熔金，金光笼罩于天地，直如灵山胜景。 ——霸王城中人，大概千年来也不会想到南域十九城联盟再度出手，居然是为了对付现在的城主。 这一番神光华彩，与玄天城亲卫的规制统一，一味肃杀不同，也可算是百花齐放，可说是南域人族最强一批人的精华展现。 “愚昧。” “可惜。” 沈振衣轻轻叹息。 七伤世界人才凋零至此，南域虽然不属中央，但也占据了人族五分之一的地盘，这最顶儿尖儿的高手，不过这寥寥几人而已。 他们本该是对抗凶兽的最后主力。 ——却将神光与精神，用在毫无意义的内耗上。 十来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出手，就算是整个霸王城也能掀翻，城中也没有任何其他人能够插手。 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沈振衣一个人来面对。 欧阳绝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但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无力阻止。 到底是谁勾引来了这么多高手，又是为什么一言不合，他们就与沈振衣起了冲突？ 他脑中一团乱麻。 在这刹那之间，即使是他老于谋略，一时间也全无头绪。 等他想明白了，一切恐怕也就结束了。 霸王城沦落如此境地，恐怕是没有机会再翻身——接下来他这个大长老要面临的问题，他实在不敢想象。 至于沈振衣，只能是为他惋惜了。 ——在他看来，就算沈振衣真的惊才绝艳，甚至比无月霓裳更强，但是面对十多位城主级高手的围攻，又能有什么机会？ 必死无疑！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就在欧阳绝叹息之际，耳边陡然传来不敢置信的惊呼声。 他陡然睁眼。 光华之中，竟有更灼目的光华。 剑光！ 沈振衣出剑！ 天下人都知道沈三公子是个了不起的剑客，但真正见过他出手的人，实在不多。 在七伤世界中，他出剑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 无月城主求他一剑，他也真的只出了一剑。 此时十二位城主级高手的围攻，他才又出了一剑。 一剑，已经夺尽世间风流。 他的剑法像一首诗。 从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剑法的奥秘便像是在世人面前展开了画卷一般，徐徐解去面纱，将剑道之美袒露于人前。 对方的神光辉煌，招式玄奇，直有毁天灭地的神力，然而在这一剑之下。 ——就！像！是！个！笑！话！ 怎？么？可？能？ 仿周客一马当先，他的攻势最凶也最猛，距离沈振衣也就最近，所以看得也就最清楚。 他看到的不是剑招。 ——而是日出。 云破日出，照破万里！ 耀眼的金光扑面而来，晃得他双目刺痛，几乎睁不开眼睛。 一剑之威，乃至于斯！ 在大自然日升的伟力面前，那些个人的神光又算得上什么？ “这人的剑法，竟然到了如此境界？” “以身化日，神光化作日光，他就不怕引火自焚么？” “神人境第六重，怎么可能驾驭这样的剑法！” 一片惊呼声中，当先的仿周客刹那间化为飞灰，后面的十一位城主，也在日光照射的范围之内，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光照身。 ——随后，便无声无息地被净化，被消灭。 只是那一刹那的神光，十二位南域的最强者，全灭！ 这光只闪了一瞬。 旋即便熄灭。 沈振衣垂剑而立，脸上带着点遗憾的神色。 “你们不该来的。” “至少，不该来的这么早。” “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你们的勇气，挑唆你们向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剑气出手——我与霓裳一剑交会，已经将这真神大日剑气养到了极致，正需要宣泄而出，本想留到玄天城在用，偏偏你们撞上门来。” 真神大日剑气，是现在的沈振衣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力量。 一旦施展，焚化一切，毁灭一切。 只能说他们是自寻死路。 在沈振衣的身周，仍然有灼热的气流在舞动，仿佛燃烧的火蛇，旁边的人都感觉到了热度，心有余悸，不得不向后退却。 霸王城诸人和其他来观礼的客人，全都吓傻了。 是真的吓傻了。 十二位城主是什么概念？ 整个南域加在一起，可能总共也不会超过二十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这是各座城池在凶兽肆虐下能够坚持的根基之一。 如今沈振衣一口气灭了一大半。 ——这意味着南域几乎成为凶兽的捕猎场！ 还说你不是凶兽派来的奸细？ 有像无月霓裳、仿周客这样的高手，人类的钢铁城池才能够防住百年一遇的六阶凶兽攻击，如果没有城主级高手坐镇，意味着城池在百年之内，便要遭遇可怕的考验，甚至于毁灭！ 沈振衣这一剑，等于在百年之内，毁掉了南域。 只是…… 这一剑也太强了吧？ 哪有人敢罗嗦什么？ 所有人目瞪口呆，像傻子一样看着如太阳一般光辉的沈振衣，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爷如果心情不好，回头吹一口气，就能将他们全部化为飞灰吧？ 其余人捆在一起，战力都不如这十二位城主联手！ “好，很好。” 沈白鹤手背上的青筋冒起，双拳握得极紧。 “老师说得对……我这个弟弟，果然还有保命的绝招。” 他眯着眼睛，远远望着沈振衣的背影，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嘴角还带着奸猾的笑意。 如果不把这一剑泻出来——那即使到了玄天城，想要对付自己这个弟弟，还得要被狠狠地咬一口呢。 现在好了。 “老师料事如神，三弟，我倒要看看，你如今养了这么久的剑气倾泻而出，又惹上了这么多的仇恨。即使是霸王城主，到了玄天城，又能怎么活下去？” 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沈白鹤从来也没指望过，这种小场面能够真正解决沈振衣。 ——不过这种场面，已经足以将其他所有人吓倒。 第六百五十三章留点弟子足够 沈振衣一剑灭杀十二位城主级高手。 这给在场所有人带来的不仅仅是震撼，更是足够的惊吓。 ——当然，他继任霸王城主之位，也就没有任何人说三道四发表意见。 谁敢？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瑟瑟发抖，尽可能把自己缩在阴影中，只期望沈振衣没有发现他们在背后搞的小动作。 否则的话，他们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沈白鹤，你三弟这么厉害你知道吗？你这不成心是坑人吗？ 他们听了沈白鹤的挑唆，也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联络各大城池，添油加醋，在聚齐十二位城主这件事上也出了一把子力气。 但是有屁用！ 这找来就是给人送菜的吧！ 黑泽军师甚至怀疑沈白鹤就是故意的，这兄弟俩是不是串通好了要一举一统南域啊？说实话现在十二城主都挂了，南域真的没有人能阻止沈振衣，甚至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他要想要形式上号令南域，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当然这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毕竟人类的城池不过星星点点，大部分的地域还是属于凶兽，他除非能把凶兽都解决了…… 沙无丑与秋风夜虽然没有参与其事，但作为城中长老，其实也是得到了一些消息的，保持沉默未曾向沈振衣或者欧阳绝报告，如今也是冷汗淋漓。 现在的沈振衣，绝对是生杀予夺，一言而决！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带来的绝对的权力。 “怪不得……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欧阳绝喃喃自语。 之前他一直不理解沈振衣的态度，现在终于理解了。 有这种剑法，这种实力，根本不需要讲规则，也不需要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只需要随心所欲而已。 或许在玄天城他还做不到，但在霸王城，或者说，在整个南域，没有一个人能够影响到他。 “参见城主！” 再怎么恐惧，再怎么释然，再怎么惊讶，众人还是遵循了城主继位的礼仪，大礼参拜——这时候没了各怀鬼胎，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心悦诚服。 在碾压的力量面前，不服也不行。 三拜之后，沈振衣接过欧阳绝手中的印绶，成为名副其实的霸王城城主。 ——他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 典礼结束之后，他将印绶随手丢给楚火萝保管：“以后交给我父亲，霸王城事宜，还是让弃剑山庄管着吧。我们不日就要去玄天城了。” 事到如今，霸王城算是诸事已了。 八修世界的居民，也开始逐渐迁入，沈振衣最初进入七伤世界的目标差不多达成，也要开始为将来的斩月飞仙做准备了。 这当然还是得去玄天城。 这是整个七伤世界，人类武道最鼎盛的地方。 ——也可以说是最后的辉煌。 “城主真的要那么急去玄天城？” 欧阳绝与广圣君联袂来访，听说沈振衣的打算之后，都是出言劝阻。 ——他们现在对沈振衣恭敬得很。 任谁看了那一剑，都会对沈振衣恭敬。 “霸王城也没什么事了。” 沈振衣很淡然。 确实没什么事了…… 都被你杀光了，还有什么事？ 没有人再能干涉霸王城，唯一可虑的，大概就只有凶兽攻城了吧。 这一节不能不提，欧阳绝陪小心道：“城主实力强横，自然不惧玄天城，只是霸王城如今遭遇凶兽潮汐，不知该如何应付？” 前一段霸王城还为此忧心忡忡，幸而沈振衣扫荡了一次。 然而若他长时间离去，那该如何是好？ “有弃剑山庄诸位弟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振衣态度坦然。 “南域凶兽之事，重在核心，玄天城中人兽决能胜，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南域的散兵游勇。” 人兽决？ 那又是什么玩意？ 欧阳绝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知，但即使如此，南域凶兽也可有许多五六阶的存在，楚火萝等人能对付么？ “楚长老等三位，若是城主不在，能撑起大局么？” 他小心翼翼问道。 沈振衣摇头：“她们三个随我一起前往玄天城。” 什么？ 欧阳绝挠头，你把三个神人境第五重的弟子都带去玄天城，然后告诉我靠着弃剑山庄的弟子就能对付？据我所知，弃剑山庄现在可没什么高手吧？都是跟着你斩月飞仙来的，短短几年，难道还能有那么多天才不成？ “这……那其他弟子能担大任？” 沈三公子是想让霸王城自生自灭了吧？ 不过弃剑山庄还在城中，他亲爹也在，也不至于自毁根基。欧阳绝想不通沈振衣的想法。 沈振衣微笑：“你且从容观之便是，总不会让你担心。” 弃剑山庄的诸位弟子，天分足够，只是限于八修世界的世界限制，才不能加速突破。有他整理的传承典籍，大部分人能够迅速提升，很快就会成为守城的主力。 让他们去扫荡凶兽或许力有未逮，但要守住霸王城，还不算什么难事。 欧阳绝将信将疑，但也不敢质问——人家无论做什么决定，他都只能乖乖听着。 广圣君却赞叹道：“大长老不必担心，沈三公子传授弟子自有秘传，我家馨儿跟着他没有几天，修为境界便有迅速提升。” 广馨儿的实力短期内突飞猛进，广圣君都叹为观止——本来他觉得孙女儿天分绝高，若干年之后能够继承他的长老之位，但现在看来，孙女儿的前途似乎还远不止于此。 这还只是广馨儿跟了沈振衣没几天的结果，如果能够时间更久，说不定能有更大的成就。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年纪大了是不好意思，但孙女儿死活也要让她拜入弃剑山庄。 欧阳绝扬了扬眉毛，不经意问道：“那广馨儿小姐如今什么修为了？年轻人提升总是快的，要到我们这个层次，那就不容易了……” 行百里者半九十，以他现在的修为，神人境前四重都不算什么，如果他要用心调教个弟子，用资源堆砌，也能堆出个神人境第四重来。 广圣君大笑，骄傲道：“馨儿侥幸，如今已经是神人境第五重。” 第六百五十四章教育界达人 欧阳绝漫不经心：“神人境第四重也算是不错了……什么？神人境第五重？” 他腾地站起身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神人境第五重这么不值钱了么？ 哪有那么容易的？ 他当年经过多少艰辛，才好不容易升级到神人境第五重，坐稳了长老之位——也就是广馨儿小小年纪，已经能与他们几人同列？ 霸王城又要多一位长老了？ 欧阳绝回头看着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三人，再想想广馨儿的年纪，一时间苦笑不已，又是心酸又是诧异。 广圣君没必要骗他，说广馨儿已经神人境第五重，那应该真的是神人境第五重。 ——以广圣城的武道传承，广馨儿应该没那么快提升。 唯一的解释，便是沈振衣的能耐。 这可了不得了！ 难道真如沈振衣所说，弃剑山庄的弟子，也能很快到这境界么？ 若是如此……霸王城是守得住了。 哪怕没有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坐镇，若是有大量的神人境第五重高手，配合城墙与阵法，就算有六阶的凶兽来袭，也应该能够抵挡下来。 只是…… 欧阳绝叹了口气：“沈三公子的本领鬼神莫测，能够点石成金，我们霸王城无忧矣。但如今南域高手尽去，守备空虚，只怕独木难支……” 霸王城就算能守得住，其他城池如果被各个击破，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他偷眼看了看沈振衣，怕他生气。 ——毕竟这南域高手，可都是这位大爷残杀的！ 挥手间强虏灰飞烟灭，回想起当时情景，欧阳绝都觉得一阵阵心悸，只是如今后果已经造成，就算是沈振衣本领再大，也是孤家寡人，没办法一个人守备十几座城池。 “嗯，其他城池，就要靠你们了。” 沈振衣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南域诸城，互为犄角，能够守望相助，方才能挺得住凶兽一波波的潮汐攻击。他们的城主虽然不智，我也并无置人于死地的打算，何况这也与城民无涉……” 你不想置人于死地也把人都打死了啊！ 欧阳绝心中咆哮，当然不敢宣之于口，再说他们几个又能顶什么用？只能干笑问道：“我们几人本领有限，就算要去帮忙，恐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沈三公子也太看得起他们了吧！ “无妨，只要你们提升到神人境第六重就行。” 沈振衣的语气平静，浑不在意。 “那便依城主吩咐。”欧阳绝口不对心，反正事已至此，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忽然反应过来，惊呼道：“神人境第六重？” 开什么玩笑？ 他已经卡在神人境第五重这么多年，就算是费尽力气耗尽资源，也难以寸进。 如今你随随便便就说让我们几个成就神人境第六重？ 不……不可能的。 欧阳绝不敢抱期待：“城主说笑了……我等资质有限，神人境第六重不敢奢望，只是尽力而为而已……” 三百年前，他做梦都想要突破神人境第六重，然后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不是这份材料。 现在，怎敢再燃起希望？ “这有什么？” 沈振衣不以为然，他回头对楚火萝等三人道：“你们要跟我去玄天城，也得尽快升级到神人境第六重，否则到了那儿寸步难行。” “是。”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齐声答应。 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沈振衣提出的要求，从来都能够达到，她们已经觉得不足为奇——神人境第六重又算什么？ “至于你们几个……” 沈振衣看了看欧阳绝，又屈指算了算，“原本六位长老，再加上馨儿，七人晋级神人境第六重，可以补一大半的城主之位，还有一小半，那得另行遴选。” 他想了想又道：“弃剑山庄有几个年轻人，或可提升。” 什么？ 欧阳绝一脸懵逼，不敢置信地问道：“城主，不要开玩笑了，神人境第六重，哪有那么容易？” 他甚至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点受侮辱的感觉。 “就是这么容易啊。” 沈振衣双手一摊，表情毫无变化。 对他来说，就是那么容易。 或者对他来说，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容易的事儿。 “您……你是说真的？” 欧阳绝发现广圣君都有信以为真的趋向，心怦怦直跳。 “自然是真，你的修为境界最高，以我秘法修行，最多三月，便应该能突破神人境第六重，虽然强行突破会影响将来根基，对再晋升不利，但南域也得靠你们顶住了。” 沈振衣早就想好了。 几个女弟子还得带着用，就算走捷径也得找以后能找补回来的，至于霸王城这几位长老，他们本来年纪就大了，资质又一般，只能想办法先强行提升了再说。 能晋升神人境第六重就谢天谢地了，还管什么以后？ 欧阳绝大喜过望，广圣君也激动已极，但他想了想又道：“城主，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一直与你作对，沙无丑与秋风夜也不站在城主这一边——要帮他们提升么？提升之后，不怕他们起异心么？” 这几个可不能算是自己人啊。 沈振衣想了想道：“也无妨，只是让他们抵御凶兽，至于异心，他们就算是神人境第六重，又能如何？” 十二个城主级的高手都被你一剑斩杀，再来几个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似乎真的干不了什么。骆大天王想到这里，也就无话可说。 至少沙无丑与秋风夜在抗击凶兽之事上，大节无亏。 至于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就算是让他们“戴罪立功”？ 说实在他们俩真没想到沈振衣会如此大度，所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绝不敢相信。 这两人一直提心吊胆，就怕沈振衣秋后算账，每日在家中都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没想到等到最后，没有等来沈振衣要处理他们的消息，反而是说帮他们提升到神人境第六重。 “这是什么鬼？” 黑泽军师自负老谋深算，这时候也只觉得瞠目结舌。 第六百五十五章神一样的提升速度 “为了抗击凶兽，城主不计前嫌，让大长老带你们同修秘法，三个月内提升到神人境第六重，便可接任其他城主之位。” 广圣君扬眉吐气，对着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两人居高临下般训诫。 “愿你们想清楚，这是城主的大度与宽宏，你们可不要再犯糊涂了！” “是是是……” 黑泽军师与骆大天王连声称是，头点的如鸡啄米一般。 等他们确认这是真事而不是取笑之后，两人尽管性格天差地别，反应却完全一样。 能让他们提升一个境界，便是让他们当孙子都愿意，何况确实自己有害人之心在先。沈三公子既往不咎，以德报怨，他们只能感激涕零，还能说啥？ 骆大天王告辞诸人，憋着一口气回到家中，这才浑身发抖，跪倒在老母面前，涕泪交流。 “这是怎么了？” 他母亲吓了一跳，忙问道。 骆大天王磕了几个响头，垂泪道：“本以为要与老娘亡命江湖，儿子已经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城主宽宏大量，赦免我之大罪，还愿传以绝学……” 他是真的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黑泽军师毕竟没与沈振衣正面冲突过，或许还能够蒙混过关。但他大大小小与沈振衣冲突了好几次，背后的小动作也一直没停过，如果沈振衣以城主身份压他，便是明正典刑也不为过。 所以他心中畏惧，早就想好了要逃入荒野，去天涯海角，远避沈振衣。 没想到沈振衣居然并没有怪罪他，甚至还给他提升的机会…… 骆大天王一生行事杀伐果断随心所欲，从来没想到有这种事。他明白这是因为沈振衣根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这才会不介意他的行动，但心中感激，都不知该如何表达。 ——毕竟，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准备，突然天上掉馅饼，这种反差谁都会为此惊喜异常。 他满腔胸臆，不知如何抒发，只好在老母面前，一五一十坦承了自己的恶行。 老夫人一开始听得惊心动魄，后来渐渐安定下来，一言不发，直到骆大天王说完之后，这才肃然道：“这世上弱肉强食，我早知道你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必然手上沾惹血腥。只是这位沈三公子，素来行得正坐得直，不管他是强是弱，你却不该惹他。” 骆大天王磕头道：“儿子知道错了。” 老夫人思忖一阵，又道：“如今城主宽宏不计你过失，你却不可忘怀，既然得罪了他，便当赎罪才是。” 骆大天王阒然一省，连连点头。 他知道母亲深明大义，这指点的不会错。 第二日，他肉袒上身，到弃剑山庄门口负荆请罪，跪地不起。 楚火萝等人向师父报告的时候，沈振衣还有些诧异：“他是何人？” 你不是一向什么人都记得住么？这个跳来跳去的小丑你居然连名字都不知道？亏他还下个半死，来玩负荆请罪这一套。 楚火萝大翻白眼。 怪不得沈振衣一点儿不介意，愿意让所有长老都一起修行弃剑山庄绝学，让他们能够迅速突破到神人境第六重，原来是根本不记得骆大天王针对弃剑山庄干过些什么。 她稍微向师父解释了一下。 沈振衣方才点头：“原来是他。” “原本他敢与弃剑山庄为敌，是自取死路，不过既然许了他晋升神人境第六重对抗凶兽戴罪立功，他又有悔改之心，就算了，不必在意他许多。” “若有仇恨，让他去斩杀凶兽，至死方休，以赎其罪吧。” 骆大天王之前有大动作，对城中宗门动过杀手，这罪行可不容轻饶。 不过他既然如此，也不必在意，反正与凶兽搏杀，保境安民，早晚殒身，他能幡然悔悟，也就给他这个赎罪的机会吧。 楚火萝将话传了过去，骆大天王大是感激，磕头而退。 从此他谨遵沈振衣吩咐，晋升之后，果然是兢兢业业奋斗在与凶兽对抗的第一线，最后给老母送终，自己也死于战斗之中，也算是过完了这跌宕起伏的一生。此是后话，不必再提。 黑泽军师听说骆大天王负荆请罪，心中大骂狡猾，却又放不下架子跟风，只抱着侥幸心理。 沈振衣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几名长老入弃剑山庄特训，三月之后，果然如沈振衣所言，皆能突破神人境第六重，前往各城，担任城主之位。 黑泽军师自己心虚，许多疑惑不解之处，不敢询问沈振衣，虽然也勉强突破，但后遗症最多，进入神人境第六重之后没多久便死了。 总而言之，沈振衣一剑斩杀南域十二位城主级高手，本以为是天大的事，南域陷落在即，但在弃剑山庄特训之后，这风波仿佛就过去了。 既然南域又多了这么几位神人境第六重，勉强也足够新老交替，那之前死去的城主们，突然变得就不重要了。 ——这个世界，到底是现实的以实力说话。 三个月之后，沈振衣的特训完成，觉得南域可以安定，便带着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施施然前往玄天城。 欧阳绝这时候已经对沈振衣心悦诚服，他晋升神人境第六重，却不敢领霸王城城主之位，只愿在旁辅佐沈振衣，处理霸王城之事。 沈振衣也无所谓，反正欧阳绝熟悉霸王城的事务，有他在此，便可放心。 广圣君、沙无丑与秋风夜三人，与其他晋升神人境第六重的弃剑山庄弟子一起，前往周边各城，继承各城城主之位。 沈振衣离开霸王城之日，众人都来送行。 “玄天城险恶，城主真的不用我们陪伴前去，以壮声势么？” 欧阳绝知道如今沈振衣可说是南域的主心骨，但在集聚天下武道精华的玄天城来说，还是未免有些不够看，所以起意想让众人一起前去，让玄天城中人投鼠忌器，不敢责众。 “带她们三人足够了。” 沈振衣从容自如，对他来说，前往玄天城不过只是一次普通的旅行而已。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也顺利地突破了神人境第六重，足够处理一些琐碎事务了，带更多人手也没什么用。 众人瞧着三名女弟子意气风发，羡慕之极。 这可是真正的天才，或者说是沈三公子的亲传弟子，不需要揠苗助长，便能水到渠成地晋升，她们三个到七伤世界这才多久？ 这种提升速度，真是让人不敢置信！ 第六百五十六章干涸的河床 此去玄天城，十万八千里。 漫漫荒野，凶兽肆虐，是一般人不敢走的畏途。 不过对于沈振衣来说，也不过是闲庭信步而已。 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北，看到堵塞干涸的运河，宽大的河床之中只剩下密集的卵石，水流涓滴不存。 “千年之前，世间繁华，莫过于运河两岸。” 沈振衣叹息，对龙郡主道：“当初河中有六龙拉车船，可运亿万斤的物资，在运河之中穿梭来去，快如闪电。这运河便是七伤世界的命脉。” 如今千年过去，凶兽占据天下，运河无人疏浚，自然就荒废下来。 千年前的事物，他总是能够如数家珍，仿佛他在这里生活过一般。 不过楚火萝他们三个也已经习惯了，甚至都懒得问问沈振衣到底何时来过。 龙郡主走到河床边，眯着眼睛举目远望，这运河宽大望不到边，遥想当日六龙船的胜景，不胜感慨。 “师父，这七伤世界，有我龙族么？” 龙族血脉稀少，在这种人兽争斗的乱世，更是难以在夹缝中生存下来。龙郡主来此世界这么久，也未曾感应到龙血气息。 “以往是有的。” 沈振衣轻叹：“如今却不知道如何，不过你放心，每经一世，我当为你纯化血脉，日后化龙池之劫才好渡过。” 龙郡主实力的提升与楚火萝、紫宁君的方向不同，主要还是得靠龙族血脉的纯化与提升。 这一世界还没找到机会，不过在玄天城中，应该还有龙族的遗存，沈振衣早就做好准备，也是为将来打算。 “看！” 楚火萝远远瞧见河床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白骨头颅，急急奔去，单手一招，将这小山一般的颅骨举了起来。 “没错。” 沈振衣点头：“这便是龙族颅骨化石，湮没在这长河之中。” 曾经的辉煌，消失无踪。 这已经是过去。 过去再怎么样，都无法改变现在。 龙族在七伤世界也曾经强盛一时，如今风流云散。 他们沿着干涸的河床，一路逶迤而行。 ——目标，玄天城。 那是七伤世界人族鼎盛之地，恐怕也是最后的辉煌。 有人盼着他们去。 ——也有人，不想让他们安全抵达。 “这是天地间的一个变数。” 荒漠之中，一团篝火，篝火之攀，有许多黑衣人聚集，当中一个老者双目瞳仁全是白色，喃喃自语。 “一定要除了他。” 他的语气平静，并没有情绪起伏，但却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的事实。 周围的黑衣人略有耸动。 一个人迟疑开口问：“禅老，此人现在可不简单，不但是神人境第六重高手，而且还是传闻中最强的神人境第六重，一举灭杀南域十二城主，我们要对付他，恐怕要付出巨大的损失。” 这种损失，甚至可能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他会影响到凶兽灭世的大势，若不除他，必会后悔。” 白目老者淡然回应。 众黑衣人哗然。 刚才开口那个黑衣人眉头紧蹙，反问道：“禅老，不是我怀疑你占卜之力，只是就算沈振衣神人境第六重最强，与顶尖的战力相比，仍然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他或许会影响到南域的统一，但你说整个大势……” “他何德何能，能当主上一击？” 最强的神人境第六重，那也只是神人境第六重。 或许他对付境界不高于自己的人如砍瓜切菜，但是遇上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人，就算是再高明的剑术，又有何用？ 兽心人虽然底蕴深厚，但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人力和资源。 “这……” 禅老语塞。 这句话他没法反驳，但心中的担心，还是令他满面愁容。 “再说。” 刚才那黑衣人看说服了他，松了口气：“就算我们要对付沈振衣，又该派谁出马？去请神人境第七重的大供奉？他们听说我们要他去对付一个低一境界的蝼蚁，不把我们拍死才怪。” “青衣十六煞的破军阵法……” 禅老也早有打算，仔细考虑过，想要对付沈振衣，或许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要神人境第七重的老怪物出手，那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而沈振衣一剑解决南域十二城主，意味着单纯堆砌敌手数量，也是毫无用处。 所以……当然只有使用阵法。 “你……开什么玩笑？” 当先那黑衣人惊呼苦笑。 “青衣破军，那是用在军阵之上，这么大的阵仗，用来对付一个人？主上怎么可能会同意？” 青衣十六煞，是十六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 以个体的力量来说，他们或许未必会比南域那些城主更厉害，但是十六人组成军阵，却是可破百万军的强大力量。 这是兽心人的底牌之一，就等着天翻地覆之日，用来一举横扫寰宇。 ——这种军阵用来对付一个同境界之人，那实在是有些杀鸡用牛刀。 ——甚至他们试验过，这样的军阵，困住一个神人境第七重高手一段时间都不在话下。 这种战略级别的破军阵法，只用来对付沈振衣？ 简直就是在搞笑。 “我会去说服主上。” 禅老坚持。 “此子……太过莫名，必除之！” 他苦口婆心。 黑衣人冷哼一声：“你既然坚持，那你就去试试吧，不过你只是占卜的禅老，硬要干涉分堂的决定，越级上报，所受惩罚，可一点都不能打折扣。” 兽心人规矩森严，往往都是单线联系。 即使是地位特殊的禅老，越级上报也是了不得的大罪。 “是。” 禅老神色坚定。 “为了兽心人大业，我个人受点苦楚，又能算的了什么？只要能够斩杀沈振衣，那七伤世界便能回复正轨，凶兽席卷一切之势不看改变，我兽心人才能替代人类，成为这天地的主角！” 他站起身来，白色瞳仁中闪烁诡异光芒，也不用分辨方向，只微微一躬身，退入黑暗之中。 “这老蠢货。” 黑衣人烦躁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低低地骂了一声。 “其余人等，不必多管，青衣十六煞真的要出手，那也是他们的事儿了，与我们无关！” 第六百五十七章偶遇 青衣十六煞。 出煞无人归。 这是用于军阵的可怕攻击力量，用来对付个人，简直就像是个笑话。 他们自己也觉得是个笑话。 不知道那瞽目的禅老到底是如何说服兽心人组织的高层，总之青衣十六，还是被派出来执行这么一个甚至有点荒谬的任务。 阴恻恻的声音在旷野中飘荡，却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只有青色的流光，偶尔在空气中闪现。 “要我们去杀一个神人境第六重的武者，不觉得太看得起他了么？” “不过这个神人境第六重，似乎有点不简单。听说他刚刚屠戮南域十二城主，一身剑术修为深不可测。” “那又如何？” “我们青衣十六是奉上峰指示，不想随意破坏南域平衡。否则的话，要杀这些所谓的城主，不也如同杀一狗么？” 这千年以降，除了最核心的玄天城区域，整个世界的武道水平下降极快。 南域之地，就算那些城主是神人境第六重，实战的本事却未必有多强。 ——更何况，他们青衣十六还不是不同的实战，而是杀人。 神人境第六重中，他们未必是最强境界最高的高手，但他们一定是最会杀人的。 这是兽心人花了无数资源和时间培养，才养出这样的杀手。 杀一个沈振衣——就算是强大的沈振衣，他们也没有觉得有多难。 沈振衣当然不知道兽心人请来了现在能够调用的最强杀手来杀他，他依然是悠闲地带着三个女弟子，穿行在荒野之上。 这实在并非是什么愉快的旅程，走不了几天，楚火萝等人就发现这一趟旅途又单调又乏味，还甚为苦楚。 没有人类的参与，四面的景色趋于雷同，可能连续快速飞掠几个时辰，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空气污浊，腥臭扑鼻，都是大群凶兽经过的迹象。 “我算是理解，城里的人怎么死也不肯到荒野中生活了。” 楚火萝悄悄对龙郡主说：“不但是危险，也实在是难以生存。” 无论是赖以为生的食物，还是其他资源，都不好获取，呆上几个月，就算没有遇到强大的凶兽遭遇生命危险，这日子也得过得崩溃。 龙郡主叹息：“如果不是师父带着，我也绝不愿意深入荒野。” 她四面张望，警惕而敏感：“这里处处藏着危险，恐怕以我们三个人的本事，还不足以抄这条近道。” 本来从霸王城到玄天城，还是有一条沿着运河的古道。 商人会在这条古道上来回，拼着性命来赚取惊人的利润。只是古运河弯弯曲曲，有不少弯路。周尔雅懒得绕路，就以直线行进，自然而然就蹿入了荒野。 荒野是凶兽的地盘，一般人等，根本不敢入内。 当然沈振衣也绝不属于一般人。 “师父说再走七八天，就能到元丰渡口，这一段路就算过了。” 楚火萝早就问过沈振衣。 他们花半个月时间直穿荒野，省下了许多冤枉路，时间上能节省一半。 否则的话，七伤世界太过广大，霸王城此去玄天城，何止十万八千里，就算是他们几个神人境全力前进，耽搁的时间也未免太多。 “到了元丰渡口，是不是就可以沿着运河走了？” 北方的运河好像要直一点。 “不但沿着河走，好像还可以做龙船。” 运河荒废的主要是南段，北段还在运行，以元丰渡口为界限，北面可以通行龙船。 这龙船以凶兽骨架与皮膜制作，可在水上飞掠，极为迅速，算是主要交通工具之一。 他们步行走了这么多路，到船上就可以歇歇了。 “那可就好了！” 楚火萝大吐苦水：“我们在荒野行走，总是不太方便，这里又臭的要命，想要找个地方洗澡都难，坐船就舒服许多。” 女孩子生性爱洁，让她们不吃饭可以，不洗澡可万万不行。 龙郡主微微一笑：“听说那龙船巨大，可载万人，要神人境高手以神光驱动，才能来去如飞，我也想见识一下。” 这也算是七伤世界之中，人族不多的展现伟力的机会。 沈振衣听到她们好奇，叹息道：“如今的龙船，哪里比得上当年？现在就算是玄天城，又能拿得出什么好货色了？不过勉强能够载人罢了。” 运河的规模都应该比千年之前小了许多吧，那些顶级的大龙宝船，应该也不可能出现了。 “元丰渡口，恐怕也荒废了许多。” 沈振衣轻声叹息。 好吧，师父好像又很了解的样子。 三名女弟子一起默契的闭嘴，沈三公子无所不知，他们也早有预料了。 “走吧！继续赶路！” 歇了一会儿，楚火萝感觉恢复了几分力气，她一刻也不想在这荒野上多呆，招呼龙郡主紫宁君向前。 沈振衣白衣胜雪，站在一块巨石上，忽然摇头，侧耳倾听。 “有人来了……” 他抬起头，极目远眺。 “有人？” 楚火萝惊讶，还有其他人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也是像师父一样胆大包天，想要抄近路的？这胆子有点大啊！ 她也随着沈振衣好奇地望向远方，但什么都看不到。 龙郡主警惕，抽剑而立，目视前方：“会不会有人来害师父？我们做好准备！” 她一向都是做最坏打算的。 “不必。” 周尔雅摆了摆手，“萍水相逢，对方没有什么恶意，顶多就是对我们几个，也有几分警惕而已。” 他已经远远看见了人影。 在这荒野之中，没有任何规则，遇到凶兽要害怕，遇到陌生人的时候——有时候更应该害怕。 对方这样的反应，完全在沈振衣的意料之中。 远处几个人影逶迤而前，大约走了又一小半路之后，在楚火萝与龙郡主、紫宁君也都能感觉到对方出现的时候，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对方的反应要大得多，几乎是一瞬间便开始释放神光，组成了战斗队形。 有个人飞身而起，在空中娇叱喝道：“来者何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速速报上姓名来历，免得自误！” 第六百五十八章荒野相逢 既然沈振衣说对方不是歹人，那三名女弟子就不怎么担心。 她们艺高人胆大，再加上有师父在，有恃无恐，楚火萝便大喇喇上前，笑道：“各位不必担心，我们也是过路人。” 过路人？ 对方一点儿都没放松警惕。 这可不是城中安全之地，甚至不是正常人通行的官道，这大荒野之中的偶遇，谁敢放心？ 站在空中的是个神光内蕴的女子，面色清冷，一身黄衣，一双妙目警觉地看着对面四人。 “荒野之地，凶险异常，几位过路至此，想必也不是无名之辈，何妨报上名来？” 敢深入荒野的，必然都是强大的高手，对面这几个人貌不惊人，带着一股子悠闲自在的意思，却反而让人更加不敢小觑。 “弃剑山庄，沈振衣、紫宁君、楚火萝、龙郡主。” 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坦然相告。 黄衣女子皱起眉头，这几个人的名字全然没听过，他们神光收敛，一时间也看不出多高的修为，正想在问，身边却有人惊呼道：“是霸王城的弃剑山庄？” 语气之中，竟然还带着点恐惧。 弃剑山庄的名声在南域已经恐怖之极，虽然还未怎么传到中原，但总有人听过。 “此人便是勾结凶兽，屠杀南域十九城领主之人！” “好……好大的胆子！” “竟然敢直言不讳！” 虽然只有几个人知晓，但稍一传播，顿时便成了可怕的风暴。 屠戮南域武林者！ ——这个名头还真让人颤栗。 那女子怔了怔，还想再问，便有人拉着她，低声叙述弃剑山庄的可怕：“袁小姐，我们本有大事，这些人穷凶极恶，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说话那人形貌粗豪，眉梢眼角带着不耐。 “孔叔。” 被称作袁小姐的女子神色微变，咬了咬嘴唇道：“便凭孔叔作主。” 那男子大大咧咧道：“你放心，我自会处理妥贴。这弃剑山庄凶名虽盛，但到底不过是南域荒僻之地的凶徒，我们也不必怕他，只别惹麻烦就好。你且坐着，我来处理。” 他伸手去搭袁小姐肩头，袁小姐面色微变，不动声色地缩了缩，男子摸了个空，讪讪一笑，飘然而起，遥遥对沈振衣等人拱手：“诸位，玄天城万贤局袁大小姐在此，我们萍水相逢，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这人语气讨厌，露出一股倨傲之意，楚火萝也懒得理他，撇撇嘴道：“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是你们自己神经过敏，关我们什么事。” “万贤局？” 沈振衣却微微颔首，目光在袁小姐身上一扫，淡然问道：“无事不知袁天霜袁大先生还在么？” ——好吧，果然你又认识。 楚火萝叹了口气。 师父啥都认识已经成了她固定的认知，既然对方的长辈与师父有旧，那也不好对人太不客气了。 袁小姐浑身一抖，惊喜问道：“公子认识先父？” 她迟疑了一下，又觉得不对，无事不知袁大先生已经去世多年。怎么会认识一个南域几十万里之外的年轻人？ 可能也就是此人听过父亲的名字而已。 可惜……父亲死后，万贤局已经徒有其名，不然的话，何至于她到今日的地步。 她轻声叹息。 沈振衣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点头：“当年与袁大先生曾有一面之缘，他已经故去了么？可惜。” 俊杰凋零，总是让人遗憾的事。 ——可惜自古谁无死，在这个世上并无长生，就算再怎么惊才绝艳之辈，那也是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袁天霜号称无所不知，不但武学高绝，医卜星相诸门咋学，无有不通，无有不精，但这会儿也不过是一抔黄土。 “哼！” 孔叔冷哼一声，对于沈振衣的话，他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 南域偏僻之地一个山庄之主，可能一辈子都没去过玄天城，怎么可能认识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的袁大先生？这人上来攀交情，恐怕是有什么企图！ 他自己心里有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为了怕多有牵扯，上前低声道：“小姐不必信他，少说为妙。” 他们有正经事要做，要是牵上这个麻烦，天知道会惹出什么意外。 他的图谋，也就难以得逞。 袁小姐略一犹豫，看了看孔叔，又看了看沈振衣，再看周围人心惶惶地跟随之众，便有决定。 “先父故去多年，多谢公子牵挂。公子便请先行，就此别过。” ——如今麻烦缠身，还是不要连累他人，不管对方是好人歹人，是好意恶意，总之就此分道扬镳吧。 孔叔点头，巴不得沈振衣他们赶紧消失。 沈振衣却不着急，他瞥了众人一眼，漫不经心问道：“当初袁大先生也曾拜托我照顾其后人，既然道左相逢，侄女儿若有什么难事，尽可对我说来，我若能帮手，便会伸手帮上一帮。” 这第一次见面，侄女儿都叫上了？ 楚火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袁小姐却是大为诧异，甚至有点手足无措。 孔叔面色一冷。 “沈三公子，莫要得寸进尺，万贤局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南域之人来管！” 他之前就怀疑这一行人突然出现，颇不寻常，在荒野之地相遇，说是偶然他都不信。如今沈振衣开口，他几乎是先入为主地怀疑弃剑山庄想要插手，毫不客气地加以驳斥。 “那么说来，是真有事了？” 沈振衣双瞳闪过一抹银色，也不理他，只盯着袁小姐问。 袁小姐发愣，不知所措地看着孔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日，万贤局却是遇到了了不得的大事，若不是走投无路，以她这万贤局大小姐的万金之躯，又怎么会以身涉险，进入荒野的深处？ 她动用了父亲留下的所有人脉，才好不容易求得这位孔叔帮忙，若能渡过难关，恐怕还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这位主动提出帮忙的沈三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他是真的与父亲有交情么？ 袁小姐一时迷惘，又有一种病急乱投医的迫切感。 第六百五十九章拈天爪 “朋友，不关你的事！识相的，立刻就走，否则的话闹起来可难堪！” 孔叔的面色越发沉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 什么弃剑山庄，什么南域凶人，他可没有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无非是一个偏僻角落的凶徒，或许能够称雄一方，但是在玄天城，他还差得远呢！想来管万贤局的闲事，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听到对方的威胁，楚火萝哑然失笑。 ——好久没人敢这么对师父说话了，也就是说，有好戏看了。 果然沈振衣眯着眼睛，淡然道：“我若是不走，你待如何？” 除非他自己想走，否则的话，没有人能够让他离开。 怎么会有这么不识相的人？ 孔叔怒极反笑：“井底之蛙，真的也太自以为是，万贤局有要事在身，不欲与你计较。你若再不走，那就休怪老夫出手无情了！” 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袁小姐很尴尬。 万贤局今非昔比，早不是以前的鼎盛模样，在父亲死后，每况愈下，甚至有可能保不住基业。 找来帮忙的人良莠不齐，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其实心里也不是不知道——但她又能如何？ 无论如何，万贤局袁家的名声，不能就这么跌在自己手上。 为了父亲的遗憾，为了证明自己虽然是女儿家，也一样能够维持万贤局，她不得已只能做现在的选择。 刚才沈振衣开口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惊喜——这种感觉也不知是从何而来，总之会突然觉得这人比之身边聚拢的这一群苍蝇，更能值得信任。 但是……这是错觉吧。 何况就算自己想要相信，在这荒野之上，能够作主的也并不是她这个名义上万贤局的主人。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对孔叔他终究有些恐惧之心。 “那你不妨试试。” 沈振衣却依然云淡风轻。 他甚至都没瞟孔叔一眼，目光只停留在袁小姐身上。 含笑。 对待故人之后，他总是有多一份的耐心。 尤其那位袁先生…… 可惜，天妒英才，天不假年。 沈振衣暗中叹息。 “狂妄小儿！” 孔叔勃然大怒，觉得这人实在给脸不要脸，这时候也只能出手了。他自忖踏足神人境第六重多日，精修玄天城正宗秘法，绝非这些荒僻之地的野武者可以比拟。 他也就懒得在多说一句话，伸出巨掌，朝着沈振衣的脑袋上抓去。 拈天爪！ 天地之大，一手可拈！ 当初创造这门武学之人，心胸豪大，招数大气。孔叔得此传承，素来颇为自傲。他虽然看不起沈振衣，但知道对方也是神人境第六重的高手，而且凶名在外，故而一出手间，仍然是拿手绝招。 他有心一招拿下沈振衣，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玄天城外的闲事，不可多管！ 沈振衣一直都没睁眼瞧他，这时候看到这一招拈天爪，才抬头叹息。 “明珠暗投，这样的磅礴大气武学，在你手中使来，就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拈天爪乃是当世一流武学，可以笑傲七伤世界，若是百分百威力在创这招的人手里施展出来，沈振衣都要高看一眼。 ——但是现在。 “你的招法，实在是不知所谓啊！” 长笑声中，不闪不避，仿佛那遮天蔽日的巨爪，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人莫不是傻子吧？ 孔叔也纳闷，他一出手并不敢怠慢，全力以赴，谁知道这人竟然好像不知道大祸临头一般，还在贼忒兮兮地笑着。 简直作死！ 他心中冷笑，可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反而是更下狠心，准备一招将其做掉。 ——荒郊野外，当然是杀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他的杀意，勃然而生。 沈振衣当然也感觉到了。 “心怀鬼胎，杀心极重，在你手下的冤魂，恐怕也不止一两条。本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本来看在拈天爪的面子上，或许可以让这人活命。但是既然人有杀心，那就是他自寻死路了。 沈振衣仍然没有动。 还是微笑看着袁小姐，淡然道：“你不用怕，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来，看在袁大先生的面子上，我一定会帮你……” 你马上就死了好吗！还帮上什么帮？ 袁小姐目瞪口呆，看着悬在沈振衣头顶的透明巨爪，忍不住呼喝道：“公子小心，请勿自误！” 她知道这时候沈振衣已经几乎无幸，站在自己的立场，似乎也不该同情孔叔的对手，但是……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人就这么死吧？ 沈振衣微微一笑：“小姐不必担心。” 巨爪临头，浑不在意。 甚至头发丝也不见乱一根，只见他微微颔首的同时，巨爪已经凌空下击，眼看就要捏爆他的头颅！ 袁小姐闭目，不忍再看，旋即耳边就传来不敢置信地惊呼。 “孔先生！” 众人慌乱大叫，喊出来的内容，却与袁小姐想象的不一样。 她急睁开眼时，就见孔叔的头颅被透明巨爪提着，在空中滴溜溜乱转，他无头的身体兀自僵立，仿佛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小姐骇然捂口，左右张望。 有人结结巴巴禀告道：“刚才……刚才孔先生以拈天爪攻击此人，原本巨爪临头，可取他性命，但不知怎的突然之间，两人互换了位置，那拈天爪落下，竟然抓去了孔先生的头颅！” 这怎么可能！ 别说沈振衣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自己与另一名神人境第六重高手的位置。 便是孔叔自己，他拈天爪落下，难道不知道抓的不是别人的脑袋，而是自己的脑袋？ 这沈振衣到底是何方神圣？ 袁小姐惊恐交加，愣愣地瞪着沈振衣。 沈振衣仍然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做过，只对袁小姐道：“如何，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来。在下虽然不才，不过比起这些无能之辈，还是要强上那么一星半点的。” 第六百六十章袁小姐的焦虑 大袖手孔盈。 在玄天城中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他得天地门真传，拈天手赫赫声威，死在他手里的高手不知凡几。 ——谁能料到他竟然会死在这儿？ 此次万贤局之行，是以他为首，如今他一死，尾随而来讨便宜之人都是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是好。说要为孔先生报仇，又不敢惹到沈振衣这个煞星。想要逃跑，又不舍得这次跟来的大利，一时间都不该如何是好。 好在沈振衣还在和颜悦色地与袁小姐说话，似乎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袁小姐也懵懂。 她是找孔盈来帮忙，口头上也称呼一声叔，但心里如明镜一般，也知道此人心怀不轨，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死了也并无多少伤感，只是意外而已。 但这沈振衣来路不明，她也实在不敢信任，只含糊应道：“小女子多谢公子好意，不过我们万贤局办事，也不仰赖他人，我们自能处理……” 话说到这儿，她忽然接不下去了。 怎么处理，好不容易请来的孔先生莫名奇妙死了，靠剩下这些心不齐的三脚猫？ 她底气不足，自然就难以为继。 沈振衣看出端倪，淡淡一笑：“袁小姐若是不好说出口，也不急于一时。你们将去向何处，我们同行一阵就是。” ——同行一阵不等于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众人腹诽，但可没有人敢作什么抗议。 袁小姐定了定神，开始认真思考利弊。 万贤局到如今这个地步，其实已经走投无路，不然的话，袁小姐怎么会信任这么一个明摆着心怀鬼胎的孔盈？ 如今孔盈既死，去那地方几乎没了希望。 ——似乎，这位斩杀孔盈的沈三公子是唯一的指望？ 她仰头看天，只见昏暗中一片血红，风起云涌，戾气越来越重。 而他们要寻觅的东西，仍然在凶险的最深处。 可是…… 袁小姐又转头看沈振衣，这个笑眯眯却下手绝情的年轻人，真的靠得住么？ 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沈三公子，我不知你所说是真是假，不过如今家父预言的天京浮屠开山，为了万贤局的存续，我必须拿到其中的智魂九连环。若是三公子愿意与我们通行，天京浮屠中所获，尽可为公子取去。我万贤局，只想要智魂九连环而已。”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和盘托出。 ——之前她也同样无法信任孔盈，但最终还是只能选择这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如今已经在玄天城外荒野之中，她的选择更少。 这不是出于信任，而是出于利益。 万贤局手里的筹码不多，袁小姐自己更已经被逼无奈。 “果然是天京浮屠。” 沈振衣扬了扬眉毛。 他的目光瞟过袁小姐身后众人，微微摇头：“如果就凭你身后那几人，加上刚才那个，恐怕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万贤局，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 万贤局在玄天城初建的时候，也是数一数二的门派。 能够让他们立足的，并不仅仅是袁家的武学，更重要的是袁大先生无所不知，卜算之精，已窥天人奥妙。 他每有预言极准，当时人世间有数的高手，都会求他一言指点。 这大概也是万贤局最为辉煌的时刻。 可惜天不假年，即使是知天命，也难以逆天命，人世有时而穷，人总要死，袁大先生也不例外。 事实上万贤局虽然号称万贤，烈火烹油，但大多数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完全靠袁大先生一人支撑。等袁大先生一死，树倒猢狲散，万贤局便有了衰败的迹象。 天下没有永续的门派，袁大先生也早就预言万贤局不可能千秋万世，这种衰败，本在预料之中。 ——只是，生性倔强，一心想要将祖宗基业继承下去的袁小姐，却终于为这万贤局招来了劫难。 万贤局与人批命，最是灵验不过，袁小姐家学渊源，虽然不及父亲追鬼神之造化，探莫测之天机，但也有几分真本事，所以一开始磕磕绊绊，还是将家业维系了下来。 ——但她招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当然，只要万贤局还打开门做生意，这也逃不过劫数便是了。 错批一命，万贤大劫！ 只是一看那人的生辰八字，袁小姐便叫苦不迭，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人凶神入命，眼看年内就要不得好死，但若我如实相告，此人脾气暴躁，只怕当场就灭了我们万贤局。若是欺瞒，一旦事发，我们万贤局也没有好果子吃……” 她这时候才感觉到了尴尬。 既没有父亲的强横实力，又没有父亲铁口直断的本事，遇到这种情况，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只能想办法拖延，然后再费尽功夫，来补救此事，能保住此人性命无虞，才敢如实相告。 “这么惨？” 楚火萝张大了嘴，给人算命结果要做到这种地步，未免也太艰难了些。 不但要给人算出将来，还得给人安排的妥妥当当，那这售后工作实在难做。 “我也是无奈，若不是那人……那人……” 袁小姐咬了咬嘴唇，低头叹息。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能力有限，未能将一切尽数纳入掌握，这本就是命理家的大忌，怪不得旁人。 她不如父亲那般强大，却要撑起与父亲一样的摊子。 德不配位，必有灾患。 这是父亲临终之前殷勤叮嘱她的关键，可惜她当时到底听不进去。 “所以……” 龙郡主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你开什么天京浮屠，取智魂九连环，就是为了解决此事？” 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诧异。 这天京浮屠，听起来就非常厉害的宝藏，这位袁小姐觉得别的利益能够吸引到来人为她拼命，想来其中所获更丰。 ——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却全无好处。 这莫不是有病吧。 沈振衣也为此叹息：“也难得你有这般心思，为了一介凶人，居然打起了天京浮屠的主意，还真是杀鸡用牛刀。” 第六百六十一章天京浮屠 天京浮屠，即使对于玄天城之人来说，那也是了不起的宝藏。比之七伤世界失落多年的沧澜秘库，也不过是伯仲之间，甚至犹有过之。 这本是难得开启的密宝，袁大先生推算多年，才终于有此成果，一直秘而不宣，没想到却被女儿用来做这人情。 “师父，天京浮屠到底是什么？” 楚火萝好奇追问。 当然听起来是个很牛逼的东西，但具体到底有啥东西，她当然还是想追问清楚。 反正对于沈振衣来说，什么都能知道。她也不担心问了之后师父没法回答。 袁小姐皱了皱眉，正想为他们解说，沈振衣却已经抢先开口，“所谓天京浮屠，便是当初中原帝国天京为凶兽破城之前，留下的最后宝藏。听说当初天京城破，玉石俱焚，只有护国长公主立于深宫浮屠之中，聚天下之珍藏于此，陷地三千里，以免遭凶兽荼毒，亦为后来人留下一份人族复兴的希望。” “此后玄天城在天京附近重建，也有不少人想要寻找天京浮屠的位置，但是始终怏怏而归，后来是袁大先生亲自批算，天京浮屠当在数百年后方才现世，这传说才淡了下去。” 当时有人问袁大先生天京浮屠具体将会在何处出现，他笑而不语，时人以为他是算不出来，没想到他是算出来了，只是留给自己家人。 袁大小姐，显然是知道如何寻找天京浮屠具体方法。 ——只是看如今万贤局能聚集起来的人手，未免太过寒酸，也从侧面说明了人族的式微，大多数连希望都不愿抱着。天京浮屠的传闻，若是数百年前，或许还能吸引更多的高手前来争夺，现在……就只剩下一些碰运气的冒险家，真正的高手，都对这种荒谬的传说不屑一顾。 渐渐的，人类已经成了没什么希望的种族。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是一种堕落。 “你……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袁小姐讶异，她在玄天城游说找人合作，却已经甚少找到听说过天京浮屠的人，几个世交长辈也都假惺惺地劝她，说不要为这种虚无缥缈之事费神。 连玄天城尚且如此，何况是外域。 他们连天京浮屠之名都没听过才是最大的可能吧！ 袁小姐原本已经想好了要好好解释一番，但对方却似乎比她更了解天京浮屠的来历。 ——难道说，这人真的认识自己的父亲？ 她突然间燃起了一点希望。 沈振衣漠然点头。 “天京浮屠里面的东西，智魂九连环算是一个有用的东西，其他的么，也不过如此。” 对世人来说，那可能是不可多得的宝藏。 但对沈三公子来说，真的或许不过如此。 可对别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袁小姐心中觉得他口气太大，又担心是他故意贬低天京浮屠，想获取更多的好处。她本就是口拙之人，心里着急，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若……若是公子看不上……” 那就还是算了吧，只当是我袁家没福，袁小姐心里气苦，只觉得鼻翼酸楚，不知觉便红了眼眶。 “那倒也不是。” 沈振衣摆了摆手，“天京浮屠中有些东西就此湮没，未免也太可惜，既然袁大先生留下如此机缘，不枉我当初答应他一回。我就帮你一次又如何？” 他顿了顿，又道：“也不枉当初我与袁大先生之言。” 那个人，曾经说过自己终会归来。 ——在漫漫长河中，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即使是在更高层的世界里面，也都是少数。 这就是机缘。 “这人……真是大言不惭……” “难道他还真会与袁大先生说过话不成？” “怎么可能？袁大先生去世之前好多年便惜字如金，千金都未必能求得他一字，这一个南域荒野之人，有资格让袁大先生开口？” “嘘！此人实力强横，刚才轻描淡写杀了孔盈，恐怕足够一挥手将我们在场的人统统杀死，还是不要惹到他为妙。” 跟随着袁小姐的土鸡瓦狗们低声议论，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南域之地的沈振衣会与袁大先生有交情。 但他的武力，实在是让人恐惧。 ——也许孔盈还能够不自量力地向他发起挑战，但剩下这些人，可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袁小姐也知道这些人靠不住，事到如今，只能指望这位神秘的沈三公子了。 毕竟……万贤局要的东西，真的不多。 只要……只要能够得到智魂九连环，渡过这一次难关，就已经足够了。 她就可以收了万贤局的基业，再也不批命，忘了过去的辉煌，只要能够默默传承下去，便是大幸。 天京浮屠中其他的东西，她什么都不要。 基于这一点，她才能够信任 “那就多谢沈三公子。” 袁小姐躬身行礼。 “天京浮屠开启之日极近，位置就在附近，以先父的推算，明日戌时便是入塔的唯一机会。所以我们要在一日夜间，找到天京浮屠的位置。” 她掏出一个罗盘，仔细确定方位。 “找到天京浮屠开门之后，就要靠沈三公子了。” 之前不需要沈振衣帮什么忙，寻找确定天京浮屠的位置并进入，这是她一力承担之事。 但天京浮屠之内危机重重，她确实需要一个高手，来解决其中的威胁。 沈振衣漫不经心点头：“好，你自去寻找，我们便在此等着。” 他慢条斯理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上坐下，仿佛是坐在堂皇的客厅之中，仪容风雅。楚火萝等三人侍立一侧，龙郡主煎水烹茶，一派自如。 ——这哪里像是恐怖的荒野，哪里像是接受了一个可怕的任务。 对他们来说，一切都仿佛理所当然。 袁小姐心中疑惑，忍不住回头瞄了几眼，眼见沈振衣确实什么都不关心，只用心品味着新茶，不由也是苦笑耸肩。 ——不管这位沈三公子到底是不是父亲的朋友，这股古怪劲儿，可真难得一见。 先不管这些，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天京浮屠的所在！ 袁小姐摇了摇头，摒除杂念，用心血推算。 第六百六十二章入口在哪? 楚火萝给沈振衣沏茶，好奇询问：“师父，我们去天京浮屠取什么东西？” 她跟随沈振衣日久，对他的性子也了解不少——师父这个人，很多事都是顺手为之。愿意主动帮助袁小姐，一方面是因为故人请托，另一方面应该也有自己主动的目标。 ——大概率，便是顺手去拿什么东西。 沈振衣回头看了看她，微笑道：“你如今倒是会猜。不错，我想着天京浮屠虽然没有什么大用，但长公主贞烈，不妨参拜一番，又有当年的皇族武学藏于其中，倒是可以给你师妹的换血再进一步，顺手取之，也是好的。” 他现在三个女弟子之中，楚火萝心性跳脱，但剑道的天资最高，日后可承袭他的剑道；而紫宁君最为沉稳，也早有自己的路数。 唯有龙郡主，因为是龙族血脉，要走的必然是真龙之道。 那在世界晋升的过程中，她就需要不断进行换血锻身，纯化血脉，以求真龙之体。 ——这七伤世界当初天子亦是龙族血脉，皇族武学，便是锻炼龙族血脉的龙皇宝录。想来天京浮屠中必有收藏，这倒是可以顺便取得。 此外，长公主当日牺牲自我，保存天京火种，亦是值得祭奠。 虽然……总是无奈。 “那就等他们找到吧。” 楚火萝瞧着四面散开的万贤局诸人，疑惑道：“不过这里一无异状，他们真的找得到么？” 袁小姐说天京浮屠就在附近，而且明天就是开塔的时机，这未免太紧迫了点。 “不着急，让他们找找也好。” 沈振衣浑不在意，“反正还有时间。” 师父你不会早就知道天京浮屠在哪儿吧？ 楚火萝瞪大了眼睛，以她对沈振衣对了解，这种事完全有可能发生。 沈振衣笑而不语。 袁小姐仍在努力。 对于天京浮屠，父亲留下的线索很明确——似乎到临死之前，父亲仍然很牵挂这一处宝藏，所以给了她想当准确的提示。是否当初袁大先生早已预料到了万贤局此时的窘境？所以才会早做安排，她有时候甚至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即使如此，天京浮屠的方位变幻不定，仍然需要她实时推算。 若是连这她都做不到，那这不肖子孙也就真是无能了。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不容易。 其实抵达此地已经七日，她在这里搜索也已许久，明明算到入口就在附近，但尝试多次，仍然一无所获。 她心里焦急，自不用说。 “到底在哪儿……” “到底在哪儿？” 罗盘摇晃着，指针闪烁着金光，不停颤动着，如同蝴蝶扑扇的翅膀。 ——然而却始终不曾停下来。 天京浮屠的入口，仍然未曾定位。 父亲留下的余荫，已经足够详细，如果最后的那一关推算不出来，却始终捅不开最后一张窗户纸。 闲杂人等散在一边，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在旁嘀嘀咕咕。 “我看这袁小姐是不行的了，袁大先生一死，万贤局就乱了方寸。大小姐好大喜功又志大才疏，这次好不容易请来大袖手孔盈，偏又被人横插一杠，变生枝节，我看天京浮屠寻觅之途，恐怕难得很。” “现在的关键，是袁小姐未必能够找得到天京浮屠的入口。这第一步就卡住，其他还说什么？” 他们本来就对此事没什么信心，大袖手孔盈一死，更是有树倒猢狲散的感觉。现在就只不过是想要趁乱占些便宜，如果能成功当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也无所谓。 很多人都存着看笑话的心思。 与此同时，在远处观察的几个金衣人却有不同的态度。 “孔盈真是个蠢货。” 为首的金衣人冷哼一声。 他们布局良久，好不容易让孔盈无声无息地介入了天京浮屠探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和怀疑——偏偏这个傻瓜自己作死，惹上了一个惹不起的高手，被人一招致命。 这可是推翻了他们的全盘计划。 “现在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金衣人皱眉。 “天京浮屠，关系到主上的大计，无论如何也得开启不可。如今孔盈不在，谁去提醒这个蠢笨如牛的袁家大小姐？” 天京浮屠被袁大先生下了封印，只有袁家后裔的血才能开启。 ——但是，若是袁小姐在时限之内找不到入口怎么办？ 他们原本准备了孔盈这个后招，就是预计在袁小姐找不到入口的时候，负责点醒，一方面是让开启天京浮屠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另一方面，也是谋取袁小姐的信任，以求下一步的成功。 现在最尴尬的是孔盈死了，负责提醒的人没了，就得全靠袁小姐的个人能力。 ——他们对袁小姐的推算本事，实在没什么信心。 要真找不到入口，难道再等三百年？ “要是实在不行，只有我们去指出入口所在？这么做未免太刻意了，就算是袁小姐，也会看出不对吧？” 就算是再傻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会怀疑。 “那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为首的金衣人叹气：“也只能这样了，就算刻意，总得保证天京浮屠这次能够顺利开启。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有期望袁大小姐能够争气点……” 就算他们对万贤局没什么好感，袁大小姐与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但为了计划的顺利，也还是最好能够一切顺顺当当。 可惜…… 有些时候就是事与愿违。 第二日，夜色昏沉。 一日一夜没睡的袁小姐，面色苍白，大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她之前就没怎么好好休息，在最后时限之前，更是不眠不休地推算了十二个时辰。 然而……终究没有结果。 天京浮屠可能的入口，她推算下来有三个，但三个相隔甚远，根本不可能同时尝试开启。 也就是说，她只能赌三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捏紧了拳头，掌心之中全是汗水。 到底该选哪一个？ “父亲……请保佑我吧！” 袁小姐咬紧了牙冠，在褐色陈旧的地图上，正想用朱笔用力地点下去。 “且慢！” 沈振衣忽然打了个喷嚏，打断了她。 第六百六十三章 运气不差 袁小姐的朱笔一歪，点歪了三分，正在地图的左侧位置。 这不是她想要选的点，而是另一个可能性更低的点。 “甲申位！” 有人立刻高呼起来。 一直翘首以盼的工匠们发出低呼，马上就有人拿着丁字尺和尖锹探地，也有高手以神光探入地下，以作感应。 “不……” 袁小姐想要纠正，却最终还是哑口无言。 这些人本已心焦，好不容易等到主家指出地点，当然挽起袖子就干了。 而袁小姐自己也并不是非常有把握，这一偏点，或许是天意？ ——不对，分明是刚才那个沈三公子干扰了自己！ 要不是他刚才打了个喷嚏，自己怎么会点歪朱笔？袁小姐白了沈振衣一眼，却见他老神在在，仿佛事不关己地耸肩，一点也没有因此而介怀。 “沈三公子。” 袁小姐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他明明喊了一声且慢，可是刚好袁小姐定下位置，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忙着去了，并没在意。但回想起来，分明他是想说什么。 “刚才？” 沈振衣淡然一笑：“大约是瞧见这处风景秀丽，故而提示一声。” 身份风景秀丽，这和风景秀丽又有啥关系？ 再说这荒野平原之上，不都差不多么，又有什么区别？ 袁小姐苦笑不已，也就是他不经意地一动，改变了挖掘探穴的位置，这可是决定命运的一变，却如同儿戏一般，如今就算自己想要说明，又有谁会信？ 反正自己也没把握，只能把结果交给运气。 “咦？” 远处的金衣人首领发出了诧异的轻呼。 另一个金衣人问道：“怎么了？” 金衣人首领失声笑道：“想不到袁大小姐居然侥幸碰到了正确的选择。她的本事不怎么样，但她爹批的命可真没错，福大命大。” 以袁小姐的卜算之能，能够找出天京浮屠正确位置的可能性甚至低于三成，加上她的犹豫和不自信，更容易做出错误的选择。 所以他们特意安排好了孔盈这个内线。 刚才孔盈出师未捷身先死，金衣人们还担心了一阵，却不料峰回路转，算命的袁小姐靠自己的命搞定了正确的位置，那接下来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只需要等待即可。 另一个金衣人干笑道：“保不住父亲基业，丢了万贤局，也算是福大命大么？” 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袁大先生死后，不知道多少人盯上了这块肥肉。 袁小姐注定保不住万贤局。 “在这末世，能够保得住性命，难道不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么？” 金衣人首领远远望着袁小姐的背影，叹息道：“主上一定要留着她的性命，那她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在这末世，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袁小姐轻声叹息，看着地下露出黢黑幽深的大洞。 半日功夫，他们已经挖掘了千丈深，暂时还没有探测到天京浮屠的痕迹——但不管如何，到了这里也不可能停止，只有一条路走到黑，想要再换别的地点，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但愿能够开启天京浮屠，取得智魂九连环，解决萧王爷的大灾。 这事了结，至少可以保得暂时平安。 她就收敛心情，解散万贤局，以她的身份地位和武学，在玄天城中当一个逍遥散人，大概也能够活得滋润自在。 当初真是太傻了。 若是肯听父亲的临终遗言，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 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们下去！” 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也得试试了。 若是找不到，得罪了那一位，顶多也就是家破人亡。 ——这是最后一拼的机会。 “继续挖！一定要找到天京浮屠！” 罗盘飞速转动，指针颤个不住。 成败得失，在此一举。 两千丈！ 众人的神色更趋凝重。 到现在还没有天京浮屠出现的迹象，若是这次挖空，错过时机，那这次劳民伤财的荒野远征，可就一无所获。 “这位置对么？” 连金衣人们都有些紧张。 他们虽然之前早就推算了天京浮屠的位置，但也并没有百分百把握——当然主上的推算，比起三脚猫的袁小姐，那还是要强上一些，差不多有八成胜算。 可即使如此，还是有可能算错。 若是错了，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应该不会错吧……” 金衣人首领也只能无奈叹息：“若是不对，只能另选他法。” 再绕个圈，那可就麻烦得多了，但主上算不对……那也没办法，难道他们做手下的还能埋怨主上不成？ “找到了！” 正在众人焦急的时候，忽然洞底有人惊喜高呼！ “琉璃七宝尖！天京浮屠，正在此地！” 挖对了！ 袁小姐的选择是正确的！ 洞底闪过一抹光华，那是光辉夺目的琉璃七宝尖，正是天京浮屠之巅。 周围之人，一起欢呼，放手挖掘。 这下子可发达了！ 虽然大部分东西是万贤局所有，他们这些打下手的，肯定也能赚个不少，这种上古宝藏可是价值连城！ 沈振衣老神在在，浑不在意。 他选的点，当然天京浮屠就在此地，根本不可能有意外。 也就不会有什么惊喜。 楚火萝好奇地向洞底望去，问道：“师父，咱们下去看看？” 她倒是摩拳擦掌，想要去见识一番宝藏的内容。 “不着急。” 沈振衣摇摇头：“等他们将天京浮屠出土，还得一会儿，我们也得等着星辰运转，到了恰当的时机，雀星探月眼，袁小姐才能以她们祖传之法开启大门，到时候才能进去。” 他顿了顿，小声道：“要不然的话，动静太大了些，也不必如此。” ——原来不按照时机，你也是能进去的，只是犯懒不想多动而已！ 楚火萝心中腹诽，不过她也知道师父的性子，既然沈振衣这么说，那就耐心等待，看袁小姐的动作。 袁小姐兴奋异常，指挥众人将天京浮屠拉出地面，一双妙目流转，远远瞟着沈振衣，心道这人不管如何，运气倒是不差！ 第六百六十四章 开门 天京浮屠出土，露出了巨大的七宝琉璃塔尖。 尖顶在月眼清辉照耀之下，闪烁如波光粼粼。 这座千年前便毁灭的故都巨塔，终于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了真容。 天京浮屠的建造更远远早于沉入地下的日期，最早修建的记录也许能追溯到万年前的黄金时代，那时候根本没有凶兽的隐患，人族的力量一统天下，繁华盛世，这才有如此硕大的工程。 如今的人类，所有的构建都用在钢铁城墙的建设上，这种精美宏大的建筑艺术，早已难见。 所以当完整的天京浮屠撕开地面的时候，围观之人也不禁为之惊叹。 “想不到当年的古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如此多的宝物，这古人还真是奢侈！” “不用到天京浮屠里面，只要摘点飞檐风铃，这也价值连城啊！” 识货的人当然知道，这座天京浮屠外墙全都以各色宝石美玉雕成，本身这就是巨大的宝藏——纵然如今这些奢侈品没有以前那么值钱，但还是有许多人喜欢。 “这就是天京浮屠啊……” 楚火萝撇了撇嘴，“也没多大嘛。” 大当然是大的，但是比之他们在世界碎片中见到的沧澜秘库，还差了一个等级。 这天京浮屠与沧澜秘库并称，楚火萝当然抱了更大的期待，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个奢华的大宝塔，没什么稀奇。 “以存储的秘笈而论，天京浮屠只是仓促归拢京都宝物，并不能与沧澜秘库相提并论。”沈振衣似是知道她的心思，主动解释。 “不过当时天京乃是人类世界的中心，也是皇朝定鼎之地，万年积累非同小可，各种奇特的宝物层出不穷。在这方面，天京浮屠的库藏，可称第一。” 如今人族衰微，当初的锻造巧匠如今也都不知去向，想要铸造出以前神奇的宝物，已是难能，更不用说许多秘法都已经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所以进入天京浮屠，或许可以得到各种神奇物事，这才是最大的价值所在。 ——就比如袁小姐想要的智魂九连环。 “我辈练武之人，何须外物。” 楚火萝傲然回应，她跟着沈三公子学剑，就算别的没学到，这份傲气至少能模仿三分。 龙郡主噗嗤笑了：“师父又得说你，有外物可用，为什么不用？咱们几个能提升如此迅速，还不是靠着师父找的各种外物？” 当然练武之人不假外求，求之于自身。否则的话根基容易不稳，她们几个提升迅速，有时候也会担心这个问题。 ——不过师父实在是神奇之至，总是能有各种怪法子，补足她们的根基。 至少从真人境到神人境一路提升，到现在还没有遇到什么瓶颈障碍。 而且，在可见的将来，她们仍然没什么瓶颈。 毕竟师父可是在为她展望真龙之体之类她连想都没想过的境界。 楚火萝尴尬，踢了龙郡主一脚：“就你话多，师父还没说呢。” 沈振衣微笑点头：“郡主说得也没错，虽然不能依赖外物，但是能省点力气，何不省点力气？这天下的元气越来越少，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 他抬头看着月眼，清冷苍白。 残照末世。 ——人类的末世。 凶兽的潮汐已起，若没有人力挽狂澜，不用五百年，所有的人类文明，恐怕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可惜现在的人族，早已失去了朝气，躲在高墙之后醉生梦死，即使是最高端的强者，也缺乏勇气，只靠着时间来沉淀力量。 这种力量，或许强大，但是在争斗中的作用，却小的可怜。 与此相对。 在荒野的中心，却有勃勃而起的生气，如日中天。 强者正在诞生。 早晚必有一战。 沈振衣心里清楚得很。 时间不多了，能够借用外物，那就不妨借用一番。走过的捷径，自然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弥补。 “沈公子。” 袁小姐对他的态度客气许多，上前打招呼。 “天京浮屠已经出世，一会儿雀星探月眼，我便以祖传秘法，开启天京浮屠之门三个时辰，就请沈三公子带头，帮我取出智魂九连环，其他东西，尽可由公子自取。” 找到天京浮屠，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 接下来，就要靠一个实力非凡的强者了——神人境第六重似乎还不太保险，但沈振衣已经是她现在能用的最强者了。 毕竟大袖手孔盈也非弱者，却一招之内被他弄掉了脑袋。 ——以袁小姐的武功见识，还真没看明白沈振衣到底是怎么出手的。 不管怎么说，此人是胜过孔盈的强者，总不会错。 “好。” 沈振衣微微颔首。 月眼一侧，有一颗亮星，光芒形如雀尾，名曰雀星。 如今雀星行经月眼附近，只要探入月眼范围，便是开启天京浮屠的时机。 “准备了。” 不远处的金衣人也紧张起来。 袁小姐果然福大命大，一切顺利地找到了天京浮屠，并借着月眼牵引之力，引其出土，等一会儿开启大门，便是进入天京浮屠的好时机。 他们几个早有打算，各自准备。 众人围在天京浮屠周围，布置阵法，袁小姐口中喃喃自语，在天京浮屠的大门贴上一连串的咒符，随着雀星距离月眼越来越近，咒符也开始大放光明。 嗡！ 天边传来清越的震荡声。 雀星异动，如同跳跃一般落入月眼的范围之内，袁小姐抓紧时机，咬破手指，以中指鲜血，撒于大门的符咒之上！ “袁氏血裔，借法一用！” 这不是她本身的能力，而是袁大先生推算已久，为袁家血脉传人找来的一个机会。 只有袁家人的血，才能在这时机与月眼雀星共鸣，接着天京浮屠本身的阵法，开启大门！ 轰隆隆隆！ 一阵陈旧的震荡之声，天京浮屠的琉璃大门向左右敞开，里面光芒四射，让人睁不开眼睛。 “就是此时！” 袁小姐高呼一声，纵声入内，一众跟班贪图财宝，那肯落于人后，也随之飞身入内。 旁边有几道金光，不知从哪里窜来，也抢先进门。 只有沈振衣还老神在在看着天京浮屠的入口，微蹙眉头。 第六百六十五章 一路向上 “师父，怎么了？” 楚火萝诧异，人家都急急忙忙去寻宝了，师父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难道这天京浮屠之中还有什么变故。 沈振衣耸一耸肩，微笑道：“天京浮屠在地下藏了千年，空气恐怕不大好，怎么也得等它散散气。他们这般进去，何其不雅。” ——好吧，早就该知道师父是这样的脾气。 楚火萝与龙郡主暗笑，也就随着沈振衣等待。 差不多一炷香之后，沈振衣才开始慢条斯理的动身。 这时候天京浮屠门口闪烁的光华已经淡薄了许多，袁氏血脉共鸣天地，借着雀星探天眼的时机，也并不能将这扇门开启很久。 沈振衣他们算差不多赶上了末班车。 师徒四人穿入大门，与想象的景象不同，只觉面前流星闪烁，星辰变化，一片光怪陆离。 “又是小世界？” 楚火萝诧异地问沈振衣。 “也可以算是。” 沈振衣淡淡点头，目光微闪。 “天京浮屠之所以压入地下，千年不变，便是以秘法锁住流空，万劫不变。” 这与偶然形成的小世界不同，也没有那么大的面积，但性质上并无太大差别。 这也是为什么不到特定的时机，无法真正进入天京浮屠内部的原因，若不能以血脉共鸣开启通道，强行进入的，只能是一片废墟。 楚火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原以为是一层层上的浮屠塔，现在还是一整片。” “那我们该到哪儿去找……那什么智魂九连环？” 难得她还记挂着这件事。 楚火萝虽然没心没肺，不过说好的事儿还是得算数。 “谁说不是一层一层的。” 沈振衣微微一笑，伸手一指，眼前迷雾豁然散开，露出一道阴阳鱼图案，旋转不停。 “锁流空与小世界不一样，还是得依据原本空间结构，塑造出新的形状。” 原本七层浮屠，化作七层空间。 天京浮屠藏宝，自然是越高层越重要。 ——当然，也是越高层越危险。 智魂九连环这样的东西，大概存在于第五层。 也差不多是神人境第六重可以进入的领域。 前几层的东西，大可以留给别人去拿取——尤其是第一层，那些世俗财宝，沈振衣是真完全没放在心里。 他直奔第二层入口，开启阴阳鱼界，刚走到跟前，就见袁小姐等在一旁，面容忧急，看到他们出现才松了口气：“沈公子，你们可来了。” 她开启大门，进入天京浮屠，本想着沈振衣他们应该很快进来，打算依靠着他通行，前往第五层取智魂九连环。 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不免心焦。 好不容易看到沈振衣出现，赶紧就迎了上来。 ——宝藏在前，也不知道他们在磨蹭什么…… “其他人呢？” 沈振衣举目四顾，万贤局的人都不见踪影，大概都散开自行寻宝去了。 天京浮屠，是个适合所有人的宝库。 若是凡夫俗子，在第一层也能如鱼得水。 实力越强，可以进入更高的层级，取得更好的宝物，只要不太贪心，必有收获。 ——这本来就是长公主牺牲自己，给未来的人们留下的礼物馈赠，希望为人族保留一点火种。 不过，人总是贪心的。 而且有的时候，总不知道量力而行。 明明可以得到藏宝安然离去，总有人想要得到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这就会有危险。 袁小姐也很理解人性。 这些人能够陪着她找到天京浮屠，一起开启宝藏大门，她已经心满意足，进入天京浮屠之后，她也就不再约束他们——事实上也约束不住。 一切，各凭缘法。 “与沈公子一样，我也答应他们，只要进入天京浮屠，其中宝物，任他们自取。” 袁小姐低下头，轻声叹息。 天京浮屠中宝物众多，谁都带不走多少，她给的，也不过就是进入其中的一个机会而已。 “那你有没有看见陌生人？” 除了万贤局众人之外，另外有几个金衣人也跃入其中，沈振衣虽不在意，但还是随口问了一句。 “陌生人？” 袁小姐诧异摇头。 她压根儿没有主意别的。 “就这样还想继承祖业……”楚火萝嘀咕一声，竟然有点同情了。 “师父，赶紧给她找到那什么智魂九连环，让她赶紧回家过小日子去，这江湖腥风血雨的，实在不适合她。” 她自己倒也忘了小时候也曾是这迷迷糊糊的样子。 袁小姐大惭，但也不敢多说，唯唯诺诺。 ——如今天京浮屠已经开了，她能做到基本已经都做了，纵然每一层还有袁氏血脉的用处，但就算撇开她，也无非是稍微增加点麻烦而已。 这时候只有相信沈振衣的承诺。 她觉得无力得很。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走吧。” 沈振衣轻轻叹息。 袁大先生何等人物，生下的女儿偏偏如此平庸——不过或许平庸本身就是一种保护，他也看的透彻。 在这末世，越是惊才绝艳，命运就可能越是悲凉。 ——毕竟，不是每个世界每个人，都能等得到沈振衣的再度出现。 即使是无所不知袁大先生，也不敢抱这种希望吧。 天地昏聩，走向陌路，人族式微。 唯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这天地，为这末世，带来一线生机。 沈振衣飘然移足，落在阴阳鱼阵法的中间，三名女弟子紧跟于其后，袁小姐踉踉跄跄，也赶紧踏足，以免落后。 只听嗖然轻响，外围景色陡然变化。 原来的清冷星光，化作珠光宝气，充斥眼前。 刹那之间，他们就到了天京浮屠的第二层，争夺与欢笑声，不绝于耳，有许多人便停留在这里，争夺他们可以获得的宝物。 “继续。” 沈振衣并没有停步。 他继续向前，像是熟门熟路一般，找到了第三层的入口。 然后是第四层。 第五层。 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之前几层的宝光，在他眼中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直到第五层，他才稍稍停顿。 “我们先去取个智魂九连环吧。” 总算他还记得袁小姐的需求。 第六百六十六章 来得这么快? 你这意思，智魂九连环真的就是顺便取一下的节奏，还想往上？ 楚火萝习惯了沈振衣的态度，倒也不以为意。袁小姐却发了个愣，不觉大为感激：“多谢沈三公子！” 在她想来，天京浮屠第五层对于神人境第六重之人来说，已经是相当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沈振衣居然主动为她先找智魂九连环，难道此人还真是一个一诺千金重义的好人？ “走吧。” 沈振衣却浑不在意，熟门熟路地向左转，走入遍布塔内的迷雾之中。 “……智魂九连环乃是‘奇物’，应该藏于大有位，我们从这里折而向西……” 袁小姐还在推算方位，冷不丁却见沈振衣已经走了，连忙呼喊：“公子稍待，我还未曾推算清楚，天京浮屠之中方位变化无穷，若是乱闯，很容易……” 紫宁君、楚火萝一个个跟着走了进去。 袁小姐哑然。 还是龙郡主比较有同情心，劝了一句：“袁小姐放心吧，我师父既然说了会帮你取得智魂九连环，就一定能帮你取得。他自有分寸，你跟上便是。” “可是……” 袁小姐哭丧着脸：“这天京浮屠之中危机重重，更有无数守护之灵，若是行差踏错，容易万劫不复，沈公子纵然武道高明，但也得小心才是。” “不要紧，跟上来吧。” 龙郡主叹气，不相信师父的实在太多，就连自己也觉得师父这么万能实在很虚幻，这时候说再多也没用，等她看到了现实，也就自然信服了。 眼看最后一个龙郡主也踏入迷雾之中，袁小姐无奈，只能咬牙步入，心情悲壮。 天京浮屠原本就是皇家藏宝之所，自有规制和守护。 长公主将天京浮屠沉入地底，更以秘法改造空间，身化玄灵，与天京浮屠合一，更是将这七层空间变得凶险异常。 神人境第六重的极限，差不多也就能登上第五层——还得小心翼翼，毕竟塔中的守护之灵来去无踪，不死不灭，同样的修为也难缠得紧。 纵然沈振衣在神人境第六重呈现压倒性的实力，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终究还是让人提心吊胆。 何况……他根本不在乎方位变化，仿佛只是随意乱走，这与送死何异？ 袁小姐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心！” 龙郡主伸手拉她，只见一道白色虚影突然出现在袁小姐原来的位置，桀桀怪笑，手握长刀，一刀斩下。 哧。 沈振衣头也不回，手指轻轻一弹，一道蓝色流光闪过，在那白色虚影上一转，顿时将之化为一道青烟。 “守护之灵……” 袁小姐面色发白，一阵后怕。 ——这守护之灵也有神人境第六重的修为，要是冷不防挨一下，袁小姐那是必死无疑。 幸好……这几个人似乎还挺可靠。 “稍微跟紧点。” 沈振衣回头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天京浮屠第五层中的守护灵，差不多就是神人境第六重的强度，沈振衣穿梭于其中，来去自如，并不在意。 不过楚火萝等几人还稍弱些，他得出手护持，至于袁小姐，那当然是重点保护对象。 “沈公子……我们从这边走可以避开……” 袁小姐还打算努力劝服，但沈振衣显然是根本不听她的，仍然是自顾自往前，袁小姐无奈，为了自身的安全也只能跟紧。 ——在这天京浮屠第五层中，可不是她这样的修为可以任意来去的。 若不是沈振衣护着，她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丢了性命。 “咦……” 但她也觉得诧异。 沈振衣虽然走路直来直去，几乎不管天京浮屠中的布置于阵法，但每每总能避开最关键处，不至于触动阵法的反制。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行走的方向，竟然一点儿都没错。 如果他能不受阻碍地前进，很快便能抵达储藏“奇物”的大有位。 “这人难道已经算清了天京浮屠中的方位变化？不，不可能，天京浮屠中空间流转不停，每分每秒都不同，每次进入都得重新计算，他并非我袁家人，没有父亲留下的秘谱，怎么可能算的出来？” 袁小姐心中诧异，不敢置信。 除了她之外，不敢相信的还有一同进入天京浮屠的金衣人们。 他们的目标明确，一踏入天京浮屠便直奔第五层，也早就抵达了大有位，等着开启“奇物”之仓。 在他们想来，以袁小姐的演算本领，即使能够顺利地抵达此处，最起码也得几个时辰之后，那时候他们早就开启奇物之仓，取得了智魂九连环，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 没想到她竟然来得这么快？ “奇了。” 金衣人首领回头，看着迷雾深处。 他确实感觉到有人来此。 ——进入天京浮屠的那些万贤局废柴，或许有人胆大包天赶紧入第五层，但是他们绝对走不到这儿。 “袁小姐难道真的福大命大，有我们估计不到的本事？” “她若是早到，我们倒是不方便，毕竟进入奇物之仓以后，想要得到智魂九连环，我们也得靠运气与时间。若是她真的福运如此，让她先到手了可不好。” 他思忖一阵，吩咐道：“你们去拦截一下吧，将她引开，只要耽搁两个时辰便足够了。” 金衣人首领对主上的计算与自身的实力都充满信心。 只要给他两个时辰，他当然能够取走智魂九连环，夺走万贤局唯一的希望。 “是！” 两名金衣人微微躬身。 “那个乡下来的沈振衣有几分本事，你们也不要轻敌。” 首领想了想，又出言提醒。 那两人嘿然而笑，显然没把沈振衣放在眼里。 “若是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毕竟孔盈也一招死在他手里，但是在这天京浮屠中，有主上的算计，他还能翻天了不成？首领放心，他若碍事，我们自然会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实力强横又如何，终究不过是蝼蚁而已。 天京浮屠中处处玄奇，若是没有主上计算的局面，他们也不能这般轻松自如。 一个沈振衣，又怎能翻得了天？ 金衣人首领哑然失笑，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在意，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第六百六十七章 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哧！ 哧！ 沈振衣仍然在悠哉悠哉的前进，每每有守护灵出现，他都是只手轻弹，便让那些强横的东西灰飞烟灭——虽然不就仍然会在天京浮屠的阵法中重生，但至少暂时可以完全压制它们的力量。 袁小姐看得目眩神迷，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只差不远了！ 她手中的罗盘指针颤动不已，大有位就在前方不远。 就在这时候沈振衣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师父？” 楚火萝竖起耳朵，关切询问。 “有人。” 沈振衣淡淡开口。 这有人，当然不是有讨厌的守护之灵。 ——而是有真正的人。 “怎么会有人？” 袁小姐一惊，她带来的这批人什么水准她可清楚得很，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天京浮屠第五层来去自如，更绝不可能比他们抵达得更快。 沈振衣瞥了袁小姐一眼。 这位大小姐实在是太过娇生惯养，大概是袁大先生对她保护得太好，所以才会让她不知江湖险恶，什么事都想当然。 ——这种随意请人来帮忙，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讲信用上，实在是显得有些愚蠢。 而面对意外，第一个想法便是不敢相信。 其实万贤局树敌甚多，她请来这帮乌合之众，更是被人渗透的像筛子一样，必然有人泄露情报，有人浑水摸鱼，那也就是意料中事。 不过这些，也不必跟她多解释。 反正这个姑娘福大命大。 ——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遇上了自己。 大约袁大先生也为她测算过，所以有恃无恐。 “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 沈振衣淡淡回应。 他望向面前的阴影，态度从容。 “好大的口气。” 暗处传来冷冷的笑声。 “你们这些荒野之人，总觉得凭着修为强横，便能有恃无恐。且不说在玄天城中，你这点实力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武者修行到这个层次，胜负并非只看实力，而是要有天时地利人和。” “在天京浮屠之中，你全无天时，更缺地利，身边只有小猫两三只，这位袁大小姐，更是最大的累赘——你纵然有秒杀大袖手孔盈的本事，但在我们兄弟手上仍然是必败无疑！” “你若识趣，早早退去，不要插手万贤局之事，还能保得性命。” 嘶哑的笑声中，两条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什么人！” 楚火萝大喝一声，拔剑跃前，护在沈振衣面前。龙郡主与紫宁君也是一左一右，以犄角形式站立，隐隐将沈振衣守在中央。 有事弟子服其劳。 她们当然知道师父天下无敌，可这些琐碎小人，能让师父省些力气，她们便愿意多花些力气。 “无知小辈。” 那两人渐渐露出真容，浑身金衣，面容清癯，竟是甚为相似。 袁小姐看见这两人，不由浑身一颤。 “黑金双老！” 怎么会惹上这种人物？ 难道他们也图天京浮屠里面的宝物？ 她急退到沈振衣身边，神色仓皇，低声提醒道：“沈公子，此乃金衫会黑金双老，乃是玄天城中知名地武道宿老，公子小心，不可轻忽！” 这位沈三公子什么都好，就是未免太托大。 她生怕对方不认识这黑金双老，不要上来就吃了眼前亏。 “金衫会？” 沈振衣微微颔首。 楚火萝眨巴眼：“师父你又认识？” ——她已经习惯了，没准这什么金衫会的首领又是师父的什么熟人，过来纳头便拜，那倒也就不用打了。 “不认识。” 沈振衣却摇头。 “新兴势力，如过江之鲫，不一而足，岂能都认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把袁小姐吓了一跳，赶忙大叫：“公子不可妄言！” 金衫会的历史可能不能算悠久，但在玄天城中如今也是炙手可热，谁敢轻易得罪？ 她不知道金衫会的人什么时候盯上了万贤局，但他们既然出现在此地，就不是可以强硬对付的，只能想办法再敷衍。 想到此处，袁小姐咬了咬牙，挺身而出，对那黑金二老行礼道：“参见两位长老，不知长老在此，小女子有失礼数，若是金衫会对天京浮屠有意，此地广大，宝物有缘可取。只请长老容我过去，取了智魂九连环可好？” 万贤局与金衫会谈不上什么交情，不过金衫会势大，袁大先生在日，双方虚以委蛇，而袁大先生死后，袁小姐也曾阿附，逢年过节，也都会送上礼物，以求保护。与这黑金二老曾打过几次交道。 黑金二老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袁小姐，我主知道你要取智魂九连环，襄助元王爷，但我主不容，你赶紧退下吧，不要与这妄人一起自寻死路。” 金衫会之人，也用不着说谎。 不让你取智魂九连环，就是不让你取智魂九连环。 本来若袁小姐走不到此地，那也不用撕破脸皮，皆大欢喜。 没想到她找来的人居然有几分本事，比他们抵达也没晚多久，这就只能尴尬一下了。 袁小姐面色煞白。 她来取智魂九连环的目的，确实就是为了元王爷——从她给元王爷排命盘开始，万贤局就陷入了一张挣不脱的大网，玄天城内部，本来就是漩涡重重。 只恨自己有眼无珠，竟然会一头撞了进去。 原以为只要取得智魂九连环，解了元王爷迫在眉睫的危机，万贤局就能全身而退。 如今看来……却也是一条死路！ ——元王爷或许不追究她，但与元王爷为敌的这些势力，又岂能看着她成功？ 不说那些隐藏在深处的强大存在，便是这打头阵的金衫会，就绝非她惹得起的。 这黑金二老在此，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们……走……”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能放弃。 袁小姐欲哭无泪。 沈振衣却耸了耸肩，他扫了袁小姐一眼，面色略有些失望，但还是淡淡道：“何必要走？我既然说了，看在袁大先生面上，要帮袁小姐取得智魂九连环，那这世上，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沈三说了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第六百六十八章 小世界规则 大言不惭！ 黑金二老一起大笑。 这些小地方来的人，果然是自信爆棚，真以为杀了一个孔盈便天下无敌了？ 两人心思默契，忽然各自像左右侧身，背部相靠，一出左手，一出右手，就见金色火焰飞腾而起，合力一击！ 这种时候不需要废话，既然如此自信，那就送他去死就好。 ——玄金双火引！ “两位长老！” 袁小姐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哪里还来得及？ 金衫会的武学以酷烈杀戮为主，而这玄金火引本身便是其中最可怕的绝学之一——偏偏黑金二老一卵双胞，心意相通，练出这一而二，二而一的玄金双火引，更是强横无匹。 他们俩心念合一，神光亦能合一，在天京浮屠之中，借助小世界之力，更是能将这一击推到神人境第六重的巅峰极限。 在这狭窄受限的空间之中，神人境第六重以下者，绝无人能当此一击！ 楚火萝三人一起娇叱，出剑阻挡，但剑光在玄金双火引的攻势之下，刹那间化为飞灰，眼看三人就要被火光吞噬！ “有意思。” 沈振衣却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子。 哧…… 仿佛火苗落入大海，一缕青烟过后，一切化为平静。 缠绕不休的炽热火龙，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黑金二老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光顿化，他们两个大高手简直就像是被扒光了一样，只觉得浑身发冷，脸上却阵阵发烫。 到底……发生了什么？ 袁小姐捂住了嘴巴，压住本该发出的惊讶之声。 玄金双火引的威力，她最清楚不过，黑金二老本是金衫会的杀手，在玄天城中也多次出手，玄金双火，杀人无算，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 ——就算，沈振衣也是高手，能够抵挡得住玄金双火引—— ——那也不该如此轻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惊诧的不仅仅是袁小姐，黑金二老反应过来之后，更是又惊又怒。 他们受指派而来，自认十拿九稳，谁知道竟然会遇到这种意外——对方到底是用了什么鬼花招，才能将他们的攻势化解为无形？ 这根本不该属于武学的范畴了！ “你们这门武学，若是在外，倒是刚猛无双，让人无法硬接。” 沈振衣耸了耸肩：“只是借用外力，终究不是武道正途。你们以外力锻造神光，借小世界之力为己有，确实可以增强招式的杀意，只是遇到能解这小世界规则之人，那就等于是无用功。” 玄金双火引，借用天京浮屠阻隔的小世界之力，威力比之外界更增三分，但小世界的天地规则简单，只要封印秘法被人破解，这种力量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信手便能破之。 反而在外界完整的世界中，这种硬碰硬的攻势非得以力消解不可。 黑金二老听得懵懵懂懂，但至少能够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他俩绝对阻止不了沈振衣的前进。 袁大小姐果然福大命大，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帮手？ “这位公子果然厉害，不过，想要从我们金衫会口中夺食，就凭阁下的本事也还远远不够。既然公子手下留情，那我们也提醒你一句，早些离去，可保平安，玄天城水深，好自为之！” 沈振衣既然能破玄金双火引，想要借机杀了他们也易如反掌，没有动手便是饶了他们一命，黑金二老心知肚明。 他们俩身形一晃，消失于薄雾之中，只留下最后的警告。 袁小姐长呼一口气，目光转向沈振衣，又是崇拜敬佩，又是担忧。 她知道沈振衣的修为高强，但怎么也没有想到高到如此地步。信手杀死孔盈这种高手是一回事，想要逼退金衫会之人，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再次感谢父亲给自己批的命。 可饶是如此，也应该到此为止了。 金衫会绝对是她们惹不起的存在，只能退避三舍。 “沈三公子，能够带我到此，你已经尽到承诺。金衫会比我们先到一步，便是天意。” 袁小姐神情凄楚，她知道事已不可为：“公子便请自便，天京浮屠中的东西，只要你能拿到，尽管去拿，这智魂九连环，我们还是不要了。” 没有智魂九连环，无法破解元王爷的死局，万贤局必然会被暴怒的元王爷毁去。 但若要硬取九连环，她却得罪了得罪不起的金衫会，一样是保不住万贤局。 ——这早就是死路。 只是自己没看透而已。 “没骨气。” 楚火萝不屑地撇了撇嘴：“有我师父在，你又怕些什么？不用担心，刚才师父不是说了么，一定会给你取得智魂九连环，区区金衫会，算得了什么？” 连师父都没听说过金衫会是什么东西，想来更不用操心。 区区……金衫会…… 袁小姐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 这师徒还真是一脉相承，师父说金衫会是无名后起，这小徒弟还真不把金衫会放在眼里。 她苦笑道：“楚小姐，你非玄天城中人，有所不知，这金衫会的势力……可当真不简单呢！你们远道而来，确实不必为此卷入漩涡，不值得……” 尽管开启了天京浮屠，但她还是觉得付出的代价远远不足以让沈振衣与金衫会为敌。 ——或者说，如果知道金衫会在此，她根本不会动开启天京浮屠的脑筋。 ——这本来便是她病急乱投医吧。 振兴万贤局，保存家业，可能本来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梦。 袁小姐轻声叹息。 沈振衣扬了扬眉毛，微笑问道：“袁小姐你先不必担心，我们离开玄天城太久，其中变化，早已陌生，这金衫会到底有什么不寻常，还请袁小姐告知。” 他提问的时候，可并没有一点儿畏惧之意。 于此同时，黑金二老已经退到领头人身边，面色惭愧，禀告失败。 “你们输了？” 领头人面色微变，终于停下开启奇物封印的动作，转头看向二人。 “而且，你说他是掌握了小世界规则，才破了你们的玄金双火引？” 第六百六十九章 信手偶得 破了玄金双火引是一回事。 以小世界规则破玄金双火引，那是另一回事。 天京浮屠与金衫会的渊源极深，所以他们甚至有内部的地图和大部分封印的详细细节，在六层之下，可说来去自如，只要有实力足够的高手参与，便是更上一层楼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即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了解天京浮屠的根本封印，也就无从掌握天京浮屠中小世界的规则。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必须等待袁家人血脉开启天京浮屠，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如今听说黑金二老竟然被人以小世界规则击败，领头人怎能不惊？ “是。” 黑金二老惭愧不已，“他是这么说的。” 事实上想要正面破掉玄金双火引，就是他们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同一境界之下怎么能做到这般云淡风轻，只能说是规则压制。 领头人详细问了当时情景，眉头皱得更紧。 这么破掉玄金双火引，如果没有小世界规则，除非那沈振衣突破到了神人境第七重！ “如果他真的掌控了天京浮屠小世界规则，那么他很快就会到这儿。” 领头人站起身来，踱步思索。 本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在最后还是出现了变数。 难道真是那位袁小姐福大命大？ 但是……这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为什么能够掌控天京浮屠的小世界规则？ “我们走。” 金衣人首领明智地下了决定。 事情有变化，已经不是他能够解决。 既然如此，速退为妙。 此人能够轻而易举击破黑金二老联手，就算是他亲自上阵也未必占到什么优势——一切问题终究还是要在玄天城中解决。 那里，区区一个神人境第六重，翻不出什么浪花。 所以等到沈振衣与袁大小姐进入奇物之仓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看见，只剩下解开了一半的封印。 “他们走了。” 楚火萝上前检查，明显能够看到有人曾经来过，但此时早已鸿飞冥冥。 “想是那两个老头回去之后，对他们说了师父的本领，他们畏惧师父威势，自然就望风而逃了。” 她得意洋洋。 沈振衣淡然摇头：“不必管他们，取了智魂九连环就走吧。” 他信手一拂，原本解开了一半的封印嗤的一声消散，奇物之仓大门霍然开启，劈头就见有九个骷髅头串成的项链在空中载浮载沉，黑气萦绕。 “智魂九连环！” 袁小姐惊喜大呼，几乎不敢置信。 自己孜孜以求抱着万一希望来找的东西，居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若是刚才金衫会的人在此，只怕这时候更要惊掉下巴。 辛辛苦苦未能打开的封印，被沈振衣随手破解，倒也罢了——这怎么就能恰好找到智魂九连环？ 这是自己的运气？ ——还是人家的本事？ 她发愣着没有出手，楚火萝早就不耐烦了，伸剑一撩，将那九个骷髅头串在剑身，随意一甩丢给了袁小姐。 “赶紧拿好，我师父答应你的事儿，肯定给你做到了！” 袁小姐伸手接住，犹自如在梦中，捧着智魂九连环傻愣愣地不知该作何表情。 “那你在此稍待，我们去去就来。” 沈振衣也不在意，略一点头，转身就走。 ——对奇物之仓的其他东西，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你们……可随意取用此地……” 袁小姐深感谢意，想要提醒沈振衣奇物之仓中东西不少，就算随机拿几件，就算自己不用，必定也是价值连城。 然而沈振衣施施然离去，只背着轻轻摆了摆手。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袁小姐瞠目结舌。 “师父，我们去哪儿？” 楚火萝忍不住，开口询问。 沈振衣抬头望上方，淡淡道：“这地方不是有七层么，既然到了这里，怎么也要去拜祭一下长公主。” 啥？ 不是说神人境第六重的人只能到五层为止么？敢情师父你还打算更上一层楼？ 不过沈振衣破格行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三名女弟子也并不觉得有太大意外，龙郡主微蹙双眉问道：“师父，这位长公主你可相识？” 如果是问其他人，那这话显然很没逻辑。 沈振衣是从下界斩月飞仙而来的人，怎么可能认识千年前就沉入地底的长公主？ 但对于沈三公子来说，似乎没有不可能。 果然沈振衣微微颔首：“也算是相识。” 他微闭双目，抚今追昔，不胜慨叹。 如花红颜，炽烈绽放，却在最美的那一刹那沉入幽深地底，这要有多大的决心与勇气？ “果然认识……” 楚火萝嘀嘀咕咕，好奇揣测。 沈振衣没理她，从容转了几个身，随意就找到了第六层的入口踏入，在第六层也未曾停留，飘然进退，很快便到了第七层。 ——天京浮屠，最为神秘也最为恐怖的顶层！ 当初长公主一怒之下，将天京浮屠沉入地底，她本身的修为深不可测，再加天京浮屠本身的秘法，结合之后更是强横。 这天京浮屠顶层，便是神人境第七第八重，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千年以降，这天京浮屠几次现世，还从未有人踏入过顶层。 更何况，只是区区神人境第六重的修为！ ——还带着几个实力更弱的累赘。 这种情况要是说出去，整个玄天城也没有人会相信。 但其实这里是个安静的空间，空气之中弥漫着檀香的气味，四面有白色巨像端坐，双目半睁半闭，一动不动。 “这便是以天京浮屠秘法，结合前朝国运，创造的护法金刚。只要不惊扰到他们，便无事。” 沈振衣轻声提醒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 紫宁君拥有堪破真幻之眼，双眸转动，眼波在那几座护法金刚身上转动，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心中震慑，只微微点头。 这也是护法之灵，但修为，恐怕在神人境第七重以上，一击之力，远迈雷霆。 在这几座巨像中穿过，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沈振衣却如闲庭信步，甚至都没多看旁边两眼，只一路走到浮屠顶层中央都王座之下。 “到了。” 他神色无悲无喜。 第六百七十章 王座 王座剔透如水晶，即使是在封闭的天京浮屠顶层，依然散发着幽幽的紫色光芒，就如黑暗中的魔眼，充满了诱惑和威严。 “这就是当初天京皇朝的王座？” 龙郡主目眩神摇，她身具真龙血脉，能够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畏惧却又跃跃欲试。 “不错。” 沈振衣点了点头。 “当初长公主安坐于王座之上，辅佐幼弟，号令四方。抵御凶兽的侵袭，力挽狂澜，也殊为不易……” 皇朝末年，天下动荡，四处烽烟，想要维持统治本来就如履薄冰。 更何况还遇上了十万年未遇之大变局。 ——凶兽崛起！ 即使长公主长袖善舞，惊才绝艳，也终究无法救得了天京城， 凶兽涌入，毁灭一切。 天京倾城，浮屠沉底。 千年之后，才终于重见天日！ 听沈振衣说完当年的故事，楚火萝三人都是一阵默然。 她们是亲身体会过凶兽狂潮恐怖之人，而当时天京城面对的凶兽冲击，要比她们遇到的更强大更恐怖万倍。 长公主作为女子之身，能够抵抗这么久，实在是令人敬佩。 不用沈振衣再多说，她们三个轮番对空荡荡的王座恭敬施了个礼。 呼—— 突然四面风声大作，那些护法金刚陡然起立，威势赫然又增一倍。 三人一惊，侧身自卫，却见沈振衣淡然而笑，对虚空之中拱手。 “长公主，多时不见了。” 什么？ 楚火萝悚然一惊，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头戴金冠的女子昂首坐在王座之上，虽然身周白光散淡，但面目宛然，栩栩如生！ “这……就是长公主？” 虽然早就预料到有可能遇到残存之灵，但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长公主出现，还是吓了一跳。 这是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头上的金冠高耸，一双凤眼不怒而威，此时却怔怔地瞧着沈振衣。 “你……你来了？”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颤声低呼。 ——又来了。 楚火萝与龙郡主对视一眼，果然这位长公主与师父相识，而且看这样子，还交情不浅。 “我来晚了。” 沈振衣叹息。 晚了千年，国祚已亡，斯人已逝，纵然剑气冲天，难挽千载光阴。 这两句对话的心情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之人才会了解。 “不晚！” 长公主双目迷离，盯着沈振衣，语声却并无任何犹豫。 “只要来了，便不晚。” 许多人许多事，都会来晚。 但只要来了，就是一个交待。 长公主冠冕华服，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希冀与笑意，却又像是理所当然的重逢，一刹那控制不住的惊喜已经被掩藏起来，只留下身为一国长公主的镇定自若。 “如今神州陆沉，腥膻遍野，我这一国之长公主，做得实在不够称职。” 她正色与沈振衣开口，宛若生前，仿佛身处皇朝的宫殿，而非是沉入地底的天京浮屠。 “公子前来，必能一扫颓势，力挽狂澜，我也就放心了。” 凶兽肆虐，早非人力可以挽回，就算有钢铁长城，也无非为人族苟延残喘而已。长公主聪明灵慧，自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她心中，一直有一线希望。 ——只是那个人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她并无丝毫把握。 千年之后，沈三公子终于来了。 “好。”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是难以承担的重任。 沈振衣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既来此世，天下便有了变化，长公主不必担心了。” 他等着斩月飞仙，给这已经颓废的世界一条新路——时不我待，也需要抓紧了。 “那就多谢公子。” 长公主也是一样，似乎对沈振衣充满了信心，她从宝座之上起身，满身威仪，却鞠躬拱手向沈振衣致谢。 “理所应当，长公主不必谢我。” 沈振衣轻轻叹息。 “她对师父还挺有信心的。” 楚火萝悄声与龙郡主嘀咕。 龙郡主眼中闪耀着敬佩与骄傲的光芒，低声道：“只要见过师父的剑，当然就会有信心。” 沈三公子的剑，是神的轨迹与光芒，穿梭于时间空间之外，能够斩灭一切，救赎一切。 ——不管别人怎么想，龙郡主就这么认为。 “不过当年之事……” 长公主忽然沉吟起来，目光定定地看着沈振衣，又一躬到底：“有人背后搬弄是非，是我父皇误会了公子，千年前之事，还请公子恕罪。” 她风范非常，如今折节请罪，只让人如沐春风。 像这样尊贵的女孩子，谁又能不原谅她呢。 沈振衣却在挠头。 他略一皱眉，淡然笑道：“当然之事，我已记不太清了……” 无限经历，如果谁得罪了自己这些小事都需要记得，那也未免太花功夫——何况以他的剑而言，谁触怒了自己，当然是当场就解决，也无需等待以后。 这就更不需要记得。 长公主微微一愕：“公子大度，只是我等心中愧疚，却不能改……” 若不是因为错信他人，误会了沈三公子，凶兽之势，又怎么会起得那么快这么猛，让人无法抵御？ 或者说，如果说沈振衣在，天京一战的结局，也未必就是玉石俱焚。 这千年来，长公主每每回忆起那段过往，都不免如毒虫啮心，痛楚后悔难当。 为什么没有相信如天上谪仙人一般的沈三公子？ 却要相信——那人？ 她捏紧了拳头，强忍怒气道：“沈公子，如今虽然千年岁月过去，当初构陷你的小人，恐怕还在玄天城中，也不知是隐匿身形，或是扶摇直上。总而言之，他当日言行，必有重大图谋，城外凶兽不可怕，最可怕的，便是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险恶人心！” 长公主伸手一推，座下水晶王座旋转飞起，稳稳落在沈振衣的面前。 “便请公子端坐于王座之上，诛杀奸佞，驱退凶兽，为我人族皇者，拨乱反正！” 水晶王座闪烁紫色华贵光芒，嗡嗡有声，仿佛是与长公主一样，呼唤人族的王者归来！ 啥？ 楚火萝瞪大眼睛，这随便一行，师父便要当人皇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人皇? 人族皇者，守护天下。 只是如今天下散乱，人族苟延残喘，就算是有皇朝皇座，正统正宗，又有何用。 ——这只是一个巨大的责任。 长公主仔细端详着沈振衣，双目闪烁。 千年以降，他并没有什么变化，反而是变得更年轻了些。 长身玉立，目如朗星，那溶溶如天上月的气质，依旧卓尔不群。 真羡慕啊…… 她心底酸楚叹息。 这样的谪仙人，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的，就算少女时期曾有些绮丽情思，在漫长的时光面前，也变得脆弱不堪，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能够回来，已经是最大的救赎。 ——也是长公主心中唯一残存的希望。 她冒昧地提出这要求，身体颤抖，不知道沈振衣会不会答应。 他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不告而别，无影无踪？ 她担心。 ——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不是当年那个娇憨的公主，而是负一国之重，乃至于承载天下的长公主！ 故人情思，比不得天下大局。 沈振衣瞥了一眼水晶王座，又看了看长公主的虚影，淡淡一笑。 哪怕是天下最尊贵的东西捧到他面前，他也并不在意。 “好。” 他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要挽大厦于将倾，回狂澜于既倒，那我就做这个人皇。” 只不过是个名头，就算其他人有些诡谲的心思，沈振衣也并不放在心上。 ——无非，只是顺手而已。 他深深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楚火萝等三人随着沈振衣离开天京浮屠的时候，都是有点不能接受现实。 她们当然知道师父的能耐，但他竟然就当上了这一世的人皇？ 这都什么展开？ 她们三人当先开路，沈振衣却端坐在水晶王座之上，足不沾地，飘然而行。 捧着智魂九连环的袁小姐在天京浮屠之外等着他们，看这模样，也是瞠目结舌。 “这……这王座……” 她不认得这是前朝皇座，也不敢想象沈振衣能够进入天京浮屠最高层，取得长公主的认可。但那王座之重蕴含的沉重威严与压力，却让她浑身颤抖。 ——这是皇朝数万年的积累，与镇国玉玺一般，代表着朝廷无上之威。 就算已经覆灭，但那气势也只是衰落。 瘦死的骆驼，还是比马要大。 “袁小姐，此间事了，就要麻烦你帮忙带路，引我们前往玄天城了。” 沈振衣微笑，浑不在意。 他坐在皇座之上，雍容华贵，又好像天经地义，就应该坐在这里一样。 “是……是……” 尽管沈振衣的语气并不强硬，但袁小姐却像是如奉纶旨，像是听到了命令一样，禁不住便要躬身领命。 这王座……到底有什么古怪？ 她心里嘀咕，想不出所以然，只当是沈振衣在天京浮屠之中，又得到了一件宝物。 总之……如今智魂九连环已经到手，万贤局迫在眉睫的危机总算可以暂时渡过。别人如何，她暂时也顾不上了，心里松快，脚步自然也就轻快了许多。 “那王座……” 远处，金衫会几人却陷入了沉吟。 领头者面色惊诧，双眉紧蹙，黑金二老站在他身后，想起沈振衣轻而易举破去玄火双金引的气势，冷汗涔涔，后怕不已。 “这是件什么宝物？他从何得到？是有预谋而来，还是运气？” 前朝覆灭已久，新崛起的金衫会和袁小姐一样，认不得这人皇宝座，但也一样能够感觉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气势。 ——这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宝物！ 能够让此人轻而易举放弃智魂九连环的东西，绝不简单。 “这人的出现，真是让漩涡一般的玄天城，又增了变数！” 领头者叹息连连，原本趋于明朗的局势，只怕又要有变化了。 “此人底细不明，我们不便出手。如今袁家得了智魂九连环，又出了这么个人物，我们先赶回玄天城，请会主定夺！”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处理的范围。 对方能够在天京浮屠之外信手杀死大袖手孔盈，也能够在天京浮屠之内破解玄火双金引，无论是实力还是算计，都已经凌驾他们一筹，不想死的话，就把问题交给更上层的人来解决吧。 领头者仰首看天，沉默不语。 他们的身形，渐渐消失在薄雾之中。 沈振衣朝着金衫会众人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淡淡一笑。 没有追击。 也不必。 他跟着袁小姐一行人，优哉游哉地前往玄天城。 玄天城。 这座千年的雄城，比之霸王城都不知要范围广大许多。 如果说霸王城是南方人族的避难所，这玄天城，便是七伤世界真真正正的中心。人类仅存的繁华与文明，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历史和未来，全都容纳在这一座城中。 一城，便是天下。 黑色的城墙矗立，直入云霄，在远处，甚至看不到城墙的顶端，只有云层飘渺偶尔散开的时候，才能瞧见瞭望塔在日光之下反射的辉煌光芒。 “就是那里了。” 袁小姐看见玄天城的城门，终于松了口气，她回头对沈振衣笑着说道。 “沈三公子与三位姐姐是外来之人，恐怕需要另行办理入城手续，这中间手续繁琐，不过咱们万贤局虽然衰落了，但也总有些关系，我来给你们安排。” 这几位给她帮了这么大忙，进城这种小事，袁小姐当然要抢着解决。 地方上的强者，来了玄天城也得低一头，一般情况下，便算是城主级别的人物，也得耽搁几天验明身份。 袁小姐找些世交好友帮忙，再花点钱，总能缩短些时日。 沈振衣却不需要。 他微微摇头：“袁小姐不必麻烦，我们此来，是涉及一桩案件公事。所以来玄天城接受质询，只要到城门亮明身份，他们自然会引我们进去。” 啥？ 袁小姐瞪大了眼睛盯着沈振衣。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意态飘渺，微笑不已。 ——就你这样，你跟我说你是跑来玄天城受审的？这是在开玩笑么？ 她挠破了脑袋也不敢相信。 第六百七十二章 罪囚受缚! 袁小姐弱弱地问道：“不知沈三公子触犯了何事，若是……有什么麻烦，万贤局也当鼎力相助。” 要被从地方上拉到玄天城来质询的麻烦，那可不是小事儿。 万贤局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小事也许能找人帮帮忙，大事那可就敬谢不敏。 “也没什么大事。” 沈振衣耸肩：“不过是杀了个玄天城亲卫。” 啥玩意？ 袁小姐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 杀了玄天城亲卫，你跟我说是“只不过”？ 巡行四方的亲卫，不如驻扎城中的亲卫尊贵，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玄天城体系中通着天的人物，谁不是贵胄子弟？ 就算是袁小姐忌惮的元王爷，实际上的身份也不过是亲卫中的一等卫。 这还不是得罪到死的矛盾，万贤局就差点家破人亡了。 你现在说你一个蛮荒子弟，居然杀了一个玄天城亲卫？ 那你还敢来？ 是找死？ 袁小姐嗫喏半晌，轻咬贝齿道：“沈三公子，我便当不知道，你赶紧逃走吧！以你的身手，在荒野中亦能生存，天高皇帝远，凶兽攻势又急，玄天城中人也未必会盯着你不放——这样或许还能逃得性命。” 她想了半天，能够支持沈振衣逃走，已经算是讲义气。 沈振衣大笑。 “袁小姐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他轻轻一招手，那水晶王座托着他飘然而前，直趋城门。 城门前有威风凛凛的黑衣甲士，横戟阻拦。 沈振衣也不停留，朗声喝道：“请告知城中，便说南域霸王城的沈振衣到了！” 两名甲士对视一眼，对这名字全无印象，不过对方既然叫得这般自信，而且端坐在这水晶王座之上，看上去气势非凡，说不定有什么来头，不敢怠慢，连忙以心光传讯之法，向上级报告。 不一会儿回复传来，两甲士一看目瞪口呆。 “原来竟然是个罪囚，还敢如此嚣张！” “小心，此人击杀城中亲卫，危险非常，不可大意！” 这两名甲士只是看门人，比起玄天城的亲卫地位要低得多了，看沈振衣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畏惧，害怕他要暴力拒捕，只远远喝道：“那罪囚，既然来玄天城投案，还不卸下武器，束手就擒？若是态度乖觉，大人们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条小命，让你戴罪立功！” 能够杀玄天城亲卫之人，怎么也得神人境第六重。 如今人族衰微，玄天城中高手虽然还是层出不穷，但到底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但凡有自然成就的神人境第六重以上者，谈不上求贤若渴，但也会多几分特权。 沈振衣若是老实伏法认罪，担任与凶兽对抗第一线的死士，几年下来若能不死，当可赎清罪过。 “什么罪囚！” 楚火萝跟在沈振衣身后，听得恼火，大叫道：“我师父只是答应那藏头缩尾的谁谁谁，前来玄天城一晤，谁承认有罪了？分明是玄天城亲卫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动手，被我师父杀了也是活该！” 她是个爆炭脾气，不管到了什么地方，仗着有沈振衣撑腰，都是呼五喝六有恃无恐。 两名甲士畏畏缩缩，知道对方是高手，也不敢用强，当然也不敢轻易放几人进城，只拖在那里，等着上级支援，再作打算。 沈振衣等得不耐烦，正要开口，幸好玄天城的城门守卫效率还算高，他的身份通报上去之后，不一会儿就来了呼啦啦一群人，以一个满脸虬髯的魁梧汉子为首。 门口俩甲士看见此人，这才松了口气，上前与他见礼：“洪都尉，就是此人。他不肯受缚，该当如何，还请都尉定夺。” 那虬髯汉子倒不生气，看了沈振衣一眼，口中啧啧称奇，上前笑道：“你便是那个南域的大魔头沈振衣？听说你不但宰了我玄天城的亲卫，还一手杀了十几个南域城主，令得南域一片萧条，给凶兽以可乘之机，实是我人族的大罪人？” 沈振衣缓缓而行前往玄天城，消息当然比人走的快，他在离开霸王城之前屠戮南域城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玄天城城门守卫中也有知晓。 那两个守门的甲士更是吓的浑身发抖。 他们也听过这传说，只当那恶魔必然是三头六臂的可怕人物，没想到居然便在眼前。 他们虽然是玄天城中人，但也知道地方城主各有所长，绝不好惹，这人能一口气宰掉十几个，他们可万万惹不起！ 沈振衣淡然道：“凶兽逼迫已极，他们身为各城最强者，不思保护百姓反攻，反而还只顾得上倾轧勾心斗角，我若不杀了他们，内耗起来，才是给凶兽以可乘之机。” 如果是武道种子，他一向都是手下留情。 但这些养尊处优的城主，靠着资源堆到如今的修为，潜力已尽，又无全力抗击凶兽之心，那不如杀了，还南域一个朗朗清空，让更愿意共御外侮的人上位，这或许还更好些。 杀这些人，他问心无愧。 “照啊！” 洪都尉一拍大腿，兴奋道：“沈兄这话，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我早就觉得这些人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明明大敌当前，还要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若是能够团结一心，何至于让凶兽猖獗至此？” “沈兄放心！高层蒙蔽，咱们这些打凶兽的兄弟，却明白你的心思。那些自以为是的亲卫又算得了什么？兄弟我亲自护送你入城，纵不能保得你的性命，也不会让你受辱于狱卒！” 这些刀口舔血的城门守卫，也时常出城野战，与地位高企的玄天城亲卫不同。通常是送死他们去，领功亲卫来，这其中矛盾甚深。 洪都尉也是个热血之人，对如今人族龟缩防御的态势早就不满。 如以大势而论，凶兽确实占尽上风，但是若人族诸城城主联合起来，突袭反攻那么几次，也可获得战国。 结果几百年没听说这些城主集会，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却是为了对付一个同族？ 洪都尉怎么都看不起。 他倒是佩服沈振衣的豪气，哈哈大笑，便要为他打开城门。 就在此时，就听嗖嗖声响，四面忽有数道青光，犹如毒蛇一般，向着沈振衣的各处要害，飞驰而来！ 第六百七十三章 打不过一张椅子? 玄天城门口，竟然有人敢刺杀？ 洪都尉勃然大怒，正要喝令城门守卫拦阻，瞧见沈振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一怔，并未急着出手。 沈振衣一动未动。 嗤！嗤！ 数道青光，已经冲到沈振衣身周，眼看下一秒便要将他开膛破腹，万箭穿心！ “师父！” 楚火萝等人惊叫，却见沈振衣座下的水晶王座，陡然间光华大盛，仿若爆燃一般，放出刺眼光芒！ 呼！ 光芒将那几道青光卷了进去，旋即听到连续数声惨呼，等到尘埃落定，就见沈振衣依然是正襟危坐，而在水晶王座的下方，平白多了几具青衣尸体！ “这是……” 洪都尉陡然瞪大了眼睛。 “青衣十六煞！”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用一种看妖怪的眼神盯着沈振衣。 青衣十六煞。 出煞无人归。 兽心堂正面用于军阵的武力，身为玄天城的城门守卫，他当然耳闻，甚至亲眼见过。 青衣十六煞有破军之力，便是玄天城亲卫，也得组成战阵，方能抵挡。 沈振衣有本事屠戮南域十九城的诸位城主，修为自然不弱，可算是神人境第六重巅峰——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过是一个人！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出手。 洪都尉就在旁边，他看的清清楚楚。 面对青衣十六煞的破军一击，沈振衣连动都没动，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就好像是几只小虫子飞向自己，甚至都懒得挥手驱赶。 击败杀死青衣十六煞中这几位的，是那张椅子！ ——在这一刹那间，沈振衣的水晶王座自动护主，放出漫天神光，击退青衣十六煞的破军一击，还以一种玄妙无穷的力量，将之反弹了回去。 有几人见机得早，带伤逃出，稍微慢了一步的，变成了王座下的尸体。 也就是说，成名已久的青衣十六煞，败给了一张椅子。 洪都尉咧开了嘴，万般不敢置信。 ——这是一张什么鬼椅子？ “师父！”楚火萝冲到沈振衣面前，足下旋舞，将那几句青衣尸体踢飞，恼恨道：“什么人竟敢在玄天城门口刺杀师父，真是死不足惜！” 荒野之上一路无事，没想到竟然是在玄天城门口遇到了刺杀，这些狗东西阴魂不散，败人兴致。 沈振衣微微摇头：“大约是兽心人，不妨事，理所当然。” 他不认识这些杀手刺客，不过从他们的武学中认出了煞气——神人境武学以神光为基，能够运用煞气化为攻击的，当然只有兽心人。 他在南域阻止数次兽心人阴谋，改变了兽潮灭世的大势，遭遇刺杀简直再正常不过。 沈振衣自己都不以为意。 至于为什么在玄天城门口动手，这种细节，他也懒得去追究。 “进城吧。” 他瞧了瞧巍峨城门，意兴阑珊。 远处山头，狼狈逃回的青衣十六煞残余滚倒在地，一个个都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 兽心堂的禅老站在山巅，大袖颤动，神色紧张。 之前反对他对沈振衣动手的黑衣人，如今也是面色仓皇。 青衣十六煞的攻击，禅老预料到可能会失败，但怎么也没想到过会失败到那么彻底。 “选择这个时机，本以为沈振衣是待罪之身，进玄天城自然会被束缚神光，实力大打折扣。玄天城中人，也不会真的出力维护。青衣十六煞一举出手，有七八成机会可以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禅老缓缓分析。 “结果此人强横，未曾被束缚，但是猝不及防之下，青衣十六煞全力出手，我本来以为，怎么也应该有一半一半的机会。” 现在哪里是一半一半？ 禅老与黑衣人面面相觑，额头上尽是冷汗。 别说是青衣十六煞，就算是一百倍的青衣十六煞，一千六百人一起，恐怕也杀不了这个沈振衣！ 没看这些酒囊饭袋，就连对方座下的一张椅子都对付不了么？ “这张王座是什么奇物？” 黑衣人皱紧了眉头：“竟然能够反弹青衣十六煞的破军一击，有此宝物护身，沈振衣岂不是在同境界之中已然无敌？甚至布下天罗地网，也不可能伤到他一根毫毛！” 青衣十六煞的合击，在神人境第六重中已经算是巅峰，这样都被反弹——除非这张椅子有极限，否则只要沈振衣安于王座之上，便是千军万马的冲击，只要境界不高于他，他就立于不败之地！ 禅老神色凝重：“此物是他在天京浮屠中得到，之前我们未曾在意，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 他顿了顿，又道：“总之沈振衣此人必须要死，这次青衣十六煞的失败，我会详详细细禀告，让堂主知道此人的危害。玄天城中，哪怕是请出大供奉，也要尽快除掉他！” 黑衣人一个哆嗦，面色煞白道：“禅老，你是糊涂了吧？这次你强行调动青衣十六煞杀人不成，已经犯了堂中大忌，还想着要请大供奉出手？这怎么可能？” 这一次失败，禅老的测算必然会受到怀疑，之后领罪成为阶下囚都大有可能。 若是以前，黑衣人看他失势，还会幸灾乐祸，但不知为何，在一起目睹了沈振衣的神威之后，他竟然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层次能够置喙之事，何必还要强行？ 算了吧…… 黑衣人心里就是这么个想法。 堂中的大供奉都是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他们高高在上，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沈振衣出手。 “你要相信我，沈振衣必然是我兽心堂的大敌。” 兽老低头咳嗽，双目血红，眼睁睁地瞧着沈振衣踏过青衣十六煞的尸体，飘然而入玄天城。 此人不除，兽心堂的大计必然会受到阻碍。 他算得清清楚楚。 “我之后自然会去总堂领罪，不过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一定要恳请大供奉出手，若再不将此人扼杀，那就真的晚了！” 他捶胸顿足，状若疯狂。 黑衣人同情地看着他，心有戚戚，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的目光也瞧着沈振衣的背影，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 第六百七十四章 玄天城 沈振衣并没有在意这些虫豸的目光。 他已踏入玄天城。 与其说是一座城，这不如说是另一个世界。 ——与城外截然不同的世界。 与霸王城等其他荒野小城，一样不同的一个世界。 这里有着人族仅存的秩序、文明，还有希望。 或者说，这是七伤世界之中，唯一还真正像是人类世界的地方。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悬浮于半空之中，在整洁宽阔的大路上人群络绎不绝，却也没什么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城中强者无数，特立独行者也无数。 不过只是坐着椅子在空中飘，又算得上什么。 洪都尉一路上与沈振衣攀谈：“沈三公子，依据玄天城律例，我会带你去公所。不过你不必担心，这城中也不是他们亲卫一党一手遮天。城门前青衣十六煞刺杀之事，我也会如实禀告。” 会被兽心人刺杀，那说明沈振衣便是凶兽的大敌，人族的英雄。洪都尉他们城门守卫本来便与亲卫不睦，如今更觉意气相投，又见他本领高强，言语之间便更多交好之意。 “那便多谢洪都尉。” 沈振衣无可无不可。 既然已经来了玄天城，那已经到了中心，什么事情等待解决便是。 时机一至，自然水到渠成。 龙郡主心细，向洪都尉打探道：“这公所是什么地方？还请都尉告知。还有玄天城之律例，我们初来乍到，一无所知，也要请教。” 玄天城中什么规矩，她们都是两眼一抹黑，师父或许倒是知道，但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师父吧？那要她们三个弟子何用？ ——在沈振衣坐上水晶王座之后，她们就个都有了浓重的危机感。凶恶的刺杀都被一张椅子轻而易举化解了，那岂不是说她们还不如这王座有用？ 以后师父还需要她们干嘛？ 除了尽快提高身手之外，其他一些杂事，也得赶紧做起来。 洪都尉哈哈大笑：“那么客气做什么？我自当知无不言，不过玄天城律例繁杂，我也是个粗人，不可能搞那么清楚。只是沈三公子杀了亲卫之事有点麻烦，在律法之中属于大罪，不过也不必害怕，我一会儿细细与你们解释。至于公所，便是审案理事之地，城中每隔百里，便设一公所，我们要去的，便是西九城门公所。” 玄天城的律例，原本便是从前朝法令修改而来。 强者杀人，本无大罪。 原本武道境界差一阶，若无其他关系维系，几乎不能算是一个世界的人，只要不是穷凶极恶地无故屠杀弱者，斗杀几人，玄天城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玄天城亲卫却不同，这是城中公职，便是更强者杀之，也得接受质询，若是没有正当理由，城中宿老便会亲自出手，将凶手绳之以法。 “那些亲卫自己莫名奇妙，前来攻击我师父，难道碰上了只能束手待毙不成？” 楚火萝不忿，开口反驳。 洪都尉点头称是：“亲卫便是如此嚣张跋扈，我们兄弟都瞧他们不顺眼。沈三公子既然是抗击凶兽都志士，自然不可能无故与他们为敌，定是他们的错！” 楚火萝赞同点头。 龙郡主却在暗暗忧虑，她倒是不担心师父的本事，只是玄天城亲卫的地位既然如此特殊，只怕事情不像是楚火萝与洪都尉想的那么简单。 沈振衣入城虽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是对于整座大城来说，仍然只能算是悄无声息。 即使到了公所，他也未曾见到约他见面的原羽真，公所之人，只是漫不经心地记录了他的情况，然后让他先行回去，等待传唤。 “如今玄天城上上下下都是如此了。” 洪都尉看楚火萝疑惑，为她们解释：“这些官老爷们官僚得很，什么都要文书往来，准备充足。沈三公子是外来人，他这边还需资料归档对证，能在一个月只能传唤，就算快得很了。你们既然来了玄天城，不妨就在此住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如今玄天城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大物，臃肿冗余，处理任何事务都得浪费巨量的时间。洪都尉对此早有所料，所以邀请沈振衣住下。 “住在玄天城，对武者来说，到底还是有好处的。” 能借此机会多住一阵，至少对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她们三个大有裨益。 武道修行，以月眼下漏的灵气为根基。 如今的七伤世界，除了玄天城之外，都被凶兽转化的煞气所侵蚀，想要修行神光殊为不易。除了少数隐蔽的洞天福地之外，玄天城大概就是最好的修行之处了。 其他诸城，虽然也有厚厚的城墙防御，但无法抵御煞气的侵蚀，比之荒野虽然好些。 但与这重重法阵保护的玄天城相比，还是有天壤之别。 之所以在这人族的末世，玄天城还能培养出有望登临绝顶的武者，源源不断运来集中的资源是其一，这份得天独厚的灵气积攒，也是重要的原因。 “不错。” 沈振衣转头对紫宁君三人道：“左右无事，你们便好好修行，争取早日突破境界。在这玄天城中，你们的修为可有点不够看。” 他的目光投向城中高耸入云的方尖塔，塔尖所指，正是月眼正中的位置。 到了晚上，月眼投射的光芒流离于塔尖之上，会是这七伤世界人族最光辉灿烂的刹那。 玄天城最强者，都在这方尖塔中潜修。 神人境第七重、第八重，乃至于最强的第九重——如果有的话。 只可惜，玄天城只有一座，方尖塔能容纳的高手，也实在太少了。与城外荒野中心，那些强大的凶兽相比，差了许多。 更何况，更强大的凶兽，正在不断增生。 凶兽大势已成。 留给人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轻轻叹息。 洪都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热情邀请道：“你们在玄天城中，是不是还未有落脚之处？我在城边有一处宅子，如今只有我和我娘子同住。还空着一大半，你们若是不嫌弃，不如这一阵便先在我家暂住，等此案了结，再图下处如何？” 第六百七十五章 洪娘子 沈振衣不置可否。 楚火萝等人觉得在玄天城人生地不熟，难得这位洪都尉热情，觉得也是个办法。龙郡主处理庶务，当下便向洪都尉道谢。 这时候袁小姐终于匆匆忙忙追了上来，她一开始看到城门口的刺杀就吓呆了，然后还得领着一群乌合之众进城，耽搁了一时间，一路追着沈振衣他们赶到公所，等他们出来才赶上。 “沈三公子还是住到我们万贤局吧？公子于我有大恩，且容我图报。” 她也是真心诚意，沈振衣为她取来智魂九连环，那便是万贤局的大恩人。 虽然袁小姐真做不了什么，但招待引路做些杂事总是可以。 “袁小姐，你万贤局的麻烦恐怕还未解决吧。” 洪都尉好心提醒。万贤局的事儿前些日闹得沸沸扬扬，元王爷也不是好惹的，何况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虎视眈眈，就算是得了智魂九连环，事情也未必那么容易了结。 袁小姐哑然，这也确实是问题，不由尴尬。 “小姐不必担心。” 沈振衣端坐在水晶王座上，不动声色道：“我们暂时便不去万贤局，若有事，可以找洪都尉找我。” 故人之女，纵然生性懦弱无能，但总要照拂一二。 袁小姐无奈，只能叮嘱再三，准备着回家之后再备礼物来感谢，此时万贤局事多，她也得急急回去处理。 洪都尉心性豪迈，见沈振衣允了去他家，大喜道：“如此正好，待我引你回家住下，我下值之后，我们再来痛饮一番。” 他身为城门都尉，在城边可配一所宅子，虽然不甚大，地方也略微偏僻，但也幽静。他与娘子二人居住，绰绰有余。 “娘子！娘子！我们家来客人了。” 洪都尉一进门，便开始高呼，一个恬静如水的绿衣女子缓步而出，瞧了瞧他兴奋的神情，又看了看他身后沈振衣师徒四人，脸色微变，旋即又温柔微笑道：“难得你带客人回家，想必是你的好朋友，怎么也不早通知我下厨，也好款待。” 她又转向客人，躬身道：“寒舍简陋，还请诸位海涵。” 洪都尉嘿嘿笑着：“好叫娘子得知，这位便是在南域以一人之力，杀十九城城主的沈三公子沈振衣。连玄天城的亲卫都吃了他的亏，今日在城门口，又弹指间灭了兽心堂青衣十六煞，实在是英雄了得。这几位是他的女弟子。” 他得意洋洋地夸耀沈振衣的战绩。 绿衣女子微微吃惊，沈振衣的凶名她也听过，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位贵公子。 城门守卫与亲卫素有矛盾，丈夫与此人一见如故，倒也并不奇怪，但要将此人招进家来，恐怕也是平添不少麻烦。她知道丈夫大大咧咧英雄气概，心中疑惑，面上不露，招呼沈振衣等人先到后院落脚休息，这才转向洪都尉问道：“这人武道修行绝非简单之辈，又得罪了亲卫，你将这来历不明之人带回来，恐怕有碍……” 洪都尉不以为然：“不过只是交个朋友，此人在南域与凶兽对抗，反而被人倾轧污蔑，杀玄天城亲卫之事，我看也是不得已。就算真有什么，也牵连不到咱们。” 他是亲贵子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担任一门都尉，背后也不是没人。行事自然就肆意不忌，只要脾性相合，哪里管他对错。 洪娘子无奈，只得听之任之。 这几日间，白天洪都尉便在城门轮值，晚上便找沈振衣喝酒，讲论武学，谈到酣处，随意指划，也是神光四射，威猛无比。 他家学渊源，天资卓绝，在神人境第六重中也称得上一方好手。 只是每每他向沈振衣请教，沈振衣总是笑而不语，也不搭茬，弄得他心痒难搔。 洪娘子看在眼里，眉宇之间，更显忧虑。 一夜洪都尉与沈振衣论武之后，又是酩酊大醉，洪娘子服侍他睡下，自己却在床边静坐良久，终于按捺不住，从床底翻出一只鹤嘴香炉点燃线香，一缕袅袅青烟泛起，化作鸟形，在空中展翅飞腾，盘旋几周，这才消散无形。 洪都尉睡得更熟。 洪娘子站起身，神色之中突然透出一股凛然之色，与平日的温和平静大不相同，眉宇之间，甚至有几分勃勃英气。 她的身姿一晃，化作一道绿色流光剑影，从窗户激射而出。 “来了！” 正在小花园中闲坐的沈振衣，突然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什么人！” 楚火萝厉声叱喝，仗剑而立。 她们来到玄天城数日，也感觉灵气充盈，许多平日感悟得到却做不到的地方，如今轻轻巧巧便能做到，武道修为水到渠成，飞速提升。 她正跃跃欲试，想要找机会试试手，陡然感觉到一股杀机袭来，自然是求之不得。 “你先退下。” 沈振衣温言摇头。 来者的本事不弱，可不是楚火萝她们能够应付的。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青色剑影凌空飞来，对着王座上的沈振衣迎面直刺。 嗡！ 剑影振动，发出巨大的轰鸣之声，仿佛千万飞禽一起振动翅膀，遮天蔽日。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只觉得胸口烦闷，竟然是被这剑影振动之声就逼开了好几步。 “剑势凌厉，以身化影，以影化势，也算是不错。” 沈振衣点头称赞，手指轻弹，也不见如何作势，就见水晶王座四周陡然升起一道紫色弧形屏障，与那剑影一触，登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剑影反弹而出，竟然是突破不得水晶王座的紫色屏障！ “可惜，这样的剑招，还没资格让我出手。” 沈振衣微闭双目，坐在水晶王座中，态度悠然。 得到这一张人皇宝座之后，许多琐事确实不需要他去多虑了，就王座本身的防御，并非一般的攻击能够突破。 这绿色剑影能够不一击溃散，比之那什么青衣十六煞，已经强得太多了。 嗡！ 剑影长鸣，似不肯善罢甘休，旋即一抖，化作万千！ 第六百七十六章 尘世如水剑如潮 “这才稍微有点儿意思。” 沈振衣不紧不慢，看着那占据了半个夜空的剑影，月眼之下，绿色盈动，仿佛要吞噬一切。 ——尘世如水剑如潮！ 昔年武学盛世，人族傲立天下之巅，有无数绝学传世。 这万剑如潮，正是昔年的剑意剑锋。 旧，但是充满了骄傲和力量。 ——这样的剑法，也已经许久不曾现世。 “好美……” 龙郡主看得目眩神迷，这剑法奥妙之处，竟然与龙族行云布雨相似，以身化万，妙谛无穷，在那一瞬间她若有所悟，仿佛又体味到了一个新境界。 ——本身便是绝妙的剑法，便是当今玄天城在方尖塔中修行的那些高手，只要感悟剑道的，即使境界要远远高出，仍然能从这剑意中获得新的感悟。 这便是所谓的——绝学！ 普天下学剑的人，见到这种剑道真谛，恐怕都要有顶礼膜拜之心。 当然，除了沈振衣。 即使是这样的剑法，在他口中，也不过只是“尚可”的评价而已。 “去！” 沈三公子轻轻挥手，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支碧绿色的玉簪，在空中滴溜溜乱转，化作一团弧形光影，向着那千剑万剑汹涌而来的潮水翻滚过去。 犹如以卵之击石。 犹如螳臂之当车。 尘世如水剑如潮，这仿佛海潮一般的剑势，连天地都能吞没，区区一枚玉簪，哪怕是一朵小浪花，都能够将之击碎。 这本该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然而—— 海忽然静止了。 剑的潮水仿佛时间凝固一般，就这么硬生生地停顿在空中。 而那一枚微不足道的碧绿玉簪，仍然在不紧不慢，悠悠向前。 ——划出一道细长的白线。 嗤！ 一簪分海！ 那一道白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竟然是将那剑的潮水，从中间分割成两半。众人耳畔，只听得到如琉璃粉碎的剑折之声！ 噗！ 随着剑潮的溃散，千剑万剑消灭，回复成一团绿影，而那玉簪，不偏不倚地就刺在那绿影之上，发出轻轻的摩擦声。 空中传来女子的一声闷哼，旋即绿影也消散无踪。 楚火萝三人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赶到沈振衣身边，七嘴八舌问道：“师父，杀了刺客么？” 沈振衣微笑摇头：“没有。此人并无杀意，不过是出手试探而已，我破了她这一招，也就够了，不必多在意。” 试探？ 试探搞出那么大阵仗。 楚火萝心中嘀咕，大是不满。 沈振衣微笑不语。 远处，绿影婆娑，化作一名女子，朝着南方一路疾奔。 ——这出手袭击沈振衣的超卓剑客，正是洪都尉的妻子，但这会儿她神色仓皇狼狈，却并没有回房。 在她鬓边，斜斜插着一支碧绿色的玉簪。 ——这簪子原本就在她头上，沈振衣出手之时，玉簪飞出，破招之后，玉簪又重新插回了她鬓边。 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洪娘子心动神摇，不顾一切星夜飞驰，足足跑了一更天功夫，才在一处破落的土地庙停了下来，两面张望，看四下无人，这才推开土地庙的破门，蹑手蹑脚走入，在黯淡的土地爷神像金身面前，上了一炷清香。 嗡—— 天地间起了奇异的震荡，空间仿若扭曲，洪娘子垂首敛容，神色肃然。 差不多那一炷香快烧完的时候，震荡才完全停止，案上香灰扑簌落下，与此同时，土地爷的泥塑陡然睁开了双眼！ 一片血红！ 黑夜之中，这血红的眸子更显凄厉，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洪娘子却不怕。 她上前行礼，愁容道：“住进我家的那位沈三公子果然不简单，今夜我出手试探，他轻而易举地破了我‘尘世如水剑如潮’一招，此人已经突破神人境第七重，修为深不可测，潜入玄天城恐怕必有所图，大人务必明察。” “哦？” 土地爷声音沙哑，沉声开口：“他用什么法子破了你的剑？” 尘世如水剑如潮，乃是九大秘剑之一，也亏得洪娘子天赋异禀，又与此剑意有缘，方才能够练成。当今之世，同境界的高手遇到这秘剑都会束手缚脚，能破此剑者，必有奇异。 洪娘子自身是神人境第七重高手，出售试探铩羽而归，当然能够确定沈振衣也早已是神人境第七重。 ——那就怪不得什么南域十九城，什么青衣十六煞都自寻死路了。 不过此人能够玄天城外突破第七重，更显古怪。 听到土地爷问对方是怎么破的剑，洪娘子也尴尬，半晌才咬牙道：“他取下了我鬓边簪子，随手一划，便破了我九大秘剑，临了，还将簪子插回我头上。” 这种破招近乎戏耍，洪娘子也是一方高手，甚觉羞耻，但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隐瞒。 土地爷沉吟。 他血红色的眸子定定看着洪娘子鬓边的玉簪，这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玉簪。 洪娘子苦笑道：“这是我夫君在城门口地摊上买的，根本不值钱。” 并不是什么奇物法宝。 ——就算是奇物法宝，居然对手能够轻易取走，再反过来破了自己的攻势，这是何等厉害的本事？ 她越想越是后怕。 ——对方若是要自己的性命，恐怕也是轻而易举。 “如此说来，此人难道真的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 土地爷站起身，浑身泥灰散落，吭哧有声。他来回踱步，若有所思。 弃剑山庄得到沧澜秘库传承之事，算是一个荒谬不经的谣传。他们古武一脉，寻找沧澜秘库万年，也未尝有线索，一个区区几年前才斩月飞仙而来的小宗门，怎么可能找得到并得到其传承？ 但现在看来……又未必是谣传了。 “除非他对九大秘剑有所了解，对这尘世如水剑如潮更是参悟过，否则的话绝对不可能这般举重若轻。我听说沧澜秘库中，有九大秘剑传承之五，我们古武一脉，也不过得了三剑而已，他或许真有可能与沧澜秘库有关系。” “我们找沧澜秘库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再小的线索也不能放过！” 土地爷握紧了拳头，这泥塑木雕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拳头化为齑粉。 第六百七十七章 九大秘剑我都会 在洪都尉家中，却还是一片平静。 前院洪都尉依旧在沉睡，鹤嘴香炉，袅袅生烟，风平浪静。 而后院之中，也早恢复了平静。 龙郡主闭目参悟，若有所得，上前向沈振衣请教：“师父，我似乎能感觉得这一剑的妙处，不知师父可有什么教我？” 她一向福缘深厚，看了这一剑之后，便知道这是她突破之机，故而毅然向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大笑：“那便巧了，如此说来，这九大秘剑之一，倒是与你有缘。我便传你这一剑，助你突破境界吧。” 这剑法师父你也会？ 楚火萝羡慕非常，急求道：“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刚才那一剑她虽然不如龙郡主那般有感悟，但也浮光掠影，能够感受到剑道之华美，当然知道是了不起的绝技，又听沈振衣说这是劳什子九大秘剑之一，哪有不学的道理？ 沈振衣却摇了摇头：“龙儿有龙族血脉，有海潮行云布雨之感，故而与这一招尘世如水剑如潮有缘，一旦有所得，便能够突破境界。你修这剑，却差了点意思，不学也罢……” 因材施教，当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 楚火萝不服气，嘟嘴道：“那龙师妹突破了境界，我与紫宁师姐怎么办？师父，你可不能偏心！” 她扯大旗作虎皮，拉着紫宁君一起下水。 紫宁君不动声色，不过她当然也不希望自身武学落下，成为拖后腿之人。 “那自然不会。” 沈振衣淡然回应。 “九大秘剑，我也勉强懂得，尘世如水剑如潮这一招给了龙儿，你们俩也可以各选一剑……” 楚火萝眼眸中星光直冒：“师父，你是说你这什么九大秘剑你都懂？我们可以随便选？” 沈振衣略作回忆，沉吟道：“七伤世界的九大秘剑，大概我都会吧，就算有一两门略有偏差，我也自可补全，剑意不差，也就是了。” 这九大秘剑，他不必尽数修习，看过一眼，知其剑意，自然便可信手拈来。 就算看到的不完整，补全的剑意，也绝不会比原版差。 这话要是让洪娘子与她那古武一脉的大人听到，只怕要惊掉了下巴。 他们揣测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的传承——但沧澜秘库传承之中，九大秘剑也不过传承了五剑而已，沈振衣说九剑他全都会，这是多大的口气！ 楚火萝大喜，缠着沈振衣教剑，沈振衣让她稍安勿躁，先细细将尘世如水剑如潮的玄奥之处，一一向龙郡主讲解。 龙郡主原本就若有所悟，如今被沈振衣捅破窗户纸，顿时豁然开朗，谢过师父传剑，便到一旁参悟去了，不一会儿就见她头顶神光闪动，化为剑气，直冲云霄，大有破境的迹象。 楚火萝心痒，求了沈振衣之后，获传九大秘剑的另一剑八星连珠。 这剑招名字普普通通，其中蕴含之理却深奥非常，乃是以天地飞星为借力，以天穹八星连珠，将八星的元磁之力混为一处，成为一条直线，自此无坚不摧。 她原本就深研元磁之剑，这八星连珠最适合她。 “师父果然厉害！” 楚火萝马屁不绝，她也感觉得到这一剑对她的重要性，与龙郡主一样，凭着这一剑的变化，她大可以将对元磁之力的操控再上一个层次，借此突破神人境第六重。 师父说九大秘剑都懂，看来不是吹牛。 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便能给自己一招合适的剑法。 她虽然生性跳脱，也知武道根本，得蒙传剑之后，便也退下，自去研习。 “剩下，便是紫宁你了……” 沈振衣的目光转向紫宁君，这在幻川等待他四百年的少女，如今仍然是沉静非常——无论沈振衣作何决定，她都无条件支持，无论传她什么剑法，她都会用心练习。 只问行动，不问结果。 “我传你静火流一剑，此剑乃是东方异人所创，与本土武学的剑道宗旨截然不同。讲究的是自身极静，在刹那间化为火流，吞噬一切的奇门剑法。这剑招你两个师妹都学不了，只有你适合。” 九大秘剑传承各异，这“静火流”更是特异的剑招，不出手时将自己与天地融为一体，连呼吸与心跳都近乎停止，可说极静。 一旦遭到攻击，便如火流，燃尽四方，焚烧一切。 以楚火萝跳脱的性子，肯定无法到“静”这一步；以龙郡主谋定而后动，稳扎稳打的性格，又不可能暴烈如火。 相比之下，只有紫宁君动静皆宜，也耐得住性子，适合传承这一招。 “是。” 紫宁君并无多言，只静静回应。 就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里，这个普普通通的院子里，沈振衣传了三名女弟子九大秘剑之三。 ——尘世如水剑如潮。 ——八星连珠。 ——静火流。 每一招秘剑若是流传出去，即使是在玄天城中，也可能会招来一片腥风血雨。 然而这一夜却平静非常。 洪都尉鼾声细细，伴随着虫鸣蝉唱，直至天明。 洪娘子大约在三更左右回返，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自以为隐蔽，倚坐在水晶王座上的沈振衣在那一刻却略略睁开了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翌日。 “师父！我突破神人境第六重啦！” 楚火萝得意洋洋，第一个来炫耀。 进入玄天城之后，以她们的根基与积累，靠着充盈的灵气，突破神人境第六重本来也是顺理成章。借着九大秘剑之助，更是一举成功。 她挺直了脖子，骄傲之极。 总算在这玄天城中，也有立足之地了。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首先，你比师姐师妹的突破都慢了一步。天亮之前，龙儿与紫宁都已经是神人境第六重了。第二么，如今这玄天城中，要出手对付我们的，恐怕都是神人境第七重起，你们现在的修为，也就勉勉强强能够自保，还得再加油才是。”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师父！我好不容易成为神人境第六重，难道还只是炮灰吗？ 楚火萝欲哭无泪，师父越来越不可爱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元王爷 玄天城不同于一般的地方。 这里神人境第六重，当然也不能算是弱者，但也不过这是一个强悍点的亲卫，或是洪都尉这样的城门守卫而已。 死在沈振衣万里飞剑之下的，便是一个名为虎仇的亲卫。 ——他也是神人境第六重。 玄天城的九门提督原羽真招沈振衣前来，主要的罪名，便是他杀死玄天城亲卫。 ——这可即使是城中亲贵，都要脱一层皮的罪。 这时候沈振衣抵达玄天城的文书，也终于到了原羽真手中。 “他终于到了。” 原羽真是个沉静的中年人，嘴唇上的髭须无损他的英俊，反而多了几分沉稳与风流。他年轻时候也是闻名一时的美男，如今年纪大了，却容颜不减。 亲卫队去为叶宗昌与小夜魂报仇，本来只是小事，用不着他这高高在上的九门提督来处理。 但因为一时心血来潮，他以寄魂之法观察了南域，没想到却见到了那神奇的一人。 此人的剑意，连他都看不透。 万里飞剑，加上与霸王城主无月霓裳的一战，这人的剑法之高妙，实在可说是出类拔萃。 ——即使是在玄天城中，也少有这样等的年轻人。 没有背景，却有强横的实力。 这是在漩涡中打破平衡的最好人选。 这也是为什么原羽真会为他开口，邀请他前来玄天城的原因。 “不过……还真是让我惊喜啊。” 在万里飞剑斩杀玄天城亲卫之后，沈振衣屠戮南域，更是展现了无双霸气与实力。 此人天资卓绝，原本就是神人境第六重巅峰，踏入玄天城之后，应该能够顺利踏足神人境第七重。 ——这样的话，舞台就比原本预计的更加精彩了。 原羽真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这个小人物的入城，并未引起城中各大势力的强烈反应，但只要时机巧妙，也不是不能翻起倾天的风浪。 在原羽真下首，负责的书记官查看卷宗，大惊小怪问道：“大人，此人杀死玄天城亲卫，罪大恶极，是不是要让他立刻入公所受审，定下刑罚？” 玄天城亲卫巡守四方，地位极高，除了死在凶兽之手的，还没听说被人杀死。 这也算是大案了。 原羽真摇头：“不急，等他先过了第一关再说吧。” 沈振衣居然还与万贤局袁家的人搅到一处，一切真是太顺利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月眼。薄雾笼罩，天气阴森，明天，恐怕是要下雨。 雨纷纷。 袁小姐的心情，也纷乱得很。 她终于得到了智魂九连环，能够破解元王爷的劫数，而今日，也是元王爷来万贤局问卦的最后期限。 ——到底能不能糊弄过去，就看自己的表现了。 她手掌中全是汗水，紧张得膝盖都在发抖。 “来了！来了！” 万贤局的弟子跌跌撞撞奔进内堂，向袁小姐禀告，袁小姐情不自禁便站起身来——按道理来说，万贤局的判师掌控命运与未来，不须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只可惜，那是袁大先生，而不是她袁小姐。 放在桌上的智魂九连环无声飞起，九个骷髅头眼中冒出灰烟，朦朦胧胧，笼罩周围，神秘莫测。 万贤局外，一顶硕大无朋的轿子，正在宽阔的街道上慢悠悠地过来。 抬轿之人，是十六位神人境第六重武者，他们袒露上身，面色或忧愁，或耻辱，或愤怒，但绝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 轿子中，坐着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巨大的胖子。 他那两条粗壮的大腿如果站直，恐怕身量要超过丈二，而他的腰围也不遑多让，脸上的肥肉像充了气的皮球，挤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 整张脸白皙肥满，连耳朵鼻子都陷了进去，唯一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他正在吃东西。 整只的烧鸡，随手往嘴里一拍就吞下，连骨头都不吐。 这便是元王爷。 ——前朝最后的末裔。 如果千年前皇朝不灭，那这位便是正统的继承人，可以成为天下之共主。 可惜，时代已经变了，这天下也不再是人族的天下。 于是人生没有趣味。 他只爱吃。 不过以他皇族的血脉来说，即使不用心练武，只是吃吃喝喝，也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在玄天城外城可以横着走的角色。 如果他要覆灭没有袁大先生的万贤局，可能也只需要一巴掌而已。 “饿……啊……” 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嘟囔不清。 不是与他相熟之人，可能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就这饕餮贪婪的模样，看上去与凶兽也没多大区别——对于当初忠诚勤王之人来说，皇族末代变得和凶兽没啥区别，可能是最大的讽刺。 “王爷，我们已经到了。” 轿子停在了万贤局门口。 袁小姐带着人，恭敬在门口迎接。 她不是袁大先生，没有任何摆架子的理由。 ——这一点，袁小姐自己也清楚得很。 “到了……么？” 元王爷勉为其难地停下了吃，努力睁开眼睛，让他拿如同一条线的双目变成了绿豆大小，眼眸中的凶光在袁小姐身上一扫而过。 “袁氏。” 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了。 “一年之前，本王来万贤局批命，你推说我天命尊贵，不可妄言，要斋戒准备一年，才能说出最后的判词。” “如今一年的时间已经过了，我今日来，就是要你说出本王最后的命运。” “若是说得不好，说得不准，那就不要怪本王拆了你万贤局的招牌，灭了你满门！” 仅仅这几句话，就可以看得出元王爷的霸道。 既不能说得不好，也不能说得不准。 所以若是他的命不好，万贤局也得陪葬。 ——当初怎么会一时糊涂，不听父亲的遗言，非要持续这万贤局？ 袁小姐心中懊悔，但此时已经骑虎难下。 她咬牙，终于将最后的判词说出口。 “王爷，亢龙有悔，刚不可久。王爷的命已经是龙游浅滩之相，若是不能破解，三月之内，必然死于非命！” 第六百七十九章 还有一劫 这个判词，其实一年前袁小姐就推算出来了。 但她绝不敢说。 因为若是说出来，当时万贤局就得被毁。 元王爷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所以她宁可花一年的时间，去寻求破解之道，想办法能够挽回元王爷的性命。推算来推算去，能够破解此事的，唯有天京浮屠所藏智魂九连环。 所以她才不惜倾尽家产，招募高手，探索天京浮屠。 ——幸而遇上了沈振衣，才兵不血刃地得到了智魂九连环，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恍然如梦。 有此物在手，她才敢实话实说。 不过即使如此，也得先面对元王爷的震怒。 “大胆！” 元王爷厉声叱喝。 他的怒气化为实质，犹如气浪，轰然爆炸，袁小姐只觉得胸口烦闷，被轰出三丈开外，口角溢血，身边的人更是不堪，七颠八倒。 而万贤局的大门，已然被这一怒轰碎，砖石乱飞，巨木断折。 “本王天命所归，尊贵无比，一身武学强横无匹，怎么会死，更怎么会死于非命！” 元王爷声音冷厉，“你们万贤局的判词，可真是不好听啊。” 不好听，就是死。 雨停了。 确切的说，并不是雨停，而是因为神人境七重高手的怒气，雨滴凝滞，化为蒸汽，原本春雨连绵的局面，变作一片白雾茫茫。 朦胧之中，元王爷如绿豆一般的眼眸闪烁凶光。 只要一句话说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袁小姐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王爷四面受敌，危机四伏，本来确实是山穷水尽。不过我万贤局推算清明，王爷还有一个破局的机会，便是这东西。” 她双手捧着智魂九连环，恭敬地高高举过头顶。 九个骷髅头黑烟缭绕，隐隐发出如鬼哭的呼号。 “哦？” 元王爷脸上的肥肉颤动了一下。 他伸手一探，智魂九连环飞起，稳稳落入他的手中。在袁小姐手中好大一串，在他手里，却只是缠在粗大手指上的小挂件而已。 “智魂九连环？” 元王爷虽然贪吃，也是识货之人，作为末代王子，他也认得这传说中转移灾厄的智魂九连环，放在手中摩挲，不由大笑。 “好！好！好！” 他眯着眼睛，甚是满意：“万贤局果然还有袁大先生遗风，能够拿得出这智魂九连环来为本王转运，也算得上你们费心，看上去，今天你们不用死了。” 他也不是傻子。 玄天城中的危机，他首当其冲，岂能不明白。 只是这大漩涡，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这贪图安逸享乐之人又有什么办法。 若不是身在窘境，谁又会没事来算命？ 或许只有这智魂九连环，才能救他一命。 没想到万贤局衰败至此，还能帮他找到这东西，元王爷心中欢喜，放声大笑。 刚才化雾的雨水，刹那间又重新凝结为雨滴，扑簌而下，众人都是淋得一头湿，却无人敢多话，只一起与元王爷赔笑。 就在此时。 雨巷深处，一个红衣人影缓缓走出，手中长剑拖地而行，即使是在湿润的地面，也仍然绽放出明亮的黄色火花。 一条弯曲的轨迹，在此人身后蜿蜒延伸，不知道已经走了多长的路。 元王爷仍然在大笑。 他感觉到了杀意杀机，但并不放在心上。 凭他神人境第七重的武道修为，加上近乎刀枪不入的肥硕身体，还有明里暗里的各种护卫，让他根本不害怕暗杀。 更何况，如今智魂九连环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的性命之劫，应该已经过了。 谁能杀他？ 元王爷仰首望天，浑不在意。 抬着轿子的十六名神人境六重武者，反而紧张起来，他们首当其冲，要挡住这刺客的一击。 似慢实快，红衣人似乎是闪身之间，已经到了众人近前。 这时候才看得出来，这是个个子矮小的少女，她的无鞘剑刃足有七尺长，比她个子还高，这才不得不拖在地上。 “来者何人！速速退下！” “不得冲撞王爷！” “再进一步，杀无赦！” 抬轿的武者，凌乱的呼喝起来。 元王爷不管怎样，也是皇朝的后裔，有自己的特权。 他们纵然心不甘情不愿，那也是元王爷的护卫。 少女顿住了脚步。 弥漫在雨雾中的杀气，忽然消散不见。 众人心头一松。 也许……是个误会，只是个武痴少女，无意中冲撞了元王爷的座驾而已。毕竟想杀元王爷的人无数，但也不至于派一个稚龄少女来送死。 “小妹妹，快快离开，不要在此搅扰！” 抬轿武者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红衣少女缓缓抬头，入目一片惨白，她的皮肤竟然白如纸，一双如漆的黑瞳点在其中，更显违和。 她忽然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心！” 众人一阵恍惚，陡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剑光忽起！ 一道赤红如火的剑光，化作长角的厉鬼，合身扑上！ 目标——元王爷！ “修罗——天之焚！” 元王爷的眼眸暴张，发出惊愕怒喝，双掌平推，智魂九连环原地飞起，化作一道黑色弧圈，拦在那红色长角鬼怪面前。 ——本以为这样的宝物，至不济也能抵挡这一剑片刻时光，这样他就能够从容运功，以阿弥陀无上上身的绝世练体功法，抵达这邪异的一剑。但万万没有想到，智魂九连环祭起之后，在那火红色的修罗面前连一秒钟都没有撑住，旋即崩碎，四面散开。 “不好！” 元王爷心胆俱裂。 他的阿弥陀无上上身尚未运功完毕，那修罗天之焚的绝剑已经迫在眉睫，想要出手抵挡，哪里还来得及？ 嗤！ 红色恶鬼，穿身而过，元王爷愣在当场。 数秒钟的静谧之后，他庞大的身躯均匀地分成两半，向左右飞出！ 一道血瀑冲天而起。 智魂九连环的一枚黑色骷髅头，滚落在血泊之中，滴溜溜乱转，好久都没有停下来。 得到了智魂九连环的元王爷，仍然没有逃脱死于非命的厄运。 第六百八十章 死了? 袁小姐傻了。 她死死地瞪着散落在地的智魂九连环，又看着元王爷分作两片的硕大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脸色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那些护卫哭爹喊娘，疯了一般收拾元王爷的尸体与血水，藏匿在暗处的高手纷纷现身，疯狂大叫。 但是……已经晚了。 那红衣少女，出剑杀人之后，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天地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一个头发雪白的老者凌空落下，痛心疾首的仰天怒吼。 “九大秘剑！古武一脉！你竟敢杀我皇朝后裔，此仇不报，不共戴天！” 修罗天之焚，正式古武一脉的九大秘剑之一。 那老者，乃是皇朝宦官，也是元王爷身边最强的护卫。他万万没有想到，以元王爷的身手和防御力，竟然连一剑都未曾接下，想要出来帮忙，已经早来不及了。 此刻人一死，刺客已经杳杳无踪，就算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 万万没有想到，元王爷竟然会死在这个关头。 这是玄天城中发生的大事。 而沈振衣要到当天下午，才得知消息。 那是袁小姐哭着找上门来，惶恐无地。 “沈三公子，这一次万贤局恐怕真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算到元王爷拿到智魂九连环之后还有一劫，要渡过这一劫，才能安枕无忧？” “我漏算连连，父亲让我绝不可续开万贤局，果然是对的！” 她灰心绝望，已无一丝活命的期待。 谁知道会这么倒霉？ 只能怪自己漏算一劫。 这怎么会那么惨？元王爷好死不死，死在他们万贤局门口？ 这他背后的皇族遗老们追究起来，别说是袁小姐，就算是袁大先生复生，恐怕也完全扛不住！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耐心地听完了袁小姐的哭诉，这才问道：“元王爷与你们到底是何事起了纠纷，这之后又是如何，还请袁小姐一一说明。我或许可以帮忙。” 之前袁小姐说得含含糊糊，如今最坏的情况都发生了，那自然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袁小姐叹了口气，哭丧着脸，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开始给沈振衣讲述混乱不堪的玄天城情势，而她们万贤局，真是无辜被卷入其中。 ——她测算的本事不及乃父万一，但至少各种情报讯息，倒还算能整理得清清楚楚，来龙去脉，也比旁人能说得详细。 玄天城虽大，但除了传说中一人一剑，斩退亿万兽潮，呼为剑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初代城主之外，并没有人能够成为真正的统治者。 一直是各种势力妥协均衡。 其中，元王爷背后的皇族遗老势力，当然也是其中一股强大的力量。 “当初长公主怒沉天京浮屠，皇族可没有死绝。” 这些皇族有秘法传承，实力不弱，又抱团得紧。当初玄天城出剑，剑仙一人压服天下，自然不敢炸刺，但随着剑仙杳无踪迹。皇族的复辟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 其中元王爷，便是他们推出来的一枚棋子。 元王爷虽然贪吃粗鄙，但血脉纯正，乃是前朝末帝的嫡子，可算是正统。 前朝皇族，一直想要重建皇朝，让元王爷当傀儡皇帝，成为玄天城之主。 听到这里，楚火萝嗤笑：“如今兽潮凶猛，七伤世界之地，十有八九都被凶兽占据，这人还想关起门来当皇帝，真是愚不可及。” 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可惜贪婪面前，没有道理可讲。 袁小姐继续叹气：“元王爷找上万贤局，要测算的便是此事。他也乖觉得很，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就算是登上帝位，也没什么权力，甚至还有杀身之祸。但若是不肯向前，他背后的人，又怎肯善罢甘休？所以他来万贤局算命，其实就是想找一条活路。” “那智魂九连环又有何用？” 龙郡主忍不住询问。 这人已经深陷必死之局，要一件奇物，又有什么作用？ 袁小姐苦笑：“其实智魂九连环最大的作用，乃是逆转生死，若是以秘法激发，便可将自身肉体转于智魂九连环之上，成为第十连环，也就是骸骨之身，阴灵之体。如此一来，自然摆脱了生前血脉，也就摆脱了孽债。一具白骨，如何能当皇帝？谁也逼不了他。而且他已经死了，也没人能再杀他一次。” 这种情况与死了也没有啥大差别，大约只有元王爷这样的人，才能想出这种馊主意。 而袁小姐测算许久，发现了元王爷心意，而且能够逆天改命她又够得着的事儿，似乎也就只有这智魂九连环。 所以她才只能铤而走险，走了这么一条路。 没想到智魂九连环刚到手，元王爷就被杀了，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惹祸上身，苦不堪言。 楚火萝皱眉：“那这个元王爷不想当皇帝，都宁可当一堆白骨了，还有谁不肯放过他？难道是他身后之人？” 袁小姐脸色尴尬：“这个……我测算良久，不得要领，还是我学艺不精……” 元王爷一死，他的护卫立刻就让袁小姐测算凶手，奈何算来算去，总是没有方向，恐怕对方也有术数高人，蒙蔽天机。 沈振衣略点点头：“那你就说说，除了皇族势力之外，还有那些势力，能出这样的高手，也只有这些大势力中人了。” “那可就多了。” 袁小姐苦笑：“除了皇族派之外，首先便是元老派……” 当初玄天城初建，有好几个家族门派结成联盟，筚路蓝缕，一开始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出了不少杰出人物。这些人便是玄天城元老，后来代代传承，互相联姻，根深叶茂，可说是玄天城中最大的实权派。 “他们当然是最反对皇族复辟的，若说谁是杀元王爷的最大嫌疑，那一定是元老派中人。” 袁小姐推测。 这帮人实权在握，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皇族复辟，奉还大政？这是实打实的矛盾，要杀人也不奇怪。 “但元王爷愿意退一步了，似乎要杀这么一个懦夫，也并没有什么价值？” 这是疑点。 第六百八十一章 各派势力 “确实。” 楚火萝深以为然。 人家都要变成一堆白骨了，无论如何也坐不了皇位，杀他干什么？这不是画蛇添足么？ “那其他势力呢？” 她好奇地继续追问。 袁小姐眉头紧蹙：“那刺杀元王爷的红衣少女，所用的乃是九大秘剑之一的修罗天之焚。九大秘剑，听说只有古武一脉传承，所以这古武一脉，也是重大嫌疑。” “只是古武一脉，素来以寻找传承上古武学，追求武道高深境界为主，一直中立，两不偏帮。虽然高手众多，但大多是散淡的性子，更没理由要杀元王爷。” 古武派在玄天城中也是强大的势力，但他们的目标不在争权夺利，只是想用尽资源，寻找上古武学而已。与皇族派与元王爷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说他们杀人，也未免奇怪。 楚火萝、龙郡主面面相觑，紫宁君面无表情。 说起来，九大秘剑……我们也会？ 师父还说，九大秘剑他每一剑都会，难不成咱们也成了杀死元王爷的嫌疑人？ 不对……那什么红衣少女，不会是师父偷偷又传了个弟子吧？ 她们不由自主地目光向沈振衣望去。 沈振衣知道他们的意思，淡然摇头：“与我无关。” 修罗天之焚，他当然会。不过并没有传给任何人，这样的剑法，以恶鬼侵蚀心灵，并不是剑道正途，说起来沈振衣还有点看不上。 ——当然九大秘剑本身，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 袁小姐没注意他们的表情，继续掰着手指头算：“还有一股势力，便是一直与兽心人做对的灭生堂。这些人热血勇猛，又时常出城斩杀凶兽，在年轻一代中很有吸引力。” 灭生堂他们知道，还打过交道！ 楚火萝差点要举手，其实想想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但是从九斋湖一战到现在，她们三个人实力突飞猛进，恍如隔世。 也不知道灭生堂那位梵天女，如今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灭生堂也光明正大的活动。” 沈振衣微笑。 灭生堂以前只能算是地下民间组织，但如今凶兽势大，已经到了图穷匕见最后决战之前，自然也有清醒地有志之士层出不穷，拼死一战。 因此灭生堂势力增长，也是理所当然。 “除此之外，毋庸讳言，如今兽心人的影响……也已经渗入玄天城之内了。而且从卦象显示，还有不少兽心人身居高位。” 袁小姐面色苍白，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一般人无法理解兽心人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人与凶兽之间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凶兽没有仁慈与理智，就算是人族投降，最后的结果恐怕也只是变成食物，兽心人想要凶兽获胜这种目的，在袁小姐看来简直是自毁倾向。 沈振衣倒是能理解兽心人的想法。 他们瞧见凶兽威势，心里早就怯了，觉得人族必遭灭顶之灾，而转化为凶兽，是他们想出来唯一的保命之道。 以往兽心人不过零零散散，如今人类越发龟缩，末日愈近，这兽心人的数量也就不断膨胀。 玄天城中都有人攀至高位，也同样不是不能理解。 “光这五大势力，各有目的，互相牵扯，还有其他各股大大小小的势力，大家心思不一，尔虞我诈，内斗得可厉害了……” 有这个劲儿，其实拿出去对付凶兽，说不定还能多杀几个，用来内斗，袁小姐都觉得没劲。 “有能力又敢杀元王爷的，基本就是这几家了。” 元老派、古武派、灭生堂、兽心人。 袁小姐屈指计算。 龙郡主柔声道：“兽心人心思邪恶，他们干什么都不奇怪。但灭生堂既然以对付凶兽为念，应该不至于杀自己人吧？” 楚火萝撇了撇嘴：“你觉得他们是自己人，他们可未必觉得你是自己人。” 灭生堂也许目标是正义的，但他们行事跋扈，不肯让人，她们几个也不是没领教过。龙郡主回想起来也确实如此，苦笑默不作声。 “那玄天城亲卫，应该便是属于元老派的势力吧？” 沈振衣略一思索，便已了然。 而奋战在第一线的城门守卫，想必受到灭生堂的影响更大。 自己的案子，便又搅入了这两派的势力斗争之中。 如今元王爷当街被杀，更是激化了城中如同一团乱麻的矛盾，乱事将起。 沈振衣恰逢此时，恐怕也会有些妨碍。 “有趣了。” 他微微一笑，若有所思。 袁小姐哭丧着脸：“哪里有趣，两日后皇族派的诸人都要来万贤局询问，这恐怕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太阳的日子了……” 皇族派的人本来就凶暴，从元王爷身上就可见一斑，否则袁小姐不用怕他怕成这个样子。何况如今元王爷死了，他们更是得理不饶人，与此事直接相关的万贤局，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关系。 毕竟是万贤局袁小姐判了他死于非命，又说智魂九连环可以化解，偏偏智魂九连环刚刚入手，元王爷就被人切成了两半。 ——这不找她找谁？ 如果是寻常人家，要偿命自然过分了些，但那些皇族派的老怪物，难道是什么讲道理的人么？ 袁小姐想想就觉得人生无望，恐怕这次真的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父亲说自己福大命大，但也就够保佑到她现在吧，这一关，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两日之后？” 沈振衣笑道：“既然如此，反正左右无事，智魂九连环又是我交给袁小姐的。不如我陪袁小姐去万贤局，为你解释一二如何？” 这么讲义气？ 袁小姐先是一喜，旋即有黯然苦笑摇头：“沈三公子，我知道你修为深不可测，但是与这皇族派庞然大物抗衡，实在是不可能之事。他们在方尖塔中藏着的高手都不知凡几，我又怎能拖累你？” 她长长叹气：“我父亲早说我不智无能，但我至少知道行事的道理，皇族派要杀人，万贤局上上下下便赔了性命便是，公子可千万不要收了牵累，那智魂九连环是公子取来之事，也不要说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你这是找死! 袁小姐也是一番好意，要是皇族派的人知道是沈振衣取来了智魂九连环，谁知道会不会连他一起记恨上。 沈振衣自己还有麻烦尚未解决，他纵然剑法超神，与那些方尖塔中的变态肯定还是没法相比。 毕竟实力境界的差距，是最大的差距。 “不要紧。” 沈振衣倒并不在意，他拍了拍水晶王座，微笑道：“不说当日我与袁大先生的约定，就说这次，取得这张椅子，还托了你的福。这份人情，我总该还你。你尽管放心，我既然说要去，自然能够说服那些皇族派之人，让万贤局能够全身而退。” 本来天京浮屠并不在他想去的地方路线上，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与长公主重逢，拿下这一张人皇宝座，确实也有袁小姐推算天京浮屠位置，以血脉开启大门的几分功劳。 袁小姐眨着眼睛看沈振衣，她知道自己不该盲目相信，但不知为何，这位沈三公子身上就是充满了一种让人信服的气息。 仿佛他说要自己去单挑最强兽潮，一人登临方尖塔之巅，别人也能相信一样。 “那……那就多谢公子！” 袁小姐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心中又觉得懊悔，赶忙补充道：“若是言语不合，万贤局有难，请公子千万不要多管闲事，速速离去，保重自己才好！” “好。” 沈振衣也没有多说，只应和着她。 袁小姐走后，楚火萝等人倒不怕沈振衣惹上麻烦，她们对元王爷此事也颇为好奇，叽叽喳喳问道：“师父，这元王爷既然得到了智魂九连环，怎么就又死了？到底是谁在对付他？” 她们觉得师父无所不知，肯定能回答一样。 沈振衣双手一摊，笑道：“人心诡诈，我哪儿知道谁想杀谁？不过只是遇事，我只一剑解之，死不死人，又有何妨？” 像元王爷这种，死了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惜。 他也不管孰是孰非，只是顺手拉袁小姐一把而已。 毕竟这个大漩涡，实在没必要将无辜的人卷进去。 此时玄天城表面平静，其实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 到底是谁杀了元王爷？ 各方势力各自揣测，都在观望与疑惑，谁都知道，元王爷一死，玄天城中丑陋的矛盾恐怕就再也藏不住。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这还用说，自然是元老派的人不想要皇帝复辟，所以派出刺客，袭杀元王爷，这一下釜底抽薪，看谁还敢想当皇帝！” “你这话便错了，听说元王爷好逸恶劳，根本就没有复辟的心思。此人懒散成性，怎么是当皇帝的料子？元老派一直不动他，也就是想用他嫡系的血脉恶心皇族派。皇族派想要复辟，绕不过此人，偏偏这人又是烂泥扶不上墙，你说元老派何必去自己砸了这幌子？” “我听说杀元王爷之人，一手九大秘剑，恐怕古武一脉的人看不上他，所以出手杀之……” 立刻便有人反驳：“古武一脉虽然有些任侠的性子，但这等大事，也不敢轻易为之吧？” 又有人神神秘秘，更阴谋论道：“在我看来，这水可深着呢！元王爷与兽心人一方素传有来往，近日又与灭生堂之人走的近，我看是他想左右逢源，才被其中一方杀了。说起杀伐果断，不管是皇族还是元老，哪里比得过这两派？” 灭生堂与兽心人势不两立，是杀出来的仇恨，相比皇族派与元老派杀人不见血的朝堂斗争，古武一脉的逍遥自在，那可是要凶暴得多。 他们才干得出来当街杀人之事。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洪都尉也听到消息，回家便劝沈振衣道：“这次元王爷被杀，事情太大。我知道你与万贤局那位袁小姐有些交情，不过可万万不要涉足其中，你自己的事就够麻烦，这种浑水淌不得。” 洪娘子跟在他身后，暗中叹气。 自己的丈夫是个愚直的，只知道关心朋友。谁知道这位朋友可不简单，本身就已经在风暴的中心，哪里又能够避得开。 她得了上峰指示，不再出手试探沈振衣，却也要牢牢盯着，以求古武一脉寻找沧澜秘库的大计。 这会儿偷眼瞧着在园中安坐的沈振衣，越看越觉得神秘莫测。 沈三公子一直坐在水晶王座之上，与这张威势无穷的椅子，似乎已经融为一体。洪娘子吃过这椅子的亏，第一剑试探沈振衣尚未出手，便被这水晶王座挡下反弹，当时心中就吃惊非小。 后来洪都尉与沈振衣攀谈，知道这件水晶王座乃是得自天京浮屠，洪娘子便知是一件奇物，只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古武一脉的人也不甚了然。 但更可怕的，并不是这张椅子。 ——而是坐在椅子上，与天地仿佛何为一体的人。 在沈振衣的头顶，有一棵桑树，亭亭如盖，为他遮阴。 但洪娘子分明记得，这一棵园中的桑树，原本树荫并没有那么大，似乎便是为了沈振衣的存在，而又努力伸长了树枝，来给他挡住头顶的烈日。 这只是一个细节。 沈振衣的身周，纤尘不染，灵气萦绕，虽然神光内敛，不曾透出丝毫，但仍然有一种浑然一体的神圣之感。 这人的境界，仿佛又进了一步！ 不……他似乎每一日，都以肉眼能够看得到的地步在前进。 如果是现在，洪娘子心里清楚得很，对上沈振衣，她甚至连拔剑相向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因为“尘世如水剑如潮”一剑被破得干干净净导致的心魔、后遗症，还是确确实实沈振衣的威势已经压倒了她？洪娘子不敢确认。 在她眼里，沈振衣足不沾地，似乎已经脱离了凡尘。 ——不过这位脱离凡尘的谪仙，对丈夫倒仍然很客气。 听洪都尉劝告，沈振衣哑然失笑：“都尉来晚了一步，之前袁小姐来此，我已经答应了她。两日之后，皇族之人去万贤局质询，我要为她折辩。” 啥？ 洪都尉嘴里仿佛塞了个鸭蛋，下意识惊呼道：“你这是找死！我随你同去为你撑个腰！” 第六百八十三章 血与恐惧 洪都尉此人，天生一副豪侠心肠，与沈振衣倾盖如故，讲谈武学，更是对他佩服万分。 皇族的势力，当然也并非他一个小小的城门都尉可以抗衡。不过一听说朋友有难，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退缩，而是力所能及的帮忙。 “毕竟我乃是城门守卫，也有公职，就算皇族之人再跋扈，想要翻脸动手，有我在场，也总会稍稍克制……” 当然这要看皇族来质询的是何人，如果是那些老怪物，便是他城门都尉的身份，也是全无用处。人家随手一捏，也能将他捏死。 这一点，洪都尉心里也清楚得很。 但他仍旧没有退缩的意思。 洪娘子大急，又知道洪都尉的脾气，拦也拦不得，只能求助式地望着沈振衣。 你老人家武艺通天，什么都不害怕。我丈夫区区神人境第六重，当个小小都尉，在大人物的倾轧斗争中恐怕连蝼蚁都算不上，可千万不要拖累他白白丢了性命！ 沈振衣不知道是领会了她的眼色，还是原本就并无此意，只笑笑道：“都尉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去万贤局，也不过就是帮着袁小姐与皇族的人讲道理，没什么大事，洪都尉还是公事要紧，不必管我们，晚上我自当回来与都尉小酌。” 皇族的人要是讲道理，他们还会是这名声？要是一言不合，你还想回家喝酒？怎么可能？ 洪都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朋友志向高洁，虽然自己也牢骚了许多，但恐怕对玄天城中的污浊还是不太了解。 他昂起头，铁了心道：“你不知城中情况，不过也不用怕，我这便去告假，两日之后，与你同行！” 洪都尉也不与沈振衣多说，自己一溜小跑出门请假去了。 洪娘子急得手足无措，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振衣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洪娘子，漫不经心道：“善恶有报，直人自有其直途。洪娘子不必担心，都尉吉人天相，我可保他无忧。” 洪娘子心中一凛，感觉自己好像是被看穿了一样。 那天动手，对方知道是自己出手么？ 他虽然取下了簪子，但那簪子之前她也没戴过，也未曾显露真容——之后她疑神疑鬼，但沈振衣对她的态度一直无异，这让她又怀着侥幸心理，希望沈振衣并未看破自己的身份。 刚才这话，也许也就是安慰自己的套话。 毕竟这位老兄剑法高绝，修为在神人境第七重，即使面对皇族之人，大约也有几分底气，所以敢打包票保着洪都尉——但是神仙打架，丈夫又何必掺合进去？ 洪娘子暗地苦笑，可也无计可施，顶多就是当日也偷偷溜到现场，见势不对，看看能不能保得住丈夫。 暗流涌动，自不用说。 两日之后。 沈振衣习惯早起，晨曦微露之时，便在院中静坐，悬浮于水晶王座之上，感悟天地之力。 然后日上三竿。 这世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太快。 还是楚火萝想起来师父的承诺，赶紧来提醒：“我们是不是该去万贤局了？今天好像是袁小姐面对皇族派质询的日子，师父你可说过要去帮他讲道理的。” “正是。” 洪都尉也从城门匆匆赶来，换了一身正装，凛然道：“我便陪沈兄一起。” 沈振衣微睁双目，漫不经心懒洋洋道：“那便走吧。” 在众人看来，这皇族的质询或许是破了天的大事，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一件小事而已。 万贤局距离洪都尉的宅子还有一段路，沈振衣也不着急，就端坐在水晶王座之上，飘飘荡荡，向着万贤局方向而去。 这几日天气不好，一直淅淅沥沥在下着雨。 不过雨丝清新，倒也不让人烦扰。 走到万贤局门口的青石巷子，只见血痕宛然，虽经冲洗，尚未消散。 “这里就是元王爷被杀的地方。” 洪都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作为城门都尉，也曾随同来此，勘察过现场。神人境第七重高手的鲜血溅落在地面，烙印着深深的印记。 这鲜血，代表着恐惧，也代表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让人铭记！ 两道血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叉形，这是元王爷被分尸之地！ “有趣。” 沈振衣淡然开口。 他注意到了地面上的血痕犹有焦枯之处。 这是修罗天之焚的剑意尚未完全收敛的结果——出手者是神人境第七重高手，居然还未曾将这一剑完全掌握，那就说明，她也是初学乍练。 这就很有意思了。 “沈公子，您真的来了？” 袁小姐从早上就在等待，心中七上八下，又是期待，又是忐忑。 她知道指望沈振衣来帮她说不过去，甚至可以说是在连累朋友，但是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又总是期待奇迹。 待看到沈振衣真的出现在万贤局门口，她又觉得过意不去，急急忙忙出来迎接。 “说好要来，自然会来。” 沈振衣的目光从两道血痕上挪开，温和地对着袁小姐点头。 他轻轻一拍水晶王座，朝着万贤局的大门飞去。 楚火萝三人与洪都尉紧跟在后。 洪都尉一脸肃然与紧张，甚至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豪气。 “皇族的人，还没来么？” 万贤局之前袁大先生聚集的门客，在他死的时候已经散了一大半。如今遭遇生死危机，那些混吃混喝的一小半，也都已经如鸟兽散，原本空旷的门前广场，如今更变得门可罗雀。 沈振衣四面看看，瞧着院中巨大的旗杆，若有所思。物是人非，万贤局的大旗早已撤下，当年迎风飘扬的意气，早已不可寻觅。 寒鸦栖息于旗杆顶上，发出呀呀叫声，更显凄凉。 “只怕……就要来了。” 袁小姐苦笑，看看时辰，这些催命的阎王大概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果然从门外传来冷冷的呼喝声：“万贤局诸人，可准备好了受死！” 几名身穿黄袍之人飘然而落，带着如寒冬一般的肃杀。 他们没打算来质询，其实就打算来杀人的。 第六百八十四章 讲道理的方式 皇族的人，一向不讲道理。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们天生血脉纯正，武道根骨天资更高，比其他人修行要容易得多。就算皇朝早已覆灭，有一大部分积蓄也被长公主带着天京浮屠沉入地底。但千万年但积累非同小可，即使又过了一千年，仍然足以支撑后辈子弟的修行。 他们觉得自己都是天生贵胄，与凡人不同。 ——元王爷之死，与其说他们是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不如说是感觉受到了侮辱。 就算元王爷再怎么不成器，他也是皇族之人，更是前朝皇帝的嫡子，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那个出剑的红衣少女如惊鸿一瞥，自那日之后再没有出现，背后势力到底是谁指使，他们也暂时没有查清，于是出气筒就只剩下了惹出事来的万贤局。 是万贤局给元王爷批了“死于非命”的判词。 是万贤局又献上了智魂九连环，说这可以逆天改命，让元王爷不死。 ——但偏偏元王爷就是在刚刚获得智魂九连环之后，就死在万贤局的门口，还是被人一剑分尸，死状凄惨！ 这真是叫皇族颜面扫地。 就算万贤局真的与刺杀无关，他们也要拿万贤局来撒气！ 当先的黄袍人身材瘦削，两鬓斑白，一双凤目晶莹，男生女相，本来甚为俊美，但因为尖峭的鼻子和下巴，显得有几分刻薄锋利。 “十九王爷……” 袁小姐如遭雷击，怎么也没想着皇族竟然派了这位死神王爷来质询。 看来……他们真的是不打算听万贤局的解释，要将万贤局灭门了！ 十九王爷是皇族远支，并非嫡系，但因为武道高强，心狠手辣，屡立大功，所以地位提升极快。 如今皇朝已灭，所谓王爷之类的称呼，也不过是他们皇朝派内部的封号，并无实权，但也代表着他强大的实力。 此人素来是皇族的鹰派，强硬推行复辟，与元老派争锋，听说下手极狠，又不讲规矩，手底下早不知有好几条人命。 若是皇族派其他人前来，那今天或许还有道理可讲。 可这十九王爷一来，真是绝无生理！ 袁小姐畏惧地后退了一步，幸好万贤局诸人都已遣散，大不了也就是赔上自己一条性命罢了。只是沈三公子不要被白白牵累了。 “沈公子，既然是十九王爷来了，恐怕今日我们万贤局已无幸理，你……你还是赶紧走吧？” 没必要白白送命。 “哦？” 沈振衣眉毛轻轻一挑：“为何？皇族之人总不会不讲道理。” “因为……” 袁小姐畏缩地瞧了十九王爷，嗫喏着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十九王爷却笑了，他阴阴地看着沈振衣，面无表情道：“谁说本王不讲道理？本王当然讲道理，不过呢，我讲道理的方式与一般人不同。” 他忽然对着前面的旗杆抬了抬下巴，并未见他有所动作。就听旗杆咔嚓一响，中间断折！ “杀人，就是我的道理。只要把反对我的人都杀了，那我的道理就是对的。” 他平静地瞧着沈振衣，一字一顿道：“不知道这位公子，认为我的道理是不是对？” 十九王爷当然看到了沈振衣水晶王座边，一身戎装的洪都尉。但对他来说，区区一个城门都尉，仍然不能影响他做任何决定。 “十九王爷此言差矣！” 洪都尉挺身而前，朗声道：“下官洪严，也曾参与调查元王爷被杀一案。万贤局在此事中纵有疏失，罪不至死，请王爷明察。适才王爷一至，立刻要万贤局之人受死，以下官看来，万万不妥！” 他着实是个刚直的性子。 神人境第七重强者的压力，几乎能够压弯他的腰，门口的血痕，都让他感觉到恐惧。 但即使如此，洪都尉仍然要站出来。 十九王爷皱了皱眉：“你又是什么东西？” 手指轻弹，便要将洪都尉弹走。 一个城门都尉而已，只要不弄死了，就算不上什么麻烦。 所以十九王爷这屈指一弹，并没有手下留情，只是留口气而已。 在他想来，区区一弹指，就足够将洪都尉弹出院墙之外，筋骨断折，再管不了这儿的闲事。 然而他却失算了。 沈振衣不动声色的略略侧身，水晶王座朝着洪都尉一挪，一道淡淡不易察觉的紫色弧光，在洪都尉面前一晃，不偏不倚正好抵消了十九王爷的一弹指之力。 悄无声息。 所以洪都尉根本没有发现这暗中的交锋，他梗着脖子，犟道：“下官城门都尉洪严！” 他可不是什么东西！ 今日有他在此，绝不容这些嚣张跋扈的皇族之人乱来！ 十九王爷的面色沉了下来。 身为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对一个境界次于自己的小小城门都尉出手，居然不能一举解决，这在他看来，也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刚才沈振衣根本没有动手，就连十九王爷也没看清，对方到底是怎么化解自己的攻击。 “这位公子，倒是好本事。” 他冷冷开口，每个字都像是极北之地的坚冰一样透着寒意。 沈振衣笑了。 “刚才十九王爷之言，我倒也并非不认可。十九王爷讲道理的方式，也是我讲道理的方式。” 他也懒得和人讲道理。 一剑能够解决的问题，他也绝不会用两剑。 若不是有关系有价值的人，他甚至懒得多费唇舌。 七伤世界已经堕落至此，最后腐朽的皇族还不顾大局，只顾着自己的权力地位，梦想着复辟，这样的人……实在没有什么别的道理可讲。 剑的道理，最为适合。 十九王爷的面皮一紧。 一到此地，他就发现了沈振衣的不凡。 若是不然，以他的性子又怎么会按捺到现在？早就出手，了结这些人了。 但对面坐着一个看不穿底细的家伙，刚才暗中的一回合交锋，自己又没有占到上风，他就并不急着出手了。 他身边一个狗头军师模样的黄袍人心领神会，踏前一步道：“今日此来，是因为万贤局之人诅咒我皇族元王爷死于非命，更用智魂九连环影响他的心智，安排杀手刺杀，此次证据确凿，难道你们还想抵赖，仗着有人撑腰，负隅顽抗不成？” 第六百八十五章 单纯的好姑娘 啥玩意？ 袁小姐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十九王爷没有动手，却让手下给万贤局扣了这么一个屎盆子。 ——这罪名，叫万贤局如何承担得起？ 她慌忙大叫：“冤枉！冤枉！哪有此事？还请十九王爷明鉴！万贤局测算元王爷命数大凶，故而殚精竭虑，为元王爷求得智魂九连环，想要为他逆天改命，绝无加害之意！” 连声喊冤，声极凄惨。 万贤局被逼到这个地步，袁大先生泉下有知，恐怕也要一声叹息。 沈振衣回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袁小姐，摇头道：“有些人便是这样，你要与他讲道理，他便想你炫耀武力。等你和他动拳头，他又转过来与你讲歪理。袁小姐，你这般喊冤也是无用，今日孰是孰非，终究还是要看我与十九王爷的道理，谁更大。” 他看得透彻。 对方忌惮自己的实力，所以才转变口风，但这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辩解，又哪里能辩解得清楚？ 十九王爷面色一沉，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识抬举。 他没有认出这人的来历，对沈振衣的实力也看不透，这才退了一步。 这已经是给沈振衣面子，这人还要咄咄逼人，莫非是真的不惧皇族的整体实力么？ 洪都尉却是一喜，对方肯讲道理就行，他连忙上前，拦着沈振衣道：“沈兄，你也莫说气话，以和为贵。此事我们城门守卫做过初步的调查，我来为袁小姐说几句，定可为他洗清嫌疑，你不必担心。” 他上前对十九王爷拱手道：“十九王爷，之前的事暂且不论，若说万贤局有意加害元王爷，断然不可能。我们查过出手那红衣女子，此女乃是三月之前，从方尖塔来外城之人，到外城之后，一直在小盐湖修炼剑气，与人从无交往。” “而这三月之间，袁小姐与万贤局中人一直在城外寻找天京浮屠与智魂九连环，与这红衣少女绝无牵连。更何况此女剑势惊人，能斩杀元王爷，是神人境第七重高手，又岂能是万贤局能够指使得动？” 如果袁大先生还在，那寻找一位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帮忙出手，万贤局或许还能够做得到。 袁大先生一死，万贤局立刻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纯粹只是个空架子。袁小姐修为不足，占卜学艺不精，除了元王爷既刻意刁难，又走投无路的，哪个神人境第七重高手会去找她测算？ 洪都尉来帮沈振衣，也真是下来功夫，特意去查阅城门进出浩繁的卷宗，找到了那红衣少女的踪迹，想以此线索，换取皇族中人的手下留情。 “方尖塔中人？” 十九王爷也不由一惊，沉吟起来。 他们也想过红衣少女的来历，但未曾往这个方向思考。 毕竟方尖塔中人自恃高贵，就算是要争斗，也往往会通过外城的代理人，哪有亲自出手的道理？ 作为一个无名高手，这红衣少女未免强得过分。但作为一个方尖塔中人，就又显得太弱了。 “至于测算之事，有准有不准，袁小姐不如乃父，测算有误，也未为可知。这应该算不上是诅咒，智魂九连环乃是有名的奇物，万贤局还没有那么财大气粗，浪费这东西来刺杀……” 洪都尉侃侃而谈，他原本豪迈并非健谈之人，但只要涉及正义，倒是言辞锋利。 聒噪！ 十九王爷恨不得掐死这个在耳边嗡嗡叫的苍蝇。 他沉着脸，其他都是废话，只是自己要拿万贤局来泄愤的借口，这个小都尉舌灿莲花，也是无用。 但此人好歹透露了一个重要的讯息。 那红衣少女，是从方尖塔中来。 这也佐证了皇族内部的一些猜测。 这次杀元王爷，绝非单纯的一次事件，而是杀鸡儆猴，说不定更是一个警号。 “皇族血脉，岌岌可危。” 十九王爷想起黑暗中老祖宗的警告，心中烦躁不已，只想抬手杀人。 他听洪都尉还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便算你说的是。” 咦？ 洪都尉一愣，竟没想到这位王爷会被自己说服。 他欣喜地回头看了看沈振衣，就见对方露出一个温和鼓励的笑容，心情大定，忍不住又道：“王爷，既然如此，那今日……” 似乎要皇族中人就此退去，不那么简单。 洪都尉正在想怎么处理，给皇族之人一个下台阶的机会——一般来说，这种让万贤局赔偿一些也就罢了，只是元王爷身份特殊，恐怕万贤局得要大出血。 虽然这对万贤局也不大公平，但能够保住性命，想来袁小姐也愿意得很。 “今日之事，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此作罢。” 十九王爷森然冷笑。 他素来干脆，红衣少女来自方尖塔之事，他需要尽快回去与族人商量，因为对方一个隐藏高手的存在，泄愤之心也少了许多。 ——许多时候，强者拿弱者泄愤，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原因，而仅仅是因为对方弱而已。 “只要这位袁小姐，接我一招，我当场就走，此事也就不在追究。” 不过……面子总是该有的。 否则，他还算什么皇族中人。 十九王爷觉得只要一个袁小姐的性命，放过万贤局其他人，这已经算是他最大的仁慈。 “什么？” 洪都尉一脸尴尬，他还憧憬着十九王爷能够讲道理，但他现在还不是换了个说法要杀人？ 袁小姐这点本事，就算是自己也能两三招拿下。 这姑娘空有修为，并无实战经验，一看便是他父亲拿药物和资源堆出来的。 ——好吧，就算她还有底牌，但在神人境第七重高手的一招之下，怎么可能有性命存在？ 袁小姐面色如死人一样白。 不过，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死自己一人，保住万贤局的名声——虽然万贤局已经无人继承，但那终究是父亲的心血和遗物。 “我……我答应！” 她咬着下嘴唇，坚定地向前走出。 “只求十九王爷不要牵累其他人！” 直到现在，她还在为沈振衣等人担忧。 ——这也是个单纯的好姑娘啊。 沈振衣嘴角微微翘起。 第六百八十六章 福大命大 “你过来。” 沈振衣对着袁小姐招了招手，“放心，你福大命大，不会死的，便去接这一招吧。” 他竟然不拦阻？ 洪都尉大急，他与袁小姐无亲无故，但也不忍看一个无辜女子就这么惨死。 “沈兄，这可不是什么福大命大的事儿。袁小姐无论如何也接不住神人境第七重高手的一招，让她去就是让她送死……” 沈振衣笑着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问道：“要么，你去替她接一招？” ——墙外的洪娘子心突的一跳。 她老早就来到了这里，但十九王爷的到来还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这人手段之凶武道之猛，连她都有些畏惧。如果洪都尉真的胆大包天要去接这一招，那她可非得跳出来救命，这身份是必然暴露了。 她欲哭无泪，沈三公子你可不要坑朋友啊。 洪都尉愕然，苦笑摸着脑袋：“沈兄，不是我不敢，实在我也接不下。” 好在丈夫老实豪迈是老实豪迈，终究不是傻。 洪娘子松了口气，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一回事，上去为不相干的人替死，那这等英雄丈夫还做不来。 “那你就放心吧。” 沈振衣淡然一笑：“袁大先生早就算过，他女儿福泽绵长，寿元极长，不会死在这里。” 袁大先生算命极准，给女儿批命当然也不会错。 袁小姐福大命大的传闻，连洪都尉都听过。 但话虽如此，难道还真有人觉得自己福大命大，就去用天灵盖接人家的狼牙棒试试会不会死么？ 洪都尉一愣神间，沈振衣已经从水晶王座上站了起来，伸手轻轻一招，将袁小姐捞了上来。 “你就坐在这里，接他一招，了结因果吧。” 袁小姐稀里糊涂，坐在水晶王座之上，莫名奇妙地点了点头——明明是要死了，不知为何却还觉得挺安心的。 十九王爷的面色越发阴沉。 “这位沈公子，你一定要和我作对么？”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只听洪都尉与袁小姐这般称呼，咬牙切齿带着一股狠意。 “作对？” 沈振衣扬了扬眉毛，嗤笑道：“这位王爷又是何意？我不是让袁小姐接你一招了么？” 都已经答应你的条件，你还要怎样？ 十九王爷冷笑：“你是自恃有本事，想要护着这个女人？” 这时候洪都尉也反应过来，莫非沈振衣是想要挡在袁小姐面前，为她接这一招？这可豪气得很啊！只是他修为也没到这个境界，如何接得住十九王爷的攻击，这不是要一尸两命——不不，一箭双雕么？ 他刚要相劝，沈振衣却摇手道：“这位王爷误会了，袁小姐福大命大，又何须我出手？我只是让她坐在这里，请你出手而已。我绝不阻拦。” 说话之间，沈振衣飘然而退，居然是退开了两丈有余，仿佛唯恐与袁小姐的距离拉得不够大，受到十九王爷攻势的波及。 咦？你终究是怕了么？ 十九王爷心中大定，哈哈大笑道：“也算你乖觉！” 这人虽然修为不弱，但在这玄天城中，还真没有什么个人敢与他们皇族一派硬钢正面。既然他识趣，便饶他一命，回去细细调查，再看怎么处理。 至于这个万贤局的女人—— ——去死！ 十九王爷懒得多想，右掌一圈，袍袖陡然胀大，仿佛有一轮明月从他袖中升起，呼啸如流星，撞向坐在水晶王座上的袁小姐！ 明月出天山！ 皇朝之能，得自于月眼。 月眼变化，神奇莫测。 有皇族先祖，从月眼从群山中升起，领悟出这一招明月出天山。 这是强悍无伦的皇道武学。 对付区区一个袁小姐，本来是不用这样的绝招，但十九王爷就是心头不忿。 ——你不是说她福大命大么？ 那么，就让她—— ——粉！身！碎！骨！ 明月降世，砸碎一切，纵然这一招只是模拟明月出山的气势，缩小了千倍万倍，但撕碎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袁小姐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巨大的光团扑面而来，眼看就要将她吞噬！ “吾命休矣！”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能闭目待死。 轰！ 巨大的轰鸣撞击声响起，庞大的气流逼得人睁不开眼睛，便是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未免余波涉及，也只能闭眼后退。洪都尉虽然体格强壮，神光威猛，但也抵挡不住，滑步后退，口中呼哧有声。 只有沈振衣袖手，依旧笑盈盈地站在原地。 除了他与十九王爷这两个神人境第七重之人，没有人注意到，这尘烟中的一线紫色弧光。 十九王爷的手垂了下来，之前表情是阴沉，如今看起来，却更显恐怖。 他的目光转向沈振衣，带着狐疑，也有一丝惊骇。 怎么可能？ 一击出手，十九王爷有一万分的信心，能够将袁小姐打得灰飞烟灭，在尘世中找不到一粒碎屑。但是刚才分明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攻击。 柔韧。 坚强。 不可击破。 ——甚至，有一种发自心底的畏惧和退步。 仿佛，那攻击的东西，是他不可冒犯的威严存在。 就好像是他在面对族中老祖，那种令人心悸的敬畏！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他咬着舌尖，摆脱浑浑噩噩的情绪，目光投向尘烟深处。 袁小姐，仍旧懵懵懂懂地坐在水晶王座之上，闭紧双眼，脸色惨白。 但是，她没死。 甚至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唯一证明十九王爷刚才出手的迹象，大约只是她的刘海乱了几丝。 沈振衣笑了起来。 “袁小姐果然福大命大，在这位王爷的明月出天山绝招之下，居然还能保得住性命。” 他抚掌赞叹。 袁小姐惊愕地睁开了眼睛。 沈三公子……他……他在说什么？ 自己竟然没有死？ 竟然在那么威猛的绝招之下没有死？ 爹！真是您在天之灵保佑，真的是我福大命大吗？ 袁小姐在一刹那间几乎要泪流满面，恨不得滚倒在地，给已经去世的老爹磕上几个响头！ 第六百八十七章 了不起的爹 她竟然没死？ 洪都尉也目瞪口呆，刚才十九王爷出手，他根本来不及阻拦——实际上他心里也明白的很，就算是阻拦，也没有任何效果，最多只是多送一条性命而已。 那明月出天山的余波就让他骨头发疼，再近几步，卷入其中，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可是……可是袁小姐怎么会没死？ 他摸着自己的脑袋，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变得魔幻了。 难道……还真有福大命大这种事？ “不……不是福大命大。” 一墙之隔的洪娘子心里清楚，她最清楚那张椅子的可怕之处。 她亲自出手，试过这张椅子。 当时她的剑招不但被这椅子化解于无形，甚至还被反弹回来，差点伤到了自己。直到她认真施展了九大秘剑中的“尘世如水剑如潮”，这才让沈振衣取簪还簪，出了一次手。 皇族的绝学“明月出天山”，层次上或许略逊于九大秘剑“尘世如水剑如潮”，但威力也相差无几。 如今看来，这张见了鬼的椅子，照样能够防得住这般一击。 沈三公子出手，已经算是给了自己面子——给了九大秘剑面子。 “好了，这位王爷，袁小姐算是接过你一招了吧？多谢王爷手下留情。” 满场震惊，只有沈振衣态度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对啊！ 袁小姐一拍大腿。 这么凶恶的一招，居然没要了自己的命，那唯一的解释，便是这位冷面王爷手下留情了。 她赶忙站起身来，诚挚向十九王爷道谢：“王爷饶命之恩，小女子感激涕零。万贤局上下无能，定当竭力补报。” 命是保住了，赔偿人家没提，那自己也得做足姿态。 十九王爷既然饶了自己的命，那便是倾家荡产，将万贤局所剩无几的家底都送出去，也是心甘情愿。 她这话在十九王爷听来，简直就与讽刺无疑。 什么手下留情？刚才这明月出天山，或许他并没有当作真正的劲敌谨慎出手，但也存着炫耀威胁之念，想让沈振衣看看皇族的力量。 这一招便是杀十个一百个袁小姐也够了，居然被她视作手下留情？ 可恶！ 十九王爷脸上阴晴不定，心中恶念丛生，恨不得当场翻脸，将在场之人统统杀死，才好解心头之恨。 不过…… 他终于还是没有动，目光停留在面色祥和的沈振衣身上。 刚才此人无声无息化解自己攻向洪都尉的一指头，已经展现了不凡的武学，但十九王爷仍然没有特别重视。 ——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虽然不多，但皇族之中也不稀罕。 但是沈振衣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护住袁小姐，十九王爷没看出来。 在明月出天山这样的凶招下救人，就算是十九王爷自己，也得出尽全力，腾挪闪避，若要硬挡，那非得做好准备，将神光燃烧至巅峰不可。 