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抢了妹妹的修罗场》 第1章. 夏一依睁眼的时候,看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妹妹夏梦莹正在给自己的手腕上划口子放血。 温热的血液顺着她苍白的指尖,一滴不落地滴落到地上的一个白玉做的小鼎中。 此时正是岁暮天寒,夏梦莹自己穿着一件雍容又厚重的白狐披风,自然是暖和无比。 而破衣烂衫的夏一依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右手手腕上那一道伤口一寸寸地向上攀爬,一直冻到了心里。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毕竟她已经被自己的亲妹妹在这地牢里面囚禁两年了。 两年暗无天日的囚禁和每日雷打不动的放血折磨很容易把一个人摧毁,但是夏一依偏偏不。 被锈迹斑斑的铁链死死的绑在柱子上,她还有力气和妹妹调笑:“两年了,你每天都这样来给我放血。我真的很好奇你拿这些血要做什么?做鸭血粉丝的吗?” 夏梦莹凉凉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死物:“你不需要知道。” 夏一依被冻得肺有些疼,她学过医,知道自己大概是活不长了,忍不住咳了一声,尝到了血的味道。视线落在夏梦莹手里握着的短剑上,笑容也变得有些冷:“你拿着我的剑,来给我放血,我连个理由就都不能问吗?” 夏梦莹面无表情:“世人皆知,我夏梦莹拼死杀了寒霜麒麟,名正言顺得到神兵‘寒露’。” 夏一依口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大笑出声:“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你那天直接被寒霜麒麟的吼声吓哭的蠢样子!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名正言顺’四个字?” 夏梦莹握着“寒露”的手微微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夏一依看着“寒露”,就回想起那天被寒霜麒麟一口咬在肩膀上的感觉。 疼,那是真的疼,身体几乎要被撕裂的疼痛。 但是这些都没有被亲生妹妹背叛更痛苦。 我拼了性命去救你,而你的脑中却只想着怎么把这份功劳自己独占。 多么讽刺。 最讽刺的是,事到如今,我甚至都不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夏一依看着妹妹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忽然道:“你明知道,只要你要,不管是功劳还是‘寒露’。这么多年,只要是我有的东西,我都会给你的。” 夏梦莹皱眉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们姐妹俩都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琥珀色大眼睛,可偏偏夏梦莹不知道有什么特殊的技巧,就是能做到一颦一笑都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哪怕这个时候,她都是一副受了人欺负、却又故作坚强的惹人心疼的模样。 难怪有那么多人,不论男女,都愿意对她倾心尽力,付出一切。 这其中就包括夏一依。 夏一依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浑身上下烧得滚烫,家里寻遍了名医都没有找到缘由。家人束手无策,她在在家里躺了一个月,几乎就是在等死了。 那天半夜,母亲已经找人去联系寿衣和棺木,妹妹忽然就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清早,妹妹带着一朵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回来了。 “吃了它,你就会好起来了。” 夏一依当时已经迷迷糊糊了,但是心里也还能明白,一朵花是没有办法治病的。 可是她看着妹妹血迹斑斑、满是划痕的手,什么都说不出口。 没有人知道夏梦莹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朵花,她说这是自己碰运气去山上去找草药,无意中遇到一位采药的医师给她的。 最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吃下那朵花之后,夏一依竟然神奇地好了起来! 妹妹却直接因为风寒倒下了,而且仿佛是伤了底子,自那以后身体都不太好,晕倒都变成了常事。 夏一依心中有愧,总觉得冥冥之中是自己抢走了妹妹的健康,对妹妹变得更加关怀备至,要星星不给月亮。 十五岁那年,她们出生的小山村被魔教血洗,只剩她们二人活了下来,是正派第一的苍羽门闻讯无条件接收了她们。 当时父母被魔教所害去世,妹妹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妹妹说害怕有人会欺负她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就剪了长发,束了发髻,装作男儿。 妹妹说门派里面的饭菜不好吃,她就每天深更半夜悄悄溜去厨房做一道点心,放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妹妹明日自己去取。 妹妹说掌门布置的功课太难,她用左手练会了妹妹的笔迹,一个人做两份功课。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有些时候,妹妹只是在利用自己,但是每每想起当初妹妹跪在自己的床边,满是血痕的小手捧着那朵花的场景…… 她没有办法拒绝。 直到进门派第二年,掌门闭关,寒霜麒麟突袭门派,妹妹吓得发抖,但身为掌门首徒又不得不亲自上阵。夏一依就穿着她的衣服,把她从战场换了下来,几乎是用自己的命换了寒霜麒麟一条命。 结果…… 夏一依回忆着,感叹道:“你穿着我的衣服放出了寒霜麒麟,然后故作可怜地骗我帮你去杀它。最后你得到了‘寒露’,得到了众人的敬服,虽然你假惺惺地为我求情,我还是被废了一身功力赶出门派。重伤未愈、隐姓埋名在外游荡了一年,又被你抓回来放了两年的血。 真好。若是我跟你有什么血汗深仇,那真是大快人心的一场报复了。” 可是。 明明不是啊。 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两姐妹。 我们是生死相依的最后的亲人。 我们是这世上最不应该伤害彼此的人! 夏一依的声音悲怆而绝望:“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夏梦莹的眼中闪动着某种不知名的微光,残忍而低哑地笑了一声:“因为你很碍眼。” “碍……眼?”夏一依不可置信。 就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你就要置一个用尽生命去真心对你的亲人于死地? 夏梦莹的神色阴沉冷酷,向前迈进一步,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每次看到你这张脸。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跟我流着一模一样的血,我就觉得恶心!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五岁的时候看着你去死!” 巨大的恨与痛充斥于夏一依的心中,乃至于她甚至察觉不到“寒露”刺入她胸口的疼。 原来我记挂了一辈子的恩情,在你看来,竟然是此生最后悔的事情?! “反正他也已经不需要你的血了。再见了,夏一依。你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夏一依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点点滴滴都已经变得模糊,可那种黑暗而绝望的情绪却深深地印在了灵魂深处。 她竟然还大发善心地让我活下来了吗?夏一依自嘲地想。 睁开眼,透过尚未干涸的眼泪,她模模糊糊地看到头顶的房梁上雕刻着熟悉的苍竹纹路。 苍竹?!苍羽门的标志?! 夏一依猛然一个翻身坐起,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陈设朴实简单的小木屋里面。 这里是…… 苍羽门门外弟子的房间! 夏一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这不可能!她已经被苍羽门逐出师门了,而夏梦莹是苍羽门最受宠的掌门首徒,无论什么立场,苍羽门都不可能救她。 恩?等等?我到底睡了多久? 夏一依看着自己身上明显属于夏日的轻薄衣衫,扯开衣领也只看到一片雪白光滑的肌肤。 夏一依懵了。 我记得我“寒露”被捅了个透心凉,即使是医仙也不可能把这么严重的伤这么快就变得毫发无损!这到底是怎么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拍门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的声音叫着:“依依!快起来!到时辰了!” 夏一依一听到这个声音猛然一怔,抓过挂在架子上的外袍随便一裹,冲过去把门打开了。 拍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胖乎乎的穿着粗布麻衣,不耐烦地说:“你这磨磨蹭蹭的毛病什么时候改?快点!” 门外,是夏一依十几年的邻居,李小虎。所以这个声音自然是她熟悉的。 然而,这个声音同时也是陌生的,因为…… 我们村子的人不是死光了吗?! 李小虎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早就是超越了性别的友情,一看她呆呆傻傻、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就不留情地道:“一看就知道你又睡过了,你还跟你爹娘说到了师门就会改了,改个屁!瞧瞧你,脸都没有洗吧?真够丢人的。赶紧吧,误了时辰,没有拜到师父,有你哭的。” 夏一依只觉得一道又一道的天雷直劈她的天灵盖! 拜师?! 她回到了四年前她拜师的那一天?! 而且不仅如此,李小虎没有死,爹娘也没有死! 不对,爹娘要是没死,村子没有事,我为什么还要拜入苍羽门? 不对!等等!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找夏梦莹算账!!! 夏一依目光赤红,一把抓住了李小虎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夏日炎炎,她的声音却好像带着寒意无限的冰霜之气:“夏梦莹呢?!” 李小虎被她骇人的气势吓得退了一步,不解地道:“谁?” “夏梦莹?!我妹妹!” 李小虎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妹妹?你妹妹不是五岁的时候就被魔教的人拐走了吗?” 夏一依:“???” 第2章. “被魔教拐走了?!”夏一依彻底傻了,有些腿软地靠在门框上。 这是什么展开???怎么和我记得的不一样??? 李小虎不自在地挣开她的手,不耐烦地道:“你吵着闹着要拜入苍羽门,不就是为了方便寻找你妹妹的去向吗?还非要拉着我一起,现在又在这里给我装什么蒜?” 夏一依:“……”我不是,我没有。 她一脸狐疑,开始真诚地怀疑这都是死亡造成的幻觉。 按照李小虎的说法,妹妹是在村口被一个手臂上纹着古怪图案的黑衣人带走的。具体是什么图案,唯一的目击者——村口那个半瘫的老大爷也没有看清楚,只是约摸着看到有一个尸体的“尸”字。 魔教确实有将派系相关图案纹在身上的习惯,但是却没有听过这个和“尸”字有关的帮派。百年前但是据说有个炼尸堂,不过在五十年前就消亡了。 按照逻辑说下来,如果她真的想要查清楚夏梦莹的去向,苍羽门的藏书阁到真的是最佳的选择。整个事情发展的逻辑简直是合情合理。 但是夏一依心中还是感到了一丝异样,仿佛冥冥之中,这条重生之路,已经有人帮她清清楚楚地铺好了。 李小虎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无言以对,苦口婆心地劝:“依依,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还想着你那个没良心的妹妹。但是说真的,都这么多年了,你觉得有可能找到吗?” 没良心的妹妹? 夏一依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词。 夏一依问:“你为什么说她没良心?” 她说的是个疑问句,可是当下这个语境,李小虎自然是理解成了反问句。 于是他气呼呼地说:“当年大人们都说她是不小心,但是我在岸边看的清清楚楚,她就是故意把你推下河的!要不是我那时跟我爹刚学会游泳,你早就死了!那年我们都才五岁啊,你是她的亲姐姐!她怎么做得出来的?!” 夏一依听得头皮发麻:“……”这又是什么不知名的剧情?! 可是……五岁……又是五岁…… 夏一依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我记得我当时还病着,是不是我自己发晕,不小心掉下去的?” 李小虎对夏一依这样的“执迷不悟”的说辞暴跳如雷,整个人气的跳脚:“病?!你别给她找借口!你从小就壮得和牛一样,什么时候病过?!” 夏一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夏梦莹阴冷的声音在她的脑中响起——“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五岁的时候看着你去死!” 她忽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重生了,夏梦莹也重生了,而且比她更早一步地重生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而夏梦莹重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弥补她“前世”最后悔的事情——杀了夏一依。 只可惜,她失败了。 不仅如此,她还被魔教的人带走了。现在是生是死都是一个疑问。 关于魔教和夏梦莹的关系,夏一依被逐出师门在外游荡的时候听过一些小道消息。 据说夏梦莹和魔教少主有过一段情缘。 仙门正派的掌门首徒和阴邪狡诈的魔教少主,多么经典的话本桥段,反正在路人的口中是格外的脍炙人口、香艳无比。 可是不对啊,夏一依纳闷了。她分明记得那个魔教的小少爷也就比她大一岁,一个六岁的孩子抓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什么意思呢? 夏一依靠着门框,掰着手指,愁眉不展,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没有半点头绪。 李小虎看着她,以为是自己的说话说重了,又忽的有些内疚,岔开话题道:“行了,别想了,来都来了。拜师礼过来再说,能过苍羽门的初试就已经不容易了,也许这就是你的缘分吧。” 夏一依愣了愣,然后噗嗤就笑了出来。 “来都来了”,多么经典的一句话,却又多么符合她此时此刻的处境。 是啊,来都来了,她除了好好接受,好好珍惜这条崭新的生命,还能怎么办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小虎见她笑了,才放下心来,恢复到之前的语气:“行了,看你这头发乱的,快梳洗一下,跟大家去主殿吧。” 夏一依闻言摸了摸自己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一时间有些恍神。 自从十五岁女扮男装拜入苍羽门,她就一直是将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小髻的少年装扮。现在这长发飘飘的闺中女子装扮竟然有些不适应。 夏一依转身进了屋子,在床边寻到了一把梳子,一边对门外的李小虎道:“行了,我去梳洗,你和大伙儿一起先去大殿,我马上过来。” 李小虎看着她的背影,奇怪道:“你又不认识路,怎么自己去?” 夏一依正背对着他梳头,声音有些清冷:“你放心吧,我认识。” 李小虎还准备说什么,夏一依回头朝他一笑:“好了,你先去吧。你一个男子,紧盯着小姑娘梳头算个什么事儿?” 李小虎被她说得圆脸通红,心道也是,转身就打算跑。 刚转身就又听到夏一依轻轻的说:“其实我要找的不是我妹妹的人,而是一个理由。如果亲近到这种程度的手足都可以毫无理由的背叛我,我怕,我此生都不可能再信任他人了。” 苍羽门的正殿是用一整块白玉铺成的,里面的空间特别大,燃着让人平心静气的袅袅檀香。主位上,七张乌木雕刻成的座椅依次排开,看起来庄重而高洁,雄伟而威严。 以及,特别有钱。 不愧是正派第一。 数百名新晋弟子都跟土包子进城一般,惊呼了一会儿,兴奋了一会儿,又在这样仙气绵绵的大殿中紧张得自惭形秽起来。 夏一依是踩着最后的时间点来的,看着格外得从容淡定,惹得在场的新弟子都回头看她。 李小虎站在这数百人的最左边,专门给她留了个第一排的好位子,见她来了,赶紧朝她挥手。 随后就惊讶地发现,平时最珍惜她的长发的夏一依竟然把头发绑起来了,梳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根暗红色的发带绑着,虽然没有平日的柔美,但是看起来格外的英姿动人。 夏一依走到李小虎身边停下。 李小虎古怪地打量着她,就好像不认识了一样:“你的头发?” 夏一依不在意地笑了笑,小声解释:“这样动起来方便。” 李小虎还想嘱咐她两句,就听到殿外的钟声响起,巳时已到。 一名身着紫衣面目温和的青年从后殿绕出,朝他们所有人款款行礼,朗声道:“诸位安静,恭请长老入座。” 所有新弟子连忙低下头躬身回礼,静待师长落座,力求博得一个好印象。 不多时,六名仪态姿容皆是不凡的长老便从正门走入,依次落座。 唯独留下了最中间的座位,那是留给掌门的。 众所周知,苍羽门这一辈分为七座山门,分别由六名长老和掌门驻守。 但是…… 几位胆子大的女弟子偷偷抬头—— 她们还以为,所谓长老都是不苟言笑的白胡子长者,可是没想到都是年轻正茂的男子。 最重要的是,竟然还一个比一个好看!!!果然苍羽门看脸收徒弟的传言是真的吗??? 几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坐在最右侧的座位上。一身韵味雅致的青色衣衫,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所有的长老都配了剑,唯独他随手勾了一把扇子,比起剑仙,更像是一名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哥。一双勾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正兴致勃勃地盯着这几个小姑娘看。 看得那几个小姑娘立刻羞涩地低下头。 柳云舒摇着扇子勾起嘴角,却意外地发现,在所有人都低下头的时候,还有一个小姑娘正用一点都不掩饰的欢喜的目光看着自己。 新晋弟子中还有这么不怯场的孩子,有意思,他想着。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暗附了一句,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脸圆圆的,真可爱。 那个不怯场又漂亮的孩子,就是夏一依。 夏一依看着柳云舒,眼里满是亮晶晶的笑意,第一次感谢自己拥有了这次重生的机会。 在场的所有新弟子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苍羽门的构成了—— 座上的六位长老,外加掌门,正好是苍羽门开山祖师“青羽祖师”座下的七名弟子,在修真界上那叫一个赫赫有名。 不过,他们的师父“青羽祖师”却没有那么有名,他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剑客,武艺不俗但始终够不上一流的水准。可偏偏他有一双慧眼,特别是在收徒弟这件事情上那真是天赋异禀。收了七名弟子,都是从小一手带大,一个赛一个的根骨清奇、武学奇才。 当修真界无数前辈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武力排行榜的前十名,已经被这七位占了六名…… 简直就是吊打其他门派。 而面前这位“风流公子”,是青羽祖师最小的徒弟,正好也是师兄弟七人中那唯独没有进入“前十”的独一份。 不过,他倒是有另一个不得不说的身份,那就是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医仙”。 ——也是,夏一依前世的师父。 柳医仙被这陌生的小姑娘盯着有些奇怪,正打算跟身边的师兄打听一下,就看到了口外掌门师兄的身影。 众人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恭迎掌门。” 一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腰间缚着一柄冰蓝色的长剑,从众弟子中走向大殿正中的那个位置。 他出场的一刹那,几乎在场所有的新晋女弟子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有着一副刀削斧凿的好相貌,眸色极浅,肤色雪白,身姿修长,长发如缎,明明眉目如画,却薄唇清冷,显得有些不染凡尘,轻轻冷冷,恍若谪仙。 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冷。 这就是武力排行榜的第一名,正派第一人,苍羽门的掌门——纪冷。 也!太!好!看!了吧!!!!!!众女弟子在心中尖叫! 纪冷于正位落座,清浅的视线从数百人身上略过,他的声音淡淡的:“昨日第一名上前一步。” 李小虎:“依依!” 这边,夏一依还沉浸在终于又见到自己的师父的感动中,完全没有理会掌门的吩咐和旁边李小虎的呼唤。 李小虎压低声音喊了几声,见她没有反应,终于忍无可忍,用手肘使劲怼了她一下——“依依!喊你呢!” 夏一依这才回过神,茫然地看着李小虎:“???” 这不是喊第一名,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昨天的第一名!你忘了吗?!” 夏一依一怔,抬头便对上纪冷琉璃色的眼眸,正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第一名??? 等等?她记得上一世的入门测试,她分明是最后一名啊!!!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 夏梦莹的师父是掌门。 夏一依的师父是医仙。 第3章. 想要成为苍羽门的正式弟子,主要分两轮测试。 第一轮是入门测试,主要是看根骨灵性,也就是看资质。 道具是一颗举世无双的琉璃水晶球,参与测试的人只要将此球置于掌心,就会根据此人的灵力潜能发出不同程度的光芒。 简单来说就是光芒越盛,资质越好。 而事实上,每年参加苍羽门入门测试的少年成千上万,能有能力让琉璃水晶球亮起来的百里挑一。 其余的都被无情淘汰了。 通过第一轮的人便有机会进入正殿见到几位长老和掌门,由他们亲自挑选到自己麾下。 上一世,夏梦莹就是在初试中大放异彩,琉璃水晶球在她手中的时候光芒几乎亮瞎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 故而得到了纪冷的垂青,史无前例地收下了她作为自己的徒弟。 要知道,纪掌门在此之前是从来没有收过弟子的。 正派第一掌门的首徒,这是何等的殊荣?!当时几乎让整座山门的人都嫉妒得酸掉了大牙…… 而夏一依当时的表现只能用“萤火之光”四个字来形容,那叫一个微弱,感觉风一吹就要熄灭了,最后堪堪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通过了初试。 可是这一世,她竟然是第一名?! 发生了什么?她出生于普通的市井人家,这些年绝不可能有什么机缘巧合让她的根骨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琉璃水晶球该不是坏掉了吧?!这是夏一依的第一反应。 随后,一段曾经从来没有刻意注意过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略过—— 上一世,初试前夕。 夏梦莹:“依依,你紧张吗?我前几天从书里学到一句可以让人瞬间放松的经文,你要试试吗?” 虽然明明上的是同一家私塾,但是从小夏梦莹就总是会知道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识,每次问就说是在一些奇奇怪怪的杂书里面看到的。夏一依早就习惯了,也没有半点怀疑,果断了试了一试,发现果然效果不俗:“好像真的有效果!瞬间就平心静气了。” 夏梦莹笑颜如花,嗓音又甜又腻:“对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待会儿轮到你的时候,你就在心中默念这个经文。你信我,只要你念了这个,一定可以通过的。” 被李小虎一掌推到前面去的时候,夏一依满心都是不可置信的苦涩,夹杂对自己上辈子那无望的人生的嘲弄——夏梦莹,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对我就已经没有真话了吗?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碍你的眼”了?以至于,在父母皆逝、孤苦无依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想办法妨碍我进入苍羽门…… 原来我以为的“相依为命”,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我们俩之间拥有的,只有谎言、背叛和鲜血。 高高在上的纪冷看着台阶下的少女,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而克制的情绪,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情感冲击。他的视线在她头顶上的束发的红色发带停留了一瞬,立刻离开,平静地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纪冷的声音很好听,属于那种带着一点点寒气的磁性,简单的说,就是优美而带着不近凡尘的仙气。 然而比他的声音更加令人心动的是他的相貌。 饶是夏一依对于“夏梦莹的师父”这个身份非常忌惮和在意,但是也不得不说,纪冷真的是她两世以来见过模样最端正的男子。特别是那双眼睛,如琉璃般清浅,却透着深邃的沉着,让人望不见底却又轻易沉沦。 夏一依这么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莫名产生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不自觉地避开视线,把刚才的情绪尽数收起,深深作揖道:“小女名为夏一依。家母取的名字。独一无二的一,千依百顺的依。” “嘿!好名字!”还不等纪掌门发话,坐在最旁边的柳医仙就挥着折扇,非常风流纨绔地兴奋地夸了一句! 引得旁边几位长老纷纷侧目,继而在内心摇头:这死小子的风流性子怎么就不知道在外人面前收敛一下?常年和自己的女病人们闹得绯闻天下皆知就算了,竟然对女弟子都这么口无遮拦,真是丢脸死了!!! 哪知,下一瞬—— 正派的高岭之花,清高的正派第一人,从来不情绪外露的纪掌门一本正经地附和道:“确实是个好名字。” 面露惊恐的众位长老:“……” 惶恐无知的各位新弟子:“……” 觉得自己又出现了幻觉的夏一依:“……” 说好的冰山男神?!说好的决不同流合污?!说好的不苟言笑、惜字如金?!怎么好像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 连柳云舒本人都吓得扇子都掉到了地上。 纪冷在他们师兄弟中排行老六,说起来只比他这个老七大。但是实际上,所有的师兄弟都很怕他,就连他们的师父“青羽祖师”在纪冷面前声音都会小几分。不单单是因为纪冷修为最高,主要是因为纪冷那冷冰冰、不苟言笑、半点不容沙子的个性。 就是这样一个冷起来连自己的师父都怕的人,今日尽然会夸奖一个陌生的新晋女弟子“好名字”??? 他不过是看到好看的小姑娘习惯性地嘴贱两句,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最怕的掌门师兄居然会接自己的话啊?! 柳云舒浑浑噩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天喝酒喝多了?到现在还没有醒?!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吃过醒酒药的,还是他“医仙”本人亲制的,瞬间起效的那种,在市面上都是同体积的黄金才能买到一颗。难不成放太久了,失效了吗? 夏一依觉得自己就跟柳医仙那把掉在地上的扇子一样,摔在坚硬的白玉石的地砖上,灵魂都受到了重击,满脑子都是“这一定不是纪掌门”、“这一定不是纪掌门”、“这一定不是纪掌门”。 然后纪掌门就说出了更加崩人设的一句话:“你愿意当我的弟子吗?” 雷!鸣!电!闪! 大殿上所有人的心情——是魔教哪个深藏不露的大佬终于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夺舍了我们掌门?! 夏一依腿都软了。 如果这真的是她临死前自己编造出来的一段不切实际的美梦,这也编得太过火了! 就连上一世,也是夏梦莹双膝下跪,主动请求拜入掌门门下,纪冷连问了她十道刁钻深奥的问题,夏梦莹分毫不差地全部答对,纪冷又考虑了半个月,才正式收下她为徒。 到自己这里,变成了纪掌门纡尊降贵亲自询问自己是否愿意拜入自己门下? 换作上一世,夏一依要是晚上做这种美梦,醒来之后都要唾弃自己,简直是话本小说里面都不敢这么编。 当时这一幕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还要有决断。 腿软只持续了一刹那,夏一依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 她双膝跪下的时候想到了夏梦莹。 夏梦莹当初就是这么仰着头,虽然跪着,眼中却都是势在必得的光芒,仿佛这世间上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包括夏一依,也包括纪冷。 可是偏偏,夏一依就是要和她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她的背脊是那般的挺直,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满都是不认输的倔强:“小女无德无能,对御剑修仙亦没有痴想。拜入苍羽门,从头至尾是为了能进入柳医仙门下,向他学习玄黄之术,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望掌门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依:“看到这个帅哥师父了吗?你跪着求来的,我不要。” 第4章. 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件比“纪掌门主动收弟子”更令人震惊的事情,那一定就是“纪掌门主动收弟子,但是这小妮子竟然还拒绝了?!!!” 所有人:这小妮子怕不是傻了???!!! 连柳云舒本人都惊诧到了极点,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差点没跟他的扇子一样掉到地上。 医仙大人柳云舒是属于乐天知命、及时行乐、心里很有逼数的人。 虽然他作为医仙,也是赫赫有名、万人追捧,但是他很清楚,苍羽门毕竟是仙门剑宗,来这里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为了他。 更何况是掌门师兄已经破天荒的主动开口想要收她为徒,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想着,柳云舒悄悄转头瞅了一眼纪冷。 纪冷的脸色很平静,虽有英挺的眉轻轻地皱着,但是没有动怒,也没有不悦,只是有一丝困惑和探究,仿佛读不懂眼前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 柳云舒思量着,掌门师兄少年成名,十几岁就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当上掌门这些年更是无人胆敢忤逆,已经是好多年没有人敢当面拒绝他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起了惜才之心,竟然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纪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自有自己的风骨和度量,肯定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是这姑娘着实把场面弄得很尴尬,这让他向来高冷的掌门师兄怎么下台呢? 看来只有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来拯救尴尬了! 觉得自己身负使命的柳云舒默不作声地把刚才掉在地上的扇子捡起来,“哗啦”一声帅气地展开,正打算说两句俏皮话缓和一下场面,顺便把这小姑娘收了,再让她给掌门赔个不是,这个事情就算是过了。 可是没想到,纪冷竟然率先开口了:“柳长老,不收女弟子。”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一锤定音。 柳云舒还在摇扇子的手都僵了,一张脸瞬间憋得和他那身衣服一样青:“……”我信你的鬼!!! 可是夏一依却蒙了。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前世,她是女扮男装,以男子的身份拜医仙为师父的。当时柳云舒一共有十三名弟子,全部都是男子。 夏一依没有问过柳云舒是不是故意的,但是有一次夏梦莹来找她,她的几个师兄被夏梦莹的笑脸撩得都找不到北了,下午纷纷找柳云舒感叹,要是能有夏梦莹这样一个小师妹,那真是生活都有了指望。 柳云舒非常不屑,当时好像是说了句“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没有韵味的小丫头要着有什么用?”然后罚他们抄了三天医书…… 回想起这些,夏一依狐疑地抬头,看向自己上一世的师父柳云舒——糟了,他不会真的不收女弟子吧? 柳云舒修长白净的手指差点没把手里的扇子捏断,要不是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他此刻真的很想摇着纪冷的肩膀对他大吼一声:“不许污蔑我!!!” 他每日对着门下那几个粗头大脑的二愣子已经快审美疲劳了!正打算今年收几个细心聪慧一些的女弟子,结果掌门师兄一出手就断了自己的路! 柳云舒:我恨! 同时,他也在为夏一依担心,这小丫头刚刚已经说了,来苍羽门就是为了学医术,无心剑术,可是现在掌门师兄却摆明了不让她拜自己为师。 他想干什么?该不是想把这丫头就这么赶出去吧?掌门师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这同时几乎是下面所有围观人群的看法——居然敢当着面的拒绝纪掌门,纪掌门肯定不能让她进苍羽门。 看,这就是不识抬举的下场! 众人或者看笑话、或者嘲讽的目光下,夏一依坚决地抬头:“那就请纪掌门容我就此下山吧。” 进不了苍羽门,她就再想别的办法调查夏梦莹的事情。但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走上夏梦莹曾经走过的路! 上一世你不是说我碍眼,说我恶心吗?你可知道,你让现在的我更加恶心! 所有人大惊。 她竟然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已经不止是不识抬举了,简直就是找死!!! 弄得柳云舒都快感动了,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人对自己这么坚贞不屈,要不是真的以前没见过,他都快以为这是自己哪一年招惹上的红颜知己了。 不行不行,这么有资质还有情义的弟子,绝不能放过了!柳云舒打定主意,立刻起身,朝纪冷拱手道:“掌门师兄,其实……” 纪冷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不必多言,她不会成为你的弟子。” 柳云舒:“……” 过分了啊!他之前怎么不知道他这六师兄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人?! 其他几位长老也露出诧异的神情,因为这实在不是纪冷的做派。 纪冷这个人眼睛从不揉沙子,最是公正严明,冷静大度,正派表率。什么时候做过这样把私人感情掺杂进来的事情?今天到底是吹的什么邪风? 下面等待的弟子们也开始了小小的骚动,谁也没想到,才轮到第一个人,就演变成了如此尴尬的情况,这让接下来的收徒如何进行? 有小小的声音响起—— “都怪她。” “不识抬举。” “脑子有病。” “眼高于顶,连纪掌门都瞧不起?” 风暴中心的夏一依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话,毅然起身,一句“告辞”正遇出口—— “哈哈哈哈哈,老六,这就是你让老夫来看的新弟子吗?果然是资质过人,不在你当年之下啊!” 一阵沉厚爽朗的笑声传来,还没等所有弟子反应过来,就看到一名身穿灰色道袍、面容慈祥、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到了夏一依的身边。 他长得非常平凡,甚至可以说是貌不惊人,但却有一双和年纪不符、格外明亮的眼睛,那是一双识人辨物的慧眼! 他刚刚说“老六”?能这么称呼纪冷的人,世上只有一位! 夏一依没见过这位老者,却也旋即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这正是台上这七位长老的师父,苍羽门地位最尊贵的人,青羽祖师! 包括纪冷在内的几位立刻行礼:“见过师父。” 懵懵懂懂的弟子们赶紧跟上:“见过师祖。” 唯有夏一依没有动。废话,她都要离开苍羽门了,青羽祖师跟她有关系吗?她凭什么要行礼?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青羽祖师,很是不解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上一世,她在苍羽门呆了整整一年都没见过这一位老祖宗,据说一直在闭关,今天怎么就出现了? 青羽祖师随口回了其他人的问候,笑眯眯地绕着夏一依转了一圈,露出分外满意的表情。 青羽祖师笑得像只老狐狸:“听说,你想跟着我们家老七学医术?为了这个,连我们家老六都拒绝了?” 夏一依没有看纪冷,瞄了一眼柳云舒,见他正朝自己眨眼睛,示意她别害怕。不管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点头:“是。” 怎么啦,总不会是觉得自己“欺负”了他的宝贝徒弟,现在师父上来找场子了吧?想来他一个前辈也不会拿自己一个小丫头怎么样。 哪知青羽祖师的下一句那叫一个石破天惊——“丫头,老夫看你特别有眼缘。既然不愿意当我们家老六的徒弟,那你愿意当我们家小八吗?” 夏一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啥啥啥?他刚才说啥???什么六?什么八???每个字她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就不明白了? 众人瞬间哗然。 个性最为粗犷的大长老震惊道:“师父,您这是打算收她为徒?!” 柳云舒满脸兴奋,扬着扇子举双手同意:“我同意!!!我第一个同意!!!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傻丫头,愣着干什么?赶紧跪下拜师啊?!” 夏一依:“我……” 她傻傻地看看柳云舒,又看青羽祖师,脑子完全没有转过来——不对啊,你才是我师父,你让我拜你师父为师,这算个什么事啊?! 青羽祖师见她不说话,连忙补充道:“小丫头,可不许拒绝老夫,老夫的脾气可没有老六那么好,老夫连见面礼都带了,你丫头要是不答应老夫就要生气了!来,让你们开开眼,这可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神兵。” 说着,就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一臂长、梨花木的精致小盒。 夏一依怔了怔,还未打开,她就已经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里面…… 该不会是…… 随着青羽祖师把盒子慢慢打开,夏一依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把蓝色的短剑,剑柄有些繁复优美的兽纹,剑身清透,散发着冰霜之气,一看就不是凡品。 青羽祖师见她整个人几乎都被这把短剑勾去了魂魄,得意地说:“捕杀寒霜麒麟的战利品,不可多得的神兵。和老六的‘霜降’一样,都是冰霜属性,怎么样?喜欢吗?唔,就是可惜还没有取名字。” 纪冷:“寒露。” 夏一依浑身一震,转头看向纪冷。 纪冷依然如同记忆中那样的一身白衣、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琉璃般的眼眸中如今却好像多了一些旁人看不懂的东西。 他继续说—— “这把剑,名叫‘寒露’。” “现在,它是你的了。” “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依:这个师父我不要。 纪冷:师妹,你的‘寒露’。 夏一依:诶!谢谢师兄! 柳医仙:?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第5章. 上一世,她几乎是用自己的性命换了寒霜麒麟一条命,当时肩膀上的伤口她现在回忆都觉得痛。 可最终的战利品却被纪冷赐给了夏梦莹。 战胜寒霜麒麟的大功臣——夏梦莹。 呵呵。 自己则背负着“故意放出寒霜麒麟”的罪名,挨了足足一百棍,废了一身功力被赶出师门。要不是自己的师父柳云舒悄悄搭救,她甚至很有可能没有办法活着走出苍羽门。 从始至终,哪怕到死,她都没有碰过这把本属于她的神兵一下。 哦,除了最后被夏梦莹亲手用“寒露”刺死的那一下…… 所以当青羽祖师提出要把“寒露”送给她当见面礼的时候,她抑制不住地神思恍惚地心动了。 那是她的…… 那本该是她的…… 所以,当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青羽祖师已经默认她同意了,兴高采烈地宣布:她已经是青羽祖师的八弟子!苍羽门掌门的小师妹! 此处应有掌声!!! 夏一依:“……呃” 好……好吧…… 除了接受她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比起当纪冷的徒弟,当他的师妹好像要好上许多。 最起码是不用日日相对、重复夏梦莹的人生,光是想想就让夏一依觉得膈应。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她如果与纪冷是同辈,那么上一世还不曾有资格踏足的内部藏书阁,这一次就可以随便进了。 这对她查清楚夏梦莹的下落非常重要。 夏一依像一只正准备过冬的小松鼠抱着自己最爱的那颗松果一样,紧紧地抱着“寒露”,对自己说:对!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绝对不是被“寒露”给诱惑了!绝对不是! 苍羽门一共有八座主峰,夏一依的住所被安排在了和青羽祖师一起的青竹峰。也是环境最好、最清净的一处主峰。 收了新弟子的青羽祖师那叫一个喜气洋洋,亲自让人安排了夏一依的宅院,又准备了一桌酒席给她挨个介绍自己的七个徒弟。 晚膳时分,青羽祖师坐在主位,然后其他人按照老大、老二、老三这样的顺序依次坐了一圈。 于是乎,夏一依刚好左边是这一世的师父青羽祖师,右边是上一世的师父柳云舒。 夏一依嘴角抽动。 分裂,就真的很分裂。 九个人的桌子上摆了三十几道菜,那叫一个山珍海味、玲珑珍馐。 夏一依恍惚中觉得自己在盛夏中误入了红红火火的过年场景。 特别是七位师兄挨个在给自己发“压岁钱”的时候。 夏一依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一副“老祖宗”做派的青羽祖师,不自在地站起身:“这……这些礼物都太贵重了……我不能……” 青羽祖师比她自在多了,没等她说完,就抓着她的胳膊把她拉了下来:“什么就贵重啊?你都还没看呢?老夫可要替你看看他们有没有应付你。我看看啊,都有些什么啊……三转金乌还丹、神鹰草、赤炎土、巨龙灵岩、青羽钢……都是贵重玩意,就算不喜欢也能卖几个钱。不错不错,看得出来你们这次走心了,而且这些年没少藏私房钱。老夫很满意!” 夏一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价值连城的礼物,第一次意识到上一世对于师祖和长老们那种不食人间烟火、淡泊名利的幻想都是假的:“……” 几个师兄弟里面,也就是柳云舒性格最放松、最自来熟,也是对夏一依最好奇的那一个,看师父满意了就开始逗夏一依。 首先是潇洒地一展折扇,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习惯性地就开始放电:“那师父满意了,不知道师妹满不满意?” 不知怎么的,一听到柳云舒那些许不正经的声音,夏一依就有种莫名的放下心来的感觉,嘴边也不自觉染上了笑意,回道:“说真的,这些东西我一个都不认识。我要是说满意,那就虚伪了。但是我想着,师兄们应该也不会欺负我这个最小的,而且师父都说满意了,那必然都是好东西。” 一番又实诚、又狡黠的话把几个师兄逗乐了。其实对于夏一依到底是拜青羽祖师为师还是纪冷为师,他们是完全无所谓的,但是现在看到青羽祖师这么高兴,他们倒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决定。 青羽祖师听着夏一依的话,哈哈大笑,心下对这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越发满意。 倒也不是之前这七个徒弟不孝顺,但是硬邦邦的男弟子还是没办法和乖巧又懂事的女弟子比。他现在是一种“老来得女”的兴奋感,想着自己也终于有自己的贴心小棉袄了,越看夏一依越觉得喜欢,甚至都产生出一种“老夫这下半辈子终于有依靠了”的感动。 柳云舒也觉得夏一依说话有意思,一边假装气呼呼地用折扇扇着风,一边故意反着说:“谁说他们不欺负人,之前我最小,他们就喜欢欺负我!现在你最小了,就轮到你了!” 青羽祖师隔着夏一依,故作严肃地在桌子底下踹了柳云舒一脚:“七个人里面,就你最不老实,只要你不欺负她,老夫看还有谁敢欺负依依。”说罢又对夏一依道:“你之前说你想学医术?” 夏一依:“……呃,是的。” 其实她就只是单纯地想继续当柳云舒的弟子,顺便离纪冷远一点而已。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她当然也不能说实话,只能继续保持自己“沉迷医术,不可自拔”的人设。 青羽祖师:“你七师兄因为一些……恩……行事风格的问题,不方便收女弟子……” 全桌子人闻言都斜眼去睨柳云舒。 “行事风格”问题,说白了就是“生活作风”问题吧? 柳云舒:“……” 我不是,我没有。但是我不敢说。卑微。 青羽祖师:“但是你是他师妹,跟他学点东西,还是说得通的。那就这样,每天上午,你就去老七那边跟他学医术。下午呢,就去老六那边学习剑术。当然了,每月肯定是要有几天休息日,这个时间具体你们自己去定。但是不要让自己太累了,平时要多花时间陪老夫喝喝茶、下下棋……” 还不等夏一依说话,柳云舒就一头杵在桌子上,哀嚎道:“不是吧?师父!您明知道早上我根本起不来!” 青羽祖师骂道:“你也知道啊!整个苍羽门,就你每天早上起的最晚!连猪都比你起得早!” 另外几位听到没自己的事情,立刻幸灾乐祸地打趣道:“七师弟,你还是医仙呢,早睡早起身体好,不知道吗?”“就是,师父这是为你好。”“你每天白天睡觉,夜里不见人影,我们都要怀疑你做贼去了。” 唯有纪冷不说话,琉璃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夏一依,等她开口。 柳云舒见师父这边明显不讲道理,师兄们这边又落井下石,立刻换个方向去找夏一依,可怜兮兮地说:“师妹你听我说,练剑这件事情应该趁早,所以最好是早上练剑,下午学医术。这才是最好的安排。你师兄我晚上要炼药,特别特别辛苦,早上根本就起不来,所以……” 夏一依这边一听到青羽祖师的安排都蒙了,根本不理柳云舒,震惊地去看青羽祖师,连连摆手:“师……师父,我……我这麻烦掌门多不好啊,掌门这么繁忙……而且,而且我对于学剑这件事情也不是特别热衷。真的不需要麻烦掌门!” 青羽祖师奇怪地看着她:“不喜欢学剑,可是我看你对‘寒露’很是喜欢啊?”一副恨不得晚上都要抱着一起睡觉的样子。 夏一依:“……” 我该怎么说,就说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剑?但是不喜欢练剑? ——听起来就很没有说服力啊! 青羽祖师继续道:“再说了,我苍羽门的弟子,怎么能不会剑术呢?即使是老七,虽然在他几个师兄弟里面,剑术是最差的、最登不上台面、最让老夫忍无可忍的。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无辜受到牵连的柳云舒:……我是最差的这件事情,其实也不需要拿出来单独强调…… 夏一依心中暗叹,看来练剑这件事情是逃不过了。 其实她上一世也学过剑术的,不过就是跟着其他弟子随便学的,练的到底怎么样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的优点是记性好,又懂得随机应变,再加上一点点运气,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杀了寒霜麒麟。 剑术而已,反正跟谁都能学,干嘛一定要是纪冷呢? 她想了想,越过柳云舒,用希冀的眼光去看纪冷。 夏一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有诚意又有说服力:“如果真的要学剑,也不用掌门亲自教我,我随便找个人跟着练就行了。掌门这么忙,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真的觉得良心不安。” 何止是良心不安,而且是非常膈应! 一想到这个人教过夏梦莹,现在再来教她,她就浑身不自在! 夏一依死死的盯着纪冷,心中默默祈祷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纪冷:“师兄。” 夏一依没反应过来:“啊?”他在叫谁? 纪冷看着她,琉璃色的眼中藏着又深又沉的情绪,强调道:“你该叫我师兄,而不是掌门。” 夏一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的时候,对纪冷的称呼都是延续了上一世的“掌门”。 她一直知道纪冷的性格最是严格专注。 但是,不是吧,这种小细节你也要追究? 夏一依张了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纪冷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英俊脸庞,“师兄”两个字就是叫不出口,最后讷讷的叫了一句:“是,掌门师兄。” 青羽祖师见他们俩氛围不对,以为是自己这个向来冷面无情的六弟子吓到了自己的“小棉袄”,立刻朝四面道:“看看你们师妹多懂事,多有礼貌!你们都学着点!” “好的呢。”“是是是。”“谨遵师父教诲。”“师父说的好极了!” 夏一依:“……” 真是没想到,上辈子看着都无比高大上的长老们,在私底下是这么不着四六。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青羽祖师收一个女弟子会有这么高兴了。 “上午练剑,下午学医。可好?”忽然,纪冷冷不丁问道。 夏一依:“我——” “好!极!了!”只要不用早起,怎么样都行!柳云舒双手举过头顶,摇着折扇高声欢呼,把夏一依那最后一点点挣扎给盖了过去,“六师兄英俊威武!六师兄大高帅气!六师兄神功盖世!我代表我自己和依依,爱死你了!” 夏一依:“……” 被柳云舒的没皮没脸气到快要吐血—— 我现在要是一剑捅死自己,再次重生的几率大不大? 上一世我到底是瞎了什么眼睛,才觉得师父柳云舒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依:抱紧我的“寒露”,这次谁都别想抢! 纪冷:恩,没人抢。来,师妹,练剑吧。 夏一依:怎么感觉躲了半天还是没有躲过??? 第6章. 那天夜里,夏一依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一下子是和寒霜麒麟的那场死斗。 一下子是被逐出师门那血肉模糊的两百棍。 亦或者是夏梦莹那刺入人心的一句句恶毒的嘲讽。 影影绰绰,浮浮沉沉,一时间她好像分不清究竟什么是过去,什么是现实。 仿佛连四周墙壁的条条砖缝都幻化成了怪兽的模样,四面八方而又铺天盖地,时刻等待着一个机会,咬上她的脖颈。 见血封喉。 夏一依猛地起身,周身已经被汗水浸透,连呼出来的喘气都是滚烫的。 此时已经是丑时,最是更深露重的时候,夜黑得没有一丝星辰,她仿佛自虐一般地用冷水洗了个澡,才缓缓清醒下来。 然后,就发现这一番折腾下来,她肚子饿了。 这重生的第一天,可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情。 她不知死活地拒绝了纪冷要当她师父的请求,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被青羽祖师看上了。连“寒露”也回到了她的手中。 这一切,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更不知道今后要如何跟纪冷相处。 其实夏梦莹做的那些事情和纪冷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只要想到纪冷曾经那么宠爱过夏梦莹她就觉得恶心。 非常恶心。 略微思索一番,她还是决定先解决眼前肚子饿的问题。 至于什么纪冷,让他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黑天瞎火的,夏一依熟门熟路地摸进了苍羽门的厨房。 上一世她就经常这么做。 上一世刚入门的时候,夏梦莹总是跟她抱怨苍羽门的饭菜过于清淡、不合胃口,老是缠着她给她做点心。夏一依的厨艺是跟着母亲学的,相当青出于蓝,尤其是她的手特别巧,又爱吃甜,对于一些点心甜食的制作更是得心应手。 不过,夏梦莹从小就不爱吃这些甜点,据说是害怕长胖。可是到了苍羽门之后却开始点着名地让夏一依给她做,特别是母亲最拿手的一道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上一世夏一依没有多想,还心酸地想是不是妹妹想念已逝母亲的手艺,所以才转变了口味。 现在再一细想,明明后来夏梦莹提出来的很多点心的名目,母亲当年根本就没有做过。甚至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听说过。 而且最奇怪的,明明是她每次喊着想吃想吃,但是最后都是让夏一依做好了放在盒子里装好就行了。夏一依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真的把这些点心吃下去。 奇怪,太奇怪了。 夏一依没有想明白夏梦莹这么做的逻辑,但是却想通了另一件事情——夏梦莹根本就不是在怀念母亲。 这让她心寒无比。 “谁?” 灶台的火刚刚被她熄灭,厨房里正是一片寂静,陡然听到他人的声音,夏一依一个激灵,差点没把手里的一叠盘子给摔了。 “掌门?!呃……我是说……掌门师兄……” 站在门口的那个一身白衣、身长玉立、俊美无匹的男子,不是纪冷又是何人? 即便是深夜时分,纪冷依然是配着剑,衣着姿容都是那么的严谨不苟,挑不出一点错处。规整得仿佛下一刻就可以去召开正派大会,号令群雄。 不像夏一依,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完全干,就散散慢慢地披在脑后,透着那么一股闲散慵懒、不学无术的味道。 所以说,一个人太优秀了就是一件很遭人恨的事情,比如说现在,夏一依光是看着纪冷,就莫名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 夏一依吞吞吐吐的:“我就是……晚上有点饿了,来做一点东西吃。掌门师兄您这是?” 纪冷简短地回复:“睡不着,巡夜。” 夏一依“哦”了一声,一点没兴趣去知道纪冷为什么睡不着。 她和纪冷之间,就算是加上上一世,总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这一世就更惨了,她光在拒绝他了。 夏一依知道纪掌门大人有大量,不会和她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但是总归是有些尴尬。 纪冷看着她披散的头发,道:“你刚沐浴了?” 夏一依迟疑地回答:“是。”心想,他该不是要因为我这形象不整要罚我吧?这种事还真是纪冷这种冷血无情的人做得出来的。 没想到纪冷只是简单地说了她一句:“头发干了就扎起来,不要披着。” 夏一依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想,夏梦莹上辈子一头长发飘飘招蜂引蝶的,也没见他说什么,到我这里连洗个头发都要管,真的是双重标准。 纪冷看着灶台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长条盘子,和高高摞起的一沓蒸笼。他的视线停顿了一瞬,又回到夏一依脸上:“一点东西?” 夏一依从纪冷不苟言笑的脸上硬是读出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你可真能吃。 夏一依脸红了红,为自己的食量辩驳道:“不是的,这些是给师父和师兄们做的。今天师父和师兄都送了好多礼物给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就想做点小点心给师父和师兄们。” 说着,她按顺序一个个把蒸笼取了下来,挨个给纪冷介绍:“糖蒸酥酪、米香松糕、红糖年糕、四喜蒸饺、紫薯烧卖……” 纪冷慢慢踱步走了过来,看着这些色彩纷呈又小巧玲珑的点心们,忽然道:“一顿晚膳,你已经记住所有人的口味了。” 夏一依闻言一顿,没想到纪冷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她昨天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偷偷观察桌上的人,不知不觉就把他们的口味喜欢都记下了。 倒不是为了讨好谁,单纯只是作为一个热爱美食的人的原则,夏一依就按照每个人的不同口味各做了一道点心。 比如说,大师兄不爱吃甜的,就做的蒸饺。二师兄口味清淡,就做的龙井茶糕。柳云舒口味最重,给他的糖蒸酥酪放了双倍的糖。 夏一依不知道怎么答,随便瞎扯:“可能我对于吃这方便比较有天赋吧……” 纪冷不说话,还在端详那几道点心,视线落在放在最远的一道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上,又飞快地收回,问:“哪一份是我的?” 夏一依伸手一指:“米香松糕。” 纪冷点了下头,没说话。 夏一依迟疑着问:“是不符合掌门师兄的口味?” 纪冷的口味她也是认真观察过的。不过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 因为纪冷实在是太雨露均沾了! 昨天一桌了摆了三十多道菜,多亏是可旋转的大圆桌,不然夹菜都不太方便。 夏一依观察了一下,就发现纪冷这个人吃东西特别奇怪,没有任何喜好特征,就是什么在他面前就吃什么,甚至在夹菜的时候每一筷子的分量都一模一样。 其实不挑食当然是一个好习惯,但是作为一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总归对于不同的菜会有不同的偏好。就像柳云舒虽然也吃青菜,但是你会发现他的筷子是更多的往红通通的那些菜里面伸。 可是纪冷不一样,他是一个吃饭的时候都那么“公正严明、一视同仁”的人。 夏一依昨天看的时候就觉得挺可笑的,便又悄悄地观察了好一阵,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点。 有一道甜食,纪冷比其他的菜多伸了三筷子。 但是不是我们寻常人的那种喜欢一道菜就首先多扒拉几筷子到自己碗里,而是他会先对另外六道菜下筷子,然后第七道的时候再夹那道甜食。 一、二、三、四、五、六、七。 如果到了第七下,没有轮到那道甜食,他就会静静地一直等着那道甜食转过来。 或者,不是在第七下的时候,那道甜食转过来了,他就会像没看见一样,让它继续转走。 吃饭吃出了一个轮回,也是旷世奇闻了。 夏一依分析,纪冷这个人其实应该是喜欢吃甜的,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已。 明明喜欢,却非要抑制着自己不要那么喜欢。 一个堂堂掌门,声名煊赫的正派第一人,连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随便吃。活的可真没意思。 纪冷冷淡地看着那米香松糕,随口道:“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夏一依真诚微笑:“知道了。” 呵呵,随你怎么说吧。 纪冷:“既然做好了,你就去休息吧。一个时辰之后,我让人分别送到各个主峰去。” 夏一依:“不好吧,我应该亲自去送……” 纪冷:“七座主峰,你一个人跑下来,要花多久?” 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苍羽门那真是大的没边,她去送东西,总得寒暄几句,喝杯茶吧?等她按顺序跑完前面几座主峰,估计留给柳云舒这个可怜的老七的点心都已经馊了。 虽说昨天被柳云舒气的够呛,但是夏一依心里最在意的还是这个上一世的师父,亏待了谁都不能亏待他。 “那,就麻烦掌门师兄了。” 说着,夏一依找出来八个食盒,按照师父、大师兄、二师兄……这样的顺序把点心一份一份地摆盘装好。 等她装完八个食盒,灶台上就剩下一盘孤孤单单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这个呢?”纪冷问。 “那个啊~”夏一依看他一眼,眉眼弯弯地笑了一下,非常流利地道:“那是做废了的,不要了。”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个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甚至带着细碎的寒意。 说着,当着纪冷的面,把那一盘动都没有动过的桂花糕倒进了装废料的木桶中。 转身一个躬身,离开了厨房。 其实那不是作废了的。那原本是夏一依做给自己吃的。 那道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是夏一依做的最好、也是最喜爱的一道点心。 可是她现在看到这盘点心,一想到来到苍羽门之后夏梦莹曾经无数次的请求她做这道点心,她就莫名觉得有些心慌,甚至是恐惧。 夏梦莹啊夏梦莹,这些年,你到底在利用我做什么? 夏一依走后,厨房里就剩下了纪冷。 头顶地灯火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落在地上成为一道寂寥的剪影。 纪冷望着刚刚夏一依用过的废料桶出神须臾。 忽然,蹲了下来。 简简单单的一个蹲身,这个清风孤月般的男人却仿佛俯进了尘埃里。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纪掌门,沉默着将一块刚刚被夏一依扔进废料桶里面的桂花糕捡了出来。 总所周知,纪掌门有严重的洁癖,苍羽门的弟子们从上到下也秉承了这样的优良传统,做完饭之后,全面大扫除,每个地方都要窗明几净、光可鉴人,连废料桶也是刷的干干净净,放到大街上能重新卖出去的那种崭新。 也正是如此,此刻纪掌门手中的那块桂花糕很幸运地只是沾染上了几朵品相不好而被夏一依刚刚废弃掉的干桂花。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因为喜欢,就是弱点。 他心里响着无人听闻的旁白,轻轻地把那几朵干桂花拨开,浑不在意地把那块桂花糕吃了下去。 那就让你成为我此生唯一的弱点吧。 第7章. “师妹~师妹~起床了~已经日上三竿了~赶紧起来看看你英俊的七师兄我~”门外,柳云舒那向来不正经的声音跟叫魂一样响个没完没了。 “闭嘴!”总共就没有睡几个时辰的夏一依怒不可遏,闭着眼,昏昏沉沉地把一个枕头朝房门的方向扔去! 门外安静了一瞬。 接着是柳云舒故作无辜的声音:“看,师父,现在连小师妹都敢欺负我了。” 夏一依一个激灵,既然都已经拜入了苍羽门,她就要好好抱紧青羽祖师这条大腿,怎么能在入门的第二天就给大腿留下不好的印象!翻身、穿衣、开门一气呵成:“师父,我刚才不是对您……恩?师父呢?” 门外,柳云舒一袭青衣,风姿潇洒地扇着扇子,非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哦,骗你的。” 夏一依“哐”的一声就把门摔上了。 柳云舒在门口一边“哐哐”锤门一边大喊:“好了,不逗你了,真的是师父让我来喊你的。他在茶室等你。” 夏一依“啧”了一声,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青羽祖师这个时候想要见自己很合理。但是她还是很不明白,青羽祖师身边的那两个小徒孙呢?怎么会是柳云舒来通知自己呢?现在刚刚到巳时吧?这个家伙哪一天不是午时之后才能看到人影?怎么今天破天荒地起得这么早? “我梳洗一下,师兄稍等。”这句师兄喊出口,夏一依的脸不自觉扭曲了一下。叫了这么久的师父,一下子变成师兄,实在是太别扭了。她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冲门外的方向问:“不过,师父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柳云舒:“没什么,就是待会儿应该会来一些人,师父提前跟你嘱咐几句。” 夏一依不解:“什么人?” 柳云舒:“我们师父新收了一个徒弟这么大的事情,其他门派那些爱看热闹的,不得过来送送礼、打听打听风声?” “哦。”夏一依心道也是,她记得上一世纪冷收夏梦莹为徒弟的时候,就来了很多别的门派的人来送礼。现在是青羽祖师收徒,又是纪冷的师妹,想来各大门派的反应也不会小。 门外的柳云舒兴高采烈:“嘿嘿,听说今天要来的门派不少。各大门派最近都在收新弟子,不知道这次能看到多少以前没见过的小美人……” 门内的夏一依面无表情:“……” 隔着门,她都能勾勒出这个人说话时满目风流的死相。 可算是知道这个家伙今天为什么起这么早了…… 青羽祖师正在茶室品茶。抬头就看到夏一依和柳云舒一起来了。 夏一依穿了一件粉色绣着红色金边的弟子服,红色的发带束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白净的额头和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清清爽爽,让人眼前一亮。 青羽祖师越看越喜欢,满脸笑意地朝她招手:“来,依依过来,到师父这里来。你昨天做的点心老夫没舍得吃,等你一起来吃。”他身边的茶几上果然放着夏一依昨天给他做的那份点心,一个都没动。 夏一依应了声,走到青羽祖师身边坐下。 柳云舒站在门口,满脸不乐意:“师父您也太偏心了?我这么大个活人站在这里,您跟没看到似的?” 青羽祖师瞥他一眼:“你也知道你还是个大活人,自己没长腿?还要让老夫请你吗?” 柳云舒满脸不忿地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慢腾腾地挪过来:“我算是看出来了,自从师妹来了之后,我这地位是越来越低下了。” 这孩子气的举动看得夏一依哭笑不得。 青羽祖师根本不搭理他,冲夏一依和蔼地说:“老夫听老六说,这点心是你昨天晚上自己做的。你看你这孩子,昨天累了一天,怎么不好好休息呢?” 夏一依乖乖地说:“我就是睡不着,刚好自己肚子也饿了,起来做些点心。让师父费心了。” 青羽祖师那个感动啊。 他收了这么多个徒弟,一个比一个有本事,一个比一个孝顺。他们也经常给自己送礼物。 但是从来都是—— “师父,这是我为您斩杀的妖兽的头颅。”“师父,这是上次袭击门派的魔教妖孽的手臂。”“师父,黄金万两,您自己看着买点什么。” 虽然都是珍而重之,但是简单粗暴,毫无美感。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一盘简简单单的亲手制作的点心,总算是让他再次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 果然还是女儿好啊! 柳云舒坐在夏一依旁边,够着身子去看茶几上的点心,好奇地说:“师妹给师父做了什么,让我也尝尝?” 还沉浸在感动中、猛然发现吃食被觊觎的青羽祖师怒道:“你自己不是有一份吗?反了天了,来还敢抢你师父的!” 但是,柳云舒这个性子,哪里管那些,先抢一个再说。长臂一伸,悄摸地偷了一个就往口里扔。 青羽祖师立刻吹胡子瞪眼,气的都要拔剑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逆徒!!!” 夏一依一看这要师徒恩断义绝的架势,赶紧拦了下来:“好了好了,师父别生气,我再给你做。” 柳云舒躲在夏一依后面,一点都不害怕,一边嚼着嘴里的吃的,一边还在那边吐槽:“师妹啊,这个我就要说你了。你可太区别待遇了,你给我做的那个点心简直像打翻了糖罐子!师父这个明明就甜的很是适中。说吧,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故意欺负我?” “哼!有你的吃的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依依,以后别给他们做了,你就给老夫做就行了。”夏一依劝了几句,青羽祖师总算是不生气,但是看柳云舒偷乐吃的还在矫情,忍不住就数落他。 夏一依含笑去瞅柳云舒:“是吗?可是我觉得我放的量应该正好是师兄喜欢的甜度啊?” 柳云舒眨眨他的桃花眼,笑了,问:“奇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口味重的?” 夏一依也笑,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直觉。” 心道:给你做了一年的徒弟,要是连你的口味都不知道,那真是可以去死了。 青羽祖师看看这俩,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种很微妙的气氛。 其实只要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来。夏一依对柳云舒的态度明显和另外几个师兄不一样,有种认识了许多年的熟识感。 不过按照夏一依“沉迷医术、无法自拔”的说法,在此之前就把大名鼎鼎的医仙大人奉为自己的偶像也说的过去。 但是青羽祖师还是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所以忍不住就把话题岔开了:“其实,说到爱吃甜的,老夫这几个弟子里面,还有一个人比老七更爱吃甜的。你们猜猜是谁?” 柳云舒显得很好奇:“谁?大师兄吗?我最近观察到他发福了,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吃好东西了?” 夏一依略一思索昨天观察到的几个师兄的口味偏好,很确定没有一个人的口味能比柳云舒重。 除非…… 青羽祖师高冷地笑了笑:“你猜不到的,是老六。” 夏一依的心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一些以前不曾发现的真相。 柳云舒不相信地说:“他?他喜欢吃甜啊?不可能吧。我还以为他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他要是哪天告诉我他已经彻底辟谷不用吃饭了,我都信。” “你懂个屁!那一年,闹饥荒,世道乱成一团。老六家里几个大人都死完了,把最后的一点粮食留给他,才让他多活了几天。老夫是在路边捡的他,才五岁,破衣烂衫、灰头土脸的,瘦的都能看到骨头,但是那双眼睛啊!啧啧啧啧,锐利得就好像一把出鞘了的宝剑。老夫一眼就看中了,去给他买了一块点心,没想到他就乖乖地跟我走了。”青羽祖师得意洋洋的说:“这简直就是老夫这辈子做过最划算的一件事。一块小小的点心,居然换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弟子。” 柳云舒看着一脸“纪冷就是老夫此生的骄傲”的师父,酸溜溜的说:“他是您做过最划算的事,那我呢?” “你还好意思问!想到这个老夫就来气!”青羽祖师指指戳戳地骂道:“那一年老大重伤不愈,老夫去给他上山采药。刚刚把一株草药拔下来装到自己篮子里,你立刻就蹦出来了!哭天抹泪的说那是草药是你种的。说什么都已经养了十年,说什么价值千金,非要跟着老夫,说什么都要给老夫当弟子,明明就是为了让老夫负责你下半辈子的吃喝用度!”青羽祖师悻悻地说:“老夫到现在都觉得你就是专门等在那里,碰瓷的。” 柳云舒委屈不已:“师父,天地良心呀!我当年说的都是真话,那棵草药明明就是我种的,不然您想想,要不是我当时告诉你们这草药到底应该怎么煮,大师兄的病能好的那么快?” 青羽祖师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不听不听,反正就是碰瓷的。 再一看坐在他们中间的夏一依,垂着头,脸上也没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羽祖师以为是他们聊往事冷落了她,赶紧放缓了声音道:“是不是说以前的事,让你觉得无聊了?” 夏一依笑了笑,摇摇头:“没有。师父和师兄聊这些挺有意思的,我就是有些好奇,当初您是用什么糕点把掌门师兄拐走的?” 青羽祖师回忆了一下:“叫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不多见,不知道你吃过没有。” 夏一依心里咯噔一声,回忆起她当着纪冷的面倒掉的那盘点心。可脸上却笑容依旧,没吭声。 柳云舒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六师兄每年生辰,师父都会送一个食盒给他。里面不会装的就是这个吧?” 青羽祖师:“正是。” 柳云舒嘴角抽动,声音低了几分,悄悄地说:“师父也你太抠了……” 青羽祖师难得正色道:“你懂什么?要不是因为你六师兄这严肃克制的性子,我们苍羽门能走到今天这个位子?魔教能乖乖认怂?你是活得随心潇洒,你以为正派第一人有那么好当?时至今日,哪怕是衣食住行都已经不是他能随心随意的了……” 柳云舒被师父教训得恹头巴脑的,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却还不忘提醒一旁的夏一依:“这件事情可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就不说魔教了,正派多少狂蜂浪蝶盯着我们掌门呢?这样是让人知道,堂堂纪掌门,心里最软的地方,藏着一块桂花糕,还不定怎么着呢!” 夏一依乖顺地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心中却是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有人早就已经知道了。 她可算是知道上一世夏梦莹拜托她做的那些点心都到哪里去了。 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夏梦莹啊。 原来,连堂堂纪冷也不过是你掌握中的一颗棋子。 那么这一世,换我来掌控棋局了! 第8章. 很奇怪,关于夏梦莹能够知道纪冷的秘密这件事情,夏一依竟然完全没有感到意外。 她记得,上一世,刚入苍羽门半年的时候,她们这些新晋弟子一次外出游历的经历中,意外在路边捡到一个受了重伤的叛逃魔教的少年。 原本其他人都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连夏一依都觉得这人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给些钱和伤药就够了。可是只有夏梦莹非常执着地要把这个少年带在身边,亲力亲为地照顾,一直到少年伤痛痊愈主动离开。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夏一依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夏梦莹已经认识这个少年很久了,准确地知道这个少年的喜好口味、生活习惯,用一种含蓄又不失体贴的方式熨帖着少年的内心。 如果她连一个偶然遇到的路人都能做到这样的了若指掌,知道纪冷的小秘密又算得了什么呢? 春风化雨的表象下,没有人知道到底隐藏了什么…… 青羽祖师正准备再和夏一依叮嘱几句,门外,青羽祖师身边伺候的小徒孙在门口通报道:“师祖,金掌门已经到了。” 一听到“金掌门”这三个字,青羽祖师眼睛瞬间就亮了:“好好好,来得好,赶快接到大殿去,老夫马上就来。” “老七陪着依依说说话,老夫找点东西就回来。”说着就站起身,风风火火地往内殿走去。 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冲柳云舒恐吓道:“老夫不在的时候你不许偷吃依依做的点心!” 得到柳云舒一个白眼的回应,才又急急忙忙地到内殿去了。 夏一依一脸茫然。 发生了什么?谁是金掌门?找什么东西? 柳云舒扇子一展,挡在脸前,凑近了压低声音悄咪咪地对夏一依说:“这金掌门是师父的死对头。俩人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比赛,什么都比。年轻的时候就比剑术、比功法,年纪大了就开始比古董、比收藏品、比下一辈。 你知道,我们师父在收徒弟这件事情上的造诣,那是无人可及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 夏一依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青羽祖师一共七个徒弟,除了柳云舒这个“意外”,硬是把武力排行榜的前十名占了六名。何止是无人可及,简直就是一个神话。 