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皇戏凤》 楔子 乾元皇朝 龙德元年 此刻正是农历二月,大地冰雪初融,春雷鸣动,冬眠动物皆惊雷而出,天候也逐渐回暖。皇城内,开始弥漫一股初春的气息,万象更新。 话说乾元皇朝,自大哉皇帝登基二十载以来,便一直国泰民安,丰衣足食。 文治方面,不仅吏治清廉,百姓安居乐业,就连原先有意图谋叛的逆臣,也都纷纷铲除,民心归顺。 武功方面,北方虏患不再,南蛮归降,东方海上的倭患也早已平息,西边的羌夏亦远遁无踪,从此不再进犯中原。 此外,大哉皇帝膝下五位皇子,个个智勇双全,文才武略皆为当世之冠 大皇子李朔,具圣王之风。 二皇子李震,豪迈爽朗。 三皇子李兑,儒雅严谨。 四皇子李济,邪佞风流。 五皇子李泽,骁勇善战。 关于这五位皇子的种种传闻,莫不在民间蔚为奇谈。 今儿个,皇城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原来是皇上突然传下谕旨,将在下午举行一场册封大典。 虽然不知道册封的内容为何,但文武百官听闻后,丝毫不敢怠慢,即刻整理冠带,乘轿奔赴皇城。 皇极门广场前,排场之浩大、气势之喧赫,列满了恭候圣驾的官员,正中是以太子李朔为首的五位皇子,两边则是京城内七品以上的文武官员。 初春的天气虽不炽热,但众文武官依旧紧张的汗流浃背,肃然而立,皆不敢作声。 一切就绪后,圣上驾到,百官纷纷跪迎。 御辇中,坐着一位身穿黄色龙袍的尊者,目光凌厉,精神矍铄,面留长须,周身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那便是令上下臣民又敬又畏的大哉皇帝。 皇帝跟前的一位太监,展开朱谕,朗声宣道:“众皇子听宣,朕有鉴于年纪渐迈,国家虽已承平,但不能因此耽于安逸,尤其东南西北四方蛮族,仍可能随时起谋叛之心。 是以,大皇子李朔封为太子,即日起在朝监国,辅朕治理;二皇子李震封为东皇,严守东疆;三皇子李兑封为西皇,赴西境安抚疆民;四皇子李济封为南皇,就近监视南蛮动静;五皇子李泽封为北皇,以防北虏进犯。钦此。” 精明睿智的老皇帝,总教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册封,让在场众官员听的瞠目结舌。 但众人心知肚明,圣上英明,联合五位皇子的魄力和才干,若能齐心协力,将可为乾元皇朝再创另一波盛世。 果然,乍听这道谕音,胸怀大略的乾元皇朝众皇子皆面不改色,异口同声接下老皇帝扔出的战帖── “儿臣遵旨。” 听闻众皇子答应,龙座上的老皇帝微微颔首,嘴角上不觉露出诡谲的笑纹…… 第一章 苹儿: 爹时日无多了,不忍看你孤苦一人,你大伯现为北皇府的总管,前些日子爹已经捎信给他,并将咱们困窘的状况也说了明白,爹希望你去投靠他,至少你一个女孩家有个避风避雨的地方,也有亲人的照应,这样爹才能安心地走,投亲路途遥远,爹变卖了仅存的一点财货,帮你筹措了盘缠,爹死后,不要耽搁,草草安葬了事即可,尽快上路为要。 父字 蓝苹儿捧著书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才能稍稍减缓她思亲的悲痛情绪。 这封信是爹在临终前交给她的,他老人家病到最后,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透过书信将他的遗言留了下来。 由于娘亲早逝,蓝苹儿几乎是由篮韶生一手拉拔长大。对于爹,她除了感激外,更有着愧疚,毕竟她还来不及侍奉爹,他就已经撒手人寰,将她独自一人留在这儿。 爹!你怎么忍心扔下苹儿一人? 正逢月圆,晕黄的月光洒满趴在床榻,痛哭的人儿身上,打从她打理好蓝韶生的后事后,她遵照他的指示,带着他为她变卖家产所换来的盘缠,一路往北依亲。 以前曾听爹提过,她的大伯,也就是北皇府的总管──蓝庆,是个正直可靠的人,也是爹最信赖的兄弟,所以爹才会要她去投奔他。 现在她已经离开家乡一个多月了,沿路打听往北方走的路,在几番辗转打听后,她总算知道北皇府,就离现在她所处的城镇不远了,只要再多走几天路,相信很快就可以抵达目的地。 由于这一路上,仅有她一人,女装扮相实在有些不方便,听闻女孩子容易遭到恶人的欺负、调戏,甚至一些恶意的骚扰,为避免麻烦,她以男装扮相上路,在脸上涂点煤渣、泥灰,庆幸一身的简朴素衣、邋遢样,让她没碰上什么麻烦事。 而好心的人家瞧她可怜,也总会赏她几顿饭吃,或者让她留宿一晚,让她省了不少盘缠,也才能利用爹好不容易替她凑出来的盘缠,来到北方。 爹!苹儿好想你…… 蓝苹儿梦呓着,含着眼泪恍恍惚惚沉入了梦乡,梦境里出现的依旧是她熟悉不过的身影,她梦见了小时候,爹搂着她说故事的模样。 她好想、好想再回到从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大早,天初亮,浅眠的蓝苹儿迅速惊醒。她的盘缠所剩无多了,她必须利用仅剩的钱到达北皇府才行。 因此,她几乎是一大早就赶路,直到天黑什么都看不见,才会找个地方休息。 她推开门,随即见到王大婶正对着她笑。要不是昨晚王大婶好心收留她,她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王大婶!您早,昨晚谢谢您让我借宿一晚。”蓝苹儿拎着小包袱,小脸堆满感谢的笑意。 “小公子就不用客气了,不过是小事一桩,对了,你昨天问我的事,我已经问过我家老头子,小公子想到北皇府,出我们百花镇,顺着山路走个两三天,就会看到一座大城,北皇府就在北涯城里。” “北涯城?” “是呀!北涯城是我们北方一带最大的城,不知道小公子上北皇府作啥?” “依亲,家乡没有亲人了,只好到这儿来。”蓝苹儿露出一丝苦笑,对于眼前纯朴的老妇人,她自然地有问必答。 “呵呵,我曾听人说过,那北皇是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为人公正无私,擅于带兵打仗,我们北方人能这么安稳过日子,大半的功劳可得归他,这些年他还带兵平定了这一带的山贼,让我们的日子更加安定了,真是老天有眼,才让他到我们这儿来。” 原来北皇是个大将军,而不是一个地方的名字,蓝苹儿这时才知道。瞧见老妇人眉宇间的得意神色,北皇这人在老百姓心中,恐怕跟老天爷一样重要吧。 “我明白了,不多聊了,我还要赶着上路呢,那就此别过,改日必定亲自登门答谢。”蓝苹儿熟练地学起男子,打恭作揖。 “小公子,还说什么谢,我帮你准备了一些白馒头,你就带在路上吃吧。” “王大婶,这怎么好意思呢?你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昨晚已经白吃白睡了,这馒头我可不能拿。” “哎唷!跟我客气什么,馒头拿着,足够让你一路赶到北皇府,一出百花镇就是山路了,那可没什么东西好吃,你还是留着吧。” 王大婶硬是将十数个热腾腾的白馒头,塞进蓝苹儿的怀中。 实在拗不过王大婶的好意,她只好收下。“那就多谢了,我先走了。” 她收下馒头,朝王大婶挥挥手,欣喜地离开收留她一晚的小屋子。 不同于南方人的扭捏,北方人显得豪爽好客,她总算亲身体验了,她真是个幸运的人,一路从南方走来,受了不少人的恩惠,如今她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将馒头塞进小包袱里,蓝苹儿拎着小包袱,迈开步伐离开百花镇,只要再撑个几天,她就能到北涯城了。 连赶了两个时辰的路,蓝苹儿浑身疲累不堪,正想找个地方好好歇一会儿,忽然来了场倾盆大雨,当场让她浑身湿透,连包袱里的馒头也全让雨打湿了。 “糟了……”她拎着包袱,在大雨间东奔西躲,好不容易瞧见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这才赶紧奔至树下避雨。 呼!好险,总算找到一个地方躲雨。 她拧干湿透的袖子,擦拭沾满水渍的脸庞,不经意将脸上的煤渣给擦掉,露出一张晶莹剔透的白嫩脸蛋。 擦完脸,她连忙蹲下身子,打开包袱,将泡水的馒头,一颗颗排列整齐,打算晾干。 “老天爷!您这雨可别下了。” 蓝苹儿双手合十,祈求着上苍,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纤细的身躯,山巅上风凉雨大,冷得她直发抖。 怎么办?若雨还不赶快停,她今晚恐怕得待在山上过夜了。 一想到要与山林间的豺狼虎豹为伍,度过今晚,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倏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蓝苹儿后方的山径上奔来,她才刚把头探出去,立即瞥见两三匹快马朝她疾奔而来。 她来不及闪躲,马儿迅速朝她身旁飞奔过去,连带着溅起泥浆,喷得她满身泥泞,连搁在地上的白馒头也瞬间全成了泥馒头。 “天啊!喂!你们……” 蓝苹儿抹掉满脸的泥巴,气呼呼地瞪着急奔而过的马匹。 这些人怎么这样?好歹也该停下马来跟她道声歉吧?溅了她满身泥,就这样装作没看见?这些馒头可是王大婶好心给她当作粮食,现在可好了,她今晚不仅要浑身肮脏地挨饿,还要受冻。 正当蓝苹儿可怜兮兮地,擦拭一颗颗沾满泥巴的白馒头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规律的马蹄声,不同于之前的疾驰,这次像是行军的队伍般,马蹄声划一整齐。 她转过身来,瞥见领头的人手上,拿着一支画着白虎图案的军旗,而他身后跟着一大批穿着盔甲、手持兵器的军人,那些人无视于倾盆的大雨,行进间散发着属于军人才有的英气。 蓝苹儿被那股傲然的气势给震慑住,人就杵在山路中间,失了神,直到耳畔传来低沉的斥喝声,她才猛然回神。 “喂!小子,闪一边去,别净挡在这儿碍路,你没瞧见靖远将军的白虎军在这儿吗?” “啊?”靖远将军?这人又是谁? 她瞧了瞧眼前的军队服装,就跟先前的那两三个人穿的军服相同。 “喂──” 不知哪来的勇气,蓝苹儿拿高手上的馒头,蹙起眉。“你、你们的人,刚刚骑着快马经过这里,把我、我的馒头给、给弄脏了,你、你要赔我才行。” 吞了口唾沫,她结结巴巴地说出她的要求。这些馒头可还要让她撑个两三天,这下全没得吃了,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咽下。 “哪来的刁民,竟敢口出威胁,你不要命了是吗?” 马鞍上的人长鞭一扫,顺势将蓝苹儿手中的馒头扫落,这下又全滚进了泥浆水里。 “你太过分了!” 她的怒火也被挑起,双手叉腰,圆亮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 “闪开!别妨碍将军通行。” 正当左子京要一脚踢开蓝苹儿时,忽然传来一阵低喝声。 “子京!住手!” “将军!这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刁民,净赖在这里不走。” “哪有这回事!是你们的军队弄脏了我的馒头,我不过来讨个公道,你瞧瞧,那马蹄溅出来的泥,喷得我满身都是,还有这些馒头,这可是我这两三天的粮食,这会儿我该怎么过活?” 蓝苹儿努力仰高小脸,才能稍稍看清楚那马鞍上的巨大身影。他身上穿着亮晃晃的银色战袍,由于大雨,她并无法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只知道他的声音沉郁好听。 马鞍上的人正是才刚征战回来的北皇李泽,他睨着个头娇小得不像话的毛头小子,泥巴沾满他的脸庞,只露出两只晶亮有神的眼眸,浑身狼狈不已。 “小子!你应该不是这一带的人,我劝你最好夜里别逗留在这儿山上,有豺狼、野熊出没。” “啊!你怎么知道?” 话一脱口,蓝苹儿猛然想到她说句相当可笑的话,霎时涨红了双颊。 “放肆!怎可直称将军‘你’字?” 左子京拿着长戟就要往她身上招呼去。 “子京,住手。”李泽不悦地拧起浓眉。 “是!”左子京不甘愿地收起兵器。“将军,这小子说的人,可能是我们的侦察兵。” 由于侦察兵都在军队前面探路,好让后来跟上的大批军队,不会遇上敌人的埋伏。 “在这一带,没人敢如此放肆与我说话,你是第一人,拿去,这一袋银子算是给你的赔偿,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李泽从腰际间拿出一袋银子,扔在蓝苹儿跟前。 “难怪他能当威武的大将军,某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怎么努力也成不了气候,一看就知道气势、胸襟都不一样。” 蓝苹儿瞪了口口声声喊她刁民的左子京几眼,拎起钱袋,从里头拿了十五个铜板,随即又绽出个笑靥面对李泽。 “大将军!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请多多见谅,这些馒头不过几个钱,草民就收下十五个铜板,其余的还是还给将军。” “哦?”李泽惊讶地扬起一抹笑。“当真?这银袋可有百两,你真不要?” “不了!多谢将军好意,草民心领了,不打扰将军忙碌,草民先告退了。” 蓝苹儿识相地退至路边,不再阻挡军队的通行。 “你可是要到北涯城?”不自觉地,眼前毛头小子的机灵应对,霎时引起他的兴致。 “启禀将军,是的,草民正从南方来,要到北涯城依亲。” 李泽看了他几眼,见他除了自己外,并没有同伴,也没有坐骑。“这离北涯城还有一段距离,凭你那两条瘦腿要走到那儿,恐怕会先在这山林间,让野兽吃了,子京,解一匹马给他。” “啊?!” 李泽话一出,不仅左子京惊讶,连蓝苹儿都给吓了一大跳。 “怎么?怀疑吗?顺道再拿一支火炬给他,免得夜里让山林的鬼魅,给吓得尿裤子。” 虽然对于他的机智,他有一丝赞赏,但怎知那是不是恐惧到了极点,所伪装的坚强,实则怕的要死呢? 何况依他所见,他稚嫩的模样,年龄恐怕还未达弱冠,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少年,能有这样的机灵反应,倒嫌抬举他了,他就不信他真如此早熟、世故。 “噗!”转眼间,紧绷的气氛瞬间瓦解,除了蓝苹儿外,所有人都笑成一团。 只要跟在李泽身边的人都知道,他的身上绝对看不到“善心”这样特质,连损人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先给对方一个他是好人的假象,再狠狠地削人一顿,让人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她怨恨地瞪着地,一颗心像是在高空间荡秋千,一下子飞到了高空,一下却又跌到了谷底。 这人真是…… “小子!这可是我们将军难得大发善心,这火炬跟马你可得好好利用。”左子京咧嘴大笑。 “出发!”李泽多望了蓝苹儿几眼,知道她正愤怒地看着地,但他却不经意多瞄了那双灵活的大眼几眼。 “驾!” 在李泽的号令下,白虎军又浩浩荡荡地,往山径另一端走去,留下牵着一匹马,拿着火炬的蓝苹儿。 “这人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即使人已走远,仍然无法遏制她对地狂妄态度的愤恨。 她还以为他是个威武英挺的勇猛将军,却没想到只不过是个专开人玩笑的大混蛋罢了。 但转念一想,他虽然损了她,不讳言,他仍然帮了她大忙,至少给她一匹马代步,还有一支火炬照明。 只是── 她没有火折子,怎么让火炬点燃?她也不会骑马,这匹马又这么高,她该怎么爬上去呀? 大雨持续下着,下得蓝苹儿一阵心凉,眼看就要天黑了,她恐惧地咽了口唾沫,耳里仍不时传来他深沉有力的嗓音,纵使只有那匆匆一瞥,但他的影像却已经深刻地存在她的脑海中。 若能看清楚他的长相,不知该有多好? 去、去、去!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可是刚开她大玩笑的恶人耶! 她摇摇头,甩开脑海里的荒唐思绪,打算鼓起勇气,挑战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困境──骑马。 与其留在这里让野兽咬死,还不如爬上马背赌一赌,说不定让她赌成功了,可以顺利骑马到北涯城,不一定会沦落到落马摔死的命运。 至于他── 根本不是她该在意的人,况且他的身份,是她高攀不起的“大将军”呀! 李泽的白虎军一回到北涯城,随即受到百姓们夹道欢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如同过年般热闹。 李泽抿唇浅笑,朝着人群微微点头,惹得围观的百姓,又是疯狂又是尖叫,无形中,百姓们早把李泽封为“不败战神”,视他为神明般景仰,尤其女性更为他疯狂,看着他凯旋而归,许多女子无不掩面,喜极而泣。 “将军!破纪录了,这次又破纪录了。”左子京策马,来到李泽的座骑身旁。 “什么?” “从将军进城门为止,到现在总共经过三条街,属下私下算了算,总共发现一百五十六名女子正在哭泣,可见她们看到将军回来,有多么的兴奋,高兴到痛哭流涕。” 这个人数纪录随着李泽,一次又一次成功的出征而增加,而他的统帅能力也在这次剿灭“狄牙”族后,再次获得部将们的信服。 狄牙族向来是乾元皇朝在西北边境的大患,其为擅长马战的游牧民族,个性刚烈,擅于战斗骑射,因常掠夺边境百姓的生活物资,烧杀掳掠更是家常便饭,是北方居民相当恐惧的敌人。 大哉皇帝为了遏制狄牙族的猖狂行径,特地将擅于统帅领兵的第五皇子──李泽,封为靖远王,并分封北方的国土予他,目的就是要他镇压狄牙族。 这次李泽总算在苦等十年后,趁着狄牙族发生争权内哄之际,才有办法一举剿灭这难缠的外患。 但狄牙族的能力也不容小觑,接近三万人的白虎军,伤了近三成,连李泽自己也受了伤,不过总算在众人合力下,解除了这边境的大患。 “你能不能说些有建设性的内容?” 李泽睨了左子京一眼。左子京是他身旁不可或缺的助手,这次一战,要不是有他帮忙挡下那致命的偷袭,他恐怕得马革裹尸,就地掩埋了。 “这可是很有建设性,表示将军深得人心,尤其深得女人心。”左子京依旧是嬉皮笑脸。 他这主子的女人缘之好,真叫他羡慕不已,想顺道沾沾他的光,可就是没人搭理他,怎么不叫他泄气呢? 李泽无奈地摇摇头。“你快回去疗伤吧,你为我挡下那一刀,够你受的。”他摸了摸左子京肩胛包裹的伤处,左子京当场疼得哇哇叫。 “别碰那,属下可不想再痛得摔下马,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左子京恭敬地打个揖,随即掉转马头,往另一条街奔去。 李泽眯起黑眸,目送他的离去,在众人的簇拥下,总算回到睽违一年半的靖远王府,而管家蓝庆早已在门边候着。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小的已经差人备妥热水,伤药也准备妥当,要不要请阳大夫过来?” 随侍北皇府十多年的蓝庆,早已熟知李泽的生活习惯。 “嗯!这次不用麻烦他了,只不过是小伤而已,你去交代阳大夫,到子京那瞧瞧,他伤得不轻。”李泽吩咐妥当后,迈开步伐走进府内。 “是!”蓝庆低下头恭送李泽离开,并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门外探头探脑,似乎正等着什么人。奇怪!苹儿那丫头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一个月前已经接到她的信了呀?该不会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佛祖保佑,可别让苹儿出什么事才好。 第二章 两天后 “靖远王府?”怎么没有北皇府? 蓝苹儿站在写着靖远王府,四个大金字的匾额下,思忖着。 打从她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北涯城后,足足在这儿热闹的大城里,绕了两三个时辰,就是没看见什劳什子北皇府,整个北涯城最大的宅子,好像就是这靖远王府。 而她也问了不少人,只要她跟人说要到北皇府,大家指点她的方向,总是左拐右绕来到这间宅子。 奇怪!她应该没认错字呀,上头明明写的是“靖远”二字,怎么也不可能错认为“北皇”啊! 正当她站在王府门前,左思右想、上下打量时,门前的侍卫提着长刀就往她这儿走来。 “小叫化子,滚一边去,别在王爷府前散晦气。” 小叫化子?她低头看一看自己,发现连日来的狼狈,让她惨不忍睹,不仅有骑马摔伤的青紫痕迹,衣衫上沾满泥水干涸的硬块,浑身脏透了,蓬头垢面,活像几百年不曾洗澡一般,难怪她会由小公子的称号,下降到小叫化子。 “这位侍卫大哥,不知道能不能耽搁你一点时间,我想找北皇府的蓝总管,不知道该上哪去找?”不介意侍卫方才的恶言,她仍然带着浅笑。 “你要找蓝总管?蓝总管可是我们将军府里的大总管,哪是你这种叫化子高攀起的人,别开玩笑了,滚一边去,别让我们看了碍眼。” “你!”被挑起了怒火,她咬着唇,不愿离开。 这里的官都有这么大的官威吗? 之前碰上的那个什么大将军也是,连这小小的门前侍卫竟也这般。 咦?那人叫什么将军来着?好像……是靖什么的…… 忽然,紧闭的大门开启,里头走出一位穿着不凡的中年男子,侍卫客气地向他打招呼。“蓝总管!你要出门?” 蓝总管? 她心中大喜,连忙迎上去。“蓝总管,我……” “小叫化子,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侍卫抽出长刀,阻挡在蓝苹儿和蓝庆之间。 “大伯!我是蓝苹儿呀,你忘了吗?” 好不容易寻到了蓝庆,她不顾形象地扯开喉咙大喊。 “苹儿?李侍卫,不碍事,她是我亲人。”蓝庆笑着隔开侍卫的长刀,将蓝苹儿拉到一边去,提了好几天的心,总算能放下了。 “是呀,蓝总管可是我这小叫化子的大伯。” 她挑舋似的在侍卫面前,努努嘴,扮扮鬼脸。 “好了,别这么无礼,我们到旁边聊去。”蓝庆拉着她躲到一边去。 “大伯,原来你在靖远王府,你在信里怎么会写你在北皇府?