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73做神婆》 第1章 听着里面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产房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青人紧张不安的看着产房,他身边的父母却是冷冷淡淡,全然没有期待的样子,好像里面躺着的不是他们的儿媳和孙儿,而是陌生人一样。 产房里。 “孩子胎位不正,恐怕不能顺产,最好剖腹产。小刘,你去通知一下产妇家属,把情况说一下。”一个医生摘下手套,拿了一张《手术知情同意书》递给身边的护士。 床上的陈瑜这会儿已经疼得意识模糊,不停在心里哀求:求求你了,宝宝,赶紧出来吧。听到医生的话后,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问道:“医生,剖腹产对孩子有没有坏处?”要是对孩子不好,她就再努努力。 医生看她这会儿还惦记着这事,就耐心地安慰她:“不用担心,剖腹产对孩子没有伤害。你的胎位不太好,剖腹产对孩子更好一点。”他没有说,如果不采取剖腹产,恐怕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陈瑜这回才放下心来,本来还想对医生笑一下,但是肚子里猛然袭来的一阵疼痛,让她忍住哭喊出来。 很快,全副武装的护士急匆匆地走出来,拉下口罩说:“产妇现在的情况不好,胎位不正,可能会难产,医生建议剖腹产。”然后拿出同意书:“如果同意的话,家属在上面签个字就行。” 青年杨振华下意识的接过笔就想签字,却被他娘王春华拦住了:“剖什么剖?都说瓜熟蒂落,这还不到时候就从肚子上剌个大口子,孩子还能好了?谁家媳妇不是自己生的?就她娇贵,还想剖腹产!明明就是个山里出来的野丫头,装什么千金大小姐!” 重要的是,剖腹产得一百多,顺产60块钱就够了,单位还能报销一部分。为了一个自己不待见的儿媳妇,王春华是不会花这个冤枉钱的。 护士为难的看着杨振华,这要是不签字,他们可没法做手术。剖腹产在医院并不常见,一周也就能碰到一两个,他们在技术方面也不太有把握,更不敢未经家属同意就做手术。 杨振华祈求地看着王春华,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又看向他爹。杨长富沉默了一瞬,说了一句话:“听你娘的。” 看到爹娘的反应,杨振华眼里的希望之光渐渐熄灭,他艰难地跟护士说:“护士,你跟我媳妇说一声,让她再坚持坚持,我就在外面等着她。” 护士看着这个男人窝囊的样子,真为里面的产妇不值。这老两口明显不是个心疼儿媳妇的,恐怕对这个孙子也没有多少期待。(分段) 看这男人似乎还对妻子有些在意,她就试图跟他解释:“产妇的情况顺产的几率很小,如果不采取剖腹产,很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 “我们再考虑考虑吧,让我媳妇再坚持一会儿。”杨振华羞耻的转过头,不敢看护士鄙夷的眼神。应该不会有事吧? 记得娘说,她生自己和姐姐的时候,连医院都没进,就请了个接生婆,在床上垫了几层稻草就生下来了。尤其是生他那会儿,生了三天两夜,最后不也母子平安了吗? 对,不会有事的,顺产对孩子好,也有利于陈瑜身体的恢复,她一定能顺利生下孩子的。杨振华蹲在墙边,抱着脑袋喃喃自语,自我安慰着。 “陈医生,产妇家属……”护士进来同情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陈瑜,小声跟医生说着外面的情况。病人家属不签同意书,陈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跟身边的助产医生和护士说:“我们再努努力吧,看能不能把胎位调整过来。” “医生,我受不了了,给我剖吧…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陈瑜已经疼得意识模糊,却也能直觉孩子的状况不太好,但是她等啊等啊,就是没能等来丈夫的一纸同意书。 最后,产房里的陈瑜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渐渐停止了呼吸,眼睛睁的大大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而在医生和护士看来,这个女人是在无言的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和冤屈。 然而实际上此时的陈瑜却觉得痛苦在一瞬间远离,四肢百骸无比的舒畅,好像在母体中一般自在。她感觉自己身体变轻,慢慢的飞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自己狼狈的身体,周围围着一圈白衣服的人。 浑浑噩噩的陈瑜困惑地看着下面的场景,皱着眉头想:她好像是死了?然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人,飘飘荡荡就出了产房。看到外面那个蹲着的男人,她欢喜的飘过去,轻柔而甜蜜的叫着他的名字:“振华,振华……” 这时抢救了一番还是没能救回陈瑜的医生和护士走了出来,疲惫而沉痛地通知他们:“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产妇难产而亡,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看着丈夫突然崩溃痛哭,揪着医生的衣领泣血一般质问,听着婆婆嘀嘀咕咕说什么“幸亏没有剖腹产,不然这钱不是白花了?真是个贱命,生个孩子都不会生……”陈瑜仿佛大梦初醒,嘴角越咧越大,最后咧成一个恐怖的角度,无声的大笑起来,却没有一滴泪水流下。 是了,她已经死了,死在了产房里,而已经成为灵魂的她,再痛苦也没法流出一滴泪水。从医生和护士的话里就能听出来,如果丈夫签下了同意书,她和孩子原本是可以保住的。然而在公婆的反对下,她那个孝顺至极的丈夫,一句争取的话都没说,只让她坚持。 是了,这个男人一直不就这样吗?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在她一次次被婆婆大姑子为难折辱的时候,他只会沉默,然后无力地说“那是我的亲娘,亲姐姐,我能说什么,你忍忍吧,为了我忍忍好不好?” 她一直忍啊,忍啊,终于忍到送了命。她想起自己无缘得见的孩子,忍不住痛恨自己,杀死它的帮凶,也有自己一份。如果不是她为了那可笑的爱情,一再忍让,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只是,若灵魂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见她的孩子?陈瑜慌乱的在产房里外寻找着自己的孩子,结果是一无所获。她匆匆飘到医院的每个病房里,好像无头苍蝇一般,不停的叫着“宝宝你在哪里?妈妈来找你了,你不要躲着妈妈好不好?” 但是偌大的医院,除了她,没有任何一个“非人”的生物存在。陈瑜不肯放弃,她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试图穿出去,却一眨眼就被融掉了半个手掌。 陈瑜蹲坐在窗下,自欺欺人的想,是不是宝宝知道他没有机会出生了,就重新投胎去了?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只希望你来世投个好胎,一世平安喜乐。 这一刻,陈瑜终于开始后悔。她这短短的一生,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她想起北方那个小镇上年迈的父母,自从她跟着杨振华返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为了爱情忤逆父母,却客死他乡。这是她的报应,但是她的父母何辜?生前不能孝敬父母,死后还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是个不孝的女儿。陈瑜不敢想象,如果爹娘知道了她的死讯,会是怎样伤心。这时候她只盼父母被她伤透了心,淡了感情,不要再为她这个不孝女伤心。 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喊惊醒了自怨自艾的陈瑜,原来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飘回了产房。 “我好好的儿媳妇送到你们医院生孩子,现在你们却说大人孩子都没了?庸医杀人,赔钱!” “别说什么我们不同意剖腹产,谁家不是顺产,也没见死了人。要是不赔钱,我们拉着儿媳妇堵你们医院门口,看谁还敢来你们医院……” “我苦命的儿媳啊,都是这杀人不眨眼的庸医害了你啊……” 陈瑜看着她的尸身已经渐渐冰冷僵硬,她的婆婆却在唱念做打,撒泼打滚索要赔偿,她的公公揣着手冷眼旁观,至于她曾经深爱的丈夫,却只知道扯着声痛哭,却没有一个人想起去产房看看她和孩子。 是的,曾经深爱。这一刻,陈瑜对杨振华的感情已经烟消云散,一丝不剩。如今的杨振华对她来说,就是有着杀子杀身之仇的仇人。 她好恨,恨不得此生从不曾与他相遇。 如果,如果那一年知青下乡,她没有好奇地跑过去看;如果十五岁那年,她拒绝了杨振华的追求;如果听从父母的意思,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农家小子,后来是不是就大不一样了? 可是,人生没有彩排,一切都无法重来。陈瑜坐在自己的身体旁边,抚摸着身体上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睛里满满的温柔和痛楚。 等到医生把她的身体蒙上白布,推进太平间之后,她看也不看身后那荒唐的一家人,义无反顾地向着室外的阳光奔去。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却仿佛烈焰加身。她的周身顿时燃起绚烂的火焰,好似业火红莲,又好似凤凰涅槃。 第2章 “宝宝,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你……” “爹,娘……” 下了工,看着床上闭着眼睛胡言乱语的女儿,王金兰担心的跟陈卫国说:“这都两天了,退烧药也吃了,还成天说胡话,这可咋办啊?” 陈卫国抽了一口旱烟,闷闷的说:“请先生过来看看吧,不行就打个吊针。” 王金兰等的就是这句话,村里的人生病都是去赤脚医生那里拿点药吃吃,不是大病没人会打吊针的。虽然发烧不是大病,但是这烧了两天,可就严重了。 大队的赤脚医生刘建群正在吃饭,一听陈瑜两天多了还没退烧,当时就急得不行,放下饭碗拿起药箱就跟着王金兰往南陈庄走去。 到了陈家,刘医生一摸陈瑜的脑门,烫的吓人,拿体温计一量,都快40度了。他赶紧拿出酒精,叫王金兰给陈瑜擦擦,然后就开始配药,准备输液。 直到输上液之后,刘医生才开始数落陈家两口子:“你们也是,孩子一直不退烧,也不早点去叫我,就不怕把人烧坏了。” “这几天不是生产队秋收吗,我就寻思着家里还有退烧药,就给孩子吃了。刚开始还好点,今天这又严重了,天天说些胡话……” 王金兰都怀疑是不是撞客了,呸呸呸,这话可不能说,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不能讲封建迷信。 刘医生也无奈,老百姓都是这样,小病都是自己扛,大病才会想着去看医生。只能交代陈家两口子留意一下陈瑜的情况,有什么不好就叫他。 输液的效果是立竿见影,一瓶半液体下去,陈瑜的体温就降了下去。王金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了问题:闺女的烧是退了,但是人还是不清醒,胡话还是继续说。 而且从她含含糊糊的只言片语中,还听到了什么公婆男人孩子的,这可让王金兰吓坏了。她自家的闺女自家知道,一向乖巧懂事,不可能会做出暗结珠胎的事情,更不用说什么公公婆婆了,这就更扯了。 “她爹,这事儿有点邪门啊,咱闺女不会真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吧?”王金兰忧心忡忡的跟陈卫国说,“要不去马庵村请马大娘过来看看?” 虽说这几年都在喊什么破四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但是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老百姓还是宁可信其有的。 想到村口被拆的小庙的,陈卫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去大门口转了一圈,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跟王金兰说:“你疯了?要是被人知道了,告上一状咋办!” “可,可咱家小瑜咋办啊?”王金兰无力的坐在床边,抚摸着一直昏睡的陈瑜,听着她偶尔的呓语,眼泪止不住的流。 那是他第一个孩子,他的大闺女,陈卫国哪有不心疼的。但是找了马大娘,不但自家要遭殃,说不定还会连累人家。 “明天再让刘医生看看吧,说不定医生有招呢。” 陈瑜的情况把刘医生也难住了,“这人怎么看都好好的,怎么就不醒呢?你们先照顾一段时间看看吧,平常喂点流食,要是还不放心,去市里大医院看看也行。大医院设备好,兴许能查出点什么。” 但是生产队这会儿正忙着秋收呢,天不亮就要赶着下地,哪有时间带陈瑜去市里看病呢?只能等秋收之后再说了。 第二天下了工,点了饭,陈卫国点了煤油灯在坐在桌子旁记工分,王金兰跟他说有事出去一下,他也没当回事。干了一天活了,这婆娘还有时间出去串门,真是累的轻。 等了个把小时,还没见媳妇回来,陈卫国有点纳闷了,这人去哪里了?就在他忍不住想出门找人的时候,王金兰就回来了。 而且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看到她后面的人,陈卫国赶紧把堂屋门关上:“不是说过两天去市医院吗?你怎么今儿个把马大娘请来了?路上没人看见你们吧?” “没有,外面乌漆嘛黑的,能看见啥啊。”王金兰又不傻,她就是看今天无星无月的,才敢出门去马庵村,不然只能等半夜大家都睡了再出门。 人都来了,也没必要再说别的了,陈卫国就回屋倒了一碗开水,放了一撮白糖,递给马婆婆:“大娘,家里没有红糖了,您就凑合喝点白糖水吧。” “水不忙喝,我先看看。”马大娘嘴里咕咕哝哝的念叨着什么,围着陈瑜转了几圈才说:“应该不是撞客,估计是发烧的时候魂丢了,人有三魂七魄,兴许哪一个没回来呢。母女连心,你这当娘的没事跟孩子多说说话就好了。” 王金兰不敢置信:“大娘您说真的?太好了,我就说,早该请您过来看看。要是早两天,小瑜这会儿早就好了……” 这时,床上的陈瑜不安生了。她只觉得深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耳边是婴儿不甘的哭声,哭得她的心生疼。她忍不住喃喃的说:“宝宝,不哭了啊,来妈妈身边……” 陈瑜的声音不大不小,至少屋里的人都听清楚了。王金兰赶紧辩白:“大娘您别误会,我这姑娘是说胡话呢,平常最老实了,没见她跟什么混小子玩过……” 马大娘皱了皱眉头,感觉出不对了。她就说,怎么一进屋就感觉阴森森的,这屋里恐怕不干净。听了陈瑜的话,她怀疑是婴灵作祟。 但是人老了,经历的就多了,这陈瑜她一看就是个未经人事的,怎么会惹上婴灵呢?而且陈家两口子都没感觉有什么不对,这陈瑜瘦归瘦,但也是面色红润,精气饱满,明显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大娘眼还不瞎,这黄花大闺女和小媳妇还是分得清的。你先把孩子的魂叫回来再说吧,别的我不会乱说的。”马大娘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干这一行,遇到的神神道道的事情多了,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先看人能不能醒来再说。 要是以后陈瑜没事,她也不会多管闲事。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鬼不害人,就轮不到她管。须知,有些人坏起来,鬼都害怕。 之后几天下了工,王金兰就坐在陈瑜床前叫她,絮絮叨叨说着她从小到大的的事情,说着说着就悲从中来,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佩刷了锅碗,把刷锅水加了点麦麸和猪草煮成猪食去喂猪。她锤了锤腰,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姐什么时候能醒。 平常大姐做饭洗衣服,她刷锅喂猪,姐妹俩分工十分明确。大姐生病这几天,可把她累坏了。 三天后,陈瑜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直愣愣的睁着眼,看着虚无处发呆,有些不清楚此时的状况。她是亲眼看到自己的灵魂在阳光下化为一片青烟散去,这会儿怎么又恢复了意识呢? 而且,她这会儿是在什么地方呢?这里可不像是杨家,更不会是医院。陈瑜想起身看看周围的情况,却发现身体酸软无力。费了半天劲,她才从床上坐起来。 陈瑜低头看了看,床下有一双黑色的,大拇脚指处打了一个补丁的黑色方口布鞋。她踢拉着鞋子,慢慢走出房门,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和小院,眼泪唰的一下掉了下来。 这是她的家,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家。多少次,这个小院在她梦中出现,让她魂牵梦萦,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过。 陈瑜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温热的。她走到灶屋门口,对着水缸照了照,水中的倒影是少女时期的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双麻花辫,虽然一身布衣,但是芳华难掩。 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少女时期,还是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和杨振华的相遇,结婚,生子,死亡,都是她的一场噩梦吗? “姐!你醒了?我告诉娘去!”陈佩背着一筐猪草回来,刚进院门就看到大姐愣愣的站在院子里,开心得不行,放下猪草就要出门。 陈瑜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拉住妹妹:“别,你先过来……哎呀——”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陈瑜就跪在了地上。 “这还没过年呢,姐你就给我行这么大礼啊?”陈佩嘴里打趣着陈瑜,手下的动作可不慢,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把这平地都能摔跤的大姐扶了起来。 陈瑜怀念的看着妹妹,眼里有泪光闪过。她掩饰的低下头拍拍衣服,努力让声音维持正常:“没大没小的。佩佩,爹娘去哪里了?家里这会儿怎么没有人?” “姐,你是睡傻了,还是发烧烧坏脑子了?现在秋收呢,爹娘肯定得上工啊。”陈佩看了姐姐一眼,觉得她的猜测十分靠谱。平常大姐最稳重了,这傻乎乎的样子可不像她。 陈瑜也觉得自己的脑子坏掉了,才会看上杨振华。早该听爹娘的,他们村里人高攀不上城里人。家里没有一个男丁,这辈子陈瑜立志要守着爹娘,最好找个上门女婿。至于杨振华,哪凉快待哪儿去吧。 第3章 毕竟是亲姐妹,陈瑜很快就不动声色的从陈佩那里套了话出来。原来她回到了十年前,记得上辈子她就是生了一场奇奇怪怪的病,反反复复的低烧。 爹娘急得没有办法,请了马大娘过来,叫了几天魂还没醒来。后来托了杨振华的福,去了市医院后,莫名其妙的就醒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命运的轨迹,她这辈子居然提前醒来了。这样也好,就不用承杨振华的情了。陈瑜有些庆幸,她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一点关系了。 爹娘快下工了,陈瑜收拾起复杂的心绪,招呼陈佩一起去做饭。扫视了灶屋一圈,没发现什么菜,陈瑜就到院子里的菜园子里摘了一个茄子,两个半大的辣椒。 满打满算,陈瑜离开家也就几年,这个年月的困苦她还是记得一些的。让陈佩烧锅,陈瑜煮了一锅红薯稀饭,把吊篮里的黑乎乎的杂粮馒头热了几个,炒了一个辣椒茄子丝。 陈佩手里的风箱被拉得呼呼作响,灶膛里的火苗时不时窜出来几丝,屋里渐渐弥漫起氤氲的烟雾。 陈家两口子一下工,离老远就看到自家灶屋顶上的烟囱正飘着一股袅袅的炊烟。王金兰感慨的说:“小瑜这一病,佩佩倒是懂事了,天天自己做饭喂猪,也不喊累。” 等到进了院子里,听到灶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王金兰才觉得有些不对。她急急忙忙跑进去,陈瑜正把刚炒好的菜往菜碗里盛。 王金兰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她拉着陈瑜的手,上上下下的摸索,嗔怪的说:“小瑜什么时候醒的?刚起来还做什么饭?身上有哪儿不舒服的,跟娘说说。” “娘,我没事了,没有哪不舒服的。你跟我爹洗洗手,赶紧准备吃饭吧。”陈瑜低着头,忍着泪水回道。 王金兰这才想起自己一手的土,赶紧拿毛巾沾了水帮陈瑜掸了几下。回头看到门口的陈卫国,激动的跟他说:“我就说早该找马大娘,你看,这不就醒了?” 陈卫国心里也很高兴,只是习惯了把心情藏着严肃的表情下面,脸上的皱纹抖动了几下,只说了四个字:“醒了就好。” 闺女醒了,王金兰心里高兴,想着她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吃饭了,洗了手就从瓷坛里拿了两个鸡蛋,准备给陈瑜打碗鸡蛋汤。 这个瓷坛陈瑜还记得,家里养了几只鸡,下了蛋就存起来,拿来换钱或者换东西。平常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或者小孩子生病了,才舍得拿出来吃。 记得小时候天天盼着生病,因为生病了就有鸡蛋汤可以喝,小孩子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但陈瑜可不好意思,上前拦住王金兰:“娘,不用了,我吃饭就行了。” “好几天没吃饭了,你肠胃弱,还是先喝点鸡蛋汤垫垫。”王金兰哪里听她的话,把陈瑜撵出去就去煮了一碗鸡蛋汤,还从院子里掐了两根葱叶撒到上面,端给了陈瑜。 灶屋里,捧着热腾腾的鸡蛋汤,陈瑜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躺了好几天,每天就灌点稀粥,她的胃已经开始抗议了。她沿着碗边吹了吹,吸溜了一口,只觉得人间美味不过如此。 这是母亲的味道,后来她自己也做过鸡蛋汤,却怎么都喝不出这熟悉的味道。 不过陈瑜总觉得好像门外有一股凝如实质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她回头一看,只看了一片模糊的影子迅速闪过。端着碗出门看了一眼,院子里空荡荡的,连鸡都飞到树上睡了。 陈瑜只觉得是自己眼花,摇摇头就回屋了,却正对上陈佩眼巴巴的目光。她好笑的拿来一只碗,倒了一大半进去:“我吃不完,分你点儿。” 陈佩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只是平日里嘴头上亏空太过,忍不住犯馋。她不舍得看了一眼碗里黄澄澄的蛋花,坚定的说:“我不吃,姐你生病了,要多吃点好的补补。” “我躺得没胃口,吃不下,你就帮我吃点吧。”陈瑜不由分说的把碗塞给妹妹。陈佩这才犹豫捧起碗,珍惜的小口小口喝了起来,看得陈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姐妹两个分着喝了一碗鸡蛋汤,然后端着碗去院子里树根地下蹲着吃饭去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早已经漆黑一片,也就外面还有些微弱的光线。 坐在小木凳上,陈瑜还能听到院子外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的邻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聊着今年年景好,过年能多分多少东西。 不知道谁家的媳妇,突然发现了王金兰碗里的炒菜,拉长了声音说:“卫国家的日子不赖啊,今天还炒了个菜!”说着就拿筷子伸到碗里,狠狠夹了一筷子。 陈瑜回头看了一眼,是对面巷子里陈银中家的媳妇胖红。她好吃懒做,家里又有两个半大小子,一个月也见不着多少油星,也难怪她羡慕。 王金兰赶紧说:“我家小瑜今儿个醒了,炒个菜高兴高兴,平时谁舍得天天拿油炒菜啊,我们家什么日子你还不知道?” “要我说,你们两口子就两闺女,又不用存钱娶媳妇,攒着钱干啥?就该这样该吃就吃,不然都替别人省了。”胖红吧唧着嘴,对王金兰的话不以为然。 看到陈卫国和王金兰的脸都黑了,胖红的嫂子赶紧拉了她一把:“农忙的时候炒个菜咋了,大惊小怪的。你多上几天工,也能炒几回菜!” 主/席都说了,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秋收是一年最忙的时候,各家偶尔改善下生活,吃点油水再正常不过了。也就胖红这样的,见点油星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 再说,陈卫国家就两个闺女怎么啦?到时候嫁出去一个,再随便留一个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照样比胖红家过得好。她家那两个半大小子,眼看着就要娶媳妇了,自己不知道发愁,就知道酸别人。 吃完饭,胖红端着碗跟嫂子一起往家走,没走几步,却感觉背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虽然力道不大,但是没有防备的她还是摔了个嘴啃泥。她这大块头,摔下去尘土都荡了起来。 “平地都能摔个大马趴,胖红能耐啊!”“教教我们,咋办到的?” 周围的乡亲你一言我一语的打趣着胖红。胖红爬起来,揉了揉脑门、鼻子和膝盖,回头骂骂咧咧的喊道:“哪个缺德的龟孙子推我!杀千刀的,生儿子没屁|眼……” “别丢人现眼了,你后面哪有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自己好好走着走着就摔下去了。”胖红的嫂子刘玲以为这个弟妹又作妖想赖谁了,赶紧说了她一句。 谁知胖红却不肯罢休:“明明就是有人推我,我才摔倒的。后面要是没人,难不成是……” 看她要说出那个字,刘玲赶紧掐了她一把:“胡吣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被哪个坏心眼的举报了,给她盖个封建迷信的帽子,就够她喝一壶的了。毕竟是一大家人,刘玲可不想被她连累。 胖红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多亏嫂子提醒了她。不过她还是觉得肯定有人推她,但是在街上一块儿吃饭的人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谁有什么不对。只能自认倒霉,一拐一拐的回家了。 “你看胖红今天摔的,要我说就是报应,就她嘴贱。”看到胖红摔的这么狠,憋了一肚子气的王金兰只觉得解气。 只是想到胖红的话,王金兰心里又不舒服了,她低声跟陈卫国说:“小瑜要是男孩儿就好了。卫国,要不,咱再要一个?” 她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在乡下,没有个儿子,就是个被人随便欺负的绝户头。就连她家男人走出去,都被人看轻。 陈卫国听出了媳妇的自责,不在意的说:“生男生女这都是命,哪是想要就能要的?老铁头他们家,生了个七仙女,也没见一个带把的,再说了,你都这把年纪了,别折腾了。” 没儿子他认了,谁要想欺负他家里人,他陈卫国就敢拼了命去跟他干。 听了自家男人的话,王金兰心里暖暖的,亲自打了热水伺候他洗脚。陈卫国却拉起她在一边坐着,两口子四只脚,在一个盆里洗了起来。 忙了几天,这对人到中年的夫妻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深入交流了,这回难得温存了一回。 然而这厢,陈瑜却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身上,醒又醒不过来。秋老虎的余威还在,她却感觉凉飕飕的。直到院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陈瑜才挣脱了桎梏,猛地睁开了眼。 这是杨振华的声音。 第4章 “陈叔,兰婶儿,睡了吗?” 看屋里没有反应,杨振华稍稍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 王金兰坐起来摸着穿衣服,扬声答道:“这就来了,等一会儿。” “大半夜的,这谁啊?你别起来了,我去吧。”陈卫国有点不高兴,幸好这会儿办完了事,不然就尴尬了。 因为来人一听就是个男的,陈卫国穿个大裤衩子就下床了。打开门一看,是住在村口的知青杨振华,他压了火气,客气的问:“是振华啊,这么晚过来有事吗?进来说话。” 杨振华陪着笑说:“不用了,陈叔,我说几句话就走。听说陈瑜病了,这都好几天没见她了,我就过来看看。我有个同学在市里做医生,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小瑜已经好了,不用麻烦了。”陈卫国的脸色与夜色融为一体,听不出情绪。 杨振华有点后悔,早知道就早两天过来了。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卫国:“叔,既然陈瑜好了,那这点东西给她补补身子吧。” 陈卫国眯了眯眼,只瞧了一个大致轮廓,就猜出来是罐头和糕点。这可都是稀罕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警惕的推了回去:“你过来就是有心了,不用送啥东西。要还当我是你叔,就把东西拿回去。” 看陈卫国铁了心不收,随后出来的王金兰也觉出了不对,附和说:“是啊,虽然你爹娘经常给你寄东西,但是谁知道你在村里还要待几年,可不敢乱花钱。” 见状,杨振华只能拿着糖水菠萝罐头和鸡蛋糕悻悻的回去了。同屋的吴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就知道碰了壁,幸灾乐祸的说:“你冒冒失失就上门看人家的大闺女,搁谁家爹娘也不放心,能收你东西才怪。” “路漫漫其修远兮……”杨振华把东西放进柜子里,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陈瑜的场景。那天他和吴烨刚被下放的南陈庄,坐着生产队长的驴车刚进了村子,就看到几个乡亲和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围了过来。人群中,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水灵灵的陈瑜,双眼发亮,崇拜的看着他们。 当时只觉得这小姑娘真好看,后来在村子里,或者下地劳动的时候,他就经常能看到这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他的心湖荡起了水波。 他知道陈瑜看的不是他一个人,她只是喜欢有文化的人。但是吴烨明显对陈瑜没别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吴烨承认陈瑜是挺漂亮的,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俏生生的脸蛋,哪个男人见了都想多瞅两眼。但是再漂亮也是个农村丫头,他翻过身伸手推了杨振华一把:“你真打算找个农村媳妇?以后不打算回城里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说不定就要一辈子待在这个破村子里。再说,就算回城,我就不能带她回去吗?”想到s城里的家,杨振华的情绪更加低落了。 吴烨却不看好他:“你想得挺美,就不知道你爸妈能不能接受了。” 他们两个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对杨振华那个尖酸刻薄的妈了解得很。在高中的时候,就天天琢磨着给振华找个铁饭碗的媳妇。这陈瑜她肯定看不上,要是真成了,说不定就害了人家小姑娘。 “我喜欢的,我爸妈怎么可能不接受。”杨振华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爸妈那么疼爱他,肯定会成全他。 如果陈瑜听到了这句话,肯定会呵呵他一脸。 杨振华虽然离开了,陈瑜却再也难以入睡了。如果不是顾及父母,她刚才就扑上去掐断他的脖子了,让他给自己可怜的孩子偿命。 想起无缘的孩子,泪水从陈瑜紧闭的双眼流了出来,她轻声呢喃着:“宝宝,我的宝宝……” “妈妈……”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陈瑜一惊,循声望去。亏得今夜月明星稀,窗户泄过来的月光让她一眼就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儿,满脸渴望的看着她。 看到陈瑜看过来,小女孩儿飞快的飘到了墙角。这个速度和动作吓得陈瑜打了一个激灵,看来这个小女孩绝非人类。 “你是?” “你能看到我?” 陈瑜和小女孩同时说道。然后下一秒,陈瑜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翻身下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唯恐吓着了孩子,轻声呼唤小女孩:“宝宝,你是我的宝宝吗?过来让妈妈看看……” 小女孩听到陈瑜的声音,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在原地踟蹰起来。陈瑜一阵心酸:“宝宝,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她不敢贸然上前,生怕吓着孩子,只能小声的诱哄。 也许是听出了陈瑜话语里的善意,小女孩这才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能随意漂移的灵魂,乐呵呵的一头扑进了陈瑜怀里。 陈瑜只觉得怀里抱着一团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却一点也不想放开。抱着孩子哭了半天,她才觉出了不对。 她把小女孩儿抱起来放在腿上,细细端详:大大的眼睛,脸颊却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丰润,干巴巴的,还能看到一些淤青和伤痕。 “宝宝,你从哪里来?为什么叫我妈妈?”陈瑜试着问她。 原本还以为这么小的孩子说不清什么,没想到小女孩脸色的笑容却消失了,露出一种不合年龄的哀伤:“妈……姑姑,我不是你的宝宝。我是二妞,我爹叫陈大富。我已经死了七年了,前几天听到你天天叫宝宝,我就忍不住跑过来了……” 明知道陈瑜不是自己的妈妈,女孩儿却忍不住半夜溜进来,在她梦呓着呼唤宝宝的时候,应上一声,假装自己是她的孩子。 陈大富?陈瑜记得这个人。这两口子成婚也小十年了,现在也就一个十三岁的大女儿,天天跟着大人一起上工,回来还要洗衣服做饭喂猪,伺候一家子。 二妞面露狰狞,怨恨的继续诉说:“我是家里的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姐姐。我两岁的时候,爹就嫌我吃白饭,为了给娘肚子里的弟弟省点口粮,他就用被子捂死了,然后跟别人说我病死了。我娘一个屁都不敢放!” 第一次弄死亲生的女儿,陈大富还做了几天噩梦。结果第三胎还是个女儿,这回他就干脆多了,生下来直接丢到尿桶里溺死了。第四胎,第五胎,陈大富就更加顺手了。 虽然确定了不是自己的孩子,陈瑜对二妞的遭遇依然十分痛心:“那你之后就一直在村里飘荡?你几个妹妹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每个妹妹都只能陪我一段时间,就消失了。听一个黑衣服的叔叔说,她们是投胎转世了。我平常都守着大姐,可惜大姐也看不到我,我也碰不到大姐。”二妞有些失落,不过,也许妹妹们会投胎到更好的人家,比她这样的孤魂野鬼要好得多。 “姑姑,为什么你能看到我?”二妞好奇的问。她在村里游荡了七年,也就遇到陈瑜这一个能看到她的。 陈瑜也想问为什么,难道自己中了重生大礼包,还附赠见鬼的能力?她想静静。 在陈瑜陷入沉思的时候,二妞期期艾艾的开口:“姑姑,你能不能救救我妹妹?我娘又要生了。以后我会跟着你,帮你做事的。我很用的,就像晚上那个胖红,说兰婶儿的坏话,我就推了她一把!” 原来胖红的事是这小丫头搞得鬼,陈瑜谢了二妞之后,想起她刚才的请求:“二妞,你的意思是,你娘这胎还是个女儿?” “是的,黑衣服的叔叔说过我爹娘命中无子,这一胎肯定还是妹妹。我希望她能活下来。”最好还能活得好好的。但是前提是,她能活下来。说完二妞就推开了陈瑜,跪在了地上。 陈瑜赶紧扶起她:“你这是做什么?姑姑又没说不答应。你妹妹还没出生,暂时还是安全的,你先容我想想办法。” “谢谢姑姑……”二妞喜极而泣,激动的连声道谢。 陈瑜听到陈佩咕哝了两声,赶紧捂住二妞的嘴:“小点声,别把小姑姑吵醒了。” “放心吧,姑姑,她听不到我说话的,也看不到我。我今天跟大姐说话,她就听不到,只有姑姑你能……”二妞对此非常遗憾,也认定了陈瑜的特殊。 而且在姑姑身边待着,二妞总觉得力量大了许多。她推了胖红之后,在她爹睡着后,还掐着他的脖子试了试,只让他难受了一点,却掐不死他,便宜他了。 第5章 “出工了!”“出工了……” 天还没亮,一个浑厚的声音就由远及近传了过来,然后又慢慢远去。这是他们四队的队长喊工来了,王金兰和陈卫国登时就清醒过来,翻身起来,借着窗口那一点微弱的光线摸索着穿上衣服。 王金兰和陈卫国走到村口的集合地点时,人只到了一半左右,很多社员都要队长叫三四遍才起来,要出工还得等一会儿。 “金兰,听说胖红昨儿个在你家门口摔了一跤?”队长的弟媳妇刘爱莲神神秘秘的跟王金兰分享最新得到的消息。 王金兰只觉得大快人心,小声回道:“是啊,非说有人推她,当大家伙眼瞎呢,都看到是她自己摔的。” “霍!这可不好说。我早上路过她家门口,听到她屋里鬼哭狼嚎的。我听了半天,好像是说银中一起来,看到胖红背后一个乌青的手掌印,吓了个半死。想想就渗人。”刘爱莲丝搓着胳膊,心有余悸。 王金兰也听着脊背一凉,但是想到自己又没干啥缺德事,就安慰刘爱莲说:“咱们不做亏心事,也找不到咱头上,有啥好怕的。” “也是。”刘爱莲想想自己也就好拉个家常,应该不会惹上脏东西。不过她还是决定回头把主/席的像章别在衣服上,震慑一下邪魔外道。 最后陈银中还是没来上工,大壮和小壮只说他爹病了,队长陈汉林急着带大家上工,也就没有细问。 荞麦和豆子都割完了,地里也就剩点苞谷棒子了。掰棒子是件挺磨人的活计,人一转进青纱帐里就看不到影了,叶子上绒毛和棒子上的须扎在脸上,转进脖子里,浑身都痒痒的。因此大家都是全副武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掰了几趟子,大家就坐在地头敞开衣服凉快一下。陈大富平常上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今天也是想着媳妇要生了,想着没出世的儿子,一时兴起就来上工了。 “大富,你那脖子上是怎么回事?”跟陈大富对门的张婆婆眯了眯眼睛,瞅着大富脖子狐疑的问。众人随着张婆婆的目光看过去,顿时骇然。 陈大富被大家看得心里毛毛的,用手摸了摸脖子,感觉有点疼:“有啥好看的,兴许昨儿个没睡好,落枕了。” “晚上跟媳妇玩大了吧?看你脖子上那印子,哈哈哈哈……”陈大富的狐朋狗友陈狗子干笑了两声,笑不出来了。陈大富脖子上青紫的印迹,怎么看也不像成年人留下的,倒像是几岁的孩子。 地头有没有镜子,陈大富也没当回事。别人更是不敢再说什么,这年头谁敢乱说话,没得为一个没人缘的人惹一身腥。 得益于陈大富的诡异事件,社员都觉得背后生风,透心凉,下午干起活来动作更是快了几分。看得队长陈为民乐呵呵的,平常大家干活都是一个比一个墨迹,这会儿居然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日头还没下去,今儿个的任务就完成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王金兰跟陈卫国说起陈大富的事情:“你说大富这是怎么回事?春兰这个月就该生了吧?莫不是先头那些孩子……” “瞎说什么,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头说!”陈卫国不爱听这些老娘们的话题,本身又是个谨慎的,当即就喝止了王金兰。 王金兰不满的说:“自己家说点闲话怎么啦?谁还趴咱们家门口听着不成?这不是最近邪门的事情太多了,我心里有点慌吗?” 陈瑜不明原因的昏迷,胖红背后的巴掌印,再加上大富脖子上的淤青,饶是王金兰心里不虚,也有点怕了。 “娘,大富哥怎么啦?”陈瑜一听是二妞家的事,刚竖起耳朵准备听,她娘就不吱声了。她赶紧三下五除二咽下口里的杂粮馍馍,就目光灼灼的盯着王金兰追问。 王金兰这才注意到饭桌上还有孩子,瞪了她一眼说:“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吃你的饭吧!”她怕说出来吓着孩子了。 不说就不说吧,陈瑜打算等会儿问问二妞。陈家的事情,再没有二妞更清楚的了。 晚上,陈瑜闭上眼睛假寐,直到陈佩的呼吸变得均匀,才睁开眼小声呼唤:“二妞,你在吗?” 二妞蹭的一下从门外飘了过来,直接在陈瑜面前停下:“姑姑,我来啦!”因为陈瑜要避着人,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一早就嘱咐二妞不要在有二人的情况下出现,她就安静的等在门外,听到陈瑜叫她,这才兴奋的出来。 “二妞,下次你能不能正常走过来?你这样突然出现,姑姑有点承受不住。”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二妞,陈瑜无奈的说。 二妞这才发现吓到了陈瑜,乖乖的飘下来,站在床边问:“姑姑,你刚才叫我做什么?” “你爹今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陈瑜平复了一下心情,想起来之前要问的事情。 说起陈大富,二妞得意洋洋的说:“我昨天趁我爹睡着的时候,骑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做了一夜噩梦。可惜没掐死他,离姑姑远了,我的力量就小了很多。” 至于大家议论的事情,就是二妞的杰作了。陈大富昨天回到家,大妞就做好饭了。他媳妇春兰一听丈夫回来了,扛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就从屋里出来了,一看见丈夫的样子,就撅了过去。 “我的儿子!”陈大富一个大踏步上前,及时接住了媳妇。这个臭婆娘摔死也他也不心疼,可别伤着他儿子了。 他用手指死命的掐了春兰的人中,看她眼皮动了动才放手。春兰一睁眼,就对上陈大富的脸和脖子。这回她倒是没有再晕过去,而是指着陈大富的脖子哆哆嗦嗦的说:“你的脖子……是她们,是她们来了,她们来索命了……” 自从二妞死后,春兰就像失去了灵魂,从此就成了一个生育机器。她最怕怀孕,更怕的是生孩子。 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一团又一团的血肉,被丈夫接连溺死在尿桶中,幼小的无助的小生命,眼睛还没有睁开,断断续续的啼哭,每一声都在控诉,在哀求。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疼。 但是她能怎么办?她也没法啊!是她没出息,不能为陈家传宗接代,生了一个又一个女儿,就是生不出儿子。是自己前世罪孽深重吗?这辈子注定无子? 从肚子里的孩子开始显怀,陈大富就开始说肚子尖尖,肯定是个儿子。春兰却一夜又一夜的噩梦,梦到肚子里出来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一会儿是二妞的脸,一会儿是那些孩子的脸,啃噬着她的血肉,为自己复仇。 因此,看到丈夫脖子的痕迹时,春兰的反应才这么大。先前她还能安慰自己是梦,这回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陈大富听媳妇也说不出什么,不停的说着“报应”“索命”,就问一边低着头的大妞:“我脖子上怎么了?你跟我说说!”有这么吓人吗? 大妞不说话,进了东屋找出春兰结婚那会儿陪嫁的镜子,递给了陈大富。低垂的眼,一片古井无波。十三岁的年纪,却好像历经了沧桑。 陈大富接过镜子一看,饶是一个大男人,他心里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向来是个混不吝的,骂骂咧咧的说:“活着我是她们老子,死了也是。装神弄鬼!有本事就弄死我啊?” “他说得也对,真有那本事,我就直接弄死他了。”二丫想起陈大富凶恶的样子,自嘲的说。 都说鬼怕恶人,这话不假。往常二妞连陈大富的身都进不了,这回也是托了陈瑜的福,才给他制造了一点小麻烦。 陈瑜理解这种感觉,就跟她看见杨振华的心情一样。她默默的抱住二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二妞倒是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跟陈瑜说:“姑姑,我先走了,我爹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放心姐姐。” 那个家里,值得她留恋的只有姐姐了。至于她娘,虽然不是直接凶手,但是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丈夫接二连三的弄死自己的亲骨肉,二妞对她也早就寒心了。 送走二妞,陈瑜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准备睡了。昨天跟二妞说了半宿,她都没睡好,早上还起了个大早,早就困得不行了。 可惜,陈瑜这个觉是注定睡不安生了。刚要睡着,二妞就嗖的一下飞进来,语无伦次的说:“姑姑,救救妹妹……救救我……救救……” 陈瑜看到二妞的眼睛开始泛红,七窍都开始流出鲜血,赶紧抱住她:“二妞不急啊,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妹妹早产了,姑姑你陪我去救救妹妹吧,等会儿生出来就来不及了……”被陈瑜温柔的抱在怀中,二妞的理智恢复了过来,说完拉着陈瑜就要跑。 第6章 陈瑜只穿着里衣,哪能就这样衣衫不整的出门,就跟二妞说:“你先去盯着,我穿了衣服就去。” 转眼想到二妞现在的状况,陈瑜又赶紧叫住她:“我们一块儿过去吧,我不在你也做不了什么,去了也是干着急。” 可能是有了主心骨,二妞果然听话的在一旁等着,只是眼里却时不时闪过几丝幽暗的光芒,明明灭灭,更显得那张青紫的脸形容可怖。 陈瑜快速的穿好衣服,一手牵着二妞,一手轻轻的打开房门,蹑手蹑脚的穿过堂屋,去开大门。不知道是陈瑜太紧张了,还是陈家的门轴该上油了,开门的时候,堂屋门吱呀响了一声,陈瑜的心都提了起来。 “谁出去了?”果然,王金兰睡梦中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陈瑜灵机一动,压着嗓子的回了一句:“娘,是我。我出去上茅房,您赶紧睡吧。” 平常不到冬天,不管谁大小便都要去院里角落的茅房去上。陈瑜先前也是紧张过头了,才忘了这个借口。 敷衍了王金兰之后,陈瑜踮着脚尖就往院外跑。幸亏南陈庄穷,没有几家院子有大门的,不然上茅房这个借口可不好用了。 跑到陈大富家门口时,陈瑜刚好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生了!坏了!她当机立断跟二妞说:“二妞,你快去看看。” 这样的哭声二妞听了好多次,以往每一次她都只能徒劳的冲着陈大富踢打撕咬,却连她的身都进不得。但是今天,有姑姑在,她终于可以救到一个妹妹了。 二妞风一样转进陈大富和春兰的卧房,正看到陈大富指着春兰破口大骂:“又是一个赔钱货,老子就不该娶你这个倒霉催的,一块盐碱地,白瞎了老子的好种子。” 看到妹妹还没有生命危险,二妞就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站在半空看着春兰,奢望她能回护一次自己的亲骨肉。 床上的春兰看到又是一个女儿时,眼里就只有一片死水一样的平静。睁着眼睛任陈大富污言秽语的骂着,一个字都不回,好像只剩一副躯壳,灵魂早已经死去。 陈大富看着死鱼一样的媳妇,只觉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总觉得心口那口恶气没出来。他看了一眼脐带都没剪断的婴儿,一把抓起来就要往尿盆了按。 春兰的眼睛闪了闪,抬抬手,很快又放下了。救了她一次,还能次次救她吗?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就在二妞想要冲过去的时候,正给春兰擦身子的大妞突然一把夺过孩子,牢牢的抱在怀中,跪在地上哀求:“爹,留下妹妹吧,我大了总要嫁人,妹妹过几年就能干活了。” 陈大富讥嘲的看着大女儿:“你老子都吃不上饱饭,哪来的粮食养她?要是生不了儿子,你将来得给老子招个上门女婿,还想嫁出去?把她给我!” 大妞看没有打动陈大富,抱着孩子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陈大富一把扯住。陈大富没有急着夺回小女儿,而是伸手就要掌掴大妞。 二妞被春兰的态度伤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回看到小妹妹差点送命,大姐又要挨打,眼里顿时滴下血来。她把大妞往旁边一拉,大喝一声,指甲爆长,上前就钳住了陈大富的脖子。 不知道是二妞的戾气暴涨的缘故,还是因为陈瑜就在窗外,这回她居然在人前显出了淡淡的影子。 陈大富扑了个空,一跤跌在了地上,刚骂了一声“白眼狼”就被人掐住了脖子,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裤子湿了一片,顺着裤脚滴答直流。 春兰忍着下身的疼痛,惊骇的看着早就死去的二女儿,痛哭出声:“二妞啊,这是你爹啊,你怎么能杀了你亲爹?造孽啊!” 大妞看到妹妹却只有惊喜,不顾她可怖的样貌,抱着小婴儿扑过去,惊喜的说:“二妞?真的是二妞?”她怀里的小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亲近的气息,在靠近二妞时就停住了哭声,闭着眼睛,叽里咕噜。 “大姐,是我。”二妞眼中流下血泪,哽咽回道,周身的戾气也消散了不少,指甲都缩回了一截。 感觉到脖子上的力度一松,陈大富就趁机挣开。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狠狠心咬破指尖,朝二妞撒去:“去死吧,你这个不孝女!” “二妞,当心!”窗外的陈瑜心里一急,叫了出来,但是为时已晚。 十指连心,这几滴心头血洒在二妞身上,就像油锅里溅了几滴水,滋滋的响,冒着白烟。二妞的灵魂都在灼痛,怒气却不减反升。她忍着痛朝陈大富扑去,闪躲间只抓了他几条血痕。 既然已经暴露了,陈瑜也不再掩藏,径直推了门进去。大妞也顾不上问陈瑜怎么来了,把怀里的孩子一把塞进陈瑜怀里:“姑姑,帮我抱着妹妹。”转身就加入了战局。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13岁的大妞跟八九岁的孩子差不多,自然奈何不了一个成年男人。但是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在两姐妹的配合下,陈大富很快就被制住了。 二妞的指甲深深的刺入陈大富的脖子,恨恨的看着他说:“你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今天我就送你去地狱赎罪!” “二妞,不要!”陈瑜一看二妞是真要弄死陈大富,连忙出声制止她。 有了刚才的经验,二妞一边死死压制住陈大富,一边不满的质问陈瑜:“姑姑,为什么?难道你也觉得他不该死吗?” “他死一百次也不够,可是二妞,就算做鬼也是有限制的吧?害了人,你是不是就不能投胎转世了?”陈瑜觉得就算做鬼,肯定也不是无所顾忌的。不然人间岂不是乱了套? 二妞低垂着眼说:“叔叔说过不要我害人,等时机到了就能投胎转世。可是我不能为了自己,就让他继续残害妹妹。” “二妞,爹的好闺女,你可别犯傻啊。你想想,杀了爹咱俩都没好下场,要是放了爹,爹就找人给你烧香念经,让你投胎到富贵人家,对咱俩都好。我答应你,以后就算你娘生十个八个赔……闺女,我也好好养着。”陈大富抓住时机,趁机游说二妞。 大妞开始犹豫了:“要不,二妞,你就放了他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小妹,不会让爹害了她的。”她没说陈大富改好的话,这话她都不信,她只是担心二妞。 二妞自然更不会信,她手下一个用力,狠狠的说:“不行,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要是以后我投胎了,他再害妹妹,谁来救她?” “二妞!不要冲动!你小妹妹的命重要,你的将来就不重要吗?”陈瑜冷下脸说。 看到二妞听话的停下动作,陈大富窃喜,连声对陈瑜说:“小瑜说的是,快听姑姑的话,放开我。”他也不管陈瑜是怎么出现的,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放了。 陈瑜自然不会让他得意太久,她微微一笑,无视丑态百出的陈大富,对失望的二妞说:“谁说要放过他?只要不弄死他,那还不是随便你吗?” 二妞这才高兴起来,低头就朝陈大富脖子上撕下来一块肉,疼得他哭爹喊娘的。大妞怕吵了人,捡起他的臭袜子就塞了进去,熏得陈大富直翻白眼,手舞足蹈的。 当然,也可能是疼的。不过,谁管他呢?就连他向来逆来顺受的老婆这会儿都像死人一样,大气都不出一个。 很快,陈大富连挣扎都不能了。因为二妞把他从手指到手臂,从脚趾到大腿的骨头一段段捏断了。 其实原本春兰还是要为陈大富求情的,却被大妞按住了。这个只有三十出头却跟老妪一样的女人看着父女相残,只能闭着眼流言,摇着头说:“造孽啊!怎么会这样啊?”然后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再也没做什么。 在二妞料理陈大富的时候,陈瑜嘱咐大妞:“烧点开水,把剪刀和白棉布煮一下。”她怀里可怜的孩子这会儿连脐带还没剪,乱七八糟的缠在身上。 洗了手,拿着简单消过毒的剪刀,陈瑜帮小女婴剪了脐带,打了一个结。把孩子用白棉布擦干净,找到陈大富为儿子备下的小棉被包起来,交到大妞手里:“好好照顾你妹妹,我们先回去了。” “二妞不能留下来吗,姑姑?”大妞回头看了一眼二妞,不舍的问。好不容易再见到妹妹,哪怕是人鬼殊途,她也不想分开。 二妞这会儿也把陈大富料理好了,听到大妞的话黯然的说:“我经常在家里的,只是大姐你看不到我。今天是个意外,很快你就看不到我了。” 说话间,二妞的身影就已经变得缥缈起来,只希望跟在姑姑身边久了,能够让姐姐看到她。 大妞抱着小妹妹走向二妞,想要伸手去拉她,却只摸到了一片空气。明白事不可勉强,她含着泪说:“姐知道你在就好。” 临走的时候,陈瑜对躺在床上装死的春兰说:“嫂子回头养好了身子,好好把两个孩子带大,以后都是你的依靠。还有今天的事情,想必你也不会乱说吧?” “说什么?我说了有人信吗?”春兰苦笑一声,看了眼晕死过去的丈夫,叹了一口气,心里隐约有种轻松感。 二妞暂时留在了家里,陈瑜自己原路溜了回去。插上门之后,看到东屋没有动静,这才脱了衣服躺下。 第7章 第二天一早,大妞就把刘医生请到了家里,让他看看陈大富的情况。大妞不是担心陈大富,而是农村根本藏不住秘密,干脆直接让医生看看,他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要是还能起来,说不得要二妞再捏他一回了。大妞面无表情的想着。 刘医生一看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伤成这样?怎么不报警?” 只见陈大富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的痕迹,骨头均匀的断成一截一截的,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脖子上居然缺了一大片肉,气管都伤到了,真难为他还有一口气。 刘医生看陈大富的伤口不太像人咬的,难不成是什么野兽?这也说不通啊?什么野兽咬了人不吃,反而咬一口,把骨头折断,再丢回院子里的? “不要……不要报警,不是什么人……这是他的报应……”春兰下意识的反驳,丈夫已经废了,她不想再把女儿也搭上。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好歹也是完整的一家人。 刘医生一看,这其中有隐情啊,忙安抚春兰:“你别急,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刘医生,昨天我娘生孩子,我忙着照顾她,也没顾上我爹,不知道他啥时候出去了。黎明那会儿就听院子里扑通一声,我出来一看就这样了。我娘的意思是可能我爹得罪人了,被人报复了。”大妞面不改色的扯着慌。 真是人为?刘医生打开药箱帮陈大富处理脖子上的伤口,又摸了摸他的骨头,感慨一声,这要是人为的,也太狠毒了。这恐怕比死还难受。 不过受害人都不想报警,刘医生也不想多管闲事。这陈大富也不是个好东西,肯定没干啥好事,才被人折腾成这样。 中间陈大富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几次,每次都冲着刘医生嘶嘶的说些什么,可惜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急得直翻白眼。 帮陈大富处理好身上的伤,上了夹板之后,刘医生说:“这骨头就算长上了,以后也站不起来了,还有这嗓子,恐怕也说不清话了,你们家属要好好照顾,有困难找政/府。我给他开点消炎药和止疼片,疼得受不了就吃两片。” “知道了,刘医生,我会好好照顾爹的,您放心吧。”大妞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刘医生一走,她就把止疼药扔到院子里了。 给那个畜生吃?白瞎了这药!不过她还是会好好照顾他的,让他长命百岁,受一辈子罪。不然,怎么对得起早夭的二妞和下面的妹妹。 不过想想,大妞又觉得不能跟药过不去,虽然不花钱,但是也是国家给老百姓的福利,还是留着备用吧。大妞转身出去,又把药瓶捡了起来,放到了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陈大富家请医生了,这真是个稀罕事。 谁不知道陈大富家媳妇生孩子的时候连个接生婆都不请,这回居然请医生了!这春兰往年生孩子跟下蛋一样,自己不吭不哈的就生下来,这回不成了? 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闲下来的人们就有时间八卦了。借着春兰生孩子,有那好事的就假借探望上门看个究竟。这一看陈大富伤得诡异,个个都吓得不轻。 今年新嫁到陈海平家的小媳妇爱华比较单纯,直接说:“大富哥这是咋了?好端端的一个人,现在成了这样,真可怜。” “有啥可怜的,要我说大富这就是罪有应得,造孽太多了。”陈大富的弟媳妇桂英不屑的说。 看来桂英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啊,大家赶紧追着她问,“桂英,快说说,咋回事啊?” “你看我嫂子年年大肚子,就是不见孩子,那孩子在哪儿,你们知道吗?”桂英卖了个关子。 爱华迟疑的说:“送人了?还是丢路边了?”这年月家家户户吃不饱,不少生了女孩儿养不起的,一般都会把孩子送人。再狠心点的,就趁半夜扔到路边,遇到好心的就捡了去。至于要是遇不到,至少也不用亲眼看着孩子死。 “他要是丢路边就好了,还算有点良心。但是我嫂子生的时候,谁听说庄里有送孩子的事了?说不好直接生下来就弄死了!还有我那二侄女,两岁多了,死得也不清不楚的。”桂英说着一脸不落忍的表情。 “我嫂子这不是又生了个女孩,说不好大哥又想……就惹怒了先前的那些……”桂英说着脊背一阵寒意,含糊了过去。 那骨头的伤勉强可以说人为,但是那脖子上的伤口,怎么看都不像人咬出来的。 老铁头的婆娘吴大娘对陈大富很是不屑:“有那能耐生,就好好养着。老娘我生了七个,不也一个都没扔,也没见饿死哪个。” “那是,还是大娘/嫂子明理,要不他就遭报应了。” “人在做,天在看……” “要说仁义,还得说铁头大哥……” 正觉得背后生风的乡亲纷纷转移话题,夸起了老铁头两口子。政/府现在打击装神弄鬼的行为,大家私下说两句也就过去了,也不敢多说,怕被哪个心眼小的往上面告一状。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陈大富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南陈庄的人对外不说什么婴灵报复的猜测,但是挡不住广大群众发散思维,出来了各个不同的版本。 有说他撩骚遇到女鬼被惩治了,还有说在山上遇了狼,甚至还有猜测他是不是盗墓遇到粽子了,才被咬了一口。 外面的风言风语丝毫影响不到二妞的好心情,她现在没事就待在家里守着小妹妹,连陈瑜都见不到她几次。 二妞的情绪稳定了,灵魂也恢复了正常的样貌,陈瑜就算见不到她,也不怎么担心。这会儿地里的苞谷掰完了,陈瑜就跟着一群孩子在砍倒的苞谷杆上捡漏。 这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干的活儿了,几个小姐妹一起,一人一趟子,谁要是捡到个大的,能炫耀好几天。 虽然现在她不小了,但是“大病初愈”的她也只被允许做点小孩子做的活。不过能出来放放风,陈瑜已经很开心了。 陈瑜挎着竹篮子在地里翻检着“漏网之鱼”,后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振华。 “小瑜,你终于出门了,见你一次还真不容易。”杨振华像往常一样跟陈瑜打招呼,语气温柔,笑容和煦。 陈瑜却不像往常一样一脸仰慕,而是冷着脸不耐烦的说:你过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吗?我还要捡棒子……” 仰慕?她这会儿恨不得弄死他!但是那毕竟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而且选了这么个男人,是她自己眼瞎。陈瑜暂时不打算报复杨振华,却没法给他好脸。 “是不是生病的时候杨大哥没去看你,你生气了?你听我说,前几天生产的秋收,我天天累得爬不起来。后来听说你老不好,我专门去供销社给你买了罐头,可惜你爹不收……”杨振华只当陈瑜在使性子,耐心哄着她。 不能像以前一样含蓄了,小瑜都十五了,这个年纪差不多就有人说媒了,杨振华忍不住加大了攻势,想要速战速决,免得煮了半熟的鸭子飞了。 陈瑜却不想跟他纠缠,郑重的跟他说:“杨振华,我说的是认真的。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我没有这个想法。我爹娘没有儿子,将来我准备招个上门女婿给我爹娘养老,可不打算嫁人。” “小瑜,愿意倒插门的有几个正经男人?你就算嫁了人,咱们不也住在一个庄里?我向m主席保证,以后会像对亲爹娘一样孝敬你爹娘的。”杨振华举起手向着太阳发誓,企图打消陈瑜不靠谱的想法。 陈瑜内心冷笑两声,意味不明的问:“这风向说不定就变了,到时候国家要是允许知青返城,你还会心甘情愿留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吗?” 杨振华听到陈瑜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急切的抓着她问:“知青能返城了?你听谁说的,确定吗……”等看到陈瑜一脸嘲讽时,他顿时哑然。 “我就那么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陈瑜咯咯一笑,抚摸了一下胸前的麻花辫,漫不经心的说:“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不,喜欢,你!就算你磕头下跪求着我要倒插门,我还不情愿哩。” “你!你怎么这样刻薄……”杨振华痛心的看了一眼陈瑜,失望的转身离开。真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一个淳朴善良的小姑娘,怎么变成这么个咄咄逼人的样子。 陈瑜满不在乎的弯下腰,继续捡棒子。失望吧,厌恶吧,从此离我越远越好。这辈子真的不想再跟杨家有什么瓜葛。 吃了晚饭,王金兰看着女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试探地问:“小瑜,毛蛋说今天看到那个姓杨的知青找你说话,是干啥哩?” “没啥事,就是看我病好了,随口问问。”陈瑜既然不想跟杨振华扯上关系,就避重就轻的答道。 看着一身土布衣裳,依然水灵得跟朵花一样的陈瑜,王金兰感慨道,闺女大了,也该出门子了。 看到闺女对杨知青没有一点反应,王金兰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就放下心来了。要知道杨振华现在虽然跟他们一样都在土里刨食,但是终究是个城里人。门不当户不对的,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第8章 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就连秸秆、红薯藤都被生产队按人头分到了各家各户,地里干干净净,就等着犁地播种了。 犁地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要做,就是刨茬子。茬子就是庄稼收割后留在地里的根,像是豆、麦、谷、麻这样根比较细的还好,不影响下季种庄稼,茬子挖出来也没什么用。 但是秫秫(高粱)、苞谷的茬子就大多了,留在地里影响犁地种庄稼,刨出来晒干了就是烧火的好原料。所以在乡下,每年秋收之后刨茬子就是一件顶顶重要的工作。 陈卫国和王金兰都拿了铁锨去地里刨茬子,陈瑜就跟在后面捡,把茬子上的泥土磕一磕,收拢一堆。 陈卫国家分到的这块地跟知青挨着,杨振华一转头就能看到陈瑜。不过他心里有气,故意不往陈瑜那边看。 吴烨压低了声音调笑杨振华:“怎么了,闹别扭了?小姑娘家,说点好话,买朵花儿戴,送点好吃的,哄哄不就行了,你还来劲了?” “好好干你的活去,小心苞谷茬子扎了脚!”杨振华气哼哼的,懒得搭理人。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十六七岁的姑娘提着一个八成新的军用水壶走了过来,羞涩的说:“杨大哥,累了吧?坐下来喝点水歇歇。” 这是陈老栓家的二闺女秀荷,这两年家里也给她说了好几次媒,她就是不吐口。都说她眼光高,可不是么,偏偏看上了知青里面皮最好看的杨振华。 为此她还把留了好多年的长头发剪了,留了个知青大院里那两个女知青一样的短头发。 要是搁平时,杨振华肯定不搭理秀荷,看了一眼埋头干活的陈瑜,他也较上劲了了,冲着秀荷微微一笑:“谢谢了,我正渴了呢。” 秀荷第一次看到杨振华这么温柔的样子,顿时被迷得晕头转向,傻笑着给杨振华倒水。她温柔的看着杨振华喝水的样子,抽空还不忘给陈瑜一个示威的眼神。别当她是瞎子,这个小狐狸精没事就喜欢盯着她家振华看。 天地良心,上辈子这个时候,陈瑜对杨振华还和其他知青一样,都是单纯的仰慕。就算是围观知青,也没有专盯着他一个人看。她是在杨振华表白之后,才对他渐生情愫的。 但是恋爱中的女人,尤其是单恋的女人,那雷达不是一般的灵敏。秀荷潜意识的感觉到了杨振华对陈瑜的特殊,但是她不舍得怪杨振华,就只能迁怒陈瑜了。 不过陈瑜这会儿正忙着,哪有那功夫接收她的白眼。秀荷瞪了她半天都没有反应,然后继续换上痴迷的目光,盯着杨振华喝水。 这有如实质的目光盯着杨振华差点被呛了,喝了几口就拿起铁锨继续干活。 “再歇一会儿吧,都干了一上午了。”秀荷看着他晒得红通通的脸,心疼的说。 被人用这种目光盯着,杨振华觉得还不如干活自在,他咳了一声,正色说:“秀荷同志,m主席教导我们要抓革命,促生产,一天当成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不能贪图享受偷懒耍奸。” 这m主席的话,秀荷也不能不听,不然就要被说是反革命,闹不好还要连累全家被批斗,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回去干活了。 虽然已经秋末了,但是将近中午的时候阳光还是很毒辣。陈瑜还特意戴了草帽,就怕被晒伤,这会儿只觉得帽子里的头发都是湿的。 其他社员已经开始偷懒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挖着苞谷茬子,好像下一秒就睡着一样。也就在各队的队长过来巡查时做做样子,人一走,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队长也不瞎,自然也看得出社员的小把戏,训了几次话还是老样子。终于熬到下工的时间,只听四队的队长陈保国喊道:“都回家吃饭吧,下午一点半再来上工。” 中午回去的时候,陈佩已经做好了饭。今天家里三个人出工,陈佩留在了家里。不过她也没闲着,家里还养着一头猪,七只鸡,要去地里割草,还要做饭洗衣服,也不比上工好多少。 王金兰看着陈瑜通红的脸,心疼的说:“下午小瑜别去了吧,这病刚好,别再累出个好歹了。” “娘,我不累。就是跟着后面磕打一下茬子,能累到哪儿去?要是干半天就回家歇着了,别人还不得说我资产阶级做派,不积极搞生产?到了晚上算工分,别人都六分,就我三分,多丢人。”陈瑜啃了一口窝头,不在意的说。 身体上的这点劳累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上辈子跟杨振华回了城之后,虽然不用下地了,但是她平常要做的活儿一点也不少。这一回来,真让她跟大爷一样看着爹娘劳碌,她也看不下去。 村口的钟声响了几下,社员就三三两两扛着铁锨出来了。男人在家里基本没有别的事,女人还要伺候老人孩子,喂猪喂鸡,往往就慢了半拍。四队的队长陈保国厚道,妇女晚个十分八分的都不计较,但是挡不住有那借机偷懒的。 “胖红,你怎么不明天再来?看看这会儿几点了?”陈保国看看悄摸的溜到集体队伍的胖红,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他眼尖,就让她蒙混过去了。 胖红讪讪的站起来,陪着笑说:“队长你就松松手吧,我家里那一摊子,刚收拾清楚。这做女人的难处,你们男人不懂……” “我不懂?咱们庄里谁不知道,你家平时都是两个小子做饭,喂猪,你这是又睡过头了吧?团结,给她记上,今天的工分扣一分。”陈保国毫不留情的吩咐队里的记分员宋团结,给胖红记上一笔。 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社员一家几口人吃的穿的用的,靠的就是这点工分。因此一听要扣工分,胖红就急了:“别啊,团结你先别记着。队长啊,我们家一家五口,两个半大小子,就靠这点工分吃饭了,你扣了让我们咋活啊?” “你平常就出工不出力,现在更是浑水摸鱼,弄虚作假,我要是不扣你的分,就是放任你喝别人的血汗。你这种行为,就是薅社会主义羊毛。晚上开个会,我重点说下这个问题。”陈保国批评了胖红之后,就背着手走了,留下胖红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就该她倒霉。主要是陈保国这几天都憋着火呢,天天眼看着社员每天也上工,干活却磨磨唧唧,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说闲话。昨天去大队开会还被点名批评了,不但说了四队社员“出工不出力”的问题,还提起了他们宣扬封建迷信的问题,把他的老脸臊得没处放。 晚上知青大院那边,陈保国着重强调了工作积极性的问题之后,顺便还说起了这阵子庄子里的风言风语:“在d和m主席的战斗号召下,我们亿万工农兵群众、广大革/命干部和革/命的知识分子,以mzd思想为武器,横扫盘踞在思想文化阵地上的大量牛鬼蛇神。在过去几年内,我们取得了斗争的巨大胜利……” “但是最近有个别人,又开始在私下传播什么鬼啊神的言论。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做得还不到位。我决定,以后白天忙完生产,晚上就在这里开会学习,学习科学,破除迷信。每个人都必须到,否则扣工分。” 陈保国这次发了狠,非要好好治一治这股歪风邪气。底下的社员在小板凳上正襟危坐,没人敢说二话。队长这次是来真的了,看来以后说话可要当心了。 最近陈大富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陈瑜也担心别人顺藤摸瓜摸到她身上。队长这么一抓,倒是歪打正着,称了她的心。 陈瑜的安心还没过夜,知青大院就出事了。 知青大院里住着两个男知青,杨振华和吴烨,另外一个房间住的是两个女知青,张红霞和苗佳。 白天干了一天活,汗出了一身又一身,口干舌燥的,吴烨晚上就多喝了两碗水。这水喝多了就要起夜,半夜两点钟左右,他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迷迷糊糊的走到茅房放了水,提着裤子就往外走。 一阵阴冷的小风吹过,吴烨系好裤腰带,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抬头,就看到前面的一棵老榆树下有个黑乎乎的人影,身材苗条,明显是个姑娘。 吴烨以为是对面屋里的两个女知青,等着上茅房呢,就热情的打了个招呼:“苗佳吗?快进去吧,我完事了。” 对面的姑娘一动不动,吴烨以为认错人了,又傻乎乎的说了一句:“是红霞?睡着啦?跟你说话都不搭腔。” 说话间吴烨就走到了老榆树跟前,对方终于缓缓回过头来。乌云散去,月光下,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双目含情,水波流转,樱桃小口清启,轻柔的问:“你叫我?” 第9章 三更半夜,一身白衣,陌生的美女。吴烨顿时头皮发麻,扭头就往房里跑。直到看到床上的杨振华时,心里才踏实了一点。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个屋,也不用讲究什么,就直接睡在了一张大床上。知青大院是原来地主家的房子,现在生产队开会办公也在这个院里,就连他们睡的据说也是地主家的,所以睡两个人那是绰绰有余。 本来吴烨是睡在外面的,这回他直接把杨振华往外扒拉了一下,自己背对着窗户缩到墙角里,这才有了几分安全感。 闭上眼有半个多小时了,吴烨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他想着院子里的那个“姑娘”,不知道它离开了没有。 看一眼,我就看一眼。吴烨不敢往窗户那边看,却又忍不住想看一眼,求个心安。他慢慢翻过身,眼睛睁开一条缝,悄悄的往窗户那边张望。窗外,一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他的眼神,轻声说:“你在找我吗?” 美人如花隔窗,衣袂飘飘,发丝轻扬,恍如仙人。然而这一幕唯美的情景如果发生在夜半,就让人不寒而栗了。 吴烨恐惧的大叫一声:“鬼啊!”抱住杨振华瑟瑟发抖,生怕窗外的女鬼会进来。还好,那女鬼在吴烨大叫之后,就转身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串轻盈的笑声。 杨振华被吴烨这一嗓子和八爪鱼的熊抱之下,终于醒了过来。他推了一把吴烨:“大半夜,鬼嚎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振华,吓死我了,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吧。”吴烨听不得那个字,把闭上眼准备接着睡的杨振华拉起来,硬是聊了两三个小时的国际形势分析,还有祖国大建设取得的成就。 期间杨振华问了好几次他遇到了什么问题,吴烨只说等太阳出来了再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毕竟是年轻人,半夜没睡第二天洗把冷水脸,照样精神奕奕。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吴烨这才觉得回到了人世,然后就把昨天的遭遇跟杨振华说了一遍。 杨振华这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思想端正的优秀青年,对神鬼只说嗤之以鼻:“你小子是看花眼了吧,还是想女人想疯了?跟我说说就算了,可别往外说。队长刚说了要扫除封建迷信,你就来这一出,找削呢?” “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你。要是眼花,我能连着眼花两次?不管你信不信,我今天是不打算回去住了,我去跟团结挤一挤。”吴烨看杨振华不信,顿时急了。 杨振华笑了吴烨胆小:“这就吓着了?你去吧,我今天半夜起来看看,要是看不到什么美女,明天再找你算账。” 下午下了工,吴烨直接跟着团结走了。杨振华扛起铁锨走到陈瑜身边,正想说什么,却见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正想追上去,秀荷从却突然后面跑过来,有意无意的挡住了他的去路:“杨大哥,吴大哥去了宋家,累了一天,你一个人开火也不够麻烦的。要不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不用了,中午饭没吃完,晚上我回去热热就行了。”杨振华看了一眼走远的陈瑜,压着不快拒绝。 秀荷只当没看见杨振华的冷脸,继续欢快的说:“不就一点剩饭,有什么好吃的。我家今晚炖鱼,是我哥去后河沟里摸的,足有两斤多。我娘手艺可好了,你就过来吧。” “秀荷同志,剩饭今天不吃,明天就该坏了。贪污浪费都是极大的犯罪,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社员都在饿着肚子搞生产,我们不能浪费大家的血汗。”杨振华教育了秀荷一通,看她捂着脸跑开,才觉得心里的火气下去了一点。 陈瑜刚才一看杨振华跟上来,就开始头疼。幸好秀荷突然出现,她迅速追上前面的王金兰,挽着她的胳膊回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瑜喝着稀饭,看着乖巧坐在门槛上的二妞,有点稀奇。她不是稀罕小妹妹稀罕得不得了吗,今天怎么想起过来了? 收拾了碗筷,陈瑜把陈佩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在灶屋洗涮,趁机低声问二妞:“终于想起姑姑了?不看你的小妹妹了?” “福妞吃饱睡着了,我来是想跟姑姑说一声,大院里突然来了个漂亮姐姐,还吓着人了。姑姑你最近晚上不要去那边,我先去摸摸情况。”二妞小大人一样交代陈瑜。 陈瑜开始还明白为什么来了个漂亮姐姐就吓人了,一深思就吓了一跳,这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吧?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二妞,除了你,咱们庄里到底还有几个……鬼?” 她还以为人死之后都去投胎转世了,也就二妞横死,怨气太大,才留在了人间,没想到还有别的鬼。一想到以后晚上出去,见到的不知是人是鬼,陈瑜就心里发慌。 “也没几个啊,庄子后边的桥头有个花婆婆,河沟里有个长喜哥哥,现在又多了前边大院的姐姐。额,可能也有不爱出门的,庄子里我知道的就这几个,野地里就多了。” 二妞板着手指说了一通,看陈瑜吓得面无血色,赶紧安慰她:“姑姑你要是害怕的话,晚上尽量不要出庄子。咱们庄里的都是我的熟人,不会对你怎样,外面的就不好说了。” 陈瑜定了定心,这才想起二妞刚才说的事情:“二妞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去,找人……同伴陪着你去,要是有个万一,也不至于吃亏。” “好的,我让长喜哥哥陪我去吧。花婆婆天天坐在桥头,不爱说话,不爱动的。”二妞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长喜哥哥。 两个对一个,就算不占便宜,也不会吃亏吧?陈瑜这才放了心,嘱咐二妞:“伸手不打笑脸人,去了态度好点,打听一下她的来意。” “小瑜你跟谁说话呢?”王金兰出来倒洗脚水,听到灶屋有说话的声音,还以为家里来了人,说话间就走了过来。 陈瑜偷偷跟二妞摆摆手,镇定的说:“我自己随便念叨几句,没有人。” “你今天有哪里不舒服吗?没有发烧吧?”王金兰进了门,看到屋里果然只有陈瑜一个人,就担心她又犯病了。伸手就摸了摸她的脑门。不热啊?这什么毛病,没事跟自己说什么话,净吓人。 陈瑜不敢再说什么,趁机端着猪食盆子出去喂猪了。虽然一个人说话有点奇怪,也总比让她娘知道真相好点。 刷锅喂猪,洗脸洗脚,收拾好陈瑜就上床了。虽然知道庄子里来了个来历不明的女鬼,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知青大院里,杨振华订了半夜两点的闹钟,倒头就睡下了。明天还要上工,他可不会干坐着等着。 到了两点,一阵“叮铃叮铃”的声音把杨振华吵醒了,他闭着眼按下闹钟,正要接着睡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正事。他批了外衣,搬个凳子坐到了床前,目光炯炯的盯着大院。 一直到鸡叫头遍,杨振华一看,都四点多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吴烨这小子,怕不是逗他玩儿的吧?这会儿他就庆幸订了闹钟了,昨天没睡好,今天要是再熬一宿,就是他年纪轻身板好,也扛不住这样作践。 二妞这边的进展也不顺利,不过好歹不算一无所获。 “姐姐什么都不肯说,我怕她来姑姑家,就跟长喜哥哥警告里她。不过姐姐说是个人恩怨,与姑姑家无关,让我们不要多管闲事。”二妞捧着小脸坐在门槛上,一脸挫败。 个人恩怨?难道这个姐姐还是村里人?想到知青大院的前身,陈瑜心里有了一个猜测的对象。这女鬼八成是王地主的家人,很有可能是他的女儿,王素云。 王地主祖上也是书香门第,耕读之家。到了他父亲那一辈,就剩下一根独苗了,结果刚刚考上秀才,大清朝没了,他父亲当时就吐了一口血,没几年就没了。 之后,王地主的老娘就带着唯一的儿子王地主镇上落户到了南陈庄,靠着手里的积蓄盖了房,买了地,也就成为了一方小地主。地主是乡下人的称呼,实际上王地主本人还是以读书人自居的。 打土豪分田地那会儿,因为王地主平时并不苛待长工,又主动上交家产,批/斗的时候就走了个过场。大院也捐给了村里办公,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间偏房里。 除了白天有人办公,晚上大院还是只有他们一家人。日子虽然清苦些,但是也还过得去。到了后来王地主的老婆积劳成疾早逝,就剩下他们父子三人相依为命。 前几年,不知道谁把王地主的事情翻出来了,一夜间村里贴满了他们家的大字报。有人说要他们家住牛棚,挂破鞋去游街,还有人说王地主仁义,不该这么过分。 生产队里正为此事为难,没想到王地主家却突然失火了,一夜间,一家四口全部葬身火海。 这把火到底是怎么起的,没几个人知道。虽然出了人命,但是毕竟王地主不是什么光彩人物,上面也不会为他伸冤,王家人之死只能不了了之了。 算来,这事已经过去七年了,也不知道王素云怎么现在突然出现了。如果真的是王素云,恐怕这事不能善了。 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的是她回来报仇,希望不要伤及无辜。 第10章 早上起来后,杨振华赶到社员上工前集合的场地,把吴烨拉到一边,生气的说:“兄弟哪点对不住你了,这样耍我?我等了后半夜,什么都没见到。我还出去晃了几圈,院子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 “我是什么人,你还清楚?怎么可能这样耍你。我确定不是我眼花,可能她昨夜没来,也说不定是前半夜来的。”吴烨言辞凿凿,终于让杨振华相信了他不是故意耍他。 不过杨振华还是不相信这世间有鬼神存在,反而更加坚定的认为是吴烨眼花了,想女人了,八成看到的是树影或者晾晒的衣服影子。最后两个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到了出工的时间,队长陈保国扫视一圈,发现这刚开完会,还有几个人顶风不来,他拉着脸不满意的说:“有些人平常出工就一天三歇四歇的,还经常装病不出工……我点一下名,没来的黑狗、赖三、翠花、国荣,从明天开始跟着四类分子一起无偿扫大街一月,表现不好的再加一个月。” “队长,不好了,赖三家出事了……”陈保国刚说完,国荣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了,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陈保国一脸嘲讽的看着国荣说:“他家能出啥事?是不是又病了,出不了工,她媳妇也得在家伺候他,一家都不来了?” “赖三一家都是体弱多病,这有啥稀罕的?”底下一个社员小声说了一句,所有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这都是赖三躲避出工惯用的伎俩了,经常不是他“病”了,就是他媳妇翠花“病”了,这一个“病”了。家里孩子才四岁多,那另一个大人就得伺候着,两口子正好都不去了。 国荣急得拍了一个脑门,跺着脚说:“这回是真出事了!早上我起来上工,听到赖三家又哭又喊的,我跑到他家院门伸头一看,乖乖,这一家三口都倒在院子里,血流了一地。那娘俩躺着一动不动,赖三捂着裆正叫唤呢!” 出人命了?陈保国心里一凛,转身就往赖三家跑去。原本一个个打瞌睡的社员登时都清醒过来,几十号人浩浩荡荡跟了过去。 陈瑜她总觉自己重生回来的这个世界有点不对劲。明明上辈子,自己离开南陈庄的时候,赖三一家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的爹娘妹妹还是上辈子的样子,陈瑜也就不想过分纠结在这个点上了,而是思考起这事的蹊跷之处,和陈佩一起也跟着王金兰往赖三家走去。陈佩纯粹是跟着看热闹,倒没有想太多。 王金兰拧了她一把:“你们跟着干啥,小孩家秉气弱,不能乱看。你先回家等着,要是上工我再叫你。”王金兰还记着她丢魂的那档子事,生怕她再撞着什么了。 陈瑜把目光转向她爹,陈卫国也一脸不赞同。陈瑜没办法,只能转身离开。陈佩一脸失望,噘着嘴跟着姐姐往家走,嘟嘟囔囔的说:“我都十二了,哪里小了,燕子比我还小一岁呢,她妈都没管她。” 走到路口,陈瑜拉着陈佩躲到路边晾晒的包谷杆子后面,刮了一下陈佩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别气了,咱们等下偷偷跟在人群后面过去。” 陈佩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 等王金兰的身影看不到了,姐妹俩就跟着最后面的社员缀了上去。陈佩悄悄给姐姐竖起了大拇指,真聪明。 陈保国还没到赖三家,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加快速度跑到赖三家院子里,看到翠花和孩子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赖三光着身子,一身是血,在地上打着滚嚎叫。 “没救了。”宋团结胆大,拔了根头发放在翠花鼻孔前,一动不动,再到孩子那边一试,也是一点气都没有。伸手一摸,身子都凉了,这是彻底没救了。 陈保国吩咐宋团结去派出所报警,自己捂着鼻子走到赖三面前问他:“赖三,你老婆孩子是谁害的?你哪里受伤了?” 赖三疼得意识模糊,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哀嚎。陈保国没办法,顺手从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扯了一个破床单给他裹上,让人拿门板抬到大队的医疗合作社去。 “好了,别看热闹了,赶紧上工去。”陈保国安排好就招呼社员继续下地干活。赖三家出事了,生产活动还是要继续搞的。 陈保国话音一落,陈瑜拉着陈佩就往外跑,跑了一段,又掉转头慢悠悠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就迎面碰到了王金兰。她假装姐俩刚从家里出来,若无其事的问:“娘,他们家出啥事了?” “一家三口,两死一伤,可怜人……”王金兰心软,只觉得这凶徒太残忍了,说都说不下去了。摇摇头,领着两个女儿跟陈卫国汇合了。 到了地里,社员还在议论赖三家的事。 胖红拿着帽子扇风,不屑的说:“肯定是投机倒把,分赃不均,被人下了黑手。你看看他们两口子三天两头不出工,家里隔三差五吃白面馍馍。那白花花的富强粉,跟不要钱一样。” “那怎么把他老婆孩子害了,就留他一条命?”有人提出质疑。 胖红信誓旦旦的说:“人家这才高明呢,让他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老婆死了还能再娶,孩子也能再生,有啥难受的。”吴大娘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跟着反驳。死了老婆孩子的多了,没见几个男人守着的。有的前头媳妇坟头的土还没干,新媳妇就过门了。 这回胖红没有话说了,讪讪的住了嘴,低头干活去了。旁边的社员却自顾自的继续议论赖三媳妇孩子的惨状。 “听说用砍刀砍的,翠花身上二三十刀呢,死的时候不知道受了多大罪。孩子倒是死得干脆,一刀砍在脖子上,就连了一层皮。” “干脆啥,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下得了手。” “也不知道赖三能念着她娘俩多久……” 陈瑜当时顾忌着王金兰,没看到现场。这回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也觉得凶手太过了,就算有天大的恩怨,孩子总是无辜的。 中午下了工,社员们正三三两两往村里走,就看到打南边来了几个民警,呼啦啦蹬着自行车就朝太平村过来。 太平村是南陈庄所属的大队所在,社员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赖三家的事来的。这回饭也不急着吃了,扛着铁锨,挎着篮子跟着民警就往太平村跑。 这两条腿的怎么能赶上两个轮的,等社员们到了大队的卫生所,警察那边都问完话了,压着赖三就出来了。 赖三神情恍惚,因为钻心的疼痛,脸时不时的抽搐一下。在被警察拿手铐铐上时,他突然挣扎起来来,扯着嗓子喊:“她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一个都逃不掉,逃不掉……” 社员惊疑不定,有人拉着刚才在场的宋团结说:“怎么把赖三抓走了?难不成还是他自己把老婆孩子砍了?” “可不是,赖三自己都交代了。不过他说自己砍的不是人,而是狼。”宋团结接着就把赖三说的事情讲了一遍。 原来赖三昨天正睡觉呢,突然有个大美人上来主动投怀送抱。赖三本来就是个下流痞子,□□熏心,居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迷迷糊糊就去脱美人儿的衣服。 刚脱了外衣,大美人儿穿着一个红肚兜低着头,娇羞无限,却突然有两头狼闯到到院子里,一头母狼,一头幼狼,一边嚎叫,一边往屋里闯。 看到美人吓得瑟瑟发抖,赖三抓起墙角的砍刀就朝着两头狼砍去。不成想这狼看着凶狠,没反抗几下就被他打倒了。 他回头跟美人儿邀功,只觉得美人儿嘴角的微笑迷人得不得了。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的手不受控制了,一刀就朝高高翘起的下身砍了下去。 剩下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只记得倒下的时候,看到地上的狼变成了老婆孩子。一直到了卫生所才慢慢醒过来,颠三倒四的跟警察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八成是半夜做梦发了疯,把从娘家回来的老婆孩子给砍了。听医生说,他有可能是得了什么精神分裂症,好像就是一种神经病。”宋团结一声叹息,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听了宋团结的话,陈瑜半信半疑。精神分裂症她也知道一些,发病的时候做下这样的事倒是也有可能。这要不是精神分裂症呢?赖三口中的“她”到底是谁?会是王素云吗? 不独陈瑜不信,乡亲们也不相信。他们知道精神病,但是怎么也不相信好端端的一个人会一夜之间突然变成神经病,他们更愿意相信是赖三被什么迷了。只是队长不让宣扬迷信,大家也就烂在心里,不敢说出来。 等到第二天,陈红恩把自己吊死在窗台上时,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解脱的笑容,无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此时,庄子里已经人人自危了。 同时,还有两个人,想起赖三被抓走时喊的那句话,开始寝食难安。 第11章 陈红恩并不是陈家土生土长的人,而是当年红/军过路时留下的。南陈庄的老人念着红/军的恩情,就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因为吃百家饭长大,到现在也没有片瓦遮身,连个媳妇也没说上。 前几年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钱,就起了三间新房子。后来就有媒人陆续上门说亲,他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也没答应。 村里人都说,幸好他没娶媳妇,不然就跟赖三一样全家一个也逃不过。然后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家。 陈保国的侄子陈军从红恩家回来,就去了太平村的姑姑家。他从赖三说出那句话后,就一夜没睡,最后自欺欺人的想,赖三也许是真疯了,说胡话呢?心里刚刚安定一点,陈红恩就又出事了。 陈军拿出一支芒果烟,颤抖着手,划了好几次才划着洋火。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烟,慢慢吐出来,隔着氤氲的烟雾问表哥常志明:“哥,我们队的事,你听说了吧?” “不就是赖三突然发疯,把老婆孩子砍了吗?谁不知道?你怕什么?”常志明不明白陈军怎么吓成了这样。 陈军看着表哥的脸,木然的说:“你还记得赖三的话吗?他说,是她回来了。而且,红恩刚才也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吊死在窗棂上了。他那么高的个子,一个人怎么把自己吊死?” “你是说,是王……赖三他娘不是当年做了手脚,她怎么可能出来!”常志明也开始害怕了,失声喊道。 陈军也不明白:“恐怕那个道士当年出了纰漏。”不过应该不是骗子,不然她不会等到现在才回来报仇。 “我去打听那个道士的下落!”常志明也想到了,不过当年这事是赖三娘一手操办的,她前两年就死了,他也只能慢慢寻摸。 陈军把烟屁股丢在地上,抱着头说:“你尽量快点,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他有种只觉得,这回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 陈瑜也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晚上她找了借口就去大妞家了。无视陈大富仇恨和恐惧的目光,她径直走到床边,对床上的春兰说:“嫂子,我来找二妞。” 春兰原本还想跟陈瑜打招呼,听了陈瑜的话,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看到床脚的筐里,小女儿看着一个方向,兴奋得呜呜啊啊,她就一阵头皮发麻。 摆了摆手让陈瑜随意,春兰就用被子把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十月的天,她竟然觉得骨头里都是寒意。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是跟一个非人的生物独处一室,她还是有点承受不住。 “杀了赖三和红恩的,是不是新来的那个姐姐?她的仇人就是这两个人吗?”陈瑜牵着二妞走到外面,蹲在院子里问她。 她想知道这两个人是罪有应得,还是纯属倒霉。如果是前者,倒还好,要是有人/鬼以虐杀取乐,那村里的人就都有危险了。 二妞摇摇头,咬着手指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家里看妹妹,没有看到这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呵呵,有问题怎么不直接来问我呢?”一阵轻笑从耳边响起,陈瑜一回头,跟半空中一颗长发遮脸的人头打了个照面,吓得她大叫一声“鬼呀”,抱紧了二妞,瑟瑟发抖。 那人头口中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就像初春时的黄鹂鸟一样动听,只听声音谁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天真美丽的豆蔻少女。 看到陈瑜被吓到了,人头下面的身子渐渐显现出来,一双青葱一样的手指拨开垂在脸前的长发,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人面露了出来。不知道她又从哪里摸出来了一个发簪,顺手就挽了个发髻。 二妞把陈瑜挡在身后,气嘟嘟的质问:“姐姐,你为什么吓我姑姑?你不是说不会找姑姑的麻烦吗?” “小丫头倒是胆大心善。我跟我家小瑜妹妹开了个玩笑,怎么叫找麻烦呢?是吧,小瑜妹妹?你不是要问我问题吗?咱们姐妹多年未见,我就给你一个面子,知无不言。”美人轻抚着胸前的长发,转头对陈瑜说道。 陈瑜看到这张比记忆中更美的脸,恍惚的问:“原来真的是你,素云姐姐。这两天村里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是又怎么样?他们都该死!天可怜见,让我王素云重见天日。欠了我王家的债,我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这还只是一个开始。”王素云面上娇媚的笑容瞬间失去了颜色,严重闪过一丝狠厉。 陈瑜想起王家那把莫名其妙的火,还有一家三口烧焦的尸体,忍不住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素云姐姐有了这么深的怨恨。 “当年啊……”王素云微微抬着头,目光迷离的看着天上的明月。记得那天晚上,空旷的大院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不时还响起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胆小的她和弟弟不敢睡觉,依偎在爹身边,听他们讲着祖上的荣光。 可是后半夜的一场大火,让所有欢快的幸福时光都戛然而止。 一切,只源于她这张招祸的脸,还有那莫须有的金银财宝。 十四岁的王素云不知道随了祖上哪位的好相貌,出落得花容月貌,又有被王地主教导的一身诗书之气。但就是因为是四类分子,好人家也都不愿意跟王家结亲。 赖三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子,一眼就看中了王素云。又是撒泼打滚,又是绝食威胁,让老娘去王家提亲。 赖三娘心疼儿子,又为儿子说得那些钱财动了心。咬咬牙狠下心,买一斤猪肉,两盒鸡蛋糕就上门了。 王地主对赖三十分不满,对于赖三娘的提亲深觉受辱,当场就拒绝了。就算他家成分不好,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地痞流氓。唉!要不是他家没落了,又何至于让这样的小人欺负到头上来?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讲究你情我愿。可是王家不愿意,赖三就起了歪心思,威胁王地主,不答应嫁女儿,就去揭发他们私藏财产,不满政/府。 王地主气得拿棍子把赖三赶出了门,告诉他,就算死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没想到被赶出来的赖三,转身就哄了一个孩子写了大字/报,贴在了王家大院外面。 队上还在为这件事扯皮,这边赖三已经纠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就是当红/卫兵的陈红恩、陈军,还有陈军的表弟常志明,迫不及待的闯进了王家,逼着王地主答应婚事,交出藏匿的金银钱财。 争执间,王地主被推到在桌角,当时就没了气息。王素云上前就要跟他们拼命,但是一个弱女子,怎敌四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很快就被制住了。 害死了别人爹,赖三也不想着王素云会嫁给他了,但是看着梨花带泪的美人,就连发怒都是那么的动人,他一个控制不住就扑了上去。 最后除了因为杀了人而后怕的陈军,陈红恩和常志明也都上去了,当着王地主的尸体,和王素云五岁的弟弟,三个人就把她给糟/蹋了。 怕人听到声音过来,这三人就手忙脚乱的捂住她的口鼻,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素云就停止了挣扎。 看着旁边早已晕过去的孩子,赖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拿了一把菜刀就在小孩子的脖子上划了一刀。陈军要拦,也没拦住。 把王家搜刮一通之后,为了毁尸灭迹,几个人就放了一把火,造成王家人意外身亡的假象。 赖三娘知道儿子做的好事之后,骂了他一顿,就以亲家的身份包揽了王家人的丧事。乡亲们对这个亲家存疑,但是有人愿意出钱出力,也没有过分追究。 常家两口看到儿子带回来的金银首饰,一审问也知道了原委。他们非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偷偷疏通了上面,盖下了此事。 “这些人,真是毫无人性!倒是没想到,赖三他娘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你们发丧。不过要是真有良心她就该送儿子去自首!”听到这里,陈瑜也觉得太便宜赖三他们了。 王素云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你当她是好心?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道人,偷偷在我们的棺木上订了七根丧魂钉!这是要让我们死了也永不超生!天可怜见,我那棺木上有一颗的钉子竟然没有订牢,我每天承受着灵魂撕裂的痛苦,用了七年时间,才终于逃了出来。” “如此深仇大恨,他们不该血债血偿吗?”王素云说完,恶狠狠的盯着陈瑜问。 陈瑜没想到王素云的遭遇如此悲惨,她咬牙切齿的说:“应该,他们这些人确实死不足惜。” 只是可惜了赖三才四岁多的孩子。想到这里,陈瑜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惋惜。 她也理解了素云的做法,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能保持冷静。只是不免还是为这个幼小生命的逝去而叹息,希望来世他不要再托生到这样的人家。 所以,人不能造孽,谁知道会有怎样的报应。若是只报应在自己身上倒还罢了,说不定还会牵连到子孙后代。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觉得我太残忍了吗?哈哈哈哈哈!他们害我全家,连我五岁的弟弟都没有放过,他他们不残忍吗?给了他妻儿一个痛快,就是我的仁慈了。” 王素云敏锐的看到了陈瑜的神色,凌厉的眼风不善的扫了过去,对陈瑜的反应十分不满,伸出尖利的指甲,飞身而下,就要去抓她。 对方的速度太快,陈瑜根本来不及躲闪,惊吓之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过了半天,她非但没感觉到疼痛,反而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哀嚎。 陈瑜连忙睁眼一看,王素云正抱着焦黑的右手,面孔扭曲狰狞,身上也开始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个个不堪的痕迹。旁边的二妞吃惊的看着陈瑜,一脸的不可思议。 看到陈瑜眼里的不忍,王素云低头一看,悲愤的飞身离开。没想到一时失控,把这些耻辱的痕迹又暴露在人前了。 第12章 二妞看了一眼远去的王素云,崇拜的看着陈瑜:“姑姑你好厉害,连漂亮姐姐都伤害不到你。”虽然她刚才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但是说实在的,她的实力跟那个姐姐还是差远了。 陈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了这种特殊的体质,之前她还担心没有自保能力,这回也安心了。这是重生带来的能力,还是天生的呢?她也不确定,上辈子没有见过鬼,也不知道有没有触发过这种体质。 “姑姑,刚才有什么事发生吗?”大妞搓着胳膊从门后走出来,心有余悸的问陈瑜。刚才她感觉周边的温度突然下降了不少,她躲在门后陈瑜刚才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知道来的不是什么善茬。这会儿看警报解除了,才敢说话。 陈瑜怕吓到大妞,就没跟她说实话:“一个姑姑认识的人,没什么事。” 她出来也有好一会儿,再不回去,娘就该出来叫她了。嘱咐了大妞二妞晚上不要随意出去,陈瑜就一溜小跑回家了。 果然,王金兰正往外走呢,看见她就开始数落:“大晚上的串什么门,人家不睡觉啊?” “娘,我知道,这不就回来了?”陈瑜讨好的走上去,挽着王金兰的胳膊进屋了。 回了自己房间,陈佩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下了陈瑜一跳。她嗔怪道:“干啥这么突然起来,魂都要被你吓掉了。” 陈佩嘿嘿一笑:“姐,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我就是想跟你说,最近庄里死了好几个人,你晚上出去不害怕啊?” “我就去大妞家,才几步路,怕什么。你要是害怕,晚上就别出门了。”陈瑜还想提醒妹妹呢,没想到反被她提醒了,正好省得她再费口舌了。 王素云受了伤,今晚估计就消停了。但是当年的罪魁祸首还有两个,王素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陈瑜对当年的那四个人没有一点同情,但是就怕王素云万一杀红了眼会伤及无辜,就让妹妹最近晚上不要出门,省得撞上了。 王素云回去之后,看着棺木里一大一小两个浑浑噩噩的黑影,悲从中来,凄凄切切的哭了半夜。 她想到陈瑜的能力,怕夜长梦多,干脆就返回村里,准备把剩下的两个人解决掉。 这回她也不想着折磨他们了,先去太平村把常志明一家杀死在了睡梦中。给了他们全家大小一个痛快,真是便宜这些畜生了。 然后她又赶往陈军家,这回她更干脆,先是迷惑住房内的人,让他们找不到出路,然后直接在里面放了一把火。 正得意间,王素云只听得一声佛号响起,顿时如遭雷击。明白不是对方的对手,她回头遗憾的看了一眼,就忍着头痛飞遁而去。 “阿弥陀佛!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个一身短打,发有寸余,农民装扮的年轻人,双手合十,悲悯的看着着火的方向,提高了声音,朝庄里喊了一声:“失火了——” 这人身遭火焚之劫,也是罪有应得。只是秋日天干物燥,院外都是晾晒的秸秆,如果他不加干涉,恐怕周围的邻居也要无辜遭殃。 此时,陈军家院墙边的玉米杆已经被引燃了,干燥的秸秆被夜风一吹,迅速扩散开来,眼看就要烧到邻居家里了。 离陈军家最近的一家人,火已经烧到院子里了,主人家睡梦中只听到“失火”二字,迅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家人的房子是土胚墙,茅草顶子,如果真烧到了,后果不堪设想。这家人来不及感谢提醒的人,赶紧一家老小齐上阵,提着桶,端着盆去灭火。 很快,他们就发现火是从陈军家过来的,连忙高声呼喊邻居救火。 所幸天气越来越干了,家家户户的水缸都是满满的,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火就被扑灭了,就这陈军家前后的几户人家的院墙也烧了个焦黑。 而处于重灾区的陈军,这时已经烧得浑身焦黑,失去了意识。 陈保国看到侄子都出事了,勃然大怒,当即抽调了村里的壮年男子,组成巡逻队,准备轮班在庄子里巡逻。他是不相信什么冤魂作祟的,一口认定是人为,说不定还是反/革命分子。为此他还派人把四类分子都严密看管起来了。 但是村里好多人半夜都听到里凄厉的鬼哭,根本不相信陈保国的话。有人把私藏的佛像请出来,偷偷拜了拜。还有拿m主席像章别在胸前,晚上先背几页红宝书才敢睡觉。 陈瑜没想到昨天那种情况下,王素云也不忘去报仇。不过她怀疑陈军也猜到了什么。不然一向疼爱媳妇的他,白天居然找借口跟媳妇吵了一架,气得媳妇抱着刚出月的孩子就回了娘家。 再听说常家的事情之后,陈瑜算了算,当年参与此事的都没了好下场,倒也算大快人心。就是不知道素云姐姐的怨气平息了没有,只盼着她报了仇就此收手,不要再伤害庄里的人了。 比如这回,正是干物燥的时候,到处都是秸秆之类的易燃物,如果不是被人提醒,及时救了火,恐怕大半个庄子都要被烧了。 县医院的陈军中间醒来,撑着交代了此事的原委,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去看望苏醒的侄子的陈保国,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结合侄子交代的事实,他也不得不相信此事不是人为了。 同行的不只他一个,还有别的社员,所以王家灭门的真相也终于水落石出。社员们大骂了四人之后,也只能祈祷冤有头债有主,王素云报了仇,不要再作祟了。 但是人死之后,性情可能会多变,谁能保证经历了这么悲惨的遭遇之后,她还是当年那个美丽单纯的小姑娘呢? 为了村里人所有人包括自家的安危,陈瑜决定跟王素云好好谈谈。为了壮胆,她特意带上了二妞,趁家人睡着之后溜了出来,蹑手蹑脚的往庄子外面走去。 附近村庄的墓地都是在周边的田地里,一路上陈瑜都是目不斜视,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可惜她这个坑爹的见鬼能力,就是看不到点什么都难。 庄子后面路两边是成片的树林,陈瑜刚走到那里,就看到右边一棵歪脖子树上有个身影荡来荡去,好像“荡秋千”一样,玩得十分欢快。 看到路过的陈瑜和二妞时,他还热情的招呼:“嘻嘻,真好玩,二妞,一起来玩儿吧?”被拒绝后也不以为意,一个人自得其乐。 陈瑜偷偷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往前走。这哪是荡秋千,分明是个吊死鬼,脖子上吊着一根绳子在晃悠。 树下还有个黑影看不清楚面目,蹲在树根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气。也不知道有多少愁思,死了也不得解脱。 过了这片树林,路上偶尔也会遇到几个身影,大多都像生前一样慢悠悠的走着。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奇特的能力,陈瑜可能就会当成是正常人了。可惜深更半夜的,哪有这么多人在路上。 可能是二妞跟在她身边,这些“人”一时没有发现她是人类的事实,有的直接过去了,还有的跟二妞打了个招呼。陈瑜也不敢说话,把二妞的手抓得紧紧的,硬着头皮往前走。 到了村后的那座小石桥,陈瑜远远就看见桥头坐着一个老太太,她还在想这是不是二妞说的花婆婆,二妞已经高兴的叫了一声“花婆婆”。 那个矮小瘦弱的黑影站起身,踩着三寸金莲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看到陈瑜的时候,不高兴的说:“这不是卫国家的闺女?这大半夜的出来干啥?” 陈瑜知道这就是二妞口中的花婆婆了,上身青灰色的对襟上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这装扮陈瑜十分熟悉,庄子里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都是这个打扮。她看花婆婆态度和善,就大着胆子问:“婆婆,您认识我?”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哩,我是西头二狗的奶奶,你不记得我了?”花婆婆有点不高兴,这小丫头,她才死了几年,就不认识她了。 一说二狗,陈瑜也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了,不过她记事的时候她就不在了啊?陈瑜弱弱的为自己辩解:“婆婆,我才十五,您走那会儿,我可能还不记事呢。”婆婆你不要生气啊,她好怕这老太太突然变脸,她胆小。 唉,她死几年了?花婆婆低头数了数,至少也有十年了。算算,那时候瑜丫头也才三四岁,难怪不记得她。花婆婆的脸色好了很多,又问起陈瑜半夜出门的目的:“没什么事半夜也忘地里跑,遇到那厉害的,就捉了你做替身!” “花婆子,这是哪来的漂亮小妹妹,给我做媳妇吧?哈哈哈哈!”一个獐头鼠脑,脑袋缺了小半边的男鬼突然冒出来,饶有兴致的盯着陈瑜。 花婆婆一把把那男鬼推到一边,在他缺了一块的脑瓜上拍了一下:“你个癞头鬼,滚远点,这是老婆子家的小辈,你也配!” “我哪里不配了?我还偏要她当我媳妇了!”癞头鬼似乎被激怒了,半边脑袋都开始流血,扑过去就去抓陈瑜。 第13章 眼看花婆婆和二妞上前就要跟癞头鬼厮打,陈瑜心头火起,这磕惨的样子,还打她的主意,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吗?她推开两“人”,挟着怒气一巴掌狠狠的挥了过去,正好打在癞头鬼的手臂上。 癞头鬼只觉得手臂一阵烧灼的感觉,低头一看,胳膊少了大半,嗷嗷叫着就跑了。伤成这样,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养回来。花婆婆这个小辈真不是善茬,早知道就不手贱了。 果然,这漂亮的女鬼就没几个好东西。想起前几天调戏王素云,被痛扁了一顿,要不是逃得快,差点都被撕吃了。唉,以后再也不敢招惹美人儿了。 可怜他活着的时候连个媳妇都没有,死了还得打光棍,这单身汉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附近的一些阿飘被刚才那一幕吓坏了,顿时四散着逃跑了。就连花婆婆都退了几步,防备的看着她:“你真的是小瑜?”小瑜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她有点不相信。 “婆婆,您别怕,只要对我没有恶意,我就不会伤害到你们的。这个能力我也是刚发现的,不知道怎么出现的。”陈瑜苦笑着跟花婆婆解释,生怕她对自己起了芥蒂,毕竟是二妞亲近的人,跟自己家也沾亲带故的。 花婆婆这才放松了戒备,不过也不敢随意去碰陈瑜了,对这一人一鬼的去向也不追究了,摆摆手让她们离开了。老婆子一把年纪不经吓,要不是已经死了,非得再被吓死一次不可,她可得好好缓一下。 得益于刚才的表现,陈瑜发现周围已经空空荡荡,半个鬼影都不见,很快就跟二妞畅通无阻的走到了王家的坟地。 王素云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温柔的说着什么,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男阿飘,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温馨。 她看到陈瑜并没有急着逃开,冷笑着说:“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你想做什么?我们的小瑜妹妹,难道是要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素云姐姐,你误会了,我没想做什么。倒是你,昨天如果不是我有几分能力,恐怕就要跟你作伴了吧?还有昨夜的那把火,你差点烧了一条街。”陈瑜无奈的说,她做什么了?不就是之前被袭击时自动反击了一下,顶多算自卫吧? “我只是来问问,如今当年害你的人都有了报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算来大大小小十几条人命,当年参与那件事的罪魁祸首,父母妻儿都跟着陪葬了,王素云的怨恨也该稍稍平息了吧? 至少庄里剩下的人不欠王家什么了,陈瑜希望王素云能就此罢手,她不想时时担惊受怕。她是有自保能力,可她的家人没有。 王素云抱着弟弟的魂魄飘到坟地边上的柏树上,坐在枝丫上,树下的中年男子缓慢的转过头,把目光转向树上,眼神依旧是一片空洞。 看着失去神智的家人,王素云一脸嘲讽:“就算他们偿了命,我爹,我弟弟就能活过来了?如果可以,我宁愿他们全家长命百岁,也要我一家安康!至于以后要做什么,那就看我的心情咯。说不定高兴了,杀个把人也不是不可能哦,小瑜妹妹——” 凭什么,他们那些人就能幸福的活着,她却又日日承受这种折磨? “阿弥陀佛——”伴随着一声佛号,朦胧的夜色中,一个身影缓步走来。 陈瑜还以为来人是一个和尚,没想到看清之后,居然只是一个跟普通社员一样打扮的少年人,蓄着一头短发,脑门也并没有丝毫亮光。 因为是夜里,她并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但是看他的举止做派,倒是跟田间地头常见的农人不成,八成是个还俗的小和尚。 王素云对这个声音十分耳熟,听到就下意识的头疼,她厌恶的说:“又是你这个假和尚!蓄着头发扮秃驴,多管闲事。” 没想到素云跟这个人居然还是认识的,从两人的话语中,陈瑜大胆猜测昨夜火势没有蔓延开来,可能就是这人插手了。 “施主着相了,只要心中有佛,剃不剃度又有什么关系?”这人对王素云的话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就坡下驴,换了称呼:“如果我能送你家人的灵魂重入轮回,你是否能就此放下执念?” “假和尚,你说的是真的?如果真的能送爹和弟弟去轮回,就算让我魂飞魄散又有什么?”王素云的眼中升起一丝希冀的光芒,旋即流下血色的泪水。她话音一转,恶狠狠的说:“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了我,就算奈何不了你,我也要拉几个人垫垫背!” 以王素云的状态,根本经不起激怒,陈瑜挪过去,小声的问那年轻人:“小和尚,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 “我尽力而为。”这人淡然的说着没把握的话,然后双手合十,闭目开始诵经。陈瑜目瞪口呆。 还好,随着一阵镇定人心的梵音,陈瑜看到王家父子的神情越来越安详,渐渐不复先前的痴呆,甚至开始露出享受的表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片金光突然出现,王家父子不约而同踏入其中。王素云忍不住喊了一声:“爹,小弟……” 她想说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但是很快就捂住了嘴,血泪洒满了衣襟。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轮回了也好,也许能遇到早逝的娘,一家三口再续前缘。 至于自己,早已化身厉鬼,恐怕再无轮回的可能。也好,少了自己这个祸头子,家人的生活也能更平静一点。 王家父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看着王素云的目光充满了留恋,却又无法抗拒金光的吸引力,最后两人朝小和尚弯腰拜了一拜,转眼就消失了。 小和尚这时突然轻声问陈瑜:“成了?” “成了。”陈瑜无力的回答。她严重怀疑这个小和尚是个半吊子,恐怕除了道行高的厉鬼,普通的阿飘他都看不见吧?不过看他诵经时也有几分宝相庄严,王家父子也成功被超度,应该也有几分真本事。 王素云这时已经一脸感激,小和尚却又耿直的补充了一句:“他们父子二人魂魄不全,前几世恐怕难入人道。不过王家祖上有德,这二人也福泽深厚,重入人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陈瑜气急,没看到王素云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吗?赶紧抢在她发怒之前说:“如果不是小师傅出手,恐怕你只能看着王伯和弟弟消失了。现在能重新投胎已经不错了。再说了,万一投胎到蜉蝣身上,朝生夕死,一辈子也就一天的事,你担心什么?” 总比你这样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朝不保夕好得多。这句话陈瑜没有说出口,想必王素云也能明白。 王素云自然听懂了,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爹和弟弟轮回去了,仇人除了一个马上被枪/毙的赖三,也都死了,她也算了了执念。 想到这里,王素云也逐渐恢复了生前的样子,正是陈瑜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姐姐,她弯了下腰,诚恳的道谢:“多谢大师,之前多有冒犯,希望大师海涵。以后如果有需要素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好了,既然大家说好了,我就回去了。小和尚你也赶紧回庙里去吧!困死我了。”陈瑜打了个哈欠,牵着二妞往回走去。 小和尚看着陈瑜笑着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也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王素云狐疑的看过去,却没有说什么。这小和尚看着就是个心地纯善的,想必也不会做什么坏事。 陈瑜这会儿已经走远了,小和尚的脚步声又轻,一时竟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附近探头探脑的阿飘倒是看到了,但是谁也不会说什么。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凶残,他们可不敢惹。 第二天昏昏欲睡的站在村口知青大院集合的陈瑜,在看到陈保国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眉眼清俊的年轻人过来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倒是下面的女社员开始躁动起来,这乡下可是难得这样干净好看的少年郎哩。 陈保国伸手压了一下:“大家安静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是咱们队里新来的赤脚医生雪松,原来是镇上医院的。为了支援农村的医疗建设,他主动要求来到咱们队里锻炼……大家鼓掌欢迎!” 陈瑜跟着身边的社员机械的拍着巴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张得都能塞个鸡蛋了。你怎么在这里?陈瑜无声的询问对方。 这声音不是昨天夜里的那个小和尚吗?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赤脚医生,还要来他们队里,他有什么目的? 雪松看到陈瑜时,淡淡的眉眼间带上了一丝笑意。他收回目光,看着下面的社员,温和的说:“我在镇医院也只是个基层医生,能和大家一起劳动,也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一个人平时难免忙不过来,想要找个人帮我打打下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给赤脚医生打下手,这可是个香饽饽。要知道除非农忙抢收,人手不够的时候,不然医生都不用下地干活,工分还高。 “薛医生,选我!我力气大……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有人直接把袖子撸上去,把精瘦的胳膊展示给雪松。 “选我,薛医生!我采过药,懂药材……”这人的自荐倒是有几分说服力。然而很快就被人揭破了。 “你懂啥药材,就是小时候采个蒲公英小柴胡,就敢说自己懂药材?” “薛医生一个男人,还是选个会缝缝补补的姑娘家合适,我家秀荷就挺合适……” “我家……” 第14章 陈保国看下面乱糟糟的,生气的说:“选谁雪医生说了算,你们别吵吵了!”今天早上这年轻人天不亮就来敲门,拿了介绍信说是镇医院下来当赤脚医生的。 他大喜过望,也就没问这年轻人怎么来得这么早。听到对方还要助手时,他首先就把自己几个儿子推荐了过去,没想到都被拒绝了。雪医生说是要自己选,陈保国也只能听他的。 “就她吧。女孩子心细,以后有妇女同志过来看病,也方便一些。”雪松似乎是随手一指,就点到了神游天外的陈瑜头上。 秀荷老娘还以为是自己说动了薛医生选女助手,但是一看选上的是陈瑜,就不满的说:“凭啥选她,薛医生你是不是看她漂亮?她这个人……” “闭嘴!小瑜怎么了?人家好歹也是初中毕业,聪明懂事,比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强多了。”陈保国听不下去了,喝止了秀荷娘,这丢人都丢到外人面前了。 看秀荷娘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陈保国这才跟陈瑜说:“小瑜,既然雪医生点了你,那你就跟雪医生留下吧。” “团结留下,给雪医生安排一下办公和住宿的问题。” “其他人跟我下地,走吧!” 陈保国安排好眼前的事情,就招呼社员去上工。 王金兰看女儿还傻乎乎的站着,就推了推:“快去啊,跟着医生打下手,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以后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找自家闺女,不比找别人省事多了?而且,有了这个好差事,以后说媒也能说个好人家。 王金兰只觉得天上掉了馅饼,心里美滋滋的。陈卫国虽然没说话,但是腰板也不自觉的挺了挺,只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快步往前走去,打定主意下了地要好好表现。 雪松看陈瑜站在原地不动探究的看着他,就主动开口说:“你叫小鱼?这名字,还挺活泼的。” “薛医生误会了,我叫陈瑜,美玉那个瑜,可不是水里的鱼儿。”陈瑜知道小和尚误会了,顺口就解释了一番。 雪松丝毫不觉得尴尬,笑了一下,学着她说:“我也不姓薛,雪松是我的名字,取雪中寒松之意。” “小和尚,这是你的法号吗?”陈瑜靠近雪松,躲着团结小声问他。这名字怎么听都有一种山间寺院的感觉,不会是还俗之后,直接拿法号当了名字吧? 小和尚摇摇头:“我并没有出家,这个名字是收养我的一个老僧人取的。”入了俗世,他不知父母是谁,老和尚也没有名姓,下山之后就一直用这个名字,经常被人误会是姓“薛”。 陈瑜正想问他,既然没有出家,昨天干嘛一口一个贫僧,又是“阿弥陀佛”又是念经超度的。但是团结已经催他们了:“薛医生,小瑜,先别聊了,快过来看看你们的办公室……” 这有文化的人啊,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什么美玉什么雪中寒松的,酸掉牙了。团结虽然也念过几年书,但是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咋地,不耐烦听这些。 团结在大院的正房找了一个不常用的房间当做诊疗室,又在西边的厢房给雪松找了一间屋子做宿舍。 最后从仓库里拿了两条毛巾、两个洗脸盆,一个暖水壶交给雪松,团结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他还得赶去地里记工分,大家推举他做记分员,他可不能辜负社员的信任。 “小和尚,队里可没有铺盖发,你晚上怎么睡?”陈瑜看了看雪松,这人只背了一个布包袱还一脸淡定,就不怕晚上没地方睡? 雪松昨天记挂着南陈庄的事情,自然不能带着累赘的铺盖,只带了一把银针和公文就过来了。他看着热心的小姑娘说:“下午会有人帮我送过来。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先把房间收拾一下。” 看小和尚挽了袖子就去干活,陈瑜哪好意思闲着,也赶紧过去帮忙。等两间屋子都打扫了一遍,她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舀了半盆水放到洗脸盆架上,洗了手,陈瑜才有功夫问先前的问题:“小和尚,你到底是不是和尚啊?还有,昨天一口一个贫僧的,今天怎么不讲了?” “我是一个弃婴,出生不久就被人丢到山下。我师傅路过才捡了我,因为我躺在一棵积雪的松树下,师傅就给我取名雪松。” “师傅虽然也教我念经打坐,但是并没有正式为我剃度。至于称呼,不过是遵守俗世的规矩,不想自找麻烦。” 叔父是雪松师傅的那个老友,雪松下山之后就寄住在他家。现在和尚就算还俗,也属于黑五类,他不敢自称贫僧,自然是怕给叔父带来麻烦。 陈瑜好奇:“为什么你小的时候,师傅不肯收你入门呢?”她觉得这小和尚挺有慧根的,看着就是个当和尚的料,那老和尚为什么不肯答应呢? “师傅说尘缘未了,与佛无缘。”雪松的眉间染上点点无奈。儿时他跟着师傅通读佛经,七情六欲淡漠,只想一辈子侍奉师傅和佛祖,但是每次师傅都这么拒绝他。 尘世里的缘分,雪松想来想去也只有生身父母了。难道师傅要他报了生身之恩才会收他入门? 陈瑜不懂:“那你为啥非要来我们队里当赤脚医生?难不成你的尘缘在这里?” 雪松含笑点头。别的任陈瑜再问都不肯说了。 七年前,僧人们开始被迫还俗,师傅就把他寄样在一个俗家友人家里,就云游去了。这几年的红尘历练,他也渐渐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前几天他下乡行医,路过南陈庄,吓退了王素云之后,冥冥之中觉得与此地有缘。莫非,他的生身父母就在这里? 他想,是劫是缘,先来了再说吧。为此他主动要求下乡,想要了结这场俗世的缘分。至于点了陈瑜做助手,只是缘于一点点好奇。 他修行十几年,也只能看到一些道行高深的厉鬼而已,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这么有灵气,自己就开了天眼,如果走上修行之路,必然事半功倍。 **** 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班,除了已经出工的社员,留守的老人孩子都不知道队里来了个赤脚医生,一上午也没有人来看病。 雪松看陈瑜有些无聊,从包袱里拿出一本红色的书递给她:“这本书你拿着,好好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这本书的封面是常见的红色,右边竖着写着一行字《赤脚医生手册》,左边是一个挎着药箱背着斗笠,一身军装的卫生员。大概是教导赤脚医生要深入田间地头,治病也不要脱离生产。 陈瑜翻了一下,上面都是一些常见病的防治,非常实用。她觉得如果自己把上面的问题吃透了,以后在队里就能独当一面了。 确实,这本书可是赤脚医生的必备教材,这一版是sh中医学院和zj中医学院等几个比较权威的医学院编著的,不对外发售。这是雪松的寄住的老医生给他的。 雪松既然点了陈瑜做助手,就打算好好培养她,就算以后他了结了俗家缘分,离开此地,南陈庄也有自己的医生了。 陈瑜也自然知道其中的好处,拿人手短,她顺口邀请雪松:“小和尚,中午去我们家吃饭吧,你这里现在也没法开火。” 其实她也是客气一下,毕竟抢着想留小和尚吃饭的人多了,比如他们的生产队长。没想到雪松很自然的答应了:“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话已经说出了口,也不能再吞回去。陈瑜只得带着小和尚一起回家了。算了,也就一顿饭的事,他们现在是正经的同事关系,有什么好怕的。 言多必失,陈瑜不想说话了,低头就抱着雪松借给她的书看了起来,不知不觉就看了进去,直到第一个病人上门才回神。 一个老太太抱着三四岁的小孙子颤颤巍巍的走进来,陈瑜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婆婆,哪里不舒服啊?” “是我家毛蛋,打昨天就浑身没劲,老是犯困。到了晚上好点,比白天有点精神,但是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又说要去玩。”老太太坐在凳子上,怀里的小孩子眼睛半闭半睁,好像要睡着一样。 雪松接过孩子摸了摸,又问了老太太一些问题,然后温和的说:“孩子这是吓着了,我开两副定惊的药,你回去煎了,早晚各一服。”说完就去后面的药柜里抓药。 原本焦急的老太太心里莫名的安定下来,不过,想到一个问题,她就拉过陈瑜,压低声音为难的说:“小瑜,这药得多少钱啊?我家里,你也知道……” 老太太家里是富农出身,不能享受合作医疗,所以不管大病小病都要自己花钱。如果是大人,还能硬扛着,但是孩子的事她也不敢拖。这医生开了药,她就怕自己付不起,不知道能不能先赊着。 “柳奶奶,您不要担心,我帮你问问雪医生。”陈瑜安抚了一下柳奶奶,扬声问雪松:“雪医生,这位大嫂的药钱是多少?” “两毛钱。”雪松抓了药递给老太太,报了一个数出来。这些药材大部分都是他自己采的,成本极低,他也从来不多收。 柳奶奶顿时松了一口气,两毛钱还是有的,她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从几张零碎的毛票里拿了两个一毛的递给了陈瑜。 这雪医生真是良心医生,也是,这年头人家个个消尖了脑袋想往城镇上跑,这雪医生为了老百姓,竟然自愿来农村。今儿早上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偷偷说他傻呢,要她说,这是人家觉悟高。 柳奶奶走了之后,雪松就跟陈瑜说:“失魂症,恐怕还要你跑一趟。”刚才他已经问了这孩子经常去的地方,让陈瑜挨着去找找,看这孩子的魂魄在什么地方。 “行,晚上我去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去我家吃饭吧。”陈瑜点点头跟小和尚说,家里没有人,她还得回去现做饭。 第15章 因为小和尚算个客人,陈瑜今天准备好好炒两个菜。虽然小和尚只算半个出家人,相比也是不吃荤的,陈瑜就没有用猪油,而是换了菜籽油。 炒菜的时候,雪松很自觉的就蹲在灶前烧火。那熟练的架势,一点也不像生手。陈瑜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和尚,你还会烧火啊?” “烧火有什么稀奇的,就算是在山上,我也要给师傅做饭的。更不用说我下山也有七年了,普通人会的,自然也难不住我。”雪松话里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个小姑娘,难不成当自己只会吃斋念佛? 好吧,她还以为这种深山修行的和尚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喝泉水吃果子的。 中午,下地回来的王金兰、陈卫国和陈佩一回来,就看到了厨房忙活的陈瑜和坐在小板凳上烧火的薛医生。 陈瑜心里有些忐忑,怕王金兰怪她擅自带人回家吃饭。没想到她老娘居然瞬间笑成了一朵花,热情的说:“雪医生来了?快坐屋里歇着去。” “小瑜你怎么能让雪医生烧火?”王金兰转向陈瑜,责怪道。然后拉起雪松,自己去烧火了。 一边的陈卫国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上来一本正经的跟雪松握了个手,严肃的脸上硬挤了个笑请他去堂屋了。 陈瑜目瞪口呆,到底她和雪松,谁才是爹娘亲生的?不就一个赤脚医生,哪怕是镇上下来的,也不值当这么巴结吧? 算算他们祖上八辈可都是贫农,那可是又红又专,要去看病,哪个敢不给看? 王金兰看到雪松进了堂屋,这才小声跟陈瑜说:“我跟队长打听了,这雪医生是镇上一个医生的养子,一手好医术,吃喝不愁。听说今年才十七,跟你年纪差不多。你跟他要是能成……” “娘,——我才十五,你这么急干什么?”陈瑜不想讨论这个问题,想起上一世失败的婚姻,她对结婚有种莫名的恐惧。 王金兰眼一瞪:“才十五?翻过年就十六了,过两年就能结婚了,你还当自己还小啊?现在不寻摸着,等两年好的都被挑走了。” 她见可过不少姑娘,年轻的时候满园子挑瓜,挑了个眼花,最后找了个歪瓜裂枣凑合,后悔半辈子。她可不想自家闺女也这样,就该趁花儿开得正好的时候,找个好的。 王金兰看看自家水灵灵的姑娘,再想想堂屋那个小伙子,觉得不用自己干涉,这两人天天一个办公室,说不定自己就看对了眼。 陈瑜看她娘说落完她,自己就乐呵呵的笑起来了,也不管她想到哪儿去了,借端菜的功夫,赶紧溜出去了。 吃完饭雪松就回大院了,陈瑜留在家里收拾一下,待会儿再过去。中午下地的社员回来了,这会儿估计会有人来看病。不然她还真想等社员出工之后再过去,一会儿过去铁定会遇到杨振华。 雪松回到大院的时候,杨振华和吴烨正在院子里的老树桩上坐着吃饭。 看到这个新来的赤脚医生,杨振华充满了敌意。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个庸医早上看了陈瑜好几次,恐怕点她做助手也是居心不良。 “雪医生,你来我们队里支援医疗建设,我们都很高兴。希望你能好好为人民服务,不要假公济私。”杨振华意有所指的提醒雪松。 雪松对杨振华的阴阳怪气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他看到吴烨时,却觉得有些不对。 看到雪松朝他们走来,杨振华还以为他是找茬的,当时就戒备起来了。没想到他走到吴烨面前,在他后背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吴烨皱了一下眉头,正要问他做什么,就觉得浑身一震,这几天的倦怠一扫而空,轻松了许多。他顿时眉开眼笑,拉着雪松说:“雪医生,你这一手是中医吗?这几天我就觉得浑身提不起来劲,你这一拍,百病全无啊。” “这不是中医,你也没有生病。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记得先来找我。”雪松没有跟他解释太多,笑了笑就回办公室了。这人一身正气,眉目间却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了阴气。 阴气似有似无,就算他不出手,过两天也会消散的。似乎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想来吴烨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杨振华觉得雪松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嘟囔了一句“装神弄鬼”,却见面色难看的吴烨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没好气的说:“不过是一个半吊子的赤脚医生,你怎么吓成这样?” “你还记得咱们这个院子以前是干什么的吗?”吴烨生怕惊了什么一样,用气音轻声说到。 杨振华觉得吴烨今天太反常了,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是之前王地主家的院子啊,怎么了?”王家人都不在了,还担心被赶出去不成?好笑。 “这几天,闹那个的事情,队里死了多少人。我那天半夜见的女……明显就是这家的女儿。你住在这里就不怕吗?”吴烨听说队里的事情之后,就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个女鬼,就是王地主家的女儿王素云。 他摸了摸脖子,只觉得自己命大。那女鬼一出手就是一家全灭,他这个脑袋,怎么看怎么不牢靠。 杨振华摸了摸胸前的m主席像章,自信的说:“我们是接受马列思想教育的知识青年,响应m主席的号召,到农村广阔天地里接受再教育,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还怕什么牛鬼什么!” 吴烨跟他说不明白,盘算着要不要跟队长说说,去老乡家搭伙。这宅子可是王素云的家,她要是报了仇没事回来转转,看见他们这些人占了自己的家,一不高兴…… 刷了锅喂了猪,王金兰看陈瑜还在家里待着,就催她去大院:“人家雪医生都说要教你了,你不勤快点,多请教一下,还在家里躲懒!” 陈瑜也不好再拖下去了,只能出门了。她走到大院门口,看到站在那里的杨振华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人不会是等她的吧?她还在迟疑,杨振华已经超她走了过来。 “小瑜,我觉得这个雪医生居心不良,你可要当心啊。要是他想做什么,你一定要跟我说。最好,还是找队长辞了吧……” 他觉得陈瑜去跟这个雪医生当助手,就是送羊入户口。这会儿他已经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说陈瑜刻薄的话了。 “谢谢提醒。”陈瑜客气又疏远的回了一句,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真不明白,就吃个中午饭的功夫,杨振华怎么就觉得小和尚居心不良了。 陈瑜看着办公室里闭目养神的小和尚,总觉得他是在做功课。这小和尚虽然留着头发,可他心里明明点着戒疤呢,能对她做什么? 要说,该担心是小和尚才对吧。这么个清隽雅致的少年,还有一身本领,队里有闺女的人家都该盯上他了。 果然,今天第一个上门的就是一个捂着头的姑娘,看到小和尚就拖了凳子坐过去,扭捏的说:“雪医生,我前两天着凉感冒了,在大队拿的药吃了也没用,今儿个头一直疼,你再给看看吧。” 才吃两天药,这就不流鼻涕不咳嗽,还说没用?还有,这头疼是最难辨认真假的,所以燕子这病恐怕是假,来看小和尚是真吧? 陈瑜都看出来的,小和尚还能看不出来。不过他也没揭穿,把了脉之后,包了一小包板蓝根给燕子:“回去泡水喝。”伤风感冒,泡点板蓝根有益无害。 燕子一看开的药,脸都红了,诺诺的道了谢就跑了。陈瑜赶紧抓起药包追了上去:“燕子,你的药——” “谢谢小瑜了。”燕子这会儿都不敢抬头了,接过药包就狂奔而去。 陈瑜回去之后,看着一脸平静的小和尚,幸灾乐祸的说:“过会儿社员还要去下地,人还不多。等下了工,咱们这屋估计就热闹了。” 小和尚看了陈瑜一眼,有些无奈。果然是该叫“小鱼”,真是顽皮。 陈瑜被他这一看,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幼稚了。小和尚虽然比她就大两岁,但是她总觉得对方有一种得道高僧,不知年岁的感觉,有时候不自觉的就露出了孩子心性。 不过想想昨天晚上超度时,这个“高僧”不靠谱的表现,她还是收回刚才的话。错觉,一切都是错觉。 就像陈瑜说的,社员白天干活,看病大多都是挑晚上,所以雪松和陈瑜吃了晚饭还得再加一会儿班。不过,这可没有什么加班费。为人民服务,谁说要报酬,那就是封/资/修。 不过每天都有工分补贴,也不算是白干活。比如陈瑜就是补贴五个工分,雪松是十个。队里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得滴血,她要是抱怨加班,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果然,到了晚上,隔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有些是真的有病,有些却是找了借口来相女婿的。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一波媒婆就要逼近了。陈瑜真为大院的门槛担忧。 最后还是一个腰酸腿疼的婆婆生气了,把一堆影响她看病的闲人撵了出去。雪松这才松了一口气,认真为婆婆针灸,陈瑜在一旁认真的看着行针的路线,默默的记着。 前脚刚送走老婆婆,一个大娘就拉着一个年轻女子进了大院,离老远就开始喊:“雪医生,你快看看,俺家闺女这是怎么了!” 陈瑜转头一看,我的娘唉!这姑娘身后居然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她还以为是妖怪变成了人,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姑娘身体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狐狸的身形。难不成是被狐狸精上了身?不,应该是传说中的胡大仙吧? 第16章 “雪医生啊,俺家香菊今天下了地就魔怔了,一回家就翻箱倒柜找吃的,还把家里的三斤富强粉洒了一地……”说到富强粉,香菊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知道是心疼闺女,还是心疼那三斤富强粉。 香菊一直在努力挣扎,嘴里吱吱乱叫,也不说话,怎么看都不正常。虽然看不到,小和尚倒是能猜出几分缘由。但是对于这些不作大恶,调皮捣蛋的小生灵,他还是真没有办法。 看到陈瑜面色异常,就知道她看到了什么。雪松耐心的听着香菊娘哭诉,一边轻飘飘的看了陈瑜一眼。 陈瑜心领神会,上前拉着香菊说:“香菊姐坐下来,让雪医生把把脉。”然后眼疾手快的用一只手把那只蹦跶得正欢的小狐狸提了起来。 得意的小狐狸不防有人能识破它的障眼法,惊恐的蹬着小腿大叫。它也算是有几分道行了,这会儿却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 不一会儿,小狐狸就气得眼睛都冒出了泪花,下午好不容易找了点吃的,一群人追它。人多势众,要不是忍痛放弃那只鸡,恐怕它自己都成了盘中餐。 等它绕了一圈,循着味道追来,它的鸡就要被人吃了。它气不过,拼着损失小半修为上了那女人的身,把家里的熟食吃了,生食撒了。 听到那老婆子说带女人去看病,它还以为那些草包郎中奈何不了它,就没有及时逃脱,没想到踢到了铁板。 小狐狸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事情的经过,表明错不在自己。奈何陈瑜看不懂“爪”语,一脸茫然。 这会儿香菊娘正想问雪医生,她家闺女这是什么毛病,就听到香菊恐慌的抽回手:“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被当成登徒子的雪松也不生气,平和的笑笑,看着香菊娘说:“已经好了。” 对上小和尚秀雅的容貌,香菊悄悄的红了脸,赶紧道歉,然后开始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 香菊娘看闺女的眼神清明了,不喜反怒,脱了鞋子就往香菊背上拍:“你这个死妮子,我让你装疯卖傻糟践东西。一盆子鸡,你自己吃个精光,也不怕烫死你!还有我那三斤富强粉哦,你抓着就满院子撒……” 香菊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一边躲着老娘一边分辨:“娘,我不是故意的……我这是被狐狸精上身了,它报复我哩。” 原来香菊今天在地里看见一只红色的狐狸叼着一只野鸡,就上前追。后来那狐狸跑了,鸡就掉下来了,被她抢走了。她高高兴兴的拎着鸡回了家,她老娘就收拾收拾炖上了。鸡刚端上来,她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大红影兜头下来,然后她就迷糊了。 被她老娘一骂,香菊就想起了知道自己是着了狐狸精的道儿了,赶紧为自己分辨。她只需感受一下饱胀的肚子,就知道自己没少吃东西,可惜没尝出来啥味,亏了。 “你还有理了?胡大仙的东西你也敢动,作死呦……”拿着雪松开的消食药,香菊娘一路骂着女儿走了。 陈瑜这回听懂了原委,把小狐狸抱在怀里顺毛,好笑的说:“好了,你跟香菊也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占着便宜。三斤富强粉怎么也抵得上你那只小野鸡了,出了气就好了。”说完陈瑜就把它放到了地上。 小狐狸看看她,又看看雪松,不敢置信。不说它这一身肉了,就这身漂亮的皮毛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这两个人真的愿意放它走? 一步,两步,小狐狸倒退着慢腾腾的往门外走,眼看快到了门口,正想拔足狂奔,就听到身后一个清淡的声音响起:“等等。” 小狐狸的身子都僵住了,咔咔咔转过脑袋,心里泪流满面,它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接下来是先扒皮还是先放血?准备清蒸还是红烧? 陈瑜已经笑得上不来气了,这小狐狸,莫不是以为小和尚要怎么地它吧? “你被抢了晚饭,这些松子就拿回去果腹吧。”雪松从抽屉了摸出一把松子,用小布包包上,挂在小狐狸脖子上。最后拍了拍它的头,说:“走吧。” 小狐狸也不敢抱怨它是食肉的狐狸,不是啃松子的松鼠,一被放开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朝外面奔去,吓了院子里的吴烨一大跳。 等到发现是一只小动物时,才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以为是什么?我吗?”一个清脆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响起,下一秒,素云那张美丽的脸就出现在了吴烨面前。 吴烨看到这张美丽的脸不敢有一丝心动,一想起对方是厉鬼,就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吞掉。 素云微微垂眼,黯然的说:“你怕我?你也觉得我害了那些人命,太狠毒了?” 美人垂泪,我见犹怜。吴烨想起她悲惨的遭遇,忍不住心生怜惜,脑子一热说:“那些畜生死不足惜,只是……只是人鬼殊途……不,我这是人对未知的事物天然的恐惧!你不要伤心,你很好,真的,你相信我……” “咯咯咯咯咯~吴小弟你真可爱,姐姐是逗你的啦!”素云抬起头,满脸无辜。爹和弟弟轮回了,她一个人在坟地把一众野鬼欺负了个遍,实在无聊了,才鼓起勇气回到这个伤心地。 不过每一次看到吴小弟,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出奇的愉悦。看来以后可以常来逗逗他了,说不得,养个人类宠物也挺有趣的。 吴烨看着素云笑得跟个孩子一样,完全不复第一次妖媚的笑容,就生不起气来。说来素云死的时候也不过十几岁,本该天真无忧的年纪。眼下报了仇,她也终于放下了吧? 素云的心态转变,是从爹爹和弟弟轮回之后开始的。如果不是报了仇,家人重入轮回,她也不会有心思逗傻小子玩。 不过素云看这傻小子被捉弄了,非但不生气,反而用老父亲一样欣慰的眼神看着她,忍不住说了一句:“傻小子。” 突然听到院门外的脚步声,素云迅速隐去身形,飞身到房顶,懒洋洋的晒起月光了。又有人来看病了,她还是安生一点,省得给大师惹麻烦。 吴烨看素云突然消失,有点怅惘。回到房间后,杨振华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他还在害怕,就问他:“你要是实在害怕,我陪你去找队长吧,找个和气的老乡搭个伙。” “不用了,有什么好怕的。”吴烨没精打采的躺在床上,盯着窗户发呆。 杨振华看他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一副犯了相思病的样子,顿时警铃大作。这院里除了天天见面的那两个女知青,年轻的姑娘只有陈瑜一个。他赶紧提醒吴烨:“你可不能惦记我家小瑜啊,朋友妻不可戏!” “你想多了,我对陈瑜没有想法。要是我说谎,就让我今年回不了家。”吴烨一看杨振华误会了,赶紧为自己分辩。再说,人家陈瑜根本都没把他当回事,振华这都称上“妻”了。 从下乡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他们几个知青一直没有回过家。今年他们递了申请,终于有点眉目了。吴烨拿这话发誓,看来说得是真的。只是不是小瑜,“难道是红霞或苗佳?还是秀荷?” 听到这里,吴烨赶紧堵住他的话头:“都不是,你越扯越远了,秀荷那两个眼都长你身上了,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想法!你别问了,我对谁都没有想法。” 他不过是为素云的遭遇痛心,又欣慰于她如今的状态,哪里有别的心思。素云要是活着,还有可能,现在人鬼殊途……打住!他对素云跟没没有别的想法,都怪振华,把他带歪了。 满脸都是少年的烦恼,说没对谁起心思,谁信啊。杨振华琢磨了一番,觉得他不认识的,八成是别队的姑娘。反正这事也藏不住,只要他留心,总会发现的。 唉,真是替古人担忧,他自己的感情还一塌糊涂呢。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怕出点什么事。 杨振华想到这里,猛地站起来,快步往外走去。他得盯着去,不能让那个姓雪的对小瑜做什么坏事。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天快黑透了,她也不适合在这里待太久,诊疗室有小和尚顶着就行了。再说,陈瑜还惦记着柳奶奶孙子的失魂症呢。 刚一出屋,陈瑜就看到杨振华坐在院子里,盯着他们这个房间,好像防贼一样。陈瑜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走了。 杨振华伸着手想说什么,又低下头慢慢回屋了。小瑜就这么讨厌他吗?连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 看到院外没了人,小和尚坐了一会儿,也起身关门,悄悄出了大院。 第17章 出了大院,陈瑜没有先去找孩子丢失的魂魄,而是把二妞带了出来。二妞最近沉迷于逗小妹妹玩,小孩子眼睛清明,能看到她还能跟她互动,真是把她高兴坏了。一路上小嘴叭叭说得都是妹妹的趣事。 陈瑜看她恨不得现在就找到毛蛋回去哄妹妹,就歉意的说:“要不是姑姑晚上一个人出去害怕,就不叫你了。” “姑姑不怕啦,我会保护你的。”二妞挺胸抬头,气势汹汹的走在前面,活像个神气的小鸡崽。 路边的癞头鬼抱着缺了半截胳膊嘤嘤哭泣,她怕什么,该害怕的是他们这些可怜鬼吧。不过眼看着陈瑜越走越近,他赶紧嗖的一下飞跑了。可不能再找这个煞星了,他还想留着一条鬼命找媳妇呢。 柳奶奶家住在庄子后面最后一排,所以陈瑜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庄后大路边的干沟桥洞。她觉得可以问问花婆婆,她基本上每天都守着桥头,有小孩子逗留应该瞒不过她的眼睛。 二妞欢快的蹦过去,挥着小手说:“花婆婆好,我和姑姑有事找您帮忙。” “花婆婆,这两天有没有新来的三四岁的小孩子啊?是个生魂,大约这么高,单眼皮……”看到花婆婆抬头看过来,陈瑜赶紧描述了一下孩子的相貌,问她有没有见过。 花婆婆茫然的想了想:“没有,附近都是熟面孔,你去别处找找吧。”说完又继续看着孙子住的方向。 二狗这小子也快娶媳妇了,也不知道儿媳妇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回头说好了,她可得把把关。 陈瑜还是比较相信花婆婆的,既然她说没有,那毛蛋应该就不在这里。她跟花婆婆告了别,牵着二妞准备往西走,上次就看到那边的树林挺“热闹”的,孩子爱玩,说不定就在那里。 “来呀,来呀,一起来玩呀——”上次见到的那个吊死鬼还在树上荡秋千,无忧无虑的,似乎世上再没有比荡秋千更幸福的事情了。 如果不是为了找毛蛋,陈瑜是真不想往这边来。虽然她能自保,但是毕竟还是个人类,看到这些阿飘还是有些太刺激了。 陈瑜硬着头皮绕着荡秋千的阿飘在林子里寻找毛蛋,很快就看到前面有一群小孩子,走近了才发现,他们是在摔洋火皮,周围还还飘着点点绿光,想来是照明的。 “毛蛋,回家了,你奶奶叫你呢。”陈瑜看看周围几个眼底青黑的孩子,低头去叫毛蛋。 听到陈瑜说奶奶,毛蛋眼睛亮了一下,但是看着旁边的少年,他又迟疑了,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不舍的说:“姐姐,我能再玩一会儿吗?” “再玩一会儿吧!” “再玩一会儿吧!” 周围的孩子也乱七八糟的跟着起哄,想要把新来的小弟弟留下。 “毛蛋乖,跟姐姐回去吧,不要让奶奶担心。”陈瑜温柔的拍了拍毛蛋,哄着他回去。 二妞也在一旁凶悍的说:“毛蛋,你要不听话,回家奶奶就打你屁股了。”说完上前就一把拉过毛蛋走了。 周围的孩子想上前抢人,但是被二妞一巴掌拍飞一个后,就再也不敢上前了。 哼,算他们识相,这是她出手,算轻的了。要是姑姑出手,就他们这样的,胳膊腿儿恐怕就没几个齐全的了。 “已经找到了?”夜色中,小和尚的声音也带了一点凉意,但是也很容易就听出其中的关心。 孤男寡女,雪松不方便跟陈瑜一起出去。他隔了一会儿才绕路出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到毛蛋了。 陈瑜先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随后很快就认出了小和尚,没好气的说:“小和尚,你又不做贼,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我的不是。”雪松无辜脸,他走路一直都是这样啊。不过,毕竟吓着人了,他还是好脾气的认了错。 回去的路上,乌云渐渐散开,残月当空,视线清晰了不少,再加上有小和尚在身边,所以,当陈瑜听到一阵急切的“吱吱”声时,就很淡定了。几人循声看过去,原来是白天的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看到他们注意到它了,就往前跑了一截,停下来看着几人,再往前跑一段,跑跑停停。 陈瑜问雪松:“小狐狸这是让我们跟上?去吗?” “去看看吧,这小狐狸叫声急促,恐怕是真有事找我们。”雪松率先跟上,这么灵慧的小生灵,如果真有事,顺手帮上一把又何妨。 看到人类如此上道,小狐狸就不紧不慢的带着路,却始终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不至于让人看不到,也方便逃跑。人类可比它们狐狸狡猾多了,虽然之前放了它一马,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大的阴谋呢? 最后小狐狸跑到一棵老榆树下面,用爪子指了指,吱吱叫着,示意他们去挖。 陈瑜看着小狐狸一副表功的姿态,想必下边什么好东西。她笑着跟雪松说:“这小狐狸是来报恩的?还挺恩怨分明的。” 抢了它的猎物,它就撒了人家精贵的吃食。被人放了一条生路,还人情都不带过夜的。 “挖吧。它这是不想欠我们人情。”雪松蹲下来,随手找了一根树枝,就在下面挖了起来。陈瑜也赶紧上前帮忙,两个人总是快一些。 毛蛋看到小狐狸就两眼发光,小孩子都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要不是二妞拉着,他都扑上去了。 挖了一会儿,树枝碰到里一块软软的东西,开始陈瑜还以为是一团肉,还想是不是小狐狸埋了一块肉给他们。挖出来仔细一看,这团东西却像某种植物的根茎,表面褐色,形状不规则,奇奇怪怪的。 小和尚上前轻轻捏了几下,笑着对陈瑜说:“这是好东西,真正的太岁。其实都大多乡民发现的是草芝,你手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肉灵芝,可延年益寿,身康体健,百病不生。” “这么好的东西啊?那分成四份,你、我、二妞家,还有小狐狸,一人一份。”陈瑜没想到小狐狸送了他们这么大一份礼,决定四人平分。 小狐狸不屑的看了一眼陈瑜,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了。这东西它都生啃好几个了。也就这没见过面的土包子当成宝。这是它拿来还两人的人情的,小红它可是一个恩怨分明的狐狸。 陈瑜目瞪口呆,转向雪松:“小和尚,咱们这是被一只狐狸给鄙视了?” “这小狐狸许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宝,这肉灵芝恐怕还不被它放在眼里。”小和尚这回也想到了小狐狸那点道行的由来。 陈瑜这回也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了:“这小狐狸以后会不会化成人形啊?”吃了那么多好东西,怕是要成精了。 “修成人形哪有那么容易的,也不过是增加一些寿元,有些小神通罢了”。雪松摇摇头,末法时代,灵气枯竭,能够借助外物走上修行之路就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其他生灵想要修成人形,跟人类想要长生成仙一样,几无可能。 能够延年益寿陈瑜就已经很满意了,怕人发现,她打算脱了外套去包太岁。刚解开扣子,雪松就已经把自己的对襟布褂递了过来:“女孩子身子弱,不要着凉了。” 虽然中午还有秋老虎的余威,但是一早一晚已经凉了下来。 陈瑜也不客气,毕竟男人还是扛造一点,她把太岁放进小和尚的布褂里,打了一个结,做成包袱的样子,跨在胳膊上紧紧夹住。 一路上,雪松都在跟陈瑜讲太岁的用处和养殖的方法。等到了庄子入口的那条岔路上,他就停住了脚步,让陈瑜先走。看着她走进庄子,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庄里这会儿还有不少人没睡呢,被人看到大晚上一前一后回去,难免引人非议,他照旧绕倒庄子前面回去了。 陈瑜走到柳奶奶家院墙外面,拨开秸秆,把太岁放了进去,让二妞守着,自己带着毛蛋进去了。 “柳奶奶——”走到院子里,陈瑜扬声提醒柳奶奶自己来了。 很快,柳奶奶就从屋里出来了,看到陈瑜高兴的说:“小瑜来啦?雪医生这药真好用,刚吃了一副,这会儿就安生多了。” “是吗?我就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毛蛋怎么样了。”陈瑜说着就跟着柳奶奶进了屋,心里暗自发笑,等下见证奇迹的时刻就到了。 毛蛋的那缕魂魄看到柳奶奶的时候就扑了过去,等进了屋,看到床上还躺着一个小孩子时,就好奇的跑过去,趴在床边探头过去,还没看清就一头栽了进去。 下一秒,床上的毛蛋就睁开了眼睛,清晰的叫了一声:“奶奶!” “我的乖孙,我的金疙瘩啊,你可好了!”柳奶奶抱着孙子又哭有笑,然后拉着陈瑜一个劲儿的道谢。 柳奶奶老伴几年前去了,前两年儿子也没了,儿媳妇改嫁了,就留给她一个小孙子,要是有个万一,可要了她的老命了。 陈瑜看毛蛋看到她她一脸陌生,还羞涩的把头埋进柳奶奶怀里,就知道他把灵魂状态时看到的忘完了。试着问了几句,她更加确定了。 既然毛蛋已经没事了,陈瑜就起身回去了。今天捡了个大宝贝,她还等着跟爹娘分享呢。 临走的时候,柳奶奶非得让陈瑜捎上两个苹果回去。这是毛蛋妈前两天回来拿的,她都没舍得吃,每天就给毛蛋切一块。 陈瑜也知道柳奶奶家日子不好过,连忙推辞了。最后在桌上拿了两个蒸红薯说:“刚好这会儿我也饿了,吃两块红薯就行了。”然后逃一样的离开了。 “真是个好闺女,卫国有福气啊。”柳奶奶羡慕得不行,不过看到小孙子盯着苹果不放,就什么都顾不上想了,赶紧就去切苹果。 出了门的陈瑜这会儿脑子里也只有怀里的太岁了,她要赶紧回家跟家人分享这个惊喜。乐晕了头的她这会儿已经忘了怎么解释这东西的来历了。 第18章 陈卫国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串门了,陈佩喂了猪之后也跑出去玩儿了。就王金兰自己在门口的树墩上坐着跟邻居聊天。 门口的几个女人看见陈瑜一个人从外面回来, 纷纷打探她干什么去了。 胖红个记吃不记打的, 早就忘了后背的青手印了, 别有用心的问陈瑜:“小瑜怎么打北边回来了?知青大院不是在南边吗?”说着还一直朝后面张望, 恨不得看出一个男人来。 “小瑜,包袱里装的啥啊?是不是谁送的好玩意?女孩子啊, 可不能被什么小恩小惠给哄了, 这男人啊……” “现在有的年轻人啊, 就喜欢跟人家城里的女学生学什么自由恋爱。我说金兰, 你可得当点心, 别什么时候当了姥姥都不知道!”秀荷老娘更是嘴毒,瞄着陈瑜的肚子阴阳怪气的说着, 就差直接说陈瑜跟野男人私会去了。 王金兰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谁家的闺女不值钱,天天往人家男人身上贴, 两疙瘩猪脯肉都要贴人家脸上了,骚气迎风飘十里,八辈子没见过男人啊?” 那秀荷,青天白日的, 穿着紧身的小褂子,鼓鼓的胸脯子就往人家杨知青身上凑, 恨不得挂在人家身上。 王金兰也不喜欢拿女人的名声说事,只是她不这样说, 不知道秀荷娘还会胡吣点什么败坏自家闺女的名声。 秀荷娘用杀人的眼光看着王金兰,却没有再说什么。就怕王金兰再扯她家闺女的事, 她还想给闺女留个好名声攀高枝呢。却不知他们四队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事的,这会儿就已经有人忍不住闷笑出声了。 陈瑜被王金兰的话说得有些羞愧,上辈子她和杨振华虽然人前人后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最后还是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他。 找了个知青,还跟着回了城,当时在村里人看来是荣光。等到上辈子她的死讯传回来,恐怕不少人背后看笑话,说她这是攀高枝的下场。 这辈子,她是不会再做让爹娘蒙羞的事情了。 陈瑜抬起下巴,掏出一只红薯,冷冷的说:“后边的毛蛋病了,我过去看看,回来的时候柳奶奶给了几个红薯。婶子你们看看,是不是柳奶奶家的红薯精贵一点?要是想要,一人给你们一个。” “是啊,我们家里再穷,几个红薯还是舍得的。要是不够,我去窖里再拾一篮子!”王金兰看秀荷娘不吱声了,心里舒坦得不行。 胖红没什么意思了,就讪讪的说:“就跟孩子说几句笑话,金兰你也太较真了。好了,好了,都回家吧,早点睡觉。” 秀荷娘这会儿就坡下驴,拍拍屁股起身就走。不妨被人在屁股上摸了一把,她哎呦一声,下意识的骂道:“哪个不要脸的小鳖孙,摸老娘的屁股?” “嫂子你别冤枉人啊,就我在你旁边,谁摸你了?”爱华赶紧站出来为自己抱屈。 海平娘不高兴的说:“别是自己想男人了吧,刚冤枉了人家小瑜,又栽赃爱华。我家水灵灵的儿媳妇,稀罕摸你一个老帮菜?” 周围的人早已经憋不住了,哄堂大笑。秀荷娘只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灰溜溜的回去了。 “谢谢你啦,二妞。你先回去吧,回头我把东西分了,再给你姐送去。”陈瑜躲在院子里的大杨树后面窃喜,在二妞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二妞从回来的王金兰身边跑过去,王金兰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赶紧加快步伐回去,这天真是冷了,晚上穿个单褂子还真不行了。 回了屋,陈瑜砰的把门关上,把煤油灯点上之后,拉着王金兰神秘兮兮的说:“娘,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不是毛蛋他奶给的红薯么,有什么稀罕的!糊弄你娘呢?”油灯还没烧起来,屋里的光线十分暗淡,王金兰只看到一个灰呼呼沾满泥土的“红薯”。 陈瑜泄了气,不再卖关子:“这是太岁!红薯值得我这么宝贝吗?咱那一窖红薯也顶不上它一片肉。” “就是那个吃了长生不老的太岁?”王金兰凑近了一看,确实不是红薯,但是要说是太岁,她还是有点不信。 以前说书的可是说过,这太岁可是什么天材地宝,凡人吃了能长生不老,立地成仙呢。 陈瑜现学现卖,把小和尚那一套照搬了过来:“哪有那么神奇,也就是能延年益寿,不容易生病,比一般人多活几年,老得慢一点……” “什么也就是,这还不够?”王金兰有点不敢置信,小心的摸了一下太岁,生怕摸坏了。 乡下人就怕生病,小病去队里看倒是不要几个钱,但是大病就只能等死了,大医院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不生病,多活几年,说得简单,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陈瑜把太岁塞到王金兰手里说:“娘,你放心的摸,摸不坏。就是大卸八块,它也能继续活下去。养在水里,还能继续长呢。” 当王金兰问到太岁是怎么来的,陈瑜终于意识到什么不对了。她也是高兴过头了,等下这太岁还得切成三块分了呢,她该怎么解释太岁的来历,还有分成三份的原因呢? 看闺女吞吞吐吐的,王金兰急了:“到底是哪儿来的?要是来路不正,就是仙丹咱也不能要啊!” 陈瑜看她娘不知道想到哪里了,心一横就打算如实交代了。她没有说自己重生的事情,就说上次病好后,就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了,然后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也都老老实实交代了。 她预感,以后身边不会太平静。就凭她这个能力,家里人早晚也会知道一点,撒一个谎就要无数个谎来圆,还不如早点交代了。以后再做什么,至少不用再绞尽脑汁瞒着家人了。 本来陈瑜以为她老娘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事实,没想到王金兰听完抡起笤帚疙瘩就往她身上招呼:“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死妮子,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和你爹说,自己脑子一热就上去了。万一,万一……” 那可是厉鬼啊,谁知道讲不讲得通道理,要是伤着了,或者万一……让他们老的咋过啊!幸好二妞和素云都是好孩子,真是祖宗保佑! “娘,我错了,以后再做什么,肯定先跟你个爹商量,我保证。”陈瑜也懂了王金兰的担心,为人父母,相较于一些颠覆常识的东西,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儿女的安全。 等陈卫国回来,陈瑜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看到老爹眼里的责怪和担忧,陈瑜只觉得是甜蜜的烦恼,早知道等爹回来一起说了。这回话不但要说两遍,错也要认两遍。 不过,捡到太岁毕竟是好事。根据陈瑜的复述,王金兰拿洋瓷盆盛了一盆水,把太岁仔仔细细的洗了个干净。洗完的水都不浪费,全泼在院子里的菜地了。 王金兰拿了刀把洗干净的太岁切成三块,把自家那块泡在装了水的瓷坛子里,拿了一块儿跟陈卫国说:“你趁天黑给雪医生送去,要是有人问,就说我头疼,你去拿点药。” 等陈卫国出门之后,王金兰就拿着最后一块去了大妞家。夜长梦多,这好东西还是赶紧分了好。 大妞对王金兰知道陈瑜的小秘密并不奇怪,毕竟人家是亲母女。她对手里的太岁更感兴趣,姑姑真是太好心了,二妞不过是帮了她找个人,就分了这么一块好东西。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推辞,她正担心养不活福妞呢,这回可不怕了。有了这块好东西,就算青黄不接的时候,也保准能把那小丫头养得健健康康的。 对于太岁的存在,大妞连春兰都不打算说。这个糊涂娘,一点都指望不上。就怕她昏了头拿太岁给爹吃,让他好起来了。 同样,王金兰也没打算让陈佩知道这事,怕她人小单纯,守不住秘密。还是等她大了再说。 所以直到几年后,陈佩才知道每天娘强制她喝的那杯水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一家人不生病,爹娘还比同龄人显年轻的原因。 第二天陈瑜来到知青大院时,就看到雪松在摆弄几个玻璃瓶,里面泡着几片白生生的东西。弄好之后,顺手就放到了药柜最里面的格子里。 那块外表黑褐色的太岁,切开里面正是白色的。陈瑜不解的问:“小和尚,你把这东西放在药柜里?”不会是想给社员看病用的吧?这小和尚,还真是大公无私。 “嗯,太岁的浸出液可以拿来配药。”雪松理所当然的说,他修行从不依赖外物,接受这块太岁,也是想的能帮助更多深受疾病之苦的人。 虽然师傅没有正式收他入门墙,但是慈悲为怀他早已铭记于心。不过他也不会慷他人之慨,要求陈瑜和二妞也把太岁贡献出来。 陈瑜自己是个凡人,但是对小和尚这种做法也是肃然起敬:“果然是大师风范,你师傅不收你真是可惜。” “《赤脚医生手册》看得怎么样了?消化系统都包括什么?”雪松无视陈瑜崇敬的目光,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猝不及防的问陈瑜。 陈瑜哀怨的看了小和尚一眼,至于这么严肃吗?亏她刚才还夸他呢,没有一点防备,说考就考。还好昨天没有病人的时候,她都在看书,倒也不至于答不上来。 “包括口腔、咽、食管、胃、肠、肝、胆囊和胰腺。” “哦?记到16页了?那小孩为什么容易患伤风、咳嗽、气管炎、肺炎等病?” “一是因为小孩鼻道狭窄,易感染……” 一问一答,一直到陈保国过来,这两人才停下。 陈保国对雪松的不藏私和陈瑜的好学十分满意:“这是在考教小瑜的功课?雪医生真是负责,这是要给咱们四队再培养一个好医生啊!” 陈瑜把陈保国迎进来,接过他手里的茶缸,续上开水,双手捧给他,玩笑的说:“陈叔喝水,您过来有什么指示吗? “好孩子。”陈保国接过茶缸,夸了陈瑜一句。就是这小瑜,终究是个女孩家,等雪医生一走,她再嫁出去了,这队里又没医生了。 想到这里,陈保国试探的说:“雪医生,您看是不是要再给你安排一个男助手,这有些采药捣药搬东西的重活,也得有人帮你一把啊。” “陈队长你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不介意。”雪松知道事不是陈保国说得这么简单,就直截了当的问了他的目的。 陈保国看着这双坦然澄净的眼睛,也不好藏藏掖掖的,就挑明了说了自己的顾虑。 雪松有些不乐意,陈瑜的力量比较特殊,再来一个人,怕会看出她的异常。要是惹来祸事,就不值当了。 陈瑜这才知道队长在担心什么,插了一句话:“陈叔你怎么肯定我以后要嫁出去呢?” “小瑜你是说,你爹娘要给你招个……?”陈保国看雪松不高兴,正失望呢,听了陈瑜的话,高兴的一拍桌子:“小瑜你放心,叔回头帮你寻摸一个好的,包你满意。” 也是,他这脑子,糊涂了,卫国家里就两个闺女,都嫁出去了两口子可就没人管了。只是没想到,这两口子舍得把小瑜这么伶俐的孩子留跟前。 为了把这事砸瓷实,陈保国一回去就发动媳妇老娘,开始给陈瑜寻摸对象。 雪松看着陈瑜,眼里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怅惘。他都忘了,姑娘家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因何喟叹。 王金兰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事的,她生气的质问陈瑜:“翅膀硬了啊,一辈子的大事你就自己决定了?你不知道这上门的都是啥人吗?” 她和卫国也想把闺女留在跟前,但是为了闺女一辈子的幸福,他们打算找个好人家把闺女都嫁出去。毕竟愿意做上门女婿的都是些不成器的,这不委屈了孩子吗? “反正我是不会嫁出去的!要是没有好人家,我就不嫁了,一辈子守着你跟爹!”陈瑜也没想到队长这么不靠谱,不过还是咬死了不肯嫁人。 王金兰不理解她的想法:“你还是太年轻,等你见了那些人,就知道后悔了。娘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不会骗你的。”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这奇奇怪怪的,还是适合人家来上门,至少有什么事,咱能捂着烂锅里。要是嫁出去了,出点事那才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陈瑜重生回来,就没想到嫁出去的事,这话她是拿来说服爹娘的。 说到闺女的能力,王金兰一阵叹息,要是雪松不是出家人就好了,跟她家小瑜多般配啊。可惜了,这打小在庙里长大的,掰也掰不回来了。听小瑜说他还惦记着以后了了尘缘,正式入师门呢。 这时,陈卫国开口了:“闺女说的也是,大不了我们费点心,找个老实的,能拿捏住的。”闺女愿意留下来,他老陈家也算上能续上香火了。 他不怪媳妇没给他生儿子,也不想逼着闺女招赘。但是眼下发现小瑜招赘是最好的办法后,他还是有些高兴。 看这爷俩一个鼻孔空气,王金兰也只能妥协了,然后就开始风风火火的相女婿了。就连陈瑜都不知道见了多少打着看病的旗号,私下偷偷来相她的小伙子。 气得杨振华都撵了好几回。他痛心的看着陈瑜说:“原来你是真的想要招赘,那你拒绝我也是为了这个?你这是全了孝道,苦了自己……” “你想多了,我拒绝你不是为这个。就算是嫁人,我也不会嫁给你的,因为我不喜欢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强调这个事实,希望你不要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浪费大好青春。”陈瑜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的,不过还是重申了自己的意思。 她觉得这次杨振华应该会放弃了,杨家娶个农村媳妇都接受不了,更不可能让唯一的儿子当上门女婿。杨振华不会不明白这件事的难度。 果然,此后杨振华对陈瑜明显疏远了,就算迎头碰上,也只当是空气。看着秀荷挺着胸示威的眼神,陈瑜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但愿秀荷能比自己幸运,她的战斗力比自己强多了,想来以后也能在杨家多走几个回合。 陈瑜长得好,可以说是太平村的村花了,就连附近的村子,也没几个比得上她的。再加上医生预备役的身份,就算是挑剔了一些,还是有人接二连三来自荐。 但是跟王金兰先前说的一样,没几个像样的。一打听不是好吃懒做,就是长得歪瓜裂枣,流里流气的。还有些老实又孝顺听话的,一看就知道家里打的什么算盘。 尤其是雪松对面相还略知一二,偶尔有装得像样的,也被他看穿了。所以直到十一月里,陈瑜的终身还没有着落。 就在王金兰也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犯愁的时候,陈保国上门了。 “这个小伙子最合适了,姓汪,叫迎新。家里弟兄五个,他是老二。平常爹不疼妈不爱的,跟家里也没多深的情分。汪家孩子多,也不差送出去这个。别看这孩子瘦,下地可是能干得很,经常拿满工分……” 陈保国快把汪迎新夸出花来了,王金兰更是心动。不过她还是没有一口答应,只说考虑一下。事关闺女的终身,她还得找人打听一下,再安排两个孩子见面。 拐了几个弯,托了好几个亲戚打探了一下,王金兰基本是满意了。她亲自看过一次,发现这孩子确实跟队长说的一样,有些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气色好像也不是太好。 不过这年月吃上饱饭的也没几家,王金兰也没放在心上。瘦不怕,来家了好好补补就壮了,只要勤劳能干就行。 陈瑜跟汪迎新见面这天,雪松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宁。可能是这人他没看过的缘故? 雪松在心里默念了几本经书,才平静下来。这才是小见面,大见面才会订亲。要是小瑜这次点头了,大见面之前他说什么也得去汪家看一看。 陈瑜这个当事人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听王金兰的话换了新衣裳,抹了雪花膏,头发也上了桂花油,辫子上一根头发刺都没有,头顶光溜的苍蝇落上去都打滑。收拾完她就八风不动的坐在房里,等着汪迎新上门。 她也想清楚了,在爹娘看来,不结婚是不可能的。反正她现在对婚姻没有期待,跟谁过都是过,那就找个老实的上门得了,晾他也不敢怎么自己。这跟她上辈子远嫁千里之外,孤助无援的情况不一样,这可是她家的地盘。 说好的上午九点见面,才八点出头人就到了路口。汪迎新是由媒人带着来的,小见面一般不需要男方父母出面,主要是女方相看男方。 汪家村走过来可要个把钟头,加上收拾行头的时间,那可就是早上六点来钟就起来了。这说明男方重视女方。那种掐着点来的,虽然挑不出错,但是女方家肯定不舒服。 汪迎新一身洗得发白的仿军/装,膝盖、肩膀都打着补丁。这时候乡下基本穿的都是土布衣服,能弄到一件仿军/装就很体面了,哪怕是再旧再破。要真是穿得崭新,一个补丁没有,才是资产阶级做派呢。 看到陈家两口子,汪迎新没说话就带了三分笑,有些苍白的脸色配上中规中矩的长相,让他多了几许斯文的感觉。 王金兰和陈卫国很高兴,长得不难看,又勤快能干。聊了一会儿,觉得这小伙子人挺实在的,看来队长和媒人真没说瞎话。 既然父母这关过了,接下来就要陈瑜出场了,陈家两口子把陈瑜叫出来,就带着媒人出去说话了,让两个年轻人自己谈谈。 汪迎新看到穿着碎花夹衣的陈瑜,像山崖上那美丽脆弱的花朵一样飘了过来,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就从挎包里掏东西:“……我去供销社看到有卖手帕的,就买了一条,这个颜色好,衬你,这个雪花膏抹脸,冬天脸不干……” “谢谢,你破费了。”这陈瑜觉得这汪迎新要么是不会过的,要么是真有点能耐。不过看他送东西时坦然的神态,应该是后者。 但是,问题来了。这么一个长得还可以,又能干又有点“财力”的,为什么会愿意做上门女婿呢?难不成是冲着自己这张脸? 陈瑜有些不相信,在乡下人眼里,好看只是锦上添花,又不能当饭吃,没有行,有了更好。 两个陌生的男女,其实没有多少话可以说。更何况陈瑜总觉得这个汪迎新看着不舒服,互相介绍了身份之后,两个人就相对无言,气氛开始尴尬起来。 还好王金兰不放心及时回来了,现在还没订下来,说两句话就行了,时间长了,万一自家闺女吃亏了咋办?听说就有那坏小子,趁着小见面占人家姑娘便宜的。 送走汪迎新,王金兰把陈瑜拉到屋里,偷偷问她:“我跟你爹觉得还行,你觉得咋样?要是成,下次大见面咱们就订了,刚好走两年亲戚再结婚。” “娘,要不再看看吧,你回头把他送的东西也托媒人拿回去吧。”陈瑜想了想,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拒绝了。 一般小见面送的东西,就算不成,也不用还回去,但是手帕和雪花膏也不便宜,陈瑜准备原封不动的退还回去。 王金兰却不理解闺女的拒绝:“这孩子哪儿不好了?你有啥不满意的?难不成你还想找个雪医生那样的?那十里八乡可就没有你能看上的了。” 小姑娘爱俏,王金兰就怕闺女跟雪医生待久了,这眼光就高了。要是照雪医生那样的找,她这闺女可就嫁不出去了。 “跟雪医生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看到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不想靠近他。娘你也知道我现在有点特殊能力,这直觉可不能不信。”陈瑜矢口否认,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王金兰半信半疑,不清楚是不是闺女在糊弄她。不过结婚过日子还是两口子的事,总不能太勉强。但是又不想放过一个合适的姑爷备选,最后想了想就跟陈瑜说:“你再好好想想我就跟媒人说考虑一下,等个三五天再给他们准话。” 陈瑜知道只要自己坚持,爹娘最后都还是会听从自己的意见。所以她就当这事过去了,把去年过年才做的夹衣脱下,换了土青色的日常衣裳,就去知青大院了。 麦子种上,地里就没啥事了,这闲着的人就多了,雪松那边肯定忙得紧,她还是赶紧去帮忙吧。 屋里,桂英带着小女儿过来买药粉,孩子头上生了一堆虱子,天天咔哧咔哧抓头皮。她没事就拖着孩子坐太阳底下逮,还是逮不干净。 听说这雪医生配的药粉杀虱子好用,桂英就过来求点。 “把这药粉撒头上,揉揉头皮,一刻钟之后,拿篦子篦一下。用两三回就好了,以后注意给孩子勤洗头。”雪松交代桂英。 桂英点着头抱着孩子出去了,正好撞上陈瑜,她诧异的问:“小瑜今儿个不是小见面吗,这么快就好了?相上了没有?” “我爹娘说再考虑考虑。”陈瑜假装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没结婚的大姑娘家,不好说什么相上相不上男人的。不管她说相没相上,都会让人说不矜持。 桂英笑呵呵的说:“咱家小瑜这么漂亮,还是大医生,是得好好挑挑。”看陈瑜害羞了,她也不追问了,抱着孩子回家了。 陈瑜进了屋,雪松低着头看书,时不时标注一下,好像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一个人。 “小和尚!这么用功啊?”陈瑜趴到桌子上,探头去看小和尚看的什么书。 雪松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陈瑜的存在,把书合拢起来,平静的问:“相看过了?这么高兴,是看上了?” “哪有,今天来这人看着还不坏,但是我心里总是有点排斥,他一靠近我就想躲开。恐怕这人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是我娘还要再考虑考虑,八成是想让我答应,”陈瑜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雪松轻轻笑了一下:“说不定是你不喜欢,心理作用,何必把锅甩给别人?”不过他心里倒是记下了,不行他就去王家村走一趟看看。 好歹也算半个师徒,雪松觉得他应该为小姑娘的终身操点心,省得她所托非人。 “喜欢不喜欢我还不知道?”陈瑜嘀咕了一句,就翻开《赤脚医生手册》继续默记起来。小和尚总喜欢突然考她,她可得好好备战,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过了两天,王金兰看陈瑜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只能托媒人把雪花膏和手绢送回去,顺便告诉汪家再看看别家吧。 因为最初的牵线人是队长陈保国,王金兰也通知了他一下结果。 听说没成,陈保国十分意外:“这么好的孩子,挑着灯笼都找不着,就算是娶媳妇,也多的是愿意的,你们还有啥不满意的?” “这不是孩子看着不合眼缘嘛,咱们大人看着再好有什么用?”王金兰对队长就直接说了实话。 陈保国也不说什么了:“那是,孩子的事,也是得听听他们的意见。”但是心里却在想,要是搁先前,爷娘看了满意就直接拍板了,哪里轮到孩子说话。都是拜了堂才见面,也没见几个过不好的。 不过这不是他家的闺女,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陈瑜有了一些不满。这孩子仗着长得好,就挑起来了,这思想还是需要再教育。看来抽空还得组织这些年轻人开个会,学习一下无产阶级的朴素思想,资本主义思想可是要不得。 队长的思想教育大会还没开起来,陈瑜就遇到麻烦了。 “闺女啊,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家香草吧……” 她看着院子里哭啼啼的母女俩,赶紧把她们带到屋里:“婶儿,有话屋里说。”院里的几个知青都在看热闹的,要是再哭一会儿,街坊邻居都来了。 “说吧,有什么事?别光哭着求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帮你们?”陈瑜搬了凳让两人坐下,开始问事情的始末。她明明不认识这母女俩,怎么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的事? 中年妇女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看着正襟危坐的陈瑜有些怯意,再看看憔悴的闺女,还是红着脸说:“陈医生,婶儿想求你退了跟迎新的事儿。你是医生,成分好,长得好看,工作也拿得出手,再找一个也容易得很。可是俺家香草不容易啊……” 这中年妇女是王家村邻村宋家集的,身边那个骨瘦如柴,面色憔悴的就是她的女儿香草。 香草的爹原来是大队支书,后来因为贪污集体财产,被抓了起来。一转眼香草就从根正苗红的支书闺女变成了黑五类之女。 原来她不下地就不愁吃穿,后来就得跟人一块儿下地劳作,还只能拿最低的工分,分最差的粮食。 宋家集跟汪家村的田地挨着,当汪迎新看到一边干活一边偷偷抹泪的香草,就开始时不时背了人偷摸的关心一下,三五不时的送点吃食,送朵头花,再送点蛤俐油雪花膏的,就把香草的心软化了。 就连香草娘都觉得以前看错眼了,错过了一个好女婿。要知道原来汪迎新就去宋家提过亲,那时候她跟香草爹觉得汪家连饭都吃不饱,年年□□,就觉得他是攀高枝,别有所图,还没等他进门就连人带东西丢出来了。 患难见真情,宋家如今都成了这个样子,汪迎新还对香草这么伤心,可见人品是个好的。所以香草娘对两个人的接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等着年龄到了把女儿嫁过去。 结果今儿个无意中听汪家村的人说汪迎新一个大小伙子居然给人当倒插门去了,都笑话他窝囊,不是个男人。 香草娘上前确认了一下,确实是那个跟自家私定终身的汪迎新。她当时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天旋地转,晕倒在了田埂上。 醒来后她就去找汪迎新,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香草另娶。结果却扑了一个空,汪家人说汪迎新去县里了,不在家。 香草娘寻思这应该是汪家人的主意,迎新这么好的孩子,肯定做不出来那样的事。这两天不来,恐怕也是不敢见香草。 她在家里剁着砧板诅咒汪家老两口,两个老不死的,肯定是嫌弃迎新老实不讨喜,就想把他卖了倒插门挣几个聘礼钱。 看着听到消息就哭晕好几回的香草,香草娘等不下去了,决定釜底抽薪,直接来找陈瑜了。想让她主动退婚,成全她可怜的香草。 听完香草娘的哭诉,陈瑜只觉得好大一盆狗血。相个亲都能被小三,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 就连一向淡定的雪松,眼神都波动了几下。小姑娘说的没错,这人果然不是良配。幸好没应下这门亲事,不然这会儿估计都打起来了。 “她们应该是误会了,小瑜,你跟她们解释清楚。”雪松看向陈瑜,示意她解释一下误会,让这娘俩不要哭了。 陈瑜比雪松还急,这种事情她可不想掺和,直接跟香草娘说:“婶子,我跟那个汪什么确实见面了,不过我家里可没同意,今天上午我爹娘就托人拒了。至于你们之间的事,就自己回去商量吧。” 香草娘还没说话,一直低着头哭哭啼啼的香草就惊喜拉住陈瑜的袖子说:“真的吗?姐姐你真的没跟迎新订亲……” 我才十五,姑娘你娘刚才可说了,你今天都十九了,好意思叫我姐姐?陈瑜只觉得一阵牙酸,然后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长得着急了一点?还是说她能透过自己这个破皮囊,看到自己二十出头的灵魂? 宋桃娘看闹了个乌龙,不好意思的说:“闺女啊,对不起啊,婶儿误会你了。你大人大量,不要跟俺们计较,婶儿也是太着急了。” 陈瑜能说什么,只能说不计较,不在意。宋桃娘得了准话,心就放下了一半,准备带香草回去等迎新,这回说什么也得把他俩的事过了明路。 香草这才羞红着脸放开陈瑜,准备跟着老娘回家。没想到一个转身,人就跟软绵条一样倒了下去。陈瑜和香草娘赶紧去扶,总算没让她倒在地上。 得,这回也别说回家的事了,先看看香草的身子有没有问题吧。 雪松挪开椅子,站了起来,走到香草旁边,弯腰去探她的脉象。刚上手,他的眉头就微微皱了一下,表情凝重。未免失误,他又确认了一下,这才跟香草娘说:“婶子,她这是喜脉……” “什么喜脉?我家香草怎么了?”香草娘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机械的反问。 陈瑜看这女人意外的样子,虽然不忍心,还是小声说:“就是有孩子了。” “约莫有四个多月了。”雪松补充到,也许是香草太瘦了,衣服太宽松,看着才不太明显。 香草娘抱着闺女,一巴掌就要打下去,却又轻轻落下:“这个糊涂孩子呦,这种事情也敢做?汪家那个小畜生不得好死呦……” 她让香草跟那小畜生见面,是想让两个人培养一下感情,没想到他居然哄着香草做下那样没皮没脸的事情。 “娘,你不要怪迎新,都是我的错。”在雪松搭脉的时候,香草刚才就恢复了意识,她知道漏了馅,就不敢睁眼。眼下听她娘恨上迎新了,就赶紧为他开脱。 香草娘气愤的质问闺女:“原来你自己也知道,那个畜生知道吗?你这让人不省心的孩子,咋不先跟我说?”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怕娘你生气,就没说。想跟新哥商量一下再跟你摊牌,没想到他就不来了……”香草说着也哭了起来。 她一个贪污犯的闺女,成分不好,又是个姑娘家,也不好去汪家问人。只想着迎新是有事,等忙完了就来找她。谁知道他家里给他说了媒,悄悄去见面了。 香草娘再恨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找到那个小畜生,让他跟香草把婚事赶紧办了,到时候还能说是早产。不然拖下去,闺女肯定要背个破鞋的名声。 雪松考虑到香草的身子,准备让她们歇一下,明天再回去。但是香草娘俩成分不好,晚上不回去可不好交代。最后还是雪松端了一杯太岁浸泡的水给香草,等她精神好一点,才让她们回去。 陈瑜本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几天后,她居然又见到了香草。然而这一次她却以枉死鬼的身份出现的。 第19章 香草母女俩回去之后,香草娘把闺女安顿好, 就等着汪迎新回来了。姑娘肚子里揣了娃, 这回便宜他了, 但是不管怎么着, 他都得负责到底! 汪迎新哼着小曲从县城回来了,这次出门两天, 他是以置办结婚用品的名义去大队开的证明。虽然是入赘, 但是他也得准备点“嫁妆”不是?舍不得孩子, 套不着狼。放长线, 才能钓大鱼。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肯定跟陈瑜的事情能成, 自然是有原因的。主要是他平时伪装得好,陈家老两口这一关轻松过去了, 陈瑜那边的难度就小了不少。更可况他还有压箱底的宝贝,给香草都没舍得用多少。 就算陈瑜长得好, 眼光高,但是用了自己加料的“雪花膏”,保准能对自己痴迷。不见以前那个看不上他的贱女人,后来就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指东不打西? 汪迎新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娶香草,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想把她弄到手, 玩弄一番,再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抛弃, 才能出了当年被侮辱的那口恶气。 算来他今年也有二十了,也该找个好人家了。所以一听说南陈庄的小陈医生要招赘, 他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这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完美媳妇啊。 附近有名的村花,还是个医生,家里没有男丁,需要上门女婿支撑门户。至于改姓,他是一点都不担心。 只要他上了门,拿捏住陈瑜,再想办法送那两个老不死的归西,这陈家不就自己做主了吗?到时候自己和孩子,还不是想姓什么就姓什么? 越想越美,汪迎新想着挎包里七尺桃红府绸布,想象着陈瑜裁了衣裳穿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男人啊,就不能太抠唆,不讨女孩子喜欢。 这块布虽然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积存的布票,但是跟陈家的那个金凤凰相比,还是物超所值的。 “这是要娶媳妇了,心里这么美?”一个声音突兀的在汪迎新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的回道:“哪里,哪里,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香草娘冷冷的看着汪迎新,咬牙切齿的说:“迎新你也太谦虚了,我看你八成年前就能做上新郎官了。” 汪迎新往左右看了看,拉着香草娘到一个麦秸垛后面,色厉内荏的问:“您怎么来了?什么新郎官,乱说什么。” “香草有身子了,四个多月了。难道你不是该做新郎官了?”香草娘一看,这小畜生是铁了心不要香草了啊,迅速就把手里的重磅炸/弹抛了出去。 香草有了?汪迎新脑子里懵了一下,他当爹了?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这个孩子不能认,绝对不能认。要是认了,要是认了这个孩子,他肯定就要娶香草。 以后不但自己跟着低人一等,被人笑话,生了孩子还要被人叫狗崽子。 如果不认这个孩子,把南陈庄的小陈医生弄到手,还不是想要几个孩子就要几个。陈瑜长得好,聪明有文化,生的孩子指定比香草那个糊涂虫好得多。 打定主意之后,汪迎新就做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无辜的说:“我说大娘,我平常看你们娘俩可怜,没少照顾你们,你也不能往我身上泼粪啊?你家闺女怀了孩子,去找她相好啊,找我有什么用?” 香草娘气得目眦欲裂:“说你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就连畜生都知道护崽,你个没良心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香草统共就跟过你一个男人,不是你的,还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是这孩子的爹?您不是说笑话吧?谁不知道我汪迎新是个老实头,你家闺女是个浪得不行的狗崽子,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四下无人,汪迎新也不再伪装,露出真面目,一脸嗤笑。 听到汪迎新这么无耻的话,香草娘气得登时吐了一口心头血,上去就要跟汪迎新拼命。但是她自己都虚得不行了,哪里是汪迎新的对手。 汪迎新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掸了掸衣服,故作大度的说:“大娘,念在你老糊涂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要是疼闺女,回去一碗药下去,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香草娘绝望的扑在地上,只觉得上天无路,下地五门。未婚先孕,不是什么好名声,她也不敢闹出来,怕绝了自己闺女的生路。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说得靠谱一点。 回到家里之后,香草娘跟闺女说了汪迎新那些丧尽天良的话,然后抱着香草哭得死去活来:“我苦命的草儿啊……” 香草却不相信她娘的话,迎新这么痴情,被他家拒绝还不改心意。等到自家遭了难,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小意关怀。平常她用的篦子、头油、扎头绳,那样不是他置办的? 每年秋末冬初,怕自己被风吹裂了脸,迎新都会及时送她一盒蛤俐油。这点点滴滴,件件桩桩,付出了多少心思,怎么可能会翻脸不认人? 晚上趁她娘找野郎中拿药的功夫,香草半夜偷偷溜了出来,准备去汪家问个究竟。她不信迎新会这样对自己,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汪家只用树枝围了一圈当院墙,连个大门都没有,所以香草轻而易举的就进去了。走到汪迎新房间外面,她轻轻敲了敲窗户,小声喊道:“新哥?迎新?” 汪迎新这会儿已经知道了陈家拒绝他的消息,白天还被爹娘和弟弟笑话癞□□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他认定都是香草的错,居然越过他直接去找了陈瑜。 一个生产队年轻的赤脚医生,长得又好,怎么经得起香草这种挑衅,陈家要是不拒绝,那才奇了怪了。 实际上香草是在媒人去汪家后才找到陈瑜的,但是汪迎新显然不了解这个时间差,认定了是香草搅了他的好姻缘。 这会儿他还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该怎么跟陈家解释,挽回这桩婚事,就听到了罪魁祸首的声音。怕她吵醒了同屋的弟弟,汪迎新应了一声,迅速披了衣服下床。 看到汪迎新这么快就出来了,香草一脸惊喜,就知道迎新还是看重她的。她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温柔的说:“新哥,我有孩子了,是咱们的孩子。你娶我吧?” 汪迎新却满脸阴霾,粗暴的拉着香草来到院墙外面,不耐烦的说:“谁知道你肚子是谁的孽种,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自己走,不然我喊起来,都知道你半夜敲男人家门,看我老实想栽赃嫁祸。” 还没想好怎么去跟陈家解释这个“误会”,香草这个始作俑者又纠缠上来了。早知道就不为了那口气去招惹她,那点“好料”给她用了,简直就是浪费!一个贪污犯的女儿,没点自知之明,还真打算让他负责不成? 看着对面那张往日说了多少甜言蜜语的嘴,毫不留情的吐出一把把渗了毒的刀子,香草被吓得退了几步。这是那个跟自己耳鬓厮磨,体贴入微,老实可靠的新哥吗?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陌生? “新哥,你说的不是真心话,对吗?你一定是有难言之隐,你告诉我,让我帮你分担好不好?”香草上前抱住汪迎新,流着眼泪说道。 汪迎新却一把甩开她,转身往院里走去,只丢下一句话:“识相的你就早点回去,省得你娘担心。要是还纠缠我,我就叫人了,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做人!” 香草被摔得趔趄了几步,站在汪家门口,却也真的不敢进去了。她痴痴的望着汪迎新的房间,一直等到了鸡叫头遍。怕再待下去被人发现,她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刚跨进院子,香草就看到她娘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走过来,冷着脸说:“去找那个畜生了吧!这回死心了?来,草,把这碗药喝了,落了这个孽种,以后就当没这回事,娘再给你找个好男人。” “娘,我不喝!这是我和新哥的孩子,我不能不要他。他还会回来的,他说的不是真心话,肯定是汪家老不死的逼他的。”香草却像是疯魔了一样,伸手把药碗打翻了。 香草娘面无表情的回屋,又端了一碗出来,叹了一口:“喝吧,喝了就一了百了。忘了他吧,他一开始就是要报复咱们啊,哪里是真心喜欢你……” “不是的,不是的,新哥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要喝……我的孩子……”然而,这回不管香草怎么挣扎,他娘是铁了心不想留着这孽种了。 再拖下去,孩子大了就更不好打了。一狠心,香草娘把她钳在怀里,捏开她的牙关就灌了进去。 香草被迫吞下大半碗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伸手就要抠喉咙吐出来,却被她娘死死抱住。直到下身开始流出粘稠的液体,香草才终于放弃挣扎。 “我和新哥的孩子,没了……新哥,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香草躺在垫了麦秸秆和草木灰的木板上,哭得死去活来。 香草娘看她这个样子,更是心疼,只能抱着她说:“不哭啊,草,疼也忍忍,扛过去了就好……” 这女人啊,小产也得坐月子。香草娘把家里仅剩的两个鸡蛋打了,把汪迎新之前送的红糖放了两勺,做了一碗糖水鸡蛋,给闺女补身子。 时间差不多了,她还得去扫大街。她摸了摸香草的脸说:“娘去干活了,你等会儿把糖水鸡蛋喝了,躺着好好歇歇。我去队里给你请假,就说你病得起不来了。” 香草却躺着不言不语,对他娘的话置若罔闻。香草娘知道闺女在怪自己,但是她年轻没经过事,以后就知道当娘的都是为了孩子好。 宋家集生产队的队长听香草病了,还以为她是想躲懒,但是耐不住老婆子磨,只能批了。还以为自己是娇小姐呢,干点活就起不来了,恐怕是不想起来吧。 不过,到了中午,队长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这香草还真是跟她娘说的一样,起不来了。而且,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起来了。 香草娘中午回去之后,看到那碗冷掉的糖水鸡蛋,就一阵心酸,以为闺女是伤心过度,吃不下饭。等她回锅热了一下,叫了几次还不见人应时,就慌了神。 掀开被子一看,香草的身体已经硬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下半身的血把被单下面的麦秸秆都浸透了,草木灰也凝成了块。 “我的草啊,你咋就这么走了?留下我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个人……”香草娘悲戚的哭声惊动了四邻,院子里很快就挤满了人。 而一个挟着黑气的灵魂,留恋的看了一眼痛苦的亲娘,就怀着满腔怨恨往南陈庄飞去。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如果不是陈瑜,新哥怎么会不要她,她又怎么会这么凄惨的死去! 第20章 那天王金兰听说陈瑜这边出了乱子,慌里慌张就过来了。这时候香草母女俩已经走了, 陈瑜就把之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王金兰这会儿就开始庆幸自己心疼闺女, 不忍心勉强她, 拒绝了这门婚事。要不然掺和进这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 得不了好处还得惹一身骚了。 陈保国这回也不说什么了,只能承认陈瑜眼明心亮, 一眼就看出汪家那小子的底细了。看来以后不能随便给人保媒拉纤了, 万一结了冤家, 自己可要落一辈子埋怨了。 因为闹了这么一出, 陈瑜一家对招赘都热情不起来了。反正她才十五, 慢慢寻摸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辈子的事,还得慎重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香草母女的影响, 这两天给陈瑜说媒的都没影儿了。陈瑜托着腮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惆怅的跟雪松说:“小和尚,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上门人选怎么办?要不,咱俩凑合一下?” 陈瑜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更加努力的游说雪松:“你看我本来也不想结婚,就是想让我爹娘放心。你呢, 一心只有佛祖,肯定也不会成家。干脆咱俩凑一对儿, 应付一下家人。” 小和尚抬头,被陈瑜亮晶晶的眼睛晃了一下。他低下头, 接着看书。真是调皮,他怎么能成家? 陈瑜看小和尚没有回应,丧气的趴在桌子上,愁容满面。门外,杨振华带着秀荷走进来,只是这两人的表情却迥然不同。杨振华的眉头皱成了川字,秀荷则又是害羞又带着得意。 “你们两个是谁不舒服,还是两个都不舒服?”看他们两个都不说话,陈瑜只得开口主动询问。 秀荷羞答答的看了杨振华一眼,难得亲热的跟陈瑜说:“我这两天早上起来老是恶心,吃个饭吐两三回。振华不放心,想让雪医生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 就算陈瑜真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她也能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更不用说她也曾经怀胎十月。她把药枕拿出来,放到桌上,对秀荷说:“把袖子撸上去,手腕放上去。” 秀荷把袖子一挽,露出一截光溜溜的胳膊。雪松两根手指搭上去,过了一会儿,他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脉象不太明显,不过结合你的症状表现,应该是怀孕了,就是月份还比较浅。” 啧啧,这进展够快的啊!再一想,这月份再浅,能把出来脉,至少也得一个月了。