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成长史》 第一章 池简简，三岁半，白白胖胖肉嘟嘟。有两个爸爸、一个哥哥。 这天中午，两个爸爸有事情出去了，他穿著开裆裤，一摇一摆的被哥哥牵著，也出了门。 “小笨蛋，趁爸爸们不在家，我们今天要去探险！”池猫儿神气的宣布，蹲下去，拍了拍身旁的小黄狗，“看，我连猎狗都带上了！” 长毛观赏型博美犬仰起头，应景的汪汪叫了两声。 平时他们也不是不能出门，但都有大人带著，去的也是固定的地方。时间久了，活泼好动的猫儿难免就觉得无趣。 简简看著眼前这一猫一狗，偏了偏头，黑眼睛里全是茫然。 猫儿用两只手捏住简简胖嘟嘟的面颊，往上挤出一个笑脸，满意道：“小笨蛋也很愿意的，对吧？好！那麽我们出发！” 两人手牵著手，穿过长街，路过草地、沙丘地、球场、游乐园……终於看到了一片荒芜。 猫儿清楚的记得，他刚来的时候，这里除了住的地方之外，到处都是杂草树丛，周围的建筑也都灰朦朦、斑斑驳驳的，和废墟没什麽区别。 经过三年多的时间，以他们的住宅为中心，周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前杂草灌木丛生的地方，变成规整的草坪和林荫道，建筑物也都翻修一新。 但在猫儿眼里看来，那些安全整洁的地方，远远没有乱草树丛对他的诱惑力大。 读过一些故事，仙女精灵，或是邪恶妖怪都居住在荒芜的地方，更加刺激起他的好奇探索。 猫儿欢呼一声，松开简简的手，跛著脚朝乱草树丛的方向冲去。 简简不大会说话，只有迈开短短的小腿，跟在他身後跑。猫儿虽跛了一只脚，但比起他来还是要跑的快，将他甩得越来越远。他心里著急，撒开腿拼命往前奔，想要追上猫儿，却被脚下的草根绊了脚，朝地上栽倒。 就在简简即将跌倒在地上的瞬间，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闪过。 猫儿激动的跑了一阵子，看到黄狗一直跟在自己脚边，想起简简，於是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小笨蛋，你怎麽这样慢……” 後面的话，哽在了猫儿的喉咙里。只见来时路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简简的人影？ 他们前进的方向是一条直路，分开的时间又不长，再怎麽样，也不可能看不到简简。 “小笨蛋……简简！你躲到哪里去了？”猫儿心里顿时一沈，连忙往回走，一路走一路喊，“你再不出来、再不出来的话，我要生气了……” 但是，他明明知道简简是多麽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根本不会玩这种花样。 喊了五分锺左右，回应他的只有风声，和脚边黄狗的吠声。猫儿的心都在发颤，眼睛也开始迅速潮湿，他抽了抽鼻子，蓦然放声大哭。 啊啊啊啊啊……他把笨蛋简简弄丢了！ ********************** 天完全黑下来以後，猫儿才灰头土脸的和黄狗回到家里。 推开门，看到两个爸爸气定神闲的坐在餐桌旁，面对面喝茶。 “我今天把简简带出去……然後找不到了。”猫儿用手背擦擦眼睛，忍住泪水，换了鞋，怯怯的凑过去，小声开口。 “哎呀，那可不得了。”化缧放下茶杯，瞪大了眼睛，“你们去荒地那边了吧？我不是跟你说过，那里有怪物出没吗？简简说不定被怪物抓走了。” “是啊是啊，就算没被怪物抓走，也是迷了路吧。”若枫喝了口茶，眉头轻轻皱起来，“现在天快黑了，简简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定又冷又饿，也没有睡的地方，真可怜呐。” “呜呜……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话，更不该把小笨蛋带出去……我……”猫儿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涕泪横流。 “就算你知道错，简简也有可能回不来了。”化缧吹了吹茶杯里浮著的茶渣，摇头叹息。 “所以，你现在老老实实回自己的房间去思过，晚饭也不用吃了。简简的事情，由我和化缧爸爸想办法。”若枫和化缧一唱一搭。 猫儿整个人都蔫了，点点头，拖著脚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化缧和若枫相视一笑。 ********************** 猫儿关上卧室的门，坐在书桌旁，呆呆望著窗外布满繁星的夜空。 现在，爸爸们一定出去找简简了吧。 肚子咕咕叫了几声，不吃晚饭的话，还是有点饿。但想到简简在妖怪的手中挣扎；或是独自一个人，边哭边找回家的路，就觉得这种惩罚反而会让自己好过些。 忽然，一颗流星坠落。猫儿连忙抓住衣角，手忙脚乱的去打结。 记得看过的故事里，说是在流星消失之前，在心里默念愿望的同时，将衣角打上一个结，愿望就会实现。 他的双手向来动作快而敏捷，居然在流星消失之前，真的打好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结。 打结的过程中，他满心想的都是：让简简平安回来吧！ 看著那个结，猫儿觉得安心不少，於是走到自己的床前，脱了外衣後躺下。他奔波了半天找人，疲惫不堪，很快就睡著了。 相信，流星一定会实现他的愿望。 与此同时，化缧和若枫洗过澡，穿了睡袍，走进自己的卧室，一起上了双人床。 “这也算是给猫儿一个小教训……更重要的是，今天晚上，绝对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了。”化缧对若枫眨眨眼，脱掉了自己的睡袍。 “没错。带孩子还真是辛苦啊，每天早起晚睡不说，做这些事的时间和机会也越来越少……”若枫感叹著，欺身压上了化缧。 “嗯……若枫，就是这里，再用力一点……” “化缧，你真棒……” …… 总之，这两个大人早早打发了猫儿的主要原因，就是要做少儿不宜的事情~~~~|||||||||| ********************** 距猫儿一壁之隔的地方，简简蜷著身子，躺在柔软的小床上，睡得香甜。 是流星……真的实现了猫儿的愿望吧？ 池简简，九岁。爱干净，最喜欢扫地抹桌洗碗洗衣服……等等一切家务，有一对漂亮的黑眼睛。 这天家里没人，简简把爸爸哥哥的房间统统打扫了一遍，又把所有要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後，看到猫儿铁青著一张脸推门进来，连忙迎上去：“哥、哥哥。” “小笨蛋，我要离家出走！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十四岁的猫儿握紧了拳头，语调激昂。 “哥、哥哥为什麽要走？”简简将手往小围裙上蹭了蹭。他的脑袋一向不是很好用，爸爸们教他遇到任何事，都要多问个为什麽。 “其实，也不是真的离家出走啦。”猫儿瞄了瞄四周，凑过去小声道，“我昨天夜里偷听到爸爸们在商量，说我们都大了，要再收养一个孩子，连房间都准备好了，就在我们对面。今天他们出门，就是带那个孩子回来……哼哼哼，我才不要，有小笨蛋当我的弟弟就好。所以，我们要离家出走表示抗议，让爸爸们把那个孩子再送回去！” 猫儿所说的事情，对简简来讲有点过於复杂，但下意识的觉得不好。他困惑的偏过头，望著猫儿：“爸爸说、说过，不能做、做坏事。” “才不是坏事，是为了我和小笨蛋的将来。”猫儿撇撇嘴，眼看道理讲不通，就决定吓唬简简，笑著望向弟弟，“一直以来，爸爸们都对简简很好吧？” 简简点头，大大的咧开嘴笑。 “有好吃的都留给简简，经常做新衣服给简简穿，给简简讲故事，一有空就带简简去游乐场玩……”猫儿掰著手指头数下去，偷偷瞟了一眼弟弟，长长叹口气，“但是新弟弟来了以後，就不会这样了。” “怎、怎麽？”简简听他这麽说，有点著急。 “爸爸们会把好东西都留给新弟弟，简简每天只能吃芹菜、磨菇、水煮鸡蛋、辣子鸡丁和杏仁蛋糕！” 猫儿特意挑简简最讨厌的食物来恐吓，如愿以偿的看到弟弟扁了扁小嘴，眼睛里泛上一层泪雾。 “还会把简简有小白兔、小鸭子、小熊熊和小猫猫的漂亮衣服全部没收，拿给新弟弟穿，简简以後只能穿那件最丑最丑的灰呢子上衣！” 猫儿趁热打铁，简简已经开始哽咽。 “不止是这样啊，将来爸爸们，只会给新弟弟讲故事，只带新弟弟去游乐场玩……” “呜呜呜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新弟弟……” 简简放声大哭。 “别哭别哭，所以哥哥才要带简简离家出走，向爸爸们抗议啊。”猫儿一边偷笑，一边顺手抽出旁边桌子上放著的纸巾，帮简简擦眼泪。 简简忙不迭的点头。 ********************** 化缧和若枫一人抱著一个婴儿回到家中。