哦,加上自己应该是八个了…… 想着,夏一依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骄傲什么的柳云舒,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心道:恩,陪着这个家伙做第二个“意外”倒也不错。 哪支柳云舒话锋一转,一拍大腿气愤地说:“要不怎么说这个金掌门不地道,他明知道比弟子比不过我们师父,就要跟我们师父比子女。 他是有家有口、儿女双全了!可是我们师父一心沉迷正派事务、剑法大道,半点不沾七情六欲,哪里来的子女?!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嘛?!” 夏一依听懂了,搞了半天就是一个家庭美满的老头在讽刺一个单身的老头。 “不光这样,他还动不动就炫耀自己女儿怎么怎么贴心,说我们师父连收弟子都不带一个女的,晚年一定是落个无人照看的凄惨境遇。你说可气不可气?!就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女儿,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贴心’两个字的?!” 夏一依皱眉:“着实气人。”咒别人晚年无依无靠可真就有些过分了。 “但!是!”柳云舒一收扇子,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你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我们师父,也终于有自己的小棉袄了!是你,让师父再次感受到了温暖!是你,让我们师父的人生终于圆满了!” 夏一依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歌功颂德,摸着自己手背上的鸡皮疙瘩,讪讪地道:“不至于吧?” “至于!”青羽祖师抱着一个红木的盒子兴冲冲地冲到门口,朝里面的柳云舒喊:“老七跟老夫一起走,依依先休息,一炷香之后再到大殿来。嘿嘿,你可是老夫的压轴大戏,必须把他们的口味先吊一吊!还有,点心留着,待老夫大胜归来再吃!哈哈哈哈哈!”说到最后,已经完全抑制不住得意的神色,狂笑出声。 柳云舒冲夏一依眨了眨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一脸的“我说的没错吧?” 夏一依一愣,问:“去了我需要做什么吗?” 柳云舒:“他们就会问你一些废话,你就说实话就行了,就说你没学过武,更没有碰过剑,什么都不会。来苍羽门拜师就是碰碰运气。” 夏一依狐疑地看着他。能这么说?这不是给苍羽门丢人吗? 柳云舒仿佛看懂了她心里的话,悠然自得地回复道:“有什么比随随便便就收到一个根骨灵性爆满的弟子更气人的呢?” 青羽祖师朝柳云舒比了一个无声的大拇指。 夏一依:“……” 随后,青羽祖师立刻收起那个表示赞同的拇指,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着急地朝柳云舒喊:“你给老夫快点!” 柳云舒慵懒地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整整衣领,撩撩扇子,又是那个青衣撩人、风度翩翩的医仙大人:“是是是,我今天可要看看各大门派又出了几个小美人。” 青羽祖师斗志昂扬:“看老夫今日怎么秀死那个老东西……” 柳云舒:“师父拿的什么宝贝?是上次那个……” 对话声随着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夏一依看着两人的背影,半晌才笑了出来。 说真的,要不是青羽祖师叮嘱让她晚点过去,她现在真的好想去大殿看看青羽祖师到底打算怎么“秀”。 不过…… 要是就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应该没事情吧? 反正这边离大殿还有一段路程,夏一依想着,便起身慢慢悠悠地就好像逛街一样地朝大殿走去。 重活一世,苍羽门的好像和记忆中的样子有了些许不同。 夏一依一边闲逛一边辨认着曾经熟悉或者陌生的花花草草,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唏嘘。 路过一个池塘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池塘中正盛开着一朵朵粉嫩的荷花,荷叶碧绿饱满,还坠着小小的莲蓬。 原来,苍羽门还有莲塘,她以前都不知道。 她愣愣地盯着池塘边上一只长熟了的莲蓬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出手摘下,就听身后响起一声非常不友善地呼唤—— “你就是夏一依?” 夏一依回头,就见一个身着紫色纱裙、有几分面熟的少女站在她身后。她和夏一依差不多的年岁,长的是一幅好相貌,只可惜满脸都是扭曲而又小家子气的怒容,怎么看怎么上不来台面。 夏一依没有回答,她又不傻,听这个语气就知道是来找麻烦了,她又有什么理由要理会。 紫衣少女大怒,从腰间抽出一支闪着雷电气息的金色鞭子,恶狠狠地说:“我堂堂铁翼门大小姐,你竟然敢这么无视我?” 看着那只凶光凛凛的鞭子,夏一依忽然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铁翼门,就是刚刚柳云舒他们提到的那个金掌门的门派。 而这位金恬恬大小姐,就是金掌门的爱女。她手中的鞭子可不简单,是有名的上品法器,是金掌门在她十岁生辰的时候送给她的贺礼。 要么怎么说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呢?有的人终其一生可能都得不到一只像样的兵器,可是有的人,不过还是孩童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一切。 可是,为什么夏一依会对这个人这么清楚呢? 因为上一世,她就曾经被这位大小姐狠狠地甩过一鞭子。 那也是夏梦莹刚刚拜入纪冷门下的第二天,这位大小姐同样也是跟着她的父亲来“祝贺”。 这位金大小姐暗恋纪冷好多年,一心就想拜他为师。 不过金掌门似乎不喜欢这个女儿的这个志向,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和青羽祖师相互较量。没想到老了之后,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想拜青羽这个老混蛋的弟子为师。 这算什么?自己的女儿变成了青羽的徒孙?岂不是自己也跟着小了一辈?!那怎么能行?! 金掌门强烈反对女儿想要拜纪冷为师这个想法,可是事实上,家长越是反对的事情,孩子就越想去做。 久而久之,金恬恬在不断的自我欺骗中甚至产生了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就是纪冷其实很想收她为徒的,只是因为金掌门和青羽祖师不同意,这件事情才搁浅了。 多么伤情和唯美,像极了爱情。 所以当她得知一直以来都不收弟子的纪冷居然收了别人当弟子的时候,当场就气炸了。 说是来祝贺,其实就是来找茬的。 但是纪冷是什么人?哪里能让一个小丫头在他面前放肆。随便一个眼神,就把金恬恬那一肚子坏话给吓回去了。 没想到,满肚子气没地方撒的金恬恬下山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倒霉的、和夏梦莹长了一张脸的夏一依,立刻就把刚刚没有说出口的关于夏梦莹的坏话全部倾倒在了夏一依身上。 夏一依在外人面前从不是吃亏的个性,立刻就用更加激烈的语言骂了回去。 结果就被金大小姐用那一只属于上品法器的鞭子结结实实地在脸上抽了一鞭,扬长而去。 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鞭子,却也没有谁想去跟她讨一个公道。 连夏梦莹知道了,虽然先是感谢和安慰,但是最后还是在怪她不够沉着冷静。 后来还是师父柳云舒给她送了点儿伤药,给她擦药的时候还不住的嘀咕:“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师父是谁?招惹她干什么?警告你以后做人低调一点,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师父是谁? 上一世柳云舒的话好像还在耳边,夏一依忽然就笑了。 “对,我就是夏一依,我的师父是青羽祖师。我就无视你了。你能奈我何?”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仇必报,一个都别想跑。 第9章. “我就无视你了。你能奈我何?” 金恬恬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金恬恬从小就是被父母千娇百宠地养大的,简直就是捧着怕摔着,含着又怕化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人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直到昨日都寂寂无名的人!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这么跟我说话?!”金恬恬简直是暴怒:“我问你,昨日,纪冷哥哥是不是也想要收你为弟子?!” 纪冷哥哥?这个称呼差点没让夏一依“噗嗤”笑出声。 一边哭着喊着要拜纪冷为师,一边还要甜甜腻腻地喊着纪冷哥哥,真是什么便宜都要占,什么好处都不放。也不知道纪冷到底认不认这个妹妹。 看她暴跳如雷的样子,夏一依嘴角泛起一抹笑容:“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关你什么事?” “你这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纪冷哥哥?”金恬恬怒目中烧,死死看着夏一依。 骗子?我到底骗什么了?夏一依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这辈子的第一次见面,随随便便一口黑锅就给她扣了下来,完全就是一条疯狗,随便乱咬人。 “我告诉你,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夏一依轻笑一声,风轻云淡地从金恬恬身边走过:“我师父喊我去大殿面见各位掌门,没时间在你这里耽误。” “你的阴谋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我就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你嚣张不了多久!” 夏一依停下脚步,眼里讥诮包含着好奇,看向金恬恬:“阴谋?我有什么阴谋?”说真的,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闹得她现在都有几分好奇,金恬恬到底给她编排了什么“阴谋”? “像你这样家事地位半点没有,寂寂无名、渺小的像是尘埃的人,忽然就根骨爆满、一飞冲天,不是有阴谋怎么可能?!” “像我这样的人。”夏一依重复了一遍金恬恬的话,脸上原本还存着的一点点的笑意彻底消失。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我一生清清白白,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凭什么我生来就应该不如你,凭什么我就该被你视若草芥、说骂就骂、说打就打!你告诉我,凭什么!” 那一瞬间,金恬恬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止不住地发出骇人的冷颤,她没有想到这个看着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夏一依竟然可以爆发出这样可怕的气势。 半晌金恬恬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瞬间的害怕让她内心产生了一丝羞耻,她在想什么?她竟然会害怕这样的一个无名之辈? 金恬恬把有些颤抖的拳头缩紧在衣袖中,愤怒地喊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听她这么说,夏一依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居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连上一世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无奈又无力的情绪爬上她的心头,一时间再也没有心情和这位大小姐掰扯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她看也不看看金恬恬一眼,拔腿就要走。 被无视的金恬恬勃然大怒,看着夏一依的背影,浓烈的怨毒涌上了她的眼眸,你不是说我打了你?那我就成全你!指缝一紧,抽出系在腰间的鞭子就往夏一依的方向抽去! 夏一依只觉得脑后一阵杀意袭来,身体蓦然向左边一闪,就听到“刷”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那一鞭堪堪甩到了她的脚边! 夏一依转身,厉声道:“背后偷袭!这就是你们铁翼门的家教?!” 金恬恬冷笑,一言不发。她知道在别人家的领地上动手是大忌,但是反正已经动手了,大不了就是受一顿教训! 而且既然已经动手了,那今天她就一定要狠狠地抽这个小贱人一顿,以消她心头之恨! 不待夏一依反应,下一鞭就已经甩到了眼前! 可恶! 夏一依心中恨极了,没想到重活一世,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宿命。那鞭子原本就是上品法器,攻击范围大而灵活,横着甩过来,以她现在的身法根本就躲不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只觉得腰间升起一股奇异的寒意,但是偏偏一点都不刺骨,竟包含这一股亲近之意。 寒露! 夏一依心下一动,飞快拔出寒露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下一瞬,金恬恬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引以为豪的上品法器撞上了夏一依那把短剑的剑刃,就像一块最劣等的破布条一样,断成了两截! 大殿上,金恬恬站在金掌门的身后,面朝着主位上的纪冷,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哭道:“我们是听说青羽祖师新收了一个弟子,特地不远万里赶来祝贺。我想着依依姐姐和我年岁一般,不禁产生了亲近之意,没想到刚一见面,还没说两句话,依依姐姐就不由分说动手打人。竟然还弄断了爹送给我的鞭子!这可是爹送给我的生辰礼物,用世上最后一只闇炎蛟的筋制作而成!现在再也没有了!纪冷哥哥,今日你一定要给恬恬讨一个公道!” 面对这样一段矫情做作、胡说八道的指责,夏一依第一反应竟然是——我真的比她年纪大吗?这个人怎么这么卖乖讨巧,装小妹妹认哥哥姐姐?连自己都觉得膈应,不知道纪冷心里是怎么想的。 大殿的客座上,除了金掌门,还有几个没有见过的老者,想来应该是别的门派过来送贺礼的。 夏一依的几个师兄全都到了,和昨天的座次一样,坐了一排。都脸色不善地看着金掌门那边。 特别是柳云舒,他生气的时候特别喜欢扇扇子,现在那扇子扇得都快能看到残影了。 青羽祖师也来了,坐在纪冷的旁边,一会儿看金掌门,一会儿看金恬恬,满脸压抑不住的不耐烦。仿佛下一瞬就要大发雷霆地把这几位赶下山! 纪冷倒是很冷静,脸色无常地听完了金恬恬哭哭啼啼的叙述,看向夏一依:“金小姐说的对吗?” 夏一依很是镇定:“不远万里是真的。亲近之意我本人没看出来。确实没说两句话。我不知道什么闇炎蛟的筋,但是金大小姐用这鞭子从背后偷袭人倒是用的非常顺手。” 另外几个门派的人立刻就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实金恬恬是个什么性格他们都知道,不过青羽祖师这次收的这个小丫头倒是很有意思,遇事不慌不忙,甚有自己的一派风骨。 金恬恬怒得吼了起来:“你含血喷人!” 金恬恬身边的一个铁翼门女弟子帮腔道:“我们家大小姐又不认识你,怎么会动手偷袭你?” 夏一依反问:“那照你这个道理,我也不认识她,我为什么要打她?” “你……”金恬恬指着夏一依,气的说不出话来。 女弟子抿抿唇,略过刚才的话题,继续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小姐的鞭子毁了是事实?今日你必须给个说法!” 夏一依非常随意地说:“是她先拿鞭子偷袭我,我只不过是拔剑出来保护自己。谁想到你们那法器那么不值钱,我就是挡了一下,就断了,这也能怪我吗?” 金恬恬:“胡说,明明就是你不由分说就拿出剑砍断了我的鞭子!” 夏一依笑了起来:“那我想请问金小姐,我是到底是使用什么样的剑招砍断了你的鞭子?” 金恬恬一愣,继而有些坑坑巴巴地说:“总……总不是你们苍羽门的剑术,具体的招式我怎么叫得出名字来?” 座上的柳云舒哈哈大笑:“说来惭愧,师妹入我们苍羽门不过一日,什么都还没有教给她。那真是不知道金小姐口中‘苍羽门的剑术’是哪里来的?” 金恬恬瑟缩道:“那……那就是我看错了……” 青羽祖师冲金掌门冷笑:“老金,要不还是你来问问,你家这丫头到底是眼神不好,还是记性也一样不好?是不是把究竟是谁先打的谁给记错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金掌门脸上就挂不住了,金恬恬的性格当爹的肯定最清楚,一开始就说不想带她来,是她哭着喊着一定要来看看,一定不惹事,没想到一来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主动打了人就算了,竟然还没占到便宜,连鞭子都被人给废了。饶是金掌门家大业大看到那鞭子的残骸都心疼不已,那可真是不可得多的上品法器,这小丫头片子下手也太狠了! 金掌门眼中闪过一丝怨气,立刻就消散不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道:“既然双方都没有证据证明是对方先动的手,那这件事情就算是双方正常交手。能算了就算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爹!”金恬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爹。什么?竟然说让她算了? 金掌门给她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别说话,继续道:“一把上品法器,我们铁翼门还承担得起,我们家恬恬受点委屈也就算了,但是这位夏姑娘,小小年纪就拿着这样的一把神兵,随意毁人兵器,似乎,有些不妥吧?这万一要是伤了人怎么办?兵器这种东西,还是要挑能和本人相配的,方是正道。” 绕了一个大弯子,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说夏一依配不上“寒露”这把神兵。 沉默许久的纪冷此时终于开口:“‘寒露’为师父所赠。不论是根骨还是相性,师妹都是整个苍羽门与之最匹配的人。” 夏一依愣愣地眨了下眼,倒是没想到纪冷这时候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过,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偏颇,就是在叙述事实,倒也符合纪冷的个性。 青羽祖师额头青筋直跳,也终于憋不住了,重重地一拍扶手:“你不要欺人太甚!当年你女儿不过十岁,你就送给她这样的上品法器,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你怎么没有觉得她配不上?!” 格老子!管天管地竟然敢管到老夫头上来了!老夫就愿意给依依花钱!你管得着吗?! 金掌门轻轻一笑,看向夏一依。 夏一依当即就感觉到不对劲。 事情的发展,好像和她印象中越来越不一样了…… 金掌门:“她确实配不上。因为她入门测试的成绩,是假的。” 第10章. 全场哗然,掀起阵阵嗡鸣。 青羽祖师几乎当场就要跳起来骂人,被纪冷一个眼神制止了。 纪冷的手微不可查在身侧往下一按,那是安抚的意思。 青羽祖师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明白纪冷的暗示,那是“他来处理”的意思。 大殿上,有与苍羽门交好的门派立刻出来打圆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么多年各大门派都是用水晶球进行根骨潜能的测试,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偏差。更别说苍羽门这一颗琉璃水晶球了。” 同时,也有心怀鬼胎的人和稀泥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没有出现过偏差不代表永远不就出现。金掌门的品性我们大家都知道,既然他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自然是有原因的。” 金掌门朝那位“稀泥”一拱手,大义凛然地道:“正是如此。” 夏一依倒是非常镇定,就好像被指责的对象不是她一样。她背着手,独自站在大殿中央,悠然自得地笑了笑,非常友好地朝金掌门问道:“就是不知道,金掌门是怎么做到,在千里之外就知道我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在入门测试的表现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彬彬有礼地说:“该不是,安插了什么眼线在我们苍羽门吧?”状似彬彬有礼,实则绵里藏针。 此话一出,当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金掌门身上。 “小小年纪,竟敢这样胡言乱语!”金掌门脸色一变,一拍桌子,起了身来。 在别的门派安插眼线可是不小的罪名,他今日到此是为了给苍羽门难堪,可不能让这些人给自己扣了罪名! 夏一依反问:“是吗?是我胡言乱语吗?那也就是说,其实金掌门是不清楚我入门测试所有细节的?” 金掌门还想说话,就听夏一依继续道:“那可就有意思了,也不知道细枝末节,也不清楚流程表现,就单凭结果就能推断出过程中一定有作弊?” 夏一依一拱手,用刚刚和金掌门那一模一样的大义凛然说:“想不到,金掌门这么大年纪,还在学习凿龟数策之术。这份上进之心,真是让晚辈惭愧。” 话音未落就大殿上就有人笑了出来。其中数柳云舒笑得最不加隐藏,最放肆,最不给金掌门面子。 金恬恬茫然地看向自己的爹,弱弱地问:“凿龟数策是什么意思?” 金掌门脸都气绿了,一半是为了众人的嘲笑,一半是为了这蠢笨无知的女儿,他低吼道:“闭嘴!” 所谓“凿龟数策”,指用龟甲蓍草来卜筮吉凶。 换成比较容易懂的语言就是—— 看你这胡说八道的,我看你就是个茶楼边上算命的把? 青羽祖师满目惊喜地看着夏一依,简直都要为自己的小棉袄鼓掌了!他身边要是早有这么一个嘴皮子厉害的弟子,也不至于被金掌门气了这么多年。 柳云舒简直笑的停不下来:“什么都不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师妹肯定作弊了。不知道金掌门是看龟甲的裂纹,还是数蓍草的茎数出来的?晚辈对于阴阳五行之术也有涉猎,很想和金掌门交流一下啊。” 金掌门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气得几乎一口老血要吐出来,无视掉夏一依,强撑着,朝着四周几个和苍羽门关系一般的门派说:“近百年间,根骨潜能能如此爆满的,统共也就纪掌门一个。现在突然又冒出一个,你们大家不觉得可疑吗?” 青羽祖师不屑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分明就是你自己收不到好资质的弟子,嫉妒!” 这话可戳了金掌门的痛点,也不知道是运气不行还是怎么,这些年他收的弟子那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别说跟苍羽门比,和其他一般的门派相比都差的好远。 年轻的时候明明是水平差不多的两个人,可是苍羽门却越来越蒸蒸向上,自己的门派却越见凋零。都说人比人气死人,这让金掌门怎么不痛恨青羽祖师? 包含着多少年的嫉恨和怒意,金掌门指着夏一依大声地吼道:“如果是真的,那自然是要嫉妒一下。可惜,偏偏是个假的!” 夏一依终于微微皱了皱眉,她刚刚虽然显得镇定自若,但是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不确定。 上一世她也听到过金恬恬指责夏梦莹是骗子,像她们这样出身平民的一般人,肯定是使用了什么手段骗了苍羽门和纪冷。可是那明显只是金恬恬这种无知少女的嫉妒,没有半点证据、随意攀咬而已。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了,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一个让金掌门这样的老江湖都能确定她一定是个骗子的东西。 见她皱眉,纪冷也失去了耐心,语气平淡,却带着凌然的寒意道:“金掌门,证据。” 纪冷一出声,就把所有人都压了下去。 大殿内瞬间一片寂静。 金掌门暗暗地吞了一口唾沫,知道再也不能浪费时间,斜斜瞥了一眼夏一依,终于开始讲述他的“证据”:“据我所知,这位夏姑娘,出生在苍羽门山脚的南鹤村。而在南鹤村的后山,长着一种灵草,名为‘忘魂’,服用之后,可以让人的灵力产生紊乱,在一瞬间爆发到本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巅峰,足以骗过水晶球的测试。” 当下众人立刻大惊失色,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存在?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夏一依面不改色地说:“我从未听说过金掌门说的那种东西。” 金掌门冷笑:“是没有听说过,还是不敢承认?这种草就长在你们村子的后山,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找一找还是可以发现。大家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去采,到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夏一依心下暗道不好。 糟了。虽然她真的不知道村里的后山竟然有这种东西,但是这要是真的有这种草药的存在,他们根本不会管她究竟有没有用过这种草药!即使她现在重新测试依然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根骨潜能爆满,他们只会说她肯定是又用了什么不知名的手段。 世人大多并不相信真实,他们只相信自己希望是真实的东西。 当人们铁了心要给你定罪,那些不可能,都会变成你的罪证确凿。 这一点,夏一依上一世已经深有体验。 不行,我不能重蹈覆辙! 夏一依咬牙恨恨地等着金掌门,正欲再次为自己辩解,就听到纪冷道:“金掌门,何时对岐黄之术,也有研究?” 这是一句简简单单的疑问句,但是这其中的态度却再明显不过了——纪冷根本就不相信金掌门说的话。 夏一依一愣,看向纪冷,正好对上他琉璃一般的眼睛。 他,该不是在帮着自己吧? 说真的,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纪冷居然会开口说话。 那个最最公正严明、最最冷血无情的纪掌门,竟然会帮着自己说话?开什么玩笑?! 夏一依还处于震惊中,就见纪冷身旁的青羽祖师朝她招了招手:“依依,过来。” 夏一依还未动作,金掌门就伸手一拦,怒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苍羽门打算包庇?” 青羽祖师冷笑一声:“没什么,只是既然要聊仙灵草木,那当然应该让宗师级别的上,像她这样的初学者,一边听着就够了。”说着,便又朝夏一依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夏一依没有动。一阵暖流涌过她的心间,她真的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却依然愿意选择相信她。相信她一个明明只出现了一天的陌生人。 “宗师级别?”金掌门重复着青羽祖师的话,不祥的预感染上心头。 “金掌门,虽然您是长辈。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今天,是不是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众人的注视下,柳云舒、柳医仙大人,摇着扇子,风流款款地走到了夏一依的身边。 是那样的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凿龟数策—— 凿龟:钻灼龟甲,看灼开的裂纹推测吉凶;数策:数蓍草的茎,从分组计数中判断吉凶。指古人用龟甲蓍草来卜筮吉凶。 第11章. 柳云舒平日老是一副不正经、风流纨绔的样子。看个书,旁人都只觉得他在看春宫;挂个剑,旁人都觉得里面是空的。闹得大家真的都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医仙大人。 虽说柳云舒在青羽祖师面前总是像个后妈生的,被嫌弃来嫌弃去,还老是说人家是碰瓷的。不过在修真界,柳云舒的人望倒是不低于纪冷。 甚至,人们对柳云舒的巴结程度,是远远高于冰冰凉凉的纪冷的。 毕竟人在江湖飘,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无病无痛的?就算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灾没病的,也不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亲人没个头疼脑热的。 认识医仙大人,那就是为自己和亲人的生命留一步退路。 而得罪医仙大人,那就是同时得罪了一大串当年被他治疗过得大人物。谁敢? 总而言之,在这个修真界,无论是谁,遇到了柳云舒都是毕恭毕敬的。 故金掌门看到柳云舒出列找茬,也不由得冒了冷汗。在柳云舒的面前去嚼草药的用处,那真是大大的班门弄斧。 只见柳云舒一袭青衫,折扇款款,随意一个动作,都是风流肆意。 他走到夏一依身边,盈盈带笑,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大大咧咧地把夏一依往青羽祖师的方面一推:“你不是要跟我学医?那就别抢我的风头,下去找个位置好好听着。” 那动作很是不斯文,夏一依被他推得一愣,高高的马尾在后颈扫了两下,痒痒的,有些不真实。 柳云舒笑盈盈的,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把这个隐藏着刀光剑影的场景从她这里抢了过去。 再看柳云舒时,夏一依的眼中多了几分感激,领了柳云舒的好意,轻轻一行礼:“那就多谢师兄指点了。”便退到了青羽祖师的身侧。 金掌门当即不悦,粗肿的手指指着夏一依道:“你们——” 柳云舒折扇轻轻点在金掌门的手臂上,彬彬有礼却又不容分说地把他拦了下来:“金掌门,云舒不才,想跟您讨教一下岐黄之术。” 金掌门脸都憋红了。讨教?谁敢跟医仙大人讨教医术?是有多大的脸?! 然后就听柳云舒状若闲庭信步地口若悬河道:“忘魂草,又叫墨根草。其性凉、味酸,功用养阴补肾、凉血止血,用于肝肾阴虚之眩晕、须发早白、吐血、尿血、淋浊等症状。 这种草确实只生长于苍羽门山下附近,很是少见,而且摘下一天就会枯萎,所以我这里也没有存货。不过鄙人不才,这么些年,我也偶尔用过几次这味药,治过几位前辈,从未发现金掌门所说的‘可以让人的灵力产生紊乱’的症状。金掌门若是不信,大可找那几位前辈出来对质。” 一听柳云舒这么说,众人立刻又开始怀疑了。药理上面他们不懂,但是柳云舒一代大师,他说出来的话总归是比金掌门的有可信度。再说了,以柳云舒的地位,不至于为了这么个没有后台的新人欺骗众人。 见柳云舒这一通乱讲,竟然就把众人的风向掰了过去,金恬恬气不打一处来,气得脸红脖子粗,脱口而出:“你说没有就没有?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我们有证人!”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证人?什么证人?你们还带了别的医师过来?”柳云舒看向金恬恬,疑惑地问出了众人心中的问题。不过就算是别的医师,又有谁比柳云舒更有说服力呢? 夏一依站在青羽祖师的身后,比柳云舒更茫然。这还能有证人的?问题是能证明什么呢? 谁都没有发现,此时的金掌门却飞快地瞪了金恬恬一眼——这沉不住气的死丫头! 金恬恬撇了撇嘴,她生来就娇惯任性,即使是被亲爹教训了,也混当没看见,一心就想要夏一依一个教训。 大殿最高的正位之上,纪冷敏锐地观察到了这对父女之间的动静。 俊朗的眉目轻轻皱起,看金掌门的表现,似乎是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打算让这个“证人”出现的。 这说明什么? 一个有漏洞,或者是有缺陷的“证人”。 只是一瞬,纪冷心中大概就已经有了定论,沉声道:“带上来。” 果然,听到纪冷说要提见证人,金掌门就是脸色一僵,并没有众人预想中的得意洋洋地立刻行动。而是轻轻地咳了一声,冲众人说:“这位证人不过是一介寻常人,年纪不大,胆子又小。为了避免吓到他,我先提前给各位说说我们是怎么遇到他的。” 不知怎么的,夏一依忽然想起了年少的时候,夏梦莹老是会突然冒出一些夏一依没听过的有趣的言论。比如,夏梦莹就曾经对她说过这样一句俏皮话——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 似乎用在此时此景,恰当好处。 “是这样的。清早,我们上山的时候,在山脚遇到了一个少年。他大概以为我们是苍羽门的人,拿着一个水晶球就说想要拜入门派。我们一开始没有打算理会他,没想到他不愿放弃,当着我们的面就让水晶球彻底亮了起来! 我们当时大为吃惊,就简单盘问了几句。没想到那个少年神色慌张,前言不对后语。他原本就心虚,被我们逼问了几句,就说了实话。 原来他就是想要拜入苍羽门。但是根骨灵力根本就达不到标准,在山脚徘徊了几日都不敢上来,也错过了苍羽门的初试。这少年懊恼,又不愿意离开。一直在山下徘徊,身上带的粮食也吃光了,就在周边捡野果草药吃,没想到无意中在苍羽门山下的南鹤村的后山就发现了这忘魂草!” 柳云舒脸色不变,坦然道:“既然金掌门言之凿凿,想来手上应该是有这忘魂草的。拿出来,我们找个弟子一试便知。” 金掌门摇摇头,手上汗津津的:“草药我确实派人采了一些。但是因为这种草药很特殊,只有在特殊体质的人身上才能体现出功效。” 柳云舒笑了:“真的是医学界的新发现。金掌门怎么不干脆说,这草药只在我师妹身上才有功效呢?” 金掌门捏紧拳头,恨恨地道:“据我所知,这位夏姑娘,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正好与那少年一样,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药理我确实不如柳医仙了解,我是粗人,我只知道用事实来证明。既然来都来了,不如把那少年带上来看看,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瞬间,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纪冷的命令。 青羽祖师满脸愠色,但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真的不让证人上场,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纪冷,却发现纪冷雪白的衣袖的隐藏下,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握成了拳。旁人是发现不了,但是从青羽祖师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青羽祖师愕然地愣住了。 纪冷,这是在紧张?他那个从小就喜怒不形于色、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仿佛天崩地裂之间都能屹立不倒的六弟子,竟然紧张了?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纪冷很快就松开了手,恢复了正常,几乎让青羽祖师怀疑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纪冷:“带上来。” 不一会儿,就有铁翼门的弟子领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上来了。 那少年身量和十五岁的夏一依差不多,似乎还要矮一点点。穿着一身灰尘仆仆的旧衣服,垂着头,看起来很是委顿不堪。 但是他抬起头的一瞬间—— 好漂亮的一个少年!所有人心中同时想到。 那少年披散着一头柔软的黑色卷发,面容极其清秀,甚至带着一种不辨男女的奇异风情。肤白若雪,长睫卷翘,一对猫眼在眼尾处微微下垂,透着那么一股无辜和稚嫩,而眼底则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又给他添加了一股神秘的味道。 长大后指定是个男女通吃的妖孽,众人心中都是如此叹道。 那个少年抬头看了看坐在上位的苍羽们众人,露出羡慕和向往的眼神。甚至在看到夏一依的时候还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 而夏一依的心中却瞬间涌起了声势浩大的波涛千万。 等等!这不是上一世,她们外出游历时,意外在路边捡到的那个叛逃魔教的少年吗?就是那个夏梦莹死命要留下来照顾的那个!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不是魔教的人吗?!就算是叛逃了,但是这里可是正派之首的苍羽门,他这种身份到这里来不是找死吗?! 金掌门见夏一依脸色狂变,以为是这“证人”起到了作用,心中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递给身边铁翼门弟子一个眼神,那名弟子飞快地从怀中拿出一个水晶球塞到少年手中。 那少年还有些颤抖,半晌才沉下心来,闭上眼,凝神静气。那水晶球立刻发出了微弱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光芒,连夏一依上一世的表现都不如。确实是完全够不到苍羽门的标准。 随后,那铁翼门弟子又递给他一株墨色的草药,让他服下。 瞬间,那微弱的萤火之光就变成了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璀璨光芒! 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草药竟然真的有这种功效! 金掌门喜形于色,大声吼道:“事实如此,还不赶快把这个骗子都带下去好好审问!”自从这少年登场之后,连一直在侃侃而谈的柳云舒都不再说话了,苍羽门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辩驳?! 什么,他是骗子?那少年一愣,立刻露出惊恐、不可置信的神色,伸手想去抓金掌门的衣袖。 身边铁翼门的弟子却不管那些,动作飞快地拖着他就往门外走。 看到少年的神色,夏一依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她刚打算说话,青羽祖师就已经豁然起身!他对自己的看人的眼光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看中的弟子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欺骗世人的行为! 苍羽门这些年傲视群雄,早就得了不少人的嫉恨。此情此景,落井下石的声音层出不穷—— “事情可大可小,一定要详查!” “这东西来自她从小出生的村子,肯定和她有关系!” “苍羽门莫不是要姑息养奸?” “还是说苍羽门原本就是问心有愧?” “一定要抓了他们严刑逼供!!!” “轰”的一声,一道苍冷的冰蓝色剑光狠狠地劈在了大殿的正中央,金掌门的脚边,周边七尺以内的白玉石地基立刻碎成了可怕的齑粉!可见用剑之人的造诣已经到了如何登峰造极的恐怖程度。 金掌门只觉得脚下一松,一个踉跄,差点没当场摔个大跤! 纪冷:“谁敢?!” 夏一依怔了一下,就听青羽祖师低声对她说:“别怕,有师父和师兄护着你。” 其实,她心中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关节,她觉得她自己能做到为自己辩护! 就像上一世,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她都是自己在为自己战斗,除了躲不过至亲之人的暗算,其他的一切伤痛她都可以做到自己去抵抗! 夏一依眼中闪过一点点泪光。 她以为自己坚强如斯,终于却在有人愿意护着自己的时候溃不成军…… 金掌门气急败坏,完全没想到纪冷竟然会当着这么多其他门派的面就和他翻脸动手。一边是震惊,一边又是心中暗暗鄙夷:武功再高又如何?果然还是年轻沉不住气。 金掌门狼狈的不行,还要硬撑着场面冷笑连连:“世人都说纪掌门为人处世最是公平公正,没想到这正派第一人,也不过如此。” 这话几乎是在点名道姓地说纪冷没有资格带领正派,换做平日,谁敢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找死。 然而纪冷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风轻云淡而又笃定如山地说:“金掌门,你还有一些话没有交代吧?” 金掌门神色慌张,条件反射地往门外瞥了一眼。 纪冷眼眸中冷光闪动,一挥手:“不然,为何要封住这少年的口,不让他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您上一世的好友已上线! 夏一依:这人怎么提前登场了? 纪冷:不熟。勿cue。不约。 第12章. 纪冷不愧是纪冷,只是轻轻一挥手,就看他雪白的衣袖稍稍一动,少年身上的束缚就被解开了。 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那少年立刻高声呼了一句“冤枉”,他的声音清亮中带着愤懑,一股子蛮力从一直拖着他的铁翼门弟子手中挣脱,冲到了大殿中央! 金掌门看着那与他不足两步距离的少年,怒火中烧,疯狂给旁边几个铁翼门的弟子使眼色:“放肆!还不把这个骗子拖下去!不能听他妖言惑众!” 一般来说,世家掌门出席这种正式的场合,后面都喜欢站着一两个弟子,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着比较有气势。 而今日,不知为何,除了金恬恬之外,金掌门还另外带个四个弟子,比其他掌门带的都要多,好像瞅准了今日准备打架似的。 这下,这四位都朝着那红衣少年扑去! 那少年身姿灵活,一个打转竟然躲到了也站在大殿中间但是半天没讲话的柳云舒的后面。 其实并不打算插手的柳云舒:“……”不知道一般动粗的事情我都不参与的吗?! 但是人家孩子都躲他后面了,他能不管?这要是让爱慕他的夫人小姐们知道了,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住手!”柳云舒正气凛然道。 这里毕竟是苍羽门的地方,柳云舒又是苍羽门的长老,那几个弟子略一犹豫,就去看自家师父。 金掌门还没发话,就听青羽祖师厉声道:“我这七弟子一生行医问药、治病救人,你们这些黄口小儿敢跟他动手?!” 旁人也道—— “别的我不管,柳医仙救过我小女的命,谁敢跟柳医仙过不去就是和我整个门派过不去!” “金掌门今日的举动实在是有**份呐。” “到底有什么说不得的阴谋诡计,要这么着急地封人家的嘴?!” 所谓墙倒众人推,在座的都是老江湖,一看到此时此景还不明白金掌门这是做贼心虚,立刻就顺水推舟地给苍羽门送助攻。 金掌门心里恨得咬牙。 要不是恬恬沉不住气、说漏了嘴,他原本就不想让这个少年上大殿作证!毕竟不是自己手下的人,但是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可就糟了,他才以防万一让人封了他的嘴。 可是没想到一眼就被纪冷看出来了,最可气的是这小子竟然还有脸喊冤枉?他有什么好冤枉的?他说的明明就是事实! 金掌门气势如虹地吼道:“我何处冤枉你了?事实已经摆在大家眼前。不过是怕你胡说八道才封了你的嘴?有何不妥?” 少年圆圆的猫眼睁得老大,委屈又愤怒地说:“你明明答应过我,可以让我入苍羽门的。为什么现在又说我是骗子?” “可笑,我又不是苍羽门中人,如何能保证你一定可以入苍羽门了?”金掌门冷笑,心里却松了口气,弄了半天他说的是这个? 虽然自己是哄骗他,告诉他只要上来作证就可以让他进苍羽门,但是这又算得上什么大事?下去了,多给些钱财不就行了?真是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少年眼底暗红色的光芒轻轻闪动了两下,语气肯定的说:“你当初明明说,只要我在众人面前展示出对灵力的掌控能力,就能让我进苍羽门的。” 站得最近的柳云舒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对灵力的掌控能力?如何展现出你的掌控力?” 金掌门和金恬恬同时愣住。这小子在说什么?什么对灵力的掌控能力?他们之前完全没有说过这些啊? 少年解释道:“就是,第一次压住自己的灵力,让水晶球只发出微弱得光芒。第二次彻底释放,呈现出真正的灵力。那压住灵力的经文还是金掌门教我的呢!” 夏一依轻轻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果然如此,她猜得没错。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一种药草可以让人的灵根忽然暴涨,但是却有一种“让人瞬间放松的经文”—— 就是上一世夏梦莹告诉她、导致她上一世初试成绩平平的那段经文。 什么?事实竟然是这样吗?所有人都被少年的话震惊得发不出声来。 半晌才有一个带着震惊和嫌恶的声音道:“据我所知,只有魔教有一段这样的经文,是为了压住走火入魔的人,而且这种高阶经文还不是一般教众就能随随便便知道的,只有魔教高层才可能知晓。 不知道金掌门什么时候和魔教的哪一位高层竟有了这种联系?!” 什么?魔教?!夏一依眉头紧锁,转头看向说话的那位掌门。夏梦莹当时不过十五岁,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邻村,怎么会连魔教的经文都知道?!而且还是只有魔教高层才会知道的经文? 比她更震惊的自然是金掌门,气得手指都在打颤:“什么经文?!你不要胡说八道!起作用的明明就是那草药!” 少年茫然地看着他:“草药?那草药不是你给我的?说是可以重新聚拢下压去的灵力?”少年茫然的时候很可爱,两颗大大的猫眼,在浓密的睫毛下闪动着天真烂漫的辉光,像是在撒娇。 金掌门又焦又臊,急火攻心,也不管还有这么多人看着,竟然就想去抓那少年的领口:“你血口喷人!” 柳云舒当即一挡:“金掌门,君子动口不动手。而且,我早说过这草药没有这种效用,你还偏不信。” 金恬恬更是气的跳脚,冲那少年骂道:“你这个骗子!明明是你告诉我们草药的功效!” 少年不甘示弱:“你们瞎说,我哪里知道药理?明明是你们诓骗我说你们是苍羽门的人,说只要我好好表现就可以入门。原来是为了利用我来骗人!” 金恬恬尖叫着扑过去:“你胡说!” 一时间,大殿上喧哗四起、吵闹不止。 “铮”的一声,一道有着铺天盖地之势的剑鸣声彻在所有人耳边! 一道冰蓝的长剑于纪冷身侧飞出,绕着大殿飞了一周,又回到纪冷的身侧,所到之处寒气四溢,不由得让人心生恐惧。 那是纪冷的剑,兵器排行榜第一的神兵,“霜降”。 纪冷:“吵完了吗?” 周遭刹那无声。 金掌门全身绷得僵硬,很想说话,却又还没有从刚刚那股绝对力量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纪冷这个正派第一人真的不是随随便便当上的,那是凭借无人能敌的高超剑术和无可挑剔的高洁品行,才得以有了今天的地位。 时至今日,纪冷已经很少出剑了,因为那些要让纪冷出剑的人,都已经死了。 一片寂静中。纪冷居高临下,琉璃一样的眼睛看向那名红衣少年。 少年同样也仰着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敬畏。但是若是细看,就会发现他深藏在暗红色的眼眸下的那一点点戏谑。 纪冷不容置喙地道:“此事到此为止。明日之后我亲自派人去铁翼门,调查这件事情。” 旁人都是不敢相信,纪掌门这是要大事化小? 金掌门愣住了,随后就是大喜过望。 他对于旁边的那些掌门的性情非常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单单是他封住少年不让他说话这件事情,就不会有人再相信他说的话,就已经可以作为“做贼心虚”的证据把他的罪名定死。更别提刚刚竟然还提到了魔教事宜?! 但是纪冷居然发话说要明日再调查?这简直就是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明明白白地放自己一马的意思! 纪冷的台阶都已经给到了这个程度,他要是再不接着,那就是蠢到家了。 金掌门:“谢——” 金掌门一个谢字还没说完,就听纪冷继续道:“我会给你一个清白。但是今日,我希望金掌门和金小姐也能还给我师妹一个清白。” 说是还一个清白,实则就是在逼他们道歉。 “这……”金掌门还在犹豫,他堂堂一个江湖前辈,怎么能当这么多人的面给一个小丫头道歉。这以后还怎么混? 金恬恬却已经率先叫了起来:“做梦!”她恨恨地看向夏一依,简直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 在门派的时候师兄弟都捧着她,爹娘都宠着她,想要什么没有,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今日竟然要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道歉?简直就是做梦! 夏一依笑了笑,温和有礼地冲纪冷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倒也不需要掌门师兄再派人去调查。金掌门这样资历深厚的江湖前辈定然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的。” 金掌门都傻住了,万万没想到夏一依竟然会帮着他说话。 可他还没有想通这里面的缘由,就听夏一依带着笑意的声音继续说:“我猜,多半还是金小姐年纪小,不懂事,招惹了一些不该结识的人,才——” “还不给夏姑娘道歉!”夏一依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金掌门就一个巴掌甩上了金恬恬的脸上! 金恬恬简直不可置信,捂着红肿的脸庞,簌簌落下泪来,看向自己的父亲,凄然道:“爹,你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我!” 青羽祖师满意地点点头,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了,满脸和蔼地“教训”身后的夏一依:“不要瞎猜,老夫觉得金掌门还是蛮会教女儿的。” 夏一依温顺道:“是,师父说的是,是我猜错了。” 看着两师徒一唱一和的,金掌门就知道今日这个道歉要是不说出口,今天不好好地“教一教女儿”,这个事情只会越闹越严重,闹得最后祸及门派就完了! 好一个纪冷,为了给师妹找场子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心里恨极了,特别是看到一边的红衣少年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露出了笑容,都怪这个小子,都怪这个夏一依! 今天这个仇他日后一定要报!但是今天这个头却不得不低…… 看着尚且还在掉眼泪的女儿,金掌门心疼不已,但是还是狠下心肠,高高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你道不道歉?!” 金恬恬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一个巴掌就把她打怕了,生怕第二个巴掌落下,扑倒在地,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道:“对……对不起,夏姑娘……是和我先动的手……是我嫉妒……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金掌门:“是我教女无方,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随便动手打人,还差点冤枉了夏姑娘。我在此郑重道歉!想来夏姑娘受惊不小,明日铁翼门会给姑娘送上三箱极品草药,请姑娘务必收下!” 夏一依看着金恬恬脸上高高的肿起,和她上一世被金恬恬的鞭子抽中的位子一模一样。 两清了,她在心中轻轻地对自己说。 夏一依平淡地接受了:“那就谢过金掌门了。” 道歉也道了,赔偿也赔了,金掌门怕再生枝节,连忙带着人跑了。 临走之前,他怨毒地看了那红衣少年一眼。 那少年对他笑了笑,原本一直是惊恐外加害怕的脸上,染上了充满自信的挑衅。 只是一瞬,但金掌门看得真真切切。 那少年的意思是—— 想死,就来。我,奉,陪。 再一转身,又是十成十的天真烂漫:“不知,我可有荣幸,拜入苍羽门?” 敬慕向往的眼神看向纪冷左侧的方向,说不清看的是青羽祖师,还是他身后的夏一依。 第13章. 夕阳西下,夏一依的房门前响起敲门声:“师叔,李小虎求见。” 原本两个同岁的发小,现在李小虎拜了柳云舒为师,而夏一依是柳云舒的师妹,自然是要喊师叔的。 夏一依开了门,笑骂道:“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恶不恶心?”别的人“师叔师叔”地喊,她也就算了。但是这李小虎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喊就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为了故意膈应她一样。 李小虎一身雪白的低阶弟子服,拎着一个土黄色的布袋子,东张西望的,一边进来一边吐吐舌头:“我这不是怕师祖在里面吗?” 夏一依看那布袋子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问道:“什么东西” 李小虎先是感叹了几句还是师祖这边环境好,将那布袋子扔到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给夏一依看:“新摘的莲蓬。师兄说师父前几日要莲子心入药,今早师兄就带我去池塘摘,我知道你喜欢这玩意,就给你拿了一些。” 夏一依陪着他坐下,接过一个胖乎乎的莲蓬,愣愣看了一会儿,才说:“我一直以为,这些东西,都是在山下集市采买的。” 李小虎故作困扰,实则骄傲地说:“我师父那个人,你大概不知道。山下的东西医仙大人可看不上。你看看这莲蓬,要不是生长在苍羽山,能长得这么好? 这都是我们自己摘的。你可不知道那个莲塘!我今天去了一次。我的妈,果然不愧是苍羽山,人杰地灵,灵力充沛,连山中的蜜蜂都凶的不得了!一个个跟我拳头差不多大,你看看我这脖子上的包,还没有消下去呢!” 夏一依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说:“也是,我怎么会了解你师父的事情呢?他又不是我的师父。” 他已经,不是我师父了。 夏一依记得,上一世,那个时候她被金恬恬抽了一鞭子,虽然柳云舒给她上了最好的药,但是心中还是烦闷,更不用提那些其他的弟子那指指点点嘲笑的眼光。 柳云舒见她连日郁郁寡欢的,连饭也吃的少,就问她想吃什么,她耍性子,什么也没说。第二日清早,刚醒来就发现一包圆滚滚的莲蓬在她床边,留了张条子说不把莲子心剥完,不许出门。 她当时没有细想,或许柳云舒后来隐约说过这是集市采买。 现在她却忽然有些怀疑了。 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似乎上一世,她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单单是她眼中简简单单的表象。 她真的了解吗?又好像一个都不了解。 比如纪冷,比如那红衣少年。 甚至,包括她的师父柳云舒。 李小虎手上剥着莲子,陪着她闲话家常:“不过话说,你昨天说要拜柳医仙为师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以前怎么没有听说你对医术感兴趣?” 夏一依早就想好理由了:“这不是,听你每天叨叨多了,也记在心里了。” 李小虎低头嘿嘿地笑了笑。他的父亲是村子里面的大夫,他从小就倾慕柳云舒,天天在夏一依耳边叨叨叨柳云舒的丰功伟业,现在拜柳云舒为师也算是圆了从小的夙愿。 他一低头,便正好看到墙边放着三个看着就不便宜的红木大箱子,足足有半人高。 李小虎眼睛一亮:“这该不会就是铁翼门送来的赔礼吧?” 夏一依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我刚打开看了看,不便宜,确实下了血本。” 李小虎不愧是大夫的儿子,立马就扑了上去,打开一个箱子随手抓起一株草药就细细打量起来,嘴里还不忘念叨:“没想到这么快就送过来了。亲娘诶,这个老值钱了!” “可不是,估计是怕了。”早上被打脸打的这么惨,铁翼门怕是十年间都不敢再上苍羽门了。 这样也好,反正仇已经报了,她可不想再在金恬恬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回忆起早上的事情,李小虎崇敬地说:“掌门实在是太帅了!特别是那一句‘希望金掌门和金小姐也能还给我师妹一个清白’。 你都不知道!大殿外多少围观的女弟子,光是听到这句话都快昏倒了!简直快嫉妒死你了!你难道没有半点感觉吗?!” 夏一依现在听到“纪冷”两个字就头疼,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是吗?没什么感觉。其实掌门就是为了门派着想,和我是谁并没有关系。” 李小虎挠挠头:“说的也是,掌门这么公正严明的一个人,今天就算换做另外一个弟子受了冤屈,他肯定也会这么帮她洗刷冤屈、带头出气的。” 夏一依意兴阑珊地“呵”了一声,没有接话。 她上一世也是这么盼望的,但是他没有。 李小虎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觉得自从来了苍羽门,依依好像就变了个人似的,他都有些看不懂了。 看夏一依不接话,他赶紧转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今天青羽祖师为什么没有收下小棠啊?这个你肯定知道。” 小棠? 夏一依一阵鸡皮疙瘩:“你跟他有交集吗?都已经叫的这么亲热了?!” 这个所谓的小棠,就是今早的红衣少年。 李小虎耸耸肩:“我这还算好的,师姐们叫得更亲热,都是直接喊‘棠棠’。谁让他的大名那么难以启齿?” 夏一依嘴角抽搐,却不得不赞同他的说法。 其实吧,这也不能怪大家,主要是这个少年的名字实在是太特殊了。 姓高,单名一个棠字。 原本平平无奇的两个字,但是合在一起就很微妙了。 高棠,高堂。 怎么听都好像在占其他人便宜。 这少年年纪小,长得又好看,资质又高,不到半天的时候就已经赢得了苍羽门大大小小的喜爱,不论男女老少都亲亲热热地喊他小棠或者是棠棠,非常的不见外。 “你说呀,师祖为什么不收他?” 青羽祖师这样的收徒狂魔,看到这样的资质竟然不动心?若是收下这少年,加上纪冷和夏一依,他手下就有三个灵根爆满的弟子!别家一个都没有!简直可以载入史册,相信数百年间都不会有人超越! 夏一依:“怎么收徒弟跟你说的像是买菜一样,看得过眼的都往筐里扔?” 李小虎小声嘀咕:“反正我觉得师祖收你的时候,就跟买菜也没两样……” “就你话多。”夏一依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想了想,道:“师父说他眼睛里面藏了太多东西,不是诚良之辈。” 简单点说,就是不是善茬。 不得不说,青羽祖师这眼睛真的是太毒了。 完全没有感觉的围观路人李小虎“阿”了一声,困惑不已:“那为什么掌门最后收了他当弟子呢?” 夏一依扔了颗莲子在嘴里,浑不在意地说:“不懂,不知道,不关心,不感兴趣。” 四个“不”,清清楚楚地摆明了划清界限的态度。 她分明是知道这个少年和魔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换做是前世,她此刻已经开始担心,他要是心怀不轨,打探出苍羽门的什么秘密该怎么办? 可是这一世,她却一点都不想管。这些事情应该是纪冷操心的东西,轮不到她。 她不想再做那个每每徒劳无功的笑话. 天塌了就让高个子去顶着,别来烦她。 纪冷是如此,这个少年亦是如此。 她这辈子,只要好好的抱紧青羽祖师的大腿,查清楚夏梦莹的下落就可以了。 是死是活,她只是要一个答案而已。 接下来,她就可以没心没肺地过好这一生了。 看夏一依这么冷淡,李小虎憋不住了:“来来来,我来给你说个八卦。听了你就一定感兴趣了!” 夏一依眨眨眼:“八卦?” “我听说,这个小棠好像之前就和掌门认识了。而且,他其实一点都不想拜掌门为师!” 事实上,这位名叫高棠的少年确实是一点都不想拜纪冷为师。 纪冷的书房内。 烛影摇晃,纪冷和小棠隔着一张圆桌,相对而视。 小棠:“这简直就是我这辈子……不!两辈子!做过最丢人的事情!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纪冷:“收魔教少主为徒,对我而言,也确实挺丢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修罗场二号选手已上线,请查收。 夏一依:“不懂,不知道,不关心,不感兴趣。” 郎心如铁,了解一下? ------- 卖萌打滚求收藏,求评论,求作收,争取让三号选手早日登场! 第14章. 如若此刻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会大吃一惊。 魔教少主慕容棠今年虽然只有十六,却是个闻名遐迩的美男子。 身长玉立,形容艳丽,非笔墨可以形容。一身红衣,肤白若雪,风姿迤逶,不知魅惑了多少见过他的男男女女的心。 是的,男男女女。 慕容棠的艳丽是一种浓重到忽略性别的美,连男人都可能为之动心。 芳心纵火犯,名不虚传。 这少年虽然长得漂亮,但怎么看都只有十三四岁,满脸稚嫩,个头甚至和夏一依差不多,哪里是那魅惑众生的魔教少主? 可偏偏这两人的表情看着一点都不像在玩笑。 或者说,纪冷的人生里面,就从来没有“玩笑”这件事情。 慕容棠玩味地看着纪冷:“是不是没有想到,我会直接杀到你们这儿来?” 纪冷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我知道你会来,但是没有想到这么早。” 慕容棠:“什么时候醒的?” 纪冷:“一个月之前。” 慕容棠在心中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慕容棠:“我是三日前苏醒的。刚刚回过神来,就听说一个月前你突然斩杀了寒霜麒麟。我就知道,你也重生了。” 正常的纪冷,是不可能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随随便便主动去斩杀寒霜麒麟这种高级妖兽的。 除非,他心中有悔。 纪冷没有接话。 慕容棠随手把玩着桌上的杯盏,继续道:“后来又听说你们苍羽门正在收徒,算了算,也应该就是这个时间点了。没想到紧赶慢赶,正巧遇到了姓金的那帮倒霉催的。” 说到这里,慕容棠兴致盎然地笑了起来:“随后就听到那个姓金的丑丫头嘀嘀咕咕地在说,她心心念念的纪掌门昨天大发慈悲要收一个小姑娘做徒弟。结果竟然被人家拒绝了。说这姑娘指不定用了什么妖术,一定是个骗子。” “我呢,原本是不打算管的。可是偏偏,让我听到了,那个小姑娘,姓夏。” 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重生的除了他和纪冷,还有夏一依。 纪冷抬眸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就算计上他们了。” 慕容棠耸耸肩,满脸恶意地说:“要不怎么说人生在世就是靠运气呢?幸亏遇到了我,不然,还没人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 纪冷:“一点教训?” 慕容棠不以为意,淡漠又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不是?我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就算是给你面子了。 要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心慈手软,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竟然就来一个‘派人调查’? 这要是换做是我,必须当场定一个勾结魔教、企图颠覆正派根基的罪名。不死也要给我留下半条命,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放肆!” 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年的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白皙俊美的面孔看着就让人心生喜爱、如沐春风,眼底却泛令人不寒而栗的嗜血光芒。 纪冷仿佛没有听见,平平淡淡地说:“他做过的事情,他应该付出代价。没有做的事情,却也轮不到你来构陷。” 慕容棠勾了勾嘴角,放下手里的杯子,不无嘲讽地说:“果然是最最公正严明的纪掌门。” 纪冷:“你来苍羽门是做什么?” 慕容棠冷哼一声:“我来做什么?总归不是来找你的。” “你很清楚,你应该离她远一点。” 慕容棠脸上透着一股势在必得:“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重活一世,就应当做想做的事,要想要的人。” 纪冷重复着刚才的话:“你应该离她远一点。” 慕容棠脸上的胸有成竹渐渐消散,目光灼灼地盯着纪冷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那高贵的正义感在作祟,你觉得我们都是罪人,根本就配不上她是吗? 那是你的事情,我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生来就没有你那种廉耻心。既然夏梦莹那个骗子已经被我杀了,世界都已经重置了,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 “你记得那个人临死之前说的话吗?”纪冷同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亦或者,在他的心中,慕容棠从来就只是一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 那个女人被逼到绝境后,撕心裂肺的诅咒声仿佛还回响在他的耳边。 慕容棠眼底暗红的光芒轻轻一颤,敛了笑容,沉声道:“记得。” 夏梦莹死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我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我死了,你们一样也活不成。】 当初,他们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死亡之前的大话而已,没有人去细想。 亦或者,当时悔痛、悲伤、愤恨的情绪已经占据了他们所有人的头脑,无暇再无想别的东西。 没想到,不到七日,世界真的就如她所言一般就此坍塌。 山川枯萎、桑田破碎。 太阳失去了下落,却在不断落下炙热的天火,无数的生命顷刻间化为虚有。 那已经不是人力可以违抗的上天之命。 那是一个通向死亡的噩梦。 慕容棠:“可是我不后悔,那个女人该死。哪怕拉上世界陪葬,我也一定要杀了她!” 纪冷没有说话。 他终究和慕容棠不是一样的人,天下苍生的重担在他肩上扛着。沉甸甸的,让他说不出这样“孩子气”的语句。 慕容棠:“我听说,这一世,她很小的时候就失踪了。” 纪冷:“是。” 慕容棠:“多小?” 纪冷:“五岁。” 慕容棠皱眉。 五岁?他们这些人重生也不过寥寥数日,那到底是谁会在数十年前就带走了夏梦莹。 那个人带走夏梦莹有什么目的?他们又知道些什么? “查到是什么人干的了吗?”慕容棠问。 纪冷摇头:“没有。年代久远,不可查。唯一的线索,是当时带走的她的人手上,有一个‘尸’字。” 慕容棠骤然起身:“炼尸堂?” “是。”纪冷凌厉的目光落在慕容棠身上:“你母亲的门派。” 炼尸堂在五十年前就消亡了,仅存的几个教众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其中就包括了慕容棠的母亲。 但是慕容棠的母亲在数十年前已经过世,如果有一个人还有权利去驱策仅存的炼尸堂教众,那就是慕容棠的父亲,现任的魔教教主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慕容棠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地对纪冷说:“我说过我会杀了他,我就一定会杀了他。 这一世,也一样。 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夏一依了。” 其实,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可偏偏魔教教主正在闭关,要不是实在是打不穿那十万斤的巨石,他一早就弑父了,还会等着纪冷在这里废话。 少年的告白坦诚而炙热,纪冷听着,却生出一丝丝不可言说的不快:“你不适合她。” 慕容棠直起身,冷笑道:“我不适合难道你适合?” 纪冷:“我知道,她很讨厌我。” 不愿意当他的弟子,不愿意和他学剑,甚至连一句“师兄”都不愿意叫。 纪冷心里很清楚,“掌门师兄”和“师兄”,终究是不一样的称呼。 就像她心里,终究放不下上一世的伤痛。 见纪冷这边愁云惨雾的,慕容棠却露出一个衷心的笑容,笑得灿烂无比,漂亮的眼睛闪着快乐的光芒,鼓掌祝福道:“那真是可喜可贺!” 纪冷瞧他一眼:“她不过是暂时还不知道你是谁而已。” 上一世,夏梦莹和魔教少主的风流韵事可是传得人尽皆知,夏一依没有道理不知道。 慕容棠一哽,强行辩驳道:“那我就让她一辈子都不要知道我是谁!” 纪冷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淡沉定,不咸不淡地道:“等你比她高了再说吧。” 慕容棠:“………………” 我刀呢?! 蜡烛燃烧的噼啪声轻轻响着,就在被戳中了痛点的慕容棠正打算怒而离席的时候,纪冷说:“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慕容棠转头,恶狠狠地道:“那个在我手上一招都过不去的凡人,他算个屁!” 纪冷:“可是我觉得,他和夏一依很合适。 毕竟,他们差一点,就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糖:我心里有句mmp。一定要说! --------- 想来,jj的忠实读者们应该已经知道夏梦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感谢在2019-11-14 16:56:58~2019-11-16 22: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横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为了避开纪冷,夏一依想了很多说辞。最后终于用“喜欢读书、爱好和平、勇于普度众生、不爱打打杀杀”情真意切地打动了青羽祖师。 青羽祖师摸着胡子想,他的这些弟子们在战斗力这个方面已经不需要再提升了,总归要给其他门派留一点面子。有个博学强识的到也不错。况且一个女孩子,剑术不需要多么精湛,有自保能力就够了。既然她喜欢学医那就随她去吧。 所以,最后定下来的是每月两次在纪冷那边的学习剑术,每月四次在柳云舒那里学医术。其余的时候她可以随意进出藏书阁,孝敬孝敬师父,或者随便干点啥都行,只要她高兴就好。 纪冷没有任何意见,表示了接受。 夏一依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柳云舒默默地表示:好像并没有人问过我意见? 青羽祖师:不重要。 柳云舒:……) 跑了半个月的藏书阁之后,终于在一天夜里,夏一依遇到了小棠——苍羽门的新任团宠。 他并没有穿苍羽门的弟子服,依然是耀眼的一身红衣,衬得一张雪白的小脸蛋更加精致夺目。 夏一依听说,这半个月,纪冷虽然收了他当弟子,但是一直让他在后山砍竹子,理由是根基不稳,需要根本练起。 砍就算了,给的还是一把菜刀。 苍羽门独有的苍竹是出了名的坚硬,没有练过剑术的寻常弟子砍一根需要大半天,更别提小棠年纪这么小,掌门这摆明了就是折腾人嘛? 不过众人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 掌门怎么会有错呢?!掌门永远是对的!! 不过一时间,这可怜的待遇倒是让苍羽门的哥哥姐姐们听者伤心、闻着落泪,更加心疼小棠。 半个月不到,年纪小、长得好看、境遇可怜的小棠就已经荣升苍羽门的无出其右的团宠,毕竟这种美强惨的人设实在是太戳人了! 夏一依却估摸着,纪冷毕竟是纪冷,应该是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这小子的底细,知道他和魔教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才会故意这么安排。 她说什么来着,果然不需要她来操心吧?上辈子她要是心能这么大,也不至于混那么一个惨痛的结果。 夏一依正端坐在木案前写字,面前摆了七八本书,看到他来了,不禁皱眉:“你怎么来了?” 苍羽门这一处藏书阁因为藏着不少秘法典籍,有专人看管,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入的。 比如上一世的夏一依,那可是光走到门口就会立刻被人驱赶的。 这小子怎么进来的?纪冷还能给他这种权限? “见过师叔。”小棠笑吟吟的,先是行了一礼,又歪歪头,也不解释,只是有些调皮地说:“我怎么不能来,我可是掌门的弟子。” 夏一依停了笔,莫名地被他那句“见过师叔”弄的全身上下毛骨悚然。明明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连李小虎这么叫她都已经能接受了。可是偏偏他这么一叫,她就觉得特别奇怪,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先是横了他一眼,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夏一依目光冷淡地道:“是哦,掌门的弟子,真是了不起。” 就跟了不起的夏梦莹一样,真让人讨厌。 小棠脸上的笑容一僵,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夏一依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却敬服地道:能当团宠的人果然是实力强劲,脸色只是稍微一僵,就让人莫名地于心不忍,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什么小动物似的。 她倒也知道自己这是在迁怒,却也是真心地不想理他,垂下眼帘,继续低头写字,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那边还有一张木案,你随意吧。” 夏一依的睫毛很长,垂下眼帘的时候,眼睫在莹白的面颊上投下温柔的阴影,很美。 小棠没有动,静静地看着。 他上一世怎么就完全没有注意到? 上一世,他是听说正派第一人纪掌门新收了一个弟子,特意弄的自己惨兮兮的,在路边奄奄一息地等她们路过。 他原本是打算给这位纪冷的得意门生下蛊的,但是后来却完全不忍心下手。这个夏梦莹,聪明、大气、柔美、体贴,不管是说话、做事都是稳准狠地踩在他的喜好之上,恰当好处又精准分明,就仿佛冥冥之中他们之间有一股特殊的缘分。 就好像世界上终于有一个彻底能懂他的人,再加上夏梦莹这仙门正派的掌门首徒的身份,更是让他产生了一种非常刺激的逆反感。 他不得不承认,他当时有点动心。 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 而这个夏一依,不过是夏梦莹身边一个个性很奇怪的“哥哥”。 他还记得,有一天下午,他在客栈的房里美滋滋地等着晚膳,等到的却是一碗连油水都没有的猪肝面。 他看着端着面的夏一依,差点没吐出来。 他最讨厌的吃的东西就是猪肝,没有之一!平日夏梦莹点菜,不管怎么点都是他喜欢的口味,怎么她哥哥一出现就给自己吃这种猪食?要不是看在一直都是这小子在给自己疗伤的份上,他真想出手揍他! “端走!” “怎么?不喜欢?” “我讨厌这个!” “哦。”夏一依把面碗放在桌上,浑不在意的说:“关我屁事。” 小棠:“……???” 他当时都惊了,心道这人什么毛病,怎么和他善解人意的妹妹差这么多? 夏一依:“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关我的事。但是你要继续吃那些东西,你这伤口半年都好不了。不过其实你好不好,我本也不在乎,要不是我妹妹求着我来给你疗伤,我都不想管你。” 小棠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管就滚!” “可偏偏,我的师父是医仙大人。医仙手下没有治不好的病,你要继续作死我管不着,但是请你不要污了我师父的圣明!” 可能是夏一依这番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地铿锵有力,又可能他当时是真的饿了,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乖乖地把那一碗他最讨厌的猪肝面吃了。 是真的难吃。 但是,却是真的为了他好。 就好像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这世上,哪些人是在善用喜恶来讨好自己,哪些人才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他。 