那说明杨振华跟秀荷勾搭到一起之后,还在纠缠自己,陈瑜只觉得一阵恶心,还好跟他彻底撇清了关系。 秀荷双眼带着万千柔情,羞答答的看着杨振华,急切的说:“振华,我真的有了!那咱们……” 其实她对雪松的诊断并不意外,毕竟她娘可是生过三个孩子了,自己闺女有没有怀孕还能不知道?秀荷来这一遭主要是为了让杨振华相信,至于未婚先孕不好听之类的,只要杨振华娶了她,都不是问题。 杨振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恨自己为什么把持不住,看到女人白花花的裸/体就晕了头,稀里糊涂就跟秀荷滚在了一起。 但是木已成舟,他要是不跟秀荷结婚,这个孩子就留不住了:“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跟我爹娘写信说一下,回头订个日子把事儿办了。” 看在孙子的面上,娘应该不会反对吧?大不了,先把结婚证领了,到时候带着孩子回去,爹娘还能把他们赶出去不成?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刚走了两个麻烦精,又来了一个让陈瑜头疼的人。 看着汪迎新那张朴实的脸,陈瑜只觉得虚伪。想到那个怀孕四个多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香草,她就想把这个男人的脸皮扒下来。 汪迎新微微弓着腰,诚恳的看着陈瑜说:“小陈医生,我来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香草的事情……” “没什么好说的,媒人也把话带到了,你们有什么关系自己处理就行,跟我没有关系。”陈瑜不知道这人怎么还有脸上门,她嘲讽的看了汪迎新一眼,转身就要进屋。 汪迎新似乎是太着急,直接上前就要拉陈瑜:“陈医生,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吧!”雪松伸手把陈瑜带到自己身边,微蹙着眉头看着汪迎新。这么胶着也不是办法,还是让他说完赶紧离开吧。 汪迎新看着碍眼的雪松,眼神一瞬间阴鸷无比,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示人的敦厚:“小陈医生,不管咱们的事能不能成,你都得容我把话说完,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不能让你误会。” “曾经,一个穷小子喜欢上了邻村大队支书的女儿,鼓足勇气上门提亲却被侮辱,被轻贱。最后穷小子终于死心,绝了自己的痴心妄想。” “后来,大队支书因为贪污公款,挖社会主义墙角吃了枪子儿,剩下孤儿寡母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想起他来了。穷小子对这种喝农民血汗,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看不起,就果断拒绝了。” “有时候穷小子看着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也会背了人偷偷照顾一下。没想到这母女俩却恩将仇报,听说穷小子要有一桩好婚事时,就起了坏心破坏。甚至把不知道跟什么人鬼混怀上的孩子,按在穷小子头上。” “好心没好报!小陈医生,你说我该不该喊这个冤?” 汪迎新说着情绪就激动起来,活似受了多大的冤屈,恨不得天降一场大雪,来证明他的清白。 陈瑜站在雪松背后探出头,有些恶趣味的说:“嗯,我听完了。不过可能你不太清楚,媒人去你家之后,香草才来找我的。意思就是,在这事之前,我家已经考虑好了,觉得不太合适,就拒绝了。” 所以,你跟香草的事情是真是假,我家都没打算跟你们结亲。 汪迎新当时一脸愕然,好像没听懂陈瑜的意思,再把这话在脑海里过一遍,他心头的火气就蹭蹭蹭上来了:这些女人就是现实,仗着自己条件好,就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等有一天…… 不过他的隐藏功夫很好,这会儿也没露出狰狞的面目,反而一脸羞愧:“是我误会了,打扰了,我这就回去。不过这盒雪花膏是我专门为你买的,就当是我赔罪的礼物。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不等陈瑜回答,汪迎新放下雪花膏就跑出去了,似乎是有些难以承受事实的打击。路边的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看到他此时的脸色,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扑到门口纳鞋底的女人怀里,大喊着:“娘,我怕……” 汪迎新一口奔出南陈庄,迎面而来的寒风才让他慢慢冷静下来。反正他已经把雪花膏送出去了,就算以陈家的条件,雪花膏也算是稀罕物了。自己说了是道歉的礼物,想来陈瑜不舍得假清高扔掉。 只要她用上三五回,肯定就对他朝思暮想,求着他上门,说不定嫁过去都愿意。多用几回,就会对他死心塌地,到时候就算打都打不走了。 今天遭受的一切,他都会慢慢讨回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香草那个贱女人,现在不就有了报应吗? 想到这里,汪迎新笑得志得意满,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回了村,汪迎新才听说香草死了,听说身子底下流了一大摊血,村里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他暗想,难道那老婆子听了自己的话,回去就给香草抓了打胎药? 死了也好,这回死无对证,光凭那老婆子贪污犯家属的身份,想往他身上怕脏水就更难了。 傍晚,逢魔时刻,日夜交替。血红的夕阳洒在知青大院里,整个院子好像都被笼罩上一层不详的血光。 雪松抬头朝西方望去,闭上眼默念了几句经文,压制住翻腾的心绪。陈瑜也坐立不安的,总觉得书上的字变得极其陌生,怎么都看不进去。 “小和尚,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陈瑜干脆放下书,跟雪松说起了话,好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贱人,你把新哥还给我!”一道凄厉的声音裹着阵阵阴风呼啸而来,随后一双指甲尖利的手指就要插进陈瑜的胸膛。 陈瑜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哧啦一声,胸前的衣服裂了一个口子。要不是雪松动作够快,她非死即伤。 她居然能伤害到自己?陈瑜抬头看过去,香草也惊疑的看着她,愤怒的大喊:“你能看到我?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抢了我的新哥,害死了我跟孩子,居然还敢躲!” 说完香草还想袭击陈瑜,雪松唱了一声佛号,护住陈瑜,念起了经文。 香草的身形顿了顿,只觉得雪松念的每一个字都化作有形的物质,往她的身体里钻,她下意识停下来的捂住额头,肚子里却有一个黑影忍耐不住钻了出来,在屋子里乱窜。 陈瑜眼疾手快的那那团黑影捞在手里,捂着头的香草顿时大惊失色。陈瑜就知道自己拿住了她的软肋,更是不敢轻易放手。 看着黑影在陈瑜手里挣扎,发出一阵阵婴啼,刚刚适应了经文的声音,正想再次动手的香草却扑通一声跪下,连声求饶:“陈医生,雪大师,求求你们放了我的孩子,我再也不敢了,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听到香草求饶,雪松立刻停下了念经。只是,这是香草的孩子?也是,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如果不是顾忌着什么,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求饶。 “香草,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跟你娘回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瑜看着香草下身还在不停的流着血,身后裹着浓浓的黑气的样子,看着实在是惊悚又诡异。 这黑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记得素云姐姐和二妞都没有这种情况,看来香草的死有些不简单啊。还有她的实力,怎么比素云姐姐还高?按理说,不太可能啊? 香草满腔仇恨,但是顾及弱小的孩子,只能如实把那天的事情交代了一遍。最后她控诉的看着陈瑜:“都是你,要不是你要招什么上门女婿,新哥怎么会不要我,不要我们的孩子?都是你的错……” 说着香草已经癫狂起来了,如果不是陈瑜抱着她的孩子,就算死,她也要跟陈瑜同归于尽。 陈瑜不能理解的香草的逻辑,这汪迎新接近她本来就居心不良,压根都没打算娶她,跟她陈家招上门女婿有什么关系? 这香草不管汪迎新怎么伤害她,都不肯接受事实,痴心不改,明知道自家拒绝汪家在前,不找罪魁祸首,反而迁怒她。 陈瑜直觉香草的情况有异,恐怕神智有了损伤,联想到香草身上的黑气,恐怕是被人做了手脚,才会这么颠三倒四。 就是不知道这事跟汪迎新有没有关系,不过陈瑜还是第一时间就把他列为了第一可疑人选。 陈瑜走到院子里,朝树上挥挥手,压低了声音:“素云姐姐,帮个忙吧?” “帮你看管这个女人?”素云从树上一跃而下,轻快的说道。 陈瑜无语了:“原来素云姐姐早就看到她了,也不给我们提个醒。” 素云笑得天真烂漫:“以小瑜妹妹和大师的实力,她根本就是来送菜的嘛。”所以她就没有出手,只是没想到这女人的实力出乎她意料之外。 本来想下去帮忙,没想到小瑜转眼就扭转了局面,她就继续坐在树上,津津有味的听起了故事。 这女人啊,真是又愚蠢又可怜。要是她,有这个实力,就先把那个男人给解决了,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吃了,这样你中有他,他中有你,一家三口不就永远在一起了吗? 素云把小的抱在怀里,飞到阁楼上,让香草进到里面,然后坐在窗台上看着。看香草不老实的想要逃跑,素云就举起手里的黑影威胁她:“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的孩子吃了!” 说着素云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但是一张清丽温婉的小脸,看上去十分没有说服力,但是香草却被吓住了。她能感受到对方打不过自己,却不敢拿孩子冒险,只能缩在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念叨着“孩子……新哥……” 吴烨摸着头从屋里出来,总觉得听到似有似无的婴儿哭声。他看了一圈,目光移到阁楼上,就看到素云独自坐在窗台上,哭声好像就是那里传来的。 爬到阁楼上,吴烨试探的问:“素云,你有没有听到孩子哭声?”他知道很多东西他看不到,但是不代表不存在。 “听到了啊,就在我怀里呢。”素云托了托怀里的孩子跟吴烨说,“不光这个,阁楼里面还有个更凶的呢,龇牙咧嘴,浑身冒着黑气,血啊,哗啦啦的流……” 就在素云逗吴烨的时候,他已经看清了屋内的香草,大叫一声,就跑下去了,最后几个台阶还踏了个空,却一个鲤鱼打滚起来,飞一样躲屋里,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忘了以香草的道行,秉气弱的人都能看到呢,素云在心里没有诚意的对吴烨说了个抱歉。 “小和尚,香草的情况,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陈瑜把刚才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跟雪松互相印证。 雪松点点头:“恐怕是被人用邪术控制了,她对汪迎新的痴迷有些没有道理。你和素云去问一下香草,汪迎新都送了他什么东西。” “原来小和尚对男女之情也有所了解啊?”陈瑜逗了小和尚一下,看他又用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蹬蹬蹬跑到阁楼上,去询问香草了。 下来之后,陈瑜就一副困扰的样子。雪松还以为她什么都没到:“那香草记忆混乱,说不出来?” “哪有,她对她家新哥送的东西记得再没有更清楚了。可要是跟汪迎新送我的手帕雪花膏那样的东西,咱们还能想办法从香草家里拿来,但是她这里好些个都是吃食,这也没法查啊?”陈瑜想到香草说的吃的用的,就犯起了愁。 雪松倒是有了一个想法:“白天汪迎新过来,应该是还想打你的主意。现在在你爹娘和你本人都不同意的情况,他肯定还会用上同样的手段。” “对!小和尚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他留下的那盒雪花膏还在这里,快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陈瑜如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关节。她高兴的跳起来,赶紧去翻那盒雪花膏。 这盒雪花膏是一个圆形的小铁盒子,上面印着上海最知名的女明星,只看一眼,似乎就闻到了脂粉的香气。 雪松手指用力,打开盒子,用竹签挑了一点,放在鼻尖仔细嗅了起来。良久,他透过脂膏重重的芬芳,闻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 “这里面,应该是有尸油,还有血腥味?”闻到这股似曾相识的味道,雪松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终于回想起小时候跟着师傅遇到的一件奇事。 一个相貌丑陋的富家千金,看上了相貌英俊的贫家小伙子,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花了多少心思去追求。 没想到,这小伙子虽然贫穷,却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无论如何都不肯娶那家的女儿,就算陪嫁半副家产都不同意,以至于最后被弄得全家都要在当地待不下去了。 原本看笑话的街坊以为最后的结果不是这小伙子被逼着娶丑姑娘,就是为躲丑姑娘全家背井离乡。但是没想到一夜间,这小伙子态度大变,对丑姑娘殷勤起来,主动求娶了几次,才让丑姑娘点头出嫁。 街坊瞠目结舌,有说丑姑娘家逼迫太过的,还有说小伙子被那丑姑娘下了药的,更多的人则是觉得小伙子先前装腔作势拿捏人家,结果做过了头,看到煮熟的鸭子飞了,就端不起来架子了。 只是这小伙子的爹娘不信儿子的转变,偷偷找到雪松的师傅去看,这才发现了真相。 原来那天晚上,丑姑娘以不再纠缠为由,跟小伙子吃最后一次饭。小伙子虽然不情愿,但是为了家里人能过上平静的日子,还是忍耐着吃了这顿饭。 可谁知道,这丑姑娘跟一个邪恶的道人学了一个法子,用炼制的尸油和自己的心头血放入饭食中,对方服下之后,就会对心头血的主人陷入狂热的爱恋,就算死后,灵魂也会依然爱着对方。 “原来这么歹毒,死了也不能解脱!那个小伙子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治好?你会解这种药吗?”陈瑜连珠炮的问雪松。 她这会儿特别后怕,幸好她不是贪心的人,从来没想过用汪迎新的东西。不然被控制住了,就是香草那个样子了。 雪松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师傅出手,那小伙子自然是得救了。只是我那时候年岁太小,怎么解的就不知道了。” “那香草就一直这个样子了?你能不能跟你师傅写信,问下怎么解?”陈瑜觉得香草这样糊里糊涂的也不是办法,除掉她,下不去手,不除,就得堤防着她深更半夜突然出现,给自己心口来上一下子。 她为什么不去缠着汪迎新啊?那不是她最爱的人吗?陈瑜想不通。 其实香草不是不想见汪迎新,只是那天汪迎新的话她还记在心里,怕他说自己不听话,擅自去找他,惹他生气。 雪松对师傅也是无奈:“师傅七年前说是云游,期间只给我送过两次信,地址都没留。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能等他主动联系我。” “那要是汪迎新再来找我怎么办?被这么个人盯上,真是寝食难安。”陈瑜开始也不知道汪迎新有这种手段,为什么会选择她。后来想想,觉得可能是怕找条件更好的人家,遇到强势的父母,勾搭人家女儿会惹来麻烦。 如果对方家里不分青红皂白把他整治一番,缺个胳膊断个腿,或者干脆送他一颗枪/子儿,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不如放低要求,找个她这样的。 真是谢谢他八辈祖宗了,这么看得起他! 越想越气愤,陈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亢奋的说:“小和尚,m主席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咱们直接把汪迎新解决掉,把他的魂魄送给香草,让他们一家相亲相爱去不就行了?” “嗯,这件事归根结底是由汪迎新造成的,从他那里着手最好。我找人给宋家集的宋医生送个信,咱们回头过去一趟,跟他请教一些问题。”雪松想到有这么个人暗戳戳的打小姑娘的主意,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夜长梦多,他抽出一本信纸,就开始写信。 陈瑜知道小和尚是想深入虎穴调查汪迎新的把柄,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去汪家村?还要绕个圈子去宋家集?” “直接去汪家村我怕打草惊蛇,宋家集紧邻汪家村,宋医生是远近知名的老医生,行医几十年了,我作为后辈去请教也不突兀。” “而且香草的娘也在,我们还可以争取她的帮助。对汪迎新,她比我们了解的更多,要是想做什么,也比我们方便。” 雪松低着头,手下笔不停,顺便给陈瑜解释了选择宋家集的理由。 宋家集的赤脚医生宋平钧收到雪松的信,有些纳闷。他们两个村隔了八里多地,雪医生怎么想到跟他请教问题呢? 不过,一个镇上的医生,主动放弃编制到农村当赤脚医生,看来对广大农民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宋平钧觉得他明白了,一定是雪医生打听到他祖辈行医,经验丰富,准备跟他交流学习来了。 想到这里,宋平钧心里美得直冒泡,然后拉着两个儿子过来教育了一通,让他们像雪医生学习,团结新老中西医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 宋建设和宋建军兄弟俩低着头翻白眼:老头子又是这一套,当他们没看过《赤脚医生手册》?直接把上面的原句搬出来,连一个字都不改。 说教完了,心满意足的宋老爷子写了一封回信:……热烈欢迎雪松同志前来宋家集,与我们的赤脚医生共同学习进步……坚决执行伟大领袖m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战略方针和光辉的“6.26”指示……更好的为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建设服务…… “建设,你跑一趟,把这封信送给太平村南陈庄的雪松医生。快点!”宋老爷子在宋建设屁股上踢了一脚,就把他撵出去了。 宋建设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就来到了南陈庄的知青大院,把信交给了雪松。 雪松没想到回信来得这么快,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宋医生的儿子后,就跟他说:“劳驾你跑这一趟了,回去跟宋叔说,我和小陈明天吃过饭一早就过去。” “小瑜,你准备一下,我们要想办法在村里住一夜。”雪松把宋建设送出门之后,就交代陈瑜回去收拾东西。 宋医生家传的医术确实有很多他需要学习的东西,雪松准备白天跟老爷子交流医术,晚上再调查汪迎新的事情。而且,有些事情,还是晚上做比较方便。 第21章 陈瑜跟说要去宋家集学习交流,王金兰和陈卫国都觉得是件好事, 年轻人就要积极学习进步。至于可能在那边住一天的问题, 两个人都没当回事。当地的生产队肯定会安排好的, 雪松也是个可靠的孩子, 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乡下人早饭吃得早,八点左右陈瑜和雪松就到了宋家集。刚一进村, 两人就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小伙子, 宋医生的大儿子宋建设, 这是怕他们找不到路, 特意来带路的。 宋医生看到雪松十分高兴, 这个年轻人相貌堂堂,一身正气, 一看就是个热爱革/命的好孩子。更难得的是对中西医都有所了解,这可是很多年轻人不具备的。 雪松对宋医生祖辈传下来的中医诊疗经验也十分感兴趣, 就把师傅教自己的一些知识点拿出来,两个人互相印证,讨论得热火朝天。 陈瑜和建设、建新两兄弟就在一边边听边学习。宋医生的两个儿子从小跟着爷爷和父亲学医,对这老少二人的讨论倒是不难理解。而陈瑜经常就跟听天书一样, 只能飞快的在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等小和尚回去给她讲解。 期间宋家集的生产队长来了一趟, 代表宋家集全体社员对雪松二人表示了欢迎,并致以了亲切的关怀。不过宋医生跟雪松谈得正兴起, 队长还没说两句,就被老爷子赶了出去。 宋老爷子祖辈行医, 造福乡里,他本人在村里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生产队长也只得悻悻的离开了。 这场小型的赤脚医生交流会议,一直开到了天色将晚。陈瑜这个时候才“吃惊”的喊道:“哎呀,这天都黑了,雪医生,咱们赶紧回去吧!” “回什么回?小陈啊,你们今晚就在村里住下,我让建设去找队长,给你们安排一下住宿。吃了饭我带你们过去安置。”宋医生胡子一吹,不高兴的说。 陈瑜和雪松相视一眼,假意推辞了几回,才“盛情难却”的同意留下,高兴得宋医生赶紧催自家老婆子做饭。 很多乡下人家吃饭不耐烦什么“食不语,寝不言”的,饭桌上就要热热闹闹的才好。宋医生跟雪松谈论起遇到的疑难病人,陈瑜也趁机说起了香草:“咱们村里是有个叫香草的吧?前天她们娘俩有点私事找我,当时身体看着很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唉,好什么啊,这人都没了。”宋医生一阵叹息,这香草娘也是个糊涂的,闺女不知道被谁家小子祸害了,不来找他,倒是不知道去哪找了个野郎中,一副虎狼之药下去,香草就大出血没了。 陈瑜面露不忍:“好歹也算认识,等下我和雪医生过去看看吧。”说来宋家当年也不过是眼光高一点,看不上条件差的汪迎新,就算是记恨,也不至于让人连死了都受他折磨。 “你们都是善心人。吃了饭让我带你们过去吧。”说到这个话题,宋医生也没心情讨论学术了,一桌人默默吃起了饭。 到了香草家门口,陈瑜对宋医生说:“宋伯,您先回去吧?我们有些话想跟香草娘说。” “行,我先回去了。你们也别待太晚。”宋医生也就不再往前走了,交代他们早点回来,就回去找生产队队长安排两人的住宿去了。 两人走进香草家的院子,只觉得满目破败苍凉,阴森森的。不过他们都没有害怕,毕竟留下这股气息的香草都已经被制住了。 陈瑜走到堂屋门前,在敞开的门板上敲了几下:“婶子,在家吗?我是陈瑜,和雪医生来看你了!” 寂静昏暗的内室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你们来干什么,看笑话吗?我们全家就剩我一个孤老婆子了,随便你们看吧!” 陈瑜和雪松循声走进右边的房间,依稀能看到床边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香草生前的衣服,一动不动。 闺女未婚就死了,还死得这么惨,自然不能进宋家的祖坟。而且横死之人连停灵都不许,一副薄皮棺材一装,匆匆忙忙找了个地方随便就葬了。 如今香草娘也只能抱着衣服怀念女儿了,从昨天香草下葬之后,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合眼,滴水未进。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恨不得连血都流干,随那没良心的爷俩而去。她一个孤老婆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都怪她啊,早知道就让闺女把孩子生下来了,名声再不好,也还有条命在。就是躲到荒山老林里,也能多活几天啊。 “婶子,我们来只想告诉你,香草的事,主要责任不在于您。她被人下了药,才会对汪迎新这么死心眼。您没发现她的状态不对劲吗?”陈瑜直接开门见山,说起了香草被下药的事情。 香草娘猛的抬起头,作势就要起来,但是双腿无力,又跌在了床上。她死死的盯着陈瑜问:“你说什么?俺家香草被人下了药?你凭什么这么说?是不是汪家那个小王八蛋?” “我就知道,香草怎么突然跟魔怔了一样,明明知道姓汪的不要她了,还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不对,你就见了我们一面,怎么知道这么多?要是你们真有这么厉害,上次怎么不说?你这是故意要俺香草的命啊!”香草娘说着就扶着床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想要打陈瑜和雪松。 雪松往外看了一眼,回头跟香草娘说:“我们也是在香草死后,见到她的灵魂才知道的。您若是不相信,直接问自己女儿吧。” “香草现在在家里?香草!娘的草,你出来让娘看看啊,告诉娘,是谁把你害死的!”人死为鬼,香草娘年纪大,更相信这些。听了雪松的话就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哭喊了起来,想要见女儿一面。 外面,素云、香草还有二妞刚刚落到宋家院子里。素云抱着香草的孩子,轻快的飘进来:“大师,小瑜妹妹,我们没来晚吧?” 香草也跟着走了进来,怯怯的走到她娘身边:“娘——我回来了。”面对汪迎新以外的人,尤其是至亲,香草似乎还算比较正常。 “香草,真的是你吗?”香草娘看着闺女可怖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害怕,惊喜的伸出手,就要去抱她。然后这一抱,自然抱了个空。如果不是陈瑜及时扶住,她就扑倒在地上了。 这时候,香草娘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阴阳相隔。想起陈瑜刚才的话,她急切的问:“草儿,跟娘说,汪家那个畜生不如的,是不是给你下了药?告诉娘,娘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给你报仇的!” “娘!不许你这么说新哥!新哥没有给我下药,他也不会娶别人的。他只喜欢我一个!新哥,新哥你怎么还不来看我,香草好想你啊……”提到汪迎新,香草又癫狂起来,目露凶光看着自己的亲娘,好像是在看生死仇人。 素云迅速的举起手里的孩子,朝香草喊道:“香草,那可是你亲娘,你要是敢伤她,我就吃了你儿子!” 香草这才不敢轻举妄动,眼巴巴的看着孩子,生怕素云没个轻重,伤了他。 香草娘面对这样的女儿,心底的寒气控制不住的冒了出来,就连素云的话里提到的外孙都忽视了。小陈医生说的是,香草这样子哪里正常,一定是个缺德冒烟的汪迎新做了手脚。 “雪医生,陈医生,这是怎么回事?汪迎新到底给俺家香草下了什么药?”香草娘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想要问个究竟。 陈瑜和雪松就把事情都讲了出来,也表明了此行的来意。陈瑜恳切的说:“不瞒您说,汪迎新现在盯上了我,我要保全自己,您应该也想给香草报仇吧?所以,我们能不能联手?找出汪迎新的把柄,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我愿意,我愿意!你们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都行,要了我命都行……”香草娘知道闺女现在的状态没法改变之后,对汪迎新的恨意更深了,只想让他早点去死,陪自己可怜的闺女去。 陈瑜背着香草小声的说:“您只需要跟我们说,汪迎新有什么喜欢和爱好,平时爱去什么地方。或者附近有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传闻,您仔细想想,能想起来吗?” 小和尚说汪迎新这次用的尸油比较新鲜,而且制作相对粗略,控制效果应该达不到香草那个程度,他怀疑汪迎新是自己摸索着制作的。 这制作尸油的原材料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弄到,汪迎新要是自己做的这个,多多少少会漏一些行踪出来。 “这个小畜生会装得很,他平时除了下地干活,也没有做别的什么,看着再老实不过……倒是前断时间有几个人说晚上在外面碰见过他,他说是出来逮兔子的。”香草娘想了半天,也才想起这么回事。 不过也没有人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顶多笑话他馋肉了,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还有精力逮兔子。 夜里,多次出去。八成是寻找“原材料”去了!陈瑜追问:“这几次碰到他的地点是哪里?是同一个地方吗?” “也不能说是一个地方,但是也差不多,基本都是在后坡那边转悠。”这事香草娘还记得,因为当时她还叮嘱汪迎新,说后坡那地方邪门,不让他去。 因为附近有些人家生了孩子养不起,又送不出去,或者孩子病了,夭折了,都丢在那边。经常有人说路过那边听到小孩儿的哭声。 陈瑜听了香草娘对后坡的描述,看了雪松一眼,点点头,这汪迎新应该是从那边弄到的“原材料”。 让素云抱着孩子留在这里牵制香草,让香草母女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之后陈瑜和雪松就带着二妞离开了宋家。 回到宋医生家,老爷子还责备了他们半天:“她们家刚没了个人,你们也没点忌讳,待到现在才回来。” “宋伯,有什么好忌讳的啊。我们可是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的新青年,怎么能相信封建迷信。”陈瑜笑嘻嘻的拿大话堵住了宋医生的嘴,看他在一边吹胡子瞪眼。 宋医生被陈瑜一噎,不知道说什么了,气哼哼的带着他们出去了:“你这小丫头,这张嘴就是利。赶紧回去睡觉吧,我们明天接着讨论。” 陈瑜和雪松被安排在村委接待客人的房间里,旁边住的是村里的知青。还好乡下多的是房子,倒是不用跟人挤,这也方便两个人半夜“私奔”了。 等到夜深,其他房间的人都睡着了,陈瑜带着二妞和雪松就偷偷碰个头,一起溜到了汪家村。一路上也少不了遇见一些阿飘,两人直接无视了,有些调皮爱逗人的,也被二妞赶跑了。 进了汪家村,就清净了许多。第四根电线杆,左手边,前面挨着一个荒废的宅基地。陈瑜默念着香草娘说的路线,跟雪松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汪迎新家。 “好多小孩子啊!”走在前面的二妞突然叫了一声。 汪家院子里,几个光/溜溜的孩子互相依偎着,不停的痛苦嚎叫声,看着汪迎新的房间充满了仇恨和恐惧,陈瑜就很快想到了什么。 她悄悄来到一个大些的,约莫有六七岁的孩子身边,轻声问:“你们是来找汪迎新的?是不是他把你们的尸体偷走了?” “你是谁!是来收我们的吗?”那孩子瞬间的把几个更小的孩子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陈瑜。 这个姐姐居然能看到他们,还能猜出他们来这儿的原因,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会是汪迎新请来的帮手吧? 陈瑜摊开手,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跟他们解释:“姐姐不是帮他的,我们是听说汪迎新有可能拿荒郊野外的尸体炼制尸油,过来查看情况的。如果是真的,就要阻止他。” 看陈瑜的态度比较和善,说的话也不像假的,这个大孩子就把他们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他叫大毛,家里人早都不在了,自己又是个狗崽子,天天有一口没一口的,很快就生了重病夭折了。本家的远房亲戚不想管他,就随手把他扔到了后坡。 在后坡,他遇到了这群更小的孩子,有的是生病没的,有的是活生生被扔在这里冻饿而死,后者多是女孩儿。 有些到了时间就轮回去了,没到的就留在那里。对于他们这些孩子来说,也许死后的世界更加美好,幸福。没有饥饿,没有歧视,一群孩子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突然有一天汪迎新来了,他把几个还算新鲜的尸体都带走了,几个孩子追着过去,发现他居然在炼制尸油。 这些孩子的尸体上的肉脂被割下来炼成尸油,剩下的就被汪迎新扔到了院子里一个废弃的地窖里,隔一段时间集中处理一次。 尸体被炼制的这些孩子,每时每刻都在深受火焚之苦。他们想要杀掉汪迎新,却近不了他的身,似乎有个东西在保护他。 后来他又陆续去了几次,院子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多。就在他们眼睁睁看着汪迎新作恶,却无能无力的时候,陈瑜和雪松来了。 大毛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们:“哥哥,姐姐,你们真的有办法帮助我们吗?” “我姑姑最厉害了,雪医生也很厉害,他们一定会帮你们的。”二妞哭得眼泪汪汪,挨个安慰那些孩子。 刚才她也试图靠近汪迎新,想要杀了他。果然跟小哥哥说的一样,靠近不了。不过姑姑和雪医生会有办法的,坏人一定要受到惩罚! “大毛,我们一定会惩罚恶人,让你们解脱的。”陈瑜忍着泪安慰他,看着后面几个因为痛苦而不停嚎哭的孩子,只觉得肩头重担如千斤。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去,一刀剁了汪迎新。 想到汪迎新居然能不让这些孩子近身,陈瑜就想到了自己,她担心的雪松:“难道他和我有类似的能力?” “应该不是。汪迎新购买、制作尸油,肯定有个源头。当初卖他的人,估计也卖给了他护身的东西。”雪松笃定的说,陈瑜这种特殊的能力,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雪松让二妞迷惑住汪家的人,至于汪迎新本人受不受迷惑,那就无所谓了。他打开窗户,按着窗台纵身一跃,就跳进了汪迎新的房间里。 陈瑜见状也要爬上去,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扒着窗台蹬了半天腿,还上不去。 雪松正想说,汪家人都被迷住了,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走门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双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伸到陈瑜腋下,轻轻一提,就把她抱紧了房里。 闻着雪松身上类似草木的清新气息,陈瑜有些不自在,一落地就退开了。这一退,刚好碰到了汪迎新房间里的桌角上。 陈瑜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揉着腰眼龇牙咧嘴。雪松不知道她撞得轻重,赶紧上前要查看:“碰到哪里了?没事吧?” 汪迎新确实没有被迷惑,所以屋里这一番动静很快就惊醒了他。也许是亏心事做多了,汪迎新的第一反应是大喊:“有gui啊——”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gui敲门。汪迎新,是不是丧尽天良的事做多了,睡觉都不安稳?”陈瑜的腰也就在撞上的那一瞬间疼得厉害,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就开足马力直怼汪迎新。 汪迎新这才认出来陈瑜和雪松,他不可置信的指着他们说:“你们要干什么?深更半夜偷偷跑到我房里做什么?” “陈瑜,你是不是跟这个野男人好上了,故意跟我炫耀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做过的那些阴私事情会被人发现,看到陈瑜和雪松离得这么近,就冒出了这句话。 陈瑜啼笑皆非,就算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也没必要跟他炫耀啊,更不可能深更半夜来他房间炫耀。他以为他是什么人物,还是她脑子坏掉了? 雪松不想跟他废话,直接上前掀开汪迎新的被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迅速把他脖子里挂的一个木雕拽了下来。 汪迎新这才知道坏了,他光着脚穿着大裤衩蹦下来,一边去抢木雕,一边大喊:“来人啊,抓小偷啊——” 眼下政/府对偷盗抢劫打击得十分严厉,汪迎新知道他这么一喊,很快就有人来了。到时候这两个人背个小偷的罪名去蹲大牢去吧! 不过陈瑜要是肯求他的话,他会说陈瑜是他没过门的媳妇,帮她开脱的。之后,陈瑜没了名声,就只能嫁给自己了。 “随便你叫,要是有一个人来救你,我就不姓陈!” 陈瑜的一句话,打破了汪迎新的美梦,他往窗外看去,不见一个人影,只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飘在半空,恨恨的看着他。 “姑姑,他的护身符没了,要不要我去帮忙?”二妞跃跃欲试,她已经等不及划开这人的胸膛,看他的心到底是黑色的还是红色的。 汪迎新这才意识到大势已去,痛哭涕流的跪下来:“求你们绕了我把,我也是被一个邪道蛊惑了,鬼迷心窍了。反正那些孩子本来就死了,也不算残害人命吧?” “是不算人命,但是你知道人死之后还有灵魂吗?应该知道吧?不然也不会随身带着这个护身符。还有香草的死,你也得负一部分责任吧?” 陈瑜捞了一团破布塞进汪迎新嘴里,不想听他狡辩,然后拍拍手对二妞说:“你不用插手了,让那些孩子来吧。欠谁的,就让他还给谁吧!” 一群孩子在大毛的带领下,欢笑着扑了上来,趴在汪迎新身上就开始啃噬他的血肉。汪迎新痛昏过去,很快又痛醒过来,反反复复,好像没个头。 直到一瞬间,周身的疼痛突然消失了,汪迎新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群有些熟悉的孩子啃食时,才意识到自己死了,变成了灵魂状态。 他看到冷眼旁观的陈瑜和雪松时,脸色狰狞起来:“你们去死吧,陪我一起下地狱!”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陈瑜抽飞了出去。 那群孩子趁机捉住他,一缕一缕的撕扯着他的灵魂。这种直接作用与灵魂的痛楚,让汪迎新恨不得再死一回。 直到汪迎新的魂魄越来越淡,神智也开始呆滞起来,陈瑜才开口:“大毛,放开他吧。” “为什么?姐姐,他这么坏,让我们吃了他不行吗?”大毛不理解陈瑜的做法,但还是听话的放开汪迎新,带着一群孩子退到一边。 陈瑜跟他讲了香草的事情,最后说:“反正他的三魂七魄都快被你们吃完了,留下这一点也翻不出花来,还不如废物利用,安抚一下香草,省得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作恶。” 如果不是有孩子牵制,她和小和尚恐怕都奈何不了香草。他们一直控制着香草的孩子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她对汪迎新的渴望压制住了对孩子的爱,发起疯了,谁能拦得住。 大毛虽然不太满意,但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乖巧的说:“那姐姐你把他带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不过,大毛,汪迎新虽然还留了一丝魂魄,姐姐也不打算便宜他。我们打算把你们的尸骨从地窖里起出来,让活着的人也知道他的罪恶,你们介意吗?” 陈瑜不想让汪迎新背着老实,死得冤枉的好名声死去。但是要借用这些孩子的尸骨,她得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大毛跟那些小孩子商量了一下,果断的说:“姐姐你拿去用吧,我们受的那些痛苦,总得让人知道是谁造成的!” 最后雪松和陈瑜把汪家废弃的地窖里扔的几具尸骨弄了出来,把那些白骨都放在了院子里,然后才悄悄的回了宋家集。 第二天,汪家院子里杂乱的白骨,还有汪迎新房间一具新鲜的骨架震惊了全村。房间里用血写的“血债血偿”四个大字更是让人恐惧。 很快,就有人把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原来汪迎新半夜出去不是逮兔子,而是把后坡的孩子尸体带了回来。而他的死,应该就是这些冤魂报复所致。 至于汪迎新扔掉骨头,用那些肉做什么了,倒是没有人想到。只是后来有人恐吓孩子的时候,就传说汪家村有个吃人的恶魔,专吃小孩子的血肉。要是不听话的话,就会被他捉去吃掉。 提着汪迎新的残魂,陈瑜和雪松直接去了香草家。香草一看见汪迎新的魂魄就扑了过去,高兴的叫着:“新哥,你终于来看我了,你不生我的气了,是吧?” 汪迎新自然没有回应,不过香草就当他是默认了,甜蜜的投进他的怀里,笑得一脸满足。 “香草,你的新哥以后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了。谁也不会来拆散你们的,你们一家好好团聚吧。”素云把手里的孩子塞给香草,看她抱着孩子和汪迎新依偎在一起,只能说她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香草得到了爱人,眼里只有她的新哥,哪还有功夫去管别人。她抱着孩子,欢喜的跟汪迎新说:“新哥,你看这是咱们的孩子,我给你生的孩子,多可爱啊……” 那个小小的黑影轻柔的蹭着香草的脸颊,好像在安慰她。香草只觉得得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她拖着汪迎新跟香草娘说:“娘,我就跟你说,新哥不会不要我的。你看,他这不就来找我了?您要是不反对,以后我们一起好好孝敬您。” 汪迎新还是呆呆的,任香草拖来拖去。香草娘却眼中含泪,温柔的回答香草:“嗯,娘不反对,咱们一家好好的……”是死是活有什么关系,只要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就好。 “他们一家算是团聚了,收工了,回家——”素云捞起二妞,跟雪松和陈瑜挥了挥手,就飞走了。 雪松握着手里的木雕,看着素云离开的方向说:“又是道士,我总觉得这道士和在素云一家棺材上订丧魂钉的道士有些渊源,说不定还是同一个。” “这个道士,是个隐患啊。要是他发现素云姐姐还好好的,会不会再来迫害她?”陈瑜被雪松这么一说,也开始担忧起来了。 第22章 拒绝了宋医生的盛情挽留,陈瑜和雪松很快就回来了。香草的事情是告一段落, 但是陈瑜每次看到素云就会想起雪松说过的话。 照雪松说的, 她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修行界了, 可惜能力不足。这以后要是跟人对上了, 别说救人,恐怕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小和尚, 要是你师傅在就好了。”陈瑜十分遗憾, 大师见多识广, 认识的能人异士恐怕也不少, 要是能指点她一下, 就受益无穷了。 虽然陈瑜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雪松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了一会儿说:“小瑜,你写个条子贴门上, 明天诊所关门一天,我们去山里采药。” “好啊,最近降了温,不少人着了凉, 板蓝根都快见底了,是该采点了。”陈瑜原本还想提醒小和尚呢, 原来他心里也有数啊。 初冬时节,虽然万物凋零, 但是像大黄、牛膝和板蓝根之类的根茎类药材,正是采收的好时节。只是枝叶都枯萎了, 需要多花一些精力辨认,陈瑜觉得这是考验自己所学的好机会。 两个人背着药篓沿着一排小山包一路过去,一上午各种杂七杂八的药材加一起才采了半篓。中午坐在草地上就着咸菜吃了两个杂粮饼子,雪松就带着陈瑜继续往前走。 陈瑜回头看了看,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南陈庄早已经看不见了。她伸手拉住雪松的一角,提醒他:“不能走得太远了,等回去的时候就麻烦了。” 她可不想深更半夜再到家,不说那些奇形怪状的好伙伴,万一遇到饥饿的野兽,也够危险了。这年月人都吃不饱,野兽更不用说了,饿极了袭击人是常事。 “不远,就快到了。”雪松说完这话,又带着陈瑜七绕八绕,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山下。 爬到半山腰,看着一地的碎石乱瓦,还有依稀可以辨认出原貌的残垣断壁,陈瑜有了一个猜测:“这是你师傅待过的寺庙?” “嗯,这个寺庙有些年头了,规模不大,香火也不旺,慢慢就没了人烟。后来师傅云游路过附近,捡到了我,就把寺庙修缮一下,定居下来了。”雪松看着昔日的“家”变得满目苍夷,一向平和的他也难得有了几分伤感。 陈瑜小心的问:“这是那些人砸的?你和师傅当年没事吧?” 知道陈瑜这是误会了,雪松的眉目舒展开了,摇摇头说:“确实是他们砸的,不过在此之前,师傅就带着我下山了。” 然后把他寄放在俗家友人家里,甩甩袖子就继续云游去了。恐怕当年师傅就知道了点什么,所以提前做了安排。 “万幸,大师真是神机妙算,未雨绸缪啊。”陈瑜很佩服大师的先见之明,这难道是修行之人的特殊能力,能够预知未来,太神奇了! 陈瑜还以为小和尚带着她来这里是想念师父,故地重游,回忆一下童年呢,没想到雪松直接去了庙宇后面的山壁前。 只见雪松用手摸索了一下,就拿出药铲开始凿山壁。就在陈瑜一头雾水的时候,一块石头突然掉了出来,露出一个黝黑的小洞。 看雪松还在继续凿,陈瑜赶紧上前帮忙。不一会儿,一个约莫两尺见方的洞口就出现了。陈瑜探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这里面不会是藏着什么宝贝,或者武林秘籍吧? 想到这里,她顿时兴奋起来,扒着洞口就要往里转,准备进去看个究竟,却突然被雪松拦住了。 “洞口刚刚打开,要通一会儿风再进去。回去把物理课本翻出来再复习一下,我要考的。”雪松严重怀疑陈瑜作为一个预备役医生的基本素养。 陈瑜尴尬的站在一边,也怀疑自己是昏头了。长期不开的地窖,下去的时候都得点个蜡烛探探情况,这七年没打开的山洞,她居然想也不想就要进去。 最可恨的就是小和尚,居然趁机给她加功课。一本《赤脚医生手册》都够她头疼的了,还要复习老课本。当谁都跟他一样,下山七年,小初高的课本自己就研究了个透彻。 通了一会儿风,雪松才划了一根火柴,看它正常燃烧后,就率先进去了。陈瑜这个时候才敢跟在他身后进去。 山洞不大,只容一个人弯着腰通过。走了几百米,前面突然豁然开朗,空间变得大了许多。 雪松从挎包里拿出两根蜡烛,点亮之后,放在里山洞里唯一的木桌上。 陈瑜借着昏黄的光线看过去,发现整个空间约莫有一间屋子大小,除了一个木桌,一个石榻和几个旧蒲团之外,最多的就是满架子的书籍了。 雪松走到陈瑜身边,怀念的说:“师傅下山之前,把十几年来搜集和抄写的经书都转移到了这里。”在此之前,在庙里住了十几年的他,都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有个山洞。 “原来都是经书啊……”陈瑜有些失落,还以为能找到一些秘籍呢。不过七年没见了,小和尚一定想师父了,就陪他睹物思人一会儿吧。 并不是只有经书。雪松走到一个单独的书架前,小心的翻找起来。这里是师父偶然得来的一些书籍,大多都跟佛经无关。有水经注、天工开物、甚至还有一本手抄版版的石头记。 找了半天,雪松也没有找到适合小姑娘用的书。他自嘲了一下,也是,师父就算有些神通,也不会预想到今天的状况吧? 雪松整理好架上的书籍,正准备叫陈瑜一起离开,就听到她惊喜的挥着手:“小和尚,快来看,这里有个木匣子,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我来看看!”雪松快步走过去,就看到陈瑜捧着一个木匣子,上面写着“爱徒雪松亲启”六个圆润内敛的大字。 木匣子上有一把小铜锁,但是并没有锁上,雪松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本没有封面的陈旧书册,上面还有一封书信。 “吾徒雪松:为师此去,你我二人不知何时再见。你尘缘未了,为师也只能收你为俗家弟子。然,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一切随缘,吾徒不可强求。前日为师心有所感,抄录昔年所遇杂术造册,另有修身锻体功法一本,留你赠与有缘人。勿思,勿念。孤僧妙慧字。” 雪松再也绷不住平静从容的面容,惊疑不定的看着陈瑜,有缘人?难道所说的尘缘未了,并非亲缘? 陈瑜看小和尚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疑惑的问:“小和尚,你干嘛这么看我?”难道她身上有什么不对,还是后面有什么? 想到自己的坑爹能力,陈瑜面色铁青,咬咬牙猛地转身,却发现背后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虚惊一场。她拍着胸口生气的说:“小和尚,你吓死我了!”莫非这单纯的小和尚,下了山也跟人学坏了? 雪松这才收起表情,把匣子里的书册拿出来,递给陈瑜:“师傅给我留了两本书,你应该用得上,拿去吧。” 也许师傅说的有缘人和他的尘缘不是一回事呢?再则,相见即是缘,他与陈瑜自然是有缘,与队长、吴烨、杨振华,乃至二妞、素云不也是有缘吗? 罢了,师傅说了,一切随缘,自己也不用着相。就算以后发生什么,也自有它的缘法。 陈瑜翻开上面那本书,发现都是手抄的一些奇人异事,还有五雷神火法、隐身法、轻身术等各种奇术和破解之法,甚至马神婆那一套问米、请神、跳大神都有。 “小和尚,我越来越觉得你师父不是凡人了,肯定是个隐世高人。不然怎么想到我们会需要什么?”陈瑜高兴死了,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学习。等以后碰到坏道士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打他个屁滚尿流! 雪松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看着兴奋的陈瑜,悠悠说了一句话:“回去好好研读,相信以你的资质,很快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神婆了。” 呵呵,这本书还真是神婆居家旅行必备之物,陈瑜面无表情的想。 不过很快她就安慰自己,她明明是个如花年纪的少女,就算学会一点神通,也只会被叫成什么小仙女吧。神婆什么的,等她到了马大娘那个年纪再说吧。 不想搭理小和尚,陈瑜又拿起下面那本书,发现里面的东西更加实用,修身练气锻体,甚至还有一套剑法。 最后一个太实用了,现在热兵器都不能用,学套剑法护身正合适。虽然开刃的剑不能随便用,但是练好了,就算木剑木棍的威力就不小了。 “我们回去吧,出来的也够久了。”看陈瑜沉浸在书中,恨不得现在就学上几招的样子,雪松赶紧提醒她。 陈瑜这才意识到他们还在十几里外的半山上,再不回去,估计就要摸黑了。她赶紧把书放进木匣子里,然后装到药篓里,用采来的草药盖着。 回去的路上,顺便又采了一些药材,也许是今天运气好,陈瑜还难得的发现了一丛挂着霜的野葡萄。经霜的野葡萄,能甜到人心里去。虽然被鸟儿啄食了不少,剩下的也让陈瑜和雪松的背篓填满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就加快了步伐往回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南陈庄。陈瑜把药材倒腾出来,背着一篓子野葡萄,怀里揣着两本书回家了。 小和尚对这些野果子不太有兴趣,干脆全给了她。这回陈佩要开心死了。乡下孩子难得吃到什么零嘴和水果,至于苹果香蕉都是商店里才能看到的奢侈品,这一筐野葡萄已经够让小孩子疯狂了。 果然,正在院子里用铡刀铡红薯藤的陈佩看到陈瑜背后的东西,尖叫一声就扑了上来:“姐,你不是去采药去了吗?怎么背回来这么多葡萄?给我带的吗?” “药材放到雪医生那边了,野葡萄是我们两个采的,他没要,全给我了。想吃就拿盆洗点,让爹娘也尝尝。”陈瑜放下背篓,直接递给了陈佩。 王金兰掂着锅铲出来,正听到陈瑜的话,恨铁不成钢的说:“说不定人家就是客气一下,你就当真了!两个人一起采的,你怎么好意思吃独食?”这孩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陈瑜在心里说,我跟小和尚什么交情,还需要这么客套吗?他本来就不重视口腹之欲,又不缺工分不缺吃的,怎么可能稀罕这点野东西。 “雪医生不爱吃这个,大不了我回头帮他做双鞋子,我看他那鞋子都补丁摞补丁了,估计穿着都硌脚了。”陈瑜想到今天雪松穿的那双鞋子,随口就跟王金兰说了。 王金兰狐疑的看着自家闺女,这大姑娘怎么能随便给男人做鞋子?莫非,她真对雪医生上心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雪医生下山也有七年了,她看着也就比平常的小伙子沉稳一点,跟普通人也差不太多。说不定两个人相处久了,有了情分,就不再想出家了。 王金兰考虑好之后,就没有指责陈瑜,反而配合的说:“我那屋有打好的糨子,你回头直接拿去用吧。别做单鞋,天儿冷了,夹层棉。” 那敢情好,正省了她的事儿,明天问一下小和尚尺寸,回头她抽时间给他把鞋做了。不过眼下,陈瑜最上心的还是怀里的那两本书。 她回到自己屋里,先把那本功法拿了出来,盘腿坐在床上,从最基本的打坐、呼吸吐纳练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陈瑜满脑子还是功法,一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王金兰看她家闺女都快把饭填鼻子眼里了,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一开始就说,这雪医生最适合小瑜。虽然在镇上寄养了几年,但那家毕竟不是他的亲爹娘,以后当成亲戚走动就行了。 无父无母,没有牵挂。这要是结了婚,自家可就白得了一个大儿子!王金兰想着,笑开了花。 “乐啥呢?笑得这么渗人!”陈卫国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提醒自家的傻婆娘。 王金兰收住笑眼一瞪,不高兴的说:“你管我笑什么?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这事,除非八字有了一撇,不然她谁都不会说的。 但是等她发现陈瑜也心不在焉的时候,就不满了:“吃饭呢,想啥呢?” “想练功……”陈瑜说了一半,才想到陈佩也在,就打住了,换了一个话题:“雪医生教了我一套强身健体的功法,娘你跟我爹还有佩佩,没事早上也跟着我练练吧?” 那本功法里,有很多普通人也可以练习的,陈瑜也没打算一个人吃独食。包括那套剑法,她打算跟雪松一起练。 听说是雪医生教的,陈卫国和王金兰都挺感兴趣,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身子骨是顶顶重要的东西。倒是陈佩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她身体这么好,打小都没生过几次病,才不需要练什么功法呢。 陈瑜之后就每天早上带着家人一起练功,抽空琢磨一些小法术。不过一直到了腊月里,像样的法术陈瑜也只练成了一个五雷神火术。 让雪松说,她这资质已经称得上逆天了,夸得陈瑜心累美滋滋的。回去她就给爹娘展示了一番,炫耀自己的新能力。 王金兰看了之后,却跟陈瑜说起了一件事:“你刘楼的那个姨姥姥,你还记得吧?她家老大你表舅,撞客了。你姨姥姥偷偷找了马神婆,说是个横死的野gui,烧了不少黄纸,也送不走。马神婆请了他上身,只喊了一句给他盖庙,就不说了。” “娘你是想让我去看看?”陈瑜猜测她娘的用意,不然也不会这么郑重跟她讲这事吧? 王金兰有些犹豫的说:“本来我也不想让你管这事,但是你姨姥姥对我有恩。我小时候掉冰窟窿里,你姨姥姥二话不说直接跳下去把我捞出来了。算了,你别去了,到时候要是有个万一……” “我还是去看看吧。”她娘的救命恩人,陈瑜也不能袖手旁观。当年要不是姨姥姥救了娘一命,后面哪还会有她的存在。 王金兰这会儿真想打自己的嘴:“你到时候跟雪医生一块儿去,就说给你表舅瞧病去。把素云和二妞也带着,咱人多就不怕他。” 虽然那gui只缠着小瑜他表舅,让他不安生,也做不出来别的事。但是当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早知道,就不说这事了。不说吧,又不忍心看着她表舅一天天瘦下去,都快没个人样了。 陈瑜征得雪松同意之后,晚上就跟着王金兰,背着药箱去了刘楼。 二妞和素云陈瑜都没打算带,听娘说的,这gui也没多大能耐,杀鸡不用牛刀。不过无聊的素云为了看笑话,还是自告奋勇的跟上了。 “前面那个就是你姨姥姥家了,她跟你大表舅一家住一起……” 王金兰话还没说完,陈瑜就抬手制止了她。她听到了什么,一阵奇怪的叽里呱啦的语言,陈瑜学了一句:“思内又?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都摇头,倒是雪松若有所思。王金兰疑惑的说:“小瑜,你听到什么了?难道是缠着你表舅的那个gui?” “去了看看就知道了。”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刘家门口,陈瑜挽着王金兰就进了院子。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唉声叹气的出来,看到打头的王金兰母女,情绪好了一点:“金兰又来啦?” “二姨,我带小瑜和雪医生过来看看表哥。雪医生原来可是镇上的大医生,让他给表哥看看,好歹开点药补补身子,不然这好人也撑不住。”王金兰上前扶着老太太,把雪松好好夸了一通。 陈瑜也赶紧上前叫了一声“姨姥姥”,然后把手里提的鸡蛋递了过去。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这样以后我还有脸让你们上门吗……”老太太絮絮叨叨,就是不肯收。陈瑜直接把鸡蛋放到门口的簸箕上,跟王金兰一起扶着老太太进了表舅的房间。 陈瑜一进屋就看到里边的床上躺着的刘表舅,通红着脸一直挣扎,但因为身体被人捆着,怎么也挣脱不了。 刘表舅的身体里还有一个身影若隐若现,这人约莫有四五十岁,梳着中分头,三角眼,还缺了两颗门牙,看着就是一副惹人嫌的样子。 这人弯腰塌背的,恶狠狠的盯着进屋的一群人,嘴里不停的叫着听不懂的语言,偶尔还掺杂着一些汉语“给我盖庙”“去死”之类的话。 陈瑜这会儿听出来了,这不是电影上听过的日本话吗?难道是个日本鬼子?不过她越看这人的形象,越觉得像——汉奸!二鬼子! 我去!她最恨汉奸了!日本人是敌人,他们之间有着比海还深的国仇家恨。但是这些二鬼子更可恨,他们趁同胞抵御敌人的时候,开门把强盗请进来,洗劫自己的家,杀害自己的亲人。 如今沦落为孤魂野鬼,却还不知悔改,缠上她表舅了。还要给他盖庙供奉,盖他姥姥个腿!看她这回不送他回自己姥姥家去! 第23章 陈瑜小声跟素云说:“素云姐姐,等下雪医生针灸之后, 你就把那个二鬼子抓起来, 咱回去好好审审他, 看他都做了什么缺德事。”然后再决定用什么方法料理他。 “放心, 交给我了。”素云自信的应下,就二鬼子这样的, 十个捆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抓他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瑜跟着王金兰和姨姥姥进了里屋, 跟表舅和床边坐的女人打了招呼:“表舅, 舅妈。” 床上的人对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嘶吼着不停挣扎。 表舅妈愁容惨淡的说:“这是小瑜吧?你表舅他这会儿啥也听不懂,天天就压着灌点稀饭, 也不知道能撑几天……” “舅妈,我跟我娘带雪医生过来看看, 给表舅开点药补补身子,这人身子骨强壮了,就什么病都不怕了。”陈瑜把雪松推到前面,让他给表舅诊断。 雪松给刘表舅把了把脉, 发现除了身子亏空一些,并没有大问题。只要上身的东西离开, 好好补补,很快就能回来的。 不过考虑到刘家的条件, 雪松只开了几样常见的补药,又加了一小片太岁肉。太岁肉自然没有收费, 是夹带进去的。 健康人没有必要直接食用太岁肉,喝点浸泡液就可以了。而刘表舅这样虚弱的病人,直接煮食更合适。 这里有两样药材他没有带来,就让刘家人去他们队里的赤脚医生那边拿点。 最后雪松拿出银针,跟姨姥姥说:“老太太,我给病人针灸一下,让他睡个安稳觉。老是不睡觉,对精神损耗太大。” “好,好,快给他扎针吧。天天这样闹腾,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你看这眼里的红血丝……”姨姥姥没想到雪松能让儿子睡个安稳觉,高兴得快哭了。 表舅妈的眼里也充满了希冀,这个医生看起来挺靠谱的,说不定当家的就是生病了,不是鬼上身呢?心里盼着男人一觉醒来就能好好的,让她给雪医生磕头都行。 趁雪松给刘表舅针灸的时候,陈瑜给素云使了个眼色。素云眼疾手快的飞过去,掐着二鬼子的脖子提了起来。剩下的,就等他们回去慢慢审问吧。 二鬼子一离开,刘表舅就慢慢安静下来的。好几天没睡个安生觉的他,下一秒就沉沉入睡了。 姨姥姥和表舅还以为是雪医生的针灸起了作用,拉着雪松感谢了好半天,闹得雪松都有些不自在了。 陈瑜赶紧推推王金兰:“娘,天不早了……”小和尚虽然下山有些年头了,还是不太擅长跟女人相处。更何况他们能做的都做了,也该离开了。 王金兰听闺女这么说,就知道事情搞定了,就推说家里还有事,不顾刘家人的挽留,功成身退了。 出了刘家门,王金兰就迫不及待的问陈瑜:“抓到了吧?是个什么东西?”她看不到那些东西,所以到现在也不知道上她表哥身的是什么来头。 “是个二鬼子!”陈瑜咬着牙说,那二鬼子被素云抓起来时,还喊着让皇军杀了他们呢。难道不知道,他的皇军早八百年就投降滚回老家了吗? 王金兰一听是二鬼子,也恨得不行:“你不知道这日本鬼子和二鬼子有多可恨,你姥爷活着的时候还跟我说过。那年我们村里闹鬼子,一个二鬼子带着一群日本兵过来,一个个拿着刺刀。村口桥头那个躲不及的老头子,被日本鬼子一刀劈了,从头劈到胯,成了两半……” “幸好你姥爷跑得快,跟村里一大半的人都逃到山里了,这才捡了条命。在山里躲了半个月才敢出来,村子里粮食都被搜刮走了,锅都砸烂了。墙上都是烟熏火燎的,茅草的屋顶都烧得干干净净……” 想到小时候爹经常成宿成宿的噩梦,梦到鬼子杀人,王金兰就恨不得手撕了这个二鬼子,让他连鬼都做不成。 “咱们回头问问这二鬼子,他都干过什么缺德事,害过多少人,怎么死的。然后就让他给我做靶子,练法术。”陈瑜很快就想到要怎么处置这个二鬼子了,直接撕了也太便宜他了,就该让他日日夜夜受折磨。 回到知青大院,陈瑜关上诊所的门,三堂会审就开始了。 “你叫什么名字?生前是干什么的?”陈瑜沉着脸问。 二鬼子嗷嗷直叫,用汉语和日语轮番说着“去死”“杀了你”“好饿,给我盖庙”!似乎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 陈瑜不耐烦的上前,左右开弓啪啪啪给了二鬼子几十个嘴巴子,接着问他:“这回清醒了没?” “你们是谁?不要杀我,我什么都招……”二鬼子这时候才恢复了神智,感受着脸上火烧一样的疼痛,知道面前看似稚嫩的小姑娘不是善茬,顿时软面条一样瘫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求饶。 陈瑜对没骨气的二鬼子嗤之以鼻,不过要是有骨气,也不会做汉奸了。就连素云都在一边使劲儿的搓手,觉得抓了这样的人一路,太膈应了。 “姓名、籍贯、职业,出生年月、死亡年龄和原因,如实交代一遍。要是不说实话,我的手段可不只有这些。”陈瑜说着就捏了一个诀,一团雷火轰的一下砸在二鬼子脚边,吓得他哆嗦个不停。 这回二鬼子再也不敢哭了,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生平交代了一遍,恨不得连五岁那会儿尿裤子的事都招出来。 这个二鬼子名叫魏耀祖,家里也是个读书人家。清末那会儿赴日留学潮兴起,家里花了不少钱送他去日本留学,指望着他师夷长技以制夷,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没想到魏耀祖回来后却一味的推崇日本,嫌弃自己的国家。如果不是魏老爷子压着,说不定就娶个日本媳妇回来了。 可惜魏老爷子生了个这么不省心的儿子,早早就去世了。再过几年,老娘也去世了。魏耀祖干脆就蹬了家里的黄脸婆又去了日本。 37年,在日本女校友兼亲密情人的推荐下,魏耀祖回国给一个日本军队做了翻译官和情报员。之后,哪个村子有钱,哪个庄子有粮,哪里有人窝藏了八路,他都辛辛苦苦踩好点,报告给鬼子。 那段日子,魏耀祖美人在怀,吃香喝辣,真真是乐不思蜀。只是,他的逍遥日子都建立在日军对同胞大肆屠戮的基础上,背后不知道被多少人诅咒不得好死。 到了45年,魏耀祖终于被抓起来了,被暴脾气的小战士们当场揍了半死,门牙都打掉了。然后八路军当着乡亲们的面公审完之后,就把他一枪/毙了。 魏耀祖的爹娘早就去世了,原配也改嫁了,远房亲戚恨不得没有他这个人。无人收尸的他只能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 就算做了鬼,魏耀祖也被其他的鬼排挤欺凌,无人供奉,终日哀嚎痛哭,冻饿交加。他委屈的回到祠堂寻求庇佑,却被当时还没转世的魏老爷子和其他先人赶了出去,拒绝承认他是魏家人,不许他进祖坟和祠堂。 不知道什么时候,魏耀祖开始打起了生人的主意,附身到人身上,让别人盖庙供奉他。他不但想要供奉,还妄想受百姓香火,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方神位。 可惜他实力低微,又经常遇到别的鬼干扰,二十年来,也就成功附在了刘表舅这个八字属阴,秉气特别弱的人身上。 眼看着愿望就要达成,魏耀祖兴奋都要失去理智了,直到刚才陈瑜的几十个耳光,才让他清醒过来。 “我不要盖庙了,不要供奉了……看在我现在这么惨的份上,放我一马吧!我有钱,对,我还有一箱子金银和古董藏在一个地方,都给你们,放过我吧……”魏耀祖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许诺着各种好处,只想让陈瑜几人放他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抱住一条鬼命,供奉的事大不了走远点再找个人罢了。财帛动人心,魏耀祖觉得自己逃生的可能还是比较大的。 听到金钱和古董,陈瑜的语气缓和了许多,跟魏耀祖说:“行,你把藏宝的地方交代一下,只要确实是真的,我就放了你。” 陈瑜说话的时候,特意在“我”字上加重了一下读音,素云忍不住捂着嘴偷笑。就连小和尚眼睛里都多了几丝笑意,真是个小孩子,这么爱逗弄人。 根据魏耀祖招供的地方,陈瑜和小和尚果然挖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金银首饰和小件的古董把件。 魏耀祖心疼的看着自己那一箱东西,只能安慰自己也用不上了,还不如换自己的小命重要。他热切的盯着陈瑜说:“小仙师,现在能放我走了吧?” “行啊。”陈瑜干脆的答应了,提起他一把扔了出去。魏耀祖从地上一骨碌的爬起来,像躲瘟神一样迅速的逃开了。 几分钟后,被素云拎回诊所的魏耀祖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瑜:“你说话不算话,说了要放我的,为什么还要抓我回来?” “我没有食言啊,刚才不是放了你吗?可惜你不走运,我家素云姐姐看你不顺眼,又把你抓回来了。”陈瑜几句话气得魏耀祖半天说不出话,他这辈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想到今天却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了。 陈瑜才不管他气不气呢,照着书上画了一道缚鬼府,贴在魏耀祖身上,找了隔壁一个空房间吊起来,顺手丢了几个半吊子的五雷神火,炸得他皮开肉绽,一团焦黑才离开。 决定了,以后这就是她练习法术靶子了,既可以反复利用,又不用担心不小心弄没了心疼。 晚上趁诊所没人的时候,陈瑜跑到隔壁关上门,对着书拿魏耀祖开始练习法术。一会儿风一会儿火的,打得魏耀祖哭爹喊娘。 “呵呵,小丫头倒是会玩。”随着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穿过门板,出现在房内。 陈瑜警惕的看过去,只见这人约莫四十岁,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的眼镜,脸颊消瘦,目光却坚定沉稳,穿着旧式的长袍,右手捏着左手的袖子,一看就是个正派的读书人。 “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模糊的感受到对方的善意,陈瑜的警惕少了一点,神经也绷得没那么紧了。但是该问的还是得问,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非我族类。 中年人推了推眼镜,笑呵呵的说:“我姓颜,名仲勋。你要是愿意,叫我二叔也可以。我听说你这丫头能看见我们,就想拜托你一件事。没想到能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说来这魏耀祖也是我的熟人啊……” “是你,颜老二?”魏耀祖抬头看见来人失声大叫,连哭都不敢了。这面前有个小煞星,又来一个狠角色。颜老二,可是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物。 陈瑜有些好奇:“你们认识,这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颜仲勋看着魏耀祖,目光悠远,似乎透过他看到了生前的时光:“我和魏耀祖本是同窗,赴日留学也是同一批。不过我们志不同道不合,关系并不亲近。” 回国之后,颜仲勋利用学到的知识,开办工厂,想要以实业救国。他虽然是读书人,但是弃文从商却毫不犹豫,为人又仗义,做生意也诚信。 工厂做大以后,不但造福了乡里,解决了不少人的就业问题,他还大力支持革/命志士,想要让国家强大起来。 许是魏耀祖在乡里民声不好,颜仲勋又得乡亲敬重。他心生嫉妒,就勾结日军和倒戈的商会,封了颜仲勋的厂子。 知道日军少佐好读书,魏耀祖一边在少佐跟前吹捧颜仲勋的才华,夸张的说颜家的世代藏书多么丰富和珍贵,一边逼着回到村里的颜仲勋把祖传的书画交出来,说只要他把书交出来,就放过他村里的人。 颜仲勋自然不肯,他这些收藏,都是祖辈留下的东西,怎么能流入日本人之手?乡亲们自然也不相信二鬼子的话,不愿意颜仲勋用祖辈的藏书交换他们的安全。 两难的颜仲勋最后做了一个决定,那天他说自己有办法退敌,就把村民和两个儿子疏散开,提前备好粮食,让他们在山里待几天。而自己,则待在家里等着日军少佐上门。 这个日军少佐确实是个爱好的读书的,对满腹才华,而且在日本留过学的颜仲勋十分仰慕,两个人当场把酒言欢,恨不得结为知己。 所以在颜仲勋邀请他一个人去书房时,微醺的少佐就放心的让士兵留在了客厅。等到酒里的药发作,少佐终于无力的倒下。他不敢置信的看着颜仲勋,手扶着刺刀,却再也没有拔出来。 颜仲勋端坐在太师椅上,把玩了一下手里的转心壶,然后毫不犹豫的把一桶油泼在房里,化了一根火柴扔了出去。 轰的一声,屋里迅速窜起了火焰。外间的士兵逃跑不及,也被烧死了几个,还有被浓烟呛死的,最后只逃出了寥寥几人。 日军少佐的死亡,在一定程度上乱了他们的军心,当地的抗日组织也趁机反扑,取得了小范围内的胜利。 几天后,回来的乡亲们看到颜仲勋家里的惨状,都痛哭不已,把颜仲勋风光大葬之后,还在村里盖了庙供奉他。 后来颜仲勋的庙被砸了,村里人就在后山用砖瓦石块偷偷搭了一个一尺高的小庙,因为隐蔽,倒是没被人发现。 一直到现在,村里的人不分辈分,一律尊称他为二叔。逢年过节,都有人偷偷祭祀他。 “我没想到魏耀祖的灵魂居然还在,早知道就结果了他。”二叔的死在魏耀祖之前,他受村里人供奉,也努力护卫着一方平安。倒是没有想过魏耀祖灵魂的下落,让他接着去害人,真是疏忽了。 陈瑜也跟着叫起了二叔,看着魏耀祖不屑的说:“就他个卖国求荣的二鬼子,就算死了也被人唾弃,兴不起多大的风浪。要不是我表舅运气太差,他也上不了身。这不是二叔的错,您不用自责。” “我当时为了不连累乡亲,就把书画藏到了暗室里。今天来就是想托你让那些书画重见天日,交给政/府,不至于埋没。”说到现在,二叔似乎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 陈瑜小心的问他:“二叔,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很多书籍都是禁书……”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她要是大咧咧的把这些书画交上去,恐怕不但书要被革/委会没收,自己一家也要遭殃啊。 死后的日新月异,二叔自然也知道,他沉默了一瞬,又笑了,那笑容仿佛能冲开所有的阴霾,让阳光洒遍世间。 他认真的跟陈瑜说:“社会主义的道路,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会走上一段弯路,很快又会走上正途。我把这些藏书托付给你,并不是让你现在交出去。总有一天,它们能光明正大的面世。” “会的,二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眼下不过是黎明之前的黑暗,很快就能拨开云雾见太阳了。”在场的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还有三年,一切都要结束了。 只是,黎明之前的天色,总是更加黑暗一些。 送走了二叔,雪松阴着脸推门而入。陈瑜还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笑嘻嘻的问他:“难得小和尚你也有这么大的反应啊?谁惹你了?” “不速之客上门,你好歹招呼一声,就一个人迎上了?”雪松看着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有些无力。虽然眼下能伤到她的东西不多,但是警惕之心却不能没有。 陈瑜这才知道,小和尚的情绪波动是为了她。虽然很感动,她还是弱弱的为自己分辩了一下:“素云姐姐就在楼上,你也在隔壁。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肯定会叫你们的。我既然没喊人,就代表没什么事。” 而且,来“人”是敌是友,善意还是恶意,她好像也有一点心灵感应。不过小和尚说得也对,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后她还是要更谨慎一点才好。 陈瑜拉着小和尚坐下,大着胆子揉了揉雪松的脸:“小和尚,别生气啦,下回我一定记得叫你。我跟你讲,今天来的这个人……” 她把二叔的故事跟雪松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脸色微红的小和尚叹了一口气:“快过年了,我过两天回镇上看看李叔。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当心一点。” 这几年不许过年,不许敬神、拜年、请客、送礼、吃喝玩乐,自然也没有了年假。但是毕竟是过年,小和尚在李家待了几年,快过年了,总要回去看看。要是等过年的时候,请假也不好请了。 听到小和尚要回镇上,陈瑜有些失落。她总以为什么时候小和尚都在身边,都忘了他也会离开。并肩战斗到现在,她觉得两个人已经培养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如果以后小和尚离开南陈庄,她一定会想念他吧? “小和尚,你早晚都要离开南陈庄,去投奔你师傅吧?”陈瑜的情绪低落下来,轻声问雪松。他的向佛之心这么坚定,出家也迟早的事吧? 雪松心里微微一动,模棱两可的说:“也许会,也许不会。师傅教我随缘即可,也说不定我会一辈子扎根在这里……” 一想到小和尚有可能会一直待在这里,陈瑜的心情就莫名的欢快起来。就连雪松的离开都没有了矫情的离愁别绪。 不过随后杨振华和秀荷办婚礼,特意给她送请柬的事,却让她恶心了一回。 王金兰更加生气:“这秀荷家里送过一回去请帖了,这还专门给你一个没出门子的大姑娘送什么?”这是上次骂了秀荷娘,专门恶心他们一家了? 不过让陈瑜心里更不平静的是,听说上辈子的公婆和大姑子都要来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陈瑜决定,只要他们这辈子不再招惹她,她也不会主动做什么。 如果事情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第24章 杨家人来的时候,陈瑜并没有关注。还是王金兰跟着其他社员围观了城里人之后, 回来跟陈卫国闲话:“秀荷那公公婆婆还挺有派头, 眼睛长到了头顶上, 看人都用眼白。以后秀荷这日子, 恐怕不好过了。” “老祖宗都说门当户对,还是有道理的。还是咱闺女拎得清, 没让姓杨的哄了。”陈卫国眼也不瞎, 对杨振华前些日子纠缠闺女的事情也是知道一些的。还好他闺女机灵, 都躲开了。 陈瑜趁着中午阳光好, 正坐在门口纳鞋底, 听了陈卫国的话,一针扎到了左手大拇指上。她“嘶”了一声, 下意识的把指肚上沁出的血珠吮掉了。 王金兰听到声音看过去,皱着眉头说:“当心点, 你把手当鞋底子纳呢?”那老粗的针,看着就往手上扎,她不疼谁疼? “知道了,娘。”陈瑜没精打采的应了, 不过再下针的时候就小心了许多,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 王金兰看她做活那个墨迹劲儿, 就替她着急:“这都腊月了,两个鞋底子还差半个, 别等过了年该穿单鞋了,你这夹棉的鞋才做好。” 说起来秀荷跟小瑜年纪也差不了哪去, 这人家都结婚了,她这终身还没个着落。好不容易开了窍,知道给雪医生做鞋子了,还不慌不忙的。 还不赶紧做好了给雪医生送过去,这你来我往的,情分慢慢不就有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这个当娘的都恨不得把两个人压着凑一堆儿,明年订婚,后面结婚,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一想起杨家人,陈瑜的心情就好不起来。她干脆把针线簸箕收拾一下,去诊所那边待着了。雪松不在,看病的人都少了,她坐着也没事,看书累了,就做会儿针线,争取早点让雪松换上新鞋子。 雪松踏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瑜低着头安静纳鞋底的样子。冬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泛起了温暖的光晕。 这时,陈瑜突然感觉到一片阴影压下来,抬头一看,发现是雪松回来了,惊喜的站起来:“小和尚,你这么快就回来啦?好不容易回去,也不多待两天……” 她嘴里说着雪松该多待几天的,实际上她内心的欢喜都要炸成花了。原来,跟小和尚在一起的日子,是这么的让人怀念。 几十里的路,雪松是一路走回来的,风尘仆仆,面带疲惫。但是这会儿他却没有急着回去梳洗,而是在脑海里不断回放刚才的那副画面。 听到陈瑜熟悉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不放心,就早点回来了。这两天有什么病人上门吗?” “他们哪里敢让我看病,有病都去大队那边了。也就偶尔有人过来要点甘草、板蓝根回去泡水……”陈瑜虽然有些泄气,但是并不觉得委屈。她才学了多少东西,别说乡亲们不相信她,就连她都不信任自己。 雪松微笑着听她念叨,然后温柔的补了一刀:“知道自己的不足,很好。所以,以后我考你的时候,就少抱怨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瑜总觉得小和尚回来之后,有些变了。怎么说呢,好像更像一个普通人了,距离感少了很多。 反正不是什么坏事,陈瑜把这事放在一边,说起了杨振华和秀荷结婚的事情:“明天杨知青要在大院里摆酒,我怕吵,明天能不能不来了?反正明天大家都惦记着吃肉,也没什么心思看病,有你盯着就够了。” 如果可能,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那些人。但是偏偏那两口子摆酒就在他们门口的大院里,隔着窗户就能看到。 “刚说过要你用功,又想躲懒了不是?若真心向学,就算身处闹市,心犹安然。”雪松不知道她在躲避什么,但是他知道,有些问题不是躲就能躲得过的,只有坦然面对,才能解开心结。 陈瑜无奈,好吧,就当没看见他们吧。反正也待不了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腊月二十,宜婚嫁,添丁进口,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一大早,知青大院就开始闹哄哄的。到了十点左右,杨振华就出来散烟散糖。烟是普通的乙级烟,糖是包装简陋的水果糖,不过在乡亲们眼里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东西了,一个个夸杨振华会来事,大气。 王春华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跟秀荷娘说:“你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只能买到这种糖了。乡下的供销社就那几样东西,哪有我们城里的商店物质丰富。我们那儿结婚都是派大前门、大白兔奶糖。大白兔,=,听说过吗?上海牌的,去年总理还送了一斤多给美国总统……” “我说亲家,我怎么听队长说,他去镇上开会,那商店里可什么东西都有。要不我问问他有没有你说的什么门什么兔的?”秀荷娘心里还不舒坦呢,这一家人空手拎俩锤(拳头的意思)就来了,别说什么三大件,36条腿都没有,哪像是娶媳妇的样子。 王春华的大话被戳破了,恼羞成怒的说:“谁家大姑娘还没结婚,就没脸没皮的爬男人床?要不是我们振华好心,一个破鞋自个儿拿绳子吊了吧!” 她本来就不同意儿子娶个乡下的儿媳妇,就算找个同样出身的知青也好得多。但是儿子不争气,弄大了人家的肚子,还说不结婚就犯流氓罪了,她也不甘不愿的同意的。还想要彩礼,一个子儿都没有! “男的裤腰带不松,谁还能压着干那事?信不信我告你儿子个流氓罪,让他吃枪/子?”看王春华的声音越来越大,都有人看过来了。秀荷娘生怕她败坏了闺女的名声,压低了生硬威胁王春华。 秀荷娘也就这么一说,真要告杨振华流氓罪,她闺女也没脸活了。但是这会儿就是不能示弱,m主席说过,敌人像弹簧,你弱他就强,不管怎么,气势得做足了。 杨振华的姐姐杨丽红却没想太多,她一听秀荷娘的话就急了:“我弟弟吃了枪子,你们家闺女也别想好过……”他们老杨家就这一条根,要是断在他们手里,她跟这家人拼了。 “你让谁不好过?”秀荷的两个哥哥正好走过,听到杨丽红的话,黑着脸质问。两个壮年汉子站在面前,凶神恶煞的,吓得杨丽红退了两步。 杨长福这会儿才说话:“好了,大喜的日子,闹什么闹!”他对着桩婚事也不满意,但是秀荷都怀了孩子,也只能勉强接受了。 再说,谁知道振华在这里要待多久?要是一辈子回不了城,也只能娶个当地媳妇。早娶晚娶都是娶,看在孙子的面子上,就先捏着鼻子认了吧。 台上,陈保国正带领所有的贫下中农宣读革命誓言,为新人证婚。然后开始唱《东方红》《大海航行靠舵手》,宾客争先恐后上前痛说革/命家史,倾诉战天斗地的激情,忆苦思甜,歌颂现在的美好生活。 陈瑜在房里听得头疼,好好的一个婚礼,弄得跟批/斗大会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下来,偏偏小和尚还不准她回去。 作为新人的杨振华也同样不高兴,他昨天就被爹娘联手数落了半夜。要不是他拿秀荷肚子里的孩子和自己的性命说事,恐怕今天这场婚事就泡汤了。 虽然婚礼如约进行,杨振华还是一脸茫然。以后他就要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一想到以后几十年都要这么过去,他就觉得恐慌。但是他又不敢承担抛弃秀荷,抛弃孩子的后果。如果是小瑜就好了,她肯定不会那么随便,也不会让自己落入两难的选择。 “一拜m主席!” “二拜父母!” “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杨振华下意识的看了低着头看书,置身之外的陈瑜,才犹犹豫豫的拜了下去。穿着红袄黑裤的秀荷没有错过杨振华的目光,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在骂陈瑜,不要脸的骚蹄子,结了婚的男人都惦记。 她的男人自然没有错的,都是狐狸精的错。 听着外面的动静,陈瑜就知道婚礼结束,开始吃席了。她心里也像有个石头落了地,跟杨振华结婚的那个人不是她,她也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命运了。 此刻,她的心情出奇的好,不留意竟然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难不成是羡慕别人结婚?”雪松看陈瑜乐不可支的样子,感觉她的心结应该放下了,就顺口逗了她一下。 陈瑜双手支在桌子上,微微靠近雪松,不怀好意的说:“是啊,可惜没有对象。要不小和尚你嫁给我得了?虽然三大件备不起,三媒六聘,72条腿还是少不了的。” 雪松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悠悠吐出来两个字:“好啊。” “我才不……”以为小和尚又说她胡闹,陈瑜正想反驳,却被这两个字砸懵了。她结结巴巴的说:“小,小和尚,你说,什么?” 她没有幻听吧?小和尚说的是“好”?他一定是逗她的,陈瑜语无伦次的说:“小和尚你学坏了啊,还会调戏人……” 雪松低头,微笑不语。不辩解,不否认。这态度让陈瑜有些没底,心里乱糟糟的。 “谁是医生,给我看看,我这肚子疼是怎么回事?”杨丽红咣咣在开着的门上敲了几下,惊醒了屋里两个各怀心思的人。 陈瑜一看来人,脸上还残余的红晕就冻住了。她面无表情的指着雪松说:“这位就是我们队里的医生,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跟他讲就行。” “哪里疼,怎么个疼法?”雪松也恢复了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抬头问杨丽红。 杨丽红本来还说陈瑜态度怎么这么差劲呢,就看到了雪松,好一个俊俏的小哥,就算城里那些穿军装的年轻人都比不上他半分风采。 整个治疗的全程,就是雪松问一句,杨丽红机械的答一句。最后雪松跟她说:“同志,你这是水土不服,我给你开几味药调理一下……” 陈瑜把药抓好,放到杨丽红面前,跟她说了煎药时的注意事项就不搭理她了。杨丽红丝毫不在意陈瑜冷冰冰的态度,她满心都是面前的雪松,正想问问他的名字什么的,肚子却一阵轰鸣,她连忙抓了药包就跑。 反正这人是弟媳妇队里的赤脚医生,回头问问她就知道了,这会儿还是先解决大事要紧。 一身轻松的杨丽红从茅房出来,就把秀荷拉到一边,亲亲热热的挽着她问:“秀荷,姐问你个事。” “姐,有话你说,只要我知道。”秀荷还是第一次看大姑子对她这么热情,自然是满口答应。 杨丽红这时却突然红了脸,小声说:“你们队里的那个男医生,叫什么?他家是哪里的?”那医生一看就不像乡下人,她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要是农村的,她爹娘肯定不同意。弟弟娶个泥腿子的闺女就够让爹娘没脸了,她可不能再找个农村小子。 秀荷心里嗤笑,杨振华他爹娘还看不上自己不矜持,这自个儿生的闺女不也是见个男人就发春了?她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既能讨好大姑子,还能给那个狐狸精添点麻烦。 她趴在杨丽红耳边,悄悄的说:“姐,你别小看俺们队里的医生,他可是镇上下来的,原本是吃公粮的。要是不下乡,还勉强能配上姐。可惜他现在被一个狐狸精勾住了,就是不提回镇上的事。说不定就不走了……” 然后秀荷把雪松一顿好夸,又把陈瑜说得放荡不堪,仗着一张好脸皮,天天往雪松身边凑,勾得他五迷三道的,心甘情愿留在队里。 杨丽红听得义愤填膺,决定要挺身而出,拉雪松脱离苦海。想着刚才在诊所看到的那个小丫头,她越想越觉得对方不是正经人。 吃了晚饭,杨丽红一口一口的喝着雪松给她开的药,心里跟灌了糖汁一样。秀荷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也不嫌苦,还真是发春了。 她这会儿已经忘了,跟杨振华结婚之前,她是怎样天天缠着杨振华,还趁四下没人的时候,拉着他钻进青纱帐,脱了衣服就往人身上扑的行径。 也许,秀荷看杨丽红不顺眼,除了姑嫂天生是对头之外,也有同行相嫉的原因吧。 杨丽红还不知道那个只会巴结自己的弟媳妇这会儿心里是怎么想自己的,她抹抹嘴,意犹未尽的放下碗,对秀荷颐指气使的说:“秀荷,你收拾收拾,我出去走走看看。” 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看的,恐怕是发骚找男人去吧?秀荷脸上带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怎么让振华想办法把公婆的私房捞过来,可不能便宜了大姑子。 至于看不上自己的公婆,等他们的家底落到自己手上,以后这两个老不死的吃口饭,都得看自己心情。 杨丽红重新洗了一遍脸,抹了雪花膏,还涂了一层香粉,闻着身上香喷喷的味道,才满意的出了门。 送走一个闹肚子的社员,陈瑜回头跟雪松说:“这都今晚第三个了吧?” 现在物质短缺,供应紧张,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肉,更何况还没钱呢。为了在喜宴上多吃点肉,很多社员头一天都空着肚子,就等今天这顿饭了。 结果长期缺乏油水的肠胃先是空了一天多,紧接着又暴饮暴食,很快就抗议了。陈瑜已经做好推迟下班的准备了,后面肯定还有人来的。 “趁这会儿没人,我跟你讲讲常见的肠胃疾病和治疗方法……”雪松很会抓教学机会,学医要活学活用,结合实践,才能真正消化学到的知识。 杨丽红到的时候,陈瑜正坐在椅子上,雪松站在她身边,轻声说着什么。杨丽红呸了一口,加重了脚步。 看到她,陈瑜瞳孔一缩,吓了一跳。杨丽红却以为她是心虚:“小陈,你怕什么?难不成是怕我撞坏你的好事?” 陈瑜却没有搭理她,而是低头算起了时间,她记得,杨丽红这会儿还没结婚吧,她身边怎么跟着一个婴灵? 这婴灵对杨丽红十分亲近,眉眼也跟杨家人有些相似,让陈瑜怀疑就是杨丽红打掉的孩子。想到以后那个老实木讷的姐夫,陈瑜觉得这孩子八成不是他的。 不过,也许是这孩子是杨丽红无意招惹的,实际上跟她没关系呢。算了,本来就跟自己无关,再冲着杨丽红对她的敌意,陈瑜懒得多管闲事。 “同志你好,请问哪里不舒服?”雪松的声音有些冷,看着杨丽红的目光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杨丽红顾不上陈瑜,不高兴的跺了跺脚,扭捏的说:“哎呀,雪医生你真是忘性大,我下午不还是来看过病吗?” “又腹泻了?多长时间泻一次?什么形态……”雪松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接着她的话就往下问。 陈瑜听着小和尚这话,总觉得有些特殊的味道。她还以为杨丽红会生气,没想到她却高兴起来了:“谢谢雪医生关心,你给我开的药特别有效,喝了当时就没事了。” “既然没事,那就回去吧,不要影响我们正常办公。”雪松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端起茶缸就开始赶人了。 杨丽红却厚着脸皮走到小和尚身边,看着陈瑜说:“小陈辛苦一天了,就先回去休息吧。雪医生要是忙不过来,我也能帮忙打打下手抓抓药。”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人民服务,我不怕苦,不怕累,更不能推卸责任,那是资产阶级做派。大姐,你身体不舒服,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陈瑜才不能放可怜的小和尚跟一个饥饿的母老虎单独在一块儿呢。 杨丽红被陈瑜顶了回来,后面刚好又有社员捂着肚子来看病,只能气呼呼的回去了。牙尖嘴利的骚狐狸,看她不整死她。 看时间差不多了,陈瑜收拾一下桌子就准备回去睡觉了。临走的时候她还半真半假的跟雪松说:“小和尚,你被母老虎盯上啦,晚上记得关好门,别被人夜袭了。” “我就是瞎操心,说不定你晚上还门户大开,恭迎不速之客呢!”看雪松还在那边笑,陈瑜心里有点不舒服。杨振华长得不错,杨丽红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这小和尚不会是动心了吧? 雪松终于说话了:“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在他眼里,女人无论美丑,都跟红粉骷髅无异。 “那小和尚你看我,难不成也是一个干巴巴的骷髅架子?”陈瑜的心情变好了,却还有点不甘心。 “你不是骷髅。”雪松微笑:“是一只调皮的鱼儿。”自顾自欢快的游着,却在原本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圈一圈涟漪。 看着雪松深邃的目光,陈瑜捂着发烫的脸,转身就逃了。 第二天一整天,陈瑜看着雪松都不自在,有意无意的躲着他的目光,不敢跟他对视。心慌意乱的她自然也就忽视了杨丽红一整天都没出现的事情。 到了晚上,村口的大钟突然响了,又急又乱,社员就知道出大事了。不管是做什么的,都放下了手头的事,跑到知青大院集合了。 陈瑜从房里出来,看到陈保国焦躁的不停踱步,不远处还有两个穿着军装的陌生人。她跑过去紧张的问:“陈叔,出了什么事?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 “有人去乡里举报,说是咱们队里有人传播毒草,凡是认字儿的,都得查一遍!”陈保国也觉得闹心,依他说,真有这事,八成也是那些来插队的知青娃子弄出来的。 什么毒草不毒草的,他也不想管。但是乡里革/委会派了两个人过来查,他也只得把社员都召集起来,挨个审问一遍。 陈瑜跟陈保国想的也一样,所以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只有两本来历不明的书,等下让素云姐姐帮忙施个障眼法就行了。 要是她回头练好了法术,自己都能搞定了,眼下只能麻烦素云姐姐了。多亏是晚上查的,不然就不好办了。 陈瑜给素云使了个眼色,让她跟自己到房间里。这会儿社员都还没赶过来,幸好她近水楼台,才有安排的时间。 安排好之后,陈瑜就坦然的站到了院子里,等待革/委会的人审问。 人群里,秀荷和杨丽红对视一笑,只等着陈瑜等会儿丢尽脸面,被革/委会抓走。而陈瑜也没想到,这事是冲着她来的。 第25章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社员们很快就站满了院子, 很多人都牵着大的抱着小的, 满脸惊慌。 陈保国跟两个革/委会的干部小声说了几句, 就跟社员说到:“读过书, 上过学的,认识字的, 都站到这边来。其他人就先回去, 不许私下议论。” 南陈庄是个穷庄子, 经常一家十几口子都没有一个认字的, 所以听了队长这话, 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因为革/委会的干部就在一边,也没人敢说话, 乌压压一群人静悄悄的出去了。 “四十岁往上的,十岁以下的, 也回去吧。”革/委会的其中一个人看着在场的还有五六十岁的老大爷和八九岁的小孩子,皱着眉头说道。 另一个人有些不满:“李主任,不是说好识字的都查吗?随便放人不合适吧?”不过主事的是李主任,他也只能说说。 看到剩下的这十几个人, 李主任指着桌上的一叠纸说:“每个人上来抄写一下这段话。”空口无凭,他不打算先审问, 而是先确定一下那本资产阶级的毒草是谁的笔迹。 在场的人都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挨个上去抄了一遍。陈瑜站的位置比较靠外, 她看大部分人都是稀里糊涂上去,稀里糊涂下来, 倒是杨振华的脸色有些古怪,让她开始好奇到底写的是什么了。 轮到陈瑜时,她终于看到了旁边那张纸上的文字:在我十八岁那年,我还在一所中学读书,当时,由于我的一门学科不及格,而且对于学习也不重视,所以我放弃学业,报考了一所体育学校。 这是什么东西?陈瑜一边抄,一边想她有没有看过类似的文字。抄完之后,她正想下去,却被姓张的主任叫住了:“你叫什么名字?学历,工作。” “我叫陈瑜。初中毕业,现在跟队里的赤脚医生打下手。”看到革/委会的人叫住自己,陈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总要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张主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严肃的斥责道:“读过书,有文化,赤脚医生,一天也得补贴几个工分吧?被贫下中农供养,居然还有资本主义腐朽思想?跟我们去乡里走一趟吧!” 陈保国有些不敢置信,慌忙说:“张主任,是不是弄错了?小瑜这孩子最是老实了,平常就闷头做事……” “资产阶级的炮弹,都裹着诱惑的糖衣。陈队长你年纪大了,怎么知道现在的小年轻都想的什么。”张主任对陈保国也不满了,他这行为是包庇同族! 而陈瑜虽然不懂张主任说的什么,但是她也知道事情小不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认下罪名。 她站直了身体,毫不示弱的说:“张主任,我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根正苗红。我从小就牢记自己是贫下中农的儿女,积极参与劳动,为人民服务。您说我犯了错,敢问是什么错?” 雪松摇了摇,还是有些莽撞了。跟这些人能顶着来吗?就不怕没事人家也给你安个罪过? 果然,那张主任冷笑一声,指着她刚才写的那两行字:“有人举报你传抄毒草,这就是证据!举报人把你的手抄本撕下了一页,跟你刚才的字迹一模一样!你还想怎么抵赖?” “老老实实跟我们走,交代一下你的手抄本是哪里来的,如果认错态度良好检举有功,说不定还能少受点罪。不过我看你这态度,不用多说了。” 杨振华担忧的看着陈瑜,难道手抄本真的是她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少女之/心》的开头。 在学校的时候,很多同学私底下都互相传抄,手都抄肿了。他在青春期荷尔蒙的支配下,也偷偷看过一次,那天晚上,他梦里都是女人诱人的胴/体,醒来裤子湿了一片。 很多人都说这本书男的看了想耍流氓,女人看了就想找男流氓,所以革/委会只要发现这样的手抄本,就会严惩不贷。不知道多少人因为这本书蹲了监狱,难道小瑜也逃不过了? 不对,小瑜从哪里知道这本书的?一定是雪松那个混蛋,把小瑜带坏了。 杨振华忍不住对革/委会的主人大喊:“同志,陈瑜她是被人教唆的,她一个农村的小姑娘,单纯无知,哪里会知道这种淫/秽的书籍?一定是雪松,就是我们队里的赤脚医生干的!” 底下的人在雪松和陈瑜脸上扫来扫去,要是杨振华说的是真的,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啊?陈瑜那丫头平常一副清高的样子,没想到还会背着人看小黄/书。 吴烨小声跟杨振华说:“不可能吧?小陈医生不是这种人……”别说她,就连雪医生,也不可能做这种事。 关于雪松的身份,他可是从素云那里知道了一点内情,雪松带着陈瑜一起看小黄/书,这画面他想都不敢想。 站在杨振华身边的秀荷瞪了一眼吴烨:“你也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她怎么不能是那种人?天天装模作样的,引得男人围着她转,那个雪医生更是恨不得眼睛长在她身上。” “秀荷,你……”杨振华听不下去了,一把甩开秀荷,就要替陈瑜反驳。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李主任开口了。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杨振华:“我们只给了一段文字,你就知道这本书了?看来你也是看过了。” “你,你,还有那个什么医生,统统带走!”张主任一听更亢奋了,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寻找着杨振华说的雪医生。 雪松从人群中站出来:“我就是雪医生,不过这其中肯定有些误会……” 张主任却不等他说完,就不耐烦的说:“不用狡辩了,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全部带走!” “小张,等等。”正在比对字迹的李主任抬了下手,招呼陈瑜过去:“小同志,你看看这是你的笔迹吗?” 陈瑜走上前,接过那张明显是匆忙撕下的纸,大致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丰满”“乳/头”“亲吻”几个词。刚才从杨振华的话里,她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这回更加确定了。 这是有人仿了她的笔迹,抄写了一页淫/秽的□□把她举报了。这人的心思很歹毒啊,看来是想整死她了。 听说在城里,情侣谈恋爱在公共场合接吻、拥抱,都属于流氓行为,会被抓起来的。她这个阅读流氓书籍,更是严重的违法。 一个年轻的未婚女孩子,因为传抄小黄/书坐了牢,就算以后出来,一辈子也毁了。就连她的父母家人,也要跟着抬不起头。 这个罪,她不能认!就在陈瑜想着怎么扭转局面的时候,雪松突然出声:“你仔细看看,这模仿者的字迹跟你的有什么不同。” 雪松想起陈瑜独特的字体,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能把她的字迹模仿得天衣无缝。至少在场的这些人短时间内做不到。 陈瑜感激的看了一眼雪松,低头审视着那张纸上的笔迹,很快脸上就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她指着其中一个字说:“李主任,这不是我的字迹。您看,模仿者字体结构比较松散,尤其是这一撇,下笔无力,迟缓,再看我的,左放又敛,因为笔力不足,字形有不稳之感。” 看到陈瑜这么快找到了破绽,雪松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确实不同……”李主任也看出了问题,所以才出声拦住了张主任。看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小陈啊。 张主任被李主任的话说得下不来台,看了眼陈瑜的字,硬撑着说:“年轻人学习态度不认真,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字体,歪歪斜斜。见字如人,可见人品也端正不到哪里去!” “住口!小张你才是不学无术。这是m主席他老人家的字体,字形左放又敛,取的是欹斜之势。欹斜容易产生不稳之感,需要用本身结构的重力平衡。小陈同志,m主席的全局控制能力,你还需要再学习啊。”李主任斥责了张主任之后,又开始教导陈瑜。 陈瑜虚心的弯腰:“谢谢李主任教导,我以后要更加努力,争取能得他老人家二三分真意。” 陈瑜的嫌疑暂时摆脱了,雪松自然也没什么事了,但是事情却没有结束。因为手抄本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这作假陷害人的,至少看过,甚至拥有一册手抄本! 而杨振华这个确定看过《少女之/心》的人就成了头号嫌疑人,丢了面子的张主任把火气都撒到了他身上:“你是不是有手抄本?还给谁看过?” 杨振华涨红了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没有……”这种事怎么能认,认了就是流氓罪。 “没有,那你怎么这么熟悉这段文字?栽赃陷害别人的也是你吧?”杨振华的罪名基本已经坐实了,张主任可不会放过他。 “我看就是他!八成是追不上小瑜,又见她跟雪医生走得近,就想报复人家,才想了这个歪点子。”人群里,一个高瘦的小伙子突然说了一句话。 这人是陈瑜三奶奶的孙子,陈红兵。他们两家人一个老太爷的,也算是比较亲近的了。他看陈瑜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想到了前阵子杨振华天天缠着陈瑜的事情。觉得肯定是他为了报复小瑜,才整了这么一出。 秀荷一把抓住红兵,揪着他的头发怒气冲冲的说:“你这个小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事都往振华头上赖!我家振华啥样的找不着,稀罕一个骚狐狸?你是想害死他吧?我跟你拼了!” 红兵躲不及,被她在脸上挠了几道子,旁边的人赶紧去拉。李主任看着一群人乱糟糟的,生气的说:“都不许闹,立正!挺胸、抬头!一排排站好!” 这举报信上的笔迹,他跟杨振华的比对过了,对不上。这手抄本,看过的不只一个啊。李主任思考了一会儿,跟陈保国说:“我刚才已经比对过了,发现没有人能对上举报信的笔迹。这样吧,让刚才第二批回去的人都叫回来,他们的笔迹也对一遍。” 陈卫国也识几个字,被叫回去的时候他还没搞清状况。路上听陈保国说了原委之后,对杨振华和背后弄鬼的人恨得牙痒痒,这是哪个娃子昧着良心要害他闺女?要是找出来了,他非得打死他不可! 路上听了陈保国的话,陈卫国进了知青大院,就快步朝革/委会的办事人员走过去:“同志啊,我们家小瑜打小就是个老实孩子,天天回了家就抱着《赤脚医生手册》不放,就想多学点知识为社员服务,她哪有时间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们不能抓她……” 李主任好脾气的跟他说:“老乡,你不要误会。小陈同志已经确定是被冤枉的了,现在要找的是拥有手抄本的人。” “谢谢,感谢党和政府,感谢两位同志……”陈卫国这才放了心,按照李主任的要求,留下了自己的笔迹,然后就走到陈瑜身边,问她有没有吓着。 看她一向沉默的老爹,这会儿功夫就说了一箩筐的话,陈瑜的鼻子一酸,有些落泪的冲动。以前她总觉得爹不疼孩子,可谁知父爱如山,只是沉默不语。 这回连六十多岁的老人和刚上学的小孩子都比对过了,还是没发现举报人的笔迹。李主任想了想,问陈保国:“队里识字的人全部都在了吗?” 陈保国看了一圈,确定的说:“都在了,我们队里的情况我很清楚。”这举报人隐藏的很深啊,难道是找的亲戚写的? 这会儿突然有人小声说:“还有杨家的人……” 陈保国恍然大悟:“对!振华结婚,他家里人来了一趟,这会儿还在秀荷家里住着。我记得开始杨家那闺女不是来了吗?后来回去了?不过他们是外地人,应该跟这事没关系吧?” 可不是,杨丽红过来确认事情办成了,就跟着第一批离开的人溜回去了。刚才陈保国叫人的时候,也把她漏了过去。 “不管是不是外地人,只要现在在队里的人,都要过来!陈队长,你去通知一下!”张主任瞪了陈保国一眼,有没有关系,是你说了算的? 李主任这回就没有责怪张主任自作主张了,故意不来,这杨家人,是做贼心虚了吧? 陈保国赶紧出门去叫人了,没一会儿,杨家人就过来了。杨丽红就算不想来,都没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弟弟还在这呢。 一直担心杨振华坐牢的秀荷看到心虚的杨丽红,灵光一闪,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连忙尖声喊道:“主任!主任!是杨丽红!她看上了雪医生,就看跟雪医生天天待一块儿的陈瑜不顺眼,就写了举报信去乡里举报她。手抄本肯定也是她的!” “不是我的!秀荷,是你看振华喜欢小陈医生,才拿手抄本诬陷她的吧?我才来几天,管我什么事?”杨丽红恨恨的看着秀荷,她弟弟的眼真是瞎了,拖自己大姑子下水,眼都不带眨的。 王春华恨恨的看着秀荷,上前就是两耳光:“你个丧门星,满嘴喷粪,我杨家不嫌弃你,让振华娶了你,你个白眼狼却反过来栽赃丽红!” 秀荷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这两巴掌,她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继续说道:“我有证据,杨丽红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下午才回来,肯定是去乡里举报了。我家振华根本没看过那什么书,是杨丽红的!对,我记得振华看到的时候还阻止了她,所以才认出来了这本书。是不是,振华?” “不……”杨振华看着秀荷这会儿功夫就编出了一套说辞,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的否认。 王春华这才明白秀荷的意思,是想把振华摘出去。她恍然大悟,迅速给杨丽红使了个眼色,让她认下这个罪名。 杨长福也拦住杨振华说:“振华,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姐姐做错了事,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杨丽红本来还伤心王春华的态度,听她爹一说,也明白过来了。对,她的罪名已经洗不清了,但是弟弟可是老杨家的根,不能把他也毁了。 “是我做的。秀荷知道我对雪医生有好感之后,就添油加醋说小陈医生作风不正派,最爱勾引男人。我在她的怂恿下,一时冲动就模仿她的笔迹抄了这页东西,去乡里举报了他。陈瑜的字,还是秀荷给我提供的。” “我弟弟没有看过这本书,是我偷偷看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还批评我那是毒草,让我把书烧了。烧的灰还在秀荷家院里的自留地里,主任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看。” 杨丽红庆幸她为了毁灭证据,把自己带来的手抄本真的烧了,不然就圆不上了。只是百密一疏,她没想到弟弟为了维护陈瑜,害了自己,而秀荷为了救弟弟,又把自己供出去了。 果然跟秀荷说的一样,姓陈的那个小贱人就是个灾星!要不是她,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她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件事的起因是她们姑嫂两个要联手陷害陈瑜。 张主任从秀荷家里翻到了几片指肚大小的残页之后,就给这件事定了性。杨丽红私下抄阅毒草,犯了流氓罪,要跟他们回乡里接受审判。至于污蔑教唆的秀荷和犯了包庇罪的杨振华,则留在队里接受改造。 这还是看在杨振华成功劝说杨丽红烧毁毒草的功劳上,不然也要跟着蹲大牢。 杨家两口子看着逃过一劫的杨振华喜极而泣,没有看到被带走的杨丽红失落的眼神。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不疼女儿,但是十个女儿也顶不上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而幸免于难的杨振华确失魂落魄,好像丢了魂一样。他的前途,是姐姐用一生的幸福换来的。 背着这个名声,就算出狱了,三十多岁的姐姐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杨振华深深的看了陈瑜一眼,别过头去。他知道不怪她,但是他却再也没法面对她,也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看着抱着他又笑又哭的秀荷,还有她,他新婚的妻子,他们一起背着欠姐姐的债,余生互相折磨吧。 如果当初陈瑜跟自己在一起了,那天被秀荷拉进青纱帐里的时候,他一定有勇气拒绝吧?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看到杨振华推开自己,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秀荷愕然,却想不到,以后她的丈夫,永远都不打算碰她了。 革/委会的人带着杨丽红走了,杨家两口子跟着秀荷他们家人算账去了,社员们也慢慢散了,人人都议论着刚才那场跌宕起伏的精彩大戏,惊险又刺激。 这会儿,大家对事件中心的陈瑜和雪松也有了一点异样的目光,这人生得太好了,也是麻烦。要他们说,这两个人干脆凑一对,也让别人死了心算了。 陈卫国也审视的看了一眼雪松,低声问陈瑜:“你跟雪医生是怎么回事?”怎么刚才那姑嫂俩话里话外,都说闺女跟雪医生关系不一般? “爹,你也跟着他们乱说。我们不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吗,顶多算半个师徒关系吧。”陈瑜偷偷觑了一眼雪松,低着头说道。 陈卫国耿直,也就信了她的话。但是王金兰可不傻,陈卫国来的时候,她也跟来了,不过没进来,跟别人一块儿在外面围观。 等人都走了,她就拉着陈瑜说:“你跟雪医生这是成了吧?回头让雪松跟他镇上那个叔说一下,咱两家碰个头,早点把你们的事定下来,以后也省得别人说闲话。” 一个大闺女跟一个小伙子天天一起进进出出的,时间长了,谁都有点想法。 “娘,现在八字才有了一撇,再等等吧。”陈瑜跟王金兰倒是说了实话,她觉得小和尚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但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她总担心是自己想多了。 第26章 杨丽红被革/委会带走之后,杨振华的爹娘跟秀荷家好生闹了一通, 非要杨振华跟秀荷离婚。但是秀荷的两个大哥也不是吃素的, 再加上也怀孕了, 离了婚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秀荷老娘心一狠, 就说要跟秀荷离婚的话,就让闺女把杨振华供出来, 送进去跟杨丽红作伴。而且秀荷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铁证, 要不是看着那些肮脏的东西, 怎么没结婚就找小姑娘耍流氓? 杨振华爹娘眼看讨不到便宜, 就收拾了东西, 跑到知青大院里,把杨振华骂了一通, 就回去了。回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闺女捞出来, 最好再想办法把儿子弄回去,到时候那个上不了台面的秀荷还是不是由着自己拿捏。 秀荷家的这场风波,让队里的人也紧张了一阵。有上过学的孩子,家长就天天盯着, 不让他们乱抄乱看,生怕惹了事。 不过, 队里识字的统共没有几个人,大部分人家里连个带字的纸片都难得, 自然不用担心。忙了一年了,还不如算算今年分了多少东西, 过年能不能添个肉菜,家里的布票够不够给娃们做一身新衣。 所以,随着小年的到来,家家户户忙着扫尘,置办年货,准备过年,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陈瑜给雪松做的那双鞋也终于完工了,千层底,黑条绒,虽然样子普通,但是耐穿得很。她揣着那双布鞋往知青大院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打退堂鼓了。 这会儿她才想起来,好像都是确定了关系的女孩子,才会亲手做一双鞋子,羞答答的送给对象。她和雪松,这算是什么呢? 但是鞋子都做好了,这个码爹也穿不了,就这样硬着头皮送过去吧!说不定,小和尚不知道送鞋子的意义呢?她做的时候也没想到啊。 雪松看到一向落落大方的小姑娘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感觉有些新奇。他也不说话,就等着对方开口。 陈瑜心一定牙一咬,直接拿出鞋子递给雪松,假装随意的说:“小和尚,你之前送了我两本书,我想想也没有别的好送你的,就给你做了一双新鞋。快过年了,穿新衣正好换新鞋。” 雪松接过鞋翻着看了一下,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做的人有多认真。他眉眼含笑,抬头看过去:“我很喜欢,谢谢你了。” 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陈瑜想找点话转移一下话题,突然想起了王金兰交代的事情:“小和尚,我娘说明天去赶集,你也一块儿去吧?这大院里也没几个人了,你待着也怪没意思的。” 现在大院里的知青都接到了通知,不能回家过年了。村里热心的人家就把吴烨、洪霞和苗佳接了过去,准备一块儿过年。 大院里就剩下杨振华两口子了,杨振华跟个木头人一样,秀荷天天看了雪松就横眉竖眼的,一个人待着确实有些寂寞。 “好,替我谢谢婶子。”雪松习惯了清净,但是对王金兰的好意却没有推拒。而且过年了,黑市也活跃起来了,他也想买些材料给陈瑜练习用。 第二天天还没亮,雪松和陈瑜一家就拉着架子车开始往十里外的陶寨村走去。陶寨是离南陈庄最近的一个集市了,远点的就是王集了。 十里路走过去也得个把钟头,陈瑜看着前面刚过去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羡慕得不行。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可惜他们家一没钱二没工业票,也只能看看了。 俗话说“穷年不穷节”,平常人家就算一天三顿吃糠咽菜,过年也得放开肚皮吃顿好的。所以年集上是人山人海,不一会儿陈瑜和雪松就跟陈家人“走散”了。 陈佩紧紧拽着王金兰的衣服,焦急的说:“娘,我姐呢?别走丢了啊!”她娘经常说集上有拍花子的,陈佩担心得不行,说着就要回头去找人。 “急啥?她这么大人,边上还有雪医生,还能丢了不成?要是谁家捡走了,我还少养一张嘴呢?”王金兰其实是故意的,年轻人在一起多自在,他们跟着就碍眼了。 陈瑜走了一会儿,才发现爹娘不见了。不过想到事前已经约好,走散了就等回去的时候,在牌坊下面集合,她也没有着急,和雪松一起逛起了集市。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到了供销社,陈瑜捏着兜里的六尺布票,这是她娘早上给她的,让她挑一块喜欢的布,回去做件套在棉袄外面的褂子。 临近过年,供销社里十分热闹。尤其是卖布的那边,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围着柜台闹哄哄的讨论着哪个花色好看,那种布料耐穿。 陈瑜伸着脖子往里看,发现可能是过年了,新来了一批布,花花绿绿的,在这荒凉的冬日里很是惹眼。 营业员看陈瑜年轻漂亮,打扮得也利落,以为是哪个队里的知青,就抖搂着手里水红色的府绸布说:“这是我们从商业局抢来的几个花色,尤其是这个水红色,最洋气,你们这些读书的娃子穿再合适不过了,县城里都卖断货了。” “多少钱?”雪松突然出声问营业员。他问的就是那个据说卖得最好的水红色府绸布。 “四毛八一尺。”营业员看了看两人,就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是搞对象的,看来这桩生意没跑了。 陈瑜拉拉雪松的袖子,小声说:“太贵了,比平纹布贵了快一毛钱了。府绸布中看不中用,没有平纹、斜纹布耐磨,不合算。” 说完她就捡深色的斜纹布买了六尺,准备给王金兰做一件褂子。冬天套在棉袄外面,春天单穿。至于她自己,去年刚做了新衣服,今年洗洗还能穿,她娘可是好几年没做新衣服了。 等她把布包起来,就看到雪松手里拿着一沓叠好的布,水红色的。陈瑜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气急:“你有布票怎么不给自己扯几尺,过年也有件新衣裳穿。” “我过年的衣服李婶帮我做好了,布票还剩不少,放着也没用。”雪松笑笑,把陈瑜怀里的布接过来,跟手上的布叠放在一起,装进了随身的挎包里。 陈瑜想让他退回去,雪松却转身出来了,站在门口跟她说:“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啊?不是把我卖了吧?”陈瑜跟着雪松后边,眼看着越走人烟越稀少,就开始打趣雪松。 雪松笑了下:“一斤八毛二,几十块钱够过个肥年了。” 小和尚也会埋汰人了,陈瑜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猪呢!”刚才路过卖猪肉那边,杀猪的汉子就喊着上好的肥猪肉,一斤八毛二。所以陈瑜一听就知道雪松在笑话她是猪。 雪松想起以前帮乡亲家的母猪接生,刚生下的小猪仔粉红粉红的,细声细气的哼哼,茫然的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那个无辜惹人怜的样子,跟面前气得脸色微红的小姑娘,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走了约莫有一刻钟,陈瑜才发现两个人出了镇子,一条蜿蜒的小路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路边一边是稀稀疏疏的杨树林,另一边是干枯的一人高的荒草。附近零零星星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揣着袖子不说话。 这样的气氛,让陈瑜无端紧张起来,连话都不敢说了。如果不是大白天的,陈瑜都要以为这几位不是人类了。 雪松走到一个山羊胡的老头子身边,轻声问:“袁老,上次跟您说的,百年桃木有消息了吗?” “有了,有了。我这可是三百年的桃木,这一根你打两把桃木剑都绰绰有余。一百斤粮票,不二价。”袁老头伸出一个巴掌,提前就绝了雪松讲价的余地。 陈瑜吓了一跳,一百斤粮票,这可是一个人半年的口粮了。她正想说话,雪松已经从装钱票的布包里拿了几张粮票,就递给了袁老头。 不远处一个小伙子扛了一块木头就过来了,雪松看了一眼,袁老头确实没说错,这块木头保守也有三百年了,更难得的还是雷击木,对厉鬼的震慑力更大。这一百斤粮票,花得不冤。 雪松看过木头,好像闲聊一样问起了袁老头:“听说几年前,咱们这里有个厉害的道士,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袁老头看雪松买的桃木,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这样的人,对一些有道行的前辈肯定是好奇的。 他摸了摸山羊胡子,神秘的说:“前些年,他惹了一个厉害的人家,革/委会到处找他,他就躲了。算来这几年都没见着他了,恐怕是去了外地。” 看雪松和陈瑜惋惜的样子,袁老头又提醒他们:“这人可不是走正道的,就算遇到他,也别招惹他,他这人,只要有好处,什么事都肯做,也不怕遭天谴。” 以前有户人家男人二十多岁就意外死了,媳妇为了儿子也没有改嫁,独自支撑门户。隔壁邻居听说他们祖上的是大户人家,地底下藏着一罐子银元宝。财迷心窍,就找了那道士求了一个咒语,把孤儿寡母咒死了。 然后邻居假惺惺的表示,愿意出两口棺材把他们安葬了,只是他们的宅子要归自己。在乡下,宅子不值什么钱,村里也就同意了。 后来那人果然在堂屋地下挖出了一罐银元宝,分了一半给道士,自己留了一半,闷声发了大财。后来还是那枉死的女人上了邻居的身,大家才知道这件事。 邻居一家几天内大小灾祸不断,死伤几人,眼看着就要灭门绝户,那道士又来了。一个照面,女人和孩子的灵魂就被他打散,灰飞烟灭。 之后,这道士做事越发隐秘周全,遇到要害人命的主顾,还会友情推荐丧魂钉之类让冤死之人永世不可超生的阴毒法器。 雪松听到这里,和陈瑜对视一眼,这手法听着十分耳熟,看来这人就是害素云一家的道士了。 这会儿陈瑜也不再为买桃木的粮票心疼了,反正她不会让雪松饿着。目前她只想早点修炼有成,以后消灭这个邪道士,告慰无数冤死的亡魂。 “我们只是想买点东西,如果这道人什么时候回来了,袁老记得给我送个信,必有重谢。”雪松给袁老头留了个地址,又买了他二两朱砂,一打黄纸,这才带着陈瑜离开。 陈瑜想到雪松用了那么多粮票,担心他口粮不够,就跟他说:“过年你到我家去吧?吴烨也去了队长家,红霞和苗佳也有了去处,你一个人在大院里,也太冷清了。” 反正她娘也念叨好几次了,让她请雪松回家过年。她原本还不好开口,这回怕雪松用了这么多粮票,过年手紧,就主动邀请他了。 冷清是雪松最习惯的,再冷清也没有那十几年和师傅两人待在一座荒山上冷清。其实他很享受这种状态,但是这次却没有拒绝:“打扰陈叔和婶子了,等下我们去镇上再买点东西,就去牌坊那边等他们吧?” 雪松和陈瑜回到供销社,买了红糖白糖,还有糕点糖果一类的东西,这些过年做菜或者走亲戚都用得上。他还给陈卫国买了一盒甲级烟,用的是他在镇上工作时存下的烟票。 他不抽烟,原来的烟票都被同事拿粮票换走了,现在这几张是幸存的。雪松有点后悔,早知道多存些了,也不至于到现在捉襟见肘。 那时候的雪松,一心还惦记着出家呢,哪里会想到还有讨好老丈人的一天?所以话不能说得太死,以免日后打脸。 陈瑜看着雪松买的这些东西,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原来小和尚还是个有钱人。也是,他原来在镇上是吃商品粮的,一个人开销又不大,肯定攒了不少好东西。 只是她总觉得,要是再添上几斤肉,就是拜老丈人的架势了。陈瑜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开始打架,左边的小人说,雪松一定是喜欢我,才对我和家人这么好;右边的小人说,雪松就是一个博爱无私的老好人,说不定换了一个同事也会这么尽心呢? 打了一会儿,右边的小人渐渐倒下了,左边的小人趾高气扬的说:雪松就是喜欢我,没错的! 雪松听到陈瑜莫名的笑出了声,就安静的侧头看着她,只觉得岁月静好。他想,只要面前的小姑娘日日如此开怀,他情愿为她负重而行,承担所有的风雨。 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陈瑜和雪松终于在牌坊那边等到了陈卫国他们。三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陈卫国和王金兰还各自背着一个口袋,弯着腰往这边走。 陈瑜和雪松赶紧上前接过来,放到自家板车上。王金兰锤了一下腰说:“今年日子好点了,换点细粮,过年蒸两锅白面馍,让你们也过过瘾。” 往年家里过年蒸的馍馍看着也是白面馍,其实里面都是红薯面高粱面,就外面那层皮是白面的,就是图个面子光。今年多分了点粮食,王金兰也就咬咬牙换点细粮,准备蒸两锅实实在在的白面馍给孩子吃。 陈佩虽然翻过年都十二了,还是个孩子心性,听说有白面馍馍吃,拿了一堆东西都不知道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把东西安置好,陈瑜就跟王金兰说:“娘,大院里的知青都有去处了,我就让雪医生去咱家过年了,您这回如愿了吧?” “你们定下来我才如愿了!”王金兰压着声音跟闺女说,不过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看着雪松越看越高兴。这小伙子虽然一向乐于助人,但是实际上性子清冷,如果不是对她闺女上心,肯定宁愿一个人过年。 雪松指着自己买的那些东西微笑着说:“打扰婶子了,我刚好有些票用不到,就买了点东西,都是过年用得着的东西,就抵了我的伙食费吧。” 王金兰没说拒绝的话,乡下年轻人谈对象,逢年过节都得去老丈人家送东西。以后雪松说不定就来他们家了,这点东西还推来推去做什么?大不了过年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回去的路上,陈卫国看着拉着架子车轻松自如的雪松,也是满意得不得了。别看这小伙子不太壮,倒有一把子力气。就算不是医生,下地挣工分都饿不着他姑娘。 陈瑜刚回到村里,就见村口站着一个人,是杨振华,看到他们一行人就走过来了。她有些奇怪,他们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杨丽红,这人怕是记恨上她了,天天见了她都绕路,怎么今天还在村口特意等着? “雪医生,秀荷说肚子疼,麻烦你去帮她看一下。”杨振华自从那天之后,就没再跟秀荷说过话,今天吃了中午饭她就说肚子有点不舒服,他还以为是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 没想到这会儿疼得厉害了,他才意识到可能真的出问题了。去了诊所,雪松不在,听人说去赶集了。他算着时间,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就在村口等了一会儿。 雪松把架子车给陈卫国,叫上陈瑜就回了大院。雪松行医的时候都带着陈瑜,方便她学习,尤其是关于一些女人的病症,更要求陈瑜上心。 秀荷一看来的是这两个人,心头的火气就上来了,感觉肚子更疼了。她明明跟振华说的是去大队请刘医生,他怎么还是找了这两个人?他们会给自己好好看才怪了。 “振华,我不要他们看,你去帮我找刘医生吧。我害怕……”秀荷缩了一下身子,好像被吓着了,拉着杨振华的一角,抬着头可怜兮兮的说。 看着秀荷额头的汗水,苍白的脸色,杨振华叹了一口气,跟雪松说:“不好意思了,让你们白跑一趟。我……” “刘医生行医二十多年了,肯定更有经验,你们去请他也好。”雪松没当回事,转身就跟陈瑜离开了。 陈瑜回头看了一眼秀荷的方向,小声跟雪松说:“小和尚,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杨丽红身边跟着一个婴灵吗?他现在居然跟着秀荷。” 那孩子一脸仇恨的盯着秀荷的肚子,时不时的摸一下她的肚子。每摸一下,秀荷的脸色就变一次。 雪松沉默了一会儿,才跟陈瑜说:“我算出这孩子似乎跟秀荷有缘,等刘医生来过之后,如果他们母子无事,我们就不要擅自插手了。” 其实只要不死人,陈瑜才不想管秀荷呢。听小和尚这么一说,她也就放下了。今天白天不在诊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看病,陈瑜就陪着雪松在诊所多待了一会儿。 到了五点多,天都黑了,陈瑜看还没有人来,就叫了雪松一起回家吃饭。出门的时候,正碰上红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陈瑜高兴的说:“小瑜,雪医生,正好。我还担心你们不在呢,快跟我去看看四婶儿,好像是吓着了。” 陈红兵说的四婶儿也是姓陈的,算起来都是一个老祖宗。四婶儿命苦,生了七个孩子,三男四女,最后只剩了一儿一女。 四叔去得早,还好有个儿子,日子也有些盼头。可惜,前些年,那唯一的儿子又没了。 那个叫长喜的孩子,长得漂亮又懂事,小小一个人儿,就帮着四婶儿烧火,捡柴,长到十四岁,终于能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了,夏天摸鱼的时候就掉河沟里了,再也没上来。 四婶儿从此以后就天天哭,年年哭,眼睛都快哭瞎了。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 到了四婶儿家里,陈瑜就感觉到了一股阴气,当即就明白了是有东西作祟。也不知道是哪个调皮捣蛋的,怎么忍心吓这么可怜的女人。 四婶儿也不过四十来岁,头发都白了一大半,这会儿正惊惧的窝在床上,抱着被子发抖。红兵娘还在小声安抚她,怎么说都无济于事。 陈瑜叫了一声四婶儿,床上的女人抽搐了一下,没有作声。红兵娘走过来,叹了一口气说:“我跟你们说吧。” 她好不容易才问过出来的,四婶儿今天下午看到大家大包小包的赶集回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又悲从心来,哭起了儿子。 这一哭就哭到了太阳下山,哭得死去活来的四婶儿突然听到了儿子的声音,抬眼看去,就见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少年跪在不远处。 思儿心切的四婶儿也不管什么生死之别,阴阳两隔了,上前就去抱儿子。到了跟前,那人却猛一抬头,笑着说:“你看我是你儿子吗?” 四婶儿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当场就大叫一声,晕了过去。直到红兵娘听到动静,掐了半天人中才弄醒。 问了半天,四婶儿才断断续续说了经过。 这是惊吓过度,药倒是好开,但是这捉弄人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给四婶儿开了药,雪松和陈瑜就回去了。陈瑜对四婶儿受到惊吓的事很是气愤,四婶儿已经这么可怜了,那些小gui儿还来欺负她。她非得找出来这家伙,给四婶儿出出气。 第27章 陈瑜在四婶儿家附近搜寻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一个鬼影子。她仔细找了一遍, 只感觉到一股淡淡的阴气向北方飘去。 她想起四婶儿说那鬼浑身湿淋淋的, 头发都滴着水, 恐怕是北边那条河沟里来的水鬼。 南陈庄后面的这条河沟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名字, 反正就这么一条河,叫小河也好, 水沟也好, 反正都是它。 据说这条河有点邪门, 每隔两三年在同一个地方都会死一个人。家里大人都多次告诫孩子, 不能往那边去。但是总有小孩子不信这些, 夏天贪凉,跑到里面游水。 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 这条河就没再死过人了,不过这也不妨碍陈瑜对它的恐惧, 毕竟从小没少听那条河的传说,而且死的都是有据可查的人,太真实所以更可怕。 为了壮胆,陈瑜把没成型的桃木剑——那块雷击木带上了, 让原本想给她助威的素云都躲得远远的。陈瑜这才觉得那么多粮票没有白花,这雷击木果然威力不一般, 连素云这样强大的厉鬼都害怕。 走到二妞家门口,陈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记得刚开始二妞似乎跟她说过,“河沟里有个长喜哥哥”, 难道就是四婶儿家的那个长喜? “素云姐姐,你帮我叫下二妞吧。”陈瑜跟素云求助,她要是过去找二妞,春兰又该被吓着了。福妞还在吃奶,陈瑜可不想把她吓病了,给大妞增加负担。 陈瑜话音刚落,素云就抱着二妞出现了。二妞看到陈瑜很高兴,挣脱素云想要扑到陈瑜怀里,却被雷击木吓退了。 她站得远远的,可怜巴巴的问:“姑姑,你拿这个东西做什么?要去抓坏鬼吗?” “二妞,你以前说的那个长喜哥哥,是四奶奶家的吗?”陈瑜把雷击木放到一边,过去抱着二妞,跟她求证。 二妞想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方向说:“是那个胡同最后一家的婶婶吗?长喜哥哥以前经常去那个院里待着……”看着婶婶的目光特别悲伤,那时候她都不敢跟哥哥说话。 那个方向,就是四婶儿家的方向。陈瑜摸了摸二妞的头,纠正她:“你应该叫四奶奶,长喜是你叔叔。二妞,你四奶奶不知道被哪里的水鬼吓着了,你带我去找长喜哥,咱们问问他附近还有没有别的水鬼。” 陈瑜觉得二十多年来,河沟里也死了七八个人了,这水鬼估计也不只一个,怕不是有那跟长喜哥不对付的,故意去捉弄他娘的吧? 而且却有些不明白,她记得,河沟里只有长喜哥哥,不是,长喜叔叔一个啊。也许还有藏得比较深的? 虽然二妞和素云都害怕,陈瑜还是抱上了雷击木,安全要紧。之后一行“人”就往北边的河沟走去,一路上各路孤魂野鬼纷纷躲避。 癞头鬼这回都哭了,这个小煞星对他们来说,就是个人形兵器,没想到这回又多了个这么厉害的玩意。看来他要投奔亲友去了,这里待不下去了。 陈瑜看到自己身边这么清净,胆子顿时也大了许多。难怪小和尚天天监督自己练法术,艺高人胆大,说得是大实话。 终于来到河沟边,陈瑜一眼就看到了河边的大石头上,有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安静的坐在那里,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少年。这应该就是记忆里那个有点模糊的长喜哥了。 果然,二妞直接飞了过去,叫着笑着喊道:“长喜哥、长喜叔叔,我好想你啊!” “想我也不来看我?你也就嘴上说说,一会儿回去眼里就只有你的小妹妹了。”少年的眼里有着化不开的忧桑,但是看到二妞还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帮二妞理了理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长喜回头看着陈瑜说:“小瑜怎么过来了?虽然你有点本事,晚上没事还是别往这边来的好。阴气太盛,对正常人总归不太好。” 陈瑜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有些艰难的叫了一声:“长喜哥……” “叫一声哥哥就这么难为?也是,你已经这么大了,我还是这个鬼样子。”少年模样的长喜,说话间却带着成年人的沧桑。 长喜哥的时间已经定格了,以后她会长大、变老,发白齿摇,而长喜哥恐怕直到转世前都是少年的模样。陈瑜有些心酸,她提起了四婶儿的事:“长喜哥,四婶儿刚才被吓着了,你知道是谁做的吗?河沟是还不是还有别的……”水鬼。 “是我。”少年平静的说,“吓到娘的是我。” 长喜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原本只到耳根的头发却一点点变长,很快就从肩膀到了腰后,发梢和衣服都在一滴滴往下滴水。陈瑜觉得,那是他哭不出来的泪水。 陈瑜丝毫不怀疑长喜哥对四婶儿的感情,只是不明白他这个做法。难道他不知道四婶儿年纪到了,被这么一吓,很容易吓病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真的是你吗,长喜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人,还是什么东西逼你吗?” 陈瑜有些阴谋论的想,不会是长喜哥被别的水鬼控制了,他迫不得已才做坏事的吧? 一直没有说话的素云轻笑了一声,捏了一把少年的脸说:“你是心疼你娘天天抱着你的衣服哭你,怕她伤了身子,坏了眼睛,就故意去吓她的吧?” 陈瑜不敢置信:“你会真这么想的吧,长喜哥?你就不怕把四婶儿吓出个好歹?”这心意是好的,但是这行为却有些难以理解。所以,长喜哥的思维方式也稳定在了十四岁? “我娘这一辈子,没了那么多孩子,甚至连男人都没了,她都撑过去了,这回也会没事的。等她缓过来,就不会再想我了。”长喜躲开素云的手,有些伤感的说。娘越害怕,以后就越不敢想起他。 不过他也担心娘对他的思念战胜了恐惧,以后还是为他哭泣,就跟陈瑜说:“以后娘要是再想起我,你就跟她说,阳世的亲人如果太牵挂阴世的人,会让对方日日受苦,无法轮回。” “好吧,明天我去看看四婶儿的情况。”陈瑜咂舌,长喜哥真狠,一下就抓住了四婶儿的软肋。四婶儿就是为了让儿子早点脱离苦海,轮回转世,也不敢再念叨他了。 只是,长喜哥为什么不能转世呢?陈瑜忍不住问他。 长喜看着陈瑜说:“你知道这条河沟以前为什么三年就要死一个人吗?” 陈瑜想起老人讲的那些闲话,猜测道:“是因为淹死的人要找替身吗?不过这不靠谱吧?这里可好些年都没再死人了。” “是有好些年了,五六年了吧?从我死之后。那一年……” 那一年夏天,刚下了一场大雨,村里的小伙伴跟他说,河沟里突然有了好多鱼,招呼他一块儿去摸鱼。 出了正月就没有沾过荤腥的他,不顾四婶儿以前的叮咛,光着脚丫子就跟小伙伴跑过去了。看到河沟里不少手掌长的小鱼,他盘算着捉一桶,一半晒了鱼干慢慢吃,一半炖了汤个娘补身子。 他在河里像一条灵活的鱼儿穿梭着,不一会儿就捉了好几条。顺手抛到岸边的桶里,他回头想再捉点,就看到前面有一条足有两尺多的大鱼。 顾不上想别的,此时他眼里只有一大块移动的肉,追着就越游越远。等到他终于抱住这条大鱼,挥着手跟远处的小伙伴炫耀时,就看到了他们惊恐的目光。 他低头一看,怀里的大鱼正朝他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就把他拖入水里。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水,无法呼吸,胸腔都要爆开…… 等他再次醒来,就看到一个长发及地的男人狂笑着扬长离去,消失前还扔下一句话:“别怪我没提醒你。想要解脱,三年后的今天,就想办法拖一个人下水吧!” 长喜看着河里自己的身体,终于明白,那条大鱼原来就是这个水鬼,他被当做替死鬼了,以后就要代替他困在这里。 从此,他看着娘日日夜夜悲痛的哭泣,就连在河里躺着,用水草塞住耳朵,都能时不时听见娘痛彻心扉的哭声。 后来他能走得远了一点,就偷偷回到家里,躲在门外,一夜夜的守着娘。却没想到娘的身体因为阴气越来越差,那时他才明白阴阳两隔的残酷。 娘啊,儿子不孝,求求您不要哭了。长喜多想出现在娘面前,劝她不要为了自己这个讨债的儿子伤心了,却又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更加不能释怀。 “所以你就想了这个法子?想要四婶儿把你和恐惧联想在一起,然后再也不敢念叨你?”陈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长喜哥心地善良,就算被水鬼找了替身,也能忍住轮回转世的诱惑,不去拖别人下水。但是在四婶儿的事情上就有些莽撞了。 “四婶儿那么想你,怎么可能被吓一次就不敢想了?倒是你后面那个说法还靠谱,为了你好,四婶儿宁愿不想你。”陈瑜是很明白做母亲的心理的,只要能让孩子不受苦,就算割自己肉都愿意。 长喜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也是一时冲动。考虑得不太周全,他想抬手摸摸陈瑜的头,看到她怀里的雷击木,还是放弃了:“小瑜,麻烦你明天再去看看我娘,好好劝劝她。天色不早了,赶紧去回去吧,还有人等着你呢。” 陈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身影,是小和尚。看到她往回走,小和尚也离开了,跟她隔得远远的。 “我不是说了,不用他过来,怎么又来了?”陈瑜怕两个人大晚上出去被人看见,就让小和尚待着,自己去了。没想到他还是跟来了,默默守着自己。 素云掩嘴笑道:“大师对你还真是上心,我看他这辈子是再也出不了家啦。” “出家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肉。”二妞只知道和尚不能吃肉,而她最喜欢吃肉了,所以就觉得和尚太可怜了。 是啊,出家有什么好的,红尘滚滚多精彩。陈瑜抱着雷击木往村里走去,心里开了一朵花。 第二天陈瑜起来先去看了四婶儿,她刚一进屋,就看到红兵娘坐在床边,四婶儿靠着床头喝粥。 四婶儿看到陈瑜还说了句话:“小瑜来啦?不用来看我了,昨个儿睡了一觉,今天早起太阳一出来,我就不怕了。我琢磨着,昨个儿那个肯定不是我家长喜,长喜最懂事了,怎么可能来吓我……” 眼看四婶儿说着又要落泪,陈瑜赶紧说:“四婶儿,说不定还真是我长喜哥呢。我听说,这人死了,活着的人不能多惦记。弄不好是你天天哭,长喜哥投不了胎,一生气就来吓你了。” 然后她又夸大的说了不能及时投胎的坏处,日日受折磨,有好人家也被抢走了,到最后说不定连做人的机会都没了。 听陈瑜这么说,四婶儿赶紧放下碗,用袖子压压眼角:“我不哭,我不能哭。我就说,以前我隔三差五梦见你长喜哥生气的看着我,脸色也不好的样子。原来因为我,他受了这么多罪……” 似乎认定了吓自己的是长喜,四婶儿的精神好了一点,也不敢再念叨儿子,躺着又没意思,就起来开始收拾屋子。 该过年了,闺女嫁人了,她一个人在家,乱得不成样子。她得好好活着,让长喜无牵无挂的去投胎。 看四婶儿这会儿没事了,陈瑜和红兵娘就回去了。路上红兵娘还在夸她:“还是小瑜你会说话,这几句话就把四嫂哄住了。以后她不敢再糟践自己了,不然就该怕长喜生气不能投胎了。唉,要是长喜还活着多好,这会儿都该娶媳妇了。” 想到那个拉长喜哥下水的水果,陈瑜有些不忿,她回去之后问小和尚:“这种拉别人做替身的,为什么还能投胎呢?” 雪松却不认可:“未必是投胎了,不过至少不被束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用一遍遍重复溺死的痛苦。”这已经够让那些枉死鬼心动了,但是善恶终有报,欠下的人命债,总会还的。 过了几天,看四婶儿一天比一天有精神,陈瑜就又去见了长喜一面,跟他说了四婶儿的现状,让他好放心。 长喜漂浮在水里,头发像水草一样铺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隔着一层冰说:“谢谢小瑜了,我已经好几天没听到我娘的哭声了。” 陈瑜正要离开,长喜却无声无息的穿过冰层,从河里一步步走了出来,身后的水迹渐渐凝成冰霜。 他走到陈瑜面前,抬着头看着陈瑜的眼睛,真诚的说:“小瑜,我还有个事想要拜托你。” “姐姐嫁人了,也不能经常回来,我娘就算看开了,平常也太孤独。如果有谁家孩子要送人的,能不能劝我娘抱一个回去养?”长喜有些担心,姐姐虽然嫁得不错,娘的生活也不用担心,但是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真的太寂寞了。 陈瑜却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她跟长喜分析:“抱一个孩子容易,但是将来孩子大了,这亲生的父母又后悔了,咱们是给还是不给?到时候四婶儿五六十岁了,再没一个孩子,可不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这话不是空口白牙说的,杨振华家附近就有一个,两口子不能生,抱了人家的女儿。80年后,送孩子的那家翻身了,又拿了钱来认女儿。 说是让孩子有两个家,但是亲生的那家有钱,抱养的这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一年里大半年都待在别人家,还说不出什么。 长喜茫然了,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我知道怎么做了。”然后转身走向河里,一点点没入冰层。 陈瑜有些抓狂,就说一句知道了,“人”就走了。你好歹说说想干什么啊?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真是太折磨人了。 不过,过了几个月,陈瑜半夜睡得正香,就被敲击窗户的声音惊醒了。她家的窗户冬天糊了纸,就算这夜外面的月光还算明亮,她也只能看到一个披着长发,模模糊糊的影子。 陈瑜只觉得头皮紧绷,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会又有什么厉鬼找上门了吧?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那块雷击木,这才想起来,是雪松拿走给自己做桃木剑了。 最后她抓了几张头天晚上画的符纸,大气也不敢出,如临大敌的盯着窗户。 长喜耐心等了半天,只听到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之后,又归于了安静。他低头看了一眼无风自动的长发,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敲了一下,叫道:“小瑜,是我,长喜。” 陈瑜也听出了是长喜哥的声音,长长吐了一口气,正想回应,就听到陈佩迷迷糊糊的说:“姐,什么声音?” “外面风吹的,你赶紧睡,我出去上茅房。”陈瑜把被子给陈佩掖好,套上棉裤棉袄,又把棉鞋床上,这才悄悄出去了。 陈瑜一打开门,就看到长喜怀里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被小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正香。她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想:“长喜哥,这不会是你从哪家偷的孩子吧?” 长喜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笑着说:“还真让你猜对了,可不是被我偷来的。不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然后他就把这个孩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那天陈瑜走了之后,长喜一直在想去哪里弄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最好还是远点。要是附近的,一看他娘抱了一个孩子,就很容易猜到是自己丢弃的。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上门来讨孩子了,他可不能让娘的心血白费。 长喜这些年长进不少,但是也不能离开南陈庄太远,他就托了附近的小鬼头帮他打听。最后在上河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这个孩子的妈妈是下放上河村的女知青,叫王瑛,年轻漂亮有文化,也有不少人追求,后来她跟村支书的高中毕业,相貌端正,思想正确的儿子胡为民自由恋爱结了婚。 这俩人刚结婚三个月,王瑛家里就出了事,她自己也跟着村里的黑五类劳动改造。胡为民怕连累老爹丢了官,就迅速跟王瑛离了婚,划清了界限。 王瑛一个人住在牛棚里,八个月后,不声不响的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原来丈夫跟她划清界限的时候,她就怀孕了。 大家本来以为看在孩子的份上,胡为民会把王瑛母子俩接回去。没想到这胡为民只把孩子抱回去了,让刚生完孩子的王瑛继续住在牛棚,不闻不问。 胡为民因为是村支书的儿子,这对象倒是不难找。他很快就又相中了邻村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子,这女孩子哪里都满意,就是不满他带着一个孩子。 这跟反/动派的妻子划清界限还说得过去,要是把孩子也抛弃了,这就说不过去了。更何况,这是个儿子呢。最后胡为民加了三层彩礼,女方才同意嫁过来。 前阵子变天,孩子着凉生病了,又是发烧又是咳嗽,折腾了个把月才好,本来肉呼呼的小脸瘦下去不少。 新媳妇本来就看孩子不顺眼,自己刚嫁过来,孩子又病了,这不是触她的霉头吗?看着屋檐下的冰琉璃,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这不是大冬天吗?她假装关心孩子,掰几块冰塞进孩子的襁褓里,然后抱着冻得哇哇大哭的孩子耐心的哄。直到冰都化了,才跟胡为民说孩子哭是因为尿了。胡家人一看小被子和里湿乎乎的,也就信以为真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很快就被折腾病了。胡为民又抱着孩子去看病,吃了不少药,都没好。最后去了镇上的医院,才好了一点。但是从医院一回来,病情又加重了。 胡家人哪里知道背后有人一直在使坏,都以为孩子跟着王瑛胎里吃了苦,体质不好,对孩子也没那么上心了。反正娶了新媳妇,还愁没孩子吗? 长喜拜托的那些小鬼从上河村听说了这事,回来就跟他说了。他一听,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这上河村离南陈庄够远了,最妙的是他可以顺水而上,直达上河村。如果胡家离河边不远的话,说不定他还能直接抱了孩子回来。 看着长喜怀里的孩子,陈瑜就知道他成功了。陈瑜看着孩子虚弱的样子,一阵心疼。如果放任他留在胡家,再折腾上几回,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没命了。 “这孩子的亲娘呢?要是知道孩子丢了,该多伤心啊。”陈瑜觉得就算抱回来,也得征求一下孩子妈妈的意见。 长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抱着孩子离开的时候,带他去看了一眼亲妈。王瑛病得要死了,居然看见了我。知道我想做什么之后,就把孩子托付给我了。” “亲娘要死了,亲爹也放弃他了。我抱回来也是做了一桩好事,至少我娘不会让他冻着饿着。小瑜,你先帮我照看他一会儿,给他暖暖身子。” 这孩子倒也聪明,他一路托着孩子顺水漂下来,偶尔还哭几声。自打进了庄子,就一个人睡着了。他的身上阴气和水汽都比较重,过来是想让陈瑜照顾一会儿,等到黎明之前,他抱到自家院子里。 他娘起得早,很快就会发现。这孩子也能少受点罪。 陈瑜接过长喜手中的孩子,手都在抖。如果她的孩子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吧?她忍住流泪的冲动,把王金兰叫了起来。照顾小孩子,还是娘比较擅长。 王金兰被闺女怀里的孩子吓了一跳,等听她说了原委就不停说的:“可怜人……”也不知道是在说长喜,还是这个孩子。 她把孩子身上冰凉的襁褓解开,让孩子只穿着一层衣服放进被窝里,夹在她和陈卫国中间好好暖暖。等到陈瑜敲门,才又用原来的襁褓裹好,交给了长喜。 长喜刚把孩子放在他家院子里,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就叫了起来。很快襁褓里的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四婶儿被孩子的哭声吵醒,开始还以为是隔壁家的孩子夜哭,正准备翻个身继续睡,那哭声却越来越大,好像就在自己家院子里。 四婶儿睡不着了,眼下虽然开了春,但是倒春寒也冷得紧,这要真是个孩子,可别冻坏了。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准备起来看看。 穿了衣服开门,哭声更清晰了。四婶儿走到院子当中,就发现有个包得好好的孩子放在那里。这是谁这么丧良心啊,大半夜的扔个孩子到她家院子里?这要不是她睡觉轻,这孩子哭得又起劲儿,再耽误一阵,说不定就冻坏了。 她赶紧抱了孩子进屋,把长喜姐弟几个小时候用的襁褓、尿布和小衣服都找了出来。四婶儿把孩子放到自己暖热的被子里,准备给他弄点吃的。看了看,又怕他掉下床,最后把装了大半筐麦秸的背筐拿来,连被子带孩子都放了进去。 这孩子也奇怪,见了四婶儿就不哭了。放到被子里也不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婶儿,咿咿呀呀地好像跟她说话一样。 看孩子乖巧的样子,四婶儿又想起了长喜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看到她就不哭了。不,她不能再想长喜了,他还得投胎找个好人家呢。 想到家里还有女婿送来的二斤大米,四婶儿赶紧找出来,准备给孩子熬点白米粥。等会儿喂点吃的,就去雪医生那边看看。这孩子一脸病气,身子骨肯定有问题。 雪松这会儿已经听陈瑜讲了孩子的来历,赶紧接过孩子查看。 看了之后,他发现虽然是受寒引起的问题,但是拖得时间久了,也有点麻烦。不过等吃了药好了,以后再慢慢养养着,过了七岁,就跟平常人差不多了。 四婶儿确定孩子没有大问题之后,就打听附近的村子又没人丢孩子。问到了几个,都对不上。 红兵娘就让四婶儿自己养着:“你现在才四十来岁,养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这样老了(去世)你也有个摔盆的。” 四婶儿这会儿也越看越觉得这孩子顺眼,看着看着就发现,这怎么有点长喜的影子呢?她估摸了一下这孩子的月份,再想想自己被吓着的那次,这时间,怎么那么巧呢? “儿啊!我的儿!”四婶儿突然哭了起来,然后就跟人红兵娘说这是长喜投胎了,他们娘俩有缘,长喜又回来找他了。 哭了一通,四婶儿不再念叨长喜了,一门心思的扑在孩子身上,还给起了个名字,叫立柱,生怕孩子再养不住。 长喜的姐姐长欢虽然不相信这是弟弟转世,但是看到娘有了寄托,对这个新来的小弟弟也十分疼爱,还托人从城里带了奶粉和营养品。 四婶儿家天天热热闹闹的,长喜也跟着高兴,没事的时候也会偷偷来看看这个亲自抱回来的弟弟。 本来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胡家居然隔着几十里地找了过来。陈瑜有些纳闷,离这么远,胡家怎么确定四婶儿家的孩子是他们家的呢? 还有,之前不是放弃了这个孩子吗?怎么又来要了? 第28章 那天早上,胡为民搂着新媳妇睡得正香, 村里养牛的二大爷就来拍门了:“为民, 你媳妇死了!快开门!” 胡为民的新媳妇被吵醒了, 听到这话气得不行:“二大爷这说的啥话, 我活得好好的,咒我死做什么?” “你睡吧, 我去看看。”胡为民知道, 这个“媳妇”肯定是他住在牛棚里的前妻, 王瑛。他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手下却不停, 不一会儿就穿戴好了,踢拉着鞋就往外跑。 新媳妇巧珍哪里睡得着, 只得跟着起来,心里不停的埋怨:这人真是活着闹心, 死了也给人添堵。又怪二大爷多事,明明划清了界限,还来找她男人做什么?公社里找个人裹了一埋不就完事了? 胡为民看着王瑛的尸体,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尤其是看到她脸上解脱的笑容,更觉得刺眼。瑛子, 你就算不惦记我,也不挂念孩子吗? 巧珍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为民,孩子, 孩子不见了!” 她刚嫁过来那会儿还做做样子,晚上主动会带着孩子睡,胡家人还夸她心好。后来等胡家对孩子不上心之后,她也就把孩子往屋角的筐里一放,想起来看一眼,换个尿布而已。 胡为民前头走了,巧珍觉得于情于理自己也得去看看,扒拉了半天才找到一身最鲜亮的衣服换上。走之前无意看了一眼箩筐,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 她当时就吓坏了,二大爷不是说王瑛死了,难道她把孩子也带走了?越想她越觉得这屋子里阴森森的,门都没关,就慌里慌张的去找胡为民去了。 胡为民看着巧珍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忍不住皱了下眉头。相比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空有脸蛋的新媳妇,还是才貌双全的王瑛和他更为志同道合。 如果是王瑛,孩子不见了,她肯定会……什么?孩子不见了?胡为民这时候才意识到巧珍说了什么:“你说什么?孩子怎么了,不见了?昨天晚上不还在吗?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会不见了?不是你把孩子扔了吧?” 胡为民不是傻子,巧珍对孩子不是真心喜欢他怎么看不出来。毕竟不是亲生的,大面上能过去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所以一说孩子不见了,他就下意识想到她身上了。 这个男人,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巧珍气得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他哭:“胡为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我跟你一个被窝里躺着,还能背着你大半夜把孩子扔了?” 胡为民看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觉得脸上挂不住,看了巧珍的打扮,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瑛子都没了,你穿红戴绿的过来做什么?” “吵吵有什么用?孩子都丢了,还不赶紧去找!”二大爷听不下去,把两个人都说了一顿,撵着他们去找孩子了。 胡为民看着安静的躺在那里的王瑛,终于开始恐慌了。瑛子已经去了,她留给自己的孩子可不能再丢了。想到这里,他转身就往外跑去,四处寻找孩子的下落。 他是不相信巧珍说的什么,王瑛临死放心不下孩子,把孩子带走了的话。他坚信是有人把孩子偷走了,也许是跟他爹竞争过村支书的人家,也许是跟他娘吵过嘴的人家,他首先怀疑的就是村里人。 村委会被他折腾着调查了一番,很快就排除了所有的可疑人选。就连村里地里的水井干井都捞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孩子。 胡为民不相信孩子是凭空消失的,又开始排查周边的村子谁家近期□□了,一家一家找过去,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比对。 巧珍看着脸颊塌陷,陷入疯狂的丈夫,拉住他苦苦哀求:“为民,别找了。孩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找到了,说不定……”也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爱的人,他的孩子,一夕间都离开了他,胡为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爱王瑛,可惜弄丢了她。孩子是他唯一的念想了,他一定要找回来。 巧珍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这个王瑛,为什么不活几年,让她慢慢把为民的心拢回来?这回好了,活人再也争不过死人了。 还有这孩子,最好别回来了。不然,将来她的孩子一辈子就被这个大哥压一头,吃一辈子亏。 胡为民把周围十几个村子都找了个遍,就连被人遗弃在田地和路边的孩子都没有错过,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儿子。 后来还是下河村一个社员说,南陈庄有户人家好想捡了个孩子,不过那人觉得南陈庄里上河村几十里地呢,应该不太可能。 胡为民却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马不停蹄的就奔南城庄来了。那个社员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家收养了孩子,胡为民就直接找上了陈保国。 “陈队长,我是上河村的胡为民,我爹是胡汉林。前段时间家里孩子丢了。听说你们队里有人捡了个孩子,我想去看看是不是。”胡为民说完摸了摸口袋,想给陈保国递支烟,却发现忘了带烟,只得作罢。 陈保国一听就生气了:“我们队里的社员跑几十里地去你们上河村偷孩子?你这不是闹着玩的吗?”这年头啥不多,就是孩子多,想要孩子多的人愿意给,至于跑那老远去偷? 胡为民知道陈保国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说咱社员偷孩子,我是怕有人跟我们家不对付,偷了孩子,经过这里随手扔了。队长,你也是有儿女的,这孩子不见了,我这都快急死了,求陈队长带我去看一眼吧。” 他也知道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但是万一那是他的儿子呢?父子俩不就错过了? 陈保国看他这憔悴的样子,就知道没少受罪。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心生恻隐之余,就跟胡为民说:“我带你去看一眼吧,要是不是,你可得跟人家好好道歉。” 陈保国带着胡为民来的时候,四婶儿正在给孩子喂饭,长欢在院子里水井边蹲着洗菜。看到队长领着一个陌生人过来,长欢警惕的问:“陈叔,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四婶儿一家最近对陌生人都比较警惕,有点风吹草动就怕有人来要孩子。四婶儿觉得这孩子虽然是借了别人肚子生下来的,可本质上还是她家长喜,她就是死也不会把立柱还回去的。 “长欢来了啊?这是上河村的一个社员,他说自家丢了儿子,听说你娘刚好在院里捡了一个,就过来看看。”陈保国一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就有点不好意思。 老四家的自打有了这个孩子,人都跟年轻了好几岁一样。要真是胡家的,他就得罪了人了。 长欢正抱着灰灰菜控水,听完把菜往盆里一扔,站起来没好气的说:“我还说我家丢了一捆大团结呢,听说队长你家里有,是不是捡的我家的啊?” “这孩子,嫁了人嘴还这么利索。你叔我要有一捆大团结,就给咱队里一人发一张。好了,孩子呢?抱出来让人看一眼,不是就走了。”陈保国笑笑,越过长欢就想往屋里走。 长欢跑过去伸着手拦着:“陈叔,你这是抢孩子了?我们家的孩子好好的为啥要给他看?谁知道他家孩子长什么样?是不是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四婶儿在里屋抱着孩子紧张的听了一会儿动静,看陈保国要过来,就把吃饱的孩子放进筐里,沉着脸出来说:“立柱是我儿子,谁要抢,先弄死我再说。” 本来胡为民还不抱多大希望,看了这家人的反应,直觉屋里的就是自家儿子。他推开长欢就想往屋里闯:“把我儿子还给我,这是我儿子!” 长欢被他推开,生怕弟弟被抢走了,坐在扯着嗓子就喊:“快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耍流氓,抢人家孩子啦!” 这一喊,街坊邻居都出来了。一个是好人缘的四婶儿,一个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街坊自然是帮亲不帮理,二话不说,七手八脚上前先把胡为民制住,这才问长欢和四婶儿怎么回事。 还有人指责他:“干啥呢?你这人是不是疯了?长欢一个年轻小媳妇,你上手就推,还要不要点脸了?” 胡为民只觉得自己冤得很:“我没有耍流氓,我是来找儿子。前几天有人趁我跟我媳妇睡觉,半夜把孩子偷走了。” “孩子他妈也不在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求求你们,把孩子还给我吧!” 四婶儿想起孩子刚来那会儿可怜的样子,对胡为民的话就保持怀疑。要么立柱不是他们家的,要么他就没有说的那么重视孩子。 “你先说说,你儿子身上有什么记号,不然空口白牙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四婶儿这会儿也冷静起来了,她觉得要先弄清楚,这人是不是立柱的亲生父亲。 胡为民卡住了,想了半天才说:“孩子脸上有个痣,身上……身上也有块胎记……” “痣左脸还是有脸?胎记在胳膊还是腿上?”四婶儿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还是继续咄咄逼人的追问。 胡为民这回答不上来了。孩子抱回来以后,他就没有看过几回,具体的还真想不起来。 一个嫂子当场就笑了:“说得那么宝贝儿子,这身上的胎记都说不清楚,我看不是骗子就是讹人的!” “我没有骗人,一会儿我爹就来了,我爹知道在哪儿。”胡为民急了,他是真心找儿子的,不然他费这么大劲儿干嘛? 四婶儿冷着脸说:“那就等你爹来了,说清楚再看孩子吧。我们家该做饭了,你不出去,还等着我留饭啊?” 看着周围那么多人不善的目光,胡为民只能出去了。他也没走远,就在四婶儿家门外面蹲着,死死的盯着里面,生怕他们把孩子掉包了。 红兵娘跟着四婶儿进屋,担心的说:“四嫂,这人八成是立柱爹吧?他在门口守着,咱也没法把孩子藏起来啊,这他爹要来了咋办?” 虽然四嫂不轻易抱孩子出去,但是她是常来常往的。孩子的样子,其他人不清楚,红兵娘是最清楚的。 “我能咋办?只能拖着,万一不是呢?”四婶儿进了屋就撑不住了,抱着立柱不撒手,话说得也没有底气。长欢也跟着叹气,立柱要是被抱走,娘的身子非得垮了不成。 乡下有点事就传得特别快,很快陈瑜就说四婶儿家里来了一个人,硬说四婶儿家的立柱是他丢的儿子。陈瑜当即就想到了胡家人,不会吧?这么远也能找来? “我去看看,诊所这边你盯着,不能让胡家把孩子带走。”陈瑜跟雪松说了一声,就往外走去。要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四婶儿承受不住打击伤了身子,长喜肯定要疯了。 陈瑜心急如焚,眼看着太阳终于落山了,她就飞快的往河沟那边跑去。刚出庄子,她就看到长喜一脸怒气的朝这边过来,地上拖了一道长长的水迹,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飞舞,好像魔王降世。 “长喜哥,你知道了?别冲动,胡家其他人还没来,咱们先商量个对策。”陈瑜堵在长喜面前,试图安抚他。 长喜直到娘把立柱当成了自己的转世,如果这孩子被抱走,那就是要了娘的命。这会儿他脑子里的弦已经断了,紧握着拳头说:“我去杀了他!” 陈瑜看长喜哥都气得得这话都说出来了,赶紧拉住他:“你杀了他也没用,胡为民来要孩子,自己却不明不白死了,你这是给四婶儿惹麻烦!事情闹大了,立柱更保不住。” “那怎么办?难道就等着胡家人上门把孩子要走?”长喜的头发随着他控制不住的情绪迅速生产,蔓延开来,整条路都快被覆盖住了。 陈瑜往旁边躲了躲,想着该怎么应付眼下这场危机:“不如,我们再找个孩子,把立柱悄悄换过来。或者,干脆把立柱重新打扮一下,把暴露身份的标志掩盖了?” “胡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来了,先去看看立柱的情况吧。如果能糊弄过去更好,不行我就托人找孩子去。”长喜平静下来,收回头发,飞快的消失了。 陈瑜知道他回家了,赶紧小跑着跟上。 经过四婶儿家门口,陈瑜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死死的盯着四婶儿家院子,嘴里还念叨着“儿子”,她就知道这人是胡为民了。暗地里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陈瑜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红兵娘这会儿回家做饭去了,屋里就四婶儿跟长欢在,看到有人进来,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陈瑜坐到四婶儿身边,轻声安慰她:“四婶儿,你先别急,孩子咱确定不能交出去。孩立柱原来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我都清楚。就算这人是立柱亲爹,咱也不能把孩子给他。” 四婶儿摸着立柱白胖的小脸儿,心疼的说:“是啊,来的时候瘦巴巴的,跟猫崽儿一样,轻飘飘的。这好不容易长点肉,病也好了,我咋舍得送他去受罪。我的儿啊……” 立柱在四婶儿怀里睡得正香,被四婶儿摸了脸还下意识的蹭了蹭,安逸得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爹就在在大门外边,心急如焚。 陈瑜看着立柱问:“四婶儿,孩子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和痣?” “刚开始右脸上有个红疙瘩,鲜红鲜红的,我天天拿老银子给他蹭蹭,现在就没了。但是左边屁股上还有块青色的胎记,这个可去不掉。” 四婶儿也明白陈瑜的意思,几个月的孩子,一天一个样,要是没有什么记号,谁能认出来?但是这青胎记哪有那么容易去掉的,用刀刮,拿东西烙倒是行,可她怎么舍得? 长喜把目光从四婶儿身上移开,看着陈瑜问:“你有办法去掉吗?如果没有,我就去找孩子。”他知道陈瑜有些神神道道的小法门,就是不知道能去胎记。 去她是去不掉,但是多弄点却不成问题。陈瑜看着四婶儿,实际上在回答长喜:“您放心,我有办法了。长欢姐,你去雪医生那边,问他拿几样东西,我帮立柱化化妆,保管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长欢认真的记下陈瑜要的东西,高兴的说:“小瑜,你要是能办成这事,姐回头给你弄一张自行车票,凤凰牌的。” 等长欢拿了东西过来,陈瑜去厨房盛了一碗水,把几样粉末混合在一起,又画了一张符点了放进去,搅拌均匀。 陈瑜端着碗回来,示意四婶儿:“把立柱的裤子扒了吧,我给他的胎记添点东西。” 然后拿了一支小狼毫在碗里沾了一下,把立柱左屁股上大脑袋蝌蚪一样的胎记勾画成了半月状,想了想,她又在右边画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实心圆。 可能是觉得痒了,立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咯咯笑着去摸屁股。四婶儿怕他把颜色擦掉了,赶紧抓住他的小手。 “这样就成了?”看着立柱屁股上日月齐辉的新胎记,四婶儿有点想笑,又有点不放心。这要是一搓就掉色了,不就露馅了? 陈瑜自信的说:“放心,等会儿干了,随便你们搓,保管一丝儿颜色都不会掉。就是有个后遗症,以后要一辈子带着这个胎记了。” 说话这会儿,颜料已经干了,四婶儿试着轻轻搓了一下,果然没掉色,加重了力道,还是好好的。 这回她放心了:“还别说,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天生就是这样的胎记呢。小瑜这颜料哪里弄的?要是拿来染布,就不担心掉色了。” “这东西可不好弄,我那点存货染个胎记还好,染布就不够了。”这是法术,怎么能去染布?陈瑜生怕四婶儿跟她要颜料,赶紧强调了这东西怎么难弄,几十年难得一见什么的。 四婶儿也就是随口一问,接着就说立柱的事了:“屁股上两块这样的胎记,将来大了该让媳妇笑话了。”想到小儿子娶媳妇的样子,她就笑了起来。 长欢快言快语的说:“到时候反正媳妇都哄到手了,笑就随便她笑呗!” 陈瑜只是觉得改动大一点更难辨认,她已经刻意把那一小团画得自然了。看到连长喜都开始笑她“调皮”,陈瑜就开始反省了,她真的太胡闹了吗? “爹,你来了,就是这家!孩子肯定在他们家,就是拦着不让我看。”外面,胡为民激动的声音吹散了室内的一团和乐。 四婶儿放下立柱走出去,看到胡为民旁边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身后还有七八个年轻人,生气的说:“你们这是做什么?要打架还是要强抢孩子?” “我们什么也没想做,就是想把自家的娃带回去。孩子要不是我们家的,你们怎么拦着不给看?”胡老爹脸色黑沉沉的,也认定了自己孙子就在这里。 胡老爹把孙子的特征说了一遍,就逼着四婶儿抱孩子出来。 陈保国也劝道:“这是上河村的村支书,我确定,不是骗子。是不是你们给人看一眼,事儿不就结了?” “我们不让看,不还是怕遇到拐子?既然队长也认识,你们要看就看吧,不是你们的,就算看出花,也不是你们的。”长欢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气呼呼的说。 “先说这脸上,干干净净的,哪儿有什么红痣?还有这屁股上,确实是有胎记,但是我们两边都有,你们有吗?” 胡为民嘟囔着说:“肯定是我儿……”等看了孩子,就愣住了。脸上的血痣呢?难道真的不是他儿子?他从长欢手里抢过孩子,扒开屁股一看,也没有胎记。 “不是我的儿子,怎么可能呢?那我的儿子哪里去了?”胡为民愣在了当场,手里的孩子一个没抱住,掉了下来。 陈瑜赶紧伸手接过孩子:“你这样怎么这样?就算不是你的孩子,也不能随便摔啊。” 四婶儿瞪着他说:“看到了吧?这是我儿子,可不是你家的,看了还不赶紧回去,再胡闹我大棒子打你们出去!” 闹了个大乌龙,胡老爹也觉得过不去,跟四婶儿陪了不是,就拉着胡为民回去了。一路上胡为民还在念叨:“怎么不是呢?不可能啊,我儿子明明就在他们家,怎么不是呢?” 大功告成,陈瑜准备离开了,长喜也跟着出来了。 “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陈瑜不解,多待一会儿影响也不大,长喜哥不是很牵挂四婶儿吗? 长喜有些黯然:“不了,以后没事我就不来了。以后有立柱代我陪着娘,我也放心了。”人鬼殊途,他终究不能再孝敬娘了。 一人一鬼默默往前走,到了路口,陈瑜突然看见前面有个穿着绿军装,齐耳根头发的女孩子静静的站在那里。 “王瑛!你来看孩子?”长喜认出来这“人”的身份,虽然她现在跟临死那会儿凄惨的的样子差了很多,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王瑛摇摇头,微微一笑,眼睛都弯了起来:“谢谢你们,让我的孩子离开了胡家,给了他一个家。我要转世了,临行前想来谢谢你们。” 她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儿子也有了好的去处。她看到了长喜娘对孩子的疼爱,就算离开也无牵无挂了。 长喜摇摇头:“你不用谢我们,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有了立柱,我娘活着也有奔头了。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感恩立柱的到来。” 陈瑜看这他们两个你谢我我谢你的,就说:“不用谢来谢去了,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应该高兴不是吗?” “不过,我怎么觉得长喜哥你和王姐姐长得有有点像呢?”难怪四婶儿老说立柱像长喜哥。 长喜也发现了:“这是立柱跟我有缘。说不定我们祖上还有点渊源呢?” “以后立柱就拜托你们了。”王瑛也改口叫了立柱,说完就离开了。 看时间还早,陈瑜跟长喜道了别就去诊所了。刚回到诊所,就听到一阵杀猪一样的喊叫,她拉了苗佳问:“这是怎么了?” “那屋里的要生了,你刚走就发动了。”苗佳对秀荷很是不喜欢,她是女权主义者,深信“妇女能顶半边天”。对她这种只会攀附男人的女人很是排斥。 生个孩子还作妖,杨振华要带她去医院生孩子。偏偏她嫌人家医生年轻,不靠谱,非得回来用她老娘找来的接生婆。 陈瑜摇摇头进屋了,难以理解秀荷的想法。 直到第二天下午,秀荷还没生下来。秀荷娘跑到诊所拉了陈瑜就走:“小瑜,你是学医的,帮秀荷看看,这胎位也正,宫口也开了,就是生不下来怎么回事?” 陈瑜自己才半瓶水,本来不想掺和,但是被秀荷娘拉进来了,还是帮秀荷做了简单的检查。确实没问题,怎么就生不下来呢? 难道是它搞的鬼?陈瑜看着秀荷床边那个婴灵,有了怀疑。那孩子看到陈瑜看向他,咧嘴一笑,突然钻进了秀荷的肚子。 “哇哇哇——”一阵婴啼,孩子生下来了。 接生的婆子分开孩子的腿看了一眼,高兴的说:“是个男孩。”秀荷娘顿时乐开了花,围着外孙子忙活起来,把被她拉过来的陈瑜忘到了一边。 陈瑜一边想着那个孩子,一边往外走,没有看到门外的杨振华复杂的眼神。这杨丽红身边的婴灵,成了杨振华和秀荷的孩子,这事儿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第29章 秀荷娘得了一个大胖孙子,高兴得满庄子送红鸡蛋。杨振华虽然依旧不搭理秀荷, 也没短了她吃喝, 对孩子就更上心了, 下了工就亲自抱着哄着。 一时间, 笼罩在一家人头上的阴云,好像被新生儿的哭声吹散了一样, 每个人心里都亮堂堂的。 这孩子也懂事, 除了哭了饿了哼唧两声, 平常都乖巧得不像话。秀荷吃得好, 奶水也足, 把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圆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看人一眼,心都化了。 一家人疼得跟眼珠子一样, 尤其是秀荷娘俩,天天“宝根、宝根”的叫着,好像揣了一块儿金疙瘩。 “宝根”是秀荷娘给孩子取的名字,杨振华给孩子取得名字是“继业”, 但是没拗过丈母娘一家,只能作为大名, 平常就叫小名宝根。 初夏的傍晚,秀荷抱着宝根坐在知青大院的老榆树下给孩子喂奶, 杨振华端着碗在旁边吃饭,时不时的看一眼孩子, 眼神里满满的慈爱和温柔。 这是她不曾见过的杨振华。陈瑜看了一眼就进屋了,不管那个婴灵之前是想做什么,如今它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无知婴儿,还能做什么呢? 陈瑜进了诊所,就看到雪松一脸凝重,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抱着孩子不停的哭诉。这是遇到棘手的病人了? “如果嫂子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去你们家里看一下?”雪松跟这女人讲,自然界有很多有害的东西,如放射性的金属石块,有毒的植物之类的。不然为什么医院检查不出问题,原本健康的孩子却一个个夭折呢? 女人看到陈瑜进来,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说:“行,没问题。麻烦雪医生了,明天我让家里人过来接你。”然后抱着孩子就出去了。 陈瑜坐下来之后,随口问雪松:“小和尚,这大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得去他们家看?”这县医院都看不出来的病,小和尚能看出来吗? “我刚才说的只是托词,主要还是为了去赵大嫂家看看。孩子的检查报告我也看了,确实没有多大的问题。如果不是赵大嫂前头两个孩子都是同样的情况,我也不相信这个孩子会活不过七岁。”不管赵大嫂说得是真是假,事关一个孩子的性命,雪松无论如何都得去看看。 赵大嫂男人家里姓赵,两口子刚结婚了就有了坐床喜,本来是个高兴的事。可是孩子三岁之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虚弱,去医院也查不出来问题。拖到了六岁,最后还是没了。 开始赵大嫂还以为是意外,但是第二个孩子又是同样的情况。她不信邪,又怀了第三个,上个月刚过了三岁生日,本来活蹦乱跳的孩子又开始没来由的虚弱了。 他们两口子都要活不下去了,如果这个孩子还留不住,她都做好跟孩子一起走的准备了。 赵大嫂是回娘家时,听说了陈瑜表舅的事情,怀疑雪松或者陈瑜有点别的本事,才准备找他试试的。她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她家里这事,怎么都有点玄乎,让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这事也引起了陈瑜的兴趣:“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有别的东西,我还能帮着看看。”确实有些事情,是科学是解释不了的。 原本看赵大嫂着急的样子,陈瑜还以为她家里会一大早来人接的,没想到一直到快中午,才有一个中年男人赶着牛车过来。 男人是赵大嫂丈夫赵永寿,人很和气,一上来就道歉:“上午孩子吐了几回,我跟你嫂子忙着弄孩子,也没顾上过来。这会儿孩子消停了,我才求了生产队的牛车过来,雪医生你赶紧上车吧。” 陈瑜看这牛车两边还用竹竿支了起来,上面还挂着一块不知道是不是床上揭下来的花床单,就忍不住想笑:“小和尚,这花布要是换成红缎子,就是新娘子的待遇了!” 队里的小柳姑姑前几天嫁人,新姑父家里就是在牛车里铺上红毯子,外面围上一圈红色的缎子被面,赶着来迎亲的,他们管这车叫“轿车”。 雪松好脾气,就算被她笑话,还是坦然自若的进去了。赵家人也是好心,是怕大中午的晒坏了他,弄了个帘子遮挡。 陈瑜推出自己新买的凤凰自行车,左脚踩脚蹬,右脚一飞,就上去了。脚蹬子被她蹬得飞快,转眼就超出了牛车。多亏了长欢姐送的自行车票,不然她只能跟小和尚一起坐“轿车”了。 等陈瑜到了村口,坐在树下候了有一二十分钟,赵永寿才赶着牛车慢悠悠的过来。 到了赵家,赵永寿就带着雪松和陈瑜在家里四处看:“我们家就这些东西,一眼都能望到底。就是俺媳妇不死心,还非得让你们再看看。俺爹说得对啊,是我赵永寿没福气,生下来的一个个都是讨债鬼。”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五六年,他们是讨完了债走了,让俺两口子活受罪……” “有啥法啊,生下来了你就得养着。明知道养不大,也不能放着孩子等死。” 所以还是得给孩子治病,十来年了,那点家底全掏干了,都打了水漂,要不是孩子他爷爷有点棺材本,早就连饭都吃不起了。生了三个孩子,就剩眼前这个,还不知道留不留得住。 雪松和陈瑜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赵大哥两口子都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失望,还是留了两个人吃饭,说什么都不让走。 “就在这儿吃吧,大不了咱们回头走的时候,留两斤粮票给他们就行了。”陈瑜看拒绝不了,干脆就留下吃了午饭再走。 赵大嫂做好饭后,擦了擦手说:“雪医生,小陈医生,我去老屋叫俺爹过来吃饭,麻烦你们再等一会儿。” 赵永寿跟他们解释:“我爹一个人在老屋住,平常跟着我和大哥吃饭,这个月轮到我家了。” 赵老爹来的时候,吓了陈瑜一跳。这是赵大哥的爹?怎么看都像他兄弟。按说赵大哥都三十多了,他爹也有五六十了吧?这一头乌发,满面红光,一口整齐的牙齿,只有眼角几道浅浅的皱纹,说是四十岁,没人不信。 “赵叔好,您这边坐。”陈瑜站起来,让赵老爹坐到里面的主位上。他们毕竟是客,主人家辈分最大的,理应坐主位。 赵老爹不爱说话,对赵大哥两口子也十分冷淡,听了陈瑜的话也就点点头,坐下就闷头吃饭。赵家人似乎也习惯了,跟着捧起了碗,也不再说话了。 这安静的氛围,让陈瑜也不敢出声,一筷子咸菜一筷子高粱饭,吃了起来。赵家这顿午饭有些寒酸,一桌人就一盆炖豆角,油星都看不见。不过赵大嫂腌的咸菜倒是挺好吃,陈瑜吃了不少。 等赵老爹吃完抹抹嘴一走,赵大哥就不好意思的说:“你们别误会,我爹就是这个孤拐的性子。他原本也挺和气的,自打十几年前生过一场大病,死里逃生之后,就不爱说话了。” 差点死过一回的人,性情大变,家里人也都能理解,平常都习惯了迁就他。赵大哥也是怕雪松和陈瑜误会他爹对他们有什么不满,才解释了一句。 “老爷子十几年前是怎么回事?赵大哥能跟我们说说吗?”雪松似乎对赵老爹的事情十分感兴趣,让陈瑜都有些意外,小和尚平常没有这么八卦的啊。 赵大哥倒是理解:“雪医生是想知道我爹得的什么病,哪个医生看好的吧?你们医生一听见什么少见的病就好奇。反正这会儿天儿正热的时候,你们也不急着回去,我就跟你们唠唠吧。” 年轻的时候,赵老爹的身体还没有现在结实,经常头疼肚子疼的,都以为是苦惯了,肠胃不好。 后来赵老爹的身体越来越差,脸色蜡黄蜡黄的,跟那黄纸一样,一会儿说肚里疼,一会儿说肚子胀,天天喊着难受。 喝了小一年的中药,也没见好,到最后饭都吃不下了。赵家人这才急慌慌的送他去医院,医生一检查,说是肝癌晚期,没救了,连住院都没让。 赵家人还以为医生看错了,又换了两个医院,还是同样的说法,最后只能拉着赵老爹回去了。 人回去了,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家里人就四处寻摸偏方。有些偏方一点用也没有,有些还让人更受罪。 最后还是赵老爹自己出门找了一个能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药,一天天的就好起来了。很多人都说赵老爹压根没得什么癌,肯定是医院误诊了。赵家人却不相信,还能三个大医院都误诊不成?肯定是高人的功劳。 “老爹是找了什么人,吃的什么药,这么神奇?这样的能人,如果出山为人民服务,咱老百姓能少受不少苦了。”雪松接着赵大哥话追问,看上去对这个能人十分向往的样子。 赵大哥叹了一口气:“要是能找到,我早抱了孩子去寻他了。我问了我爹,他不肯说,还说我就是这命,就算找到了也没用。” 陈瑜有些不理解,连试都没试,怎么就说那个能人一定治不了孙子呢?她对赵老爹的印象也有点不好了。不过今天雪松怪怪的,话也有点多,难道赵老爹有哪里不对吗? 就在陈瑜探究的目光中,雪松又问起了一个问题:“赵大哥,像你们家孩子这样,你兄弟姐妹家里,有同样的情况吗?” “有啊,我大哥家前面两个男娃,都立住了。下面一个闺女都没养住,后来看我家这样,他们干脆就不生了。”赵永寿也想不生了,但是他跟前一个孩子也没有,哪能跟大哥比啊。 雪松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了:“这几个孩子,是不是最近十几年出的事?” “对啊,这些孩子活到现在,最大的也就十来岁,可不是最近这些年的事么!”赵大哥不明白雪松为什么这么问,突然他瞪大了眼睛问:“雪医生,你不会以为我爹和几个孙子的死有关吧?你开什么玩笑……” 赵大哥很生气,就不搭理他们了。陈瑜赶紧站起来打圆场:“雪医生就是对这种病比较关注,随口一问,赵大哥你别误会。我看这会儿凉快一点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陈瑜已经明白过来,雪松在怀疑什么了。她回头一想,也觉得八九不离十。猜出了真相,她在赵家就待不下去了,还是赶紧回去想个对策吧。 “再坐一会儿吧。”听了陈瑜的话,赵大哥脸色好了一点,看他们要走,就客气了一下,都没起身。陈瑜自然也不当真,站起来就往外走。 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大嫂默默把他们送到了门口,突然开口说:“雪医生,我家孩子的病,是不是跟我公公有关?求你们别瞒着我……” 陈瑜看了一眼雪松,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才跟赵大嫂说:“我们现在也不确定,如果您方便的话,能不能把你公公的生辰八字跟我们说一下?” 这话她不能跟赵大哥说,一边是亲爹,一边是儿子,有些事他肯定不愿意去想。但是赵大嫂就好说通了,公爹跟她没有血缘,只有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赵大嫂捂着脸哽咽道:“我有时候也怀疑过,孙子孙女一个个死,就他越活越年轻。可我就是不敢相信啊,那是他的孙子,他的孙女,他的心,怎么那么狠啊!” 至于公爹的八字,赵大嫂并不清楚,不过她会想办法查出来的。这个坚强的女人很快就平静下来,跟陈瑜说:“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拿到了他的八字,我就去找你们。” 回去的时候,自然没有牛车来送了,余怒未消的赵永寿不拿棍子把他们赶出去就不错了,幸好陈瑜是骑自行车来的,两个人不至于大夏天的走路回去。 出了村子,陈瑜坐在后座上问雪松:“小和尚,你是怎么想到赵家夭折的孩子是赵老爹借寿害的?” “我看赵永寿的父亲生机旺盛得不像常人,而赵家那孩子正是生机被抽走的表现。”两厢一印证,雪松就有了这个怀疑。跟赵永寿聊过之后,更加确定了。 误诊的可能性不大,那赵老爹吃的神药就值得怀疑了。就连陈瑜得到的肉灵芝所谓的延年益寿,也只是让人少生病,多活些年头。要真遇到绝症患者,就束手无策了。 而要是比肉灵芝还珍贵的天材地宝,赵老爹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求来呢?所以,最快速,最方便的,就是借寿了,借血亲的寿。 赵家老大的两个儿子,不知道是因为年龄大了,相处得时间长,祖孙感情深厚,还是留着他们生育后代,好方便赵老爹继续借寿,才得以幸存下来。 也许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太丧心病狂,生怕被人破解,赵老爹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藏得十分严实。最后赵大嫂还是辗转找到婆婆的娘家,才找到公公下聘时留下的八字。 陈瑜拿到赵老爹的八字后,就把屋里的门窗关紧,把所有人都撵了出去,然后偷偷把香案布置上,摆上四色点心水果,点燃三炷香,恭敬的拜了拜,就开始请神:“……有请黑白无常,迅速来临……” 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虽然小和尚说她资质很好,请神通灵不在话下,但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还是生怕会失败。 过了一会儿,周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陈瑜低着头沉思,难道是请神咒念错了,她正想再念一遍,就觉得周身一冷,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香案上方。 左边的那位身穿白衣,面如傅粉,头顶高帽,上书“一见生财”,左手持铁链,右手持一白色哭丧棒,满脸笑容;右边的一身黑衣,脸色黑如包公,同样头顶高帽,不过上面写的却是“天下太平”,手里拿着一根铁链,表情严肃。 白无常看着陈瑜笑呵呵的说:“是你这小丫头请我们哥俩?说来最近几年,已经很少有人请我们了。想当初……”开始回忆当年香火鼎盛的日子。 陈瑜心里想着,敢情这白七爷还是个话痨?不过想归想,她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了下来,等他说完再说自己的请求。 “你叫我们上来所为何事?不用多礼,站起来回话。”黑无常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陈瑜的心声,突然打断了白无常的话,低头问陈瑜。 陈瑜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恭敬的说:“七爷,八爷,我是南陈庄的赤脚医生陈瑜,机缘巧合走上修行之路。前几天有人来求医,我怀疑她的孩子给人借了寿,所以求两位爷爷帮忙查一下,看这人阳寿是不是十几年前就尽了。” 她把赵家十几年间接连夭折了好几个孩子的事情也说了一遍,生怕这两位爷觉得她小题大做,不肯帮忙,还许诺给他们多烧些纸钱。 听了陈瑜的话,黑无常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就连白无常都收了笑,手上凭空出现一本书,他接过陈瑜手中的八字,哗啦啦的翻着手中的书:“赵昌明,这人的阳寿十六年前就已经尽了,倒是他早夭的孙辈,不该如此短命。” “既然他阳寿已尽,我们这就去把他的魂魄掬来!”黑无常甩了一下手里的铁链,就要离开。 陈瑜赶紧出声:“八爷稍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她把二妞、素云、长喜的故事改头换面说了一遍,问这三人是否能转世投胎。 白无常了然的看了她一眼说:“第一个孩子只要时机到了,自然可以重入轮回。第二个女子,虽为报仇,但是杀孽过重,地府没有追究她的罪行已经是网开一面了,要想轮回,是难上加难。第三个水鬼,无辜枉死,心地善良,且孝心可嘉,七爷倒是能给他指个明路,明日子时,往北方去,自有他的机缘。” 说完黑白两位无常就消失了,陈瑜按住扑通扑通的心脏瘫坐在了地上。第一次直面这两个地府的大人物,她的压力有点大。 不过长喜哥哥能转世,对陈瑜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惊喜了。而且七爷说素云姐姐想要轮回是“难上加难”,并没有一口否定,她觉得并不是没有一点希望。可是两位大爷已经走了,她短时间内不敢请第二次了。 黑白无常身上的阴气对她的身体损伤不小,而且这两位也不是她的下人,哪里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陈瑜只能等下次遇到解决不了的大事,再请他们了。 雪松感受到陈瑜家的压力突然消失,就快步推门进来。看到陈瑜还坐在地上,就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收起香案,把窗户打开,让外面的阳光能够进来。 “小和尚,事情成了!七爷和八爷已经去勾赵老爹的魂了,赵大嫂的孩子也该好了。还有,你知道吗?长喜哥可以投胎了,可惜素云姐姐……”感受着身上温暖的阳光,陈瑜有种突然重见天日的欣喜,拉着雪松的袖子激动跟他分享刚才的见闻。 雪松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按在陈瑜唇上:“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多晒晒太阳,补充一下阳气。” 如果不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他也不会答应小姑娘尝试请神。还好她资质过人,一次就成功了。佛道有别,他只能守在外边为她担心。这种无力感,她怎么会懂。 陈瑜感受着唇上一触即分的温度,终于不说话了。刚刚耗费了太多的精力,慢慢的,她就在雪松和阳光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这一睡,醒来天已经快黑了。陈瑜飞快的跳下床,往河边跑去,她还得跟长喜哥说他投胎的事情呢。明日子时,不就是今天晚上?七爷只给了一个这么紧的时间,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长喜听了陈瑜的消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惊喜。看他往庄子的方向看去,陈瑜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 可是作为一个被拉了替身的水鬼,轮回的机会太难得了。陈瑜担心的问:“长喜哥,你不会不想投胎了吧?” 长喜收回目光,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懂作为一个灵魂,看得到亲人,却永远碰触不到的悲哀。如果不去轮回,我只能看着家人一天天老去,然后变成自己的同类,最后再一个个投入轮回,只剩下自己。” “谢谢你,小瑜,让我能够解脱。娘有立柱陪着,我也可以放心了。” 长喜离开的这天晚上,雪松、二妞和素云也来了。长喜帮二妞最后绑了一次辫子,嘱咐雪松照顾好陈瑜,最后又跟素云说:“你以后多行善事,积累功德,也会等来轮回的机会,不要放纵自己。” “啰嗦,还用你说!姐姐就算不能轮回,做鬼也逍遥自在,哪跟你一样多愁善感。长喜弟弟,你还是赶紧走吧,别错过了时间。”素云故作不在乎的揉了揉长喜头上的短毛,催他离开。 长喜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转过头朝正北方飞去。他要快点赶过去,不能白费小瑜的一片心意。 陈瑜抱起二妞,招呼大家:“好了好了,不难过啊,长喜哥去投胎,这是好事,咱们也回去吧。我都困了,明天还得去诊所,要早点睡。” 如果不出意外,赵老爹今天就该去地府受罚了,赵大嫂这几天操办好公公的丧事,也该来了。然而,赵大嫂比陈瑜想象中来得要快,第二天下午,她就抱着孩子来到了诊所。 “我公爹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突然噎死了。睁着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果然是他搞得鬼,他一死,我儿子就精神了好多,今天都能下地跑了。”赵大嫂说起公爹一脸愤恨,想起之前那两个孩子,更是心痛。 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她这会儿跟前三个小树苗一样的孩子,该多美啊。他们村里有的老人害了病,生怕连累孩子,自个儿偷偷吊死了。他们家这个最狠,害了三条孙子的命啊! 陈瑜开始也不明白,这借寿借一个人的不就够用了,这赵老爹怎么借了三个孙辈的呢?难道还想活成千年王八万年乌龟不成?后来她才知道,这种强借的寿命,十年才抵一年,所以赵老爹才需要一次次的借寿。 看陈瑜和雪松不说话,赵大嫂掏出一对金戒指:“这是我的陪嫁,现在就剩这个了,你们也别嫌弃。” “嫂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当不起!”陈瑜并没有承认他们在这件事中的作为,反正是不能留下话柄。 赵大嫂也懂她的顾虑,把戒指往桌上一放:“你们一人一个,不许再还我!大嫂知道现在的形势,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这事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然后抱着孩子就走了,不给两人拒绝的机会。 “收着吧,赵大嫂否极泰来,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救了她的孩子,这点报酬当收。”雪松拿起那枚样式简单质朴的男戒,示意陈瑜另一枚收起来。 陈瑜探究的看着雪松的脸,决定不能放过他了:“小和尚,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是又如何?”雪松也坦然看着她的眼睛,让陈瑜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八月十八,雪松的养父李医生一家从镇上赶来,操办雪松和陈瑜的订亲事宜。终于忙完自己的终身大事,陈瑜终于发现秀荷家的“宝根”有些反常。 就七月里,一次磕了脑袋,缝了两针,一次烫了胳膊,留了一块疤,平时也是三天两头闹病。 前几天秀荷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要给闺女做床新被子,做好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忘了床上的孙子,一床被子扔上去,就把宝根捂了个结结实实。等到想起来的时候,孩子的脸都憋紫了,差点没救不回来。 看这孩子七灾八难的,陈瑜都怀疑他能不能顺利长大。想起赵家那事,她悄悄问雪松:“这杨家的宝根,不会也被人借了寿吧?” “我看不像,这孩子生机不见流逝,不可能是借寿,但是这孩子的情况却也不正常。”雪松说着就陷入了沉思,开始推测所有的可能。 第30章 刚生下来前几个月,宝根并没有这么倒霉, 相反, 随着月份越来越大, 越长越开, 他这小模样就越招人疼。平常的小孩子吐个奶拉个稀,夜里哭闹什么的都是常事, 他统统都没有, 乖得让人爱得不行。 秀荷可没少抱着孩子出来炫耀, 还把队里的其他孩子说得一无是处, 天底下就她家宝根最好最懂事, 知道心疼人。直到七月里,这孩子不知怎么的, 突然就多灾多难起来了。 秀荷娘前几天差点把外孙子闷死,闺女和女婿都对她落了埋怨。不过秀荷娘怎么寻思, 都觉得自己平常没有这么迷糊,好端端的一个金疙瘩在床上躺着,她怎么就鬼迷心窍忘了呢? 说不定,还真是鬼迷心窍了。秀荷娘算算时间, 孩子第一次遭难的时候正是七月,她觉得是鬼月大人在外面招了什么, 带到孩子身上了,就跟闺女商量私下请马大娘过来看。 杨振华对神婆道士这样招摇撞骗的人很反感, 他坚决反对给孩子喝符水香灰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他看来,都是丈母娘照顾孩子不精心, 才让儿子受这么多罪。什么鬼怪,都是丈母娘变着法为自己开脱的。 秀荷娘再三保证请马大娘过来就是看看,绝对不会给孩子乱喝什么东西。杨振华这才勉强同意了,不过在马大娘来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的守在宝根身边,寸步不离。 马大娘一进知青大院,神情就紧张起来。这院里怎么有种龙潭虎穴的感觉?尤其经过阁楼的时候,好像被什么危险的东西盯着一样。 秀荷娘一看马大娘这么紧张,急切的问:“马大娘,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真有什么东西缠着我们家宝根?” 马大娘摆摆手,没有说话,快步走到了杨振华屋里,灌了一杯凉白开,这才开口:“是不是缠着你家宝根的东西,我还不清楚。等我上个香请神问问。” 说起请神,并不是都能请来神灵。一般的神婆也就请个普通的亡魂,顶多是修行的仙家,再好一点就是跟陈瑜那样,请来无常老爷这样的地府官吏,更高层次的,就是天上真正的仙家了。 一想到刚才院子里盯着自己的东西,马大娘就想甩手走人。但是她收了秀荷娘送的一张缝纫机票,家里大孙子娶媳妇正好用上。拿人手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把这院里的东西请上身,问问是咋回事。 马大娘摆上供品,点上香,念念叨叨做了一会儿法,突然就双目圆睁,浑身抽搐。之后马大娘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抬手抚了一下头发,然后嫌弃的看着松树皮一样的手背,不耐烦的问:“费这么大劲把我弄过来,你们想干什么?” 这声音分明是个二八少女,清脆动听,却是从一个老婆子嘴里吐出来的,让人听着十分诡异。杨振华的头皮都炸起来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这样不科学的事情。 秀荷娘赶紧上前说:“大仙,不知道我家宝根怎么得罪您了,求您放过他吧!老婆子给您烧纸,烧元宝……” “先别急着求我,你家的那什么根关我什么事?这本来就是我家,我没事回来看看,就被这老婆子请上来了。既然受了你们的香火,我就实话说吧,这孩子身上什么都没有,至于为什么这么倒霉,八成是上辈子你们欠了他。”说完马大娘又是一哆嗦,缓了一会儿才问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秀荷娘看马大娘恢复了正常,这才把刚才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过她还是不太相信:“仙家说我家宝根没被什么东西缠上,这怎么可能?” 马大娘却说:“我看这孩子也没事,说不定真跟仙家说的一样,上辈子你们欠了他,他投生过来是讨债的。你们平常也少疼他一点,以后有个万一,也不用太伤心……” “大娘您请回吧。”杨振华突然出声,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是讨债的?他不可能因为这点猜测就冷落自己的亲生儿子。 秀荷更是不相信,她抱着孩子就往外走:“她说不是她害的,就不是了?反正这院子不能住了,我要带宝根回家住,振华你爱来就跟着,不想来就自个儿在这边住吧!” 秀荷娘更不相信外孙是来讨债的,闺女的话正好为她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她把闺女和外孙的东西一收拾,拎着就走了。一想到王家那闺女隔三差五的回来,她就不放心孩子留在这里。 如果没有儿子,跟秀荷一家分开杨振华求之不得。但是为了孩子,他还是跟着挤到秀荷娘家去了。一个大男人,寄人篱下,弄得跟上门女婿一样,杨振华心里更是憋屈。 素云搓着手进了诊所,往椅子上一靠,嫌弃的说:“我刚一抬手,看到那老婆子的手,差点以为自己瞬间老了几十岁。”幸好她及时想起自己是个青春永驻的魂魄,不用担心有老的那一天。 陈瑜问了之后,才知道杨振华家请神婆的事情,无奈的说:“素云姐姐,他们家的事,你干嘛掺和进去?” 宝根的事她最清楚,确实没有被什么附身,倒是他自己曾经是个婴灵。她想起素云姐姐无意中说的“讨债”,就觉得很有可能这才是真相。 “哪是我想掺和,是那老婆子一念咒,我自己就被吸进去了。”素云还不高兴呢,附身一个老大娘,绝对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等她发现自己能动的时候,就飞快的脱身了。 以至于素云错过了秀荷后来迁怒她的话,不过这家人走了也好,院里也清净了,她还不乐意这样的人住在她家里呢。 离开大院后,宝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任凭一大家子人再小心看护,他还是能闹出点事来,有一次吃奶都呛了半死,吓得秀荷心都要跳出来了。 就这两个月,全家人都被一个孩子折腾得心力交瘁。还好到了九月里,宝根“懂事”的消停了,让成天担惊受怕的一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重阳节那天下午,秀荷看天气挺好,就抱了孩子出去玩。前几天都是连阴天,时不时还下一场小雨,宝根都好几天没出门了。秀荷怕她闷坏了,路上的泥刚结实一点,她就带宝根出去了。 一直到好几天没放风的宝根高兴坏了,一直到秀荷娘做好了饭喊了几遍都不肯回去。还是秀荷怕天黑吓着孩子,这才强制抱着儿子回去了。 秀荷抱着宝根走到她家前面一处荒废的院子外边时,那堵黄泥拌麦秸的院墙可能是被雨水泡松根基,突然倒了下来,一下就把母子俩拍了进去。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秀荷的身子只埋了一半,宝根却整个人都不见了。秀荷不顾自己的的腿还被压着,挣扎着就开始扒孩子,一边扒一边哭喊:“宝根!宝根!来人啊,救救我儿子啊……” 很快杨振华和秀荷娘家的人都出来了,周边的邻居也来了不少。大家七手八脚的去扒秀荷,她却推开人让人去救儿子:“我没事,快救我儿子,宝根还在下面!” 杨振华已经去了,他和几个邻居在一堆泥块里终于扒到了一只小脚,然后很快就把孩子挖了出来。可是宝根的脑袋都已经变形了,口鼻流出的鲜血和黄土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秀荷当时就要疯了,抱着孩子谁也不给,一遍一遍的叫着:“宝根,你醒醒,你醒醒啊,是娘的错,不该带你回来的……” 如果还住在大院,那边的青砖石块垒成的院墙,怎么也不会这么容易倒塌。都是她的错,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搬回来住? 没成年的孩子,是不能正经办丧事的,秀荷家很快就找了一块荒地,把宝根葬了进去。秀荷好几天都不吃不喝,直到秀荷娘劝她跟杨振华再生孩子,才恢复了一点生气。 宝根啊,只盼你再投胎到娘肚里。 秀荷娘比秀荷的伤心也少不了多少,小两口生孩子是第一遭,照顾孩子没有经验,平常她看孩子的时候居多。这回孙子没了,她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道,也就是担心秀荷,才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悲伤。 