害我找北皇府找了两三个时辰。”“苹儿,没想到十多年没见,你都这么大了,靖远王府就是北皇府,靖远王就是敕封在北方的五皇子李泽,明白了吗?对了,你爹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吗?” “我明白了,爹的后事也处理好了,大伯,爹要我将这封信交给你。”蓝苹儿从包袱里拿出一封残破的信笺,上头的墨字早已让泥水晕开。“大伯,抱歉,来这儿的路上,包袱让泥水打湿了。” “不要紧,我想你爹信里写的,无非是希望我多多关照你,你在家乡一个姑娘家,没亲没戚的,我实在也放不下心,来这儿也好,至少我还能多照顾你一些。” “谢谢大伯!”她开心地绽开笑靥。庆幸蓝庆如她所想的一样亲切,总算能让人生地不熟的她,暂时有个依靠。 “可是大伯,如果我留在这里,会不会造成你的困扰?万一那北皇主子不喜欢我在这儿,那可怎么办?” “这你不用担心,我是府里的总管,帮你安排一个下人的位子,还不成问题,不过可能就要委屈苹儿做些下人的工作。” “呵呵,大伯客气了,只要能挣口饭吃,做什么工作,苹儿都无所谓,只要不让大伯添麻烦,苹儿就很开心了。” “你爹把你教得真好,冰雪聪慧,又温顺乖巧,我想韶生应该瞑目了。” “大伯夸奖了!”听到夸赞之词,蓝苹儿红了脸。 而当蓝庆要将她带进府里时,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来人正是趁着闲暇,与三五好友一同到郊外狩猎的李泽。 “王爷!您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蓝庆恭敬地低下头,站在他身旁的蓝苹儿,也跟著有模有样地低下头。 “蓝总管,这人是?”李泽跃下马,将马缰绳交给下人,步至蓝苹儿面前。 “是这样的,他是小的……” 听到熟悉的嗓音,她惊讶地抬起头来。“你……”他的声音好似前些日子,捉弄她的恶棍。 眼前一身轻便打扮的李泽,身形挺拔昂扬,剑眉星目,那一双黑如夜色的犀利眼眸,透著令人胆寒的威严,抿成一直线的薄唇,挟着一抹淡笑,软化了眼眸里的寒意,令人情不自禁跌进那黑色的漩涡中。 略黯的肤色,是驰骋沙场多年的象征,高挺的鼻梁,犀利的眸光,深刻的五官线条,散发出一股统帅才具备的领导气质,让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信服与敬重。 那天雨大,她没机会瞧见他的模样,今日一见,瞬时让蓝苹儿噤了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不用说话表明自个儿身份,那浑然天成的王者气势,已足够说服人,他是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还是个天生贵气的皇主子,那股气势,是寻常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呀! “放肆,苹儿不得无理。”蓝庆惊呼一声,吓出满身的冷汗。“别你啊你的乱喊,他可是威赫北方的靖远大将军,也是这间宅子的皇主子。” 蓝庆借机提醒蓝苹儿,李泽崇高的身份,就怕她娃儿一个嘴快,得罪了人还不自知。 那一身瘦弱的骨架子,浑身泥味,尤其那双颇精神的大眼,霎时就唤起他的记忆。 李泽忽然扬唇浅笑。“小子,看来你平安到北涯城了,应该没让山林鬼魅吓得尿裤子吧?” “你!!”蓝苹儿气得鼓起脸颊,明亮的双眸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没错,听这口气,眼前这个身份高到吓死人的,绝对是当天开她玩笑的家伙。 “天啊!别你了,快叫一声大将军吧!” 蓝庆冷汗涔涔。原以为他私自将她留在府里,只要他请示李泽就行了,不过看眼前这个情况,情况似乎失控了,他的侄女好似早已和他认识,恐怕还结了梁子,这下就算他磕头,可能李泽都不会答应这事儿了。 “蓝总管!这小子是你什么人?我记得他曾跟我说过,要来北涯城依亲,原来你是他亲戚?” “是!启禀将军,他是小人的侄儿,这孩子娘死的早,他爹也在前些日子病死了,家乡闹灾,这孩子不得不北上来依亲,望将军能让小的将他留在将军府。” 他似乎将苹儿当成男儿身,蓝庆不敢随意点破,只好顺着他的口气接话。 “哦?家乡闹灾,难怪身体干瘦得像是个女孩儿样,不过无妨,庆幸你是男儿身,还能做些下人的粗活,若是个女人恐怕就不成了,府里的丫环已经多到让我心烦。” 李泽话说完,蓝苹儿与蓝庆不约而同,同时咽了口唾沫。 幸好,她一直是男装扮相,而他也没有说破。 “是!听将军这么说,小的就放心了,多谢将军大恩,还不快磕头!” 蓝庆心虚地干笑几声,押着蓝苹儿磕头,眼前的情势,她也不得不低头,只好勉为其难地,向她的大仇人磕头。 “多谢将军大恩!”语调呆板无奈,脸上虽挂着笑意,却怎么掩饰不了那圆亮大眼散发出来的熊熊怒火。 李泽笑了笑,特意忽略她的怒意。“对了,蓝总管,这瘦小子叫什么名字?!刚刚好像听你喊他平儿?多准备一些吃食给他,看能不能养壮一点,万一让人知道将军府里的下人,这么弱不禁风,我可脸上无光。” 他继续激她,他就是停不下来想捉弄她的念头,蓝苹儿至此,强压抑着急欲爆发的怒火,牙关咬得嗄嗄作响。 “多谢将军关心,小的会注意自个儿身体。” 恨死他了,如果有一天她不能撕烂他那一张嘴,她就不姓蓝。 “将军,阿平这孩子个性倔了点,若先前有得罪将军的地方,望将军不要记在心上。”蓝庆巧妙地将苹儿转为平儿。 “是!小的叫做蓝平,小的保证会好好跟着蓝总管做事。” 为了挣一口饭吃,她也得顺着大伯的势接话,既然他已经表明他不喜欢丫环,她还是当个“小子”安全些。 “嗯!很好,阿平从今开始,你进了将军府,可别以为有蓝总管当靠山,就可以胡作非为,我翻脸可是六亲不认。” “是,阿平明白。” “对了,蓝总管,我和左子京猎一批山禽回来,叫那小子去把那些皮毛扒了,再将肉送到厨房去,这工作应该不重吧?” “呃……是,听到了没?还不快回话!”蓝庆推了发愣的蓝苹儿一把。 “是!将军放心,阿平会把工作做好。”目送李泽的背影离开,她总算放松装了许久的笑脸,连忙揉揉快要僵化的脸部肌肉。 “大伯!这就是你皇主子?”惨了,真不知道她留在这里,是福还是祸。 “苹儿啊!你刚刚对将军实在太无礼了,他随时都可以你冒犯长上为由,差人砍了你呀,你若想留在这儿,就别惹麻烦,不然我也会跟着完蛋。” 蓝庆辛苦抹着汗。他好想收回刚刚赞美她冰雪聪明、乖巧柔顺那些鬼话。 “是!大伯,你放心,只要他不要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去惹怒地。” 蓝苹儿甜甜地笑着保证,但若他来惹她,她可不是没脾性的木娃娃,她也会翻脸。 “对了,大伯,刚刚他要我去做什么?我怎么没听懂他吩咐的事?” 他说什么山禽来着?还要扒什么皮毛? “就是那些 !”蓝庆招招手,召来下人将停在外头的板车给解了下来,下人们熟练地将板车上,一头头中箭的山禽给搬进府内。 啧!真残忍,瞧这儿血还淅沥直流呢;瞧那头山鹿,两眼瞪的老大,就知道死不瞑目。 等等──该会不是叫她…… 她的脸蛋瞬间刷白,青白交错。“大伯,将军该不会是要我……” “没错,扒掉它们的皮毛是你的第一份工作。” “啊!这怎么可能?我、我……”可是个女孩子家耶,叫她去做那些血腥残忍的事,倒不如一刀了结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这些事向来就是下人们做的事,苹儿,你就只好忍忍吧!” 蓝庆叹了口长气,拍了拍失神的人儿,心中早没了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感,只剩下满心的担忧,他有预感,有事情将会发生,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 呜……他一定是故意的,管他什么大将军,小将军,她蓝苹儿这辈子跟他没完没了。 呜……他绝对是故意整她的。 呕……她好想吐。 蓝苹儿退了老远,迟迟不敢靠近那些血流个不停,被箭插得像个蜂窝,还两眼圆瞪,死不瞑目的飞禽猛兽。 数一数,躺在地上的尸体一共有二十六具,野鹿、野兔、野雁、野猪……一堆可怜家伙。 她咽了口口水,她已经在这儿磨蹭一个下午,再不赶快把工作完成,她恐怕就要被赶出将军府了。 再次鼓足勇气,第一百零一次尝试接近那些山禽。 “你们可别来找我啊,冤有头债有主,去找那个射死你们的大将军报仇,跟我无关,我只是听他的命令,把你们的皮毛扒下来,夜里可千万别来找我,死后,快快投胎,千万不要再投胎来北方的山里,不然十条命都不够你们死,阿弥陀佛。” 念完了佛号,她战战兢兢地左手拿着柴刀,右手拿着铁勾,小心翼翼地勾来一只血已经干涸的野兔。 蓝苹儿闭上双眼,避开兔子怨恨的视线,铁勾用来固定动物的尸体,柴刀则是用来划开皮肉相连之处。 “别怨我,我实在救不了你们。”她咬着唇,狠下心来,拿高柴刀就要往兔子的肚子剖去,这一刀划去,铁定肚破肠流。 “等等──别糟蹋了好皮毛。” 蓝苹儿身后传来一声低叱,来人快步奔来她跟前,一把抢下她的柴刀。 “要熬兔肉汤,也不是在这儿就地宰杀吧!” “啊?”她不过是要扒下皮毛而已呀! 抬起头,映入眼后是当天对她相当不客气的左子京,而李泽就在他身后。 “是你!”两人同指对方的鼻尖,惊呼出声。 李泽解释道:“子京,这小子是蓝总管的侄子,今天刚到这里。” “哦,原来如此,那马呢?人到这儿,总该把我们借你的马儿交还吧?白虎军的座骑可不是寻常马匹,那些都是月然山上饲养的千里宝马。” 什么千里宝马,把她摔得鼻青脸肿的,说到那匹劣马,她就一肚子气。 “马卖了。” “卖了?喂,你这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养一匹宝马,要花多少心思?” 那些马匹都是他辛辛苦苦,照料长成的,自然有一份感情。 被骂得很冤枉,她顾不得蓝庆的嘱咐,板起怒容。“当初将军将那匹马解给我的时候,又没说要我归还,我根本不会骑马,你们留那一匹马给我根本没用,我好不容易爬上马鞍,马上让它摔了下来,浑身摔得又痛又疼,你说,我还要它干吗?好不容易盼到有樵夫经过,当然把马卖给他,再拜托他用牛车送我到北涯城。” 她脸颊涨得鼓鼓的,发怒的样子就像个撒泼的小姑娘,惹得李泽仰头大笑。 “子京,他说的对,当初我确实没要他归还。” 爱马成痴的左子京,怎么也无法忍受,他一手照料的宝马,沦落在寻常百姓手上。 “将军!请容属下先行告退,属下非得将宝马寻回来不可。” “你去吧!对了,这些山禽你也一并带走,发给弟兄们,让他们今晚加菜。” “是!”左子京瞪了蓝苹儿几眼,召来手下将满地的山禽搬个精光,才踩着愤怒的步伐离开靖远王府。 她错愕地盯着左子京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地,她的心情似乎也沾染了他悲愤的情绪,确实感受得出来,他对那马儿的关怀,绝对超乎她的想象。 “子京是月然山人,那里养出来的马,无不健步如飞,身体结实,而他对于宝马的饲养、培育也相当熟稔,这些年来,白虎军队的马匹,皆是交由他打理,他亲自到月然山挑马、养马,所以大伙也都喊他马副官,你可别在他面前,说出对马儿不敬的话,还有,从今日开始,你就是府里的下人,不能自称‘我’这个字。” 这次,李泽很好心,难得发挥善心说明了情况,或许是他瞧见她蹙紧眉心的自责模样,让他不自觉对她说个明白。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总有股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她那昂然不屈的气势,丝毫不亚于他这个大将军。 或许领兵多年,他习惯以才能来评断一个人,只要是个人才,他并不会介意他的出身,就好比他的左右手左子京,来他身边前,不过是个养马的寻常人家,他发现他养马的卓越能力,因此将他收为麾下纳为己用。 而他,蓝平灵活的应对能力,不畏权势的自信,这些都让他赞赏不已,说不定假以时日,只要经过一番训练,应该也是个能领兵,冲锋陷阵的好人才。 只不过,他实在太瘦了,干瘦的样子,让他不误认他是个女孩儿,还真有点困难。 “将军,小的斗胆冒犯左副官,小的该死。”蓝苹儿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她知道她这次祸闯大了,她怎么老是忘了,她不过是个下人,怎能对主子大呼小叫? “如果将军允许,请让小的立刻把宝马赎回来,小的一定会亲手将宝马交还给左副官。” “算了!那不过是桩小事,你也是无心的,起来吧,别跪了,看蓝总管安排你做什么差事,就去做吧,你那一身泥泞,也该好好梳洗,将军府可容不下肮脏的下人!” “是!小的明白,请将军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再造次。” 李泽离去时的骄傲笑声,还回荡在蓝苹儿的耳际,她头垂得低低的,恭送他离去。 直到那挺拔的身影隐没,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根本是个天生骄傲的男人,不需要证明什么,他的一言一行,已经透漏了他身份上的不平凡。 大名鼎鼎的五皇子,高高在上的靖远大将军,而他竟然纡尊降贵三番两次,替她解了围,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孤女,那他为何…… 不懂,她摸不清他的心思,他有时候邪恶的让人恨得牙痒痒,有时却又温柔的让人跟着他的心思转。 她真是自找死路,才有那狗胆对他大小声,早知道── 她就对他客气点,或者表现的像个女孩子该有的矜持、温婉。 哎呀!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蓝苹儿懊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清醒些。她在他眼中根本是个男人,如果她在他面前,表现出女儿家的体态,那不是让人恶心死了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她对他的心思,怎会有那么大的转变,速度之快让她有些不可思议,明明前一刻,她还咒他不得好死,怎么下一刻,她已经觉得她的脸颊在发烫、浑身发热? 好似他的视线还停留在她身上一般,让她情不自禁,烫红了双颊…… 第三章 适逢入秋,秋风一扫,满地的枯黄落叶,扫得蓝苹儿心烦气躁,扫把一扔,她索性坐在石阶上歇会儿,捶捶站到发酸的双腿。 烦死了,这些叶子像是永远也扫不完,才一闪神,扫完的地方又掉满叶子,这分明是大伯故意找她麻烦的差事。 她咕哝着,虽然这是件苦差事,不过蓝庆也着实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出个让她打扫“梅灵居”的简单工作,只要她把掉了一地的落叶打扫干净,就算完成工作。 可偏偏老天爷找她麻烦,风一吹,叶子又掉了满地,让她扫了一整天,还是跟没打扫前一样。 “算了,不扫了。” 蓝苹儿抬眸望着眼前精致的楼阁,从她两天前来这儿打扫,她才知道梅灵居里住了个相当灵秀的女子,脸蛋精致,身段曼妙,还是个抚琴的高手。 蓦然,清灵的琴音挟杂着淡淡的焚香味,从窗阁内流泄而出,琴音一会儿若流水,如涓涓细流滑进人的耳里,一会儿若高山,在重山峻岭间高低起伏,总让人不自觉,停下手边的工作,细细聆听那醉人的琴音,心头的不安也随着琴音的流泄,而一点一滴消失。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眼前的纸门突然刷地一声拉开,从里头走出一名垂眸的美艳女子。 那名女子同样惊讶于她的存在,微启朱唇,声音软语呢喃。“你是?” “小的……是新来的下人,叫蓝平,是蓝总管差小的来这儿打扫。” 蓝苹儿惶恐地低下头,眸光映满那美丽的身影,女子一个旋身,一个举手,都充满女性的柔媚,连她这个女人都震慑于她的美丽,何况是男人呢? 她一定是他的侍妾……喉间突然蹿出一抹涩味,她心口冒出酸气。 他是个名震北方的大将军,怎么可能没有女人随侍在旁?而能被选中留在他身旁的女人,恐怕也不是泛泛之辈,琴、棋、书、画可能样样精通,哪像她,不过是贫苦人家的女儿…… 或许是眼前女子散发出来的尊贵气质,让蓝苹儿不自觉自卑了起来。 “姑娘……呃…不是……夫人……小的……” “原来你是新来的,难怪我没见过你,我是沃云深,你喊我沃姑娘即可。” 沃云深嘴角抿着浅笑,丝毫不介意她不过是个下人。 “沃姑娘……弹得一手好琴……让小的……情不自禁……忘了工作,只想听沃姑娘抚琴。”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像是个乍见心仪人儿的毛躁小子。她身上有种很特殊的气质,让人不自觉臣服,甚至也让女人忘了忌妒,只想目睹她的好风采。 “你听得懂我刚刚在弹什么?” “不太懂,但我感觉一下子像流水,一下子又像是攀爬高山。”她嗫嚅着说道,对她,她带着一点景仰,更带着一点钦慕。 这样的姑娘家,男人不喜欢都难! “你说得没错,我刚刚弹的曲子有两个段落,一段叫做水相思,一段则叫行无念,看来,你相当有这方面的资质。”难得遇见知音,沃云深笑意更深了。 “沃姑娘过奖了,小的没学过什么音乐,只是误打误撞,凑巧猜中的。” “别谦虚,你是我在这府里遇到的第二个知音,第一个是王爷,他虽是武将,却有着比寻常男人更细腻的心思。” 看着沃云深脸颊逐渐加深的红晕,蓝苹儿不知道为何,感到心口有些酸涩,对她的好感,刹那成了难解的忌妒。 “王爷的事,小的不敢妄自猜测。”她退了一步,隔开与沃云深过近的距离。 “小姐!王爷来了,他想听你抚琴。”沃云深身旁服侍的丫环碧晴,来到她身边唤她。 “去将琴摆好,我马上过去。” 沃云深朝蓝苹儿点点头,立即拉起裙摆往屋里走去,她从敞开的纸门往内望,隐约可以看见李泽俊挺的身影,正与沃云深自然地谈笑着。 心头猛地袭来一阵强烈失落感,她拾起扫把,小手紧紧握着柄端,不经意泄漏出她内心的不安。 低头作势打扫落叶,实则两只耳朵正费力地窃听屋内,谈笑自若的两人。 “云深!这几天心情烦躁,想听你弹一曲,压压心火。” “王爷,请务必放松,不要再想任何事情,这样琴音才能入心。” “听说,梅灵居来个新的下人,不知有没有妨碍你清静?” “王爷说的可是蓝平?他年纪虽轻,不过音感极好,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说到蓝苹儿,她朝伫立在庭院外的人影,笑了笑。 “当真?他是蓝总管的侄子,一人来这儿依亲,若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吩咐他去取,他应该可以信任。” 李泽转过头,望着发愣的蓝苹儿,没意料他会转头看她,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回避他的注视,却怎么也掩不住,那逐渐狂奔的心跳。 怪了!那奇怪的感觉又来了,眼前的他,像是个娇羞的小姑娘…… “咳!”李泽轻咳几声,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你弹吧,我心烦气躁。” “嗯!王爷,请听!”沃云深浅浅一笑,双手抚上琴弦,在她的指尖下,立即流泄出足以抚慰人心的悠扬琴音。 蓝苹儿抬起眼眸,那令她心跳加速的视线,早就已经挪开了,现正定在沃云深身上。 心,窜过一丝刺痛…… 而这优美的琴音听在蓝苹儿耳中,却成了打击她自信的利刃。 虽然她跟李泽一开始,是属于对立状态,但说实在话,那天李泽领军的威武模样,还深印在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有统驭能力的将领,才能将他麾下的士兵,带领的井井有条。 而那天他狩猎回来的山禽,也毫不犹豫交由左子京,分给底下的士兵加菜,一个对士兵如此照顾的将领,铁定有一颗体贴的心,纵使他对她总是语带嘲讽,但他终究解了匹马给她,她不过是个过路的陌生人,他依然愿意这么做,这些都足以显示,他是个胸襟气度大于寻常人的统帅。 他不需要开口,那尊贵的风采,已经显露出他高贵的身份,像李泽这种男人,仿佛天生就有股魅力,让男人、女人对他景仰,她自然也不例外,早已暗中倾慕着,还不自知呀! 若她想跟沃云深争他,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她是如此美好,而她却什么都不是…… 夜深人静之际,蓝苹儿偷偷摸摸到井边打了一盆水,再小心搬回房里,因为她敏感的性别问题,蓝庆特安排她一人独居,这样也可以避开别人的耳目,延缓曝光的时间。 望着澄澈的水光,她奋力地将水打在脸上,努力搓洗那些煤渣,泥灰,为了掩人耳目,她一律在脸上搞怪,或许是她弄得太成功了,至今没人识破她的女儿身,不过这也说明了一个更残酷的事实── 若她没扮回女装,恐怕还是没人会相信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她没有沃云深的妩媚,也没有她的多情。 脸洗净了,恢复她原本白嫩细致的脸蛋,她看着飘动的水光,想要将自己看个仔细。 莫名地,她拿起藏在枕头下的胭脂,那是她从家乡带来的惟一贴身物品,她在脸颊上抹了抹胭脂,试着对水面摆出一个最娇媚的姿势,手还不忘比个莲花指,作作样子。 可惜左看右看,她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而且笑的很不自然,很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强迫她笑一般。 “好丑!好丑!即使上了妆,我还是没有办法像她那么漂亮。” 气煞的蓝苹儿,怒气腾腾地打翻水盆,直到水盆落地发出的匡声,才惊起她的理智。 天啊!她在做些什么? 