这次他们带回来的是对身体健康的龙凤胎，他们的母亲因为年龄太小，还是高中生，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将来前程而将他们抛弃。 虽说比预计的多出一个孩子，但准备的房间还是可以用的，再找一个摇篮就好。等他们长大些了，就在房间里弄个上下铺。 刚进门，就看到对面的墙上贴了一张纸，走过去看，上面写著── 我和简简离家出走了，如果不把新弟弟送走，我们就不回来。 署名是猫儿、简简。 简简有天生的学习能力缺陷，一辈子都不可能认得字，所以这个纸条是猫儿写的，後面简简盖了个红指头印。 “你看看，猫儿吃醋了。”化缧摇著头笑，“至於简简，就一定是被他怂恿的。” “那麽，你先看著孩子，再弄个婴儿床，我去找他们回来吧。”若枫抱著龙凤胎之一往里屋走。 “若枫，你别著急。找他们回来是一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化缧勾起了唇角。 简简倒好说。猫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强性子，就这样找他们回来，事情还是根本没得到解决。 第二章 为了显示离家出走的决心，让爸爸们好好著急，猫儿带著简简来到了最近的荒地。 这里离家很远，他们走到的时候，天色已朦朦擦黑。 “哥、哥哥……我怕。”简简看到面前那片在暮色中张牙舞爪的树丛，往猫儿怀里缩了缩，“我、我们回家好不好？” “别怕，我们就在这里待著，不会进去。”猫儿将附近打扫干净，捡了一些木柴堆起来点燃，和简简一起围著篝火坐下，“哼哼，再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麽妖怪，小时候爸爸就知道哄我！” 想起自己八岁的时候，以为把简简弄丢的那次，被两个爸爸骗得团团转的情景，猫儿就咬牙切齿。 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只要是和简简在一起，他就会格外注意照顾弟弟，不让弟弟离开自己的视线，到现在……也成了习惯。 “哥哥，我、我饿了。”半小时後，简简的肚子叫了一声，委委屈屈的开口。 “再忍一忍。简简也不想以後天天吃芹菜、磨菇、水煮鸡蛋、辣子鸡丁和杏仁蛋糕吧。” “哦。” …… 又过了半小时。 “哥、哥哥，我想吃杏仁蛋糕、磨菇和水煮鸡蛋……辣子鸡丁和芹菜也可以。”简简扁了扁嘴，拉拉猫儿的衣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我想回家。” “那你的漂亮衣服呢？”猫儿的肚子也在咕咕叫，但他小时候习惯了饥饿，意志力毕竟相对顽强。 简简缩了回去，过了半晌，又听他怯怯的声音响起来：“那、那件灰衣服，穿、穿起来还是很舒服……我、我想爸爸。” “不出去玩也可以……反、反正我喜欢在家里做卫生……” …… “好了啦，简简快睡吧。睡一觉起来以後，哥哥就带你回家。”猫儿被缠得没办法，只有暂时哄著，拍拍自己的大腿，“来，就枕在哥哥这里睡。” 无论如何，一个晚上也够爸爸们担心的吧。 “……哦。”简简抽噎了几下，还是乖乖的凑过去，将小脑袋放在猫儿的腿上，合上眼睛。 初秋之夜，露天的风有些凉。猫儿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简简盖上，然後靠著背後的大树，也睡了过去。 ********************** 简简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睡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干净柔软小床上，若枫坐在他的床边：“简简，你醒了？” “嗯……啊！我怎麽回来了？！哥哥呢？！”简简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半天才想起和哥哥发生的事情，大惊失色。 “哥哥也回来了，简简不用担心。”若枫微笑著，“能不能告诉爸爸，简简为什麽要和猫儿哥哥离家出走呢？” “因、因为哥哥说……爸爸要带新弟弟回来，以後简简会没有好吃的东西，没有漂亮的新衣服，还不能出去玩……”简简委屈的扁了扁嘴。 “那个，只是猫儿哥哥在替简简担心而已。”若枫伸出手，摸了摸简简柔软的头发。 