不过等秀荷恢复过来之后,秀荷娘突然想到了那天“大仙”和马大娘的话。回头想想宝根出生到死亡这期间的事情,她就肯定了这孩子是他们前世的仇人,回来讨债来了。 听说讨债鬼要是不赶走的话,以后还会重新投胎到这家,一轮又一轮的折磨今生的父母。秀荷娘这回再想起宝根,就不是心疼,而是痛恨了。 她回到家里,把宝根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还有用过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在院子门口生了个火盆,开始一件一件烧东西,一边烧一边大骂:“快滚,跟我滚,你这害人精,给我滚得远远的……” 马上就有跟秀荷家不对付的人举报老太太搞封建迷信,被陈保国挡了回去。一个刚死了孙子,失心疯的老婆子,你还能跟她计较不成? 秀荷听说她娘在烧宝根的东西,赶紧跑回来抢,哭着拦着不让烧。按说孩子没了,这些东西家里都不能留的,还是秀荷舍不得,想留个念想。 秀荷娘推开闺女,坚定的说:“不赶走他,你就是再怀一百个孩子,生下来还是他。就是要让咱们心疼,完了死了看我们伤心才是他的报复。” 当天晚上一丝风也没有,秀荷娘这话说完,火盆却突然蹿出了一道火焰,差点烧到她。然后地上扔着的一个风车突然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陈瑜分明看见一个小孩子蹲在那里嘻嘻笑着,欢快的对着风车在吹。这个孩子,就是当初杨丽红身边的那个婴灵。看来杨振华的这个孩子,说不定就是来讨债的。难道是报复秀荷把他妈妈送进牢里了? 秀荷娘一看这讨债鬼还闹腾,骂得更加起劲:“讨债鬼,害人精,死了也不消停,还不快滚。要是敢再来我家,就找人收了你!” 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和秀荷的哭声交织在一起,映着火盆里影影绰绰的火光,场面说不出诡异。很多看热闹的孩子都被大人捂着眼睛带回家了,生怕他们撞上什么。 随着秀荷娘的叫骂,宝根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那个孩子也终于不甘心的走开了。看到没了动静,秀荷娘把剩下的东西一股脑的倒进火盆里,烧了个干净。 陈瑜正要离开,身边的素云却飞身追上去了,她耳边只留下一道欢快的声音:“这小子差点给我泼了一盆脏水,我去问问他跟这家什么仇什么怨……” “真是没想到,这杨丽红的流氓罪一点都不冤枉。”素云回来之后,就拉着陈瑜一起八卦杨家的事情。 这个婴灵据说是杨丽红上辈子无意救过的一个孩子,死了以后就在人间四处飘荡,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认出了杨丽红前世是他的恩人,然后就跟在了她身边。 杨丽红在城里的时候就爱打扮,跟身边的女孩子统一的绿军装,麻花辫,也挡不住她爱俏的心思。 她跟一些“时髦”的女孩子一样,把麻花辫特意编得松松的,腰带扎得紧紧的,露出纤细的腰线。走在校园里,走在大街上,看那些男孩子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她,就觉得莫名的愉悦。 直到她无意中看到一本手抄本后,就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这时候杨丽红才知道,原来男孩和女孩之间也可以这样,那些平时隐秘的,羞于启齿的事情竟然那么销/魂。 很快,春心萌动的杨丽红就和一个爱慕自己的英俊男孩跨过了最后一道线,初尝禁果的少男少女一发不可收拾,胡天海地。 男生很快又喜欢上了另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被抛弃的杨丽红伤心了几天,很快就搭上了另一个更好看的男同学。有时候甚至在同一段时间,跟不同的男生保持身心交流的关系。 所以,在发现月信迟迟不来之后,杨丽红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可能是怀孕了。不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又怕家里人责骂,更怕被革/委会发现,她就自己偷偷弄了药把孩子打下来了。 这个孩子的灵魂,正是跟在杨丽红身边的婴灵。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缘分,恰好成了她的孩子。又死了一次之后,他才发现杨丽红放弃了自己。 毕竟前世对他有恩,婴灵虽然失望,却也没有迁怒杨丽红,而是耐心等着她结婚后,再投胎做她的孩子。 可是杨振华结婚的时候,杨丽红因为秀荷的指证进了监狱,被判了十一年。这说明最近十几年杨丽红都没可能再怀孕了,如果以后嫁不了人,那他和杨丽红这世的母子缘分就断了。而下辈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他。 婴灵怨气难消,就找回来投胎成了秀荷和杨振华的孩子,来为自己和妈妈讨债。本来他还想多折腾秀荷几回,没想到被那老婆子看破了,反正也出了一口气,还是回去找妈妈吧。 对此,陈瑜只能说现世报来得太快,秀荷拿杨丽红为杨振华开脱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这个婴灵倒是聪明得很,他前几个月先博得了秀荷一家和杨振华的疼爱,等他们投注的感情越来越深之后,就开始伤害自己,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之后又突然消停,让他们看到一丝希望,最后再来个狠的,直接惨死在秀荷面前。 这回就算秀荷以后再有孩子,恐怕也忘不了当时的一幕了。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十月怀胎的孩子死在自己面前,不亚于摧心挖肝的痛。 宝根的事情过了之后,杨振华和秀荷又搬回知青大院了。不过这回两个人都沉默起来了,如果不是上工下工,基本上就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两口子平常也难得说一句话,倒是半夜有人偶尔会听到几句关于“要孩子”的争吵。 诊所这边,随着陈瑜出手治好了几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疾病之后,渐渐也有了口碑,队里的人也开始拿她当正经的医生来看,就连太平村那边,都知道四队有个小陈医生医术不错,尤其针灸最拿手。 陈瑜却有些心虚,她现在是副业搞得比主业还要精通。对她来说,让她治个病还不如捉个鬼拿手。她有幸看好的几个患者,大多都是因为长期被野鬼跟着,身体才出现各种毛病的。 就像她眼前的大壮叔,不停的揉着肩膀跟她抱怨:“打上个月我这肩膀就成天酸疼酸疼的,重东西都不敢扛,现在抬胳膊都费劲了。” “叔,肩酸腿疼,最有效的还是咱老祖宗的针灸。我先给您扎几针试试,您感受一下?”陈瑜看着坐在大壮叔肩膀上吐着舌头晃悠着腿的小鬼头,不动声色的说道。 大壮叔把衣服一扯,露出半截膀子,闭着眼大义凛然的说:“行,听说小瑜扎针有一手,你尽管扎吧,叔不怕疼。” 陈瑜拿出一根银针,眼疾手快的扎在了那小鬼的大腿上,把他跟大壮叔的肩膀订到了一起。小鬼这才发现不对,这个好看的姐姐不但能看见他,居然还能伤害到他。 小鬼疼得吱哇乱叫,拱着手苦苦哀求:“大姐,姑奶奶,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害人了!” 陈瑜不听他乱喊,刷刷又是几针,她要把大壮叔体内的阴气逼出来,不然这肩膀疼的毛病就要落下了。 到了取针的时候,陈瑜把小鬼团一团,用银针固定在身后的药枕上。素云看着哈哈大笑:“小瑜,你快看,他像不像个插了毛衣针的线团子?” 陈瑜回头看了一眼,还真像。她憋住笑,跟闭着眼一脸紧张的大壮叔说:“叔,好了,您抬抬手,看好点没有?” “已经完事了?哦,好的,我试试。”大壮叔虽然身强体壮,但是向来怕痛。刚才豁出去让陈瑜扎针,他都闭上眼不敢看。本来还以为没开始呢,谁知道都结束了。 这小陈医生技术真高,大壮叔轻松的抬起胳膊,高兴的说:“闺女,谢谢你啦!除了肩膀还有点酸,别的啥事都没了,我看扛一袋子苞谷都没问题!” 大壮叔说完就要走,被陈瑜叫住了:“叔,等等。我开几服药你回去吃一段时间,针灸虽然缓解了病情,但是湿(阴)气还得靠中药拔干净,不然就落了病根。” 等大壮叔拿了药离开,陈瑜就把小鬼拎到隔壁开始审问:“大壮叔怎么着你了,你居然害他?老实跟我说清楚,不然上面那个就是你的下场。” 小鬼看到吊在房梁上面目全非,焦黑一片的二鬼子,吓得瑟瑟发抖,抱紧了自己:“就是他,半,半夜出来尿尿,也不打,招呼,直接尿我,一身。” 这种侮辱,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好吧?所以小鬼就缠上大壮叔了,势必要他一条胳膊来还。 陈瑜看着这还没成年的小鬼头,嗤笑他:“你才多大,都是男人了?好了,大壮叔也不是故意的,你让他胳膊疼了一个月,也算报了仇,赶紧去吧。要是下次让我发现你还缠着大壮叔,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原来还是随处小便惹的祸,难怪老人都说晚上在外面解决生理的问题的时候,最好先咳嗽一声,提醒某些特殊的存在离开。大壮叔估计是困糊涂了,才忘了这个忌讳。 “谢谢姐姐,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鬼,再也不害人了!”小鬼头一被放开,就飞速的逃开了。 飞了一半,他又回来了,趴在窗口露出一个小脑袋:“姐姐,我有个事跟你说。卫楼那边闹瘟疫,好多疫鬼拉替身,你要不要去看看?” 说完这小鬼就跟屁股后面有人追一样跑了,卫楼就是他生前住的村子,后来害怕那些疫鬼才来开,一路飘荡到了南陈庄。 他父母虽然早就不在了,但村里毕竟也都是他熟悉的人,如果这个漂亮姐姐能救他们一命,也是他的功德了。 卫楼闹瘟疫,这不是小事,大队那边怎么没动静?陈瑜有些纳闷,卫楼离南陈庄也就是二十多里地,要是闹起来,大家可能都要遭殃。 雪松听完马上起身:“我去陈队长那边问一下,瘟疫不是普通的传染病,就算卫楼生产队里有人想瞒下来,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保国看到雪松过来,眼前一亮:“雪医生啊,我正想找你呢,有个任务……” “队长,我有个事情想要……”于此同时,雪松也开口了。看陈保国面色焦急,他就停下,让对方先讲。 陈保国接着说:“卫楼疑似发生瘟疫,目前疫情还不算太严重,县里革/委会已经派了几个医生下来,另外还准备抽调周边生产队的赤脚医生去卫楼支援,争取把疫情消灭在萌芽状态!队里的意思是让你去。你有没有意见?” 陈瑜是一个姑娘家,而且学医的时间也短,经验欠缺,去了不但帮不上多少忙,说不定还白白搭上一条命。陈保国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决定让雪松一个人去。 “没有!作为一个医疗工作者,为了保障人民的生命健康,我不怕流血牺牲!”雪松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那些深受疾病困扰的百姓,不用队长说,雪松也准备亲自过去。 他可以用医术挽救身患疾病的患者,还可以为死在瘟疫中的亡魂超度,让他们不至于留在人世,继续传播疫病。他能做的,比一个普通医生多得多,所以他义不容辞。 陈保国赞许的看着雪松:“从你来南陈庄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伙子觉悟高。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我也是想说卫楼这事,既然上面已经知道了,我就回去准备了。”雪松说完就匆匆回来了,瘟疫的事情不容小视,他准备明天就过去,不过临走前他还得整理一下用得着的东西。 陈瑜听说雪松要一个人去,坚决要求随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你去了还得一个个给那些疫鬼超度,我要是去了,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疫情不就能更快的控制住了吗?” 雪松无奈地说:“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保护自己绰绰有余,可是怎么说服你爹娘?”小瑜也算是修行人士了,小小疫鬼自然威胁不到她,可陈叔和兰婶可不会这么人为。 “我去跟他们说!”陈瑜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回家了。结果可想而知,她要去支援卫楼的事情,在陈家掀起了渲染大波。 陈卫国虎着脸说了三个字:“不许去!”然后就蹲在门口一口接一口的抽烟,盯着她不让她出门。 王金兰直接拿笤帚疙瘩抽了她两下,丢下一句话:“队里都没说要你去,你出什么风头?你要是敢去,我就当没你这个闺女!” “爹,娘!你们听我说,这次的瘟疫不一般,是疫鬼作祟。疫鬼不除,去再多的医生,也没法彻底消灭疫情。要是不赶紧控制住,说不定就传到我们这边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明明我有能力,却看着他们等死,我做不到。想想当初为了新中国流血牺牲的革命先烈,如果他们也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哪里有我们翻身做主的这天?” 陈瑜理解父母对儿女的担心,不管他们有多强大,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需要自己的呵护。可是卫楼那些村民,也有父母,有儿女。她明明可以在自保之余拯救他们,却不作为,以后她梦里也会良心不安。 而且疫情如果控制不住,蔓延开来,离这么近的南陈庄也难以幸免。还不如主动出击,及时消灭疫鬼。 看到爹娘的态度有点软化了,陈瑜又说:“家里太岁泡的水我也没少喝,平时练功也没有落下,身体好得很。疫鬼就算找替身,也会找那些身体虚弱的人。你们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陈卫国和王金兰本质上都是善良淳朴的人,被陈瑜这么一说,也只能默认她去了。王金兰黑着脸说:“你自己说了不会有事,要是回来的时候有个好歹,你别进我这家门!” 陈瑜赶紧坐下来抱着王金兰做了几百个保证,保证自己回来的时候,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才让王金兰的脸色好看了一点。 陈保国听说陈瑜也要去的时候,还劝她考虑清楚,这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陈瑜直接跟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医生能去,她为什么不能去?要说她医术好不好,问问乡亲就知道了。 妇女队长听说陈瑜的事情之后,还号召全队的妇女同志向她学习,不过队里一些人私底下没少说她犯傻,为了男人不要命了。很多人都以为她是跟着雪松去的,倒是让雪松无端背了一次黑锅。 陈瑜和雪松到卫楼时,发现很多医生都还没到,他们是最早的了。村口的村委会只有大队干部和三个县里的医生,忙着封锁村子,隔离病人,忙得脚不沾地。 县里来的三个医生有两个年纪都比较大了,只有一个女医生相对年轻一点。他们看到雪松和陈瑜这么快就赶过来了,十分欣慰。 一个带着眼镜的老医生跟他们说:“你们来得正好,给这些没发病的村民再检查一下,有疑似症状的要及时隔离。” “你跟我来吧。”相对年轻的女医生对他们说道。他们只做了初步的检查,症状比较明显的都已经隔离起来了,但是剩下的这些人也不一定是健康的,每天都要检查好几次,两个老师都累得不轻,这回来了两个小同志,可以轻松一点了。 检查有没有感染疫病?这活正适合陈瑜,她只需要看一眼,只要这人身上有鬼气,八成就感染了疫病。 女医生对陈瑜的高效率有些吃惊,有些人连她都不敢说感染了,她却十分肯定。事实证明,经过进一步检查,这些人的病情确实处于潜伏期,很快就要发作了。 走到村后一个破旧的老宅子门口,陈瑜就听到了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女医生连脸色一沉:“卫大爷不会是被传染了吧?” 陈瑜也跟着进去了,不过她怎么看这老大爷都是普通的伤风咳嗽。雪松上前检查了一下,又问了老大爷几个问题,跟女医生摇摇头说:“不是疫病。不过卫大爷的伤风也要及时治疗,不然很容易被传染上疫病。” “不是疫病就好。我去拿药,给卫大爷输液,你们先在这里照顾一下。”女医生说完就离开了,把陈瑜和雪松留了下来。 陈瑜小声跟雪松说:“我感觉卫大爷家里有阴气,不知道是不是疫鬼?”要是疫鬼,没道理他还能幸免啊? “静观其变。”雪松轻声回道,以静制动,等着卫大爷家里的鬼主动现身。阴气越来越近,看来这不速之客要露面了。 说话间,屋里就飘进来一个疫鬼,正想往卫大爷身上扑,后面就又来一个,大声喊着:“兄弟,你捞过界了,这是我看上的替身!”先来的疫鬼一看对方比自己资历老,只得忍痛放弃,失望的飘走了。 后来的这个鬼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看相貌十分忠厚。但是陈瑜并没有被他迷惑,如果真的忠厚,也不会来找替身了。她示意雪松挡住卫大爷的视线,上前一步揪着这汉子的衣领就到了院外。 陈瑜捏个诀困住他,打算问些话,这汉子就开始求饶了:“妹子,误会了啊,我跟那些疫鬼不是一伙的!” “胡说,你刚刚明明说卫大爷是你看上的替身,还想狡辩?”陈瑜看这人还想糊弄她,作势就要捏诀,想给他点苦头吃吃。 汉子连忙飞快的说:“我那样说是为了不让那些疫鬼来缠卫老哥,老哥是我的恩人,我怎么能害他?” 看陈瑜将信将疑,这人才把自己跟卫大爷的渊源说了出来。 他叫王猛,去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就出来闯荡,想找个活路。出来后才发现,这没有人给他开证明,哪儿都去不了。 后来一路东躲西藏,吃了不少苦头,靠着倒卖南北货物,这才挣了点钱,当然也有不少粮票油票工业票之类的,这可是硬通货。 这有了底气,他就想回家了。既然要回去,他就没想着把东西寄回去,想要自己带回去。财帛动人心,走到半路他不知道怎么泄露身上有钱的消息,被人下了黑手。 最后他失手把对方打死,自己也只剩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终于倒下了。 卫大爷去赶集的时候,看到奄奄一息的王猛,还以为是个死人,没想到他还没有咽气。王猛勉强趁着交代了一下自己的地址,把所有的东西托付给卫大爷,让他取一半,剩下一半给家里的妻儿寄回去。 没想到卫大爷只取了安葬他的费用,剩下的都给王猛的家人寄回去了。所以卫大爷对王猛的恩情,不是一般的大,说什么王猛也不会去害卫大爷。 “之后我没有地方可去,就守着卫老哥,正好赶上卫楼闹瘟疫,我就跟别的疫鬼说他是我看上的替身,才保住了他。前些日子我家里回了信,说是很快就来接我的尸骨返乡。我正担心走了之后卫老哥怎么办,你们来了正好。赶紧把这些疫鬼都收了吧,别让他们再害人了。”王猛没了后顾之忧,一脸轻松。 陈瑜想到一个问题:“这疫鬼是从哪里来的,总要有个源头吧?”这些疫鬼是一个传一个,越来越多。但是最开始的那个疫鬼,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个小日本!他娘的,我要不是躲着他,刚才卫老哥也不会差点被疫鬼缠上了。”很明显,王猛干不过这么小日本,只能寄希望于陈瑜和雪松了。 不过王猛看陈瑜年纪轻轻,又有些犹豫:“你们真的行吗?要是连累你们也松了命,可就是我的罪过了。要不把你们长辈叫过来吧?” 这些有能耐的娃娃,应该都有什么师傅师兄的吧?多叫几个人,也多一份保险。 “没事,我和雪医生就可以了。不过那个日本的疫鬼……”陈瑜正想问那个日本疫鬼躲在什么地方,先前离开的女医生已经回来了,她赶紧不说话了。 女医生听到陈瑜站在院子里好像跟什么人说话,进来却只见她一个,纳闷的问:“小陈同志,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没什么人啊?我刚才没事背了一会儿书,让吴医生您误会了吧?”陈瑜急中生智,找了一个借口,才把吴医生给应付过去了。 陈瑜跟王猛示意,让他跟着自己,有空的时候问清楚情况,她就和雪松抄了对方的老巢。这些被传染疫病的村民,死了之后又被对方驱使寻找替身,该受什么惩罚她还不确定,但是这个罪魁祸首她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第31章 晚上等村里人入睡之后,陈瑜去被隔离的病人那里, 把疫鬼都抓了出来, 找了一个空屋子, 贴上符咒, 把他们困在里面,回头统一处理。 然后陈瑜就问王猛:“王叔, 那个日本疫鬼在什么地方?他有没有什么同伙?如果方便的话, 麻烦您带我们走一趟。” “就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 我远远跟踪过他一次, 看到他在那里突然消失了。同伙应该没有了, 自打瘟疫起来,我只见过他一个。”王猛说着就往村后飘去, 给他们在前面带路。 去后山的路不太平整,羊肠小道上经常会有长过界的荒草和灌木枝丫。王猛拿实物没有办法, 雪松就把陈瑜护在身后,自己在前面开路。 等到了山下,陈瑜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雪松脸上多了几道细细的血痕, 心疼的说:“你受伤了?” “无事,走吧。”雪松摸了摸脸, 隐约有些刺痛,还有一丝痒意。这种情况对他来说, 根本算不上受伤。他小时候经常跟着师傅在山里捡柴、采药,经常会有这种情况。他不在意, 师傅也没当回事。 陈瑜伸手拽住雪松的胳膊,不高兴的说:“等等,都流血了还没事,上个药能耽误几分钟?”说着不由分说从包里拿出药粉给他敷上。 幸好从医之后,她都随身带着一些常备的药,这回正好派上了用场。 看着认真给他上药的小姑娘,雪松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心中涌进了一股暖流。红尘多诱惑,他在劫难逃,回头已经无岸,也不想回头,只想沉沦。 王猛站在一块巨石上,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看着这一对小情侣。随即心头就划过一丝哀伤,家乡的老妻,再也等不到她的男人了。 都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可惜他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只盼着寄回去的那些东西,让他们娘儿几个的日子好过一点。 “是那个山洞吗?”陈瑜并没有忘记今晚的正事,她给雪松上完药,就仰着头问王猛。上面有一个不小的山洞,站在下面都能看到。 王猛摇摇头:“不是,我们要再往南绕一段路,那里有个隐蔽的洞口。不远,你们走路的话,约莫要十分钟。” 再往前走,王猛就十分谨慎了,他飘在半空中,远远的给陈瑜和雪松指着路,不敢太靠近山脚。 忽然,雪松停住了脚步,笃定的说:“是这里吧。”他刚才就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靠近这个洞口,那种感觉也更加清晰。 “雪医生真厉害,就是这里。我就在这里等你们了,你们要小心,情况不对的话,就先退出来。”王猛对雪松连连称赞,对他们此行的信心也更强了。 不过如果那个日本鬼子太厉害的话,还是先保证他们自己的安全要紧。王猛说完就找了棵大树坐下,不敢再往前走了。他这样的,去了也是个送菜的,只能拖后腿。 雪松点点头,敛息静气往山上走去。一年多了,陈瑜的吐纳功法也小有所成,落地无声无息,飞快的朝山洞走去。一时间,两人耳边只有山风吹拂草木的沙沙声,以及此起彼伏的虫鸣。 越靠近山洞,陈瑜就越紧张,忍不住摸着怀里的桃木剑,想要给自己有点安全感。突然一个温暖的大手把她的左手紧紧握住,牵着她往前走去。陈瑜回头,看着雪松平静无波的面容,突然平静了下来。 到了洞口,两人对视一眼,果断的踏了进去。走了几步,陈瑜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在洞口贴了几张符。 雪松看着陈瑜布置好之后,才又重新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去。这山洞很深,两个人在黑暗中走了约莫走了三四百米,才隐约听到一些动静。 “嗷——”一声痛苦的鬼嚎响起,陈瑜和雪松迅速往前跑去。到了前面的开阔地带,两人的视野却突然明亮起来。仔细一看,原来地上四处都是一些零散的尸骨,四周都漂浮着星星点点的磷火,这就是山洞中光线的来源。 山洞最深处,一个日军打扮,青面獠牙的厉鬼正撕扯着一个普通的疫鬼,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刚才嚎叫的,应该就是他手里的村民疫鬼了。周围的几个疫鬼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却不敢逃离。 陈瑜拔出桃木剑,纵身上前,朝厉鬼的心脏狠狠刺去。那厉鬼反应极快,扔下手里的疫鬼,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闪开!”雪松突然大喝一声,陈瑜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长期修炼锻体之法格外灵敏的身体就有了自主的意识,弯腰撑地往地上一滚,她就感觉身后袭来一股阴冷的气息。 雪松快速上前接住陈瑜,然后就听到一声嚎叫。两人回头一看,原来刚才的厉鬼不妨陈瑜的反应如此迅速,一时收不住,直接撞到了山壁上。 厉鬼恼羞成怒,嗷嗷叫着朝两人扑过来。雪松和陈瑜使出浑身解数闪躲,好几次都差点被抓住。那厉鬼看两人这样狼狈,裂开血盆大口桀桀怪笑,然后猫捉老鼠一样逗着他们玩耍。 陈瑜和雪松这样窘迫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厉鬼可是卫楼疫鬼的源头,而且道行明显比较高,如果被他抓伤,很容易被传染上瘟疫,所以他们都不敢冒险。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雪松跟陈瑜说了一声“见机行事”,就在厉鬼再次袭来的瞬间,不退反进,迎了上去。雪松的反应出乎厉鬼的意料,竟然就这么被雪松钳住了脖子。 厉鬼气愤的伸手去扒雪松的胳膊,长长的指甲轻而易举的就划破了衣袖。看雪松吃痛,厉鬼继续胡乱挣扎,想要摆脱他。 看到小和尚周身萦绕的不详气息,陈瑜顾不得多想,压下心底的担忧,舌尖一咬,往桃木剑上喷了一口精血,果断的朝厉鬼刺去。 厉鬼似乎感受到了桃木剑的威力,放开雪松就想逃走,却被陈瑜一剑刺中胸口,瞬间就无力的倒在地上。 “小和尚,你怎么样了?”陈瑜迅速扶起雪松,看到他被厉鬼抓伤的胳膊,几道黑紫色的伤痕还在流着污黑的血液。 雪松挡住陈瑜的手,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只管催她:“不用管我,先解决那个疫鬼!”这疫鬼虽然受了重伤,谁知道还没有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陈瑜只能先放开雪松,拎着桃木剑往厉鬼心口又是一剑。谁知道这一剑刚要刺下去,原本“奄奄一息”的厉鬼却飞快的弹起,往洞口飞去。 “果然狡诈,我看你往哪里逃!”陈瑜冷笑一声,拎着剑就不慌不忙的往外追去。等到了洞口,一个身上冒着黑烟的影子正恐惧的看着洞口跳脚。 前有符咒拦路,后又煞星追击,厉鬼走投无路之下,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洞里乱窜,最后被陈瑜几剑捅了个对心凉,有气无力的用陈瑜听不懂的语言哀嚎苦求。 这疫鬼和别的鬼怪不一样,如果不彻底消灭,很容易让身边的人传染上疫病。陈瑜懒得听他说什么,随手招来几道五雷神火,把这个日本厉鬼劈了个魂飞魄散。 眼看厉鬼的痛呼慢慢减弱,直到化为一缕黑烟飞散开来,陈瑜才扶着雪松坐下来,借着洞口的月光为他处理伤口。 “谁让你逞强跟那厉鬼正面扛了?这回好了,感染上疫病了吧?”陈瑜摸着雪松滚烫的额头,看着他通红的脸,压抑着哭声教训他。 雪松感受着滴落在胳膊上的水珠,想摸摸陈瑜的头,又放开了:“不要哭,回去我自己煎些药吃了就没事了。你不要靠我太近,省得传染了。” 说完他就自己站了起来,有些踉跄的往前走去。陈瑜几次上前去扶,都被他推开了。 不远处的树上,踮着脚往洞口张望的王猛突然看到洞口走出了两个人,顿时大喜过望,飞快的飘了过来! “那个小日本弄死了?你们真是太厉害了,跟叔说说是怎么弄死他的……”王猛兴奋的围着两人飞了几圈,想要听听他们大战的过程。 陈瑜兴致不高的说:“疫鬼消灭了,不过雪医生感染了,我们要赶紧回去,别的回头再说吧。” 她要快点回去给雪松煎药,虽然疫鬼消灭了,雪松的身体素质也不错,但是这病气也不容小视,如果不赶紧治疗,拖下去会越来越严重的。 王猛这才发现雪松比之前虚弱了不少,惭愧的说:“行,行,你们赶紧回去吧,雪医生的病要紧。” 这小日本,临死还要再祸害一个人。还好雪医生不是一般人,不然被这么强大的疫鬼伤到,早就没命了。 “嗷——嗷嗷,放我出去!”身后的山洞突然传来一阵嚎叫,陈瑜回头,看到是之前被厉鬼吃了一半的疫鬼和几个同伴,因为洞口被符咒封住,正竭力的求救。 陈瑜这会儿哪有那个时间管他们,这些疫鬼虽然身不由己,毕竟也是害了人。这回无意被困在洞里,正好不用她再费二遍事。等把雪松的病情稳住,再想想该怎么处置他们吧。 因为村委大院里住着县里的医生和村干部,雪松一个感染疫病的患者自然不能再回之前安排给他的房间住。陈瑜隔离区附近找了一个空屋子,让雪松暂时待着。 雪松一进屋就从包里拿出纸笔,坐在床边,写了一张药方给陈瑜:“辛苦你了,照这个方子煎药就行,我睡一会儿,药好了叫我。”说完就无力的倒在床上了。 “小和尚!”陈瑜也顾不得别的,上前先把雪松的上衣脱掉,翻出带来的太岁浸泡液,把伤口仔细清洗了一遍,又喂他喝了一杯,这才回村委大院把药取来,顺便把铺盖拿来,给雪松换上。 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微曦,陈瑜蹲在院里煎药,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雪松,忧心忡忡。半个小时后,煎药的陶罐慢慢飘散出一缕苦涩的中药味。药味越来越重,慢慢的向四周扩散。 早起巡视隔离区的吴医生隔着口罩都闻到了这股浓重的药味,隔离区病人的药,都是他们统一煎好分发的,这是谁在自己煎药? “小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煎药,是谁病了?”吴医生走近看,看到煎药的是陈瑜,关切的问道,难不成是那个雪医生? 这两个年轻人做事认真,不怕苦不怕累,昨天排查完还趁晚上多次巡查隔离区,帮忙送药,怕不是当时被传染上的吧? 陈瑜看火候差不多了,一边过滤药渣一边说:“雪医生昨天夜里发病了,怕影响大家,我们就搬到这边了。吴医生,您先去看别的病人吧,雪医生有我照顾就行了。” 看吴医生还想进来,陈瑜赶紧拦住了她。要知道这疫病的来源还能移花接木敷衍过去,这胳膊上的伤就不好解释了。 吴医生昨天就知道了这两个年轻人是未婚夫妻,对陈瑜的话也没觉得意外。她还急着去巡视病人,就没有跟陈瑜再客气,直接离开了。 陈瑜把药吹了吹,直到能入口的温度,才回房去叫雪松:“小和尚,起来喝药了。” 叫了好几声,雪松才恢复了一点意识:“放下,我自己喝。” 虽然意识不太清醒,雪松还是下意识的让陈瑜离他远一点。 陈瑜才不听他的,直接上前干脆把他扶起来,像抱孩子一样搂在怀里,端着药碗往他嘴边喂:“别墨迹了,喝吧!你的衣服都是我脱的,你身上我不知道摸了多少遍,还矜持什么?” “咳咳!”雪松忍不住呛了一口,只觉得鼻腔里都是苦涩的味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她离得太近,把病气过给她。 陈瑜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这么说也是调节一下气氛,没想到把小和尚呛着了。看雪松缓过来了,她直接把碗一托,雪松也配合的一饮而尽。 看雪松的眼皮都在打架,陈瑜给他盖上被子,掖紧被角,轻声说:“睡吧,那些感染的村民病情应该稳住了,别的有我就成了。” “小陈——新换的这个方子确实有用,我刚才看了一下,感染的患者病情都稳住了,今天没有一例死亡患者。你们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啊!”吴医生巡视回来,心情十分舒畅,忍不住来跟陈瑜分享这个喜讯。 陈瑜勉强笑了一下:“都是几位老师的功劳,你们辛苦奋战在疫情前线,坚守了这几天,才有今天的结果。我们不过是赶得巧而已。” 吴医生知道雪松生病,对陈瑜的情绪影响很大,就嘱咐她照顾好雪松:“疫情暂时稳住了,今天应该还有别的生产队派赤脚医生过来。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雪医生,有需要及时去找我们。” 多亏了雪松十几年不间断的修行,到了下午,他就彻底清醒过来了,虽然面上还有些虚弱,但是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连几位老医生都夸他身体素质好,这么快就扛过来了。 晚上,陈瑜等雪松喝完药,就跟他商量如何处置村里这些普通的疫鬼:“他们之中很多都害过人,也被人害过,这一笔糊涂账,可不太好算。” “何必我们费事来算,你从地府请一个小吏上来,把这些疫鬼交给他,功过对错,就由地府来评判吧。”雪松为陈瑜出了一个主意。 只要不是请十殿阎王或者黑白无常,对陈瑜身体的伤害就没有那么大,风险也比较小。 陈瑜这才想到她可以请神,顿时觉得心头一轻,像是卸掉了千斤重担。确实,这种事情,还是交给相关“政/府”最合适不过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陈瑜把山洞的疫鬼和之前扔到一堆的疫鬼像叠罗汉一样扔在院子里,回屋就开始燃香请神。 这回请来的是一个普通的勾魂小吏,看到陈瑜并没有摆架子,而是一板一眼的问他:“何人唤我,所为何事?” 陈瑜却不敢轻视对方,抓紧时间就把最近村子里的事说了一遍,指着外面一堆疫鬼说:“现在就剩这些疫鬼,希望您能把他们带回去。” “境外的鬼魂不归地府所管,你们遇到了可以便宜行事。”小吏点点头,手中锁链一挥,那群疫鬼就被捆在一起。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这小吏就拖着疫鬼砰的消失了。 陈瑜出去问雪松:“这大哥的意思,是让我们遇到外国的鬼怪作祟,可以自己杀了,不用找他们是吧?”地府管不着,所以就指望他们这些有能力的人去解决? 雪松含笑不语,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每天死去的人无数,地府怎么管得过来,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厉鬼转了空子在外行凶?更不用说那些没法管的外籍厉鬼,地府早就头疼不已,有人能代为解决,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陈瑜想起后山山洞里的那些尸骨,有了一些猜想。她找到卫楼的村干部说:“我昨天去后山采药,无意发现了一个山洞,里面有不少尸骨。看情形像是抗/日那会儿留下,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从那些尸骨身上残破的军装还可以看出,里面是两拨人,一波是八路军,一波是日军。小日本死无葬身之地也就算了,那些先烈的骸骨可不能就那样放着,总要入土为安才好。 村委会对陈瑜的话十分重视,带人去看了之后,发现确实跟陈瑜说的一样。村里的人把小鬼子挫骨扬灰之后,就把牺牲的先烈遗骸郑重收了起来,报到了上面。 革/委会对此时非常重视,翻阅了很多资料和当地的县志,终于查到了这些先烈可能的身份,把他们的尸骨迁到了县里的烈士陵园安葬。 这次瘟疫还没爆发,就被迅速解决了,还有了一个不小的发现,革/委会十分满意,给参与的医生都补贴了不等的工分和粮票。陈瑜还分到了一张收音机票,雪松的是手表票。 先前戴眼镜的老医生乐呵呵的说:“我看你们来的时候骑的自行车,就把这张手表票分给你们了,回去再弄个缝纫机,这结婚的三大件就备齐了。” 陈瑜被闹了个大红脸,还是雪松沉得住气,正儿八经跟老医生道谢:“谢谢邱医生了。” 他不习惯戴首饰,包括手表这样的东西。这张票正好给小瑜买一块女士手表。别人家结婚要三大件,他也不想委屈陈瑜,更何况就算邱医生不谦让,他自己也能弄来。 王猛还要在村里陪着卫大爷,顺便等自己的家人接他的尸骨返乡。陈瑜和雪松跟他道了别,就收拾东西回南陈庄了。 知道陈瑜急着见家人,雪松把自行车骑得飞快,很快就一路到了陈家门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王金兰看到陈瑜和雪松平安回来,终于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 陈瑜跳下车正要进屋,却被王金兰拦住了:“站住!等会儿再进来。”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两根柳枝,按着陈瑜和雪松摔打了几下,才允许他们进屋。 “去去晦气。”打完王金兰跟他们解释了这么做的理由,卫楼那边可是瘟疫,这两个孩子虽然看着好好的,谁知道身上有没有病气,用柳枝赶一赶最保险。 进了屋,王金兰又把陈瑜拉到里屋从头到脚摸索了一遍,恨不得把她扒光,生怕她有个闪失瞒着家人。等陈瑜出来,陈卫国就问起他们这几天的经历,有没有遇到危险,顺利不顺利。 陈瑜刻意把过程简略了,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只有她和雪松知道这次行动的凶险。雪松胳膊上那几道疤痕,现在才刚刚结痂。幸好她爹娘不好意思检查雪松的身体,不然就露馅了。 晚上雪松是在陈家吃的饭,王金兰亲自擀的白面条,打了鸡蛋,放了青菜,香喷喷的盛出来,一个人一大碗。 “锅里还有,吃完了再盛。”王金兰端了一碗过来,放在雪松面前。生怕他放不开,不敢多吃,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雪松谢过王金兰,接过面条放在陈卫国跟前,站起来去厨房帮着端饭。做饭丈母娘不让插手,这做好了却不能坐着等人端到跟前了。 看到雪松这么有眼色,王金兰十分满意,不过想起镇上的亲家,吃饭的时候她就跟雪松说:“你们去卫楼的事情,李家说不定也听到信儿了,你们既然回来了,过两天就回去看看,让他们安安心。” 雪松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傅云□□踪不定,所以他和陈瑜订亲就是收留了他几年的李医生两口子操办的。对方礼数做得十分周全,对雪松和他们家都很重视,王金兰也把李家当做正经的亲家看待,所以一回来就提醒两个人回去报个平安。 听到王金兰这话,雪松愣了一下才说:“谢谢婶儿提醒,明天我们就回去。” 他对亲缘看得有些淡薄,平常李医生家里若是有事找他帮忙,他从来不会推辞,但是主动报平安这事还真是没想到。不过如今他也是滚滚红尘中最寻常的众生之一,也该做一些改变了。 吃了早饭,雪松带着陈瑜去供销社买了点烟酒礼品,骑着自行车就带着陈瑜去镇上了。 说来这也是陈瑜第一次来镇上,李家更是没去过。上次定亲,她也只见过李医生两口子,家里其他人都没见到。 而且当时接待李医生的都是自己的父母,陈瑜还真没跟他们说过几句话。所以这回上门,陈瑜就有了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心情。 十几里的路,骑自行车不到一个小时,对陈瑜来说,是一眨眼就到。她还没做好准备,雪松已经敲开了李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李家的大儿子,李宏声,看到雪松十分惊喜:“小松?我爸前几天就听说卫楼的事了,昨天听说派下去的医生都回来了,他就坐不住了。你再不来,周末他就下乡去找你了。” 抽调周边的赤脚医生支援卫楼是革/委会的意思,李医生自然没有理由拦着,但是也挡不住他的担忧。这几天他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两个孩子,直到听说事情圆满解决了,医疗人员无一伤亡,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依雪松的性子,肯定想不到回来报平安的,还准备抽空去南陈庄看看,不亲眼看看,他就没办法真正放心。 “这就是小瑜吧?快进来,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文岚,小松跟他媳妇来了,快倒茶——”李宏声看到陈瑜十分满意,也为雪松感到高兴,回头就叫自己媳妇招待他们。 一个鹅蛋脸,丹凤眼的高挑女人走了出来,这就是李宏声的媳妇文岚了。她拿了两个搪瓷杯子,放了点茶叶进去,倒了七分满的水,给两个人端了上来:“喝点热乎水暖和暖和,今天有风,路上冷吧?” “谢谢嫂子。”陈瑜站起来双手接过茶,冲文岚笑了一下,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看得文岚喜欢得不行,真想上去捏捏。 文岚拉着陈瑜坐下,搂着她的肩膀亲热的说:“又懂事又漂亮,说话还好听,难怪小松不念叨师傅,要娶媳妇了。” 依着小松的性子,肯定想不到回来报平安。这回居然回来了,不是这弟媳妇娘家的意思,就是这弟媳妇的意思。不管是哪个,都说明这女方家里识大体。 李医生现在还在医院上班,陈瑜就陪着李宏声两口子说了半天话,这两口子一唱一和,逼着他们把两个人之间能说的那点事,全倒出来了。 一直到了中午,文岚要去做饭了,陈瑜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下一个考验很快就来了:李医生两口子中午回来吃饭了。 因为照顾雪松,一桌子都是素菜,不过文岚的手艺好,油水又足,味道也不错。但是陈瑜却吃得食不知味,李医生两口子有点严肃,总让她想起学校的老师,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 雪松从桌下捏了一下陈瑜的手,小声说:“你不用担心,李叔和阿姨对你很满意。”在这个家待了几年,他还是能看懂两人真正的情绪的。 陈瑜本来还半信半疑,不过等到不知不觉的发现,李阿姨已经用菜把她面前的饭碗堆成了小山,她就确信无疑了。 吃了饭,李医生就问起了卫楼的事情,不过他了解的情况更多,雪松生病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对此,他对雪松的行为先是赞扬了一番,然后才说:“面对危险的形势,首先要学会保全自己,才能挽救更多的生命。” 他这话里有几分私心,大家也都听出来了。雪松也认真的表示:“没有那么严重,有小瑜照顾,我很快就恢复了。” 陈瑜看着雪松心里发笑,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放弃出家的念头之后,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 “宏声,咪咪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吗?”文岚围着围裙,端着一碗菜汤泡的饭,在厨房门口朝屋里喊道。 咪咪是李医生去年下班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一只小猫,最常见的三花猫。也不知道是被母猫还是主家遗弃的。 毕竟是一条生命,李医生就抱回来自己养着了。平常有肉就喂点下脚料给它,没有就是菜汤泡饭,居然也把它养得肥肥胖胖。 今天吃了饭文岚想喂下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猫影,就有些奇怪。也许是被遗弃的经历,咪咪跟别的猫不一样,特别恋家。平常顶多就在院外转一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 李宏声出去在院子外边叫了半天,也没有听到咪咪的回应,有些担心:“咪咪不会是被人抱走了吧?” “谁稀罕一只土猫,你当谁家愿意多养一张嘴啊?”李阿姨嘴上嫌弃,心里的担忧却不比儿子少。要是被人抱走养她倒不怕,就怕被人给吃了。 都说猫肉酸,不好吃,但是碰上那些馋肉的,耗子都吃,还管猫不猫的?要是放到灾年的时候,树皮都能啃光了,别说猫了。 李医生穿上外套,跟李阿姨说:“先去上班吧,说不定跑野了,等晚上饿了就知道回来了。”总不能为一只猫,工作都不管了,全家去找猫吧?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咪咪还是没有回来。李家人这顿饭就吃得有点不踏实,陈瑜更不敢说话了。最后还是雪松说:“咱们出去找一找吧,咪咪很少出门,说不定是走远了,迷路了。” “行,咱们出去找找吧。”李医生心里放不下,咪咪是他抱回来的,平常虽然没有格外照顾,但是他早把它当成了家里的一员。这一整天都没回来,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 他们一群人分成三路,李医生、李宏声两口子各自一路,陈瑜和雪松一路,他们准备把附近的居民区地毯式搜查一遍。 雪松跟陈瑜选了一个方向,一路走一路叫着咪咪的名字,碰到邻居也会问一下,有没有人看到过咪咪,结果都没有消息。 终于走到毛纺厂门口的时候,看门的老大爷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三花猫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毛纺厂后边有时候能见到猫,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家的,要不你们去看看?” 陈瑜和雪松照老大爷指的路走过去,来到一栋三层小楼前面。陈瑜拦了一个出门倒水的女人,上前问道:“大姐,你今天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一只三花猫?” “一边眼睛周围是黑色的。”雪松补充道。 一听是问猫的,这大姐抱着盆趴在陈瑜耳边,神秘的说:“猫我见过可不只一个两个,三花的也不少,不过这猫想找回来,有点悬。” “我跟你们说,我家楼上有个人隔三差五就在家里炖肉,那肉闻着怪怪的。我们都猜是猫肉,不过是不是,谁也说不准,毕竟这猫肉咱都没吃过。” 她看那男人就不像个好人,别说吃猫肉,就算吃人肉,都有可能。要不是没地方去,他们这些邻居早就搬家了。天天闻着那味,睡觉都睡不好,出门都觉得身上一股子怪味。 “小松,你们也找到这边了?”不远处过来两个人,是李宏声和文岚,他们也问到这里了。听说这边有疑似咪咪的三花猫出没,就一路找了过来,正好碰上雪松和陈瑜。 刚才的大姐高兴的说:“你们是一起的啊,我还正不放心你们两个小年轻上去呢,这回你们人多,过去问问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主要是楼上那个男人看着有点吓人,人少了,她还真怕这两个孩子吓着了。这回上去四个人,那人总不能把他们都打一顿吧? “我们上去看看。”雪松跟李宏声说了一下,就往二楼走去。陈瑜和李宏声两口子也赶紧跟上了。 刚到二楼,陈瑜就闻到一股奇怪的肉香飘了出来,然后越来越浓,循着味道走过去,正是从楼下大姐说的那个屋子飘出来的。雪松的脸色难得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拦下陈瑜,自己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终于有人出来开门了。一个三十多岁干瘦的男人靠在门边,不耐烦的说:“敲什么敲?老子不认识你们,你们找错人了!” “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一只三花猫,背上有一大块橘色,左半边脸是黑色的……”李宏声挤到门口,比划着跟这人说着咪咪的外貌。 干瘦男人冷冷的说:“没有见过!”反手就要关门。 雪松伸手抵住门,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锅里煮的什么肉?”这人住的是个单间,屋里的情形他站在门口也能看个七七八八。那墙角挂着的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小动物的毛皮。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雪松,突然嘿嘿一笑:“反正不是人肉,关你们什么事?就算警察来,也管不了老子吃肉。” “不是人肉,那是猫肉了?”李宏声也看到了屋里的皮毛,怒气冲冲的质问。他家可怜的咪咪,说不定就在锅里被炖着呢。 男人斜着眼跟李宏声说:“就算老子吃的是猫肉,怎么了?犯法吗?老子自己养的猫,还不让吃了?看清楚,墙上那张可不是你家的什么咪咪。要找猫别地儿去,老子要吃肉了!”说完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墙上那张不是咪咪的,难道就能说明他没吃吗?小松,咱们把他的门撞开,好好“问问”他!”李宏声的鼻子差点被门撞上,不自觉的退了两步,不过想到他家咪咪,他就控制不住怒气,上前就要去撞门, 雪松伸手拉住他:“不要轻举妄动。咪咪确实不在这里,咱们回去再说。”屋里没有其他的活物,要么咪咪不在这里,要么就已经被杀了。 这人给他一种危险又诡异的感觉,他不想让李宏声冒险,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对策再行动吧。 李宏声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对雪松比较信任。既然他说咪咪不在,那应该是真的不在。所以虽然十分失望,还是跟着他们离开了。 下了楼,陈瑜走在雪松旁边,微微靠近他,小声说到:“我觉得这人杀的不只是猫,肯定还有人。奇怪的是,他房间里却格外的干净。”她说的这种干净,意思是没有看到猫或者人的灵魂。 雪松没有陈瑜看得清楚,但是他也感觉到了。看来要好好查查这个人了,不管是猫狗还是人类,生命都十分珍贵,如果这人跟他们猜想的一样,肯定不能放过他。 第32章 陈瑜一行人回到李家时,就看到鞋架旁边蹲着一只肥嘟嘟的大猫。李宏声一看, 高兴坏了:“咪咪, 你回来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一整天跑哪儿去了, 也不着家……” 看来小松果然没有骗他,咪咪没有被那个二流子给吃了。不过李宏声想起刚才那人, 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小松, 你说刚才那个炖肉的人,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他说是自己养的猫, 但是楼下的大姐说经常闻到他炖肉。” 那这肉从哪里来?是真的都是猫肉, 还是别的肉?想到这里,李宏声的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不自觉得把咪咪抱得更紧了。咪咪被他挤得难受,大声喵喵的叫着。 “回头找时间再去探探他的底。”雪松把咪咪解救下来, 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若有所思的说。 陈瑜想起原来被举报的事情,弱弱的说:“你看我们能不能写一封匿名举报信,送到革/委会去, 让革/委会的人去查他。等他被带走之后,咱们正好趁机去他家查看一下, 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个可疑,自然是指的是不科学的东西。明面上的东西, 革/委会的人不会看不到。虽然闯空门有些不道德,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 也只能采取这个权宜之计了。 “这主意好,我来写!怎么写呢?就说他虐杀动物,公然煮食,给附近的居民造成了恐慌,一定是个破坏分子,希望革/委会能明察此事,还群众一个安定和谐的居住环境……”李宏声从口袋上取下钢笔,就开始构思了。 这个李大哥还真是雷厉风行,陈瑜有些无奈,还是不忘提醒他:“做得隐蔽一些,最好用左手写,省得被人知道了,对我们打击报复。” 陈瑜的直觉告诉她,对方不可小觑。万一对方在革/委会有人,泄露举报信是李宏声写的,李家说不定就要遭殃了。 李宏声正写得起劲,大门响了,他赶紧把信纸收了起来,这事他不打算让爸妈知道,怕他们批评自己胡来。 雪松抱着咪咪挡住李宏声,对进门的两人说:“李叔,咪咪找到了,它自己回来了。” 李医生和李阿姨本来还满脸失望,这一看雪松怀里的小东西,十分惊喜。李医生还说:“我就说,这个小东西是出去跑野了,玩尽兴了自己就回来了,你们还非得出去找……” “也不知道是谁,一说出去找咪咪,跑得跟飞毛腿一样。”李阿姨可看不惯老头子这么装样子,当场就揭破了他。 李医生不敢接话了,抱着咪咪叫上雪松就去书房了。他们爷俩有些日子没见了,晚上没事,正好坐一块儿谈谈在基层的工作,以及生活中遇到的问题。 李阿姨和文岚就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跟陈瑜聊着雪松的事情。李阿姨眯着眼睛怀念的说:“你不知道小松刚来那会儿……” 陈瑜正竖着耳朵准备听雪松以前的趣事,回头好拿着把柄去逗他,就突然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惊叫,还有乒乒乓乓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还打起来了不成?”李阿姨有点不放心,起来就往书房走,看这爷俩是搞什么的。 陈瑜也跟了上去,她觉得照雪松的性子,李医生跟他打起来的可能,比跟咪咪打起来的可能还小。 推开书房的门之后,陈瑜和李阿姨就看到李医生捂着脸正要出来,手缝里还沁出了一丝血迹,看来是受伤了。雪松踏在书桌上,抓着疯狂的咪咪跳了下来。 “快,把医药箱找出来,我处理一下伤口!”李医生忍着痛吩咐爱人,他还是真跟咪咪打了起来,被抓伤了。 真是邪了门了,一向温顺的咪咪突然发疯,照他脸上就挠了上去。如果不是雪松动作快,恐怕他的眼就废了。 李阿姨顾不上问怎么回事,赶紧回去拿医药箱,然后给李医生清洗伤口,消毒上药,贴上纱布,这才问:“怎么伤成这样?再往下一点,就戳到你眼珠子了。” 李医生也很费解,咪咪是他抱回来的,最是亲近他的。平时宁愿自己受伤,咪咪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今天怎么突然发狂了?难不成是生病了? “咪咪被人做了手脚。”雪松把咪咪检查了一番,看着它泛着红光的眼睛,做出来判断。为了不让咪咪再伤人,顺手把它丢进了买回来就一直没有用过的猫笼。 咪咪的身体很健康,精神却不正常的亢奋,眼神疯狂,不是被人下了药,就是被人控制了。这个时机太巧,让他不得不往之前见过的中年男人身上联想。 而且他们今晚就差挨家挨户寻找咪咪了,但是都没找到。巧的是,刚从小楼那边回来,咪咪就在家里了。 有些事情太巧了,就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陈瑜也想到了,悄悄跟雪松:“刚才咱们上楼之前,咪咪应该还在楼上。可能是咱们上楼的时候,他就把咪咪给放走了。” 大概是感觉到她和雪松不是普通人,怕他们来了会坏他的好事。而且这人可能是狂傲惯了,放咪咪之前就顺手做了点手脚,惩罚他们的冒犯。 陈瑜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比较大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咪咪的主人不是他们,而是李医生。 李医生还没想明白:“我们跟人无冤无仇,谁会想到用咪咪来害我?如果是下药,怎么保证它的发作时间,难道还能指定伤害什么人吗?”这人就不怕误伤了路人? 雪松暂时还没想让李医生知道太多,就没有解释。等到晚上他去了李宏声房间,把他炮制的那篇举报信要了过来,连夜悄悄的送去了革/委会。 反/革命破坏分子的罪名,革/委会可不会轻视,必定一大早就会派人过来。所以陈瑜和雪松、李宏声三人一早就蹲守在小楼附近等候着。 早上九点左右,几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卫兵撞开了中年男人的门。那个男人在床上盘腿坐着,闭着眼好像在打坐。炉子上小火炖着一锅肉,咕嘟咕嘟,奇异的肉香随着水汽飘散开来,挥之不去。 这几个卫兵闻到肉香竟然觉得饥肠辘辘,口水疯狂的分泌。不对啊,明明刚吃了早上才来的,一定是这肉太香了。 领头的卫兵突然指着中年人大喝:“这个□□破坏分子,成天无所事事,不参与劳动生产,居然还有肉吃,一定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没收证据!” “对,没收他的非法所得,押回去审问,让他好好交代自己的问题!”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中年人这时候才慢慢睁开眼,不慌不忙的看着这群来抄家的年轻人,不见一点怒气,反而还带着几分笑意。 带头的年轻人抱着几张皮草,上前揣了他一脚:“笑什么笑?跟我们走,好好交代你这些肉都是哪里来的,是不是投机倒把?” “行,我跟你们走。不过我怎么去的,一会儿你们就得怎么把我送回来。东西给我拿好了,等会儿要是少了一样,你们可得加倍还回来。”中年人伸开腿,下床穿上鞋子,满不在乎的说。 难不成这人上面还有什么关系?有人迟疑了,要是抓错了怎么办?带头的小子拍了同伴一下:“怕什么,他能有什么关系?他上面的人官再大,有刘贼的大吗?还不是被我们无产阶级革命分子斗倒了?” “你是谁老子,还敢吓唬我们!跟我们走!路上好好想想,怎么交代你的罪行!”之前犹豫的年轻人发觉自己居然被一个破坏分子吓住了,气愤的推攘着他往外走。 中年人跟着几个卫兵下了楼,不慌不忙的往革/委会走去,走到陈瑜他们附近,还阴测测的看了他们一眼。 李宏声没来由的一阵恐惧:“不会吧,这人知道是我们举报的他?”他用左手写的字,就算他爸妈都认不出来。雪松趁半夜丢过去的,根本没遇到一个人。这人如果还能知道是他们做的,就太神通广大了。 “我们上去看看。”雪松也觉得中年人不好对付,趁这会儿楼上的群众因为害怕被牵连家家关门闭户,他们正好上去摸摸底。 中年人屋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就连炖的肉都被人连锅端走了,扫荡得十分干净。几个人一无所得,李宏声是最失望的,还以为能查到中年人害人虐猫的证据。 “这是什么?”陈瑜从床缝里找到一小节寸余的雪白骨头,细细一根。她用纸垫着,拿着问雪松,是猫骨,还是? 雪松接过来观察了一下,含着怒气说:“这不是动物的骨头,似乎是幼儿的指骨。等回去拿给李叔看看,他对人和动物的骨骼比较熟悉。” 他这话基本已经肯定了,至于说让李医生看看,也是进一步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这人就太丧心病狂了。 就算□□的时候,很多人宁愿饿死也不愿以人为食。这人一看平常就不短衣食,生活无忧,做出这种事情,大多都是因为内心扭曲和变态的人,对社会的危害极大。 “这人不会真的连……都吃吧?”陈瑜如今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杀人的,被杀的,比比皆是,但是把同类当作食物吃掉,就更是毫无人性了。 带着今天唯一的收获,几个人回了李家。等李医生中午回来的时候,雪松就拿着这块骨头给他看:“李叔,您看下,这块骨头是什么来源?” 李医生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番,皱着眉头严肃的说:“这是还不满周岁的幼儿指骨,你们从哪里来的?听文岚说你们上午不在家,去做什么了!” 雪松想了想,就把这两天的发现讲了一遍:“我们现在怀疑他吃人……但是证据不足。只希望革/委会那边能定他一个罪名,关进监狱,不让他再出来害人。” “那人今天被带走的时候,一点都不慌乱,我觉得他很快就会出来了。”陈瑜没有那么乐观,那个人离开的时候还趾高气扬的,哪里有一点沦为阶下囚的落魄感。 雪松也不过是这么一说,他并没有放松警惕:“最近我们留意一下小楼的动静,随时关注有没有突发事件。宏声就不要去了,我跟小瑜就行了。” 那个中年人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宏声不像他和小瑜有自保能力,跟着他们太危险了。 “弟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跟着你去多危险,为什么不让我去?”李宏声十分不满,要是遇到危险,他好歹比陈瑜的战斗力强上一些,怎么反而把他留在家里了? 陈瑜抿嘴一笑,从墙根捡起两根细木棍,扔了一根给李宏声说:“宏声大哥,咱俩比划比划,看到底谁比较柔弱一点?” “你一个小姑娘,我让让你,你用棍子,我空手。”李宏声把木棍扔到一边,自信的说道。他还以为陈瑜是年轻气盛,不高兴被人轻视才跟他挑战的。 虽然好男不跟女斗,但是他准备用实力证明,雪松带上他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所以还是要得罪弟妹一回了。 雪松笑了,弯腰捡起木棍塞到李宏声手中:“你可别小看她,还是拿着武器吧,省得一会儿被揍得太惨,后悔也来不及。” 李宏声看看雪松,又看陈瑜拿着木棍摆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就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看来弟妹还是个练家子,他可得认真一点,不能因为轻敌,阴沟里翻了船。 “我长你幼,还是弟妹你先来吧。”李宏声的态度虽然端正了,但是陈瑜毕竟比他年龄小,还是他的弟妹,所以就让她先出招了。 陈瑜也不摆什么花架子,挥着木棍就直接攻了上来。李宏声看她来势汹汹,迅速拿起树枝格挡,还是没稳住后退了几步。 难道一招就要被打败了?李宏声一急,也顾不上怜香惜玉了,迅速稳住身形,开始反击。两个人你来我往,看得周围的人眼花缭乱。 文岚端了一盘子瓜子分给大家,一边嗑一边说:“小瑜挺厉害啊,宏声没事也练这个操那个操的,没想到小瑜还能跟他过招。” “功夫好是个好事,这样的媳妇带在身边踏实。”李阿姨越看陈瑜越觉得满意,她并不怕陈瑜太强势,压雪松一头。小松经常出去采药,到处跑,身边跟个会功夫的媳妇,不但不会拖后腿,还能帮上忙。 文岚也很羡慕:“要不我回头也学学?唉,小松,你看他俩谁输谁赢啊?”她就觉得打得挺好看的,就是看得不大明白。 “三招之内,宏声就要败了。”雪松笃定的说,这还是小瑜收敛了一点,给了宏声面子,不然早就把他打趴下了。 文岚还将信将疑,一转眼,李宏声已经半跪在了地上,肩膀上压着陈瑜的棍子。她惊讶的瓜子皮都忘了扔,突然又哈哈笑了起来:“宏声,你也有今天?小瑜干得好!” 平常她跟宏声闹个别扭什么的,这人都仗着武力值高,强制把她抱在怀里,又摸又哄,让人面红耳赤,再也顾不上跟他计较。 这回算是有人能治他了,回头她得跟弟妹学学,不说把她男人打倒,也得有反击的能力啊。 李宏声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不再抢着要跟雪松去盯梢了。陈瑜见好就收,扔了棍子洗洗手,就跟雪松出去了。 到了小楼那边,陈瑜和雪松就一人捧了一本书,坐在附近树荫下的石凳上,一人捧了一本书,假装在读书。 当然书也是绝对不会让任何有心人挑出问题的红色书籍,比如陈瑜手里的《红岩》,雪松在看的《把一切献给党》。 路边有行人看到两个年轻男女坐在一起,开始还投来异样的眼光,直到看到他们手里的书时,又报以赞许的微笑。 “小和尚,你说那个人今天会被放回来吗?”陈瑜和雪松坐了一下午,只看到那个房间里陆续有人鬼鬼祟祟的进去,然后偷摸把用得上的东西拿回家里。 可见这屋里的主人一直没有回来,这都四点多了,今天他们会等到人吗? 雪松站起来活动一下久坐僵硬的身体,耐心的说:“再等一会儿,早上才被带走,没有那么快就被放回来。” 一直到了五点,陈瑜才看到远处过来一群穿着军装的身影。她猛的站起来,眯起眼望过去,走在前头的,正是早上被带走的那个人。 人群越来越近,陈瑜这才看见后边的红/卫兵手里都拿着东西,还有一个人抱着一口锅,所有人都惊惧的看着前面的身影,不敢靠得太近,畏缩的不远不近的跟在中年人后面。 这人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这些红卫兵这么害怕,还把早上带走的东西都拿了回来?陈瑜拉着雪松躲到树后,看着这群人众星拱月一样簇拥着中年男人上了楼。 等看到空荡荡好像被洗劫过的房间,男人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倒是他后面的红卫兵吓坏了。一个黑壮的年轻人赶紧站出来说:“鲁道长,你别急,看看都少了什么东西,我们回头都给您加倍补上。” “我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鲁通元冷笑一声,在空荡荡的床板上坐了下来,对面前的几个人说:“行了,你们几个回去吧。这个小子等等,一会儿给老子拿两床被单被罩,别的不用了。” 鲁通元指的是黑壮的青年,其他人顿时如蒙大赦,一哄而散。黑壮青年王木林只恨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还要再跑一趟。他不是怕跑腿,而是害怕跟这人单独相处。 今天向东说是带人去抓□□分子,没多大会儿就带着这个人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了,还有一锅作为证物带回来的肉。只是光看这几个小子嘴上的油光,就知道他们路上没少偷吃。 张主任接到消息过来,刚要审问鲁通元,却听到他说了一个人名,顿时额头出了一层虚汗。但是那人的级别太高,他一层一层的拨了电话过去,直到下午才联系到那人亲近的一个官员。 说明了情况之后,对方就挂断电话去求证了。不一会儿,张主任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张主任把向东这些去抓人的小子都批评了一顿,让他们赶紧把人给放了,然后毕恭毕敬的让人送鲁通元回去。 向东这回也看出来抓的这个人来头不小,倒也能屈能伸。他当即朝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痛哭流涕趴在地上的跟鲁通元道歉。 鲁通元没有反应,冷笑着站在一旁。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向东和刚才的几个小子突然连连呕吐,吐出一团团腥臭的烂肉后,就抱着肚子打起滚来。 “我炖的肉是那么好吃的?”鲁通元抬着下巴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张主任赶紧叫王木林带了人去护送,顺便把鲁通元的东西也全部送回去。 王木林知道现在虽然喊着叫着横扫牛鬼蛇神,打倒资产阶级的祖师爷,但是五千年的传统文化熏陶,让他对某些事情却一直持保留态度。 他大着胆子叫了一声“鲁道长”,看对方极为享受,就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揣测。他刚才拍马屁,真是昏了头了,是怕道长想不起自己吗? 不过谁让他最快,只能苦着脸回去帮大仙拿铺盖。这回他学聪明了,直接去领了两套主任日常用的铺盖,是革/委会目前质量最好的被子了。 而且他还叫了几个人,把暖壶、毛巾、洗脸盆,煤火炉子等生活上用得着的东西都带上了,就怕惹了大仙不高兴。 果然,鲁大仙对王木林十分满意。他从怀里掏出一撮毛,用红线打了一个复杂的结,递给王木林:“小子,有喜欢的姑娘吧?把这个戴上,保准你明天就能看到转机,不出一月,就能打上结婚证。” 王木林先惊后喜,道长果然神机妙算,刚见了一面,就知道了他的困扰。他追工宣部的舒云有一年多了,可那小丫头长得好,业务强,就连刘主任家的儿子都巴着他,王木林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如果鲁道长能让他顺利拿下舒云,他一定早晚三炷香供着他。 王木林离开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去了。陈瑜和雪松正想离开回去吃饭,就听到几声“喵呜”的叫声,抬头看过去,几只凶悍的野猫像小豹子一样破窗跳入二楼的几户人家,很快两人就听到了几声惨叫。 陈瑜和雪松迅速往小楼跑去,一只雄壮的虎斑狸花猫就破空袭来,抬起尖利的爪子就朝陈瑜面门抓去。陈瑜一惊,猛地向后压腰,紧接着迅速扭转腰身避开,回头就看到雪松也被一只黄色的大猫缠上了。 以陈瑜和雪松的身手,很快就击退了这两只大猫。不过等他们跑到二楼,先前那几只野猫已经夺窗而逃。 楼梯口敞着门的一户人家,一个中年女人捂着眼凄厉的喊叫着,他身边的男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自己媳妇,不知所措。 “赶紧送医院!”陈瑜提醒他,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背上老婆就往楼下跑。这会儿其他几户人家也或背或抱的带着家里的伤者往楼下跑。 一时间,原本两人并肩通过都困难的楼梯就被堵住了。眼看要发生踩踏事件,陈瑜和雪松赶紧上前帮忙疏通,“不要急,大家按顺序下楼。这样堵在一起谁也下不去。” 等到了医院,陈瑜才有时间去看伤者的情况。这些人的伤处很一致,都在眼睛和手腕。她问过医生之后才得知,这些人的手筋都断了,眼睛也失明了。 手筋还能接上,顶多以后不能提重物,但是眼睛就没有办法了,除非换个眼球,这个技术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而且就算能算,一时间哪里去找这么多合适的眼睛? “这人行事太过了。”雪松也去过那个房间,自然知道革/委会扫荡后,并没有留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人贪小便宜确实可恶,但是动辄废了别人的眼睛和双手,就太过分了。 别人拿他一床被褥,就落得这样的下场,那被他虐杀或控制的猫儿,还有尸骨无存的婴孩,他又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 等到李宏声第二天打听到革/委会死了十几个人后,陈瑜就不想等待下去了:“今晚我们去会会他!”这个人的威胁太大了,而且行事偏激,手下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了。 不管是受伤还是死亡的这些人,都接触过鲁通元的东西,陈瑜觉得她和雪松被袭击,也跟他们带回去的那一截指骨有关。 重重迹象都表面,这是一个步入歧途的修行之人。有能力的人走上邪路,对社会的危害比普通人大得多,也更难对付。 为此,陈瑜一整天都在准备各种符咒,雪松也把师傅留给他的念珠拿出来,握在手里念了几篇经文加持。 夜里两点到四点,是人类睡眠最深的时候,陈瑜和雪松就挑了这个时间去小楼,不想惊醒周围的邻居。 来到小楼,陈瑜才发现他们多虑了。因为前一天野猫袭击人的事件,很多人都不敢在小楼住了。有亲朋的都去投靠亲朋了,无处可去的人家都紧闭门户。就算听到动静也不敢出来,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陈瑜右手拎着桃木剑,左手按着一沓符咒,屏息敛气踏上台阶。走在前面的雪松也把念珠握在手里,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两人刚走到鲁通元门口,屋里突然亮起了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了出来:“有朋自远方来,蓬荜生辉,请进吧!” 咔哒一声,面前的门无风自开。鲁通元站在房间里,身后站着一对双生子姐弟,分明就是厉鬼的模样。看来刚才开门的,就是他们了。 陈瑜仗剑站在门口,不敢轻举妄动。她想不明白这鲁通元先前把厉鬼藏在了哪里,上次见面,分明没有察觉到一丝阴气,看来这人有两把刷子。 “秋风、秋月,待我好好招待一下两位小客人!”鲁通元给双生子下了命令之后,就悠哉的坐在圈椅里,倒了一杯茶,扶着椅背观起战来。似乎眼前的两人两鬼不是在进行殊死搏斗,而是在为他表演戏法一样。 这两个双生子确实难缠,而且心意相通,配合十分默契。还好陈瑜和雪松的体质对厉鬼都有一定的克制作用,配合起来也不比对方差多少,再加上陈瑜时不时的扔几个雷符,两个厉鬼渐渐招架不住了。 鲁通元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双手握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哨,放在嘴边吹了一下。 虽然这个木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很快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猫叫,十几只凶悍的野猫飞跑进来,相继加入战场,陈瑜和雪松的压力顿时大了许多。 陈瑜也顾不得怜惜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了,几张引火符扔出去,被火星溅到的猫儿顿时连连惨叫,恐惧的看着陈瑜和雪松,不敢近前。 腾出手来的雪松立即手持念珠,飞快的念起经文。双生子厉鬼行动顿时一滞,就被陈瑜找到时机一剑穿心,紧接着两团五雷神火砸过去,两鬼一声惨嚎,化为青烟。 下面就轮到你了,陈瑜看着鲁通元,势在必得。 鲁通元眼看陈瑜提着剑过来,竟然一个闪身想要逃走。让陈瑜和雪松都十分意外。还以为这人手段这么多,实力有多强呢,原来都是花架子? 这是因为鲁通元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自身修行不足,又急于求成,所以心思多放在小道上。他平时都是依赖双生子和这群猫儿,一直也没有遇到太强大的对手,自然所向披靡,为人也越来越狂傲。 本来以为双生子就能把两个毛头孩子拿下,没想到出动了这么多猫儿都奈何不了他们。他现在只剩下半吊子的咒术,对上脚踏实地修行的陈瑜和雪松,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鲁通元此时心里只有四个字——走为上策。 陈瑜看出来这人原来是外强中干,顿时底气大增,时灵时不灵的轻身术也十分给面子,在鲁通元出逃的瞬间,她就和雪松一左一右堵住了门口。 “同为修行人士,井水不犯河水河水。鲁某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们,倒是你们三番两次上门挑衅,如今还想赶尽杀绝,是不是太过分了?”鲁通元眼看逃不掉,索性停下来义正言辞的指责他们。 陈瑜拿剑指着他说:“是你先捉走咪咪,还控制它伤了我们的家人,还说井水不犯河水?真是脸大如盆!”如果不是雪松在场,李医生的眼睛已经被抓瞎了。 只因为他们上门寻找自家丢失的猫咪,这捉了猫的坏道士居然要人一双眼,实在是心狠手辣。 “还有你平日吃的肉,恐怕不只是猫肉。我们在你床下找到婴儿指骨,不知道鲁道友能否给我们一个解释?”雪松受佛门熏陶十几年,最看不得无辜杀生的行为,看着鲁通元的目光充满了厌恶。 鲁通元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捉了一只最普通的三花猫,就惹来了今天的大祸。 此时知道无法狡辩,他收起虚伪的表情,恶意满满的说道:“那些孩子都是他们亲生父母心甘情愿卖给我的,如果不是被我买走,他们也是被遗弃,最后还是一个死。还不如进了我的肚子,助我修行,说不定还能攒上几分功德。” “哼,功德?恐怕那些孩子的魂魄,都被你喂了这两只厉鬼吧?”陈瑜冷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么残酷无情的人,吃了那些孩子,会放过他们的魂魄。这两个厉鬼道行这么高,恐怕平常没有少“进补”。 “是又怎样?小姑娘,你还没沾过人血吧?还有这个小子,居然是个佛修,你敢破杀戒吗?”鲁通元张狂的笑着,打开后窗就想往下跳去。 陈瑜心里一急,快速动起手指掐了一个引雷决。下一刻,晴空一道惊雷,直接穿过窗户,轰隆隆砸到了鲁通元身上。陈瑜和雪松手牵手迅速退出房门,远远避开。 “贱人!杀了我,师傅不会放过……啊——”鲁通元一句话没骂完,就被雷光劈中了。接连三道雷声,他的声音终于慢慢消失了。 这辈子陈瑜还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就算是恶贯满盈的鲁通元,她也不知道怎么下手。小和尚深受佛法熏陶,恐怕也下不了手。所以情急之下她干脆掐了一个引雷决,借助天雷之势,击溃人间邪恶。 鲁通元是死是活,就凭上天判定吧。想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鲁通元的死活,陈瑜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雪松怀中。 引雷决最低要持法三年,还要有上上的资质,才能随心所欲引来天雷。而且引雷决威力强大,也有一个弊端,只有困住对方,才能确保天雷击中目标,有时显得十分鸡肋。 一开始陈瑜根本不敢用这一招,眼看鲁通元要逃,这才冒险使了出来。 雪松朝室内望去,只见鲁通元已经被烧成焦炭,周身还冒着黑烟,身边一个圆溜溜的珠子熠熠生辉,在一片灰烬中尤为显眼。 他抱着陈瑜踏进房间,伸出一只手捡起鸽卵大小的珠子。珠子刚到他的手中,里面就飘出了几十个魂魄,大多是婴儿,也有一部分成人。 这些魂魄都是那一对双生子厉鬼的储备粮,鲁通元死后,这些魂魄不再受禁锢,就纷纷逃了出来。 “多谢两位救了我们……谢谢你们……”大些的魂魄争先恐后的朝雪松二人道谢。雪松若有所思,原来是养魂珠。只是被这个假道士拿来做盛放灵魂的容易,真是暴殄天物。 雪松看着这些对他们感恩戴德的魂魄说:“你们暂时还进到这养魂珠里面吧,等我的同伴醒来,我会为你们超度,送你们轮回。” 话音刚落,这些魂魄就飞速躲进了养魂珠。雪松看了一眼门外,原来天光已经大亮。他转身抱着昏睡的陈瑜快步离开,把被劈成焦炭的鲁通元留在了身后。 一路上他都在想,小瑜是不想勉强他开杀戒,才冒险透支精力使出引雷决的吧?她以为他没有决心破杀戒? 这个傻姑娘,他又没有正式入空门,只要杀的该杀之人,也不用背负恶果。而且,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即使他身在空门,面对这种情况,他情愿造下杀业,也会还人间一个清白。 回到李家,一夜没睡的一群人看到陈瑜无声无息的躺在雪松怀里,大惊失色。直到雪松说她是透支过度,暂时昏睡过去才放下心来。 “我看到咪咪恢复了正常,就知道你们成功了。只是没想到小瑜受了伤,小松,你怎么照顾她的?看你回去怎么跟你陈叔家交代!”李阿姨把雪松批了一顿,心疼的接过陈瑜,把她安置在床上,按着雪松开的滋补方子开始煎药。 雪松坐在床边,轻轻拉起陈瑜的手放在脸上,默默的说:傻姑娘,快点醒来吧。 昏睡中的陈瑜梦中也皱着眉头,耳边一直想着鲁通元临死的那句话:师傅一定不会放过…… 第33章 直到天光大亮,阳光从窗户里钻进来, 小楼这边的居民才敢悄悄打开门, 出来查看周围的情况。 昨天后半夜楼里没人能睡着, 听了半夜诡异的猫叫和鬼嚎, 后来甚至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明明今天夜里月明星稀,没有一点打雷下雨的征兆。 等到一群人发现被劈的是鲁通元那间房子时, 一个个掂着脚伸头往里看, 正好看到一个焦黑的人形, 纷纷惊叫起来。 有个儿媳妇被猫抓伤的老太太突然走上前, 在鲁通元的尸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早就看这个小子神神道道的, 天天在家里炖那些香不香臭不臭的肉,肯定不干好事。拿他一床破被子就指使猫抓瞎人, 老天都看不下去吧,活该劈死他!” “可不是, 我叔子就拿了他一块破板子,眼也瞎了,手也废了。年纪轻轻的,以后媳妇都说不上了。” “我嫂子就拿了一个被单, 也是……” 围观的人都在控诉鲁通元的狠毒,死有余辜, 楼下看热闹的大姐快言快语的说:“这人是狠,可是要不拿人家东西, 说不定就没事了。有些人占便宜占习惯了,这回碰上不好惹的了吧?” 这几家受伤的平时都是爱占小便宜的, 看人吃点好吃的,非要蹭一点;平常上门借东西,不借说你抠,借了又不还,还得天天上门要。这回好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捡便宜。 不过楼上这人死得也不屈,她看那床板都劈烂了,地上有好些烧焦的小孩骨头。老天有眼,除了这个人,他们睡觉也安生了。 再说王木林,拿了鲁通元给的求姻缘的“法器”,他就兴冲冲的回去了,就等着舒云对他投怀送抱呢。可是刚回去,他就听说向东和早上抄家的那几个小子都死了。 惊恐不安的王木林犹豫再三,心上人的诱惑还是让他没有毁掉“法器”,鲁道长这么厉害,那说明是有真本事吧。 第二天一早他忐忑的起来去上班,就听说了一个大新闻:刘主任家的儿子昨天夜里暴毙了! 王木林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吓得脸色煞白。这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他壮着胆子溜到小楼,想跟鲁通元求证一下,却听说他被雷劈了! 摸摸怀里的东西,王木林飞快的跑回去了,躲到自己房间里,颤抖着划着火柴,把那一撮不明物体给烧了。 闻着毛发燃烧那股刺鼻的味道,王木林长出了一口气。鲁通元死了,证据毁了,没有人知道刘主任儿子的死跟自己有关系了。 等他平静下来回去工作的时候,舒云难得给了他一个示好的微笑,然而王木林却不敢跟她对视,一看到她,就会想起一个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刘主任儿子的死并没有对革/委会的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因为鲁通元的死,还有张主任说的那个名字,在革/委会掀起来了一股巨大的风浪。 因为怕担责任,没有人敢主动上报鲁通元死亡的事情,事情一拖就是好几天。直到陈瑜醒来,张主任才开始打腹稿,想着上报的时候,怎么为自己开脱。 陈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晚上了,刚刚挣脱噩梦的她一睁眼,就被眼前飘着的一个小宝宝吓了一跳。小宝宝看她吓得脑袋往后一缩,咬着手指咯咯笑了起来。 可能是陈瑜比较有亲和力,没一会儿又飘过来两个孩子,争先恐后的往陈瑜跟前挤。感受着脸上果冻搬的触感,陈瑜很快就想到了他们的来历。 想到他们的遭遇,陈瑜心生怜惜,挨个揽在怀里逗了起来。看着这些孩子无忧无虑的笑颜,她的内心有些酸涩,这些天真懵懂的孩子,还没有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被狠心的父母送入虎口,痛苦的死去。 还好这些孩子似乎不记得死前的痛苦,乐呵呵的跟她互动,让陈瑜的情绪也好了起来。 “醒了也不叫我一声,自己玩得倒高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雪松端着一碗药,看着陈瑜跟这一群孩子玩得兴起,只能出声提醒。 这些魂魄被他用养魂珠带回来之后,大多都十分听话,没事就躲在珠子里修养,没有他的话从不出来。但是有些话都不会说的婴儿,能听懂什么话?经常趁雪松一个不注意,就偷偷溜了出来,在家里乱飘。 除了咪咪有时候还会逗逗这些小家伙,家里其他人都看不到他们,雪松也就没有约束这些孩子。所以看到他们和陈瑜挤在一起玩,丝毫不觉得意外。好不容易又有人能看到他们了,还不闹个够? 陈瑜收回揉捏小宝宝的罪恶之手,讪讪的看着雪松,不好意思让他看到自己这么幼稚的一面。不过等她看到雪松手里的药碗,就迅速表明态度:“我已经好了,不用喝药了!” 中草药太难喝了,说苦不是苦,说酸不是酸,反正就是各种古怪的味道杂糅在一起,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俱全,就算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也要反胃半天。 雪松在这点上却不肯放纵她,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把她上身抱在怀中,不悦的说:“听话,你身体透支严重,这次足足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必须要喝药进补,身体一日不恢复,药一日不能停。” 陈瑜被雪松抱得紧紧的,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端过药碗,低头喝了一口。喝了一口?她忍不住问:“小和尚,你干嘛呢?” 雪松一顿,把药汁吐在痰盂里,泰然自若的说:“不烫了,拿着自己喝,不要让我动手灌。” 接过药碗,陈瑜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喝完后她才想起来一个问题:“小和尚,这几天我睡着的时候,是怎么喝药的?” “你忘了家里是做什么的?想要让你喝药还不简单?”雪松回答得理直气壮,恐怕只有他泛红的耳根,和珠子里那些大小魂魄知道他的心虚了。 陈瑜虽然觉得雪松刚才低头喝药的动作太自然太熟练了,听了他的解释就没有再往别的地方想。家里一群医生,要想给她灌药多的是办法,反正陈瑜怎么也想象不出小和尚喊着一口药,低头跟她唇齿相接的场面。 可惜她没想到,雪松为了她都放弃了十几年出家的执念,还有什么事做不出的呢? 等陈瑜喝完药,雪松就把养魂珠拿了出来,跟她说了这东西和里面魂魄的来历:“他们都是无辜往死之人,我准备超度他们重入轮回。这颗养魂珠你收着,以后如果有需要,你就可以随身带着二妞和素云了。” 养魂珠能够滋养魂魄,不但对二妞和素云有好处,关键时刻也能让他们帮一把手。蚁多咬死象,这次但凡他们人手多一点,也不会这么狼狈。 没想到鲁通元身上还有这种宝贝,陈瑜小心把养魂珠收了起来,就靠在床头看雪松为这些枉死之人念经超度。 雪松就地盘腿坐下,双手合十,闭目开始诵经。陈瑜看到,随着小和尚念经的声音,一个个金色的字符从他口中涌出,周身飞舞的金色字符好像莲花盛开,很快把他的身影淹没了。 随后,一个个魂魄从养魂珠里飞出来,那些嬉闹的孩童也从屋角从床上飘过去,慢慢消失在一片金光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松终于停下来了,房间内空空荡荡,一个飘荡的灵魂都不见了,整个房间都充满着安静祥和的气息。他抬头看过去,陈瑜已经嘴角带着笑,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雪松走过去,弯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展开被子给她盖好,静静的看了她片刻,才迟疑的低头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一触即分,最后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小瑜醒了?”李阿姨看到雪松出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回头问道。 她刚才经过门口,就听到这俩孩子你侬我侬的抱在一起喂药,喂完了药干脆连房门都关上了。想到他们可能做的事情,怕讨人嫌,她就直接去客厅坐着织毛衣了。 雪松“嗯”了一声,又提醒李阿姨:“她这会儿又睡了,您先不要过去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之前昏迷中的小姑娘梦里都不安生,虽然睡了三天,但是精神却没有得到休息。好容易睡着,他不想让人打扰她。 “知道了,那你晚上还在她屋里打地铺吗?”李阿姨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又不怀好意的问了一句。 雪松有些赧然:“醒过来就没多大事了,我不用一直守着她了。”大不了晚上多起来几次去看看。 喝着茶看晚报的李医生突然说:“小松,你们在这边待了好几天了,有没有给家里送个信?他们知道小瑜受伤的消息了吗?” “我们明天就回去。”雪松之前是情急之下忘了给村里送信,后来看陈瑜醒了,又觉得没有必要。这边离村里也不算太远,他准备直接带陈瑜回去。在熟悉的地方养身体,她可能好得更快一点。 想到李宏声写的那封举报信,虽然是左手写的,但是要被修行的人发现,说不定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雪松趁夜又去了一趟革/委会。 还好革/委会的人正忙着开会商量对策,雪松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那封信,迅速带回来销毁了。 第二天雪松起来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李医生夫妻两个居然都在,有些意外:“李叔,李姨,你们今天不上班?” “我也跟你们回去,跟亲家好好道个歉。说来这事都是我们家咪咪惹得祸,要不是帮咱们找猫,也不会惹上那个道士。”李医生内心十分愧疚,觉得不当面去致个歉,心里过意不去。 李阿姨把家里好点的礼品都带上了,还有这几天给陈瑜买的补品,没吃的也带上了。就这她还不满意,遗憾的说:“你们说走就走,供销社这会儿还没开门,不然还能再买点东西。” “不用了,阿姨,我没事了。再说我们骑车回去,东西多了也带不下。”陈瑜扶着门说道。鲁通元的事情虽然由咪咪而起,但是遇到他这样的人,就算没有李家人,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叔和阿姨根本不用对她有什么歉意,只是她也知道拦不住这两口子。一个女孩子在未婚夫长辈家受了伤,男方要是没有一点表示,街坊邻居都会说她不受重视,爹娘心里也不舒服,只能劝他们少带点东西了。 李阿姨看陈瑜这么懂事,更心疼她。她回房找了一沓子食品票用手绢包上,等走的时候留下,让孩子想吃什么,回头自己拿票去买。 陈瑜在李家夫妻俩和雪松的一路护送下离开了镇子,丝毫不知道有个暴怒的老头子正坐了车往镇上赶来。 王金兰前几天夜里突然心口一阵抽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了去镇上的闺女。等到过了两天还不见人回来,她就开始担心了。只是想着闺女走个亲戚,她不好上门要人,只能安慰自己亲家喜欢,多留了几天。 等到李家人和雪松带着脸色苍白,嘴唇发灰的闺女回来,王金兰就后悔了。早知道她就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去把人要回来,好好的人去了镇上一趟,回来就去了半条命。 王金兰扶着闺女进屋了,陈卫国也抽着烟跟上去了,把李医生两口子和雪松晾在了院子里。自觉理亏的三个人没有一丝怨言,站在院子里也不敢擅自进去。 等到陈瑜拼命解释,她这回受伤是自己逞能,不关别人的事,而且伤势也没有那么严重之后,王金兰才招呼院子里的人进来。 她这个闺女啊,现在本事越大,就越难管了。只希望她以后出头的时候,多想想家里的爹娘。 诚心诚意的道了歉,李医生两口子下午就离开了,医院里忙得很。临走的时候李姨还不忘把手绢塞给陈瑜。 陈瑜掏出来一看,里面是十几张各种各样的食品票。她急忙追上去,李医生两口子已经骑上车飞快的离开了。 看陈瑜为难,雪松就说:“你收着吧,不用想太多。”就算还回去,李叔也不会收的。他把先前的太岁切了一块给李医生留家里了,希望这一家子好人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就算师傅对李叔有救命之恩,李家能给自己一个身份就已经足够了。但是他们却一直都拿他当自家孩子看待,他也会竭力回报他们。 过了两天,李宏声突然出现在陈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他说镇上这两天气氛很奇怪,有个看着就不像好人的老头子突然出现在小楼附近,天天阴森森的盯着过路的人。 “这几天好多人都说家里突然来人查门,还问有没有人去过小楼,都见过什么人。”别人都以为是查什么反/革命分子,只有李宏声怀疑跟那个坏道士有关系。 革/委会问到他们家的时候,李宏声只说去找过猫,回来才发现咪咪躲在家里,根本没有出去过。 他倒是想说没去过,但是他们找猫的动静不小,也问过小楼那边的大姐,要是咬死了没去过,被揭穿了,就是明晃晃的嫌疑人了。 还好来的是革/委会的人,好糊弄。那两个人回去之后也没特意跟老道士提起李家,他们一天要查那么多人,确定没有问题就丢到脑后了,哪里还会费心记下来。 雪松听完就庆幸离开前销毁了举报信。这个老道士的底细他们不清楚,但是一定比鲁通元要厉害。现在他们实力不足,小瑜还没恢复,要是贸然跟他对上,恐怕凶多吉少。 “也不看看什么形势,居然敢跟上面勾结,还在镇上搞得沸沸扬扬。我们想办法把老道士的靠山推倒,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以后就好对付多了。”陈瑜很快就想出了办法。 这个老道士虽然不知道靠什么手段巴上了上面的人,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如果让那个官员的对头知道了,政治生涯肯定就要结束了。 失去依靠的老道士没了靠山,也只能跟他们单打独斗了,日后对上,他们这边的胜算也大了一些。 这回雪松没有让别人动手,他亲自换了笔迹写了一封信,匿名送给了刘主任,把他儿子暴毙的真相揭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刘主任了。 官场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人清楚。具体刘主任怎么做的,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几天后,随着王木林入狱,张主任免职,镇上慢慢恢复了平静。 “我们还是加紧时间修炼吧,等哪天老道士找上门来,也有跟他对抗的能力。”虽然事情暂时压了下去,但是陈瑜也有了危机感。 雪松却提醒她:“不可急于求成,坠了魔道。”修行切记心浮气躁,正因为有强敌虎视眈眈,才更需要心境平稳。 陈瑜被雪松和煦的声音安抚下来,终于没有那么急躁了。自古邪不胜正,他们站在正义的一方,就算是上天也会帮助他们的。 感觉身体恢复了差不多,陈瑜就准备去诊所上班了。但是王金兰硬是压着她多休息了两天,最后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点名要找她,陈瑜才趁机去了诊所。 “陈医生啊,你看我胳膊上的这个疮能不能治?我从大队拿了几副膏药,贴了都没用。雪医生也没有办法,你看看……”老头挽起裤腿,给她看小腿上那个拳头大小的恶疮。都说这小陈医生能看很多邪门的病,他没办法了才想试试。 陈瑜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恶疮,中心都开始溃烂了,周围疙疙瘩瘩的,看着十分狰狞。是的,狰狞,因为这些隆起的地方怎么看都像一个人的五官。 看着时不时痛苦呻/吟的老头,陈瑜戴上手套伸手按了几下,把那个面目可怖的恶鬼抽了出来。 就在恶鬼被抽走的一瞬间,老头突然惊喜的说:“按完好多了!陈医生,你再给我按几下!” “您稍等一会儿,我先出去一下。”陈瑜不顾老头不满的抗议,拎着恶鬼去了旁边的房间。 把不足一尺高的恶鬼放到桌子上,陈瑜低着头问他:“为什么缠着刚才那个老头?”就算是恶鬼,她也不会不分缘由的消灭。 踏上修行之路一来,陈瑜渐渐明白,鬼道众生比人类的处境可怜多了。畏惧阳光,畏惧生人阳气,如果没有香火供奉,饥寒交迫,更为凄惨。就算少数为恶的厉鬼,大多也有冤屈的过往。 恶鬼感受到陈瑜身上的气息,瑟瑟发抖,听到陈瑜的话之后,才稳住身形,语带悲愤的说起了自己生前的遭遇。 她是赵家的童养媳赵妮儿,因为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三岁就被送给了赵家。赵家刚好又穷,担心两个儿子娶不起媳妇,正好收养个女孩。多少给口吃的,养几年就能干活了,大了扯个结婚证,正好当儿媳妇。 童养媳的地位肯定高不到哪儿去,赵妮儿也知道自己的身份,饭不敢多吃,活也抢着干,但是还是免不了被婆婆打骂,动不动还不给饭吃。还好赵家的大儿子赵大牛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她才熬了过去。 虽然婆婆对她不好,但是未来的丈夫贴心,公公又不多事,赵妮儿觉得日子还能过下去。挨饿受冻的时候,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也阴暗的想过,婆婆总归要比她先走的,到时候她就可以解脱了。 事实上,赵妮儿的婆婆比她预想的走得还早。就算在农村,四十岁也不算多大的年龄。赵妮儿这会儿已经十六了,给婆婆守完孝就可以跟赵大牛结婚了。 这时的赵妮儿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没想到婆婆的离开,反而给她带来了后面的噩梦。 在乡下,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多对夫妻那档子事没了热情,但是四十多岁的男人却没几个能少得了女人的。 平常赵老头如果想了,还有人可以消消火。这回婆娘死了,他就无处发泄了。因为家里穷的叮当响,长得又丑,就算死了男人的老寡妇都看不上他。 憋得眼睛都绿了的赵老头无意中发现大儿子跟赵妮儿躲在屋里亲亲摸摸的时候,梆硬的下面突然跳动了一下,一股腥浓的液体就流了出来。 从此以后,赵老头的眼睛就不由自主的跟着赵妮儿转,经常找机会跟她接触,假装无意碰下她的胸,她的屁股。 赵妮儿只以为公公待她亲近,虽然觉得这些无意的接触让人难为情,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是以后刻意避着他了。 这点甜头都没有了,红了眼的赵老头终于挣开了人伦道德的束缚,找了机会把两个儿子打发出去买粮。就把赵妮儿堵在家里,一把扛起扔在床上,压了上去。 十几岁的赵妮儿因为常年吃不饱,又瘦又小,而四十多岁赵老头却还很强壮。所以,就算她拼了命的挣扎,还是让赵老头得手了。 赵妮儿悲愤的质问赵老头,干这么龌龊的事,有没有想过她的身份,对不对得起他的儿子? 赵老头却不要脸的说:“大牛也是我的种,没有我他从哪里来?养你这么大,你孝敬孝敬爹还不成?” 赵妮儿被赵老头的无耻恶心得吐了出来,一把推开他光着脚抱着抱着衣服跑了出去。她打了一盆凉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使劲儿的搓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脏得难以忍受。 得了便宜的赵老头也不拦她,点了一杆水烟,蹲在赵妮儿门外,眯着眼睛享受的抽了起来。 这十几岁的大姑娘,滋味比他家那死婆娘好多了。他那婆娘才四十岁,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胸前两个袋子都垂到腰上了,亏她以前还经常拿床上那点事要挟他干活。 这些恶心的话,他都隔着门跟赵妮儿说了出来,听得赵妮儿干呕了几回。赵老头听到声音,还取笑赵妮儿这么快就有反应了,是不是要给他生个娃? 然后他就教着赵妮儿回头找个机会引着大牛做那事,这样以后有了也不怕,用赵老头的话说就是“都是我们赵家的种,喊谁爹不一样?” 赵妮儿这会儿才想到,做了这种事情,是要生娃的。她照着肚子捶了十几下,又想到,就算这次没怀上,只要公公不放过她,她早晚都会怀上一个孽种。 她接受不了赵老头的主意,把一个孽种栽到大牛头上。她也没办法跟大牛说,他爹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强迫了自己的儿媳妇,惶惶无助的她只能抱着自己哭泣。 等大牛和二牛背着粮食回来之后,赵妮儿平静的从房间里出来,什么话都没有说,把家里剩的那点白面全部拿了出来,烙了几张葱花饼,还煮了一锅大米粥,切了一块腊肉拿水芹炒了。 赵老头知道儿媳妇心里不舒坦,就由着她撒气,还在大牛说落她败家的时候劝他说,大半年都没见荤腥了,偶尔打打牙祭也不为过。 吃了饭赵妮儿在灶屋刷锅,赵老头还腆着脸让她晚上睡觉别插门。赵妮儿躲开他的脏手,叫了一声大牛才把赵老头吓走。 夜深人静,赵老头鬼鬼祟祟的爬起来,去推赵妮儿的门,发现她从里面插上了,还用桌子抵着。他并没有失望,只要还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想找机会还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赵家父子三个起来,看到冷锅冷灶才发现赵妮儿没有起床。赵老头还以为赵妮儿在赌气,还跟儿子说赵妮儿平时太辛苦了,让她多睡一会儿,破天荒的自己去做饭了。 直到做好了饭,大牛喊了三四回,还没见赵妮儿应声,还以为她病了,着急慌忙的就去推门。赵老头这才意识到不对,难道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逆来顺受的儿媳妇还真敢寻死不成? 爷仨撞了半天门也没撞开,最后还是大牛直接把门卸掉一扇才进去。跑得最快的赵老头直接撞上了两条腿,一抬头,吓得当时瘫倒在地上。 原来赵妮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给婆婆守孝时扎在腰上的那条麻布,直接吊死在了房梁上。 陈瑜一声叹息,善良的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是会先选择伤害自己。她同情的看着赵妮儿:“你就没想到趁你公公睡着的时候,做点什么?” 可以参考素云姐姐整治赖三的方法,趁他睡着偷偷拿绳子一捆,堵了嘴,一剪子把他那条孽根剪断,让他活活疼死。 “我当时什么都顾不上想了,看到大牛就觉得对不起他。说他爹对我做了那种事,我也说不出来,只想着死了就一了百了。”赵妮儿扭曲的五官看不出表情,话里却透露着悔恨。 她只想着以死来逃开赵老头的纠缠,摆脱那种挥之不去的屈辱。但是死了以后她才知道,这样憋屈的死法,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赵老头病了一场后,慢慢就放下了逼死儿媳妇的心理负担,背了人还骂她晦气,二牛也很快把毫无存在感的嫂子丢到了一边,只有大牛短短几天瘦了一圈,天天晚上抱着她的衣服才能睡着,醒来枕边湿了一片。 早知道,她就先杀了那个老畜生,再一刀抹了脖子,也痛快一点。 “我死后想尽办法想要杀了他,最后无意发现,我能钻进当初在他胳膊上咬出那个伤口里,能让伤口无法愈合。然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直到他的伤口慢慢变成恶疮,我也跟它快融为了一体,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不过,只要能让他痛苦,白天晚上都痛得睡不着觉,我也觉得值了。小神婆你要是收我,能不能让我先折磨死他,再回来找你?” 赵妮儿恳求陈瑜,只要能报仇,再死一次她也不怕。 陈瑜摇摇头:“你误会了,我问你也是想知道你和赵老头的纠葛,他有今天也是罪有应得。我只想告诉你,报了仇之后你再来一趟,我们为你超度,让你能够恢复原貌,重新投胎做人。” “谢谢小神婆,谢谢你!你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我先回去了,让那个老畜生安生一会儿我都没法忍受。”赵妮儿跪下来磕了几个头,就迅速飞了出去。 什么小神婆大神婆的,她一个如花少女,为什么要这么叫她?叫个小仙女也好听得多啊。陈瑜无奈的站起来,跟着回了诊室。 赵老头这会儿又开始哀哀乱叫了,看到陈瑜好像见了救命稻草,伸手就去抓她:“小陈医生,快帮我再按按,又疼起来了。疼死我了……” 陈瑜想到他做的那些肮脏的事情,就一阵恶心,看他还敢抓自己,一个闪身躲过去了。她看着赵老头胳膊上狞笑的鬼脸,冷淡的说:“你这疮我看不了,回去吧。” “怎么看不了呢?明明刚才你按了几下,就没那么疼了。你不会是嫌我这疮太寒碜人吧?你一个当医生的,可不能这样,快给我按按!”赵老头站起来就要去拽陈瑜,却被雪松挡在了前面。 雪松知道陈瑜不治肯定有她的道理,挡在陈瑜面前对赵老头说:“你的病镇医院都不一定能治好,陈医生刚学医一年多,治不了也正常。你要是再胡闹,我就请治保会的人来了。” 赵老头没办法,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了。难道刚才真的是碰巧了?他就不信没人能治,就一个溃脓的口子,还镇上都治不了?他回家就让大牛带他到镇上看去。 看到赵老头离开了,素云从养魂珠里飘出来,眼睛都泛红了,摩挲着尺长的指甲气愤的说:“这个老畜生太不要脸了,要不是想让赵妮儿亲手报仇,我刚才就弄死他了!赵妮儿不懂事就去了他家,长到这么大,跟亲闺女有什么区别,他居然下得去手?” “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脑子都长在下半/身上……” 素云骂了半天,才想起雪松也在一边,就补充了一句:“雪大师除外!” 陈瑜这会儿正跟雪松讲赵老头身上的疮是怎么来的,跟他解释自己不愿意帮赵老头的原因,就被素云连绵不断的骂声打断了。 “不如你跟着赵妮儿去吧,想要出气也可以帮忙给那个老家伙弄点麻烦,不过别一下子弄死了。等他死了,你保护好赵妮儿,别让她被欺负了。”陈瑜看素云气得语无伦次了,就交给了她一个任务。 素云这才高兴了一点,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飞出去了。 那些生前为恶的人,死后也比普通人的灵魂强大。如果勾魂使没有及时来勾魂,等赵老头死后,赵妮儿很有可能被他继续欺负。陈瑜让素云过去,让她发泄怒气是次要的,主要还是为了保护赵妮儿。 赵老头正捂着胳膊往家走,突然觉得耳边一阵冷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看了看周遭,太阳刚下山,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突然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走去。但是直到他到了家,还是觉得身上的寒意挥之不去。 大牛看到赵老头回来,关切的问:“爹,你去四队看了咋样?那个小陈医生能不能看啊?” 前些时候他只顾着自己伤心,都不知道他爹胳膊伤着了,让他去大队看看,他还不情愿,非让二牛帮他要点药粉自己敷。 等到都烂成疮了,疼得睡不着,他爹才去大队贴膏药。贴了大半个月了,一点也没见好。那疮毒得很,膏药布贴两天都能烂掉。他就觉得这小陈医生看不了,偏他爹还要去试试。 果然,赵老头生气的说:“能看啥,看一眼就说看不了,还说镇医院都不行。我就不信了,就长个疮,还治不好了。大牛,你看家里还剩几个钱,明儿你送我去镇上看看。给我烧点热水,我洗洗脚,晚上早点睡。” 大牛转身去烧水,心里却犯起了愁。家里本来就没什么钱,平常月月都要去大队借粮,这看病的钱去哪儿弄? 感觉锅里的水差不多了,大牛舀了两瓢热水,兑上一瓢凉水,给他爹端了过去:“爹,你先洗着,我出去一趟。”还是看看去谁家借点吧。 赵老头“嗯”了一声,让大牛把盆放下,脱了鞋正要把脚往水里放,一低头就看到水盆里映着一张惨白的脸,长长的头发盖了大半张脸,眼仁都是白的,嘴角诡异的弯着,阴森森的看着他。 “鬼呀!”赵老头一时没看清,还以为是赵妮儿回来索命了,叫了一声就晕过去了。大牛还没出大门,赶紧又跑回来了。 他把赵老头扛到床上,照着人中掐了下去。赵老头又是一声惨叫,这回是疼的。他醒了,却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直到听到大牛的声音,才睁开了一条缝。 他四处张望一下,发现什么也没有,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踹了大牛一脚:“把盆里的水泼了,快点!” 大牛虽然搞不清他爹在做什么,还是听话的端起水盆往外走。赵老头一看大牛要出去,又叫住他:“你留在这儿,让二牛去倒水!” 赵老头准备今晚就让大牛陪着睡了,有儿子在身边,赵妮儿也不敢吓着他吧? 窗外,一个白衣的身影飘在半空,冷冷笑着:你以为这样有用? 第34章 “今儿晚上你就在这屋睡吧!”赵老头对大牛说,他就不信, 赵妮儿还能当着大牛的面把他亲爹弄死。 大牛一向孝顺, 看他爹受了惊, 虽然觉得有些大惊小怪, 还是没有拒绝。不过既然在这屋睡,他就对二牛说:“把你嫂子的那件褂子给我拿过来, 就我床头放着那件。” “不许去!你抱着一个死人的衣服跟你爹睡, 是不是成心咒我?嫌我死得太慢!”赵老头听到大牛还要抱着赵妮儿的衣服跟他睡一个屋, 反应十分激烈。 说完赵老头就感觉胳膊上的恶疮又是一阵钻心的痛, 疼得他恨不得把那一块东西剜掉。但是这么大的疮, 要是剜掉,这个胳膊估计就废了。 这可不成!他还不到五十, 要是废了一条胳膊,还能指望那两个讨债鬼孝顺自己不成? 过了一会儿, 缓过来的赵老头看着大牛悲伤的神情,火气又上来了。一个大小伙子,为了个死丫头哭哭啼啼的,睡个觉还要抱着死人衣服, 难怪他会见鬼,都是这个儿子招的!有他天天念叨, 赵妮儿不来才怪! 回头得找个时间,把那些破布烂衫的全烧了, 最好再找人给他说个媳妇,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还得想法子弄点石灰洒在门口, 让赵妮儿的魂魄再也进不来。 大牛张张口想说,您也养了她十来年,跟亲闺女一样,为什么要忌讳她?不过想着打他爹生了病,年纪也不小了,越来越怕死也能理解。 没了赵妮儿的衣服陪伴,大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只觉得满脑子都是赵妮儿的身影:被娘打的时候,咬着嘴唇想哭不敢哭的样子;被关在柴房,一个人抱着膝盖不敢动的样子;还有第一次被自己亲时,紧张得浑身颤抖的样子;以及,最后一次见她时,双眼鼓胀,死不瞑目的样子。 妮儿,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这么绝望,非死不可?有什么事不能跟大牛哥说,还是你根本不相信我? 大牛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悲痛,忍不住哽咽起来。如果不是放心不下爹和还没成年的弟弟,他都想立时死了去陪赵妮儿。 妮儿,黄泉路上,你走慢点,等等我。等我把家里安排好了,我就来找你。这辈子没有缘分,做鬼我们也要在一起。 听着大牛的哭声,赵老头胳膊上的恶疮也不平静,他这会儿感觉好像万蚁钻心,甚至能感觉到上面一直往外流脓水。他一声接一声的哀叫,恨不能能昏死过去,听着耳边大牛的呜咽,更是心烦气躁。 “嚎什么嚎,号丧呢?你爹还没有死呢!”赵老头疼得抽搐,话音都在颤抖。真是晦气,他疼得要死要活,儿子却还在为一个死了丫头片子哭丧。 他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一群讨债鬼!一点儿孝心都没有,是不是盼着他早点去死?自从对赵妮儿做了那种事情之后,赵老头人性中恶的一面似乎完全被放了出来,看大牛也越来越不顺眼。 大牛习惯了赵老头夜以继日的□□,所以才没有说什么。突然被训斥,还以为是他吵得赵老头睡不好觉,就把手指往嘴里一塞,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赵老头心烦气乱的背转身去,无意间又看到窗户上贴着一张白衣长发的脸,血红的唇,空洞的眼,阴森森的看着他,缓缓吐出一截长长的舌头。 “啊——”赵老头惨叫一声,转身揣了脚那头的大牛一下:“大牛!你去,起来找个被单把窗户蒙上!”蒙上了就好,蒙上了什么就看不见了。 大牛转身看向窗户,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爹今天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他走到窗前张望了一下,只有一片干巴巴的树叶子打着旋飘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什么都没有。 不过为了让赵老头安心,大牛还是从床头拿了一床花被单子过去把窗户蒙上了,回来跟赵老头说:“爹,窗户都蒙上了。您要是还害怕,就跟我睡一头吧,您睡里面吧,我睡外面。” 赵老头大着胆子往窗户那边看,果然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他这会儿确实害怕,就听了大牛的话,让他过来睡自己外面。这回再听到大牛翻来覆去折腾的声音,赵老头非但不觉得烦,还有点莫名的安心。 大牛躺下来后,看着窗户愣愣的,爹是看到他家妮儿了吗?如果人死之后真有灵魂,为什么她一次也没让自己看到过?是他做错了什么,赵妮儿才不想见他? 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对,为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么狠心的离开,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大牛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他就坚持不住,闭上眼睡着了。 赵老头突然听到大牛那边没了动静,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连推带踹的叫他:“大牛,醒醒,别睡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叫大牛,甚至打了几个耳光,都没有叫醒他。如果不是听到大牛均匀的呼吸,他都怀疑这个儿子是不是死过去了。 大牛睡觉没有这么死的,而且他刚才还在一抽一抽的抹眼泪,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不会是赵妮儿搞得鬼吧? “还我命来——”就在赵老头心头生出一种不祥预感的时候,他的耳边就响起一道如泣如诉的声音。他抖抖索索的回头,正好跟一张惨白的脸对上,只差一点,他就能碰到对方的脸了。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好过一点,下一秒,一条猩红粘腻的舌头伸了出来,在他脸上舔了一下。赵老头这回连话也说不出了,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素云撩起头发,嫌恶的从赵老头身边飞开:“真是恶心,要不是为了效果更好一点,我才不会离他这么近。” 其实最好在他回头的时候,跟他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这样才能吓得他肝胆俱裂,那才好玩呢。 可惜素云不想让肮脏的赵老头碰到自己,就没有真的贴上去。至于刚才舔赵老头的那条舌头,自然也不是她的。而是她从肉联厂偷的一截猪舌头,沾了凝固的血看起来还挺像回事。 “赵妹子,学着点,不能光让他身体疼,还得从精神上折磨他,这样才痛快。”素云对着赵老头胳膊上的恶疮得意的说道。 赵老头已经昏死了,也感觉不到疼痛了,赵妮儿就从恶疮里飘了出来,疑惑的问素云:“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难道这个漂亮的姑娘跟老东西也有仇? “我叫王素云,比你死得早了几年,你叫我一声姐姐是没错的。我家妹子就是你先前遇到的那个小神婆,让我来帮你出气的。”素云三言两语就交代了自己的来头和目的,让赵妮儿放下了心。 赵妮儿感激的向素云道谢:“谢谢你和小神婆,原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只是我命不好……”遇到的人都不好。她说着轻轻飘到大牛面前,想要伸手碰一碰他的脸,却很快又收了回来。 她现在一身的毒气和阴气,就算大牛哥感觉不到,也会影响他的身体。当时死得痛快,以为能一了百了,谁想到死后还有三魂七魄,会恨会爱也会怕。 赵妮儿无力的跌坐在床头的桌子上,茫然的看着大牛,为什么呢?明明她和大牛哥的好日子就要来了,老天爷为什么又让她遭受这样的磨难? 是不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孽,这辈子生来就是为了还债的? 素云伸手把赵妮儿抱起来,丝毫不嫌弃她丑陋的身形,摸着她的脸说:“没事干嘛胡思乱想,还不如想想明天怎么折腾这个老头子呢。就算最后要让他死,也不能让他死前痛快了。我跟你说啊,咱们可以这样……” 赵妮儿很快就被素云那些新奇的法子给吸引住了,听得津津有味,想到老畜生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就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喔,喔,喔~”两“人”一直讨论到了鸡叫头遍,素云才遗憾的起身:“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晚上再来找你。” 赵妮儿把素云送出去之后,听到赵老头已经开始哼哼了,就快速的一头扎进了恶疮,拼命的在里面翻腾。 剧烈的疼痛让赵老头更快的清醒过来,这回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不过他还是不敢放心,试着又推了一下大牛:“大牛,醒醒!”他是猪吗?这么能睡? 大牛睡得正香,梦里他和赵妮儿结婚了,昏黄的烛光下,他掀开了赵妮儿的红盖头,梦里她笑得那么甜,那么幸福。 他正想去抱她,身后的门却突然响了,赵妮儿神情一变,恐慌的看着他身后,面部开始扭曲,舌头越深越长。 大牛一点都没有害怕,一边帮赵妮儿把舌头塞回去,一边回头看,还没看清开门的人,就被他爹推醒了。 看着眼前老爹放大的脸,大牛还在想,这个梦是不是赵妮儿给他的提示,想要告诉他,她是被人害死的?爹什么时候不叫,偏偏要这会儿叫他? 他心头有股郁气吐不出来,有些烦躁的问:“爹,又怎么了?你不会想说又见鬼了吧?”他倒是想见鬼,至少能当面问问赵妮儿发生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是说你爹我骗你,故意不让你睡觉的?”赵老头都快被吓死了,看到儿子一脸的怀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不孝子! 那不然还能为啥?大牛觉得就算是看到了赵妮儿,也没必要这么害怕吧?她不明不白就上吊了,爹非但不关心她,怎么还这么害怕? 大牛忍不住怀疑他爹是疼得睡不着觉,看不得自己睡得香。他干脆抱着被子坐起身,对赵老头说:“爹,干脆咱俩都别睡了,就在这儿坐着。要是看到咱家妮儿,我正好问问她,到底是谁把她逼到那条路上的。” “你胡说什么!谁能逼她?说不定是看不上你,又没法嫁人,没办法才……”赵老头这话说得心虚,忍住胳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朝四周看了看,生怕赵妮儿突然出现。 赵妮儿看不上他?大牛不信,他俩打小一起长大,他从小就知道这是他的小媳妇,要疼她,护着她。赵妮儿也对他比其他人亲近,每次说起两个人结婚的事情,脸上都是向往的神情。 联想到刚才的那个梦,大牛更是确定,赵妮儿一定是遇到什么事,走投无路才犯傻的。明明头一天,两个人还高高兴兴的商量着什么时候去领证呢。 这天晚上,赵家爷俩一直坐到了天亮,什么都没有发生。赵老头觉得赵妮儿肯定是看大牛醒着,不敢出来了。不然她要怎么解释跟自己寻死的原因?那种事情,当着大牛她说得出口吗? 今天晚上,一定也要大牛陪着他。赵老头想到这里,就和蔼的对大牛说:“你补个觉吧,晚上还来屋里陪着我,不许睡着!” 如果想不睡就不睡,素云就该怀疑自己的能力了。鸡叫头遍,她赶在天亮之前从赵家回来了,准备躲到陈瑜的珠子里修养一下。 “砰!”一条鲜红肥厚的舌头扔在了案板上,早起做饭的陈瑜被吓了一跳,她看着素云纳闷的问:“这是,猪舌头?你从哪里弄来的?” 素云姐姐不是去赵家了吗?难不成赵妮儿给她带了回礼? “小瑜妹妹,这可是我大老远跑到肉联厂弄出来的,新鲜着呢,留着做菜吧!”素云原本是想扔掉的,可是这么肥的猪舌头,煮了能切一盘子,扔了太可惜了,就给陈瑜带回来了。 陈瑜怀疑的看着素云:“你拿猪舌头做了什么?”不说清楚,她可是不敢吃的。要是没什么事,素云姐姐肯定不会这么麻烦去偷猪舌头的。 果然,素云就兴奋的讲起了怎样用猪舌头捉弄恐吓赵老头的事情,看陈瑜一脸嫌弃,就不好意思的说:“哎呀,说漏嘴了!没事啦,大不了你多洗两遍……” “你是,素云?”听到厨房动静起来的王金兰,一进来就看到闺女身旁站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脚后跟不着地,她就想到了素云。 素云猛的听到王金兰的声音,嗖的一下飞到养魂珠里了。坏了,刚才忘了调成常人不可见的模式了,要是吓着陈家婶婶就不好了。 比起素云,王金兰更为镇定,她莫名其妙的问:“素云怎么走了?我吓着她了?”不可能吧?这姑娘,难不成比她还胆小? 陈瑜赶紧跟王金兰解释:“素云姐姐是怕吓着您,才躲起来了。”她娘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吓着,经常听她说素云的事情,娘早把素云当做普通人一样看待了。 不过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快亮了,陈瑜也就没有把素云再叫出来了。她看着那条猪舌头跟王金兰解释了一番,为难的问她该怎么办,让她吃,有点心理障碍啊。 王金兰一把推开她,没好气的说:“才吃几顿饱饭,就这么糟蹋东西了?我来弄,你要是不爱吃我跟你爹吃。” 陈瑜实在是对赵老头的感觉太恶心了,一想到这条猪舌头跟赵老头的脸摩擦过,她都膈应。她娘来收拾正好,反正她是不会吃的。 早饭就有一盘子猪舌头,让陈家人都很高兴,只有陈瑜自己扒拉着一碗青菜,喝了一大碗粥。 到了下午,太阳刚一下山,素云就准时去赵家报到了。她去的时候,赵老头正呼噜呼噜的喝着红薯稀饭,就着一小碗咸菜,满脸不痛快。 这咸菜还是赵妮儿生前腌的,她从小手就巧,就算是拉嗓子的苦剌菜,经她的手一调理,就变得好入口多了。 现在赵妮儿不在了,家里也没什么可吃的,爷仨也不太会弄,赵老头已经吃了好几天的咸菜了。他这会儿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慢慢来了,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大闺女,经不起事。 赵老头叹了一口气,又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嚼着嚼着他觉得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嚼不烂一样。他伸手往嘴里一摸,拉出来一根细细的有些发黄的长发。 准是那个死丫头腌咸菜的时候不经心,把头发弄进去了。真是晦气!赵老头呸了一口,再也不敢吃了,把剩下的小半碗稀饭直接倒肚里了。 抬头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赵老头想起刚才那根头发,心里发慌,把大牛叫过来收拾碗筷,他就待在灶屋里守着大牛,哪儿都不敢去。 “咳,咳!”赵老头感觉嗓子痒痒的,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总觉得嗓子里有东西。他伸手摸了摸,又从牙缝里抽出一根头发,还是觉得不舒服,又接着抽。 不知不觉,赵老头脚边已经扔了一地的头发。大牛一转身,惊骇的喊道:“爹,你干吗呢?怎么把自己头发都薅了?” 赵老头看着地上一堆的头发,哪里是什么长发,分明是自己的,有些头发根上还带着血,他这才觉得头皮生疼,捂着头躲在大牛身后,声嘶力竭的喊着:“死丫头,有本事你弄死我啊,当着大牛弄死我!” “爹!你刚说什么?”大牛狐疑的看着赵老头,他爹是在怕什么,怕赵妮儿?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赵妮儿的死跟他有关? 赵老头被大牛冷淡疏离的眼神看着,只觉得一头冷水泼了下来。他刚才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明明赵妮儿都死了,死无对证,只要他咬着不说,自己做过的事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的。 “嗤——”一道讽刺的笑声轻轻飘了出来,赵老头只觉得“我命休矣”,终于控制不住喊了出来:“你个死丫头,要不是我给了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你就是我一袋粮食换来的,不就是……” 不就是睡了她一次,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死了也是活该!后面的话他没敢说出来,因为他已经发现大牛正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大牛手里的葫芦瓢已经掉在了地上,他一步一步走到赵老头跟前,不敢置信的问:“爹,你告诉我,妮儿她是怎么死的?你对她做了什么,把她逼上了死路?”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赵老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底气明显不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只要说出来,这个儿子肯定就不会认他了,就连二牛也会看不起自己的。 大牛问不出来,只能抱着赵妮儿的衣服,在她生前的房间里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呼唤她:“妮儿,哥知道你在家里,你出来让我看看好不好?你受了什么委屈,都跟哥讲出来……” 素云听着大牛让人心碎的哭声,不忍心的问赵妮儿:“你想不想见见他?我能帮你,让他看见你。” “不用了,我这副样子怎么能见他?”随着赵妮儿的声音传来,赵老头胳膊上的恶疮蠕动着,流出了一股脓血。她是折磨到这个畜生了,但是自己也变成了这样丑陋恶心的样子,恐怕大牛哥看一眼就能吐出来吧? 素云也想到了赵妮儿现在的样子,无奈的说:“那我们先把这个老东西解决了,回去找我家小神婆帮你恢复原貌,到时候你再决定要不要见他吧。” 大牛因为对赵老头起了疑心,晚上再也不肯陪着他睡了,赵老头只能找二牛过来,好歹多个人能壮壮胆。 可惜没心没肺的二牛是一沾枕头就能马上睡着的体质,而且一旦睡着,就算打雷都吵不醒。 赵老头只能尽量贴近二牛的身体,闭上眼假装睡觉。就算感觉到脸上有冰凉的东西拂过,也不敢睁眼。 直到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越勒越紧,被憋得满脸通红的赵老头才睁开眼,发现眼前飘着一个黑咕隆咚一尺多长的小鬼儿,勉强可以称之为脸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隆起的疙瘩,越看越像他胳膊上的那个恶疮。 小鬼儿手里抓着一条有些泛黄的麻布,可不正是赵妮儿上吊的时候用的那条!赵老头惊惧的问:“你是赵妮儿?我的胳膊是不是你弄的?不对,你要是赵妮儿,那前两天的是谁?” “呵呵——” 素云若有若无的笑声传来,人却没有出现。现在轮到赵妮儿出手了,她就没必要插手了。 赵妮儿不接赵老头的话,紧紧拉着手里的麻布,等到赵老头要窒息的时候,就松一下,等他刚吸一口气,就再紧一下。 眼看赵老头要翻白眼了,赵妮儿就松开了麻布,扭曲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反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脓血,在他身下擦了一下。听到布料和皮肉滋滋的声音,满意的钻进了赵老头的疮里。 赵老头啊的叫了一声,痛得身子弯成了虾米,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胳膊,还是去捂裆部。等他哭嚎了半天,二牛才醒来,看他爹摸索着下面,赶紧问他怎么了。 看他爹只顾着叫唤也不说话,二牛干脆扒开他的手自己去看,一看他就叫了起来:“爹,你这里怎么也长了个疮?”临睡前还好好的,难不成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送我去医院,去,大医院,把疮挖了,都挖了——”赵老头艰难的喊了一声,催着二牛送他去医院。这个疮是赵妮儿变的,不能留了,一定要挖掉! 二牛赶紧去叫大牛,准备送赵老头去医院。大牛一脸冷漠,听说他爹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一夜间长了一个疮,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把二牛撵出去,抓着赵老头的衣领说:“你到底对妮儿做了什么?你要是不说,就别想去医院!” 赵老头又惊又惧又痛,只能断断续续的把真相说了一遍。他痛哭流涕的说:“爹也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要死的,不关我的事!大牛啊,你赶紧送爹去医院,回头爹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比赵妮儿好一百倍!” 大牛之前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真相,只是怎么都不敢相信。听完他爹的话,他心里的那点侥幸一点也没有了。他伸手拿过那条麻布,抱在怀里,冷漠对赵老头说:“这是你的报应,现在到了你赎罪的时候了。” 然后不顾赵老头的哀求,关上门出去了。门外的二牛不知所措的看着大哥,听到真相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大牛把门从外面锁上,拽着二牛出去:“上工去,不用管他!”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 赵老头被锁着屋子里屋子里出不去,也没法跑出去看医生,疼得意识不清,浑浑噩噩的时候,忍不住跳下床,抓着桌子上的剪刀把胳膊上的恶疮生生挖了出来。之后一狠心,又把下面那根东西也剪了,血流得满地都是。 大牛回来之后,并没有理会赵老头,也不让二牛去看他。一直到当天夜里三点多,赵老头屋里才没有了动静。 大牛打开房门,看赵老头还剩一口气,奄奄一息等死的样子,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拿起剪刀对准胸口就插了进去。哥的妮儿,你报了仇等等我,我来找你了! 大牛的动作太快,赵妮儿和素云都没拦住,只能飞快的往陈瑜家里飘去。陈瑜听说大牛自杀了,拎着药箱运起轻身术就跑了过去。 一个起夜的汉子看到大半夜一个身影用常人不可能会有的速度跑过去,吓得尿意都憋了回去,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跑。 陈瑜到的时候,大牛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似乎死亡对他来说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然后一个淡淡的身影从冰冷的尸身上坐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他抬头看到明显是同类的素云,激动的跑过去问:“你有没有看见我家小妮儿?她扎两个小辫儿,眼睛圆圆的,文文静静,个头儿差不多到我这里……” 素云不由自主的朝赵妮儿看过去,要告诉他吗?赵妮儿飞快的躲到素云后面,疯狂的摇头。 然而大牛已经飘过来了,他把赵妮儿抱到怀里,拼命的亲吻着她溃烂的脸颊:“妮儿,你就是哥的妮儿,你为啥要躲着我?” “我不是,我不是赵妮儿,你认错了!”赵妮儿捂住脸,不让大牛看到她的样子。黑色的脓血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心底升起一片无边无际的绝望,恨不得立即消失在他眼前。 大牛却认定了就是她:“我不会认错的,你的眼神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你别怕,我来找你了,咱们做一对恩恩爱爱的鬼夫妻。” “咳咳!赵妮儿,你不用担心,你跟大牛可以暂时住到我这个珠子里,慢慢滋养净化灵魂,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恢复生前的容貌。”陈瑜感动大牛的痴情,不想让这一对有情人再经历更多的坎坷,就赶紧插了一句。 赵妮儿放开手,惊喜的说:“真的,小神婆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还能变回去吗?”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看着大牛疼惜的眼神,慢慢低下了头,不敢面对他。 大牛抬起赵妮儿的头说:“妮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是你就行。你要是介意,咱就求小神婆帮帮忙。” 他也听出了陈瑜的身份,跟着叫起了小神婆。觉得她能帮赵妮儿恢复面容也好,虽然他不介意,但是女孩家总是爱美的,变回去了,也省得她总是自卑,看轻自己。 “呃——”地上的赵老头喉咙动了一下,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陈瑜几个立即停下来,严阵以待。 不大一会儿,赵老头的灵魂就飘了出来,刚刚摆脱痛苦的他,面部还扭曲着,突然看到屋里的“人”时,吓得退了几步。 等他想到自己也死了之后,就恶向胆边生,狞笑着上前去抓大牛怀里的赵妮儿:“我现在也变成鬼了,我不怕你了,给我去死吧!” 陈瑜推开大牛,拿出一张符纸就想扔过去,就听到一阵哗啦啦金属撞击的声音,一阵风过,赵老头的灵魂瞬间就被一条锁链捆得结结实实,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房间内,看了陈瑜一眼。 “八爷?今天您亲自来勾魂?”陈瑜有些意外,今天居然是八爷亲自来了,地府不忙? 黑无常范八爷扯了一下锁链,面无表情的说:“路过。”正好这边有个生前作恶的人死了,他就顺手勾了一下魂。 大牛这才知道面前这人是传说中的黑无常,担心他也要带自己走,就抱着赵妮儿求助的看着陈瑜。他听说自杀的永世不能入轮回,还要去无间地狱受罚,他什么都不怕,只怕跟赵妮儿分开。 陈瑜小心的问:“不知道八爷要怎么处置他们二人,能不能网开一面?”虽然大牛和赵妮儿是自杀身亡,但是她还是想跟八爷求求情,万一有用呢。 “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官就放过他们一回,免了他们的惩罚,日后多积功德,或许还能重入轮回。不过若是为祸人间,就数罪并罚,你也要担责!”八爷虽然长得严肃,却意外的好说话。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拿了赵老头就消失了。 大牛抱着赵妮儿这才敢动弹,连忙跪下来给陈瑜磕头:“谢谢小神婆,我们以后一定多做好事,绝不会连累你。” 轮回不轮回的,都不重要,只要他们两个能继续在一起就好。而且轮回有什么好处,一碗孟婆汤喝下去,来生谁还记得谁?就算两个人能再续前缘,也不是他和赵妮儿了。 事情解决了,陈瑜就让大牛和赵妮儿进到珠子里,跟素云一起回去了。 二牛躲在门外听着陈瑜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今天突然知道了嫂子上吊的真相,二牛根本没睡着。陈瑜闯进来的时候,他也很快就起来了。看到他哥躺在地上生死不明,他原本想进去,接下来就听到陈瑜的话了。 后来还听到什么勾魂什么的,更是不敢说话了。直到陈瑜离开,他才敢进来,确定爹和大哥真的死了,他就赶紧跑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叫人:“来人啊,我家出事了!” 短短一个多月,家里的人就接二连三的没了,如今只剩他自己了。爹和大哥的丧事,只能找本家的长辈帮忙处理了。 至于赵家一夜之间死了两口人,村民们会怎么猜测,离开的陈瑜等人已经不去想了。就连唯一幸存的二牛,对此事也一字不提,只说自己不知情。 家丑不可外扬,二牛总不能说他爹逼死了嫂子,遭了报应,哥哥又跟着殉情了。如果没有意外,以后可能他一辈子都要在村里生活下去,不想让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从赵家回来之后,陈瑜的身边多了两个“人”。但是赵妮儿原本性格就安静,现在为了快点恢复容貌,除非是听雪松念经,平常一步都不出珠子。 大牛也在里面陪着她,一点也不想念外面的世界。陈瑜的生活,似乎跟往常并没有区别。 只有素云觉得,幸好珠子里面的空间很大,不然她的眼睛早晚要瞎。就这她也越来越不喜欢在珠子里待着了,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赵家的事了了之后,陈瑜的生活有了一阵短暂的平静,直到有一天王金兰赶集买了金纸和黄纸回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寒衣节。 晚上从诊所回来,陈瑜和陈佩就帮着王金兰叠元宝,叠小衣服,这是给过世的老人烧包用的。天气冷了,阳间的人担心地下先人受冻,就会在十月一给他们送寒衣。 陈瑜没有见过两边老人的灵魂,猜想他们不是在地府的某个地方生活着,就是已经转世了。所以每年寒衣节,她还是会认认真真帮她娘的叠元宝,送寒衣,希望长辈们能过得好一点。 因为担心王金兰在寒衣节遇到不干净的东西,给姥姥姥爷烧寒衣的时候,陈瑜也一起去了。在大舅家吃了饭,再说一会儿话,回去的时候都傍晚了。 刚出了村子,陈瑜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在路边的一个孤坟旁烧纸,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女的一边烧一边哭,男的也眼圈泛红,不停安慰着妻子。 “这是给谁烧的?”难不成是?王金兰小声跟陈瑜说,如果是老人,应该不会这么伤心。而且没有埋进祖坟的,一般都是没成年的孩子。 看着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夫妻俩,王金兰感同身受,心里很不是滋味。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苦了。 那个低着头抹泪的孩子似乎听到了王金兰的话,伤心的说:“是给我烧的。”说完才意识到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又垂下头哭了起来。 陈瑜没有出声,挽着王金兰快步走了过去。 她本来以为跟这个少年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几天后,她又在诊所见到了他。 “神婆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少年恳切的看着陈瑜,眼里是无以复加的悔恨。 第35章 “你是?”陈瑜一时没有想起少年的身份,看着他十分面生, 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她求助。 少年似乎还没有适应死后的状态, 来回擦着眼泪, 脸上却没有一丝水迹。他局促的站在陈瑜面前说:“我叫王景文, 十月一那天我爸妈在路边给我烧纸,我们见过的, 不知道姐姐还记不记得?” 他也是在陈瑜离开后, 才从别的同伴那里得知陈瑜能看见他们, 还被他们私底下称为小神婆。了解了她做过的事情, 少年就找上门来了。 “我想起来了。那你来找是想做什么呢?”陈瑜看王景文有些放不开, 还总是偷偷瞄一旁的雪松,就放缓了语气, 轻声问他。 王景文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恳切的跟陈瑜请求:“神婆姐姐, 你能不能帮我给我妈托个梦,或者想办法让她能看到我?我有些话想跟她讲。” “你想跟你妈妈说什么?”雪松看陈瑜没有马上答应,明白她的顾虑,就替她问了出来。 陈瑜确实是有些迟疑, 这场运动算来到明年十月才能结束,她不敢让太多无关的人知道自己的能力。不然要是被人举报私底下搞封建迷信, 可能全家都要跟着挨批。 王景文以为陈瑜和雪松都不肯帮他,急忙说道:“哥哥, 姐姐,我要说的话真的很重要, 除了我,我妈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怕再不劝我妈,她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 “不用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能帮,我们会尽量帮忙的。”怎么还牵涉到王妈妈的生命安全了?陈瑜的表情一肃,让王景文说个明白。 王景文看到希望,就急忙把事情说了出来。 他妈妈叫林显贞,听说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感情特别好的未婚夫,结果那人结婚前上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 王景文知道这事,是因为那个未婚夫就是他们村的,村里的三姑六婆也不避讳,没少提起这事。 据说他爸爸王永平就是在那个男的家里见到妈妈后,慢慢上了心。那个男人不在以后,他爸上门提了几次亲,好容易才让他妈点头嫁人。 婚后他爸对他妈特别关心体贴,甚至到了宠溺的地步。家里家外只要他能干的活,就绝对不会让媳妇动手。就连现在,村里人也有不少小媳妇羡慕妈妈命好。 小时候王景文记得爸妈感情还不错,妈妈也跟别人家的妈妈一样,日常关心男人孩子,孝敬公婆,没事的时候跟邻居拉拉家常。只有在有人不怀好意的提起那个男人时,才会沉默着走开。 也许是有人总是提起这事,王爸爸心里越来越膈应,怎么看都觉得媳妇还惦记着那个男人。平时还好,但是要是喝点酒,回家就跟王景文妈妈又哭又闹,有时候还上手打人。 虽然每次酒醒之后,爸爸都会抱着妈妈痛哭流涕的道歉,下跪,拼命打自己耳光,但是慢慢的,妈妈脸上的笑容还是也越来越少了,越来越沉默,没事的时候,总是看着远方发呆。 大点之后,王景文也会上前拦住爸爸,但是每次都被妈妈护在身后。看着雨点一样的拳头落在妈妈身上,王景文也开始憎恨上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问过妈妈,“您为什么不走呢?牛牛他爸坐牢后,他妈妈就走了,听说现在又结婚了。” 上次牛牛妈回来看牛牛,给他带了好多东西,笑得好开心。离开爱好偷鸡摸狗的丈夫,她过得似乎越来越好了。 如果能让妈妈笑得那么开心,他宁愿妈妈离开这个家。然而,妈妈只是紧紧抱住他,亲吻着他的额头说,“你不懂。” 上个月,在爸爸把妈妈打得肋骨骨折之后,他再一次提起这个问题时,妈妈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在他趴在床边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话,“……有后娘就有后爹……” 王景文埋着头泪流满面,却不敢出声。只是在妈妈伤好之后,一个人偷偷吃了耗子药,想着自己死了,妈妈就能狠心离开了。 “咯嘣”一声,陈瑜手里的吸水笔差点被她掰断,她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少年,疾声厉色的说:“你妈妈受了这么多的委屈,都是为了你。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生命,有想过她的感受吗?” “我那会儿成天都想着我妈那句话,根本没想别的,就想着没了我这个拖累,她能狠心离开。”王景文声音越来越弱,眼里都是痛悔。 死后看到妈妈痛不欲生的样子,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是他的身体都已经入土了,就是想活也活不过来了。 后来看到妈妈对爸爸更加冷淡,甚至搬到了他的房间住之后,他心里才好受一点,觉得自己的死有了一点价值。认为没了自己,妈妈开始准备离开了。 可是在爸爸又一次酒后殴打妈妈时,看到她一动不动,毫不挣扎,心如死灰的样子,王景文彻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死了,妈妈也不想活了。 雪松无声的念了一声佛号,叹了一口气说:“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失去了挚爱的人,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又遇到一个心胸狭隘的丈夫。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只有你这一点骨血了,你自以为为她好喝药自杀,无异于逼她去死。” “我知道错了,哥哥,姐姐。求求你帮帮我,让我和妈妈说几句话,让她为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王景文已经泣不成声。妈妈从前被打的时候也会躲避,让自己尽量不受更多的伤害,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任由爸爸毒打。 陈瑜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叹了一口气说:“我想想办法,去你家一趟,让你当面跟你妈说清楚吧。”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陈瑜就收拾了一下回家了。她跟王金兰说了王景文家的事情,然后问她姥姥家跟王景文有没有亲戚。 “王永平,我认识啊。都一个姓,差不多都沾亲带故的。我兜点鸡蛋,吃了饭咱娘俩就去瞧瞧永平媳妇。景文刚走,她前段时间不是还住院了吗!就说咱们知道了,过来看看她。”王金兰也不管人家觉不觉得自家乱攀亲戚了,听陈瑜说了前因后果,马上就做了决定。 可惜了一个好孩子,这忙她说啥也得帮,关系一条人命呢,这是积德行善。王永平也太不是东西了,看着老老实实,勤谨又顾家,没想到背地里还打媳妇。 听到王金兰现在就去他家,景文也不管王金兰看不看得到他,对她连声道谢,然后又回头谢陈瑜。 陈瑜拦住他:“走吧,别谢我了,希望你妈听了你的话,能好好活下去吧。”这个女人命太苦了,遇到的好人都不长命,人渣却活得欢实。 等陈瑜到了王景文家门外,听着里面男人悲痛欲绝的哭声就感觉不妙。王景文更是觉得不对劲,他死的时候都没见他爸哭这么厉害,难道是? “妈——”陈瑜听着还没变声的少年尖利的叫声,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她挽着王金兰快步走进院子,就看到一群人围在王家门口。 有个老婆婆无意中看到陈瑜母女俩,看着王金兰拎着一兜子鸡蛋问:“这不是金兰吗?你们娘俩这是做啥啊?” “听说永平他家孩子没了,媳妇又病了,我过来瞧瞧。大娘,这是咋了,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王金兰一时进不去,就问面前的老婆婆。 老婆婆拍了拍王金兰的胳膊说:“去看一眼吧,永平他媳妇快不行了。原来也有人听说这两口子打架,咱们都寻思着上牙跟下牙都有磕住的时候,就永平疼媳妇这个劲儿,能打成什么样呢。谁知道他这下手这么狠,刚才赤脚医生看过了,说是不成了。” 上个月还说骨折了,都去医院了。永平说是上房摔着了,她看八成也是打的。 王金兰愣住了,她们已经够快了,没想到还是没救下人,还不知道景文那孩子受不受得住。她带着陈瑜跟老婆婆说:“我过去看看,您年纪大了,晚上早点歇着吧。” “娘,不是还有一口气吗?我带了一瓶那个水,看还能不能救回来吧。”陈瑜说完拉着她娘就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王金兰进去跟扑在林显贞身上痛哭的王永平说:“永平,我家小瑜是医生,要不让她再给你媳妇看看吧?” “医生?对,医生,快给显贞看看,快救救她啊!”王永平抬起头,双目赤红,嘴里喷着酒气,抓着王金兰疯狂的说。 陈瑜拉开王永平,对屋里的人说:“谁帮忙把他带出去,不要影响治疗。大家也都退开一点,给我行个方便。” 等王家的长辈拉着王永平出去,其他人也退到了门口。陈瑜从包里拿出一小瓶太岁水,用身子遮挡着喂给林显贞。 林显贞却闭着嘴不肯张开,吃力的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不用救我了,死对于我来说就是解脱。” “你不能死,我带了景文来见你,快喝,喝了我就让你见景文!”陈瑜焦急的催促林显贞,再次把瓶口凑到她嘴边。 “妈,你喝啊,喝了就好了!妈,我不要你死,你快喝啊……”景文也在一边哭着哀求,忘了林显贞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听到儿子的名字,林显贞微微张开了口,让陈瑜顺利的喂了进去。看林显贞恢复了一点精神,小声跟她说:“你让人出去,等下就能看到景文了。” 林显贞微微侧过头,稍微提了下声音,对门口的一个妇女说:“嫂子,你们先出去一下,我跟医生说几句话。” 死者为大,林显贞都快死了,大家都没有异议,带上门就出去了。 陈瑜从包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景文背上。然后林显贞就看到床边有个虚虚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还没等到凝实,她就认出来是自己的儿子。她吃力的伸出手,想摸摸景文,却只摸到了一片空气。 林显贞并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起来:“文文,不要怕啊,妈妈这就来找你了。”她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女医生给她喝的什么,但是她知道救不了自己的命。她选择喝下,也是想看看,是不是死后真的有灵魂存在。 看到景文,她就放心了。真好,死了就不用那么痛苦的活着,还能再见到景文。只是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大概不在了吧,他是有大功德的人,为国捐躯,现在肯定托生到了好人家。 景文跪在床前拼命摇头:“妈,你不要死。你好好活着,离开这里,再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几个比我听话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死后的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只能躲在黑暗中,永远无法走在阳光下。如果没有香火,还要挨饿受冻。遇到厉鬼,还可能被当做补品吃掉。 “不了,我这半辈子,太苦太苦了。如果不是……”也许是快要死了,林显贞觉得脑海里那些褪色的记忆突然鲜明起来,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少女一般灿烂的笑容,突然很想讲讲那些过去的事情。 她叫林显贞,这是景文的姥爷特意请私塾先生给取的名字。从这么郑重的取名就可以看出,她在家里还是很受重视的。所以,在别的女孩子早早下学帮衬家里的时候,她还是顺利上完了初中。 在初中的时候,她认识了一个思想进步,意气风发的进步青年,或许应该说少年。他叫王盛川,有着一双刀剑一般锋利的眉,笑起来就像夏天的阳光一样热情,于是轻而易举的就俘获了她情窦初开的少女心。 年龄相当,情投意合,门当户对。顺理成章的,毕业后两人就订了婚,只等着到了年龄就结婚。订了婚在乡下看来就是一家人了,所以林显贞也经常到王家走动,很得王家老人欢心。 就在两家开始商讨婚期的时候,朝鲜战争爆发了,很快美军越过三八线,严重威胁到了我国的安全,王盛川毅然决然的告别父母和未婚妻,主动报名参加了志愿军。 王盛川跟林显贞约定,等这场战争结束,回来就跟她结婚。如果三年之后他还没有回来,林显贞可以另择良人。 这场战争打了两年零九个月,恰恰不足三年。然而,王盛川年轻的生命却永远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伤重弥留之际,他给家人写下了最后一封信。让父母保重身体,让弟弟代他孝敬二老。最后提到林显贞,让她不准做傻事,否则就是辜负了自己和战友们的牺牲和付出。 王盛川说,只允许林显贞为他伤心一次,然后尽快忘记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林显贞花了整整两年的时候,才逐渐走出了失去爱人的阴影。此时已经23岁的她,在农村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 林家父母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给了女儿两年的时间,这时终于提起了结婚的话题。他们认为,女儿家终归是要有个归宿的,不然等他们百年之后,兄弟各自都有自己的家庭,还有谁来照顾她呢? 这两年来,她无数次想要追随王盛川而去,只是她忘不了王盛川那句话,也放不下日渐年迈的父母,浑浑噩噩了两年,终于清醒过来了。 她决定,从此以后,把王盛川放在心底,好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对爹娘找人给她说媒的事情也不再排斥了。 她会努力爱上她未来的丈夫,生儿育女,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辈子,不辜负那些年轻的战士洒下的热血。 当时王盛川去前线后,她经常去看望他的父母。来往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同村的王永平看到了,上了心。 盛川牺牲之后,王永平好几次托了媒人去提亲,一次次被拒绝也没灰心,就是跟家里硬挺着不找别人。 她从悲伤中走出来后,对王永平也多了几分理解,也有些感动。在媒人再一次登门的时候,她点头了。 真是一段孽缘。她婚后也努力去做一个贤妻良母,努力试着去爱上他,努力不去想盛川。可是王永平却对她那一段死去的感情耿耿于怀,一次次的殴打,打破了她所有的努力。 如果不是盛川临终的那番话,如果不是放不下景文,她早就死了。只是没想到,景文会这么傻,居然以为没了他,她就能活下去了。 不过也好,现在他们母子在另一个世界团聚了,老天总算眷顾了她一回,对她不算太残忍。 “景文,妈妈很快就来陪你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不能死在你们面前,别让人说闲话。”林显贞的声音越来越弱,已经气若游丝。 陈瑜默默地揭下景文身上的符纸,打开门对外面的人说:“你们再看一眼吧。”很快就看不到了。 这个结果并不出大家的意外,只有王永平接受不了事实,挣开拉着他的人就朝房间跑去,他不要跟显贞分开,他要她一直陪着他。 “咱们先回去吧。”王金兰跟王永平本家的几个长辈说了几句话,就叫陈瑜一起回去。人要没了,这边也没有他们的事了,还是回去吧。 被一群人围在床前的林显贞,慢慢的合上了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安详。景文紧张的盯着林显贞的身体,直到看到一个影子由浅变深,才放下了心。 “妈!”景文撇撇嘴,忍住想哭的冲动,一头扑进了林显贞的怀里。 然而,林显贞却看着门口,呆住了:“你,你……” “是我,我是盛川。显贞,我在奈何桥上等了你十六年,终于还是等到你了。”一身军装的男人朝她伸出手,露出一个让林显贞再熟悉不过的灿烂笑容。 林显贞捂住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妈!他是谁,为什么说来接你?你不要我了吗?”景文紧紧抱住林显贞,充满敌意的看着军装男人。 林显贞赶紧安慰儿子:“不会的,妈怎么不会不要你。你听妈说,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他来找你了,你一定不会要我了,你跟他走吧,我去找神婆婆姐姐!”王景文打断林显贞的话,转身就飞了出去。 陈瑜和王金兰刚走没多远,就听到后边突然传来王景文的声音:“姐姐,神婆姐姐,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景文,你要做什么?”灵魂状态的林显贞飘过来拉儿子,后面一个军装男人也默默跟了上来。 看着身边的两大一小非人类,还有周围的路人,陈瑜没有说话,一直走出村子,到了无人的大路上,她才问道:“这是怎么了?景文你不跟你妈在一起,跟着我做什么?” “对啊,景文,你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跟妈妈在一起不好吗?你平常不是说,最喜欢妈妈了吗?”林显贞也趁机劝儿子。 “我不要跟这个野男人在一起,他等了你16年,你跟他走不就行了,还管我做什么?神婆姐姐,你就留下我吧,以后你去抓鬼的时候,我可以帮忙的。”王景文赌气跟林显贞说完,就开始求陈瑜。 林显贞听到陈瑜是神婆,迅速把王景文拉到怀里,不安的看着她。军装男人走到母子俩前面,开口问道:“你是神婆?怎么跟景文认识的,想做什么?” “神婆姐姐是好人!是我找她帮忙的。”王景文连忙跟林显贞解释,并且把陈瑜以前做过的事情也说了一遍,这都是他听别的伙伴说的。在他们这一界,神婆姐姐就是个救苦救难的大好人。 军装男不好意思的冲陈瑜笑笑:“对不起,我们误会你了。”他这一笑,真是神采飞扬,让陈瑜的眼都被闪了一下。 林显贞看到陈瑜的反应,先是跟着笑起来,然后又黯然下来,不自觉的离军装男人远了一点,失落的说:“我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 “妈,你才不老,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王景文瞪了一眼男人,就小大人一样安慰林显贞。 陈瑜这才确定,军装男人就是林显贞那个死在战场上的未婚夫。想起先前的疑问,她悄悄问景文:“你变成这样之后,就没有发现他?” “没有,他说他以前在地府,不方便出来,这次是特意来接我妈的。”王景文耷拉着脑子无精打采的说。 这倒是稀奇,按理说这人早该投胎了,没想到还在地府等着生前的情人。不过看他能卡着时间来接林显贞,说明这人在地府混得应该不错。 回到陈家,林显贞避开景文来找陈瑜:“小瑜,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景文,他非要留在这里,不跟我们走。” “他大概是接受不了那个叔叔吧?我劝有用吗?”陈瑜看了一眼门口一大一小对峙的两个男人,揣测道。 林显贞也十分为难:“盛川他在地府谋了一份工作,这次上来也是为了接我,回去以后轻易就不能上来了。他等了我十几年,我怎么能辜负他?但是景文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也不能丢下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割掉哪一块儿她都疼。 在地府谋了一个差使?这王盛川挺能耐啊,果然不出她所料。不过陈瑜不明白的是,王盛川既然这么有能力,怎么还能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在人间受苦?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解决景文这个小鬼头的问题。他先前不是还说让林显贞离开王家,找个好男人嫁了吗?这回有了个对他妈这么痴情的男人,他怎么又接受不了了? 第36章 林显贞出去后,陈瑜就把景文叫了进来, 推心置腹的跟他说:“景文, 你之前不是还说希望妈妈幸福吗?为了她你都宁愿自杀了, 为什么现在不愿意她和王叔叔在一起了呢?” 陈瑜看了一眼外面的“王叔叔”, 觉得有点牙酸,明明看上去就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难怪林显贞会觉得有压力了, 只看外表, 两个人都快差一辈儿了。 景文就算在屋里, 也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看到王盛川轻轻拍着妈妈林显贞的背安抚她, 就觉得那个野男人肯定在用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他妈妈。 “先前我只是想让我妈过得好一点, 不要留在家里受罪。而且我死了她活着,跟什么人结婚生孩子, 我也管不着了。现在,让我跟着他们, 我才不去呢!”王景文觉得十分委屈,他哪知道他前脚刚走,妈妈后脚就跟上了。 而且这个野男人还说得那么腻歪,什么一直在下面等着妈妈, 一等就等了十六年。妈妈本来就喜欢他,现在肯定更感动了。他一个拖油瓶跟着去干吗?讨人嫌吗? 陈瑜觉得这孩子应该是对林显贞感情上比较依赖, 习惯了被重视的感觉。而现在出现了一个可以跟他匹敌,而且可能让林显贞更重视的人, 他就接受不了现实了。 他闹着不肯跟林显贞走,恐怕更多的是仗着林显贞心疼, 才这么作的吧?要是林显贞不管他,跟王盛川直接走了,他不翻天才怪。 陈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顾不上管这个犯熊的孩子了,跑出去问王盛川:“王叔叔,我想问您,景文这种情况,可以跟你们去那边吗?” 她指的是王景文是喝老鼠药自杀的,去地府不是上赶着让人追究他的罪过吗? 王盛川也呆住了,他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牺牲之后就跟战友们去了地府,他们都各自投胎了,只有他站在奈何桥上日日等待。 后来阎王开恩,给他一个差使,就把他留下来了。没有公务的时候,他就在奈何桥上继续等待。十几年下来,勾魂使基本都眼熟他了,他每次问都是林显贞的事情,还真没想过问她儿子的生死。 今天还是负责此地的勾魂使黑十三特意告诉他,今天晚上要去勾显贞的魂魄,他道了谢抢了人家的工作就乐颠颠的来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起、问景文这么小的孩子是怎么死的了。 陈瑜看他有些茫然,就感觉跟他说了这死孩子奇葩的寻思原因。 “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多大的事情过不去,要去喝老鼠药?活着,不好吗?”王盛川听完,算是真正了解了王景文的熊,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愁人吗? 林显贞自责的说:“都是我的错……”她没有给孩子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还给了他那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怎么可能会想到去死? 王盛川不知道怎么评价,好半晌才说:“那先让景文留在这里吧,跟着小陈姑娘做点善事,积累一些功德,回头我再托人说说情,再把他接过去。” 王景文急了:“说得好听,先把我妈骗过去,然后再找借口不来接我,就再也没人碍你们眼了。”这人太狡猾了,这就是老师说过的缓兵之计吧?当他是两三岁的小孩儿,那么好哄呢? “那我也不走了,盛川,等你来接景文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去。”林显贞推开王盛川,低着头小声说。她知道对不起盛川,但是对一个母亲来说,儿子更让他放心不下。 这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上生生掉下来的一块肉。而且景文因为自杀不能进地府,主要的原因还在她身上。 盛川是地府公职人员,在下面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是景文自己在上面,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要是有个万一,她会恨死自己的。 王盛川看着脸上带着一丝岁月痕迹的林显贞,内心有些酸楚。那个十几岁女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了更需要她守护的人。 “我再陪你们几天就回去……”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离开得太早,才让她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 王景文眼看事态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那个落寞的军装男人,还有强颜欢笑的妈妈,他有些不自在的说:“妈,你跟叔他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什么事的,你看二妞和素云姐不都好好的?” 吃软不吃硬的景文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太任性了,妈妈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笑得这么开心了,他怎么忍心让她失去笑容?那样他不就跟爸爸做的事一样了吗? 陈瑜觉得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不如王叔叔跟负责我们这边的勾魂使换个班?平常不工作的时候,就可以陪着林阿姨和景文了。”就是不知道可行不可行,希望王盛川在地府有点面子。 王盛川闻言十分惊喜:“黑十三跟我交情不错,我去找他调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我只想着怎么让你们跟我过去,倒是忘了我也可以上来。” 好了,这回是皆大欢喜了。就连王景文这个别扭的小少年也满意了,王叔叔还有工作,这样陪在妈妈身边最多的就是他了,让他有种赢过那个男人的感觉。 王盛川的动作很快,可能是为了更快上来陪爱人吧,第三天晚上就回来了。不过他回来之后,就马上接了一个工作——去锁拿王永平的魂魄。 无意听到王盛川和林显贞说的话,景文难以置信的问他:“你是说我爸最近也会死?” 怎么可能,他爸那种人,打他记事就没生过几次病,身体强壮得很,所以他妈被打的时候,才反抗不了。他还偷偷说过他爸是祸害遗千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去世了? “就在今天夜里。景文,你去送送他吧。”王盛川算了下,显贞停灵三天下葬,正好是明天,永平大概是想追随她而去。既然景文也知道了,去送他一程也好。 至于永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他真心对显贞,两个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然后无疾而终。他就算是再放不下,也不会与他争显贞的。 他既然不珍惜显贞,就算用情再深,王盛川也不会对他有一丝同情。不过他毕竟是景文的爸爸,让景文去送送他也好。 这个送,并不是送生人,而是在王永平下地狱之前最后见他一面。 失手打死人,并不是自己偿了命就完了。王盛川先前在地府就是负责审核勾魂使送来的魂魄,然后审核他们生前的罪行,再送他们去哪一层地狱。 像王永平这样屡屡殴打妻子,并致人死亡者,死后要入刀山地狱,赤身裸体在刀尖上攀爬。如果地府认为他的情节比较严重,可能永世都不得超生。 不过现在他也不打算跟景文说太多,以后在地府待久了,他自然就明白了。 陈瑜身为一个女人,尤其是难得对婚姻重燃希望的女人,对王永平这种男人是极为不耻的。所以她决定拉着雪松去围观一下他的下场,顺便也让小和尚看看前车之鉴,免得以后犯错。 大半夜的,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过去,所以陈瑜弄了两张隐身符给雪松和自己贴上了。看着贴着黄符的小和尚,陈瑜觉得很有戏剧性:“小和尚贴了个道家的符,真有意思。” “佛道本一家,只是修行方式不同,终点却没有差别。何必拘泥于派别之分?”雪松自从跟陈瑜在一起后,接触的道家知识越多,这种想法就越明确。 陈瑜被雪松“大逆不道”的话惊着了,哑口无言。不过她本身也不是纯粹的道修,小和尚也只算半个和尚,倒是没有什么好争的。 贴上隐身符后,陈瑜和雪松除了能互相看到,在其余生人眼中算是消失了。做好准备之后,几人就往王家快速奔去。 幸好陈瑜现在的轻身术已经小有所成,不然还真跟不上这几个非人类。还有雪松,明明比她学得还晚,跑得比她还快,还好他知道带带自己,没有一个人跑前面。 这时的王家灯火通明,然而屋里屋外却出奇的安静。堂屋里摆放着一口新棺,油漆味十分浓重,应该是这两天赶出来的。 林显贞的尸身并没有入棺,而是放在堂屋地下的草席上,身上盖着棉被,脸用黄纸蒙着。 门口有两个本家的小辈,跪坐在旁边,不停的在火盆里添黄纸。林显贞只有景文一个孩子,前段时间又没了,所以只能由同族的小辈过来守灵了。 林显贞给人的印象就是贞静有礼,说话温温柔柔的,尤其对孩子十分和善。每每小孩子去家里找景文玩,家里如果有什么吃的,她也从不吝啬分享。 在这个家里有点好的都要背着人吃的年月,林显贞的做派算是十分大气了,尤其是得小孩子的喜爱。 所以给她守灵,这两个孩子倒也不觉得多害怕。而且屋里还有王永平这个大人在,他们更不担心了。 王永平此时跪在林显贞的尸身旁边,脸上出奇的平静。直到夜深了,看着两个孩子开始打瞌睡了,他才叫起他们:“别熬着了,去屋里睡一会儿吧,天亮前我叫你们。” 毕竟不是亲儿子,没必要真实打实的守一夜。两个孩子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没有拒绝,结伴去屋里睡觉了。 过了一会儿,确定那两个孩子睡着了,王永平突然推开了棺材盖,他先抱着林显贞的尸身放进去,然后拿了一把刀,自己跟着也跳了进去,然后一点点把棺材盖严实。 陈瑜他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冷冷清清的灵堂,一个人都没有。白色的蜡烛已经烧了过半,门口的火盆不见一点火星,只有半盆黑乎乎的灰烬。 王景文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爸的人影。明天妈妈就要下葬了,爸他人呢?按理说他爸肯定要守着他妈的身体,不可能走开的。 雪松摒除周围的杂音,认真听了一会儿轻声说:“应该是在棺材里。”林显贞的灵魂就在旁边,不可能复活。那棺材里另一个微弱的呼吸声,应该就是不见的王永平。 “我爸在里面?他这是要做什么?”景文惊叫了一声,爸他是想陪妈一起死?不过很快他就沉默了,还别说,他爸还真能做出来这事。 陈瑜叹了一口气,死了也不放过别人,王永平还真是执着。幸好王盛川也来了,不然林显贞恐怕死了还要被他纠缠。 雪松上前推开棺盖,果然,一男一女两具身体挤在棺材里,棺材底部已经积聚了一层鲜血,林显贞的寿衣都浸湿了大半。王永平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就连被人打开了棺材都不知道了。 王景文上前就要拉王永平,但是灵魂状态的他根本接触不到实物。他不由得回头求助的看向陈瑜:“他还有救吗?”虽然他恨这个爸,但是也没法做到眼睁睁看他去死。 陈瑜摇摇头:“救不过来了。他这一下割得太深……”皮肉翻卷,筋脉也断了,肉眼都能看到白生生的骨头茬子,恐怕只有神仙能救了。 “救得了一时,还得守他一世不成?就算这次能救活他,下次还会选择别的方法去死。他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别人不可能会24小时守着他。”雪松平静的说。 王景文也明白雪松的话,只是这是他的爸爸,曾经也疼爱过他的爸爸。看着他这么决绝的追随妈妈而去,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救救他。 王盛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盯着半开的棺材。死亡并不是终结,在地府待了十几年,他比谁都明白。 慢慢的,随着王永平的生命体征一点点消失,一个魂魄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棺木里两具冰冷的身体,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显贞,我来陪你了……” 景文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叫了一声“爸”,王永平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喊道:“显贞呢?显贞,你在哪里?” 王永平一边呼唤,一边到处寻找林显贞的魂魄。很快他就发现了门外的林显贞,以及她身边那个让他日日夜夜无法忘怀,恨之入骨的男人。 “盛川!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把显贞还给我,她是我老婆!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你已经晚了,晚了十六年!”王永平用仇恨的目光看了王盛川一眼,就要把林显贞从王盛川身边拉开。 王盛川看着林显贞眼里一闪而逝的恐惧,冷哼一声,侧身挡住在她面前,手一抖,一条黑漆漆的锁链快速飞向王永平,瞬间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没有认错,永平,我是盛川。不过我也是新任的勾魂使者,今天来拿你回地府。”王盛川用公式化的声音跟王永平介绍自己的新身份。 可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我战死之后你迎娶显贞,本没有错,他没有权利也不忍心要求显贞为他死守着。错就错在你娶了她却没有好好珍惜她。你把我的珍宝摔得粉碎,还不许我小心讨回来修复? 王永平徒劳的极力挣扎,绝望又悲愤的看着林显贞:“好了,你终于如愿了!我就知道,自从嫁给我,你就没有一天忘记过他!” 这十几年来,躺在他身边的,恐怕只是一具驱壳,她的灵魂,她的心,都跟着王盛川一起死了。 早知道他就不该死的,至少活着的他,名义上还是显贞的丈夫。他更不该一时冲动,失手把显贞打死,是他亲手把显贞送到了别的男人怀里。 “爸!”景文已经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王盛川就要带着他爸离开,他急忙飞到王永平面前,又叫了一声。 王盛川停下来跟王永平说:“景文来送你,你跟他说几句话吧。”以后入了地狱,就是想见也见不到了。 “景文?叫得真亲热,看来这两天你就把这个白眼狼收服了。”王永平看着这个跟自己越来越不亲近的儿子,并没有什么反应,嘲讽的说:“我不是你爸,我不过是一个横死鬼,对面那个有权有势的才是你亲爹。去找他吧!” 景文跟王永平已经很多年没有好好说话了,尤其是在妈妈被他打死之后,更是恨上他了。只不是看妈妈现在过得还算不错,他才捡起了一点父子情谊。这回看到王永平的态度,脸色也冷了下来。 “爸,你知道吗?妈以前是认真想要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小时候我们一家多好,你不记得了吧?妈对你死心,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不要怪别人。以后在下面你就好好为自己赎罪,下辈子做个好人吧!”父子一场,景文最后还是劝了他一句。 他却不知道,王永平都不一定还有转世的机会,就算有,下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做人了。 然而景文的话,王永平却只听进了前一半。他记得,以前争吵的时候,显贞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说她不再想盛川了,说她只想和他和儿子好好过日子。 从什么时候她不再为自己辩解了呢?好像从他第一次动手之后吧? 难道显贞以前是真的想过放弃过去,试着去爱他吗?那他后来都做了什么? “不,我不信!你骗我的……”直到被王盛川带走,王永平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也许这样能让他心里更好过一点吧,不然他这一辈子,也太可悲了。 把王永平送回去之后,王盛川直接占用了知青大院的一间空房子,当做自己的办公室和住处。林显贞平常也和他待在那里,就是景文喜欢到处跟着陈瑜乱跑。 闲下来后,景文宁愿跟着雪松念经,都不愿意跟那两个老房子着火的人在一起。虽然他也接受了王盛川成为他继父的事实,但是还是没有办法毫无芥蒂的看着他跟妈妈卿卿我我。 不过景文在围观陈瑜和雪松看病的过程中,也发现了许多乐趣。比如二狗爹的耳朵还没到冬天就起了个包,他以为是火疖子,其实那是花婆婆看他还不给孙子找媳妇,恨铁不成钢,没事就揪他耳朵揪的。 还有一个前头媳妇没了又续娶的男人,晚上看新媳妇总会花眼,看成是原来的媳妇。脱口叫错名字之后,顶着碗跪了好几回搓衣板。过来拿药就是因为碗掉了,把手划了个大口子。其实那是他先前的媳妇不甘心,故意吓他的。 还有现在这个小姐姐,也很有意思,她总说自己上辈子是个和尚,闹着要找师傅,被家里人揪着来开药。你一个大姑娘,说自己是个尼姑,也比和尚靠谱一点啊。 “雪医生,你给我家苗苗扎几针吧,天天说要剃了头发去找师傅去,我就怕哪天一个看不住,她自己就跑出去了。”刘水莲死死拽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进来就大着嗓门喊雪松。 苗苗看见雪松十分亲近,不过对他手里的银针却喜欢不起来:“雪医生,你别听我妈说,她觉得我神经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傻。我确实梦到上辈子的事了,有个年纪挺大的和尚天天经常教我念经,应该就是我师傅了。寺院不大,只有四五个师兄……” 雪松看她的精神状态还好,不像是精神失常的样子,就收回针坐下来问她:“那你还记得你师傅的样子吗?寺院又是什么样的?还有周围的环境……” 刘水莲看着雪松竟然跟苗苗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的,就感觉一阵头疼:“这两人还聊起来了,回去苗苗要更疯了。” 陈瑜觉得雪松应该是想分析一下苗苗说的是假,毕竟地府人员和人间的公务员并无太大差别,在处理公务上难免也会有疏漏,无意让苗苗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为了让刘水莲安心,陈瑜就跟她说:“雪医生这是了解一下情况,分析苗苗的病根是从哪里来的,找到了咱也能对症下药不是?”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雪医生跟苗苗一块儿发疯呢。你们这些医生懂得就是多。”刘水莲这会儿不担心了,坐在一边听那两个人乱七八糟的说着大雄宝殿,念经打坐之类的话,觉得这当医生的还真不容易,什么都得懂一点。 苗苗越说越激动:“有一年下冰雹,那冰雹老大了,跟碗口差不多了。我们寺院小,香油钱也不多,大雄宝殿好多年都没有修缮了,一兜子大冰雹穿过房顶砸下来,把佛像的手指都砸掉了两根。” “当时一个正打坐的师兄看到,连忙捡了手指去找师傅,刚跑了几步,就听到后面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响。你猜怎么着?”说到这里,苗苗还卖起了关子,看着雪松神神秘秘的问。 雪松若有所思的说:“是不是之前那位师兄打坐的地方,被砸到了?”这个故事,总觉得有点熟悉。 “雪医生你太厉害了!可不是,他打坐的那个蒲团上,砸下来好几个大冰坨子,要不是他正好离开,砸到脑袋上,说不定命都没了。师兄说佛祖断指就是为了警醒他,真是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苗苗回忆起梦中的这个片段,忍不住念了一句佛号,不过这跟她跳脱的性子结合起来,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雪松的眉微微动了一下,微笑着对苗苗说:“你说的这个地方我似乎有些印象,不过一时想不起来,你回去之后好好回忆一下寺院有哪些特别的地方,等确定了什么地方,我们就带你去看一趟。不过在此之前,你不许再闹着剃发出家,也不能一个人乱跑。” 如果不出意外,她那些师兄应该还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勒令还俗,不过就算是还俗了,人应该还是能查到的。 “你真去过我们寺院啊?太好了,我回去就把记得的地方画下来,早点找到师傅师兄。”苗苗十分惊喜,催着刘水莲就要回家。 刘水莲觉得雪医生真是有法子,这寺院要是一直找不到,她家苗苗就只能安生待着家里了。阿弥陀佛,再也不用担心她自己剃了头发跑出去了。 哎,都是被她那没事就爱念叨几句佛号的闺女带的,她这也念上佛了。不过要是能让苗苗恢复正常,就算让她信一辈子佛也成啊。 刘水莲母子俩走后,陈瑜好奇的问雪松:“小和尚,苗苗说的是真的吗?难不成她上辈子还真是一个和尚?那算起来还是你的前辈吧?不知道是该叫师叔还是师兄呢?” 陈瑜想象不出来小和尚恭敬叫苗苗师兄的场景,真是太违和了。 “她说的佛祖断指救人一事,我确实听过。当时我还不到十岁,有次师傅带我去一个寺院,还是那位师兄亲口跟我们讲的。”雪松点头,只是怎么都没记起哪位师兄有苗苗这么跳脱的性子。 回去之后,刘水莲看苗苗安生多了,天天在家写写画画,也不出去乱跑了,十分满意。可是还没高兴几天,苗苗就拿着几张纸去找雪松了。回来的时候,还把雪松和陈瑜都带回去了。 “你们还真要带她去找什么寺院和师傅啊?”听说他们找到了那间寺院,准备亲自去看看,刘水莲不敢置信。 陈瑜跟她解释这么做的原因:“带苗苗去看一眼,她安心了,您回头也放心了。要是庙里没她这个人,那她也没法闹腾了。要是有,让她师傅亲自劝劝她,不比谁说的话都有用?” 刘水莲一想也是这个理,不过她也要跟着去:“正好冬天农闲,你们不是说那地方不太远吗?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陈瑜还巴不得她去呢,万一苗苗找到前世的师傅和师兄,不愿意回来了,他们要怎么办?去哪里弄个大姑娘还人家。 第37章 去大队开了证明,雪松和陈瑜就带着刘水莲母女俩搭车去了邻市市郊的一座寺院。寺院在山顶, 目测没有三个小时爬不上去。 快到山顶的时候, 刘水莲已经一身一头的汗了, 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滴。她看着前面三个轻松的身影羡慕的说:“老了啊, 不能跟你们比了。” 这年轻人就是有活力,除了她闺女头上冒了一点汗, 雪医生和小陈医生都是一身清爽。听说他们经常去采药, 这爬上爬下的可能是练出来了。 陈瑜正探究的看着跳来跳去的苗苗, 她和雪松是有功夫在身, 不累正常, 但是苗苗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姑娘,这相比之下, 体力也太好了点吧?也许跟她那模模糊糊的前世有点关系? 剩下的路程不远了,很快他们就爬到山顶。刚刚站定, 一座破败的寺院就呈现在几人面前。 寺院的牌匾已经不见了,两扇大门静静的躺在地上,经历了将近十年的风雨,变得烂糟糟。院墙也坍塌了大半, 触目可及的是没了顶的大殿和东倒西歪的佛像,已经没有完好的了。 “我们进去看看吧。”雪松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并不觉得意外, 虽然寺院里没人,但是至少能让苗苗辨认一下, 看是不是她梦到的地方。 陈瑜回头想叫上苗苗,却见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哽咽着说:“人呢?我师父呢?还有师兄,他们都去哪里了?” “别哭啊,你不用担心,他们大概是还俗了,应该就在附近的村子里,下了山我们去打听一下。”陈瑜拉起苗苗,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她。 这场浩劫已经接近了尾声,到了十月就彻底结束了。现在有些寺院的和尚已经开始回归了,就是不知道普圆寺怎么样了。不过那些和尚就算回来,也没有栖息之地了。 刘水莲看着苗苗直摇头,这闺女真是魔怔了,看到一个破庙就哭了起来。不过她也双手合十念叨了几句,这些人真是作孽,砸了寺院,还把佛像也毁了,不怕报应呦! 苗苗被陈瑜安慰之后,就走进了院子里,仔细回忆着梦中的场景:“大雄宝殿我记得,中间供奉的是佛祖法相,左手横放左足上,右手向上结说法印,左右立的是迦叶尊者与阿难尊者。” 雪松跨进大雄宝殿,跟陈瑜一起把一尊面朝下的佛像扶起放正,这尊佛像正是释迦摩尼法相。旁边有两个摔碎的佛像,隐约能看出是两位尊者。 苗苗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认真跪拜之后,示意他们去看佛祖法相:“你们看这尊佛像,他的右手是不是短了两根手指?可惜被人毁坏了。” 上面的金箔都被揭去了,只剩下光秃秃斑驳的石像。跟旁边支离破碎的尊者塑像相比,佛祖的法相已经算是幸运的,只被扒了衣服,揭了金箔。 走出大雄宝殿,苗苗熟门熟路的走到殿后,指着寮房边上的一棵老树说:“你们看这棵树,我最喜欢趴在上面睡觉,还经常从这里跳到围墙外面去玩。” “这边就是师傅和师兄们住的地方,西边还有一个菜园,师傅浇水的时候,我经常去捣乱。” “厨房这边着过一次火,梦里我记得是我不小心碰倒了烛台,又怕又慌自己逃了出去,最后烧了整个厨房。看,现在墙上还有火烧的痕迹!” 苗苗带着他们在寺院走着,眼睛发亮的说着梦到的地方,一时哭一时笑的,好像回到了前世一样。 听得刘水莲心里更慌,早知道就不来这一趟了。苗苗要真是和尚托生的,她难道就得舍了这个闺女吗? “走吧,我们下山打听一下,这寺里的僧人还俗之后去了哪里。”把寺院好好看了一遍,陈瑜就催大家下山了。既然山上的和尚不在,就没必要在上面浪费太多的时间了。 刚下了山,几人就在山脚遇到了一位老人。她上前询问:“大爷,麻烦问一下,您知道这山上的和尚都去什么地方改造了吗?” “普圆寺啊?我记得竹园村就有一个,听说还是什么大师兄哩。你们去竹园村问问吧!”老大爷祖辈生活在山脚下,对寺院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很快就告诉了他们一个方向。 问清了竹园村的路线,陈瑜问苗苗:“你还记得这位大师兄吗?他的法号是什么?”好像苗苗说得最多的都是师傅和寺院的环境,对那些师兄从来没有具体的描述。 “没印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梦里这些师兄的脸都模模糊糊的,也就师傅的相貌清晰一点。”苗苗有些苦恼,既然让她想起前世,为什么不让她的记忆更清晰一点呢? 走在前面的雪松回头说:“不记得也无妨,我们去问问澄净师兄吧。”他倒是记起了这个大师兄的法号,应该是澄净。 竹园村十分好找,离山脚不到半小时的距离。走进竹园村,陈瑜叫住路边的一个孩子,拿了一块水果糖给他,问他:“告诉姐姐,你们村里有个叫澄净的五类分子吗?” 孩子把糖剥开,迅速塞进嘴里,含糊的说:“没有叫澄净的。不过我们村的五类分子都在牛棚那边住,就在那儿,有几间小房子,你自己去找吧!” 说完就孩子就跑了,生怕陈瑜对他的答案不满意,再把糖要回去。这水果糖比娘过年买的白砂糖好吃多了,给了他就是他的了。 几个人顺着孩子指的方向走过去,一排灰扑扑的泥胚房子就映入了眼帘。眼前这所谓的牛棚,里面住的并不是牛马,而是被批为“牛鬼蛇神”的五类分子。 一个蹲在门口洗衣服的女人看到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热情的问:“你们找谁啊?这块儿我都熟,没有我不认识的!” 打今年起,日子就好过多了,尤其是他们这小地方,斗来斗去的事都很少见到了。所以很多五类分子的亲戚就经常过来找人,女人已经习惯了,没等他们开口,就主动开口询问了。 “我们找一个叫澄净的,以前是个和尚,听说送到这儿改造了,妹子你认识不认识啊?”跑了大半天,刘水莲有些累了,就想赶紧找到人,问个结果。 女人停下动作,想了想说:“是有一个人原先是普圆寺的和尚,叫不叫澄净我不清楚,不过着和尚现在有了村支书给起的新名字,叫程立新,说是破旧立新嘛。” 立新脾气倒是好,说改就改了。也是,脾气要是不好,怎么能出家当和尚呢。 “你们现在见不着他,他下地割草去了。这边有树墩子,你们坐会儿等着,要不了一个钟他就回来了。”女人指着不远处树下的几个木墩子,让他们过去坐。 几个人等了大约有一个小时,一个衣服打满补丁,脚上沾了一层黄土的中年汉子背着满满一筐草走了过来。 “澄净师兄。”雪松双手合十,上前招呼中年汉子。只看一眼,雪松就认出来这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师兄。 澄净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他的法号了,抬起头看过来,感觉雪松有点眼熟:“你是哪位师弟?” 雪松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澄净也很快记起了这个年轻人,毕竟雪松从小到大长相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澄净看着雪松现在的样子,有些欣慰:“听说师叔云游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安置你的。算来你我也十年没见了,看来你如今过得不错。好,好!” “师兄,我们刚从普圆寺下来,听说现在僧众可以回寺院了,您还会回去吗?”还俗十年,雪松不确定澄净师是否还会再次出家。 提起回寺,澄净十分高兴:“自然还是要回的,不过眼下农忙在即,还是帮社员收了麦子再回去吧。心中与佛,何处不可出家?不过,雪松你找我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件事?” “不是,我们来是为了队里的一个孩子,她说梦到自己前世是具苦大师的弟子,长期执着于梦境,已经着相了。我们带她过来,是想帮她找到前世的身份。”雪松把苗苗的事情跟澄净说了一遍,问他寺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同门。 谁知澄净却惊讶的说:“不可能!住持只有两位弟子,现在都还活着,这位女施主断不可能是住持的弟子,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师兄,我不会弄错的。我记得师傅的样子,眉毛胡子雪白雪白的,皮肤有点黑,瘦瘦的,他的禅杖是黄杨木的,忘了是哪个师兄亲手刻的。他平常做完早课就喜欢去菜园劳动……”苗苗看着澄净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更加相信自己的梦境,七嘴八舌的说着师傅的相貌和习惯,试图让澄净相信她说的不是假话。 澄净这回也迟疑了:“女施主说的老僧,跟住持确实十分相像。但是我记得佛祖断指之后,只有澄明师弟在五年前圆寂了,这时间也对不上。而且澄明师弟一向安静,跟女施主的性子……” 从这女施主的描述中就可以推算出,她前世今生都比较跳脱,跟出家人平淡与世无争的性子实在联系不到一块儿。 “澄净师兄,那年秋天,厨房着火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晚上我肚子饿去找吃的,把厨房的烛台碰倒了,我当时一看着火了就赶紧跑了。后来整个厨房都被烧了……”苗苗梦中干过的影响最大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件事了。澄净师兄肯定会记得的。 澄净用惊异的目光看着苗苗说:“女施主,这件事我确实记得,只是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记得就好,我不生气,你快说吧,我上辈子是不是你的师弟?”终于让澄净相信自己了,苗苗十分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份。 澄净眯起眼,似乎再回忆,嘴角带着微笑:“我还记得那天是澄观师弟刚入门的时候,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做好后去大殿请师傅和我们用饭。结果我们来的时候,就看到厨房里浓烟滚滚,院子里一只狸花猫蹲在树上喵喵乱叫……” “那我呢?我在哪里?”苗苗只记得她从厨房逃走的片段,对后面的事情完全没有了印象。听到这里,就催着澄净说出她的身份。 陈瑜看着苗苗圆圆的脸,还有圆滚滚的眼睛,突然说:“苗苗就是那只狸花猫吧?”这样就说得通了,在树上爬上爬下,跳到围墙上跑出去玩,没事在菜园里捣乱,可不是猫儿会做的事情? 苗苗却一点也不生气,高兴的说:“难怪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总感觉梦里的东西和人都比正常的大,这么就讲得通了。” “这么说俺闺女是一只猫托生的?”刘水莲有些意外,不过她倒是也有点相信了。这个闺女从小就好动,尤其是夜里,睁着眼不睡觉,那个磨人呦!半夜里不点灯,她的眼都亮得很。 刚学说话那会儿,别家的孩子都叫什么爷奶爹娘的,就她家这闺女,出口第一句就是“喵喵”,所以家里干脆就给她取了个名叫苗苗。 澄净点点头:“这就对上了。我师傅确实只有两个在世的弟子,不过那只狸花猫是师傅捡来的病猫,养好了就留在了寺院,平时只肯让师傅亲近。” 那只猫儿也很得师傅喜欢,没事就喜欢跟她讲经。猫儿也听话,每次师傅讲经的时候都安静的听着,难得能消停一会儿。 猫儿都是喵喵叫的,所以师傅平时都叫那只狸花猫“妙妙”。妙妙很有灵性,有断时间寺院十分艰难,每个僧人一天都只能吃上一顿饭,还吃不饱。就这样师傅还从自己的膳食里分出一些给妙妙。 没过几天,妙妙就不见了。师傅说妙妙是不忍心看他挨饿,自己离开了。那段时间,师傅经常为妙妙念经祈福,希望她在外面也能平安喜乐。 两年后,饥/荒过去,妙妙又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跟之前一样,跟着师傅一起做功课,一起劳作。师傅也像从前一样没事就给妙妙诵读经书。 后来妙妙老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殿外趴着晒太阳,越来越懒得动,吃得也越来越少了。再后来,妙妙又不见了。 陈瑜听得十分伤感,妙妙最后一次离开,是因为感觉到死亡来临了吧?不想让老师傅看着她死,就悄悄离开了。 再看苗苗,这会儿已经泪流满面了,就连刘水莲都在一边擦眼泪。 雪松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好伤感的:“妙妙即是苗苗,苗苗即是妙妙。妙妙虽然离开了,可是苗苗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澄净也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妙妙,她已经修得正果,转世为人了。 “当时还有师弟不理解师傅的做法,师傅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如今看到女施主,就知道师傅所言不虚。”澄净也为师傅感到欣慰,只是可惜他没能亲眼见到妙妙的转世。 苗苗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有些忐忑的问澄净:“不知道师傅现在在哪里?我很想他,想再听他给我讲一次经……” 普圆寺虽然被毁了,但是只要师傅和师兄还在,寺院就永远不倒。 “妙妙离开之后,过了三年,师傅也圆寂了。女施主不必伤心,师傅功德无量无边,即便不入佛国,转世也能得善果。” 澄净说完担心的看着苗苗,怕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虽然那只狸花猫已经转世为人,但是心性还是如此敏感。 记得澄观有次当着师傅的面说她偷吃,气得妙妙爬到寮舍,三天不肯下来。还是澄观道了几次歉,哄了好久才作罢。 没想到,苗苗这回却没有再流泪,在她的梦中,师傅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圆寂的可能她也想过。前世只是一只狸猫,听了十几年经书都能转世为人,师傅功德无量,圆寂后肯定去西方极乐世界继续修行了,她应该高兴才是。 “澄净师兄,等收了麦子,我跟你们一起回普圆寺吧?”想到老和尚,苗苗迫切的想要回到前世生活的地方。 刘水莲急了:“苗苗,大师养了你十几年,你这辈子还记着回去找他,那我跟你爹不也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了你十几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妙妙,师傅圆寂了,普圆寺也毁了,还不知道有几个师弟肯回去,你就算是回去,也是物是人非。师傅度你本就不图回报,你此世难得修得人身,就好好体会一回众生的苦乐吧。想必师傅在的话,也会这么做。” “而且,普圆寺可不接收比丘尼,你就算是出家,也回不去了。”澄净最后才说出了关键的问题,一个中年汉子,竟然笑得有些调皮。 苗苗被澄净最后这句话打击到了,终于不甘心的说:“好吧,下午我们就回去。今天中午我们要在你这里吃饭,让我再尝尝师兄的手艺吧。” 她对出家并不是很执着,让她执着的是住持,那个教她念经的老和尚。师傅不在了,她回去不回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自然没问题,你们坐着,我去备菜。”澄净对苗苗十分宽容,总觉得又看到了那只让人不省心的狸花猫。 刘水莲在一旁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大师保佑,我家苗苗终于不闹着出家了……” 不管苗苗上辈子是猫儿还是狗儿,她只知道这辈子她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刚才听澄净大师说的时候,她就生怕这个闺女白养一遭,带出来带不出去了。还好,还好,澄净师傅真是个好人。 虽然是客人,陈瑜也不能看着澄净一个人忙活,主动过去帮忙了。心怀感激的刘水莲自然也不落后,帮着择菜煮饭。雪松看柴火不多了,直接出去捡柴了。 苗苗看就自己一个人闲着,看来看去,只剩下烧火这个活儿了。她走到灶台旁边,有些为难,小时候每次她娘让她烧火,她看着里面的火苗总是忍不住想伸手去抓,手被烫了好几回。 澄观看她圆圆的脸皱成一团,笑着说:“苗苗你还是出去玩儿吧,这儿用不上你。烧火就算了,原来妙妙怕冷,冬天我们烧火的时候她就蹲在旁边,老是拿爪子去抓火苗,毛都烫焦了。” 不管被烫多少次,都不知道改。猫似乎天生就对会动东西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在它们看来,那跳动的火苗时刻都在勾引它们去抓。 这回刘水莲都笑了:“所以平常在家我都不敢让她烧火,就怕她把自个手给烤了。原来我还以为她是馋了想吃烤肉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苗苗被几个人一笑,就赌气跑到屋外一个人玩儿去了。她兜里装了一把糖,就拢了几个孩子一起在空地上跳房子,很快就忘了先前让她生气的事了。 “小妹妹,澄净师傅是住在这里吗?”苗苗玩得正高兴,突然过来一个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跟他们这群孩子打听澄净的住处。 苗苗看这个女人不像好人,眼珠转了转,乖巧的说:“这里没有什么叫澄净的,你找错地方了。” “又是找澄净的?他现在叫程立新,就是那个屋的,上午你家大人不就是找的是他吗?”上午跟陈瑜他们指路的女人热心的回答,对苗苗的话还有点纳闷,难道她家大人找谁她都不知道吗? 蒙着脸的女人没有接话,连走带跑的闯到了澄净屋里,看到切菜的澄净,当场就跪了下来:“澄净师傅,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带人去砸普圆寺,我现在也得到报应了。我都二十七了,烂着一张脸,下辈子还有什么指望?你救救我吧!” 这个女人是当年砸毁普圆寺的带头人之一,从普圆寺回来,她的脸上就起了几个疙瘩。当时她没当回事,没想到后来越来越多,外用内用的药都不起作用。 这些疙瘩一年比一年严重,这两年已经开始溃烂了,不把脸包上,她都不敢见人了。前几年大家都不敢说什么,今年形势转好,就有人悄悄指点,说她是亵渎了佛祖,得了现世报。 她这就想起来澄净了,希望他能想办法让佛祖宽恕她。她马上就不年轻了,因为这张脸,父母嫌恶,终身更没有着落,每天活得跟行尸走肉一样。只要能让她恢复,要她做什么都行! 但是澄净却说:“你的脸不是佛祖降罪。我佛慈悲,怎么会跟凡人一样轻易生出嗔恨之心?恐怕是皈依我佛的其他生灵所为,我修为浅薄,恐怕帮不上你。” 女人却不相信,抓着澄净的衣服,语无伦次的说:“你们都是侍奉佛祖的,不能帮我说说情吗?我已经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我试试吧。”还俗十年,澄净的慈悲心却一直都在。他看不得众生受苦,即使是曾经为恶的人,也想要度化他们。 第38章 蒙脸的女人名叫郑晓慧,一听自己的脸有救了, 当场泪崩了, 这些年因为这张脸, 她真是受了太多罪了。 她感激涕零的给澄净磕了几个头, 爬起来就要帮澄净做饭,觉得澄净这样的大师怎么能自己做饭呢, 她有求于人, 正好表现一下。 唯恐澄净嫌弃她, 她还特意解释:“澄净师父, 我脸上虽然不干净, 可是我包得严严实实的,我手没事, 洗洗就好了。我手艺很好的,最会做素食, 等下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女施主请回吧,回去之后每日诵读八十八佛忏悔文,如果能做到的话,诵读时最好行一百零八礼。只要虔诚申诉自己悔过的愿望, 佛菩萨都会听到的。”澄净拒绝了郑晓慧,把她送出了门。 郑晓慧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陈瑜却觉得澄净实在是太心软了,苗苗更是要气炸了:“师兄, 她那么坏,你为什么还要救她?” 苗苗想起之前坍塌的寺院, 还有几位师兄被迫还俗改造的事,就觉得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不理解澄净为什么要救他。 澄净摸了摸苗苗的头,跟她解释:“恶人也是有佛性的众生,是被贪嗔痴控制的众生,并被此烦恼控制而不断造恶业,伤害其他众生的同时自己也将因为所造的罪业而堕落。” “如果我能帮助她,从而使她弃恶从善,也能由此减少她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怕只怕我无能为力,既然答应了她,也只能尽力而为了。”澄净叹息道。 这样的话听着有几分道理,但是陈瑜只能庆幸雪松不是一个纯粹的和尚。小和尚还有金刚怒目的时候,澄净是别人打了他,他还担心别人痛不痛的人。 苗苗背转身小声嘟囔:“那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度化成功吧。”凭什么毁了普圆寺,逼着师兄们还俗被批/斗,她还能舒舒服服的活着? 为了看到这件事的结果,苗苗硬是赖在澄净家里不肯走。一想到那个女人的脸好了之后,继续耀武扬威的样子,她心里就憋气。 最后没有办法,雪松就拿了几张粮票,在竹园村一个孤寡老人家里借住一下。因为给的粮票可观,老大爷直接搬到侄儿家住去了,让他们住得自在一点。 下午澄净要下地劳动,只能晚上为郑晓慧诵经,郑晓慧此时应该也在家里诵经,祈求佛祖和对她施以惩罚的生灵能够宽恕她。 在澄净诵经一个多小时的时候,陈瑜看到一个黑乎乎毛绒绒的大家伙气势汹汹的闯进来,照着澄净的后背就拍了一巴掌。看得陈瑜心惊胆战,幸亏这头黑熊是个灵体,没有实体,不然这会儿澄净八成就成肉饼了。 不过也许这个大家伙根本没真的跟澄净计较,只见他人性化的坐在澄净的床上,翘着一只腿气哼哼的说:“那些人都把咱们的老窝抄了,你还帮他们赎罪,我不听,不听,就是不听!” 大黑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时不时还哼唧一声,看得陈瑜好想上手去摸摸。很快,大黑熊也注意到了他们几个的存在, 视线转移到苗苗身上后,大黑熊十分惊喜,它摸着圆乎乎的下巴围着苗苗转了一圈说:“猫崽子都褪了毛用两条腿走路了?这突然变个样,看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小瑜姐,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盯着我啊?”苗苗总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直注视着她,问了陈瑜,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干脆跟着澄净念起经来了。 大黑熊有些纳罕,它记得猫崽子还是一只狸花猫的时候,可是经常能看到他呢。转世修得人身,这慧眼也被遮蔽了? 突然它伸手在苗苗眼前一抹,苗苗只觉得眼睛突然一片清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血盆大口,再一看,是头大黑熊! 苗苗噌的向后跳了一下,转身就往澄净身边跑:“师兄,救命!有大黑熊要吃我!” 正咧着嘴“微笑”的大黑熊呆住了,它已经上百年没有吃过肉了好吧?怎么会吃这个猫崽子!而且,他老黑就算活着的时候,也只吃素啊! 澄净睁开眼朝苗苗说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到什么黑熊。他略一思索,就猜到了真相,回头看着趴在他背后的苗苗说:“应该是原来归附寺院的灵体,说不定是你前世的玩伴跟你打招呼呢。” “妙妙,你现在也太胆小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敢爬到老黑头上撒欢呢,怎么现在被我看一眼就吓着了?”大黑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苗苗,这个头长大了,胆子怎么还变小了呢? 陈瑜小声说:“一个大黑熊咧着大嘴学人笑着打招呼,不知道的看着还以为是要一口把苗苗吃掉呢。” 听到大黑熊笑话自己胆小,苗苗马上从澄净背后钻出来,不服气的跟它说:“我一眨眼就看到眼前一个大个子,龇牙咧嘴的,要不害怕就不是人了!” 大黑熊当即抱怨道:“你本来就不是人,就算穿了个人皮,你还是那个捣蛋鬼狸花猫妙妙。” 老黑说的是实话,苗苗却以为它是在骂她,然后叉着腰指着它回骂道:“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我本来就不是人,我全家也都是熊啊?”大黑熊并不觉得苗苗是在骂它,一脸忧虑的看着她,这只要不瞎,都能认出它是熊不是人吧?猫崽子是不是有点傻? 再让这一熊一喵斗下去,正事也别说了。雪松上前一步,站到苗苗面前对大黑熊说:“黑师兄请坐,想必你是为了澄净师兄为人诵经消业而来的吧?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理?” 澄净没有慧根,也开不了天眼,此时是看不到大黑熊的。他看到的就是苗苗对着空气说了半天话。最后没有办法才示意雪松代为传达自己的意思。 大黑熊友好的冲雪松咧了咧嘴,一屁股在澄净床上坐了下来,哼哼唧唧的说:“就算澄净开口也不行,佛祖大肚能容天下事,老黑我可容不下。这女人当初怕佛像有灵,还特意用秽物涂抹佛祖法身,老黑没要她的命就不错了。饶过她,那是不可能的!” 澄净听了雪松的转达,对这个混不吝的大黑熊有些头疼。佛祖从来不会在意谁毁谤他,轻侮他,也就是这些皈依的灵体依然保有嗔怒之心,为众生渎佛而降下惩罚。 他朝大黑熊的位置看去,双手合十见礼:“黑师兄,女施主已有悔过之心,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 大黑熊干脆耍起无赖了,假装没有听见澄净说话,扳着脚抠起来了,抠了几下,还恶意的冲澄净的方向弹了弹手上莫须有的东西,就是不出声。 “澄净师傅,如果这么轻易的饶了她,老黑不甘心吧?不饶,您也不愿意。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规定让郑晓慧做多少件好事,做一件好事脸上就好一点!”陈瑜觉得澄净不会放弃,大黑也不会妥协,未免僵持下去,就出了一个主意。 被恢复容貌这个胡萝卜在前面吊着,郑晓慧不管是不是真心,都不得不去做善事了。他们以前不是最爱喊什么为人民服务吗,就让她下半辈子好好为人民服务去吧。 澄净觉得这个建议可行,他度化郑晓慧,为的也是让她改邪归正,多做善事,积累功德,抵消之前的业力。这个方法只是把做善事的功德具现化了,能看到实实在在的效果,郑晓慧应该更能真心为善了。 现在就看老黑买不买账了,一时间,不管看不看得见的,大家都往大黑熊的方向看去了。 看大家都看着它,大黑熊放下脚,拍了拍手说:“好吧,就这样做吧!要是她以后还敢做坏事,就让她的脸烂得更厉害!”