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异界大祭司》 第一章 想做条咸鱼咋这么难呢? 园中绿意昂然,枝头几朵粉色的小花已经悄然绽放,空中不时飘来几缕柳絮,春天的气息抚过张轩的脸颊。 头疼啊,真是个鬼地方! 仰头看天,斜视四十五度角,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动,眼中满是悲凉,宝宝苦啊。 穿越、魂穿,其实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特别是象张轩这样的顶级材料学专家,从四十八岁变成十七岁的少年郎,绝对有一种我被幸运女神选中的惊喜。 张轩的‘前生’过的相当精彩。 三岁识字、五岁提笔,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以优秀的成绩,考入顶尖学府,本、硕、博,一路绿灯,二十八岁就已经是顶级材料学刊的常客,十年奋斗,四十岁前,头顶上就有顶级学者、专家等等一系列的荣耀。接着是讲课、带学生,不足五十,已经桃李满天下,声名传八方。 可回过头来一看,张轩发觉,自己的生活挺悲剧的。别人懵懂的时候他已经在读书学习、别人被逼着写作业的时候,他已经在求学的路上一路狂奔,别人在发愁买不起房、车,娶不起老婆的时候,他只能抽空把婚结了。别人在拿孩子当玩具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要孩子…… 或许在学术成就上,张轩是成功的,可是在作为人的一生之中,自己的经历缺失的太多了。 他曾经无数次梦想过,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重活的机会,他一定要作一条咸条,只要鱼不坏,作最淡的那条又何妨。 负重前行,真的好累啊! 有心人,天不负,张轩真的得到了一次作咸鱼的机会。只是短短的半天时间,张轩发现,原来咸鱼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鼎中的肉和汤,带着浓浓的腥膻,令人闻之欲呕,粟米与自己记忆中的小米也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明明这次投胎的水平远高于上一世,上厕所居然需要用厕筹这种他完全不会使用,也无法接受的‘工具’。还好灵机一动,想起三哥的解决办法,以水洗之…… 想看看书吧,小厮给他搬来一册,足足有五公斤重的‘书’。除了开始的时候,让张轩惊叹有机会亲眼一见传说中的竹简之外,这书真心没法看。见到实物他才知道,原来看书居然是个体力活儿。 一尺长的竹简,上面不过寥寥十几个字,双臂一展,也不过展开十余片竹简,两平方尺的面积上,区区百余字,还是刻上去的。 唯一让张轩稍感心慰的是,这上面的上古文字,他明明一个都不应该认识,居然毫无障碍的通读下来,只是因为缺少标点,再加上内容极为晦涩,需要稍稍转动大脑,方能明其意。 看了十余斤竹简,张轩就能理解古人遣词用字那些被后人诟病的臭毛病,也理解了什么叫刀笔吏,用刀刻简啊,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看书不论本、册,论斤? 回忆一下脑海中并不详细的历史知识,毕竟当年他是顶级学霸,就算之后走的专业不同,不再看历史方面的书籍,当初的记忆还是存留了一部分。再对比脑海中另一片混乱的记忆,张轩更加纠结了,完全对不上啊。 其实张轩对穿越到哪朝哪代,并不是很在意的,他还是想当一条最淡的咸鱼,每日里吃喝玩乐,不干活儿,累了就睡,醒了就玩…… 问题是,以目前的情况,咸鱼也不好当啊。 民生啊!衣食住行四字尔! 好吧,想要当一条舒服的咸鱼,自然要从这四个方面想办法,至于如厕的问题,可以推后,哪怕张轩是材料学专家,还是最顶尖的那种,想要以零基础造手纸,这个工程量实在太大,短期无望。 “张二。” “在。”随着张轩的呼唤,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厮应了一声。 “我记得县里只有一家铜匠?”张轩问道,脑子里的记忆很混乱,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时之间记不清。 “回小爷,县里魏老五家偶尔干些铜匠的活计。”张二一脸担忧的说道,从今天早上开始,小爷看起来很是古怪,哪里奇怪他也说不清,大约是早起如厕问自己要清水的时候开始的。 “家中可还有铜料?”这个张轩真的记不起来,只记得这个世界处于青铜时代,没听说有铁。 