她为何要跟沃云深争取李泽的关注,在他眼中,她根本是个男人,他的眼光怎么也不可能落在她身上,除非他有断袖之癖。 蓝苹儿不知道何时,她心中竟生了这样的心思,她看到李泽与沃云深谈笑的样子,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态度。 她现在才知道,他对女人是可以如此温柔,那如果他知道她是女人,会不会也如此对她? 不!不可能! 蓝苹儿甩开脑中的思绪。他说过他让府里的丫环吵到烦心,若她真成了丫环,恐怕会被赶出靖远王府。 沃云深跟她不同,她在他心中想必是特别的,才能享有如此的待遇,而她在他眼中,什么都不是,又如何能获得他的关注? 哎呀!想到他就心烦,或许根本是她在自作多情,自寻烦恼,他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她。 蓝苹儿端着刚熬好的热粥到梅灵居去,这几天沃云深受了风寒,常常躺在病榻上,惟一的女婢碧晴,必须随时随侍在侧,以便照应,而她就是恰巧跟她们有些熟,又有些不熟的下人,自然成了跑腿的最好人选。 帮人端药、打水,这类简单的差事倒也难不倒她,就当她积善缘,做做好事,只是令她相当好奇的是,既然李泽如此偏宠沃云深,为何只派给她一个丫环,而其他的丫环鲜少在梅灵居走动,就除了她。 正当蓝苹儿想得出神之际,迎面走来一名打扮美艳的女子,一个不小心,两人撞得正着,药汁顿时洒了她一身。 “哎呀!你这混小子,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你知不知道奴家,可是陪在爷身边侍候的青莲姑娘,你这没长眼的下人,青莲非告诉王爷去,把你这个光长肉没长脑的下人,给赶出去。” 青莲盛势凌人的态度,连身旁的丫环都是如此,眼见主子受委屈,也都叉着腰,大骂蓝苹儿的不是。 “就是说呀!还不快跟青莲姑娘赔不是!” “是呀!你知道青莲姑娘这一件衣裳有多责,这下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丫环们你一言我一语,极尽讽刺之能事,惹得她心火直冒。 “王爷会看上你?别笑掉人的大牙了,王爷喜欢的是梅灵居的沃姑娘,哪是你这种人,说谎总该打个草稿吧。” 眼前俗艳的女人,是她第一次看见,她才不相信,连这种女人,李泽他都会要。 “你!好大的狗胆,你这下人,竟然用这种口气跟奴家说话,你不要命了是吗?” 青莲怒声斥喝,不敢相信这靖远王府里,还有人敢对她口出恶言。 “为什么不能说?像你这种泼辣的女人,外头的女人随便挑一个也比你强,还敢大刺剌地说什么王爷偏宠你,你不觉得羞耻,我都替你感到丢脸。” 她豁出去了!管什么叮咛嘱咐,她今天什么也不管,只想好好骂一骂眼前这个嚣张的女人,她穷虽穷,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蓝苹儿绝不会任人如此糟蹋她。 “你!死小子。”青莲气得浑身颤抖,连脸上的浓妆都因脸部抽搐,而有抖落的迹象。 “你们这群死丫头,还不快去找王爷来替青莲主持公道。” “是!” 三、四名女婢慌张地欠身,正要离去时,忽然听见李泽的斥喝声。 “吵什么?谁准你们在靖远王府大吵大闹?” 女人的叫骂嘴脸,最让他受不了,他烦躁地拧起眉心,满脸怒容。 “王爷!您快来瞧瞧,这下人竟然大胆这般羞辱青莲,说青莲比街上的女子还不如,这分明是在挑舋您的威信,靖远王府怎会有这样的下人?王爷,青莲真为您感到不值呀。” 一番加油添醋的话,让蓝苹儿气得浑身发抖,而李泽则是沉下了脸,脸上表情有着明显的不悦。 “蓝平!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是为你好呀!像青莲这种女人,根本不配留在你身边,你何不睁大眼睛,看她那副德性,连鬼都不想要。” 她着实气疯了,顾不得什么礼教规矩,直接脱口而出。 “王爷啊!您听听,这下人说的是什么鬼话,分明就是不把您这个王爷给放在眼底。”青莲乐的在此时落井下石。 听到蓝苹儿如此犯上的言词,纵使李泽相当激赏他的勇气与自信,但在众多下人面前,他身为主子的威严绝对不容挑舋,不管是谁的错,他的口气基本上已经在挑战主子的威信,若他今日放纵,他要如何掌管整个王府? 李泽敛下眉心,决定严惩。“蓝平,既然你入府当下人,就要有下人的样子,别以为仗着蓝总管,我就不会动你,来人,把这混小子拖下去杖打四十棍,若死了就拖出去理了,哼。” “等等──”李泽瞥了瞥她瘦弱的身躯几眼,猝然改口道:“给我重重的打二十棍。” 话说完,李泽甩袖,愤恨离去,而青莲也挑舋地睨了蓝苹儿几眼。 “你们拖什么?还不快把他拖下去杖打,若敢让奴家发现你们放水,可别怪青莲参你们一本。”青莲威吓地瞪了家丁几眼,才在丫环的簇拥下,跟上李泽的步伐。 什么?杖打二十棍?! 蓝苹儿不敢相信李泽真会这么做,就为了那个泼辣的野女人? 她是为了他好呀,她真的无法相信他会选择那样的女人侍候,他到底有没有长眼睛呀? “蓝平!跟我们走吧,这笔倒霉账就算你不识相,以后招子放亮点。” “走就走,你们也不用手下留情。” 反正她的死活,都跟他无关。 只是,为何她的心,好疼,好疼…… 为什么连那种俗艳的女人,他都能这么温柔,而对她,他却不能呢? “苹儿,大伯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府里要有规矩,王爷是个皇主子,哪能容许有人在他府里放肆?虽然王爷曾告诉我,他很赏识你的勇气,终究不能任意妄为,你是个女孩家,柔顺些,会讨人喜欢,个性也别这么倔,你可别忘了,王爷一个皱眉,就能让你人头分家。” 蓝庆一边将竹篮里,一瓶瓶的伤药堆在桌子上,一边苦口婆心地劝着。 李泽虽会动怒,但也不至于如此严打一个下人,可见他真的气坏了,一定是她这娃儿又说了什么话,惹怒了他。 “我才不怕,像青莲那种女人,哪配叫这种名字?那种俗艳的女人,沃姑娘都不知道比她好上几百倍。” “呸!则乱说话,这话要是传出去,可真的会惹大祸,青莲姑娘虽是出身青楼,但弹得一手好琵琶,王爷赏识她的才能,才将她带回府中,每隔几日可都会拨空到玉婵阁,去听她的琵琶,至于沃姑娘,王爷不准下人到梅灵居叨优她,所以我也不怎么了解。” “那为何你还要我去梅灵居打扫?”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爷吩咐我找一个可信任的下人,到梅灵居去打扫,我想来想去,府里我最能相信的只有你,况且工作也轻松,就派你去 。” 好怪!她真的猜不透他和沃云深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太像主子和侍妾。 蓝苹儿稍稍挪动发麻的臀部,随即牵扯了皮开肉绽的伤处,疼得她渗出冷汗。 “天啊!好疼……” “苹儿啊!挨了二十棍你还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若你真被打死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爹交代?我的好苹儿,求求你别再惹事,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蓝庆急喘着气,满心的担忧。 “二十棍?他原本可要赏我四十大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心软了? 她撇开视线,因痛而泛出泪光的眼眸,仍有着倔强。 “好了,别多说话,这些伤足够让你疼上好几天,都下不了床,梅灵居的工作我会派别的下人去,至于青莲姑娘,你就别去招惹她,她不是你这小小的丫头招惹得起,听大伯的话,乖乖留在府里,保护你衣食无缺,别再生事了,不然下次我可没有把握还保得住你。” “大伯,对不起,我总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给你添这么多麻烦,苹儿真是对不住。” 看到蓝庆语重心长的劝说,蓝苹儿也不得不心软。她现在是寄人篱下,哪有什么资格耍脾性。“算了,苹丫头,好好养伤,我会让人拿些补药来,记得要按时吃药,我一个大男人,没办法帮你上药,你得自己来,还是我帮你找一个口风紧的丫环来帮你?” “不成!这样我的秘密就有可能会泄漏,可能会危害到大伯,大伯请放心,苹儿可以自己来。” “好吧,夜深了,你也赶紧歇息!” 蓝庆多望了蓝苹儿几眼,才合上门,待他的脚步声远离后,疼痛难耐的蓝苹儿,终究是掉下泪来。 好疼!好痛! 她这辈子从来没让人这般打过,他竟然这么对她! 从小略读诗书的蓝苹儿,天生的傲骨,让她的小脑袋瓜,没有谁必须臣服谁的念头,惟真有本事的人,才能让她心服口服。 今日,李泽责罚她,她服气,因为他是她的主子,但青莲那招借刀杀人之计,让她怎么也不服! 她轻轻挪动身子,想要找一个最舒适的位子,才这么一动,臀上的伤口再度渗出血来,疼得她龇牙咧嘴。 小心捧着药瓶,忍着转身的痛楚,她将药粉洒在伤处上,药粉渗入伤口带来的强烈刺痛,让她不得不咬紧唇,才不至于大叫出声。 呜……好痛!她真的好痛……没想到他翻起脸来,真的六亲不认。 蓝苹儿这次真的体验到,李泽说是就是,说到就做到的武将作风,她老是惹怒他,没让他气得大开杀戒,已经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了。 或许他,她只能藏在心底深处,默默地想着…… 第四章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蓝苹儿才有办法下床走动,但是伤处却仍然没有痊愈,因此她总是一拐一拐地走路。 她学聪明了,决定听从蓝庆的吩咐,当个柔顺不生事的下人,她不想再添人麻烦,而李泽,她更选择躲避,只要不见着地,她就不会难过,也不会心涩。 他继续爱他的青莲,她继续当她的下人,如今,她只想过着安稳的日子。 蓝苹儿端着热汤一跛一跛地走向梅灵居。 现在她也不将煤渣抹在脸上,因为在第一天她进府后,李泽就明白告诉她,府里不需要肮脏的下人。 之前迟迟不敢露出真面目,是担心有人认出她是个女人,但经过几日的试验,根本是她在穷紧张,王府里来来去去的人,起码有百人以上,她不过是个小小的下人,哪有什么人管她长什么样子。为了避免他会以肮脏理由,将她赶出府,她还是宁可冒一点风险,恢复原来的样子,反正在他眼中,她也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下人,什么样子也无所谓。 走过长廊,在转角处猛然撞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来人轻巧地扶住,蓝苹儿手上端的圆盘。 “当心点!” 他的声音依然如同往昔般沉郁迷人,她端着圆盘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又是你这个臭小子,你走路都不长眼睛吗?万一这汤洒在青莲身上,你赔得起吗?还是想再尝尝那二十棍?” 青莲嘲讽的声音再度响起,她蹙紧了眉心,小脸写满不悦,不过这次,她选择隐忍不发作,因为她答应了蓝庆,不再生事。 “是,王爷,小的会当心,青莲夫人,小的冒犯了。”拿妥圆盘,她始终低着头,不敢多望那高挺的身躯一眼,费力绕过李泽身旁,急促地离开。 他的脚步又快又急,但却是跛着脚,形成一副极为诡异的画面,是他的伤还没好吗?都过了半个多月了。“站住!你的脚怎么回事?” 猝然听到他的喝声,蓝苹儿惊慌地停住步伐。“没事,多谢王爷关心,小的不过受了点伤,不碍事,小的还急着替沃姑娘送热汤……” 看着那急忙离去的娇小背影,他的唇角竟扬起一抹浅笑。他何时这么怕他了?他不是一向勇于挑战他的权威?怎么这会儿倒成了缩头乌龟。 只是他腿上的伤,让他有些惊讶,难不成是上回那二十杖?二十杖对一个男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的低声下气,让李泽与青莲同时愕然。 他原以为他会像上回那般义愤填膺;而青莲则是以为,她还有机会可以向李泽哭诉她的委屈,博取他的怜惜,但这次竟什么事也没发生,不甘心错失机会,青莲决定出招。 “站住!王爷问你话呢,干么走得那么快?这像话吗?” “回王爷话,不知还有何事吩咐小的?”她态度极为谦卑,就像个道地的下人。 他卑微的态度,让李泽相当不习惯,仿若眼前的他,不是当初他所认识的蓝平。 “没事,快把热汤送到梅灵居。” “是!”蓝苹儿微微欠身,随即离开。 青莲还想多挑拨几句,忽然接触到李泽冷寒的眸光,顿时噤了声。“够了吗?你还想多说什么?!我劝你别得寸进尺。” 这几句话警告意味十足,青莲随即绽出个笑脸。“王爷,青莲哪敢!” “最好不敢!”李泽瞥了青莲几眼,深邃的眼眸隐含着深意,旋即转身离去。 蓝苹儿端着热汤,在走廊间疾走,担心身后那巨大的身影会追来。 她明明早已告诉自己,要将李泽当成一般的主子,不要对他存有任何幻想,但好不容易避了半个多月,今日突然见到他,还是让她心慌的手足无措,脸颊也微微发着烫…… 只是惟一没变的是,他依然没有大脑,仍将青莲那无耻的女人当宝,他是不是打仗的时候,摔伤了脑?! 烦死了!她究竟生了什么病?为何一见到他,她的心思就像脱了缰的野马,管也管不住。 “蓝平!你杵在那干么?还不快把药端来,小姐等着喝呢。”碧晴唤了一声。 “是!马上来。” 这次染上风寒的沃云深,跟她一样,几乎有半个月的时间,下不了床,现在仍躺在床榻上,身子相当虚弱。 “碧晴姑娘,沃姑娘今日好些了吗?” 或许明白了她与沃云深之间的差异,蓝苹儿早将她视为景仰的对象,对她,她只有无限的钦佩,而她竟然希望李泽能与沃云深在一起,只因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姐今日仍然咳得厉害,一早,小姐一吃东西就吐了出来,根本什么东西也吞不下。” “碧晴姑娘!你不要心急,我想沃姑娘再多休息几日,应该就会痊愈了。” “希望如此,对了,小姐要我问你,你的腿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像是瘸了?” “没什么,小的犯了一点过错,让王爷责罚,过几天就没事了。” 对于沃云深的关心,让蓝苹儿心头一暖,鲜少有主子会主动关心下人,沃云深是其一,但李泽的关心,她可不敢领教,她才不相信他会在意她的腿如何,那可是他命人打的,若说他真关心她,那显得太矫情,她宁可他是在暗示她,腿瘸了可不能在府里工作。 “蓝平,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碧晴忽然客气起来,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让她有些毛骨悚然,蓦然窜出一股凉意。 “有什么地方是小的能帮得上忙,请碧晴姑娘尽管吩咐!”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天专卖胭脂水粉的王二哥,拿了一些新货过来,想让小姐试试新的水粉,不过你也知道,小姐这几天病得不轻,根本没有办法试。 “再说之前你的皮肤虽然看起来脏脏的,但我瞧你这几天,洗的还满干净,我们才知道原来你皮肤这么好呀,就跟女孩子的皮肤一样,小姐希望你能帮她试试,涂在你脸上,再让她选颜色,这才能在下午的时候,将不要的水粉还给王二哥。” “呃……这……”蓝苹儿一脸错愕。这要求会不会太怪了些?竟叫她这堂堂的大男人,哦不是,假扮的男人做这种事,这未免太丢脸了吧! “蓝平,你先别急着拒绝,你也不想想,小姐平日对你多好,天天抚琴给你听,你好歹也帮一点忙吧,何况男人上妆,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从古至今你也不是第一人。” 拜托!她抚琴是给李泽听,又不是专程弹给她听,她只是在打扫庭院,不得不听罢了。 “可是这种有损男人尊严的事……” “现在当你是朋友才这么客气拜托你,你应该不希望用强迫的吧?” 碧晴一下威胁,一下动之以情,显然若她不答应,必定大祸临头。 “好吧,沃姑娘都这么说了,小的也不敢说什么,就听碧晴姑娘的吩咐吧。” 她暗自心惊,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推托之词,但转念一想,她可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上上妆应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太好了,跟我进屋来吧!” “是!” 奇怪!怎么老是有种上当的感觉,该不会…… 碧晴手忙脚乱了一阵,一下子替蓝苹儿上妆,一下子又拿了女人的衣衫让她套上试试,说什么也要顺便挑选布料花色,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奇怪,一时之间,她也摸不清沃云深的目的何在。 “好了!哇!蓝平若你身为女儿身,一定迷死天下男人。”碧晴惊呼道。 “怎、怎可能?”她根本不认为她能多漂亮,以前她还是女装扮相的时候,也没听谁提过,称赞她漂亮。 “不然你自个儿瞧瞧!” 接过碧晴递过来的铜镜,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睁开双眸凝望镜中的自己。 “天啊。” 瞬间,蓝苹儿自个儿也看傻了,她怎么也不相信镜中艳丽的人儿,竟是她。 “我就说你当女人一定很漂亮,真羡慕你的‘天生丽质’!” “嗄?”天生丽质? 她心中悴然窜进一丝惊惶,隐约感觉到沃云深此番用意,并非真要她试水粉,而是要── 她心头大惊,连忙大咳几声,压低嗓音。 “呵呵,碧晴姑娘真爱说笑,小的……可是个大男人,怎么也不会像女人。” 干笑了几声,将真实的性别撇得一干二净,她动手就要将好不容易化好的妆拭干净。 碧晴连忙制止。“蓝平,你还不能擦,你别忘了,小姐还要挑颜色呢,来,请跟我到小姐的床榻前,让小姐好好看一看。” “是!”她懊恼地搁下手,随着碧晴的脚步,来到沃云深的榻前。 “小姐!蓝平化好妆了。” 沃云深见了,随即绽出激赏的笑靥。“蓝平,你真是个美姑娘,来,别上这支珠钗说不定更美。”沃云深撑着虚弱的身子,拿掉头上的珠钗,改插在蓝苹儿的头上。 “啊……”她惊愕地退了一步,大眼写满疑惑。 这太不寻常了,听她们主仆俩的口气,好似将她当成女子了,不可能呀,她从未在她们面前泄漏她真实的性别,是不是她们发现她的秘密了? 那李泽呢?他是不是也发现了?! 惶恐不安盘据她所有的心思,可眼下这个情况,她也没立场问个明白。“沃姑娘,碧晴姑娘,实在……是太为难小的,小的……” “云深!你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帮你请个大夫瞧瞧。” 厅外突然传来李泽的嗓音,伴随着脚步的逼近,吓得蓝苹儿惊慌失措。 怎么办?怎么办?李泽……李泽来了…… 她急着要将满头的珠钗、金步摇给扯下来,却让沃云深制止。“蓝平,别慌张,我的水粉可还没挑,你先别急着拆。” “可是……”天啊!难道要她眼睁睁等死吗?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他看见,她女装扮相的样子。 蓝苹儿睁大一双眼,浑身不停发着抖,四处搜寻有无躲避的地方,赫然发现通往庭院的纸门没关,她蹑手蹑脚,打算趁沃云深主仆一个不留神之际,溜到庭院去。 “云深!好些了吗?”下一刻,李泽的身影已经出现。 啊!来不及了! 她惊慌地转过身,那双慌张的眸子却意外地,对上那双黑沉、深邃的黯眸,刹那间,她浑身一阵僵硬,吓得无法动弹,定成一尊化石。 而他── 眼前的女子,丝缎般的长发有些凌乱地,垂落在她的双肩,只露出月牙儿般白的一半脸蛋,却无法遮掩她的美,一双美眸晶莹似玉、晶亮漆黑,唇瓣嫣红欲滴,正微微启着,肌肤如瓷般细致,两双秀眉微蹙着,添了一股轻愁之美,那一身华丽衣衫,适时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让男人心头大乱,不由得想入非非…… “你是?”他不认识她,也从未见过她,只是那双明亮大眼,让他感觉有一丝的熟悉。 李泽呆愣着,眼眸映满那张细致的容颜。 糟了!曝光了!她完了! 逃!逃命去! 脑袋一片空白的蓝苹儿,仅剩下这个念头,趁着李泽发呆之际,她迅速脱下这一身繁杂的衣饰,由于套在她身上的女装,仅是一件外衫,拉开衣结,就可以轻松脱去,来不及拔掉满头发饰,转身往庭院奔去,再拉上通往庭院的纸拉门。 她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也惊醒李泽飘散的意识,猛然回过神来,那美丽的倩影就这么无端在他眼前消失,看着散落一地的衣物,他以为── 他是不是见着了落入凡间的仙子?! 而碧晴在沃云深的眼神暗示下,主动挡去李泽的去路。“王爷!沃姑娘正等着你呢!” “奇怪?刚刚……”难不成他撞邪了?他明明看到一个女子。 “王爷!可否走近点?云深不方便起身。”沃云深适时出声唤了李泽,以转移地对庭院外头情况的注目。 他揉揉双眸,走近榻前,担心连日来的军务操劳,让他产生幻觉。“云深!刚刚是否有位女子站在这儿?” 看着那一地的衣物,却又真实地存在过,但人儿就这么凭空消失,实在是让他难以消化这诡异的景象。 “有吗?王爷是不是太过疲累了?这里从来没有其他“女子”出现,顶多是多蓝平一个‘男’人。”沃云深抿着浅笑,美丽的眼眸含着深意。 “怎么可能!怪了,可能是最近几天太过疲累,以至于产生幻觉。” 李泽坐在软垫上,探揉发疼的额际。 “王爷,是不是情势有了什么变化?”沃云深眉心也皱了起来。 “上回歼灭狄牙族的乱党,据探子传回的消息,又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唉!他们还不死心吗?罢了,王爷,请听云深为您弹奏一曲,消消郁闷。” “嗯!”李泽闭上眼,仔细聆听那悦耳的琴音,连日来的紧绷神经,也趋于纡缓,然脑子那抹娇艳的身影,却依然鲜明可见。 