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郑晓慧就觉得脸上刺痛好了一点。她鼓起勇气照了照镜子,惊喜的发现有些地方开始结痂了。她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奔澄净这边来了,一进门就跪下磕头,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澄净师父,太感谢您了。这几年来,我脸上的伤只有越来越严重的,从来没有好转过。现在才一个晚上,有的地方就结痂了,一定是您的功劳,我给您磕头了。” 除了磕头,贫困潦倒的郑晓慧也没有别的方式可以表达自己的谢意。此时,她终于发自内心的对当年做过的事情后悔了。 澄净拦住她:“女施主,普圆寺的黑护法命你平日多行善事,假以时日容貌自然能恢复。如若你以后继续为恶,只会变本加厉。望你珍惜护法的法外开恩,不要再造下业债。” 此时的郑晓慧是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连连保证:“谢谢澄净师傅,谢谢黑护法,我回去以后一定多做善事,做个好人……” “既然要做好人,还在这儿待着干嘛?等师兄留你吃饭啊?”苗苗看郑晓慧十分不顺眼,看澄净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就开始撵人了。 郑晓慧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叫澄净师父为师兄,不过她也不敢追问,说了一句“我这就回去”,转身就飞快的离开了。她得回去想想,有什么善事是自己目前能做的。 既然事情解决了,陈瑜几个人又住了一天,也准备离开了。最后吃了一顿澄净师父做的早饭,就各自回房回去收拾东西了。他们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收拾起来也快。只是收拾完了,刘水莲才发现苗苗不在。 不用说就知道她去哪里了,陈瑜让刘水莲待着,自己出去找苗苗去了。这两天苗苗跟大黑熊已经重新熟悉起来了,经常一起出去撒野,这会儿八成在山脚那边的草地玩呢。 离老远,陈瑜就看到一群毛绒绒有大有小的团子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跟一群毛线团子一样。走近了才发现这群“毛线团子”的身份,大的是大黑熊,其次是苗苗,小的是一群颜色各异的猫咪,一只只猫咪争着抢着往苗苗身上蹭。 看到陈瑜过来,苗苗赶紧站了起来,身上还挂着几只耍赖的猫儿,脸蛋红扑扑的:“小瑜姐,你来找我吗?我才刚出来一会儿呢,再让我玩一会儿吧?” “还没玩尽兴呢?我们马上要回去了,你又弄得一身土一身草的,赶紧回去换个衣服,回家了。”陈瑜把苗苗身上的猫儿一只一只拿下来,又帮她拍打了一下衣服,就催她赶紧回去。 苗苗看着大黑熊,有些舍不得:“不能再住几天吗?”她刚跟大黑熊熟悉起来,这两天听他讲了好多她前世的事情,实在不想现在就跟这个大伙伴分开。 “粮票都快用光了,再不回,就回不去了。”陈瑜当然是夸大了一点,穷家富路,出门在外有很多不便,她还是带了不少粮票的。 大黑熊走过来揉揉苗苗的脑袋,安抚她说:“你乖乖回去,以后我有时间会去看你的。”他也舍不得这个小伙伴,可是她现在是人类,有了自己的家人,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陪着自己在山林里尽情玩耍了。 “好吧,那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苗苗知道不回去不行了,就跟大黑熊挥挥手,身后缀着一群猫儿往村里走去。 终于要走了,刘水莲总算是高兴起来了,这两天看着闺女成天跟一个看不见的大黑熊带着一群大猫小猫到处疯,她就怀疑自己养的不是闺女,而是个大猫,生怕她玩得高兴了不肯回去。 临走的时候,还有一些遮遮掩掩的不明人士找上澄净的门。这些人当年在砸普圆寺的时候都没少出力,这些年自然也多多少少有一些毛病,听说了郑晓慧的事情,也跟着求上门来了。 大黑熊拿澄净这个傻和尚没有办法,只能按照郑晓慧那个方法统一处理了,每个人的业力多少不一样,需要做的善事要求也不一样。有些人,恐怕要做到下辈子,才能把今生造的业障消除干净。 而陈瑜一行人,也终于踏上了归途。借住的那家老大爷特意赶了生产队的牛车,准备把他们送到市里的车站。这么远的路,几个年轻娃子靠两条腿要走到什么。 坐在颠簸的牛车上,苗苗一步三回头,跟大黑熊和澄净挥着手,挥得手都酸了,人影都看不到了,才失落的放下。她只盼着自己快点长大,不要被大人管束着,以后就能经常回普圆寺看他们了。 回到南陈庄之后,王金兰问起了陈瑜一件事:“你也快十八了,差不多就跟雪松把事儿办了吧?我寻思李家也该来人了。”李家对她闺女满意得很,最多过了年,就该来商量婚期了。 “过了年才十八,有点急了吧?要不过两年再说?”陈瑜觉得她和小和尚现在挺好的,要是突然改变相处的模式,还有点不适应。 其实要是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为什么还要结婚呢? 王金兰从柜子里抱了几床被单出来,低着头说:“这不就年根儿了,过年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再过两年都成老姑娘了,让人笑话。趁着现在不忙,我先把被子给你做了,省得到时候结婚的时候抓瞎。” 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一点,王金兰准备到时候给陈瑜陪嫁六床被子,春秋两条,夏两条,冬两条。在乡下,这六床被子就够盖一辈子了,体体面面,就算嫁到镇上也不寒碜了。 到了诊所,陈瑜盯着雪松发起了呆,这辈子,确实是他了吗?虽然对婚姻不是特别期待,但是对象要是小和尚,感觉好像还不错? 只希望这一次,她的选择不会错。不过她已经不是上辈子那个无能又软弱,独自在异乡孤苦无助的她了。就算有一天雪松辜负了她,她也能优雅的转身,活得更美丽。 不,离开她怎么也要好好整治一番小和尚再说。 “不看书,盯着我做什么?”被人一直盯着,雪松很难察觉不到。小姑娘一会儿心事重重,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又咬牙切齿的,这又是在做什么? 陈瑜回过神,看着雪松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明年我就十八了,时间过得真快。”总感觉跟雪松认识还是昨天的事,又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好像两个人已经在一起过了半生。 上次回镇上,李阿姨就提醒过他,说是小瑜的年龄快到了,问他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所以听到“十八岁”,雪松很快就明白了。 不过他的面上并没有太过激动,他和陈瑜之间早已心灵相通,一纸婚书只是一个形式。可他的心底还是不知不觉升腾起一个个细小的气泡,接二连三的炸裂,胸腔里充满了喜悦。 “明天你自己在诊所看着,我回镇上一趟。”雪松觉得陈瑜既然专门说起了这个话题,应该是想要嫁人了吧?他得先回镇上跟李叔和李姨说一声,明年结婚,聘礼也该准备起来了。 雪松突然回来,李医生十分意外:“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正好,我有个事想要跟你说一下。前几天我们医院来了一个病人,没有几天活头了,她说临死前就想找回自己的孩子。” “您跟我说,是想要我帮忙?”雪松不知道李医生跟他说这个事做什么,难道他们的孩子丢在了南陈庄附近不成? 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为难的说:“那个病人,我看她的长相跟你有七分相似,而且当年你师傅捡到你的地方,离她住的地方也不远。我怀疑你跟她是不是有血缘上的关系……” 血缘关系说得比较隐晦,李医生就是怀疑那个女病人是不是雪松的母亲。病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是真的,他不想让雪松留下遗憾。 雪松有些茫然,他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师傅陪伴。自小与经书为伴,他对亲缘看得很淡。但是乍一听闻疑似生母的人出现,他还是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个给他生命的女人。 “我回去把小瑜接过来,您再打听一下这位,阿姨,她的孩子是怎么丢的,丢在了什么地方。人有相似,不能凭借这一点,就认定她是我的生母。”雪松本来是想跟李医生谈自己的婚事,没想遇到了这事。 平多无故多出一个母亲,雪松觉得有必要让陈瑜知道。她有权利在婚前知道她的丈夫都有哪些亲人,来自什么样的家庭。 陈瑜从来没有想过,刚说起结婚的事,她就突然多了一个疑似的婆婆。想起雪松说过,他是在冰天雪地里,一棵积雪的松树下被捡到的,她就很难不怨恨他的家人。如果不是雪松的师傅恰好路过,雪松可能就不在人世了。 “亲戚可不是能乱认的,小和尚你要想好了啊!就算她真是你亲娘,遇到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你也不能没原则的照办。她那点生恩,在把你丢到雪地里的时候,你就还的差不多了。”在路上,陈瑜还在叮嘱雪松。 不怪她把人心想得太黑暗,而是能把亲生孩子扔掉的,能好到哪儿去?而且她对婆婆这种生物,有种天然的畏惧。 如今的她自然不会再畏惧婆婆的刁难,她畏惧的是这个婆婆所代表的麻烦。只希望最后虚惊一场,是李医生认错了。 然而李医生回来之后却认为,那个女病人很大可能就是雪松的亲娘:“这其中可能有一些误会,我跟你们说也不好说清楚。最好你们能亲自去看看,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当面跟她询问。” 这么一个命苦的女人,就算雪松不是她的儿子,也能让她临终前得到一些安慰了。 陈瑜和雪松不知道李医生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为了弄清事实,他们只能买了点水果和奶粉跟着李医生去一趟医院。希望事情的真相,不要太复杂。 第39章 李医生带着雪松和陈瑜到了病房门口,就自觉回避了。雪松抬手在房门上轻叩了两下, 里面就传来一道中气不足的女声:“谁啊?进来吧, 门没锁。” 雪松推开门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何秀清。难怪李医生这么肯定自己是她的儿子, 他们两个长得太像了。再过几十年,他估计也是这个样子吧。 闭目养神的何秀清还以为进来的是医生, 谁知道睁开眼一看, 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 她最多的时候是在镜子里看到的。那这个年轻人是谁, 就很容易想到了。 “小宝!”她吃力的伸出手, 想要触摸一下,生怕眼前看到的只是一片虚影。儿子, 她的儿子,这一定是她的儿子, 一眼她就看出来了,不会错的。 雪松看到她的手颤抖着,挣扎着想下床,迅速过去把她的身体扶正, 握着她干枯的手说:“您先不要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是不是李医生让你来的?你相信我是你娘了吗?”何秀清说得有些急, 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想到李医生之前说可能知道她儿子的下落,她还没抱多大希望,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帮自己找到了小宝。 陈瑜赶紧上前帮她顺气,让她慢慢说:“李医生没说太多, 想让您亲口跟雪松说一遍。”何秀清既然这么渴望找回儿子,当初又怎么忍心丢弃他呢? “雪松?这个名字真好。这个小姑娘是?”何秀清看雪松认亲都带着陈瑜,就在猜想他们的关系,是兄妹,还是夫妻? 雪松回头看着陈瑜,嘴角微微扬起,认真的说:“这是我的未婚妻,陈瑜。我们明年就要结婚了。” “好,好,真好啊。看到你过得这么好,我就是现在闭眼,也甘心了。”何秀清十分欣慰,她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这样优秀的一个青年,还有了终身相伴的对象,真好。 陈瑜不知道雪松现在为什么不问他被丢掉的真相,只能替他问何秀清:“阿姨,我们能了解一下,您为什么会把孩子遗弃了呢?” “我稀罕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把他扔掉。”何秀清看着雪松和陈瑜,含着泪说起了当年孩子丢失的原委。 何秀清十九岁那年嫁给了邻村的石荣,两个人婚前虽然没有见过几面,但是婚后也相处得很愉快,小夫妻感情越来越好。 婚后第二年何秀清就生了一个儿子,石家的老两口喜欢得不行。因为他们两口子三儿两女,小儿子没养住,大儿媳没生育,何秀清生的这个儿子算是石家的长孙了。 有意无意,石家老婆子就拿何秀清的儿子刺大儿媳妇,说她不争气,结婚三年了也没个消息。石家大嫂没生孩子没有底气跟婆婆闹,就恨上了何秀清。 “后来满月那天,小宝奶奶把他抱出去给亲戚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抱走了。”何秀清每每想起那天的场景,就觉得痛彻心扉。早上抱出去的时候,孩子还冲着她露出了第一个笑容,之后,就再也没见他回来了。 刚出了月子的她把那天吃满月宴的人都问了一个遍,可是谁都说不清最后一个抱孩子的是谁。她四处打听,只要听说谁家收养了孩子,就一定要过去看一眼。然而,她的小宝却一直都没有找到。 公婆劝她,孩子被人抱走,早就卖得远远的了。与其浪费时间去找,还不如赶紧再生一个。反正这个儿媳妇好生养,能生一个,就能生两个三个。 刚开始石荣也跟着何秀清一起找孩子,后来看她越来越疯魔了,也开始跟她说,不找了,我们再生一个吧。再生一个,好好照顾他,一定不会再把他弄丢的。 “可是,再生几个,都不是我的小宝了啊!”何秀清眼中含泪,枯瘦的手努力向上移动,想要摸一摸雪松的脸。她的小宝,已经这么大了。 雪松微微低头,把何秀清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轻声问:“您怎么就确定我就是您的儿子呢?” “傻孩子,当娘的哪有不认识自己孩子的。你被抱走那天,身上穿的是蓝色格子棉袄棉裤,白棉布的里子,脚上穿的老虎头鞋,外面裹一身红色带花的小风衣,帽尖上我还缝了一个小银佛。” “如果你现在的爹娘还留着,你应该还能看到那些东西……” “你爹娘,对你好吗?” 何秀清心里堵得厉害,明明是她的儿子,偏偏现在要叫别人爹娘。抱来的孩子,肯定比不上亲生的,不知道他从小到大有没有受过委屈。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对雪松的养父母还是感激不尽的,毕竟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健健康康养大成人了。 “我没有别的爹娘,捡到我的是一个过路的老僧。他隐居山林把我养到十二岁,就一个人潇洒自在去了。我后来在镇上的李医生家长大,跟着他学医,做了医生。” “我现在在太平村四队做赤脚医生,不用风吹雨淋,每天补贴十个工分。” “我从小到大,遇到的都是善心人。我没有受过什么苦,过得比一般的孩子还快活。” 雪松微笑着说完自己成长的经历,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抱着的东西,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开怀大笑的弥勒佛像。因为年头久了,银子已经发黑了。他拿给何秀清看:“您看,是这个的小银佛吗?” 他的内心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他的生母。因为何秀清说的那些衣服,他每一件都见过,师傅也没有隐瞒过它们的来历。 “是,就是这个!这是你外婆给我陪嫁的,一共两个,我跟你大姨一人一个。她那一个,后来给了灿生。”何秀清这回再也忍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她的儿子啊,为什么到现在才找到?他什么时候翻身,什么时候会坐,什么时候爬,什么时候走,她都不知道。他明年就要结婚了,可她马上就要死了,临死还给孩子添堵。老天爷啊,能不能让她再多活几年?一年也成! 这时,医院走廊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端着一碗粥走来,远远听到病房里传出来的哭声,慌忙推开门进来:“小姨,你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年轻人把手里的粥放下,转身质问病房的两个陌生人:“你们是谁,跟我小姨说什么了?”让她哭得这么伤心。 血缘真是神奇,陈瑜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跟雪松有三分相似,却是朝气蓬勃,不像雪松那样,眉眼清淡。 不过跟雪松更相似的,还是何秀清,虽然失去儿子的痛苦让她比同龄人衰老得更厉害,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她和雪松的高度相似。 灿生说完才看清雪松的长相,也惊呆了,面前这人跟小姨长得也太像了吧?他激动的跟何秀清说:“小姨,他是?是不是表弟?表弟找回来了?” 真是太好了!小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小宝,前几天刚被抢救过来,就又跟他们说起这事。家里人虽然安慰她总会找到的,谁都知道没有多大的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老天有眼! “是,他现在叫雪松,这个姑娘是你弟妹陈瑜,长得俊不俊?”何秀清眼角还带着泪花,却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欣慰的看着雪松和陈瑜,多好的一对儿啊。 灿生高兴的双手握住雪松的手晃了几下说:“雪松表弟你好,弟妹好,我是你们的大表哥灿生,第一次见面,以后多多指教啊。” 然后又跟何秀清说:“小姨啊,我太可怜啊,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表弟都要结婚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灿生一番插科打诨,让气氛变得不再那么沉重了,病房里一时也轻松起来。 “对了,灿生,你那个小银佛还带着吗?拿出来看看,让你表弟看看这两个是不是一样的?”何秀清摩挲着手里乌黑的银佛,让灿生把自己的也拿出来。她想让雪松亲眼看看,让他知道自己没有骗他。 灿生小时候还随身戴着那个银佛,不过后来怕招眼,就收了起来。他接过雪松那尊小小的银佛看了一眼,肯定的说:“跟我的那个一模一样,不信明天我带过来给你看。”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双方都已经确定了,也不需要再费什么劲证明了。不过陈瑜有些纳闷,为什么是娘家外甥陪着何秀清,别的人呢?雪松生父那边的人呢? 何秀清喝了一碗小米红枣粥,又撑着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终于睡着了。雪松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跟陈瑜、灿生一起关上门出去了。 雪松看了看周围的病房,大多数人都有家人陪着。他皱着眉头问灿生:“平常就你一个人照顾她?她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我跟我妈轮着来,家里忙,平常我在的时候比较多。外公外婆去世之后,小姨就跟我们住了。石家那边,没有来往了。”灿生说起石家的时候,一脸冷漠,连姨夫都不想称呼那个男人一声。 小姨为了找表弟四处跑,又伤心过度,身体越来越不好,之后好多年都没有孩子。刚开始石荣还体谅她,后来就迫于父母的压力,就给了她两个选择,养好身子再生一个,要是再念叨着小宝不好好过日子,他就从别人家抱一个。 石大哥在国营饭店的工作,是石大嫂娘家帮忙弄的。所以就算她生不了孩子,石家也不敢说让他们离婚,不过也免不了被石家老婆子指桑骂槐。 何秀清已经听说了孩子可能是被大嫂抱走的,她去要了几次,石荣却说她无理取闹。 夫妻早已离心,何秀清就算身体健康,都不想给他生孩子,更不用说想生都生不了了。过了两年,石荣不知道从哪里抱回来一个半岁大的孩子,说是别人家养不起送人的。 冷眼看着孩子越长越开,越来越像石家人,何秀清什么都明白了。她收拾了几件衣服,还有当初陪嫁的两床被子,直接回了娘家。 她和石荣当初连结婚证都没领,离婚也没什么好离的。还好娘家愿意给她一口饭吃,只是免不了受兄嫂的白眼,她只能拼命干活,不让人说自己是吃白饭的。 杨秀清离开后不久,一个女人就住进了石家。先前那个孩子是谁生的,不言而喻。 “石荣就不是个东西,当初表弟你被人抱走,肯定就是他嫂子干的。听人说那天她娘家哥进城的时候顺手带走,不知道扔在了什么地方。小姨听说之后,跟他嫂子干了一架,石荣还说小姨胡闹,不相信他大嫂是那样的人。”灿生最看不起的就是石荣,孩子被人扔了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要把小姨逼走。 可惜石荣后来那个孩子也没有什么出息,前两年偷鸡摸狗被判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哪有他表弟这么能干,长得一表人才,还是个大医生,娶个漂亮媳妇也是医生。 想到石家那个大嫂这两天就快生了,就在楼下的妇产科住着,灿生就提醒陈瑜:“石荣嫂子不知道从哪里弄的偏方,四十出头突然怀了个孩子,就在二楼住着,跟宝贝蛋一样。要是碰到石家人,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雪松跟小姨长得太像,石家人见了很容易就认出来了。灿生倒不是怕石大嫂做什么,他怕石荣知道了来认儿子。 石荣跟那个女人生了一个儿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缺德缺大发了,就再也没生过了。现在他的小儿子被判了刑,要是知道大儿子还活着,说不定就来抢着认儿子了。 石家大嫂也就这两年搬到镇上的,石荣一家还在乡下,何秀清的公婆前两年也不在了。所以只要不碰到石大嫂两口子,就不用担心石荣知道了。 “行,我会注意的。”陈瑜可不想多一堆不省事的夫家亲戚,回去就提醒雪松没事就好好待在病房里,不要随便出去走动。中午打饭都是她和灿生一起去的。 因为认了亲,也算是喜事。陈瑜和灿生去食堂打了好几个菜,几个人在病房里陪着何秀清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何秀清的身体是打内里消耗过度了,各个器官都快衰竭了,雪松就想到了家里的太岁,肉灵芝,不知道能不能挽救她的生命,但是至少能让她舒服一点,多挺一段时间。 在病房吃完饭之后,雪松就决定回队里一趟。陈瑜怕他碰到石家人,带他从另一边楼梯遮遮掩掩的下去了。 骑着自行车,陈瑜和雪松很快就到了家。雪松回到知青大院,把泡着肉灵芝的坛子抱出来,准备带到镇上,放在李医生那里,平常泡了水就拿给何秀清喝。 陈瑜怕不够用,把家里那块肉灵芝泡出的水都灌出来带上。现成的泡好的,正好可以这几天喝。 雪松用空玻璃瓶装上肉灵芝水拿给何秀清,告诉她这是托人买的营养品:“这个药喝了您身上能舒服一点,坚持喝,过几天说不定就能下床了。” “这么好的药,不便宜吧?这得花多少钱,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喝什么都白搭。”何秀清一听雪松说得这么神,首先想到的就是价格。儿子只是一个赤脚医生,就算有些补贴,也经不起这么花啊。 陈瑜连忙说:“朋友有门路,不用花多少钱,我爹娘和李医生那边都有,您要是不喝,不就见外了?” 听到三家长辈都有,何秀清这才拿过一个玻璃瓶喝了下去。她回味了一下,笑着说:“还有点甜,怪好喝的。真是好东西,刚喝完我就觉得气就顺了一点。” 她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因为儿子孝顺,心情畅快了,生出的错觉。其实这是肉灵芝已经在发挥功效了,对她这种虚耗的身体,肉灵芝正对症。 “那您多喝点,养好身子,明年表弟结婚还得您去,以后您还得抱孙子呢。”灿生看小姨的脸色好了一点,就开起了雪松和陈瑜的玩笑。 何秀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今天晚上我们守夜,灿生你先回去吧。”虽然雪松刚刚跟何秀清相认,但是他毕竟是亲生的儿子,他在这里,就不能还让灿生守夜了。 灿生连着熬了几个晚上,睡都不敢睡踏实,确实有点累了。他把平常用的饭盒、毛巾、暖水壶这些东西放置的地方指给雪松看了一遍,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晚上给何秀清喂了药喝了肉灵芝水,她很快就睡着了。雪松和陈瑜两个人就在另一张床上坐着看书,打发时间。 熬到凌晨一点多钟,陈瑜忍不住趴在书上睡了过去。雪松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展开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就坐在凳子上,靠在床边继续看书。 中途醒来的何秀清看着两人和谐的身影,笑了笑,很快又睡去了。 睡梦中的陈瑜突然感觉周身一阵寒意,然后就被楼下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一旁的雪松:“楼下做什么呢?这么吵。” “有人在生孩子,不过恐怕是出了意外。”雪松看了头顶明明灭灭的灯泡,觉得就算这时过去也晚了,恐怕产妇已经没了。 陈瑜这会儿清醒了一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挎包,朱砂黄符毛笔都在。担心一会儿出事吓着对床的何秀清,陈瑜迅速写了一张安神符夹到她的衣服里。 考虑到何秀清的安全,陈瑜又在门后和窗边贴了几张符纸,屋里灯泡瞬间稳定下来,散发着温和镇定人心的光芒。 楼下越来越吵,脚步声杂乱无章。突然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几个小护士开始狂奔,有的往楼下跑,有的往楼下跑。跑上楼的一个小护士看到开着灯的病房就疯狂敲门。 陈瑜打开门,让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小护士进屋来,递给她一杯温水,看她平静下来,才问她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眼里还带着惊惧,结结巴巴的说:“楼下、有个女人,生了一个、怪物!不是怪物,是鬼——”说着小护士又开始颤抖。 “不要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屋里灯也亮着,你想想,有什么好怕的?”陈瑜循循诱导小护士,让她明白自己已经身处安全的环境了,不用这么害怕。 小护士被耳边温柔的声音安抚住了,冷静了一下才说:“楼下有个产妇今晚突然发动了,听医生说吃得太好,孩子太大了,不好生。果然过了几个小时,羊水都快流干了,孩子还没生出来。” “我们医院能做剖腹产手术的只有周医生,护士长马上就去请他了。周医生做好准备带着助手刚进去,没多大会儿就突然叫了一声,然后产房的灯就全灭了,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家不都敢进去,我硬着头皮把灯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影子从我眼前飞了过去,床上的产妇五脏六腑都抛在外面……” 这几个年轻的护士当即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四散着逃开了。 小护士说完之后,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但是她又不能待在这里不出去,就不好意思的说:“对了,我叫金玲。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下楼,到一楼大厅就行。以后你们要是有事情,我也会帮忙的。” 别人都往楼下跑,就她慌不择路的往上跑,都不想想回头怎么下去。还好遇到两个好心人,现在也只能拜托他们送送自己了。看他们是陪护病人的,金玲觉得自己也不用担心没有感谢他们的机会。 陈瑜看了看屋里已经被隐藏起来的符纸,觉得何秀清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就朝雪松点点头,然后陪着金玲往楼下走去。 二楼产房这边已经热闹起来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都往楼下往这边过来。还有医生一边上楼一边训斥护士大惊小怪。 看到这么多人上来,金玲松了一口气,对陈瑜说:“不用送了,护士长和医生都来了,应该没事了。”至于之前看到的血影子,恐怕是她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陈瑜感受着其中一间产房里浓重的阴气,并没有马上离开。那间产房里的,应该就是灿生说的,那个石家大嫂了,看来出事的就是她了。 石钢这会儿应该听到老婆出意外的事情了,慌慌张张也跑了过来。他都四十多了,老婆才怀上第一个孩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推开医生和护士,石钢第一个闯进了病房。看到病床上老婆的身体,他身子一顿,扑到床头抱着媳妇就开始嚎啕大哭,泪水滴到了石大嫂脸上,没有人发现,她的睫毛似乎动了一下。 金玲跟着护士长和住院医生朝石钢走去,想要劝他节哀。刚走到病床边上,金玲就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她当场就惊叫了一声,屋里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 “是我。”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地上传来,金玲低头一看,正是主刀的周医生。她赶紧把周医生扶起来,关切的问:“周医生,你没事吧?” “太不可思议了,太可怕了……”周医生想起了晕倒之前看到的画面,脸色顿时一片煞白,汗出如浆,扶着金玲就想往外走,这里他是待不下去了。 护士长和值班医生随后也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麻醉师和两个护士,赶紧叫人把他们都弄醒了。这三个人一醒就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石钢也终于被提醒了,他媳妇死了,有人要为这件事负责。 他抓住想要往外跑的周医生,红着眼声嘶力竭的质问:“我媳妇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害死的?我的儿子呢?对,我的儿子哪里去了,是不是你们给藏起来了?” 石钢用仇恨的目光扫视着在场医护人员,逼着他们把自己的儿子交出来,“你们要是不把我儿子还给我,我跟你们没完!” “石同志,你冷静一下。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希望你能坐下来,好好听听我们医生的解释。”住院部主任兼副院长梁凯分开两人,试图安抚石钢,然后让周医生说一说事发的情景。 周医生哆哆嗦嗦的说:“进来后,麻醉师做好麻醉,我刚拿起手术刀,还没来得及划下去,灯光就突然一暗,然后产妇的肚子就剧烈的动了一起。然后,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就自己挖开肚子钻了出来……” 他只看一个满身污血,尖牙利齿的鬼婴,当场就晕过去了,后面的他就不知道了。 “他说的这些,你们信吗?”石钢觉得周医生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编故事吓人呢?他忍不住冲上前打了周医生一拳,恨恨的说:“一定是你害死了我媳妇,找什么借口?” 周医生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指着产妇的尸体嘶吼:“你自己看看!我一刀都没有动,她肚子上都是撕裂的伤!你再看我们们四个,哪个手上不是干干净净的?” 遇到这样的事情,已经够倒霉的了,说不定医生都做不成了。但是故意杀人的罪过他可不能背,这是要偿命的。 石钢怀疑的看了周医生一眼,才去仔细看自己媳妇的尸体。这一看,确实有问题。这肚子,怎么像野兽从里面生生撕开的似的?再想到他那不见的儿子,石钢背生寒意,看着自己媳妇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嘻嘻、桀桀、嘻嘻、桀桀……”一阵夹杂着婴儿笑声的怪声突然传来,手术室的无影灯开始疯狂的闪烁起来,室内的光线突然变得昏暗。 石钢顾不得还躺着病床上的媳妇,跟着医生护士一起往外面跑。突然,一双惨白的瞳仁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流着血的唇微微一勾,下一秒石钢胸前就一凉,多了一道口子。 幸亏冬天穿的衣服厚,不然这一下非把他开膛破肚不成。眼见对方再次袭来,石钢这会儿反应突然快了起来,蹲在地上就地一滚,就滚到了门外。 鬼婴并不是失望,反正一个也逃不过。也许吃了刚才的教训,它第二次出手的时候,就直接朝周医生没有遮掩的脖子划了上去。 周医生是第二次见鬼婴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的意识竟然还很清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鬼婴袭来,连晕过去都做不到。 面对这种非自然的存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被吓了第二次的金玲直接瘫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鬼婴的惨叫传来。周医生几人一看,鬼婴居然放弃了他们,退到窗边,面带恐惧的看向门外。 刚才鬼婴出现的时候,陈瑜就迅速给自己和雪松贴上了隐身符,眼看它要伤人,就冲了过去。也顾不上会不会碰到人了,反正鬼婴的存在就已经很不科学了,多两个看不见的人也没什么了。 可惜这次出来因为不方便,陈瑜没有带桃木剑,还好隐着身,她无所顾忌的把能用上的符咒都往鬼婴身上砸,才拦住了鬼婴的攻势。 鬼婴的皮肉给一个雷符炸得皮开肉绽,黑色的血洒了一地。它悲痛的哀嚎一声,看出陈瑜是个硬茬子,就转而攻击雪松。 雪松双手合十,无声的快速念着经文,很快他的周身就出现了一片金色的光芒,这光芒遇到陈瑜,很自然的把她笼罩了起来。 一个个金色的字符朝鬼婴飞去,从四面八方钻进它的身体里。鬼婴听着这恼人的声音抱着头在房间内飞来飞去乱窜,但是碍于陈瑜和雪松守在门口,想逃也逃不出去。 看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克制住了鬼婴,屋里的人趁机跑了出来,赶紧出去求救。石钢回头看了一眼鬼婴的样子,跟着医生和护士跑到楼下去了。 那鬼婴的身体确实是他的儿子,可惜不认他这个爹,凶起来连他都敢杀。也不知道美云从哪里找的偏方,喝起来就又腥又难闻的。早该知道,这种奇怪的东西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偏偏那时候两口子都抱着就算喝不好也喝不坏的心理,硬着头皮尝试了一下。结果刚一个月,石钢媳妇就怀上了。 老蚌生珠,石钢两口子高兴坏了。石大嫂再对比留在乡下的石荣一家,更是扬眉吐气。 就算当初何秀清先生了儿子又怎样,扔到冰天雪地里,早冻死了!就算石荣又娶个破鞋,好命的又生个儿子,养大了不还是个蹲监狱的货色。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可惜石大嫂不会知道,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是她葬身的时候。她更想不到,肚子里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这么一个东西。 陈瑜和雪松堵在门口,一个往里砸符咒,一个不停的念诵经文。鬼婴的声音也越来越凄厉了,等老院长带着安保队的人过来,就看到那个鬼婴被逼得缩在产妇的床头,呜呜的叫着,好像在呼唤母亲一样。 安保队长看着老院子,迟疑的问:“我们要做什么?”他们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诵经声,还有符咒炸裂的声音,不知道什么人在帮忙,也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 “这里有高人控制局面,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在这边等着吧。”老院长摆摆手,让人都守在外面。这种事情,他们也插不上手,只能靠着人多势众阳气盛,起一点震慑作用吧。 他看了看手表,三点多了。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天就亮了。不管什么邪魔外道,应该都是惧怕阳光的吧? 这边陈瑜看鬼婴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了,就小心的走进去,上前把鬼婴提了起来。鬼婴被陈瑜的手碰到,就开始滋滋的冒烟,尖利的嚎叫着。 “尸变!高人当心!”老院长看到床上的产妇听到鬼婴的嚎哭声,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直直的坐了起来,就开始大喊,为陈瑜示警。 这种事情,老院子在乡下的时候遇到过一次,所以一看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生怕高人没有注意到,就高声提醒对方。然后命令安保队的人严阵以待,时刻准备查漏补缺。 陈瑜回头一看,石大嫂已经站了起来,她迅速转身往门口跑去,跟雪松站在一起。看着行尸一路把碰到的东西都撞了个粉碎,却畏惧雪松的佛光而不敢近前,就一阵心有余悸。 第40章 眼看无法逃脱,行尸就转身跑向鬼婴的方向, 看到鬼婴身上的伤, 她愤怒的朝着门口嘶吼。鬼婴呜呜的跳上行尸的肩头, 抱着她的头, 好像在哭诉一样,很快又转头用恶毒的目光盯着陈瑜两人。 行尸被鬼婴的伤势激怒了, 随手抓起一把手术器械就往门口扔去, 陈瑜下意识的侧身闪躲。似乎看到有效, 行尸更加疯狂, 抓起什么丢什么, 连监护仪、呼吸机都乒乒乓乓的砸了过来。 陈瑜和雪松躲闪之下,防守就出现了一点漏洞。行尸趁机从门口跑了出去, 离门口最近的安保队长就遭了殃,当即挨了一拳, 口吐鲜血。 “不要慌张,大家一起上!”老院长让操着警棍的安保人员一起围了过去,他就不信了,这行尸也就是坚硬一点的肉体, 这么多人还能拿她没办法。 可惜老院长没想到的是,这行尸的厉害之处可不只这些。只见行尸挥起锋利的双爪, 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警棍削断了几根,张口喷出一口尸气, 离得近的几人就当场倒下了。 眼见她伸手就要去掏一个安保人员的心脏,陈瑜这边一个雷火神符就砸到了鬼婴身上。浑身焦黑的鬼婴在火光中凄厉的惨叫, 行尸连忙回防,抱住鬼婴接二连三的往它身上喷尸气,试图扑灭火焰。 但是,陈瑜的五雷神火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扑灭,很快就连行尸也开始着起火来,母子俩抱在一起嚎叫。 正在诵经的雪松这时猛地把手中的念珠朝行尸掷去,行尸眼睁睁的看着一串轻飘飘的珠串朝自己飞来,砸在身上却重如千钧,当场向后仰倒,发出一阵嚎叫。 陈瑜趁机擒住鬼婴,把附在婴儿身上的厉鬼抽出,默念一声,两指一点,狰狞的厉鬼瞬间灰飞烟灭。 “给你的儿子!”陈瑜压着嗓子低喝一声,把婴儿的身体丢到了石钢怀中。不是心心念念要儿子吗,这就给他! 石钢低头看了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当时惨叫一声就昏了过去:只见他怀中的婴儿已经褪去了恐怖的外貌,但是身体已经腐烂了一半,应该是在母体中就已经死去,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厉鬼占了身体。 陈瑜把雪松的念珠捡起,在还没缓过来的行尸额头贴上一张黄符,轻声对老院长说了一声“尽快火化”,就拉着雪松运起轻身术瞬间上了三楼。现在不适合暴露身份,万一过会儿医院查房,他们还要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呢。 老院长看着脸颊红润,面如生人的行尸,知道她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想要免除后患,最好要尽快烧掉。他让医生把半腐的婴尸收起,叫醒石钢,跟他商量焚烧行尸的事情。 “不行,你们不能烧了我媳妇!”石钢强烈反对,他媳妇只是来生个孩子,结果一眨眼一尸两命,最后还落得个死无全尸,让他怎么跟老丈人家交代? 他老丈人虽然退休了,可是想让他丢了现在的饭碗,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没了老婆孩子,再没了工作,他都快五十的人了,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老院长严肃的跟他说:“如果不想烧掉,你现在就可以带着她离开。但是以后发生什么事情,后果自负!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见了血的行尸,可比现在还要难对付。” 这话自然是恐吓石钢的,老院长可不放心一个行尸就这么离开。不过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小时候听家里人说,饮了血的行尸祸害一个村子不在话下。 “那你等等,我去叫我大舅子过来。”石钢这回也怕了。不过为了推脱责任,他准备让大舅子亲眼看看妹妹的样子,做个见证,让他知道烧了她也是迫不得已,不关自己的事。 老院长看了看时间,催他快去快回,天亮了,医院的人就多了,这种事情肯定越少人知道越好。然后他跟在场的人说:“今天的事情大家要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能说。不然要是走漏了风声,革/委会要是来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在场的医护人员自然没有异议,要是跟这种宣扬封建迷信的事情牵连上,闹不好就要被批/斗,说不定医院的工作都要丢了。 谁也不舍得丢了铁饭碗,所以大家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几个医生想了想,就开始带人去安抚听到叫声就躲起来的病人了,把外面的动静想办法圆过去。 幸好妇产科没几个产妇,手术室这边也偏一点,不然要是吓早产了,今天夜里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勇气接生。 老院长找了几个胆大的安保把石大嫂送到了医院一处偏僻的地方,让人准备了柴火,浇了汽油,把石大嫂放了上去,就等她的家人一来开始烧了。 眼看天都要亮了,石钢才带着大舅子两口子匆匆忙忙的过来。他们是先去了产房手术室那里,一听都拉去别的地方了,生怕赶不上,拉着值班护士一路跑着过来的。 “开始烧吧!”老院长看到人都来了,赶紧让人点火。石钢大舅子一把夺过安保手里火把,反手给了人一耳光:“凭什么要烧我妹子?杀了人,还想毁尸灭迹?石钢,我们把美云带回去!” 石钢唯唯诺诺不敢上前,小声说:“美玉她诈尸了,太危险了,不成就烧了吧?”他可不敢带她回去,万一走到半路被咬一口就坏了。 “窝囊废!我妹子嫁给你算是瞎了眼了,回头就让老头子把你那工作撸……”石钢大舅子把火把摔倒一边,上前就要去拖他妹子。看她额头贴了一张黄纸,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伸手就要去揭。 “不能揭!”老院长上来就要拉他,石钢大舅子已经把符纸揭了下来。石大嫂双目突然睁开,伸手就往她大哥心窝一掏。 石大嫂的大哥看到妹子睁开眼,还以为她没死,正要惊喜的说什么,就看到行尸锋利的指甲就像刀切豆腐一样,轻松的一层层划破他的衣服和皮肉,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石钢大舅子最后只看到一颗鲜红的心脏,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老院长一看不好,这行尸要是喝了血,就更难对付了。他冲着后面的安保大喊:“点火!快点点火,汽油赶紧多泼点!” 就在行尸要把心脏放入口中时,几个安保就把手里的火把扔了上去,她身下浇了汽油的柴火瞬间着了起来。她不甘心的想要扑灭身上的火焰,挣扎想朝人群扑去,关键时刻,天际一缕朝阳突然洒了下来。 温暖的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让他们有种重回阳世的错觉。而接触到阳光的行尸虽然没有马上倒下,但是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嘶吼着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化为灰烬。 一旁石钢的大舅子胸口大开,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脸上惊喜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他媳妇回过神来,就开始趴在他身上痛哭,边哭边骂石钢:“你媳妇诈尸你该烧就烧,为啥非得让你哥过来?他都是你害死的,你赔我男人!” 这一家老小,没了顶梁柱,可该咋活啊!这个小姑子平常就是个搅家精,死了还拉着她哥,活该被烧死!就是可怜了她男人,平白无故送了命! 石钢抱着头蹲在一旁,欲哭无泪。一夜间,媳妇孩子没了,大舅子也搭上了。他完了,家没了,工作也要丢了,后半辈子要怎么过啊! 病房里,何秀清被窗外的阳光唤醒,只觉得从来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雪松已经打了早饭回来,看到何秀清醒来,陈瑜就上前把她扶起来,后背垫上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一点。 雪松把早饭放下,拿了牙刷和水杯准备帮何秀清刷牙。何秀清觉得手上有了点力气,就不肯让他帮忙:“我自己来,你去吃饭吧。” 她没有养过孩子几天,怎么有脸让他伺候?能看到他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可惜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抓住牙刷,手就无力的掉在床上了。 “我来吧,等两天您好了,自己想做什么不成?”雪松笑着安抚她,把一条毛巾垫在她脖子下面,省得弄脏了衣服,挤了牙膏就开始认真的帮她刷牙。 何秀梅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年轻人正认真的帮妹子刷牙,一个小姑娘拿着湿毛巾站在旁边,时不时帮她擦一下嘴巴周围上的泡沫,这一幕,温馨得让她想流泪。 “您漱漱口,咱擦了脸就能吃饭了。”陈瑜看何秀清有些不自在,就一直跟她说话,雪松拿着杯子递到何秀清嘴旁,让她漱口。 何秀清漱了口,雪松拿着水杯站起身,正好看到门口的何秀梅和灿生。雪松很容易就判断出门口的女人是灿生的娘,他放下杯子说:“您好,进来坐吧。” “你们一家子这么热闹,我怕进来碍你们的眼。是不是啊,秀清?你恐怕心里还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吧?”何秀梅性子十分爽朗,上前好好打量了一下雪松,就跟妹子说笑起来了。 何秀清唇角弯了弯,跟雪松和陈瑜说:“这就是你们大姨,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这些年,多亏了她收留我,不然我就等不到今天了。” 乡下离婚的没有听说过几个,像她这样出走的倒是也有。只是回了娘家的女人如果不再嫁,这日子总归比一般人要难过一点。以前跟父母住在老屋里,还要受哥嫂白眼,等爹娘不在了,老屋直接被哥嫂要走了。 幸好大姐把她接了过去,大姐夫一家都厚道,她才活了下来。要不是还想着再见一面生死不知的孩子,在爹娘去后,她也就跟着走了。还好,她等到了这一天,多亏了大姐。 雪松郑重的跟何秀梅说:“谢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你们一家辛苦了。”收留娘家寡居的妹子,就算夫家同意,何秀梅肯定也没少听闲话。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秀清是你娘,可她还是我妹子。当大姐的照顾妹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什么谢不谢的。” 何秀梅不在意这些,她照顾秀清不为别的,就为的她是自己一奶同胞的亲妹妹,为着两人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灿生打断他娘的话:“妈,别客套了,都是一家人,谢来谢去多见外啊!小姨他们几个还没吃饭呢,让他们先吃饭吧。”看到桌上的饭菜,他就知道几个人都没吃呢。 “行,你们俩赶紧吃饭,我去喂秀清。”何秀梅来了,这喂饭的活儿就用不着别人了。她一边喂何秀清吃饭,还时不时看陈瑜一眼,羡慕的不行。 她妹子这回不但找回了儿子,连儿媳妇都是现成的。就她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连个对象都没有。找人给他说媒,还不愿意,说是要自由恋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她抱上孙子。 然后,何秀梅才说起在楼下遇到的事情:“我刚走到楼下那会儿,看到石钢跟他媳妇娘家嫂子在大门口拉拉扯扯,后边架子车上还躺着个人,这是咋啦?石钢媳妇生了?” 何秀梅还以为架子车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是石钢媳妇的,想着他们要回去,产妇吹不了风,才包这么严实。 不过她娘家嫂子怎么闹起来了?石钢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明显理亏,难不成他媳妇出事了? “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病房,谁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陈瑜装得很无辜,雪松的表情也一向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何秀梅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女人天性对八卦比较感兴趣,更何况是石家的事情,何秀梅还是想了解一下的,要是那个丧良心的倒了霉,她就偷笑了。 喂何秀清吃完饭,何秀梅拍拍手说:“你们坐着,我下去打听一下。”等着探个究竟,她是一刻也坐不住了。 “你大姨就是这个性子,风风火火的。她没什么心眼,一根肠子通到底。谁对她好,她就对人好。谁要是欺负了她这边的人,能记恨人家一辈子。”何秀清怕陈瑜见笑,特意解释了一句。 这两年听说石钢两口子日子越过越红火,还举家搬到了镇上,甚至大嫂还奇迹般的怀上了孩子,再看看自己破败的身子,何秀清就忍不住想叹一句“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灿生手插在兜里,突然摸到一个东西,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他把兜里的小银佛拿出来,放到雪松面前说:“表弟,你看,跟你的一模一样吧?” “确实一样。”雪松拿出自己那只出来对比,除了一个光亮一些,一个发黑一点,一模一样。 灿生看了看陈瑜,把自己那只佛像塞给雪松,然后说:“不如你把你那只送给弟妹,我这只就给你了。不然咱们两个大男人一人一个,想想就别扭。” “你我兄弟二人共执此物,有何不可?”雪松不理解灿生的别扭从何而来,他接过佛像收起来,跟灿生说:“我原来跟师傅读过几年经书,回头给佛像开个光再还你。” 何秀梅一家对何秀清这么照顾,他身为人子,希望能回报他们一点。经他开过光的佛像,不说能消灾解难,至少能拦住一些黑暗中的生物,让他们不敢接近灿生。 灿生昨天就知道了,雪松小时候是被一个过路的老和尚捡去的,如果不是遇到弟妹,说不定现在就回寺院出家了。弟妹真是功德无量! 不管雪松的开光有没有作用,灿生都领了他的情谊:“行,你要是开了光,以后我就天天戴着。” 反正现在谁家有点金银也不用藏那么结实了,革/委会好久没来居民家里搜查了,他戴在衣服里面,不给人看见就行了。总不能把它继续藏在家里吃灰,浪费雪松的一片好意。 “秀清,秀清,我跟你说个大快人心的消息!”何秀梅这会儿激动万分的上来了,因为跑得太急,气喘吁吁的。 灿生赶紧过去帮她顺气:“妈,你这是遇到啥好事了,不能慢点说?看把您急的!”难道是石家那几个东西遭了报应不成? 陈瑜端了一杯水过去,何秀梅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兴奋的说:“可不是遇到好事了!我跟你们说,我打听到了,石钢他媳妇昨天夜里一尸两命,他大舅子,就是当年扔咱们家雪松的那个个坏良心的,也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她倒是没打听出来,总觉得有些蹊跷。不过要是正常的话,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可惜了那个孩子,跟了这么个娘,连天都没见,就没了。下辈子长点眼,托生个好人家吧!”何秀梅并不知道,石大嫂的死就是这个孩子造成的。 何秀清冷笑两声,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来:“她不是笑我生了儿子也没那好命养吗?我的儿子我没有养过,也托了好心人的福长大了。她的儿子,倒是要她下去亲自养了。” “就是石钢大舅哥怎么回事?妹子生孩子,他怎么也搭了条命进去?听人说好像跟石钢有点关系。”何秀梅有些挫败,在厂里有什么小道消息,从来瞒不过她,今天第一次发现打听消息这么费劲。 何秀清心头的阴霾一时间风吹云散散开了,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恨的了:“姐,人都死了,还管他们做什么,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仇人死了,孩子找着了,她好像有了盼头,只觉得身上都有了力气。说不定,她还能再活两年呢。 人啊,就是贪心不足。先前快不中用的时候,就想着能见儿子一面就够了,这见了又想看着他结婚,生孩子。 “也是,秀清啊,小松现在回来了,你可要好好养着身子,回头跟儿子儿媳妇一块儿享福去。”何秀梅看妹子脸色比前天好了不少,也燃起了希望。说不定有了盼头,妹子就能撑下去了。 何秀清知道大姐忙得很,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催她:“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厂里上班吧,我这边这么多人,可用不上你。” “有了儿子、媳妇,就用不上我了是吧?行,我这就回去!用着人朝前,用不上人朝后,打小就这样,哄着我干活的时候说得比谁都好听,干完就尥蹶子。”何秀梅开了句玩笑就匆忙离开了。厂里这阵子忙,她请了几次假了,再请就不合适了。 灿生陪着雪松和陈瑜又坐了一会儿,也借口出去了。小姨一家刚团聚,他就不待在这里碍眼了。 何秀清的身体还虚着,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着。下午李医生过来的时候,她都没醒。为了不打扰她休息,李医生把雪松叫了出去。 “我看你娘的情况好了一点,说不定你那肉灵芝还真有用。既然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再待在医院也没有多大用处。你是打算让她继续住何家,还是接她去乡下?”李医生问起雪松的打算,不知道他会不会排斥这个突然出现的生母,毕竟何秀清并没有养育过他。 雪松平静的说:“过两天她的身体再恢复一点,我就带她回乡下,跟我们一起住。以后有时间,我们会常回来看您和李姨的。” 会不会一辈子住在乡下他不确定,但是目前来看,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搬到镇上的。如果他生母还住在何家,一来他往返探望比较麻烦,二来面上也说不过去。 如今他也渐渐明白了人情世故,李医生照顾他几年,既然不能留在镇上,他就决定以后经常回来看看他们。虽然没有名分,他一直也把李家当成了自己半个家。 “我们不用你操心,什么时候有事来镇上,记得回家看看就行。你娘吃了不少苦,身体也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李医生对雪松的做法很满意,这是个心善的孩子。 等何秀清醒来,李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就赶紧离开了。何秀清一个劲儿的感谢他这几年对雪松的照顾,要不是起不来,都给他跪下了。这让平常只会板着脸的李医生有点不习惯,借口工作忙就赶紧脱身了。 何秀清下午一直念叨“李医生一家都是好人”,直到喝了一杯肉灵芝水睡着了才作罢。梦里还在想,虽然她哭了大半辈子,儿子倒是一直遇到的都是好心人,也值了。 今晚还是金玲值小夜班,想到产房这边发生的事情,她就有些害怕,做什么都跟值班的同事同进同出,不敢落单。幸运的是,一直到凌晨两点跟大夜班的同事来换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也是,昨天鬼婴被高人解决了,行尸也被烧了干净,还能出什么事呢。想到这里,金玲不由得放松下来,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就往外走。 刚出更衣室,金玲就看到前面有一个男人的身影。这个时候,怎么有男人在女更衣室,不会是流氓吧?她走过去严肃的问:“前面那位男同志,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转身,胸口的大洞还流着血,眼神空洞,面无表情的看着金玲,一步一步靠近她:“你见到我的心了吗?把我的心还给我——”赫然就是早上刚死去的石钢大舅子! “啊——”金玲尖叫一声,脑海一片空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从男人身边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医院大厅,看到值班的安保人员才开始放声大哭。 值班的两个年轻人看到院里的一个小护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听金玲说早上死的那个人在医院游荡,安保员表情凝重。他们都参与了昨夜的事情,自然对此事的可信度毫无怀疑。 其中一个小哥自告奋勇送金玲回去,另一个小哥就去联系院长,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昨天的高人把作祟的鬼魂给收了。 这会儿功夫,石钢大舅子的魂魄已经上了二楼,不知道是不是这边行尸的气息比较浓,他一遍又一遍的在手术室内外飘荡,见到人就问:“你见到我的心了吗——” 刚接班的两个小护士,有一个秉气弱的看到他就吓晕了,秉气盛的那个自然看不到,还以为同伴是眼花了,把她拖到值班室掐着人中试图唤醒她。 陈瑜感受着楼下的阴气越来越盛,都弥漫到三楼了。担心这个神智失常的鬼魂会找到三楼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捏了几张符就跟雪松一起往楼下走去。 第41章 刚到楼下,游荡的鬼魂就迎了上来, 飘到陈瑜面前幽幽的问:“你见到我的心了吗——”说完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腔, 茫然的看着陈瑜, 又说了一句:“把我的心还给我好不好?” 陈瑜嗤笑一声:“你的心, 不是被你疼爱的妹妹挖走了吗?”不等对方回答,一个五雷神火砸下去, 砸得对方昏头转向。 “小和尚, 你先看着他, 我把王叔请过来。”陈瑜对雪松说道。把这个无心的鬼魂交给雪松, 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短香躲在楼梯背人的拐角处点燃。 石钢大舅子为了妹妹狠心把刚满月的小和尚丢到山脚下, 差点让他丧命。按理说陈瑜应该直接打他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但是自从王叔跟她科普了生前作孽的人死后会受什么惩罚后, 她觉得自己可以省了一点事。 而且小和尚毕竟活了下来,所以石钢大舅子手中并没有人命。她若是直接把对方魂魄打散, 反倒会造下杀业,不利修行。 一支短香刚燃了半寸,王盛川就拖着铁链出现了。他看着面前被掏了心的鬼魂,顺口问了一句:“这是枉死之魂, 不像死于心脏手术,莫非是被什么东西挖了心?” “被一具行尸挖的, 他生前的妹妹。”陈瑜简单的把这几天的事情说了一遍,说起跟行尸和鬼婴的那场大战, 还是心有余悸。 这种直接附身胎儿的恶鬼,她还是第一次见, 真不知道石家大嫂吃的是什么药,从哪里求来的。生儿生女本是天定,如果注定这辈子无后,就不能过分强求。 王盛川一抖锁链,当啷一声把石钢大舅子的魂魄捆了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他顺手一拍,石钢大舅子的眼神就清明起来了。 他看到身上的锁链,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死了,被他诈尸的妹妹当胸掏出心脏而死。他看着锁链另一头的王盛川猜测,这是地府来的勾魂使者?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穿着一身军装。 “吴德义!你有今日,可曾想过是为了什么?”王盛川沉声喝到,“你且看那边站着的是谁?” 石钢大舅子,也就是吴德义,顺着王盛川的手看过去,只见楼梯拐角站着一男一女,女的很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男的年纪略长,容貌清淡雅致,隐约泛着金光,有种宝相庄严的感觉。 他眯起眼睛,透过氤氲的金光看着年轻男子有些熟悉的容貌,这人这么眼熟,什么时候见过的呢?好像是,何秀清!对,就是何秀清,这人跟何秀清长得有九成相似,那一成恰好让他显得不那么女气,更添几分雅致。 然而雪松的好相貌并没有让吴德义的惶恐减少几分,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是又不敢相信,“你到底是谁?是人还是鬼?” 当年他下不了手亲手弄死一个孩子,就把他扔在了积雪的山脚下,让他自生自灭。只是谁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太小了。 陈瑜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雪松怎么可能是鬼,你自己才是鬼吧?”真好笑,一个鬼问别人是人是鬼。真是亏心事做多了,死了也怕鬼。 雪松平静点点头:“我正是你当年扔掉的那个孩子,何秀清是我的生母。佛曰: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你有今日果报,皆因当年一念之恶。愿你此入地狱,虔心赎罪,以修来世。” “我就知道,做了孽的,早晚会有报应。”吴德义停止挣扎,重头丧气的跟王盛川说:“使者大人,您带我走吧,阎王要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意见。” 好像跟你有意见就有用一样,反正陈瑜是怎么看吴德义都不顺眼,就算他认错态度这么良好,都难以改变她对此人的偏见。 因一人之私,轻而易举的破坏了一个家庭,改变了那么多的人的命运,陈瑜只盼着他在地狱多吃点苦头,才能解人心头之恨。 “雪松,小瑜,我走了,医院阴气重,你们注意安全。”王盛川嘱咐了他们一句,就牵着吴德义消失在二人眼前。 陈瑜打了个哈欠,拉着雪松说:“我们也回去吧,好困。明天咱们带你娘回去吧,这医院一点都不安生。” 而且在镇上,她总觉得没有安全感。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就像这两天的事情,如果在家里,她带着桃木剑,再加上王叔、素云、二妞帮忙,解决行尸母子俩肯定不费吹灰之力。 雪松看何秀清的状态这两天好了不少,估计骑自行车带她回去应该不行,但是雇个平稳的牛车应该没有问题。 值班室里被吓晕的护士这会儿终于被同事掐醒了,她慌张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跟旁边高个的护士说:“我刚才见到一个东西,吓死我了!” “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你不就是想说见鬼了吗?我跟你一直在一块儿,怎么没看到?你是还没睡醒,看花眼了吧?”高个子的护士没好气的说,之前也没见她这么胆小啊,当护士免不了值夜班,怕这怕那可不行。 瘦小点的护士一听那个字就头皮发麻,急切的说:“我真的看到了,就在手术室门口。胸口一个大洞,眼底青黑,还能是活人不成?” 高个护士不信,硬拉着同伴出来:“你看看,外面一个影子都没有,别自己吓自己了。哎?那边有人?” “还有?你确定是人?”瘦小的护士抱着同伴的胳膊颤抖的问,不敢抬眼去看。 高个护士也被一惊一乍的同伴吓着了,但是仔细看了一眼,她很容易就认出了那是两个人,走廊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很明显。她松了一口,拽着矮个护士看:“是两个病人家属,有什么好怕的!” 刚要上楼回去的陈瑜听到她和雪松居然吓着了人,感觉有些稀奇,回头友善的冲两人笑了一下。矮个的护士刚抬头,就看到陈瑜的笑容,心里平静了许多,还好是人。 不过她肯定,之前看到的那个绝对不是人!只是不管她怎么说,同伴都不肯相信。她想起奶奶之前就说她八字弱,不适合在医院上班,她还不信。看来真得好好想想,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 早上何秀清醒来,雪松就跟她商量回队里的事情:“您的身体没有大问题,剩下的慢慢养着就行了。如果您愿意的话,咱们今天办了出院就回去,您看怎样?” “我去了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何秀清很高兴能跟着儿子一起生活,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她担心雪松心里不接受她,只是因为好心,可怜她才愿意带着她的。 毕竟,这几天雪松虽然事事对她尽心,但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娘。何秀清有些忐忑,但是也不敢问儿子真正的想法,生怕打破了表面的和谐。 雪松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温润一笑:“您不要多想,只要您愿意,我们下午就回家。”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为人子,但是他对何秀清从来没有过一丝怨言。 儿子意外丢失,她苦苦寻找了这么多年,二十年来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他对这个生母只有敬佩和爱重。 之所以说要等下午回去,还是想着要先跟何秀梅一家打个招呼,不然不吭不响的把人带走了,何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中午趁厂里休息的时间,何秀梅又过来了一趟。何秀清看到她高兴的说:“小松跟小瑜说要我跟他一块儿过,以后就不麻烦你们了。跟你说一声,我们下午就回去了。” “这是好事,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以后什么都没别想,就好好享清福吧。你这个身子,一半是遭罪遭的,一半是想太多。”何秀梅十分欣慰,看着妹妹这两天就好了不少,她觉得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精气神好了,身体就好了。 这有了儿子儿媳妇在跟前,她妹子说不定还能再活几十年呢,看来以后不用担心她会走在自己前面了。 不过她想到妹子的身体,有些担心的跟雪松说:“这大冷天的,骑自行车回去不行吧?不说你娘的身体坐不坐得住,就是这风跟刀子一样,她也受不了啊。” “雪松也说自行车太颠簸,路上也太冷,想找个牛车送她回去。”陈瑜说起雪松的打算,想着何秀梅在镇上比较熟悉,找牛车应该更方便一些。 果然,何秀梅笑着说:“小松就是贴心,比我家灿生懂事多了。牛车你们不用担心,回去我让灿生去找一个牵过来。正好把秀清平时的铺盖也铺上,路上别冻着。今年这冬天,冷得格外。说是什么寒潮,南方都下了大雪,冻死不少人。” 何秀梅回去之后,就让灿生出去找牛车了。等到下午两点,雪松就去医院大厅给何秀清办了出院手续。 手续办好,灿生已经找好了牛车,下面铺了一层褥子,上面盖了两床被子。他还特意还灌了两个汤婆子塞到里面,被窝这会儿暖的热乎乎的。 陈瑜摸着温暖的被子,有些感动灿生的用心。何秀梅真是谦虚了,灿生这还叫不懂事,那就没几个孩子称得上懂事了。 雪松把何秀清打横抱起,一路从三楼抱到医院门口,手不抖,腿不软,呼吸都没有乱一拍,看得灿生十分羡慕。表弟的身体素质太好了,一定是在农村锻炼出来的。难怪m主席说农村是广阔天地,去了就能大有作为。 何秀清有些不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没被人这样抱过,头一回竟然是被儿子抱。她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大德,只养了孩子一个月,还能被儿子这么对待。 走到牛车旁,陈瑜上前把被子掀开,等雪松把何秀清放进去就赶紧盖上。外面太冷了,再晾一会儿被子就凉了。 何秀清躺在带着暖意的被窝里,努力伸出一只手拉着灿生:“小姨走了啊,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赶紧找个对象,别让你妈操那么多心。要是想小姨了,就来看看我。也没多远,骑上你那大凤凰,一溜烟就到了” 她没找到雪松之前,一直都把灿生当成自己半个儿子。过了刚开始这阵高兴劲儿,她就又舍不得灿生了。 只是她也不能一直住在大姐家里,灿生该娶媳妇了,人家姑娘家要是知道上头不但有个正头婆婆,还有个姨婆婆,搁谁都不高兴。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最后的时间里,她还是更想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在一起。 “知道了,小姨。您放心跟表弟回去吧。您外甥这么玉树临风,还愁找不到对象吗?回头我就找个漂亮媳妇带过去给您看,哪还用我妈操心。”灿生说着就拉拉被子,把小姨的头盖上,省得路上受了风。 灿生对这个小姨也十分亲近,他爸妈都是纺织厂的工人,小时候带自己最多的就是小姨。之前听医生说小姨要撑不下去了,他别提多伤心了。还好否极泰来,表弟找到了,小姨身体也好多了,他也放心了。 “走吧,晚了我就赶不回来了。”赶车的老大爷听着也十分感动这家人的亲情浓厚,但是他送了人还得回镇上,天寒地冻的,回来晚了可就不方便了。 告别依依不舍的灿生,雪松坐在另一边的车辕上,让陈瑜和何秀清挤挤坐在车上,大爷一扬鞭,打了个空响,牛车就辘辘的朝南陈庄走去了。 到了知青大院,雪松把何秀清抱到自己房里,回头给了赶车的大爷两块钱,就让他回去了。 吴烨看到雪松抱着一个看着五十来岁的女人进屋,拦住后边抱着被子的陈瑜问:“雪医生抱的那个人是?” “哦,那是雪医生的娘。”这事没什么好瞒的,陈瑜回了一句,就跟着进屋了。等下她得照看着何秀清,雪松要去跟队长再申请一间住房。 吴烨虽然知道了答案,但是还是一头雾水。他问对屋的张洪霞:“这雪医生以前不是说是个孤儿吗?就镇上有个养父母,这哪里又来一个娘呢?” 雪医生和陈瑜定亲的时候,他养父一家可都来了,养母也不长这个样啊? 张洪霞出身农村,有些事见多了,就猜测道:“说不定雪医生是小时候被家里送了人,估计他娘现在身体不好了,其他孩子又靠不住,就来找这个送出去的儿子了。” “那雪医生还真是可怜,要是我,她就是死在路边我都不管。可惜了陈瑜,当初定亲的时候,谁不羡慕她?这回好了,凭空掉下来一个婆婆,不说孩子姓什么,以后也少不了好戏看。” 苗佳觉得这娘俩刚凑一块儿,感情肯定一时处不出来,雪松他娘看到儿子对陈瑜比自己还好,什么反应就能猜测出来了。 吴烨理解不了:“这娘是娘,媳妇是媳妇,雪医生性子又好,能出什么问题。难怪人家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们两个这会儿就能排一出戏了。” 雪松从陈队长那里回来后,就跟陈瑜说:“你把隔壁那间屋子收拾一下,以后我住那边。” 陈瑜知道雪松说的是什么意思,隔壁那间空屋子还放着她的“靶子”二鬼子呢。雪松就算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估计也忍受不了被头顶二鬼子围观日常的感觉。 至于雪松原本的屋子,肯定是给何秀清住了。她身体不好,隔壁阴气太重,不适合住里面。雪松这间屋子住久了,有他留下的气息,一般的小鬼都不敢进来。 陈瑜去隔壁处理二鬼子去了,何秀清却微微皱着眉头说:“小瑜是个姑娘家,还没有进门,你还是别老指使她干活了。” “我这就过去。”雪松知道何秀清不明白里面的事情,也不反驳,微微笑了一下,从容的离开了。陈瑜把二鬼子收拾了之后,剩下的活儿就是他的了。 陈瑜蹬蹬蹬从阁楼上下来,雪松拿着手里的抹布擦着落灰的床板,直接说:“你把他送到阁楼上了,素云没有意见吗?” 虽然知青大院原本是素云的家,但现在也只剩下阁楼是她的地盘了。现在队里人也多少知道了点什么,就算来知青大院,也不会轻易上阁楼去。多了一个二鬼子,不知道会不会扰了她的清净。 “她才没有意见呢。最近她闲得无聊,没事就逗吴烨玩,刚好把二鬼子送过去给她消遣,也解救一下可怜的吴烨。”素云分享了不少逗傻小子的趣事,让陈瑜忍不住为吴烨掬一把辛酸泪。 然而当天晚上,没有见到那个神出鬼没,经常突然出现以吓自己为乐的厉鬼姑娘王素云,吴烨觉得有些失落。她是有了什么事情要做,还是去逗别人了呢? 处理好二鬼子,把雪松留下自己收拾屋子,陈瑜就回家了。好像每次去镇上都没有那么顺利,她爹娘也不知道会不会担心。 王金兰在院子里铺了席子,正在缝被子,看到陈瑜回来赶紧把针别起来,拉着她问:“这次怎么又去了两三天,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没有,绝对没有!娘,你看看,我哪里都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没掉。”既然这次没受伤,陈瑜就没打算把鬼婴和行尸的事情说出来,平白让爹娘担心。 不过雪松亲娘的事情可不能不说了,他们两个马上就要谈婚论嫁了,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婆婆,不跟爹娘说清楚可不行。 陈瑜跟王金兰进了屋,看到她爹也在,正好一起说了:“我们这次去镇上,找到了雪松的亲娘。他娘现在病得不轻,家里又没有什么人了,就跟我们回来了。” “这怎么还带了个娘回来?他亲爹呢?扔雪松那会儿的狠心去哪里了,病了知道找孩子了!”王金兰的想法跟张洪霞差不多,对雪松的亲娘先入为主,没有好感。 陈瑜叹了一口气,把何秀清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说:“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既然雪松跟她都相认了,怎么还能留在何家,只能带回来了。不过她人还挺好,不难相处。” “以后她别管那么多事就行,要是她真这么好,你就好好孝敬她,要是她拿架子,咱也不怕她。”王金兰对何秀清还是持保留态度,刚找回失散一二十年的儿子,肯定稀罕着呢,要是小瑜跟雪松以后有点小摩擦,就不知道她对儿媳妇有没有意见了。 陈瑜笑了,抱着王金兰的胳膊说:“娘你想太多了,我现在这么厉害,谁能欺负我?再说我又没嫁到外头去,雪松在咱家的地界,他还敢翻出花不成?” 王金兰看了陈卫国一眼,拉着陈瑜进了里屋,手指点着她的脑袋说:“哼!我看是你想的太少才是!就因为你厉害,所以你跟雪松娘要是有点矛盾,他肯定心疼他娘。这做人媳妇,太软了也不成,容易被人欺负,太硬了也不成,男人不知道心疼。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就要软……”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王金兰给女儿传授完驭夫心得,还是带了点东西去看了一趟何秀清,亲自跟她说了话过了招,才初步解除了警报。 看她一个人待着屋里也没什么意思,王金兰闲了也会过来跟她拉拉家常,晒晒太阳,让何秀清对亲家十分感激,对在南陈庄生活也少了几分恐慌,多了一些期待。 眼看都腊月了,何秀清对这个新年充满了期待。二十年了,她再也没有欢欢喜喜的过过一次大年,这次终于如愿了。 然而,这个新年,全国上下都笼罩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就算难得跟儿子团聚的何秀清,都没能笑出来。 75年的这个冬天,因为全国大范围的寒潮,显得格外的冷,然而最让人冷彻心扉的,还是腊月初八这天晚上的一个噩耗。 晚上八点,陈卫国正坐在凳子上美滋滋的听着陈瑜为她专门买的收音机。突然,收音机里的播音员停顿了一下,接下来语气沉重的说道:“下面播送一段讣告:中国人民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杰出的共产主义战士周**同志,因患癌症,医治无效,于1976年1月8日与世长辞……” 陈卫国不敢置信,尽管他也听说过总理身体不好的传闻,但是还是无法接受他突然逝世的事实。只是听着收音机里不断传来的哀乐,还有王金兰和陈瑜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才肯定了这一切都是真的。 眼泪从这个饱经风霜的农家汉子脸上流下来,一滴滴落在衣襟上,让他泣不成声。大队的广播这时也响了起来,陈保国哽咽着念完了这一则讣告。很快,陈瑜就听到周围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恸哭声,而她自己也已经泪如雨下。 明明已经经历了一次,陈瑜内心的悲伤却没有少几分。她走到院子里,抬头向天空看去,灰蒙蒙的一片,不见星月。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到了知青大院,这里也是哭声一片。 雪松坐在椅子上,手持念珠,闭目诵经。直到一篇经文结束,他才睁开眼看着陈瑜,伸手帮她擦去眼泪:“他带着使命而来,把该做的做完,离开了而已。” “是啊,小瑜你有天眼,自然应该知道,人死不为空。他这样的人物凭借生前的功德,就算不能为神为圣,也能逍遥三界了。”王盛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一身军装,神情肃穆,虽然劝着陈瑜,自己也没轻松到哪儿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夹杂着呼啸的寒风,一阵阵刺耳的鬼哭狼嚎从四面八方响起。村里的人都以为是变了天,纷纷关紧了门窗。 王盛川神情严肃,对陈瑜说:“今日总理英魂回归,百鬼相送,你不要轻举妄动。”这么多的鬼魂,如果招惹了哪个厉害的,就算是他也来不及救援。作为地府官吏,他还要出去维持秩序。 陈瑜看着窗外的鬼影,认真的点了点头。她今天就当自己天眼未开,什么都看不到,等他们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群结队的厉鬼终于从南陈庄过去了,只有个别实力不足的缀在后面,渐渐脱离了大部队。 “我回去了,时间不早了。”陈瑜看王盛川都回来了,外面的危险程度显然下降了不少,而这时已经十点了,何秀清早就睡着了,她也该回去了。 雪松手持念珠站起来说:“我送你回去。”虽然知道外面这些厉鬼不足以伤害到陈瑜,他还是不太放心。 “好吧。”陈瑜对雪松的体贴并没有拒绝,反而心里一阵熨帖。她刚推开门,一股寒风就扑面而来,冻得得打了一个哆嗦。雪松把她的帽子往下压了压,走在了她的前面,为她挡风。 因为肆虐了一两个小时的风沙,路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如果偶尔看到一个身影疾驰而过,那一定不是生人。 陈瑜目不旁视的跟着雪松往前走,假装看不见身边擦肩而过的非人类。有几个厉鬼似乎注意到路上突然出现的两个人类,还有心情停下来围着两人做出各种恐怖的表情,看到陈瑜和雪松一点反应都没有,才失望的离开。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陈瑜看到半空有个特立独行的厉鬼,一身青衣打扮,甩着水袖,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词曲。 青衣一个顾盼回首,就看到了夜色中的雪松。她旋转着从空中落下,围着雪松开始哀哀怨怨的唱道:“闲来徐步,桑麻径裹,独自烦恼……珠泪堕润湿芳容,甚人知道?妾又无人要……” 眼看青衣不老实的手就要摸到雪松脸上,陈瑜再也忍耐不了,啪的一下把她的手打落下去。她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还有鬼来惹她! 青衣惊慌的看了陈瑜一眼,抱着烫伤的手看着雪松,眼波流转,继续唱到:“几番焦躁,命直不好,埋冤知是几宵……若要奴家好,遇得一个意中人,共作结发,夫妻谐老。” “要找意中人,别处寻去,这是我的男人,再乱唱,你可要当心了。”陈瑜站到雪松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捏了一把符纸,威胁地看着青衣。 似乎看出陈瑜不好惹,青衣终于恋恋不舍的踏着小碎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回到家里,陈瑜还能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念白:“……今夜起朔风,苦也,如何忍冻。” 原本陈瑜还以为青衣女鬼只是个过路的,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没有再遇到,她就放下了这事。只能说雪松面皮生得好,就连过路的女鬼都想调戏他一把。 然而到了清明那天早上,张洪霞突然带着苗佳来到了诊所,苦恼的说:“苗佳昨天晚上发烧了,房里还有点退烧药,我就给她吃了,晚上就好了点。结果早上起来又烧起来了,我估计是烧糊涂了,脸通红的还唱戏呢。” 不过认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道苗佳会唱戏呢。 “苗佳,别唱了,过来让陈医生给你看看。陈瑜你那个艾灸退烧不是挺好嘛,给她灸灸,别让她发疯了。”张洪霞拉着苗佳,把她按到椅子上。 艾灸这种需要近距离接触的治疗方式,张洪霞还是想让陈瑜来做。毕竟苗佳是个黄花大姑娘,让雪松来肯定有点别扭。 陈瑜总觉得苗佳这唱腔有点熟悉,她站起来走到苗佳跟前,试着问:“苗佳,你唱的是什么啊?” 苗佳对陈瑜的话置若罔闻,仿佛身在戏台上,轻声哼唱着,自得其乐。唱到高兴的地方,她还冲雪松抛个含情带媚的眼神,幽幽的念了几句白:“青荷叶清水塘,鸳鸯成对又成双。敢问这位小哥,你愿不愿与我配作那鸳鸯?” 最后的念白难得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张洪霞看陈瑜脸都青了,赶紧解释:“陈医生,苗佳是烧糊涂了,她唱着玩呢,这是戏词,你可别当真。”然后戳了一下苗佳,小声说,“你是不是傻了,什么话都敢说!” 陈瑜低下头去看苗佳,总觉得她脸上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风情。她退后一步,凝神一看,苗佳身体里竟然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再想到这熟悉的腔调做派,她马上想起来了:是腊八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青衣。 她还以为对方只是路过这里,没想到居然留了下来。如果不伤害别人,不觊觎雪松,她还是懒得搭理她的。看对方打起了雪松的主意,一次搭讪不成,竟然二次附身前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去拿艾条,你按住她,她这会儿有点不清醒,要是乱动,烫着了就不好说了。”陈瑜让张洪霞把苗佳按住,转身去拿艾条。 艾条不仅仅能退烧,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效,就是驱邪。陈瑜点燃艾条,一手按着苗佳的脖子,一手悬空,在大椎穴上方轻轻熏烫。 青衣慢慢露出难耐的神情,但是被陈瑜按住,一时也脱身不得,急切的向雪松求救,然而雪松却像没听到一样,头都不抬一下。 直到一刻钟之后,陈瑜才放开手,青衣迅速从爱华身上逃开,然而下一秒就被陈瑜扯住了胳膊。 “你抓我做什么!放开我?”青衣粉面含煞,怒斥陈瑜,转而又换上一副凄楚的表情转向雪松:“这位小哥,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一个弱女子被欺负吗?” 雪松稳坐,不动如山,面色平静无波。陈瑜这才满意,转头对张洪霞说:“应该没事了,你送她回去休息吧,如果再烧,记得再来一趟。” 苗佳的发烧应该就是青衣附身引起的,她把青衣揪了出来,又用艾灸退了热,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青衣一离开,苗佳就恢复了神智。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刚才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都隐隐约约记得。她总觉得好像身体被人操控了一样,又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感觉很不正常。 不过她一想到之前在雪松面前的表现,就有点不自在,再也顾上多想,敷衍的谢过陈瑜就回去了。她怎么能对一个有未婚妻的男人说出那种话?虽然雪松的确优秀,但是他毕竟快要结婚了啊,真是鬼迷心窍了。 第42章 陈瑜看青衣被她抓住还是一副矫揉做作,西子捧心的样子, 当场捏了个诀在她头顶炸开, 看青衣终于怕怕的收回手正襟危坐, 才开始问她:“说说吧, 你一次两次缠着雪松想做什么?” “先来是奴心儿里闷,蓦撞见伊。料是姻缘, 欲效鸾凤飞。”青衣用眼尾挑了一眼雪松, 羞答答低头扯着袖子念道。 陈瑜听得头大, 手作势一捏, 低声喝道:“说人话,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哎呀呀,这位姐姐, 怎地这般吓人?奴家那天见了这位郎君一面,回去之后就茶不思饭不想, 衣带渐宽,人比黄花瘦。今日忍不得相思熬人,就借生人身体一用,一诉衷肠……”青衣说着拿袖子遮了脸, 嘤嘤起来。 这种女色鬼,陈瑜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除了附身苗佳,也没怎么害人, 还不至于让她把对方人道毁灭,最后只能警告她:“听好了, 这位一表人才的郎君,是我家的。这一次先放过你,下次你要是再缠着他,姐姐我的手段可不只这些。” 一个不知道年纪多大的女鬼,居然好意思叫自己姐姐。 “奴奴晓得了,以后再不敢来了。叹只叹,郎心似铁,东风恶于虎。郎君呀,我去也——”青衣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雪松,掩面而去。 陈瑜快被郁闷死了,看到雪松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忍不住上前扯了扯他的脸颊:“你是不是挺得意?这么漂亮的女鬼都为你害了相思病,弄得我跟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一样,明明我才是正主吧!” “一个疯疯癫癫的痴鬼,何必与她计较?”雪松捉住陈瑜的手,轻轻包在手心。清明时节细雨连绵,原本春暖花开的季节也多了几分寒意。 冰凉的手触碰到雪松温暖干燥的掌心,陈瑜内心的醋意瞬间冰消雪融,甜滋滋的笑了起来。就是,一个女色鬼,赶走就是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晚上陈瑜心情愉快的回到家里,就发现王金兰双眼红肿,精神不济的样子。她很快就想到娘这个样子是为了什么。 清明时节要祭奠先人,这一天如果走在荒郊野外,处处都能听到哭声。王金兰这天也回了娘家祭拜父母,所以就不难理解她伤心的原因了。 “娘别哭了,喝点水,您嘴上都爆干皮了。”陈瑜端了一碗热水给王金兰,让她补充点水分。 王金兰接过水喝了一口,情绪还是没有好转:“你姥姥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罪。眼看着这光景好了,我能好好孝顺她了,她跟你姥爷都不在了。” 这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吧。陈瑜对姥姥姥爷的印象都比较模糊,只记得姥爷很严肃,姥姥特别慈和,尤其是对小孩子。小时候就盼着姥姥来,她和陈佩就算做错事也不用担心被骂。 “我姥和姥爷都是好人,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投胎到好人家享福去了,您也别太伤心了。”陈瑜这话并不是哄王金兰的,听说她姥爷做过村支书,一生正直,两袖清风,姥姥更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与人为善的性子,来生肯定会有福报的。 听了这话,王金兰心里才好过一点。想到父母,又想到儿女,她看着陈瑜叹了一口气:“原本是想让你和雪松今年把婚事办了的,但是年前总理刚去,还是等明年再说吧。可不能像那不讲究的人家,也不管啥时候,照样娶媳妇。” 王金兰说的是村口那家外来户,马六指家。腊月初八总理没的,他儿子马建伟二月里就娶了儿媳妇,没少被村里人说嘴。 “我们不急,过两年再结婚也不晚。”陈瑜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结婚,而且记忆里76年可是一个多事之年,所有的好事坏事好像都赶在了一起。 王金兰这回终于赞同陈瑜一回了:“这样才对,做什么事都得凭良心。再说建伟媳妇娘家也是个不讲究的,二月里嫁闺女也不怕一辈子吃不饱饭。” 他们这边有个说法,农历二月里青黄不接,这时候嫁女儿寓意不好,说是后半辈子受苦的命。 也许真让王金兰说着了,没过几天,马六指的老婆就背着儿媳妇来诊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小瑜,香花喝老鼠药了,你快救救她吧!” 这个儿媳妇虽然没有三转一响,但也是一个缝纫机外搭七十二条腿才娶过来的。这要是没了,哪还有钱再娶一个啊。 陈瑜一听是喝老鼠药了,赶紧去何秀清屋里把盐罐子拿来,兑了一小盆盐水,拿碗舀了一碗就往香花嘴里灌,盐水催吐,得赶紧让她把胃里的老鼠药吐出来。 香花扭头躲过去,呜咽着说:“让我死了吧,你救我做什么?让我看着……”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瑜点了地仓穴,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口。 陈瑜趁机把盐水灌下去,然后把香花翻转过来,拍了拍她的背,就看到她吐了两口面片汤出来。然后又灌了几碗,一直到吐出来东西变成清水,才放开她。 这会儿马建伟也被马六指提溜过来了,媳妇都快死了,他还有心情出去晃荡。马建伟被他爹推着嘴里还嚷嚷:“她自己寻死,还救她干什么?” 吐得面无人色的香花一听她男人这话,抱着陈瑜就哭了起来:“这个没良心的是要逼死我才甘心啊,你救我干嘛,让我死了得了——” 陈瑜把她扶到屋里,让雪松给她把把脉,开点药清清余毒。谁知雪松感受了一下香花的脉象,淡然的说了一句让人惊掉下巴的话:“没事了,老鼠药应该是假的。” “老鼠药是假的?”马六指第一次为老婆爱贪小便宜的性子感到庆幸,这肯定是那婆娘贪便宜买到假老鼠药了。 马六指的老婆马六婶高兴了一会儿,又想起来儿媳妇吐的那碗面片汤:“早知道老鼠药是假的,还催什么吐啊,糟践了一大碗面片汤!” 儿子做了错事,儿媳妇要死要活的,早上那会儿突然好了,就说要喝面片汤。为了安抚儿媳妇,她忍痛用杂面掺了点白面,擀了一碗面片。谁知道老鼠药是假的,白白吐干净了。 陈瑜哭笑不得,虚惊一场不是好事吗?马六婶怎么还顾得上心疼面片汤? 不过更让人气不过的是马建伟,他一看媳妇没事了,转身就要走,还不耐烦的:“我看她根本就是吓唬人的,要想死早死了。” “让我去死,我不要活了!马建伟你个鳖孙,勾搭个骚娘们就想弄死我,你不得好死!”香花被马建伟这话气得,起身弯腰就把头往墙上撞。 事发突然,等陈瑜去拦的时候,香花已经撞上去了。幸好她折腾了半天,身上没有力气,头上只青了一块儿。 雪松这会儿已经包了几包药,推过去跟马六婶说:“虽然老鼠药是假的,毒性还是有点,最好再吃两副药清清余毒。” 香花还在那边骂马建伟,马六婶拿了药赶紧拉着她走,边走边劝她:“你在外面败坏自己男人名声有什么好处?他有啥不对的,咱回去我跟你爹再教训他。” “他干了不干不净的事,还不让人说?最好让他跟那个骚娘们挂着破鞋去队里溜一圈……”香花一路走一路数落马建伟的不是。 很快队里的人都知道马建伟搞破鞋了,陈保国和妇女主任都找他谈话了。结果马建伟脖子一梗,很光棍的说:“女人家受点气出去乱说你们也信啊?说我搞破鞋,你们谁见了?” 这还真没谁见过马建伟和哪个女的走得近,难不成真是小两口拌了嘴,香花自己心里不好过,就污蔑建伟,也不让他好过? 陈瑜也以为这件事是偶然,但是没想到接下来总能听到队里谁家两口子闹别扭,打架的,还有学着城里人要离婚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热闹得不行。 这回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直到有一天素云扯着之前那个青衣来找她时,她才弄清了原委。 素云气哼哼的说:“你先前跟我说这个唱曲儿的撩骚大师,我还以为她是看上大师了,没想到她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她那天就一晚上没逗吴烨那个傻小子,第二天晚上他就跟看负心人一样看着自己,让她莫名有种负罪感。 之后晚上她也不出去浪了,就在大院里待着,变着法的折腾傻小子。这也让素云错过了队里这阵子发生的事情。 直到今天晚上,她在阁楼上听到吴烨突然哇哇叫着救命,下来才发现他被一个穿着戏服的女鬼堵在床上唱着曲诉衷肠。 女鬼唱的情深意切,吴烨却左躲右闪,避之不及。以至于素云到的时候,他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就扑了过去。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素云已经炸了,傻小子只有他能欺负,怎么能被别的女鬼染指? 她扯起那女鬼一看,就觉得这做派怎么有点熟悉。然后就想起陈瑜跟她说过,大师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个唱戏的青衣女鬼,就怀疑是她。 素云对青衣可没有陈瑜那么心软,她把青衣整治得半条鬼命都快没了,终于问出来,不但雪松那事,村里这些日子的热闹,也跟她有关。 陈瑜想到喝老鼠药的香花,还有上了吊好容易救回来的爱华,就十分愤怒。她一手抬起青衣的头,皱着眉头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挑拨得别人夫妻失和,闹出人命,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甚么恩爱夫妻,说甚么情深似海,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这夫妻若是真恩爱,怎是我能挑拨得了的?”青衣这回倒是不再念白,也不唱小曲了。 她的眼神冰凉,嘴角挂着一丝讽笑,指着雪松对陈瑜说:“你看他如今对我不理不睬,不过是你还年轻鲜艳,日后你人老珠黄,他遇着个好相貌的,再说什么你的我的吧!”这是针对陈瑜先前宣誓主权的话。 “还有这位姐姐,明明跟奴家一样是个厉鬼,却要跟人类卿卿我我,纠缠缠绵绵。你没有看到,刚才那位小郎君扑了个空,那绝望的眼神。碰都碰不到,任你颜色再好,也不抵活人热乎乎的身子。”似乎觉得自己在劫难逃,青衣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就连素云都没逃过。 素云一巴掌扇在青衣脸上:“都说□□无情,戏子无义。可笑你一个下九流唱戏的,倒跟我们说什么真情!” “呵呵,□□无情,戏子无义。逢场作戏,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那些在戏园子里捧角儿的,一掷千金下去,又有多少真情实意?戏子,也有过真情,叹只叹,多情总被无情恼——”青衣说到最后,吃吃一笑,又唱了起来。 陈瑜听出这青衣背后必然有一段伤人的故事,但是这并不是她去祸害别人的理由:“你的一腔真情被人所误,直到现在还走脱不出。那些被你拆散的家庭,那些被辜负的女人,她们就不痛苦吗?” “不过是虚伪的感情,早点看清有何不可?就算没了我,日后遇到别的女人,这些男人也一样会抛弃她们。”青衣丝毫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那些男人如果真爱自己的妻子,怎么会被她轻易勾引,撩上几句就要抛弃妻子? 陈瑜有一点不明白:“那些男人怎么对你的身份没有起疑?”就算是厉鬼,也怕阳光,那就只有晚上上门了。大晚上的,一个年轻貌美,来历不明的姑娘,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这有什么难的?男人嘛,好糊弄得很。”青衣看陈瑜这么“愚钝”,开始兴致勃勃的跟她分享自己的成功经验。 原来青衣怕附身别人被陈瑜发现,直接真身上阵了。白天不能出门怕什么,没有什么是一个凄苦的身世搞不定的事了。 她听闻谁家夫妻感情好,男人疼媳妇,就瞅准机会,摇身一变,换一身装扮,在男人晚上一个人的时候上门求助。 为什么半夜来求助,自然是家里贫穷,被那有权势的看中容貌,逼她嫁过去。家里爹不疼娘不爱,就指望着靠她翻身。 在嫁人前夕,她拼命逃了出来,生怕被人追上。路过这里,听说某某人好,就上门求助,掩护自己一段时间。 很多男人一看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好像被风雨打过的白莲花一样柔弱,就自告奋勇帮她寻找藏身之地。为了避人耳目,白天自然不能相见,只能晚上偷摸送点吃的过去。 至于碰不到姑娘的身体,这不是正常的吗?这样贞烈的姑娘,怎么会随便跟男人搂搂抱抱? 这样过得三五天,青衣再感动的说上几句“若不是哥哥你结了婚,就以身相许了”,“或者要是能嫁给大哥这样的人,该有多好”,“就算这辈子跟哥你不能在一起,我也会一直记着你的”之类暧昧不清的话。 青衣也不想想,这些农家小伙子见过几个她这样貌美的姑娘?男人大多都是视觉动物,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什么都不求,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你,恨不得跟你生死相许,有几个能扛得住这种诱惑? “你用这样的方式骗到了几个男人?有没有漏网的?”陈瑜对这个问题有些好奇,队里也有几个自由恋爱的,难道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青衣哀怨的看了一眼雪松:“除了这个木头,只有刚才那个傻小子了。不过两位姐姐都长得美,只比我差一点,他们两个一时没有上钩也算正常。只要给我时间,我就不信……” “死不悔改!素云姐姐,我们该怎么处置她呢?”陈瑜已经走上修行之路,平时也要多修功德,不能出手太重。但是青衣这个女鬼,她相信,只要放了她,她肯定还会继续祸害人的。 素云扳起青衣的脸,温柔的摩挲着她的脸蛋,笑得十分阴险:“不如想法子给她换张脸,换个鸡皮鹤发的样子,看她还怎么勾搭人!”她这话自然是说笑的,给鬼换脸,目前他们还没有这个技术。 谁知一说换脸,青衣突然第一次用骇人的目光看向了素云,然后脸皮一寸寸开始龟裂,她顶着蜘蛛网一样的脸,神情越来越疯狂,尖利的吼道:“贱人!你抢走了我的男人,还要毁了我的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着就跟素云厮打起来了。 陈瑜连忙上前制住青衣,拍了一张定身符在她身上。此时,众人(鬼?)耳边突然响起雪松低低的诵经声,温和的声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陈瑜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被定在原地的青衣眼里的疯狂褪去,双眼里盈满了真实的悲伤。 别看素云有时候出手狠辣,但是她还真是吃软不吃硬,看到青衣这个样子,无奈的说:“你刚才发什么疯呢,好端端的就要打我。你这脸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也是被人害死的?” 青衣轻轻启口,先是唱了一段《张协状元》:“启初张协被贼劫尽,庙中来投睡。一查击损,奴供乃衣乃食。续得遂成姻契……一举鳌头及第。教门子打出,临了斩一臂。” “张协之妻供他吃穿,卖发送他进京赶考,他日及第做了状元,转身就要打杀昔日贫妻。正如延卿落魄时我不离不弃,富贵时却效张协杀妻。” 青衣并不叫青衣,她在戏班的艺名叫凤双,小凤儿。至于原名,她早已经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小的时候家里还算是大户人家,我的生母似乎一个官员的姨太太。如果没有遇到后来的变故,我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或许早就嫁了良人,儿孙成群。” 只可惜身处乱世,祸夕旦福。凤双的父亲外出公干意外身亡,平日慈和公正的正房太太瞬间变了一副嘴脸,把她和生母赶了出去。孤儿寡母,颠沛流离,很快,那个老姨太太也去世了。 “我那会儿约莫六七岁吧,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后来一个好心人指点我去投奔戏班,好歹不至于流落街头。班主看我容貌秀丽,教了我一段戏,试了试我的嗓音,说了一句祖师爷赏饭就收下了我。” 那时候她哪里懂得,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就算遇到楼子里的姑娘也要尊称一声姐姐。入了梨园,她就再也不可能奢望能像平民家的女儿,嫁一个如意郎君,生一双儿女,白头偕老。 “师姐跟我说,凭我的相貌,入了这一行肯定少不了男人追捧。只是切记,逢场作戏可以,真情实感却要不得。” “我天资聪颖,学戏极快,从小没吃过太多苦头,班主也拿我当半个女儿看,有了麻烦也帮我挡着。我以为我跟师姐不一样的。” 她七岁学戏,十三岁才第一次登台,扮演的是崔莺莺身边的小红娘。唱崔莺莺的师姐得了满堂彩,只有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青色长袍的年轻人,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从丫鬟唱到小姐,凤双的名气越来越大,年轻人的打赏也越来越大方。甚至有一次大手笔的送了一个小金冠,上面嵌着九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凰,还镶了一圈滚圆的珍珠。 “后来我知道了,他是城东纱厂老板家的公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延卿,是一个出国留洋回来的新青年。” 那会儿她因为师姐的教导,对这些有钱的公子哥很是看不上,觉得他们只把自己这些人当成玩物,没有丝毫真心。 再来后,延卿家的纱厂受到洋货的冲击倒闭,散尽家财还了外债,延卿父亲就气郁身亡了。转眼间,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转眼就变成了做苦力的下等人。 只是但凡攒上几个钱,延卿依然会去捧凤双的场子。凤双摸着手里那块带着体温的一块银元,却觉得比往日收到的那顶凤冠还要珍贵。 她想,这就是爱情了吧。她下定决心去找延卿,延卿却说自己身无长物,不肯接受她的心意,只想默默守护着她,希望她能另觅良人。 凤双感动他的真情,更加不肯放弃,苦追不舍,终于让延卿接受了她的心意。 “难怪古时就有卖油郎独占花魁,身无分文的时候,可不是只有一颗真心?” 她苦苦哀求班主要嫁给延卿,班主和师姐劝了她无数次,她都不肯听,一心认为延卿就是她的良人,如果继续在戏班唱戏,对他的名声不好。 “后来班主跟我说,你不要后悔就行。然后把我那些年的积蓄全部给了我,说是只当嫁女儿。” 她把大半积蓄拿给了延卿,想要助他东山再起。延卿虽然有几分才能,但是毕竟年轻,七八年过去了,钱财几乎耗尽,几起几落,最终还是一事无成。 “没关系,有情饮水饱。我们还有点家底。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吃糠咽菜我心里也甜。” “后来,靠着最后那点家底,延卿终于开起了一个不大的面粉厂,日子好过了许多。我以为,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之后不久的一天,延卿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是一个同样留过学姑娘,穿着一身洋装,骄傲的站在凤双面前。 凤双看着自己早年操劳变得粗糙的双手,褪了色的围裙,感觉自己就像后院里灰扑扑的鸭子。 我也曾如花美眷,千般流转,终不敌似水流年。 说到这里,陈瑜和素云都以为这是一个男人发达之后,抛弃糟糠之妻,另寻如花美眷的故事,谁知却没有这么简单。 第43章 陈瑜原本以为延卿带这个女人回来是变了心,想让青衣给他的新人腾地方。 就连素云也这么认为, 怒其不争的说:“君既无心我便休, 青衣, 既然那个男人变了心, 你干脆拿了钱离开不就是了。怎么还落得这个地步?” 素云叹息,真是一个痴情的傻姑娘。先是轻而易举被一个落魄的小子哄了去, 蹉跎了年华, 耗尽了钱财, 最终被人抛弃不说, 还误了卿卿性命。 凤双, 还是叫她青衣吧。青衣笑得有些苍凉:“事情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如果延卿一开始就直说他负了我, 我伤心归伤心,却也是有勇气离开的。” 然而当时延卿看到青衣抵触怀疑的眼神, 竟然觉得十分好笑。他跟青衣解释,这位姑娘是他留洋时的同学林宛筠,最近刚刚回国,想要开办一个纺织厂, 响应孙先生的号召,实业救国。 之所以找上他, 是因为延卿家里曾经开办过纱厂,有一些经验, 想要跟他合作。延卿对自家纱厂的倒闭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有放弃过东山再起的念头。所以林宛筠这个想法, 与他一拍即合。 青衣并没有因为延卿的解释而放松警惕,同为女人,她分明看到了这位林小姐眼神里深藏的爱慕。怕是合作创业为假,觊觎别人男人为真吧。 但是她又没有办法让延卿放弃这次合作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成天泡在一起研究什么市场、材料,招工之类的问题。那两个人融洽的气氛,还有时不时吐出一句时髦的洋词,让她竭尽全力也融入不进去。 最后青衣只能另辟蹊径,找师姐讨了不少保养的方子,学习新式的穿衣打扮,用女人的方式拉回延卿的目光。 延卿那时终究还是爱着青衣的,所以渐渐的留意到了她的寂寞。之后,他也会特意从工作中抽身出来,带上一支红玫瑰,点上香薰蜡烛,两个人吃一顿温馨的西式晚餐;也会在饭后打开留声机,拥着她跳一段罗曼蒂克的舞曲。 “那个林小姐肯定不甘心吧!”素云笃定的说。本以为青衣被她排挤出去了,没想到又反杀回来,林宛筠怎么可能会认输。 青衣嘴角一勾:“若是甘心,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就算她光明正大追求延卿,我也不惧她。可惜我自小在鱼龙混杂的戏班长大,却也依旧不懂人心险恶。” 之前延卿事业没有起色,怕拖累青衣和孩子,就不肯让她过早生育。如今面粉厂已经走上正轨,新开的纺织厂也蒸蒸日上,更重要的是,青衣已经26岁了,她想要一个孩子了。 那天她刚缠着延卿同意生一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拿起细软的布料,笨拙的学着做小衣服,却没有注意到门口那双阴毒的眼睛。 “晚上用饭的时候,林宛筠说百货公司到了一批新货,热情的劝让延卿陪我去逛逛,给孩子准备一些东西。” 她当时还诧异对方态度的转变,以为两个人要有孩子了,她终于放弃了,还为此庆幸不已。以至于延卿说第二日要出差,让林宛筠陪她去百货公司都没有生出一点防范之心。 “那天从百货公司回来,我和林宛筠一前一后坐在黄包车上,路过一个偏僻的胡同,两个帽子压得低低的车夫突然停下来,附近又跳出两个蒙了脸的男人,逼我们交出所有的财物。” 为了保命,青衣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对方,反而是反抗的林宛筠被打了几个耳光,胳膊上还被划了一刀。 就在青衣以为终于能脱身的时候,歹徒突然暴起,一刀扎进了她的腹部。林宛筠捂着胳膊跑到街上求救,终于有好心的路人把她送进了医院。 “我捡了一条命,却伤了子宫,再也无法生育。延卿跟我说,不管有没有孩子,他都会永远爱我。为了让我相信他的真心,他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改成了我的名字,包括跟林宛筠合作开办的纺织厂,他那一半也归我。” 青衣当时的感动自然无需多说,就连对林宛筠的看法都有了转变,之后对延卿和她单独出差也不再疑神疑鬼。 “有段时间延卿对我殷勤备至,就连工厂去得也少多了。我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陪陪我,没想到一年后,他抱了一个孩子回来。” “他说他和林宛筠酒后乱性,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后来林宛筠意外怀上孩子,不忍心打掉,就生了下来。” 青衣到现在还记得延卿用怜惜的口吻说:“宛筠说无意插足我们的感情,不需要我负任何责任,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弥补你的遗憾,让我们也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快乐。” 抚养别的女人为自己丈夫生下的孩子,来弥补她不能生育的遗憾?青衣当时就爆发了,她歇斯底里的跟延卿哭闹,拒绝接受这个孩子,有他没她。 “后来呢?孩子还回去了吗?”素云对青衣充满了同情,恨不得穿越时空回去,打死那对狗男女。 青衣呵呵笑了一声:“那时候延卿还是爱我的吧,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他最后还是把孩子还给了林宛筠。” 因为未婚生育,打死不招认孩子的生父身份,林宛筠被父母赶出了家门。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让延卿心疼不已。瞒着青衣在不远的地方买了一栋房子,把他们母子俩安置了进去。 “林宛筠还需要人同情?她又不是刚出闺门的旧式女子,纺织厂越来越红火,她的私房并不比父母少多少。置办一处房产,请个奶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他心疼?” 怎么可能不心疼,毕竟是一个刚为自己生了孩子的女人,而且还毫无怨言的独自抚养孩子,不肯给自己的家庭添一点麻烦,延卿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青衣也懂这个道理,男人就是这么好骗,看不穿女人的手段。 因为一个共同的孩子,延卿去林宛筠那边越来越频繁,两大一小经常同进同出,不知情看了都赞叹多么和谐的一家人,独守空房的青衣反倒更像是寡居的妇人。 延卿的解释是工作繁忙,应酬太多。青衣也怀疑过,也闹过,终于成功的把延卿彻底的推到了林宛筠那边。 在林宛筠生了第二个孩子后,在林宛筠的“强颜欢笑”下,延卿终于决定要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他和青衣摊牌,商量解除婚姻关系的事情。 “长久以来的猜测变成了现实,我看到那两个跟延卿那么相似的孩子,终于承受不住,疯了。是的,我疯了。我说我答应离婚,但是写了我名字的财产,我要全部带走。” 那些财产,是两人情浓时的见证。如今恩爱全无,尤其青衣还要卖掉那个承载着他梦想的纺织厂,延卿怎么可能会放手?然而青衣软硬不吃,坚持要把这些财产变现带走。 在林宛筠的暗示下,延卿终于动手了。他把青衣制住,拖着她的手按了指印,然后出门去商业部把产业转回到自己名下。 延卿离开后,林宛筠拿着一把尖刀把青衣的脸生生划花,最后才把她一刀毙命。面对盛怒的延卿,她的解释是哪怕日后有一天青衣的尸体被人发现,身份也无法辨别,更没有证据指向他们。 至于杀了青衣,这是延卿默认的。如果留着她,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终究是心虚,延卿迅速变卖了家产,带着林宛筠准备移居国外。还是班主抱病,师姐来找青衣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最后青衣用眼角瞟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雪松,娇笑着跟陈瑜说:“延卿初时不爱我吗?自然是爱的,不然为什么做苦力时好容易攒下几个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还要巴巴给我送来?就连我受伤之后,把财产转移到我名下,必然也是出于爱我之心。”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心才最是善变。当初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最后下手的时候也没见他心软一点。” 说完陈瑜,青衣又开始数落素云:“我只是因为不能生育就被人钻了空子,你这不能碰不能摸的,连个画儿都不如,就算他今日再爱重你,日后也少不了见异思迁。” “屈指算来,延卿今年也六十余岁了呢。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一儿一女,如今想必已是儿孙满堂了吧?我还是一个鬼孤零零的游荡在黑暗的世界中,执念不消,转世无望。” 陈瑜觉得延卿和林宛筠要是能得善终,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她想了想,问青衣:“延卿和那个林宛筠的生辰你记得吗?不如我试试请神,万一能请上来呢?” 就算出了国,这死了之后也要魂归地府的。陈瑜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如果活着,自然请不上来,如果死了,以他们的罪行,也要入地狱受罚的吧? “延卿的生辰八字我记得,林宛筠的就不清楚了!”青衣也有些激动,她恨不得延卿不得好死,哪里会真心盼着他平安喜乐一生呢。 只要有一个人的就好,陈瑜让青衣口述,记下延卿的姓名和生辰八字。这回请的是一个普通的阴世之人,不需要太郑重,陈瑜直接占用了素云的阁楼,摆上香案和果品,点燃三支香,默念延卿的生辰八字,开始请神了。 眼看香枝燃了快一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陈瑜心想,失败了,八成不是还活着,就是已经投胎了,兴许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青衣也是一脸失望,咬牙切齿的说:“他果然还活着!”真让人意难平。 陈瑜正想收了东西离开,突然感受到一股浓重的阴气。转头一看,烟雾中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明显是地府小吏,另一个是手脚都被铁链锁住的魂魄,满身血污,看不清面目。 手拿锁链的地府小吏似乎知道陈瑜跟王盛川的关系,对她十分客气:“此人正在地狱服刑,上来的慢了一点。你们如果有什么事要问,尽量快一点,等下我还要带他回去。” “延卿!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青衣却只凭身形就认出了锁链加身的延卿,原来他如今是这般下场。 一身血污的鬼魂茫然的抬起头看过来,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认出了青衣。他低头看着自己在刀山攀爬时留下的血痕,溃烂的双脚,再看青衣一身戏服,宛如初见时的容颜,突然痛哭出声。 “凤双!凤双!真的是你吗?”延卿拖着锁链丁零当啷的飘过来,到了青衣面前却畏首畏尾,不敢上前,只能一声一声呼唤。 青衣嘴角轻扯,讥讽道:“这副做派是给谁看呢?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对我多么情深义重。看你这情形,死了之后似乎过得不太好,你那可怜可爱的林小姐呢?” “凤双,是我对不住你,不该昏了头去害你。我,我一直都爱着你……”延卿直到死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他爱的,至始至终都只有凤双。只是在爱人和血脉之间,他的天平渐渐倾斜向了后者。 今时今日,青衣却不是那么容易被哄骗了,她冷笑一声问道:“你爱谁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你那个宝贝的林小姐现在在哪里?” “她也死了,我们坐船经过太平洋的时候,遇到风暴,一船人都葬身深海。除了两个孩子已经转世,我和她都被押在地狱,偿还生前的罪孽。”延卿低声说出当时的事情,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的时候,他最先想起的居然是凤双,就连两个孩子都被他遗忘了。 他终于明白,这些年来,他已经迷失了自己。他以为他爱屋及乌,爱上了孩子的母亲,却不知道自己被孩子天真的笑颜蒙蔽了双眼。他不愿意放弃打下的基业,不愿意后继无人,竟然放任宛筠杀害了凤双,抛尸井中。 “凤双,我错了,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延卿拖着沉重的锁链,颤抖着想要握住青衣的手,却被她一个闪身躲过。 青衣对延卿早已没有了爱,有的只有刻骨的恨意。看到他这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只觉得可笑:“爱我爱到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爱到让别的女人毁我容貌,夺我性命?” “你爱的只有自己吧!”陈瑜忍不住说了一句,所谓的爱青衣,也不过是发现死后钱财儿女都是一场空,才想起青衣纯粹的感情。青衣虽然傻,但是被她爱上的男人却是最幸运的。 延卿看着青衣的脸一点点裂开,上面布满蛛网一样的伤痕,终于痛哭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青衣多么爱美,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就连变成了鬼还要带着一脸的伤痕。这都是他造成的,就算永生永世在刀山跋涉,都无法赎清他的罪过。 青衣这时朝小吏一拜,郑重的谢道:“多谢大人,我该问的已经问完了,劳您带他回去吧。”知道自己死后,延卿并没有过上逍遥的日子,反而一家四口葬生风暴之中,她的心情出奇的畅快。 “凤双,风双——”被小吏带走的延卿一声声呼唤着青衣的名字,渐渐消失在氤氲的烟雾之中。 延卿离开之后,青衣突然跟陈瑜说:“我感觉我的执念已消,可能不用多长时间就能转世投胎了。” 跟延卿的恩怨已了,班主和师姐也已经不在,她在人世已经没了眷恋。这些年来,她也没有害过人命,应该能投胎吧。 陈瑜想起村里要死要活的几个小媳妇,就对青衣没好气的说道:“我看未必,你是没有直接害人命,但是挑拨人家夫妻失和,地府没有抓你回去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还想投胎,哪有那么容易?” “不会吧?有那么严重吗?是那些男人不经逗,管我什么事?”青衣有些心虚。好像是跟她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但是他们要是心志坚定,又怎么会移情别恋呢? 她每次诱得男人为她抛妻弃子之后,很快就消失了。这些男人后来找不到她,大多也都跟妻子重新过日子去了,只是以后的鸡飞狗跳她就不负责了。 陈瑜看青衣那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她也明白,如果没有她,这些乡下的汉子十个里面至少有九个半能跟媳妇过一辈子的。 不要说没有她这些男人日后也会变心,这些农家汉子,有几个能遇到青衣这么大的诱惑,根本不足以让他们抛弃家庭。 这些农家媳妇也不指望男人天天说什么情啊爱啊,只要顾家顾儿女,得过就且过了。毕竟这时候离婚还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们要是回了娘家,也很难有立足之地。 所以只要男人肯回头,她们还是得见好就收。只是破镜重圆,这裂痕终归一直在心中,日后吵吵闹闹是少不了的了。 “不如问问盛川大哥?”素云提议,王盛川之前在地府就是负责审核鬼魂生前罪过的,应该对这些比较了解。问问他如果想要投胎,需要怎么弥补过失。 晚上陈瑜找到刚刚锁魂归来的王盛川,问起了青衣的事情。王盛川鄙夷了一番不男人的延卿之后,就跟她们说:“这位姑娘虽然挑拨了他人夫妻感情,但是终归没出人命。只要想办法帮助到因她受伤的女子,赎清过错之后,就可以转世了。” 至于方法,他就没有多说了。这个没有一个硬性的规定,就看她自己怎么做了。 陈瑜想到这几天村里那些男人隐晦的打听什么人的下落,就为青衣出了一个主意:“不如你去想个法子吓吓那几个男人,让他们知道你是厉鬼,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什么歪心思都不敢动了。” “这个主意好,我今晚就过去,吓他们个半死,让他们以后看到漂亮女人就害怕,以后乖乖守着自己媳妇过日子去吧。”青衣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过去吓他们个哭爹喊娘。 陈瑜上辈子死的时候也不过21岁,算上重生回来这两年多,也不到25岁,性子并不算太沉稳。对这种热闹,她还是忍不住要去凑一凑的。 晚上陈瑜贴了隐身符,跟素云一起缀在青衣后面,就往今天的第一个目标,马建伟家跑去了。 到了马家,陈瑜隔着窗户往里一看,香花还唉声叹气的躺在床上,马建伟则是心烦意乱的在屋里踱步,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看爹娘都睡了,他就悄悄拿了一包鸡蛋糕出了家门。 香花一听他的脚步声,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了。但是拦也拦不住,打也打不过,骂几句婆婆还护着,这日子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她左思右想,干脆解了裤腰带往房梁上一挂,踩着凳子就上去了。刚要把脖子往里伸,香花又怕系得不结实,上手就拽了一下试试。结果轻轻一拽,裤腰带竟然断了! 香花以为这条裤腰糟了,不结实了,又换了一条新的,结果还是一拽就断。试了好几回,最后连床单都换上了,还是不行。 “这是老天爷都不想让我死吗?”香花抹了一把泪,最后还是找出针线缝起腰带和被单了,死也死不了,那就活一天是一天吧。 看到香花终于不再试图寻死了,青衣才松了一口气。素云拍着她说:“让你不干好事,这回差点害了一条人命吧?” 青衣不好意思接话,转身跟着马建伟过去了。还是赶紧将功补过,明天还香花一个迷途知返的丈夫吧。 马建伟提着鸡蛋糕走到地头一个废弃的砖窑里,轻轻叫了一句:“小凤?你在吗?”听着砖窑里传来的回声,马建伟摸了摸胳膊,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难为小凤一个姑娘家,躲在这种阴森的地方。马建伟想到这里,内心就升起了一股勇气,提高了声音接着呼喊“小凤”。 “你在叫我吗?”青衣贴着马建伟的后颈吹了一口气,拉长了声音轻声问道。 马建伟只听出了青衣的声音,高兴的回头去看,结果只看到一个满脸疤痕的女鬼,一双惨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脸上还在滴着血。 “鬼呀——”马建伟扭头就跑,再也顾不上找什么小凤大凤了。刚跑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有个身影,依稀是小凤的样子。 果然,那个影子清脆的声音传来:“马大哥,你在找我吗?我在这里!”说着那身影还冲他挥了挥手。 马建伟心惊胆战的看过去,果然是小凤那张秀丽的脸,他伸手就要拉对方,慌张的说:“小凤,快跟我回去吧,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刚才在砖窑里看到一个满面疤的……” 那个字他不敢说了,他一个大男人都怕成这样,小凤要是遇到了,不是更要被吓坏了。 谁知小凤却丝毫没有惧意,笑盈盈的问马建伟:“满脸疤的什么?女人,还是女鬼?是这样吗?”说着抹了一把脸,露出一张让马建伟恨不得昏过去的容貌。 “啊啊啊啊——”马建伟一甩手,惊恐的大叫着往村里狂奔。身后是青衣如影随形的笑声,让他恨不得多生几条腿,一眨眼就能跑到家里去。 马建伟一直跑到村里,“小凤”还时不时的出没在他身边,直到他进了家门,看到灯下补床单的香花,才发现那个噩梦一样的影子终于消失了。 陈瑜看得十分解气,这样见色起意,不带脑子的男人,就该好好吓吓他。回去后她对青衣说:“多吓他几次,最好在香花出现时候你就马上消失。”等他发现香花是他的护身符之后,看他还敢不敢对香花不好。 于是没几天,队里就出现了一件稀奇的事。社员们突然发现,前段时间闹得最厉害的马建伟和香花两口子,居然和好了!这回香花反倒端了起来,马建伟天天跟进跟出的,不舍得离开媳妇半步。 马建伟也无奈啊,他晚上只要一个人在的时候,就会时不时看到小凤,一会儿是少女的脸,一会儿是血盆大口,一会儿两眼流着黑血。只有在香花身边才能安生,他只能跟媳妇忏悔,说自己昏了头,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 老话说,丑妻近地家中宝,果然不是骗人的。香花虽然长得比小凤差远了,但是她好歹是个人啊。他现在别说小凤,就连看到陈瑜这样长得好看一点的女孩子就心里直哆嗦,总怀疑对方下一秒就会变身,吓他个肝胆俱裂。 马建伟和香花这事还只是个开头,之后一段时间,那些突然闹矛盾的恩爱夫妻也都陆续重归于好了,甚至比之前还黏糊。 把队里的几个男人惩治了一遍,青衣就要离开了。她以前祸害过的人家,还要想办法去弥补呢。 “我走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时候。”青衣虽然有些不舍,还是坚持要离开。人世间没有她留恋的东西,她要尽快还清欠下的债,早日投胎。 陈瑜也懂她的心思,微笑着说:“希望再也不见。”最好直接还完就去转世,而来世谁也不认得谁了,所以说再也不见。 “遇到不好解决的事,记得回来找我们啊!”素云还是有点担心青衣,总觉得她太傻,怕她遇到麻烦。 “知道啦——”青衣应了一声,转身飘然离去。 屋里,雪松手持念珠,轻声为青衣念了一段经文,阿弥陀佛,希望她多积功德,早日转世。 “雪松,快来帮忙!春明叔家的家宝丢了,咱们帮着去找找!”雪松一段经文刚刚念完,吴烨就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跟雪松说道。 李春明的儿子丢了?陈瑜吓了一跳:“确定是丢了吗?什么时候不见的?” “应该是丢了,今天半下午就不见了,他们两口子找到天黑也没找着,这才找了队长帮忙。这会儿没事的都出去找了,说是不行就去后山找找。别是孩子不懂事,自己跑到山里玩找不到路了。” 吴烨说完就走了,春明叔两口子都快急死了,他得赶紧去帮忙。李春明今年都四十多了,早年媳妇一直没生孩子,没想到四十岁上媳妇突然怀孕了,生下来还是个带把的。 大家都说他“眼看罢园了,又结了个瓜”。李春明更是宝贝这个唯一的老来子,养到六岁都没让他下过几次地,要星星不给月亮的。这要是找不回来,可不是要了他们两口子的命了。 雪松二话不说就跟着吴烨往外走,陈瑜也迅速跟上。她是知道,这孩子要是自己走丢的倒还好说,就怕碰到什么东西。 队里的一群人举着火把,村里村外林地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见到孩子,最后只能去后山看看了。陈瑜躲到一边随手抓了一个小鬼,问他有没有见到家宝。 被抓的这个又是那个倒霉的癞头鬼,他毕竟是太平村土生土长的鬼,看陈瑜没有再做什么,就偷偷回来了。没想到刚回来不久,又被她抓住了。 “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要是找到了,也不用别的,麻烦小神婆帮我找个媳妇就行。”癞头鬼讨好的笑笑,听到陈瑜答应有合适的帮他牵线,才飞快的帮陈瑜打听去了。 很快癞头鬼就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个不太乐观的消息。有小鬼在山上见过一条大蛇,肚子隆起,似乎是个小孩的形状。 这时,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大家快来,这里有条大蛇!” 大蛇?陈瑜想到癞头鬼的话,迅速赶了过去。等她到的时候,正看到山坳里一条白色的大蛇摆了摆尾,风一样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素云回来了。她皱着眉头对陈瑜说:“这条蛇恐怕不是普通的蛇,我追了半天都没追上。” 第44章 不是普通的蛇?那恐怕不好对付,但是他们也不能置之不理。陈瑜决定和雪松进山探个究竟, 如果那条大白蛇真的食人, 肯定不能轻饶它;如果家宝不是被白蛇吃掉的, 他们至少也要把孩子找回来。 春明叔老两口都小五十的人了, 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如果家宝真的找不回来, 这一家肯定过不下去了。李婶儿今晚没出来找人, 就因为承受不住打击, 起不来身了。要不是被人拦着, 怕是爬她也要出来找孩子。 陈瑜跟陈卫国说了一声, 就在她爹担忧的目光中朝着白蛇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还好她出来的时候就把桃木剑揣在衣服里面了,不至于赤手空拳应对一条巨蟒, 让她多了一点底气。 离开社员的视线之后,陈瑜和雪松就运起轻身术, 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前面带路的素云。 带着两人到了一处杂乱的山包,素云就停下来说:“我之前在后面远远看到白蛇消失在了这里,我追上来在这附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它。不知道它是逃到了别处, 还是躲进了自己洞里。” 如果这条有灵性的白蛇躲进了洞里,素云还真不容易找到对方。毕竟她只是魂体, 穿个门穿个墙都难得了,至于随意在山体中穿梭, 目前她还没这个能力。 陈瑜环视周围,发现这一处都是不大的山包, 背靠一片大山,地势较低,阴暗潮湿,乱石成堆,附近还有几处野坟,正是蛇类喜欢的环境。 “先在这里找一下吧,看有没有蛇洞。蛇喜欢钻墓洞,那边的坟地也留意一下。”陈瑜跟素云说了一声,几人就分开在四周搜寻起来。 陈瑜说完就往一处乱石堆走去,捡了一根木棍敲敲打打。经过一个几十米高的小山包旁,她突然发现地上有一大堆稀稠成团的粪便,这是什么动物的粪便,也太壮观了! “这是蛇类的粪便,附近必有蛇洞。”雪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着地上的粪便下了断言。他自小在山中长大,对野生动物的粪便特点还是比较了解的。 这一堆肯定是蛇的粪便,普通蛇类粪便都是稀稠成粒,这条巨蟒直接成团了。 不管是不是那个白蛇,几人也准备先查探一番看看。既然有了大致的范围,找起来就没那么困难了。不一会儿,雪松就发现了一个碎石和野草掩饰的洞口。 刚刚打开洞口,一股隐约的爬行动物特有的腥味就扑面而来。再看这个洞口的大小,成年人弯着腰都能通过。陈瑜就猜测,很有可能是白蛇的巢穴。一般体型较小的蛇类,不能也没有必要打这么大的洞。 洞里比较黑暗,月光无法透过去,陈瑜和雪松打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芒谨慎的朝洞中走去。素云因为没有实体,就自告奋勇飘在前面帮两人开路。 让陈瑜奇怪的是,这个洞口并不是向山包对面延伸的,而是越走越向下,不知道有多深。如果不是能时而闻到蛇类身上特有的腥味,她都要以为是他们找错了地方。 “哎呀!小瑜妹妹快过来,这里有一堆尸骨!”前面带路的素云突然喊了起来。 尸骨?难道这条白蛇真的是吃人的吗?不对,蛇吃人会吐骨头吗?陈瑜乱七八糟的想着,脚下却没停,很快就和雪松一前一后赶了过去。 她拿起手电筒照了过去,果然,地上有两堆散乱的尸骨,衣服已经腐化,只剩一些碎片,挂在白生生的骨头上,随着洞外钻进来的山风飘飘荡荡。 有衣服,应该不是被白蛇吃掉的。就算白蛇再有灵性,没把人连皮带骨吞下去,也不会把衣服给他们留下吧? 不过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死在这个洞中?洞里除了可能存在的白蛇,还有什么?陈瑜抱着疑问在尸骨周围找了一圈,试图找到能证明两人身份的东西。 很快,一个半圆筒形,瓦筒一样奇特的铁制品引起了陈瑜的注意,她用桃木剑拨了一下那个东西,自言自语道:“管儿插?这两人是被杀的?” 管儿插是一种勘探工具,但是陈瑜知道这玩意还是因为它通常是被当做凶器使用的。莫非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黑吃黑?不过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拼斗呢? 还是雪松一语道破了天机:“是管儿插,不过应该是用来盗墓的。这两个人可能是来这里盗墓,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死在了这里。” “这里有古墓?算了,不管这个了。既然这两人是盗墓的,那就跟家宝的事无关了,我们继续往前找吧。”陈瑜绕过那堆白骨,继续往前走去。就算有古墓,她也不打算去惊扰前人的安宁。 斜斜向下走了一段距离,这条好似永远走不到头的甬道突然在右边分出了一条岔道。陈瑜站在岔道口左右为难,该走哪一条呢?这样的环境,分开走肯定比较危险,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一条道路。 谁知道前面还有多远,要是选错了,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工夫。浪费时间倒不怕什么,陈瑜就怕误了就家宝的最佳时机。 雪松侧耳听了一会儿,指着右边多出来的那条岔道说:“走这条道。左侧通道无生气,右侧似有响动。” 没有生气就是没有活人,右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有动静肯定有东西。陈瑜被雪松牵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不知道该期待家宝在不在前面了。 越往前走,空气的湿度越大,温度也越来越低,春日里只穿了两件衣服的陈瑜已经浑身冰凉。最后雪松干脆伸手半抱着陈瑜往前走,借助体温给她渡过去一丝暖意,才让她好过了一点。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陈瑜突然听到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水声,应该是地下暗河了。兴许那条白蛇就在这里,阴暗潮湿的洞穴,还有地下河,实在是蛇类完美的生存环境。 水声越来越大,视野也渐渐开阔了起来。雪松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用手电筒一照,原来一副蛇皮,只是上面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着成片成片焦黑的痕迹。 “观此蛇蜕大小,极有可能是那条白蛇所留。”雪松后退一步,看到这副蛇蜕又宽又长,就断定不是普通蛇类所留。 那这回肯定是找对地方了,陈瑜从雪松怀中跳下来,拉着雪松的手往前走去。飘在前面的素云突然高声的喊了一声:“家宝!小瑜,家宝在这里!” 家宝在前面?他真的还活着?陈瑜心生惊喜,加快步伐往前走去,然而,当她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呆住了: 洞穴中散乱的放着一些拳头大小的萤石,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一条暗河潺潺流动,一个裹着兽皮的胖娃娃正趴在河边玩水。这是什么情况? “家宝!你在做什么?”陈瑜忍不住喊了他一声。这孩子心是有多大,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玩得没心没肺的。 那个五六岁的胖娃娃一回头,看到熟悉的人,高兴的喊道:“小瑜姐姐,你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大白带你来的?” 大白?果然是那条大白蛇么?不过陈瑜不明白的是,大白蛇既然不想吃家宝,为什么还要把他掳走呢? 不管了,没有被蛇吃掉总归是好事,陈瑜也不想追究了。春明叔已经快急坏了,她得赶紧带家宝回去。 陈瑜走上前弯腰就要去抱家宝,嘴里还跟他说着:“家宝,你爹娘都正找你呢,跟姐姐回家吧?” “不要,我要跟大白再玩一会儿!”家宝这会儿却任性起来,手脚乱蹬着,不让陈瑜抱。大白自己在洞里好可怜啊,都没人陪他玩。 小屁孩的话,陈瑜根本不搭理,直接抱起他就走。大白蛇虽然暂时没吃他,谁知道是不是把他当成了储备粮,现在不走,等着给它送菜呢? 陈瑜抱起家宝正要往回走,水里突然水花大作,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蹿了出来,长长的尾巴就朝陈瑜身上扫了过去。 雪松纵身向前,眼疾手快的抱住陈瑜往旁边一躲,险险躲过了这雷霆一击。谁知道大白蛇居然是声东击西,虚晃一枪之后,尾尖一勾一缠,家宝就落到了白蛇身躯上。 陈瑜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眼前这条蛇一看就不同凡响,通身雪白,晶莹剔透,好像白玉一样,看着着实漂亮。但是再漂亮也抵不过它是一条蛇的事实,所以陈瑜一时间还是不大敢靠近它。 再看家宝,被大白蛇不松不紧的圈在身体里,他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的笑了笑起来,拍着手欢呼着:“好玩,大白,再来一个!” 大白蛇似乎没有把岸边站着的人看在眼里,蛇尾缠住家宝就往空中抛去,看得陈瑜心惊胆战,生怕家宝掉到水里,捏紧了桃木剑,随时准备上前救援。 大白用冷血动物特有的无机质的眼神朝陈瑜看了一眼,扬起尾巴,轻松的接住了落下来的家宝,然后在大宝的欢呼中,继续抛了起来。 看到一人一蛇玩得开心,陈瑜十分无奈,她看这大蛇十分有灵性,就站在远处对它喊话:“大白啊,还是该叫您常大仙?这个是别人家的孩子,你能不能还给人家啊?你要是喜欢小宝宝,自己生一个去嘛!” 素云大着胆子飘过去,试探的问:“白姐姐?这孩子的父母都急坏了,您就把孩子给我们吧!不知道您有没有孩子,就算没有,以后也会做母亲的,将心比心,想想您的孩子万一被人带走了,是什么感受?” 大蛇似乎有点生气,尾巴一扬,随意的在素云背上拍了一下。素云没想到白蛇能碰到自己这样的魂体,被拍得飞了出去,费了好大功夫才稳住身形。 “白蛇似乎没有敌意,它连三分力道都没有使出来。如果它尽了全力,说不定我这会儿已经被拍散了。”素云感受着刚才那股巨大的推力,跟陈瑜分析道。 不过她不明白为什么陈瑜说话白蛇就不生气,她说了就被拍了:“难道白蛇也怕被人说老,不愿意让我叫姐姐。” “这是条雄蛇。”一直在默默观察白蛇的雪松突然说话了。素云哑然,终于明白了自己被拍的原因。人家一条公蛇被自己当成母蛇说了半天,她还说人家会做母亲,白蛇只轻轻拍了自己一下,已经算它脾气好了。 陈瑜看着霸占着别人家孩子不放的白蛇,十分无奈,她头疼的跟雪松说:“这可怎么办?家宝是找到了,但是怎么把他带回去就成问题了。” “从家宝入手,先说服他同意回家,让他自己跟大蛇商量。”雪松沉思了一会儿,想了一个法子。既然白蛇如此喜爱家宝,那家宝的意见它应该能听进去一些。 然后陈瑜、素云和雪松就开始轮流跟家宝说话,劝他主动回家,着重强调了他爹娘发现他不见后有多么伤心。他爹现在还在那边山里找他,他娘已经哭得起不来了。 家宝说是六岁,其实他们这边是按虚岁算的,满打满算才五周岁,又被家里人娇养着,心思单纯得跟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所以先前陈瑜说带他回家,他才能果断的说不回去。因为他不懂自己突然消失,会给家里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但是听到爹一直在找自己,娘都哭了,家宝也终于开始犹豫了,玩了这么久,他也有点想家了。他吃力的伸手去够白蛇的脑袋,白蛇配合的低下头让他碰触。 家宝摸了摸白蛇的脑袋,依依不舍的说:“大白,我先回家了,以后再来找你玩啊。” 白蛇用脑袋蹭蹭家宝的脸蛋,用尾巴调整了一下家宝的位置,让他坐到自己的颈部?额,应该是说躯体上部,然后从水中蜿蜒而出,朝山洞外面滑去。 “它这是要自己送家宝回去?”陈瑜看白蛇这架势,朝雪松问道。雪松点点头,想到前面甬道中的温度,他干脆弯腰双手抱起陈瑜,飞快的追了上去。 刚跟吴烨因为某些不好说的原因陷入冷战的素云看不下去了,直接加快速度飞到了前面。虽然她只是一只可怜的鬼,她的小心肝也是需要保护的,这两个人太过分了,她可受不了这刺激。 前面的白蛇滑到陈瑜他们先前遇到的岔道口时,突然加快了速度,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快速的朝洞口滑去。 陈瑜被白蛇的动作弄得也紧张起来了,她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洞口,总有种里面随时会跳出什么邪恶存在的错觉。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家宝送出去,陈瑜的这种错觉一闪而逝,几个人很快就到了洞口。这时,白蛇突然停了下来,把家宝放在地上,回头看向陈瑜几人。 它的意思是就送到这里了,让他们接手把家宝送回去。陈瑜猜测大蛇是顾忌山那边的社员,怕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打杀自己。 看到陈瑜往这边走来,白蛇用脑袋拱了拱家宝,示意他跟陈瑜走。家宝抱着白蛇的脑袋亲了一下,才跌跌撞撞的跑到陈瑜跟前。 陈瑜抱起家宝,小心翼翼的跟白蛇说:“那我们就回去啦?”看到白蛇没有反应,她才放心的往前走去。 被陈瑜抱在怀里的家宝还扭着小身子往后看,眼泪汪汪的挥着手说:“大白,拜拜!过几天我再找你玩。” 白蛇的情绪似乎高昂了起来,嘶嘶叫了一声,尾巴也不自觉的甩来甩去。看着一行人消失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它才掉转头朝洞中钻去。 离开那一片山包,陈瑜才想起问家宝:“你怎么遇到这条大白蛇的?不怕它咬你吗?”对蛇这种生物,大部分都是恐惧的。就像素云,哪怕变成了鬼,对白蛇也不敢太亲近。 “不怕!大白怕怕!打雷大白害怕,家宝不怕。”家宝自豪的说,觉得自己比大白勇敢多了。 打雷?想到山洞的那副焦黑的蛇蜕,陈瑜猜想,难道这条大蛇渡劫被家宝救了?听她追问,家宝似乎十分得意,一番连说带比划的,终于把他和大白蛇的干系说清楚了。 原来有一天春明叔两口子下地,因为没人看孩子,就把家宝放在了地头。青天白日的,地里都是生产队的社员,家里没人看孩子的社员都习惯把孩子放在地头,反正走也走不远,春天都是刚冒头的麦苗,一回头就能看到孩子。 家宝跟几个孩子玩着玩着发生了矛盾,因为他们笑话他这么大了说话还不清楚。他一个人跑到一边玩,突然发现前面一片荒草地里有个白色的影子,一看原来是一条巨大的白蛇。 毕竟是个小男孩,就算才五六岁,也有抑制不住的好奇心。他看这条大白蛇这么漂亮,就想抱回家玩。 刚走到那片草地,天色突然暗了下来,轰隆隆的响起一阵雷声,然后家宝就看到一道粗壮的闪电朝白蛇劈去。白蛇似乎被雷声吓到了,僵直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任雷电把自己劈了个焦黑。 眼看第二道雷就要劈下来了,这么小的孩子,似乎还不知道什么叫恐惧,蹬蹬蹬就跑了过去,拖着大蛇就要往外跑。 谁知道那道闪电到了家宝身边,却突然消失了。大蛇见状吃力的把身体靠近家宝,以一种不会让家宝难受的力道把他圈了起来。 很快雷消云散,阳光洒满大地。听到远处人类急切的呼唤声,大白蛇掉头钻进草丛中,歪歪扭扭的滑行而去。 “娘过来还要打我屁股,说山里有大老虎,会吃小孩,不让我跑太远。我才不怕咧,大白会保护我哒!今天有只大狗要吃我,大白一口就把它吞下了。”家宝似乎一点也不把他娘的警告放在心上,炫耀的跟陈瑜说着大白的丰功伟绩。 吃人的狗?恐怕是狼吧?陈瑜若有所思的想道,恐怕先前癞头鬼说大白蛇肚子隆起,好像是个孩子的形状,许是看花了眼,十有八九就是那只狼了。 今天应该是家宝自己跑出去玩了,不小心遇到了狼,刚好被大白蛇救下了。她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副焦黑的蛇蜕,兴许大白蛇被雷击后,最近才刚把蛇皮蜕下。然后它就去找救命恩人了,没想到正好看到家宝遇险,顺手(尾)就把他带回去了。 但是感恩归感恩,家宝毕竟是个人类幼崽,这大白蛇竟然想把他拐带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陈瑜相信,如果不是他们去找,说不定大白蛇真就不打算还了。 只是陈瑜对家宝帮大白渡劫的事有些疑问,她不解的问雪松:“家宝为什么能帮到白蛇呢?是他的体质特殊,还是只要是个人类,就能帮到大白呢?” 如果是后者,那这些生灵渡劫也太容易了。但是陈瑜看看家宝,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特殊,除了比一般的孩子白胖一点。 “家宝应该是前世有大功德之人,得天眷顾。像白蛇这样的野仙精怪修炼,都是逆天而行,需要经过重重考验,雷劫就是其中一劫,而童子劫最是凶险。遇到家宝,没有被玩弄死,反而被救,是这白蛇的大机遇。”雪松跟陈瑜解释道。 童子劫陈瑜知道,据说十岁之下的童子打杀小动物,是上天许可的。不管这些修行的精怪有多大的道行,碰见童子,被打伤打死都是命中注定的。 换句话说,就是活该,谁让你碰到他们呢!这就是童子劫。 但是白蛇命好,被雷击中重伤之后,遇到童子不但没有杀身之劫,反而被天生大福气的对方救了一命,也难怪白蛇对家宝如此爱护。 “还好是个雄蛇,要是个雌蛇,说不得千百年后修得人身,还要对前世的恩人以身相许呢。”素云突然开了一句玩笑,让陈瑜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算是雌蛇,谁能保证它修得人身的时候,恩人到时候会不会也跟自己是一个性别呢。 “家宝——宝儿——” 听到远处春明叔和社员的喊声,雪松从陈瑜怀中接过家宝,脚下生风,朝社员所在的方向走去。陈瑜揉了揉酸酸的手腕,觉得这大福气的孩子确实不一般,比别的孩子要重得多。 接近人群的时候,陈瑜和雪松的速度放慢下来,用正常人快跑的速度朝人群跑去。她故意做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样子,对李春明喊道:“春明叔,家宝找到了!” “爹——”家宝看到他爹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叫了一声爹,挣扎着要下来。 李春明听到熟悉的声音,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然后他手脚并用朝雪松跑过来,结果家宝又哭又笑,巴掌高高举起,却轻轻的落在孩子背上:“你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孩子啊!你跑哪儿去了?急死我跟你娘了!” “我跟大白玩呢。爹,我跟你说,今天有个好凶好凶的大狗狗要吃我,然后大白就抛出来把大狗狗一口吞掉了……”家宝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的神奇经历,也不知道他爹信了几分。 大功告成,家宝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陈瑜和雪松也准备回去了。就在这时,他们之前离开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阵类似野兽的嘶吼。 “快回去吧,这山里说不定有什么东西呢。”陈卫国听到之后,就催着陈瑜回去。虽然他闺女本事大,但是要是遇到个老虎这样的猛兽,谁知道有没有胜算。 但是陈瑜却觉得这声音不对,不过想到那边都是山,也没有住家,他爹又一直催,只能先回去了。 雪松走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白蛇所在的方向,轻声念了几句经文。只希望它们永远被困在里面,不要出来祸害村民。 第45章 回来之后,陈瑜越想越觉得那声嘶吼有些不对, 似乎是怎么东西在宣告自己的出世一样。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就连夜里躺在床上, 她都能听到山那边隐隐约约传来的吼声, 听着心惊肉跳的。 白天去了诊所,陈瑜就跟雪松说起昨晚听到的声音:“昨天去的那个白蛇洞里, 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想到死在甬道里的那两个盗墓人, 她忍不住联想到了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古墓里应该有某种邪恶的存在, 白蛇把巢穴选在那里, 也许就是为了压制对方。”雪松说出来自己的推测, 白蛇极有灵性,它守在旁边, 不知是为了积累功德,还是本性所致。 后山离他们这边的村子说近不近, 说远也不算多远,陈瑜对这个东西十分担心:“那个东西会不会出来?万一哪天白蛇制不住它了,不就威胁到村子的安全了吗?” “就算要解决这个隐患,也不急于一时。毕竟我们现在还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不能贸贸然过去。”雪松眉心微蹙,神情慎重。 他昨天在甬道里也感受到了隐约的威胁, 但是除了那两个死去的盗墓人,也没有听附近的村民说起后山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 想必那种东西被困在了里面,暂时脱身不得。 不了解对手的数量和实力强弱, 雪松暂时不打算带着陈瑜冒险。他准备看一下本地的县志,先弄清墓主人的身份再说。 陈瑜有点犯愁:“如果不是昨天见到那两个盗墓人的尸骨,我都不知道后山还有一个古墓,也不知道县志上有没有记载。不过镇上的图书馆早就关闭了,去哪里找县志呢?” 镇上卖书的地方只有一家国营的新华书店,陈瑜和雪松别无选择,只能去那里碰碰运气。然而进了书店,满眼的红色让两人失望而归。 此路不通,只有另辟蹊径,他们准备找附近上了年纪的村民打听。首选的就是队里几个年岁比较高的老人,关系近,好套近乎。 陈瑜第一个选择的是陈家本家的老太爷,今年已经八十二岁了,在乡下算是难得的高寿。老太爷现在没事还下地劳动呢,身板相当结实,口齿清晰,讲起古来一点都不含糊。 老太爷接过陈瑜手里塞好烟的烟杆,坐在院子当中的碾子上,跟他们说起了一件事:“要说这古墓,咱们后山说不定还真有一个。我年轻那会儿听庄里的老人说,后山那边埋了一个什么候,里面陪葬了老多的金银珠宝还有古董什么的。” “这么多金银财宝,就没有人想到去摸点东西出来吗?毕竟只要随便拿个东西出来,就够一家老小吃一辈子了。”财帛动人心,陈瑜就不信没人打过这个主意。 陈老太爷吐了一口烟圈,压低了声音说:“哪没有啊,好多人都想去找这个墓,地都没心思种了。但是大多数都没找到,听说有人倒是找到了,呵呵,咱们都是听说。因为这些被传说找到古墓的人,都不见了!再后来,就没人去找了,慢慢的就没几个人知道这事了。” “不见了?难道是找到古墓,死在了里面?”陈瑜自言自语道,还真有这个可能。昨天他们不就见到了两个吗? 陈老太爷说完之后警惕的看着陈瑜和雪松:“你们这两个打听这个做什么?这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里面的好东西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我跟你们说,这年头久的墓都邪性着呢,你们可不能打这个主意!” “太爷您想多了,我们就是听人说起这事,好奇跟您打听下,就当听故事了,还能真去不成?”陈瑜殷勤的给老太爷捏了捏肩,还让雪松给老太爷检查了一下身体,就当是听故事的报酬了。 之后两人又问了几个老人,说法都大同小异。不过他们也都说,解放后就没听过有什么人在后山消失了,似乎危险已经不在了。但是陈瑜每次想到那晚听到的吼声,就觉得事情肯定没完。 目前两个人得到的消息就是,后山确实有古墓,极有可能是个王侯的墓穴。解放前曾经有人在后山消失过,原因不明,可能与古墓有关。但是这些信息串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他们对古墓的情况依然一无所知。 “再观望一阵,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我们就先按兵不动。如果真有什么异常,就算没有把握,我们也得过去探探了。”陈瑜觉得这个隐患不解决,就像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刀一样,让人心里惶恐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后掉下来。 雪松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陈瑜的说法,但是当天晚上他就一个人去了后山。面临未知的危险,他决定自己先来探个路。 熟门熟路来到白蛇洞,雪松在岔道口站了一会儿,就果断的钻进了左边的那条通道。他弯着腰在通道中快速往前走,通道土壁上时不时掉下零星的土块,很快他的衣服就覆盖上了一层尘土。 走了不知道多久,盗洞突然到底了。洞穴最深处,一具骷髅还维持着向前爬的姿势,然而他的下半身已经被沙土埋住。 雪松听着里面焦躁的嘶吼声,确定这个东西还被困在里面,暂时出不来之后,就原路返回了知青大院。 既然暂时威胁不到村民,他们就有时间慢慢准备了。在雪松的监督下,陈瑜的锻体之法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很多常用的小法术也越来越熟练了。 过了两个月,山洞那边似乎再也没有了动静,陈瑜还以为终于没事了。自我安慰说不定里面的东西,一直出不来就放弃了呢? 一直到了快收秋的时候,田地里的兔子野鸡都肥了,队里的小伙子晚上没事了就喜欢带着土qiang去打兔子,所以他们的家人也习惯了这些年轻人半夜不在家的情况。 艳红也是如此,早上她起来看到哥哥没在家,就知道他八成去打兔子了。谁知道刚洗了手要做饭,吴烨就来喊她了,说他哥受了伤,现在正在诊所呢。 “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是不是土qiang走火了?”乡下这些自制的土枪质量不怎么样,走火是常事,所以艳红首先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吴烨喘着气说:“不清楚,我看艳军的腿一瘸一拐的,应该是伤到腿了,怎么伤的不清楚。他一进大院就倒下了,雪医生就让我来通知你了。” 艳红看吴烨也不清楚,就朝知青大院狂奔过去。她哥千万别出事,爹娘都不在了,就剩他们兄妹两个了,哥要是有个万一,她就成了孤儿了。 却说今天雪松早起做功课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跑到大院里,一头栽了下来。他上前把对方扶进房间,这才发现是艳军。吴烨这会儿刚好起来小解,就被雪松派了差使去通知病人家属。 雪松把艳军放在靠墙的木床上,低下头检查他的伤口。只见艳军腿上有几道深深的抓痕,伤口发黑,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再看艳军脸上,笼罩着一层常人看不见的黑气,明显是尸气入体。 他把银针消了毒,迅速在艳军腿上扎了几针,不一会儿,艳军胳膊上的小洞就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 艳红来的时候,看到正是这副情景。她看着这不详的颜色心慌意乱:“我哥他不会有事吧?这么一直流血能成吗?” 哥他到底是干什么去了,这伤又是被什么东西咬的,他真的是打兔子去了吗?艳红很是怀疑。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有事还是不肯跟自己说,真是气死个人。 陈瑜吃过饭来的时候,艳军的伤口流出的血液颜色已经慢慢恢复了鲜红,只是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又滴了一会儿血,雪松看实在没法把尸毒完全逼出,只能拔了针帮他止血。 “小瑜,你去抓药。有副药现在就要喝,你给他配一下。”雪松把药方递给陈瑜,让她去抓药。 陈瑜一看药方上的暗语,就知道雪松的意思了。艳军是尸毒入体,虽然已经用银针逼出了大半,剩下的对人体的伤害还是很大,需要她用符水再净化一下。 陈瑜把药抓好,到厨房倒了一碗水,点了一张符纸化进去。为了不让艳红怀疑,她还调了一小勺红薯粉混进去。 “这碗药先让你哥喝了,一会儿他应该就能醒了。”陈瑜把碗交给艳红,让她给艳军喂下去。 艳红只想着哥哥马上就能醒来了,一点也没怀疑碗里颜色古怪的东西。做惯了农活的手用力一掰,艳军的牙关就被她掰开了,然后端着碗直接灌了下去。 陈瑜的净化符立竿见影,不到十分钟,艳军就迷迷糊糊的醒来了。他睁开眼睛之后,猛的一挺身,就要起身。 “哥!好好躺着,都受伤了还不消停!”艳红把艳军一把按下去,不满的说落他。一惊一乍的,吓谁呢? 艳军慢慢侧过头,看着艳红傻傻的问了一句:“红红?” “是我,你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头伤了,自己妹子都不认得了?”艳红虽然语气不好,但是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她喜滋滋的跟陈瑜说:“你那碗药还真灵,我哥刚喝下去一会儿就醒了。” 艳军听着妹子熟悉的唠叨,终于松了一口气,是的,他逃回来了。他记得自己硬撑着跑到知青大院,然后就没有了意识。是雪医生和陈瑜救了自己? 他想着自己古怪的伤势,突然觉得队里的这两个赤脚医生似乎不太一般。所以在雪松“无意”问他去了哪里,怎么受了这样的伤时,就痛快的把自己昨夜那段恐怖的经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艳军说,前几天袁荣来找他,说是在后山发现了一个盗洞,同时也跟他说了后山的那个传说,想要跟他一起发财。 原来袁荣发现古墓之后,第一时间就跟家人说了。但是袁家人都说那个地方凶险,他一个长辈就是在后山失踪的,一再叮嘱他不能往那边去。 脑后长反骨的袁荣这么可能那么听说,他就盘算着什么时候瞒着家人去一趟。一个王侯的墓穴,那得有多少好东西!随便划拉几件他就发达了。 要不说袁荣义气,遇到这样的好事,除了家人,他第一个就想起了艳军。他看艳军有些犹豫,就劝他:“你也二十出头了,现在还没个媳妇,为啥?不就是穷吗!还有你妹子,也该说媒了,多少你也得给她陪点嫁妆吧?不然连床新被子都做不起,嫁过去也让人笑话。” “行,我跟你一起去。”艳军被袁荣说动了,他家里没有老人帮衬,家里穷得叮当响,谁家正经闺女愿意跟他?还有他妹子,就因为没爹没娘,家里又穷,说媒的时候没少被人挑剔,到现在也没订下来。 他们去之前准备得十分周全,工兵铲、铁钎、凿子、竹签子、麻绳、手套之类的东西,零零碎碎装在麻袋里,两个人就趁着天黑过去了。 袁荣和艳军进的那个洞口,就是陈瑜和雪松之前去过的地方。不过他肉体凡胎,根本看不到白蛇居住的那个洞口,所以两人就顺着甬道直接进了左边那个岔道。 看到坑底的尸骨时,艳军有些害怕。倒是袁荣胆大得很,直接把那副尸骨挖过来随意丢到了一边。也难怪,对盗墓这么热情的人,对鬼神大多都缺乏敬意,也难怪他们不怕了。 敲敲打打一番后,确定了墓室的方向,两人就齐心协力挖了起来。当时他们只觉得犹如天助,很快就挖通了进入墓穴的通道。 让袁荣更惊喜的是,他们居然直接进入了主墓,真是合该他发财。果然是王侯之墓,墓室里面除了一尊主棺和十几个副棺之外,满满当当的都是东西。 虽然那些礼器、酒具和生活器具袁荣虽然认不出,也知道都是好东西。几千年前的东西,就算是一个瓷碗都是值钱的古董。 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艳军总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他拿了几个瓶瓶罐罐就跟袁荣说:“我觉得这里有点渗人,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袁荣却不甘心,他把麻袋打开,抓起自认值钱的东西就往里面塞:“既然来了,就多带点回去,不然多对不起咱们这一趟的辛苦。” 装了大半袋子,袁荣又打起了棺材的主意,他打开一副小棺材,发现里面有不少金银首饰,还有玉石珠宝,顿时大喜过望,把里面的骸骨往旁边一扒拉,就开始往袋子里装。 艳军觉得拿了人家的东西,还不尊重别人的尸骨,似乎不太合适,就在旁边一直劝袁荣离开。谁知道袁荣搜刮完一副棺木之后,又打起了中央主棺的主意。 他把小点的棺木往旁边一推,就往里面走去。艳军拿着东西站在洞口屡屡催促:“阿荣,不要太过了,这些东西就值不少钱了。” “钱这种东西,谁嫌……啊——”袁荣话说到一半,靠近主棺的一个小型棺木里突然伸出一只干瘦的手臂,紧紧的扼住了他的脖子,袁荣惨叫了一半,脑袋就松松的耷拉了下来,顺着棺材软软倒了下去。 艳军看得魂飞魄散,手里的东西一扔,就往外跑去。然而棺木里的那个东西已经跳出来,飞快的追了上来。跑到竖洞底部,他抓着绳子就往上爬,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那个东西嚎叫着蹦过来,伸出手就去抓艳军。这时候艳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突然上面出现了一截白白的东西,一下子就把他卷了出去。 艳军上来之后才看到,救自己的是一条大白蛇。他也顾不上去想这条大白蛇是哪里来的了,人家救了他一命,他就跪下来结结实实磕了一通头,嘴里不停的说着道谢的话。 大白蛇却没理会他,而是顺着洞口滑了下去,跟下面的僵尸打作了一团。艳军紧张的趴在洞口,生怕大白蛇不敌女僵尸。是的,抓伤他的是一个女僵尸,他觉得应该是墓室主人的小老婆。 还好大白蛇皮糙肉厚,体型也占优势,几个回合之后,虽然被抓了几道痕迹后,也终于把女僵尸打倒,然后泄愤一样用尾巴砸得粉碎。 艳军本来以为僵尸就这么一个,毕竟袁荣打开的第一个棺木里面就是正常的白骨。谁知道这会儿又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咆哮,还有咚咚撞击棺木的声音,顿时吓得两股战战。 大白蛇这回居然也没有进去,而是盘成一团,守在了洞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艳军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不敢多留,一瘸一拐的就往村里跑去了。 跑着跑着他突然开始觉得开始头晕眼花,想到那女僵尸乌黑的指甲,就知道肯定有毒。他撑着一口气跑到了知青大院,向雪松求救,看到希望时突然泄了气,这才一头栽到在了院子里。 其实他原本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他受的伤不一般。没想到这两人居然真的把他就回来了,看来他们这小小的庄子,也藏着厉害的人物呢。 陈瑜和雪松听完后,对视一眼,默契的走了出去。避开旁人之后,陈瑜肯定的跟雪松说:“让我们感受到威胁的,应该不是艳军碰到的女僵尸,恐怕是主棺里的那个。大白顾忌的应该也是它,它一条蛇应该应付不了这个大僵尸。” “我们今晚过去,试试和白蛇联手,看能不能消灭这个僵尸。”主棺里的僵尸肯定比女僵尸强大多了,不然也不会让白蛇如此忌惮。 为今之计,只有他们联手,可能还有一拼。不然等主棺里的僵尸出来,周围的村子可能都要血流成河了。 一个普通的僵尸祸害一个村子都不在话下,更不用说这个明显更强大的僵尸了。 这回还是陈瑜、雪松和素云一起去,不过临走的时候突然多了一个人,正是吴烨。素云想到要大战僵尸,心情激动之下就说漏了嘴,被吴烨知道了。 然后他就闹着要一起去,说是为民除害,人人有责,实际上他只是担心素云罢了。虽然他的战斗力跟素云比起来就是个渣渣,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这种时候怎么能退缩呢? 最后三人一鬼带上各自的称手的武器,趁着夜色就往后山走去,每个人都申请凝重,好像在奔赴战场一样。实际上,面对一个强大的连大白都忌惮的僵尸,也不比上战场轻松多少。 第46章 出了村子,听着远处传来僵尸隐约的嘶吼, 吴烨有些腿软。素云沉着脸不悦的奚落他:“不让你来, 你非要跟着。要是害怕,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别给我们拖后腿了。” “不,我不怕!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我准备了好东西, 要怕的应该是那个僵尸才对。”吴烨被素云一说, 挺直了身体, 拍拍胸口挂着的袋子, 自信的说。 素云不紧不慢的飘在前面,不再搭理吴烨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就算做了几年农活,还能有什么法子打得过僵尸不成。 本来想献宝的吴烨有些失落, 只能加快速度跟上他们,努力让自己的后腿拖得不那么明显。但是陈瑜和雪松是修行之人,素云更是可以直接飞起来的阿飘,哪里是那么容易追上的。 几个人照顾着吴烨的速度, 并没有赶得太快。就这到了洞口,吴烨已经汗流浃背, 气喘吁吁,再看陈瑜和雪松, 呼吸都不乱一声,他只能自惭形秽。 听着僵尸撞击棺椁的动静, 陈瑜觉得甬道都在震动,时不时掉下一些细碎的土块,砸在头上身上。终于到了岔道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警惕的拿着手电筒照过去,看到一抹雪白的颜色,顿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大白。陈瑜低头问它:“大白,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大白一直兢兢业业镇守着古墓,如今洞里那只千年僵尸将要出世,它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大白人性化的点了一下头,率先游到前面,似乎在给他们带路。沿着左边的这个通道走了一段,来到雪松那天到过的地方,尽头突然多了一堆沙土和一个直直向下的盗洞。 这个竖洞应该是原本就有的盗洞,只是被沙土埋上了,被袁荣和艳军清理干净之后,这才露了出来。 陈瑜用绳子试探了一下,这个竖着的盗洞约莫有十来米深,她和雪松直接跳下去不成问题,只有吴烨需要借助绳索下去。 然而,陈瑜和雪松根本没打算让吴烨下去。雪松不顾吴烨的反对,给他分配了一个在外面接应的工作,杜绝了他下墓的念头。 陈瑜把绳子的另一端递给吴烨,嘱咐他道:“你在上面望风,如果我们遇到意外,你就尽快回村报信。如果成功了,咱们就一起回去。” 看着雪松、陈瑜还有素云一脸不出意外的表情,悲愤的吴烨终于明白过来,委屈巴巴的说:“你们骗我!” 他还以为自己缠了半天,终于让他们妥协了,没想到他们是应付自己的,早就打定了主意把自己丢在外面。 “吴烨,凡事要量力而行,尽力而为即可。你目前的实力,跟着我们进墓室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如守好洞口。如果我们不敌洞中的千年僵尸,你要尽快回到村里,给乡亲们报信。”雪松郑重的跟吴烨说道,让他明白自己的责任有多重大。 他们两人一鬼一蛇就算拿不下僵尸,暂时拖住它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到时候洞口的吴烨就有机会回去通知村民逃离,或者另想他法制服僵尸,都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雪松都发话了,吴烨只能乖乖的坐在洞口,羡慕的看着他们一个个下到盗洞里。白蛇一马当先,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中,然后雪松第二个,撑着洞口轻松的跳了下去,最后陈瑜剑尖一点,像一片树叶一样轻盈的落入洞中。 素云虚虚的点了吴烨的额头一下:“看到了吧?你要是有他们一半的实力,我们也不会让你待在外面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还不清楚?” 她可不会照顾吴烨的心情,明明实力不足,还给他找借口。她就要吴烨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不要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素云说完就跟着飘进了洞中,留下一脸惭愧的吴烨蹲在洞口反思。 陈瑜从洞口跳下来后,还以为会落在洞底,没想到直接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过大敌当前,不是温情的时候,她回抱了一下雪松,就从他怀中跳了下来, 下到洞底他们才看到,这里还有一个横向的盗洞,应该就是艳军和袁荣挖的那条通往墓室的通道了。 这条通道中,还能看到大白砸那个女僵尸时留下的碎块,干枯的皮肉带附在骨头上,一截一截的散落在地上。 “小心!”雪松伸手拉了陈瑜一把,她低头一看,原来地上有小半个头颅,缺了几颗牙的嘴一张一合,试图去咬陈瑜的小腿。 这是那个女僵尸幸存的一部分身体,看来物理攻击是解决不掉僵尸的。陈瑜把女僵尸的残肢拨到一起,一个火符扔过去,烧成了灰烬。 然后他们就沿着横向的通道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前路就不通了。这是大白把洞口填上了?陈瑜挥着剑就想去挖,大白却把她往旁边一扫,一尾巴用力的砸了上去。 轰隆一声,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大洞。陈瑜被突如其来的诡异光线刺激得眯了眯眼,把手电筒揣到了兜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墓室,虽然经历了数千年,周围的长明灯还是有几盏在执着的燃烧着,青绿色的火焰虽然不算太明亮,但也足以让几人将整个墓室一览无余。 除了地上杂乱的陪葬品外,最醒目的就是一片棺材群,十余个较小的木棺众星拱月一样围着主棺。中间的这副棺椁是石制的,十分沉重,以至于里面千年僵尸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除了有些震动,丝毫没有开启的迹象。 “现在这么办?这个僵尸王被困在里面,难道我们要打开石棺再杀了它不成?那不等于助它解困了?”陈瑜为难的问雪松。 千年僵尸已经够厉害了,墓穴里可能还有其他低等级的僵尸,所以叫它一声僵尸王也不夸张。 雪松指向一个微微震动的木棺,对陈瑜说:“在僵尸王脱困之前,我们先把周围这些僵尸清理掉。” 这十几副木棺里,尸变的肯定不只掐死袁荣的那只。先把僵尸王的爪牙清理了,等下就可以集中火力攻击僵尸王了。 “行,咱们一个个打开排查一遍,遇到尸变的就先处理掉。”陈瑜提着剑快步就往雪松指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的速度还是没有大白快,大白在雪松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游了过去,一尾巴把木棺砸得四分五裂。 “嗷——”伴随着一声嚎叫,一个挂着破破烂烂的衣物,指甲又尖又长的女僵尸就跳了起来,冲着大白蛇就抓了过去。 大白蛇把尾巴当成武器,又砸又绞,跟女僵尸战成了一团。这女僵尸虽然肢体僵硬,但是行动却十分利落,一时之间,大白也不能拿它怎样。 陈瑜和雪松迅速上前帮忙,素云也挥着尖利的指甲冲了上去,当只有它有长指甲呢。 四打一,很快女僵尸就被制住了,陈瑜迅速在它头上贴了一张符纸,把它定住之后,一个火符打过去,女僵尸浑身顿时被火焰包围,凄厉的嚎叫起来。 听到女僵尸的嚎叫,主棺里的僵尸王撞击的更加猛烈,周围副棺也接二连三跳出来一个个女僵尸,陈瑜大眼一扫,约莫有六个。四对六,有点难缠。 不过大白以一敌二不成问题,雪松给陈瑜和素云各留了一个对手,就堵住了两只僵尸,竭力拖着它们,让陈瑜和素云能尽快解决自己的对手。 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是这些低等的绿僵实力并不太强,所以很快就被制服了。陈瑜把这几个绿僵扔进火堆,一起焚烧干净。 从刚才在甬道中见到的那个女僵尸就可以得知,僵尸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就算被打断胳膊腿,只剩一张嘴还动就能咬人。想要彻底消灭它们,焚烧是最好的方法。 “嗷嗷——”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响起,陈瑜迅速转身,横剑挡在身前,只见一个浑身长满毛发,眼睛赤红的僵尸坐在石棺中,看到自己生前的姬妾被烧,愤怒的嚎叫着,一把掀开石棺的棺盖,从里面蹦了出来。 这是一个千年的毛僵,丝毫无愧于之前陈瑜赋予他的“僵尸王”的称号。僵尸王力大无比,行动十分敏捷,而且似乎很清楚是谁焚烧的那些绿僵,一出来就直奔陈瑜而来。 陈瑜挥起桃木剑化守为攻,“当啷”一声,击在僵尸王肩上。然而对普通僵尸杀伤力极大的桃木剑,对僵尸王却没有多大用处,只在他肩上留下一个浅浅的黑色痕迹。 根据桃木剑和僵尸王撞击的声音和触感,陈瑜就知道眼前的僵尸王有一副铜皮铁骨,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僵尸王抓住桃木剑的剑尖,用力的把陈瑜往墓室的墙壁上撞去。雪松飞身上前接住陈瑜,反手将佛珠挥出去,正好砸在追来的僵尸王面门上,顿时一阵焦糊的味道传了出来。 僵尸王退了一步,抹了一把脸,气愤的叫了两声,跳跃着朝陈瑜和雪松攻来。大白尾巴一卷,裹住僵尸王的身体,将他困在原地。 大白盘了几圈,用身躯紧紧挤压着僵尸王,想要直接绞杀它。然而僵尸王不是人类,一身皮肉坚硬如铁,大白一时也奈何不得它。 趁僵尸王被大白困住,陈瑜踩着一具木棺跳到大白的身体上,拿着一张符纸就往僵尸王面门上贴去。 僵尸王只顾着挣扎,一时不妨,竟然真的被陈瑜贴了上去。看到僵尸王的动作停了一下,大白下意识的松了一下力道。谁知僵尸王趁机一个爆发,撕掉额头的符纸,撑开大白的身体跳了出来。 “大白!”陈瑜躲开僵尸王的袭击,飞快的朝大白跑去。雪松和素云迅速迎上僵尸王,一左一右拦住了它的去路。 大白的身体被僵尸王用蛮力撑开,当时就飞了出去。庞大的蛇躯在地上一路翻滚,一直撞到墓壁上才停了下拉。它“嘶嘶”的叫着,身体不停的扭动,似乎十分痛苦。 陈瑜跑过去,翻着大白的身体一看,只见它雪白的蛇躯上崩裂出十几道裂纹,缓缓沁出一滴滴鲜红的血液,在雪白的身躯上十分刺眼。她给大白贴了一张符纸,念了一道止血咒,看血液不再流出,转身就冲入了战场。 铜体铁骨的僵尸王遇到修行稳扎稳打的雪松并没有占上多少便宜,更何况还有一个没有实体,爪牙尖利的素云频频干扰它。 但是陈瑜也看出了自己这方也没有占上风,素云虽然没有实体,不会担心受伤,但是她也伤不到僵尸王几分。雪松面对僵尸王也不敢硬碰硬,虽然他的佛珠有些法力,但他毕竟还是肉身凡胎,经不起僵尸王全力一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瑜瞅准时机,提着桃木剑冲着僵尸王后心扎去。即便是刀枪不入的僵尸王,心脏部位也是它的软肋。感受到背后的呼啸而来的利器,僵尸王向前一跳,朝雪松猛攻了一下,想要吓退他,好回身攻击陈瑜。 这回雪松面对僵尸王的攻击却不再闪躲,佛珠一抛,紧紧缚住僵尸王的双手,让它转身不能。说时迟,那时快,陈瑜的桃木剑瞬间插入僵尸王的后心。 陈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桃木剑插了两寸之后,再也前进不得。这僵尸王的身体真不是一般的坚硬。然而雪松此时正在正面牵制僵尸王,一时之间也无法脱身去帮忙。素云属于鬼类,根本接近不了桃木剑。 眼看僵尸王就要挣脱束缚,在一边休息的大白飞速游了过来,挤开陈瑜之后就用蛇躯狠狠撞向剑柄。“噗嗤”一声,剑身终于贯穿了僵尸王的身体。 遭受重创的僵尸王发出一声又一声愤怒的咆哮,然而心脏被刺穿,双手被缚住,也只能徒劳的跳来跳去。雪松被它带得满墓穴跑,但是一直紧紧抓住佛珠,坚决不放手。 陈瑜抓出一把符咒,什么火符雷符都往僵尸王身上砸去。虽然一开始大多都被躲了过去,然而随着僵尸王跳跃的力度越来越小,它躲避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慢慢的,它身上的毛发就开始燃烧起来,叫声也更加痛苦。 “终于搞定了!多亏这僵尸王还没饮过血,不然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了。”陈瑜高兴的跟雪松和素云说道。 看到僵尸王失去行动能力,在火焰中痛苦的嚎叫挣扎,陈瑜就上前拔出了桃木剑。果然是经历过雷击的桃木,虽然意外被卷入火中,却依然完好无损。当然,这也跟她用心头血祭炼过桃木剑有关,只要不长时间被火烧,就不会损坏。 僵尸王的身体逐渐被火焰吞灭,它忍不住发生一声古怪而凄厉的叫声,然后慢慢化为一团灰烬。这时从右侧传来一阵尖利的啸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雪松凝重的看向右侧的一个石门,沉声说:“僵尸王似乎在召唤同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合葬墓。” 古代王侯的陵墓有时候是仿照生前的格局建造的,夫妻合葬墓也并不是两口棺椁葬在同一个墓穴,而是一左一右,各自有自己的墓室。 陈瑜把大白护在后面,和雪松并肩站在一起,警惕的顶着右侧的石门。很快,一个身影撞开石门飞了过来。 这是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面若桃花,仿如生人。看着年纪有三十余岁,生得花容月貌。然而陈瑜却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恐怕要再加两个零,而且看着那双血红的眸子,就算长得再美,也让人无心欣赏。 这是一个饮过人血的飞僵,比刚才那个所谓的僵尸王难对付的多。陈瑜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既然僵尸王刚刚苏醒,那之前进山寻找古墓的人又是怎么失踪的呢? 恐怕那些人都是被这个女僵尸害了去,陈瑜透过洞开的侧门,发现女僵尸的棺椁上有一些奇异的符号。 看来近年来没有动静,说不定是被什么人镇压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没有直接灭了她。 女僵尸看了一眼僵尸王燃烧后留下的那堆灰烬,嘶吼着朝陈瑜和雪松攻来。 陈瑜慌忙捏了一个雷诀,朝女僵尸砸去。女僵尸的行动被阻了一下,怒气更胜,冲着陈瑜吼了一声,一股犹如实质的力道把陈瑜逼退了几步,弯腰呕出一口血来,脚下一软,拄着桃木剑单膝跪在了地上。 “小瑜”雪松和素云同时叫了一声,然后分别朝女僵尸攻去,阻止她继续袭击陈瑜。 女僵尸“桀桀”怪笑两声,长袖一甩,素云就被甩到了一边。穿着绣花鞋的足尖一踢,雪松就闷哼一声,一个趔趄,嘴角流出一丝血液。 似乎陈瑜比较拉仇恨,女僵尸击退素云和雪松之后,伸着尺长的指甲就要去抓陈瑜。雪松当机立断,念了一声佛号,奋力把佛珠朝女僵尸砸去。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团团金光在女僵尸身上爆开,炸得她的脸上都翻起了花。 女僵尸吃痛,嘶吼一声,伸手就去摸脸,摸到脸上的伤后一阵暴怒。似乎女人生前死后都对容貌十分在乎,她终于不再执着去杀陈瑜,转而去攻击雪松。 在素云的协助下,雪松依然应对得十分狼狈,节节败退。女僵尸似乎不把素云看在眼里,看雪松不支,终于上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雪松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呼吸也乱了起来。他口中不停的念着经文,金色的字符一个个朝女僵尸袭去,然而也只能让对方的力道放松一点,始终却脱身不得。 陈瑜看到雪松被俘,闭了一下眼,平复了一下翻腾的内息。睁开眼后,她用力咬破中指,把心头血涂抹在桃木剑上,左手飞快的掐着法诀,桃木剑上金光闪烁,随着她的挥动朝女僵尸疾射而去。 金光射到女僵尸身上,蓦地蔓延开来,把她周身团团围住。一声声凄惨刺耳犹如鬼泣的声音从金色的光团里传出来,雪松也趁机脱身而出。 趁你病要你命!陈瑜迅速掐了一个引雷决,一道儿臂粗的雷电从空中穿透墓顶,直接击在了女僵尸身上。 女僵尸的嘶吼越来越微弱,终于在雷光和金光中化为一团灰烬,几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瑜,你没事吧?”雪松飞身上前,把陈瑜抱在怀里,担心她动用引雷决对身体损耗过大。 陈瑜咽下喉头的一股鲜血,摇摇头说:“没事,士别三日,一个引雷决已经不足以让我透支昏倒了。倒是你这脖子上,黑乎乎的一圈,跟戴了个黑围脖一样……”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内伤也不轻,反正回去是要好好休养一阵了。还有雪松的脖子,残留的尸毒也要好好拔一下。 雪松没有说话,拉过陈瑜的手在脉门上一摸,就知道她的话三分真七分假。看雪松面色不悦,陈瑜连忙转移话题:“我看大白半天没动静,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我去帮它看看。” 想起之前大白那一击,陈瑜就为它担心。桃木剑的剑柄对大白来说也太过尖利,这么大的力道,就算大白皮糙肉厚也难免受伤。 果然,大白的躯体上,一个剑柄大小的圆洞正汩汩的流着鲜血。之前的贴的止血符刚才被大白匆忙中弄掉了,似乎知道那张符纸的好处,它这会儿正吃力的用尾巴尖挑着一张残破的黄纸,试图盖到自己的伤口上。 陈瑜拿出一张的新的符纸给大白贴上,然后告诉它说:“止血符不是贴上就行了,贴的同时要念止血咒才有用。” 大白假装听不懂,脑袋别到一边,尾巴尖微微甩动,老老实实的让陈瑜给它止血。符纸贴上之后,过了半刻,血渐渐止住了,不过伤口看上去依然血肉模糊,十分骇人。 担心大白等下游走的时候伤口在地上摩擦加重伤势,陈瑜把外套脱下来,伸手就要去撕开给它包扎。 “用这个吧。”雪松把自己的外衫递了过来,帮陈瑜把外套穿好。 虽然大白不是人类,但是众生有灵,在雪松眼里,它和自己同样是一个雄性,想到陈瑜贴身的衣服包在大白身上,他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陈瑜没有想这么多,看雪松已经把他的外衫撕成了几条宽度相当的布条,顺手接过来就帮大白包上了。 “轰隆隆——”墓室突然开始震动,一块块泥土和石块从墓顶掉了下来,长明灯也陆续熄灭,室内一片昏暗。 雪松抱起陈瑜,对素云和大白说:“快走,墓室要塌了!”可能是刚才的引雷决威力太大,引起了墓室的崩塌。 所幸大家都不是普通人,在墓室完全坍塌之前,终于跑了出去。劫后余生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听到大白急切的“嘶嘶声。陈瑜回头一看,原来大白的尾巴被压住了一截。 雪松帮大白把尾巴拔出来之后,抱上陈瑜继续往前走。走到竖洞洞底,他背上陈瑜拉着绳子踩着洞壁就爬了上去。这次垫底的是大白,素云已经先一步飘了上去。 “傻小子,你这是在干什么?”素云震惊的声音从上面传了下来。雪松刚一落地,陈瑜就跳下来看过去,生怕吴烨遇到什么危险。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歪着脑袋僵直着身体的僵尸呆呆的站在洞边,双手往前伸着,面部十分狰狞。 陈瑜这才想起来,为什么离开的时候老觉得少点什么了,原来是没留意让袁荣溜了出去。估计他是在他们跟僵尸王大战的时候尸变的,感受到墓室里巨大的威胁,就从盗洞逃了出去。 果然,吴烨得意洋洋的看着素云说:“带上我不亏吧?多亏我带了神器,不然让这个僵尸逃出去,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你胆子还真不小,不过它嘴里的这玩意是什么?”素云不想夸吴烨,怕再夸他就上天跟太阳肩并肩了,转而问起了袁荣口中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僵尸的克星,黑驴蹄子啊!”吴烨兴致勃勃的跟素云讲着刚才的经历。他一直侧耳听着墓室里战斗的声音,提心吊胆,手心里都捏出了一把汗。 后来他听到一声特别恐怖的嚎叫,担心他们遇到危险,趴在洞口一直盯着下面。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了什么东西离他越来越近。很快,一个歪着脑袋的僵尸就蹦到了洞底,然后可笑的一下一下往上蹦。 吴烨刚开始还有点害怕,后来看僵尸怎么也跳不出来,就放松下来了。他想了想,从布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黑驴蹄子,用绳子绑上放下去钓僵尸,看僵尸上不上钩。 可怜袁荣做人一二十年,做僵尸还不到一个小时,一看有东西垂在眼前,张口就咬了过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僵尸袁荣被黑驴蹄子定住了,任由吴烨套了绳把他拉上来。 “你就不怕遇到个厉害的僵尸,拉着绳子就跳上来了?”陈瑜觉得吴烨不是一般的二,她看着素云用眼神表示,姐姐你的眼光实在有点不太好。 素云也很无奈,也不知道自己怎地就眼瘸了,看上了这个傻小子。 吴烨却不觉得自己傻,他指着僵尸袁荣嘴里的黑驴蹄子自信的说:“有这个东西,怕什么。” 陈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就算僵尸怕黑驴蹄子,但是他就不怕拉上来的时候,黑驴蹄子突然掉出去吗? 想想,要是吴烨这个傻小子欢欢喜喜把僵尸钓了上来,到了洞口黑驴蹄子突然被碰掉了,然后僵尸一把抓过去……然后等他们上来,估计就能看到一个僵尸二人组肩并肩蹦跶了。 面对吴烨心力交瘁的陈瑜表示不想说话,她和雪松回头就把刚从洞底上来的大白护送回了它的山洞。 陈瑜知道大白能听懂人类的话,就蹲下来跟它说:“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之后帮你配点伤药,下午过来帮你换。” 大白点点头,目送陈瑜和雪松离开,然后掉头滑入了暗河之中。虽然伤口被河水刺激得生疼,但是在没有药的情况下,暗河的水能帮它清洗伤口的脏东西,防止恶化。 回来之后,吴烨还在跟僵尸袁荣大眼瞪小眼,素云飘在一旁,一脸的生无可恋。 陈瑜看着僵尸袁荣也有些发愁,要是别的僵尸,她一把火烧了就行了,但是袁荣是跟艳军一起出来的。如果袁荣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艳军就麻烦了,袁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看了看手表,才两点多,夜正深。陈瑜在袁荣额头贴了两张符,一张是定身符,一张是避光符。 定身符是双重保险,省得袁荣突然发狂,避光符是因为他这样的初级僵尸最怕阳光,一晒肯定化为灰烬了,为了保留他的身体,只能给他贴个避光符,这样回去之后天亮了也不怕他被阳光晒化了。 “吴大哥,你背上他,我们回去。”陈瑜贴好符纸之后,就示意吴烨去背袁荣。吴烨不是不害怕吗,陈瑜偏要试试他。 吴烨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小瑜,你让我背他?”说实在的,面对面他倒不怎么怕,但是一想到背着一个死人,还是个僵尸,他心里就有点毛毛的。 “你不是对他好奇吗,这回正好跟他好好亲近一下。”素云幸灾乐祸添了一把火,让吴烨再也没法说出反对的话了。 陈瑜找了两根树枝,从袁荣的肩膀穿到袖子里,一头交给吴烨,另一头交给雪松:“说着玩呢,不用你背。趁天黑,赶紧抬回去吧。” 第47章 吴烨和雪松就这样跟赶尸人一样扛着僵尸袁荣回来了,幸好这会儿正是社员睡得正沉的时候,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人, 顺顺利利就回到了大院。 把僵尸袁荣抬到阁楼上, 吴烨又马不停蹄的跑到艳军家, 把睡着的艳军从床上揪了起来:“艳军,你跟我去一趟大院, 我们把袁荣带回来了, 你想想怎么跟他家人说吧。” 艳军一听把袁荣带回来了, 慌忙穿上衣服就往走, 边走边问吴烨:“袁荣?他不是……你们把他的尸体带回来了?那墓里的东西?” 他当时太恐惧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 袁荣又确定死得透透的,借他个胆子他都不敢折回去。 “里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出来后墓就塌了。”吴烨简单的答了一句,并没有提及墓洞那一战的凶险。 虽然吴烨没有多讲,但是艳军也能猜到他们几个绝对有些不平凡的地方。既然他们把袁荣带回来了,说明他们肯定去了墓室。他们好端端的回来了, 墓室里的僵尸却没有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们做了什么。 艳军昨天半夜没睡着, 吴烨来的时候他才迷糊过去。他和袁荣一起下的墓,结果却只回来了他一个, 袁家最晚这两天就该来找他要人了,他正愁怎么跟他们交代呢。 难道直说袁荣被僵尸给害了, 把袁家人带到古墓那边去?想到古墓里凶残的僵尸,这不是送人去死吗? 幸好大院里的这几个人有些能耐,居然把袁荣带了回来。就是不知道袁家人相不相信袁荣的死因,僵尸什么的,能说服他们吗? 艳军一路上乱七八糟的想着,一拐一拐的朝知青大院跑去。直到到了楼下,吴烨拉着他上楼,他才有些纳闷:“怎么把他弄到阁楼上去了?放下边不是更方便吗?” “放下面才不方便呢,你自己看吧。”吴烨推开阁楼的门,示意艳军往里看,他这个样子,放到下面还不吓死个人! 艳军顺着吴烨的手看过去,越过陈瑜和雪松,然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歪着头站在墙角,他不敢置信的问:“袁荣!你没死?” 他这会儿已经忘了袁荣在古墓里被僵尸扭断脖子的事情了,满脸惊喜的走过去,伸手就要拍袁荣。就在他的手刚要碰到对方的时候,就看到了他青黑的眼圈,还有长长的獠牙,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艳军骇得往后一仰,退到门口抓住门框慌张的问吴烨:“他这是,变成僵尸了?”他低头看向袁荣露出来的双手,乌黑发紫,比常人长出许多。 “他被僵尸扭断脖子之后,又被吸了血,所以就变成僵尸了。还有你,要不是我们雪医生和小陈医生及时帮你拔出了尸毒,现在你应该也跟他一样了。”做好事怎么能不留名,吴烨极力为雪松和陈瑜请功,要让艳军明白,是这两人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艳军不自觉的摸了摸腿上的伤口,心有余悸跟雪松和陈瑜道谢:“谢谢你们,我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还有几张布票和细粮票,等会儿我回家给你们送来。多亏你们救了我,不然我们一家……” 如果他没有跑到知青大院,而是带着伤回了家,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变成僵尸的他,估计第一个要咬的就是妹妹艳红了,这可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他家里穷得叮当响,算算也就那几斤细粮票值钱了。布票是考虑到陈瑜和雪松差不多也要结婚了,这布票只有嫌少没有嫌多的。就是今年过年,艳红又要没有新衣服穿了。不过跟命比起来,衣服就算不得什么了。 “袁荣我们带回来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票你自己留着吧,要想谢我们,等袁家人要是问起,你不要提我们去后山的事情就行了。”陈瑜也了解艳军家的情况,怎么会收他的东西,只希望他能保密。 艳军连连点头:“我懂,不会多嘴的。回头我就说昨天我跟袁荣下墓,不小心遇到僵尸,袁荣当场就没命了,我也受了伤。我逃出来后,半路遇到了一个道士,他把墓地的僵尸灭了,又帮忙把尸变的袁荣制住带了出来。然后我就背着袁荣来到知青大院求救,雪医生帮我处理了伤口,我就去袁家报信了。” “春秋笔法,你小子挺机灵的啊。”吴烨对艳军竖了个大拇指,脑子真活络。避重就轻,移花接木,把下墓的时间从前天改成了今天,免得袁家人问昨天为什么没通知他们。然后又把他们这群人用一个无名道士代替,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看不出一点纰漏。 陈瑜也十分满意:“那你赶快去吧,让袁家人赶紧把袁荣带回去火化了。”一个僵尸在阁楼上放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烧了干净, 袁家人来得很快,除了袁荣的父母,还有他六十多岁的爷爷。老爷子看到袁荣的样子老泪纵横:“说你你不听,非要去什么后山找古墓。你要是有能耐,就活着回来啊!” “我的儿啊!”袁荣娘看到儿子的样子,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不顾袁荣此刻可怖的样子,她上前抱住儿子就痛哭起来。 艳军看袁荣额头的符纸被袁荣娘晃得要掉了,赶紧提醒她:“婶儿,您当心一点,阿荣他现在是僵尸,全靠符纸压制着,要是碰掉了,他就要咬人了。” “他怎么没把你咬死?!你们俩一起下的墓,凭啥你活着回来了,我儿子就成这个样子了?”袁荣娘看到艳军,心里瞬间被怨恨充满,失去理智的她忍不住开始迁怒。 艳军虽然也惋惜朋友的死,但是他也不愿意被袁荣娘误解,就认真的跟她解释:“婶儿,我当时拿了几样东西在洞口催他走,是他不甘心,非要去扒人家的棺材,这才被僵尸杀了。我能逃回来,是因为我离僵尸远。”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没有袁荣贪心,不单纯是幸运而已。而且要不是袁荣游说,他根本不敢打盗墓的主意。想到这里,艳军又有些惭愧,他不应该这样想的,袁荣带自己去盗墓,本意也是想带他一起发财。 “我家阿荣都死了,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也开不了口喊冤。谁知道是不是你拉了他垫背……”袁荣娘不肯接受自己儿子作死的说法,一心认为他是被人害了。 袁老爹把自己婆娘拉到身边,低声安抚他,只是他自己的眼圈也早已泛红了。老年丧子,人生三大悲之一,他能理解婆娘感受,但是也不能让她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中。 “艳军,你婶儿她不是有心的,她是太难过了,你别跟她计较。”袁老爷子含着泪跟艳军道歉,他自己的孙子什么脾性,他再了解不过了。急功近利,贪心不足,做什么都冒冒失失的,落得这个下场,是他们没教好孩子。 艳军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就不在意了,只要袁家不误会他,让袁荣娘发泄一下情绪没什么。他看也就老爷子理智一点,就低声跟他说:“道长说最好把艳军尽快火化,现在有符纸镇着没事,要是符纸没了,他就要发狂了。家里谁要是被咬了,也会变成僵尸。” “我知道了。艳军,谢谢你把阿荣带回来。等回了家,我们就给他火葬……”愿老爷子说着就哽咽起来,真是造孽啊,死了也没能落个全尸,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投胎。 袁老爷子想多了,僵尸被火化之后,不会再有灵魂留下,因为僵尸生前的魂魄就在他的身体里,只是神智一片混沌,意识不清醒罢了。就目前而言,还没有人能把僵尸的魂魄和身体分开,所以这一烧,就一了百了了。 袁荣娘听到要给儿子火葬,伸手拦在袁荣面前,撕心裂肺的吼道:“我看谁敢动我儿子!要烧他,先把我烧了!”她不能接受袁荣死无全尸的下场,像母鸡一样护着儿子,敌视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嗷——”袁荣突然一动,双手搭在他娘的肩膀上,低头啃了下去。离得最近的吴烨迅速把一边的黑驴蹄子塞进袁荣口中,让他保持着扑咬的姿势定在原地。 原来袁荣娘刚才激动之下把符纸碰掉了,所以才让袁荣暴起,差点她就要去陪儿子了。陈瑜把袁荣娘拉过来,捡起地上的符纸给袁荣贴了上去,然后劝她:“他现在很危险,如果不火化的话,就这么下葬,以后符纸腐朽了,他还会出来害人的。僵尸害人,首先害的就是自己的亲人,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人死灯灭,阿荣娘,咱们就当没生这个儿子吧!”袁老爹心痛的看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儿子,别过头去劝说妻子。 袁荣娘这回也不说话了,垂着泪默认了丈夫的话。一家人小心的把袁荣放到板车上,却对他高高举起的胳膊犯起了愁。如果这样拉回去,不就谁都知道他们家孩子变成僵尸了吗? “大婶儿,您等等,我有办法!”吴烨可是做了不少功课,虽然他打僵尸的能耐差点,但是想让僵尸身体软下来,还是能办到的。 在袁家人不解的目光下,吴烨拿掉了袁荣口中的黑驴蹄子。有陈瑜的符纸,这东西也没有必要了。他握着黑驴蹄子朝袁荣的胸口使劲锤了起来,然后大家就看到袁荣的肢体一点点软了下来,胳膊也慢慢耷拉下来了。 等袁家人带着袁荣回去,陈瑜回去拿出配好的药粉,跟雪松说:“我去看看大白,给它上个药。它现在一身伤口,如果靠自愈,不知道要多久才好。” 谁知雪松却说:“我与你同去。”陈瑜受了内伤,雪松不放心让她独自去后山。所以他干脆关了诊所,写上“医生有事外出,看病晚上再来”的条子,跟陈瑜一起出去了。 出了庄子,看路上无人,雪松突然停下来说:“前面山路难行,我背你过去吧。”说完他就蹲了下来,回头看着陈瑜,等她上来。 小和尚越来越体贴了,陈瑜心里美滋滋的,一点也不扭捏的扑到了雪松背上,一双柔软的胳膊虚虚圈在他胸前。 闻着小姑娘身上那缕天然的馨香,还有后背上柔软的两团物什,雪松的呼吸突然乱了几秒,然后他默念了几句经文,才把心头的那股无名之火压下。 无知无觉的陈瑜趴在雪松背上,一路晃晃悠悠,差点睡着。直到被雪松放下,她才发现已经到了山洞。 “大白——快出来,我给你上药来了!”陈瑜看着空荡荡的山洞,朝着暗河高声喊道。大白现在受了伤,应该不可能这么快就出去了,那唯一可藏身的就是洞里的这条地下暗河了。 “哗啦”一声,大白从河中破水而出,缓缓游了过来,最后停在陈瑜面前,把身上的伤处翻转过来给她看,方便上药。 陈瑜看着大白雪白的身躯上一道道的裂纹,还有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不轻不重的拍了它一下:“身上有伤还敢下水,给你包得好好的,你非要把布弄掉,我看你还没家宝懂事呢。” 大白摇摇尾巴,懒得搭理她。它的年龄,零头都比她大,居然把自己当小孩子哄。这地下暗河的好处,人类的幼崽怎么懂得。 陈瑜先给大白灌了一壶肉灵芝水,然后把药粉仔细的洒在大白的每一道伤口上,最后拿出一块干净的棉布,把那个血洞包扎上,严肃的叮嘱它:“这回可不要急着下水了,我配的这个药效果很好,忍几天,等伤口新肉长出,结了痂再下水。” 大白这回倒是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伤口已经洗干净了,药也上好了,它做什么还要非得泡在水里,当它伤口碰到水不会疼吗? 给大白处理好伤口,陈瑜和雪松就沿着甬道出来了。刚走出山洞,就看到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在一个孤坟边烧纸。 老妇人听到动静抬头,看到雪松和陈瑜之后,低下头哭得更厉害了。她一张张烧着纸,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神情十分激动。她身边的老伯虽然没有跟着哭,但是神情也十分哀伤。 这里除了一部分年头太久无人祭拜的荒坟,剩下的埋的就是夭折的孩子或者已经成年却未婚无后不能进祖坟的死者。陈瑜猜测,大约是这老夫妻的孩子亡故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至悲。想到袁荣一家,陈瑜的心里有些沉重,朝那边深深的看了一眼才转身攀上雪松的背,让他背着自己离开。 回头知青大院,陈瑜把门上的条子揭掉,又开始跟往常一样坐诊了。不过这会儿社员以为他们外出还没回来,一时也没人上门,陈瑜就翻出一本医书看了起来。 “小瑜妹妹,我问你一件事情,你给我出个主意可行?”素云无声无息的飘进来,跟陈瑜头挨着头,扭扭昵昵的问道。 陈瑜放下书,看到素云难得不洒脱的一面,十分好奇:“什么事让你这么烦恼?不会跟吴烨有关吧?”这一人一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等她知道了,已经难分难舍了。 “可不是他。都说人鬼殊途,你说我们在一起会有未来吗?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像一个普通的妻子一样,给他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甚至连一个温暖的拥抱都没法给他。拖着他一辈子,对他是不是不太公平?”素云有些迷茫。 感情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但是这两个“人”的状态也确实让人头疼,就算是柏拉图的恋爱,至少两个人还能碰触到对方。这跟一个厉鬼谈恋爱,跟爱上一幅画有什么区别呢? “干脆你把他杀了,让他去陪你得了。”陈瑜想破了脑袋,也拿不出什么好计策,只能无奈的跟素云开了一个玩笑。 雪松不赞同的瞪了她一眼,陈瑜赶紧解释:“我是说着玩的,你们别当真。”生命是珍贵的,谁也没有权利擅自剥夺他人性命。只是素云和吴烨的感情,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素云低着头抚弄了一下发尾,轻声说:“他倒是也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他父母养他不易,如果他为了我放弃生命,放弃赡养父母的责任,我也会看不起他。如果,如果我还活着多好……” 她看着陈瑜红润的脸颊,呼吸间微微起伏的胸口,羡慕得早已停止跳动的胸口都生疼生疼的。多么鲜活的生命啊,让她求之不得,所以她才更不舍得吴烨为她轻生。 不忍心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会嫉妒得眼睛滴血。素云突然转身,隐了身直直飞向阁楼,抓了二鬼子就是一顿猛抽,把胸中的戾气全部发泄出来。 找不到素云的吴烨失望之下,跟着也来诊所了。陈瑜都纳闷了,她什么时候成了知心姐姐了,这两个一前一后都来找自己。 吴烨进来搬了一把凳子坐到陈瑜一侧,纠结了半天才问道:“小瑜,这鬼能附身在生人身上,那若是一个新死的人,鬼魂能附身上去吗?” “你是不是想问,素云能不能借助新死之人的身体还魂,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只能告诉你,可能性很小很小,接近于零。”陈瑜明白吴烨的意思,但是依然残忍的告诉了他事实。 这世上的鬼类何其之多,只算有道行的厉鬼就不在少数,若是能随意附身,这人间岂不大乱? 吴烨却抓住陈瑜话里的一点急切的追问:“接近于零毕竟不是零,这说明还是有可能的,是吧?” 他已经跟素云说了,不在乎两个人阴阳相隔的状态,甘愿这样守着她一辈子,等他寿终正寝,两个人一起走过奈何桥,相约来世。 但是素云却不相信他,也许更多的是心疼他,不忍看他自苦。他也说愿意死在他手中,两个人做一对鬼夫妻,素云还是不愿意,不想让他愧对父母。 那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让素云拥有一具温暖的身体,会呼吸会流血的身体。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会为此努力。 “要想借尸还魂,必须事先征得身体主人的同意,然后在对方灵魂脱离身体的瞬间占据她的身体,最重要的一点,两个人还要有同样的命格。”陈瑜把在书中看到的那段话简单跟吴烨说了一下,前面两点如果费点心思,倒是还有可能,最后一个才是大问题。 世间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命格,想要在亿万人群中找到一个命格相同的人,也就比找到两片相同的树叶容易那么一点点。 吴烨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坚定的说:“就算再难,我也会想办法去找的。”就怕一丝希望也看不到,让人想要努力都找不到方向。 之后吴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基本关于命数的禁书,埋头就钻研起来了。素云劝不了他,也只能在他看书的时候帮忙放风,免得他搞封建迷信被人发现了。 一直到了十月,这场运动结束,吴烨还没找到头绪,而素云却遇到了一件让她怒不可揭的事情。 “小瑜,我的尸骨被人盗走了!”素云难得的露出厉鬼的形态,发丝在空中飞舞,尖利的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响,似乎要生饮盗她尸骨的贼人之血。 陈瑜也惊呆了,这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素云姐姐的尸骨?是没有听说过素云姐姐前年的壮举吗? 第48章 素云的尸骨被盗,愤怒的不只是她, 还有吴烨。对他来说, 素云就是他钦定的媳妇, 她的尸骨自然也是自己的, 尸骨被盗,就等于有人把他媳妇偷走了。 他拉着陈瑜和雪松来到素云的坟墓边, 想让他们看看是什么人做下的这种事, 看能不能把素云的尸骨找回来。 陈瑜上前一看, 果然, 素云坟头的土被人动过了, 很容易就能看出是挖开之后又填上的。