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张轩在这个世界大有可为,可以一展身手,令天下震动。可此时的张轩,真的只想作一条舒服的咸鱼,争霸天下什么的多累啊,作一个官二代不好吗? 没错,这次投胎还是相当成功的,张轩的老子张默是大周出云府、落霞州、蓝县的八品县丞。张轩大至换算了一下,这县丞相当于前世的县长或者副县长,八品是官阶,县丞是实职。 县长的儿子,听起来不怎么样,那也是一县之中,第二衙内,不能和京官的衙内比,在这蓝县之中,也是说二不三的遮拦人物。说一不二,那得留给县令家的小爷,张轩好歹活了几十年,虽不善于人际交往,其中的门道还是拎得清的。 “还有几十斤的铜,不过……”张二为难的说道,铜可是战略级物资,老爷攒点铜多难啊,可不敢随便乱用。在大周,铜不仅是制造刀币的材料,是钱,更是打造兵甲的主要物资。 敲了敲脑袋,张轩的思维和张二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县长的儿子很牛吗?如果你要知道这蓝县是下县,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大周的历史挺有意思的,五百年前,周王与十九位兄弟发血誓,共讨天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作的。 一统天下之后…… 疑?一统天下的不是秦赢氏吗?这也是让张轩有些头疼的地方,和他所知的历史完全对不上啊。 一统天下之后,周王说到做到,划天下二十府、百州、千县,以百里为县,与兄弟共享之。当然,共享分配的时候大小还是有区别的,周氏一府五十州,占天下半数。 一县,长、宽百里,面积两千五百平方公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少,各地情况不同,人口数量不一,便有了上、中、下之分。 万民为下县、三万为中县、五万为上县,十万以上设州,百万民为府。蓝县,是下县。 作为县丞家敏而好学的小爷,借老爹权力之便,张轩知道,蓝县一城三十八村,两千三百余户,一万八千余民,这是男女老幼,只要喘气儿的都算上。 一万八千人的县? 这不就是一个大村子吗? 算明白之后,张轩直接把老爹从县长降级为村长。 县城约五百户,四千余人。余下的一万四千人,分属三十八个村子? 平均算下来,一村不足四百人,只有几十户。要知道,大周的户与张轩理解的户是完全不同的,一户七、八口人是正常,十几、二十口人守着一起过口子都不稀奇。 “你去取五斤铜料来。”张轩边想边说道。 “小爷,不行的,没有老爷的令,家里的铜不能动。”张二斩钉截铁的说道,小爷想要些米粮,甚至刀币都不是问题,铜是动不得的。 “无妨,我只是想打件铜器,打完了要拿回来的,丢不了。”张轩已经回忆起铜的重要性,这玩艺,在他看来,真的不值几个钱,如果不是没铁,谁愿意用铜打造炒勺啊,铜的热传导性比铁快多了,炒菜很容易糊锅的,还不如铸铁锅结实。 张二纠结、再纠结、不停的纠结…… 张家主母早逝,两个妾氏并未抬位,算不得家中的女主人,这种事情她们没资格插嘴:“小爷,我去问问麻叔。” 麻叔?嗯,记起来了,麻叔是张府的老人,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与父亲并肩战斗过的战友。父亲识字,积功升为县丞。麻叔只管拼杀,退役后只能拿些赏钱回老家吃自己,老爹把他留下,成了张府的管家。 “去吧。”张轩知道,这种事情别说张二,怕是连麻叔也未必敢作主,肯定要遣人去官衙问老爹,看来今天是打不了炒锅了。 其实张家并不算缺铜,存下的铜料不多,只有几十斤,可家中的食鼎是铜的,麻叔整天背着的剑是铜的,除此之外,家中还有不少的刀币也是铜的。 铜在大周,是非常重要的物资,关系到政治、经济、民生的方方面面,铜器的作用也非常多,单是一个‘食’字,就要消耗掉数量众多的铜。 别看在张轩眼中,用铜鼎煮食傻的不行,事实上这是家世鼎盛的表现,普通人家,只能用陶器和石器煮,木碗食,以篝火烤食这两种烹调方式。 张轩已经计算过,想要让胃舒服些,这个工程量就不算小。若是满足口腹之欲,短时间内是极难的,在这里当官的日子,过的都不如要饭的。 房子,木头的;地面,黄土的;院墙,石头的;衣服,它居然是丝绸的! 狗日的,看来这次投胎也失败了,想做条咸鱼,咋这么难呢? 第二章 祭祀是什么鬼? 要是有铁就好了,人类是离不开钢铁的,就算没有铁,有铁矿也好啊,作为一名材料学专家,虽然他没有专门研究过冶炼,可他懂原理啊,特种合金他不一定能弄出来,普通的生铁、熟铁就不用说了,普通的钢材应该也没问题,如果花些心思,最普通的合金他也有信心搞定。 