她究竟是……那双眸真的让他觉得眼熟。 听到屋内传来熟悉的琴音,蓝苹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提至喉间的心也才放下。 幸好!她闪得快,没让他发现,不然她可玩完了,可是这未免太过巧合,巧合到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扔下扫把,这才有时间拔掉满头的发饰,轻手轻脚走到水池边。想洗去满脸的胭脂水粉,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在脸上抹过这么多的胭脂,说实在,她真的不知道她也能这么漂亮。 凑近水池边,由于水池看起来颇深,她弯下身子小心接近,深绿的水面映照出她的脸,她怔忡地望着,心绪则是回想着李泽那惊讶的表情。 不知道他是觉得她漂亮,还是觉得她恶心? 她才刚掬起一洼池水,正要往脸上抹去时,忽然脚底一阵湿滑,她来不及反应,随即跌落池水中。 脚触不到池底的恐惧,让她惊慌不已,只能拍动四肢,努力发出声音。 “救……救命……救命!” 而随侍在侧的碧晴,发现蓝苹儿掉进了水池里,惊慌喊出声。“小姐!蓝平掉进池子里了。” “天啊!”沃云深停住琴音。 李泽将目光调往屋外,发现一抹人影在水池里载浮载沉。 “我去救人!”匆匆撇下这句话,他迅速起身奔出屋外,由于池面有相当多的藻类植物,让在水中挣扎的蓝苹儿,更难呼吸。 “救命呀!”她挥动的双臂,陡然全身一阵乏力,她的身子迅速沉入池里。 “别挣扎,放轻松,不然会沉得更快。” 眼看情况紧急,李泽只好自己下池救人,努力游到蓝苹儿身边,将急欲灭顶的人儿给拉了起来。 由于某些特殊因素,李泽在这水池底,设计了可以和靖远王府外连接的通道,因此水池挖得特别深,足足有两三尺深,当初也是看在一般人,绝对不会怀疑这造景水池里暗藏对外通道,才有此设计。 蓝苹儿的上半身才刚脱离水面,湿透的衣衫将她胸前的丰盈,彻底显现出来,而她脸上仅存的残妆却让李泽大为惊愕。 拉起她的身子,圈住她的腰际,好让她能借他的力浮出水面。 “吁……”待脸浮出水面,她迫不及待吸了一大口的空气,惊慌的心绪也才稍微缓了下来。 睁开双眸,正要道一声谢时,眼前过于逼近的脸庞,让她瞬间刷白了脸。 “王……王爷?” 李泽瞥了那明显的浑圆几眼,又亲眼目睹她脸上的残妆,而那原本藏在下人帽子里的黑瀑长发,也因入水冲掉帽子而掉了出来,眼前的‘他’,十足的女人样。 他还杵在惊愕阶段。 “你、你是女的?!” 第五章 “呃……不是……小人是男的,王爷误会了,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蓝苹儿一边傻笑着,一边急的要挣脱李泽大手的钳制。不管他会不会相信,她都决定装死到底。 “是男的?那这两团是什么?男人有这么圆吗?”毫无预警,李泽突然伸手往她胸前的丰盈摸去。“啊!”伴随一声高亢的尖叫,接着就是一记巴掌声,快、狠、准,直接落在李泽的右颊上。 “你这色鬼!你乱摸什么啊!这叫胸肉你懂不懂?我只是这里的肉长多一点而已。” 她涨红了脸,大声开骂。从来没让人这般轻薄过,她以后要怎么嫁人? “胸肉?别笑死人了,你全身瘦的跟竹竿没两样,这里会有肉?是不是肉,扒开衣衫看就知道了。”他的大手来到胸前,就要掀开她的衣襟。 “不行!你这大色鬼,再摸,我就剁了你的手。”她再度尖叫一声,挥起小手又要往他的脸颊拍去,这次他的一个手快,直接擒住她的小手。 “你都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蓝姑娘!” 特意加重最后三个字,对于蓝苹儿真实的性别,他已经完全确定,而他也肯定,刚刚他看见的美丽人影,就是她本人,她脸上的残妆就是证据。 一回想那艳丽的脸蛋,还有现在他怀中这温嫩的娇躯,李泽忽然迅速有了感觉…… 蓝姑娘?惨了!他知道了! “不!别开玩笑了,王、王爷,你真的认错了,小的真是男人。” 迅速恢复理智,蓝苹儿继续傻笑着,以为只要她再继续装傻下去,他应该也奈何不了她才对。 “呵呵!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我亲向自问问蓝总管,我相信他应该会跟我说实话才对,因为他相当清楚欺骗我的下场。” 李泽在她耳边邪恶地低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唇不经意碰触她的白玉耳珠,惹得她脸颊开始发烫,浑身微颤着。 话说完,他突然松开对她的钳制,径自往池边游去,眼下的情况似乎要抛下她。 他、他现在见死不救,是因为她刚刚的态度惹恼地吗? 呃……她好像不小心赏他一巴掌,还不小心骂他两次色鬼,更别说那一大串不敬的话。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实在是情急之下…… “王、王爷,请您好人做到底,别、别抛下小人一人,小的……不会泅水。” 她跟上他的步伐,拉住他的腰带,不管他会不会介意,在还没脱离灭顶恐惧前,她都会紧紧抓着他。 李泽将她拉上岸,拉直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声咆哮。 “这次勉为其难原谅你的无礼冒犯,你最好能好好解释你和蓝总管,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小的……王爷……” 蓝苹儿抬起一张泫然欲泣的无辜脸蛋。若装傻骗不过他,那装可怜总可以博取他的同情吧? 看到那晶亮的图眸泛着湿意,还有那浑身湿透的可怜模样,不经意揪住李泽心头的柔软,让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咄咄逼人的气势,然下腹的鼓胀却明显提示他,她柔软的身子有多么吸引他…… “王爷!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沃云深忽然来到两人的身边,嘴角的笑意似乎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不用了!我先回去换下这一身湿衣,云深,你拿件衣衫给她套上,免得她出去吓了人。” 李泽忽然转过头,睨着那湿淋的人儿几眼,黑湛的眼眸藏了几许复杂的心思,旋即迈开步伐离开。 瞧!那是什么眼神啊?好似要将她分尸一般,她只不过隐瞒她的性别,又没做什么恶事。 她咕哝着。“沃姑娘……”猜想这一切,是不是她预先设计好的? “蓝姑娘!快进屋来吧,免得受凉。” “沃姑娘,你……”她再次受到惊吓,是不是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是假冒的男人? “蓝姑娘,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碧晴笑着道。 “蓝姑娘!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已经怀疑你可能是女儿身,最近就我对你的观察,每次王爷来梅灵居听琴时,你的目光总会不自觉瞟向他,所以我和碧晴商量个办法,看能不能彻底查出你的真实性别,不过这一次,我真的很抱歉,我真的没料到王爷,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来访。” 沃云深向受到惊吓的蓝苹儿,说声抱歉。 凭着女性的直觉,她早就怀疑她并不是男子,除了她身子过于娇小外,若她是男的,身份又是一个下人,绝对不敢如此直视她。 她相当清楚男人看到她的反应,并不是要自夸自己的美貌,但她始终相信,透过眼神交会,她可以很清楚看到对方的思绪,当她第一眼见到蓝苹儿,她着实让她清澈的眸光所吸引,让她不自觉将她当成了朋友,而非对一个下人。 “蓝姑娘,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女扮男装的目的何在,但请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是故意拆穿你的。” “没关系的!我也早猜到,秘密随时都有被揭发的可能,只不过以这种方式曝光,却是我始料未及。”她露出一抹苦笑,忆及不管她的性别为何,她终究是个下人。 “啊!抱歉,沃姑娘,碧晴姑娘,苹儿冒犯了。” “别这么说!你先回房换下湿衣,至于身份的问题,在梅灵居无须如此拘束,当姐妹可好?” 沃云深的提议让蓝苹儿相当惊愕。“沃姑娘,这怎么行?小的不过是……” “当然行,梅灵居甚少人出入,在这靖远王府里,我也没什么可以谈心的人,你和碧晴差不多岁数,就和碧晴一块喊我姐姐吧。” “小姐!这万万不可,碧睛受到族长的托付,说要好好照顾小姐,怎么能僭越身份?” 碧晴惶恐地跪在沃云深面前。 族长?这是怎么回事?沃云深主仆的身份,似乎没有她所料想的简单,虽然沃云深说她没有知音谈心,但她却拥有李泽的关注啊!这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奢求。 “沃姑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小的还是喊你一声小姐,跟碧晴一块侍候你,好吗?” “是呀!小姐,尊卑之间的身份,无论什么也都不可改,碧晴恳求小姐,收回成命。”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般坚持,那就算了,蓝姑娘,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苹儿!白苹花的苹字,苹儿会好好侍候沃姑娘。” 只要能让她继续待在这里,让她能见上李泽一面,她就心满意足了,纵使他向来不会多看她一眼,现在她又彻底恼怒他,不仅欺瞒他,还对他口出恶言。 唉!她究竟在搞些什么啊? 夜深,屋外一片寂静,蓝苹儿独自坐在床榻前,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黄澄澄的月儿,像块大饼挂在天际。 再过几日冬至就要到了,算一算,她来靖远王府,也快四个月了,庆幸撑了四个月,秘密才被揭穿,只是不知往后的日子会如何? 相对于担忧她往后的日子,她更担心大伯的安危,今天一整日,她想找他问问结果,找遍这个王府,却找不着人,她实在有些担心,她的大伯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思及此处,蓝苹儿的身子打了个哆嗦,内心的恐惧愈发成真。 叩叩── 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她误以为是大伯来了,兴奋地开了门,门外却是── “啊!”同样是一记尖叫,接着是急促关上门的巨大声响。 门外站的人不是蓝庆,而是令她胆寒不已的李泽。 他、他这个时辰来这儿干么?难道要杀她泄愤? “王、王爷,小的发誓,绝对不是有意欺骗您,实在迫于情势所逼,才不得不撒谎,绝对不是有心的,请王爷宽宏大量,饶了小人一命,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小的一次吧!” 两人隔着木门对峙着,蓝苹儿隔空喊话,身子早因恐惧而频频颤抖。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信女蓝苹儿若能有幸逃过此劫,一定初一十五,给您准备好料侍奉您。“喀”一声,她紧倚的木门忽然开始碎裂,不到几刻的光景,那扇木门顿时成了碎块,她惊吓地跌坐在地上,畏惧地看着那盘据在她上头的高挺身影。 “王、王爷,就算……小人有什么过错……也不能……随意动用私刑,这、这是犯法的……” 猛咽口水,她吓得全身虚软,根本无法动弹。 李泽走近一步,扬唇浅笑,才刚开口,忽然瞥见跌坐在地上的人儿,有放声大叫的可能,连忙一个箭步,捂住那嫣红的唇瓣。 “啊……唔……”来不及了,被他发现她要喊救命。 “别叫!再叫我马上了结你。”他附在她的耳边,邪恶地恐吓着。 “嗯……”忍着夺眶的眼泪,她惊慌地猛点头。 陡然一个重心不稳,他颀长的身躯忽然往下压,吓得她闭紧双眼,不敢看,紧接着就听见一大堆东西掉落,发出铿锵声响。 好不容易等到声音停止了,她才慢慢睁开双眸,才一睁开眼,那张狂妄不羁的俊显赫然在她眼前,他的鼻息直接喷袭在她敏感的肤触上,而他的手正放在── “啊……唔……” 再一次被湮灭尖叫的证据,受不了她的尖叫声,李泽烦躁地拧起浓眉。“你叫什么?我又没说现在要杀你。” “唔……”她的胸啊,她的贞节啊!呜…… 顺着她眼神的暗示,李泽正才发现他的掌心,一个不小心按到她的敏感部位,难怪她会叫得如此凄厉,但老实说,她的胸……还真不小,他一个手掌还真握不住。 那柔嫩、软绵的触感,轻轻撩拨着李泽的冲动神经,不自觉又多握了几下,才舍不得移开那柔软的地方。 “你别叫,若让人发现我们这个样子,你会更想死。” 他抿唇浅笑,黑湛的瞳眸里,隐藏压抑的欲望,那欲望若被燃起,将让她和他,同时化为灰烬。 “嗯!你别摸了,我就不会叫了。” 蓝苹儿瞥见她和他的姿势,是如何的暖昧,如何引人遐想,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一股莫名燥热,从她的胸口开始蔓延,扩展到她全身。 听到她大胆犯上的言词,李泽不怒反喜。 他可真不习惯她,开口闭口都是“小的”,这样的她,才是令他激赏的性子,在他身边,已经太多阿谀奉承的人,不需要再多她一个。 “不!我现在还不能起身,这样说不定比较能问出实话。” 狡黠的黑眸对上她惊慌的水眸,又惹得李泽憋满胸的笑意。“你何时这么怕我?你不是恨我恨得牙痒痒?我捉弄你三次,我还以为你会气得在我的膳食里,偷放毒药好报复我。” “胡说!我才不会这么做,那是小人行径,本姑娘不屑为之。”痛快骂了一阵,忽然思及李泽尊贵的身份,她又开始后悔她的嘴快。“王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触怒您。” 委屈地扁着嘴。既然她的真实性别已经泄漏了,当然由下人的身份转为奴婢、丫环,她可算是相当有自知之明。 “是吗?还不快老实招来,为何要撒谎隐瞒你的性别?” “是,启禀王爷,其实奴婢也非有意欺瞒,实在是第一天来到靖远王府时,王爷已经错认奴婢的性别,加上王爷也亲口说若奴婢是女儿身,就不能待在王爷府,奴婢和蓝总管才会在情急之下,假装男儿身。 “奴婢一人北上依亲,若被赶出王爷府,奴婢真的不知该去哪里,所以才会硬着头皮,甘冒欺骗王爷的重大罪过,请王爷大人大量,原谅奴婢一次,奴婢保证绝对不会再有欺骗王爷的行为出现,奴婢也发誓,绝无任何目的。” 蓝苹儿焦急地说明她的理由。欺骗他,她是无心。 “当真?” “是的,奴婢说的都是真话,还请王爷不要责罚蓝总管,这纯粹是奴婢出的馊主意,跟蓝总管没有关系。” “哦?是吗?不过好像太迟了,你今天有瞧见蓝总管吗?”恶意截断话尾,他又想捉弄她。 闻言,她的脸色霎时惨白,圆亮的眼眸写满惊愕,眼泪落了下来。“不!王爷!求求您,不要伤害蓝总管,他是奴婢在这世间惟一的亲人,求求您,不要伤害他,若王爷真有什么不满,全报复在奴婢身上好了,奴婢给您道歉,给您磕头,求求您,不要伤他。” 蓝苹儿痛哭流涕,小手抓着他的衣襟不愿松手。若真是她的馊主意,害蓝庆丧了命,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一想到可能发生的事,她哭得更伤心,眼泪溢流不止,小脸满是惊惶与梅不当初。 一瞥见身下的人儿,伤心欲绝的模样,那些晶莹的泪珠,狠狠揪住他的心头,仿佛在诉说他的残忍与无情,李泽怎么也无法抹去,那张动人的泪颜,带给他的心疼感受,甚至让他涌起一股欲望,想要将她揽进怀中疼惜一番…… “别哭了,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什么。” 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更让他心疼,而紧捉住他的小手,却像一道热源熨烫他的感官知觉。 不讳言,他正在享受她的依赖,她的无助,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一丝丝兴奋的罪恶感,他真坏呵,利用她的弱点,骗取她对他表现出软弱的样子。 “不要!王爷,奴婢求求您,不要伤害蓝总管,他是苹儿的大伯,也是苹儿惟一的亲人,苹儿真的不能没有他,王爷……苹儿求求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这一切都是苹儿的错,苹儿不该对您不敬,不该骂您色鬼,不该打您耳刮子,苹儿知错了。” 她急慌了神,脑袋一片空白,泪眼迷蒙的双眸,根本无暇去看那双狡黠的黑眸。她只知道她的无心之过,害惨了蓝庆,若真有万一她也不要活了。 话说完,她忽然朝自己的脸颊,狠狠地打了一个巴掌,像是要自残似的,她拼命打自己耳刮子。看着她逐渐发红、肿胀的脸颊,李泽敛下笑容,眸光一黯,心头窜过阵阵心疼,涌出更多的不舍,大掌一抓,扣住那双施暴的小手。 “别打了!你何必要这样伤害自己?” “不!只要奴婢责罚自己,是不是王爷就会饶过蓝总管?” 抬起泪眼,蓝苹儿哽咽着。 “不会!我只会派人打他三十粗棍。” 他嘴角一点一滴露出笑意,恶作剧后的快感盘住他的心思。无端地,他就是想逗她,看她泪眼无助的样子,而不是老是故作坚强,女人天生下来是让男人疼的,而她却总是坚强面对一切,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想起第一次见面,她淋着大雨,若她开口求他,他或许会顺道带她回城里,而上一回,他命人责打她二十杖,若她开口求饶,表明她捱不住,他也会饶她,但她依然咬牙挺住,不吭一声,好似求他,是一件相当丢脸的事,现在回想起来,他几乎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若没这次的落水意外,她是不是还要继续隐瞒他? 他甚至还起了念头,想教她搏击、骑射,好将来将她纳为麾下的一员,若将来他的不知情,让她到战场上,她该怎么办? 他对她的好感究竟从何开始?一开始,当她是个男人,他有意当她是兄弟,但现在她是个女人,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啊?大伯他……” 不懂,她不懂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她,大伯还活着吗? “我不过是派蓝总管到别的城去采买,又没说要杀了他。” “啊!你、你、你是唬我的?天啊!吓死我了。” 听到蓝庆没事,蓝苹儿再次激动地落泪,揪住他衣襟的小手也兴奋地发抖。 “对,就是这样,在我面前,我准你可以省去那些尊称。” “啊?”他不骂她?也不打她?也不赶她出府吗? 趁着她小嘴微张之际,李泽迅速探入舌尖,灵活的唇舌轻刷过她咬出齿痕的唇瓣,汲取她唇齿间温暖、香甜的气息。 直到被偷袭了大半天,她才猛然回神,发现她又被轻薄了,愤怒地涨红了脸。 “你、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随便吻我?这样轻薄我,我、我以后该怎么嫁人?” 李泽舔舔唇,这才甘愿起身,顺道拉了她一把。“我可以娶你!” “啊?”什么跟什么? 他的话再次震撼住蓝苹儿的心神,她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她亲耳听见那句话。 心,漏跳了好几拍,脸颊、全身都开始发烫,冒着热气,脑袋也开始一阵天旋地转。 蓝苹儿涨红了脸颊,澄澈的眼眸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没有以往的轻佻、嘲讽,反而透着深邃与迷离,让她感觉他是认真的,但这怎么可能? 李泽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从腰带拿出一罐瓷瓶,递给傻愣的人儿。“你的腿伤痊愈了吗?若你早一点告诉我,你是女人,我绝对不会下那么重的手,若伤还没好,这药极有疗效。” “对了,这府里有多少人知道你是女儿身?” “除了王爷和沃姑娘外,应该无人知晓。”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蓝苹儿的心神还处在震惊中,尚未回神。 “很好,你继续维持男装打扮,不得轻易泄漏你是女儿身的事实。” “啊,你相信我说的?”对于李泽的嘱咐,她感到相当讶异。他这么快就全盘接受她的解释?她还以为会有相当凄惨的下扬。 “我相信,至少你刚刚的眼泪,让我感觉是真的。”他深邃的眼眸含着深意。 由方才他与她之间的互动,他深刻感觉她的真挚,她是真心担忧蓝庆,这种亲人间的情感,半点伪装不得。 对她的感觉,他始终觉得她是个相当“真”的女人,这个事实,不论她身为女儿身,抑或是男儿身,带给他的感受始终没变,这更表示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若将来能收为己用,绝对最难得忠心的心腹,这样的人才难得。 一向惜才、爱才的李泽,不由得对她,产生惺惺相惜,不管她的性别为何,这样的感觉始终存在。 “可我……” “我只有一句话问你,我可以信任你吗?” 不由自主地,他就是想偏宠她,不管是以什么身份留在他身边。 蓝苹儿瞅着他黑湛的眸光,心中却正在天人交战。她知道这是她惟一接近他的机会,若错过了这次,他和她将会成为两条平行线,永不再交集。 不!她不想失去他,即使只有一点关注也好。 “可以!你可以信任我!”她坚定地点点头。 “非常好,明天一早,天未亮之际,到西边偏门,我会在那等你,记住,只准你一个前来,这件事你谁也不能透漏,包括你的大伯。”他满意地扬起笑容。 