这是个生手,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普通人所为, 事情就好解决了。陈瑜跟素云说:“你好好感受一下,你的尸骨在什么方向, 我们找过去看看。” 这个很容易,素云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尸骨和灵魂之间的吸引力,随即指着一个方向说:“应该在这个方向,好像不远。胆子真大, 偷了我的尸骨还放在这么近的地方!” “我们过去看看!”陈瑜看着素云所指的方向,皱了下眉头, 那是去往后山的方向,这人盗别人尸骨, 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吴烨拦住他们:“等等,我回去带上东西。”让陈瑜和雪松在这边等着, 他就飞快的往回跑,回来的时候,怀里搂抱着一个坛子,右手拎着一把铁锹。 看大家疑惑的看着他,吴烨就解释:“坛子等下用来收捡尸骨,铁锹能当武器,还能挖土。要是被人埋在别处,就要用这个挖了。” 坛子很有必要,铁锹就算了,不过陈瑜也不想说吴烨多此一举,叫过他说:“过来,我给你贴个疾行符,省得你跟不上我们。” 一行人跟着素云所指的方向一路飞驰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后山。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素云指着一座新坟肯定的说:“就在这里!”离这座新坟越近,尸骨的吸引力越大。很明显,她的尸骨就在这座新坟里。 “这是怎么回事?素云的尸骨怎么会在别人的坟墓里?”吴烨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祥之感,似乎听到雨滴落在了青青草原上。 “素云姐姐,你这是被人抢亲了?”陈瑜这回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有些啼笑皆非。这谁家昏了头,结阴亲居然找到素云头上了,也不怕自己儿子被她给吃了。 素云更是生气,手一挥,一股阴风朝坟墓扫去,那座松松的新坟当时就被削平了一尺。然而她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继续发力,誓要把这座坟掀翻,找回自己的尸骨。 就在这座坟要被素云削平的时候,一股夹杂着寒意的狂风呼啸而来,吹得陈瑜的骨头里都一阵冰冷。她抬头看去,一个年轻的面孔裹着风来到几人面前,焦急的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你的坟墓?”素云用危险的目光看向青年,在他点头之后,一巴掌挥了过去。胆大包天的色鬼! 青年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好容易稳住身形,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漂亮的女鬼:“你掀我的坟,要把我曝尸荒野,我还没有做什么,不过问一句,你就要打我?” “臭流氓!打你还是轻的,如果不是姑奶奶改吃素了,这会儿已经生吃了你了!”素云一想到自己的尸骨居然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埋在同一个墓穴里,就觉得恶心,浑身不自在。反手又抽了过去,按着年轻人一通暴打。 吴烨虽然看不见那个年轻男人,但是他能听到素云的话,所以很快就知道,这股狂风是坟墓的主人回来了。对于敢抢自己女人的男鬼,吴烨此时心中虽然愤怒至极,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旁边喊着“使劲打”“打死他”! 不过陈瑜看青年一副茫然又委屈的表情,有些奇怪。就算是他家里擅自给他结了阴亲,他也不可能不知道啊?不过看刚才素云都快把棺材掀出来了,这年轻人才回来,她觉得这人还真有可能不知道。 “素云姐姐,你等一下,我有个问题要问他!”陈瑜喊了一声,素云不情不愿的放开了青年,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监视着他,以防他逃跑。 陈瑜走到青年面前,直接问他:“我家素云姐姐的尸骨被人盗了,我们一路找过来,发现就在你的坟墓里面,对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解释什么?这小子就是看上素云了,自己怂,就想歪点子让家里人偷偷给他结了阴亲,癞□□想吃天鹅肉!”吴烨冲着陈瑜跟前的一股小旋风吐了一口口水,义愤填膺的说道。 青年慌忙躲开吴烨的口水,对他恶劣的行为却敢怒不敢言,因为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坟墓里多了点什么。 但是他也冤枉啊:“我最近这段时间没回来,我家里人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今天是心头突然有点不好的感觉,赶紧回来一趟,就看到你们……” “你结婚了自己都不知道,骗鬼呢?”吴烨却不信,素云这么美,他能不心动?装出这么委屈的样子,连他都骗不过。 青年只觉得百口莫辩,他是真的不知道啊。出去一趟,居然多了个包办的媳妇,而且这媳妇明显不是个善茬,还对自己敌意很大,真是祸从天上来。 陈瑜觉得这青年不像是在说假话,她问素云:“你有没有感觉跟他的灵魂之间有某种联系,或者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没有!看到他就恶心,还吸引?我眼又不瞎!”素云气冲冲的说道。她怎么可能被这个登徒子吸引,天知道她最讨厌垂涎她美色的男人了。 陈瑜突然笑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应该是他家里的人没有正式举办结阴亲的仪式,也没你的生辰八字,只是把你的尸骨跟自家孩子葬在一起。这桩阴亲,其实作不得数。” 就算是埋在同一个墓穴了,也不能算是夫妻。用生人打比方,就是夫妻一般是住在同一间房子里,但是住在同一间房子里的,却不一定是夫妻。没有夫妻契约证明(结婚证),两个人就毫无瓜葛。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还可能打这位姑娘的主意?我这几天一直陪着小蔓,并不知道家里人做了什么。”青年一听陈瑜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有自己心爱的人,就算这个凶婆娘再美,他也消受不起。幸好他们两个的婚事不做数,不然小蔓要怎么办?她都答应来陪自己了,到时候成了第三者,也太可怜了。 吴烨这回也没那么生气了,还好素云没有莫名其妙的就变成别人的媳妇。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把素云的尸骨带回去。他家素云生得这么好,要是这小子看上了就麻烦了。 既然问题弄清楚了,吴烨赶紧把青年的坟扒开,看到一角崭新的棺材后,直接用铁锹粗暴的打开了。然而里面只有一副尸体,还能辨别出是青年人的样貌。 “这是我的身体!你们别拿错了!到旁边找找,她应该在另一副棺材里。”他刚死不太久,棺材也是崭新的,生怕他们认错了,把自己带走了。 素云白了他一眼:“我自己的尸骨还能认不出来,要你提醒?”实际上她心里舒服了很多,还好不是把她和骨头和这人扔在了一起。在一个男人隔壁住了一天,总比在一张床上睡一晚好接受得多。 然后几人在旁边又找到了一副棺材,这回应该是素云的了。果然,素云飘到那堆白骨上面,高兴的说:“就是这个了。小瑜妹妹麻烦你帮我收起来。” 她不要男人碰她的骨头,就算是大师也不行。尸骨就相当于她赤/裸的身体,怎么能跟别的男人贴那么近。 “我来吧,小瑜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好意思一直使唤人家。”吴烨厚着脸皮跳到棺材里,把素云的尸骨收捡起来,放进事先带来的陶罐里。 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吴烨在棺材里仔细抠弄,不漏过哪怕一根小指骨。 素云看他找的这么认真,低低的骂了一声:“小流氓!”声音温柔得跟骂那个青年的泼辣完全不同,听得吴烨心花怒放,嘿嘿笑了起来。 陈瑜囧囧的,不自觉的往雪松身边靠了靠。大半夜的,一个浑身沾满尘土,灰扑扑的人影,蹲在一个挖开的坟墓里,一边捡着白骨,一边嘿嘿直笑,如果有不知情的人路过,怕是要当场吓傻了。 等吴烨收拾好骨头,陈瑜几人就先离开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让素云的尸骨入土为安,至于她的尸骨如何被盗的,就稍后再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素云突然飘回来,凶巴巴的问青年。 “我叫程天明,我家住在……”青年刚说了一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警惕的看着素云说:“我家住什么地方,我才不要告诉你们呢!” 这女鬼问他家在什么地方,不会是想找爹娘报仇吧?他死都不要说,不对,他已经死了,那就算拼着被这女鬼吃掉,他也不会说的。 “回来再跟你算账!”素云威胁的看了一眼青年,跟着前面的几人飘了回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小子的坟就在这里,想找他家人还不容易。 青年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棺材上,愁云惨淡:“爹啊,娘啊,你们可害死我了!” 这几个人就这么走了,连土都没给他盖上,只能盼着他爹娘能早点发现,把坟土填上。不然他的灵魂就会时刻被阴风吹打,那滋味实在不舒服。 要让素云说,没把他的身体丢出去就不错了,也不想想,他的家人把她的尸骨偷偷挖走,考虑过她的感受了吗? 回去之后,吴烨跟陈瑜商量:“我想找个日子再把素云的尸骨葬回去,这样随便埋回去,不知道对她好不好。” “我没意见,素云姐姐你觉得呢?”虽然陈瑜觉得凭借几人的能力,就算现在把素云的尸骨放回去,都不会有什么不妥。 素云漫不经心的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还会妨碍到亲人不成?我家一个人都没了,还怕什么。”爹和弟弟,也不知道轮回到多少世了,还能怎么影响到他们? 吴烨想起素云的过往,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生疼生疼的。不过他面上还是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笑着说:“难道我跟你也没有关系吗?你就不怕这么随便埋进去,以后我就天天走路跌跟头,喝口水被噎着?” “要真是这样,我还真想看看了。”素云抛开心头的阴云,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她知道傻小子是在逗她开心,也罢,随了他吧。 说服了素云,吴烨就搬出自己之前搜集的那些书,去研究适宜入土迁坟下葬的吉日了。他一定要挑个好日子,最好能让两个人以后顺顺利利的。 素云的尸骨重新安葬那天,并没有去几个人。所谓的形式,对素云也没有意义。吴烨郑重的把一块块白骨拼好,放在新打的棺材里,然后盖上棺材盖,亲自封棺。 雪松双手合十,闭目诵经,也算是给素云做了一场小型的法事。陈瑜怕再有人打扰素云的安宁,在棺材上贴了几张符,这样一旦有人动了棺材,她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了。 “多谢你们了。”素云飘在坟墓上空,第二次看到自己下葬的场景,心境却完全不同。 第一次她被封在棺材里,七根黑漆漆的丧魂钉好像扎进了她的灵魂里,耳边是爹和弟弟痛苦凄厉的声音,外面是赖三一家假惺惺的哭声。她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却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想着有朝一日重见天日,去找仇人偿命,她当时怕就疯了,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厉鬼。还好她熬了下来,当年的血仇也终于得报。 这一次下葬,她的身边有小瑜,有大师,还有一个傻小子。重新入葬,好像就跟搬了一个新家一样,怎么说呢,应该说是乔迁之喜吧!想到这里,素云的脸色绽开了一抹极美的微笑。 “今天姐姐高兴,咱们去跟那个程天明算算账吧,他家里人盗了我的尸骨,怎么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也太便宜他们了。”心情飞扬的素云想起了之前丢下的事情,居然敢碰她的尸骨,就要承受得起她的报复。 陈瑜看着一锹一锹填土的吴烨,点头说:“行,我们先去程天明的坟前,先问问他有没有弄清这件事情,如果他还是不说,我们就自己去找他家人。” 他们当时回来得匆忙,没有问出程天明家在何处,如今想要兴师问罪也找不到人。不过的程天明坟墓就在那里,找他是容易得很。 程天明看到这群凶神恶煞的人/鬼又来了,躲到新堆起来的坟堆后面惊惧的问:“你们要干什么?” 那天天亮之后,程天明的爹娘过来给“新婚”的儿子儿媳妇烧纸,结果就看到儿子的坟墓被人平了,黑漆漆的棺材直接暴露在阳光下,另一口棺材打开着,里面空空荡荡。 程天明他娘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跑过去,一看自己儿子好好的,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坐了下来。 但是两口子想到“儿媳妇”不见了,就开始怀疑起“亲家”了。他们把程天明的坟土重新堆上之后,回头就去找李瘸子算账去了。 坟土填好之后,程天明刚觉得好受了一点,就看到这群人又来了。尸骨他们已经带回去了,还找他做什么?难道是上次打他打得不尽兴,准备再暴揍他一顿? 素云飘过去把程天明揪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质问他:“想必你也回过家了吧,那我的尸骨怎么到你的墓里了,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你放手!听我说,我爹娘也是被人骗了,你的尸骨也不是他们去挖的。”程天明挣扎着从素云手中挣脱,慌忙跟他们解释事情的经过。 原来程天明英年早逝,无妻无子,族里就不让他入祖坟,只能埋在后山。程天明的爹娘想到儿子一个人在地下孤苦伶仃,就想给他结一门阴亲,等三年后就可以迁入祖坟了。 这几年结阴亲不能光明正大找了,老两口只能私下找可靠的人打听,可惜不是死得太早,就是长得太丑,总觉得跟儿子不般配。 后来一个姓李瘸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上门说想要跟他们结阴亲。他说自家女儿多年前因病身亡,今年一直托梦说一个鬼在下面孤孤单单,无人保护,经常被人欺凌,想让他给自己找个对象。 最近他听人说程天明家要给儿子结一门阴亲,就觉得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两个年轻人年龄相当,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为了女儿的幸福,他就厚着脸皮主动登门了。 而且李瘸子是有备而来,他把女儿的照片也带过来了。程天明他爹一看这姑娘清清秀秀,模样不差,觉得配得上他儿子,就点头答应了。 因为这几年破四旧,结阴亲也不好大搞排场,所以程天明家只打听了一下李瘸子确实先前确实有个女儿,后来没了,就定下来这桩亲事。 趁夜里,李瘸子找了两个后生,抬着“女儿”的尸骨就送到了程家,程家找了几个本家人偷偷把棺材跟儿子合葬了,认为就算给儿子娶上媳妇了。 直到“儿媳妇”的尸骨不见了,程天明爹娘才意识到,可能上当受骗了。回去找李瘸子算账的时候,他还大言不惭的说:“我给你们送去的虽然不是我自家闺女,也没亏待你们。人家活着那会儿,你们要能娶到个这样的儿媳妇,就偷着乐去吧。” 然后他就把素云的身世说了出来,这是他听太平村的亲戚说起的,王家这姑娘活着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美人儿,可惜就是命不好,家里失火,一家子都被烧了。 他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惋惜了一下。后来听说程家要找未婚亡故的女孩儿给儿子结亲,就想到了这里。 刚好最近手头紧,正好嫁个“女儿”收点彩礼,改善一下生活。所以他就拿了自家闺女前两年的照片找上了程家,说好之后,就偷偷带了两个混小子把素云的尸骨挖了出来,放到棺材里就给程家送去了。 反正他是无赖一个,这彩礼进了他的腰包,就没有再吐出来的可能了。 程家老两口拿他没办法,既然彩礼要不回来,也不想太便宜他,回头就找人把他那破房子砸了个稀烂。 程天明的娘唾了李瘸子一口,然后阴阳怪气的说:“哼,你也别得意。既然有人把那姑娘的尸骨带走了,肯定也有人来找你算账的!你就等着吧!” 李瘸子却笑这老婆子无知,那王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后来全家都没了,还有谁找他算账?至于那姑娘的尸骨,不定是被哪个“同行”挖走了。听说有人就专门偷女人的尸骨,卖给要配阴婚的人家。 “这个李瘸子!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不是?姐姐这就去会会他!姓程的,那个瘸子家在什么地方?你说了就是将功补过,我就不跟你家人计较了。不过你要是敢骗我,你一家都别想好过!”素云阴沉着脸问程天明,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这个李瘸子就是罪魁祸首了。 程天明想到素云那天殴打自己的战斗力,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说:“行,行,明天晚上你来这里,我一定给你打听清楚。我说的都是真的,绝不敢骗你!” 第49章 第二天晚上,程天明果然探听到了李瘸子住的地方, 等素云来的时候就跟她详细转述了一遍。素云听他说完, 一刻也等不得, 风一样就消失在了他眼前。 这时, 一个圆脸大眼睛,辫子长长, 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一棵树后走过来, 担心的问程天明:“天明, 她还会来欺负你吗?” 她觉得这个女鬼太厉害了, 上次天明被打得那么惨, 好几天没能去看她。她都快担心死了,所以后来就干脆跟着他来这边了。 “应该不会了, 这个女鬼虽然泼辣,但看着也是个明事理的。我爹娘也不是故意的, 都是被李瘸子给骗了,她应该能理解的。”程天明虽然没有多少底气,也极力去安慰心上人。但愿,这位姑娘找到李瘸子泄了愤就能放过他。 女孩儿看着素云消失的方向, 羡慕的说:“她真好看,还这么厉害。不像我, 只能躲在你身后。” “小蔓,你不要这样。在我心里, 你是世界上最美最可爱的姑娘,我愿意保护你。”程天明把女孩儿抱进怀里, 两个人甜甜腻腻的说起了情话,一会儿女孩儿就被哄得笑开了花。 素云这次没让任何人帮忙,自己就去了李瘸子家。到了程天明说的那个村子,她轻轻落到地上,现出身形,找了一个黝黑壮实的年轻人上前问道:“大哥,咱们这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姓李的瘸子,你知道在哪里住吗?” 被一个美丽的姑娘用温柔的语气叫了一声大哥,李大壮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有,有的,他家老房子,被人、砸了,现在、在村后搭了、棚屋……” “有人托我带了东西给他,我对村里不熟,麻烦大哥带我过去行吗?”素云同情的看着李大壮说道。真可怜,居然是个小结巴。她听着费劲,干脆就让这个小伙子直接带她过去了。 李大壮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出丑了,脸更红了,连声说:“你叫我大壮就行,我这就带你去!”激动之下,反而不结巴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结巴,说话怎么一时结巴一时流利的?素云奇怪的看了他两眼,也没有细究,跟着他就朝李瘸子家走去。 刚到村后,素云就看到一个孤零零的用玉米秸秆和木棍搭成的棚屋立在大路边上,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没有人在。 “就是这里,李瘸子现在就住在这里。我陪你过去吧?”镇定下来的李大壮说话溜了许多,指着棚屋跟素云道,自告奋勇要陪她过去。 素云连忙推拒了对方的好意,如果跟他一起过去,还玩什么啊。这么好心的小伙子,万一被自己吓出个好歹就坏了。 李大壮好心的提醒她:“这李瘸子人不大好,大晚上的,你一个小姑娘家过去,不安全。” 李瘸子这人就是个地痞无赖,村里人都知道,一般都不稀得搭理他,大姑娘小媳妇见了他都绕着走。这姑娘柔柔弱弱的,长得又这么好看,要是李瘸子见色起意,那就危险了。 “谢谢大哥了,您先回吧。不用担心我,我不怕他。要怕,也是该他怕我才是。”素云捂着嘴笑了起来,然后就朝李瘸子的棚屋走去。 小伙子一片好心被素云拒绝了,也不生气,而是在村后一家院墙外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他准备就这儿等着,亲眼看到那姑娘平安回来再离开。 躺在床上的李瘸子这会儿正闭目养神,盘算着从哪里再弄点钱,把他那被人砸塌的房子修一修。天越来越冷了,这破棚子不挡风不挡雨的,能冻死个人。 素云走到棚屋门口,掀了破门帘子就往里走。听到帘子的动静,李瘸子并没有睁眼,他还以为是风吹的。直到棚子里越来越冷,一股阴冷的寒风呼呼直往他骨头缝里吹,他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准备下去把帘子盖好。 没想到他刚坐起来,就看到眼前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纹丝不动。所以这股冷风的来源,就十分明显了。 阴风?那这个人影,是鬼?李瘸子缩到床角,颤声问:“你是谁?你,你要做什么?” 看着声音都在发抖的李瘸子,素云冷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怕啊?死人的钱你都赚,我当你胆子多大呢!” “你是,王家那个?”李瘸子一听“死人的钱”,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平常坑蒙拐骗都是针对活人,赚死人钱的事也就那么一桩。 素云欺身上前,左手扼住李瘸子的脖子,释放出厉鬼的形态,面对面盯着他,扯了扯几欲滴血的唇,笑得有些诡秘。 李瘸子这回看清了黑影是什么样子了,一张惨白的脸,眼里只有眼白,不见一点黑色,两道不知道是黑是红的血迹从眼睛下方一直延伸到下颌,殷红的唇快裂到了耳后,两个长长的獠牙,仿佛在闪着光。 他恐惧得想要大叫,却被素云掐得透不过气来,更不用说说话了。在他翻白眼的时刻,素云右手一个用力,把李瘸子另一条完好的腿骨生生捏断。 “啊——”陡然被素云放开,李瘸子控制不住的大叫了一声,抱着腿倒在床上,痛苦的大声呻/吟。 素云袖子一甩,李瘸子“噗”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他腾出一只手在嘴里摸索,含糊不清的说:“我的牙……”原来这一下,他满口的牙被打掉了大半。 “你的牙?哼,你还是先关心一下的你的命吧!这回就便宜你了,下次再犯到姑奶奶手里,就没这么容易过去了。”素云跟吴烨在一起,本就是逆天而行,她现在出手也都注意着分寸,不想造太多杀孽,不然她早就结果了他! 刚才那恐怖的样子是她特意变出来,专门吓李瘸子的。惩罚了他之后,素云隐了身形有些意犹未尽的飘了出去,往南陈庄而去。 之前那个坐在石头上盯梢的小伙子等了半天也没见那个漂亮姑娘出来,心都提起来了。他正想要不要过去看看呢,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赶紧起身跑了过去。 不会那姑娘出了什么意外吧?不对,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李瘸子的?等大壮跑进棚屋,才发现真的是李瘸子在叫,而先前进去的那个姑娘,却不在屋里。 “瘸子叔,你怎么了?刚才进屋的那个姑娘呢?”大壮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一直盯着这边,没看到什么人出去啊,这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李瘸子一听“姑娘”就觉得伤口好像更疼了,他抱着腿嗷嗷大叫,含含糊糊的跟大壮说了一句什么。因为太急切,他说话时漏风更严重了,大壮听了半天才听出他说的是帮他叫医生。 李瘸子不会是占人家便宜,被打了吧?大壮总觉得先前那个姑娘有种莫名的自信,好像确定李瘸子不能把她怎样似的,说不定人家真的身怀绝技呢。 不过李瘸子看样子伤得不轻,他还是找赤脚医生过来看看看吧。生产队的医生来了之后,直接说他腿骨有一段粉碎了,接都接不上,这条腿是废了。 李瘸子先前那条左腿就是年轻的时候被人打断的,使不上什么力,全靠右腿撑着。这回右腿也不行了,他这回算是彻底成了一个瘫子了。 村里人都听说李瘸子骗了人,被人把房子砸了,这回被人伤成这样,也以为是那家报复的。 没想到李瘸子却嚷嚷着说是被一个女鬼给害的,等他好容易把事情原委说出来,大家对他更是无语。 偷别人家姑娘的尸骨当自己女儿跟人结阴亲,也亏他想得出来。一个快嘴媳妇问他:“你那闺女小蔓前两年不是不在了吗?为啥不把自家闺女嫁过去,还要去偷?” “小蔓,她,她活得好好的,怎么嫁?”李瘸子没法,只能把实话讲了出来。他先前也娶过媳妇,后来那女人嫌他不上进,他打了她机会,她就抱着闺女拎着包袱就回娘家了。 他上门闹了好几次,才把闺女要回来。这没良心的女人,不到一年,又找了一家嫁了过去。后来生了两个小子,立住了脚跟,看闺女年龄也不小了,就说怕跟着他找不到好人家,就偷偷带走了。 原来还有闺女伺候他,给他洗衣服做饭,结果又被那个女人带走了。他那闺女也是个白眼狼,说走就走了。他一气之下就对村里人说闺女没了,所以大家还当真以为他闺女死了,自己偷偷埋了。 村民纷纷说他活该,自家闺女活得好好的,他就用孩子的名义跟人结阴亲,也不怕咒自家闺女早死。幸亏小蔓跟她娘走了,要是留下来,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亲爹给卖了呢。 李瘸子孤家寡人一个,现在又瘫在了床上,他们队长没办法,只能问了他小蔓娘二嫁的地方,过去看看能不能让李蔓回来照顾他爹一段时间。 谁知道队长刚说李瘸子受了伤,想让李蔓回去照看几天的话,就被刘慧英以小蔓生病,没法出门的名义赶了出去。 队长以为刘慧英是不想让小蔓跟李瘸子再有瓜葛,殊不知李曼是真的生病了,还病得不清。 刘慧英这会儿都快焦心死了,小蔓自己都病病殃殃的,躺着床上好几天了,不吃不喝的,要不是还有口气,跟死人都差不多了,还让她回去伺候那个死男人,想都别想。 “慧啊,我听说太平村四队的医生最会看这样怪病,要不你们带小蔓去试试?”刘慧英的婆婆看儿媳妇坐在孙女床前抹泪,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跟她提了个建议。 刘慧英有些迟疑的问:“娘,大医院都检查不出来毛病,这一个大队的赤脚医生能行吗?”不过她既然问出来,说明她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就等着婆婆拿出更多的证据来说服她。 “赤脚医生怎么了?没听过一句话,偏方治大病!我这几天没少出去打听好医生,不只一个人跟我说了太平村的赤脚医生。都说一男一女两个医生,可有能耐了。别说实病,就连虚病都能治……” 刘慧英的婆婆悄悄跟儿媳说,比如王庄有个人,说是被上身了,请了神婆都没用,让那两个医生一看,第二天就好了。她看小蔓这病估计也是虚病,说不定去了还真能治好。 她这儿媳妇虽然是二嫁,但是贤惠又孝顺,还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大孙子,所以她对刘慧英十分喜爱。 至于儿媳妇带过来的女儿,一个女孩儿家,左右大了都要嫁出去,就看着儿媳妇的面上,她也对李曼十分亲近,这回看她生病也没少跟着着急上火。 除了拿钱让他们带孩子去大医院看病,私底下也没少打听哪里有好的医生。这回刚打听到一个靠谱的医生,就赶紧跟儿媳妇说了。 刘慧英对婆婆的话半信半疑,但是小蔓都这个样子了,就算有一丝希望,她也想试试。所以当天上午,她就和丈夫拉着架子车带着李曼往太平村来了。 到了太平村她随便找了个大嫂问四队在哪儿,马上就有人把地方指给了他们。那大嫂看着车上的李蔓苍白的小脸,同情的说:“带孩子去看病的吧?快去吧,四队的医生看得可好了……” 听到一个路人都对四队的赤脚医生赞不绝口,刘慧英也仿佛看到了希望。她从后边推着车子,催着男人贺涛快点走。 贺涛知道媳妇心急,也不说话,闷着头卖力的拉着车子就往前走。太平村和南陈庄就隔了一条道,所以很快就到了。这会儿,已经中午了。 陈瑜看了看手表,跟雪松说:“十二点了,今天去我家吃饭吧,你跟何姨都去。今天立冬,我娘包了饺子,荤的素的都有。” 何秀清身体不太好,雪松平常也不让她做饭,左右他也不太忙,都是自己做饭。立冬就兴吃饺子,但是雪松要是现包就太麻烦了。所以王金兰早上就跟陈瑜说好了,中午叫雪松和何秀清一起过去吃饭。 雪松也不见外,“嗯”了一声就起身去叫何秀清。刚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来了人,看着像是夫妻俩,拉着个架子车。 “兄弟,我问一个事情,你知道雪医生和陈医生在哪个屋看病吗?”贺涛放下车把,冲雪松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 雪松看了一眼架子车上的小姑娘,跟他们说:“我就是雪医生,你们是看病的?进来吧。”这一家一看就是大老远来的,吃饭就再等等吧,先看病再说。 虽然这个医生年轻,刘慧英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觉得心里踏实了。她预感,小蔓肯定有救了。她心头的焦虑一扫而空,从车上抱起小蔓就往诊所快步走去。 刘慧英把小蔓放到诊所的简易床上,看着雪松和陈瑜急切的说:“医生,我家小蔓十几天前出了一趟门,回来就迷迷瞪瞪的,刚开始是不说话,不过好歹也知道吃饭。前两天突然就不吃不喝了,就这样睁着眼躺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们先前去市里大医院看了,都没有检查出来问题。都说你跟陈医生医术好,求你们救救小蔓吧!” 雪松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姑娘的魂魄不在自己身上了,所以才会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示意陈瑜去看,这种事情,她比自己拿手。 陈瑜点点头走到床边,就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头发篷乱的散在床边,一双圆圆的杏眼无神地看着屋顶,身边的人无论说话还是走动,她的眼连眨都不眨一下。 她的身形极瘦,躺在床上小小的一条,就像一根直直的小树,苍白的脸色让她有种弱不禁风的感觉,看着让人不由心生怜意。如果脸上再丰润一点,肯定是个讨喜的小姑娘。 陈瑜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冰冷刺骨,好像摸了一块冰块,她手在上面覆了半天,还是一丝热度也没有。 她翻了翻这个小姑娘的眼皮,发现她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小圆点,几乎看不见,乍一看有点吓人。 陈瑜拉出李蔓的手,给她把了一下脉,手下的脉搏时有时无,微弱又缓慢,如果不仔细感触,还以为她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这是离魂之症,很大的可能是冲撞到什么,魂魄被带走了。要解决小蔓的问题,她就必须要跟小蔓的家人透露点什么了。 所幸如今破四旧的风头已经过去了,那场运动也结束有一阵,倒不用太忌讳了。陈瑜转头看着刘慧英,试探的问:“您相信这世间有鬼吗?如果我说您女儿的魂魄被别的东西带走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您信吗?” “陈医生是说,我家小蔓是被鬼迷了?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既然你能看出小蔓的问题,那你肯定也能救她吧?”刘慧英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听到陈瑜这么说,顿时眼前一亮,抓着她的手欣喜的追问。 陈瑜抽出手安抚她:“您先别急,我们现在要先找到迷住小蔓的鬼魂是哪个。说不定是是家里去世的先人想念小辈,无意把她带走了。你从祖辈开始算,把这些年去世的亲人名字报给我,你娘家和夫家的都要。” 刘慧英把刘瘸子家的先人名字和娘家过世的亲人都报了一遍,陈瑜抽了一张纸一面听一面快速的记着。她写完之后又跟刘慧英确认了一下:“就这些了?” “我现在夫家的,要不要也报一下?”刘慧英看了一眼贺涛,小声的跟陈瑜说,生怕丈夫不高兴。 谁知贺涛却不在意的说:“是应该说一下,小蔓这么懂事,说不定家里哪个亲戚喜欢她,就把她带走稀罕几天。” 小蔓跟着慧英来贺家,亲戚没少说他是冤大头,活王八,白白帮别人养孩子。所以保不准哪个过世的先人看不下去,就把小蔓带走了。 刘慧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考虑到贺涛的感受,才没有明说。看陈瑜有些疑惑,她赶紧解释:“我刚才说的是我娘家和小蔓亲爹那边的亲人,这是我后头的男人,我是二婚。” 二婚不二婚的,陈瑜也不在意,解开了疑问就好。她看了一眼写满名字的纸张,让刘慧英和贺涛等一会儿,她起身就去何秀清屋里了。 “何姨,上次赶集我娘不是给您买了几只新碗吗,您用了没有?”陈瑜对坐在床头织毛衣的何秀清问道。 她要找两只新碗立筷子。这是神婆的绝学之一,她今天也是第一次用,希望能顺利。立筷子用的碗,是一点脏东西都沾不得,鬼神都喜净,所以碗筷最好都要用新买的。 何秀清也没有问陈瑜要做什么,直接跟她说:“就在碗橱最下面,拿纸包着的那一摞。”亲家热情,赶集经常不忘买点日用品给她带回来。难得小瑜能用上,她赶紧指了地方给她。 陈瑜拿着两只碗和一双筷子回了诊所,两只碗都盛了干净的水,放在桌子上。她拿出黄纸画了一张追魂符,默念了几句咒语,迅速把符纸放入一只盛了水的碗中。 然后刘慧英就看到那张符纸突然消失在了水中,让她目瞪口呆。难怪娘说这两个医生厉害,实病虚病都能治,可不能治么,这医生居然还是个神婆,看来她闺女有救了。 陈瑜把筷子放入水中,用手扶着,然后开始挨个叫纸上的名字,每叫一个,她的手就松一下,如果筷子立住了,那就说明找对了。 然而,直到纸上的名字全部叫完,筷子都没有立住。陈瑜揉了揉酸酸的手腕,跟刘慧英说:“看来不是本家的先人,那可能就是冲撞到新死的鬼魂了。您把小蔓先放在这里,回去打听一下十里八乡都有哪些人最近一年内去世了,然后把名字和生辰八字都记下来拿给我,我们挨个找找看。” 虽然这些人刘慧英并不是认识,但是为了自家闺女,她和贺涛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挨着打听,再想办法弄到对方大概的生辰,没少费心思。 三天之后,刘慧英和贺涛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带来了几个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陈医生你先看看,如果还不对,我们再接着找。” 陈瑜看到程天明的名字后,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他那天说的一句话“我有喜欢的人”,不会这么巧吧? 虽然这么想着,陈瑜还是觉得程天明的可能性最大。她越过其他人,直接叫了程天明的名字,手一松开,果然,筷子立住了。 “是他?我们家没人认识他啊?”刘慧英看到筷子立住了,不由得叫了出来。这个程天明跟她家小蔓也不认识,为什么会找上她呢? 陈瑜示意刘慧英不要说话,然后拿出另一只盛了水的碗,然后把写了程天明生辰八字的纸条放进碗里,拿了一根筷子猛的插了上去。 “哎呦!谁把我弄到这儿了?是你!”缩小的程天明浮在小小的碗里,喊了一声痛,一抬头就看到了陈瑜,吓得魂都要散了:“不是说过了吗,我爹娘也是被李瘸子骗了,我自己有喜欢的人,对你那个姐姐一点想法都没有,你怎么又把我弄过来了?” 真不愧是姐妹,死了的那个做鬼也是强大的厉鬼,活着的这个更厉害,居然是个神婆。程天明觉得他也倒霉到家了,被他爹娘连累死了。 陈瑜冷笑一声,原来这人喜欢的人,果然是“人”。真是个缺德玩意,人家好好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哄走了。她把装了陈天明魂魄的碗移到李蔓床前,然后问他:“床上这人,你认识吧?” “认识啊,就是我家小蔓,我喜欢的女孩子,长得可爱吧?”陈天明还不知道陈瑜问他这话的意思,高高兴兴的跟她炫耀。虽然没有那个姓王的厉鬼漂亮,但是比她温柔可爱多了。 陈瑜揪住筷子把程天明的魂魄拽了出来,指着刘慧英给他看:“你只想着你喜欢小蔓,有想过她的家人对着活死人一样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那个程天明吧?你放了我家小蔓吧,我给你烧纸,多烧点纸,再烧几个纸扎人给你,你把我闺女放了好不好?”刘慧英虽然只能听到陈瑜的声音,也猜出来是这个死了的程天明看上小蔓,把她带走了。 面对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她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朝着陈瑜手边的方向作揖,苦苦哀求他。 程天明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有些不忍心,最后还是坚定的说:“不行,小蔓答应我的,她喜欢我,自愿跟我走的。” 第50章 陈瑜之前听刘慧英说过,小蔓和程天明并不认识, 那他们两个是怎么遇到的呢?她问程天明:“你是怎么认识小蔓的?她什么时候答应跟你走的, 真的是她自愿的吗?” “我是在死后才认识小蔓的。”程天明转头望向窗外, 眼神格外悠远, 开始回忆他和小蔓初见的那一天。 “从小就有算命的说我命短,活不过二十。我爹娘一直不信, 我也不信。因为我打小身体就特别好, 爬树摘桃, 下河摸鱼, 村里没几个孩子比得上我。怎么可能会活不过二十呢?真是一个笑话。 到了十八岁那年, 我成年了,爹娘开始找人给我说媒。见了几个, 我都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女孩子, 我没有丝毫心动的感觉,也没办法想象跟她们同度一生生儿育女的情景。 我跟我娘说,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合心意的, 否则我死都不会结婚的。我娘虽然骂我挑剔,说我眼光太高, 还是到处为我打探合适的姑娘。 转眼到了十九岁,生日那天, 爹娘还笑着说,小时候那算命的铁定是个骗子, 说什么活不过二十,十九了我不也好好的吗?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吃完一碗长寿面之后,我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胃里好像刀绞一样,痛得我直不起腰。 辗转到市医院里,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得了癌,就是胃里长了一个东西。医生说是晚期,最多只有半年的生命了,连药都没有开,直接让我回来了。 算命的果然没有说错,我还是没有活过二十岁。回去之后,我的病情就开始迅速恶化,没日没夜的痛苦让我恨不得马上死去,每活一秒都是痛苦和折磨。 终于,在离二十岁生日还有三个月的时候,我如愿了。 我下葬的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一丝阳光都没有。我躺在黑漆漆的棺材里,有些享受,所有的痛苦终于离我而去,让我有种解脱的快感。 听着我的爹娘,还有弟弟妹妹,每个人都哭得那么伤心,我实在有些不明白。半年前就知道我要死了啊,该流的眼泪都流完了,我也终于不用活着受罪了,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呢?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我从棺材里飘出来,高高的飘在半空中,看着身下的情景,只觉得百无聊赖。然而,当我看到路边一对年轻的夫妻,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急急忙忙躲避着送葬的队伍,终于生出了一点遗憾。 我还不到二十岁啊,我还很年轻,可是我却永远都不能像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牵着我的新娘步入洞房。 这点执念越放越大,让我凭空生出无尽的怨气来。为什么呢?我生前也没有做过错事,凭什么要这么早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小蔓。她穿着一身土蓝布的人民装,打了一条长长的辫子放在胸前,圆圆的脸蛋粉嫩嫩的,好像百货商店里我永远买不起的那个红苹果,香甜又可爱。 这一眼我就决定了,我要让她做我的新娘。我抛下还没入土的身体,抛下我痛哭的爹娘和亲人,跟着小蔓一路到了她的家中。 那天晚上,天气突然好了很多,夜幕降临,天上升起一轮毛毛的月亮。我轻轻的落在她的窗前,忐忑的扣响了她的窗子。 那个苹果脸的小姑娘打开窗户,看到我时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我对她说,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新娘。 小蔓被我认真的样子逗乐了,不再害怕,捂着嘴咯咯的笑着。她温柔的问我是谁,叫她要做什么。 我说我是程天明,是一个新死的鬼魂,我为她而来,想让她做的新娘。 我们一个在窗里,一个在窗外,聊了大半夜。之后每一天晚上,我都会悄悄来见她,我们谈天说地,无话不谈,两颗心越来越近。我想,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 那一天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坟墓被人动了,怕对魂魄有什么影响,我跟小蔓说了一声就匆忙离开了。我回来的时候一身都是伤,怕小蔓担心,好几天没去找她。 我再过去的时候,小蔓第一句话就说,她要跟我一起走。 我问她,我真的是一个鬼魂,你还愿意跟我走吗?小蔓说不管我是人是鬼,她都跟定我了。我当时好高兴,牵了她的手,就把她带到了后山。 陈瑜一听就知道坏了,虽然人死为鬼,但是鬼跟人毕竟还是不同的。他们通常都比较较真,重承诺。对方若是答应了他们什么,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哪怕是一句玩笑,他们都会当真。 小蔓是主动跟程天明走的,就算她把小蔓的灵魂找回来,只要小蔓不愿意,她的灵魂就无法回到身体里。 所以,对鬼魂来说,许下的承诺就是欠下的债。如果你还不起,就不要轻易答应。 陈瑜把事情的经过跟刘慧英说了一遍,这个一脸憔悴的女人听完就开始猛捶自己的胸口:“都是我的错,当年我就应该带着她的。跟着那个烂人长大,平常大气不敢出一声,话都不敢大声说,没有人疼过她,才会这么容易被人哄走……” 贺涛也在一旁叹气,小蔓来家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孩子内向得很,刚开始都不敢跟他一桌吃饭,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跟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走了。 “小神婆,你能不能想法子把小蔓的魂带回来?”刘慧英擦擦眼泪,恳切的看着陈瑜。既然知道小蔓是这个鬼带走的,能不能让他把小蔓还回来? 陈瑜也十分无奈:“站在鬼界众生的角度来说,程天明也不算有错。毕竟他没有对小蔓说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不管小蔓是当真了,还是以为他在开玩笑,她确实答应了,这就达成了一个契约。如果小蔓不愿意离开,就算把她找回来,有程天明在,她也不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除非把程天明灭了,徐徐图之。但是程天明罪不当此,就算天道也不会认为他有错,如果陈瑜擅自消灭了他,会有损她的功德。 事实上,在天道看来,他们想拆散已经达成契约的程天明和小蔓,就是理亏的事情。但是她毕竟还是一个人类,对生命看得十分珍贵,所以还是想从小蔓这么入手,再努力一把。 “程天明,小蔓在什么地方,你把她叫回来,我有些问题想问问她。”陈瑜对程天明释放了一个善意的微笑,跟他商量道。 程天明警惕的看着她:“你要做什么?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小蔓是我的妻子,你不能把我们分开!” “你说小蔓是你的妻子,但是你们有名分吗?如果你爹娘继续给你配阴婚,万一配成了,你让小蔓怎么办?做你的小老婆吗?你把小蔓放回来,让她和家人谈谈,如果能说服她的家人,给你们正式结亲不是更好?你难道不想明媒正娶她吗?” 陈瑜循循善诱的劝说程天明,至少要让小蔓回来,亲自问问她的想法。就算真的救不回来,也要给刘慧英一个交代和安慰。 程天明想了想,终于答应了:“我可以让小蔓回来,你最好不要骗我。反正除非我飞灰湮灭,只要我一句话,小蔓还是会跟我走的。”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自己费点功夫,也能把小蔓找出来。”陈瑜这话说的也是事实,小蔓躲的地方,除了程家就是后山了。不过程天明叫她会更快一点,节省时间。 程天明对陈瑜这帮人和鬼的实力也很清楚,虽然不情愿,还是把小蔓召唤了过来。 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陈瑜就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的身影。她比床上那具枯瘦的身体有精神多了,苹果一样的小圆脸,脸颊饱满,双目秋水盈盈,的确是一个温柔又可爱的姑娘,也难怪程天明会动心。 小蔓一出现就直奔程天明而去,扑在他怀里担心的问:“天明,你怎么又突然不见了?吓坏我了。是不是有坏人……娘?” 她正想问程天明是谁把他抓走的,一回头就看到了床边催泪的刘慧英。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她娘怎么在这里? 程天明把小蔓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她:“我没事,是你娘担心你,找人把我叫了过来。正好你跟家里说清楚,让他们给我们正式结阴亲,咱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小蔓离开之后,好像脑子有些混沌,从来没想过她娘会怎么样。突然看到这么憔悴的刘慧英,她终于有了一丝愧疚。她走到自己的身体旁,轻轻躺了下去。 “小蔓要醒了。”与此同时,陈瑜提醒刘慧英,小蔓的魂魄已经归位了。 刘慧英慌忙低头去看,果然,小蔓的眼睛突然眨动了一下,眼里渐渐有了光彩。她的眼角缓慢的流出一滴眼泪,微笑着看着刘慧英说:“娘,不要哭……” “不哭,娘不哭,你回来就好,只要你别再跟别人走,娘就不哭了。”刘慧英紧紧抱着小蔓,泣不成声,生怕一松手她的魂魄又飘然远走。 这时屋里突然平地起了一股小旋风,掀得屋里的纸张书本哗啦啦作响。程天明的脸在风中若隐若现,冲着小蔓喊道:“小蔓,你不要离开我。你答应要跟我在一起的!” 眼见小蔓的魂魄就要脱离身体而去,陈瑜迅速一把按住程天明:“不要激动!听小蔓怎么说,她又没说不跟你在一起,你现在急什么?” 程天明周身的风渐渐平息下来,然而他还是一脸紧张的说:“小蔓,你好好跟娘说,让她不要拆散我们,好不好?” “我知道。天明,你不要担心,我会让娘同意的。”小蔓的魂魄重新回到身体里,侧头看着程天明的方向,认真的答复他。 刘慧英看小蔓朝着一个空荡荡的方向说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厉声斥责她:“你在跟谁说话,是不是那个把你拐走的小子?你要我同意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同意的!你别想跟他走!” “娘,我是真的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长这么大,只有他才让我这么喜欢,也只有他这么喜欢我。”李蔓说起程天明,杏眼都弯成了月牙,苍白的脸颊也升起两团红晕,多了几分动人的颜色。 刘慧英抱着她痛哭:“你知不知道,他是一个鬼啊,你要跟他在一起,就要去死!以后娘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小蔓,你答应程天明的时候,知道他是鬼魂吗?”陈瑜问她,不知道李蔓答应他的时候,是不是真的知道程天明的身份。 小蔓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陈瑜,小声说:“开始我不知道,还以为他故意逗我的。” 那时候天明看起来瘦瘦的,脸色有些苍白,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她以为他身体不好,对他十分同情,所以当时也没有生出防范之心。 跟一个陌生的男孩子隔着窗户聊了半夜,小蔓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她只知道,看到他第一眼就莫名的开心。后来她想,这就是爱情吧。命中注定,他们两个要做夫妻的。 后来两个人越聊越开心,她就觉得越来越喜欢他了。尤其是那几天他不在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准备跟天明私奔。 是的,私奔。那时候她以为天明的身世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有办法娶她,才一次次问她要不要嫁给他,跟他走。 直到天明牵着她的手,把她的灵魂带走,她才终于明白,他原来真的是一个鬼魂。 “知道他是一个鬼魂,你还是选择跟他在一起吗?”陈瑜弯下腰,跟她面对面,郑重的问道。 当她问出这句话后,刘慧英和程天明都紧张的盯着小蔓,生怕她说出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小蔓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就算他是鬼魂,我也愿意跟他在一起。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呢?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蔓!你明不明白,如果你坚持要和程天明在一起,你会死的,你娘也会为你伤心难过,你忍心吗?何况你才十几岁,还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怎么知道以后不会遇到对你更好的人呢?活着,不好吗?” 陈瑜话音刚落,屋里的风又起来了,程天明周身的阴气越来越重,表情也十分难看,他控诉的看着陈瑜:“你骗我!你说不会拆散我们的!” “这些话我必须要问,最后如何选择,就看小蔓的了。”陈瑜冷着脸,无视怒气冲冲的程天明。 这是她一定要问的,如果小蔓选择好好活着,就算担上因果,有损阴德,她也会想办法救她。 程天明双手一振,屋里的东西开始乱飞,阴气不要钱一样四处发散,刘慧英此时已经瑟瑟发抖,就连贺涛都抱上了胳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弥陀佛——”雪松轻轻念了一句佛号,室内的风瞬间平息,阴气一扫而空,室内的温度慢慢回升,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上传来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四肢百骸无比的舒坦。 一直留意着程天明的小蔓,看他终于平静下来,才转过头跟陈瑜说:“没有人比天明对我更好了,就算有,那个人不是他,我也不会喜欢的。阳世再美好,没有他,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她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灿若朝霞,一副陷入情爱的小女儿作态。 陈瑜此时已经知道了她选择,可还是不死心的问:“那你娘呢,你不管她了吗?” “小蔓……”刘慧英在一旁泪流不止,闻言希冀的看着向小蔓,期待她能回心转意。 小蔓吃力的坐起来,低着头跪在床上对刘慧英说:“娘,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您,可是我真的喜欢天明,您就成全我们吧!” “我爹从来没把我当亲闺女看,在他眼里,我也就是个不要钱的做饭婆子。娘您虽然对我也好,但是您有自己的一家,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只有跟天明在一起,我才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娘,您成全我们好不好?就当那年您离开之后,我这个闺女就不在了。” 刘慧英伸出手啪啪扇着自己的脸:“我就知道,你还是恨我当年没带你走。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当年李瘸子老是上门来闹,家里也劝她把孩子还给她爹,说她带着孩子找不到好人家。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后来就真的把孩子还给李瘸子了。 小蔓这孩子看着内向腼腆,懂事有礼貌,实际上跟谁都不亲近。都是他们这辈人造孽,才让她养成这个性子,以至于要在一个鬼魂身上寻找感情寄托。 罢了,成全她吧。不成全又怎样,只要她想死,谁能拦得住? 刘慧英擦擦眼泪水:“好,娘答应你,不过你能不能给娘一点时间,先不要急着走。陪娘一个月,娘去跟程家商量一下亲事,把你正正经经的嫁过去。以后好歹能埋到他家祖坟里,逢年过节有口饭吃。” “好,这一个月我会好好陪着您的。谢谢娘成全,我知道您心疼我,是我不孝。”小蔓眼中漫起一股水意,却遮不住眼底的欣喜。 至于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擅自答应了,反正天明疼她,不会反对的。 程天明虽然舍不得跟小蔓分开,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能明媒正娶接小蔓过门,他这会儿开心得就跟个傻子一样,喜滋滋的说:“我就知道小蔓最喜欢的还是我!小神婆,这回你输了,干脆你帮我们结阴亲吧?” 阴亲和阳世的婚事不同,需要一个懂行的人主持。一事不烦二主,这个事情干脆就拜托给这个爱管闲事的小神婆吧。 人家小两口都没意见,家长都同意了,陈瑜自然也没话说了。不过她看程天明还是不顺眼,明明自己都变成鬼了,还压制不了青春的躁动,半夜扒人家窗户勾引小姑娘,该打! “让我帮忙可以,不过你要怎么谢我?”陈瑜搓了搓有些发痒的掌心,不怀好意的问程天明。 程天明乐得都找不着北了,也没有看出陈瑜的神情什么不对,爽快的说:“你想让我做什么,随便说吧!只要不把我跟小蔓分开,要我做什么都成。” “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让你帮个小忙。我最近修炼遇到了一个小瓶颈,需要你配合一下……”陈瑜说着就揪着他上阁楼了,然后把最近练习的一时要不了鬼命的术法,挨个在程天明身上试验了一遍,美其名曰“练手”。 听到阁楼上程天明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小蔓有些担心,无助的看着雪松说:“神婆姐姐在做什么,天明怎么叫得这么大声?” “无须担心,过招而已,小瑜有分寸的。”雪松说得云淡风轻,一张脸又极有说服力,小蔓终于放心了一点。 等陈瑜下来后,小蔓看她身后空荡荡,不见一个影子,不由得问道:“神婆姐姐,天明他怎么样了?没受什么伤吧?” “男子汉大丈夫,轻轻一碰就哎呦乱叫,这可不行。小蔓啊,你跟你娘先回去吧,反正按照规矩婚前一个月也是不能见面的。姐姐把他留下来,帮你好好锻炼他一下,以后才能保护好你,不被其他的孤魂野鬼欺负。”陈瑜哄着受惊的小兔子,让她不要再想着见程天明了。 小蔓知道陈瑜和她身边的姐姐都很厉害,看她主动帮助天明,很是高兴:“谢谢姐姐,辛苦你了,你真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商量好三天后刘慧英来接她去程家商议结阴亲的事情,刘慧英和贺涛就带着小蔓回去了。无论小姑娘怎么眼巴巴的看着阁楼,陈瑜都没有让她见程天明。 废话,见了她估计就没法安心备嫁了。程天明这会儿被吊在二鬼子旁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还是没看到他家小蔓的影子。 看来,这一个月,不好过了。不过想到一个月后结婚的事情,被揍得满脸花的程天明又荡漾的笑了起来。 二鬼子看着这人被打成这样,努力的离他更远一点,生怕这鬼疯了,殃及到他。 人走之后,素云才从养魂珠里出来。小蔓和程天明的事情,跟她和吴烨的情况有点类似,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谁的立场上都有些尴尬,就一直躲在珠子里围观。 “这小妹妹真是傻的可爱,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到了牛粪上。程天明真是前世积德,走了狗屎运!”素云虽然明白小蔓对阳世不留恋,跟她的成长环境也有关,但是对程天明一样没有好感。 毕竟如果不是他主动勾搭,说不定小蔓找个普通人嫁了,也能平安和顺的过一辈子。程天明太自私了,像她就做不到让吴烨放弃生命,只为跟她长相厮守。 然而吴烨知道小蔓的事情之后,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李蔓不是自己想死吗?那她的身体能不能给素云用?” 反正这具皮囊她也不要了,如果素云想要,想必这个好心的小姑娘,也不会拒绝帮助一下别人吧?想到这里,吴烨兴奋起来,死死盯着陈瑜,等着听她的意见。 陈瑜却没有那么乐观:“小蔓的身体虽然属阴,容易见鬼,被鬼魂上身。但是鬼上身和借尸还魂是两回事,后者的难度要大得多。这样吧,三天后上程家商议结阴亲的事情,到时候我正好看看小蔓的命格和八字。” 如果真能让素云姐姐还魂,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第51章 三天后,刘慧英带着小蔓来了。她说, 就算是结阴亲, 也得让亲家看看儿媳妇, 有了父母的认可, 就算在阴间,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经过三天的修养, 小蔓的脸色好了很多。这回她是和刘慧英走路来的, 到的时候, 额头还有一层薄薄的汗, 脸色微红, 对见公婆这件事充满了期待和忐忑。 去程天明家的时候,陈瑜和雪松各骑了一辆自行车, 她带着小蔓,雪松带着刘慧英, 朝着程天明家而去。 为了方便找到程家,陈瑜把程天明放到了养魂珠里带上,一路上他都待在珠子里指路,但是陈瑜并不允许他出来, 所以他还是不能看到小蔓,憋屈的待在珠子里, 生无可恋。 程家的房子是三间砖瓦房,在村里算是比较好的人家了。然而程天明死前的最后半年, 家里为了他能好过一点,那点家底都掏出来给他买药买吃的了。所以进了院子, 很容易就看出这家的光景并不太好。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在院子里铡红薯藤,程天明说这是他的母亲。 陈瑜总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有一次在后山,她和雪松看到这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一座新坟前烧纸。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没有这么白。 原来他们就是程天明的父母,难怪当初帮素云姐姐找尸骨的时候,她总觉得程天明的坟有些眼熟。 刘慧英心里有些难受,但还是上前主动开口问道:“你是程天明他娘吗?” “是,是!你们?”女人抬头看过来,见到几个陌生人,有些不知所措。天明已经不在了,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刘慧英说:“大姐,我们能进屋说吗?是关于天明这孩子的一点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行,行,快进屋,外边挺冷的。”程母拍了拍手,赶紧把他们让进屋里。她喊了一声自家男人:“他爹,家里来客了,你倒几碗热水过来。” 程母转身出去洗手去了,程父拿着暖壶和几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进来,一字摆开,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喝点水暖和暖和,他娘马上就过来了。” 等程母回来,刘慧英拉着小蔓跟她说:“天明他娘,我是双石村的刘慧英,这是我家的大姑娘,叫李蔓。”说到这里,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再也说不下去了。 程天明的娘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的说:“啊,是吗?这姑娘长得真好,闺女比小子贴心,妹子有福气啊!” 这话在刘慧英听来,就十分扎心了。陈瑜轻咳了一声,指着小蔓说:“程家婶子,是这样的,你们家天明看中了小蔓,两个人私定了终身。我们这次来呢,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给他们正式结个阴亲。” “你说什么?”程天明的娘猛的站起身,颤抖着手指着小蔓,声音有点尖锐:“什么结阴亲,这孩子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难不成这么个大姑娘,不是个人? 不对,程母盯着小蔓又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他爹,这闺女是不是看着有点眼熟?怎么跟那个骗人的李瘸子拿的那张照片这么像?” “那个姓李的瘸子,就是小蔓她爹。”提到李瘸子,刘慧英有些抬不起头,但还是把来龙去脉跟程家讲了一遍。 这还是她后来听陈瑜说的,这个李瘸子居然偷别人的尸骨,拿亲闺女的照片去骗人。小蔓有今天,都是他这个爹做的孽啊。可是怎么不报应在他身上,倒要小蔓替他还债! “这还真是巧了。”程母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原本相的就是小蔓姑娘,绕了一圈,这孩子还真要给她做儿媳妇了。 程父这时突然开口问陈瑜,“你说,你能看到天明,他还要和小蔓结婚?” “是的,我们来就是让你们看看小蔓,如果你们没有意见,一个月后就可以办婚事了,到时候小蔓就会死了,然后跟天明在一起。”陈瑜把他们的决定说了出来,也告诉他,小蔓嫁给天明,是以放弃生命为代价的。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太傻了……”程母看着小蔓,不住的摇着头叹息。多好的小姑娘,他们怎么忍心让她去死? 程父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斩钉截铁的说:“不行,我不同意。这不是害人家孩子吗?这缺德事我们不能干。天明他糊涂,我们不能跟着糊涂。” “你们放心,是小蔓自己同意的。我也劝了,没办法,劝不动。干脆,成全他们吧……”刘慧英看到程家两口子这个态度,心里好受了一点,含着泪说道。 程父转身跟陈瑜说:“闺女,你不是能看见天明吗?能不能把他叫出来,我好好劝劝他。这孩子活着的时候也没怎么倔啊,他要是想要个媳妇,找人家刚死的闺女不成吗,非要祸害活人?” “叔叔,阿姨。我是真心喜欢天明的。您不用替我担心,我是心甘情愿的。”一直红着脸坐在一边不说话的小蔓突然站起来,走到程母面前,坚定的说道。 程母拉着小蔓的手直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傻呢?” 要是她家天明还活着多好,就算砸锅卖铁,她也帮他把这个媳妇聘回来。可是他已经不在了啊。 想到这里,程母颤抖着抚摸了一下小蔓的脸,再也忍不住,坐下来捂着脸大声的哭了起来。 “天明娘,孩子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他们打定主意了,咱们当爹娘的有啥法啊!你也别说什么了。要是没有意见,咱们就把这事定下来,等一个月后,小蔓去了,咱们给他们好好办一场婚礼,也算给我家小蔓一个名分。”刘慧英心如刀绞,还得违心去劝程母。 小蔓低着头退回来,坐在她娘身边,满脸愧疚,眼神却依然坚定。陈瑜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年轻人的爱情啊,她真的是无法理解。 听刘慧英这么说,程母有些动摇了,她看着程父说:“他爹,你看这事?”天明到死都没娶上媳妇,后来结阴婚又被人骗,他这好容易自己看上一个,人家女方家里也同意了,要不就这样了? “不行,不能同意。”程父艰难的说道:“天明这样子太阴损了,我们不能害了这姑娘的性命。不能,绝对不能!” “小蔓是自己同意的,她的魂魄是自己离体的,不是任何人害的。我也想过,如果她不同意,我宁可伤了天明,封了他的魂魄,可是,他们两厢情愿。我也没有办法。就算你们不同意,小蔓迟早还会跟着天明走的。”陈瑜冷静的把事实说出来,程父是个善良的人,但是并不是他们不同意,就能救下小蔓的。 程父激动的说:“这个畜生!闺女,你把天明叫出来,我自己跟他说。” “好,我现在让他出来,您好好劝劝他。”能劝得程天明最好,陈瑜也不想让小蔓就这样死去,但是她也没抱多大希望。 她把程天明从养魂珠里放了出来,给他贴了一张显形符,让普通人都能看到他。小蔓看到天明就高兴的走过去,跟他站在一起。 程天明冲着小蔓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不满的对陈瑜说:“不是说好了帮我和小蔓结阴亲,你为什么还那么多废话?” “天明?真的是天明!”程母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程天明走过来,伸出手想触碰他,却只碰到了一团冰冷的空气。 程父终于再一次看到了会说会动的儿子,一时间老泪纵横。不过他还是强撑着斥责儿子:“天明,你怎么能干这种事?你要是想要媳妇,爹再给你找,找到你满意为止!” “爹,别的再好我也不要,我只要小蔓。”程天明转头看向他爹,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坚定的说。 之后无论程家两口子怎么劝,他都只有这句话,只要小蔓。小蔓被程天明的深情感动,也跟程天明跪在一起,恳求程家父母的同意。 最后的结果自然没有意外,既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他们也只能开始准备筹办阴婚了。刘慧英擦干眼泪跟亲家说:“就这样吧,要准备的东西还多,我们就先回去了。” 把小蔓的生辰八字和程天明交换了一下,刘慧英就准备走了。在这里,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陈瑜趁机看了小蔓的八字,推算了一番,发现她跟素云姐姐的命格虽然不太相像,但是体质很特别,属性极阴,包容性也强,她觉得应该可以一试。 回去的路上,陈瑜和刘慧英母女说起了素云的事情,征求她们的意见,是否愿意把身体让给素云用。 “我愿意!我死之后,这具身体早晚会化为黄土,还不如帮王姐姐一个忙。当初我爹偷了王姐姐的尸骨,我也算是帮他赎罪了。”小蔓十分爽快,而且还很高兴自己的身体能有些用处。 刘慧英却想起了程天明:“那天明,能不能活过来呢?”如果天明也能借尸还魂,那小蔓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陈瑜叹了一口气:“不是谁都能有这个机缘的,先不说程天明的功德够不够,只说一具合适的身体,实在是太难找了。命格属阴的男人,比小蔓这样的体质要难找得多。说不定等小蔓寿终正寝,他都未必能找到。” 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程天明和小蔓一定不会愿意等的。 果然,小蔓跟刘慧英说:“娘,我们已经说好了,有些事就不要强求了。您想一下,我和天明在另一个世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同时,还有另一个女孩子用我的身体活在这个世上,不是很好吗?” “好,你愿意,那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小神婆啊,等小蔓去了,你就让那个姓王的姑娘过来吧。”刘慧英知道想留下小蔓已经不可能了,能让她的身体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也算有点念想。 陈瑜和雪松回来之后,对吴烨和素云说了这个好消息。吴烨高兴得合不拢嘴,恨不得现在就去贺家让素云还魂。 素云的心情却有点复杂,她面带郁色的问吴烨:“如果我借小蔓的身体活过来,你抱着我不会感觉很奇怪吗?” 吴烨卡壳了,他想着小蔓的样子,觉得自己可能下不了手:“这,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抱到媳妇了,却因为心理障碍不敢碰不敢摸,那自己也太可怜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吴烨,一直到了一月之期的头一天,他都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但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还是赶紧去贺家,先让素云还魂再说。 到了贺家,陈瑜十分意外,家里大人都不在,只有小蔓和两个弟弟在房间里玩。陈瑜把自行车扎在院子里,问小蔓:“你娘和贺叔呢?” “我娘说还有点东西没买齐,又出去了。娘说要把我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程家送的聘礼,她一分都不留,自己也搭了不少。”说到嫁人,小蔓有些害羞,眼神里却都是期待。 陈瑜摸了摸她的头发,认真的问她:“你只想着嫁给天明,都没想过你娘怎么办。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这傻姑娘,都不知道她娘有多伤心吗,这么急着嫁人?而且她这一嫁,不是山高水远,而是天人永隔。唉,看来就算程天明愿意放弃,她也不会选择活下来的。 “娘有贺叔陪着呢,以后还有大宝二宝孝敬他们。我要陪着天明,我们都只有彼此了。以后,就算娘看不到我们,我们也会经常回来看他们的。”小蔓看得十分明白,就算她活着,总也要嫁人的,不可能陪在娘身边一辈子。 陈瑜又叹了口气,小蔓的话听起来挺有道理,却经不起推敲。她不明白的是,这一死,就是永别了,此生再难相见。人鬼殊途,家里遇到什么事,不是他们回来看看就可以帮得上忙的。 吴烨走到小蔓面前,郑重跟她道谢:“小蔓姑娘,谢谢你愿意把身体让给素云,祝你跟天明永结同心,恩爱一世。” “哎呀,你不要谢我啦,反正这身体过了明天我也用不着了。你跟王姐姐也挺不容易的,也希望你们能快点结婚,早生贵子。”小蔓被吴烨认真的态度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摆着手退到一边。 很快,贺家人就回来了。今天出门他们没买太多东西,主要是再给小蔓买几身衣服,四季的衣裳都准备齐了。刘慧英是想让小蔓到了地下,一年四季都有新衣服穿。 刘慧英邀请几个人进屋,让陈瑜看看他们买的东西:“阴婚要用的东西都买好了,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都齐了,这边该布置的就布置起来吧,明天程家就要来迎亲了。”陈瑜看着抱着新衣服兴奋得小脸潮红的样子,心内五味杂陈。 贺涛和吴烨、雪松一起去布置灵棚去了,刘慧英就抱着小蔓不肯撒手。这阵子没事她就守着女儿,片刻都不想离开。 晚上跟小蔓睡在一张床上,她成宿的睡不着觉,就盯着闺女的脸一直看。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看一眼就少一眼,趁她还在,多看看吧。 看时间差不多了,陈瑜就叫小蔓起来梳洗打扮。刘慧英的婆婆拿着红色的棉线给小蔓绞了面,把一张脸绞得细腻光洁。 刘慧英亲自给女儿擦了雪花膏、脸颊和唇上都用红纸染了颜色,把她一头长长的头发盘成了发髻。十五岁小姑娘顷刻褪去了不少青涩,多了几分为人妇的风韵。 陈瑜把岁头纸做好后,就让刘慧英找人拿着去报丧。小蔓很快就要去了,也该通知村里人了。 因为活人结阴亲这事匪夷所思,回来之后刘慧英就没让小蔓出门了,对外就说小蔓病得厉害,起不来。 所以头几天她放出话来,说小蔓快不成了,村里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去报丧,大家也不会感觉意外。 “神婆姐姐,快十二点了,我真的要死了啊!”一身新娘子打扮的小蔓走到陈瑜面前,有些感慨,还有些期待。 她催着陈瑜说:“你让王姐姐准备好吧,等会儿我死了,就让她赶紧进来,别耽误了。” 素云从养魂珠里轻轻飘了出来,站在小蔓身边,引着她看周围的一切:“小蔓,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死了之后,你再也无法触碰你的亲人,也不能再像生前一样,自在的行走在阳光下面。死了,真的什么都不一样了。” 虽然她知道这是小蔓自愿的,但是素云还是没法做到心安理得,想最后劝一次小蔓。 “我知道的,但是对我来说,天明比阳光更重要,我不会后悔的。” 小蔓走到灵棚里,轻轻躺了下来,冲旁边的刘慧英微笑着说:“娘,我要走了,你不要哭了。你只当我是嫁人,只是嫁到一个很远很远,不能回来的地方好了。” 刘慧英哽咽着“嗯”了一声,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如果不是贺涛扶着她,恐怕她已经瘫到了地上。 小蔓的两个弟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也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他们看着从容赴死的姐姐,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子时到了。陈瑜盯着小蔓的灵魂从身体里一点一点飘起来,在彻底离开身体的那一刻,迅速把素云推了过去。 素云的灵魂接触到小蔓的身体之后,瞬间就不见了。灵魂和身体的融合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这会儿小蔓的身体和死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陈瑜吐出一口气,转身跟众人宣告:“小蔓已经走了。”顿时,灵堂里响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刘慧英趴在小蔓身上,放声大哭:“我的女啊,你好狠的心啊——” 村里人接到贺家报丧的消息,沾亲带故都纷纷赶了过来。他们来的时候,灵棚里不只有贺家人,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不过他们没有在意,而是一个个上前慰问死者家属。 贺涛的婶子看到小蔓一身鲜艳的打扮,皱着眉头说:“这是弄什么?穿得乱七八糟的,还不给孩子换身衣服。” “婶儿,我家小蔓先前跟程家的小子说了亲,不过那孩子先前没了,之前我就没跟家里提。前几天我看孩子不成了,就跟程家提了结阴亲的事,让小蔓在底下也不至于孤孤单单的。”所以才打扮成这个样子。刘慧英没打算瞒着大家结阴亲的事,所以早就准备了一番说辞。 贺家婶子也明白了,未出嫁的女孩子没了,只能随便找个荒地埋了,像小蔓这样结了阴亲的,倒是好得多,至少不用做孤魂野鬼。 她安慰着侄媳妇说:“程家那边说好了吗?什么时候过来迎亲?” “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小蔓今儿个就不成了,我让人去送了信,明天应该就来了。”刘慧英虽然伤心,说起话来却滴水不漏。 到了后半夜,灵棚里只剩下贺家人了,陈瑜看好时辰就让人把棺材抬过来,在里面放上褥子、金银钱、库钱,还有小蔓生前喜欢的小物件。 等到带着小蔓的弟弟唱完开光歌,取下咽口钱,陈瑜就让大家帮忙把小蔓放进棺材里,然后大喊一声:“盖棺!”当即,棺盖就被大家一用力盖了个严实。 “撤布!封钉!” 木匠在右边钉钉,刘慧英就在棺头哭着喊:“小蔓呀,往右边躲。” 木匠钉到左边,她又在棺头喊,“小蔓呀,往左边躲”。生怕不长眼的钉子伤了女儿。 小蔓飘在半空中,对陈瑜说:“你让我娘别哭了,我又不在里面,钉子钉不到我的。”里面只有她的一具肉身和王姐姐的魂魄,娘担心什么呢? 陈瑜叹了一口气,刘慧英怎么不知道呢,只是当娘的一片心意罢了。她看不到灵魂,女儿死了就真的没了,小蔓和程天明过得再好,她也看不见了。 待棺材封好后,陈瑜又忙活了大半夜,才终于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殡,她这一夜都没有时间合眼。 雪松也一直陪着她,在她累了的时候帮她按摩一会儿,缓解一下疲劳,默默的做她的依靠。 等程家来人,宴了宾客,下午,送葬的队伍就开始朝后山程天明的坟地走去。陈瑜一路跟着,认认真真的走着结阴亲的程序。 送葬的人都有些意外,这贺家怎么请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先生?不过大家看她做的也像模像样,程天明的父母也没有意见,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后山,程天明已经等得心急如焚,但是太阳还没下去,他也不敢出来,而且陈瑜在坟头贴了符纸,就是晚上他也出不来。 程天明蹲在自己的棺材里朝外张望,直到看到送葬的队伍才放下心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小蔓会被小神婆说动悔婚。 程天明本家的几个兄弟把他的坟墓挖开,在旁边拓出一个新坑的大小,做成合葬墓的样子。 合葬前的程序完成之后,众人就抬着小蔓的棺材放进了墓穴。陈瑜在一边念完合葬文,然后大喊一声,“阴亲结成,二人相亲相爱。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封棺。” 然后在场的人每人开始抓一把土,撒到棺上,然后用铁锹挖土填坟,很快一个大大的坟墓就堆出来了。 太阳已经渐渐下了山,小蔓和程天明从坟墓里飘出来,并肩站在坟头,看着在场的亲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场阴亲,终于结成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等到送葬的人离开,吴烨迅速抡起铁锹,在程天明的跳脚声中,把他的坟墓第三次挖开了。 所幸刚刚填好的土十分好挖,没一会儿小蔓的棺材就露了出来。他把小蔓的尸身从棺材里抱出来,陈瑜拿了一把剪刀,把她的头发从耳根后剪了下来,放到了棺材里,代替尸身。 “我们走了。”陈瑜跟程天明和小蔓挥了挥手,就开始往家里赶去。素云姐姐这几天就要醒了,灵魂和肉身融合的好不好,还得再看看。 第52章 七天之后,阁楼上的“小蔓”终于睁开了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透过这扇窗, 吴烨瞬间就在“小蔓”的身上找到了昔日熟悉的感觉。这是他的素云, 就算有着截然不同的相貌, 他也一眼就能认出那个独特而美丽的灵魂。 然而,真要上前拥抱对方的时候, 看着一张陌生的脸, 吴烨还是有点纠结, 这下不去手啊。虽然明知道她就是素云, 但是对着小蔓这张脸, 他总觉得在做什么对不起素云的事情。 素云看吴烨伸着手尴尬的停在原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用小蔓那种小女孩儿特有的声音跟他说道:“得了,你也别为难了。你要真毫不犹豫的抱过来, 我还不高兴呢。” 她还感觉吴烨在抱别人呢,毕竟这个身体她还没有完全融合,胳膊腿都不太听使唤,总感觉就像穿了一身沉重的衣服。 等日常检查素云情况的陈瑜上来, 看到的就是这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的尴尬局面。她高兴的说:“素云姐姐, 你终于醒了!不过你们俩这是在玩什么?” 素云把他们纠结的事情跟陈瑜说了一下,然后烦恼的说:“做鬼的时候就盼着能再做一回人, 可这做了人又发现不方便的事情太多了。借来的东西,终究没有自己的好用。”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相由心生, 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你,等你融合好了,以后这张脸会越来越接近你本人的相貌的,只盼着将来村里人不要被你吓着才是!”陈瑜笑着说。素云的名头在南陈庄乃至整个太平村,可都是赫赫有名。 至于容貌的事情,这根本不是问题嘛。要不了多久,素云姐姐对小蔓的身体就会用得得心应手,容貌也会慢慢向灵魂本来的面貌过渡,到时候他们两个就能习惯了。 这个过程需要一点时间,最近素云姐姐还是尽量少出门吧,平常就在阁楼里住着。等过段时间,跟小蔓不再那么像了,再出去见人。 不过吴烨还有一个问题很担心:“原本我还想,要是素云一直都顶着小蔓的脸,还能想办法用她的身份上户口,到时候结了婚直接随我的户口就行。但是这要是变了样子,身份该怎么解决呢?” “上户口倒是不难,咱们这农村户口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要转城镇户口。想办法找队长开个证明,去派出所就能上了,但是问题是,素云姐姐的来历怎么解释,以及户口落在谁家。”陈瑜自己家肯定不行的,在村里知根知底的,突然多出个姐妹根本没办法解释。 吴烨眼睛一亮:“不如落在我们亲戚家?就说素云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打老家过来投奔我的。” “从你们老家过来,就牵涉到一个户口迁移的问题,迁出和迁入,不但没有解决问题,还多了一个麻烦。”而且一个来历不明,需要自己家帮忙落实身份的儿媳妇,陈瑜不保证吴家有没有想法。 而若是在农村上一个户口,就简单得多了。乡下人对户口并不重视,比如没成年的孩子不但不能办身份证,而且在户口本上连个身份证号都没有,只有简单的一页纸,说明一下跟户主的关系。 所以只要有合理的解释,以漏报的名义去上户口,还是比较好操作的。该怎么给素云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世,才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车到山前必有路,急也急不来,现在先让素云姐姐好好养一养,彻底融合小蔓的身体。这段时间素云姐姐的相貌变化会比较大,尽量不要下楼,对外就说阁楼上住的是病人,不要让外人看到她就行。”陈瑜嘱咐了吴烨一番,就下楼了。 素云姐姐已经醒了,现在她也是肉体凡胎,也会饿会渴,有生理上的需求。陈瑜准备弄点吃的,一会儿给她送上去。 等陈瑜弄好吃的给素云送过去,这两人才想到吃饭的问题。吴烨有些惭愧:“我都忘了素云现在也要吃饭了,麻烦小瑜了。”他一直习惯了仙人(女鬼?)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素云,一时还真没想到她也需要吃饭。 “别说你了,我自己都忘了吃饭的感觉了。”素云做鬼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吸几口香火或者饭菜的香气,差不多十年没有吃过东西了,刚才只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的,还真没想到是饿了。 陈瑜把碗递给吴烨:“素云姐姐现在的身体还不大听使唤,你喂她吧,不要喂太多,她的消化功能还不太好。”说完她就转身下楼了,不想看这两个人腻歪。 刚走到院子里,在门口晒太阳的何秀清突然问她:“小瑜,你刚端着碗上楼干什么,阁楼住的谁呀?我看你们这几天一个个没事就往上面跑。” “额,楼上住了一个病人,昏迷了好几天了,今天刚醒,我给她弄了点吃的。”陈瑜和雪松都没有跟何秀清透露过他们的特别之处,她也只能这样含糊的解释。 何秀清若有所思的说:“是吴烨那孩子的家人吧?我看他这几天没事就在楼上待着,上心着呢。” “那是他媳妇,能不上心吗?”陈瑜笑了,吴烨这几天脚下都快生根了,没事就在阁楼上守着素云。生产队组织青壮劳力修水渠他都没去,白天就跟着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妇女去搂草积冬肥。 这阵子社员没少说他干活挑三拣四,怕苦怕累。要不是他平常人缘好,而且就算搂草也比别人卖力,这会儿估计都被队里的领导叫去做思想工作了。 何秀清一听是吴烨的媳妇,顿时感兴趣了:“吴烨娶媳妇了?原来怎么没见,是刚打家里来看他的?” 陈瑜走到何秀清跟前,搬了个凳子在她旁边坐下,跟她解释:“何姨,这个姑娘是吴烨的未婚妻,因为一些原因,现在还没有户口。结婚?他有得等了。” “没户口怕什么,结婚摆个酒的事,回头生了孩子,等人口普查的时候,老婆孩子一起把户口上了就行了。我那会儿连结婚证都没打,就生了雪松。后来人口普查上户口的时候,我都回了娘家了。”何秀清甚至有些感激当年没有打结婚证,让她想离开就离开,不用跟那个男人纠缠了。 陈瑜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是她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还没有开始,而在此之前,计划生育已经实行了。计划生育开始之后,上户口肯定比现在要有难度。 不过陈瑜用的不是这个理由,她说的是:“素素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连户口都没有,回头跟吴家商量婚事的时候,肯定会吃亏的。” 陈瑜刚才差点说漏了嘴,素云这个名字,在四队还是很有影响力的,素云以后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最好要改个名字。 “那干脆给我做闺女得了,正好我名下一个孩子也没有。”何秀清笑呵呵的说道,她挺喜欢吴烨这孩子的,能帮他一把就帮一把。 雪松现在的身份是李医生家的养子,何秀清也没想过把他的户口转到自己名下。如果让儿子恢复原本的身份,肯定要通知石荣那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他们自己清楚,哪里又用得着那一张纸来证明母子关系。 陈瑜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等会儿我把吴烨和雪松叫过来,咱们商量一下,看怎么给素素把户口报上。” 她跑到阁楼上把吴烨叫了下来,搀着何秀清进了屋,在雪松旁边坐下。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们不是一直发愁素素的户口问题吗?现在何姨愿意帮忙,把素素放在自己名下,你们有别的意见吗?” 雪松看大家都先朝他看了过来,轻轻摇了摇头说:“只要娘同意,我不反对。” 因为他先前一直没有改口叫何秀清“娘”,她有阵子还差点抑郁,身体都差了不少。雪松意识到问题之后,平时就开始叫何秀清“娘”了。 “能放在何姨名下最好,我想素,素素也会很高兴的。就是雪松啊,你不会嫉妒吧?”吴烨很喜欢何秀清这样平和慈爱的长辈,素云若是做她的女儿,可就少了许多麻烦。 素云知道自己要成为雪松的妹妹了,十分激动:“三年前大师救了我一家,现在何姨又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何姨,把她当自己的亲娘看待。” 缘分真是奇妙,也许从大师当年救下自己之时,两个人就结下了深厚的缘分。她觉得自从那年从坟墓中爬出来,就改写了自己悲惨的命运。所以,还魂之后的人生,也很值得期待吧? “不过,素云,我现在有个很严肃的问题,需要提醒你一下。”吴烨面色一沉,神情凝重的看着素云,好像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素云被他严肃的样子吓着了,赶紧问:“什么问题?这样不是挺好吗?”难道有什么地方遗漏了,上户口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咱们算一算啊,你66年的时候十四岁,今年是76年,应该是24岁了,而雪松才20岁。你们俩现在一个娘,那算是兄妹,还是姐弟?”吴烨说着说着脸上就绷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 素云一把抓起枕头砸了过去,咬牙切齿的说:“你是嫌我老了?你今年也才21吧,是不是也要叫我一声姐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死的时候14岁,这具身体也才15岁,她就是未成年!反正素云是不承认自己有24岁的。 “我错了,我错了!素云你年年十四,豆蔻梢头一枝花,我怎么有脸叫你姐姐,应该叫妹妹。我的好妹妹……”吴烨抱着枕头嬉皮笑脸的跟素云求饶,说着说着就哥哥妹妹的叫上了。 陈瑜是听不下去了,她把阁楼的门一关,转身就下楼了。没羞没臊的,真是没眼看,她要去找小和尚抚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你若是羡慕,不如明年我们把婚事办了?这里有几个吉日,你挑一个。”雪松听了陈瑜的抱怨,顺手推过一张纸,上面写着五六个日期。 陈瑜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拿起那张纸边看边说:“小和尚,你这是有备而来啊?”这几个日期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写下来的,难道小和尚恨嫁了? “我娘急着抱孙子了。”雪松微微一笑,干脆利索的把锅甩给自己亲娘了。也不知道是谁听何秀清咕哝了一句,就翻着书开始算吉日。 确实,何秀清早就盼着他们结婚了,今年不适合办喜事,只能推到明年了。这回认了个女儿,也是双喜临门的好兆头。她准备把新认的女儿户口上了,就去陈家商量婚事。 过了一个来月,素云跟小蔓的身体融合得差不多了,面貌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圆圆的苹果脸消瘦了许多,下巴也尖了许多,圆圆的杏眼眼尾多了一丝上挑的弧度,笑起来如桃花绽放,再不复小蔓青苹果一般的感觉。 此时这张脸跟素云原身的相貌像了三分,再加上她的气度和小蔓也不相同,这会儿怕是刘慧英来看,都未必敢把她认作小蔓。 吴烨终于打破了心里的障碍,没事就摸摸素云的小手,偷个香什么的。这在素云做鬼的时候,完全是不可能的。那时候就算素云可以让身体凝实一些,他的触感也是冰凉,没有温度的,哪里有现在的鲜活。 他现在对小蔓是十分感激,先前觉得那姑娘傻得不行,还有些自私。如今看素云因她受益,没事他就祈祷小蔓和程天明要好好的,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什么时候反悔,想要要回自己的身体。 吴烨这是想多了,佛家虽说肉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但也不是跟衣服一样,能随便穿脱的。素云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才艰难的融合了这具肉身,以后她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小蔓就算想要回来,也进不来了。 素云第一次下楼的时候,就把何秀清惊艳住了。她自己生得好,雪松也是一副好相貌,所以一向也更喜欢长得漂亮的孩子。 何秀清当即上前挽了素云的手,高兴的说:“好孩子,你终于好了。他们几个藏藏掖掖的,就是不让我见你。早知道我闺女这么好看,我就偷偷上去看一眼了。” “前段时间我病着,他们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怕过了病气。”素云亲亲热热的挨着何秀清往屋里走去,搬出陈瑜他们之前想的借口。 何秀清知道自己身子一直虚着,也只当他们真的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所以先前那话也是说说,她平常可不敢任性,毕竟她还得养好身子,等着儿子结婚生孩子呢。 既然素云能出门里,雪松和陈瑜就陪着这娘儿俩去了陈保国家,让他开个证明,明天去派出所把户口上了。 陈保国知道雪松是何秀清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她还有个女儿:“你还有个闺女呢,先前你怎么没带过来?” “这闺女也是命苦,家里养不起要送人。我那会儿还没找到小松,看她可怜就养着了。她先前在她大姨那边住着,我家小松这不是要结婚了吗,我才想起来这个闺女还没上户口。你也知道,这镇上的户口哪是那么好上的,我就想干脆把她带过来,在咱们队里落户。”何秀清脸不红气不喘的编着谎话。 陈保国倒是没有怀疑,他想的是雪松这回娶了他们四队的闺女,然后又把亲娘和妹妹带了过来,看来是不会离开了。队里有个好医生,不但方便了社员,他面子上也有光彩。所以他二话不说,坐下来就开了个证明,拿起印章哈了一口气,啪的一下盖上了。 拿着生产队开的证明,素云的身份很快就办了下来。吴烨美滋滋的想着,素云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他终于可以准备娶媳妇了。 他兴冲冲的回房写了信,把找到对象的事情通知了爹娘,然后跟雪松和陈瑜炫耀他要娶媳妇了。 “哦?我记得,我这妹子今年才十六吧?”雪松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话,吴烨膝盖一痛,差点没跪下来。 他怎么忘了,素云现在的脸太嫩,看着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就连十六就是往大了报的。虽然说马上过年了,但是翻过年素云才十七,要结婚,还得再等一年。 吴烨哭唧唧的跟素云诉说自己的委屈,没想到素云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又火上浇油的说了一句:“大师,我哥跟陈瑜的婚期已经定了,明年三月初六。过了年两家就要过礼了,咱们要送什么东西,现在就要开始合计了。” 噗!噗!吴烨觉得他现在已经全身是箭了,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亏他还得意的跟雪松炫耀呢,没想到人家比自己结婚可早多了。 前几天李医生两口子都过来了,跟何秀清一起去陈家商量两人结婚的事情。婚期过下来之后,二月二这天就开始过礼了。 何秀清知道李家没少照顾雪松,她自己身体又不好,雪松结婚的事情大部分都交给李家了,何秀梅一家也没少帮忙。 所以雪松的聘礼,大部分是他自己的积蓄,另一部分是何家和李家出的。人多力量大,最后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摆得满满当当。 过礼这天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陈瑜躲在房里装羞涩,也没出去看。不过光听素云转述,她就知道自己多招人嫉妒了。 村里人围在陈家院子里,看得羡慕不已。虽然说陈卫国家连个儿子都没有,但别人家几个儿子绑一起,也顶不上他这半个儿子。 村里人都知道,雪松只有一个娘,还有最近新来的养妹,全部都搬到四队来了,这是扎根的节奏啊。所以陈瑜虽然是出嫁,但实际上跟招赘也差不到哪儿去。回头多生几个孩子,挑一个姓陈,这陈家就后继有人了。 陈卫国养了个好闺女啊!所以别说什么闺女是赔钱货了,养好了比儿子都中用。 王金兰跟陈卫国心里都笑开了花,脸上还得端着,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家没见过世面。等聘礼过完,两口子就招呼着送礼的人坐下吃饭,还找了几个平辈的人过来陪客。 送礼的人吃饱喝足,满意而归。陈卫国和王金兰更是满意,开始盘算嫁女儿的时候要陪送多少嫁妆了。 陈瑜这个当事人闲得没事干,据说是结婚前一个月不能见面,她已经半个月没去诊所了,在家里待着绣结婚用的东西,一对喜上眉梢的枕头,两张鸳鸯戏水的门帘,还好不用跟古时候一样,还要自己绣嫁衣。 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晚上,这天气莫名其妙的阴沉了起来,春雷一阵一阵,一道道明亮的闪电刺破天空,看着十分惊悚。 虽然二月打春雷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陈瑜却觉得心浮气躁,怎么也睡不着。不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吧?今天是她过礼的好日子,要是遇到倒霉事,这兆头就不好了。 “昂——”一道奇异的叫声突然传入耳中,听得陈瑜热血沸腾。她披上衣服跳下床,哗的一下打开窗户,总觉得有个地方格外明亮。 她撑了竹伞跑到院子里,顺着那团亮光看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是后山的方向。明明上次已经把古墓里的邪恶存在都消灭了,连古墓都坍塌了,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吗? 放心不下,陈瑜跟爹娘说了一声,就撑着伞往知青大院跑去。陈卫国和王金兰也没有办法,闺女说什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说要是后山出了大事,村子肯定也会受影响,她必须要过去看看。 唉,也不知道闺女有本事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只希望雪松能护着她一点,不要出什么意外。 陈瑜刚出院子,迎面就碰上了雪松。雪松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踏水而来,看到陈瑜焦急的样子,伸手抚了一下她两鬓的碎发,平静的说:“不用着急,我感觉到空气从那阵叫声之后就变得格外清明,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好。”陈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坏事,她就先回家安抚了一下爹娘,告诉他们雪松的推断,让他们不至于太过担心。 陈卫国和王金兰对雪松还是十分信任的,果然没有那么焦躁了,不过还是催他们看完就早点回来。 陈瑜和雪松撑着伞携手往后山飞驰而去,放开了速度的两人很快就到了雷电聚集的地方。只见连绵不断的闪电从天而降,汇聚后山的一片空地上。一条雪白粗壮的身躯在风雨和雷电中翻滚,时不时的发出一声高亢的吟叫。 “大白!”陈瑜失声叫了出来。 第53章 “大白这是在渡劫?”陈瑜担心的看着在风雨和雷电中翻滚的大白,跟雪松求证。大白不是刚度过劫不久吗, 怎么这么快又渡劫了。 雪松看着大白头若有所思的说:“许是要化蛟。”在如今灵气尽失的末法时代, 大白还能有机缘化蛟, 不知道往日积累了多少功德。 化蛟?陈瑜虽然没有见过, 但是也能想象到其中的凶险。从蛇到蛟,是一种本质的改变, 所以上天就算看在它努力修行积累功德的份上愿意给它机缘, 也会给它降下更残酷的考验。 这时, 大白所在的地方突然恢复了平静, 只有哗哗的雨水冲刷着它绽开的伤口。陈瑜正想上前去查看大白的情况, 却被雪松拦住:“不要过去!蛇化蛟要承受六道雷劫,如果我没算错的话, 这才是第二道。” “那就是说,还有四道?可大白现在就已经受伤了, 它能扛下来吗?上次渡劫家宝不是帮了它吗,那我过去帮它行不行?我这几年也帮助了不少人,功德还不足以庇佑它吗?”陈瑜有些着急,这才第二道大白就受了伤, 六道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雪松摇了摇头:“之前白蛇的天劫只是蛇类的修行之劫,如今它要化蛟, 可没有那么容易避过去了。就算家宝来也无济于事,你要是过去, 天雷也会把你纳入攻击范围的。” 有所得就必有所失,想要化蛟成龙, 就不能妄想走捷径,这六道天劫必须要靠白蛇一个人扛过去。渡劫之时,天雷会无差别的攻击范围之内的所有人,如果有人想要帮忙,无异于去送死。 陈瑜再不敢往前一步,只能远远站在一边,给大白打气:“大白,你要坚持住,不要放弃,扛过去你就是蛟龙啦——” 大白头顶上空风云变幻,云层越级越厚,越来越压抑,隐隐之中雷声轰隆。它看了陈瑜一眼,昂头朝天空吼叫了一声,似乎在跟上天挑战一般。 “轰”一声巨响,突然一道巨大无比的蓝紫色闪电从天而降,大白一声长鸣,丈余的巨尾高高扬起,带起一片水幕,迎向那道疾驰而来的闪电。 “哗啦——”瀑布一样的雨幕瞬间被劈成无数水珠,散落开来。闪电去势不减,直直的劈到白蛇巨大的身躯之上。大白一声惨叫,蛇尾顿时出现了一道焦黑之色。 陈瑜提着的心却稍稍放下来一点,大白虽然受了点伤,但总算挨过了第三道雷击,状态还不错,看来这雷劫它应该能应付得过去。 接着天空之中又是隆隆响个不停,第四道雷电已经开始孕育,时刻准备给那条逆天而行的白蛇雷霆一击。 “六道雷劫,它已经扛过一半 ,看来化蛟没有什么悬念了。”陈瑜看大白扛了三道雷劫,身上不过是多了几处伤口,对它渡过这次天劫也充满了信心。 雪松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化蛟之劫,这天雷只会一道比一道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保证白蛇能够成功。 果然,“轰轰轰…”又是几声巨响,接二连三的闪电劈下,破开白蛇的重重水幕,劈到它那巨大的身躯上。 大白怒吼连连,奋力挣扎,却依旧被闪电劈成重伤,皮开肉绽,鲜血喷涌,身躯残破不堪,但它终究还是挨了下来。 第五道了。 陈瑜紧紧握着拳头,手心都快掐出了血,不时的抬头朝天空望去。还剩最后一道了,大白你一定要撑下去。 “轰——”一道粗壮的黑紫色闪电划破天空,呼啸着击在大白身上。大白哀叫一声,身影瞬间被闪电淹没。 陈瑜在眼前抹了一把,想要把大白的情况看得更清一点,却正好看到闪电直接把大白的皮肉劈得四溅开来,鲜血和碎肉还没来得及落下,就化为了一片虚无。 “大白——”陈瑜悲痛的大叫一声,就要朝大白的身边奔去。雪松伸手拦住她:“不要轻举妄动!它要开始化蛟了!” 这是成功了?陈瑜适应不了大起大落的情绪,好半天才意识到什么,顿时喜极而泣,捂着嘴又笑又哭的看着大白,期待着它的蜕变。 此时雷电已经平息,风暴却更加剧烈了,一股股滂湃的压力从白蛇身上散发出来,搅得它身躯上空的雨水在狂风中打着旋,卷起一片乱石草木。 这会儿,陈瑜就算想过去也过不去了。知道大白渡劫成功,她就没那么担心了,站在风暴之外仔细观察着大白的变化。 很快,随着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大白身上焦黑的躯壳一片片剥落,露出白玉一般的身躯。然后巨大的蛇头上,突然隆起了两个小包块,缓缓蠕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陈瑜“咿”了一声,十分惊喜,这是要长龙角了?这是化蛟还是化龙? 可惜小包块后继无力,从小笼包变成大肉包之后就没有动静了。随后大白的身躯上,隆起了一连串的硬壳了,不一会儿,原本雪白光滑的躯体很快就覆盖了一层冰晶一样的鳞片,腹下也慢慢长出四只鹰爪一样强劲有力的爪子。 与此同时,大白身体上的力量骤然消散,那小型龙吸水一般的风暴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猛的消失,无尽的雨水从天空掉落下来,猛烈的拍打着大白的身体。 “这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大白怎么一动也不动?”过了好半天,大白还是安静的躺在地上,一点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如果不是大白身上的变化,陈瑜都要怀疑它是不是已经…… 雪松拉着陈瑜,足尖在乱石上一点,一路朝大白疾行而去,风雨中他破碎的声音传了出来:“成功了。蛟龙化蛇之后,有一段的虚弱期,我们先把它送回洞中,以免有别的动物趁火打劫。” “这里有灵的动物很多吗?我们两个行吗?”听到还可能有动物趁火打劫,陈瑜顿时紧张了起来,手里提着桃木剑,神情紧张的四处张望, 雪松停在大白身边,托起它的上半截身躯,示意陈瑜抬起它的尾部,进了山洞之后才说:“觊觎大白的并非只有修行的动物,就算灵智未开的动物,本能上也会被大白充满灵力的血肉诱惑。” “嗷呜——”伴随着雪松的话音,洞外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狼嚎。陈瑜赶紧把大白放下,搬了一块大石头把洞口堵上。 把大白送回山洞之后,陈瑜拽着大白的尾巴,让雪松帮忙把它放到了地下暗河之中。她怕雪松不明白,就跟他说:“上次它负伤之后,就泡在这河水之中养伤,应该是这河水对它的伤势有恢复作用。” 雪松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过还是夸了她一句:“你考虑得周全。洞口的石头不知道能撑多久,我们去洞口守着吧。” 不知道大白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在这关键的时刻,他们一定要守好,不能让大白功亏一篑。 陈瑜顺着甬道回到洞口,透过石头的缝隙,她看到几只强壮的野狼立在风雨中,虎视眈眈的盯着洞口,似乎在权衡着自己和对方的力量孰强孰弱。 “嗷呜——”一头最为强壮的狼突然叫了一声,率先朝山洞冲了过来,后面几只狼也随后跟上。 几只狼到了洞口,连扒带撞,试图打开洞口,闯入洞中大啖一番。下着大雨,陈瑜出来没有带符纸,她想了想,直接咬破手指,在石头上化了几道符,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巨石。 雪松想拦都没拦住,等她写完之后,用力的拉过她的手指,端详了一下,然后放进口中轻轻含吮,弄得陈瑜心里痒痒的,好像有一只猫儿在抓。 依稀的夜色中,无人看见陈瑜绯红的脸颊。直到雪松放开她的手指,陈瑜才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道:“我的符撑不了太久,要是山洞被破开,大白还没恢复,那可怎么办?” 雪松环抱着陈瑜,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在她耳边轻声说:“不怕,有我。”洞外风雨交加,群狼环伺,洞中有情人相拥,春暖花开。 “咔哒”一声,一块碎石跌落在地上,洞口的石头开始摇摇欲坠。陈瑜从雪松怀中出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提着剑看向洞口,严阵以待。 眼看洞口就要坍塌,雪松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死死抵住松动的巨石,把狼群挡在洞外。然而嗅到洞中虚弱的蛟龙气息,被它的血肉诱惑到的几匹狼野狼却不肯轻易放弃,更加猛烈的攻击起来。 看着雪松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陈瑜觉得以逸待劳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他们只想等大白恢复,让狼群自己退去。但是外面的狼却不是这么想的。 大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狼群一边畏惧大白的气息,一边又垂涎它的血肉,不肯放弃。 陈瑜上前用肩部跟雪松一起抵住石头,跟他商量:“不动手恐怕不行了,干脆打开洞口,直接制住头狼,逼退狼群吧。” 在这些狼没有伤人命的情况下,她还不想伤害它们。就算此时它们想要啃食大白的血肉,也不过野兽的本能,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她不会主动出手的。自从踏上修行之路,她就不可能那么自在了。 “不必,这些动物不过是被本性驱使,丧失了理智,我想办法帮它们压制一下吧。”雪松说完,背靠巨石盘腿坐下,开始诵经。他诵读的是《清心谱庵咒》,此咒清心定神,去烦止恶,最擅调伏心静。 雪松的唇一开一合,低低的梵音穿过甬道,一个个金色的字符随风飘荡到洞外,消失在狼群之中。 洞外的群狼还在怒吼,风雨依然在肆虐,陈瑜却只听到了雪松的声音,心里忽然一片平静,好似有人在耳边温柔的诉说着什么。 这是雪松的心声,平和而仁慈,安抚着外面的野兽,平息它们的躁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洞外野狼的动静越来越小,渐渐的,只余一片潇潇的风雨声。 陈瑜趴在洞口从缝隙中望去,只见几匹凶悍的野狼此时全部围着洞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温顺得让她以为先前看到的都是错觉,好像眼前的不是什么凶兽,只是几只无害的狗儿一般。 雪松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反而稍稍提高的一点。陈瑜顺着金色的字符消失的方向看去,吓得差点蹲坐在地上。 只见不远处的山包附近,围着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动物,有兔子、豺狗、松鼠、狐狸、黄鼠狼、獾子,甚至还有一头大野猪、两只棕色的狗熊! 我去,刚才怎么没发现后面还有这么多东西!陈瑜心有余悸的看向雪松,幸好小和尚给力。这些动物单打独斗她一个都不怕,但是蚁多咬死象,要是一起上,她和雪松肯定招架不住。 这些动物湿淋淋的站在风雨之中,望着山洞的方向有渴望有挣扎有不舍,最后全部都归于平静。 “昂——”山洞中突然传出一声高亢清亮的吟叫,洞外大大小小的动物却像感觉到了什么恐怖的气息,纷纷掉头逃向了山林之中。 大白醒了。陈瑜迅速就反应了过来,回头朝山洞伸出望去。果然,不一会儿,山洞里一个熟悉的白色影子走了出来。 是的,大白是走出来的。也许是不习惯刚长出来的爪子,它走得有些不稳,但是高高昂起的头还是能看出它的兴奋的。 “大白,你终于醒了!你太棒了,六道雷劫都硬扛过去了。”陈瑜看着兴奋的大白,很上道的夸了她一句。 大白歪歪扭扭的朝他们走来,一路还不停的吟叫着,一点也没有先前的沉稳。走到两人身边,大白低头分别蹭了蹭他们两个,然后伸出一只爪子,一个用力,从身上扯下来两片鳞片,然后递给了他们。 陈瑜看着手中掌心大小,玉雕一样的鳞片,试着问大白:“送给我们的?”看到大白点头,她笑着摸了一下它的头,就把鳞片收了起来。 已经拔下来了,就算她不收,也长不回去了。还是好好收藏起来,不要浪费大白的一番心意。 “大白的鳞片是给我们做信物的,你以后如果需要它的帮助,可以借助鳞片召唤它。”雪松提醒陈瑜,不要把鳞片当成纪念品或者装饰物,大白给他们,是有实际用途的。 陈瑜惊喜的看着大白说:“大白你太客气了,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主要还是你自己厉害。”大白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蛟,报恩都不带过夜的。 “雨停了,我们走吧。”雪松侧耳听了一下,外面已经风平浪静,他起身拍了一下衣服的尘土,叫上陈瑜准备回去。 陈瑜也发现雨停了,恋恋不舍的摸了一下大白头上的两个鼓包:“大白,你现在这么威风,什么都不怕啦,我们要回家了。” 大白把脑袋从陈瑜的“魔掌”中解救出来,尾尖轻轻一戳,堵着门口的大石头就骨碌骨碌的滚远了。 它用尾尖勾着陈瑜,往自己身上扯。陈瑜跌坐在大白身上之后,就试着问他:“你要送我们回去?”大白又点头,然后开始扯雪松。 雪松却不待大白动作,终身一跃,就跳上了大白的背上。他把陈瑜抱到自己身前,双手环抱着她,对身下的大白说:“辛苦了。” 大白没有反应,看两个人坐好了,就迈着大步快速的朝外面走去。结果刚出洞口,大白一只前爪没有踏稳,身子一歪,就把身上的人摔了出去。 饶是雪松都没有想到这样戏剧性的发展,猝不及防的被甩了出去,结果只来得及护住陈瑜,给她当了一回人肉垫子。 大白就这样趴在那里,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它是蛟龙,新晋的伟大的蛟龙!怎么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好半天,它才从震惊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然后把头埋在两爪之间,一抽一抽的,似乎绝望到了极点。 本来陈瑜还想劝大白回去,好好跟新爪子磨合一下再出来。现在看来,这一跤对它的打击有点大,它有点承受不来啊? “大白,你不要伤心,你也是第一次走路,难免会有失误。听我娘还说,我小时候学走路的时候可没少栽跟头,学了好久才走稳当。”陈瑜走过去,用力的把大白的脑袋板出来,这才发现它是在呼哧呼哧的生气,而不是偷偷捂着脸哭泣。 也是,掉金豆豆可不是大白的作风,它大概是恼羞成怒了。为了让大白尽快从打击中走出来,陈瑜再一次爬到大白背上,鼓励它说:“咱们再来一次,你不是想要送我们回去吗?难道这样就放弃了,摔一次就不敢了?” 不敢?听到这两个字,大白突然振奋了起来,冲着雪松叫了一声,摆着尾巴示意他上来。不就是走路吗?它就不信自己走不好了。 这一回陈瑜和雪松都小心了很多,在大白脚步不稳的时候努力调整身体,寻求平衡,终于顺顺利利的到了庄后。 陈瑜从大白身上下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腰,酸疼酸疼的。这坐“车”比自己走路还累人。 大白却十分高兴,觉得自己一路的表现很好。它用脑袋撞了一下陈瑜,然后从脖子上扯下一片小点的鳞片,用尾巴尖指着一个方向,示意她看。 “这是给家宝的吧?”陈瑜一点也不意外,家宝现在被家里看得更紧了,好久没见到大白了。但是她可不相信大白会忘了家宝,鳞片这种信物,肯定少不了家宝的。 而且她严重怀疑,家宝的这个鳞片,作用跟她和雪松的肯定不一样。 信物送出去了,人也安全送达,大白掉转身体就回去了。大约是过于兴奋,跑到一个拐角的地方,一时没把握好平衡,一头栽到地头的沟里了。 陈瑜捂着嘴忍住笑,在大白回头之前拉着雪松,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朝自己家走去。 大白看到那两个人的背影,放心的吐了一口水,迅速爬出来,逃一样离开了。 回去之后,陈卫国和王金兰都没有睡,看到陈瑜回来赶紧问她:“不是说不是什么坏事吗?怎么现在才回来,天都快亮了。” “娘,您听我说……”这回确实不是坏事,陈瑜也没想着瞒他们。她坐在王金兰旁边,把大白渡劫的过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听到大白渡劫的凶险过程,王金兰的表情变了几回,仿佛身临其境,跟着陈瑜的讲述一惊一乍的。 她听到大白蜕变成蛟龙之后,正要高兴,就又听说狼群来袭,顿时就担心了起来:“你们还遇到狼了?没事吧?” “没事,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娘,您不知道您女婿有多厉害,他一念经,百兽俯首!”陈瑜把雪松夸了一番后,又开始说大白出现时的威风,还有摔跤时的反差表现,逗得王金兰很快就笑了起来。 陈卫国的眼睛也眯着,高兴的说:“蛟龙也是龙啊,这个过礼的日子挑得好。二月二龙抬头,蛇化蛟。好,好兆头!你们俩以后肯定顺顺当当的。” 也许真的是大白带来的好运气,这场大雨缓解了庄稼的干渴之后,后面到三月初一直都是艳阳高照。 真是个结婚的好日子。 陈瑜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慢慢的就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她没事就腻在王金兰身边,神情焦躁,突然想悔婚了。 “你这个样子是给谁看呢?你跟我那哥哥的事,又不是谁逼你的,怎么弄得跟被霸王抢亲一样?”被王金兰叫过来陪陈瑜的素云,看到她这个样子,一点都不理解。 陈瑜托着腮坐在桌边,忧郁的说:“等你嫁人了你就知道了。这一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 “你是不是傻?你又不是嫁到什么千里之外,就几步路的功夫,抬抬脚就到了。大师要是对你不好,你抬脚就能回自己家,让陈叔陈婶好好教训他。”素云觉得陈瑜有点傻了,这话都说得出来。 对,有什么好担心的。这回就在爹娘跟前,万一小和尚变了心,她就好好教训他一顿,然后把他一脚踹开,守着爹娘过。 踹开之前,最好再生个娃娃,小和尚的脸和资质都是顶级的,不能浪费。有爹娘有孩子,自己也有生存的能力,那男人就可有可无了。 嗯,就这么办。陈瑜放下手抓着素云的胳膊说:“谢谢你,素云姐姐,我想通了。” 素云一脸莫名其妙,这么容易就想通了,她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呢。 知青大院里,何秀清高兴的拿给雪松一身红色的衣服,让他试试合不合身。她身体虽然不好,缝缝补补却也不差,这件喜服她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做的。 看着雪松穿上新衣服焕然一新的样子,就连平常冷淡的脸上都带了一丝喜色,何秀清心里也美滋滋的。终于要娶儿媳妇了,很快,她就有白白胖胖的大孙子抱了。 雪松怔怔的朝窗外望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眼神里满满的期待。 第54章 三月初五晚上,陈瑜泡在大木盆里好好的洗了个澡, 感觉从头到脚全部洗得干干净净了, 才包着头发出来。 她拿着一把小巧的桃木梳坐在床头, 一下一下梳理着半干的头发。明天就要嫁人了呢, 一想到嫁的是雪松,她的心里就忽然平静了下来。 “还没睡吧?”王金兰推开门进来, 面色有些古怪。她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严实, 坐到陈瑜身边, 犹豫了半天, 还没说出下一句话。 陈瑜一猜就知道她娘是要做什么了, 婚前教育嘛。不过她也没有揭穿,而是继续梳理着头发, 等王金兰开口。 王金兰被陈瑜清亮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终于支支吾吾的说:“明天晚上洞房的时候, 你……”她也是第一次嫁闺女,这种事情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瑜看她娘为难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我知道的, 您不用说了。您忘了我是干啥的了?这些书里都有。” 这两年她可是看了不少医书,就算原本一无所知, 如今也该什么都懂了。 王金兰长出了一口气,轻松的说:“你知道就行, 别害怕,嫁了人都有这么一遭。要是疼, 你就忍忍,什么事都交给雪松就行……” 陈瑜在一旁听着不停的点头,表明自己记到心里了。这一晚,王金兰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到陈瑜的头发都晾干了,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了,她才依依不舍的说:“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嗯,娘您也早点睡,不要难过。我以后就在大院那边住,什么时候想见见不着?”陈瑜怕她娘心里难受睡不着,就安慰了她一句。 就算嫁到隔壁家,这当娘也没有不担心的。说着是离得近,但是以后也不能跟做闺女的时候那么任性,没事动不动就回娘家了。 这一晚,陈瑜睡得格外踏实,总感觉好像刚合上眼不久,王金兰就来叫她了。她坐起来朝窗户外面看去,天色只是微微发亮,家里却已经热闹了起来。 陈卫国把屋里屋外又收拾了一遍,地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抹了一遍又一遍。王金兰和陈佩已经在做饭了,起得最晚的就是她这个新娘子了。 陈瑜本来想洗个手帮忙去做饭,王金兰却不让她插手:“今儿个就要出门子了,哪里用的着你干活。一会儿家里就该来人了,你洗把脸吃点东西,换上衣服收拾整齐。” 好吧,新娘子最大。以后就是别人家的儿媳妇了,在娘家的最后一段时间,还是别忙活了。 刚吃了饭,家里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本家的亲戚,七嘴八舌的跟陈瑜交代了不少东西,结婚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啦,怎么应对婆婆啦,还有怎么收服男人,甚至还有人教她什么样的姿势更容易怀孕。 听得陈瑜囧囧的,她这是准备嫁人,还没嫁过去呢,这七大姑八大姨的就操心上她生孩子的事了,真是有点承受不来。 最后还是红兵娘要过来给陈瑜化妆,才把屋里的一群人都赶了出去。陈瑜看着红兵娘拿的东西,也差点要跟着跑出去。 几根棉线,一截烧黑的细木棍,一碟子疑似面粉的东西,还有一片巴掌大的红纸,是剪喜字裁对联的边角料。 这就是他们这里农村姑娘化新娘妆用的化妆品了。陈瑜表示,她宁愿不化,清清爽爽的也比化成那个鬼样子强。 她见过有人出嫁这样化妆的,本来农家姑娘大多皮肤都比较黑,再用上不服帖的面粉,真是可以用“驴粪蛋上下了霜”来形容了。 陈瑜拒绝了红兵娘的好心,只让她用棉线给自己开了脸,修了杂眉,剩下的就自己来了。 她就拿着雪松给她新买的雪花膏,仔仔细细的把手脸抹了一遍,然后拿出一个原来装蛤俐油的贝壳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团红色的脂膏。 如今学了医,她也知道红纸是有毒的东西,所以就不想把这种东西用到嘴上。三月里后山的杜鹃已经开了不少,她前两天自己去摘了一篮子,回来自己做了两盒胭脂,还剩下一把找了个酒瓶子插起来放在窗台,看着也热热闹闹的。 陈瑜挑了一点胭脂在唇上点了几下,轻轻一抿,唇色立即鲜艳了起来。照了照镜子,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她想了想,又在两颊打了一点胭脂,轻轻揉开,脸颊立时粉嫩嫩的,气色好了很多。 红兵娘原本还不服气,结果看到陈瑜弄完后眼睛都快直了,稀罕的说:“我看你平时也不爱这些花啊粉的,还以为你不会打扮。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难怪看不上婶子的手艺。” “那还是咱们小瑜长得齐整,不然就算换个人,也画不出花儿来。”趴在门口围观新娘子化妆的一个媳妇羡慕的说道。王金兰家这个闺女,生得是格外出挑,真是让人眼气死了。 红兵娘赞同的点点头:“整个太平村也挑不出几个比咱们家小瑜长得齐整的了,我看也就亲家那个闺女跟她有得一拼。” “新姑爷长得也排场啊,这长得好都凑到一堆儿去了,就剩下咱们这些歪瓜只能去配劣枣了。”一个年轻的婶子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红兵匆匆忙忙打外边回来,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娘,小瑜,准备一下,迎亲的马上就来了!” 他今天一大早就去知青大院蹲着了,一看到雪松那边开始准备,就回来跟他们通气了。两家离得近,这说到就到了。 “快看看,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没有?”王金兰拿着一张红盖头进来,拉着陈瑜又看了一遍。 上身是红色的夹衣,下身一条黑裤子,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丁字搭扣的皮鞋。再往上看,头发盘得齐齐整整,脸上红扑扑的,又精神又喜气。 王金兰正要把盖头给陈瑜盖上,就看到她从窗口插的那瓶杜鹃花上掐了一朵,顺手插在了耳后。 “这个花好,红红火火,一开一大片。”王金兰满意的打量了一下闺女,就把盖头给她盖上了。只盼着这小两口以后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然后开枝散叶,生上一堆孩子。 陈瑜却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觉得头上太寡淡了,插朵花儿看着更好看一点罢了,哪里知道她娘又想到生孩子上去了。 盖着盖头陈瑜什么就看不到了,任由红兵把她背出了门,然后放在雪松的自行车上。身后的陈卫国和王金兰眼里含着泪,脸上却笑得好像春花一样灿烂。 这个时候自行车还稀罕得很,一个村里也没几辆,所以雪松骑着扎着一朵大红花的自行车来迎亲,在旁人看来是风光又排场。 雪松跟陈瑜的打扮差不多,上身是红色的褂子,下面是黑裤子黑皮鞋。这一身时兴的打扮,让他一向清淡的眉眼都染上了一层喜色,看得大姑娘小媳妇脸红心跳的。 这新郎官,真是俊俏呐。 雪松骑着自行车围着整个太平村绕了一圈,才从村口回了知青大院。在生产队长陈保国的见证下,两个人对着□□的画像宣了誓,拜了天地,陈瑜就被送进了新房。 雪松的宅基地还没申请下来,他们的新房安排在知青大院里。床是新打的,墙上贴着红色的喜字和花花绿绿的画报,窗户也换了新的麻纸,看起来很有新婚的气息。 吃了子孙饺子,雪松就出去招呼客人了,陈瑜一个人坐在床上,时不时回屋里的嫂子婶子们几句话,偶尔抓把瓜子糖果分给看热闹的小孩子。 不一会儿,素云端着一碗红枣桂圆莲子汤过来了,笑嘻嘻的说:“嫂子喝碗汤,早生贵子。” 子孙饺子统共没有几个,怕陈瑜饿着,何秀清就打发素云过来送吃食了。除了红枣桂圆莲子汤,还有一碗鸡蛋面。 陈瑜看素云笑得不怀好意,就白了她一眼,小声说:“当你没有这一天呢?我可给你记下了。”不过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接过碗喝了干净。 反正新房门口看热闹的都是自己队里的人,她也不怯生,不用跟嫁到外地的新娘子一样,装模作样的坐在床上,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等素云把鸡蛋面端过来,陈瑜觉得她已经要吃不下去了。早上虽然没吃多少东西,但是刚才可是已经灌了个水饱。不过担心晚上会饿,她还是硬着头皮吃了大半碗。 因为新娘子是熟面孔,门口看新娘子的媳妇孩子稀罕了一会儿也散开了。虽然陈瑜确实生得好,今天也格外的美,但是毕竟平日都看惯了的,还不如去外面坐着,等着吃席去。 看热闹的人离开后,雪松从外面进来,低着头盯着陈瑜,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问陈瑜:“吃饱了?跟我出去敬酒吧。” 如今都讲究新式婚礼,没有过去那些忌讳,所以新人通常都要出去给大家敬酒,而不是让新娘子一个人在屋里带着。 雪松不喝酒,他和陈瑜的杯子里装的都是摆酒。村里人都给面子,倒也没挑他们的理。毕竟是医生,大家也不敢把他们得罪了。 院子里,大路边,东家借西家拼的桌子上,“梅花三、六六顺、十全美”的划拳声此起彼伏。喝到兴起,一群大老爷们勾肩搭背,激情昂扬的说着酒话,甚至还有话不投机就动起拳脚的。 女人那边的热闹也不逊色,抱着孩子拖着孙子来的女人眼疾手快的把看中的饭菜划拉到自己的碗里,一顿饭吃得跟打仗一样。 终于,最后一道“滚蛋汤”端上去,外面的客人就陆陆续续起身离开了。李医生一家交代了一番让陈瑜和雪松好好过日子的话之后,也踏上了归途。 “闹洞房咯——”吴烨带着村里的几个未婚小伙子一脸奸笑的走进来:“不是兄弟不给你们面子,这洞房越闹,以后的日子就越红火。” “来来来,咱们先来点小儿科的,你们俩一起啃这个苹果,各咬一口啊。”吴烨拿了一个苹果,用棉线吊着,让他们两个去啃。 这么大个的苹果,对陈瑜和雪松来说太没有挑战性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低头,然后那只苹果就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缺口。 因为白天不能出门而错过陈瑜婚礼的二妞天一黑就来了,不想再错过陈瑜的洞房。看到陈瑜轻松过关,拍着巴掌笑着喊:“姑姑赢了,好厉害!” “目标太大,这回换个小点的。”都忘了这两个人不是一般人了,吴烨不甘心的转身出去,回来手里就多了一个干瘪的红枣。 他把红枣吊起来,挑衅的看着陈瑜和雪松,欢快的说:“来吧,一个人一口,不能碰到对方哦——” 陈瑜心里的小本本已经给吴烨记了好几笔了,看着雪松含笑的眼睛,她还是低下头轻轻咬了过去。 一个枣子,就算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陈瑜感受着雪松清晰可闻的呼吸,顿时有些心慌意乱,昏头昏脑的就冲着枣子去了。 雪松竟然也忘了闪躲,任陈瑜直直的冲撞上来,在她要撞上自己的上一秒,才稍稍侧了下头,避免了一场事故。然而,只有唇角的那一丝突如其来的温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吴烨还以为真的躲过去了,叫嚣着让他们再来一次。二妞不满的看了吴烨一眼,然后飘到陈瑜旁边,着急的说:“姑姑,我捏住枣子,你和姑父赶紧咬。” 看到二妞已经伸手捏住了枣子,怕别人发现枣子不对劲,陈瑜跟雪松示意了一下,快速的低头在枣子两端各咬了一下。 雪松品着舌尖干枣的甜味,平静的看了二妞一眼,觉得那甜味实在有些腻歪,让人难以下咽。 “这样都行?”吴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刚才他们两个咬的时候,他总觉得枣子好像被人固定住了一样,晃都晃不动。他不信邪,又想了几个新鲜的招数为难他们,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轻松破解了。 这种智商被碾压的挫败感终于让吴烨想到一个可能。他小声问刚进来的素云:“是不是有人弄鬼?”这个“鬼”字他特意强调了一下,相信素云能明白。 “你说呢?就算没人帮忙,就凭小瑜的能力,还能让你占到什么便宜不成?没事还是出去吧,让新人做该做的事情去。”素云拉着吴烨出去,不想让他继续现眼了。 别人不了解陈瑜,他还能不知道?还想整到这两个人,怕是做梦来得更快一点。她进来就是奉何秀清之命,让吴烨带人出去的。 好容易盼到儿子结婚,何秀清可不想让人耽误儿子儿媳妇的正事。早点洞房,她就能早点抱孙子了。 在吴烨的带领下,一群大小孩子纷纷退了出去。屋子里突然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人,陈瑜上的温度开始慢慢升高了。 “先去洗漱吧。”雪松拿了一双布鞋过来,让陈瑜换上,两个人就一起出去洗漱了。知青大院陈瑜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出去刷了牙洗了脸,回来后她就自在的许多。 雪松把门带上,从里面插上,低着头温柔的看着陈瑜说:“晚了,我们歇了吧。”他打横把红着脸的小姑娘抱起来,轻轻的放在床上,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 这样的小和尚,让她看着有些陌生,漆黑的眸子里好像有火焰在跳动。不是好像,是真的有火焰,陈瑜别开眼看着桌子上燃烧的红蜡烛,有些不自在。 雪松放开陈瑜,起身就把衣服脱了下来,一转眼陈瑜面前就多了一副精壮赤/裸的身躯。 小和尚的身材蛮好的嘛,陈瑜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紧紧盯着雪松的动作,看他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衣物,直到只剩一条遮羞的短裤。 被人目光灼灼的盯着,雪松却至始至终都十分坦然。他把衣服叠放在一旁的柜子里,朝着陈瑜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那双平静淡泊的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瞬息掠过,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看着小和尚欺身覆在她的身上,刚刚才登徒子一样的陈瑜就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她闭着眼,感受着身上沉重的压力,还有胸前突如其来的凉意,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剥得精光。 陈瑜睁开眼,看到雪松一如既往平静的面容,只有一双眸子黑得惊人,隐约透露着一丝危险的意味,让她仓皇的再次闭上双眼。 小和尚温暖而干燥的大手从陈瑜身上划过,让她的脚趾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闻着雪松怀抱里传来的松香和隐约的檀香,陈瑜努力的让自己放开身体,迎接他的到来。 “轻点……”陈瑜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几粒汗珠,晃动一下,顺着鬓角隐没在乌发之中。 雪松低头,扶着她的脑袋,把自己的唇贴在她的唇上,一下又一下的触碰,无声的安抚着她。 很快,陈瑜就觉得那股尖锐的痛楚慢慢抽离。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抽离,好像漂浮在云端,触目可及的只有无尽的白色,柔软而温暖。 耳边是小和尚隐忍的喘息,鼻端萦绕着一股好闻的淡淡的松香,他强势而不失温柔的动作,让陈瑜觉得,她此刻被一汪湖水包围,身体随着水波微微荡漾,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欢愉的喟叹。 肌肤相处的感觉带给陈瑜的不只是身体的满足,还有心理的。这个男人是我的,他为我失去理智,为我癫狂,为我沉沦苦海,再不愿回首。 她伸出双手,紧紧的勾缠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近一点,再近一点,让我像一滴水,融化在你怀中,亲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远不再分离。 雪松借着她的力道俯下头,细密而用力的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诱人的红唇,终于乱了节拍。 好像雨打芭蕉,一阵狂乱的拍打之后,陈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急促隐忍的呼声,脚背拱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牙齿嵌进唇里,紧紧抱着雪松,好像将要溺死的人抱着一根浮木。 雪松的亲吻再次温柔起来,轻轻舔舐着陈瑜唇上的血迹,似乎要抚平她的伤痕。 陈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然而里面却空空茫茫,什么东西都没有。包围在她四周的水已经变得滚烫,烫得她快要失去的神智。 很快,一股排山倒海的巨浪连绵不绝的袭来,终于击溃了她所有的理智。她的双手紧紧的缚住雪松,指甲深深的嵌进他的肉里,弓起腰努力的贴近他的身体,想要离他再近一点,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遭已经风平浪静,陈瑜感觉自己再一次被温柔的湖水包围,让她舒服得想要睡去。 她打起精神看向雪松,看着他眼里无限的柔情,忍不住弯起了眼睛,感觉心间有一粒种子破土而出,迅速生长,开出一朵花来。 雪松在她的眼睛上印下一个吻,把她抱进怀里,温柔的说:“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平常都跟雪松在一起,陈瑜对他的气息十分熟悉,被他抱在怀里,不大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雪松看了一眼几个映在窗户上的黑影,嘴唇无声的翕动了几下,那些黑影顿时一哄而散,仓皇而逃。 这时候他就庆幸陈瑜为了不让懵懂的二妞误闯进来而特意贴上符纸,把房间封闭了起来。不然刚才若是被这些东西打断了,就太败兴了。 第55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陈瑜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睡过头了?陈瑜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新媳妇头一天可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给夫家做早饭呢。小和尚起这么早做什么去了, 也不叫她一声。 陈瑜刚一进厨房, 就看到刚才还正抱怨的人已经在里面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这会儿他已经差不多把早饭做好了。 “暖壶里有热水, 你洗洗脸叫娘起来吃饭。”雪松头也不抬, 把小锅里的菜盛出来, 拿一叠碗就去盛粥了。 陈瑜看他都弄好了, 也不跟他客套, 兑了温水刷牙洗脸,然后去何秀清门口敲了几下:“娘, 起来吃饭了。” “起了,起了。我衣裳都穿好了, 这就出去。”何秀清昨天晚上怕那群混小子躲在窗户下面听墙根,一直在门口守着。 后来她回了房,想到新娶的儿媳妇,就高兴得睡不着觉, 直到后半夜才迷糊过去,结果早上就比平常晚起了好一会儿。 何秀清刚进厨房, 陈瑜已经把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娘,热水我刚兑的, 牙膏也给您挤好了,您洗好了咱们就吃饭。” “我现在身体好多了, 倒个水还能累着不成?小瑜啊,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何秀清心里受用,可她也不想像个地主婆一样等人伺候。她的身体虽然比一般人差,但是生活自理还是没问题的。 陈瑜笑笑没有说话,脸上有点尴尬。新媳妇进门第一天都没起来做饭,她决定接下来要殷勤一点,不能让婆婆觉得自己是个懒媳妇。 何秀清也是等到吃饭的时候,才明白过来陈瑜过分的殷勤是为了什么。她怎么看都觉得桌上的菜挺眼熟,尝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原来是儿媳妇也起晚了,没赶上做早饭,怕自己责怪。 她也没说什么,小瑜毕竟是新媳妇,自己说得越多,她压力就越大。如今她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的,能亲眼看着儿子娶媳妇就很满足了,哪里有那个心思干涉小两口的事情。 再说,谁规定了婚后就必须女的做家务?只要他们你情我愿,谁做饭不是一样。她先前在石家也跟男人一样每天下地干活,回来还得做饭。 累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她就想,凭什么女人要这么辛苦,忙完地里还得忙家里。所以如今她也做了婆婆,可不想让儿媳妇再受一遍自己当年的罪。 发现何秀清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现,陈瑜这才放下心来,毫无负担的吃起饭来。平常她娘也经常叫雪松母子俩来家里吃饭,她的饭量,这娘俩都清楚,所以陈瑜也没有可以矜持,吃了个八分饱才放下碗。 因为没有做早饭,吃了饭陈瑜就把刷锅洗碗的活接了过来。吃完饭何秀清出去溜达消食去了,陈瑜很快也跟着偷偷溜了出来。 陈瑜准备回家看看爹娘,她这突然嫁了人,也不知道娘挂念不挂念她。结果她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陈佩。 “娘让我跟你说,回门之前不要回家。她说你要是不听话,就是回去了,她也得把你赶出去。”陈佩说着还惟肖惟妙的模仿了一下王金兰的语气。 陈瑜顿时泄了气,真是知女莫若母,娘居然提前就预料到自己要做什么了。娘不让自己回去,肯定不是因为不想自己,而是怕街坊说闲话,她也只得打道回府。 不过看到陈佩她就想到了一件事:“初中的课本你看得怎么样了?有什么不懂的记得问我,说不定今年下半年高考就恢复了,你可不能放松。” 陈瑜记得今年11月就恢复高考了,她对自己目前的状态十分满意,并不打算去参加高考。但是对于陈佩,她还是寄予很大的期望。陈佩没有别的技能,除了下地干活也就会个缝缝补补,想要改变命运,走出山村,高考是最好的途径。 “这么快就回来了,娘没留你多待一会儿?”看到陈瑜垂头丧气的回来,雪松坐在凳子上揉搓着水盆里的衣物,平静的问她。 陈瑜忍不住反思,她的心思是不是都写在了脸上,一个两个都把她看得透透的。明明刚才她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小和尚怎么还是猜到了她的目的? 然而,等她看到雪松手中的床单时,不禁老脸一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直接拐了一个弯去诊室了。 婚后的日子,陈瑜发现跟在娘家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吃饭和睡觉的地方。 直到一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雪松突然提醒她:“窗户那边再加两道符纸。”白天陈瑜收拾屋子把先前贴的符纸扯了,外面那些东西说不好就该进来了。 “为什么?二妞和景文应该不会大半夜的过来吧?”陈瑜有些纳闷,没有什么事,二妞也不会来找她的。更何况她也特意跟二妞说了,以后要是有事找她,一定要先敲门,或者先在外面喊一声。 景文也是个半大的少年了,应该不会这么不懂事吧? 雪松示意她往窗外看去,陈瑜一回头,正好看到一个一闪而逝的黑影。她几步跨到窗台,猛的把窗户打开,就看到一个院子里一个一小两个黑影正在拉拉扯扯。 其中一个是王景文,他拉着另一个高大一些的黑影嚷嚷:“你干嘛去啊,刚还说找我玩呢,这一会儿又要走了。” “我明天再来找你……”另一个黑影听到窗户的打开的声音,一边用力的掰扯着景文的手,一边小声的央求景文,好像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一样。 陈瑜脸一沉,冲着王景文喊道:“景文,帮我把他带过来!”一想到这几天晚上就可能被这只鬼听了墙角,她就有些羞怒。做了鬼也不老实,居然听别人家小夫妻墙角。 景文可是地府公务员王盛川的继子,虽然做鬼的年头不久,但是比起一个孤魂野鬼来说,能力还是强上不少,所以他一听陈瑜的话,手上的力道当即加重了几分,扯着那个野鬼就飞了进来。 “小瑜姐姐,你叫邓哥干吗?”景文把那个“邓哥”推出来,有些心虚的问道。王盛川出了公差,把他妈也带走了,然后他就放飞了,没事就跑出去玩,交了不少鬼朋友,小瑜姐姐不会告状吧? 陈瑜抓起桃木剑虚虚的架在那个鬼的脖子上,怒气冲冲的问:“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我们窗户外边做什么?偷听?” “我……我不是要偷听。我就是想等着,看能不能投个胎……”被景文拉进来的这只鬼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被陈瑜的桃木剑压制着,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老老实实把自己的目的交代了出来。 他叫邓磊,不是本地人。他是老家闹灾的时候跟着家人出来逃荒的,一路还是哪个家里人不是病死就是饿死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路过太平村的时候,邓磊饿得受不了了,就晕倒在一家门口。早上那家的男主人起来开门,看到一个人躺在门口,还以为是死人。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还有气,赶紧把他扶到屋里,让媳妇熬了一碗小米粥给他灌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邓磊喝了一碗小米粥,很快就醒了。他跟这家人说了自己的遭遇之后,男主人当即拿了几个窝头给他。他说吃不了这么多,男主人就让他带着路上吃。 邓磊带着几个窝头上了路,一路往西走去,去投奔他先一步到达山西的姑姑。然而,这几个窝头也不过是让他多活了几天,很快他也倒在了迁徙的路上。 死了之后,他的灵魂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直走到了太平村,就想顺便去看看恩人。这一回来,刚好碰到男主人的媳妇生气要上吊,就赶紧托着那媳妇的脚,把人救了下来。 “救了人我才发现,我没法回去了,最远也就是到附近几个村子。”邓磊愁眉苦脸的说。 他后来才听别的老鬼说,他是横死鬼,当年撞上恩人的媳妇本该找她做替身的,结果他却把人给救了下来。除非他以后在这家再找一个替身,否则是没办法离开了。 但是对自己的恩人,邓磊怎么也不忍心在他家找替身,只能日复一日的留在这里,守着恩人一家,不让别的鬼魂冲撞他们。恩人家里遇到意外时,他就想办法提醒他们。 陈瑜不明白:“你守着你家恩人不就得了,躲在我们家窗户根干嘛?” “这不是飘了好些年了,想投个胎嘛。我这些年也没干过啥坏事,还救了几次人,看你们刚结婚,肯定要生孩子,就过来守着,看能不能投个好胎。”邓磊搓着手,嘿嘿笑着说道。 这投胎啊,是个技术活。他们这些孤魂野鬼如果能顺利投生在小神婆肚子里,那真是人生赢家了。他也是碰碰运气,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陈瑜无语了,她和小和尚刚结婚,就有鬼惦记着要投胎了。她把桃木剑拿开,对邓磊说:“转世投胎自有定数,不是你守在这里就能投胎做我的孩子的。” “他们都说可以试试……” 邓磊小声咕哝了一句,却被陈瑜听得一清二楚:“谁说可以?除了你,守在我们这里的,还有谁?” “好几个鬼呢,都是意外身亡投不了胎的。”邓磊心一横,把同伙都招供了出来。 陈瑜这才知道,除了邓磊,排队等着投胎做她孩子至少有五六个野鬼。好啊,敢情他们都当自己未来的孩子是个香饽饽了。 她相信,就算她有了孩子,灵魂也绝对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她身具功德,将来的孩子要么是新生的灵魂,要么就是同样大功德的灵魂转世,应该不会是这些横死鬼。 那这些鬼是想做什么?先占了位置,然后再把她孩子的灵识抹去了? 陈瑜把这番话跟邓磊说了之后,他急忙解释:“不会的,我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将来你的孩子有了自己的灵魂,我肯定不会跟它抢的。” 看邓磊的神情不算作假,陈瑜的脸色才好了一些。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就算她怀了孕,肚子里的胎儿也不是随便哪个孤魂野鬼就可以附身的。更大的可能是,那些鬼刚碰到她,可能就化为一团飞灰了。 “这次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将功补过,在外面守着,不让别的鬼进来。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打什么坏主意,也不会偷听的!”邓磊这会儿真是惭愧得想再死一次。 他当初若是肯吃人肉,也不会死在半路上,如果想找替身,也不会等到现在。他真不是有意想伤害陈瑜将来的孩子,只能自告奋勇帮她守门,想要将功赎罪。 陈瑜看他还算是个老实鬼,就不想揪着他不放了,跟他说:“不用你帮我守门,你回头跟景文一起,把那几个想投胎的鬼给我带过来。” 第二天晚上,景文就和邓磊带着五个野鬼过来。陈瑜问了一遍,确定他们什么都不清楚,只是眼馋投胎的机会才过来的。不只是他们,就算有别的人有怀孕的可能,他们也会去尝试一下的。 只是他们很少有人能成功,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与交/合的男女有缘者才可以靠近,等待投胎的机会。 这种有缘的灵魂通常都是当事者的冤亲债主,不是报恩,就是讨债的。而其余大多数女人怀的胎儿,都是从地府喝过孟婆汤,按流程来正式投胎的。 不过,刚结婚就引来这么多鬼魂想要投胎,难道她已经……?只是她目前还无法内视,脉象也看不出来,无法求证,看来只能等上一两个月再看了。 陈瑜挨个把那几只野鬼教育了一番,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段,恩威并施之后,就把他们放走了。她回头写了两张符纸,刚要贴到窗户上,就看到景文拖着一个孩子急急飞了进来。 “姐姐,还有一个!这个小娃娃在我们院外转来转去,不知道是不是想做什么坏事。”景文一手拉着那个孩子,一手指着他跟陈瑜说。 陈瑜转头望过去,吓了一跳,只见这个孩子两眼的地方居然是两个黑乎乎的空洞,头上还有一个血洞,眼睛和那个伤口时不时往下滴着鲜红的血。 似乎感受到了陈瑜身上传来的压力,这个孩子恐慌的挣开景文的手,努力的把身体往墙角缩,想要把自己隐藏起来。 陈瑜对小孩子一向比较友善,她放轻声音,努力表达着自己的善意,温柔的问那个孩子:“宝宝,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我们这里?” 四队的孩子她基本都比较眼熟,这个孩子应该不是他们队里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只看这孩子拘谨的表现,她就不相信他是什么恶鬼。这孩子分明是被人害死的,只是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 “我不叫宝宝,我叫冬冬,我不是坏人。我想回家找爸爸,可是我看不到路,不知道怎么走到这儿来了。”似乎感受到了陈瑜的善意,那个孩子从墙角走出来,空洞的双眼对着陈瑜,怯生生的说道。 陈瑜觉得这个冬冬的孩子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才说要回去找妈妈?她引导着问冬冬:“你还记得怎么跟爸爸走散的吗?你的眼睛哪里去了?” “前几天爸爸下地去干活,奶奶让我给爸爸送饭。爸爸干活的地方好远,我走啊走啊,走到半路,突然头一疼,什么就不知道了。我醒过来,眼睛就不见了。我想回家,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姐姐家里了。”冬冬清秀的脸上带了一点羞涩,就连眼睛那里的空洞看着都没有那么吓人了。 陈瑜觉得这个孩子肯定是半路被人打昏(也许是打死?),然后挖了眼睛。这么残忍的对待一个孩子,难不成凶手跟他家里有什么深仇大恨? 在冬冬这里问不出他遇害的真相,陈瑜就跟他说:“冬冬,你还记得你们住在哪个村子吗?你的爸爸叫什么名字?哥哥姐姐看能不能帮你找到家。” “我们村叫太平村,我爸大名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仨耳朵,他有三只耳朵!姐姐,你认识我爸爸吗?”冬冬渴望的看着陈瑜。 陈瑜摇摇头,想到这孩子看不见,就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姐姐不认识,不过我们这里是太平村南陈庄,是四队的,跟你家离得不远。你先跟着景文哥哥,姐姐明天帮你找爸爸。” 太平村公社下面有好几个村、庄,但是直接说自己是太平村的,可能就是生产大队在的那个村子了。 她估计“仨耳朵”应该是个绰号,冬冬的爸爸估计耳朵比较特殊,应该不难找。 景文也听出了这孩子可怜的遭遇,把他抱在怀里,就准备出去。雪松突然开口说:“等下,让我为这孩子念一段经文吧。” 雪松说完就在床上盘膝坐下,手持念珠,轻声的念诵起经文。景文赶紧抱着冬冬在窗台上坐下来,示意他认真听。 陈瑜最喜欢看小和尚念经的样子,宝相庄严,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种禁/欲的美感,让她忍不住想要破坏。不过看着空中飞舞的金色梵文,轻柔的把冬冬包裹起来,她还是捏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一篇经文诵完,冬冬眼眶里的血迹已经不见了,头上的伤痕看着也没有那么触目惊心了。 而冬冬的感受更加明显,他欣喜的说:“哥哥的声音听着好舒服,眼睛一点都不痛了!”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就像妈妈的怀抱。他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但是总是听小伙伴说起,他想,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景文带着冬冬离开之后,陈瑜跳到床上,挤在雪松的怀里说:“明天我们去太平村打听一下,看有没有人叫仨耳朵的。好好的一个孩子丢了,家里人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 雪松环住陈瑜,朝桌上的蜡烛吹了一口气,室内顿时一片黑暗。温暖的指尖拂过陈瑜的身体,在她感受到春日的凉气之前,就用薄被覆了上去。 陈瑜以为他要做些什么,配合的舒展开身体,凭感觉摸索到他的唇,想要靠近,却突然被拥进一个宽厚的胸膛,耳边传来一声轻语:“不许作怪,好好睡觉。”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怎么小和尚结了婚还这么冷淡,难道是她太没有吸引力了?不过,明明前几天他还挺热情的啊。陈瑜想不通,又不好意思太过主动,只能委委屈屈的睡了。 直到陈瑜睡着,雪松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放在陈瑜的小腹上,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晚上不胡闹的好处就是,第二天醒来神清气爽。陈瑜习以为常的吃着雪松做的早饭,跟何秀清说:“娘,我们今天要去一趟太平村,要是有人来看病,让他们等一下。要是等不及,直接去大队也行。” “行,我记下了。”何秀清也没问他们去太平村做什么,儿子儿媳妇的医术好,经常有隔壁村子来请的,去太平村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吃了饭,雪松骑着自行车带着陈瑜就赶到了太平村。他直接去了太平村的村委,找了村治保主任询问村里有没有一个叫仨耳朵的。 太平村的治保主任对雪松都比较熟悉,很爽快的给他指了路,怕他们找不到,还亲自给他们带路。在路上,他无意问道:“仨耳朵也让你们帮忙找孩子了?” 陈瑜连忙问:“他们家孩子丢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大约什么年纪?”果然,平白无故丢了一个孩子,家里没有不找的道理。 “可不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娃,好像是叫什么冬冬。长得白白净净的,秀气得跟个小姑娘一样,懂事得不行。这阵子不是忙着春耕吗,前天他奶在家里也走不开,就让孙子去送饭。结果等仨耳朵回来,也没见到孩子的影儿。”治保主任对那个孩子还是有点印象的,比他家姑娘都秀气,省心得很。 陈瑜皱了一下眉头,抓住一个信息:“冬冬他妈呢?家里就他爸和奶奶吗?”好像不管是冬冬,还是治保主任,都没提到冬冬的妈妈。 “他妈啊,生了他就跟人跑了,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原来家里就这三口人,不过去年仨耳朵又娶了个媳妇,听说怀孕了。大家都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把冬冬丢了。不过我看不像,那小媳妇一看就是个实心人……到了。”眼看到了仨耳朵家,治保主任就住口了。在人家家门口说人家闲话,有点不好意思。 雪松和陈瑜谢过治保主任,就往仨耳朵家里走去。 第56章 “有人在家吗?” 陈瑜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好半天才从屋里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冬冬奶奶, 声音嘶哑的说:“谁啊?” 冬冬奶奶抬头之后, 陈瑜才看到她的年纪并不大, 五十岁左右的样子, 只是一头醒目的白发,让她乍一看显得苍老了许多。 “大娘, 我们是四队的赤脚医生, 我叫陈瑜, 他是雪松。”陈瑜说到这里, 停顿了一下, 然后接着说:“我想问一下,您是不是有个叫冬冬的孙子?” 一听到孙子的名字, 这个大娘就激动起来,浑浊的眼睛猛地看向陈瑜, 迫不及待的问:“你们见到我家冬冬了?他在哪儿?” 然后嘴里碎碎念着,说是孙子前两天走丢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抓着陈瑜一个劲儿的追问冬冬的下落。 陈瑜虽然基本认定了这就是冬冬的家人, 还是谨慎的跟她求证道:“大娘,您能先跟我说一下, 冬冬的年龄样貌,大概的身高, 以及走失的时候身上的穿着吗?” “冬冬今年六岁七个月,差不多三尺高, 尖下巴,单眼皮,俩眼又大又圆,鼻梁有点塌,上面有颗小米粒大的痣。” “那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一条老蓝布的裤子,上面是灯芯绒的褂子,脚上是一双黑布鞋。他那天给他爸送饭,(kuǎi)了个竹篮子……” 这个大娘似乎确定他们见过冬冬了,说得十分详细,然后死死盯着陈瑜问:“你们见过冬冬了吧?把孩子给我们送回来吧,你们要多少钱,还是要粮票?我们想办法给你们凑!” 说着回屋就要翻粮票本,陈瑜连忙拉住她:“大娘,您误会了,我们不要钱,也不要粮票。” 这是把他们当成挟恩图报的人了?但是该怎么跟这个老人家说,她的孙子已经不在了,还是被人害死的?而且,如果说他们见到了冬冬的灵魂,冬冬奶奶会相信吗? “大娘,冬冬两三天没回来了,您就没想过他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吗?”陈瑜试探的问道,想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这个大娘听到“意外”两个字就激动起来了:“能有啥意外,指不定哪个没娃的看见我孙子长得排场,就抱回自己家了。闺女,我跟你说啊,这缺德的人多着呢……” 反正她就是不肯去想孩子意外身亡的可能,让陈瑜更加为难。 最后陈瑜咬咬牙,直接跟她说:“大娘,不瞒您说,我体质比较特殊,能看到人死后的灵魂。昨天我们院子外面有个孩子,差不多六七岁,他说自己叫冬冬,家住太平村,爸爸有个外号叫仨耳朵……” “这就是我大孙子!肯定是他,你们来怎么没把他带着?他是伤了,病了,还是咋着了?我跟你们过去,把他接回来。”冬冬奶奶有意无意的忽略了陈瑜前面的那句话,高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颠着一双三寸金莲就要往外走。 陈瑜沉痛的看着她说:“大娘,冬冬已经不在了,我们看到的是他的灵魂。”与其让冬冬奶奶日后直面冬冬的尸体,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真相,至少灵魂的存在,不至于让她彻底崩溃。 “我不信,你们是骗我的!什么鬼啊神的,你再说我就去大队举报你!”冬冬奶奶一听孙子不在了,当即对陈瑜怒目而视,扯着沙哑的嗓子吼道。 她这会儿已经忘了,上面那四个人都倒台了,那场运动也结束了,举报有人说自己能见鬼,不过是一个笑话。 陈瑜理解她的心情,但是也不得不让她直面真相:“大娘,您先别伤心。冬冬是被人害死的,您还要振作起来,把凶手找出来,让冬冬安息。” 冬冬奶奶终于平静下来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也明白,这两个医生要不是真看到什么了,也不会专门跑到她家里来说这话,图啥呢,找骂不成? 可怜她大孙子还不到七岁,不知道哪个狼心狗肺的害了他。对,她不能只顾着难过,她要找出害孙子的人,把他大卸八块,扔了喂狗! “冬冬是怎么、没的?他受没受什么罪?我能见见他吗?”冬冬奶奶握住陈瑜的手,颤抖着声音问道。 陈瑜想到冬冬的样子,不忍心的说:“凶手在他头上砸了一个大窟窿,眼睛也被人挖了。不过他说当天感觉头上一痛,醒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凶手应该是一下子就砸中了要害,挖眼睛的时候没什么知觉。” 但是灵魂也是有感觉的,冬冬就算变成了鬼,也能感觉到伤口传来的痛楚。不过雪松帮他诵了一段经,应该已经缓解了他的痛苦。 这点就不要跟冬冬奶奶说了,免得她心里更加难受。 “冲孩子下手,说明凶手可能是跟你们家里有积怨的人。您想一下,最近这段时间,你们家里人跟什么人发生了冲突,尤其是对方不占上风的那种。”雪松冷静的跟冬冬奶奶分析凶手的身份。 在乡下没少听闻两家结怨,朝对方孩子下手的事情。尤其是邻居、妯娌居多,还有一种,就是继父、继母,对继子女的迫害。 冬冬奶奶坐在凳子上,茫然的说:“街坊邻里的,没点口角不可能,不过都是点鸡毛蒜皮的事,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娘,家里谁来了?是不是冬冬找到了?”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妇女看到院子里多了一辆自行车,突然想到了什么,高兴的掀了门帘进来了。 冬冬奶奶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道精光,看着儿媳妇的目光充满了杀意,让随后进来的男人都吓了一跳:“娘,你怎么这样看着淑慧?” “淑慧,你不是有了孩子,就嫌冬冬碍眼,把他给害死了?”冬冬奶奶一开始就对这个后来的儿媳妇充满了警惕,就算她表现得再贤惠,她都不敢把冬冬交给她。 想到这几天村里的风言风语,还有孙子的惨死,冬冬奶奶终于把这段时间的猜疑说了出来。 淑慧不知道婆婆怎么会这么想,虽然也有人背地里说闲话,她也没当回事。她觉得婆婆应该不会相信的,毕竟自己进门之后的所作所为大家都清楚,没想到她居然疑心自己害了继子。 她不敢置信的问婆婆:“娘,我害冬冬干什么?再说冬冬不就是跑丢了,谁说他让人害了?” “是不是你们跟我娘说了什么?为什么要跟淑慧过不去?”后进来的那个男人充满敌意的看着陈瑜和雪松,这两个陌生人突然出现,他娘就开始怀疑淑慧了,肯定是他们乱说什么了。 这就是仨耳朵了,他本名常山,右边的耳朵上有一块多出来的肉瘤,看着就像一个小耳朵,所以别人就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 雪松站起身,挡在陈瑜面前,跟这一家三口说:“冬冬确认已经遇害了,目前尸体还没有找到。谁是凶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断定的事。现在最好先找到冬冬,然后去派出所报案,缉凶的任务是警察的,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提供一些线索。” “冬冬还没有找到,你怎么知道他遇害了?”常山怀疑的看着雪松。其实两天没找到人,他就知道,不是被人拐走了,就是已经不在了。但是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怎么说得这么肯定? 陈瑜扒开前面的雪松,平静的说:“我们怎么知道,跟大娘已经说过了。你们要是不相信,晚上我们再来一趟,让你们亲眼看到证据。” 到了晚上,陈瑜带着冬冬的魂魄再一次来到了常家。常家堂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一家三口沉默的坐在凳子上,或期待或怀疑的看着进来的二人。 “我大孙子呢,你不是说把他带过来了吗?”常大娘扶着桌子站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陈瑜和雪松,还一直朝他们身后张望。 陈瑜拿出一张符纸,对在场的人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大娘,您要保重身体。冬冬的仇还没报,您一定要撑住。” “我撑得住,你让冬冬出来吧。还没找到害他的人,想让我死都不行!”常大娘看了一眼儿媳妇,意有所指的说道。 淑慧只觉得自己要屈死了,今天一天婆婆都拿看仇人一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真的是她把冬冬害死了一样。 常山紧挨着淑慧坐着,手搭在她的背上,不自觉的安抚着她,眼睛却一直盯着陈瑜,一面怕她是故弄玄虚,一面又怕她真的能见鬼,不敢接受事实。 冬冬听到常大娘说话之后,就意识到已经到家了,惊喜的喊了一声:“奶奶,我好想你——”说着就挣开陈瑜的手,顺着声音去找常大娘。 然后常大娘就看到陈瑜朝前面的空气一扯,说了一声:“冬冬,等一下。”然后把手中的符纸轻轻一拍,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 “冬冬——”常大娘悲恸的大喊一声,虽然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被两个黑洞代替,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孙子。她猛的站起来,颤颤巍巍的朝冬冬走去。 冬冬听到奶奶的声音,脸上露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奶奶,你在哪里,我眼睛看不到东西了。我想回家,可是我走啊走啊,还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回到了熟悉的家中,见到了最亲近的奶奶,冬冬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先前在别人家里,他都忍着没哭,这回见了奶奶,再也忍不住了。 常山也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儿子面前,把他抱在怀里。感受着儿子身上冷冰冰的触感,他哑着声音问:“冬冬,是谁害的你?” “有些事冬冬还不太明白,他只知道自己被人在头上打了一下,然后就睡过去了,醒来就变成了这样。”陈瑜委婉的提醒常山,冬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现在还是不要太刺激他了。 淑慧看着冬冬的惨状,心里一惊,感觉肚子往下坠,面上也带出一丝痛苦的神情。陈瑜看到她的样子,迅速拿出银针,走上前说:“你动了胎气,不要激动,我给你扎几针。” “谢谢你了。”淑慧知道她就是四队那个挺有名气的陈医生,就放手让她针灸了。果然,几针扎下去,她肚子里就暖和多了,也不再疼了。 常大娘把孙子从儿子怀里拉过来,摸着他冰凉的脸问:“冬冬啊,你记得是谁打你的吗?是不是你后娘?”要是不亏心,怎么看到冬冬就动了胎气? “娘,您怎么能这么说淑慧?她自打来了咱们家,天天伺候一家子吃穿,喂鸡喂猪,下地干活挣工分。一年攒几尺布自己舍不得做身新衣服,都紧着咱们用。您这话,也太伤人了。” “那天下午淑慧跟我都在地里,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怎么知道冬冬什么时候出来,还找了时间跑过去害他?” 常山不相信淑慧会做出那样的事,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一年多的接触,他对淑慧的人品十分了解。 常大娘还是坚持自己的猜想:“她自己不能干,不会让她娘家兄弟帮忙啊?咱们娘俩一辈子没得罪啥人,除了她还有谁非要跟冬冬过不去?” 这个可不好说,如果遇到心胸狭窄的人,可能别人一句玩笑,他/她就记在心里了,遇到合适的时机,开始挟私报复。 清官难断家务事,陈瑜能做的只有提醒他们:“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冬冬在什么地方遇害的,然后把他的身体找出来,这样才好报案。”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 常大娘拉着冬冬就要往外走,陈瑜拦下她说:“大娘,您在家里陪着冬冬和这位大嫂吧,让冬冬爸跟我们一起去找就行了。” 一个老人,一个孕妇,还是不要去添乱了。让常山一起去带个路就够了,沿路她可以找阿飘打听一下。 常山也跟着说:“娘,你们就在家里待着吧,我一定会把冬冬带回来的。”他的儿子被人害了,尸骨都不知道扔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入土。 上一段短暂的婚姻留给他的只有这个孩子,这些年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每次他只有在看到儿子的时候,才觉得生活有了点盼头。 现在日子好了一点,他又娶了个好媳妇,结果儿子却被人害死了,让他怎么能接受?他背转身抹了一下泪,回屋拿了个手电筒就匆匆出门了。 “就是这条路,冬冬给我送饭肯定要从这条路经过。半路上要经过几个小山包。我原来猜孩子可能是这这边走岔道了,围着这一块儿找了几遍,都没见到人影。”出了村子,常山指着一条延伸到远处的小路跟他们说道。 雪松牵着陈瑜的手,跟着常山往他指的方向走去。走到那片山包附近,陈瑜停在了一个坟前,摸出一包洋火,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两张黄纸,轻声念了几句。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坟墓里飘出来,捏着手里的纸币懒洋洋的问:“小姑娘,给我送钱想干什么?” “大叔,请问您知道附近有新来的孩子吗?大约五六天前,那孩子被人砸伤脑袋,又挖了眼睛,您有没有印象?”有求于人,陈瑜问的时候十分礼貌。 面前的中年大叔抖搂了一下手里的纸钱,痛快的说:“见过啊,就在西边第二个山包下面埋着呢。那孩子迷迷瞪瞪的,不管谁跟他说话,他都说要回家找他奶,找他爸。后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看这个大叔知道的不少,陈瑜追问:“那您知道是谁把他害死的吗?”如果这个大叔指认了凶手,他们就能省了不少力气。 “没看清,大白天我们又出不去。反正是个女人,四尺半的个头,头发不长,两个辫子刚到肩膀,不过看她那架势,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下手干脆利落。”大叔啧啧的说着,对那个女人的狠辣心有余悸。 常山听了陈瑜的转述,脑海里已经开始搜罗附和条件的女人了。看他恨得眼冒凶光的样子,陈瑜谢过大叔之后,率先朝疑似冬冬埋尸的地方走去:“我们先去看看到底是不是冬冬,确定之后,再考虑凶手的问题吧。” 他们走到山包下面就分散开来,围着这个小山包找了起来。陈瑜闻着夜风中传来的隐约的血腥味,直接走到了一处灌木丛边,扒开刚抽出枝叶的灌木,拿手电筒照了过去。 “这一处土壤被翻过,应该就是这里了。”陈瑜转身叫上雪松和常山,示意他们去看。这一片灌木很茂盛,后面挨着山体的空隙土壤跟别处有些不同,用手一按,感觉松软得多。 常山一把推开陈瑜,拿起铁锨就把挡在面前的灌木铲断了,然后丢下铁锨跨过灌木茬子,徒手在那片松软的地上扒了起来。他怕伤着冬冬的身体,不敢用铁锨直接去挖,只能用双手。 凶手也许是比较匆忙,埋的不算太深。常山在扒得指头开始冒血之后,终于发现了一只带着青斑的苍白小手。 “是冬冬,这是冬冬的手……”就算变得僵硬,还长出了尸斑,常山还是认出了这是冬冬的手。他小心翼翼的把周围的土清理干净,一具衣襟和脸上洒满暗红色血迹的小儿尸体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常山这次才真正意识到儿子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先前看冬冬的灵魂就知道他的眼睛被人挖了,但是他们之前看到只是两个黑乎乎的空洞,并没有眼前的情景惨烈。 他颤抖的抚摸着冬冬的脸颊,看着上面翻卷的血肉,牙齿深深陷进唇里,缓缓沁出一道血迹:“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杀了他给我儿子报仇!” 陈瑜这时也在旁边找到了冬冬的眼睛,递给了常山,好歹让冬冬有了个全尸。 找到了冬冬的尸体,常山连家都没有回,抱着儿子的身体连夜往乡派出所赶去,敲响了派出所的大门。 被吵醒的值班民警一看常山怀里的尸体,赶紧去叫同事起床,一群人骑着自行车呼啦啦就往太平村赶去。 常山把鬼大叔说的凶手特征跟带队的老民警说了一遍,握着他的手说:“警察同志,我儿子死得太惨了,你们一定要找出凶手,判她死刑!” “你们怎么知道凶手特征的?有目击证人吗?”老民警抓住了一个问题,如果有目击证人,这案子就好查多了。 虽然现在破四旧的风头过去了,但是常山也知道这些警察不一定会相信神神鬼鬼的说法,也不想在未经对方许可的情况下暴露他们的能力,只能恳求的说:“你们别管我是怎么知道,先查查符合这些条件的女人,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然后不管民警怎么问,他都不说了。一个年轻气盛的小民警不高兴的说:“你要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帮助我们查案,不要说一半藏一半。” “我说是我儿子托梦告诉我的,你信吗?”常山的火气也上来了,这民警不是天天喊着为人民服务吗,就是这个态度? 要真能找出个目击证人,他还会不说吗?问题是目击这起凶杀案的根本不是“人”,而且也提供不了更多的信息。 老民警训斥了一下小民警,跟常山说:“整个村子我们都要走访一遍,如果遇到具备这些特征的女人,我们会留意的。” 不管常山是从哪里得到的线索,老民警是放在心里了,在走访的时候,对三十到五十之间的女人都多留意了一下。 一天的走访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晚上老民警带着几个下属在村委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匆忙找到生产队的记分员,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人突然请假不上工的。 记分员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老实的说:“有三个没来上工的,两个都是提前打过招呼的,只有常兴的媳妇翠枝下午说她娘家娘病了,去探病去了。” “你们找人把这个翠枝带回来,我有话要问她。不管她有什么借口,一定要把人带回来!”老民警跟太平村的村支书强调。 常冬冬被害明显是激情作案,毕竟谁也没法预料他那天会出现在那里。这样的凶手一般都缺乏反侦察能力,心理素质也比较差,所以发现有警察下来查案后,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躲开,以为不出现就没有问题了。 晚上九点多,妇女主任就把一个齐耳短发,神情慌张的女人带到了民警面前。经过一夜的审讯,这个女人很快招供了,就是她害了冬冬。而翠枝害冬冬的理由,却十分可笑。 十年前翠枝嫁给常兴,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时候吃了药,孩子生下来就先天失明。 翠枝嘴快,看到什么就添油加醋的在村里宣扬。有一次她跟常大娘说她和常山不在家的时候,有男人去他们家,暗示冬冬妈偷人。 冬冬妈也不是好惹的,指着鼻子骂她当妈的不积德,儿子才会瞎眼,都是她睁眼说瞎话的报应。 因为冬冬妈的战斗力比较强,翠枝的证据也不充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谁知道她居然一直记在心里,就算东东妈另嫁,她还耿耿于怀。 那天上午翠枝躺在床上装病,哼哼着不愿意上工,到中午被婆婆骂了一顿,才扛着锄头下地。走到半路上,她就遇到了一个人给常山送饭的冬冬。 她看四下无人,恶向胆边生,就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一锄头砸在了冬冬头上。看到冬冬头上哗啦啦的流血,她弄了点土止住血,就把他拖到山包那边丢了。 农村都是土路,翠枝直接拿锄头把沁了血的地皮锄去一层,在沟边把染血的土埋掉了。后来她又怕冬冬的尸体被人发现,就在灌木丛后边挖了一个坑,把他埋了进去。 把冬冬放进坑里,翠枝突然想到冬冬妈骂她的那句话,伸手就朝冬冬的眼睛挖去…… 冬冬不见的这几天,她还若无其事的跟村里的妇女议论,说冬冬不是被拐子拐走了,就是被野兽叼走了,怕是找不回来了。 她还假模假样的安慰常大娘,说反正她儿媳妇都怀孕了,还怕没有孙子吗?又说后娘毕竟不是亲娘,说不定冬冬被好人家收养了,比家里过得还好呢? 常大娘就是在她有意无意的暗示之下,怀疑上了儿媳妇。谁知道凶手就是她自己呢?常大娘哭着跟民警要求,一定要判翠枝死刑,给冬冬偿命。 翠枝对自己的罪行招认不讳,然而,最终却只判了死缓。 因为她怀孕了。 法院的人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出发,考虑到孕妇腹中无辜的婴儿,只判了她死缓,哺乳期结束之前在家里监视居住。 第57章 因为陈瑜的符纸,冬冬现在能够让家里人看到他的样子, 所以常大娘就天天把他抱在怀里, 不舍得放开。 鬼魂的阴气比较重, 这样长期下来, 对生人的身体是有很大的影响的。目前的情形,陈瑜也不能强硬的分开他们, 只能盼着判决结果尽快下来, 然后超度冬冬去投胎。 只是没想到, 所有人都以为翠枝这次是死刑无疑了, 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让人不得不怀疑天道不公。 翠枝怀孕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收监前进行例行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来的, 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对她来说,这是天大的幸事, 觉得她是有大福气的人,没看连法律都奈何不了她吗? 其实如果搁在一年前,说不定翠枝就活不下来了。现在因为那场运动的余波,上面很多人怕被清算, 做事都十分谨慎,不敢轻易判一个孕妇死刑, 生怕别人觉得他们和前些年的那些疯子一样没人性。 然而翠枝的死里逃生,对常山家来说, 就是一个噩耗了。 因为冬冬的状态,陈瑜时不时的要去一趟常家, 帮他贴上显形的符纸,还要帮常大娘针灸拔除阴气。 这天她刚一进门,常大娘就拉着她愤恨的说:“老天不长眼啊,这样的恶人还不收她!凭啥我们家的孩子被她害死了,她这样天打雷劈的人还能活着生孩子?” 常大娘的儿媳妇淑慧也在一旁不满的说:“说是判了缓刑,还以为等她生了孩子就能枪毙了,谁知道那啥院的人说,只要不犯事就不会枪毙了。” 听说翠枝过两天就该回来了,说是因为她怀孕了,可以不用坐牢,在家里让大队派人蹲点守着,派出所也会不定时抽查。 但是有什么用呢,她还不是在家里好吃好喝的待着?本来他们这些山村里的人就没几个往外跑的,不能随意外出对翠枝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这让他们怎么甘心呢,难不成冬冬就白死了? 陈瑜帮常大娘把针□□,安慰她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话说得多么苍白无力,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些人做了坏事,会受到现世报,然而有些人只能等到死后或者来世才能得到报应。但是受害者的家属却看不到这些,只能在有生之年看着害人的逍遥世间,让人如何能接受? 如果每个人做下的孽,现世就能得到报应就好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会到的……”常大娘低声说了一句,面上恢复了平静,跟陈瑜说:“这段时间麻烦陈医生了,天天让你往我们家跑。给你钱你也不要,刚好我们院子里的小菠菜差不多了,我去薅一把,你等会儿带回去。” 因为陈瑜不肯收她的钱,常大娘每次都能找点东西吃的用的让她带回去。自家院子里的菜也不值什么钱,陈瑜就没有推辞。然而走的时候,常大娘还是又塞了两个鸡蛋给她,让她回去做个汤。 陈瑜一手拎着一捆菠菜,一手揣着两个鸡蛋回家了。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大爷抱着一个大葫芦跟雪松在说着什么。 不用说,这也是来送“诊费”的。因为赤脚医生有生产队的工分补助,相当于两个人是被生产队供养的,所以队里社员来看病的时候是不收钱的,就连那些成分不好的村民,他们也是尽量少收费。 如今不搞成分那一套了,之前的“坏分子”日子也好过多了,这隔三差五就有人给他们送点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还有人攒点白面精米舍不得吃,也统统给他们送过来。 陈瑜觉得,就算没有队里的工分补贴,她和雪松也饿不着了。果然,不一会儿老大爷就成功的让雪松收下了葫芦,喜笑颜开的出来了。 看到陈瑜手里的菠菜和鸡蛋,大爷高兴的说:“中午炒个葫芦,打个汤,这就全活了!”得,临走还给他们安排了中午饭。 最后陈瑜还是按大爷说的做了午饭,毕竟菜还是新鲜的好吃,放着干嘛。 晚上,陈瑜靠在雪松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突然想要个孩子了。 小和尚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新婚那一天晚上,再也没跟她亲近过,顶多是浅尝辄止,弄得她不上不下就撒手不管了。 陈瑜觉得雪松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但是为什么要忍着不碰她呢。她翻过身趴在雪松胸前,不怀好意的说:“小和尚,你是不是不行了?” “当心肚子。”雪松把陈瑜从身上抱下来,让她侧身躺在自己胳膊上,认真的说:“万一你有了身孕,动作大了会伤着你的。” 陈瑜愕然,难道这就是他不敢亲近自己的原因:“你是不是看好多鬼都抢着做咱们的孩子,就觉得我已经揣上了小豆芽?没有这么快吧!就算真的有了,十天八天能有什么影响?” 雪松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让陈瑜看不出他的想法。然而下一秒,他就翻身把陈瑜拥进怀里,深深的吻了下去。 怀孕的乌龙过去之后,陈瑜就跟雪松说起给冬冬超度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让他外面飘着也不好,在常家一直待着更不行。 常大娘理智上也知道让冬冬早点投胎比较好,但是感情上她却舍不得,最后只能央求陈瑜:“再让他陪我三天吧,到时候你们再过来接他。” 三天就够了。 三天后,陈瑜还没去太平村就听说了一件大事。 因为怀孕在村子监视居住的翠枝,昨天夜里被人杀了。队里消息灵通的人很快就结伴去常家看热闹了,陈瑜和雪松也匆匆忙忙赶往常家, 常家大门紧闭,只有白天不能出门的冬冬在家里。陈瑜问冬冬:“你家里人呢?” “都出去了。我奶昨天晚上让我去陪爸爸,我听到她后半夜出门了。没多久她就回来了,把我爸叫起来,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妈突然就喊肚子疼。我爸和奶奶就送她去诊所了,现在还没回来。” 冬冬看不见身边的情况,只能把自己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恐慌,他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也没听到大人说了什么,但是那种凝重的气氛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不安。 雪松闻了闻空气中隐隐的血腥味,低头看地上,然后就看到了几滴干涸的血迹,从外面一直延伸到屋里,隔几米有几滴,他们进来的时候太急,竟然没有留意到。 “我们去诊所。”雪松跟陈瑜说。常大娘还在不在诊所不确定,她儿媳妇淑慧一定是在的。 陈瑜把冬冬收进养魂珠里,坐上雪松的自行车就往大队的诊所赶去。 他们到的时候,诊所里只有淑慧和刘医生的爱人余梅在。 翠枝被人杀了,大家第一时间就怀疑到常山家了,偷偷摸摸跑到他们家看热闹,看到家里没人,就更是确定了。 大家还以为常山一家逃跑了,不过很快就有人说见到他们去了诊所。有人追到诊所问淑慧情况,都被村支书和刘医生一家拦下了。 淑慧本来就动了胎气,要是流产了算谁的责任?这就是陈瑜他们来了没看到别人的原因,那些看热闹的都去翠枝家了。 余梅跟他们两个都比较熟悉,还以为他们是找刘医生的,就说:“建群去常兴家了,你们等一会儿吧。” 常兴家媳妇没了,听说他老娘吓得直打摆子,刘建群刚才给老太太看病去了。 “梅姨,我们来看淑慧,不找刘医生。”陈瑜知道余梅误会了,跟她解释了一下,就朝淑慧躺的那张床上走去。 余梅愣了一下,想到他们这几天经常去淑慧家,就没把他们当成看热闹的,以为他们是不放心淑慧的身体,就跟他们说:“那行,正好你们看她一会儿,我去洗个衣服。” 常山娘俩把媳妇往她这一扔,建群也出去了,只能她在这儿看着,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这会儿有人陪着,她也能干点家务了。 “陈医生,你们来了。”淑慧躺在帘子后面的床上,听到外面的声音就知道陈瑜和雪松来了。 她扶着床沿想要坐起来,陈瑜连忙把她按住了,看到余梅出去,就跟她说:“慧姐,大娘和常大哥呢?” “常山陪娘去自首了……”淑慧呜呜的哭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啊。本来翠枝判了死刑,结果好死不死的偏偏让她怀孕了,结果她婆婆气不过,半夜摸黑去把翠枝给杀了。 翠枝现在是监视居住,虽然还跟平常一样住在家里,但是因为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害了一个小孩子,家里人都她都是避之不及。 常兴不愿意跟翠枝一起住,就把院子里的一个放杂物的棚子收拾出来给她住了。反正都开春了,也不怕她冻着。 这让常大娘的报仇十分顺利。 常大娘头天晚上就把冬冬送去给常山,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跟儿子开玩笑说别怪她老霸着孙子,这就让他们爷俩好好亲香亲香。 常山惊喜的抱着儿子说了大半夜话之后,终于扛不住睡过去了。常大娘等到后半夜大家都睡熟之后,拿着砍柴的斧子就出去了。 她提前都看好了,知道翠枝一个人住,就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摸了进去。 翠枝这会儿睡得正香。 东窗事发之后,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翠枝没想到会被肚子里的孩子救了一命。虽然家里人对自己的态度不好,但是看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份上,也没短了她吃喝。 这一系列的峰回路转,逃过一劫的翠枝已经看开了,活一天是一天,该吃吃该喝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晚上睡得比谁都沉。 常大娘“吱呀”一声推开门,床上的人还在有规律的打着呼噜,一点也没意识到死亡的来临。 借着朦胧的光线,常大娘确定床上躺的是翠枝之后,用尽全力照着她的脖子一斧子砍了下去。 翠枝是被脖子上的剧痛惊醒的,因为气管被砍断,她连是谁杀的她都没看清,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就渐渐停止了挣扎。 等翠枝认出杀她的人时,她已经变成了鬼。还没等她张牙舞爪的去跟常大娘索命,一条铁链就锁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罪业,不是死了就能偿还得清的, 从常大娘进来,再到她杀了人离开,常兴一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只有院子里的猪被打扰睡眠之后,发出了几声哼哼。 常大娘回去之后,把溅了血的衣服换下来,冷静的把孙子哄到外面去玩,然后把儿子叫起来,让他陪自己去派出所自首。 杀人偿命,她认,她一个老婆子,还不知道能活几天,能拉着孙子的仇人陪葬,她就觉得值了。你不是得意法律都奈何不了你吗,那我亲手来讨你欠下的债! 被惊醒的淑慧听到婆婆的话,二话不说就要把罪名揽在自己头上。 “我说我也怀着孩子,就算认了是我做的,也不会枪毙。我为了自己家孩子报仇,还能比翠枝判得更重不成?但是我娘怎么都不愿意。”淑慧无奈的说。 婆婆说要是她顶了罪,生了孩子还得回去蹲监狱,家里就剩他们老的老,小的小,鳏的鳏,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坚持要自己去投案。 常大娘想的是,反正她年纪也大了,也干不了几年活了,还怕什么死?儿媳妇是个厚道人,要是让她顶罪,以后生了孩子回去蹲监狱,儿子孙子下半辈子跟谁过去?更不可能说离婚另娶了,这亏心事十个人都干不出来。 所以儿媳妇要顶罪,她是坚决不同意的。 常山也说要为母顶罪,常大娘更不同意。儿子要是顶罪,铁定要吃枪子,这一家的顶梁柱没了,谁来养活这一家子? 最后常大娘说,他们要是不送她去,她就自己去。淑慧急得动了胎气,娘俩就把她送到诊所,拜托刘医生两口子照顾一下她,就去派出所了。 “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想去派出所看看情况,偏偏又动了胎气。陈医生,能不能麻烦你去派出所打听一下?”淑慧忧心忡忡的拜托陈瑜。 陈瑜刚要答应下来,雪松就开口了:“派出所接到投案之后,都要带嫌疑人回来指认现场,走个流程。这会儿应该快到了。小瑜,你给她固一下胎。” 等下常大娘母子俩回来,淑慧肯定是要出去的,所以要让她尽快恢复状态,不能再二次动了胎气,不然这个孩子就不一定能保住了。 淑慧听到婆婆和丈夫还会回来,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就配合着陈瑜做了针灸,只等着派出所来人了。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一个跟淑慧要好的小媳妇就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淑慧,警察带着你婆婆和常山来了,就在常兴家,你快去看看!” 翠枝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都围在常兴家看热闹,警察一来,她就赶紧来通知淑慧了。这娘俩一会儿要真是被带走了,淑慧连最后一眼都看不到,那就太遗憾了。 小媳妇并不知道人是常大娘一个人杀的,还以为是娘俩一起杀的。想到淑慧以后要一个人养孩子,就对她充满了同情。 警察既然已经来了,陈瑜就扶着淑慧跟雪松一起往常兴家走去。 常兴家的院子已经被警察拉了线围起来了,院子里无关的人也被清了出去,一个个围在大门外面,伸着脖子往里看,议论着翠枝的死。 “翠枝她婆婆早上叫她起来吃饭,一开门就看到一屋子的血,当时都吓得说不出话来,顺着门框就瘫下去了,不停的打摆子……” “听说头都快砍掉了,床上地下一滩的血,眼睛都睁着……” “就是报应,冬冬那孩子多好啊,她害人家的时候就得想到有这一天。” “常山娘可惜了,这回解气是解气了,自己也得挨枪子。” “那也值啊,要换作你,孩子被人害了,那害人的还怀着自己的孩子活得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没少,你甘心啊?” “你少咒我!不过你说的也是这个理,换了谁都得跟她拼命。” …… 先前的小媳妇拍了拍堵在门口的街坊,大声喊道:“大家让让,让淑慧进去!” 吵吵闹闹的街坊邻居一听是淑慧来了,赶紧把门口让了出来,让她好进去。 陈瑜扶着淑慧跟门口守着的民警说:“同志,这是常山的媳妇,想过去看看她男人和婆婆。我们是医生,她刚动了胎气,能不能带她进去看看?” 门口的民警二十出头,上个月媳妇刚生了孩子,看淑慧的时候就十分同情,跟队长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打开封锁线让他们进去了,不过也不忘提醒他们:“你们就在院子里说说话,不要乱走。” “谢谢这位同志。”淑慧感激的跟民警道谢,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常大娘这会儿在屋里指认现场,常山在院子里等着,看到淑慧过来赶紧走过来,责怪的说:“你过来干啥,清早起来还肚子疼,这回再冲着了!” “警察咋说的?你跟娘……”到底是谁认了罪?淑慧惴惴不安的问道。 常山的眼睛红红的,轻声说:“是娘认了,我说是我杀的,但是警察问的时候我说不清楚,就信了娘的话。”这一回看了现场,娘的罪名就更加确定了。 “那娘不是要?”淑慧捂着嘴,眼里闪着泪花,心疼的看着常山。 婆婆因为她不是冬冬亲娘,对她也就是面子情,平常没少防备她。她对婆婆更多的只是尊敬,情分也一般般,但是她心疼自己的男人。 她是二嫁,先前那没了的男人从来不知道心疼她,跟了常山她才知道被男人疼的滋味。常山跟婆婆相依为命这些年,情分比一般的母子深得多。这次婆婆杀人也是为了常山的儿子,如果真判了死刑,他可能后半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陈瑜看着常山眼里的绝望,小声说:“常大娘是自首,而且动机是为了给孙子报仇,对社会也没太大的影响,应该不会判得那么重。” “如果你能说动社员联名请愿,对判决的结果可能会起到一定的影响。”雪松也补充了一句。现在的刑法只是50年左右的草案,很多规则都不是特别清晰。审判的时候,法官肯定会重视民众的反应的。 法律不只是为了惩罚,也要考虑到惩罚起到的效果。譬如有人被持刀威胁,愤而反击,无意杀了对方,这种情况下,简单粗暴的让杀人者偿命,就无法让民众信服,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也不会太好。 常山终于在这场死局中看到了一丝生的希望,他激动的说:“只要能保住我娘,就算砸锅卖铁,挨家挨户给他们磕头,我也会求大家帮忙的。” 事实上,这件事比常山想得更加顺利。社员们对翠枝的行为极为痛恨,对常山娘就是同情了,觉得她为孙子报仇天经地义,不应该判死刑。 凭啥翠枝这样的恶妇能借肚子里的孩子逃过一死,为孙子报仇的常大娘就得去死?要真是这样判了,就没有天理了。 所以社员们一听常山要搞联名请愿,不用他招呼,就纷纷主动上门,在常山用血写的请愿书上按下了手印。 常山对乡亲们的热水感激涕零,决定要一辈子记住大家的恩情,慢慢回报他们。他认真的一个一个数着血书上面的手指印,足足有四百多个。 太平村也不过是五百多户,差不多有九成的人都来按了手印。 常山小心翼翼的把血书折起来,放到衣服里面的口袋里。他把淑慧安排在大队的诊所,把冬冬交给陈瑜照顾,在几个同族兄弟的陪伴下,踏上了去法院的路。 几个人刚到村口,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常兴。常山忽略他往前走,谁知常兴却低着头默默的走过来,跟着他们一起走。 “常兴,你跟我干嘛?”常山对常兴的感觉十分复杂,两家的关系也不算太远,他们两个也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感情一直不错。 虽然常兴不知情,但是杀了冬冬的毕竟是他媳妇,让常山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只能选择无视。 常兴抬起头,坚定的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帮你娘求情。翠枝杀了冬冬,你娘又杀了翠枝,现在已经两条人命了,不能再死人了。” 其实加上翠枝肚子里的孩子,应该说是三条。但是事情由翠枝而起,他们本来是理亏的一方,要是能救下常大娘,就当扯平了吧。 “随便你,想去就去吧。”常山原本想有骨气的拒绝常兴,但是想想他娘,还是默认了。 他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没有娘了。 第58章 刑事案件归市里的中级法院审判,然而太平村的这些村民对市里并不熟悉, 只凭着一腔热血恐怕会处处碰壁。 雪松也考虑到了这点, 他和陈瑜随后就跟上了常山一行人, 亲自带他们一起去法院了解情况。 去了法院他们才知道, 原来常大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判死刑的。 一是因为常大娘杀人之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自首,二是因为常大娘杀害翠枝属于义愤杀人, 为孙子报仇, 并不是无故杀人, 主观上恶性不大。 雪松在法院相关人员那里了解道, 义愤杀人一般都是处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再加上有自首情节,常大娘判的应该会比较轻。 由于法院上次对翠枝的判决没有平息受害者家属的愤怒, 在对法律和司法机关失望的情况下,常大娘才会义愤杀人, 所以法院在量刑的时候就尽量判得轻一点。 受害人翠枝的家属对常大娘表示了原谅,再加上太平村村民的共同请愿,最后常大娘只判了三年,缓刑三年。 陈瑜觉得法院的人大约有些理亏, 所以才判了最低的三年。三年是个很有意思的年限,因为超过三年就不能执行缓刑了。只要常大娘以后不再犯罪, 她这场牢狱之灾就算躲过去了。 同样杀人之后被放回来,常大娘的待遇和翠枝完全不同。 陈瑜和雪松陪着常大娘和常山等人回来的时候, 整个太平村都沸腾了,大家欢呼着站在村口, 迎接着他们的归来,好像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 而翠枝回来的时候,连头都不敢冒,出门就会被人吐口水。 为了庆祝这桩喜事,常山去镇上请人放了三天电影,还摆了席面请全村人来吃酒。虽然这一场闹下来,要背不少债,但是常山却一点都不心疼,亲娘的命是拿钱都买不来的。 常大娘的事情解决了,剩下就是冬冬的问题了。流连世间对冬冬并没有太大的好处,早日超度还可能投个好胎。 “陈医生,你们能不能让冬冬还投胎到我们家?”常大娘抱着冬冬,期待的看着陈瑜。她儿媳妇还年轻,以后还会生很多孩子,能借她的肚子把冬冬生下来吗? 投胎转世是一个神秘的事情,陈瑜和雪松并没有能力决定冬冬的投胎地点。但是他们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来增加这个概率,干涉他投胎的方向。 陈瑜对常大娘说:“如果冬冬的功德足够,意愿也比较强烈,很有可能还会转世到你们家中。我们能帮上一把,但是不能给您什么保证。” 其实超度并不等于转世,超度一方面是为了平息冤魂的负面情绪,让它们不要留恋人世,二是帮助他们摆脱痛苦,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这个地方,可能是三十三天的其中一处,也可能是去地府接受轮回,而超度的人并不能决定这个灵魂最终的去处。 超度的结果是由灵慧的前世夙缘和累世的功德决定,另一方面就是取决于超度者的诚心以及所用的方式。 陈瑜解释完之后,常大娘一点也不失望,笃定的说:“我家冬冬这么好,肯定上辈子积了不少德,一定能回来的。就算不能回来,大娘也不会怪你们。” 常大娘问的时候还认为自己的要求很无理,陈瑜的话反而让她看到了希望。她心里想着,下午得去请一尊阎王爷的神像,早晚三炷香供奉他老人家,希望他能让冬冬回来。 冬冬这几天已经接受了自己死亡的事实,他也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投胎了。这么小的孩子,似乎还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 他在知道自己还有可能重新回到这个家庭,再做一回爸妈的孩子,情绪还是不错的。 常家人的好心态让陈瑜和雪松的超度做得十分顺利,只是到最后的时候,好像出了一点意外。一般接受超度的灵慧都会通过一个光圈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而冬冬却直接消失在了淑慧身上。 淑慧摸着肚子里突然传来的暖意,惊愕的说:“冬冬这是变成我的孩子了?”她的心情有些复杂,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期待了很久,没想到居然变成了冬冬。 她确实也很喜欢冬冬,也想有个这么懂事的孩子,但是并不代表她想让冬冬占据自己孩子的身体。 常大娘和常山倒是十分高兴,这会儿也没注意到淑慧的情绪有什么不对。 还是陈瑜比较细心,看到淑慧的神色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走到她身旁小声说:“慧姐,冬冬投胎做你的孩子,这说明你们本来就有缘分。胎儿四个月才会有意识,你现在还不满三个月,孩子还没有灵识。” “东东不会驱逐你原本那个孩子的灵魂,这种情况说明要么你肚子了的孩子本来就应该是东东,要么就是多出了一个。要是不放心,到四个月的时候,你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吧。” 陈瑜又给淑慧吃了一个定心丸,让她的心里舒服了许多。只要她的孩子没问题就好,多生一个她没有问题。 常大娘听说儿媳妇肚子里怀的有可能是双胎,更是喜出望外。一到四个月就赶紧催着常山带淑慧去镇上的大医院做b超。 负责b超检查的医生看到片子很是惊奇,她拿着片子跟常山和淑慧说:“孕妇子宫里有两个胎儿,其中一个是看大小有16周了,是个女孩,另一个看上去居然才七八周的样子,目前性别还看不出来。” “我做了好几年b超了,这种发育程度不一致的双胞胎还是头一次见。一般双胞胎差一两周就算多的了,这种差了一个月的情况实在罕见。” “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太好了,那个小的肯定是冬冬!”常山紧紧盯着那张黑白的片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淑慧更是高兴,她本来就是个善良包容的女人,只要冬冬没有伤害到她原来的孩子,只是借她的肚子出生,她一点意见都没有。 而且冬冬也要在她肚子里待上七八个月,这一世他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身上流着的是她和常山的血,她也会把他当成亲生的孩子来疼爱。 妇产科医生拿到片子的时候,却没那么乐观,她严肃说:“其中一个胎儿比较小,发育程度相差太大,顺产有难度。我们的建议是临近预产期最好来医院住院,如果不能顺产,还可以选择剖腹产,相对比较安全。” 淑慧听到剖腹产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白了:“这剖腹产有没有危险?” 她在村里就没听过什么剖腹产,但是只听着名字就能猜到是怎么做的。割开肚子把孩子拿出来,然后再缝上,这个过程想想就很恐怖。 “如果后期另一个胎儿的发育程度能赶上来,差得不多的话不一定非得剖腹产。你也不用害怕,剖腹产手术没有那么可怕,手术前会先麻醉,你眼一闭一睁,孩子就出来了,比顺产还省事……”医生怕把孕妇吓着了,赶紧又跟她解释剖腹产是怎么回事。 在妇产科医生和护士的联手科普和安抚下,淑慧心里才没有那么怕了。稍微放了心的她一回头,就看到常山一脸惭愧。 常山把沉默的把淑慧扶到架子车上,拉着她往家走。一路上他都埋着头拉车,一言不发。直到回到家里,把淑慧放到床上,他才吐出了憋了一路的话。 “淑慧,我对不起你。嫁给我之后,你就没有过过几天安生的日子。这回为了冬冬,你还要受这种罪。本来你跟冬冬就没有啥关系,现在这样,是我们常家欠了你。” 淑慧伸手摸着常山粗糙的脸,看着这个汉子真诚而歉疚的眼神,微笑着说:“冬冬怎么跟我没关系?我嫁给了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娘俩有缘,这回能亲自把他生下来,我高兴还来不及,还说什么对不对得起的。” “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别说这么见外的话。” 一个深爱自己丈夫的女人,看着丈夫跟前妻生的孩子,就算想去疼爱,心里都会有些芥蒂。这回冬冬就是他们两个的孩子了,他身上流着自己和常山的血,跟常山的前妻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常山把脸贴在淑慧的掌心,红了眼圈。他上辈子是积了多少德,这辈子才能娶到淑慧这么好的女人。他发誓,以后一定要让淑慧和孩子过上好日子,让她不后悔跟自己一辈子。 淑慧怀的是双胎的消息,让常大娘更是开心。这回两个孙辈一个都没有少,一儿一女龙凤胎,这可是大福气。 为了给淑慧补充营养,常大娘把家里下蛋不勤快的那只老母鸡杀了,就连平常攒的鸡蛋也不卖了,都留着给儿媳妇补身体。 常山惦记着淑慧生产时住院和手术的费用,一狠心又从公社抱了一只小猪仔回来。家里本来就养了两头小猪,猪食已经是个问题了,这回又多了一头,压力顿时大了不少。 现在,他下了工有时间就去打猪草,确保家里的小猪能吃饱肚子。平常公社只要接了工程,他也第一个响应,就想多挣点工分,让淑慧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常大娘的精神也好多了,家里家外收拾得利利落落,把儿媳妇也伺候得十分周到,就等着抱孙子孙女了。 还好老天不负苦心人,到生的时候,医生一检查,发现两个胎儿的发育程度已经差不多了。因为胎儿并不大,淑慧顺顺当当的就生下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淑慧啊,你为咱们常家立功了!以后山子要是敢对你不好,我就打断他的腿!”常大娘看着并排躺在一起的两个婴儿,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两个小娃儿虽然不是一块儿怀上的,但是长得却有七八分像,尤其是那个男娃,那眉毛那眼睛,还有鼻梁的那颗痣,别提跟冬冬小时候有多像了。 虽然另一个婴儿是个女娃,常大娘和常山一点也不偏心。不说两个孩子都是常家的血脉,就看在淑慧的份上,他们也不能亏待了这个女娃娃。 淑慧从医院回来之后,陈瑜特意提了一兜子鸡蛋和两袋奶粉去探望。淑慧生了两个孩子,奶水不一定够吃,她就想办法从镇上买了两袋奶粉,给他们送去。 常大娘看陈瑜带了这么多东西,不高兴的说:“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鸡蛋我就收下了,奶粉你们拿回去吧。你们小两口刚结婚,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孩子了,留着给孩子吃吧。” “大娘您可说错了,这奶粉啊,还真是比不上母乳。我要是有了孩子,肯定自己喂,这奶粉还能比亲娘的奶水好不成?要不是慧姐奶水不够,我才不会送她奶粉呢。”陈瑜推开常大娘的手,强硬的把奶粉放到了淑慧床头的矮柜上。 乡下人都觉得城里卖的东西好,就像大家都觉得的确良比棉布衣裳光鲜,奶粉也比母乳好。陈瑜却觉得自己舒心就好,她还是习惯穿服帖的棉布衣裳,将来有了孩子,只要母乳够吃的,她就不打算喂奶粉。 常大娘将信将疑:“你不是哄你大娘的吧?让你一说,奶粉这么精贵的东西还不好了?”难道城里人都是傻的,花那么多钱买不实惠的东西。 陈瑜嘿嘿一笑,不说话了。当然没那么差,对婴儿来说,肯定是母乳的营养更全面,但是奶粉也是很好的营养品,人家城里人早晚都要泡一杯奶粉喝呢。 