只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听着半点没有动静,夏一依疑惑地抬起头,见小棠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透着点点悲伤。 “还有何事?” 听着夏一依依然是这番不冷不淡的态度,小棠心中一动,张口就来:“师叔对我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因为师父已经告诉了您我的身份?” 这下夏一依可愣住了。 纪冷当然是没有和她说过。她会知道,那是因为上一世的相遇。 所以他在干什么,主动坦白? 上一世这小子可不是这么实诚的人,外表看着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其实满肚子坏水,别以为她没看出来! 小棠垂下眉,轻轻地道:“我爹娘都是魔教中人,我一生下来就是魔教的一份子,这不是我能控制的。我知道魔教在你们眼中冷血无情、杀人如麻,可是谁能一生下来就能辨别是非正邪。 我,没得选。 直到后来我爹杀了我娘,我开始有意识的想要离开魔教。才知道,人要摆脱自己的命运,有多难。” 夏一依没有说话,因为这段话,她上一世听过一次。 这和上一世他说给夏梦莹的一模一样,她正好在旁边听到了。 真诚恳切、诚挚万分。 可是时至今日,她依然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亦或者是只同一个谎言,说得多了,也就顺了。 夏一依看了他一眼,决定不要在反正也没有证据的事情上面深究:“我对你的事情其实并不清楚,单纯的是因为有些需要的信息找不到,有些太高兴而已。” 小棠立刻亮起眉眼,上前一步,离得近了些:“师叔在找什么,别看我年纪小,江湖经验可丰富了,可以帮师叔找找。” 夏一依犹豫了一下,问:“你既然是……我是说曾经是魔教中人,你知道炼尸堂吗?” 她找了这么多天,无非都是一些老旧无用的信息,什么炼尸堂的开山祖师、门派风格、目标愿景,却唯独对五十年前炼尸堂消亡之后到底剩下了几个弟子、以及他们的去向语焉不详。 她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她要知道具体的人啊!!她要知道到底是哪些人有可能带走了五岁的夏梦莹啊!! 听到“炼尸堂”三个字,少年明亮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乖巧地说:“我倒是听说过一些。” 夏一依立刻眼睛一亮。 可是没听多久她就失望了。 他说的和书上的没两样,干瘪无聊得简直就像是从书上背下来的。 夏一依眼底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失望,打断他:“行了,谢谢你的信息,我知道了。” 少年看着她,神色有些无辜和内疚,像一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小奶狗:“对不起师叔,实在是炼尸堂消亡太过久远了,我也只是听人提过一些。不然师叔可以问问别的,关于魔教现在的事情,我肯定知道。” “魔教现在的事情……”夏一依一手托腮,喃喃地道,眼睛漫无目的地看向窗外,外面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天上,彼时正是盛夏月圆,再过不多日便是七夕。 忽然想到点什么,她坐直了身子问道:“魔教少主的事情你知道么?” 小棠胸中猛然一跳,压抑着心中不可置信,看着夏一依琥珀色的眼睛,道:“知道。” “说说看。” “魔教少主,慕容棠。 一身红衣,天人之姿,爱慕者无数。 是魔教教主慕容川的独子,唯一继承人。 更是魔教百年间资质最高的人,现年十六岁,已经可以和他的父亲打得不相上下。” 夏一依从上到下看他一遍,调笑道:“魔教爱红,正派爱白,可真是泾渭分明。”正派也是有不少人喜欢模仿纪冷一身白的风格,这就是所谓偶像的力量,只不过最后多是落得个东施效颦。这个小棠应该也是在模仿魔教少主,不过他倒是穿的不难看。 小棠笑了笑,拳头竟然不自觉地在衣袖中握紧,心中的期待越来越放大。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叔为什么会突然问到他……” 他专注地盯着夏一依,眼睛亮得惊人,似乎不舍得把眼前的人看漏一分一毫:“您对他有兴趣?” 夏一依完全没有发现少年眼中几乎快要燃烧起来的光芒,随口道:“没什么,提前了解一下。万一要是遇到了,好离他远一点。” 小棠:“………………” 作者有话要说: 夏一依:“给我介绍下魔教少主。” 小棠:“好的!他帅!他富!他强!彩虹屁三联!!!师叔是不是看上他了?!!”狂喜乱舞.gif 夏一依:“没有。收集资料,好离他远点。” 小棠:“……”小奶狗垂泪.gif 第16章. 第二日,巳时过半,日头正烈,李小虎正挽着袖子在青竹峰一处空地晒药材。 苍羽门几处山峰环境都不一样,比如柳云舒所在的青竹峰,虽然是最小的,但是是苍羽门草木植物生长的最繁茂的一处山峰,一眼望上去郁郁葱葱的,跟柳云舒的穿衣风格倒是相得益彰。 “龙根草?你这么晒,是要制药还是制毒??” 李小虎一愣,抬头就看到夏一依拎着一个红木食盒站在不远处,系着红色发带的高马尾还在身后摇晃,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小虎直起身,挠挠头:“什么意思?”什么制药还是制毒?他完全没听明白。 夏一依低头指着地上的七八个筛子,说:“这龙根草性质特殊。你这样阳光直射暴晒就会产生毒性,是上好的毒药。若是要制药,就应该在阴凉通风处阴干。” 李小虎茫然了,还有一丝惶恐,连腿都软了:“我……我不知道……师兄只说让我拿出来晾一下。” 什么,这龙根草还有这种特性?!这药材在山下没有,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师兄们怎么没有给他说?!这要是真的原本是制药的,被他晒成毒药了,那岂不是犯了大错、害了性命?! 夏一依笑了,安慰道:“没事,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不是在害你。为的就是让你长长记性,以后遇到事情先自己去查查医书,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李小虎吓得不轻,出了一头的汗,崩溃地蹲下来:“这也太长记性了吧!”他这一世都不会忘记这龙根草的药性了! 夏一依心中暗笑:习惯了就好了。 这就是柳云舒的教育风格——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自强不息、自学成才!!! 李小虎在原地蹲了一会儿,腿不软了才站起来,口气虚弱地奇怪道:“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总归也就和师父上过一次课,怎么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夏一依心道,谁说我只和他上过一次课,我明明已经和他上过一世的课了。嘴上却说:“这几天在藏书阁里面刚好看到了。” 李小虎羡慕地说:“真好,要是有机会我也想去藏书阁看看,这可惜我们这些弟子没权限去。听说昨夜有新弟子不懂规矩,硬是翻墙跑进去,被掌门发现了,被罚的好惨。” 夏一依:“……”她好像知道这个“新弟子”是谁了…… 她就说纪冷不可能给他这种权限,搞了半天是翻墙进来的?! 说了一会儿,李小虎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欸?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早上不是应该在和掌门学剑吗?” 没错,今天应该是夏一依正式和纪冷学剑的第一天。至于为什么连李小虎都这么清楚呢?因为这是苍羽门第一个能让掌门亲自教导剑术的,所有人都快要酸死了…… 可是这才什么时候,连午时都没有到,就练完了? 夏一依耸耸肩:“学到一半,说掌门的主峰那边失火了,他都走了,我可不就到这边来了。” 李小虎大惊失色:“什么?寒竹峰失火了?!” “是啊。”夏一依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李小虎用更加震惊的眼神看着她:“应该是我来问你,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你这么没心没肺的真的好吗?还有没有一点同门情谊了?! 夏一依一点都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有掌门在,能出什么事情?要对掌门有信心!” 李小虎:“……”所以说,慌张就是对掌门没有信心的意思咯? “行了。”夏一依招呼着李小虎,就往内殿走,“你的师兄们呢?我给你们带了点心。” 话音未落,就从不知名的四面八方跑出数十个人。 “我听到有吃的了!” “小师叔来了!小师叔来了!她带着点心来了!” “点心点心点心!哪里有点心?” 夏一依在内殿中间的八仙桌上把食盒打开,当着一圈人的面把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碟子摆到了桌上:“这些是给你们的。” 青竹峰的一众弟子感激涕零。 随后就是悲从中来。这样漂亮伶俐、心灵手巧的姑娘,当初也口口声声要拜他们师父为师,要是能成为自己的师妹要有多好?都怪自己师父不给力,被师祖抢走了…… 有人馋兮兮地盯着最下面的第三层:“小师叔,这里面还有一层……” 夏一依:“这是给你们师父的,他人呢?” “昨天房里灯又亮了一整夜,不知道在干什么。估计现在还在睡觉呢。” 夏一依估摸着也是,上一世柳云舒就很少能在中饭之前醒来……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说着,就把上面两层空食盒扣上去,拎着轻了不少的盒子去柳云舒住的院子了。 柳云舒的院子不大,中间一间会客厅连接着书房和卧室。 一进会客厅,迎面就看到一幅苍劲有力的草书——“宾至如归”。虽然也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不挂“悬壶济世”或者是“妙手回春”…… 夏一依每一次看到这幅草书都要乐一乐。 她记得她上辈子第一次看到这副字的时候,把顺序看反了,硬生生地看成了“妇女之友”。 竟然没有半点违和感,她甚至觉得特别适合柳云舒这招蜂引蝶的性格。 然后被柳云舒用扇子在头上好一顿敲。 对着“妇女之友”又乐了一会儿,夏一依心情大好,把食盒放好,也没有多想,习惯性地把卧室门一推:“起床了!” 柳云舒有起床气,每次喊他起来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上一世她是青竹峰最小的,所以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可是这一次,她刚推开门,就看到柳云舒缩在床角,一副受了玷污的黄花大闺女一样把被子拉过肩头,包裹的严严实实地惊恐道:“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知不知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我这衣服都没穿好!!!” 夏一依“哐”地把门关上了。 差点忘了,她上一世是女扮男装,这一世却是正儿八经的师妹。以后可真得注意了,不能再犯这种习惯性的错误。 她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坐在“妇女之友”的字下面等他。 柳云舒这一世的起床气依然不小,一边用扇子角揉着太阳穴走出来,一边大声朝外面吼:“外面吵吵闹闹的在干什么?” 闻言,一个弟子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师父,外面说,寒竹峰失火了!” 柳云舒不耐烦地道:“寒竹峰什么都不多,就是雪多!失个火有什么值得慌张的!能不能稍微信任我们掌门一下?!” 弟子:“……哦” 夏一依“噗呲”一声笑了,在很多方面,她真的是深得柳云舒的真传。 柳云舒瞅见夏一依带来的食盒,瞬间就饿了,跟个幽魂似的飘到夏一依旁边坐下:“你又给所有人做了点心?” 夏一依:“没有,只给你们青竹峰的人做了。” 柳云舒纳闷地看着她:“你给他们做干什么?你怎么不给六师兄做?” 夏一依也纳闷地看着他:“为什么我要给掌门做?” 柳云舒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师父那次都告诉你了六师兄喜欢吃什么,你还不投其所好?” 夏一依觉得柳云舒简直莫名其妙:“你这人才算奇怪吧?我就算要投其所好,应该是投师父所好。为什么我要去讨好掌门呢?” 短暂的沉默后,柳云舒用扇子挠挠下巴:“好像说的也有道理。” 按照逻辑来说,苍羽门里面当然是青羽祖师地位最高,但是纪冷毕竟是真正管事的掌门,再加上纪冷的个性,连青羽祖师都有些怕他,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师兄弟了。 夏一依不愿意在纪冷的问题上和柳云舒多加纠缠,转移话题道:“师兄上次给我留的功课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柳云舒来了兴致:“噢,你想到怎么解决清心散味道太差的问题了?” 夏一依:“我试了好久,终于发现加入适量的尘檀叶,正好可以中和清心散的苦味。不过这个剂量,我暂时还有没得到最佳方案。” 柳云舒眼睛一亮:“可以呀,没想到师妹这么有天赋!” 略微思量一会儿,柳云舒用扇子在手掌重重一拍:“这样!不要在意细节!你就暂时出个没那么难吃的方子,我让他们做了,按寻常的十倍价格卖。不过这完全不苦的方子也要研究,量不能大,到时候随便做个十几个就行。我一半拿去做人情,一半拿去拍卖!必定是财源滚滚!” 夏一依:“……”她开始怀疑上一世她制得药有多少被这个家伙拿去卖钱了。 柳云舒见她不说话,立刻补了一句:“别担心,五五分账,童叟无欺。” 夏一依:“呵呵。” 这边柳云舒还在绘声绘色地给夏一依怎么赚钱,外面忽然跑来一个小弟子,正是青羽祖师身边伺候的其中一位:“师祖有请二位师叔过去龙竹峰说话。” 两人刚进门,就听到青羽祖师亲切地唤道:“云舒,依依,来,这边坐。” 柳云舒脚步一顿,原本松闲散漫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警惕起来。 夏一依不自觉地跟着他一顿,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转头给柳云舒使眼色:什么情况? 柳云舒眼神坚定而警惕,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往青羽祖师指的地方落座。 夏一依:“???” 她茫然地跟着在柳云舒身边坐下,就听青羽祖师难得地非常和蔼可亲地和柳云舒拉起了家常。 青羽祖师:“你最近手头忙不忙?” 柳云舒:“业精于勤、不舍昼夜。” 青羽祖师:“依依近来跟你学医学的如何?” 柳云舒:“天资聪颖,不世之材。” 青羽祖师:“你觉得依依什么时候能从你这里出师?” 柳云舒:“加以时日、未来可期。” 夏一依一脸诡异地看着正在对话的两人。 柳云舒这个人,平时是个松松散散的话痨,但是一旦认真的时候,就会开始惜字如金,夏一依知道,那是深怕说错一个字的表现。 不过现在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就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说着话,纪冷从外面走了进来。依然是面如冠玉、衣衫雪白,风度翩翩的正派第一人,没有半点刚从火场赶过来的窘迫感。 青羽祖师一见纪冷就更高兴了,甚至亲热地起身迎接,招呼道:“来,阿冷,快来,就等你了。” 纪冷:“……” 夏一依清楚地看见,纪冷经年不变的雪山一般的眼眸中,悄然震动了一下。 夏一依:“……”完了,她开始有点慌了。 青羽祖师:“老夫听说寒竹峰失火了?” 纪冷:“无事。” 青羽祖师:“可有人员伤亡?” 纪冷:“没有。” 青羽祖师:“那财务损伤?” 纪冷:“很小。” 看,平时纪冷原本话就少,现在还变成了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面蹦。 夏一依更加慌了,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弄得这两人不约而同、同仇敌忾地警惕起自家师父了?柳云舒就算了,纪冷也这样??!! 趁着青羽祖师和纪冷还在尬聊,柳云舒赶紧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发现今日师父有哪里不对吗?” 夏一依困惑极了:“没有啊。”衣着、行为,哪怕是胡子的长度,都和平时无异啊? 柳云舒用紧张无比的口气道:“你就没发现吗?!我们刚进门的时候,他喊我‘云舒’,而不是‘老七’!喊六师兄也没有喊‘老六’!!!” 夏一依在脑中过了一遍,完全没有发现需要紧张的点:“……所以呢?” 柳云舒痛心疾首地解释:“你不知道,师父平时叫我们都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这样,一旦要是开始叫名字了。啧啧,那就代表事情大了。” 夏一依:“那会怎么样?” “不可言说,总而言之四个字——”柳云舒眯着眼,不知是想到什么惨痛的回忆,恨恨地道:“非奸即盗!” 夏一依:“……”有点可怕。 那边,纪冷已经从回复两个字变成了一个字,青羽祖师也终于快尬聊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都坐下,老夫有话说。” 三人都怀疑中带着警惕地看着他。 青羽祖师终于进入正题,神色上有些难得羞赧,说:“是这样的。老夫年轻的时候有一个红颜知己,虽然最后有缘无分,但是终究相识一场。老夫最近辗转得知她现在患了一种怪病,正在广寻名医。老夫心有不忍,希望云舒能出手相助。” 柳云舒一听,这算什么大事,吓他一跳,立刻答大大咧咧地答应道:“那你就让她上山,我给她看。保证药到病除、宾至如归。” 青羽祖师苦恼地说:“问题在于,她上不了山。” 夏一依猜测道:“是病的太重,不方便上山吗?” 青羽祖师:“因为她离开不了她住的地方。” 柳云舒奇道:“什么叫离开不了?又不是坐牢?” “和坐牢也差不多。”青羽祖师叹气:“因为她是本朝的太后。” 纪冷:“……” 柳云舒:“……” 夏一依:“……” 一般来说,虽然朝廷和他们这些修仙门派说是和谐共存,实际上是从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基本上,哪个门派弟子如果想要入世为官做宰或者弄个大将军当当,第二天就会立刻被踢出门派。毕竟这世上没有两头的便宜可以占。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柳云舒:“我从不下山给人看病的,这样做岂不是堕了我的威名?” 医仙看病,那从来都是病人上山来求药,从不下山出诊,这是柳云舒的规矩。 青羽祖师骂道:“你有个屁的威名!再说了,这次,我也没打算让你打着医仙的名号去看病。后宫,男子根本进不得,这次只能是依依去看病,你就装作她的助手。让依依把症状都告诉你,然后你在开方熬药!” 看青羽祖师说的这么认真,连细节都安排了,柳云舒都惊了,用尽全身的力量在拒绝:“不行!我不要离开这里!我生是这里的人,死是这里的鬼。我绝对不要离开苍羽门的地界!!!” 夏一依简直没眼看了。 连纪冷都将目光转到另一边。 青羽祖师都快气死了:“你什么毛病!老夫让你去看病,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柳云舒凄然道:“我剑术这么稀烂,和师兄们差的这么远。要是万一在路上遇上什么师兄们的手下败将,知道他们打不赢师兄们,拿我出气,我可怎么办?! 像我这种柔弱的美男子,年纪轻轻的,还没娶媳妇儿,天下还有这多美人等着我!我可不想这么早死!” 夏一依记得青羽祖师说过,柳云舒的剑术,在他几个师兄弟里面,是最差的、最登不上台面、最让他忍无可忍的。但是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么换句话说,柳云舒最多就能保护下自己,真的遇到高手那肯定是歇菜。 青羽祖师指着柳云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夫早就想好了,让你六师兄护送你们往返,这总行了吧!” 这下轮到夏一依懵了。 怎么了呢?怎么又把纪冷塞到她这边来了呢?!怎么还躲不开了?! 夏一依赶紧开口:“掌门师兄这么忙,这么日理万机,这种事情还要烦他,不太好吧?不如换其他的师兄。我听说大师兄、二师兄最近都不是很忙!”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大师兄他们,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啊!!! 哪知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柳云舒:“不行不行,我只要六师兄!” 夏一依瞪大了眼睛:“你——” 还不等她说话,柳云舒已经入情入理地给她讲道理:“你初入江湖,不明白。我们两个要是真的有个万一,到时候肯定也是拖后腿的。虽然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剑术也不俗。但是加上我们两个拖后腿的,那还真不好说,估计一下子就从前十名掉到前一百了。太冒险了!我不同意!” 夏一依那个恨啊,心里学着青羽祖师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青羽祖师早知道柳云舒的尿性,不然也不会叫纪冷过来,长叹一声:“所以,眼下只这种情况,就只有老六,能够让所有人都完完全全地满意了。” 柳云舒:“嗯嗯,没错!” 纪冷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略一点头:“一定保护好师弟和师妹。” 夏一依:我一点都不满意…… 青羽祖师老怀安慰地点点头,果然只有老六是永远最靠谱的。 青羽祖师:“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反正这次,都不许提苍羽门,你们就打扮成寻常人混进去,也不要让她知道是老夫让你们来的。”对待前任,就应该无声的关怀,不要让她知道,深藏功与名。 柳云舒举起扇子示意:“等等,还有一件事情,我堂堂医仙,为什么要给她当助手?!” 青羽祖师没好气地说:“那你去扮个女装!混进后宫!这样更好,依依都不用去了!” 柳云舒放下手,无比真诚地看向夏一依:“我特别愿意给师妹当助手。” 夏一依:“……”自闭中,不想说话。 见事情也说的差不多了,青羽祖师长叹一口,嘱咐道:“老夫这个红颜知己,从小命运多舛。不记事的时候就被魔教收养,结果十一二岁师门就消亡了。她明明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但是因为背着魔教的出身,正派人士却始终不愿意放过她。 历经磨难,所幸遇到了一个良人,再也不过问修真界的事情。老夫虽与她有缘无分,却也希望她能有个好的结局。她的病,你们能看的好就看,若是实在看不好,也不必强求,生死有命。” 听了这一番话,柳云舒也收敛了玩笑,正色道:“知道了,弟子一定尽力。” 夏一依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预感。 青羽祖师的红颜知己,年岁应该和他差不多,都是花甲之年。 魔教。十岁的时候师门消亡。 这个时间线听起来很耳熟啊。 夏一依:“不知这位前辈以前是哪个门派的?” 青羽祖师:“很老的一个门派,消亡的年头比你们还年纪都要大。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名为,炼尸堂。”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年龄设定。 夏一依 15 慕容棠 16 (当前皮肤13岁) 柳云舒 23 纪冷 25 青羽祖师 60+ 第17章. 一听到“炼尸堂”三个字。夏一依立刻就同意了,连纪冷要去都阻止不了她。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蹲了半个月的藏书阁没有发现,现在竟然主动跳出来一个炼尸堂相关人员! 青羽祖师虽然说,让他们不要告诉太后他们是苍羽门的人,但是夏一依已经决定了,一旦把太后的病治好了,就立刻出卖自家师父,把自己是苍羽门的人的事情告诉她! 宫中太后远离修真界多年,多半是不可能和夏梦莹有什么交集,十年前的事情多半与她无缘,但是她知道炼尸堂剩下的人的名单。一旦把她的病治好了,夏一依再把青羽祖师的弟子的身份一曝光,老相识加上救命之恩,求也要求到这份名单! 一看夏一依都同意了,其他人也不好有什么意见。 青羽祖师非常高兴,立刻让伺候的小弟子拿了三个小包袱过来:“需要带的东西老夫都给你们准备清好了。” 夏一依:“……”这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压根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吧? 柳云舒嘴角抽搐,他就知道是这个风格。 唯有纪冷观察到,有一个包袱明显小一些。 青羽祖师乐乐呵呵地打开一个偏大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灰色的长衫:“你们两个这次的身份都是依依的助手,可不能像现在这么穿了,太显眼。老夫特地给你们准备了新衣裳,去试试吧。” 三人:“……”师父你这戏也太全套了! 心里是这么吐槽,但是总归师父还是师父,两人乖乖就去换了。 换好之后—— 夏一依:“……” 怎么说呢,明明同样的衣服,这两个人穿着就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纪冷看着就是那种沉默朴素,不在意外物的归隐高手,依然是让人眼前一亮,像一把古朴的利剑。赫赫有名的神兵“霜降”也用同样灰色的布包了起来,但是因为人气质在这里,光是包着也让人觉得不是凡品。 但是柳云舒,怎么看都像一个刚在赌场输完了盘缠,穷到快要上街帮人写信赚馒头钱的落魄书生。 加上她,从外观上来看,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带着一个长得很好看的打手,加个靠嘴吃饭的忽悠。 皇宫真的会让他们进去吗?很像去打秋风的骗子组合啊。 但是一想到能给老情人送温暖,就分外兴奋的青羽祖师一点都不关心这样的细节:“很好很好,马车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出发吧!” 夏一依:“马……马车?”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学会,但是皇宫这么遥远,好歹也应该御剑吧? 反而是柳云舒先明白过来:“师父想让我们装作寻常医师,那肯定只能是用寻常的方式进城。虽然各大门派言明弟子不可以和朝廷有什么关联,但是据我所知,皇宫还是从小就养了几个修真高手的。别的不多说,要是御剑飞过去,他们肯定能发现。” 纪冷看了他一眼。 柳云舒赶紧改口:“额……当然,六师兄一个人肯定不会被发现。但是带两个拖后腿的肯定就不行了。” 夏一依:“可是坐马车过去,最少也要五六日?” 青羽祖师:“所以你们更要快马加鞭!现在就出发吧!” “现在?”柳云舒惊呼:“好歹给我们留一天时间,我这炉子上还炼着药呢?!” “你的医者父母心呢?!不许磨蹭!!立刻给老夫出发!!” “天地良心啊!我这都是为了病患!师父你就缓一缓让我们明天再出发吧!”柳云舒就差没有扑地上抱大腿了。 夏一依看着心有不忍:“额……那个……掌门师兄这么忙,这么日理万机……应该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不需要花一天处理一下?” 这么感觉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青羽祖师:“依依你可能不清楚,我们苍羽门,大事是老六决定,其余的小事都不会来烦他。说起来,你这几个师兄里面,他是最清闲的。” 夏一依疑惑不解:“所以……所谓大事……” 纪冷:“魔教进攻。” 夏一依:“……”现在魔教已经完全被纪冷打怕了,几年间都偃旗息鼓、休养生息。这样说起来,纪冷还真的是很清闲哦。 她同情地望了一眼饮泣吞声的柳云舒:我尽力了。 总而言之,他们三人就这么被青羽祖师赶鸭子上架,出了山门。 然后第二日,就在必经之路上,看到了倒在路边,整条右手臂都被鲜血染成深红的小棠。 夏一依:“……”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她看了一眼纪冷,纪冷的表情也是一脸“早就料到了”。 三人中,唯有柳云舒是真的吓了一跳,赶紧又是包扎、又是喂药。 柳云舒扶着少年上了马车,疑惑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棠坐在夏一依身边,瑟缩地看了一眼坐在车门口的纪冷,可怜兮兮地道:“师父下山了,我在山上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孤苦无依的,怕其他人欺负我。” 夏一依在心里翻白眼:编,接着编。 小棠吞了口唾沫:“我昨天看到你们下山了,于是,我就偷偷地跟着师父……” 这也编的太过分了! 夏一依忍不住了:“哪有你这样,跟着跟着还跟到我们前面去了?” 少年的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可怜:“我怕跟在后面跟丢了。然后就趁你们夜里休息的时候,先赶到你们的必经之路。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上次冤枉我的那些人……” 柳云舒:“又是铁翼门那帮孙子?!他们把你打成这样的?!他们胆子也太大了!不知道你是谁的弟子吗?” 小棠怕怕地看了一眼纪冷:“他们家那个大小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师父出门的消息,一定要和师父见一面,以……” 说到这里,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把话说完:“以寄相思之情。” 纪冷:“……” 就不该把“霜降”包起来。 夏一依眨眨眼,虽然她知道小棠嘴里出来的真话很少,但是依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纪冷这个人其实哪里都挺好,就是烂桃花真是太多了。 比如金恬恬,比如夏梦莹。 一个赛一个的让人讨厌。 纪冷被她看了一眼,似乎从那一点点的嫌弃读懂了她心中所想,俊脸立刻又寒了几分,朝小棠呵斥道:“回去!” 夏一依听到这话就高兴了,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这小子跟着一定没好事。 这还是纪冷第一次跟她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竟然有点好笑的感觉。 夏一依假装关切道:“掌门师兄说得对,你看你都受伤了,一路跟着我们舟车劳顿的多不好。你还是回去,找青竹峰的师兄们给你看看伤。” 纪冷点点头。 小棠磨磨咬牙,正打算再卖卖惨—— “等等!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唯一一个真·医者父母心的柳云舒喊了起来:“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这孩子才多大,都伤成这样了,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人怎么办?他还能活着回去吗?”他震惊地看着这两人,就好像第一次认识一样。 纪冷和夏一依在心中异口同声地说:他肯定能。 所以说资讯不同步,就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情。毕竟他们没有办法直接在这里告诉柳云舒,说这小子就是魔教的人,才不是什么苦命小白菜,命硬的很。 小棠的眼泪非常有技巧地在大眼睛里面转啊转啊转,就是不掉下来,看着要多惨有多惨。 柳云舒非常难得地连纪冷都不怕了,怒道:“就让他跟着我们不行吗?!” 纪冷、夏一依:“……” 行,行吧。 既然柳云舒都开口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就只能答应下来。 而且纪冷很清楚,就算现在赶他走了,他过一会儿一定会用别的跟夸张的花招再次跟上来。 就这样,三人小队变成了四人小队,继续朝着皇宫进发。 其实,真伤假伤,谁是真的病的要死,谁是无病呻吟,夏一依一眼都看得出来。 像小棠这样的,叫的越惨就越代表屁事没有。 真的惨到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她上一世倒是遇到过一个。 那是她见过伤得最重的病人,容貌和声音全毁了,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几乎找不到原来的形状。 当时她刚刚被夏梦莹陷害被逐出师门,在外游荡,就靠着上山采点草药赚钱。 就在一个山坡底下救了这个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都要穷得去要饭了,住在一个时常漏雨的破庙里面,还救了这么一个命悬一线的家伙。 可能是希望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也希望会有一个这样的傻子来拉自己一把? 一个月后,那个人才能稍稍坐起来,原本废掉的喉咙也终于能发出沙哑的声音。 夏一依给他喂药,随口问了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人的身份,就是觉得一直用“喂”来称呼一个人不是很礼貌。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整个头都包在一层一层的绷带里面,而显得格外头大的人,不明白哪里来的自信心,忽然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告诉你我的身份,只会害了你。若有一天,我有机会拿回我的一切,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嗓音沙哑而古怪,陪着认真的态度,听着有些可笑。 夏一依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你这人好奇怪,我知道你的身份有什么用,不说名字就不说吧,我以后就叫你大头算了。再者说,你要给人画这种大饼,不是应该说‘以后给你好多好多金子’这样吗?” “大头”笑了笑:“说的也是。那我就许诺你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夏一依把勺子戳进他的嘴巴:“看,这就是没读书的下场。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恩?不是吗?那我也给你。” “等你好了再说吧!” 却没想到,两个月后,在他终于可以摘掉绷带的那一天,他却忽然不告而别了。 夏一依在破庙等了他十天,才终于明白,他是不会回来了。 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很可笑,没有人给她伸出双手,而她给旁人伸出的双手好像也没有得到他承诺过得感谢。 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虽然用错了地方,可也是好多好多钱呢…… 不知道这一世,她还有没有机会遇到这个欠了她好多好多钱的人。 不过大概是不可能的吧,毕竟,她连那个人姓甚名甚,长相如何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from baidu:十里红妆是古老的传统民俗,这种嫁女的场面。人们常用“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形容嫁妆的丰厚。 这是一个王子和美人鱼的故事。 只不过上一世,小美人鱼到最后都不知情。感谢在2019-11-20 20:57:56~2019-11-23 16:5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格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就在马车摇摇晃晃,夏一依昏昏欲睡中,五日之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都城。 出于“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和“要土大家一起土”的奇怪念头。 他们到达都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小棠买了两件同款样式的灰扑扑的衣服。 小棠:“……” 不过,貌似出身魔教的少年对于衣服这件事情还是很有执念的。换了衣服之后脸臭的不行,看起来就更加小白菜了。 夏一依莫名地感到极度舒适。 买好衣服几人随口打听了一下,就来到了都城最大的岳云客栈。 客栈里面有很多人,生意络绎不绝,很多医者打扮的人,应该都是为了争着给太后看病来到此地。 其中不乏年轻漂亮的女医师,这让一路都有些闷闷不乐的柳云舒非常高兴,终于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些回报,也不枉费自己跑这么老远。 不过还有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就是因为生意实在是太好了,客栈里面已经没有房了。 即使柳云舒向客栈的人不断地表示“我们真的真的真的不差钱”,暗示可以加钱,客栈老板也依然表示是真的真的真的没有房了。 夏一依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找个远一点的小客栈。 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柳云舒凭借自己的流嘴滑舌,从别人手里要到一间房。 小棠凭借自己的卖萌撒娇,从别人手里要到一间房。 纪冷就更厉害了,一句话都没说,就凭一张脸,从别人手里要到一间房。 夏一依诚心诚意地在心中抱拳:是在下输了。 三间房,纪冷和小棠住一间,虽然小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但是总算是住得下了。 安顿了行李几人下来吃晚饭。 还没点菜,柳云舒就已经摇着扇子挤到别人桌子上面了。把几个貌美的女医师哄得心花怒放。 等菜上齐了,他才依依不舍地回来了,给他们讲收集到的情报:“首先要过初试。” 怎么跟苍羽门一样,还有初试、复试?该不会该有面试?烦不烦? 夏一依皱眉:“该不会是笔试吧?”加上上一世,她学医的时间总共不过一两年,真要是考一些偏僻冗长的药理,她可不一定比这些一般的医师考得好。 纪冷和小棠都去看柳云舒,这已经不是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柳云舒摇摇头,很是自信:“别担心,问过了,不是笔试。是他们出病症,医师开药。每名医师可以带一名助手进去,医师负责写药方,助手负责按照药方制药。” “提前恭喜这位夏医师通过初试,谁让,你有一位全知全能的助手呢?” 隔日,夏一依和柳云舒去太医院在宫外设定的考场参加初试。 夏一依这次终于知道,不劳而获是一件多么酸爽的事情了。 平心而论,太医院出的病症是真的很难,一共十道题,真凭夏一依自己能写出药方的不过三四成。 不过好在所有医师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写的字除了自家人,就没人能看得懂,所以太医院根本就没有查药方,直接就交给了助手。 夏一依把自己会写的努力地写了,实在不知道的就装模作样地随便写一首诗在上面。 意思就是——我不会,你看着办。 她不会不重要,柳云舒会就行了。 柳医仙出马,包治百病。 十道题过后,夏一依偷看同考场的医师的神色,大多都是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应该是被这些完全没有听说过的疑难杂症打击到了。 太医院的主理人是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宣布:“时间到了,考试结束。请诸位离场。如若有人通过,太医院会在三天之内去之前各位留下的地址传旨召见,也烦请大家三日之内不要随意走动。现在大家可以离席了。” 夏一依跟着众人起身,刚欲离开,就听太医院的主理人补了一句:“名为夏一依的夏医师请留步。” 夏一依立刻僵住了:“……” 不会是作弊被发现了吧?! 主理人:“哪一位是夏一依夏医师?” 众人纷纷互相打量。 夏一依艰难地举起手:“我是。” 主理人和和气气的:“夏医师年纪轻轻,天纵奇才,请到后堂一聚。” 纪冷和小棠在考场门口的马车等了半晌,才终于等到夏一依和柳云舒出来。 小棠:“怎么样?” 柳云舒牛逼哄哄的:“有我出马,能有什么问题?” 夏一依一头看了一眼还在考场门口,笑盈盈地给他们招手致意的太医院的主理人,一刻都不敢多留,赶紧把柳云舒推上了马车:“回去再说。” 到了客栈,正好到了午饭的时间,四人围着桌子坐下,夏一依才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道:“刚考完的时候忽然把我一个人留下,可把我吓死了。” 纪冷:“谁留你?” 小棠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不悦的神色。 夏一依想了想:“太医院的主理人,就刚才门口那个胖胖的,其他人叫他徐大人。说是今天我的题目做的最好,一直在说人不可貌相、英雄出少年什么的。后来又问了几句行医经验什么的,又给了我一块玉牌,说如果在都城遇到不方便的事情就把牌子亮出来。” 说着,她从袖子里面拿出一块巴掌大小、通体莹白的玉牌。 夏一依捏了捏手中玉牌,翻过来,对着上面一个古朴端正的“白”字奇怪地说:“不过太医院的牌子不应该写个‘医’字之类的?这个‘白’字是什么意思?” 柳云舒拿过来看了看,赞叹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有一说一,这朝廷倒是比我想的有钱,这块玉看着不便宜啊,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 他们两人没有注意到,看到“白”字的一瞬间,小棠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血色杀气。 纪冷无声地看着,没有说话。 “几位点的松仁玉米——这!这不是——”正在上菜的店小二轻轻一瞥眼,看到柳云舒手中的玉牌,立刻惊呼起来,然后又马上压低了声音。 但是他这么一喊,整个大堂的注意力都被他们这一桌吸引过来了。 原来他们这一桌从颜值上来说就非常惹人眼球,现在更是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是今天被太医院的徐大人留下来的夏医师吧?” “说是这么多天,答题答得最好的就是她了。” “什么?这么年轻吗?” “那块玉牌!那不是八皇子的玉牌?!” 柳云舒拽住那店小二的手:“什么八皇子?这和皇子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太医院给的牌子? 店小二知道自己大呼小叫给客人惹了麻烦,羞的不行,正打算跑,被柳云舒一抓,只能老老实实道:“这次招天下名医,给太后治病的可不就是八皇子吗?您几位能得了八皇子的玉牌,一定是医术高超,入了八皇子的眼,小人佩服。” 邻桌的一个女医师补了一句:“八皇子可是如今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皇子,几位真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没想到那女医师刚说完,旁边一个壮汉模样的人就嗤笑道:“胡说八道,明明最有希望的是三皇子。八皇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比得上三皇子战功赫赫!又是皇后所生!我看啊,你们这些小女子,就是看八皇子比较俊而已!哈哈哈!” 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也笑了起来。 “就是,太后喜欢有什么用?三皇子还最得陛下的喜欢。” “你们在想什么?陛下都病了这么多年,前朝可以一直都是太后在支撑。八皇子又是太后一手养大的,文曲星降世,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十岁不到就帮着开始处理政事了。” “可是现在太后不也病了?” “要不怎么八皇子急了,广招名医,就是为了给太后治病。” 也亏得本朝民风开放,这类妄议朝政的事情,倒也没有人管。 夏一依单手托腮,听得分外认真。 他们原来只是为了给师父的老情人看个病,没想到好像和这朝堂局势还息息相关。 听这意思,如果治得好,可能以后登基的就是这八皇子,要是治不好,得益的就是那个三皇子。 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想起上一世,夏梦莹好像差一点就嫁给了一年半之后新登基的那位皇子。 不过她当时刚在破庙被那个大头骗子放了鸽子,过了一两个月都没从这种“人财两失”的失败感里面走出来。听到夏梦莹的名字更是生理性的恶心,完全没关心她到底又和哪个瞎了眼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了。 总归是个皇子,总归她也不认识,谁当了皇帝也不关她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 不过,为什么要说是“差一点就嫁了”呢? 因为成亲的当天。魔教少主前来抢亲,闹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青史留名。 当时一边吃面一边听说书的夏一依什么都不想说,还嘲笑地表示这世上傻子太多了,骗子都不够用了。 再到后来,没过多久,自己就被夏梦莹抓了,平白无故地放了两年血,最后被她一剑捅死。 回想起自己的上一世,夏一依只觉得一句话—— 活得稀里糊涂,死得莫名其妙。 她当初竟然还好意思嘲笑别人是傻子,自己才是最大的大傻子。 不过,这一世大概能看到傻子真人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好不容易登基当了皇帝,却瞎了眼看上夏梦莹、最后又被抢亲的倒霉皇子到底是这个偏文的八皇子,还是这个偏武的三皇子了。 “你什么时候对朝廷的事情这么关心了?该不是听她们说八皇子长得好看,就来了兴趣吧?”看夏一依听得这么认真,柳云舒调笑道。 夏一依真的感觉这一世不再是师徒关系之后,柳云舒就完全没有长辈的包袱了,整天一副要给她拉皮条的样子。 这家伙这么爱好给人做媒吗? 她也不想多解释,随口道:“能有多好看,能比我们六师兄好看吗?” 纪冷明显地怔了下,这样的情绪在纪掌门身上倒是少见的很,竟然显得有些笨拙得可爱。 柳云舒看看纪冷英俊的侧脸,点点头:“唔……说的也是。” 小棠心有不服地朝夏一依那边凑了凑,小声道:“我听说宫里的皇子各个贪权好色,只看表象皮囊,师叔这么好看,最好还是离那些人远些。” 一句“只看表象皮囊”立刻点中了夏一依。 对了,上一世那个倒霉蛋皇子就是看中了夏梦莹,可见对这个相貌还是很喜欢的,这一世该不会也看中自己吧?! 夏一依难得认同小棠的话,在脸上比划着:“你说的很对,你说我要不要带个面纱什么的再进宫?”话本小说里面好像都是这么写的。 虽然知道肯定是没有一点用处,但是小棠心里依然乐开了花:“师叔不着急,我听说这里晚上有夜市,我陪您去买。” 说着,还不忘挑衅地瞥了一眼纪冷——怎样,约会,你没有吧? 纪冷:“……” 纪冷正色道:“夜间不要出门。” 夏一依低低地“噢”了一声,有点忧郁,好不容易手头宽裕了,她其实还挺想逛逛夜市的。 小棠立刻:“没事,白日我也可以陪师叔去。” 几人正说着,客栈老板忽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是这样的,我们客栈突然空出了几间上房,要是方便,我们这就给几位换过去!昨日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这次的换房我们绝不加任何费用!只要各位住的开心,就是我们最大的荣幸!” 四人:“……” 看看这差别待遇!他们昨日可是不管怎么加钱都没有捞到房,今日一听说得了八皇子的玉牌立刻就“空出了几间上房”,哄谁呢?! 夏一依心里感叹着这位八皇子的权势,正打算回绝,就见一个原本站在门口迎客的店小二连滚带爬地跑进店里,一脸惊慌地说:“夏医师,哪位是夏医师?!宫里派人来传旨了!” 老板一脸怒其不争:“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看把你吓得!”他的客栈既然是都城最大的,平时来来往往的客人进出皇宫也是常有的事,偶尔面对宫里传旨的太监倒也是不卑不亢。 迎客的店小二跪坐到老板脚边,一脸痴呆地说:“竟然……亲自来了……” 说话间,一个样貌清隽中带着暖意的青年款款走来,穿着一身绣着金边的黑衣,满满的书生意气,走进了甚至可以闻到一股令人舒心的墨香味。 那人剑眉星目,嘴边带着笑,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人。 “八皇子墨相白,等候姑娘多时了。” 第19章. “三皇子殿下,那边刚传过来的消息,八皇子今日又带了几名医者进宫……” 原本在亭子里饮酒的高大青年眼神阴霾地抬起头,嗤笑道:“这都第几个了?他还不死心?” 传来消息的玄衣侍卫靠近一步:“听太医院那边的说,这次来的这名女医师医术格外高明,把太医院的一众人都比了下去,说不定……” 闻言,三皇子立刻把手里的酒杯重重摔了出去,摔得稀碎粉烂,才重重吐出一混混沌沌的酒气,狠狠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下贱坯子!一定要和本皇子作对才高兴吗?!那老太婆把持朝政这么多年,难道不应该去死吗?!” 一席话听得侍卫心惊胆战:“殿下慎言!”当朝皇子诅咒太后,这要是被有心之人拿到手里大做文章可就糟了! 三皇子愤怒地道:“有什么好慎言的!那群溜须拍马的文臣还各个夸他孝顺,怎么不说本皇子这些年一直在给父皇求医?!要不是父皇身体不好,那老太婆又宠着他,轮得到他一个庶出的皇子在朝堂上指手画脚,连连和本皇子作对?!” 伺候这种情绪暴躁的主子真的是一件很考验心跳的事情,侍卫额边流着汗,一边观察着主子的神色一边打着圈子劝慰道:“那些文臣就是嘴皮子厉害,军部的人可都还是向着殿下您的。您也说了,八皇子不过是庶出,殿下您才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子。” 皇后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幸早夭,这个三皇子那真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故而才养的这么嚣张跋扈、唯我独尊。 三皇子狠狠地“哼”了一声,心中却还是有一些忐忑的不确定,这世上竟真的有医师能比得过太医院?指不定是什么江湖骗子? 他阴暗地想:最好是江湖骗子,然后随便开点药,吃得那老太婆一命呜呼是最好的! “走,看看去。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名医能把那要死的老太婆治好!” 还没有走到,就看到一群莺莺燕燕的宫女正勾着头、弯着腰扒在太医院的门口往里面偷看—— “天呐!也太好看了吧!” “那个拿扇子的!那桃花眼!我看到他朝我抛媚眼了!!!” “那个少年也好可爱!!!简直是粉雕玉琢!!!真的不是女孩子?!” “背剑的那个……就那双手我就……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而且八皇子今日也格外英俊~平日里他都不会穿的这么正式的~果然好看的人,只和好看的人在一起~” “听说他们这几天要住在太医院?” “要是治好了,是不是以后就常驻太医院留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羡慕死太医院的姐妹们了!” 太医院里,夏一依一行人正站在缠绕着葡萄藤的长廊上和八皇子墨相白说话。 个顶个的都是好身段、好相貌,映衬得整个太医院都仿佛蓬荜生辉了起来。 特别是纪冷,他是不常参与这类谈话的,只是背着剑,静静地站在夏一依的身边,斑驳的阳光漏过葡萄藤,散落在他的入白玉一般的脸上,一派的惊为天人。 三皇子看的眼角抽搐,更是被宫女们吵得心烦气躁:这都是些什么人?!一个赛一个的小白脸,有什么好看的! 他重重的咳了一声! 那群宫女回头,看到竟然是和八皇子最不对付的三皇子,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哗啦”跪了一地。 “给三皇子殿下请安!” 宫女们眼中的惊恐之色终于取悦到了三皇子:“起来吧。” 那些宫女如获大赦,行了礼就想跑。 他扯出一个狠戾而阴毒的笑:“起来之后每人去领二十棍,看以后谁还敢再宫里叽叽喳喳的!” “三皇子饶命!” “奴婢知错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 再也怎么哭哭啼啼也没有用,立刻就被宫里管刑罚的人拖走了。 这么一闹,夏一依等人不注意到这边都是不可能了。 八皇子墨相白脸色暗了暗,见三皇子已经带着人往这边走,很是忌惮地低声朝夏一依几人嘱咐道:“是我三皇兄,脾气很是不好。他若是不问,诸位待会儿万万不要主动开口说话。” 几人依言点头,却都是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朝那三皇子望去。 特别是夏一依,最是好奇。 三皇子,就是另一个有可能当上皇帝的皇子?就是另一个可能会娶夏梦莹当皇后的倒霉蛋候选人?这可是一定要看看长什么模样的! 于是,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岁、腰间佩剑、穿着深色武将服饰的高大男子满脸傲慢地走过来。长得也倒是相貌堂堂,就是那一脸的倨傲看着让人不禁生厌。 三皇子鄙夷地看了他们一行人一眼,一个丫头片子,一个小鬼头,一个摇扇子的书生,最多就是那个背剑的看着还有点气势、像个人物。 他视若无睹地移开视线,仿佛觉得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嘴角一扬,嘲讽地说道:“八皇弟果然是孝顺,父皇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每日在床边伺候。皇祖母一病了,皇弟就急了,兴师动众地广招天下名医。真情假意,真是一看就知道了。” 这话就说得诛心了,这是在指责八皇子身为人子却对自己久病的父皇不闻不问,可是一旦身为靠山的太后病了就开始劳民伤财。 功利至极。 不过…… 夏一依有些不太确定地看向八皇子,这人一路上的表现都是温文有礼、举止谦和,一股浓浓的谦谦公子的书卷气,这样的人会对自己的重病的父亲不闻不问吗?当真只是为了皇位而保住自己的靠山? 经历过上一世,她倒不是真的傻白甜倒觉得这世上都是好人,就只觉得,这位八皇子,看起来不是这样蠢笨得如此明显的人。 明面对这样尖锐的指责,八皇子依然是那样好脾气的笑着:“要是三皇兄能撤了父皇门口的禁卫,放我进去看父皇一眼,我自然也是可以日日到床边伺候的。” 夏一依恍然,原来如此。这人竟然也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三皇子斜斜地看了一眼夏一依等人,意有所指地说:“八皇弟这么喜欢带一些没名没姓的跳梁小丑进宫,为兄当然必须把父皇的安全守得牢一些。” 没名没姓的跳梁小丑?妈的说谁呢?! 小棠眼睛一挑,差点没忍住:这特么什么玩意?就敢在他们面前人五人六的?穿得一身高大威猛的盔甲,一看就知道功夫稀松平常。弄死这样的,要是超过两剑,就算他慕容棠输了!!! 三皇子看向夏一依,目光越发冷酷:“这就是你找的医师吗?”这就是让整个太医院甘拜下风的女医师?竟然这么年轻? “小丫头片子,能看过几年病?”说着,他忽然恶劣地笑出来,手轻浮地朝着夏一依的脸上摸去:“长得倒是不错……” 夏一依双目圆睁,一个闪身,正好和往前一步的柳云舒一个错位,交换了位置。 纪冷一言不发,已经死死地捏住了三皇子的手腕。平日淡漠沉静的眼里是一种冰刃般锐利的光芒,比‘霜降’出鞘时候的锋芒还要盛上几分。 三皇子只觉得手腕上一疼,立刻想要缩回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这人的手劲竟然如此之大!他仿佛觉得自己不是被一只修长而纤细的手桎梏住了,而是被一整座高不见顶的冰山冻住了手脚,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小棠没有动,只是笑得越发好看,若不细看,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纤细的指尖已经夹着一把锋利无比、见血封喉的小刀。 夏一依躲在柳云舒身后,悻悻地只露出半张脸瞪着那三皇子,心道:这混蛋夸我长得不错,那就是有可能会看上夏梦莹那张脸了! 八皇子当即劝道:“这几位都是宫外请来的名医,久居深山,不理世事。相互之间就不要计较了。” 若是现在三皇子神志还稳定,他就会发现,他这个速来以文采见长的八皇弟说的是“相互之间就不要计较了”,而不是“三皇兄不要和他们计较”。 这分明是在劝纪冷不要和三皇子计较! 纪冷深深地看了墨相白一眼,才缓缓松开手。 三皇子按着还在隐隐发痛的胳膊,戒备地退了一大步,高声道:“岂有此理,这些人敢对本皇子不敬,立刻给本皇子把他们赶出宫去!” 立刻就有侍卫上前。 挡在夏一依面前的柳云舒忽而轻笑一声:“这位殿下说话我就不懂了。若是我们真的有能力治好太后的病,定然也有一定几率能治好陛下的病。家人患病,寻常人家见了医师都是以礼相待。可三殿下却是一副希望我们快点走的气势…… 您这到底是希望陛下康复,还是不希望陛下康复啊?还是说殿下既不在乎皇祖母,也不在乎自己的父皇,早就盼着他们……恩?对吧?” 三皇子当即一哽,伸手拦下侍卫,冷笑道:“好厉害的嘴皮子,就是不知道这医术是不是也这般厉害了?” 柳云舒笑得眉眼浅弯:“找时间给您看看,您就会知道我的厉害了。” 夏一依在心里给柳云舒悄悄鼓掌。 两世加起来,第一次觉得柳云舒这么帅气! 三皇子:“哼,我们走。”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刚才那句话是在骂他有病!他一定要这帮人尝尝他的厉害! 还未走到门口,三皇子还回头不死心地看了一眼夏一依:“这位姑娘可等着我,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夏一依暗暗地“呸”了一声。 小棠:今天晚上一定要弄死他。 柳云舒翻了个白眼:“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说着看向墨相白,异常真诚:“要我去给他下点毒吗?吃不死人,但是半个月都不能自理的那种?” 墨相白苦笑着摇摇头。 夏一依一脸复杂地看着三皇子远去的背影,直言不讳地问:“是不是要是我们没治好太后,他就会当皇帝了?” 这人看起来很蠢啊,越看越觉得像是会瞎了眼看上夏梦莹的那种。 墨相白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三皇兄原本就是父皇最属意的人选,这和皇祖母的病有什么关系?” 柳云舒摇着扇子,悠然道:“我们是来看病的,但是如果有什么内情或者是背景,殿下最好能如实相告。我们来时可听说了,太后好像特别心仪殿下当储君啊?若是太后的病好了,你可是和这位三皇子有的一争?” 墨相白笑着摇摇头:“这真的是谣传,我母妃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我自小体弱,受皇祖母垂帘才养在身边。能活到二十岁已经是万幸,我身后既没有世家支持,更比不上三皇兄战功累累,不过是平日喜欢舞文弄墨,朝中的文臣们喜欢与我结交,绝对没有觊觎储君之位的念头。” 一席话说得夏一依内心好感大增:这就对了,当什么皇帝,当皇帝可是要娶夏梦莹的! 小棠听到“绝对没有觊觎储君之位的念头”这句话就忽然笑出了声:演,再特么给我演! 几人齐齐望向他。 他露出天真不谙世事的眼神,疑惑不解地说:“没什么,就是第一次听说还有皇子不想当皇帝的,有些新鲜。” 墨相白看着小棠那张漂亮的太过分的脸,笑:“这算什么,我们家兄弟多,总有几个不爱江山的,好在还有人分担。总比那些家中独子,却不愿意继承父亲家业的要好许多。” 就好比如,魔教教主的独子慕容棠不愿意继承魔教多年基业,魔教教主愁思多年……相比而言,果然还是家里兄弟多比较好,一个不听话,还有下一个。 小棠咬着牙,脸上还噙着僵硬的笑:“殿下说的极是。” 他就知道!这小子果然也重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棠:我和魔教少主没有关系 墨相白:我从来没当过什么皇帝,想都没想过 纪冷:……感谢在2019-11-24 22:19:42~2019-11-26 14:4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九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既然来了,当务之急自然是太后的病情,和太医院的太医交流了几句,一行人就脚步不停地赶到了太后的寝殿。 寝殿外,里三层外三层手持利器、全副武装的侍卫把夏一依惊到了:“这么多守卫?”这是要逼宫,还是要造反啊? 墨相白:“三皇兄派到父皇那边的守卫是这里的三倍。” 夏一依:“……” 看来这局势真的是一触即发了。 柳云舒冲墨相白拍胸脯:“放心,太后交给我们了。”治不好师父的老情人,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回苍羽门? 墨相白朝柳云舒感谢地一笑,然后又看了纪冷、小棠一眼,露出为难的神色,问:“几位是都要进去吗?这里毕竟是后宫,一下子进入这么多男子,毕竟不方便……” 这算什么大问题?反正这两个进不进去都无所谓。 夏一依指了指柳云舒:“不用了,我就带这一位进去就行。另外两位……恩,就是帮忙在后面煎药的。” 墨相白笑笑:“如此甚好,那就请这两位跟我去后面休息,喝喝茶说说话。”说着,还极有风度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夏一依奇怪地看着这几人,心道:你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纪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陪别人喝茶聊天的人。 纪冷和小棠极其不易察觉地对视了一眼,跟着墨相白走了。 夏一依则和柳云舒进了太后的寝殿。 总归是男女有别,柳云舒在一座半透明的屏风外便止住了脚步,而夏一依则被宫女领着走到太后的床边。 繁复华丽的雕花床榻上,一个形容憔悴枯瘦的老妇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可怕,眼下是不自然的青晕。唯有从眉眼的轮廓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一个美人。 夏一依心中叹息,青羽祖师虽然与太后同岁,看着是须发皆白,但是面色从来都是健康红润,连皱纹都很少见,只有一派仙风道骨,从未见过如此老态。 虽然修仙之人原本就更加长寿且不易老,但这差距也太大了。看来这些年,这位太后活的很是不容易。 太后身边的宫女立在夏一依身边,看她半天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医师可是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夏一依回过神,摇了摇头,不再去多想别的,正式开启认真治病的模式。 先是目舌口鼻耳通通看了一遍,又坐在床边给太后诊了诊脉,好半天才缓缓收回手,还不忘细心地把太后的手放回被子里。 太后身边的宫女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心道:这姑娘看着年纪虽小,没想到手法熟练,一片成竹在胸的样子,说不定这次太后真的有救了。 其实夏一依完全没有看出太后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若真是要说她成竹在胸,倒不如说她就是单纯对柳云舒成竹在胸。 医仙大人出马——包治百病!宾至如归! 夏一依:“稍等,我和助手商量一下。” 说着就走出去,将刚刚看到的病症一点点详细地说给柳云舒听。 柳云舒思量片刻,转头对宫女道:“太后昨日是不是吐过?” 宫女一愣:“回大人,是的。”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的? 柳云舒:“给我详细说说太后发病那一日的饮食起居……” 太后寝殿后方的侧殿中。 年轻貌美的小宫女端着茶水刚放下,就听到八皇子吩咐道:“这边不需要人了,下去吧。” “奴婢告退。”小宫女哀哀怨怨地走了。 心碎,这还是花了钱才从别的姐妹手里争来的倒茶水的机会,刚刚就应该多看几眼的。 不过,说来好奇怪,刚刚在房中,明明中间就是桌椅,可是三皇子和那两位无一人坐下。三个人在房间里各站一角,站得老远,一副不是很想认识对方的样子。 小宫女疑惑地想:他们,不是应该第一次见面吗? 是,也不是。 至少这一世,还真是第一次见面。 慕容棠斜靠着墙壁,用百无聊赖的口气首先开门见山道:“既然都是老熟人了,那就不用浪费时间自我介绍了,不如我们来聊聊上一世彼此不知道的事情。” 墨相白此刻也不装了,很是坦诚:“据我所知,我们每个人好像都只知道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既然如此,那我建议不如我们就按照时间线开始说。 说罢,他看向纪冷:“纪兄,请。” 纪冷背着剑站在一侧的窗边,背脊清瘦而挺拔、潇洒又利落,和一边斜靠着的慕容棠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看了一眼慕容棠,才开口道:“那一年,山下的村庄被魔教所屠——” “欸!”慕容棠一拍身后的墙壁,怒而打断他,硬邦邦地道:“别看我,不关我的事,是我爹干的。他就是觉得在你们苍羽门山脚屠村,能显示出来他的威名。哼,真是恶俗!” 纪冷没理他,继续说:“一对孪生姐妹,夏一依和夏梦莹在那一场屠村中失去了双亲。因为怕两名孤女在外会受人欺负,夏一依伪装成男子,两人互称兄妹,拜入苍羽门。 初试时,夏梦莹大放异彩,而夏一依却只是差强人意。最终,夏梦莹拜入我的门下,而夏一依则被我的七师弟柳云舒收为弟子,学医问药。这期间,我只觉得夏梦莹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是难得的武学奇才。” 慕容棠朝着纪冷勾起嘴角:“不止吧?是不是还有善解人意、乖巧贴心,熟知你的一切喜好?” 纪冷修长的手指默默攥起:“是。” 墨相白关切地问道:“那夏一依呢?” 纪冷:“在七师弟门下学医,除了曾经因为给夏梦莹出头与金掌门的女儿发生过一次冲突,平日都十分低调。” “行了,然后应该就是到我了。”慕容棠接过话头:“我遇到她们,应该是她们入苍羽门半年左右的时间,外出试炼。我其实对这个有名的正派首徒早有耳闻,就故意一身伤地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纪冷瞥他一眼,那眼神是:这招你真是百用不烦。 慕容棠笑起来,少年圆圆的猫眼里面却没有半点笑意:“果不其然,这位夏梦莹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聪明、妥帖,说话做事总能踩到你最欣赏的那个点上。而且我发觉,不仅仅是我想接近她,她好像也在故意接近我。” 墨相白:“那你就由着她接近你?” 慕容棠一摊手:“世上爱慕我的人众多,谁不想接近我?我当时早就习惯了,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墨相白:“……”这人怎么这般恬不知耻。 慕容棠:“我原本是打算给这位正派首徒下蛊的,但是后来却莫名不忍了。再者,我也隐隐觉得,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蛊下了也是没有用的。于是不久之后,我就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谁知道才过了半年,我就听说了一个分外有趣的消息,纪掌门闭关,这位夏姑娘迎战寒霜麒麟,一战成名。而放出寒霜麒麟杀害了无数同门的,竟然是她的孪生‘兄弟’。” 墨相白:“这不可能!” 纪冷面沉如水,沉声道:“当天目击者众多,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是夏一依放出了寒霜麒麟,而夏梦莹则是击杀了凶兽的英雄。” 慕容棠勾起一个恶意的笑:“于是我们这位最最公平正义的纪掌门,就是非不分地罚了夏一依两百棍,逐出了师门。苍羽门的棍子,可不是你们皇宫里面那些小儿科的柴火,每一棍都是伤筋动骨、皮开肉绽……”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冷到了极点,“时至今日,我不敢想她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一年,她也不过十六岁。 虽然上一世已经知道了一些大概,但是听到这里,墨相白的心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他看向纪冷,语气说不出是询问还是希望:“是你放水了?” 纪冷沉默了许久。 其实在他的心里,他也多少次地希望自己当初真的曾经放过水。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是他知道,他没有。 纪冷终究如实相告,脸上是未曾有过的黯淡:“并未。” 慕容棠微微阖了阖眼:“纪掌门对人对己都是从不放水。她能活下来,这定然是那‘包治百病’的柳医仙在这里出了力。”就凭这一点,柳云舒的这份恩情,他慕容棠记住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记住这份恩情。 纪冷:“那之后,柳师弟以‘教徒不严’自罚,面壁思过十年。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也许在她那惨淡的上一世中,真正来得及关心爱护过她的,也就只有她的师父柳云舒一人了。 室内忽然静谧了一瞬,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直到慕容棠忽然猛地一击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好了,柳医仙的事情我们容后再说。现在,我来给各位讲讲这最有趣的地方。那就是——原本这霜寒麒麟,就‘应该’由夏梦莹放出的。” 纪冷凝眸,寒声道:“‘原本’?‘应该’?” 什么叫“原本”?什么叫“应该”? 墨相白同样不解地看着慕容棠。 慕容棠:“我并不精通于用蛊,当时的蛊虫是我爹给我的。我只知道有短时间控制人心的功效,最后反正也没有下,就没有多去在意。 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听到我爹跟他的副手骂我,说原本的计划就是等着哪天纪冷不在山内,就利用这蛊虫操控夏梦莹放出苍羽门后山的霜寒麒麟,再以此为要挟,让纪冷身边最近的弟子为魔教所用。” 说到最后,慕容棠自嘲地笑了笑:“只可惜,我这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废物,当时竟然没有下蛊。” “可偏偏,你明明没有下蛊,这霜寒麒麟还是被放出来了……”墨相白听得浑身遍体生寒,忽然心中一片雪亮:“那只麒麟被放出来,夏梦莹能得到什么好处?” 纪冷一字一顿地说道:“一战成名,神兵‘寒露’。” 慕容棠:“你总说,我喜欢在什么必经之路上面等人。我倒是觉得,这个夏梦莹才是真真的在必经之路上,等着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受害者互助委员会初次会议》 ps:本文真的有男主!真的!感谢在2019-11-26 14:46:27~2019-11-26 23:1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横塘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听了慕容棠的一席话,墨相白惨然一笑,“对于我这个一介凡人来说,有些太刺激了。容我先喝口水。” 说着,走到桌边坐下,喝完了一整杯茶,才缓缓道:“说起来,我大概比你们运气要好一些。起码,我最开始遇到的,是真正的夏一依。” “上一世,苦熬一年之后,皇祖母终于没有在这场病中熬过去,仙逝了。我知道下一个就会是我了,但是却没想到他们下手如此之快,甚至没有容我在头七之日磕一个头……我那三皇兄可真是深怕我死不成,先是毒,后是火……”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淡淡地苦笑。 “后来,我就遇到了她。应该说,是她捡到了我。当时我虽然机缘巧合地大难不死,却全身动弹不得,声音和容貌全部都被毁了,也就是说,我就算是活着,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我当时心如死灰,可她却不一样,每天就一边给我灌药,一边给我算价钱——‘这个药是我爬了三座山采得的,市价三十两,等你好了,要翻三倍还给我。’”墨相白眼神温柔地模仿着少女锱铢必较、张牙舞爪的口气。 她那一句“等你好了”,就好像是一句最令人温暖的预言,点开他心中那一点点冰封的希望。 人啊,只要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就会衍生出无限的燎原。 慕容棠忽然有些想笑,却又心酸地笑不出来。 墨相白:“她……真的很有趣。也不温柔,也不体贴,还有点小气。一个月后,我才终于能说话了,她问我名字,我怕连累她,便说暂时没有办法告诉她……” 后来,她就叫他“大头”,他就叫她“仙女”。 当时只觉得甜蜜又可爱。 很久之后,他才深深地后悔于自己那一瞬间的退缩。 “又过了两个月,我的伤渐渐恢复,就在我终于可以摘下所有绷带的那天,追兵突然出现,她带着我一路快马,才逃出生天。那个时候,我才告诉了她我的身份,她也告诉我,她叫——夏梦莹。” 慕容棠:“这不可能!”夏梦莹哪里懂得半点医术?! 墨相白把半张脸埋进自己的手掌中,沉重地闭上了眼睛,痛苦不堪地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明明三个月都没有追兵,就偏偏那一天就出现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女却可以带着我逃出生天!这些明明都是破绽,可是我当初已经被恢复的狂喜冲昏了头,完全没有意识到……”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想带着他离开他们住了三个月多的那间小破庙,离得越远越好。 “后来我联系了一些旧臣,悄然回到宫里,期间她帮了我很多忙,我可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铲除了三皇兄的一党。她也越来越受到官员们的拥护,甚至在百姓中也有了名望。 我却隐隐觉得和她相隔甚远,她那种对于权力和名望的渴望,让我越来越不认识了…… 不久之后,我登上皇位,并依照诺言,立她为后。” 墨相白睁开眼,眼神平静,没有半点愤怒:“只可惜被慕容兄抢了亲。” 他说“只可惜”的时候,声音里没有半点“可惜”的声音。 慕容棠眉毛一挑,似是忍耐到了极点,刚想说什么。却被墨相白打断了:“稍等,请先听我说完。” 墨相白:“我看着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感觉——她知道会有人来抢亲,甚至说,她是渴望有人来抢亲!” 墨相白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当一身红衣的魔教少主出现在城楼之上,她眼中隐藏在凄楚、可怜、无助的下面那一点点得意的光芒。 那是被男人争抢而产生的极度虚荣感。 慕容棠目光阴鸷,森森开口:“别胡说,那天不是我抢的亲。那是我爹。” 纪冷:“……” 墨相白:“……” 许久不开口的纪冷:“倒也不必。” 墨相白嘴角抽动:“我同意纪兄的意见,慕容兄倒也不必把所有事情都怪你爹身上。” 看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慕容棠烦躁地挠挠头发,忽然就颓然地坐到了地上:“不是这样的!主要还是因为我的身体!总之,没你们想的这么简单——” 说话间,紧闭的房门忽然就被人推开了。 三人立刻禁声。 夏一依探头一看,愣住了。这三人一人站着,一人坐凳子上,还有一个直接坐地上了,到底在干什么? 她身后的柳云舒也走进来,纳闷道:“八皇子殿下,你怎么还在这里?” 墨相白笑容浅浅,风度翩翩:“我就想找两位聊聊祖母的病情。” 夏一依和柳云舒简直一脸懵:和他们两个能有什么聊的?而且还能一聊就是这么久? 夏一依:“刚刚小棠说什么‘没有这么简单’?” 被点名的小棠:“……” 墨相白处变不惊,面色严肃:“这位小医师是说,皇祖母的病情,看起来就不简单。” 夏一依、柳云舒:“……”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简单还需要他们? 这三人该不是在这屋子里说了这么久的废话? 这么能尬聊?! 实际上,最最无语的还是纪冷和小棠。两个性格完全迥异的人,此刻心中都是一个念头——这人还真是谎话张口就来。 小棠瞥了纪冷一眼,那意思是:“很合适”个屁,看看你这跟全瞎没两样的眼神! 纪冷回敬了他淡淡的、却是带着绝对寒意的一眼:你没资格说任何人。 墨相白看着夏一依明显怀疑的表情,当即起身,赶紧岔开话题:“不知道两位对我的皇祖母的病情可有把握?” 柳云舒:“我们怀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墨相白垂下眼,没有意外。上一世他就已经明白,在于绝对的权力面前,骨肉亲情早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夏一依:“所以,我们可能需要从太医院借一些器具,小炉子、琉璃瓶什么的,还有一些医书。”医书柳云舒自然是不需要再看,是给她自己准备的。她很清楚,越是这种情况,她越能跟着柳云舒学到更多东西。 墨相白一口答应:“姑娘需要的东西,烦请列出单子,我定会让人一一奉上。” 柳云舒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降临:“今夜,我们会把太后这几天的呕吐度和血液进行分析处理,明日就能知道,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了。” 