沈振衣却人在数丈之外，一动不动。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张椅子……有古怪！ 十九王爷看着那悬浮在空中的水晶王座，觉得眼熟，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只知道从心底里有些孺慕与敬畏之心！ “好，此间事了！我们走！” 事不可为，转身就走。 十九王爷觉得在这里多留一刻，便是多丢一份脸。 他狠狠转身，拂袖而去。 “王爷，王爷……” 袁小姐谄媚地想追上去，问问还需什么赔偿。十九王爷气得七窍生烟，飞腾离去，空中只留下厉喝：“从此之后，万贤局不必再立，元王爷之死，我们也不追究，不需赔偿！” 这时候再收什么东西，对他都是侮辱！ 他非得去查清楚，袁小姐身边这位年轻公子还有这张椅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再加上一个从方尖塔出来的红衣少女。 ——多事之秋！ 十九王爷只觉得心中一片烦乱，哪里还愿意搭理袁小姐这只蝼蚁。 袁小姐若有所失地回来，上前谢过了沈振衣与洪都尉：“多谢公子与都尉仗义执言，这次万贤局逃过一劫，也多亏你们了。” 虽然是十九王爷手下留情，但也亏着他们据理力争与鼓励，自己才有勇气挺过这一关。 她又嘀咕道：“十九王爷素来传说心狠手辣，没想到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居然饶了我这一遭，真是幸运啊……” 福大命大，果然是福大命大啊！ 楚火萝撇了撇嘴，悄声对龙郡主道：“这姑娘真是不识货，分明是师父的人皇宝座救了她一命，她还真以为那个刻薄王爷会对她手下留情，是不是傻？” 龙郡主笑道：“师父自己说了是对方手下留情，显然是不欲居功，师父都不在意，你就不必说了。” 或许是师父不想与皇族之人正面起冲突，也可能是不想再与万贤局有太深的纠葛，所以借了人皇宝座之后，就没有再做多余之事，也不愿居功。 袁小姐殷勤留他们吃饭，沈振衣微笑婉拒，带着三名女弟子便先行离去。 楚火萝忍不住，还是向他追问：“师父，你干嘛不告诉那女的，是你的人皇宝座保住了她的命？还让她以为那刽子手有善心？” 沈振衣微笑摇头：“并不是我救了她。” 水晶王座飘然潇洒而行，他仰头望天，若有所思，嘴角带着笑意。 “不是师父，那是谁？” 楚火萝好奇，不明白沈振衣的意思。 “是她的父亲。” 沈振衣回想起袁大先生的风采，也不由把臂一叹。 “千年之前，他就与我有个约定，说日后要借椅子给他女儿坐一坐。今日之事，他早已料到了吧？” “人皇宝座，气运反噬极强，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坐的。” 袁大先生早就料到了今天，靠着这个约定，救了女儿一命。 从这个角度来说，袁小姐确实称得上福大命大。 ——至少，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好爹。 “居然……居然这么厉害！” 楚火萝等人瞠目结舌，想不到这名不经传的袁大先生，居然有这般本事。这样的人，怎么就生了个蠢笨如牛的女儿？ 第六百八十八章 提审 袁天霜袁大先生，原本只是一个愤世嫉俗的读书人，武道修行平平。玄天城未立之时，他醉心功名，只想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前朝尽忠。 谁知后来凶兽来袭，腐朽的皇朝竟然不堪一击，长公主怒沉天京浮屠，那一日袁大先生亲眼目睹，忽有所悟，大笑吐血而去。 后来游行荒野，得无名天书三卷，精心修行，竟然得了未卜先知之能。 他铁口直断，判人性命，无一不准，不久便声名鹊起，创万贤局，招募贤才，实为一时人杰。听说在玄天城建立的过程中，也多仰仗其力，其中秘闻，便不为外人所知。 所以袁大先生活着的时候，万贤局地位超然，虽然他修行未足以踏入方尖塔，但方尖塔中人遇事，也常常会来问一问袁大先生。 袁大先生死后，袁小姐继承的万贤局，万万不可能有这声势，甚至有许多人等着看笑话。 尤其是这一次。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九门提督原羽真看着最新的报告，更觉有趣，他颀长的手指轻轻敲着卷宗，带着奇异的笑容。 沈振衣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意外的惊喜。 “居然……皇族的气势，被压了那么两三分。”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人的本事居然能够不起干戈，逼退那位老十九！” 十九王爷的脾性，原羽真可了解得很。 若不是真的遇上了他无法击败的强敌，万贤局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 看来，这位沈三公子的评价，还得往上提一提才行。 这玄天城更乱了。 作为元老派的中坚力量，原羽真一直冷眼旁观着城中局势。他觉得皇族派虽然蹦哒得欢，但如今人心已变，谁愿意有个皇帝压在头上，所以他们逆势而动，想要复辟怎么也不可能成功。 而古武一脉只懂修行，力量虽然强大，终究一盘散沙，可以分而治之。 至于兽心人，不过癣疥之疾，毕竟不想当人想当凶兽的能有几人？腾出手来再收拾便是。 灭生堂那些年轻人一腔热血，倒是统治的麻烦，不过人总会成长，等到他们年纪大了，自然明白世间的道理。许多事，并不是能靠着拼命就能解决的。 最终能够掌控局势，为人族最后的命运做裱糊匠的，也只有他们元老派。 所以现在玄天城再乱，原羽真也不着急，他觉得他们能够控制局势。让沈振衣此人把各方的矛盾都引爆，一次性解决，便又能得数百年安稳。 何乐而不为？ “皇族派绝不会善罢甘休。”手下的谋士提醒他，“十九王爷铩羽而归，但他们主要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万贤局，无非想要杀鸡儆猴而已。万贤局灭不灭，无关皇族复辟的大局，如今元王爷死了，却不知道他们要推出下一个什么傀儡来争这皇帝之位，这才是下一步的大事。” 元王爷是傀儡。 皇族人多，他们想要复辟，当然还能再推出一个傀儡。 “这是我们要查的。” 原羽真紧蹙起眉头。 皇族这些老不死的才是讨厌，总是阴暗地躲在幕后，推出一个又一个人选。 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像那红衣少女一样，拔剑将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统统宰光。 可惜，一切都需要平衡。 就算他有这样的力量，也不能做这样莽撞之事。 原羽真三省吾身，觉得自己有这么暴戾的想法实属不对，赶紧将其从脑海中抹去。 谋天下，靠的是智慧，而不是暴力。 “既然沈振衣漂漂亮亮地过了第一关，那么我也该见见他了。” 原羽真站起身，手抚髭须：“南域霸王城主沈振衣，擅杀玄天城亲卫一案，可以开审了。” 九门提督的传票发到洪都尉家中的时候，龙郡主正在烦闷。 她修行“尘世如水剑如潮”这一招极为顺利，顺理成章地晋级到了神人境第六重，然而她与楚火萝一样，发现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在这玄天城中，至少也是神人境第七重的武者，才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昨日万贤局一役，虽然只有交锋两次，沈振衣等于只出手了一次，但作为弟子，她们还是看清楚了。 十九王爷当然是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明月出天山一招，强横凌厉，其势不可挡。 龙郡主回来琢磨，越想就越觉得此招的可怕。 ——不过这一招与“尘世如水剑如潮”不一样，与她的相性不合，所以虽然能感悟其中招意，她也没打算向师父请教修炼。 她只能看得出来，如今刚刚进入神人境第六重的她们，与第七重之间，还隔着深深的鸿沟。 想要帮上师父的忙，还得拼命加油才是！ 龙郡主叹息，她不是楚火萝，也不是紫宁君。楚火萝大大咧咧，紫宁君心如止水，龙郡主要比她们想更多的杂事。 如今玄天城中一团乱麻，危机四伏，就像袁小姐说的，各方高手伺机而动，矛盾一触即发，恐怕要动手的时候多得很。 ——她当然相信师父可以只凭一剑，压服天下，但是，这样的话，师父要她们何用？ 她们不就成了累赘了么？ 龙郡主记得很清楚，当初沈振衣收弟子的时候，态度就是弟子有事服其劳，不用让他老是麻烦的出手。 所以沈振衣从一开始，就不断地想办法提升她们的修为，让她们勉强能够跟得上这世界的节奏。 如果有一天，她们拼命努力了，仍然帮不上师父的忙怎么办？ 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被师父远远地甩在身后？ 想到此处，龙郡主就后背发冷。 她知道师父是温厚的人，并不会抛弃她们，但是自己跟不上，那也不能硬贴上去。最早的九幽之地龙郡主没有去过，但从八修世界开始，她见过多少人，曾经也跟着师父的脚步一起前行，但很快便远远落后。 到了如今，他们就算是看着自己，也都得带着崇敬的眼神。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龙郡主不想要与师父疏远。 她将心中怨气集聚，奋力挥剑的时候，九门提督的使者到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地位倒转 “终于要师父去接受质询了。” 楚火萝吵吵嚷嚷，向宝座上的沈振衣禀告。 “他们的态度可无理的狠，居然说师父擅杀玄天城亲卫，要去受审，真是让人不爽！分明是他们先撩者贱，莫名奇妙来找麻烦，死了活该！” 回想当时，玄天城亲卫真是咄咄逼人。 师父正在闭关，他们却莫名奇妙以一对什么叶宗昌小夜魂师徒死在弃剑山庄为由，要沈振衣出去领罪受死。 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也没有任何证据。 被师父万里飞剑宰了一个之后，他们才老实了一点，如今到了玄天城，又故态复萌了？觉得自己又是强势的一方了？ 楚火萝只想要冷笑。 沈振衣倒是浑然不在意。 “只不过是个说法而已，他们乐意，就让他们这么去说。” “反正……” 他坐在水晶王座上，眺望远方。 反正，人族最后的荣光，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蜗牛角上的争斗，终究没有什么意义。 早日斩月飞仙，带领这个世界，进入新的阶段吧。 沈振衣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说是受审，沈振衣抵达公所的时候，却并没有遭到粗暴的对待，事实上公所之人也很小心翼翼，甚至不失恭敬地将沈振衣请到后堂。 甚至都不用他走下水晶王座。 所以场面就有点诡异了，提着铁尺、锁链的公人，并未锁拿穷凶极恶的犯人，反而是点头哈腰，当先引路。沈振衣坐在王座上飘飘荡荡，悠闲自在，跟在他们身后。 ——若是其他不相干的人看到，只会觉得是哪位大老爷来巡视公所，万万想不到人是来受审的。 楚火萝的怒火稍霁，对龙郡主道：“总算是大地方，还知道礼数，若是他们敢对师父无礼，我一怒出手你可别拦着我。” 龙郡主苦笑：“你要是出手，最后还不是要师父来收拾烂摊子？还是忍着点儿吧。” 她知道楚火萝是一片好心，但若惹出祸事，最后是给师父添麻烦，龙郡主就有些担忧，低声劝阻。楚火萝心中憋闷，也是无可奈何。 城中公所，数以万计，是一片区域处理公事的所在。 玄天城规模极大，即使只是分片区域，事务也极为繁忙，这公所规模甚大，从前门到后堂得穿过四五处院子，各处板子声不绝，审案不停。 这个庞大的城池，每天有条不紊的运行着，也是自有神奇之处。 每一个具体而微的单元，成了玄天城的细胞，自身蠕动着，生长着，带给整座城池以生机。 龙郡主对这座城池是如何运行的有一种着迷感。 玄天城与霸王城这些外城还不一样，并没有各种各种样的宗门，或者说玄天城本身，就是一个规模超大的宗门。 能够将这庞大的机器运转起来，其实这中间管理之人也不简单。 只是大部分的经历消耗在内斗上，使得这种运转的魅力，变得失色许多。 “这次是九门提督原大人亲自提审公子，你们进去的时候，务必恭敬些。” 眼看就快到后堂，公人回头，小声提醒。 ——这位虽然名义上是犯人，但能够让九门提督亲自提审的人，地位修为，都绝非等闲，与他们这些小公人不是一个层次的。 在这公事上的老人，全都是耳聪目明的，哪里敢有所怠慢。 “好。” 沈振衣也不在意。 对他来说，谁来问，谁来审，都是一样。他也懒得多管。 九门提督，对他来说也没有这个概念。 原羽真在后堂等着沈振衣。 他甚至有点雀跃，期待着这一次会面。 他能够感应到沈振衣他们正在接近，但并没有感觉到压迫感，甚至……他并没有察觉一位高手在接近。 这反而让原羽真更兴奋。 如果说沈振衣的实力他能够一目了然，那这个游戏，就变得不怎么有趣了。 沈振衣的力量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掀起的风浪，才能越大。 ——而不管多大的风浪，原羽真都有把握，能够牢牢地控制住。 不过沈振衣的王座进入后堂那一刹那，他还是很惊讶诧异。 水晶王座，闪烁光芒，沈振衣正襟危坐，眯着眼睛瞧着坐在公案之后的原羽真。原羽真一袭便服，倚坐在太师椅上，四目相对。 这气势画面，真的不知道谁是主官，谁是犯人。 “是你？” 沈振衣淡淡开口。 未等原羽真说话，他就已经确定，此人便是在霸王城外，阻止亲卫，并与他约定，让他来此之人。 “是我。” 原羽真不卑不亢，站起身来，心下却是凛然。 ——他预想过无数次与沈振衣见面的画面，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样子。 在见面的那一刹那，仿佛一切主动权，都转移到了沈振衣手中一样。 原羽真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动摇。 但他心中坚定的信念，仍然让他想将计划进行到底。 所以他才会起身。 要凭着起身这一个动作，方才能与沈振衣的气势分庭抗礼。 ——但他没有想到，局面就显得更加尴尬。 明明是沈振衣受审，他来审问，如今却是沈振衣坐着，他站着。 可这一刻，原羽真也根本想不到这事。 “我来了。” 沈振衣也不为己甚，只淡淡开口：“不知原大人有何见教。” 其实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相信以玄天城的实力，都能够查得一清二楚。那个亲卫他该不该杀，能不能杀，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他从霸王城不远万里而来，也根本不是为了解释。 是他自己知道要来玄天城，顺便解决一件琐事而已。 原羽真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这个沈振衣，比自己料想中更加聪明。 他知道什么事情没有意义，这就很好。 原羽真静静地看着沈振衣，缓了几秒钟，这才沉声道：“我可以不计较你杀亲卫之事，还可以给你在这玄天城更进一步的机会，让你见识到在荒凉的南域永远都无法见到的璀璨武学，甚至进入方尖塔中修行，你也不是没有机会。” “这样的未来，你可有兴趣？” 在他身旁的幕僚愕然，不敢置信地抬起了头——自己这位大人，究竟是在说啥？ 第六百九十章 有话直说! 一开始的剧本可不是这样的啊！ 明明说好，要大人先沉默不说，他们几个严词申斥，把沈振衣逼到绝路，然后大人再出来做好人，透露招揽之意。 ——怎么，前面这些都跳过了？ 不将这种桀骜不驯之辈迫到没有退路，他们怎么可能心甘情愿投靠？ 以往的套路都是如此，这一次，大人又打什么主意？ 心中惊异，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在这里，最聪明最有智慧的是原羽真，他做的决定，一定不会错。 虽然，抛出的诱饵太大了点。 方尖塔的修行，那才是玄天城中让人最为羡慕的地方。 ——如果没有别的关系，只有神人境第八重之后，才能踏足此地。 每隔十年，神人境第七重中最为优秀数十名青年俊彦，才能有进入方尖塔的一线机会。 不要觉得这个数字很多，玄天城至少有数亿人生存——若是细细计算，可能还不止。 神人境第七重与第八重之间的鸿沟自不用说，而进入方尖塔修行，可能是这个世界最容易突破这一道鸿沟的机会。 原羽真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这个诱惑。 即使沈振衣惊才绝艳，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但仍然，在他掌控的范围以内。 “哦。” 沈振衣平静如水。 原羽真的眼皮跳了跳，“哦”是什么意思？ 一般的年轻人，听到方尖塔三个字，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兴奋异常？沈振衣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方尖塔的厉害么？ “方尖塔乃是玄天城中——也是整个七伤世界，最高的修行之地，强大的神人境第八重老祖们，在此磨练武道，以冲击神人境第九重。” “此乃武道之巅！” 原羽真觉得这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在推销什么东西一样苦口婆心。 对方倒是一脸沉静地看着他。 主动与被动，好像在见面的一刹那就发生了变化。 原羽真如止水的心境，也不禁起了波澜。 “武道之巅，谈何容易。” 沈振衣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天花板，看向无垠虚空。 即使是在就九天的顶端，也未必就触碰到了武道的巅峰，井底之蛙，不足语冰。 原羽真一阵尴尬。 这沈三公子怎么永远都不按套路来出牌？ 但他身上偏偏又透出一种我说的就是对的气势，原羽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反驳——或者说，一反驳，自己的气势就更弱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掌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种不对劲的古怪感觉从心底涌起。他见过千万人，却从来没有这种失控的危机感。 “所以，原大人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我杀死玄天城亲卫的事已然无事，那我就先走了。” 沈振衣云淡风轻，耸了耸肩。 你就根本没听我说是不是？ 原羽真面上不显，心里却烦躁得很，他几百年的养气功夫，竟然有随时要破功的威胁。 “沈三公子说笑了。” 他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一丝冷厉：“擅杀亲卫，在玄天城中也是惊天大案，岂有随随便便就让你走的道理？” 自己还是一开始被对方居高临下，坐于水晶王座上的气势所慑，所以才会进退失据。 原羽真调整心境。 ——当初在霸王城外，虽然只是寄魂传音，但他还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如今……对方突破神人境第七重，原本以为应该还有的心理优势，竟然都荡然无存。 他暗自警惕。 ——但沈振衣下一句话又让他憋得吐血。 “不是你说可以不计较么？还要推荐我去方尖塔中修行？我对此倒不是太感兴趣，不去也罢。” 沈振衣实事求是，杀亲卫之事总要有个了结，他才随波逐流来受个质询。 此事结束，他还要赶紧提升境界，快点斩月飞仙，哪有心思沾惹俗事？ 方尖塔的修行，对其他人或许有所帮助，对他也不过尔尔。 沈振衣哪怕随便找个小客栈闭关，效果也是一样的。 原羽真却只当他是讽刺和拒绝。 ——从来没有人能够当面拒绝他。 ——除了死人。 原羽真沉下脸：“沈三公子如此倨傲，这就是没得谈，逼原某公事公办了？” 这时候他才稍微有了点悔意。 没有见面的时候，他只觉得这崛起于莽荒大地的沈振衣是一枚好棋子，现在看来，这些野人确实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要与他们合作，就得容忍他们的臭脾气——这叫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玄天城大人们怎么受得了？ 龙郡主看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原大人，你要与我家师父说什么，还烦请直接一点。师父懒得理会俗务，也懒得猜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她跟随沈振衣日久，心里当然清楚得很。 师父此人，智慧渊深，但是他对不感兴趣的事，除非他天生就知道，否则他是不会多费一丝力气去猜测的。 这位原大人处心积虑，显然是想与师父谈什么合作，只是拿杀亲卫这件事来做筏子。 但他又不直说，沈振衣当然懒得去多想。 原羽真脸皮一阵僵硬。 他们行事何等高雅，耻于言利，你让他细细地和人谈条件，那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不知所谓的粗莽汉子！ 原羽真心底暗骂，但再看沈振衣的风仪，又如天上谪仙人，这句骂又骂不出口。 他咳嗽一声，示意左右可以开始说话了。 这种具体条件，实在不适合让他这位风姿过人的九门提督来说。 旁边的幕僚也是苦笑，这种情况他还真没遇到过。玄天城中诸位分分合合，哪个不是桌上打太极，桌下起心思？什么事情都明明白白放在台面上讲，一点儿都不像是玄天城都政治风格。 不过……看来原大人都是没辙了，那他这个幕僚，也只能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沈三公子，你已经得罪了皇族派，再加上斩杀亲卫之事，可说两面不讨好。玄天城居大不易，你只有为大人所用，替我们办事，才能在这玄天城中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一朵桃花 玄天城居，大不易。 这是幕僚的心里话，他这么多年来的心思。 他并非是玄天城的城民，而是城外的堡民，凭着好学与天资，好不容易挤入城中，奋斗数百年，才终于能够在城里占住一个位置，有立锥之地。 他太清楚这个城池有多么庞大与恐怖。 ——沈振衣或许比他厉害，或许更有天资。 但是——玄天城居，实大不易。 尤其是在这位仁兄一开始就得罪了皇族派，又被元老派抓住了把柄一样。 若是他不选择投靠一方，幕僚敢保证，他在这玄天城中，活不了三个月！ 所以他的劝说也是真心实意。 只有真心实意的劝告，才能够打动人。 可惜，大家的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他或许能够打动许多有同样境遇的年轻人，但他肯定与沈振衣没什么共鸣。 “玄天城居，大不易？”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愕然道：“我也没觉得有多不易啊，莫非是米价比较贵？我弃剑山庄也别有积蓄，不劳这位先生担心了。” 楚火萝噗嗤笑出声来。 师父，你这是在说冷笑话吗？ 幕僚一脸尴尬——他算是体会到刚才自家大人与这个沈三公子说话时的憋屈了。 这人是故意的吧？ 不过他终究比原羽真的姿态更低，自然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幕僚干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假：“城中物价虽高，但对于富户来说，也未至于到过不下去，我所说的居不易，乃是玄天城为天下武道之宗，强者如云。若是沈三公子自恃勇力，恐怕是走不长远。” 强龙不压地头蛇，或许你确实有强横无匹的武学，但是在玄天城这种地方，可不是光凭剑就能混的。 “哦？” 沈振衣淡淡摇头，忽然抬起手来。 原羽真一直甚为警惕，眼看沈振衣抬手，心中一惊，不自觉地做出了防御动作，旋即明白此时沈振衣绝不会有动手之意，不由一阵尴尬。 嗡。 抬手剑气冲霄，却不散于外。 当然不是为了攻击。 剑气一闪，飞花坠落。 仿佛是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宇宙间的至理，只有一朵娇嫩沾着露出的桃花，飘飘荡荡，循着剑气的方向，从院子里慢慢载浮载沉，游到后堂，在原羽真的面前落下。 “此处别无他物，我也只有借花献佛，请原大人看看这花儿。” 沈振衣淡然微笑。 花瓣完整，晶莹剔透，落在原羽真面前案上正中。 花蕊之中蕴藏的生机，仍然被好好的保护着，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已经被从树上折下。 甚至……可能比在树上那一刻更美！ ——因为从花落那一刻开始，这一朵桃花就避开了生老病死，避开的自然规律，成了剑意的化身，是纯粹而永恒的艺术品。 原羽真怔怔地看着那朵桃花。 幕僚不解，拼命地向原羽真使眼色。 大人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以前可从来不是如此。 这一朵桃花，或许代表了沈振衣的精妙剑法，可那又怎么了？玄天城中，拥有精妙剑法的人还少吗？ 然而原羽真却一直没有说话。 重重情绪，在他胸中涌动，几乎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想要呕吐，想要欢呼，想要哭泣。 然而到最后，他还是面无表情。 他是原羽真。 ——即使这是妙绝巅峰的剑意，也不足以改变他冰冷如石头的心。 不过…… 原羽真长长叹息：“有这样的剑，玄天城居，或许也变得很容易了。” 什么意思？ 幕僚骇然，死命回头盯着那一朵桃花看，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三公子，你这就请吧。” 原羽真语气平静，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镇定：“亲卫之事，就此作罢，只盼我们结下一次善缘。日后玄天城中风起云涌，还望沈三公子的剑，要好好想清楚往哪儿出。” 他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就这么让他走了？ 幕僚发怔。 之前说好的，怎么全都虎头蛇尾？ “多谢。” 沈振衣倒是也不客气。 既然事了，转身就走。 这本来就是牵扯他精力的一件琐事，能就此了结，当然最好。 至于用什么方法，本来他就不是非常在乎。 在沈振衣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原羽真才缓缓坐下，终于忍不住眼神中的颓唐之色。 “大人……怎么了？” 幕僚知道不对，开口询问，甚为惊惶。 原羽真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桌案上的那一朵桃花，他咬了咬牙，轻轻拂袖，将那一朵花拂落。 花落为尘。 刹那之间，化作晶莹粉尘。 每一丝一缕，却仿佛都在嘲笑。 原羽真深深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这位沈三公子，是一枚好用的棋子，是一柄好用的剑……” “如今看来，倒也没错。” 他双目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没料到，这柄剑委实太强了些。” 花落无声。 幕僚蹙眉，上前劝道：“大人，就算此人再强，只要还是神人境第七重范围之内，便在城中管辖范围，他又怎能破得了天？” 强者见过无数，死掉的强者，他也同样见过无数。 “不一样。” 原羽真低头，那原本碾碎成粉的花朵，竟然又重新凝结成型，晶莹如琉璃，在空中飘摇。 “一剑之意，凝结成真。” “这不是普通人，这是朱解、渊尉犁这样的大剑客啊！” 幕僚骇然惊呼：“大人对他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朱解、渊尉犁乃是史上驰名的大剑客，他们的剑法剑意，早已不被境界所束缚，即使是更高一层的高手，也能从他们的剑中领悟神妙。 这两个几乎已经是传说。 ——沈振衣何德何能，竟然能与这些传说中的大宗师大剑客相比？ 原羽真叹气：“我以前总是不服气，这世上总有天才能战胜了我的殚精竭虑。但今日，看到这一朵花，我突然彻底服气。” 他信手拈起那朵花，神色迷离。 他又重复了一遍：“有这样的剑法，玄天城居，恐怕就变得容易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自毁长城 “师父，你那一剑好帅！” 离开公所之后，楚火萝还沉浸在沈振衣那神妙的剑意之中。 她修为还不如原羽真身边的幕僚，但论剑法的感悟，她在沈振衣身边这么多年，不知道要比这位心里充塞着功名利禄的幕僚高到哪儿去了。 龙郡主与紫宁君一起点头，她们也感悟到那朵花的妙处，心中喜不自胜。 沈振衣拈花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震慑原羽真，传道授业解惑，给刚刚提升境界的三个女弟子以方向，这也是他出手的重要原因。 “把那什么九门提督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真是解气。” 楚火萝一直都憋着一肚子气，直到沈振衣这一朵落花惊人，才算是扬眉吐气。 果然无论到任何地方，沈三公子就是沈三公子。 他的剑，永远也不会动摇。 “吓住了他当然是好。”想到这个问题，龙郡主倒是有些忧虑：“但是师父的剑招一露，恐怕之后也会多惹事端。” 玄天城中充满了一种压抑的气氛，一进城龙郡主便能感觉得到。有沈振衣这一柄剑在，少不了精彩，但也少不了麻烦。 “我不怕麻烦。” 沈振衣微笑。 他既然来此，麻烦就已经上身，就算是怕，也没什么用。 龙郡主欲言又止。 玄天城中，来了一位新的大剑客。 “堪比朱解、渊尉犁。”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是九门提督原羽真亲自给的评价，再加上沈振衣在万贤局中逼退十九王爷的事迹，这件事越传越真实，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洪都尉当然第一时间听到了这消息，心中疑惑，值勤的时间便忍不住跑回来问沈振衣：“沈公子，城中都在说你剑法如神，那么说来，那天十九王爷对袁小姐出手，不是手下留情，是你帮了她？” 他当时就颇为疑惑。 十九王爷的风格，实在不像是那种会手下留情的角色。 回去一想对方的反应更是奇怪，他也不是热血上头的冲动少年，不可能相信对方是被自己言语说服。 他一直以为沈振衣的修为也就和自己相若，后来才发现远在自己之上，更觉得此人虚怀若谷，佩服之极。 “也算是吧。” 沈振衣含含糊糊，不愿居功。 此事到底还是袁大先生神机妙算。 不过能够抵挡十九王爷“明月出天山”攻击的，确实是他带来的人皇宝座，说他出手帮了袁小姐，也说得过去。 洪都尉竖起了大拇指，乐呵呵道：“我以为只是交了个普通朋友，没想到竟然请了一位大剑客回家，真是蓬荜生辉，日后守城门的时候与老兄弟们吹牛，我可是与沈三公子论过武的！” 沈振衣如果真如“朱解”、“渊尉犁”这样的剑客，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哪怕是再上一层楼，踏入方尖塔成为传说，也不是不可能。 洪都尉与这样的人物交往，自然是够吹上几十年的。 ——当初朱解、渊尉犁年轻时候的朋友，只要不是在这乱世中死了，可也是沾了不少光。 他哈哈大笑，他娘子站在门外，踌躇难安。 沈振衣的剑法修为，其实玄天城中第一个发现的应该是她洪娘子——只是没想到不过数日之后，就能闹得这般沸沸扬扬。 还以为这沈三公子刻意隐藏修为，是有什么大图谋呢！ 没想到也是找机会扬名的主儿！ 如此一来，这沈三公子的威胁感觉没那么大了。但他如今在众目关注之下，古武一脉想要从他身上探取沧澜秘库的消息，却变得更难了。 洪娘子又是叹息，想起沈振衣出神入化的剑意，又怦然心动。 城中风起云涌，好在他仍借住在家中，早晚总有办法吧。 她蹑手蹑脚后退，让丈夫与这位大剑客好好聊天，衣衫轻飘，化作一团绿影，退到外院。 沈振衣似笑非笑。 城中来了一位大剑客，这确实算是一件轰动的事儿。但这种轰动，并不能持续多久，没过几日，另一件大新闻爆发，这才彻底震撼了玄天城。 工部判事宣天威被人首告勾结凶兽，意欲开城献关，让凶兽入城屠杀。玄天城高层震怒，当庭判了斩立决，要将这位老臣子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觉得匪夷所思。 ——宣天威在玄天城已经兢兢业业服务了数百年，为人耿介忠直，名声极好。他身为工部判事，一直致力于城墙与城内设施的建设，井井有条，成绩斐然。 你说这人会开城献关给凶兽，毁掉自己亲手创立的一切？ 谁会相信？ 况且这玄天城高层之中，谁都知道混入了不少兽心人的代表，真正的兽心人想要开城献关，反而不那么容易被揪出来。 被这个罪名定罪的，往往都是被栽赃陷害的无辜者。 “宣老大人乃是元老派的骨干，这是皇族派要动手了啊！” 有人见事明白，猜到其中必有缘由。 “元王爷被杀，皇族派憋了好几天，到这时候终于憋不住了！也是，若是他们不能雷霆锄穴，为元王爷报仇，日后还有谁会畏惧皇家的威严？” “只是不管如何，不应该牵涉干实事的宣大人。这样的老好人都无辜被卷入，日后还有谁肯干实事？” “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元老派就算力保，但皇族派咄咄逼人，其他几派落井下石，宣天威一家是必死无疑了！” 城中舆论，大多都倒向宣天威，觉得此人无辜受害。 洪都尉心直，他地位低微，无缘为宣老大人申辩，心中憋气，回来喝了好久的闷酒。 沈振衣也为之叹息：“自毁长城，玄天城真是腐朽得不像话了。” 倾轧党争，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外部岌岌可危，内部腐化崩塌。 人类的灭亡——本已经进入倒计时了。 他能够理解长公主的那种绝望，最明智最冷静的人，在灭亡之前，往往是最痛苦的。 反而愚人，能够福大命大。 ——果然福大命大的袁小姐又来找他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救孤 十九王爷退走之后，袁小姐感觉就像是捡了一条命。 到最后她也是莫名奇妙，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最后手下留情。总而言之，归功于福大命大，但她也不敢再作死，打算摘了万贤局的招牌，遣散万贤局众人，找个偏僻点的小镇度日。 以袁大先生留给她的积蓄，只要不出大变，怎么也够她在玄天城中舒舒服服过一世，修炼武学的资源也尽够了。 这几天万贤局的老臣子三三两两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也知道袁小姐是扶不起的阿斗，强行维系万贤局也只会招惹祸端，纷纷洒泪而别。 她原本想着这也就罢了。 ——没想到就在这节骨眼儿上，她又惹上事了。 楚火萝对这位没本事没眼力劲儿又事多的大小姐烦透了，两人正在厅堂上大眼瞪小眼。 “你是说，那位宣大人的孙子来找你，要你护卫他回乡？” 脾气火爆的少女一手叉腰，眼睛瞪得溜圆：“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这关你屁事？又关我家师父什么事？你跑来添麻烦算是什么意思？我师父对你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今日袁小姐此来，是为了求沈振衣帮忙，要护送刚刚被判斩立决的工部判事宣天威的孙子回乡。 宣天威罪名极重，涉及三族，这孙子不知怎么偷跑出来，又不知怎么找上了袁小姐。 ——找这么个没用的废物有啥用啊？ 楚火萝忍不住心中吐槽。 再说你来找我们干嘛，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袁小姐陪小心道：“实不相瞒，这事的因由还是在先父。当初宣老大人履职之时，曾经找我父亲算过一卦，说日后必有大难，全家无幸，只有一点血脉有望逃出。所以这小孩儿带着先父的信物出现在万贤局，我也无可奈何，只能接下……” “……只是如今，万贤局已经无人了……” 她一生唯一的骄傲便是父亲，父亲的话，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违背。 既然父亲说要救能救的人，她就算山穷水尽，也得尽力而为。 如果宣天威的孙子早点儿来，那万贤局还剩几个人，或许拼了命也将这事办了。如今万贤局却只剩下她一个光杆司令，她除了测算之能，本身武学见识都差得很，实在是走投无路。 “所以你就来找我们？” 楚火萝冷笑：“谁给你这么大脸啊！” 师父好几次出手帮这袁小姐了，楚火萝想起来便觉得心头不快。 她现在还好意思上门来找人帮忙？ 袁小姐呐呐道：“我听闻沈三公子剑术绝顶，又想他宅心仁厚，所以想请他出手护送。这自然不会让公子白白出手，万贤局虽穷，也有些积蓄，可为公子磨剑之资。” 她当然是打算出钱雇佣。 沈振衣这段时间名声极大，有朱解、渊尉犁之称，袁小姐想起与他交往，又蒙他出手好几次，知道此人必然不简单。所以虽然知道此事烦难，还是硬着头皮求上门来。 “我师父你请的起么？” 楚火萝跳脚，还是不想给袁小姐机会。 “师姐。” 龙郡主看她闹得不像话，劝慰道：“还是等师父他老人家亲自决断吧。” 她预感师父应该会答应帮忙，且不说师父与袁家的关系，便是这宣天威实属冤枉，师父未必会特意出头去救那老人一命，但顺手保护下忠臣的血脉，也是沈三公子正常会做的选择。 她柔声对袁小姐道：“你不要担心，楚师姐就是这样的脾气。等一会儿师父出关，你再亲自求他。你与这位宣公子，就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袁小姐也是耿直，她来了不算，还把宣家那小孩儿带来了。 那孩子大约不过七八岁模样，容色可怜，一双乌溜溜的眼珠，怀里抱着个金色铃铛的白猫，坐在下首，一言不发。 ——或许知道对自己的命运，并无决定之权。 龙郡主给他拿了个果子，温柔道：“小朋友不要害怕，若是我师父愿意相助，一定能送你顺利回乡。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乖巧地接过果子，强笑道：“我叫宣演，谢谢姐姐。” 宣演今年不过八岁，便已经见过了天崩地裂的变化。 ——虽然，这变化一直在爷爷预料之中。 事实上，前几个月山雨欲来，爷爷就一直神色严肃，与宣演的父亲与叔叔们彻夜在书房商议，时而还有争吵之声。 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些信号当时并不明显。 宣演依然是宣家的独苗，是下一代最有希望的新星。 然而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羽林军冲入宣家，夺下宣天威的冠冕，将他踏落尘埃，父叔们一起束手就擒，没有一个人敢抵抗。 ——他们可都是拳断山岳的强者，在大势之下，却依然孱弱的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至少，能做的反应也都是一样。 一早被藏在井底的宣演，听到了家中忠仆的惨呼，也听到了母亲与其他女眷的哭泣。 但他无能为力。 只能按照爷爷的嘱咐，从井底密道，一路出逃，抱着他的猫，在浪迹数日之后，终于找到了最后的救星。 ——万贤局。 确切的说，这个地方已经不能算是万贤局了。 招牌已经摘下，虽然没有破落，但也寂寥得很，庞大的院落中空空荡荡，几乎连一个人都没有。 “元辰，这就是爷爷说的，能救我命的地方？” 宣演当时抱紧了他的白猫，苦笑着开口。 他好像听过万贤局已经完蛋的消息，他一点儿都不信任这种地方能够给他带来生机。 这种不信任，在他见到袁小姐之后，到了顶端。 这个风风火火却无能的女人，能帮他什么忙？ 她还要带他去见什么号称“朱解”、“渊尉犁”的剑客？ 这种女人，被人骗了卖钱都有可能吧？她能认识什么大人物？ 来见沈振衣之前，宣演其实早就心如死灰。他的家族要灭了，爷爷和父亲活不下去，他也同样不可能活下去。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要灭宣家的人，没有理由不懂。 第六百九十四章 神祇降世?天上谪仙? 宣演在这座小宅子里面等的时间并没有很久。 沈振衣在这里也不可能闭关太多时间。 日落时分。 沈振衣出关，推门而出。 日光耀眼！ 那一刹那，宣演的感觉便是如此。 他看到一个浑身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白衣人，仿佛神祗降世，又仿若天上谪仙，飘飘然从虚到实，从里到外，仿佛穿越生死、超越时光、超越天地。 便是天上的太阳，便是夜间的月眼，也比不得这人光辉皎洁。 当然，这种感觉也确确实实只有一刹那。 “我是发晕了不成！” 宣演趁人不注意，用力批了自己右脸一下，清醒过来，再看沈振衣，仿佛便褪去了光环，只是一个雅量高致，一袭白衣的少年公子。 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什么剑法堪比朱解、渊尉犁，不会都是吹牛逼的吧？ 第一反应是这样。 旋即宣演心中又叹气，就算人家的剑法真的超高，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做什么？他们家确确实实败了，并且一无所有，能给什么报偿？ 就算能给——要他们宣家死的，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力量，这人若有大好的前途，何必要趟这浑水？ 也只有那个笨女人，才会相信什么父亲的信物，才会傻不愣登地找上门来吧？ “他要是不去首告我，已经算是我们的运气了。” 宣演心中嘀咕，心里早就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 如果这位白衣公子要将他们首告换些赏钱，他也只能认命，只能期待传说中的大剑客还能有几分剑客的尊严，不会做这种丧失底线之事。 “公子！” 袁小姐看到沈振衣出来，激动向前行礼。 “连日事忙，还未谢过公子救命之恩，请公子恕罪。” 她到底也不傻，当时是蒙了，只当十九王爷手下留情。后来仔细想想，必是沈振衣的那张王座起了重要的作用，一直想来致谢，只是万贤局遣散事多，才拖到了今天。 沈振衣看到人多，也不在意，漫不经心摆摆手：“你连日送礼，心意已到，我有什么好怪你的？” 袁小姐是没亲自来，不过这几日礼物不断，洪都尉家不大的院子里都快堆满了一半，这礼数也是足够了。 “救命之恩，岂是这些俗物可以抵消？” 袁小姐到底还是有模仿她父亲几分豪迈之气，不大重视身外之物，算是可取之处。 虚伪客套…… 宣演暗中扁嘴。 沈振衣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问道：“我听说万贤局已经撤了招牌，袁小姐正打算回乡，必然千头万绪，特意前来，不知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楚火萝抢着开口：“师父，这位袁小姐可得寸进尺得很，你救了她她还不知足，现在想让你出头，帮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咱么哪有那么多空？” 你才乳臭未干！ 宣演白了楚火萝一样，恨不得反唇相讥。 这小姑娘看上去也没多大，凭什么就能说他？ “哦？” 沈振衣没搭理楚火萝，又问袁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来，举手之劳，我自当相助。” 师父你对这小蹄子也太好了吧！ 楚火萝气得直哼哼，龙郡主连忙拉着她，附耳道：“师父行事，必有深意，他愿意出手帮助袁小姐，其中就有因果，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哼！ 就是生气！楚火萝瞪了袁小姐一眼，也是低声嘀咕向龙郡主抱怨：“我当然不敢质疑师父的决定，但是这人实在讨厌，老来麻烦师父。咱们师父多忙啊！偏要帮她，我就是心疼师父，看她不顺眼！” 龙郡主噗嗤一笑，这小妮子是吃醋了。 历经多个世界，师父一直是以她们三个为重，她们也跟随师父最紧。进入玄天城后，她们感觉与师父的差距越发拉大，能做的事也在变少。龙郡主其实心中也有隐忧，只是不像楚火萝那么外露罢了。 袁小姐被楚火萝说的尴尬，但她之前也对宣演拍胸保证，好说歹说才将他拖来带到此地，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恳求：“公子，此乃忠良之后，万望公子出手救上一救。” 她将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沈振衣也微感诧异，又看了看宣演脸上青气，忽然笑了笑：“我虽然比不得袁大先生一眼断人命运，可知过去未来，但对相面也略有所指。这位小兄弟面相虽然不如袁小姐这般福大命大，但也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但气象，真的需要我出手帮忙吗？” 宣演只当他是说鬼话。 相学玄奥精微，本就是得天命之人才能勉强掌握一鳞半爪，其他人不过就是虚言诳人而已。他这分明就是不想帮忙，所以才故作推脱。 真是虚伪！ 宣演一时促狭，干脆咬了咬舌尖，痛得双目蕴泪，语气哀恳道：“只求公子救命！” 看你怎么下得了台！ 袁小姐不忍，赶紧拉住了他，又求沈振衣道：“我看他也是生机未绝之相，所以才敢求到公子这里。如今玄天城中，除了公子，还有谁能保得他平安？” 作为宣家后人，敌人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的。玄天城中高手虽多，也没有人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孩子与皇族派翻脸。 ——也没有与之翻脸的能力。 只有沈振衣一人一剑，或许能够创造奇迹。 这也许就是这孩子脸上生机未绝的原因，也是当初袁大先生判定宣家能够留下的一线血脉。 沈振衣叹了口气：“也罢，机缘如此，那我就不推让了。” “你们今日便在此居住，明日午时，一起出发回乡吧。” 还真答应了？ 宣演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看着沈振衣平静如水的神情，猜不透他是胆大包天，还是碍于面子。 还是缓兵之计，准备先稳住我们，然后再去首告？ 他心中胡思乱想，难以宁定。 袁小姐却是大喜，她不知不觉对沈三公子也已经有了足够的信心。见他答应，顿觉肩膀上的重担轻了一半，连声答应，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当晚袁小姐睡得安稳，宣演辗转难眠，模模糊糊到半夜时分，忽然听到窗外有夜行人凌空之声。 “不好！有人来抓我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生死不在天 宣演极为警惕，霍然坐起，心中忐忑难安。 他一跃下床，凑到窗前，向外观看。 月明星稀，冷檐如水。 在如霜的月光之下，站着一个纤瘦的男子，他正弯着腰，微微喘息，刚刚经历了一阵无声而剧烈的咳嗽。 在他背上，斜挂着一柄长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弯刀更为恰当，剑刃弯曲蜿蜒，就像是跳动的火焰，也像事作势欲扑的凶恶活蛇。 无鞘。 剑身紧贴在他干瘦而结实的脊背上，随着身体的晃动，锋利的剑刃摩擦，让人总是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削下他本来就不多的皮肉。 “什么人……” “来杀我的么？” “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宣家！” 就找这么个病秧子来对付自己么？ 宣淹扁嘴，觉得自己应该相对难杀一点。 ——然而仔细想想，宣家现在彻底倒了，爷爷安排许久的后手，也没见到，除了一个有点蠢的袁小姐之外，他一个六尺之孤实在无枝可依。 就算对方随便派个杀手来，只要自己无人保护，那只能引颈就戮。 “所以这么个病秧子也就够了。” 宣淹有点儿自暴自弃。 “什么人！” 值夜的楚火萝当先跃起。 她也早就发现了来人，只是那人一直静静地蹲在飞檐上，她一开始还想看看对方有什么目的，但等了一炷香时分那人还是一动不动，楚火萝终于失去了耐心。 那人看见楚火萝跳上屋顶，反而咧开嘴笑了，在月光下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我叫渊山，深渊的渊，山峰的山。” 这原本甚为和蔼的一幕，他容色虽然苍白，但也有几分帅气。可惜笑与说话似乎消耗了他的力气，旋即跟上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火萝等了他好久，才见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病的还不轻。” 宣演暗自评价。 这样的杀手，那位自比朱解、渊尉犁的大剑客沈三公子总能解决吧。 “所以你要干嘛？” 楚火萝不耐烦。 大半夜的不睡觉，谁有兴趣同一个病秧子聊天？ 渊山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我……我是来接宣小少爷的。” 他定了定神：“我受宣老大人之托，要护送宣小少爷回乡。本该在万贤局会合，可惜我到的晚了一步，袁小姐已经将宣小少爷带到此处。只能冒昧追来，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原来我家爷爷果然还是有后手安排的！ 虽然只是个病秧子！ 宣演眼眶热了热，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被家族抛弃，而是作为唯一可以逃生的希望。爷爷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有所谋划。 ——就算这个病秧子和傻姑娘一样不靠谱，但至少，他们是真心实意。 宣演恨不得立刻跑了出去，喊着我跟你走。 但少年老成的他还是抑制了这份冲动。 如今他已经来了这鬼地方，他的命运其实已经不由自己决定。那位“大剑客”必然会有自己的想法，现在需要的是病秧子和大剑客来交涉，他自己的意见，无足轻重。 乖巧的孩子，才能活到最后。 从小爷爷就这么教他。 “什么？你要接走那小孩？” 听到这消息楚火萝还挺高兴。 这本来就与他们弃剑山庄无关，师父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如果有人将宣演带走，她求之不得。 不过…… 楚火萝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渊山此人，未免有点看不上。 满面病容，神气倾颓，这样的人，当真可以护得住那个小孩么？而且此人来历不明，天知道是不是真的受宣家之托，万一是来骗人灭口的呢？ 楚火萝不关心宣演的死活，但既然师父开口，答应了要送这小孩回乡，那这便是弃剑山庄的责任，她当然得把把关。 “你说你是受宣家所托，有什么证据？” 宣演去万贤局的时候，还留了个信物。 渊山干笑道：“当初宣老大人倒是给了我半面玉璧，说是日后救人的信物，与万贤局那位袁小姐一人一半，拼合一处，就能证明我的身份。” 信物搞得和定情似的，楚火萝鄙夷道：“那你赶紧拿出来啊！” “可是那日我咳的厉害，手头又没余钱，于是同伴便变卖了这块玉璧买了药汤，如今想要找回来，实属不易……” 什么鬼？穷的没钱买药，你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 楚火萝柳眉倒竖：“小子，你是来消遣咱家的么？” “没有没有。” 渊山连忙摇头，禁不住又是一阵咳嗽。 止息下来之后，这才喘息着说道：“除了这玉璧之外，宣老大人还有一句暗语，还请万贤局的袁小姐出来一对便知。” 这位宣老大人大概也是知道渊山不靠谱，于是有了双重保险。 除了玉璧之外，还有暗语。 “那你不早说？” 楚火萝皱眉，回去叫醒了袁小姐，让她出来回话。 袁小姐也是懵懵懂懂，回想起来，那玉璧之上确实是有一句暗语，说若是能对出暗语之人，便是宣天威找来保护孙子的高手——不过她也没指望这种时候还有人会强出头，因此并未等待，便来请沈振衣帮忙。 如今玄天城中高手的风头，谁能超得过沈三公子？ 没想到人家居然还挺讲信用，居然追到了此地。 袁小姐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了暗语，迟疑道：“其实暗语只是一句十字，我说前五个字……” “生死不在天！” 话音未落，渊山已经抢答。 楚火萝瞪了他一眼：“都说了是袁小姐先说前一句。” 渊山咳嗽，摊手示意自己的错。 袁小姐苦笑点头：“他说的是对的，上一句正是生死不在天，那就请这位先生再说下句。” 这什么见鬼的对暗语。 渊山倒也不以为意，他咳嗽了几声，神色凛然，傲然道：“下五个字便是——” “只问一剑仙！” 生死不在天，只问一剑仙！ 宣天威为了自己的孙子的一线生机，真的是拼尽了全力。 天命可违，只求一剑！ 只要剑仙出手，就能留得住孙子宣演的性命！ 第六百九十六章 只问一剑仙 “这暗语倒是豪气……” 楚火萝也能感觉得到其中的意气，喃喃自语道：“生死不在天，自然是说他的孙子宣演，但这只为一剑仙，是问谁？” 难道又是问自己的师父？ 那这些玄天城的人还真够脸皮厚的啊！一个袁大先生，一个宣老大人，全都指望着师父来救人是不是。 “当然是问我了！” 渊山陡然间意气风发，再次露齿而笑，月眼光芒皎洁，正直射于其身。 犹如琉璃。 “我叫渊山，深渊的渊，山峰的山。” “人家……叫我‘病剑仙’。” 这一次他没有咳嗽，总算来得及将下半段话说完，气势也陡然提升。 ——如果之后不是立刻又一阵剧咳，大概他的气场，能够让人改观。 病剑仙？ 剑仙这两个字不知道如何，这病倒真的不轻。 楚火萝摇头叹息，虽然说她对宣演不在意，但是把一个小孩托付给一个痨病鬼，怎么看都不好。 “当初宣天威找你的时候，你还没犯病吧？” 她挑了挑眉毛。 病成这样随时会挂，谁能保证这位仁兄比自己活得长？ “我只是稍微有点咳嗽……” 渊山尴尬，努力为自己解释。 不过在剧烈的咳嗽面前，这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楚火萝与袁小姐对视一眼，苦笑摇头。 或许……对方是一番好意，但这种情况，无论是对此事不怎么积极的楚火萝，还是一向大大咧咧的袁小姐，都不敢也不愿意把宣演交付给他。 ——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命不是？ “算了吧。” 楚火萝意兴阑珊，懒洋洋道：“当初宣老大人可能确实找过你，不过你这情况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劝你还是赶紧去看医生，早点治好了病再说。如今袁小姐已经拜托我师父帮忙，这小孩的事儿，我们弃剑山庄管了，你也不必担心。” 沈三公子答应出手，宣演的性命肯定可保无忧。 “你们？” 渊山似乎还不太相信。 他蹙眉一边轻咳，一边上下打量着楚火萝。 “你的剑意充盈圆满，自有其道，确实比那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家伙要强一点。由徒可见师，你师父应该也不弱。”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但最后还是摇头：“但恐怕还是不如我。” 楚火萝大怒，师父素来是她的逆鳞，谁也说不得。你一个痨病鬼还敢自称比师父强？ “你有什么本事敢大言不惭！看在你是一番善意份上，不和你计较，再敢罗嗦，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本来她就懒得招惹这破事，谁耐烦与这莫名奇妙的家伙瞎扯？ “这……” 渊山似乎也没料到对方竟断然拒绝，他求救似的目光投向袁小姐。 袁小姐低头，当做没看见。 沈三公子的本事，她是亲眼目睹的。 这位自称“病剑仙”的渊山，恐怕是宣老大人病急乱投医找来的帮手，光是他这身体情况，看上去也不能寄予厚望啊…… 宣演躲在窗户后，也是一声叹息。 祖父找的人，实在是不大靠谱。 就算自己不信袁小姐，对沈振衣也不抱太大希望，但无论如何，人家坐在水晶王座之上，号称“朱解”、“渊尉犁”，看上去总有那么几分架势。 ——这个病人，还是算了。 他蹑手蹑脚，回到了床上。 渊山找不到人支持，甚为尴尬。他挠着头嘟囔道：“我的剑真的比较厉害……” 袁小姐叹气，对方弯腰咳嗽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什么高手。 她只能上前劝道：“渊先生，多谢你仗义前来相助，不过我已经请了沈三公子帮忙……” 有心说你还是回家休息，但又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渊山听到沈三公子之名，忽然一怔。 他迟疑问道：“你说的沈三公子，便是这些日子城中传言，号称是新一代大剑客的沈振衣？” 他又指了指楚火萝：“是她的师父？” 渊山找到宣演和袁小姐的踪迹，匆匆忙忙就追来了，也没问他们到底找了谁帮忙，这时候才知道是最近名噪一时的沈三公子。 “正是！” 楚火萝傲然抬头：“现在你知道我师父的厉害了吧？” 这会儿你也可以放心的回去了。 渊山怅然若失，犹豫良久，方才开口道：“有这样一位大剑客在，想来宣小少爷定然无忧，确实我是多此一举了。不过……” 他又不舍得离去，赔笑道：“我毕竟答应了宣老大人在先，还拿了他的好处。事到如今，若是不能出一份力，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样，你们也让我随行守护，算是我尽了这一份心意如何？” 对啊！这家伙这么热心的前来帮忙，之前肯定得了宣天威的好处。 袁小姐一想也是，难得此人还有心来帮忙，又能说的出暗号，看来是宣老大人信任之人。 她踌躇半晌，回头问楚火萝道：“楚小姐，你看他的要求……” 楚火萝不耐烦：“既然他自愿跟着，你们又同意就让他跟着就是，不过别来打扰到我师父就是！” 这种信守承诺之人，也值得敬佩。 尤其是宣家落难，无人能够强迫他，他还能拖着病体慨然赴难，楚火萝虽然不愿意给他好脸色看，但也不必过于敌对了。 渊山一喜，笑道：“那就多谢小姐了！” 他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弯腰低头许久，引得楚火萝、袁小姐和室内的宣演，又是一阵叹息。 翌日，楚火萝向沈振衣禀告了此事，沈振衣似乎早有所料，点头默认，并不在意。 ——这也在楚火萝的意料之中，师父本来就不在意这种事，这也是为什么她昨晚能够答应下来的原因。 渊山倒是正经得很，不知道去哪儿安歇的他一早就来拜见宣演，再度说明身份，表示必将竭尽所能，护送他回乡。宣演又是感动又是感慨，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位病剑仙乖觉得很，果然没有来打扰沈振衣，只在下午随同诸人，一起出门。 踏上了宣演回乡的漫漫之路。 ——半个玄天城都在关注的回乡之路！ 第六百九十七章 回乡之路 “昨夜风吹雪，送我入兽乡。兽乡凶且险，骤雨夜茫茫……” 一行人向西。 这是一支甚为奇怪的队伍。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飘飘荡荡，双目微闭，神思远游，楚火萝三人簇拥在旁。 袁小姐扶着宣演，踽踽跟在身后。 渊山高歌，在队伍的最后。 虽然他歌的有些不吉利，但他仍然是唱个不停。 ——除非被咳嗽打断。 如蛇一样的无鞘长剑在他背上扭动，反射耀眼的日光。 “他在唱什么玩意儿……” 楚火萝轻声嘟囔，对这位贴上来非跟着他们一起的仁兄无语了。 原本看他忠人之事，对他的印象还稍有扭转，但是一路上他奇奇怪怪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走得慢不说，一路高歌，又好奇爱热闹，看到什么新鲜的都要去凑一脚，大大拖慢了他们的行程。 龙郡主有心要说他，沈振衣却一直并无表示。 宣演也保持沉默，似乎并不关心自己的去向。 ——家变之后，生死看淡。 他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置身事外，仿佛与自己无关，只是秉承着祖父的意志和安排，不得不随之努力完成。至于到底成功和失败，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全族之人都要死，就算宣演一个人活下来了，又能怎样？ 这种背负着这么多死亡的生存，只会让人窒息。 越是向前走，他越有这种感觉。 所以不管渊山唱得有多难听，或者闹出什么幺蛾子，这个小男孩永远是安安静静的，事不关己。 ——这尤其让人心疼。 傍晚休息的时候，宣演一个人蹲在山坡上，望着远处垂落的夕阳，怔怔发呆。 龙郡主于心不忍，上前安慰。 “只要到了雪原，一切都会好的。” 宣家的祖籍是在北方雪原，宣天威自雪原而来，成为城中重臣，甚至差一步便能得到进入方尖塔的资格。偌大宣家，枝繁叶茂，如今却树倒猢狲散，只剩下一个独苗，回归雪原。 ——回去，也不过是艰难的活下去吧。 龙郡主叹息。 这少年的资质甚好，宣天威筹谋多年，应该也留有后手。日后修成武道，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只是，这中间的艰辛与磨难，就不足以为外人道了。 “都会好吗？” 宣演的语气平静，带着些微的疑惑。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更何况，也未必能有回到雪原的那一天。 严格来说，“回”字并不确切，从出生开始，宣演就没有去过那遥远的冰天雪地。只是在祖父的言语中，一遍遍地想象宣家的祖籍与精神家园。 当然他也很早就知道，他终有一日要去到那个地点。 只要他能活着。 延续宣家的血脉。 “想要顺利地活下去，也不容易啊……” 他发出了不符合年龄的叹息。 虽然看不到听不到，但宣演能够想象得到急促的马蹄声，那是缇骑四出，追杀他这个漏网之鱼的催命之声。 就凭着一个不靠谱的“病剑仙”，一个漫不经心的“大剑客”，还有一个热心有余能力为负的袁小姐，他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多大信心。 “你不用担心，有我师父在，一定能够创造奇迹。” 龙郡主感觉到了宣演心中的恐惧和担忧，她只能这么安慰。 “奇迹？” 宣演身子微微震颤了一下。 “我已经不相信奇迹。” 宣家覆灭那一刻，怎么没有奇迹发生？ 小孩子的脊背挺得笔直，即使是春天，彻骨的寒意也让他无法温暖。 他是孤独行走在世间的血脉。 不需要任何奇迹。 “……刀光如雪，血色如虹。我心忧怆，众生如虫……” 渊山仍然在唱着古怪而残酷的歌。 他背后那怪剑如火焰的光，越来越盛。 “宣家的最后一个小崽子，要回雪原。” “斩草除根，断不能让他回乡。” “就算是宣天威冤枉，如今罪名早定，为了玄天城的威严，也要把宣演缉拿归案。” 明里暗里，风起云涌。 谁都知道宣演回乡，谁也都知道他找了一个名叫沈振衣的剑客护送。 ——而这位沈三公子，刚刚被九门提督原羽真推许为新一代的强者，号称朱解、渊尉犁这样的大剑客。 不过，一人之力，怎抵千军？ 他是要自寻死路吗？ 原羽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甚为诧异，连问了三遍。 “沈三公子可真有本事，居然能卷到这件事中去……早知道如此，我何必与他把话挑明？” 他轻轻叹息。 原羽真想要招揽沈振衣，目的也不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在玄天城即将到来的大漩涡中搅动风云？ 但就算是沈振衣为他们元老派所用，也未必能让他去搅这浑水。 宣家之事，水可深着呢。 这个外乡人，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这种事都敢搅合。 原羽真屈指而算：“皇族派要杀宣家的人，自不用说；我们为了玄天城律例的尊严，也不能让宣家的血脉逃走；兽心人要将此事办成铁案，灭生堂为了警示世人，都没道理让宣家还有人活着。” “除了事不关己的古武一脉，几乎整个玄天城都要这个孩子死。” “沈振衣，你有三头六臂，能够保得住这个孩子么？” 这倒真是一个大漩涡。 有沈振衣的参与，可以碰撞出更有趣的火花。 原羽真起身踱步，漫不经心问幕僚道：“前去缉捕宣演的亲卫，由哪一位大人带队？” 幕僚翻阅文书，急答道：“乃是风雷营统领张重。” “哦？” 原羽真抬了抬眉毛。 对这人他有些印象，张重为人威严，有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人到中年，武道大成，派此人去追捕宣演，显然是不想落在其他几派之后。 不过…… 现在有了沈振衣，也就有了变数。 原羽真沉吟片刻，嘱咐道：“你去传讯张大人，让他找到目标之后，不要急于出手，先看看风向再说。以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那位沈三公子，实在是藏了太多意外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我们可能会死 千军万马。 一动地动。 追捕区区一个孩子，本来不需要这么多人。 但因为沈振衣的介入，这件事变得微妙起来。 仿佛能够听得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也仿佛能感应到冲天的杀气。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可能会死？” 有一天渊山唱完了歌，不经意地向后瞟了一眼，然后唏嘘地对袁小姐这么说。 袁小姐翻了个白眼，捂住了宣演的耳朵：“你不要吓着小孩子。” 即使是她，也能够感觉到背后汹涌而来的杀意，为了追捕宣家最后的遗孤，玄天城到底出动了多少人？或者说……宣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不韪，以至于被天下围杀。 袁小姐不知道。 她只是有点儿懊悔。 这样的局面出乎她的想象之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是将沈三公子拖进来，实在并非她的本意。 他们有可能会死。 渊山捅破了窗户纸，这让她惶恐而自疚。 宣演倒是一脸无所谓。 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无所畏惧，即使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这件事本来就和你们没什么关系。” 他推开了袁小姐的手。 “如果真的到了绝境，你们可以丢下我逃生。相信就算是我爷爷，也不会怪你们。” 求生是本能，这几位不靠谱的朋友愿意出手帮助他，这已经仁至义尽。不管他们最初的目的是什么，陪着他走到这一步，宣演嘴上不说，心里也只会感恩。 爷爷教过他，不要对别人的要求太高，多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 “你说什么呢，既然受了宣老大人重托，我无论如何也会送你到地方。” 袁小姐心生哀怜，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 ——虽然宣演平时像个小大人一样，也不好接近，但内心深处，终究是个因为失去家人而悲伤恐惧的孩子。 “我也是。” 渊山咳嗽了一声，目光却投向在前方飘飘荡荡前进的沈振衣一行。 他们几个很古怪，仿佛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施施然前行，这几日间，不见畏惧，也不见大战来临的激动。 他们是不惧怕死，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 沈三公子的剑法，或许真的深不可测。 ——但是面对千军万马，人力有时而穷。 何必白白送死呢？ “要不让他们先行离开？” 宣演虽然对沈振衣没什么好感，但那三个小姐姐对他都不错。 既然已经是必死之局。 “来不及了……” 渊山叹了口气。 “至少今天来不及了。” 杀气，如蛇一样，在他脊柱上游动。 有人已经迫到门口。 “你们先往前走，如果他们能活下来，就让他们先离开吧。” 他停住了脚步，拔出了背后的怪剑。 如火焰，如蛇的剑，在他手掌游动。 甚至剑刃发出嘶嘶声，就如同遇到了强敌的眼镜蛇。 宣演面色惨白，紧紧攥住了袁小姐的手。 追杀之人，已至。 “他们怎么停下来了？” 楚火萝回头，诧异地看着渊山他们几个。 沈振衣漫不经心：“大约是有些人追上来了，无事，只是些前哨而已，没什么高手。” 杀意遍布天地，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就如同春天的毛毛细雨而已。 接下来的战斗，可是要比第一天艰难得多，惨烈得多。 既然师父这么说了，楚火萝便也不甚在意。还是龙郡主担心问了一句：“那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渊山一人站在路中间，时而佝偻着身子咳嗽几声。 “他应付得来。” 沈振衣双目半睁半闭，轻声叹息：“总有人有自己的宿命，他的荣耀，不该被我们剥夺。” 有些剑法，有些剑客，注定要闪耀光华。 但若是错过了时机，也许就会在时间长河中黯淡无光。 这是渊山的高光时刻。 他站在路中央。 心如止水。 剑如火。 过去的一幕一幕，在他脑海中流转。 学剑、用剑、杀人。 他一直在挣扎和努力，这一生似乎也没什么好运气。 遇到那位慈祥的老人，是他遇到的唯一温暖。 是一碗温热的白粥，给了他生命的延续；是一声真诚的勉励，给了他继续的勇气；是一卷残破的卷轴，给了他的剑方向和灵魂。 ——或许对方别有所图，或许只是临时布下的闲子。 但对于渊山来说，这一点温暖的余烬，便足以照亮他的余生。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 他自嘲地笑着。 剑光暴涨！ 剑火如龙，冲天而起。 “有人在向我们挑衅呢。”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群金衣人讪笑不已。 宣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到这种时候，还有高手为他们卖命。 但是又有何用？ 金衫会精锐尽出，这一次，定然是第一个斩杀宣演，证明他们在玄天城中的力量。 ——这次追杀，早就变成了各方势力展现实力的一次竞赛。 “杀了他。” 金衫会主闭着眼睛，轻轻挥手。 他根本没必要亲自出手。 唯一可虑的，是水晶王座上的沈三公子，此人神秘莫测，不可轻忽。大袖手孔盈与黑金二老都在他手上吃了亏，要对付他，自然得靠着高手堆死他。 ——至于眼前这个无名之辈螳臂当车，那就让他求仁得仁！ “杀！” 金衫会杀手们不再掩藏痕迹，急追向前，恰如一条金色洪流，神光集于一处，化作一片光影，如同择人而啮的怪兽，冲突而前，要吞没面对的一切！ 能够阻挡他们的，只有一人。 一剑。 一个病得快死的人，一柄弯弯曲曲，蜿蜒如蛇的怪剑。 没有人会怀疑结果。 只有沈振衣面露微笑。 他虽然没有回头，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子，成名之日至矣。” 刷！ 面对金衫会的冲击，渊山放声大笑，他并没有站在原地等候防御，而像是以卵击石一般，像是一叶小舟冲向巨大的海潮。 ——攻击！ 一刹那间，血肉消散，神光化作无数巨蟒，扭曲纠结，冲着对面的火与血，恶狠狠地扑了上去。 巨蟒扭动，双目流血，头顶都有裂开的缝隙，看来可怖之极！ 第六百九十九章 化龙不易 “这是什么见鬼的剑法？” 阴森恐怖之意，笼罩四野，就连在背后的楚火萝等人都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渊山这人平时一脸孱弱的样子，如今剑招出手，竟然有偌大威力？ ——怪不得师父说不用去帮忙！ “好……厉害！” 龙郡主也不由惊叹：“只是……”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金衫会之人冲入渊山的剑势范围之内，登时被巨蟒缠住，吞噬，一时间残手断臂乱飞，血光冲天，一片末日景象。 “还有这样的人物？” 金衫会主面色森冷，他并未出手，是等着要对付沈振衣。 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子，竟然也是个棘手人物。 “杀！” 他不顾属下的伤亡，冷冷地下了格杀令。 渊山低头，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喉头涌起血腥味，渐渐蔓延到口鼻之间，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仿佛只能看到一些血色的人影。 但他仍然在一丝不苟地挥剑。 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应该用尽全力，挥出手中的剑。 这是渊山这么多年，心得最深的一件事。 巨蟒翻天。 冷静地剑锋，每一动必伤一人。 但是……伤人也是伤己。 巨蟒啮人，也反噬自身，被对手神光剑气所侵的伤痕，也都一一映射在渊山的身上。 他坚挺的脊背，渐渐渗出血痕。 “你看！” 袁小姐忍不住惊呼出声。 她颤抖着指向渊山的后背。 那血如蛇，又像是春天的花，蔓延展开，晕染一片。 “见鬼……” 宣演浑身一震，心里像是被揪着一样痛。 他仿佛见到了那天晚上，为了他的生存而不惜死去的亲人。 因为一句愚蠢的预言。 为什么这些人都这么蠢！ “他不会死吧！”宣演咬着牙，努力想装作冷酷无情：“那我们可就惨了。” “我去请沈三公子帮忙！” 袁小姐看不下去，急急奔到沈振衣身边，哀求道：“公子，渊山好像顶不住了……能不能请您……” 虽说对方答应了守护同行，但袁小姐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尤其是杀手来势汹汹，渊山这般的剑法顶不住，就算是沈振衣出手，也未必就能够扭转乾坤。 这时候让人出手，她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 沈振衣却仍淡然。 他轻轻叹息：“我不是不愿帮忙，只是这蟒而化蛟，乃是关键之时，这时候谁也帮不了他。若我出手，不是帮他，而是害他。” 蟒而化蛟？ 袁小姐一怔，不明所以。 一旁的龙郡主却心有所感，目光投向渊山剑光所化的巨蟒之上。 巨蟒扭动，双目血红，痛苦不堪。 而蟒头顶上的裂痕，越来越深，越来越明显，污血横流，却有玲珑小角，要从皮肉之中攒生出来！ “你确实该看看。” 沈振衣看了一眼龙郡主，若有深意：“万物化龙不易，以蟒身化蛟，当费尽血肉，割裂己身，以长龙角。” 这种痛苦，比生孩子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因为这不是孕育子嗣，而是孕育自身。 龙身得来不易。 ——龙郡主的血脉，本也是无尽的宝藏。 她不必再经这一遭。 但这化龙的过程，对她仍然有许多可以参考提点之处，不禁陷入沉思。 楚火萝却诧异道：“那他这是什么剑法，居然剑气所化的巨蟒，还能再生化龙？这可是厉害了！” 修为进入神人境，自身伟力与天地之气结合，化为神光，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神光随身，招意现形，如有灵光，变化无穷。 但是这种再生质的变化，蟒而化蛟龙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沈振衣笑了笑：“说来也巧了。” 他屈指而算：“我们来这玄天城也不过短短时日，九大秘剑倒是见了不少。” “啥？” 楚火萝头上冒问号：“这也是九大秘剑之一？” 渊山的剑法，正式九大秘剑的潜龙勿用！ 鲤鱼跃龙门，由鲤而蛇，由蛇而蟒，由蟒而蛟，由蛟而龙！ 这一门剑法修行极为不易，一开始更是孱弱无比，剑光起处，乃是鲜红锦鲤——这难道是想要笑破敌人肚皮而获胜么？ 此后一跃龙门，鲤鱼化为蛇，这剑法才算是有点攻击力。 等到蛇化为蟒，潜龙勿用，便有了用武之地，可算是强悍的剑招。 若是蟒化为蛟，那这剑法也就到了大成之境，杀人无形，威势极猛。 ——渊山的剑法，刚好就到了这关口儿。 只是每一跃龙门，身体的负担也是极大，每一个关口都是凶险之极。 这年轻人能够以残破之身，练到这个境界，中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他的意志，也着实可怕可敬。 沈振衣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点头。 不管是哪个世界，不管是多么孱弱的人群，总会有些人闪着耀眼的光辉，这也是为什么不愿意放弃希望的原因。 总有些人，值得去争取。 总有些人，在黑暗中绽放光芒，让人不舍得这个世界。 渊山的面色平静如水。 平时他稍微一动，就要咳嗽个不停，但这时候，他却如一块磐石一般——不知道是用了多强的意志力，才能止住胸口翻腾剧烈的咳嗽欲望！ “不能让他以蟒化蛟！” 金衫会主看出不对。 如果说此人一开始只是个小麻烦，如果让他以蟒化蛟，那小麻烦可就变成了大麻烦！ 虽然他不认得这剑法，但不用怀疑这剑法的神奇与强大。 看来，必须要出手了。 他深深地看了不远处的沈振衣一眼。 这位沈三公子，仍旧好整以暇地坐在水晶王座之上，似乎丝毫不在意同行者的性命。 ——这年头的大剑客，难道可以批发么？ 金衫会主暗骂一声，缓缓而前。 这个无名小卒，一己之力，挡住了金衫会的冲击。 ——那位沈三公子，确实可以悠哉悠哉。 不能让他再这么轻松下去了。 “落！” 他伸出一根手指，天地陡然黑了下来。 仿佛是乌云突然遮蔽了天空，也像是未经预期的日食。 黑暗如同庞大的柱子，将渊山与金衫会众，裹挟在内！ 第七百章 算计太狠 “大乾坤夜，暗之陨灭！” 袁小姐的脸色刷一下变得如死人般惨白。 竟然……是他？ 金衫会的来历素来神秘，众人只知乃是强悍的一支武力，甚至连他们背后的后台都无人搞得清。如今见到这“大乾坤夜，暗之陨灭”一式，才确定这会主的身份。 ——这分明是皇族身边的羽林军副统领呼韩邪！ 除了他以外，谁能将这一招大乾坤夜练到如此地步，吸尽光芒，只留黑暗？ 也就是说，金衫会乃是皇族的暗子。 ——他们藏了这么多年，这时候毫不犹豫地暴露这一点，也就是说，绝不打算让在场之人活着回去！ 袁小姐心儿怦怦直跳，更是疑惑难明。 金衫会的人还曾经在天京浮屠阻止她取智魂九连环，他们是为了非要拱元王爷上位么？ “惨了……” 宣演不知道什么金衫会，也不知道什么皇族派，但他能够感觉到这人招式之中的杀意。 这一招下来，渊山刚刚探头化蛟的剑光一起被吞没，黑暗之中，无声无息，只让人提心吊胆。 那家伙……剑法再好，也撑不住这宏大黑暗的一招吧。 终究，还是逃不过的……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 宣演闭目待死。 “师父！” 龙郡主惊呼，转回头求助地看着沈振衣。 沈振衣微微摇头，笑容不改。 “天地虽暗，自有蛟龙成焉。” “这一招借黑暗之力，抹灭神光，本是不讲道理的强招，可惜对上这一剑潜龙勿用……却是错了。” 天地的黑暗，能够蒙蔽人心。 但若心如龙，又怎能被恐惧压倒？ 龙吟之声，陡然而起！ 一对晶莹剔透、沾着鲜血的犄角，如同剑锋一般，划开黑暗！ 金衫会的杀手惨叫连连，巨蛟过处，寸草不生！ 金衫会主挺身而出，如死人的面皮上隐隐透出暗色，双眸精亮。 ——呼韩邪。 皇家羽林军副统领，受命暗中创立金衫会，私下为复辟活动。 这一次要宣家之人死的干干净净，是皇族派在元王爷死后的立威之举，金衫会倾巢而出，当然绝不容许失败。 ——他之所以毫不犹豫的出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他没料到的是，留着对付沈三公子的绝招，竟然连一个无名小卒都没有解决。 不……不但是没有解决。 他眯起眼睛，看着在人群之中血溅三尺，却依旧岿然不动的渊山。 从金衫会开始攻击到现在，渊山就没有后退过一步。 他似乎，根本没有退走的意思。 金衫会的杀手前赴后继，化作他身周的尸体，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的伤痕，但却也逃不过被巨蛟吞噬，死于非命的结局。 是巨蛟！ 不是开始时候的巨蟒了！ “宣家那老狐狸，果然还是有几分本事。” 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沈三公子这条大鱼——这也就罢了，这位无名剑客的本事，也出乎呼韩邪的意料之外。 “不过……” “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啊！” 一招不中，呼韩邪重新恢复了耐心。 他可以承认对方是高手，甚至单打独斗，自己未必能够拿的下此人。 但是今日来此，不是比武切磋，不是单打独斗。 他有着金衫会的无数高手作为底气。 要了结的，不止是这个无名剑客，而且还包括他身后的宣家小子，还有那位到现在还没出手的沈三公子。 足够了。 不惜一切代价！ 他毫不犹豫，手指一捺，大乾坤夜继续出手。 渊山已经几乎站不直了。 他满面流血，神智也近乎不清。 巨蟒化蛟的消耗，硬抗大乾坤夜一式的伤害，加上这些拼死攻击的金衫会杀手。 这本已超出了他的极限。 若不是在最后关头，蟒头生角，终于化蛟而出，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也算是……报了老爷子的恩德……” 渊山苦笑，挥剑不停。 嗤！ 嗤！ 剑光霍霍，剑气纵横。 这一场激战，变得沉默而诡异。 “无非是拼谁先承受不住。” 沈振衣若有所思。 楚火萝也不禁有些动容：“这小子爱吹牛，不过本事倒真的不差……师父，再怎么样也是他一个人，金衫会那边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他能撑得住么？” 她能理解刚才沈振衣为什么不出手，确实有培养这个小子之意。 渊山的剑法，已经脱胎换骨，比之起初的威力强了许多。 假以时日，必成大家。 但是……如果师父不出手，他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么？ “你看。” 沈振衣却不着急，只是向前指了指。 楚火萝举目望去，仔细一看，不由也是怔了一怔。 ——那是一道血线。 与渊山的身体平齐，向两侧延伸，一直到道路极处。 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具尸体，一块残肢、一滴血越过这一道线。 无论是从地面，还是从空中。 仿佛——这就是绝灭之壁！ 剑光除了化作正面交战的蛟龙，还有两条体型最为庞大的，守在这一道障壁之前，张牙舞爪，查漏补缺！ “所以说，他还行有余力？” 楚火萝诧异。 真是小看了这个渊山，看来他病归病，手底下的功夫，却是一点儿都不弱。 “人皆有缘法。” 沈振衣叹了口气，“那位宣天威我不认识，不过他既然与袁大先生相识，数百年来步步为营，为了留下自己一条血脉，自然算的清清楚楚。” “这一位病剑仙，恐怕便是他最后的杀招。” “他不但要送自己的嫡系血脉回乡，还要让对宣家不利的人，付出相当的代价。” 在此之前，这位渊山，应该是不会败，不会死的吧。 沈振衣轻声叹息。 算得太狠，恐无善报。 “哼……” 仿佛配着他的叹息，渊山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他腿上中了一剑。 与此同时，在玄天城天牢之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似有感应，抬头望窗外。 方寸之处，也可见满天星斗。 他眉目之间，似有凄楚，也有不忍，甚至在憔悴的皱纹中，宛然可见泪痕。 ——但更多的，是戾气与愤怒。 第七百零一章 铩羽而归 呼韩邪出离愤怒。 他也看出不对。 金衫会杀手已经损折不少，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未能突进一步。 这与他预想的可完全不一样。 “会主……” 手下长老也开始犹豫：“拖的时间太久了。” 金衫会精锐尽出，几乎是以千人杀一人，但是在那如蟒如蛟的剑法面前，任是如何，不能前进一步。 明明感觉对方马上就要力竭而倒，偏偏他就是能够不知怎么继续挺下来。 再这样下去，就是给人看笑话了。 呼韩邪的脸色愈阴沉，偏偏无能为力。 ——他也已经出手，并未能改变战局。 围杀宣家小子的，并不止他们一家。 他回头环顾，山峰巍峨，回音袅袅，仿佛都是在嘲笑。 “他们……应该都到了吧。” 再这样下去，就是一场闹剧了。 “撤。” 金衫会主当机立断。 损折极多，全无建树，对方还有沈三公子未曾出手——在搞清这个无名剑客的来历之前，实在不适合继续恋战。 金衫会杀手悍不畏死，但终究是被这诡异剑法杀得胆寒，之前会主不说话，当然无人敢退。如今会主吓了命令，就如退潮一般，刹那间退的干干净净，若不是抛下一地血迹与尸体，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咳咳咳—— 渊山陡然放松下来，长剑拄地，口鼻溢血，咳得天昏地暗。 在他身周，尸横遍野。 此一役，“病剑仙”渊山一举成名。 金衫会出动千名高手，未能越过渊山的长剑一线，死一百零九人，伤无数。 天下震惊！ 原本以为，追杀宣家遗孤的唯一障碍，只是那位号称大剑客的沈振衣，没想到他尚未出手，金衫会便踢上了铁板。 “病剑仙渊山？这是什么人物，他怎么会九大秘剑中的潜龙勿用？” “他与刺杀元王爷那个红衣少女，有没有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此人以一剑阻住金衫会，已经名动天下了。” “可惜，就算他再厉害，终究还是要死。” 守护宣家的血脉，这是一条必死之路。 不管是那位传言中的大剑客，还是这位新崛起的病剑仙。金衫会铩羽而归，并不代表他们就此善罢甘休，卷土重来的时候，必然更加可怕且毁灭。 何况——要对付他们的，并不是仅有金衫会一家。 “天暗了。” 渊山浑身浴血，嘴角却仍然带着笑容。 他走到吓呆了的宣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往前走一段，然后就找地方休息。” 每一处伤口都在痛。 化蛟之后的消耗，更是让他恨不得倒头晕过去。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 宣老大人的托付，是让他护着宣演回乡。 现在他们走的路，还早得很呢。 “你……你没事吧……” 袁小姐目瞪口呆，担忧问道。 “没事儿！” 渊山故作潇洒：“我受过的伤，比这严重一百倍。” 他单手捞起宣演，一边向前疾奔，一边龇牙咧嘴笑道：“我以为金衫会杀手都是三头六臂，没想到也不过是酒囊饭袋的脓包！” 看渊山擦身而过，楚火萝颇为佩服：“这人倒也不算是吹牛。” 能够一人一剑，死战不退，不说剑法如何，这份忠勇义烈之气，就让人激赏。 “还有的看呢。” 沈振衣淡淡一笑，拍了拍水晶王座的扶手，漫不经心道：“走了。” 既然答应了袁小姐，纵然这一路是渊山的舞台，也要从容跟上。 毕竟对于三名弟子来说，这也是一场修行之旅。 这一战激烈，耗时虽然不长，但也逼近了黄昏时分，等到他们彻底走出血腥与杀戮之气笼罩的范围之外，天色已经断黑。 月眼悬于中天，林中老鸹惨叫，薄雾迷离，树影绰绰，阴森恐怖。 宣演到底是个孩子，如今倚靠在渊山的肩膀上，微蹙着眉头进入了梦乡。 渊山怕惊醒了他，特意放慢了脚步。 “我们找个地方落脚。” 这里看似是荒郊野外，但毕竟是玄天城范围之内，强大的凶兽潮被阻隔在外，他们不必担心夜晚猛兽的袭击，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必须休整一下。 “前方五里之地有座破庙。” 沈振衣闭着眼睛，仿佛走过一遍，对路径熟悉得很。 五里之地，对于神人境高手来说，瞬息可至。 渊山精神抖擞，身子一晃，疾奔几步，睁眼细看，果然见群山掩映之中，一座古庙惨白的墙壁宛然。 飞檐倾颓，匾额歪斜。 看来是废弃已久。 “正好……” 渊山长呼了一口气，本来也不方便招惹到无辜之人，有这种避风的废弃古庙，最适合作为他们的落脚点。 他感应庙中无人，抱着宣演，从正门昂首直入。 “铁槛庙。” 袁小姐注意到已经破裂的匾额，这名字甚为陌生，也从来没听他人提过。但不知怎的，就有一种汹涌的压力扑面而来，让她觉得浑身战栗。 她不敢再多看，又担心宣演，急急尾随渊山进庙。 就见渊山寻了一堆干草，将熟睡的宣演放在草堆上，这才闷哼一声，靠着神像前积灰的香案坐下，从怀里掏出上药，内服外敷，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怕。 沈振衣看着破庙的匾额，略发怔了一会儿，轻轻拂袖，遥遥抹去浮灰，将其扶正。 这里早八百年没人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香火。 月凉如水。 “他们果然停在了这里。” 在不远处，有几拨人正盯着这一座破庙。 “看来他们也不糊涂啊。” 有人嗤笑，有人肃然。 “那个病剑仙渊山，已经是强弩之末，若是再跑下去，不用我们出手，自己就要丢了性命。若是还想一战，就该就地休整，以逸待劳。” “但他以为，他但敌人就只有金衫会么？” “今日这座破庙之中，一个人都活不下去，一个人都别想逃出生天！” 几处追兵，各自都在下着格杀勿论的命令。 金衫会主呼韩邪位于西北，带着残存的会众，面色恼怒，直勾勾盯着一个带着金龙面具之人。 第七百零二章 痛快喝酒 “你失败了。” 金龙面具语气森冷。 呼韩邪咬牙切齿：“实在没有料到除了沈振衣之外，他们之中竟然还有一个高手。我们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出手，未曾摸清虚实……也不能底牌尽出……” 他费力地解释着。 “然而你失败了。” 金龙面具根本不想听解释。 “十九王爷也在沈振衣手上铩羽而归。” “别人的失败不是你的理由。” 呼韩邪哑口无言，他知道这一次白白折损人手，徒惹人笑。 但是……就算是别人上阵，他也不相信会比自己做得更好。谁能料到那个看上去病得要死，名不见经传的剑客，居然能有能将九大秘剑之一的潜龙勿用发挥到如此水准。 这人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 他只能低头喏喏，咬牙切齿。 皇族丢了这个脸，总是要争回来的！ 呼韩邪目光望进黑暗深处。 破庙。 渊山擦拭着自己的剑，剑身如火焰，月光之下，明亮又如一汪清泉。 剑锋上隐隐带着血迹，仿佛周围三尺都弥漫着血腥味，这一天之中，剑下不知带走了多少亡魂。 杀气愈重。 死气愈重。 他轻轻地咳嗽，佝偻着背，目光却如夜空中的星一般明亮。 “我觉得他的病好像好了许多。” 楚火萝在不远处看着他，有些狐疑。 一场大战之后，以渊山病弱的体质，本该更趋严重，但他的咳嗽反而减轻了些。 难道杀人还有治病的功效？ 沈振衣默然不语。 他的目光停留在蜿蜒的剑身上，微微蹙眉。 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即使是自己有强行改变命运的能力，但焉知明了并且走上了自己注定道路的人，会愿意接受这种改变？ 有些时候，路，都是自己选择的。 沈三公子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却改变不了人心。 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 这一夜注定无眠。 渊山终于擦完了剑，随意将这斩杀无数的怪剑往身后一背，抬起头，笑着露出满口白牙：“你们，有没有人想要喝一杯酒？” 他是对沈振衣说的。 当然，沈振衣是在场唯一一个男子。渊山虽然不会歧视女孩子，但仍然觉得喝酒这种事还是找男人比较恰当。 “好。” 沈三公子不会随便与人喝酒，但与英雄喝一次，又有何妨？ 他也不问酒在哪里，好不好喝？ 渊山放声大笑，伸掌往地下一拍，就听一声闷响，地面裂开，竟尔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酒窖。几个泥封的坛子散落，隐隐闻得到酒香。 “这哪儿来的藏酒？” 楚火萝瞠目结舌。 这座破庙一片荒芜，连香火都不知断了多久，谁会在这种地方藏酒？难道是败落之前当初的庙祝留下？那也不知道多久了，不敢喝啊！ “我藏的。” 渊山眉飞色舞，得意洋洋，似乎很满意众人诧异的反应。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藏酒？”楚火萝更诧异了。 ——难道这儿是你故居？ 也不可能啊！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谁会住在这种地方？ 渊山提起一坛酒，拍开泥封，本要先喝一口，想了想又用袖子擦了擦坛子口，先递给了沈振衣。 沈振衣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琥珀夜光碗，手指轻点，一道透明的酒浆从坛子里飞出，犹如游龙一般落进碗中，徐徐斟了半碗酒。 香气沁人。 “够了。” 他手指一划，斩断了酒线，端起琥珀碗，对着渊山遥遥举杯。 渊山大笑，一晃酒坛，两人对饮。 沈振衣只略用了几口，渊山却是咕咚咕咚把一坛酒尽数喝完，方才随手抛却酒坛，大叫道：“痛快！” 他豪气逼人，哪里还有丝毫痨病鬼的惨模样。 “喂！” 楚火萝纳闷，又追问了一句：“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藏着酒？” “葬身之处，总要多饮几杯。” 渊山眯蒙着眼睛，笑道：“我曾经千百次走过这条路，千百次推算会遇到怎样的狙击，以我的剑法，能走到哪里。这处破庙，就该是极限。” “什么意思？” 楚火萝震惊，不明白这年轻人在说些什么。 渊山开了第二坛酒，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处于沉睡中的宣演，痛饮一口，这才叹息道：“我这一生，只为护送宣家最后血脉回乡而生，一直想要把这件事做好，那我当然要将从宣家到冰原的路给摸熟。闲来无事，便在这条路上来回，如今算下来，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 龙郡主等人都是一头雾水，还有人专门为此而生？ 她们探询式的看着沈振衣，师父永远都会知道答案。 然而沈振衣也只是轻轻叹息。 只有渊山喃喃自语。 “……当初我的剑法不强，恐怕一有人来，就得亡命奔逃，逃不出百里之地。” “后来我修为渐高，推算下来，亡命千里万里总不是太难，但无论如何，也都逃不过这段路的一半。” “我以为只要剑法不断变强，便能胜过所有人，但却不知道人力有时而穷，剑法终究有其极限，即使我能侥幸练成秘传的剑法，但我本身的资质，也只能让我到这一步。” “除非……付出我的命。” 他的神色凄然，却又带着决绝和豪迈。 人的资质不可能突破。 但拼命努力，却有可能突破。 真正意义上的—— ——拼！命！ 今日一战，病剑仙渊山必然名动天下，但谁能想象得到他的剑法是如何练成，又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知道我能护送宣家的血脉逃离，我也知道我必死无疑。” 认清了这个现实之后，反而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反正当初宣老太爷给他恩惠的时候，他也打算粉身碎骨以报。 这不就是个同样的结果。 “而且，我走不到最后。” 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能够精确地知道自身身体状况。 他知道自己在半路一定会死。 他知道自己的极限。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选个有酒的地方死。 因为咳嗽，他一辈子也没有痛快的喝过酒。 死之前，至少可以痛快一次。 第七百零三章 宿命 沈振衣沉默了许久。 他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他看得出来渊山的身体状况。 若非坚决的死志，他也无法将凡人无法使用的剑法，推到如此境界。 “什么鬼？” 楚火萝听得一头雾水，她叱喝道：“你何必这么拼命！有我师父在，他肯定能救你！” 这个世界上，没有沈三公子做不到的事。 ——楚火萝坚定地相信这一点。 “沈三公子的剑法，自然是非常高明的。” 渊山回头看了沈振衣一眼，语气诚恳。 “只是，我活下来到现在，就是为了要死在这里。” “这是我的宿命。” 一切的准备，一切的努力，一切的痛苦，一切的忍耐，都是为了今夜。 如果不死，那他的人生岂不是变得什么意义都没有？ “你疯了不成？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连龙郡主也为之瞠目，急急劝道。 她们与渊山没什么交情，也觉得此人古怪，但今日白天一役，渊山死战不退，一诺千金，还是让人动容。 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去死呢？ 渊山朗声长笑，又喝了一坛酒。 “你不懂。” 他从破碎的窗口望出去，远眺苍茫的夜色。 夜色之中，已经有了几点火星。 总有人会按捺不住。 “我们有什么不懂的！”楚火萝跳脚，回头问沈振衣：“师父，你管不管？” 沈振衣默然。 渊山注视着他，眼中闪着渴望，生的火苗暗弱，死的阴影，早已笼罩一切。 有些人生存的意义，只是为了死亡。 走了千万里路，只是为了走向黄泉。 “我敬你。” 最终沈三公子端起了琥珀酒碗，再一次遥遥与渊山干了一杯。 “多谢！” 渊山大笑。 甚至于笑出了眼泪。 男人之间，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清楚。 “我去了。” 他缓缓站起身，提着剑，转头走出破庙，背影投入深沉的黑暗。 “师父！” 楚火萝扯着沈振衣的袖子叫了出来。沈振衣却只摇了摇头。 你无法干涉别人的选择。 生与死之间，有些人会与常人有不同的选择，这种时候，若不是荒谬就是悲壮。 嗤—— 窗外剑风突起。 楚火萝三女走到窗前，望了出去，就见黑暗中燃起冲天的光亮，渊山的剑化作龙形的火，在山林中盘旋呼啸。 ——而喊杀声亦络绎不绝。 黑暗沉重，火焰不灭，杀戮不停。 来狙杀阻拦宣家最后血脉的，不只是皇族派，整个玄天城，几乎没有人愿意让宣家的小子活下去。 而渊山早就准备好了，要以一人之力，抵抗千军万马。 想要伤害宣演，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也是当初宣天威救他的时候，就留下的伏笔。 渊山自己很清楚。 ——他也心甘情愿。 杀声愈急，火光愈亮。 宣演陡然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面色惨白。 袁小姐赶紧过去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渊……渊先生……” 宣演没有看见渊山，眼中的恐惧陡然放大。 “他出去了。” 沈振衣轻声叹息，水晶王座飘飘摇摇，他的目光也游移不定，满怀悲悯。 群狼环伺，病虎难存。 宣演慌张地四面环顾，终于露出了小孩子的仓皇。 “他……他没事的是不是？沈公子，你一定能救他的是不是？” 他对沈三公子的本领并没有太大的信任，但到此时，病急乱投医。 渊山的拼死救护，宣演不知不觉就把他当成了依靠。 “我能救他，但他并不想要我救。” 沈振衣叹息摇头。 楚火萝终于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为什么他想要去死？” ——以一人之力，抗衡这么多人的围攻，渊山又不是沈三公子，当然是在送死。 但他干嘛要送死？ 窗外，杀声竟然渐渐弱了些，只是那冲天的火光，也变得暗弱了许多。 他们看不到，却也可以想象得到战况的激烈。 “这就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沈振衣看着宣演，这孩子的目光中透着哀求——这对于他来说，可能已经是极限。 只是，这本来就是他们宣家一手造成的结果。 “我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和来龙去脉，但是从渊山所用的剑法和他透出的口风，可以猜测一二，大致也不会差许多。” “大约，当年宣老先生给了他很大的恩惠。” 沈振衣微微蹙眉。 渊山当年应该是一无所有，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固然是他拼死拼出来的，但一切的源头，想必就是那位精打细算的宣老先生。 “宣家，买了他的命。” 什么意思？ 宣演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振衣。 窗外，杀声渐趋安静。 而最后的光明，也只在跳动闪烁，仿佛随时就要熄灭。 “渊山是个平凡的人，资质大概比袁小姐还要差一点。” 沈振衣语气平静，袁小姐脸皮抽了抽，但没有多说什么。 她的资质，是父亲钦定的差。 ——但是渊山怎么能练成这样的剑法。 “潜龙勿用，鲤鱼化龙，本来就是平凡人修炼的剑……” 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过程。 平凡人想要化龙，不知道要几次剥皮，几次重生，才能到如此的境界。渊山性格坚毅，更付出了不可想象的代价，才终于走到有资格去死的地步。 宣天威当初找到这么一个人，不知道是出于幸运，还是花费了巨大的力气。 坚毅、勇敢、守信、无惧。 除了平凡，他几乎集合了世人所有的优点。 他受了改命的大恩，就是准备在这个时间点上，送出这一条命去！ 这一点，宣天威安排的清清楚楚。 众人骇然，一时之间，谁都说不出话来，甚至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动静已经彻底平息下来。 吱呀—— 破庙的门被推开。 浑身是血、只有一张脸苍白如纸的渊山走了进来，他手里已经没有剑，眼神也有点涣散，只是嘴角还带着微笑。 “我回来了。” “他们都死了。” 他只说了两句话。 破庙夜战，万军莫敌！ ——围杀宣家血脉总共六批人马，结合各方精锐，被一人一剑，于无名荒山外逼退。 死一千七百二十六人！ 第七百零四章 余气 如果说白日一战，还只是证明了渊山这个无名小卒的实力。 那今夜，便是以血来证明了他的王座！ 六批人吗，数千高手，居然在他一个人面前铩羽而归，甚至被斩杀千人，血流成河！ 山下无名溪水，尽皆化作红色，数日不绝。 ——以至于得名“红溪”！ 而这一座山谷，得名“千人谷”，这座庙，被叫做“杀生庙”。 这一战有多惨烈，渊山的名声就有多恐怖。 以一人之力，对抗一城势力的围杀。 ——最终，居然赢了。 这便是当年的大剑客，也未必能够做得到之事。 原本都在关注沈三公子之人，料不到竟然被这病剑仙吸引了目光！ 只是这样的名声，对于渊山已经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是回来了。 但是浑身冰冷。 ——生机已绝。 沈振衣一眼就看出来了。 化龙不成，精血饲育，精血尽绝，生死难当。 这或许是资质平凡之人，点亮自己人生的唯一方法。即使只有一刹那的光辉，那也足以照耀玄天城昏沉的夜空，在这灰暗压抑的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也是渊山的宿命。 ——以及他宿命的完成。 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沈三公子也不能——或者说不愿阻止他。 沈振衣微微欠身，以示敬意。 “他们不会再来了。” 渊山的语气没了以前的调侃，冷静地如同机械。 他现在说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力气，能说的话已经不多，当然只能挑选重点。 “我们走。” 他没有再伸手抱起宣演，而是默默转身，当先再一次踏入残留着血腥味的黑暗之中。 “渊叔叔！” 宣演跳起来，奔过去朝着他的背影伸出手。 沈三公子轻轻掸了掸袖子，一股柔软的力量将宣演挡住，并将他轻轻推到袁小姐面前：“不要再碰他了。” 渊山踽踽独行。 他双手空空，好像随时要倒下，但摇摇晃晃，仍旧在一路向前，引领着前进的方向。 袁小姐抱住了宣演，惊恐而诧异。 宣演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挣扎着，又不敢乱动，只盯着渊山的背影，少年的喉咙嘶嘶响着，不知道在发出什么声音。 “走。” 沈振衣抬头看天，星光落下，照破苍凉夜空，山间松涛如怒，汹涌而动。 他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门外，血腥味扑鼻。 袁小姐抱住了宣演，小心翼翼凑到沈振衣面前，悄声问道：“那位渊先生……他，他没事吧？” 即使是她，也能看出渊山的不对劲。 ——她不知道破庙之外激战的剧烈，但也能想象得到。 “他已经死了。” 沈振衣轻声叹息。 “为了不浪费他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什么？” 宣演瞪大了眼睛，疾呼道：“这怎么可能？明明……明明……” 他稚嫩的手指向渊山的背影，这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剑客沉默无言，只是一步一顿，向着前方走去。 ——但这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 间或，有人从边上窜出，旋即一道白光，人头落地。 死人，还能杀人么？ “余气而已。” 沈振衣未必双目，水晶王座飘飘荡荡，在尸山血海中穿行。 “余气？” 宣演不明白。 “壮士死之后，气不衰竭，化彗星袭月，化白虹贯日，化苍鹰击于殿上。” 沈振衣叹息：“这便是余气。” “渊山虽然死了，但是他但余气仍在，他要将这条路走完，要将你送回冰原故乡，才能终结。” 这是最后的坚持和信念。 袁小姐捂住了嘴巴，泣不成声。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也不由沉默，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向渊山的背影。 “快跟上！有我在，断不会让人伤了宣公子一根毫毛！” 突然渊山回头，咧嘴一笑。 他不再咳嗽，面容苍白清秀，其实也不过是个少年。 宣演泪如雨下。 正如渊山所说，众人前往冰原之路，并没有再受到什么挫折和阻挠，顶多只有癣疥之患，甚至只靠着不再说话的渊山余气出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 破庙一战，将各势力调集来的人手都打得一片狼藉。 想要在路上重新组织人马来狙杀宣演，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 天牢，深不见底，黑暗莫测。 “宣家的血脉，留住了。” 在最后一间牢房，一个锦衣人对一个老人开口。