淑慧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婆婆如今对她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常山也更疼她了,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省心。虽然家里穷点,但是过得舒心,她也就不求其它了。 “这两件小衣裳是这俩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穿的,现在穿小了一点。陈医生,干脆你拿回去吧,放在枕头下面枕着睡觉,说不定也能生一对儿双胞胎呢。”淑慧拿出两件小衣裳,递给陈瑜。 她生了龙凤胎,村里人羡慕的可多了。为了要他们家孩子穿过的衣服,宁愿做了新衣服跟他们换。村里人对他们家有恩,她也不好拒绝,这两件衣服还是她特意藏起来,才没被人要了去,专门留给陈瑜的。 淑慧觉得陈瑜如今结婚也快一年了,肚子还没有消息,家里长辈肯定该着急了。希望能把自己的夫妻分给她一点,让她也能早点怀上孩子。 结婚才一年,陈瑜倒没有那么急。虽然她也想要个孩子,但是也知道这事要看缘分。她和雪松的身体都很好,孩子早晚都会来的。 不过她也没有拒绝淑慧的好意,拿着那两件小衣裳就回去了。反正枕不枕的谁知道,她领了这份心意就行了。 谁想何秀清知道这两件小衣服的来历之后,笑逐颜开,监督陈瑜天天枕着睡。她不求什么双胞胎,一胎也好啊。当然,要是能怀上双胞胎更好。 为了安何秀清的心,陈瑜只得把那两件小衣服放到了枕头下面,说不定还真能带来好运气呢? 不知道上辈子那个无缘的孩子,还能不能再投胎过来。 想到那个孩子,陈瑜的情绪好几天都很低落。面对雪松关心的眼神和欲言欲止的样子,她有些羞愧。上辈子的事她不想让雪松知道,就算她再爱他,也不想把过去的伤口扒开给他看,更怕他嫌弃自己。 不过陈瑜还是忍不住问了雪松一个问题:“小和尚,如果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嫁过人,生过孩子,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就算结过婚,生过孩子,只要你的灵魂不变,你还是你。我在意的只是你的灵魂,跟你的身体你的经历没有关系。”雪松不知道陈瑜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耐心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陈瑜的唇角露出一抹怡人的笑意,伸出一双柔软的胳膊,紧紧抱住雪松的腰,靠在他的胸口,说:“小和尚,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很多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后,就想为对方生孩子。陈瑜觉得,夫妻之间没有血缘,也唯有同时留着两人血液的孩子能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 在她看来,孩子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是爱情的证明。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件婴儿衣服带来的好运气,二月二这天,陈瑜刚起床胃里就一阵翻腾,还没来得及下床,就吐了个稀里哗啦。 早起做饭的雪松听到屋里传来的动静,不放心的进屋查看,就看到陈瑜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床头地上一片秽物。 “小和尚,你要当爹啦!”陈瑜对自己怀孕的事并不意外,她心里早就有了猜测,毕竟她的月事一向都很准时,这次却迟了一周还多。虽然现在还摸不出脉象,但是她已经感觉到了身体里的那种说不出的变化,直觉是怀上了。 雪松脚步一顿,然后用更快的速度走到床边,温柔而强势的把陈瑜按回床上:“你好好躺着,我给你把下脉。” 脉象强劲有力、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这说明陈瑜的身体再健康不过了。 不过怀孕的时日过短,雪松也把不出滑脉,但是他相信陈瑜不是无的放矢,马上就让她享受到了孕妇的待遇。如果不是陈瑜坚持要起床,他都要让她窝在床上洗漱了。 吃饭的时候,雪松把放了辣椒的菜挪得远远的,拿了一碗新蒸的水蛋放在陈瑜面前,还琢磨着吃了饭去一趟镇上,买点东西给小瑜补补身体。 何秀清看平常无辣不欢的儿媳妇居然改了性,光抱着一碗水蛋吃,有些纳闷:“怎么不多吃点菜?你不是最爱吃辣了吗?那点鸡蛋能顶什么。” “娘,我今天早上起来胃口不好,吃不下多少东西,这就够了。”陈瑜脸色微红,没有直说自己可能怀孕了。她想再等等,能确定了再说。婆婆盼孙心切,万一是虚惊一场就不好了。 何秀清看着面如桃花的儿媳妇,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她把筷子一拍,激动的说:“是不是有了?我看你这个月还没换洗,就想着你是不是有了,我果然没猜错!” 她看儿媳妇没反应,就没问出来,怕她是身体不舒服,月事才来得晚了。 陈瑜这才知道,婆婆连她什么时候换洗都记着呢,真是想孙子想得走火入魔了。她无奈的说:“就是早上吐了一回,还不确定。不过雪松说还是小心点最好,说不定是真有了呢。” “是该小心点。你现在还反胃吗?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娘亲自给、让小松给你做!”何秀清倒是想说自己给做,但是她的身体现在站得久了就受不了,做饭就更不用说了,只能把任务交给儿子。反正是他的媳妇,他不辛苦谁辛苦? 想到亲家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何秀清胡乱扒了几口饭也不知道吃饱没吃饱,就去陈家报喜去了。 没多会儿,陈瑜的屋子里就挤满了人。除了陈卫国和王金兰,吴烨和素云两口子,队里的大娘嫂子也来了不少,这个送几个鸡蛋,那个送一把菜的,都说让陈瑜好好补补身子。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到了晚上又来了一拨。先是林显贞带着景文来看她,然后是外出刚回来的王盛川,还有眼巴巴看着陈瑜肚子的邓磊,猜着哪个好运气的投胎到了小神婆肚子里。 把这群非人类都送走之后,陈瑜才想到少了什么:“二妞怎么没来?难道是只顾着跟福妞玩,没听说我怀孕的事?” 直到第二天,还是没看到二妞的影子,陈瑜就感觉到不妙了。她亲自去了二妞家,等了半夜还没等到她。 二妞哪里去了?她一向恋家,从来没有招呼都不打,就离开这么久的。 第59章 二妞一声招呼都没打,突然就不见了, 让陈瑜心急如焚。 陈瑜前段时间听二妞说是她有了转世的预感, 但是真要去投胎, 不会不跟自己说一声的。如果不是转世,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最后她直接用了请神的法子,用二妞生前的衣物和八字, 设了香案请她过来。 然而, 直到三炷香燃尽, 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种情况说明, 二妞要么已经重入轮回, 不在世间了,要么就是被困在什么地方回不来了。最坏的可能, 就是她不在了。 陈瑜想出去寻找二妞,但是她现在身子不同往常, 何秀清警醒得很,头天去二妞家她都数落了雪松好半天,要是天天半夜跑出去找二妞更是不现实。 最后还是景文这个小鬼头自告奋勇,愿意和他的新朋友邓磊一起出去找二妞。陈瑜也趁机问了王盛川, 让他帮忙查下二妞有没有转世。 王盛川专门回地府托了关系查了一下,并没有二妞转世的记录。他只能安慰陈瑜:“最近我勾魂的时候留意一下, 如果发现二妞的下落,就及时告诉你。” 素云烦躁的扯着衣角, 说:“这做了人就是不自在,要是先前做鬼的时候, 姐姐出去一呼百应,想要找个小丫头还不容易。” 可惜她现在肉体凡胎,身体柔柔弱弱,属性也极阴,如果深更半夜跑出去,指不定就被哪个不长眼的厉鬼附了身。她有自知之明,也不想拖后腿,只能在家里发发牢骚。 “景文这孩子也不差,他现在在我们这块儿也是出了名的,就算看在王叔的份上,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东西敢招惹他。但愿他能给我们带回好消息吧。”陈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景文身上,只有确定二妞在什么地方,他们才能决定采取什么对策。 直到黎明时分,景文和邓磊才赶在鸡叫之前回来了。 景文对陈瑜说:“我们自己也找了一遍,没找到二妞。不过我放出了风声,谁要是能提供二妞的下落,就让你给他们送点钱。要是他们有什么难处,我也能帮他们引荐你。” “神婆姐姐,你不怪我吧?” 不给点好处,这些浪惯了的阿飘们可不会那么用心帮他们找人。这些条件对陈瑜来说十分简单,他就自作主张给了他们承诺,就是不知道陈瑜会不会有异议。 陈瑜摇摇头:“没事,你做得很好。如果真能找到二妞,我帮他们点忙也是应该的。”景文这也是权宜之计,小孩子还是很会变通的。 接下来第二天,景文天一黑就带着朋友跑出去寻找二妞了,顺便问一下那些阿飘同志有没有什么消息。 中间也有阿飘说在某某地方见到了一个小女孩,跟他描述的形象十分接近。结果景文跑过去一看,没有一个是的。 直到后半夜,一个女鬼说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知青大院里,陈瑜睡得正香,就被窗户上急切的敲击声惊醒了。听到是景文的声音,她迅速把衣服穿好,示意景文可以进来了。 景文带着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儿进来,严肃的说:“神婆姐姐,晶晶说了一件事,我怕跟二妞的失踪有关,就带她回来见你了。” “晶晶,这就是神婆姐姐,你把自己知道的事再跟说一遍,她会给你好处的。”景文回头催着旁边那个衣衫褴褛,满面病容的小女孩。 晶晶壮着胆子朝陈瑜看去,看到她温柔平和的目光,这才开口说道:“我没有见过那个叫二妞的妹妹,不过我遇到了一件事,这个哥哥觉得可能跟你们要找的那个妹妹有点关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们,要是没有用的话,你们也别怪我。” “没事的,你好心帮忙,姐姐怎么都不会怪你的。你慢慢说,姐姐给你上柱香。”陈瑜觉得不好白让人家小姑娘帮忙,就准备让她先受点香火。 晶晶满足的吸了一口香火之气,把她知道的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家住在杨树镇,镇上有个姓刘的大户。他们家日子过得很好,儿女和孙辈都在县城里,就他们老两口守着老房子。 我先前也没觉得这家有什么不对,还是死了之后才发现,这刘家太吓人了。”晶晶说着脸上就浮现了一种极其恐惧的神色。 “镇上的鬼都绕着刘家走,提都不敢提他们家的事。我隐约听说他家有个厉害的东西,大家都提醒我不要招惹它。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镇上的长辈总不会害我,平常没事都不敢去刘家周围。” 有句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晶晶不想招惹刘家,刘家养的那东西却找上了她。 “那天晚上,我正坐在我家墙头上晒月亮,一个嘴里长满尖牙,扫帚眉三角眼,留着哈喇子的小鬼突然出现,说是要娶我做媳妇。”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鬼跑来逗我,就把他赶走了。”那小鬼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做,就没跟她纠缠,说了一句下次再来找她,就急匆匆飞走了。 然后一个平常相熟的奶奶突然从角落里飘出来,催着她赶紧离开杨树镇。 “她说这小鬼就是刘家养的,别当他是在开玩笑,他看上的鬼就没能逃过去的。他开玩笑要娶媳妇不是一回两回了,被他带走的女鬼后来都没有再出现过。” “我知道奶奶不会骗我,匆匆忙忙就离开了杨树镇。生怕那个鬼再追上来,我就一直跑一直跑,后来就来到了这里。” 然后她就听说了二妞失踪的事情,景文找二妞的时候,让人特意留意了一下陌生的鬼,就注意到了晶晶。问了晶晶的来历之后,他生怕二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小鬼盯上带走了,就赶紧回来找陈瑜。 景文飘在半空跟陈瑜说:“虽然杨树镇离我们有二三十里地,但是那小鬼到处跑,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候看到二妞了。二妞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灵魂比较强大,万一这小鬼把他抓去补身体就坏了。” 他可不相信那小鬼是真的要娶媳妇,肯定是用来壮大自己的。 “不管是不是,我们都要去看看。”陈瑜坐不住了,万一二妞真的在那里呢? 太平村附近的鬼都眼熟她,有没有特别强大的厉鬼她比谁都清楚。如果真的碰到什么硬茬子,肯定不是本地的。 雪松看着陈瑜还没有起伏的肚子,皱着眉头说:“我和景文一起去吧,你不要去了。”现在可不比寻常,不能让她带着孩子冒险。 “没事,村里的嫂子们大着肚子还下地爬山的干活呢。我这才一个多月,孩子兴许还没有黄豆大,没有那么脆弱。 你没发现吗?自打怀了这个孩子,我身上的阳气就格外的盛,晚上一出门就没几个小鬼敢靠近我。”陈瑜极力说服雪松,让他相信自己不是个玻璃人。 雪松自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但是就算孩子的体质再好再特殊,为人夫为人父,他怎么也不能放心。 陈瑜看雪松满脸都写着拒绝,柔声说:“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啊。” 她并不想一直躲在雪松的羽翼之下,她也想为他遮风挡雨,两个人互相依靠,而不是一方寄生在另一方身上,毫不节制的汲取对方的养分。 而且雪松比较像肉盾,虽然对鬼类有着天然的克制,但是他的攻击手段却要差上许多。只有他们二人联手,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实力。 “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啊不,一个老鬼,就是我家那个年纪一把天天装嫩的老鬼。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去不就行了?”景文搓搓胳膊上莫须有的鸡皮疙瘩,十分无语。 这两人弄得跟要殉情一样,他家那老鬼虽然能力不算特别厉害,但是在地府好歹是个公务员,而且还有一副锁魂的铁链,他们三个一起出手,那小鬼就算再有能耐也能被拿下。 陈瑜看着景文有些不好意思,王叔天天忙忙叨叨,来无影无踪的,让她都忘了还有一个这么强大的外援。 不过雪松怎么也没想到?陈瑜觉得,好像小和尚自从当了爹之后,智商也开始下降了,慢慢失去了那种运筹帷幄的能力,大约是关心则乱吧。 “那就这样,景文你带着晶晶先回去。等王叔回来之后,你跟他说一声,问他明天愿不愿意跟我们走一趟。”陈瑜交代完景文之后,就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等着王盛川的回话。 雪松帮她把鞋子和外衣脱掉,抱着她平放在床上,拿被子严严实实的盖住,然后用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轻声说:“不知道王叔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先睡吧,我等着他就好。” 陈瑜感受着眼睛上传来的热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了。她看外面还黑着,揉揉眼睛问雪松:“王叔还没回来吗?” “回了,他已经答应了。”王盛川已经答应跟他们一起去了,雪松就没叫醒陈瑜。今天还要赶去杨树镇,他想让陈瑜多睡一会儿,省得白天精神不好。 陈瑜一听就知道小和尚又糊弄她了,不过也知道他的好意,什么也没说,拿了衣服就开始穿。杨树镇还挺远的,骑自行车差不多也要两个小时,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 怕家里人担心,陈瑜给他们的借口是去李医生家办点事。要是说去抓鬼救二妞,恐怕三个长辈没一个会放行的。 其实要是夜里过去,两个人放开使用轻身术,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杨树镇。但是雪松肯定不会放心她这么赶路的,所以只能骑自行车去了。 雪松为了照顾陈瑜的身体,一路上骑得又慢又稳,本来计划两个小时的路程,他骑了快三个小时了。 他们是早上吃了饭才出发的,出门的时候七点多了,到杨树镇已经快十一点了。 杨树镇说是个镇,实际上也就是个大点的村子,不过比村子多了一些店面。 今天正好是逢集的日子,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两年日子好多了,赶集人也多了,人群熙熙攘攘,满耳都是叫卖声。 雪松并没有直接去找刘老头的住处,而是先找了一个饭店,把自行车扎到一边,跟饭店的服务员说:“同志,来一碗肉丝面,一碗白皮面。” 服务员是个中年女人,看到两个衣着整洁的客人,开口就要肉丝面,赶紧过来招呼:“大碗还是小碗?肉丝面大碗三毛六,小碗两毛五。白皮面八分钱一大碗。” 她是看同行的有个姑娘家,两个人只要了一碗肉丝面,就以为两个人是搞对象的。这男人怕是手头不大宽裕,自己舍不得吃肉丝面,就只给女同志点了一碗。 虽然平常人家吃一回肉丝面很是难得,但是搞对象的时候,姑娘家通常还是要矜持一下的。她怕小姑娘不好意思要大碗,就问了一下。 “两个都要大碗。”雪松连问都不问陈瑜,直接就要了大碗。小瑜的胃口本来就好,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他可不想亏了她。 服务员说完忍不住多看了陈瑜一眼,这女同志身量这么娇小,大碗吃得完吗?不过有一位男同志陪同,她也不担心对方浪费粮食,就去后厨报给厨师了。 雪松掏出两张粮票递给服务员,跟陈瑜在条凳上坐了下来,然后问她:“身体还行吗?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你放心吧,我平常身体就好得很,不过是怀个孕,难不成还变成纸扎的了?”一路上雪松问了好几次,陈瑜也回到了好几遍。 雪松让陈瑜伸出手给她把了脉,确定她真的没事之后,才真正放下心来。他就不该答应她的,早知道自己一个人来了。 “两位同志,你们的面来了。一碗白皮面,一碗肉丝面!”服务员从后厨端了两碗面出来,稳稳的放在桌子上。 陈瑜一看,两个粗瓷大碗装得满满当当,十分实惠。她端过肉丝面挑起一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这家店的手艺真不错,肉丝也给得挺足,有肥有瘦,咬一口就肉香四溢。 服务员一看陈瑜吃饭这架势,就知道她刚才看走眼了,这铁定是一对小夫妻。要是搞对象的时候就敢这么吃,多少男的都吓跑了。 下午两个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找了一个挑担子的货郎买了一把小镜子,顺便不着痕迹的打听了一下刘老头家的事情,才发现这刘家真不是一般的好运。 到了下午,货郎这边的摊子冷清了不少,碰上有人问话,就兴致勃勃的跟他们拉起了家常。 “这刘家说起来不是一般的玄乎,他们家原本是地主,后来家里出了个败家子,不到一年就把家底败了个精光,田地房屋都卖给别人了。” 刘地主家虽然不至于欺压长工和佃农,但是对他们也好不到哪去,能多收点租子就多收点,本来一块钱的活,克扣下来长工只能拿到七八毛。 所以他们家落魄,村里人都是喜闻乐见。 “其他人都笑话刘地主家缺德事干多了,就生了个败家子讨债来了。谁想,没过多久国家就开始划分成分了。 刘地主家因为家产都没了,一家子挤在一个破房子里,吃糠咽菜,穿得也破破烂烂的,就被划成了贫农。” 这回幸灾乐祸的人全部傻眼了,这刘地主家哪来的好运气,这儿子败家都败得这么是时候。 “其实刘家的好运气可不只这件事,几十年前,刘老头还是个放牛娃,吃了上顿没下顿,饿得都快没人样了。谁曾想,他十几岁的时候突然出去闯荡了,没几年就揣着不少钱回来了。” 好像打这个时候开始,刘老头就走运了。回到镇上之后,他就拿着挣来的钱买地盖房,摇身一变成了个小地主。 然后很快又娶了隔壁村眼长在头顶的一枝花当媳妇,没几年又生了几个孩子,日子越过越红火。 原本看到他家落败,大家还以为刘家的好运终于要到头了,谁知道他们家被划成贫农后,又风光起来了。 不知道他们家怎么运作的,刘老头的大儿子居然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居然进了县革委会,二儿子随后也去了县城的毛纺厂当工人,女儿也嫁到了县里吃商品粮。 别人都说老刘你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不跟着儿女去城里享福,还守着咱们乡下这破地方? 刘老头每次都笑笑说,他年纪大了,不定哪天就死了,可不想死在外面。所以他们老两口这些年都一直守着老房子,安安心心待在这个又穷又破的镇子上。 陈瑜只能说,这刘家确实运气太好了。 这世间从来不缺乏福运昌盛之人,有的是自己前世有功德,有的是祖上积德,惠及儿孙。但是刘家的情况,她觉得很大的可能是用了歪门邪道的法子。 问清刘老头的住处之后,陈瑜和雪松就在镇上找了个地方住下。天黑之后,王盛川就从养魂珠里飘了出来,让他们先留下,他去打探一下情况。 他提着一条漆黑的锁链,一看就是勾魂使的打扮,就算被那个小鬼看到,也不会引起他的警惕。如果他一个人应付不来,再来叫陈瑜和雪松帮忙也不晚。 刘老头家住得比较偏,王盛川沿着货郎说的方向一路飘了过去。直到快出了镇子,他才看到那栋青砖的房子。 说是老房子,其实也比普通的村民住的房子好多了。大多数村民的房子还是土坯的,能住上砖瓦房的都是有点家底的。 这也不稀奇,毕竟刘老头家儿女那么有本事,真要住土坯房,才会被人说道呢。 王盛川正要往刘家院子飘去,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王叔?你怎么来了?”二妞从王盛川左手方向的一棵大树上飘下来,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王盛川一看是二妞,心里一松,拉着她就往回跑。这里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既然二妞找到了,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雪松,小瑜,你们看谁来了!”能这么快找到二妞,对王盛川来说是个意外之喜。他还没进屋,就开始喊了起来。 陈瑜和雪松面面相觑,这前后才几分钟,王叔就回来了? 然而下一秒,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二妞,陈瑜也惊喜的叫了出来:“二妞,你怎么跑到这里了?招呼都不打一声,让我们担心死了。” “对不起,小瑜姐姐。雪医生、王叔叔,让你们担心了,都是我的不对,可我也不是有意的。”二妞低着头走到陈瑜身边,上来就先给他们道歉。 二妞道完歉之后,就跟他们说起自己离开的原因了:“福妞前天出去玩被一个不懂事的鬼吓着了,我就追着那个鬼出去给她出气。” 等她把那个鬼修理得抱头鼠窜,逃得远远的,才满意的往家赶。这时,突然从远处飞来一个满嘴尖牙的小鬼。本来那小鬼就要飞过去了,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抓了她就跑。 “那个小鬼的力气很大,我又没有准备,被他提着就带走了,被关进了刘家地下的一个小房间里。”二妞十分挫败,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厉害了,没想到在那个小鬼手里居然毫无还手之力。 陈瑜听着就一阵后怕,幸好这小鬼没有直接把二妞吃掉,她关心的问二妞:“他抓你是为了什么?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第60章 雪松看着二妞说:“王叔是在刘家附近见到你的,你既然已经逃出来了, 为什么不先回家, 而是继续逗留此地?” “因为我想把地下的那个妹妹救回来, 我们说好了一起离开的。现在我逃出来了, 她还在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被吃掉。”二妞担忧的说。 陈瑜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还有个小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从头说一遍。” 然后, 二妞就从那天遇到小鬼的时候说了起来。那天她刚把恶意逗福妞的鬼暴揍一顿赶走, 正好回家, 就看到一个小鬼从头顶飞过。 她当时以为那个小鬼就是一个过路的厉鬼, 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那小鬼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却突然折返把她抓走了。 二妞虽然身形看着不大, 心智却十分成熟,小脑瓜比较好用。她挣扎了一番, 发现那小鬼的力量明显高于她之后,她就果断放弃,然后扮起了可怜。 她一脸天真的问那个小鬼:“哥哥,你为什么要抓我, 是不是要我跟你一起玩啊?你喜欢玩什么,跳房子还是扔沙包?我还喜欢藏猫猫, 滚铁环……” 二妞的身形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大小,说起这些小孩子爱玩的游戏如数家珍, 让这个小鬼也听得入了神。 这小鬼的身形只比二妞稍微大一点,平常他一出来, 大家都躲着他,还没有什么大鬼小鬼敢带他一起玩的。 他也抓过几个小鬼头陪他,看着他们因为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压力,瑟瑟发抖的样子,他就不耐烦,最后还是一口吃掉了。没想到今天碰上了一个傻的,有意思。 如果二妞的心智一直停留在三四岁的时候,恐怕这会儿早就哇哇哭了起来。但是小鬼并不知道二妞的思想并不比成人差太多,所以他才觉得意外。 小鬼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野兽一样的尖牙,笑嘻嘻的说:“是啊,小妹妹。哥哥带你回家,咱们一起玩游戏。” 他现在改了主意,不打算把这小姑娘一次性吃了。反正她的灵魂力量这么强大,就让她陪着自己玩,高兴了就不动她,不高兴就抽一点力量补补身体。 小鬼带着二妞一路飞到了杨树镇,从刘家的一个杂物间的洞口钻到了地下的一个空间。 这个空间四四方方,只比上面的房间略小一点。屋子里十分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这个空间虽小,却五脏俱全,看着就像专门为儿童准备的。屋里有缩小了尺寸的木桌、椅子,还像模像样的摆了一些餐具。 角落里还有一个土砌的台子,大约是床。床头摆放着一些小孩儿的玩具,都是村头巷尾小孩子爱玩的竹蜻蜓、陀螺、纸飞机之类的东西。 “那个小鬼好像真的很想有人陪他玩,他把我放到地下室后就命令我陪他一起玩游戏。要是我赢了,他就要抽我一点力量吃。后来我就故意让着他,还不能让他看出来。” 二妞小脸皱成一团,哄孩子真不容易,而且哄的还是一个这样动不动就翻脸的孩子。 要是跟福妞那么可爱,她疼爱还来不及。像这个小鬼这样坏的,要不是为了求生,她才不搭理他呢。 “玩了一会儿,屋子里的那个老头子又让小鬼去做一件事,他就用一个奇怪的布条把我捆起来丢在下面,让我等他回来。 后半夜他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受了伤,还带了一个小妹妹过来。那个小妹妹一直在哭,小鬼很不耐烦,就想把她吃掉。我看那个小妹妹哭得可怜,就劝他放过妹妹,我来哄好她,告诉他三个人一起玩更有意思,他才没把妹妹吃掉。” 小鬼本来是想再找个同龄的玩伴,没想到像二妞这么胆大的却不好找了。所以他才能容忍二妞的求情,暂时放过了那个小姑娘。 “趁小鬼不注意的时候,我就劝那个小妹妹不要害怕,假装顺从他,先保住自己的鬼命,然后再寻找机会逃跑。” “可能是那个小鬼受了伤,布条的力量也小了一些。第二天他在外出的时候,我就偷偷跑了出来。” 让二妞有些意外的是,她以为刘老头既然养鬼,说不定跟姑姑一样也有阴阳眼呢,没想到他根本看到他们。这让她的逃跑计划很顺利的进行了。 “可惜出地洞的时候,那个小妹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没能出来。我感觉到那小鬼快回来了,就先逃出来了。” 二妞很是羞愧,她觉得自己太没有义气了:“说好一起离开的,我却没能把她带出来。所以我就偷偷的躲在附近,想找机会把小妹妹救回来。” 陈瑜仔细看了一下二妞的身影,确实比以前淡了不少,她对二妞说:“救人的事交给我们吧。你赶紧进养魂珠里修养一阵,少了这么多的灵魂力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回来。” “那姑姑你们一定要小心,那小鬼很厉害的。”二妞说完就钻进了养魂珠,缩在里面修养起来。 如果不是怕回去求援耽误了时间,她也不会想到一个人逞强去救小妹妹的。这回姑姑他们来了,二妞也终于放心了。 王盛川不太想让陈瑜涉险:“我自己去救那个小姑娘吧,你们就不要去了。”他觉得既然二妞能逃出来,说不定小鬼并没有他们想的这么厉害。 “二妞能逃出来,是因为那小鬼不再。你自己过去,万一撞上那个小鬼,被扣下了,我们还得再跑一趟去救你。还不如咱们一起先把那位姑娘救下来,等那小鬼回来,最好把他灭掉,省得再继续害人。” 陈瑜可不觉得这小鬼只是吃鬼而已,这些年他一直被人豢养,肯定没少做害人的事情。刘家的发达,不知道是用多少人的尸骨换来的。 王盛川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清楚的,他冷静下来想想,也觉得没有把握在遇到小鬼后能全身而退。那个小鬼可能要把他怎样不太容易,但是要想困住他,就没那么难了。 锁魂链虽然好用,但是他自身的能力有限。这个小鬼鬼龄比他可长多了,而且一直被人用血供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对付。到时候他要是栽了,还要连累陈瑜和雪松来救自己,就更麻烦了。 陈瑜看王盛川没有意见了,就快速画了两道隐身符,给自己和雪松各自贴了一张。刘家还有两个人在,她暂时还不想惊动他们。 两人跟王盛川一起往刘家赶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刘家外面。 陈瑜发现,刘家的房子跟别人家的似乎不太一样,别家都是坐北朝南,他们家却是往西倾斜了很大的角度。院墙高高的,上面插着不少玻璃碴子,不知道是防止小偷翻墙,还是为了遮挡阳光。 她一靠近刘家,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重的阴气。而且刘家这格局,就算是晴天,也只有下午才能照到太阳了,恐怕大白天进来也会感觉阴森森的。 不过听着刘家传出来的呜呜咽咽凄凄惨惨不成声调的哭声,也够让人头皮发麻,背后冒汗的了,前提是有人能听见的话。 这女童的哭声虽然哀怨,但是没有什么起伏变化,说明那小鬼现在还没有回来,或者回来之后又出去了。总之,现在正是救人(鬼)的良机,他们要赶紧进去。 站在刘家的院墙外,雪松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就踩着墙壁上了墙头。陈瑜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不是一般的结实,锋利的玻璃碴子发出一阵细微的咔擦声,碎成更小的块,却奈何不了坚韧的鞋底。 陈瑜正想学着雪松跳上去,却看到他不悦的摇了摇头,蹲下来伸出手,示意她把手伸过来。 雪松轻轻一提,就把陈瑜提到了自己怀中,抱着她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的落在刘家的院子里。王盛川早就飘了进来,就等着他们了。 “我刚才下去看了,抱着小姑娘确实出不来。估计是那个小鬼做了什么手脚,灵魂太弱小的话就出不来。”王盛川的速度比较快,已经去下面转了一圈上来了。 陈瑜用气音跟王盛川说:“现在知道我们一起来的好处了吧?”她脚下运气,落地无声,几步就到了刘家堂屋门口。 她轻轻推了一下,木门纹丝不动,原来刘家的堂屋门是从里面插着。陈瑜比较了一下破窗和开门的动静,果断的抽出桃木剑从门缝里插了进去。 陈瑜用剑尖轻松的挑动木栓,一点点把它挪开,然后双手微微用力,房门就打开了。多亏刘家有钱,门轴上了不少油,木门打开的时候特别顺畅,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听着旁边屋里均匀的两道呼吸,两人一鬼悄无声息的走到后面和厨房对着的一个小房间,在里面发现了一个槐木板子盖着的地窖,哭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说是地窖,其实下去之后就能发现,这是一个地下暗室。虽然只有不到十平米,但是因为屋里的摆设尺寸都比较小,看着也十分宽敞。 “你们是谁?是不是也要吃我?”墙角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儿惊恐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个身影,陈瑜和雪松下落时身形缥缈,不似常人,让小女孩以为他们是那小鬼的帮凶。 虽然这两个“鬼”没有小鬼长得那么凶神恶煞,但是差点被吃掉的经历让小女孩已经草木皆兵了。 王盛川随后从上面飘下来,跟小女孩说:“别怕,我们是一起来的。” 他已经跟小姑娘说过,是二妞拜托他们来的。所以小女孩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了。 陈瑜上前想要把小女孩抱起来,没想到她一靠近,身上格外旺盛的阳气就让小姑娘露出了难受的表情,一脸惊惧的看着陈瑜,眼睛里满是怀疑。 她只能退后一步,拿出养魂珠对小姑娘说:“你不要害怕,我们真的是二妞的家人,跟她一起来救你的。我不碰你,你自己进到这个珠子里,我们好带你离开。” 在养魂珠内修养的二妞也露出一个脑袋,跟小姑娘说:“妹妹,我姑姑是来救你哒,你赶紧进来吧。” 看到共度两天的难友,小姑娘眼睛一亮,欢欢喜喜的朝养魂珠飞了过来。她一边往养魂珠里钻,一边还数落二妞:“不是妹妹,是姐姐,我比你大。” 二妞还是一厢情愿的继续叫她妹妹,她生前的年龄加上做鬼的年头,比这个小娃娃可大出不少了,她叫自己一声姐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陈瑜看小姑娘进了养魂珠,就在室内找了起来。这小鬼被人豢养,应该有一个寄身的容器,拿到这个东西,对上他的时候胜算就更大了。 “吱吱——”正在陈瑜和雪松翻找东西时,上面突然响起了一阵饱含怒气的怪叫。 陈瑜抬头一看,一个身形如七八岁男童的厉鬼,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从洞口飞扑下来,朝着几人袭来。 这几人居然敢跑到他的房间,把自己的玩伴(储备粮)带走,还把他的房间弄得一团乱,该死! 小鬼以为二妞和先前的小姑娘都是几人救走的,就把怒火撒到了他们身上。可能是看在场的就一个女人,他首选的目标就是陈瑜。 可惜大错特错,陈瑜可是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了。她能攻能守,一人就能控全场。雪松和王盛川加起来未必有她一个人的实力强。 雪松在看到小鬼之后,迅速站到陈瑜身旁,嘴唇翕动,快速的念着经文,让周身的金光把陈瑜也笼罩在里面。 小鬼挟着滔天的怒气呼啸而来,然而刚到陈瑜身旁,就被一股灼热的阳气和耀眼的金光逼退,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 王盛川看着连连后退的小鬼,拿着锁链就甩了过去,想要把小鬼收服。然而在锁链快要碰到小鬼时,他的身影忽然不见了。 看到王盛川的锁链落空,小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陈瑜的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们三个竟然没有一个发现这小鬼是怎么消失的,果然不好对付。 陈瑜和雪松背对背站着,在暗室里慢慢移动,四处寻找着小鬼的踪迹。她可不相信这小鬼会一逃了之,这暗室就是它的房间,里面有他寄身的东西,他根本不可能会离开。 几个人的目光在暗室里一寸寸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小鬼的藏身之地。就在陈瑜怀疑他有可能是逃到上面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王盛川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陈瑜这才发现,那个小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王盛川背后,还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敢咬我,看我的勾魂索!”王盛川在发现被咬的瞬间,他的锁链就条件反射的朝肩后一甩,这回又落了个空。小鬼又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 王盛川也没想到,这小鬼连地府工作人员都说啃就啃。有本事别被他逮住,不然十八层地狱他能这小东西享受个遍。 陈瑜觉得这小鬼是看她和雪松无处下口,才去动王盛川的,看来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过了一会儿,陈瑜就听到一个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循声看过去,一个槐木雕刻的木人咔哧咔哧的朝她走来。 原来这小鬼动王盛川不过是发现他才是几人里面的软柿子,在占了便宜之后,再一次盯上了陈瑜。他这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准备先把这三人团队的主力拿下。 木人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是速度却奇快无比,在陈瑜发现他之后,速度变得更快。 附身木人的小鬼不再惧怕雪松的金光,在陈瑜反应过来之时,就畅通无阻的到了她脚边。木人张开嘴,怪笑一声,低头就朝陈瑜的腿上啃去。 陈瑜一个闪身,举剑就刺了过去。雪松比她的动作更快,一个饱含千钧之力的飞踢,木人登时就散了架。 “吱!”随着一声吃痛的呼声,散乱的木块在地上弹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然而,他们几人都没有放松警惕。这小鬼既然能附身木人,肯定也能附身到别的东西上面。这回他们看着暗室里的所有东西,都觉得有小鬼藏身其中。 果然,不多时,放在小桌上的竹蜻蜓突然飞了起来,竹制的翅膀飞快的旋转着,冲着陈瑜的脖子飞来。 锋利的竹翅膀高速旋转着,让人毫不怀疑,要是被这东西划一下,肯定血花四溅,保不齐喉咙都能被割断。 陈瑜抬剑一挡,一劈,竹蜻蜓很快就断成两截。然后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就时不时的暴动一下,虽然不难应对,但是也极为耗费精力。 “小和尚,你帮我挡着,我来放个大招。”陈瑜发现这小鬼是成心溜他们,大约是想趁他们疲于应对的时候,再趁机拿下他们。 雪松清楚,陈瑜的大招对自己的身体都有一定的损伤,不过他相信做了母亲的小瑜应该不会乱来。 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雪松深深的看了陈瑜一眼,微微侧身,站在陈瑜的斜后方,牢牢的护住她。另一边有王盛川在,自然不用担心。 陈瑜自然不会忘了自己还怀着孩子,她这回的大招不至于伤根动骨,也就是损失一些血液。回去之后,弄点好东西补补也就回来了。 看到自己被保护得密不透风之后,陈瑜就把桃木剑揣进怀里,咬破双手指尖,在空中飞快的画起天君金光符。 天君金光符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咒,它需要双手同时动作,画出一正一反的符,不间断连画七七四十九个,叠加在一起。中间不能有一丝的停顿和失误,否则马上前功尽弃。 如果不成功,她的这些血就等于浪费了,雪松肯定不会同意她画第二遍。 在这种高度紧张情况下,陈瑜的脑子突然清晰了起来,手上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飞快的画着奇异的符号。 金光符终于画完,空中蓦然出现了一片耀眼的金光。 陈瑜长长吐了一口气,成了。她轻轻一挥,这片金光就化为满室的金色碎片,瞬间就把整个暗室填满,昏暗的空间突然亮如白昼,屋里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陈瑜脚下不远的地方,一个黑色的身影被定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眼睛里却是一片惊惧。 陈瑜举剑就要朝小鬼刺去,耳边却响起了一声悲痛的哭喊。 “不要——” 土砌的床上,突然浮现了一张披头散发的女人脸,眼里留着鲜红的血液,在床上晕染出一片血红的图案。 女鬼看着被困的小鬼充满了担忧和关爱,看到陈瑜的动作停了之后,就把目光转向她,诺诺的说:“几位仙师,能不能放我儿子一命?他是被人控制,迷失了心智,不是有意害人的。 他生前也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被人残忍杀害操控之后,才变成了这样残暴的样子。” 陈瑜走到土床跟前,看到这女鬼是被困在里面的。大约是刚才太过担心儿子,才冲破了一点限制,才能显现出身形。 她觉得这个作恶多端的小鬼无论有再多的理由,都不能放过他。如果放过他,那些被他无故害死的人和鬼如何瞑目? 不过她也愿意听听这女鬼的解释,至少让她知道,这刘家到底是怎么操控小鬼为恶的,然后决定如何处置刘家人。 小鬼只是一个工具,就好比一把锋利的刀。持刀的是刘家人,小鬼不能轻饶,刘家人更不能放过。 第61章 女鬼感激的看着他们说:“谢谢,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们, 只求你们饶我儿子一命。” 雪松和王盛川没有说话, 陈瑜对女鬼的话也不置可否。女鬼却以为他们是默认了, 马上就说起了那一段被尘封的陈年往事。 女鬼名叫张小茹, 家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她家里有个在当地有名的成衣铺子,算是小富之家。家里只有姐妹三人, 没有一个男丁。 刘老头本名叫刘利丰, 那会儿还是个少年, 爹娘死的早, 一个人无依无靠, 就靠给镇上的地主家放牛为生。 因为地主的苛待,刘利丰经常三餐不继, 瘦得跟个豆芽菜一样。因为怕饿死,也不甘心一辈子这么穷苦孤独, 将来连个媳妇都说不上,他拼着一口气走出生养他的小村子。 刘利丰一路向南,辗转到了一个繁荣的小城市。他那会儿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到处给人打短工。 他长得瘦弱, 干活的时候却十分拼命。小城里需要雇人的主家他基本都去过,大家对他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小茹的父亲对这个不爱说话埋头干活的少年又佩服又同情, 就带他回去做了学徒。张家成衣铺的裁缝就是张父,他想让刘利丰跟着学个一技之长, 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卖力气,伤了身子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张父带刘利丰回去还有一个目的。他生养了三个女儿, 前头两个都正正经经的嫁了出去,就剩一个小女儿小茹还留在家里。他打算考察一下刘利丰的人品,如果合适的话,就招为上门女婿。 在成衣铺待了不到一年,张父就找刘利丰说了自己的意思,问他愿不愿意入赘。 当地男人入赘是要完全按女人嫁人那一套来办的,不但要坐着花轿被抬进女方家里,婚后还要把自己的姓改成女方的姓,入女方族谱。生的孩子自然不用说,全部都随女方的姓。 所以有志气的小伙子一般都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所以张父问的时候还怕刘利丰拒绝,没想到他当场就应了下来。 刘利丰的解释是,自己无父无母,张父作为师父跟自己的亲爹没有什么两样,别说让他改姓,就算为了师父去死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这话把张父感动得不行,以为自己给女儿找了个好依靠,张家后继香火也有了,他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马上就开始准备起了婚事。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刘利丰和小茹的儿子五岁的时候,张父得了重病,病得昏昏沉沉的他,眼睛却格外的清明。 他看出了刘利丰对他不是真正的尊敬,为人也急功近利,不择手段。担心把家产全部给了他,以后张家就要改名换姓了,这时就有了反悔的意思。 临死的时候,张父把三个女儿和女婿叫到床前,拿出一纸遗书,告诉他们,他决定把家产一分为三,给两个出嫁的女儿一个人两成,小女儿四成,刘利丰和大孙子名下各一成。 为了弥补刘利丰,张父就说同意让刘利丰恢复本姓,除了大儿子随张姓之外,以后再生育的儿女都可以随他姓刘。 相当于用两成的家产,买了一个孩子的姓。如果他安心跟小茹过日子的话,相当于手里有了六成的家产,张父对他也算是不薄了。 刘利丰表面痛快的应下了,私底下却多次跟小茹抱怨,说是张家骗了他。 他同意入赘改姓,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在乎姓什么,他看重的只有钱财和利益。张父原本许诺家产全部给他和小茹,临死却变了卦,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有些人人穷志不短,刘利丰这人却是穷到心理都扭曲了。如果一般人可能是想到跟岳父理论,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权益,他却想的是如何让跟自己争家产的人消失,自己独霸张家财产。 后来刘利丰听说要是养了小鬼,就能增强主人的气运,发家致富,还能惩治自己的仇人,很快就心动了。 因为找不到人学习养鬼的法子,他就自己去打听,通过别人说的一知半解的东西摸索着去学,去尝试。 他试过去淹死过小孩的水边聚魂,也试过拿冥纸把意外身亡的儿童鲜血带回家,但是供奉了一段时间,他不但没有发现身边有什么异常的东西,两个姐夫家更是没有动静。 很明显,他失败了。 最后,不甘心的刘利丰看着跟自己不亲近的儿子,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他之前打听到一个成功率很高的方法,但是因为要牺牲自己的骨肉,一直都没有尝试。 接连的挫败,以及风中残烛一样生命之火随时熄灭的老丈人,让刘利丰开始魔怔,终于铤而走险。 他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用绳子捆上,划开一条血管,一点一点放干他身上的血液,以保证他死的时候怨气达到顶峰。 杀了儿子,小茹不可能不跟他计较,刘利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小茹也杀掉了。对外说母子俩为张父的病情去寺院修行了,然后就开始祭炼儿子的灵魂。 为了让小鬼尽快拥有强大的力量,刘利丰每天都用自己的血供养他,然后命令他去害自己的姨母。 很快,小茹的两个姐姐家开始倒霉了,从小茹大姐出门被发疯的牛撞死,到小茹二姐家的小儿子莫名其妙淹死在水缸中,短短两个月,这两家就被灭了门。 这一次,刘利丰依然看不到鬼魂,但是看到张家两个姑爷家的遭遇,他也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两个女儿和姑爷被灭了门,张父也终于被气死了。因为女婿家里也没资格来分家产,这张家,终于又落入了刘利丰手中。 刘利丰的动作这么大,乡邻不可能不怀疑。 所以,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赶在乡下的张家族人赶来之前,刘利丰就匆匆忙忙把成衣铺子和能卖的家产全部卖了,揣着钱,带着小茹的骨灰和做了小鬼的儿子回了老家。 “带上我的骨灰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念旧情,而是因为他听说小鬼对母亲比较依恋,就打算把我带回去,威胁儿子不要反噬他。” 小茹死后在张家闹出了一些动静,刘利丰也知道是她在闹腾。但是有小鬼的存在,小茹也不敢把把刘利丰怎么着,只能吓吓他,折腾他一下。 因此,刘利丰并不害怕小茹,反而起了心思要带着她走,以便更好的操纵小鬼为自己做事。 刘利丰回到杨树镇之后,买了一片荒地,在上面起了一栋大院子,专门找了一个房间,把小鬼供奉在里面。 他回来后不久,原来他放牛的那个地主的儿子就得了急病去世,唯一的小孙孙也突然变得病恹恹的,花了无数的钱财都没有治好,最后只能变卖家产。 不到一年,刘利丰就取代原来的地主成为了杨树镇的新地主。他放出话来要娶媳妇,十里八乡的媒婆都要跑断了腿。 最后他选择了邻村那个空长了一张好脸蛋,却一点脑子都没有的村花。在他看来,女人就是用来暖床兼生儿育女的,太聪明了不好。 新媳妇对他百依百顺,十年里为他生了两儿一女,个个长相都随了娘,脑子却随了爹,让刘利丰得意不已。 “这些年但凡得罪刘家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只是刘利丰都是利用我儿子去报复的,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是因为他的缘故,都以为是自己家倒霉,才遇到了这些意外。” 在大家都以为刘家蒸蒸日上,早晚会离开杨树镇的时候,刘家的小儿子突然染上了赌瘾和烟瘾。 这两个但凡沾上一个,就少不得家破人亡,更何况两个都沾了。一年后,刘家门前要债的人络绎不绝,舞刀弄枪,大呼小喝的让他们还钱。 刘老头跟人哭诉,不还钱别人就要他儿子的命,为了儿子,他把家产和大宅子都卖了,一家人穿着破布烂衫的搬进了一个破庙。 “他这是故意做戏给别人看的,他那些年虽然没有出去,也没少关注外面的动向。发现风头不对之后,就做了这出戏,实际上他那家产都变卖了,换成了小黄鱼,藏了起来。” 大家都笑刘家富不到二代就落魄了,谁想到没多久就开始按田地划分成分了。刘家片瓦遮身都没有,田地也基本卖完了,于是很顺利的就被划成了贫民。 也有人提出过异议,只是没多久就醉酒失足跌到了河里。 后来利用小鬼的能力,以及养鬼带来的气运,刘家很快又起来了。只是这次他们家就是根正苗红了,两儿一女积极响应上面的号召,支持革命,争当红/卫兵。 大儿子很快混到了革/委会上层,小儿子“幡然醒悟、洗心革面”成为了县城的工人。貌美如花的小女儿也顺利嫁给了县城的一个吃商品粮的官家子弟。 “这老东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们刘家如今也算发达了,偏偏还要住在老房子里。可能觉得乡下人好糊弄一点吧。”小茹愤恨的说,如果去了城里,说不定能碰上几个能人,治了这个老东西,他们娘俩也能解脱了。 小茹都能想到的事情,刘老头怎么想不到。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就是不肯离开老房子,搬到儿女那边住。 “他们家的发达,不知道使了不少阴暗的手段。可怜我儿子被他操纵,经常回来的时候一身伤。”女人心疼不已。儿子本身就被刘利丰控制着,难以反抗她,再加上还有她这个鬼质,孩子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刘利丰知道小鬼依恋母亲,就把小茹的骨灰砌到暗室的土床里。每逢初一十五用鲜血喂养小鬼的时候,就跟他念叨,如果不听话,就把他娘打得魂飞魄散。 这小鬼虽然厉害,但是挡不住别人家里万一有家神保佑,或者养了黑狗之类的动物,有时候也会受到一些伤害。 所以小茹从来不觉得自己儿子有多厉害多恐怖,认为他只是一个孩子,经常被亲爹驱使做一些危险的事情,偶尔也会带些伤回来,让她心疼不已。 有时候小鬼办事不利,刘利丰就会折腾小茹,在土床上撒石灰,泼鸡血等。虽然他看不到小鬼和小茹,但是听到室内狂乱的动静,也知道小鬼有多伤心。 “这刘老头真是一个变态,人坏到他这种地步,真是让很多厉鬼都自惭形秽。”陈瑜气愤的说。 小鬼固然可恨,但是也是因为被刘利丰残忍的手段杀害之后,又用血肉供养,才会变得这么暴戾。 也许生前这小鬼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如果不是有了一个这样的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害人性命。 如今就算她愿意放过小鬼,天道和地府也不会放过他的。 陈瑜对小茹说:“我救你出来,让你们母子团聚一下,然后让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过之后,他还是要被地府带走。” 小茹祈求的看着陈瑜,说:“他也不是故意的啊,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指使他的,就不能放过他吗?” “不能的。二十来年了,他害了多少人!他不是故意的,那些人就活该去死吗?而且,你儿子早就失了本性,就算放过他,他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陈瑜冷漠的说。 雪松倒是可以为这小鬼祛除戾气,但是这只是一时的,一旦受到刺激,他的戾气就会再次暴涨,然后失去理智。 除非雪松做他的贴身保姆,放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别说做不到,就算能做到,陈瑜也不想让他做。 小茹不放弃的看向雪松和王盛川,这两人明显也跟陈瑜的想法一样,她终于死心了,艰难的问道:“那他会受到什么惩罚?会魂飞魄散吗?” “会受到什么惩罚,这看地府审判的结果了。会不会保有灵魂,我们谁也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说法。现在我们能帮上的,就是让你们去跟刘老头报仇。”对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王盛川也只能给小茹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 雪松走过去,站在土床旁边,念了一段经文,然后伸手在虚空中一拂,被困在土床里二十年的小茹就被放了出来。 小茹出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朝被定住的小鬼跑去,想要把他抱在怀里。小鬼却纹丝不动,只有双眼持续放着红绿交错的凶光。 “女仙师,求你把我儿子放出来吧。”小茹求助的看向陈瑜,儿子是被她定住的,要放肯定也得是她放。 陈瑜先找到小鬼寄身的盒子毁掉,然后又拿出两张符纸分别贴在被定住的小鬼和小茹身上,限制了一下他们的能力,然后才在虚空中画起了符,口中念念有词。 雪松也在一旁诵着听不真切的经文,跟陈瑜一唱一和,莫名的和谐。他是为小鬼祛除戾气,让他恢复一部分神智。 金色的梵文接二连三的往小鬼身体里涌去,他的外貌也渐渐发生了变化。等他恢复行动能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先前凶恶的样子。 只是眼里偶尔有一丝红光闪过,还有浑身血淋淋的样子,提示着他厉鬼的身份。 神智渐渐清明的小鬼扑进母亲怀里,委屈的叫了一声“娘”,母子俩抱头痛哭,血泪流了一地。 想到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小鬼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对陈瑜说:“谢谢你们唤醒了我,我现在就跟我娘一起去报仇,希望你们不要拦我。” “我们救人,也救鬼,但是从来不救这种人神共愤的渣滓。”陈瑜当即表明立场,他们已经说了让这母子俩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自然不会反悔。 在小茹讲述那段故事时,陈瑜和养魂珠里的两个小姑娘早就气成河豚了,这会儿他们要报仇,她们也打算上去看个热闹,雪松和王盛川自然也要跟着。 三只鬼直接从洞口飘了出去,陈瑜和雪松踩着木梯也跟了过去。他们走到刘老头的房间外面,他们两口子还睡得正香。 不知道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他怎么还能这么毫无负担的高枕无忧。 小茹在刘老头上空显出身形,恶狠狠的盯着他。刚死的时候,她能力低微,虽然化为了厉鬼,还是不能让这人看到自己。 被砌进土床之后,她连出来都不能,更遑论现形了。这回被小仙师救出来,她发现自己的能力强了很多,足以让她在人前显形了。 “刘利丰——刘利丰——”小茹趴在刘老头面前,贴着他的脸用森冷的语气幽幽的叫着他的名字。 被扰了好眠的刘利丰不耐烦的咕哝了一句:“大晚上的,叫我做什么?”他还以为是自家老婆子在叫他,说完又要接着睡了。 小茹嘴角一扯,对着刘利丰的脸吹了一口阴气,轻轻贴在他的脸上,接着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刘利丰被脸上刺骨的凉意惊醒,才意识到这不是他媳妇的声音。他猛的睁开眼,就跟一双血红的眼睛对上了。 能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手的狠角色,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吓到。他一巴掌挥过去,竟然把小茹挥到了一边。 看着捂着脸不敢置信的小茹,刘利丰居然愣了一下,才想起她是谁,厉声问她:“小茹?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宝儿放你出来的?” 是的,他叫自己的儿子,他养的小鬼为宝儿。儿子活着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亲热的叫过他,只因为这个儿子被老丈人亲自教养,跟他一向不亲近。 儿子被他炼成小鬼之后,用得得心应手的刘利丰才给他起了这个亲昵的乳名。就像时下有些人把自己心爱的自行车当成老婆孩子一样的爱护,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感情。 “利丰,你跟谁说话呢?啊——”刘利丰的妻子被他的说话声吵醒,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眼睛往自己男人那边看去。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半空飘着的小茹,大喊一声,就躲在刘利丰背后瑟瑟发抖。 刘利丰不耐烦的对这个蠢婆娘说:“闭嘴!不要说话!小茹,我问你呢,你想做什么?是不是忘了宝儿还在我手里?” “嘻嘻——”屋里突然响起一阵儿童的小声,铺了砖的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片血泊,然后越来越大,慢慢朝床边蔓延。 “你还有脸叫宝儿,你还没发现吧,他已经不受你的控制了。我们自然是来找你报仇的!”小茹再次冲上去,伸出手就往刘利丰的胸口插去。她要看看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的心,到底是黑还是红? 小茹的手刚刚接触到刘利丰的胸口,就被弹了回去。原来他脖子里正好带了一个开光的观音吊坠。真是笑话,这样的人,居然还求菩萨保护。 地上的那团血泊在小茹被弹飞之后,移动的速度更快了。终于到了床边,血泊中突然伸出一双血淋淋的双手,直接把刘利丰扯到了床下。 刘利丰的妻子在看到血手的时候,直接就昏了过去,倒是省了后面的惊吓。 “宝儿,你要做什么?我命令你,现在就跟你娘回到房间去,我不会跟你们计较!”刘利丰集中精力命令小鬼,却发现怎么也指挥不动他。 怎么可能?一二十年了,宝儿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这是怎么回事? “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观世音菩萨……”刘利丰伸手就去抓胸前的吊坠,不停的祈求菩萨保佑。 然而,他手中的观音吊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两滴血,恰好在菩萨的眼睛下面,好像在哭泣一样。 先前吊坠把小茹弹飞,并不是菩萨保佑了他,而是之前有大师给吊坠开了光,刚刚为他抵挡住了小茹的袭击,在被宝儿的血污了之后,彻底成为了一块脆弱的石头,布满了裂纹。 小鬼身上不停的流着鲜血,露出一个童真的笑容:“爹,你知道血液慢慢流失的感觉吗?你知道灵魂被灼烧的痛苦吗?” “小兔崽子,快给老子滚开,去死!”刘利丰丢开黯淡无光的观音吊坠,双手胡乱的推着小鬼,不停的咒骂着他。 刘利丰的凶戾让小茹无法靠近他,只能恨恨的飘在一旁,等着儿子动手。 小鬼被刘利丰的鲜血供养了这么多年,跟他比凶恶,就是不自量力。小鬼抽出身上的布条,把刘利丰捆了起来,笑着跟他说:“爹,这布条你眼熟吗?” 当时捆儿子的时候,刘利丰用的就是这个布条,这些年儿子去抓补品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他自然知道。 看着小鬼恶意的笑容,刘利丰终于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他瞪大眼睛疯狂的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爹。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给你的,还给我又怎样?” 陈瑜对刘利丰的无耻叹为观止,她默默的在房间里贴了一张符,隔绝了里面的声音。这回就算刘利丰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第62章 小鬼把刘利丰用布条捆起来,粗暴的扔在房间内的一把靠背木椅上, 狞笑着对他说:“爹, 看我对你好吧, 怕你躺在地上凉, 还让你坐在椅子上。” “你知道吗?鲜血喷出来的那种场景,就像一朵花突然开放一样, 特别的好看。爹, 你睁大眼睛, 不要错过了。” 他要是一直躺在地上, 怎么能欣赏到这样的美景? 刘利丰从被小鬼捆上的那一刻, 就预感到自己接下来要遭受什么了。他恐惧的扯着嗓子大喊,想要惊动周围的邻居, 让他们来救自己。可惜他喊了半天,外面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其实就算能听到又如何, 小鬼反噬复仇,这些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不过陈瑜贴上隔音符的做法,还是为小鬼解决了一些麻烦。毕竟无人打扰,他才能安心的招待刘利丰。 小鬼感激的看了陈瑜一眼, 然后露出尖利的牙齿,在刘利丰的身上挑着血管一处处凶狠的咬了下去。 他特意避开了容易大量喷血的主动脉, 让刘利丰的身体既能不断的流出血液,又不至于在短时间内死亡。 刘利丰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皮肉被尖利的牙齿割开, 血管被刺破,伴随着尖锐的疼痛, 鲜红的血液一股股的流出来,忍不住移开了眼睛,痛苦的嚎叫。 “爹,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害怕了?我这就帮你把眼睛蒙上,看不到就不怕了。”小鬼很“贴心”的用布条把刘利丰的眼睛蒙上。 眼睛被人蒙上,刘利丰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感受着粘腻温热的血液从体表流过,然后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接二连三,时快时慢,好像是死亡的丧钟。 他看不见,不知道自己流了血,也不知道后来小鬼又咬断了几处大大小小的血管。这种生命渐渐流逝的恐慌几乎要把他逼疯,开始拼命的挣扎。 然而刘利丰的挣扎只是徒劳,他不但无法挣脱布条的束缚,反而又让血流的更快了一点。最后他颓然的靠在椅背上,绝望的想,我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在这个逆子手里? 失血过多让刘利丰感觉到身上越来越冷,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他冷静的想着,他都这把年纪了,就算现在不死,早晚也会死的,有什么好怕的? 对,他不怕。就算现在死,他这辈子也值了。从一个放牛娃走到今天,光耀门楣,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几个人能有这福气? 刘利丰的面色平静了下来,恐慌一点点褪去,让小鬼看得有些纳闷。这老东西死都不怕?不过在刘利丰身边这么一二十年,他就算神智时常,记忆还是有的。很快他就猜到了刘利丰的想法。 小鬼不以为然的笑笑,趴在刘利丰耳边说:“爹,你是不是在想,你享了大半辈子福,我的好弟弟好妹妹也过上了好日子,自己就算死了也值了?你放心,黄泉路上,你先走一步,他们随后就跟上了。” “你!你不要动他们,他们是你的亲兄弟亲妹妹。对不起你们娘俩的是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刘利丰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看穿,顺着小鬼的声音,吃力的把头转过去,大声的说着。 小茹飞身过去,长长的头发像蛇一样紧紧缠住刘利丰的头发,指着小鬼歇斯底里的控诉:“你也会心疼孩子?你杀他的时候想过他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吗?你有什么资格让他放过你那些孽种?” “就算他们不知情,但是他们有今天,是你害了多少人换来的?再说,他们真的不知道你这些年做的事吗?恐怕就连床上那个肥婆子都知道一点吧?”小茹嘲讽的说道。 刘利丰的行为并不算太隐蔽,家里有一个常年不让人进入的小房间,房间下面还有个地下暗室,谁都会觉得不正常。 只不过这些受益的人不愿意深究罢了,反正他们也没有亲手害人,那些竞争对手,得罪自己的小人自己倒霉,小灾小难也好,家破人亡也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刘利丰此时只觉得天亡我也,难道刘家真的要完了?他年轻的时候重利轻义,是穷怕了。如今有了钱,有了权,又上了年纪,渐渐就喜欢上了天伦之乐,对儿孙也爱惜起来了。 尤其是几个小孙孙,更是让他疼到了心坎了。一想到那几个孩子不知道会怎样凄惨的死去,他就心如刀绞。 上了年纪,身体每况愈下的刘利丰被自己想象的情景刺激到了,突然“噗”的一声,一口心头血喷射出来,头一歪就没了气息。 看着满脸写着不甘,双目圆睁,眼睛都要瞪出来的刘利丰,小鬼十分扫兴。老不死的,真是经不起折腾。这么快就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刘利丰咽气之后,灵魂很快就从身体里飘了出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王盛川兜头一锁链捆得结结实实。 “您是、无常老爷?”刘利丰看着面前脚不沾地的军装男人,迟疑的问道。黑白无常什么时候改了这种装扮,难道不应该是头戴高帽,一身白衣/黑衣吗? 还有“无常老爷”身边的一男一女,难道是随从? 刘利丰这会儿脑子糊里糊涂,竟然没有注意到,陈瑜和雪松是脚踏实地踩在地上的。误以为两人也是地府工作人员。 王盛川一本正经的对他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本地新任勾魂使。”然后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刘利丰,你生前恶贯满盈,害人无数,还不快快跟我去地府受刑!” “勾魂使?”刘利丰鹦鹉学舌一样念了一遍,飘散的意识突然回来了,高声喊道:“大人,勾魂使大人,我是被恶鬼害死的,你赶快恶鬼捉走,送我还阳!” 他不是寿终正寝的,被恶鬼害死,应该算是枉死吧?他的身体还没凉,如果勾魂使大人愿意送他还阳,他肯定还能活过来的。 刘利丰抱着一线希望,赤红的眼睛盯着王盛川,满脸疯狂的求生欲。 小鬼嘻嘻的笑了一声,嘲弄的看着刘利丰说:“我是恶鬼,那制造恶鬼的你不更是罪大恶极?爹啊,你现在跟儿子团聚了,不应该高兴吗,还挣扎什么?咱们爷俩一起下地狱吧!” 似乎是在配合小鬼的话,王盛川的锁链一抖,手里的这头迅速变长,把小鬼也给捆上了。 小茹扑上去抱住被锁着的儿子,惶恐不安的问:“大人,不是说好了让我们报仇的吗?这个老东西的女人孩子还活得好好的,您不能就这样把我儿子拿走!” “如今刘利丰身死,所养小鬼失去控制,刘家接下来就会遭到反噬。牵扯这桩因果越深的人,受到的报应就越严重。刘家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风光,家破人亡是免不了了。” “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来看看他们的结果,然后让雪松帮你祛除怨气,再去地府转世。但是你儿子和刘利丰必须尽快送往地府接受惩罚。”王盛川严肃的跟小茹说道。 刘家人自会受到报应,王盛川肯定不会再多此一举让小鬼一个个亲自报仇。要让这小鬼出手,肯定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每个人身上的业力多少不一,跟刘利丰的血缘也有远有近受到的反噬轻重肯定不同。如果这小鬼漏了一个还好,天道自会补全,要是出手过重,做决定的他功德就要被扣了。 小茹转身飞到床上,伸手就往床上的女人抓去。既然儿子要被带走,那杀一个就是一个。做人这么痛苦,还想什么来世。 “啊!”床上昏迷的女人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痛苦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脖子里登时喷射出一股鲜血,像喷泉急射到对面墙上,留下一片殷红的血花。 陈瑜快步上前一看,跟雪松说:“颈部总动脉被划破,没救了。” 雪松轻轻念了一句佛号,闭目点了点头。 这女人兴许罪不至死,但是她生前也没少享受刘利丰借助小鬼谋来的气运,对枕边人养小鬼的情况应该也略知一二,有此一劫,许是命中注定。 不到两分钟,床上的女人就停止了挣扎。 本来小茹手上并没有人命,祛除身上的怨气之后,还是可以继续轮回的。但是如今手上沾了活人的鲜血,这回也要去地府接受审判了。 对这个结果,小茹一点异议也没有。儿子和仇人都在地狱,她怎么可能甘心重入轮回。只是她临走的时候请求王盛川,日后不要忘了把刘家的下场说给她。 王盛川带着刘利丰夫妻俩和小茹母子俩去了地府,陈瑜和雪松随后也离开了一片狼藉的刘家,他们可不打算帮着两人收尸。 刘利丰因为不爱与人交际,所以两口子第二天没有出门,街坊邻居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 最后还是等到第三天,从县里来报丧的刘老二发现了不对。他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大门从里面紧锁着,再问邻居,很快就得知爹娘已经两天没见人影了。 爹娘不会出了意外吧?刘老二搬起一块石头砸开大门的门锁,闯进爹娘的卧室一看,就发现这两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一身是血,死不瞑目。 不仅如此,满屋子都是红褐色的血迹,地上、床上、墙上,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刘老二跪地大哭,他们家是怎么了?大哥昨天被上面请去谈话了,说是有人举报他在文/革时制造了多起冤假错案,还拿出了很多证据。 上面的处理还没下来,大哥刚出门就被一个军卡撞死了。过路的行人都说,军卡走得好好的,是他自己撞上来的,人家无论如何都不负这个责任。 为了避免麻烦,革/委会居然不去追究军方的责任,反而迅速给大哥盖棺定论,说是他这样潜伏在革命队伍里的害虫,死了也活该。 革/委会给了刘家一笔抚恤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大哥一死,大嫂伤心过度也起不来了,只能让他回来通知爹娘,去县里操持大哥的丧事。 没想到他这一回来,爹娘也被人杀了。 开始杨树镇的人还以为刘家两口子的死亡只是一个意外,在听说刘家老大也死了之后,就有了一些别的说法。 大家没想到的是,刘家这事居然还没完。 刘老大尸骨未寒,刘老二又被疯狗咬了一口。被狗咬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他居然神经了,怕光怕水,还会发疯咬人,在医院待了没几天就不治身亡了。 而刘家外嫁的女儿,刚参加完爹娘和哥哥的葬礼,回来就发现男人找了个狐狸精,还是捉奸在床。她发疯一样上去跟两人厮打,却被男人和小三冲动之下联手给掐死了。 刘家的两个儿媳妇虽然没死,但是出门都胆战心惊的,因为随时可能因为各种意外受伤。就连第三代的小辈,身体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好多问题。 因为家里的顶梁柱不在了,接连办丧事,还要治伤治病,刘家这回又重演了刘老二败家的一幕。只是这一次,败得更快,更彻底。 陈瑜对刘家的情况一点也不意外。养小鬼虽然能提升人的气运,名利唾手可得,但是反噬的结果,没有几个人承受得住。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没有什么捷径可走。 如果前世的福报不够,导致今生运气不好,不得发达。不如多行善事,然后再比别人多付出一些努力,后福和好运自会降临。 二妞这次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她本来就快要转世了,这下估计更快了。只是陈瑜每次问她,她都说快了快了,却没有一个具体的日期。 到了三月里,春暖花开,社员们都忙着春耕播种的时候,陈大富死了。 这些年来,陈大富一直躺在床上,就靠春兰每天给他喂几口吃的,才让他没饿死在床上,但也仅仅是没有饿死。 如今家里是大妞掌家,未经她的允许,春兰不能多喂陈大富一口吃的。 大妞也有说法,家里只有他们娘俩上工,挣的那点公分,要养家养福妞,压力已经够大了。陈大富天天“舒舒服服”的在床上躺着,消耗的比较少,少吃一口也死不了。 春兰一贯是个懦弱的性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男人不行了就听女儿的,从来都不敢大声反抗。 所以陈大富这些年下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褥疮一层又一层,偶尔还能看到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如果不是春兰经常拿了签子帮他挑,估计他早就被啃吃了。 春兰报丧的时候,社员们才想起来还有陈大富这么个人。他这一死,大家又想起来他当初骨头断成一截一截,整个人跟软面条一样摊在床上的样子。 得益于他的悲催遭遇,南陈庄这些年女孩子的待遇好了很多,生了女儿不想养的,最多也是送人,再也不敢随意丢弃,更不用说私下弄死了。 陈大富入土之后,二妞来跟陈瑜告别:“姑姑,我要走了。可惜不能看着弟弟出生了,希望下辈子我们还能再相遇,就是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认出我。” 二妞水润的眼睛巴巴的望着陈瑜的肚子,心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要是能做姑姑的宝宝就好了。 陈瑜试着把二妞抱在怀里,发现她对自己身上的阳气居然没有反应。看来二妞是要马上投胎了,她身上的阴气已经淡得快没有了,所以才不会惧怕阳气。 “二妞,你是个好孩子,下辈子一定会投胎到一个好人家的。你会有一双疼爱你的父母,有亲近友爱的兄弟姐妹,姑姑和姑父都会为你祈福的,你不要害怕。” 如果二妞能做她的孩子就好了。陈瑜同样对二妞十分不舍。 这是她重生回来见到的第一个鬼魂,而且一开始还把她误认为自己的孩子,这个小女孩曾经也渴望的叫过自己几声妈妈。 她们两个这么有缘,上天会成全他们吗? 陈瑜想到冬冬的情况,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点微弱的希望。说不定二妞真的会转世成自己的孩子呢? 送走二妞之后,没过多久陈瑜就显怀了。看着陈瑜大得有些异常的肚子,雪松再次给她把了脉象,发现她怀的可能是双胎。 会是二妞吗?陈瑜迫不及待的去镇上做了b超,果然是双胞胎。但是里面是两个男孩,而且大小差不多,显然是同时怀上的。 陈瑜不死心的说:“也许二妞转世成了男孩,长得又比她哥哥快呢?” 雪松沉默,不想打击她。事实上,他不说陈瑜也知道,这种情况微乎其微,只能等生下来之后再测算一下了。 看到陈瑜的孩子都快出生了,吴烨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素云户口上的年龄还有几个月到十八岁,他最近正卯足了劲儿跟素云献殷勤,就是想让她尽快点头。 但是素云却说要等陈瑜生了孩子再说结婚的事,让他天天急得抓耳挠腮的。最后只能降低要求,求着她给了一个准话,定个日期,然后就写信给家里,说要结婚的事情。 结婚自然不能两个铺盖卷一合就完事了,该置办的都得置办了。就算比不上雪松娶陈瑜的场面,也不能太寒酸了。 所以这阵子吴烨就开始四处淘换粮票,准备聘礼,陪着素云的时间就少了不少。但是素云也不寂寞,没事的时候就给陈瑜肚子里的孩子做些小衣服小鞋子。 她不爱出门,虽然现在很多年轻人对她都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年龄稍微大的点都记得她的样子,看到她总是躲躲闪闪的。 如果有个人跟村里某个死去的人比较相似,这不算多吓人。可怕的是那个死了的人化成厉鬼,直接雷厉风行的灭了几户人家。 然后没两年,村里又来了一个跟厉鬼长得七八分相似的年轻姑娘,还住在她原来的家里,任谁都不敢多看。 这两年陈瑜神婆的名头也渐渐传了出来,再想到那个叫何素素的姑娘还是她小姑子,就让人更容易想多了。 素云不耐烦看那些人惊恐的样子,平常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尤其是晚上,省得吓坏了人。不过她住在大院里,看病的人来人往,也难免碰到她。 这个时候她就不会躲了,反正她又没有错,凭什么要摆出一副见不得人的做派? 这天素云和陈瑜坐在树下的阴凉处,凑在一块儿做针线活。微风轻轻拂过头顶的枝叶,带着一丝初夏的燥意。 二狗领着一个年轻人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美得跟画一样的场景。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惊艳,反而有些战战兢兢。 他绕了一圈,避过素云,溜到了陈瑜身边,小声说:“小瑜,我哥们有点事找你帮忙,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是不是要小瑜帮忙捉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素云嗤笑。一看他身旁的小子眉间淡淡的阴气,就知道这两人是干啥来了。 而且要是普通的看病,怎么会这样鬼鬼祟祟。 不过,她如今可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这小子要是知道他奶奶没事就回家看他,天天念叨着他什么娶媳妇,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陈瑜看二狗尴尬的脸上直冒热气,也笑了,指着对面的两个木墩子说:“她又不是外人,说吧。你朋友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二狗的朋友先他一步坐在了木墩上,对陈瑜说:“陈医生,我自己来跟你说吧,这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就是最近比较困扰,所以想求您帮个忙。” 这个年轻人叫范伟东,是跟二狗一起修水渠认识的,两个人比较投契,一问两家住得也不远,回来之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范伟东烦恼的说:“从小我就觉得家里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存在,虽然他们也没弄出什么动静,但是我就是能感觉他们的存在。” “小时候不知道害怕,长大了也就习惯了。我自己一个人住,有时候寂寞了,还会弄点纸给他们烧烧。后来弄不来黄纸,我就烧小时候用的作业本纸。”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相安无事,我也把他们当做了看不见的朋友对待。”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想让我收了他们?”陈瑜有点好奇,这人身上的阴气极淡,不光是因为他的阳气比较强盛,还因为那些异类对他没有恶意。 既然相安无事,为什么不和平相处? 范伟东也很无奈:“我不是想让你收了他们,而是想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想做什么。” “之前我们互不干扰,可是自打前几天,我在家里就经常遇到一些意外的情况。不是这个东西找不到了,就是那个东西不见了。每次都要翻半天才能找到。” “我只当他们是恶作剧,念着这些年室友的情分上,也没有跟他们计较。没想到这次他们把大队给我开的证明,还有刚换的全国粮票都藏了起来。” 范伟东翻箱倒柜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没有证明他就出不了远门,没有全国粮票,出去就买不到东西吃。 过几天他就要出一次远门,这两样东西要是找不回来,他就寸步难行。 二狗听他抱怨之后,就给他介绍了陈瑜,想让她帮忙看看,这些朋友是想做什么,能不能沟通一下,让他们把自己的东西还回来。 “我也不白找你帮忙,只要能让我跟那些朋友沟通一下,不管能不能找到东西,我都给你十斤粮票。”范伟东自然不是空口白牙就让人帮忙的人,当场就许了报酬。 陈瑜觉得这事有点意思,这些朋友显然对他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平安共处这么多年,而且还对范伟东的身体没多大影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瑜决定下午就去范家走一趟。这事应该没什么难度和危险,能够帮助别人,还有十斤粮票可拿,何乐而不为? 第63章 因为陈瑜怀着孩子,就算是这么小的业务雪松也不敢放她一个人去, 坚持要陪她一起去。陈瑜也不跟他顶嘴, 小和尚愿意体贴她, 她还拿什么乔。 范伟东也觉得雪松一起去更好, 主要是这个小神婆太年轻了,他自己一个人住, 领着一个年轻漂亮还大着肚子的姑娘去自己家, 肯定会被人误会。 因为雪松手头还有几个病人, 范伟东和二狗只能在大院里等着。一直到了五点多, 他们几个人才启程赶往范家。 范家离南陈庄走路只有半个钟头, 这也是雪松不反对陈瑜过去的原因。为了锻炼身体,每天陈瑜都要溜达半个小时, 这回权当是锻炼了。 到范家家的时候天还没黑,红彤彤的夕阳挂在西边, 温柔的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 范伟东的家是一栋有些年头的老房子,斑驳的外墙不知道脱落了几层墙皮。因为刚下过几场雨,房顶上还长出了几株细细高高的野草,在风中恣意的摇摆着枝叶。 因为家里长期只有范伟东一个人居住, 院子显得有些空荡,地上还散乱的躺着一些残枝碎叶, 一看就知道家里的主人不大勤快。 范伟东走在前面,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堂屋大门, 对身后的几人说:“大家先进来吧,屋里有点暗, 我去找根蜡点上。” 门刚打开,一个温柔的中年女人就迎了上来,絮絮叨叨的说:“小东回来啦!二狗又过来玩了?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啊,长得真俊。” 她也不等范伟东回答,转头就跟身边的中年男人说:“小东又交到新朋友了,这俩孩子我一看就喜欢,肯定是好孩子。就是小东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家里,让人看了笑话。” “小东你还不放心?他从小就懂事,从来不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不就是不爱收拾吗,一个大小伙子这点算什么毛病,等有了媳妇就好了。”中年男人慈爱的看着范伟东,脸上满是自豪。 范伟东无知无觉的踏进房门,从中年男人身体里穿进去,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拐到里间去找蜡烛了。 这都五月了,都快入夏了,怎么还有点冷? 中年女人拉着男人说:“你怎么也不躲躲?看把孩子冻的,明儿个别又病了。”小东小时候他们还不懂那么多,经常一高兴就去抱他。 虽然抱不到,但是能跟孩子近距离接触,他们心里也好受一点。 只是抱多了就发现,孩子身上老是发冷,起鸡皮疙瘩,也比旁的孩子爱生病。后来他们两口子就明白了,之后就刻意离范伟东远一点,走路的时候也尽量不要碰到他。 陈瑜和雪松自觉的绕过这夫妻俩,跟二狗一起在堂屋找了凳子坐下,等着范伟东出来。 很快,范伟东拿了一根白蜡烛走过来,划了一根火柴,先把引线点着,然后用火柴的余火在蜡烛屁股上烧了一下,用力按在了茶几上。 陈瑜看着在她面前坐下的范伟东,有意无意的问:“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我爹娘早就不在了,那会儿我才七岁吧。后来在我奶家、姨家、姑姑家、姥姥家轮流住着,差不多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十一那年我就回来了,还是自己一个人住着自在。”范伟东轻描淡写的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实际上事情没有他说得这么简单。他父母两边的亲戚对自己都不怎么亲近,甚至有些冷漠,在最需要关爱的时候,他的情感只有一片荒芜。 其实这些亲人对他也不算太差,虽然经常半饥不饱的,也让他长大了。平常对他也没有打骂,只是不太亲近,好像他在这个家里只是一个需要定时喂食的摆件一样。 小时候他还愤愤不平,为什么他们对自己从来不像对表兄弟姐妹那样亲热,渴望着亲人的关怀和呵护。 后来再大一点,他就明白了,那是别人的家,他只是一个外来者。再后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就更没有怨言了。 他跟这些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看在爸妈的份上,这些亲戚愿意给自己一口饭吃,他都应该感恩了,怎么还能去抱怨没有得到足够的关爱呢? 经过几次抗争,在十一岁那年,他终于搬回了自己的家。他想有个自己的家,不用像个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爷爷奶奶对他虽然不热不冷的,倒是没有把他们的房子占了。所以范伟东回来的时候,才有安身的地方。 十一岁的孩子参加劳动,只能拿一半的工分。但是为了养活自己,他还是跟大人一样天天参加劳动,拼了命的干活。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那点工分哪够填肚子的。饿狠了他也挖过野菜,摘过榆钱,捉过麻雀,摸过泥鳅,磕磕绊绊的总算把自己拉扯大了。 只是因为家里穷,二十来岁了也没个媳妇,家里空空荡荡的,就他一个人。虽然也有几个朋友,终究有些寂寞。 看着范伟东脸上豁达的笑容,远远站在角落里的中年女人再也压抑不住,哽咽着说:“都怪我们,早知道咱们就是一对短命鬼,就不把小东抱回来了。” 中年男人也长一声短一声的叹着气,抱着女人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沉默不言。 范伟东以为陈瑜是随便问问,回答了之后又说:“不提这个了。小神婆,我准备了香案和供品,您准备什么时候请神?” 他小时候在姥姥家的时候,也听说过神婆看病问事都要请神,所以提前就置办好了东西。 陈瑜摆摆手说:“不用这些,我开了天眼,不用请神。” 如果那些东西不在屋里,或者根本不在阳世,才需要请神。现在他们就在这屋里,面对面交流,根本不需要再费二遍事。 “您,有阴阳眼?”范伟东对陈瑜肃然起敬,迫不及待的说:“那神婆您看到什么了吗?我那些朋友现在还在吗?” 墙角那对伤心的抱在一起的夫妻此时也愕然的看着陈瑜:这姑娘能看到他们? 陈瑜看着那对夫妻,微笑着说:“你们好,我是陈瑜,正职是太平村四队的赤脚医生,兼职搞封建迷信。请问您是范家的什么人?” 二狗看到对着空气说话的陈瑜,大气也不敢出,双腿并拢坐在凳子上,乖的跟小学生一样。他但知道小瑜有些神神道道的,没想到她还能直接见鬼。娘啊,太吓人了! 范伟东倒是很期待,他和屋里的朋友共处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长什么样子呢。如果他也能开天眼就好了。 中年男人上前一步,谨慎的跟陈瑜说:“您是神婆?我们是小东的爹娘,一直待在家里,也没做过什么恶。不知道小东找您来是做什么的。” 他们先前听到小东叫陈瑜神婆的时候,还没当回事。这么个小姑娘,就算会几下子,能做什么,没想到她直接能看到他们。 小东这孩子也是,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找神婆了?这些年孩子也隐约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一直也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难道是因为出门的事? “范伟东说他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猜想是让屋子里看不见的朋友收起来了。先让我帮忙问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做,希望你们把东西还给他。”陈瑜简单的把范伟东的诉求说了出来,等着这夫妻二人回答。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两人既然是范伟东的父母,肯定不会害他。藏起他的证明和粮票,大概是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果然,中年女人一听是这事,就跟陈瑜抱怨起来了:“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要出门闯荡。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那么远的门,万一遇到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改革开放的政策要到12月才能下来,范伟东就想到外面去闯荡,陈瑜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和魄力。 不过这种家务事她也不好掺和,抽出黄纸写了显形符给范家二老贴上,让他们跟范伟东当面沟通去吧。 范伟东惊奇的看着陈瑜流畅的在黄纸上勾出奇异的符号,然后起身对着面前的空气贴了上去。 真的贴上了?看着符纸稳稳的悬在半空,两个身影慢慢显现,范伟东的眼睛一瞬间湿润了。他的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艰难的发出声音:“爹,娘?是你们?” 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爹娘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也是,十多年来那些温暖的陪伴,除了父母,还能有谁可以做到?他早该想到的。 范母虽然一直都能看到儿子,但是能跟儿子对话也是第一次,欢喜的应了一声:“唉!东啊,这些年我跟你爹都在家守着你呢。咱们安生过日子不行吗,非得要出去做什么?” 范伟东见到父母虽然很高兴,但是并不想改变自己的初衷:“在家里守着这几个工分能有什么用?吃不饱饿不死的,连个媳妇也娶不上。我想出去闯闯看看,试试有没有别的出路。” 家里爷奶也不亲近,父母早逝,一个人守着间破房子,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少年怀春他也有过,只是家徒四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仪的姑娘嫁了,孩子现在都会走路了。 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刚好这两年外面的没有那么乱了,管得也松了一些,他准备出去搏一搏,说不定还能衣锦还乡呢? 村里有个老爷子去外面走街串巷爆爆米花,一年下来也能挣不少钱呢。树挪死,人挪活,他就不信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 “你还惦记着那个什么芬吧?都是我跟你爹没本事,没给你留下什么东西……”范母十分自责,老天爷怎么不能让他们多活几年,给孩子娶上媳妇再死?现在逼得孩子背井离乡去漂泊。 范伟东急忙说:“娘,您怎么能这么说!要不是你跟我爹把我捡回去,我就算不饿死也让狼叼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混吃等死的有什么志气,还不如趁年轻出去闯闯。” 他是个弃婴,虽然男孩被抛弃的不多,也不是没有。不过范家两口子发现他的时候,脐带还连着胎盘,浑身是血,明显是刚生下来的样子。 范母猜这孩子的身世可能不光彩,不是没嫁人的大姑娘偷生的,就是独居的寡妇生的。不敢让人知道,可能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看清,就丢下离开了。 刚好她和丈夫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这回得了个现成的儿子,赶紧收拾收拾就抱回家了。 怕范伟东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跟他们生分,范父和范母就拜托村里人和娘家人,不要透露孩子的身份。 范伟东是在他们两口子去世之后,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的。还是有一次大伯家的堂哥跟他打架的时候打输了,哭着骂出来的,说他根本不是范家的人,让他滚出范家。 他当时不肯相信,委屈的去问爷爷奶奶,他们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范伟东现在才知道,爹娘对自己的关爱不比亲生的父母差到哪里。就连去世之后,都一直守护着自己。 生母给了他一条命,又随意丢弃。是爹娘把自己抱回来,才让他活了下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埋怨他们没有给自己打下一份基业呢? “你刚生下来就被我抱回来,除了没有十月怀胎,你跟我亲生的有什么两样?我们做这些,也是应该的。早知道我跟你爹活不长,就把你送个好人家了。说不定现在早就娶上媳妇了。”范母慈爱的看着儿子,感慨万千。 他们不在的时候,小东才七岁,一眨眼都这么大了。看着他同龄的孩子都陆续结婚生子,他们两口子心里也不好受。一个光棍汉,家里穷得叮当响,哪家好姑娘愿意嫁过来? 范父叹了一口气,跟范母说:“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出窝了,让他去吧。”他也是个男人,相比之下更能理解儿子的想法。 他拂了一下条桌,一张纸和一个小布包就显现了出来。这是个小障眼法,他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拿走,而是隐藏起来了。 范伟东上前一看,就是自己丢失的证明和粮票。他把东西握在手里,跟父母自信的说:“爹,娘,我一定会闯出个名堂回来的。到时候我给您和娘重新修个坟,修成水泥的。” 城里人住的就是水泥房子,所以范伟东觉得发达了也得给爹娘换个住的地方。 范母眯着眼睛开心的说:“修坟就算了,要是你能住上水泥房子,我跟你爹也就安心了。” 怕儿子到时候挣不到钱犯犟不回家,她又说:“不管混得好不好,也别忘了自己的家在哪儿。要是在外头过得不好,就回家来。在家守着地,好歹饿不着。” 但是在外面,处处都要钱有票,哪是那么好待的。如果不是儿子坚持,丈夫也倒戈,她还是倾向于让孩子待在家里的。 看这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陈瑜想起了刘利丰。都是为人父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范家二老虽然不是范伟东的亲生父母,但是死了还一直惦记着年幼的儿子。 因为念念不忘,终成执念,这些年才没有投胎转世,一直默默的守着儿子身边,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一家人达成了共识,陈瑜和雪松也准备回去了。二狗原本是想在范家住一晚的,但是想到这屋里有两个鬼,哪怕是好友的父母,他心里也不自在,就跟着雪松二人出来了。 范家的问题十分简单,陈瑜只是画了两张显形符,就赚了十斤粮票。走在路上,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跟雪松说:“以后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说不定光看事就能够养家了。” 雪松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扶着陈瑜的胳膊稳稳的走在乡间小道上,听着陈瑜在旁边畅想着以后几年的变化,个体户的增加,市场的繁荣,唇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从来不问陈瑜为什么会知道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他爱上的是这个独特的灵魂,跟她的过去没有任何关系。 二狗看这两人亲亲热热的走在一起,远远的缀在后面,不好意思跟他们走得太近。春天都过去了,他却突然想娶媳妇了。 二人到家的时候,何秀清正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她看着陈瑜的肚子担心的说:“月份都这么大了,还到处跑,就不能安生在家里待着吗?” 陈瑜这会儿怀孕都五个多月了,肚子跟别人六七个月的差不多,让何秀清怎么能放心。偏偏她那个儿子,什么都听儿媳妇的,也不为肚子里的孩子多操点心。 “娘,您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别看我不怎么下地干活,咱们队里没几个赶上我身板好的。别说现在,就算九个月,我走这么远的路也没问题。”陈瑜拍了拍肚子,笑嘻嘻的跟何秀清说。 何秀清赶紧站起来,拿开她的手:“祖宗啊,这肚子里可是孩子,你这当娘的心真大,也不怕拍坏了。呸呸呸,我这嘴,我孙子才没事的。” “知道了,娘,我没用力。”陈瑜无奈的看着雪松,她明明没有用力好吧? 这些长辈怎么都这样。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孩子也是自己的,她怎么可能不心疼?一个个弄得她跟后娘一样,好像她成心虐待孩子似的。 前几天她娘还数落她穿得少,说怕孩子冻着,非逼着她穿上夹棉的外衣。 这都五月的天了,谁还穿这么厚?她回到家里就赶紧换了单衣服,就这一路背上都出了一层汗。照她娘说的那个穿法,她非得捂出一身痱子不行。 雪松看着小姑娘西瓜一样的肚子,突然也跟着担忧起来了。这肚子长得越来越快,没几天就大一圈,他决定接下来这段时间不让她往外跑了,安生在家里待着,等到八个月的时候就去镇上。 一般的孩子37周到42周就出生了,双胞胎容易早产,就算小瑜的身体不错,过了35周也要当心了。他的医术虽然不错,但是生孩子这事,可没有妇科医生拿手,他还是比较信赖专业人士。 陈瑜的身体确实不错,一直到了八个半月,肚子还稳稳的,因此雪松要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还打算再拖一阵。 不过也就是拖了一周,在雪松和娘家、婆家的三重压力下,陈瑜还是乖乖的去了医院。一直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 就连医生都稀奇得不行,这难道是要足月生产?还真没见过身体素质这么好的产妇,说不定还真能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陈瑜也是坚决要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但是她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比较清楚。如果实在不行,她再考虑剖腹产。 王金兰和何秀清都赞同她的决定,她俩都觉得女人自己生孩子是天经地义的,这剖腹产还要把肚子割开再缝上,想想就害怕。 只有雪松懂得剖腹产的好处,特意跟医生商讨了一下,确定陈瑜的身体可以自己尝试顺产之后,才算是安心了。 不过他再三叮嘱医生,一旦陈瑜出现难产的迹象,必须要及时手术,一定要保他们母子平安。 一直到了39周半,陈瑜才开始见红。一屋子的人马上开始张罗,有人叫医生,有人去打饭,李医生两口子还教陈瑜如何调整呼吸,缓解阵痛。 雪松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颤抖着手抱着陈瑜,看着她痛苦的神情,不停的诵着经文,祈求满天神佛保佑他妻儿平安。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喝了一碗小米红枣粥,陈瑜大的阵痛越来越频繁。她的宫口开的太快,让产科的医生都有点措手不及,赶紧让护士把她推进了产房。 进产房之前,陈瑜紧紧抓住王金兰的手说:“娘,要是我生不下来,一定要剖腹产。我要是不成了,先保孩子。” “乖,你身体好着呢,说什么丧气话!”王金兰连忙捂住她的嘴,念叨着“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雪松的脸也登时黑了下来,沉声说:“胡思乱想!” 看到陈瑜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他又俯下身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相信自己,相信医生。不要紧张,我和爹娘在外面等着你。” 看着身边一群人紧张的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说着安慰她的话,陈瑜突然笑了出来。是啊,她不应该这么紧张的。 这一世已经完全不同,就算遇到上一世那样的情况,也不一定是同样的结局。等在产房外的人不同了,宝宝的父亲也不同。 她的小和尚,是不同的,她相信。 第64章 从待产室被推入产房之后,陈瑜就感觉疼痛开始加剧, 还好她每天坚持修炼锻体之术, 身体素质和疼痛忍耐能力都比较强, 才堪堪没有大呼大叫起来。 因为陈瑜怀的是双胞胎, 担心中途出现意外要转剖腹产,她是直接在剖腹产手术室生产的。 手术里的小护士是个熟人, 正是上次来医院跟何秀清相认时, 遇到的那个护士金玲。这回两个人在当初闹过行尸和鬼婴的手术室再遇, 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为了缓解她的情绪, 金玲就在旁边一直跟她说话。 看陈瑜还能意识清醒的跟她回话, 钦佩的感叹道:“陈姐,你真坚强, 这时候还能忍着不喊出来。” 她见多了在产房里哭爹喊娘咒骂丈夫的女人,其实这样的情况才算正常。男女结合, 共同孕育下一代,却只让女人承受生产之苦,男人挨上几句骂也是理所当然的。 像陈瑜这样只有偶尔皱着眉头闷哼几声的产妇,才是罕见。 “啊——”刚被金玲夸完, 陈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突然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阵痛, 忍不住痛呼出声。 负责接生的产科医生沉稳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宫口全开了,准备接生!” 然后陈瑜就感觉到下半身一凉, 整个裤子都被扒下来了。这时候疼得五官扭曲的陈瑜已经顾不上什么羞耻了,只想着调整好状态, 迎接孩子的到来。 “跟着我的节奏,调整呼吸……”医生在一旁刚说完,就发现陈瑜的呼吸已经规律起来了。 也是,她忘了,这位女同志自己就是个医生,生产前肯定了解过了。 虽然没有失态的大喊大叫,但是陈瑜承受的痛苦一点也不比旁人少,豆大的汗珠顺着头发流到耳边,打湿了鬓角的头发。 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生孩子真他喵的疼。 就算是修行之人,也没法把那种地方锻炼得铜皮铁骨,顶多就是更能忍痛,宫口开的更快一点,还有比常人少受几个小时的罪罢了。 “看到孩子的头了,快,大口吸气,憋气十秒,换气用力!”医生没想到陈瑜怀着双胞胎,还能这么快生下来孩子。 看着那一撮黑乎乎的头发,医生的心放下了一半。能顺产的,她还是希望尽量不要剖腹产。这个确定是顺产了,希望第二个孩子也能顺利出生。 陈瑜听到孩子要出来了,心里一急,呼吸的节奏顿时乱了起来。 医生在一边安抚她说:“不要紧张,胎位很正,很快就能生下来了。吸气,我数十下,你就用力生十秒,然后再换气再来。开始,1、2……” 陈瑜回过神来赶紧按照医生的吩咐调整呼吸,憋着一口气使劲用力。医生喊到第三轮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身下一松,心里一喜,果然接下来就听到了一阵美妙的婴啼。 她吃力的抬起头,想要看一眼孩子,医生却把她按了回去:“胎儿很活泼,哭声中气十足。你不要担心,再坚持一下,还有一个。” 医生的语气十分轻松,但是表情却有些凝重。老大出生后,子宫的空间突然变大,第二个孩子很可能会调整姿势,变成臀位。 已经顺产生了一个,中途再转剖腹产,产妇受的罪就更大了,手术难度也会加大。 医生伸手去摸陈瑜的肚子,想要帮她固定住胎儿的姿势,谁知道刚按上去,手下就突然一空:老二迫不及待的跟着老大出来了! 从来没有见过生产这么顺利的双胞胎,产房里的所有接生人员当时就愣了几秒,还是看到孩子挥着小胳膊哇哇大哭后才反应过来。 护士赶紧剪断脐带,抹干净孩子身上的血迹,简单清理之后,就抱给陈瑜看:“两个孩子都很健康,你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生的是男是女,谁都能看出来,但是很多医生还是要产妇亲口说出来,才会记录下来。 陈瑜微微抬起头,朝两个孩子看了过去,只一眼,她就像被定住了一样: 两个皮肤微红的小娃娃在医生和护士怀里闭着眼哇哇大哭,挥着胳膊蹬着腿,一看就知道活力十足。 但是让陈瑜意外的是,这两个孩子身上的阳气比一般人旺盛得多。她运功凝神看过去,甚至能看到孩子周身那一圈淡淡的金黄色的光晕。 她这是生了两个金娃娃? 不过孩子阳气盛也好,她自己体质偏阴,还经常见鬼,这两个孩子要是阳气不足,在她身边恐怕免不了经常生病。 金玲看陈瑜若有所思的看着孩子,一直不说话,上前弯腰把孩子递到她面前,催她:“陈姐,你快看看,孩子是男是女?” 陈瑜看着金玲特意展示出来的小雀儿,再看医生同样姿势的孩子,莞尔:“你们辛苦了,是两个男宝”。 “辛苦的是你才是。我们给孩子称□□重,先抱出去给家属看看。”金玲说完就去给孩子称体重。 大的1925克,小的1896克。 陈瑜算了一下,换算成市斤,差不多大的三斤八两,小的三斤七两。她担心的问医生:“孩子是不是小了点?” “是略小了一点,不过光听哭声就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壮实着呢。小孩子落地见风长,后头营养跟上了,很快就能追上普通的孩子了。”医生跟陈瑜说道。 作为足月的双胞胎,医生对比陈瑜陈瑜先前那巨大的肚子,觉得这个头是小了点。不过让人惊奇的,这两个孩子虽然不大,但是居然比很多单胎的婴儿都健康。 不知道这产妇吃了什么,把孩子养得这么好。 医生还在观察陈瑜的身体的身体情况,防止出现产后大出血,那边金玲已经把孩子装在推车里推了出去。 雪松和三方长辈都在产房外面翘首以盼,盯着紧紧关闭的手术室门口,恨不得把门看出一个大洞来。 就在众人心急如焚,度日如年的时候,手术室大门突然开了。一瞬间,所有人都像看到了天堂之门,惊喜的朝门口涌去。 雪松第一次在普通人面前用上了他敏捷的身法,游刃有余的穿过人群,瞬间出现在金玲旁边,幽深的目光盯着婴儿车里的两个孩子,不舍得移开。 金玲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就多了一个人,吓了一跳,看到是雪松才拍拍胸口说:“雪大哥,陈姐生了,是两个男娃娃。你快看看。” “我来吧。”雪松接过护士手里的推车,回头问她:“小瑜怎么样了,她什么时候能出来?” 何秀清和李医生夫妇围着小推车看孙子,王金兰和陈卫国却跟雪松一起盯着金玲,紧接着问:“护士同志,我家闺女什么时候能出来?” 娘家爹娘关心女儿正常,但是看到雪松这么快就问起陈瑜,金玲还是很为陈瑜高兴的,她微笑对三人说:“母子平安,特别顺利,我们医生都没怎么插上手。你们先不要着急,陈姐马上就出来了。” 两个宝宝被接走之后,金玲很快就回到了产房,陈瑜这会儿估计也该出来了,正好她去推她出来。 医生这边已经确认陈瑜的身体没有问题了,看到金玲回来,就跟她说:“可以送产妇回待产室了。” “等等——”正要被人抬起来的陈瑜突然喊了一声,神情有些痛苦,她吃力的把手挪到肚子上,摸着不平静的肚子,吞吞吐吐的说:“我觉得肚子里好像还有一个。” 金玲笑着说:“陈姐,你那是错觉吧?有的产妇生完肚子还会痛,就以为还有一个。” 其实这是正常的,就像有人被截肢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会感觉到腿痛。陈瑜b超都检查过了,还能有什么失误?双胞胎都算难得了,难不成还能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 陈瑜刚要解释,这不是错觉,而是她肚子里确实还有东西在动。只是刚一开口,她就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下面滑了出来。 随后一声细细的婴啼就传了出来,她面色古怪的说:“还真有一个。”这个小的真不让人省心,怀上的时候就没发现,生的时候也这么乌龙。 医生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发现最后这个婴儿出奇的小,差不多只有两个哥哥的一半多点,二斤六两。 先前做b超的时候,之所以没有看到这个孩子,可能就是体型太小,被哥哥们遮住了。 对于这个意外的惊喜,陈瑜还没有消化完,就听到唐医生说,“孩子个头太小,我们要先给她做个检查,看一下心肺发育程度怎样。” “孩子的情况不好吗?”陈瑜着急的问,不顾下身的疼痛,猛的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抱孩子。 唐医生弯腰让她看了一下孩子,轻松的说:“你不要着急,孩子的情况目前看来很好,哭声虽然不够响亮,但是比较平稳。只是因为体型太小,所以才要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部位发育得不全。” 早产的婴儿大多肺部发育都不够完善,很容易感染肺部疾病。不管这个孩子表面上看着多么健康,唐医生也谨慎的要求给孩子做一个检查。 产房外,何秀清和李医生两口子围着孩子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陈卫国和王金兰守在手术室门口,伸着头朝里面张望。 雪松这会儿也站在手术室门口,除了开始看了一会儿孩子,后来他一直都站在这儿,比起不停踱步的老丈人,他的身形格外的稳,好像一座沉默的山峰,岿然不动。 他的耳力很好,在护士回去之后,就听到了里面有一阵不平静的声音,心里就担心起来了。 他默念着经文,极力压抑着内心的躁动,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小瑜不会有事的,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动静应该会更大才是。 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雪松突然上前两步,堵在手术室门口。 很快,大门打开,金玲又推着一个小推车出来了。 雪松有些失望,明知道孩子都已经出生了,却还是忍不住被推车里的婴儿吸引过去了。 金玲就跟他擦肩而过了。金玲推开外面的大门,雪松把目光从婴儿身上移开,拦住金玲问:“小瑜呢?” “陈姐在后面,马上就出来了。”金玲急着送孩子去检查,重复了上次的话之后,脚下不停的推着小推车往前走。 看着擦肩而过的金玲,雪松鬼使神差的又朝车里看了一眼,从后面只看到半张花蕾一样粉嫩娇小的脸蛋。他莫名的觉得有些遗憾,总想要看清那个孩子的模样。 金玲这次没有说错,接下来没多久,陈瑜就被助产士推了出来,雪松再也顾不得深思自己刚才的举动,快步走了过去。 雪松跟着护士的脚步,伸手捏住陈瑜的手腕,一边走一边查探她的脉象。王金兰也不停的问着她的情况。 陈瑜看他们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我没事,你们放心吧。不用把脉了,我的身体我清楚。”后边一句是说雪松的。 王金兰和陈卫国确认闺女没事之后,转身就丢下她去看孙子了。让陈瑜有点吃醋,有了这几个小东西,爹娘就没那么疼爱她了。 雪松没有放开陈瑜的手,直到进入待产室,终于确定陈瑜只有一点产后的虚弱之后,他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 “就跟你说我没事。”陈瑜看着雪松,弯起眼睛笑道:“小和尚,我把孩子生下来了。” “嗯,一下生了两个,你是英雄母亲。”雪松眼里有亮光闪烁,难得说起了玩笑话。素来清淡的面容如春风拂面,微微一笑,让人沉醉不知。 王金兰屋里除了雪松的男人都赶出去,赶紧把门关严实。刚生了孩子,可见不得风。她从带来的包里拿出换洗的裤子,还有一双厚实的毛袜,走过去就要给陈瑜换上。 陈瑜被王金兰的动作惊醒,突然想到了什么,跟雪松说:“你有没有见到咱们的小女儿?长得跟你一样好看。” “女儿?”“女儿?” 王金兰和雪松同时出声,愕然的看着她。 雪松不解的问:“生的不是两个儿子吗?”哪里又来了一个女儿? 王金兰反应过来好笑的说:“你是不是生孩子生糊涂了,我这两个外孙子,哪个是女娃娃?” 陈瑜这才发现家里人都不知道小女儿的事,连忙解释:“生了那两个之后,我肚子里还有一个。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女儿,长得可漂亮了。医生说孩子太小了,怕身体发育得不全,金玲推着去检查了。你们没看到吗?” 雪松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的那个小婴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那就是自己的小女儿啊。他的内心一片柔软,温柔的说:“我看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她是我们的女儿。” “有个女儿好,这回儿女双全了。”王金兰心里美滋滋的,就像喝了一罐蜜一样。人家生三个孩子快了也得五六年,她闺女真争气,一下子就生了三个。 “咚咚咚”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敲门声,还夹杂着陈卫国激动的声音,“金兰,快点开门!” 王金兰给女儿穿上毛袜,把被角掖好,看她盖得严严实实了,才不耐烦的嘟囔着去开门,“这老头子,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吓着孙子……” “金兰,还有一个!小瑜还生了一个孙女,不是,小瑜咱们生了一个女儿……”陈卫国激动得说都不会话了。 何秀清更是高兴坏了,拉着王金兰说:“小瑜生了三胎,这是最小的女儿。” “嗯,小瑜刚才说了,还有一个女娃。”王金兰矜持的笑着说,然后从金玲手里接过推车,顺其自然的推着孩子进了房间。 除了自家闺女和医生,她是第一个知道的,比他们知道的早了。她选择性的忘记了,跟她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的雪松。 金玲跟着进来,说了孩子的身体没有问题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不打扰这一家子的热闹。 何秀清的身体不好,虽然想多看孙子孙女一会儿,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下午就跟着来看孩子的何秀梅回去了。 到了晚上,就连王金兰和陈卫国也让陈瑜赶回去了。 晚上守夜比较辛苦,陈瑜也不想让长辈太操劳,让他们去李医生家凑合住着,雪松在医院陪她就行了。 本来她是想在附近找个旅馆让爹娘住的,但是李医生不同意。非得让他们去自己家住。哪有亲戚来了住旅舍的,这也太不像话了。 在医院生孩子要七八十块钱,一般人都舍不得。所以医院的床位还是很宽松的,两间的产房只有陈瑜一个人住。 旁边的病床空着,雪松也不去睡,搬了凳子坐在床边,守着陈瑜和孩子。以他的精力,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撑得住,一夜不睡更是小意思。 而且守着心爱的人和孩子,他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刚出生的孩子夜里喜欢折腾,也许是身体太好,半夜就排了胎便。因为不舒服,宝宝们就哼哼唧唧的。 雪松给这个换了尿布,接着就要给下一个换,忙得脚不沾地。 刚收拾好消停一会儿,老二又哭了起来。被他一带,老大和小女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听着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雪松想到的嘱咐,又起来去冲泡奶粉。 就算在这个时候,雪松还保持着大师的风范,只是凌乱的脚步还是泄露了他的无措。做父亲,他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 好不容易泡好奶粉,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他就抱起小女儿喂了起来。 他承认自己偏心,这个娇软的小东西看着那么的让人怜爱,就连哭声都细细的,让人恨不得把心掏给她。 哪像那两个臭小子,哭起来房顶都能掀翻,想必稍微多饿一会儿也没问题。 可能是感受到了亲爹的想法,老大和老二哭得更响亮了。 陈瑜被震天响的哭声惊醒时,看到的就是雪松唇角带笑,笨拙的抱着女儿喂奶的场景。 女儿人小,胃口也不大,喝了几口就脸一偏,表示饱了。陈瑜伸出手说:“把儿子给我,我喂一个吧,再不喂,那两个祖宗都快翻天了。” 雪松这才发现陈瑜醒了,拿干净的手帕细心给甜甜擦了擦嘴角,才把她放到陈瑜怀里:“你先带她一会儿,我去喂他们。” 解决完五谷轮回之事,吃饱喝足,三个宝宝相继进入了甜蜜的梦乡。陈瑜看孩子都睡了,跟雪松说:“你也睡一会儿吧。” “你先睡,我等会儿再睡。”雪松接过陈瑜怀里的女儿,低声说道。 陈瑜知道拿雪松没有办法,也只能随他了。小和尚身体好,她可撑不住了,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救命啊,救命——”陈瑜再次醒来,是被一个凄凄惨惨的哭声吵醒的。 她皱着眉头睁开眼,雪松居然不在房间里,而她家二宝手里拽着一个黑影的胳膊,张着没长牙的嘴就凶猛的啃了上去。 陈瑜赶紧掀了被子下床,扯着那个瑟瑟发抖的游魂就甩到了一边,抱着二宝扒开他的嘴查看,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她凝神看过去,周身都泛着淡淡金黄的光晕,一丝阴气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陈瑜看了一眼胳膊上一个缺口的游魂,在笑得傻乎乎的二宝屁股上拍了一下:“坏孩子,什么都吃,不怕坏了肚子?” 第65章 二宝被亲娘打了屁股,也不生气, 执着的扭着头看向游魂的方向, 嘴里流着透明的哈喇子, 咿咿呀呀激动的说着什么。 游魂抖得更厉害了, 看到这一家子都这么厉害,他也不敢擅自离开, 诚惶诚恐的问陈瑜:“仙师, 我、能走了吗?” “慢着, 你先别走, 能说一下为什么来我们房间吗?” 陈瑜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游魂没有好感, 如果她的孩子都是普通的婴儿,刚出生一天就沾染上阴气, 肯定要大病一场。 游魂被陈瑜阴沉的脸色吓得半个身子都隐藏到墙壁中了,低声下气的说:“仙师, 你不要误会,我没想做什么坏事。我就是看这几个孩子有点特别,就好奇来看看。真的,我没想害他们。” 这房间里的生机太旺盛了, 但是里面的强大的阳气,还有雪松的存在, 让医院里的鬼类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这游魂的阴寿将近, 转世无望,就趁雪松出去的时候, 大着胆子溜了进来,看能不能吸点生气延长一点阴寿。 他想着孩子这么小,就算阳气盛一点,还能把他怎样?大不了得不了手就撤呗,谁知道他刚凑近婴儿床,其中一个孩子看着他啊啊两声,就突然伸手抓住了他。 按理说刚出生的孩子是没有这么快能笑出来的,但是这个孩子抓住他之后却高兴的笑起来了。这么反常的表现,让游魂不寒而栗,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孩子。 大事不妙。他果断的决定撤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眼看着那孩子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灵魂上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喊起来。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咬这一口,阴寿至少得少上几天。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孩子的娘也不是一般人。虽然这女人把他从“虎口”救了出来,但是谁知道会不会转脸就灭了他。 所以打死也不能说实话,他咬死了自己是无意进来的。 陈瑜怎么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房间的门突然开了,雪松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看到房间里的游魂,雪松神色微变。他没想到只是去了一趟卫生间,就有鬼趁虚而入了。 小瑜有自保能力,就算睡着也不怕有鬼来袭。但是他忘了几个孩子还小,早知道他出门前就把小瑜叫醒了。 “孩子们没事吧?”雪松脚尖一点,两步就到了婴儿床边,看了一下陈瑜怀里的二宝,然后抱起小女儿和大宝挨个检查了一遍,确定他们都没有受到伤害,才放下心来。 陈瑜低头看着二宝“无齿”的笑脸,好笑的说:“孩子没事,有事的是那个游魂才是。这个不长眼的鬼约莫是想在孩子身上蹭点生气,没想到反被二宝啃了一口。” 雪松回头看过去,果然,那游魂的胳膊上有个半月形的缺口,确实挺像被咬了一口的样子。 “牙都没长,就开始乱吃东西了。不干不净的,也不怕拉肚子。三个孩子里,我看就他最皮。”陈瑜点了点二宝的小鼻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抱怨。 雪松点头表示赞同,这一夜大宝和女儿除了饿了拉了尿了,基本不怎么哭闹。就二宝最淘气,醒来没人理他就扯着嗓子哭,非得把哥哥妹妹吵醒不成。 然后那两个就被他带的也跟着一起哭,雪松只能挨个去哄,生怕把陈瑜也吵醒了。 大宝这会儿正醒着,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表情有点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人生。从二宝吃鬼的时候,到陈瑜起来,雪松回来,他都一直这么淡定。 小女儿更爱睡一点,大约是身体发育所需吧,她娘说过,小孩子都是睡觉的时候长个。 所以哪怕这几个孩子刚出生不久,陈瑜就看出来老二是个不省心的。 陈瑜都不知道大宝和女儿是不是跟二宝一样,也能见鬼能吃鬼。她希望不是,二宝这么一个就够她操心了,大宝的体质百鬼不侵,就算做个平常人也会无灾无难,一生顺遂。 至于小女儿,家里这么多人还护不住她一个不成? 第二天陈卫国就要回去了,生产队还忙着,他得回去干活。王金兰也不能多待,就跟陈瑜商量,是不是回家去做月子。 “找个驴车,铺两床被子,把头包上,路上盖严实点。只要不进风,应该就没事。在哪儿坐月子不是坐,医院这住着天天花钱跟流水一样。” 自打进医院,到现在花了六七十了。要是坐满月子再回去,一家子一年都白干了。 陈瑜休息了一夜,起来就觉得身体基本恢复过来了。别说是坐车回去,就算走回去,也没有多大问题。 她对雪松说:“你去办一下出院手续吧,咱们下午回去。” 王金兰对陈瑜的身体比较清楚,知道她天天练功身体好,所以才敢这么说的。何秀清虽然知道她儿媳妇有点神神道道的,但也不觉得她身体比平常人好多少,对此强烈反对。 “现在回去哪行,说什么也得多住几天。这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能跟人家生一胎的比吗?要是住在医院,有个什么事找医生也方便。” 月子里养不好,说不定就坐下病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再说儿媳妇这么争气,她还盼着她养好身子,以后再生几个孩子呢。 陈瑜求助的看向雪松,娘家和婆家意见不统一,这可怎么办? 雪松平静的说:“再待两天,三天小瑜的身体就能恢复过来了,到时候再回去。” 这回王金兰和何秀清都不说话了,雪松这回把两人的意见折中了,两个人都觉得不太满意,但是勉强也可以接受。 到了下午六点,何秀梅过来看陈瑜了,这回她特意带了一锅猪脚黄豆汤过来。 她盛了一碗汤跟陈瑜说:“生这么多孩子,看着高兴,养着就不容易了。三张嘴,喂到能吃饭,这奶粉可得不少吃。喝点汤催催奶,也能省点奶粉。” 陈瑜看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故作忧愁叹了一口,眉梢却不知不觉飞了起来。真是甜蜜的负担啊,为了这几个小东西,就算再辛苦她也愿意。 不就是奶粉嘛,她和雪松还是供得起的。除了赤脚医生的工分补贴,她还有外快收入,养几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等陈瑜喝完一碗,何秀梅又给她盛了一碗:“多喝点,还多着呢。你不喝也没别人喝,灿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给我娶个媳妇回来,只盼着闭眼前能让我抱着孙子。” “这两天怎么没见灿生?”陈瑜有点纳闷,灿生不是一向对雪松都很亲近吗,知道她生孩子,这孩子不可能不来看看啊。 说起儿子,何秀梅脸上蒙上了一层阴云:“我先前说让他去厂里做工人,他不情愿。这不是上面说什么改革开放吗,他就跟一个干个体户的朋友去南方了。前几天收到他的信,说是准备回来了。算算时间,差不多这几天就该到家了。” 何秀梅想着远方的儿子,一阵长吁短叹。他们这一代人习惯了安于现状,不太能理解年轻人的冒险。 “您也而别担心,现在确实是个好机会,没看有些吃商品粮的都下海了。您就等着灿生回来挣大钱吧,说不定还能给你带个媳妇回来呢。”陈瑜觉得灿生够有魄力。 沿海改革开放,肯定有更多的机遇。这阵子知青大批开始返城,就业形势十分严峻,去南方闯荡未必不是一个出路。 灿生本来就不是何秀梅那样能按部就班在工厂待一辈子的性子,何必拘着他呢。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闯闯也行。 何秀梅无奈的说:“我也不求他发大财,也不求他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只盼着他平平安安的,早点回来。这都快腊月了,再不回来就过年了。” 给陈瑜送了汤,何秀梅匆匆忙忙又离开了。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也不能一直守着陈瑜。眼下一直陪着她的只有雪松了,何秀清身体不好,陈瑜上午就让她跟王金兰一块儿回去了。 何秀梅离开不久,金玲过来查房了。陈瑜看着她眉间的黑气,神情严肃了起来。金玲什么沾上阴气了? 看着金玲深陷的眼窝,白的不正常的脸色,陈瑜觉得她可能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说不定有段时间了。 奇怪,如果被缠上的日子比较久了,为什么阴气这么淡呢? 金玲抱着二宝说:“陈姐,我最喜欢你们家二宝了。一看见他我就身心舒畅,精神百倍,比打了鸡血都有用。” 二宝被金玲抱起来,也不认生,伸着手就往她脸上抓去。金玲亲了亲二宝的手,被他不小心揪了头发都不生气。 可不是神清气爽么。陈瑜分明看到,她家二宝伸手把金玲脸上的阴气扯了下来,塞到嘴里吃了。 看二宝把手拿回去,伸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金玲连忙把他的手扯出来,柔声细语的哄他:“乖啊,宝宝,不能吃手指。” 然后她又跟陈瑜说:“二宝是不是饿了?要不我帮你给他喂点奶粉?” “不用管他,刚喝了没多大会儿。要是真饿了,他早就嚎起来了。这小子可不是能受委屈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陈瑜瞪了一眼二宝,跟金玲解释了一下。 想到金玲身上的阴气,陈瑜招手让她过来,关切的问:“金玲,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有点差。” 金玲放下二宝,在陈瑜床边坐下,愁眉苦脸的说:“能好才怪呢,我这段时间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得折腾半夜才睡着。” “是睡眠质量不好吗?”陈瑜问。 金玲先是摇头,又点点头:“也可以勉强说是睡眠问题吧。陈姐你应该还记得,我容易看见那些不好的东西。” “原本上次遇到那事,我就想辞职的,可我家里不同意,后来也没遇到别的事,我也就留下来了。谁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又遇到东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医院里带回去的。” 陈瑜问她:“是什么东西?难道你又见鬼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见鬼,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鬼压床吧。”金玲说到“鬼”这个字的时候,特意放轻了声音,还往四周看了看,生怕惊动了什么。 鬼压床十分常见,科学的解释是说这是一种睡眠障碍,但是实际上有一部分人遇到的情况确实无法用科学解释。 金玲就是如此,她是学医的,自然也知道睡眠障碍的说法,但是她的情况却比较特别。 “刚开始遇到鬼压床的情况,我还以为是自己白天压力过大,睡眠质量不好导致的。后来持续了一段时间,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科学的解释,睡眠障碍是发生在眼动期,就是做梦的时候多发。但是我明明是刚躺下闭上眼就被魇住了。就是上一秒意识还清醒呢,下一秒身体就不能动了。” 感觉灵魂是清醒的,但是却指挥不了身体。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床的塌陷,或者有什么东西慢慢坐在她的腿上,身上。 她闭着眼感受着身上的重量,用意志去跟它对抗,漫天神佛都被她求了个遍,作用都微乎其微。 她也试过在心里骂脏话,不但没用,甚至她还能隐约听到对方嗤笑的声音。 这种时候,她一直不敢睁眼,怕看到自己接受不了的东西。假装自己无所畏惧,怕身上的东西知道自己害怕,得寸进尺。 鬼压床的时候,伴随着那种身不由己的恐惧,还有一种痛苦的窒息感。她每次都要挣扎很久,才能从梦魇的状态里逃脱。 醒来后她不敢再睡,拉下灯绳,让昏黄的光线洒满房间,她睁着眼坐在床上,不敢再次入睡。 每次都要坐上一两个小时,才能再次入睡。有时候能一觉到天亮,有时候不走运,再次被压,她就在屋子里站上一夜,不敢再睡了。 “我跟我爸说了,他却说我是睡姿不好,精神不好。我睡姿好不好我不知道吗?明明之前还规规矩矩的躺着,都没来得及睡着,刚闭上眼就被鬼压床了。” “我看医生,他还说我是什么植物神经功能紊乱,怎么不说我是神经病呢?还非得给我开药,吃了一点用都没有。” 有个人听自己倾诉,金玲一时控制不住全部说出来了,说完就觉得心情好多了。 等金玲意识到一直是自己在唠叨,陈瑜在耐心听着的时候,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陈姐,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事,有人能跟我说说话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看你老是睡不好也不是办法,我这里有一串桃木的手串,是大师开过光的,你随身带着,看会不会好点。”陈瑜从床头的包里掏出一个桃木手串,递给金玲。 这本来是给灿生准备的,既然他没回来,就先帮帮金玲吧,回头让雪松再给他做一个。 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虽然有点胆小,但是做事认真耐心,性子软软糯糯的,很讨人喜欢。 陈瑜口中的大师就是她家小和尚,那些珠串都是做桃木剑剩下的边角料。雪松前段时间没事的时候拿来给孩子做了些小玩意,顺便就做了几串珠子,加持之后都拿来送送亲戚了。 因为确实是有堪比大师开光的效果,陈瑜就厚着脸皮把小和尚说成了大师。 金玲知道桃木辟邪,更何况还是大师开过光的。但是她却不好意思白拿陈瑜的东西:“大师开过光的手串太难得了,我怎么好收?” “没事,我跟大师关系好,家里好几串呢,送了不少给亲戚朋友,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就收下吧。”陈瑜不由分说就把手串塞进金玲手里。 金玲这才把手串收下,再三谢过陈瑜才离开。但愿有用,让她睡个好觉。不然天天三班倒,再睡不好觉,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下了。 到了晚上,金玲迫不及待的脱了衣服躺在床上,把戴了珠串的手放在头边,闭上眼睛,惴惴不安的等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那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再也没出现,金玲开心不已,念了几遍阿弥陀佛,就枕着珠串睡了过去。 金玲房间的天花板上,一个面目模糊的厉鬼摸着被灼伤的右手,不甘的慢慢隐去了身形。 第二天早上,金玲是被她娘的大嗓门叫醒的。她看了一眼闹钟,才发现差点睡过头了。她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大师开过光的珠子就是非同一般,陈姐真是她的救命恩人。 去上班的时候,金玲把自己小时候戴过的那副婴儿手镯带在了身上,怎么也要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不能白拿人的东西。 金玲把两只沉甸甸的实心婴儿手镯递给陈瑜:“这是我小时戴过的镯子,只有两只,还是旧东西,陈姐你可别嫌弃,拿出去找人融了给孩子打几件小东西戴着玩吧。” “你别拒绝啊,昨天你给我的这串珠子可帮了我大忙了,连着好几天了,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那种困到极点想睡不敢睡的痛苦,你不懂,真是能折磨死人。”金玲想想前几天的情形,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陈瑜接过镯子收起来,说:“行,那我就收下了。”她还真没占金玲便宜,这串珠子要是卖给懂行的,十副银镯子都换不来。 金玲看陈瑜痛快的收下了,就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陈瑜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却还是有点不放心,要是金玲遇到的是普通的鬼,桃木珠串足以保护她了。如果那个鬼比较难缠,不肯善罢甘休呢? 最彻底的办法就是把那个鬼抓起来,但是她现在在坐月子,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她出去乱跑的。 无奈之下,陈瑜只能在离开之前,特意提醒金玲:“以后要是真没事了就算了,万一珠子出现什么异常,你就来太平村四队找我。比如珠子颜色暗淡了,或者裂了一条缝,不要不当一回事,一定要来找我。” 三百年的桃木珠串,加上雪松的加持,要是还不能挡住缠上她的鬼,那说明金玲就危险了。 金玲看陈瑜说得这么严肃,连忙点头表示记下了:“知道,我以后会经常留意珠子,要是有什么不对,肯定去找你。” 能够随随便便拿这样有法力的珠串送人的,肯定有些特别之处,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她肯定会去求助的。 金玲把陈瑜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才两天,谁知道那鬼会不会还来。 “出院手续办好了,咱们回去吧。”门口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是雪松回来了。 金玲看到雪松进来,自觉的离开了,不敢再打扰他们。 雪松把陈瑜的头脸用围巾裹上,然后连人带身上的被子一起抱了起来,把她放在铺了两层被子的驴车上。 王金兰今天上午就过来了,说是来接陈瑜的。她和李医生两口子一人抱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孩子,跟在雪松后面走了过来。 她掀开驴车上围着的床单,把孩子放在陈瑜身边,赶紧就把驴车的帘子放下来。 陈瑜生孩子的日子挑得不大好,农历十一月中旬,正冷的时候。王金兰生怕她被冻着了,找来驴车后,还特意用竹竿撑着床单,把车子周围了起来,省得路上受了风。 陈瑜看着一脸悠哉躺着思考人生的大宝,还有愤怒的抗议被捆住的二宝,两个人都没有一点怕冷的意思。就连睡得香甜的小女儿,小脸都白里透着粉,好像冒着热气。 果真是随了她和雪松,身体康健得很。 驴车还没到村子,雪松就看到了村口站着的老丈人。 陈卫国远远看到有驴车过来,满面春风的了上来。他如今可风光了,早些年他没有儿子,没少听人闲话。现如今陈瑜一生就是三个,两个都是男娃,村里谁不羡慕他。 陈卫国跟着驴车往家走,一路上喜气洋洋的跟村里人打招呼,吆喝大家到时候来家喝满月酒。他一定要给孙子孙女大办一场,眼气不死他们。 孩子满月的那天,亲朋好友齐聚陈家,热闹得不得了。 除了陈家的亲戚,李医生一家,还有灿生跟何秀梅也来了。让陈瑜意外的是,金玲居然是跟灿生他们一起到的。 第66章 看到金玲居是然跟何秀梅和灿生一起进来的,陈瑜好奇的问:“你们这是怎么凑到一块儿了, 难不成是约好了?” 金玲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说:“还真是巧了。我今天是有事来找你, 走到村口正好碰到他们。本来还想问一下你们家怎么走, 这回倒是省了。” 陈瑜生孩子的时候何秀梅来过几次,金玲还记得她。所以看到他们母子俩的时候, 一眼就认出来了, 然后直接跟他们一起过来了。 何秀梅脸上也带着笑, 说道:“金护士还真是有心, 孩子满月还大老远的跑过来一趟。”她以为金玲也是为了喝宝宝的满月酒来的。 金玲不自在的笑了一下, 她先前还真忘了。这次过来,只是因为遇到了十分危急的事情, 来跟陈瑜求助的。 早知道孩子满月,她就带点礼物过来了。不过还好她带的有钱, 等下去随个礼,也不算太尴尬了。 “我估计是来找你们看病的,你看她这脸色,要不是大白天的, 我都要以为遇到女鬼了。”灿生抱起大宝,低声跟陈瑜说。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 长得还挺好看,就是不知道生了什么病, 变成了这个样子,真是可惜了。刚才路上也没好意思问, 希望小松能帮到她吧。 陈瑜看金玲的脸色比上次还差,心里一沉,这鬼恐怕不一般。 三百年的雷击木珠子加上雪松的加持,不说神鬼皆避,至少抵挡普通的鬼魂不在话下。没想到金玲的气色还能差成这个样子。 她回来的时候,金玲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猜想,桃木珠串可能开始有用,后来就抵挡不住了,不然金玲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过来。看来不是那只鬼实力提升了,就是团伙作案,吓唬金玲的不是一个鬼。 这鬼为什么盯着金玲不放呢?性格这么好的女孩子,应该也不会轻易与人或者与鬼结怨吧? 不过,今天家里摆满月酒,家里人来人往的,陈瑜还得招呼客人,这会儿她也没时间详细问金玲。 她从床上抱起二宝塞到金玲怀里,说道:“二宝应该是想你了,看着你叫唤半天了,你帮我抱会儿他吧。” 从金玲进门,二宝就伸着胳膊啊啊的求抱。别人当他是想让金玲抱,只有陈瑜知道他这是馋了。 “二宝居然还记得我?小乖乖,姨姨也想你啦。”金玲十分惊喜,接过二宝抱进怀里,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蹭来蹭去。 二宝咧着没牙的嘴高兴得手舞足蹈,小手在金玲脸上不时的摸来摸去。金玲还以为他是看到自己太兴奋了,并没有看到二宝把她身体里的黑气一缕一缕的扯了出来。 关于二宝对阴气这么饥渴的表现,陈瑜也担心过,还问过雪松的看法。 之后两个人就给二宝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阴气对他并没有影响,反而还能充当补品,吃点阴气半天都不饿。倒是给同班的哥哥和妹妹节省了一点口粮。 王盛川猜测,二宝这是哪个大人物转世。不过天上地下的仙人鬼神这么多,他挨个猜也猜不出来,只能放弃,总之肯定不是一般人罢了。 金玲感觉抱着二宝精神就好了很多,开心的跟陈瑜说:“二宝真是个开心果,抱着他我就神清气爽,这几天一直晚上睡不好,白天打哈欠,这会儿觉得脑子都清楚了不少。” 她是来求助的,不过这会儿她也不急着说自己的麻烦事。人家大喜的日子,总得让人把喜事先办了。 她这会儿状态好了,就在一旁帮着陈瑜照顾几个孩子,让她招呼过来看孩子的亲朋。 一屋子的女人,灿生待着也不自在,说了两句话就出去了。他宁愿跟雪松这些男人在一起,哪怕要帮着干活呢。 何秀梅看金玲带孩子这么娴熟,悄悄问陈瑜:“这闺女是结婚有孩子了?”看着不像啊,这怎么看都是个没出门子的大闺女。 “没结婚呀,大姨你问这个干吗?”陈瑜有点纳闷,不过等她看到金玲一个人就把三个孩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就知道大姨的意思了。 她回头压低了声音说:“金玲做事一向都很细心,她又是妇产科的护士,照顾小孩子拿手得很,谁要是娶了她,可是捡着大便宜了。” 何秀梅看看院子里跟雪松说话的灿生,心里有个想法。看出陈瑜跟这个姓金的小姑娘很熟悉,她就接着问:“这姑娘多大了?家是哪儿的?” 陈瑜看何秀梅着急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为什么。她凑到何秀梅耳边说:“金玲今年20,比我小两个月,家就是咱们镇上的。大姨,你看上了?” “看上了!不过光我看上有啥用,等会儿我问问灿生,看他是个什么想法。”何秀梅想起她那脱缰野马一样的儿子,情绪立时低落了下来。 先前她也没少给灿生介绍对象,这孩子一个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要找个什么样的天仙。 陈瑜觉得灿生平常对姑娘家可是嫌弃得很,难得见他这么主动跟一个女孩子说话,觉得说不定这事还真能成。 很快又有几个小媳妇过来看孩子,陈瑜就顾不上想这些了,忙着去应付这些盼子心切的嫂子媳妇的。 农村人讲究多子多福,陈瑜的三胞胎可以说是震惊了整个南陈庄,让那些求儿盼女的女人都羡慕得不行。 有些平常关系疏远的不好上门,就趁满月的时候随两块钱的礼跟着过来看看孩子。顺便再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求两件小衣服回去。 僧多粥少,陈瑜大部分都婉拒了,只送了几家亲近的。这些人都空手来求衣服,若是都给了,大宝二宝都要光屁股了。 至于小女儿的衣服,倒是没几个人求。求了陈瑜也不想给,看不上正好。 中午闹哄哄的满月酒吃完,远近的客人都陆陆续续回去了。何秀梅却留了下来,帮着收拾残局。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到金玲留下来了,就想给儿子穿针引线。 收拾清楚之后,何秀梅擦干手找到灿生说:“你看今天咱们碰上的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哪个啊?什么姑娘?”灿生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一头雾水。 他刚跟雪松一块儿跑着去各家送桌椅,这会儿累得满头大汗,也就没反应过来他娘话里的意思。 何秀梅朝陈瑜的屋子努努嘴说:“就是咱们早上在庄前碰到的那个姑娘,长得秀秀气气的,说话温声细语,还会照顾人。这也就你是我亲儿子,要是掉个个,我都舍不得把这么好的闺女嫁给你。” “娘,我是你亲生的不?这么埋汰人。我哪儿不好了,现在我也是有钱人了,看我这打扮,大上海最流行的,一般人都穿不起。”灿生扒拉了一下鼻梁上的蛤/蟆镜,抖了抖穿着喇叭裤的腿。 不说这打扮还好,一说何秀梅更生气了:“好好的人民装不穿,非要打扮成这个鬼样子,人家姑娘能看上你才怪!” “屋里屋外进进出出都架着个黑乎乎的眼睛,不往下看还以为你是街上那算命的瞎子呢;还有这裤子,光两个裤腿都能做一身衣服了。走路唿扇唿扇的,小松家的院子都让你扫干净了,不去扫大街真是屈才了……” 灿生无奈的扶了扶眼镜,无力跟何秀梅说:“娘,跟您说过多少次了,这是蛤/蟆镜,是流行,是时髦。看看人家大城市,有钱的年轻人谁不是这么打扮?您这思想太落后了!” “我落后,我看你这思想才有问题!都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要是搁前几年,非扒了你的衣服去游街不可!”何秀梅欣赏不来这年轻人的时尚,没看到好看,只看到了轻浮。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没有他们那一代的朴素精神了。也不知道这个改革开放是好不是不好了,弄得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朝钱看,爱攀比爱打扮,就是不爱踏踏实实的工作。 灿生只觉得冤枉,时代不一样了,都新时代了,他老娘还是这么一套老思想。还担心人家姑娘嫌弃自己,这就是她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了。 他从南方回来之后,穿着这身打扮出门,大街上不管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多看他几眼。他那些小伙伴都快羡慕死了,个个都说过了年要跟他一起出门。 他就不信了,这个姓金的小丫头还能看不上他!灿生望着陈瑜的房间,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小姑娘拿下了。 说起来,这个叫金玲的小护士算是他第一个看进眼里的女孩子了。如果结婚对象是她,他倒愿意试试了。 金玲这会儿正在房间里陪陈瑜,看到屋里没人了,才跟她说起自己最近的经历。 “先前我戴了这串珠子之后,连着十几天都没有再被鬼压床了。我还以为那鬼终于走了,谁知道前几天,又开始了。不过因为有珠子护着我,我一念阿弥陀佛身上就轻松了。” “但是昨天晚上,我刚关了灯睡觉,突然就感觉浑身又动不了了。过了一会儿,我试着动动手脚,发现居然能动了。刚坐起来,就看到自己的上半身还躺在床上,感觉就是灵魂和身体脱离了。” 陈瑜皱了一下眉头,说:“灵魂出窍?” 梦魇还好,只是染上一些阴气罢了。顶多就是精力差些,比别人容易生病一点。 但是灵魂出窍问题就大了,难道那个鬼就是为了带走金玲的灵魂? 金玲虽然对这些东西懂的不多,但是她也知道,身体和灵魂分开之后,肯定活不久了。 “我怕灵魂就这样飘出去,回不到身体里,就赶紧又躺下了。这时我就听到一个诡异的笑声,我睁眼一看,一个干枯的手慢慢朝我抓来。” “我吓得头上直冒冷汗,心里一急,突然就能动了。眼看那只手到了我脸前,我赶紧伸手就去挡。然后一声怪叫,那只手就冒着黑烟消失了。” 金玲把袖子撸上去,露出手腕上的桃木珠串,心疼的说:“我低头一看,就发现有三颗珠子裂了缝,颜色也没有先前的油亮了。” 于是她想起陈瑜先前的叮嘱,一大早就请了假来南陈庄。结果忘了她今天出月子,给人添麻烦了。 “要不是担心下次可能就没命了,我也不会这么快来找你。你们家今天这么忙,我还添乱,真是不好意思。”金玲难为情的说道。 这些日子她就跟行尸走肉一样,过得稀里糊涂的,居然忘了几个孩子满月的日子。 陈瑜不在意的笑了笑:“忙也不是我忙,你看我这一群长辈,哪里用得着我忙活?就是今天客人多,我也没时间跟你好好说话。” 金玲看陈瑜真的不在意,惶惶不安的问她: “那陈姐,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是不是要再换一串珠子?除了珠子,还有别的东西可以帮我吗?我拿钱跟你换。” 金玲抚摸着手腕上的珠串,有点不舍,这串珠子救了她一命,她不想再换一条新的。 找人救命,金玲就没有那么随便了。毕竟非亲非故的,她也不打算白占便宜,这次出门就把自己攒的钱都带上了。 谁知陈瑜却摇摇头说:“换什么东西都不好用。我看那只鬼是盯上你了,你今天晚上不要回去了,在我们院里给你收拾个房间,你在这边住一晚吧。” 如果那个鬼再来,她就直接收了它。 “可不是盯上我了!我后来也想着换个环境,看住在别人家里那鬼会不会还来。谁知道照来不误。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能感觉到,我朋友睡在我身边安安稳稳的,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 既然在哪里都躲不开,金玲只能继续在家里住着了。好在那鬼只骚扰她一个人,没对她爸妈怎么样。 金玲被陈瑜留下了,何秀梅也没急着走。灿生这边似乎有点意思,她就打算摸摸金玲的想法。 一事不烦二主,何秀梅还是把这件事拜托给了陈瑜。 灿生比小松还大两岁呢,小松这都三个孩子了,他连个对象都没有,真是愁死个人了。儿子不急,只有她这个当娘的急了。 “小瑜,灿生这边没多大问题,你问问金玲,能看得上灿生吗?”何秀梅说完又担心起来:“你多帮灿生说点好话,我怕人家姑娘嫌弃她。” 她那个二流子一样的儿子,谁家正经的姑娘能看得上?只能托陈瑜说点好话,说不定那姑娘眼神不好使就看上他了呢。 陈瑜爽快的应下来了,这也不算保媒拉纤,她也就是帮忙问问牵个线。如果金玲不反对的话,两个人就自己谈谈去。 反正现在好多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等感情差不多了再订下也不迟。要是不成,就让灿生继续努力吧。 被人问到终身大事,金玲马上就羞红了脸,慢慢说道:“他挺好的。不过这样的人,肯定有好多女孩子喜欢吧?” 她摸了摸消瘦的脸颊,想到镜子里憔悴阴森的脸,又自卑起来。她先前状态好的时候,也未必配得上这样神采飞扬的男孩子,更不用说现在这糟糕的状态,他能看上自己才怪。 “有没有女孩子喜欢灿生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灿生先前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你别看他穿得轻浮,实际上他最老实了,二十来岁了,一个对象都没谈过,从来也没喜欢过哪个姑娘。” “也不能说一个也没有,今天一大早他就碰到了一枝桃花,就是不知道人家有没有意。” 陈瑜看着金玲红布一样的小脸,觉得有戏,赶紧为灿生分辩。顺便还开了一句玩笑,帮灿生剖白了一下心意。 金玲这回连脖子都红了,结结巴巴的说:“我觉得他,他这身打扮很好看,一点也不轻浮,很有,气质。”对,就是气质,她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这个词。 早上她快到南陈庄的时候,想在路上找个人问问陈瑜住的地方,后面刚好就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 因为对方是个年轻的男人,她本来没打算出声,刚好就看到了后座上坐着的何秀梅,就在后面喊了一声。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伸出长长的腿支在地上,回过头看着她,露出一个阳光一样温暖热烈的笑容。 金玲只觉得一夜的惊悸和寒意在看到这个笑容时,消散了大半。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羞窘,她假装没有看到他,直接跟何秀梅说起话来。 陈瑜没想到金玲对灿生的第一印象居然这么好,就连他那花里胡哨的打扮都能欣赏得来。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她看能成。 其实这是陈瑜的个人观感罢了,她和雪松的想法更接近上一辈人。大部分保守的人和上了年纪的长辈,都觉得这样打扮的年轻人不是地痞就是流氓,或者是叛逆学生之类的,所以难免会有一些偏见。 然而,上身的确良,下身喇叭裤,可是现在的年轻人最追捧的打扮。如果再有一副黑色的□□镜,那更是时尚时尚最时尚了。 很多穿不起或者不敢穿的年轻人嘴里说着看不上,心里还是蠢蠢欲动。对那些穿着喇叭裤骑着自行车的男男女女暗地里羡慕不已。金玲只是更实诚一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不管陈瑜理解还是不理解,总之,两边通过气之后,这两个年轻人就羞羞答答的凑到了一起。 是的,就连性格开朗阳光的灿生,谈起恋爱来也羞涩起来了。毕竟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这么亲近过。自家表姐妹除外。 金玲低着头跟灿生说话,不自在的摸着手上的桃木珠串,一颗一颗的抠弄着,似乎这样才能让无处安放的双手找到归宿。 灿生摸目光被她的动作吸引过去,看了一下,惊奇的说:“我也有一串这样的珠子,跟你的一模一样。” 说着他就从手上取下珠子,拿给金玲看:“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就是你的珠子颜色暗了一点。” 金玲不知道她手上的珠子原本应该是灿生的,她只以为两人都是陈瑜送的,也褪下珠串跟他的放一起:“应该是一样的,这是陈姐之前送我的。” “可惜遇到点意外,珠子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金玲看着救了她一命的珠子,惋惜的说道。 灿生把金玲的串珠拿过来,把自己的递给她:“我这个给你戴吧,你的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是有私心的,他的珠串上有自己的名字。想到金玲随身戴着刻了他名字的珠串,他心里就油然而生一种甜蜜的滋味,好像他时刻守护着她一样。 “咦?”灿生看到一颗珠子内侧刻的两个字,失声叫了出来:“你这串珠子上怎么有我的名字?” 金玲正想拒绝,听了灿生的话连忙抢过来,捏着那颗珠子仔细一瞧,在灿生指出的地方,她看到了一串梵文夹杂着两个汉字,正是“灿生”二字。 这是陈瑜让雪松刻上的,每个珠串上都有主人的名字,也省得以后大家弄错。就像李医生家就人手一条,如果没法分辨,很容易戴错。 金玲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串珠子陈瑜原本是打算送给灿生的,只是看自己有需要,才转送给了她。 她诺诺的说:“我先前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陈姐为了帮我,才把你的珠子给我了。你这条应该是她后来又做的。” “看来我们的缘分是注定的,我们合该就是一家人。”灿生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巧合,心里乐开了花。 不过想到金玲说的“不好的事”,他关切的问:“你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跟你现在的状态有关?” 表弟两口子的能耐灿生也算是知道的,不光能治病救人,还能驱鬼捉妖。需要用到桃木珠串,看来金玲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金玲不知道灿生知道多少,没敢跟他说实话,怕陈瑜不高兴,也怕吓着他,就含糊过去了。 灿生虽然没有勉强金玲,但是晚上吃了饭,陈瑜把金玲叫到房间里时,他就偷偷跟了上去,跟做贼一样趴在门口偷听。 陈瑜跟金玲说的是捉厉鬼的事情:“素云给你收拾了一个房间,晚上你就睡那边。等会儿你安心睡觉,我在你门口贴上符纸,如果有厉鬼来,我会马上出去把它收了。” 金玲知道她入睡之后厉鬼才会来,虽然担心陈瑜,还是听了她的话早早回房睡了。也许是大院里格外宁静的气息,她原本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厉鬼?灿生想到金玲的脸色,终于找到了原因。他虽然跟金玲才认识不久,也看出她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想到她被厉鬼困扰,夜夜不得安生的样子,心里怜意大起。 到了晚上,陈瑜把三个孩子哄睡之后,熄了灯跟雪松和衣躺在床上,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不知道缠着金玲的那只鬼会不会跟到这里来,要是厉鬼发现了大院的不对,不敢来了,就不好办了。 有了孩子,陈瑜就像被绑住了一样,但也是心甘情愿的被绑。一想到要离开孩子去镇上捉鬼,她就嫌麻烦。 “咿呀——”等到后半夜,睡得正香的二宝突然醒了过来,双眼发亮,嘴里兴奋的咿咿呀呀。 陈瑜感受着远处的风里带来的异常气息,低头蹭了蹭二宝的小鼻子:“小人精,你也感觉到了?” 感觉这么灵敏,简直就是生来就是为了接她衣钵的。假以时日,青出于蓝也未可知。 “你看着孩子,我过去看看金玲。”陈瑜翻身下床,穿上鞋子,拿着桃木剑就出了门。这个厉鬼不知道是托大还是没脑子,居然真的来了。 雪松也想跟着过去,但是回头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大宝和小女儿,只能留下来。好在知青大院是他们的地盘,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陈瑜如果应付不来,他也能及时救援。 陈瑜提着剑打开门,朝金玲房间走去。刚到金玲门口,她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靠在门边,一点火星明明灭灭。 第一眼陈瑜以为是个非人类,还纳闷为什么没感觉到阴气。她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这人是灿生。 “你半夜不睡觉在人家女同志门口守着干吗?难不成想做坏事?”陈瑜压低了声音没好气的问灿生。 她自然相信灿生不是这样急色的人,但是大半夜的守在人家女孩子门口,也让人很不理解了。 灿生是看着陈瑜从房间里出来的,倒是没有被她吓着,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脚踩了上去,委屈的说:“小瑜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我这不是怕金玲吓着吗?” 他晚上听到了陈瑜和金玲的对话,知道了金玲遇到的问题。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天天被鬼吓,他就有点不忍心。 知道雪松的能力之后,他就更宝贝被雪松开过光的那个小银佛了,平常都随身带着,轻易不离身。 听说金玲的遭遇之后,他就主动表示要把银佛送给金玲。因为他没有明说,金玲怎么都不肯收,他只能守在她门外充当门神。这样要是有恶鬼上门,他也能挡一挡。 “表哥你胆子还真不小,就不怕恶鬼伤到你?”陈瑜听着风里越来越近的气息,问灿生:“我来守着,你先回去吧。” 灿生却站在原地不动,坚定的说:“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女同志对付一个恶鬼,虽然我帮不上多大的忙,至少也能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我阳气盛,还有银佛护身,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这个厉鬼只敢趁金玲睡着了来,拖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害成人命。他估摸着就算有点麻烦,应该也不会很难对付。雪松在屋里守着孩子,他不能躲到女人身后,任由她们跟恶鬼搏斗。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陈瑜也没有坚持,她在旁边,肯定不会让灿生受伤的。灿生手上有桃木珠串,脖子里有银佛,双重保险,怎么也不会轻易受伤。 灿生看陈瑜不再反对,就跟她一左一右待在金玲门口,严阵以待,只等不速之客上门了。 风慢慢大了起了,院子里枝叶凋零的大树上,干枯的树枝互相碰撞,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 陈瑜目光警惕的看着半空,低声说了一句:“来了!” 灿生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色的小点飞速的往大院疾驰而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黑点也慢慢变大,很快他就看清了,那是一个长发委地的“人”影。 他知道对方肯定不是人,正常的人,包括陈瑜和雪松这样的修行者,都不能在半空飞行。所以,这就是一直缠着金玲的那个鬼了? 她缠着金玲做什么?拉替身,还是嫉妒人家长得比她美?灿生心里胡乱的想着,手却紧紧扣上了珠串。 黑影无视门口站着的两人,朝着金玲房门直直飞了进去。 “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门上爆射出一片金光,把厉鬼炸得满眼冒金星。 “是你们做的?”厉鬼这才注意到陈瑜和灿生的存在,他站定之后,捂着焦黑的额头嘶哑的喝问。 灿生听到这个男声才意识到,头发这么长的厉鬼,居然是个男人,他还以为是个女鬼。因为对方的面孔大半被头发遮挡住,他刚才竟然没有看出来。 切!一个男鬼留这么长的头发,不男不女,真是变态。 陈瑜仗剑上前,挽了个剑花,桃木剑直指厉鬼,冷冷问道:“哪里来的恶鬼,为什么要缠着金玲?” 厉鬼看到陈瑜手中的桃木剑,伸手拨开面前的头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两只眼睛眼白扩张到极致,瞳孔缩到看不见,只余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球。 他的嘴巴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向外流淌着腥臭的涎液,神色有些惊异,哑着声音问:“你也是修行之人?” 待听到陈瑜的问话,厉鬼桀桀怪笑,猖狂的说道:“既然是恶鬼,做事还需要什么理由?小丫头,别仗着几年修为就说大话,死在爷爷手里的修行之人又不是没有。” 说完这厉鬼抬起干枯的手,露出一把乌黑腥臭的指甲,冲着陈瑜的脑门就狠狠的插了过去。 “哦?这么厉害?那你今天可算是踢到铁板了!”陈瑜淡淡说了一句,一剑挥了过去,把厉鬼的一截手指连着指甲齐齐切断。 切断的断指在桃木剑的威力之下,化为一道青烟飘散,不留一丝痕迹。 厉鬼惨叫一声从半空委顿在地,伏在地上抱着手,身体筛糠一样颤抖,看着陈瑜的目光充满了畏惧。这个臭丫头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有如此道行,真是看走眼了。 权衡了一下双方的力量对比,厉鬼坚定的转身,身形飘动,转身就要逃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断指之痛,他来日必报。 陈瑜迅速扔出一张符纸,将刚刚飞离地面的厉鬼再次击落,飞身上前抽出桃木剑,横在厉鬼脖子上,喝道:“哪里逃!” “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厉鬼眼看逃脱不了,拱着手连连求饶。形势比人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灿生走过来,看着厉鬼的作态不屑的说:“真没出息。之前吓唬小姑娘的胆子哪里去了?” “老实交代,你为什么缠着金玲不放,有什么目的?”陈瑜觉得这个厉鬼肯定不是单纯的要吓唬金玲,而且他还说害死过修行之人,恐怕其中还有内情。 厉鬼被桃木剑逼得痛苦不堪,只得招认:“这个姓金的小姑娘体质极阴,经常能看见鬼魂,我就对她有了兴趣,没事就来吓吓她。我没有想做别的,就是开个玩笑,看在我没有杀她的份上,放了我吧!” “笑话!吓唬人你拉她的灵魂干什么?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陈瑜根本不信他这套说辞,跟多个修行之人有过节的,除了鬼,还有误入歧途的同道。 听到陈瑜说“有人指使”,厉鬼脸色大变,慌乱的说:“没有!没有什么人指使我,是我自己做的。我想要抢她的身体,才拉她的魂魄的……” “还不老实!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陈瑜看厉鬼的神色,就知道被她说中了。 她把桃木剑往厉鬼的脖子上用力一压,听着对方凄厉的嚎叫,无动于衷的说:“再不说实话,你有眼,我手中的桃木剑可没长眼。” 厉鬼知道敷衍不过去了,绝望的说:“我真的不能说,我要是说了,肯定会魂飞魄散的。” “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陈瑜压着桃木剑,步步紧逼。 桃木剑上的雷霆之力从脖子上窜进身体里,让厉鬼痛苦得身形都不稳了,知道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还不如干脆说出来,说不定这个小丫头还能救救他呢? 他想了想,对陈瑜说:“好,我跟你说,但是你要保我灵魂不散!指使我的是罗……”厉鬼说到这里,突然捂着脑袋大叫一声,“砰”的一声,身体瞬间支离破碎,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间。 “这是被灭口了?”灿生看着厉鬼的灵魂碎片烟花一样散落在地,只余下一片灰烬,张着嘴巴,半天才说出话来。 陈瑜皱起眉头,心事重重:“应该是。看来不能让金玲这么回去了,后面肯定还有厉鬼的同伙要来。” 如果是厉鬼也就罢了,要是他背后的指使者前来,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好对付了。 不知道厉鬼背后的是人还是鬼,找上金玲又是为了什么。 “那金玲不就是更危险了?”灿生在院子里一圈一圈的踱着步,捏着指节说:“我跟我娘说一声,让她先回去,我留下来住几天。” 陈瑜对灿生的话不置可否,收起桃木剑跟他说:“回去吧,还能再睡一会儿。” 她转身朝房间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院子对面的雪松,他抱着小女儿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回房之后,陈瑜跟雪松说:“继续留在家里是不是不安全,我担心村里的人,还有孩子们会受到伤害。”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更可况她的孩子刚刚满月,就算二宝能克制厉鬼,但是她也不敢冒险。 “把孩子留在家里,我们去镇上。”雪松当机立断做了决定。要想解决这个隐患,只能主动出击,把罪魁祸首一举拿下。 陈瑜叹了一口气:“要是大白在就好了。”有它帮忙,他们也不会这么束手束脚。 大白成功化蛟,为了更进一步,前段时间已经开始闭关了。除非它护卫的这一方水土面临灭顶之灾,否则它是不会轻易出关的。 陈瑜不舍的看了一眼三个孩子,就算为了他们,她也要尽快揪出幕后之人,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她隐约感觉到,金玲被人盯上就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要说特殊,她知道的这些人里,没有比她和孩子更特殊的了。 第67章 陈瑜和雪松要去镇上,就把三个孩子留在了家里, 让陈卫国和王金兰照顾。同时他们还给洞里的大白留了信息, 如果它中途醒来, 让它多留意一下附近的情况。 王金兰两口子已经习惯了女儿女婿时不时的外出, 虽然无奈,也劝不住他们。还好有孙子孙女在身边, 聊以安慰。 只希望这几个孩子长大之后, 不要再走他们爸妈的老路子。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好, 不需要有太大的能力。 陈瑜这对小夫妻和灿生金玲两个新鲜出炉的小情侣就离开村子, 骑着自行车往镇上而去。 灿生刚跟金玲有点眉目, 不好直接上门,他就先回了自己家。金玲就带着陈瑜和雪松回了自己家, 跟爸妈说一下搬回老房子住的事。而且陈瑜和雪松要跟她同住,也得过个明路。 金玲现在住的是父母单位分的房子, 房间少,而且附近住的人多,真要有什么事,解决起来肯定比较麻烦。 想来想去, 她觉得住老房子比自己家要更加方便一点。至少要是打起来,独门独院的, 也没那么大的动静。 金家父母看到女儿带来两个年轻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不过上门就是客,两人依然热情的把他们迎了进去, 端茶倒水招待上。 “爸、妈,这是太平村四队的赤脚医生陈瑜陈和雪松两位医生。陈姐以前就帮过我,这次也是他们治好了我的睡眠障碍。妈,你看我今天精神是不是好了点?”金玲坐下来就跟跟父母说明两人的身份,顺便还给他们请了个功,希望爸妈不要觉得他们上门太冒昧。 陈瑜对金玲的贴心十分感动,真是个好姑娘。看来老一辈总说什么“好饭不怕晚”,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没看灿生这个结婚困难户,拖到“一把年纪”,还能找到金玲好的对象。 金妈妈转头去看金玲的脸,果然,比昨天早上离家那会儿好多了。早上闺女跟她打个照面,吓得她锅铲都要掉了,真是没个人样了。 她要带金玲去医院,闺女怎么都不听,非要自己去找一个帮过她的赤脚医生,说只有她才能救自己。 金妈妈开始还不相信,后来听说是镇医院李医生养子的妻子,她才勉强让她去试试。没想到还真有用,至少孩子现在看着有点人气儿了。 她热情的端起水杯,亲自递到陈瑜手里:“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们家小玲前几天天天大晚上不睡觉,熬得两眼发黑。尤其是昨天起来那会儿,脸色那个难看,可担心死我了……” 金爸爸不好对陈瑜太热情,握着雪松的手用力的晃了好几下,说道:“雪医生,多谢了。” 他们家两个儿子都去下乡插队了,留在身边的只有这个小女儿,怕她吃苦,就想法设法塞到了医院。 别看金爸爸说话不中听,平时还有点□□,但是他对女儿的关心不比金妈妈少。所以这句话虽然简短,但是爱女之心却溢于言表。 金玲抱着金妈妈的胳膊,软软的撒娇:“爸、妈,你们也知道我最近睡眠不好,有点动静就睡不着。虽然现在好些了,但是我觉得还需要再找个安静的环境修养一下,等彻底养好了再回去上班。” “我就说让你不要去医院上班了,你这个胆子,动不动就吓着了。偏你爸不同意,看你这黑眼圈,都有半张脸大了。”金妈妈搂着金玲,埋怨的看着丈夫。 女儿小时候就经常莫名其妙的大哭,后来她才知道女儿经常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他们开始不相信,后来看女儿胆子越来越小,才重视了起来。 但这时候再关心也为时已晚,金玲胆小的性子已经养成了。而且对于女儿口中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他们也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多抽点时间陪陪女儿。 金爸爸可能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露怯,嘴硬的说:“干革命工作怎么能畏首畏尾?小玲要是精神实在不好,就先修养一阵吧。” 到底是爱女心切,金爸爸还是妥协了。 “老房子有些年没住人了,小玲一个人住行吗?”金妈妈担心的是这个问题,空空的老房子,金玲又胆小,别身体没养好,又吓出个好歹。 金玲说:“没事的,我不是一个人住。陈医生和雪医生这几天要来我们医院交流学习,正好没地方住,正好到时候跟我一起住那边就行了,也省得花钱住旅馆了。” 原先金玲父母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老房子,为了方便,就把堂屋通往两边卧室的门封上了,然后再外面开了一个门。 虽然说是同住,其实跟镇上的单元房的邻居差不多,所以金玲才敢跟父母直说。 “那就去住一段时间吧,磨刀不误砍柴工,养好身体再上班。”金爸爸首先表明了态度,他也心疼女儿,自然是希望她能更快恢复原来健康的样子。 金妈妈也没有反对,才一天金玲就好了大半,说明这两个医生的方子确实对症。跟他们同住,女儿的情况万一反复了,还能有个照应。 被金家两口留下来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陈瑜和雪松才得以脱身,跟着金玲往金家的老房子走去。 金家的老房子周围环境十分幽深,一排排老旧的瓦房掩藏在高大的树木中,颇有乡村的宁静之感,让陈瑜有了一种回到村里的感觉,十分亲切。 老房子虽然也离镇中心不远,但是附近住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金玲小时候跟他们都很熟悉,现在见了面也不陌生。 邻居看金玲带了一对年轻的男女回来住,都十分担心。这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回来住了,还带了两个陌生人过来? 为此,隔壁的穆奶奶还偷偷找到金玲,背着陈瑜和雪松跟她说:“那两个年轻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在你们家住,你爸妈知道吗?” 虽然陈瑜和雪松的穿着打扮都比较正常,气质也十分突出,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个坏人也没把这两个字刻在脸上,穆奶奶还是担心金玲结交了不好的朋友。 “穆奶奶,您放心吧。这是来我们医院实习的医生,在我家暂时借住几天。我爸妈都认识的,来之前已经去过我们家了。”金玲感念这些老人的关心,并没有觉得他们多管闲事,耐心的跟她解释。 穆奶奶这才不说什么了,回去跟别的邻居也顺嘴说了一下,让他们不要太担心了。不过一下午还是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金家串门,一个个都审视的打量着陈瑜和雪松,话里话外都提醒他们不要想做什么坏事。 今天太阳好,好不容易打发走热心的邻居,金玲就把被子拿出来晒了一遍,晒得暖洋洋,软蓬蓬的才抱了回去,给陈瑜和雪松铺上。 到了晚上,陈瑜躺在充满阳光味道的被子里,偎依在雪松怀里说着悄悄话,雪松也时不时的回她几个字,真真是惜字如金。 两人的状态看似放松,实际上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对敌准备。 雪松把修复好的念珠缠绕在手腕上,手指似松实紧的扣在上面;陈瑜宽松的衣服里塞了不少符纸,枕头下面还放着桃木剑,只等恶客上门。 先前的厉鬼被灭了口,幕后之人肯定会再来探路的。今晚来的不大可能是主使者,很大的可能是更厉害一点的爪牙。 陈瑜已经跟金玲说好了,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她在金玲的房间贴了很多符纸,只要她不出来,安全就有保障。 就算对方比较厉害,符纸也能阻挡一下,给她和雪松留出救援的时间。 晚上十二点多,金玲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她开始以为是风吹树枝的声音,并没有理会。听了一会儿,敲击声依然坚持不懈,声音越来越大,她才确定是敲门声。 她起身披上衣服,踢拉着鞋子走到门后,心想是不是陈瑜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她。不过她又想到是不是别的东西,犹豫着不敢开门,隔着门问了一句:“谁啊?是陈姐吗?” “不要出来!”金玲还没听到回应,陈瑜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过来。 她吓得踉跄着退后几步,心有余悸的靠在墙上瑟瑟发抖。陈瑜不让她出来,说明敲门的不是她,更不可能是雪松。那是什么东西,可想而知了。 “小玲,是我。”一个含糊的苍老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语气平平,没有一丝起伏。 金玲觉得有些耳熟,难道是村里的人?爸妈参加工作没几年就分了房子,她也就小的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在老房子住了几年,后来就搬去跟她爸妈一起住了。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她还经常回来,前几年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她就再也没回来过,一时还真听不出对方是谁。 她不敢擅自开门,就隔着门问:“您是哪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酉酉奶奶,开门啊。”门外的声音有些迟缓,好像嘴里夹杂着什么东西,说得不清不楚,语气里却带上了几分亲切和善意。 酉酉奶奶?金玲想起来了,原来是小时候玩伴的奶奶,他们这些孩子都叫三奶奶。酉酉因为属鸡,家里就直接起了个酉酉的小名。后来知道的时候,她还一阵后怕,感谢家里没叫她“申申”。 三奶奶大晚上的找她做什么,金玲的手拉着插销,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她拿不定主意,只能求助陈瑜:“陈姐,她是我三奶奶,能不能开门啊?” 门外,陈瑜已经提着剑出来,站在雪松身边,警惕的看着金玲门口佝偻着身体背对两人的老人,高声对金玲说:“不要开门,好好待在房间里。” 农村人晚上出来串门的不是没有,但是半夜将近一点来的却是少见。眼前的老人虽然看着也是肉身灵魂俱在,但是陈瑜总感觉有点违和。 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让金玲出来了。 陈瑜站在三米开外,就像跟普通的老人拉家常一样,若无其事的问道:“三奶奶,您找金玲有什么事吗?金玲生病了,要是需要帮忙,找我们也可以。” 听到陈瑜的话,三奶奶微微侧头,慢慢转过身来。她的动作很慢,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 “我找金玲,不用,你们帮忙。”月光下,一个满头灰白色头发的老奶奶,挽着一丝不苟的圆髻,张开没了牙齿的嘴,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瑜借着月光,凝神看过去,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这个三奶奶的灵魂和肉身的联系似有似无,像是被强硬的粘合在一起,随时可能会分离一样。 这似乎是一种类似僵尸的东西。一般僵尸的灵魂和肉身无法分离,也没有自主意识。而面前的三奶奶,却像正常人一样,拥有的灵魂和肉身,肢体并不僵硬,可以正常弯曲,只是动作比平常人慢上一些。 这是因为肉身死亡,灵魂脱离身体之后又通过某种手段强硬的粘合到一起,所以才会这样。总之,三奶奶的状态跟活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雪松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已经死了。尘归尘,土归土,为什么不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反而纠缠活人呢?” “我没死!”三奶奶突然目露凶光,暴躁起来,拖着沉重又缓慢的脚步朝雪松走来,伸出一双干枯如鸡爪的双手,黑色坚硬的指甲在月光下似乎闪烁着幽蓝的光泽。 陈瑜看三奶奶要袭击雪松,心头大怒,纵身向前,一剑刺了过去。 看三奶奶吃力的动作,她本以为这一剑会一击必中,没想到这老太婆的动作看似缓慢,却不可思议的躲开了陈瑜的桃木剑,继续朝雪松走去。 看着三奶奶离自己越来越近,雪松抚摸了一下手腕的念珠,抬手轻飘飘的一掌朝三奶奶的胸口拍去。 三奶奶故技重施,想要躲开,却发现无论往哪里躲,眼前都有一只泛着金色光芒的手掌,最后只能直直的挨了一下。 “嗷——”三奶奶发出一声痛呼,倒退了几步,身形一晃,灵魂从头顶逸出半截,很快又吃力的回到了身体里。 她似乎被激怒了,暴喝一声,挽成圆髻的头发瞬间散落下来,干枯灰白的头发凌乱的披在身上,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原本黑洞一样的嘴突然长成两对长长的獠牙,周身萦绕一种黑色的雾气,嘶吼着朝陈瑜扑去。 到底是有些畏惧雪松,她选择了更近一点的陈瑜。不过这回她不会再轻敌,先解决这个小丫头片子,再解决那个古里古怪的男人也不迟。 陈瑜拿着剑跟三奶奶缠斗在一起,雪松也加入了战场。战斗力全开的三奶奶动作也快了许多,更难以伤到她的身体。 而且让陈瑜顾忌的是,这个三奶奶的浑身毒气,如果被她伤到,很可能会感染尸毒,所以在打斗的时候不敢让她近身,有些束手束脚,只能进一步退两步,放风筝一样溜着三奶奶。 还好她和雪松修为日渐精进,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加上战斗经验也比较丰富,很快就把三奶奶溜得筋疲力尽。 眼看三奶奶露出疲态,陈瑜迅速扔出一把符纸,同时让雪松牵制对方,后退一步,提气纵身,脚尖在墙上一点,就跳到了金玲家的院墙上。 借着院墙的高度,她手执桃木剑,飞冲而下,朝着三奶奶的头顶直插下去! 三奶奶被桃木剑灌顶而入,发出一声闷哼,斜斜的倒了下去。被桃木剑险些劈成两半的灵魂从头顶的仓惶逃出,想要逃离险境。 “噼里啪啦”一连串的响声,几张符纸在三奶奶的灵魂上炸开,片刻的意识不清,足以让她失控的灵魂缓缓坠落在地上。 陈瑜贴了一张定身符在三奶奶的魂魄上,无视她的哀求,直接跟她说:“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能说,否则马上就要魂飞魄散。” 这是从先前那个厉鬼身上得出的经验,所以她为了节省时间,抢先说了出来。 “我给你一个建议,用别的方法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然后我保你灵魂不灭。等我们灭了它,你或者还可以有条生路。” “如果不说,你现在也一样要魂飞魄散。没有你,我们也会灭了你背后之人,顶多是麻烦一点。” 三奶奶看陈瑜把该说的都说了,低着头沉思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我把我能说的告诉你们,你们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去年7月的一天,三奶奶起床的时候突然栽倒了。因为儿女不在身边,直到第四天,有邻居发现不对,才强硬的撞开了她的房门。 房间里,三奶奶跟往常一样坐在床头,嘴里吃着什么。看到三奶奶好好的,邻居不好意思的道了歉,帮她修好了房门就离开了。 邻居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其实这时候的三奶奶已经死了。只是在她死后第二天,就有一个厉鬼前来跟她说,如果归附那人,就送她还阳。 三奶奶用的是“那人”,并不敢直接说出背后之人的身份。她趴在地上,抱着脑袋哭喊: “我不想死啊,我孙子刚结了婚,孙媳妇大着肚子,我还等着抱重孙子呢。酉酉还没嫁人,我不舍得死啊……” 她当时还有点警惕,知道这样的好事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摊到她头上,就问厉鬼归附那人需要做什么事。 “厉鬼却说不用做什么,只是那人有需要的时候,帮她一点小忙就行。不会让我害人性命的。” 厉鬼话里的深意三奶奶没有听出来,迫不及待的就答应了对方。在她看来,只要不害人性命,她就不用有什么负担了。 “我答应了之后,他就把我的魂魄送回了身体里。我回到身体里之后才发现,我跟以前还是不一样了,吃不下普通的饭菜,只能吃血食。我就把家里的鸡吃了,然后是猪,家里能吃的都让我吃了。” “后来我自己攒的钱,还有儿女的孝敬,我都拿去换了活鸡活鸭。后来连钱也没了,我就去捉耗子,捉麻雀。” “什么都捉不到的时候,我就去邻居家里偷鸡,偷喝牲畜的血。他们还以为闹黄大仙,后来有一次差点被发现,我就不敢再去了,怕坏了名声,儿女没法做人。,只能借了钱买了鸡苗鸭苗,想要自己养。” 但是鸡鸭看到她就害怕,不肯吃东西,很快就死了。后来一直没有东西吃,饿得胃里火烧火燎的时候,她看到活人就想扑过去喝血。 然而那种嗜血的念头一过去,她就后怕起来。她不仅怕害死人,更怕害了家里人。 “我孙媳妇就要生了,我怕到时候控制不住把重孙子咬了,只能盼着先前帮我的厉鬼出现,求个法子。” 在三奶奶饿得控制不住,甚至下定决心要喝人血的时候,那个厉鬼又来了。 “他给了我一瓶药丸子,让我每天吃两颗,就不用再去吃血食了。” 陈瑜了然的问道:“他肯定不是来做善事的吧,是不是给你提了要求?跟金玲有关系吗?” “他给了我一个八字,让我找这个时间出生的人,越多越好。我出门不方便,也只找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金玲,一个是跟她同一天出生的男孩。” “他们找这个八字的人做什么,你知道吗?”陈瑜想到三奶奶的状态,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难道是想逆天?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天小玲一回来,晚上我就接到了通知,他们让我瞒过你们悄悄带走金玲。” 三奶奶不愿意去想背后的事情,想着只要不让她亲自动手,她就不算害人。 陈瑜看出来三奶奶的心思,冷笑一声,自欺欺人。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对人性的了解。 先用还阳诱惑三奶奶,然后就对她置之不理,等到她在极度的饥饿中,原本善良的心慢慢坠入黑暗之际,又以救赎者的身份出现,让她做一些不用直接害人的事情。 温水煮青蛙,一步一步践踏她的底线,直到三奶奶最后一丝人性泯灭。 她断定,只要三奶奶间接害死金玲之后,离她亲手杀人的时候也不远了。 至于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可能是想要找一个行走在人世间的可靠下属,方便他们做事。所以陈瑜猜测对方的身份肯定无法正常在人间行走。 妖魔鬼怪只能在夜间出现,与人打交道,还是需要由人类出面最好,所以才会找到三奶奶身上。 更有可能,三奶奶就是一个试验品,一个不成功的半成品。 “他们让你把金玲带到什么地方?你刚才也是想逃到那里的吧?”陈瑜知道三奶奶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就试试看能不能问出接头的地点。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的据点。 三奶奶这回说得比较干脆:“郊外的张留村,张贵民家。”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接头地点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人住的地方。 陈瑜敲了敲房门,对噤如寒蝉的金玲说:“天亮之前不要出门,任何人,记住,任何人叫门都不要出去。就算白天也要当心,如果有形迹可疑,尤其是撑黑伞或者用其他方式遮挡阳光的人,也不要跟对方走。” “如果有人要强制带你走,你就用桃木珠串攻击对方,撤掉对方遮光的东西,让他们暴露在阳光下,或可保命。” 陈瑜不知道有几个三奶奶这样的存在,只能让金玲多加注意。小心驶得万年船,宁愿行事谨慎一点,也不能让金玲拿自己的命冒险。 金玲把整个身体靠在墙上,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拼命的点头:“嗯嗯,陈姐,我记住了,谁来我也不会开门的,你们也要当心。” 她决定了,陈瑜不回来,就算白天她也不会出门的。希望她和雪医生能早点平安归来,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让三奶奶在前面带路,陈瑜和雪松远远跟在后面,一路朝镇外快速赶去。 “就是这个村子,张贵民家很好找,就是进村右手边第一家。”三奶奶弯着腰轻声说道,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生怕被什么人发现。 既然找到了地方,陈瑜就把三奶奶收进养魂珠里,隔绝她和外界的联系,希望能暂时保住她。 此时的天空,一片黑暗,只有一弯残月高高挂在天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黑夜降临,正是妖魔鬼怪狂欢的美妙时刻。然而这个时间,对人类来说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陈瑜和雪松在田埂坐下,就地休整,准备等到天亮之后再进村打探情况。 随着雄鸡一声高唱,天际慢慢出现一片鱼肚白。少顷,东方那一抹丝丝缕缕的白色浮云悄无声息的被染红,好像星火燎原,转眼间就是朝霞漫天。 一轮金红的太阳跃出地平线,光芒四射,照耀着世间万物。 陈瑜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雪松说:“走吧。”紫气东来,这个时候什么邪恶的东西都不敢出来作乱的。 没有了黑夜的遮挡,张留村的一砖一瓦,一树一木都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沿着曲折的小路,陈瑜和雪松并肩朝张留村走去。 看着张留村连绵的青色瓦房,陈瑜觉得有些不对劲。十年浩/劫刚刚过去,此时,无论城乡,日子过得好的只有寥寥几户,像张留村这样处处砖瓦房的着实罕见。 这张留村何德何能,所有人都如此富足?难不成这村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瑜跟路边的一个拾粪的大爷问道:“大爷,问您个事,请问您是张留村的吗?” “不是,我哪有那福气,我是东边那个村子的。不过我家闺女嫁到他们村了,看他们村家家户户新房子,你们也眼气了吧?”大爷说起嫁到张留村的女儿,十分自豪。 陈瑜顺着他的话说:“可不是,不过这张留村为什么这么富裕啊?我们村里十户还没有一户这么好的房子呢。” “你们这些过路的,都喜欢这么问。其实大爷我也不清楚,反正人家村子的人干什么都顺利,就算种田,地里的出产也比别的村子多。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分一堆粮食,还有好些钱。” “眼气也没法子,人家祖宗积德。打几十年前就这样了。就算最困难的那几年,人家也没饿过肚子。就连那十年,村里都没有几个挨批的。” “附近这几个村子,有闺女的都想嫁到他们村。可惜一般的人家才看不上呢,我闺女那是人才特别好,才嫁了过去。” 至于有儿子,倒是没那么迫切想要娶张留村的媳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村的人一旦外嫁,就没有了先前做姑娘时的好运了。 老大爷说完扛着粪兜子离开了,留下了满腹疑问的两人。 雪松揽过陈瑜的身子,说:“走吧,我们进村子看看。” 张留村的背后的秘密,不可能每个人都知道。知道的人多了,就不是秘密了。所以张留村尽管看起来很神秘,也不算是龙潭虎穴,过去一探应该没有问题。 两人沿着进村的小路继续前行,很快就看到了村口一家古朴的院子,正是三奶奶先前说的那家。 跟村里其他人家房子不同,张贵民家的院子虽然也是砖瓦房,但是明显有些年头了,看着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开始陈瑜还以为张贵民家不如别人家里宽裕,但是站在门口,目光透过堂屋门口草珠子穿成的门帘,她隐约看到一个发光的东西,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结合屋里传来的声音,那玩意很有可能就是个电视机。 电视机,可不是普通人买得到的。首先要有钱,其次还要有电视机票。没有点门路,就算揣着钱都买不到。更何况,买电视机的钱大部分人还没有。 这时,一个面容姣好年轻女人正好从屋里出来,陈瑜就拉着雪松走进院子里,问这个女人:“您好,请问是张贵民家吗?” “是,他是我公公。你们是什么人,找他有什么事吗?”年轻女人疑惑的看着他们,不记得自家有没有这样的亲朋。 陈瑜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说:“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请问他现在在家吗?” “在,我去叫他。”女人看雪松气质很特别,虽然他们不肯说什么事,也不敢轻视,转身就朝屋里走去。 女人站在堂屋门口喊了一声:“爹,外面来了两个人,说是找你有事。” “咳咳,让他们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女人应了一声,示意两人进去,自己又转身出去了。 雪松上前一步,率先走进屋子,然后掀开帘子让后面的陈瑜进来。 张贵民家的客厅摆设十分简单,跟普通的人家没有多大差别,比较突兀的就是陈瑜刚才看到的那台电视机了。 大约两边摆着的沙发也勉强算得上,只是没有上漆,看起来黯淡无光,实在跟洋气联系不到一起。 电视里,俏丽的红衣小姑娘唱着“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旁边灰扑扑的沙发上,坐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里的节目。 听到草珠子互相撞击的声音,老头转过头来,打量了两人一番,指着对面的沙发说道:“坐下吧。” 雪松和陈瑜依言在对面坐下,思索着如何开口。对面的老头子也不问他们是做什么的,继续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兴致来了还跟着哼上几句。 “大爷,我们是金玲的朋友,听说您要三奶奶带她来这里,不知道是为什么。”雪松开门见山,直接挑明了话题。 老大爷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的看着雪松:“哪个金玲,什么三奶奶?你们在说什么?”神情无辜得好像一个普通的农家汉子。 “金玲是镇医院的一个小护士,三奶奶就是那个死了之后又活过来,以血尸为生的活僵尸。三奶奶说有人让她按着一个八字找人,送到这里来。她找到了金玲,不过被我们坏了好事。我这样说,大爷您应该明白了吧?” 陈瑜不知道这个老头子是真的没想起来三奶奶和金玲的名字,还是有心装傻,她就“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下。 老头子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眼中流露出一丝警觉的光芒。就是这个眼神,让陈瑜立即判断出,他一定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兴许他真的知道幕后之人的身份,甚至还可能跟幕后之人有直接的接触。 “什么三奶奶四奶奶的,我不认识。更没让人带一个小姑娘来我家,我一把年纪了,你们不要脸问出这话,我还要脸呢。”老头子的面色很快恢复过来,似乎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怒气冲冲的说道。 陈瑜粲然一笑:“大爷,您不用这么激动。既然您不认识三奶奶,也没打过金玲的主意。那我再问一句,您晚上睡觉的时候,安生吗?梦里有没有听到什么人在哭?还有刚才那个女人,是您的儿媳吧?你的孙子,似乎有点不对啊?” 老头子眼中一道惊慌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正常,猛地站起身,一手指着门口色厉内荏的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不知道,有事请去找别人,慢走不送。” 陈瑜坐着不动,静静的看着他。 雪松淡淡的说道:“你的儿媳腹中的一团浓重的阴气,腹中的胎儿恐怕早已不是人类。她身上有符纸的气息,似乎被人驱除过阴气,但是没有成功。” “而你的身上有一丝香火的味道,或许还有朱砂。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修行之人。可能无人教导,资质不堪,学艺不精。”陈瑜接着说道。 所以才眼睁睁看着孙子被阴气侵扰,却没有办法解决。更有可能,是顾忌什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当然,这番话陈瑜也是猜测着说的。她不过是看着老头死鸭子嘴硬,诈一下他试试。没想到雪松这么上道,跟她配合得天衣无缝。 老头子浑身一颤,再也不复初见的悠然,也不见刚才的怒气,惊讶的看着两人,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是金玲的朋友,还可以说是她的亲人。我们想救金玲,你也想救你的孙子吧?也许,您更想摆脱背后的那人?不如合作如何?”陈瑜没想到真被她猜中了,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做出一番胸有成竹的样子,引诱老头招供。 老头子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无力的摊在沙发上,说道:“你们要合作,至少也要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吧?等我儿媳妇回来,你们试试,如果能救下我孙子,哪怕只能救下一个,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 他儿媳妇怀的是双胎,刚开始只有一个胎儿被阴气侵扰。明明说好了,只要一个的。没想到后来它却反悔了,另一个也不肯放过。 那个阴气浓重的胎儿他已经不抱多大希望了,只求能保下另一个刚染上阴气的胎儿。这些年来他偷偷学过一些东西,但是无人指导,年纪又大,资质也不如人,只学了个半吊子,什么都做不了。 第68章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刚才出门的女人就回来了, 手里端着一个大碗, 里面装了一块白生生的豆腐。 “瑶芳, 你过来一下。”老头子把儿媳妇叫到屋里, 指着陈瑜说:“你不是总说肚子凉,晚上疼吗?让陈医生给你看看。” 瑶芳看陈瑜比自己年纪也大不了多少, 对她有些不信任, 不过既然公公说了, 她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 陈瑜起身说:“我们去屋里看吧, 男同志要回避一下。”她检查胎儿的情况需要直接接触瑶芳的身体, 在外面自然不方便。 瑶芳男人还在屋里睡觉,不方便让陈瑜进去。刚好小姑子去走亲戚了, 她的房间空着,她就跟陈瑜说:“行, 去我姑子房里吧。” 她带着陈瑜进了小姑子的房间,请她在梳妆台旁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随意的坐在了床边。 “要怎么检查,需要脱衣服吗?”虽然面对的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 瑶芳说起脱衣服还是有点放不开。 陈瑜笑了一下,说:“扣子解开就行了, 我就摸摸你的肚子,看看胎儿的情况。” 瑶芳松了一口气, 依言解开衣扣。陈瑜伸手放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只觉得手下一片冰凉, 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然而她手下的胎儿并不比陈瑜好过,尤其是阴气较重的那个,感受到外界的威胁,痛苦的翻腾起来,瑶芳只觉得腹中好像哪吒闹海一样,倒在床上呻/吟不止。 老头子在外面听着儿媳妇的痛苦的声音,忍不住站了起来:“我儿媳妇没事吧?”不会是孙子出了什么意外吧? “无须着急,很快就出来了。”雪松能感觉到房间里阴气骤盛,但是却焦躁不安,很明显十分畏惧陈瑜。 只要陈瑜能压制住它们,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无论如何,总不会比之前的情况更差。 探清了胎儿的情况,陈瑜拿开手,用食指沾了朱砂,在瑶芳的肚子画了一道符。转瞬,红色的印迹就消失不见。 在目力不可见的子宫深处,一个黑气缭绕的胎儿放弃挣扎,平静的蜷缩在母体中。另一个看似正常的胎儿,眉间的黑气也淡了许多,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神情。 “起来吧。”陈瑜看暂时压制住了胎儿,就让瑶芳起身。这么浓的阴气,要想完美的逼出阴气,同时又不伤及胎儿和母体,实在太难了。 瑶芳没有看到陈瑜贴符纸的动作,她只是感觉陈瑜在她肚子上摸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划了几下,肚子一暖,疼痛就慢慢消失了。 她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坐起来一边扣扣子,一边钦佩的说:“陈医生年纪轻轻,医术还真厉害。我先前去医院检查,都没查出来什么问题。一声只说我体质寒凉,开的药一点用的都没。” 胎儿阴气缠身,不寒凉才怪。这种邪病用科学的方法自然检测不出来,胎儿还活着,母体目前还算健康,就是照b超也看不出什么。 等瑶芳穿好衣服,陈瑜就推开门走了出去。老头子看儿媳妇面色正常,就指着桌上的豆腐跟她说:“你做饭去吧,让陈医生给你开个方子。” 老头子在家里十分独/裁,儿孙对他都是唯命是从。瑶芳虽然想听听陈瑜的说法,但还是不敢忤逆公爹,端了豆腐就去厨房了。 “陈仙师,我的孙子还有救吗?”瑶芳一出去,老头子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陈瑜认真说道:“我最多只能救一个。其中一个胎儿已经完全化为鬼婴,所以阴气才会破体,感染到另一个胎儿。如果再拖下去,不但另一个胎儿也会化成鬼婴,就连母体也不能幸免于难。” “一个也好,一个也好……”老头子脸上毫无血色,低下头喃喃自语。不是早就做好准备,要牺牲一个胎儿吗? 如今也不过是刚开始预计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他的心里还是很痛苦。他们做的这些,真的值吗? 他抬起头看着陈瑜,沉痛的问:“仙师准备怎么施救?”他知道保住孙儿就等于跟那人挑衅,但是他真的不想这样下去了。 原本说好只要一个胎儿,这次却突然破坏了约定,谁知道下次会不会要的更多? 想到这些年来填进去的人命,还有那么多不能出生的婴儿,老头子的神情慢慢坚定起来,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有办法,就让这一切到此结束吧。 “等到胎儿足月生产就晚了,我准备把鬼婴逼出,送它的灵魂重入轮回。至于身体,必须要销毁。没了鬼婴的影响,另一个胎儿的情况就不会恶化了。我送你几道符,十日一换,不出一月,胎儿阴气即可彻底消除。” 既然两个没法都保下来,只能当断则断,把鬼婴逼出杀死。为了照顾老头的情绪,她说的是超度,其实还是一个意思。 老头儿也明白陈瑜的意思,勉力振奋了一下精神,问她:“需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陈瑜没有预料到现在的情况,准备的东西也不充分,确实需要老头儿配合。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拔下胸前口袋里的钢笔,一边思索,一边断断续续的写着什么。 老头子看她时不时的划去几个字,又加上几个,心里七上八下的,不会这小天师也没把握吧? “好了,就这几样东西。雄鸡鸡冠血,年龄越大越好,一只鸡的量就够了,还有三年的陈艾叶,以及糯米和童子尿二两。”陈瑜不知道刘老头识不识字,直接念给了他听。 她选择的都是纯阳之物,比如鸡冠血是纯阳之血,艾草是纯阳之草,糯米是纯阳之米,童子尿自然就是纯阳之水了。 老头子疑惑的问:“这些东西就能把那个孩子逼出来?” 他自然知道鬼怕纯阳之物,自己尝试过很多方法。但是每次儿媳妇一接触到这些东西就非常痛苦,有时候还会失去理智攻击他。 “没有那么简单,这些纯阳之物还要加上我的符纸辅助,把阳气逼进瑶芳的身体,迫使鬼婴提前出生。他在母体中,我们投鼠忌器,不敢采用过激的方法,但是等他出来,就好对付了。”陈瑜看到老头儿有点不相信,就解释了一下。 老头的法子就像在院墙外边点火,里面的人虽然害怕,但是不敢出来,只会抵触得跟厉害。陈瑜则是直接在屋子里放了一把火,告诉里面的人,外面没火,逃出来就好了。 当然,外面的天罗地网,鬼婴是不会知道的。 老头子这回不再说什么了,转身咚咚拍了几下儿子的房门,扯着大嗓门喊:“强子,赶紧起来!” “知道了,爹,你等会儿,我这就起来!”大冬天的,强子就喜欢早上多睡一会儿。被老爹的大嗓门吵醒,他也是敢怒不敢言,慌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知道老爹找他做什么,这么着急,强子从被窝里拿出暖得热乎乎的棉衣棉裤套上,顶着一头鸡窝一样凌乱的头发出了房门,一边走还一边提着裤子。 刚走到客厅,看到雪松和陈瑜的时候,他转身就想逃回房里。他爹也不提醒一下,家里来了客人,就让他这么出来了。 