祭祀最近铁矿位置,已送出,第一次祭祀免费! 一个古怪的念头从心底升起,莫名其妙的,张轩知道了一个距离里蓝县县城不足三十里的山峰,而且非常肯定的知道,那里的铁矿蕴藏量为五十万吨,品味百分之五十二,品质为赤铁矿…… 张轩懵了,我怎么知道的?我为什么会知道?祭祀是什么玩艺? 哦! 这……这是传说中的福利环节,穿越者的外挂? 没看到系统,也没有老爷爷,连可扩容的随身空间也没有,差评啊! 张轩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祭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有点小激动,至少这次投胎不算果奔,股胎的家庭不算太好,也是官二代,外挂看着不算强,至少有啊。 发现了所谓的祭祀,张轩也不急着去看铁矿,连他也搞不懂,反正他就是信了,铁矿就在那里,绝对有,反正铁矿也不可能跑掉,不急着去看,还是先弄清这个祭祀是什么东西。 回忆一下之前祭祀出现时的状态,张轩心中有点谱了:有铁矿石还不成啊,如果再有个煤矿就好,这才能冶炼。 祭祀最近的煤矿位置,需十万刀币或等值物品。 来了,果然来了,张轩激动的微微颤抖,要的就是这个,至于祭品什么的,张轩不在乎,他也并不是真的需要煤矿,只是想试试,这个类似于系统的祭祀,是不是自己心中想的那种东西。 事实证明,它真的存在,只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大脑深处? 几分钟之后,张轩平静下来,撇了撇嘴,十万刀币,还真敢要啊,以张轩脑海中的另一段记忆,他大约知道刀币的价值。 大周是一个相对原始的世界,处于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的混合期,穷人用陶器和石器,富人用铜器。大部分的商业活动,是以物易物,钱币的概念已经形成,使用率却低的令人发指。基准货币可不是什么刀币,而是粮食。 以蓝县为例,人均gdp不足百钱,这是换算后的结果,事实上,除了县民,也就是蓝县的城里人之外,村中的里正、宿老、大地主才有机会使用刀币,平民根本就没见过钱。 铜,在大周更多的是用于器,而不是币。 十万刀币? 张轩怀疑,把蓝县的所有刀币全集中在一起,怕是也找不出这么多。 铜器、铜料、刀币,三者本身都是铜,价值却不同。 铜器价值高于铜料,毕竟人家经过铜匠加工过,有手工费在里面,除此之外,根据铜器的样式、品质价值差别也很大,铜器并不能作为货币使用,它本身只是器,属于‘货’的一方,可以以货易货,没有货币的基准值。 同样的,铜料也是属于‘货’,根据品质来易货。 唯有刀币,才是真正的钱。 “张二”张轩叫道。 “小爷,在呢,您吩咐。”张二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这小子机灵着呢,平时看不到人影,只有在张轩需要他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张轩身边。 “去取几枚刀币来。” 不大功夫,十枚刀币出现在张轩手中,这玩艺和记忆中的刀币差不多,有刀身、刀柄、刀环三部分,有的上面有字,有些光板无字。 大周的刀币体系同样混乱不堪,并非完全官造,二十府皆有铸造,这个时代,完全没有铸币权的概念。原因很简单,这里的生产技术太差了,想把铜料铸造成刀币,成本太高,甚至根本铸不出来。 在刀币上铸字,在张轩看来很简单,在大周却是极难的,这些有字的刀币,才是正经八百的官造货,而且是大周皇家铸造,无字的就难说了,大部分出自十九府,也有些是私造。品质、大小完全不同,一眼就能看出优劣。 “张二,一石米需要多少刀币?”张轩对这里的物价所知有限,在记忆中也完全找不到,毕竟是蓝县的顶级衙内,虽然好学,却不太关心民生。 “小爷,最近一段时间,一石米要二十二钱。”张二小声回答道,今儿小爷太奇怪了,居然问米价? 张轩在心中暗自计算着,蓝县虽是下县,民生还算不错。吃饱是不用想了,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能吃八分饱,就已经不错了,余下的半年,就只能对付着过。 在这个缺油少盐的时代,人均日消耗粟米一斤是必须的,再少就属于饥饿范畴了。这样算下来,成年人一年至少要消耗四石左右,也就是八十八钱。 人均gdp百钱左右,这么一算,铸币基本上是不赚钱的,弄不好还要赔钱。毕竟人除了吃饭之外,还要穿衣、出行,都是有消耗的。 