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绚烂的留住，宣天威，你的骨头，比我想象中还要硬，你的谋算，也比所有人都想得深。” 老人须发皆白，闭着眼睛，仿佛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 即使是珍爱的幼孙脱险的消息，仍然不能让他有任何动容。 “我不知道你们宣家在冰原上藏着什么。” 锦衣人也不在乎他的回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能够颠覆玄天城现有秩序的东西。如今玄天城内部岌岌可危，各派势力随时都有可能撕破脸皮，酿成大战，到时候玉石俱焚！宣老大人，难道你就愿意让城外的凶兽坐收渔翁之利，灭了人族最后的希望吗？” 他的语气怪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激动。 ——但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不关心。 那老人就是宣天威。 宣家之祖。 听到锦衣人的话，他缓缓抬头，终于睁开了眼睛。 双目如血。 “酒先生居然会在意城外的凶兽？” 宣天威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讽刺。 “城中的这些势力，当真在乎城外的凶兽？” 他忍不住自嘲笑了。 如果城中这些争权夺利之人，真的有一点点在乎城外的危机，恐怕就不会演变到今日这个局面。 如今的玄天城，已经腐朽到了极点，溃烂到了极点。 若不能挤出烂掉的痈，那早晚都是灭顶之灾。 宣天威早就看到了终点。 所以他在袁大先生早就预言了他身死族灭，仍然不图自救，而是像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到自身的宿命中去。 “人，都是有自己宿命的。” 就像他对年幼渊山所说。 他也相信。 第七百零五章 回乡 你的宿命是什么？ 在年轻的时候，手捧着书卷的宣天威也曾在斗室之中昂首望天，看着三尺见方的光印与阶上的青苔，认真地思索过这个问题。 那时候，凶兽崛起，人族危难，但人人浴血，铜墙铁壁无中生有，为人类创造最后的生存与反攻的基地。 ——那时候，似乎人类还是有希望的。 他那时候也很单纯，只想要学成文武艺，以护人族，以护天下，以护家人。 如果有一天，马革裹尸，被人赞一句“烈士”，惠及子孙，那已经是他最大的理想。 可惜，一次奇遇，彻底改变了他。 ——也机会可以说改变了这个世界。 以至于到了最后，即使袁大先生给他批命，说他日后必然身败名裂、身死族灭，宣家只能留下最后的血脉，他也九死而未悔。 天牢之中，黑暗潮湿，受刑的伤口从未好转，一直在溃烂，疼痛早就占据了醒着和梦中所有的时间，但宣天威甘之如饴。 “你一点儿都不怕。” 锦衣人酒先生的语声上挑，带着点惊奇。 “吾命所在，有何可怕？” 宣天威沉声应答。 他知道渊山没有辜负期望，最后达成了宿命。 ——现在，轮到的是他自己。 酒先生的眼睛眯了起来，狭长的眉毛扬起，目光之中露出如同针一样的锋芒。 “冰原之上，到底有什么？” 他纡尊降贵，来到天牢这种污秽之地，看一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的老人，不就是为了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 宣天威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那就只有你自己去找了。” 他陡然起身，高大的身躯把酒先生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人曾经是宫中有名的高手。 ——但是现在有什么好怕，他的每一寸筋骨、经络和丹田，都已经被打的粉碎，有几处关键还是酒先生亲自动的手。 他做不到了什么。 酒先生定了定神，暗恨自己的失态，旋即感觉到不断，连忙大喝：“你大胆！” 想要伸手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宣天威傲然伫立，双目圆睁，却已经没了气息。 自焚神光，断绝生机。 士，可杀而不可辱！ “可恶！” 酒先生捏紧了拳头，面皮瞬间变得铁青。 他万万没有料到宣天威居然会选择自尽——在此之前，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折辱，他都一言不发。 正是以为宣天威还有求生的意志，酒先生才来做最后的拷问。 没想到他竟然义无反顾的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死？ “冰原之上……宣家古宅……到底有什么东西？” 酒先生神色凝重，紧握双拳。 冰原之上。 冰峰如玉。 前方飘飘扬扬落着雪花，寒意扑面而来，湖面结冰，亮可鉴人。 一行人正在冰面上行走。 渊山的背影正在最前方，宣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中的泪花朦胧折射，总觉得越来越模糊。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手脚上传来的寒冷浑然不觉。 太阳正在升起，朝日的光线穿过冰面上的寒雾，折射出光圈似的芒，在光圈的正中，一座冰面上的小岛映入眼帘。 渊山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 他回头，微笑，如煦暖的朝阳。 随后就化作了一片片的冰纹。 是整个人，化作了冰的纹路，刹那间风起，又如雪花一般，散落四方。 他完成了自己的宿命。 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渊叔叔！” 宣演发出凄厉的哭喊声，挣脱了袁小姐的怀抱，朝着渊山的方向飞奔而去，然而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一切，化为虚无。 宣演愣愣地抓住了风，吸着鼻涕抽泣。 他与渊山萍水相逢，实际上都没说过几句话，但这个一直在咳嗽的男子，却为了保住他这宣家的最后一条血脉，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性命。 无须多言，这种情义将人如何偿还？ “走吧。” 沈振衣的水晶王座飘到孩子的身边，他神色郁郁：“他早已经死了，这时候的消散，也不过是时候到了。” “到了冰原之上，你也未必就安全了。” “你家爷爷到底留下了什么东西，可以保你一命，这时候该去看看了。” 如果说玄天城各势力都想要灭了宣家，那宣演回乡，也不能阻止人家继续行动，这并不是渊山一个人可以阻挡的。 更何况，渊山已经死了。 所以，袁大先生算定宣家血脉能够留下最后的残存，而宣天威也早就安排好一切无论如何也要将小孙子送回冰原，必然有另外的倚仗。 这时候，是该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冰原湖上，一座小岛。 宣家的祖宅原本位于此地的小村落中，在此地躬耕而生，几乎与世隔绝，只有冰封湖面的日子，才会跨越大湖，到邻村购买生活必需品，因此这村子本来人就很少。 待到宣天威发迹之后，他热心扶助村民迁徙，几乎买下了整个小岛，如今岛上就只剩下宣家的古宅。 日光飞雪之下，那座破落的宅子，瞧起来尤其阴森可怖，还有几分诡异。 宣演一怔，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只是个孩子。 他确实也不明白，爷爷为了把他送回来殚精竭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火萝一拍脑袋：“师父说得对，我之前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就算我们把这小孩子送了回来，也不可能一直守着他。如果朝廷的人不肯罢休，送回祖宅还不是等死？” 她好奇地向前张望：“难道宣家有什么能够逆转乾坤的宝贝？” 袁小姐皱眉，这个她的父亲也没留下任何线索。 到底什么东西，才能保得住宣家最后一点血脉的性命？大概所有人都不知道，死去的渊山大概也根本没有想过后来，他只是用自己的性命，完成了宣老大人对他的委托而已。 需要想的，是宣演自己。 沈振衣轻叹，迎着刺骨的寒风，突然问。 “这里的环境是怎么形成的，你们有没有想过？” 第七百零六章 冰宅 “这地方不是自然形成的？” 楚火萝脱口而出。 玄天城地域广大，一城之中气候不同，本属寻常。冰原地处北方，光照少，冰天雪地本来也不算异常，但与周围的环境一比，又显得略有突兀。 ——毕竟湖面常冻，也未免有些奇怪。 沈三公子的意思，难道说这里的气候被别的东西影响？ 宣演怔了怔，他尚未从渊山的消散中恢复过来，泪眼朦胧，心中一片迷惑。 这是他们宣家的祖宅。 可能留着可以保住他性命的宝物。 可是他却一点儿都不熟悉。 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反正爷爷说过，从他小时候开始，这里便是千里冰封的雪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从考证。 “不是。” 沈振衣幽幽回答楚火萝的问题。 “我现在大概知道，为什么宣家会被针对了……” 宣天威并不是一个特别起眼的角色，虽然过于刚直，容易被人推出来当靶子，但从他的手段来看，本来不至于会将自己陷入绝境。 ——更像是心甘情愿。 ——像是在守护什么东西一样。 所以他走上了自己的宿命之路，哪怕是家破人亡也不悔。 “我们先进宅子看看吧！” 沈振衣拍了拍水晶王座，向着宣家古宅残破的大门飘去。众人紧随其后，踏上了神秘莫测的小岛。 “这里确实比别的地方还要冷的多。” 楚火萝低声对龙郡主说。 他们修炼到如此境界，早已经寒暑不侵，即使此地冰冷彻骨，也没有多大影响，但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一股森冷之意。 “宣家搬离冰原之后，这里等于是半废弃。” 宣天威可算是铁杆的元老派，他这数百年中都在朝中执事，兢兢业业，从未回过故乡。 宣家的男丁，也陆陆续续都集中到他身边。 ——以至于最后被人一网打尽。 宣家老宅，也很难有什么布置。 如果真有什么东西，那一定存在于宣天威飞黄腾达之前。 宣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松开了袁小姐的手，愣愣地看着老宅的大门，不知不觉就挪动双腿向前。 砰——砰砰—— 老宅之中，忽然传来清脆的持续碎裂声。 随着宣演的前进，这声音变得更急促频繁，仿佛是不耐烦，也像是欢欣鼓舞。 楚火萝握住了剑柄。 走到这儿，她已经感应到在老宅的中央，升起一股可怖的气息。 宣演木愣愣地向前，全然没有察觉。在他右脚跨过老宅门槛的时候，就像是踢破了一层屏障，周围的空气也全都出现了裂纹。 “小心！” 龙郡主担心这小孩的安危，伸手想去拉着他，却不料物换星移，捞了个空，宣演踏足宅内，却又一个白发的老婆子挡在门口。 她翻着怪眼，冷冷开口。 “多谢诸位护送小少爷回乡，如今事务已毕，就请回吧！此地乃是宣家禁地，非宣家血脉，不得入内！” 哪儿冒出来这么奇怪又没有礼貌的人？ 楚火萝大怒，喝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怎敢拦我们？” 渊山可是为了护送宣演，连命都送了，如果这老婆子真是宣家的人，不道一声谢就粗鲁之极。更何况突然出现，未明身份，又怎能随随便便把渊山用命保下来的小孩子丢下不管？ “我是宣家的人。” 那老婆子态度仍是极为倨傲，根本不打算对楚火萝解释，不耐烦地挥手，转身就走。 楚火萝脾气耿介，哪肯罢休，拔足就追了上去。才刚踏入大门，就听风声飒飒，两条冰龙不知从何处窜出，张牙舞爪，咬向她的前胸后背！ “师姐小心！” 龙郡主刚才就留意到这宅子古怪，她知道楚火萝鲁莽，一直不敢放松警惕，眼见冰龙窜出，拔剑阻拦，护住楚火萝的后背。 楚火萝拔剑出鞘，剑光如虹，挡住正面。她剑锋锐利，斩破冰龙，却也感觉到强烈的阴寒之气袭来，要不是她神光内敛，护住周身，这一下侵入心脉，不死也得大病一场，更是勃然大怒。 “我们好心送宣演回来，宣家人竟然下此毒手？” 这两条冰龙出手，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一点儿手下留情警告的意思都没有！ 龙郡主也绞碎另一条冰龙，与楚火萝背倚而立，面色凛然。 这宣家的宅子，大有古怪。 老婆子桀桀怪笑道：“我早就说了，这里是宣家禁地，非宣家血脉，擅入者死！” 她不屑地瞥了众人几眼：“再说了，送我家小少爷回来的，应该是刚刚名动天下的病剑仙渊山，你们不过适逢其会，本来就不该来这里。还是早点回头，还能保住性命！” 宣家的计划之中，根本没有这几个人。 渊山应该独自一个人带着宣演亡命，最后在这冰原之上烟消云散，成为唤醒神物的最后一环。 只要宣演能够踏入宣家老宅，最后的血脉得以保存，那这数百年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至于其他人—— ——管他们去死？ 老婆子眼神冷冷，脸上满是嫌恶的气息。这些不请自来之人，怎么就不肯乖乖去死呢？ “情况有点不大对。” 袁小姐凑近沈振衣，低声道：“宣演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都不回头看一眼……这，这是不是一个阴谋？” 宣演的脾气她早摸清了，这个孩子看上去少年老成，实则重情重义。他就算来了老宅，精神受到极大冲击，也绝对不会对他们几个弃之不顾。 如今楚火萝受到袭击，他连头都没回一下，恐怕是受到了控制。 “原来是血祭之法。” 沈振衣却有点意兴阑珊。 原本以为宣天威会有什么样的后招，最后却也不过如此。 格局限制人的行为，宣天威再怎么厉害，终究不过是七伤世界的人而已。 ——一切，仍然是蜗牛角上的争斗。 即使宣家老宅中埋藏的那个东西，确实是大杀器，恐怕这东西释放出来的威力，连玄天城中那些大佬，也未必能预料的到。 ——但即使如此，仍然有些无趣。 冰宅之中，恐怖的气息继续在攀升。 第七百零七章 无意义 冰龙从地面窜出，穿梭飞行，杀气凛凛。 楚火萝与紫宁君两人，近乎被包围的状态。她们虽不惧，但也不由心惊。 这些守护宣家老宅的冰龙力量强大，她们刚才一人解决一条，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也用足了全力。 “还有这么多……” 楚火萝口中嘟哝，正如师父所料，宣家的宅子里面，果然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宣家禁地，擅入者死！” 那鸡皮鹤发的老婆子再次怪笑：“你们将小少爷送到此地，说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可惜，谁叫你们窥探不该窥探的东西！” 尚未踏足古宅之内的沈振衣、紫宁君与袁小姐旁边，也陡然从地面涌出纯白的冰龙，搅缠在一处，状甚恐怖。 老婆子动了杀心，是要将他们一起留在这儿。 “宣天威也算是个人物，不过仆役之辈，实在是气量太小。” 沈振衣漫不经心，他轻拍水晶王座，直趋而前，仿佛是当那些冰龙根本不存在。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凶狠的冰龙在沈三公子面前，就如同乖巧的虫豸，凡他所行之处，尽皆退避！ 紫宁君与袁小姐跟在沈振衣身后，也没有受到搅扰。 老婆子双眉一挑，狭长的眼中放出冷光：“原来还有一位高手！” 宅子外的冰龙乃是寒气余波所及，威力远不如宅内，但也不至于如此畏缩——看来这个盘踞在水晶王座上的人并不简单。 原以为一切都如老主人的安排一样，但到底过了这么多年，总会有意外发生。 ——老婆子并不觉得奇怪。 老主人离开的时候，也曾说过多年之后，变化未必便如预期，但一切变化，都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处理变化。 别说是这些人，就算是练成了潜龙勿用的渊山侥幸未死，这里也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传说，就应该有传说的结局。苟延残喘与后续故事，未免就显得太无聊了。 当然，只有在宅子内，她的力量才能发挥到淋漓尽致。 所以老婆子并没有再用冰龙阻止沈振衣，而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路前行，直到踏入宅中。 “着！” 看到沈振衣走进宣宅大门，老婆子心中大定，狞笑着一挥手。 轰！ 地面震动，屋宇摇晃，数百条冰龙从地底冲出，将众人立足之处塞得满满当当！ “死！” 老婆子怒喝，双手合拢。 ——借用寒冰本源之力，一举粉碎这些外来的入侵者！ 遍地冰龙，应该奋不顾身地向着异物扑过去，吞噬，破灭，毁弃一切。 然而……出乎老婆子的意料，那些冰龙好像是真的冻结了一般，竟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不仅仅是不动。 老婆子的眼珠子凸出，几乎都要掉了下来。 那些无知无识的冰龙，不但没有本能地发起攻击，反而是恭敬地向后退开，低下了原本高昂的头颅！ 这不是攻击，而是夹道欢迎！ “这……怎么会？” 老婆子目瞪口呆，看着沈振衣施施然向前，楚火萝与龙郡主也收了剑，安心地守在沈振衣身边。 ——有师父在，看别人能作什么妖？ 这冰龙乃是地心煞气加上寒冰本源所化，凶悍之极，遇到任何敌人都会不死不休，尤其是在古宅之内，更是得到了阵法的加持，就算是高手到此，也要费一番功夫。 怎么可能会不战而退？ 难道那个年轻人，这么令人畏惧？ “你是什么人？” 老婆子的心中浮现出恐惧。 一切，终于脱离了轨道。 “先去拉住宣演。” 沈振衣心不在焉，让袁小姐去拦住还在痴痴向前走的宣演，袁小姐吓的腿都软了，但有沈振衣示意，胆子大了些，又确实担心宣演，小碎步跑上去拉住了宣演。 宣演痴痴迷迷，即使是被扯住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不要破坏老主人的大计！” 老婆子慌乱，高声尖叫。 她拼命挥舞着一个如同兵符的冰晶，然而所有的冰龙仍旧岿然不动，已经不再听从她的指挥。 它们，可能已经被恐惧和力量慑服。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再做多余的牺牲而已。” 沈振衣淡然而笑，对她惋惜地摇了摇头：“宣天威老先生的设计，我已经明白了，想不到他还真愿意牺牲宣家一族，寻找人类获救的机会。可惜……到底还是水中捞月，难有所成。” 他轻轻叹气。 如今人族危亡，朝不保夕，有识之士无不在奔走呼号，想要回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宣天威也是其中一个，当他意识到玄天城中的这些腐朽力量，已经不可倚仗的时候，他终于走了最后一步。 当然，宣家遇上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你……你说什么？” 老婆子警惕，咬牙道：“你既然知道老主人的计划，便该知道这是人族自救的唯一机会，你快快将小少爷放开！他也有他的宿命去完成！” 这计划的最后一步，便是破除万难，来到此地的宣家最后血脉。 只有宣家最后一个男丁，才能够完成契约，召唤出……那位大人！ 也只有那位大人现世，才能够拯救濒临灭亡的人族，打破这陈腐堕落的城！ “我知道你的意思。” 沈振衣略略点头。 到了此地，宣天威想要唤醒的是什么东西，他也心知肚明了。 这东西是否苏醒，在沈振衣看来无关紧要，但若是没有他来，陷于必死之局的人族，可能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各种冒险的方式，总也要试试。 宣家布局这么多年，终于到了这一步。 恐怕这时候天牢中的宣天威，应该也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们要用宣家最后一条命，换来一次机会！ 沈振衣无意阻止。 但他却也不想白白让一个小孩子牺牲。 “我想对你说的，若是不用宣家的血，便能将此物唤醒，不知道你容不容我试试？” 他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 他知道自己是对的。 但如果实现，那宣家的牺牲，岂不是变得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果然老婆子发出了凄厉的吼叫。 第七百零八章 神不降于此世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老婆子气急败坏。 “你以为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她虔诚地转向宅子的中央，匍匐于地，喃喃祝祷，仿佛是在忏悔、安抚与道歉。 沈振衣没有搭理她，只是让袁小姐拉着懵懵懂懂的宣演，不让他再进一步。 “师父，他这是怎么回事？” 龙郡主上前检查宣演的情况，不由皱眉，他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外力的控制，也不是药物或者其他术法，更像是自己在发呆。 “只是降神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沈振衣语焉不详。 “降神？” 楚火萝凑过来——师父又开始说一些她们不懂的东西了。 好在她们早已习惯，不懂就立刻问。 “那是什么？” 沈振衣略一思忖，轻描淡写道：“简单来说的话，便是宣家血脉，乃是上古神人血裔。以献祭之法，可以激活血脉中最后一点残余不多的神血，实现‘降神’。也就是说，在这荒芜人世之上，造出一个活生生的神祇……” “当然，只是个……”沈振衣斟酌用词，顿了一顿道：“只是个伪神而已，也许，连伪神都算不上。” 这个世界，还不足以容纳所谓“神”的存在吧。 沈振衣仰头望天，微笑不语。 什么？ 楚火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 那你一定是神吧？师父！ 世间愚夫愚妇，求神拜佛，塑造金身，祈求保佑。有许多人相信神的存在，但是对于修行武道之人来说，似乎都不太有信仰。 她们自己拥有超凡之力，尤其是踏入神人境之后，举手投足，便能改天换地，寿元绵长，与凡人传说中的神祇有什么区别？ 如果说九幽之地还有练武之人信神，那在七伤世界，这种比例已经小的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你这会儿突然告诉我世界上有神？ 你真的不是逗我的？ “没有。” 沈振衣摇头：“这个世界上没有。” 七伤世界，是不可能有神的。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秒懂。 她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 七伤世界没有神，并不意味着更上一层的世界没有。跟随师父这么久，斩月飞仙了两次，也应该习惯不断攀升的世界。 “神是什么？” 龙郡主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向沈振衣询问。 沈振衣淡淡道：“是生而强横的生灵，以神血传承，也可说是大千世界中最强的种族之一。与真龙相似，日后，你们自然会知晓。” 龙郡主有真龙血脉，这与神的血脉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他们这是……” 楚火萝对着宣演与老婆子怒了努嘴，诧异道：“师父你不是说，这世上容不下神么？” 老婆子已经站起身来，她面色惊异，色厉内荏道：“这位公子，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听来这些消息！不过你既然知道宣家乃是神之后裔，怎敢阻拦？你可知真是老大人数百年布局，才得今日之果！只要唤醒神血，便能庇佑苍生，救下千千万万的子民！” “你怎能阻止！你怎敢阻止？” 她不知道沈振衣是听谁说的，也许是老大人曾经透露给他？ 计划中，不应该有这么一个年轻人。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宣家已经近乎死绝，只剩下一个宣演，召唤神祇，复生世上，不得不行！ 决不能白白牺牲！ 只有神，才能拯救躲在城中苟延残喘的人族，只有神，才能阻止凶兽灭世的肆虐。 宣家人已经默默奋斗了数百年，付出了全族人的性命。 绝不可退！ 她的声音凄厉而决绝，双目之中，几乎要滴下血泪。 沈振衣哀悯地看着她，轻叹一声：“那如果我要告诉你，别说你们原本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就算真的侥幸，以万分之一的机会激活了伪神的血脉，完成了一次不完整的神降——” “——那也没办法拯救这个世界呢？” 神，无法降生于此世。 七伤世界，还不足以容纳如此强大种族的力量和身躯，顶多，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小小投影而已。 是否有神智，是否有力量，都是未定之天。 很大可能，召唤出来的只是一个凭着本能行事的疯子。 又或者，有一些智慧，但力量，绝不足以抗衡这个世界上纵横捭阖的凶兽之王。 “胡说八道！” 老婆子叱喝：“神一定能拯救世界！一定能！老大人说过！” 是这个信念，让宣天威赌上一切。 宣家人根本没有想过有不成功的可能。 这也是唯一能够拯救七伤世界的机会。 “他错了。” 沈振衣意兴阑珊：“凡人都会有错，就算是智慧渊深之辈，在面对苍穹之上深沉的未知，也一样会犯许多愚蠢的错误。这不怪他，只是缺乏见识而已。” 对于宣天威的初心和努力，沈振衣只觉得怜悯，并不会小觑。 他的智慧、忍耐与决心，都是上上之选，只是这个世界限制了他的眼光而已。 “老大人不会错！一定不会错！” 老婆子涕泪交流，忽然跪倒在地，对沈振衣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我不知道公子是什么人，但既然知道如此内情，绝非简单人物。如今我们宣家的任务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这是老大人的遗愿，还请公子万万不要阻止，老身无礼，便是公子要了老身的性命，我也绝无怨言！” 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是出乎意料的人物，冰龙跪拜，逡巡不前，老婆子已经没了阻止对方的手段。 她也根本没有动手的勇气。 所以只有哀求，希望这个从天而降的人物，不要破坏了宣家数百年的牺牲。 那是……无数条性命和鲜血，无数丑恶与痛苦背后，终于凝结出来的希望之花。 沈振衣叹息。 “你还是不明白。” “错误的道路，怎么会抵达正确的终点？” “凡人在未知的黑暗中前行，又怎么会知道走到了哪里。” 他回头，看着宣演平静而痴呆的脸。 “不过今日，我在这里。” “那么，就给你们光。” 第七百零九章 万龙朝拜 给你们光。 不必举行什么血腥的仪式，不必执行最后的牺牲。 你们想要唤醒的存在，那么，强行让他醒来吧。 沈振衣端坐在水晶王座上，伸出手指。 手指的顶端，有一点绿莹莹的光。 飘飘荡荡。 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也像是春天飘零的飞絮，带着生机和温暖，慢悠悠地落入宣演眉心。 你若要光，便给你光。 “唔——” 一直处于懵然状态的宣演，忽然发出痛苦的闷哼，身体蜷曲，翻起白眼。 “你干了什么！” 老婆子飞身而起，不顾一切地冲到宣演面前——她再怎么畏惧沈振衣，此时也顾不得了。 宣演是他们计划的最后希望。 她或许不在意他的生死，但一定要在意他的存在。 “不必担心。” 沈振衣无意阻拦，只是淡淡而笑：“无非是省了你们血祭那一步，保住这个小孩子的意识而已。” 在下世召唤神祇，无法使用正常的方法，只能运用血祭——甚至是大规模的生人祭祀，才能引到神祇的些许关注，可能会在万千世界之外，降下一缕投影。 宣家虽有神人血脉，但已经稀薄凋零，献祭全族血脉，再以最后一个男丁的血脉共鸣，才有一线机会。 这是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宣演的意识无法与神降对抗，会消散于无形，也就等于是死了。 或者说，他痛苦越强，降下神之意识可能就会更完整。 沈振衣直接跳过了这过程。 他激活了宣演的神之血脉！ 老婆子知道神降的过程，如今看到宣演的异状，也不由惊呼出声。 “天眼！” 宣演的眉心，出现了一个金色菱形标记，在菱形标记中央，还有一道皮肉裂开的缝隙，仿佛胎儿的肉眼，即将睁开一般！ ——这就是天眼！ 是宣家秘传典籍之中，明确说明了，这是神降成功的标志！ 这怎么可能？ 老婆子几乎懵了。 如果按照原本的血祭之法，宣演至少要在炼狱池中痛苦七天七夜，这血脉最后的哀嚎与绝叫，才有可能穿越天穹，受到神之意识碎片的关注，此后神的投影降临，还要在侵占躯体，这一段时间同样危险、漫长和惨烈。 这一场血祭就算一切顺利，预估也得半个月左右。 半个月之后，彻底泯灭了意识的宣演，才可能获得天眼垂青！ 这个男人，怎么会一举手之间，就省去了中间的一切？ 刚才沈振衣等人阻止她的时候，老婆子心中绝望，几乎在害怕宣家谋划了数百年的大事要就此失败。但没想到转眼之间，付出了极大代价与牺牲的目标，竟然就这么莫名奇妙的完成了？ “公子是如何做到？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老婆子神色恍惚。 难道这个年轻人，也是一位神祇不成？否则的话，怎么能够轻描淡写，唤醒另一位神祇？ “弃剑山庄，沈三。” 沈振衣轻声叹息：“你也不要太惊喜，事情还没完呢。远古神祇，血脉意识碎片，天知道还有没有理智。” 话音未落，就听宣演一声怒吼，忽然拔足飞起，撞破了头顶拱梁，直上云霄！ 地面上摇曳的冰龙，一起发出啾啾的欢呼之声，也是随之窜起，在空中盘旋朝拜。 ——如同万龙抢珠！ 老婆子急急跟上飞起，抬头望去，就见宣演悬浮于半空之中，面色苍白，浑身上下透出璞玉一般的光芒，柔光之中，又带着一线腥厉血色。 冰龙们上下翻滚，又是欢喜，又是畏惧，拱卫在宣演身周。 四面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耳畔仿佛能够听得到空气结冰的声音，岛上的建筑刹那间蒙上一层寒霜，湖面冰层出现了裂纹——并不是融化的迹象，而是急剧降温，将冰都要冻裂了！ “冰龙朝拜，寒气袭人。” 老婆子眼中闪着泪花。 “这真的是……” 一切景象，如同记载一般无二。 这就是神祇降世！ 宣家默默筹划了数百年，付出了全族覆灭的代价，如今……如今真的实现了！ “这是神祇？” 楚火萝等人跟随沈振衣，不紧不慢地飘上半空。她瞧着气质迥然变化的宣演，好奇发问。 这个小孩子身上，确实传来了强大而可怕的气息。这绝不是以前这个小男孩可以拥有的实力，或许这就是真的神降。 ——当然楚火萝也毫不畏惧。 “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片意识吧。” 沈振衣不以为然地摇头：“神若如同参天大树，能够落在这个世界的，不过只是一片脱离主干的叶子罢了。” “不过……” 他看了看宣演紧闭的双眼：“也足够带来麻烦就是。待会儿他睁开眼睛，若是寻常之色，或者蓝绿色，便无妨。若是血红色，你们三人一起出手，拦他一拦。” “血红色的眼睛代表什么？难道是走火入魔？”楚火萝瞎猜。 “神与魔之间，也没有那么大的天堑。” 沈振衣语气平淡。 “所谓神祇，便是天生能够掌控天地本源的生灵，你可以理解为，他们生下来就有神光护体，堪比神人境的武者。但论及心灵，其实与普通人也并没有什么差别。” 天生的强大，并不意味着意识的强大。 在不断扩张自身，分裂千万意识之后，神祇的信念与理智会变成什么样子，谁都无法预测。 如果疯狂的意识碎片得到了力量，那在这种低级的世界，可能便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似懂非懂，不过师父说的不会错，三人绝不质疑，一起盯着宣演的眼睛，等着他睁眼。 寒气越强。 气温越低。 就在空间仿佛都要被冻结的时候，宣演忽然张开了双手。 万天冰龙粉碎，化作呼啸的雪花，刹那间被寒风吹得无影无踪。老婆子欲要张口高呼，被那迫人的气势逼的说不出话来。她喉头发出荷荷之声，瞪大了眼睛，涕泪交流，心头又被恐惧攫住了，只觉得别别直跳。 与此同时，宣演张开了眼睛。 一刹那间。 血！光！漫！天！ 第七百一十章 是修炼的机会? “是红色的眼珠！” “师姐！出手！” 楚火萝与龙郡主一起娇叱，飞身而起，剑光化作帘幕，阻挡在宣演面前。紫宁君不动声色，紧随其后，拔剑在手，为他们护法。 她们如临大敌。 ——虽然宣演只是个小孩子，她们也不相信这神降之后他能变得有多强。但是沈三公子的吩咐，他们从没有任何怀疑。 三剑之势，集合化作流光。刹那间便将宣演封锁在内。 她们的修行境界尚未突破，但是以剑而论，有足够的自信。 三人合作，更是默契，这同时出手，便是超她们一个境界的高手也未必能够轻易摆脱。 “你们干什么？” 老婆子大急，高声呵斥。 她已经看不懂这伙人到底要干什么。 但只是下一秒，她就明白了。 轰！ 宣演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身外冰轮暴涨，发出剧烈的爆炸声。 楚火萝、龙郡主、紫宁君三人的剑光，被这冰轮一抵，刹那粉碎，随后风暴骤起，三人就像是风中的柳絮一般，在暴风雪中疾飞而退！ 四面冰结，轰然破碎，宣家老宅首当其冲，在剧烈的冰风暴中化为晶莹齑粉，飘散空中。地面开裂，冰山涌起，仿佛要将这里一切化作冰雪世界。 失控了！ 老婆子脸色煞白。 宣家秘传神降之法，本身就是极为冒险的行动，先不说之前血祭的艰难与牺牲，便是血祭成功之后，神祇降世，也未必就一定能够按照期待行事。 也有可能，会失去意识，成为只知道破坏与杀戮的神之碎片。 ——这本来就是风险之一。 宣天威说过。 刚才沈振衣也说过。 但宣家已经牺牲到这一步，又怎么可能停止。 人，总是会抱着侥幸心理。 更何况，老婆子也记得，当初宣老大人最后的交待。 “若是，当真所得乃是神孽怎么办？” “那么，便是神罚了。” 她清楚记得，宣天威脸上悲愤绝望的神情。 “若是神罚，人族便灭。” “……也不过，是早灭几日罢了。苟延残喘，何若拼死一搏？” 这世界若不改变，人类的末日就在眼前。 这本来就是最后的挣扎。 如果抛出的硬币最后是反面，那他也愿意输得干干净净。 这是宣家用一族的性命，做出的豪赌！ 赌的，便是人族的—— ——生！死！存！亡！ 如今看来，似乎是赌输了？ 老婆子茫然。 宣演红眼，杀气袭人，冰雪漫天，很快这里便会成为人类无法立足的寒冰地狱。 地狱的范围还会不断扩大，直到吞噬整个玄天城——乃至于，整个七伤世界！ “神罚啊……” 老婆子喃喃自语，甚至没有运起神光来保护自己，满心绝望，等待着被席卷一切的暴风雪吞没。 “傻了啊！” 楚火萝轻嗤一声，翻身上前，伸手一推，将老婆子推落地面。剑光闪动，咬牙抵御寒冰地狱的侵袭。 “这神的力量，果然好强！” 她一开始还存了托大之心，甫一接触，才发现如今的宣演拥有的强大神力。 ——这寒冰地狱，便是宣演的神光展现，化作实质，境界之高，简直堪比神人境的极限。幸好他人小力弱，神光的质量虽高，积累未足，所以她们三人联手还能相抗。 但是说想要阻止寒冰地狱的蔓延，这绝对是力有未逮。 她们三人能够在这其中自保，已经算是勉勉强强。 “师父小心！” 龙郡主回头瞧见沈振衣仍然施施然坐在水晶王座之上，一手还护住了一脸懵懂的袁小姐。 暴风袭来，他岿然不动，风雪自然而然，从他身边掠过，不留一丝痕迹。 师父是不用担心的。 龙郡主松了口气，与紫宁君楚火萝连成一气。剑光如墙，尽力封锁，然而还是只能节节后退。 “我们……挡不住……” 楚火萝悲哀地发现这个现实。 进了玄天城之后她们谁都打不过，如今竟然连个小孩子都解决不了？ 她咬着嘴唇，满脸的不服气。 紫宁君神色沉静，却站在三人最前，闭目挥剑，只见寒冰之中有星星点点神光，竟然陆陆续续飞入她的体内。 “这是……” 龙郡主观察仔细，发现这是紫宁君有意在吸纳寒冰神力，若有所感，回头看沈振衣，却见沈三公子微微颔首，以示赞同。 “楚师姐不要急！这可能是我们提升的机会！快看！” 她一扯楚火萝，楚火萝愕然抬头，也见这奇异景象，如醍醐灌顶！ 与别的高手交手，人家神光内敛，神力具足，想要吸纳根本就不可能，让神力入体，等于就是让人给你重创。 但这寒冰神力不同。 神力自生，并非是宣演修炼而得，他也缺乏控制。 只要能顶得住寒冰神意的自主侵袭，便可以吸纳融入自身神光，加以提升！ ——师父要她们阻挡宣演，根本不是指望她们能成功。 ——又是给她们一个修炼的机会！ 若不是能尽快踏入神人境第七重，在玄天城内部算不上高手，只能算是无名小卒，什么事都参与不了。楚火萝早就憋屈坏了，这平白吸纳无主神光，提升修为的机会，怎能错过？ 她怪叫一声，张开双臂，不惧寒冷，朗声大笑。 沈振衣微微一笑。 “也差不多了。” 宣演的寒冰神力，看似无穷无尽，但也不过是神降之时直接抽取的世界本源，七伤世界狭小，本源也弱，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用点边角料便宜三个女弟子升级，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们踏入神人境第七重，自己也就可以稍微轻松点了。 总不能事必躬亲。 他轻轻咳嗽，对着漫天冰雪，浑不在意。 “吼——” 就在这时，宣演抱住头颅，弯腰发出了凄厉的吼声，声震于野，四面冰山破碎，化作万千冰晶如刀。 “你们退下吧。” 沈振衣耸了耸肩。 “寒神已降，最后觉醒，冰气反噬，你们先退回来吧。” 最后那一下，三个女弟子可未必能挨得住。 话音刚落，天地便已变色！ 第七百一十一章 神威 神降。 神祇降世。 在一个无法容纳神祇的世界里面。 这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一次挑战，一次机遇，但更大可能，是一个灾难。 这世界的本源力量，与侵袭入这世界的神力撞击、融合，最后化作汹涌的寒冰洪流，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以宣演的躯体为中心，冲天而起，笼罩四野！ 沈振衣让楚火萝三人阻拦宣演，纯粹是想让她们借着泄漏无主的神力提升自己的境界。 ——至于真正阻挡神威，这还不是她们三个能够做得到的。 冰封一切的洪流仍在继续。 楚火萝杀人已经退到了沈振衣身边，看着那肆意的寒冰风暴摧毁一切。 老婆子欣喜若狂，拜伏于空中，但神并没有给她怜悯，在如有实质的寒冰洪流过去之后，只留下一座璀璨透明的冰雕轰然坠落，粉身碎骨。 龙郡主惊呼一声，捂住了嘴巴。 这老婆子不知是何来历，但修为境界还在她们之上，在这寒冰洪流之下，竟然没有丝毫抵抗力。 “这就是神威。” 沈振衣淡然而笑，并不在意。 “神光之上，化为神威，有无穷变化，伤人无形。”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在这七伤世界，未能尽展，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 质的变化，导致低一层次的对手，根本无法抵挡。 当然，这也只有神降的这一刹那，才能有些许神威泄漏——否则的话，真神降世，横扫七伤世界，宣家的理想或许真的能实现了。 远处，也传来几声哀鸣。 被病剑仙渊山屠戮之后，追杀宣演的队伍不敢再凑近，但也有斥候探查，想看宣家到底搞什么鬼。这会儿凑近了细看的就倒了血霉，在寒冰神威的侵袭之下，连跑都来不及，与那老婆子归于同一命运。 “宣家……竟然养了一尊神？” 极远处，金衣会主站在面具人的下首，面色惶然。 举目望去，只见一片苍茫，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冰封天地。 在这天地之中，只剩下寥寥几个活人。 在冰雪的中央，双目血红而冰冷的宣演悬浮于空中，双臂垂下，衣袂挥动。 另一边，沈振衣端坐于水晶王座之上，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簇拥在他身边，袁小姐瑟瑟缩缩，躲在背后。 她何曾见过这么恐怖的景象！ 父亲的本领，自己一辈子也追不上。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那就赶紧把一切都结束，快点躲到乡下去隐居，安稳过上一生算了！没有金刚钻，揽不了这瓷器活啊！ 他们这几个人，引起了宣演的注意。 宣演的目光冰冷，居高临下，扫过沈振衣等人，开口叱喝：“蝼蚁！” 他的声音变得如同成熟男子，还带着嗡嗡的回音。 “这不是他……” 袁小姐面色苍白，嗫喏而言。 “不错。” 沈振衣浑不在意：“这是那神祇的残余意识，还没有与宣演的意识完全融合，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事了。” 他轻描淡写，也没有将神放在眼里。 “大胆！” 宣演大怒，厉声呼喝。 “在我寒冰神威之下，你们竟然不回归，真是令人厌恶。”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寒冰神威下降，一切化为冰之本源，不再有什么生命和意外存在，这才是纯洁与透明之美。 看到近在咫尺的几个异物，神祇本能地厌恶。 作为本体意识千万分之一的碎片，情绪被极端放大，也没有什么理智思考的能力，只凭着本能行动。这位虚假的神祇毫不犹豫伸出手掌。 一个寒冰牢笼凭空出现，从天而降，要将沈振衣等人禁锢！ 生杀予夺，尽在我手！ “这种小技俩，就不必拿出来了。” 沈振衣心不在焉，身子不动，只是张口轻轻吹气，就听砰然碎裂之声，寒冰牢笼粉碎，化作尘埃。 宣演的面色一滞。 这才是他第一次正眼望向沈振衣。 “人类，你比我想象的强大。” 在这种低级世界，不应该有什么强大的人类，在神威之下，应该都是意念之中都可以消灭的敌人。不过……或许是自己衰弱的太厉害了，神威居然能够被抵消。 但这也不过是侥幸而已。 只要自己稍微认真一点，就能够轻而易举夺去对方的生命。 他手握着冰雪的王冠，掌控着寒冷的法则。 一切生灵，只配匍匐在他脚底哭泣和哀求！ 在这种极度衰弱的时刻，能够给一个人类以正面对话与对抗的机会，那是给他最大的荣幸！ “我给你赏赐，给你荣耀！让你出手，让你知道对抗神，到底是怎样的愚蠢。” 小孩子的身躯发出狂笑，这种诡异的反差感，让楚火萝等人都觉得心悸。 “拔剑吧！我知道你是一个剑客！” 人类的剑客，总是自以为是的高傲。 他要摧折对方的剑锋，践踏他的骄傲，这才是神与人相处的方式。 沈振衣不动声色。 他瞥了宣演一眼，微微摇头：“我不用拔剑。这天地万物，包括这寒冰洪流，都是我的剑。” “甚至，包括你这位虚弱的神祇在内，也不过是我的剑而已。” “我已经不需要剑。” 他诚恳开口，其实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但这立刻惹恼了宣演。 神祇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剑？ 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你找死！” 宣演发出怒吼，双手合拢，结成三角手印，就见手印之中，冰雪旋转，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喷出无限的寒冰洪流，要吞噬一切！ 首当其冲的，正是闲坐于水晶王座之上的沈振衣！ 原本扩散于天地的寒冰洪流，已经能够冻结一切，如今聚合在一处，如龙！ 无法抵挡，摧毁一切！ 这是寒神的惩罚，也是地狱最终的归宿！ 沈振衣却只是微笑。 那可怕的洪流冲到他面前，但并没有带来恐惧和毁灭。 他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乱一根，白衣束手，姿态如行云流水一般。 ——也没有起身。 ——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第七百一十二章 无济于事 静止。 咆哮与风雪，在刹那间变作一片宁静。 在肆虐的寒风中，开出春天的花。 温柔。 楚火萝几人感受到了春风的温暖，那即将毁灭一切的寒冰洪流，仿佛刹那间消失无影。 冬去春来。 这简直不是武道，而是奇迹。 ——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见过一夜间冻结的大地，却不可能有一瞬间回春的世界。 复苏与温暖的力量，都是缓慢的，不知不觉的。只有在沈三公子手中，这才变成了能与肆虐的寒冰抗衡的力量。 “这是……” 宣演眯起了眼睛。 他认真地看着沈振衣，瞳孔化作了金色的三角形。 “你不是……” 他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 “这还不是等你的时代，不是你的世界。” 沈振衣安坐于水晶王座之上，神情淡淡：“宣家想的太天真，但这个世界，也还容不下一位神祇。” “退去吧。” 他厌倦地挥了挥手。 “哈哈哈哈哈哈！” 宣演迸发出疯狂的大笑声：“这么一个低级残破的世界，我难道真的稀罕么？人族永远这么愚蠢，在这被兽族剿灭的末世，居然想要得到拯救？我从未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在离开前的一刹那，神的神智仿佛恢复了清明。 即使只是意识的碎片，也不妨碍他在短时间之内了解了七伤世界的真相，或许是通过宣演这个小孩子的记忆，或许是另有方法，但他很快就发现，这确实是一个濒临毁灭与颠覆的世界。 兽族势大，人族龟缩。 到了这种地步的世界，一方早已大势已去。 不用几百年，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荒土。 ——不，甚至更快。 金色的瞳孔中露出了残忍狡黠的笑意。 这个世界，注定要毁灭的。 居然还有人抱着天真的理想，期待有外界的力量来救世？这些低级世界的人类，到底是有多愚蠢啊？ “这世界如何，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沈振衣微笑。 “人族自有生存之道，如果你运气够好，应该是能够看到的。” 这个世界。 侥幸有了沈三公子。 那么……应该就不会毁灭了。 他抬头看着长空，白天阴云笼罩，看不见月眼所在，但月眼的位置，他记的清清楚楚。 宣演冷笑讥讽：“你还想以一人之力，对抗大势？人族之中，总是有这样的人？可惜，世界在下坠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托得住。你所选择的，注定是一条死路，即使你已经领悟了足以抵抗神威的武道，但在这世界限制之下，一切不过是笑话而已！” 逆天而行，必死无疑！ 沈振衣根本就懒得回复。 这几句话的功夫，漫天风雪早已消散无踪，宣演的模样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他眸中的金色越来越黯淡，脸上更露出惶恐的神情。 “差不多了。” 沈振衣回头对袁小姐说：“去接住他。” 话音未落，就见宣演双眼一闭，从空中坠落，袁小姐急忙窜出，伸手将他抱住，只觉得入手轻飘飘的，无非还是个孩子，哪里还有刚才神威天地的感觉。 她诧异地回头望着沈振衣。 “神降成功了。” 沈振衣知道他的疑惑：“从今日开始，宣演就拥有了古神血脉，他自己的意识也完全融合了神意碎片，仍然是他自己。等他能够完全掌控自己的力量，却可以有半神之威。” ——不过这个过程，真的非常漫长。 宣天威的计划，一开始就是没什么意义的。 如果宣演无法以自己的意识控制神降，那神降不过就是一场堪比凶兽的灾难。 而如果宣演控制了神的意识，那或许他完全发挥出神降的力量之前，凶兽早就摧毁了玄天城。 宣家千年谋划，一族殉难，也不过是拼那么一线生机而已。 龙郡主听沈振衣的分析，叹息道：“我想那位宣老大人应该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心性如此，又怎肯放弃？” 虽然素未谋面，但从宣演的身上，她感觉到了宣家人的痛苦和坚持。 “或许吧。” 沈振衣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沉睡中的宣演身上，久久不动。 不管如何，宣天威确实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变数。 ——宣家养了一尊神！ 各大势力，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所有人都在猜宣天威的底牌是什么，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可怕的东西。 “神？” 十九王爷扬着眉毛。 他面色阴沉，以往常带的傲气在万贤局铩羽而归之后，荡然无存，只带着一股戾气。 最关注这个消息的，当然是皇族一派。 他们本来就是借着元王爷被刺杀之事闹起来，对付宣家，没想到宣家居然是顺水推舟，以全家献祭，弄出一个什么神来！ 真是开玩笑！ “元老派这些人，当真是各怀鬼胎，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玄天城中留着他们，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狠狠咒骂。 金衣会主站在他对面，苦笑道：“这次恐怕元老派的人也料想不到，宣天威居然藏着这么一个大杀器，千年之间绝口不提，这是想要同归于尽啊！” “够了！” 正中面具人开口，他语声威严。 “元老派那些人是什么德行，我们还不知道？” 皇族一派与元老派斗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 争权夺利一把好手，哪家人手里不藏着几个见不得人的底牌？原以为宣家是软柿子，没想到看上去大公无私的宣天威，也一样有自己的私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知道这个神降到底是什么东西？所谓神祇，真的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么？” 面具人冷冽之极。 对神的了解，他们皇族一脉，应该是最清楚的，因为传说之中，皇族便是神的后裔。他们有比宣家更纯粹更强大的神之血脉。 神降之说，也曾有记载，但大多数人，只觉得是荒诞无稽，是传言而已。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那又不同。 “除此之外，如果有机会，我们能不能把这位神祇，掌握在自己手中？” 面具人询问十九王爷和金衣会主。 第七百一十三章 报酬和钥匙 宣演昏迷不醒。 宣家的古宅，在寒冰神威的冲击之下，已经十不存一，只剩下极少数完整的屋子。袁小姐寻了一处避风之处，将宣演安置。 沈三公子坐在水晶王座之上，三个女弟子簇拥着他，忍不住一再询问关于神祇的详情。 “以后你们自然知晓。” 沈振衣微笑以对。 楚火萝撇了撇嘴，这几乎是师父的标准答案了。只要不便当时告诉她们的事，他总会说日后终将知晓，好在她们一路行来，渐渐也都习惯了，好奇心没那么重。 “如今你们得了好处，还不赶紧修行？” 刚刚三人吸取了不少无主神力，正可以借此机会融汇神光，突破境界。沈振衣当然不容她们浪费。 紫宁君寡言少语，早就开始默默运功，龙郡主与楚火萝也赶紧跟上。 她们天资卓绝，有沈振衣指点，所得好处极多，不过片刻功夫，便进入玄之又玄的状态，神光暴涨，隐隐有突破的态势。 袁小姐在一旁照顾宣演，看得羡慕之极，怯生生来问沈振衣：“三公子，我们已经将宣家后人送回来了，不过这里也没个交托之人，之后该如何是好？” 送回宣家血脉，是她父亲生前留下的交待，作为万贤局关门前最后一件任务，虽然过程离奇，但最后总算也是完成了。 只是没想到演变成这样，袁小姐也懵懵懂懂。 现在应该怎么办，就将宣演这个小孩子丢在这里？ “他也不需要有人照顾了。” 沈振衣远远望了宣演一眼，虽然在昏迷中，但这个孩子神情沉静，并无痛苦之色，与神祇碎片意识的融和已经完成，一跃而成大高手，心志也受砥砺，成熟许多，不会再是一个小孩子。 ——这种拔苗助长的过程或许对当事人来说很痛苦，但是至少，现在宣演已经完全能够独立。 宣家一族谋划千年的嘱托，袁大先生的安排，通过另一种他们都想象不到的方式—— ——完成了。 “那我们……” 袁小姐挠头。 “我们收取了报酬，就可以走了。” 沈振衣淡然而笑。 “报酬？” 袁小姐发愣。 宣家如今家徒四壁，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报酬？她想起当初说要请沈振衣帮忙，不由脸上一红道：“三公子放心，回到万贤局之后，我自当重金以酬。” 这么大的凶险，给多少钱也没法补的回来。说起来这还是父亲之前答应下来的祸事，袁小姐暗中叹息，已经打算搬空万贤局的家底，来给沈三公子补偿。 沈振衣失笑摇头。 “我早就说了，不要你们万贤局的东西。那些是你父亲留下，助你日后隐居乡间，悠然度日的家底，非我所有。” 他目光望向远处，岛上一片废墟。 “说起来，宣家准备的报酬，本来也不该是我的，只是恰逢其会，天予不取便反受其害了。” 沈振衣反复说过多次，宣演与袁小姐都坚持请他护送，那么走入宣家老宅之后，该他所得的东西，自然就要得了。 地面开裂，露出一道幽深的台阶，不知通向幽冥何处。 袁小姐瞠目结舌。 ——为什么这位沈三公子，感觉比他们更熟悉宣家？ “走了。” 沈振衣看了看还在修行中的三个女弟子，无奈拍了拍水晶王座，自行飘然而下。 袁小姐咬了咬牙，福至心灵，紧随跟着。 宣家除了藏一位神以外，还有什么好东西？ 地下一片漆黑。 只有绿玉的台阶，在黑暗深处，反而显出莹莹的光芒，照亮前路，延伸至不可见的前方。 这个地窟就规模而论，仿佛要比地面上的建筑更大许多。 千年筹划，非同小可。 宣家人应该也知道，当神祇降临的时候，千里冰封，岛上的建筑几乎不可能留存。所以关键的东西，都在地下。 这一条阶梯多有分叉，可能通往不同的地层，沈振衣却看也不看，一路只向最深处走去。 袁小姐心惊，紧紧贴在沈振衣身后，耳畔传来钟乳滴水之声，心中茫然，不知已到了地底多深的地方。 “宣家……真不简单。” 这时候她才有点懵懵懂懂反应过来。 宣天威绝不是表面上那个两袖清风一身正气的老人，不是一个单纯的城中元老。他的图谋与筹划，甚至可能影响到整个玄天城的过去和将来。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做了什么？ 袁小姐努力回想宣天威的过去，但其实也都只是一些表面的事迹——抗击凶兽，主持工程，修葺城墙，整顿吏治。 谁能想到宣家暗中居然有神降的计划，又笼络了像渊山这样的高手为他效死，在宣家老宅之下，还藏着如此浩大的工程秘密。 这人仿佛就是个模版符号，即使是亲近的朋友也未必了解他。 ——更何况只是耳闻的袁小姐。 “也许只有父亲……” 她喃喃叹息，无所不知的袁大先生才可能知道宣天威的目的——他们本就有合作，不然的话，在最后一刻，宣演也不会找上早已败落的万贤局。 “到了。” 走了数里路，绿玉台阶终于到了尽头，荧光尽处，就见一片白色的柔光弥漫在最深的地窟中。 在地窟深处，悬挂着一枚金色的钥匙。 “这是什么东西？” 袁小姐见多识广，但还是反应不出来，这金钥匙到底是什么。 但她的直觉，这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不然的话，宣家怎么会珍而重之，把钥匙藏在这里。 “这是开启命运的钥匙。” “谁也料想不到，宣天威居然把这东西藏了这么多年。” 沈振衣微微蹙眉，他伸出手，准备去将这一枚钥匙摘下来。宣天威放在这里这么多年的果实和诱饵，也差不多到了该采摘的时候。 就在此时，从黑暗之中陡然窜出一道红光。 嗤！ 剑光如血，毫不犹豫地朝着沈振衣当头斩落，剑气悲鸣。 那剑光仿佛是吞噬一切的恶鬼，散发着灼热的红光与臭气，要将沈振衣斩杀当场。 杀机绝深！ 第七百一十四章 神秘少女 “三公子小心！” 袁小姐看着那熟悉的剑光，心中懵然，忍不住开口大呼。 ——就是……就是这个剑法！ 当街斩杀元王爷，九大秘剑之一的—— ——修！罗！天！之！焚！ 本来以袁小姐的武学见识，当然不认识什么九大秘剑，不过亲眼目睹之后，回头查看典籍，再加上皇族派的人一再强调，她印象深刻。 晚上的噩梦之中，她还常常会见到那个肤色惨白如纸，身不如剑高的少女。 那一剑展开元王爷的气势，令她羡慕，也让他畏惧。 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重见此剑光！ 黑暗之中，有黄色的火花。 那是剑刃摩擦地面的效果。 一刹那修罗天之焚的光亮，照亮了整间地窟，红衣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 ——就是她！ 袁小姐惊诧万分，恐惧不已。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向沈振衣出手？ ——而且一出手便是九大秘剑之一的修罗天之焚！ 这不是警告，也不是威慑，而是偷袭暗杀！ 沈振衣却不为所动。 他甚至连眉毛也没挑一下，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呼！ 风声骤急。 在修罗的对面，又出现了一个身形大一号，浑身暗红的恶鬼！ 一模一样的招式，一模一样的修罗天之焚！ 两个修罗恶鬼撞在一处，狠狠撕咬，发出震天吼声，泥尘扑簌而落，差不多一盏茶时分才同归于尽，化作一片血色尘埃。 尘埃落去，露出一张苍白茫然的脸。 红衣少女的眼珠不转，定定地看着沈振衣。 她张嘴，良久才问了一句。 “你也会修罗天之焚？” 她的声音古怪，完全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可以模仿口音，带着一种机械式的冷漠与疏离。 “就……就是她！” 袁小姐颤抖着靠近了沈振衣：“就是她杀了元王爷！” 这张脸，可万万不会认错。 “哦？” 沈振衣微微抬头，看到修罗天之焚时候，他就想到了这一点。 九大秘剑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也不是大白菜。 在玄天城中，会使的人也不会太多。 杀了元王爷的人，来取这金钥匙，也是理所当然。 何况，九大秘剑，本身就是一个明晃晃的线索。 城中的争斗，已经升级到如此地步。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发问，只是淡淡回应对方的问题：“修罗天之焚，也不是什么绝招。尤其是女子使来，未能与天地共鸣，感应正阳，威力会变小许多，细节之处更多别扭。你的本门武学并非是这九大秘剑之一，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更何况这一招邪异，杀戮性命而增自身威势，极难控制，不练也罢。” 威力这么大，当街杀了元王爷的剑招，你居然还说细节之处多别扭？还让人不要练了？ 袁小姐苦笑，实在无法理解这些高手。 苍白少女却像是听进去了，她微微点了点头：“这一招确实不怎么样，我只是最近使来玩玩，没想到你还有点眼光。” 大多数人，见到修罗天之焚这样这样的秘招绝技，只会不顾一切的修习。 ——这个少女却能够能够感觉到其中的不妥，光这一份认知，就超过凡人许多。 “不过。” 她顿了顿，淡漠地看着沈振衣：“就算这样，你还是得把钥匙交给我。” 钥匙？ 袁小姐转头，看着沈振衣白皙的手掌中托着的金钥匙，这才想起来他们争夺的理由。 这个少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三公子得到的金钥匙，又是什么东西？ 今天的事情发生太多，袁小姐感觉目不暇接。 沈振衣把玩着手中的钥匙，玩味地看着对方，心不在焉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你又是谁？” 杀死元王爷的人来历神秘，又掌握着九大秘剑之一的修罗天之焚，有不少人猜测与古武一脉有关，而洪都尉又查出来，这个红衣少女来自于方尖塔。 ——而她又居然出现在此地，抢夺宣家的钥匙，这就有趣了。 “我又不与你攀亲，何必知道我是谁。” 红衣少女的态度冷漠，根本不想要回答问题。 “把钥匙给我。” 她的目的很明确，想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沈振衣微微一笑，也不追问：“你若能胜过我的剑，这东西当然就给你。” 言下之意，要是胜不过，就别打这主意了。 红衣少女面无表情。 ——但并没有急着出手。 即使她自己也很清楚，刚才以修罗天之焚来攻击对手，对方以同样一招还击，两相抵消，自己还吃了一点儿小亏。 在剑法上，她没有把握胜过这个男人。 ——这可是她以往都未曾有过的经验。 她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红衣少女很少会主动在意对手的名字。 因为在她面前，大部分对手不是死者，也是败者。 死或者败的人，不需要被记住名字。 刚才袁小姐呼喝她是杀死元王爷的人，即使仔细回忆，她也只模模糊糊记得，曾经当街杀死了一个胖子而已。 但面前这人…… 红衣少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夹杂着兴奋、畏惧和刺激——这种感觉，很少在她胸中涌现，相当的新鲜。 所以她不自觉地，破天荒地询问对方的姓名。 “弃剑山庄，沈振衣。” 这名字最近在玄天城中，其实已经算是如雷贯耳了，就算被病剑仙渊山抢了点风头——但渊山都这么强了，与之同行的大剑客，也会水涨船高，被人关注。 类似朱解、渊尉犁这样的大剑客！几乎注定会名留青史！ 然而红衣少女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过一样，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拖着巨剑，缓缓后退。 剑锋在台阶上划出灿烂的火花，忽明忽灭地照亮了身周。 “我叫做阿秽。” 在她的身形即将消失在黑暗中之前，她缓缓开口，终于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钥匙，暂时寄在你手里，很快我会拿回来。” “同时拿走的——” “——还有你的命！” 第七百一十五章 牺牲 来无影，去无踪。 袁小姐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名自称阿秽的红衣少女，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袁小姐瞠目结舌，喃喃地问沈振衣。 这个少女也可以说是万贤局事变的转折点，若不是她当街杀了元王爷，万贤局就算要关门打烊，也不至于这么窘迫。 “她说她叫阿秽。” 沈振衣心不在焉地回答。 所以呢…… 你也不过只是知道一个名字吧？ 袁小姐苦笑，她凝神推算，但这少女仿佛是没有过去一样，一片空白。 即使知道了名字，仍然无法推算出任何信息。 ——即使袁小姐学艺不精，也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沈振衣手中的钥匙也是一样，她无论如何搜索枯肠，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就是公子所说的报酬么？” 袁小姐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向沈振衣询问。 “不错。” 沈振衣点了点头：“不过宣天威原本的打算，肯定没有预计在内。” 就算是袁大先生，也不可能精确地看到未来，沈振衣的出现不可能在宣天威预料在内。如果不是袁小姐和宣演请沈振衣帮忙，那么护送宣演千里回乡的，便只有渊山一个人。 ——超越自身负荷，强行化龙的渊山在路上必死无疑。 能够进入宣家的，只有宣演一人而已。 神降之后，必有变故。 ——这一枚金钥匙，确实是为潜入地底的红衣少女阿秽准备的吧。 沈振衣轻轻抛接着手中的钥匙，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回到地面的时候，楚火萝三人都已经从修炼中醒来，神清气爽，顾盼自雄，这一次的收益果然不浅。 “师父你去哪儿了？” 楚火萝一睁眼没见着沈振衣，早就着急了。 “拿这次的报酬。” 沈振衣取出金钥匙，毫不在意地递给了她。 “这会儿还用不上，不过不用多久，应该就有用了。” 玄天城中风云已变，图穷匕见之日，也不会太远。 漩涡已起，只会不断攀升，直至到达毁灭的顶点。 楚火萝似懂非懂，看那钥匙精巧，知道师父不会随便说话，便贴身收起，以待后用。 龙郡主向沈振衣报告：“吸收无主神力之后，我们三人已经突破神人境第七重，这神力果然神奇……” 她们其实晋级神人境第六重还不算太久，根基不稳，但是吸收神力之后，居然不用费力，水到渠成便更进一步。这种修行法子真是闻所未闻，玄天城中那些得天独厚的天才，恐怕也难有这种际遇，得嫉妒的眼珠子都掉下来。 “这本来便是投机取巧之法。” 沈振衣淡笑：“也就只有在这七伤世界方有用处，若是更高世界，每一滴神力皆有神念相缠，就算能够吸纳，也是后患无穷。” 这就是这七伤世界太低级，连神念都无法充盈，更无法在神力上附着。 这才给了三名女弟子飞速提升的机会。 这一趟周折，也算是值得了。 借用神力修行，本来也是迅速强大的法门。然而修此法者，必然会受到信奉神祇的影响，久而久之，心性变化，以成神民乃至于神体同化的一部分——可能也算是一种正果，但不为武人所取。 关于神的问题，沈振衣没有向女弟子们多解释，她们也知道层次不到，多问也无益。这时候沉睡中的宣演也醒了，一直呆呆望天，不发一言。 袁小姐哄了一阵，并无效用，只得又来求助沈振衣。 “他如今这个样子，不要紧吧？” 按理来说，她将宣演送到了家，也算完成了父亲的遗命，日后宣演如何，也与她无关。 但是人都有感情，一路相处，她对这个倔强又惶恐的小男孩也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他有心结未解。” 沈振衣一眼就看了出来。 “心结？” 袁小姐皱眉。 家破人亡，如此巨变，对于一般的少年来说，本身就是可怕的冲击。但至少在此之前，宣演看起来还是正常的，这也是他惹人怜惜的地方。 可是现在…… 宣演的眼珠子一转，这才像有了几分生气。 他的目光望向沈振衣，哑着喉咙问道：“三公子，我祖父安排一切，牺牲全族，让渊山大叔不惜一死送我回乡。只是为了……只是为了……” 他眼眶变红。 “——让那东西吃了我么？” 外人观看，乃是神祇降世，无比之威。 但宣演自身的感官，却完全不同。 他一进入宣家老宅，便感觉到无边的恐惧，就像是被什么凶恶的巨兽盯上，很快要变成口中之食。 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力，只能一步步走向黑暗。 神祇的意识降临的时候，他痛得叫不出声，感觉自己一寸一寸都要被黑暗吞噬啮咬——偏偏这个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他也听得到沈振衣所说的一切。 如果不是沈三公子出手，他遭遇的这个过程将会更黑暗更恐怖也更痛苦。 ——而且，更漫长！ 直到自己的意识和灵魂完全被神祇的意识碎片所吞噬同化，这个过程才会结束。 这种漫长和无法抵抗的绝对死亡，只要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祖父的想法……竟然是这样吗？ 宣演欲哭无泪，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感受。 沈振衣轻轻叹息：“我不认识你的祖父，不过却能明白他的想法。他舍得将一族献祭，不惜断子绝孙，当然也不会在乎你的感受。” 把一切都牺牲了的人，又岂会在乎最后的牺牲？ “他所想的，大约只是如何挽救整个人族吧。” 只要神祇降世，或许就能对抗汹涌的兽潮。 宣天威大概就是这么想的。 抱着这个虚无缥缈的一线希望，他牺牲了自己，也牺牲了全族。 “那么……我现在有神力了。” 宣演感觉得到自己身体内蓬勃而出的力量，这是他从未想象过感受过的力量，假以时日，他也会变得更强。 “我是应该继承要杀我祖父的遗志，还是应该如何？”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片茫然。 第七百一十六章 嫉妒的病 宣天威希望有一位神来拯救即将灭亡的人类。 ——而他的孙子宣演，便是他为此而准备好的最后一件祭品。 如今祭品有了自己的意识和力量，那该如何去做？ 宣演能够理解祖父的伟大，但那种把自己丢在黑暗中的痛苦，他也无法忍受。 “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 沈振衣淡然回应。 “你想要做的，你就去做，这就是生而为人的自由。只是任何一种选择，你都要为此而承担后果。” 拥有了力量之后，会做怎样的选择，其实都出于自己。 沈三公子并不在意。 ——宣演也并没有得到多少神祇的力量，就算真的想要继承宣天威的遗志，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内心崩溃，想要报复社会，那也一样不是那么容易。 但无论要做什么，都是自己的选择。 ——也就得自己承担结果。 宣演沉默了。 他心乱如麻，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神力降临带来的反噬尚未过去，他浑身疼痛，虚弱不堪，说了几句之后发了阵呆，又沉沉睡去。 宣家的事儿，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但引起的余波，在玄天城中震荡不已。 原来以为一位病剑仙渊山，已经是最大的新闻——不过无论如何，这位大剑客已经死了，不必担心后续的影响。 但没想到宣家的后招居然如此可怖。 “幸好我们没有追得太紧。” 得到消息的原羽真后怕。 他事先就让负责追击的风雷营统领张重拉开距离，不要急着对宣家后人出手，远远观望，所以铁槛庙一战，并无大损。此后一直远远缀着，遇到宣家老宅之变，也没有损失什么人手。 ——宣老头真是有本事，穷途末路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不过宣天威也死了，他虽然是元老派一员，但元老派中也是各怀心思。这一次宣家被皇族派拿出来当靶子，元老派也把他当成了弃子，落井下石，倒是错判了对方的实力。 张重是个威武的中年男子，身着铠甲，腰配弯刀。他原本对原羽真也没多大敬意，但这一次得他提醒，等于是保住了性命和面子，心中自有几分感激之意。 “提督大人，那病剑仙渊山也就罢了，宣家老宅那个神降，实在是叫人心有余悸……” 想起那日情景，张雷也不由得色变。 冰天冻地，毁灭一切。 即使他站的远远的，也能够感觉到从灵魂中传出来的恐惧。 这是层次上的差距，就像是面对方尖塔那些老前辈一样。 “我在意的是，沈振衣也在那个神降范围之内吧……” 原羽真挑起眉毛，俊美的脸上露出冷意：“他似乎也没事吧。” 反馈回来的消息，神降之后，沈振衣他们一行人还安然无恙，正准备返回。沈振衣的本事就耐人寻味了。 “病剑仙渊山的潜龙勿用剑法，遇强则强，百折不退，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强在何处。” 张重轻声叹息。 “但是那位沈三公子……” 他远远地见过白衣胜雪的沈振衣。 沈三公子一直都不曾出手，只是袖手端坐在水晶王座之上。 然而不知为何，张重全无出手挑战的欲望和勇气。 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在神威的深处保住性命。 “提督赞其为朱解、渊尉犁，我以前觉得过于拔高——现在看来，只恐这两人还比不上他，竟是低估了。” 朱解，渊尉犁是大剑客，但终究还是世俗中人。 他们是神人境第七重中顶尖的强者。 ——可也就是强者而已。 原羽真的神色凝重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以进入方尖塔？” 神人境第八重，便不属于玄天城这个世俗之地，而是踏入方尖塔中，开始七伤世界武道最高巅峰的挑战。 这是玄天城每个武者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也是最高成就。 哪怕是朱解、渊尉犁这样的人物，也是到了老年，将一生绝学磨到炉火纯青，才能在各种势力的推动之下，抱着一线突破的机会，踏入方尖塔的最底层。 原羽真说沈振衣可以踏入方尖塔，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他当日就曾经以此招揽过沈振衣，若是这位大剑客能够为元老派卖命几百年，只要活着，临到老来，原羽真也可以为他争取这个机会。 但现在，他是怀疑沈振衣有自己可以踏入方尖塔的能力。 ——要么是突破神人境第八重。 ——要么是展现了注定会突破神人境第八重的天赋。 “他当然不可能是神人境第八重。” 张重咬了咬牙，慎重摇头。 这绝不可能。 方尖塔也绝不容这样的人流落在外。 “不过……以此人的风姿绝世，日后突破的可能性……” 他脸上流露出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神色。这世上总有自己不可企及的天才，即使只是遥遥一眼，就会让人自惭形秽。 “只要不死，便是百分之百！” 这种生死之间的预感不会错，张重心里清楚。 原羽真却松了口气，他望向本不太熟悉的同僚，苦笑道：“你的感觉，与我一样。只是这种话，不好宣之于口……” 他们两人目光相接，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嫉妒与失落的病。 与这样的天才同时代，本来就会让人变得自卑。原羽真一见沈振衣，胸口便有一种说不出的堵，同样是爹妈生的，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竟然会那么大。 他们生在玄天城中，从小得到最好资源的教养，也被视为天资卓绝的少年。 然而与沈三公子一比—— ——犹！如！尘！埃！ “不过，幸好他还没有成为神人境第八重。” 原羽真闭上了眼睛，语气多了几分冷酷。 “只要没有跨过那一条线，他就是凡俗之人。” “死了的天才，就只是凡人。” “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早日解决。” 听着原羽真之言，张重身子一震，竟不自觉地抖了抖。 “提督的意思，是要不顾一切，击杀这位沈三公子吗？” 第七百一十七章 无限圆满 宣演仍然没有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办。 他能体会到自己体内不断攀升的力量，但这力量该如何运用，他心中一片茫然。 喝茶的时候，他一握茶杯，气机外泄，茶水化为坚冰，茶杯冻裂。 “这样我怎么吃饭？” 宣演小声嘀咕，他身周三尺之内几乎没法站人，袁小姐原本一直照顾他，现在因为实力所限，只能遥遥传递东西，不敢靠近。 楚火萝三人突破了神人境第七重，神光护体，才能够应对自然。 ——要知道之前宣演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这神降之能，等于凭空制造了一个大高手，着实可怕。 看着手忙脚乱的宣演，楚火萝叹气，问沈振衣道：“师父，咱们就一直带着他们吗？”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练剑，追随在师父身边，这些闲杂人等，实在看着碍眼。 到了玄天城事情接踵而来，让人喘口气的余裕都没有。 现在差不多都已了结，不知道师父接下来打算干嘛。 沈振衣瞥了一眼宣演，淡然道：“神祇降世，心智如一少年，日后凶兽攻城，他可能还要起作用。他要跟着，就跟着吧。” 这个世界已经腐朽不堪，但终究黑暗中还是有曙光。 虽然最后还是要挥剑荡浮云，但如果能够多留一点希望，就多留一点。 正是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人在努力，所以才有值得被拯救的价值。 “好吧……” 楚火萝无奈点头。 “这个小孩也就算了，那个呢？” 她目光投向远处。 冰雪皑皑之中，一个红点如腊梅盛开，惹人注目。 少女拖着长剑，在冰原之上划开一道长长的银白色轨迹。 那个叫做阿秽的女孩子。 果然没有放弃，一直远远地缀着沈振衣一行，面无表情，无悲无喜，仿佛是追逐猎物的孤狼，充满了耐心。 她说过她很快会拿回钥匙和沈振衣的命。 ——似乎她也不打算离开重来，而是一路跟随。 “不必管她。” 沈振衣浑然不在意。 “她不会出手。” 这个少女是个追求一击必中的刺客，或者说像个猎人。 她在猎物精疲力尽之前，找到破绽之前，不会动手的。 对沈振衣出手，她也只试了一次。 接下来的，都是等待吧。 ——只可惜，恐怕她永远也等不到出手的机会。沈振衣施施然而行，淡然微笑。 “那也讨厌。” 楚火萝小声嘀咕，最好师父出手，把这人干净利落地除了。 龙郡主劝她：“师父又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没有杀了她必有深意，这少女来历神秘，剑法高明，又是当街刺杀元王爷之人，可能有什么秘密。” 沈三公子要杀人，那什么都拦不住他。 他若不想杀人，那肯定是有原因。 “她的剑法是真不错……” 楚火萝不得不承认。至少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七重的自己，是不足以与这少女争锋的——如果她笃定自己稳赢，早就持剑上去赶人了，还用等到现在？ 同样修行九大秘剑，这少女的修行与根基还在她们之上。 这让三女起了好胜之心，一路上修行不止，想要早日超越阿秽。 如是七日。 他们已经走出了冰原的范围，很快就要回到当初渊山大杀四方的铁槛庙附近。 人烟渐多。 沈振衣也不急着赶路，时走时停，这时候又在路边小店休息，要了当地的特色小吃充饥。 看几个徒弟叽叽喳喳吃东西，他只要了一壶淡茶，看着氤氲而上的热气，双目似睁似闭，若有所思。 红衣少女阿秽却突然走了过来。 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从未凑到跟前。 楚火萝几人警惕，各自握住了剑柄，宣演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袁小姐更是像沈三公子身后缩了缩。 沈振衣却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阿秽坐到了沈振衣对面，拿起他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这才冷冷地瞪着他，缓缓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已经跟随了沈振衣七日。 一直在观察这个男子。 在宣家地窟出手之前，阿秽从未在乎过别人——对她来说，任何人不过是一剑之后的死尸，那又何必关注。 但是对沈振衣那一剑，不但没有收获到对方的性命，甚至自己还吃了点小亏。 至少在修罗天之焚这一招上，她输了一筹。 ——不过阿秽并不在乎。 胜负于她不惹尘埃之心，并无影响。 对她来说，一剑不能解决的对手，那就再来一剑，至不济就认真地再来一剑。 所以她放下豪言，也不想浪费时间，只要跟在沈振衣的身后，等他露出破绽的时候，一剑封喉，取了钥匙走路，也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她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只需要一点点耐心等待就好。 然而…… “你怎么能七天之中，始终保持天人合一的状态，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阿秽的神情没有变化，但声调提高了一点。 这已经是她情绪最为激动的表达。 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或者说，这种人怎么还能算人？ 别说是玄天城，便是方尖塔中的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虽然阿秽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对方的神光，但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完美无漏的状态。 是人，都会有松懈的时候。 吃东西的时候，坐下的时候，伸懒腰的时候，出恭的时候，走神的时候…… 总会有那么一刹那没有保持圆满。 只要抓住那一刹那的不圆满，阿秽的剑，便能收割他们的生命。 至少，以沈振衣的神光修为，她做得到。 可是真的没有。 七天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沈振衣都没有一点儿破绽。 他没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在眯着眼打瞌睡的时候，都仿佛完全贴合天地的韵律，这种和谐自然与呼吸一样，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不需要刻意保持。 阿秽等了足足七天，等不到任何一个出手的机会。 他还是人吗？ 她的心中，陡然生出了从来未曾有过的恐惧，鬼使神差一般，走上前询问究竟。 第七百一十八章 让我杀了你可好? 沈振衣尚未回答，楚火萝已经哑然失笑。 这小姑娘果然不死心，居然想找师父的破绽？ ——师父可是随时随地保持完美状态的好吗！ “你想找到师父的破绽，那可真是想多了。” 楚火萝骄傲地仰着头：“我师父的剑法，已经到了完美无缺无漏的境界，怎么可能会给你出手的机会？” 师父的剑法，反正已经到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地步。 现在回想起来，就算是他在九幽之地使用的剑，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更何况是现在。 修为越高，就觉得距离越远，这种感觉楚火萝是深有感触。 “完美无漏无缺？” 阿秽冷冷摇头。 “天下间，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剑。” 方尖塔中，高手如云，但即使知道自己不敌的对手，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完美”。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没有不可以杀死的人。” 至少，“父亲”是这样教自己的。 即使是“父亲”，总有一天，她也可以杀死。 她的剑，正是为了杀戮而存在。 “抱歉。” 沈振衣这才微微笑着，抬起了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确实不能算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如此说来，无漏无缺也不是不能说。” 他叹了口气，又摇头：“只是仅仅完美无漏无缺，又有什么用？” 喂喂！师父你也太给面子了吧，居然自己帮着一起吹牛？ 楚火萝是习惯了师父的谦虚，不过偶然他也能语不惊人死不休——那有人说自己完美，还说完美没什么用…… 这师徒俩一搭一唱，阿秽嗤之以鼻。 她一个字也不信。 此人的剑法境界，确实要高过自己很多，如果能杀了这个人，或许她的杀戮之剑，就能大成。 她隐隐有这种感觉。 甚至，天青之钥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蹲在沈振衣对面，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你能不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啥？ 楚火萝差点炸了，喝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的么？ 沈振衣却不以为忤，淡然反问：“你要做什么？” “杀你。” 阿秽态度坦然，丝毫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目的。 对她来说，杀人或许就和吃饭喝水一般寻常。至少从她记事以来，一直所做的，便是杀戮。也只有杀戮的剑道，才能让她走到今天。 “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楚火萝喝问。 听到阿秽之言，她简直觉得匪夷所思。原来是自己猜错了，但是哪有杀手会大模大样走到要杀的人面前，声称要跟在对方身边？ “我没有毛病。” 阿秽诚恳回答：“我很健康。” 不健康的人，没法当一个很好的杀手。就比如之前一直保护着宣家那个小孩子的病剑仙渊山，他的剑法还在现在的自己之上，但如果生死相搏，阿秽觉得自己可以杀对方七次。 楚火萝目瞪口呆。 她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少女是当真不通俗务之至。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上，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端详着对面的少女。 同样是红衣，她与楚火萝的感觉完全不同。 尽管也是超乎世俗的美貌，但面色苍白如冰雪，双眸犹如永冻的湖泊，没有一丝涟漪，如漆的眸子中闪耀的星光，并不是情绪，而只是兴趣。 ——杀戮与毁灭的兴趣。 这是一个纯粹的杀手。 她的剑，只为杀戮而生。 “你杀不死我，你的剑法会全盘崩溃，十几年苦修，毁于一旦。” 沈振衣善意地提醒：“或许对你来说，是以为的最好修炼机会，但是既然没有成功的希望，那还是不必浪费时间了。” 他甚至不关心这少女从何而来，为谁而执剑。 他所在乎的，只是这少女确实有修炼的资质，若是给她时间，或许能够抵达这个世界的巅峰——即使已经走错了路。 武道种子，本来就难觅。 偶然见到，还是难免会有惜才之念。 阿秽的嘴角抽了抽。 ——对她来说，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笑。她并不懂得笑，之懂得模仿，除此之外，表情并无变化。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她目光冷漠而自信。 ——她有足够的自信。这是她的剑、她的血脉、她的资质带来的自信，也是她十几年来，尸山血海，未尝一败的自信。 对，她从没有失败过，想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想要杀的人，没有杀不了的。 ——因为如果失败，因为如果杀不死药杀的人，那么死的就是她。 这是无数次经历生死之后幸存，而得来的莫名自信。 “请让我跟在你身边，若是不成，你可以随时杀死我。” 阿秽再度恳求。 “真没见到这么上杆子找死的。” 楚火萝嘀咕道：“师父，别理她。她要找死就送她去死。” 这种脑子不正常的杀手，还是少接触为妙。 沈振衣却无所谓，他并没受到影响，淡淡笑道：“反正一路上你也跟着，我允不允许也不重要，你若出手，就要有死的觉悟。” 阿秽之所以还没死，只是因为她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当然，大概率她永远都找不到。 “多谢！” 阿秽长舒了一口气，她得到了沈振衣的允可，便低首垂目，像是一尊雕像一样，杵在众人面前，一动不动。 连好脾气的龙郡主都诧异地看了好几眼。 “她就这么待在我们面前？” “我们要管她吗？” 尽管，确实没有从这个杀手身上感受到恐惧和压力——因为有沈三公子在——但是，让她这样大喇喇地待在面前，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沈振衣摇了摇头：“算了不必管她。不过……” 他顿了一顿，对着阿秽又笑了笑：“你若一定要跟着我们，那就负责起居守卫，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搅扰我们，顺便拿着行李，生火做饭，安排宿营。” 你让一个杀手干这些杂活？ 楚火萝哭笑不得，师父您也是个奇葩！ 阿秽却点了点头，说：“好。” 仿佛理所当然。 第七百一十九章 我要去方尖塔 作为一个杀手，阿秽是合格的。 ——甚至可以说是全能。 她的必备生活技能和敬业精神，让楚火萝也不由咋舌。自从她跟着沈振衣的队伍，此后守夜之类，就完全不需要别人了。 “她好像根本不需要睡觉。” 楚火萝悄声与龙郡主吐槽。 她半夜不放心，窥视了阿秽好几次，发现她尽职尽责地守在周围，眼睛一直都睁着，放着幽幽的光像是狼一样，倒把楚火萝给吓了一跳。 白天的时候就不怎么能见得着阿秽，除非是让她办事，否则她很少出现在人前。 收敛气息，降低存在感，时刻保持待机。 ——从这些方面看，确实是一个难缠的杀手。 但从另一个角度，楚火萝也渐渐发现，阿秽确实是个完全不通人情事故的姑娘。 如果尝试与她攀谈，她真的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对整个世界，也不曾有什么兴趣。她在意的，唯有武学和杀戮。 大概她脑子里的念头，只有“我怎么才能变得更强”、“变得更强之后，怎么才能更轻松地完成任务”。 这样的人，实在无法与她继续交谈下去。 “师父同意她留在身边，是不是也想拘着她？不然这样的小女孩，实在是太危险了。”生性善良的龙郡主也觉得阿秽太危险，看似纯洁无暇，但手上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命。 楚火萝不同意：“你想多了，师父才不会管这种事。” 她跟随沈振衣的时间最久，对他的性子也更了解。 沈三公子的目光，始终在天穹之上，凡人的命运，他如果恰好碰见了，感受到了，那或许会出手相助——但那也只是碰巧。 除了他自己要做的事，他并不会特意为了别人而改变。 师父本性是个善良的人，楚火萝始终相信这一点，但是他所关注的东西太高了，太远了，以至于现实对他而言，变得无关紧要。 这让师父显得有点冷漠，或者说超然。 “师父之所以答应，应该也就是因为这个阿秽提出了要求，他也觉得没必要麻烦去反对吧。” 如果真的不愿意，沈三公子用一根手指就能解决掉这个杀手。 既然如此，留下来让她干杂事，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选择。 至少现在楚火萝她们三个在路上专心修武，不必心有旁骛。 龙郡主一想也对，笑道：“这还真是师父的脾气。” 借着宣家泄漏的神力，她们三个女弟子势如破竹地突破了神人境第七重，在玄天城也总算有了立足的本钱。这时候事情办完，龙郡主也开始考虑将来。 “对了，如今玄天城的事情已毕，不知道师父会有什么打算？” 如今弃剑山庄在霸王城重建，老庄主等人都在城中。师父看上去近期也没有再将山庄迁徙到玄天城的打算。现在无论是杀死亲卫的案件，还是事后卷入的万贤局、宣家之事，差不多都了结了。 之后师父还是暂居在玄天城么？ 楚火萝猜测道：“估计师父暂时是不会回霸王城了。咱们已经神人境第七重，师父实力更强，估计也该琢磨着再次斩月飞仙了……” 玄天城是七伤世界人族武力最高的地方，按照惯例，沈三公子应该在这里更进一步。 这事沈振衣没怎么提过，不过她们几个也心知肚明。 沈三公子的每一步，都不是终点，只要头顶仍然有有月眼悬挂，他所求的便是更上一层楼。 “估计是快了。” 平素不怎么说话的紫宁君，看着天上明月，轻声叹息。 与此同时。 沈振衣也在与阿秽说同一话题。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阿秽的问题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她仍然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她想做的就是跟紧此人，取他性命。 ——当然，还有任务的钥匙 她有关于沈振衣的消息，知道此人被称为堪比朱解、渊尉犁的大剑客，也知道他并非玄天城之人。而是来自于下界的斩月飞仙高手，更是霸王城的城主。 ——不过这些身份对于阿秽来说并无意义，在她眼中，只有死人和将死之人。 所以她直接询问。 沈振衣也不在意这种沟通方式，他淡然回应：“我想去方尖塔。” 既然已经到了玄天城，当然要去方尖塔。 这才是玄天城中武道最高的地方。 只有在方尖塔中，才能找到对手，继续斩月飞仙之途。 在这七伤世界，还是浪费太多时间了。 连阿秽都愣了愣。 当然她表情仍然都没变，她猜想过沈振衣会有很多不同的答案，但怎么也没料到他的答案会是这个。 “方尖塔，可不容易进。” 沉默了许久，阿秽摇了摇头，似有感慨。 “哦？” 沈振衣只是淡淡挑了挑眉毛，并未多说什么。 “而且，你现在还有许多麻烦。”阿秽一针见血的指出，“你带着宣家的孩子，就是动乱之源，还有那天青之钥，也是许多人势在必得之物。” “不解决这些麻烦，除非你真的自行突破到了神人境第八重，否则根本没有机会踏入方尖塔。” 即使在玄天城中，神人境第八重也是如同神话般的存在。 方尖塔的高墙，阻隔了两个世界。 玄天城中动乱已经肇使，沈振衣身在漩涡之中，怎么可能摆脱得掉。 “现在，麻烦就来找你了。” 阿秽转头，看着远处道旁尘土飞扬。 身为杀手，她对杀气最为敏感，这种程度的杀意，令她都会为之警惕。就像是感应到了危险的气息，浑身毛孔都开始收缩。 沈三公子惹麻烦的能力一流，要杀他的人可不少，只是不知道这一次来的人是谁而已。 总之，都不好对付。 她垂目，握紧剑柄，剑刃拖地，划出如花的形状。这个猎物是她的，这个任务对象是她的，她也答应了沈振衣，别人绝对不会有抢夺成功的机会。 沈振衣看了看远处，黄沙弥漫，杀气冲天。 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这种程度，还不能称之为麻烦。” 第七百二十章 虚神之阵 对宣家的变故，最恨的是皇族一派，但最诧异的，是元老派。 宣天威，原来也可以算是创城的元老。 ——但神降之事，他可从来没有对同僚们说过。 这一次皇族派疯狂报复，宣天威也可以说是自绝于元老派，几乎是选择了作死的方向，就算是元老派想保也保不住他，所以只能顺水推舟，把他当作弃子。 所以，宣家也没有知会一声。 原本元老派的打算，只是擒拿宣演，以体现律法的尊严。在个人感情上，他们并没有针对宣家的意图。 但神降之事以后，反应最大的就是元老派。 “宣天威，其心可诛。” 天牢中的酒先生站在沙漠的边缘，远远看着沈振衣一行人。 他们知道，病剑仙渊山已经死了，这支队伍中减员了一个强大的力量。但是深谋远虑的酒先生怎么也不会小看这些人。 宣演已经接受了传说中的神之血脉，寒神之力爆发之威，已经有人亲眼目睹。 而那位九门提督原羽真推许的大剑客沈振衣，也悠悠然坐在水晶王座之上，听说他在寒神之力的中心，甚至制止了宣演的神力。 酒先生从不曾看轻自己，也绝不会看轻敌人。 “宣家血脉，势在必得。” 他眯着眼睛，看着强大而迷惘的宣演。 “你觉得这个‘神’最高的上限在哪里？” 酒先生忽然问身边的人。 身边是个古朴肃穆，背剑的黑衣剑客，他对这种邪术提升的实力嗤之以鼻：“他如今是稳稳的神人境第七重，但是我能轻易杀他。至于这种人能不能到神人境第八重，我不知道。” 他的语气直截了当。 如果这种走了狗屎运的家伙都能够踏入神人境第八重，那武道之路，本来就是个笑话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承认，若是宣演踏足神人境第八重，那他就绝不是对手。 这就是境界的差异。 酒先生哈哈大笑起来，甚为欢畅。 “钟正，你永远是这么幽默。” 他知道，宣演几乎毫无意外可以晋升至神人境第八重，如果他的身体允许的话，甚至可以有望传说中的神人境第九重。 因为他得到的，是传说中，神的力量。 是超越神人境以上，更强的力量。 这力量是何境界，见多识广的酒先生都无从揣测，但他知道，这是他们的机会。 是玄天城的机会。 ——或者说，说元老派的机会。 “宣天威有这种血脉在身，居然秘而不宣，就是对玄天城不忠，对万民不忠。他只想着自己当英雄。”回想起天牢中那一幕，酒先生还有些恼羞成怒。 “所以，你们想用这种血脉的力量？” 被称作钟正的黑衣剑客不太满意。 他觉得这是歪门邪道。 “老钟。” 酒先生沉声叹息：“你知道我们别无选择。” 人类已经没有了路，至少玄天城中这些高层们找不到路。 方尖塔里那些老家伙，如果能够引领众生，那也不至于千年没个响动。 谁都想给自己找条路。 皇族派的人，希望一统江山，将力量尽归于最高的皇者。 古武派的人，拼命寻找着传说中强悍的武学。 灭生堂的人一腔热血，大概是就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期待奇迹发生。 兽心人就干脆认清现实，投降保命，想要把自己变成兽来苟活。 ——元老派的人想的最多，他们始终认为，是他们撑起了玄天城，也撑起了七伤世界人类最后的脊梁，是他们给了人类苟延残喘的机会，到了现在危难之时，也一样应该由他们来掌控大局。 至于有什么应对凶兽的方法，其实酒先生也是一样无奈。 但不管怎么说，攘外必先安内，掌握了血脉之力，或许就可以强制压服其他几派势力，让他们服从元老派的调遣。 钟正没有说话。 这些东西他永远搞不明白。 他能拿弄明白的，只有他手里的剑。 现在他的剑正在剑鞘中活泼泼的跳动，就像他作为剑客的心一样。 ——他关注的，并不是酒先生势在必得的那个小孩。 ——而是小孩身边，端坐在水晶王座上的那一柄剑。 那个剑客！ 他的注意力渐渐完全被这个人这柄剑所吸引，嘴唇干燥，呼吸急促，身体都不由紧绷起来。 “忍不住想出手了？” 酒先生看得出来他的想法。 “剑痴不愧是剑痴，不过，还得等一会儿。” 等。 等周围的大阵完全布置成功，等着可以压制住神力之后，剑痴钟正，将会有机会向他的对手发起挑战。 那个……堪比朱解、渊尉犁的沈三公子！ “看上去也平平无奇嘛。” 酒先生挑着眉毛说。 钟正痛苦地握住剑柄：“不能与他公平一战，会是我一生的遗憾。” 作为剑客，他只想享受对手最巅峰最华丽的那一剑，在被权力和势力扭曲之后，剑法也变得丑陋。 酒先生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与此同时，沙漠的风，已经吹起了沈振衣的衣袖。 “我们被困了。” 在他对面，阿秽吸着鼻子闻了闻：“有人气，是阵法。” 话音未落，就听吃吃声响，四周的沙丘裂开，窜出无数黑衣人，手持令旗，来回舞动，操演阵势，只见神光渐渐结合，化作一个巨大的弥陀虚像，笼罩四野。 “哦，集合人力，化作虚神。玄天城中居然连这门阵法武学都发展起来了。” 沈振衣微笑点头，回头对宣演道：“这便是以凡俗人力对抗神力的最强法门，虽然不太完善，但已经是雏形，日后你可能遇到这样的对手，正好可以观察学习一番。” 一人的神光，无法与神祇对抗，但若是能够结合起来，便能对抗神威，以至于可以有一战之力。 虚神对神力的克制极大，但七伤世界的人类，应该没有对抗神祇的经验，也不知道这阵法他们是从哪里学来，或者是凭空想象而得。 阿秽对他的淡定也表示无语。 “虚神压制，那位寒神便无法出手，沈三公子，你恐怕要对付千军万马，难道你就这么高兴？” “我？” 沈振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微笑道：“不好意思，并不是我。” “——是你要应对千军万马。” 第七百二十一章 先胜过我的剑 阿秽无奈地挥着剑。 她有些呆滞，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明明，她是来杀死这个男人的不是吗？可现在她却为了她在抵挡千军万马。 而他—— ——坐在王座上悠闲地吃葡萄。 虚神降临之后，宣演的血脉有所感应，一直闭着眼睛对抗虚神的压制，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人得沈振衣的命令，持剑守护在他身旁，但凡有暗藏的敌人靠近，都一件斩杀。 而正面的压力，全都丢给了阿秽。 阵法启动之后，便有前赴后继的甲士发起了重逢，他们以神人境第七重的队正为首，配合无间，冲击力极强。 如果阿秽没有瞬间爆发斩杀队正，便会陷入苦战。 她是个刺客，可不是正面作战的战士！ 阿秽心中吐槽，但也仍然只能出剑。 对方可不管她是什么人，只要是在宣演身边的人，看来是必须死。 她也不愿意远遁千里，错过跟随在沈振衣身边的机会。 她觉得自己的杀戮之道，只有杀死这个人，才能最后成功。 不能假手于人，不能借用外力。 ——只有寻找到那灵光闪烁的一线杀机！ “那个小女孩的剑法也不错。” 酒先生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又皱起眉头：“她是不是那个当街刺杀元王爷之人？” 几乎忘了，刺杀元王爷才是一切的起点，元王爷若不死，皇族派不会疯狂报复，宣家不会灭族，也就不会有血脉神降这种事。 这个红衣少女，各大势力都查不到她到底是谁，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儿出现。 “她只是个杀手。” 钟正的声音冷漠，掩饰不住的厌恶，“她根本就不懂剑法。” 酒先生叹气。 “不管她是杀手还是剑客，不过她给我们造成了很多麻烦。现在你应该比较开心，因为那位悠闲的沈三公子，虽然受到虚神之力的压制，但大概影响不大。” “你若去出手，我担心你会死。” 酒先生难得的很诚恳。 “就算我死，你也会达成目标。” 钟正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而且，若是死在这样的对手剑下，也是一种幸运。” 他不再说话，抱剑向前。 一步。 两步。 三步！ 每一步的距离都增大一倍，而他的气势也陡然增强一倍，等他穿过阵法的范围，走到阿秽面前的时候，他的气势已经提升到了顶峰。 原本衰颓的面容，变得好像在发光，而双目如星。 “退下。” 他对阿秽说：“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自寻死路。” 大须弥山钟正，成名三百年的剑客，他的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酒先生好不容易请他出山出剑，不是让他杀一个小女孩的。 阿秽摇摇头。 她感觉到了来人身上强大的力量。 不过——见过了沈振衣之后，她觉得自己有一种可以向世界上任何其他人出剑的勇气，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像沈振衣一样，连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愚蠢！” 钟正怒喝：“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对手，是王座上那位沈三公子！你根本没资格与我对剑！” 他伸手指着沈振衣，目光中充满了挑衅。 “沈三公子，你既然自比朱解、渊尉犁，就不要让一个小女孩挡在面前，徒惹笑话！” 沈振衣细致地剥开了一枚晶莹的葡萄，汁水顺着白皙的手指往下滴落，他珍惜地将葡萄送进嘴里，入口即化，甘甜无比，吐出葡萄籽之后，他才正眼看了看钟正。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是谁。” 这位剑客的气息还不错，但天赋有限，潜力已尽，也就是这个水准罢了。 沈振衣对他并没有太多兴趣。 “不过你若要与我动手，那与阿秽动手是一样的。” “这个小女孩，便是我的剑。” 他轻轻拨弄手指，阿秽剑光轻挥，又在千百人中斩杀了一名神人境第七重的队正。 “无耻！” 钟正只当他是托词。 “既然如此，我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了！” 他怒喝一声，手中巨剑抖动，一剑化为巨鲸，在沙漠中乘风破浪，将阿秽卷入其中。 这巨浪之鲸他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即使是在干涸无水之地，也能够发挥出如海潮一般连环的攻势，那只会取巧用剑的少女，在这片吞没一切的海浪与凶残巨鲸口中，只能尸骨无存！ 阿秽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剑。 在于一众甲士的缠斗之中，她消耗了太大的力气，再说她的剑法本来就不以正面攻伐见长。这一剑相交，大概率自己是剑折人亡的结局。 可是说好了的，不能退。 阿秽没有退，她托起比自己更高的剑，迸发出烈焰一般的光芒。 然后—— ——破碎！ 几乎毫无悬念的，巨浪之鲸冲破了阿秽的防御，她的剑光刹那间溃散，瘦小的身躯被整个抛起，很快就要被化为实质的神光海浪撕碎。 “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嘛？” 就在她闭目待死之际，就听耳边传来温柔的叹息声，随后她就觉得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强行扭曲，长剑反挑，竟然是在巨浪的一层层缝隙之间发起了反攻！ “什么？” 钟正自度那小女孩必死，陡然间见到自己的剑光之中忽然一线光阴袭来，心中骇然，急急点头，只听嗤的声响，头上高冠竟是被这剑光削去，长发披散！ 怎么可能？ 钟正飘然后退，就见那红衣少女在巨浪剑光中姿势古怪的扭动，长剑上下翻飞，点出许多星光，随后只听砰然清脆声响，他引以为傲的神光竟然被破了个干干净净。 不对劲！ 那少女的眸光也有诧异之处，而她的动作与剑法，与之前完全不同。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个杀戮机器。 ——那么这个时候，她开始化身为一柄剑。 一柄灵动的，曼妙的，如诗如画的剑。 钟正的目光从阿秽身上挪开，望向在她身后远处，安坐于水晶王座上的沈振衣。 沈三公子带着淡淡的微笑，神色从容。 “我说过了，你要与我一战，就先胜过我的剑。” 第七百二十二章 山海关 阿秽，已经是沈三公子的剑。 钟正瞳孔收缩，握剑的手收得更紧。 楚火萝她们现在也挺悠闲，漫不经心收掉几个攻过来的甲士，然后开始小声议论：“那个阿秽现在的剑法，是不是被师父操控下的？” “应该是，她用不出这样的剑法。” 正面交手，刚刚晋升神人境第七重楚火萝与龙郡主还不是阿秽的对手，但对她的剑法，已经能够有评判和心得体会。 她的剑一往无前，全神贯注，就算是实力相当的高手，也很难受她一击。 但是她的剑是有弱点的，一击不中，便无后劲，不可能像现在这么举重若轻，轻灵飘逸。 “可是师父要用剑，怎么不用我呢……” 楚火萝嘟着嘴不满，被师父完全操控的感觉，仿若天人合一的超然境界，她愿意沉浸于其中。如今师父用剑，不用她不用龙郡主也不用紫宁君，偏偏用个外人，这就让她感觉不舒服。 龙郡主也想起被师父当剑用的时候，面颊绯红，却也煞是怀念。 她们清闲，面对阿秽的钟正，却开始感觉到越来越强的压力。 这完美而可怕的剑锋。 透出惊人的杀气。 ——今天钟正此来，有想过会死的问题。 不说这位沈三公子，便是之前那位病剑仙，剑下就有千余高手的性命。钟正自认修为比那些所谓的高手高一点点，但对上沈振衣，他仍然没有丝毫把握。 作为一个剑客，不能忍受失败，但同样不能忍受失去挑战的勇气。 所以在酒先生的邀约之下，钟正还是来了。 ——做好了死的觉悟。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沈振衣甚至不用亲自出手。 