尤其是还有个年轻的大姑娘,他裤腰带还没系上呢,真是丢了个大人。 老头子上前拉住儿子,中气十足的说道:“干啥去?赶紧去找几样东西,帮你媳妇治病用。” 然后他就把陈瑜刚才说的几样东西交代了一遍,催着儿子马上去找。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他们要把孩子弄出来一个。 “这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吗?爹,你前段时间偷偷摸摸弄什么符水给瑶芳喝,喝得她放下碗就抱着肚子喊疼,你还打算弄啥啊?”强子不知道他爹怎么这迷信,不让去医院,非要捣鼓这些。 他的媳妇他心疼,他爹就是瞎操心。医院都说是了,就是体质不太好,也没有流产的迹象,好好养养,过几个月孩子就生了。 就凭他家这条件,多好的奶粉喝不起?就算孩子身体虚点,多喂点好东西,没几年就跟小牛犊一样壮实了。 老头子眼睛一瞪,生气的说:“你去不去!”说着眼睛就瞄上了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伸手就取了下来。 “我去,我去!先说好了啊,不许再给瑶芳吃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强子举手投降,扒拉了一下头发,不满的看着雪松。 他以为雪松是个神棍,倒是没想到陈瑜头上。 陈瑜面带微笑,跟强子说:“你放心吧,这些东西不是给你媳妇吃的。对了,回来的时候去你们赤脚医生那边借个研钵,一会儿要用。” 强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陈瑜搭话,但是老爷子催的急,他也没时间细想,提上鞋就赶紧往外跑。 陈瑜给的这几样东西都不难找,家家户户谁家不养几只鸡,他自己家里就有一只当年的小公鸡。但是听老爹说年头越长越好,他还是准备去村里问问。 没多会儿,满身狼狈的强子就回来了,左手提着一只扑棱着翅膀的大公鸡,右手拎着一个纸包,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到他腰高的孩子。 “爹,这只鸡是后街我老太家的,养了三年了。艾草是找赤脚医生要的,糯米家里还有点,童子尿,诺,这有个现成的童子,热乎乎新鲜出炉的童子尿,随尿随取。”强子气喘吁吁的把大公鸡丢在地上,指着身后的小孩子跟他爹献宝。 老头子没耐心看儿子耍宝,恭敬的跟陈瑜说:“仙师,东西都备齐了,你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陈瑜打开药包,检查了一下艾草的质地,再看院子里被绳子系着腿依然斗志昂扬的大公鸡,满意的说道:“没什么问题,你现在帮我取二两糯米粉,大约半碗童子尿拿过来。” 新鲜出炉的童子尿?还是让强子去取吧。谁让救的是他的媳妇孩子呢。 强子张口结舌:“仙师?你是神婆?”好端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啥不好干,非要搞这些封建迷信。 “没听到仙师的话吗?赶紧去!”老头子拿着鸡毛掸子照儿子身上狠狠打了一下,不着调的东西。 也怪他,为了保护孩子,从来不提那人的事情,就连鬼神都避之不及。如果不是觉得那人的态度越来越不对劲,他也不会偷偷修行,更不会让家人接触到这些东西。 领着嘴里鼓鼓囊囊的小童,把他引到房子旁边的夹道,拿了一个罐头瓶子说:“吃了叔的糖,现在该干活了。赶紧尿,冲着这个瓶子尿,不许尿偏了。” “知道了。”小童嘴里含着一颗水果糖,含糊的说着,解开裤腰带,捏着小雀儿冲着玻璃瓶摆开了架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盯着有压力,好半天才挤出二指高的“纯阳之水”,然后任强子怎么“嘘嘘”都尿不出来了。 强子捧着这点难得的纯阳之水走到陈瑜面前,问:“这点够不够?要是不行,我再给那小子灌一杯糖水。” “差不多够了。”陈瑜轻轻抖了几下,手中刚刚画好的符纸就凭空燃烧起来,在符纸将要燃烧到手指时,迅速抛入童子尿中。 灰烬落入玻璃罐中,转眼就消失不见。她吩咐强子:“你把艾叶放进研钵里,研磨成粉,然后加入糯米粉、鸡冠血和童子尿,搅拌均匀,分成四份,揉搓成团。” 在老爹威胁的眼神下,强子老老实实的按照陈瑜的吩咐忙活起来。当然,也有可能是被陈瑜的手段吓着了。 很快,强子就捏着四个软软的丸子拿给陈瑜:“这样就行了吧?” “爹,强子,饭好了!先吃饭吧。”瑶芳看强子进进出出的,瞄了一眼也没在意,只知道是在帮她找配药的东西,并不知道找的是什么。 配药也不急着一会儿半会儿的,还是先让客人吃饭吧。 老头子这才意识到,陈瑜和雪松大清早的过来,肯定没有吃饭,就跟两人商量:“先吃饭,再救人吧。” 饿着肚子,他还怕这两人不尽心呢。 饭桌上,老头子一个劲儿给两人让荤菜,陈瑜笑纳了,雪松却一筷子都不动,只说他的修行忌荤腥。 既然有关修行的问题,老头子也不多劝了。瑶芳有眼色的把盘子调整了一下,把荤菜挪到陈瑜面前,素菜放在雪松跟前。 吃了饭,趁瑶芳去厨房收拾东西的时候,陈瑜才跟强子说起他们要做什么。 “不可能!我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是鬼婴?”强子根本不相信,脸红脖子粗的看着陈瑜,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都要上前打她了。 老头子“啪”的一下给了强子一耳光:“你干什么?这个决定是我做的,鬼婴的事情也是真的。你以为咱们村子为什么运气这么好?这就是代价!等事情解决,我什么都告诉你。” “眼见为实,我给你开下眼,你自己看吧。”陈瑜说着画了一道符,帮强子开了眼。 强子看着从院子里走进来的瑶芳,整个人都呆住了。难不成,这个神婆和爹说的是真的? “我警告你,要是等下孩子生下来是正常的,你这就是杀人!”强子看着陈瑜的目光还是有些敌意,对自己之前看到的东西难以置信。 瑶芳肚子上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真的是阴气吗? 陈瑜跟强子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带着你媳妇去房里,等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大呼小叫。吓到你媳妇和另一个孩子,我可不负责了。” “我大呼小叫做什么?”强子没好气的说,不就催个产,驱个邪吗?摇头晃脑念几句,烧两张符纸,有什么好吓人的? 陈瑜笑笑没有说话,符纸她都备好了,强子要是半途叫了出来,她也有法子让他闭嘴。 真正一无所知的瑶芳进了房间,按照陈瑜的吩咐躺在家里夏天乘凉的小床上,心里有些忐忑。 “为了避免你乱动影响治疗效果,现在需要把你的身体和床固定在一起,你不要害怕,可能会有点痛,嗯,跟你晚上肚子疼的程度差不多。不过这次再疼一下,你以后就不会每天都痛了。”陈瑜安抚着有些惊惶的瑶芳。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陈瑜还是要求瑶芳把棉裤脱下来,等下鬼婴出来,被棉裤困着,不小心就会伤到瑶芳。 瑶芳看着陈瑜的脸,莫名的觉得有些安心,拿了一张床单遮住身体,在里面把裤子脱下来,躺好之后,对陈瑜说:“好了,你来吧。” 为了让瑶芳不至于太难受,陈瑜和强子商量之后,直接撕了一张旧床单,用宽布条避开瑶芳的肚子,把她的身体和木床绑在一起。 陈瑜把强子先前搓好的丸子依次放在瑶芳的上下丹田和膻中、神厥两个穴位上,对强子说:“你抱着她,让她不要乱动,以免伤到胎儿。” 这个胎儿,指的是那个刚刚被阴气侵染的胎儿。另一个已经化为鬼婴,不用再顾忌。 丸药放好之后,澎湃的纯阳之气迅速进入瑶芳的身体,让她浑身都像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中。瑶芳有些奇怪,不疼啊,还挺舒服的。 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她身上经常发冷,尤其是晚上,冷的盖三层被子还打哆嗦。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温暖的感觉了,比陈瑜之前按过还要舒服。 强子看瑶芳这么惬意,抱着她的手也放松下来了。 陈瑜皱了一下眉头,对强子说:“抱好,不要放松!” 这只是开始,等下丸药中的阳气充分发挥之后,鬼婴感受到阳气的入侵,肯定会忍不住出来。另一个胎儿反应不会这么厉害,但是也免不了会折腾一番。 这个时候瑶芳要是乱动,说不定另一个就保不住了。 很快,瑶芳的肚子就快速的波动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陈瑜却站着无动于衷,等到那个不安生的一团东西往下移动时,迅速在瑶芳额头贴了一张符纸,屏蔽了她的听觉和视觉。 强子正要说什么,陈瑜就抬手制止了他:“从现在开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不要乱说话,你儿子和老婆的命就交给你了。” 感觉差不多了,陈瑜掀开被单,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小脑袋露了出来。 强子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帮孩子一把,没想到很快,这个婴儿就自己滑了出来。伸展着细弱的胳膊腿,“哇哇”大哭。 听到孩子的哭声,强子就惊喜的想要上前,待到看清孩子的模样,顿时神色大变,不由得松开瑶芳,连连后退了几步,恐惧的看着陈瑜:“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个婴儿身子跟猫儿一样大小,乌黑的头发一点都不像早产的样子。一张脸惨白的跟刚粉刷过的墙壁一样,眼睛只有眼白,除了丝丝缕缕网状的红色血色,丝毫不见瞳仁。大张的口里长着几颗尖尖的獠牙。 这哪里是个婴儿,分明是个鬼娃娃。 陈瑜看到的比强子更多,她能清晰的看到婴儿周身萦绕的黑色阴气,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果然是完全化为了鬼婴。 幸好提前把它弄了出来,要是等到它足月出生,估计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鬼婴“哇哇”哭着,翻过身四肢着地,开始往瑶芳身上爬去。陈瑜眼疾手快的提过它,顺手贴了一张符纸在它身上。 “把瑶芳放开吧。”陈瑜提着被符纸封禁的鬼婴走出房门,老头儿和雪松同时站了起来,看着她手里的孩子。 老头儿看着异于常人的婴儿,侧目不忍直视,期盼的问:“另一个孩子怎么样?” 这个婴儿已经不再是他的孙儿,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另一个孩子的状况。 “保住了。事情很顺利,鬼婴还未长成,能力低微,对另一个胎儿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陈瑜轻松的说。 鬼婴出世之后,陈瑜就发现瑶芳肚子里的阴气淡了很多,要不了一个月就能驱除干净了。剩下的那个孩子出生之后,就跟正常的婴儿差不多了。 也许会留下一点后遗症,比如阳气弱,容易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不过跟他的兄弟相必,他已经够幸运的了。 毕竟,他还有出生的可能。而他的兄弟,在母亲刚怀上他的时候,就被判定了死刑。 看到瑶芳出来,陈瑜掀了一张桌布就把鬼婴盖了起来,她怕瑶芳一时接受不了,被吓着了。 “老爷子,现在您可以跟我们说说那人的事情了吧?强子和瑶芳也听一听,等下还要……”陈瑜提醒老爷子,人都救下了,鬼婴也制住了,真相也该告诉他们了。 至于瑶芳,好端端的孩子变成了鬼婴,她理应知道是为了什么。等下雪松就要帮鬼婴超度,不让瑶芳知道,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老头子点点头,让瑶芳和强子坐在一旁,拿出一支烟,看看儿媳妇又放下了,他的目光移向草珠帘子,开始说起一切的开端。 事情要追溯百十年前了。那时候的张留村,跟附近的村子一样穷困。但是穷困也没有什么,毕竟大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一年大干旱,地里的庄稼都要烤干了,正要灌浆的时候,如果没有足够的水,今年又要绝收了。 这时,张留村的村长遇到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自称是罗夫人。 罗说能帮助张留村求来一场甘霖,只是她也有一个要求,此后张留村以后要供奉她,并且每年供给她一定的血食,每三个月为她提供一具新鲜的尸体。 这个要求听起来就有些古怪,明显不怀好意。张留村村长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头一年发水,开春接着又干旱,家家户户都没有什么存粮了。 最近每天都有人饿死,不过是要一个婴儿和几具尸体罢了,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瑜说道:“他们没有想到,这人的胃口越来越大,祸及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孙。” “是啊,那时候村长只想少死几个人,他怕大家都会饿死,根本没有去想之后的事。他和族老商量了一下,就同意了罗夫人的要求。”老头子苦笑着说。 交易达成的当天晚上,张留村就降了一场大雨。大雨的范围很奇特,附近的村子都一片干燥,只有他们村的田地喝足了水。 看着恢复生机的庄稼,张留村的人奔走相告,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守在即将成熟的庄稼旁边,提防着别村打他们的注意。 “这个罗夫人能呼风唤雨?”陈瑜大为惊奇,在她的印象里,能呼风唤雨的除了传说中的大能,也就是一些有天赋神通的水族。这个罗夫人是什么来头。 老头子看陈瑜的神色就知道她想多了,无奈的说:“当时族老也是这么想的,还猜想过是不是供奉的蛟龙。其实这罗夫人只是一棵罗汉松。” 植物天生就有吸取地下水的能力,罗夫人利用附近的树木抽取地下水,才降了这一场雨。 她的能力,也只能让雨水覆盖一个村子的田地。再多也无能为力了,不过当时确实震住了张留村的族老。 后来张留村的族老慢慢就知道了罗夫人的来历。 罗夫人本体是一株罗汉松,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才渐渐生出一点灵识。刚开始她只是靠雨露和日月精华修炼,然而进度十分缓慢。 有一次一只负伤的野兽倒在树下,罗夫人懵懂的吸干了它的血液之后,惊喜的发现她的修行快了许多。 罗夫人作为一棵树木,本无善恶之分,虽然冥冥之中也能感受到天地对她杀生的压制,却被修为的快速增长所诱惑,再也停不下来。 一开始她只利用本体异常香甜的罗汉松果实引诱一些飞禽走兽,吸食他们的血液,让它们的肉体腐化,为自己提供养分。 后来就有闯入山中发现了它,看到树上累累的果实,兴奋的攀爬上去采摘,打算带回去给孩子们添个零嘴。 在罗夫人眼中,人和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吸干了那人的血液。这一次,她又有了新的发现。似乎人类,比动物提供的能量更多,修为增长得更快。 然而,她只是一棵长在山崖上的罗汉松,不能主动捕猎,只能被动的等待人类上门。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了,罗夫人都没有再尝到人类鲜血的滋味。 随着修为日益增长,有一天罗夫人惊喜的发现自己的树身居然能慢慢移动了,她就开始往人烟多的地方转移。 虽然她移动的速度比较慢,但是日复一日,她很快就走下来山,来到了接近人烟的山脚下。她看着不远处的人们,回忆着那种美妙的滋味,这回,她要喝个够。 人类的血液比野兽血液蕴含的能量大,而且相对凶猛警惕的野兽,身娇体软的人类似乎更好诱骗一些。 尤其是遇到荒年的时候,罗夫人利用身上的果实,不知道吸了多少人的血。 接连的死人,很快让村民发现了不对,但是却找不到罪魁祸首。直到有一次她吸人血的时候被其他人撞见了,才揭开了村民失踪的真相。 很快,一群人举着火冲她而来,高呼着要烧了她。幸好她就在山脚下,及时躲进山里才逃过了一劫。 再捕猎的时候,罗夫人就谨慎了许多,倒是安生了几年。后来不知道哪来的小道士找上来,几乎耗了大半修为,才把对方拖死。 害怕再有人找上来,她就逃离了生养她的地方,白天假装是一棵普通的树木,晚上就偷偷转移阵地。 跟小道士的一战,让罗夫人意识到人类修行是多么的得天独厚。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只修行了几年,就差点把她打得形神俱灭。 刚开始她只是嫉妒人类,只盼着有一天能修成人身。后来她才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年,天空中惊雷阵阵,听得罗夫人胆战心惊,叶子不受控制的哗啦啦往下掉。她忍不住拔出根系,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总觉得有什么灭顶之灾要降临下来。 她的预感没有错,连着三道惊雷劈下来,直接击断了她的树身,雷火把她的身体烧得几乎断了生机。 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罗夫人的灵识居然脱离树身逃了出来,依附在一个新死之人身上,重获新生。 她以为自己因祸得福,却没想到这具身体却日益腐败,她只能过一段时间就换一个身体。但是类似僵尸一样的身体,让她根本无法行走在人群之中。 如果没有战乱和灾荒,一个地方经常死人,必然会引起人类的警觉。为了延长身体的使用时间,罗夫人把身上腐败的痕迹包裹起来,直到再也没法用了,才会再次狩猎。 看着在阳光下欢笑的人民,罗夫人愈加渴望拥有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鲜活,饱满,流动着鲜红的血液,不会腐败,不会散发出难闻的异味。 然后她就在暂时停留的地方,随意的找了一个人。没想到,第一次的交易就成功了。 “她现在应该是介于树灵和鬼魂之间的状态,浑身阴气,一点没有松树的高洁。”老头子跟陈瑜解释了罗夫人的目的。 “开始她只让大家供奉她,为她提供身体。偶尔也有壮年的族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族老恐慌,却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最近几年,她竟然要求每年为她提供一个婴儿。” “不用我们给她送去,到了时间,就会有厉鬼不知不觉的把鬼婴接走。我们这些族老,就算想要反对,都没有办法。” 老头子说,他猜想罗夫人要鬼婴是想研究变成人身的方法。上个月,听说她要找一个特定八字的人,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年为了不引起村民的恐慌,那些族老把秘密守住了,只传给自家掌家的儿孙,以免断了供奉,惹得罗夫人发怒,村毁人亡。 “我的父亲,我的爷爷,都是当年一个族老的后人。所以我成年那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今年,她选中了我的孙子。她答应我的,只取其中一个,给我们留一个。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前些年偷偷学了点东西,这才看出两个孩子都不对劲。” “先是要死尸,然后偷猎活人,现在又要婴儿。我们张留村竟然成了她圈养的私畜!”老头子越说越悲愤。 瑶芳从听到罗夫人要鬼婴的时候,脸色就不对了。放在腿上的手不停的颤抖,嘴唇翕动了半天,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觉得好像有一口郁气堵在嗓子眼里,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陈瑜一直关注着瑶芳的情绪,看她的脸色一变,就走到她身边,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快速的在她的穴位上扎了下来,慢慢顺着她的背,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缓过来之后,瑶芳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比先前小了不少。她环视着众人,用尖利的声音控诉:“我的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你们刚才,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的孩子有一个已经化为鬼婴,被我们引了出来。如果不把他逼出来,要不了多久,你们母子三人就要全部化为尸煞了。现在鬼婴已经不在了,另一个还好好的,只要驱除残留的阴气,就能平安降生。”陈瑜暗中用力,压着瑶芳不要让她乱动。 听到还有一个孩子活着,瑶芳才平静了一点,目光逼人的看着陈瑜说:“那个孩子呢?他在哪里?” “你确定要看吗?他现在已经彻底变成了鬼婴,没有一点人性。,样子,也和普通的婴儿不太一样,有点吓人。”陈瑜看瑶芳对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亲近,有些无奈。 瑶芳坚定的说:“我要看,他是我的孩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看他一眼。” 陈瑜从她坐着的那个沙发底下把鬼婴拿出来,揭开他身上的桌布,跟瑶芳说:“等下我们要为他超度,你看看他,送他一程。” 瑶芳看着模样恐怖的鬼婴,险些站立不稳。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压抑住了内心的恐惧,一步步走了过去,看到鬼婴咧着嘴凶残的望着她,还时不时的舔着嘴唇,她终于别过了头。 “你们给他超度吧。前人造孽,让他白来人世一趟。只希望他下辈子投生个好人家,平平安安一辈子。”瑶芳接受了这个孩子不再是人类的事实,冷淡的看着张老头父子俩,缓缓退了回去,木木呆呆的坐在凳子上。 陈瑜把鬼婴放在堂屋中间的桌子上,看着雪松说:“你先帮他超度,我们等下再一起去会会那个罗夫人。” 雪松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直接在地上盘膝坐下,拿出念珠开始念诵经文,为这个无辜的婴儿超度。 张家人看到鬼婴突然没了声息,眼睛和嘴巴慢慢闭上,然后那个年轻的男人就突然坐在地上念起经来,有些吃惊。 他们以为陈瑜这么厉害,超度也会是她来做,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男人做的。 “术业有专攻,捉鬼驱邪我拿手,念经超度就要看雪松的了。他算是一个佛修吧,自幼修行佛法,超度一个早产的鬼婴不费什么事。”陈瑜不好意思说雪松之前是个和尚预备役,作为雪松的妻子,这样说有些耻度有点高,就单纯的介绍了他佛修的身份。 虽然张家人还是不理解佛修和和尚有什么区别,但是看着他念经时宝相庄严的形象,还是多了几分信服。 成功超度鬼婴之后,陈瑜就跟老头子说:“现在把它的身体焚烧,用石灰掩埋就行了。做完之后,你带我们去会会那个罗夫人。” 第69章 拒绝其他人的帮助,瑶芳亲自把鬼婴的身体烧掉了。强子拿来一个装满石灰的小瓷罐, 把鬼婴的骨灰装了进去。 考虑到老头子年事已高, 陈瑜就跟他说:“你告诉我们罗夫人所在的地方, 我们自己去找就行了。” 不然对战的时候, 不小心把这老头子的命搭进去了就不好了。 “罗夫人住的地方,不太好找, 我亲自送你们过去吧。”老头子却没答应, 为了节省时间, 还是他亲自带路的好。 鬼婴被除, 罗夫人那边很快就要知道了。如果不尽快解决她, 到了晚上,她一定会来村里复仇的。 雪松看着强子说:“让你儿子陪着一起去, 找到地方你们就回来,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了。” 只要有个大概的范围, 再找罗夫人就很容易了。 强子连连点头:“正好我家里有两辆自行车,你们也骑着去吧。这样快一点。” 虽然陈瑜和雪松放开速度,并不比自行车慢,但是他们并不想在人前表现得这么惊世骇俗, 顺水推舟就接受了强子的好意。 “瑶芳,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跟爹一会儿就回来了。”临走性,强子低声下气的嘱咐瑶芳。 瑶芳眼神里一片空茫, 看着强子机械的点了点头,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懑。 她知道, 强子跟她一样都不知情,就连公爹,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怨她。想起几年前自己嫁到张留村,亲朋好友无不羡慕她的好运。 谁能想到这好运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污脏的事情。 强子不放心瑶芳的状态,到后院跟他亲婶子说了一声,拜托她照顾一会儿瑶芳,他和爹出门办点事。 在老头子的指点下,出了村子几人直奔西边的大山而去,那里有着成片的松林,还夹杂着低矮的灌木和一些不太和谐的高大乔木。 到了山下,路就不太好走了,崎岖的山路上偶尔还会有干枯腐烂成团的蔓草拦路,骑着自行车根本是寸步难行,还不如步行来得快。 强子找了一片小树林,跟陈瑜说:“把自行车放在这里吧,回来的时候再骑。”这路上咯咯噔噔的,别再把他爹给颠坏了。 “跟我走。”放好自行车,老头子精神抖擞的走在前面带路,强子连忙上前扶着他。 老头子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绕得头都快晕了,才停下脚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就是对面那座山了。 罗夫人的本体被毁,一般去外面行走的时候才会换上人身,平时都习惯依附在别的树木上,你们上去之后,要当心每一棵树木,不定哪棵树就是她。” 他就不往前去了,省得打草惊蛇,也怕撕破了脸这把老骨头交代在那里了。 昨天晚上三奶奶去诱拐金玲,今晚罗夫人肯定会派厉鬼上门,确认行动失败与否。现在趁罗夫人还不知情,敌在明,我在暗,胜算相对就大了一些。 这父子俩功成身退,陈瑜和雪松就放开了在山林间飞跃。老头子回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被震撼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摆脱罗夫人的控制指日可待了。 在离对面的山峰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陈瑜和雪松就放慢了速度,和正常人一样朝前面走去。他们手挽手说说笑笑,就像一对儿偷偷私会的年轻男女。 到了山脚,陈瑜随意扯了个话题跟雪松说:“今年的雪还是太少了,要是多下点雪,树枝上都挂着冰凌子,阳光一照,别提多美了。” “明年雨水会多一些,冬天应该会有大雪,你要是想看,明年我再带你来。”雪松含笑望着她说道。 陈瑜听出了雪松的认真,明明她就是随便找的话题。她的心里甜滋滋的,面上也带出了一抹甜蜜的微笑,踮脚在雪松脸上轻轻点了一下:“好啊。” 雪松在她的唇离开之前,低头吻了过去。陈瑜闭着眼,看似沉醉在爱人的温柔之中,耳朵却竖了起来,警惕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片刻,雪松放开陈瑜,抓着她的手十指紧扣,朝着一个方向走去:“累了吗?那边有一片罗汉松,我们去歇一会儿。” 陈瑜给了他一个默契的眼神,欢快的说:“太好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果子。我最喜欢吃罗汉松果了,特别是那种深紫色的,味道特别好。” “有紫色的就全给你。”雪松捏了一下陈瑜的鼻尖,眼神幽深,就像一个无限包容任性女友的温柔大男孩。 陈瑜刚才就听到这个方面有些异常的声响,发现是一片罗汉松时,就更加怀疑了。 罗夫人本体是罗汉松,她要是选择依附的树木,肯定会优先选择罗汉松。 在人类看来,树就是树,同属同科的更是近亲,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在树木眼里,这样的差别就跟人类看待其他哺乳动物一样。 尽管罗夫人为了修行迫切渴望拥有一具人类的身体,但是她的内心,还是对同类更有归属感。所以她最有可能藏身在这片罗汉松林里,至于在哪一棵上面,就需要他们认真寻找了。 陈瑜和雪松分头挨个在罗汉松上像模像样的找起了的果实,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她兴奋的招呼雪松:“快来,你看,这棵树上有好多果子!” 她笑得像个不食五谷的城里姑娘,单纯的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时节罗汉松根本不可能结果。 雪松也极为配合的走过来,抬手扳下一根树枝,方便陈瑜采摘。 陈瑜摘了一颗罗汉果,别有深意的问雪松:“你看这个果子像不像一个小和尚?上面是圆溜溜的光头,下面大大的肚子。” “这种树就是因为果实像一个打坐的罗汉,才被人叫住为罗汉松的。”雪松一本正经的跟陈瑜解释,伸手摘下几颗果子放在陈瑜手中:“紫色的。” 陈瑜莫名的脸一红:“这一个个小和尚,我才舍不得吃呢。” 雪松拈起一颗罗汉松果,把头顶灰色的“小脑袋”扭下来,掏出棉布手帕在擦了擦,直接塞进陈瑜嘴里:“这果子成熟度很高,味道应该不坏。” 何止是不坏,这棵罗汉松经常被罗夫人附身,就算只得她一点好处,结的果子也够特别了。除了一些无伤大雅的阴气,它的滋补效果更好,益气补中。 “你真残忍……”陈瑜咬住罗汉松果,无语的看着雪松。她刚说了像小和尚,小和尚就把人家的光头给扭断了。 一对儿小情人打情骂俏,身旁的罗汉松树冠微微摇动,枝条悄无声息的伸了出来,从两边包抄过来,快接近两人时,枝条的速度猛的加快,无数枝叶向两人袭去,想要把他们包裹在里面。 树身里,一个黑色的影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无声的笑着,只等捆住猎物,然后把尖利的枝条插进他们的身体,吸食那美味的血液。 在两旁的枝叶合拢的前一秒,陈瑜抽出桃木剑一剑挥过去,唰啦一声,无数断枝残叶簌簌落下,就像被狂风扫过一样。 一击得手,雪松立刻拉着陈瑜跳了出去。站定之后,陈瑜还想再次动手,就看到刚才那棵树又恢复了平静。 陈瑜又是一剑挥过,这棵罗汉松的树冠顷刻少了一半,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迹象。被剃了头的罗汉松静静的立在萧萧寒风中,在枝繁叶茂的同伴陪衬下,颇有些凄凉。 “她已经逃了!”雪松制止了陈瑜,不让她继续摧残这棵可怜的罗汉松了。罗夫人本来就是依附在这棵树上,遇到危险换一棵树也没什么难度。 罗夫人附在一棵细弱的罗汉松上,脸色阴沉的看像陈瑜和雪松这方。 她回想着那个小丫头的那一剑,依然心有余悸。在树枝被削断的那一刻,她竟然从那个小丫头手里的桃木剑上,隐约感觉到了一丝雷霆之力,让她想起了百年前被天雷击毁原身时的恐惧。 一想到身体被雷电击中,浑身被烧灼的痛苦,罗夫人刚才下意识的逃开了。她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保下残缺不全的灵识,若是再来一次雷劫,她必定要消散在天地之间。 罗夫人刚才沿着地下蜿蜒的树根飞快的向山的更深处逃去,逃到一半才意识到,这里没有天雷,只有两个来历不明的修行者。 失算了。本以为大冬天的捡了两个肥羊,却没想到是两个狼崽子。修行者,哼,她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了。 今天她就让这两个人类的小崽子知道,她罗夫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当她还是那个连一个普通小道士都对付不了的小树妖吗? 陈瑜和雪松暴露了自己,这回就是敌暗我明了。二人静静的听着风里的声音,背靠着背逡巡着周围的每一棵树,警惕着罗夫人的突袭。 “嚯嚯——”周围突然响起了类似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陈瑜握紧手里的桃木剑,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只见树后突然走出来一群衣衫褴褛的行尸,以极快的速度像朝他们而来。 跟她以前见过的行尸不同的是,这些“人”的身体既不像活人,也不是皮肉都干枯的那种干尸,而是更像是突然被人从坟墓里唤醒的腐尸,一路走一路往下掉着皮肉碎块。 不过陈瑜总感觉这些行尸有些怪怪的,速度虽快,实力似乎不怎么样。 眼看行尸已经分散开准备包抄两人,陈瑜顾不得再多想,拿出符纸使了一个巧劲儿抛向行尸,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行尸当即就被迎面而来的符纸打了个正着。 陈瑜心下一喜,正想故技重施,却发现那几个贴着符纸的行尸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跟之前一样继续快速朝二人走来。 “这不是普通的行尸,符纸对他们无用!”雪松拉着陈瑜往后一退,躲过了一个最快的行尸。 这是一具腐烂程度较高的行尸,雪松看着行尸只余下森森白骨的脖子,发现里面好像有一块异物。 既然符纸没用,陈瑜干脆提着剑大杀四方。她一剑砍在跑得最快行尸脖子上,里面顿时喷出了一股液体。 陈瑜看了一眼身上溅到的浅褐色的液体,在腐败的气息中敏锐的闻到一种淡淡的略带苦涩的奇特味道。 “这些行尸是被树根操纵的!”雪松捡了一根断掉的树枝,当胸把断了脑袋依然灵活的行尸钉在地上,认出了它从脖子里延伸到胸腔的土褐色带着触须的东西。 陈瑜这才明白行尸为什么对镇魂的符纸没用反应了,这些行尸只是普通的尸体,让他们自主行动的是罗夫人操纵的树根。 是树根就好办了,陈瑜收起杂七杂八的符纸,只拿了最低等的火符出来,配合着咒语朝行尸抛去。 虽然行尸的身体并不干燥,一时也烧不起来,但是里面的树根却畏惧的退了出去,失去的行尸像破布袋一样躺倒了一地。 被识破的罗夫人并不气馁,勉力压制住畏火的本性,又操控着树根向二人袭来。这回没了行尸的遮掩,树根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的速度更快。陈瑜舞着剑把她和雪松护得密不透风,像社员收割庄稼一样,一茬又一茬的收割着一条条树根。 正在陈瑜割得正痛快的时候,树根突然齐刷刷的缩了回去。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危险却没有解除。 等了好半天,罗夫人再也没有了动作。这年头她见了不少招摇撞骗的半吊子天师,没想到又遇到了一个硬茬子。 哗啦哗啦,一阵细微的动静响起,在安静的山林里十分清晰。两人循声追过去,就看到一条树根鬼鬼祟祟的朝一个方向逃去。 “当心陷阱。”雪松猜出这是罗夫人的陷阱,提醒了陈瑜一声,就追了上去。就算是陷阱,他们也要迎难而上,否则就是放虎归山。 那条树根似乎知道两人的想法,跟蛇一样不紧不慢的在山林间蜿蜒,让陈瑜和雪松能够顺利跟上它。 双方都猜到了对方的想法,所以罗夫人连掩饰也懒得做了。 跟着这条树根,陈瑜和雪松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松树上面。这棵松树少说也有上千年了,胸围大概要好几个人才能环抱,靠近地面的树干上有个能容人通过的树洞,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这棵树就是罗夫人的老巢了,虽然品种不同,但是上千年的古松总是比那些罗汉松灵气多一些。罗夫人虽然不太喜欢,还是把老巢定在了这里,平时她还是更爱待在罗汉松里。 “进去!”陈瑜和雪松对视了一眼,很快就做了决定。都已经到了敌人的巢穴,更不能不战而退。 为了防止那些无处不在的树根袭击,陈瑜折了一根油松树枝,在上面滴了几滴血,用火符点燃,举着特制的火把走进了树洞。 凡是草木之类的精怪,没有不怕火的,修为再强也不例外,除非成仙封神,不过这种存在世间也难寻。 从外面看树洞的空间不会很大,但是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个洞居然向下延伸了很长。慑于陈瑜手中的火把和桃木剑,周围的树根蠢蠢欲动,却不敢上前。 “桀桀——”“桀桀——”树洞里突然响起一阵怪笑,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不,这不是人,而是跟三奶奶类似的存在。 跟之前那些低级的行尸不同,他们的身体相对更加完整,目光凶悍,而且都有自己的意识,且称他们为活僵吧。 这些活僵靠近之后,陈瑜发现一共有四个。她在“火把”上贴了一张符纸,随手插在地上,竟然没有什么东西敢靠近。 那几个活僵例外,但是陈瑜不会给他们过来的机会。她不准备打消耗战,决定速战速决,尽快找出罗夫人的真身。 罗夫人的手段越多,越能暴露她的脆弱。怕火的木属精怪,面对她这样善于玩雷火的小仙女(不是小神婆),实力天然的就被压缩了一大截。 虽然活僵的数目不少,而且个个带着尸毒,陈瑜和雪松依然游刃而余。 活僵因为有灵魂,才这么强大。但这点在面对陈瑜的时候却成了弱点,因为她身上有着各种镇魂驱邪的符纸,没有符纸她还可以以血凭空画符。 反正她坐月子补得有点过头了,损失点血液也不怕。陈瑜咬破指尖,在空中飞快的画着符,还有时间想东想西。 雪松身为佛修,本身就是鬼类的天敌,经过这几年的修炼,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疫鬼一抓就感染瘟疫的小和尚了。 如今的他,尽管战斗力稍逊陈瑜一筹,但是那些活僵却不敢靠他太近,只能专挑陈瑜下手。四个活僵挥舞着乌黑腥臭的指甲围攻陈瑜,还时不时的喷出几口尸气牵制雪松。 活僵和普通的厉鬼不同,它们虽然畏惧雪松身上的金光,但是却没有单纯的灵魂之体那么害怕。 所以在陈瑜酝酿大招的时候,两个活僵成功牵制住了雪松。另外两个活僵趁陈瑜专心画符的时候,猖狂的大笑一声,朝她猛扑过来。 雪松摆脱两个活僵,及时拦住了其中一个围攻陈瑜的活僵,另一个活僵成功的拍到了陈瑜的心口。 陈瑜只来得及往后一仰,虽然卸去了几分力道,还是被拍得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她面露痛苦之色,在那口血喷像虚空中的灵符时,画下了最后一笔。 灵符完成,因为那口心头血的加成,猛然间光华大振,朝行尸急射而去。四个行尸应声而倒,灵魂自头顶逸出,四散而逃。 如果三奶奶和金玲在的话,应该能认出其中的熟面孔。 陈瑜抹了一把嘴角的残血,随手一划了几下,一个五雷神火符下来,几个虚弱的灵魂很快逸散在空气中。 “你怎么样了?”暂时解除了眼前的威胁,雪松把陈瑜抱在怀里,急切的问道,眼神里是难得一见的慌乱和愧疚。 陈瑜不在意的说:“没有大碍,顶多就当月子里的补品白吃了。我们赶紧去找罗夫人的精魄吧。” 刚才她的灵符已经把树洞空间封住了,罗夫人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她要让她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这么自大的“邀请”他们来到自己的老巢,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赶紧找到罗夫人,他们才能早点收工回家。说起月子,她就特别的思念几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哭着找爸爸妈妈。 雪松也知道轻重缓急,放开陈瑜,捡起地上的火把,朝树洞深处走去。 树洞虽然被封,但是罗夫人毕竟是木属的精魄,这树洞里到处都盘旋着杂乱的树根,她要是成心躲起来,一时还真不容易找到。 “呜哇呜哇——”一阵微弱的婴儿哭声从前方传了出来,陈瑜和雪松快步向前走去,很快在一根粗/大的树根旁看到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女婴。 陈瑜开始还以为是鬼婴,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这个女婴跟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身上一点鬼气也没有。 女婴最多三个月大小,树洞里虽然没有那么寒冷,但是腊月的天,毕竟也温暖不到哪儿去。嘴唇冻得发青,像一只猫儿一样偶尔发出几声细微的哭声。 想到老头子关于罗夫人的猜测,陈瑜觉得罗夫人在找到特定的八字人选之前,可能拿鬼婴和正常的婴儿都试过。 陈瑜不确定这个婴儿现在是不是还正常,不过总得上前看一下。 “我去吧。”雪松不打算再让陈瑜冒险,拦住她自己走了过去。 那个女婴看到雪松时,突然停住了哭声,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雪松一恍,想起了家里的小女儿,动作放轻了许多。 就在雪松抱起婴儿的时候,她身下突然射出一根极细,却十分尖利的树根,直直的朝雪松胸口插去。 原来婴儿确实是个人类的婴儿,但是身后却藏着罗夫人。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遮掩了身上的鬼气,真是大意了。 陈瑜急忙上前,一手拉开雪松,一手持剑将那根细小的树根钉在了地上。一缕黑烟从从树根中飘出,很快就化为一个捂着胸口的黑衣少妇。 少妇飘然下跪,面露哀求之色:“两位天师容情,怜我修行千年不易,饶我一条生路吧。” “我们饶你,谁来饶过那些无辜被你害死的人类?”还有她家小和尚,胸口一个小洞,还在不时的往外渗着鲜血,陈瑜愤慨的说道。 如果不是她及时拉了一把,雪松被这条树根穿胸而过,虽然死不了,也要重伤。 少妇看求饶无用,也不再故作柔弱,昂着头说:“我捕猎人类,不过是为了生存,就像你们人类捕猎野兽一样,弱肉强食,何罪之有?” 狡辩,若只是为了生存和修行,日月精华已经足够,不过是更慢一点,但是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修得正果,譬如大白。 陈瑜一脸冷漠:“既然是弱肉强食,那你就认命吧!要怪就怪上天偏爱我们人类。” 她飞快的画了几道五雷神火符,接连的砸向一脸悲愤的罗夫人。罗夫人发出一阵惊惧痛苦的声音,不多时就消散在空气中。 陈瑜看着地上一块奇怪的木头和一棵巴掌大的罗汉松,看向雪松:“这是什么东西?” “这块木头应该是这棵松树的树心,如果不是被罗夫人挖去,说不定也能生出灵识。她刚才应该是借着树心的掩护,才遮掩了身上的鬼气。罗汉松应该是罗夫人的精魄,意识消散,只留下了灵体。你试试看能不能把灵体收入养魂珠。”雪松猜测道。 陈瑜试了一下,果然能收进去。灵体,一听就是个好东西,回去问问王盛川,看能不能喂给二宝。 帮雪松处理了一下伤口,两人抱着女婴走出了山林。雪松在强子先前的树林里推出来一辆自行车。原来强子回去的时候,怕他们回来没有代步的交通工具,就把自行车给他们留下了一辆。 陈瑜坐上自行车,抱着雪松的腰,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心里却激动不已。终于要回家了,马上就能见到宝宝了。 两人跟张家人说了罗夫人伏诛的喜讯,在他们家把雪松外衣的血迹清洗了一下,以免家人担心。之后不顾老头儿的挽留,两人就匆匆离开,朝镇子上走去。 至于女婴,则是被刚失去了一个孩子的瑶芳收留了。 回到镇上的时候天都快黑了,陈瑜打开金玲的房门时,就看到一个坐在床上双手环抱着身体的小可怜。 “陈姐,你们可回来了!”金玲都快哭出来了,陈瑜和雪松夜里就离开了,她等了到天亮差点又要等到天黑,才盼到了他们。 这一天她都没敢出去,害怕出去会遇到危险,又担心他们遇到什么不测。 陈瑜有些心疼,这个傻姑娘,没说不让她白天出去,谁知道她竟然这么谨慎。不过谨慎一点也好,要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总有一天会连累自己连累别人的。 “你不用担心了,害你的东西我们已经除去了,你以后可以放心的回去上班了。灿生估计要急坏了,说不定你一回医院就能碰到他了。”陈瑜这时候才想起来,他们没跟灿生说搬到金玲老家住的事情。 这孩子不会去金家门口蹲守了吧?等不到金玲,也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说到灿生,金玲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有种甜蜜又涩涩的感觉。明天陈姐和雪医生就要回去了,她也要尽快回去上班了。 才不是为了见什么人呢,她是不想偷懒不上班。 “小松,金玲?”金玲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瑜已经站了起来:“灿生来了?” 听到陈瑜的声音,灿生才踏进院子里,把自行车放在一边,走到金玲身边,看她没有什么不对,才放松下来:“没事就好,事情解决了吗?” “解决了。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谁告诉你我们在这边的?”陈瑜对灿生的出现十分意外。 灿生得意一笑:“自然是我未来的老丈人了。” 金玲吓了一跳:“你跟我爸妈坦白了?” 她惴惴不安的看着灿生,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好意思跟爸妈说谈对象的事。她打算等两个人的关系更稳定一点再回家交代,灿生不会现在就说了吧? “不用坦白我也能问到,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灿生的一句话就把金玲安抚住了,他是那种不尊重女同志的人吗?什么时候跟家里人公开,他肯定会尊重金玲的意见的。 今天他等到下午,还没等到陈瑜回来,十分担心他们的安全。但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想来想去,他就去医院找金玲的同事问了她家的地址,然后守在他们家门口,等金玲爸妈回来,就上前套近乎。 “我说我是你们俩的表哥,找你们有急事,他们就把老房子的地址给我了。”灿生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尽量说得云淡风轻。 其实他上门之前做了不少准备,怕老丈人对他的印象不好,他特意理了个发,脱下了喇叭裤,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中山装,皮鞋擦得油亮,还找街道开了一个证明信。 金玲爸妈一看这么精神整齐的年轻人,第一印象就好了很多,看到他的证明信后,就痛快的告诉了他老房子的地址。 要不是灿生拒绝,说定两口子还会把他亲自送过来。 “你来了正好。你把金玲送回家,我和雪松现在就要回去了。”陈瑜对灿生说道。 晚上赶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在野外无人的地方,他们反倒能放开速度往家赶。现在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家。 她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只想回去给父母报个平安,看看她的三个心肝宝贝儿。 金玲也知道陈瑜家里还有孩子,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们两个也不会舍得离开孩子的,跟灿生送了他们一段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开。 陈瑜和雪松出了镇子就加快了速度,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后,两个人运气轻身术,几乎跟飞一样朝南陈庄而去。 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就到了陈家门外。 “回来了?”还没进屋,王金兰就抱着二宝出来了,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二宝看到爸妈回来,热情的举着小胳膊求抱抱。 陈瑜接过二宝,随口说了一句:“这几个孩子还听话吧?” 她原本以为,照着几个孩子对自己的依恋程度,一天多不在家,早就扯着嗓子嚎起来,没想到这么安生。 “哼!听话?自打你们出门,一天恨不得哭上十八顿!哭累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吃好了接着哭。最让人不省心的就是这个老二,每次都是他带的头。”王金兰觉得她也养了两个孩子,还没见过哪个孩子跟二宝这么不省心的。 陈瑜拍拍二宝肉呼呼的小屁股:“小混蛋,就知道折腾姥姥。” 二宝偎依在母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屁股上挠痒痒一样的力道丝毫不在意,流着哈喇子往陈瑜脸上蹭。 “啊!啊!”屋里的大宝和陈家的小棉袄早就察觉到了父母的气息,看他们迟迟不来抱自己,抗议的喊了起来。 陈瑜把二宝塞进雪松怀里,一左一右把苦大仇深的大宝和一脸委屈的小棉袄抱起来,挨个亲了一下,温柔的说:“不急啊,妈妈回来了。” 两人抱着孩子回到知青大院,何秀清还没睡,跟她报了平安后就回了房间。 把孩子放在小床上,陈瑜想到珠子里的罗汉松灵体,就去找王盛川去了。 她想问问王盛川,如果把灵体上的阴气祛除,能不能给二宝吃。她怕二宝会吃坏肚子,左右为难。 这会儿王盛川刚好没有出去,听到陈瑜的顾虑,笑了:“树妖的精魄可是大补之物,至于被阴气渗透,若是别人我不敢说,你家二宝就不用担心了。这小子直接连厉鬼都能吃,一个半树半鬼的东西,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是太小心了。” 陈瑜心里吐槽了一句,你这是没有孩子,老光棍。要是有了孩子,肯定就能理解她的担忧了。 她刚把罗汉松精魄从养魂珠里拿出来,二宝已经嗷嗷待哺了,嘴巴长得圆圆的,活像个等着喂食的雏鸟。 陈瑜正想把罗汉松递给二宝,却又觉得不太放心,准备把阴气除去再喂给他。 没想到二宝看见罗汉松的黑气开始减少后,嗷嗷大叫起来,一使劲儿竟然翻了各身,趴在床上吃力的蹬着小胖腿,右手努力的往前一身,一把抓住罗汉松就往嘴里塞。 陈瑜伸手就要去夺,雪松拦下她的手,淡淡的说:“随他。”真吃了苦头,自己就长记性了。一点阴气,就算二宝消化不了,他们也能帮他化解。 雪松本来也不是一个过分溺爱孩子的人,他师傅没有做过父亲,对他更像是师徒;李医生一家对孩子也比较严格,轮到他了,他也是照葫芦画瓢。 二宝啃了几口,喉咙里溢出一个饱嗝,打了个哈欠眼皮就开始打架了。临睡之前,他还努力的把罗汉松往大宝手里递。 大宝接过来勉强的啃了一口,就塞到了二宝怀里。二宝闻到好吃的味道,紧紧抱在怀里,砸吧着嘴睡着了。 “大宝也能吃这个东西?”陈瑜看大宝虽然一脸嫌弃,但是没有丝毫不良的反应,第一次发现,她这个大儿子好像有点深藏不露,只是相对二宝更内敛一点。 雪松也有些意外,不过他对几个孩子的不寻常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大惊小怪:“既然都能吃,以后就给他们做零嘴吧。” 陈瑜抱起安静的小女儿,探究的看着她,自言自语的问:“妈妈的小宝贝儿,你有没有什么隐藏的特殊能力?” 陈?小棉袄吐了一个泡泡,扭头就在她胸口蹭了起来,这是要吃奶了。 “算了,不管他们有什么能力,都是我们的孩子。”陈瑜撩起衣服喂女儿,一天多没回来,她也涨得难受。 说起来,他们这三个孩子还没有起名字。陈瑜把大名交给雪松去烦恼,第二天找了两家的家长讨论孩子的小名。 这段时间孩子的小名都是乱叫的,尤其是小女儿,什么心肝儿,宝贝儿,小棉袄,小祖宗都有人叫,没个统一的叫法。 “大宝二宝不就挺好的?还用起什么小名?”何秀清觉得大宝和二宝不用再特意起什么小名:“就给我们家小不点取一个就行了。” 王金兰有些担心的说:“都说贱名好养活,这名字起得太大了是不是不太好?” “咱们家的孩子还怕压不住?要是叫个猫儿狗儿的,能听吗?”何秀清想起村里一水儿的毛蛋、臭蛋、臭妮儿,还有什么大狗二狗的,就接受不了。 王金兰果然被说动了,跟陈瑜说:“大宝二宝就不用改了,反正也叫习惯了。我看这几个孩子生的时候好,日子越来越好,就跟生在蜜罐里一样,甜甜蜜蜜。就叫甜甜吧。” “好,甜甜好。小瑜你看呢?”何秀清很满意,不过陈瑜是孩子的亲生母亲,还要看她的意见。 陈瑜觉得这个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确实不错,当即说:“行,就叫甜甜了。” 甜甜的名字定下来了,王金兰就突然说起了一件事:“听说那个杨知青这几天回城了,秀荷在家里正闹着呢,说是不带上她,她就死在杨知青跟前。” 终于回城了啊。陈瑜有些恍然,是的,她记得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回城的。不过,杨振华那时候对她还很体贴,让她陪爹娘过了年才带着她回去。 这辈子他娶了秀荷,还闹得跟仇人一样,自然不会跟父母对抗,带她一起离开了。 她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孩子,笑了笑,都过去,还想那些做什么。 不过最后让陈瑜意外的是,杨振华离开之后,秀荷闹了几天,非但没有去死,反而在家过了个年就包袱款款一个人追过去了。她也真胆大,不怕杨家不管她,让她被当做盲流抓了。 今年开始,知青陆续就开始返城了。很多人为了回城,直接丢下乡下的老婆孩子,一个人回了城里,不知道造成了多少悲剧。 他们四队还好,吴烨正筹备着和素云的婚事,也没打算回城。他家里没有关系,他也舍不得素云,干脆继续待下去了。天无绝人之路,总有一天他能带着媳妇回到自己的家乡。 至于唐佳,前段时间就回城了,张洪霞刚谈了个农村对象,跟吴烨的打算一样,打算在农村扎根了,反正她本来也是个农村姑娘。 而别的村子就不好说了,光太平村的刘医生不知道救了几个寻死的知青媳妇。有的救回来了,有的却真的死了。 就在陈瑜和雪松一边修养身体,一边帮着素云和吴烨筹备婚事的时候,太平村的赵嫂子慌里慌张的找到陈瑜:“陈医生,你不是会看虚病吗?我婆婆让隔壁家的月英上了身,在家里又哭又喊的。” 第70章 鬼附身不是什么大问题,陈瑜收拾了东西就跟着赵嫂子出去了。雪松这次并没有跟着她去, 就在隔壁的邻村, 而且还是这么小的事情, 他要是再不放心就显得对陈瑜太不信任了。 路上, 赵嫂子跟陈瑜还抱怨:“那个月英呦,她那个知青男人走了, 她就想不开了, 自己投了水。你说她死了不去找她男人算账, 缠着我婆婆是个什么理呢?” 她婆婆身体不好, 平常老实又胆小, 不知道醒来该有多害怕。这个月英啊,真是从生到死都是个糊涂蛋。不过是一个男人, 走了就走了,以她的人品, 再找个也不难啊。 “人要是天生秉气弱,或者体弱多病,或者体质偏阴等,都容易招鬼上身。兴许她不是特意缠上你婆婆的, 只是就近选择了一个好上身的。”陈瑜不知道两家有没有恩怨,只能保守的跟赵嫂子解释。 赵嫂子叹了口气:“那我婆婆这是自己倒霉了?不管咋着, 先把她赶走吧。她要是有什么要求,你也帮忙问问, 跟她家里人说说。” “嫂子是个好心人,我答应了。”陈瑜觉得赵嫂子心地真好, 一般谁家请她过去谁家出钱,她主动拜托自己问问月英,就是没打算让月英家里分担费用的意思。 赵嫂子就是个淳朴善良的农家妇女,她觉得月英也是个可怜人,既然陈家这个小神婆来了,她婆婆肯定就没事了,所以才有功夫去同情月英。 若是月英真赖着不走,把婆婆的身体拖垮了,她也就没心思想这些了。 说来也是造孽,一听说上头允许知青回城了,这些在乡下娶了媳妇的男知青领证的哄着媳妇离婚,没领证的就直接甩手走人了。 要是没有孩子还好说,有了孩子的也那么狠心。这男人,天生就比女人薄情,村里的结婚的女知青只走了一个,还是刚结婚没孩子的,有了孩子的一个都没动,安安稳稳在家里过日子。 陈瑜跟着赵嫂子到了赵家,刚进门就看到他们屋子里围了一群人,把赵婆婆的床围得水泄不通。这些人也是胆大,不怕鬼突然上了他们的身。还是赵嫂子高声喊了一下,才有人让了一条道出来。 “奶奶,奶奶你不要哭了。”床头,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不停的朝床上喊着,多亏身后有个媳妇拉着他,才没让他爬到床上去。 床上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闭着眼躺在床上,面露痛苦之色,身体抽搐着,不停的流着眼泪,呜呜咽咽,凄凄惨惨,听得周围的人莫名的想跟着一起哭。 亏得是人多胆壮,要是只有一个人,早就吓坏了。 那婆子听到小孩子的话,先时没有反应,等陈瑜走过来时,突然睁开眼睛,用一种年轻女人的声音,对着小孩子生气的说:“我不是你奶奶,不要叫我!” 小男孩被吓得缩在后面的媳妇怀里,不知所措的望着变了一个样子的奶奶,眼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奶奶平时不最喜欢他了吗?为什么现在对他这么凶。 “谁让孩子进来了?红山呢?”赵嫂子生气的从那个媳妇手里抱过儿子,就去找自家男人的影子。 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小男孩抱着赵嫂子的脖子说:“我爹去找桃枝去了……” “我让红山去找桃枝了,老辈儿人遇上鬼上身,就拿桃枝使劲儿抽她,桃枝辟邪,把鬼打服了,你问她啥她就说啥,回头给她烧点纸送送就好了。”说话的是赵嫂子夫家的二大娘。 赵红山出去找桃枝,跟儿子再三说了不让他乱跑。可是这么小的孩子,看到大家都围着奶奶,爹娘又不在身边,仗着人小就从人堆里钻了进去。 赵嫂子把孩子撵出去,对陈瑜说:“这声音一听就是月英的,我跟她熟。”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简单见,她们熟的很,很容易就听出来了。 “二大娘,桃枝我折来了,这……”赵红山从外面进来,拿着几根桃枝为难的问着床边的一个老太太。 赵红山不想拿桃枝抽他亲娘,但是又怕他娘被月英引得去自杀,听说这自杀的鬼最喜欢拉替身了,所以他现在是左右为难,怎么也下不去手。 老眼昏发的二大娘颤颤巍巍的拿过桃枝,说道:“我来吧。”哪有让当儿子的抽老娘的理,就算是为了驱鬼也说不过去。 “二大娘,不用了,我把小神婆请来了。我娘身体本来就不好,再抽出个好歹怎么办?让小神婆看看吧。” 二大娘眼神不好,没发现陈瑜来了。她也不是跟妯娌过不去的人,没事打她做什么。她拿着桃枝没有放下,跟一个年轻的小媳妇说:“闺女,你先看看吧。要是不行,再用桃枝试试。” “大娘,我是小燕,小神婆在那边呢。”小燕无奈的说,二大娘这眼神,她还真怕等会儿打错了人。 赵嫂子扶着二大娘坐下,跟屋子里的人说:“你们先出去一下,别影响了小神婆。” 人群退了出去,却没有走远,扒门的扒门,扒窗户的扒窗户,伸着脖子看热闹。听说陈家这个小神婆能耐得很,但也只是听说,还没多少人亲眼见过。 主要是前几年比较特殊,搞封建迷信就是顶风作案,陈瑜不得不低调再低调。所以,尽管她在亡魂里面的声名早已如雷贯耳了,活着的人倒没几个知道的。 风头过去,不用太顾忌了,陈瑜却习惯了。就算有人请她,也尽量不惊动他人,悄无声息的就把事情解决了。还是“顾客”在她离开后大肆宣传,名声才渐渐传开。 陈瑜也不怕他们看,淡定的搬了凳子坐在床边,就像跟正常人说话一样,对“赵婆婆”说:“你是叫月英吗?上赵婆婆的身是想做什么?”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掐死她!”“赵婆婆”感受到陈瑜身上的威胁,努力的往床角缩着身体,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虚张声势的喊着。 陈瑜啪的一下在赵婆婆身上贴了一张符纸,捏着她的手腕,微笑着说:“醒过来了吗?醒过来就说说你有什么怨气,说出来,如果我们能帮的,也会尽量帮你。如果你非要害人,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现在,是我把你揪出来,还是你乖乖的交代?”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个灼热的东西碰到,附在赵婆婆的月英痛呼一声,脑海里一阵清明,连忙哀求说:“醒了!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神婆,麻烦你把我娘叫过来,我有话要对她说。” 有些人变成鬼后会性情大变,迷失本性,月英就是如此。她死后凭着心头的怨念,回到自己的家里,虽然忘了生前大半事情,却依然心怀不甘,流连世间。趁赵婆婆身体弱的时候,就上了她的身。 可惜她之前脑子糊糊涂涂的,上了身也不知道说什么。被陈瑜点醒之后,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也想起了自己不甘的原因。 陈瑜跟赵嫂子说:“她家里人不在吗?”要是在的话,这会儿应该也来了吧,怎么没人说话? “她娘病了,肚子里长了个东西,她爹跟她哥送婶子去镇上开刀了。家里就她嫂子,带着三个孩子下地去了,还没回来,我让红山去叫她。”赵嫂子在一旁说道。 月英娘经常肚子疼,闺女没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疼得更厉害了。刘医生看了之后说拿不定,直接让他们去镇上了。检查说是肚子里长了个东西,要开刀。 公婆和男人都去医院了,家里现在只有月英大嫂,带着自家的两个孩子,和月英留下的那个儿子。白天下地干活没办法,只能把几个孩子也一起带上。 月英楞了一下,捂着脸哭了起来:“娘——我都不知道娘住院了。还有小超,我对不起嫂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玉琪离开了,她也不在了,留下一个刚断奶的孩子,拖累家人。 杜娟正在自留地里种菜,地头三个孩子坐在一起,大的带着小的玩泥巴。这时,隔壁的红山跑得气喘吁吁的,跟她说小姑子上了他娘的身。 红山的性子她知道,肯定不会编这种瞎话,就带着几个孩子匆匆忙忙回来了。她看着坐在床头的赵婆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她试探的问:“月英?是你吗?” 月英附在赵婆婆身上,哭着喊了一声:“嫂子——” 杜娟听到熟悉的声音,马上就相信了。她伸手指着月英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你怎么这么傻?玉琪走了,还有小超呢,你就这么狠心不要他了?” “嫂子,我不是自己寻死的。”月英的声音里带着委屈,恨恨的说:“是我让玉琪走的,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我是被人害死的!我回来就是要找到害我的那个人,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杜娟吓了一跳,厉声问道:“谁,是谁要害你?是不是玉琪怕你缠着他,就想弄死你?” 外面围观的人听到这个大新闻,也支起了耳朵,等着听月英说出害她的人到底是谁。 月英努力的回忆,慢慢说道:“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我起来想去咱家自留地摘点菠菜,路过水塘那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捞水草回来喂猪。” 她把竹篮子腾出来,弯腰就去捞水草。就感觉后面好像被人推了一下,一头就栽进去了。 “谁推的你?你看见了没有?”陈瑜问月英,按理说,大清早去水塘捞水草有点奇怪,刚开了春,早上那会儿水凉着呢。 而且,月英身边要是有人,她会不知道吗? 月英也想不通:“我记得我过去的时候,周围根本没有人。但是我的感觉没有错,一定是有人推我了!我站得稳稳的,怎么可能掉下去!” “你是不是被水鬼拉了替身?”杜娟突然问道。 月英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我变成鬼后,好像没见过水塘有水鬼。这些年,死在水塘里的,恐怕就我一个吧?” 赵红山看月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急了:“找不到这个人,你也不能一直附在我娘身上啊!”难不成找不到这个人她就不走了? “神婆,你想想办法,赶紧把她从我娘身上赶走吧。我娘身体不好,可经不起她这样折腾。”赵红山转而求助陈瑜。 陈瑜站起来,把月英从赵婆婆身体里拉出来,收在养魂珠内,对杜娟说:“月英被我收起来,等了了她的心愿,我会送把她送走。” 月英一离开,赵婆婆的神情就平静下来了。赵红山看着昏睡的老娘,不放心的问陈瑜:“我娘怎么还没醒?” “她身体不好,现在又沾了阴气,身体自我保护机制自动开启,就昏睡过去了。让她睡一会儿,我化一碗符水,等她醒了喝下去就好了。”陈瑜说完让赵嫂子找了一个干净的碗,盛了半碗水,化了一张净化符在里面,放在床头。 赵红山看着澄净的水,对陈瑜的愈加信服,一看就是真有能耐的。那些半吊子的神婆神汉化的符水里面都是黑色的渣滓,经常有喝了闹肚子的。 赵家人放心了,当场给了陈瑜十斤粮票。陈瑜也没规定必须给多少东西,基本大家都默认了,小事就是十斤粮票,大事再酌情加一点。如果对方家里条件不好,她也不会坚持要收那么多。 杜娟急了,她六神无主的问陈瑜:“小神婆,你可不能不管月英啊!这害月英的东西要是找不到的话,月英是不是就没法投胎了?求求你帮帮她,事后我们家肯定会有重谢的。” 多亏玉琪走的时候留了些钱给家里,不然婆婆开刀,加上请神婆,家里肯定要打饥荒了。 “我们先去水塘那边,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凭着直觉,陈瑜认为害月英的是人的可能性比较小。月英早上去摘菜也是临时起意,要是有什么东西害她,八成就在附近。 这会儿也该做饭了,大部分人看她收了鬼就回去了。陈瑜和杜娟往水塘走去,后面居然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大约是在家里享福的,有人做饭才这么悠闲吧。陈瑜劝了几句也没用,就随她们了。 陈瑜站在水塘边,仔细分辨,发现里面只有一种跟月英同源的阴气,大约是她留下的,并没有发现水鬼的存在。 她在周围转了一圈,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附近有没有非正常死亡的人?坟地在附近也行,家在附近也好,只要是最近几年死亡的就行。”陈瑜问杜娟。 杜娟想了想,说道:“这几年除了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只有年根那会儿喝老鼠药的盼娣。不过她家离这边远着呢,坟地稍微近一点,就在前面那片松林旁边。” “这个盼娣,跟月英平常有什么过节吗?”陈瑜暂时略过那两个自然死亡的老人,问起了盼娣。 杜娟摇了摇头:“她们两个不怎么一块儿玩,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对付的。” 陈瑜看杜娟的年龄,猜她嫁过来的时间应该不长,也不再追问了,跟她说:“等一会儿天黑了,我去找这个盼娣问问。” 现在时候还早,她先回家一趟,给甜甜喂一遍奶,顺便吃个晚饭再过来也不迟。 雪松听她晚上还要过去,这次就要求跟着一起来了。 吃过晚饭,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东方,一轮圆月升起。 陈瑜和雪松借着月光来到月英家,杜娟还在厨房忙活。看到两人过来,她把孩子放在邻居家,就带着他们往盼娣的坟地走去。 沿着出村的大路走了段,杜娟指着一片松林说:“盼娣家的祖坟就在这边,她算是外嫁的,家里就把她埋在了路边,虽然不能入祖坟,靠得也近一点。” 路边有一个不大的新坟,附近却没有一个影子。陈瑜朝松林望去,里面黑影憧憧,不知道盼娣在不在这里。 几人从松林里的一条小路走进去,很快就发现了一片坟地,两个人影站在一个大大的坟墓边,其中一个影子似乎很激动,不停的数落着对面的人影。 “害死那个月英的,果然是她。”雪松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那个年老的鬼魂在教训一个年轻的女鬼,骂她坏了心肠,因为一点小事就害了月英。 陈瑜也听到了,她问杜娟:“我要是给你开天眼,你怕不怕?” 杜娟听到雪松说害死月英的人就是盼娣,怒气冲冲的说:“不怕,你开吧,我倒要问问她,月英哪里对不起她了,死了也要拉着她垫背!” 陈瑜帮杜娟开了眼,她一路小跑,冲到盼娣家的祖坟跟前,上去就骂:“黑了心肝的,你为啥要害月英?” 年老的鬼魂被杜娟一吓,停止了对盼娣的训斥,看着杜娟惭愧的说:“我也是刚知道她害了月英,正骂她呢。她也知道错了,可她都死了,也没法赔月英一条命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回头我找神婆给家里托个信。” 这个老人是盼娣的太爷,别的祖宗都不在了,就他惦记着后人,没有去投胎。盼娣虽然因为一个男人就轻生了,他也没忍心不管她。 谁知道平常看着挺乖的一个孩子,不爱说话,文文静静的,胆子也小,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不用你找,我把小神婆带来了,月英也在,咱们就先说说,盼娣为什么要害我家月英吧。”杜娟实在不知道小姑子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死了也放不下。 老太爷吃惊的看着陈瑜说:“你是神婆?”虽然陈瑜在这些逗留人世的鬼魂中名气挺大,老太爷却没怎么关注过,所以才没认出来。 “老爷子好,我是陈瑜。月英在我这里,你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吧。”陈瑜不想承认自己是神婆,说完就把月英放了出来,让他们开始解决这场恩怨。 月英刚才在养魂珠里听到了自己意外身亡的真相,果然不是意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她。她看着盼娣问:“为什么?” 盼娣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月英,我真不是有意想害你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点怨气,等我反应过来,就把你推下去了。” “你对我有怨气?我们平常没怎么接触过吧,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月英实在不能理解,如果不是老太爷和盼娣亲口承认,她都不敢相信。 盼娣似乎支撑不住身形,跌坐在地上,喃喃的说:“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甘心,是我嫉妒你,看不得你好……” 她呜呜哭了起来,断断续续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我喜欢玉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是我长得不好看,也不会说话,不敢往他跟前凑。” 明明是她先看上玉琪的啊,比月英还早,因为一直犹豫,不敢接近他,眼睁睁看着月英跟他越走越近,一处干活,一处学习,亲亲热热的,看得她心里跟扎了刀子一样。 月英不可思议的说:“你也喜欢玉琪?我当眼睛有毛病的就我一个人呢。” 眼睛有毛病这话是村里人说的,因为玉琪除了长得好一点,跟别的小伙子一比,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玉琪是大城市来的读书人,因为家里条件好,从来没干过体力活。当初他是满怀着热情,想要在农村做出一番事业才下乡的。 刚来的时候,玉琪连韭菜和蒜苗都分不清,去地里锄草锄头都拿不稳,不知道误伤了多少庄稼。 就连月英一开始也笑话他,后来看他一点都不生气,还冲着他笑,就不好意思的上去教他。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看对了眼。 玉琪当时下乡的时候就做好了扎根农村的准备,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被这个淳朴秀气的农家姑娘吸引时,就热情的写了一首小诗表白。 乡下姑娘,一个大字都不识,拿着那封信手足无措。玉琪贴心的一字一句念给她听,月英仰着头看着他,觉得他的形象前所未有的高大。 虽然玉琪是大城市来的文化人,村里人却不觉得月英高攀了。他们都看不上玉琪柔柔弱弱的没个男人样,以后要是成了家,还得靠月英养家。 朴实的农家姑娘虽然也对玉琪有好感,真要想跟他结婚过日子的就不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个男人不但不能养活自己,还得自己干活养家,没几个能接受的。 月英以为,就她自己的眼光比较特别呢,没想到盼娣居然也看上了玉琪。 “是,我喜欢他,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够了。”盼娣轻轻笑着:“可惜他喜欢上了你,也是,你长得比我好,比我能干,比我会来事。我要是他,也会选择你的。” 后来她嫁了另外一个长得一般却能干的知青王浩,至于为什么会选择知青,可能潜意识里也是想跟月英比较吧。 王浩虽然不如玉琪长得好,但是能干又踏实,看着月英拼命干活养家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她的选择才是对的。 她把玉琪放在心底最深处,安心的跟王浩过起了日子。婚后第三年就生了个女儿,王浩却一点也没有不满,对她和孩子依然十分关爱。 可是谁知道呢,云南那边突然闹了起来,然后上面竟然也改变了政策,开始允许知青返城。但是同时也下了一个规定,已经结婚,或者安排了工作的知青,不允许返城。 很多知青为了能回到城里,工作可以辞掉,妻儿也可以抛弃。 王浩自从接到家里的信后,就没了笑脸。每天夜里辗转反侧,看着身旁的媳妇和孩子陷入了自我折磨之中。 他对盼娣无疑是有感情的,但是他更想念生他养他的地方,还有翘首以盼,等待儿子归来的父母。姐姐也下乡嫁给了农民,两个老人膝下没有一个孩子,守着空空的家。 王浩要回城,他惦记城里的父爹娘。以前是以为再也不能回去了,才会选择在农村结婚的,现在能回去,他一定要回去。 “他跪在我面前,求我离婚,放他回去。说他这辈子欠我的,下辈子再还。”他把头磕得流血,盼娣跟他跪在一起,抱着他的头痛哭,却说不出一句成全。 为了逼她签字,王浩开始绝食。看着日益消瘦,好像一具行尸走肉的丈夫,盼娣终于签了字。 王浩离开的时候,天还没亮。他趁盼娣睡得正熟的时候,悄悄穿了衣服,只带了回城要用的证明和只够路上吃饭的粮票就离开了。 盼娣没有睡着,她的丈夫就要离开他了,这一别,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她一夜都没有睡着。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已经变成前夫的男人,闭着眼睛假装在睡觉。 在王浩离开后,她突然后悔了,发疯一样追了出去。 “我站在村口,拿着老鼠药问他,回城和看着我死,他选哪一个?他不相信我会真的死,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喝了老鼠药,躺在地上生不如死。他真的没有回头,捂着耳朵往前跑,不想听见我的哀求。” 所以也听不到她频死的痛苦呻/吟,盼娣的身子渐渐停止了挣扎,灵魂追随王浩而去。但是阴阳两隔,无论她喊的多么大声,王浩都听不到了。 月英冷不丁的说:“你离婚了,我也离婚了;王浩走了,玉琪也离开了,你有什么好嫉妒我的?” “大概是因为懂事,因为你大度,因为玉琪知恩图报?” “那些知青一个个要抛家弃业,我们都求着他们不要走,只有你明事理,不但不拦着,反倒主动劝玉琪回去。” “玉琪不就是被你感动了,答应站稳了脚跟就接你过去吗?哪像我们这些胡搅蛮缠的女人,只会阻挡男人的前程。” 盼娣凄然一笑,王浩气急的时候也拿她跟月英比,问她为什么不能像月英那样懂事。 “我不惜以死相逼,也没拦住王浩。可是死了我就后悔了,我的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可怜。” “你却成天乐呵呵的,好像男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一样,只等着他发达了来接你们娘俩去享福。” 无边的悔恨啃噬着她的心,在发现出门摘菜的月英时,她就蛊惑着她去了水塘边,鬼使神差的把她推了下去。 她那会儿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让月英得意。等着玉琪回来接她?要接,就接一个死人回去吧! 月英叹了一口气:“你说我乐呵呵的,我晚上流的泪你看不见。但是男人的心不都在这里了,你留着他的人又有什么用?” “你以为我真的相信,玉琪将来会回来接我?我只不过是拿这个安慰自己罢了。孩子还小,我还要把他抚养长大,没有时间伤心。我主动提离婚,不过是让面子上好看一点罢了。” 玉琪离开的时候确实还爱着她,但是人心易变,如果三年五年玉琪都没有能力来接他们,谁知道他会不会放弃,在城里另外成家。 她劝她回去,早就做好了失去爱人的准备。 盼娣对陈瑜说:“神婆,你收了我吧!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已经死了,不过我还有魂魄,还能再死一次,死得彻彻底底。” “你一时冲动,害了两个家庭,留下了两个孤儿,你就算死一百次,又有什么用呢?”陈瑜不知道该怎么说盼娣。 老太爷也是连连叹息:“给家里捎个信吧,让盼娣家里多照顾一下月英的孩子。” “盼娣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还能指望他们照顾月英儿子?”杜娟对老太爷也尊重不起来了,只会说空话。 老太爷却坚持说:“养不教父之过,盼娣做错了,她爹娘就得负责,就算吃糠咽菜,也得去还闺女欠下的债!他们要是不听,太爷我就天天去找他们聊天。” 杜娟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月英也没有反对。盼娣一脸羞愧,死了也要连累爹娘,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没有出生过。 爹娘虽然盼着要儿子,对她和姐姐也没有多么疼爱,但是也没打骂,一个个都拉扯大了。女儿大了,原本等着享儿孙福的父母,还要为她还债。 陈瑜为他们做了见证之后,就带着老太爷回了家,跟盼娣的父母亲自谈了一次。 那一夜,盼娣全家都没有睡着,一家人抱头痛哭,以泪洗面。只是再恨闺女不争气,他们还是同意了老太爷的说法,说是会帮着照顾月英的儿子小超,直到他长大成家。 等第二天,月英的爹娘和哥哥从镇上回来后,就听儿媳妇说了月英上赵婆婆身,还说月英是被死了的盼娣害死的。再听了盼娣害死月英的原因,更是捶胸顿足,痛哭不已。 月英的爹娘兄长打上盼娣的家门,大闹了一场,最后也只能接受女儿不能复生的事实。 陈瑜把盼娣丢给了王盛川,带往地府接受惩罚,然后对月英说:“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们帮你超度?” 月英沉默了一下,问道:“我能留下来吗?我想看着小超长大。”再看玉琪会不会回来。她再明事理,再懂事,还是对爱情抱有一丝幻想。 她惴惴的看着陈瑜,不知道是不是必须要去地府,她只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投胎,那么她能留在人世吗? 陈瑜点点头:“可以。”她已经想到了月英的选择,她留恋人世,放不下年幼的儿子,肯定没法去投胎的。 只是,以后阴阳两隔,月英就算看到儿子跌倒也没法扶起他,看到爱人回来,也没法给他一个拥抱,笑着说一句“你回来了”。 两个家庭的悲剧,也知不知道该怪谁。每个人都有苦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只是陈瑜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的不幸转嫁到别人身上。 素云听到这个故事后,突然问吴烨:“如果你家里来信说帮你疏通好关系了,让你回城,你会怎么选择?” “你能跟我一起走,我们就一起回去,如果不能,就先留下来。”吴烨自信的说:“我不是玉琪,说得情深义重,却辜负了妻儿。现在政策没几年就变一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回去了。” “要是真的不能回去,我就学灿生出去闯一闯,打下一片基业,只要有票子,在哪里过不下去。爹娘愿意跟我们住就把他们接过来,不愿意我们就两边住。” 素云嫣然一笑:“说得好听,不知道到那一天,你能不能做到。” “为了你我死都不怕,你还不相信我?”吴烨深情的看着素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 陈瑜看不下去了:“你们俩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屋里还有人呢。素云姐姐,吴烨既然这么诚心,你们的婚期也该定下来了吧?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你这个新娘子了。” “是啊,是啊。素云,咱们把日子定下来吧,我也好通知爹娘,让他们到时候过来。”吴烨心里感谢了一下陈瑜,接着趁热打铁恳求素云。 素云似乎是想通了,终于给了个准话:“五月份吧,不热不冷,你挑个日子。你那些周易八卦也不能白研究,算个黄道吉日应该没问题吧?” 吴烨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绝对没问题,我这就去算。”说完拍拍屁股就跑出去了,回房就去翻书。 五月初也是五月,五月底也是五月,他要挑个靠前的。 吴家,拿着儿子的信,吴烨娘为难的说:“先前咱们怎么催,这孩子就是不急着结婚。还以为他跟那姑娘要黄了,这边都帮他弄好了,他突然又说要结婚了。”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吴烨的爹也沉默了,看杨家的振华都回来了,儿子还在穷山沟里种地,他们两口子就恨自己家没本事,帮不了孩子。 好容易碰找到一个人,愿意帮他们把振华的粮食关系转回来,还把他的工作落实了,儿子这边又出岔子了。 虽然工作不算多好,工资也不高,好歹是在自己身边,他们已经知足了。但是儿子高高兴兴的写信邀请他们去参加他的婚礼,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看字里行间的喜气,就知道他多喜欢那个何家的姑娘了。那先前说到结婚的事,为什么老是避而不谈,推三阻四? 其实吴烨是怕多说多错,而且也不想让爹娘知道,两个人迟迟不结婚的原因是素云不肯点头,省得他们对素云有偏见。 谁知道却自作自受,让爹娘误以为他对素云不够热心,擅自帮他做了回城的决定。 “我们先请假去一趟吧。”有什么事当面谈,吴烨爹做了决定,马上就买了车票出发。 婚期还没到,吴烨就看到了久违的爹娘。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的一句话就把他炸懵了。 没想到,还真让素云说着了。没想到他老实巴交的爹娘,竟然也疏通了关系。这其中费了多少心思,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第71章 吴家父母见到素云之后,是又喜又忧。如果不是有回城这事, 儿子找到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他们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陈瑜看吴家父母的神色不太对, 拉着吴烨问:“你爹娘这是对素云姐姐不满吗?”别不是吴家老两口嫌弃素云是农村丫头, 配不上自己儿子吧? “应该不是,我看他们还挺喜欢素云, 我问问他们。”吴烨不确定的说。 他也担心自己和素云的婚事遇到阻碍, 把父母带到自己住的地方, 他跟开玩笑一样试探着问道:“爹, 娘,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看你们俩都拉着脸,不会是不喜欢我媳妇吧?” “何家那个闺女挺好, 我们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我跟你爹刚帮你弄了个回城的指标,你好好考虑考虑, 非要跟她结婚吗?结了婚就不能回去了,你……”吴烨的母亲想起那个让她惊艳的姑娘,有些惋惜。 吴烨眉头紧蹙:“娘,我不可能一个人回去的。要走也得带着素云, 大不了先不领证了。” 他觉得自己的婚事太坎坷了,忍不住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刚开始他和素云阴阳两隔, 结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等到峰回路转,素云借小蔓的身体还魂之后, 又不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是没法结婚。 好不容易到了年龄, 他也磨得素云点头嫁人了,家里又突然让他回去。他肯定不会抛下素云,但是结了婚的上面不让回去,只能暂时不领证。 但是素云在城里没有粮食关系,吃饭就是个问题。吴烨怕他爹娘不高兴,就说:“她平常的吃饭开销,就从我工资里出,不会拖累你们的。” 父母和素云,他一个也不想辜负,只能自己辛苦一点了。他就不信,只要肯吃苦,他还养不活一家人了。 看到儿子这么有担当,吴烨的父亲十分欣慰,他跟妻子说:“那就一起回去吧,咱们每个人的口粮匀一下,怎么也饿不死人” “不结婚,素云愿意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吴烨的母亲尊重儿子的选择,但是人家姑娘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她吗? 吴烨还没跟素云说这事:“我回去跟她商量一下。” 他出来的时候,陈瑜和素云正在院子里说话,似乎是在等他。 吴烨当着两人的面,把爹娘的来意和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陈瑜惊奇的看着素云说:“我的姐姐,你真是个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素云姐姐前段时间刚拿这个回城的问题考验过吴烨,就真遇到这事了。 素云没想到公婆提前来是为这事,不过她对吴烨的选择并不意外。先前问他也是跟他闹着玩的,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那么容易看错人。 “不能领证就先不领了,但是咱们这边日子都订了,还是照常摆酒吧。”素云跟吴烨说,为了他们的婚事,两家忙活了那么久,突然说不办,不但浪费功夫,还会让人说闲话, 她和吴烨都走了,别人说什么他们也听不到了。但是她名义上还是何秀清的女儿,陈家和何家还要在这里住,就难免要听些难听话了。 吴烨认真的问她:“你确定要摆酒吗?” 在乡下,办了婚礼摆了酒就是结婚了。如果他以后不跟素云补结婚证,她要是回来再嫁,就是二婚了。 “结婚是因为我想嫁给你,那张证早领几年晚领几年都什么区别吗?”素云抬着小巧的下巴,看着吴烨目光睥睨。 她根本不屑于用一纸婚书去约束吴烨,她做鬼的时候自在逍遥惯了,就算变成人,她还是从前那个王素云。 吴烨被素云傲娇的小眼神迷得神魂颠倒,痴痴呆呆的。陈瑜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在发光发亮,赶紧悄悄离开了,她得跟婆婆说一下这事。 何秀清得知素云要跟吴烨回城的事,虽然有些不舍,但是毕竟不是自己亲闺女,很快就调整过来了。 虽然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了,何秀清也不想把婚事办得太敷衍,也算是为这个半路的女儿尽一份心了。 素云名义上是何秀清的女儿,雪松的妹妹,因此,尽管何在本地没有什么根基,姻亲旧故也少,但是受惠于雪松和陈瑜的人却不少,所以这场婚礼还是很热闹的。 吴烨的父母有些意外,又觉得十分有面子。 只是吴家老两口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参加婚礼的人对亲家一家都很热情,但是面对他们儿媳妇时似乎有些反常? 儿子儿媳妇挨桌敬酒的时候,好多人连酒杯都拿不稳,结结巴巴回上一句,端着杯子一口就闷下去了。 尤其是吴烨母亲叫了儿媳妇一声“素云”,旁边好几个人筷子都吓掉了。她看着温婉秀丽的儿媳妇,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她有什么可怕的,真是奇了怪了。 村里人每次看到素云,都会想起前些年的那些灭门的惨剧。只是终究是那几个人先做了孽,他们也没法指责素云,但是看到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直到素云回房休息,才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都结了婚,应该安生了吧?” “咱们又没干啥缺德事,怕个球?” “说不好,万一不小心得罪了她,提着刀把你卸了咋办?” “说不定不是她呢?”有人自我安慰的说。 马上又有人说:“你没听她婆婆叫的什么?不是才怪!” 也有人说了句中肯的话:“这都几年了,不也啥事也没有?别说她不是那个,就算是,人家做了人也就跟我们没有啥两样。” “再说了,摆了酒人家就去大城市了……” 听说素云要离开,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自觉没有冒犯过她,但是一想到这是手里有十来条人命的主,腿肚子就忍不住转筋。 就跟有人说动物园的老虎不吃人一样,隔着笼子还是没几个人敢靠近。 为了照顾大家的情绪,也为了让婚礼的气氛不那么沉重,敬了酒素云就不出来了,知青大院里才慢慢又热闹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累了一天,吴烨冲了个凉就迫不及待的回房抱媳妇了。 看着托着腮安静的坐在窗前的新婚妻子,吴烨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不忍心打破这静谧的氛围。 他走到素云背后,弯下腰双手环抱着她,声音有些暗哑:“媳妇,想什么呢,还不睡觉?” 素云转身抱着吴烨的腰,埋在他的怀里,一言不发。 吴烨以为她是害羞了,一把抱起她放在床上,伸手就去解她的衣扣。 “不要!”素云猛的推开吴烨,因为喊得太急,声音都有些尖锐,在安静的夜里听着有些刺耳。 吴烨愣了一下,笑了:“你那个来了?”算算日子,不太对啊?他当初算黄道吉日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 “不是这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对不起……”素云觉得有些对不起吴烨,摆了酒就算正经夫妻了,她却连妻子的本分都做不到。 吴烨看着素云眼里不自觉的排斥和厌恶,还有脸上矛盾的愧疚,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一样,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翻身躺好,把素云抱在怀里,在她的脸上印下一个丝毫不带情/欲的吻,故作轻松的说:“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娶你又不是单纯为了这种事。之前你还是鬼的时候,我可都打算做一辈子和尚了,你还不相信我的忍耐力?” “切!谁信你?雪大师从小可是立志出家的,现在不也照样娶媳妇生孩子?”素云的神情放松下来,娇嗔的斜了吴烨一眼,看得他心神荡漾。 阿弥陀佛,静心,静心。吴烨伸手盖上素云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睡吧,今天都快累死了,好困。” 第二天早上,吃了儿媳妇亲手的做的早饭,吴烨的父母就回去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吴烨这边的事情还得一段时间落实,等不到他们一起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吴烨母亲特意嘱咐素云:“你们回头注意一点,别怀了孩子,到时候路上不方便。” 头三个月不稳当,路上还要倒车,要是有个万一就可惜了。他们两口子就算想抱孙子,也不急在这两天。 “我知道了,娘。”素云的脸上浮现出两团红晕,乖巧的回道。他们两个连深入交流都没有,要是能怀上孩子才怪呢。 解决了儿子的返城问题和婚姻大事,吴家老两口满面春风的离开了。 吴烨和雪松送二老去车站了,陈瑜想起素云婆婆的话,悄悄问她:“雪松配了一味药,避孕不伤身,你要不要?” 她这回一下子就生了三个孩子,最近这几年是不打算再生了。为了避免意外怀孕,雪松就给她配了药,不但不伤身,对身体还有滋补效果。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素云笑了一下,婉拒了。不过却没有跟她解释其中的原因,就算两个人亲如姐妹,她也不想把那些事拿出来说。 不想再讨论生孩子这事,素云看着三个孩子换了一个话题:“你们家这几个宝贝大名取了吗?你们打算让孩子姓什么?”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这还真是个问题。大名不急,但这个姓可是个麻烦问题。晚上等家里人回来,开个家庭会议讨论一下吧。”陈瑜知道爹娘肯定是想有个孩子姓陈的,雪松应该不会反对,就是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想的。 素云叹了一口气,他们这一家,情况是够复杂的。 晚上吃了饭,王金兰、陈卫国、何秀清,以及当事人陈瑜雪松夫妻俩,严肃的围坐在桌前,举行了第一次大型家庭会议。 陈卫国先开口说道:“当初雪松跟小瑜定亲的时候,说的是孩子随娘家姓。不过那会儿亲家还没找到雪松,肯定不能还照先前的说法办。” “我们的意思是想让大宝姓陈。二宝和甜甜,你们看是姓雪、姓石,还是姓何?”王金兰说出了夫妻俩的盘算。 何秀清听到那个久违的“石”字,有些恍惚。她回过神来,坚定的说:“孩子姓什么都好,反正就是不能姓石!” 父慈才有子孝,就石荣,还想让孙子随他的姓?他也配! 看何秀清对前夫家是真的深恶痛绝,王金兰就试探的问:“那要不姓雪?” “我的名字是师傅随意取的,雪松只是一个名字,我没有姓,孩子也不必随我。”雪松不在乎孩子姓什么,就算无名无姓,也是他的骨肉。 除了陈瑜,在场的人还是第一次知道雪松居然没有姓。 何秀清有些黯然,儿子这样都是她的疏忽造成的。她意兴阑珊的说:“那就还跟先前说的一样,孩子都姓陈吧。” 何秀清看儿子不在意,也不想再争取什么。何家有大哥在,也不差这一个两个姓何的。要不是她半途认了儿子,本来这几个孩子都该姓陈的,现在不过是履行之前的约定。 “我看不如让甜甜姓何吧,莲叶何田田,就叫何田田得了。”陈瑜看婆婆兴致不高,就提了一个建议,想让她开心一点。 婆婆大半辈子都过得十分辛苦,以至于养了这么久,身子还是不好不坏的。毕竟,再好的东西,治的了病却救不了命。 她活不了几年了,陈瑜想有个孩子记住这个奶奶。不为别的,只为她生了雪松,虽然不曾养育他长大成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何秀清领了儿媳妇的好意,虽然很欣慰,还是拒绝了:“还是都姓陈吧,亲兄妹一个姓,也省得让人说嘴。” 一家子的兄弟姐妹不一个姓,有的时候会被大人恶意逗弄,说其中一个不是亲生的。 “谁敢说什么?还有大宝二宝呢,他们会护着妹妹的。”陈瑜不在意的说。 大宝二宝别看才几个月大,但是除了不会说话,不比两三岁的孩子心智差。两个哥哥对妹妹爱护得很,她的奶水不够三个孩子吃的,只能先紧着最小的甜甜吃。 每次她要喂甜甜的时候,这两个孩子从不争抢。等甜甜吃饱了,才一人叼着一边喝上几口,大部分时候都在喝奶粉。 王金兰也帮着陈瑜说话:“这孩子的亲娘都说话了,你也别推了。” 婆媳没有血缘关系,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何秀清对陈瑜一直都不错,王金兰也乐意配合闺女孝敬她。 何秀清看大家都劝她,只得接受了。不过从她脸上舒展的笑容,就知道她没有一点勉强。 不过马上她就笑不出来了。 何秀梅突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石荣来找我,问我小松的下落。他还真有脸!”何秀梅气愤的说,他那个好嫂子把小松丢了,他觉得秀清污蔑大嫂。孩子还没找到,就惦记着再生一个,秀清不生,他就找别人生了。 要不是小儿子蹲了监狱,恐怕他也不会这么急着找小松吧。 何秀清听到那个名字就一脸厌恶:“他怎么知道小松的?”石家离得这么远,在镇上的石家大哥大嫂都死了,石荣从哪里知道小松的? “石荣得病了,听说是胸口疼,在乡下看不好,来镇上医院做检查的。不知道听谁说起你跟雪松在医院相认的事,就来找我了。”何秀梅没有告诉他妹妹和外甥的下落,但是石荣却一直追着她不放。 “听说医院也查不出来原因,我看他是怕死了都没人埋,才抓着小松不放的。”何秀梅费了好大劲,才摆脱石荣过来给他们报信。 何秀清冷笑:“他要死了?他怎么不早点死!还好意思来认儿子,小松有了他这个爹才丢脸!” “你还是跟小松说一下吧,看他有什么打算。”何秀梅跟妹妹建议,雪松这么大了,要不要认爹,认了要怎么样,不认又怎样,都应该由他决定。 如果不是何秀梅的消息,陈瑜都快忘了她还有个“公公”了。她一直不能理解,石荣这样的人,怎么会生出雪松这样的孩子? 大约是基因突变吧。 她觉得石荣早晚都会找到这里来的,当初一直没有找到雪松,婆婆不愿意生孩子,他都能找别人生。现在他小儿子指望不上,肯定不会放过已经成年还混得不错的大儿子。 雪松跟陈瑜的想法一样,他对母亲和大姨说:“躲不过去的,我去见他一面吧。” “你要认他?”何秀清不满的说,她知道这个儿子看着清冷,但是一向心软,不会是可怜石荣快死了,就要认下这个爹吧? 雪松摇摇头:“于情于理,他生我一场,至少也要见他一面。如果能让他放下执念最好,我不会认他。” 石荣给了他一半生命,他包庇石家大嫂,这生恩就又打了折扣。见他一面,把那点所剩无几的生恩还清,换他不再纠缠,比等着他上门纠缠要好。 “我跟你一起去,孩子就放在家里吧,我不放心带他们出门。”陈瑜才不想让石荣见孩子呢,万一看到孩子,他一高兴,更不愿意放过他们了。 陈瑜觉得石荣就像一个趴在脚背上的癞□□,不咬人也膈应人。顶着雪松生父的名头,真是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郁闷。 何秀清也要一起去:“你们是小辈,有些话你们不能说的,我跟他说。” 他们是在何秀梅家见到的石荣,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打着一摞又一摞的补丁,奇怪的是,上面还有不少灰尘和草屑,好像刚在地上打过滚一样。 石荣一眼就认出了雪松,他激动的走上前,欣慰的说:“儿子,你长大了。真像你娘……” “姓石的,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是哪来的脸认儿子?”何秀清扶着陈瑜的手,讥讽的质问石荣。 石荣看着何秀清,有些羞愧,但更多的是理直气壮:“秀清,我知道你生气我瞒着别人生了孩子,但是一码归一码。当年又不是我丢的儿子,虽然我没养过他,但是也没对不起他,怎么就不能认儿子了?” “是,不是你丢的,丢掉儿子的是你那个好大嫂!她已经遭了报应,你这个包庇她的同伙,什么时候去死!”何秀清眼睛里像是淬了毒液,恨不得毒死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 石荣一副“又来了又来了”的表情,不高兴的说:“大嫂生孩子一尸两命,已经够可怜的了。死者为大,别说她没做,就算她真做错了什么,人死灯灭,你也不能老揪着不放。再说,儿子这不好好的吗,比他弟弟出息多了。” 就算到现在,石荣也不相信雪松是被他大嫂丢掉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相信,还是不想相信。 “别拿我儿子跟你那个贱种比!”何秀清所有的恶毒都用在了石家人身上,一想到失去儿子的那些年,她就无法保持理智。 如果不是碰巧那个老和尚捡到了雪松,冰天雪地里,她的儿子早就没命了。 雪松突然开口说:“你来,是想要什么?” 石荣看儿子跟他说话,也不计较何秀清对小儿子的辱骂了,高兴的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跟爹回家就行。” “噗嗤”陈瑜失笑:“这位大叔,您想得挺美啊?一句话就白捡了一个大儿子。” “娘?你就是小松媳妇?”石荣不悦的看着她,这个儿媳妇太轻佻了,一点也不尊重长辈。 雪松眉头皱了一下,又重复问了石荣一遍:“您想要什么?我不会跟你回去,我有自己的家。你可以提个要求,只要不过分,我就当还了您的生恩。” “我什么要求都没有,我只想跟自己儿子在一起。你不想跟我回去也行,我跟你一起……啊——”石荣话还没说完,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打着滚,不停的呻/吟,。 陈瑜走到石荣跟前蹲下来,伸手按住他,盯着他的心口看了一会儿,拔出银针狠狠的扎了上去。 很快,石荣就感觉到疼痛消失,他坐在地上,惊疑不定的看着陈瑜:“你做了什么?”平常他要是发作起来,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消失。 “大叔,你被人扎了小人。而且对方可不简单哦,你的一魂一魄都被人拿走了,一下一下扎在心口,直接扎在魂魄上,不出三月,你就没命啦。”陈瑜觉得真是天助我也,这回有条件跟他谈判了。 “只要你登报跟雪松断绝关系,我就救你一命。否则,你就等着死吧。”陈瑜说完,静静的等着石荣的选择。 第72章 听到陈瑜说要跟雪松断绝父子关系才会救他,石荣下意识的说:“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见到这个丢失的大儿子, 终于不用担心没人养老送终了, 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那你就等着三个月之后去死吧, 正好省了我们的麻烦。”陈瑜冷漠的说。 石荣虚张声势的说:“你说三个月就三个月, 我凭什么信你?” “你也可以不信,大可以去试试, 看哪家医院能治好你。我们不急, 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 大叔您可就只有三个月、啊, 不对, 不到三个月了。三个月是从你开始疼的那天算起。”陈瑜悠哉的站在一旁,板着指头凉凉的说。 何秀清恨恨的说:“救他干什么?披着人皮的畜生, 早死早超生,活着也是恶心人!”儿子和儿媳还是太过心软, 这样的人还想救一救。 其实如果可以,陈瑜还真的想见死不救。奈何身为修行之人,生恩是必须要报的。虽然石荣对雪松的生恩已经被他消耗了大半,但是就算剩指甲盖那么大小也得报。 一命还一命, 救他一回,以后雪松就跟他再也没有瓜葛了。让石荣登报断绝父子关系, 最好再说清当年的恩怨,这样雪松跟他的亲缘就彻底断了, 再也不会影响修行了。 此外,把当年的真相披露出来, 石家的亲族也就没脸面要求雪松为石荣养老送终了。 而且陈瑜看出来了,石荣此人命短福薄,就算这次救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善终。 石荣看着陈瑜笃定的态度,还有她刚才神秘莫测的手段,开始相信她的说法了。他回忆着第一次疼的时间,恐慌的发现已经快一个月了,那他差不多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了? “救我!只要你们能救我,我就去登报,我会说是我对不起小松,不配做他的父亲,所以才断绝关系的,不会让小松受一点指责。” 石荣生怕陈瑜真的不救他,毕竟他也明白,雪松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何秀清更是恨不得他现在就死。想要他们救自己,只能先答应陈瑜的要求。 死到临头,他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这世间的任何事情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只有活着,他才能慢慢争取大儿子的原谅,说不定还能等到小儿子出狱。 陈瑜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她赢了,比起认儿子,石荣果然还是更怕死一些。她俯视着石荣说道:“起来吧,带我们去你家,查查是谁恨得要扎你小人,以至于要让你活生生的疼死。” “看来你现在越发不如当年了。”何秀清发现这个男人早已面目全非,一点也没有了记忆中的样子。 刚结婚的时候,她明明记得,这人虽然过分在意(除妻儿外的)家人,但是一向与人为善,在村里的人缘也不错。没想到混到现在,竟然会有人这么恨他。 石荣默默的往前走,并不接话。二十年过去了,谁还能一直不变?就连秀清,不也是从当年温婉的新媳妇,慢慢变成了一个刻薄恶毒的婆子? 然而他并不知道,何秀清只有在面对他,以及他的家人时,才会这么怨毒。这一切,都是拜石家所赐。 石荣来镇上看病,是自己一个人走过来的。他后来娶的妻子小彩身体不舒服,并没有陪他一起来。亏得有陈瑜和雪松同行,他回去的时候还能蹭个车子坐。 何秀清并没有跟着去,陈瑜捏着石荣的命门,并不怕他作什么妖,所以就不想劳累婆婆,也不想让她重回当年的伤心地。 雇了一辆驴车,石荣坐在上面,雪松和陈瑜在地上走。石荣为了表示对儿子的关心,几次三番让雪松上来,都被拒绝了。 石荣看雪松和陈瑜的步伐并不快,但是却一直不远不近的缀在驴车后面,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他的眼睛闪了闪,觉得不简单的不只是儿媳妇,他这个儿子恐怕也是深不可测。 不过,石荣并不担心他们对自己做什么,现在是他们求着要救他。儿子和儿媳妇越厉害,就说明自己越有可能得救。 下午三点多,双石村的青壮劳力都下地劳动了,村里只有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偶尔有一两个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瞄了一眼是石荣,就不再关心了。 驴车到了石荣家门口,石荣看着儿子主动付了车钱,有些欣慰。这么好的儿子,要是不能认回来,就太可惜了。 石荣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院子里不知道几天没扫了,又脏又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辟出的一片小菜园早已荒芜,堂屋门关着,门鼻上搭了一个铜锁,并没有锁上。 这石家本来也没什么好偷的,所以它的主人才这么放心的出门。 “小松,你们俩现在屋里坐着,我出去叫小彩回来。”石荣打开门,把陈瑜和雪松让到屋里,“大度”的说:“小彩就是我现在的媳妇,你们要是不愿意叫她一声娘,就叫她彩姨吧。” 陈瑜有些想笑,彩姨,猜疑,她婆婆可不是对养子的身份起了猜疑,主动退出,才让这位彩姨进了门? 至于叫娘,她敢叫,那位彩姨受得起吗? 雪松看了一下堂屋的凳子,上面一层薄薄的灰尘。他掏出手帕擦干净了,才让陈瑜坐上去。 “看来咱们这位彩姨不怎么勤快啊。”陈瑜跟雪松开着玩笑,从院子里的看到的情景,再看屋里这积灰的凳子,就可见一斑了。 雪松看着不知道几天没有使用过的桌子,说:“非但不勤快,还有可能几天不在家了。”桌椅上薄薄的一层灰尘,没有丝毫动过的迹象,说明这几天都没有人用过。 果然让雪松说着了,一直到五点,石荣才回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头发烫得跟狮子狗一样的女人,想必就是那位“猜疑”女同志了。 “这就是小松吧?路上累不累?第一次回家,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我给你们倒点水去。”彩姨看到陈瑜和雪松就热情的打了招呼。 说完,她就拎着墙角的一只绘着大红牡丹花的暖壶去倒水。暖壶里水倒出来,一点热乎气都没有,杯子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彩姨连忙吧搪瓷缸子收起来,说:“不好意思,水不热了,你们先别喝,我这就去烧。” “你彩姨回娘家了,我不在家,她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石荣一屁股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尘土在他身周飞扬。 他亲切的打着感情牌:“你们要是回来住了,她也有个说话的人,这屋里也不至于那么冷清。” “大叔说这话,经过彩姨同意了吗?”陈瑜笑着问,恐怕她连雪松的身份都不清楚吧? 石荣自豪的说:“你们彩姨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了,我路上跟她说了小松的身份,这话就是她的意思。” 陈瑜觉得彩姨的态度有些奇怪,对于丈夫前妻的儿子,她真的毫无芥蒂吗? 不过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这个女人恐怕根本就明白,雪松不会搬过来跟石荣住,才说出这么一番大度的话。 两方虚情假意的过了几招,石荣就迫不及待的问:“小瑜,我被人扎小人这事,你打算怎么查?” 陈瑜想了想,问石荣:“你心口痛之前,有跟什么人起过冲突吗?” 这种报复手段比较阴损毒辣,可能不是陈年恩怨。能做出这样的事,以对方的心性,想要报复通常都不会等太久。 “没有,我平常很少出门,就是原先,村里也没有几个跟我关系太差的。”石荣不爱出门,还是从他小儿子入狱开始的。 有个蹲监的儿子,他怕一出去就被人指指点点,所以除了下地干活,他平常都待在自己家里。 陈瑜想到刚才那个女人,问他:“刚才咱们回来,彩姨不在家。她平常也是这样,没事就回娘家吗?” “也没有经常,一个月回去两三回吧。”石荣对媳妇回娘家的事情没有什么意见,离得又不远,一个月回两三回并不算多。 其实陈瑜对这个彩姨有点怀疑,虽然看着她跟丈夫感情很好的样子,但是正常人在丈夫生死不明,得了治不好的病时,还能几天不着家,一回来就笑呵呵的? 只是,她并没在石家发现有什么带阴气的东西。难道彩姨回娘家扎的小人?但是一个月两三回,也对不上。 石荣每天都要发作一次,说明每天都有人在扎小人,彩姨没有作案时间。 “你说彩姨身体不好,我看没什么问题啊?”陈瑜继续把话题引向小彩,她还是觉得这个女人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来了双石村,只见了她一个人吧。 石荣摇摇头说:“面上看着是好,其实是她不爱叫苦。前几天她头晕得都站不起来了,还非要陪我去医院,我没让她去。” 发现话题一直围绕着小彩,石荣狐疑的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小彩脾气好的很,不可能会得罪什么人的。” 石荣不明白陈瑜为什么一直问小彩,难道他被人扎小人是小彩引来的仇家? “要不我帮她看看,这头晕是怎么回事?谁知道扎你小人的仇家,会不会连彩姨也没放过呢?”陈瑜有点想知道,这个彩姨到底是不是真病了。 石荣觉得也有这个可能,等小彩烧好水后,拖了个凳子就让她坐下,拉着她的手腕放在桌上,说:“小松媳妇是个医生,听说你老是头晕,想给你看看。” “不用了,这几天我回家看了医生,拿了点药,吃了好多了。”彩姨的手像触了电一样迅速缩了回来,不让陈瑜为她搭脉。 陈瑜往前倾了一下身子,稳稳的捉住她的手腕,热情的说:“这头晕的问题可大可小,我帮您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彩姨的表情有些勉强,使了劲想要挣脱,却发现陈瑜看似纤瘦的手指却十分有力,按得她半条胳膊都动不了。 “恭喜大叔了,彩姨这是有了。”脉如滚珠,实打实的喜脉。陈瑜看着慌乱的彩姨,有点怀疑,莫非这孩子不是石荣的? 石荣一听就激动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围着小彩转了几圈,手足无措的说:“真的有了,你没有看错?” 陈瑜微微蹙眉,石荣竟然一点也没有怀疑。难道是她误会了? “喜脉是最基本的脉象,我不会看错的。确实是怀孕了,不信你们可以去医院检查。”陈瑜强调。虽然神婆已经渐渐成了她的主业,可是医术她从来没有丢下过,怎么会连喜脉都看不出来? 彩姨看到石荣的反应,脸色好了很多,撩了一下头发对陈瑜说:“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还真没想到自己怀孕了。” “是儿子还是女儿?现在能看出来吗?”石荣转了两圈,期待的看着陈瑜。 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就算雪松为他养老,也不会真心孝敬他。毕竟不是自己养大的,隔了一层。现在这个要是儿子,他就有了指望。 陈瑜摇摇头:“我看不出来,想要知道胎儿的性别,你们可以去医院做个b超。” 石荣因为老来得子,高兴之余,就忘了他们刚才讨论的事情。彩姨被石荣拉着手,似乎是不好意思了,一直低着头。 最后还是陈瑜提醒了他们:“我们接着说扎小人的事情把。彩姨,您知道吗?大叔的心口痛不是生病,是被人扎了小人。” 彩姨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惊讶的说:“扎小人?谁说的?这种事也能胡说八道?要是耽误了阿荣的病怎么办?” 然后她就开始数落石荣:“我还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是信了这个。有病不去医院,难不成还要去找神婆?” “是我说的,我大概就是你说的神婆。不过我可不是没有根据乱说的,这神鬼之说,有时候也由不得人不信。你要是不信,不如等晚上,我招个鬼给你看看?”陈瑜促狭的开了个玩笑。 石荣跟这个后来媳妇,貌似感情不错啊。小五十的人了,还能整出个孩子出来。据她所知,一般过了四十,村里很多人的都没有了夫妻生活。就算有,也很少能怀上孩子。 彩姨的表情有些尴尬,有些意外,然后听到陈瑜要招鬼,连连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既然是小瑜你说的,我怎么会不信。就是我想问下,这被人扎了小人能破解吗?” “当然能解,这解法很简单。难就难在,怎么把扎小人的人找出来。这村里我们也不熟,大叔也说他不怎么出门,想不到得罪了什么人。彩姨,您经常在村子里走动,您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选?”陈瑜问她。 石荣连忙说:“小彩的性子好村里都知道,自打她进门就没跟人红过脸,哪会得罪什么人。” “我倒是想到一个人。”彩姨的表情有些凝重,她思考了一会儿说:“就是路口的秦灵芝,她经常拿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说事,我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了这个,难免会说几句难听的。她那个人记仇,谁知道她是不是记心里了。” 彩姨说着就掉了泪,看着他们说:“你们也知道,我就这一个儿子。他被人带着做了错事,我天天后悔当初没有教好他。灵芝这么说,不是戳我的心吗?” “肯定是她,除了她也没别人了。”石荣想到那个尖酸刻薄的秦灵芝,越想越觉得她的嫌疑最大。 陈瑜看他们两口子都认定了是这个叫秦灵芝的女人扎的小人,就说:“那我晚上去看看吧,如果真的是她,我就帮你破了。” “你们要是有办法,就找找秦灵芝的床头柜。我记得前几天去她家,她一看到我进去,就把什么东西藏到了床头柜里。现在想想,有点像是人形。”彩姨又拿出了一个佐证,让她先前的说法更有说服力了。 到了晚上做饭的时间,陈瑜和雪松趁秦灵芝在厨房忙活,贴了隐身符就溜进了秦家的卧室。 没费什么事,他们在秦灵芝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白洋布缝的娃娃,娃娃的身上歪歪扭扭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心口上还插了一根缝衣服的针,针附近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彩姨一看这个娃娃就一副要晕厥的样子,气得嘴唇都在发抖:“这是阿荣的八字。果然是她,我就是跟她吵了几句嘴,就要把阿荣害死,她真是……” “可是,彩姨,这个小人没有大叔身上的东西,应该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大叔之所以性命难保,就是因为其中的一魂一魄也被对方拿走了。可是,这小人里面没有魂魄。”陈瑜打断了彩姨的话,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道。 陈瑜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彩姨有点可疑,在她三番两次想要把这事砸实在那个秦灵芝头上时,就更怀疑了。 彩姨顿时卡壳了,语无伦次的说:“可,可能魂魄被她,弄散了呢?你们看,这上面这么多的针眼,不知道扎了多少回,里面只有一魂一魄,说不定早就散了……” “要是散了,大叔这会儿不死也傻了。彩姨,我想,这个扎小人的,不是你,就是你认识的人。你不打算跟我们说说吗?”陈瑜看到石荣不敢置信的表情,觉得心头无比的畅快。 石荣为了要个儿子,抛弃婆婆,就找了这么个女人。生个儿子不好好教养,长大了就蹲了监,人过中年,媳妇还想要他的命。 真是惨不忍睹啊,可是她怎么这么想笑呢?活该! 彩姨拼命的摇着头,极力否认:“胡说,我害自己的男人做什么?害死了他我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抓着石荣的袖子激动的说:“阿荣,你不要听她的,我怎么可能害你?为了你,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没过门就给你生了孩子,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石荣想起了小彩年轻的时候,在遮天蔽日的青纱帐里,半推半就的解开了衣衫,哭着说,就算不能嫁给他,她也要给石家生个儿子。 两个人偷偷往来了一段时间,小彩很快就怀上了孩子。不知道费了多大劲,才躲着人把孩子生了下来。 为他付出这么的小彩,怎么可能会害他? 石荣抱着伤心欲绝站立不稳的媳妇,转头对两人怒目而视:“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来救我的,你是不是听了你婆婆的话,成心把我们这个家搅和散的?小松,你就是这么对你爹的?”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到的是真相:“秀清是不是还在怪小彩?就算没有小彩,我也不会要她的!不下蛋的鸡,谁会愿意拿粮食养着?” 因为找到了那个娃娃,石荣觉得烧了自己就没事了,既然用不到陈瑜了,他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 提及了何秀清,雪松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你真的以为自己没事了?如果你不想活了,我们可以成全你。” 自作孽,不可活。如果石荣不愿意让他们救,雪松打算拼着修为再无进步,也不会勉强他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把石荣的那一半血肉还给他,也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生身父亲。时至今日,他居然还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到娘身上。 他庆幸娘及时离开了石家,不然恐怕他们母子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石荣以为雪松是在威胁他,说:“当然没……”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身子一歪,扑通一下倒了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在桌角,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扶他。 第73章 石荣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伸手去抓陈瑜:“救, 救救我……” 陈瑜退了一步, 冷眼旁观, 不打算出手。反正石荣也不会一下子就死了, 多疼一会儿,估计就该知道怎么说话了。 而彩姨, 似乎是被吓住了, 没有反应过来, 居然也呆呆的站在那里, 任由石荣翻滚挣扎, 一点也没有上前扶他的意思。 直到石荣痛得满头大汗,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波疼痛才渐渐退去。他扶着桌子站起来,重重的扇了彩姨一巴掌:“贱人!说, 是不是你害我?” “阿荣!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是故意来挑拨我们的。他们可是何秀清的儿子,怎么可能真心要救你?”彩姨似乎被打醒了,慌忙解释。 她避而不谈小人的事情, 一味的跟石荣强调陈瑜和雪松没安好心,只想把这两个人赶走, 她再想办法安抚石荣。 石荣刚才那一阵的疼痛,比往日都更加剧烈, 他怀疑自己以后要是死的话,肯定是活活疼死的。所以, 他对彩姨的话无动于衷,现在谁能救他,才是他要相信的人。 他放低了姿态,低声下气的说:“求你们救救我,只要能救我,你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要想救你,这就需要问问我们彩姨了。顺便我多嘴想问一句,大叔,彩姨肚子里的孩子有三个多月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陈瑜觉得彩姨肚子里的孩子八成不是石荣的,看她那么心虚,估计时间也对不上。 石荣看着彩姨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两个多月了,小彩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说,意味着什么,他也很清楚。 当初儿子犯了事,他们也想再要一个孩子,有一阵子,两个人的夫妻生活十分频繁。 但是石荣毕竟不年轻了,身体很快就受不了了。加上一直没能再怀上孩子,他对这事就慢慢就淡了下来。 最近两年,甚至一个月都未必有一次。算一算,他们两个上次行房还是上个月的事,上上次距离现在,绝对超过两个月了。 石荣扯住小彩的衣领,愤怒的说:“难怪我对你这么好,你也要害我,这是嫌我碍眼,急着给野男人腾地方呢?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肯定是那个男人想害他,石荣现在已经确定了。 “没有,我没有,孩子是你的!你说这话,不怕我心寒吗?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回娘家!”彩姨似乎觉得被羞辱了,衣服也不收拾,转身就要出门。 石荣紧跟不放,拽着小彩说:“走,去你娘家,我也问问,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教着你偷汉子谋杀亲夫?” 他也怀疑,小彩是把小人藏在娘家了。这顶绿帽子他是戴定了,但是面对生死问题,这都是小事。他最想的还是赶紧找到小人,解除自己的性命之危。 彩姨本来是想借回娘家躲开石荣的,没想到石荣反而也要跟着一起去。出了大门,她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怕吵起来让邻居听到,坏了自己的名声。 “我们也去看看吧。”陈瑜和雪松跟在两人后面,朝彩姨的娘家走去。 陈瑜和雪松不想离那两个人太近,就跟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慢慢走在后面。所以,他们到的时候,石荣已经跟丈母娘吵了起来。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子,拄着一根拐杖,骂的正起劲:“你自己不也背着先头的媳妇勾搭我们小彩?就算小彩偷人怎么了,跟你不也是半斤八两,你也好意思说她?” 石荣气急败坏,指着小彩跟丈母娘说:“她,她不光是偷人,她还想害我的命!” 陈瑜和一群看热闹的挤在一起,隔着门听着院子里的吵闹声,同时也留意着身边这些人的反应。 小彩在石荣去医院的时候还不忘回娘家,说明这奸夫可能就是一个村里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真的做过,肯定会露了马脚。 果不其然,旁边就有一个女人说:“这个浪蹄子终于露馅了?我还以为她男人是个傻子呢。” “可不是,出来随便找个人问问,谁不知道她那点事啊,现在才知道,不会是八百年没出门了吧?” 石荣还真是没怎么出门,丈母娘家更是好多年没去了,也难怪小彩能瞒到现在。 “活生生的大王八……” 有男人幸灾乐祸说:“刘伟强要倒霉了,不过不花钱睡了别人媳妇这么久,也值了”。 陈瑜终于听到了一个可疑的人名,她和雪松悄悄的退了出来,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彩姨的事情闹得这么厉害,奸夫不可能不来打探消息的。 这个刘伟强肯定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现,不然被村里人认出来,说漏了嘴,他估计要被石荣打死了。 村里人虽然也有一些不和谐,但是一致对外的时候,还是比较团结的。更何况偷人这种事情,谁也不愿意多嘴沾上一身腥。 雪松拿一根手指抵住陈瑜的嘴,朝一个方向示意,让她不要说话。陈瑜看过去,一个黑壮的汉子躲在路对面的一棵树后,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 “扎小人?” “刘伟强不会干这种事吧?” “你咋知道,你趴他床底下看了?” “这也太狠了,睡了人家的媳妇,还想要人家的命。” “没听他说吗,小彩怀孕了。八成是刘伟强的种。” “谁能看着自己孩子叫别人爹啊” …… 原来石荣把自己被扎小人的事情说了出来,有理有据的跟丈母娘说,一定是小彩想要跟奸夫在一起,才想把他害死的。 小彩娘扬声喊道:“行,既然你说有,那你来搜,搜到了我把头给你。外面的街坊也进来吧,大家做个见证,我们小彩可不能让他这么抹黑。” 门外的人呼啦啦进来了,看着石荣在小彩家翻找。这些人大多是跟小彩家沾亲带故的,偷人本来就不名誉了,但是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只要不被抓奸在床,就可以不认。 但是害人性命,这事可不能坐实。不然以后他们家的闺女就别想嫁出去了,谁也不想娶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捅自己一刀的媳妇。 有些明哲保身的群众就散开了,看热闹可以,但是参与进去就没必要了。 陈瑜和雪松跟着人群散开,尾随着那个可疑的男人离开,一路跟着他到了一个偏僻的院子。 院子里没有别的人,似乎只有这个男人自己住。陈瑜和雪松隐了身形,放轻脚步,跟在男人后面进了房间。 男人进了自己的房间,掀开床板,原来下面是空的,分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格子,放着一些杂物。 他从靠里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一个人形的布娃娃,针脚十分细密,娃娃脸上五官俱全,是用不同的绣线绣出来的。 做娃娃的人比较细心,眼睛用黑线勾勒出一个形状后,里面还镶嵌了一个接近琥珀色的透明纽扣。 陈瑜看着人性化的纽扣眼睛里面有光芒流动,仔细一看,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是石荣的一魂一魄,才让娃娃看着这么灵动。 男人正是刘伟强,这娃娃是他让小彩做的,扎小人的正是他。作为始作俑者,他对娃娃的诡异一点也不害怕,捻起盒子里一根农村缝被子用的大号针,狠狠的朝小人心口扎去。 “去死吧!一个老废物,还敢霸占着小彩?想让我儿子叫你爹,想得美……”刘伟强在娃娃的心口一下一下扎着,娃娃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惧怕的色彩,用绣线勾勒出来的唇大大张着,无声的嚎叫着。 彩姨的院子里,石荣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娃娃小人,正在被丈母娘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 街坊也以为石荣是发现小彩偷情,想要报复她,才把扎小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赖在她头上的,也纷纷跟着指责他。 说着说着,石荣就捂着胸口倒下了。他大声的呻/吟着,不停的咒骂彩姨,身体因为痛苦不停的痉挛。 彩姨暗悔,伟强真是帮了倒忙。本来可以就石荣诬陷她这事,把偷人的事盖过去。到时候借着这个事她就可以跟石荣离婚,以后想跟谁在一起他都管不着了。 但是这会儿石荣疼成这个样子,村里人肯定要怀疑了。 有人已经悄悄的往刘伟强家跑去了,那货这会儿不会正扎小人的吧? 听到外面的动静,刘伟强慌忙停了手,想要把盒子盖上,重新藏起来,却发现手里的盒子怎么都拿不动了,就算想扔都扔不掉,牢牢的粘在自己手上。 村里人来的时候,就看到刘伟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个插着针的娃娃,满脸恐惧,顿时大叫起来:“刘伟强杀人啦!” 刘伟强这时候发现盒子已经能动了,但是已经晚了。呼啦啦,外面的人接二连三的闯进来,把刘伟强团团围住。 陈瑜和雪松趁机出了院子,准备去找石荣过来。石荣已经恢复过来了,跟着人群跑到刘伟强家门口,正好看见他们两个。 “你们找到人了?”石荣刚才一直没看到他们两个,现在见了他们,就猜想他们是来抓凶手了。 雪松点头:“找到了,他现在就在房间里。拿到娃娃,你就有救了。” 石荣一听自己的命就被捏在屋里那人手中,扒开人群就冲了进去。在刘伟强慌里慌张的把盒子扔掉时,及时接住了里面的娃娃。 他顾不上找刘伟强算账,拿着娃娃直接去找陈瑜:“娃娃找到了,你快帮我解了!” “解了可以,你先把这个声明签了。”陈瑜拿出早就写好的声明,把石荣一家对雪松和婆婆做的事写得一清二楚,只等石荣签字了。 有了石荣的亲口证实,就算他现在死了,石家人也不好意思让雪松为他送终了。 石荣为了活命,看都不看,接过陈瑜手里的笔,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陈瑜拿针挑破他的手指,示意他再按一个血手印。这是昭告天地,石荣和雪松的父子缘分就此断绝。 石荣敢怒不敢言,依言按了指印。反正名字都签了,也不在乎一个指印了。 在石荣按下指印的时候,雪松听到了一声细微清脆的断裂声,灵魂都发出一阵愉悦的欢唱,似乎在庆祝冲破了某种桎梏。此时他再看石荣,只觉得无悲无喜,好像面对一个最寻常的路人。 陈瑜敏锐的发现了雪松的变化,心情好了起来,难得给了石荣一个好脸色。她把娃娃拆开,从心口的位置拿出一团黑褐色的棉絮,这是石荣的血,说不定还是指尖血,上面附着一个重影的人形。 这就是石荣的一魂一魄了,陈瑜一把把它揪出来,从石荣的眉心塞到了他的身体里。然后她手指轻轻一弹,棉絮瞬间燃烧起来。她把棉絮丢回娃娃心口,被引燃的布娃娃很快就化为一团灰烬。 石荣紧张的问陈瑜:“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是的,你这条命我们算是救回来了。现在你和雪松没有关系了,你的家务事我们就不参与了。”陈瑜心情大好,笑眯眯的跟石荣说。 雪松牵着陈瑜,从人群中穿过,看似步伐不快,很快身影就已在百米之外。看得围观的群众惊叹不已,高人啊。 大家正想问问石荣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头,就发现石荣已经冲回了屋里,保住了性命,他就要找那一对贱人好好算账了。 “伟强!伟强,你怎么了?”房间里,小彩抱着刘伟强拍打着他的脸颊,不停的呼喊。刘伟强紧紧闭着眼睛,身体跟虾米一样蜷缩着,右手捂着胸口,分明跟石荣的情况差不离。 这是反噬了。很多阴毒的咒人之术,一旦被破,自身就要受到反噬。如今,活不了多久的,是刘伟强了。 小彩看到石荣进来,仇恨的看着他问:“伟强要死了,你是不是满意了?” “你偷人还有理了?我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跟野男人合伙弄死我!”石荣看着仇人这个样子,大为解气,但是看着小彩为野男人伤心的样子,他就心火大盛。 小彩讥讽的看着他说:“当然有理,当初姓何的不能生了,你可以找我生孩子。你不行了,我凭什么不能找别人?” 石荣比小彩大十岁,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生理需求旺盛的时候,石荣却有心无力。三月不知肉味,小彩看男人的时候眼睛都是绿的。 小彩娘家村里有个叫刘伟强的闲汉,打小就喜欢小彩,可惜家里穷,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彩嫁给石荣。谁让人家家里条件好,还有个在国营饭店工作的大哥,就算是二婚,也能娶到头婚的大姑娘。 那天天近黄昏,小彩从娘家回家,路过庄稼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刘伟强,就打了个招呼。 在小彩跟她说话时,刘伟强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无意中释放的信号。眼看四下无人,他抱住小彩就钻进了旁边的玉米地里。 十几岁的时候就勾搭上了有媳妇的石荣,小彩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她先是被吓着了,挣扎了几下,久旷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迎合起了对方。 云收雾散,两人穿上衣服分头离开,心中却有了默契。 “谁不行?你一个女人,说这话要不要脸?也是,你要脸就不会偷人了,偷人就偷人,为什么还要害我?”石荣对小彩的感情已经没了,但是被戴了绿帽的羞辱和对死亡的恐惧,还是让他忍不住控诉小彩。 小彩嗤笑:“为什么,你不是知道吗?”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啊。 他们不敢往来太频繁,一个月也只有两三次。两个人都是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会怀上孩子一点也不稀奇。 刘伟强跟小彩说,要是回头孩子生了,石荣发现月份不对,他们两个的关系肯定就瞒不住了,还不如趁石荣不知道的时候,直接除掉他。 等他死了,石家没人了,小彩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遗腹子回娘家了。过个一年半载,他就光明正大的把小彩娶回家。 小彩年近四十才又有了一个孩子,也不舍得把它打掉。更何况,她现在才意识到,刘伟强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所以就同意了刘伟强的建议。 刘伟强想要石荣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扎小人的法子他是从可靠的朋友那里拿到的,三个月就能要了石荣的命。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们!”石荣被这一对贱人的无耻激怒了,冲上去对着刘伟强的身体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眼看刘伟强已经开始口吐白沫,小彩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一个铁锤,bang一声,石荣应声倒下,脑壳都凹陷下去了,看来是死定了。 中途偷偷溜回来的陈瑜和雪松坐在前面那家房子的屋顶上,围观了整个过程。不想面对石荣的灵魂,陈瑜拉着雪松的手从房顶一跃而下,飞速往家赶去。 石荣死了,小彩大概也要偿命。这两个伤害婆婆的人,终于有了报应,真是大快人心,她要回去要告诉婆婆这个好消息。 何秀清听说了石荣的死法,心情大好,当晚就多吃了半碗饭,闹得陈瑜半夜起来帮她煎消食茶。 解决了石荣这桩麻烦事,无事一身轻的陈瑜终于能踏踏实实在诊所坐诊了,顺便好好陪陪孩子。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陈瑜看婆婆还要加饭,就跟她开玩笑:“娘,您可别再吃多了。” “那就算了,不吃了。”何秀清看到石荣死在了她前面,只觉得精神好得能再活五百年,半碗饭算什么。 但是实际情况是,她这身体还是跟纸糊的差不多。为了不拖累孩子,她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洗碗的时候,灶台上的蜡烛突然闪烁了一下。陈瑜警惕的看过去,蜡烛又恢复了正常。她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丝阴气,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睡到半夜,陈瑜被二宝“呸、呸”的声音吵醒了。她睁开眼一看,二宝手里抓着一个细细的不停扭动的白色物体。 陈瑜抹了一下二宝的嘴,看了看指尖的白色纸屑,就把二宝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 “什么东西?”雪松也醒了,皱着眉头看着那个纸条一样的东西,问道。 陈瑜拿给他看,说:“是一个纸人。”原来是一个纸人,怕是不小心被二宝捉住了,大约是是咬了一口,发现不好吃,就吐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刘伟强的事,教他扎小人的背后之人找上门了。”雪松猜测道。 石荣被扎小人的事,他们没有过多的深究,这些歪门邪道有时候并非是修行之人特意传授,有时候口口相传就能传下来。 但是这次,他们就大意了。刘伟强扎小人的方法还真是有人特意传授的。 刘伟强受到反噬,活不了几天了。小彩和石荣都死了,他倒也不贪生,只是临死之前,他找到教他扎小人的朋友,求他帮忙报复陈瑜和雪松。 如果不是他们,说不定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娇妻幼子,他的美好愿望,全被这两个人毁了,让他怎能不恨。 那人不知道陈瑜和雪松的深浅,先拿了一个小人试探,但是直到天亮,他也没有等到小人回来。 第74章 纸人是用泡过尸油的纸符剪成,被人做法开启了一点灵智, 所以才没有明显的阴气。因为纸人能隐身遁形, 所以极其适合查探情况, 如果对方意志力薄弱, 还能惑人心智。 二宝刚才看到一个会动的白色小人,十分感兴趣, 伸手就抓来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 不管拿到什么都喜欢放嘴里尝一尝味道。纸人是白纸做成, 又浸泡了尸油, 那味道能好才怪。 二宝不停的吐着口水, 小脸皱成一团,哼哼唧唧的往陈瑜怀里钻, 想要用香甜的奶水把嘴里奇怪的味道赶走。 陈瑜推开二宝,把纸人粘在墙上, 起身拿了一块纱布裹在手上,沾了水后,轻轻的探入二宝口中,帮他清洁着口腔和米粒一样的乳牙。 看二宝扭着脸拒绝, 她沉着脸说:“谁让你乱吃东西,这两天不许亲我, 也不许吃奶。” “他能懂什么,以后我们注意一点。”雪松已经习惯了二宝抓着树叶野草都想往嘴里放的行为, 对他去啃纸人也不奇怪。 他这个年纪,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 什么东西都想尝试一下,却没法分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二宝对陈瑜的脸色一点都不害怕,清洁完口腔之后,大概觉得十分舒服,竟然咯咯笑了起来,兴奋的在陈瑜腿上蹦来蹦去,撅着小嘴往她脸上蹭。 陈瑜推开二宝的脸,对雪松说:“他这是不懂?我看他什么都懂,不让他亲我,他偏要亲,就是故意的。” “找你爹去。”陈瑜把二宝往雪松怀里一塞,一左一右把大宝和甜甜抱在怀里:“还是这两个乖。” 被雪松抱着放在外面的二宝,跃跃欲试的想要翻山越岭找妈妈,大宝看了一眼,呃呃叫了两声,认真的在陈瑜脸上印下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吻。 陈瑜十分惊喜,激动的说:“小和尚,你看大宝亲我了,他天天一副小老头的样子,矜持得不得了,这还是第一次主动亲我呢。” 雪松看二宝扁着嘴眼巴巴看着被母亲抱在怀里又亲又摸的哥哥,再看他家一本正经的老大,就觉得他蔫坏蔫坏的。 甜甜咿咿吖吖的冲二宝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慰他。二宝跟她对着啊了几声,不再蹦跶了,安心的缩在雪松怀里,闭上了眼睛。 妹妹说的是,爸爸的怀抱也香香的。 收拾完之后,陈瑜才想起差点被遗忘的纸人,她把挣扎的纸人拿下来,画了一道火符上去,纸人发出一声尖叫,腾的升起一股火焰,从头到脚慢慢燃烧起来,不过几息,就化为了一撮纸灰。 陈瑜看到一点绿中泛白的亮光夺窗而逃,一路向东南方向飘去。她把孩子抱好,对雪松说:“早点睡吧,说不定麻烦就要来了。” 东南方,那范围大了,一时她还真想不到是什么人在暗中窥视他们。 上午,素云过来找陈瑜:“我们回去的时间定好了,准备八月初九回去,正好还能赶上中秋,吃个团圆饭。” “不到一个月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的确良的,你等下拿回去。现在的人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你去城里穿得土了,少不得有人要看轻你。”陈瑜是有切身体会的,她当初可没少让人叫农村来的傻姑。 素云不在意的说:“金玲从医院辞职了,要跟着灿生一起下海。我准备到时候跟他们一起去,弄点衣服回来卖。听灿生说那边的款式是最新的,到时候指不定谁看不起谁呢。” 金玲的体质偏阴,在医院这种地方容易被鬼缠身,所以她和灿生的事定下来后,就准备下海了。金家父母也不放心灿生自己在外面跑,也默认了金玲的做法。 两趟跑下来,看灿生的老婆本都挣出来了,素云也动了心思。她是不愿意被吴烨养在家里,跟他们一家人分那点有限的口粮,想自己做一番事业。 “看来素云姐你都盘算好了,我是白担心了。”陈瑜觉得的上辈子的眼界真是比不上素云,不过就算有门路,杨家也不会让她一个女的跟着男人到处跑的。 陈瑜正和素云说着话,就听到大门口有人喊了一声:“请问,陈瑜同志是住在这里吗?” 喊话这人约莫三十岁的样子,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眯眯眼,驼峰鼻,嘴唇很薄,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对方的眼睛太小吧。 陈瑜站起来,没有直接回答,反问男人:“你是?” 男人瞄了一眼素云,眼里有一丝惊艳,不过很快他就收回目光,转向陈瑜,诚恳的说:“你就是神婆陈瑜吧,我是张冠超,想请神婆帮个忙。” “帮什么忙?你把你的情况先说一下,我才疏学浅,未必能帮到你。”陈瑜对这个张冠超的观感不太好。 张冠超也不生气,说:“我媳妇被人下了咒,请神婆帮帮忙,要是能救我媳妇,我愿意出一百块钱。” 一百块,在农村再娶个媳妇都差不多了。张冠超的诚意确实很足了,可见他对媳妇的感情。 陈瑜想到夜里纸人的事情,对突然上门的张冠超十分警惕,她运足目力,把他的身体内外和灵魂看得一清二楚,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就算真的是有人找茬,他们也不能避而不战。 把孩子交给爹娘,陈瑜和雪松就跟着张冠超去了他们的村子——苦水井村。 张家的院子很大,红砖青瓦,掩映在一片树木中,红木的大门十分沉重,张冠超却已经习惯了,手下稍微一用力,两扇门就应声而开。 陈瑜看张家这气派的样子,感慨了一下,原来还是个有钱人家,难怪出得起一百块钱请她。 “有阴气。”刚刚走进院子,雪松就提醒陈瑜。 陈瑜也已经感受到了,有一股阴寒的气息从室内传出来,分明就是极其浓郁的阴气。大夏天里,她一路上出的汗瞬间就干了,还打了个寒颤。 张冠超看到两人的表现,苦笑说:“你们感觉到了吧,这就是我媳妇身上的气息。” 难道张冠超的媳妇不是活人?陈瑜开始怀疑,这或许又是一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不过进了房间她才发现,阴气是从一个活人身上传来的。奇怪,明明这个女人是个活人,身上怎么会有阴气呢? “我媳妇这样有段时间了,站到她旁边人就冻得慌,看人一眼就让人心里发凉。”张冠超带着他们往房间走,扬声喊道:“春霞,我回来了。” 床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小圆脸,大眼睛,见人三分笑。女人热情的招呼他们进门:“你们就是冠超请的神婆吧,快进来。” 陈瑜盯着这个女人看了半天,发现她除了身上不停的散发着阴气,跟常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别人都说我这是让鬼上身了,可我心里门清。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啥不对的,除了会自带冷气,让我说,这大夏天的还挺实用,就是冬天要发愁了。”春霞乐呵呵的说着,一点也不觉得身上的问题有多严重。 陈瑜看着她缩小的瞳孔,问她:“你知道你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吗?你是被人下了咒,现在是半人半鬼的状态。然后你的阳气会慢慢流失,最后变成一个真正的鬼。” “有这么严重吗?”春霞似乎不信,她说道:“长根说是要咒我,我还当没多大事呢,这是要我的命?” 张冠超也咬牙切齿的说:“我就知道徐长根他不安好心,幸亏多留了个心眼,把神婆请来了。” 陈瑜一直以为张冠超在弄鬼,现在看来,是她以貌取人了,弄鬼的也许是这个徐长根。 “这咒术我不知道是怎么下的,要想解开,必须先去找下咒的人。”陈瑜虽然知道春霞是被人下了咒,但是解法她却不清楚。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始作俑者才能解开。 解开咒术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对方主动解除,另一种是直接杀了施咒的人。陈瑜觉得这种不拿人命当命的人,必要除之而后快。 自从走上修行之路,陈瑜就逐渐明白,除魔卫道,护卫一方平安,是他们的责任。当然,除魔之后,自有功德回馈,也不是白忙活。 这“魔”有危害人间的恶鬼,也有误入歧途的修行之人。 陈瑜觉得这个徐长根一言不合就害人性命,肯定是一个邪修。如果不尽快除去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他害死。 张冠超不知道陈瑜的想法,有些失望的说:“没想到神婆你也拿这个咒术没有办法,那我带你们去长根家,你们想想办法,让他给我媳妇解了咒。” 徐长根家离张家有点距离,他一个人住在苦水井村的村后,独来独往,一脸阴鸷,能止小儿夜啼。 路上张冠超跟他们说:“长根前些年拜了个师傅,直到去年我们才知道他学的是什么。现在谁都不敢惹他,惹了他就给人下个咒,弄个鬼敲门的。一般也就是吓吓人,让人倒霉一段时间。” “我媳妇早上走路撞到他了,本来以为没多大事,结果他告诉我,说我媳妇活不过三天。我媳妇不信,可我不敢跟他赌,有人说您有大能耐,心也善,我就赶紧去请您了。”张冠超也不明白,长根跟他家怎么这么大的仇。 陈瑜也不理解徐长根的想法,只能说邪修和一般人的想法不一样。 几人沿着村子中间的道路走到最后,就看到了一栋新建的宅院,大门敞开,院子里寸草不生,干净的异常。应该是近两年才建成的新房子,院墙上的白灰还洁白的刺眼。 两边的厢房紧闭,只有正房的门大开着。张冠超大步走进去,边走边喊:“长根,长根在不在?” 陈瑜和雪松跟着走进来,站在院子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张冠超在屋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影。出来跟陈瑜说:“神婆,我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不信长根不回来。等他回来,老子非打死他不可。” “哈哈哈——张冠超,你想得挺美,打死我?就凭着两个小崽子?”一阵大笑声从外面传来,大门应声关上。 张冠超慌忙说:“长根,这就是长根的声音!他怎么把大门关上了?”大门一关,大白天的,外面阳光灿烂,他却突然感觉这个院子阴森起来了。 他冲上前去开门,发现大门明明只是虚掩着,却任他怎样使劲儿拉,都纹风不动。他心里开始发慌,冲着门外大喊:“长根,你把门打开,给我媳妇把咒解了,不然我就让神婆弄死你!” “弄死我?做梦!冠超,看在你把他们引来的份上,我还打算帮你媳妇解咒,现在嘛,你们就陪着他们一起去死吧!”徐长根在外面猖狂的说道。 雪松看着徐长根的方向,朗声问道:“这位道友特意请我夫妇前来,所为何事?” 为了让他们自己上门,随手就给一个女人下了这么恶毒的咒,可见这人对人命很是轻贱,毫无道德观念。 “前段时间,朋友从我这里讨了个扎小人的法子,是被你们破了吧?同为修行之人,你们捞过界了!你们主动挑衅,也别怪我不客气了。”徐长根听说自己的法术被破,很是生气,他不在乎刘伟强的生死,但是他觉得陈瑜的做法是在打他的脸。 他先遣了一个纸人去打探一下情况,没想到直接折在了那边。早上他被春霞撞了一下,就随手下了一个咒,然后让人去告诉他们,太平村的神婆能解她的咒,然后就等着他们主动上门。 雪松缓步走到大门前,默念经文,抬起泛着金光的手掌在大门上微微一震,拉着大门不放的张冠超委顿在地,好像失了魂一样。 陈瑜看张冠超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样子,发现他还真是失了魂。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最后目光停留在正房的门上。 这时她才注意到,正房门上贴的门神像只有一张,而且上面不是民间信仰的守卫门户的神灵,而是几个面目扭曲的普通人。 在画的角落里,有一个淡淡的虚影,仔细一看,正是张冠超的样子。 看来这是一张能摄魂的画,这里面的人应该都是被张冠超害死的。陈瑜将灵力覆在手上,准备揭下那副画。雪松却伸手拦住她,伸手一扯,刺啦一声,画卷应声而落。 雪松拿着这幅画,对陈瑜说:“用你的火符烧掉它,里面被困的灵魂就能解脱了。” 陈瑜画了一个火符,看着画卷慢慢燃烧,里面飘出了一个个身影,他们的脸上的表情不复痛苦,感激的冲着二人下拜。 张冠超的一部分魂魄也飘了出来,迅速被自己的身体吸了进去。他的神智渐渐恢复清明,对陈瑜说:“神婆,这门上他下了咒,我一碰就感觉自己被吸到画里了!” “不只是门上,这四周的围墙上都下了咒。只要一碰,灵魂就会被吸入画中。更残忍的是,灵魂在画里,也能感觉到身体的腐烂,被虫蚁啃咬的那种痛苦。就算化为白骨,也解脱不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平静的跟陈瑜说。 陈瑜听得浑身发冷,问这女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些?” 难怪雪松不让她碰大门,雪松有佛光护体,对这种东西有克制的作用,她就不敢托大了。虽然未必有事,但是终究有些冒险。 张冠超抢先回答陈瑜:“这是长根的媳妇王真,前年没了。我们还以为是病死的,谁知道是被他害死了。” “他为什么要害死你?这里面的人,都是什么身份?”陈瑜问。 王真回答说:“长根前年不知道从哪里拜了个师傅,说是师傅要考验他,要我帮他把一副空白的画挂起来。我一碰到那画,魂魄就被吸进来了。” “长根跟我说,这就是师傅给他的考验。他通过了,那个师傅就把这幅画送给了他。” “这些人,都是跟长根不对付的人。”王真回头看着身后的几个人,低垂着眼说道。 这幅画算是一个法器,徐长根的师傅为了奖励徒弟的忠心,就送给了他。他发现画像的好用之后,就把跟他结怨的人全部设法弄到了里面。 徐长根在门外感应到法器被毁,气急败坏。他闭上眼嘟嘟囔囔的念叨着什么,很快,一个东西就从他的身上飞了出来,直冲大门而去。 “砰!”门突然间打开,一股巨大的气流一瞬间冲了进来,院子里的树叶哗啦啦的响起来,细弱的树枝被吹断,挟着落叶在空中翻飞。 “小心,这是长根身边的常大仙!”王真高声提醒。她都忘了提醒这位年轻的神婆,长根身边还有一条蛇灵,被他成为常大仙。 常大仙?这条丑不拉几的小蛇也配?陈瑜看着在院子当空盘旋的黑蛇,露出不屑的表情。大白比它好看多了,更何况,一个守护一方水土,一个在人间为害一方,它也配和大白一个称谓? 陈瑜把王真和另外几个灵魂收起来,准备先解决了徐长根再帮他们超度。 她眯起眼睛朝门外看了一眼,一个阴鸷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看到陈瑜的动作,似乎有些意外。 养魂珠? 徐长根不知道想些什么,站在外面没有动手,在院子里兴风作浪的黑蛇却已经开始行动了。 黑蛇人性化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陈瑜,尾巴毫不留情的甩了过去。这个女人,竟然看不起她,它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张冠超看不到黑蛇,却也被院子里的压力吓得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王真和几个画里出来的灵魂却看得十分清楚,为陈瑜捏了一把汗。 陈瑜手持桃木剑,不慌不忙的迎上去,一剑划过,铿锵一声,蛇尾上出现了一道灰白的印迹。看来修行的蛇类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体特别坚硬。 眼看黑蛇再次袭来,雪松一把抓住蛇尾,重重的把它摔在地上,左手迅速在它身上拍了一掌。 黑蛇吃痛,张开长满细密牙齿的大口,嘶叫着去咬雪松。黑蛇的头部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大口一张,竟然露出一个黑黑的大洞,吞下一个人的身体绰绰有余。 陈瑜心下一急,提剑就挡在了雪松面前。眼看黑蛇的大口越来越近,陈瑜的桃木剑已经蓄势待发,只看谁更胜一筹了。 “昂——”一声高亢的吟声响起,黑蛇的身体一顿,恐惧的看着陈瑜的方向,身躯微微抖动,转身想逃,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陈瑜低头看了一眼脖子里发着微光的鳞片,知道是大白又帮了自己一次。趁你病,要你命,她身一脚踢向蛇头,双手握紧桃木剑,狠狠的扎进黑蛇的七寸,直到感受到木剑入土的声音,她才停止用力。 “长根要逃了!”张冠超突然大喊。 陈瑜转头一看,徐长根正慌张的往山下逃去。她追了上去,桃木剑一掷,正中徐长根后心。 徐长根应声而倒,头上却突然冒出一股青烟,飞快的朝一个方向逃去。 “灵魂出窍?”陈瑜皱着眉头说。 雪松摇头:“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人应该还未达到灵魂出窍的境界,可能这是生死关头保命的法子。”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人的灵魂要是逃脱就麻烦了,我们追上去!”陈瑜当机立断,丢下院子里的张冠超就和雪松追了上去。 张冠超爬起来想要追上去,却只看了两个疾驰而去的背影,他伸着手喃喃的说:“……神婆,我媳妇怎么办?” “冠超——”外面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声,春霞从大门进来,高兴的说:“冠超,我好了,长根是不是给我解了咒?” “长根死了。”张冠超看着外面的尸体,示意春霞去看。他也是昏了头,施咒的都死了,媳妇自然没事了。 只是听神婆和她男人说,长根的灵魂逃脱了,希望他们能彻底除掉他,不要再让他害人了。 第75章 陈瑜和雪松追着徐长根的灵魂一路出了村子,眼看到周围的人烟越来越多, 很多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快速奔跑的两人, 猜测着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 太惊世骇俗了, 如果引起轰动,肯定会惹来不少麻烦。有时候, 能力太强也不是好事, 至少在有些势力面前不堪一击。 陈瑜当机立断咬破指尖, 一滴血甩了过去, 正中徐长根的灵魂, 被血滴砸到的地方冒出一缕黑烟,发出滋滋的响声, 徐长根遁走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了。 陈瑜正想上前去捉他,雪松拦住她说道:“放长线, 钓大鱼”。他想要解开徐长根背后之人的身份,把这个隐患彻底解决。 不然打了小的来了老了,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们家里还有亲人,尤其是还有三个幼小的孩子, 如果被人找上门来,后果不堪设想。 “行, 我们跟上他。”陈瑜点头,徐长根现在身上有她的血, 循着这个气息也不会跟丢他。 徐长根的速度跟普通人的速度差不多了,陈瑜和雪松就放慢速度, 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看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只是越走,陈瑜越觉得这路线熟悉,怎么是去镇上的方向?难道徐长根的师傅一直隐藏在镇上? 徐长根的灵魂越来越弱,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去找师傅求救了。他在镇子的边缘停顿了一下,加快速度朝一个招待所飞去。 发现了徐长根的目的,陈瑜就在他就要进入院子的时候,直接把他收到了养魂珠内。只是面前的招待所并没有什么异常,陈瑜不明白徐长根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本来陈瑜还想审问一下徐长根,问问这个招待所有什么猫腻。没想到她的指尖血对魂魄的伤害极大,徐长根的灵魂已经淡到快不看出了,根本没法沟通了。 不过,好歹已经知道徐长根的要去的地方了,有个突破口了,剩下的他们就自己查吧。 两人走进去,推开招待所的大门,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无精打采的坐在一个大厅里织毛衣,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有人进来一样。 “同志,你好,请问还有房间吗?”雪松上前客气的询问女人,既然是招待所,那两个人正好住下来慢慢调查。 胖女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张口说道:“有四人间、二十人间,还有单人间、双人间。你们要住哪一种?” “我们要一间双人间。”陈瑜说道。两口子还要分开来住不成? 胖女人这时抬眼看着他们说:“你们两个什么关系?有证明吗?” “我们是夫妻,出来得急,没带结婚证。”陈瑜答道。 胖女人低下头,不屑的说:“没证不行。”没有证白扯,谁知道是不是搞破鞋的。 陈瑜哑口无言,他们还真没有证明,结婚证也没带。谁知道出来会住招待所呢? “去李叔家住吧。”雪松跟陈瑜说,正好打听一下这个旅馆有什么特殊之处。 李医生两口子不在,只有李宏声的媳妇文岚在家。文岚以为他们两个是来看公公婆婆的,没想到他们是有事要问。 听说他们问起招待所的事情,文岚想了一下,说:“是向阳路那个招待所吗?你们遇到的应该是孙经理的媳妇胖婶儿。” “是啊,嫂子你知道这个招待所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吗?”陈瑜说。 文岚想了想说:“这个招待所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点,也是听别人说的,不知道真假。” “之前招待所的胖婶儿儿子得了怪病,在医院都没治好。有人说是中邪了,指点她去找一个姓黄的老神仙。听说后来老神仙的徒弟来了一趟,胖婶儿的儿子马上就好了。” “反正现在镇上有不少人信这个老神仙,不过好多人都见不到他,只有他的两个徒弟出来走动。要是遇不到真人的徒弟,通过胖婶儿传达就行。” 文岚唏嘘道:“我以为他们是跟小瑜差不多,平常就是帮人捉鬼驱邪,顺带收取报酬,还真没想到他的徒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看来这当师傅的也有问题啊。” 因为家里有个陈瑜,文岚对这种事情也不是很关心,真遇到什么事,还是找自家人靠谱。 陈瑜很是怀疑胖婶儿儿子的事情,捉鬼的人弄起鬼来,更是拿手。怎么好巧不巧的,胖婶儿的儿子就撞了邪,治好之后,胖婶儿家就成了这个老神仙在镇上的联络点? 看来要想找到徐长根那个神秘的师傅,这个招待所就是关键了。 离开李家,陈瑜和雪松贴上隐身符,悄悄溜进了招待所。他们在招待所楼上楼下看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异常。 “后面有香烛的味道。”雪松跟陈瑜每天在一起,对香烛的味道十分熟悉,反倒是陈瑜,因为习惯了这个味道,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循着香烛的味道,二人来到招待所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这是胖婶儿自家住的地方。香烛的味道是从其中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房门并没有关上,所以陈瑜和雪松很容易就能看到屋子里的情景。 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布置得十分简单。对着门口靠墙放的是一张香案,香炉里的香刚烧了一寸左右,胖婶儿恭敬的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 陈瑜抬头看过去,香案上方供奉的并不是三清四御或者诸天星辰,而是一个陌生的道士,名讳是黄初郎。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到道教有什么神仙是这个名字。 胖婶儿跪拜完,出来跟自己男人说:“孙平,晚上你去一趟观里,把这个月的仙药请回来。别让人发现了,要是他们知道老神仙住的地方,可没我们的好处了。” “我晓得,你放心吧。”孙平闷声应道。 孙平和胖婶儿的儿子并没有彻底恢复健康,每半个月还要老神仙赐药,不过看儿子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他们相信,只要虔心供奉老神仙,儿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老神仙真是个好神仙,每次赐药只要他们的诚心,不要任何报酬。 陈瑜和雪松对视一眼,看来孙平要去的地方就是徐长根师傅住处了。听来是一个道观,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能等晚上跟踪孙平过去了。 晚上六点,孙平吃了饭就从招待所里出来了。他穿了一身黑蓝色的人民装,避开人群,悄无声息的快速穿行在镇上,跟个幽灵一样。 两人跟着孙平一路出了镇子,然后朝山林中走去。孙平走到一座山下,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山峰,坚定的往上爬去。 从镇上到这座山下,已经用了一个多小时,孙平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但是为了儿子,他还要再爬两个小时到山顶。 这是老神仙对他的考验,为了儿子,他不怕苦不怕累,别说爬两个小时,就算四个小时他也愿意。 陈瑜和雪松不耐烦等着孙平爬上去,既然到了地方,两人就运起身法,足尖在山石上点过,飞快的朝山顶掠去。 到了山顶之后,陈瑜发现四周空无一物,并不见什么道观。 不过她很快就闻到了浓郁的阴气,她走到陡峭的那一侧山峰,发现下方有一块突出的石壁,上面有一座精致的小道观。 没想到这个道观如此隐蔽,陈瑜轻声问雪松:“下去吗?” “先等等。这个道观的阴气太重……”雪松话还没说完,陈瑜的养魂珠里就飞出了一道身影。 “师傅救我!”徐长根从山顶一跃而下,冲着道观的正殿高呼救命。 原来这养魂珠的上一任主人鲁通元正是徐长根未曾谋面的师兄,虽然他不曾见过养魂珠,但是听师傅说过一些,对养魂珠的破解之法也有所了解。 所以被陈瑜收进来时,他就心中大喜,他假意放弃挣扎,实则是躲在里面养精蓄锐,眼看到了师傅身边,就趁机逃出来求援。 “哪里逃!”陈瑜轻喝一声,她不防自己在养魂珠上下了禁止,徐长根还能逃出去,急忙甩出一张符纸,朝徐长根急射而去。 “砰”!符纸撞上一股无形的力道,在半空炸开。随后,一个干瘦的老道士走出来,接住徐长根的灵魂,抬头阴沉的看着山顶的两人说:“小辈,为什么要对我徒儿下此杀手?” “师傅,师傅!那个女人手里有养魂珠,鲁师兄一定是被她害死的,师傅,你要为我和师兄报仇啊!”徐长根虽然没有见过鲁通元,但是也听师傅提起过这个师兄。 师傅说师兄身死之后,身上的养魂珠却不见踪影,一定是被凶手拿走了。因此,师傅嘱咐他们师兄弟,如果遇到养魂珠的下落,一定要诛杀凶手为鲁师兄报仇。 只是没想到,他发现了养魂珠,却跟鲁师兄一样死在了对方手中。比形神俱灭的鲁师兄幸运的是,他的身体死亡,魂魄却逃了出来。虽然十分虚弱,但是见了师傅就有救了。 老道士听了徐长根的话,目光一凝,看向陈瑜的手腕,果然感受到了养魂珠的气息。 连杀他两个徒弟,老道士不想再跟他们废话,直接双手一振,宽大的道袍上发出一阵阵的鬼哭。 原来老道士的道袍上缀满了一颗颗骷髅脑袋,鬼哭就是从骷髅的口中发出来的。 一阵阵的鬼哭,好像一把钢针插进脑海里,陈瑜靠在雪松肩上,面露痛苦之色,痛得手中的桃木剑都差点握不住。 三两只厉鬼哭嚎还好说,这么多厉鬼齐哭,就算陈瑜一时也难以招架。 “阿弥陀佛” 雪松轻诵一声佛号,声音不大,入得陈瑜耳中却是振聋发聩,她顿觉头痛之感大减,精神随之一振。前方的鬼哭之声也戛然而止,空气突然陷入死寂的安静。 老道士惊异的看着雪松:“和尚?佛修?”看雪松跟陈瑜如此亲昵,老道士很快就确认了他佛修的身份。要是和尚,断不可能会近女色。 “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佛修。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修为,前途不可限量啊。可惜,你遇到了我!一个佛修的天才就要陨落了,哈哈哈哈哈——” 老道士大笑起来,随后口中念念有词,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恶鬼从他的道袍上的骷髅头中飞出,向山顶的二人围攻而去。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南无萨婆,勃陀勃地,萨跢鞞弊……”雪松双手合十,不断念诵着经文,周身放出一道淡淡的金光,不断地刺入厉鬼的身体。 这些厉鬼都是被老道士害死的无辜之人,死后魂魄被道士操纵,虽然为恶,却非本意。 随着尖利的金光入体,这些厉鬼先是面孔扭曲,哀嚎不止,而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貌也恢复了常人的模样,一个个消失在金光里,去往另一个世界。 陈瑜听到雪松的声音时,就已经完全摆脱了鬼哭的影响。她从山顶跳了下去,落在道观的院中,提着剑直指台阶上老道士。 老道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手指微动,一股腥风夹杂着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出现,桀桀怪笑着扑向陈瑜。 陈瑜一看,原来是这老道士召唤来的厉鬼。这厉鬼与刚才那群厉鬼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披头散发,青面獠牙,双目如铜铃一般。 非但如此,厉鬼的脸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坑洞,露出一块块森森白骨和翻卷的腐肉,一条滴着脓水的绿色舌头吊在胸前,垂涎的卷向陈瑜。 也不知道这个厉鬼生前是经历了什么,反正陈瑜是被他恶心到了。这种恶鬼不同前面的那些炮灰,不知道做下多少恶事,下手也不用留情。 陈瑜抓出一把符纸就扔了过去,瞬间五颜六色的光芒在厉鬼身上炸开,疼得它嗷嗷怪叫。趁着厉鬼跳脚的时候,她咬破手指,在桃木剑上一抹,反手插进厉鬼的眉心。 只听一声爆响,厉鬼的身体四分五裂,化为一道青烟散去。 那厢,第一波围攻的厉鬼已经被雪松超度,腾出手来的他纵身跃下,落在陈瑜身边,跟她联起手来攻向老道士。 “哼,还有几分道行!”老道士口中飞快的念起咒语,身后顿时一片飞沙走石,无数的大小石块从道观后面的山上飞来,要把他们二人埋在下面。 陈瑜只得后退,一把桃木剑舞得密不透风,和雪松一起运起娴熟的身法,躲避着不断飞来的石块。发现老道士十分难缠,她用精血画了一道符,用力抛了出去。 血红的符纸划破夜空,朝太平村飞去。陈瑜想要通知王盛川来援,最好再带些帮手,可惜大白还在闭关,不然它一个就足够了。 其实上香请王盛川更快一些,但是陈瑜此时根本没有时间,只能祭出血符了。 老道士看陈瑜要报信召唤援手,虽然不相信她能找来什么像样的帮手,但是也不想节外生枝。他看着遁去的血符,紧跟着扔了一块槐木片出去,想要击落血符。 陈瑜怎么会让他得逞,伸手一按雪松的肩膀,借力飞到半空,一剑把槐木片劈成两半。 因为要阻拦陈瑜的血符,老道士先前的法术就中断了,陈瑜和雪松身边的沙石纷纷落下,风平浪静,暂时有了喘息的机会。 老道士哈哈一笑,衣袍在风中飞舞起来,映着他枯瘦的脸和身躯,不见道家的飘然之态,只让人觉得犹如鬼魅。他拍了拍手,大笑着说:“你们以为我只有这些手段?孩子们,好好招待这两个小辈吧!” 四个半人半鬼的高大怪物出现在他的身后,他一指前方,大喝一声:“去,杀了他们!他们的血肉给你们加餐!” 之所以说是半人半鬼,是因为这些怪物拥有鬼类的特质和人类的肉体,但是面目却看不出人样,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人形。 感受到对面两人身上澎湃的灵力,几个怪物垂涎的流着黄绿的口水,脚步重重踩在地上,一步一步朝两人走来。 陈瑜只觉得脚下的石壁都在颤动,总担心这一片突出来的石壁会突然掉下来,摔他们个浑身碎骨。她拉着雪松后退一步,轻声说:“全力防守。” 说完她在刚刚凝血的指尖上又咬了一下,在空中飞快的画起金光符。她的动作很快,转眼已经画了十几个金光符,重重叠叠,结成一片金色的大网,拦在两人面前。 雪松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扣住念珠,继续诵起经文,淡淡的黄色光芒渐渐把两人的身体包裹住。 跑得最快的两个怪物被无数金光符结成的巨网束缚住,疯狂的冲击着金网,发出一声声痛苦可怖的吼叫,听得山脚下的孙平全身发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上爬。 两个避过金网的怪物绕了半圈,从两侧包抄过来,举起巨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拍击着两人身周的微光。 陈瑜不停的画着金光符,修补着被怪物冲破的漏洞。但是她的血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的画下去,只能看雪松的了。 雪松把念珠缠在手上,结了一道光聚佛顶印,边转动念珠,边念诵着佛经。念珠越转越快,他念经的速度也原来越快,快得已经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看到一道道光芒从他的口中涌出。 老道士本来也没指望能靠这四个怪物杀掉陈瑜二人,他的目的就是牵制住他们,而他的后手,还有很多。 雪松的声音越来越大,两人身周的光圈越来越大。突然,他朝老道士挥了一掌,手上的念珠挟着金光,飞快的把不知道在召唤什么东西的老道士兜头罩住,然后念珠越收越紧,紧紧的扼住老道士的喉咙。 老道士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痛苦不耐的表情,他伸手扯住脖子上的念珠,用力的往两边扯。陈瑜趁机踩着四个怪物,提着剑朝老道士刺去。 “啊——”老道士大喊一声,念珠应声而断,他的身后突然冒出一条巨大的黄色尾巴,尾尖的毛发迅速生长,好像千万把利剑一样朝陈瑜的面门刺来。 “当心!”雪松一掌击倒面前的怪物,就想上前去救陈瑜,但是老道士的动作太快,等他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陈瑜只能下意识的向后退去,但是腰身却被另一条尾巴缠上,动弹不得。她看着近到眼前的尖利毛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吾命休矣! “昂——”一声高亢的吟叫响起,陈瑜周身的束缚瞬间解开,下一刻,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正是刚刚赶来的雪松。 陈瑜睁开眼,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胸前的鳞片,她以为是大白的鳞片再一次救了她。 这时她的耳边响起一阵“哗啦哗啦”的金属的撞击声,王盛川的声音随后传来:“小瑜,我们来救你了!” 陈瑜抬头看去,王盛川提着一条黑漆漆的锁链飘在上空,他身边还有一个黑衣打扮的面瘫脸小哥,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黑十八。 地上,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高昂着头,朝着陈瑜叫了一声:“昂——”它的尾巴上还带着几缕黄色的毛发,刚才救了陈瑜的正是它。 “大白!你出关了?”陈瑜跳下雪松的怀抱,惊喜的抱着大白的脑袋蹭了几下。大白来了,老道士死定了! 第76章 “蛟龙?”老道士直接忽略了王盛川和黑十八,他神色莫名的盯着大白腹下的龙爪, 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 看了一眼陈瑜和雪松, 还有半空的两个勾魂使, 老道士从怀中掏出一打白纸剪成的小人, 尖锐的尾巴在自己脸上扫过,带起一缕缕皮肉和鲜血, 溅到了纸人上面。 纸人染上鲜血, 仿佛瞬间有了灵性。老道士把纸人随手往外一扔, 纸人落地一滚就化成一群等人高的甲兵, 持刀拿枪朝众人包围过来。 陈瑜没想到这老道士对自己这么狠, 连脸皮都不要了。这么锋利的尾巴,就这么在脸上扫过, 也不怕疼。 这些纸人虽然身体是白纸所化,攻击力一般, 却不惧刀枪,不知疼痛,就算缺胳膊断腿也义无反顾的朝前冲。蚁多咬死象,这些打不死的纸人还是给两人两鬼造成了一些困扰。 纸人应该是怕火的吧?陈瑜祭出火符, 撒向纸人,想要烧掉它们的本体。但是没想到这些沾了老道士鲜血的纸人却一点不都不怕火焰, 继续舞着刀枪前仆后继的席卷而来。 大白昂起头,发出一声轻吟, 随后吐出一道道水柱,喷向纸人。这些不惧火符的纸人淋上大白喷出的水后, 很快就软了下来,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化为一张张白纸。 老道士扔出纸人本就是为了牵制他们,趁此机会,他突然暴喝一声,身体从头皮寸寸裂开,好像蜕皮的蝉一样,身体不停的扭动。 不过最终从里面钻出来的却不是人,也不是蝉,而是一只细颈小脸的黄鼠狼! 陈瑜想到胖婶儿供的那副画像上的道士,名讳正是黄初郎,她说怎么怪怪的,只听过一个道家神仙叫黄初平的,哪里又来一个黄初郎,原来是黄鼠狼啊。 黄鼠狼被很多人称为黄大仙,天生就比别的动物更容易走上修行之路,但是想要修成人身却千难万难。 这个黄初郎还没完全修成人身,就一步登天想要修炼道家法术,但是毕竟不是人类,很多法术他都不能碰,只能修炼一些歪门邪道。 这个黄鼠狼不知道修炼了多少年,体型好像一个小牛犊大小,背后飘着三条尾巴。他的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咔咔”声,叫声十分急切,好像在召唤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崖壁上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陈瑜抬头看去,只见从山顶到道观的灌木草丛中隐隐约约出现了成群的棕黄色小动物,原来是一群群小黄鼠狼,大概是老道士的儿孙。 这么多黄鼠狼的出现让寂静的山林突然热闹起来,那些小黄鼠狼把陈瑜他们围在中间,不时的发出此起彼伏的“咔咔”声,躁动不安。 老道士还在召唤,这回召唤的却不再是动物,而是他手下所有的鬼物。 这些鬼物有厉鬼也有普通的鬼魂,被老道士操纵着攻击陈瑜他们。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老道士已经是穷途末路,底牌用尽了。 老道士让那些小黄鼠狼和鬼物一起缠住陈瑜、雪松、王盛川和黑十八,他却盯上了大白。 他看这条蛟龙的形貌特殊,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血脉。不过,就算再平凡的血脉,只要成功化蛟后,一身都是宝。 尤其是内丹。老道士化成的黄鼠狼垂涎的看着大白,纵身扑了上去。 陈瑜和雪松这边还在对付那群小黄鼠狼,王盛川和黑十八对付的是厉鬼和怪物,两拨人马分工合作,倒是也算轻松。 但是麻烦的是,这些小黄鼠狼都是未开智的普通动物,只是被老道士召唤而来,陈瑜和雪松却不能对它们下杀手。如何击退它们而不打死,就是一个技术活了。 “小和尚,我顶住,你试试念经,看能不能让这些小家伙恢复神智。”陈瑜用剑尖挑飞一只小黄鼠狼,气喘吁吁的跟雪松说道。 雪松看陈瑜还能应付,就地盘膝坐下,开始诵经。 陈瑜一个人有些招架不住这些小家伙,那些前仆后继的小黄鼠狼时不时的挠上她一把,挠的她的头发乱成了鸟窝,衣服上破了不少口子,脸上和手上也有不少细小的抓痕,形容十分狼狈。 此时,一阵低沉悦耳的梵音随着山风飘荡,钻入失控的小黄鼠狼耳中,慢慢拂去它们脑海中的阴云,抚平它们焦躁的情绪。 那些凶悍的小黄鼠狼一点点褪去凶性,慢慢停止攻击,围成一个圈,把雪松围在正中间,蹲在地上,抬着头专注的听他诵经。 陈瑜抬头看向空中,王盛川和黑十八已经把厉鬼和怪物解决得差不多了,两人的锁链上像是串糖葫芦一样,串了一大串鬼物和半人半鬼的怪物。 她把目光转向大白的战场,只见一白一黄两个身影翻滚在一起,不知道战了几个回合。 很快,两个身影分开,只见黄鼠狼的嘴角留着鲜血,腹部剧烈的起伏着,大白高高昂着头,只有腹部被黄鼠狼尖利的爪子划了几道痕迹。 很明显,黄鼠狼不是大白的对手。 因为黄鼠狼的身体细长柔软,好像液体一样,轻而易举的就从大白盘旋的身躯缝隙中钻出,还能划伤它的身躯,让大白最擅长的绞杀和尾巴攻击显得有些鸡肋。 但是大白毕竟是蛟龙,不是一般的蛇类,它的鳞片十分坚硬,任黄鼠狼几番抓咬,也只留下了一道道灰白的印迹。 而黄初郎的情况就不太好了,纵然它身手十分敏捷,还是被大白结结实实砸了几下,接连喷出一股股鲜血。 大白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黄鼠狼,发出一声高亢的吟叫,扑上去就要给它最后一击。 黄鼠狼眼见无路可逃,身体突然开始膨胀,然后“砰”的一声爆开,一股黄色的烟雾伴随着奇臭难闻的味道蔓延开来,很快就覆盖了整个道观。 刚刚爬到山顶的孙平,还没来得及跪下祈求“老神仙”赐药,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臭味,身体晃了几下,很快就倒地昏迷不醒。 “屏息闭气!”雪松扬声提醒,陈瑜下意识的闭气,屏住呼吸,还是慢了一步。 一股臭气在脑海里扩散,陈瑜的意识开始恍惚,脑海里一片混沌。 陈瑜站在一排水龙头旁边,听着哗哗的水声,有些恍惚。她记得似乎闻到了一股特别特别臭的味道,然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振华家的,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洗洗尿桶回去做饭,一会儿你婆婆又该数落你了。” 一个亲热又带着几分怜悯的声音传来,陈瑜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烫着大波浪的苗条女人,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名,很快说道:“谢谢菁姐,我走神了。” 她闻着筒子楼里公共厕所里熟悉的骚臭味,低下头涩然一笑,出来倒个尿桶就能晃神。真是傻了,不在这里,她还能在哪里呢? 陈瑜提着尿桶接了水冲洗几遍,直到异味没有那么明显了,才挺着快足月的肚子回到房间。杨振华还没有起床,她蹑手蹑脚的在门口开始做早饭。 杨振华被饭菜的香味唤醒,穿了衣服出来,笑着走到陈瑜身后,温柔的说:“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让我睡都睡不着。” 陈瑜看着杨振华,总觉得有些陌生,她下意识的躲过对方的拥抱,低声说:“也没什么,摊了几张煎饼……” “油不要钱啊?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啊,振华那点工资都让你吃完了……”隔壁,杨振华的娘王春华就从隔壁出来了,对着陈瑜骂骂咧咧。 周围的邻居早就习惯了,并没有什么人围观。在他们看来,杨振华把陈瑜从乡下带回了城里,担着风险白白养着一个没有工作和户口的闲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至于王春华的跋扈,十年媳妇熬成婆,哪个儿媳妇不经这么一遭呢? 陈瑜利落的卷好两个煎饼,递给杨振华和王春华说:“娘,我摊煎饼没有用油,鸡蛋也没放,用的两合面,不比吃馒头浪费。” 王春华这才看见煎饼确实素的不能再素了,却不肯承认自己错了,抓了煎饼咬一口,语重心长的说:“你没有工作,就靠振华一个人养家,平常该俭省的还是要俭省一点。唉,要是振华娶了城里的姑娘……” 陈瑜的脸色沉了下来,说道:“娘,您也知道我做饭的手艺还成,我打算生了孩子到医院门口摆个摊卖早饭,挣点钱补贴家用。” 不管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没有工作,不挣钱,在这个家里就是原罪。陈瑜觉得她对杨振华的感情已经被现实磨灭的差不多了,不过眼下她只想先独立起来,有了资本,再说别的。 “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摆小摊,我们杨家可丢不起这人!”王春华不知道是怕陈瑜独立,还是单纯顾忌面子问题,当场回绝了。 杨振华也不吭声,就算陈瑜怀着孩子,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他可不想让她出去站在街头招揽客人,谁知道会不会惹上麻烦。 陈瑜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怒火窜了上来:“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能抛头露面?你们还活在封建社会,是不是……” 话没说完,她的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腿往下流。 杨振华看到陈瑜难看的脸色,着急的问:“小瑜,小瑜你怎么了?” “我要生了……快送我去医院……” 中间的过程陈瑜记不清楚了,好像一转眼她就躺在了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肚子里的孩子却迟迟不肯出来。 “孩子胎位不正,恐怕不能顺产,最好剖腹产。小刘,你去通知一下产妇家属,把情况说一下。” 说什么,胎位不正,要剖腹产? 陈瑜急忙睁开眼,看向床边全副武装的医生,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下摆,虚弱的问道:“医生,剖腹产对孩子有没有坏处?” 不过,她怎么感觉这话好像说过一样?不管了,孩子要紧,剖腹产毕竟不是正常生产,万一孩子生出来有问题怎么办? 医生吩咐完护士,转头安慰她:“不用担心,剖腹产对孩子没有伤害。你的胎位不太好,剖腹产对孩子更好一点。” 陈瑜忍着腹中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把嘴唇咬得渗出点点猩红。产房里的护士来来回回进出了几趟,她终于听到了护士跟医生的对话。 杨振华经过多番努力抗争,终于说服婆婆签了手术同意书。医生和护士迅速把她转移到手术室,马上着手做剖腹产手术。 手术很顺利,陈瑜顺利剖腹生下了一个男婴。看着身边小老头一样红彤彤的婴儿,还有床边喜笑颜开的公婆和丈夫,陈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幸福满足的笑容。 自从生了儿子,公婆一改先前对她的冷淡和排斥,对她亲热得好像亲生女儿。就连大姑子偶尔说几句酸话,也让婆婆说了回去。 而杨振华更是高兴,两人的感情好像回到了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偶尔兴起还写上一首小诗表达对陈瑜的爱意。 公婆慈和,夫妻恩爱,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生命,陈瑜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不真实。 杨振华对着摇篮里的儿子叫着:“囝囝,给爸爸笑一个!” 陈瑜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叫我儿子囝囝,他叫大宝。” “为什么要叫大宝?是不是还想再给我生个二宝三宝的?”杨振华取笑她。 陈瑜听到“三宝”皱了下眉头,不高兴的回道:“什么三宝?二宝后面应该是甜甜。” “什么甜甜?第三个你想生个女儿?女儿也行,有了两个儿子,再生一个小棉袄也好。”杨振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很快就想通了,高兴的跟陈瑜讨论起未来的小女儿。 陈瑜听着杨振华一口一个“甜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甜甜不是和大宝一起出生的吗?还有二宝。 唉?她到底是生了几个孩子?一个,还是三个?她怎么越来越糊涂了。 “……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声声梵音入耳,陈瑜躁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杨振华不悦的说:“今天外面来了个和尚,沿街念着经文,也不化缘。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去把他赶走。” “不要!”陈瑜下意识的喊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想见这个和尚。 她的眼泪无端的流了下来,跳下床光着脚往外跑去。她的脚踩在不平的道路上,踩着细碎的树枝上,却好像丝毫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想尽快看到那个念经的和尚。 “雪松!”陈瑜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捂着嘴含糊的喊了一声,泪流不止,脸上却笑得十分开心。 路边,一个手持念珠的年轻和尚,眉眼清淡俊雅,看着她微微一笑,好像有千万朵莲花渐次开放。 身后,杨振华的愤怒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陈瑜的脚尖在地上点过,好像一只轻盈的燕子,扑进年轻的僧人怀里,欢喜的说:“小和尚,我终于找到你了!” 雪松看着床上的陈瑜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呢喃的说了一句什么,就睁开了眼睛。他轻叹一声:“你终于醒了,还好,没有忘记我们。” 黄鼠狼的屁有迷幻作用,更何况是修炼成精的黄鼠狼,陈瑜不慎吸入了一些气体,就被自己的幻觉困住了。 雪松一直在她身边念经,帮助她抵御幻境的诱惑,希望她能早点醒来。还好,她没有睡太久,而且还记得他。 陈瑜的意识还有一半停留在那一场幻觉了,过了一会儿,才理清所有的思绪。她坐起身,靠在雪松怀里,脸在他胸前满足的蹭了几下,甜蜜的说:“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我最最心爱的小和尚——” “惯会哄人。”雪松不知道陈瑜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环境,但是知道她心情肯定不错,不然嘴也不会这么甜。 不过他也不会当真,他心知肚明,在他的小姑娘心中,比他重要的何止一个,譬如陈家人,譬如,旁边那啊啊大叫的三个小东西。 “麻麻!” 陈瑜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有些不敢置信。她一把推开雪松,翻身跳下床,从小床上把二宝捞起来,惊喜的说:“二宝会叫妈妈了?真聪明!” 她开心的在二宝脸上亲了几口,直到大宝哼唧了一声,跟着叫了一声“麻麻”,才把二宝放下,换了大儿子狂亲。 “你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他们两个看你一直睡,就想着法的吸引你注意,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就叫起了妈妈。”雪松对翻脸不认人的陈瑜一点也不生气,在一旁解释。 陈瑜放下大宝,抱起安静的甜甜,问雪松:“甜甜会叫妈妈了吗?” “甜甜还不会。她性子安静,而且身体发育比两个哥哥都滞后一些,要想开口说话,还有再等一阵。”雪松怜惜的看着小女儿,有些发愁她什么时候能才能长成两个哥哥这么大。 陈瑜一点都不担心:“甜甜的身体很健康,说话晚点就晚点呗。都说贵人语迟,咱们的小甜甜将来肯定是个大贵人,一生荣华富贵。” “富贵不富贵的就算了,要是天天不让人省心,提心吊胆的,再富贵也不踏实。还是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好。”王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意有所指的说道。 陈瑜心虚的抱着甜甜坐到床上,低着头给孩子喂奶,不敢说话了。她娘嘴里那个不省心的分明就是她,又一次躺着回来,老娘的积攒的怒火估计要爆发了。 果然,王金兰开始从她婴儿时期白天不睡觉,晚上净作妖说起,一直说到能见鬼后遇到的各种意外和伤害,说的陈瑜的头都低到甜甜脸上了。 老道士的事情解决之后,陈瑜和雪松得了一大笔功德,两人的修为都有了一个质的突破,至少足以让大白放心的把这一方水土交给他们守护。 至于大白自己,它要出去游历了,寻找自己的机缘。作为一条化蛟的白蛇,它并不满足于现状,它最终的目标是化龙。 虽然希望虚无缥缈,它还是想努力一把。 素云和吴烨回城的事情也终于弄好了,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了。 临行前,素云野心勃勃的说:“小瑜妹妹,我一定会做出一番事业的,到时候我要是闯出了名堂,欢迎你们来投奔我。” “算了,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守着我家小和尚和三个孩子在乡下安稳的过日子就够了。钱不需多,够用就行。”陈瑜笑着说道。 素云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你安稳?说笑话吧?就算在乡下,你们也能折腾出几桩大事件来。” 解决了老道士,雪松顺便把孙平捡了回去。陈瑜醒来后,就跟雪松一起揭露了老道士的真面目,彻底解决了他儿子的怪病。 胖婶儿和孙平十分感激他们,烧毁了老道士的画像不说,私下还没少替他们扬名。孙平能坐上国营招待所的经理一职,人脉自然不小,所以现在就连镇上都有很多人知道陈瑜的大名。 所以,陈瑜和雪松的生活暂时平静了一段时间,就陆续有人来请他们看事驱鬼,或者压惊收魂。 这些都是动动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危险性,而雪松又低调寡言,都是陈瑜在表现。 所以,没两年,陈瑜就渐渐成了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神婆了。当然,她始终坚信自己是一个小仙女,而不是听起来就一把年纪的神婆。 至于别人是不是这么认为,就不好说了。 “神婆,神婆,我家孩子天天对着空屋子说话,说是有个小姐姐在陪他玩……”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大呼小叫的跑进来,一脸焦急。 陈瑜对这个称呼已经无力辩驳了,她无奈的收拾了东西,跟着年轻人就往外走。身后突然响起几道稚嫩的声音:“妈妈不是神婆,是小仙女!” 雪松抱着甜甜,看着陈瑜说:“你老是抱怨,孩子都记住了。” 陈瑜被这三个暖心的小宝贝哄得心里甜丝丝的,亲了甜甜一口,斜觑了雪松一眼:“你有意见?” “没有,我的小仙女。”雪松含笑看着她,在她潋滟的目光里低下头,轻吻了一下她的睫毛。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陈瑜摇摇头,这才几年时光,小和尚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雪松也没有办法,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嘴甜会说话,他再不学着点,恐怕就要被打入冷宫了。 --------------------正文完------------- 第77章 前世番外(一) 护士推着手术推车面无表情的走出来,路过杨振华的时候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真是个没出息的男人, 助纣为虐, 生生把自己的媳妇拖死了, 还有脸哭。 听到推车的声音,杨振华终于站起来了。他疯狂的扑到推车上, 掀开陈瑜身上的白被单, 抱着她哭喊:“小瑜, 小瑜, 你醒醒啊, 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我爱你啊,真的爱你。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 你怎么就先走了呢? 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我以为你能挺过去的。小瑜, 你那么能干,怎么可能生个孩子就死了呢? “小瑜,只要你活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会好好工作, 等单位分了新房子,咱们就搬出去, 咱们可以再生一个孩子……” 对了,小瑜要生孩子, 要签字,签字就可以做手术了, 小瑜就不会死了。杨振华在身上摸了半天,在上衣口袋摸到了一支钢笔。 他的手颤抖着,拔了好几下才拔掉笔帽,用力的在被抓的皱成一团的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他把手术同意书塞进护士手里,眼里藏着疯狂:“医生,我签字,我现在签字了,你快给我媳妇做手术!” 推车的护士用冰冷的声音告诉他:“产妇已经确认死亡,你现在签字已经无效了。” 他们中间调查过产妇的户籍,是农村户口,而且远在千里之外,身边的家属只有这几个狼心狗肺的婆家人。 虽然他们十分同情这位产妇,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违法”进行剖腹产手术,只能尽量帮助她顺产。 但是产妇明显不符合顺产的条件,最终的结果大家早已经预料到了。 杨振华浑身失去了力气,抱着陈瑜的遗体,看着她高耸的肚子,突然问道:“孩子呢?现在开刀把孩子拿出来,还有没有救?” 护士摇了摇头,意思是早就没救了。 杨振华放声大哭,没了,什么都没了。小瑜就这么走了,带着他们的孩子,一点念想都没有给他留下。 “小瑜的事我们都不是故意的,人都走了,你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杨长福走到儿子面前,正气凛然的教育着儿子,让周围的人十分不齿。 王春华还在那边纠缠着医生,撒泼打滚的要医院赔偿他们的损失。杨长福不去阻止自己老婆,却劝儿子不要为刚去世的爱人伤心。 其实,陈瑜的死对杨家有什么损失呢?在知情人眼里,这一家心里估计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吧? 从此以后,王春华两口子再也不用面对一个不讨喜的儿媳妇,也不用担心生个孙子还随儿媳妇的户口。 至于杨振华,再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以后娶个父母认可的妻子不是皆大欢喜? 杨家人的作为被医院的人看在眼里,他们针对这个事情开了一个会议。 最后,院方认定陈瑜的死亡主要是由杨家人导致的,应该负主要责任。但是陈瑜毕竟是在医院生产的时候死亡的,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愿意赔偿一定的损失。 但是,医院决定,这个损失不能给杨家人,而是要给陈瑜乡下的父母。 陈瑜现在的户口还在老家,按照上面的规定,就算她生了孩子,孩子也要随母亲的户口。所以她难产而亡,这赔偿也要给她乡下的父母。 虽然这个解释有些许的牵强,但是医院并不怕他们。杨家两口子都是有工作的人,医院提醒他们,如果再闹下去,就去他们单位反映。看他们为了这点赔偿,丢了工作值不值得。 杨长福和王春华看占不到便宜,只能放弃了讹医院一笔的主意。不过他们也没有空手回去,至少把陈瑜住院的花费赖了回来。 杨振华却守着陈瑜不肯离开,他跟医生央求道:“我能不能把小瑜先带回去?等她家里人来了见她一面再送回来火化?” “对不起,你们不能再把死者的遗体带回去。我们是按规定办事,希望您能谅解。”院方直接拒绝了杨振华的请求。 王春华虽然没有发成死人财,但是一想到这个农村来的女人终于不占着她儿媳妇的坑了,就兴致勃勃的开始为儿子相看儿媳妇。 还是邻居同事看不过眼,说她在儿媳妇尸骨未寒的时候做这事太缺德,王春华才怏怏的罢手。 陈瑜死亡的前因后果像长了脚一样飞了出去,很快就传到了杨振华的单位。领导虽然对杨振华的做法有微词,但还是批了他几天假,让他处理妻子的后事。 陈瑜的遗体要等陈家人来了才能火化,杨振华就日日在她去世的那间产房外徘徊,痛哭流涕,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小瑜,我的孩子……” 旁边病房有不知情的产妇家属想要出来劝劝杨振华,却被自己媳妇拉住了,低声跟他解释着陈瑜生产时的惊心动魄,还有杨家人是如何拖延不肯剖腹产,才导致产妇死亡的。 “真是,这是跟儿媳妇有仇,还是心疼那几个钱啊?”同产房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唏嘘的说,幸亏她没有远嫁,爹娘也经常过来看望自己。 她决定,生产的那天,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让爹娘放下来陪着她。虽然公婆丈夫对自己也不错,但是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 一个生二胎的女人感同身受的说:“不生一回孩子,就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人还是鬼。”她当初也是难产,胎儿头围太大,医生说让剖腹产,她没同意,自己硬是撑了下来。 她下边撕裂得都不能看了,男人还高兴的说医生骗人,净忽悠人做手术,还夸她有能耐,省了几十块钱手术费。 杨振华好像没有听到身周的窃窃私语,游魂一样从产房到了太平间,想要再看看陈瑜。 但是没有工作人员带着,太平间哪有这么容易进的,他只能趴在门口呜呜咽咽的哭,哭得路过的人都心里发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鬼哭呢。 医院的电话一层一层的转到太平村大队,老支书一听是四队那个跟着知青返城的闺女死了,慌忙让人去通知陈家人。 当初好多知青都丢下妻儿回了城,只有杨振华死活都要带着陈瑜回去。老支书还夸杨振华有责任,有担当,是个男人。 但是谁知道,才几年,这个闺女就死了。听说是杨家人不肯签字,生孩子的时候硬生生被拖死的。 陈佩在家里招了一个上门女婿,虽然没多大能耐,唯唯诺诺的,但是王金兰已经很满意了。上门女婿还能有多高的要求,能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不磕碜就行了,越老实越好,心眼多的他们可不敢要。 王金兰坐在陈佩身旁,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唠唠叨叨的说:“你都结婚了,也不知道你姐有孩子了没。她年龄也不小了,再不生婆家就该挑理了。” 闺女来信说公婆和振华对她都不错,但是他们也没有亲眼见过,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昨天她突然心口疼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惦记起这个远嫁的闺女了。等今年收了秋,攒点钱去看看她吧。 “卫国家的?我跟你说个事。”老支书从院外走进来一脸沉痛的看着王金兰,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王金兰这两天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看到老支书的时候右眼一直跳,她总有一种预感,老支书说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她手里的动作停下了,不安的问:“有啥事,还要支书您自己过来说?找个人跑个腿不就行了……” “你们家那个大闺女,叫陈瑜的,昨天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医院通知你们去接孩子回来。”老支书叹了一口气,还是说了出来。 王金兰手里的鞋底子突然掉到地上,骨碌了几圈,她站起来,颤抖着嘴唇说:“支书,你说什么?我家小瑜怎么了?” “难产死了。我刚接了医院那边的电话。”老支书怜悯的看着王金兰,不忍心的重复了一遍。 王金兰捡起鞋底子重新坐了下来,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笑着说:“怎么可能难产?我都没听说小瑜怀孕的事,是医院弄错了吧?” 她手里的针胡乱的扎在鞋底上,然后脱了出去,扎到她左手的食指上,针尖没入手指足有半寸,很快就沁出了一个豆大的血珠,然后一小股鲜红的血液随之汩汩流出。 “娘,你手流血了!疼不疼?”陈佩抓着王金兰的手哭着说,手忙脚乱的把针拿开,帮她擦着手上的血。 陈佩的心里有些复杂。开始,她是恨大姐的。她跟着一个男人说走就走了,去了城里享福,就不管在乡下的爹娘了。除了偶尔有封信说她过得很好,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现在突然听说她死了,心里怎么那么难受呢? 王金兰盯着地上滴落的血,怔怔的想,她的手疼吗?不疼。 都说十指连心,但是手指毕竟不是心。现在她的心硬生生被人挖去了一半,哪里还能感受到手上的疼痛呢? 陈卫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到院子里乱糟糟的,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你们娘俩哭什么呢?” “卫国!小瑜没了,咱们家大闺女没了啊!”王金兰抓着陈卫国的衣服,放声大哭。 陈卫国的眼圈顿时红了,他压抑住内心的悲伤,冷静的问老支书:“我闺女是怎么没的?谁报的信,信里是怎么说的?” 老支书把电话里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了他,医院那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是他们来通知死者家属的,反正陈瑜的死,医院是不会背这个责任的。 陈卫国一滴泪都没有掉,他扛着锄头没有放下,拉起王金兰说:“走,我们把闺女接回来。” 杨振华那个王八蛋,他要杀了他!当初说得多好,会一辈子对他闺女好的。要不是看在乡下那几年他确实表现得不错,他就是打断陈瑜的腿,也不会让她进城的。 谁知道这个软蛋回了自己爹妈跟前,就一点主见都没有了! 老支书跟生产队说明了情况,生产队十分配合,很快就开了证明,还报销了陈卫国两口子的路费,让他们去接陈瑜回家。 陈卫国并没有先去杨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医院听说陈瑜的父母到了,马上就派人领他们去了太平间。 在太平间门口,他们见到了失魂落魄的“好”女婿杨振华。王金兰看到他眼睛就红了,抓着他的领口就给了他十几个耳光。 杨振华一动不动,然后突然扑通跪了下来。他对着二老说:“爹,娘,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小瑜。” “你也知道是你害死了小瑜?那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不去死?”陈卫国一脚把杨振华踹到在地上,愤怒的说道。 陈家二老在太平间看见女儿冰冷僵硬的尸体,哭得要背过气去,看到一旁跟着哭得死去活来的杨振华更不顺眼。 陈卫国把杨振华推到门外,一拳把他打倒,压在他身上就是一顿暴揍:“你不是说没了小瑜就活不下去了吗?我现在就打死你,给我闺女陪葬!” 两个医院的小护士冷漠的站在一边,看杨振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这种男人,打死都活该。 杨振华被揍得鼻青脸肿,满脸都是血,不知道是鼻子还是嘴里流出来的。护士正在考虑要不是劝架的时候,就看到杨家两口子跑了过来。 两个小护士连忙上前装模作样的劝阻,把两人拉开。 王春华一看儿子被打成这样,大呼小叫的就往陈卫国脸上挠去,哭着喊着:“你要打死我儿子了,我跟你拼了!” 杨长福上前推了陈卫国一把,拎着拳头正要砸下去,就被医院的工作人员拦住了。只能憋着气把儿子扶起来,痛心疾首的骂他:“你是死人吗?挨打都不知道还手?” “让我死了吧,死了就能见到小瑜了,还有我们的孩子……”杨振华流着血的嘴角扯出一抹心如死灰的惨笑,喃喃的说道。 看儿子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已经被打成这个样子了,杨长福都想再上前打他一顿。女人不就是一件衣服,这件没了再换不就行了?要死要活的,像个什么样子! 陈卫国和王金兰打了杨振华一顿,去了他半条命,在医院的帮助下,把女儿火化了,抱着骨灰回去了。他们要带女儿回家,永远的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临走前,王金兰还在不停的诅咒杨家一家不得好死,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然而,王春华此时的心情却异常的好,她给儿子相中了一个好姑娘。 先前,王春华看着儿子跟个活死人一样,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就是个女人吗,再给他找一个就行了。 王春华找儿媳妇的标准简单粗暴,她的原话是,宁愿找个掏粪的城里姑娘,也不找农村万元户的闺女。 当然,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不是这样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一家害死儿媳妇的事情传了出来,知根知底的好人家没有人愿意嫁过去。 长得太丑的,太黑的,太瘦的,二嫁的,或者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王春华都相不上,但是更好的她也找不到。 