简简的世界里，没有“欺骗”这两个字，若枫和化缧也永远不想让他学会。 “啊……原、原来是这样。”简简松了口气。 “对了，简简想不想去看看新来的弟弟妹妹？看完了，我们就去吃饭。” “想啊想啊！”简简雀跃起来。 “好，那麽爸爸就带简简去看。”若枫将简简一把抱起，朝门外走去。 这孩子因为天生不足的关系，相对於同龄的孩子过於瘦小，抱在手中轻得很，越发显得可怜。 猫儿像他那麽大的时候，无论体重还是身高力气，都要比他强很多。 这样脆弱而善良单纯的孩子，若枫和化缧，是打算将他一辈子留在身边，好好保护起来的。 两个人来到对面的房间内，若枫把简简放下，笑道：“左边绿色的摇篮里是弟弟，右边粉紫色摇篮里的是妹妹哦。” “啊，好、好小好可爱！”简简凑上前去，捏捏这个的小手，又摸摸那个的小脚，笑得灿烂，“而、而且……好软好暖和哦。” “呐，以後简简可以天天来看他们，照顾他们。”若枫上前，趁机开口，“他们房间的卫生，也交给简简打扫哦。” “真、真的吗？”简简仰起头，两眼闪闪发亮。 “对啊，他们的尿布衣服什麽的，全部交给简简洗……这样的话，简简就不会抱怨要洗的衣服太少了吧。”若枫的神情慈爱无比。 “太、太好了！” 简简顿时沈浸在未来被更多家务包围的美好想象中。 …… （喂，若枫你确定……你不是在存心压榨童工的劳动力？） ********************** 猫儿再度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身边不见了简简，头顶上一盏昏黄的电灯在摇摇晃晃。 最後的记忆里，自己明明和简简在露天一起睡著，还点了堆篝火的……这、这里是哪里？！ 猫儿连忙翻身坐起，推门出去，忽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轰然巨响。 他连忙仰起头，看到一个绕著绮丽光环的扁形物体从不远处升起，飞向天空後迅速消失。 “u、ufo……啊啊啊！！！！”猫儿大叫著，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近两年，他相当迷恋神秘学，关於ufo的故事书籍不知道看了多少，亲眼见到，更是震憾的无以复加。 猫儿惊魂稍定後，站起身，朝那扁形物体升起的方向走去。 到了现场，他蹲下身子，看到一大片被烧焦的痕迹，正是飞行物起落架的形状。 眼前的情景，再结合所有知道的，关於ufo的故事，猫儿最後的判断是── 他和简简被外星人劫持到了这个仓库，然後ufo把简简带走了。 再也……见不到简简了吗？ 猫儿用手指抚过地面上烧焦的痕迹。他向来不轻易掉泪，想到这点，眼泪就停也停不住。 “猫儿，你怎麽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和若枫爸爸找你们找得多著急？”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化缧的声音，抬起头，看到化缧散著及踝长发，提著一盏灯朝这边走过来。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猫儿冲上前去，抱住了化缧，痛哭失声。 “猫儿，其实当我看到那张留言条的时候，我很高兴。”化缧伸出手，抚摸著少年茂密漆黑的乱发，“你不愿意有弟弟，是因为喜欢爸爸，不愿意爸爸的爱，被陌生人夺走，对不对？” 猫儿哽咽著点头。 “但是，猫儿就是猫儿啊，猫儿是独一无二的。”化缧微笑，“所以，无论是谁，也没办法取代猫儿。” “而且无论怎麽样，你这次骗简简，让他陪你一起出来，就更是错……你明明知道，他对任何人都毫不设防。”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简简、简简他……” 猫儿泣不成声的时候，化缧望著天，拖长了音调开口：“简简嘛……我们已经找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麽没跟著你，反而出现在我们家小区後院的草坪上？” 猫儿的哭声立即停止，松开了化缧。 两人之间，一阵冷风飘过。 原来ufo把简简带回了家，害他白伤心一场……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明白吧。 “呃哈哈哈哈……这样就好，找到了就好嘛……” 猫儿摸著自己的头笑。 