他悲哀地发现，他胜不过对方的剑。 水银泻地，无懈可击。 这少女仍然在用之前那种简洁而高效的剑法，但在剑法之中，仿佛多了那么一点东西，就那么一点点，就让钟正无法突破。 “我们会帮你。” 正在钟正陷入自怨自艾与绝望的时候，耳畔传来了酒先生的声音。 ——他讨厌这个声音。 但他并没有办法拒绝。 “虚神·化日！” 随着酒先生的高喝，那由众人神光集聚而成的弥陀虚像，陡然间向中间塌缩，顿时变成了一个发光的圆球，光亮灼目！ 旋即有无数光球飞起，虽然体积要小得多，但同样让人睁不开眼睛。 阿秽闷哼一声，错开一步，却见九个发光的圆球在他头顶盘旋一圈，同时下落！ “九日镇岳！落！” 九个光球，分别落在阿秽肩膀、手臂、躯干和大腿上，顿时带来了沉重的压力，阿秽身子一震，竟然硬生生陷入地面半尺有余。 “有趣。” 沈振衣终于停下了剥葡萄的手，抬起头，向酒先生所在之处瞄了一眼。 “我以为七伤世界的阵法传承，应该断绝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还能将虚神变化用到如此境界。世界之大，果然也有人有些奇遇。” 虚神法阵，本身就只算是个屠龙之技，因为这个世界本没有神，当然也不需要克制神的阵法。 然而虚神法阵变化，却可以用来压制武者，这就是阵法变化的巧妙运用了。 当然突破境界的压制仍然无法做到，即使现在的虚神法阵化日镇岳，仍然需要神人境第七重以上的人来主持阵法，方才能够压制住同为神人境第七重的阿秽。 ——当然，即使同为神人境第七重，能够在围攻之下斩杀千人的病剑仙渊山，与那些死去的炮灰相比，那还是千差万别。 就像这些甲士的队正也是神人境第七重，但他们只要单独面对阿秽，基本上就是一剑一个解决问题。 能够把这些弱者们的力量集合起来，压制强者，便是阵法的可怕之处。 钟正垂下眼睑，苦笑道：“我不喜欢这样，但是剑客就是要利用一切条件来争胜，我的剑法，总不至于连个傀儡都不如！” 他跨前一步，长吸一口气，胸口高高鼓起，旋即放声长啸。 剑从喉中出！ 他一路剑法，以水为源，化为巨浪海啸，吞噬一切；另一路剑法，却是以山为脉，化作大须弥山，镇压全场。 山！海！关！ 这是他能献出的最强一剑，虽然可惜并不是刺向沈三公子，而只是刺向沈三公子的剑。 但也足以骄傲！ 因为沈振衣说了一个字。 “好。” 沈振衣说好，就是真的好。 “寻常人将剑法修到极致，一样会有极致的美感。渊山超越自己资质以血化龙，心志坚毅超拔。这位先生的剑正气凛然，花了千百年功夫打磨完美，也是剑道绝唱。” 用剑和沈振衣说话，远比语言容易。 因为言语会说谎，剑不会说谎，山海关一剑，已经用尽了钟正的一生，他为人如何，或者卑劣，或者高尚，已不重要。 一切尽皆凝结在这一剑之中。 “可惜了，这样的剑，用来杀凶兽更好，偏要用于私斗。” 沈振衣淡淡摇头，他终于伸出了手指，轻轻向上一挑。 铮！ 阿秽的身体忽然发出剑鸣之声，不由自主的告诉旋转，化作一团火云，冲着万丈高山，万亩巨浪冲去！ “你这一剑，已臻完美，我便也以一剑还之。” “此剑名曰，火焚山河！” 阿秽感觉到自己体内神光发散包在周身，旋即就燃烧起金色的火焰——这不是神光的变化效果，而是真真切切地在燃烧，而燃料，正是自身的神光！ 就这出招的一刹那间，神光便燃烧了一半，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早就吓了半死，如果神光焚尽，岂不是修为全废？ 阿秽心性平静，视生死如无物，对这燃烧神光之举，并不在意，只是略微有些好奇。 “这便是，将力量瞬间爆发，提升到极致到招式么？” “原来还有这样的武学！” 她心中无悲无喜，只是觉得这样的舍身武学若能习得，或许便能成为最强的杀手，沈振衣这样的高手，也能够杀死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两道剑光终于触碰！ 轰！ 火光冲天。 第七百二十三章 是你的剑? 火！焚！山！河！ 并不仅仅是以灼热的火焰烧干山海，更是连山海本身，都开始燃烧起来，连带着便是钟正身周的神光，也开始逐次点燃，直至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老钟！” 酒先生发出沉闷呼喝，却知道已经救援不及。 神光燃烧，便如火上浇油，刹那间便要焚化完毕。 “真是……出人意料的剑法！” 钟正却没有慌张，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绝招被破，神光消散，身陷火海，却一动也不动，他只是舒展双臂，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般，伸了一个懒腰。 “能死在这么美的剑法之下，在下很欣慰！” 他远远地向沈振衣鞠了个躬，沈振衣颔首以应。 刚才那一尽全力的剑，已经得到了沈振衣的尊重，而他败死之时的从容，更让人动容。 “原来杀人的剑法，也能够这么美。” 钟正的脸上露出微笑，“小姑娘，是我错怪你了。” 当击溃了钟正的剑法之后，阿秽的神光燃烧停止了，虽然缩小了许多，但她感觉到神光更为精纯、凝实和洗练，她不禁回头去看沈振衣。 沈振衣安坐于水晶王座之上，看着钟正化为灰烬，一片片光尘浮于空中，散落秋风。 “走！” “沈振衣的剑法，比想象中更强。” “连大须弥山钟正出了绝招，甚至都不能逼得他亲自出手！” 酒先生心乱如麻，本来还有压箱底的绝招却也不敢使出来，在钟正死的那一刻，立时掉头就走，下令撤退。 布置虚神阵法的，恐怕难以逃脱，但那些冲阵的甲士，应该还能活下来三成。 再加上一个大须弥山钟正。 这真是巨大的损失。 不过……还能承担的起。 酒先生乐观地想着，不管怎么说，付出了微小的代价，探出了这只队伍的底细，足够了。 他一退走，虚神法阵无以为继，顿时溃散。楚火萝等人没有兴趣追杀那些四散而逃之人，只将一些不识趣不怕死还要冲击之人击倒，护着宣演与袁小姐，来到沈振衣的身旁。 阿秽怔怔地站在一边，仍然是平静地看着沈振衣，但眼神之中，终究多了几分好奇。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沈振衣用丝绸擦了擦手，这一场战斗在吃葡萄的时间中就过去了。 ——确实算不上什么麻烦。他看的出来，阿秽有问题想问。 “你是用了什么法子，操控我的身体？” 阿秽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她因此对剑道的体悟包括自身剑法的掌握都提升了一个层次，即使没有悟出沈振衣利用她身体使出的最后剑招“火焚山河”，经此一役之后，她的实力还能稳稳地再提升一大截。 “操控？” 沈振衣微笑地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操控你的身体，只是使用我的剑而已。” “天地万物，只是我的剑，你也并不例外。” 显然这句话阿秽想不明白，她挤着眉头苦思，没有表情的脸上，更显迷茫。 “我是……你的剑？” 姑且不论阿秽如何想不通，沈振衣认为这不算麻烦的吃葡萄一役，又引起了一阵轰动。 因为这一场战斗之中，死了一个知名的剑客。 大须弥山——钟正。 此人在百年之前，就被认为是玄天城中的新锐剑客，以后成就不可限量。不过可惜他苦修百年之后，实力境界并没有获得提升，但即使如此，他的名声依旧响亮，也算是元老派可以倚仗的重要可卿。 他向沈振衣挑战，可沈三公子居然没有出手，便已经杀了他？ “沈三的剑法，难道又进步了？” 原羽真神色凝重。 “酒先生未免操之过急了。” 对沈振衣失去控制的成长，原羽真也很担忧和害怕，他也曾动念要不顾一切狙杀沈振衣，但是……不是现在。 张重苦恼：“提督原本想要与沈振衣虚与委蛇，得到他信任之后再下手，被酒先生这么一搅，恐怕是成不了了。” 他亲眼见过沈三公子，他知道对方的恐怖。 原羽真苦笑摇头：“也就是这么一说，此人的武学能够练到这种地步，也不会是傻子，他刚入玄天城的时候我曾经试图招揽过一次，当时便错了。” 他已经尽可能高估沈振衣，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人不是自己可以估计的。 如果那时候倾尽元老派的资源拉拢沈振衣，甚至推他为元老派的核心，立刻给他进入方尖塔的机会，或许会有一线改善关系的可能，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如今糟糕的是，元老派似乎越来越走到沈振衣的对立面。 幸好，其他人也同样是在对立面。 沈振衣似乎并无兴趣投靠任何派系，也没有什么派系拿得出代价来拉拢他。 “那是不是干脆现在就恭送他去方尖塔？” 张重出了个主意。 此人剑法高到这种地步，本来就不该留在塔外。他在塔外，尽是意外。 原羽真苦笑：“若是以前，我们还能答应，但是现在，要让我们拿元老派的名额给沈振衣，其他人会答应吗？进塔的名额，都是大家用血和命拼回来的，沈振衣与我们以成血仇，若是给他一个名额，你信不信元老派今日便会四分五裂？” 与其他派系不同，元老派原本就是利益的结合体，并不像别的派系那么紧密。 酒先生与沈振衣一战败北，死了那么多精英，都是元老派中各位核心人物的资产，他们怎肯牺牲自己的利益，就光光为了把沈振衣送走？ 此人，太多意外性，所以总有人心怀侥幸。 原羽真知道穷途末路，黯然叹息。 现在沈振衣是打不得拉不得，似乎只有指望其他派系更蠢，把他得罪的更加彻底才行。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前来禀告：“提督，有一位城外的沈先生要来拜见，他自称是弃剑山庄沈振衣沈三公子的长兄。” 什么？ 原羽真与张重面面相觑，一个沈振衣已经很麻烦了，又来一个他的哥哥？ 第七百二十四章 武皇复辟，天青之钥 沈白鹤站在提督府外。 他沉静而安宁，倒是有了几分他弟弟的作派。 通报进去之后，还没有人来传唤他，他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等着。即使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毫不在乎。 “这人说他是沈三公子的哥哥。” “才听说前几日沈三公子连大须弥山钟正都杀了，他的哥哥怎么会这么弱？” “龙生九子，种种不同，正常得很呢。” 这些小人们的议论传到沈白鹤耳中，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这个弟弟，创造奇迹是理所当然的，大须弥山钟正大约是玄天城中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如此轻易被沈三斩杀，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来玄天城一段日子，既然还没有被雷霆锄穴一般轰杀，那确实也该一飞冲天了。 现在所有人大概还在看低他，等到他再次发出强音的时候，恐怕这区区的玄天城，早限制不了他了。 他明知道弟弟一定会成功，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提督大人唤你进去。” 大概等了有半日功夫，应门的小厮才出来招呼。 他的态度很不客气，原羽真也没有用一个请字，只用了“唤”。 对这位沈三公子的兄长，没有人有什么敬意——毕竟玄天城中，实力为尊，连看门小厮都不如的弱者，若不是与沈振衣有关系，那哪怕是死在路边，恐怕也没有人多看一眼。 然而他却知道自己有价值。 所以他走的很慢。 等待才会让价值凸显。 “这位沈三公子的长兄，似乎修为很差。” “不错，他不过是初入神人境，武学根基还几乎没有，感觉像是被废过几次，勉强恢复而已。提督府之人远远看去，便一览无余。” 原羽真与张重对话，他心中也颇为好奇。 他知道沈振衣乃是斩月飞仙而来，拖油瓶的实力差也很正常。 但是这么差的实力，居然敢到玄天城来。 ——而且，居然能够进来。 这本身，就是值得好奇的事儿。 “他已穿过来前庭，他走的很慢。” 张重等来一会儿，发现沈白鹤竟然还没进来，不由好奇地窥视了一番。 “他是有意识在让我们等。” 原羽真一眼就看透了沈白鹤肤浅的想法，不由蹙眉：“但愿他有让我等待的价值，否则的话，别说他是沈振衣的兄长，就算他是沈振衣的亲爹，也别想走出我这提督府。” 他们的时间也都很宝贵。 沈白鹤踏入了正堂，抬头看着两人，脸上带着哂笑，却一点儿都不畏惧与惶恐。 境界的压制，对他竟然不起作用？ 这个沈三公子的兄长，果然也不简单。 原羽真咳嗽了一声，问道：“沈先生，来此何为？” 他客气了一点点。 不凡之人，可以稍作在意。 沈白鹤倒是不在乎他的态度，平静道：“我只是听说，舍弟在玄天城中又风生水起，成了一个变数，不知你们元老会抵抗武皇复辟的计划，会不会受到影响，特来问问。” “你说什么？” 原羽真为之色变。 张重莫名奇妙地看着他，所谓武皇复辟的计划，他连听都没听过。 难道说，沈白鹤之言，竟然是真的？ “武皇复辟。” 沈白鹤脸上带着嘲笑：“你们几派斗来斗去，不就是为了这事么？方尖塔中的态度暧昧不定，你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拿主意了是不是？” 原羽真的面色阴晴不定。 武皇复辟之事，乃是玄天城中的最高机密，便是肇始的皇族派，真正知道内情的人也没几个——否则的话，元王爷死后他们没必要如丧考妣，大家都知道，元王爷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至于元老派中能够知道这机密之人，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从沈白鹤口中随便说出什么来，原羽真都以为自己不会惊诧，但万万没料到，对方仅仅四个字就让自己失态。 “提督……” 张重感觉出来气氛不对，他甚是尴尬。 说起来他也是元老派中重臣，结果还是从外人口中听到了机密，他回避也不是，不回避也不是。 “无事。” 原羽真宁定下来，向张重摆了摆手，又转向沈白鹤问道：“这件事，你怎么会知道。” 这事就算是沈振衣也不会知道，他根本还没有接触过各派的高层。 他的兄长又是从哪里得来的线索。 “这你就不必管了。” 沈白鹤优哉游哉：“你只需要知道，天青之钥可能已经落在我那个弟弟手里了。” “你说什么？” 原羽真再次拍案而起。 张重已经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了。 什么武皇复辟，什么天青之钥，为什么自己全都一无所知？ 原羽真回头看了张重一眼，知道此事也瞒不住，此人的地位，也勉强可算进入元老派核心，这一次事后又积极向自己靠拢，告诉了他这个秘密，也无甚大事。 他想了想，先晾着沈白鹤，回头与张重解释：“皇族派谋划千年，一直在筹划一个武皇复辟的计划，但他们要推什么人，以什么方式复辟，我们到现在并无掌握。” ——这是皇族派最大的秘密，也是与其他派系最大的矛盾。 无论是元老派、灭生堂或者古武一脉，乃至于兽心人，都不想看到一个强势皇帝的出现。 但是，实力顶多相当于玄天城五分之一的皇族派，对此事仿佛很有信心。 他们说复辟两大要素，一个是天京浮屠，一个是天青之国。 天京浮屠是为了复辟的正义性，只要得到最高层长公主的允可，复辟为帝天经地义——但实际上不可能有人能够踏入天京浮屠最高层，所以天京浮屠只是个样子摆设，便是这次重开，也没有人真的很用心去探索，只是摆了个局针对元王爷而已。 但天青之国都不同。 听说那里藏着上古皇朝的玉玺，只要掌握玉玺之人，就能掌握人族之力，反哺己身，从而成就人皇伟业！ 这一直只是个传说，各大派系一直都在找天青之钥的下落，却全无线索，甚至有人觉得是神话而已。 ——现在，沈振衣的哥哥告诉大家，这至关紧要的钥匙，落在了他弟弟手里？ 第七百二十五章 又来叨扰 “我要拿走你的钥匙。” 在远方，迷糊了好几天的阿秽突然又出现在沈振衣面前，她似乎不再纠结于自己是不是沈振衣的剑，径直向他提出要求。 “你不是说，杀了我的时候便可以拿走钥匙么？” 沈振衣施施然坐在水晶王座之上，啜饮清茶。 阿秽语塞。 她低头道：“其实钥匙才是我的任务目标，杀你不是。” 她虽然是一个杀手，但也不是每次任务都要杀人。她只是突然觉得，只要杀了沈振衣，便可以让自己的杀戮之道完满，所以才毫不犹豫地出了一剑。 这一剑轻而易举地斩杀了元王爷，但对于沈振衣来说，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我知道。” 沈振衣点头。 “所以地窟中那一剑，并无杀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反手杀了阿秽。 不会因为任务之外的事儿表现杀意，这个少女的本性或许并不坏。 “任务的期限快到了，我需要拿到这一枚钥匙，这钥匙对我的父亲至关重要。” 阿秽坦白相告。 沈振衣仍旧摇头：“抱歉，钥匙不能给你。” “不过，”他顿了一顿，抬头望着薄雾笼罩的月眼，今夜的天气并不是很好，群星都显得黯淡，“如果你父亲真的想要这枚钥匙的话，我们在天青之国的入口，或许会与他相遇。” “开启大门之后，钥匙就没什么用了。” 阿秽喏喏而退。 她也没办法。 她杀不了沈振衣，也就拿不到钥匙，只能继续留着做沈振衣的剑——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她反正只有跟着沈振衣前行。 除了她之外，宣演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打算一路紧随沈振衣。而袁小姐已经打算归隐，与他们顺路到了万贤局，收拾招牌，彻底关门。 “汝父所言，大富大贵，前程不必担心。” 沈振衣微笑送别。 这对于万贤局和袁小姐来说，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师父，袁小姐也走了，我们这会儿去什么地方？”楚火萝询问。 他们在玄天城其实也没有落脚之地，既然沈三公子不会离开，是不是应该找个基地了。 “我们不是投宿在洪都尉家么？” 沈振衣理所当然的回答：“自然还要再去叨扰。” 喂！之前人家是好心招待你住下，这一去这么久了，又带着俩人回来，你还去住人家家里？洪都尉欠你的啊！ 楚火萝心中吐槽，知道师父其实不太讲人情世故，赶紧给龙郡主使眼色，让她劝说。 龙郡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师父，洪都尉虽然热心，不过他家并不大，我们这么多人去住，会不会太打扰了？” 人家本来小夫妻俩住个院子倒是宽敞，接待他们师徒几人也没啥问题，然后你又带了个小孩带了个姑娘来，住得下吗？ “不会。” 沈振衣摇头：“洪都尉此人洪福齐天，命格要比袁小姐还强一线，住他家可以沾沾气运，不妨事的。” 这人家姓洪就是洪福齐天吗？龙郡主和楚火萝哭笑不得，阿秽还来火上浇油：“我不需要房间。” 她作为要杀沈振衣的杀手，可能根本不需要睡觉，确实不需要房间。 这么说来，无非就是多带了个宣演，这小孩子神神叨叨，现在基本都不开口说话了，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添麻烦…… 既然师父坚持，楚火萝等人无话可说，只好听之任之。 洪都尉这时候也正念着沈振衣，他到城墙点卯值守回来，买了酒和猪头肉，眉飞色舞地与洪娘子说起：“你可知道，我那兄弟沈三公子他们做下好大事！” 洪娘子苦笑，她自然也从别的渠道了解到沈振衣的伟业，不过这时候也只能装不知道：“他们不是去送宣家血脉回乡么？可曾成功了？” 洪都尉得意洋洋：“好叫娘子得知，我这兄弟可真了不得。不说他，光是那天晚上来的那个痨病鬼，叫什么渊山的，想不到也是个绝顶高手。在铁槛庙一战杀退千人，将那些奸贼杀得屁滚尿流，不敢再越雷池一步。” “此后那小孩血脉神降，听说一夜之间吸收神力，堪比神人境第七重高手——就这还被沈三公子轻轻松松制服了！你说沈三公子的剑法有多厉害？” “再后来那些狗贼还想偷袭，没想到成名三百载的大须弥山钟正也被沈三公子一剑击杀，如今沈三公子之名轰传天下，几乎可以说是玄天城最顶儿尖儿的那批高手！” 他口气中与有荣焉，羡慕却并不嫉妒。 洪娘子哭笑不得，这些事迹她都听说了，心中对沈振衣更是警惕戒备，只有自己这个老公一点儿都没有芥蒂，真心把这个大高手当兄弟朋友看待。 你可长点心吧……如今虽然是个城门都尉，但迟迟未能突破神人境第七重，真要高手动手，他就是那被杀千人中的炮灰。然而他自己却浑不在意，不觉得与别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算算时日，他们也该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可非得让他请我喝顿酒不可。” 洪都尉夹了一块猪头肉，又捡了两颗自家炒的花生米，香香地咀嚼着，美滋滋畅想未来：“当初他进城的时候，真是一点儿没露功夫，与我切磋也从不用超过神人境第六重的神光。光这瞒着我，就该让他赔一顿酒！” 人家那是给你面子！ 洪娘子暗中叹息，自家老公简直便如同个大男孩似的，她笑道：“如今沈三公子名震天下，恐怕是不会回咱们这儿来了。以他的剑法武功，什么地方去不得？日后便是入方尖塔也不是没有可能，夫君你还是好好练武，日后还有再会之期。” 层次差那么多，谁还会把你当做朋友？ “他不会回来了么？”洪都尉放下筷子，一时竟有种茫然失落之感。 “谁说我不会回来？” 墙外传来沈振衣的清朗语声，旋即就见他坐在水晶王座之上，飘飘然逾墙而过，对着洪都尉微笑道：“洪兄弟，我又来叨扰，万勿见怪。” 你还真又来啊！ 洪娘子目瞪口呆。 第七百二十六章 大任交给你 沈振衣现在是名动天下，但也同样麻烦比天大。 他帮了宣家的人，也就是与城中各大势力都结下了梁子，尤其是病剑仙渊山出手毫不留情，浴血铁槛庙，不知造就了多少血仇。 他是在冰原之上烟消云散了，人家仇恨的目标自然转移到宣家的血脉上。 ——沈三公子，你来就来了，你还把宣家那个小家伙一起带来是怎么回事？ 洪娘子万般无奈，这要是引来各大势力追杀，你们几个剑术高超天不怕地不怕，随时可以一走了之，让我们家老洪咋办？ 谁会为一个小小都尉出头？碰上高手一言不合就杀之，那是连抢救都来不及！ 洪都尉却一点儿没有这种担心，只是高兴地咧开了嘴：“你怎么回来都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娘子多做几个菜。吃饭了没有，坐下来喝一杯。” 洪娘子以手扶额，你还有没有见到大高手的尊敬了？ 沈振衣倒是不以为意，也不嫌腌臜，捡了一块猪头肉尝尝，又喝了杯淡酒，笑道：“此地肉味至纯，酒就劣了些。” 洪都尉哈哈大笑，回头看见除了宣演之外，沈振衣还带了个红衣少女，在一旁探头探脑，四面张望，便问道：“这是你新收的弟子？” 沈振衣摇头：“这是准备杀我的杀手，因为找不到机会出手，所以暂时跟在我身边。” 这话你说起来怎么这么一本正经呢！ 洪都尉与洪娘子面面相觑，这会儿连他也说不出话来。 “对了，此人便是当街杀死元王爷那位。” 沈振衣想起来又补充了一下。 洪都尉与娘子的下巴一起掉了下来。 当夜，洪都尉与娘子在床上对话，赞叹道：“沈三公子真是好气度，无论如何我也想象不到，居然敢把这么可怕的杀手放在身边。” 元王爷的强横也小有名声，被这少女一剑当街分尸，洪都尉虽然没亲眼见过那画面，但是事后调查过，看到街上擦不去的血痕，都觉得心惊胆战。 这样的少女虽然长得挺可爱，但也未免太危险。 洪娘子忧心忡忡：“刺杀元王爷一事，本来就是大案，这少女就是通缉犯。然后宣演是宣家人，本身也是被追杀的余孽，这不等于收留了两个犯人在家？你是城门都尉，本有执法之责，这要是被人知道，怕有不妥，要不然，还是替他们另择住处吧？” 她还是不想让沈振衣待在家里。 阿秽与宣演只是个借口，沈三公子早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也就意味着他是漩涡的中心，洪娘子实在不想让丈夫卷入其中。 “不行！” 洪都尉摇头：“沈三公子在玄天城人生地不熟，到了城中我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他既然把我当朋友如此信任，我当然也不能弃他而去。” 他想了想又道：“他的武功绝世，一般人也不敢来找他麻烦，你就尽管放心吧。” 一般人当然不敢找他的麻烦，问题是要找他麻烦的都不是一般人啊！ 洪娘子苦笑，又知道丈夫固执，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他，只能压下心情，熄灯睡了。待得耳边传来丈夫细微的鼻息，她才悄然起床，换了衣服，化作一道青烟，越窗而出。 土地庙。 土地爷双目血红，端坐在神案上，啼笑皆非：“我是知道他回来了，不过竟没想到他会去你家。” 洪娘子垂手而立：“我也没想到。” 这种情况，谁也不会想到吧？ 沈振衣与洪都尉虽然相识一场，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谈不上是什么好朋友。如今两人的地位武功已经天差地别，可以说在沈振衣眼中，普通的神人境第七重高手都如蝼蚁一般，更何况是尚未踏入第七重的洪都尉。 洪娘子压根儿没想到他会回来，他们还正经地讨论研究离开冰原之后，沈振衣会去向何方。 大多数人，包括古武一脉，都认为沈振衣会前往方尖域。 方尖域是方尖塔周围三千里范围，此处是玄天城的中心，但玄天城的管控，其实根本无法深入其中，可以说是玄天城这世俗之地，与方尖塔这修行之所中间的缓冲。 以沈三公子的修为，日后进入方尖塔，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早些前往方尖域早做准备，也是理所当然。 谁知道他还会回这儿？ “那么说来，那个传言有可能是真的了。” 土地爷叹了口气。 “什么传言？”洪娘子好奇问道。 土地爷站起身来，泥塑木雕之体甚为矮小，即使站在神案上，也不过与洪娘子一般高，他沉声道：“有人给我们消息，说是沈振衣得到了宣家偷偷收藏的天青之钥，准备要开启天青之国。” 洪娘子大惊失色：“他有了沧澜秘库，去过天京浮屠，还想要天青之国？此人……难道是洪福齐天吗？这都能碰上？” 这命也太好了吧？ 古武一脉，找了几千年的沧澜秘库；天京浮屠藏着皇家秘宝，只是众人都无缘进入；而天青之国，更是七伤世界所有人都梦想都秘境。 这三大秘境，沈振衣已得其二，现在又得到了天青之钥？ 这是一个人把天下间所有的运气都吸走了？ “我也想不通。” 土地爷气鼓鼓的：“我们也不想要什么天京浮屠和天青之国，只要能有沧澜秘库的线索便行了，偏偏从来就没成功，倒是他一个斩月飞仙而来的外人得了传承。要不是他剑法如此高明，老夫都想要亲自持剑逼着他说出他好运的秘密了！” 洪娘子干笑，没敢接话。 当初她对沈振衣试探出手，就被吓破了胆，就算是土地爷，在那神出鬼没的手段下，恐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何况是现在。 “他回来了，住在你家也好！”土地爷转过弯来了，强力逼迫不行，只能小心翼翼试探。如今沈振衣住在洪家，洪娘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或许，这会是古武一脉崛起的机会？ 他想到这一点，重重点头，不顾泥尘粉碎扑簌而下：“这次的大任，就要交给你了！” 洪娘子：“啊？” 第七百二十七章 你所求为何? 楚火萝觉得，在洪家待着的日子，其实也挺悠闲。 这一段似乎是踏入七伤世界以来难得的轻松时光，沈振衣开始闭关修行，她们三个巩固境界，习练各自得传的九大秘剑，进境极快。 宣演每天在院子里坐着，小小的脑袋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至于阿秽，成日神出鬼没，还要端茶倒水，但终究还是没找到刺杀沈振衣的机会。 ——至少她从未出手。 洪都尉每日早出晚归，辛勤执勤，倒是洪娘子最近殷勤了许多，时不时往沈振衣的院子跑，送各种美食，以沈三公子的习惯，自都欣然笑纳。 这是楚火萝唯一的隐忧。 她悄悄对龙郡主说起：“你说那位洪大嫂，是不是看上咱们师父了？之前可从来都是退避三舍爱答不理的，最近怎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觉得不对劲啊。” “瞎说！” 龙郡主啐了一口：“哪有这种事，我看洪家夫妇恩爱着呢。洪娘子的修为比都尉高那么多，还不是一直瞒着他，贴心跟随，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之前她们看不出来，晋升神人境第七重之后，便能够感觉得到。 尽管洪娘子刻意隐藏，但她的神光气息与洪都尉的有本质差别，一个境界之隔，在七伤世界可能就是天上地下，她竟然愿意嫁给洪都尉，也是真情实意了。 “那或许是当初她修为还不高的时候两人成亲的呢？”楚火萝反驳道：“如今她修为高了，自然便有别的想法——说起来之前师父的本领不显，她自然就没什么动作，如今师父声名鹊起，那可大不一样。” 女人终究是崇拜热爱强者的，嫁给一个不如自己的丈夫，楚火萝不相信她心里没有不甘心。 龙郡主为人善良，连忙劝阻道：“你也别乱说了，她可什么也没说，而且师父自有分寸，你还不放心么？” 沈振衣高冷如天上谪仙人，哪里是凡俗女子能够得上的。 正说话间，洪娘子又端着一盘果子走过，还陪笑对她们俩打了个招呼。 “又去师父那儿……” 楚火萝撅起了嘴。 龙郡主噗嗤笑了：“听说当初你不也是这么死缠烂打，才让师父收你为徒的么？” 两人交情匪浅，相处多年，当年九幽之地的事儿，楚火萝也毫无保留地与龙郡主说过了。那时候楚火萝活在师姐的阴影之下，只能以美食为诱惑，沈振衣传了她剑法，才改变了命运。 现在洪娘子还是来这套路…… 师父别的什么都好，可摆脱不掉美食的爱好啊！ “她不会也想要拜我师父为师吧？”楚火萝还是怀疑洪娘子别有目的。 沈振衣这时候已经在吃洪娘子手制的蜜饯，同时频频点头。 “这加了蜂蜜别有一番风味。最近嗜食甜食，难得你投我所好，说吧，你到底所求何物？” 既然吃了别人的甜食，洪娘子有所求也理所应当。 “是想让洪兄弟早日突破神人境第七重么？” 一般来说，这个要求最为正常——洪娘子自己是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丈夫却还滞留在神人境第六重，这不管怎么样也会觉得不满。 “这个可以做到？” 洪娘子又惊又喜。 修为由天分和资源来决定，洪都尉家学渊源，嫡传玄天城的城门守卫，资源不算缺，按部就班修炼，有个一两百年，也能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 不过……这一两百年可难熬得很。 但想要提前，那就不容易了，毕竟他既然不能突破，便是因为他的资质还不够。玄天城名师无算，能教出高手徒弟的却不多。 所以洪娘子其实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沈振衣诧异地瞟了她一眼：“你没看到我这三个弟子的提升么？” 洪娘子一拍脑袋，心想这怎么忘了。 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个女孩子短期内便蹿升至神人境第七重，一方面是奇遇和资质，另一方面，沈振衣也必有高明的调教手段，否则的话，怎么能够三个弟子都那么顺利晋级？ “这……沈三公子若是能帮我家相公晋升第七重，那便是做牛做马也不忘公子的大恩大德。”！~ 为了老公的前程，什么师父什么宗门的利益，那就暂时放在一边吧…… 洪娘子罪恶地这么想着。 “那也不用做牛做马。” 沈振衣微笑拈起一个果子：“多做几个蜜饯就好。” 当晚洪都尉回来，兴冲冲找沈振衣喝酒，沈振衣喝了一杯，却主动问他：“洪兄弟可知为什么至今尚未突破神人境第七重么？” 洪都尉一愣，最初的时候他们也会讨论武学，但后来发现沈振衣的武道修为远远高于他，他就有些惭愧。后来虽然也会讨教武学疑难，但从未问过这么核心的问题。 “想来，还是我天资愚笨，不能练成家传的武学。” 洪都尉憨笑挠了挠头。 “非也。” 沈振衣摇头：“你的根基极为厚实，纯正养神的功夫也是极妙，可说强爷胜组，正是因为你的根基太稳，所以突破才会有更大的阻力，当然日后一旦突破，在神人境第七重中也会有更高的成就。” 洪都尉为人愚直，从小练功便比其他人更多下两三倍功夫，无论是肉身、真气还是神光都是极为圆满，这种均衡型修行之人，境界提升缓慢，但在同一境界中漏洞最少，战力也在上游。 他若是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七重，很快便能成为中坚高手。 洪都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一直以为自己比别人差点，多谢三公子破我心结，我如今可更有自信了。” 他知道这一门扎稳基础的武学修行不是错误的道路，也就更有信心，并不假外求。 沈振衣欣赏他这种心性，笑道：“不过你现在其实已经水到渠成，待我传你一门破壁之法，今夜便能让你顺利突破，一举进入神人境第七重。” 啥？ 洪都尉眼睛瞪得溜圆，心想你不是哄我吧，玄天城都没听说过有这种功夫。 第七百二十八章 教你几招? 第二天一早，洪都尉神清气爽，冲进房间，对着洪娘子大笑道：“夫人，我总算不负你之厚望，终于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了！” 洪娘子早知原因，却仍旧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到了夫君突破——虽然这突破的原因实非原先所料，这也是心中欢喜，难以抑制。 洪都尉爱怜地将她搂入怀中，更是感激沈振衣的点拨。 当晚，土地庙中，洪娘子向土地爷汇报此事。 土地爷听完之后，瞪眼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沈三公子已经答应你实现你一个愿望？” 洪娘子低头道：“这么说也没错。” 沈振衣的意思，是但凡她所求，应该都能做到吧——至少洪娘子自己有这么一种感觉。 “所以你竟然不要沧澜秘库，不要天青之国，就要让你的傻老公突破？他熬上几年不一样能够突破？你是不是傻了？” 土地爷吹胡子瞪眼睛。 洪娘子苦笑：“他虽然说如我所求，但直接要沧澜秘库和天青之国也未免太过分了，他肯定不会答应吧……” 人家又不是傻的，顺水推舟的事儿可以做一做，沧澜秘库和天青之国何等重要，哪里能这般随便交付？ “你说的也是。” 土地爷蹲下身子，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不过沧澜秘库他们古武一脉找了多久，老祖宗心心念念，眼看有机会了，他又怎能忍得住？ “不过这也说明，沈三公子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咱们继续再求他？” 从这件事上看出了沈振衣的行事风格，土地爷觉得干脆放下节操，继续溜须拍马，等着机会恳求，没准人家手指缝里面就把沧澜秘库给漏出来了呢？ “大任继续交托给你！” 土地爷殷勤叮嘱：“这一次可万万不能再失败！” 洪娘子无语。 不过这是师父和上级的要求，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每日里继续绞尽脑汁，制作各种美食给沈振衣送去。洪都尉只道她是为自己的提升感激沈振衣，更是鼓励不已。 他突破神人境第七重，只要巩固境界，便能提升为校尉。这段时间便一直在城门楼中，借着城墙巨力修行，更少返家，只拜托妻子一定要好好感谢沈三公子。 洪娘子日复一日，楚火萝看的都烦了，她继续与龙郡主吐槽：“原以为她是为了她丈夫，如今洪都尉已经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她还要怎样？” 沈振衣也看出来有问题。 他不动声色，吃着洪娘子送来的三色软糕，含糊问道：“洪兄弟如今已经突破神人境第七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之处？还有什么所求？” 等了这么多天，您老人家终于又问了。 洪娘子感动的泪流满面，连忙接话道：“沈三公子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 沈振衣一住进洪家，她就出手试探，被沈振衣吓得落荒而逃，她当时用了九大秘剑之一，猜想沈振衣也应该知道她的来历。 然而沈振衣真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洪娘子卡壳，只能无奈道：“实不相瞒，我乃是古武一脉当代的传人。” “哦。” 沈振衣并不觉得多稀奇，又吃了一块软糕。 这可是古武一脉传人，你只“哦”一下么？洪娘子心中叹气，也知道对于沈振衣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来说，可能古武一脉，他都未必放在眼里。 ——不是看不起，是真的不放在心上。 不过好歹对方还是知道古武一脉的，她耐心解释道：“我们这一脉，其实与世无争，只想实现老祖宗的愿望，找到沧澜秘库。一直有谣传，说沈三公子和弃剑山庄是得了沧澜秘库之后，才会发展壮大至今。所以，我代表古武一脉，请求公子能够指点前往沧澜秘库的路径，若是如此，古武一脉尽全力为公子效命。如今皇族派与元老派都在打公子的主意，这些宵小，便由我们来应付。” 沈振衣手上的东西实在太重要，无论是皇族派还是元老派，都想要巧取豪夺。 就算是洪娘子，也已经得到了不少消息，许多人蠢蠢欲动，准备要动手了。 就洪娘子个人而言，沈三公子帮了洪都尉突破，那就是过命的交情，若是有人想攻击沈振衣，她也会出手帮忙。但现在所说，并不是她个人，而是代古武一脉千千万万高手，来做承诺。 这个承诺足够重了。 这也是洪娘子期待能够打动沈振衣的地方。 古武一脉，待人以诚。 “哦？”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一本正经道：“这确实是个谣言……” 洪娘子的心沉了下去，不管是真的还是矢口否认，这都意味着沈振衣并不想要这个交易。 “沧澜秘库我确实去过，不过弃剑山庄的发展，与沧澜秘库的关系不大。” “全靠我。” 他这说的是大实话，以弃剑山庄的根基，就算得到了沧澜秘库也没大用，事实上就算是经过自己的转化，也不过是多了几门可以传给弃剑山庄弟子的武学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大用。 洪娘子却根本没在乎这自吹自擂，她听到沈振衣说沧澜秘库他确实去过这句话，已经兴奋得浑身战栗。 ——数千年了！古武一脉寻找沧澜秘库数千年了，什么时候得到过确切的信息？ 顶多只有一鳞半爪的传闻，还不知道真实与否。 现在居然有人承认去过沧澜秘库了？ 若是老祖宗听见，只怕要开心得疯了。 “那，公子可否……” 她心急如焚，急切地提出恳求。 沈振衣却一摊手：“但你要我指点路径，那实在是不行，因为现在恐怕就是我也未必能够再次进入……” 怎么会这样？ 洪娘子一颗心如坠冰窟，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情，简直让人要瘫倒在地。 “不过……” 沈振衣又慢吞吞地说道：“虽然再去不了，不过沧澜秘库中所有武学，我都已经记下来了。你们古武一脉想要什么武学，我传你们几门就是。” 他顿了顿，又道：“也不必你们出手对付什么皇族派元老派，就当是对你的点心一点回报便是。” 原来点心比对付皇族派元老派更重要么？ 洪娘子欢喜疯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第七百二十九章 点心一脉 回到土地庙中，洪娘子再度老老实实向土地爷汇报。 土地爷跳了起来，浑然不顾自己是泥塑木雕，随时有可能摔个粉碎：“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当真是这么说的。” 洪娘子点头，她现在也觉得如在梦中，有一种不真实感。 古武一脉孜孜以求了几千年的东西，对沈振衣来说，难道真的不过是几枚点心的价值么？ “祖宗保佑！” 土地爷痛哭流涕，跪倒在地，向南面磕了几个响头：“只要能得到沧澜秘库中最精华的几门武学，就算是去见老祖宗，我也不惭愧了！” 古武一脉这一千年来不务正业，不像是其他派系那么组织严密高手众多，要不是求武道之人本身比较多，也不可能维持这么久。 土地爷也是古武一脉的重要核心人物，他别的什么事就算都没干成，只要能找到沧澜秘库的消息，那就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更何况，这不是消息，是真真切切的沧澜秘库武学！ “你跟他说要哪几门？雷天无玄神法？乱夜心功？百绝求凰剑？……不不这些都不够？他答应传你几门？” 土地爷神情激动，手舞足蹈，随口所说几门武学，都是传说中沧澜秘库的绝学，但越说就越觉得不够。毕竟沧澜秘库中传说有一万三千五百种武学，哪怕是漏掉一种，都让人觉得心痛不已。 “这个他还没说……” 难得看到土地爷这种样子，洪娘子也是啼笑皆非，不过她知道沧澜秘库对于古武一脉中人的重要意义，也完全能够理解这种失态。 “他说几个点心便能换几门，那要不然你以后天天就给他做点心，总有一日，能够将这沧澜秘库中的武学全部兑换出来！那你便是我古武一脉的大功臣！” 土地爷想出来个馊主意。 洪娘子哑然失笑：“沈三公子终究只是个过路之人，以他惊才绝艳的资质，又能在这里停留多久？再说我哪做的出那么多点心的花样？” 土地爷一想也是，废然叹息道：“要不然就召集古武一脉所有人，想要进修高级武学的，都得给沈三公子去做点心去，只有让沈三公子满意，才有我们古武一脉的未来。” 这古武一脉不如改名叫点心一脉算了。 洪娘子笑道：“师父，你说那么多也没用。如今沈三公子既然肯松口，不如师父你正正经经去拜见他，说明我们古武一脉与弃剑山庄合作的诚意，沈三公子或许愿意多传几门武学……” 点心换点人情，随手传几门武学，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古武一脉真的想要得到沧澜秘库的传承，那恐怕得要诚诚恳恳向沈三公子请求，展现自己的价值——或者说，根本就是投效在沈三公子门下。 “沈三公子此人绝非池中之物，皇族派与元老派想找他的麻烦，绝对是自寻死路。若是这时候我们古武一脉投效，立下功劳，公子也不会吝惜区区武学。” ——对古武一脉来说珍贵之极的武学，对沈振衣可能不过尔尔。 ——她可是知道沈三公子随手就教了三名女弟子九大秘剑之三，这在别的地方怎么也算是压箱底的功夫，沈振衣教了三个女弟子她们却好像只是学着玩的，根本没怎么用过。 另外跟着沈振衣那个号称要杀他的杀手阿秽，好像也会九大秘剑——她就是用九大秘剑中的修罗天之焚当街杀死了元王爷，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就是沈振衣所传的武学。 就算不是，与他也必有关系。 古武一脉如果在恰当的时机为沈振衣处理掉一些麻烦，学到沧澜秘库的传承，又何足道哉？ “你这说得有点道理啊……” 土地爷摸着胡须思考，不过他的胡子只是泥塑，一摸就碎了，没两下下巴就变得光秃秃的，他也浑不在意。 “若是举派投效，当然得先问过老祖宗的意思，不过咱们这一脉先投靠过去，应该也是不妨！” 古武一脉只要沧澜秘库，为谁效命根本不重要。土地爷想清楚了这一点，恨不得立刻前往洪家，拜见沈振衣好早日学到沧澜秘库中的武学。 “你总不能用这个身子去见吧？” 洪娘子好心提醒。 土地爷一拍脑袋，脑袋粉碎，不过他现在也不打算留着这假身躯了，没头的身子哈哈笑道：“知道了，我本尊十日之内，必然赶到，你先与沈三公子通个消息，就说我这条老命卖给他了，只求他多教我几门沧澜秘库中的功夫！” 话音未落，身已成粉，不知道是刚才那一下子下手太重，还是因为他急着神光意识回返，本尊开始急急忙忙赶路。 洪娘子畅快大笑。 古武一脉夙愿得偿。 只要师父来了，也能镇压宵小，那些蠢蠢欲动的元老派皇族派必无大事。 不会天天在洪家附近探查，让她担心了。 ——这也是为什么洪娘子要鼓动师父来的原因之一。 天上乌云密布，今晚是个阴天。 洪娘子在土地庙向师父汇报说服的同时，洪都尉正匆匆忙忙往家赶。 今夜他原本是打算不回家的，这几日他都一直在城墙上过夜，借用城墙蕴含的巨力淬炼神光，以巩固境界。 但突然之间，偶然见乌云遮月，心有所感。 一股不安的感觉从心底生出，让他无法安坐。 他急着回家，就是担心家中出了什么事，从城门到他家本来不远，但是没跑出多久，就觉得天色更加幽暗起来，连他神人境第七重的眼力，都看不了多远。 等他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这种黑暗更是到了极限。 ——伸手不见五指！ “谁！谁在那儿！” 他感觉到了四周传来萧肃的杀气，心中担忧，不顾一切的飞奔而前：“三公子！娘子！你们没事吧？” 才奔出两步，就听旁边传来利刃破空之声，他竟然避之不及，只听嗤的声响，一柄利刃穿透了他的护身神光，直透心口！ 鲜血飞溅！ 洪都尉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第七百三十章 洪福齐天 沈振衣睁开了眼睛。 今夜原本他是在闭关，门外的杀气他早就感应到了，但这种规模的杀气，还不足以引起他不适的反应。 但刚才一刹那，他突然闻到了血腥气。 有人动手了。 他银色的眸子向外一扫，轻轻叹息：“果然是洪福齐天啊……” “怎么了师父！” 在外值守的楚火萝进门，她也感应到门外有点儿不对劲，听到师父的声音，立刻便进来请示。 “没什么。” 沈振衣呼了口气：“大概是洪都尉担心我们，夤夜归来，然后在门口被人刺杀了。” 啥？ 你管这个叫洪福齐天？楚火萝目瞪口呆，急叫道：“那我们还不赶紧为他报仇！” 铿锵一声宝剑出鞘，楚火萝急不可耐就要冲出门去。 “等等。” 沈振衣摆手阻止：“第一，你这样冲出去，一样是送死。” “第二，洪都尉又还没死，谈什么为他报仇？” 他招呼一声，“阿秽，去把洪都尉带回来。” 楚火萝一拍额头，倒是忘了，这还有个干苦力的，阿秽是黑暗中的刺客，去干这种事明显比她合适。 阿秽无奈，楚火萝出去是送死，她出去就不冒险了？果然只是杀手的待遇，不是自己人。 她面无表情，不知从哪里飞掠而出，径直投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几乎是刹那之间，阿秽便已经回来，肩上扛着洪都尉。 她瘦小的身躯，带着这么一个魁梧的男人，却全无违和之感。 一剑穿心。 看上去必死无疑。 正在往回赶的洪娘子忽然心中一痛，神光震荡，面色也变得紧张起来。 “夫君……” 她心里不知为何，浮出担忧的情绪。 天色越发朦胧。 洪家。 楚火萝侧目道：“他还不是死了？” 早没有呼吸心跳，就算是神人境第七重高手，也已经死透了。 “没有。” 沈振衣轻声叹息：“此人洪福齐天，有死而复生之能，也只有通过这一遭，他才能够跨过原本的障碍，走到更高境界。” 他漫不经心遥遥伸手一拍，洪都尉的身子便是一抽，随后一骨碌坐了起来，大声叫道：“三公子小心！有敌袭！” 这种生死关头，记得三公子，不记得妻子，还真是好基友啊！ 楚火萝心中吐槽，倒是忘了震惊。 “师父，你还能把死人救活啊？”龙郡主不敢置信。 师父这也太无所不能了。 沈振衣微笑摇头：“我现在自然没有这个能力，这是他天资特殊，长有不死之心，每被刺穿心脏一次，心脏中酝酿的神光便会放出，精神合一，修为大进。” “所以说这种人是洪福齐天，即使是在必死的境地也不会死。” 洪都尉看他们一脸淡定，都有点傻眼：“你们在说什么？我刚才死了吗？” 他的记忆确实也是，明明自己胸口被刺穿，怎么会还活着来到了室内，难道是做梦？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轻微咦的一声，旋即黑暗就像是水一样漫了进来，慢慢吞没室内的光亮，室内点着的烛火，被这黑暗一浸，便熄灭了，每个人身上发出的幽幽神光，也被在黑暗笼罩，越发看不明显。 “刚才就是这样！” 洪都尉宁定下来，以神光护体，一字一顿道：“黑暗之中，有可怕的东西，不可轻敌，他的攻击能够轻而易举刺穿神光，我刚才就吃了大亏！” “哼！” “装神弄鬼！” 阿秽发出冷哼：“我来解决。” 这不过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客，她有许多次对敌的经验。 嗤嗤！ 黑暗中刀锋交错，虽然看不清，但也能够猜得到阿秽与对手交换了一招。 “小姑娘，你的暗杀剑法不错嘛。” 黑暗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过，在我黑杀之祖面前，这点本事，不过是萤火比之皓月。你若是现在跪下来拜我为师，我就饶你一命！” 黑杀之祖？ 洪都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真的存在？” 对于住在玄天城的他来说，这是一个传说中的名字，或者说，干脆是吓唬小孩儿的名字。听说此人杀人如麻，笼罩黑暗，每个小孩子小时候不乖，都会被家长吓唬，被黑杀之祖抓去。 后来年长，洪都尉作为城门守卫，也知道这黑杀之祖曾经暗杀多位皇族成员，乃是著名的通缉犯。只是没有人能够描述黑杀之祖到底什么样，只知道此人的攻击方式便是以黑暗笼罩神光，无形无影中发出致命一击。 有武道高手分析过，这说明黑杀之祖的神光本身便是黑光，所以才能有这种奇特的变化。 洪都尉从来没想过会遇上这样的传奇人物，他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心有余悸。 ——被这样的人物刺过一剑而不死，似乎还可以觉得荣幸？ 阿秽根本没搭理他。 她灵巧地在黑暗中穿梭，这种训练她小时候早就经验过，眼睛是会欺骗人的，一个最好的刺客不但要不畏惧黑暗，还要拥抱黑暗，把自己当作一个瞎子，那么环境的任何改变，都不能影响到你。 用心与神曲感应，生命的气息如此燥热和令人厌恶，只需要像是吹蜡烛一样，将这生的火焰吹灭，这便是一个出色的刺客。 黑杀老祖，他确实修为更高，实力更强，更有诡异的攻击手段，但是他的手法粗糙，缺乏艺术性，阿秽怎会放在眼里。 “不要无谓挣扎了。” 黑杀老祖的笑声还在继续：“你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在哪里，当然更不肯有机会攻击到我。你的天分不错，年纪还小，死在这里，会不会太可惜了？” “我不会死。” 阿秽淡然回应。 “哈哈哈哈哈！” 黑杀老祖爆发出笑声：“你这小姑娘还挺有自信，很可惜，今天晚上在洪家的所有人，除了我之外都要死，你也并不例外。” 嗤！ 他的剑也是黑暗的，招式也是黑暗的，仿佛早就融入了黑暗之中，根本看不到剑锋。 致命的杀机在阿秽的喉间掠过，间不容发之际，她后退半寸，避开了这无声无息的一击。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不漏之门 “哦？有几分本事。” 黑杀老祖点头赞叹。 这一剑的落空，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这小姑娘确实天分绝高，但不可能这么快看破自己的黑光大阵，在这阵中，她只能任人宰割。 刚才那一剑，应该割破她的喉咙，只是出剑的那一瞬，黑杀老祖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阿秽默默摇头：“你的剑，连拙劣模仿的我都杀不死，今天你说要所有人死的大话，恐怕永远都完不成了。” 其实阿秽并未提前感知黑暗中的攻击，但在哪一刹那，好久以来一直观察着沈振衣的她忽然有种直觉，想要模仿沈振衣那种完美的姿态，所以她吸腹收腰，挺直了上半身。 也就在那一刹那，她轻轻巧巧避开了必杀的一剑。 这是一种福至心灵的感觉，她知道对方无法杀死自己。 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甚至也不是武学的反应，这或许便是她在沈振衣身上学到的东西。 ——当然，仅仅是几分皮毛而已。 黑杀老祖却勃然大怒。 “小丫头，你侥幸躲过我一击，不要洋洋得意。你以为你这是无上秘法不漏之门么？除非有人能够修成这一门秘法，否则的话，在我黑光大阵之中，谁都得死！” 他有这样的自信。 如果正面对决，他在神人境第七重中或许并不是最强者，但只要给他时间，铺设黑光大阵，被笼罩在内的武者，绝逃不过他的暗杀。 这小姑娘真是大言不惭。 “我倒要看看，在这么个破地方，有谁能够修成无上秘……” 他的声音忽然哑了。 黑杀老祖一个个看了过去。 楚火萝，能杀；紫宁君，能杀；龙郡主，能杀；这几个虽然有麻烦，但都可以杀死。 ——那个凝聚了神力的血脉童子，能杀，这时候还不过是雏鸡。 ——那个死而复生据说有不死之心的莽汉，能杀，无非是多费一番力气。 但当他的感知通过黑光碰到沈振衣的时候，他忽然像是被开水烫着了一样，跳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上，不……在这个破小屋里面，真的有人练成了不漏之门的秘法？怎么可能有人一点儿破绽都没有，稳稳坐着，就是完美的姿态？ 这根本不科学！ 黑光老祖简直要疯了，刚才说出的大言，这时候就像是耳光抽在脸上。 他沉默了良久良久，简直变成了一个笑话。 楚火萝咕叽一声笑了出来，她虽然目不能视物，但能够感觉到师父就在身边，于是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师妹，我看是有人又被师父吓住了。” 龙郡主也深有同感：“在师父面前说大话，往往就得有被打脸的觉悟，师父就没有不会的武学，没有达不到的境界……” 紫宁君骄傲微笑。 这便是弃剑山庄的沈三公子。 “不漏之门？那是什么？” 阿秽倒是很诧异，开口询问。 她早就知道沈振衣的状态很奇怪，但一直不知道是为什么。 黑杀老祖尴尬一笑，对着另一面的沈振衣仍然有些畏惧，便低声道：“不漏之门，乃是我宗中无上秘法，收敛全身气息神光，内敛于己身，形成金身境界，纤毫不漏，也不可破。只要运起这心法，身躯便时时刻刻如琉璃，并无意思瑕疵，不尽不漏。” 这就是完美的防御姿态，没有人能够在不漏之门的状态下击杀对方。 “是这样吗？” 阿秽歪着头，向想象中的沈振衣方向询问。 “太狭隘了。” 沈振衣微微摇头：“而且也太低端了，如果要刻意收敛，便为有心，有心无心之间，外行看不出来，真正的高手便是一眼就能识破。有心防御，难以随心所欲，哪里谈得上不尽不漏，不漏之门，大约不过是我这心法的拙劣模仿，连殊途同归都算不上，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必学。” 进入不漏之门状态，别人固然是没法杀你，但你一动这状态便破，怎么去杀人？这纯粹是只会挨打的傻子才练的功夫吧？ 你竟然把宗门绝学贬低成这样？ 黑杀老祖张口结舌，忍不住要出言反驳，但嘴张了好几次，硬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问题是对方说的都对啊。 不漏之门确实是防御的完美，让人没法攻击到自己，但是确实根本没有办法用于攻击，一旦变动，立刻境界破了。 可是，您的境界，难道可以同时用于进攻和防御么？ 黑杀之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争辩道：“不错，不漏之门确实有弊端，不过乃是克制我黑光大阵的最好办法，我就不信，你可以在攻击的时候保持完美状态！” 对面之人，应该就是弃剑山庄沈振衣沈三公子，也是今晚最要提防之人，但是他剑法再高，就算真的比得上当年的朱解、渊尉犁，那也躲不过自己的黑光杀剑。 ——当然，如果他保持不漏之门的状态，那自己可就只能铩羽而归。 “哦？”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你的意思，是要让我发动攻击？” 楚火萝嘻嘻而笑，对师父提出这种要求，大概就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胆子大了，居然今晚上能找到一个？ 黑杀之祖却执迷不悟，他朗声笑道：“沈三公子，别说你对我发动攻击，便是你能找到在我黑光阵中的位置，那已经算你非常了不起！” 他对自己的阵法极为有信心，黑光弥漫，笼罩一切，他们凭借神光，根本不可能感应到自己的位置所在，也就根本攻击不到自己。 除非自己出面诱敌。 沈振衣浑不在意：“你不必管我，你是真的要我出手。” “自然！” 黑杀之祖冷哼一声：“我不信，有人可以有完美的不漏之门。” “好。” 沈振衣伸了个懒腰，“也该略微活动筋骨。” “来吧！” 黑杀之祖信心满满，凝聚黑光之力，想要趁着沈振衣出手，不漏之门露出破绽的时候，一举反杀，只要解决了他，其他人都不足挂齿。 然后—— ——他发现自己根本凝聚不了力量。 而他的头，正缓慢而坚定地坠落在脚边。 他已经出手了…… 他出手的时候，真的仍然没有任何破绽！ 这世界上，真的有完美的不漏之门！ 这是黑杀之祖最后的三个想法。 第七百三十二章 我失败的最多 呼—— 就如同风抹去尘埃一样，原本弥漫的黑暗一举消失，月眼在天，皎洁照着四方。 而室内刚刚被吞没的烛光，仿佛像是复活了一般又跳动起来，给整个房间带来了光明和温暖。 在房间门口，黑杀之祖扭曲的尸体倒在一旁，阿秽与洪都尉仍然摆着防御的姿势，还不适应战斗已经结束了这个现实。 楚火萝等人却比较习惯了。 对她们来说，沈振衣出手，当然一切就顺理成章的结束，刚才黑杀之祖要沈振衣出手的时候，黑光大阵其实已经破了。 ——因为沈三公子要出手。 沈三公子出手，就意味着任何敌人的解决。 楚火萝已经划等号了。 “他……他死了？” 洪都尉还是比较诧异。 毕竟这是从小吓得他屁滚尿流的黑杀之祖。 就这么简单……这么轻易的死了？ 他甚至还没有看见、听见、感觉到沈振衣的出手。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与沈三公子的差异，这种差距一辈子也不可能弥补。 “死了。” 沈振衣毫不在意。 “阿秽，清理一下吧。” 他连看都没多看那黑杀之祖的尸体一眼。 阿秽迟疑了一下，问道：“此人也是一方祖师，身上可能有异宝或者宗门秘籍，三公子要不要先行搜捡？” 如果是普通尸体，她当然就任劳任怨地去打理了。这本来就是沈振衣同意她跟在身边的条件。 ——看到今日沈振衣轻描淡写击杀黑杀之祖之后，她更庆幸自己正确的选择。 如果像这位黑杀之祖一样不知死活地向沈振衣出手，那恐怕自己现在也同样是一具需要处理的尸体。 ——沈振衣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或者说，他眼中并没有在意他们这些人的生命。 他在意的是更高的东西。 阿秽能够感觉得到。 按照一般的规矩，沈振衣既然击杀了黑杀之祖，那黑杀之祖身上带着的东西当然尽数归沈振衣所有，他身上可能有些有价值的东西，所以阿秽更尊敬地先问一问。 “不用。” 沈振衣摇头：“不过是垃圾罢了，你看看如果有想要的就留着，不过死人身上的东西，最好洗洗干净再放在身边，也不要让我看见。” 垃圾…… 阿秽扁嘴，她一向没什么表情，不过感觉在沈振衣身边久了，总是忍不住会想要苦笑。 黑杀之祖身上有一本黑光剑决，是他毕生武学的心得。阿秽翻看了几眼，也觉得大有收获，不过不光是沈振衣，就连楚火萝等人都对此毫无兴趣——师父判定是垃圾的东西，她们当然无条件也同样认定。 阿秽只能无奈自己收了起来。 ——这种得到武学高深秘笈还不是很高兴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远处，山中。 随着月眼重新发出皎洁之光，沈白鹤悠闲微笑，对原羽真道：“提督大人，我说的如何？黑杀之祖绝对奈何不了我弟弟，事实上现在玄天城中任何人都奈何不了我弟弟。” 原羽真的面色铁青，张重也是一脸凝重。 他们知道沈振衣的可怕，所以请来了底牌黑杀之祖，务求一击必杀，除掉沈振衣。谁知道一点战果都没有，黑光大阵就消亡的干干净净，这位黑杀之祖恐怕也凶多吉少。 ——暗中杀不了沈振衣，光明正大对上，更是必死无疑。 但这怎么可能？ 他们都深切知道黑光大阵的可怕，此人如果能够预先设好战场，几乎可以说是神人境第七重无敌，来几个杀几个。 这样的人，都无声无息地败在沈振衣手中？ “你们弃剑山庄，到底都是什么样的怪胎？” 原羽真按捺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怪胎只有一个。” 沈白鹤悠然叹息。 他望着月眼下洪宅，这本来只是有做小小普通的院落，如今却显得幽深不可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任何有沈三公子的地方，就变成了圣地。 “你们现在相信了么？” 他施施然对原羽真说道。 “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了么？” ——沈白鹤的武学孱弱，原羽真就是用一根头发，也能缢死了他。 但现在沈白鹤当着他的面说他愚蠢，他却也只能听着。 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沈大公子。 ——因为这个人的弟弟他惹不起，找不到办法对付但又不得不对付。 沈三公子手上的天青之国钥匙，他们元老派必须掌握在手中。可是拿出王牌杀手黑杀之祖，甚至连对沈振衣一点儿威胁都没有。 难道只能听这位哥哥的？ 原羽真回过头，看着沈白鹤，沈白鹤悠然自得。 “依你所说，三个世界以来，你也用了无数种方法想要对付你这个弟弟。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既然你也是失败者，我凭什么来相信你？” 沈白鹤并没有避讳。 他将自己的失败和盘托出。 九幽之地的十大高手乃至于五剑先生；八修世界的十二剑楼；七伤世界的玄铁城亲卫，他已经想尽了办法，想用犁庭扫穴疾风怒涛的气势一举将沈振衣解决，但是真的完全没有成功。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真的没有人能对付沈振衣。 “我至少知道，怎样会失败。” 沈白鹤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是在舍弟手下失败次数最多，然而还没有死的人。” 他颇有点恬不知耻的味道。 “那是因为你是他的亲兄长，又如此无用，根本威胁不到他。所以沈三公子才手下留情，留下你这么个废物！” 张重气不过原羽真被沈白鹤句句顶住，反呛了一句。 “没错，我确实是个废物。” 沈白鹤耸了耸肩，“不过，你们自以为是出动所谓的最强杀手，仍然奈何不得舍弟。而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这么说来，岂不是说明你们连废物都不如？” 张重僵住，他实在不是斗嘴的高手。 ——更何况，对方摆明了不要脸，骂人反而无从下口。 “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原羽真冷冷地看着沈白鹤：“不要光嘲讽，你倒是拿出一条能够杀死沈三公子的办法啊？”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不计成本 沈白鹤微笑。 他的目光望向黑暗中渐渐生出的光明，而然更浓的乌云便在靠近。 他已经出手了！ 原羽真突然有这样的预感，他惊讶地运起神光感应，但却什么都感应不到。 这个沈振衣的长兄来到玄天城，联系的原来绝不仅仅是自己——原羽真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明明沈白鹤本领孱弱，自己用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他，但是这种心性和说服别人的能力，着实让他感觉到可怕。 ——如果自己的兄弟要这么处心积虑地杀死他，那他可万万躲不过去。 原羽真的目光落在沈白鹤身上，就像是在看一条冰凉的毒蛇。 戒惧，这是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对一个弱者的感受。然而沈白鹤，却给他这种特别的体会。 ——沈家人，真的都是怪胎！ 他心里暗骂一句。 “准备看好戏吧。” 沈白鹤忽然回头，对着原羽真笑了笑。 “这才叫试图杀死沈三公子的方式，与这个相比，你那些手段，简直连前餐都算不上。” 轰！轰！轰！ 地面震动，像是地龙翻天，又像是什么巨物在缓慢移动。 步声隆隆。 “不过，即使如此……” 沈白鹤看着笼罩在阴影中的洪宅，眯着眼睛叹息。 “怎么回事？” 外面这么大动静，楚火萝也意识到不对，她与龙郡主、紫宁君各自持剑，守护三面。这时候空气里传来的肃杀血腥之意，比刚才的黑杀之祖，还要更强！ “还有人要动手？” 洪都尉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宣演睁开眼睛。 阿秽叹息。 ——能不能等到自己杀这位沈三公子的时候？ 黑杀之祖已经是自己不及的高手存在，而现在竟然还有比这更强的杀机来袭？ “今天晚上有点热闹。” 沈振衣不动声色。 来到玄天城之后，好像还没有这么激烈过。 “师父，又是什么人来找死？” 楚火萝问沈振衣。 “与其说是人……” 沈振衣微笑摇头：“不如说是非人。” 阴暗的气息越发浓重，如果说刚才黑杀之祖出手的时候，是实质的黑暗笼罩了光，那么现在，是真正的杀气聚集，想要摧毁一切。 “不过……真的是来找死。” 他仍然安坐，闭目养神，仿佛这冲他而来的杀机却与他无关一样。 “我曾有一辆香车，不过平日不怎么出门，只经常停在门口。门口有一只蜘蛛，常常在车与门上结网，只可惜每一次只要出门，这蜘蛛网就会轻而易举地被撕碎。” “这蜘蛛却不气馁，每一次都会尽量将网结的更坚韧更完美。每一根蛛丝都用尽心力，一次一次的尝试。直到又有一次，我闭关许久，他终于织了一张庞大完美的网。我去见的时候，就见一大片蛛网在风中摇曳。” “当时的蜘蛛一定非常骄傲，觉得自己是最强壮最厉害的一只蜘蛛。只是我让人驾车离开之后，那蜘蛛网还是轻而易举地撕破了。” “所谓蜘蛛网，就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啊。” 沈振衣事不关己地说起了无关的故事。 楚火萝狐疑：“我总觉得你是在讽刺。” 龙郡主却从中听到了悲伤，默然不语。 “就算只是无用的努力，只要不断尝试，总能成功。” 沈白鹤看着黑暗中涌起的血光，喃喃自语。 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 阿秽尽职尽责，潜入黑暗之中出手，杀了一个来袭者，带着人头回到房中，神色微变。 来者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强，但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一出手，便能感觉到对方煞气对自己的污染，这不是普通的武者。 “是兽心人。” 她将人头丢在沈振衣的面前。 “玄天城中，从来没见过兽心人这么大规模的活动。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玄天城中的势力，有不想让沈振衣死的吗？ 兽心人一门心思只想要扶助凶兽横扫天下，根本不在意一人一城一地的得失。 玄天城中虽然他们渐渐发展起了庞大的网络和势力，但一般也不会与其他家起正面冲突——毕竟他们需要掩藏在黑暗之中，否则的话，很容易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 现在为了杀沈振衣一人，居然倾巢而出？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兽心人是想要夺权，开门帮助凶兽攻城呢！ 否则的话，谁见过兽心人一次出动这么多？ 煞气漫天！ 凶兽的煞气，本来就与武者的神光相抵触，煞气浓重，晦暗神光，陷入兽心人的重重围困之后，强大的武者也难以发挥原本全部的力量。 什么仇什么怨？ “兽心人？” 这也出乎原羽真的预料之外。 “沈大公子，你可没有与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他的面色阴沉下来。 与兽心人联系，在如今的玄天城已经不算是禁忌，也不会有人因此而追究责任。但这终究不是可以放到明面上做的事儿。 谁都知道兽心人的目的是要帮助凶兽毁灭人类，这种丧心病狂的诉求，其他势力总不能表示支持吧？ 只是如今兽心人势大，大家不得不妥协而已。 这个才刚刚进城的弱者，居然就挑出这么大一场风波？ 更可怕的是，原羽真手上的情报居然完全没有掌握，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兽心人聚集在此处——还好兽心人的目标是狙杀沈振衣，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夺门呢？ 原羽真背上冷汗都淌了出来。 “我没有对你说过的事还有很多。” 沈白鹤微微一笑。 “再说，玄天城中人，互相掣肘，前怕狼后怕虎，除了兽心人以外，你倒是告诉我，那一股势力，会愿意不惜成本去杀一个沈三公子？” 原羽真哑口。 他知道是真的。即使是元老派对天青之钥势在必得，“不计成本”这四个字，他还是做不到。他们的敌人，又不是只有一个沈振衣，最重要的是要防着皇族派，还得利用灭生堂、压制兽心人、孤立古武一脉，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叫他们怎么可能“不计成本”？ “但是……兽心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兽心人一样面对着问题，小心翼翼地发展势力。 为什么突然会…… 这个原因，也让原羽真感到恐惧而战栗。 第七百三十四章 枭雄谋略? 煞气越来越浓重。 这原本不是人类能够修炼的气息，对于身体甚至可以说是有害，但兽心人通过特殊的心法将自己的身体与凶兽的体质转化，以此来运用煞气这种可怕的力量。 单独的一个兽心人或许没有多大的威胁，只能算是比较棘手的对手。 ——但当一群兽心人聚拢在一起的时候，煞气漫天，对神光的压制就非常大。他们比之凶兽更能有意识的运用煞气的压制作用，数百人的兽心人，效果堪比数万人的兽群。 煞气的污染和压制，往往是兽潮中高手陨落的原因。 而兽心人受人忌惮，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想法奇葩，另一方面也正是这种集聚在一起的效果太可怕。 这么多的高境界兽心人聚在一处，洪宅之中的武者神光，已经完全透不出来！ 如今的黑暗，与之前黑杀之祖的黑暗又不相同，这是一种污秽的令人绝望的黑暗。 “到底……来了多少人？” 龙郡主也不由为之心惊。 沈三公子可以千军万马浑不在意，但对于她们这些俗人来说，不知数量的兽心人大军夜袭，还是让人觉得害怕。 “怎么办？” 阿秽凑过来问沈振衣：“我觉得你这次要死。” ， 之前黑杀之祖再厉害，终究只是一个人，他靠的也不是正面作战的武力，而是掩藏在黑暗中发出必杀一击。 兽心人这种横扫一切的气势，便是城中强大的势力也得小心，何况沈振衣只有一人。 她觉得有点可惜。 像沈振衣这样的强者，不应该死在战场上，被无名之辈围攻杀死是一种浪费。她可能再也无法在这个人身上参悟无上杀戮之道，让自己提升到最高境界了。 沈振衣耸肩：“死是一种解脱，可惜我暂时并没有获得这种解脱的运气。” 他没有办法死去，也不会死去。 “与煞气战斗，是一种磨练。你们可以试试，日后总要有这样的经验。” 对于别人来说是绝境，对于沈振衣来说，可能却只是一场普通的训练赛。 宣演怔了怔，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听到沈振衣的吩咐，毫不犹豫地各自娇叱，持剑冲入黑暗中——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和怀疑。 师父说的，当然是真理。 洪都尉咬牙，也往门外冲。虽然他刚刚在家门口受到致命伤，差点就死了，但是他的性格也不能容许自己躲在女孩子身后——更何况他是城门守卫，对抗凶兽本就是他的职责。 兽心人，在他看来也与凶兽没什么区别。 沈振衣提醒一句：“洪兄弟，你刚刚恢复，有大气运傍身，不必畏惧生死，放手攻击就好，借此机会，体悟神光的境界。” 有这么提醒的吗？ 意思是不用怕死，尽管打？ 阿秽发怔，转头狐疑地问沈振衣道：“她们是不是被你洗脑了，你是不是打算让她们拖住兽心人，然后自己脱身？” 敌暗我明，让自己心爱的女弟子投入到未知的黑暗中与可怕强大的存在交手，生死悬于一线。 ——这是人干事儿？ 以阿秽的理解，这只能是一种谋略一种战术。 沈振衣笑而不语，然后又转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宣演：“你要不要也去试试？” 宣演拥有了神力之后，还没有真正出手过。 如果他能够活下去，未来定要面对真正的挑战，从这个时候开始训练，并不晚。 宣演怔了怔，目光投向外界的黑暗，眼神木然，但还是有一丝些微的恐惧泄露在外。即使得到了神降，在沈振衣的帮助下，他的意识未曾受到影响，他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作为一个孩子，天生就会怕黑。 不过他还是勇敢地去了。 他的族人已经全都死了——并不是为他牺牲，而是要连着他一起牺牲。这个年纪他就明白，他没办法依赖任何人，连最疼爱他的祖父尚且不可信任，何况是其他人？ 宣演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跟在强大的沈三公子身边。 他必须学会运用自己的力量。 阿秽表情毫无波动。 ——连小孩你也要利用？ 如果真是这样，那沈三公子可就是了不起的枭雄心性。现在就看他打算什么时候走，那三个女弟子加上拥有神力的宣演，可以拖延一阵，但也支撑不了太久。 沈振衣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依然安坐于水晶王座之上，甚至闭目养神，看上去安心得很。 等了一会儿阿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沈三公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哟？ “什么时候？” 沈振衣睁开眼睛，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如果一切顺利，那差不多是明年春风桃花开的时候……” 那还得半年！ 兽心人围攻此地，能拖延半年之久吗？就算是他们真的不顾一切想要击杀沈振衣，那城中军队也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顶多天亮的时候他们就得退去。 那看来他是不想走了。 阿秽转而又想，或许他是想拖延时间？ 毕竟这里是玄天城内部，而且还是城门守卫都尉的住宅，即使有些人故意给兽心人的攻击大开方便之门，给他们时间和空间，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能引起城中居民的恐慌。 所以大概只要拖过这一夜，他们也就安全了。 ——不过就凭着三名女弟子、洪都尉和那个小孩，真的能拖那么久吗？ 阿秽不那么乐观。 这五个人都是初入神人境第七重，确实有潜力，但是对自身的力量运用并不熟练，切磋之中或许能够被引导出强大的力量，但是在生死搏斗中，阿秽都有把握击杀他们任何一人。 ——比她更强的黑杀之祖，被黑杀之祖更强的兽心人军阵，那更没有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多久会死？ “如果支撑不住，就退回屋内，有我在此。” 沈振衣的态度很和蔼，似乎也不是拼命压榨这几人，听起来还有几分仁慈。 越是这样说，那几个人越会死战不退吧？ 阿秽佩服沈振衣的高明。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不掉队就行 不过出乎阿秽的意料，大概过了一刻钟功夫，楚火萝就当先第一个退了回来。香汗淋漓，微微喘息，胸部起伏不停。 ——当她发现其他人还没退回来的时候，还想返身继续冲出去，沈振衣拦住了她。 “你已到极限，不必刻意强求。” 楚火萝跟随他的时间最久，沈三公子当然也最了解她。 从本质上来说，楚火萝还是那个好逸恶劳的小女孩儿，天资虽然不错，但也没到太高的地步，心性和努力更无法与其他人相比。 ——不过，这世界许多人就是这样，又何必逼着她超越自己的极限？ 只要不掉队就可以。 楚火萝嘿嘿一笑，既然师父放过了自己，她也就乐得偷懒。 这样也行？这样也能培养出这么出色的传人？ 阿秽更加疑惑了。 平日里她就觉得沈振衣对三个女弟子的训练和教育并不怎么上心，虽然给了最高明的武学，但也从不督促，这三个女弟子练多练少，随她们自己。 这种教育弟子的方式，阿秽简直不可想象。 相比之下，她幼年成长简直如同身处地狱一般——但是，这么轻松的教学，也能让她们三个和自己差距不是太远，尤其是最神秘的紫宁君，说不定已经与她平分秋色。 阿秽想不通了。 “武学之道，难道不是勇猛精进，在生死一线中体悟？为何可以半途而废？” 她不懂就问。 沈振衣微微一笑道：“这话当然说得没错，但那是看不到前路时候的冒险，许多天才人物都是如此。若是成功，便能开创一条新路，若是失败，也就夭折了。对这样的人，当然该钦佩。” 他顿了顿，扫了楚火萝一眼：“我的弟子，没有这样的天分。” 楚火萝泪流满面，师父你这样拆台好吗？ “不过——” 沈振衣舒舒服服靠在椅子里，坦然道：“她是我的弟子，她的起点与终点都比那些天才高得多。前面的路，我自然会为她引导。所以偶尔冒险无妨，却也不必太过强求。” 反正他的要求，也只是她们跟上世界主流，不要掉队，能够干一些杂活而已。 他还年轻，没到需要传承衣钵的时候。 阿秽和楚火萝一起默然无语。 沈三公子，您也未免太直接了！ 这种把弟子当成废物来看待的态度，似乎让人不太爽，但在阿秽心底，却浮起了一种类似于“羡慕”的情绪。 她从来没有羡慕过他人。 她也从来不曾有什么情绪。 她从小的人生便是绝望到尽头的黑暗，只有杀戮和变强才能活下去，除此之外，根本来不及考虑别的。 第二个退回来的人是宣演。 他的头发上结着冰霜，神色仓皇。 寒神之力令他可以在兽心人的攻击下自保，浓厚纯粹的神力也可以抵挡煞气的入侵，但是他发现自己无法自如的运用神力，反击就显得孱弱无力。 在坚持了一段时间，神力衰颓之后，他也只能退了回来。 “还可以。” 沈振衣鼓励了他：“你从未好好学过武，光凭着对神力对领悟，便能与兽心人对抗。寒神之力的属性，确实要比这个世界的凶兽煞气更高一级。如果给你足够的时间，没准你真能成为这世界的救世主。” 千百年之后，宣演如果真的完全继承和体悟了寒神之力，其实就已经摸到了这个世界的天花板和边缘。他神降的法门，其实与兽心人用煞气侵蚀自己的修炼方式很接近，只是神力性质远超煞气，所以他的前途无量。 ——可惜，这个世界恐怕不会再有千百年的时间了。 宣演一言不发，只深深向着沈振衣做了个揖。 越是运用神力，他越能理解沈三公子的强大。 也越是感谢当初沈三公子出手，把他解决了神的意识侵蚀的问题，否则的话，如此强大的寄体，即使只是神的千万分之一碎片，也足以击溃他的灵魂。 “他们都回来了……你还不走么？” 阿秽小声嘀咕，感觉此时不走，沈振衣就没有脱身的机会了，其余几人，也支撑不了多久，果然不到一炷香功夫，龙郡主和紫宁君都陆续退了回来。 紫宁君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一回来便侍立在沈振衣身边。龙郡主却稍显狼狈，手臂上有些许擦伤，染上了金黄色的血迹。 龙血愈纯，色作金黄。 随着实力的提升，龙族锻血也大有进步，尤其是在观看渊山潜龙勿用剑法，以鲤化龙之后，龙郡主的感悟与境界都有进一步提升，血脉的纯度也在凝练。 “不用弄得自己太难。” 沈振衣知道龙郡主的想法，她永远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别看她外表温和，其实心底还是有龙族的骄傲，照旧住着那个初次见面时候张牙舞爪的小郡主。 “有我在。” 龙郡主的提升是他最不需要操心的一个。毕竟龙族的晋升按部就班，等到真龙降世，一样横扫一切，体系完整得很——不像是紫宁君与楚火萝，他还得给她们找找方向。 真会收买人心。 阿秽每次都对这种师徒关系表示不解。 没有用的徒弟，便是抛弃了又能如何？如果是自己受到这样的伤势，“父亲”大概根本不会关注吧？不，就算是死，“父亲”也一样不会关注，因为一个死去的孩子，意味着是失败的作品，根本没有存在和纪念的价值。 所以沈三公子到底打算怎么办？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硬抗兽心人大军煞气的冲击？还是仍然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 可是只剩下一个洪都尉，就算是死，也拖延不了多久了吧？ ——不过这个刚刚死而复生的家伙，倒是又给了人意外。 他刚刚晋升神人境第七重，理论上来说是在座之中最弱的，但却坚持了最长的时间。 不过当阿秽看到洪都尉回来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 浑身浴血，身被数十创，更有两枚箭矢从他左臂穿过，鲜血淋漓。 与其他人不一样。 ——他在拼命。 第七百三十六章 汝妻子我又养之 “喂！” 楚火萝大惊小怪叫道：“都尉，何至于此？你刚才活过来，别突然又死了！虽然你还没孩子，但你还有老婆呢！” 洪都尉神色坚毅，对沈振衣拱手道：“外面兽心人势大，我恐怕抵挡不住。虽然发出了求援信号，但城门守卫聚集人手来此救援，估计还是得天明方可。三公子请携众离开，我拼死也会为你们趟出一条血路。”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竟然只是回来交代一声。 ——别人是退回来求平安，他是准备继续去拼命。 “师父，别让他去了！” 龙郡主看他状况不好，便赶紧出言阻拦：“洪都尉，有我师父在此，不用拼到如此地步……” 尽管是可怕的兽心人来袭，但因为有沈振衣在，三名女弟子都像是有定心丸一样，并没有如何在意。 洪都尉却不同。 他慨然笑道：“沈三公子天人之姿，我自然知道他不会有事。不过我并非是他的弟子，而是玄天城城门都尉，有职责在身，岂能退避？” 他是沈三公子的朋友，但他更是城门都尉。 他的的职责，便是守护玄天城百姓。 ——哪怕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 如今不管兽心人的意图如何，这么大规模的集合，在玄天城行凶，便可视同凶兽来袭。洪都尉只是在尽自己的责任。 “师父！” 楚火萝和龙郡主都急得跺脚，此人有点实心眼，这样冲出去，可别真死了！ 沈振衣却只是暖暖一笑：“既然如此，那洪都尉珍重。若有意外，汝妻子我养之，不必担心。” 噗！楚火萝尽管着急，却还是忍不住想笑。 ——不过这会儿洪娘子去哪儿了？宅中并无他人，洪都尉刚才死而复生不曾注意，现在哪里还能发现不了？ 师父又要养人家妻子，问过意见没有？ 洪都尉朗声大笑：“娘子的武功胜我百倍，她自有去处，我也不担心她。” 其实以前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等到突破神人境第七重，自然也就能看得出来，洪娘子的武学境界，早就已经比他高那么一境界。 结合起来一想，自然知道妻子有许多事瞒着他。 不过他也没往坏处想：“娘子愿意委身下嫁，实属在下幸运，只可惜今生难相聚了……” 长笑声中，他纵身跃入黑暗。 ——视死如归！ 龙郡主急道：“师父，你既然在此，还是救他一救。” 洪都尉的状况已经不大好，虽然谈不上身受重伤，但本来他就不是兽心人的对手，如今有伤在身，更难发挥实力，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便要白丢了性命。龙郡主心怀仁善，颇为不忍。 沈振衣却微笑摇头：“你们都已经习惯了我存在。但这世上，有太多地方我不在。” 沈三公子在的地方，便有奇迹。 什么事都有可能挽回，什么劫难都能渡过。 ——但大多数人，生命中并没有一个沈三公子。 他们需要靠自己。 洪都尉想的明白，他的人生便是不断与凶兽作战，如果没有沈三公子，他也一样可能会面临必死的战局。这种时候，他总有自己的选择。 沈振衣，从不干涉他人的选择。 龙郡主默然，她太理解这句话了。 如果没有沈三公子，也许当初的龙皇府早已灭族，自己根本就不存在。正是因为师父的惊鸿一现，改变了命运和未来。 但……确实不能什么都指望师父。 楚火萝嘀咕道：“师父到了七伤世界之后，似乎变得更加无情了点。不说那老城主叫什么霓裳的，还有病剑仙渊山，都是眼睁睁看他们去死。” 当然他们自己已经是到了极限，霸王城主苦守千年油尽灯枯，出一剑而泪逝；渊山是以凡人之姿，强行修炼潜龙勿用剑法，以鲤化龙，耗尽精血。 他们的死，不可避免。 但也让人感觉现在沈振衣比以前更冷漠了一点。 “不过如今这洪都尉可不是一定要死的，就算他想着要牺牲在战场上，但师父应该还是能够将他救回来——他肯定也不会上赶着想要去死。” 沈振衣微笑不语。 洪都尉当然不想死，站在黑暗中，面对着未知数量庞大而强大的敌人，面对着污秽的煞气压制，他仍然想要用手中刀砍出一条生路。 “来吧！” 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不杀了你们这些兽崽子，我誓不为人！” 怒吼声中，刀光成型。 化作猛虎，直冲黑暗的最深处！ 莽！ 洪都尉不上战场，拿不出这么一股莽劲。 但上战场，就算怕死，仍然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的父祖，都是为了守卫玄天城，在凶兽兽潮之中牺牲，洪家祖训，九死未悔！ 热血沸腾，心中猛虎化为实形，神光闪耀，冲破煞气的限制，直入云霄！ 一股刚烈忠勇气，鬼神也当辟易！ 刚才他已经七进七出，如今一进，就算是耗尽性命，也只死战不退。 嗤嗤嗤！ 刀光盘旋，猛虎啮人，大好的头颅抛上半空，污血飞溅，映射月光！ “这是沈振衣么？” 远处原羽真惊骇。 这神光的悍勇之气，比之刚才更胜，所以才能冲破煞气的压制，与日月同辉。 那些强大的兽心人，在这神光之下，非一合之敌。沈振衣的武道应该到了这境界，但怎么会如此刚勇炽烈？ ——之前与他相见，明明是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若是他出手，应该也是那种不带本分烟火气的高贵典雅，怎么会如此粗鲁直接？ “不是。” 沈白鹤摇头。 这当然不是他弟弟的气质。 不，不光气质不合，也弱太多了。 “我的弟弟，绝对不止这点程度啊……” 这是被逼到绝境，背水一战的汹涌刀光，然而从来没有人看过沈振衣被逼到绝境。就连沈白鹤自己，也不认为这点子兽心人，能够将沈振衣逼到绝境。 这不过是……一次尝试罢了。 “不是？” 原羽真倒吸了一口凉气，苦笑道：“那么这位沈三公子身边，怎么老会有这样的高手？” 第七百三十七章 高手地里长出来 高手又不是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从地里长出来，其实玄天城中有名有姓的高手，原羽真自认都鞥你查的出来历。 好吧……前不久出了个病剑仙渊山，这可以当作是宣家埋藏了几百年的暗手，忽略不计。 但是——为什么沈振衣身边，又有了这么一个悍勇无双的刀客？ 虽然兽心人仍然能够压制，但是在他力气耗尽之前，杀这些兽心人的杀手如砍瓜切菜一般。 “这个，应该便是那一家子的主人。” 沈白鹤老神在在。 “似乎几天之前，老三刚刚想办法帮他突破了神人境第七重。老三老是爱干这种事。” 似乎他信手点拨一下，就能培养出一个令人震惊的高手，让那些努力的天才们羞愧无地，甚至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沈白鹤觉得自己内心的妒火仿佛在熊熊燃烧，不过嘴角却带着嘲笑。 这种滋味，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品尝。 “洪正？” 原羽真大为惊讶，他的情报尚未更新。 洪正只是一个靠祖荫的城门都尉，就算他最近突破了神人境第七重，怎么会这么强？ ——比自己还强。 原羽真一向自认为还不错，年轻有为，武道修为也属上乘。如果未来几百年努努力，也不是没机会进方尖塔。 ——但是，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涌现，让他心态失衡。 现在沈白鹤又要告诉他，这些人都是沈振衣培养出来的？ “病剑仙渊山也就罢了，洪正的潜力不过如此，因为有祖荫，又肯在城门抵抗凶兽，享受城门军资源优厚，若是不死。磨个几十年，也能踏足神人境第七重。但是决不能是现在这样的高手……” 沈三公子，真的有点石成金的能力？ “在老三身边，没有什么不可能。” 沈白鹤无奈而笑：“你信不信，如果能挺过这一关，不用多久，就算是他的三个女弟子都会比你强。” 当初楚火萝跟着沈振衣学剑的时候，谁会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她的那位叫什么来着的师姐，早就不见踪影——当初弃剑山庄第一的弟子周文子，也早就泯然众人。而楚火萝就因为大腿抱得好，居然从九幽之地崛起，到了这高了两层的世界之中，也快要成为人上人了。 ——神人境第七重，或许已经可以算是人上人了。 “不，或许她们现在就比你强了。” 沈白鹤瞥了原羽真一眼，深感同情。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种被超越的过程，或早或晚。 不过第一次被超过的时候，还是会很痛苦吧——时间久了，就会麻木而习惯了。 原羽真的面色阴郁，他发现在沈白鹤出现之后，他很容易喜怒形于色。这位沈家大公子的武功与其弟相比连一根毛都不如，但毒舌功夫却各擅胜场。 他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沈三公子若是有这本事，那培养这些人出来，是为了当炮灰么？” 病剑仙渊山可是已经死了。 这个洪都尉，也要死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 沈白鹤摇头：“说实话，我对老三的心思，一直都不甚了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甚至连猜都不到。” 每一次的失败，他都会反思。 然而他仍然不理解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他强大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沈白鹤越是不清楚，就越想去探究。 ——这种感觉已经成了病。 或许反过来，别人也不会了解自己吧。 “哼！” 原羽真冷哼一声，但他知道沈白鹤说的没错。 沈振衣高深莫测。 “不过不管如何，他们今天都凶多吉少。” 原羽真看着下方的局势，骇然于兽心人的实力，不知不觉中，他们在玄天城也能调动这么强大的力量了。那么如果起了纷争，能够争夺玄天城控制权的，除了皇族派、元老派，还要加上这隐藏在暗中的兽心人。 千万不要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 他心中千头万绪，琢磨着要扶持一下热血上头的灭生堂，以掣肘兽心人。 权谋用的太多，在任何时候都会习惯代入。 沈白鹤轻轻嘲讽：“那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也同样望着下面的一片黑暗，还有从黑暗中透出的血气与刀光，仿佛真能看到什么一样。 “虽然我也不知道老三怎么破局，但我知道，他就是能破局。” 就算是突然突破到神人境第八重，也不奇怪吧？ 沈白鹤苦笑。 记得在九幽之地，他搞出十大高手围剿沈振衣，感觉万无一失，现在的自己看那时候，简直就像是看笑话一样。 但关键是相同的。 沈三公子，总是能够拿出仿佛没有底线的武力。 “但这……是不可能的。” 沈白鹤喃喃自语。 没有人没有极限。 九幽之地不是沈振衣的极限，八修世界也不是他的极限，那么……神人境第七重，会不会是他的极限？ 沈白鹤总是想尝试。 “你觉得他们还有机会？” 原羽真看不出来。 就算沈振衣比那刀光似血的洪都尉还要强，但兽心人的数量太多了，况且，还有更多的煞气在聚集，甚至在凝结成型。 到时候……这里一定会变成一片废墟。 出于对煞气本能的厌恶，原羽真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狐疑地看着沈白鹤，“话说，你又是怎么联系上兽心人的？” 这个老大，也同样是一个不可控制的变数，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沈白鹤耸耸肩：“我不想告诉你。” 原羽真噎住，说不出话来。 他捏紧了拳头，发狠只要沈振衣一死，一定要将这个孱弱却装神弄鬼的沈大公子撕成碎片！ ——但现在，他还不敢。 不过，快了。 此时，洪都尉已近强弩之末。 他感觉力量随着鲜血飞速的在流失，刀扔未断，手却已经软了。 而且，面前的煞气与之前不同，正在汹涌增长，变得更大，更凶。 ——他在遭遇人生最大的恐怖和危机。 他心中一片澄明，握着刀。 ——看着那黑暗中的怪物成型。 第七百三十八章 凶兽真影 “煞气成型，凶兽真影。” 沈振衣在房内睁开了眼睛：“兽心人之中，也有天赋绝顶之辈。居然想的出这样的武学，集合众人之力，短暂借得真正凶兽的力量。可惜，脑子全用在了歪路上。” 人族有自己的武学，这才是符合自身的正路。 借用外力，固然也能一时强大，但终究不是正途。 “那是什么东西？” 楚火萝诧异询问。 黑暗中一个可怕而庞大的东西正在形成，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得到。 人形。 巨大。 兽角。 皮毛与尾巴，还有凶恶的獠牙。虬结的肌肉与厚实的下肢。 这是人与兽的结合，也是超乎想象的丑陋。 通过神光感应，他们都能感觉到那污秽的煞气，庞大的体型。 洪都尉正站在这个怪物的对面，刀光凝滞，一动不动。 “我们去帮他！” 楚火萝还算讲义气，抄起长剑，便要冲出门去。 “不必。” 沈振衣笑道：“有人来帮他了。” 远处，洪娘子心急火燎地赶来。 这次土地爷已经答应了她，从此古武一脉与沈三公子不能算是敌人而是盟友，她一直担心的尴尬也就不复存在。本来心情愉悦的回家，没想到还没到家，就感觉到了煞气冲天，等细一探查，竟然是兽心人在围攻洪家！ ——想都不用想，这一定是冲着沈三公子来的。 洪娘子暗中叹息，沈三公子惊才绝艳，可惜得罪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天青之钥在手，那玄天城几乎什么人都想杀他，也亏的古武一脉并没有什么野心，更想要沧澜秘库的传承，否则的话，两边也得打出狗脑子来。 本来想着沈振衣剑法无双，就算是有人来对付他，他也可以有办法应付。 ——但现在怎么是丈夫一个人在外，对着那可怕的巨人。 这都是什么鬼！ 洪娘子心中吐槽，但也知道兽心人无法沟通，挡在他面前的一定是敌人。而且丈夫脾气执拗，也绝不肯退，自己咬了咬牙，也只有上前帮忙。 “夫君休慌！我来也！” 不知道多少次幻想过自己在丈夫面前暴露武学境界是什么样子，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种生死关头。 尘世如水剑如潮！ 她知道这凶兽真影可怕，一出手便是九大秘剑，毫无保留。 “吼——” 凶兽真影正在防备着面前的洪都尉，没想到背后刺来一剑，怒吼转身挥手。洪娘子剑光破碎，面色苍白，在空中倒翻，落在洪都尉的身边。 仔细一看洪都尉身上伤痕累累，血流如注，更是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自己怎么就嫁了个这么傻的丈夫。 洪都尉却厉声喝道：“你来做什么，赶紧走！” 他又补充道：“沈三公子他们在屋内，你们一起离开，我来给你挡着！” 他原本暗自庆幸妻子不在，没想到她居然回来自投罗网，原本打算平静赴死，这时候却忍不住焦急起来。 “你不走我怎么能走？” 洪娘子泪眼婆娑，执剑护在洪都尉身边：“我隐瞒了你武学修为的事，你若是怨我我也不怪，只是这时候断不能赶我走。” 洪都尉突破神人境第七重，自己的武学境界早晚瞒不住。只是半夜出门却被丈夫发现，总会有点无法解释。 洪娘子担心是因为丈夫厌弃自己，才让她先走，这时候情急失色。 洪都尉一愣，旋即朗声大笑：“我们夫妻一体，你瞒着我也是为了我的自尊，我怎会怪你。你若有事，我也信你，这凶兽真影强横无匹，我恐不能力敌，但职责所在，不能离去。你先与沈三公子他们走，我随后便来。” 他心中光风霁月，对妻子全无猜忌之意。 他也能够体会洪娘子一直瞒着自己的苦衷，心中没有怨怼，反而是满满的感动。 洪娘子听到丈夫不怪自己，松了口气，但又摇咬牙头道：“你若不走，我也不走，你既然知道我的武学修为，便知我也不是拖后腿的！” 她轻叱一声，长剑连点，化作朗星，继续以尘世如水剑如潮的变化攻向凶兽真影。 凶兽真影巨爪一挥，打碎剑光，发出冷笑怪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想不到今日居然见了一对恩爱夫妻？你们多一个人又有何用？我乃是一百零八人合力，便是遇上神人境第八重高手，也有一战之力。你们要想活命，就赶紧滚蛋，今日此来，只杀弃剑山庄沈三公子一人！” 这凶兽真影结合一百零八个兽心人高手的意识与力量，集合为一体，智慧竟然也颇为灵光，可以开口说话。 只是这形象丑陋，说话之时极为怪异。 果然是来杀沈三公子的，而集合一百零八人之力，这力量也未免太过脱出常规。 若是一百零八个神人境第七重高手的神光链接起来，恐怕能直冲天际，连月眼都为之逊色。固然神光的质量还不可能比得上神人境第八重，但不比质量光比数量，庞大的无法掩藏！ ——兽心人只修煞气不修神光，无法目睹，但是煞气的数量，也一样浩如烟海！ 这怎么打？ 洪娘子暗自叫苦。 在兽心人围攻之中，本来他们的神光就受到压制，一身实力顶多能发挥出七层，再与这一百零八人聚集而成的凶兽真影对比，那就如沧海一粟，仿佛是狂风中即将熄灭的两支蜡烛。 “义之所在，一步不退。” 洪都尉傲然回应。 他回头道：“娘子，若你真不走，咱们夫妻便做一对同命鸳鸯。” 身为纯粹的武者，根本不惧生死，他跨出一步，吐气开声，大喝声中，刀光如匹练，跃在空中，高高地向那巨人斩去！ 人类虽然已经穷途末路，但总有人还有勇气！ ——出刀！ “那就怨不得我了。” 凶兽真影冷冷开口，伸手虚抓，竟然是突破了刀光，仿佛直接穿越空间一样，握住了洪都尉的刀锋。 随后，重重甩出！ 呼—— 洪都尉倒飞而出，撞在院墙上，口吐鲜血，缓缓滑落。 只是一招，便受重创！ 第七百三十九章 刀剑合璧 “夫君！” 洪娘子凄声厉喝，剑光抖动，化作一片潮水护住周身。 她这几天在沈振衣提点之下，不知不觉剑术也是大进，这一招“尘世如水剑如潮”居然施展的亦虚亦实，变幻无方。原本纯粹的攻击招式，化作防御，细细琢磨，更得收放自如的剑道。 这一招收到奇效，凶兽真影一击不中，收手思索，洪娘子得闲，将洪都尉扶起。洪都尉口鼻涌血，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赞叹道：“娘子的剑法果然比我更强，竟然能拦得住这怪兽，为夫自愧不如。” 洪娘子见他没事，还能耍贫嘴，啐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生死关头，谁还在意谁的武功高些，谁的武功低些？保住命才是要紧，她一边说话，一边动手，剑光闪烁吞吐不停，潮水化作一个圆，绕在他们俩身周，阻隔了兽心人的攻击。 几个修炼九大秘剑的人都眼睛放光，盯着洪娘子的剑招。 尤其是楚火萝，与洪娘子一样，都是修行这一招，如今看洪娘子的境界，由衷敬佩。 “她这剑意已经到了通灵之境，所以变化随心，我修炼尘世如水剑如潮时间未久，远未到此境界。” 楚火萝点头道：“这可不仅仅是你那一招。” 她所修八星连珠，汹涌暴烈，攻势极强，但若用于守御，未免就缺陷过大。如今看到洪娘子的运剑之法，更有感悟，自觉修行更上一层楼。星辰流转，变数无穷，配合她剑光中的元磁之力别有妙用。 紫宁君的静火流动静皆宜，所得更大。 ——就连阿秽都有所感悟。 她的修罗天之焚本来是焚身杀敌，有进无退的杀招，感悟了这秘剑剑意之后，竟然也有以火化墙，阻拦攻击的变化。 她听几个姑娘叽叽咋咋，忍不住问道：“你们几个都得传九大秘剑，可是立下什么大功么？” 为什么感觉极为尊贵的九大秘剑，在沈三公子这里根本不值钱的样子？ 大功？ 楚火萝等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什么功劳。 楚火萝赧然道：“那日我为师父洗了外衣，将沾染的葡萄汁洗的干干净净，不知可算大功？” 平素沈三公子也用不着她们，哪里有什么机会立功？ 龙郡主冥思苦想，大抵也不过是与楚火萝相若。紫宁君高昂着头，她平时就不说话，但这时候就算是要她说，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就这……便能得传九大秘剑？” 阿秽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污染。她是十二岁那年，单枪匹马，斩杀一处皇贼巢穴，杀十三位首领，身中九剑，右臂几乎完全被切断，然后取得探骊龙珠，忍着伤痛在姐妹前进献给“父亲”，才得父亲大悦，得了这一剑修罗天之焚。 与这些姑娘们相比，她活得是不是太艰难了一点？ 或者是她们活得太轻松了。 哪一种生活更加正确，阿秽也无法判断。她本来就不是很擅长思考。 只歪着头，静静思索。 “凶兽真影，暂时打不破尘世如水剑如潮，不过这可不是好事，我看他要恼羞成怒了！” “这群兽心人召唤出凶兽真影，肯定想要摧枯拉朽，解决战斗，现在居然陷入胶着。” “他肯定不爽，师父还没出手，只是洪都尉夫妻——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夫妻联手，竟然有加成的效果，明明武学并不配套，难道是因为心心相通？” 外面战况激烈，如今有洪都尉夫妻配合，神光冲破煞气，不再那么黑暗，楚火萝她们看的更加真切，确信洪家夫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反正师父也说过暂时不用出门救人，那自有把握。 “确实。” 龙郡主也发现了这一点：“刀剑合璧，竟然比原先威力陡增一倍，尤其是以剑为守御，以刀为攻击，攻守平衡，任是怎样的高手，也很难一下子拿下他俩。” ——能有这种效果，绝非是偶然。 要知道洪都尉和洪娘子当初武学境界都不同，从来都没有一起出手过——哪里来的什么默契？ 唯一的解释，便是有人引导的。 楚火萝等人的目光都转向沈振衣。 沈振衣坦然点头。 “只不过偶尔为之，虽然是不同的刀剑武学，不过终究有共通因素，只要稍稍调整，便能配合默契，等于成为一套小型的阵法。” 其实对于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他也在用这种方法引导。 她们三个资质天赋与方向都不相同，所修习的武学其实也千差万别。他只是略微调整武学的核心，让她们能够配合起来，这与阵法的内核并无差别。 只是对于洪都尉和洪娘子，他是分别指导，仍旧还有不错的效果。 说起来这两人的天资都算不错，不然的话，也无法挡得住凶兽真影。 阿秽又迷糊了。 “所以他们俩人，都不知道自己核心的武学，已经被沈三公子你修改过了么？” “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仍然能发挥出自己武学的威力，配合默契，抵挡凶兽真影？” 这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正是如此，若是与人经常相处，自然会不小心受到他人的影响。难道你觉得你的武学核心，并未受我变动么？” 什么？ 阿秽早就觉得自己是个全无感情的杀手，任何事都不能引起她心湖的波动。 但沈振衣的话，忽然让自己从心底开始发慌。 仿佛又回到了幼年。 她是那个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行，随时会被人杀死，软弱无能的，只会在黑暗中哭泣的小女孩。 这种感觉，让人很崩溃。 她维持了这么多年的一根弦，仿佛突然崩断了。 她的武学，到底有没有被篡改？她跟在沈振衣身边，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她还是不是自己？ 阿秽心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沈振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并未多做关注。 对方，不过是是想要杀死他的一个杀手而已。 第七百四十章 他是武道的方向 比阿秽更愤怒的是凶兽真影，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强横的攻势竟然全被那女子如潮水的剑光阻挡，最可恶的是那个明明受了重伤的男子，刀光越来越鬼，稍不在意，自己尊贵的煞气之体，居然会被其伤到？ 这两人明明都是自己举手投足便能解决的对象，但这夫妻档一合作，就让人觉得特别难缠。 人族的合击之技，什么时候到了这种地步？ 更何况……这一次的目标，明明不是这夫妻俩啊！ 在情报中，根本没有这夫妻俩的位置啊！ 没错他们是洪氏夫妻，是这座宅子的主人。可是那个男的只是城门都尉，最近才刚刚突破神人境第七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名女子虽然有些来历，好像是古武一脉的传人，但也不过是稍微算一个强手罢了。 一百零八人凝聚成的凶兽真影，应该是能够信手将其秒杀的！ 然而这两人联手，居然能牢牢将它拖住？ 这根本不可能！ 要不是从体内涌来的可怕力量，他几乎要怀疑凶兽真影凝聚没有成功，否则的话，这一百多兽心人的力量，为什么会这般无用？ 不光是凶兽真影不相信这一切，旁观的原羽真他们更是瞠目结舌。 “你不是说，这是对付沈振衣的杀手锏么？” 原羽真转头问沈白鹤。 就是这么杀的？ 沈白鹤轻笑：“提督大人，我就问一句，若是站在凶兽真影面前的人是你，你能接几招？” 凶兽真影拿不下洪氏夫妻，但并不表示他不强力。 原羽真低下头，用心思考，即使是用上所有底牌…… “三招……” 他轻声叹气。 大概表现会比洪都尉单独一人好一点，但这也并不意味他能胜得过洪都尉。至少他三招之后被凶兽真影重创之后，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站起来。 兽心人的这招集合众人之力，生造出一个力量无穷的怪物，确实是了不起的创设。若是攻城之时，出其不意的使出，没有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迅速前来支援的话，恐怕城门根本抵挡不住这个层次的攻击。 这确实应该是兽心人的秘密武器。 ——他们用来对付沈振衣，这是将他看的比攻城更重要。 然而……无效…… 不是对沈振衣无效，而是甚至还没有机会见到沈振衣。 那平平无奇的夫妻二人，居然用古怪的刀剑合璧之法，硬生生地拖着凶兽真影。 “那是合击之技。” 原羽真也是有见识的，刀剑的配合让他有一种玄妙的感悟，甚至从中看到高妙的武学哲理，若是让他多看一会儿，自身的武学仿佛还能在提升一步。 他问张重道：“古武一脉有这种刀剑合击之术么？这次没有看到沈振衣的底牌，倒是看到了兽心人和古武一脉的能耐么……” 张重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古武一脉的武学甚为繁杂，不是武痴，根本不可能涉猎太多。他们这些元老派高手，基本是依赖家族资源，代代相传，无心旁骛，不像古武一脉之人涉猎那么杂。 沈白鹤大笑道：“我敢保证，这一定是老三传他们的本事，什么古武一脉，肯定还没有这种能耐。” “沈振衣传的？” 原羽真不相信：“我知道他剑法高明，但是这种刀剑合击之术，需要更厚重的传承，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沉淀。就算你们弃剑山庄真的得了沧澜秘库，沈振衣这个年纪，也不可能涉猎这么多种武学。” 