墨相白郑重鞠躬:“谢过神医了。” 要是换做旁人,起码要说一句“八皇子不必如此”“折杀在下”之类的场面话。 柳云舒一脸理所当然:“无碍,治好了记得多给钱,十倍起步。” 墨相白点头道:“……理应如此。” 他好像知道夏一依上一世的这性子是跟谁学的了…… 原本夏夜就燥热,房里面点了二十多个小炉子之后更是让人汗流浃背。 夏一依抹了把额头的汗,在纸上记下了最后一个琉璃瓶里面的反应,笔一扔,飞快的跑到了房间的另一端。 那一端里,柳云舒正半卧在一张红木美人榻上,姿态优雅地喝冰镇酸梅汤。 “……”夏一依咬牙切齿:“师兄!我记得你说那最后一碗是留给我的!” 柳云舒把喝完的碗放好,大大咧咧地说:“让宫人们再送点不就行了。”多大的事儿~ 夏一依“哼”了一声,抢了柳云舒放在榻边的扇子,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也不顾形象了,就着在榻边坐下,呼啦呼啦地给自己扇着风:“算了,这都多晚了,不麻烦了。” 柳云舒见她坐下,连忙缩了缩长腿给她腾位置,道:“也是,刚刚八皇子在的时候他们跑得可勤了,八皇子一走,就都不来了,看看人家这魅力。” 夏一依打了个哈欠,是真的困了,完全不想参与这个话题,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打个盹:“最后一次结果是两个时辰之后看,可算能休息一下了。” 柳云舒却不知怎么来了兴致,好奇地问:“师妹,你觉得六师兄和八皇子相比,你更愿意和谁在一起?” 夏一依被这个问题问得一个激灵,扇扇子的手一僵,连睡意都消了几分:“你这问得什么问题?也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柳云舒言之凿凿、有理有据道:“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到道理。你有见过比他们更人中龙凤的男子吗?” 夏一依彻底无语,觉得柳云舒就是拉皮条成瘾了,不愧是会客室里面挂着“妇女之友”的人:“不是,这和人不人中龙凤有什么关系?” 柳云舒反而好像更奇怪了:“你不喜欢人中龙凤那你喜欢什么?废物点心?” 夏一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扭过头看他,说:“不如,我也来问你一个问题。” 柳云舒:“问吧。” 夏一依又提了一个条件:“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把‘月亮’说三遍。” “什么东西?”柳云舒不明所以。 夏一依:“就是‘月亮、月亮、月亮’这样,说三遍。” 柳云舒用关爱病人的眼光看着她。 夏一依:“快说!” 柳云舒百无聊赖:“月亮、月亮、月亮。” “再把‘月饼’说三遍” 柳云舒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月饼、月饼、月饼。” 夏一依飞快地问:“后羿射的是什么?!” “月亮!”柳云舒对答如流,心中暗暗乐道:以为我会说“月饼”吧?小丫头片子,想诓我,还嫩点。 结果夏一依笑得直接倒在榻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云舒一看这架势,赶紧光着脚就蹦下来给她腾地方,用茫然的神色看着她。 夏一依抱着他的扇子,笑得在美人榻上打滚:“后羿射月,简直太美了,你细品,你往细里品!” 柳云舒:“……………………” “所以说。”夏一依支起胳膊看着他,“如果你先设定了两个选项,再来问我,这样回答出来的结果肯定会被误导。 若我喜欢一个人,那就只会因为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高兴,而绝不是因为他是什么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柳云舒不解地看着她:“我不明白,难道你和废物点心在一起,还能高兴吗?” 夏一依琥珀色的大眼睛极度真诚地看着他:“对啊,比如跟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挺高兴的。” 柳云舒:“……” 柳云舒忽然反应过来:“等下,你是不是只是变着法地在骂我?!” 说谁是废物点心呢?! “哈哈哈哈。”夏一依动作流畅地打了个滚,背对着柳云舒缩成一团:“我困了,师兄晚安!” 柳云舒甚至立刻就听到了非常做作的呼噜声。 柳云舒:“……” 柳云舒不想理她了,干脆就席地而坐,看起了夏一依刚刚在纸上记下的呕吐物和各样草药的反应结果。 这种事情上,夏一依很认真,每个时辰的反应结果都列的清清楚楚。 柳云舒看了好久才看完,心中有了大概的定数。 再一回头,就发现夏一依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手里还抱着他的扇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只流落街头的小野猫。 虽然是盛夏时分,夜风吹久了还是会凉,特别是之前还流过汗。 柳云舒轻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找出一张薄毯给她盖上。 大约是感觉到了身上的柔软,夏一依肩膀轻轻动了下,喃喃道:“谢谢师父……” 听到这个称呼,柳云舒不由得愣了一愣,脱口道:“小丫头片子乱叫什么?” 辈分问题可是不能乱的! 不过,此刻,小丫头片子已经沉沉睡去,完全没有听到他的斥责。 柳云舒气闷,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夏一依糯糯的脸颊:“睡得跟猪一样,这样都不醒。” 室内非常安静,只有炉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柳云舒忽然转头看了一圈四周。 没有人,除了他们两个,这里谁都没有。 但是他知道,不是的。就在不远的地方,纪冷、慕容棠、还有墨相白派来的侍卫,都守在附近。 他静静地看着少女沉静的睡颜,平日里总是明眸流转、四处留情的桃花眼,慢慢沉了下来,漾出一片谁也未曾见过的深邃湖水。 过了许久,那还沾染着药香的手,分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柳云舒用几乎听不见的呢喃轻声道:“为师在,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6 23:12:16~2019-11-29 22:3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九、黎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巷弋、你看我的黑眼圈(⊙_⊙ 10瓶;贤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晋江独家 又花了一整整一天,柳云舒和夏一依总算是找到了太后到底是中了什么毒。 确切地说, 是柳云舒终于找到了, 而夏一依只是从旁学习而已。 大概是柳云舒终于听懂了夏一依的话, 谢天谢地没有再穷极无聊地给她拉皮条,扯些没有油盐的男女之事跟她尬聊。 而是仔细认真地教导她,在这种情况下, 如何从药物细微末节的反应中, 找到那一点点的线索。 好久没有看到柳云舒这样正经又认真的模样, 夏一依有点怀念,又觉得有点有趣, 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刚去苍羽门时, 那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期。一天一夜没有正经睡觉, 竟一点都不觉得累。 此时,墨相白、纪冷、小棠,齐聚一堂,都等着他们俩宣布结果。 “碧灵草。”柳云舒一脸困顿,手中捻着一本医书,一手托着腮撑在桌边, 又打了个混混沌沌的呵欠,冲着墨相白说。 此时,满屋子的小炉子都已经熄灭, 夕阳的余晖印在一个个琉璃瓶上, 看上去倒是五彩纷呈、分外好看。 但是墨相白的脸色却一点都不好看。 “碧灵草。”墨相白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语气沉重:“据我所知, 只生长在魔教总坛。” 而进得去魔教总坛之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小棠笑了笑:“看来这三皇子,倒是一个交友广泛的人。”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货色,竟然连这种朝廷更迭的事情都敢插手!看来,他爹闭关的这段时间,底下那群废物真的是越发心思活络了…… 夏一依靠在那美人榻上也有些困,身上还盖着张毯子,倒总归是比柳云舒要精神,瞥了立在一边的小棠一眼,又看了下站得像一把利剑一样纪冷,再看看身为凡人的墨相白。 奇了怪了,据她所知,这几人也都是一直在外面陪着没有睡觉,怎么就一点困倦的神色都没有? 柳云舒朝墨相白点点头,夸了一句:“八皇子果真博览群书。”但是因为声音听起来太过于慵懒困怠,显得很没有诚意。 墨相白却依然面色严肃,恭敬地一拱手:“不敢当。我只知道这草的名字,药性和治疗方案还是需要神医告知。” 柳云舒挥挥手,眼睛都快闭上了,恨不得把手里的医书当枕头直接睡下:“药性我实在懒得说了,说了你们也听不懂。简单地说就是慢.性.毒.药,吃了之后慢慢熬上一年,油尽灯枯。” 墨相白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上一世皇祖母就是熬了一年之后终于熬不住了。柳云舒医仙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墨相白隐隐发白的脸色,以为他被吓到了,夏一依上一世也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感觉,心有不忍:“八殿下倒也不必忧心。治疗之法我们已经研究出了,只是还需要一味药。” 墨相白:“什么药?!” 夏一依:“锦尘花。” 墨相白皱眉:“锦尘花生长在大沧州,距离这里千里,距离倒不是问题,就是……” 夏一依眨眨眼,心道这八皇子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也不知道读了多少书,难怪一身墨香味。 柳云舒也抬起头,清醒了几分,由衷地夸道:“八皇子真是什么都知道,太博学了。佩服佩服。”说着,忽然又指了指夏一依,怒其不争地说:“看看,同样是排行第八,我们家这位真是跟八皇子差远了。” 夏一依:“……” 说就说,怎么还故意捧一踩一呢?! 夏一依不甘示弱,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这一世的宗旨就是绝!不!吃!亏! 直起身抓着旁边一小块切好的西瓜,就朝柳云舒砸了过去。 柳云舒悠然地单手接住,就势啃了一口,冰凉爽口,露出一点笑容,道了声:“谢谢师妹。” 夏一依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一碗冰镇酸梅汤,严肃中透着威胁—— 这个我看你怎么接! “别别别!”柳云舒晃了晃手里还捏着的医书,立马怂了,作投降状:“君子动口不动手。” 夏一依心道:我又不是君子。 柳云舒放下手里啃了一口的西瓜,轻咳两声:“正事要紧,我们还是说正事。刚刚说到哪里,对,大沧州!刚刚八殿下是说大沧州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墨相白:“据我所知,大沧州似乎是一处仙门重地,我手下侍卫可能……” 仙门种地一般会设下禁制,凡人之躯根本进不去,即使找到入口。也会被看门人打昏送走。 小棠:“这算什么大问题?让我师父写封信不就行了?” 虽然他心里不服,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哪个正道门派看到纪冷不跪? 纪冷微微颔首:“拿上我的手书,保证畅通无阻。” 墨相白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在此谢过了。” 其实按照逻辑,最快的方式自然是让纪冷这样的修士御剑前去,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往返。但是墨相白很清楚,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纪冷虽会协助他,但是也不会为了他放下师弟师妹的安全,所以根本不需要自讨没趣提出这样的要求。 更何况,刚刚已经知道三皇子与魔教有联系,纪冷就更不可能离开夏一依身边了。 这三人在这边定下方案,刚准备收拾纸笔,就听夏一依疑惑地问:“不是说好不透露身份吗?” 她还打算把太后治好了,再告诉太后,好套近乎。怎么这么快连八皇子都知道了? 墨相白:“……” 纪冷:“……” 小棠:“……” 哎呀,把这个忘了。 柳云舒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昨天聊了那么久,就是聊这个吧?” 墨相白肯定地说:“正是如此。” 夏一依略微有些不信,怎么看纪冷都不像是会主动说出来的人,那个这个八皇子到底怎么勾引他主动告知的。 柳云舒倒是心大:“说开了更好。我们也不装了,我这师妹其实就是个新手,什么也不懂,八皇子有什么问题也不用烦她了,反正最后也还是要来问我的。” 夏一依面无表情地把那碗酸梅汤端了起来。 柳云舒连忙拉过纪冷挡在自己面前。 纪冷:“……”其实很想闪开。 墨相白好脾气地拦住了:“夏姑娘不要动怒,柳医仙不过开玩笑而已。” 柳云舒在纪冷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声道:“这不是怕师妹辛苦嘛。师妹小憩片刻,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了。” 夏一依哼了一声,端着酸梅汤喝了一口,神清气爽,也不和柳云舒计较了:“我睡一会儿,你们说完了叫我。” 柳云舒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师妹晚安!师妹好梦!” 这个人简直没有一点节操,夏一依在心中感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所有人,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还挺有精神的她听到柳云舒说“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了”就忽然困了。那是全心全意信任之下产生的一种咸鱼般的闲散感。 看她真的睡去了,柳云舒笑了笑,把手里的医书放平,压低声音道:“这本书上有锦尘花的描述。” 墨相白也放低音量:“好的,我这就让人根据描述去找。不行就把所有类似描述的都找过来。”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柳云舒拿过纸笔,信笔挥毫。 很快,纸上立刻惟妙惟肖地出现了一朵由十片花瓣围成漏斗状的小花,花茎很长,显得娇弱而柔美,又不乏生机勃勃。 墨相白看着柳云舒的画,吃了一惊:“想不到柳医仙在书画上也有这般造诣。” “谬赞谬赞。”柳云舒大大咧咧地说:“懒得上色了,反正实物是鲜红色,你们将就看吧。记住,越红的药性越好。不过应该也好找,据我所知,大沧州并未生长过和锦尘花形状类似的植物。 要是这样都能找错,就让你的手下来找我,我给他治治眼睛。” 原本只知道柳云舒只是医术厉害,现在一看,真真是个诗画风流的人物。 墨相白钦佩道:“刚刚还夸我博览群书,柳医仙本人才是才华横溢,真是让我太自惭形秽了。” 柳云舒冲他笑笑,也不解释,把手里的笔递给纪冷:“夸奖的话别说的这么快,那你是没有见过我六师兄的字。” 纪冷意会,接过笔,就这柳云舒的画在旁边的地方留了一句话,又附上落款。 纪冷的字很好看,清瘦中带着柔韧的力道,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就如同他本人一样。 大名鼎鼎的柳医仙作画,再附上正派第一人的亲笔,有了这么一张纸,大沧州的仙门世家一定会协助墨相白的手下顺利找到锦尘花的。 这一世,起码墨相白不用看着自己的皇祖母在苦痛中挣扎死去了。 墨相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深深地鞠下一躬来:“在此谢过几位,这份大恩大德,我此生一定会报答的。” 一旁的小棠没意思地“啧”了一声,说了这么半天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终于结束了?师叔这边都已经睡着好久了。” 几人回头一看,才发现夏一依早就已经睡着了,两只白嫩的小手抓着毯子的边角,甚至都开始打起了可爱的小呼噜。 墨相白忽然就回想起,上一世他们在那小小的破庙里面住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睡相极差,女孩子家家偶尔会打呼噜就算了,睡觉的时候还会乱滚。 那破庙里面就两个可以称之为床的地方,是她用枯草和破棉花堆起来的,各在房间的两端。 待他伤好到一半基本能动弹的时候,每个晚上他就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把从草堆上滚下来的她再抱回去,不然她能在冰凉的地面上睡一整夜,她自己还一点都没有发觉。 傻得可爱,又可怜。 此刻,跨域山海和时光,他只想如同在当年那个破庙中一样,再一次伸出手,将她拥到温暖的床铺上,祝她一夜美梦。 可小棠一把就攥住了他的手,似笑非笑地道:“八殿下,想做什么?” 墨相白温和地笑笑:“就是怕夏姑娘在这里睡久了,会着凉。” 小棠轻轻巧巧地一推,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礼貌的推让,只有墨相白感受到,少年纤细的身材下隐藏的那几乎能劈山破海的巨大力量! 小棠笑得阳光明亮:“这是我的师叔。再说了,殿下的身体这么尊贵,怎么能做这种事情,我们自己的事情,就不牢殿下费心了。” 少年的话嚣张张扬的话音未落,却已经被纪冷的“霜降”冰凉的剑柄拦住了去路。 小棠狠瞪纪冷一眼:“师父是想让师叔在这里着凉吗?” 墨相白轻笑:“真是熟悉的说辞。” 小棠没有理墨相白的嘲讽,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 什么“差一点就成亲了”,那叫差一点吗?连新娘都错了,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他唯独需要忌惮的只有纪冷而已。 他很清楚纪冷那正人君子的性子,什么“公主抱”之类的这种逾越的行为在他的行为守则里面肯定是属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范畴里面。 事实上,最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小棠对于纪冷的揣测很准确,纪冷自然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不过同样,他也看不得别人做这样的事情。 纪冷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身高。” 小棠瞬间暴怒:“……”嘿!!!我刀呢?!!! 然而,就在这一场没有硝烟味、却也没人肯退让一步的对恃中,另一个声音响起:“啊!” 那是夏一依的惨叫声。 所有人:“???” 再一看,柳云舒的扇子还在她头顶,而夏一依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莫名多了一块红红的痕迹,一看就是被扇子敲的。 睡的正香忽然被敲醒,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夏一依:“……”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身侧的柳云舒看着她嘴角一点点口水,嫌弃无比的说:“正事已经说完了,自己回房去睡。看看你这样子,多大的人,难不成还要人抱?” 恍恍惚惚的夏一依眼睛半睁半闭,坐了起来:“哦。”还听话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墨相白:“……” 纪冷:“……” 小棠:“……” 站起身,神志才慢慢回归过来,看到还处于对峙状态中的三人,夏一依琥珀色的大眼睛迷离而茫然:“你们怎么了?” 三人:“无事……” 墨相白在太后宫中就近给夏一依安排了住处,舒适非常,床铺都和云朵一样柔软。 柳云舒还非常贴心了给她加了一些助眠的香草,她睡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从身体到灵魂都重获新生了。 刚一醒来,就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小宫女低眉顺眼地进来,弯腰恭声道:“姑娘醒了,太好了。八皇子殿下有急事,请姑娘前去八皇子宫中一聚。殿下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和姑娘说……”说到最后,口气就莫名地暧昧了起来。 夏一依一怔,眯了眯眼:“现在?” 看外面天色好像是上午。 “什么时辰了,现在。”夏一依问。 小宫女:“回姑娘的话,午时。” “哦~”夏一依长长地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我还没吃饭呢。” 小宫女有些急了:“请姑娘快些,殿下一直等着姑娘呢。” 夏一依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冲着门外看了看,没有看到之前守在门口的侍卫。 果然是这样,三皇子那边终于坐不住了。 夏一依微微一笑:“好的,我梳洗一下,即刻就来。” 小宫女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殷勤道:“奴婢伺候姑娘梳洗。” 还未接近道夏一依,就被一道骇人的力道抓着肩膀往后拖去,连连退了两步才惊慌地停住脚步。 小宫女惊魂稳定:“什么?!” 夏一依坐在床边动都没动,摇摇手,满脸抱歉:“哎呀,不好意思,我这位师侄年纪小,不太懂得宫中礼节,冲撞姑娘了。” 师侄?什么师侄?! 小宫女诧异地一回头,才看到夏一依身边那个漂亮得像女娃娃一般的小师侄正笑靥如花地站在自己的身后,说:“真不好意思,我们门派的规矩,师长梳洗这些事情,都是由我们这些小弟子负责的。不劳宫女姐姐费心。” 小宫女惊恐又怀疑地看他一样,只看到少年漂亮的猫眼笑盈盈的,像会发光一样。心下莫名一抖,低下头:“是,奴婢在门外等着姑娘。”说着便出去了。 夏一依朝小棠勾勾手,正打算问他柳云舒和纪冷现在在哪。 就看小棠无比自然地走到水盆边,把搭在边上的毛巾打湿,又重新拧干,才走到她面前,递给她。 夏一依:“……”演戏一定要这么全套? 小棠:“门派规矩呢!” 夏一依:“……” 她很确定苍羽门和魔教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小棠真诚地看着她:“所以,师叔今天还是要让我来给您洗吗?” 才不要! 夏一依一把抢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 小棠接过她用完的毛巾,在一边偷笑了几声。 夏一依:“你师父呢?” “锦尘花到了,柳医仙正在太医院配药,师父在他身边。” “这么快就到了?” 小棠意有所指地看看门外:“可不是,这边刚到了,那边也来了。” 夏一依看着小棠,表情稍微有些严肃:“我想去看看。” 小棠却很是轻松:“师叔说想去,那便去。” 夏一依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师叔想做的事情,想要的东西,我都会拼尽全力地帮师叔达成愿望。”小棠说着,明媚漂亮的脸上是难得的认真。 夏一依愣了下,然后笑了:“真会说话,只可惜你的师父好像不吃这一套。” 后面一句没说的话是,我也不吃这一套。 小棠没有气馁,脸上带着笑,好像还想说什么话,门外的小宫女却好似等不及了:“姑娘,还请快些,八殿下正等着呢。” 小棠不悦地回头看了一眼。怎么哪哪儿都是碍事的人? 夏一依起身,顺手在枕头下摸了一件东西:“走,看看这位殿下到底准备跟我说些什么?” 两人一路跟着小宫女,七绕八绕来到了一处没有挂匾额的院子。 一进院门,就看到了三皇子那张不怎么英俊的脸。 然后身后的院门就被关上了。 三皇子一身戎装,正在练剑。 一把青锋剑,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就好像压根没有看到他们进来了一样。 他身后是一众同样身配长剑、目露崇拜之光的侍卫们。 夏一依和小棠跟没事人一样地围观了下。 心中同一个念头:这都练得什么玩意?还好意思使劲嘚瑟? 夏一依是在仙门剑宗苍羽门学过一年正统剑术的。 而慕容棠,自小的宿敌就是正派第一高手纪冷。 再看这位看着挺唬人的三皇子。 差距,差距啊。说是云泥之别都是抬举他了。 三皇子秀完一套剑法,余光看到这两人脸上都是一种僵硬的麻木,以为自己震慑的目的达到了,才放心地收回剑。用一种骄矜又傲慢的表情道:“本皇子说过,会再来找姑娘的。本皇子说到做到。” “哦。”夏一依不甚在乎地随口答了句,目光打量着这个院子——花草颓败,杂草丛生,还摆着一堆破桌子烂椅子,真是一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三皇子皱眉:“姑娘好像不意外?” 夏一依背着手,神情坦荡:“当然不意外,八皇子对于太后的病这么看重,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让医师离开太后身边。还有……” “还有什么?” 夏一依微微一笑:“连饭都不让吃,就把人叫出去,怎么都不是八皇子这种个性温良之辈的作为呢。” 听到“个性温良之辈”,她身边的小棠面色不变,却无声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三皇子“呵”了一声,冷然道:“那姑娘怎么还是来了?” “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三皇子想和我说什么。”夏一依眨眨眼,轻轻巧巧地回复道。 三皇子用尽全力露出一个“温良”的笑容:“请姑娘过来,主要是聊聊父皇的病情。” 但是看得出来,这样的“温良”是三殿下非常不习惯的,导致强行组合在一起就显得画风非常奇怪。 夏一依“哦”了一声,点头:“聊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人的病情,听起来果然非常合理。”和这种说谎都编不完满的人说话,真是没意思。 小棠非常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虽然他自己也好几次受到波及,但是他必须承认这怼人方面,夏一依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那都是不曾落过下风的。 三皇子摇头:“不,本皇子非常相信姑娘的医术,相信姑娘肯定能治好我父皇,所以本皇子就是提前来和姑娘聊一聊酬金的问题。” 反正对方肯定是在胡咧咧,那夏一依索性也跟着胡咧咧起来:“酬金?好说好说,好看太后的病,我们找八殿下收市价的十倍。那陛下,当然是应该是百倍。” 三皇子微微眯起眼,压低了嗓音道:“那如果要姑娘看不好太后的病,需要多少倍?千倍,够吗?” 哦,终于说出真正的目的了。 夏一依“啧”了一声:“若是我们看不好太后,那大概也看不好陛下了。三殿下一片孝心,觉得这样合算吗?” 还是说,在这位三皇子的心中,最好是太后和皇帝能一起死了,而且是越快越好,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挡在他和皇位之间了。 至亲骨血,抵不过实实在在的权利和财富。 三皇子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以为,姑娘是聪明人。” 夏一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看到另一个夏梦莹:“聪明不聪明不好说,但是最近挺有钱。倒不至于靠杀人去挣钱。” 这说的是十成十的真话,几个师兄弟送的礼,加上金掌门配的材料,再加上青羽祖师给她的零花钱,夏一依现在真是有钱大发了!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就可惜了。” 夏一依看了眼小棠,询问道:“我们这算不算谈崩了?” 小棠点头:“算。”长袖下,一把锋利无比、见血封喉的小刀已经夹在纤细的指尖,蓄势待发。 侍卫们的长剑也悄悄出鞘。 夏一依淡定地问:“三殿下这是要在这里杀人灭口?不怕被旁人发现?” 三皇子冷笑,凶相毕露道:“这里是宫中最角落的一处冷宫。绝不会有人经过,你们就算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夏一依嫣然一笑:“那就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看她这么不识抬举,三皇子耐心耗尽,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功夫,厉声命令道:“动手。” 小棠步履轻盈,一步就挡到了夏一依面前。 怎么感觉最近好多人都喜欢挡在自己面前? 小棠:“别怕。” 事实上,夏一依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反而在他身后笑出了声。 “?”小棠忍不住疑惑地侧过脸看她。 “小棠,其实我知道你一个秘密。那就是,你其实,挺能打的。”上一世她就见识过,他是真的能打,而且稳、准、狠,带着目空一切的狠戾。总而言之,是个狠人。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胆敢就单独带着他就来赴这种陷阱了。 武力值这种事情他原本就没有想隐藏多久,既然已经说破了,他也不在乎。 不过小棠还是耸耸肩,谦虚了一句:“不敢当,那看和谁比了。要是和师父比,还是有差距的。” 夏一依失笑。 这算什么谦虚?事实上,能和纪冷去相比较的人,就已经不是单单是“挺能打”三个字就能形容的。而且他说的竟然不是“差得远”,而只是“有差距”。 夏一依在站他的身后,他们身高相似,说话的时候气音似乎带着温度,顺着他的脖子飘进耳中:“我帮你保守秘密,你能帮我也保守一个秘密吗?” 小棠忽然就有点结巴,之前的肆意嚣张一下就松散了:“什……什么?” 她在他身后笑得娇俏:“就是,我其实,也挺能打的。” 然后,夏一依就给小棠和三皇子展示了什么叫做吊打。 夏一依上一世是学过剑的,虽然只是跟着原本剑术就一般的青竹峰师兄学的,但是学的到底是正统苍羽门剑法。 不然她当年也不可能干掉霜寒麒麟。 上一世她以为自己资质一般,而师父柳云舒的剑法就稀松平常,也没有哪个师伯长辈来指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实力如何,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靠的运气和必死的决心才能灭掉霜寒麒麟。 现在她知道,不是这样的。那是夏梦莹故意让她这么认为的。 她明明有资质,有潜力,有慧根。 更重要的是,现在,还有了“寒露”。 神兵“寒露”。 这段时间她虽然找着借口不去找纪冷学剑,但是每天晚上自己却都在偷偷练习。惊喜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寒露”和她的体制过分契合,不过半个月,她就已经达到了前世和霜寒麒麟一战时的水平! 这种走捷径的感觉,虽然有些无耻,但是实在是——太!!爽!!了!! 小棠一拳打趴了三皇子之后就完全没出手,全程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围观,连手都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看着夏一依一剑把一个身高九尺的侍卫挑飞出去,小棠鼓掌叫好:“师叔好剑法!” 说着,又朝脚边躺着的人道:“三殿下,听说你是剑术高手,我师叔的剑法你觉得怎么样?” 此时,若有人无意中进入这座冷宫,就能看到最最金尊玉贵的三皇子,此时竟然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右边的手臂因为折断了,以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往外翻着。从来骄傲的脸上因为强忍着剧痛而显得扭曲。 一个字,惨。 见他不回话,小棠继续笑呵呵地说:“三皇子殿下是吧?看你这手,还有手上老茧的位置,平时练剑挺多的?你猜,我要是用这凳子腿,一寸寸,一根根地把你这手指头压碎,你们太医院里面那些废物治得好吗?” 三皇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还是说,你非要我把你身上的骨头全都压碎,才能学得乖一点?” 三皇子恐惧地看着他,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他简直无法想象,为什么这样一个纤细的少年,会有这样阴冷的如同血池深渊一般的气势! 小棠的目光还在夏一依身上,笑得温柔又甜蜜,但嘴上却对三皇子继续道:“你看看,我们是来救命的,救完了我们就走,不耽误你们继续宫斗。但是你如果一定要不老实,我也不介意把‘救命’变成‘害命’。懂了吗?” 三皇子艰难地压下一口血腥之气,声音沙哑而恐惧:“懂了……” “还有,我很不喜欢你这个八皇弟。要是最后他当了皇帝,会让我很不爽。所以我今天放过你,好好振作,正正经经宫斗,只要别在太后身上打主意,怎么折腾都行。若是最后你还是输给了他,我保证,我会比他更早宰了你。滚!” 那边,夏一依也已经打完了,因为压制了“寒露”的力量,所以耗时比较长,她毕竟还不想杀人。她身后的土地上趴了一地的残兵败将,蔚为壮观。 小棠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其事地站起身鼓掌:“师叔好厉害!” 夏一依收起寒露,没看到三皇子,问小棠:“聊好了?” 小棠:“聊好了!这位三皇子已经打算弃恶扬善、改邪归正了!” 夏一依:“……”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小棠转移话题:“不说不开心的,到午膳时间了,师叔再不回去,会被师父发现的。” 对对对,不能让纪冷知道自己故意跳入三皇子的陷阱,然后找茬打架的事情。说不定公正严明的纪掌门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的剑没收了,那就完了。 夏一依快步往外走:“走,回去吃饭。等下你师父问,就说我们逛御花园去了。”来的时候她就专门把回去的路记下了,就是为了能打完早点回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千万不要被纪冷发现。 “是。”小棠应声跟上,“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师叔用剑,没想到师叔的剑法这么高明,难怪不需要师父指导了。” 虽然知道小棠这是在故意拍她马屁,但是夏一依还是美滋滋的。说实在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实际打斗中使用“寒露”,没想到神兵对于剑术提升的作用有这么高! 她终于不是上一世那个人人可欺的小可怜了,她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是保护他人了! 想到这里,她越想越开心,甚至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小棠看着夏一依喜上眉梢的侧脸,有些不解:“师叔,至于这么开心吗?” 她到底在高兴什么?她平时好像都不吃拍马屁那一套的。 还是说因为搞定了三皇子的事情而高兴?她和墨相白才认识几天,这么快就感同身受了?! 就在小棠这边胡思乱想都要酸成柠檬精的时候,夏一依乐呵呵地说:“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寒露’这么好用。说不定,以后,就能轮到我保护师兄了!嘿嘿!” “呃……”好吧,至少不是因为墨相白。 不过,虽然刚才夏一依的表现也惊艳到了他,但是和纪冷还是差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远。 作为纪冷的敌人,他不得不真心诚意地说一句:“师父可能不需要师叔的保护……” 他能说出“可能”两字都是非常违心了。 夏一依却奇怪地看着他:“恩?我什么时候说掌门了?我说的是‘师兄’。哦,对,我是说,七师兄。” 小棠一怔,不是说纪冷?七师兄?原来她说的是柳云舒吗? “嗯。”夏一依点点头,还在开心地幻想。一想到,假如有一天真的遇到坏人,轮到柳云舒躲在她身后,握着扇子抖抖抖抖抖,凄凄惨惨地说“师妹救我”…… 哈哈哈哈,爽爆了!!! 看着她开心得都快飞起来的样子,小棠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夏一依对于苍羽门这些师兄们的称呼,从来都是喊大长老是“大师兄”,喊二长老是“二师兄”,喊纪冷是“掌门师兄”。 唯有柳云舒…… “师兄”,夏一依口中的“师兄”,从来都只有柳云舒一个人。 第23章.晋江独家 太医院里面的太医看到柳云舒开出了药方之后,那叫一个惊为天人, 立刻就自惭形秽地跪了。 那位胖胖的太医院主理人徐大人, 抓着柳云舒的手, 哭着喊着要把他的位置留给柳云舒。 然而,柳云舒毫不留情地一抽手,冷酷无情且不留下一片云彩:“想把这种钱少、事多、离家远的破差事塞给我?” 苦苦熬了二十年才混到这个位置的徐大人:“……” 苦苦熬了更多年都没有混到这个位置的其他太医:“……” 钱……钱少? 破……破差事? 柳云舒铿锵有力:“我才不会接这种锅, 想都别想。” 太医院所有人:好气哦, 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服了三日药, 太后虽然没有苏醒,但是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按照柳云舒的计算, 再有半个月, 太后就可以苏醒, 一月之后就可以彻底康复。 然而就在一切都向着胜利的方向前进事,纪冷收到了大长老的飞鸽传书——苍羽门失窃,而且重灾区就是柳云舒的青竹峰。 倒不是欺负他剑术太差,谁让青竹峰弟子最少,而主人又偏偏不在峰内呢? 飞鸽传书送到的时候他们正在用晚膳,连着墨相白, 一共五人。 纪冷看了看信,冲柳云舒道:“你书房的密室也被破了。” “不行!我要回去!立刻、马上、现在就回去!!!”柳云舒当场就气炸了,狠拍桌子, 差点没把面前的一盘油淋茄子掀翻。 他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苍羽门, 去看看他的那些宝贝药材到底少了哪些?! 小棠眼睛一亮, 第一个表示赞同:“好呀!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他早就赶紧离开这个破皇宫了, 省得那个墨相白天天打着询问太后病情的幌子在夏一依身边打转。要是能趁着这一次的机会离开这里,就最好了! 纪冷没说话,则是等着夏一依表态。 果然,如同纪冷所料想,夏一依连看都不敢看柳云舒一眼,捏着筷子盯着面前的宫保鸡丁一脸为难:“可是,太后现在还没有苏醒……” 纪冷、小棠,甚至是包括墨相白都是早就知道,夏梦莹当年是被一个手臂上写着“尸”字的人带走的。再加上青羽祖师透露出来太后曾经是炼尸堂中人,略一分析他们就知道夏一依此行就是为了能向太后打听炼尸堂的信息。她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夏梦莹到底是生是死,根本不会放弃这个线索。 但是,唯独柳云舒不知道这件事情。 因为他不知道,所以听到夏一依的话的时候火气立刻就又暴涨了两成:“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我说了——这个药只要吃半个月就能醒!一个月就能好!我们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区别?!” 夏一依头痛地闭了闭眼。 她当然相信柳云舒的判断,甚至说,她一直以来都是盲目地信任柳云舒,柳云舒说半个月能醒,那就一天都不会多!而且现在也确实不再需要他们待在此处,后面的事情太医院的人就算是再废柴,也已经可以处理了。 但是她现在真的不能离开,青羽祖师原本就不愿意他们把身份透露给太后,苍羽门门规森严,原本就不让弟子顺便下山,更别提是和朝廷中人有瓜葛。他们这次要是回去了,是肯定没有机会再接近太后了! 这可是她能够知晓夏梦莹踪迹的唯一线索了。 夏一依咽喉间莫名发紧,心如擂鼓。平心而论,她是真的很不想对柳云舒撒谎。但是此时此景,她的的确确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一系列前世今生的缘由,只能艰难地说:“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当等太后醒来再走……” 可是一想到自己密室里面藏着的东西,柳云舒心都要碎了:“我一刻都等不了!我的丹炉,我的灵草……哪怕就给我留了点残骸,好歹也要让我回去看看啊……” 墨相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不希望夏一依离开的人,立即出来打圆场道:“既然东西已经丢了,现在回去也是无济于事。不如这样,无论产生了多少损失,都由我来赔偿给柳医仙,这样可行?” 小棠现在最烦的就是这家伙,眨了眨眼睛,轻笑一声:“八殿下果然是财大气粗,连多少钱都不知道,就开口说要赔?当皇子就是好啊~真让人羡慕。” 翻译一下——一个小小的皇子,口气真的大?!赔得起吗你?! 听出弦外之音的墨相白神态自若:“柳医仙既然是因为给我皇祖母看病才遇到这种无妄之灾,自当由我们赔偿。无论多少,我们全赔。” 纪冷凉凉地看了一眼小棠:“不必。” 苍羽门,堂堂仙门剑宗,正派之首,竟然被贼偷了东西,已经是奇耻大辱了,若是还要让无辜之人去赔偿,那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小棠不悦地瞪纪冷,他就是看不惯纪冷这样子——虚伪!既然都有人说要赔,送上门来的冤大头为什么不要?照纪冷这样发展,也不需要他爹怎么折腾了,他们自己就会因为贫穷而关门大吉! 柳云舒心如死灰,捂着额头,声音惨淡地念叨着:“我的百转丹、八卦散、九鼎冥丹、龙凤益气丸、青灵金丹、天璇疗伤膏……没了……都没了……” 夏一依当真很为难,但是看到柳云舒这个样子心里也内疚。虽然没有进去过,实际上她是知道柳云舒有个密室的,里面是柳云舒的丹房,柳云舒把里面的东西宝贝得不行。要真是失窃了,等于割了他一块肉。 但是…… 割都已经割了,反正也找不回来了,只能以后想办法补偿他了。 夏一依弱弱地说:“师兄,八殿下说的也有道理,现在回去也找不到了。而且,好像……掌门师兄一个人御剑回去还快一些?” 最后一句是个实话,柳云舒的剑术之烂,连御剑的等级都达不到,真要一起回去,那肯定是纪冷带着他,定然会拖慢速度。 小棠那是脑壳转得多块的一人,立刻变了风向:“也是,师父一个人回去其实才是最合适的。” 他的思路非常清晰:弄走一个是一个。 只要没有纪冷这个碍事的家伙在旁边看着,看他怎么和这个墨相白聊聊人生,一定聊得他哪怕是下辈子都再也不敢打夏一依的主意! 墨相白立刻就听出了这一位的心思,笑道:“这位小兄弟真有意思,你师父回去,你难道不应该跟着吗?” 纪冷想都不想,接道:“自然要跟着。” 小棠:“……” 靠,这俩人怎么还同仇敌忾起来了?! 柳云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所有人:“你们疯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三皇子已经和魔教有了勾结,六师兄走了谁来保护我们?谁来保护依依?!” 听到这里夏一依就是眉头一跳。保护保护保护,她一点都不稀罕这个词! 夏一依心下烦躁,态度一下也强硬起来了:“为什么我一定要让别人来保护?我难道就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吗?” 柳云舒简直就像听到世上最荒谬的言论,瞪着眼睛看了夏一依好一会儿,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夏一依:“……” 突然来这么一句,就很吓人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 可不是嘛,所有人都知道,就柳云舒不知道。 这要是发现不了里面有猫腻,那就是傻子了。 柳云舒怒而起身:“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我明天就走!而你!必须跟我一起走!!!” 怎么还强买强卖起来了?! 架既然都已经吵了,要是还是跟他回去了,岂不是很亏?! 夏一依倔强地说:“我不走!” 柳云舒:“我是你师兄!你就要听我的!” 夏一依:“掌门师兄都没有让我走!” 突然被提到的纪冷:“其实——” 柳云舒、夏一依异口同声:“我们吵完你再说!” 纪冷:“……” 小棠:“……” 墨相白:“……” 他们这种诡异的老夫老妻吵架时独有的默契感是怎么回事? 柳云舒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对女孩子要温柔”,稍稍压住火气:“理由!你给我一个理由!” “我……我……”夏一依咬着牙,说不出话来,眼神飘忽不定,在几个人身上飘来荡去,大脑飞快运转试图想出一个好听一点的借口。 柳云舒一直在强忍着耐着性子等她的回复,直到看到她的目光落在墨相白身上,忽然就懂了,点着头痛心疾首道:“行行行,女大不中留,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走是不是?你干脆别回苍羽门算了!” 夏一依终于勃然大怒,蓦然站起身:“你胡说什么!” 柳云舒看着她琥珀色的大眼睛中闪动着的愤怒的火焰,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火。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他是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今日却怎么都控制不住火气,针尖对麦芒地道:“我说的不对吗?!” 夏一依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两人中间还隔着桌子,她几乎想扑过去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柳云舒你这人莫名其妙,明明是你……” 明明是你动不动跟我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你老是让我考虑这个考虑那个,是你跟我聊什么人中龙凤…… 现在可好,竟然还倒打一耙?!这人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 夏一依被气得头昏眼花,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指着柳云舒,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告诉你,我明天就算是死,都不会跟你一起回去的!” 第24章.晋江独家 当天夜里,夏一依在榻上翻了两个时辰都没有睡着。 上一世她和柳云舒师徒之间的相处就是没大没小的, 偶尔还互怼两句, 更何况这辈子还变成了师兄妹, 加上平时柳云舒那种随性的做事风格,身份上的距离感就更小了。 一回想,夏一依都觉得自己飘了, 就是因为重生一世过得太过于顺风顺水, 竟敢这么跟柳云舒说话…… 柳云舒脾气这么好, 竟然也被她惹生气了,真是越想越后悔。 上一世柳云舒也对她生过气, 就生过一次。 “你说霜寒麒麟是夏梦莹穿着你的衣服放的, 而真正杀掉霜寒麒麟的却是穿着夏梦莹衣服的你?!你觉得这样的理由会有人相信吗?!” 那是在苍羽门的大牢内, 柳云舒站在牢门外,怒火冲天地冲她喊道! 经历过一天一夜的审问,夏一依当时连辩驳的心气都没有了。抱着膝盖漠然地坐在地牢最黑暗潮湿的角落,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是啊,这样的理由,论谁也不会相信。 掌门不信。 师兄弟不信。 连师父……也不信。 “为师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弟子?!”柳云舒的声音听起来痛心而失望。 夏一依咬紧牙关, 盯着柳云舒在地上落下的影子,一言不发。 “你哪怕在事前跟为师说上一句,事情都不会变成如今这个地步!” 夏一依一愣, 缓缓地抬起头,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柳云舒满脸都是痛惜:“为师早就告诉过你, 不要逞强!不要逞强!不要逞强!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他竟然相信她? 他是相信她的, 那么多人中,竟然只有他是相信她的! 一瞬间,委屈和愤恨一涌而上,夏一依的眼泪夺眶而出:“师父,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柳云舒看着她的眼泪,悄然握紧了拳头:“为师相信你,可是为师相信没有用。六师兄已经决定了,明日逐出师门。还有,两百棍的刑罚……一下都不能少。” 霜寒麒麟祸众,苍羽门死伤数人。这样的惩罚,合情合理。 夏一依凄然地看着柳云舒,忽然笑了笑:“起码,还有一个人信我,至少死得没有那么惨。” 大概是笑容这种东西是真的可以传染,看她笑了,柳云舒也自嘲地笑了笑:“你师父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既没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也没有办法带你逃出生天。不过为师这里有一颗药,至少能够让你挨那两百棍的时候,没有那么疼。” “为师能为你做的,就到这里了。” “自此以后,我们师徒缘分两清。听为师最后一句话,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离苍羽门、离你妹妹,还有离我,越远越好……” 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穿越过人事纷争、世事沧桑,再想起这句话,夏一依依然再一次地落下泪来。 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离苍羽门、离你妹妹,还有离我,越远越好…… 师父,对不起,我做不到。 晨光微亮,夏一依便站到了柳云舒门边。可是站了好久,都没有勇气敲门。 几次举起手,又颓然地放下了。 她已经组织好几个方案给柳云舒道歉。 卖惨的,撒娇的,还有死皮赖脸的,可是到了门口一个都说不出口了。 唉,还是方案没有想好,不然还是多想两个再过来? 不行不行,还是要一鼓作气!再浪费时间纪冷都要来了。 夏一依鼓起勇气,刚抬起手准备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夏一依:“!!!” 很显然,柳云舒也没想到门口竟然有人,也是一愣,还握着扇子的手按在门上,半天没放下来。 昨天刚吵完架的两人撞了个脸对脸,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夏一依不自在地收回手,垂下头,不太敢看柳云舒,声音小的和蚊子一样,道:“师兄,我想好了,昨天是我太任性了,不应该惹你生气,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大不了回去之后她再找机会偷偷地跑出来,最多就是按照门规挨一顿鞭子,青羽祖师这么宠着她,也真不可能为了这个把她怎么样。 唉,她昨天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呢?! 看她这么低头了,柳云舒也心软下来,温声道:“这件事情我也有不对。平时就口无遮拦习惯了,明知道你和那八皇子之间什么都没有,我还那么说……” 柳云舒越是这么说,夏一依心里就越不好受:“还是我的不对,没大没小地跟师兄顶嘴。完全没有考虑到师兄的心情,都是我的错。” 柳云舒:“我昨天太急了,态度也不好……” 夏一依使劲摇头:“不是,主要还是我的问题……” 柳云舒:“是我不好。” 夏一依:“不是,还是我不对……” 柳云舒:“我不对……” 夏一依:“都是我不好!” 两人争了几轮,柳云舒“噗嗤”一声笑出声,率先认输:“算了算了,没完没了了。你赢了,你的错、你的错。别站门口了,进来再说。” 夏一依却没动,站在原地略显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道歉。就……顺便也道一下吧。” “还有?”柳云舒忍俊不禁:“不是,等会儿,道歉还能顺便的?” 夏一依像个在原地罚站的小孩,抠着衣角可怜巴巴地说:“就是我那天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你的扇子弄坏了。” 坏了?他怎么不知道? 柳云舒一愣,展开扇子一看,没坏呀?又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才看出来,折扇扇面有一点点突兀的水印,在那墨画中间。 但是因为实在是太小了,大约就是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小,原本的扇面上就是一副微缩的山河社稷图,图案复杂,所以这么一点压根就看不出来。 夏一依弱弱地说:“就是点了好多小炉子那天,太热了,我借你的扇子用,后来睡着了……起来的时候,打呵欠,把眼泪抹上去了……本来我想这几天给你买个新的,再给你道歉的……” 柳云舒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毫不在意的模样,笑道:“你这傻丫头,你不知道装作不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看出来。就算是哪天看到了,肯定也以为是自己弄的。你何必主动承认呢?” 夏一依真诚地说:“因为,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个扇子,总有一天还是会发现的。很多事情,能怨别人,总比只能怨自己要心里舒服一些。” 忽然冒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柳云舒倒是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笑出来,猛然伸出手一弹夏一依的额头:“行了,看在你这么诚实的分上,师兄原谅你了!” 这种哄小孩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夏一依后退一步,本能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狐疑地想。 算了,哄小孩子就哄小孩吧。只要柳云舒不生气了就好。 “那就谢谢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夏一依故意拱了拱手,像模像样地道了谢,“恩,对了,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回苍羽门?” 柳云舒笑盈盈地看着他:“我们,不走了。” 夏一依手停在半空中:“啊?” “天不亮的时候,六师兄就已经走了。” 什么?纪冷已经走了?那不是小棠也跟着走了? 夏一依完全搞不懂了:“可是,你不是说……” 柳云舒道:“我觉得你说得对,东西丢都已经交了,现在赶回去也没有什么用。那些丹药说起来贵重,其实只要我还记得配方,也算不上什么贵重。” 夏一依都傻了:“可是……” 柳云舒朝她俏皮地眨眨眼,把她还僵在半空中的手按了下去:“你昨天了都说了,死都不会回去。还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贵重?” 夏一依哑然无语:“……”怎么一时的气话他记得这么清楚呢? “再说了,要是把去独一无二的小师妹给弄丢了,师父要多生气?还要加上,他老情人也没彻底苏醒,数罪并罚,师父肯定要弄死我。小师妹,你说师兄分析的是不是很有道理。”柳云舒掰着指头给她讲道理。 呵呵,简直是有理有据。夏一依在心中吐槽,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柳云舒,这个人真是…… 柳云舒见状吓了一跳:“你哭什么呀?刚刚还说把我东西给弄坏了要赔,别以为现在哭我就会不让你赔了!” 这个人真是……太煞风景了! 一时间,夏一依破涕为笑:“赔赔赔!今天就给你买!正好这都城我还没有逛过。”顿了顿,随即拍着胸脯财,大气粗地说:“师兄不论想买什么东西,我都结账!” 她最近正愁有钱花不出去呢。 这种话本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土豪给姑娘买买买的情节一下子发生在自己身上,倒是让柳云舒一时间有些错愕,桃花眼微微一转,不怀好意地道:“师妹,你这个样子,会让我觉得你是故意弄坏我的扇子的……” 一口锅忽然砸下来,夏一依一脸茫然:“为什么?” “为了和我一起过节啊。” 过节?什么节? “师妹,今天是七夕,你忘了吗?” 听说柳云舒和夏一依打算出去逛逛,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墨相白也是内心复杂了一下下,不过还是立刻安排了护卫随后保护。 “姑娘,这聚宝阁是我们都城内最大、东西最好的铺子……”墨相白派出来的管家恭敬地把两人迎进店内,一边悉心地给二人介绍着。 “陈管家!稀客稀客!”聚宝阁的老板是个眼尖的老头,一看到八皇子府内的陈管家都对这两人毕恭毕敬,就知道今日来了大主顾。 更别说一看这两人的举止姿容,一个清丽灵动,一个风流潇洒,就知道不是凡人。 太后病情好转的事情,像这种消息像他这样的灵通之辈都已经知晓了。而且据说已经和三殿下撕破脸了。陛下的病情是越来越糟,那么八殿下以后会不会一直只是八殿下,就不好说了…… 见老板来了,陈管家随口打了个招呼,暗示了一下要好好伺候,便也不抢活:“两位慢慢逛,老奴在门外候着两位。” 老板笑容可掬道:“不知道两位贵客今日想看点什么?可需要老朽介绍?” 这聚宝阁一共五层,一楼拜访的都是做工精细的珠宝首饰,映着辉煌烛火,看上去倒是一片璀璨。 但是夏一依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这些亮晶晶的东西是夏梦莹的最爱,在夏一依眼中还比不过甜食糕点。 夏一依:“有扇子吗?” 老板露出欣赏敬佩的神色:“贵客一看就是文人雅士,请跟老朽楼上一聚。” 上了三楼,果然画风就变了,书画古玩,都是读书人的东西,那叫一个墨香阵阵。 知道夏一依要看扇子,老板拿出了镇店的宝贝,各种名家手笔之流。但是柳云舒都不太满意,不是上面的书画不喜欢,就是材质不喜欢。 夏一依全程放空,完全没看出来区别。 最后,柳云舒终于对一个材质特别的空白扇面勉强点了头。 柳云舒:“这个吧,我回去自己画。” 发呆了半天的夏一依眼睛一亮:“我来!” 柳云舒看着心情很好,眼中流光荡漾,随她去了:“画画就算了,太费时间,师妹给我写几个字即可。” 其实夏一依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她压根就不会画画,但是字写得还是不错的。 老板找来了最最上好的笔墨,夏一依捏在手里,想了半天,写什么呢? 第一反应就是柳云舒会客厅里面那一幅高悬的“宾至如归”。 夏一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到柳云舒脸上,只是一瞬,柳云舒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柳云舒皮笑肉不笑地说:“师妹,你要是敢写‘妇女之友’,看待会儿我怎么揍你……” 夏一依一吐舌头,赶紧把这个邪念挥散了。 她其实很想说,我现在比你能打。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不让写“妇女之友”,但是实在又不想写什么“华陀再世”、“妙手回春”,老套又俗气,完全配不上柳云舒医仙大大的风骨绝世,听着就像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 想了好一会儿,夏一依才郑重地写下“沅芷澧兰”四个字。 柳云舒一直在旁边看着,等她写完了,才好奇地指了指第三个字,问道:“师妹,你这写的什么字呀?” 聚宝阁的老板一直在旁边候着,看了一眼立刻恭维道:“姑娘果然有文采,这是《楚辞》里的一句话,老朽记得原句好像是……” 夏一依笑了笑,打断老板:“老板,我刚看到一楼最里面的那个柜台,有一条碧色的发带挺好看的。不知道有没有红色的?” 能经营这种店子的,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刚刚是自己话多了,立刻道:“是,这就给姑娘去拿。姑娘这么照顾我们生意,若是喜欢这发带,那也是缘分,就送给姑娘了。” 夏一依笑:“那就谢过老板了。” 老板一走,夏一依立刻瞪了柳云舒一眼,小声道:“你就不能假装你知道吗?你看这么一问多丢人。”亏他长得一副很有文化的模样,这么快就露馅了。 柳云舒同样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怕你写错了吗?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该不是又偷偷骂我吧?” 这个“又”就很精辟了。 夏一依:“澧,这个字读‘里’。沅芷澧兰,指的是生于沅澧两岸的芳草,比喻高洁的人。满意了吗?” 柳云舒满意极了:“师妹真有眼光。” 夏一依眼光含笑抬起,说:“那是自然的。” 等扇面风干了,两人结账离开,刚到门口就被街上黑压压的人群惊到了。两人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当时街上可没什么人。 夏一依垫着脚张望着:“怎么这么多人?” 柳云舒:“今天过节,自然人多。” 陈管家解释道:“这是都是来看七夕灯会的。” 夏一依明显来了兴致:“还有灯会?” 一看这明显是小姑娘起了玩心的反应,陈管家当即劝道:“灯会不过是人挤人,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殿下嘱咐过,姑娘的安全第一。” 柳云舒却笑道:“胡说,明明我师妹的高兴才是第一。陈管家,打个商量,我们去看看灯会,你们远远地看着就行,不必这样跟着。” 陈管家刚想拒绝,柳云舒言语温软地威胁道:“若是不答应,我们可就直接跑了。这里这么多人,挤来挤去,不一会儿你们就找不到我们了,但时候你怎么交差?” 除了答应,他还能说什么? 陈管家:“……请千万小心。” 夏一依啃着柳云舒给她买的糖葫芦,依然有些狐疑地不住瞅柳云舒。 柳云舒展开他的新折扇,充满自信地说:“师妹,我知道自己英俊潇洒,但是你也不至于老是这么看着我。” 夏一依刚好咬到一颗有些酸的山楂,再看到刚刚自己写的“沅芷澧兰”,觉得自己刚刚大概是疯了…… 柳云舒看她被酸的龇牙咧嘴的,乐坏了:“哈哈,酸到了吧?” 夏一依面无表情地把那酸溜溜的山楂吐掉:“师兄,你真的太分裂了。” 柳云舒:“恩?愿闻其详。” “你昨天还说安全很重要。今天忽然又不在乎了,掌门师兄不在附近,侍卫你也不要了,你就不怕遇到危险?” 柳云舒满不在乎地说:“怎么,是师妹怕了?” 夏一依:“我才不怕,我就是不太明白……”不太明白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我说的是,你的安全很重要。 六师兄在的时候,他用剑护着你。六师兄不在的时候,我用命护着你。 反正只要你不离开我们周围,总归都是保你周全,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柳云舒的神色依然是那样的轻慢随性,没有半点认真的样子,句尾都带着仿佛是调笑的转音,却让夏一依彻底愣在了原地。 “我……” 话刚开口,就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柳云舒赶紧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把身侧一带。 “对不住,对不住!小孩子淘气!”撞人的是一对母子,熊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好像是为了买什么小玩意而在闹别扭,立刻就被母亲一边吼着“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你!”一边提溜走了。 柳云舒啧了一声,这里确实是人太多了。 “师妹,手。” “啊?”夏一依此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居然是把手藏了到身后。 柳云舒失笑,摊开自己的手:“手给我,这么多人,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她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会走丢? 她其实很想这么说,却没有说出口。 她看着柳云舒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看着柳云舒修长纤细似乎还沾染着药香的手…… 心脏好像变成了一朵轻飘飘的云朵,依然在蓬勃有力地跳动,却再也没有那么稳固了。 过了好久,她才缓缓地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手中。 下一瞬,柳云舒用刚刚那一根“赠品”发带把夏一依的手腕缠住了,另一端则是握在自己手上,兴致勃勃地说:“好了,这样拴着就不会走丢了。” 夏一依:“………………” 拴……拴着…… 见她神色有变,柳云舒凑过来关切地问道:“师妹,怎么了?缠太紧了?弄疼你了?不然我们反过来?” 夏一依深深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算了,就这样,你高兴就好。” 她怕真要是反过来,她会忍不住直接拴在他脖子上,勒死这货! 第25章.晋江独家 夏一依如她所言, 承包了当夜所有的花销。 柳云舒这么多年也是算衣食无忧, 要什么有什么, 但是陡然被人这样包.养一番也是觉得分外有趣。 夏一依则是这么多年没有这么财大气粗过, 经历两世人生, 第一次体会到花钱不用找零的愉悦感。 两人一路逛一路买,从衣物服饰到玩具零嘴,所到之处商家小贩都和中奖了一般欢声笑语, 直到陈管家一脸尴尬地说马车的后车厢真的放不下的时候才作罢。 满载而归,两人都十分满意, 昨日争吵产生的那一点点矫情已经荡然无存。 眼看着快到了宫门关闭的时候, 夏一依被柳云舒扶着进了马车, 等了一会却不见柳云舒自己上来,有些奇怪。 拉开车帘,看到柳云舒正站在马车下,侧着身子,目光深远而悠长, 投向夜色深处, 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夏一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到一片黑黢黢的树林。 柳云舒笑了笑, 爬上马车:“没什么,赶紧回去吧, 要是再慢一点, 说不定六师兄都御剑回来了。” 夏一依:“没有这么快吧?说得像你飞过一样。”她在御剑一事上是一片空白, 但是毕竟苍羽门距离这么远, 当日来回不可能吧? 柳云舒的剑法连她都比不过,又怎么会对御剑有经验。 柳云舒顿了一下,笑道:“我这不是对六师兄有信心嘛?” 也是,这世上除了夏一依,谁都对纪冷很有信心。 说着,柳云舒又朝陈管家嘱咐了一句:“快些回宫,要不然,该耽误事了。” 陈管家不知道他说的“耽误事”是指的什么,但是依然依言答应着:“是。” 他原本就希望这两位祖宗早点回去,听到这样的吩咐高兴的不行,立刻吩咐手下人快马加鞭赶紧回宫里。 马车跑的飞快,四周还围着八个骑着骏马身负重剑的侍卫,怎么看都是安全到了极点的配置。 可是偏偏,一根冰蓝色的针尖挟着阴邪之气,于一众侍卫的包围下,从正后方,迅如闪电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朝车厢射去! 然而,眼见着那道冰针就要碰触到车厢的后门,另一根血红色的银针从右侧方袭来! 两根针悄无声息地撞在一起,顷刻间化作了齑粉,再无半点痕迹。 整个过程分明是万分危急、险象丛生,却又悄然无声,以至于马车内、马车外都没有一个人发现,竟然就这样有惊无险地驶离了原地。 夜色下的树林中,一个身穿夜行服隐藏于树干上的黑衣人震惊地僵在原地,连目标马车就这么开过去了都没有打消他心中的震惊。 怎么可能?!那可是修真界排行前三的暗器!谁有这个能力能一击就将之化为齑粉?!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悦耳动听得勾魂摄魄,却带着隐隐血腥之气的少年人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古灵针,可真下本钱。” 黑衣人回头,刚刚看到一片火红的衣角,当即骇得魂飞魄散! “少……少主?!!!” 身后的一棵参天大树上,一道身长玉立的火红色身影倚靠在树干上,神情轻慢地看着他。 那人有一张绝美到毫无瑕疵的脸,年纪很轻,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一种雌雄莫辩的魅力。 俊得扣人心弦,美得夺目惊人,一身红衣衬得肤白若雪,气质空灵而神秘,在月色下显得越发诱人心魄。 正是魔教少主慕容棠! 慕容棠看着瞬间面如死灰的黑衣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在总坛见过你,不过好像不知道你叫什么。碧灵草,是你给那三殿下的?” 明明是一个友好的笑容,在黑衣人眼中却比最最幽深的阴曹地府更加让他不寒而栗,差点就直接腿软掉了下去。 魔教自从几年前在纪冷手下大败一场之后就不太平静,魔教教主一直在闭关,而魔教少主向来行踪诡异,久而久之,下面的人不由得就产生了多的念想。 相互勾结,私相授受,中饱私囊。 这些事情慕容棠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管而已。 “勾结朝廷,真是有上进心,果然是我魔教好儿郎。”慕容棠先是赞了一句,后面变成了一句冷笑:“只可惜勾结了一个蠢货……” 都已经这么直白地教训过了,那三皇子竟然还不知道收敛!这次竟然还胆大包天地直接对夏一依下手! 而且最蠢的是竟然还有魔教中人敢真的听命了! 找死!果然一开始就应该直接砍死拉倒! 黑衣人神色惊恐,从树上一跃而下,五体投地地跪在地上:“少主恕罪,属下这是……” 慕容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蚂蚁,轻飘飘地说:“不必跟我解释,这种小事我懒得管,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该领什么惩罚,是要死要活还是伤筋动骨自己去领。” 黑衣人一愣,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还以为这次遇到少主死定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要放过自己。 黑衣人刚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是死里逃生,却听慕容棠道:“当然了,勾结朝廷、草菅人命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你动了我的人……呵,那可就是找死了。” 那一个“呵”,简直就是最可怕的催命符,如同一道惊雷劈得黑衣人魂不附体。 什么?少主的人?是说刚才车厢中的那个少女吗?她不是八皇子的人吗,怎么变成少主的人了? 整个魔教不知道慕容棠那锱铢必较、心狠手辣的个性?动了他的人那肯定是死无全尸! 黑衣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已经看到奈何桥在自己眼前晃荡,抱着最后的希望急促地分辨道:“属下只是听命行事,不清楚那是少主的人!而且……而且,属下并没有下杀手,只是奉命抓人而已,绝没有伤害那姑娘一分一毫的念头!请少主明鉴!” 不清楚?真是个好理由。 慕容棠仿佛听进去了一般地点点头,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地道:“那你就祝愿自己下辈子投胎,能活得清楚一些吧。” 随即,他轻轻一挥手,一把血红色的短刀就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朝那黑衣人的头顶猛然劈去! 黑衣人想躲,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在慕容棠强大而绝对的威压下动弹不得! 难道今日真的要死在此地?! “长老救我!”随着黑衣人绝望到沙哑的呼救声,一道赤色的长鞭从黑暗中闪电般地伸出,缠住那黑衣人的一只腿,狠狠一扯,才堪堪躲过了慕容棠的刀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夜中传来,像一道叹息:“少主,手下留情。” 慕容棠悠然一笑,一伸手,血红色的短刀重新回到他的手中,没有半点意外地说:“哦,终于出来了。” 他早就知道,这样的行径,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做得出来的,定然在魔教也是有头有脸的角色。 不过,现在冒出来的这位,倒是比他想的要“有头有脸”多了。 慕容棠脸带着微笑,不怀好意地说:“黑月长老,你可是我爹的左右手。在他闭关的时候,做出这种事情,不太好吧?长老勾结朝廷是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手头紧了?” 一位身穿黑袍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地显现出身型,深深地鞠了一躬,满怀歉意地说:“请少主见谅,这次的行动,就是教主的命令。” 闻言,慕容棠绝美俊秀的脸上立刻就蒙上一层寒霜,显出一丝森白的狰狞:“我爹出关了?” 黑月长老:“正是教主,让我们来带走这位夏姑娘的。 至于为什么,教主说,少主应该很清楚。 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第26章.晋江独家 半轮皎洁的明月下, 皇城最高处的屋顶上, 两个身长玉立的影子隔着相对而立。 一个白衣似雪, 清雅绝俗,遗世独立。 一个红衣诱人, 风姿迤逶,魅惑众生。 都是完全挑不出缺点的好相貌,都是让女子多看一眼就心醉,再看一眼就心碎的绝世佳公子。 此情此景,足以入画。 直到—— 那宛若画中人的红衣男子非常接地气地开口道:“诶诶诶, 说你呢!就站那里,别动了,对!就跟我保持这个距离!” 纪冷微微皱眉, 停住了脚步,一脸“不是很懂你们魔教中人”。 慕容棠嫌弃地哼了一声:“站这么近, 我怕被你那澎湃的正义之气传染傻了。” 纪冷:“……” 如果不是实在不想理会这种无聊的嘲讽, 他几乎要问一句:现在到底谁听着更傻? 不愿意和这性子古怪又随意的魔教少主多废话, 纪冷言归正传:“今日可有异状?” 昨天他们就商量好了,纪冷快速回苍羽门处理事务,而慕容棠则隐藏在暗处偷偷保护他们。 说来不知道是荒谬还是可笑,两人做了两世的仇敌,可偏偏此刻最能信任的也是对方。 纪冷这一个来回不到一天的时间,原以为是绝对不会出现什么事情的。 可是慕容棠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我爹出关了, 派人来抓夏一依。” 纪冷神色一凝:“他也?” 慕容棠冷笑, 玩味地说道:“放心, 他没有重生。他上一世在我手上死的那么惨,若是也重生了,第一件事应该就是来宰了我,而不是只是抓依依这么简单。 只怕是,发生了什么比重生更加糟心的事情……” 纪冷:“你待如何解决?” 慕容棠目空一切道:“这就回魔教总坛,和上一世一样,再杀他一次!” 纪冷默默无语地看着他。 察觉到纪冷的目光,慕容棠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足以让所有少女尖叫的邪魅笑容:“纪大掌门竟然没有痛斥‘弑父’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着实让我意外。” 纪冷淡淡地说:“你爹,罪有应得。” 慕容棠挑挑眉,饶有兴味地道:“难得,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同一件事情上产生了相同的看法。我还以为我会和纪掌门一辈子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真是三生有幸了。” 有的人啊,说的话明明都是好词,可偏偏就是有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挑的人火冒三丈却又无处可发。 比如慕容棠。 因为他原本就不怀好意。 慕容棠等了一会儿,见纪冷依旧神情平淡,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自己讨了个没趣,转身欲走:“行了,我走了,弑父去了。依依这边归你保护。” 他说的轻轻松松,好像说的不是“弑父”这样骇人听闻的举动,而是出门买袋米之类的小事情。 纪冷却忽然开口:“等等。” 慕容棠疑惑地转回身,有些不耐:“你还有事?” 他就烦纪冷这种话少的人,有什么也不主动说清楚,非要让人去问,累不累? 然而,纪冷凝重而认真地看着他:“临行前,一句话送给你。” 慕容棠赶紧收敛了轻慢的神色,纪冷这么严肃,难道是有什么另外重要的信息要告知他? 想到这里,慕容棠禁不住凑近了一点,完全已经忘记了刚刚是谁说的要“保持距离。” 于是,他就听到纪冷那平淡的如同千万年都亘古不动的雪山一样的声音说:“高一寸,也是高。” 随后,一个潇洒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慕容棠:“………………” 特地站得这么远了,竟然还是被纪冷看出来了? 这身高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夏一依和柳云舒是第二天清晨早膳时才看到归来的纪冷。 两个人埋着头喝粥,交换了一个偷偷摸摸的眼神,心里还万分庆幸偷偷出去玩的事情总算是没有被纪冷发现。 “对了,你那徒弟呢?丢回山上了?”忽然想起还少了个人,柳云舒捧着碗问道。 是哦,小棠呢?夏一依也同样好奇地看向纪冷。 