话说完,李泽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你、你真相信我?”对于他的信赖,她仍然不敢相信。 看出她的惊惶与错愕,他步至她跟前,拍拍她的肩膀给予鼓励。“你要我信任不是吗?明天就是给你印证的机会,别让我失望了。” “是!我一定会努力让你信任我。”感受到李泽的用心,她兴奋地笑了开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提,刚刚我说的那句要娶你的话,你可别太认真,听子京说,这北涯城的女人,都争着想要当我的侍妾,你并非本城百姓,记得先去排队。” 一盆冷水兜头落下,让蓝苹儿瞬间大梦初醒,由原本飘飘然的窃喜,转而成被捉弄的怒火。 “李泽!你这个大混蛋!” 她气得七窍生烟,随手拿起木盆,就往那刺眼的背影扔去。 他爽朗的笑声犹在耳畔,提醒她多么愚蠢,才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她怎么这么倒霉,难道一辈子都要让他这么嘲笑、玩弄? 但掌心里这罐让他握热的药瓶,却如此真实熨烫了她的掌心。若他真是捉弄她,那他大可不必拿药给她,他是不是对她也有一点关心? 瞬间,蓝苹儿又有落泪的冲动…… 第六章 大清早,天还蒙蒙亮,不知道李泽昨夜的话,究竟是戏言,还是真话,蓝苹儿仍决定按照他的嘱咐,来到府里西边的偏门。 那扇小门相当隐蔽,连她都是问了蓝庆,才知道那个门在哪,当然她并不能把目的说出口,只能以随口问一句,草草带过。 清晨的冷风有些刺骨,尤其人冬之际,更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她拢紧单薄的衣衫,仰颈期盼李泽的出现。 “呼!好冷!” 实在是冷得受不了,她搓热掌心试图取暖,缩紧脖子,好避免冷风直直灌入。 忽然眼前递来一件绣着精致花纹的暖裘,里边是轻暖的毛料,她抬起头,映入眼的,却是李泽那引人遐想的迷人浅笑。 “喏!穿上!你会暖和点,入冬了,记得请蓝总管帮你裁几件冬衣。” 他身上穿的是轻装的便服,腰间还系着一条软鞭,一手拿着长剑、大弓,一手还牵着一匹浑身白的马儿,他的模样像是要去杀敌打仗。 接过他好心递来的暖裘,她才不再发抖。“谢谢!王爷你……” “呵呵!先别问,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来,上马,坐稳了。” 他一伸手将她拉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白马如一道疾光奔射出去。 第一次骑马的蓝苹儿,有了上回落马的惨痛经验,两手紧紧抓住李泽的衣衫,生怕一个不留神,她会摔成肉饼。 “环住我的腰。”他拉住她发冷的小手,搁在他的腰际。 她的脸颊顺势靠在他坚实的背上,双手抱的是他结实的腰际,鼻间充满他阳刚的气息,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在他身后,她似乎不那么害怕了…… 马儿奔跑了一段路,她也渐渐习惯速度,这才睁开紧闭的双眸,看着周围的景色,他们是往城外的山里去,可瞧他这一身行头,好像不是带她去观赏湖光山色。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座围着篱笆的屋子,屋子前庭有一个相当大的广场,广场上摆了好几个箭靶,还有几个木人。 他将马停在一棵大树下,扶着她下马,看她满脸的问号,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瞧你的样子,像是把我当成了贼人,你该不会以为我把你掳来这儿,是有什么目的吧?” “不、不然王爷一大清早,来这儿做什么?”看着他手上的长剑、大弓,还有鞭子,该不会是要把她砍十八段,再鞭她几百鞭,以报复她欺骗他吧! “我怕真把我的目的说出,你也不信,况且我要先确定你能让我信任才行。” 蓝苹儿忽然跪了下来。“王爷有什么嘱咐,尽管交代,若是苹儿能做的,自当奋力完成。” 或许是天生存在的傲骨,让她多了些男人的胆识,她不仅喜欢挑战困难,更有不畏惧艰难的勇气。 “呵!你还真和我见过的女人不同,蓝苹儿,我丑话说在前头,我要你做的事,可不是一般女子做的来,比较类似于男人做的事,老实说,若你是男儿身,我曾经考虑要收你为心腹,将来带你上战场,为我效命,我也相当激赏你的勇气与自信,那是我见过的女人当中,最缺少的两样性格。” 不知李泽这一番话,是赞美她有男人的勇气,亦或是讽刺她没有女人的柔媚,她都宁愿相信他是在称赞她。 他说若她是男的,他要收她为心腹,那是不是表示他对她,也存着某种程度的信任? 既然她不会弹琵琶、古筝,逗他开心,若她学男人的本事,能够让他高兴,为他卖命,她也甘愿,她这一条命早是他的,不然他大可依她欺君之罪,将她就地处死。 “苹儿愿意为王爷效命,只要是能帮上王爷的忙,苹儿都愿意。”她用力地点头。 若这样做,能为她争取多一点他的关注,她绝对愿意。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你确定不后悔?一旦答应这件事,若你半途而废,我可会亲手杀了你。”李泽望着她,墨色的瞳眸隐约闪过一丝不忍。 他不该为了他的私心,将她拖下水,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相当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苹儿明白了,请王爷放心,苹儿就算是死,也会保守秘密。” “很好,那我就直说了。”李泽轻咳一声。“其实梅灵居的沃姑娘,并非我的侍妾。” “啊!怎么可能……” “怎么?你有什么疑问吗?”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李泽的心头窜过一丝窃喜。“我在梅灵居听琴,你都盯着我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底在想什么。” 他这一句意在弦外的暗示,霎时让她涨红了脸。该不会连她嫉妒的嘴脸,都让他看得一清二楚了吧? 李泽来梅灵居听琴,那是她一天之中惟一能看见他的机会,她怎么舍得不看?甚至她还起了奢念,让沃云深收她为贴身丫环,一旦他来时,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旁伺候他,而不是这般偷偷摸摸瞧着。 “王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她低下头,咬着唇,心头涌出苦涩。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道,她有什么机会见着他。 “呵呵!你别这么急着请罪,我又没怪你什么。” 他弯身扶起她,大掌碰触她柔软的掌心时,一道热烫触感,瞬间袭进两人的体内,她红着脸挣脱他温暖的大掌,差一点,她几乎克制不了激动的情绪,扑进他的怀中,但他终究是她的主子,半点冒犯不得。 “咳!沃姑娘实际上是狄牙族的公主,由于皇朝和狄牙族长年争战,双方都互有损伤,两边都兴起和谈的念头,无奈狄牙族内某些好战分子,一意要与皇朝力战到底,因此他们分裂为两边,一边主和,一边主战,公主和现任族长都是主和派,我们也和他们达成共识,双方即将签订互惠条约,并誓言永不再动干戈。 “而那些好战乱党,却趁这个时候发动攻势,引发他们狄牙族内乱,我立即派兵协助主和派,虽然成功剿灭了乱党,不过乱党趁混战时杀了族长,我只来得及救公主,族长一死,狄牙族陷入更大的混乱,而某些漏网之鱼,决定乘机推翻原有的族长,改立好战派的人当家。” “啊!天啊!”蓝苹儿不敢相信她亲耳听见的。她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把那高高在上的公主,视为一般女子,难怪她第一眼见到她,就让她风采折服了。 “更精彩的还在后头,云深被视为狄牙族的精神领袖,她一日不死,主战派就无法掌握权势,为此,我不得不将她留在靖远王府。 “但百密总有一疏,前些日子,我发现府里潜进了刺客,在还没有调查出刺客的身份前,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能日夜保护云深的安全,不过这人的身份不能让那些刺客发现,所以我不能派身边的人去保护她,就怕惊动刺客,他们会立即下杀招,而府里的人,我也不知道还有几个人,我还能信任,每个人都有可能让刺客收买拢络了。” 现在他选择相信她,他相信自己的眼光,绝对不会看走眼。 听到此,蓝苹儿已经大致明白李泽要她做的事,只是这么重要的事,她做得来吗?万一沃云深在她手上丧了命,那她岂不是背负着开启战端的祸首之名? “王爷!你真的放心将如此重任,托付给苹儿吗?”他如此的相信她,让她很感激,但她怕会误了他的事呀。 “你放心,我会把我习得的技能慢慢教你,那些刺客不至于明着动刀枪,我只担心他们会在膳食中下手,所以我会教你辨毒、防身、擒拿的一些小技巧,当然我也会增派人手,在暗中保护你们。” “王爷既然知道刺客身份,为何不先擒拿刺客?何必终日提心吊胆?” “哦!”李泽露出激赏的目光。 “你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尽力保护云深的安危,她的生死事关几万的皇城军队与狄牙族人究竟会不会厮杀,这就全看你了。” “王爷!苹儿……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担此重任!” “苹儿!我相信你可以的,我李泽看人绝对不会看走眼。” 他走近她的身边,轻轻勾起她的下颚,看着那一张巧夺天工的精致唇瓣,以指腹描绘着她的唇形。 “我……可以吻你吗?”她说过,要吻她要经过她的同意阿。 黑湛的瞳眸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有神秘、有幽深,更藏着一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压抑心绪,他只知道他现在好想占领那双唇。 “啊……”热度从他的指尖窜烧,晕红了她的脸蛋。 他的眼、鼻、嘴,在她眼中,全成了致命的吸引。 他是她的主子,她不能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她没有忘记她的身份,她也努力这么说服自己,可她还是管不住她的思绪、她的心,但他终究不会属于她呀。 若做这些事,能让他开心,即使丢了命,她也甘之如饴。 “王爷!若苹儿因此而死,王爷会挂记苹儿吗?”泪,悬在眼眶边。 “会,当然,为我效命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忘,苹儿,现在可以让我吻你了吗?”眼一眨,泪落了,她退一步,隔开与他的距离,她跪在他跟前。 “王爷,请放心,苹儿一定会努力完成王爷的托付,绝对不会让王爷失望,苹儿会努力成为让王爷信任的好‘属下’。” 她不敢奢望他的吻,只要他能记著有她这么一个人,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只求永远跟在他身边,当他的属下。 李泽讶异地觑着单膝跪地的人儿。她的拒绝,让他有些失落,而“属下”这两个字,格外刺耳。 蓝苹儿的自知之明,让李泽突生一股不悦,他不知道这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希望能持续保持这暧昧的氛围,他愿意多花点心思偏宠她,但她这一把话说明,不就摆明他对她,只能有主仆间的情谊? 啧,这女人一点都不可爱,也不懂得适时撒娇几声,讨他欢心。 “好吧!属下就属下,你可要记牢,今天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否则杀无赦。” “属下明白。”她的身份由奴婢晋级到属下了,是不是表示,她又离他近一些了? “很好!我今日先教你擒拿,往后每日的这个时辰都来这里,等会儿,回去之后,我会教你骑射,以后教你的内容都是与防身有关,让你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云深,云深的安危很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 “是!属下一定会勤加习技。” 听到一次又一次,从他口中温柔喊出云深这两个字时,她的心几乎都要碎了,或许身为公主的沃云深,与堂堂五皇子李泽,才是最登对的一对。 “嗯!我们到木人那,我教你一些擒拿的技巧。” “是!” 眨掉最后一滴泪,蓝苹儿彻底死心了,现在她惟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完成他交付的重责──不能让沃云深有半点损伤。 五个月后 梅灵居 经过几个月的训练,蓝苹儿已经学会了几招技巧相当熟练的擒拿,也学会骑马,对于李泽所教的一切,她很努力吸收,也很认真学习,就怕辜负了他对她深切的厚望。 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被要求以男装扮相,继续在梅灵居当打扫佣人,为了日夜保护沃云深的安全,她也搬进了梅灵居。 夜深人静,累了一天的蓝苹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起身离开床榻,走到庭院,却意外发现沃云深的身影。 “沃姑娘!你还没睡?” “嗯,睡不着,出来看看月色。” “那沃姑娘也该唤苹儿一声,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苹儿可无法向王爷交代。” 这五个月以来,沃云深是她的责任,她不敢忘,也从不敢有任何大意。 “苹儿!王爷的命令真对你那么重要?还是你真的不明白王爷对你的心思?” 沃云深浅笑着,瞧着脸蛋因困窘而泛红的人儿。 “沃姑娘误会了,苹儿从来不敢对王爷产生妄念,对王爷,苹儿只希望能跟在他身旁,为他效命,绝对不敢有其他念头。” “呵呵,苹儿,你是介意我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王爷的心思,今日王爷将如此重责大任交予你,并不是表示他对你完全没有感觉,我知道你是个性子主动、积极的姑娘,你应该懂得把握自己的幸福。” “不!苹儿绝对不敢如此冒犯王爷。” 她怎么敢去介意沃云深?在她眼中,她有如仙女般美好,而她不过是个平凡女子。 “苹儿不会弹琴,也不会弹琵琶,没办法逗王爷开心,王爷将重责交给苹儿,苹儿已经很感激王爷的赏识──” 忽然,一道疾飞的风声袭耳而过,她下意识判断,有暗器朝她们飞来,不过功夫还未到火候的她,尚不能精确判断出暗器的数目与方向,她只能依靠天生灵敏的反应,迅速做出反应。 来不及了,暗器似乎就在她们身后。“沃姑娘,小心。” 蓝苹儿一个欺身,将沃云深压在草地上,而她则是护在她身上,然她的背心、臂膀,却传来一道锥心之痛。 “苹儿!你怎么样?” 她摇摇蓝苹儿的手臂,赫然发现不断淌出的鲜血。 “沃姑娘!快进去!”她咬牙撑着痛楚,迅速将沃云深由庭院推进屋子,拉上纸门,抽出随身的软剑,双眼瞪着四周,查看动静。 担心蓝苹儿一人无法应付刺客,沃云深随即扯开喉咙大喊:“有刺客!梅灵居有刺客!” 不到半刻,原本一片宁静的靖远王府,忽然喧闹起来,王府里的侍卫急忙拿着火炬,开始往梅灵居的方向集中,连李泽也被惊醒,一听到梅灵居闹了刺客,来不及套上衣衫,光裸着上半身就奔来。他冲进屋里,发现惊魂未定的沃云深主仆。“云深,你没事吧?” “王爷!快去看看苹儿,她在庭院,她伤得很重。” 依照沃云深的指示,李泽走到纸门边,发现一个小小的黑影蜷缩在一旁,而白色的纸门沾满令人心惊的血痕。 发现蓝苹儿就缩在纸门的另一头,李泽着急地想扯开通往庭院的纸门,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只好用吼的。“苹儿,你快开门,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吼了老半天,人儿依旧没有反应,李泽借来侍卫的长刀,将纸门劈开,却发现浑身是血的蓝苹儿,已经接近昏厥状态,然她的双手却仍紧紧抓着门把,像是要防止什么人进入屋内似的。 “苹儿!苹儿!” 李泽摇晃着她娇小的身躯,她忽然一个虚软,身子往后瘫倒,而他一个手快,直接抱住那虚弱的身子。 “快!给我仔细地搜。” 侍卫长派了一队人马,开始搜索梅灵居里外,看有无刺客的踪迹。 “王爷!苹儿状况怎样?” 沃云深焦急地来到李泽跟前。 “我带她回去看看,云深,他们已经起了杀你的念头,你快回屋里去,别让他们有可乘之机,我会派子京来守梅灵居,你可以放心。” “嗯!请王爷也千万小心,说不走王爷也是他们狙击的目标。” “我会小心。” 抱着蓝苹儿,李泽不敢有一丝耽搁,随即赶回他的寝房。 御凰楼 李泽如一道疾风飘回寝房,将浑身沾满血的人儿,毫无顾忌地直接搁在足够睡上十人的床榻上。 “快去烧盆热水来,去请大夫过来,马上去办,不得半点耽搁。” “是!”一干丫头匆忙散去。 而原本正和李泽同榻缠绵的青莲,则是顾不得未着寸缕的身躯,惊讶坐起身。 “王爷!王爷她……” “滚!拿着你的衣衫,给我滚出去。” 李泽拾起她的衣衫,扔向她,又粗暴地将她推离寝房。 印象中,他向来不曾如此对她呀。“王爷!青莲……” “滚!” 李泽大叱一声,转身回到榻前,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早已清醒,而她正努力起身离开,他连忙又将她按回榻上。 “你伤得很重,别起身。” “不!苹儿不能……打扰王爷歇息,何况有青莲夫人随侍在旁,苹儿……” 虽然她知道青莲是李泽的侍妾,可如今她亲眼目睹,还是让她心如刀割,他跟谁好都可以,就跟青莲不成,那个虚伪的女人,她看了就火气大。 “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在我房里?别多话,让我看看伤。” 蓝苹儿忽然伸出染满血迹的掌心,着急地握住他温暖的大掌。“王爷!沃……沃姑娘,她没事吧?苹儿已经努力……护着她……但能力不足,挡不下暗器,只好……用自个儿身体挡……” 喘了一口气,她又呕出一大口的鲜血,被暗器射中的伤处,仍不断冒出血来,而血已经有转黑的趋向,忽然脑袋一阵昏沉,再度晕厥过去。 直到探了她的鼻息,确定她还活着,只是晕了过去,他才稍微放下心来,而心头的担忧却在刹那间,翻涌而出,搅乱了他原本的思绪。 看着浑身是伤的人儿,李泽无法想象万一她死了,他会如何?他更没料到她会如此奋不顾身,对他的命令,奉若圣旨般遵从,他几乎可以想起,方才乍听到沃云深告诉他,她受了重伤,他的心仿佛在那一刹那,停止跳动。 他对她究竟存着何种心思? 为何听见她重伤时,他的心就像是被掐住般,拧得他难受至极,早习惯了每日一早,陪她练剑舞刀,他还以为对她的偏宠,纯粹是出于珍惜人才,但似乎早已没有他所预想的单纯,不然在亲眼目睹她可能死去的当头,那股刻骨铭心的心疼与不舍,是从何而来? 但为了大局,纵使他对她藏着一分私心,也必须舍弃。 “王爷!大夫来了!” “快请他进来!”李泽退离了床榻,收起焦急的表情。 他明知道蓝苹儿尚属于生手阶段,根本还无力负担沃云深的安危,但他却为了大局着想,牺牲了她的安危,吩咐她去做如此危险的事,若她今日真发生了什么危险,他难辞其咎。 但为了大局,他必须继续隐瞒对她的关心,只能将她视为一般下属,不能轻易表现出对她的偏宠。 他知道这样会伤了她,但他却无能为力扭转这一切…… 第七章 半个月后 清晨, 亮清脆的鸟鸣袭耳而过,冰凉的冷空气袭上脸,带给人清新舒爽的感受。 每日同一个时辰,蓝苹儿都会在这里练剑,这是她和李泽共同保有的秘密,但今日他却不能来,那令她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会勤练地传授她的技能,惟有日益精进,她才能有资格继续待在他身边。 今日,她要练的是大弓,这大弓寻常女子甚难拉起,不过李泽却特别为她准备了一支软弓,只要稍稍出点力就能将弓拉满,只是她的准确度还不够,必须练到三箭均中红心才行。 她吸了一口气,趁着闭气的时候使出全身的劲力,将弓拉至最满,插入羽箭,眯起眼眸,对准百步外箭靶的中心黑点,咻一声,羽箭自她眼前飞过,直直飞向箭靶,瞬间,羽箭射中了箭靶,却离中心还有一个小指宽的距离。 “唉!怎么办?”这射箭已经练了好些时候,怎会未见精进? 她叹了口气,继续拉满弓,循着之前的步骤再做一次。 眯起眼,这次仔细确定箭靶的位子,正要射出箭时,她忽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着她,一双温热的大掌拉着她的手,握着她按着羽箭的掌心,他的热息就喷吹在她的耳后,而她似乎隐约可以感觉到那熟悉的心跳、熟悉的味道……那是多么令她眷恋。 手一放,羽箭疾驶而过,分秒不差直直射进靶心,她高兴的欢呼。“射中了,我射中了,王爷,你看……” 她偏过头,却没有瞧见那熟悉的身影,忽地心头一凉,他今日根本不能来,方才那熟悉的触感是怎么发生的?她的周身还是一样寂静,根本没有其他人。 蓦然鼻尖一酸,泪水浮上了眼眶,这次她放任让泪水流过她的脸颊,早在她立誓要当为他效命的下属后,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流一滴泪,她要坚强,才能完成他的托付。 可她却自私地想这样散漫下去,这样她才有机会,让他教她拉弓,她好喜欢他握着她的手时,那种温暖触感,一但她什么都学会了,她将永远只能认分地当他的下属,可她……真的不甘心,必须就此放开他。 嗟哒!