他能够将剑法修到如此境界，意味着他必然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剑道修行之中，其他武学顶多作为参考，怎么可能还去研究如此高深的刀剑合击技巧。 沈白鹤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刚才是不是觉得，看着两人的刀剑配合，感觉到其中的奇妙意境，自身武学，隐有提升之感？” 原羽真大惊：“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其中蕴含心魔之法，有暗中攻击，他赶紧运用神光，内视己身，但又看不出什么意外。 沈白鹤看他这样次，皮笑肉不笑：“你不要害怕，你的感觉是真的。只要是老三传授的武学，都会有这种效果。不，不需要他传授，只要他站在那里，他身边的人，他的朋友、他的敌人，都能够从中感悟武道至理，大为提升。” 他轻轻叹息：“老三简直就是个人型修为加速阵法。我以往每次远远看到他的背影，仿佛就看到武道绚丽的远景，只要回房参悟，修为就能轻易提升。只是我不想靠他，所以我不想再练武。” 即使一心嫉恨着弟弟，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振衣的武学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只要他站在那里，就代表着武道的方向与未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原羽真觉得这简直都是胡言乱语，厉声喝止。 但他在心底，却又隐隐觉得，这可能是对的。 他每次与沈振衣接触，也同样觉得自身的武学在隐隐提高，武道之心活泼泼地跳动起来，如果与这位沈三公子长时间接触，他提升到神人境第八重的可能性大增。 ——他甚至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放弃原本的立场，改投沈三公子门下！ 当然……这是决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真的要与这样的人作对吗？ 他们真的能够杀死沈三公子吗？ 原羽真心中突然犹豫起来。 而此时凶兽真影也终于不耐烦了。 他实在不能忍受被俩只蝼蚁缠住的屈辱。 虽然沈振衣还没有露面，但他也顾不得了，反正这人还在房内。既然如此，就用终极的绝招，将这里的一切全都夷为平地！ 不管沈振衣是当缩头乌龟还是出来负隅顽抗，都会死在他这一招之下。 他懒得再去管刀剑的攻势，深深吸气，仿佛一口气吸尽空中的星月之光，浑身上下的鳞片，忽然透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头上的犄角之间闪出电光火花，整个身躯也陡然膨胀起来。 “月夜·万兽之行！” 一切万籁俱寂，只有在月光之下，传来兽群的呜咽与咆哮！ 这将席卷一切，吞没一切的万兽之行！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一刀斩却阎罗 凶兽最可怕的地方有两点。 第一它们的力量源自于天生，血脉高等的凶兽只要随着年龄的增长力量就能增长，有些珍稀异种只要活的够久，便能抵达神境之巅，不像人类要靠资源、苦修与天分。 第二，就是数量众多。 凶兽的繁衍极快，短短几年之间，便能占满一片空旷的大陆。 数量上的劣势，让人类无法与凶兽对抗，而当凶兽占据了七伤世界的大部分之后。数量对比更是失衡，人族灭亡只在迟早，这也是重要的原因。 凶兽如潮。 万兽夜行！ 月夜之下，如同潮水一般的凶兽汹涌而至，就算是怎样的高手，见到这样的凶险，也只能退避三舍。 凶兽真影这一招“月夜·万兽之行”，正是兽心人模拟的凶兽怒潮的绝世武学。 煞气化作万千，凶兽奔涌，席卷一切。 这一招凶兽真影本来想是用来对付沈振衣的杀招，可他连房门都进不去，那里还有耐心等到那时候？ 先杀了这碍手碍脚的夫妻俩再说！ 用得着对我们下这么重的手吗？ 洪娘子悲愤，她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凭什么自己刚回家就要打生打死，人家明明是冲着沈三公子来的，怎么自己夫妻成了打手？成了主要目标？ 眼看那万千兽影即将吞没洪都尉，她心若死灰，剑光闪动，潮水如幻，变化无穷。 尘世如水剑如潮！ 这本来就不仅仅是海潮之间，而是人世之剑，人世变幻，沧海桑田，恰如潮水来来往往。之前洪娘子的剑未曾到此境界，只有“有”而没有“无”。剑锋虽利，却不能将这一招的变化使尽，更不能将威力推到极处。 现在她心境暗合，万念俱灰，剑光变化之中，竟然多了几分空灵幻化，纵然到不了“无”的境界，但至少多了几分新颖的剑意。 洪都尉与她心灵相通，洪娘子的剑法突然大进，推动着他的刀也发出嗡嗡作响，在月光之下共鸣，只是一闪！ 嗤！ 一刀斩却阎罗！ 千万凶兽授首！ 只听飒然声中，那奔行的万兽，忽然一起顿住脚步，外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其中一大半的凶兽脑袋突然掉了下来，滚落在地，脖腔之中，喷出污血。 ——这是煞气所化，如有真身，这一刀斩杀的，也确确实实是万兽！ “哼！” 凶兽真影大叫一声，他所推动的无上武学也是以本身煞气变化而成。如今被一刀斩落千万兽头，他自身也是大损，几乎要维持不住形象。 远处，一百零八个兽心人盘膝而坐，组成阵法，这时候却都是口鼻溢血，摇摇欲坠！ 月夜·万兽之行居然被破了！ 凶兽真影心中震撼，不敢相信——关键是破他的绝招，并非是沈三公子本人，而是连阿猫阿狗都算不上的洪都尉。 难道他的武学，在玄天城中已经没法混了？ 兽心人的情报出了错误？ 凶兽真影心中惶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该继续战，还是赶紧跑！ 洪都尉夫妻死里逃生，茫然之中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了这一刀一剑，错过了追杀凶兽真影的机会。等他们反应过来，凶兽真影已经落荒而逃。 ——连着夫妻俩都对付不了，受了重创，虽然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但若不走，等沈振衣出来，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他就这样……退了？” 刚才月夜·万兽之行出来，原羽真浑身震颤，这等华丽的绝招让人心生绝望——然而帅不过一秒，在下一秒钟，便是洪都尉手起刀落，斩杀万兽，引得天地恸哭！ 难道这招式虚有其表，只是银样蜡枪头？ 或者说，洪都尉居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这洪都尉的刀法，怎能强到如此地步？” 他喃喃自语。 沈白鹤看着凶兽真影远遁的背影，神色却甚为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淡然笑道：“你只注意到了那男人的刀，却没有看清楚那女人的剑。若不是那女子的剑招迷幻万千，护住自身，定住万兽，这凶神恶煞的一刀，也未必能有这么强的战果。” “在这里面，强的不仅是一个人，而是两人合击。” 他轻轻叹息道：“这便是老三指点的结果。” 原羽真骇然无语。 他们看不明白，就连洪都尉夫妻自己，也并不明白。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强。洪都尉持着手中刀发呆，想不通自己的一刀何来如此威势：“老婆，我刚才那一刀你看见了么？” 他还傻乎乎地问洪娘子：“那真是我出的刀？” 他出的刀，何时到了如此强大的地步？一刀斩却阎罗，当时心中一片空灵，只知道顺着洪娘子的剑意，挥出一刀，这一刀佛挡打佛，神挡打神。在出刀之前，他就知道一定能够破了对方几乎肯定能杀死自己的那一招。 ——这种矛盾的心情，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洪娘子慢慢平复下来，回味着刚才自己出的一剑，也是滋味无穷，自知大有裨益。仔细想来，唯一可能给他们提点的，只有常常住在这里的沈振衣。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夫妻俩竟然已经受了那么大的人情？ 这武学之道，贵于一切，便是父子师徒之亲，也不能亲自帮你提升。有人帮这一步，让他们的武学有了方向和未来，这如同再造，比救命还要紧。 日后他们后人，可能就会凭这武学之道开宗立派！ 她畅想未来，心中感念，长叹道：“必是沈三公子指点，我们受此大恩，不敢不谢。你这就随我进去，磕头道谢吧！” 便是要抛弃本门，拜沈三公子为师，这也值得。 ——不过洪娘子也清楚的很，他们拜师是他们占便宜，沈振衣还未必看得上他们。他现在手下三个水晶般剔透的女弟子已经够使了，他们夫妻俩天资有限，还是不要奢望得好。 “啊？要我去给沈兄弟磕头？” 洪都尉知道这么道理没错，但这种身份上的转换，他还是一时半会适应不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给沈三公子磕头 洪宅归于安静。 沈振衣仍然如没事人一样，今晚对于他来说与寻常的一夜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黑杀之祖，什么凶兽真影，终究还是不能让他稍有动容。 洪都尉与洪娘子进来，洪都尉神情激动，扑上来跪在沈振衣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沈三公子授刀剑之恩。” ——他走进来的时候想明白了。 就凭他的家传武学，就凭他的天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使出这样的刀法。 沈三公子不经意的指点，就让他突破自我，出此一刀。别说是磕几个响头，便是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够了。 “不必如此。” 沈振衣淡然回应：“只是随便指点一二，互通有无罢了。” 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久，付点租金也是应该的。何况洪都尉本身资质足够，又是洪福齐天之人，才能在洪娘子的刀剑共鸣之下，领悟这一刀法。 换了旁人，断也没这么容易。 楚火萝大奇：“师父，刚才洪都尉那一刀，是你教他的？我怎么没有见过？我也要学！” 刚才洪都尉一刀斩却阎罗，万兽头颅掉落，当真是残酷而华美，可说有武道精华之光。不过她确实没见过沈振衣教洪都尉刀法，只指点了一下提升神人境第七重的方法，怎么就能用出这么强大的刀法。 “你学不会。” 沈振衣微笑道，彻底打破了楚火萝的幻想。 这样的刀法，在七伤世界可能也只有这位洪都尉能学会了。 天下武学本有他们的主人，不合适的人修行不合适的武学，只会事倍功半。 若是论刀，他也曾经见过许多高手。只是都已经洒落于万古，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他微闭双目，陷入回忆之中。 洪都尉的刀法她们学不会，不过洪娘子的剑法，她们倒是可以学习。这不用沈振衣提醒，楚火萝等人就围着洪娘子，叽叽呱呱向她请教尘世如水剑如潮的奥妙——尤其是龙郡主本身就修习这一剑，看到洪娘子最后的发挥，更有体悟，问题更多。 洪娘子原本只是抓住了那一瞬间的精微奥妙，自己也不甚了然，如今开口为三人解释，自觉自己也通透了许多，日后虽然未必再能重现今夜这一剑的玄妙，但至少缩短了自己修行提升彻底理解掌握这一境界的时间。 “无聊。” 宣演打了个呵欠，他板着脸回房去了。 危机已除，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阿秽看着众人，心底的感觉越来越奇怪。 ——这群人，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呢？ 她忽然面色煞白，打了个寒噤。 玄天城中一夜之间，有两批绝顶高手刺杀——不，甚至可以说是围杀沈振衣，铩羽而归。这个消息引发的震动迟来了一点，知道真相的人也没那么多，但一样是让所有势力重新评估沈振衣的价值。 黑杀之祖肯定是元老派找来对付沈振衣的人选，其余派系或多或少都吃过这个极品杀手的亏，他死在沈振衣的手里，除了元老派可说是皆大欢喜。 但之后兽心人制造的凶兽真影，实在是引起了恐慌。 兽心人的实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城外的凶兽力量，又到了新的巅峰？ 一众势力尽管争权夺利，对于凶兽的威胁还是害怕的，而沈振衣身边洪都尉夫妻的实力，也让众人重新评估。 洪都尉所在的灭生堂最早有所反应。 在第三天，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便在洪都尉引荐之下，前来拜会沈振衣。 他貌不惊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但若是报出名头，能震惊整个玄天城的人。 一拳通天。 范通天。 听说他于玄天城外与兽主大战，当真一圈打通了天，天际有个水缸大的窟窿，七彩真气旋转留下，宛若梦幻。 有人说他是这百年来最有希望登顶的武道高手，也有人说他杀性极大，乃是杀星转世，天煞孤星，六亲无靠。 但他外表就像是个平凡农夫，肤色黢黑，手脚粗大，脸膛红润。 ——只声音却特别阴柔了些，让人印象深刻。 他大约是洪都尉的偶像，所以洪都尉甚为急切激动，为沈振衣介绍：“沈三公子，这位便是我们灭生堂的首席客卿范通天长老。” “哦？” 沈振衣微微点头，以示知道了。 ——范通天是谁他并不知晓，不过对方既然是灭生堂之人，想必也是热血对抗凶兽的最后脊梁，沈振衣态度还算客气。 不过他的还算客气，也就是这种清冷的态度了，指望他有多热情，显然不可能。 范通天也不在意，憨笑道：“沈三公子剑法通神，我早就想来拜访，只是一直找不到由头，生怕唐突。这一次洪兄弟得三公子指点，成就武道，我特来致谢。” 灭生堂的反应是最快的，因为他们有洪都尉的第一手消息。 当晚凶兽真影现身，范通天自忖就算是自己出手，遇上凶兽真影胜负犹未可知，没想到素来名不见经传的洪都尉竟然一刀斩杀万兽头，硬碰硬地破了月夜万兽之行这禁招，怎不让他们惊讶？ 待听洪都尉说自己的刀法乃是沈三公子所传，范通天更是诧异万分。 ——这人听说是可以比肩朱解、渊尉犁的大剑客，难道说也懂刀法么？ 都说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传承，难道是真的？ 但就算是真的……他又有何底蕴，能够参悟这一刀斩却阎罗的凶煞？ 范通天想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得来一趟。 听到范通天夸耀自己，洪都尉如在梦中，连忙谦虚说：“我那刀法不值一提……” 范通天笑着摇头：“你的刀法已经到了极高境界，若说是不值一提，那我们的武学就更是垃圾了。” 他这么说洪都尉无法再讲，只能嘿嘿傻笑。 沈振衣却在旁边反驳：“极高境界，他还差得远呢。能出这一刀，只能说是基本上会用刀了，但杀气尚未内敛，境界差得还远。” 第七百四十三章 一拳通天 师父你这么说也太直白了！ 楚火萝以手扶额，毕竟洪都尉又不是你徒弟，你平时这么打击徒弟也就算了，朋友也这样不大好吧？ 范通天大概也是愣了愣，随后微笑道：“沈三公子说笑了。” 他未曾见过当日情形，也不知道洪都尉与沈振衣的相处方式，只是看了洪都尉的刀法之后便惊为天人。洪都尉说沈振衣只是无心随手传授指点了几招，范通天自然不信。 ——无心随手，能教出这样的高手来？ 他以私心揣测，沈振衣处心积虑，培养出洪都尉，必有所图。 如今凶兽袭来，前线吃紧，不管沈振衣有什么意图，他都想好了要尽量满足，只要他能够出手对抗凶兽，一切都好谈。 他们灭生堂虽然比不上其他几大势力富裕，但因为敢打敢拼，手里的凶兽心核以及有些长在荒野深处的珍稀材料数量可不少。 这也是他们讨价还价的本钱。 不过沈振衣开口如此谦虚，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中疑神疑鬼。 范通天咳嗽一声，尴尬着聊下去：“沈三公子能够教出小洪这样的高手，自身武学想必更是深不可测。如今都说公子剑法堪比朱解、渊尉犁，以在下观之，恐怕还要更高一筹……” 沈振衣确实给他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范通天自身的武道，已经达于神人境第七重的巅峰，距离神人境第八重，也不过就差一张窗户纸。只要捅破了，就能跨过这一道天堑，从此海阔天空。 所以在玄天城中，能够让他忌惮的人实在不多。 即使是皇族派、元老派、古武一脉与兽心堂的首领，也不过与他在伯仲之间。 这位沈三公子未曾突破，境界不可能比自己更高。真动起手来，范通天也不惧，只是他觉得这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所以语气之中，颇多恭维。 “也还行吧。” 沈振衣对此并无什么表示，与朱解、渊尉犁相比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光荣。就算更高一筹，也不过就是理所当然。 范通天看他不骄不躁，还当他是谦虚，便笑道：“三公子一身好本事，若在玄天城中蹉跎岁月，岂不是浪费？如今四处兽潮蜂起，我们调查出来是兽心人在背后捣鬼，在下特来相请沈三公子，前往前线，深入兽潮，斩杀幕后之人，以救吾民！” 这段时间，情势可真的危机了。 ——玄天城中的人感觉不到，但是除了南域之外，整个人类世界都处处烽火，兽潮汹涌，千年不破的坚城一个接一个的崩溃毁灭，一派末世迹象。 灭生堂觉得这次的兽潮起的奇怪，并非是周期爆发之时，暗中调查，发现果然是有兽心人在操引。甚至有许多城主都被兽心人策反，成了攻城略地的急先锋。 ——反而是南域沈振衣一通乱杀，兽心人组织受到极大破坏，城主们也死了许多，没有人鼓动兽潮，反而一片萧疏安定。 四面烽火，若是不能阻止兽潮，人族恐怕又要迎来灭顶之灾——至少玄天城外，难有人迹。 “哦？” 沈振衣点头道：“此事我也知晓。” 他在南域就遇到了差不多的情形，若不是兽心人用谋，蠢笨的凶兽也没有那么快攻破几座城池。 灭生堂与兽心人纠葛更深，应该能够调查出更多的内幕。 范通天大喜：“那就劳烦沈三公子一趟如何？” 有沈振衣这样的高手出手，灭生堂组织此次行动能够减少大量的损失，也必定成功。 “不去。” 沈振衣摇头。 “这段时间，我不离开玄天城。” “那就多谢……你说不去？”范通天原本想着一通高帽子送过去，对方自然会爽快答应下来。没想到沈振衣居然断然拒绝，连犹豫都没有，一时间话都接上了才发现不对，诧异反问。 “不去啊。” 沈振衣并不觉得别人请求自己，就一定要答应。 范通天瞠目结舌，他热血道：“沈三公子，你可能不了解情况。若是让兽心人得逞，凶兽覆灭天下，咱们人类都不得活。现如今只有拼死而前，以血肉为墙，抛头颅洒热血，方能有一线希望。” 他觉得慷慨激昂，沈振衣听了这话，怎么也该热血沸腾，慨然应命。 ——范通天这番说辞，不知说动过多少年轻人。 沈振衣却只“哦”了一声。 范通天没得到预期的反应，诧异地看了一眼洪都尉——你口中沈三公子的脾气不是这么冷漠的啊？他只能恳求道：“沈三公子，我代表万民向您请求，务必走这一趟。请您千万不要辜负万民的希望……” 楚火萝听不下去了，敢情要是沈振衣不答应这种冒生命危险的行动，就是辜负万民的希望？ 你这多大脸啊！ 她反问道：“听说范通天一拳通天，武道无双，为什么你不自己去，要我师父去？” 想让弃剑山庄当炮灰，没门儿！ 范通天不以为然道：“我要坐镇中枢，处理大事，实在脱身不得，只能拜托沈三公子了。” 楚火萝禁不住冷笑，送死的事儿让别人去，坐镇中枢的舒服活自己干，这也想得太美了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范通天的工作真的重要，须臾脱不开身，那灭生堂之人都死绝了，非要用大义名分压着师父？ 以前与梵天女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决定这些人虽然有些热血愚笨，但还是挺实诚的。范通天看上去憨厚，这言语行事，未免也太奸猾了点。 洪都尉在旁听着也觉得不对，面色臊得通红，嗫喏道：“范长老，沈三公子可能另有要事，咱们不能强人所难。若是长老有需要，咱们灭生堂的好汉子多的是，愿任长老驱策！” 你来拜访之前也没说这事，弄得场面太过尴尬。 洪都尉只能想办法转圜打圆场。 范通天却不领这个情，摇头道：“灭生堂的子弟，都是日后对抗凶兽的生力军，岂能轻易损折？” 这下在连龙郡主都忍不住冷笑了。 你们灭生堂子弟的性命是性命，别人的性命便不是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 我去! 沈振衣摆了摆手，懒得再开口。 如果顺路帮忙，他未必会拒绝，但浪费时间替别人的无谓计划冲锋，他可没有这种兴趣。 “我还要闭关，日后再说。” 仍然是直接拒绝。 他不会随便给人面子，尤其是这种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推着别人去送死的人。 ——与他何干？ 范通天面色微沉，他以为沈振衣与兽心人起了如此剧烈的冲突，无论如何就算是被逼无奈那也会是同道中人。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只能冷然道：“既然如此，那就是范某唐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范通天本来就不善言辞，尴尬聊了几句之后，便即告辞。 洪都尉只能去送他，本想劝解一番，范通天却先抱怨起来：“原以为这沈三公子是个英雄豪杰，没想到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洪都尉哑然。 他当然知道灭生堂的理念，可是……沈振衣也并非灭生堂中人，这总不能逼着人家去拼命吧…… 何况，灭生堂本可自己去处理，非要拉上沈振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就因为人家与兽心人有仇，就非得听你的么？ 若是以往，洪都尉不会想那么多——他本是热血青年，加入灭生堂之后，只知奋勇拼杀，从不后退，但沈振衣对他有大恩，为人也绝非懦弱之辈，灭生堂的行为似乎并没有道理。 他怏怏回家，与妻子说起此事。洪娘子子叹道：“之前我就想过劝你，灭生堂固然是一番忠勇，也是最坚决对抗凶兽的派系，但是他们行事偏激，闹得现在举世皆敌，领头人的脑子未免不太清楚。” 抵抗凶兽，原本应该是玄天城如今唯一的主题。固然有许多人贪恋权位得过且过，但其实底层之中，热血明智之人也甚多，他们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有拼死抵挡凶兽，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有这么基本朴素的认知，灭生堂却与其他派系关系僵硬，在许多普通百姓眼中也被视为暴力组织，实在是因为行事风格太过偏激所致。 只要别人不按照自己的规矩来行事，那便是贪生怕死乃至于勾结凶兽，谁都看不起。 明里暗里，也不知结仇了多少。 说得不好听点，在玄天城中灭生堂的受讨厌程度，也许还超过了兽心人。 “我们也想不了那么多。” 洪都尉摇头：“总之凶兽来袭，我便拼死抵抗，灭生堂的事，自有我灭生堂子弟当之。沈三公子对我们有恩，他自有打算，哪怕是范长老再怎样，我也不会去厚着脸皮请他出山。” 他神情坚毅，似乎已经有了决定。 洪娘子大惊：“你要自己去？” 她与丈夫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洪都尉什么性子她了如指掌。他为人憨直，认定了的事非做不可，只是此事可危险得很！ “范长老自己都不去！你现在的修为虽然提升了一个境界，但安知兽心人与凶兽有什么阴谋，你万万不能去！” 范通天几乎是明言了若是灭生堂去处理此事，会有极大的折损和牺牲。洪都尉是负责守卫城门的都尉，对荒野之中的战斗不甚了解，他若是去，岂不是送死？ 洪都尉默然许久才道：“我若是无能倒也罢了，既然如今修为到了这一步，当然要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当初加入灭生堂，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我只希望能消灭凶兽，还人类一个朗朗乾坤，让下一代人不必再躲在城墙之后生存。” 这是灭生堂的宣传口号，洪都尉笃信。 洪家父祖，都是在凶兽入侵的时候阵亡。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尚年幼，如今回忆起来，仍旧是痛彻心扉。 “我也不去，他也不去，那又有谁来阻止凶兽的阴谋？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恶化。” 他并非善辩之人，此时发自内心，却侃侃而谈。 洪娘子含泪道：“早知道如此，不该盼你突破。” 如果洪都尉还是神人境第六重，那他自知能力有限，绝不会去送死。如今到了神人境第七重，又得了刀法传承，称得上是一方高手。他便会把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扛在肩上。 洪都尉将妻子搂在怀中，叹息道：“只苦了你了。这事，万不可告知沈三公子。” 他不想让朋友因此感到压力。 他要去，是他自己的选择。 洪娘子只能无奈答应。 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丈夫，心中早就暗暗决定，丈夫若上前线，她必悄悄尾随，夫妻本是同命鸟，大不了便同生共死。 ——古武一脉不久便会来拜访沈三公子，她也已经搭上这条线，算是对得起师门，其他的，她真无暇顾及了。 第二日一早，洪都尉便找沈三公子告辞，说自己有个任务，要出趟远门，请他在家安心住着，并照顾一下洪娘子。 “哦？” 沈振衣挑了挑眉毛，微笑道：“你刚刚突破境界，不须多巩固，便出门厮杀，对未来的根基不利。” 如果是自己的弟子，沈振衣大概信手调理，或者给个药浴，也就解决了隐患。但洪都尉可没这个待遇，他刚刚大幅度提升，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消化吸纳所得，尤其是刀魂剑魄，他大概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想要再发挥出当夜那一剑的威力都难得很，这时候出门着实不智。 洪都尉含糊道：“如今情势不大好，我也是无奈。” 沈振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莫不是昨日那人所说之事吧？” 他记不得范通天的名字。 不过还是敏锐地一针见血指出洪都尉的目的。 洪都尉连忙矢口否认：“不是不是！这等大事，岂是我灭生堂一个小卒可以掺和的？自有堂中高层来解决，三公子不必担心。” 他怕沈振衣发现自己的真正目的，到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沈振衣微笑不语，并未揭破。 楚火萝轻声嘀咕：“你以前或许是小卒，现在修为提升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是小卒，那便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第七百四十五章 皇族派在干嘛? 洪都尉连忙矢口否认：“不是不是！这等大事，岂是我灭生堂一个小卒可以掺和的？自有堂中高层来解决，三公子不必担心。” 他怕沈振衣发现自己的真正目的，到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沈振衣微笑不语，并未揭破。 楚火萝轻声嘀咕：“你以前或许是小卒，现在修为提升那么多，怎么可能还是小卒，那便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洪都尉现在的刀法，连楚火萝都心知肚明略逊一筹。不然的话她也不用缠着沈振衣学刀——奈何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只能无奈作罢。 沈振衣没在意他的否认，只微笑道：“你若执意要去，那就去吧。” “你洪福齐天，不妨事的。” 洪都尉原本就不容易死，现在刀法有成，就更不容易死。 沈振衣能够伸手帮忙的，并不吝啬，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生与死，他不可能一切包办——或者说，不能每个人都一切包办。 洪都尉与洪娘子走后，楚火萝忍不住好事问道：“师父，你真不管他们？” “看有没有空吧。” 沈振衣淡淡微笑：“我们自己的麻烦事可也不少，兽心人与元老派都已经出手了，灭生堂也提了要求咱们没答应，古武一脉大概会与我们言和，但皇族派可还没有露面呢。” 洪娘子转达了土地爷的意思，沈振衣无可无不可，无非是等着古武一脉派人登门而已。 皇族派迟迟没有动静，却让人感觉到奇怪。 ——毕竟，天青之钥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吧？到手之后，沈振衣知道之后便无宁日，只比较佩服皇族派的耐心。 “皇族派？” 龙郡主迟疑问道：“师父你是把玄天城所有势力，都得罪了一个遍啊……” 说起来沈振衣之所以回来玄天城，便是因为杀死玄天城亲卫，与元老派一开始就不对付。那个什么九门提督虽然说是这件事过了，但态度可也没多好。 兽心人是对头自不用说，皇族派是因为替万贤局出头而惹上的麻烦。灭生堂居然也会话不投机，出乎龙郡主的意料之外，幸好古武一脉有所求，没有采取强硬的态度，才不至于举世皆敌。 “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当街杀了元王爷的凶手呢。” 沈振衣回头看了看阿秽。 阿秽面无表情。 对于杀人这件事，她早就麻木了。至于杀的是什么人，当那人死了之后，对她也一样不重要。 ——死人都没什么区别，不管是皇帝还是天下第一高手，死了，便什么都不是。 这些善后事宜，平日自有他人来处理，不需要她来操心。 现在她唯一操心的问题是沈振衣。 ——这个杀不死的对象。 “说的也是……” 楚火萝想起这茬，瞪了阿秽一眼，疑惑道：“说起来也是，皇族派不管是要夺师父手里的东西，还是要为元王爷报仇，早该找上门来了。怎么其他势力都走了一轮，他们还没出现？” 她剑法大进，摩拳擦掌，恨不得能早些打一场，倒盼着皇族派之人主动来进攻。 “他们还没出面，大概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沈振衣倒没觉得什么。 “这时候大概在想办法。” “可惜，他们永远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在同境界胜我之人。” 沈振衣幽幽开口，这样的话听起来有些骄傲，但只要是出自他口，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皇族派的人，确实在找人。 ——找一个能够杀死沈振衣的人。 玄天城中一处荒僻大漠，狂风卷黄沙，每一粒细沙都带着淡淡都血腥气，记录着一条生命的流逝。也正是因此杀气的存在，原本微不足道的沙子，变成了锋利的刃，如果没有神光护体，甚至无法走进沙暴的外缘，普通人哪怕只是靠近，都可能被一粒飞沙夺去了性命。 在沙暴的中央，有一座木制小屋。 小屋面前跪着一个人。 两鬓斑白，容貌姣好却又刻薄，身着五龙黄袍，面色凛然。 ——明月出天山的十九王爷。 他已经算得上是皇族派中数得着的高手，身份也不低，但见过沈振衣出手之后，他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想要杀死沈振衣，只有请更强的高手出山。 皇族之中，即使是在方尖塔之外，也并不是没有高手。 比如，面前这木屋的主人。 金衣会主跪在远处，论武学他不在十九王爷之下，但是论身份，他没有资格靠近这里。 ——皇冢。 并不是皇陵，不是历代皇帝的陵墓，而是历代皇家夭折之人葬身之地。 而这座木屋，住的是一个守墓人。 金衣会主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知道，这样的人，他连跪都得在百里之外。 十九王爷算是皇族派的主事之一，在元王爷死后，甚至有人想要推他上位，复辟皇朝。但他，无非就比自己可以跪得近一点而已。 不知道因为什么，皇族派紧急动议，要请出这位守墓人。 铲除沈振衣。 夺来宣演。 ——还有一个，却最重要，便是要获取沈振衣手中的天青之钥。 这是个什么东西？ 金衣会主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条走狗，很多机密事他根本没机会了解。比如这天青之钥有什么用，又为什么会在沈振衣手里，以及谁又把这个消息传的天下皆知？ 至少城中的大势力都知道了。 否则兽心人与元老会不会那么急吼吼的出手，听说灭生堂与古武一脉也已经与沈振衣接洽。皇族派的态度，也变得更为坚决。 “请老祖出山。” 一个时辰过去，十九王爷又磕了一个头，涩声开口，声音沙哑。 他已经数日水米不进，就在此地等待回应。 ——如果说有人能够请出守墓人，那大概整个皇族派中，也只有他了。 他从小便随守墓人长大，几乎可以说是半个儿子，一身武学，也大半来自于守墓人，这种半师半父的情分，在他成年之后，却仿佛荡然无存。 守墓人将他赶出了皇冢，这还是数十年来，他第一次踏足此地。 木屋之中，传来长长的叹息声。 第七百四十六章 守墓人 “你们又惹上了什么厉害的对头？” 木屋之中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命不久矣，随时可能断气。 ——谁也不知道守墓人有多老了。似乎千年之前，他便已经存在，长公主怒沉天京浮屠的时候，他曾亲眼见证，天京陷落的时候，他也曾冷眼旁观。 皇族失去帝位，血脉星散，他曾出手救护；积蓄力量，以图复辟，他却从未多说一言。 仿佛亘古以来，他就一直守着皇冢。 守着那些无缘帝位，屈死冤死的皇族血脉，让他们不至于沦落为孤魂野鬼。 他很少出手。 但是皇族遇到危机的时候，除了未必能依靠的方尖塔中前辈，只有这一位守墓人。 听到守墓人开口，十九王爷心中一喜。 他担心的是对方一句话也不说。 只要他说话，说明他还关心。 只要关心，就有机会请他出手。 面具人让他来，就是想利用他与守墓人的感情——毕竟曾经朝夕相处，就算是石头，也能捂暖。 “这一次的对头极厉害。” 他压低了声音：“我以老祖所授明月出天山一招出手，根本动不得他分毫。有人说他已经是堪比朱解、渊尉犁的大剑客。” 守墓人嘿然一声笑：“当年的朱解、渊尉犁，也不见得有多厉害。” 未曾踏入神人境第八重的朱解、渊尉犁确实是强大的剑客，不过在他面前，也未必能够占到什么便宜。 “是。” 十九王爷点头：“老祖神勇无敌，神人境第七重以下，绝无抗手。若不是如此，我们也不会想着来劳动老祖……” 守墓人似乎是受到了什么限制，又或者囿于自己的誓言。皇族中人纷纷猜测其实他早就可以突破神人境第八重，进入方尖塔修行，但他一直不肯踏出这一步。但他的武学，已经超越了普通神人境第七重的层次。 ——只有这样，才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击杀沈三公子！ “不用拍马屁。” 守墓人语气淡淡：“就算是这样的高手，也已经不能让我心动。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再出手了。” 他早就过了好勇斗狠争名夺利的年纪。 他并不想要胜过他人，甚至对武道的未来，也并不多期待。 若不是皇族遇到危机，他根本就不想出手。 十九王爷低头，涩声道：“此人手上，有天青之钥。” “什么？” 守墓人的语气惊诧。 “天青之钥失落已经超过千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现在玄天城中的皇族派，恐怕没有一个人见过天青之钥，对他们来说，那也不过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守墓人是见过的。 他也知道天青之钥的价值——但是这东西早就该遗落在时间的长河之中，突然出现，恐非吉兆。 “是宣家藏匿了此物。” 十九王爷语气恨恨，得到的消息越多，他对宣天威就越恼恨。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不但掩盖了寒神血脉，还藏着对皇族派最为重要的天青之钥。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宣家？” 守墓人对此很陌生。 “是天京沦陷之后崛起的家族。”十九王爷解释：“家有寒神血脉，近日以一族为祭献，请得神降，得了一位神降之人。” 宣天威的布局，应该从数百年前就开始。 他创造了神降之人，又藏匿了天青之钥。 这都是有可能改变整个七伤世界格局的东西。 “歪门邪道！”守墓人不屑斥责。 “不过寒神血脉与天青之钥根本没关系，他从何得来？” 神祇的血脉不过是种传说，在七伤世界甚为稀有，即使真的成功神降，得到的力量也并不属于自己，其实只是暂时借用，对于求诸己身的武者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这种神降与武道极致的天青之钥八竿子打不着，神血后裔要天青之钥干什么？ “这就不知了。” 十九王爷苦笑：“如今宣家已经灭族，只剩一个小孩子跟在我们那对头身边，天青之钥也在他手上。” “哦？” 守墓人终于有了点兴趣：“能够收服神降之人，这人倒有几分本事。” “他叫什么名字？” 十九王爷心中大定，能够让老祖开口问名字，也就意味着有了被他击杀的资格。 “弃剑山庄，沈振衣。” 他一字一顿开口。 沈振衣很悠闲。 他对面，一个满脸堆笑的老者捧着一堆礼品，阿谀奉承不绝。 “沈三公子剑法通神，早晚是方尖塔中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三公子笑纳。” “洪娘子虽然不在，不过她是老夫得意弟子，多亏三公子照顾，让她得以修为大进，这也是老朽的一份感激心意。” “三位女弟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剑法高妙，得公子真传，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不可限量啊！” 连楚火萝都听不下去了，她倒是挺喜欢对方送来的礼物，无论是丹药还是神兵，全都多多益善，不过这人怎么这么会拍马屁？这还是武道中人么？ 她悄悄问龙郡主：“他真的是古武一脉的大长老，号称‘武雄’，精通一百三十六门绝世武学，在五百年前就号称神人境第七重无敌？说话怎么这么恶心？” 龙郡主也不习惯，不过资料确实没错。 ——古武一脉大长老，韩山神。 听说他的硬功最为了得，甚至可以化身土石，万邪不侵，又有不动如山的美玉。 此人醉心武学，一辈子都在修炼，什么绝世武学都要练上一练，可能就是因为护身硬功练得最好，所以脸皮才这般厚。 韩山神便是洪娘子的师父，时常化身土地神与她相见，指点武学。 他知道沈三公子掌握沧澜秘库加天青之钥以后，强取豪夺的念头只一瞬即逝，换成了巴结讨好，希望从沈振衣手指缝中能流出点好东西来。 沈振衣不在意他罗嗦，直截了当问道：“你想要什么，直接说。” 洪娘子已经打过招呼，古武一脉想要合作。 ——所谓合作，当然是想从沈振衣这里，学到他们一直梦寐以求的武学。 ——对于沈振衣来说这无所谓，关键是古武一脉，能够拿什么出来交换。 第七百四十七章 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我想要九大秘剑。” 韩山神也不客气，腆着脸提出要求。 ——他想要的当然更多，想要沈振衣把所有沧澜秘库的武学都拿出来传授，但他不敢这么说。 “那这些礼物可还不够。” 沈振衣微微笑着。 这还不够！ 韩山神心里在滴血，古武一脉说起来是与皇族派、元老派相抗衡的一大势力，其实松散得很，并没有像其他这些势力一样，拥有权力和财富，他们都醉心于研究武学，并没有聚敛太多。 这一次他也是大下血本。 因为古武一脉大多在荒野活动，所以有大量的珍稀药草、罕见材料等物，比如可以淬炼火系武学的野烧草便有十四株，这药草可以将火系神光提纯，对于修炼火系武学的高手来说，服用一株可以省下数十年苦功，甚至是冲击神人境第八重的重要宝物。 ——现在人族中火系武学高手极少，很大因素便是缺了这野烧草，找不到其他替代物。 虽然世俗财物不多，但与之相类似的东西还是有不少。 就这样你还嫌不够！ 韩山神叹气，但他也知道确实是不够的。 身外之物，终究是身外之物。 武者求道，靠的还是高明的传承，若是能够得到更高级更神奇的武学，人类才有可能再进一步。 他苦着脸道：“实不相瞒，我们古武一脉穷得很，这些东西也已经是历年积蓄，要想再多，还得想办法筹集……” “那筹集了再说吧。” 沈振衣言辞淡淡，却把韩山神求情的话都噎了回去。 楚火萝悄悄问龙郡主：“师父传我们剑法可一点儿都没藏私，那这些剑法，岂不是都价值连城？” 龙郡主点头道：“那是当然！从一开始，师父的武道便是无上宝藏，你是从一开始跟着师父，所以没这种体会……” 一直就跟着沈振衣的人也太幸福了，从来不用担心没有武学可以修炼，也不会找不到方向。 龙郡主想着自己当初还在真人境武学的时候就觉得修行如此艰难，各种高级武学更是求取无门，哪像现在这么轻松。 “不过师父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怎么会对这老先生那么不客气？” 韩山神的一张苦脸让龙郡主有几分同情，待他先离去之后，便向沈振衣学问。沈振衣笑道：“昔日佛祖传经，念诵一遍，要三斗三升黄金。然则他还觉得卖得贱了，以至于后世子孙没了嚼用。我这剑法比不上无上佛法，不过也不是那么轻易传人的。” 对于沈振衣来说，九大秘剑可能不过就是个玩意儿。 但对于古武一脉，这就是顶级的武学传承了。 ——他知道古武一脉还有些好东西，平时也不便向他们索取，如今他们既然找上门来，那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古武一脉，是不可能放弃这些绝学的。 果然还没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忍不住的韩山神又找上门来，咬牙道：“我们又凑了十万种药材，希望能够换取九大秘剑中的三门。” 古武一脉的九大秘剑不齐，不能凑成九剑绝阵，等于少了一个最高端的战力。 他想来想去，无论如何也得先把九大秘剑换到手，至于吃点亏，那也无妨，就当是与沈三公子搞好关系，日后还有更多的武学传承要从他这里挖出来。 十万余种药材说多不多，但能够让沈振衣看上眼的，那都不简单。 古武一脉这一次确实是下了血本。 沈振衣这才微笑道：“韩长老何必如此客气，这么重的礼物，我倒是不好拒绝。” ——那你倒是拒绝啊！还装什么，韩山神心中鄙夷，不料沈振衣又继续道：“既然韩长老这么爽快，那我也实话实说，除了这一批药材之外，我还想要用古武一脉的洗髓洞。” “你说什么？” 韩山神惊呼，像是被毒蝎子扎了一般跳了起来，用一种看怪物的神情看着沈振衣。 沈三公子淡然自若，云淡风轻。 “你……你怎么会知道洗髓洞？是谁告诉你的？” 韩山神不敢置信。 洗髓洞是古武一脉的最高机密，也是他们在没有权势没有组织的情况之下，足以与玄天城中其他势力抗衡的关键。 这除了最核心从小培养的弟子，便只有古武一脉的高层才知晓这东西的存在。 ——说句不好听的，就连他的嫡传弟子洪娘子到现在还没资格知道洗髓洞呢！ ——所以不可能是洪娘子泄密，那到底是古武一脉中的高层漏了消息？这可是事关古武一脉生死存亡的大事！ 沈振衣却不以为然。 “洗髓洞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你们古武一脉，侥幸得之而已。若不是得了洗髓洞，古武一脉的先祖又怎么会痴迷于寻找沧澜秘库的传承？” 韩山神默然，想起这位是掌握沧澜秘库的存在。没错了，只要想到洗髓洞与沧澜秘库的关系，那就应该能够想得到。 如果有洗髓洞加沧澜秘库，那才是人道武学盛世。 “这事，我实在做不动主，别说是我，便是老祖宗也不能答应你。” 韩山神的表情更苦了，皱纹像是菊花一样挤满一团：“要进入洗髓洞，需要过洞前万玄的考验，我们集合古武一脉的高手，也不过一年能够开启一次，今年洗髓洞已经开过。就算我们答应你，也得等到明年……” 而且还不一定能进得去…… 这不是谁武学高就能过得去的关卡，洗髓洞尤其重心性，沈三公子或许能进，但他好像也不用进去。顶多是为三位弟子争取，但这三位弟子，看来也只有紫宁君有些机会——但她一心一意只有沈三公子一人，恐怕也不是进入洗髓洞的合适人选。 “不用你们开启。” 沈振衣霸气十足的挥手：“也不用你操心能不能经过考验，只要你答应让我们去洗髓洞，九大秘剑，我今天就传给你。” ——对于痴迷武学之人来说，这句话的诱惑根本无法抗拒。 而韩山神本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 第七百四十八章 洗髓洞 韩山神答应了。 反正沈振衣也说了，如果到了洗髓洞，他无法开启洞窟，或者通不过考验，那就作罢。 交易仍然算达成。 这么好的条件，韩山神没有理由不答应。 ——如果沈振衣有本事自己开启洗髓洞，那对于古武一脉来说也没什么损失。现在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手里拿着三本剑谱，笑得合不拢嘴。 沈振衣一点都不担心他赖账，随手便录下九大秘剑的剑谱。韩山神修武多年，虽然不是主修剑道，但也一眼看出来剑术玄奥非常，就算不是真的九大秘剑，那也是同级别的武学。当然是当着宝贝一样捂在怀里。 “多谢沈三公子！” 东西到手，韩山神就想要拔腿开溜。 “那等三公子有暇，便随时可来洗髓洞，我先告辞。” 沈振衣笑了笑道：“不急着走，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收了我三门剑法，我便与你同去，带着三名女弟子去一趟洗髓洞吧。否则以她们的资质，想要突破到神人境第八重，还需要一段时间……” 啥玩意？ 韩山神愣住了。 洗髓洞确实有提升一般人资质的作用，但是这晋升神人境第八重……真的不能靠洗髓洞啊？三公子你这是听了哪儿的谣言？ 更何况你说要你三个女弟子突破神人境第八重……这口气也太轻松了吧？ 你自己还离神人境第八重远着呢！ “沈三公子不要误信人言，洗髓洞虽有神妙，但是这神人境第八重……还是犹如天堑，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韩山神叹气，这真不是他小气了。 洗髓洞如果有这功效，他不早就拼着老脸去试试了？古武一脉之中那些七重巅峰的长老，不都得排着队去试一次？ 事实上就是没有明显的效果，相比较而言，还是年轻人使用更有效果，所以洗髓洞每次开启，都是选出来给古武一脉最出色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当然这沈三公子的三位女弟子也确实很年轻…… “事在人为。不能便不能，我也不会苛求。” 沈振衣态度很淡定。 韩山神见推脱不掉，那也只能点头。毕竟是答应人家的事儿，现在三本剑谱都已经拿在手里，要让他再还回去绝无可能。 反正他能知道洗髓洞不是万能，到时候打消他的念头也就罢了。 韩山神是这么想着。 一行人便不浪费时间，一起动身。楚火萝诧异，悄悄向沈振衣询问：“这洗髓洞到底是什么地方？这能帮我们进入神人境第八重么？” 师父说的，一般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那也没那么容易。” 沈振衣解释道：“洗髓洞其实是天生之地，可以聚合月华之力，改造人体资质。本来七伤世界这种地方固然不会多，但也不会少。可惜大部分地域都被凶兽占据，大约都荒废了。” “你们若是能抓住这次淬炼身体的机会，突破神人境第八重也算是奠定了基础，假以时日，自然水到渠成。” 如果要刻意去找，那大概也不会找不到，但是多费时日。 ——既然有人送上门来，那当然顺便拿下也无妨。 三个女弟子都是来自于下层世界，以资质而论虽然不差，但也不是这个世界的顶尖——毕竟在这个世界之中，人从胎中便受到更高质量的月眼真气洗礼，天生就要比八修世界或九幽之地的体质要高一筹。 沈振衣也有办法强行提升她们资质，不过有更简便的方法，那何乐而不为？ “口气真大……” 这几天同行，韩山神也习惯了沈振衣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暗自摇头，决定这些年轻人未免太自信。 ——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确实是强大的高手，但距离神人境第八重，可能还是无限远。他在数十年前就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了瓶颈，但无论怎么进步，还是觉得与神人境第八重有天渊之隔。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进方尖塔了，但又不想放弃。 所以听着年轻人这么轻易地述说神人境第八重，又是感慨，又是感叹。 古武一脉与皇族派、元老派等不同，并没有核心驻地，成员也分散各处，只是因为对武学的痴迷，才联结一处。不过他们去的，是古武一脉视为最重机密的洗髓洞位置。 ——大隐隐于市，其实这洗髓洞就在玄天城中，距离还不算远，就往正北一片群山连绵，外围有不少人守着。 韩山神带着沈振衣几人前来，一路上都有人拦截询问。 他表明身份之后，这些人才自退去。 “这些都是你们古武一脉的人手？” 楚火萝啧啧称奇，问道：“难道他们就一直在这儿守着洗髓洞？” 韩山神摇头：“那当然不会，平时也无人知晓洗髓洞的位置，更没法打开禁制阵法，何必在这儿瞎耽误功夫？只是这一阵刚好我们古武一脉有人在洞中修行，所以便也派人在此驻守，以免意外。” 对于古武一脉来说，开放洗髓洞的修行，是对弟子最大的投资。每年选出的都是最出色的年轻人，他们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不说踏入神人境第八重，但抵达长老之位，神人境第七重巅峰，那是理所当然。 这是古武一脉人数虽少，高手不少的原因。 “那我们还能进去么？” 楚火萝呆了呆，回头问沈振衣。 这个问题韩山神也考虑过：“其实是没有限制，只是这阵法难以再行开启，所以古武一脉，也从未有两人同时进入洗髓洞中的。” “不过沈三公子说他能开启阵法，便可让他放手一试。” 在韩山神想来，沈振衣是根本不可能开启阵法，所以他愿意带几人前来，纯粹是想一次了结，解决这个这一次交易。 ——他素来是这么大大咧咧之人，不过古武一脉也不是人人都如同他想。 进入山中腹地，韩山神让沈振衣他们稍待，自己去与守卫洗髓洞的长老晏珠打招呼，谁知道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第七百四十九章 能进去算我的! “绝不可行！” 翠观音冷冷回绝。 她安坐于洗髓洞门口，脸上一派孤寒。 “就算是只有万中之一的可能，也决不能让他们尝试。韩山神，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洗髓洞这种机密，也敢透露给外人？别说是九大秘剑之三，就算是全套九大秘剑，也决不能换洗髓洞！” 身为古武一脉的长老，她与韩山神平起平坐，并不畏惧这位时常犯蠢的大长老。 洗髓洞何等重要？在翠观音心目中，除非是沧澜秘库的传承，否则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之相比。 她练习的武学特异，肤色泛出碧色，犹如绿琉璃又如翡翠，艳光照人，偏偏神情冷漠，更像是一尊玉雕像一般。 韩山神苦笑：“我知道你是因为徒弟在洞内，所以关心则乱，其实你好好想想，便是我们五大长老联手，每年也只能开启阵法一次。沈三公子就算武道通神，阵法总不能也那么厉害吧？何况今年开启时机已过，月眼不在中天，他哪里来的天上真气来开启？这次带他来，就是让他死心，决计影响不到你那徒弟。” 谁知道这老处女还没走！ 原以为悄悄来此，没人阻拦，谁知道她宠徒弟宠成这样。 翠观音不屑地瞧着他，一言不发，就是不肯挪动位置。 韩山神叹气，哀求道：“老姐姐，我也是没办法，你说我东西也拿了，人也来了，总不能让人吃个闭门羹吧。这样我们古武一脉颜面何存，更何况也是得罪了沈三公子，结下仇了！如今人风头正劲，咱们可得罪不起。” 沈振衣的武道道了何种境界，韩山神不敢妄自揣测。但他至少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他也不想与之反目，现在是好不容易巴结上了人家，还指望着沧澜秘库的传承。 翠观音鄙夷道：“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当年你可是一双铁拳无敌，敢一人冲进凶兽潮中断后演武的性子。如今，连一个年轻人都不敢得罪了么？” 那不是为了武道突破嘛！ 韩山神苦笑，当年为了冲上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真是往事不堪回首，着了魔一样找机会，哪像是现在的年轻人一样运气那么好…… 说起来沈振衣三个女弟子就莫名其妙踏足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了，似乎她们进入玄天城的时候，还是神人境第五重……这到哪儿说理去？ “主要还不是为了沧澜秘库的传承嘛！” 韩山神知道要说服这个脾气执拗的翠观音，只能给点干货：“弃剑山庄得了沧澜秘库的事儿，你没听说？” 他想了想又道：“好像你的徒弟，与他们也曾见过，难道没对你说点什么？” 翠观音一怔，若有所思。 ——她的弟子是这一代的梵天女，修为虽然不高，却被视为古武一脉下一代的希望，所以也得到了洗髓洞的使用资格。这一次翠观音在此守候，也正是为了这个弟子护法。 她担心梵天女从地方出来之后，修为提升太快，境界不够稳固，这才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来此帮忙。 梵天女在九斋湖与沈振衣师徒打过交道，当时弃剑山庄不过是外域外城一个小小宗门，但梵天女对他评价甚高，翠观音也曾稍微留意了一下。 ——不过只是稍微留意。 一个境界与她差那么远的武者，根本不需要特别的关注。 他又不是本门天才，不是自己的徒弟！ 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才没有过了多久，这位沈三公子便突飞猛进，成了神人境第七重巅峰高手，连韩山神都得罪不起的存在！ 这未免也太梦幻了。 就算是梵天女乃古武一脉不世出的天才，再加上洗髓洞之助，倾力扶持，能够在百年之内修炼到自己这个境界，翠观音已经谢天谢地，证明自己一脉有了传人。 沈振衣才花了多久。 ——更可怕的是，他不仅仅是自己突破到了这个境界，还连带着三个徒弟一起！ 这等耗费多少资源？ 所以他手里有沧澜秘库，或许还是真的。 而且沧澜秘库说不定像故老相传一样，不但是有无数秘笈武学，还有各种神丹妙药，可以助人提升修为，说不定还有千年老怪躲在其中，给人灌顶传功。 ——除非这些奇迹，否则根本没法解释弃剑山庄这几个人为什么能提升这么快。 “我徒儿确实提过此人……” 翠观音沉吟，不过当时梵天女的描述，根本不足以参考。 “如果他手上真的有沧澜秘库……” 翠观音也不由心动。 “这会儿你要跟他换沧澜秘库，他肯定不干。”韩山神看出翠观音没那么坚决了，趁热打铁解释道：“就是把咱们洗髓洞送给人家，也够不上沧澜秘库漏出的一丝半点。咱们现在就是先打好关系，以后自然可以下手……” 他把翠观音说得心动了。 她只是还有些担心：“只是恐怕会影响到我徒儿的晋升。” “你怕什么！” 韩山神大包大揽：“他能进得去，算我的！” 他豪气十足。 没有他们几个一起打开禁制，没有月眼中天的时机，洗髓洞怎么可能开启？这分明是杞人忧天！ 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韩山神与翠观音一起，眼睁睁地看着沈振衣走到洗髓洞入口处，还优雅地敲了敲门。 ——门，就开了。 洗髓洞的入口，其实是法阵完全封住，只有一片七彩色的云雾，但是沈振衣一挥手之后，那云雾散开，竟然是露出一条虹桥，直入山巅白云茫茫支出。 沈振衣将手一推，三名女弟子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上虹桥。她们晕头转向，在那虹桥接引之下，才不由自主地向着洗髓洞深处金发。 ——沈振衣回头对韩山神笑了笑，自己也踏上虹桥，旋即隐去身形。 他，进去了！ 韩山神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就没掉下来。 翠观音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韩山神欲哭无泪！这沈振衣到底是何方神圣，开了挂吧！ 第七百五十章 下马威 洗髓洞其实并不能算是一个洞。 只是古人见到它存在于虚空之中，如同漩涡的中心，黑黢黢不知其中有何物，与山洞类似，便以“洞”名之。 这本是天地扭曲而形成的特殊所在，可以得到更多的月眼真气，故而对进入其中的人有资质淬炼的作用。 “是不是就与沧澜秘库一样？” 楚火萝想起来在八修世界曾经见过的小世界碎片，沧澜秘库便是上一个世界碎裂，偶然与之相连，得以进入的神奇地点。 “并不完全相同。” 沈振衣一边向前走，一边解释道：“沧澜秘库这样的小世界，是脱离上层世界，与下层世界相连。而洗髓洞这样的地方，只是月眼撕开空间，形成的特殊之地而已。与上层世界其实无关。” “不过沧澜秘库已经和上层世界断开，在我们斩月飞仙之前，得不到月眼真气的灌溉，反而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会渐渐崩溃枯萎。反倒是这洗髓洞，即使得到的月眼真气数量极少，但也仍然能够让他生生不息。” 这两种情况，其实等于是反过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的奇境，还是依托于更上层的世界啊。” 楚火萝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沈振衣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要好高骛远，如今你的武学修为在未来的大战中也是无用，要赶紧提升到神人境第八重，好到方尖塔中修行。” 神人境第八重以上，想要提高，目前在七伤世界恐怕只有方尖塔是修炼之地——别的地方连个对手都找不着，总不能天天深入荒野去打高级凶兽吧？ 何况与凶兽交手，固然能够得到生死之间的经验，但并不能对武道修行有太多的感悟。 ——凶兽运用的是天地间的煞气，与修炼真气神光的人类根本不是一个路数，没办法触类旁通。 楚火萝哑口无言。 她们最近修为提升甚快，短期内被沈振衣点化提升到了神人境第七重巅峰，比之刚入玄天城时候的焦虑好多了，不过还是如沈振衣所言，并无大用。 碰到高手，要么师父亲自出手，要么反而是其他莫名其妙的人出现。 想要对师父派得上用场，还非得抓紧修行才行！ 楚火萝不再说话，随着沈振衣一路向前，沿着虹桥，穿越洞穴，进入未知的世界。 洞外，韩山神与翠观音大眼瞪小眼。 还有阿秽静静地守在一边，神情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什么是洗髓洞，不过从古武一脉这些长老的重视与惊呼中，当然也猜出这是极为重要的修炼场所。沈振衣说这地方甚至可以帮助他的弟子们修炼到神人境第八重，阿秽将信将疑。 ——但她还是充满了羡慕，甚至有一点儿嫉妒。 身为沈振衣的弟子，待遇也太好了吧？ 如果她也是…… 阿秽摇了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想法摒弃在脑海之外。 翠观音在指责韩山神：“你不是说他不可能进去吗？如今他不但轻而易举地进去了，还轻轻松松带了三个女弟子？这是怎么回事？” 韩山神捶胸顿足：“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沧澜秘库中，有进入洗髓洞的秘诀……” 这话他自己都不行，洗髓洞乃是天地自然生成，形成的条件不一，后世之人借此层层封禁，当然也有各种不同的变化。 就像是不同的锁，沧澜秘库中就算有钥匙，也不可能开启所有的门锁啊！ 翠观音冷哼一声，回头瞧见阿秽，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他还有一个女弟子，怎么不带进去？看修为也与那三人差不多啊！” 韩山神这倒是知道，他悄声道：“这个不是沈三公子的弟子，是个刺客。听说以杀死沈三公子为目标，最近一直留在他身边……” 对杀手不苛刻，但是也不可能故意带她去修行提升吧。 即使如此，翠观音也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外面的风气变了？别人养个小狗小猫，他倒好，养个刺客在身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又为何将此人也带来禁地？” 韩山神没话说，期期艾艾，甚是尴尬。 他原本觉得沈振衣来此顶多就是一日游，发现洗髓洞进不去，招待他们好吃好喝，也就该礼送回境，借此提升一波关系，日后沧澜秘库的传承，再想办法获取。 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进去了，留下一个阿秽在外面，更觉尴尬。 阿秽默然。其实她觉得，如果她主动提出，沈振衣应该也会带她进去，但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这个时候，阿秽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洗髓洞中。 这是漫长的甬道，四面八方，似乎有寒冷的星光透入，除此之外，便只有脚下的虹桥散发出淡淡的光辉，照亮前程。 沈振衣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近处，而是望向无垠的远方，仿佛能够穿透失控，沿着星光找到它们到来的方向。 “这里的真气确实比玄天城中还要浓郁许多。不过，为何如此暴烈？” 龙郡主发现了不同。 ——这里的月眼真气，几乎不用自己吸收提炼，便与自身的真气浓度相当，融合化作神光。这种自发的修行简直是所有武人梦寐以求。 只要在这里待得时间够久，这种浓度的月眼真气，能够将一个普通人变成神人境高手。 ——当然，前提是他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 真气入体的时候，她也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 这种情况令人不明，幸好可以请教沈振衣。 沈振衣淡然道：“其实没有什么，只是你的修为未曾抵达神人境的巅峰，骤然遇到上一层世界的月眼真气，自然承受不了。这还是稀释了千万倍的结果，如果直接吸纳入体，恐怕神人境第八重以下，都得爆体而亡。” 修为越高，世界越大，危险也就越多。 武道之路，漫漫长远，从来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越是力争上游，遭遇可能的凶险就越多。 这是下一个世界的下马威而已。 第七百五十一章 再深一点 楚火萝疑惑问道：“以前斩月飞仙进入新世界，并无这种感觉啊。” 她跟随沈振衣斩月飞仙两次，从九幽之地进入七伤世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顺理成章得以过渡，从未觉得月眼真气有承受不住之感。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当然是都由斩月飞仙之人承受了。” 斩月飞仙是两个世界的融合，斩月飞仙之人都是惊才绝艳之辈，他们以一人之力，承担一个世界的冲刷，故而破月而出，为自己所在的世界迎来新生。 而像是洗髓洞这种上界的气息泄露，无人承担，只能靠自己的肉身硬撑。 ——当然这也是一种淬炼的过程。 “原来都是靠师父。” 楚火萝沮丧，想不到师父竟然默默承担了这一切。 龙郡主关切问道：“那师父进入新世界的时候，会不会很艰难。” “不会。” 沈振衣坦然回答。 “我与你们不一样。” 好吧。楚火萝和龙郡主默默无言，这话一点儿都不错，师父就是和她们不一样，没什么好比的。 想要为师父多做点事，还得先提升自己实力才行。 好歹进了洗髓洞，那该干点什么呢？ 这里光怪陆离，与外界的环境不同。楚火萝问道：“我们就在此修炼么？” “不急。” 沈振衣四处看了看。 “我们先找一找月眼源头，这是天地裂缝泄露真气的起点，在那儿真气最为浓郁，修炼效果也最好，在这外围不过比玄天城略强上那么一点，那就白来一趟了。” 对于这里的真气浓度，他似乎还不太满意。 三名女弟子虽然觉得这儿其实已经够厉害了——不过当然是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随着一起，往洗髓洞的更深处走去。 在无穷漩涡与光影的背后，黑夜的星空仿佛被斩了一剑，撕开一道巨大的裂缝，从裂缝中，泄露出点点银白色的光芒，化为空中的星子，又像是萤火虫一般飘飘荡荡。 在这片裂缝的下方，一个黑衣人盘坐于地，他面上都是黑色花纹，双目是纯银色，头上有犄角状的突起，看起来极为狰狞可怕。 在他身前不远处，一个女子被悬吊在虚空中，忽然茫然地转头，看向洞口也就是虹桥延伸的方向。 黑衣人也似有所感，瞳仁转动，面露疑惑。 “不可能。” 他摇了摇头：“洗髓洞开启一次之后，便不会再开，怎么可能还有人到此？难道是古武一脉之人察觉到不对，特意来找你来么？” 那女子的脸上露出一丝希冀，她面容清丽圣洁，但又带了几分憔悴，正是梵天女。 ——她浑然不似与沈振衣他们见面时候的意气风发，只有无尽的懊恼与挫败。 进入洗髓洞，原本是她最大的荣耀。甚为灭生堂的梵天女，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纯粹是她的师父为她争取，当然，这也是古武一脉对灭生堂最大的支持。 她若能洗髓成功，修为大进，同时担任灭生堂与古武一脉的高层，两家的联合就珠联璧合，再难分离，不会是短暂的合作。 然而……现在一切都搞砸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也不知道将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她并不畏惧，但只为灭生堂的大业担忧，也为师父而感到愧疚。 这一切，都是因为对面这个男子。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黑衣男子语气冷漠，“古武一脉居然让你一个外人进入洗髓洞，这根本就不公平。翠观音既然能够与灭生堂合作，那我也能与兽心人合作，你要怪，就怪她的私心。” 进入洗髓洞的机会并不多，很多人可能一辈子也只能轮到一次，错过了便是错过，再也无法弥补。比如如今的大长老韩山神，他就没有进过洗髓洞，虽然现在也同样是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但不知多蹉跎了多少时光。 他不想等。 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等。 能够找到机会，就一定要自己争取。 “长吴夜，你这么做，就不怕被古武一脉的老祖宗追杀吗？” 梵天女喝道：“以煞气入体，是侮辱武道，是古武一脉最为不齿的行为！” 古武一脉其实对于凶兽统治世界可能没有那么深的同仇敌忾之心，只要让他们修习武道，痴迷武道巅峰，他们可能根本不在意这些小节，乐得逍遥自在。 他们与兽心人的根本分歧，是认为武道纯正，神光光明，而煞气则是歪门邪道。兽心人修炼煞气，弄出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就是对武学的破坏和侮辱。 ——这也是为什么与世无争的古武一脉会与灭生堂合作，甚至让梵天女入洗髓洞的原因。 而这位长吴夜，则是古武一脉的核心传人，也是梵天女这次进入洗髓洞最终的竞争对手。 他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比梵天女有资格。 他根正苗红，出自古武一脉嫡系，并非是外人；他的修为在梵天女之上，资质自认也不在她之下，她认为无论如何，这次机会应该是他的。 ——但最后花落梵天女，长吴夜便接受不了。 所以，他做了自私但自以为正确的选择。 “我都已经修炼到了这个份上，你现在说这话未免太晚，只要我完成洗髓，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不，第八重，我便是连古武一脉的老祖宗也不惧！” 长吴夜发出冷冷长笑。 借着兽心人的力量，以及他在古武一脉多年，对阵法的熟悉，借用一件凶器，他以煞气污秽阵法，偷偷开启了洗髓洞另一个出口，踏入其中，一进门就偷袭了梵天女，抢走她所有资源。 “等你为这里的真气炼化，我会将你化为血水，炼制成丹，一口服下，助我成就无上武道！” 他脸上的黑纹越来越多，原本还算俊俏的脸庞现在已经几乎完全看不见。 这是兽心人给他的邪道。 他也觉得畏惧。 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背叛了古武一脉，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就不可能后退。 ——反正，洗髓洞没有人能进来，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会有人知晓。 第七百五十二章 魔煞噬心网 “你如此下去，早晚会走火入魔！” 梵天女自知无幸，却也只是深沉叹息，并没有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叹。 “走火入魔？” 长吴夜放声大笑，似有泪光。 “我早就入魔了！” 在没有得到他应得东西的时候，他就已经入魔了。他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也就没有奢望过可以回头。他只是想证明，该是他的，就是他的。 “梵天女，你不必再说了，不会有人来救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焦灼地重复着，始终定不下心来。 兴奋、恐惧萦绕在心头，总是无法摆脱。 梵天女闭目不言。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这一次灭生堂与古武一脉的合作。如果她死在洗髓洞中，古武一脉恐怕也无法向灭生堂交待。原本的好事，只怕要变成坏事。 这时候长吴夜忽然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有人来了？” 洗髓洞已经过了开启之期，怎么可能还有人进来？ 他一挥手，引动一团黑雾，将梵天女遮了起来，然后眯着眼睛，远远张望。 沈振衣与三名女弟子施施然向前走来。虹桥已到来尽头，漫天星子，熠熠生光。 “咦，洗髓洞中的人呢？” 楚火萝东张西望，韩山神说已经有人在洞中，所以阵法难以再次开启，但他们一路走来，却没见到什么人。 沈振衣四面一看，微微笑道：“原以为就是顺路一行，想不到还挺有意思。” 这洗髓洞中的情况，与之前预料可不一样。 “你们是什么人？” 长吴夜出来厉声喝问，心中却是忐忑不定。 这几个人并非古武一脉之人，他们是如何到此？ “你就是这一次进入洗髓洞之人？” 楚火萝笑嘻嘻上下打量他，摇头晃脑道：“我师父与你们长老韩山神谈了一笔交易，所以进洗髓洞转悠一圈，你照样修行，不影响。” 她们也没什么敌意，也不打算攀交情。 ——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可以居高临下的俯视这些努力修行的天才。 “交易？你师父？” 长吴夜却懵了。 在他看来，洗髓洞是何等神圣之地，能够进入洗髓洞的资格，可说是古武一脉年轻一代的最高荣誉。而且他的师长也一再说明，洗髓洞一年最多只能开启一次，只要有人进入，便不可能再次开启。 所以失去了这一次进入洗髓洞的机会之后，他才丧心病狂，不惜勾结兽心人，出卖自身，也要拼命争上一争。 ——现在你告诉我洗髓洞其实还能开启？而且甚至可以交易给外人？ 长吴夜觉得自己心中什么东西崩塌了。 “我师父便是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楚火萝没有在意长吴夜的失态，她大大咧咧道：“他以九大秘剑与韩长老换了进入洗髓洞的机会。” 弃剑山庄，沈三公子？ 长吴夜听过这个名字，听说是厉害的大剑客，这一段时间古武一脉中人都在提他，口气中都带着羡慕与嫉妒。长吴夜其实也不大相信，年轻一代无根无底，哪有这样的天才能够修行到如此地步？ ——他自己就是天才，知道武道进境有多难。 ——再说，九大秘剑又是怎么回事？ 古武一脉，自有几种九大秘剑流传，长吴夜自己也得传一种，他知道古武一脉的九大秘剑不齐全，然则沈振衣又为什么会有？ 他一脑袋浆糊。 只是……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历，来此做什么，以他现在的状态，实在无法与人和平共处。 他一直低着头，但脸上的黑纹，却遮掩不掉。 楚火萝大大咧咧并不在意，龙郡主却细心得多，她悄悄拉了拉楚火萝，感觉到有一点不对劲。 “怎么了？” 楚火萝却没反应过来。 龙郡主无奈，低声道：“你看他的脸。” 煞气满身，形容狰狞，这实在不像是古武一脉送入关键之地的修炼天才。 “你们看出来了？” 长吴夜也没费心遮掩，冷冷开口。 在这里本来就是他的主场，就算对手是号称绝顶的高手又怎样，就算是古武一脉的长老们哪怕是他的师父进入洗髓洞，现在也要为他所制。 “你们真是运气不好，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洗髓洞，本来或者能够沾一点好处，却没有想到成了葬身之地！” 他大笑一声，挥动手掌，就见凭空之中有黑网浮现，悬于空中，整个洗髓洞都在这黑网的覆盖之下。 “沈公子！快走！” 原本被长吴夜用黑雾遮住的梵天女也露了出来，一开口便着急大叫。 她也没料到来到的竟然是沈振衣几人，这时候也顾不得多想，只叫他们速速离开。 这长吴夜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黑网，实在是恐怖之极！ “咦？” 楚火萝诧异道：“你是那个……梵天女？” 她也迷糊了，这梵天女怎么会出现在此？这洗髓洞不是说只能有一个人进来？ 梵天女急道：“我是这一次古武一脉进入洗髓洞的弟子，这长吴夜勾结兽心人，以卑鄙手段袭击了我，你们也要小心，这黑网不简单！” 只要与那黑网一接触，她就浑身无力，难以调用神光——本来她就不是长吴夜的对手，这就更无抵抗的余地。 长吴夜冷冷笑着，也不阻止梵天女，只以手指搅动，黑网若隐若现，更显邪恶。 楚火萝等人乖觉，看得出来那黑网诡异，侧身后退，聚集到沈振衣身边。 沈振衣的神色却仍旧淡然，他瞥了一眼无限延伸的黑网，微笑道：“魔煞噬心网重现于世，兽心人也舍得下本钱，居然这东西都给了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也是，这东西本来虽有用处，但威力不显，在洗髓洞中反而能够发挥出最强的力量，用来破坏古武一脉与灭生堂的下一代合作，也算物尽其用。” 真气越浓，煞气也就越重。 魔煞噬心网以煞气编织，引动污秽阴暗之气，破坏真气与神光的凝聚，在七伤世界中固然能够在两军对战中起到奇兵之用，但威力却远不如洗髓洞中。 “不过……就算是在这里，你要用来对付我，还远远不够啊。” 沈振衣淡淡摇头。 第七百五十三章 只是蛛网 长吴夜略微有些诧异。 魔煞噬心网是兽心人炼制的特殊宝物，一般人难以知晓，他之前连名字都没听过。知道兽心人有这种让武道高手动弹不得的神物，他还吓了一跳，也从心底认了凶兽不可抗的事实，不再后悔自己的选择。 这个沈振衣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倒是有些眼力。” 但长吴夜仍然毫不在意。 他觉得沈振衣之后的话，不过是强装声势胡吹大气而已。 在这洗髓洞中，真气极纯，煞气极烈，天地尽在一网之中，便算你是大剑客又有何用？还不是如落入蛛网的蝴蝶，绝无反抗的余地！ “对你有没有用，你很快就知道了！希望你在临死之前，能够好好享受身为普通人的感觉！” 长吴夜朗声长笑，手指勾动，魔煞噬心网陡然收紧！ 梵天女面露痛苦之色，紧闭双目，不忍再看。 刚才她曾遭遇同样的境地，那种力量被抽空的感觉从心头涌起，让人绝望而麻木。 黑色丝线现形，绷紧，天地之间，仿佛充斥着群魔的嘲笑之声。 楚火萝低声惊呼，她发现体内的力量便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神光也随之黯淡。几乎是一刹那间，她的力量至少流失了一半！ 对于武者来说，这种体验是令人恐惧的。 拥有力量之后失去力量，这与从来不曾体会力量之人不可想象的可怕。 长吴夜嘴角翘起，玩味地欣赏这些天之骄子最后的挣扎。 ——当他们失去引以为豪的力量，还不是和弱者一样，挣扎与哀嚎！ “师父！” 龙郡主急急回头，看着沈振衣，却见他面目从容，黑色的网落在他身上，却像是飞絮落入火中，旋即消失不见。 他的身周，隐隐神光湛然，诸邪不侵！ 沈振衣很少会释放出神光，大多数时候都与普通人一样，一般高手看不出他的深浅。即使动手，他的神光往往也就是一闪即逝，几个弟子也没怎么细看过。 如今看来，他身周的神光虽然只薄薄一层，却像是无物不焚的火焰，将一切煞气隔绝在外，那铺天盖地的魔煞噬心网，对沈振衣毫无作用！ ——甚至，如果不断落在沈振衣身上，那看起来无穷无尽可以笼罩一切的魔网，可能就这样被烧出一个大洞！ “这……怎么可能？” 长吴夜面色大变，不敢置信地瞪着沈振衣。 自从魔煞噬心网到手，他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之后，自信心就爆棚。他知道只要在他预设的战场之中，他便是同境界无敌的——尤其是在洗髓洞中，煞气被提纯之后，他甚至觉得就算是神人境第八重的老祖宗们，也未必扛得住魔煞噬心网的侵蚀！ 他就像是结网的蜘蛛，只需要静静看着猎物去死就好。 然而……这次网中的猎物，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是个大家伙，他的网……撑不住了！ 即使在另一端，他也能够感觉得到那种无力感。 这到底是什么人？ 长吴夜颤抖了。 沈振衣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就像是拂去蛛网一样，拂去了楚火萝、龙郡主和紫宁君三人身周的黑线。 ——对他来说，这魔煞噬心网或许真的就比蜘蛛网麻烦不了多少。 长吴夜已经被镇住了。 他站在原地，面上的黑纹若隐若现，脸上的神色却全是迷惘。 一切常识好像都被颠覆了。 沈振衣施施然走到梵天女面前，伸手一指，缠绕在梵天女身上的黑线也旋即消失，她重获自由，惊喜交加：“沈公子，多谢搭救！” 这可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 她虽然听说沈振衣实力突飞猛进，即使在玄天城中也是风头正劲的人物，但她对沈振衣的印象还停留在九斋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从底层斩月飞仙而来之人，居然能够短时间内提升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 直到在洗髓洞重见，她见到沈振衣的时候还并不认为遇到了救星，只想劝他快跑。 ——没想到她完全无法抵抗的长吴夜，对对方来说，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沈公子竟然能破魔煞噬心网？” 这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易如反掌。” 沈振衣耸肩：“只要纯化神光，自然能够化解煞气，你只是因为强行提升境界，神光未稳，才会被有机可趁，不算什么。” 梵天女一段时间没见，境界却水涨船高，虽然比之楚火萝三人略逊一筹，但也到了神人境第七重，怪不得可以进入这洗髓洞。 梵天女赧然：“若非师长灌顶，我也没有机会踏入洗髓洞……” 她的入选是灭生堂与古武一脉的合作与妥协，这一期进入洗髓洞内定是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所以灭生堂几位长老一起出手，以转轮秘法将她的神光强行提升到神人境第七重——这种方式并不能持久，但只要去洗髓洞转一圈，得更高层次的月眼真气洗涤，自然能够稳固境界，这是预料中最好的情况。 沈振衣回头却批评楚火萝等人道：“你们几个也是根基不稳，不然不会这么轻易被魔煞噬心所制，在此要锻炼神光纯化千遍，等境界稳固了，才能离开洗髓洞。” 虽然有沈三公子给女弟子们开金手指，但她们几个的修为是自己提升的，面对魔煞噬心网竟然还这么不堪，那自然是神光不够纯化的缘故，越到神人境高阶的战斗，神光的作用便越大，驳杂的神光即使庞大，也没有什么用处。 “是。”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一起低头，她们自惭得紧，顾不得与梵天女寒暄，对长吴夜更是没多看一眼，各自寻了一处安静之地，立刻便进入修炼之中。 长吴夜目瞪口呆。 ——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 良久，他才爆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我还没有死呢！你们欺人太甚，就算是魔煞噬心网对你们无效，我也一样能要你们的命！” 脸上黑纹涌现，他不顾一切地飞身跃起，向着三人扑了过去。 他终究还是没敢扑向沈三公子。 第七百五十四章 吸光吧 在洗髓洞的时间虽短，但长吴夜终究还是得了不少好处。尤其是兽心人改造在他体内留下浓烈煞气，在更高浓度的真气刺激之下，让他的修为暴涨，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沛然大力，但从战斗力来看，绝对已经达到了神人境第七重的巅峰。 或许他杀不了沈三公子。 ——但是他一定能杀了沈三公子那三个弟子，让他尝尝彻骨之痛！ 就算是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执迷不悟。” 沈三公子轻声叹息，却没有出手。 ——这样的疯狗，也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楚火萝娇叱一声，长剑抖动，剑光如雪。 神人境第七重巅峰！ 长吴夜吓了一跳，想不到这沈三公子的女弟子中，也有一个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他心念一动，立刻变相，攻击转为龙郡主。 龙郡主柳眉倒竖，身躯已挫，神光冲天而起，化作神龙。 ——又一个神人境第七重巅峰！ 长吴夜不敢置信，但他也算是随机应变，扑向最后一个最低调的紫宁君。 你三个女弟子，总不至于三个都是神人境第七重巅峰吧？这你师徒几人之力，岂不是能比得上一个大派系的力量？ 紫宁君不言不动，并无异状。 长吴夜这才放心，放声狂笑，无论如何，总能找到一个垫背的。 然后，就在长吴夜冲到紫宁君面前的时候……紫宁君睁开了眼睛。 长吴夜陡然僵住！ 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仿佛大千世界，在其眼眸中流转，虚幻真实，变化无穷！ 他脸上的黑纹越来越多，就如墨汁浸染一般，旋即将整个脸庞全部涂黑。 眼眸之中露出绝望和不信。 ——随后，化为飞灰！ 风轻轻一吹就算了，月眼透过裂缝的光芒，很快将这些微不足道的邪恶蒸发。 梵天女瞠目结舌。 这几个女孩子……与她认识的时候，变得强大太多了…… 强大到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步。 在长吴夜面前她几乎没有抵抗力，而长吴夜在她们面前，却像是一抹即去的蝼蚁，根本不值一提。 “这眼睛……” 她喃喃自语，暗自害怕。这可是真的一眼瞪死你的能力！关键他瞪死的还不是普通人，而是已经兽化实力强大的长吴夜！ “这是堪破真幻之眼的进化。” 沈振衣不以为意，微笑解说：“真可为幻，幻可为真，刹那之间，颠倒真幻，他的煞气与神光本来就转化的不稳定，在这真幻变化之下不断变动，自身承受不住，自然炼成飞灰。” 他对紫宁君点头道：“做得不错。” 紫宁君安安静静，束手而立，对她来说这不过是应该做的微不足道小事，并不居功。 楚火萝凑到梵天女面前，笑道：“梵天女小姐姐，这什么夜已经死了，你不必担心。我们是与韩山神那老头做了一笔交易，来此修行，不影响你。你也在此尽管修行吧，千万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反客为主，听起来不像是楚火萝她们借人家的地盘，反而是梵天女借她们的地盘。 龙郡主忍不住噗嗤笑了。 梵天女目瞪口呆。 洗髓洞中除了充沛的月眼真气什么都没有，不修炼也没有别的事好做，既然已经除掉了隐患，好不容易进来一趟，当然要抓紧时间修炼，伐毛洗髓，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梵天女也不再追问，随着楚火萝等人一起，寻一处光明之地，盘膝而坐，便在月眼之下，吸纳真气修行。 月眼照耀之下，一片清明，区区的黑暗早就消散无踪。 沈振衣白衣胜雪，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头顶比七伤世界更大一圈的月眼，若有所思。 月眼无暇。 即使是通过空间的裂缝透入的月光，仍然形成了一个偌大的圆形月眼，这里泄露的真气与更高一层世界相比自然是九牛一毛，但在质量上远远胜过七伤世界。 无论在哪个世界修行，本质都是吸收从月眼中泄露出来的真气，然后与肉身、天地之力结合，形成独有的武道神通。 月眼真气越高级，能够开发出来的武道妙用就更多，整个世界的等级也就越高。 九幽之地的月光，来自于八修世界，八修世界的月光，又来自于七伤。 ——而七伤的月光，自然来自更高的世界。 每个世界中，都有绝世天才，但是他们的上限并不相同，这便是世界的限制。 像洗髓洞这种地方，是因为空间的特殊性，偶然得到了来自于更高世界月光的偷渡，这便是进入洗髓洞之人修为境界乃至于身体状况都能大幅提升的原因。 “不过……很快也就不需要这地方了吧。” 沈振衣淡然微笑，忽然伸手一花，从虚空之中开出一朵四瓣花来，被风一吹，花瓣飘零，飘飘荡荡落在四个女孩子都头顶。 “你们都运功之法，太过粗陋，吸收月眼真气的速度不足。” “如今我传你们九玄渡吞吐法，可以将你们吸收月眼真气的速度加快千倍！” 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还有占了大便宜的梵天女用心感悟，果然发现有一套神奇而霸道的吸纳功法心心相印，稍一运转，便发现月光拼命地涌入体内，在那一瞬间，四面空间的星光闪烁，甚至头顶的月眼都黯淡了几分！ “好厉害！” 楚火萝惊呼道：“这是这般吸纳，我们身体能否承受得住？不怕神光崩碎么？” 龙郡主则是注意到了天空的变化，忧心忡忡道：“我们如此吸纳，洗髓洞能撑得住么？” 沈振衣淡然一笑：“以后，也就不需要洗髓洞了，你们将之吸光，最好不过。” “至于……” 他瞥了一眼楚火萝：“如果自己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便是基础打的不够牢靠，平日里苦功下得少了。” “炸了之后，不要说是我的弟子。” 师父你也真够冷酷！ 楚火萝心中哀呼，只苦笑道：“不会炸，不会炸！我们的基础都好得很，请师父放心！” 第七百五十五章 没……没了 月光倾泻如洪水。 如果没有亲眼目睹，很难想象那种奇异的景象。 四个女子各据东南西北，月眼如瀑布垂下，洒在她们四个人的头顶。沈振衣站在月华中央，衣袂飘飞，犹如神仙中人。 洗髓洞中风云动。 洗髓洞外，即使隔着庞大的禁制阵法，韩山神与翠观音也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 “这是怎么回事？” 韩山神狐疑地回头张望，云山雾罩，什么都看不见。 “动静有点大啊……”他瞟了翠观音一眼，有些心虚。 毕竟……人是他同意放进去的。一般来说，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但万一呢？ 翠观音冷冷地看着他：“若是洗髓洞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想想怎么与历代祖师交待！” 她担忧地看着洗髓洞入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韩山神找来这些人再不靠谱，总不能把天生的洗髓洞给弄坏吧？ 洗髓洞是天生灵地，因为空间裂缝的原因独得三分月光，古武一脉找到了这一处宝地，才能够屹立不摇。 历代弟子进入洗髓洞的不少，但是里面的动静能够影响到外面的……好像还是第一次。 当然，这也是第一次同时有这么多人进去。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她也无法预料。 只要……别把洗髓洞玩坏了就算了。 翠观音叹了口气，只觉得脑壳子疼。 咔嚓。 突然，耳边传来了轻微的碎裂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的高手五感何等敏锐，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翠观音一悚，转头问道：“什么声音？” 韩山神蹙眉，不安道：“可能是山石碎裂……” 翠观音冷哼道：“此处原本便有天生禁制，空间乱流，再加我古武一脉历代祖师加固，连一片树叶都坚硬如铁，若无外因，怎么可能山石碎裂？” 韩山神一怔，心知翠观音所说是真，两人不约而同，不安地回头望去。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光如同江水一样汹涌而出，照亮了半边天际。翠观音与韩山神两人猝不及防，被光压逼得向后飞出，狼狈之余，心中大骇！ 那爆炸的方向，分明便是洗髓洞禁制的中心！ 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光芒爆炸的最深处，有四道身影，各自盘坐，长发飞舞。 楚火萝。 紫宁君。 龙郡主。 梵天女。 “她们这四个……” 韩山神骇然，这四人的神光雄浑无比，如有实质，连接天地，与那耀眼的月光几乎融为一体！ 进入洗髓洞之人，确实能够得到足够的好处，出来的时候会有长足的进步，但进步到这种程度…… ——韩山神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人身后，沈振衣施施然步出，他仍然与进去之前一般无二，温润如玉，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对着远处的韩山神略略点头。 “不好意思，洗髓洞已经不复存在了。” “什么？” 翠观音发出了中年妇女的尖叫。 作为一个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的高手，她的修养和养气功夫，一般让她不至于如此，但是此人这种平静的语气与发生的事实，让她无法接受。 什么叫……洗髓洞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能不能不要说得好像是打碎了一个碗那么轻松啊！ 韩山神苦着一张脸，陪笑道：“沈三公子，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洗髓洞怎么可能不存在？” 这是天生的灵地，是空间裂缝，是七伤世界中唯一能够吸收更高级别月眼真气的一处地点，怎么会不见？ 沈振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思忖道：“从技术上来说，是因为洗髓洞中几人吸纳月眼真气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原本的空间裂缝无法支撑，最后坍塌枯竭断裂，导致洗髓洞与上界的链接中断。如果说得精确一点儿，洗髓洞这地方还在，但是它与上界月眼的通道，已经完全堵塞，也不可能恢复了。” 谁要听你技术上的解释！ 韩山神额头青筋直冒，这都是什么鬼，空间裂缝还能坍塌，自己怎么不知道？ 耀眼的光芒散去，徒留一道虹桥，在刚才那光芒爆炸之中，原本锁住洗髓洞的阵法禁制也被蒸发得一干二净，韩山神不敢相信，扑向虹桥，一跃而入，果然没有感觉到任何阻碍便到了底。 “空……空的……” 他茫然四望，虹桥四面原本应该有星光闪烁，头顶应该有不落的月眼，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洗髓洞，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道：“杀千刀的呀！洗髓洞怎么就毁了！这让我怎么有脸去见历代祖师！这是天要亡我们古武一脉！” 古武一脉能够存在，洗髓洞的作用不可或缺。 之后就算能够得到沧澜秘库，没有洗髓洞的灌顶和提升，缺乏基本盘势力的古武一脉，在玄天城的高层竞争之中又怎能站得住脚？ 翠观音奔来一看，果然洗髓洞无影无踪，月眼真气消散无踪，她恶狠狠地瞪着沈振衣，厉声喝道：“沈三公子，你这可得给我们古武一脉一个交待！否则的话，我们决不能善罢甘休！” 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态度一定得狠，无论如何也得先咬着沈振衣，否则谁能为这事儿负责？ 沈振衣却并不在意，耸肩道：“洗髓洞确实是毁了，我也没办法再赔你们一个。”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不用多久，大家也就不再需要洗髓洞了。” 韩山神与翠观音面面相觑，这沈三公子是想耍赖？什么叫大家都不需要洗髓洞了？洗髓洞七伤世界任何人都有绝大的帮助，无论是谁能够沐浴吸收更高级的真气，都能够改善体质提升寿命增长修为，怎么可能大家不需要了？ “沈三公子，这真的不是开玩笑。” 韩山神眼中含泪，苦笑道：“你若不能给我古武一脉一个交代，恐怕我与翠观音这两条老命，都得交待在这里。” 这关我什么事！ 翠观音炸毛，瞪了韩山神一眼，心中却茫然悲凉。 就像韩山神说的，这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就在这时候，梵天女忽然嘤咛一声，头顶一道神光直冲天宇！ 第七百五十六章 神人境第八重? “神光化育，乔木冲天！” 韩山神失声惊叫，连嗓子都哑了，他手指颤抖着，老泪纵横。 ——神人境第八重！ 这是神人境第八重之相啊！ 神人境修行，便是以自身真气与天地元力相结合，成就神光的过程。初期神光无形，不过薄薄一层，其后逐渐生长增厚，可幻化各种形状，不过这只是幻形而已。 等到神光大成，便是化树之形，可成就冲天乔木，以成登天之途！ 当今之世武道衰微，神人境第九重的高手不见踪影，但神人境第八重，便是神光化树从此刻汲取天地无穷无尽的力量。 传说之中，神人境第七重向第八重转化的时候，便会出现化育异相！ ——韩山神听过许多次，想象过许多次，但怎么也没料到第一次亲眼目睹这异相，竟然是一二后辈梵天女！ 她原本揠苗助长，根基便不稳，数十年内能够进入神人境第七重仅仅是进了洗髓洞一次，居然能到达这一地步！ 一时之间，韩山神与翠观音甚至忘了洗髓洞被毁一事，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未经方尖塔修行而出一位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这对玄天城中的格局会是何等颠覆？ 翠观音冲到梵天女面前，惊喜交加道：“你突破神人境第八重了？” 梵天女有些发懵，老老实实摇头道：“还差一层窗户纸，不过……感觉是快了。” 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沈三公子让她们拼命吸不要怕炸，然后一挥手，然后她们没炸，洗髓洞炸了。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距离神人境第八重只有一线之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山神捶胸顿足懊悔不迭，早知道洗髓洞能培养出神人境第八重的高手，他这回就算自己争不到也得把弟子给加塞进去，怎么会给了灭生堂的人？虽然是两派友好的见证，但这份大礼也太大了！ 下次还有这种事，一定还得拖上沈振衣——不对！ ——不可能有这种事了。 韩山神忽然反应过来，洗髓洞已经毁了，这种让人突破到神人境第八重的可能已经没了。 他更心痛了。 原本洗髓洞就可以说是古武一脉的命根子，如今它能够制造出神人境第八重高手，那还不是至宝中的至宝？自己怎么犯了糊涂，和人就换了九大秘剑而已？ “沈三公子……” 他涕泪交流，凑到沈振衣面前，“虽然你能用洗髓洞给我们培养出一个神人境第八重，但这也不是说以后就不需要洗髓洞了……” 以后的弟子该咋办？ 就算你沈振衣给面子帮忙塑造了一个准神人境第八重，那也不够赔！ 话音未落，就见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三人身上神光突起，化作光树，疯狂生长，刹那间便冠盖亭亭！ 这是…… 韩山神彻底傻了眼。 这……这不是一个准神人境第八重，是四个！ 沈三公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或者说……他是怎么毁了洗髓洞的？ 看着韩山神与翠观音如痴如傻的表情，沈振衣微微一笑道：“实在抱歉，洗髓洞乃天地生成，我是还不了你们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很快，你们就不再需要洗髓洞了。至于她们神光化树，根基未稳，虽然只差半步就能踏入神人境第八重，但还需磨砺一段时间，你们不必谢我。” 谁要谢你！ 韩山神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洗髓洞的珍贵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但一个神人境第八重高手对于古武一脉和灭生堂来说，都有极大的价值。 另外……他也是识时务的人，对方虽然没撂狠话，可是身边站着三个接近神人境第八重的女弟子，就算是要翻脸动手，恐怕他和翠观音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更何况，三个女弟子加上根基浅薄的梵天女都能突破到如此境界，那么原本就号称大剑客的沈振衣，此刻到了何种程度？他收敛神光，并未展现，但说不定已经神树通天呢？ 韩山神越想越是恐怖，不自觉便赔上了笑脸，但又语气沮丧道：“沈三公子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敢多说，只是洗髓洞实在是我古武一脉至宝，如今就这么毁去，公子单凭几部剑谱，实在难让我交待……” 回想起来始作俑者还是自己，要不是贪图九大秘剑，他也不会擅作主张答应沈振衣带弟子入洞——可是但凡古武一脉中人，受到这种诱惑怎么可能不答应？ 为今之计，只有装可怜。 沈振衣笑道：“你也不必如此，毁了洗髓洞虽然无伤大雅，不过我总会给你们古武一脉一个交待，不必担心。” 翠观音拉着梵天女，心中情绪翻滚，如果没有梵天女突破，那她就算是心中畏惧，今天也得争一下不行。可是如今她的弟子境界反过来已经超过她了，她也就有了下台的阶梯，看着韩山神纠结，心底反而有些好笑。 她也觉得很奇怪，洗髓洞毁了这么一件大事，居然就让沈三公子这么轻飘飘带过。 她看了看身边头顶神树灿烂的梵天女，叹了口气。 禁地之外，阿秽忽然浑身战栗。 她感应到了楚火萝等人的气息。 ——如果说以前她修为与这几人相当，真格动手有把握能取她们性命，那么现在，她们突然又将自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作为沈三公子的弟子，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这么占便宜。 她咬了咬嘴唇。 杀死沈振衣这个任务，恐怕是永远都无法完成了。组织对失败者只有一种处理方式。 那就是—— ——死！ 阿秽感觉到了背后传来的凉意，她是最出色的杀手，但能够杀她的人还是如过江之鲫。 她并不害怕死亡，只是迷惘而困惑。 在与沈振衣相处的过程中，她体会到了另一种生活方式。 是与她那种丑恶与杀戮充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充满了温情与阳光的世界。 她开始有点恍惚和动摇。 ——她知道这才是她最大的罪。 第七百五十七章 背棺少年 古武一脉的高手很苦恼。 “毁了洗髓洞，换来一个神人境第八重的种子？” 这笔帐怎么算，不管是翠观音还是韩山神，都没法把握。他们觉得好像是亏了，但看沈振衣的态度，又仿佛是他们古武一脉占了便宜似的。 不对不对不对！ 韩山神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被沈三公子给洗脑了。 “总而言之，还是要请三公子稍微留下，等我们老头子来……” 这事儿，已经不是韩山神能够解决。 老头子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什么事都不肯出马，但洗髓洞破这种大事，身为古武一脉外门之主，怎么也该露面了。 “无妨。” 沈振衣淡然点头。 “见见他也好，这几日左右无事，我们便在山中等待，刚好让弟子们稳固一下境界，否则这神光之树虚浮无形，没什么用处。” 别人家弟子能够神光化树，成为神人境第八重的种子，师父一定是当宝贝一样捧在掌心。沈三公子却似乎还不甚满意，对三人挑剔一番之后，让她们自去修行，连夸赞都没有一句——这让捧着梵天女的翠观音与韩山神都瞠目结舌。 “他到底是什么境界？” 翠观音私下问韩山神。她安排执事带着沈振衣与三名女弟子到山中别业休息，仍旧是满腹疑惑。 韩山神苦笑：“说实话我看不出来。” 之前他觉得沈振衣也就是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与他动手或许略胜一筹，但那也是剑法上武学上的领先，但是洗髓洞一行，他三个弟子都凝成了神树种子，这个当师父的难道还不如？ ——这绝不可能。 问题就在于，他们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沈振衣一样凝聚神树，那他反而放心，毕竟神树种子代表着未来的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这样的人物古武一脉中也不是没有，更不要说方尖塔中那些老前辈。 可是……看不出来，就让人觉得恐惧。 “说他像是朱解、渊尉犁，实在是太小看他了。” 韩山神叹气，又忍不住自夸道：“幸好老夫我当机立断，与他打好了关系，否则的话还麻烦得很。” 翠观音白了他一眼道：“如今洗髓洞毁了，还不知道老头子要动多大火气，是福是祸，难说得很。” 韩山神哑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这老头子的脾气……他也摸不准。 也好，让这两个摸不准的人，自己去解决吧。韩山神自我安慰。 山谷之中，胡琴声悠扬。 一个白发邋遢道人漫不经心地行走于道中，一把胡琴悬于头顶，在神光拨弄之下，自动奏出音乐。 在他身后，一个红衣俊美少年背着一口硕大的棺材，脚步沉重地跟随。 “师父，为什么我们突然要回去？” 背棺少年面色阴鸷，开口询问。 他跟随着师父游历天下，正是修行大增之时，突然师父说要回去，中断了这一段修业之旅，让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得劲。 老道人咧开嘴笑了，皱纹如菊花。 “你的机缘断了，我们当然得回头去看一下。” “我的机缘？” 背棺少年面色微变，蹙眉道：“师父你不是说过，我只要进洗髓洞一次，便能突破神人境第八重，成为独一无二在方尖塔外就突破这个境界之人么？还有谁能断我机缘？” 他头顶神光泛起，化作一棵乔木虚形，晃动不止。 神光化树！ 神人境第八重种子！ 他是古武一脉老头子倾心栽培，砸下去无数资源的嫡系子弟，也可以说是整个玄天城年轻一辈的最强者。 老头子曾经估算，经过这一次修业之旅，凝聚成神树种子，再入洗髓洞精炼，便有突破神人境第八重的可能。 然而…… 老道人目视远方，面无表情，良久才咳嗽道：“不巧的是，刚刚韩长老与翠长老紧急传讯，说洗髓洞毁了，不存在了。” 什么鬼！ 背棺少年一蹦三尺高，咬牙切齿道：“老头，你可是说过，保证我能入神人境第八重，我才信了你的邪，跟着你周游天下，背着这神棺，吃了多少苦头，你现在告诉我不行了？” 这棺材沉重无比，即使是神人境高手，也会背得筋疲力尽手脚麻木，更不用说老头子的训练修业都是突发奇想，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在行事。 少年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快熬完了。 现在告诉他，目标已经无法实现？ 开什么玩笑？ 老道人尴尬挠头道：“也不是不行，只要日后你进入方尖塔，有方尖塔中的月眼真气泄露，你一样可以突破神人境第八重，如今你的根基已经够厚……” “那我要你作甚！” 背棺少年勃然大怒，跺脚裂地，忽然发狂，转身就跑。 “要入方尖塔成就神人境第八重，我怎么可能做不到，何必要跟着你背这破棺材！” 刹那之间，他就已经奔出百里之遥，奇怪的是，即使他口中厌恶，但到底也没有扔下背上的棺材，只大喊大叫，发泄不满。 白发老道人停了胡琴，看他的背影，无奈叹息。 “你静一静也好，这种变故，实在未曾料到。” 这徒弟突然发疯也不是第一次了，这种苦训之下，心理变态实属正常，不会有什么大事，以往的经验，只要几天功夫，他自然就乖乖回来了。 现在他要担心的，还是洗髓洞。 老道人目射精光，远远望着迷雾中的山谷。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毁了洗髓洞？” 他想不通。 只能大踏步袖手而前，得去亲眼看看。 而背棺少年飞奔许久，慢慢缓下脚步，心中仍是愤恨不已，气喘吁吁，只觉得背上的棺材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婚，越发不爽。 “可恶！” 他咬牙切齿，一腔怒火，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小兄弟，暂缓脚步，你背着这凶棺却要去向何处？” 在他背后，传来幽幽之声。 背棺少年一怔，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儒雅中年男子骑着一只鹤，悬停于空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乃弃剑山庄沈白鹤，看小兄弟面有黑气，恐有血光之灾，特来解救。” 