纪冷沉默了片刻,道:“家中有些急事,他回去处理了。” 柳云舒点点头,“哦”了一声。既然是别人家事,那就不便多问。 可夏一依却充满狐疑。 他明明说他爹娘都是魔教中人,后来他爹还杀了他娘,怎么看都是闹翻了,怎么还能有什么急事? 纪冷知道夏一依不信,也没法解释,只能岔开话题:“柳师弟怎么不先问问你的损失?” 柳云舒一口粥差点喷出来,赶紧把碗放下:“是是是,快告诉我,我还剩多少老婆本?!”刚才沉浸在不要被六师兄发现自己带着小师妹偷偷出去玩的紧张中,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夏一依筷子一扔也紧张地看着纪冷。 千万不要丢的太多啊,别让她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纪冷掏出两张纸,递给柳云舒:“这是你的大弟子总结记录的。第一张是储藏室里面的损失。第二张是你密室里面还留下来的东西。” 因为柳云舒的弟子们也不知道师父密室里面到底有哪些东西,所以就谈不上总结损失,所以干脆就把剩下的东西都写了下来。 夏一依闻言立刻去看柳云舒手上的纸,看到第一张,发现上面不过寥寥五排,瞬间松了口气,还好,丢的不多。结果再看第二张,也是寥寥几排,剩下的也不多。 夏一依瞬间心碎:“……” 完了,柳云舒的密室不会被搬空了吧?!她这真是一辈子都赔不起了! 却见柳云舒蹙着眉看完两张纸,忽然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丢得不多,而且都不是孤品,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夏一依难过地看着他:“师兄你别骗我,你密室里面就剩这么点东西了,肯定损失不小,跟我们不必逞强。” 丢了东西,还是装作坚强,说自己损失不大,真是想想就惨。 纪冷也点头,明明没有说话,但是就是流露出一种同情的氛围。 看着两人如出一辙的同情的神色,柳云舒一阵头皮发麻,努力地分辨道:“不是,我说的是真的!骗你们作甚?我那密室里面原本东西就不多!跟这单子上的差不了多少!” 夏一依不信任地看着他:“如果真的就这么点东西,你还专门搞个密室?”谁信啊? 柳云舒讪笑,弱弱地道:“这不是,人家都有,我也跟个风……再说了,你是不知道,在里面睡觉可安静了,几次师父来我都躲过去了……” 夏一依:“……” 纪冷:“……” 真是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人家做密室藏宝贝,你做密室就是为了睡大觉吗?! 柳云舒尴尬地咳了两声:“好了,不说我了,说说别的损失。赶紧让我也平衡一下。” 听到“损失”两字,纪冷的神色沉了沉:“师父身边的刘越,死了。” 这个答案让夏一依、柳云舒两人瞬间呆了。 刘越就是青羽祖师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徒孙之一,年纪小又机灵,小棠没去之前那就是苍羽门的上一届团宠! 原以为只是寻常的失窃事件,最多就是弟子里面有胆大包天的敢趁着掌门和七长老不在捞一波,可竟然还闹出来人命,还是青羽祖师身边的人! 那就不仅仅是偷窃这么简单了。 柳云舒:“知道是谁干的了吗?” 纪冷摇摇头:“师父震怒,此刻正在整肃苍羽门上下。我们怀疑门派内混入魔教的人。” 夏一依看着纪冷,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魔教的人,小棠不就是吗? 可是那个时候小棠和他们在一起,应该与他没有关系吧? 纪冷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应该已经潜伏多年。” 那就是说与小棠这个刚刚入门的弟子没有关系了。 夏一依轻轻地松了口气,不是就好,虽然谈不上有多么深的感情,她实在是太讨厌被身旁的人背叛的感觉了。 柳云舒没有看出这两人的私下交流,想了想道:“所以师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快些回去?” “不。”纪冷严肃地看着他们两人,“苍羽门已经不安全了,师父的意思是让你们待在皇宫里,直到这次的整肃结束。” 柳云舒都傻了:“皇宫还能比苍羽门安全?”苍羽门好歹还有一堆师兄弟和山门大阵呢! 夏一依笑了,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在这里,起码不会被自己信任的人从后面偷袭。是这个意思吗?” “我会留下保护你们。不过,师父还有另一个嘱咐……”纪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要开始学剑了,不是什么每月两次,而是从此时、现在就开始,正式地学会使用‘寒露’。” 夏一依没想到青羽祖师会在此时还记得督促她学剑,也是愣了愣。 纪冷:“是你说,不需要别人保护,要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我记错了吗?” 夏一依心中仿佛猛遭重击,瞬间起身,直视着纪冷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种毫不认输的韧性,一览无余地落在纪冷眼中。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气氛一片紧绷。 柳云舒在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简直怕他们两人会打起来。 纪冷继续笃定地说道:“‘寒露’和‘霜降’同是冰霜属性神兵,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教你。亦或者你希望,‘寒露’在你手中永远都只是一根能发出寒气的铁棍而已?” 夏一依咬紧牙关道:“不想。” 这一次,我想靠自己,握紧手里的剑!保住所有我在乎的东西! “学吧,师妹。”柳云舒忽然出声,勾了勾她的衣角,桃花眼半睁暖暖地朝她一笑:“师妹用剑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就这么一句软软的话,就好像击中了夏一依心中某个地方,整个人就仿佛从一块坚冰的状态融了下来,轻轻答了一句:“好。” 纪冷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移开眼看向窗外,说:“跟我学剑,还有一个要求。” 夏一依:“什么?” 纪冷一字一顿地说:“别。哭。” 相当的冷酷无情。 夏一依却终于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听这两个字,就知道很靠谱。 她深深地鞠下一躬来,郑重道:“那就劳烦掌门师兄了。” 他们谁也没有看到,一直在旁边看着甚至还在微笑的柳云舒,那一瞬间握紧的手掌。 因为大力,形状姣好的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之中,带来一阵阵钝痛…… 第27章.晋江独家 八皇子府邸, 演武场。 所谓演武场, 就是指一些大户人家,在后花园辟出一块地方供人练习武艺用。 虽然八皇子墨相白一直以来都是以清廉、文雅著称,但是因为身份贵重, 府中也却又一块不大不小的演武场,供侍卫日夜操练。 但是此刻, 演武场的院子外, 侍卫们都守在院子口,三分好奇七分惶恐地不住回头看。 围墙内的演武场里,正发出一声一声的利器撞击的巨响! 那声音听起来很沉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隔着一层屏障,让人听不得没有那么真切, 但是依然有着地动山摇的气势, 震聋发聩. 院子外面的数十名侍卫皆是脸色煞白,交头接耳道: “这都十几天了,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太可怕了,还是不是人?” “真的没有死人吗……” 墨相白来的时候, 听得到就是这些,禁不住脸色一沉。 “奴才给八殿下请安。”惶恐的侍卫们见主子来了立即跪下着磕头。 “起来吧。”墨相白听着院子里面越来越沉重的打击声, 平时总是春风和煦的脸上格外阴沉。 侍卫长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墨相白的脸色。 自从八殿下把那三人从皇宫带回来,又提供演武场给他们使用, 已经有数十日了。 每一日, 半点武艺不通的八殿下都会亲自过来查看, 甚至是亲自在院门口一等就是一个时辰地等着他们出来。 特别是每当那个高马尾的小姑娘一脸疲惫地从院中出来,八殿下脸上那关切心疼的眼神,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 殿下这是动心了!平时从来洁身自好,二十了还未婚配,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今个儿竟然动心了?! 主子既然动心了,那不管成不成,那都是他们讨好的方向!侍卫长是个最懂看人脸色,立刻弓着腰讨好道:“未时进去的,现在是酉时,按照前几日的规律,快出来了,殿下别着急。” 墨相白脸色沉沉地点了下头。 却听一声短暂而急促的尖叫声划破天际——那是夏一依的声音。 那一瞬间,平时温文尔雅、圣贤之道他通通都忘了,几乎是不暇思索地冲到门口,抬脚就要把门踹开! 侍卫长都吓傻了,连忙抱着墨相白的小腿阻拦:“殿下千金之躯,里面太危险了!” 虽然他们压根就没看到过里面的场景,但是夜里他们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进去看过,那叫一个满地狼藉,原先的擂台、梅花桩之类的器具早就碎成了渣渣,地砖全部碎裂,满地都是大小不一的深坑。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有数百人拿着刀叉剑戟在这里群殴过三天三夜! 太危险了!!!他们还等着八殿下一举登上皇位,带着他们鸡犬升天!可不能将殿下置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危险?”墨相白喃喃地说了一句,一脚把碍事的侍卫长踹开,随后依然坚定地推开了门。 危险?那又如何。 那里面,是她所在的地方啊,我怎么能不去? 我已经错过她一次了,怎么能够再错过一次? 院门轰然大开,只见夏一依整个人趴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散开,好看的眉痛苦地拧着,左手颤抖着撑地面半天爬不起来,右手还紧紧地握着一把清透而冰寒的蓝色的短剑不愿意放开。 有血,顺着白皙的手腕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融汇入碎裂的地砖里。 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和她面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的纪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纪冷依旧是那冰冷淡漠的一张脸,负手而立,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威严。 而他们的中间,是漂浮在空中的神兵“霜降”。 也就是夏一依“对打”了数十天,没有撼动分毫,依然只能一次次被无情地反弹出去的“对手”。 怒气和心疼共同在墨相白心中燃烧,他赶紧冲过去想把她扶起来,不过几步,就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拦住了脚步。 墨相白狠狠地拍击着面前透明的阻拦,高声呼唤着夏一依的名字。 但是她,好像根本就听不见。 “别拍了,我六师兄下的结界,没人解得开。”柳云舒悠悠闲闲的声音传过来:“你该感谢这个结界,不然你这个宅子早就不知道碎了多少次了。” 墨相白一转头,双目通红地看着此时正坐在一根树桩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在慢悠悠地翻页的柳云舒。 再一细看,是一本《湘西云游散记》,他竟然还有心情看这种闲书?! 墨相白怒声道:“这样都不停下来?!”她都已经流血了,受伤了,这些人没有看到吗?! 柳云舒用书脊一指纪冷,无辜地说:“打架的事情不归我管,你问他。” 纪冷淡淡地看了一眼墨相白。 墨相白高声道:“纪掌门!今日到此为止吧?!” 纪冷的目光重新投向夏一依,只问了三个字:“哭了吗?” 夏一依咬着牙站了起来,把“寒露”从右手换到了没有流血的左手,随后还仿佛不知道痛疼一般地把右手碍事的血迹在衣裙上随手一擦,掏出一根红色的发带利落地把头发重新绑好。这才倔强地说道:“没有!” 纪冷点头,琉璃色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一点点赞扬之色:“继续。” 夏一依:“好!” 说着,便重新冲了上来,出剑,狠狠地击上“霜降”! 两件神兵交手,巨大的冲击波从他们的交锋处荡出,将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力量的夏一依再一次打倒在地! 纪冷:“学会控制‘寒露’的力量,而不单是使尽全力的乱砍。” 夏一依:“是!” 然后夏一依就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样,机械般地重复着同一个行为,一次次地冲上去,又一次次地被打倒在地。 屡战屡败,而又屡败屡战。 两把神器交锋的轰鸣声响彻耳边,墨相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他并不知道的夏一依。 他只见过那个拿着药罐子抱怨材料又涨价了的夏一依,没有见过这个满手是血还拿着剑一脸不服输的夏一依。 这是她成为那个破庙里面的小医女之前的人生,这是他从未参与过的部分。 “放心,有我这堂堂医仙做急救外援,死不了人。”柳云舒看着傻不愣登的墨相白,笑了:“别站着了,那边还有一个树桩子,咱们坐下聊聊?” 身为皇子,从小研学孔孟之道,墨相白的人生中就没有过“坐树桩子”这么不文雅的事情发生过,自然是没有动,站在原地,一双眼睛在钉在夏一依身上,下不来。 “殿下喜欢我师妹对吧?”柳云舒忽然漫不经心地问道。 却如同石破天惊一般在墨相白耳边炸开,他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去观察夏一依的表情。可是她依然在专注地练剑,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 墨相白这才用戒备的眼神正眼去看柳云舒。 上一世他与柳云舒不曾见过,这一世还是通过纪冷才知道上一世这人曾经是夏一依的师父。 夏一依的师父。 想到这里,墨相白心中就一阵莫名的警惕。 有一件前世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告诉纪冷他们,估计连夏一依自己都并不知情。 那就是,在上一世的那个小破庙中,他清楚地听见,她曾经数次在睡梦中呼唤过这位“师父”…… 可怜的、可悲的、有时候甚至是带着哭腔的——一声一声的“师父”。 也就是面前这个男人。 柳云舒笑眯眯地看着他:“放心放心,为了让她专心练功,六师兄这结界里面是听不到外面的杂音的。我们说的话,她都听不到。”当然了,纪冷本人自然是听得到的。 墨相白道:“是有如何。” 柳云舒放下手里的书,神色和平:“恕我直言,如果我师妹想过平凡人的日子,殿下您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似乎不是这样子,敌人虎视眈眈,她自然也不会认输,她想要更大的力量,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些,都不是八殿下能够给她的。” 那一刹那墨相白觉得自己在对方口中简直一无所有、一穷二白,他顿时脸色铁青,不怒反笑:“是,我确实不是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但是我比你们更心疼她!不会在她疼痛流血的时候不管不顾!” 柳云舒垂下一双形状美好的桃花眼,显得比平日认真了些许,问:“我可以管,可以顾。然后呢?” 墨相白微微蹙起眉:“然后……?” 柳云舒蓦然起身,直直地看向墨相白:“如果在你心中,夏一依就是一个流了一丁点血就要小题大做、只配金屋藏娇的后宫女子,那只能说你从来就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她!她该是九天的凤凰,而不是你眼中可怜又可爱的金丝雀!” “你可以心疼她,但是他的敌人不会!六师兄可以停下剑,但是要害她的人不会!” “为了她好,就不要阻碍她想去的地方。” 墨相白的手握紧又松开,眼底渐渐浮现出了更多不甘的苦涩:“可是,如果她想去的地方,只会离所在我的地方越来越远呢……” 柳云舒折扇一展:“上天给了你我这么好看的皮囊。不就是为了,哪怕是说再见的时候,都能留下最帅气的身影吗?” “还有,我若是殿下,此刻就应该去太后床边守着。今日,你皇祖母就该醒了。别质疑我,我说今日就是今日,哪怕是差了一个时辰,都算我输。” 说着,大步离开了演武场。 背影果然是帅气而又潇洒。 第28章.晋江独家 八皇子府邸, 夏一依所居住的客房内。 方桌上的烛影晃动,夏一依坐在一侧, 左手握着一直黑色的小瓷瓶, 右手正在使劲地想要把塞子揭开。但是因为早上练剑导致右手虎口有伤,使不上力气,用力了半晌都没有打开。 试着换了下手,依然没有打开。 夏一依皱眉, 这就很难办了。这伤口虽然不厉害,但是今天不上药, 她明天怎么继续练剑? 正在夏一依犹豫要不要去外面找个侍卫婢女什么的帮帮忙, 敲门声陡然响起。 “夏姑娘歇息了吗?”门外, 是墨相白温润如玉的声音。 夏一依起身, 右手两个指头捏着那打不开的破瓶子, 左手单手打开门, 看着一身绣着金边的黑衣、斯文又俊秀的墨相白, 好奇地问:“这么晚, 殿下怎么来了?” 墨相白这段时间经常来找她, 但是出于从小学习孔孟之道的君子行径,他从来不会在夜间对夏一依进行拜访。 墨相白抬手,那长期执笔指点江山却略显苍白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只小小的琉璃瓶:“听说姑娘今天受伤了, 给姑娘送了些药来。” 不说别的, 就看这个琉璃瓶子, 就知道里面的药一定很贵。 “呃……”夏一依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黑色小瓷瓶。 怎么和墨相白手里的琉璃瓶一对比, 看起来就那么贫穷呢? 一看到夏一依手里已经拿着药瓶,墨相白就懂了,略显失落地说:“看来姑娘不需要我了。” 不管是哪个方面,都已经不需要我了。 语带双关,只可惜夏一依听不太懂。 虽然她听不懂,但是人家始终一片好意,再怎么也不好拒绝,夏一依朝他笑笑,招呼道:“谁说不需要,殿下来的正好,这破瓶子的塞子我打不开,正要找人帮忙。” 夏一依将墨相白迎进了房中,两人落座。 接过瓶子,一介书生却又不想丢脸的墨相白试了好几次,几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把这瓶子打开。 墨相白尽量平复着呼吸,问:“……这是……姑娘自己盖得?” 夏一依一脸坦然地说:“是啊。” 默默擦了擦额角的汗的墨相白:“……下次……别盖……这么紧了……”显得他特别不男人的样子…… 夏一依莞尔:“习惯了,以前因为没有盖紧瓶子被师……我是说,被人骂过。后来就长记性了。” 墨相白的眼神徒增了些许黝黯的色彩。 她说到一半就改了口,但是墨相白很清楚她没有说完的那个词是“师父”。 那个不管那一世,都被夏一依记得清清楚楚的柳云舒。 哪里像那个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下的我…… “对了,我师兄不是说,太后今日就会醒了。殿下此时不是应该去太后身边守着?”夏一依忽然道。 墨相白一怔。 她和柳云舒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柳云舒说的时候是对自己的胸有成竹。 那她呢? 她就对柳云舒如此深信不疑吗? 墨相白:“你就,这么相信他的判断?” 夏一依想都不想:“那是自然的。” 墨相白盯着夏一依,眼神稍显古怪,探究中带着思索和不解,很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夏一依解释道:“殿下可能对修仙界的事情不太清楚,我师兄柳云舒可是响当当的人,医仙的‘仙’可不只是说的好听而已。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手到病除、触手生春!他说是什么时候就一定不会错!” 她说的时候,不自觉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表情。 墨相白却渐渐垂下了眼,淡淡地“哦”了一声。 夏一依这才意识到,她刚刚说的话听着像是炫耀了一样。特别是对一个凡人炫耀修真界的事情,听起来就很不人道。 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殿下要是觉得匪夷所思,就当玄幻话本的听一听吧。反正等太后的病好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原本朝廷的事情他们就不应该参与,等太后身体好了,她把想要知道的问题问到了,他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之后不管这三皇子和八皇子如何党争,如何改朝换代他们都不能再插手了。 墨相白紧紧抿着唇,看向夏一依明亮的眼睛,忽然道:“对不起。” “啊?”夏一依一愣,她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这八殿下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对不起。把姑娘拖到这复杂的境地里面,却又没有能力保护你。”墨相白说着,诚心诚意。 哦,原来是在说这个吗?可是至于说得这么肉麻吗? 夏一依挠挠脸,浑不在意地说:“八殿下不必这么说,我又没遇到什么危险,每天在你这吃香的喝辣的,还重了几两。再说了,也不是八殿下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我只是听师父的命令而已。”明明是青羽祖师让他们来的。更何况还有她自己的私心作祟。 而且,她除了最开始被那个三皇子挑衅了几句,之后一点危险都没有遇到。不过后来这个仇她自己也报了,和小棠合伙把那三皇子揍得不轻,真是想想就神清气爽。 墨相白轻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那个天真的傻丫头,要不是自己特意把消息传到苍羽门,这一世的青羽祖师又怎么会知道皇祖母病危的消息。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要是夏一依真的只是如同他上一世知道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医女就好了。 是不是,只有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我才有资格成为你的全部。 但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也许就像柳云舒说的,我能给与受伤的鸟儿最温暖精美的小窝,但是我没有一片容纳凤凰翱翔的天空。 这是一件多了可惜又可悲的事情。 “其实……我有一件打算给姑娘的谢礼,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 “看看?”夏一依不解地问:“殿下是准备了什么东西?不是银两吗?” 当初他们开玩笑,说给太后看病按照市价的十倍来收费。不过这话其实一点实际的意义都没有,毕竟看病这个东西就没有市价这一说。 而且他们是遵照青羽祖师的命令过来看病,哪里敢狮子大开口,这岂不是在青羽祖师的老情人的面前把他的面子掉光了?肯定最后就象征性地收一些银两算了。 但是听墨相白这意思,好像并不打算直接给银两,而是什么实物的谢礼。苍羽门应有尽有的,他会送什么呢? 墨相白微微一笑:“自然不是银钱这种俗物。” 我想给你的——良田千亩、十里红妆。 这个念头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从来没有改变过。 夏一依毫不知情地问:“恩?那是?” 墨相白看着近在咫尺的夏一依,却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究竟有多遥远。 也许冥冥之中,只有那么一次小小的风云际会,让他有机会可以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抓住她的手。 但是他却错过了。 不管是鬼迷心窍,还是被人欺骗,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一次错过,就是永生永世的错过。 墨相白紧抿的唇轻轻开启:“我想给姑娘的是十……” “八殿下,慎言。”如月光一样清冷的声音响起。 墨相白和夏一依同时转头,一身白衣的纪冷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冰凉的目光落在墨相白身上。 墨相白半点不让地与他对视。 纪冷怎么来了? 夏一依赶忙起身:“掌门师兄怎么来了?” 纪冷也不言语,走到她身边,分明已经看到桌上摆了两个药瓶子,但是依然把第三个白色的小瓶子放到了桌上。 夏一依笑了笑,自然懂得这是纪冷给她拿来的伤药,纪冷出手定然也不是什么寻常东西,今天可真是大丰收了:“谢谢掌门师兄。” 这段时间她跟着纪冷练剑,对纪冷的个性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纪冷这个人,是非黑白都分的清清楚楚,没有灰色和中间地带,更不知道什么叫做退让。 上一世,她觉得纪冷会对自己这么狠心,是因为夏梦莹是他的弟子,他有私心。 这一世,她渐渐明白,纪冷的心中就没有私心这个东西,他狠心不是因为夏梦莹,只是因为他所看到的的“真相”。 这和她是不是夏一依,她是不是夏梦莹没有半点关系。 他被骗了,就好像她被骗了一样。 夏一依很清楚,这不是原谅。 上一世她恨过纪冷。而这一世,她最多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不那么恨。 墨相白坐在原地,勾了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问:“不知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妥,需要纪掌门让我慎言?” 纪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清清楚楚地写着:你心里明白。 虽然他们三个人没有明确说过,但是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夏一依隐瞒了自己重生的事情。 一方面是不对她造成第二次伤害,另一方面也是逃避自己那一段丑陋和悔恨的记忆。 墨相白道:“放心,我给姑娘的,定然是姑娘不知道、没见过的东西。” 不知道、没见过,这是说给纪冷听得。那就是和前世无关的意思了。 墨相白这么一说都是引起了夏一依的好奇,问:“八殿下到底准备了什么?首先声明,太贵重了我是不会收的。”要是真的收了什么无价之宝,回去了说不定会被青羽祖师责怪的。 墨相白:“一块玉佩而已,不值钱。”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品相极佳的羊脂玉佩放到了桌上,那玉佩玉质晶莹毫无杂质,雕刻着两个字“十里”。 夏一依好奇地拿过那块玉佩,把玩了一下,问道:“这个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墨相白:“都城外一百里,有一座民风淳朴的小城,名为‘十里’。这是十里城城主的玉佩,我把这玉佩送给姑娘,姑娘就是十里城的城主。以后这城中所有的良田土地,以及税收等收入,都属于姑娘。” 墨相白心中默默地想:也许,这就是我当初给你承诺的“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唯一能够实现的方式了。 而听不到墨相白心声的夏一依吓得差点没把这玉佩直接扔到地上。 一座城! 她最近收了不少礼物,也都是很名贵的东西,用“价值连城”这个成语来形容的不在少数。 但是这一切和真的收到一座城池却是两个概念!!! 夏一依想把玉佩塞还给墨相白:“这……这……太贵重了!” 墨相白一笑:“其实这一块玉佩姑娘收不收也都差不多,在朝廷的记录中,城主已经更名成了姑娘的名字。” 夏一依手一僵。 这种强买强卖的情节为什么有点熟悉? 趁着他一愣神,墨相白笑着把玉佩推进她的手里:“所以不管收不收都一样,那姑娘还是收下吧。如果姑娘实在是不在乎这份俗世钱财,可以免了城里的税收,城中的百姓一定会记姑娘的恩。” “亦或者,如果有一天,姑娘厌倦了修仙练剑打打杀杀的生活,离开苍羽门,也能有一处地方带着家人悠闲地活过下半辈子。” 有没有被打动是另一说,夏一依闻言第一反应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纪冷。 纪冷原本就没有温度的眼睛里,她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冰渣子了。 “哎呀,这么多人?”一个悠闲松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才八殿下说谁要离开苍羽门?当着苍羽门掌门的面挖苍羽门的墙角啊,八殿下,勇气可嘉啊!” 夏一依兴高采烈地转头:“师兄!” 这种尴尬的时候就是需要来个人来打破僵局!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有预感今天自己的财运特别旺,也不知道柳云舒又给自己带了什么灵丹妙药。 柳云舒应了一声,一身清雅又风流的青衣,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就进来了。 屋子里的三个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柳云舒的双手。 除了永恒的折扇,空空如也。 夏一依嘴角抽搐:“师兄你来看望受伤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带点东西吗?” 柳云舒大大咧咧地坐下,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夏一依奇怪地道:“需要带什么?鸡蛋和水果?你要吃就让厨房送啊。” 夏一依简直忍无可忍,那声音简直就是从牙缝里面漏出来的:“……比如,说带点药。”就和其他的正常人一样。 柳云舒翻了个白眼,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到了极点的问题:“你堂堂一个学医的,难道没有随身携带伤药?你既然有了,我还带那玩意干什么,又不是傻子。” 夏一依:“呃……” 哎呀,竟然说的还挺有道理。 但是—— 傻子一号纪冷:“……” 傻子二号墨相白:“……” 这时,迟钝如同柳云舒也发现桌上现在一共摆了三瓶药。想想就知道这些分别来自于谁…… 饶是柳云舒这样厚脸皮的人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原来你们都带了……这样好像显得我有点小气……不然这样,那就免费奉送医仙亲自给你上药!”合起折扇就要给夏一依上药。 夏一依面无表情:“不必了,我‘堂堂’一个学医的,自己能行。” 柳云舒热情地把她推到椅子上坐好:“那怎么好意思!来来来,放着我来!让你见识一下你师兄神乎其技的上药手法,保证就和风吹上一样,没有半点痛感!” 说着他回头拿药,却犯了难:“不过,用那一瓶呢?” 夏一依随口道:“就已经打开的那一瓶……”那是她自己配的药,她最信得过。而且不说别的,就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今天也应该用它! 柳云舒打断她,笃定道:“嘘,我自有判断。” 说着,拿起最左边的那个琉璃瓶子,打开瓶塞,用手轻轻在瓶口煽动,闻了一下,赞叹道:“哦,这瓶可了不起了!汇合了三十八种名贵草药,一看就是皇家御用药品。八殿下,不错,真大方。” 墨相白:“代太医院的太医谢过医仙谬赞了。”心中也不禁感叹,这柳云舒真是名不虚传,只是简单地闻了一下,竟然猜的分毫不差。难怪夏一依这么崇拜他。 然后,柳云舒拿起第二个白色的瓶子。 这次他连打开都没有打开,就看向纪冷。 夏一依和墨相白都是同时一愣,这也太神了吧,打开都不用打开就知道这是谁拿来的? 随后,就听柳云舒委屈道:“六师兄你也太过分了!这可是去年你过生辰的时候我送你的礼物。这一颗药哪怕是伤筋动骨也能马上就好!这么点小伤也要用到这种东西?!你对得起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吗?!” 夏一依:“……” 墨相白:“……” 好吧,原来是就是他送的,难怪一眼就看出来了。差点就把他想得太神了。 纪冷很坦然:“我用不上。” 柳云舒点点头:“这话说的也是,能让我六师兄受伤的人估计还没生出来。” 吹了一波纪冷,柳云舒终于拿起了第三个黑瓶子。 夏一依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恍惚中有种几岁的时候被教书先生抽背课文的紧张感。 柳教书先生评价道:“粗糙,极其粗糙。追求药效的时候没有考虑患者感官,我就不说别的,师妹你自己闻闻这个味道,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受伤就已经够可怜了,身上还要飘这种苦味你乐意吗?” 夏一依不服了:“药效自然是最关键的,有味道又怎么样?” 墨相白跟着点头,他对夏一依的医术很清楚,上一世用得都是最最低劣简单的材料,都能把他从那么严重的伤拯救下来,还不算是神医? 柳·真神医·云舒歪了歪头,道:“是吗?那如果一个人在躲避敌人的过程中受了伤,使用了你这伤药。结果敌人立刻就寻找味道找来了,你说这人倒不倒霉?冤不冤?送了命找你说理吗?” “……”夏一依一时间竟完全找不出任何合适的语言来回击他。 墨相白心服口服:“柳医仙果然经验老到。” 柳云舒神采飞扬:“那是自然的。行了,今天的课程结束了,师妹,我们来上药吧。” 夏一依麻木地伸出手,反正也说不赢,已经不想和柳云舒争辩了,不过还是提了一句:“我现在又没有躲避敌人,就用自己做的那一瓶就行了。另外两瓶治疗这种伤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柳云舒接过她的手,点点头:“我也怎么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在你身上是浪费了。” 夏一依立刻愤怒地把手抽了回去。柳云舒这个人是在太讨厌了!!! 柳云舒马上又把她的手抢回自己手心:“师妹消气消气,我说的是用在你手上这伤上面太浪费。我们做医者的,就是要对伤不对人!师妹你应该懂的~” 说着,还安抚地用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点了几下。 夏一依就像一只被抚到了脖子的小猫咪一样安静了下来,一切的张牙舞爪都被收起…… 柳云舒这才松了口气,开始细心认真地给她上药。 柳云舒果然没有说大话,上药的时候夏一依一点都不觉得疼,真的就如同一阵风轻轻吹过。 如沐春风的那种风。 夏一依抱着学习的心态观察着柳云舒的手法,她看着柳云舒修长灵活的手指,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他的手挺冰的,但是手指落在手背上却热乎乎的,真奇怪。 似乎不管从哪一本医书,哪一种医理,都解释不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边,两人一个上药,一个“学习”,都是专注到了极点。 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观的两位越来越皱起的眉头……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摸爬滚打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室的静谧—— “殿下!殿下!太后娘娘醒了!!!” 第29章.晋江独家 一听到太后醒来的消息, 一行人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宫里面见了。 当然,毕竟男女有别,只有夏一依能跟着墨相白见到太后真人, 而柳云舒和纪冷只能在偏殿等候。现在这种情况,纪冷着实不敢离得夏一依太远。 隔了一世, 终于能再见到皇祖母平安地醒过来,饶是墨相白这样的七尺男儿也红了眼眶。 墨相白半跪在太后床榻边, 轻轻握住祖母的手,哽咽道:“皇祖母受苦了。” 太后背靠着几个明黄色的枕头在床上靠坐着, 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 哀家知道这段时间都是你在为哀家奔波, 辛苦你了。” “不辛苦, 只要皇祖母能好起来,这都是孙儿应该的!” “你瘦了……” 夏一依垂着头站在墙角,微微抬眼看着祖孙二人絮絮低语地说着体己话, 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这一世,魔教并没有屠村,她的父母还活着。 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 一定要找机会回家看看。只是不知,父亲的唠叨, 母亲的拿手菜,是不是都是和上一世一般滋味…… “这就是为哀家看病的医者吗?竟如此年轻。” 听到提到了自己, 夏一依猛然抬头, 就见太后一双略显苍老但是却透着睿智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其实太后看到她的出现也有些不解, 按照常理,不管是什么名医救治太后都属于本分,最多就是大大加赏,不至于要单独面见。 但是一听到墨相白介绍时那分外温柔的语气,太后就明白了,这是孙儿对人家姑娘起了意。 再一看夏一依,姿容出众、举止自有风骨,心中好感顿生,这才纡尊降贵地主动与夏一依搭了话。 “民女夏一依,参见太后。”夏一依躬身盈盈一礼。 周边的几个侍女嬷嬷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姑娘虽然显得有礼有节,但是很明显并不是按照宫中的规矩进行跪拜大礼。即便是八殿下带来的人,也不能够如此放肆! 立刻就有人出口训斥:“大胆!” 墨相白还未开口求情,太后就已经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含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夏一依,问:“这么年轻,医术便如此高明,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夏一依定定地看着太后,不卑不亢道:“苍羽门。” 这三个字一出来,太后脸上那种如同刻上去的高贵睥睨一下子消散了不少,眼底浮现出一点明悟。 “其他人都出去。”太后淡淡道。 一屋子的侍女们都出去了。 墨相白:“我再给皇祖母介绍一下,这位是——” 太后:“你也出去。” 刚刚还在祖孙情深,现在瞬间被当做外人的墨相白:“……是。” 此时,屋内终于只剩下了太后和夏一依两人。 “你的师父是?”太后问,声音轻轻的,像一声叹息,仿佛早已经知道了答案。 “青羽祖师。” 太后了然地笑了笑,问:“姑娘可是有事相求于我?” 夏一依一愣。 太后胸有成竹地道:“你师父那人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从来都是做好事不留名。他若真心让你们来给我看病,断然是不会让我知道的。但是我一问,姑娘就告诉我了,我只能猜测,是姑娘本人有什么别的打算。” 没料到太后竟然如此精明,不过几句话,就把她分析得清清楚楚。而且,夏一依发现,太后说话间已经从“哀家”变成了“我”,也就是说,她现在并不是用皇太后的身份在于她对话,而是修真界的前后辈的关系。 夏一依简直心服口服,言语间更加恭敬了:“前辈果然了解师父,师父确实临走之前告诫,我们不要告诉前辈我们的身份。但是晚辈心中有一个问题,只有前辈才能回答,这才厚着脸皮想用师父的名义和前辈套套近乎,希望前辈不要怪罪。” 太后莞尔一笑:“你既已救了我的命,我还有什么不能回答的,问吧。”很显然,是接受了这份“套近乎”。 “我有一个故人,十年前被一个手上印有‘尸’字记号的人抓走了。因为年份隔得太久,无可查,晚辈只能联想到炼尸堂的身上,但是炼尸堂消亡的时间太久,更加加大了难度。临行前,师父无意中提到前辈师从炼尸堂,所以,恕我大胆,请前辈好好回忆一下,炼尸堂中可有这样一个人?” 太后非常不“皇室”地嗤笑了一声,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听途说,谁说魔教的就一定要把那丑兮兮的字纹在身上,就算要纹,也是在那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隐秘处,据我所知,我们师门还真的没有一个纹在手上的。” 夏一依只觉心一沉,惆怅与失落同时涌上心头。没想到废了这么多功夫,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连太后也不知道。 “不过……”太后顿了顿,问道:“姑娘可知道那位故人的生辰八字?”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夏一依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准确而熟练地报出了夏梦莹的生辰八字。 那,也是她自己的生辰八字。 太后:“根骨灵性如何?” 夏一依短暂地沉默一下,如实说道:“万里挑一。” 太后沉吟片刻:“我只能说,如果真的是被炼尸堂的人抓走了。姑娘的这位故人,应该还没有死。” 听到夏梦莹还没有死的这个消息,夏一依一时间有些茫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应该遗憾。 “前辈为何这么肯定?” 时间已经过了十年,怎么能够肯定说夏梦莹还没有死? 太后没有回答,却问了另一个问题:“姑娘可知道‘炼尸堂’这几个字的意义?” 夏一依道:“我曾在书中读过,炼尸堂有一种秘术,可以从刚死之人的体内提取到怨念,以怨念为力量,提升自身的修为。” “确实是如此,不过书中说的不甚清楚,不是从刚死之人的体内,准确地说,是从刚死之人的血中提取怨念。根骨灵性越好的,越佳。” 血…… 夏一依的心猛地一沉。 “可……可是,前辈不是说,她应该没有死,怎么又说是刚死之人?” 太后的表情渐渐黯淡下去:“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虽然也有人说我们这一派过于邪门,但是毕竟算不上伤天害理。直到有一天……我的一位师伯研制出了一种蛊毒,配合本门的功法,竟然能够直接使用活人的鲜血,只需要生辰八字匹配……” “虽然会产生一定的副作用,但是找一个生辰八字匹配自己的好苗子,总比一个一个地找死人容易……毕竟,活人只需要一个,长长久久地养着,半死不活低吊着,就是一劳永逸……”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炼尸堂的所作所为终于触怒了其他门派,没过多久就死的死,逃的逃,渐渐消亡了。” 长长久久地养着,半死不活低吊着…… 真是好熟悉,好熟悉的情节啊。 夏一依几乎是一句一顿,艰难地说:“所以,前辈是觉得,我的那位故人,是被一个生辰八字与她匹配的人抓走了。” “我也不确定,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 “想来,前辈应该知道如何计算出对应的生辰八字?” “自然知道。” “那么反推,也是没有问题的?”夏一依问,冷静而又清晰。 太后叹息:“姑娘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你总归是会知道的,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那个与你的故人生辰八字相对的,是魔教少主慕容棠。” 夏一依心中重重一跳,压抑不住地急促喘息着,喉头与嘴里都是灼热的血腥气,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慕容棠,那个上一世于夏梦莹深情似海,闹得天下皆知的慕容棠。 血…… 两年,足足两年?夏梦莹,你拿我的血去给你的情郎做人情?! 上一世,夏一依一直想不通夏梦莹为什么要每日给她放一碗血,事后还要再用补血的灵药补回来。 毕竟若是单纯地想要折磨她,这种做法好像显得太过于钝刀子拉肉,不痛不痒的。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折磨,不是仇恨,夏梦莹这种做法几乎没有把她当人看!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件,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血囊! 太后没料到夏一依听到慕容棠的名字会有这么大反应,疑惑道:“姑娘是认识这人?” 夏一依努力平复着心情,不愿意在太后面前丢人,咬牙道:“不认识。” 不认识,她甚至没有见过这位魔教少主一面,但是那个人却生生地吃着她的肉、饮着她的血…… 他知道吗? 还是以为,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爱人每日无私奉献出来的? 她简直可以想象的出来夏梦莹每天做西子捧心状,眼角带泪、可怜兮兮地捧着一碗血,向魔教少主叙述着她的痴情。 就好像,夏梦莹捧着自己熬夜做出来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给纪冷邀功一般。 “认不认识也无妨,因为抓你那一位故人的,也不是他,毕竟慕容棠十年前也不过几岁而已。动手的是他的父亲,魔教教主慕容轩。”太后笃定地抛出了另一个名字。 夏一依皱眉,她对魔教教主慕容轩知之甚少,只知道他行事疯狂而狠辣,为修真界不齿。最重要的是,是纪冷的手下败将。 “慕容轩只有慕容棠一个儿子,他知道自己资质有限,即使用了这么阴毒的法子依然做不到他梦想中的一统修真界,便从一出生就对这个根骨奇佳的儿子给予厚望。他既然尝过了这种功法的甜头,便一定会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再次实现。” 夏一依一愣,问:“什么叫做‘他既然尝过了这种功法的甜头’?” 同时,她又想到另一件很不合理的事情,如果真的是魔教教主慕容轩出手给自己的儿子寻找合适的人,那为什么只抓了夏梦莹,没有连带她一起抓?这难道不是多多益善? 太后摇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慕容棠的生母,是我的师妹。当年就是她将这功法告知了慕容轩,而那个与慕容轩生辰匹配的人,就是她自己。 她以为为爱情奉献鲜血是一间崇高而伟大的事情,实际上,不过是男人实现霸业时的一块垫脚石。生了孩子之后身体更是每况愈下,直到,油尽灯枯…… 你说她有多傻,她分明是死在了她最爱的那个男人手中。” 【我爹娘都是魔教中人,我一生下来就是魔教的一份子,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直到后来我爹杀了我娘,我开始有意识的想要离开魔教。】 慕容棠、慕容棠、慕容棠…… 夏一依在心中把这个名字念了三遍,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我想问前辈最后两个问题: 您刚刚说的副作用是什么? 还有,您的师妹,是不是姓高?” 第30章第.晋江独家 出了太后的寝宫, 夏一依心中一片冰凉刺骨。 【姓高,单名一个棠字。】 呵呵。 用母亲的姓名作为自己的假姓,真是没有丝毫的创意。 虽然假名没有丝毫创意,但是慕容棠进入苍羽门着实是费尽心机,几乎是踩着那倒霉的金掌门进入的苍羽门。 他进入苍羽门想要做什么? 如果夏梦莹真的如同太后所推测,是被慕容棠的爹抓到了魔教中为他的儿子提供鲜血。那他现在出现在苍羽门、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是做什么? 难道说是血不够了? 可是如果真的觉得一个不够,那为什么当初不就把她们两个都一起抓走,一劳永逸。对于动不动屠人村落的魔教教主来说,抓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和抓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千万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夏一依脑中盘旋, 绕的她头昏脑涨,耳边似有轰鸣声嗡嗡作响。 同时, 另一个巨大的问题忽然在她心间炸开—— 纪冷呢? 纪冷对于这件事情又知道多少?他知道慕容棠的身份吗?他知道他收的这个弟子是魔教少主吗? 他,实际上是知道的吧?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多想。 纪冷是谁, 与魔教争斗数年,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魔教少主? 可他若是知道, 到底为什么还要默许慕容棠进入苍羽门? 这些人到底在密谋着什么?这一切又和她夏一依有什么关系? 或者说,这一世的他们, 又和夏梦莹有着什么关系?他们对自己假做关切是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 夏一依心中一阵绞痛,眼前蓦然发黑,脚下顿时一个踉跄, 幸亏及时扶住门框, 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夏姑娘, 你没事吧?!” 一片模糊, 夏一依看到了一身黑色锦服的墨相白,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关切。 他伸出手,原是想要扶她一把,又觉得此举不妥,默默地收回了手。 夏一依并没有观察到他细微的心理波动,有些迟钝地看着他,半晌轻声道:“没事。” 看她明显情绪不稳的样子,墨相白只能猜测是于太后的谈话产生了不快,立刻温声安慰道:“是不是我皇祖母没有告知姑娘想要知道的事情?没关系,我可以去帮姑娘劝劝皇祖母,皇祖母自小疼爱我,肯定会……” 夏一依稳了稳心智,淡淡地打断他,并感谢了他的好意:“不是,太后娘娘人很好,已经都告诉我了。我知道殿下带我来面见太后,其实是非常逾越的,对此我深表感激。” 墨相白担忧又不解地看着她:“那姑娘这是……” 夏一依移开了眼,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师兄他们呢?” 墨相白:“还在偏殿等着姑娘。我这就命人去通传……” “不。”夏一依制止了他:“不用了,不要惊动他们。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墨相白怔了怔。 他知道皇祖母年轻时师从炼尸堂,也知道夏一依此行就是为了向皇祖母询问出抓走夏梦莹的人的线索。 说实在话,他也很想知道夏梦怡的下落。包括纪冷,包括慕容棠,都是非常非常地想要知道夏梦莹的下落。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本厚厚的账,要与这个魔鬼一般的女人相算! 可是皇祖母到底与夏一依说了什么,竟然会让她产生这么巨大的情绪波动? 如果只是单纯的不知情、或是没有告知,夏一依即使是失望也不至于难过成这样。 难不成那个抓走夏梦莹的人,是她熟识的人? 正当墨相白千头万绪地想着,夏一依这边安静了片刻,忽然认真地道:“我是不是看着挺蠢的?” 墨相白想也不想地道:“怎么会?姑娘聪慧过人、百样玲珑,外加心地善良、外柔内刚,怎么会产生这样贬低自己的看法?” 读书人夸人的方式果然都要花样繁复一些。 夏一依摇了摇头:“那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在欺骗我?” 墨相白心中一震,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事出必有因,说不定,那人心中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夏一依有些意外地看着墨相白,她以为这种时候,像他这么会说话的人,肯定是帮着自己、哄着自己,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在为骗子辩解?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说,如果那人有苦衷,他就好无辜。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无辜吗?” “姑娘自然是最无辜的,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呢?后面的话墨相白自己都几乎说不出口。 只是,即便是罪人,即便是犯下了最无法饶恕的罪行,那个人,也还是希望能被你原谅一次啊…… 夏一依目光灼灼地看着墨相白:“事出必有因,说得真好。古人言,木之折也必通蠹,墙之坏也必通隙。然木虽蠹,无疾风不折;墙虽隙,无大雨不坏。 但是树木终究是生了蛀虫,墙壁也确实有了缝隙。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造成的,又与我何干?” 墨相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无言以对。 夏一依忽然嗤笑了一声:“算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是我失态了,殿下,我告退了——” “别走!”墨相白一个用力,忽然猛地抓住了夏一依的手腕! 夏一依一愣,当即就想挣开,却听墨相白平日里总是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颤抖道:“是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不是你……” 他在说什么? 墨相白的声音颤抖而破碎:“那天你说你去买药,我一直在破庙里面等着你。我想着,那一天我就可以摘掉绷带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你我的姓名、我的身份……后来‘你’就突然回来了,后面跟了追兵,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思考,只想着一路快马加鞭离开原地!” “我真的,真的没有想到……那个人不是你……”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得肝肠寸断,几乎用完了全身的力气。 墨相白一阵哽咽,实在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时此刻,再多的言语也是苍白无力。 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夏一依的眼神。 从惊讶,转到愤恨,最后,转成一潭平静的死水。 夏一依只是静静地看着墨相白,墨相白却觉得那目光犹如实质,仿佛世上最尖利的寒冰,刺入了自己的心魄。 她轻轻一转,从他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于是她告诉你,她叫夏梦莹,你就信了?” “然后带她回了皇宫,惊喜地发现,这个夏梦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做,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轻而易举地帮你夺回了皇位。”她嘲讽地笑了笑:“可比那个破庙中只会看病的那个人强多了。” 不然,饶是墨相白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 还是说,因为喜出望外,因为现在的这个人更“好用”,所以根本就顾不上怀疑了? 墨相白眼眶通红:“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夏一依听若未闻,继续道:“最后,你实现了你的诺言,‘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娶了她为皇后。要不是慕容棠横刀夺爱,估计孩子都满地爬了?是这样吗?真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 墨相白心中骤然涌上悲恸:“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更没有权利求姑娘的原谅。只能用另外的方式,来偿还上一世对于姑娘的亏欠。” 另外的方式? 夏一依心下了然,淡淡地道:“你说的是这个吧?” 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了那块晶莹的羊脂玉佩,上面雕刻着的“十里”两字此刻就像一个莫大的嘲讽。 墨相白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夏一依,说不出话来。 夏一依形容姣好的唇微微扬起,似笑似蔑,目光澄澈无比。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救你吗?” “因为我也经历过绝望,我多么希望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也会有一个人来拉自己一把。” “感谢你,正巧破坏了我对人性的最后一点点指望。” 下一瞬,夏一依抬手,把那一块真真正正价值连城的城主玉佩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遍地晶莹的碎玉,在坚硬的大理石块上飞溅开去,如同滚落的泪珠。 墨相白目光呆滞地看着那一滴的碎渣,巨大的痛苦从内里一寸一寸蔓延至全身,仿佛内心最后一丝希望和热切都被摔碎了一般。 他颓然地半跪在了地上,伸手想要捡那些残破的碎片,哪怕只能拼凑出当初一点点美好的余温,只可惜却再也捡不起来。 夏一依冷然道:“偿还,你想的真美。” 第331章.晋江独家 “什么叫做不见了?!”偏殿中,柳云舒怒火中烧地抓住了墨相白的领口:“我师妹跟着你去见你的祖母, 还不到一个时辰, 你告诉我人不见了?!” 门外的侍卫被这动静惊动了,当即手持利刃地冲了进来, 将两人团团围住, 怒吼道:“放肆!竟敢对八殿下无礼!拿下!” 纪冷凉飕飕的声音在侍卫们耳边响起:“出去,我不愿与你们动手。” 墨相白焦头烂额:“所有人出去!” 侍卫长迟疑地看着墨相白。 墨相白:“他要是真的动手你们来多少人都一样死!所有人都给我滚!都不许靠近这里!” 这侍卫长在太后宫中侍候多年, 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墨相白长大的,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居然可以在他口中听到“滚”这么粗俗的字眼, 怔了一瞬间,犹豫着,终于还是退下了:“臣遵旨。” 室内安静了一瞬。 柳云舒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沉重地闭了闭眼, 又睁开,他松开了墨相白的衣领:“解释, 我需要一个解释。” 墨相白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魄一样,混混沌沌又含糊不清地说:“我跟夏姑娘……因为一些事情……争执了几句。然后, 她就跑了……” 柳云舒半点不信:“休要诓我,我师妹和你有什么事情可以争执?” 夏一依的个性从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与人争执! 纪冷也紧紧地盯着墨相白, 琉璃色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紧绷。他已经从墨相白的反应中品出了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还是说, 你祖母和她说了什么?!”柳云舒逼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夏一依这么急促地离开这里, 几乎可以说是逃离, 就仿佛再也不想看到这里的人一眼一般。 “我……我不知道我皇祖母和她说了什么,我……当时并不在场。只是,她从我皇祖母那边出来,看起来就情绪不稳。她说……身边的人都在骗她……”墨相白极小声道,若细看,会发现那常年执笔的手指都在局促不安地颤动。 他看向纪冷,绝望地说:“我没有忍住,让她知道了,知道我骗了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几近是无声地飘了过来,仿佛所有力量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一依临走的时候那决绝的样子似乎还在他的眼前。 他当时几近泣血地喊着她的名字:“依依!” 她冷冷地回头看着他:“别这么喊我,我们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 纪冷闻言心中轰然一声。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这世上还有其他人也重生的事情。她如此聪明,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也已经联想到了他的身上? 纪冷一句话都没有说,当即推开门就要出去! “找人,你知道去哪里找吗?”柳云舒冷冷道,眼中有阵阵阴霾闪烁。 他没有问“你骗了她什么”,仿佛一切都已经在心中知晓。 纪冷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柳云舒。 这是他的这个七师弟第一次没有尊称他为“师兄”,而是直接用了“你”字。 那双平日里总是风流婉转的桃花眼里再也看不到温柔亲切,徒留一片深沉冷然。 那一瞬间,纪冷觉得自己好像有些不认识这个已经熟识了数十年的七师弟,亦或者,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我需要知道你祖母到底跟她说了什么?”柳云舒直直地看着墨相白,眼底深沉莫测。 墨相白定了定神,也对柳云舒这个决断深以为然,夏一依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就乱了心神,一心想着她应该是会来找她的师兄,却不曾想他们这边也没有,才彻底慌了。 “两位稍等,我现在就去问问皇祖母。”墨相白道,整理好思绪,转身就要出门。 柳云舒却阻止了他:“我要的,不是转述,我要亲自去问。”口气是那样的强硬。 墨相白一愣:“这可能,有点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已经说得非常和缓了,这哪里是不方便,简直是太逾越了! 这里毕竟是皇宫,他怎么可能带着几个外人去找皇祖母问话,不说男女有别,身份有别,就看柳云舒此刻的情绪,这哪里是问话,简直就是兴师问罪! 柳云舒不想和他多废话一句,肃穆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种,让我自己去问;或者第二种,我一颗药下去,让你祖母把这辈子的真心话都说出来。” 这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了! 墨相白简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谁能想到医者仁心的柳医仙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威胁人? 但是,他看着柳云舒的神色,却也不得不信,他此刻是认真的,他是真的做得出来! 连纪冷此时都觉得柳云舒的行径大大不妥,皱眉道:“不得无礼。” 听到来自师兄的告诫,柳云舒心头仿佛更加怒火万丈,冷冷道:“我无礼吗?我要是真的无礼,今天她怎么醒过来的,我就应该让她怎么再重新躺下去! 八殿下,你敢试试吗?!” 终于,墨相白还是带着纪冷和柳云舒,在整个宫殿的人惊诧的目光中去见了太后。 听说夏一依在与她的谈话后竟然独自离开了,太后也很诧异,再看自家孙儿这颓丧得仿佛心头空了一块的表情,更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太后毕竟不是传统的名门贵女,甚至比墨相白还要爽快,并没有责怪纪冷和柳云舒的逾越,详细地把于夏一依之间的谈话告诉了他们。 这一番折腾之后,已至深夜。 夏季深夜凉风的吹得柳云舒一袭单薄的青衫猎猎作响,月光下,他静静地看着墨相白,平淡地叙述道:“所以,你在她刚刚知道自己被人骗了的惨痛经历之后,立刻心急如焚地告诉她,没关系,不光他骗了你,这里还有一个呢?就差再问她一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了……” 完美至极的雪上加霜、落井下石。 墨相白听完太后的话后已经是双目泛红、五内俱崩,再听柳云舒的一番话几乎要椎心泣血:“我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魔教少主的事情,我以为她是已经发现了我的事情……我不忍看她伤心……所以……所以才主动坦白的!”他心中悲恸至极,连语音调子都颤了起来。 柳云舒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仿佛一丝触动也没有:“你的意思是,你这还是为了她好?” 墨相白目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纪冷:“够了。” 柳云舒:“够了?不够。” 那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迸射出来两点冰寒至极的利芒—— “你是为了她吗?你明明是为了你自己!” “她欠你什么?为什么要听到你的道歉?为什么要原谅你?” “你若真是为了她好,你明明可以安安静静地待着,默默地看着她就好了!” “可是你就是不甘心!你偏偏就是要刷一顿存在感!” “你是不是这样想的:恨我,总比不在乎我好。这才是你的目的,是吧?” 柳云舒看着墨相白,随后把目光落到了纪冷身上,目光说不出的凄冷:“这就是你们的喜欢,这就是你们的爱。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柳云舒唇角嘲讽地挑了挑:“你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想象中的,还没有用。” 这一世,上一世,都是如此没用。 第32章3.晋江独家 苍羽门山脚下, 一个连名字都不值得被人记住的小村庄里, 原本人来人往的市集里, 来自女人的一句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陈家宝!你要是敢去找那个女的!我就死给你看!” 这是一句多么能够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所有人瞬间就对这句话里面出现的三个人的关系出现了无限的遐想。 结果一看那说话的人, 立刻就没了兴致。 “我的妈呀,我没看错吧,陈大婶居然在骂她儿子!” “他们家那九代单传的儿子, 不是这十五年了一直都当做祖宗一样供起来的吗?” “我听说十岁了都还在喂饭。” “别说喂饭了,十二岁了还得跟他娘一起睡呢。” “啧啧啧” …… 那名叫陈家宝的是个清瘦的少年,原本被亲娘指着在大街上骂就已经很丢人了, 又听到街里街坊的议论声, 立刻一张苍白的脸涨的通红, 不甘心地道:“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去苍羽门,我就不可以去?!” 众围观群众恍然大悟, 哦,又是一个想去修仙的。 他们村子在苍羽门山脚下,自认为是比其他人要多几分仙缘的,这几年也确实出了几个最后成功拜入苍羽门的。 比如这一次的夏一依和李小虎。 陈大婶单手叉腰, 怒不可遏地骂道:“你哪里是想要去修仙!你明明就是为了那个姓夏的死丫头!”但是由于她的腰实在过于圆滚,这个动作显示不出威慑力, 只像一个粗劣而搞笑的酒壶。 “娘!依依是我朋友!”听到母亲竟然诋毁自己的朋友, 陈家宝难得提高了声音。 然而他母亲的声音比他高了几倍:“什么朋友!我看你就是被那小妖精勾了魂魄。” 被说中心事的陈家宝破罐子破摔道:“没错, 我就是喜欢她怎么了?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我喜欢她有什么错!” 围观群众—— “又一个喜欢夏一依的。” “夏家姑娘这么漂亮, 我要是能年轻二十岁,我也喜欢啊……” “我怎么没有看出他们两小无猜了?” “估计一个村子长大就算吧?” 陈大婶被儿子的真情告白彻底气炸,肥肥的手指直戳他的额头:“你喜欢谁不好,喜欢那种不吉利的人!她们家一家都是丧门星你不知道吗?!” “够了!你骂谁是丧门星?!”另一个女声厉声道。 哇塞!这么精彩的战局竟然还有第三方要加入,真是太值得一看了! 兴奋的围观群众一个后退,立刻就把刚刚发声的一个手里还抱着孩子的三十多岁妇人显露出来。 她的旁边是另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拽着那抱孩子的妇人道:“小虎娘,算了,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李小虎的娘怀里还抱着孩子,但却是输人不输阵,那叫一个气势如虹:“什么算了!这些年她多少次话里有话、指桑骂槐,这次都骂到头上了!凭什么算了?!我告诉你,今天依依娘可以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不行!你要是敢口出秽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李小虎的父亲是村里的大夫,所有人对他们家都是礼遇有加从没受过委屈,加上平日里小虎娘就与依依娘交好,听到有人污言秽语的,立刻就忍不住回骂了过去! 一看被骂的正主,李小虎的娘和夏一依的娘正巧都来了,陈大婶心中那战斗的火焰立刻熊熊地燃烧起来:“就是骂她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当年怀胎的时候大夫就诊出来了,怀了个丫头。不过就是个丫头而已,也不知道低头做人,还得意洋洋的,连取名字都是算了又算。什么千依百顺?独一无二的一,千依百顺的依。 最后呢,落下来是两个丫头!两个赔钱货!夏家娶了你这样的媳妇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你敢说你不是丧门星?!” “哪里像我,第一胎就是个儿子,九代单传的儿子!你这辈子都别想要!” 听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推论,围观群众都是瞠目结舌。 再看那“九代单传的儿子”陈家宝,要不是清瘦的小身板被他娘拽着,简直就想要夺路而逃了。 这满集市生了男孩的家庭数之不尽,但是也没有哪个把这当做什么天大的荣耀天天挂在嘴边说,他们家,这也是独一份了! 饶是同样是生了儿子的小虎娘,也实在是无法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你生个儿子很了不起吗?你们家是有皇位要继承还是怎么的?你就是当初没有嫁到夏家嫉妒而已!” 当年夏一依他爹是村里有名的才子,有才有貌,家里还富裕。 陈大婶年轻的时候也爱慕过他,但是她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亦或者是性格,处处都比不过依依娘,最后自然也不可能如愿嫁给依依爹。最后心灰意冷,随便寻了个人草草嫁了。 直到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件事情比过了夏一依的母亲。 那就是——她生不出儿子! 我生的出!你生不出!我比你强! 一个女人,连儿子都生不出来,别的那些又有什么用?! 嫉妒?陈大婶冷笑一声,她怎么会嫉妒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的女人! “我告诉你们大家!不仅她是丧门星,她那个女儿也是丧门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产前看大夫,一直都说只有一个,从来没有说有双生迹象。结果生出来的时候却凭白多了一个! 为什么会这样?这说明就是天降灾星!不然为什么她小女儿才五岁的时候就不见了?说明就是被那个天降的灾星害死了! 就是夏一依这个灾星!克死了自己的妹妹!” 依依娘终于忍无可忍:“你又什么不满可以冲着我来,与我女儿何干?” 陈大婶比她还要生气:“你要是能管好你女儿不来祸害我儿子,那种赔钱货我是一眼都不想看到!” 依依娘简直要被这人颠倒黑白的能力气的昏过去:“我女儿清清白白,行事正大光明,哪里有你说的那些腌臜事!” “若不是你女儿,我儿子能想着修仙?女儿这种赔钱货,你反正丢了一个也是丢,另一个天天不安生要去哪里要死要活也无所谓!但是要耽误了我儿子就是不行!” 依依娘是个性子文弱的,这种话简直闻所未闻,两眼盈着泪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是小虎娘却是个性子泼辣的,把手里的孩子往依依娘手里一塞,扯着袖子就要去跟那泼妇决一死战。 依依娘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赶忙拉住她:“别!你别去!”真打起来,看这体型对比,估摸着小虎娘还真不是陈大婶的对手。 小虎娘气急了,骂道:“你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不知道依依已经被苍羽门收做了弟子吗?!明明就是仙缘无限,你敢说她是灾星?!看她回来怎么好好打你的脸!” 陈大婶冷笑一声:“苍羽门是什么地方,能收你们这样的东西?没有下山就代表已经被收为弟子了吗?我看,指不定是苍羽门没有收,他们俩不好意思回来见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 这句话就是把李小虎连着一起骂进去了。 小虎娘气的火冒三丈,依依娘几乎要拉不住了,另一只手里的孩子也被惊动了,哇哇大哭。小虎娘看着心疼,接过孩子哄了一会儿,也自知自己今日带着孩子不宜和人逞凶斗狠,只好恨恨地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看我儿子回来了,怎么收拾你!” 陈大婶呸了一声:“就算是回来了,指不定就是找哪个江湖骗子学了点什么胸口碎大石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反正我是肯定不会信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而优美的女声从所有人的头顶传来:“胸口碎大石我还真的没有学过,不过大石碎胸口我倒是知道怎么操作。陈婶,你敢试试吗?” 转瞬间,众人就看到一道银的光华如同闪电一般地从长空中盘旋着,然后慢慢停在了他们身边,一个身穿着浅粉色衣衫的少女立于光华之上。 足间轻点,稳稳落在地上。 那璀璨亮眼的光华立刻肉眼可见地缩小,幻化成一把撒发着冰霜之气蓝色的短剑,飞回到少女的腰间。 少女冲众人微微一笑:“各位叔伯街坊们,好久不见。” 那是说不出的颜色风华,道不尽的英姿飒爽,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围观群众都被震惊得只知道尖叫了—— “娘!快出来看仙女回家!” “活的苍羽门弟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 “仙剑仙剑仙剑!一定要让我摸一下!” 看她这一派仙人之姿,所有人都知道是什么情况。 夏一依和李小虎果然真的被苍羽门收下了!而且不仅如此,还是混得非常非常好的那种! 什么丧门星,人明明就是九天仙女转世! 要么说这陈大婶真的就是个做大事的人,刚刚说了那么狠毒的话,这下被当场打脸,第一反应就是松开儿子落荒而逃,如同见了鬼一样! 夏一依:“陈婶——” 陈大婶一听到夏一依在叫她,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料到脚下正好有一块碎石,直直踩上去,瞬时间摔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头破血流! 夏一依无奈又无辜地笑:“我是预备提醒注意碎石的……” 依依娘噗嗤笑出了声。 陈大婶恨恨地捂着额头的伤口,也顾不上肆意流淌的鲜血,跑远了。 小虎娘看着那圆滚滚的背影,鄙夷地呲了一声。围观群众见终于没有戏看了,也慢慢散去。 夏一依满眼都是自己母亲身上,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娘,我们回家吧?” 见到想念了多时的女儿,依依娘自然心中也是大为感动,抹了抹眼角的泪,幸福又激动地点着头:“走!娘给你做饭!” 小虎娘也很激动,问道:“我们家小虎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夏一依笑了笑,随口解释道:“我是下山有事,临时路过家里,所以回来看看。” 小虎娘哀怨道:“早知道就不让他跟你一起去了,谁能想到他那猪脑子也能真的选上啊……这个小的还要一年才会说话,可把我无聊死了……” 几人说着家常话,携手就往夏家的方向走。 她们的身侧,是一个凄凉无比的声音:“依依。” 陈家宝几乎是眼含热泪:“依依,对不起。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简直就是一个为了爱情受到父母压迫的情种。 夏一依停下了脚步。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 这个人若是真的对自己有一点喜欢,刚刚自己母亲受到委屈的时候,他怎么能做到一言不发的? 夏一依没有回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如果你明知道你的喜欢,给别人带来的都是侮辱和谩骂,还要‘情深一片’的继续喜欢下去。 你们的喜欢,真够自私的。 恕我,无福消受。 别再让我看到你了。恶心。” 夏一依回家之后,就收到了父母爱的洗礼。 好吃好喝的一顿伺候,吃得她都快走不动了。本想去帮忙去收拾碗筷,又被赶紧制止了,手里被塞了一盒子精美的饭后甜点。 