化缧也不揭破，眯起眼睛，唇边泛起隐约笑意。 第三章 就这样，一家四口汇聚集一堂，开始晚饭。 菜色是简简最喜欢的红酒烩猪腰、虾饺、红椒牛肉丝和花椰菜。 期间，简简一直对龙凤胎赞不绝口，并且结结巴巴的发表了自己对未来家务的美好期待和憧憬。 猫儿无话可说，只有灰溜溜的一直夹菜吃饭。 其实……他真的很想讲遇到ufo的事情，然後再发表一番对神秘事物的感慨。 那一定比简简讲的精彩得多。可惜…… ********************** 夜深人静，孩子们都回房睡觉了，化缧和若枫按照惯例最後来到自己的卧房。 “我说，地下室里那个挂满彩灯的大家夥，你是怎麽让它飞起来的？” 若枫懒洋洋的往床上一靠，随口问道。 “那很简单啊，我把蚕丝染黑，然後缠住它，让它在天上移动就可以了……天黑，隔得又不近，猫儿肯定看不清。” “我说啊，这孩子是一年比一年难哄，当年还能用妖怪骗他，现在可骗不住了，得换个花样。” “是啊……要不是这样，依猫儿那强脾气，怎麽可能跟我主动认错？哼哼哼……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你啊……” …… 於是，两个好猎手关了灯，相拥著入睡。 ********************* 池简简，十三岁，即将面临猫儿和他自己人生重大的转折。 这天暑气蒸腾，外面树上的蝉都闷闷的闭了嘴。池猫儿虽说好动，也只有耐著性子呆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玩玩电脑智力游戏。 简简推门进来，叫了一声：“哥哥。” “啊，是简简。”猫儿停下手中的操作，站起身，脚步微跛的朝简简走过去。 十八岁的猫儿已褪却了大半稚形，生得肩宽腿长，身强体壮。他的外表称不上如何英俊，又跛了一条腿，却自有股子灵活强悍劲儿，目光炯炯，让人看了打心底喜欢。 “今、今天是哥哥的生日，哥哥想要什麽礼物？”简简高高兴兴的踮起脚，摸了下猫儿的鼻尖。 简简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是瘦瘦弱弱的，怎麽养也胖不起来。他的五官精致，眼珠比常人更加幽黑，如同不见底的深潭，边缘隐隐泛著些青色，每当看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专注深邃，总给人想要珍惜怜爱的感觉。 “呃……今天的生日蛋糕不是由简简烤的吗？那个就算生日礼物吧。”猫儿想了片刻後，笑道。 “不、不行！”简简很坚决的摇头，“蛋糕是蛋糕，礼物是礼物！” “这样啊……” 猫儿伸出手，揽住简简细瘦的腰，俯身吻了下去。 四片火热的唇紧紧贴合在一处，猫儿霸道地将舌探进简简的口腔中，**狠舔。他用双手紧紧抱住简简，像要把简简整个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简简的牙龈被猫儿吮得都有些发痛。这样的吻对他来说，并不舒服，却也不讨厌。 他的思维和语言，虽然比常人都要来得慢，但他的感受力一点也不差，谁对他好，他全都知道。在这个时候，他能深深感觉到，哥哥是那样热烈的需要他、爱著他。 “唔……好了，这就算生日礼物了。” 不知过了多久，猫儿松开简简，笑著对他说。 “但、但是……这、这种事情，近些时候，我和哥哥几乎每天都做啊。” 简简困惑不解。 猫儿的脸红了红，尴尬之後，干脆摆出哥哥的威严架势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说算就算！” “对了，简简和我一起去看看龙凤胎吧，看看他们在做什麽，有没有要洗的衣服。”猫儿还没等简简反应过来，就把话题转到其它方面。 简简一听到“要洗的衣服”这五个字，两眼顿时闪闪发光，牵了猫儿的手，就迫不及待朝门外走去。 ********************** 四岁的龙凤胎坐在房间里的长毛地毯上，一个在玩积木，另一个捧著本画册看。两人相似得如同一棵树上并生的两个果子，只有以服装和发型来分。 穿蓝色海军服的是弟弟，穿浅紫色小裙子、蓄长发扎辫子的是姐姐。 看到简简进来，龙凤胎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欢呼著扑到他面前，亲热的不得了。 简简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块自己做的奶糖，分给他们一人一块：“有、有没有要洗的东西或者衣服？” 