那中年人淡淡开口。 第七百五十八章 先下手为强 “我？” 背棺少年嗤笑一声：“你别装神弄鬼，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会有血光之灾？” 他雄赳赳气昂昂，一掌拍下，把地面拍出一个大坑，尘埃腾起，树木飞散。 老头子钦点的接班人，年轻一代中的最强者，谁能给他血光之灾？ 沈白鹤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大洞，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你是古武一脉武老人的亲传弟子风火棺，也知道你的修为已经到了神光化树，距离神人境第八重只剩一线之隔。” “但，那又如何？” 这还不足以自保。 他目光如鹰隼，在背棺少年身上转来转去，少年被他看得心里发麻，大喝道：“你看什么？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来历？” 沈白鹤一口道破他的身份，倒是让风火棺吓了一跳。 风火棺原本是玄天城中的武道天才，后来被武老人看中选为弟子，背上了这一口灾厄神棺，便销声匿迹，一直随着武老人修行。 这几十年中，他居无定所，亦未扬名，应该没什么消息流传在外。 这人怎么会知晓？ 他自称是弃剑山庄沈白鹤——这又是什么鬼地方？风火棺完全没有听过。 “我是什么人，风少侠日后自然会知晓。” 沈白鹤淡淡回应。 “现在的关键，是你恐怕未必会有日后。” 他语气很欠揍，但却带着一股瘆人的凉意。 风火棺坐了下来，倒是有几分好奇：“你既然知道我是风火棺，是武老人的弟子，修为也是方尖塔外第一，那有什么人可以伤得了我？” 方尖塔中人只求武道至高，不会干涉玄天城行事。 除了那些老不死之外，风火棺想不出来有谁能够对他造成威胁。即使是他师父，或者是元老派、皇族派乃至于灭生堂、兽心人的高手，他未必能胜，但别人也绝取不了他的性命。 沈白鹤摇了摇头：“风少侠太自信了。” 他屈指算道：“如果是以前，或许风少侠说得对，能够凝结神树种子的，也不过就是那几位老人家，他们不会来杀你，便是与你动手，也顶多是挫折一下你的锐气，凭你的修为和这一口灾厄神棺，想要杀你，难上加难。” “不过现在，却不同了。” 沈白鹤老神在在，轻轻叹气。 风火棺挑眉：“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有人毁了洗髓洞，他只要再精炼神光，夯实基础，便有机会突破神人境第八重，那时候便是方尖塔外无敌手。但就算没有洗髓洞，风火棺也不觉得会出现什么人对他有生命威胁。 沈白鹤道：“你可知在下有个弟弟，弃剑山庄沈三公子沈振衣？” 风火棺一愣，这个名字他当然是听过的。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武老人还老提及此人的名字，甚至拿他来讽刺自己的修行速度。 此人是下界斩月飞仙而来，短短几年功夫，便已经修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剑法高明之至，人称堪比朱解、渊尉犁。武老人常说，如果早遇到这样天资的人，便不会收风火棺了，这话常把风火棺气得吐血。 这个人是对面这个沈白鹤的弟弟？ 风火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冷哼道：“我听过此人，但那又如何？他的剑法再高明，神光凝聚也绝非一朝一夕之日，他若不能凝成神树，就绝不是我的对手！” 神人境第七重巅峰，到第八重种子，其实不过一线之隔。 但这一线却是要命的。 风火棺扛着灾厄神棺这么多年，便是要借着煞气磨砺，早日将神光提纯，成就神光之树。在化树之前，他简直就是被师父虐待了几十年，花式吊打。不管他武学多高，剑法多精，都是一样。 而等到凝结神树，他想要报仇的时候，老不死的就学乖了，只对他和和气气，再也不抬手就打。 他也知道，真打起来，自己或许还不是那老奸巨猾家伙的对手，但已经不会一味落后，想要脱身，也容易得很。 所以在这世上，或许就是他最明白这两个小境界之间巨大的鸿沟。 沈振衣若是不能凝聚成神树，一样是被他吊打的命！ 这就是他自信的来源。 “几天之前或许他真的没有凝成神树。” 沈白鹤微微一笑：“不过风少侠的消息不够灵通，就在不久之前，沈振衣以九大秘剑换取进入你们古武一脉洗髓洞的机会，不但让三个女弟子都神光化树，还毁了洗髓洞，断绝了风少侠的前进之途！” 沈振衣用九大秘剑换取进入洗髓洞的机会，这一点弃剑山庄之人有机会知晓，沈白鹤打探到消息也不奇怪。 但——洗髓洞毁去不过是刚刚之事，连武老人也是才接到传讯，风火棺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这是古武一脉的机密，岂能轻易为人知晓。 沈白鹤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风少侠只要想想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行。” 他盯着风火棺，挑拨道：“我这个弟弟我最了解，他最是谨慎小心，不留后路。既然毁了洗髓洞，毁了你的机缘，定然会怕你出手报复，所以反而会先下手为强，来杀你。” 他顿了一顿，又笑道：“你想一想，他连三个女弟子都能培养成神光化树的种子境界，自身修为，又会到何等程度？他要暗中杀你，你可真的是跑不掉。” 风火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嘴上说着不怕，心里却还是有点发毛。 他咳嗽一声，反问道：“你不是沈振衣的哥哥么？你为什么要泄露这个消息？若是我早做准备，你弟弟可杀不了我！” 有心算无心容易，正面对战，风火棺自忖就算没有胜算，至少可以保住性命。 他其实是个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宅男，心里已自怂了。 “那可说不准。” 沈白鹤语气冷厉：“我便是吃了这个弟弟的亏，知道他的厉害。” “他若想要杀你，你躲是躲不过的，唯一的机会，便是趁着他还没有达到巅峰，更早出手！” 风火棺愕然：“你是叫我……先杀了他？” 第七百五十九章 永远自信 这个哥哥可够狠啊！ 风火棺的目光在沈白鹤身上滴溜溜乱转，心中怀疑两人的关系。 他虽然不太了解世事，但也会担心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沈白鹤泰然自若道：“你不必担心，吾弟害我极深，我与他不共戴天。你只要稍微打听打听，便能知道端的。” 从九幽之地到八修世界，一直到这七伤世界，谁不知道他这个倒霉哥哥？ 弃剑山庄弟子小声议论，他听在耳中，只不作声而已。 风火棺信了，抱以同情：“有个坑哥的弟弟……真是倒霉！” 他用力拍了拍背后的棺材，咳嗽道：“行吧，不管怎样，他既然毁了洗髓洞，坏了我再进一步的大事，我本来怎么也得找他讨个公道。他若要害我，那我也就不客气！灾厄神棺之前，从无活口。” 千百次的战斗与修行，让风火棺有站在年轻一代巅峰的自信。 沈白鹤只微笑。 “总之你当心就好。”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风火棺道：“沈振衣数日之内，必从此返还，你与他相斗，若是吃亏并且不死，可查看此宝，或有收获。” 风火棺伸手一抄，只见是颗黑黢黢的珠子，入手冰凉却不知是什么材质，不耐烦地踹入怀中，冷笑道：“你这人说话真是不好听，我岂能吃什么亏？你既然说他会从此经过，我便在此地等着，看那沈振衣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角色！” 沈振衣名声极大，他本身就不大福气，认为当世年轻一代，完全是因为自己被灾厄神棺压制不得出世，这才会让竖子成名。 然后又听说此人毁了洗髓洞，那当然是心中不忿，更先入为主地厌恶。 如今被沈白鹤一挑拨，对沈振衣的敌意更深，何况沈白鹤话里话外，总说他不是沈振衣对手，风火棺怎能忍得？ 就在此地，与那沈振衣一战，好好给他个教训！ 风火棺骂骂咧咧，将背上棺材往山头竖着一顿，自己跳起来盘坐其上，翘首等待。 沈白鹤知他不信邪，阴恻恻一笑，一拍胯下鹤头，那鹤鸣叫一声，展翅飞去。 洗髓洞外，还在僵持。 韩山神与翠观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沈振衣就这么走了，但他又知道如果沈振衣想走，他怎么也拦不住。只能巧舌如簧，哄着劝着，期待沈振衣能够多留一会儿。 沈振衣无所谓。 他只等着楚火萝几人将新得的真气凝实，顺便见一见古武一脉的主事人，也无妨。 反正……不管这是古武一脉第几代的传承，他们既然保持当初向武之心，便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七日之后，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的神光终于凝练，化作树形不再顶天立地的庞大，更像是一株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小树苗，潜力无限。 这算是修炼成功了。 只要假以时日，神树长大开花，便能够成就神人境第八重，此后一路坦途，并无阻碍。 梵天女的进度稍慢，但只要花几个月的功夫闭关，也能够到这一步。之前亏欠的根基慢慢补足，差得也不算太远了。 沈振衣等了七日，诸事已毕，准备要走了。 然而古武一脉的老头子，却到现在还没来。 “怎么办？” 韩山神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动，向翠观音讨主意。 本来以本门心血秘法将此事禀告之后，老头子回讯说即刻赶来，但现在过了七日，却没有新的音讯传来，韩山神再发密信，也未得到回复。 “还能怎么办？” 翠观音也一筹莫展：“再留下去，就真成仇人了……何况，硬要留也留不住。” 她叹气不停，古武一脉中就没个靠谱的人，韩山神这老顽童就罢了，连老头子居然在关键时刻也靠不住，以后看来只能依靠弟子。 翠观音看着梵天女头顶展开枝叶的神树，神色渐趋平和。一开始的震惊与愤怒已经消散不少，此时更多考虑的是现实与利益。 洗髓洞已毁，便是杀了沈振衣也弄不回来——更何况他们未必有本事杀人。 一个神人境第八重种子梵天女，抵不过洗髓洞的损失，但再加上沈振衣的承诺，或许能够扯平？事到如今，弱势一方那又能怎么办？ 本来指望着老头子回来再讨价还价一方，多要点好处，现在也是一场空。 眼看天色将暮，沈振衣的耐心也越来越少，韩山神察言观色，只能咬咬牙上前道：“沈三公子，本来出了如此大事，我们都做不得主，只能请老头子来处理。奈何他老人家俗事缠身，到现在尚未回返，我们也不敢屈公子之身继续等待。公子若无闲暇再等，不如便先回去，等我们老头子回来之后，我们再去拜访……” 沈振衣确实打算走了。 他本来也不是在等古武一脉之主，只是等三个女弟子完成修业而已。 如今事情已毕，那天地之大，又有谁能够强留他？ 古武一脉之人识情知趣，他当然也不必撕破脸皮。抬头看着天上月眼，便笑道：“也好，时机渐近，我也该回去准备准备。总之我给你们古武一脉一个人情，算是给洗髓洞的交待。” 沈振衣带着楚火萝三人离开山谷，韩山神与翠观音恭谨送出，不敢留难，直到走远了，楚火萝才松一口气道：“我以为这次怎么也得打起来，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能客客气气……” 借人家的宝地修炼，结果把宝地彻底毁了这事儿，大概也只有师父能干得出来。 而且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洗髓洞的作用，顶多也不过只有三年而已了。” 沈振衣坦坦荡荡：“用三年之地，换我一个人情，他们古武一脉是赚大了。若不是看在故人的情面上，又何必如此客气？” 他行事随性，哪里会在意那许多。 在他眼中，洗髓洞本来也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而已。 早知道师父会这般说，楚火萝哑然失笑。 ——师父，永远都是这么自信！ 第七百六十章 我们来玩玩 数日之间，沈振衣飘然御风而行。 忽然有一日路边见有白雾飘过，漫不经心：“天机剧变，有人终于想要动手了。” 越是接近结局，总越有人蠢蠢欲动。 楚火萝惊讶道：“什么人？难道是阿秽？” 她警惕地目光投入阴影之中，阿秽臭着脸从隐匿中浮现出来，冷冷道：“如今我要杀你们三个都不容易，何况是沈三公子？” 这三个女孩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初见之时，她还可以随意碾压，到了现在，这三人头顶神树放光，早已后来居上。 ——阿秽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就神树，跨入神人境第八重的。 ——这是她的“父亲”亲口告诉她的。 为了成为最强大的杀手，她已经放弃了未来的潜力。 这也就意味着，过了这个转折点之后，她与楚火萝三人的距离会越来越大，越来越远。 就好像是命运的交叉线。 她总觉得有些恍惚。 “不是你……” 楚火萝警惕地看着四周：“师父，还有什么宵小敢对你出手？” 白雾浓厚，即使是她，也看不出背后有什么东西。 沈振衣却只是微笑。 他的目光投向雾气深处，摇头道：“暂时还不是这里，只是有人耍花样而已。” 楚火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待要再问，师父却已经飘然往前。她心中一动，感觉到前方有浓厚的杀机，赶忙追上，护卫身旁。 前方，一座无名高山。 郁郁葱葱，峭拔直立。 山巅之上，却架着一口棺材。 棺材的顶端，站着一个红衣的俊美少年。 风火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不过当他看见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个神树种子……” 他的眼中闪着怒火：“所以……就是你们偷了我洗髓洞的机缘吗？” 回声震荡，四面回响。 扑簌声中，空气凝结为晶莹的雪珠，代表着他的愤怒。 “这又是谁？” 楚火萝回头问沈振衣。 “不认识。” 沈振衣摊了摊手。 这世上总有莫名奇妙来找麻烦的人，即使是沈三公子，也不可能都认识。 师父都不认识，那肯定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楚火萝修为初成，本来正志得意满之际，便不屑昂头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阻路？你既然知道洗髓洞，应该是古武一脉中人，师父不与你们为难，快快退去吧！” 今年洗髓洞的正主儿是梵天女，与她们一起吸纳月眼真气，已经给过补偿了。师父也答应了给古武一脉一个人情，还想怎样？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混好处不成？ 风火棺大怒，跺脚道：“吾乃天下第一风火棺！你们以为吸纳了一点儿洗髓洞的真气，便能与我抗衡？真是找死！” 那个沈白鹤说的没错，这些人实在可恶！ 楚火萝失笑道：“在我师父面前自称天下第一，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她回头对龙郡主摇头：“无事，应该是遇到了自以为是的小孩子。” 这种小子，教训一顿就好了。 风火棺气得七窍生烟，恼道：“我这未来的天下第一，乃是方尖塔中老前辈亲口许的！” 他修行多年，得方尖塔许为将来的第一人，心高气傲，楚火萝看不起他，叫他怎么能忍？ 楚火萝叹气怜悯道：“不说这未来的天下第一是不是就哄哄你，便算是真的，你现在也不是什么天下第一。实际上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只有我师父才是天下第一，你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年轻的时候总会自以为是，像楚火萝一般从小就知道抱大腿的天才，那可是万中无一。 对方既然是古武一脉中人，脑子又有点不太好，那就不与他计较，放他一马让他自己离去，也就是了。 风火棺面色越来越沉，不耐道：“是不是天下第一，打过才知晓。既然你说你师父厉害，那就接我一招如何？” 他觉得和这些人扯嘴皮子实在是浪费时间。 反正他们毁了洗髓洞，便是死罪，那干脆一拳打死算了！ “要打？” 楚火萝眼睛一亮，她刚刚将修为提升到神树种子，还没有机会出手，正自手痒，没想到有人送上门来。便笑着回头请示沈振衣道：“师父，此人大概是古武一脉弟子，出言不逊想和我们动手，要不我下去教训教训？保证不打死他。” 古武一脉提供了不少好处，就算谈不上盟友，那也不是敌人。楚火萝乖觉，知道沈振衣的意思，当然不会随意杀人。 沈振衣远远看了看风火棺，目光在灾厄神棺上一扫而过，淡淡道：“也好，反正你也杀不了他。不妨你就试试，看看这一世的未来水准如何。” 楚火萝大喜，执剑跳下，对风火棺道：“我们来玩玩！不要怕，你很快就知道天高地厚了！” 风火棺双眼冒火，咬牙道：“真是不自量力，也好，我先杀了你，让你师父看看，靠着洗髓洞月眼真气强行拔升的神树种子，与真正的人道希望未来，有多大的区别！” 他伫立于棺材之上，傲然不动，等着楚火萝攻上来，头顶神光涌现，化作一棵大树，枝叶抖动，沙沙有声。 “哎哟！” 楚火萝轻呼一声，略有诧异：“你竟然也凝聚了神光之树？” 这是神人境第八重的基础，只有神光化树之后，才能慢慢生根发芽，顶天立地，突破人道障壁，成就神人之路，也就是神而明之的第八重境界。 以玄天城中的真气情况，寻常人在巅峰期得积累个千年，才有机会种下这神树的种子。 要不然的话，便只有靠洗髓洞或是方尖塔这种特异所在。 洗髓洞已经毁了，这少年应该也没去方尖塔，他是怎么修成这神树种子的？ 楚火萝心中发毛，知道自己是遇上了一个硬点子。 不过输人不输阵，她照样是轻叱一声，长剑斩出，化作一片银光。 元磁之力，笼罩四野。 四面的树木泥土，连根拔起，悬浮与空中！ 第七百六十一章 棺中藏白骨，化为云中龙 楚火萝的修为提升很稳。 从九幽之地跟随沈振衣开始，她的升级就一直是一条平滑的曲线，只要沈振衣觉得需要她提升的时候，她自然就能升一个境界。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修为不扎实。 也不意味着她不努力。 实际上与龙郡主一样，她总担心自己会太落后而被师父放弃，所以嘴上不说，暗中却不知道下了多少苦功。 从进入七伤世界以来，她感悟各种高妙剑法，以师父所传元磁剑法为根基，融合九大秘剑，直至今日，终于自成一家！ 就如同头顶的神树一般，万法融为一炉，已成自家气象。 “这剑法……” 风火棺面皮微微一动。 他自然看得出来，这剑法的不凡之处。 原以为这些人揠苗助长，就算是借着洗髓洞的月眼真气，一举凝结神树种子，必然根基浅薄，武学不过如此。没想到这人的剑法，竟然能够有此威势！ 一介女弟子尚且能够到此地步，那沈三公子之名，恐怕是名不虚传。 ——不过，一点用都没有。 他长笑一声，竖起神棺，在棺材板上用力一拍，就见一道浊气从棺材中飞出来，化作三千迷尘，一举将楚火萝的剑气笼罩其中。 “百转千回——迷红尘！” 朗声吟中，楚火萝陡然眼前一晕，身份变换，仿佛换了人世。 刹那之间，红尘弥渡。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就见一片迷乱繁华三千。 她似乎是自己，似乎又不是自己，刹那之间，仿佛一生。 “小心！” 龙郡主看出不对，在对方的剑光之中楚火萝竟然突然呆立不动，必然已是中招。她立刻拔剑，上前阻拦。 风火棺嘿然一笑，一丝不惧，手掌又在棺材上一拍。 “纷纷扰扰——乱世劫！” 风声呼啸，龙血玄黄。 龙郡主面前风物一片凄凉，昏暗寥落，只有从空中坠落的巨龙，发出不甘的悲鸣。 这是灭世之劫！ 她也呆住了。 紫宁君不动声色，飘然而前，手指挥动，剑光凛冽。 对面此人只用一口棺材，便压制住了楚火萝与龙郡主，修为深不可测。 不过……比之沈三公子，那还差得远呢！ 风火棺连挫二人，志得意满，见紫宁君出手，不以为意，又是在棺上一拍，大笑道：“枯涩寂灭——万载空！” 在紫宁君眼前，景象又是一变。 世界的一切，都在转瞬之间逝去，红颜化为骷髅，树木变作枯枝，只剩下一片天地茫茫真干净。 这是棺中三变的最强一招，陷入其中，仿佛千年万年都停留在枯寂之地，就算是不再受到额外的攻击，一般人的精神也承受不了。 风火棺胜券在握，得意洋洋。 “就算凝结神树种子，又能如何？年轻一辈的天下第一，只能是我！” 他放声长笑，冷不丁却见眼前剑光缭乱。 ——紫宁君的剑！ 她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剑光不停，直取风火棺的头颅！ 风火棺大吃一惊，狼狈急退，一猫腰躲在棺材之后，只听叮咚声响，刹那之间那口棺材上就不知挨了多少剑。 若是慢了一步，恐怕他身上已经开了几百个窟窿。 这怎么可能？ 风火棺不敢置信，从棺材背后偷偷探出头来观察紫宁君，怎么可能有人逃得过枯涩寂灭万载空？而且剑光全无滞涩之意，难道连阻碍对方一秒钟都没有做到？ 沈三公子微微而笑：“不过是不入流的幻术，要来对付紫宁，那还真是白日做梦了。” 就算是紫宁君的堪破真幻之眼不曾进化，要破了这幻术也不过易如反掌，尤其在洗髓洞中她的眼睛更进一步，没有一眼破招顺便瞪死风火棺，已经算是他命大。 楚火萝与龙郡主也恢复过来，知道自己受制于人，满面羞惭。 “你们退回来。” 沈振衣吩咐道：“你们修行的武学尚有破绽，不够圆满，所以会被幻术所乘。不必在意，这一场就让紫宁上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种种未曾见识过的特异武学，一时吃亏在所难免，沈振衣也不责怪。 “原来是幻术。” 龙郡主心有余悸，她当时为眼前的灭世大劫而震惊，过往的恐惧爬上心头，这才会被幻术有机可乘。 “幻术？” 风火棺大怒，双手挥剑，将紫宁君的剑光隔开，怒道：“我这棺中三变，极尽变化妙处，岂能与寻常幻术相提并论，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他觉得这是在侮辱他的高深武学。 沈振衣微微笑道：“若不是幻术，怎么会被我弟子的堪破真幻之眼轻松破之？” 这…… 风火棺哑口无言。 这女子的眼睛到底是什么鬼，居然连棺中三变的变化都影响不到她，甚至看到这种漫长的寂灭都一点都不动容。 ——难道在她眼中的世界，本来就是如此不成？ “就算能破我棺中三变，也决不能赢我！” 他冷哼一声，飞身跃起，落在棺材顶上，红衣舞动，剑气冲天。 “除了神棺，我还有神剑！” 只听咔咔一声，棺盖掀起一条裂缝，一道森寒的剑光飞起，化作白骨飞龙，在风火棺的身周围绕，凶煞之极！ 他本没有想到要出剑，棺中三变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的敌人。 出这白骨龙剑，已经是给这女子太大的面子了！ “棺中藏白骨，化作云中龙。” 沈振衣略略点头，“这藏剑之法，你倒是练得不错。不过这棺中藏剑，只有出剑第一次才最厉害，此后威力减弱，要重新蕴养才能抵达巅峰。” 他顿了一顿，又叹息道：“为你养剑的高人，是想要你用这白骨龙剑，去斩杀凶兽，救世救民，你却在此无谓动用，殊为可惜。” 如果在面对兽潮的战场上，这白骨龙剑一出，至少也能斩杀百万凶兽，让人族能够得到喘息的契机。现在随意用了出来，却是几年的心血全部白费。 沈振衣不为风火棺可惜，只为这白骨龙剑叹息。 风火棺恼怒：“我的剑，我要怎么用关你屁事？你莫非是怕了么？” 第七百六十二章 打不过，跑! “我来吧。” 沈振衣拍了拍紫宁君的肩膀，示意她退后。 “你做得很不错。” 风火棺的修为在玄天城确实可说不弱。 白骨龙剑既出，紫宁君大概不是对手。 能够不依赖洗髓洞与方尖塔，就靠着苦修与神棺凝结神树种子，找到神人境第八重的门槛，此人的天资绝非寻常。 只是……也不过就是天资而已。 沈振衣懒懒散散地站在三个女弟子身前，对风火棺淡然道：“洗髓洞已经毁去，不过我们也答应了必会给古武一脉一个补偿。你修行不易，还是速速退去为妙。” 白骨龙剑，是用来杀凶兽的。 不管风火棺本意如何，他的际遇必然是在未来的兽潮。 沈振衣当然会给他一个机会。 风火棺不屑一顾：“你刚才不是傲气得很么？见了我白骨龙剑，终于不那么嚣张了？” 他心底也有点担忧，未得师父允许，擅自出了白骨龙剑，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罚。 不过——反正洗髓洞也毁了，师父规划的晋升之路，到底成了梦幻泡影镜花水月，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沈振衣无奈摇头。 有些人就是不会好好听人说话。 “既然你执迷不悟……” 沈振衣沉吟道：“不管你是受是挑唆而来，那我就替为你养剑之人管教你一番吧。” 不过是个年轻人。 他并不在意。 风火棺却大怒：“你竟敢看不起我！白骨龙剑在此，你倒是试试这一剑！” 养剑十年，用在一时。 他能够感觉得到白骨龙剑中蕴含的巨大力量，这一剑出棺，他只觉得天地万物尽可斩杀。 区区一个沈三公子，如何在他眼中？ 反正用都用了，杀人又有何妨？ 白骨化龙，陡然膨胀，刹那之间，便见天地中充斥白骨，化作亿万龙群，嚎叫着向沈振衣扑去。 ——这本来便是斩杀千军万马的绝杀，对付一个人，未免有点割鸡用牛刀。 ——不过风火棺不在乎。 剑已出手，就是要出口气！ “可惜了。” 沈振衣再度叹息一声，并指轻轻一划。 “封。”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就在这一刹那，时光仿佛凝滞！ 漫天玉龙，僵立原处，一动不动。 随后，还没等风火棺反应过来，那些飞舞的白骨巨龙，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倏忽后退，转瞬间全都缩进了棺材！ ——也像是整个情景倒放，时间倒流一般！ 轰！ 万头骨龙进棺，棺盖轰然关闭，一个封字隐现。 白骨龙剑，封！ 风火棺呆愣愣地在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然是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用过白骨龙剑，但白骨龙剑之威，天下皆知，甚至可以说是对付强大兽潮的杀手锏。便是神境八重的凶兽，也要为此剑所阻！ 这一门秘法本已失传多年，得神棺之助，再加师父的悉心安排，才终于能够修炼成功。本意以此为阶梯，成就前人未曾达成的伟业。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绝世一剑，居然被人如此轻易的破去。 这个沈三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白骨龙剑，借龙魂之力沟通阴曹，可得幽冥之煞，只可惜七伤世界的真气浓度还是太低，阴曹共鸣弱得很。更何况你对白骨龙剑的掌控不够，我只要一字之令，就可破之，这样的剑法，你还是收起来吧。” 沈振衣淡然开口。 风火棺目光闪烁，咬牙切齿，忽然之间一拍神棺，身形嗖的不见。 跑！ 白骨龙剑都无法奈何这个男人，对面还有三个虎视眈眈的神树女弟子，这怎么打？ 没三两下就被迫光了底牌，风火棺精明得很，打不过，当然要跑！找师父出头，再来对付这个异种！ 他想得分明，当机立断，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楚火萝发怔，眼睁睁看他消失，这才恼笑道：“这孬种，得罪了师父，竟然就这么逃去！可恶！” 她刚才被棺中三变的幻境制住，觉得脸上无光，还想报复回来，谁知道对方居然脚底抹油跑了，真是胆小鬼！ 沈振衣意料之中，也不欲追拿，便摇头道：“不过只是小孩子不懂事，不必管他。” 他看了看风火棺刚才站立的山头，淡淡一笑。 风火棺刹那间飞出三千里，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心有余悸。 回头望去，只见一片白云苍狗，天际渺渺。 “他能够一瞬间将白骨龙剑封回去，便也能一瞬间出手杀我。” 风火棺这时候才觉得后怕。 他从未距离死亡这么近过。 一直以来他都是天之骄子，年轻一代的翘楚，哪里受过这样的挫折。 “师父……” 他口中喃喃自语，这时候才想起跟在师父身边的好处。 “不行，还是得找师父帮忙。” 他咬了咬牙，往洗髓洞遗址的地方飞奔而去。 洗髓洞处，翠观音与韩山神面对着胡琴老道人，也是愁眉苦脸。韩山神苦笑道：“老头子，沈三公子便是这么说的，你逼我也没用。洞中之事，你也可详问梵天女这孩子，他们也并未说谎。” 胡琴老道人正是这一代古武一脉之主，他悉心栽培风火棺，更喜欢最后以洗髓洞临门一脚，助这个弟子在方尖塔外突破神人境第八重。 ——这计划本已经完成了九成，谁知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居然在最后的节骨眼上，洗髓洞给毁了！ 他详细问了韩山神，也从梵天女口中知道长吴夜叛变之事，想来想去，确实也不能怪沈振衣。 这或许便是天意。 “这位沈三公子，到底何方神圣，竟然有此吸纳异能。” 胡琴老道人心里也清楚得很，长吴夜捣乱，不至于对洗髓洞产生什么致命影响，洗髓洞毁去的原因，还是因为沈振衣拔苗助长，以高一级的月眼真气，催生出四个神树种子来。 这一般人也做不到啊！ 他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正在此事，终于赶来的风火棺在外面哀声高叫：“师父，我被人家欺负了，你可要替我报仇啊！” 第七百六十三章 时间到了 “风火棺！” 韩山神吓了一跳，回头对胡琴老道人叫苦道：“你怎么把这个祖宗带出来了？” 古武一脉的祸害便是这个小兔崽子，韩山神也曾吃过他的亏。 他仗着一口神棺，加上出众资质，横行霸道，行事跋扈。要不是被胡琴老道人收服，古武一脉还不知要被他坑成什么样。 原以为这小子被老头子逼着闭关，至少也得两三百年不见。两三百年之后，韩山神自己也垂垂老矣，不必管这些闲事了。 ——谁知道他竟然这么早就出关？ 胡琴老道人苦笑：“他已经修成神树种子了。” 什么？ 韩山神瞠目结舌。 什么时候开始，神光化树这么不值钱了？千百年来，能够在方尖塔外修成神树种子的，顶多也就一俩个人吧？现在突然就有了，一、二、三、四、五个？ 韩山神看了看一旁沉静的梵天女，又看了看挑着没矛盾风火棺，想起沈三公子那三个女弟子，颓然一笑。 ——这个是他不理解的新时代了啊！ 翠观音却比他想得更多一点，面色苍白，涩声道：“如果说风火棺这小子未曾借用洗髓洞，便修成神树种子，那如果再给他在洗髓洞中修炼的机会，岂不是……” 岂不是有机会在方尖塔之外，短时间内便真真正正地踏入神人境第八重？ 这是何等惊人的结果？ 古武一脉将会拥有前所未有的优势。 然而……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洗髓洞已经毁了，风火棺的前程不能说是无路，但至少，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没错！” 风火棺跺脚大骂：“阻人道途，可比杀人父母！翠姨，你说我该不该找那个沈振衣理论？” 到现在他还是一肚子火，尤其是这一次理论的结果是惨败，他就更加的痛苦。这会儿跑回来，就是想让师父为自己出头。 ——至于韩山神与翠观音，他顶多把他们当成能够帮着说话的背景板。 “你去找沈振衣了？在他手上吃了亏？” 胡琴老道人回头瞥了他一眼，微觉诧异。 “以你的天资，加上这一口灾厄神棺，玄天城中能够胜过你的人可不多。就算是那几人从洗髓洞出来，同样练成神树种子，但你也不该吃亏。” 他之前以为风火棺是在胡搅蛮缠，如今听他的口气，倒像是真被人欺负了一样。 风火棺恼火道：“沈振衣有个弟子，眼睛古怪，能破我棺中三变；他本人更是猥琐，精通封印武学，能够重封我白骨龙剑……” “你动了白骨龙剑？” 胡琴老道人双眉倒竖，勃然大怒。 风火棺自知失言，白骨龙剑是师父亲自帮他封入棺中，指望日后他神树开花，一举横扫玄天城外大兽潮的秘密武器，本来是绝不该动用。 ——谁叫他恼羞成怒了呢？ “师父，这人真的可疑！方尖塔之外，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封闭白骨龙剑？他故意毁了洗髓洞，让我不得寸进，我们古武一脉可是受了极大影响！你一定要为我作主。” 风火棺赶紧转移话题。 胡琴老道人沉吟，这确实是他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刚才他询问翠观音与韩山神，却一直不得要领。 他皱眉回头，又问韩山神道：“这个沈振衣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的背景你可曾查清了吗？” 韩山神冷汗，“他的来历便是如此，我徒弟与他相处这么久，便知他是斩月飞仙而来，自霸王城崛起，一入玄天城边搞出好大阵仗，人称朱解、渊尉犁，又擅长各种神妙剑法，传闻中他们弃剑山庄掌握了沧澜秘库的传承。所以我才想和他合作，以求达成咱们古武一脉的夙愿……” “你也未免太大意了。” 胡琴老道人叹息。 但他也知道，沧澜秘库实在是古武一脉无法抵御的诱惑，便是他也未必能够拒绝。 风火棺越听眼睛越亮，挑拨离间道：“师父，此人一定有鬼，你先教训教训他，再看如何处置，一定要挖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沈振衣还有个哥哥沈白鹤，也是个古怪之人，决不能放过！” 现在回想起来，沈白鹤让他去埋伏沈振衣，言语中颇多深意。风火棺脑子简单，想不通那么多，但也知道这人未必便是好意。 胡琴老道人犹豫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不管如何，此事总不能随意过去。既然这样，我就先去会会这位沈三公子。” 他面色阴郁，心里总是有点儿生气。 沈振衣他们见风火棺逃去，并无追击，仍旧是施施然向前。 洗髓洞与古武一脉对他来说，只是个小小插曲，在终究注定的未来面前，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儿。 天边乌云翻滚，雷声震荡。 玄天城中，风云将起。 阿秽缀在他们身后，神情古怪。 她觉得自己跟着沈振衣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足够忘记她原本的任务。 ——她还有可能杀死这个人吗？ 原本她充满了信心，但是相处越久，她就越觉得对方的深不可测。 “阿秽！” “阿秽！” 脑海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阿秽浑身一震，面色惨白。 她顿住脚步，看着沈振衣他们一行人去得更远，方才低头回复。 “父亲……” 时间……终于到了么？ 阿秽神色仓皇。 沈振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 “师父，怎么了？” 楚火萝诧异问道。 沈振衣微微摇了摇头。 “无事。” 他看了看天边晚霞，如火如血。 便淡淡笑道：“只是时间到了。” 啥？ 楚火萝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但她知道沈振衣不会无的放矢，正想追问，就听前方传来有人嚣张的笑声！ “沈振衣，你的狗鼻子还真灵，知道我们在这里等你？” “这次我请了我师父来，看你还有什么本事，挡得住我师父一剑！” 风火棺飞身跃起，站在神棺之上，威风凛凛，一点儿不像是丧家犬。 他身后，一阵悠扬的胡琴声响起。 不见人。 只见空弦。 第七百六十四章 你的剑不行啊 沈振衣微笑。 他静静地坐在水晶王座之上，在他对面，琴中藏剑。 刹那之间，空气中乱流涌动，电光闪烁，空间碎裂的嗤嗤声不断响起，只是这一瞬间，剑气便已交战百次之多。 琴音中的剑意，隐晦而杀意重重。 如果修为稍逊，对方甚至不用露面，就能够灭杀全场。 ——这并不能算是偷袭。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示威。 如果这样的剑意都接不住，那当然也就没有对话的资格。 “琴中一剑天下闻，千年以降未成绝响，倒是值得欣慰。”沈振衣却淡然得很，又摇了摇头：“可惜剑气不够优雅，勉强融入琴音之中，终究是多了点戾气，俗了。” “可惜。” 他是真心诚意的惋惜。 琴中的剑法，最重要便是融入琴音，和谐自然绝无多余，多了一份杀气，虽然看起来多了一份威力，却又丢了剑意的真髓，难有入道的可能。 在别人听来，可满不是那么回事。 胡琴道人涵养甚好，但面色也是发冷，缓缓从虚空之中步出，遥遥看着沈振衣，涩声道：“道兄入无变之境，不动声色之间化解我这琴音剑气，确实了得。不过随意臧否吾之武学，也未免太随意了点。” 他傲然昂头：“剑意融于琴音，本属杀伐，自当以剑为主，若是一味迁就于琴，那就大错特错，缘木求鱼，怎能到剑道更高之境？” 对于琴中藏剑的绝学，胡琴道人素来为此而自傲。 这一门古老的武学难有人继承，胡琴道人资质绝世，才能入门。后来他觉得剑意不够犀利，便不断加强，最后形成了自己的剑法，与上古传承，又有不同。 ——他自认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此对沈振衣的指摘，甚不以为然。 沈振衣点头：“俗人难免如此认为。” 他微微叹气，抬头看天上浮云苍狗：“只叹当日钟先生琴剑风流双绝，难复见矣。” 胡琴道人眼皮跳了跳，他都忍不住要被沈振衣的言语作派气得七窍生烟，也怪不得风火棺这孩子恼成这样，添油加醋来找师父也要找此人报仇。 ——这人的嘴也太损了，真是骂人不吐脏字！ 然则钟先生是古武一脉前辈，人家夸他琴剑双绝，胡琴道人总不能否认，只能憋气问道：“前辈自然是潇洒超绝，我之剑法不过杀伐之道，但杀伐之法能够杀人便是有用，不知俗在何处？” 钟先生也未必就天下无敌。 他的琴剑交融之法，虽然无形无相，阳春白雪，但总是曲高和寡，在对战之中，哪有自己的剑法来得实用？ 胡琴道人心里其实是不服气的。 沈振衣耸耸肩，浑不以为意，指点道：“你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只能说明你的琴拉得不好，剑也使得不好。要知道乐音绝妙，融入自然，剑意亦然，如果两者同步到了这个境界，那不用刻意为之，当然琴剑合一，无形无色之中，杀人救人，只在一心。” 当然即使是钟先生，也不过是在这条路上踏出了第一步。 ——不过这第一步，也已经远远超过了胡琴道人。 这是“有”和“没有”的差别。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天赋的碾压。 琴拉得不好，剑使得也不好？ 胡琴道人哑然失笑。 有多少年没有人敢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了？这个年轻人剑术修为高明，得了秘库传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么？这也太自大了些。 他压抑心中怒气，故作大笑道：“道兄说笑了，老道的剑虽然拙劣，不过这数百年来，能当一剑者寥寥。你既然如此自信，可敢接我一剑？” 和这年轻人有什么好扯，一剑送他归西，他才能知道天高地厚！ 风火棺挤眉弄眼，知道一贯好脾气的师父也动了真怒。这沈振衣的嘴巴是真臭，说师父剑用得不好还则罢了，居然说他琴拉得不好，那不是触犯了他的逆鳞么？ 沈振衣叹息。 他静静地看着胡琴道人，良久才开口道：“在此情形之下，你还要向我出剑，看来我还高估了你，你的境界比我想象中还要再低一筹。” 以武学而论，在神人境第七重中胡琴道人已经算是数一数二。方尖塔不开，胡琴道人在玄天城中至少也能排进前五。 可惜，他的武学拾人牙慧，并无创新，自身的资质也只擅长于学习而不擅长开创，眼界又窄，囿于自己的成长经历，难将武学推到更高的层次。继而固步自封，也没了年轻人的冲劲，没法给沈振衣带来惊喜。 天下这种人也不少。 有许多人停留在某个层次，是因为瓶颈，或者因为天地本身的限制，所以无法突破。而更多的人在修行的年限足够以后，仍然停留不动，那是因为他们的上限不过如此。 古武一脉，不求于己，而求于古，本身这种武道思路就容易造就这般人物。 胡琴道人更是典型。 他此时面色更是发青，强忍着不失态，平平道：“道兄嘴利，吾不如也。既然如此，我们剑上见真章，何必徒逞口舌，便让你见见我剑道境界，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逊色一筹！” 这一定是心理战！ 是为了动摇我的心志，所以才胡言乱语。 方尖塔之外，谁又有资格评价我的剑？ 胡琴道人目光一闪，捻动琴弦，就听四面八方隐隐有雷音震荡，天崩地裂。 头上的胡琴，竟然发出雷霆震震之声！ 原本哀婉的琴音，一转如奔雷，恰似大江春潮，又如千军万马，奔腾而下！ 剑意宏大，凝为实质，大江东去，冲刷一切！ 相比之下，沈振衣坐于空中，渺小如沧海一粟！ 仿佛转瞬之间，便要被怒潮吞没，在这世界上彻底磨灭了痕迹。 然而他一点都不慌，还是在叹气摇头。 “你这乐器用得不对啊。” 胡琴婉转悠扬，强发金石之音，固然也能凭着强绝的修为做到，但是…… ——不自然啊！ 沈振衣略略有些失望，手指捺下。 第七百六十五章 态度变化 当—— 一指按下，如黄钟大吕。 钟声响起，万籁俱寂。 琴音断绝！ 胡琴道人如遭雷击，顾不得保留高人风范，双手乱挥，剑气布于周身，急速后退，神色惶急。 ——他感觉到四面八方，尽是剑气袭来，钟声之中，剑意无所不在！ 无可避。 无可挡！ 因为这钟声就是剑，剑就是钟声。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让他胸口憋闷的要吐血，以前一直是他以琴音藏剑来坑人，现在却被别人的钟声剑意逼得动弹不得，这种感觉，从未体验！ 难道说，这才真的是音中藏剑的真谛？ 他脑中一片迷茫，飞身而退。 只是一照面间，他就退出三十里开外。 什么情况？ 风火棺一脸懵逼。 “老家伙，你不是收拾我都轻而易举的么？你不是号称方尖塔外第一人么？怎么连区区一个沈振衣都收拾不下？” 他忍不住大呼小叫。 才一交手，就被人打飞，这怎么给自己讨回公道？ 胡琴道人哪里顾得上回答他。 三十里外，钟声未绝。 余音绕梁，如附骨之疽一般，跟着他不放。 胡琴道人自知不敌，只能再退。 一退又是三十里，然则这钟声的余韵仍在，他抵挡不住，只能再往后退。 一退再退九十里！ 这才勉强站稳脚跟，面色煞白。 一剑便已分出了高下，这位沈三公子的剑法境界，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风火棺败在此人手中，简直理所当然，便是自己—— 也！绝！不！是！对！手！ 这个年轻人，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音中藏剑，当如是。” 沈振衣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若少些心思，苦心磨去戾气，甲子苦功，可将胡琴剑意磨练至圆满，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人生在世，最怕心思太重。 剑意不纯，根基不足，便难有大成就。 “师父……” 风火棺兀自不敢相信，他急急忙忙飞掠回到胡琴道人身边，咬牙问道：“不必给这厮留情面，赶紧用你的绝招，那大音希声一剑呢？我不信他就能接得住！” 胡琴道人沉默良久。 他的白发在风中飘摇，颇有几分英雄迟暮的悲愤。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绝不是沈振衣的对手，便是“大音希声”出手，也只能徒劳无功——这一点，胡琴道人心知肚明。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 胡琴道人心中一片懵然，他远远打量着沈振衣。 一开始出手，他是在判断沈振衣有没有资格与他对话，但一个照面下来，他担心的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与沈振衣对话。 “道兄……” “公子……” “阁下……” 胡琴道人连续换了三个称呼，这才定神问道：“剑法之道，浩如烟海，高如山岳，吾不及也。适才冒犯之言，还请尊驾不要见怪。” 刚才沈振衣指出他剑法谬误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 如今对方以钟声为剑，让他知道了音剑的更高境界，这东西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只能心悦诚服。 这人的剑法，确实到了神乎其神的境界。 这就意味着胡琴道人的态度，必然要有所转变。他本来是居高临下，想要指点一下并查问清楚的想法，如今，这当然是做不到了。 自己指点不了别人，只能被别人指点。 原本想要盘问，现在恐怕也只能请问。 来都来了，总不能出一剑便落荒而逃吧？那他这个堂堂古武一脉的高人成什么了？ 所以即使明知不是对手，胡琴道人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稽首道：“尊驾剑法高明，老朽佩服，只是洗髓洞与白骨龙剑之事，还要请公子解释一番。” “洗髓洞？” 沈振衣淡然点头道：“只是不经意吸纳天外真气过量，这才毁弃之。我也对古武一脉说过，定会赔偿。” 他顿了顿又道：“何况不用多久，洗髓洞这种秘境便没什么用了，我预计也等不到一年以后，所以古武一脉也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损失。” 他态度从容，根本不觉得洗髓洞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胡琴道人愕然，额头见汗，忽然想到什么，咬牙问道：“尊驾之意为何，老朽没有听明白，为什么一年之后，洗髓洞便无用了？”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宣之于口。 沈振衣满不在乎，笑道：“那自然是斩月飞仙之后，上一层天与七伤世界融合，月眼真气自然四溢，区区一个秘境，又有何用？” 洗髓洞的价值，是能够从裂缝中获取更高一层世界泄露出来的月眼真气，如果斩月飞仙，与上一层世界融合，月眼真气满布世界，哪里在乎什么秘境？ 胡琴道人骇然道：“有什么人能够斩月飞仙，老朽不曾听说……” 斩月飞仙只是个传说，实际上根本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 ——在这个衰朽的世界，凶兽占据了大部分资源。人类想要突破到神人境第八重都要靠方尖塔集中天地灵慧，才有一线机会。 神人境第九重，如同传说一般。 ——那么神人境第九重之上的斩月飞仙，那就是神话。 不可能想象的神话。 即使是方尖塔中的那些老家伙，或者天资卓绝的下一代，大概都没想到过斩月飞仙的事儿。 众人只想着能够培养出尽可能多的高手，苟延残喘地抵挡住凶兽的攻势，便已经心满意足。 再往上……无人敢想。 沈振衣说一年之内有人能够斩月飞仙？ 是谁？ 难道说方尖塔中，他又有自己的师承，所以才能够这么段时间之内崛起？如此一来，许多事情便能够解释了，也难怪弃剑山庄从下界而来，却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崛起，培养出沈振衣这样的人物。 只是他是如何搭到这条线的？难道与沧澜秘库有关？ 胡琴道人满腹狐疑，忍不住要追问。 沈振衣微微而笑，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想你大概真的不曾听说。” “因为要斩月飞仙之人——” “——便是我。” 第七百六十六章 离去 胡琴道人初时诧异，旋即摇头。 ——不信。 自命不凡的年轻人见得多了，这位沈三公子的剑法，确实还要在他之上，假以时日，踏足方尖塔，成为人中绝顶，或许并不艰难。 但是……斩月飞仙？ 他只能苦笑。 这是不可能达成的神话。 “沈三公子说笑了。” 他语声干涩，对方显然是不想认洗髓洞之事，但他也无可奈何。 打不过那就没有底气，这还能说什么？ 何况归根到底，洗髓洞的变故是韩山神惹出来的事端，与长吴夜可能也有关系，古武一脉也不能说没有责任，胡琴道人只能暂时忍了。 但白骨龙剑一事，他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好，洗髓洞之事，我便不追究。” “不过，小徒的白骨龙剑，乃是为了斩杀凶手之用，不知尊驾为何将其封印？” 这件事胡琴道人觉得理直气壮。 风火棺是个顽劣弟子，但他肩负着对抗凶兽的希望，是胡琴道人着力培养的下一代高手。封在棺中的白骨龙剑，更是对付凶兽的杀手锏，如今却被沈三公子封印回去，那日后使用会怎样效果，那可就不得而知。 沈振衣略有诧异，抬头笑道：“白骨龙剑之事，你不应该问令弟子么？” 风火棺听到师父提起白骨龙剑之事，便知道不对，缩头缩脑想走，胡琴道人一把将他揪住，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如实道来！” 之前风火棺语焉不详，胡琴道人先入为主，总以为肯定是沈振衣逼迫过甚。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 风火棺愁眉苦脸道：“师父，棺中三变对付不了他，你听他口气那么大，我怎么能忍得？便用白骨龙剑攻他，我想不过是一人而已，杀了他再收回棺中，不会有多大影响。” “混账！” 胡琴道人吹胡子瞪眼睛：“白骨龙剑何等重要，你竟然为泄私愤，将其解封？” 这个弟子平时胡闹也就罢了，白骨龙剑这等大事，他也敢擅动？ 风火棺知道这事儿没法解释，只能把嘴一撇，默不作声。 胡琴道人略略定下神来，这时候便有些后悔，不该受了徒弟挑唆来找沈振衣的麻烦。若是沈振衣的修为比他弱一筹，被他一剑压服，那也就罢了。 现在输在人家手里，己方也没有太多的道理，这就有些尴尬。 不过毕竟是一个时代的强者，这时候也不能认怂，便只咳嗽一声，请求道：“是我错怪了沈三公子，既然如此，那我们这便告辞……” 再待下去，实无趣味。 沈振衣瞥了他一眼，漠然点头。 胡琴道人是有数的强者，但对他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而已。 他们是不是出手，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他的修为越高，越超脱于俗世。 就像是方尖塔中神人境第八重，除非是凶兽破城，否则根本不会出现在方尖塔外一样。 沈振衣到此，对这些俗事已经没什么兴趣，若能斩月飞仙，人类与凶兽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胡琴道人与风火棺铩羽而归，至于之后胡琴道人要怎么与弟子算账，那就不关沈振衣的事。 他目光早越过胡琴道人与风火棺的背影，落在一直站在暗处的阿秽身上，若有所思。 阿秽木立不动。 楚火萝等人不识胡琴道人，她却是认识的。 这样的大高手，从来都是她需要仰望的存在，没想到他在沈三公子面前，竟然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他忽然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叫她回去了。 留在沈振衣身边，她固然有极大的提升，但是阴影也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她永远不敢向沈振衣出手。 沈振衣看着她，忽然问道：“你要走了么？” 阿秽一怔，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 ——沈三公子无所不知。 但是连她要走都能看得出来？ “只是时间到了而已。” 沈振衣淡淡看着她，略一沉吟道：“既然你要回去，那便先走，只是之后凶险，可自小心。” 阿秽半晌无言，默默一躬身，这才转身就走。 楚火萝一怔，连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秽虽然是个刺客，一直说着要杀沈振衣，但实际上也没干出什么伤人之事，这一段时间同行同修，其实也有了几分感情。 楚火萝素来嘴硬心软，所以第一个出来关心。 阿秽一顿，没有回头，只冷冷道：“回来处。” 楚火萝挠头，又问道：“还不知道你从哪儿来……” 阿秽的身份来历是个迷，沈振衣一直不当回事没有问，她们几个也懒得追查。如今阿秽要走，这才想起来根本不知道这个刺客为何而来，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 阿秽心一硬，踏入迷雾之中，再不回头。 既然已经要回去，那这些牵绊自然要切断。 无情。 这才是刺客孤独的道路。 楚火萝怅然若失，“她真的走了。” 龙郡主心中疑惑，凑上前去问沈振衣：“师父，这人为何就走了？” 阿秽跟了他们很久，现在莫名其妙突然离去，总觉得有点奇怪。 沈振衣摇头道：“一来是时间到了，他们差不多也该要动手；二来则是她和她背后之人，知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刺杀我成功，更不可能夺到想要的东西，既然如此，不如离去。” 阿秽背后牵连命运的丝线，带着黑暗与血腥。 这是不可避免的宿命。 如果她能够战胜自己的恐惧与彷徨，留在沈振衣的身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她仍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 沈振衣也不便强留。 远处，茫茫黑暗之中，阿秽单膝跪在地上，低头，长发垂下，遮住面容。 “你没有完成任务。” 不知从哪里传来幽幽的声音。 阿秽浑身绷紧。 “是。” 她如叹息一般回答。 唰—— 鞭子如同毒蛇一般飞出，啪的打在她背上。 衣衫碎裂，如同片片蝴蝶飞出，血肉飞溅，这一鞭子丝毫没有留情。 阿秽咬牙，不哼一声，满面都是倔强。 第七百六十七章 铁血堡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阿秽远去，楚火萝嗟叹了一阵，但也没有多感怀。在这个世界，分离便是常态，人来人往，恰如树叶落下，纯属自然。 接下来该去哪里倒是个问题。 原本他们从洗髓洞出来，并无目的。 沈振衣只是想带着他们随意游历，以求突破的契机。 然而与胡琴道人交手，虽然只是一个照面，这突破的时间似乎又能缩短一二。 “我们去东面铁血堡前线。” 他心血来潮，突然开口对楚火萝道。 “东面？” 楚火萝一怔。 龙郡主颖悟，反应过来道：“师父你是要去探望洪都尉？” 洪都尉是灭生堂弟子，灭生堂“一拳通天”范通天以大义压迫沈振衣前往前线应对蜂拥而起的兽潮，沈振衣断然拒绝。 ——但洪都尉跑不掉。 他主动请战，前往铁血堡，了结此事。 此人洪福齐天，本无大碍，所以沈振衣也未担心。 突然这时候说要去？ “探望倒是不必。” 沈振衣直接得很：“他家给我们借住了这么久，帮他一个小忙也应该。更重要的是你们几个在洗髓洞得到突破，如今却全无用处。我看去铁血堡磨练一阵也是应当。” 全无用处…… 楚火萝愁眉苦脸，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无论是风火棺还是胡琴道人，出手的时候她们三个弟子几乎都没什么作用。即使进入了神人境第七重，与师父的距离却仿佛越来越大了。 龙郡主点头道：“是我们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沈三公子微笑：“那也没什么期望，弟子将就如此，也就够了。” 收弟子主要是为了能解决一些小麻烦。 现在这情况，也勉强够用了。 铁血堡原本就打算去一趟，早点去也是无妨。 算着日子，再进一步也很快了。 沈振衣做了决定，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自然没什么异议，一同往铁血堡而来。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普通的一次修业行程而已。 但是铁血堡中人，却已在面临生死。 洪都尉站在铁墙之上，形容憔悴，身上满是血与火的痕迹，望向下面一片疮痍，心中黯然。 洪娘子走到他身后，低声劝道：“你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啊……你已经三天没下城墙了。” 战况激烈，根本无暇分心。 洪都尉作为新加入的生力军，哪里有机会休息？ “我不到此，也不知道前线竟然凶险到了这个地步……也怪不得各地兽潮四起，恐怕是与此呼应。” 远处茫茫沙滩上，密密麻麻是各种诡异的凶兽。而波澜诡谲的海面中，还不知藏着多少凶险。 延长到地平线之外的钢铁雄城，在如此庞大的凶兽数量面前，竟然变得像纸一样孱弱。 铁血堡。 这是抵抗海中凶兽的最前线堡垒要塞，虽然没有各地的城池那么大，但更坚固，也更长。 ——因为必须隔绝来自大海深处的凶兽来袭！ 散布在中原大地上的凶兽已经是人类无法抵抗的天灾，而东、南、西、北之地，原本人迹罕至的地方，更是强大凶兽的乐园。 东边的海，南边的密林，西边的荒漠，北边的万里冰原。 想要保住现在苟延残喘的局势，至少得保住这些地方的凶兽不要大规模入侵。 所以十万高手，散入边疆，默默抵抗着凶兽的袭击。 ——只是近百年来，愿意来前线的高手越来越少，而四极之地的强大凶兽，却越来越多。 很多地方，都有了无法抵御的裂缝。 可能每天，都有许多凶兽涌入中原。 ——如果不是凶兽的智慧不足的话，那这铁血防线，恐怕早已被攻破。 洪都尉也是到了此地，才知道情势已经凶险到了这个地步。 几乎每天都有凶兽攻城，而且这些狡黠凶恶的怪物，比之中原之地的更野更恶！ “我之前以为范长老是故意刁难，如今看来，各地形势确实已经恶劣至斯，可惜玄天城中人还在醉生梦死。”洪都尉叹道：“我早该来此。” 他生性仁义豪勇，以前眼不见自然心不烦，如今才知前线这般吃紧，原本的怨言都抛在九霄云外。 洪娘子却不像他觉悟那么高，冷哼道：“他嘴上说得好听，怎么自己不来？还想拿大帽子扣上沈三公子，真是老奸巨猾！” 灭生堂的年轻人抛头颅洒热血，这些老家伙却在装死，只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人去送死。 洪娘子心里诸多不满。 “人族至此，只求自救，哪里还能管那许多。” 洪都尉苦笑。 不到前线，不会触目惊心，不知道人族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洪都尉原本突破神人境第七重，信心满满，但是到了这里，却发现他那点武学，根本没什么大用，在浩浩荡荡的凶兽大军面前，只能是勉强抵抗。 人族的未来，真的是黑暗而绝望。 灭生堂的斗争，真的只是垂死挣扎。 “不管如何，我们夫妻总是尽力而为吧。” 洪娘子叹气。 她既然跟了来，那之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洪都尉的心思，她也明白得很，既然到了这凶险生死的前线，恐怕再无回去的机会了。 只能期待能够活得更久。 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就算是最大的成功。 “不好了！” “不好了！” 正在她还想劝洪都尉下去休息的时候，城下忽然传来惊恐的呼声。 “海蛇王来了！” 轰！ 巨大的潮汐从东海涌来，海水如同高墙，甚至超过了城墙的高度。 而在海潮的顶端，一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不知道有多长，吐着猩红的信子，带着无边的威势冲击而来！ 海蛇王！ 洪都尉的瞳孔陡然收缩。 他在这里驻守多日，早就听说这海蛇王的威名，可以说是这一段防守中要面对最可怕的凶兽，只是平日蛰伏不出，并不多见。 想不到今日终于现身！ 这也……太可怕了！ 即使是洪都尉胆大包天，看到这个足有百丈的怪物，还是心惊胆战！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不畏死 “海中凶兽……当真比陆上还要恐怖得多。” 洪娘子握紧了剑柄，她知道要劝住丈夫是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唯一的选择是并肩作战。 古武一脉与世无争，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洪都尉是以斩杀凶兽拯救人族为己任的灭生堂，她自然也只能勇往直前。 “娘子小心了！” 洪都尉神情冷冽，低声提醒，海蛇王已经开始屠戮，守在城墙上的武者就像是纸糊的一样，被纷纷扫落，惨叫连连，竟无一合之敌。 “恐怕是神境八重！” 洪都尉叹息。 即使是靠着铁血堡的结界守护，再加上万众一心的抵抗，在神境八重凶兽的威势之下，根本就不堪一击。 “是不是要等方尖塔的支援？” 洪娘子到了前线，方知恐怖。 她也知道为啥闭关苦修的方尖塔之人会与外界有所联系，在神境八重凶兽的冲击之下，能有几人可抵挡？ 若无方尖塔的支援，东南西北四方防线告破，人族世界，只怕更加的惨不忍睹。 “来不及了。” 洪都尉冷静地估计着形势。 一般情况下，神境八重的凶兽出现，都会有所前兆。 提前发出警讯，便能请出方尖塔的高人相助。 但这次，暂时是来不及了。 想要守住，便只有用人命来填！ 洪都尉怒吼一声，拔刀向前。 洪娘子拦之不住，知道拦也没有用，夫唱妇随，随之跃出。 刀剑合璧！ 得自沈振衣真传的刀剑合璧，具有扭曲时间空间的特效，虽然在硕大无朋的海蛇王面前，刀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能阻碍一刻，就能多救几条人命。 “洪大人！洪夫人！这里危险，不要过来！” 守在铁血堡上的士兵高声大叫，话音未落，便被海蛇王如利刃一般的长舌一卷，立刻将人切成两半。那士兵口中荷荷大叫，双目充血，双手犹自挥舞，让他们速退。 “还没有到神境第八重！” 洪都尉精神一振，松了口气。 海蛇王的攻势凶烈，但并没有压倒性的煞气污染神光，所以神人境第七重的武者还能与之对抗，只是力量和体型上差距过大，容易吃亏。 但这种吃的亏，就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两人的刀光剑气攻到海蛇王面前，被那煞气一卷，化为乌有。 ——不过确实阻挡了海蛇王的前进。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神光合击，能够抵挡同质量的煞气！ 海蛇王应该是处于神境第七重巅峰状态，煞气成型，化作猛龙，在空中盘旋逍遥，择人而啮。 一般武者的神光，被这煞气一冲，便分崩离析，一身武学发挥不出三成，只能眼睁睁被这凶兽残杀。 好在洪都尉与洪娘子两人得沈振衣的指点，刀剑合璧另有玄奥之处，直击煞气的弱点，虽然境界上少询半筹，但也能够勉强抵挡。 “等人都过来，组成阵势，神光合一，当能逼退这一次凶险。” 洪都尉叹气。 想要根除海蛇王，除非有同样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的高手出手。 ——然而这样的人，肯定都已经进了方尖塔苦修。 那与等待方尖塔的援助又有什么差别。 “若是沈三公子在此就好了。” 洪娘子奋力出手，口中感慨。 她不知道沈三公子的境界，似乎也未曾表露出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神光化树的能耐，但他就是要比他们夫妻俩还要高出远远一截。他们没提升之前，自觉远不是沈振衣的对手，提升之后，两人刀剑合璧，颇富自信，但这到底都是沈振衣不经意指点，如果要他们俩合力与沈振衣比拼，洪娘子觉得多半还是要输。 如果他在此，对付这凶兽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来又有何用？” 洪都尉摇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若是留在城中，日后再行突破，方才是我们人族的希望所在。可不能让他损耗在这里。” 海蛇王不过是个普通凶兽，沈振衣在洪都尉看来却潜力无穷，日后再进一步，几乎是水到渠成。 甚至传说中的神人境第九重，别人达不到，沈三公子却未必达不到。 白白无休止地消耗在这战场上，有何意义？ “我也就是说说！” 洪娘子奋起一剑，斩去海蛇王几片鳞片，火星四射。 海蛇王愤怒大吼，猛地吸气，身躯陡然又膨胀了一倍。 “不好！” 有人在城下大叫：“海蛇王要强行蜕变，借蜕变之力以万蛇劫破城！我们的人来不及组成神光阵势了！若是被它轰破城池，便是生灵涂炭！” 东方十万里钢铁雄城，保住中原大陆不受海中诡怪凶兽的荼毒，一点儿缺口都不能有。海蛇王要是能冲破一段城墙，便有无数凶兽随之涌入，与荒野中的凶兽合流，那周边城池必然是受到极大的压力，一不小心，便是城破人亡的结局！ “决不能让海蛇王破城！” 洪都尉回头深深看了洪娘子一眼，他与妻子心意相通，实不用多说什么。 洪娘子泪眼婆娑，叹道：“若知道有这一日，我宁愿你一直只有神人境第六重，守在玄天城墙之外！” 作为玄天城的城门都尉，虽然也要时不时直面凶兽的冲击，但到底安全得多，城中的支援也及时，以洪都尉的身份和武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性命之危。 ——但在这里，哪里有什么支援？ 想要阻止凶兽的冲击，唯一变只有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去填！ “是我拖累了你！” 洪都尉知道妻子是古武一脉的天才，要不是因为自己，她绝不需要来这种地方。 “我本领低微，修行缓慢，早晚要为人族一战牺牲，而你，却该早晚进入方尖塔修行，参悟武道更高境界！” 如果不是他的妻子，她又何必来送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既然选择了你，便不会后悔。” 洪娘子心如止水，持剑站在丈夫的身边。 两人悬浮空中，面对着鳞片撕裂，越来越涨大，仿佛要遮天蔽日的巨兽海蛇王。 ——寸步不退！ 人族之中，亦有不惧死之人！ 第七百六十九章 洪福齐天的天 轰！ 刀剑与海蛇王蜕下来的蛇皮相触，迸发出耀眼的冲天光芒。 海蛇王这蛇皮本来便是天地间煞气所凝聚，坚逾精铁，在剑光刀气宰割之下，竟然都纹丝不动，反而急速扩张，化为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向着洪都尉与洪娘子两人卷来。 煞气漫天！ 避无可避！ “死定了……” 洪都尉心如止水，奋勇挥刀。 战死沙场，本是男儿本分。 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妻子。 他回头向洪娘子望去，正看到她的视线也向自己投来，千言万语，只在这一回眸之中。 挽手同死，又有何惜！ 只要能破坏海蛇王这次蜕变时候释放的巨大的煞气，保住城关不破，这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们两人一起携手，闭目待死。 当—— 就在此时，只听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原本坚不可摧的海蛇王皮忽然在东、南、北三个位置各自裂开一个缺口，三名持剑的明丽少女纵身而入，阳光洒落，刺破黑暗！ “喂！你们还没死吧！” 楚火萝打招呼的方式，总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师姐别瞎说，师父说了，他洪福齐天，不会死的。” 龙郡主好心的提醒。 楚火萝笑道：“如果我们不来，他今天岂不是死了？如果洪都尉真的洪福齐天，那么师父一定是他的天，借着师父的洪福，他才能无往而不利！” 龙郡主还认真思索了一阵，方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能够认识师父，本来不就是洪福齐天之事？若不是有师父，我一族不存，何况己身？” 师父本来就是天。 楚火萝一怔，但只能点头同意。 如果没有师父，恐怕她早就死在那个连她都记不太清楚名字的师姐手里了。 哪儿能活到今天？ 就算洪都尉这人本身没什么福气，遇到了师父，那就自然而然变成了有福之人。 “楚小姐！龙郡主！紫宁小姐！” 绝处逢生，洪娘子大喜，也顾不得楚火萝的调侃，出言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 洪都尉大急，抬头向她们身后看去，果然见到水晶王座之上，沈振衣淡然而坐，在他对面，海蛇王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沈三公子！” 洪都尉欢快地叫出声来，随后又有些忧虑，急道：“你不该来的！” 之前灭生堂的长老“一拳通天”范通天曾经以大义的帽子，要邀请沈振衣前往前线狙杀凶兽，然而沈振衣断然拒绝。 ——这前线本来就是血肉的泥潭，就像是一个磨盘一样，收割着无数高手与潜力强者的性命。 沈振衣的未来不可限量，他不应该默默地死在这里。 他才是唯一有机会，改变人族与凶兽态势的那个人！ 所以洪都尉被救了命，第一反应当然是很开心，但第二反应，就是为沈振衣担心。 “朋友在这里，我当然应该来。” 沈振衣并不介意。 “这里太危险了！” 洪都尉叹息：“你的武学，只需要活着一日，便能进步一日，人族的希望也便大于一日。我便是死了，也不希望三公子你出现在这里。” 楚火萝撇撇嘴：“救了你你还这么罗嗦，这儿哪有危险了？师父，要不你把那东西放开，我们三个来练练手？” 那东西…… 洪都尉与洪娘子全都无语。 “那可是煞气化龙，神境七重巅峰的海蛇王！我们的神光与它的煞气不是一个层次，根本无法抵挡！” 洪娘子好心提醒。 这东西太危险了！ 龙郡主巧笑盼兮：“你们不必担心，我们追随师父，另有奇遇，如今便是资质最愚钝的我，也已经神光化树，进入神人境第七重的巅峰，与这海蛇王的煞气化龙能够分庭抗礼。” 啥？ 洪都尉与洪娘子目瞪口呆。 你们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就告诉我已经是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了？ 还神光化树？ 还三个一起？ 看他们俩不信，楚火萝大笑一声，头等发出百丈神光，果然神光凝实，化为参天大树，护佑身周！ 龙郡主与紫宁君也照样办理，光芒万丈。 沈振衣点了点头：“这海蛇王的力量未纯，刚刚又蜕变失败，刚好是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动手吧，解决了神境第七重巅峰的凶兽，便可在这前线修行了。” 如果在海蛇王手上能撑的下来，那么她们三人在前线也应该能艰难地活下来了。 沈振衣说话之间，便放开了海蛇王的禁制。 海蛇王修为虽高，终究是兽类，灵智混沌，不知恐惧，被压制了这么久突然放开，只觉得愤怒无匹，冲着城墙又冲了过来！ “来得好！” 楚火萝笑了笑，长剑一圈，当先迎了上去。 紫宁君与龙郡主不甘落后，也一起跟上，三人配合默契，成犄角之势，与海蛇王斗做一团。 “三公子……” 洪娘子不敢置信地凑到沈振衣身边：“她们……真的已经是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了？我可听说，只有去了方尖塔之后，才有机会突破到这个境界。” 沈振衣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本来你也应该有机会的，可惜如今洗髓洞已毁，要不我下次帮你找个机缘抵过了如何？” 洪娘子是古武一脉韩山神的弟子。 原本她资质虽然好，但也没到绝顶的地步，洗髓洞可能与她没多大关系。 但得到了沈振衣的指点，又与丈夫刀剑合璧，修为大涨，距离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以古武一脉各长老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来，只要给她安排一次洗髓洞的修行，自然而然就能神光化树，再进一层境界。 ——可惜，洗髓洞现在都没有了，洪娘子当然也就少了这份机缘。 “啥？” 洪娘子压根儿没听懂。她还没有接受过洗髓洞这个机密。 不过沈振衣的意思她明白，是说能帮她一样进一步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 洪娘子大喜，笑道：“多亏三公子帮忙，那要不你想想办法，让我和我师兄一起同步进入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不然你看，这前线也挺危险的，总不能老靠你们来救人吧……” 第七百七十章 锁龙 “休要胡言乱语！” 洪都尉赶紧打断了她。 神人境第七重巅峰是那么好上的吗？要是好上大家用得着抛弃一切，寻找一个进入方尖塔修行的机会么？ 只要有足够多的神人境第七重巅峰，冲击神人境第八重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方尖塔外突破神人境第八重，那必然意味着前途不可限量。 沈振衣却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点头。 “若是旁人，想要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那要么进入方尖塔，要么再等一段时间。” 不能神光化树的原因，主要便是天地灵气不足，凶兽占据了大部分洞天福地，人类的资源和灵气自然受到了极大削弱。 所以大部分人想要突破，就只能依赖洗髓洞或是方尖塔这种地方。 当然，若是日后沈振衣斩月飞仙，劈开月眼，世界晋升，那真气倾泻而下，原本被卡在瓶颈中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地突破。 这也是为什么高级的世界中明明资质相当，但武者的晋级却要比低级世界容易得多的原因。 本身真气的质量就高，修行的速度，自然一日千里。 所以别人要突破难。 但是洪都尉与洪娘子，气运却极为旺盛，他们或许真的有机会开启新的奇遇，迅速踏入神人境第七重巅峰。 ——这样也确实可以省力点，免得需要自己经常派徒弟来救人。 洪娘子的这句话其实打动了她。 “真的可以？” 洪娘子大喜，“那用什么办法？” 沈振衣笑道：“我还没想好。” 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神光化树的法子还是很多，要找到适合洪都尉洪娘子的，还得稍微选择一下。 洪娘子却只当他开玩笑，只能尴尬笑笑，就此作罢。 “先看三位姑娘与海蛇王之战吧！” 洪都尉不得不提醒沈振衣这便宜师父看看自己三个徒弟怎么样了。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联战海蛇王，剑光冲天，不落下风。 只是因为海蛇王的煞气化龙，占据了主动攻击的优势，三人又不太习惯神光化树的实际运用，导致被各个击破，时不时看上去似乎有些凶险。 “三公子，楚火萝姑娘似乎最为危险。” 眼看楚火萝险象环生，洪都尉不由为之担忧。 沈振衣只瞥了一眼，便淡淡道：“她基础最差，平时不肯下苦功，便是这结果了。” “师父！” 楚火萝还有暇注意到师父在背后说她坏话，气得跺脚。 “我怎么就不下苦功了！实在是天分问题啊！” 沈振衣叹气：“我宁可你是不下苦功，天分问题没得救，不下苦功之遥督促一番，还能有挽回的余地。” 楚火萝哑口无言。 她们三人的神光交织在一处，与海蛇王的煞气化龙纠缠不休，互相攻击。 修为到了如此境界，招式其实显得不那么重要，都是神光与煞气的正面比拼。 以质量而论，这三人都已经稳固了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的境界，神光化树，枝叶繁茂完整，生机勃勃，与海蛇王的煞气相撞，并不落下风。 大抵每一次碰撞，都是龙鳞剥落，枝叶凋零，各有损伤。 只是三人对于神光树的运用比较单一迟钝，一般只用于防护自身，故而难有反击的余裕。 “蠢才，蠢才。” 沈振衣看了良久，叹息道：“一人之树，不够锁龙，那三人之树联合一处，那煞气之龙还能往哪儿走？” 紫宁君闻言，心中一动，第一个放慢了剑法的攻势，反而全心操纵头顶的神树，安于原地，枝叶扩张，与龙郡主、楚火萝的神光树勾连。 “原来神光能够相融！” 双方若是配合默契，神光相融，便能连在一处，龙郡主大喜，配合紫宁君的勾连，以枝叶相缠，很快两株光影之数便几乎是变成了连体，枝叶纠缠，封锁空间。 如此一来，海蛇王的煞气之龙顿时少了一半的腾挪空间，只有咬紧牙关向楚火萝扑击。 楚火萝也想与龙郡主、紫宁君两人相连，奈何她的神光不够精纯，纵然碰在一处，要么撞击分开，要么滑走，急的她大叫道：“师父，我怎么就不行？” 沈振衣摇头：“神光乃心神所化，想要神光相连，便是心神相连，你们一起习武，一起修行，心意相通，自能得妙用！”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收三个女弟子的原因，只要神光相连，再运用阵法，能够将他们的实力平白再提升数倍，如此一来，很多麻烦都可以交给他们去解决，不用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动手。 “心意相通？” 楚火萝不明白。 “我和龙郡主这么好，天天说那么多话，怎么就心意不通了？紫宁君平日沉默寡言，我们都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就通了？” 龙郡主噗嗤一声笑道：“紫宁师姐心思单纯，自然只想着一件东西，哪像师姐你那么跳脱？只要你抓住这关键，自然就能与紫宁师姐心意相通，神光相连。” 只想着一件东西？ 楚火萝懵懂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紫宁君在忘川之中等待四百年，唯一记得的便是师父，那重新拜入师门之后，心里更是只有师父一人。 此际有外人在，龙郡主不好直说此事，便只能用一件东西来替代。 “我懂了！” 楚火萝心中一动，回想起师父的种种好来，在她生命之中，也没有比师父更温暖的陪伴，没有比师父更重要的人。 她的神光与紫宁君的一触，顿时一股淡淡的怅惘与温暖传来，尽管孤独，却不阴冷。 只是刹那之间，两道神光便已相融！ 楚火萝的神光之树与紫宁君的链接一处，旋即又与龙郡主结合，龙郡主的心念之中更有忠诚于崇敬，但这三人之念，都是合于一体！ 心神相合，神树便链接在一处，刹那之间又膨胀老好几倍，枝叶蔓生。 海蛇王的煞气之龙彻底失去的活动空间，卡在树枝之中，拼命挣扎。 龙鳞如雨一般下落！ “锁龙了！” 楚火萝大喜大叫。 第七百七十一章 呼救 吼—— 就在煞气之龙被捆住的同时，海蛇王发觉不对，大吼一声，便起了退却之念。 它强行蜕变失败，原本就元气大伤，如果说煞气之龙再被毁去，恐怕要掉落一个小境界，再担任不得此地凶兽之王！ 退！ 凶兽虽然一般智力不足，但天生灵觉极高，遇到危险便会走避。 这一次海蛇王原本是捡软柿子捏，想要借着蜕变之时强行将东海防线冲出一个缺口，谁料到事与愿违，竟然会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 其实与它动手的三个女子也就罢了。 虽然神光化树，与它处于一个境界，但毕竟并不纯熟，它纵然不胜，也不是那么容易败北。 ——最可怕的，却是那三个女子身后，端坐于水晶王座上的男人。 他并没有动。 但是不动比动更可怕。 海蛇王感受那个人所在的空间，好像是一片可怕的黑洞，根本感觉不到，唯一传来的感觉，就是赶紧逃跑！ “它要跑！” 楚火萝第一个发现海蛇王的动向，赶忙呼喝，招呼紫宁君与龙郡主一起夹击。 如今她们神光相连，心意相通，楚火萝向前动，紫宁君与龙郡主便同步向前，根本不需要可以调整，神光刷过，轰中海蛇王的尾巴，旋即一片血肉横飞！ “吼——” 海蛇王再度发出惨烈的叫声。 这是它登陆以来所受最重的伤势，本来它有煞气护体，只要修为境界不如它的，便不能攻破它的防御。 之前洪都尉与洪娘子的刀剑合击能够对他造成威胁，却也不至于让它重伤，所以它很大胆的以蜕变攻击，甚至放弃了蛇皮的防御。 如今再面对三个同境界的高手冲击，它就难免束手缚脚，左支右绌。 尤其是如今煞气化龙被所在三棵神光之树枝桠之间，它可以调用的煞气总量大幅度减少，连逃走都受到极大的影响，刚飞出一段距离，便又被三人缠上，难以脱身！ “三公子一句指点，竟能让战局翻覆至此？” “他……他已经神人境第八重了么？” 洪都尉惊叹不已。 他知道沈振衣强大，但也没想到沈振衣能强大到如此地步！ 当初沈振衣的随意指点，让他突破到神人境第七重，又不经意中帮他们夫妻刀剑合璧，再进一步，但这始终还是神人境第七重的范畴。 如今他居然能够手指头都不动，压制神境七重巅峰的凶兽，这等境界，难道真的已经踏入传说中的神人境第八重？ 否则的话……他何以会那么轻松。 “不可能。” 洪娘子冷静分析道：“如果有人在方尖塔之外成就神人境第八重，神光之树参天，登于月眼，方尖塔中人便会发现，前来迎接。” “如今沈三公子的修为虽然已经让我们无从揣测，但如果突破神人境第八重，神光缭乱之际，方尖塔中人早就该来了。既然没来过，说明他还没突破。” “我宁可他已经突破了。” 洪都尉长叹了一口气，“这样还好解释一点。” 如果是同一境界，还被人吊打，洪都尉就实在找不到理由来安慰自己。 海蛇王眼看已经逃脱不得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三人的神光越来越紧，剑光如网，开始了反击。海蛇王没有煞气护体，每一剑下都是血光迸现，眼看便已经不行了。 “神境七重巅峰的凶兽要死了！” 洪都尉精神一振：“七重凶兽晶核价值连城，楚师姐可取之，不要浪费了！” 凶兽晶核本身就是有价值的东西，送给城池还能换取功勋。 当初弃剑山庄在霸王城的时候，就是靠着一大堆三重凶兽晶核，累积巨大的功勋，尽管受到刁难，还是完成考验，一举进入内城。 玄天城中，凶兽的晶核同样能够换取功勋，当然越高级的凶兽晶核，价值也就越高。 六重晶核，便意味着猎杀了神境六重的凶兽，几乎可以凭此换得一城城主之位——毕竟对于城主来说，大多数也就是神人境界六重而已。 神境七重的凶兽，即使是玄天城中的高手，也很少有机会猎杀，毕竟能够抵达如此境界，就意味着凶兽已经进化到了最后的几个阶段，强大无匹，可谓兽中之王，生命里极为强韧，想要杀死特别艰难。 ——至于神境七重巅峰，那更是罕见之极。 即使是神人境八重高手出手，也很容易被这种灵觉极高的生物逃走。 如今这一头海蛇王，竟然被楚火萝三人密密缠住，逃脱不得，看来有望获得神境第七重巅峰凶兽的晶核，那可说是价值连城！ 楚火萝得洪都尉提醒，大笑道：“对哦！好久没怎么杀凶兽，差点就忘了！” 她定睛望去，海蛇王胸口煞气凝结，有东西隐隐闪光，楚火萝知道这边是煞气凝聚而成的晶核，当下轻叱一声，与紫宁君、龙郡主一起，攻敌首脑！ 海蛇王终于慌了。 它有种可怕的认识，今天可能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它高声叫着，不退反进，对着楚火萝一撞，撞出一条缺口，向前疾奔。大约冲出十里左右，忽然顿住脚步，仰天长啸，从口中喷出一道霞色长虹，直贯天际。 “不好！” 洪都尉惊呼：“它是在呼唤援助！” “就在附近，它有强援！” 他总算也在前线战斗了许久，凶兽们的种种行为，原本以为不可理解的，现在也能猜出几分端倪，而像呼救这种特别明显的行动，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一块区域之中，只会有一头凶兽之王。” “神境第七重巅峰也不是大白菜。” “他都已经惨败，还有什么援军？” 召唤来的凶兽，如果实力还不如海蛇王，那岂不是来送菜的？ 洪都尉心中诧异。 直到一道黑影出现在天边，才打破来他的疑惑。 ——那是一个人类！ 洪都尉瞳孔收缩，脸上露出愤怒之色。 “兽心人！” “兽心人组织，居然已经开始向前线动手了么？真是丧心病狂！” 洪都尉这灭生堂组织，与兽心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沈振衣却摇了摇头。 第七百七十二章 惨败的试探 “不，他不是兽心人。” “至少，他并不是经过兽化改造的兽心人。” 沈三公子能够确定。 “因为他所修习的武学，并不是以煞气为根基，而是与人类一样，以神光为基础，乃是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的修为。” “而且他的实力，只在海蛇王之上，不在海蛇王之下！” 洪都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天是第七重巅峰大派送嘛？海蛇王也就罢了，沈振衣的三个女弟子也就罢了，怎么又来了一个？ ——还比海蛇王更强？ 能够稳稳比海蛇王更强大人，在方尖塔之外，可并不多啊！ 洪都尉现在修为低声，对自己也有准确的认识，他个人作为神人境第七重武者，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炮灰并不算有多强，妻子洪娘子剑法精绝，比他更胜一筹，但也强不了太多。 不过两人的刀剑合击之术，基本上神人境第七重巅峰以下，他们都可以大占上风。 所以差不多比他们更强的，就是寥寥无几的神人境第七重巅峰高手。 这其实算起来并不多，即使玄天城中几大势力的长老，也未必就有神人境第七重巅峰。而比海蛇王更强，意味着此人进入神人境第七重巅峰已久，修为稳健，功法通神，才能稳稳胜过海蛇王。 ——那么除了几大势力之主以外，剩下有名有姓之人，真未必就能到此境界。 “你是谁？”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淡淡地向那人发出了询问。 黑衣人发出金属摩擦一般的笑声。 “早就听说沈三公子剑法如神，眼光也是了得，但你想要知道我是谁，恐怕也是难能。” 没有人能知道黑暗中的人是谁。 而他，就永远行走在黑暗之中。 除非…… 天地翻覆！ “哦。” 沈振衣却是淡然点头：“无名小卒，不知道也罢。” 他确实不关心对方是谁。 不管对方是谁，也不过就是个弱者，无名小卒而已。 ……黑衣人的瞳孔陡然收缩！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沈三公子牙尖嘴利，今日也是领教了。” 沈振衣笑道：“好说，好说。” 反正此人既然要帮助凶兽，那便是人类的敌人，只要他敢出手，沈振衣便已经将他判作死人。 黑衣人闭上眼睛道：“我与凶兽并无关联，只是受人之托，要救这海蛇王一次。” “不若这样，沈三公子与我交手三招，若是一无所获，便放了那海蛇王如何？若是我不是三公子对手，还蛇王便任你处置。” 他悬浮于空中，身体四周重重黑气仿佛是从他的毛孔中不停冒出来，这并不是煞气，但他的神光也与众不同。 “三招？” 沈振衣淡然而笑。 “不必三招，一招就好。” “如果你接得住我一招，就放过你和海蛇王，又能如何？” 这个境界中，能够接得住他一招的人，应该也值得骄傲了吧。 黑衣人又沉默了许久，这才干涩着嗓子笑道：“沈三公子，果然骄傲得紧。好，我就占这个便宜，请沈三公子出剑！” 三招变成一招，他怎么也不好意思先行出手了。 “你真的要我先出手？”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随后摇头道：“这样你很有可能连身份都未曾被揭露就死了，会不会有点可惜？” 楚火萝咕唧一声笑了。 她悄悄对龙郡主道：“师父还是这么气死人不偿命，我现在都怀疑，人家不是败在师父的剑下，而是败在他的毒舌之下。 黑衣人身子都有些颤抖，他身周的黑烟也旋即升腾起来。 “请！” 楚火萝怎么都觉得他这个“请”字，实在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好吧。” 沈振衣似乎也有些无奈。 他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拍，水晶王座便漂浮往前，颤颤巍巍，差不多到了黑衣人面前二十丈左右，便停了下来。 沈振衣踌躇了一下，又开口道：“那我现在要出手了，你真不考虑先出一招。” 黑衣人身子一晃，几乎打了个趔趄，恼羞成怒道：“无需多言，要出手便出手！” 沈振衣轻叹一声，终于拂了拂衣袖。 呼—— 仿佛清风扬起，无形无相的剑气涌出，黑衣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是被巨大的剑贯穿。 “什么？” 他震惊大叫，却发现自己全无反抗之力，只能拼死飞身而退。 几乎刹那之间，他变飞出百里之外。 ——但是没有用！ 那如清风一般的剑，仍然紧跟着他，刺穿了他。 噗！ 黑衣人只觉得腹中剧痛，口鼻喷血，望着远远的沈振衣，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难道自己便要这么死在这里？ 万丈雄心，通天野心，一切成空？ 他心中一片悲凉，满是悔意。 早知道沈三公子强到如此程度，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来到此地。 退避三舍，等他进入方尖塔之后再行动，有什么关系呢？ 黑衣人闭目待死之际，却突然发现那笼罩于天地仿佛无所不在的剑气，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他虽然身受重伤，但无论如何，命已经保住了！ 怎么回事？ 是自己退的太远，沈三公子的剑气追不上了吗？ 还是说…… ——对方手下留情。 他远远望着王座上的沈振衣，恐惧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振衣却淡淡叹息。 “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的武学别走蹊径，也算是一条邪路。” “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我留你一条命吧！” 沈振衣挥了挥手，并没有继续追击。 黑衣人的面色整个垮了下来。 他知道，他的身份被沈振衣猜出来了。 甚至……这位无所不知的沈三公子，竟然猜出了自己与女儿的关系。可明明女儿根本没有修行他的武学，为什么…… 他想不通。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在沈振衣面前，黑衣人只能想到这八个字。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高手。 救援海蛇王，失败；掩藏自己的身份，失败。 今天的行动唯一成功的地方，便是确实了解了一部分沈三公子的实力。 ——然而这种了解，毫无用处。 因为这只证明了一件事。 ——这世上任何人，都距离沈三公子差得远！ 第七百七十三章 青海神藏 黑衣人带伤而去。 海蛇王自知走投无路，愤怒向沈三公子扑来。沈振衣摆了摆手，它的头颅跌落，蛇血冲天！ “临死之前，他还能强行蜕变一次，未免多生枝节，我就先动手了。” 沈振衣对抢人头这件事解释了一下。 楚火萝等人当然没意见，她跳到海蛇王的尸体上，兴高采烈地寻找晶核，她毫不在意地血肉中翻找，因为神光强横，也不惧煞气的侵蚀。 “找到了！” 大约几分钟之后，楚火萝兴高采烈地举着一个一人大小的晶核跳了出来，炫耀似的向众人摇晃着。 她本来就个子矮小，对比之下，这晶核更是显得硕大无朋。 “凶兽体型越大，晶核就越大吗？” 龙郡主吐槽这个设定。 “应该与凶兽的等级也有关系，要不是煞气化龙，抵达神境第七重巅峰，也不可能凝结这么大的晶核。” 洪娘子给她解释。 她在古武一脉也曾见过神境第七重巅峰的凶兽晶核，不过似乎也没海蛇王这么大。 ——这也从侧面说明海蛇王的强大。 然而这么强大的凶兽，在沈三公子面前却根本不堪一击。 ——沈三公子到底已经强大到什么程度了？ 洪娘子简直不敢想象。 海蛇王既死，凶兽失去了领头的，攻势立颓，在丢下一片尸体之后，终于开始退却。恍若海水退潮，很快便只留下满目疮痍。 这算是一次防御的大胜仗。 可是没有人有兴奋的心情，一众守卫前线的战士都麻木地收拾着战场，熟练地割取晶核，收敛战友的尸体。 ——这只是普通的日常。 即使凶兽暂时退去，很快就会回来。 就像是潮水一样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阶段性的胜利，哪怕是大获全胜也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海中凶兽的数量—— ——无！穷！无！尽！ 青春、一生、子孙。 只要前线不破，他们就要一直守在这里，没有中原地区各城市中武者的荣耀与光芒，没有可以安心修炼的环境，没有未来。 就算是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这里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炮灰而已。 修为更高的的好处，只是可以在前线多活一会儿。 “这里就是这样。” 洪都尉向沈振衣叹息。 即使是在玄天城中，神人境第七重都是一方人物，受人尊敬。 而在这里，他们却籍籍无名。 甚至有许多人，在战场上突破神人境第七重，然后下一刻，便丢了性命。 ——在这里，谁的命都并不贵重。 “他们心里是感激三公子你的，但是在前线这种地方，他们已经不习惯表达。” 被人救命，自然是大恩。 但他们在前线作战，每一天都在生死边缘，每一天都在救人的性命，同时被人所救。 对于生命与感谢，他们自有另一套评价的标准。 “我知道。” 沈振衣点头，看着远方染血的海岸线，有不知名的水鸟从浪涛中飞起，翱翔于灰色的天空之中。 他曾见过无数惨烈的战场，各种物种之间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绝不会退让。 即使这里并不是谈笑间崩毁无数宇宙的高级世界，但生命的竞争，一样残酷。 晚饭并不算简陋，由于打了一场胜仗，有充沛的肉食，海生凶兽肉的口感不错，更还有各种美味的鱼类与海藻。 “三公子不是不欲来此么？” 洪娘子好奇询问：“怎么会又到了此地。” 沈振衣笑道：“我不是不欲来此，只是不想因为不相干之人的要求来此。” 沈三公子要去哪里，不去哪里，自有打算，就算有所变更，那至少也是有关系的人。 那一拳通天范通天是什么东西？ 也能差使得动他？ “那……三公子来此何为？” 洪都尉也觉得担忧：“此处实非善地，沈三公子若无重要的事，还是及早回去，若是能再有突破，进入方尖塔也好……” 他觉得沈三公子早晚能进方尖塔，他的舞台应该在那里，而不是在这个血腥之地。 “我来此地，确有实事。” 沈振衣点头。 他回头看着他们夫妻俩，笑道：“你们不是也想再进一步嘛，恰好青海神藏近日开启，我大致算了算这次开启，正该转到东海。然后我又恰好有个钥匙。” 楚火萝发怔：“师父，你不是说让我们历练么？原来还有这打算？”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道：“那时候我还没算清青海神藏的位置。” 好吧…… 你是师父你说了算。 “那师父你又哪儿来的钥匙？” 楚火萝也没听说沈振衣从哪儿得了什么密藏的钥匙啊？而且青海神藏又是什么鬼？ “宣家。” 沈振衣提示道。 楚火萝想起来了，在宣家师父确实得了一个什么天青之钥，还引来了阿秽的袭击。 不过这钥匙用来干嘛的师父也没说。 ——原来是这什么青海神藏？ 龙郡主想起宣演，叹息道：“宣家的小子自己在玄天城修行，也不知道如何了。既然是宣家的天青之钥，怎么没带上他？” 去洗髓洞就没带上宣演，因为他乃是神降所得修行，须得闭关稳固。 这会儿来东海前线，沈振衣也没会去顺路捎上他。 “因为青海神藏，同样是一位神祇的遗留。” 沈振衣淡然道：“若是宣演来此，两神相斗，不死不休，于他新生的寒神之力不利。” 楚火萝大惊：“又有神？这世界有点玄幻啊！” 九幽之地与八荒世界之中，大家都是正正经经练武比斗，怎么到了七伤世界，都是什么神啊魔啊，让人有些不适应。 洪娘子却留了心，诧异问道：“那这青海深藏之中，不知藏的是哪一位神祇之力？” 宣演本来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从老家回来之后，一跃与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相当，沈振衣还说假以时日，他可以完整得到寒神传承，到时候神人境第八重第九重都有望。 ——不管神祇之力是什么东西，怎不让人心动。 沈振衣点头：“青海神藏，乃是海神之力的传承，而且此乃海之赐福，温和得很，比之九死一生的寒神降临之法，不知要简单多少。七伤世界皇室，便是最初得海神眷顾而崛起，你们不知道么？” 第七百七十四章 三分之一 “海神眷顾？七伤皇室？” 洪都尉夫妇表示完全没听说过。 七伤世界皇室都已经是千年之前的过去式，长公主怒沉天京浮屠之后，皇朝便已颠覆。之后虽然还有皇族派的存在，也有人继承亲王之类的名号，但终究已经进了历史的故纸堆中。 如今的皇族中人，行事隐秘古怪，各种奇葩，实在难以想见他们当日亦有神之眷顾。 楚火萝想得远，拍手道：“神眷之人可以当皇帝，那宣演这小娃儿岂不是大有希望？” 龙郡主苦笑道：“人家是神眷，宣演可是神降，这大不一样。” 洪娘子问道：“这海神之力，又有何特殊？所谓神眷，又是何意？” 她觉得跟着沈三公子还是能够长知识。 沈振衣解释道：“寒神之力，你们大致已经见过了，不过便是冰封千里，极寒之法。这海神比之海神丝毫不弱，便是以沛然莫御的宏大水力，席卷一切。故而皇族的武学，都是以堂皇正大而为其力。其后变化，也是万变不离其宗。” 不知道多少年前，有人偶然得了海神传承，拥有无上之力，所以扫平六合，统一天下，成就皇朝。 本来这该是武道的盛世，奈何神力的出现，也意味着七伤世界这一层级的宇宙受到了上层力量的污染，凶兽应运而出，数千年放纵之下，人族远不能敌。 “凶兽出现，与神力传承有关？” 洪都尉诧异，追问道。 沈振衣淡然：“本不该在这世界出现的东西，突然出现了在这世界，自然会引发不平衡。” 若不是因为神力涌入，这个世界不会出现这么诡异的十万里百万里铁墙，但同样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肆虐的凶兽。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洪都尉叹息道：“若是如此，我们也不必追求海神传承，只怕是饮鸩止渴。” 洪娘子拧了他的腰眼，斥责道：“你糊涂！若是饮鸩止渴，沈三公子岂会让我们去取？” 她迷信沈三公子。 沈振衣却点头，赞成洪都尉的话：“若不是有我在的话，大概真的是饮鸩止渴。” 借用神力强化己身，用于对付凶兽，那借来的债，总是要还的。 神力最重要的便是平衡。 有神力下世，煞气便会更重，会演化出更强大的凶兽。 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那怎么办？” 洪都尉都着急了。 “没事。” 沈振衣漫不经心道：“等斩月飞仙之后，七伤世界融入上层世界，那自然一切都平衡了。” 一杯水里面加上半斤盐，恐怕会让人齁死，但如果是一池春水，那就一点影响都没有。 七伤世界就像是一杯水，融入了强大的神力之后，便会变质。 但如若斩月飞仙，在一个更大的平台之上，这么一点儿神力，就根本算不上什么。 ——斩月飞仙？ 两人面面相觑，只能苦笑。 沈三公子确实天分绝顶，是他们生平所见最强之人，但是说道虚无缥缈的斩月飞仙，那还差得远吧。 未来的事暂且不去管它。 洪娘子定了定神，问道：“三公子的意思，便是我们要进入青海神藏之中，寻找海神传承？如此一来，我们便能突破神人境第七重巅峰？” 沈振衣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是你们俩，至于我这三个女弟子，怠惰的时间也太久了，也该早点进入神人境第八重了。” 什……什么？ 洪娘子瞠目结舌，忍不住问道：“你是说火萝他们，要进入神人境第八重？在方尖塔之外？” “是啊。” 沈振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们原本借着一系列的奇遇，再加上洗髓洞，一举踏入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神光化树。如果再得海神传承，还不能跨出那一步的话，未免就太没用了。” 楚火萝心中嘀咕，最近师父是不是对她们不太满意啊？ 其实他们的进度也还算不错嘛…… 不过想想之前师父还不着急，如今却已经着手准备斩月飞仙。 ——与师父相比，她们确实显得太笨了。 “如果得到海神传承，便能踏入神人境第八重么？” 龙郡主要比楚火萝更积极。 沈振衣思忖道：“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楚火萝大喜道：“那既然如此，我们三人之中，总有一个能够突破到神人境第八重，对师父定有帮助。” 沈振衣瞥了她一眼，叹气道：“若是不成，便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意思，是三个女弟子要变成一个？ 楚火萝大惊，哭道：“师父，我虽然没用，但平日跟着师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盼师父不要放弃我。” 洪都尉与洪娘子也都面色发白，对于闯这青海神藏的行动有所犹豫。 沈振衣心不在焉道：“若是不想死，只要努力闯过难关便是。以你们现在的努力与实力，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机会，但若多花点心思，区区海神传承，又算得了什么？” 楚火萝一想也是，总算恢复了几分信心，悄声与几人商量道：“若是我们自己去闯，大约还是有凶险，但有师父把关，他难道还真能看着我们去死不成？” 这么多奇遇说起来都凶险，但沈振衣在，那还不都是平平安安过了。 洪都尉与洪娘子一想也是，沈振衣嘴上说的冷淡，对三个女弟子却还是好得没话说，总不会让她们吃亏。 他们夫妻俩跟着蹭神藏，大约也能有点好处。 洪娘子摆脱恐惧，蠢蠢欲动，又问沈振衣道：“那三公子手上有天青之钥，什么时候能够开启青海神藏？” 能够有机会修行，就算是有些凶险，她也得冒一冒。 ——在这东海前线，哪天不是在生死线上？ 说不定还没有三分之一的存活率呢！ 富贵险中求，不如冒险拼一拼，实力再进一个台阶，在前线活下来的机会，也大很多。 沈振衣算了算点头道：“差不多便是今晚。” 他想了想又道：“吃完晚饭便可以进入了。” 啊？ 楚火萝啼笑皆非，师父，你这也太不紧不慢了吧！ 第七百七十五章 分海，合海 当天晚上便要进入青海神藏，进行这么大的探险，沈振衣却仍旧不着急。 对他来说……这都不过是顺路而已。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洪都尉蹙眉：“如今天色将晚，而且我们刚与海蛇王一战，身上带伤，状态不佳。这时候进入青海神藏，会不会有点仓促？” 洪娘子白了他一眼道：“这种神藏开启，都是百年一度乃至千年一度，恰好碰上了，那有什么办法？” 虽然说确实是有点巧。 ——但机缘总是机缘，那又有什么办法？ “那倒不是。” 沈振衣摇头。 “本来青海神藏确实开启间隔略久，不过对我来说，有天青之钥在手，随时都能开启。” “不过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真是一句金句。 本来不想做的事，有这四个字，似乎也颇为妥当。 洪娘子与洪都尉都无语，倒是楚火萝三人早就习惯了沈振衣的风格，反而没什么反应。 于是吃晚饭。 沈振衣悠哉悠哉，好不容易来趟海边，当然要享受一下深海鱼刺身，楚火萝以绝妙剑法为他洗剥鳞片，切割鱼肉。龙郡主洗手作羹汤，给他调制山葵。紫宁君在旁侍立，服侍起居。 他吃了两片鱼肉，点头称赞。 “凶兽变异虽然是大不幸，不过肉质确实是变得更鲜美了。” 洪都尉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振衣在做什么？” 不远处山中，黑衣人隐身在阴影之中，身体扭曲，声音痛苦。 沈振衣没杀死他。 但是沈三公子的剑意，已经重创了他。 “他在吃饭。” 黑衣人的属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答。 ——他自己都觉得这回答有点讨打。 黑衣人怒气大涨：“他刚刚逼退我击杀海蛇王，青海神藏马上就要开启，他还有心情吃饭？” “他还精挑细选了凤尾鱼，还夸赞肉质鲜美……” 这句话属下死活也不敢说出口。 他知道主子的脾气，自视甚高，本身就因为败北心情糟糕，再说人家根本不当回事，恐怕得当场气炸。 “罢了。” 黑衣人自己烦躁地摇头，没有再问下去。 “关于青海神藏，他可有什么说法。” 辛辛苦苦跟到现在，黑衣人当然不想半途而废。 他知道沈振衣手里有天青之钥，原本以为此人不可能知道青海神藏，尤其是试探之后，沈三公子并未来东海前线，本想另谋他法。 ——谁知道此人暗度陈仓，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来了海边。 若说此人不知青海神藏的奥秘，鬼才信！ “那人说……” 属下缩了缩脑袋：“晚饭之后，便要开启青海神藏。” 你说什么？ 黑衣人跳了起来：“你怎不早说！” 这是青海神藏，是七伤世界皇族崛起的第一桶金！你们能不能尊重点，你当是逛夜市呢！ 为了青海神藏，他谋划了千年，准备了千年，不知有多少后手。 ——现在急急忙忙开启，他还来不来得及使用啊！ 青海神藏。 传说中藏着海神传承的宝藏，就在东海的海眼之中。 沈振衣带着洪都尉夫妻和三名女弟子，便站在海边，看潮起潮落，夕阳西下。 “青海神藏就在这儿？” 楚火萝好奇地看着滔滔海水，皱起眉头。 这海里怎么藏东西？她们又怎么下去。 “便在海底。” 沈振衣目光深邃，仿佛能够透这万顷洪波。 “海底……” 龙郡主想起自己所居之处，也不觉得诧异，便问道：“可要弟子先行探查一番？” 进入七伤世界之后，历经多次奇遇，她身上的龙血越来越纯。探寻水底之类，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不必。” 沈振衣看了看天色，暮色微茫，不遇多耽搁时光，便信步而前。 “我们走过去就是。” 只听呼啦一声，东海向两边分开，露出数丈宽长长一条甬道，海浪翻涌，却不能逾越半寸！ 这一道甬道之底，金光灿然！ “还真简单。” 楚火萝叹气。 和师父探索秘库神藏，好处是不少，可惜就是少了点刺激感，无论是什么情况，师父都能轻松应付，顺理成章地取得最后的宝藏，有时候甚至连点波折都没有。 少了很多趣味啊！ 楚火萝心中吐槽，身体却很诚实，随着沈振衣身后，飘然而入。 沈振衣的水晶王座飘飘荡荡，不一会儿便消失在海底深处。 “跟上！” 黑衣人带着一群人，急急忙忙冲到了海边，未曾来得及掩饰身形，只能追上沈三公子等人的背影。 “顾不得了！” “天青之钥开启青海神藏，不过一刻功夫，要是不紧跟着入内，恐怕就进不去了！” 谋划了一千年，这可不能错过了！ 黑衣人心急火燎，不顾一切地向前飞奔，身后一群人也都蒙着脸不敢说话，一路狂追。 轰！ 就在他们众人差不多跑到一半的时候，两边的海水突然失去了支撑，轰然合拢！ 黑衣人一众猝不及防，被这海水一冲，站立不稳，歪七扭八，好几个甚至被卷入漩涡之中，在海底晕乎乎地转了好几圈。。 ——他们虽然都是神人境的高手，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这一下也是狼狈不堪。 “沈三公子！” 黑衣人咬牙切齿，在海底挺直身躯，有只乌龟慢悠悠在他头顶游过。 ——也不知道沈振衣是故意的还是偶然。 到了这种时候，黑衣人也顾不得多想，看着金光灿烂的青海神藏入口，飞掠而入。 嗡—— 海底起了韵律奇妙的震荡声，海水汹涌，惊涛裂岸。 这曾经创造了七伤世界盛世的海神传承，终于重现于世！ 青海神藏的大门洞开，露出幽深的庞大空间，虽然在海底，但也没有任何一丝水涌入，海水都被无形都力量隔绝在外。 