嗟哒…… 耳畔陡然传来清晰的马蹄声,来不及抹泪,蓝苹儿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赫然发现那匹,她再熟悉不过的骄傲白马,正朝她漫步踱来,马鞍上的高挺身影,是多么令她朝思暮想…… 不!不可能!这是幻觉。 敛去笑容,蓝苹儿低下头,拼命揉着眼眸,方才的怀抱是如此真实,却不过是虚幻,眼前的这个身影,也一定是她幻想出来的,然而眼愈揉,泪水却愈多,仿佛止不住般狂泄而下。 “怎么了?弓拉不好?所以急哭了?弓对你来说,稍嫌吃力了。” 李泽跃下马,带着笑意走至人儿身旁,轻拍人儿的肩膀给予鼓励。 看着她满脸的心焦泪水,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对自己要求之严,连他都吃不消,看着她技能日益精进,可让他这个当师傅的,与有荣焉。 “王爷!真的是你吗?还是苹儿幻想出来的?” 她抬起泪眼,伸出长满茧的掌心,试图摸索着那熟悉的脸庞。 她知道眼前的李泽,是虚幻的,是她幻想出来的,所以她放大胆子,任凭自己做出逾矩的举动来。 天知道,每一次,他教她习技,她都会拼命告诉自己,只要再多学一点,就能更接近他一点,也能将他托付的重责,做的更好,可她对他的奢念,却与日俱增,每看见他一次,她就奢望能占有他。 只有在梦里,在她的想象中,她才敢放下所有的束缚,大声对他说出真心话,她承认,她确实在迷恋他,然而当她知道沃云深真实的身份后,她更彻底明白,她这辈子永远只能怀着奢念,因为李泽永远不会属于她。 她的眼泪,她的无助,再次狠狠揪住他的心房,不知为何,他的心竟泛起一股不舍,那股深沉的无力,让他好生心疼。 为了大局,他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向她解释什么,只希望他的计谋,能顺利成功。 一股暧昧氛围缠绕着两人,让彼此心底埋藏许久的压抑,一股脑儿爆发出来,这火苗来的迅速,来的突然,一个瞬间,彻底焚灭仅存的理智…… 勾起她让泪占湿的晶莹下颌,他一手将那纤细的腰身揽向自己,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直接以薄唇吻住那嫣红的唇瓣。 蓝苹儿先是讶异,随后松开掌心,软弓掉至地面,这次她毫无犹豫,小手战战兢兢地,攀上那坚实的臂膀,眨掉了泪水,只留欣喜的浅笑,她以同样极其热烈的吻,回应他的温柔。 她乍然惊醒,眼前的李泽仿佛是真的,她急忙推开他。 “王、王爷,苹儿……” 她的惊慌、她的无助,全看在他眼中,但火焰已经点燃,早已无法熄灭。 “苹儿……” 他轻唤她的名,再度走近她,紧紧将她拥在怀中。“苹儿!我想吻你,就这么一次好吗?” 对她的偏宠,霎时化为激情,现在他只想占有她,在她身上,烙印属于他李泽的记号,眼前的小东西,是他的。 “王爷……苹儿相当荣幸……” 蓝苹儿兴奋地落泪。她早想成为他的,纵使不是他的惟一,但至少曾是他的,那她就满足了。 就这么一次,她保证,就让她彻底放纵这么一次…… 套上外衫,再穿上李泽递过来的暖裘,蓝苹儿脸上的潮红未褪,颈项间也还满着大小不一的青紫痕迹,那是方才她与他尽力欢爱一场,仅存的证据。 扶她上马,他偏过头低语着。“抱歉!” “王爷!无须抱歉,纯粹是苹儿自愿。” “可你以后……”他的冲动,极有可能已经铸成一段错误。 “没关系,苹儿只想一辈子待在王爷身边,当个尽忠职守的下属。” 是呀!只有当下属,她才能留在他身边。 爱上李泽后,她根本不可能还会再爱上其他男人,但真心一旦付出,早已要不回,而她也不后悔,就算一辈子未嫁,守着地,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种幸福,所以她将女人最宝贵的贞节,留给她最爱的男人。 他幽深的眼眸,闪过一丝苦闷,伸手握住搁在他腰际的绵嫩掌心。“苹儿!你真傻,明知道我没有办法给你承诺。” 对她,他满心的愧疚。 “苹儿明白,也不敢奢求,只希望能为王爷分忧解愁。” 这样就够了,真的就够了。 “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李泽未竟的话语。 “王爷,边境传来紧急军报,那群乱党有了动作。” 来人是左子京,他知道若非情况严重,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好!我马上回去!”李泽一夹马腹,白马仰头嘶呜一声,旋即急奔而去。 马速快如闪电,蓝苹儿眨着被风吹到酸涩的眼眸,圈住他腰际的小手,不自觉收紧,脸蛋大胆地贴住那厚实的背心。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对他撒娇的机会,往后,她只能以对主子的崇敬,仰望着地,再也不能存任何的奢念。 夜深,从昨日一早回来,李泽与左子京,还有几名将军,整整两天都在议事堂谈事,蓝苹儿也敏感嗅到,靖远王府内飘散着一股紧张、肃穆的气氛,不仅让沃云深主仆两人惶惶不安,连李泽脸上都多了抹焦急的神情。 蓝苹儿坐在台阶上,望着灯火通明的梅灵居,一整个晚上沃云深主仆似在协商交谈些什么,她这外人不方便杵在那,只好自己到屋外赏月,静静烦躁的心绪。 她拉紧身上的暖裘。这是他第一天教她习武,送她保暖的毛裘,一直以来,她总习惯在清晨一早套上它,再骑着马到武场习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隐约可以嗅到,暖裘里还存着属于他的清新草味,穿上它,总让她心安,也仿若他拥着她般温暖,让她暂时可以止缓那分无解的相思…… 罢了!她不该太贪心,李泽并不是她能够拥有的男人,他只是她存在梦境里的妄念。 蓝苹儿站起身,正要旋身走回梅灵居时,忽然瞥见通往李泽书房的长廊,出现一抹鬼鬼祟祟的人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贼眼心虚地左顾右盼,她身形一闪,躲在圆柱后方,这才没让贼人发现。 那贼人不要命了,竟敢夜闯靖远王府。 她决定先不惊动府内侍卫,这样才不会打草惊蛇,她决定先一个人探探究竟,顺着贼人离去的方向,她也迅速跟上,放轻步伐,无声无息地跟在黑影身后。 黑影左躲又闪,一下子闪避在庭院来回巡守的侍卫,一下子躲避在楼阁之间,穿梭的婢女,不管他身形如何灵巧,一切俱在她的掌握之中。 或许是贼人看准李泽忙于公事,才选在这个时候潜进府内,跟了好长一段路,贼人看了四周,确定没人,推开了门,溜进了房内,偏偏李泽的书斋,为了取静怕闹,选在王府内较为偏僻之处,这里根本没有什么人出人。 她则是躲在门外,利用镂空的门缝偷窥贼人在屋里的状况,只见贼人摸黑在李泽的书案前,东翻西找,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贼人脸上也覆上黑色面罩,一时之间,她也无法确定贼人的身份。 等了好半晌,贼人忽然在书柜里翻出一张皮革,皮革上隐约可见一些红点、黑点交错的痕迹,他放大胆子燃起火折子,细看皮革上的东西,经由火光,蓝苹儿清楚窥见,那张皮革上的左下角一块烧焦的痕迹。 印象中,李泽曾拿出那张皮革,跟左子京讨论事情。 糟了!那是军事布置图。 忽然忆起皮革内容,她的心一凛,决定无论如何,都非抓住窃贼不可,不然白虎军这次将会惨败。 贼人吹熄火折子,似乎已经确定皮革上的内容正是他所要的,便将皮革收进腰间,迈步往门外走出,眼见机不可失,趁着贼人推开门,正要走出来时,蓝苹儿一个箭步,从一旁窜出,直接扣住贼人的喉咙,以飞快的速度将贼人压制在地。 “说!你是什么人?为何夜闯靖远王府!”不同于过往,蓝苹儿擒拿、袭击的技巧,早已炉火纯青,相当熟练,不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哼!”蒙面人撇头,有些无法置信,他竟然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她一手扯开他蒙面的头罩,面罩下的面孔,刹那间让她大吃一惊。 “是你,青莲?” “没错!是我!”青莲恶狠狠地瞪着擒住她,让她无法动弹的蓝苹儿。“没想到你的功夫,已经如此了得。” “走!跟我去见王爷,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至于你的下场,就交由王爷定夺吧。” 正当蓝苹儿施力拉起青莲时,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疾风袭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一枚小石子瞬间击中她的腰际,她一阵吃痛,瞬间松开双手,而青莲眼见机不可失,旋即溜出她的钳制。 “青莲!站住!”眼见人犯就要跑了,她也顾不得疼,连忙拔足追上,不知是否为人犯的同伙要阻止她缉拿青莲,竟然接二连三不停以小石子作为暗器攻击她。 被击中了多次,浑身疼痛不堪的蓝苹儿,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而最后一枚小石子更是直接命中她腿部的穴道,她立即跪倒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青莲,逃出她的视线。 担心青莲会将图带出王府,强忍着痛,她再度站起身,无暇顾及方才偷袭她的贼人,迈开步伐往青莲离去的方向追去。 果然如她所料,在她站起身后,哪里还看得到青莲的踪影,她只好悻悻然地,来到议事堂亲自跟李泽禀报此事。 一推开大门,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身上来。 “蓝平!你不知道我正和几位将军议事吗?” 李泽拧起浓眉,对于她的打扰有些不悦。 在人前,他依然要求她男装扮相。 “启禀王爷!属下强烈怀疑青莲从书斋偷了军事布置图,属下以为应该趁现在将她逮捕才行。”“哦?此话当真?”他讶异地扬起眉,与左子京迅速交换了眼色,黑沉的瞳眸闪过一抹复杂的眸光。 “是!属下绝无造假,请王爷容许属下,将青莲带来这儿对质,并派人迅速封闭王府所有出入口,以免她畏罪潜逃。” “嗯!你带几个人去把青莲给我抓来。” “是!”蓝苹儿骄傲地望了李泽几眼,心中涨满第一次立功的窃喜。 太好了,她总算能稍微回报他对她的厚爱,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让青莲的诡计得逞。 第八章 “放开奴家!放开奴家!王爷绝对不会让你这般对待奴家。” 从寝房被抓来议事堂的青莲,不停挣扎,大吼大叫,蓝苹儿依旧无动于表。 “闭嘴!你该担心的是你的项上人头,还能不能保得住。”她低哼着。 方才她奔进青莲的卧房,原以为她早会溜得不见人影,没想到她人竟还赖在王府里,一脸的有恃无恐。 “哼!谁死谁活,还未必知晓。”有李泽对她的眷宠,她还需要担心什么? “蓝公子,虽然奴家很讶异,你不过是个打杂的,竟然有如此好的身手,不过奴家还是先提醒蓝公子一句,王爷平日对奴家的恩宠,你应该略有耳闻,连那个沃云深,都早已不是奴家的对手,你以为光凭你几句片面之词,王爷就真会把奴家定罪吗?” “会不会定罪,等会你就知道了,现在不用多废话。” 蓝苹儿推开门,将青莲拉进了议事堂大厅。 “启禀王爷!蓝平已经抓到疑犯青莲。”由于李泽曾吩咐她,不能将他收她为心腹的消息,泄漏出去,因此在众人面前,蓝苹儿仍旧不过是梅灵居的打扫下人。 “嗯!你先退下。”挥退了蓝苹儿,他轻轻喉咙,脸色有一丝古怪。“青莲,蓝平说亲眼目睹你到我的书斋,窃拿一份军事布置图,有没有这回事?” “王爷!绝无此事,一切均是蓝平这个小子捏造的,青莲不过是青楼女子,怎会识得那种东西?再说青莲也没胆,敢私自到王爷的书斋呀,青莲真的是冤枉的,请王爷明鉴。”青莲掩着帕子,哭得呼天抢地,好似她真遭人诬陷。 听到青莲如此狡辩,蓝苹儿怒火中烧,忍不住开骂。“青莲!你可别争眼说瞎话,我亲手在王爷的书斋前将你擒下,你不用再费心编造谎言。” “放肆!蓝平,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我在问话,你插什么嘴。” 李泽皱起眉,怒斥着,这让她相当铃愕。他从来不曾如此对她恶言相向,为何只要一碰到有关青莲的事,他总会变得是非不分? “是!王爷!蓝平知错。”她咬着牙,退至一边去。 “青莲!对于蓝平的指控,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爷!请您一定要为青莲做主,前些日子,蓝平就曾对青莲口出恶言,王爷您不是也看到了,所以青莲以为,这是蓝平为了报当天那二十棍之仇,而要这样栽赃青莲啊!” “胡说!你……”她气得涨红了脸,眼眸一接触到李泽责备的目光,又不得将话吞进肚里。 此时,左子京忽然走进议事堂。“王爷!” “子京,有何消息?” “启禀王爷!属下已在青莲夫人居所,四处搜过了,并没有见到什么军事布置图,属下也回王爷书斋一探,发现那张图就搁在王爷的书案上。” 什么?不可能! 听完左子京禀报的内容,蓝苹儿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怎么也不相信,竟会发生这种事,她真的亲眼目睹青莲拿了那张军图啊! “王爷!青莲真的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帮青莲讨回公道。” 青莲奔至李泽身边,娇嗔地抱怨,看在她的眼中,霎时成了极具讽刺的一幕。 “蓝平!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为何要栽赃青莲?难道真如她所说,是为了报那二十棍之仇?” “不!蓝平绝无此意,王爷,蓝平发誓亲眼目睹青莲偷了那张军图,实在不明白为何军图,还会在王爷的书案上,惟一的可能,只有那张是遭青莲掉包的军图,只要搜她的身,蓝平有把握可以发现那张军图。”蓝苹儿咬着牙,应声说道。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绝对没有地方可以藏图,若在房里没有,那铁定在她身上。 “王爷!您听听,这小子还是不放过青莲,是不是要青莲在大家面前,脱光了衣衫,他才甘愿?王爷,青莲好委屈呀。”青莲伏在李泽的臂上,放声呜咽。 “蓝平!看来这确实是你的诬陷之词,你为了报复那二十恨之仇,故意栽赃青莲偷了军图,现下怎么都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你的胡诌之言。” “是呀!王爷,您一定要替青莲出这口怨气,上回的二十棍,他恐怕还学不到教训。” “没错,来人,将蓝平押下去重打四十棍,子京给我盯着。” 情势自此大逆转,李泽下了这道无情命令,她则是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料想到,情况竟会如此演变。 望着那熟悉的浓眉、薄唇、眼眸,那曾是她最深深眷恋的呀,为何现在却变得如此伤人,从他的眸光透出的怒意,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从他嘴里吐出的话语,竟成了要她命的凶器。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会落得今日如此下扬? 今晚的这一切,她是为了他呀,担心青莲的阴谋会得逞,她才如此奋不顾身地出面警告他,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以往那双教她拉弓射箭的温暖大掌,到哪里去了?那双总是温柔教她心醉的眸光,到哪里去了?如今,他却亲手毁了她。 眼泪始终没有落下,蓝苹儿只能用一双哀怨的眸子望着他,她的不满、疑惑、不解,全在她的眸中,然而回应她的却是── 一双冰冷无温的黑眸,还有那宣判她死刑的沉郁嗓音。 “还不快拉下去,别让她在这儿妨碍本王议事,打完四十棍,人若死了,直接拖到后山理,没死,押解到地牢,等候本王量刑。” 本王?不让泪水滑落,蓝苹儿仍维持倔强的浅容。他总算对她,抬出尊贵的身份,她还以为她可以不在乎,这一次,她不是死心,而是彻底心死了。 “是!快走吧!”左子京拉起恍惚出神的蓝苹儿,这一次四十粗棍,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活下来,临去前,再一次不舍地回眸,最后一次望着那张令她心荡神迷的俊美脸庞,还有青莲得意的笑容。 “王爷!您真好,总算帮青莲出气了。” 庆幸处理得宜,没让事迹败露,还让她一举消灭眼中钉,青莲兴奋地窃笑着。 “嗯!你先到御凰楼等着,本王还有一些事须与将军们协商。” “是!青莲告退。” 待青莲离开后,李泽才喘了一大口气,眼一闭,他选择遗忘那灼人的目光,她回眸时,那不解与绝望的眼神,犹让他心惊,但为了大局着想,他也只有暂时将苦涩的心绪吞进腹中,他早说过,待在他身边,只会为她招祸,他不该逞一己之私,将她也拖入地狱之中。 “王爷!!可以开始了吗?”一旁的将领再度将军事草图给摊了开来。 “请白将军继续!” 他揉揉泛疼的额际,微哑的嗓音显然正在压抑某种情绪,脸上的表情仍维持着镇定,与平日的他无异,疏不知他紧握的左手掌心,早已握出一圈血痕…… “一、二、三……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 “好了!先停一会儿!”左子京忽然下了命令。“用水将她泼醒。” “是!”冰冷的水兜头浇下,早已痛得失去知觉的蓝苹儿,这才悠悠转醒,为了不喊出声音,她的下唇早咬得破皮流血,更别提臀上那一大片血肉糗糊的地带。 她的眸中,除了一片死绝外,没有看到其他情绪,那是绝望后的自我放逐,也是她自我厌弃的开端。 她以为她已经死了,不然怎么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原来她还活着。蓝苹儿低垂着头,不反抗也不求饶,就只认分地接受,李泽送她的四十粗棍。 这一次,她心甘情愿承受,对于李泽,她仍没有怨,她的命早已是他的,他要何时拿去,她都不会有意见,只是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青莲的阴谋当中。 “你们先出去!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是!” 地牢内除了蓝苹儿和左子京外,别无其他人。 不明白左子京的用意,她睁开双眸,望着她眼下的那双长靴,赫然发现靴子上头沾了些红土。 那些红土? 她闭起眼,仔细搜寻记忆,灵光一闪,赫然想起左子京靴子上的红土,只会出现在李泽书斋附近的花圃里,当时她忙于擒住青莲的下落,压根儿无心思去顾及偷袭她的贼人,而他鞋子上的痕迹,显然是新沾上的,莫非── 蓝苹儿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得的结论。他的靴子沾上红土,惟一的解释就是,他曾到过那片花圃,而且还是不久前之事,显然那名偷袭她的贼人并不是外人,正是左子京本人。 左子京既是李泽身旁的左右手,也是他极信任的人,如今却阻碍她擒拿青莲,他究竟有何居心? 况且刚也是他去查青莲的卧房,若他说没看见军图,说不定是他睁眼说瞎话。 她越想越心寒,愈能体会当初李泽为何会告诉她,他不知道他身边还有几个人可以相信,只是没想到,左子京正是这一切的指使者。 不行!她一定得告诉李泽才行,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左子京!别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晓。”蓝苹儿恶狠狠地瞪着立子京。 “我?我做些什么事?”左子京挟着一抹淡笑,眸中藏着无奈。 “你就是方才用石头做暗器偷袭我的人,你跟青莲根本就是狼狈为奸,分明是要陷害白虎军,你口口声声说,你多么爱护白虎军的马匹,如今却要陷白虎军于险难之中。” “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白虎军的事来,这点请蓝姑娘甭担心。” 蓝姑娘?他知道她是女儿身? 瞧着她惊愕的表情,左子京耸耸肩,双手一摊。“蓝姑娘,我劝你放弃吧,你现在做的事,只是在破坏王爷的大计而已。” 不能把话说得太明,又不忍她独自背负遭人背叛之苦,他只好点到为止,希冀她能明白他们的处境。 “这是什么意思?” “老实说,你不过只是王爷手中的一颗棋子,他会教你习技,也是出于某种目的,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你了,所以我想,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看在往日无冤无仇的分上,剩下的二十棍,我看就免了吧。” 话说完,左子京走上前去,正要将她解人大牢之际,蓝苹儿忽然开口: “请左副官把那剩下的二十棍打完,既然这是王爷亲口下的命令,苹儿自当无怨承受。” 目的?原来她在他心中不过如此,仅是一颗用完即扔的棋子,他冰冷的眼眸,霎时又鲜明了起来,她吞了口唾沫,咬紧下唇,无论如何,即使到了最后,她依然不愿背叛他的命令。 “这……”左子京犹豫了半天,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不再插手管这件事,只好硬着头皮打下去。 “你可别怨我!”咬紧牙根,左子京拿起粗棍,毫不留情往她伤痕累累的臀部打去。 “唔……”蓝苹儿咬唇将呼痛的声音全部都吞下,刹那的痛楚近乎让她再次晕厥,维系着仅存的意识,她的嘴角慢慢浮上一抹笑痕…… 为他死,她心甘情愿阿! “一、二、三……” 渐渐地,左子京吆喝的声音听不清楚了,而她的意识似乎也飘离了,臀上伤口也不再感觉到疼痛,只有心头的那道伤,让她流尽了泪,依旧无法滴满那深不见底的心伤呵……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左子京正将她从刑椅上解下,准备送她进大牢。 