但是王春华可不打算将就,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不知情的姑娘。 那姑娘名叫苏怡,今年才二十岁,是城西肉联厂的正式职工,一个月工资有36块。一米六五的个头,白白净净,看着就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长得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一白遮百丑,也还能看。 苏怡看到杨振华斯斯文文,带着点小忧郁的样子,当场就被迷住了。哪怕后来有人提醒她杨振华上一个媳妇的遭遇,都没有打退她。 可笑杨振华先前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但是在爹娘的软硬兼施下还是一步步退让,从陈家老两口离开,到他同意相亲,再到定亲,结婚,只用了半年的时间。 王春华美滋滋的看着儿媳妇带着不菲的嫁妆进门,就等着享福了。 儿子新婚第一天,王春华躺在床上等着儿媳妇做好早饭叫她起床,等到日上三竿还没有动静。她抵不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 她在新房门前敲了半天门,才看到儿子睡眼惺忪的起来开门,床上的儿媳妇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几点了?还不起来做饭?”王春华提着嗓子对着屋里大喊,震得杨振华的耳膜都在颤动。 新媳妇苏怡终于懒洋洋的睁开眼了,娇羞的说:“娘,我身子不舒服,今天就麻烦您做饭了。吃了饭我跟振华去一趟百货商店,我看中了一支男款的浪琴手表,想让振华去试试。” 王春华一肚子的气被浪琴手表浇灭了,算了,今天她就去做饭吧。儿媳妇这么善解人意,肯定不是故意不起来做饭的。 可惜,之后苏怡每天都有无数个理由躲避家务,再加上她有工作,自己不差钱,时不时还喜欢给杨振华添置衣服配饰,把他打扮得精精神神,王春华还是忍了一顿时间。 等到发现自己成了儿子儿媳妇的免费保姆时,王春华终于爆发了,跟儿子各种数落儿媳妇的不孝顺,好吃懒惰等等。 杨振华冷漠的说:“不就一天三顿饭,收拾个屋子吗,能累到哪里?苏怡身体不好,您就辛苦一点吧。” 王春华总是习惯跟儿子洗脑说,女人做家务是本分,尤其是他们家人口少,那点家务累不着人,省得他心疼儿媳妇。 洗脑很成功,杨振华根本不觉得他娘一大早起来做早饭,吃完就去上班,下班回来继续做饭洗衣服有什么辛苦的。 也许他不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而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恨吧。他不敢当面指责父母,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春华这回没辙了,指桑骂槐人家当没听见,跟儿子抱怨他不配合。她也知道陈瑜的事伤了儿子的心,但是她觉得最大的责任还是在苏怡身上。 之后她也不给儿媳妇留那一点脸面了,直接对着她破口大骂,污言秽语,脏话连篇,直接辱及人家的父母和祖辈。 苏怡冷冷的看了王春华一眼,二话不说掉头就回了娘家。不多时,一排四五个铁塔一样的汉子来到杨家,堵住刚下工的杨振华,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王春华和杨长福想要上前解救儿子,但是自己反倒被人推了一跟头。直到苏怡大发慈悲说了一句“好了”,杨振华的这几个舅子才放开他。 杨家老口子顾不得跟苏家人算账(也可能是不敢),急急忙忙把儿子送到医院。结果,杨振华的肋骨断了两根,左腿也骨折了。 诡异的是,杨振华那张斯文俊俏的脸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损伤。 杨振华的几个大舅子说了,妹子就是看上了他这张脸,就算人给他废了,这张脸也要留着。 王春华这才意识到娶一个本地媳妇,尤其是兄弟多的本地媳妇的隐患。但是面对对方的穷凶极恶,他们两口子也只能忍气吞声,把苏怡供起来。 不管怎么说,苏怡对儿子还是不错的,只要他们把她当成奶奶供起来,儿子的日子总会好过一点吧? 然而,生活处处有惊喜。 第78章 前世番外(二) 说来苏怡也是个妙人,找对象别的不看, 只看脸。不管对方的条件有多好, 只要长相不对她的胃口, 坚决不会点头嫁人。 而杨振华虽然是二婚, 但是并没有子女,年龄也不过二十多岁, 风华正茂。虽然在乡下待了几年, 粗糙了一些, 但是回城之后就做了甩手掌柜, 早就养回来了。 再加上自我陶醉的深情, 终日眉头微蹙,眼神忧郁深邃, 比一二十岁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更多了一种别样的魅力,尤为吸引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所以相亲的时候, 苏怡第一眼就看中了他。哪怕他们杨家的名声并不好,她也高高兴兴的嫁了。无他,苏家有钱、有人,有底气, 自认能压住杨家,让他们翻不出浪来。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但凡王春华想要作妖,苏怡的几个兄弟就会来找杨振华“谈谈心”, 每次离开的时候,杨振华的身上总会添些痕迹, 轻重程度视王春华的折腾力度,让她心疼得不行。 所以,就算为了儿子少受点皮肉之苦,她也得忍气吞声,不敢再撩拨苏怡,谁让儿子就是她的软肋呢。但是她心里那口气却一直堵着,吐不出来,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爆发出来。 直到苏怡怀孕的时候,王春华的心里才好受了一点,她安慰自己就当自己在伺候孙子,而不是伺候儿媳妇。这样想,果然心里平衡了许多。 苏怡生产那天,她的叔伯兄弟在产房外排成了一派,当着杨振华一家三口的面跟医生说:“我家小囡就交给你们了,你们看能顺产就顺产,不能顺产咱们就转剖腹产。我们家不差这个钱。” “要是有个不妥,一定要先保我们家小囡。孩子还可以再生,大人可就这一个。”苏怡老爹又补充了一句,还不忘斜眼看了杨家人一眼。 杨长福端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点头称是:“是,是,这是肯定的,不用亲家多说,我们都晓得。” 杨振华低着头靠着墙上,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王春华的嘴角向下撇着,眼神闪烁,恨不得苏怡跟上个儿媳妇一样也死在产房里。 这真是赶了狼又来了虎,这么个祖宗一样的儿媳妇,离婚也不好离,最好她自己死了,她再给儿子找个贤惠的。 然而,她的打算失算了。 苏怡平时最喜欢在婆婆面前装柔弱,实际上她的身板一点都不差。虽然是头胎,但是只用了一天就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 婴儿的小名叫强强,是苏家老爹取的,希望外孙能够长得强壮一点,不要像他那个弱鸡一样的爹,不像个男人。 王春华抱着白白净净的大孙子,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逢人就夸她孙子长得好,皮肤白,随了自己儿子。 等到第二天,王春华看着床上皮肤微黑的婴儿,慌张的问:“这是谁家孩子,我大孙子呢?你们是不是抱错了?” “娘,这就是咱们家强强!”苏怡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这一夜她都没怎么合眼,谁还能把孩子从她眼皮底下换走? 至于孩子变黑,她还是问了自己亲娘才知道,小孩子刚生下来越白,实际上皮肤就越黑。她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听到婆婆的话更是不高兴,这不是扎人心窝子吗? 王春华还在一边嘟嘟囔囔的说:“你们俩都挺白的,怎么生个孩子这么黑?不是你背着振华干啥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苏怡气急:“见过捡钱的,还真没见过自己捡绿帽子戴的,你们杨家就这么喜欢做绿毛龟?”她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嫁进来,居然怀疑她生的孩子不是杨家的种,真是可笑! 这是怀疑她不检点了?个老不死的,一张嘴就会喷粪。 “娘,您想多了。小怡挺好的,怎么可能在外面乱来。医生说了,孩子的相貌肤色不一定随父母,也有可能是隔代遗传。”杨振华每次看到强强,都会想起陈瑜和那个无缘得见的孩子,越想越不愿意面对他。 他知道自己这么想对强强不公平,所以只能尽量在别的方面弥补儿子,比如还没出生就给他买好了进口的奶粉,各种各样的玩具,就是没让说服自己去抱一抱他。 这个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了,他娘还这么揣测他的身世,让杨振华十分反感。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有了偏见,王春华越看强强越不像儿子。等到强强满了三月,照百天照的时候,她看着上面的一家三口,心里的怀疑又加重了。 强强的脸上能隐约看出苏怡的样子,比如眉毛、鼻子,但是别的地方,却十分陌生。不像苏怡,也不像她娘家人。 心里有了猜想,王春华对孙子就膈应起来了。所幸苏怡也不指望她带孩子,但是一日三餐,孩子的衣服尿布,她都扔给了婆婆。 不管王春华情不情愿,为了自己的儿子,还得忍着去干活。 有天早上,王春华出门到街边倒垃圾,正好看到了一个二流子,她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这个住在街尾的二流子,天天穿着花衬衫喇叭裤在公园跟一群姑娘小子跳迪斯科。 她往日还和邻里不屑的说起这个二流子,要是搁几年前,早就让人当流氓逮走了。但是老人看不惯,却挡不住一个个大姑娘小媳妇半遮半掩的偷看他,为他着迷。 巧的是,这个二流子长得十分俊俏,就是皮肤有点黑。王春华认定,她那个儿媳妇本来就是个爱俏的,肯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这个二流子勾搭上了。 王春华盯着对面的二流子越看越怀疑,觉得家里那个野种的亲爹八成就是他了。 二流子看到杨家的那个老虔婆一直阴测测的盯着自己看,咧嘴一笑,不怀好意蹬着自行车呼啸而来,直直的冲着她就过来了。 王春华还以为他想撞自己,慌忙后退,没想到正好跌在后面臭气熏天的垃圾堆了。 二流子吹了一声口哨,车把一扭,放开手抱在胸前,笑哈哈的跟她擦脚而过,留下王春华拍打着身上的脏东西咒骂不止。 王春华一身脏污的回来,理直气壮的指着摇篮里的强强问苏怡:“这个野种是不是街尾那个二流子的?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回抓住了儿媳妇的把柄,看她还怎么嚣张。自家的闺女偷人,苏家但凡要点脸,也该主动让闺女离婚了吧? 苏怡正吃饭呢,闻言大怒,把手里的碗朝门口一摔,碎瓷片在王春华脚下溅了一地,有一片直接飞到她的眼睛下面,划下一道血痕。 “什么二流子,娘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说了多少次了,振华就是强强的亲爹,没有别人!既然你记不住,等下让我哥跟振华再好好解释一下吧,省得你老是误会。”苏怡抱着孩子就出了门。 她懒得跟这个老不死的废话,但凡能动手的她绝不多费口舌。既然她认定了强强不是杨家的孩子,怎么说都没用了,但是至少得让她管住自己那张嘴,别出去乱说。 王春华捂着一只眼睛看着儿媳妇的背影哭天抢地:“振华,你看看你这媳妇,这是存心要把我弄瞎了啊!当我瞎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是吧?” 杨振华急忙站起来,担心的扒开王春华的手一看,不高兴的说:“就下面一道小口子,离眼睛还远着呢。娘,您又拿强强说事,她不生气才怪。” 他自己心里还不自在呢,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她娘怎么这么喜欢捡屎盆子往他头上盖呢。 “本来就不是你的孩子,凭什么让你养?娘这是心疼你啊!”王春华欲哭无泪,这个儿子心怎么这么大呢?他都看不出来吗,那个野种有哪一点像他? 杨振华突然叹了一口气:“娘,就算强强不是我的孩子,您有证据吗?没有证据,谁会认这个罪?再说,这个媳妇不是您帮我找的吗?我终于娶了个您喜欢的媳妇,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非要搅得一家子不安宁!” 等下大舅子来了,免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如果她娘不找事,这个家至少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毕竟,平时苏怡对他还算不错。 当然,就像看不到陈瑜当初的劳碌一样,杨振华也看不到王春华下了班还要被苏怡指使得团团转的辛苦。他一味的觉得只要弱势的一方息事宁人,家里就能一片太平。 下午,苏怡带着三个哥哥回来,跟杨振华好好“谈”了一回心之后,王春华看着自己脸上的血痕,还有儿子的一身青紫,跑到女儿家求救去了。 至于杨长福,在杨振华挨打的时候就躲远了,生怕苏家人把他也算上了。他算是这个家里看得最明白的,知道这个儿媳妇招惹不得。 劝不动自家老婆子,他只能自己尽量不掺和了。反正苏家人下手有分寸,就算为了儿媳妇,也不会真拿振华怎么样。 到了晚上,苏怡的房门被人敲得震天响。她一脚踹在杨振华腰上,颐指气使的说:“开门去!” 杨振华的伤处被揣了一下,疼得嘶嘶哈哈的,还是忍气吞声的扶着腰去开门了。 门一开,杨丽红就风一样闯了进来,对着床上的苏怡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自己偷汉子生了个野种,还敢打婆婆打男人!你要是不赶紧跟娘跪下磕头斟茶道歉,我就让振华休了你!” “捉贼拿赃,抓奸拿双,大姐,你要说我偷汉子,拿出证据再说。不过,大姐,你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有闲心管别人家的家务事?”苏怡的目光在杨丽红和她后面的杨姐夫身上溜了一圈,嘲弄的说道。 “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娘家,就是我自己家,我凭什么不能管你们的事?”杨丽红心虚的高声喊道。苏怡不会知道自己婚前的事情吧?她不会知道的,一定是误打误撞说到这里的。 可惜,事实就是杨丽红最不愿意接受的那种。苏怡不但知道,而且知道的似乎还不少。 “姐夫,你认不认识一中的乔宇?大姐当年跟他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我想想,还有谁呢,徐钢、曹明亮……姐夫,我跟大姐不一样,我说的这些都有证据。至少你多找几个她当年的同学问问,就知道了。” “你要不要挨个亲自看看,说不定哪个就跟你家的宝贝蛋亮亮长得一样呢?” 苏怡说着咯咯笑了起来,她前面说的这几个人名倒是没有问题,至于说杨丽红的儿子不是杨姐夫亲生的,就是信口开河了。 不过杨丽红是真的被吓住了,因为只有她清楚,他们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志明的。要不是发现怀了不知道谁的孩子,又没有办法做流产,她才不会嫁给只见了一面的孙志明。 杨姐夫本来以为苏怡是胡说的,但是他看到杨丽红刷白的脸就知道她说中了。一想到百般宠爱的儿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饶是杨姐夫这么好脾气的老实人,眼神都凶狠得要吃人。 他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甲在手心里抠出血来,问杨丽红:“丽红,她说的是真的吗?亮亮真的不是我亲生的?” “志明,你别听苏怡乱说,她是故意挑拨我们。亮亮不是你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你要相信我……”杨丽红竭力为自己辩白,却越说越无力。 志明一定会去打听的,就算没人知道自己当年怀了孩子,但是她结婚前同时周旋在几个男生中间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 不用再说别的,志明肯定会怀疑亮亮的血脉的。 果然,再老实的男人碰到这种事情都忍不下去。杨姐夫当场就甩了袖子走人,第二天一大早就找杨丽红当年的老同学打听去了。 合该杨丽红倒霉,徐志明碰巧问到了一个被她抢了男朋友的女同学。这位女同学添油加醋的把杨丽红当年的浪荡事迹说了一遍,还暗示他在结婚前,杨丽红还和不只一个男生鬼混,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亲爹是谁。 杨姐夫第一次有了打女人的冲动,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直接拉着杨丽红去了民政局领了离婚证,然后扔了一个包袱给她,就把她和儿子赶出了家门。 杨丽红离婚之后无处可去,只能带着孩子回来跟爹娘一起住。杨家的房子本来就紧张,杨家老两口只能把自己的房间隔出一个小间,一家四口挤在里面。 而这件事过去之后,苏怡看杨振华一直对强强不冷不热的,就以为他也是怀疑自己偷人,不免对他心怀怨恨。 她本来就只稀罕杨振华那一张脸,这回心里生了怨恨,就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既然杨家人都认定她偷人了,苏怡干脆坐实了这事。 她长得白净,手里又宽裕,稍微一打扮就是个别有风情的美人,再加上出手大方,有的是长得好的小伙子上钩。 反正不需要负什么责任,哪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不为这样的一场艳遇心动呢? 王春华看儿媳妇经常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抱着孩子出门,心里就犯嘀咕,不过想着她带着孩子,应该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 直到她亲眼看到苏怡从一个男人的自行车上下来,满面春风的去娘家接强强,才想到她之前的勾当。原来抱着孩子出门玩是假,实际上是把孩子放娘家,自己去偷人了! 她就说,这个浪蹄子不是个安分的,强强铁定不是杨家的种,偏儿子不相信她。这回抓了个正着,王春华底气就足了,闹着非要儿子离婚。 但是苏怡却不承认偷人,同时还祭出了一个大杀器:她怀孕了。十月怀胎分娩,再到哺乳期,女人这段时间是拥有特权的,只要不想离婚,谁都逼不了她。 苏怡又不傻,她眼下有两个孩子,再嫁能嫁个多好的?再说,男人就那么回事,她跟杨振华凑合着,又不耽误她在外面尝鲜。 要是再嫁个老实人,她可不没法这么心安理得了。 反正养家有杨振华,干活有王春华,她的工资还有娘家的补贴就尽情挥霍。那些年轻俊俏的小伙子多的是,一个腻了再换一个。 要是离婚了,这快活的日子不就到头了? 王春华险些被这个不要脸的儿媳妇气出心脏病来,至于杨长福,他在家里就是个透明人。苏家的男人不打女人,他可是个男人,遇到苏怡的事都是装哑巴,让他家老婆子打前站。 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尚方宝剑,任王春华撒泼打滚,苏怡都是稳坐钓鱼台。反正她就是不离婚,如果杨振华要是敢说离,她那几个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杨振华如今慢慢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除了埋头工作,每月按时上交工资,晚上按时上交公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他觉得,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他们害死陈瑜的惩罚。只有这样的自我折磨才能让他不至于溺死在悔恨之中。 说到底,他又比苏怡高尚到哪里了?既然她不愿意离婚,两个人就这么凑合着过下去吧。掩耳盗铃,活一天是一天。 所以,就像当年的事情重演,杨振华和他爹一起做起了透明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家里的三个女人撕得天昏地暗,我自岿然不动。 只是和当年不同的是,苏怡背靠娘家这座大山,一人就能轻松战胜王春华母女俩,让她们有苦说不出。 与人斗其乐无穷,除了出去打打野食,跟这母女俩的斗争,是苏怡平生第二大享受。 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二十多年,强强也已经二十多了,小儿子也有二十了,苏怡正盘算着给儿子买房,就赶上了拆迁。 这时,杨长福已经病逝了,单位分的公房,只要有户口的都能拿到拆迁费。王春华自然也能拿到一笔拆迁费,可是根本到不了她手里,就被苏怡拿去了。 杨丽红的户口结婚的时候就迁出去了,离婚后落到了自己单位,并没有迁回自己家里。所以这次拆迁,她不但分不到一分钱,还失去了落脚的地方。 为此,杨丽红只能带着儿子出去另外租房,再靠自己攒的工资和这些年从父母手里扣出来的积蓄,买一间小房子。 苏怡不得不佩服自己当年的决定,如果她要是离了婚,未必能比现在过得更自在。现成的两套房子,两个儿子一人一套。 等小儿子结了婚,她自己再用拆迁赔偿款买一套两居室,跟杨振华一人一间。好歹这些年他的工资也养了家,苏怡也不差他那一碗饭吃,就当养个阿猫阿狗了,还能帮自己洗衣做饭。 至于王春华,苏怡直接把她塞给了杨丽红。她这个孝顺女儿不是新买了房子吗?正好把自己娘接过去好好孝顺吧。 王春华死的时候,苏怡瞧都没瞧一眼,只是恩典杨振华过去处理了一下丧事。新房买好了,她还忙着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呢。 迁新居的时候,杨振华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不过五十来岁,却已经满头白发。 午夜梦回,他想起年少插队时的那段生活,竟觉得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如果,他没有回城就好了。 小小的山村里,一夫一妻,一子一女,一把锄头,一处小院,最好再养上一只大黄狗。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第79章 今生番外 “陈瑜,陈医生, 有你的信!”邮差小高骑着自行车来到知青大院门口, 探着头朝诊所张望。 陈瑜起身走到院子里, 问:“怎么又来信了, 上次的信不是才送来半个月吗?” 不用问她就知道,是素云姐姐来的信。但是平常都是一个一两个月一封信, 这回一月就来了两封, 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吧。”小高抽出一封信递给陈瑜, 他经常来送信, 跟陈瑜他们十分熟悉, 说话也不见外。 陈瑜顺手撕开信封,一边走一边看, 慢慢的,她的脸上就笑开了花。原来是素云姐姐有孕了, 真好。 说来她和吴烨离开南陈庄也有五六年了,肚子里一直没有消息。她着急,陈瑜也为她担心,跟雪松配了不少药给她寄过去。 “我还以为素云姐姐换了身体有后遗症, 所以这些年才没怀孕呢。谢天谢地,这回终于怀上了。”陈瑜合上信, 喜气洋洋的跟雪松说道。 雪松的眉眼舒展,含笑说道:“早跟你说过, 素云不是无亲缘的命格,孩子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偏你跟着着急上火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素云的亲娘呢。 陈瑜不以为然的说:“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再说,谁知道素云姐姐换了身体,命格会不会发生变化?她一直都盼着能有个孩子,要是怀不上,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也许是失去了家人的缘故,素云对家庭的温暖一直很渴望。她花了一年时间才真正接受吴烨,同时也做好了迎接一个孩子的准备。没想到,直到五年后才得以如愿。 “不知道孩子怎么样,我们过去一趟,去看看她吧。说来这几年孩子太小,我们也走不开,要不然早就该去看看他们的。”陈瑜跟雪松商量道。 也就刚回城的第二年,吴烨带着素云回来了一趟,几人才见了一面,其他时候就是书信往来。 雪松点头说:“是应该去一趟了,他们三个正好也上学了,留在家里让爹娘帮着接送一下吧。” “妈妈,是那个给我寄漂亮的裙子的姑姑吗?”甜甜背着小书包从外面进来,歪着头轻声问道。她站在门口就听到了爸爸妈妈商量着出门的事情,一听要把他们留下来,赶紧就进来了。 陈瑜不防让甜甜听到了,不过这事也瞒不住。她蹲下来帮甜甜取下书包,温柔的说:“是啊,你姑姑有小宝宝了,爸爸妈妈要去看望她。你和哥哥跟着姥姥姥爷住几天,要乖乖的啊。” “妈妈,你能等等我吗?等我放假的时候再去,我也想去看看姑姑。”甜甜瞪大眼睛,用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神看着陈瑜。 陈瑜心里一软,忍不住亲了她一口,问她:“甜甜为什么想去看姑姑啊?”这孩子应该不记得素云姐姐了吧?那会儿他们还不满一周岁,不太可能会记得人。 “因为我也想念姑姑啊,姑姑每年都给我寄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洋娃娃、巧克力。姑姑对我这么好,她有小宝宝了,我也要去看看她呀。”甜甜一本正经的说道。 陈瑜一眼就看透了甜甜的小心思,想见素云未必,更多的是舍不得他们,不想跟父母分开。她面对孩子总是容易心软,回头询问雪松:“要带孩子一起去吗?” “要!要!我们也要去!”雪松还没说话,二宝就像一颗小炮弹一样风风火火的冲进了房间,大声嚷嚷着。 雪松看着二宝身后的大宝,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脸上也明显写着对父母的依恋,央求的看着他和陈瑜。 他无奈的说:“都带上吧,反正他们也不小了,正好出去见见世面。” 这三个孩子都很懂事,除了甜甜,两个儿子的心理年龄跟十岁左右的孩子差不多了,再加上从小跟着他们一起修行,武力值也不低,带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噢!噢!要进城看姑姑啰!”二宝欢呼着抱住大宝:“哥,你开心不开心?” 大宝推开他,绷着小脸说:“一会儿要吃饭了,我先去做作业了。” 虽然大宝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比平时雀跃的背影,还是让陈瑜看出来大儿子的欢欣。这个孩子,总是喜欢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明明,还是个孩子呀。 等三个孩子放暑假后,陈瑜和雪松就带着他们一路客车转火车到了d城。这是吴烨和素云所在的城市,也是陈瑜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下了火车,吴烨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高兴得展开手臂就奔了过来。 陈瑜还以为他是要帮忙拎行李,没想到他冲过来一把抱起甜甜抛了几下,激动的说:“终于又见到甜甜了,上次见她,才那么一点大,哭起来哼哼唧唧跟猫儿一样,没想到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甜甜满了三岁后,体型慢慢就追上了同龄的孩子,虽然比两个哥哥略微瘦弱一点,但好歹不再是小时候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样,难怪吴烨意外。 素云喜欢女孩子,所以一直盼着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儿,弄得吴烨也跟着期盼起来。他见过的最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儿就是甜甜,所以一见她就特别热情,看着她就开始脑补自己未曾谋面的女儿,是不是也会这么可爱。 “别吓着了甜甜。”陈瑜连忙提醒吴烨,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甜甜都六岁多了,还这样抛来抛去,要是失手掉到地上怎么办? 吴烨看着甜甜的笑脸,高兴的说:“甜甜才不怕呢,我们胆子可没这么小。大宝二宝,走,姑父带你们坐电车!” 坐着电车到了吴烨家里,一进门,陈瑜就看到吴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几人进来,连忙起身欢迎,跟雪松握了手,就请他们在客厅坐下。 吴母正在做饭,听到他们来了,出来打了招呼就又回厨房炒菜了。客人都到了,她得抓紧时间做饭,叙旧等饭桌上再说也不迟。 不过相对于雪松和陈瑜,吴父对三个孩子更感兴趣,认真的问着他们几岁了,上了几年级,还出了几道数学题靠他们。 三个孩子乖巧的站在一旁认真回答问题,就连最调皮的二宝,到了陌生的环境也安静下来了。 看着眼前三个齐刷刷的小树苗一样的孩子,吴父心里艳羡不已。不过还好儿媳妇终于怀孕了,再等几个月,他也要当爷爷了。 吴烨把行李放好,就跟陈瑜说:“素云在房里休息,我带你去看看她吧。这三个宝贝就在客厅陪我爹吧,让他好好稀罕一下。” 素云正在房里睡午觉,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拂开脸上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美得惊人的脸。 这是她原本的脸,正因为如此,她离开南陈庄之后就不太乐意回去了。太惊世骇俗了,她不喜欢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想给陈瑜惹麻烦。 “你这是没起呢,还是起来又睡了?”陈瑜笑着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素云打了个哈欠:“早起了,没事做,我又睡下了。” 如今她可是吴家的重点保护对象,这个孩子来得不易,她多走几步路家里人就担心得不行。公婆恨不得她天天躺在床上,生怕她有个闪失。 虽然两个人也经常通信,但信纸有限,有些事还是面对面说更详细。 陈瑜说着这些年当神婆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鬼和或悲或欢的故事,素云也说起这些年来天南海北四处跑,倒卖衣服手表发家的事情。 说着说着,素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神秘兮兮的说:“你还记得先前天天缠着你的那个杨振华吧?” “记得,他怎么了?”陈瑜觉得她看待杨振华已经心如止水,毫无波澜,跟陌生人差不多。不过听到对方可能过得不好,她心里居然还有点小雀跃。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素云压低了声音说:“他回城之后,秀荷不是跟着去找他了吗?结果他们杨家不认,就把秀荷关在门外。” 秀荷一个人在城里,也没个营生,杨家人不认她,她也不敢乱花钱,天天就买了馒头干啃,渴了直接在水龙头那边接点水喝。 一夜夫妻百夜恩,没想到杨振华就这样看着,连个包子都没给她买过。 “过了有半个月吧,秀荷就病了。有人把她送到医院,才发现她是个没有户口也没有亲戚接收的盲流。被民政局的人送到收容所后,就遣送回去了。” 陈瑜惊讶的说:“没听说她回来啊?我还以为杨家收留她了呢。”虽然她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是依照秀荷的性子,也说不准。 “确实没回去,听说半路偷跑了,又来找杨振华了。” 素云不知道该不该佩服她,收容所是什么地方,她也听说过一些,跟监狱差不多,里面乱糟糟的。没想到秀荷经历过一次,居然还有勇气再次回来。 “后来有段时间天天见秀荷在杨家门外徘徊,没多久就见不到了。听说是王春华把她卖到山里了,也不知道真假。”素云觉得,这要是真的,王春华就缺了大德了。 陈瑜正想说什么,吴烨就进来了:“你们姐俩就先别聊了,饭做好了,出来吃饭吧。” 难得进一回城,吃了饭,陈瑜就想出去逛一逛。 素云不被批准出门,只能陈瑜和雪松一起出去了。吴烨倒是想请假陪他们去逛街,但是陈瑜拒绝了。他们两口子过下二人世界,可不想带个照明工具。 不过到了出门的时候,二人世界的打算还是泡汤了。 甜甜最是依恋她,根本没法把她放在素云家里,二宝个调皮鬼更是谈不拢,大宝倒是什么都没说,不过陈瑜最后还是三个全部带上了。总不能因为大宝懂事听话,就委屈他一个。 陈瑜抱着甜甜,雪松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到路边拦了一个人力车,直奔商业街去了。 天气太热,逛了一个多小时,三个孩子背上都湿了一片,吵着要喝冰镇汽水。 可是卖冰镇汽水的摊位早就过去了,雪松只得让陈瑜带着孩子在原地等着,自己去买汽水了。 陈瑜找了一个背阴的地方,翻出刚买的画册给孩子讲故事,省得他们没有事做,就想到处乱跑。 “小瑜!” 陈瑜听到背后有人叫他,回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神情激动的看着自己。她仔细辨认了半天,只看到对方眉间带着一丝阴气,还是没有认出对方是谁。 看到陈瑜眼里的陌生,杨振华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无地自容,他懦懦的说:“小瑜,我是振华,杨振华,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瑜更漂亮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雪松一定对她很好吧? 陈瑜这才认出这个流浪汉一样的中年男人是杨振华,她心里有点唏嘘,算算杨振华也不过是而立之年,没想到居然衰老得这么快。 不过,既然是杨振华,她就懒得管对方身上的阴气了。二宝虽然有些嘴馋,但是他如今懂事了,没有妈妈的允许,并不敢擅自从别人身上扯阴气吃。 “妈妈,这个怪蜀黍是谁?”大宝挡在陈瑜面前,警惕的看着杨振华。他不喜欢这个叔叔,爸爸不在,他就要保护妈妈和姑姑。 陈瑜摸了摸大宝的脑袋,欣慰的说:“这是爸爸妈妈的熟人,不用担心。” 儿子虽然年纪不到,但是总是以小男子汉自居,总是觉得家里的女人都需要他和弟弟来保护,真是太可爱了。 “能一块儿坐会儿,喝杯茶吗?”杨振华小心翼翼的问。 陈瑜摇摇头:“不了,我们还有事,马上要回去。”她跟杨振华没有什么好说的,更不想跟他像朋友一样坐下来喝茶聊天。 “那在这里说好吧?我就说两句。”杨振华祈求的看着陈瑜,似乎承受不住她的冷淡。 陈瑜不想跟他在大街上闹得太难看,把孩子们搂在身边,平淡的说:“好吧,你想说什么?” “雪松他,对你好吗?”杨振华虽然还是知道自己是明知故问,但是还是问了出来。 陈瑜的唇角不自觉的绽出一抹甜蜜的笑意:“我们很好,你呢?” 她这句话只是客气一下,随便一问,没想到就打开了杨振华的话匣子。 “我过得不太好,真羡慕你。”杨振华的心被陈瑜的笑容扎破了几个大洞,汩汩的流着鲜血,絮絮叨叨的说起回城之后的事情。 这一世,杨振华回城的时候,并没有前世的风采。因为一连串的打击,明明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精气神却跟垂暮老人一样。 因为王春华平日的为人,再加上关于秀荷这件事的猜测,根本没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她。最后王春华实在是急着抱孙子,就给他定了一个街道环卫工的女儿。 这女人比杨振华大三岁,长得五大三粗,站在杨振华面前就跟一扇门一样。 王春华为了面子,不肯承认找不到更好的儿媳妇,逢人就自夸眼光好,说这样的女人身板好,好生养,又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之类的话。 杨振华每天晚上最怕的就是回房,每天晚上,他都觉得自己跟红星路上站街的女人差不多,麻木的躺在床上任人蹂躏,把自己的皮肉论斤出卖。 不同的是,那些女人用肉体交换的是金钱和食物,他交换的,是杨家的后代。真是可笑,他居然沦为了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他看着陈瑜想,想到如果自己娶了她,是不是也会有几个这样可爱的孩子,也不会受那样的屈辱? 雪松抱着几瓶汽水回来,就看到陈瑜和一个男人在说话,他微微敛眉,有意无意的站在两人之间。 “甜甜是女孩子,不能喝冰水,我要了一瓶常温的。这几瓶都是冰镇的。”雪松把单独收起来的一瓶汽水递给甜甜,剩下的分给了陈瑜和两个儿子。 陈瑜接过汽水,越过雪松跟杨振华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事要忙,下次再聊吧。”说完就带着孩子匆匆离开了。 杨振华看着陈瑜一家五口的背影,怅然若失。耳边,一声似有似无的嗤笑响起,他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现,只以为是错觉。 晚上,一个形容狼狈的女鬼突兀的出现在陈瑜房里,女鬼的头发跟稻草一样干枯杂乱,衣不蔽体,破破烂烂,好像翻山越岭而来。 “陈瑜!你又来勾引振华!”女鬼有些疯狂,似乎神智不太正常。 陈瑜听到这熟悉的话,就认出了对方,她疑惑的问:“秀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说着,她就打了一道符过去,让秀荷恢复了理智。 恢复了理智的秀荷这才看到,房间内不只是陈瑜,还有雪松和三个小孩子。她看着这一家几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想起生前死后的事情,呜呜哭了起来。 陈瑜无奈的下床,走到她跟前问:“你是怎么死的?来找我想做什么?” “是王春华那个老不死的!她害死了我!”秀荷没有瞳仁的眼里红得要滴下血来,愤恨的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她第二次从收容所里逃出来,王春华突然变了态度,说是要带她去找振华当面谈谈,解决一下他们的问题。 然后王春华就带她去了一处偏僻的废楼,她急着见杨振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结果一个转身,王春花就不见了,她正要喊人,就被人从后面抱住,堵了嘴塞到麻袋里装上了一辆架子车。 秀荷一边挣扎,一边听着架子车从平坦的大道到了乡间的土路上,再到坎坷不平的山路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架子车才停下来。 秀荷刚从麻袋里出来,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猥琐邋遢的男人,眼睛冒着狼一样的绿光,扛着她就进了屋子。 没想到,王春华为了不让她纠缠杨振华,居然把她卖给了一个深山里的老光棍。秀荷一被放开就拼死反抗,无意中失手弄死了老光棍。 还好老光棍家里没有别人,秀荷等到天黑才偷偷从屋里出来,摸黑出了村子,凭着感觉朝外走去。 一方面,她是幸运的,没有一辈子被困在山村生孩子;同时,她又是不幸的,因为仓惶逃跑,她失足跌落了山崖。 “陈瑜,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把尸骨收回来,随便找个地方入土为安就行。不要告诉我家里我的死讯,就给他们留个念想吧。”秀荷死死盯着陈瑜,等着她的回答。 陈瑜理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虽然两个人有过过节,但是人死为大,她点头说:“我答应你。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葬了,无人祭拜,你以后要怎么办?” “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以后!我要跟王春华拼了,拉她一起下地狱。”秀荷狞笑着说道,背后怨气冲天。 她之前浑浑噩噩,只知道缠在杨振华身上。如今意识清醒,她该去找杨家人好好算算账了。 陈瑜知道秀荷对杨振华的执念,明白劝不了她,只能随她去了。王春华欠了秀荷一条命,一命还一命,天经地义,她也懒得去管。 陈瑜和雪松找到秀荷的尸骨,葬在了一间寺庙的后山。 很快秀荷就来道谢了,只是让陈瑜意外的是,她,居然还带了杨振华一起。秀荷把杨振华也杀了?她不是深爱杨振华吗,怎么舍得杀他? “我看振华天天躺在那个母猪身边,活得这么痛苦,觉得他还不如下来陪我,所以,顺便把他也捎上了。”秀荷似乎明白陈瑜的疑问,主动说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至于王春华,她的灵魂被秀荷吃掉了,当着杨振华的面。 杨振华大约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灵魂木木呆呆的,只有在看到陈瑜的时候,眼神波动了几下。 秀荷知道杨振华一直念念不忘陈瑜,虽然陈瑜一点也没有把振华看在眼里,她还是怕节外生枝,说完就带着他离开了。 杨家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最后就剩下精神有些失常的杨长福,以及还在牢里的杨丽红。 陈瑜和雪松在d城待了几天,确定素云的身体没有问题,才放心的离开。 八个月后,素云生下了一个十分可爱的男婴,让这一对想要女儿的爹妈十分失望。但是新生儿的降生总是让人惊喜,虽然遗憾,但是吴烨和素云对儿子的爱却没有丝毫的保留。 陈瑜因为村子拆迁,举家搬到了镇上,重新开了一所诊所,主业和副业搞得风声水起。 而杨家的厄运,却没有随着王春华母子的死亡有结束。 杨长福因为抑郁成疾,比前世去世得更早。至于监狱里的杨丽红,多年后终于出狱,却因为无依无靠,名声又不好,只得嫁了一个年纪不小,还带着两个孩子的鳏夫。 继子对后母总是排斥的,更怕继母生了孩子自己兄弟被父亲冷落,所以两个孩子经常使坏刁难杨丽红,想要把她赶出家门。 杨丽红跟丈夫诉苦,然而丈夫非但不安慰她,还责怪她跟孩子计较。 于是继子变本加厉,甚至弄伤自己诬陷杨丽红。就在杨丽红的丈夫扬手准备打她的时候,突然暴毙身亡了。紧接着,两个继子也诡异的死了。 虽然找不到杨丽红杀人的证据,但是她从此还是被人当做灾星,不敢惹,也不敢靠近。 杨丽红晚年被迫流落街头,靠捡垃圾为生。一直到她死后,看着身旁亲热的叫她妈妈的婴灵,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后半生悲剧的源头。 第80章 二妞&甜甜番外 二妞静静的站在六道轮回人道的入口,在等待转世的时间里, 她的脑海里开始不断的播放着生前死后的画面, 那些随着陈大富死去, 几乎被她遗忘的记忆也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 她在院子里蹲着看蚂蚁搬家。那时候,她好像是两岁多, 娘和姐姐去挖野菜了, 爹在屋里躺着, 她只能一个人在外面玩。 娘说不能出去乱跑, 她很听话的, 就算院子外面再热闹,她也安安静静的待在家里, 一待就是一上午,一下午。 “二妞, 过来,爹给你买好吃的了。”爹,不还是叫他陈大富吧,他站在门口笑眯眯的叫她, 一向不耐烦的脸上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那会儿二妞的四肢瘦得跟柴火棍一样,所以就显得脑袋有些大, 走起路来头重脚轻,摇摇摆摆的。 她走进屋里, 欢喜的扑进陈大富怀里:“爹,吃, 好吃的。” 因为连年的饥荒,很多人都吃不上饭,村口的榆树别说树叶了,就连树皮都被人扒了个精光,所以二妞生前那些屈指可数的记忆片段了,好像肚子永远都没有填满过,一直都处于饥饿的状态。 所以一听有好吃的,二妞就欢天喜地的奔了过去。两岁多的孩子,根本想不到,一直厌恶自己的爹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要给自己好东西吃。 她更想不到,陈大富接下来要做到的事情。 陈大富好吃懒做,平常也就春兰家里家外的忙活。可惜最近春兰又怀了孩子,让陈大富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高兴的是,他那个没用的婆娘连着生了两个赔钱货,最近终于怀上第三个了,说不定就是个儿子了;发愁的是,等儿子生下来,又是一张嘴,这粮食从哪来? 粮食不会变多,但是这嘴能多一张,也能少一张。陈大富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二女儿,突然动了心思。 大妞五岁了,差不多能干活了,就是现在都能帮着烧火挖野菜了,再过两年都能做饭了,要是突然没了,就可惜了。 只有这个二妞,才两岁多,要是养到能帮家里干活,不知道要多费多少口粮,还不如把她这口吃的省下来,留给儿子。 二妞渴望的看着陈大富,掂着脚一个劲儿的跟他讨吃的,并不知道她亲爹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陈大富抱起二妞放到床上,低头跟她说:“你乖乖躺好,不要动,爹给你拿好吃的。” 二妞乖乖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怕不听话就没东西吃了。 陈大富从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扯下一床硬邦邦的旧被子,扛着就进了屋。 二妞纳闷的问:“爹,被被不能吃。” 她还以为爹说的好吃的是被子,有时候她半夜饿狠了就啃被被,但是太难吃了。而且娘说,被被不能吃,吃了会肚肚疼。 “二妞啊,爹的乖囡,你这条命是爹给的,现在就还给我吧。下辈子投胎个富贵人家,想吃什么有什么……” 陈大富碎碎念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抱着被子猛的压在了二妞身上,半个身子趴上去,死死的压住。 听着下面传来的闷闷的声音,陈大富无动于衷,直到身下的动静越来越小,才终于揭开了被子。 他看着二妞瞪得大大的双眼,伸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妹妹,妹妹,吃酸溜溜!”大妞提着一个小篮子,手里抓着一小把绿色的野草,高兴的跑回家,想要跟妹妹一起分享好不容易找到的零嘴。 在食物匮乏的年代,这种滋味酸酸的野草,是村里小孩子最爱的零嘴。抓起一把塞到嘴里,就算被酸得龇牙咧嘴也不舍得吐出来。 春兰心疼女儿,看时间差不多,就让大妞提前回来了。大妞挖野菜的时候凑巧挖到几株酸溜溜,忍着口水没有吃独食,专门带回来跟妹妹一起吃。 陈大富从屋里走出来,对大妞说:“二妞不在家,你自己吃吧。”他懒得跟大女儿解释,随意的敷衍了一句。 大妞以为妹妹出去玩了,放下篮子就出去找她了。 晚上,春兰扶着肚子背着一篓子野菜从地里回来,看到两个女儿都没有在家,以为姐妹结伴出去玩了。 等到做好饭,春兰煮好野菜糊糊,拿了勺子准备往碗里盛,才发现两个女儿都不在,就问陈大富:“大妞二妞呢?” 陈大富似乎刚想起来,若无其事的说:“二妞得了急病,没了,大妞出去玩了,今天晚上的饭你少盛一碗吧。” 当啷一声,春兰手里的勺子掉进了锅里,失声喊道:“你说什么,二妞没了!” “你个败家娘们,锅不要钱啊?盛个饭就盛不好,你说说你干啥行!”陈大富说着站起来,照春兰脸上就扇了一巴掌。 要不是看她怀着孩子,看他不打死她!臭娘们,等生了孩子再跟她算账。 此时,二妞正虚虚的抱着春兰的腿大声哭喊:“娘,救我,救救我啊,二妞好难受……” 小小年纪的她当时并不理解陈大富做了什么,只知道突然被闷在被子下面,透不过气,想要呼喊都张不开嘴,难受,好难受。 等陈大富把她的尸体用一张烂草席一卷,在沟边挖了个坑,随意的埋了进去,二妞才恢复意识。她惊奇的发现自己能飘起来了,费了好大劲才找回家。一看到春兰,她的委屈就泛上来了。 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碰到家人。爹和娘就好像看不到她一样,相继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小小的二妞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直到河沟的长喜哥哥告诉她,她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鬼魂。爹娘和姐姐都是活人,所以才会见不到她。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死亡这个词,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却也知道她和家人不一样了。 慢慢的,二妞的身体大了一些,也终于真正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也明白了陈大富当初做的事情。 她周身的怨气越来越浓,带着新来的小妹妹呼啸着朝家里飞去。她露出尖利的獠牙和长长的指甲,想要找陈大富报仇。 然而陈大富周身的凶煞之气却让她无法靠近。二妞绝望的想,如果娘一直生不下弟弟,他还要害死多少人? 二妞渐渐的也恨上了春兰,恨她对女儿的死熟视无睹,装聋作哑,恨她接连怀孕,生下一个个女儿,却无力保护她们。 后来,每隔一两年,就有一个妹妹来陪她。她这几个亲妹妹,刚刚降临人世,还没有睁开眼睛就永远的告别了这个世界。 不过每个妹妹陪了她一段时间,就会被一个黑衣服的叔叔,就是后来的黑十八带走。 直到又一个妹妹的跟着黑十八离开,二妞终于忍不住问道:“叔叔,我什么时候能跟你走?” 杀不了陈大富,她存在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多么希望能跟黑叔叔离开这里,至少不用亲眼看着陈大富继续害人。 “你的机缘还未到,耐心等待吧。”黑十八微微弯了一下唇角,对二妞说道。 “宝宝,你在哪里……” “对不起,宝宝……” “宝宝,妈妈对不起你……” 二妞飘在房顶上,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她不由自主的飘过去,看着床上昏迷的陈瑜,一声声啼血一样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听着陈瑜的声音里对孩子的深情,二妞忍不住叫了一声:“妈妈——” 她蜷缩着身体,偎依在陈瑜身旁,亲昵的蹭着她的脸颊,假装自己是她的宝宝。 如果她是姑姑的宝宝,一定很幸福。 站在六道中人道的入口,二妞忍不住双手合十,闭目祈祷:我想做姑姑的宝宝,我想叫她一声妈妈,而不是姑姑。 求阎王大人开恩,满足我这个愿望吧。我愿意用下一世,下下世的福泽交换。 “到你了,进去吧。” 二妞闭上眼跳了进去,灵魂在一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通道倏忽穿行。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到了终点。 她感觉到自己此时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很差,入目只看到橘红色的光芒。 她好像被关在一个柔软又温暖的空间里,虽然不能随便动弹,看不清周围的东西,也听不到什么声音,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后来,她惊喜的发现自己能动了,而且,这个小房子里,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两个小伙伴。 也许是身边的环境太过安逸,她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慢慢褪色,消失。很快就成了一个白纸一样的新生命。 突然有一天,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淡淡的金光闯进来,跟这个小生命迅速融为一体,好像二者本来就是一体一样。 ******神秘分割线****** 素云姐姐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陈瑜和雪松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陈瑜扯了一匹细棉布,准备做几件婴儿穿的衣服。她想等素云生产的时候再去一次,正好把这些衣服鞋子带过去。 甜甜看着陈瑜做好的小衣服,比划了一下,惊叹的说:“妈妈,这衣服太小啦,姑姑的宝宝能穿上吗?” “当然能啊,宝宝刚出生的时候就这么大。”陈瑜比划了一下,柔声跟甜甜解释:“姑姑的肚子就那么大,宝宝太大了肯定会住不下的。” 甜甜盯着陈瑜的肚子看了一会儿,突然钻进她怀里,悄悄说:“妈妈,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在你肚子里住了两次!” “呦?甜甜在妈妈肚子里住了两次啊?你还记得那会儿的事情?哥哥有没有欺负你啊?跟妈妈讲讲。” 陈瑜知道有些小孩子拥有在妈妈肚子里的记忆,她有些好奇甜甜记得什么。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肚子里的时候会不会打架,反正她有段时间胎动还是挺频繁的,她那会儿经常说两个孩子在肚子里上演全武行呢。 不过对甜甜说的住了两次的话,她并没有当真。只以为孩子小,记忆又太遥远,所以记混了。 甜甜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高兴的笑了起来:“那时候我跟哥哥一起住在妈妈肚子里的小房子里,大哥二哥喜欢啃脚丫,我喜欢玩绳子。二哥最坏了,老是踢大哥。大哥也不踢回去,就一个劲儿的往后躲。 两个哥哥有时候还跟鱼儿一样在妈妈肚子里游来游去。甜甜懒得动,她喜欢扯着一根长长的绳子玩,试图翻个花出来,奈何手脚不配合,总是翻得乱七八糟的。 刚开始他们听不到声音,以为这个温暖的房子就是全世界。他们也不知道彼此的关系,只以为是住在一间房子里的小伙伴。 后来,她慢慢就能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有叽里咕噜的声音,也有液体流淌的声音,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听到了外界的声音。 一个温柔的女声隔着他们的小房子絮絮叨叨的叫着宝宝,读着一些听不明白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有一个男声加入进来,不知道在念些什么,让人听了只想睡觉。 有一天,那个温柔的女声惊讶的说了一句什么,外面就开始乱了起来。听着女人压抑的痛呼,她身边的小伙伴就相继钻了出去。 直觉告诉她,是时候出去了。她调整了一下身体,从小伙伴离开的通道跟着出去了。 后来,她知道了,那个温柔的女人是她的妈妈,声音清冷不失关爱的男人,是她的爸爸。小房子里的伙伴,是她的哥哥。 陈瑜没想到这些孩子在她肚子里还拥有这么的丰富多彩的娱乐生活,她跟甜甜开玩笑说:“你二哥没有踢你吗?” 这个皮小子在肚子了的时候也不安生,不知道有没有欺负甜甜。 甜甜摇摇头:“二哥不会踢我,有次他在里面翻跟头撞到我了,大哥就抱着二哥压了好半天,不让他乱动。” 陈瑜也笑了起来,还真是大宝的风格,不舍得对弟弟动手,就干脆不让他乱动。对于好动的二宝来说,被老大压着半天不能动弹,也够难受了。 甜甜有些困惑的接着说:“我还记得更早以前,我一个人住在妈妈肚子里。那时候外面很吵,吵得我很害怕。妈妈那时候老是哭,我心里可难受了。” “后来妈妈哭得特别厉害,想让我出来。我拼命想往外爬,但是身子被绳子缠住,怎么也爬不出去。后来妈妈不哭了,我也喘不过气了。” “我出来到处找妈妈,可是怎么都找不到。” 陈瑜的手开始颤抖,难道,难道甜甜就是她前世的那个孩子?当初她明明到处找过了,为什么没有发现甜甜? 是不是甜甜那会儿太弱,还没来得及离开她的身体?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们母女终于重逢了。 真好,宝贝儿,上天垂怜,让我们这一世再续母子之缘。 陈瑜紧紧抱住甜甜,声音都在颤抖:“后来,你是怎么找到妈妈的呢?”甜甜是跟着自己重新回到了十年前吗? “后来我就在那个白白的房子里飘来飘去,到处找妈妈,可是一直都找不到。”甜甜似乎回忆起那段不太美好的时光,小嘴都翘了起来。 不过,很快她就笑了起来:“后来爸爸把我送了回来,我又回到了妈妈的肚子里,还多了两个小伙伴!”就是她的两个哥哥了。 “爸爸?哪个爸爸?”陈瑜皱了一下眉头,是杨振华?不对,先不说他看不到灵魂,就说他那个冷心冷肺的性子,也不会想到为夭折的孩子做法事。 甜甜一脸无奈的看着陈瑜,说道:“妈妈真笨,爸爸就是爸爸啊。不过那时候爸爸的脑袋光光的,穿得灰扑扑的,跟现在不一样。” “那时候爸爸好像不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他是爸爸。” 甜甜的小脸上挂着一丝遗憾,早知道他是爸爸,就可以直接让他带自己去见妈妈了。说完,她突然发现妈妈哭了,赶紧用小手帮她擦泪,学着陈瑜哄她的语气说:“妈妈乖,不要哭了。” 陈瑜双手捂住嘴,眼里滚出一串晶莹的泪珠。光头的爸爸,这是前世的小和尚啊。原来在两人没有相遇的那一世,他真的出家当了和尚。 如果,如果她没有选择杨振华,再等等,是不是能等到与小和尚相遇的那一天? “怎么了,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孩子笑话,嗯?”雪松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手帕,帮陈瑜擦着脸上的水迹。 陈瑜突然紧紧抱住雪松,脸上的泪水蹭了他一身,惶惶的问道:“小和尚,要是没有遇到我,你是不是一定会出家?” 原来是为了这个,雪松放下心来,低头在她耳后吻了一下,轻笑着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你我相遇,是前世注定的缘分,是今生必然的结果,哪里有什么要是或者假如。只要有缘,总会相见。” 陈瑜听了雪松的解释,心里终于安定下来。说不定她和雪松本就要经历一番坎坷,才能在此世相守呢? 上一世甜甜都能找来,为什么小和尚不能跨越时间,重新回到过去呢?陈瑜猜测,也许这个世界的时间重置了,他们所有的人都经历了两世。 其中,她是最幸运的,得以保留两世的记忆,而甜甜隐约记得一点,小和尚却和其他人完全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中还带着泪花,笑意却爬上了脸颊。 “妈妈,放开我!” 就在两个人深情相拥的时候,一个弱弱的声音传了出来。陈瑜赶紧放开雪松,这才发现她居然忘了甜甜还在自己怀里,这会儿被两个人挤得快透不过气了。 甜甜本来是看在妈妈哭了的份上,才忍着没有出声,直到听到她的笑声,意识到雨过天晴了,终于开始抗议了。 陈瑜抢过雪松的手帕,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赶紧抱着甜甜哄:“对不起啊,宝贝儿,爸爸妈妈把你给忘了,原谅我们一次吧?” “好吧,原谅你们了。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甜甜勉强的说,跟着又叹了一口气,谁让她爱他们呢,只能选择原谅啦。 这两个人也真是的,她不出声,就不会想到还有个女儿快被他们挤扁了。要不是还有在妈妈肚子里待过的记忆,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了。 陈瑜在甜甜脸上一左一右各亲了一下,高兴的说:“谢谢我家小棉袄,太贴心了。宝贝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不客气,妈妈。”甜甜弯起眼睛,接着说:“妈妈,我还没说完呢。我还记得一些事情,不过想不起来了,就知道我那会儿会飞,素云姑姑也会,我们一起跟着妈妈去抓坏鬼。” 陈瑜还以为这是小孩子幻想出来的,她小时候也做过梦,梦到自己会飞,醒来还坚持自己拥有过飞翔的能力,甚至还试着还原梦里的场景。 她低头摸了摸甜甜的辫子,笑眯眯的说:“甜甜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练功,说不定以后真的能飞起来呢。” “妈妈!我没有乱说,我以前真的会飞!”甜甜看出了陈瑜的不信任,不高兴的说:“我记得那时候我叫素云姑姑姐姐,叫您姑姑。” 陈瑜的手僵在半空,愕然的看着雪松:“甜甜?二妞?”难道她和甜甜的羁绊不止两世,而是三世吗? 雪松仔细看了看甜甜,发现她和二妞在长相上并没有明显相像的地方,不过对陈瑜的孺慕倒是差不多。 他看不透甜甜的来历,就连陈瑜也推算不出什么。因为大宝二宝是同样的情况,他们只以为这三个孩子前世的情况比较特殊,倒是没往二妞身上联想。 “这样也好。”雪松笑了,他早就看出了二妞的心思,知道她心心念念想做小瑜的孩子。小瑜也是如此,如今,她们俩也算是如愿了。 陈瑜把甜甜搂进怀里,喜极而泣:“是啊真好。宝贝,感谢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妈妈,你不用谢我啦。是我自己愿意的啊。”甜甜小大人似的安抚陈瑜。 她总觉得自己为了成为妈妈的孩子,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所以,妈妈不用感谢她呀,是她主动选择的妈妈,能被妈妈生出来,应该感谢的是她才对。 第81章 宝宝番外 相传,亡者进入鬼门关, 就会踏上一条盛开着彼岸花的道路, 正是黄泉路。 黄泉路的两边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 远远看上去, 就像是鲜血铺成的地毯。这是长长的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被人称为“火照之路。” 过了那条盛开着彼岸花的黄泉路, 就到了忘川河。忘川河水跟普通的河水不同, 泛着不详的血黄色, 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 终日哀嚎, 腥风扑面。 在忘川河上,有一条奈何桥, 桥有三层,上层是红色, 中层是黄色,下层则是黑沉沉的,越往下层就越窄越凶险。 生前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各半的人走中层, 无恶不作的人就只能战战兢兢的走在下层,一着不慎就可能跌入滚滚的河水中。 那些溺水而死的鬼魂, 留连在桥梁上下或左右桥头,为自己寻找替身者, 以便使自己能够托生而转世。 走下层的人就会被鬼魂拦住,拖入污浊的波涛之中, 被水底的铜蛇铁狗咬噬吞食。 “蛇大,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河里的食物越来越少了,我这边好些小崽子都吃不饱了。”一条巨大的铁狗严肃的看着面前盘成一团的大铜蛇,郁闷的问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忘川河里恶鬼在悄悄减少,一开始它们还没发现异常,毕竟少的有限。 随着铜蛇铁狗的食物越来越少,他们这些头领固然还能吃饱,下面的小喽啰却是半饥不饱的,纷纷抱怨。 这可不是个小问题,要是继续减少下去,说不定连他们都没得吃了。 大铜蛇的尾巴尖一下一下波动着河水,抬头望着上方说:“难不成是人间正逢太平盛世,恶人也少了?不对,就算是盛世,恶人也不可能这么少。” 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善就有恶,不管人间多么太平,总少不了藏污纳垢之处。 相比有些憨钝的狗大,蛇大的脑子更灵活一点,它叫来一条仅次于它的体型的铜蛇,说道:“蛇二,你带着几个兄弟上去调查一下,看看奈何桥上的恶鬼有没有减少。” 蛇二带着几条小铜蛇游到河面上,高高昂着头望向奈何桥。他看到奈何桥下层拥挤的丑恶灵魂,和平静的水面,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恶人从未减少,它们的食物哪里去了? “老大,奈何桥的下层恶人跟往日一样多,不见减少。但是河里的恶鬼却不多,不知道为什么。”蛇二回到水底把在水面上的见闻老老实实说了一遍,它想不通,就交给老大吧。 蛇大的身体猛地伸展开,冷冷的说:“肯定有不长眼的东西来分一杯羹,这回我亲自去找,把这个躲在阴暗里的家伙揪出来!” 它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跟它们抢东西吃,找事不是? 蛇大在忘川河中逡巡了个遍,终于在奈何桥下的水底发现了一颗刚钻出小芽的莲子。幼嫩的小芽随着河水的流动摇摇摆摆,不停的吸收着河里的阴气。 一声习以为常的惨叫,一个恶鬼跌入河水,身不由己的朝小芽而去。那些生前罪大恶极的鬼魂一靠近它,就化为一股碧绿色的阴气,转瞬就被莲花吸收。 金莲的进食没有铜蛇铁狗野蛮的撕咬血腥,但是看着更为危险,吓得奈何桥底层的恶鬼瑟瑟发抖,生怕跌入河中。 然而越担心越走不稳,很快,接二连三的恶鬼跌落水中,被金莲毫不客气的吸收殆尽。 蛇大终于明白了忘川河水恶鬼减少的原因,原来是被这个小东西劫走了。它看着莲子金色的外壳,表情越来越严肃。 这莲子肯定不是凡物,不知道是不是阎王大人种下的,一时之间,蛇大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更何况,这金莲不只是睡,还要跟它们争夺食物。 蛇大思虑再三,跟狗大商量了一番,终于决定去找阎罗王问个明白。 它们奉命待在忘川河底,这些恶鬼就是阎罗王给它们的俸禄。无缘无故被分了权,削减了俸禄,它们不甘心。 阎罗殿里,蛇大和狗大争先恐后的诉说着金莲的霸道,痛哭涕零的求阎王给个恩典,让它们下面的兄弟不用终日忍饥挨饿。 谁知阎罗王也十分意外,他想起几百年前丢失的那一颗莲子,瞬间就明白了忘川河底金莲的来历。 他心念一动,转眼出现在忘川河上,神识穿透河水停驻在那株幼嫩可人的绿芽上,突然有了个想法。 等到蛇大和狗大赶来,阎罗王就跟他们说:“在这污秽阴浊之地生出的金莲,着实难得。你们不许与它争食,务必精心照料金莲,吾倒是想看看,他日忘川河莲花盛开的美景。” 地府似乎还没有莲花,若忘川河开满莲花,不复昔日的可怖,那些亡魂大概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吧? 阎罗王显然忘了,忘川河可怕的不是景色,而是桥头和水里等着拉替身的孤魂恶鬼,还有水中以鬼为食的铜蛇铁狗。嗯,现在还多了个食量惊人的金莲。 “可是,这金莲的食量太大,我们……”狗大委委屈屈的说道,这金莲果然是阎王大人亲手种的,如此护短。 它们如今就跟人间后娘养的孩子一样,大人有了“亲生”的金莲,就不顾他们的死活了。 阎罗王知道狗大的忠心,也不觉得被冒犯了,手一翻,凭空变出一把珠子,交给蛇大和狗大:“有了这些珠子,金莲应该会少吸食一些阴气,你们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蛇大和狗大这时才满意了,欢欢喜喜回到了水底,每日里都派些铜蛇铁狗照顾着青莲,拿灵珠来喂养它。 果然,金莲不再像之前一样大量吸收阴气了,偶尔吸上一缕两缕,对铜蛇铁狗的影响也不大,它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是给金莲加餐了。 这一照料,转眼就是几百年。金莲终于一片单薄的嫩叶长成茂盛的一丛荷花,在忘川河下恣意的伸展着圆圆的叶子。 层层的叶子中间,羞涩的露出两个碧绿的花苞,看得一群铜蛇铁狗喜极而泣。这个小祖宗终于开花了,赶紧报告阎王大人去吧。 阎罗王站在奈何桥上,周围的鬼魂避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唯恐被他身上澎湃的灵力冲散。 “不过是两只看不出颜色的花苞,你们也太心急了。”虽然嘴里这么说,阎罗王看着并蒂双生的两个花苞,也开始期待起花开的盛景了。 不知道这株莲花,会开出什么颜色的花朵。 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花苞终于从小到大,绽出一抹耀眼的金色。 原来金莲的花朵果然也是金色的吗?阎罗王看了一眼,又交代铜蛇铁狗继续照料,等到花开之后再来通报。 铜蛇铁狗继续任劳任怨的照顾金莲,期待着它花开的那一天。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一株并蹄莲的饮食习惯还发生了分歧。 一开始两个花苞都是少量吸食阴气,平常还是主要靠灵珠的灵力壮大自己。但是就在花苞露出颜色后,其中一个花苞突然对灵珠兴致缺缺,又开始大量的吸收阴气。 阎罗王也不知道这两个花苞为什么不一样,只交代铜蛇铁狗给那只喜食阴气的花苞喂些恶鬼。 所幸一个花苞的食量它们还能承受得住,铜蛇铁狗虽然不大满意,还是听从了阎罗王的命令,日日捉了恶鬼喂那个口味奇特的花苞。 在铜蛇铁狗期盼的目光中,花苞终于越来越大,越来越鼓,却迟迟不肯开放。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铜蛇铁狗都放弃了,以为再也等不到莲花开放的时候了。 突然有一天,忘川河上逸出一缕奇异的香气,奈何桥上下的恶鬼一个个露出享受的表情,晕淘淘的循着香气跳下忘川河。 铜蛇铁狗闻香而来,正好看到河水中央,青莲的两个花苞顶端裂开了一道小缝,香气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莲花要开了!莲花要开了!”铜蛇铁狗喜极而泣,奔走相告,好半天才想起通知阎罗王。 幸好阎罗王到的时候,莲花还维持着开始的状态,有韵律的抖动着。 等到阎罗王踏空而来,飘到莲花旁边时,“啪!”的一声,两朵莲花顶端裂开一道大缝,花瓣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开出两朵大小相若的金色莲花。 在莲花盛开的瞬间,花心里射出千万道金色的光芒,伴随着奇异的花香,笼罩了整个奈何桥。 奈何桥上,那些为善的鬼魂只觉得身心舒泰,为恶的鬼魂却发出一道道凄厉的嚎叫,化为一团团碧绿的气团,被其中一支莲花贪婪的吸了进去。 阎罗王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霸道的小家伙。”对看着莲花从小到大,从打苞到开放的阎罗王来说,它确实是个小家伙。 还真是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这一支盛开的并蹄莲美得惊人。 莲花开放之后,铜蛇铁狗以为它们终于解脱了,没想到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那个喜食阴气的金莲果真如阎罗王说的一样霸道,先前还未开的时候,它还会给铜蛇铁狗留点余粮。 但是花开之后,它的胃口越来越大,铜蛇铁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处于饥饿的状态,让它们叫苦不迭,屡屡给阎王诉苦。 莲花在地府十分少见,铜蛇铁狗却不在少数,阎罗王的心自然也是偏的。既然食物不够,他就把铁狗调到了别处,只留下了几十条铜蛇驻守在忘川河底。 不过让阎罗王失望的是,花苞从孕育到开放用了上百年的时间,从花开到花谢却只有堪堪百年时光。 金色的花瓣凋零,结出两个嫩黄可爱的莲蓬,奇特的是,每个莲蓬只有一颗黄玉一般的莲子,端端正正长在莲蓬中央。 又过了百年时光,莲子越来越大,慢慢占据了整个莲蓬,摇摇欲坠,好像随时要跌入忘川河中。 突然有一天,莲子开始疯狂的吸收周遭的阴气,那些奈何桥头的孤魂野鬼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吸力之后,恐慌的四散逃开。 黄泉路上,一群群惊恐的亡者挤在一起,不敢前进,好像前面有什么巨大的威胁,一旦靠近就会飞灰湮灭。 阎罗王听到铜蛇的汇报,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莲花旁边。透过莲子他隐隐约约看到两个胖乎乎的娃娃影子。 两个娃娃闭着眼蜷缩在莲子中间,微微张着小口,吸收着外界蜂拥而来的阴气。为了能够出世,另一个娃娃虽然不太喜欢阴气,这时也开始饥不择食了。 阎罗王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原来又是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搞得鬼。”他手指清弹,一丝灵力从指尖急射而去,触及莲蓬时倏忽化为两股,分别流入两个娃娃口中。 娃娃吞下这股精纯的灵力,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开始舒展身体,敲打着莲子金黄的外壳。 “啪、啪!”似乎承受不住两个胖娃娃的折腾,莲子的外壳相继发出两声清脆的碎裂声,莲蓬四分五裂,两个胖娃娃相继出世,被莲蓬下面的荷叶稳稳托住。 阎罗王招了招手,两个娃娃就像被一根线牵着,迅速飘到了他跟前。 他分别摸了摸两个娃娃,看着他们周身的金光,思索了片刻,说:“吾赐你们为金姓,兄为耀,弟为旸,以后跟在我身边做童子吧。” 兄长金耀就是那个相对安生的娃娃,金旸就是喜欢阴气的那个。 两兄弟出世之后,忘川河里的金莲终于停止吸收阴气了。随着两兄弟的离开,铜蛇终于能吃饱了,很快,铁狗也回来了,忘川河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然而并不是。忘川河虽然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是地府别的地方可遭殃了。金耀还好,金旸仗着背后有阎罗王撑腰,终日在地府游荡,只要发现有罪恶极大的鬼魂,不由分说就捉来吃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终日弥漫着碧绿色薄雾的地府光线越来越好,阴气竟然淡了不少,就连地狱都没有往日热闹了。 罪魁祸首是谁,鬼卒心知肚明,却也不敢阻拦。一来是被吃的恶鬼死不足惜,二来是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三来,没有几个人敢随便动阎罗王家的童子。 某天,幽森的殿堂里,端坐着四位判官。身后上方有一副对联,上联写着‘人恶人怕天不怕’,下联写着‘人善人欺天不欺’,横批是赏罚分明。 几个鬼卒压着一个哭嚎求饶的鬼魂离开,一个身穿紫袍,怒目圆睁,高约一丈的黑脸判官随即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下一个,洪桐县清河村赵远。” 说完他就双唇紧闭,只等人把赵远的灵魂带上来。 黑脸判官正是负责审查鬼魂的四大判官之一,名为‘罚恶司’,他主要审查人在人间所做的恶事,根据罪过大小来判刑。 罚恶司正等着鬼卒把赵远带上来,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等来。 身着绿袍,手拿黄簿的赏善司笑容可掬的说:“此人罪大恶极,赦无可赦。怕是又让那金旸那个调皮鬼直接给吃了。” 这个赵远生前是个吸食民脂民膏的贪官,贪婪无度,但凡有人告官,他必要吃完被告再吃原告,弄得民不聊生。 今日赵远被一游侠所杀,他们正要审判此人功过,却不见鬼卒带人上来,赏善司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罚恶司无奈的看向崔判官:“崔判,这金旸闹得地府鸡犬不宁,可如何是好?” 虽然金旸天生能辨别大恶之人,不会误伤无辜的灵魂,但是擅自处决恶鬼毕竟不合规矩。鬼魂到达阎罗殿,有功有过他们这些判官自会断定,这个娃娃屡次捣乱,实在是让鬼也头疼。 “我去与阎罗王说一声,想个法子吧。”崔判也没有办法,这娃娃明显是被阎罗王罩着的,要想对它们做什么,必须要通过阎王。 阎罗王听完崔判官的陈述,看着窗外淡淡的阴气,叹了一口气:“把他们送到地藏菩萨身边吧,只盼他们受些佛法熏陶,能安生一些。” 这两个日光一样明亮的孩子跟地府格格不入,自从这两个孩子出世,地府就像有了阳光,让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但是他们也太能闹腾了,折腾得他手下的这些大小官吏和鬼卒亡魂心力交瘁,抱怨连天。阎罗王虽然不舍,终于还是做了决定,把他们送到地藏菩萨身边约束一下。 自从金曜和金旸去了地藏王菩萨那里,地府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从上到下都一片欢欣鼓舞,庆祝这两个小祖宗的离开。 眼看地府的阴气越来越浓,碧绿色的浓雾又弥漫起来,地藏王却突然来拜访阎罗王了。 原来金旸刚去地藏王身边时,摸不清菩萨的脾性,着实安生了一阵,就连阴气都不怎么吸收了。 虽然金旸不食阴气也不会饥饿,但是长久不吸食阴气,他却会嘴馋。在偷偷捉了一个恶鬼饱饱的吸食了一顿后,他看菩萨没有责怪,就放开了手脚,越吃越多。 金耀倒是乖巧,怕他被菩萨责罚,屡屡劝告,但是却管不住这个任性妄为的弟弟。 地藏王菩萨长驻地府本就是因为发下了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所谓的空是把所有的灵魂度化,而不是让金旸这么吃空。 如果让金旸吃空地狱,还要他做什么?当然,地狱恶鬼万万千千,每天都有大批的恶鬼补充进来,金旸一个是吃不完的。 但是金旸的做法却还是让地藏王吃不消,在他看来,鬼道众生与别的生灵都是平等的,他不能因为金旸吃了几个恶鬼就惩罚他,念经度化也没有用,最后只能送回给阎罗王了。 阎罗王这回是真犯愁了,没想到地藏王菩萨都拿金旸没法,难不成要关起来不成?看着天真无邪的小娃娃,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思索片刻,他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这两兄弟算是天生天养,孕育他们的青莲没法教育他们,他也不会管教孩子,但是他可以送这他们去转世啊。 说不定人间走一遭,有了父母的关爱和教导,能让他们懂事一些。虽然金耀十分乖巧,阎罗王也没打算让他留下,不只是因为他们是并蒂双生,主要还是想让他们在人间有个照应。 想到就做,阎罗王从地藏王菩萨手中接过这两个小家伙,拎着他们去了六道轮回处。他挑了半天,无意看到一个修为不浅的佛修,恰好成家娶妻了,新婚不到二载,就觉得找到了一个好人选。 这位佛修和他的妻子都是修行之人,天资颇高,就算发现这两个孩子的不凡之处,应该也不会大惊小怪。 而且佛修性子坚韧,女人心胸宽容,说不定能降服金旸这个小混蛋。 在金耀的不舍的目光和金旸的欢呼声中,阎罗王把他们兄弟两个扔进了人道。 人间。 在大宝二宝和甜甜的周岁宴上,听到有人问起孩子的名字,陈瑜才想起来他们还没给儿子取名。 她跟雪松说:“甜甜的名字早就取好了,儿子的大名也该定下来了吧?”小时候能叫大宝二宝,长大了总要上学,没个大名怎么能行。 “兄为耀,弟为旸。”雪松听到陈瑜的话,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两个字,冥冥之中就知道这是孩子的名字。 陈瑜看着大宝二宝周身常人不可见的淡黄色光芒,觉得十分贴切。 她笑着说:“可不是两个小太阳么,半夜里有他们两个在屋里,起夜都不用开灯。自打他们两个生下来,咱们家可省了不少电费。” “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名字有点熟悉?”王盛川听闻大宝二宝的大名之后,想到了那两个鼎鼎大名的名字。 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地府文吏,对那两位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见。对两个童子最后的去处也不清楚。 何况,大宝二宝转世后身上的金光也淡了很多,他看了还以为是雪松的缘故。 而且,天上地下那么多能吃鬼的神鬼,就连铜蛇铁狗都可以,他一时没敢往阎王的童子身上想。 但是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还是忍不住跟陈瑜和雪松说起了那两个娃娃的事迹,然后盯着这两口子,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这可是阎罗王的童子,能给这两位当父母,他是肃然起敬,瞬间觉得陈瑜和雪松的身形高大了许多。 谁知陈瑜却不在意的说:“不管他们前世是什么身份,这辈子,他们就是我和雪松的孩子,没有其他的身份。” 雪松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明显跟陈瑜一个想法。 王盛川叹服,果然是能给那两位当父母的,这心理素质真好。 第82章 大白番外一 绿茵茵的草丛里,盘着一条大青蛇, 眼巴巴的盯着几个蛇蛋, 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一瞬。 虽然她这次只生了六颗蛋, 比同伴们要少一些, 但是她依然很兴奋。因为这条两岁的雌蛇是第一次做妈妈。 如果不是必须要进食,青蛇妈妈恨不得每天都守着蛋宝宝, 生怕错过它们的出世, 或者在看不到的时候被什么东西伤害。 同样一身青色的蛇爸爸只得一个人出去捕猎, 回来喂给自己的伴侣。这对一个喜欢生吞活物的蛇来说, 实在有些为难。 但是新手爸爸却无怨无悔, 捉了鸟雀之类的活物,强忍着不吞下去, 一路衔着回来,喂给看孩子的蛇妈妈。 这样约莫过了一个多月, 安静的蛇蛋终于有了类似敲击的声音。一直盯着蛇蛋的蛇妈妈听到“咚咚”声的瞬间,就僵成了一条。 “喀嚓”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壳声,一条碧绿的小蛇破壳而出,好奇的看着这个新鲜的世界。 新手爸妈激动的不行, 这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蛇,它们再也找不出一个小蛇能跟它相比。 然而, 随着接二连三的小蛇破壳而出,蛇爸爸蛇妈妈就推翻了先前的想法, 这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五条小蛇。 五条?不对,还差一个!蛇妈妈盯着最后一个安静的蛇蛋, 担心的问蛇爸爸:“小六怎么还没破壳,不会是坏掉了吧?” “不要担心,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就破壳了。”蛇爸爸比较冷静,不过它心里其实也一样紧张,生怕最后一个蛋有什么闪失。 这是它们成年后的第一窝孩子,每个都要活下来,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等,就等了足足三个月,别的小蛇都能孵化两次了,青蛇一家都没有等到它们的小六出世。 直到又过了十来天,小六的蛋壳里终于传出了一阵细微的声音。蛇爸爸和蛇妈妈几乎要泪流满面,如果它们能流泪的话。 “叩!叩!叩!” 蛇妈妈直直的昂着上半身,她紧张的盯着发出声音的那颗蛋,努力想象着小六在蛋壳里的动作,恨不得上前帮忙要开,把里面的蛇宝宝放出来。 这么晚才出壳,不知道身体有多么虚弱,它自己能敲开蛋壳吗? 我的小可怜。蛇妈妈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一动不动的盯着蛋壳,尾巴摆好了架势,随时准备助小六一尾之力,解救被困在蛇蛋里的小宝贝。 蛇爸爸看出了蛇妈妈的意图,连忙出声阻止伴侣:“不行,小六要凭自己的力量出来才能健康长大,你不要乱插手!” 蛇妈妈有些心虚的往后退了一点,冲蛇爸爸嘶嘶叫着:“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傻事!” 这时,蛋壳里突然传来一下重重的叩击声,下一刻,“噼啪”一声脆响,蛋壳瞬间四分五裂。 然后一条比它的哥哥姐姐要小上一圈的小蛇头顶着一片蛋壳,浑身裹着粘液,奋力的从蛋壳里往外爬,结果刚爬到蛋壳边缘,啪嗒一下,头朝下栽了下来。 小蛇委委屈屈的看着爸爸妈妈,趴在原地不动,盘成一个小线圈暗自赌气。 它听到爸爸妈妈经常“抱怨”它还不出来,还猜测它是一只坏蛋。以为它们不喜欢自己,所以看到自己摔倒也不过来。 几条小青蛇很快游了过来,围着自己最小的弟弟嘶嘶叫着,却没有靠近它。 蛇爸爸和蛇妈妈这会儿都定在了原地,两两相望。蛇爸爸的眼里是疑问,蛇妈妈则是意外。 “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沉默了一会儿,蛇爸爸终于问出了口。 蛇妈妈生气的说:“你什么意思?是怀疑我跟别的蛇有什么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蛇,你还不知道?” “可小六的颜色……”蛇爸爸迟疑的看着通体雪白的小六,陷入了沉思。难不成是隔壁老白的孩子? 这自然是玩笑,先不出它对伴侣的信任,就说它们这边,根本没有白蛇,别说雄蛇,雌蛇都没有。 隔壁没有老白,但是他们家小六这种情况怎么解释?祖祖辈辈也没见过两条青蛇生出白蛇的情况。 孩子的爸爸可能不确定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但是孩子的妈妈却再清楚不过了。蛇妈妈想了又想,还是坚信小六还在蛋里受到了不知名伤害。 蛇爸爸也找不到别的原因,最后只能接受了蛇妈妈的解释。 基于这个猜想,再加上小白蛇比哥哥姐姐的体型还小上一圈,蛇爸爸和蛇妈妈还是对这个出生最晚的小六照顾有加。 开始小六除了体型颜色跟兄姐不一样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如果硬说的话,就是比一般的小蛇动作更灵敏一些,捕猎的成功率更高一些,以及跟兄姐更不合群一些。 小青蛇们对这个跟自己不同的弟弟始终保持观望的态度,不远不近的。如果不是小白蛇身上有着类似的气息,它们说不定还会排斥它。 然而高(蠢)冷(萌)的小白并不在乎哥哥姐姐的冷淡态度,它一个蛇独自捕猎,独自玩耍,并不觉得寂寞。 跟昼行夜伏的兄姐不同,小六更喜欢在光线不好的时候出行。所以夜半十分,全家的蛇都在睡眠的时候,小六开始出去捕猎玩耍了。 这天夜里,小六在草丛里飞快的穿行,追逐着前方的一只野鼠。在游出草丛前的那一刻,小六终于抓住了那只肥硕的野鼠。 它咬着吱吱乱叫,拼命挣扎的野鼠,正准备吞下,就看到前方有一只巨大的白色狐狸,直立起来,前爪合在一起,专注的盯着头顶的月亮。 由于自己跟兄姐的不同,小六对同样白色的生物十分亲近。因为隐蔽性的缘故,山林里白色的动物十分少见,所以它一开始是被白狐的毛色吸引到的。 之后,它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白狐的动作上,呆呆的看了半天,就连口中的野鼠什么时候脱逃了都没有意识到。 小六总觉得狐狸的动作有一种神秘的美感,不自觉的被吸引,想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过它和狐狸不是同类,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的它的话。所以它就没有出声,悄悄的摆着尾巴滑过去,安静的在狐狸身旁盘成一个白圈。 修炼结束的白狐刚刚放下前爪,就发现身旁多了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小家伙因为没有爪子,只能盘着身体,学着它专注的盯着月亮。 白蛇它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这种雪一样洁白,还透着莹润的白色却比较少见。白狐仔细一看,发现这小白蛇还是个天生的修炼之才。 白狐兴之所至,突然想提携一下后辈,就好心的提点它:“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在拜月,吸收月之精华,能够提升自己的力量,有超一日说不定能够踏上仙途。” 小六被突然出声的白狐吓了一跳,它能听懂白狐的意思,那它们就能沟通了? 假装抖了一下的不是自己,小六回味着刚才的感觉,镇定的问:“月之精华?就是那种凉凉的,很舒服的感觉吗?” “你已经能吸收月之精华了?”白狐的惊吓不亚于小六,这个小家伙资质恐怕不是一般的好,它若是能引导小白蛇走上修行之路,说不定也是一桩功德。 不要小看功德,不管资质如何逆天的生灵,如果不修功德,就很难修得正果。就算不遇上杀身之劫,也会在天劫下身死道消。 看着懵懂的点着头的小白蛇,白狐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小白蛇,你资质过人,如果不踏上修行之路,就可惜了。我看你对修行也很感兴趣,就指导你一下吧。希望你以后能坚持修炼,不放轻易放弃。” 白狐跟小六说了修行的方法和需要注意的事情,就纵身一跃,消失在山林间。 动物的修炼方式都十分简单,并没有太多可教的。后面还是要靠自己坚持,日复一日的修行,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从此以后,小六每天半夜都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昂着头卖力的吸收着月光精华。 后来,小六还无师自通的发现了,早上第一缕的紫气也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跟月之精华的阴凉不同,紫气中的能力温暖而不灼热。两相结合起来,它发现自己的进境快了许多。 通过一段时间的修行,小六越来越聪慧,此时已经学会了举一反三,它把注意打到了正午的太阳上。 说干就干,小六爬上自己用来修炼的大石头,摆好姿势,昂着头盯着刺眼的眼光,忍着眼睛里的不适,努力的吸收日光中的能量。 “嘶嘶!”一股灼热的能量入体,小白当时就惨叫起来,连滚带爬的冲进河水里,试图把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小六的行为,就是无知者无畏了。白狐知道这件事后,忍不住骂了它一顿。日之精华是何等的霸道,它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它这样长毛的动物,不然这会儿恐怕要自燃了。 对白狐的指责,小六是一言不发,不过低低的脑袋也表现出了它内心的后悔。虽然它没有长毛,但是也差点变成烤蛇了。 小白心有余悸的想着,之后再也不敢作妖,老老实实的在半夜和清晨修炼。 粗心的蛇爸爸和蛇妈妈都是昼行性的蛇类,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自家小六跟别的孩子似乎不太一样。 别的孩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玩,到了晚上就睡觉。只有小六白天呼呼大睡,等到早上和半夜,就盘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默默的看着天空。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天天就在石头上趴着,也不怎么出去捕猎,每天就吃那么点东西,也难怪长不大。”蛇妈妈忧心忡忡的跟蛇爸爸说。 小六的身形比兄姐小一圈,但是食量却只有它们的四分之一,甚至更少。也不知道那点东西怎么够吃的,也不见它喊饿。 所以,这孩子还是傻了吧? 蛇爸爸看小六除了体型不大,捕猎的能力却不比其它孩子差,只是不常出手而已,就劝蛇妈妈不要操心太多:“小六又不傻,饿了不会自己去觅食吗?” 小六捕猎的时候,那种敏捷的反应和可怕的成功率,就连它们两个都比不上。蛇爸爸觉得不必担心,这个孩子本来就比较特殊,肯定不能拿别的孩子去比较。 蛇妈妈却认定小六是脑子不好用,捉了一只鸟儿,吭哧吭哧的爬到大石头上,含糊不清的招呼儿子:“小六,妈妈捉了好吃的,你别在这儿发呆了,赶紧吃吧。” “我不是在发呆,是在修炼。”小白停止修炼,无奈的看着妈妈,跟它解释自己的行为。 蛇妈妈却笑话儿子:“还修炼呢,你这样喝空气能长大吗?你看看你大哥,现在个头都快顶你三个了,你还是这么大一点。都是吃得太少了……” 其实她看到儿子的古怪的行为之后,还曾经试着模仿过,所以她才不信任小六关于修炼的说法。她更愿意相信,是这孩子傻了,陷入了臆想。 小白瞥了傻乎乎的妈妈一眼,说道:“吃东西和修炼都是为了吸收能量,只是它们都用在了长身体上,我是用在了长修为上。” 个子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他们家老大,傻大个一个,出去捕猎十次里有五次都是扑空。 “什么是修为?”蛇妈妈不懂,她也理解不了修炼的含义,包括睿智的蛇爸爸也同样不明白。 它曾经试过让爸爸妈妈跟它一起修炼,它们却感觉不到力量,被它逼着坚持了一段时间,终于还是放弃了。 蛇爸爸蛇妈妈还有一窝又一窝的孩子要养,没有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或许并不是无用。直到它们的身体越来越衰弱,濒临死亡的时候,小白还是刚出生的样子,它们才隐约意识到了修炼的用处。 只是蛇爸爸和蛇妈妈并不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它们坚信只有小六这样特殊的存在才能修行,它们这些普通蛇却没有这等福分。 但是做为一条普通的蛇,生儿育女,平凡的渡过不长却充实的一生,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看到衰弱得吃东西都吃不下去的爸爸妈妈,修为还很浅薄的小白努力想把身上的能力渡给爸爸妈妈,却只延长了它们很短的一段寿命。 在蛇爸爸蛇妈妈死去之后,小白伤心了一段时间,很快就释怀了。生老病死,它身边的每个动物都是这样。 它庆幸自己走上了修行之路,不用过早的面对死亡。于是,在日后的日子里,小六修炼的时候更加专注了。 但是,这时候的小白还没有意识到,修行带给它的不只是寿命的延长和成仙的野望,还有毁天灭地般的雷劫。 那天,天空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无数雷电疯狂的击向一个方向。听着狐狸的悲鸣,小白忍着内心的恐惧,硬撑着朝雷声响起的地方跑去。 它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只奄奄一息,皮毛焦黑的肉团。小白游到大白身边,用尾巴试探的推推白狐:“你怎么样了?” 白狐的胸口一阵轻微的起伏,好半天才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行了……你以后要多修功德,除了果腹外,不可枉造杀孽。” “如果你修行有成,可以去靠近人类的地方,守护一方水土,日后面对雷劫,才能……” 白狐的话没说完,就停止了呼吸。 小白却明白了它的意思,白狐是让自己在修行之余,多为人类做好事,尽可能多的积累功德,才不会像它一样死在雷击之下。 白狐确实是这个意思。民间有五大仙家之说,指的是狐(狐狸)、黄(黄鼠狼)、白(刺猬)、柳(蛇)和灰(老鼠)。 五大仙家说是仙家,其实也不过是找个能通灵的人类,让他们顶仙,然后帮助人类解决一些非常规的问题,用来积累功德。 都说狐狸性狡,白狐却觉得它们可比不上人类。因为不屑与狡诈的人类为伍,所以白狐一直远离人群,独自在深山修行。 可惜,无论它如何努力修炼,功德不够,都无法安然渡过雷劫。上天,对人类太过厚爱。白狐虽然觉得不公,最后还是劝小六去人间积累功德。 它知道小六肯定也不喜人群,就为它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在人类看不到的地方,同样存在着很多威胁。小六又不图人类的感谢,若只是为了功德,默默解决这些隐患就可以了。 埋葬了白狐之后,有些寂寞的小六终于离开了深山,来到了靠近人类的地方。它果然跟白蛇推测的一样,不喜人类,只在一些不为人类所知的地方,默默守护着一方水土。 后来,小六发现了一座危险的古墓,就在旁边开辟了一个山洞,住了进去。古墓里的东西威胁很大,还好被人封印了。 小六目前还没有把握能胜过对方,只能镇守一旁的山洞里。若是里面被封印的东西出来了,它再想办法解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人类的世界已经改朝换代,小六终于长成了一条大白蛇,身上的鳞片更加莹白,在绿意盎然的森林里根本无法隐藏。 但是小六并不担心这种事情,它的修为让它在面对猎物的时候,完全就是实力碾压。不过它的食量并不大,所以周围的很多小动物并不怕它。 然而,近日的小六心情却沉重起来了,已经好几天无心进食了。它的修行已经到了一个阶段,它预感到自己的雷劫很快就要到了。 想到在雷击中死去的白狐,它突然有些恐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渡过雷劫。 如果硬抗雷劫,它可能会跟白狐一样悲惨的死去。而若是自废修为,以后虽然无法再修炼,但是凭借这这副被灵力滋润过的身体,它好歹也能再活上几十个年头。 但是修行了数百年,它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也不甘心退缩。小六调整好心态之后,就开始积极面对雷劫了。 那一天,晴空万里,天空中一丝云彩都没有,瓦蓝瓦蓝的,只有一轮火红的太阳挂在天上。 大白看不像变天的样子,难得心情好出来觅食。但是等它滑过一片荒草地时,头顶的一片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轰隆——”一道粗壮的闪电泛着蓝紫色的光芒,直直的劈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小六身上。 小六浑身被雷电麻痹,想动都动不了,只能僵直着身体,绝望的望着天空。难道它做了这么多的事情,积累了那么多的功德,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就在第二道雷要劈下来的时候,一个胖团子一样的小娃娃突然摇摇摆摆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小六,嘴里叫着“大白”,死命的拖着它往外走。 小六的身体一恢复,就“嘶嘶”叫着用头顶着小娃娃,想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以免被雷劫波及。 谁曾想,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第二道雷也劈了下来,只是雷电到了小娃娃身边,却突兀的消失了,让刚被冠名“大白”的小六十分意外。 看到这小娃娃不惧雷电,大白当机立断把他圈在身体中间,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试探着雷电会不会再次劈下。 果然,跟它预想的一样,天空中的乌云很快消散,金色的阳光重新照耀着大地,丝毫看不出刚刚雷电轰鸣的样子。 听到远处人类的呼唤,大白感激的看了一眼小娃娃,在对方不舍的目光中,拖着受伤的躯体,歪歪扭扭的游了回去。 第83章 大白番外二 大白养好身体之后,一改往日深居简出的生活, 没事就到那天渡劫的地方晃悠一圈, 想要偶遇一下那天的恩人。 它想起白狐对它的帮助, 就想让那个人类的幼崽试一试, 看他能不能修行。如果能引导对方走上修行之路,它也算报了之前的救命之恩。 大白不知道的是, 家宝这会儿也心心念念着先前看到的那条漂亮的大白蛇。但是家宝爹娘对他十分上心, 轻易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家宝偷偷跑了好几次, 都以失败而告终。终于有一天, 趁他爹娘在地里干活的时候, 他终于成功的溜走了。 他来到上次遇到大蛇的地方,想要找到那条漂亮的大白蛇, 把他带回家里,天天陪着自己玩。 然而, 大白蛇没有找到,小家宝却被一头饥饿的灰狼盯上了。 无知无觉的家宝还在往前走,生怕被爹娘听到,压低了声音, 不时的呼唤着大白的名字:“大白,白白, 快出来玩啊。” “呜呜——”大白正在草丛里懒洋洋的游动,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狼叫, 好像要攻击什么东西。 大白不太饿的时候,是不会对别的动物出手的, 至于狼要捕食别的动物,弱肉强食,它也不会干涉,所以开始并没有当一回事。 紧跟着,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大白,你在哪里……啊!狗狗,不要吃我!娘,家宝怕怕,有大狗狗……” 家宝突然看到了前方的灰狼,恐惧的哭喊了起来。他也顾不得去找大白了,掉头就往回跑。 人类的幼崽?似乎有点熟悉?大白快速的钻出草丛,就看到不远处的山包上,一条瘦骨嶙峋的灰狼,双目泛着绿光,垂涎的盯着一个熟悉的胖娃娃,蓄势待发。 大白像离线的箭一样,朝着灰狼射了过去。胆大包天的东西,竟敢想吃它的救命恩人! 灰狼刚冲到半山腰,就被一条白色的东西撞了个人仰马翻,眼冒金花。待看清面前的东西是一条巨大的白蛇后,灰狼压低了声音,发出“呜呜”威胁声,它以为白蛇是要跟它争食。 这么鲜嫩的猎物,身旁又没有大人守护,多么难得的机会,灰狼怎么会让给白蛇。 谁先吃到是谁的,要是只顾着跟这白蛇争斗,让猎物逃脱了就不好了。灰狼权衡了一下,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绕过大白就朝家宝狂奔而去。 大白看灰狼居然无视自己的警告,一意孤行的要吃掉它的小恩人,长尾一甩一勾,灰狼就跌落在面前。它大口一张,直接把灰狼吞入腹中。 反正下顿也不知道吃什么,就拿这头不长眼的狼充饥吧。 “白白,大白,厉害!”家宝拍着巴掌,咯咯笑了起来。 这人类的幼崽看到一条大蛇生吞野狼,竟然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还兴奋得不行,大白表示它十分欣赏。 窸窸窣窣的游到家宝身边,大白“嘶嘶”叫了两声:“幼崽,要跟我一起修行吗?” 这是它想到的,报答对方最好的方式。 “大白,走,家宝一起走。”家宝抱着大白的身子,使劲拉扯,想要带它一起回家。 然而大白却理解成了幼崽想跟它回去,高兴的吐了一下蛇信,尾巴一卷,就把家宝轻轻的抛在了身上,一路带着它回了山洞。 家宝看到有人骑过牛骑过马骑过毛驴,还是第一次知道蛇也可以骑,一路兴奋得啊啊大叫。 山间的微风吹过孩子红润的脸颊,带走一串欢快的笑声。然而,进入洞口之后,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家宝恐惧起来。 他紧紧抱着大白的身躯,把身子都贴了上去,带着哭声说:“大白,黑黑,家宝怕……” “嘶嘶,不要怕,一会儿就亮了!”大白虽然这样说着,但是也加快了速度,尽量缩短在甬道中的时间。 家宝听不懂大白的话,又不敢擅自跳下来,只能抱着大白小声抽泣。 很快,家宝的哭声就停止了。他看着前方的光亮,不知不觉的坐直了身体。等到大白带着他进入这个亮堂的洞穴,家宝才发现,发出光芒的是一颗颗石头。 洞里还有一条流动的河流,岸边也铺着不少这样会发光的石头。家宝高兴的从大白身上翻下来,跑到河边去玩石头。 在家里,爹娘是从来不敢让自己玩水的,这回难得没人管自己,家宝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彻底放飞了。 家宝学着村里的小哥哥们,抓着一颗颗发光的小石子抛到水里,听着叮咚作响的声音,开怀大笑。 “大白,我们一起玩打水漂吧!”家宝抓起一把石子递给大白,看到它光溜溜的身子时,又犯了愁:“大白没有手手……” 没有手就没法抛石子,他只能一个人玩了。 正在失落的家宝准备收回手时,大白突然低头把他手心里的石子含到了嘴里,然后舌尖一弹,一颗石子飞快的射入水中,激起一股高高的浪花。 “大白好厉害!”家宝没想到大白没有手,玩石子也能这么厉害。 受到鼓舞的大白接二连三的朝水中抛射着石子,一点也没有觉得以自己小五百年的道行碾压一个小孩子有什么不对。 听着河水里此起彼伏的叮咚声,还有身旁幼崽的欢呼喝彩声,大白觉得,有个这样的小伙伴也很好。 因为和别的兄弟不同,大白小时候其实很孤独,如果不是还能修行打发时间,它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的性子。 从前,大白也不觉得孤独有什么不好,但是有了玩伴之后,才发现有人陪伴的感觉也很好。它决定了,一定要把这个叫“家宝”的幼崽留下,教他修行。 就连天劫都害怕的幼崽,一定是个天生修行的好苗子,就跟它一样。大白欣慰的看着家宝,好幼崽,像它。 家宝以为大白是让他也跟着抛,为了不表现得太差,他抓起一颗石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河里扔去,想要跟大白一较高下。 没想他这回用力过度,脚下不稳,扑通一声就跌入了河水中。 大白在家宝刚落入水中的一瞬间,就低头咬着他的后领把他叼出来了。它看着落汤鸡一样的幼崽,摇摇头,这个傻乎乎的样子,绝对不像它! 地下暗河的河水阴凉阴凉的,衣服湿透的家宝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大白知道人类这种动物没有皮毛,也没有坚硬的鳞片,所以需要一些柔软度的东西来保暖,或者抵御外界的伤害。 它在山洞中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可以让人类幼崽蔽体的东西。想到山间有个无人的小屋,里面堆放着的几张兽皮,大白就有了办法。 怕家宝跟着出去吹了风生病,大白把家宝留在洞里,自己顺着地下暗河游了出去。山洞不只一个出口,对大白来说,独自一蛇还是走水路更快捷一点。 家宝还以为大白是钻到水里跟他捉迷藏去了,并没有觉得害怕。他刚才掉到了水里,并不敢太靠近河边,就蹲在岸边,用小石子一下又一下的砸着水面,想让大白出来。 高高昂着头,生怕河水弄湿兽皮的大白一进来就被一个石子砸了个正着。它甩了下脑袋,把兽皮抛到岸边,嘶嘶叫着,提醒家宝穿上。 家宝开始不知道大白想做什么,看它一直用牙撕扯自己身上冰凉的湿衣服,恍然大悟,开心抱着大白的脑袋说:“大白,你是不是怕我冻病,想让我换衣服?你对我真好!” 衣服湿了要换干的,不然容易生病,这个道理家宝自然也懂得。他只是被家里养得比较单纯,并不是傻子。 “嘶嘶,快穿!”大白对家宝的热情有些承受不住,假装不在意的别过头,严肃的催促他。 然而,家宝并不能从一张蛇脸上看出什么情绪,只以为它是被自己夸得害羞了。 他吃力的解着身上的扣子,想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但是因为他平常就没有自己穿脱过衣服,再加上湿了水,扣子更加难解,费了半天劲,也没把衣服脱下来。 大白看得不耐烦,蛇牙在家宝的衣服上一划,刺啦一声,衣服直接破成两半。家宝扒掉身上被损坏的衣服,拿过兽皮就准备换上。 毛绒绒的衣服,家宝还真没有穿过。他好奇的裹上宽大的兽皮,顿时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大白对他真好,真是个贴心的好朋友。 家宝抱着大白的脖子,央求道:“大白,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把蛋蛋都让给你吃,把小床也分给你一半,以后你陪着我玩好不好?” 小伙伴家里有养猫的,又养狗的,没有一个养蛇的。家宝觉得把大白带回去,一定能让那些小伙伴羡慕得不行。 因为李春明两口子对家宝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谁家也不敢随便让家宝逗弄自家的猫狗,以免不小心弄伤了他。 那些孩子记住了家长的话,知道不能让家宝逗家里养的动物。但是这些孩子看着家宝眼巴巴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玩,经常故意抱着猫儿狗儿显摆,让他眼馋。 家宝决定,就算那些小伙伴求他,他也不会让大白跟他们玩的。 “嘶嘶,你不能回去,你要跟着我修炼。”大白能够听懂家宝的语言,听到他居然想带自己回到人类身边,顿时就急了。 这个幼崽怎么这么不求上进?多么好的机缘,别人求都求不来,他却只想着回家玩。 家宝看大白这么激动,终于明白了它不想跟自己回家的意思。虽然不太高兴,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反正大白住的地方他已经知道了,以后自己可以偷偷的过来啊。 虽然语言不通,大白还是竭力的想要家宝理解自己的意思,教着他修炼。 记得白狐说过,人类得天独厚,不用等待夜半才能出来吸收月之精华,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修炼。 所以,大白努力的摆正家宝的姿势,让他按照自己的指示修炼。 然而,先不说人类和动物的修炼方式不同,就只看这两个鸡同鸭讲的生物,这场教学就已经预定了失败。 看到家宝一点都没有开窍的样子,大白没有怀疑他的修炼资质,怀疑的是他的脑子。这崽儿是不是太笨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懂? 当年白狐跟他说了一次,他就记住了,怎么轮到他照葫芦画瓢的时候,怎么就不成了呢? 大白百思不得其解,反正他不觉得自己的教学方式有问题。看着不争气的家宝,他掉头滑进了暗河里,待在下面生闷气。 崽儿啊,你要是不修炼,不到百年就化为一堆朽土了啊! 大白一边生气,一边在想用什么法子教家宝。然而,在他还没想到方法时,洞里就来了外人。 大白不出来,就知道外面这两人一鬼不是简单的人物。听到他们还想吧幼崽带回去的时候,大白憋不住了,哗啦一下破水而出,准备教训他们一顿。 这两人一鬼倒是不难打发,但是幼崽的话让大白明白了,不管他是多么喜欢自己,他最依恋的还是自己的家。 无奈之下,大白只能把家宝送到了洞外,让来人把他带回了家里。 把幼崽带上修行之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的打算泡汤了,大白只能再想别的法子了。下次要问问他,喜欢什么东西,如果它能弄来,就送给幼崽吧。 家宝这次走失的事情,引起了李家的大恐慌,从此以后,就算不干活,家里人也不敢让他有一刻离开自己的眼皮子。 后来,家宝越长越大,慢慢把小时候的那一场奇遇忘记了。 而大白也不方便去人类生活的地方,一时之间,也没有主动去找家宝。在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它终于成功化为了蛟龙。 那一晚,睡梦中的家宝听着远处隐约的声音,做了一个飞天遁地,腾云驾雾的美梦。 之后,化蛟成功的大白又开始了漫长的闭关。阴差阳错,一人一蛟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面。 就这样过去了十来年,一转眼家宝已经二十岁了。 大白当初并没有看错人,家宝确实资质过人。二十岁的家宝高考结束不久,就收到了一封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家宝长到八岁才开始上小学,这在农村并不少见,因为很多人家因为家里穷困,孩子上学的时间一推又退,十来岁上小学的也有的是。 而家宝的情况略有不同,他是家里不放心,硬是带到八岁才敢让他去上小学,以至于他高中毕业就已经二十岁了。而这时,李春明老两口,已经六十岁了。 这天,家宝揣着大学录取通知书,漫无目的的在后山游逛,他在想应不应该上这个大学。爹娘一把年纪了,还在辛辛苦苦种田供他上学。但是大学四年,爹娘还能再干几年呢? 钱啊,这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家宝眉头深锁,自言自语道:“要是天上能掉金子就好了。” “砰!”“哎呦!” 家宝摸着头上被砸到的地方,发出了一声痛呼,然后气呼呼喊道:“谁砸我?” 真是,出来散散心,都能被人砸到。要是砸到他的是金子就好了,家宝自嘲的笑了一下,真是穷疯了。 家宝下意识的看向砸中自己的东西,当场就愣住了。他使劲在手上咬了一口,疼得龇牙咧嘴。 不是做梦!那一这块核桃大小的金子是怎么回事?他朝四周看了一下,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那么,这是谁扔的金子? “你不是想要金子吗?为什么不拿起来?” 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的传入家宝的耳中,他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他刚才明明看过了,四周一个人都没有,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家宝战战兢兢的又把转了一圈,果然不见一个人影。他虚张声势的喊道:“什么东西装神弄鬼,小心我让神婆姐姐收了你!” 空气中一阵沉默,然后,身后的草丛一阵晃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一条白玉一般的蛟龙出现在家宝面前,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他。 蛟龙?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果然存在吗? 家宝似乎没有多少意外和恐惧,他看着这条好像上等的晶玉雕刻而成的蛟龙,内心油然而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迟疑的问蛟龙:“我是不是见过你?” 小时候的记忆,家宝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看着这抹白色,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见。 “在你还是一个幼崽的时候,曾经帮我躲过了一场天劫。为了报答你的恩情,我愿意满足你一个愿望。你刚才说想要金子,确定考虑好了吗?”变成蛟龙的大白看着已经忘了它的救命恩人,有些失落。 它曾经还想过带家宝一起修行,可是当年的小崽子不懂修行的好处,非得要回自己的家。听说人类十八岁就成年了,它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大白,你长得这么白,我就这么叫你了。你确定你是一条蛟龙,而不是阿拉丁神灯?”家宝拍着自己的脑袋问。 他发现这个大白说话的时候嘴巴并没有动静,声音好像是直接侵入脑海中的。真是神奇的生物,他撞大运了? 大白没有听说过这个陌生古怪的神明,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家宝:“阿拉丁,这是什么神?他的灯有什么用处?” 家宝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威风高冷的蛟龙有些蠢萌,他不自觉的微笑说:“阿拉丁不是神,而是一个人名,有一天他得到了一盏神奇的……” 不对,这个问题不重要,家宝突然回过神来,指着地上的金块问大白:“你刚才说什么,这块金子是你送给我的?想要报答我小时候对你的救命之恩?” 大白点了下脑袋,,又摇了一下,说:“是也不是,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我有更好的选择。在你还是一个幼崽的……” “等等,那是小时候,人类不能用幼崽来形容。”家宝第二次听到对方用幼崽来形容自己,觉得有些奇怪,连忙纠正了它的说法。 人类奇奇怪怪的规矩真多,小时候不就是幼崽吗? 大白瞥了家宝一眼,还是决定宽宏大量的迁就他一回:“在你小时候,我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修炼。你那时候太小,做出的决定十分不成熟。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想要钱财,还是要跟我一起修行?” “修行?我怎么修行?跟你一样,修炼成一条蛟龙?”家宝失笑,人类和妖精的修炼方式能一样吗? 大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你是人类,怎么可修成蛟龙?你用的自然是人类的功法。” 这个幼崽,比小时候还傻,真怀疑他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 大白脑袋突然一动,听到了什么声音。有人!它迅速卷起家宝就往山洞跑去。如今的大白别说走路,就连奔跑都是稳稳当当的。 家宝趴在大白背上,穿过一条黑暗的洞口,来到了一个梦幻一样的山洞。他看着地上发光的石头,目瞪口呆:“这是萤石?不,萤石没有这么亮,而且洞里没有光源,能够持续发光,这是夜明珠?” 难怪大白直接大手笔的用金子砸自己,它可是守着一个宝藏呢,这点金子算得了什么? 大白看到家宝珍惜的抱着一块萤石,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解的问:“这东西有什么好的,想要就拿走吧。说来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东西,非要拉着我一起往河里丢。早知道你大了也喜欢,我就送你了。” 家宝喜欢的萤石,在大白看来不值一提,所以从来没有打算用这玩意报恩。 “我小时候拿这东西打水漂?”家宝颤抖着声音说,看到大白点头,他的心都在滴血。他现在还在为上学发愁,没想到他小时候那么奢侈,直接拿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打水漂。 家宝不想欺瞒大白,诚实的说:“这不是普通的萤石,很有可能是永久性发光的夜明珠,特别特别值钱,你真的要送我吗?” “我要钱做什么?”大白笑了一声,随即提醒家宝:“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拿了这些所谓值钱的东西回去,还是跟我一起修行?” 它这些年外出游历,也搜集到了几本人类修行的功法。去伪存真,最后它找出了一本适合家宝用的,就看他的选择了。 家宝左右为难,他虽然觉得拿了钱去上大学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忍不住被大白说的修炼所吸引。 如果他修炼小有所成,跟神婆小瑜姐姐一样,在镇上开一个神秘的诊所,或者跟他们合作开店,为大家解决一些玄之又玄的问题,似乎也很棒? 但是爹娘那边,肯定是更想让自己上大学的。 第84章 大白番外三 面对大白给出的选择,家宝左右为难。他跟大白求证了一个问题:“如果我选择了修炼, 是不是一定要跟你离开?” “我不喜欢在人类中生活, 你可以来后山找我。等你入门之后, 就可以自己修炼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大白说道。 入门之后, 要是他十年八年才入门,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还能上什么大学? 家宝想了一下, 就跟大白说:“能不能等我回家跟爹娘商量一下, 再给你答复?”他有些忐忑, 不知道大白会不会怪他多事。 大白不在意的说:“没问题, 我跟你一起去吧。” 它知道很多人都不会轻易相信蛟龙的存在,必要的时候它会现身说法, 省得李家父母以为自己儿子疯魔了。 虽然大白不喜人群,但是它活得年头够久, 对人类还是有些了解的。 “你,这样跟我去?”家宝看着体型巨大的白色蛟龙,艰难的说道。这样回去,不等到家就要引起全村人的轰动了吧? 大白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风, 然后身躯迅速缩小,很快就变成一条筷子粗细大小, 飞到家宝身上,在他手腕上盘成一个精致的手镯。 大白伪装技术一流啊!家宝忍不住赞叹, 如果不看它灵动的眼睛,他都要怀疑自己戴的是一个白玉雕成的镯子了。 走在路上, 家宝趁机问起了他当年是如何救了大白的。他的记忆模模糊糊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难道像书里写的那样,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条小白蛇狼狈的奔逃,然后从一户人家的窗户里爬进去,躲在一个孩子的身后瑟瑟发抖,寻求庇佑? 但是接下来大白说的完全不是家宝脑补的这样。它说的是,当年渡劫的时候,一个胖娃娃死皮赖脸的主动上前要跟它玩耍,因为神奇的体质,阴差阳错退了劫雷。 后来,它想要教那个胖乎乎的人类幼崽修炼,但是幼崽一点都不领情,只知道哭着喊着回家。它看幼崽哭得可怜,就把它送了回去。 家宝脑海里那段久远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他努力的回想,犹疑的说:“我记得,当年你嘶嘶叫着,把我摆来摆去,我根本没听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而且,后来是小瑜姐和雪医生把我带回去的吧?你好像一直都不想让我回去。” 家宝看着貌似纯良的蛟龙,不敢相信它也会颠倒黑白。 被揭穿的大白不说话了,默默的咬着尾巴尖,假装自己一条衔尾龙。这个没眼色的幼崽,该想起来的时候忘了,不该记得的,他居然又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了。 有了大白这个契机,家宝慢慢就把当年的事情想起来了。在他想到一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脚步,对手腕上安静的“手镯”说:“大白,我记得那次在后山,有一只野狼要吃我,是你救了我?” “按说,我救你一次,你救我一次,不应该是扯平了吗?” 大白很快忘了刚才的事情,晃了晃脑袋说:“不能这样算。你前世功德深厚,今世是大福气之人,就算我不救你,你也会化险为夷的。” 大福气之人的好运气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假设当年大白没有救下家宝,说不定那头狼冲上山时,半路就撞到树上撞死了,或者平地绊了一下,直接摔死了。 一切皆有可能。 毕竟不是谁都能让天劫退避的。 “而且,就算你被野狼吃掉,下一世也会重入人道。而我要不是有你帮忙,可能直接在雷劫下灰飞烟灭了,再也没有来世了。”大白接着说道。 所以,恩情有大有小,有轻有重,根本没法随便抵消。 原来自己是这样牛x的人物? 家宝想了想,确实,他家里虽然不富裕,从小到大却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就算遇到意外也会逢凶化吉。 就像现在,他正发愁学费的问题,天下就掉下了一块金子,还附赠一条龙和修炼的机遇。 家宝的心情飞扬起来,一时间好似肋生两翼,足下生风,大踏步往家走去。 刚走到院子外面,他就闻到了一股韭菜鸡蛋的香气。不用说,娘肯定包了韭菜鸡蛋饺子。 虽然家里没有小时候那么穷困了,但是为了他上学,爹娘平时都十分俭省,也就他回家的时候,家里才做点好吃的,改善一下生活。 “宝回来啦?上午去哪儿玩了?我正想让你爹去叫你呢。”家宝娘端着一碗饺子正往堂屋走,看到儿子回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眼角堆起层层叠叠的皱纹。 家宝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不满的说:“娘,我都多大了,您还这么叫我?” 他的名字一听就知道是爹娘手心里的乖宝宝,青春期的男孩子总觉得有些羞耻,更不用更腻歪的“宝”了。 家宝娘配合的说:“是,是,娘忘了,该叫你家宝的。快洗洗手吃饭吧,今儿个包了饺子,你多吃点。” 就会敷衍他,下次肯定又忘了。家宝无奈的走进厨房,在洗脸盆里小心的洗着手,怕弄到大白身上。 谁知道大白却突然松开了身子,直接跳到水盆里,顺便洗了个澡。 还是条爱干净的蛟龙。家宝帮忙把大白洗了个干净,擦了手就去堂屋吃饭。 红漆的八仙桌上,摆着三碗饺子。爹娘已经入座了,还没动筷子,就等着他了。 家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端了碗就准备吃。主位上的李春明突然开口问儿子:“家宝,你那通知书上说了什么时候开学?” 学费好不容易凑够了,生活费还没有着落,他盘算着明天再去谁家借点,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了孩子上学的事。 家宝知道他爹担心的是什么,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学费,而是他日后的要走的路。不过在这么温馨的时刻,他并不想提及一些沉重的话题。 他端着碗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唔唔的说:“爹,一会儿再说,先吃饭吧。” 家宝娘以为儿子是饿坏了,不满的说:“你这老头子,有什么话吃了饭不能说,非要耽误孩子吃饭?” 李春明也不生气,笑笑不再说话,低头吃起了饺子。 家宝吃的是汤饺,从小家人就告诫他“原汤化原食”,不能干吃饺子。所以他就着腊八蒜吃了一个饺子,然后就沿着碗边吹了吹,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饺子汤。 当他再次拿起筷子吃饺子的时候,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饺子,好像少了?还是说,娘本来就给他盛得不多? 但是再看,他又觉得好像没少。不过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大不了吃完再去盛,他娘每次都会多做,就怕他不够吃的。 家宝抛下心头的疑问接着吃了起来,等他的眼睛跟着筷子移向装着腊八蒜的小碗时,他扶着碗的手腕上,一条莹白的小蛇飞快的在碗里点了一下,然后继续一动不动的挂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家宝的碗里,又少了两个饺子。 一碗饺子能有多少,少了四个,就是家宝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了。他怀疑的盯着唯一的嫌疑龙,用口型问它:“是你吧?你喜欢饺子?” 大白静静的待在手腕上,一动不动,好像真的是一个装饰一样。 家宝笑了一下,大白真是可爱,嘴馋还不承认。为了配合它,家宝吃完饺子后,又盛了满满一大碗,看得他老娘笑得合不拢嘴。 看到自己做的饭让儿子这么喜欢,家宝娘十分欣慰,还不忘提醒他:“多吃点,锅里还有,我跟你爹不添了,你尽管吃。” “娘,这就够了,剩下的您跟爹吃吧。”爹娘的饭量家宝很清楚,他连忙表示自己够吃了,生怕爹娘非得从自己嘴里给他省出点吃的。 其实平常他也就一碗半的饭量,今天也是为了照顾大白,才特意多盛了一点。 结果到最后,这一碗饺子有一半都进了大白的肚子,家宝才吃了个八分饱。他安慰自己,饭吃八分饱,逍遥活到老。 帮他娘一起收拾好碗筷,把猪圈里的两头猪喂上,家宝就拉着爹娘回到桌子前,摆出了认真商谈的架子。 家宝想了想,还是从小时候的事情说了起来:“爹,娘,你们还记得我小时候走丢的事情吗?” “这么不记得,那回可把我跟你爹吓坏了。大晚上的,全队的人举着火把就为了找你一个人。后来你回来还说,是跟一条大蛇走了。要真是大蛇,你那会儿还能回了吗?”家宝娘取笑儿子,她和李春明都觉得是家宝乱跑,怕大人责怪才胡说的。 当年他们确实是在山里看到了一条大白蛇,那么老大的蛇,吃个把孩子不是个事儿。估计小孩子回来的时候听谁说了,就自己编了一个故事。 家宝严肃的说:“娘,我没骗您,我小时候走丢那次,确实是跟一条大白蛇在一起的。是这么回事……” “你这孩子,打着雷你还敢上去,真是傻大胆。”家宝娘听完一阵后怕,要是那雷没长眼,劈到儿子身上,那就坏了。 不过好人有好报,儿子正是因为救了大白蛇,后来才被它从狼口救下。她欣慰的跟李春明说:“咱家宝是有福气的人,就连雷都躲着他。” 至于为什么没有怀疑家宝说话的真实性,不但是因为家宝说得详细,还因为牵涉到了陈瑜。她到现在都记得,是陈瑜把儿子救回来的。 考虑到陈瑜的第二职业,加上家宝这么郑重的语气,他们两口子都觉得这事的可信度度很大。 李春明则有些奇怪儿子为什么会问起这事:“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难不成你又见到那条蛇了?” 家宝点头:“是啊。它说要报恩……” “宝啊,你小时候救了它也一回,它也救了你命,咱谁也不欠谁,你可不能要人家的东西。”家宝娘老实了一辈子,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情,更何况人家已经报过恩了。 家宝也很无奈啊,只得把大白的说法复述了一遍,然后说出了大白给的两个选择:“它问我是跟它修行,还是选择拿钱回去上学。” 他觉得爹娘肯定舍不得送他去修行的,家宝努力的想着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他们,没有看到李春明夫妇俩对视一眼,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李春明的手指不自觉的敲着桌子,问自家儿子:“修行有什么好处?能长生不老,还是能成仙?” “长生不老,白日飞升不好说,延年益寿,活上几百年却不难。” 一个突兀的声音同时传进李家老两口耳中,李春明皱着眉头左右看了一眼,说:“刚才谁在说话?” 家宝举着手腕的小白蛟说:“是它,大白。” 刚才一急,他都忘了这事了,刚才要是把大白拿出来,他爹娘就不会怀疑了。 大白从家宝手上下来,落在八仙桌上,身形一动,变大了许多,昂着头俯视着李家夫妇。要跟人类对话,就不能用那么小的形态了,它可不喜欢仰视人类。 “这就是龙?”李家两口子十分激动,蛟龙也是龙,种花家的图腾就是神龙,所以人人都对神龙抱有一种蜜汁好感。 围着大白看了半天,家宝娘才想起来一件事:“家宝,你不是说救你的是那条大白蛇吗?这怎么是一条龙?” 家宝摸着脑袋思索,不确定的说:“我没说吗?大白后来又度了一次劫,成功化蛟了,所以它才一定要报恩。” 如果死在第一次雷劫中,后面就没有大白化蛟的事了。 李春明回到凳子上坐下,郑重的跟家宝说:“你跟蛟龙大人去修炼吧。” “爹你怎么这么说?娘,你也是这么想的吗?你们不是一直想让我考个好大学,光宗耀祖的吗?”家宝愕然,他爹娘这么疼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去修炼。 家宝娘说:“就算上个大学,考个好工作,一辈子也就是几十年。你要是修炼了,说不定就能活上几百年,多好。” 当爹娘的,恨不得孩子能长生不老。不去上大学有什么,要说割他们的肉,能让孩子多活几天,他们也会心甘情愿的下刀。 家宝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原来爹娘是为了这个。他哽咽着说:“爹,娘,我要是修炼了,说不定就找不到媳妇了,你们可就抱不了孙子了。” 李家就他这一棵晚稻苗,爹娘真的想好了吗? “你要是一直活着,咱们老李家的根就不会断。有孙子没孙子又有什么关系?”李春明十分豁达,他当年就做好了绝户的准备,谁知道老天爷给了他这个宝贝。 本来就是一场意外惊喜,他们也尝过了为人父母的艰辛和幸福,已经知足了。 “我出去一趟,回来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大白缩小身体,从房间里滑出去,只给几人的脑海里留下了这句话。 镇上的诊所里,陈瑜看着突然造访的大白十分意外,连忙问它有什么事。 大白就把家宝的事情说了,它纳闷的说:“为什么家宝一开始对修行十分心动,他父母同意之后,又想放弃了呢?” “大白,你到底是公是母,是不会是看上家宝了吧?”陈瑜觉得大白对家宝有点太过执着,从小就要拐人家去修炼,大了又来一次。 虽然家宝当年替它挡了雷劫,但是随手给家宝点一生受用不穷的钱财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勉强家宝跟着它修道呢? 这种事情就要你情我愿,家宝这种大福气的人,就算不修炼,这辈子也后福无穷。 大白轻蔑的看了陈瑜一眼:“庸俗至极。修行之路本就寂寞,有人一路同行不是更好?为何要拘泥于情情爱爱?” 对动物来说,交配更多是来源于繁殖的冲动,想要把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大白自己就拥有漫长的生命,为什么要找伴侣呢? 而且,大白的同族大多都是灵智未开的普通蛇,它对着那些雌蛇根本没有交配的欲/望。 至于有些道行的同族,大多都选择了去人间找人顶仙,以便积累功德。道不同不相为谋,大白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交集。 “人类之于你,好比我们眼里朝生夕死的浮游。家宝的余生在你的眼里应该无比的短暂,你为什么不能陪他送走父母之后,再让他跟你离开呢?”陈瑜问大白。 大白沉默了很久,一言不发的离开了。等家宝年纪大了,修行肯定很难有大成就了。而且到时候拖家带口的,他能舍下凡世的一切吗? 很快,家宝就兴冲冲的跟爹娘说:“大白说它不带我走了,说要陪我去读书,等我毕业,再跟我一起工作。” “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找个好工作,挣钱养活爹娘和大白。” 李家两口子欢喜不禁,拿了金子换了钱就帮家宝准备生活费,打包行李。 而自顾自的开心的家宝却不知道,大白为他做出了多么艰难的决定。 让一个习惯远离人群,独自修行的蛟龙踏入人间,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嘈杂的声音,实在是太考验龙的耐性了。 大白忍耐着天性,陪着家宝上了四年的大学,在他毕业后就悄悄离开了之后。该教的它都教了,以后就靠家宝自己修炼了。 让讨厌人群的大白耐着性子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四年,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当初说陪他工作这话,是它说的吗?老人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喽。 此后,大白果然很少出现了,只是偶尔也会来看望他,给他送一些修炼用的灵物,或者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之后再默默离开。 毕业之后,家宝回到了家乡,做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他庆幸自己当年报考的是公安学院,至少能给他提供能多机会,既能为人民服务,又能积累功德。 得益于大学四年的修炼,家宝很快在公安局站稳了脚跟。多年后,很多人都知道李家宝的大名,那是一个破案能力特别强的警察,有什么案子破不了的,只要找他,最后一定会侦破。 而承受着盛誉的家宝却有些愧不敢当,因为很多案件都不是他一个人侦破的,有时候还需要小瑜姐的帮助,甚至连大白都帮过忙。 同事和领导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对外他就没法解释了。毕竟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他要坚信科学,不能公然带头宣扬封建迷信。 不过,至于私底下怎么做,自然又是一回事了。 李春明夫妇相继离世后,家宝也已经四十多了。然而他还是保持着二三十岁的样子,比同龄人年轻太多了。 家宝很理解为什么很多高人都避世修行,实在是一直不老的外貌太引人注目了。天天围着他讨要美容方法的小姑娘一堆有一堆,让他的头都大了。 陈瑜和雪松也都是五六十的人了,他们一家早些年就换了地方,家宝也开始琢磨后路了。 也许真跟小瑜姐说得一样,他是天生大福气的人。就在家宝生出避世的想法后,他就受了一次严重的伤害,五脏六腑都受到了重创。 这种伤对普通人来说,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但是对家宝来说,恢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趁机提前退休了。 四十多岁,面容依然年轻的家宝来到最初和大白相遇的后山,大声喊了一句:“大白,我来啦——” 一条白色蛟龙从草丛中钻出来,尾巴一甩,年轻人就落到了它的背上。一人一龙快速的滑过草丛,朝山洞而去。 至于提早退休的家宝为什么没有跟陈瑜汇合,不光是是不想打扰人家两口子的甜蜜生活,还有就是大白喜欢清静的缘故。 他和大白两个单身狗/蛇就努力修炼吧,争取多活些年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一个美丽又单身的女道友了呢? 第85章 吴烨&素云番外 “收工了、收工了!” “赶紧回家,饿死人了……” 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映得红彤彤的, 好像是山里姑娘晕红的脸颊。 “吴烨, 等等我!” 吴烨扛着头慢悠悠的走在收工行列的后面, 周围的社员你挤我扛, 打打闹闹,笑声不断, 让他一时没留意到这声熟悉的呼唤。 那些女社员这两天讨论最多的就是陈大富的事, 对长在红旗下的城市青年吴烨来说, 这种事情听听也就过去了。 鬼这种东西, 向来都是只听人说, 没有几个人见过。别看这些女人说得绘声绘色,好像亲眼看见的一样, 其实没有一个人了解事情的真相。 反正吴烨更愿意相信陈大富是被人报复了,而不是被什么鬼啊怪的给害的。除非给他亲眼看着, 他是不会相信这世上有鬼的。 “吴烨,叫你半天了,你怎么不等我一下?”杨振华好不容易摆脱了过分热情的秀荷,小跑着赶上来, 上来对着吴烨就是一通埋怨。 吴烨调侃的说道:“秀荷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难不成你还惦记着那个陈瑜?人家明显对你没意思, 你怎么还这么看不开?” “你不懂。以后你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你就知道, 除了她,这颗心里谁也放不下了。不管别人是好是坏, 都没法跟她相比。”提起陈瑜,杨振华一脸失落。 吴烨确实无法理解,人家要是不喜欢自己,他才不会死皮赖脸的上赶着呢。感情么,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一方不接受再死缠烂打就没有意思了。 回到知青大院,吴烨和杨振华跟对门的两个女知青一块儿搭伙吃了顿饭,就找了一本书靠在床头上看了起来。 看了差不多有十来页,他的困意就上来了。白天干了一天活,他已经熬不住夜了,钻到被窝里就准备睡了。 旁边的杨振华躺着床上翻来覆去,弄得吴烨也睡不踏实,好半天才睡着。 刚睡着不久,吴烨就被尿意憋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朝茅房走去。这一趟茅房上的,直接颠覆了他的三观。 妈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鬼啊! 吴烨瑟瑟发抖的裹在被子里,紧紧靠在杨振华身边。他忍不住怀疑,傍晚那会儿他说话的时候,那女鬼是不是就藏在一边,所以半夜突然出现吓他一跳,顺便打他的脸。 不过,这女鬼会读心术吗?他明明只是想想,根本没有说出来啊。 白天,吴烨回想着女鬼的样子,觉得十分惋惜,那女鬼长得太美了,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然而,长得再漂亮,她也是个鬼啊!所以,当时吴烨的心里非但没有一丝绮念,反而想躲得远远的。 后来,发生了赖三那些人的事情,吴烨渐渐就猜到了女鬼的身世。对着再次出现的女鬼,吴烨虽然仍旧恐惧,心里更多的却是怜惜。 那些畜生真是毫无人性,就这么毁了一个纯真美好的姑娘。 是的,他坚定的认为,素云不是有意为恶的恶鬼。她报复的只是当年的仇人,除了有一次无意引起了一场大火,后来她再也没有伤害过无辜之人。 变成厉鬼,被仇恨折磨这么多年,她还能这么理智,就足以说明她的本性有多美好了。 似乎从他的态度改变之后,这个叫王素云的女鬼就缠上他了,,隔三差五就来吓他一次,弄得吴烨干什么都得小心翼翼,就连喝杯水都得看清楚,生怕里面突然出来个鬼影子。 习惯成自然,吴烨被素云这么几次三番的恐吓,慢慢的就淡定了。甚至就连洗脸的时候,看到一盆清澈的洗脸水瞬间变得猩红,他都能若无其事的泼出去,重新再换一盆水。 慢慢的,素云对他的态度也开始转变了,有时候还会跟他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说会儿话,但也经常冷不丁的吓他一条。 隔壁的小神婆捉了什么可怖的鬼,素云往往都会毫无预警的让他看到,经常吓得他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也许吴烨生来就有被虐倾向,乃至后来素云几天不来,他就开始惦念起来了。她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无趣,终于厌倦了,还是遇到危险,被坏人抓去了? 他可是听说了,素云一家当年的棺材上被钉上了丧魂钉,目的就是让他们一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素云能逃出来就是万幸了,万一再遇到仇人可怎么办? 一直到素云再次回来,变了鬼脸故意捉弄他,吴烨才放下心来。 看着一张狰狞的鬼脸慢慢变回娇俏的模样,吴烨的心头一动,突然明白了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原来就是喜欢。 可笑,他居然喜欢了一个连身体都没有的女鬼。人与鬼之间,隔的是生死的距离。这种距离犹如天堑,让他不可企及,望而生畏。 吴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素云后,情绪低落了很久,最终理智还是敌不过对爱情的渴望。 那天,他定定的看着阁楼上倚栏远望的美人,握了下拳头,然后慢慢松开,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朝上面走去。 “素云,我喜欢你。” 素云娇艳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勾魂摄魄的笑容,脸色慢慢变得苍白阴冷,眼底一片青黑,两颗尖利的獠牙露在嘴唇外面。 她用没有眼珠的血红色的双眼冷冷的盯着他说:“你喜欢我什么?这张脸吗?现在这样,你还喜欢吗?” 素云咯咯笑了起来,等着吴烨的落荒而逃。 吴烨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怜惜的看着她,缓步上前,伸出双手围成一个圈,虚虚的抱住素云:“我喜欢你,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佛家有云,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但是在他眼里,就算素云变成一具白骨,也是最美的样子。 而她,本不该是这样的。每一个厉鬼,生前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这样,这不是她的错,是那些畜生毁了她,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素云贴近吴烨的脸,虚虚的身影嵌在他的身体了,好像二人融为一体。她面上笑得甜美,口中却吐出了最残忍的话:“你看,就连我离你这么近,你都没法触碰到我。你喜欢我有什么用?” “我喜欢你,就算一辈子都碰不到你,我也愿意守着你。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都要说出自己的心意。”吴烨并不觉得自己表白,素云就一定会接受。相反,他觉得素云喜欢上自己的可能太小了。 但是,他却无法停止爱她。这时,他才明白杨振华那句非她无可的话。 表白事件过后,一人一鬼都好像忘了这事,还跟往常一样相处。素云依然没心没肺的捉弄吴烨,而吴烨兴致来了,也会配合她一番。 后来,吴烨发现素云只会这么捉弄自己,他的心里渐渐生出了妄想。然而一次次的表白,都被残忍的拒绝了。 终于,他还是知道了素云拒绝他的原因。 如果生人跟厉鬼长期待在一起,身上就会沾染上阴气,阳气也会被厉鬼不知不觉的吸取。就算素云不想,也无法控制。 阳气不盛的人不但运势也会变得很低,做什么事都不顺利,还容易生病,影响寿命。素云不想害了吴烨,因为喜欢,所以才不愿接受他。 这样吴烨更加痛苦,如果素云不喜欢他就罢了,是他不够好,不足以吸引她。但是他们明明相爱啊,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直到有一天,吴烨凑到素云身边,状似开玩笑的说:“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接受我了?想想,做一对逍遥世间的归夫妻,似乎也不错。” 素云退了一步,不让吴烨离自己太近。她明白吴烨的心意,但是,活人的世界多么美好,她怎么忍心拖吴烨下来。 因为喜欢,所以才不忍心伤害你。你可知道,这阴世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你是敢做什么傻事,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素云幽幽的吐出一句话,话语里是明显的威胁。 吴烨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生与死,果然是无法跨越的距离吗? 不过,这次谈话之后,素云基本默认了两人的关系,不再刻意回避他的热情。 吴烨看到了希望,就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开始四处搜罗书籍,研究让死人复活的方法。 如果找不到,他就决定一直这样守着素云,直到他寿命终结的那天。只希望素云不要嫌弃他鸡皮鹤发的样子。 幸好,他们后来遇到一个为了爱情不要命的小蔓,这个问题终于解决了。 素云有了身体之后,两个人却反而不如先前亲昵。 主要是一开始素云顶着小蔓的脸,让吴烨心理上有些障碍,做不出过分亲昵的行为。 直到素云渐渐变成生前的样子,吴烨终于迫不及待的把她抱在怀里,狠狠的亲了上去,好像饥饿的野兽终于吃到了美味的食物。 第一次真正和吴烨这么亲密接触,素云有些不知所措,挣扎了一下,还是轻轻的闭上眼,忍耐着身体的颤抖,去承受吴烨的热情。 在吴烨的手不自觉的抚摸她的身体时,素云仓惶的推开了他。 吴烨以为素云是羞涩,却不知道她是在恐惧,下意识的排斥和男人的肌肤相处。 吴烨想当然的认为是素云不习惯婚前和他过分亲密,之后就刻意控制自己不去唐突佳人,然后开始盘算着结婚的事情。 直到新婚之夜,吴烨才明白了素云的心结。也不怪他这么晚才意识到,这是因为,在他心里,素云就是世间最纯洁最美好的姑娘,根本不用在意过去那些事情。 既然素云过不去心里的坎,吴烨也不再勉强她。 但是他知道,素云这个状态是不健康的,她对自己的排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觉得自己被那些畜生玷污了,不复最初的纯洁。 吴烨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素云慢慢解开了心结,彻底把那些前尘往事放下。 而急着抱孙子的吴家父母,一直都不知道,儿媳妇进门一年,他们儿子才真正吃上肉。 等到两年后,儿媳妇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吴烨的母亲就开始暗示他们了。 开始两个人还装傻,假装听不懂,但是后来吴母都要明说了,吴烨觉得不是办法,就跟爹娘进行了一次秘密的谈话。 之后,吴家两口子再也没有提过生孩子的事,让素云轻松了不少。她也不是不想要孩子,甚至比婆婆还渴望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但是无论她和吴烨怎么努力,这孩子就是怀不上。 素云把对孩子的求而不得转移到了事业上,经常在南北两个城市之间往返,把沿海那些时髦的衣服和电子产品倒腾回来,转手卖了赚差价。 吴烨的父母对素云的做法颇有微词,觉得她不太安分。但是在儿子的极力担保下,他们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话。 等到素云卖了一天衣服挣了三十多块钱的时候,吴烨的父母再也没有什么话说了。 吴烨看着素云挣钱越来越厉害,干脆辞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工作,跟着她一块儿下海了。 他倒不是接受不了媳妇比自己能干,而是变成女强人的素云气质更加迷人,越来越美丽,他实在是很有危机感。 后来素云就发现了新商机,让吴烨去男方进一些时兴的布料,自己设计样式亲手做衣服。素云有一双巧手,她自己设计的衣服,比南方工厂里做出来的还受欢迎。 成本降低了,销量提高了,赚得钱自然也更多了。 一开始他们做了衣服还是自己摆摊卖,后来就批发给别人。素云甚至野心勃勃的筹备建厂,做自己的服装品牌。 很快,吴烨和素云就成了八十年代的万元户之一,甚至上了本地的报纸,让吴烨的父母也跟着扬眉吐气。 但是只有一个问题,始终是吴家两口子的心病,那就是孩子。 “小烨,你们结婚差不多也有四年了吧,也该有个孩子了吧?现在咱们家也不差钱,不能找个好医生看看吗?” 开了一道缝的门里,传出来婆婆的声音。出来找东西的素云停住了脚步,侧耳听着里面的谈话。 “娘,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也没少去医院,医生都说了,就我这身体,要孩子只能看缘分,压力越大就越生不出来。”吴烨拧着眉头说。 吴母看儿子脸色这么难看,自觉触到了儿子的痛处,连忙说:“行,行,娘不催你了,你别有压力。” 吴烨打开门正想出去,就看到了客厅里的素云,脸上有些不自在。 吴母比吴烨还慌张,她尴尬的说:“素云啊,娘之前在百货大楼看到一个和田玉的镯子,正适合你这样白皮子的,明天咱娘俩去逛逛,喜欢娘就买了送你。” 素云轻快的说:“娘,谢谢您了,我就知道您疼我。不用您破费了,明天咱们一家一块儿去吧,让他出钱,咱们俩一人一个。” 吴母看儿媳妇依然这么善解人意,就以为她没有听到自己的话,高兴的回去了。 她和儿子儿媳妇并不在一处住,这回也是看到前院邻居家儿媳妇生了二胎,羡慕之余,才忍不住过来催催儿子。 吴母离开后,吴烨讨好的凑到素云身边,双手环抱着她说:“素云,你别在意,娘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你当我不知道你怎么跟娘说的?”素云无奈的看着吴烨,他当自己不知道婆婆为什么不催自己生孩子的原因吗? 这个傻子,在结婚两年自己没怀上孩子后,他就串通了医生,告诉公婆是他身体有问题,小蝌蚪质量有问题,生育能力比较低。 她开始还真以为是婆婆体贴,后来觉得不对劲,找了医生才发现了真相。 他倒是还不算傻得彻底,没有直接说自己不能生育。不然以后万一怀了孩子,以后就不好解释了。 “你知道了啊?我就是不想让你有压力,我们早晚都会有孩子的。”吴烨像一条大狗一样,在素云脖子里拱来拱去。 吴烨知道素云很渴望有一个孩子,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他不知道两个人有没有这个福分,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实他们两个都去医院检查过,说是身体没有问题,孩子是早晚的事。但是他们都以为是素云换身体的后遗症,差不多都放弃了希望。 素云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故作不耐的说:“站好了!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还养什么孩子啊,你一个都够我烦的了!” 她也想开了,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吴烨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他身上,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孩子身上。 也许是真正放松了心态,不到三个月,素云就发现自己的月事迟了将近一个月,去医院一检查,居然怀上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无心插柳柳成荫。 吴烨和素云都比较喜欢女孩子,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买了不少小姑娘的衣服和玩具,还准备了一个充满童趣,温馨浪漫的儿童房。 等到孩子生下来,两口子都傻眼了:怎么是个男孩子? 不过看着孩子粉嫩的脸蛋,就连一开始义正言辞表明不喜欢男孩的素云都倒戈了,更不用说吴烨了。他本来就无所谓男女,只要是他的孩子就好。 但是,两个人根本没准备男孩子的衣服,这就是问题了。新买的衣服要洗过之后才能上身,吴烨提前就把女儿的衣服洗好了,但是男孩的一件也没有准备。 幸亏吴烨的父母提前做了准备,不然小娃娃就只能穿小姑娘的花衣服了。 “要是再有个女儿就好了。”吴烨觉得,儿子固然也很好,女儿他也很想要啊。一儿一女才最完美。 素云也很遗憾:“可惜现在弄什么计划生育,只让生一个孩子。” 早知道她就早点跟吴烨结婚同房了。她如今是后悔死了,结婚她拖了吴烨一年,第一次同房也是在婚后一年,加起来足足浪费了两年时间。 前两年还没有这么严格,生两个都没有什么问题。现在上面抓得紧了,公婆都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他们也不敢顶风作案。 “可惜了那些小衣服,我挑了好久,要是有个女儿,给她打扮得美美的,多好。”吴烨想起压箱底的那些精致女童装,惋惜不已。 他看着床上秀气的儿子,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马上蹦起来,就开始翻腾他给未来女儿准备的小衣服。 在素云疑惑的目光中,吴烨把一件粉色娃娃领的小风衣套在儿子身上,喜滋滋的献宝:“素云,你看,玉麟这样像不像个小公主?” 比起吴烨,儿子长得更像素云,经常被来看新生儿的亲朋误认为女娃娃,这回穿上女婴的衣服,更是雌雄莫辩了。 素云稀罕的抱着儿子揉捏了半天,最后还是给他脱下来了,并严厉警告吴烨以后不许这么干。 “咱们儿子本来就长得秀气,再从小穿女孩子的衣服,长大成了娘娘腔怎么办?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阳刚大气才有男人味。”她的审美还是比较传统的。 可惜长了一张仿佛跟亲娘复刻出来的一张脸,吴玉麟再怎么也阳刚不起来。 不过,得益于母亲素云的教导,长大后的玉麟丝毫没有阴柔的感觉,反而清澈如溪,风度翩翩,从校园到职场都是风云人物,走到哪儿都会引起一阵骚动。 这让吴烨十分担心儿子会变成一个花心大少,还好儿子遗传了他的专情,通常对女人都是避之不及,这回吴烨又担心儿子会找不到媳妇了。 吴玉麟表示,换了小时候一出门就被大大小小的女人围观揉搓,长大后也会自觉远离女人的。 但是吴烨却不理解儿子,为了儿子的终身幸福,他没事就跟跟陈瑜和雪松打电话套近乎,想把她家甜甜拐过来。 至少,儿子对甜甜还是比较亲近的,至于大六岁那算什么。女大三抱金砖,儿子要是娶了甜甜,那可就是抱了两块金砖了。 吴烨的这个想法被陈瑜发现之后,直接亲自去了一趟d城把素云拐走了,硬是让吴烨一个多月没见到媳妇。 从此以后,吴烨再也不敢打甜甜的主意了。不娶甜甜,儿子不一定会打光棍,他却要成了一个活鳏夫了。 第86章 大团圆番外一 一个没有阳光的午后,天气阴沉沉的, 一丝风也没有, 原本湛蓝的天空好像被一块污脏的抹布擦过, 泛着灰黑的颜色。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低着头行色匆匆的走在大街上, 周围都是面无表情的行人,谁也不曾关心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经历了什么。 这人走到一个幽深的巷口, 终于抬起了头, 确认了一下巷口的路牌, 重新低下头走了进去。 巷子虽然幽深, 但是两边也偶尔有几户开着门的人家, 不用去看,就能听到俗世喧嚣的声音, 让惊惧不安的男人心里安定了一些。 到了巷子的尽头,他终于抬起了头, 看了好几遍,才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一座独栋的二层小楼,下面这层的门打开着,里面的情景一览无余。 确定是这个地方吗?男人看着明显正在装修的屋子, 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就在他正想打退堂鼓的时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他亲切的说:“请问您是网上预约的胡先生吗?” “我是姓胡,只是你们这里……”男人越过年轻人往里看了一眼, 欲言又止。 看到胡先生眼里的不信任,年轻人走上前, 伸手搭在他肩上,温和而坚定的说:“你没找错地方,就是这里。我们刚刚搬到这边,新店铺还没有正式开业,你是我们搬来后的第一个顾客,这笔单子给你打八折……” 胡先生本想拒绝,却发现那年轻人压在肩上的手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走了进去。 进了店里,胡先生才发现屋角有个楼梯,年轻人带着他踏上楼梯,来到了二层西边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书房。 房间里摆着一个占了很大空间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实木的书桌,上面插了一束生机勃勃的鲜花,好像刚从枝头剪下来的。 书桌前后各放着一张藤椅,前面那个显然是给客人坐的。 果然,年轻人亲切的招呼胡先生在藤椅上坐下,朝里面喊了一声:“妈,胡先生到了!” 书桌后面的博古架旁边,一个小门应声而开,走出来一个清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乍一看,大约三十上下,但是再一细看,那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让人胡先生觉得,她应该更年长一些。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法想象,这个年龄成谜的女人会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儿子。那她的年纪岂不是将近五十了? 如果他知道刚才的年轻人就已经三十多了,恐怕就更难以置信了。 女人在书桌后面坐下,和气的说:“胡先生,您好。我是陈瑜,是楼下诊所的中医。平时也承接一些灵异事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如今已经是200x年了,陈瑜已经年过五十,三个孩子也已过而立。陈瑜刚刚跟雪松离开了家乡,兜兜转转来到了这个城市。 这里远离故乡,远离他们的故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年龄,也不会奇怪他们不老的容颜。 何况,大城市的很多女人喜欢画着精致的妆容,出入各种高端美容院,不用修行,也能保有青春的容颜,延缓衰老的速度。 来到f城后,雪松和陈瑜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备用身份,买了一栋清净的小楼,准备继续开诊所。 因为不在本地,陈瑜的能力并不为人所知,小名大宝的陈曜就在网上建了一个灵异事务所的网站,承接一些灵异事务。 诊所还没有装修好,陈瑜本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作为来到这个城市接的第一笔业务,陈瑜的态度十分友好,务必要达成这笔交易。 这位见了鬼的胡先生也是误打误撞找到了那个网站。频临崩溃的胡先生就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马上就跟一个姓陈的客服预约了下午的时间,下午就迫不及待的赶来了。 “陈,陈医生,我该怎么相信你有能力解决我的困扰呢?”胡先生虽然已经走投无路,但也不想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一个骗子身上。 如果这个奇怪的陈医生能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他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也是他被骗怕了,担心耽搁下去,再不解决问题,自己就要没命了。 陈瑜微微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黄纸,随手画了几下,轻轻一弹,符纸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牢牢的贴在了胡先生的额头。 突然落在额头的符纸让胡先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用手去揭,却发现脆弱的纸张却怎么都拽不掉,连一个角都没有扯下来。 正想质问陈瑜,胡先生忽然就觉得一股清凉的能量从额头缓缓流入身体,很快,这阵子的肢体的疲乏和困倦一扫而空。 他惊喜的说:“陈大仙,陈医生,您真厉害。我前几天找了一个和尚请了一道护身符,一点作用都没有。您这符一贴上,我这精神马上就好了。” 激动的胡先生说起话来,额头的符纸起起落落,看起来有些可笑。 在城里有城里的好处,至少没有人老是叫她神婆了。 年纪已经快够的上称“婆”的老仙女陈瑜等胡先生平静下来,才接着说:“陈先生身上的阴气这么浓重,是见鬼了吧?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好容易平静下来的胡先生又激动起来:“求求你,把那个缠着我的鬼捉走,我快被逼疯了。” “上次我跟几个驴友出去旅游,晚上在当地的客栈我看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女鬼,吓得我当场就退了房,第二天就回来了。” “可是,可是那个女鬼也跟来了,天天缠着我。刚开始还只是在家里,后来,我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可能会看到她。”胡先生说着又往身遭看了一圈,生怕会见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陈瑜柔声安抚他:“胡先生,不要紧张,我这里,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来的。相信我,这里是安全的。” 胡先生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一些,抱着头哽咽的说:“陈大仙,求求你,帮帮我,我快被逼疯了。家里人都不相信我,还要送我去精神病院。” 要是去了精神病院,逃都逃不出来,他不是只有等死了? 陈瑜正待要说话,外面一个风风火火的年轻人就闯了进来,拍着胡先生说:“你尽管放心,如果没有用,欢迎你来砸我们的招牌。” 胡先生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纳闷,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换了一身衣服,而且,这换衣服就换吧,怎么连性子都不一样了。 等他看到后面长着同一张脸的年轻人,就明白了,原来是一对双胞胎。 陈曜拿着陈瑜的手机走到她身边说:“妈,姑姑一家到了,已经下了火车,现在正坐着出租车往家里来。” 素云姐姐已经到了?陈瑜猛地站了起来,正要出去,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一个客人。 她画了几道符纸递给胡先生,快速的说:“这样吧,胡先生,我先送您几张符,您随身带着,一刻都不要离身。我们诊所很快就要开业,有家人从远方过来了,暂时脱不开身。你留个电话,等我处理了私事,明天就去帮您解决问题。” “这符真的有用吗?你不会骗我吧?”胡先生将信将疑,这个陈医生先前驱除阴气的符纸确实有用,但是谁知道能不能驱赶那个鬼影。 陈旸大大咧咧的在胡先生背上拍了一下,信誓旦旦的说:“我妈的符谁用谁知道,绝对能保护您的人身安全。要是没有用,你尽管来砸门。其实,要不是我们家里临时有事,就这张符没有千八百的你就别想拿到。” 这是刚开业,陈旸也没有狮子大张口。等他老妈的名声打出去了,这符的价格就该水涨船高了。 其实陈瑜收费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一般是有钱人就多收一点,穷人就少收一点。遇到实在可怜的,倒贴材料和跑腿的功夫也愿意帮忙。 胡先生看陈瑜也不收钱,又看陈旸说得信誓旦旦的,心里就踏实了一点。说不定还真遇上了高人呢? 送走胡先生,陈瑜叫上雪松和三个孩子站在一楼门口,翘首以盼,等待着素云一家的到来。 大约等了二十多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门前,透过玻璃车窗,陈瑜看到了素云一家三口,连忙迎了上去。 “素云姐姐,你们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去接你们。”陈瑜上来对着素云就是一通埋怨。 素云却嫌她太见外:“下了火车一溜的出租车,报个地名就直接过来了,还折腾你们干什么?” 雪松不爱说话,吴烨跟他打了招呼,客套了几句就没话说了。 无所事事的他看着和陈瑜叙旧的媳妇,悄悄的就把目光转移到了甜甜身上。有段时间没见,甜甜更漂亮了。 吴烨看着亭亭玉立的甜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多好的儿媳妇啊,可惜陈瑜舍不得给他家。他偷偷戳了一下玉麟:“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也不跟甜甜说说话?” “爸,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吴玉麟对他这个心理年龄基本停留在一二十岁的爹十分无奈,真佩服他妈,跟多养了一个儿子一样。 看着跟陈曜、陈旸和甜甜兄妹三个一处说话的儿子,吴烨恨铁不成钢的嘀咕了一句:你知道,知道个屁。 甜甜这么好的女孩子,也不知道赶紧出手,天天恭恭敬敬的跟对待亲姐姐一样。要知道,你们俩完全没有血缘关系啊。 说来玉麟和陈瑜三个孩子的关系也够复杂的。 名义上,素云是何秀清的女儿,玉麟也要叫雪松一声舅舅。但是实际上,何秀清和雪松这对亲母子在法律上却没有丝毫关系,而跟何秀清一个户口本的是素云。 绕了一圈,无论从血缘上,还是法律上,玉麟和甜甜都不算是近亲,所以完全是可以结婚的。 吴烨早就理清这个关系了,可惜儿子这边却不配合。虽然甜甜算是他接触最多的女孩子了,但是两个人之间一直清清白白,跟亲生的姐弟一样,没有一点暧昧之意。 陈瑜瞥了吴烨一眼,上前挽着素云的胳膊说:“素云姐姐,下面装修乱糟糟的,咱们上楼说话吧。赶紧进来洗把脸休息一会儿。不知道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也没买什么菜,咱们晚上出去吃吧。” 跟陈瑜相比,素云就显得更加成熟一点,眼角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是看着她脸上安然的笑容,就知道她的生活多么的惬意。 “听说小曜在网上弄了个什么灵异事务所?想想几十年前,都是乡亲们私底下口口相传,才会有人找上门来。哪像现在,坐在电脑前动动手指,生意就来了。” 素云感慨万千,想到陈瑜十几岁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帮人捉鬼,做了好事也不敢让人知道。幸好还有功德回馈,不然可亏大了。 陈瑜笑着说:“是啊,谁知道这世界竟然变得这样快。倒也省了我的事,不然整天闲着我也手痒痒。现在在网上开个事务所,客人就会自动上门。既能打发时间,又能积累功德。” 至于挣钱不挣钱的,都不重要,他们也不在乎这个。 素云上了楼,看到家里只有他们一家,就问:“大白和家宝还没来?他们不是打电话说一定会来吗?现在还不见人影。” “是你们来得早了,开业还有七八天呢,他们既然说了要来,肯定会来的。”陈瑜听说大白和家宝前段时间跑到大南边的深山老林里去了,说是遇到了一个大白的同类,要回来恐怕没有这么快。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刚念叨完大白和家宝,晚上他们刚到包厢,家宝就打电话说他们到了。 正点菜的素云对着陈瑜手中的电话说:“你们快点过来,我们正准备吃饭呢,来晚了你们就收拾菜汤吧。我们在哪儿?等等,让小瑜跟你说……” 陈瑜跟电话那头的家宝说了酒店的地址,就等着他们过来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家宝就到了。他跟引路的服务员道了谢,推开门就进来了。 陈瑜跟身后的服务员说了一声,让她先出去。等会儿大白要出来,服务员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服务员刚出去关上门,家宝手上就跳下了一条小白蛟,落地的瞬间身形就变大了许多。 大白顶着脑袋上的两个小鼓包,好像古时候少女头上的丫髻,顺着椅子腿爬了上去,端端正正的盘着尾巴,昂着脑袋叫了几声,算是跟在座的人打招呼了。 “大白的那个同道,你们找到了吗?”陈瑜左看右看,没再看到第三个活物,纳闷的问家宝。 家宝在身上摸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提溜出来一条青翠可人的小青蛇,苦笑着说:“喏,就是这个小东西,只是有点灵性,还懵懵懂懂的。别看是条蛇,胆子可小了,见了生人就往我怀里钻。” 这个灵智未开的小青蛇家宝原本是不在意的,只是大白看到它就想起了自己几百年前的父母,非要带上它回来。 大白跟胆小的小青蛇套了好几天的近乎,才把它诱拐出山。为了不耽误陈瑜门诊的开业,他们直接坐了飞机回来的。 雪松把菜单递给家宝,说:“我们已经点了菜,你再加几道。” “行,那我就不客气的吃大户了。”家宝爽快的接过菜单,毫不客气的在最贵的那一页挑了几道菜。 陈瑜和雪松的诊所本来就很挣钱,更何况她还有个神婆的副业。原来在老家,不知道有多少有钱人捧着钱卑躬屈膝的来求助,钱当纸一样随便撒。 再说素云,她早就成立了自己的原创服装品牌,如今可是他们市里的首富,真正的富得流油。 想想自己,因为大白喜欢清静,他们两个通常都待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可算是真正的清修了。每天餐风饮露、食不果腹,日子过得凄凄惨惨戚戚。 唉,提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家宝决定化悲痛为食欲,吃垮他们。 然而,他算了算刚才点的菜,悲哀的发现,他们还没有被吃穷,恐怕自己就要撑死了。 把自己点的菜记在心里,家宝就准备把菜单收起来了,结果收了一半,就发现一个晶莹剔透的小脑袋压在翻开的菜单上,不让他合上。 “对了,忘了让你点菜了。”家宝讪讪的说:“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大白晃着脑袋,在一道乳鸽上点了一下,然后爪子一扒,翻了两页,又点了一道,才把菜单还给家宝。 知道等下服务员要进来,大白知趣的缩小身体,收了爪子和头上的鼓包,假装自己是一条普通的宠物蛇,安静的盘在椅子上。 等服务员把菜上完,陈瑜在门上贴了一道符,防止有人误闯进来。 外人一离开,大白就迅速变大,开始指使家宝帮它夹菜。 没有办法,就算是蛟龙,没有人类灵活的五指,吃饭也得靠人帮忙。 看家宝被大白指使得团团转,还要抽空喂小青蛇吃的,一向善解人意的甜甜主动表示要帮忙照顾大白,换来家宝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吴烨一看家宝这样子,就有了危机感,小声跟儿子说:“甜甜要照顾大白,你帮忙给她夹点菜,别让她饿着了。” 这可是他看好的儿媳妇,不能让家宝这小子半路截了胡。这会儿他就遗憾大白不是个雌蛇了,不然这两个凑一堆儿,哪还用他这么担心。 他看着家宝温柔的给小青蛇喂食的样子,突然有了个想法:“家宝啊,小青是公是母啊?”要是个母蛇,就让家宝当童养媳养着吧,可别打甜甜的主意。 家宝一听吴烨这话,又是一阵辛酸,沉痛的说:“小青是个男孩子。” 他又何尝不希望小青是条雌蛇,这样大白至少能脱单了。可怜他们的单身同盟,以后又多一条单身蛇了。 素云在桌子底下踢了吴烨一脚,小声说:“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别人不知道,素云可是知道吴烨问这话肯定不怀好意,不说她也知道,是为了甜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和陈瑜早就达成了共识,孩子们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做主,他们不干涉,就算不成婚他们也没意见。 如果两个孩子有缘,早晚会在一起,别人着急有什么用。 吴烨挨了一脚,心里还美滋滋的,听话的夹了一块雪白的龙虾肉,把嘴塞得严严实实的。 碰了个杯,陈瑜说:“我们那个网上的事务所,今天接了一个单子,明天我准备去看看,你们是留在家里,让小曜他们带着出去逛逛,还是跟我一块儿去看看热闹?” “去看热闹!” 在场的除了雪松和陈瑜自己,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的说道。 吴烨振振有词的说:“第一笔生意慎重一点,一定要多带点人镇场子。” 陈瑜无语,她都不敢想象,明天那个倒霉的厉鬼见了他们这群人,会不会当初被吓得魂飞魄散。 我们的二宝,陈旸同学装模作样的说:“幸运的胡先生,可怜的厉鬼……也不知道这个厉鬼是什么味儿的,好吃不好吃。” “从小到大都改不了这乱吃东西的毛病。”陈曜皱着眉头看了弟弟一眼,一点也不理解阴气有什么好吃的。 修炼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要吃这种不干净的东西?陈曜跟陈旸一样,都能通过吸收阴气修行,但是他素来有洁癖,对这种阴冷粘腻的东西从来都是敬谢不敏。 陈旸回味着不久前吃掉的一个恶鬼,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你不懂,每个厉鬼的阴气都有不同的味道,有的像果冻,还有的像豆花,上次我还吃了一个奶油冰激凌的,真是美味。” 甜甜看着快要流口水的二哥,为那个不曾谋面的厉鬼默哀了三秒。 第87章 大团圆番外二 第二天休息了一个白天,下午的时候, 陈瑜就给胡先生打了一个电话, 跟他约好了时间, 就带着一群助(围)阵(观)的亲友出门了。 按照胡先生留下的地址,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普通的老小区。胡先生一个人住在顶楼,他的家人并没有跟他住在一起, 而是在城市的另一头。 陈瑜敲了敲门, 好半晌, 里面才传出来一个谨慎的声音:“是谁?” “是我, 陈瑜。”陈瑜摇摇头, 这个胡先生看来是被吓成惊弓之鸟了。明明十分钟前刚刚通过电话,说他们马上就会到的, 居然还草木皆兵的。 听到是陈瑜的声音,胡先生又从猫眼里确认了一下, 才打开了大门,不好意思的说:“我实在是吓怕了,还请多见谅。” 等到他看到陈瑜身后的男男女女一大帮人,又被吓了一次, 他疑惑的问:“怎么这么多人?” 难不成陈大仙没有把握,才带了这么多人压阵? “胡先生你好, 正式介绍一下,灵异事务所的常驻人员是我爸妈和我们兄妹三人, 这几位算是编外人员。因为胡先生是我们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位顾客,为表慎重, 我们全体成员都过来了。”陈旸陈二宝一本正经的说道。 胡先生想到晚上的事情,觉得确实人多了好一点。万一陈大仙制服不了女鬼,有这么多活人在,总是好一点的,于是也不细究了,开门让众人进来,又殷勤的泡了上好的茶水招待。 坐下之后,陈瑜就想起来胡先生开门时战战兢兢的样子,问道:“那女鬼又来了?你有没有受到伤害?” 陈瑜觉得她的符不应该这么没用,只要胡先生符纸不离身,一般的厉鬼绝对不可能近了他的身。 胡先生心有余悸的说:“来了。陈医生的符很好用,女鬼根本接近不了我三米以内。但是看着屋里有个女鬼时不时的出没,远远的盯着自己,一般人也扛不住啊。” 昨天晚上天刚黑下来,那个女鬼又来了。就在她跟往常一样从背后贴近胡先生,想要吓他一跳时,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惊叫出声。 胡先生回头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趴在地上的女鬼,惊恐万状的看着他。他先是一骇,待看清女鬼的神色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女鬼是不能离他太近,也没法伤害他,但是女鬼在发现这件事之后,就开始变着法的吓他。 譬如呜呜的哭丧,譬如突然毫无预警的出现在窗外,阴深深的盯着他,让他难以安眠。他大着胆子拉上窗帘,女鬼又穿门而入,头发铺满客厅,弄得一地都是乌黑的头发和斑斑的血迹。 “胡先生,我给你的那些符纸,你没有贴到门窗上吗?”陈瑜看了四周,没发现符纸的踪影,不解的问胡先生。 胡先生愕然,说道:“那些符纸不是带着身上的吗?” 不过转眼他就想明白了,既然女鬼怕符纸,贴在门窗上,她肯定就进不来了。自己也是吓昏头了,只知道把符纸揣在身上,一刻也不敢离身,晚上他连洗澡都没敢洗,怕弄湿符纸,让女鬼趁虚而入。 素云忍不住了笑了起来:“我就说呢,小瑜的符什么时候这么不顶用了?” “还不是为了你,打呼不打一声,说来就来了,我就给少说了一句话。”陈瑜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太急,忘了交代他把门窗都贴上符纸了。 若是不让女鬼近身,一张符纸也就够了,她给了四五张,为的就是这个。 其实一般人都能想到,陈瑜每次也会贴心的提醒,谁知道就这么一次忘了交代,顾客就没有想到了。 胡先生连忙说:“不怪您,不怪您,是我脑子没转过来弯,吓得迷糊了。”主要还是他的错,这点都没有想到。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计较也没有用了,陈瑜就跟胡先生说:“这次是我的失误,事成之后原定的费用在九折的基础上我会再减去一层。” “钱不重要,这事儿等会儿再说吧,希望你们真的能把那个厉鬼灭掉。”胡先生痛快的说。 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损失,这几张符本来就是白送的,而且除了受点惊吓,别的倒没什么,至少确定女鬼不能接近自己,生命得到了保障。 胡先生说女鬼每次来的时候都是半夜,陈瑜也不着急,让胡先生打开电视,看起了《新白娘子传奇》。 因为大白的存在,陈瑜对这部剧是情有独钟,就连重播也看得津津有味。 听着熟悉的片头曲,家宝看着电视里的一白一青两条大蛇,戳了戳大白:“像不像你和这个小家伙?可惜人家许仙救了一条蛇,就有个大美女上门来报恩,还带买一送一的。” “你们俩倒好,没有一个是母的。报恩不送媳妇就算了,还让我跟着你修行,说不定这光棍一打就是百十年。”家宝说着就悲从中来,差点要涕泪皆下。 大宝无意义的嘶嘶了两声,算是警告家宝。又觉得不解恨,小尖牙在家宝手腕上扎了一下,一滴鲜红的血珠就沁了出来。 家宝连忙把血珠吞下,抱怨道:“我这滴血是吃了多少东西养出来的,你怎么随便就给我放了。” 不过他再也不敢调侃大白了,转而跟甜甜说起话来。在他眼里,甜甜是小瑜姐的女儿,自然就是他的侄女,跟侄女亲近一点不用避讳什么。 但是这场景看在吴烨眼里,就十分不顺眼了。他想了想,就勾着家宝的脖子走到一边,跟他谈论起小青蛇的来历了。 他其实不关心这个问题,只是找个借口把家宝和甜甜分开,给玉麟扫除障碍。 看到许仙身上的妖气被法海发现时,陈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回头一看,大宝二宝两个人就像两个闪闪发亮的小灯泡,还有一身灵气四溢的大白,这哪个厉鬼敢送上门啊? “大宝二宝,还有大白,你们都收一收,不能打草惊蛇,我们这阵仗,哪个鬼敢进来?”她轻声提醒到。 陈曜和陈旸点头应了一声,迅速屏息敛气,身上的金光倏忽不见,乖巧的站着陈瑜身后。 大白虽然没有反应,身上隐约散发出的威压却跟着消失了,就好像一条真正的小白蛇,和小青蛇一左一右盘在家宝手上。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胡先生家的窗户突然开了一条缝,窗外一丝风也没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窗口倾泻进来,胡先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压低了声音,惊恐的说:“她来了!” 窗户吱呀一声,忽然又关上了。玻璃窗上,一张惨白的脸慢慢出现,一双黑洞一样的眼睛,居高临下,死死的瞪着屋里的人。 那黑洞一样的窟窿眼里,缓缓的流出两行血水,顺着玻璃流了下来。 看到了屋里多了很多人,女鬼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似乎在告诉他们,再多的人也没有用。 胡先生被这双眼瞪着,顿时瑟瑟发抖,两股战战,兔子一样窜到陈瑜背后躲了起来,恨不得抓着她的衣服贴上去。 大宝陈曜无意的往前半步,把胡先生往后挤了挤,挤在他和弟弟中间。雪松伸出一只手臂,从背后揽住了陈瑜。 陈二宝同学这会儿却没意识到身旁发生了什么,微微张着嘴巴,直直的盯着玻璃窗上的女鬼。 陈瑜借势靠在雪松身上,随手扔出一张符纸。脆弱的,薄薄的符纸好像一把利剑,直直的击在玻璃窗上,发出一声叮当的撞击声。 “啊——”女鬼的表情终于变了,下半身开始慢慢显现,好像一张人皮一样,从窗户上滑落,掉在地上。 她趴在地上,好像一只随时要发出进攻的野兽,警惕的望着房间里的众人。 “妈,是不是可以动手了?”二宝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宁静,摩拳擦掌的看着女鬼。 陈瑜的符纸已经封住了女鬼的出路,大宝二宝不再掩饰,周身突然大放光芒,刺得女鬼第一次闭上了眼睛。 陈二宝嘀咕的说:“我还以为这女鬼不会闭眼呢。”女鬼一出现就用这双窟窿眼盯着屋里的人看,都不带眨眼的。 女鬼虽然不知道这光芒是怎么来的,却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还有一种烧灼的感觉。 危险!先走为上!女鬼当机立断,转身飞了起来,却“咚”的一声撞到了玻璃上:她出不去了。 既然出不去,那就拼一把吧! 擒贼先擒王,女鬼当机立断朝陈瑜袭去,还没到她身边,就被一个目光火热的年轻人抓住了。 年轻人手上金黄色的光芒钻进她的魂魄里,痛得女鬼发出一阵阵哀嚎。 绝望的女鬼看着胡先生、,忽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变成哭一样的声音,用尖利的声音喊道:“胡正义!你找了人来收我?” “陈大仙,快,快灭了她!”胡正义听着女鬼的话,神情不安的连声催促陈瑜。 女鬼目光扫过这群人,怨恨的:“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拦着我报仇?这种人渣你们都愿意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报仇?”陈瑜皱了一下眉头,转身看向身后的胡先生,这跟他说的不一样啊。既然有恩怨,胡先生为什么说他是无意招惹上女鬼的呢? 胡先生被陈瑜清亮的目光看着,目光闪烁,急切的说道:“陈大仙,不要听她废话,赶紧杀了她!我给你钱,给你双倍!” 他已经看出来陈瑜的实力,让他差点被逼疯的女鬼,这么轻易就被她击落在地,就连她的儿子,一个照面就擒获了女鬼,想要灭了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快啊,赶紧灭了她,打她个魂飞魄散!这种厉鬼就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素云反感的看着胡先生,跟陈瑜说:“这里面恐怕有隐情,你还是问清楚再动手吧。” 她曾经也是一个厉鬼,自然知道,有些人是因为生前的冤屈太大,死后才会怨气缠身,化为厉鬼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有些感同身受,总觉得这个胡先生没有那么清白。 “对,我们不能误伤了好鬼,咱们最好先弄清这位鬼姑娘为什么要缠着胡先生。”吴烨握住素云的手,认真的跟陈瑜说。 “快啊,杀!杀了她!我给你三倍,不,十倍的的钱!”胡先生眼里泛着血丝,额头青筋暴露,上前就要去抓陈瑜的衣襟。 陈瑜看着陷入疯狂的胡先生不停的催促她消灭女鬼,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她虽然也算是拿钱办事,但是做事却向来公正,并不因为是人类而把厉鬼一竿子打死。 否则就不是积累功德,而是缺德了。 她掏出一张定身符反手贴在聒噪的胡先生身上,看他被定在原处,才对女鬼说:“我从不滥杀无辜,你要有什么冤情,可以如实讲来。如果这位胡先生罪有应得,我们不会插手此事。当然,如果你骗了我们……” 陈瑜一手指着二宝,威胁的说道:“我这个儿子,可是能生吃厉鬼的!” “妈,这个女鬼身上的阴气是糖醋排骨的味道!好想吃……”陈二宝同学的口水快要流出来了,垂涎的看着手中的女鬼,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个登徒子。 陈曜照弟弟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不要作怪,妈妈正做事呢。” 妈妈说了,这个女鬼要是糊弄人的,才会给他吃,要是女鬼是无辜的,肯定是要放了她,或者帮她超度。 女鬼望向陈旸,吓得差点一个仰倒。这种看食物的目光,她不会认错的。她曾经遇到过强大的恶鬼,看着那些弱小的鬼魂时,就是这种目光。 她虽然逃掉了,那种目光却怎么也忘不掉。 知道这群人随便一个动动手指都能灭了她,女鬼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自己和那个胡先生胡正义的恩怨。 她生前是一个同样热爱旅游的姑娘,在论坛上认识了胡正义,两人聊了许久,发现十分投缘。在郎有情妾有意的情况下,两人相约了一场旅行。 同是资深驴友,他们就挑战了一个人迹罕至的野山,带齐了装备,就携手往上爬去。当历尽艰险,站在山顶时,两个人相拥在一起,看着美丽的朝阳,许下了美丽的誓言。 也许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只是生活在一起后,她才发现胡正义表面看着温和有礼,实际上却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让热爱自由的她感觉十分不舒服。 磨合了一段,经历了一次次的争吵,姑娘决定放弃了。 “男女谈恋爱不就那么回事,谈不拢就分,谁少了谁不能过?他却不行。我第一次提分手,他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揪着我的脑袋就往门上撞。” “后来我害怕了,趁他不注意就偷偷逃走了。他却追到我住的地方,一刀抹了我的脖子。” 女鬼裂开嘴角嘲讽的说:“我应该庆幸自己一个人在外打工吗?要是跟家人住在一起,说不定我家都要被灭门了!” “真是个变态!分个手都要杀人,看来这钱我们是挣不到了。”陈二宝遗憾的说道。他恋恋不舍的看着女鬼,摇头叹息。 糖醋排骨味的阴气啊,他还是一次遇到呢,可惜吃不到了。 陈瑜让陈曜把胡先生身上的符纸搜了出来,然后揭了他头上的定身符,拍拍手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你欠这位姑娘的,这事我不能管。” “不,你们不能这样,救救我!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好不好!”刚恢复过来的胡先生看着步步逼近的女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就要去抱陈瑜的大腿。 雪松拉着陈瑜向前迈了一步,转眼出现在门口。走在后面的陈曜一脚把胡先生踹倒在地,然后护着弟弟妹妹准备离开。 坏心眼的陈二宝还把电视声音开得大大的,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关门之前,陈二宝还是不甘心错过一道美食,扒着门框对女鬼说:“美女,你要是报了仇可以来找我们,我爸可以帮你超度,保管你下辈子有个好去处!” 女鬼被陈二宝的话吓了一跳,飞快的摇着头说:“不用了,不用了,只要能报仇就好了,谢谢几位不杀之恩。” 她躲这个奇怪的年轻人还来不及,怎么敢主动送上门去? 其实二宝并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想超度前把女鬼身上的阴气剥离下来,废物利用嘛。虽然最美味的灵魂吃不到,吃点阴气也能尝尝味道啊。 “赶紧走吧,别丢人了!”陈曜把跟门框相亲相爱的弟弟拉开,反手把门关上了。 隔着门,几人还能听到里面的惨叫声,但是夹杂着电视的声音,不注意还以为是在放什么惊悚的节目。被吵醒的邻居怨声载道,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房间里正在进行一场“人间惨剧。” 虽然以女鬼的实力一时之间可能杀不掉胡先生,但是折腾得他精神崩溃却很容易。事实上,现在的陈先生精神就不大稳定了。相信用不了多久,精神病院就会多了一个病友。 至于女鬼实力强大之后会不会杀了他,就不在陈瑜几人的考虑之中了。 出了门,素云取笑陈瑜:“第一单生意就黄了,小瑜,看来你这个事务所前途无亮啊。” “黄就黄吧,违心的事怎么都不能做。”陈瑜不在乎这个,只有有能力,还发愁没有客人上门吗? “叮咚!”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提示音,陈曜低头一看,高兴的说:“妈,又有人预约了!” 陈瑜揶揄的看了一眼素云,说:“刚才谁说前途无亮,这生意不就又来了?” “谁知道会不会又黄了。”素云不服气的说,这个大宝,真是太不给她面子了,要说也别现在说啊。 陈瑜连忙说:“你别乌鸦嘴啊,我还指望挣钱养活我家小和尚呢。” “还小和尚,雪医生都五十多了,小瑜姐你还真叫得出口,哈哈哈哈哈哈嗝——”家宝正笑着,被雪松凉凉的看了一眼,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嗝,然后疯狂的咳嗽起来。 陈曜在旁边又残忍的补了一刀:“宝叔,等你找到女朋友了,什么都懂了。” “懂,我懂,不就是秀恩爱么,当我不知道啊。”家宝愁眉苦脸的说,单身狗没人权啊,处处被人歧视。 看着在场的人,除了小一辈的孩子,就他还没有着落了。呜呜呜,无量天尊,什么时候天上能掉下来一个仙子,让我顺利脱单? 不过低头看到手上的两条蛇,他很快就找到安慰了。先不说大白这个几百年的老处龙,就说小青蛇,说不定都比他的年龄大。这两个至今不也是单身蛇吗?他有什么好急的? “宝叔,你是不是在想,大白还单着,你就不用着急了?”陈旸看到家宝这么快就调整过来了,就猜到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个纯洁无瑕的笑容,提醒家宝:“难道你已经做好了打几百年光棍的准备?” “哈哈哈哈哈哈——” 楼道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臊得家宝无地自容,念叨着说:“没大没小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幸好现在是半夜,附近的居民都在睡觉,听到外面的动静发出抗议的声音,这群人才停止了哄笑,让家宝暂时得以摆脱尴尬的局面。 第88章 大团圆番外(完) 回去之后,算着开业时间, 陈瑜就把刚接的单子处理了。 幸运的是, 这单生意果然没有问题, 不过是个没赶上亡母最后一面的的中年男人, 想通过会所跟母亲再见一次面,说说话。 所以陈瑜一个人就搞定了, 没把亲友团也带上。看到账户里多出的一笔钱, 她很快就把其中的八成转到了一个熟悉的账户上。 这是她找到的一个可靠的捐款项目, 是帮助山区的贫困儿童上学和生活的。 如今钱对陈瑜一家来说, 真正只是一堆数字了, 还不如拿出来做善事,不但能帮助更多的人, 还能积累功德,让修行更进一步。 陈瑜不知道死后她还能不能再跟雪松在一起, 也不知道喝了孟婆汤转世的自己还是不是这世的她,她只想让这辈子尽量再长一点。 之后的几天,就没什么客人上门了,陈瑜就忙着准备开业的事情了。她原本是打算弄个中规中矩的开业典礼, 请些邻居,再加上这些亲朋, 大家热闹一下就行了。 谁知道却被几个把事情包揽了,二宝还说什么“有事孩儿服其劳”, 一定要弄个让她满意的开业典礼云云。 开业那天,本来就不宽敞的门口居然搭了一个台子, 这台子有些奇怪,说是台子,不如说是一条细细长长的板子,沿着巷子展开,上面挂着一张喜庆的幕布。 宾客们议论纷纷,这不是一个私人中医诊所开业吗?怎么还撘起了台子,难不成还要表演节目?但是这么窄的台子,只容人并排站上去,还怎么表演节目? 陈瑜也一头雾水,跟雪松一起轮流讲了几句话,就揭了幕跟宾客站起一起,等着看着孩子们给她准备的“惊喜”了。 节目的主持人是甜甜和玉麟,陈曜和陈旸还要操心那些“演员”,就让玉麟顶上了。 第一个四人合唱,只听音乐响起,后台走出了四个人,两男两女,让陈瑜怎么看怎么眼熟。 果然,下面的宾客也在议论。 “这不是前年去世那个歌星a吗?” “最右边那个,是十几年前的b吧?我爸可喜欢听她唱歌了?” “这老板从哪儿找来的人啊?模仿得真像,不但唱得像,长得也像。” “现在人都会化妆,谁知道卸了妆还像不像。” “肯定不像,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台上,abcd四个知名歌手内牛满面,哪里不像了,他们就是本人啊,还有谁比他们更像?可惜没有一个鬼敢反驳,否则就要引起骚动了。 陈瑜低声问陈曜:“大宝,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这几位?” 她没想到,这几位知名歌星居然还没有投胎,但是这些孩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陈曜怎么也不肯说,只让陈瑜看节目:“妈,您先看节目吧,等结束之后再跟您说。” 一向沉稳懂事的陈曜都卖起了关子,陈瑜只能放下心头的疑问,静下来新来欣赏节目。这几位明星都是她喜欢的,这些孩子也算费心了。 第二个节目是一个集体舞,一群穿着宫装的女子抱着琵琶走上台,然后抬脚踏着虚空朝半空走去,好像脚下踩的不是空气,而是一个个真实的台阶一样。 一群绝色的宫装女子飞在半空,时而拨弄着手中的琵琶,时而甩着水袖翩翩起舞,对台下的观众来说,可谓是一场极大的视觉盛宴。 在宾客开始寻找威亚时,陈瑜已经麻木了。她想到了这个惊喜是什么了,原来是请了一群非人类来表演节目。 半空的这些女子不用说,都是真正的古人,说不定还曾经是教坊中人。她们本来就能随意飞行,哪里还用得着吊钢丝。 让陈瑜意外的是,最后压轴的居然是“龙腾狮跃”,这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弄这个节目干什么?不伦不类的。 “这是宝叔临时加的,非逼着我们安排的。”陈曜也很无奈,要是家宝一个人也就算了,还有大白一起跟他们施压,只能同意他们加塞了。 看着报幕的甜甜下台之后,台上左右两边就出现了一龙一狮,都是金红色的喜庆打扮,让陈瑜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这大白居然变成了这个颜色,为了参加节目也是拼了。不过换了一个颜色的大白,似乎也挺好看的? 台下的宾客对这个压轴节目也有点意外,不过看着一龙一狮在窄窄的台子上腾挪飞跃,你来我往,让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表演的演员掉了下来。 不过,有懂行的人很快就看了出来,这演员都不是一般的练家子啊,功底十分深厚。这陈氏中医门诊到底是什么来头,开业表演个节目都能请到这样的高手? 还有个别几个人发现的问题更多,决定回去备上一份厚礼,登门拜访一下这神秘的一家。 节目结束之后,陈瑜坐在书房,对几个孩子说:“现在能说了吧?弄这些节目想做什么?他们是从哪来找来的?” 陈旸殷勤的走到妈妈后面,不轻不重的给她锤着肩膀,谄笑着说:“妈,您听我说。咱们不是在网上开了个灵异事务所吗?我觉得以后生意肯定越来越红火,附近的能人异士肯定会发现咱们的存在。” “为了避免他们有人不识泰山,上门来挑衅,我们就干脆先下手为强,给他们展示一下实力,让他们想要做什么,也得掂量一下惹不惹得起我们。” 大白本来就不喜欢热闹的场合,今天出场也是为了这个。 陈曜接着说:“所以,我们就准备这些节目,还提前几天就给附近的同行送了信,邀请他们来参加开业典礼。” 那些特殊的客人之所以没有留下,主要是因为没有准备贺礼,不好空手上门才离开的。 陈瑜看着孩子们,欣慰的说:“你们长大了。不过,那些演员是从哪里找来的?你们还没说呢。” “是我二哥请了王叔叔,拜托他去地府请来的,花了不少冥币呢。”甜甜在一旁笑着说,估计妈妈想不到,这个主意是二哥想出来的吧? 陈瑜的确意外,但是她更纳闷的是,王盛川怎么能请来这么多人?说来那些特殊的演员,就算在地府,也是为高层服务的,是王盛川一个普通的小吏能请来的吗? 雪松猜到了一些原因,提醒陈瑜:“应该是跟大宝二宝有关。” 陈瑜还真忘了,他们这两个儿子前世可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她从来只把他们单纯的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久而久之就忘了王盛川说的那件事。 这种上面有人的感觉,好吧,感觉还挺好的。 陈瑜愉快的放下了这件事,让孩子们出去了,又郑重的谢了一回大白。在城里待着对它还说就很不舒服了,还要在哄闹的场合表演节目,真是难为它了。 大白却没当一回事,它认定陈瑜是自己的朋友,帮朋友一个小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若是能请它吃点美食作为感谢,它还是能勉为其难的接受的。 这些人类虽然吵闹,但是做出来的食物滋味却不错。难得出来一趟,它要吃个够。 陈瑜对大白也十分了解,不用它说,就主动提出请它吃饭,而且不是一顿,市里各大特色饭店酒店都吃一个遍,吃到大白满意为止。 在市里待了不到一个月,家宝和大白就离开了。吴烨倒是强烈要求再住一段时间,怎么也不肯走。素云本来就想和陈瑜他们好好聚聚,顺水推舟就答应了下来。 陈瑜自然是欢喜不尽,包吃包住包玩,务必让他们待得舒心。 吴烨提出留下,是有目的。那天嘲笑了单身狗家宝之后,他对玉麟和甜甜的事更上心了,决定一定要把这两小撮合在一起,天天鼓动着玉麟去找甜甜玩。 玉麟倒也听话,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一步不离的跟着甜甜。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谈笑风生,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妥妥的一对小情侣或者小夫妻。 只有吴烨看着发愁,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二十几年如一日,亲昵有余,暧昧不足。他恨不得从月老那边求来一根红绳,把这两个人系到一起。 其实,玉麟之所以这么配合吴烨,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他喜欢了甜甜整整十年,却因为种种顾忌,只能压在心底不敢说出来。 算来,甜甜和玉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但甜甜也算是见证了玉麟的成长。 甜甜第一次“见”玉麟,是姑姑怀孕的时候。那会儿,他还是个无知无觉的胎儿,可能只有一颗花生豆大小。 虽然素云和吴烨结婚只比陈瑜结婚晚了一年,但是因为婚后多年未孕,等素云生下玉麟的时候,甜甜已经七岁了。按他们这边落地就一岁的说法,她比玉麟这个弟弟大了六岁。 所以,虽然见面不多,甜甜也一直把玉麟当做亲生弟弟一样照顾。 甜甜很喜欢这种感觉。听说她出生的时候跟猫崽儿一样大,家里人生怕养不好她,对她格外宠爱。 两个哥哥虽然经常打打闹闹,但是从来不会欺负自己。就连最淘气的二哥都经常偷偷捉了恶鬼喂她吃阴气,据说是怕她长不大,给她补身子的。 虽然每次她都被吓得哇哇大哭,二哥也会被大哥痛揍一顿,但是这份好意她勉强还是心领了。 从小被家人宠爱着长大,甜甜十分喜欢照顾比她小的孩子。小姨家的两个孩子每次见了她都要抱抱,跟她亲热得不行。 玉麟自然也不例外。这个因为长得过分好看的男孩子,对不喜欢捏他脸强抱强吻他的小姐姐很快就亲近起来了。 一开始,他是真的拿甜甜当亲姐姐看的,他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这个舅舅家的表姐跟亲姐也不差什么了。 每次听到甜甜姐温声细语的开导他,劝他不要这么内向,多和别的小朋友玩,受了委屈要跟家人说,不要一个人忍着,他的内心就泛起幸福的小泡泡。 姐姐真温柔,姐姐太贴心了,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没有之一。 是的,谁都不知道,吴玉麟谦谦君子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个姐控的心。 如果不是偶然得知妈妈和舅舅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想他会一辈子都拿甜甜当亲姐姐对待,毫无芥蒂的在她找到归宿的时候,送上真诚的祝福。 可是,他还是知道了,在他十岁那年。虽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玉麟却没有改变对甜甜的态度,两人的关系一如既往的亲密。甚至因为交通的发达,相处的机会更多了。 人和人之间的情分不只是靠血缘联系的,他们这么多年处出来的情分,并不比亲姐弟差。 在他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时候,他恐慌的发现了一些变化。 周围同龄的很多男孩子都讨论着学校里漂亮的女孩,比较着那个女孩身材好,哪个女孩长得漂亮。 玉麟面上无动于衷,却开始频繁的在梦到一张面目模糊的脸,浅浅的微笑。他想看清对方的样子,但是每次女孩的脸都被一层雾气包裹着,让他看不真切。 又一次从甜美的梦中醒来,他摸着快速跳动的心脏,甜蜜而忧伤的想着:他恋爱了,爱上了一个不存在的梦中女孩。 然而,终于有一天,他看清了那个女孩儿的脸,赫然正是甜甜的模样。 刚开始他是恐慌的,是不知所措,甚至在内心痛苦的谴责自己,不是个东西。连跟亲姐姐一样的甜甜都敢起这种坏心思。 他把那份妄念深深的埋藏在心底,拼命的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成绩一日千里,他却越来越沉默。 再见到甜甜的时候,他依然像小时候一样依恋着她,没有丝毫的异样。就像捧着一颗裹着蜜糖的毒/药,小心翼翼的舔舐着糖衣,却不敢太过放肆,生怕触及下面的毒/药。 有一天,甜甜突然问他:“玉麟,你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甜甜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小时候每次见到自己就欢快的求抱抱,自己一走就哭得水漫金山的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直接叫起了自己的名字,不肯喊姐了。 “你看你这样子,走出去谁能看出来你是我姐啊?我才不要叫呢!”玉麟挑衅的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笑着说道。 十六岁的少年开始抽条,已经比甜甜高出半头了。 甜甜伸出手,在少年消瘦的脸上拧了一下:“再高你也是我弟弟,有能耐你让姑姑把你生得比我大几岁!” 可是,甜甜却看不到,玉麟微笑下面隐藏的的悲哀。我不想做你的弟弟,我只想做你的爱人。 在你碰触我的时候,我多想拉你入怀,在你的唇上烙下自己的印迹,向所有宣告,你是我的。 可是十六岁的少年却解不开自己的心结,画地成牢,把自己的心囚禁在黑暗之中,不敢示人。 二十二岁的时候,玉麟的老爹吴烨突然提起了他的终身大事,跟妈妈商量着让他娶甜甜的事情。 玉麟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少年时的纠结原来这么可笑。原来所有的人都不在意他和甜甜的关系,只有他在自我折磨。 可是,他这时候已经知道,甜甜和舅舅舅妈都是修行之人。虽然甜甜比自己大六岁,可她的寿命却不知道比自己要长多少。 他不敢开口,不敢争取,他不怕甜甜拒绝,只怕她答应自己以后,他却先她一步离开,把她一人孤独的留在世间。 他怎么忍心。 玉麟说服自己继续把心事隐藏起来,假装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每次见面都缠在甜甜身边,旁敲侧击的打听她的感情生活。 每次听到她没有喜欢的人时,他就一阵窃喜,然后就是一阵莫名的悲哀。就算没有别人,也不会是他。 爸爸为了他,努力的拖延着归期,玉麟虽然没有如他所愿跟甜甜表白,却也努力占据了她所有的空闲时间。 看着站着街头,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的女孩,玉麟有一阵恍惚,似乎有种甜甜也喜欢他的感觉。 他自嘲的笑了笑,甜甜自然是喜欢他的,哪有姐姐不喜欢自己弟弟的。 拖到不能拖的时候,吴烨和素云终于决定回去了。 听着爸爸一直在抱怨自己榆木疙瘩不开窍,给了梯子都不知道往上爬,玉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跑到陈瑜的书房,问道:“舅妈,你们跟表哥表姐能活多长呢?会不会等我都不在了,你们还是这么年轻健康?” “这取决于我们的修行高度,并没有一个定数。只有甜甜例外,她的资质比不过你表哥,恐怕也就比普通人多活个几十年。这个寿数,你要是养生锻体说不定也可以达到。”陈瑜若有所指的说道。 原来年少时的错误,他又犯了一次。甜甜说得果然没错,他就是喜欢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所以才错过了很多。 这一次,他不能再退缩了。 玉麟的眼神坚定起来,连招呼都忘了打,直接跑了出去,闯进甜甜的房间,气喘吁吁的说:“甜甜,我喜欢你!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请你给我……” 话还没说完,一双柔软馨香的胳膊就圈了上来,然后玉麟就听到了此生最美的一句话:“傻子,我也喜欢你啊。” 马克思说过,世界上惟有爱情和咳嗽是无法掩饰的。 其实一开始,甜甜也没有看出玉麟的心思,但是长大后接触得越来越多,她就发现了这个小表弟隐藏的心思。 对这个弟弟的爱慕,她一直当是青春期男孩子的迷恋,大了就清醒了,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配合着他演一出蹩脚的姐弟相亲相爱的戏码。 不然,万一她义正言辞的拒绝,等这个孩子长大了,该有多尴尬呀。甜甜就是这么一个贴心的女孩,永远都善于替别人着想。 然而,被那一双十年如一日明亮赤诚的眼睛注视着,她的心渐渐柔软起来。 这个傻乎乎的弟弟,坚持着一份无望的爱情,从少年到青年,最美好的时光,全部奉献给了她,让她怎能不心动?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傻子,再不说,她都想要主动表白了。虽然她的喜欢跟玉麟差了十年的时光,但是以后她一定会越来越爱他,不能辜负这么好的男孩呀。 玉麟低下头,埋在那一段雪白的脖颈里,只露出一双微红的耳尖。 真好。原来他爱的那个人,也同样爱着他。 人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你爱的人同时也爱着你。 吴烨没想到,在他都要放弃的时候,他这个木头一样的儿子居然开窍了!这回他也不走了,非要磨着陈瑜和雪松跟孩子定了亲再回去,省得他们反悔。 不过这个要求被陈瑜严肃的拒绝了,两个孩子刚刚在一起,万一磨合不好,订了婚再没成,多尴尬。 吴烨并不甘心,走的时候直接把儿子丢下了,美其名曰跟着陈瑜好好锻体,将来能更好的照顾甜甜。 回去的吴烨也不忘一次次打电话,催促儿子尽快拿下甜甜,结婚彩礼他都准备好了。 等到玉麟终于和甜甜结婚的时候,吴烨的心才算尘埃落定,美滋滋的等着抱孙子/孙女了。 --全文完-- 本书由 爱你生生世世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