门上，插着一柄金色的钥匙。 这便是沈振衣在宣家密藏地库之中得到了天青之钥。 这是开启青海神藏的钥匙。 ——也是当初阿秽刺杀他的任务目标。 黑衣人停顿在大门口，看了看那天青之钥，又看了看远处，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天青之钥拔了下来，揣入袋中。 第七百七十六章 生死海眼，七劫十三难 “这里可真漂亮。” 进了青海神藏之后，沈振衣一路飘向前方，楚火萝等人也根本没在意背后发生了什么，只顾着在意景致之美。 七彩的小鱼在深蓝色的晶莹海底游荡，水草飘扬如同一派奇幻世界。 沈振衣飘然而前，并不驻足。 龙郡主对深海却有种莫名的感应。 她看着那如故乡一般温柔的蓝色，只觉得体内的力量起着共鸣，仿若潮汐波动，起伏不止。 “这里……有家乡的感觉……” 龙郡主轻声叹息。 沈振衣在前面点头道：“不错，真龙于海中孕育，海神与龙祖虽非一体，但关系匪浅。你若能得感悟，对龙族血脉之身，大有裨益。” 他三个女弟子中，龙郡主的悟性寻常，但她拥有真龙血脉，可以凭着身体和机缘成长，不至于落后。 紫宁君的悟性最高，他不必操心，只要给她机会，她自然能够再进一步。 至于楚火萝…… 沈振衣的目光转向她，楚火萝有些心虚，问道：“师父你看我干嘛？” 好歹跟着最久，微末之时便留在身边，也是最下功夫的一个。 “大不了便生拉硬扯吧。” 沈振衣漫不经心。 楚火萝一脸懵逼。 海底一片静谧，海中甬道走到最深处，但见一个巨大的漩涡，无声旋转，不知要将一切卷向何处. “穿过此处，便可抵达海神行宫。” 沈振衣瞥了一眼，拍了拍水晶王座向后退去，指着漩涡深处：“你们想要得好处的，便自己进去，只要能穿过生死海眼，自然便能感悟传承。” 这地方能进去？ 楚火萝诧异地看着前方，蹙眉道：“师父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海眼承载四海之力，链接虚实之间，转动之际，有亿万斤的巨力。寻常人连靠近都做不到，便是神人境以下武者，踏入其中也会被撕裂粉身碎骨。我们就算有神光护身，恐怕也难以深入。” 神人境武者将自身真气与天地元力结合，形成攻守合一的神光，这是与之前的武者差异最大的地方，也是绝大的优势。 有此神光护体，大抵什么地方都能去。 类似海底、冰川之类对于寻常人可说绝境的地方，神人境武者也不过是略有点行动不便而已。 ——但这个大漩涡可不一样。 沈振衣说这叫生死海眼，在楚火萝看来，真配得上这名字。 粗看并无什么特别，但以神人境武者对于天地元力的入微把握，追根溯源，便可以发现这漩涡链接四海，几乎是七伤世界庞大海洋的中心点。 而生死海眼通向的地方，更是神秘莫测，楚火萝以神光探入，却完全被阻隔在外，无从探索。 漩涡的另一面，显然是虚实之间的秘境。 她们几个以神人境第七重巅峰，神光化树的实力，踏入其中应该是不碍，但是若无法穿越，便只能被这海眼的沛然巨力不断消磨，直至神光消耗干净承受不住，只能废然退出。 ——若是深入其中，退出不及，即使是她们也得有性命危险。 “要是简单，海神传承还能留到现在？” 沈振衣笑道：“原本要到这生死海眼面前，还得经过七劫十三难。我懒得多花功夫，便将天青之钥留在门口，只用个怀素开海之法，带你们直接穿行过来。这最后一关，却是参悟海神之力的关键，我也帮不得你们了。” 如果只是想进海神宫殿，沈振衣直接带着三个女弟子进去参观也行。 但是所谓海神传承，也并非凭空传下，必须在生死海眼之中感悟无尽沧海之力，方才能够共鸣感悟，得到一丝海神之力的分润。 ——这部分，沈振衣却不能代劳。 “好吧。” 楚火萝歪着头看着海眼，蹙眉道：“还是没什么安全感。师父，我们先进去之后，要是有什么凶险，你可不能不管我们。” “好。” 沈振衣颔首。 楚火萝这才放心，回头看看来时甬道，又笑道：“不知道之前的七劫十三难是什么样子，因为师父在，我们真是错过了许多呢。” 沈振衣耸了耸肩道：“持有天青之钥的人，自然便会承担这些劫难。” “放心，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目光投向背后黑暗深处，露出一丝微笑。 “天理何在？” 海底甬道之中，黑衣人不知道已经发出了多少次怒吼。 跟随在他身边的精英，已经少了许多，没遇到一次劫难，便会减员数人，哪怕他们都是精锐高手，在不可测的天地之威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该死的！他们明明就在我们前面不远之地，怎么就能闲庭信步，什么事都没有？” “我们偏偏三步一个陷阱，五步一个机关，十五步机关连陷阱！” “这到底是倒了什么十八辈子的血霉！” 黑衣人素来城府甚深，他隐忍布局上千年，就是为了等待青海神藏的现世。 但这种毫无道理的差别待遇，真的让他心态崩溃。 以他们的视角看来，沈振衣一行人甚至就在他们面前，可人家就轻轻松松，一点阻碍都没有，他们却在背后殊死搏斗，稍一不慎便要死人。 ——难道对方是上天的宠儿，自己一方反而是被厌弃的存在？ 那这么多年的布局还有没有意义？ 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成为七伤世界之主？ “殿下，稍安勿躁。” 身后一个手下浑身浴血，劝谏道：“这应该是进入海神宫殿之前的七劫十三难，殿下之前布局的时候，也曾预料过。” “那凭什么他们就不必遭遇！” 黑衣人怒喝，一掌拍碎了从海水中窜出来的妖物，目光焦躁。 “他们并无海神血脉，根本不是天选之人。” 手下冷静指出。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殿下，忍了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要再忍过这一遭，便是海阔天空！” 手下人苦口婆心地恳求。 第七百七十七章 向死而生 生死漩涡，仍旧在稳定地旋转个不停。 楚火萝、紫宁君、龙郡主与洪都尉夫妇各占一方，盯着这个逆转生死的漩涡，各自愁眉不展。 沈振衣双目半睁半闭，在水晶王座上漂浮在着，身周神光吞吐收缩，竟然是不管这些弟子，自顾自地修炼起来。 “这个漩涡有些古怪……” 洪娘子皱着眉头。 “生机入内，化作死气。我推算看来，以咱们的本事，想要从中经过，根本不可能。” 这便是个生与死的磨盘。 任何生灵投入其中，立刻便死。 想要通过，全无可能。 “这算是什么考验。” 楚火萝嘟嘟囔囔。 “根本不可能过去。” 她以神光探入漩涡之中，立刻便崩碎瓦解，湮灭于无。 连神光都无法保护自身，何况是其他。 “逆转生死，创造生死。” 洪都尉叹道：“我曾听说，天下间一切的生命，都从海中来，也终将归宿于海中，这或许便是海神之力的生死内核。” 啥？ 楚火萝不相信，笑道：“这是你们七伤世界小地方的传言吧，天下的生命怎么可能都从海里来，那我们岂不是都是鱼变的？” “对吧师父？” 她回头问沈振衣， 沈振衣微笑，并未开口，只抬头看着上方。 海水如天空一般迷惘的蓝。 在太初的世界，也曾有静谧于生死诞生之地。 只是那片海…… 就太遥远了。 一切生命或许真的是初始于此，但即使是沈振衣，也无法确认到底是否如此。 即使他已经生生死死不知轮回多少世界。 生与死的大奥秘，只有真正跨过最后那条线，才会清楚。 海神或许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以死化为生，以生化为死。 但那些也不过是简单的转化而已。 他瞟了一眼生死漩涡，微微而笑。 ——这其实就是个小把戏而已。只要能看透，便能轻松破解。 众人还在苦思冥想。 楚火萝有些按捺不住，跃跃欲试道：“实在不行，我试试硬闯？虽然是必死无疑，但师父总会出手相助，到时候至少能看出来这漩涡到底可怕在何处……” 他们如今虽有感知，但并没有尝试过，终究不知其中变化，也许拿命试试是个好主意…… “别胡说了！” 龙郡主连忙呵斥她。 “师父虽然能为我们兜底，但总不能事事都麻烦他，这样师父要我们何用？” 天下再大的难事，都不过是沈三公子一个小手指头能解决的小麻烦。 但他就是不想麻烦。 你能奈何？ 他收这三个女徒弟，不是为了添麻烦，是为了减少麻烦的。 龙郡主对此有非常清楚的认知。 “你说的也是。” 楚火萝有些蔫蔫的，她也不希望自己成为废人，可是如果不靠着师父，她又有什么才能。她只是被师姐欺负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 “唉，要不是师父，我早就死了。” 她轻声叹息。 不是死了一次，而且是死了无数次。 如果不是有沈振衣的存在，楚火萝早就是个死人。如果她是个死人，今日这逆转生死的生死漩涡，岂不是好过了……楚火萝胡思乱想，忽然眼中一亮，大笑道：“我懂了！如果我是个死人，那岂不是能通过这生死漩涡？” 她放声长笑，忽然飞身而起，剑光放出，在空中转了个圈，飕地飞回来刺进了她的心口。 “楚姑娘！” “师姐！” 洪都尉夫妇与龙郡主一起惊呼，这楚火萝突然抽什么风？ 紫宁君虽然不动，但瞳孔也猛然收缩，身子僵硬。 只有沈振衣微微而笑，轻轻拍着扶手。 他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好吧，这个弟子，总算还有点—— ——勇！气！ 兔起鹄落之间，楚火萝长剑穿心，身子坠落生死漩涡，再无动静。 龙郡主急凑上前看时，哪里还有楚火萝的踪影？ 这是死了，被生死漩涡湮灭了，还是…… ——成功穿过了？ “楚姑娘呢？” 洪娘子也冲了过来，诧异询问。 龙郡主面色古怪，摇了摇头。 明明看见了楚火萝以长剑穿过自己胸口，正常人都该死了，何况还继续跌入吞没一切的生死漩涡？ 紫宁君这时候凑了过来，微微颔首。 只说了一个字。 “好。” 她素来惜字如金，这一个好字，是真心佩服。 她也飞身跃起，同样是剑光回旋，刺穿了咽喉，跌落漩涡。 又来？ 龙郡主与洪都尉夫妇已经麻木了。 这两人同时这么做，必有其原因。 何况，沈振衣都没有出手阻止，看来……这或许真的是突破生死漩涡的方法。 楚火萝莽莽撞撞，可能会干出糊涂事来，但紫宁君一向稳重睿智，必有所悟。 “生死漩涡……” “生死漩涡……” 龙郡主低声嘀咕，忽然醍醐灌顶，笑道：“原来如此，向死而生，向生而死。如果活人进入生死漩涡，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条，但如果是死人……” “穿过去会不会变成活人？” 洪都尉吓了一跳，阻止道：“龙郡主你不要犯糊涂，死了便是死了，这是生死大伦，岂有反逆之理？” “这断断不可能！” 生死之法，乃是天地规则，哪怕是神，也不可能让死人复生！ “不错！” 龙郡主感悟海神之理，与龙族妙法共同参悟，心中若有所得。 “若是死人，当然真的无法复活。不过她们坠入生死漩涡的时候，还没有死，只是受了致命重伤，身染死气，这死气化为生机，与生机化为死气相互抵消，帮着他们穿过生死漩涡！” “等到另一面，纵然还有伤势，他们自然可以自己治疗，只要撑过这一段就好！” 龙郡主想明白了，更是佩服楚火萝与紫宁君的勇气，深恨自己还慢了一步，长吸一口气，上前跃起，依样画葫芦一剑刺向自己，坠入漩涡！ “还可以这样？” 洪都尉夫妇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通过生死漩涡居然要靠这么一个步骤。 沈振衣神色一点儿都没变。 “看来……” “她们想得没错。” 看到沈振衣的反应，洪娘子也坚定了信心。 第七百七十八章 海神雕像 生死转化，妙相无穷。 沈振衣看着他们几人各自穿过了生死漩涡，身边再无一人。 唯有海水茫茫。 生死，隔绝一切。有时候失去的东西，再也无法追回，只能留下永久的遗憾。 他抬头望向天空，仿佛能够穿过无垠的时间和空间。 只是……强者能够挽回生死。 挽回一切。 沈振衣轻轻叹息，目光中私有一丝倦意，但仍旧轻轻振袖，信步踏入生死漩涡！ ——他没有自残。 只是平静地走入海眼之中，甚至眉梢眼角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他过去了！” 终于赶来的黑衣人一伙，见到的便是这景象，沈振衣从容自如，跨过了海神行宫最后一道难关！ 这怎么可能？ 黑衣人几乎要咆哮起来。 这个生死海眼乃是绝地，是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以血脉觉醒的生死之力才能通过的地方——为什么这人能轻易过去？ 难道千万年之后，海神逆转生死的力量被削弱了吗？ 他面色阴沉，低声呼喝：“你们去试试。” 啊？ 左右面色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了两人，刚刚踏入生死海眼，便被亿万斤的海水碾压，如在磨盘中的麦子一般，化为齑粉。 血烟散于水中，就如同升腾的炊烟，也像是风中的蒲公英。 黑衣人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没错啊，生死海眼还是生死海眼。 这是不可跨越的生死天堑，除非，有着当年祖先留下来的—— ——海！神！契！约！ “来！” 黑衣人一招手，四个神情木讷的手下上前，各据方位，组成一阵，随后毫不犹豫拔刀割头自尽，血光冲天。 血气纠结在一处，化作飞腾凤舞，若有形状。 “阿秽。” 黑衣人再度吩咐。 从众人的阴影中，阿秽翩然而出，她平静地走到那四人面前，将袖子捋起来，露出白皙瘦弱却伤痕累累的左臂。 嗤！ 她以右手手指为剑，在左臂上轻轻一划，皮肉分开，鲜血如珍珠又像是肥皂泡一样飘起，融入在那空中的血凤凰身体之中！ 吞了阿秽的鲜血，血凤凰像是有了生命一样，陡然展翅，光照四方！ 黑衣人厉声高呼：“就是现在！走！” 他身形如大鹏一般，趁着血光撑住海眼，毫不犹豫地投入漩涡之中，阿秽紧随其后，其他手下也是一拥而上。 ——大约过去了数十人左右，那四个自尽之人忽然站立不住，栽倒在地，血凤凰随之溃散，海眼陡然下压，后进的那些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同样被压成肉泥！ 黑衣人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只有满脸的兴奋。 筹备这么多年，牺牲了这么多血裔，甚至不惜隐忍退让，终于得了今日的结果。 他，如同当年的祖先一般，同样站在了海神行宫的汉白玉石地板上！ “昔日之盟，今日之血。” “我所失去的，必定要拿回来！” 黑衣人的声音沙哑而冷厉。 “主上，还没见到那几个人的踪迹……” 他的手下们没有闲着，他们从小接受死士的训练，尽管同僚尽丧，但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还是尽忠职守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一通过生死海眼，立刻便开始寻找沈振衣等人的行迹。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 明明他们几人在之前通过了生死海眼，抵达海神行宫。 可是现在人呢？ 有人猜测：“是不是他们没有通过生死海眼，在里面都死了？” 这其实很合理。 生死海眼，无人能过，若不是靠着当年的契约与宝物，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即使是如此，他们还是牺牲了多少人命，才能过关？ 沈振衣他们几个，一无血脉，二无信物，凭什么能到这里？ “他们一定在这里。” 黑衣人咬牙切齿。 他能感觉得到。 海神行宫，有了其他人侵入的气息。 阿秽也能感觉得到。 那种浩浩荡荡，无可匹御的光明力量，那些让人想要靠近的温暖。 他们—— ——就在这里！ “给我找到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先得到海神传承！” 黑衣人厉喝，昂首阔步，踏入巨大的行宫大门。 在他们通过石门的时候，沈振衣等人正站在巨大的海神雕像面前。 它的脚趾，便有一个人那么高，手中的权杖，更是巨如山岳。 楚火萝咋舌：“这就是海神么？好大！” 雕像像是用整块的玉石雕成，但是哪来这么大的玉？ “这只不过是他亿万分身之一而已。” 沈振衣淡然点头。 他坐在半空中，目光却像是与海神的眼眸对视一般，双方的目光交汇，仿佛穿越无尽的时光在交谈。 神祇高高在上，凡人却仍然骄傲。 “没有别的东西啊。” 洪都尉夫妇四面寻找，他们沿着长长的甬道走了一路，终于进了广大的宫殿，但宫殿之中，除了海神的雕像之外，就再也空无一物。 海神传承在哪里？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过了生死海眼，便是为了瞻仰一下海神的雕像吗？ 楚火萝、龙郡主与紫宁君三人与洪都尉夫妇身上都并无一点儿伤痕，逆转生死的时候，将她们所有的伤势全部治愈，如今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洪娘子甚至觉得，如今的修行又进一步，几乎步入神人境第七重的巅峰。 这生生死死一次，好处极多。 如果能够得到海神传承，那定能参悟，得当初皇朝之妙。 “就在这里。” 沈振衣收回了目光。 “神是唯一。” “海神既然有分身在此，便不须其他任何矫饰。” “千万年前，前朝皇族便是得到海神认可，继承海神之力，横扫天下。” “你们若想要得到海神的传承，便从这里进去吧！” 他指向巨大的海神雕像。 “这里？” 楚火萝好奇地腾身而起，飞向海神，想要靠近一点看得清楚，谁料她刚刚接近，就见一道白光闪过。她堂堂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就被那白光摄入海神身体之中！ “师姐！” 龙郡主疾呼，飞身而起，想要伸手去拉，但同样被白光摄走！ 第七百七十九章 你这一族，我不拦 洪都尉夫妇大惊，不约而同地回头，却见沈振衣稳坐在水晶王座之上，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好吧，之前在生死海眼，三个女弟子轮番自尽，他也一样毫无反应。 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沈振衣不急，无论发生什么，身边的人都依然充满信心。 紫宁君静静地看着海神雕像。 她明显感觉到了在雕像内部，强大的力量律动。 “是……这里？” 紫宁君飘然来海神身边，伸出手去触摸，一道白光卷来，仿佛接引一般，将她请走。 沈振衣微微点头。 “紫宁还是稍胜他们半筹。” 三人之中，两者被动，一者主动，海神之力，明显对于紫宁君也更加友好。 以修为而论，三个女弟子在自己的不断拔高之下，实力相近，但以心灵境界而论，曾守四百年枯禅的紫宁君，要比她们强过太多了。 楚火萝至今仍然是小女孩心性；龙郡主柔顺成熟，但也没有强者的心态。 唯有紫宁君一颗琉璃心，未曾浸染。 她或许是海神之力最好的传人。 但若是如此…… 沈振衣抬头，看着海神瞳孔中的无尽虚空，沉默不语。 洪都尉夫妇这时候才回过味来，洪娘子问道：“这白光，莫非就是海神传承的接引，跟着白光进去，可以得到海神试炼的机会？” 沈振衣回过头，微笑道：“正是如此。海神试炼因人而异，若不贪心，或多或少都能获得好处。贤伉俪若有兴趣，也可入内一观，只不强求传承，但观海神之力变幻，便无危险。” “若是有意海神传承，亦可一试，只实力不足的话，便可退出。” 洪都尉夫妇只是朋友，并不是他的弟子，也不必一直跟着自己，当然没什么要求。 “好！” 两人知道有好处，一起答应一声，飞身而起，也被白光摄去，不知所踪。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沈振衣一人独对着海神雕像。 寂寥。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落日余晖，将他与雕像的影子拉得斜长。 一片沉静。 只有远处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呼喝喊杀声，有血腥味蔓延在风里。 不必回头，便知背后那段狭长的甬道，不知藏着多少杀机与争斗。 “可恶啊……” 黑衣人明明看得到沈振衣便在不远处，静静面对着巨大的海神雕像，但他们想要前进一步，却都得付出生命与鲜血的代价。 没进一步，场景变幻，便有强大的海人海兽出现，必须战而胜之，方能前进。 这一段甬道至少也有一千步，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要经历至少一千场战斗，方能踏足。 ——沈振衣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黑衣人只觉得海神行宫对他们深深的恶意，还有这世界的不公平。 嗤！ 身边的手下在连场激斗之后体力不支，被对面持枪的海人一枪刺破神光，穿透咽喉，高高挑起，眼见是不活了。 黑衣人紧皱眉头，挥手示意让下一个继续。 ——这些人都是炮灰，都可以去死。 只要自己能够坚持抵达海神雕像之前，只要得到海神之力，一定可以恢复先祖的辉煌，重建皇朝，一统天下！这些牺牲，统统都是值得的！ “父亲……” 阿秽低声劝道：“不然的话，我来上吧。” 她几乎不会主动说话。 这些训练的死士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如果是以前，她只会冷眼旁观，但是跟在沈振衣身边时间久了，她却不知怎么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贵。 如果没有必要，何必要白白牺牲？ 如果她出手，这些海人海兽至少会好对付一点。 “不行！” 黑衣人厉声阻止。 “你刚刚释放了黄金血，需要时间恢复，等我们抵达海神雕像，你必须完全到最佳状态，这才有机会获取海神传承。我们所做一切牺牲，都是为了这个。” “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能出手！”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何必要带上这些人？ 他们就是为了自己去死的。 ——他们也心甘情愿。 阿秽一怔，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身边的属下越来越少，走到这条甬道尽头的时候，黑衣人身边已经只剩下六七个实力最强的武士，但他们也人人带伤，鲜血透了衣襟。 沈振衣仍然坐在水晶王座上，微闭着双目，对这狼狈的一行人似乎并无兴趣。 ——也没有阻拦之意。 黑衣人却如临大敌地盯着他：“阁下先到一步，莫非是在等我们么？” 在他想来，既然已经到了海神雕像之前，那自然应该不顾一切进入内部，开始试着获取海神的传承。沈振衣特意在这里等他们，大约便是想要阻拦他们获取传承的可能。 他知道自己远远不是沈振衣的对手，心中紧张非常。 “你们想多了。” 沈振衣连眼皮都没抬。 “我只是在休息而已。” 海神传承，在世人眼中，或许是无价的珍宝，凭着神力的浸染与灌输，能够一跃成为神人境第八重的高手。在方尖塔之外踏足神人境第八重，横扫天下，重新建立皇朝，可能真的不难。 ——但沈振衣对这些，哪有什么兴趣。 或者说，别人眼中的终极目标，可能只是他的起步，最多也就是闲庭信步，需要经过的一个点而已。 他来到这世上，从来不是为了称霸。 ——只是为了离去。 斩月飞仙，再进一步！ 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花了大量的时间。 如今距离斩月飞仙已经不远，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需要在这个世界溃败毁灭之前，带着它飞升。 蝇营狗苟，蜗牛角争，与他何干？ 只可惜这些庸人永远都不明白。 “你不拦着我们？” 黑衣人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他目光凶恶，不敢相信。 这明明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诱惑，对方怎么可能不动心？ 陷阱！ 这一定是个陷阱！ 他忽然桀桀怪笑起来，故作轻松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沈三公子。” “无妨。” 沈振衣表情不变。 “海神传承，虽然不是你们这一族的独有，但千万年前，你们与海神有缘，那取之自然也无妨。” 第七百八十章 隐太子 黑衣人终于动容。 他涩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他当初一招败于沈振衣之手，被点破身份，便开始疑神疑鬼，但还怀着侥幸心理，希望沈振衣猜不透自己的来历。 ——不过这怎么可能？ 明明隐匿在暗处，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能到这里的人，除了血统最纯的前朝后裔，还能有谁？” 沈振衣淡然摇头。 “本来你也算故人之后，当年他何等英明神武，方能有席卷天下的成就。可惜你行事鬼祟，藏头缩尾，少了这份堂皇气质，成就也就有限了。” 这个黑衣人，必然是皇族之后，只是皇族血脉繁衍，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什么人。 只是皇朝覆灭之后，他也不敢正面示人，只敢躲在暗处做文章，甚至不惜将亲生女儿培养成绝情断义的刺客，就这样的格局实在不高。 黑衣人面色铁青：“沈振衣，我承认我万万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不要羞辱于我！” “除先祖之外，历代皇族，有谁能如我将无量海修到第七重？谁又能如我不依托方尖塔之力，便有机会突破神人境第八重？吾虽不肖先祖，但复兴皇族，舍我其谁！” 他撕开了蒙面黑布，露出一张五官深邃局堪称俊美的脸，只是左脸颊上刺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隐”字，显得万分诡异。 “哦？” 沈振衣扫了他一眼，点头道：“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隐太子，当初凶兽倾城，长公主怒沉天京浮屠的时候，你不敢出来。如今千年已过，时移世易，你倒是敢重新露面了？” 隐太子乃是皇朝一脉万年一出的天才，修为之高，更在当时皇族的诸多出色人物之上，长公主、燕王等人，都远远不如他，只是他为亲生父亲厉帝所忌，不但不让他继承皇位，还将他幽禁在冷宫。 自此之后，此人便无消息，直到凶兽横扫中原，他便不知所踪，大多数时人都以为隐太子已经在天京陷落中丧生，谁料他不但活着，还一直活到了现在。 千年以来，他没有在明面上活动，却偷偷建立了组织，从这些人的规模与修行来看，只怕保皇一派断然脱不了关系。 皇朝生灭，本是自然之理。 千年之前，凶兽崛起，皇朝难存。 当时其实已经不是一家一姓之事，而是天下兴亡的大事。 这种时候隐太子未曾出现，率领剩余的皇族抗敌，当时人族何其艰难？现在倒好，得诸多钢铁雄城之助，人族勉强能苟延残喘了，他却想出来捡便宜？ 此人人品，不问也罢。 隐太子心中骇然。 他断想不到会被沈振衣叫破身份。 既然到了海神雕像之前，他也没打算继续隐瞒下去，这才去了面巾，还准备慷慨激昂，叙说一番自己当初的苦难，可沈振衣怎么会了如指掌的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沈振衣身下的人皇宝座上，面色更趋阴沉。 “阁下到底何人？何以对前朝之事，如此熟稔？” 隐太子知道沈振衣进过天京浮屠，也知道他上到了最高层，带出了人皇宝座。 他本以为这是为他做嫁衣之事，只要他计谋得逞，取得海神传承，如同先祖一般，不借助方尖塔的力量便将实力提升到神人境第八重。便可以借方尖塔之力，一统天下，复辟皇朝！ 若是如此，那他自然是天命所归，这人皇宝座也该是属于他的。 ——然而现在看起来，情况没那么简单。 沈振衣怎么可能掌握了这么多前朝秘辛？难道说长公主没有死，要派他出来搞风搞雨么？ 是了！ 皇族之中血脉最纯之人，除了自己和女儿阿秽之外，便是这位本该早就死去的长姊！ 沈振衣笑了，“我只是个过路人。” 他看到隐太子突然出现的警惕之色，不以为然：“我不与你争这海神传承，你若要去，尽管自去。” 便是亿万载亿万时空之外的海神本体，留下的奥秘他尚且没什么兴趣，何况只是这一点点分神？ 这种力量在七伤世界或许还有点儿价值。 ——但是七伤世界很快便要结束了。 “沈公子愿意让我？” 对方满不在乎的口气让隐太子捉摸不定，他无法想象有人能放弃这么大的诱惑。对于练武之人来说，金银财宝或许可以视如粪土，女色风流也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唯有修为，他相信没有人能放得下。 在这个世界上，实力便是一切。 神人境第七重巅峰，足以让他成为暗中的幕后指使，拥有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但是想要犁庭扫穴吞并天下，还力有未逮。 ——神人境第八重便够了。 凭着海神传承，他有机会突破。 那这个神秘的神三工资，也一样有机会突破！ 这种大好机缘，他会一点儿都不在意？ 不可能……绝对不能！ 隐太子不信。 但他脸上却露出笑容，甚至显得谦卑而热情：“如此，公子便是我的大恩人，日后我若能功成，必不忘公子之恩义！” 隐太子向着左右呼喝道：“还等什么？准备起来，送我入海神雕像！” 硕果仅存的几人勉强集合一处，组成阵型。 阿秽略有迟疑，最后还是跟紧了隐太子，缓缓向前走去。 海神雕像大概是感应到了他们的血脉，竟然微微颤动起来，身周的白光也更趋柔和。 隐太子大笑，一边向前走，一边发散神光，化作一片海潮，与海神雕像外围的白光相连，其余诸人，也依此半里，只是他们修为远不如隐太子，甫一连接，便神色难看，血气肉眼看得到地衰败下去。 “投机取巧，非正道也。” 沈振衣早料到他一路取巧，必然最后也不敢独立面对海神的试炼，只是以手下人的性命为引子，实在是有点卑劣。 他也懒得再看下去，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 隐太子、阿秽与其他人正与他擦肩而过，就听隐太子怒喝一声：“动手！” 那七名黑衣属下，刹那间跃起，神光链接，化作一头海中巨兽，向着沈振衣扑了过去！ 第七百八十一章 你还有什么心愿? 神光互连，海兽化身！ 这本身就是皇族一脉的秘传绝学，在海神雕像周围，得到海神之力加持，一击之力更是可翻天覆地——突然出手，出其不意，便是沈振衣也绝不容易应付！ 隐太子绝不能容他活着。 他熬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杀了这么多人，造了这么多孽，到了现在，怎么愿意让这最关键的时候存在任何一点变数？ 哪怕是让这最后几个手下尽数死去，他也要解决最后的隐患。 “愚蠢。” 沈振衣甚至都没睁开眼睛。 集合七人之力，加上借来的海神之力，想要对付沈三公子，隐太子未免也太自信。 他连动都没动，却听嗤的一声，在那巨大海兽的背后，阿秽也腾空而起！ ——这才是隐太子的杀招吗？ 阿秽得到沈振衣的指点，在短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几乎成为可以抗衡其父的高手，她在黑暗中的不经意一剑，确实是能够收割任何人的性命！ 隐蔽在巨大海兽身后，夺命的一剑。 沈振衣的面色微变。 隐太子露出狞笑。 他相信自己的女儿，在这种时候，必然能够给他惊喜！ 噗嗤！ 就在那刹那，就见阿秽突然在空中折身，像是灵巧的鸽子一般，神光为翼，变换姿态，速度奇快地挡在了那凶猛的海兽之前！ 海兽虚影的爪牙，毫无阻碍地刺入了她瘦小的身躯，就像是撕开一张白纸一样，将她斩为两截！ “不！” 隐太子发出了绝望的嗥叫。 沈振衣蹙眉，目光一抬，神光化作巨剑，一瞬间将那海兽虚影搅碎，探手接住了阿秽的半截身躯。 “三……公子……” 阿秽的面色惨白，嘴唇翕动，双目之中，仿佛有灵光在闪动。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振衣也不免为之动容。 阿秽是一个刺客。 她生存的意义，便是执行任务，她留在沈振衣身边，一直就是想找到杀死他的方法。 ——当她真的看到了“机会”的时候，她的选择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我……” 阿秽深深吸气，痛苦和生命的流逝，几乎让她无法完整的说出一个句子，但是强大的意志力，仍然让她坚定无匹。 “欠你一条命。” “我要……还给你。” 跟在沈振衣身边，她学到的东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多。 她虽然离开，但那些东西仍然在发酵成长，在沉默中萌芽，最后便做参天大树，真正成就了自己。 阿秽在命令之外，知道了什么叫应该和不应该。 她知道了对与错。 面对着沈振衣，她无法刺出必杀的一剑，只能用自己的命来偿还！ “阿秽！你怎么那么傻！” 隐太子发出怒吼，他抢去了阿秽的下半截身躯，疯狂地用鲜血涂抹在海神雕像之上。 至于女儿的生死，他其实不闻不问。 沈振衣叹息。 他温柔地看着阿秽，“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生死是自己的选择，即使可以逆转，也未必需要逆转。 “没有了。” 越是接近生命的尽头，阿秽眼睛就更加明亮。 她喃喃低语：“能够死在三公子身边，对我而言，已经满足了。” 阿秽并不畏惧死亡，她的剑曾经夺取太多人的性命，她一直距离死亡太近，早就习惯了这种甜美的腐朽气息。 安宁，稳定，平静而舒服。 她意识到，或许她早就等着这一日，在世上的苦苦挣扎，对她又有何意义。 死在沈三公子身边，是最大的荣幸与奖赏。 她心满意足。 “好。” 沈振衣并未阻止她。 有些人活着，从一开始便是要走向死亡的。 如果她活着，她又该怎么样选择？一面是养育她的父亲，教会了她一切，奠定了她的生命方式，她本该作为一个刺客，一次次的为父亲杀人，为他的野心服务，直至到死。 另一面，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暖与平和，是她无法毁去的美。 而双方的冲突无可调和，她活着，亦只能死去。 既然如此，何必改变。 阿秽微笑着闭上眼睛。 她活着的时候，几乎没什么机会笑，而死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笑。 她的身体化作飞灰，残余的神光哀鸣扩散，在空中形成了一朵花的形状，最终消散于无形。 沈振衣松开了手。 他冷冷地看着仍然忙于将女儿的鲜血涂抹于雕像表面的隐太子。 “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隐太子嘀嘀咕咕。 他根本不管女儿已经死了，至于那几个东倒西歪的下属，更从来未出现在他的心上。 “为了海神传承，你真的什么都不管吗？”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上，淡淡地开口询问。 隐太子停下了手，身体僵硬地回过头，等着沈振衣：“怎么？沈三公子要出尔反尔，阻止我吗？” 明明是他自己先存害人之意，但却倒打一耙。 “不。” 沈振衣并未打算阻拦。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想要什么。” 潜伏千年，不要名声，不要亲情，也不顾自己的子民与责任，这样的人，就算得到了海神传承，又能怎样？ 隐太子大笑。 “我想要做什么？” “本来这天下，这整个七伤世界，都该是我的，你问我要什么？” “我父皇嫉妒我，在我修为突破之际，找皇族中的高手一起暗算我，让我几乎功力尽失成为废人，将我关在冷宫之中不闻不问。幸好我另有奇遇，恢复了实力，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凶兽残杀，何其快哉？” “这之后人族暗弱，被杀的七零八落，我只觉得畅快，他们当初并没有帮我，就该受些惩罚！” “如今千年已过，先祖与海神的约定之期也到了，我只要能拿到海神传承，便能扫荡八荒，拨乱反正！” “凶兽，都要死！反我的人，都要死！于我无用之人，都要死！” 他放声狂笑，仿佛已经拥有了一切。 沈振衣耸了耸肩。 原来这人早就疯了。 可能从他被打入冷宫开始，隐太子就已经疯了。 他已经不能算是个人。 “痴人说梦。” 沈振衣甚至懒得再多说话。 第七百八十二章 小渔岛 海神传承，或许曾经是强大的力量。 但在这个依旧被腐蚀了的事件中，它也仅仅是一种强大的力量而已。 不说他们家里就有个寒神的神降者，就说人类智慧所创造方尖塔，还有隐藏在凶兽群中最深处的兽王，这些力量就算不能碾压海神的分身，至少也足以分庭抗礼。 别说隐太子未必能拿到海神传承—— ——就算他真的得到了，又能如何？ 失去的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当今的局势，也已经难以扭转。 “你去吧。” 沈振衣意兴阑珊，并无阻止他的念头。 妄人，妄行。 必然自食其果。 “来了！” 隐太子知道无法对付沈振衣，他也完全放弃了，趁着阿秽的血引动海神白光的接引，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入。 ——千年来所做一切，只为今日！ 整座宫殿黯淡下来。 沈振衣轻声叹息。 海神雕像之中，如今已进了六个人。 到底是谁会获得海神传承，沈振衣一点儿也不担忧，又闭上了眼睛。 楚火萝正处于一片迷惘之中。 她被白光卷入海神雕像，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于茫茫大海之上。周边什么都没有，她悬浮于空中，举目眺望，一无所见。 “这便是要获取海神传承的试炼么？” 一开始还紧张了一下子，不过她毕竟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心思稍微一转，便定下神来，何况有师父打底，她从来没担心过自己的安危，便只漫不经心地寻找所为海神传承与出去的路。 “这儿什么都没有，该从何找起？” 楚火萝将神光放出，隐隐感知东面有生灵气息，便一路往东疾飞，大约飞了三四个时辰，方才见到一座小岛，岛上有也个小渔村。 村头竖着海滩上，竖着个高高的木杆，木杆上绑着一个人，长发挥舞，海潮汹涌，眼看便要将此人吞没！ 渔民们跪倒在地，磕头不停，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怎可如此！” 楚火萝皱眉，飞身掠近，看到木杆上绑着的是一个衣着单薄的清秀少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一众渔民看见楚火萝飞来，也是吓得魂飞魄散，更加磕头如捣蒜。 “求海神爷爷饶命，我们奉上祭品，保佑我们风调雨顺！” “请海神享用祭品！” “饶过我们吧！” 他们痛哭流涕，竟然是将这年轻的少女当作祭品，要献祭给海潮！ 楚火萝哪里能忍，娇叱一声，剑光一扫，便将捆绑那少女的绳索斩断，少女惊呼着从半空坠落，楚火萝飞身而前，将她接住，搂在怀中，横眉冷对众人。 渔民们不过是愚夫愚妇，哪里见过这等神迹，一起跪伏于地，只是惊恐大叫。 “海神奶奶饶命！” 他们总算是看清对方是个女子。 楚火萝冷哼一声：“我不是什么海神奶奶，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将这小女孩绑在柱上，海潮来袭，她顷刻便要没命，你们如何忍心？” 这岛上的海浪巨大，被浪一冲，这少女便是不被卷走，也要溺毙。 她不过才十四五岁年纪，身披薄纱，瘦削玲珑，扑在楚火萝怀中扑簌抖个不住。 一个老者仿佛渔民中的领头人，战战兢兢上前，躬身道：“仙姑容禀，我乃本村村长。我们小渔岛四面临海，傍水为生，全凭海神庇佑，方能勉强温饱，不至倾覆。故而先祖便有许诺，每隔十年，便以童女为祭，求海神保得十年平安。小玉乃是老朽孙女，是全村选出来的，虽不舍得，又安有他法？” 说着他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也随着一起大哭，状极可怜。 楚火萝皱眉道：“哪有此事？必有邪魔作祟，待我除之！” 她跑到海神雕像之中，是为了得到海神传承，但若是海神是要别人性命生祭的邪物，她岂能容许！ 老村长吓了一跳，惊呼道：“仙姑不可造次，海神威严，岂可冒犯？”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根本没考虑过反抗。 楚火萝恼道：“休得罗嗦！待我看来！” 她隐隐感觉到一股煞气，却不知从何而来，只将小姑娘放回地面，自己迎着海潮眺望，只听惊涛拍案，海潮汹涌，隐隐似有怒吼之声。 渔民们早吓坏了，但他们也不敢惹飞来飞去的楚火萝，只远远看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海潮愈发凶猛，煞气愈浓，但还是未曾发现有什么特异之物。 楚火萝也不禁怀疑，嘀咕道：“哪里有什么海神，莫不是这些渔民无知，只当海潮凶猛有灵，白白送了那么多少女的性命吧？” 这也极有可能，毕竟普通人不知自然伟力，只当其中有神祇，也不奇怪。 她正要再训诫众人不必迷信之际，忽然感觉到心下一沉，也不回头看，只挥剑向脚下斩去！ 嗤！ 只听切开皮肉的声响，污血四溅，一条如杨树般粗细的巨大触手，被中间斩断，最前面的一小截，还犹自缠在楚火萝的脚脖子上未曾松开，颤颤巍巍抖个不住。 “恶心！” 楚火萝神光一晃，将那断去的残肢弹开，就见白皙的脚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幸亏自己出手的早，否则被这怪物偷袭成功，就算不断一足，脚骨也必受重创！ 这东西藏在海底，竟然能够瞒过她的神光感应，不知不觉地发出偷袭，楚火萝一时不察，差点就中了招。 “什么鬼东西！” 楚火萝厉喝一声，剑光化作洪流，浩浩荡荡入海。 就听吃嗤嗤声响不绝，浊浪冲天，其中亦混合着煞气污血，显然这覆盖式的攻击，伤害到了藏在海底的怪物！ 吼——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海水分开，黑雾缭绕，黑雾之中，只见一双血红色的复眼，如房屋般大小，凶光四射，叫人恐惧！ “海神！” “海神！” 众渔民吓得魂不附体，滚倒在地，只苦苦哀求海神不要迁怒于自己，恨不得立刻把刚刚楚火萝救下来的小玉连同这位仙姑一起丢进海里，平息这怪物的怒气！ 第七百八十三章 不同的选择! “这就是海神？” 黑雾散去，楚火萝瞪着从海底浮上来有如大章鱼一般的怪兽，嫌弃地撇嘴。 ——如果这就是海神，那她宁死也不要接受这种东西的传承。 好歹宫殿中的雕像看上去还正气凛然，又听说是前朝皇族的传承，楚火萝还有几分兴趣，就这么一个海里的怪物，怎能让她看得上眼。 “杀了算了！” 有师父在头上，她根本就什么狗屁神祇。 龙郡主、紫宁君所遇到的情况也与之类似。 她们的选择与楚火萝没什么分别，一头丑陋怪物，纵有神祇之名，那又能如何？ 用沈振衣的话来说便是“一剑杀了干净”。 洪校尉夫妇行事正义，亦有不屈之心，纵然有所犹豫，但性命在前，又岂能动摇，纵然斗不过，也是拔剑抗之，绝不退步。 这雕像之中的世界，看似庞大无边，各不相扰，但其实却等于在同时发生。 当楚火萝一剑斩向那章鱼的时候，龙郡主、紫宁君和洪校尉夫妇也正各自出手，准备斩杀凶兽，保护村人。 ——但唯一有一处不同的，便是最后进入海神雕像的隐太子。 阿秽的临阵倒戈，让他变得有些反应过激。 又因为千年的筹划终于有了可以实现的希望，他兴奋过头，有些疯疯癫癫的样子，当飞临小岛，见到村人以少女生祭的时候，不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是兴奋大笑。 “海神祭祀！这里果然是海神的圣地！” “大祭司何在？我要在此参拜海神，建造海神神庙！求取传承！” 隐太子隐忍千年，所求者，无非便是超越一切的力量。 他相信这种力量海神能够给他——先祖的成功能够证明。 但他其实也并不找这种传承如何获得，所有皇室的记录里面，都只说着如何通过生死海眼，进入海神宫殿，最后以族人之血祭祀，进入海神雕像内部这个过程。 ——而在海神雕像之中，要怎么获得力量，这就基于自己的选择。 先祖并没有留下到底如何获取的具体记录。 隐太子看到海边的祭祀，心里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认同感，毕竟对于他来说，为了力量牺牲几个人的性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毕竟生死海眼，海神宫殿，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么，这个小岛祭祀的想法，便与他一脉相承。 只要能够讨得海神欢心，又算得什么。 渔村中人哪里见过天上会飞的人，只当他是海神使者，殷勤叩头，邀请他一起进行完祭祀活动，待海浪将少女卷走，又尊敬请他进村，奉上酒食。 隐太子已经是神人境第七重的高手，对这种凡人的食物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想打听关于海神的消息，便耐下性子，问这村子的由来。 说到此处，这村里的长者也浑浑噩噩。 他只知道自古至今，这小岛便存于海上，繁衍生息，繁盛之时亦有大批海船，曾有人想要探索周边，只是无论向东南西北航行，都只有无穷无尽的大海，别无陆地。 他们便深信自己乃是海神垂怜的幸存者，不在着意开拓，只一心祭祀海神，求得风平浪静，可得一世安稳。 如此已经不知多少年了。 隐太子一听大喜，这世界别无他处，只有茫茫大海，那想来便是海神圣地，海神的力量在此至高无上。而这个小岛便是海神的意志所在，他想要得到传承，便只有留在此处，以求海神青睐。 他以神光探索，确实感觉到这世界无边无际，没有别的生灵，他也不奇怪，只对村中长者道：“吾乃世外之人，亦是得海神感召而来此，欲大兴海神之教，故而准备在岛上大兴土木，建海神神庙，以尊神祇，不知长者以为如何？” 岛上之人自然是不反对，只长者担忧道：“阁下之意，便是神意，我等岂敢不遵？只是这岛狭小，亦无巨石巨木，只恐建造神庙，不足雄伟。” 隐太子傲然笑道：“这有何难？岛上木石难寻，海底却有的是，我既然为海神建庙宇，便不敢藏私，自当用移山之能，取海底巨石来！” 这岛四面是海，深不见底，不过这只是对凡人而言。 便是真人境武者，沟通天地之气，便能深潜入海底，等踏入神人境高阶，有神光护体，那更是为所欲为，纵然万丈深渊，亦不能伤他分毫。 隐太子夸下海口，便驾驭神光，分水而入，引得村人惊叹，更觉此人乃是海神使者无疑，便不敢偷懒，遵从隐太子的吩咐，规划土地，打造地基，只等隐太子将海底的石头运上来，便开始建造神庙。 一开始的工程甚为顺利，隐太子贪心，便欲将神庙盖得更大，每每潜海更深更远，寻求海底土石，运送到岛上。 岛上人看他托着如小山一般的石头飞上来，更是五体投地。 不过隐太子在探索与挖掘的过程中，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这大海的深度与广度，都与平日所见大不相同，而且海中生灵稀少，海底更是沉静黑暗，令人压抑。 不过他想海神之地，可能本来便是如此，并不在意，只一意督促工程完成。 有他这位强者相助，建造神庙的速度极快，不过区区数日，便已经完成轮廓，待山门修筑完成，就见海中黑光腾起，落于庙中，竟然是神祇通灵之相！ “果然灵验！” 隐太子大喜过望，进入神庙探看，就见神庙中央原本打算安放海神像之处，有一个黑色光球旋转不停，散发着特异的气息，他心中一动，探手试之，忽然觉得浑身颤栗，身不由己竟然是被那黑球吸了进去！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一道剑光从头降落，要将他斩为两截！ “好大胆！” 隐太子大喝一声，挥手想要以剑光，忽然只觉得受伤软绵绵的感觉不对劲，定睛细看，却见不到自己的手臂手掌，只见一条粗大的黑色触手在空中乱舞，想要捉住对他发动袭击的少女！ 第七百八十四章 师父你怎么来了? 这少女看起来眼熟。 隐太子神智昏乱，但也勉强能够认出来人乃是跟随在沈振衣身边的楚火萝，除她之外，另有紫宁君、龙郡主等人，再加上洪都尉夫妇，似乎是同时，又似乎是在不同地点对它发动了攻击。 这种战斗，隐太子也从未见识过。 这像是围攻，但又不是围攻，仿佛他的精神分散到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中，面对着不同的敌人。 ——这属于群殴还是单挑，实在难以界定。 何况他现在这种非人的形态，也让他的感官更为混乱，一身武学全然无从发挥，只能愤怒地挥舞着触手，想要将面前所有的敌人统统撕碎。 “嗤！” 紫宁君的剑光最快最厉，第一个突破了隐太子的防御，斩去了他一条触手，他痛苦不堪，鲜血喷涌，便在海中翻滚。 这个时空旋即对他关上了门，他的敌手之中，也不再有紫宁君这个人。 但他明显能感觉到受到的伤并未痊愈，这让他在其他战场中也节节失利，旋即龙郡主、楚火萝与洪都尉夫妇都成功地斩去他一条触手，他愤怒咆哮，沉没在一个黑暗的囚牢之中。 “呼！” 楚火萝终于击退了那头凶猛的大章鱼，眼见四面风平浪静，海域再无凶险，方才放下了心，落地回到岛上。那一众渔民见她伤到了海神，都是恐惧落泪，但又不敢惹她，只有村长仰天痛呼：“这可如何是好？海神受创，必勃然震怒，我们这小村，恐怕要有灭顶之灾了！” 受他惊吓，一众小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大人们安慰不及，心中也害怕，都是默默垂泪。 楚火萝本来击退了所谓“海神”，正自得意，听他们哀嚎，只觉得心烦意乱，恼怒道：“你们不要哭，放心，我帮你们斩草除根便是！” 暂时击退确实不能算是去了隐患，自己若是离去，那“海神”再现，岛上可无人能够拦阻，只要一挥触手，便能将整个海岛淹没。 ——要救人救到底，就得完全解决！ 但是……这大章鱼藏在海底，又该如何寻觅？ 看着哭哭啼啼的众人，楚火萝也挠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父，要是你在该怎么办呢？” 楚火萝想来想去，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永远都只能依靠师父，可这会儿是海神试炼，沈三公子帮不上忙。 “你找我？” 正彷徨无措之际，楚火萝耳边却传来沈振衣的声音，抬眼看时，就见沈振衣端坐在水晶王座之上，悬浮于空中，淡淡地看着她。 楚火萝又惊又喜：“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沈振衣怎么能到这儿？ 那其他人呢？ 楚火萝东张西望，关心起龙郡主等人的下落。 “不必找了。她们不在这儿，也开始海神试炼了。” 沈振衣耸了耸肩。 “只是她们暂时还没找我而已。” 有问题找师父，是楚火萝一贯以来的宗旨，其他人反而没有她那么依赖。 ——敢情自己是最没用的那个。 楚火萝干笑：“师父，我是不是特别无能？” 感觉自己还真帮不上师父什么忙，有什么事还得麻烦师父出手。 “你觉得呢？” 沈振衣挑眉，让她自己感觉。 楚火萝嘿然一笑：“在沈三公子面前，又有哪个不是无能之辈呢？何况我虽然无能，却也是师父的贴身小棉袄啊！” 她还是得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不然现在面前这一关就过不去。 沈振衣叹息：“你不必拍马屁，有话就直接说。” 楚火萝的性子他最了解，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着就是偷奸耍滑，好在她别的不行，运气却至少还算不错。 遇到了他，这运气也已经够了。 楚火萝腆颜道：“那海神便是个大章鱼，适才竟然要吃活人，被我打跑。只是它潜入海底，无从寻觅，若就这么放走了它，等我走后，它卷土重来，这岛上渔民岂不是遭了大灾？师父可有什么斩草除根的法子教我，让我将这什么海神找出来一剑杀了，也是个了结。” 她虽然怠惰，但也并非不负责任之人。 沈振衣略点一点头，笑道：“其实要找出实形的章鱼凶兽不难，只要潜入海底，找出其巢穴，自然能将其歼灭。易如反掌。” 楚火萝大喜：“那就请师父指点路径。” 别人要在大海里找头章鱼可能是海底捞针，但对于沈振衣来说，可能就真的只是伸个手指头的事儿。 沈振衣又摇头道：“并非这么简单。” 他指着苍茫大海道：“此处乃是海神神念所化的小世界，这茫茫四海，才是海神之念的本体。便是斩杀了章鱼，那也只是解决一时，不用多久，海中便会孕育出新的凶兽，以为海神恶念寄托之地，不能倾覆四海，便不能阻挡海神恶念重生。若是如此，你去斩杀章鱼，也是无用。” “那怎么办？” 楚火萝愣神，没想到还有这种问题。 沈振衣闭目，淡然道：“你来到此处继承海神传承，本有两种法子，一种是以自身意念，与海神结合，从中感悟海洋孕育转化运行之理，从而得以参天地之造化，修行大进。” “否则的话，便是要斩杀海神恶念，掌控四海，得海神之气，亦可成就。” “当然这条路就比较难些。” 但看到海神恶念食人，他的弟子，绝不可能选择另一条路。 沈振衣其实也心中了然。 他们进入海神雕像，想要汲取海神传承，唯一的机会便是—— ——焚！尽！四！海！ 海既不存，神则无影！ 能够掌控毁灭四海之人，便是真正的，新的海神！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神力，在这个世界，亦是强大无匹，令人能够触及接近巅峰的力量！ 就如同寒神一样。 海神之力，也必将改变这个世界！ 他就要看自己这些弟子，到底怎么能抓住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 楚火萝瞠目结舌，环视周围近乎无边无际的海水，苦笑道：“我要救那些渔民，得将这无尽海水，全部给蒸干了才行？” 第七百八十五章 自己的选择 苍茫大海对普通人来说是无法抵抗的巨力，但对于强大的神人境高手来说，也无所畏惧。 ——但这并不意味着神人境武者对庞大的海水便有办法。 开山裂石，其实易如反掌，便是连绵群山，那只要多费时日，总能将之夷为平地。 但是无边无际的大海，那该如何对付？ 便是一剑分海，待神威过去，海水回落，还是恢复原状。便是以炎极武学，蒸干一池之水，也不算太难，但海水这般多，便是全力煮海，又能有几分效用？ “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沈振衣老神在在，浑不在意。 渔村中的居民都是惊慌失措，他们无处可去，困居此处，若是对上发怒的海神，恐怕只能引颈待戮。 楚火萝咬了咬牙，这种情况要她撒手不管，她也做不到，只能恨恨道：“那我便试试！” 她神光散出，落于海面，只听嗤嗤声响，刹那间海水便被煮沸，白烟蒸腾而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海潮迅速向后退去，露出了大片石滩。 以她的修为，短时间内逼退海潮根本不是问题，但是想要蒸干四海，那却像是痴人说梦。 “你这样下去，海没有干，岛上居民都要被蒸熟了。” 沈振衣慢条斯理地提醒。 楚火萝愕然，回头看时，果然见一众渔民满面通红满头大汗，因为四面火起，这个岛简直像是个蒸锅一样。 ——再这样下去，海没干，人先都熟了。 “那怎么办！” 楚火萝只能废然放弃，气鼓鼓地坐在一边。 沈振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些恐惧而麻木的人群，心中叹息。 ——有许多事，并不是努力就能解决。所谓的无奈，并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力量，而是就算有力量，也还是没用。 他的剑足以斩破苍穹，更改过去未来，然而…… 有些东西，不可挽回就是不可挽回。 楚火萝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否则的话，想要得到海神传承，就如同水中望月。 不过……这个徒弟，从来都不服输吧。 没过多久，就见楚火萝又站了起来，运起神光，护住所有的村民，继续她的煮海大业——这样一来，她的消耗更大，海水蒸腾的速度便慢了一半。 这对她来说也是个考验，没多久，她额头上便满是汗水，仍在咬牙坚持。 沈振衣不忍，提示道：“你要想好了，海水蒸干之后，这些渔民该如何生活？” 啊？ 楚火萝一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停下了神光。 ——师父说得没错，这些渔民靠水吃水，因为有了海，他们才能出海捕鱼，维持生计。如果没了海——他们种地行不行？ 看看周围贫瘠的土地与石滩，就算大海蒸干，恐怕也没办法种地吧？ 再说没了水源，让这些人又该怎活下去？ 想到这里，楚火萝觉得真是复杂。 “还是打倒一个实质的敌人容易啊！” 她愁眉苦脸。 对手再强，顶多是打不过，自己再苦练修行，比他更强就能灭之。可现在这情况，到底该怎么弄？ 楚火萝觉得以自己的脑袋，实在是想不出来该如何是好了。 她苦恼地问沈振衣道：“师父，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该怎么办了……实在不行，我就不要这海神传承了，师父您教教我怎么办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去死？” 这些人是真是幻，无法确定，但既然在这里，便要谋其事。 是她惹出来的祸端，自然要她来解决。 楚火萝这点责任感还是有的。 如果放任不管离去，渔民大约会被愤怒的海怪吞噬，至少也要损伤大半，然后恢复到原来每年献祭一人的结局；如果一味蛮干，渔民无法生活，还是会渐渐灭绝。 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楚火萝是真没辙了。 沈振衣叹息道：“无妨，我本来就料到，海神传承，与你无缘。你能得一点分润，便已经足够了。” 他提示道：“其实有两个办法，第一，便是你自己驾驭在这四海，令风调雨顺，造福于民，也就是继承海神之位的做法，到时候，自然能够让这些渔民安乐。” 这怎么行？ 楚火萝想都没想便摇头：“那岂不是要耽搁在此处？不行，我要跟随师父，绝不与师父分离。” 这是她的原则。 楚火萝一向都觉得自己比较笨，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值得骄傲的，便是早早跟在沈三公子身边，既然如此，那就永远不要分离。 ——其实也可以留下一个分身一缕神念来做这种事，这本身就是神祇化身亿万显灵的法门。 可惜……这法门与楚火萝真是无缘。 沈振衣也就没多解释，只淡淡道：“那既然如此，就只能授人以渔，令这渔民之中，有人能与强大的自然对抗，让他们可以自强不息，即使是付出再大的牺牲，也能戮力向前，绝不后退。” 这或许是治本之法。 但这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不知道要有多少磨难，也不知道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功。 楚火萝嗫喏道：“我可以教他们习武，教他们阵法，但是……他们真能战胜强大的海怪么？” 那海怪如此庞大恐怖，一条触手便能覆灭整个小岛，岛上能够涌现这样的强者与他对抗么？ “你以前想过，你能胜过这么强大的海怪么？” 沈振衣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是反问了一句。 楚火萝若有所悟。 沈振衣微笑，他知道他的弟子们，都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 而该如何选择，便算是他这个师父，也未能替她们决定。 未来一切迷惘。 ——但我们只能鼓起勇气，向着内心觉得正确的方向行走，绝不停留。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回到了海神宫殿之中。 海神的雕像仍然静静矗立着，好像千百年来，都是这么的平静无波。 谁能想到其中的波涛汹涌？ 沈振衣盯着雕像的眼睛，开始思考，会是谁第一个离开海神雕像，回到他的面前？ 没过多久，海神的眼睛开始闪烁光芒。 第七百八十六章 决斗分胜负 第一个出来的是洪都尉，接着是洪娘子，夫妻俩心意相通，在沈振衣的提醒下，他们与楚火萝一样选择了传授渔民修行，令其自强不息，对抗海神。 取得阶段性成果之后，海神雕像对其认可，将他们俩人陆续传送了出来。 然后便是楚火萝与龙郡主。 这两位半斤八两，龙郡主虽然比楚火萝更有经验和决断，但心肠又软，也是磨蹭了许久才最后做出选择。 她们也都一样，选择了传承武学，授人以渔。 ——或许渔民会经历无尽的浩劫，但他们应该能够活下来。 这四人都各自得到了一部分海神的力量，各自盘坐一旁，消化所得。 沈振衣微笑，却还在等。 紫宁君还没出来。 ——隐太子不出来，早在沈振衣意料之中，他一心贪求海神传承，一入其中，必然选择与海怪为伍。 紫宁君的选择却让沈振衣踌躇。 楚火萝忙完了自己的事儿，探头探脑上来，担心道：“紫宁师姐怎么还没出来？她的修为与见识都在我和郡主之上，师父你提醒她了没？” 紫宁君的修行和能力都在他们之上，他们几个在沈振衣的提示下都完成了这一次试炼，紫宁君没有理由完不成。 楚火萝不明白沈振衣为什么能同时出现在他们所有人面前——但她知道师父一定能够做得到。 “我没有。” 沈振衣摇头。 三个女弟子中，唯有紫宁君不需要他的提醒。 因为她拥有堪破真幻之眼，能够找到自己的选择。 沈振衣对她有信心。 ——但也有些淡淡的惆怅。 每个人的命运始终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管别人觉得怎么样才是对她更好，都不应该干涉，如果要干涉，那到了至尊无上全知全能这个层次，他所掌控的，便只是一个完美而没有生机的宇宙。 那么……与那个人的想法，又有什么不同呢？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之上，目光与海神雕像平视。 海神雕像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无底的深海。 “没有？” 楚火萝大惊小怪，“那她知道该怎么出来么？” 要解决渔村的问题，才能离开海神试炼，沈振衣提示了两种方法，他们四个都选了第一种而脱身。紫宁君能自己找到方法么？ “知道。” 沈振衣幽幽叹息。 “紫宁这人，外冷内热，她不需要我提醒，必然会走属于自己的道路。” ——这就是所谓命运。 楚火萝惊异道：“难道她会要化身海神？” 这可是要驯服四海之力，还得留在海神试炼之中，以她的性子她会愿意？ 别的不知道，楚火萝最清楚一点，便是就算其他人都离开了沈三公子，紫宁君也绝不会离开。 她早已分隔的太久。 能在孤寂中等待四百年，她这一次绝不会放手。 楚火萝话音未落，就见海神雕像陡然抖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响声，四面震动，整个海神宫殿也像是要崩塌一般，地面显出裂痕，雕像缓缓下沉。 “已经开始了。” 这一切早在沈振衣预料之中，他并不惊慌，只带着悲悯的神情看着海神雕像的陷落。 当它整个身躯全都陷入地面，只留一个头颅的时候，双目陡然炸开，一左一右，飞出两个人来！ ——左边的是紫宁君。 ——而右边的，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个怪物。 巨大的章鱼脑袋上长着一个半身的人体，隐太子头发散乱，神情疯狂，狂笑道：“我是海神！我才是海神！阿秽，你看到了么？你爹成了海神！” “很快，我就能横扫天下，真正成为这世界的皇者！” “哈哈哈哈哈！” “我会为你报仇！什么沈三公子，什么天京城中诸派，他们统统都得死！” 他疯狂地舞动着黑色的触手，粉碎着触目所及的一切。 紫宁君不言不语，只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向他举起了剑。 “师父！要不要帮忙？” 楚火萝知道这只大章鱼的厉害，隐太子本身也不弱，虽然不是沈振衣的对手，但是与那章鱼结合之后，紫宁君可未必是对手。 “不必。” 沈振衣淡淡摇头。 “谁是真正的海神传承者，一战便知。” “区区一个神孽，紫宁还不用放在心上。” 神孽这词可能触动了隐太子敏感的神经，他愤怒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沈振衣，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紫宁君自然不容他放肆，剑光一抖，拦在跟前。 两人顿时缠斗起来，神光四射，将四面搅得一片混乱。 “什么意思啊？” 楚火萝小声问沈振衣：“那个王八蛋也有海神传承？” 沈振衣耸了耸肩道：“他本来就算是海神后裔，有血脉在，又一线执着，既然进入了海神试炼，自然能够得到海神传承。” “神祇，不分善恶，善恶一同。” “海乃是生命之源，滋养万物，但也有风暴咆哮，毁灭一切。” “紫宁得到了海神善面的传承，这位隐太子自然就得到了海神恶面的传承。” “谁能混同一体，战胜对方，才是真正的试炼胜利者。” 如果紫宁君能够胜过隐太子，自然能够得到完整的海神传承，成为海神的分身之一。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然隐太子也不是没有机会，他若是获胜，也是一样。 楚火萝担心道：“那要是师姐输了……” “没事。” 沈振衣淡然摇头：“那我就出手杀了隐太子，顶多便是这海神传承不要了。” ——好吧，师父您霸气。 楚火萝不担心了。 顶多就是紫宁君不争气，拿不到海神传承，反正没什么生死危险。 既然这样，那她就安安稳稳进入看戏模式，观察紫宁君与隐太子一战。 仔细看来，就发现紫宁君的战斗方式，与以前有了巨大的差别。 “紫宁师姐的剑，好像比以前更重了。” 龙郡主也发现了这一点，蹙眉对楚火萝窃窃私语。 这里面似乎蕴含着深刻的剑理，龙郡主本为龙族，体会更深，只觉得那一点之间，竟然有海水万钧之力，身不由己随之舞动起来。 第七百八十七章 成神之路 “海潮汹涌，龙则生焉。” 沈振衣回头看了龙郡主一眼，点头道：“我原以为获取海神传承可能最高的还是郡主，不过若是她得了传承，脱身更难。” 大海之中生真龙，龙郡主有龙族血脉，与海神之力能够起到共鸣，如果她要在此成神，必受羁绊，难以脱身。 ——如果是紫宁君，因果就会少了许多。 只是其中仍然有大凶险处。 沈振衣轻轻叹息。 其实有他在此，任何正面的危难已经不足以夺去他身边人的生命，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保护任何人。 但是……他不能不给别人选择。 有些人总是宁可选择有价值的死去，也不想背负太多的活着。 就好像是阿秽。 从她当初在冰原上缀上沈振衣一行开始，沈振衣就知道她的道路，大概率是走向死亡。 她是被她的父亲塑造而成，而本身的人格在遇上沈振衣之后，才真正的活了过来。 这两种人格的冲突，会带给她巨大的痛苦。 所以她宁可平静地死去，这对她来说便是最好的归宿。 紫宁君会如何选择，其实沈振衣也一直在冷眼旁观。 ——他所认识的紫宁君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女子，她对世间万物总是充满了温柔和善意，但是经过四百年的等待之后，她开始变得不会表达，而且沈振衣对她而言也变得不可或缺。 或者说，经过那四百年，她的生命就变得只是为沈三公子而存在。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本身的性情也在复活。 在海神试炼中，她是最不能坐视渔民被毁灭的那一个，她会想尽办法，尽力保护这些无辜之人，但这就意味着付出和责任。 ——或者说，就是天命。 人要成神，首先就必须得明白自己的天命。 认识天命，理解天命，掌握天命之人。 ——那就是神祇。 千万人中，未必能一人走通这条路。 这条路遍布荆棘，纵有荣光，却也未必就能称心如意。 成神的，大多还是放不下。 紫宁君的剑越来越重，剑意之中，满满的海潮之力；而隐太子的触手也变得千变万化，仿佛同时存在于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之中，让人无论如何也数不清他到底有多少条触手。 “他们如今，都已经走在成神的道路上了。” 沈振衣微微颔首。 “神与人最大的不同，并不是力量。” 如果强有力者就是神，那武者对于普通人便是神，真人境武者对于凡人境武者便是神，神人境武者对于真人境武者便是神。 ——但实际并非如此。 “神最大的区别，便是分身。” “无上之神，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就算是踏出刚刚封神的第一步，也必将存在于时间长河之中，可以锚定自己的位置。” 沈振衣利用这个机会，再给他的弟子们上成神的一课。 楚火萝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神祇可以同时存在于不同的地方？” “不错。”沈振衣微微点头。 “即使是最初级的神祇，他的天性也是可以同时存在于不同的位置，或者出现在不同的时间线中……” 同时处在不同的位置，这楚火萝还能勉强想象。 好像自己在这里看紫宁君与隐太子战斗，还有另一个楚火萝在别处干别的事。 这似乎想想办法还可以做到。 ——但是不同的时间线，那又是什么意思？ “要是在不同的时间，这人……不，这神祇该如何存在？” 楚火萝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 师父是不是就这样的存在着？ 他认识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事，有这么大的名声。 或许，他早就是神祇了？ 隐太子发出惨烈的呼声，他越是变化，越失去人性，更像是一个怪物而不是神祇。 “这里快撑不住了。” 沈振衣皱了皱眉头。 “也罢，从不能让你们的心血白费。” 他信手挥动，五色光华泛起，护持住了海神雕像，海神宫殿得以加固。 也几乎是在同时，紫宁君一剑斩下，仿佛四海之水倾泻而出，隐太子不能抵挡，黑色的章鱼头颅上重重挨了一剑，血光飞溅，痛呼飞遁。 他在海神传承中得益匪浅，身形晃动，变幻无穷，只刹那间便遁得不知去向。 紫宁君还待再追。 沈振衣摆了摆手道：“穷寇莫追。此世之线已了，我们准备准备别的事吧。” “是。” 紫宁君垂手而立，恭敬遵命。 楚火萝看她，只觉得气势华贵，与之前似乎又有不同，莫非这就是成神的征兆？ 只是就算得了海神传承，甚至踏上了人化为神的初步，她在沈振衣面前却恭敬如常，仍旧是那个痴心的弟子。 沈振衣坐在水晶王座上，淡淡打量着她。 “你想清楚了？” 接受海神传承，也就意味着接受海神的责任。 哺育万民，不可推卸。 “想清楚了。” 紫宁君忽然跪地，对沈振衣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神色冰冷中带着凄楚。 “还望师父见谅，我实在不忍心不管那些普通人的性命。” 她平素说话很少，此时开口，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 “不要紧。” 沈振衣微微一笑，“也不过就是一缕分神在此，并不需要离开我身边。只是你这一缕分神，恐怕又要受几百年寂寞了。” 甚至时间可能更长。 沈振衣只是不忍心说而已。 紫宁君沉默不语，这一点牺牲她也早就准备好了，并不畏惧。 “那就好。” 沈振衣随手一点，只见头顶天穹裂开，海水分为两边，众人腾空而起，穿出海面。 再见青天白日，只觉恍若隔世。 “恭喜师姐成神。” 楚火萝这时候才笑嘻嘻来恭贺。 紫宁君尚未回应，沈振衣却叹息摇头道：“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那是大陆的中心方向。 有几道风驰电掣的身影，带着绚烂神光，正向着他们几个疾驰而来。 神光之浩瀚，为楚火萝等人前所未见！ “什么人！” 几人横剑而待，不由自主都提升了警惕。 只有沈振衣斜倚在水晶王座上，带着讽刺的微笑。 第七百八十八章 全凭师父做主 “诸位不必慌张。” 从天边传来优雅的男子之声，一个头戴高冠的老人飘然而现，洒脱自在，对着紫宁君笑道：“这位小姐，你在方尖塔之外，修成神人境第八重，实乃不世出的奇才，亦是人族对抗凶兽的希望。” “宁不奇特来接引，请小姐随同我等，同往方尖塔，参修无上秘法，以图突破神人境第九重，救世救民去也！” 方尖塔的接引？ 楚火萝回头看着沈振衣，意思是询问。 她好像听过有这么一回事，但是记得不清楚了。 师父大概说过，当有人在方尖塔外成就神人境第八重，那便会被方尖塔中人隆重迎接，迎往塔中。这还曾是楚火萝的小目标。 没想到紫宁君先达成了。 ——也就是说，她已经神人境第八重了？ 海神传承果然有用。 ——不过要楚火萝重新选择一次，她同样还是不会选择继承海神之力，仍然会选择自己的方式。 这便是自己的道路自己的性格，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不过方尖塔亲自派人来接，还真牛逼！” 楚火萝还是有点羡慕。 之前在玄天城，那些高手总说什么方尖塔方尖塔，好像有多么难进似的。 那我弃剑山庄中人，还不是有人主动来迎接？ 这还是师父不显山不露水。 要是师父拿出真功夫，这些方尖塔中人岂不是要纳头便拜？ “那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 沈振衣远远望气，只觉得有一阵凶性。 ——方尖塔之中，可未必是什么好去处。 不过……不管是什么龙潭虎穴，是最接近斩月的位置，他总要去。 就好像是必经之路，是否凶险，也没必要多问。 向前走就好。 老人只对紫宁君一人恭敬，目无余子，其他人对他来说就仿佛尘埃一般。 能够在方尖塔之外，靠着贫瘠的灵气修炼成神人境第八重，只能说明此人的天赋已经超出凡人，假以时日，必有成就。 这恭敬当然是要恭敬的。 至于其他人，和他差了一个大境界，那也不比有多礼貌。 紫宁君并无反应。 刚才她得海神传承，因为放不下岛上生灵，这才破天荒的多说了几句话，还被迫不得不留下一个分身在海神宫殿之中。 除此之外，她对别的并不关心。 下一步要怎么走，她也不会自己决定，一切看师父的态度。 她目光只定定地望向沈振衣。 “你还叫他师父？” 老人呵呵大笑，回头看了眼沈振衣，虽看不出他深浅，但毕竟神光未曾连接天地，肯定不入神人境第八重，那也就没什么好说。 “进入方尖塔之后，外面的亲属师徒，都会不做数，大家都是毕生追求天道之人，只有求道先后的差别，哪里有什么辈分？” “你惦记他当初教养之恩，被给他修行秘笈的机会便是，他只会感激不尽，哪里还会托大，敢再做你的师父？” 言下之意，沈振衣连紫宁君的师父都不算了。 他一点儿也看不起沈三公子。 在场之人听他说这话，却只想笑。 沈三公子还缺秘笈修炼？ 如果不是沈振衣给她们机会，让她们各自去取海神传承，他若想要，易如反掌。 沈三公子的境界，岂能是这糟老头子所能理解？ 楚火萝嘀咕道：“还以为方尖塔里面的人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是有眼无珠的夯货，真是买椟还珠。也不想想紫宁师姐这般厉害，是谁教出来的。” 她也得了一部分海神传承，虽然不像紫宁君一样立竿见影突破神人境第八重，但只要细心参悟，不用多久，一样能够水到渠成。 龙郡主、洪都尉夫妇的情况应该也多类似。 沈振衣自己没有进入海神雕像来获取传承，但他一口气在方尖塔之外塑造出五个神人境第八重，这是什么水平？ 那叫什么宁不奇的老头自以为是，还说什么参悟天道，连这个都看不懂，还不是有眼无珠？ “去吧。” 沈振衣倒是不以为意。 俗人本来就是愚蠢的。 若人人都那么聪明，那这个世界早就不是这种样子了。 旁人的态度，与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只做该做的事，只去该去的地方。 “是。” 紫宁君态度恭敬一如往常。 “师父与师妹们与我同行否？” 如果沈振衣不去，她大概也就不会去了。 幸好沈振衣点头了，“自当同去。” 他回头问洪都尉与洪娘子：“你们要去方尖塔修行么？” 洪都尉与洪娘子商量一阵，上前回复道：“公子请先行一步，我们在这尚有守海之责，在有人接替之前，不可擅自离开。我也不忍弃同袍于不顾，待我回去之后上书，寻人接替，然后再来方尖塔向公子请益。” 他也不是想参修什么天道，只要跟在沈振衣身边，他的修行就水涨船高。 谁比较靠谱，亲身经历的人还不知道么？ 至于错过这次机会……洪都尉一点也不觉得可惜，毕竟对他来说，感悟了海神传承之后，神人境第八重也不过就是差一层窗户纸，等他突破了之后，再等人来接也来得及。 就算他自己突破不了，他不是还有一个比自己还强的老婆么？ 到时候让洪娘子带他，也是一样。 “那也可以。” 沈振衣微微颔首，“此去风波恶，你们等一等太平了也好，日后相见，未必在方尖塔了。不过若是有缘，总有再见之期。” 他从来都不多说话，对着紫宁君挥挥手道：“那么我们走吧。” 老头子宁不奇看他们几个自说自话，决定了谁去谁留，好像方尖塔便是个路边饭店一样，来去自如，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何等狂悖！谁说要带你们去了？” 紫宁君顿住脚步：“不能带人前往么？” 那倒是没这规定，本来突破神人境第八重之人就有特权，她要带几个人同行，有何不可？ 宁不奇讪笑：“自然可带数人，不过一般都是精心选择……” “那我自然跟随师父，否则的话，我便不去了。” 紫宁君就这么直来直去。 老头哑口无言。 第七百八十九章 又是弃剑山庄的人? 谁要和沈三公子做对，那就是自己找吃瘪。 楚火萝幸灾乐祸地笑了。 宁不奇无奈，只能道：“既然要去，那去便是，只是方尖塔中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去的地方，到时候别说老夫言之不预。” 他眸中闪过一线凶光，但很快便抹消不见。 沈振衣看在眼里，却淡然不言。 他只懒洋洋地一拍水晶王座，笑道：“那便去吧，不必拖泥带水。洪兄，来日再见。” 世间之事，本来就没有必要诸多留恋。 一行人与洪都尉夫妇告别，便随着那高冠老人宁不奇，一路向西而行。 宁不奇一开始对紫宁君还颇为热情，但碰了个钉子之后也懒得与她多说，干脆就只带路，一路上沉闷的很。 沈振衣等人也不理他，自顾自要行便行，要歇便歇，偶然还要制作品尝美食，耽搁时光。 宁不奇急得跳脚，但无人理他，也只能捋着胡子生闷气。 他们原本在大陆的最东边，靠海的地方，方尖塔在玄天城内，只是周围都是禁地，无人能靠近而已，自然是原路返回。 一到玄天城，便有诸多长老耆宿出门迎接，见到宁不奇都是惊喜异常，恭敬行礼。 “看来这老头以前可能还真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师父不认识，想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楚火萝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 宁不奇总算找回了尊严，傲然与众人说话，时不时还把目光瞥过来。意思是你们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还不快来道歉。 可惜，沈振衣这边压根儿就没人在意，他也算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宁不奇觉得没趣，也不想多耽搁时光，便对众人道：“此次有弃剑山庄紫宁君，自东海底得海神传承，成就神人境界第八重，故而老夫前来接引，请她回方尖塔修行。” 众人早就知道宁不奇出关，必是邀请新人入方尖塔。 但听说是弃剑山庄中人，还都是大吃一惊，倒吸凉气。 之前弃剑山庄的风头已经极劲，短短时间内，不但从南蛮之地来到玄天城，一举成为举足轻重的宗门，诸多皇族派、元老派等人还想要拉拢，谁能想到不过几日不见，他们中间居然出了一个真正的神人境界第八重？ 这含金量可足了！ 谁都知道，若是年轻有为，能够在壮年之时便冲击到神人境第七重巅峰，所在的宗派家族又比较给力，便有机会被方尖塔选入，在方尖塔内修行，只要时间熬够，成为神人境第八重的真正宿老，也并非没有机会。 可是，在方尖塔之外，由于外界的灵气不足，想要累计神光，将神光增厚到浑圆无暇无穷无尽的阶段，不知道要花多少水磨功夫。 人力有时而穷，人寿有时而尽。 除非是绝顶的天才，有绝世的机缘，才能够有机会突破。 但凡这样的人，都会被视为真正的大气运者，为方尖塔所重。 期待他们能够突破神人境第九重！ 这才是人类对凶兽有机会转入反攻的机会。 因为凶兽之中，有神境九重之王，只是在沉眠而已。 但人族之中，最高也不过只有神人境第八重，被动防守勉强足够，想要反攻夺回失地，实在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如果惊醒了沉睡中的神境九重凶兽，那对人类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百年都未必有一个能够突破神人境第八重的天才，想不到弃剑山庄竟然有了一个。 众人心动神摇，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振衣诸人也不想理他们。 原本在玄天城中，看见蝼蚁麻烦，还得信手扫去，如今既然去了方尖塔，那这些人自然不敢造次，只会老老实实的，连理会都不需理会。 这便是高高在上。 宁不奇带紫宁君等人启程，玄天城中诸位位高权重的长老全都匍匐于地恭送，只敢偷偷抬头，打量沈振衣等人翩然而行，心中又嫉又羡。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知道今日之结果？ 到了玄天城，距离方尖塔便已经不远。 宁不奇似乎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心神不属，时常催促众人赶路，沈振衣照旧是不慌不忙，悠然而行，差不多又走了七日，才终于见到一座黑色巨塔，仿佛矗立在大地边缘，又如同天柱，支撑着浩荡天穹。 方尖塔的顶部，闪烁着黑色的微光，又像是刺入天空的一柄巨剑。 这塔说是塔，不如说是一块巨大的石碑，四面光滑，以前并无入口，表面可照人。传闻之中，这本就不是本界之物，而是上界仙人大战，一截断剑落入此间，成就这神秘而强大的方尖塔。 上古之时，有人凑近方尖塔修行，感觉灵气充沛，修行的速度加快不止一分，后来有人琢磨，既然在方尖塔外部都能帮助修炼，那方尖塔本身这般巨大，若能进入内部，灵气岂不是更充足？ 便有人试着以极大的雄心与实力，在方尖塔外部钻孔，花费无穷岁月，终于穿透了外围厚壳，发现这方尖塔内部，果然是空心的。 在里面修行，十倍于外部。 从此渐渐这里就发展成武学圣地，只有修成绝世的人，才能进入方尖塔修行，久而久之，在内部也修筑了许多新的建筑与洞窟，还分了层次。 越高之处，灵气越足，便是更高的高手所在。 而越是底部，灵气越少，新人与久未能突破的人便留在此处。 故而皇朝统一天下的时候，天京城也依此而建。 玄天城为救亡图存所用，也便将方尖塔包了进去。 听说在方尖塔最高处，有一位老人，号称老祖，已经修行数百年，眼看就要突破神人境第九重，那就是人类的希望。 宁不奇对他们说起此事，也是充满了崇敬。 沈振衣却只淡然一笑。 “师父，不可信么？” 楚火萝看到他的表情，悄然动问。 沈振衣叹气：“衰朽之辈，何以当天下之重责？” “这么多年过去，这人便是当初没死，现在恐怕也早就死了。” 宁不奇听他如此侮辱方尖塔老祖，勃然大怒，本要翻脸，却不知为何竟然忍了。 第七百九十章 老祖召见 方尖塔内部的灵气果然充沛许多。 宁不奇带着众人进入塔内，便有许多侍者前来迎接，将他们带到住所安置——此地虽然是不见天日，但塔顶有亮光射入，将内部照得如同白昼。 “诸位，请先休息。老祖召见突破神人境第八重之人，紫宁君，请随我来吧。” 他示意沈振衣等人留下，单独将紫宁君带走。 紫宁君犹豫，回头看着沈振衣。 宁不奇怕她不去，忙道：“老祖平日闭关修行至高之道，并不轻易见人，只有初入方尖塔，才有幸能见上一面，对自身修行大有帮助。” 紫宁君表示不稀罕。 她随同在沈振衣身边，什么武学大道听不到？ 哪怕是沈三公子吃饭喝酒的时候随便漏出的两句，都能让人体悟武学妙境，修为大增。 一个衰朽的老祖，怎能与沈三公子相比。 “你去吧。” 沈振衣微微颔首道：“天地之秘，有些时候总要自己去体悟，这也是个机会。” 有了师父的吩咐，紫宁君这才点头答应。 她随着宁不奇离开，沈振衣远远指点道：“你心已无挂碍，更得海神雍容浩大之传承，天底下能伤害你的东西已经不多，若有意外，且记‘静’之一字。” 楚火萝看紫宁君离开，好奇问道：“师父，去见那个什么老祖，难道有意外么？” “这世界总有意外。” 沈振衣微笑。 紫宁君随着宁不奇一路向上。 这塔中尽是高手，都可腾空而行，所以也不设阶梯，只有一道通天之井。 他们驾驭神光，一路飞腾上升，就见头顶的光亮越来越刺眼，灵气也越来越充足。 “老祖在最高处闭关，其实诸人不知，他也已经登临至高，神人境第九重，只是有些限制，不便出手而已。你若得他指点，必有好处，便是不得，光是这灵气灌体，便好处非小，你平时不能来这么高处，切要珍惜机会。” 宁不奇在旁唠叨，紫宁君完全没听进去。 对她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 既然师父让她来见见，便来见见。 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于好处之类，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两人大约上升了不知几万里，方尖塔上端的空间越来越狭窄，终于宁不奇指着刺目光亮中的一座石室，笑道：“老祖便在那处，我不能进入老祖闭关的静室，你且自行前往，可在石室中停留一刻。若是老祖与你说话，你便听吩咐行事。若是他闭目不言，那你便自行离开即可。” 紫宁君点点头，便自行飞腾，踏入石室。 只一进门，就绝对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她心中一震，往前看时，就见一具金色骷髅悬于空中，双目之中有狰狞的蓝色火焰。 不妙！ 危机意识在她脑中闪现，紫宁君毫不犹豫，向后飞掠。 “既然来了，还想走吗？” 一阵狞笑之中，四面八方，有剑光袭来！ 沈振衣在水晶王座上抬起头，仰头望着高处。 淡然一笑。 “怎么了？” 楚火萝时刻关注着师父，他有什么举动，必然意味着有什么异常。 “没什么。” 沈振衣轻轻拂袖，“该来了。” 楚火萝一头雾水，“什么该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无数黑影从跃出，领头之人高声大喝：“凡弃剑山庄中人，尽数杀了！” 楚火萝龙郡主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剑光涌动，扑面而来，只能拔剑招架，只有沈振衣照旧一袭白衣，浑若无事地稳坐钓鱼台。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楚火萝大叫：“紫宁师姐呢？” 这方尖塔中出了什么变故？ 明明是把他们迎入塔中修行，怎么会有人来袭杀？ 沈振衣悠悠道：“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方尖塔早就不是武林圣地，而是藏污纳垢的所在。恐怕所谓将天下天才人物集中在塔内，也是谎言，根本目的便是斩草除根，将这些人有望大成的高手全部铲除！” 在方尖塔外，沈振衣就感觉到了不对。 一入塔内，更是血气扑鼻。 这哪里是参详绝顶武学的闭关修炼之地，分明是杀人的修罗场！ 想不到代表着人类希望的方尖塔，竟然早已变成了这样。 这也难怪。 否则几百年下来，怎么可能没有强者涌现，怎么可能还被凶兽逼到这种程度？ 人类……到底走到了末日。 一个黑衣人窜近沈振衣，伸剑刺向他的咽喉，沈振衣随手一拍，将他打杀。 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轻轻叹息。 这些，本该是人族精英。 只是现在，都不过是些杀手罢了。 “点子扎手！结阵！” 人群之中，有个老者沉稳高呼。 原本以为，调走了紫宁君这个神人境第八重，要杀掉这些附属人物易如反掌，没想到不但那两个小姑娘剑术精绝，一时间拿不下来，更可怕的是坐在王座上的沈振衣，竟然有一种千军万马凛然无惧的气势。 刚进方尖塔之人，怎么可能这么强？ 他们呼喝着，结成阵法，悍不畏死的向前进攻。 楚火萝龙郡主两人挡在沈振衣面前，也是誓死不退。 来者都是神人境第七重的巅峰强者，大概是在方尖塔中修炼而成，她们两人本来对付一人便只是旗鼓相当，如今这数百人涌来，只能是勉力支撑而已。 另一边，紫宁君也是勉力支撑。 向她发动袭击的，没有数百人之多，只有三人。 但是……三个神人境第八重高手，绝对比几百个神人境第七重更加可怕！ 一照面，紫宁君便被逼回石室，只能勉强运起剑光，细致护住周身，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只听虚空中传来刺耳的长笑。 “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便是方尖塔的主人。” “也是取你性命之人。” “你不要嗔怪，要怪就怪你自己，修行为什么要这么快，在方尖塔外都能突破到神人境第八重，踏入方尖塔之后，得上界灵气灌输，突破神人境第九重，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惜，老祖不想再有一个神人境第九重。” “所以你只能去死！” 那三人仿佛心意合一，呼喝声中，攻击更急。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一人一剑，杀穿方尖塔 紫宁君只能勉强守住，她心中如光风霁月，遇到这种险境，也不畏惧，只想起沈振衣之前面授之机宜，以静字为体，不骄不躁，只守不攻。 ——师父既然早料到会有意外，自然也早就会有解决办法。 她现在只需要暂时自保，等着师父来救援即可。 沈振衣在王座上看着龙郡主与楚火萝，缓缓摇头。 “也罢了，你们表现已经不错，再拖下去，恐怕紫宁要有危险。” “走吧！” 他单手一挥。 只听嗤嗤声响，围攻龙郡主与楚火萝的数百人，竟然一起胸口中剑，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到底身死！ 为首黑衣人大骇急退：“你……你也是神人境第八重？” 在他想来，除非是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谁能有这个实力，在瞬间秒杀这么多人。 “你猜。” 沈振衣飘然而行，根本不在乎他。 “哼，就算你们侥幸逃过一劫，也难逃一死！” “塔中高手尚未出手，你绝对逃不出方尖塔！” 那黑衣人冷笑。 他在塔中早已是傀儡，自然也不害怕死亡。 沈振衣淡淡一笑。 “谁说我要逃？” 他看着头顶，缓缓而行。 既然来了，那也就不用走了，此处方尖塔，越往高处强者越多。 刚好。 便以此为试炼吧。 他慢悠悠地往上飘。 “你疯了！” 那黑衣人首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的画面。 这人……是疯得要死了吧？ 真以为神人境第八重便天下无敌？ 真是井底之蛙。 不用上去两层，他就会遇上大量的高手，然后…… ——死无葬身之地！ 嗤！ 一道剑光落下。 收割了这黑衣人的性命。 沈振衣行若无事。 他拍了拍水晶王座，从上面走了下来，对楚火萝与龙郡主道：“我去去便回，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开。” 白衣胜雪，一剑而行。 “师父，我们跟着你。” “不必。” 沈振衣摇头，没有回头。 “不用多少功夫。” 言语间，他挥剑斩杀从斜刺里杀出来的三人，稳稳又上升了一段。 在他面前，一个穿白袍的老者出现，拦在了他的面前：“年轻人，你的剑法不错，不过想要上方尖塔，便是自寻死路。” “方尖塔虽一通到顶，但分作九段，每一段算是一层。这九层乃是最底，没有神人境第八重的高手，所以能任你驰骋。” “再往上去便是第八层，这里便有神人境第八重强者把守，你真要自寻死路么？” 沈振衣翩然一笑道：“莫非你们还能放我一条生路不成？” 表现出了神人境第八重以上的实力，方尖塔中人就绝对不可能放过他。 这个老头神神叨叨，也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沈振衣根本不理，昂然向前。 第八层中有数个神人境第八重高手，但大部分还是以神人境第七重的杂兵为主，沈振衣一边向上，一边信手杀人，剑光挥处，便是人头飞起。 剑身，滴血不沾。 那白袍老头看得骇然，本还指望那几个神人境第八重高手能稍微拦他一拦，没想到他们几个也是一个照面便丢了性命，可能都没看清沈振衣是如何出剑。 “他已上了第七层！” 白袍老头瞠目结舌，看着沈振衣斩杀神人境第八重高手，如杀蝼蚁一般，砍瓜切菜。 难道他不仅仅是初入神人境第八重，已经融汇天地，是第八重中境的强者？ 方尖塔外之人，哪里有这么多灵气供人升级？ 不……不对。 白袍老头盯着沈振衣的背影，骇然大叫。 “他是在这里升级！” 每上一层，沈振衣的修为便提升一分。 第七层以下的高手，根本没有抵抗力，他展现出了神人境第八重中境的实力。 到了第六层，方尖塔中同样有中境强者出现。 但沈振衣偏偏还是能够比他们高一线。 高一线的意思，就是一剑就能送他们上西天。 第六层。 第五层。 第四层。 根本没花什么力气，沈振衣依然连中破三层难关，当他斩杀第四层最强的高手之时，他已经超越了神人境第八重中境，踏入大成境。 “这……怎么可能？” 白袍老者弯如呻吟。 每一层的幸存者们战战兢兢跟在沈振衣的身后，不敢再来挑衅，他们也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强，越来越无法抵抗。 杀人不用第二剑！ 这可是最强的武学圣地方尖塔！ 他以为他是在身份地方？ 有人颤颤巍巍道：“就算他厚积薄发，突破到第八重大成境已经是极限，在三层以上，有那么多先辈高手，抵达大成之境的人也不少，我不信他还能如此嚣张。” 白袍老者沉吟不语，他总觉得不敢相信，仿佛是生活在梦里。 “嗤！” 可沈振衣依然这么嚣张。 他挥手过第三层，将最强镇守者一剑劈开，白衣上溅了几点血珠。 “那是朱解！” 有人失声惊呼。 是千年来传说中的剑圣剑道高人，早早隐居在方尖塔中，修为突飞猛进，故而能为第三层的最强者。 可是他仍然挡不住沈振衣的一剑。 当初沈振衣在玄天城中露出惊世绝妙的剑法，曾有人将他与朱解相提并论，想不到今日这位大前辈被他一剑斩杀，只恐沈振衣也不记得他的名字。 “但是他衣服上第一次溅上了血！” 有眼尖的大叫，疯狂道：“说明他已经不能完全控制，朱解给他造成了压力，这还不过是第三层，到第二层中那些老前辈老怪物，必然会给他好看！” 进入第二层。 沈振衣的上升幅度，果然减慢了许多。 有人扑上来，他照旧是一剑杀死，只是身上会再多几个血点。 等到第二层杀完，白衣上已如桃花点点盛开，仿佛春日。 “第一层他一定不行！” 还有人在奢望。 但沈振衣只会灭绝他们的希望。 即使是第一层中的高手，他也同样是一剑一个。 哪怕身上的血花开的再灿烂，他自己本身，还是毫发无损。 “这世上……” “怎么会有这种人？” 众人发出绝望的哀鸣。 从来没有人想过，会有人一人一剑，杀穿整个方尖塔。 今日得见。 第七百九十二章 神人境第九重 沈振衣所穿白衣，已成血衣。 他眯着眼睛往上看。 再往上，便是老祖所居的石室，石室之中，剑光冲天。 紫宁君尚未被拿下。 她得“静”字真谛，只守不攻，即使是三大高手联手，一时间也奈何不得她。 ——当然，最重要的是沈振衣上来的够快。 连破九层方尖塔。 酒尚温。 白袍老者森然走到他面前：“沈三公子，你的剑术果然惊才绝艳，我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够一加入方尖塔，借着塔中灵气，连破数道关卡，突破到如此境界。” “只是，你的好运也到头了。” “再往前走，便是老祖居处。” “老祖修为，惊世骇俗，一动手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我见你剑术高超，不忍其断绝，你可要留下秘笈，就当告别？” 这些人在方尖塔中呆久了，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沈振衣叹气：“想要我的剑谱，便先试试我的剑。” 他昂然而上，朗声畅销道：“不过孤魂野鬼，也敢来试我剑锋？” 这声音振聋发聩，在石室中围攻紫宁君的三人骇然，停手退出，眼见方尖塔中一片血汪洋，也不由骇然。 “师父！” 紫宁君也飞奔而出，到沈振衣身边站定。 “你做得不错。” 沈振衣微微点头：“能够在三位神人境第八重巅峰的高手剑下逃生，你在此界，便可独当一面，师父也就放心了。” 哪怕是斩月飞仙之后，紫宁君也需要留下一缕分神，化作海神，待在海神宫殿。 她如今修为到此地步，便能震住一切魑魅魍魉，也坐的稳海神这个位置了。 “你是何人？” 围攻紫宁君三人看到一片狼藉，也是一头雾水。 早有人上去向他们禀告。 其中一人生性火爆，断然不信：“哪有此事？方尖塔外来人，能够一举杀穿九层方尖塔，来到此地？绝无可能！” 方尖塔外，最高就是神人境第八重初境，一来是灵气积累艰难，二来一旦突破神人境第八重，就会被老祖发现带回来，怎么可能有人能对抗方尖塔强大的力量？ “若是不信，你们三个也尽管来试试。” 沈振衣缓缓而行，完全没有把这三个巅峰高手放在眼里。 “作死！” 那脾气火爆的哪里能忍，顾不得紫宁君，飞扑出剑，刺杀沈振衣。 沈振衣看都没看他。 他一直背着手望天。 而那人接近沈振衣的神光，就见手中长剑寸寸碎裂，自己的神光溃散，身躯也随之而化为齑粉！ “这是……” “天人合一！” 另外两人一起发出惊呼。 “这是老祖的境界！” “神！人！境！第！九！重！”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踏入方尖塔不足一日，便登临这世界的顶点，神人境第九重？ 哪里有这样的人？ “够了！” 石室中传来如雷鸣般的声音：“你们丢脸的还不够吗？” 一具黄金骷髅，缓缓步出石室，站在沈振衣的对面。 “想不到千年之后，居然又有人能踏足神人境第九重，老夫此道不孤。” “老祖！” 众人一起高呼，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场中仅有站着的，便是沈振衣与紫宁君。 沈振衣哂笑：“井底之蛙，怎敢自夸？你修成神人境第九重又如何，未得万物滋养之理，竟然保不住皮囊，只剩一具骨骼，又有何用？” “你在方尖塔中，杀死后辈，就恐有人能超越你，那又如何？” 修来修去，修成骷髅。 神光武学再高，又能如何？ 早就失去了根本，更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沈振衣甚至看不起他。 “哈哈哈哈！” 老祖放声大笑，语气中喊着讥讽：“你以为，我是怕有人超过我，才要将所有进入方尖塔中的有天赋之人一网打尽么？” 不是吗？ 沈振衣淡淡道：“就算你不是这么想，但你就是这么做的。” 这千年来，进入方尖塔的平庸者若是投诚，或许还能活命，但那些被视为天之骄子，能够在方尖塔外部就突破神人境第八重的年轻高手，却非死不可。 至少，沈振衣并未感应到他们的气息。 “不错。” 骷髅老祖摇晃着脑袋：“不过比老夫更恐惧这些年轻人的，可还有其他。” 沈振衣的目光陡然变冷。 “若是如此，你就更是该杀！” 骷髅老祖放声大笑。 比他更担心人类高手成长的，那便只有凶兽的强者。 沈振衣恍然大悟，原来方尖塔根本不是人类修行的福地，而是凶兽斩草除根的一处凶地。只要将人类中的好苗子通通除掉，不让人族出现神人境第九重的高手，那这一具骷髅的所为老祖，根本不可能阻止凶兽的肆虐，他甚至有可能已经投诚了凶兽，只偶然出来做做秀而已。 方尖塔中人骇然低头，都是浑身颤抖不住。 这里面许多人知道真相，也有许多人之前不知道，但也绝无抵抗的勇气。 有勇气者，有天赋者。 都已经死了。 在这里，只剩下一群唯唯诺诺的软骨头，所以沈振衣杀起来毫不手软。 这个骷髅老祖，沈振衣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你出手吧。” “我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算是对这个世界人族最强者的尊重，随后，我便要将你挫骨扬灰，以飨方尖塔中那些枉死之人。” 沈振衣淡淡开口，已然宣判。 “哈哈哈哈哈哈！” 骷髅老祖狂笑：“年轻人，你未免也太自信，就凭你的本事，能伤到我？” 沈振衣摇头：“夏虫不足语冰，既然你不出手，那就受死。” 他举起手中剑，血在滴落。 他没有别的动作，只是用剑尖指着骷髅老祖的头颅。 骷髅老祖只觉得一阵恐怖的气息袭来，心中惶恐，忍不住连退三步，又觉得还不妥当，又退三丈，却仍然觉得被笼罩在沈振衣的剑意之中，脱身不得！ “这是……什么剑法？” 他骇然狂呼。 沈振衣淡淡道：“你不要以为修成了不死身，便无惧刀剑。” “我这一剑，自天外而来，专灭凶魂。” “你的魂魄与剑意一触，便已经死了。” “这就是杀你的剑法。” 第七百九十三章 再一次 你已经死了。 沈振衣说完便收剑，理也不理。 对他来说，事情已经做完了。 或者……至少对于这所谓老祖来说，已经完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 骷髅老祖自觉无事，又开始嘲讽：“你这装腔作势，能伤到什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身躯便开始崩碎。 从脚开始，然手是腿骨，骨盆，肋骨，肩膀，手臂…… 最恐怖的，便是他自己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骷髅头在最后一刻之前，还在笑。 随后—— ——化！为！飞！灰！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傻了。 他们以为当世无敌的老祖，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 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去。 这是什么可怕的大凶之剑？ “师父！” 楚火萝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还是紧随沈振衣的脚步，一路上到了顶，她与龙郡主、紫宁君站在一处，看这方尖塔中情形，也是深受震撼。 “这就把他们都解决了？” “还没有。” 沈振衣皱着眉头，看着那间石室。 在骷髅老祖辈灭杀之后，恐怖的气息并未消散，反而变得更强了。 “我明白了。” 他淡然微笑：“原来是这样。” 他盯着石室，带着一点点厌恶与冷漠。 “谁能想得到，方尖塔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呢？” 楚火萝诧异问道：“不就是这个老不死想要搞死下一辈么？真相是什么？” 她也眯着眼睛看石室，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沈振衣颔首道：“他刚才也说了，真正要灭绝人类希望的，并不是他，而是凶兽。” “我还在猜，凶兽是如何与他沟通。” “原来如此。” 他笑了笑，问楚火萝道：“传闻中，凶兽首领已是神境九重，他一直在沉眠之中，你猜猜看，它是沉眠在什么地方呢？” 沉眠在什么地方？ 这我哪儿知道？ 楚火萝挠头道：“无非是在野外森林最深处……或是海底？” 沈振衣说过，海中凶兽的数量，比陆上还多，真有凶兽之王，或在海底。 “不对！” 龙郡主心思灵敏，猜出不对，叫道：“师父，它莫非便在此处？” 吼—— 只听巨大的吼声响起，整座方尖塔都开始震动，泥沙扑簌而下。 石室之中，探出一只巨爪。 撕裂苍穹！ 凶兽之王，原来便在方尖塔中沉眠！ “以前有那骷髅坐镇，为它掩饰，它能安心睡觉，如今那骷髅被我一剑斩杀，凶兽之王藏不住了，这时候便要现身！” “那怎么办？” 龙郡主面色苍白，她能感觉到对面那凶兽蕴含的巨大煞气，这还只是一只爪子，要是全身露出，那会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不要紧。” 沈振衣抖了抖长剑。 “本来想多准备一会儿，等万全之后再行动。” “如今……那便早点斩月飞仙吧。” “累了。” 不愧是沈三公子，也只有他在任何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别人都不会怀疑。 都会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从进入七伤世界开始，沈振衣就说着要抓紧一点，早日斩月飞仙。 楚火萝、紫宁君与龙郡主都深信不疑。 这时候，终于到了合适的时机，即使稍微提早了一点，那也无妨。 “你们先退出去。” 沈振衣把手一挥，三名女弟子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在塔外。 “这是怎么回事？” 楚火萝急着嚷嚷。 龙郡主沉静道：“应该是师父要动手，怕波及到我们，便将我们先送出来。” 楚火萝急道：“以往师父从未如此，难道说那凶兽之王，真的是什么可怕的对手？” 任何时候，沈振衣都是从容镇定，从未担心。 现在要将他们几个送出来，难道是怕激动中无从保护？ 这就叫人紧张了。 紫宁君身形一顿，便要往方尖塔再去，龙郡主与楚火萝心意相通，也赶紧跟上。 但她们三人才飞出一小段距离，就听轰然巨响，方尖塔竟然从中间折断！分崩离析，彻底瓦解。 这个人类的精神象征，人类的希望所在，其实是凶兽之王巢穴的地方，于今日彻底毁灭，再无重建的可能。 流光飞泻！ “这是已经……” “分出胜负了吗？” 三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天翻地覆的可怕场面。 在巨塔的断面，一个血衣人飘然而起，如仙人凌风，直冲云霄！ “是师父！” 连紫宁君都忍不住热泪盈眶，发出欢呼。 空中月眼明亮，仿佛是出于恐惧，竟然向后退了退。 从方尖塔中不断涌出鲜血，形成了瀑布和喷泉，四面流淌，一只多毛的爪子耷拉在外面，已经毫无生机。 最强的凶兽之王，也在沈三公子手上伏诛！ 沈振衣没有斩杀不了的对手。 “师父……真是太厉害了。” 楚火萝发自内心。 无论是九幽之地、八修世界，还是这七伤世界，沈振衣从里没有让人失望过。 无论是多强大的敌人，在他面前自然都会烟消云散。 他带着她们闯过了一关又一关。 即使是凶兽之王，也不例外。 有许多幸存者从方尖塔中逃出，他们惊慌失措地看着飞向月眼的沈振衣，屏住呼吸，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剑！ 沈振衣的剑光陡然伸长，仿佛是一道血色彩虹，直贯天际！ 在那一刹那，让人仿佛觉得天地都被他这一剑劈开了一样，那巨大的月眼从中一分为二，一个新世界扑面而来！ “成……成了！” 龙郡主泪眼朦胧。 斩月飞仙。 无论看多少次，都让人感动，这是世界的升华。 这是人类希望所寄。 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再次进入一个新的世界，或许富足美好，或许充满危机。 但她们并不害怕。 只要有沈三公子在。 一切，都能解决。 今夜斩月飞仙。 酒仍温。 沈振衣飘然而落，神情与平日都没有什么区别，只怔怔地望着月眼后的世界，那里藏着一片璀璨的星空。 这时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与凶兽，都在睡眠之中。 他们不知道，世界已经永远的改变了。 第二天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发现这种改变。 ==== 第三卷終 《万古剑神》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