正在客厅吃着甜点的她就听到敲门声,门一开,竟是李小虎他爹。 “李叔,你怎么又来了?” 小虎爹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我刚听村里人说又看到一道剑光,就跟你回村的时候差不多的。我就想,是不是我们家小虎子也回来了?他娘着实有些想他,托我来问问……” 夏一依一愣:“又看到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自然不可能是李小虎,且不说他现在在青竹峰,没有柳云舒的首肯不能下山。就是是他下山了,以他现在的程度根本就不可能御剑! 正想着,夏一依绝佳的耳力就听到了屋顶上传来一阵轻快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缓缓地最东边的一侧。 那是夏一依的卧室。 夏一依镇定地朝李叔笑笑:“不是小虎,应该是和我一起下山的人来寻我了,他们不知道我家的具体住址,所以走岔了。” 送走了有些失落的李叔,夏一依抽出寒露藏在身后,慢慢地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还没行动,就看窗户正在被人从外面一点一点地掀开…… 夏一依心一横,悄悄藏于墙边,就等着窗户打开。 只见窗户越开越大,屋子外那人的半个身子轻轻地送了进来…… 夏一依如闪电般地出手,神兵寒露的剑尖对准了那人的喉咙! 然而定睛一看—— 夏一依震惊道:“是你?” 第33章.晋江3独家 窗边露着半边身子的那人, 一袭青衣风流韵致, 不是柳云舒又是何人? 柳云舒被寒露的剑尖指着,高举着两只手做投降状, 一脸惊慌地小声说:“你小心点, 戳死了事小,把我划破相了小心我讹你一辈子!” 夏一依嘴角抽搐两下,收回剑。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终于努力从窗户外面爬进来的柳云舒:“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还有,你为什么不走正门?”不走正门就算了, 最后竟然是用这种窃玉偷香的方式进来的。真是不怕被人当做淫贼打死。 柳云舒刚爬进来, 还在整理衣衫,听她这么问,拿扇子挠了挠脑袋,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听说你生气了,找村里人问了你家地址, 又怕你不让我进,我就想偷偷进来, 给你个惊喜……” 夏一依心道:差点就变成惊吓了。 所以说, 李叔提到的那个剑光竟然是柳云舒? 夏一依想了想, 忽然震惊地道:“等等, 你原来会御剑吗?”这人不是两辈子一直都是“剑术废柴”的人设吗?什么时候学会的御剑?! 柳云舒大大方方地道:“是啊,我一直都会。就是飞得慢了些。” 夏一依都惊呆了:“那你为什么一直都说自己不会?” 柳云舒:“我当然要说自己不会。我在山上躲着不出门,那些人都已经指望我能够医尽天下人。这要是知道我会御剑, 那我不得满天下飞地拯救世界? 万一要是哪天, 东边去了, 西边没去。那些人就会开始骂我区别对待,草菅人命,总之一堆道德绑架的话等着我呢。 我才不惯他们的臭毛病,干脆就假装自己不会算了。有谁正想看病的,自己来苍羽门求医,对大家都公平。” 这……都可以?! 夏一依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一会儿觉得他说的这个理由挺好笑的,细一想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再一想还是觉得这人可真够肆意任性的。 但是,肆意任性的好真实。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从皇宫跑了?”柳云舒终于想起来兴师问罪了。 夏一依怔了怔,垂下眼睛,不是很明确地说:“因为一些事情,有些人骗了我……我就不想待在那里了……” 她原以为柳云舒会追问下去,却听柳云舒轻轻松松地说:“行啊,反正病人也已经醒了。后面本来就用不上我这种等级的神医了。” 夏一依奇怪地看着柳云舒:“你就不问问我,具体是什么人、什么事?” “反正就是一些让我师妹生气的事情。既然如此,有什么好问的。不过……”想了想,柳云舒还是劝慰道:“这人生在世,谁不会说一两句谎话。《黄帝内经》有言,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这肝柔则血和,肝郁则气逆。你若为了别人的一两句话反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岂不是太傻了。你若是实在是气不过,那以后咱们就不跟他玩了不就行了。” 不跟他玩了。多么孩子气的一句话。但是,却又是那么实在的一句话。大概,也就只有柳云舒会这么安慰人了。 夏一依浅浅地勾了勾嘴角,轻声道:“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不会骗我了。” 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是包含着万千的缱绻深情。 然而,柳云舒回复给她的是一个“关爱病人”的眼神:“我说你这丫头记忆力是不是也有点问题?我刚刚还在会不会御剑这件事情上被你发现说谎了。” 夏一依:“……”说的也是。 她眨眨眼:“也对,那按照你的说法,我就应该也不要跟你玩了。” 柳云舒轻咳两声,扇子一展,风度翩翩地说:“当然了,像你师兄我这么英俊潇洒的,偶尔说了两句小谎话。师妹这么宽宏大量,肯定还会继续跟我玩了。” 夏一依笑出了声:“你可真不要脸。” 柳云舒也笑,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终于笑了。 “行了,我放心了。那我走了。”说着,挥挥手,就打算爬窗“原路返回”。 夏一依一愣:“你走了?去哪里?”这天都黑了,他要去哪里? “当然是找地方住啊?不然……”说到这里,柳云舒凑近了下,带着几分调笑地道:“我跟你睡一屋?” 夏一依一把把他的头推开了,侧过脸道:“我们这小村子平时就没有什么人来,连个客栈都没有,你打算住哪里?我总不能看你露宿街头吧? 你先从这里出去,待会儿从正门敲门进。我给家里人介绍一下,就说你是来门派派来接我的,晚上就在客房住。不过,我家那客房好久没有人住了,我待会儿得去收拾一下。” 也幸亏她侧过了脸,才刚刚没有让柳云舒看到她泛红的脸颊。 柳云舒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村子会没有客栈,听到夏一依这么安排倒也妥帖,也就答应了。 正当他重新打开窗户,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传来两个中年汉子的声音—— “老李!来都来了,走什么走!” “唉,我这家里真还有事。” “不行不行,你看,今天我闺女回来了,我高兴得把好酒都开了,正愁没有人陪我喝!我告诉你,我们家依依和你们家小虎,以后肯定是要有大出息的!今天我们哥俩必须庆祝一下!就在这院子里,不醉不归!” “哎呀,好好好!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 然后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盘子碟子杯子碰撞的声音。 柳云舒满脸无语地看向夏一依。 夏一依:“……” 她也没想到他爹会把李叔拉住不让走啊,而且看他们这架势,是打算在这院子里面喝上一晚上!她这房间就一个窗户,而且窗户正对着院子,这让柳云舒怎么出去啊! 一计不行,夏一依立刻又心生一计。 “要不这样,我现在去把我娘引到厨房去。你待会儿就悄悄地从我房里溜到正厅,再从正厅的后窗户出去。最后再从正门进来!”这样就无论如何都不会碰到人了! 柳云舒无奈点头,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蹑手蹑脚走到门口。 夏一依刚打算推门出去找她娘,就听门口传来依依娘的声音:“依依,你在房里做什么?这点心你怎么不吃了?我给你拿进来?” “!!!”夏一依这小心脏差点没被吓得跳出来! 柳云舒却比她反应要快,飞快远离房门,已经左右打量着开始寻摸着有什么地方能躲一躲了。 柜子?不行,太小。 房梁?不行,太矮。 “床下!”柳云舒一个健步奔到床边,弯腰一看,却只看到床底下摆着满满当当的书籍。 柳云舒:“……” 这是天亡我也? 明明有灯火亮,却半天没有听到里面有回应,依依娘不禁起了疑心:“依依,你在里面吗?” 夏一依心一横,也快步奔到床边,一把把柳云舒推上了床,手脚利落地把薄被一散,正好把柳云舒整个人堪堪盖住。 随后,从床底下随手拎了一本书,鞋一脱,自己也坐进被子里,为了让被子显得鼓鼓囊囊的,她特地翘起了腿。 “!!!”柳云舒被她一连串的举动都吓傻了,从被子里面露出一张惊恐的脸,压低声音道:“你疯了!!!” 夏一依根本没有时间管他,毫不留情地使劲踹了他肩膀一脚,把他踢的下去了一些,低声吼道:“给我藏好!” 依依娘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宝贝闺女已经上床了,连蚊帐都已经放了下来,腿上盖着一层薄被子,正坐在床上看书。 依依娘端着夏一依刚刚没有吃完的点心,奇怪道:“这么早就睡了?” 夏一依胡扯道:“早上来的时候一直在赶路,有些累了。”幸亏这蚊帐有些厚,影影绰绰的,娘应该是发现不了被子比平时鼓了一些。 “也是,那你早点睡。”依依娘点头,看了看女儿腿上的薄被子,又关心道:“你这被子这个季节盖可能热了些,我记得你柜子里面还有一床薄的,我去给你换了。”说着就要去柜子里面找被子。 这话把藏在被子里的柳云舒可吓了个够呛,这要是一换被子,他可不就被“抓奸在被”了?! 他也不敢乱动,只敢用手使劲去扯夏一依的衣角,表示自己的惊恐。 他可不想一世英名就毁在这里了! 夏一依愤怒地把左手悄悄伸进被子里,握紧拳头做了一个“再动揍死你”的手势。 随后连忙对娘解释:“不用不用!我现在修炼的属于冰霜剑气,体内都是寒气,不怕热,反而是怕冷。这一床正好。”这一句纯属于胡说八道,也就是欺负她娘听不懂。 不过,她现在浑身上下简直冷汗连连,真的是一点都不觉得热。 柳云舒当时就在被子里面偷笑开了,忍不住在夏一依那握得紧紧的小拳头的手背上,悄悄写了两横。 那是“二”的意思。 他要给夏一依传达的就是:这么短的时间,你都已经撒了两个谎了,我这都给你记着在! 夏一依那个气啊,使劲一弹手指,把柳云舒的手弹开,让他老实点。 表面上还是要对着娘言笑晏晏:“真的,我这床被子睡得正好,娘你就别担心了,我这看一会儿书就睡了。” 依依娘听不懂那些,但是既然女儿都说了,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行,那你休息,我走了。” 还没等柳云舒松一口气,就听到刚走到门口的依依娘却又折了回来,声音严肃地问:“依依,为娘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在那苍羽门里,可有什么与你走的近的师兄弟?” 夏一依刚准备松的一口气哑在嗓子里,凄惨地想:这可不是有吗,都近到一个被窝里了…… 第34章.晋江独家 “娘,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种问题?” 要不是一只手在被子里, 另一只手还拿着书,夏一依真的很想抚摸一下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问题也太渗人了。 特别是现下就有一个“真·特别近的师兄弟”……那就更渗人了…… 依依娘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慈爱的目光落在夏一依的手上,笑着打趣道:“因为,我家依依以前是从不看这种书的。” 夏一依一愣,低头去看自己手头的那本书, 映入眼帘的就是“鸳鸯交颈翩翩舞, 翡翠交欢在一笼”这样的句子。 再一翻封面。 书名倒是不知名,但是中间一副描绘床笫运动的水墨画真是画的精彩极了。 真是果不其然的“鸳鸯交颈”。 夏一依:“………………”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样的淫词艳曲会出现在我的床底下?!!! 夏一依脑袋简直要炸了,悲愤地叫道:“我我我我我我……我随手拿的!这不是我的书!!!” 天地良心!这真的不是她买的!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本书!!!为什么她房间里会有这种东西,哪个丧尽天良的用这种法子来陷害她?! 她的喊声甚至惊动了外面喝酒的两位老爹。 依依爹:“依依, 有事吗?” 小虎爹:“丫头,怎么了?” 夏一依尖叫:“没事!!!两位继续喝!!!” 依依娘乐得不行,简直笑得直不起腰:“这段时间村里面的书局搬家,清理了一些有损伤卖不出去的书。你爹和书局老板交好, 就低价都买回来了, 没地方放就在床底下塞了一些。倒是没想到,连这种书都有……”说到最后, 已经完全是揶揄的口气。 夏一依恨不得当即把这本仿佛烫手的书扔回床底下!但是回头一想,丢书那肯定是要打开蚊帐的, 那岂不是要把柳云舒给暴露了? 只好悲悲切切地把书放到了枕头边, 还不忘补了一句:“我明早就把这本书给烧了!” 听听, 这话说得多么此地无银三百两,连她自己都不信。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 毕竟,被抓到看讲人翻墙偷情的故事,总比被抓到房里真的有一个翻墙进来的要强多了…… 不过,翻墙进来的那一位此刻倒没有她这么紧张,被子里面的柳云舒甚至听得好奇心大涨,恨不得探出头来看一看,夏一依手上到底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书。 可真够气人的,说了半天,偏偏她们就是不说书名,把柳云舒好奇得抓耳挠腮的,抓着夏一依白白嫩嫩的手心写了一个“啥”字。 意思是:说呀,你到底看了啥见不得人的禁.书啊? 夏一依面无表情,在被子里抓着他的一个指头使劲往上一掰! 柳云舒差点没疼出泪来,赶紧老老实实地收回手不作妖了。 哼,师妹也太凶了。 依依娘见女儿这么害臊,软下声音道:“别不好意思,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只有我们娘俩,说说知心话,没人会知道的。你爹我也不会告诉。” 夏一依心都要碎了。 这里有外人啊! 这么大一个外人啊! 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 换做平时,和娘说说体己话,都是很正常的。但是现在柳云舒藏她被子里面,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 依依娘自然是不会知道女儿现在心中的惊涛骇浪,慈爱地看着夏一依,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和你爹定了亲了。” 夏一依假装听得很认真地点点头。 心中却是悲凉地想:完了完了,要从“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开始回忆起,那一个时辰都打不住! 依依娘如她所料地开始回忆往事:“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大夫早说过我可能不好生养。我本打了做一辈子老姑娘的打算,可你爹偏偏不在乎,得罪了家里的长辈也要娶我。” 说到这里,依依娘的脸红了红,泛出小女儿家的情意:“成亲了两年之后,我竟然有了。可能是因为我的身体,当时我就有个直觉,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后来我去看大夫,大夫说是一个女孩儿。你奶奶当时是不高兴的,可是我却很高兴,女孩儿好啊,女孩儿乖,女孩儿贴心,最好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不离开。 当时我就给你把名字取好了:夏一依,独一无二的一,千依百顺的依。” 独一无二、千依百顺,这是这个温柔的女子对自己未出生的女儿最温柔的祝福。 “等等,大夫说是一个女孩儿?一个?”夏一依怔了怔,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一说:“可是娘最后生下的不是两个孩子吗?” 提到“两个孩子”,依依娘的情绪立刻没有刚才那么好了,幽幽叹息道:“是啊,一直到生产之前,大夫都是说只有一个。不然我也不会用‘独一无二’这样给你取名字。谁知道,生产那天,你出来之后,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连接生的产婆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真够稀奇的。” 夏一依皱了皱眉,她以前听亲戚闲聊的时候说过自己出生时的体重,和夏梦莹一模一样,都属于绝对标准的胎儿大小。这样的大小的胎儿,绝对不可能存在误诊的可能。就算是再没有经验的庸医,也不至于看错。 原本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夏一依,和忽然多出来的一个妹妹…… “娘,你还记得妹妹的事情吗?”夏一依忽然问。 依依娘一愣。自从十年前小女儿失踪了之后,家里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不管是谁都再也不提到她,以免徒增伤心。 她垂下眼,不知为何,竟然不敢去看自己的女儿:“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伤心事吗?” 原本,这是一个最好的结束对话,让娘出去的机会,但是夏一依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娘这样的反应很奇怪。 因为夏一依惊讶地发现,娘的眼神里,比起伤心,更多的竟然是一种恐惧。 娘竟然在恐惧?她在恐惧什么?是恐惧带走夏梦莹的魔教中人,还是…… 恐惧夏梦莹本人? 夏一依心中一动,换了个问题:“那娘还记得我五岁那年掉到河里的事情吗?” 依依娘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记得,你和你妹妹在河边河边玩,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夏一依镇定自若地说:“娘,如果我说,是妹妹推我下去的,您信吗?” 依依娘错愕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瞎说什么!” 夏一依没有半分犹疑,坚定地说:“我没有瞎说,她就是故意把我推下河的!要不是小虎那时跟他爹刚学会游泳,把我救起来了,我早就死了!” 这是她重生的第一天李小虎告诉她的真相。 也是这件事情,让夏一依知道了,夏梦莹已经提前她一步重生了,而且迫不及待地用各种方法想要干掉她。 “妹妹要杀我。娘,不管您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预感,她还会回来找我的。我希望如果有那一天,娘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依依娘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有痛苦和恐惧交错。 就在夏一依以为今天的谈话就此结束,却听娘亲哽咽着说道:“有一些话,我本打算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 夏一依心中一凛。 “那天你掉到河里,被村里的大人送回来,忙作一团的时候小虎跟我说,他看到是妹妹把你推下去的。我当时觉得特别荒谬,这怎么可能,肯定是小虎看错了!随便感谢了他一番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颤抖着对着夏一依,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下:“但是半夜里,我起夜来看看你们,竟然看到你妹妹在掐你的脖子!她就跟中了邪一样!死死地抓住你的脖子!那种眼神、那种动作,狰狞得根本就不像一个几岁的孩子!” 似乎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那个深夜里的恐怖画面依然留存在她的心间,化作最最恐怖的阴影,时不时还要出来咬上她一口! 被子里,柳云舒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温热的大手,覆盖住了夏一依颤抖的拳头。 依依娘簌簌落着泪,继续道:“我扑过去把她拉开了!可是她依然是那么愤怒,充满了恨意,一直在高声尖叫!她说……” “她说,是你抢了她的人生……” “依依,你可能不信。第二天,你妹妹失踪了。我作为一个母亲,心里想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终于走了’……” 第35章.晋江独家 看到娘亲这么伤心, 夏一依终于也没有办法在蚊帐里面稳稳坐着了。 打开蚊帐握着娘亲的手,好一阵安慰, 又亲自把把娘送回了房间。 好在娘此刻心绪不宁、泪眼婆娑, 最后也没有发现这房间里、她女儿的床上,竟然还躺着另一个男人。 把娘亲送回房里, 又说了一些体己话, 给娘亲盖好被子,看她闭上眼睛, 夏一依才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房间。 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柳云舒靠在床边坐着,手里握着那本“不可说”的小黄书, 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夏一依心中那种悲伤立刻就荡然无存了。 夏一依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人:“ ……你还能不能做个人?!” 这个人的心怎么能这么大, 听到了刚才那么一串骇人听闻的秘事, 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看小黄书?!还看得津津有味?! 柳云舒半点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见她回来了反而还指着其中的一页赞叹道:“你看看人家写的:‘远方天色始缥缈, 低处树影已葱茏……夜深欢会静悄悄,清晨晤别尔蒙蒙……’就这种书,还不忘交代时间地点景致,果真是细致入微、堪称典范。比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写的都要好。” 夏一依:“……” 夜……深……欢……会…… 这种奇怪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为什么大半夜的, 要听这人在她的房间里品鉴小黄书?这到底是什么疯狂的人生境遇? 看夏一依一脸“你竟然是这样的柳云舒”, 柳云舒合上书页,笑嘻嘻地朝她招招手:“行了, 我不看了, 师妹别不高兴。” 夏一依慢慢地挪到他身边, 挨着床沿坐下,心情依然没有从刚才的沉重中走出来:“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啊。”柳云舒的回答的很轻快,和夏一依的心情成反比。 “我有一个……妹妹……” 反正柳云舒都已经听见了,夏一依想着不如自己坦白从宽算了。 “同年同月同月出生的那种。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妹妹非常的恨我……恨到,几乎想要杀了我的地步……” 柳云舒静静地看着她,不言语。 “直到后来五岁的时候,她失踪了。是的,我刚刚说的‘她想杀了我’的事情发生在我们五岁的时候。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我想要一个真相,我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恨我?” “直到今天……”夏一依认真地看向柳云舒:“刚刚我娘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岐黄之术你最精通,怀胎十月都只检查出一个胎儿,出生的时候忽然变成两个,真的可能存在这种事情吗?” 柳云舒同样正色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个时候这个人还要耍耍滑头,夏一依轻轻扬眉:“那你先说假话。”你看能翻出什么花来?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然可能存在。”假话柳云舒那是张口就来。 存在是假话,那真话就是不存在了。 夏一依垂下眼,已经准备真相:“那你还是说真话吧。” “真话就是……”柳云舒顿了顿,难得显出不好意思地神色:“医书千百万,我唯一没有学过的就是帮人生孩子,我是真的不知道……” 夏一依:“……” 她是习惯性的觉得柳云舒万事万能,就差起死回生了。但是仔细一想,他确实从来没有帮人看过生孩子这方面的事情。 柳云舒这边还哼哼唧唧地解释道:“你说我一个单身这么多年的,给人家帮忙生孩子?我给他们治病,他们往我伤口撒盐?哼,我还没有那么自虐。” 夏一依嘴角抽动,这人真是逻辑严密、有理有据、不得不服,最厉害的就是不管什么悲伤低沉的氛围,到他这边一定是正经不到一炷香的。 这种能力,都不知道是可叹可悲还是可喜可贺。 柳云舒瞥她一眼,浑不在意地说:“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两个是不是有一个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那个人是我还是她?她说我抢了她的人生是什么意思?那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是不是我?” 夏一依愣住了。 他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每一句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她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越想越心寒。 还有,恐惧。 但是恐惧间却又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服。 什么叫我抢了她的人生? 这么多年,我抢过她什么东西?分明都是她在利用我! 欺骗、诬陷、迫害,无所不用其极。 从纪冷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到治了三四个月才痊愈,最后却认错了人的墨相白。 甚至是每天一碗,献给慕容棠的鲜血。 若是一定要说“抢”……那也是她抢了我的人生……难道不是吗? “我说,你这小脑袋瓜整天都在想什么呢?”柳云舒怒其不争地戳了戳夏一依光洁饱满的额头:“每个人的人生际遇都不相同,哪里有抢来抢去这一说?我看你那妹妹就是疯了而已!” 夏一依捂着自己被戳疼的额头,怒视柳云舒:“怎么没有,明明就有!” 柳云舒叹了口气,思索片刻道:“来,我给你打个比方。比如说,我原本是苍羽门这一届最小的那个弟子,但是从来都是受欺负的份。可是你来了之后,你也是最小的那个,但是你却受尽了宠爱!” “所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的结果!” “如果说这都是可以抢的,那现在我俩换一换,你当师姐,我当师弟,我是不是就能受宠了?显示不是啊!还不是被所有人虐的那一个!” 夏一依琥珀色的眸子转了转,虽然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柳云舒:“你要知道,这世上,真的属于你的那些东西是没有人可以抢走的。” 夏一依看着他,心里的恐惧和心寒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小念头驱散——比如,你。 这个念头不自觉让她的心跳快了几拍。 太影响身体健康了,夏一依不敢继续想。 等一下!他刚刚叫自己师姐欸! 上一世,柳云舒是师父。 这一世,柳云舒是师兄。 忽然听到一个“师姐”,夏一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拔高了一层,飘飘忽忽的,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愉悦感。 夏一依打断还在继续长篇大论的柳云舒:“咳咳,我觉得你有一句话说的不对。” 柳云舒关切道:“哪一句?”他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都很有逻辑、很有道理,简直可以写到书里了。 “若是我当师姐,你当师弟……”她故弄玄虚地停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肯定不会是所有人虐你,起码‘师姐’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 柳云舒:“……” 这世道,你绞尽脑汁地安慰人,结果对方一门心思地占你便宜。你说气人不气人? 不过,既然都有心思占他便宜了,那么也就没有什么需要再安慰的了。让她占点便宜就占点吧。 柳云舒手脚利落地跳下床:“行了行了,听着动静,你爹在院子里面喝得也差不多了。我走了。”说话间又转过头,把刚才那本书塞进怀里:“这本书我也一起带走了,我还没看完,待会儿在客房接着看。” 这人认真的吗? 夏一依眉头轻蹙,嫌弃道:“……你看这种东西做什么?” 柳云舒一派泰然处之:“师妹,师兄和你说啊~人生在世就得多学习,因为你不知道哪天学到的东西,就会派上用场。” 夏一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道:这是传说中的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 夏一依:“你刚刚明明说自己单身好多年?”所以你学这玩意是要做什么? 这伤口上撒盐的行径让单身多年的柳医仙勃然大怒,一时间也没想清楚也脱口而出:“没吃过猪肉,还不能学学猪怎么跑的吗?” “哈哈哈哈!”夏一依差点没笑倒在床上:“师兄对自己的定位真的是很准确!” 柳云舒:“……”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千里迢迢来安慰人,就这么对我?真的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柳云舒:“哼,不跟你说了,正厅的后窗户是吧?我走了,你待会儿记得出来给我开门。我怀疑你爹他们都已经醉的不能动了。” 夏一依:“是是是,师兄您快跑吧!”附带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柳云舒脚步一顿,哀怨地看向夏一依:“我怀疑你在讽刺你师兄……” 夏一依笑盈盈的:“但是你没有证据。好了,不逗你了,快去吧,小心我娘又忽然起来了。” 柳云舒瘪瘪嘴,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夏一依坐在床边,心里数着数,数了还不到五十下,就听到外门的院子响起了敲门声。 夏一依火速冲了出去! 然而,醉眼朦胧的依依爹却比她还要快了一步。 他看着外面一身青衣、丰神俊朗、仙气飘飘,连折扇上都仿佛盈着月光的细芒的男子,转头朝自己的老友道:“老……老李,来,过来看神仙……” 夏一依:“……” 她震惊地看向在今日在月色中格外俊美的柳云舒…… 你是不是在身上用星光粉了?这东西是躲避行踪是给同门悄悄留记号用的!不是让你来耍帅的!!! 柳云舒朝她俏皮地眨眨眼,那意思是说:这还不是给你长面子? 夏一依简直不敢再去看他,非常虚伪地装出惊讶的样子:“你怎么来了?” 继而向自己的老爹介绍道:“这是我的师弟……咳,师兄!苍羽门的七长老,柳云舒。” 依依爹这边还未有反应,那边刚刚还昏昏欲睡的小虎爹一个健步冲了过来:“柳医仙!”眼神狂热无比。 也是,李小虎那么崇拜柳云舒,当然是受了父亲的言传身教。 小虎爹拉着一脸尴尬的柳云舒的手,老泪纵横,嘴里意义不明地喊着:“医仙!活的!偶像!真的是神仙!神仙显灵了!” 柳云舒:“???”大哥你谁??? 夏一依赶紧过来帮忙:“这是小虎的爹,也是大夫。李叔,李叔你喝多了,这不是什么神仙……先松开手,先松开……” 拉扯间,“神仙”的身上掉出来一本书。 封面熟悉的水墨画,依旧是——精!彩!极!了! 柳云舒:“……” 依依爹:“……” 小虎爹:“?” 夏一依:“……” 收回刚刚说的话,我要是他师姐,一定按三餐揍这小子!!! 第366章.晋江独家 地上静静躺着的小黄书让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但是柳云舒这种脸皮的人自然不会被这种事情影响到, 处变不惊地把书捡起来,冷静道:“在你们家门口捡到的。”就这反应速度,一看就是个做大事的人。 夏一依闻言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反咬一口?这人还要不要脸了!!! 小虎爹醉醺醺地恍然心道:就说嘛,堂堂医仙怎么会看这种书? 依依爹则是惶恐地看着那封面,恍惚中好像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见过这本书,好像确实是他从书局低价买回来的那一批里面的一本。 难不成真是自己掉在门口了?竟然被依依的师兄捡到了!实在是太丢人了!该不会影响依依以后的前途吧? 心怀愧疚地看了一眼女儿,依依爹诚惶诚恐地捡起那本书, 借着酒劲, 随手往院子深处一甩, 羞愧地说:“失礼了, 让仙君见笑了,快请进!快请进!” 柳云舒心中暗叹一声“我还没看完呢”,面上风轻云淡一笑:“无事, 人之常情, 可以理解。” 狂热粉丝·小虎爹热泪盈眶:“多好的人啊!” 路人粉·依依爹感动身受:“是啊是啊。” 简直是豁达大度、宽以待人、明月入怀!!! 黑粉·夏一依:“……” 她只看到了颠倒黑白、胡说八道、祸水东引!!! 已经没眼看了, 想赶紧离开此地的夏一依:“爹,师兄是在接我的, 会在此地徘徊几日, 今天就先在我们家住下。我去给师兄收拾下客房……” 听到柳云舒在此住下,依依爹却一愣:“客房?你说西边那个客房?被我当仓库了。” “啊?”夏一依也蒙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段时间没有回家,家里连客房都没有了。那柳云舒住哪里? 柳云舒文质彬彬地一笑, 非常大度地道:“无事, 我找张凉席打地铺就行。” 狂热粉丝·小虎爹:“那怎么行!” 人家堂堂医仙, 你就让人家来睡地上?!李大夫代表全天下的大夫不答应! “不行不行, 怎么能如此怠慢贵客!”路人粉·依依爹也觉得这样做不妥,思量片刻:“不然,就让师兄住依依屋里吧?” 夏一依:“???”凭什么?!!! 柳云舒笑着看了惊呆了的夏一依一眼,推脱道:“那怎么好意思?” 但是夏一依看得出来,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面全是揶揄和调笑,分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依依爹用一种过年的时候给亲戚家的孩子塞红包的气势坚持地说:“不行不行,这事儿的听我的。就这么定了,师兄睡依依的屋子,依依去和你娘睡,至于我……” 小虎爹出谋划策:“小虎的房还空着!夏老弟可以去我哪里住!” 依依爹一拍手:“没错!就这么定了!” 柳云舒轻轻颔首致谢:“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夏一依:“……”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夏一依终于还是按照爹的吩咐去陪娘亲睡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排听起来似乎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第二天清早,夏一依帮着娘亲在厨房里面揉面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等等,绕了这么大一圈,为什么不直接让柳云舒睡李小虎的屋子?! 昨天两个爹都喝得迷迷糊糊的,自己也被那本见不得人的小黄书弄得紧张兮兮,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但是她不相信柳云舒自己没有发现!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他就是以捉弄她为乐了是吧? “依依,这是早点。给你师兄端去。”娘亲吩咐道。 昨夜她一个女眷已经睡下不方便再见外男。一大清早就起来大展身手给柳云舒做了一大堆好吃的,决心在女儿师兄的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因为不知道柳云舒的口味,所以包子馒头稀饭甜品一应俱全,四四方方的托盘上摆了七八种早点,那叫一个一应俱全。夏一依在家里都是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夏一依看得牙痒痒的,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还要我亲自伺候!岂有此理! 夏一依气哼哼地端着盘子去找柳云舒算账,踢开门,“哐当”一声把盘子放在桌上:“你是不是故意的?!” 柳云舒正在对镜梳头,没有绑起来的一头青丝如瀑,垂至腰际,有一种温温婉婉的温柔。 听她来了,他一回头,奇怪地问:“什么故意的?” “故意要睡我的……”夏一依抿了抿唇,卡住了。 她平时就很少看到柳云舒这种私下里闲散亲近的样子,再加上准备说出口的话实在是太羞耻了,立刻就整人卡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柳云舒放下梳子,眨眨眼,用一种长辈给晚辈人生忠告的语气真诚地道:“师妹,这种话不能只说一半。实在是太容易遭人误解了。知道的,明白你是说我睡了你的房;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睡了你的……呃……”说到这里,柳云舒也卡了壳。 他没有说完,但是深深知道他说话风格的夏一依立刻就知道了他没有出说口的后半句—— 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睡了你的人。 听听,这是人话吗? 柳云舒少见的尴尬,夏一依则是比他还要尴尬。 真是,青天白日的,说什么睡不睡的?就不能换个纯洁一点的话题吗? 以后都不要再他/她面前提到“睡”这个字了,太丢人了!——两人在心中同时想到。 “咳咳,这是早点,你快吃吧。”夏一依假装无事发生地说。 “嗯嗯,你吃了吗?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一起?”柳云舒也假装什么都没有说过地安分坐下。 “恩。”夏一依也坐到他身边,讷讷地拿了一个馒头,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啃着。 修真界都传说柳云舒红颜知己遍天下,连上苍羽门求医问药的都是女修士更多。但是其实她很清楚,柳云舒真的就是给人看病,除却病情之外的话一句都懒得问。 但是架不过柳云舒年轻又好看,给人治病的时候那叫一个细致入微,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再加上身份高贵,苍羽门的七长老,纪冷的师弟,喜欢他的姑娘真是趋之若鹜、纷至沓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有一次听到两个女修士的对话,说纪冷虽好,但是柳云舒才真是少有的“潘驴邓小闲”全部符合的人物。 当时她不太明白,还专门找古书看了看。 所谓“潘驴邓小闲”,书里面是这样写的—— 潘:貌如潘安; 驴:权且意会; 邓:钱如邓通; 小:细心温柔; 闲:时间充裕。 潘安和邓通就是长得好看和有钱的男人的代表,综合另外两句,翻译一下就是长得帅、又有钱,温柔细心,还有时间相陪。 然而,那一句“权且意会”就十分微妙了。 夏一依又翻了好几本书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是当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 …… …… 等下!别的就不说了,她自己也能看得出来,柳云舒当真是非常符合另外四条。 但是这个“驴”是怎么回事?!她们是怎么判断出来他“符合”的?! 想着,她偷偷看了柳云舒一眼。 正巧对上柳云舒一边端着一小碗桂花米酒在喝,一边偷看她。 两人:“……” 欸,好巧。 气氛霎时间就变得微妙起来。 “咳咳咳。”柳云舒差点没有被米酒呛死:“师妹,你这么诡异地看着我做什么?” 夏一依满脑子都是驴,脑子都是糊的,脱口而出:“你驴吗?” 柳云舒满脸迷茫:“???” 夏一依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她是不是起床的时候把脑子留在梦里了?! 夏一依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说,吃的那个驴!” 柳云舒疑惑地问:“你是说,驴肉吗?” “对!”夏一依笃定道:“我娘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让我们俩一起出去买菜!” 夏一依当时纯粹随口一说,没想到柳云舒反正也闲的没事做,竟然就真的颠颠地陪着她去买菜了。 看着一身青衣、风流雅致的柳云舒挎着一个菜篮子的样子,夏一依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你还是把菜篮子给我吧。” 柳云舒兴致勃勃地:“不用不用,我好多年没有买菜了。”说着,走到一个卖土豆的摊子边,问:“买点这个?这个多少钱一个?” 卖土豆的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大姐,一听到这话就笑了:“小郎君看着面生,平时不出来买菜吧?这买菜哪里有按个数卖的?” 柳云舒面露茫然之色。不是吗?平日里他买卖的药材不都是按照个数来算吗? 夏一依心道这人也算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了,连忙过去解释:“李姐不好意思,这是我师兄,平日里没买过菜。”这村子本来就小,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认识。这位卖土豆的大姐住的还离她家里不远,更是熟悉。 那卖土豆的李大姐这才发现了夏一依,惊讶地看着柳云舒:“依依的师兄?那岂不是苍羽门上的仙君?!” 这话立刻就把周边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什么,夏一依的师兄?” “苍羽门的剑仙吗?” “我怎么没有看到剑?” “哇,我就说我们村子里面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看的郎君了?!” “恩?依依从苍羽门回来了!” “仙君,感谢苍羽门一直庇护我们村子,一点心意,请一定笑纳!” “依依,这是我今早采摘的菜,正新鲜,都送你了!” “我们家老母鸡才下的蛋,给你给你!” “萝卜萝卜!萝卜你们要吗?!不要也拿点回去!” 一堆形形色色的人热情地涌了过来,使劲往柳云舒的篮子里面塞东西,夏一依完全没有时间拒绝。 不一会,柳云舒挎着的菜篮子里已经放得满满当当了,另外一只手又多了一只不知道是谁塞过来的篮子。 夏一依:“谢谢各位!谢谢各位!我真的拿不下了!!!”夏一依一边连连道谢,一边拉着柳云舒赶紧跑了。 跑远了终于没有人围过来夏一依才松了口气,奇怪道:“我的人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柳云舒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地说:“当然是因为,今天你身边有了英俊潇洒的师兄我。这就叫做锦上添花,知不知道?” 夏一依嘴角抽搐:“你一男的把自己说成是花,好意思吗?”特别是这人手里还提着两个特别不“英俊潇洒”的菜篮子。 不过她也知道,今天村里人忽然这么热情大部分还真就是柳云舒的功劳。 柳云舒半点不觉得羞愧:“我这么秀色可餐的,怎么不能说自己是花了?” 夏一依“呵呵”两声,目光却在柳云舒身后的一间店子停留了一会儿,有些许迟疑。 柳云舒转头,发现是一间卖衣服的小店。门面很小,款式和材质都属于非常一般的那种,压根就不是年轻人会逛的店子。 柳云舒想了想:“你想给你父母买衣服吧?” 夏一依一怔,他怎么知道的? 柳云舒现在也没有手拉她,自顾自就往店里走,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反正给钱他们,他们也不舍得用,还不如买点实际些的东西。 唉,所以说,还是闺女贴心,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师父一直想要一个女弟子了。我以后也想生个闺女……” 夏一依慢腾腾地跟他在身后,一边惊叹于柳云舒的细致贴心,不自觉又想到了“潘驴邓小闲”,耳根微微发红,一边小声道:“一个单身汉,也不知道哪来的信心自己会有闺女……” 柳云舒刚进店门,把两个菜篮子往门边一放,转身就单手准确地捏住了夏一依的一侧脸颊,笑得阴恻恻的:“师妹,我听到你在诅咒我了……” 夏一依想躲,没躲开,被他不轻不重地捏住脸颊,还偏偏要嘴硬地说:“本来就是,这种事情你说了又不算。” 怎么了?医仙包治百病,难道还能包生男生女吗? 柳云舒轻笑一声,眼睛里泛着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一种狡黠的温柔:“是啊,我说了不算。那不知道,师妹说了,算吗?” 夏一依一愣。 柳云舒松开捏住她脸颊的手指,偏离她脸侧的时候,指腹好像轻轻从脸颊略到了下巴。 很轻很轻,像一片温存的羽毛。 甚至让人有种,那轻柔的触碰根本就不存在的错觉。 柳云舒大笑着扇着扇子走开,心情正好:“趁我今天心情好!买!今天肯劲儿买,师兄给你付钱!” 第37章.晋江独第家 37 “趁我今天心情好!买!今天肯劲儿买,师兄给你付钱!” 柳云舒说的大方又畅快, 但是夏一依还在发愣中。 整个人处于—— “他刚刚是不是摸我了?”“没有吧?”“但是感觉好像有啊?”“错手吧?他不是那种人。”“不对, 他特别是那种人。”“所以刚刚他真的摸我了?”“没有吧?”“但是感觉好像有啊?”的无限死循环中…… 柳云舒一转头, 见夏一依没有半点表情,甚至还有点迷茫,也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欢呼场景, 有些不满, 道:“师妹, 给点反应啊?你该不是觉得你师兄我给不起吧?” 夏一依把思维从死循环中使劲扯了出来, 努力思索了一会儿, 给了一个他要的“反应”:“不是,我给我爹娘买东西,凭什么是你付钱?” 她觉得她问的很有道理。 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给我爹妈买东西让你来付钱? 她看了一眼柳云舒,心里有一个轻轻的声音—— 你希望我跟你是什么关系呢…… “在你家借住, 可不得买点东西给长辈吗?再说了, 七夕那次, 我们在都城,都是师妹付的账。现在可得让我享受一下这当金主的快乐。”柳云舒还是那个永远都有道理的柳云舒。 夏一依一听,也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苍羽门长幼规矩森严,柳云舒登门见长辈送礼物也是常理。 况且,这家店的消费水平她比柳云舒要清楚,就是一般平头老百姓的标准, 那真是把整家店都买下来都比不上柳云舒一瓶药钱。 不过, 总归还是有些小小的失落。 什么关系, 就是师兄妹的关系…… 哼。 “怎么了?”柳云舒见她不语,走到她跟前低声问。 夏一依撇看眼,尽量使语气轻松自然:“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你要是多几个师妹,就你这个作风,指不定哪天就倾家荡产了。” “怎么会……”柳云舒低低地笑了,“哪怕再多上一百个师妹,我也就是想单纯地宠宠你而已。” 这人真是…… 夏一依脸立刻就红了。不光脸热,全身都要烧起来。 柳云舒比她高一个头,以前不觉得,现在只觉得人高马大的站在她身边,把自己周身的空气都要抢光了。 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给自己换了下比较新鲜的空气,夏一依想了想,也不矫情了,有人愿意宠着,她为什么不接受? 而且,那人还是柳云舒…… 嘻嘻一笑:“那今天就让师兄破费了。” 柳云舒大气道:“买!不看价格使劲买!讲价都算你看不起我!” 一边听了半天乐子的店主人被最后一句话逗得都快笑得直不起腰了,她这家店开了多年,和夏一依的娘亲年纪相仿。夏一依以前就经常陪着娘亲来,早就熟识了,看着夏一依如今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禁叹道:“依依,你师兄对你真好,看来你在这苍羽门过得真不错!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件新款,都是最适合你娘亲身材的。这一款,还有这边一排,对了,还有这一款粉色的。” “谢谢老板娘。”夏一依道了谢,专心去看店主用撑衣杆点出来的那些款式。 看了一会儿,点了三件比较合心意的问柳云舒:“左边第一件、第三件还有最右边一件,你觉得那个最好看?” 柳云舒原本在看窗外,听她这么说,看了眼衣裳,不甚在意地说:“小孩子才做选择,有钱人全都要!全要了!直接包起来送家里去!” 老板娘立刻心花怒放,她这小本买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么爽快的客人了?! 夏一依连忙拦下这位财大气粗的土财主:“瞎说什么,试都没有试,这样买回去肯定会被我娘说乱花钱的!” 柳云舒:“你娘又不在,怎么试?” 老板娘帮腔道:“依依和她娘身材差不多,她来试就行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 “恩。”夏一依点头,她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行,进去试吧。还有老板娘刚刚说的那一排,也都试一试,别给我省钱,你师兄我这辈子最大的苦恼都是钱花不完。” 夏一依眯了眯眼,笑道:“是吗?我一直以为师兄最大的苦恼是找不到媳妇儿。” 柳云舒半点没有露出被说中痛处的神色,笑眯眯地看着她:“谁说找不到?我昨日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老天告诉我:快了。” 夏一依一扭头,没敢看他:“咳咳,走,老板娘,我们去里面试衣服吧?” 老板娘看了一眼柳云舒,轻笑一声,抱着衣服领着夏一依去里间试衣服去了。 窗外,一个少年垫着脚张望着,见夏一依进了里间,终于看不到那个俏丽的身影才失望地垂下了头。 “小兄弟,跟着我师妹干什么?”身后,一个悦耳动听的男声淡淡道。 陈家宝惊恐地一回头,就发现刚刚还在店里面的男人不知道何时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陈家宝紧张得瑟瑟发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就是看……看看……” 柳云舒微微一笑:“我师妹确实好看,但是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她造成困扰,我奉劝还是不要这么做了。” 造成困扰? 【你们的喜欢,真够自私的。】昨日夏一依的话仿佛还回荡在陈家宝的心间。 “不……不是这样的!”陈家宝霎时间不知道从哪里鼓起了一股勇气:“我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她很久了!” 柳云舒闲闲散散地看着他:“所以呢?” “我娘!都是我娘!”陈家宝痛苦地抱住头:“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娘却是是重男轻女,看到她骂依依和她娘亲我也很心痛,但是那毕竟是我娘啊!” 柳云舒原本不知道这人到底做什么的,还以为是什么青梅竹马的小爱恋。结果现在知道了,这大概就是一个妈宝的血泪史,瞬间不想听了:“那你回家找你娘去吧。”说着,转身就要走。 “别走!”陈家宝还没说完,一时间想去拉柳云舒。 柳云舒轻轻一闪。 陈家宝没有拽到柳云舒的手腕,却差点抓到他手里的扇子。 柳云舒的脸色终于变了,那个常年带着温柔笑脸的医仙大人露出冰冷残酷的表情:“手不想要了?” “不是不是……”陈家宝被吓到了,瑟缩着说道:“我就是想说,我毕竟是家里九代单传的儿子,若我是真心……” 他原本想说的是:若我是真心喜欢依依,娘最后肯定还是会接受的。 但是柳云舒根本听不下去,草草打断了他。 “够了,真是够了,你们这些人都够了……”柳云舒笑了,眼里却带着那种抑制不住的讽刺。 陈家宝:“什……什么?” “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我师妹都看不上,能看得上你?” “这辈子,没用的男人我见多了,你压根都排不上号。” “少在我的人身上打主意。” “见过我剑的人,都已经死了。” 陈家宝几乎是逃命一般地跑回了家。 刚刚夏一依的师兄和他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冰凉而锋利的东西围着他的脖颈绕了一圈。 但是他分明什么都没有看到。 最可怕的就是这一点,那个人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却让他觉得自己的人头时刻都会落在地上。 陈家宝害怕得浑身颤栗,回家就上床用被子狠狠地裹住自己,连哭也不敢哭,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陈大婶回到家里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的。 今天一上街就听到所有人都在谈论夏一依的那个来自苍羽门的师兄—— “夏一依那个师兄也长得也太好看了!” “他这是撞了什么大运!” “可惜我没有仙缘,不然我也想去苍羽门。” “都说苍羽门是看脸收弟子,我今天终于信了。” 陈大婶自己其实也在街上遇到夏一依了,看到夏一依身边还有一个样貌、衣着皆是不凡的修长男子赶紧就躲开了。她心中不忿,骂骂咧咧地带上门:“有什么好看的?青天白日穿成那样招蜂引蝶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像他们这样的,指不定哪天死在外头!” 进了屋,看到的就是宝贝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宝,你怎么了?”陈大婶关切地握住儿子的手,冰凉地可怕。 陈家宝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娘一会儿,忽然猛地甩开了她的手,暴跳如雷地起了身:“放开我!” 然后竟然就这么光着脚下了地,像发疯了一样在柜子里面翻找了起来。 陈大婶被儿子吓住了:“宝,你在干什么?!” 陈家宝头也不回,大声吼道:“我也要去苍羽门!” 是的,他也要去苍羽门!他也想像夏一依的师兄一样,风姿迷人,术法精湛,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非常吸引目光的存在!而不是像一个废物一样躲在母亲的羽翼下! 一听这话,陈大婶原本的关切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搞了半天他竟然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陈大婶咆哮着抓住陈家宝的手腕:“我告诉你,你哪里都不许去,只能留在我身边!”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陈家宝尖叫着。 鲜衣怒马,御剑修仙,翱翔于九天之上,这是每一个少年人心中的梦想。 但是到了他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个时时刻刻永远在怨恨的母亲。 当爱太巨大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负担。 这个负担已经压得陈家宝再也喘不过气…… “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身边!” “那你……就去死吧……” 一场血腥而疯狂的屠杀后,陈家宝目光呆滞地坐在一地血泊中,想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甚至开始恍惚地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没有醒过来的噩梦。 他杀了他娘?他竟然杀了他娘? 这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因为,这样的梦,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竟然被本座看到了这么有趣的剧情。”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 陈家宝目次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黑衣人。 被人看到了!他被人看到了!!! 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他杀了他娘!还被人看到了! “不用这么害怕,放心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座不会杀你。”那人说着,语调里面甚至带着一点慈祥:“毕竟,本座自己就有一个特别喜欢弑父的儿子。” 第38章第. 夏一依和柳云舒上街说是买菜, 结果搬回来一大堆东西, 吃喝用, 看得夏一依爹娘一阵发愣。 他们心目中自家女儿手里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想当然就以为都是柳云舒买。 当然, 实际上, 也确实是柳云舒给钱。 依依爹小声道:“这是要做什么?送这么多东西, 弄得像提亲一样?” 依依娘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别瞎说。说不定人家是买了要带回去。” 依依爹:“恩!说得有理!” 柳云舒:“在这边借住给二位添麻烦了, 这些都是我送给二位,请一定笑纳。” 刚把菜都整理好、放进厨房夏一依也出来了:“爹娘你们就收下吧, 我师兄一片心意。” 说着,她还笑着看了一眼柳云舒:“我师兄可有钱了。” 语气调侃,却带着让人忽视不了小骄傲。 依依爹:“……” 依依娘:“……” 完了, 闺女要被人弄跑了。 两人正惆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院子外面响起拍门声。 夏一依去开了门,就看到李小虎他爹一脸局促又期待地站在门口。 “李叔?” “这个……”李小虎爹紧张地搓着手:“我想请你们全家, 还有柳医仙过去吃个中饭……”一边搓手一边期待地看着柳云舒, 生怕被自己偶像拒绝。 夏一依爹娘都没说话,因为他们知道其实李小虎爹真正想请人就是柳云舒而已, 他们不过就是陪衬。所以他们也没有说同意或者是不同意必要。 柳云舒倒是可有可无心态,所以干脆把选择权交给了夏一依:“师妹你说呢?” 夏一依笑着道:“李婶糖醋里脊做可好了,师兄有机会一定要尝尝, 绝对大饱口福。” 这话就是要去意思了。 李小虎爹眼睛一亮:“有有有!这道菜当然有!你婶子知道依依喜欢吃这个, 一大早就去买了排骨!就等着给你做!” 柳云舒也笑, 温柔又体贴:“是, 师妹说好一定就好。” 三位长辈也同时笑了起来。 李小虎爹:啊啊啊啊啊,终于有机会和偶像同桌吃饭了! 依依娘:这个女婿真会说话。 依依爹:一看就是和我一样怕老婆!我看行! 这餐饭吃那叫一个宾主共欢,特别是李小虎爹知道柳云舒就是李小虎师父,简直感动得当场就快落泪了。 李小虎爹:“呜……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一天这么羡慕自己儿子,我也想当柳医仙弟子啊!!!” 李小虎娘:“唉,我们家小虎要是能学到柳医仙一星半点儿,也算是我们家祖上积德了。” 夏一依与有荣焉地道:“可不是,我也好想当师兄弟子。” 依依爹娘跟着笑,只以为女儿是在给师兄捧场。 柳云舒看她一眼,一脸“你这人怎么这样”悲愤:“看看这得了便宜还卖乖性子!我师父这么多年就收了这一个女弟子,那真是比老来得女还要心疼,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差没有供起来了。我们这师兄弟几个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 依依爹娘原本还有些担心夏一依在苍羽门过得不好,现在一听这话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女儿在苍羽门真过得很好。 夏一依则是在心里“啧”了一声。看看这世道,说真话都没有人信了。 众人正说笑着,有人慌慌张张地从没有合拢院门冲了进来—— “李大夫!村长要你快去看看,村里水井里面龟……全都……全都死完了!” “什么!”李小虎爹震惊地站起身,差点没掀翻面前一盘菜。 其他人脸色也都是遽然一变。 在水井中放乌龟是自古以来留下来规矩,是希望这一只象征着玄武神兽,能够在水中一直保佑水井不至于枯竭,也有保佑子孙绵长之意。 而更重要原因是,井里面乌龟可以充分地探明水井之中水是否可以饮用。一旦有人在水井下毒,乌龟肯定会死后浮上来,这样人们就会知道这个水已经是不能喝了。 他们这个村子周边没有河流,村里一百多口人都是靠着三口水井、或者是雨天自己存一些水过活。 三口水井还是互相连通,若真是被人下了毒,这让这一百多口人怎么办? 柳云舒沉了沉眉,放下筷子:“一起去看看。” 李小虎爹一愣,继而宽了宽心:“也是,有柳医仙在这里,就算井里真有毒又怎么样?我看说不定最后只是哪家小孩胡闹,把些不能吃东西扔进去了……” 毕竟这么多年了,村里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 柳云舒笑了笑:“但愿如此,走吧,去看看。从没出过事,我一来就出事了,说不定最后还以为是我害……” 李小虎爹:“怎么可能?!” 夏一依看了柳云舒一眼,觉得他最后说话并不是随口玩笑。 村长派来传话人也催促道:“李大夫,赶紧吧!村长都快急死了!” 几人起身,反正这饭也吃不下去了,干脆都跟着传话人去看看这事情最后怎么解决。 夏一依故意放慢了一步,还未转身就感到一只带着药香、细瘦修长手落在她肩膀上。 他轻轻地说:“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应该就是冲着我们来……” 水井边已经围了一圈人,所有人都是一脸阴云密布。 其中最愁眉苦脸秃顶胖子就是村长,看到李小虎爹来了终于松了口气:“李大夫,快来看看,这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发现乌龟死了,到现在,都没有人敢动过井水。” 李小虎爹神情严肃,把水井边木桶扔下去,打了半桶上来。又拢了一捧在手心,仔细闻了闻,还未得到什么结论,就听站在他旁边柳云舒道:“苦杏仁味,果然有毒。” 夏一依站在柳云舒身边,摇摇头,对他轻声道:“但是类似味道毒太多了,只凭这样,一时间很难判断。要带到医堂分析。” 柳云舒目光在四周围观群众身上转了一圈,忽然低低地笑了,在夏一依耳边道:“师妹,要不要打个赌?比起找到毒药品种,我能更快找到下毒凶手。” 夏一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里都是我们村里人,你一个都不认识,你怎么找凶手?” 柳云舒也不解释:“你就先说赌不赌?” 夏一依才不上当:“你先说赌什么?”明明是一件很严肃,甚至可以说很让人恐慌事情,但是只要柳云舒在这里,夏一依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一点都不觉得慌。竟还有闲情逸致和他讲起了条件。 柳云舒:“恩……暂未想好,不然这样,赢了人可以让输了人做一件事情。不管什么事情。” 夏一依:“成交!” 这两人小声地在旁边咬耳朵讲悄悄话,一直蹲着李小虎爹完全没有听到。经过柳云舒提示,他一直在细细品这水里味道,最后得出结论,果然是淡淡苦杏仁味! 李小虎爹心内一凛,心道医仙大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他鼻子都快伸到水里面去了,才勉强闻到。 可柳云舒只是在一边站着就察觉到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李小虎爹:“咳咳,村长,这水里确实有毒。” 秃顶村长原本听到柳云舒结论时候还不屑一顾,心想这是哪里来年轻人敢在这种时候胡说八道。直到听到最最信任李大夫也这么说,瞬间就慌了:“这村子里都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会有人下毒?” 这句话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柳云舒:“对了,这位公子是谁?好像不是我们村里人。” 夏一依赶紧道:“这是我师兄。” 说着,又补了一句:“苍羽门七长老。” 她知道这秃顶村长最是喜欢看人下菜碟,不点名柳云舒身份,指不定这人要说出什么难听话。 果然,一听到“苍羽门”三个字,秃顶村长立刻就怂了。 再听到“七长老”三个字,脸上立刻迸发出谄媚笑容,拱手作揖道:“原来是苍羽门上仙人……既然有仙人在此,那我们村子这次事故肯定能顺利解决了……” 秃顶村长还打算和柳云舒客套几句,却有一个不和谐声音从围观村名中响起:“刚刚村长说,这村子里都是自己人,不可能会有人下毒。可这里,不就正好有一个外人吗?” 李小虎爹勃然大怒:“谁说,给我站出来!你可知道,他是谁?是什么身份?他会跑到我们村里面来下毒?!简直荒谬至极!”竟然敢污蔑他偶像!他代表全天下大夫不答应! 刚刚说话人自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村子里面都是熟识了这么多年老熟人,怎么可能自己对自己下毒,只可能是村子外面外人下!” 众人看到这人都是一愣。 竟然是陈家宝。 那个以胆小怕事、瘦小妈宝著称陈家宝? “他今天胆子怎么这么大?” “但是他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家宝这孩子从小就最是老实,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不得不防啊。” “就是,村里人怎么可能自己下毒害自己?只能是别人做!” “就算是苍羽门怎么了?他有证据证明不是他做吗?” “就是,谁让这里就他一个外人?” “这么多年一点事情都没有,他一来水井就被人下了毒,说和他没关系谁信啊?!” ——村名三三两两地说着,讨论声此起彼伏,看着柳云舒眼神里,渐渐充满了不可知畏惧。 简直岂有此理!夏一依当即就想一句一句地怼回去! 却被柳云舒扯住了手腕:“别着急,让他们说。不然,我怎么赢你?” 夏一依一愣,难道他意思是凶手就在在场这些村名们中间? 李小虎娘昨天才和陈大婶吵了一架,心里恨还没消完,她原本就是火爆个性,看陈家宝竟然连自家小虎师父都敢编排,立刻冷笑一声:“这不是陈家九代单传大少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娘不在身边就敢这么说话了?你娘呢?” “你娘呢?”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让陈家宝全身一颤。 好半天他才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我……我娘喝了这井水之后就一直不舒服,现在还是家里躺着。我……我就是来为我娘讨一个公道!” 那苍白脸色,瘦小身躯,眼底布满了血丝,让周围人看着无不动容。 “真是好一个孝心至纯大孝子。”柳云舒折扇一展,冲着众人笑道:“你要公道是吗?我给你。其实只需要用一个很简单方法,就能找出是谁下毒。” 李小虎爹用求知眼神看向柳云舒:“请医仙赐教。” 然后就见柳云舒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砚台,侃侃而谈道:“这是一块宝砚,聚集了万物灵性,可以辨别出药物痕迹。待会儿,只要我们用这井里面水,在这砚台上磨出墨来。然后,每个人都用自己手掌去沾墨汁,没有下毒人手就是黑,而下毒之人手触碰过毒药地方与墨汁产生反应,他掌心就会变成红色!” 李小虎爹惊叹道:“世上竟有这种神奇法器!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来代医仙磨墨?” 柳云舒把砚台递给李小虎爹:“那就有劳了。” “……”夏一依一脸无语地真就开始磨墨李小虎爹,再看一脸很有把握柳云舒,对他说话半点都不信。 完全不符合医书。估计,神农听了都想从地底下爬起来揍死他。 还有,为什么会有人随身携带一块看着就不轻砚台?而且,那块砚台怎么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七夕那次,在聚宝阁买扇子,她写“沅芷澧兰”时候那老板拿出来那一块极品好砚吗?!怎么会在柳云舒手上?! 他拿着一块真除了写字什么都做不了砚台到底想干什么?! 柳云舒一看夏一依眼神就知道她是认出来这块砚台了,冲她微微眨眼:“别担心,且看师兄大展身手。” 夏一依:“呵呵。”我就看你要耍什么花样? 那秃顶村长原本就不想得罪柳云舒,听到此时有了方案,立刻就开始号召人行动起来:“去吧村里所有人都召集过来,今天一定要找到这个下毒人!” “是!”立刻就有人行动了起来。 脚步匆匆中,一个人影也想趁乱离开…… “刚才那位很有孝心小兄弟!”柳云舒笑得风度翩翩,“你是准备回家吗?你刚刚说你娘病了,我看,那你娘就不必来了。你留下就行了。” 陈家宝迟疑着,额头上有一滴汗珠顺着脸滑了下来:“这……” 李小虎爹也意识到这小子今天反应实在是不对,当即对村长说:“找人去他家里看看。” 陈家宝:“我……我娘不在家!她去我二姨家了!” 李小虎娘:“你刚刚可还说你娘在家里躺着!” “我……我说错了……”陈家宝全身颤抖不已。 柳云舒心中已有定论,看了眼李小虎爹。 不愧是平日里经常捣药人,手速惊人,不一会就磨出了浓稠墨汁。 柳云舒:“不必去找了,既然大孝子说不在,那肯定就是不在。既然墨已经磨好了一批,不如我们先来试试?” 村长一马当先,首先让人拿过一个盘子,将磨好墨汁倒了进去,又按照柳云舒吩咐加上一定比例井水,然后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左右手分别按了进去。 兑了井水墨汁没有那么黑了,但是依然看得出来整只手都是灰黑色,没有半点柳云舒所说红色。 柳云舒:“换人。” 接下来,又换了数十个人,最后都是除了灰黑色双手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现。 夏一依见盘子里面墨水剩不多了,心道不管怎么说,既然柳云舒是因为自己才来村子里,自己也应该配合柳云舒来证明一下自己清白。 想着就打算做下一个人。 手都伸过去了,结果柳云舒立刻就抓住了她手:“你傻吗,不知道等等?等凶手出现了你自然就不用按了,这水多脏啊,你那小手那么白……” 刚刚获得两只小黑手数十人:“???” 夏一依:“……” 柳云舒:“咳咳咳,先男后女,来,刚才那大孝子,到你了。” 夏一依被村里人看着,有些尴尬,想把手抽出来。没成功。 柳云舒抓得紧紧:“师妹,**来了,仔细看。” 夏一依一愣,好奇地去看陈家宝。若是真要说是陈家宝下毒,她还真不信,不为别,就因为他没有那个胆子。 陈家宝咬着牙,瑟缩地来到前面,飞快地把两只手分别按了进去。 黑,黑,黑,黑……陈家宝在心中默念着。 然后惊讶地发现,他掌心依然是黑色! 黑! 这时候,夏一依才终于明白柳云舒意思了,这个人鬼主意真是多,一道好看弧线出现在她嘴角:“村长,凶手是谁,很明显了。” 陈家宝着急地伸出手到众人面前:“你胡说,我手心明明是黑色!” 柳云舒:“没错,你手心是黑色。但是你没发现,你和这里每个人,都不一样吗?来,刚才那些位也麻烦把手伸出来。” 二三十只黑乎乎手同时间伸了出来。 都是完完整整黑,从手指到掌心。 唯有陈家宝,只有掌心是黑,手指依然是白白净净。 李小虎爹恍然大悟:“最开始时候医仙说过,下毒之人手触碰过毒药地方与墨汁产生反应,所以在所有人都把五指伸进墨汁里时候,只有凶手会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因为他手指肯定与毒药接触过!” 他真是心服口服,没想到医仙在揣测人心方面也有如此恐怖境界!!! 村长当即就爆发了,提溜起陈家宝衣领:“你小子平日里装人畜无害,竟然敢下毒!!!谁让你干!!!” 众村名一拥而上—— “太可恶了!” “真是没想到!” “这种看着老实,才是最坏!” 夏一依连看都不想看,转身去问柳云舒:“你这计谋有问题,要是他是手里拿个药瓶子,直接倒进去。然后自信自己从来就没有碰过,就大大方方地把整个手按进去了怎么办?呃……还有,你……你松开……” “师妹,输了不认也不是好习惯。输了就要乖乖听赢了人话。”柳云舒依然执着地抓着她手:“再说了,你师兄我有这么傻?我定下计谋当然都是按照目标人物性格定。” 比如这个陈家宝,就决不是夏一依假设那种“自信”人。 夏一依眼见着爹娘眼神都不住地往他们两人交握手上,脸都要烧红了,咬牙切齿道:“我看你也把我当你目标人物了!对了,那个砚台是怎么回事?!”真是计谋和惊吓一串连着一串! 柳云舒无辜道:“我看师妹用那块砚台写字顺手,后来就托侍卫买下来了。” 夏一依用看病人眼光看他:“有吗?!” 柳云舒一双桃花眼笑得分外勾人:“有啊。我就是单纯喜欢师妹给我这扇子上写字。所以,时时念着师妹什么时候把该写几个字写完。” 夏一依手心泛着星星点点汗,颤声道:“你……你想……让我写什么?” 柳云舒看着她,声音很轻,但是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清楚:“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今可言。” 夏一依:“我……” 她只来得及说一个字,千万根烧火红银针从天而落朝他们袭来,势要把此地熔成一片烈狱! 第40章. “那你就杀了她吧。” 夏一依这话说得没有一点犹豫, 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冷酷模样。 饶是慕容轩这样见过世面魔教教主此刻都倍感意外, 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带着一丝奇特赞许道:“你这样狠心姐姐, 本座也倒是第一次见。” “是吗?”夏一依淡淡一笑, 反问道:“你既然见过我那妹妹, 就应该知道, 我为什么会这么狠心?” 慕容轩好整以暇地看着夏一依:“是吗?本座不明白姑娘意思。” 夏一依:“你那儿子虽有些傻,但是却还没有傻到那种程度。若真有个什么所谓‘爱到骨子里人’,想必,也是不会告诉教主你。” “所以我猜想,你刚刚所说, 什么魔教少主被我迷得五迷三道、什么都听我, 就是我那个妹妹告诉你吧。”夏一依笑了笑, 继续说:“甚至,她还非常体贴告诉你,你可以用她性命来威胁我。因为,她身上有我想要知道事情, 不会这么简单地让她死。你用她性命威胁我, 一定无有不从。” 夏一依叹道:“多好妹妹, 真是深怕姐姐我死不成。” 柳云舒静静地听着, 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她手握得更紧。 夏一依朝柳云舒忽而一笑:“我没事。师兄说过, 怒则伤肝, 何必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心神, 我就全当这人死了,或者压根就不存在就行了。” 这一笑,笑得柳云舒心间阴沉沉担忧嗖地一下,全都消失了:“是,依依心神,只能用在我身上。” 慕容轩:“……” 堂堂魔教教主,这种被人忽视感觉真是好多年没有体验过了。 夏一依此时脑袋里却已经满满都是——“他叫我依依……”“他叫真好听。”“他声音一直都好好听。”“但是我该叫他什么呢?”“叫惯了师父和师兄,只叫云舒总觉得好难为情哦……” 满满粉红泡泡。 “咳咳……”轻咳几声,把脑中不合时宜花花念头抛之脑后,夏一依还是决定先把眼前这位弄走,再来好好思考这个重要称呼问题。 “慕容……教主?额……是姓慕容吧?”她询问地看向柳云舒。 柳云舒差点没笑出来:“是。” 夏一依看向慕容轩,正色道:“慕容教主,我们来讲讲道理。你看,我连你们家姓氏都不清楚,和你儿子更是连面都没有正经见过。所谓深情厚谊,真就是我那个妹妹说来骗你。完全没有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我那妹妹你要杀就杀,最好是杀完了之后顺便通知我一声,好让我能放个三天鞭炮,普天同庆一下。” 这话夏一依说得真心诚意,而且通通都是实话。 真,到现在她都还没有正经见过这个“魔教少主”,只见过披着“少年高棠”皮子一个假象。 哪知道,慕容轩半点不为所动:“本座倒是觉得,夏姑娘这蕙质兰心、心狠手辣性子,特别适合嫁给吾儿。”连语调都是平平稳稳、无波无澜,很显然没有相信夏一依解释。 “蕙质兰心”和“心狠手辣”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显得很奇怪,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柳云舒眉毛一挑:“我只知道魔教平日里烧杀抢掠,却是不知道教主本人连强抢民女事情也做得出来?”而且,竟然还抢到自己头上了。 很明显,慕容轩是认识柳云舒。 “柳医仙盛名在外,与魔教不曾有过嫌隙,今日本座就放你一命。但是这位夏姑娘,不管是愿意或是不愿意,今日都必须跟本座走。”见沟通无效,慕容轩终于露出了那阴狠真面目。 那阴冷血腥目光,令夏一依心头瞬间一颤,手已经不自觉地放在了寒露上。 慕容轩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不然,你娘可就没命了。” 话音未落,一个颤抖着声音在夏一依背后道:“你……你不许动!不然……不然,我杀了她!” 夏一依猛地转身! 只见自己娘亲被人绑住手脚、堵住嘴,按在满是尘土地上,不住地呜咽…… 而按住她那个人,手执一把利刃,那锋利刀尖,正死死地抵着娘亲脖子。 陈家宝! 此情此景让慕容轩非常满意,成竹在胸地道:“所以本座就说,有胆子杀自己亲生父母,多半能成大事。” 夏一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苦心争取时间让村名们逃跑,而这个狼心狗肺陈家宝竟然趁机抓了自己娘亲! “陈家宝你放开我娘!” 