他正在忙,丝毫没有注意她早已清醒,眼见机不可失,骤然清醒的蓝苹儿站了起来,拿起地上的粗现,就往背对她的左子京身上击去。 受到突如其来的重击,他当场趴倒在地,她莫敢耽搁,也不想去探究他究竟死了没,存在她心中惟一的信念,只剩下告诉李泽,左子京就是他口中的刺客,也是操纵青莲的暮后黑手。 她挣扎地拐着伤痕累累的腿,步履蹒跚地爬着石阶。她一定要告诉李泽,这个惊人的消息,若她不说,所有的白虎军包括他在内,可能都会命丧在左子京手中。 强烈的意志支撑着她近乎瘫痪的身躯,眼看她就要走出地牢了,她嘴角扬起兴奋的笑容,忽然── 颈骨猛烈受到重击,眼前跟着一片黑暗,蓝苹儿瘦弱的身躯从石阶上,直接往后仰,最后倒在一个宽广的胸膛里。 “你这倔强的家伙,真拿你没辄。” 左子京忍着背上的伤,抱着她走回地牢,直到确定将她锁在牢固的地牢内,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抚着遭击伤的背,露出一抹苦笑。 他这笔医药费该找谁讨去?是向她,还是他的主子李泽? 临近破晓,议事堂里商议的将领,也各自回府休息,惟独李泽心焦地在门边四处徘徊,好不容易看见左子京的身影出现,才急忙奔上前去,询问状况。 “拜托!你在磨蹭什么?去了大半天还没回来。” 蓝苹儿回眸时的绝望,犹让他印象深刻,更让他自觉他负了她。 “王爷!你现在还能见到属下,已经算是属下命大了。” “什么意思?” “嗟!王爷瞧瞧。”他转过身,让李泽看一看,他好不容易痊愈的伤口,又因蓝苹儿那一棍,给打个皮开肉绽。“这就是蓝姑娘送的回礼。” “胡说!她双手遭缚,哪有可能如此重击你?” “属下也认为不可能,可她就是真的打了。”左子京双手一摊,满脸无辜。她要打,也该打李泽这个始作俑者呀,关他这个旁人什么事?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苹儿她……” 一提到她的名字,他的心如遭电击般,一阵绞痛,左手握出的血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老实说,这次属下真的服了她了,她凭着属下靴子上的红土,知悉我就是之前偷袭她的贼人,硬是一口咬定我,就是青莲的帮凶。 “当我以为她挨了那四十棍,应该早就昏厥时,她竟然还醒着,趁我分神之际,拿棍棒从我背上敲了下去,而她则是拼了命往地牢外跑,属下私自臆测,蓝姑娘应该是急着告诉王爷,属下是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而她更担心王爷,会落入青莲的陷阱。” 听完左子京的描述,李泽怎么也无法压抑心中慌乱的心思。 自始至终,她始终惦记的还是他的安危,即使大难临头,她还是不顾一切想保护他,而他回报她的却是什么? 一句判她死刑的冷漠言词? “她、她还说些什么?她恨我吗?” “应该没有,因为到了最后,她仍然要求属下打完四十棍。” 听到她坚持要挨完四十棍,李泽大惊,她是那么的纤细,能承受得了那四十棍吗? 他怒火冲冲地拎住左子京的衣襟。“我是怎么吩咐你的?我不是暗示你做做样子不是吗?” 惊惧的怒火彻底焚尽了他的理智,万一她真的死在他的手中,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王爷!请不要担心,蓝姑娘目前还活着,只是很虚弱,打完那二十棍,她虽然要求属下再继续打,不过属下当然不可能照做,只做做样子打了五下。” 五下,说不定这多出来的五下,就已经会要了她的命,但即使如此,她心心念念的还是他! 李泽!你这个孬种! “王爷!请暂时忍住,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属下相信过一段时日,蓝姑娘会明白的,属下先告退了。”左子京无奈瞥了李泽几眼,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他一人。 担心、惶恐、罪恶、懊悔,种种愧疚不安的情绪,霎时盘踞住他所有的心思,他歉疚地望着地牢的方向,脑中无法想象现在的蓝苹儿,是多么无助、多么绝望,不仅身体受创,连她的真心,都让他践踏的面目全非。 难道真为了大局,他必须如此牺牲她吗? 苹儿!对不住! 李泽心头的懊悔,如潮水般涌出,看着掌心的血痕,原本伪装的冷漠与无情,瞬间崩解,眼角,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滴泪…… 他的心好疼,好不舍。原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早已超过他的预期,而他竟早已无法承受失去她。 不然,为何会在亲眼目睹她的绝望时,他会心疼的像是快要死掉? 第九章 夜深人静的靖远王府,西边偏门传来几声低语。 “你确定这张军图是正确的?”来人穿着一件绿色披风,身型远比中原人还高大,脸上纠结的 髯与深刻的五官,一见即知是属于西北边境一带的狄牙族人。 “多公子!这张图可是本姑娘费尽心力才偷得,半点假不得。”青莲一脸坚定地说着。 这张图可是她九死一生换来的,当天窃图时,倒霉被蓝平那臭小子看到,庆幸她聪明,那次她不过是确定图放的位置,并没有真正拿走那张图,而她现在则是趁着李泽出府,检阅军队时的空档,再溜进书斋中,将图盗出,这次可就没有人能坏她的事了。 “那假图呢?”来人多耶那,正是狄牙族反叛党的第一大将,也是策动这次计划的主使者,他以重金利诱李泽身旁的宠妾,达成目的。 “呵呵呵!假图当然也遵照多公子的指示,放在原来的位子,只要李泽的大军按照那张假图出征,保证兵败如山倒,而多公子自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手拥半壁西北江山。” “那就好!这是我事前就答应要给你的五百两黄金,现在还要拜托青莲姑娘办一事。”多耶那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全数交给青莲。 “多公子请说!”捧着满怀的金子,青莲乐不可支。 “我希望青莲姑娘继续留在李泽身边,帮我们监视李泽,是否真按照那张假图行事,或者帮我们窃听一些军事秘密,只要青莲姑娘能助我们复国,事成之后,必赠予五万两黄金。” “五、五万两?”一听到可以拿到这么多金子,她两眼发直。 “是!若青莲姑娘嫌少,我们可以追加到十万两,当然必须是这件事完全成功才行。” 青莲转念一想,万一她窃图的消息走漏了,她还继续待在府里,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不!我不能再待在这里,已经有人发现我的秘密。”虽然那个臭小子,已经跟死人没有两样,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青莲姑娘大可放心,我们绝对会彻底保护你的安全,我会留下三名狄牙族一流高手,你的安全无虞。” 多耶那双手一挥,从另一边的草丛走出三名女子,女子皆早已换上靖远王府的奴婢服装。“只要让她们三个跟在你身边,绝对没有问题。” 在安全获得保障后,青莲再也无法压抑贪财的欲望。“好,多公子,你放心,咱们一言为定,我定会尽力帮你打听你需要的资料,届时事成后,可别忘了本姑娘的十万两。” “当然!就此别过。”多耶那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三名女子则是进到府里头。 “你们以后就小心保护本姑娘的安全,明白吗?” “奴婢明白。”一直到四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另一端,躲在树丛里,几乎快要透不气的左子京,才松开紧捏的鼻子,大口喘着气。 看来事情进行的比他们原先料想的还要顺利,这一次,他们白虎军,绝对能将那些乱党,杀得片甲不留。 他急奔回议事堂,向李泽禀告这好消息。“王爷!属下亲眼目睹,青莲将那张军图交给多耶那,而且多耶那果真如王爷所料,在青莲身旁下眼线监视我们。” “非常好!你记得去打点府内的卫士,不要让他们到青莲的房去,就当做没这回事,更不要惊动青莲,让她完全误认我们不知情。” “是!属下即刻去办。” 李泽双手握成拳,只要再给他一段时日,他就能彻底拔除狄牙族这心头大患,而往后他最盼望的则是──亲口向她道声歉! 数日后 梅灵居 “云深,明晚,子京会带着你从水塘里的水道出北涯城,之后他会带你迅速赶回狄牙族的都城。” 那条水道,是李泽特地为这一天所准备的,表面上是个深不见底的水塘,实则埋藏了一条可以通往城外的通道,目的则是为了避开隐藏在王府里的狄牙族耳目。 打从上一回,他与狄牙族第三次交手后,他就料到,大败的狄牙族乱党不会甘心,于是派了探子在边境地带埋伏着,果然让他查到多耶那,以伪装的方式出现在北涯城,还买通了青楼女子当他的耳目。 那女人就是青莲,青莲不过是他一时兴致大好,请她过府弹弹琵琶的青楼女子而已,多耶那立即抓住这个机会,买通青莲为他做事,而他李泽也不是省油的灯,索性将她给召进府,特意将她这个眼线,给安置在身边,借由她传递不正确的讯息给多耶那。 想当然尔,多耶那兀自开心得了消息,却没想到,那是引他人瓮的计谋,至于沃云深,则是他在狄牙族内哄时,派人潜进部落内将她救出来的。 只要她在,皇朝就能和狄牙族和谈,而那些主战派的人,如多耶那一流的人,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想尽办法要刺杀她。 虽然多耶那不敢公然行刺,因为那反而会暴露他在中原的行踪,加上他还握有青莲这颗棋子,所以始终没下杀招,上回他急于出手,也实在是被逼急了,要不是有蓝苹儿挡下那些暗器,今日的局势恐怕更加艰难。 喀一声,沃云深手中的琴弦猝然断裂,割伤了她的指尖,碧晴惊呼出声。“小姐!你的手要不要上点药?” “不要紧。”沃云深敛着眉心,似不觉疼痛。“王爷!战事就要开启了吗?”她最担心的,终究发生了,纵使没发生战争,她也不能一辈子躲在王府,接受李泽的保护,狄牙族的百姓还仰赖她的照顾。“没错!皇朝军队粮草已备足,几日后,即可挥军西北边境,将乱党彻底一网打尽。” 李泽啜了口浓茶,眼眸里满是坚决。只要这件事成了,他就再也无后顾之忧。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战争,真能解决一切? “云深,我比你更渴望看到北方的人民,不用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他们都是乾元皇朝的子民,应该过平静的日子。” “云深明白,云深也深深期待,总有一天能目睹,族人和皇朝子民和平共处的时候。” “我同你一般,衷心期盼那一天的到来,所以你更该回去,领导你的子民走向安平富乐的日子,而不是血腥与杀戮。” “是呀!”沃云深敛紧的眉心,总算纾缓了。虽然李泽的翩翩风采,令她心动不已,但她知道,他的心早许了人。 “王爷!苹儿她……” “别说她,像她那种做事不经大脑的人,根本没资格跟在我身边。” 这些话,几乎是从李泽牙间迸出,然他的手却紧握成拳,像是在压抑些什么。 沃云深却意外地轻笑出声。“不知王爷还记不记得,你曾夸过某个人,说她心思灵巧,反应灵敏,是个能担当重任的好人才,所以要云深留在身边,由她保护云深的安危?” 听闻蓝苹儿被囚禁在地牢,详细原因她虽不明白,但她知道,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李泽突地放松了紧皱的眉心,叹了一口长气。“我知道她对我很失望,也很绝望,是我背弃了她,从一开始,就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涉入其中。” “王爷!云深相信,你是为了保护她,不得不如此。” 他仰头大笑一声,对于她的聪慧心思,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想到我这点伎俩,终究瞒不过你,我没想到苹儿竟对我如此忠心,青莲是我的棋子,非到最后关头,否则我不会打草惊蛇,而她偏偏抓了那尾蛇,那时的情况,为大局着想,只得选择伤害她,对于她的绝望,我无能为力。” 李泽烦躁地猛扯头发,心绪的烦乱不堪,让他夜无好眠,满脑子都是她临别时的绝望眼神。 那眼神是那么的无助、旁徨,可他却轻易回避她的视线,将她推拒在他的保护外,独自一人忍受背叛后的蚀心痛楚,原来他是如此卑劣、可恶。 “王爷!云深相信,苹儿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李泽叹了一口长气,眼眸除了压抑许久的愧疚外,对她的伤害,他依旧是无能为力。 阴湿的大牢,霉味扑鼻引人作隐,蓝苹儿已经分不清,这是她第几天,亲眼目睹夜色降临,朗日东升。 数不尽的思念,如今却只换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在牢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让她有更多的时间思索。 她清楚明白,当天的四十棍,左子京并没有打足,不然以她的身子,根本活不下去,但他又为何对她手下留情?这个中因由,她已无力去细想。 她不知道为何她会为了他,如此奋不顾身,现在,他还会偶尔想起,他的记忆中曾有她这么一个人吗? 今夜,莫名的不安攫住她的心房,隐然间,她预感有事情就要发生了,而她却只能枯坐在地牢里,让她的意识逐渐飘散,在这充满腐败气息的牢笼里,她知道她有多么的不甘心,她情愿陪他上战场,为他尽一点心力…… 蓝苹儿!你怎么这么傻,他都不要你了,为何你还念着他? 她不知道,她对他的眷恋之深,远超过她的想象,幸福不一定要朝朝暮暮,只要他的心有她,她就满足了。 “苹儿!”地牢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她抬头一看,赫然发现竟是沃云深。 “沃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臀上的伤无药可擦,因此愈合的速度极慢,她拐着脚,来到她面前。 “我来瞧瞧你,蓝姑娘,我只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只想告诉你,请你一定相信王爷,他绝对不会负你。”隔着地牢的铁条,沃云深紧握住她细瘦的手,看到如此狼狈的蓝苹儿,她满心的心疼。 “苹儿从来就不会怀疑王爷,苹儿相信这一切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呵……她迷恋他,已经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了,他如此伤害她,她还拼命为他的行为找借口原谅,她是不是太傻了? 至于李泽口中的大局,到底是什么,她根本一点都不知道! “苹儿!我帮你带了伤药过来,还有一些果腹的干粮,你留着吃,今晚我就要离开这里回到狄牙族了,临走之前,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沃姑娘说就是了,只要苹儿能力所及,一定答应。” “蓝姑娘,我希望能跟你结拜为异性姐妹!” “这怎么可能?”这来得太突然,她有些无法消化。 “上一回要不是你舍身救了我,我早死了,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我舍命报答你的大恩,难道我的请求,你真的不能答应我吗?” 蓝苹儿忍着伤痛,惶恐地跪下。“沃姑娘,千万不要如此想,保护你的安危,纯粹是苹儿分内该做的事。” “苹儿!若你不答应我,这样分明是陷我于不义,难道要我以死,来回报你的大恩?” 沃云深忽然拿出匕首,作势要割腕,蓝苹儿大惊,惊呼道:“沃姑娘,苹儿绝对不值得你这么做,若沃姑娘真不嫌弃,苹儿高兴都来不及,哪有可能拒绝呢?” 眼看请求似乎无法拒绝,她只好答应下来。 “那就一言为定,从今尔后,苹儿你将是我沃云深,结拜的异性妹妹,也就是狄牙族的二公主──休仑公主。” “休仑公主?”她大吃一惊,突然间她由原本一个小老百姓,多了一个公主的头衔,这叫她怎么接受?“沃姑娘,这会不会……” “苹儿,你还叫我沃姑娘,是不是该改口了?”好不容易说服她点头,她总算能放下一颗心,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回报她对她的舍命之恩罢了,顺便…… “是!姐、姐!”她困窘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沃云深狡黠的眼眸,让她有上当的错觉。 “嗯,很好,这样就对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苹儿,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撑到王爷回来才行。” “王爷回来?请告诉苹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一抹不安的预感,窜过蓝苹儿的心房。 “哎呀!我说溜了嘴。”沃云深懊恼地咬住小舌。“我的意思是,王爷即将率军亲征,请妹子等王爷回来,届时他会亲口向你说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姐姐真的该走了,后会有期。” 朝她眨眨眼,她的暗示够明显了吧?实在看不下去,这场近乎绝望的苦恋,她只好当当好人,推他们一把 ,事关她妹子的幸福,她岂能坐视不管? “姐姐!苹儿还有机会见到你吗?”对于沃云深,在超过半年的相处中,她早把她当成亲人般看待,只是没想到,真有一天,她和她能成为姐妹。 “会!总有一天。” 入冬,北风在铁窗边呼啸而过,以往蓝苹儿总会在几个特定的时辰,听见王府内来回巡守的侍卫,踏步而过的整齐声响,然而从昨晚沃云深跟她告别后,今天一整天,侍卫的脚步声减少了,次数也少了,连看顾她的侍卫,也不见踪影。 这只有一种可能,表示王府里的主子已经离府了,府里大半的侍卫,可能也都跟着李泽出征去了。 他……连一声再见也不愿给她吗? 蓝苹儿凝望着铁窗外头,那抹遥远的月影,这小小的空隙,是她惟一能和外界接触的地方,希冀有一天,能让她瞧见那俊挺的身影。 她叹了一口气,虚弱地倚靠在石墙边,连着几日,不知为何,她的胃口出奇的差,不仅饭菜吃不下,还不时劳烦狱卒大哥,帮她拿个盆子来让她吐,臀上的伤口依然未愈,心底的伤依旧深不见底。想起他那一日冰冷的眼神,冷漠的言词,就够她永远心碎,纵使被他伤的体无完肤,为何她还学不会恨他? 猝然,铁门上的大锁发出声响,她不想费力睁开眼眸,只想一个人静静窝在她的世界,缅怀她的过去。 牟里走进一个人,他的嗓音深沉低郁。“为何要这么糟蹋自己?若真想找我报仇,就该养好自个儿身子。” 李泽大声吼出,忍着胸口澎湃的情绪,不愿多看那狼狈至极的娇小身子。 她身上穿的布衣,沾着早已干涸的斑斑血迹,她凌乱的发被散在身后,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沾满煤渣、泥灰,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这些仿佛都在控诉他,他是如何狠心回报,她对他的忠心。 听闻蓝苹儿几日未曾进食,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李泽破例在事情尚未完成之前,只身前来探望她的状况,只怕迟了,他将永远失去她。 “嗄?” 听到熟悉的嗓音,她猛然睁开疲惫的双眼,以模糊的视线寻找声音的主人。 是他吗?他来了吗? “王爷……是你吗?”她探出手,想要使出气力站起身,无奈几日滴水未进的她,浑身欲振乏力,空白的脑海忽然闪过他当天无情的脸庞,与冰冷的声音…… 刹那间,当天她所感受的恐惧与绝望,再次盘据住她的心绪,让她惊惶地收回小手,躲在角落瑟缩,身子抖的如秋风落叶。 “苹儿!你怎了?觉得冷吗?”李泽担忧地趋近一步,想要摸摸她是否病了,陡不其然,她拍开他的大掌,缩起身子,避开他的碰触。 “王爷!请不要再靠近了,苹儿又臭又脏,只怕会污了王爷的手。” 亲眼目睹蓝苹儿惊惧的神情,让他既心忧又愧疚。是他伤她这么深,她怕他,是理所当然。“苹儿!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但我希望你能继续相信我,给我一段时间,我会跟你说明一切。” “不!苹儿不过是个奴婢,岂敢有恨?苹儿知道,王爷都是为了苹儿好,对于王爷,苹儿始终不怨,更没有恨,只是苹儿还是想告诉王爷,左子京跟青莲狼狈为奸,苹儿以项上人头保证,他们绝对不安好心。” 即使他再怎么伤她,她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地受伤,宁可伤痕累累的是她,而他平安无事…… 她从未有过这种复杂的感觉,也不知该有何反应,只知道顺着心底的感觉走。 蓦然,他长手一揽,将那颤抖的身子揽进怀中,所有的心疼与不舍,刹那间涌出,将他的心思满占,但他还是什么都不能说,直到这一刻,她念念不忘地,依旧是他,而他竟然狠心如此伤她! “苹儿!对不起!对不起伤了你,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现在无法跟你澄清什么,只希望你再相信我一次。” 眼泪,在李泽拥住她的那一刹那崩落了,她原以为那一夜,她的泪已经流干,没想到,她还是掉了眼泪。 被他亲手击碎的心房,还泛着疼,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承受第二次心伤? 