龙凤胎嚼著奶糖，口齿不清的齐声回答：“……没有。” “这样啊……” 简简有点失望，刚想离开，却被龙凤胎双双拉住。 “简简哥哥，陪我玩积木。” “不要，积木不好玩，给我讲故事。” 简简想了片刻，终於难得的灵机一动：“那……我们来下飞行棋好了，三、三个人可以一起玩。” “好啊好啊。”龙凤胎连忙去拿放在屋子角落里的棋盒。 …… 被冷落的猫儿在一旁笑著摇头，简简就是有小孩缘。 眼看著简简明显被龙凤胎缠得脱不开身，猫儿待在这里也没什麽意思，就推门走了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和电脑玩智力游戏。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这麽平静幸福的消磨过去。 ********************** 晚上，一家六口围著圆桌团团坐，圆桌中间，放著一个大大的心形奶油蛋糕，蛋糕上插了十八根细长的蜡烛，周围铺满各色水果切片，非常精致漂亮。 大厅里关了灯，彤红的烛光映照著每个家人的脸，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猫儿确切的出生时间已经没办法调查清楚，所以用带他回到漯竹市的那天，当做他的生日。 “简简的手艺又提高了啊。”一起唱完生日歌，化缧赞道，然後笑著望向猫儿，“先许个愿，再一口气吹熄。” 猫儿点点头，憋足了气，将蜡烛全部吹熄。 灯亮，大家朝猫儿身上喷彩带，尖叫欢呼、鼓掌後，化缧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今天是猫儿十八岁的生日，更是他面临人生一次重要抉择的日子。” 猫儿惊诧的望向化缧，就连平常活泼爱闹的龙凤胎也感觉到气氛凝重，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猫儿，你和简简、还有珍珍贝贝不一样，你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过一段日子。相信，现在也还有记忆。”化缧缓缓开口，从身边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那些记忆不一定美好……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全是那样。而且，比我们这个家、这个城市要辽阔得多。” 猫儿打开牛皮纸袋，看到里面装的是身份证、学历证书、户籍证、房产证，以及一张银行卡。 “银行卡里面的钱不多，只有两万块。但节约著点，还是能够用比较长的时间。”化缧接著往下说，“至於这些证，都是我侵入对方电脑系统办理的，完全合法有效，房子在你的名下，是一间位於城南区的小住宅公寓，家具齐全，产权五十年，你将来怎样处置都好。那个电脑cg制作专业的学历证书，是为了方便你将来在社会上找工作。相信我，你现在的专业水平，远远超过这份学历。” 猫儿蠕动了几下嘴唇，说不出话。 “当然，我并不是一定要你离开这个家，只是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仅此一次，不会再有。”化缧安慰的拍了拍猫儿，“因为你一直生活在相对窄小单纯的圈子里，年纪再大些，就无法真正融入到外面的世界，我也没办法放心。” “一旦你下了离开的决定，就不能够再回到这里。人的一生，总要为自己负些责任，而且，你若连这种觉悟都没有的话，也根本没办法在外面生存下去。” 猫儿有些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望向化缧。 “别怕，我不是让你现在决定……你有两个月的时间，仔细考虑。”化缧微笑著，开始招呼家人，“大家别愣在那儿，今天是猫儿的生日，简简和我做了很多好菜呢，快吃吧。” 若枫开始往龙凤胎的碗里夹菜，为他们打开饮料，两个近乎一模一样的孩子欢呼一声，大嚼起来。 猫儿拿起筷子，勉强笑一下：“这个消息，是有些意外。但也是件好事，况且还有足够的时间……” 他後面的话，忽然被一阵哽咽抽泣声打断。 全家都安静下来，看到坐在猫儿对面的简简低著头，泪珠不停掉落：“我、我不想要哥哥走……” “小笨蛋，别哭啊。”