紧接着,寒露出鞘,就要朝那边刺去! 陈家宝原本就惊恐不已,手下刀子更是抖得更加厉害,不是故意却已经在依依娘脖子上落下了一道血痕! 这种时候,还是柳云舒更加冷静,一把拦住了她:“别!你只会刺激到他!” 是,若真是一个高手拿刀,那起码谈判还是有效。 但是面对陈家宝这种手已经抖得和筛糠一样,那真是一个不小心就刺进去了!最是不好控制。 夏一依火冒三丈,又急又怕,朝慕容轩悲愤地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都说了和你儿子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本座自有判断。毕竟以后还需要姑娘帮本座管着儿子,本座不愿与你动手。姑娘若是识相,就乖乖地跟着本座回总坛。不然……”慕容轩漠然地冷笑一声:“妹妹可以不要,亲娘你总还是要?” 话未说完,却已然变了神色。 夏一依只听哗啦一阵水声,再回头,陈家宝已然是人头落地,鲜血顺着脖颈喷薄而出,流了一地。 而那尖刀也已然划开了娘亲脖颈,鲜血顺势而出! 夏一依脑袋懵一声,立即直直地奔过去,而柳云舒比她动作还快,一个健步而上,数根银针出手,封住了依依娘多个穴位,无比珍贵药粉仿佛不要钱地一样撒在伤口上。 两人合作,似乎紧紧是一瞬间,依依娘脖子上伤口都已经用素白布条包扎完毕了。 夏一依跪在完全昏过去娘亲身侧,声音颤抖仿佛丢了魂一样:“我娘会没事吧?” “放心,有我在。”柳云舒答。 他话就像是最好定心丸,让夏一依终于不再惶恐。这种失去父母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实在没有办法面对第二次。 说完,柳云舒继而抬头,冲着那个贸然出现红色身影道:“魔教少主暗器果然名不虚传。”声音不咸不淡,却能听到明确敌意。 一身红衣慕容棠挡在他们和慕容轩之间,左手手心间一把见血封喉小刀上,正有新鲜温热血液不断往下滴落。 那是陈家宝血。 不过那个原本红衣惑人、风姿迤逶魔教少主此刻却是脸色苍白,连挺直背脊都看得出来有些微微不稳,哪里有平日里风采? 慕容轩看着自己儿子,神色淡淡:“你是怎么弄断玄铁手链逃出来?” 那可是最上乘千年玄铁,除了神兵等级武器,什么利器都劈不开,他是怎么挣脱开? 慕容棠冷冷一笑,风轻云淡地说:“没弄断,所以我只好弄断了自己手。” 说着,他抬起了血肉模糊右手,竟是已经完全扭曲变形,仿佛被用锋利刀具连着皮带着肉削掉了一整层! 看着儿子那几乎不成人形手,慕容轩眼中闪过为人父亲心疼:“你这样伤害自己,就是为了她吗?倒也是不枉费为父一片苦心,千里迢迢来帮你筹谋。” 慕容棠转头看了一眼夏一依。 夏一依根本就没有看他,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娘亲身上。 反倒是柳云舒正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是不加掩饰厌烦。 慕容棠抿了抿唇,转头看向为夏一依、也为自己带来这一切灾难父亲,眼里满是厌恶:“别说那么好听,你不过就是为了威胁我而已。” “没错,本座就是为了威胁你。谁让你没有那个能力来威胁本座呢?”慕容轩不屑地笑着,刚才那一点点为人父心疼好像就只是过眼云烟。他抚摸着自己脸上伤痕:“最多,就是给本座留下点痕迹而已。” “总有一天,我会杀你。”慕容棠眼眶中布满血丝,神情一时间竟有些疯狂可怕。 “本座知道你想杀本座,或者说,从你娘死那一天,本座就知道你一定会杀了本座。本座一直都在等着那一天……所以只要你乖乖听本座话,按照本座告诉你步骤走,你就能拥有这世上最强大修为!你就能如你所愿地杀了本座!”慕容轩说着,语气中满满都是引诱。 他这个儿子是百万里挑一好资质,配合上炼尸堂那一套功法,超过纪冷指日可待!他一定能够为魔教创造出远比自己更大基业!完成他一统修真界伟大梦想! 不过很显然,慕容棠梦想和自己父亲梦想完全不一样。 “我……这辈子活着唯一目就是杀了你。不过,我最近想清楚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慕容棠忽然自嘲似嗤笑了一声:“似乎,没有必要一定是我自己动手。” 猛然间,一道冰蓝剑光从慕容轩背后疾驰而来! 连夏一依都忍不住抬起头:“那是……” 那是纪冷剑,兵器排行榜第一神兵—— 霜降。 第41章. 纪冷出现时候依然是那样白衣似雪、清雅绝俗, 周身似乎都泛着淡淡银色光晕,飘逸若仙。 名震天下霜降静静地横在他和慕容轩中间, 清清楚楚两个字—— 受死。 慕容轩看向自己视为唯一希望儿子, 愤怒和不可置信交错着略过他脸, 显得分外尖锐和狰狞:“你竟然和纪冷联手?!”和那个他视为仇敌正派第一人纪冷?! 夏一依此刻也是一头雾水, 连她一个重生过一次都不能理解这两人怎么就联手了,更何况是慕容轩这种没有重生。怎么,难不成当了一段时间师徒还培养出感情了? 她要是有时间, 倒还真是有兴趣听一下这群病得不轻人八卦。但是此刻,她却是没有时间管这家疯子闲事,只想赶紧带着受伤娘亲离开这里好好治疗。 柳云舒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双桃花眼似蹙非蹙,轻声道:“一切都快结束了。” 是, 纪冷是出场了,这场战斗结果已经注定。很快就可以结束。 但是…… 夏一依迟疑地点了下头,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柳云舒这话意有所指…… 慕容棠其实早就是强弩之末, 看到超级大救兵纪冷登场才捂住胸口缓缓出了一口气,痛楚重新袭上血肉模糊右手,已经是止不住地颤抖。 夏一依这个时候才看到,慕容棠右边衣袖上满是血迹,只是魔教少主一袭红衣上看着不明显而已。 他为了挣脱那玄铁手链, 真真是受了不少苦…… 即使已经惨到这个程度, 但是听到父亲这么愤恨声音, 依然极大地取悦到了慕容棠。 “何止是联手,我还拜他为师了,全苍羽门都能作证。我也想通了,你要再逼着我继承魔教,也不是不行。等你死了,我就干脆带着魔教所有人弃明投暗加入苍羽门。也算是从另一个层面把魔教做大做强了!”慕容棠嘴角划出一道满不在乎弧度,话语里满满都是呼之欲出挑衅和不加掩饰恨意。 夏一依眨眨眼,她觉得这位魔教少主简直就是试图在纪冷打死他爹之前,先试试能不能率先气死他。 真是个孝顺孩子。 这位刚愎自用魔教教主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 就像他自己说,敢杀自己亲爹娘,多半都是能成大事。 而慕容棠正是这类人里面翘楚,带着魔教加入苍羽门什么,只要是能气死他爹,他真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逆子!”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经营魔教就要被儿子这样“做大做强”,慕容轩只觉一阵血气上涌,像一只受伤猛兽,狂吼出声,一把长刀从他背后飞出,旋即朝着慕容棠便是雷霆一击! 慕容棠知道受伤自己不是敌手,立刻飞身退后! 而纪冷霜降此时非常恰当地挡住了慕容轩攻击,气流瞬间从兵刃相击那一点上四散而出,同时响起震耳欲聋轰鸣之声! 那猛烈气流吹得四周一阵尘土飞扬、树木倾倒,甚至连房屋都在摇摇晃晃。 这就是最强修真者之间交手吗,只是一击就堪比一场小型地震! 柳云舒见势不好,在狂风大作中一把抱起依依娘,冲夏一依道:“走!不能留在这里!”纪冷本事他见识过,这两个人只会越打越激烈,到时候就不只是小地震那么简单了! 话音未落,就为了印证柳云舒所想,纪冷和慕容轩又是同时一击狠狠打在一起,整个地面似乎因他们力量震动起来,骇人地缝在他们脚下瞬间延展开去! 乱七八糟碎石、瓦片在气流中互相撞击,向他们疯狂袭来! 夏一依用寒露击退了一波碎石,但是还有更多源源不断像他们袭来!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受伤依依娘来说,每一个都是致命! 夏一依挥舞着寒露,再一次把所有攻击都拦了下来,忽然狠命地把柳云舒往自己身后一推:“带我娘走,我掩护你。” 柳云舒抱着一个昏迷人,原本就脚步不稳,被她一推,足足退了好几步。再凝神一看,却是呼吸一滞:“小心!” 慕容轩一声冷笑,一道带着血色剑气匕首在千万根银针裹挟中,从他身侧划出,直直地刺向夏一依头顶! 纪冷脸色遽然一变:“!” 这是一个歹毒无比选择,她只有一把剑,拦下银针就拦不住匕首,拦住匕首就挡不住银针。 这是几乎就是让夏一依去选择,是要自己命,还是柳云舒和她娘亲命! 原本和慕容轩长刀相争斗霜降猛然后撤,笔直地向那匕首飞去!却已然来不及了! 但是,几乎是刹那间,夏一依就做出了选择。 寒露冰霜之气释放到最大,千万根银针瞬间冻成了碎冰渣,而那带着血色剑气匕首却毫无阻拦地继续朝她头顶袭来!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后悔把柳云舒推到了后面,要不然,起码还能多看他一眼…… 青色衣衫、桃花似眉眼,还有带着药香手,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要是再死了,她还会不会有机会重生。 如果真有,她一定要在最开始时候就告诉柳云舒:师父,师兄,云舒,我好喜欢你。喜欢了好几辈子…… 然而,在濒临死亡电光火石间,她眼中出现却是另一个浴血红色身影。 她看到那个阴险狡诈、上辈子饮了她两年血那位魔教少主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她和那匕首之间。 夏一依心中满是错愕:慕容棠? “上一世欠你,我来还了。”慕容棠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好像只是邻里之间在说,上次找你借酱油我还了啊。 亦或者,在他心中,他这条命,就应该用这样形式,还给她。 上一世悔太多,这一世百死不悔! 原本只是想趁着这一击偷袭纪冷慕容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蠢到会跑出来帮这个女子挡下这致命一击,也是心中大骇:“蠢货!让开!” 就在所有人心下已是绝望之际,那匕首忽然在离慕容棠额顶一寸地方停住!就好像忽然撞上什么格外尖利东西,发出巨大嗡鸣声,然后经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在场所有人皆是惊呆了。 慕容棠刚从生死线上下来,满头都是冷汗,只觉得什么看不到东西从他头顶飞过,又如忽而往他后方飞去。 飞到了,柳云舒方向。 夏一依也是一愣,这难道,就是柳云舒剑?竟然是一把可以隐形剑?难怪昨夜柳云舒御剑而来,但是她分明没有看到他佩剑。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所震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不通剑术”柳医仙。 慕容轩如临大敌,连嘴唇都在微微发抖:“那分明是剑气!你们苍羽门用了什么妖术!竟然可以将仙剑隐藏起来!”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能快人一手总是能占得先机。但是柳云舒这算什么?直接就隐形了,让人看都看不到?这何止是占得先机?简直是就是杀人于无形! 就算像纪冷他们这样修为人能察觉到剑气,但是真要是在对战时候肯定会落于下风,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起跑线! 何止是不公平,简直就是赖皮!世间何事出现了这样仙剑?!根本闻所未闻! 柳云舒怀里还抱着一个受伤人,蓦然发现所有人注意力一下子都落到他身上,平平淡淡、荣辱不惊地笑了:“怎么能说是妖术,这叫医书。闲暇时候研制出来一种药丸,一颗修为飞涨,两颗长生不老,十颗飞升成仙。慕容教主,想试试吗?价钱也便宜,拿命换。” 慕容轩:“一派胡言!本座问是你手里兵器!”什么药丸,还拿命换,简直就是在戏耍他! “哦,你说是那个啊?”柳云舒一副才想明白恍然大悟状,“那是一个我们家族秘密,传男不传女。高棠师侄,带她们两个走,你身上毒,我包了。药到病除、宾至如归。然后,我就可以好好地陪你爹聊聊了……” 慕容轩:“想跑?!”起手就是一刀。 纪冷出剑,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再一次飞沙走石、天崩地裂。 听到柳云舒话,慕容棠心下大惊。 首先,柳云舒叫是“高棠师侄”,说明他分明已经知道他身份了。其次,也是最令他惊讶是,柳云舒竟然也知道自己身上炼尸堂毒蛊?! 他真有能力帮自己解除这个毒蛊?! 同时,慕容棠也感觉到一丝丝不妙,如果柳云舒修为真如果刚刚所展示出来那样,完全就没有必要让自己带着夏一依和她娘亲赶紧逃…… 这样想法不只是慕容棠一人,夏一依也瞬间感觉到了不妥,而且,她非常清晰地注意到,柳云舒气息带着灼热血腥气,开始渐渐不稳了…… 慕容棠当机立断,一边抗住受伤依依娘,另一只手拉住夏一依:“走!” 夏一依手却死死抓住柳云舒衣襟,焦急地说:“我不走!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回复她,是柳云舒托着夏一依后脑,在她额头上落上柔若羽毛一个吻。 夏一依:“………………” 夏一依旁边慕容棠:“………………???!!!” 夏一依和慕容棠两个人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柳云舒修长白皙手指摩挲着夏一依脸庞,带着无比依恋和不舍,轻声呢喃道:“乖孩子,听话……” 见慕容棠僵硬中还带着一脸三观被摧毁模样,柳云舒还好心朝他笑了笑:“麻烦了,请一定照顾好我家依依。” 魔教少主,轻功了得,一定能带着他心爱姑娘离开这里。 不好预感在夏一依心头炸开! “走!”柳云舒厉喝一声,一掌劈在她后脖颈子上。 昏迷之前最后一幕,夏一依看到是柳云舒喷出了一大口炙热鲜血…… 夏一依醒过来时候,是在一间陌生民房里。 她和娘亲并肩躺在床上,而慕容棠端了张凳子坐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夏一依当即起身,冲到门口,语气强硬:“你让开!” 慕容棠动都没动一下:“不让。” “他吐血了!你给我让开!”她怒喝一声,尾音夹杂着难以遏制颤栗。 她衣裙上面,还残留着星星点点血迹,那都是柳云舒血!让她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 慕容棠淡淡说:“在纪冷过来宣布我爹死讯之前,你就别想出这个门。”这是他在邻村随便找一个民居,打昏了屋主鸠占鹊巢。他爹平日里出门都是带着手下,这次也不例外,魔教可不是纪冷,还将就什么一对一,最爱就是以多欺少,他现在手上有伤,万一真被他爹手下找到了,那就糟了。 可是很显然,夏一依完全没有想去管他苦心,一心就记着她心爱师兄。 “你爹死不死我才不管,我现在必须去找我师兄!” 虽然不情愿,慕容棠依然嫌弃地说:“有纪冷在,他死不了!”这话说是真话,只要身边没有过多累赘,纪冷弄死慕容轩就只是时间问题。这是实力之间差距。 夏一依听若未闻:“你让开!你听到没有!” “不让!” “让开!” 慕容棠被她吵得烦死了,一巴掌不轻不重把还在使劲折腾夏一依往后一推:“吵死了!” 哪知刚刚才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夏一依底盘不稳,就这么轻轻一推竟然就被推倒在了地上。夏一依冷不防被他一推,一瞬间都惊呆了,坐在地上愣愣地道:“你打我?” “……”完全没有用力气慕容棠自己也惊了一下,想道歉又觉得有些丢人,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抽动道:“你讲不讲道理?!我就是推了你一下,这叫打你吗?柳云舒那才叫打你,你怎么没有说他?!”有这样区别对待吗?! 夏一依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一样,完全忽略了“柳云舒那才叫打你”这句话,针尖对麦芒地吼回去:“上一世欠我你都没有还清,这一世你还敢打我?!” 听到“上一世”三字,慕容棠终于从凳子上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凉凉地看着她:“反正知道我身份之后,你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喜欢我,打你怎么了?再吵我就把你绑起来!我告诉你夏一依,你现在要是出了这个门,我立刻也离开这里,留你母亲一人在此!要生要死我都不管!” 夏一依:“你!”这人跟他爹一模一样,只会拿亲人性命作为威胁,可恶至极! 但是她又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只能狠狠一甩衣袖,哼了一声。 看她终于不折腾了,慕容棠稍松口气。 一时间又想到刚才一幕,慕容棠立刻觉得自己都要气炸了,恨不得现在去找一汪泉水好好洗一洗眼睛:“现在轮到你给我好好说清楚,你跟那个柳云舒怎么回事?!” 反正也不能真把娘亲丢下离开这里,其次冷静下来一想,自己现在赶过去也只会成为慕容轩靶子,反而拖累了他们。 夏一依干脆就盘着腿坐到了地上,挑衅地说:“他喜欢我,我喜欢他。就是这么一回事。” 两情相悦,多简单、多自然事情,这还需要问? 很明显,慕容棠一点都不觉得这事情简单自然,暴跳如雷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么多人,你最后看上他?!你看他那个风流无边四处留情样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话夏一依能忍着不骂回去就不是人了:“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里知道慕容棠不痛不痒地道:“没错,我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夏一依:“……”这人真是非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即使是这样……”慕容棠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句带着不忿甚至是委屈话:“但是我总想着,就算你不选择我,好歹应该喜欢纪冷……结果你就看上了一个看病!” “什么叫一个看病,人家是医仙,医仙你懂不懂!天下第一!你和你爹用尽心机,连区区一个纪冷都打不过,有什么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夏一依勃然大怒,这两世她都是无比地以柳云舒为荣,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诋毁他。一个杀人放火,凭什么看不起别人治病救人!居然还弄出职业歧视了,真是好笑! 慕容棠简直一口老血要喷出来。听听这话说,“区区一个纪冷”?这还是人话吗?! 夏一依:“还有,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他?不管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只有他一个人对我好,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负我,只有他没有骗过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喜欢他,我就应该喜欢他!这两世,我就喜欢过他一个人!” 情真意切、一片赤诚,几乎灼烧了慕容棠理智! 慕容棠黑眸亮得可怕,神情狠戾:“难道你以为他就没有骗过你吗?刚才事情你也已经看到了。无形剑,我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话这种事情。他连我身上蛊毒事情都知道!他藏得这么深,你一点都不怀疑吗?!” 夏一依想也不想:“他会剑法事情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做事总有他自己道理,愿意藏就藏,又与你何干?” 慕容棠声音越发提高:“你就没有想过,他到底有什么目?!” 夏一依斩钉截铁地道:“就算他有什么目,那他目一定是为了我好!” 人与人之间做不到十成十实话。但是她始终坚信一点,那就是柳云舒就算有一天真在骗她,那也是为了她好。 这种最基本信任都没有,她还有什么资格谈喜欢? 慕容棠简直被她油盐不进要气杀人了:“你怎么就听不进去我话?” 夏一依冷冷地看着他:“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话?” 慕容棠恼羞成怒,额角青筋根根暴起,自暴自弃道:“反正我现在无论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就对了?!” “没错,除非你能把我那两年流血给还回来。” 气氛一时间凝固到极致。 慕容棠颤抖着张了张嘴,尽管努力克制,但声音中还是带着破碎喘息:“你……知道了……” “没错,我知道了。为了解开你爹给你下蛊毒,同时也为了增加修为,你和你那心爱夏梦莹联手,生生地吃着我肉、饮着我血……足足两年!” “我不要你命。我这两年受折磨,你命,赔不起。” 第42章. “不是你想那样!”慕容棠痛苦地闭了闭眼, 沉痛地说:“我身上毒,你知道吗?” 夏一依保持坐在地上姿势,闲闲散散且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 太后已经告诉我了。这不能改变什么。” 慕容棠身上有炼尸堂毒蛊, 这种毒蛊有明显副作用, 那就是如果没有对应血液供应,那就是他身体会时不时地退化成十四岁少年模样。 这也是在提醒他, 他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再不补充血, 就不只是十四岁, 可能是十岁, 五岁……最后, 就是一个死。 这是他亲爹给他下蛊。 可能,在慕容轩心目中,如果这个儿子没有达到他心目中修为, 没有听命于他指示去实现他大业, 那死了也就死了吧。 但是—— 正如同夏一依说,这不能改变什么。不管他有多么惨淡人生, 都不是他伤害别人理由。 也不能改变, 上一世夏一依, 在这一位有个好父亲魔教少主慕容棠这里, 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血囊这个事实。 慕容棠垂下头,仿佛身体失去了什么支撑一样, 也和夏一依一样, 就地坐到了地上, 缓缓地说:“我知道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有一些事情我今日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是一些真相你应该要知道。” 夏一依皱了皱眉。 上一世,自己治好了墨相白,但是夏梦莹假扮成自己结识了墨相白。并协助墨相白扫清障碍、登上皇位。 在墨相白和夏梦莹大婚之际,魔教少主慕容棠前来抢亲。 最后夏梦莹为了慕容棠,命人将自己抓住,囚禁于地窖之中日日取血。 这里面,这里面她唯独不知道,就是慕容棠对于这个血出自她身上这件事情,是否知晓。 其实以她对于夏梦莹认知,多半是不会让慕容棠知道。她最喜欢就是把这世上所有事情,都归到自己身上…… 所以,慕容棠所说“真相”,就是这个吗? 慕容棠:“首先,当初她和墨相白成亲时候,抢亲不是我,是我爹。” 这就完全出乎夏一依预料了。 “………………啊?”夏一依直接愣住了,想了想又道:“不对,当初明明很多人都看到了,说是一身红衣魔教少主……”他没有必要在这种众所周知事情上面狡辩。 慕容棠气不打一处来:“你好好想想!墨相白那个时候已经登基了,他是皇帝!皇帝大婚时候能有几个普通民众围观?可是为什么到最后,却好像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到了一个红衣人前来抢亲?这对于朝廷来说也应该是一件瞒着藏着丑事,为什么最后闹得天下皆知?” 在他完全不知情时候,天下已经皆知魔教少主对曾经纪冷大弟子、新帝皇后情根深种、偏执痴狂,不惜做出抢婚这种大逆不道事情! “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造谣?”夏一依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思索一阵之后才道:“夏梦莹……是她,她要就是这种这世上所有人都爱她感觉……” 夏一依甚至怀疑,夏梦莹非常享受这种被人抢亲感觉…… “是啊……我也是这一世才想通这件事情……”慕容棠苦涩地叹了一口气:“上一世,当我知道抢亲事情时候,她已经被带到魔教了。但其实那个时候,这条烂命我早就不想要了,更加不想用别人血,来完成我爹欲.望。但是她跪下来求我说,我爹杀了她唯一亲人……” 说到这里,慕容棠对着夏一依嘲讽地笑了笑:“呵,她说是你。” 夏一依心中此刻也是感到极大讽刺。 夏梦莹真是不留余地地在任何场所、任何环境去利用她,那叫一个物尽其用,半点不浪费。 慕容棠:“她说她自己身上也中了我爹下毒,离开魔教只有死路一条。她说她心甘情愿奉献出她血,只为有那么一天,我能打败我爹,为她亲人报仇。” “夏一依,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是宁死不从、悲惨死去,还是接受她‘心甘情愿’帮助?” 夏一依嘴唇轻颤,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是啊,他能怎么选? 夏梦莹算实在是太准了,在每一个最准确时候把握住了他们每个人最深处秘密。 一直以来对皇位不感兴趣墨相白,经历了生死一线,心中对于皇位和报仇渴望。 明明已经接受死亡慕容棠,作为一个人对于“活下去”这件事情希望。 还有纪冷惨淡童年经历,以及隐藏在高处不胜寒之下寂寥。 还有她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她棋子,被她毫不费力地玩弄在鼓掌中。 夏一依垂下眼:“你继续说。” “继续……”慕容棠看着她,血肉模糊右手渐渐攥紧,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接下来,就是两年后了……” “两年”,听到这两个字,夏一依纤长浓密睫毛颤轻轻抖了一下。这简简单单两个字里面包含了她多少痛苦回忆。 “两年后,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杀了我爹。 那个时候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直到第二天,我收到了我爹生前留下一封信。他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一天死在我手里,唯一希望就是让我在他死后不要受到另一个人愚弄。他让我去地牢最下一层看看…… 于是,我看到了,你……” 他看到,是夏一依。 准确说,是夏一依尸体。 冰凉纤细尸体上,手腕上数之不清划痕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一瞬,慕容棠所认知这个世界轰然倒地。 原来,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 早在两年前他答应夏梦莹那一刻,就已经全部结束了。 多么可笑,一向自诩心如磐石他是真在那两年间为了那个“心甘情愿”奉献一切女子有过心动。 他每天看着她手上带着血纱布,没有办法不感动,没有办法不心动。 他是真想过在杀了他爹之后,可以和夏梦莹好好相处下去。 可是直到两年之后,他才知道,那不是夏梦怡所谓“心甘情愿”奉献出来鲜血。 那是夏一依血,每一天,每一碗,都是夏一依在暗无天日地牢里面苦苦挣扎时留下血。 足足两年。 慕容棠定定地看着夏一依,脸上没有愧疚,有只是一种直面现实坦诚:“错了就是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原谅。原谅是懦弱人才需要东西。我犯了错误,我就杀了制造错误人,然后——以命偿命。” 这是属于他慕容棠行事风格,不后悔,不愧疚,他只做他想要做事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你杀了夏梦莹?”夏一依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她知道我已经发现了真相,立刻就逃了。我才知道,原来纪冷这些年也在找你们。后来我和纪冷联手找到了她。一招毙命。结果……”说到这里,慕容棠淡淡地笑了,仿佛自己也觉得要说话非常荒谬:“结果,世界就毁了。” 夏一依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什么叫世界毁了?谁世界毁了? 慕容棠平淡地说:“字面意思,山川枯萎、桑田破碎、天火坠落,不到七日,天崩地裂,所有人都死了。”明明一件惊心动魄事情被他说得极为平淡。因为他生命中,已经没有比看到她尸体那一刻更加震颤他心灵事情了。 夏一依都蒙了:“等等,所以我们重生,是因为我们上一世世界已经毁了?”难怪她一直都想不通,她死了重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跟着一起重生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上一世所有人都死了?! 都死了?柳云舒也死了?怎么会这样? 等等,那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些人重生了,柳云舒却没有重生?难道说只有和夏梦莹有过关系人才会重生吗? “她临死时候说过,她是这个世界中心,她死了,我们一样也活不成。谁曾想,竟然是真。” 夏一依眨了一下眼,仿佛第一次认识慕容棠一样认真地看着他:“可是,即便是这样……”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觉得她该死我就一定要杀了她!”慕容棠说,漂亮到足以魅惑众生眼眸里含着狠戾,无比斩钉截铁。 “你真是个疯子……十足疯子……”夏一依怔了下,忽然笑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对慕容棠笑:“我真好恨好恨你,恨不得也放干你身上所有血那种恨……但是,现在也还是不得不说一句,谢谢你帮我杀了夏梦莹。” 面对世界毁灭,还能这么疯得这么彻底人,也是少见。 夏一依:“那么,既然第一世说完了,我们来说说这一世。你爹不是说她人就在魔教总坛,你怎么没有直接杀了她?” 慕容棠:“这就是我要说第二件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而且这十年间,她也根本不在魔教总坛。不然我爹早就开始给她放血了。” 夏一依感到一阵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所以,十年前真不是你爹抓她。” 慕容棠:“她是半月前才被人带到魔教总坛。” “半月前……”夏一依喃喃道。 “不如,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在苍羽门失窃第二天。”慕容棠看着夏一依,意味深长地说。 第43章. “在苍羽门失窃第二天。” 夏一依心中重重一跳,看向慕容棠:“你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是意有所指了, 差不多就是点名道姓了。 慕容棠勾起嘴角一笑:“你比我更了解苍羽门。若说苍羽门之上真有什么人, 能把一个大活人密不透风地藏上十年, 你应该很清楚。” 苍羽门上有这样能力人不多, 但是确实是有。 可是没有实际证据情况下, 夏一依不愿意这么想。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想。 而且, 一个凑巧时间而已, 并不能真证明什么。 慕容棠并不是那种无放矢人。除非, 还有别什么事情是夏一依不知道…… “你说她是被一个什么人带到魔教去。是什么人?是我认识人吗?”夏一依就像没有听到慕容棠刚刚说话一样,平静地问。 慕容棠清清楚楚吐出两个字:“刘越。” 夏一依一怔,刘越是青羽祖师身边伺候两个小徒孙之一, 年纪小又机灵,深得苍羽门上下喜爱! 而且更重要是,纪冷说,刘越在失窃那天晚上被人杀了。还引起青羽祖师震怒,怀疑门派内混入魔教人, 彻底整肃了苍羽门一遍。 夏一依:“他是假死?!” 纪冷当时就说如果真有卧底,应该已经潜伏多年, 万万没想到就是刘越本人!就是他害自己还和柳云舒吵了一架! 慕容棠点头:“我一回到魔教就被我爹关起来了。这小子中间来看过我一次,一副小人得志、幸灾乐祸样子,我才知道, 他是魔教派到苍羽门卧底。”慕容棠自嘲一笑:“亏得我小时候还见过他, 在苍羽门再见面, 竟然也没认出来” 夏一依都无语了:“你堂堂一个魔教少主,连你们魔教卧底都认不出来?”真是难怪魔教这么多年都斗不过正道,这一届魔教高层是真不行。 慕容棠非常坦诚,掰着手指头数道:“这样小角色,上面又没有人。在我魔教一、二、三、四、五……多我都数不清了,我怎么会记得?” 夏一依嘴角抽动:“小角色?真是小角色会有机会到大牢去来看你?堂堂魔教少主?最多就是偷窥一二吧?” 慕容棠欣赏地看着她,叹息道:“就喜欢你这么聪明。” 夏一依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灰,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棠:“大可不必。”说着,走到床边,看了眼自己依然处于熟睡中娘亲。 睡得很熟,完全不知晓外界一切。 慕容棠也站起来,像一只忠实小狼狗一样紧紧地跟在夏一依身后,不甚在意地说:“我后来才想起来,这好像还是我爹以前收什么义子。” 夏一依皱眉,回头看他:“义子?你爹义子你都不认识?”这不合理吧? 慕容棠看看窗外正在慢慢降落夕阳,悠悠地说:“你知道,我们魔教中人,一个两个三个,对于这种表面感情都是假。我爹那种混账东西,连对自己亲生都能下此狠手,更何况是义子。别说我已经认不出来了,我怀疑我爹本人一时间都不太记得。” 夏一依抬头望望屋顶:“真是一个悲伤故事。” “配角而已,理应如此。”慕容棠微微一笑:“他不配我本人记得,也不配我亲自动手……” 刚说到“动”字,夏一依腰间一道冰蓝色剑气直冲屋顶!慕容棠手中小刀也从窗户飞了出去! 被寒露撞出一个大洞屋顶上立刻掉了两个人下来! 一个人满头是血已经陷入昏迷。而另一个人腹部一大块殷红血迹,也是伤不轻,单手艰难地撑在地上,正用仇恨眼光盯着夏一依和慕容棠。 解决掉窗户外埋伏三个,带着血小刀从窗外飞回到慕容棠手中,慕容棠挑挑眉,心满意足地叹息道:“哎呀,第一次配合就这么默契,我觉得我们很合适啊。”不过几句暗示,夏一依竟然全部都听明白了,果然冰雪聪明。 夏一依没理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唯一清醒那个人,非常严肃地问:“你为什么要偷柳云舒东西。”害他们吵架。夏梦莹死不死都算了,但是害她和柳云舒吵架就不能饶恕了。 慕容棠:“……” 听完这话,他比夏一依还要气愤。此情此景,你关心竟然还是柳云舒丢了东西?你重点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过,他气愤不能发泄在夏一依身上,只能化作残忍笑意看着眼前受到他们突袭倒霉蛋:“五个人,就像来围我?你可真是看得起自己。你叫什么来着,我真不记得了,不然还是叫你假名好了。刘越。” “记不清”,“不记得”,“配角而已”,“他不配”…… 刘越原本就被夏一依突然出手伤不轻,现在真真实实地被慕容棠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声音沙哑而怨毒地吼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和在苍羽门时那个清秀机灵少年完全是两个形象。 “这就叫心有灵犀,你不会懂。话说,夏一依,你真不打算再考虑一下我?”慕容棠一张明艳动人人笑得越发好看:“论长相,我可比你那柳医仙要胜一筹。” 说话间刘越已经举剑朝夏一依攻过去。 夏一依半点不虚,正面迎敌。 慕容棠现在受了伤,右手基本上就用不了,偷袭可以,一对一单打独斗有点难。 但是只是观察两人过了一招,心里就有了数—— 配角都算是抬举他了,炮灰而已。 但是刘越不这么觉得,才过了两招,他就发现夏一依使用都是苍羽门最最简单剑招,不禁略含讽刺地冷笑道:“我可是在苍羽门呆了五年,师——叔——”他打从心里看不起夏一依,就像他看不起慕容棠一样,觉得他们不过是运气、天资比自己好一些,有什么资格一直踩在自己之上?! “哦,是吗?”夏一依凉凉地看着他,然后瞬间出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一条手臂。 虽说用都是苍羽门剑法,但是被纪冷连着打了半月之后,再看旁人剑法,只觉得奇慢无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五年又如何,如果真一切都只看时长,那慕容轩也不可能在纪冷手下求不到一胜。 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一件神兵差距。 断了一只手刘越恨红了眼,周身浴血,匍匐在地上依然怨毒无比地叫着:“慕容棠你背信弃义,勾结纪冷,谋害自己亲生父亲!我今日……就算是死……一定要杀了你,为义父报仇……”那模样,简直恨不得一口咬碎慕容棠喉咙! “背信弃义?有意思,骂我人多了,还没有人用这个词骂过我。”慕容棠一笑:“我这一生,跟他没有半点信,半点义,哪里谈得上是背信弃义?!” 刘越目光中如要喷出火来:“义父事事为你着想,桩桩为你筹谋!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有这样好父亲,却不知道珍惜!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有多么嫉妒慕容棠所拥有一切,但是这个人竟然半点都不知道珍惜!每每想到这个他都愤恨难忍。 福气?他竟然把这个叫福气? 被自己亲生父亲像一个工具一样威胁、利用,他竟然觉得这是福气? 慕容棠怒极反笑:“你放心,待会儿我就送你下去,正好下辈子陪他做一对真父子吧!不过在此之前……” 慕容棠漂亮脸上满是狠戾,混合着嗜血残暴,看着就让人心生战栗:“给我说清楚,你在哪里找到夏梦莹,还有夏梦莹现在在哪里?!不然……我有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刘越满口鲜血,惨淡地一笑:“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诉你。” 还不待慕容棠发火,刘越目光缓缓地偏向夏一依:“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现在在哪。” 夏一依神情淡定地看着他:“条件是?” 刘越又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沫,看着凄惨无比,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一看就是失血过多症状:“条件是你不能告诉其他人,只能自己去……你……咳……你若是想知道,便俯耳过来。” 夏一依想了想,随口道:“那算了,不想知道了。” 刘越:“……” 慕容棠没忍住:“噗。” 刘越目眦欲裂地看着夏一依:“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妹妹行踪吗?!”怎么和他想象完全不一样?! 夏一依:“你让我附耳,多半是有阴谋了。我又不傻,犯不着为了她犯险。再说了,你要是真说不出口,怎么都不会说。若是真说得出口,严刑拷打一样有结果。”多角度分析,有理有据。 说到严刑拷打,她看了一眼慕容棠。 慕容棠给她一个“放心我是专业”眼神,然后无比嘲讽嚣张地道:“都说你是配角了,情节怎么会跟着你走呢?”真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对了,我要是拷问出来了,你会考虑一下我吗?”慕容棠忙里偷闲又问了一遍。 刘越气疯了,忽然用让人不寒而栗声音喊道:“她让我告诉你——她在你这辈子永远噩梦里!” 紧接着,竟然有一只拇指大小黑色毒虫从他口中猛然射出!而他本人砰然倒地,再也没有反应了。 夏一依早就料到他临了肯定要做妖,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戒备,当即举起寒露就要劈向那只毒虫。 在看到刘越喷出那只毒虫一瞬间,向来嚣张慕容棠猛然变了脸色,凄声道:“躲开!不能砍!” 那就是炼尸堂蛊虫!自己当年就是没在意随手一劈,可是没想到那蛊虫竟然吸收了兵器力量,立刻又分裂出了无数个!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中招!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蛊虫要怎么解决,唯一知道就是,绝!对!不!能!砍! 听到慕容棠如此凄厉阻止,夏一依也是身型一顿,但是眼见着那毒虫已经飞到了自己面前—— 一只沾染着药香手伸到她脸前,轻轻松松地把那可怕蛊虫捏成了粉碎。 “不好意思,她人生,以后只会有美梦。”柳云舒忽然登场,青衣上沾着点点血迹,但是就像他往常一样,永永远远地挡在夏一依面前。 他脸色仍旧有些苍白,在夕阳余晖下,说不出温润好看。 夏一依凝望着他,忽而笑了,对慕容棠,也对自己,轻轻道:“明明,是他比你好看。” 第44章. 第44章.晋江独家 但是这一位比魔教少主要“好看”柳医仙,在捏死两只虫子、说完一句帅气对白之后, 立即就非常不帅气地倒下了。 比他晚一步登场纪冷刚好接住了他。 纪冷把柳云舒扶到墙边坐下, 夏一依才慌忙去摸脉搏——非常严重气血亏空之相。 想起他刚才用剑之后喷出那一大口血,看来柳云舒“不通剑术”倒也不是十成十谎话。 他可以用剑, 而且非常厉害, 但是需要付出代价也非常大。 慕容棠蹲在一边,盯着柳云舒手不说话,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天, 他才看向纪冷, 平静地问:“死了?” 纪冷回复道:“死了。” 慕容轩, 死了。 果然如同慕容棠所料想, 只要旁边没有累赘,纪冷杀了他爹只是时间问题。 他亲自找来纪冷, 杀了他亲爹。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安排了。 慕容棠“哦”了一声, 不带任何情感。 “你说,慕容轩死了, 而刘越是魔教卧底?!”苍羽门上,青羽祖师听完纪冷汇报差点没有惊得把桌子拍散! 纪冷:“是。” 青羽祖师:“然后你收那个弟子, 是慕容轩儿子慕容棠?!就那个魔教少主?!” 纪冷点头。 青羽祖师一阵头疼。他一向自诩慧眼识人, 特别善于收弟子。没想到自己最得意六弟子第一次收弟子就这么惊天动地。 青羽祖师:“他打算继承魔教?” 纪冷:“不知道。”这是实话,两人太过于天差地别, 对于慕容棠行事, 纪冷一向是摸不准。 “老夫管不了你们年轻人了……你们自己折腾吧……”青羽祖师痛苦地走揉着太阳穴, 蓦然想起什么:“对了, 依依呢?” 纪冷:“青竹峰。” 青羽祖师神色立刻就变了:“她受伤了?!给老七看了没?怎么说?!” 纪冷:“……受伤,是七师弟。” 自从自家受伤了师父归来,青竹峰上下都慌成了一片。 自家师父受伤了?!这可是惊世罕见大事情! “大师兄!大师兄呢?!” “什么人丧心病狂连医仙都敢伤?!” “我都不敢给师父把脉,还是大师兄去吧!” “我看一眼都不敢,我怕我会哭出来……” “大师兄刚才已经去了,但是小师叔在里面……大师兄不好意思进去……” “小虎!小虎呢?!” 几个青竹峰师兄弟商议之后,既然决然地把李小虎推进了柳云舒卧房! “!”李小虎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个狗吃屎。 柳云舒平躺在床上,夏一依坐在他床边,手上拿了一方沾了温水帕子正在给他擦脸,见李小虎飞进来,她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怎么了?” 李小虎尴尬得不行,转身看几个师兄弟都藏在门边给他打气,才凑近几步,走到夏一依身边,低声道:“我大师兄想给师父把脉,你一直在这儿,他们不好意思进来……你能不能稍微让一下……” 在门外几个师兄弟这里,夏一依是师叔,所以只能把李小虎这个发小推出来劝劝她。 夏一依看也不看他,眼睛落在柳云舒墨色眼睫上,平静是说:“我给他把过脉了。” 李小虎咽了口口水:“我知道……你关心我师父,但是依依……你也知道,整个苍羽门,除了我师父,那就是我大师兄医术最高了……” 夏一依看了李小虎一眼:“他现在不是了。” 李小虎:“???” 谁?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自从上来苍羽门,他就好像有些不认识这个一起长大发小了? 夏一依慢条斯理地从柳云舒脖子处取出一根针,看了看,吩咐道:“让你大师兄去准备百灵仙浴材料。” 李小虎恍恍惚惚地出去了。 一群人拖着李小虎跑远了才敢说话:“怎么样?!” 李小虎:“她让大师兄准备百灵仙浴材料。对了,百灵仙浴是什么?” 听到这四个字,青竹峰大师兄当即就抓狂了:“百灵仙浴?那是师父独门秘笈,补血补气效果一顶一!但是我哪里知道配方啊?” 不一会儿,一群垂头丧气青竹峰弟子就跑去找夏一依请罪。 青竹峰大师兄羞愧得满脸通红:“真是枉费小师叔信任,但是百灵仙浴配方我们还没学过……” 另一个弟子郁闷地说:“其实我偷偷问过师父,但是师父说我们太差了,还不配学。” 夏一依愣了愣。 转头看了一眼柳云舒。 上一世,这个家伙明明就教给自己了。 回头想想,这个人对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毫无保留,从未改变过。 夏一依轻轻叹了一口气:“拿纸笔,我写给你们。” 青竹峰所有弟子当即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小师叔竟然知道吗?他们学了这些年,师父都说自己水平太差,不够资格学,这才多少时日就告诉小师叔了?! 而且那百灵仙浴号称是百种灵药汇聚而成!小师叔竟然可以凭空就默背出来吗?! 比对一下医书都背不清楚自己,简直羞愧得恨不得一头跪死在师父面前! 颤颤巍巍地拿来纸笔,所有人带着崇敬目光看着夏一依落笔。 看,不愧是小师叔!字都这么好看! 一百种多灵药,完全不待思索,下笔如有神! 足足一百种啊! 结果—— 夏一依刚写了两行,不过七种灵药,就放下笔,说:“去准备吧。准备两次量即可。”柳云舒这种情况,一次差不多就能醒,两次基本上就好了。这药浴实在是太补了,不能用太频繁。 所有人:“……” 说好足足一百种呢? 青竹峰大师兄,小心翼翼地接过夏一依手稿,犹豫了半天,问:“小师叔,这就……写完了?” 所有人脸上也都是这个问题。 那一瞬间,夏一依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 当时柳云舒是怎么说? “这七种灵药每一种都是用数十种别灵草炼成,各个价值千金,加一加不就一百种了?!反正最后出来就是一大桶水,谁能看得出来?主要是,这‘七灵仙浴’实在是太难听了!当然是‘百灵仙浴’听起来比较好!而且,贵!” 自然,夏一依本人是不好意思这么说。 夏一依:“咳咳,这是第一步,先去准备吧。” 所有人恍然,也对,传说中百灵仙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他们知道了,肯定后面还有特殊材料,特殊手法,不能告诉他们而已。 然后立刻烧水烧水,配药配药,忙碌了起来。 夏一依:“……” 不一会儿,一个大大浴桶就被人搬了进来,一桶一桶热水倒进去。 夏一依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觉得有些烫,又吩咐人加了冷水,才把配好药粉按量倒了进去。 那浴桶里面水当即变了颜色,闪着星辰一般仙气,光是在旁边闻着水汽都觉得心旷神怡。 “行了,把他弄进去。”夏一依站在浴桶边,向床边伺候弟子吩咐。 “是。”那弟子应了声,刚刚解开柳云舒外袍上一根衣带,忽然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了夏一依。 夏一依:“?” 弟子一脸为难:“……” 夏一依茫然:“怎么了?” 弟子欲言又止:“就,弟子要为师父脱衣服了……” 夏一依:“所以呢?”泡药浴当然要脱衣啊,这还需要请示? 弟子脸颊泛红:“那什么……师叔辛苦了,要不要去外面休息一下?脱……脱光……比较耗时间……” 夏一依:“……” 这次她终于听懂了。 人家意思是,你一个大姑娘好不好意思?能不能出去避一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饶是夏一依也耳根泛红,移开视线强作镇定道:“里衣不用脱,我不能离开,水里还有治疗。” 弟子恍然大悟:“哦,对了,小师叔刚刚才说过,百灵仙浴不可能这么简单,后面肯还有特殊手法!” 夏一依目光闪躲,艰难地应承下来:“是……” 那弟子立刻非常懂事地帮柳云舒除了外袍、外裤,小心翼翼地扶到了浴桶里。 全程,夏一依背向浴桶,屏住呼吸,一眼都不敢看。 光是听到“哗啦哗啦”水声,她心跳就快要炸了。 弟子:“小师叔,我去外面守着,有事叫我。” 出门时候,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夏一依这才缓缓地转过身,看了眼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柳云舒。 只剩他们两个了。 夏一依立刻用冰凉手背抚在自己烧红脸颊上,好一阵子才缓缓冷静下来。 夏一依在浴桶旁边凳子坐下,双臂搭在浴桶边缘,歪着头,静静地看着柳云舒。 柳云舒闭着眼睛样子看着特别乖,既不会说俏皮话,又不会欺负人,更不会骗人…… 夏一依小声地喃喃道:“你看,你这个骗子,谁都骗……刚才还害我也骗人了……” “你是不是也重生了?我其实之前隐隐约约有这种预感,但是却不敢说出口……” “有时候,我好怕你也在骗我……但是一想,又高兴你会骗我。起码,你会骗我,也是因为在意才骗我……” 说到这里,她忽而垂下头,无声地笑了笑,手指随意地在水中拨弄着:“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还不是成天在骗人。一个大骗子,带着一个小骗子,其实也挺好。” “你快些醒来吧,我有好多话,要和你——”夏一依话猛然断在口中。 因为,水中,柳云舒手,忽而紧紧地握住了她手! 第45章.晋江独家 第45章.晋江独家 夏一依心中因为柳云舒苏醒的喜悦情绪还没升起, 立刻就感到一阵不对劲。 太紧了。 他握她的手握得太紧了! 几乎是一种要把她捏碎的力度! 夏一依当即抬头, 正好对上柳云舒缓缓睁开眼睛。 风流温柔的桃花眼中, 是从未有过的嗜血赤红, 让人光是看着就从心底里泛出一股寒意! 夏一依心下狂跳,立刻就要抽身而退。 但是柳云舒重重地一扯,直接把她扯到了浴桶中! 夏一依狠狠地呛了一口味道微妙的药水,头刚刚出了水面,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被人死死地掐住了脸颊。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柳云舒低头,轻轻吻在她的脖子上。 夏一依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只是那个让她又惊又吓的吻又瞬间无端地变得暴戾起来, 变成了狠戾的啃咬! 脖子当时就出血了, 但是却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疼。 他的啃咬非常奇特, 带着一种大型动物猎食的野性,却依稀有一种淡淡的温柔。 夏一依被他掐得发不出声来,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几乎要疯了!即使活了两世,她也从来没有遇到这种可怕的情况!她甚至觉得上一世被霜寒麒麟啃得那一口都不会比此情此景更可怕! 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摸上了寒露! 但是片刻间,她就犹豫了。 他是个伤员,夏一依对自己说,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的伤。 当然,这只是一个借口。其实, 她心里很清楚, 不管他是什么情况, 只要他还是柳云舒, 她便没有办法拿起武器对着他。 可是,就是这犹豫的一瞬间,柳云舒的另一只手利落地将她的双臂反剪到了身后,并有继续往下啃的趋势…… 对不起,这就真的不行了!!! 寒露剑气爆发,瞬间将浴桶击得四分五裂! 万金难求的百灵仙浴洒了一地。两人同时从浴桶跌落在地上,都是浑身湿透的倒霉模样。 夏一依当即就要叫人,却被柳云舒捂住口鼻重新按到了地上! 夏一依仰躺在地上,琥珀色的大眼睛看向柳云舒。 柳云舒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沾染在面颊上,一只手捂着她的口鼻,一只手撑在她的脸颊边,眼眸中赤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沉重地喘息着,盯着夏一依的眼睛,喃喃地道:“你是我的吗?你现在是我的了吗?” 不知道为何,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在这种奇怪而尴尬的场景下,夏一依忽而有些心酸。那个平日里风流潇洒,看似没皮没脸的柳云舒,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如不是被捂住了口鼻,她真的很想大声的告诉他,是的,我是你的,生生世世,我会一直都是你的。 但是现在,她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皱成川字的眉头。 她的手上都是水,有些冰,触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然后下一瞬,他就像被猎人欺骗而陷入陷阱的巨兽一样,暴跳如雷地避开了夏一依的手。 “不是的!你骗我!”柳云舒狂吼一声,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眉头紧锁,抓起地上一片浴桶的碎片就朝自己的手臂上扎去! 夏一依都吓傻了,飞身上去一把抱住了柳云舒的双臂:“你干什么?!来人啊!” “滚!滚!滚!!!离我远点!!!”柳云舒被她束住双手,越发狂躁,拼命想把这个湿漉漉地贴在自己身上的人撕下来! 夏一依从没有想过柳云舒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强撑了半天实在支撑不住,被他狠狠一推,撞在床边的柱子上! 闭紧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慕容棠领着一群青竹峰的弟子冲了进来。 那群青竹峰的弟子看着满地狼藉,外加湿漉漉又衣衫不整地两个人,彻底蒙了。 天哪?师父和小师叔?!这是什么震惊修者界的大新闻?!掌门知道么?祖师知道么?! 而慕容棠的面色,则是难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准备绳子!把他绑起来!” 说着,一个飞身跃到柳云舒面前,就打算擒住他。 “什么!那可是我师父?!”弟子们都傻了,他们原本就不认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红衣俊美男子,突然发号施令就算了,竟然还是这种要求。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怎么敢?! 慕容棠吼道:“去!” 几个弟子犹豫着,都不敢动,只有李小虎看了一眼狼狈的夏一依还在往外渗血的脖子,心中有了思量,扭身跑去拿东西了。 夏一依刚刚撞得不轻,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脖子也疼,浑身上下都疼,扶着柱子站好,看慕容棠已经和柳云舒动上手,心中满是焦急:“你轻点!他是伤员!” 慕容棠那边刚刚一个擒拿手扯住柳云舒的一只胳膊,把他按到墙上,一听到这话勃然大怒:“我不是伤员吗?!” 哪知刚刚才安静一瞬间的柳云舒竟然就着这样被按住的动作,不管不顾地继续一扭身,一掌劈到了慕容棠那一只受伤惨重、刚刚才缠上绷带的右手上! 慕容棠当即半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倒抽一口气,雪白的绷带上立刻就染上了血红。 而更可怕的是柳云舒本人,他刚刚被慕容棠按在墙上的时候,手臂就已经被弯折到了极限,这就是擒拿手常用的手段。 刚刚那个一扭身直接就让他的手臂骨折了,但是他偏偏就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疼一样,神情疯狂得可怕! “绳子!”跑的气喘吁吁的李小虎高声一呼,把几捆手臂粗的麻绳分给师兄们。 他们不是傻子,看了这么半天也知道自己师父现在情况不对劲。 柳云舒绝对不是那种会和人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千”的方式硬碰硬的人!更何况他已经不在硬碰硬了,这种做法几近于自虐了! 几个人再也顾不上欺师灭祖了,一拥而上,一边要避开他骨折的手,一边被挣扎不休的柳云舒揍得那叫一个鼻青脸肿,好半天才终于把他除了那只手之外的地方的捆得结结实实、不得动弹。 夏一依看着他的手脚在麻绳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心下剧痛:“挨着皮肤的绳子用布包一层!” 弟子们立刻领命,又把他搬到床上,铺上厚厚的冬被。 可是就这样,他依然痛苦地皱着眉,不断地用头往床板上撞,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悲鸣。 夏一依眼中满是莹然的泪光,再也忍不住,一把拎起了慕容棠的衣领:“是不是那个毒虫?!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她可以受伤,她可以流血,这些她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柳云舒不可以。 她心目中的柳云舒就应该干干净净、药香点点,摇着扇子风流飒爽地指点江山,为世人奉之为仙,被她看之为神。 慕容棠颓丧垂着头,甚至不敢看她:“我不知道,我当时中了那蛊毒是当场发作的,我以为他没事……不是说,医仙百毒不侵……我以为……” 夏一依手心一颤抖:“你中的蛊毒?” 慕容棠沉沉地说:“炼尸堂的毒蛊。” 夏一依脑海中“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天翻地覆的晕眩感笼罩着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会怎么样?” “十二个时辰。痛,只是痛。但是——” 后面的话慕容棠没有说出口。 那是会让人丧失理智、彻底陷入疯狂,几乎能把人撕成碎片的痛苦。 “我当年,就是这样掐死了跟了我十年的书童……” 所有人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透过泪眼朦胧,夏一依缓缓将视线移向柳云舒。他死死地咬着牙,平日里温和的脸庞上线条绷到极致,就像一根时刻都会断掉的琴弦。 夏一依:“不行,他的身体撑不住的……” 李小虎眼眶通红,着急地问周围的师兄们:“就没有缓解疼痛的办法吗?”他听不懂别的,只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师父很疼。疼的几乎要杀人的那种疼! 一个弟子没有把握地说:“一定程度缓解疼痛的灵药是有的。但是……收效甚微……” 联想刚刚柳云舒连骨折的疼痛都不怕了…… 他不是不怕疼,而是和蛊毒带给他的疼痛相较而言,骨折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种情况下,这种基础的缓解灵药根本帮不上任何忙! “有。”夏一依忽然道。 李小虎茫然:“什么?” “完全让人感受不到疼痛的灵药。”夏一依的眼睛亮的可怕,笃定地说。 【你师父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既没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也没有办法带你逃出生天。不过为师这里有一颗药,至少能够让你挨那两百棍的时候,没有那么疼。】 有的! 第46章.晋江独家 第46章.晋江独家 青羽祖师和纪冷赶到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青竹峰一地的伤员。 院子里, 弟子们各个鼻青脸肿在互相上药。 容颜艳丽的魔教少主右手的白色绷带被染成和衣裳一体的红色,独自坐在台阶上默默不语。 更不用说, 屋子里,被绑得结结实实、还在疯狂挣扎的柳云舒。 青羽祖师震惊了,拍着门框怒声道:“怎么伤成这样的?!老七怎么了?!”他苍羽门开山立派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惨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棠不吭气。 一边的弟子瞪他一眼, 说道:“师父中毒了。” 青羽祖师脱口而出:“中毒了?赶紧让老七看看!” 纪冷:“……” “……喔……说错了……现在中毒的就是老七……”说着, 青羽祖师自己也茫然了起来。 平时他总是非常嫌弃柳云舒又懒又没用。 但是实际上,柳云舒也是他最最放心的一个弟子, 他从未伤过,从未痛过。他永远笑脸盈盈, 就好像什么都烦不到他。每当有人受伤,青羽祖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柳云舒。 那柳云舒受伤了呢? 他的伤又应该谁人来医治? 之前说话的弟子听到青羽祖师那一句“中毒的就是老七”,眼睛便红了,又瞪了一眼慕容棠,用一种和长辈告状的口吻,哽咽着道:“魔教的贼人好生狠毒。师父疼得受不了了, 连小师叔都咬……我是说……都伤了……我们没有办法, 怕师父伤害自己,只好把师父绑起来了……” “连依依都伤了……”青羽祖师焦头烂额,朝那些互相上药的青竹峰弟子们问:“你们大师兄呢?” 柳云舒的这个大弟子虽然并不突出, 但是这种情况下, 也是整个苍羽门现如今医术最高的人了。 那弟子吸吸鼻子:“大师兄在师父的书房, 帮小师叔找东西。” 青羽祖师:“找什么?” “小师叔说,师父有研制出来一种让人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灵药,但是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师父这个样子也说不出话,小师叔就自己去找了。” 纪冷豁然转身。 柳云舒的书房内,满地狼藉。书籍纸张扔了遍地,椅子也东倒西歪,几乎没有人落脚的地方。 “小师叔,我们到底要找什么?您能不能再说一次?”身为柳云舒的大弟子,他每次都会进出柳云舒的书房,他自认为是最清楚柳云舒的书房构造的。但是他从未想过,他会有一天亲手把师父的书房拆掉。 是的,拆掉。 在他看来,夏一依根本就不是在找东西,而是在拆房子。 夏一依认真笃定地说:“巴掌大的红木盒子,金色的边,内衬是深蓝色,里面有一颗红色的拇指大小的药丸。可以让人暂时失去痛觉的。” 随后,用寒露毫不犹豫地敲碎了柳云舒最最喜欢的一盆花,花草散落在了地上。这还不够,她还特地蹲下,不死心地用手在泥土里面翻找着,最后发现实在没有东西,这才失望地放弃了。 那盆花一直以来就是这位可怜的大弟子照料的,突然看到这种场景一阵心痛:“小师叔,您确定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他们已经把柳云舒的书房、连着密室通通翻了个遍,完全没有找到夏一依所说的东西。 现在他们做的就真的只是在单纯的拆房子而已。 他甚至怀疑柳云舒要是好了之后,看到自己书房的惨状,能当场再倒下去,一病不起。 “有!”夏一依猛然起身,精神过度的紧绷让她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她身子剧烈颤抖着,发出不甘心的悲鸣:“有的!一定有!” 一只清瘦而蛮布厚茧的手在后面扶了她的肩膀一把:“冷静些,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夏一依连头也没有回,一侧身,躲开纪冷的手,冷冷道:“不需要。” 见掌门来了,两个正在拆柜子的弟子都不敢动了,虽然是小师叔吩咐,但是在掌门这么严肃正经的人面前拆自家师父的书房,也太过于大逆不道了! 见他们停下来,夏一依火气大盛:“继续!把青竹峰拆了也必须找到!” 但是几个人都瑟瑟害怕地看着纪冷,没有人敢动。 夏一依猛地转身,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看着纪冷:“你非常清楚我说的是真的!如果没有这颗药我没有办法从那两百棍下面活下来!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纪冷琉璃色的眼眸微不可察地染上痛苦的神色。 是啊,他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 若不是柳云舒,夏一依上一世根本不可能从那两百棍下活下来。 而那两百棍,是他亲口下的命令。 纪冷一直活的黑白分明、毫不留情,但是这却是他两世以来最最悔恨的一个决定。 他眉头紧蹙,直挺挺站在那里,看着夏一依脖子上的伤口,几不可闻地深深出了口气:“继续找。地板,房梁,都不能漏。” 弟子们面面相觑,刚刚听到什么“两百棍”“活下来”,他们就很茫然了,现在更是不敢相信纪冷竟然会真的跟着小师叔一起疯。 所以掌门也觉得有这样的一种灵药? 小师叔说的不算数,但是掌门都这么说了,那就表示真的有了! 那师父就有救了!几个弟子顿时精神一振,更加卖力地拆起房子来! 夏一依和纪冷就这么静静地在门口站着,沉默的死寂横亘在两人中间,像一道无声却永远跨不过去的墙。 在狠下心拆了几块地板后,终于有人有了发现。 一个弟子从一块木板之下找到一个盒子,发出迟疑的声音:“是这个吗?” 夏一依赶忙上前几步,一看到那熟悉的盒子立刻眼前一亮,惊喜地一把抢到了手里:“就是这个!” 打开盒子,却愣住了。 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不是一颗红色的药丸。 而是有两颗,一颗红色,一颗蓝色。 怎么会有两颗?上一世柳云舒给她吃的就是这一颗红色的,但是这另外一颗蓝色的她却是从来没有见过。 一听说找到了,所有的弟子都兴奋地围了过来。这种神奇的灵药果然只有师父才能炼的出来,自己这样的光是能多看一眼都算三生有幸! 然而和其他人不同,柳云舒的大弟子一见到这两颗药就“咦”了一声。 夏一依:“你认识?” 柳云舒的大弟子抿了抿嘴唇,迟疑地看了看夏一依:“小师叔刚刚说以前用过这个药?” 夏一依:“是啊!我记得就是这个!只是……” 只是没有这一颗蓝色的…… “可是,这个根本不是小师叔说的效果。”柳云舒的大弟子吞了一口唾沫,迷茫地说:“我以前听师父提过,这是一种可以将两人感官互换的一种药,怎么会是失去痛觉呢?” 夏一依的手陡然一颤,苦苦寻求的灵药差一点点就掉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夏一依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如坠冰窟。 浑身上下冷到了极点,仿佛四周都是冰冷至极的万丈深渊。 而她,找不到一条能走的路…… 纪冷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只是扶了一下,立刻就很有分寸地松了手。甚至都没有留给她表现厌恶的时间。 “你们出去,我有话要问掌门。”夏一依的声音冰凉到了极点。 弟子们鸦雀无声,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忽然间空气似乎都凝结住了,也不敢问,垫着脚悄咪咪地离开了柳云舒破败不堪的书房。 临走时,唯有一个弟子疑惑地回头,心道,小师叔平时不是都喊“掌门师兄”,怎么忽然变成“掌门”了? 另人无法喘息的窒息中,夏一依平静地开口:“上一世,我离开苍羽门之后,他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夏一依从来就没有问过的问题。 上一世,即使是受了夏梦莹的构陷才被逐出苍羽门,但是内心中,她始终是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的师父柳云舒。觉得自己没有脸见他。 她一直以为,失去了她的柳云舒即使是会伤心一阵子,但是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医仙,受着世人的崇敬,风流而恣肆,过的无拘无束,就和她没有出现的时候一样。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直到今天。 纪冷垂下头,沉声说:“你走之后,柳师弟以‘教徒不严’自罚,面壁思过十年。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当时如何?” 纪冷想了想,用了一个尽量舒缓的形容:“……很憔悴。” 夏一依冷笑了一声:“只是憔悴么?” 当然不只是憔悴。 纪冷仔细一回想,那个时候柳云舒脸色苍白的可怕,几乎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他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只以为他是因为痛失爱徒,过于伤心而已。 他没有想到是这样。 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夏一依不自觉想起七夕之夜,柳云舒对她说的话—— 【六师兄在的时候,他用剑护着你。六师兄不在的时候,我用命护着你。】 这是他说话的话。 他当时的神色依然是那样的轻慢随性,没有半点认真的样子,甚至句尾都带着仿佛是调笑的转音。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是在胡闹,但是骨子里却是那样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我用命护着你。】 原来,他上一世就已经做到了。 他没有办法让她不疼,他能做到的只能是替她疼…… 夏一依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轻声朝纪冷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一世拜师的时候,我不愿意认你当师父吗?” 正派第一人。 清冷卓绝的苍羽门掌门。 年轻有为的第一美男。 多少人求之不得,为了当他的弟子费尽心机。 而她,如此地不屑一顾。 夏一依看着纪冷,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曾经有过这世上最好的师父。” 蓝色的药丸被她从盒子中取出。 她在心中轻轻地说:是时候,我来还你了。 下一瞬,纪冷已经劈手夺过那颗蓝色的药丸。 纪冷:“我欠的,我来还。” 柳云舒是第二天傍晚醒的。 他其实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的要命,就像是被一群人围殴过。但是身为医者却也很清楚地知道,都是皮肉上的疼,一点都不严重。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夏一依歪着头趴在他的床边,已经睡着了,但是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她歪着头,白净的脖子和精巧的锁骨显得分外瞩目。 当然了,更加瞩目的自然是脖子上那个深深地牙印。 始作俑者柳云舒看了一会儿,昨天浴桶里面的画面一拥而上,占领了他的全部思绪! 拉进浴桶……反剪双手……又是吻又是咬!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畜生…… 更畜生的是,他还想继续畜生下去…… 非常畜生的柳云舒那一颗特别想要负责任的心怦怦乱跳,紧了紧夏一依的手,见她醒了,立刻用前所有为的认真道:“依依,我们成亲吧……” 夏一依原本就睡得不沉,被柳云舒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砸在脸上,蒙了一下,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做梦,又仔细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的柳云舒,半晌后断然道:“不行。” 柳云舒急了:“为什么?!”这年头想负责任都这么难吗? 夏一依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不是我不行,是你不行。”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它一番。 俗话说得好,男人不能不行,女人不能随便。 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柳云舒还是不忿地说:“胡说!” 说着还小声嘀咕了一声:“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夏一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温声道:“你坐起来,好好看看自己。” 柳云舒一怔,坐起身,原本合身的衣服瞬间滑下了肩头。 柳云舒:“???!!!” 夏一依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顺手还掐了一把看着最多十岁的“小医仙”嫩嫩的脸蛋:“没关系,我会等你长大的。柳师弟。” 第47章. 第47章.晋江独家 “听说了吗?” 苍羽门弟子食堂, 一句这样话,吸引了周围所有在埋头吃饭弟子们注意力。 “听说了吗?青竹峰在这几天, 有异动啊!” 有人引出话题, 立刻就有人兴致盎然地开始接话—— “好像真有其事,青竹峰人这几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错, 说极是!我本来约了要去上药, 结果他们连门都不让我进!从门缝里面直接丢了一包药让我自己玩?你们说有这么行医吗?!”一位面容粗犷弟子一副“深受其害”模样义愤填膺道。 只可惜, 很快就被知道内情有识之士戳破了:“你可真是好意思说, 你那痔疮也好意思去烦青竹峰人?没把你打出来就算是好。” 周边立刻就有人熟识这位“有痔青年”哈哈大笑:“哈哈哈, 笑死我了, 原来你是得了痔疮!上次还跟我说是内伤, 我就说你两年没有下山了,哪里来内伤?” “有痔青年”大为愤怒:“那我也是病人!怎么还能不让我看病呢?!” 眼见着这位愈发生气,有人悄咪咪地说了句:“我可听说,是掌门病了……” 半数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另外半熟人则是根本不信。 “胡说!掌门怎么可能病?!” “再瞎说信不信我抽你?!” “住口!神仙是不会生病!” 如此不约而同针对让爆料者大为郁闷,开始摆事实讲道理:“你们不信就去问寒竹峰人, 掌门几天没有露面了?掌门平日里卯时就会起来练剑, 就算看不到人,也会听到霜降剑鸣。这都多少天没有听到霜降剑鸣了?” “不过还真是几天没有看到了掌门了……” “真是病了吗?” “说也是,人吃五谷杂粮, 哪有不生病?” “正派安慰都维系在掌门一人身上, 掌门压力也着实大了些……” 这边, 苍羽门一众弟子正在为正派兴衰忧心忡忡,另一个声音弱弱道:“我怎么听说是柳师叔病了?” 所有人斜眼看他,异口同声:“扯犊子。” 如果说纪冷病了,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毕竟还是有一定几率,毕竟都是□□凡胎。 但是柳云舒都不一样了,人家可是“医仙”,没有他治不好病,没有他看不好人,什么神农转世,就算现在有人说他是一颗灵草成精化成人形,估计都有人信! 那人原本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什么证据,一下子得到了所有人鄙视,立刻就扎了心,不说话了。 但是既然已经有人大开脑洞到了“柳医仙也会生病”这么玄幻地步,那其余人也都大胆地把自己听说八卦倒了出来:“我听说是,有贵客到了,掌门和柳师叔都在作陪,所以这几天才没有出现。” “瞎说,有什么贵客需要这两位一起做陪?” “说真,其实我也听说了,这几天好像真是有外来贵客。那天我还看到一辆马车,那叫一个金碧辉煌、骄奢淫逸,反正就一个字,有钱!” “那是两个字……” “几个字不重要!重要是,我听说,那都是朝廷人……” “什么意思?我们以后要听朝廷话了?” “嘶……我们山门怎么会有你这么蠢!修真界和朝廷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他们真来了,肯定就是为了私事。我看说不定就是来请柳师叔帮忙看病什么。” “对对对,有道理,这下就全部说得通了!” 正当所有人心道终于水落石出时候,又有一个充满疑惑声音道:“等下,不对,我怎么听说是因为魔教少主来了?” “魔教少主?你是说慕容棠?就亲手出卖自己老爹那个?”有人惊呼道。 “对啊,说是慕容棠弃明投暗,协助我们掌门大义灭亲,但是自己也受了不轻伤,现在正在柳师叔那边医治呢。就是因为魔教少主身份特殊,所以青竹峰这段时间才闭门不见客。” “啊啊啊啊啊!对对对对!我就说我那天看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红衣美男在山上晃来晃去!那长得那叫一个惊为天人!没想到竟然是传说中慕容棠吗?!” 这里要为慕容棠辩解一下,其实他还是很低调,并没有如同弟子所说“晃来晃去”,但是实在架不住他长得太好,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常年身居高位感觉,不管是颜值还是气场都太突出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瞬间吸引到所有人目光。 “我也看到了!他长得太好看了!身为女子我真是自愧不如!我当时还在想,我们苍羽门真是越来越多形形色色美男子了!” 这下可炸开了锅,女弟子们开始纷纷讨论苍羽门中,谁身姿最挺拔,谁眼睛最漂亮,谁手最修长…… 听得诸位男弟子们各种无趣。 只有一个人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个更加惊爆消息:“其实,我还听到一个更加传奇说法。这么多青年才俊,齐聚苍羽门,其实都是师祖弄来,就是为了小师叔婚事!” 霎那间,满场便就此沸腾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 “有道理!” “全部都对上了!!!” 