头疼啊,原本以为,以自己的学识,计算个古代的商业体系和货币体系是个很简单的事情,结果越算越糊涂。 “张二,你说铜料、铜器、刀币,哪个更合算?”张轩问道,他脑海里虽然有原来那个张轩的记忆,毕竟比不得这里的原住民。 张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听不懂自家小爷说的是什么,每个字他都听懂了,可合算是什么什么意思?还有这么算的? “好吧,换个说法,这三样,你喜欢哪种,在同样数量下,你只能选一种。”张轩也反应过来,这小子应该没听懂,他提的问题,已经涉及到相对复杂的商业、经济体系,自己都没想明白,指望一个小厮能明白就有些过分。 “刀币。”果然,这次张二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有了答案。 “为什么?”张轩问道,他弄不懂古人的思维。 “方便啊,有了刀币,就可以买铜器,也可以买米,买需要的任何东西,铜器不行,一般人换不起,铜料也是。”张二回答道。 嗯嗯嗯,明白了,货币等值和结算统一,张轩感觉自己在这里就是经济学专家的水准。 铸刀币? 十万刀币,指望蓝县是没用的,放眼整个落霞州,五县之地,能拿出多少刀币都说不准。张轩想要继续使用那个祭祀系统,自己铸币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也可以使用等值物品进行祭祀,可这等值物品四字,比较模糊,将来自己手里的财富多了,或者可以试一下,有没有空子可钻,眼下怕是不行。 例如拿粟米作为等值物,就需要四千五百多石,四十五万斤以上的粟米,这个数量,蓝县的米仓中都未必能拿得出来。就算有,县令和老爹也不可能给他。 不管他是否拿得出来,张轩都不会傻到拿十万刀币去换一个煤矿的位置,他完全可以用其它的方法找煤矿,绝对要比祭祀花费的要少得多。 “小爷,老爷放衙了,唤你去见他。”一位五短身材,肩宽体阔,身后背着一柄巨大铜剑,一脸麻子的老者,悄无声息的走到两人身边说道。 “知道了麻叔。”张轩应了一声,向外院走去,刚才这位背剑麻脸的,便是父亲的战友,如今家中的大管事麻叔。在张轩看来,这位麻叔极度缺乏安全感,无论何时何地,就算睡觉,也是剑不离手。小时候张轩就想看看他那柄足有成人手掌宽的巨剑,结果被无情的拒绝了。 其实麻叔对张轩极好,麻叔没有成婚,更没有子女,拿张轩当儿子看的,平时对张轩比张默还要宠溺,唯有那柄剑是麻叔的禁忌,多问一句都不行。 外院房中,张默疲惫的坐在榻上,榻前的小几上,放着一碗温热的浊酒,每天放衙后,一碗温酒,是张默为数不多的乐趣。 最近蓝县摊上事儿了,落霞州刚收上来的春税,在蓝县界外五十里被劫。虽说春税是人丁税,是小税,可劫税是大案,若是无法及时追回春税,落霞州官,以及五县的县官,都没好日子过。 县里的事情繁杂,再加上劫税大案,已经搞得张默疲于奔命,家中平日还算乖巧的小子,居然还要搞事儿,铜料是能轻动的吗? 张轩走进房间,躬身一礼,眼前这位身高八尺,一脸沧桑,有点小帅的大叔,就是这一世的亲爹,八品县丞张默。 “爹。” “嗯,你要铜料为何?”换作平时,张默会问张轩学业,或者讲些县中的政事,让儿子开拓眼界,增长学识,今天张默没这心情。 “儿准备铸造一口铜锅。”张轩说道。 “锅?何物?”张默问道,大周没有锅,就食于鼎,鼎才是最重要的炊具。民用石、士用鼎,一半是规矩地位的体现,另一半是因为太穷了,物资匮乏。 “就食之器。”张轩解释道。 “五斤铜料?”张默不知道什么是锅,既然是食器,五斤铜料哪够啊,反正张轩要的铜料不多,张默倒是懒得计较。 第三章 信,还是不信? 摆摆手,张默示意儿子可以出去了。张默子童艰难,倒不是生不出,是活下来的只有张轩一个。在他上面,原本还有两个哥哥,之后是一个弟弟,存活下来的就只有张轩一个。作为独子,张轩在张家的地位自然不差。 “爹?”张轩没走,看着满身疲惫的张轩,他有点心痛,这是来自于原本张轩的那段记忆,明明是个陌生人,看着就是亲近。 “无事,去吧。”张轩疲惫的脸上多了一丝温情,儿子长大了,知道关心爹了。 “说说呗,不能说吗?”张轩问道,吃喝享受的事情不急,也急不来。身为一个官二代,张轩有足够的觉悟和理解,首先不能坑爹,如果有可能,尽量把老爹的位置推高一些。 公子与封君孰乐的问题,张轩很小的时候就读过,想要作一个欢乐的官二代,应该努力劝告官一代的老爹去努力。 张轩不想努力工作,给老爹出点主意还是可以的。以他对老爹张默的评价,这位的进步空间有限,也不求上进,只要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挺好的。 张默是平民出身,种过地、当过兵、斩过首、有过一次先登、勉强识些字,积功当上县丞,讲义气、相对正直又圆滑,这也是他能坐在县丞位置上近二十年的原因。 “州,春税被劫,州官震怒。”张默随口说道,平时他也会拿县中的政事教导儿子,如果没有意外,自己的县丞之位,有九成会由儿子接手。 “春税啊……”张轩的大脑飞快的运转起来,从仍显混乱的记忆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大周一年两税,也叫正税,分为春、秋二税。春税也叫小税、丁税,收币、帛、麻、丝、铁为主,春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是不收粮的。秋税是收获之后的大税,也是真正的正税,以粮秣为主,是大周的主要财政收入,也称农税。 落霞州下辖十县,人口不足三十万,春税的数量并不算多,据说春税很杂,除了大周标注的税品之外,什么盐、咸鱼、腊肉,反正有点价值的都可以充税。实在拿不出还可以先欠着,觉得自己还不上的,还可以以役代税。 大周的农民主要负担有两样,税和役,税有正税、杂税之分,役比较统一,成年男丁月役,就是说一年之中,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服劳役。 具体的就更复杂了,家中有县兵的,可减免部分役,独子可免兵役,减月役为半役等等。细思之下,张轩发现,其实大周税、役还是相对比较人性化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就难说了,遇到好的吏员,勉强还能生存。 半分钟,张轩大至计算出春税的数量,全州加在一起,应该在百车左右,一个县平均十车的春税,这数量,真是感人啊,拉着一堆破布咸鱼运到京城,那还能吃吗? 一想到每年六月时节,京城户部陆续收到各地的春税,仓库中的那儿味儿…… 太酸爽了! 正税杂税,都是收刀币的,而且排在最前面。实际上,每年能收上来的刀币少之又少,就这么点数量,还会被一层层的换掉,这不算贪,只是换,总价值并无变化,至少在大周人眼中是没问题的。最后税货压送到上京的时候,基本上就看不到几枚刀币了。 虽然数量不多,可那也是一百车的税货,再想想蓝县以及整个落霞州的路况,想要短时间运出落霞州根本不可能,除非走寒江水路,舟船顺流而下。只要落霞州官不傻,肯定会第一时间封锁各地码头,严查往来船只。 整个出云府,都是山多地少,别看蓝县是个小地方,却是少有的小盆地,有相当面积的土面是可以种粟米的,这也是蓝县在落霞州不算穷的原因。 山多,路差,一百车税货走陆路是行不通的,也就是说,只要时间不算长,又没有足够的人手,这些货只能暂时藏起来,根本运不出去。 想想一群拎着刀枪的劫匪,玩了命的抢一堆咸鱼腊肉,张轩就觉得无法直视。可偏偏这种事情,在官府眼中,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从政治上讲,这是与大周官方对抗,从经济上讲,百车税货,那是实打实的钱财,多了不敢说,养活数千上万人活一年还是没问题的。 春税能藏哪儿呢? 这个问题是不需要问的,落霞州山多,不是一般的多,一百车货看着好大一堆,随便一个山洞都装不满。不可能,也不需要藏在大山深处,只要隔上几座山头,就算发动全县三十万县民,也别想找到。 何况,山里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不仅没有道路,山里面也不归大周管,从舆图上看,全是大周的,事实上那些大山是属于山民的。 山民就比较复杂了,种族巨多,繁杂的没人说得清。落霞州附近的山民,就分为黎民、苗民、蛮民三大类,再向山中深入一点,还分生民、熟民。每个不同族的山民之间,还会分派系、寨系等等,乱的一塌糊涂,别说张默,落霞州官那边也搞不清。 反正别惹他们就是了,平时偶尔会在市集之中交易,遇到灾年,或者有山民认为不平之事,拔刀相向极为平常。砍死几个只是小事儿,惹火了山民,纠集起来,少则数十上百,多则成千上万,大周立国五百载,被山民攻陷的县城数不胜数,连州城都偶有陷落。 大周平叛大军还没集结完,人家山民已经打完了,扛着抢来的东西和人口进山了,有本事你就派大军进山开战。很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山路是有的,却行不得大军,真的派几万大军进山,打不打得赢先不说,没有足够的后勤补给,不熟悉大山的周军能活活饿死在里面。 祭祀落霞州春税藏匿地点,需要祭品五百刀币,或等值物品。 才五百刀币?煤矿为什么要十万刀币,这个差距也太大了吧! 见张轩发呆,张默一皱眉,老麻说的没错,今天儿子的表现有些古怪。 “父亲……” “你说。” “父亲,若是有八百刀币,或许我可以找出春税藏匿的位置。”张轩考虑片刻说道,这个能力是否隐藏,他自然是考虑过的。正常情况,穿越者会对金手指保护到极致,绝大部分穿越者会把它带进棺材里,这是一种很自然的自我保护意识。 张轩在原本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还没来得急仔细整理,和那些信息比起来,自己的祭祀能力,或许并不算另类。当然了,顺便赚点小钱也是应该的,这是公事。 “哦?”张默对儿子想帮自己并不意外,四个儿子只活下来一个,从小就敏而好学,说不上有多聪明,至少不笨,也比较贴心。 为了儿子,张默也是很拼的,发妻死后,他硬是没有续弦。当然,女人他是不缺的,就算为了开枝散叶,他也不能缺女人。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想再生几个儿子的念头也淡了。 家中的钱财,至少有一小半花在儿子身上,请过的先生至少有十几位。在大周这样的世界中,一个八品县丞,想要请到名师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有钱你也请不来。 “父亲还记得六年前,家中请的那位修士风先生吗?”张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这年头,分别就可能是永别,这给张轩更多的操作空间,何况那位修士先生,疯疯颠颠,的确说过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就算那位半疯修士还活着,与张轩当面对质,张轩也准备好了借口。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反正我就是这么理解的,而且还修成了。 “那个有点……疯的风修士?”张默还真记得。 以张家的条件,给儿子请老师是相当随意的,不随意也不行,这年头,识字的都是学问人,读过几卷书的直接进阶为学者。 所以,张轩从小到大有十几位老师,大多教着教着就走人了,而且想再见一面都难。别看老师数量不少,每一次都是张默亲自面试过的,因为张默本身就识字,虽然识字不多,勉强也够用了,在大周也算是文化人。 “没错,就是那位风先生。”张轩点头。 “接着说。”张默为官多年,虽说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先看着,不下结论。这也得益于张轩平时行事还算靠谱,并非纨绔子弟。 说起来挺可怜的,蓝县这种破地方,民众以饱食一顿为生活目标,就算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县丞的儿子根本没有当纨绔的基础。 “风先生修习的学问之中,有一门叫祭祀之学。”张轩继续说道。 “祭祀?礼之祭祀?”张默紧皱眉头说道,祭祀他当然懂,是礼部的主要政务之一,国之大事,在戎在祭,这句他是读过的,还知道其中的意思。 张轩微微摇头:“非国祭,而是天之祭。” 鬼神玄说,这让张默很是为难,信还是不信? 第四章 赤铁矿 八百刀币可不是小数目,别说张家拿不出来,蓝县县衙就算有,也不可能给。县中的富户加在一起,更是远超这个数量,可刀币的实际价值比官方公布的价值要高得多,最重要的是有极强的保值性。所以大家更愿意用来压箱底儿。 “必须是八百刀币?”张默倒是没想过,儿子会那么黑,三百刀币可是一笔巨款,差不多价值张家大半的家当。 张轩却不这么想,利用能力赚点小钱怎么了,这也就是自家老爹,看着他就亲切,这种独门生意,才赚不到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太良心了,换成别人,赚你十倍都是友情价,赚百倍也不算多。 “等值物品也可。”张轩说道,随着对刀币的了解越多,张轩越发的觉得,铸币才是大生意,刀币在大周,甚至周边的国家,都抢手货。 钱本身,居然也可以成为货物。 在张轩原本的世界里,钱币收藏家是个相对冷门的职业,专业的钱币收藏家更是少之又少,在大周,只要手里有几个刀币,人们想的不是怎么花出去,而是怎么藏好别丢了,等家境艰难或者落难的时候,几枚刀币就能救全家。 别以为这是玩笑,想想刀币和米价的对比就知道了,一枚刀币,差不多可以买五斤粟米。张轩早就算不清大周的金融是怎么回事儿了。 一刀币,相当于十五到三十元之间? 这是张轩用米价进行对比计算的结果,其实远比这复杂的多,前世不缺粮食,又有国家粮食补贴,米价相对恒定。大周的米价就没法看了,遇到点天灾人祸,象坐过山车似的,相差几十倍都不稀奇。就算这样,刀币的价值依然坚挺。 “你确定?”张默再次问道,价值八百刀币的货物也不是小数目,而且这是公事儿,不能自己掏腰包,真的让张默自己拿,张家就算不会因此倾家荡产,也绝对是伤筋动骨,以他不过分贪渎的性子,没有十年八年是缓不过来的。 确定吗?感觉是相当确定的,可这种事情,张轩也不敢跟着感觉走:“儿需要再确定一下。” “需要多久?”张默没问他要怎么确定,张轩的平时分还是挺高。 “现在出发的话,午夜前应该能确认。”张轩再认确定了铁矿的距离、路况说道。 “你要出城?”张默还是很精明的,马上就听出他的话中之意。 “是。”张轩应道。 “让老麻陪你去,骑驴。” 蓝县多山,而无马。有地,所以需要最多的是耕牛,代步的坐骑以驴为主,全县都找不出几匹马,张默这位八品县丞上班的时候,不是坐二人抬就是骑驴,更多的时候是安步当车。 不大功夫,张轩、麻叔、张二,又带了四名县兵,骑驴离开张府,半刻钟后就出了县城,四千多人的县城着实不大。 驴,是落霞州特产,个头比其它地方的驴大一圈,油光水滑,负重不低、动作灵活、耐力也相当不错。在速度上慢于骡、马之外,偶尔会发点驴脾气,除此之外,落霞驴绝对是好驴。 按大周兵事录,县必备兵,三户抽役者一。 也就是说,大周的县民,每三户人家,抽出一丁,专门服兵役,县兵不同于禁军、府兵、州兵。县兵是半职业兵种,农忙耕地,农闲练兵。 蓝县,两千三百余户,有县兵七百五十人整。这已经超出兵部下发的兵事录要求,蓝县相对算是富裕的县,有资格这么干。 除了有粮之外,蓝县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深山之中是山民的领地,在山民和蓝县之间的山中,偶尔会出现山匪,也的确需要县兵保护。 落霞州因缺马、驴好,各县都有驴骑兵。 在大周正军眼中,落霞驴骑兵就是个笑话,倒是落霞驴肉,滋味极好。 不管怎么说,落霞按兵部令调兵的时候,人人有驴,比起其它州兵、县兵,要阔气的多,能负担更多的物资,往往会被派去运送辎重。可以不打仗,不上战场,自然是美差,为了这份美差,就算自己出驴,很多县兵也是愿意的,三家分摊一头驴,还是勉强能供得起的。 落霞驴真不是盖的,跑起来又稳又快,只要不要求它冲刺就好。平时吃的好,睡的香,驴也不是总发脾气,那些喜欢发脾气的落霞驴,自然会被优先处理掉,活下来的驴都懂。 路是泥土路,县城中还能看到大半的石板,出了县城,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这还算是好的,至少看上去象是有路。 村庄,和记忆中一样穷,以泥、木混合的房屋居多,如果能看到砖和瓦,那一定是里正或者宿老的家。 蓝县应该是处在亚热带地区,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会结冰,更不会下雪,如今春意盎然,温度在十几度,张轩穿着一身麻衣感觉还算舒适。田间地头的村民们,却大多赤着上身,下身也只有一块不大的麻布遮掩。 这也太穷了! 虽说在原张轩的记忆中,早就知道是这样,当张轩亲眼看到的时候,依然有些无法接受。 三十里外,一座孤峰,峰下一条小河,蜿蜒流淌,最后汇于寒江。孤峰后面是起伏的丘陵,树木杂草稀疏,这附近就没有村落,也不适合种田。 来到山脚下,也不停留,直接上山。张轩惊讶的发现,原来落霞驴居然会爬山,而且速度相当快,驮着一个大活人速度不减,这触及了张轩的知识盲点,驴会爬山,你说稀奇不? 张轩不知道的还多着呢,驴骑兵不是指一个县兵骑在驴上,要求比那要高得多,落霞驴的体力,比他所知的要强上许多。 到了半山腰,张轩从驴上跳下来,骑了三十里的驴真心不舒服,而且还没有马镫、马鞍,驴背上铺了两层麻布就完事儿,这也太草率了。一边保持平衡,一边还要小心屁股下的麻布,心累! 回头一定要把马鞍和马镫弄出来,狗屁的保密,张轩的目标是活的舒服,争霸、打仗之类的事情,交给别人去作就好。 张轩早想好了,弄出来之后,第一时间给老爹看,至于老爹能从上官那里换到什么好处,就看他的本事儿。如果他都换不来,张轩觉得自己更换不到。真当这远古时代的人们很讲理吗?立功就给你奖励,作梦去吧。 是否奖励,那是看需要的。军功奖赏的不是某个士兵,而是用来激烈全军。 顺着脑海中的记忆,百步之外,张轩捡起一块褐红色的石头对,在手中掂了掂,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感觉太好了,老子是材料学专家,这东西入手就知道是赤铁矿,百分之五十左右的品味,相当不低了。 “剑”张轩摸、掂、看之后,还嗅了嗅,这还不算,他要敲开看看。