猫儿拉开椅子站起身，绕到简简身後，伸出手臂搂住他，“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开开心心的多好。再说，走不走的，也是两个月以後的事情了……我会永远留在这里，也说不定。” “是、是这样啊……那麽，哥哥不会走，一定不会走是吧？”简简脸上的泪水还挂著，唇边已经绽开了个笑。 猫儿不知道该说什麽，轻轻捏了捏他细瘦的胳膊。 “简简哥哥是不是很疼？”穿著浅紫色小裙的珍珍皱起小脸，望向身旁的简简，“要不然，为什麽哭？” “没、没有啊。对不起，让珍珍担心了。”简简连忙擦干眼泪，朝珍珍笑。 “……哦。” 简简在猫儿的拥抱中，垂下眼帘。 他的反应向来迟钝。化缧那番话说到最後，他才悟过来，猫儿要走，要离开这个家。 那一瞬间，胸口像要裂开般，真的很疼很疼。 第四章 猫儿的生日过後，时间如同流水般，在全家人快乐的生活中，一点点流逝。 期间，仍然一家人去游乐场玩，仍然每天吃简简自制的小点心，每天的功课也仍然在做……身边的一切，仿佛都没什麽不同。 猫儿的心，却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 离选择的最後期限还有一个星期，夜里，猫儿又无法入睡，打开电脑消磨时间。 怕惊醒父母和弟妹，他没有开灯，整个人几乎被暗色淹没，只有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被对面的荧光屏照亮。 屏幕上在放世界各地的风景幻灯片。 长城、敦煌莫高窟、金字塔、亚历山大灯塔、巴比伦空中花园、阿尔忒弥斯神庙、宙斯神像、摩索拉斯陵墓、奥古斯丁神殿…… 从小，他就对这些地方无比向往憧憬，图书馆内所有关於这些古老建筑的书，以及各地风土人情的资料，几乎都被他翻烂。他甚至在电脑上，为这些建筑物做了非常精美的3d立体模型，输入介绍资料，有时间就拿出来细细品玩。 很想用自己的双腿到各地走一走，用自己的双眼真正去看一看。 仿若不经意的，猫儿伸出手，覆上了电脑桌旁一直放著的牛皮纸袋。 “哥哥。” 猫儿听到这声唤，扭过头，看到简简推门进来，走到自己身旁，於是笑了笑：“哦，是简简啊……这麽晚了，怎麽还没睡。” “哥哥……还是很、很想去外面的世界吧？”简简垂下眼帘，握住了猫儿的手，不舍的用指腹轻轻摩挲。 “……没有啊。”猫儿仍然笑著，“我会陪在简简身边，永远永远。” “但、但是，这些日子，哥哥都不开心。而且刚才哥哥的脸……很寂寞。” 猫儿惊诧的抬起头，借著荧屏淡淡的光，看到两颗泪水从简简深黑的眼睛里滑落，不由低喃：“简简……” “哥哥，对、对不起……我、我不该，只顾著自己的想法和意思……哥哥不开心的话，我也会难过……所、所以，请按照你自己的意愿选择……” 听简简哽咽著说完这番话後，猫儿叹了口气：“简简，你说得没错，我是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外面所有的诱惑，也比不上简简重要啊。” “我、我的话……没有关系……”简简擦干眼泪，在脸上堆出个笑，“我、我听爸爸说过，每个孩子到十、十八岁的时候，都可以选择离开还是留下……如、如果可能的话，哥哥等我五年……五、五年後，珍珍贝贝也大了，可以照顾自己……我一定会来找哥哥。我、我们打勾勾。” 猫儿的鼻腔有些发酸，伸出小指，和简简的勾在一起。 ********************** 池高节，二十四岁，某市著名cg画师、3d模型制作师。 他生活的圈子里，没有人知道，在他十八岁之前，他的名字是池猫儿。 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终於把所有的活儿赶完。池高节从一堆速溶咖啡袋和烟头中直起身，伸个懒腰後，熟练的按键，将完工的东西发给助手。 对面的助手小徐负责後期制作排版，工作还得继续，不由抱怨：“你倒好，现在就可以解脱，我这活儿不到天亮是绝对完不成了！” “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你完工，然後用车送你回去。”池高节微笑，“反正这活儿完了以後，老板答应补给我们一个月的大假。” 小徐的工作能力相当令他满意，却也仅仅是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池高节拿她当妹妹看，让她独自工作到天亮後，一个人回家也不放心。 “不用了不用了，你回你的。”小徐听了他的话，却一个劲儿的摇头，“我老公要来接我。” “呵，鬼丫头，什麽时候有老公了？”池高节有点诧异。 “当然……是在你日理万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小徐拖长了声音调侃，停下手里的活儿，把右手举给他看，无名指上带著个小巧精致的铂金钻戒，“看看，我已经被人订下了，你现在就是说一直暗恋我，也来不及了。” “是、是，没有追到你这鬼丫头，还真是遗憾哪。”池高节笑著摇头，拉开皮制靠背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那麽我也不当这电灯泡，走了。” “祝你未来一个月里，旅途愉快。”小徐挥挥手。 公司里人人都知道，池高节一旦有了假期，绝对闲不下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出去旅游。 给他半天，他能去趟长城；给他一天，他能去趟缅甸。 这一个月的长假，天知道他会去哪里……非洲冈比亚、索马里也不一定。 池高节披了外套，拖著微跛的脚，走到楼下，发现外面在下雨。 不大，细细碎碎的铺满了一天一地，像是古书中，那种只添风情不沾衣的杏花雨。人置身其中，仿若置身於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来到停车场，池高节从衣袋里掏出微型遥控器，打开车门。 跑车的外壳是深黑色的，又隐隐透著青蓝。半年前，池高节第一眼看到这辆跑车，就想起了多年前，某人的眼睛，於是迫不及待的据为己有。 池高节坐进去，关好车门，系了安全带，将跑车开进宽敞寂静的公路。 五年之约已经过去，他不知道简简是迟到，抑或是失约，但他还在等。 等待的同时，他也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快乐的生活著。 若简简哪天来到他身边，看到他幸福的模样，一定也会跟著幸福；若简简再不出现，他也一定要对得起，用失去简简的代价换来的，眼前的生活。 黑蓝色的跑车开进城南住宅区，来到池高节的家门口。这些年，他其实已经有了购买更大更好房子的能力，却始终恋著这里，不愿离去。 他怕简简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他。 池高节刚想把车开进公用车库，却看到车窗外的蒙蒙细雨中，一个瘦瘦的身影坐在自己家门口的屋檐下，并不很清晰。 “简简！” 多少年在梦中徘徊不去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池高节的手都在颤抖，他打开车门後，解了几次，都没能把身上的安全带解下来。 等到他跌跌撞撞冲到那人面前，那人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笑容安静温和：“猫、猫儿哥哥。” 简简高了，脸也不再是少年时的柔和中性。只有那对眼睛仍然深黑、边缘隐隐泛著青色，看人时仍然一如皆往的专注深邃。 池高节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那瘦削单薄的身体拥入怀中。 “对、对不起……哥哥，我迟、迟到了……”简简闭上眼睛，与池高节紧紧相拥。 “没关系，简简。你什麽都不用说。” 只要你回来，就什麽都不用说。 ********************** 阳光灿烂的草坪上，十岁的龙凤胎在一起嬉笑著荡秋千。若枫和化缧搭了躺椅，坐在太阳下喝茶聊天。 “尽管多留了简简一年，到最後还是觉得，放他走要好些。”化缧放下手中的细瓷茶杯，轻轻叹口气，“我原本以为，这孩子是会一辈子留在我们身边的。” “孩子大了，总有他自己的选择。只要是他认定的路，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支持。”若枫伸出手，揽住了化缧的肩膀。 化缧仰起头，看碧蓝天空上，流云浮动。 若枫说得没错。 他和若枫能做的，只是给这些孩子一个美好、，在将来的日子里也可以追忆的永不岛。而孩子们的未来，始终需要他们自己选择和创造。 无论成功失败、幸福痛苦，自己真正走过，才是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