未免再次受伤,她选择逃避,她挣脱他的怀抱,缩在墙角。 她没想到,如今她朝思暮想的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心中竟泛出一层恐惧,他冰冷无温的表情,在她脑中,依旧鲜明,让她至今无法忘却。 那双曾经如此信赖他的眼眸,只剩下惊惧与惶恐,他的靠近,对她来说,恐怕已成了梦魇。 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儿,他叹了一口长气。今天的结果,是他自个儿一手促成,只差她没亲口对他说,她对他深恶痛绝,世上能有多少人,可以容许曾经是最信赖的人,如今却背叛自己? “苹儿……”李泽想伸出手,抚平她那颤抖的身躯,担心会引发她更惶恐的情绪,只得暂时收回大掌。 “苹儿!我知道你怕我再次伤害你,明日天一破晓,我就要率领大军西征,至于归期,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希望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这袋钱给你,而钥匙我会交给蓝庆,明天,他会来开门,你随时可以带着这些钱离开这里,我希望,你能离开北涯城,越远越好。” 话说完,李泽迅速站起身,旋即头也不回离开。 虽然他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但他无法保证真的不会发生意外,担心她留在王府的安危,即使再怎么不忍,他也必须送走她。 正要踏上石阶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看了那株娇小的背影几眼,忽然开口道。“苹儿!伤了你,我深感抱歉。” 他、他对她说抱歉?蓝苹儿惊慌地转过身,然而那抹俊挺的身影早已消失,只剩下他逐渐远去的足音。 眼泪,再度滑下她的脸颊,她的心依旧疼得难受。只是这次她疼的不是心伤,而是李泽将永远离开她的生命,他再次亲口赶离了她……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们并没有真正开始过…… 第十章 浩浩荡荡的白虎军,一共五万大军,从北涯城出发,一路往西北边境的方向行进。 而青莲在亲眼目睹李泽离开王府后,也跟着离开,她遣退了那几名保护她的狄牙族人,决定亲自到多耶那暂住的客栈,领那十万两的赏银。 “多公子,李泽已在今日破晓之际出发了,而他对于那张军图,没有丝毫的怀疑,奴家还探得消息得知,大军会趁着夜半之际出边关。” “很好,非常好,青莲姑娘。”多耶那兴奋至极。 “多谢多公子夸赞,那奴家的十万两……” “当然!十万两是我答应要给的,不是吗?”多耶那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走近青莲身边,毫无预警地,从身后抽出一把长刀,直直插入她的腹中。 “你……” “很抱歉,担心你会把我们的消息卖给李泽,我不得不灭口。” 多耶那抽出刀子,青莲来不及呼喊出声,随即倒地毙命,至死前,双眼依然瞪的老大,无法接受这样的下场。 多耶那撕下她的衣衫,擦拭剑刃上的血痕,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只要事情按照他计划的进行,他们狄牙族复国的日子,指日可待,这次,他非得报上回李泽败他之仇,一定要取回他的项上人头不可。 大军连赶了十余天的路程,总算来到狄牙反叛军的根据地──穆耳山,李泽下令大军在此驻扎,穆耳山离狄牙族都城穆耳城,也才几里的差距,而早一天送沃云深回到穆耳城的左子京,特地赶来大军驻扎地,和李泽会合。 “将军!城里一切安好,叛军尚未来得及攻入城内,而他们如将军所料,正在我们西方十余里驻扎。” “这样对我们的情势最有利,我只怕多耶那那老奸贼会识破我们的计谋。” 一开始,李泽早已知悉,多耶那收买青莲,为他盗取军事布置图,而他则反将他一军。 让他们窃走的军图,并非他们真正的军事布置图,不过是一张几可乱真的假图罢了,而他再利用青莲,为他传递不实的消息。 “将军!属下以为,反叛军可能精锐尚未尽出。” “当然!我们先给他们一点甜头吃吃,先吩咐先锋部队,与他们正面交锋后,不要恋战,迅速往后撤,将他们诱进我们设陷的山谷下,再一举歼灭。”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经过五个月的战事,反复埋伏、设陷、诱敌,总算消磨了大半反叛军的实力,然擅于马战的狄牙族人,凭借着自身对地形的了解,与狡猾的攻击模式,让白虎大军还是吃了不少亏。 而多耶那也适时发现李泽并未上当的事实,而他自个儿,反而上了他的当,还因此受了伤,但他终究是一名猛将,并未真正打击到他,为此,李泽和左子京皆深感惋惜。 战事陷入了僵持,一时之间也无法分出胜负,然让李泽心惊的则是,白虎军的粮草问题,他们不仅要面对西北边境恶劣的天候,还要忍受水土不服,可能引发的疾病,而军粮的短缺,更是目前急待解决的大问题。 “王爷!粮草恐怕只能再支撑一个月,反叛军虽有损伤,不过他们不断胁迫狄牙族人加入他们,再不及时消灭反叛军,沃姑娘可能也会压不住族内的主战派意见。” “我知道了!”李泽皱起浓眉,战事好不容易顺利进行了五个多月,要他现在放弃,那岂不是又要从头来过? 不行!这次他一定要彻底歼灭这些乱党才行。 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无法诱出所有的反叛军进攻,他们皆以小型队伍作零星攻击,这无疑是一种拖延战术,惟有速战速决,对他们才是有利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脑袋隐然有了想法。“子京!你留守在这儿,今天由我亲自领兵。” “王爷你……”左子京大惊,相当忧虑他的安危。 “惟有这个办法,才能彻底地引出所有的敌人,记住,按照我先前吩咐你的去做。” “是!子京明白。” 不到两个时辰,李泽中箭落马的消息传回军营,众人莫不大吃一惊,而在左子京等几名将领的掩护下,李泽被送回了主帐,虽然满身鲜血,不过实际的伤处,只是在他的左大腿,被射中了一支羽箭。 “子京,记得夜里对外发布我伤重不治的消息,再请传令兵将这个消息传回北涯城,并即刻将我的尸首用棺木送回。”既然要装,就得装的像一点。 “王爷,真要如此?”几名将领,面面相觑,有些不安。 “白将军!我敢担保,明日多耶那必定会出动所有的叛军,袭击我军,那就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好机会。” “是!属下明白了。”眼看战事持续拖延下去,持久战对白虎大军相当不利,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之下,也只好配合李泽的计谋。 “子京!未免引人疑窦,押送棺木的事就交由你来,你赶回北涯城后,待过两三日再回军营,明白吗?” “是!属下马上派人去准备。” 而夜里,几位将领正式对外发布李泽战死的消息,左子京也命几位士兵换上素缟的白衣,抬着雕工精致的棺木往北涯城去。 多耶那先得到这个消息,再经由探子回报棺木送回北涯城的消息后,对于李泽的死,深信不疑,如李泽所料,待他一死,多耶那立即决定发动总攻势,一场血腥的杀戮大战即将开始。 五个月的时间,每一日,蓝苹儿总在她与李泽第一次相遇的大树下,引颈期盼他凯旋归来。 她还记得是那一次,她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山径上,碰见英气非凡的他后,才开始他们之间这段奇妙的缘分。 远远地,她隐约瞧见那面熟悉的军旗,随着山风飘扬,她心若擂鼓般,狂跳不已。 他回来了!她总算盼到他回来了。 蓝苹儿抚着六个月大的肚子,满心欢喜。一开始,她真的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了,而是在一日复一日,等待李泽归来的同时,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她才猛然察觉她怀了他的孩子。 若说之前他对她的伤害,已经痊愈,那绝对是骗人的,虽然现在她仍然恐惧着会受到再次伤害,但她怎么也不会忘,那天他用多么坚定的口吻告诉她,要她再相信他一次。 因此,她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也许自己一段幸福。 随着越走越近的人影,一身素白的服饰让蓝苹儿吓了一大跳,嘴角的笑容蓦然消失,只剩下心中那逐渐扩大的惊惶。 不!那不是真的!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她费力爬上马背,一手护着圆凸的肚子,驾着马飞快赶回靖远王府。 请人开了门,她躲在门后,久久无法回神,蓝庆见她的状况有些不对劲,连忙趋前询问。 “苹儿!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一脸的惨白。 忽然,几声熟悉的吆喝声,震落了她的眼泪。 “蓝总管!开门!‘王爷’回来了。” “苹儿!你听听,是马副官的声音即。”蓝庆兴奋地就要去开门,却被蓝苹儿的吼声给震住了脚步。 “不!别开!马副官骗人,王爷根本没有回来。”她的眼泪已经崩落,心底纵使有怨,怨当初李泽对她的残忍,对她的无情,却在这一刻,亲眼目睹他可能死去的当头,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对他浓烈到化不开的眷恋。 原来她是这么的爱他呵,即使他讨厌她,排斥她,她依然厚着脸皮想赖在他身边,不然早在五个月多前,当他就亲口赶离她时,她早就该离开了啊。 “苹儿!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明明就听到马副官的声音。”蓝庆不敢耽搁,连忙拿掉门闩,打开大门,然映人眼帘,正是一身白素衣的左子京,以及一具棺木。 “左公子……这……”蓝庆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左子京不安地瞥了蓝苹儿一眼,发现她肚子圆滚滚的模样,吓了好大一跳,不过仍维持得镇定,低咳几声。 王爷因为不慎中箭落马,最后伤重不治,所以……”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蓝苹儿低垂着眸大吼着,眼泪夺眶而出,无暇去判断躺在棺木里的人,究竟是不是李泽。 看着她丧气的背影,左子京再度叹了一口长气。 呃……他好像又闯祸了! “左子京!是不是你杀了王爷?你为何还活着?我明明已经告诉王爷,你就是那名刺客,为什么他还选择相信你,而不相信我?”她含着眼泪,厉声控诉。 左子京为何还活着?难道直到最后,李泽对她,依然是敷衍,依然是不信任? 蓝苹儿的心彻底被撕裂了,原来她在他的心中,真的不值一文,所有的一切眷恋,尽是她的自作多情? “蓝姑娘!事情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左子京让她激烈的反应,给吓出一身冷汗,担心她真会拿了一把刀杀了过来。 “滚!你给我滚!”她气呼呼地将他推出门外,整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蓝姑娘!蓝姑娘!”左子京用力地拍着门,想再说些什么,不过眼下这个情况,他还是别再刺激她的情绪。 他该怎么跟李泽解释呢?是要告诉他,她有喜了,还是她在亲眼目睹他的空棺木后,伤心欲绝?说不定还有可能会带着孩子自杀。 呃!好像有点伤脑筋,这可真的难倒他了。 “苹儿!别这样!这样对孩子不好。” 从过去的五个月以来,蓝庆已经从蓝苹儿口中,知晓了他们之间,暧昧流动的情愫,也知道她腹中的孩子就是李泽的,而他也只能默默地支持着她。 “大伯!李泽死了,我该怎么办?他死了,我怎么办?” 在意识消失前,她口中不停反复念着这句话。 对于李泽,这一次竟也残忍地毁去她对他的奢望,难道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恨不得以死来拒绝她的靠近,他连一点希望都吝于给她吗? “唉!”蓝庆叹了口气,究竟当初他要她来依靠他,是对还是错? 他真的不知道! 两年后 南方 燕子村 这座小村落是蓝苹儿的家乡,她终究选择回来老家,在北方的那段日子,是伤她最深、也最令她眷恋与不舍的,但是所有的一切,在她亲耳听见李泽的死讯后,跟着结束了。 当天,他的棺木送回靖远王府后,隔日,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她,度过失去他的日子,因此她上了之,辞别了大伯蓝庆,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带着六个月的身孕,回到燕子村。 惟有如此,她才能稍稍忘却那段刻骨铭心的伤痛。 回到燕子村的日子,虽然孤单、寂寥,但她并不寂寞,即使必须忍受三姑六婆的闲言闲语,她依然咬紧牙根,亲手将他和她的孩子带大,回到这儿不久,她顺利产下一名男婴,男婴哭声宏亮,面如冠玉,像极了他。 每每午夜梦回,她望着她的孩子,在她的臂弯中沉睡,她总会不自觉忆起,那一段与他共有的回忆,让她一次又一次,放纵地让泪迷 她的双眼,更希冀能在梦里,与他相见,道一声再见也好,可他终究没来她的梦中…… “娘!抱抱……”一名圆圆胖胖的小孩儿,拉拉蓝苹儿的裙摆,撒娇着。 “靖儿!”她擦掉眼泪,将孩子抱在怀中,李子靖,是她和李泽共有的孩子,这个孩子是她在靖远王府拥有的,所以她叫他子靖。 看着宝贝儿子手中拿的小竹弓,她禁不住笑出声,猛然想起那一天,他教她拉弓射箭的模样…… “靖儿!娘射箭给你瞧瞧,你可别小看娘,当年娘可不简单……”他曾夸她,心思聪慧,反应灵敏。 忍着落泪的冲动,蓝苹儿拿起搁在屋子边的软弓,这张弓是她惟一从靖远王府里,带出来的东西。 她拉满弓,安上羽箭,眯起左眼,仔细瞄准正前方的树干中心,上头的一个小黑点,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劲,羽箭从她眼前飞过,直直插在树干上,不过细看之后,还是距离那小黑点有一段距离。 箭射了出去,小娃儿开心地猛拍手。 “靖儿!别笑娘,如果你爹还在,他一定会说娘又没好好练习了,已经练了那么久,还是没有一点精进。” 蓝苹儿自我解嘲,夹带着浓浓的伤感,她持续将弓拉满,再一次瞄准目标…… 忽然,地上的人影多了一道,温暖的大掌握住她的手,一手搂住她的腰际。 那温暖的感觉,是如此鲜明,他温热的胸膛正贴紧她的背心,他的热息喷吹在她耳后。 她的耳畔传来一道沉郁、熟悉的嗓音。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你的左手要压低一点,不要举得太高,不然就会影响准确度。” “嗄?”是他吗?是他回来见她了吗? 她心中倏地一惊,迟迟不敢回头,深怕那近乎真实的感觉,会再次凭空消失,她宁愿用这种方式感觉他。 她强忍泪水,身子颤抖着,怎么也无法冒然射出手中的羽箭,就怕她手一放,他就消失了。 “怎么不放箭?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李泽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分别的这两年来,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她,尤其当他知悉,蓝苹儿撞见他的空棺时,那几欲崩溃的情绪反应,更让他心疼与不舍,要不是为了战事着想,他早就从战场奔回靖远王府,亲自跟她好好解释这一切。 无奈等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好不容易彻底歼灭反叛军,和沃云深率领的主和派,签订互惠友好条约后,他迫不及待自个儿先骑快马赶回王府,没想到她早已在战事开启的前五个月离开了王府,独自一人回到南方老家。 而从左子京口中,让他知道更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她可能怀有身孕的事实,为了怕她真会想不开,他又带着几名随从,疾奔回国都,亲自和皇帝父亲商讨成亲的事。 得到允诺后,他又立即南下,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总算找到这燕子村,也总算寻到了她,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 “我不想松手,我担心箭射了,你就会离开了。”蓝苹儿嘶哑着说。 “呵呵!怎会?你要不要转过身来,看看我?” “李泽!你还是走吧!虽然我很想留你,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闻言,笑容自李泽嘴角隐去,他的身躯同样在发颤着。他真的失去她了吗? “不!苹儿!这一次我绝对不放手!” 揽住她身子的大掌,收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似的。 她的泪流的更凶了。他愿意来见她,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猛然转过身来,扯住他劲瘦的臂膀。“李泽!你一定要走!现在虽然没有日光,但终究是白天,你现在出来,万一让阳光照到,你会化成飞烟的,若你真舍不得我,夜里到我梦里好吗?” 他死了,不是吗?可又为何如此真实? 她担忧的眼泪,心焦的口气,如同之前一般,即使他早已伤她如此深,她依然惦记着他的安危,自始至终,她总是这么为他着想,为他牺牲,而他却什么都没为她做。 不过──啧!她究竟当他什么了?鬼吗?能化成飞烟?也未免太抬举他了吧! “苹儿!我没这么虚弱,怎么可能一晒到阳光,就化成飞烟,我可还没有这等本事。” 他搔搔头,尴尬地笑着,猛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忆起什么重要的事来。 “你……”蓝苹儿止住了泪,狐疑地望着眼前近乎真实的人,她摸摸他的脸,搓搓他的胸膛,探探他的鼻息。 啊!都是热的,鼻子还有气,那…… 对唷!他都忘了,他在她心中,已经是个死人。“苹儿,抱歉,事情的经过我会跟你解释清楚,若你还不信,我可以证明我还活着。” 他突然欺身向前,一口吻住那微张的檀口,亲自用行动证明,不就得了! 熟悉的唇舌,熟悉的吻法,再度让她的泪水决提,而她的小手却握成拳,陡不其然,狠狠朝他的胸口揍去。 “李泽!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捉弄我,我就真的死给你看。” 她激动地落泪,大声怒吼,像是要将这段时间,所受的委屈一举轻泄而出,只不过她的心,却兴奋地拧痛了。 原来他还活着,而他还记着她,原以为她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 “天啊!疼死我了。”李泽捧着伤处哀嚎。她什么地方不打,偏偏打中他未愈的伤处,这伤可差点要了他的命,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李泽!你怎么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突然被吓到了。” 她心慌地泪涟涟,捱近他身边,探查他的伤势,却让他一个手快,再度揽近怀中,再结实地吻上一记。 “苹儿!嫁给我好吗?至于事情的经过,回府的路上,我再细细说给你听。” “啊!我?怎么可能,我不过是……”一介平民啊! “苹儿,难道你忘了,你现在可是堂堂狄牙族的二公主,何况圣上也已经赐婚 ,为了两国的和平,你就委屈一点吧。” 指腹轻点她的鼻尖,举止间充满无限宠溺。他发誓,真的是为了两国的和平,绝无私心地想将她藏在身边喔! 原来还是沃云深帮了她一把,让她多了公主的头衔,这才能不费吹灰之力,能嫁给李泽这五皇子,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过得了皇帝老爹那一关。 “李泽!你真要娶我?你不后悔?” 看着他如墨的黑瞳,在他深情的注视下,她的脸颊早已染红一片,热烫烫的。 “对你,我从来就不曾后悔,苹儿,嫁给我。” 他对她的伤害,惟有用一生来弥补,这一辈子,他只想好好爱她。 双眼一闭,他再度吻住她,只是这次他们拥得更紧,抱得更牢些,就怕一个眨眼,对方又会消失不见。 “哈……嗯!” 左子京打了个超级大哈欠,眼角还滴出泪来。这一趟路,李泽领着他们,一路从靖远王府,赶回国都面见圣上请求赐婚,一下子又风尘仆仆从北方,赶来南方,李泽不累,他都快累瘫了。 “马副官!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天快黑了,再不找个地方投宿,今晚就要睡野地了。”小兵小声地抱怨着。 “急什么!来,快把这娃儿哄睡,别让他哭了吵人,你没瞧见王爷吻的正尽兴呢,依我看,可能还要再吻个两、三个时辰吧。” 左子京将手中快要爆出哭声的娃儿,交给身旁的小兵。这娃儿可是他趁着他的爹娘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抱来的,就怕这娃儿不识相,大哭大闹,打扰王爷和蓝苹儿叙旧,他的皮可就得绷紧点了。 “是!”小兵抱起娃儿,认命地哄着。“宝宝乖!乖乖睡!叔叔给糖吃……” 春风袭人,漫天飞舞的花瓣,坠洒在有情人身上,这次,他们互许衷心,一生不离不弃。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