在一片欢腾中,谁也没有发现,食堂最最里面一角,一个穿着最小号弟子服、一直背对着他们认真吃饭少年,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 热烈讨论还在继续—— “所以他们来苍羽门是为了相亲吗?” “这哪里是相亲,这简直就是选妃啊!” “还别说,既然朝廷来人了,说不定我们这还真能出个皇后什么!” “我个人比较看好魔教少主,这种浪子回头金不换情节我真是太爱了!” “说真,当初我就怀疑祖师收小师叔主要是当童养媳养。按照这个道理肯定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是说掌……咳咳,那一位?我不信,那一位心怀天下,这种七情六欲事情压根就与他无关吧?” “要我说可能性很大,毕竟掌……我是说那一位,当初也是一眼就看中了小师叔。” “你们就是嫉妒,像那一位这样人,越是看着对凡事没有兴趣,真遇到对人时候就越是坚定不移。哎,我怎么就遇不到这么好……师祖对小师叔真好……” 话题渐渐淡了下去,但是众人依然感叹、嫉妒着、惊讶着,几乎没一个人再吃得下饭了。 直到,话题中心人物夏一依忽然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弟子们:“……” 她她她她,她怎么来了?! 要知道,师叔这个层级,都是厨房做好了送到屋里,根本就不可能自己到食堂吃饭!这也是他们刚刚胆子这么大原因! 完了完了,小师叔该不是听到他们说话了吧?!!! 所有人一阵惊恐中,就见夏一依在门口伸着脖子左右张望着,高高马尾在她身后摇来摇去,好像在找什么人。 不一会儿,她就好似有了发现,眼前一亮,往食堂最最里面一角走去。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悄悄地注视着她一举一动。 她快步走到角落那一桌,在那不起眼少年对面坐下,身子凑近了些,态度很是亲昵地小声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少年不过十岁模样,生可爱多过于俊秀,一双眼睛状若桃花,黑白分明、似醉非醉。 但是态度上却是极为闲散,一边用筷子戳着面前土豆,大有把土豆片戳成土豆泥架势,一边轻声淡淡地说:“受不了那群傻小子看我那个眼神。” 同情中透着兴奋,悲伤中含着激动。 一言以蔽之——一群逆徒! 夏一依非常好心地为青竹峰上下解释道:“今天我和太后基本上把解药几个方案都定下来了,正在炼制中,三天内可以出结果。他们也是知道了解药差不多出来了,所以才放下心来。你看前几天,他们多担心你,各个哭稀里哗啦。” 为了解毒,几经商议后,青羽祖师亲自出马,把炼尸堂最后传人、自己老情人、墨相白祖母、当朝太后请到了苍羽门。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太后到场之后,提供了很多毒蛊炼制线索,很快柳云舒和夏一依就研制出了对应方案,只是还需要实验而已。 解毒,现在只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讲良心话,夏一依当然知道他们这种看自己师父笑话事情是非常不对,但是…… 身为师父柳云舒她见过。 身为师兄柳云舒她也见过。 但是十岁柳云舒谁见过!十岁白白嫩嫩、粉粉糯糯、又柔又软柳云舒,谁见过?!谁见了不想捏一把脸蛋?! 别说他们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有意思!要不是碍着外人实在是太多了,恨不得趁着柳云舒不注意,亲亲抱抱举高高都试上一遍! 于是瞬间就原谅了他们! 不就是逆徒吗?谁没当过似? 小云舒继续恨恨地戳土豆:“看我好了不罚死他们!” 夏一依托腮看着他,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这样柳云舒真是太难得了,她一眼都不舍得放过。 食堂里面弟子们没有听到他们俩对话,只是直觉这两人很是相熟。 咦,苍羽门什么时候又多了这样一个俊俏小弟子,是谁家门下?怎么从未见过? 朝着小云舒发了一下花痴夏一依这才注意到今日食堂很不一样。 柳云舒从没吃过食堂,但是夏一依上辈子可是一直都在吃食堂,食堂可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夏一依茫然地抬头扫了扫,所有没有一个人敢和她有眼神接触,还有人不少人假装不经意地用余光在看他们俩。这反应可不对,她平时可受欢迎了。 夏一依悄悄地问:“他们为什么都看着我?”看她心里都觉得毛毛。 柳云舒凝视着一脸茫然夏一依,眼神不禁有些复杂。 他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些还讲八卦讲得唾沫星子直飞弟子们。 所有弟子立刻都装作没事人一样,把头埋在盘子里,一顿装模作样狂吃,有甚至把米饭迟到了额头上。 柳云舒忽而唇角一勾,白嫩小脸蛋上露出一个狡黠笑容:“因为他们都在好奇一件事情。” 弟子们:“!!!” 闻言,好几个弟子竟然憋不住地把饭喷了出来! 要不要当场就把我们卖了?! 这小子是那个山门?怎么这么不懂事?!以后还想不想混了?! 夏一依茫然:“什么?” 他笑盈盈地看着他,少年声音清亮地响彻整个食堂:“你什么时候,和柳医仙成亲啊?” 弟子们:“………………” 弟子们:“???!!!!!!” 第48章.晋江独家 第48章.晋江独家 “你什么时候, 和柳医仙成亲啊?” 柳云舒此话一出,夏一依就彻底懵了, 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这人到底在搞什么东西?!这话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吗?! 看着少年医仙那一双还不能勾人的小桃花眼里面的狡黠,还有那故作未脱稚气、纯真无邪的童音,夏一依忽而就明白了。 这人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逗她呢! 心念一转,原本正打算把他抓过来教训一顿的夏一依忽而露出苦涩的笑容,用刚好能被食堂中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不要无端说笑, 我为何要与他成亲?” 柳云舒没时间细想,着急道:“当然是因为你们互相喜欢!” 群众当即盘子筷子掉了一地:天呐!这两人竟然真的有事?! 小师叔刚刚的话虽然说得很肯定,但是却底气不足,特别是眼中那一点点忧虑和苦涩,一看就是带着明显的情伤! 情伤!你懂吗!情伤! “受过情伤”的夏一依咬着下唇, 带着挥之不去的心酸, 轻轻摇了摇头,说:“你哥哥那人,没有一句实话, 他随口说的怎能算数?” 围观群众忍不住了, 开始低声议论纷纷—— 【原来这少年是柳师叔的弟弟,难怪看着有几分相似!】 【小师叔说“随口说”, 意思就是说,柳师叔是真的向小师叔求过亲的!】 【所以这是要成亲了, 所以把亲戚都喊来了?】 【妈呀, 惊天大逆转啊!吃个饭竟然可以听到这种秘闻!】 【惊得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你们别瞎说, 小师叔还没有答应。】 【小师叔做得对, 柳师叔说的话连我都不信……】 【你这明明是对男子有偏见。】 【你们小点声!别让小师叔听见了!】 当然了,这些自以为把声音压得很低的话语,都一清二楚地被夏一依和柳云舒听见了。 柳云舒:“……” 这下轮到柳云舒懵了。他就是想宣布一下主权而已,怎么一下子变成自己的弟弟了? 夏一依悄悄地瞅他一眼,眼底里写了这样几个大字——“来啊,飙戏啊!” 柳云舒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是很显然,夏一依对于柳云舒这人的脸皮还是没有深刻的认识…… 眼珠子一转,柳云舒已经非常入戏地进入了“柳云舒弟弟”这个身份,满脸都是少年纯澈的真诚,说:“我哥确实偶尔有些不着四六,但是对你,从来都是全心全意。只要你一句话,命都给你。” 飙戏就飙戏!我还能怕你? 虽说是飙戏,夏一依心里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 两人安静地对视着,都能看到彼此眼中那潮湿微暖的情意。 命都给你,他说到做到。 夏一依脸色微红,并没有轻易地放过柳云舒,故意装作苦恼的模样继续道:“是吗,可是我刚刚才知道他在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上,曾经骗过我。” 她说的很含糊,但是他听懂了。 特别重要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比生死还要重要? 她心痛于他的隐瞒,对于上一世他替她受过的事情心有芥蒂。 柳云舒清清嗓子,看着夏一依,昂头傲然道:“他原本就是那样的人,也许我这么说你会生气,但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还是会那么做。” 正是因为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没有回头的机会,所以我选择不后悔。 为你,万死不辞。 他说的情真意切,动人至极。 连一开始就是为了反过来逗他一番的夏一依都有些动容,眼神渐渐温柔起来。 但是围观群众就不这么认为了—— 【他们在说什么?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我觉得是柳师叔在外惹桃花,小师叔生气了。】 【我也这么觉得,柳师叔看着就特别会骗人。】 【骗人就算了,什么态度啊!太过分了!】 【就是,什么叫“他原本就是那样的人”,这种打死不改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骗人和惹桃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祖师说是疼闺女,到最后肯定还是护着儿子!这种重男轻女的事情不要太多!】 【不行不行,我听着快气死了!小师叔一定不能相信这种渣男啊!】 夏一依:“……” 柳云舒:“……” 等下,苍羽门这一届弟子的脑补能力是怎么回事?怎么几句话已经杜撰出来一部苦情戏了?!你们的方向完全错了啊! 觉得自己应该出来为柳云舒好好正名一下的夏一依尴尬地挠挠脸颊,冲众人摆摆手道:“那什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师兄很好的……” 但是,此刻已经是群情激奋,特别是听到“苦主”竟然还反过来帮“渣男”说话,一时间,所有人的正义感瞬间爆棚。反正除了夏一依,也没有一个长辈在现场。 医仙的弟弟怎么了?渣男的弟弟长大以后也是渣男!我们苍羽门子弟不畏强权,今天就要救小师叔于水火! “小师叔!在考虑一下吧,我们掌门不香吗?!” “就是,我觉得掌门真的很不错!” “不然,魔教少主也行啊。至少脸还是很好看的。” “或者那个朝廷来的?当皇后总比跟渣男强!” “其实我也很喜欢小师叔,小师叔别总看那些年纪大的,也看看我!” 挨了半天骂的柳云舒听到这一句真情告白瞬间暴怒,转过头对着那个“也很喜欢小师叔”的弟子吼道:“你是谁的弟子,还想不想混了!我盯着你半天了!你影射谁年纪大!” 哪里知道,今天的弟子们各个都不畏强权,正面对抗他这个“长老家属”—— “本来就是,小师叔才十几岁,还没有我大!” “还是太年轻,这种事情不能着急。” “况且,柳师叔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很好,怎么就能证明他是真心喜欢小师叔呢?” “对啊,一起我就悄悄听到过,柳师叔想给小师叔介绍对象,怎么一下子变化就这么大了?!” “谨慎!一定要谨慎!物之反常者为妖!” 这简直就是戳着鼻尖人身攻击了! 要是当着柳云舒的面他们肯定是没有这个胆子的,但是此刻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们就大胆放肆、畅所欲言了!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暗搓搓的念头,反正这么多人,这小孩一个都不认识,自己跟着大家说上一两句也没什么。 法不责众嘛! 夏一依这边眼见着柳云舒被气得要吐血了,赶紧握着他的一只手安慰道:“他们开玩笑的。” 转身又对还在被逐出门派的边缘反复横跳的众人厉声道:“有你们这么说师长八卦的吗?!这么不想吃饭,这个月都别吃饭了!” 众人立刻禁声,全部不敢吭气了。 夏一依年纪小,为人又随和,实在是很难让他们真的把她当师长看。但是人家分明就是比他们高一辈,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今天说的话,要是夏一依追究起来,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已经有人准备脚底抹油从大门逃出去的时候,就听到那个少年用无比认真的声音说:“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夏一依一愣。 “没有家世背景,剑法修为稀烂,长得也不如别人,唯一能入眼的就是会一点医书,所以他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觉得你应该配这世上最好的人。 他曾经以为他把这世上最好的选择都给了你,但是你不要。 是你说,若你喜欢一个人,那就只会因为你觉得和他在一起很高兴。 是你说,你和他在一起就很高兴。 是你说,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于是他就膨胀了,他也想做你的选择,他甚至想做你唯一的选择。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他什么都没有,他就只能用自己的命去爱你。” 少年的声音说道最后甚至有一些哽咽,将那些从来没有说出口的情绪摊开在青天白日之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彻底臣服于少年口中描述的深情。 夏一依静静地听着,好半天才仿佛从梦中苏醒一样,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嫁给柳云舒。” “好。” 夏一依:“不过在那之前,你先把‘月亮’说三遍。” 柳云舒忽然明白了,笑着道:“月亮、月亮、月亮。” “再把‘月饼’说三遍。” 柳云舒:“月饼、月饼、月饼。” 夏一依注视着他的眼睛,澄辙明净中印着自己的影子。 她问:“夏一依最喜欢的人是谁?” “柳云舒。” 夏一依笑着叹了一句:“答对了,那就嫁吧。” 第49章.晋江独家 第49章.晋江独家 苍羽门最快的是什么? 可能大多数人觉得是正派第一人纪冷的剑。 但是真的在苍羽门呆过的人就会知道,是苍羽门弟子传播流言的能力。 “食堂表白”不到两个时辰, 几乎苍羽门上下所有人, 都已经知道柳云舒和夏一依要成亲的事情。甚至还发挥了广大群众的想象力, 为这样一段看起来很让人吃惊的恋情加上了无数的细枝末节, 让可信度和故事性瞬间提升了好几个层级…… “从小听着他的盛名长大, 自此她爱上了医术。” “初见就是钟情。” “为他, 她可以放弃掌门的邀约。” “他给她最好的, 可她要的只有他。” “他风流肆意的笑容背后是一颗自卑的心。” “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件自私的事情。” “她就是他的独一无二、千依百顺。” …… 所以,下午夏一依去看纪冷的伤势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纪冷头一句话就是:“听说,你们要成亲了?” 夏一依坐在纪冷床边的凳子上, 伸着手正打算为他把脉, 立刻就无语了:“……” 虽然对于苍羽门上下的八卦传播能力早有知晓,但是无论如何, 她都没有想到连纪冷这样的高岭之花都八卦起来了。 那一天, 纪冷劈手夺过了她手里的药, 毫不犹豫地把蓝色的那一颗吞了下去, 然后将红色的那一颗塞进了柳云舒口中。 他当时面色平静,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青竹峰。若不是柳云舒真的停止了挣扎,陷入深深的昏睡,夏一依差点就要怀疑这个药根本没有起到作用。 第二天, 是一直守在寒竹峰的慕容棠找到了密室中满身是血的纪冷。 没有内伤, 但是几乎全身都是外伤, 肋骨断了几根, 静脉乱了几条,一身白衣几乎染成和慕容棠一般的火红色。 一个字,惨! 这几天,纪冷一直在青竹峰养伤,由夏一依和柳云舒亲自料理。 其实,养伤对于纪掌门来说是一件很新鲜的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伤重到不能日日起来练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他躺了几天,只能闲暇无事通过窗外日日看着青竹峰郁郁葱葱、翠绿欲滴的竹子,忽而想通了很多事情。 纪冷侧躺在床上,冲夏一依淡淡地说:“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 夏一依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没有喜欢过你,更没有喜欢过夏梦莹。”纪冷将目光转开,看着窗外的竹子平静地说:“若说真的有几分情谊,我不过也就是喜欢上一个虚幻的影子。后来发现都是谎言构成,就不自觉投射到了你的身上。我从不曾真正地了解过你,所以我本也没有资格喜欢你。” 夏一依都傻了,这是纪冷这两辈子和她说过字数最多的一次! 她整个人都僵硬着不知道如何回答,纪冷继续说:“前世种种,是我识人不明,愧对于你,也愧对于七师弟。对不起。” 对不起?她听到什么了?骄傲如同纪冷竟然和她说了对不起? 夏一依呆呆看着纪冷,心里震惊不已,同时也由不得涌过一道心酸。 若不是夏梦莹,纪冷也本不应该是这样…… 若不是夏梦莹,他们每个人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夏一依垂下眼帘,眼眸内微微起了一丝波澜:“我……” 刚开口,就听到一个温润而带着书卷气的生意在门口道:“夏姑娘,我皇祖母说第一批解药已经好了,请姑娘过去一观。” 墨……墨相白…… 夏一依脸上的神情变了变。 因为炼尸堂毒蛊的事情,青羽祖师请了太后莅临苍羽门,墨相白自然也跟来了。 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夏一依是那么的剑拔弩张,几乎是把能说的狠话都说了,完全就是拿刀子往人心口戳。而且这次可以算是苍羽门在求着他们了,但是这几天见面,墨相白依然显示出了十足的风度,礼仪上恭敬到了极点,而且非常注意地和她连一个眼神接触都没有。 还不待夏一依开口,纪冷便替她应了声:“八殿下请进。” 夏一依:“……”她有点怀疑纪冷今天一天的说话量可以超过去年的总量。 墨相白依言进来,很郑重地给纪冷做了礼:“打扰纪掌门了。” 夏一依平平瞥了墨相白一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把脉之后,我便会过去。谢过八殿下通传。” 墨相白低下头,轻轻道了一声:“不必。”对于我,你永远都不需要言谢。 纪冷从薄被中伸出手,打算让她把脉。 纪冷的手腕很白,但是布满了可怖的伤痕,宛如死亡的藤蔓。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你欠我我欠你,欠着欠着就说不清楚了。 夏一依忽然就停住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不清楚。 她并没有给纪冷把脉,而是站起身,直直地看向墨相白,问:“八殿下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不知为何,她中心忽然涌起一种冲动,她要在今天,就是今天!把和这几个人之间的孽缘全部理清楚! 恨也好,爱也好,全部斩断! 墨相白还未开口,就见一道红火的影子飞了进来,怒气冲冲道:“你要成亲了?” 墨相白静静地说:“如果一定让我问,那这也是我想问的。” 入夜,夏一依的卧室里,维持着少年形态的柳云舒用一种非常放松的姿态摆了一个大字躺在夏一依的床上,闲闲散散地说:“一对三,我真是小看你了。最后他们都放弃了?” 夏一依坐在桌子前,正在用一个琉璃盏调制药膏,一边搅拌一边说:“算是吧,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逐个分情况跟他们分析了,他们其实都对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错觉而已。” 柳云舒伸伸手,把夏一依的枕头拽过来,抱在怀里,又滚了两圈,说:“他们这么好说服吗?” 夏一依摇头:“不知道,但是都是聪明人,也都死过一次了,时间长了自然会想通的。”但是那已经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她现在需要想,也愿意想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柳云舒满脸喜气地掰着指头数道:“弟子们也接受了,这三个老大难也接受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只要他这身体恢复了,就可以成亲了! 成!亲!了! 夏一依一边搅拌着药膏一边点头,但是依然却有些犹豫:“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还忘了什么了……” “怎么可能?还有谁敢反对,看我怎么抽他!”哼,就今天那个说喜欢依依,还讽刺他年纪大的弟子,就被他悄悄去下了泻药,今天晚上估计就要在茅厕里面过夜了! 夏一依笑:“就你现在这个身高,你抽谁?跳起来能抽到人家膝盖吗?” 柳云舒一颗玻璃心碎的稀烂,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做作地道:“你竟然这么说我,我伤心了,啊,心口好痛,起不来了。今天就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哪知道夏一依一点反应都没有,淡定地说:“本来就没打算让你走,这药吃了隔一个时辰就要看看反应,你今天就睡这里。” 原来还一脸死相的柳云舒愣了一下,随后当即就严肃地坐起身,义正言辞地说:“你这个姑娘怎么回事,有没有一点危机意识?这还没成亲呢?怎么能这样呢?!” 夏一依嫌弃地看他一眼:“睡不睡?” 柳云舒:“睡!”依然是那般的义正言辞! 夏一依:“呵。” 冷淡地吐出一个字,但是柳云舒还是看到昏黄的烛光下,她悄悄染上红色的耳垂。 一股如同酒醉一般的微醺热意涌上柳云舒的心头,同时也染过他微带笑意的嘴角,他开口,慢悠悠地低声说:“你就,不怕我占你便宜吗?” 羞赧掠过眸中,夏一依使劲眨了眨眼,把手中的琉璃盏放下,互不相让地看着他:“就你这尺寸?拿什么占人便宜?” 短暂的停顿后,柳云舒无辜地眨了眨眼:“好奇怪,师妹又没见过,怎么就说我尺寸不行?”白净的小脸蛋做这样无辜的表情最适合,那真是一点伪装都看不出来。 夏一依:“………………” 天地良心!!! 她说的是身高的那个尺寸!!! 不是……那什么!!! 眼见恼羞成怒的夏一依就要冲过来暴走自己一顿,柳云舒简直要抱着肚子笑倒了:“快快快,你过来给我亲一口,我就不计较你偷看我的大罪了。哎呦……” 最后一声是柳云舒被夏一依用枕头锤趴下的声音。 正当夏一依大有用枕头把这个人闷死算了想法时,门口响起高声而急促的喊声:“依依!为师有话跟你说!” 骑在师兄身上的夏一依:“……” 躺在师妹床上的柳云舒:“……” 这下他们想起来他们把谁忘了…… 他们把苍羽门的大佬忘了!!! 柳云舒当即蹦下床,慌忙寻找有哪些地方可以躲藏。 哪里能躲?哪里能躲?! 柜子?不行,太小。 房梁?不行,太矮。 外面的青羽祖师已经起了疑心,他刚刚分明就听到里面有动静:“依依,你在里面吗?为师推门了?” 多么熟悉的情节……夏一依面无表情,一把把仓皇无助的柳云舒推上了床,手脚利落地把薄被一散,鞋一脱,自己也坐进被子里。 最后,放下了蚊帐。 动作熟练地令人心碎。 伏在被子里面的柳云舒:“……” 不是吧,又来?!!! 第50章.晋江独家 第50章.晋江独家 青羽祖师推开夏一依的房门进来的时候心情很复杂。 他已经听说了“柳师叔的弟弟在食堂帮哥哥向小师叔告白”的事情。而且是听了七八个版本。 他可不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真的以为柳云舒有个弟弟, 他很清楚那就是柳云舒本人!所以心情就更复杂了。 其实, 按道理来说任何人都应该觉得这是一个很浪漫感人的事情。 但是青羽祖师听到的是被人一传十十传百,再添加若干艺术加工之后的版本…… 青羽祖师除了狗血淋头, 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儿子”和“闺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相爱了,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找谁说理去? 心情复杂的青羽祖师进门就看到夏一依已经落下蚊帐在床上看书了, 毕竟男女有别,他便在屋子中间桌边坐下,表情一时间变来变去, 也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和女孩儿谈心这件事情他是真的没有经验。 于是很懂事的夏一依率先开口:“这么晚了, 师父有何事找依依?”一脸的茫然和无辜,完全让人想不到她被子里面正藏着一个汉子。 恩……小汉子也是汉子! 青羽祖师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 言语间尴尬和严肃并重, 道:“听说,你要和老七成亲?” 一时间夏一依也有些感慨,短短的一天, 她已经是第四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不过好处就是, 面对多了,她已经处变不惊、对答如流了。 夏一依:“确有事实。没有事先请示师父, 是我们的疏忽, 请师父见谅。” 她不闪不避,态度也是极为诚恳, 继续道:“但是我们是真心的想相携一生, 天地可鉴。” 被子里面的柳云舒听到此处也是十分动容, 抓着夏一依的手心,写了一个缠缠绵绵的“好”字,那细小微妙的触感,让夏一依差点没直接痒到心里…… 但是青羽祖师却非常不买账:“你才多大,懂什么叫做真心?”想了想,停顿一下,放缓了声音,慈爱地道:“是不是老七欺负你了?没事,说出来,放心大胆说,老夫为你做主。” 在他心里,夏一依毕竟只有十五岁,根本不懂这些情情爱爱,怎么就会突然要成亲呢?!肯定是被人骗了!!! 被子里的柳云舒气得咬牙,这还是亲生的师父吗?就不能想他点好? 夏一依笑了:“真的没有。他可不敢欺负我,平日里也是我在欺负他。” 柳云舒哼哧哼哧地想:知道就好。 夏一依的神色不像在说谎,论剑法好像柳云舒也真的打不赢依依,于是青羽祖师就更加迷惑了:“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柳云舒快气死了,听听这口气,就差没说: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你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咬牙都不够解恨的,他干脆抓起夏一依的食指,轻轻地在指甲尖摩挲着啃噬起来…… 夏一依差点就抖了一下,气愤不已地心道:这人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动物?这么喜欢动牙齿?上次咬她脖子,这次咬手指,之后还指不定要咬什么地方…… 但是心里其实明白,他也是在催促她,让她快点赶紧给眼前这位说说自己到底哪里好? 夏一依有一瞬间几乎很想和青羽祖师说:柳云舒这个人啊,好就好在,牙口好! 咳咳……当然不可能。 食指被被子里面的小动物咬住的夏一依面色冷静地向青羽祖师娓娓道来:“他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很快乐。人生这么仓促,就应该和能让自己高兴的人在一起,不是吗? 青羽祖师完全没有听进去,停顿一下以后,怀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了?” 夏一依:“……”这个问题她没处理过,太超过了…… 柳云舒:“……”吓得他刚刚不小心下口太狠了,咬重了。 指尖的钝痛让夏一依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地辩解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和七师兄的一切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半点逾越的行为!” 没有!最多就是嘴上说说!真的没有! 青羽祖师抬头,透过蚊帐看了一眼夏一依脖子上为了盖住牙印的纱布…… 发乎情,止乎礼…… 没有半点逾越的行为…… 算了,老夫就当自己相信吧…… 才说了几句话,青羽祖师就觉得心情越发沉重,有种自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最气人的就是,这猪也是自家的!那叫一个索赔无门—— “你是真的喜欢他?” 夏一依坚定点头:“是!” 柳云舒也赶紧表态,在她手心写了一个“也”。 意思是,我也是! 青羽祖师叹息道:“其实,这两天,珈蓝有问过老夫你和她孙子的事情……” 珈蓝,就是太后的闺名。太后不是傻子,她看得出自家孙子喜欢夏一依,之前她离宫的时候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想来太后愿意千里迢迢来到苍羽门帮忙,有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墨相白。 夏一依不假思索地说:“我已经和八殿下说清楚了。” 柳云舒写了一个“乖”。 看到她态度这么坚决,青羽祖师心里也明白这件事情算是板上钉钉了。既然不能阻止,那就说点心里话吧—— “哎,其实一开始,老夫收你为弟子,一方面是你的资质和风骨很对老夫的胃口,另一方面也确实是为了你那几个师兄的亲事。” 夏一依:“……”所以说还真的一开始就把我当童养媳了?! 柳云舒:我就知道! 青羽祖师看夏一依一脸嫌弃,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就是希望有个师妹,然后师妹又能多认识几个别的门派的闺蜜,这样他们就有更多机会了!” 夏一依嘴角抽搐,这等于把自己当媒婆在培养…… “当然了,你这么好,能够肥水不流外人田是最好的。老夫就是没有想到,明明老夫这七个弟子里面,老六话最少,老七话最多。本来,最不需要担心这件事情的就是老七,可偏偏最好的也让他叼走了……” 这个“叼”字用得神乎其技,夏一依心道青羽祖师果然了解柳云舒,可不是就是“叼”吗? 青羽祖师愁眉苦脸地说:“老夫也不是觉得老七不好,就是觉得……有点浪费……就是那种,你能自己赚大钱,还要来动家里银子的败家子!怎么就不能关爱一下家里饭都吃不起的其他兄弟呢?!” 夏一依被最后这个比喻乐得不行,笑道:“师父,您这可就真的偏心了,特别是为人父母,就应该一碗水,总不能谁弱谁有理吧?” 说完,连夏一依本人都沉默了。 天地良心,这屋里的三个人都没想到,纪冷会有一天被“谁弱谁有理”这句话在头上盖戳…… 沉默了一会儿,夏一依在被子里面的手悄悄地捏了一把柳云舒冰凉凉的小脸蛋,说:“再说了,也要看看银子想跟谁走吧……” 天大地大,我就想跟你走。 柳云舒心都要化了,很自觉地用脸蛋蹭了蹭夏一依的手。 夏一依差点没笑出来,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人上辈子肯定是条小狗狗。看家护院都不行,就会逗人开心的那种。 好在青羽祖师明显被刚才那句话雷得不轻,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最终揉着眉心无奈道:“算了,年轻人的事情老夫管不了,给他治好了病就赶紧成亲。苍羽门这段时间也出了不少事情,是需要冲冲喜了。” 青羽祖师走后,柳云舒赶紧从被子里面钻出来,盘腿坐在床上,气哼哼地说道:“你听到他刚刚说的什么吗?冲喜!在他的心里,我肯定就是那种一穷二白的小白脸,为了生病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被迫入赘之类的那种角色!” 夏一依幻想了一下,竟然觉得有点带感,打趣道:“所以这是一个童养媳和入赘的小白脸私奔的故事吗?” 柳云舒听了也乐不可支,打了个响指道:“这个我喜欢,又刺激又香.艳!哎,就是可惜啊……” 夏一依:“可惜什么?” 少年柳云舒肉乎乎的包子脸故作严肃地皱成一团:“可惜现在条件不允许,我是想香.艳,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一依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想笑,一巴掌就把他拍趴下了:“小屁孩,再说这种话,看我不打你屁.股!” 柳云舒委屈吧啦地把头埋在被子里,脑海中忽然想起之前和夏一依说过的一句话—— 【你当师姐,我当师弟,我是不是就能受宠了?显然不是啊!还不是被所有人虐的那一个!】 嘤,原来一切早就注定! 第51章.晋江独家 第51章.晋江独家 在太后的帮助下, 药方经过三次调整之后, 终于见效。 柳云舒服了不到半月就彻底解毒了,但是慕容棠因为中毒年限过长,还需要再服药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小小的柳云舒不是被夏一依揪耳朵, 就是被几个师兄轮流嘲笑, 再不然就是被青羽祖师用一种“欺师灭祖”的眼神凝视,那叫一个生活坎坷。 终于重新恢复了自己玉树临风、丰神飘逸的身体, 柳云舒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立刻就开始张罗自己和夏一依的婚事。 九月初九, 重阳, 这是柳云舒选的日子,意为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这个日子可把青羽祖师气的够呛, 他看了半天黄历,精心挑选了几个日子,但是这小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事实上, 按照习俗, 成亲的吉日最好避开三月、六月和九月,但是柳云舒不乐意,对他来说选在下个月已经很委屈了, 他恨不得第二日就成亲! 青羽祖师在夏一依面前把这小子狠骂了一通,夏一依却只是笑笑, 说了句她也很喜欢这个日子。 青羽祖师除了长叹一声女大不中留, 又能说什么? 日子选定后, 请帖一发,立刻惊动了修真界所有人。 什么?苍羽门高层终于有人不是单身了? 什么?柳医仙要成亲了? 什么?竟然是内部消化? 这一消息传到了修真界的每一个角落,有人满心祝福,有人翘首企盼,有人羡慕嫉妒,有人心怀怨怼…… 但是都不会改变他们会在下个月成亲的事实。 九月初九当天清晨。 苍羽门威武壮阔的大殿布置成了婚礼现场,四边都缀着红色的彩缎,顶上挂满了红火的灯笼,更不用说那些几乎贴满的“喜”字。 怎么说呢,一下就从一个清冷孤高的仙门剑宗议事大殿,变成了充满了烟火气的婚礼现场。 所有到场祝福的名门仙士都被安排了位置。 落座后,就有人藏不住话的女子们开始偷偷讨论—— “红地毯一直从山脚铺到了山上,我御剑过来的时候看到整个山都差不多变成红色了,苍羽门这是什么手笔?” “天呐,这个排场,这要是不说,我还以为是纪掌门成亲。” “难怪说青羽祖师最心疼这最小的女弟子,今日一看果然如此,这也太吓人了。” “我听说,新娘的喜服,是找了一千个人,一针一线日以继夜缝出来的!而且用的是鎏金线!” “鎏金线?!一整件都是?!那岂不是光一件衣服就简直连城了?!” “太羡慕夏一依了,我也想要这样的婚礼……” 这一片艳羡的声音中,一个不和谐的女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真要是那么疼她,为什么嫁的不是掌门,而只是一个七长老,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呢……” 所有人纷纷侧目去看。 说话的那人正是铁翼门掌门之女金恬恬。 这人不是和夏一依不对付,今天怎么来了? 而且…… 金恬恬今日竟然穿了一件红火得如同嫁衣一般的华丽衣裙! 金掌门是怎么管教女儿的!参加别人的婚礼,自己穿成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再一看,她旁边留给金掌门的席位是空的。 有熟悉铁翼门的人嗤笑道:“金大小姐,你爹呢?你今天怎么一个人来了?该不会,你是瞒着你爹来的吧?” 金恬恬哼了一声:“又不是很重要的人的婚礼,我爹事务繁忙,又不似你们这样清闲,就让我自己来了。” 听听多会说话,一下子就把在场所有人得罪了。 服侍在一边的金恬恬的贴身侍女汗都要下来了:“小姐,今天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要闹了,还是跟我去换件衣裳吧……” 掌门没脸见苍羽门的人,找了个借口没来。没想到这大小姐竟然偷偷自己跑过来。原想着她大概只是想偷偷找机会看看纪掌门,偷偷来再偷偷地回,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去掌门面前多嘴。 没想到她今日简直就是故意来找茬!那小侍女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怎么都不会跟着大小姐出门的! 金恬恬对面周围人的白眼不屑一顾:“怎么了,我穿什么衣服苍羽门都要管了?” 这个夏一依既然已经选择了嫁给别人,那纪冷哥哥就再也不是她的后盾了。看她还拿什么嚣张?! 所有人纷纷用鄙夷的眼神侧目看她。别人成亲的日子,她穿的一身红,这不是故意打人脸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苍羽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金恬恬半点不在乎,分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越多人看她,她就越得意,觉得自己抢了夏一依的风头。完全不在意周遭苍羽门弟子痛恨鄙夷的眼神。 正得意着,忽然一杯水就朝着她的脸泼了过来! 金恬恬赶忙躲避,但是依然被泼了个狗血淋头!再一闻,还不是水,竟然是酒! 金恬恬勃然大怒,猛然起身:“干什么?!”是谁那么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用酒泼她! 就听右侧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那人一身如火样鲜艳的红衣,身长玉立地靠着大殿的柱子站着,手里还提着一个黑乎乎的小酒壶。那个人形容艳丽,周身带着一种魅惑众生的邪气,是个好看到了极点的男子。 饶是金恬恬这般生气,也不由得看得一愣,苍羽门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这样神仙的人物,长得不比纪冷哥哥差啊? 谁知道,这位“神仙人物”一开口却非常难听:“我就是见不得有人和我穿一个颜色。特别是,还长得这么丑。” 周遭立刻有人笑了出来。 这人可真够不讲道理的。自己穿就行,别人穿就不行吗? 不过……这人也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了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对”的地步。 金恬恬当即狂怒,头发还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恨不得扑过去咬那人一口:“今日的新郎新娘也都穿的红色,你怎么不去找他们麻烦?” 那红衣男子冷漠地笑了一声:“因为,他们比你好看。好看的人成亲的时候,不应该看到难看的东西。” 说话的人,自然是已经完全解开毒蛊的慕容棠。 慕容棠心里很清楚,他能彻底摆脱父亲的阴影,纯粹是沾了柳云舒的光,这毒蛊他上辈子不是没有尝试过找名医看过,无一不是说无可解。 但是在柳医仙面前,不存在“无可解”三个字。 以前对柳云舒的那一点点不服烟消云散,只剩下敬服。 连心高气傲如同慕容棠都不禁心中叹服,柳云舒真的很好,比他,比纪冷,比所有人都要好,也难怪夏一依最后会选择他…… 正因为他们如此的好,那就今日就轮不到任何人来找茬! 金恬恬几乎要被这人气死了,心想正好趁着这个闹一场好了,反正最后都是夏一依脸上无光,一伸手就想去翻桌子! 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桌面上。 金恬恬为了显出气势,那一下是用了吃奶得劲儿,然而桌子当即纹丝不动! 金恬恬愤怒地抬头。 却见一身白衣的纪冷平静地站在桌前,问道:“何事?” 金恬恬立刻放下手,那个委屈的劲儿一下就来了,眼睛立刻就红了,和刚刚张牙舞爪的简直就是两个人,娇滴滴地说:“这人是哪个山门的弟子,怎么这般无礼!纪冷哥哥你看我这衣服……” 众人:……这位金小姐不去当戏子真是浪费了。 纪冷还未说话,慕容棠就已经桀骜不驯地笑起来:“我叫慕容棠,不是任何人的弟子,只是柳医仙的病人而已。承蒙柳医仙大恩,今天的负责就是维持现场的颜值水平,已经把长得丑的人赶走。有意见吗?” 听到“慕容棠”三个字,金恬恬就已经吓傻了。 她也是看着苍羽门身为名门,不会拿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样,才会如此放肆!但是慕容棠那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一个说要杀你全家就绝对不会给你留一只蚂蚁的魔头! 围观群众也愣了,不过倒也不算多么吃惊,只觉得柳云舒太有面子了,连魔教少主都随意听他差遣。 不对,慕容轩死后,慕容棠已经不是魔教少主了,是正经的魔教教主。那身份地位更是可怕。 纪冷淡淡地看了满脸嚣张的慕容棠一眼,朝旁边的李小虎吩咐道:“金小姐衣服湿了,带她下去换。” 李小虎摩拳擦掌,满脸都是不怀好意:“好嘞!金小姐这边请!”今天不找个麻布袋子给这婆娘穿,自己简直不好意思自称是夏一依的发小和柳云舒的弟子! 金恬恬再傻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纪冷和慕容棠手下讨到好了,只好愁眉不展、满心不忿地带着小侍女跟着李小虎走了。 李小虎带着她们七绕八绕才来到一个看着就非常破的小房子前:“里面已经跟姑娘准备好了更换的新衣服,请。” 金恬恬狠狠瞪他一眼,带着侍女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就发出一声尖叫:“这是什么东西!” 这哪里是衣服,简直就是麻布袋子剪了三个洞! 金恬恬愤愤不平地推开门,正准备找李小虎算账,却被七八杆锋利的长.枪拦住了去路! 一群身穿银色盔甲的高大侍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为首的那个朗声道:“末将是八殿下派来维护仪式秩序的,姑娘衣衫不整,不能前去前厅,请姑娘穿好衣服再出门。” 金恬恬把那破麻布袋子甩了出去:“这让人怎么穿!” 为首的侍卫听若未闻,重复道:“姑娘衣衫不整,不能前去前厅,请姑娘穿好衣服再出门。” 金恬恬大怒,什么时候连普通人都可以跑到她头上撒野了?! “你们这样的!信不信我一掌就能拍死?!” 为首的侍卫不卑不亢继续说:“我若死了,自然会有我军五十万兄弟为我报仇。就是不知踏平你们师门需不需要这么多人?” 金恬恬差点没呕出一口血来。 身后小侍女赶紧把自家小姐拉进屋里来,还特地给门外的侍卫们赔了句不是,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金恬恬气得耳中嗡嗡作响,关上门把屋子里能摔能砸的东西都扔地上了。 小侍女站在墙角一动不敢动,心里却是万般庆幸,太好了,这样小姐就不能出去惹事了。 然而,就在小侍女刚刚放下心来,却见金恬恬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轻轻地说:“没关系,真正可以收拾她的人,已经到了。” 第52章.晋江独家 第52章.晋江独家 和八皇子手下的侍卫联手狠狠地整治了金恬恬一把的李小虎非常开心, 蹦蹦跳跳地就跑到夏一依的院子想跟她分享这个愉快的消息。 整个院子里面张灯结彩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想来也是,新郎官还没来接亲,新娘子定然是大门紧闭在屋子里, 被一群小姐妹们围绕着在梳妆打扮的。 虽然是柳云舒的弟子, 但是李小虎对自己的定位依然是娘家人,很是大方地拍着门:“依依, 是我, 小虎,能让我进来吗?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情。” 里面传来夏一依的笑骂声:“一边去,少打扰我化妆!” “别呀,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李小虎笑嘻嘻地说:“可有意思了, 就那个铁翼门的金大小姐你还记得吗?专程来捣乱, 让我们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现在还关在屋里出不来呢。现在肯定气死了!” “知道了,小角色而已,我根本就不在意。”门里传来夏一依的轻笑一声:“对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柳……他什么时候过来?” “我刚刚看到好像差不多巳过半了, 师父午时才会过来。”说着, 李小虎禁不住调笑了一句:“怎么?你已经等不及要当我师娘了?” “咣当”什么轻轻的东西砸在门上的声音,夏一依边笑边骂:“你给我赶紧滚!油嘴滑舌的, 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去给我去外面守着, 在他来之前, 这院子谁都不许进!” “师娘”都发话了, 谁敢不从?李小虎吐吐舌头,一溜烟跑出了院子,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想着等下师父过来了,他能讨到几个红包。如果要是偷偷帮师父一把,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的好处。这种双面间谍什么的,实在是太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坐了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李小虎却忍不住回头望了夏一依的屋子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的夏一依,有些不同寻常…… 屋内,几个负责为夏一依梳妆的女弟子倒了一地,而穿着一身锦绣辉煌的火红嫁衣的夏一依伏在地上,正艰难地用手支撑起上半身,恨恨地看向面前那个与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 那人穿着最最普通的铁翼门侍女衣裳,却依然是遮盖不住的明艳动人、惹人怜爱。 正是夏梦莹! 夏梦莹看着门口地上的一本书,笑眯眯地对地上的夏一依说:“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一句招呼都不打,就扔东西?这样不好吧?”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寒凉。 想叫人?门都没有。 夏一依的背心一片冷汗,嗓子里面就像火烧一样疼,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直直地看着夏梦莹,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几乎可以燃烧一切。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她就是看不得你幸福,看不得你快乐,一定要在你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出来给你致命一击,让你承认你的人生就是那么的失败。 好好欣赏了一下夏一依伏在地上的惨状,夏梦莹才故作姿态地恍然大悟道:“哦,忘了,我给你们下的毒,重则昏迷,轻则无力,同时还会让人不能说话。” 说着她从衣袖里面掏出一个精致的鼻烟壶,蹲下.身,在夏一依的鼻下探了探。 这场复仇大戏,要是对方连话都不能说,那就太没意思了。 夏一依下意识就想躲,却完全使不上劲,只觉得一股非常刺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然而,却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是她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夏梦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无色无味完全不让人察觉的迷药呢?’”夏梦莹蹲在夏一依的身边,托着腮,稳操胜券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什么落网且无处可逃的小动物:“没什么,其实就是苍羽门后山和前门分别有一种草,单独的时候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合在一起,再烧成灰,就是最最强有效的迷药。没想到吧?” 夏一依汗涔涔地喘出一口气来,艰难而沙哑地说:“不可能。”她在苍羽门这么久,从来没有发现过。别的不说,她不相信夏梦莹在医术上的造诣能超过她。 夏梦莹笑得妩媚,婉转中又带着一丝嘲讽:“我们两个再怎么也已经相识了两辈子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本事。我说有,就肯定是有。” 夏一依沉默了,因为她知道,夏梦莹说得对。 全知全能,学贯古今,甚至可以预知未来的夏梦莹。 什么人蠢笨如猪可以利用,什么事物信手拈来发挥极致,夏梦莹全都知道。 这种讨厌的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 面对此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半晌后,夏一依才缓缓道:“我确实,是小看你了。” 夏梦莹嘴边的笑意淡了下来:“这办法原本,我也是不打算用的。但是谁让我这一世过得太过悲惨,这十年间都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半点修为。想要拿下你,只能用这种下作的办法了。” 夏一依看着她,扬起嘴角,嘲讽地笑道:“说得就好像,你做的其他的事情就不下作了。” 夏梦莹也不生气,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就不想问问,是谁关了我十年?我可以友情给你排除一个错误选项,不是慕容轩。” 末了,夏梦莹又补了一句:“再给你一个提示,和你很熟。很熟。” 她故意连着说了两遍“很熟”。 一个名字在夏一依心中一闪而过,但是她却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感兴趣的样子,很平静地说:“不管是谁,总归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人一位。”这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实话。 这样的反应让夏梦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喜欢那种万事万物都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但是眼前的这个夏一依,和她上一世的印象中已经不一样了。 她只记得上一世的最后,那个悲怆而绝望的夏一依。却不认识前面这个可以轻描淡写的夏一依。 什么人,什么事,悄然改变了她。 夏梦莹不明白,当一个人心中有了支柱,有了信仰,有了可以归去的方向,那些只会让人腐烂、发酵的仇恨就再也没有办法占据更多的地方了。 夏梦莹忽然觉得有些没有意思,非常没有意思。 她站起身,愤愤地一甩衣袖,说:“算了,我与你说这么多也没用。” 夏一依轻笑一声,道:“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原本就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话音未落,一个铁笼朝着夏梦莹兜头落下! 夏梦莹立刻就想躲避,但是谁曾想,铁笼的周围,无数根手臂粗细的铁箭暴雨般呼啸着落了下来! 不是被铁箭射成刺猬,就是进到铁笼中成为瓮中之鳖,这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夏梦莹只是稍稍思考,一只铁箭就擦过她的右臂利落地撕掉了一层血肉! “啊!”夏梦莹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不过她运气很好,刚好在铁笼的中间,避免了被射成刺猬的命运。 夏一依满意地看着夏梦莹还在不断往下淌血的手臂,完全把一个医者最基本的素质抛之脑后,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了:“无话可说也挺好。有人跟我说过,少说话,多做事,才是正道。” 夏梦莹不敢置信地看着很明显胸有成竹的夏一依,捂住被削掉了整整一层血肉的右臂,颓然跌坐在铁笼里。 夏一依平静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朝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的夏梦莹淡淡一笑:“你似乎,也过于小看我了。”心里还在不合时宜地想:幸好没有把嫁衣弄脏。 夏梦莹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没有中毒?” 夏一依莞尔一笑:“我就有预感你今日会出现。这种时候你要是不登场,怎么来突显你的存在感,显示你的与众不同?你要是不登场,你就不是夏梦莹了。” “哦,对了,这是一颗让人百毒不侵的玉石。”夏一依从领子里拽出一条用红绳穿着的澄净明洁、纯白无暇的玉佩,笑盈盈地说:“我夫君送的。” 夏梦莹一条手臂几乎废了,原本就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再听到夏一依这得意洋洋的口气,顿时气得嘴唇发青,心里更是起了滔滔恨意。 夏一依对她的仇视毫无反应,整了整衣袖,轻轻松松地说:“行了,今日我大婚,实在没有时间来招呼你。但是我可以找别人来招待你。放心,都是你熟的,个顶个的人中龙凤、出类拔萃、超群绝伦。” 夏梦莹心下一凉,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夏一依继续道:“就是不知道,纪冷、慕容棠还有墨相白,你更喜欢哪一位?” 每念到一个名字,夏梦莹的脸色就白了一分,到最后几乎是毫无血色,就宛如将死之人一般。 “我的妹妹,最是喜欢众星捧月,不如,我把他们三人一起叫来吧。” 第53章.晋江独家 第53章.晋江独家 眼见着夏一依就要出门了,即使是身在牢笼, 夏梦莹依然厉声道:“站住!我告诉你!你五岁那一年的大病就是柳云舒害的!他跟你想的根本不一样!你被他骗了!” 夏一依的手按在门上, 眼底没有半点波动, 头也不回地说:“你犯不着用这种没有证据又时间久远的事情来诬陷人。我不会信的。” “好!那你现在去看看他的手臂, 看看上面是不是有一个‘尸体’的‘尸’字!就是你们找了许久的那个字!”夏梦莹握紧拳头,高亢而凄厉地叫到:“我没有蠢到要用这种可以立刻验证的事情骗你!” 最后一句话是真的, 夏梦莹热爱骗人,但是却绝不会说那种立刻就会被人拆穿的低级谎言。 “柳云舒为什么也会重生? 仙门剑宗苍羽门, 为什么会有一个连剑术都不精的七长老?! 他的剑为什么是透明的?! 他的密室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这些你都想过吗?!想过吗?!” 夏梦莹一句又一句的质问, 那样凄厉地回荡在空气中。 夏一依紧咬下唇, 眼睫轻轻颤动,回头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夏梦莹轻咳了一声,用尚能动弹的那只手, 手指沾着血,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尸。 两人正面相对,从夏一依的方向看, 那就是一个“尸体”的“尸”字。 但是夏梦莹写的非常奇怪, 不是从第一笔的横开始写,而是从先写的那一撇, 并且是倒着写。 而且, 若是细看, 就会发现, 那并不是带着弧度的一撇, 而是笔直的一竖。 夏梦莹低头看着那个用自己的鲜血写的字, 说:“从你的方向看这是‘尸’字。但是在我这边反过来看,不是的。这个符号,念d。” 弟?什么东西? 夏一依愣了愣,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夏一依的反应在夏梦莹预料之中,夏梦莹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听不懂。既然如此,那我就来跟你说点,你听得懂的吧。” “从前,有个门派名为苍羽门,是当世正派第一门派。苍羽门的山脚下有个小村庄,村庄里有个非常美丽的少女,她的母亲很不容易才有了这个女儿,希望这个少女能一生顺遂,于是给她取名为,夏一依。 独一无二的一,千依百顺的依。夏一依。 她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角。 在夏一依十五岁那一年。她出生的小山村被魔教血洗,只剩她一人活了下来,于是苍羽门闻讯无条件接收了她。 入门测试中,夏一依大放异彩,得到了苍羽门掌门纪冷的垂青,史无前例地收下了她作为自己的徒弟。 师徒二人的相处中,纪掌门的那一颗寂寥清冷的心被这个少女的善良和开朗打动,无依无靠的夏一依也在纪掌门的身上重新得到了家人的感觉。 但是两个人都碍于师徒的身份,不敢开口,只敢埋藏于心底。 直到半年后,一次外出游历,夏一依遇到故意一身伤地在必经之路上等着的魔教少主慕容棠。 夏一依生性善良,出手救了魔教少主,明知他是魔教的人也不介怀。 但是她却没有想到,魔教少主此行的目的实际上为了给她这个正派首徒下蛊。那蛊有短时间控制人心的功效,目标就是能在有朝一日在身后给予纪掌门最痛的一击。 于是就这样又过了半年,在一次纪掌门闭关时,魔教利用这蛊虫操控失去意识的夏一依放出苍羽门后山的霜寒麒麟。 后来清醒过来的夏一依依靠自己的力量打败了霜寒麒麟,立下大功,并获赠一把神兵‘寒露’。与纪掌门的‘霜降’正好是一对。 就当两人感情再次升温,魔教派到苍羽门的卧底出面指证是夏一依放出了霜寒麒麟,并提供了证物。 铁证如山,夏一依百口莫辩,自己都不敢相信。 为了平息苍羽门众多死伤的弟子的怒火,纪掌门铁面无私,将她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夏一依身受重伤,心灰意冷间遇到了受了重伤的八皇子墨相白。 同样是什么都没有的两人互相扶持,凭借两人的聪明和机警,墨相白终于夺回了自己皇子的身份,并最后成功登上了皇位。 就在两人大婚之际,魔教少主慕容棠出现抢亲。 因为他发现,夏一依身上的血,可以治愈它身上的蛊毒。他需要靠她的血延续自己的生命,打败他痛恨的父亲。 被关在魔教地牢的夏一依痛不欲生,用尽了一切方法想到逃离这里,但是却一次次被慕容棠抓了回来。 就在这一次次的交锋中,原本就心中有愧的慕容棠渐渐爱上了夏一依。 终于有一天,慕容棠决定放她离开。 神兵‘霜降’却提前一步攻破了魔教的防御阵法。 而魔教总坛外,朝廷的五十万大军已经就位。 三个爱过她的男人,夏一依该如何选择呢?” 一下子讲了这么多,夏梦莹也是口干舌燥,长长出了一口气:“说完了,这故事怎么样?” 夏一依:“……”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听着很想吐是什么回事?特别是听到里面几个人的虐恋情深的环节,实在是太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夏梦莹:“在我原本的世界里,这是一本名为《唯依仙恋》的小说。古早、狗血、玛丽苏,竟然最后还是个开放式结局……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受众……” 抛开后面那些没有听懂的词语,夏一依抓住了一个关键点:“你原本的世界?” “没错,我与你,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我生活在二十一世界的地球,你不用管那是什么意思,总之就是另一个世界。我名为夏梦莹,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次意外让我失去了生命,但是却意外得到了一次穿书的机会。” 穿……穿书? 什么意思?哪个穿?穿针引线的穿? 夏一依强烈怀疑眼前这人已经疯了,不然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明白,连在一起就都听不懂了?她竟然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所谓穿书,意思是穿越到某本书里,成为书里的人。穿越你总听说过吧?庄周梦蝶?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好不容易得到的穿书之旅,却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失误。 我穿书的对象,原主,也就是你,竟然还活着!”说到这里,夏梦莹的眼中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恨意。 “你出生的那一瞬间这个世界就彻底错了!但是我的穿书已经不能撤回,系统管理局只能重新复制了一个躯壳给我用。 可是还是不行,一个故事里面,不能有两个女主! 所以五岁的时候,当你开始渐渐懂事的时候,你的身体产生了反应,那一场发烧,就是这个世界想要除掉你这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听到这里夏一依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刚刚还说是柳云舒做的。” 夏梦莹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浑不在意地笑道:“第一次听我说谎吗?” 说的也是。 那一瞬间,夏一依都心惊于自己的平静,大概是,习惯了吧。不管是对于夏梦莹本人,还是对于她所说的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都出奇的平静。 夏一依:“行了,那后面的我来说。因为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就是一本看过的书而已,所以你无所不知,轻易就找到了治好我的方法。 你一时心软,救了五岁的我。然后……很快你就后悔了……” 夏一依记得很清楚,夏梦莹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忽然就变得体弱多病了,对她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夏梦莹几近疯癫地说:“是系统问题导致我当不了‘夏一依’,只能当‘夏一依的妹妹’。没有关系,这些我都接受了!我甚至大发慈悲地让你活下来了!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世界开始认定你是主角,开始弱化我的存在!” 夏一依心中灵光一闪,想通了很多事情:“所以苍羽门入门测试你故意骗我,就是怕我打扰到你的光辉?!” 夏梦莹:“是又如何。” “你欺我骗我,这些我都不怪你。但是我要问你一句话,为什么你明知道魔教会来屠村,你却依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了!难道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在你眼中就那么不值钱吗?!” 夏梦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躲,却立刻又毫不畏惧地迎了上来:“原本故事中,他们就应该死!”这不是她的错,剧情原本就是如此,只有这样极致的身世,才能塑造出这样的主角! 这一句话让夏一依的怒火燃到了最高点:“夏梦莹!” 她恨不得抽其筋、扒其皮,看看这幅和她一模一样的皮囊下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能够如此阴狠残忍! “别急着骂我,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没有发现。就是,我刚刚说的这个故事里,除了没有夏梦莹,还有一个人也不存在,那就是柳云舒。” 什么? 夏一依错愕地望着她,她在说什么? 夏梦莹就像背书一样平凡地叙述着:“苍羽门是剑宗,青羽祖师一共收了六个弟子,纪冷是最小的。从头到尾,就没有柳云舒这个人。” 夏一依感觉自己的背脊连带着灵魂都在颤抖:“你胡说……” 夏梦莹笑笑地看着夏一依,眸中尽是残忍的颜色,指了指地上那个用血写出来的字:“没有柳医仙,没有苍羽门七长老。只有,系统管理员d。” 第54章 大结局+番外 “系统管理员d。d是我那个世界的一个专有符号, 类似甲乙丙丁里面的丁。” 夏一依深深皱眉, 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你……要不要去吃点药?” 夏梦莹形容惨淡地坐在地上,但是脸上却挂着胜利者一般的笑容:“你怎么就不明白?他一直都在骗你。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他的剑是透明的,因为是不存在的!他就是一个系统,一个旁观者, 被派来处理这个世界的漏洞! 你,就是那个漏洞!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他接近你, 收你为弟子,对你好,都是为了完成他自己的任务!你还记得吗?他经常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为什么?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监视你, 目的就是让你乖乖地做一个路人!让你乖乖地不要挡我的路!” 夏一依的表情逐渐变得玩味起来:“所以说,是他希望我做一个路人。哦, 我还以为这是你的愿望。” “……”夏梦莹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这是系统管理局和我共同的期望。” “是吗?那你是怎么做的? 夏梦莹, 你可真有意思, 一边希望我做一个路人,一边又把那些破事往我身上扔。当初你是怎么骗我给纪冷做点心的?如果这就是你所谓女主应该做的事情,如果这就是你口中‘你的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到底是我挡住了你, 还是你使劲把我推过去, 想要当成踏脚石, 却一不小心踩不过去了?” 这句“踩不过去”一下子就戳中了夏梦莹的心事。 没错, 她一直以来就是仗着自己更加了解这个故事和设定, 想要用更加轻松愉悦的方式解决主线剧情中那些她不想参与的部分。 既然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替身,为什么不好好利用? 但是唯独没有想到,她以为密不透风的事,最后还是被那几个她以为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中的男人发现了。 慕容棠杀她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没有爱,更没有恨,只有彻彻底底的厌恶。 她为自己编织的一场“全天下都爱我”的爱情美梦,终于只是一场空。 夏一依定定地看着夏梦莹,淡淡地说道:“你从小就不喜欢油烟。不仅不喜欢油烟,你还不喜欢伤,不喜欢痛,更加不喜欢流血。 所以你一边觉得自己才是主角,一边把主角应该承受的困难都扔给了我,还要反过来怪我抢了你的戏? 真的,我建议你多吃几服药再出门,脑子有问题到这种程度,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夏梦莹心中愤怒夹着怨恨,双手狠狠地握着冰凉的铁笼,扯着嗓子吼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真的不能和他成亲! 上一世因为我们都死了,故事系统崩溃才导致彻底翻盘重来!但是这一世你已经彻底压过我,你就是女主,你要是和不是男主的人在一起了。这世界就算彻底烂尾了!你会死,我们都会死!而且是永远不能翻盘的那种!你明白吗?! 他为什么要忽然追求你,就是因为他就是自私地想要快速脱离这个任务!他根本就不爱你!你还不明白吗?!” 夏梦莹几乎是用生命吼出了这段话。 夏一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快速消化她刚刚说的话。 女主和不是男主的人在一起,这个世界就完了??? 夏梦莹看夏一依有了犹豫,立刻继续道:“你就算不想想我,你想想那些亲人,爹、娘、小虎。你舍得吗?你舍得让他们去死吗?!”铁笼被她耸动得轰轰作响,她努力地从缝隙中伸出手,想要够一够夏一依,激发她一点点怜悯之心。 夏一依看着她的手,苍白而干枯,而且夏梦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痕迹,那是长年被镣铐扣住形成的。和夏一依记忆中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妹妹完全不一样。 她看着那只手好一会儿,就在夏梦莹以为她终于心软了,只见夏一依伸出手,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把她的手掀开了! 夏梦莹:“!!!” 夏一依抱着手,微笑地说:“上一世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这一世你用他们来当幌子,是不是也太好意思了? 原本我还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拜你所赐,我终于明白了。照你说的,因为他是什么管理员,所以他的重生在我们所有人前面。 上一世,他帮我挡了几乎能要掉性命的刑罚。 这一世,因为你要害我,他就抓了你。不仅如此,他还阻止了魔教血洗我们的村子,让我的爹娘和好友得以活下来。 他不是来监视我,他是来保护我的。 他把世上最好、最温柔的都留给了我,怎么看,都不是你口中的‘为了脱离任务’。如果他这样叫自私,那这世上就没有无私的人了。” 夏梦莹简直气急败坏:“是,就算他真的喜欢你又如何?他不是男主之一,你们就不能在一起!” 夏一依笑得越发轻松了,特别是竟然能从夏梦莹口中听到‘柳云舒真的喜欢你’,真是太超值了。 夏一依朝夏梦莹摆摆手指:“不对,我话本小说看得少,但是我知道,女主和谁在一起,谁才是男主。 我这辈子,不,两辈子,就喜欢过这一个人。他就是我唯一的男主。 所以我们在一起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唯一的可能的影响只会在你身上。但是……” 说到这里夏一依开心地笑了:“但是……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夏一依!”夏梦莹咬牙切齿地吼出这个名字,这原本,应该是她的名字! 夏一依头也不回地推开门,一边说道:“谢谢你告诉我他原来还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很喜欢这份新婚贺礼!有缘再见吧,最好是再也不见,我今天还要忙着拜堂成亲洞房呢……” 然后,打开门,就发现门口并排站着四个人。 纪冷、慕容棠、墨相白,还有…… 身着喜服、眼尾通红的柳云舒。 夏一依:“……” 这几个什么时候来的?!她刚刚说的他们不会都听到了吧?! 纪冷:“李小虎。” 墨相白:“那位弟子听着你屋子里有铁器的响动,就急忙来报信了。” 夏一依深深呼了一口气:“你们听了多少?” 慕容棠安慰道:“没听到多少,就听到你很想洞房。” 夏一依:“……” 眼见夏一依恨不能原地找个洞钻进去,柳云舒抓住她的一只手哽咽着道:“谢谢你相信我……” 夏一依眉目温柔,低声说:“你自己说过的,像你这么英俊潇洒的,偶尔说了两句小谎话,我这么宽宏大量,也只能继续跟你玩了。” 柳云舒心中感动,轻轻在她手上落下一吻,道:“让我把这边的事情解决,绝不耽误拜堂。” 说着,他带头,领着几个人走进屋内。 夏梦莹看着来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我是用户,你是系统管理员!你敢杀我?!”她知道柳云舒不敢杀她,不然这十年,也不可能只是把她囚禁起来。 柳云舒淡漠地看着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在你的世界是怎么死的吗?” 一提到往事,夏梦莹心下大震,眼神躲闪道:“一个意外而已。” 柳云舒摇摇头:“不对,我已经查过了。你是一个普通的车间女工,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为了买那些几万块钱的包包,去借了裸.贷。 最后因为还不起,照片被发到满世界都是。男朋友也因此跟你分手了。这样才选择了跳楼自杀。” 夏梦莹暴怒:“那又怎么样,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样贫穷得令人作呕的人生她光是回忆起来都觉得恶心! 柳云舒:“不,没有过去。我最近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你在之前的那个世界的身体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变成了植物人。 自从这一世重生之后,我就一直在向部门申请。既然你这么讨厌这个世界,一定要作的所有人不得安宁,不如就破例让你回去算了。” 夏梦莹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惊恐地退后几步,后背撞到铁笼上瑟瑟发抖:“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过那种普普通通、贫穷潦倒的人生!” 柳云舒再次摇头:“不不不,我告诉你,你现在一点都不普通。你自杀的时候,不是在一个百货公司跳得吗?正好有个明星当天在那里办活动,出门时你正好落在他面前,差点没砸死他。不过也因此吓病了半年,全球巡演也取消了。你以为你们家穷成这样,是谁在负责你在医院的开销?是他的粉丝们……他们可不会让你这么简单就死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来一块竹简:“巧的很,今天上面终于同意了我的申请。你放心,两个世界的时间不一样,现在距离你跳楼才过了两个月,听说你裸.贷的照片至今还挂在热搜前十。”柳云舒露齿一笑:“回去记得好好欣赏。” “不!不!你杀了我!杀了我!我不走!” 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竹简上一道青色的光芒闪过,这个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女子,终于消失了。 柳云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转身所有人用一种看变戏法的眼神看着他。 纪冷:“热搜?” 慕容棠:“裸.贷是什么?” 墨相白:“植物人为何物?” “呃……”柳云舒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目光投向夏一依,诚恳而真挚:“你呢?有没有什么要问我?” 夏一依:“我们还成亲吗?” 柳云舒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愿意和我成亲?” 夏一依想了想,又问:“你的真名是柳云舒吗?” “是。” 夏一依:“你爱我吗?” 柳云舒的声音几近颤抖:“爱。” “我只需要知道这两件事,就够了。” 尾音未落,苍羽门钟声响起。 纪冷的目光投向门外:“吉时已到。” 墨相白垂下眉目,轻轻拱手:“愿两位丝萝春秋并蒂荣华。” 只有最最真实的慕容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没见过这么放水的!我看你其实就是单纯想在今天洞房而已吧?快滚去拜堂,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夏一依和柳云舒相视一笑,从彼此目光中都看到了重重爱意。 从前,有一本名为《唯依仙恋》的小说。女主名为夏一依。 夏一依,独一无二的一,千依百顺的依。 不论多么的百转千回,故事的结尾,她和她所爱之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永不分离。 -------------- 番外.系统日记 xx年xx月xx日 今天系统管理局开大会,我非常日常地睡着了。下了会被老大一顿臭骂。这人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我堂堂四大元老,平时睡觉他都从来没有说过我的。 xx年xx月xx日 老三跟我说前几天出了巨**ug,穿书者穿过去之后竟然发现原主还在。难怪老大昨天那么生气。我们系统管理局成立到现在,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哪个倒霉催的最后背锅了。 xx年xx月xx日 艹!艹艹艹艹艹!!!!!!原来我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难道就因为我去年的出勤率最低,就应该受到这种惩罚吗?! 怎么,喜欢睡觉也不行?!我只是比旁人每天多睡七八个小时,有罪吗?! xx年xx月xx日 老大花了一晚上的时间让我明白我是真的有罪。 于是,我花一晚上把这本书《唯依仙恋》这本小说看完了。 怎么说呢,只觉得夏一依这个妹子真是太惨了。看着是被人抢来抢去,无限风光,实际上就没有哪一段情节是开开心心的。 我真是搞不懂现在女生怎么喜欢看这种小说呢?爽点到底在哪里?男频的龙傲天不香吗? 刚看完,老大就过来给我做心理建设,先是给我灌了一波鸡汤,让我不要忘了组织“宾至如归”的宗旨。然后,又说组织上会支持我,让我随意选一个金手指。最后再强调,任务目标也不是很难,只要这个世界最后有个happ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