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在看到一地褐红色矿石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确定了,只是看着手上矿石,不再仔细看看,心里就不舒服。 县兵看了一眼麻叔,见他点头,这才抽出剑递给张轩,张轩拿着铜剑轻砸,青铜剑上满是各种修补打磨的痕迹,质量却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 青铜剑的硬度不错,赤铁矿的硬度平均在四点零以上,手中的青铜剑却可以轻易的将之砸开,看到矿石里面的成色,张轩放心了,这绝对是很正经的赤铁矿。 矿石有了,想要把它变成铁,可不容易,这里没有任何冶炼的基础,就算有好的无烟煤也不行。高炉需要耐火砖、坩埚、鼓风、预热室,这些是成套的系统,还没计算矿石中的杂质,有可能需要预脱硫之类的工序。在没有机械动力的情况下,单是一个矿石粉碎、洗矿,就很麻烦。 所以,眼前的赤铁矿,他只能看着,想要冶炼,还是洗洗睡吧,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作到的。 “我们回去。”这次来,就是想亲眼看看赤铁矿的存在,储量多少他都懒得去查。 小毛骑载着一行七人,踏踏踏一路返回蓝县,用时比张轩预计的少了一半还多,进县城的时候,月亮刚刚升起。 “回来了?”还是那个房间,小几上上的浊酒已经凉透了,张默今天一口都没喝。身边的榻上,放着几卷竹简,老爹工作还是满用心的。 据张轩所知,大周的官员相当有意思,如果想工作,总有忙不完的活儿,如果不想太累,每日里风花雪月也没问题,只要不出大事儿,酒照喝、官照当。 用张轩的理解,在不出问题的前提下,干不干差不多,干好干坏都一样,别以为你干的多就能升官,大周朝堂非常混乱复杂。 “嗯,可以确定了。”张轩懒得研究大周的朝堂,想想二十个人共享天下就知道了,周太祖那一代还好说,几代传下来,每个上位者,都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嗯,你先去休息。”张默得到准确的答案,一口饮尽碗中浊酒,他还得再想想。而且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第五章 名门望族与豪门寒士 麻叔办事儿挺靠谱的,天刚亮的时候,张二进屋回话:“小爷,魏老五已经到了,正在作准备,麻叔派人把铜料送来了,好大一块儿。” 张二有点小兴趣,比起平民家的孩子,他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次见到那么大一块铜料,依然兴奋,平日里他也会过手几枚刀币,和整块的铜料没法比。 其实刀币的价值,远高于铜料。这个时代炼制铜器是高科技,成本居高不下,一枚刀币的成本,可能是刀币本身铜料的几倍。这也是为什么刀币数量稀少的原因,大周官府也不愿意铸造刀币,有那些铜料,直接铸铜器更划算。 “嗯,知道了。”张轩穿好麻衣,简单的洗漱。 丫环?不存在的,一个八品县丞家的小爷,吃穿不愁,还不用干活,这已经是绝大部分平民毕生的追求了。张府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计,需要从早忙到晚。张二这个贴身小厮是兼职的。 后院多了几块平整的大石头,还有些张轩完全看不懂的器械,不远处,堆着一垛整齐的劈柴。张轩眼神稍显迷离,片刻后又恢复正常,眼前的这一切,和他想象中的铸造完全不搭边。 仔细想一下,又觉得本该如此。在没有铁、不懂使用煤的大周,怎么铸造铜器? 在金属冶炼加工方面,张轩是一个业余人士,就算换个专业的来,也一样傻眼儿。 院子里的人不少,腰间挂着一张兽皮的粗黑汉子,正指挥众人忙碌着,这人应该就是魏五了,蓝县唯一一位业余铜匠。 张轩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几名县兵是临时拉来充劳力的,还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默默的作着准备,与众不同的是,除了腰间有块破烂的兽皮外,胸前也围着一块。 如果不是多了这块兽皮,张轩很难从身材和黝黑的脸庞上分辨出对方的性别,这应该是个女孩子。 其实这并不奇怪,在原本张轩的记忆中,平民家的女孩子就算比眼前这位强,也强的有限,这会儿张轩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忧伤。难怪都愿意娶名门望族的女孩儿,别说什么只重外表不重内涵,换你来试试? 如果女孩子都是这模样,真下不去嘴啊。 “见过小爷。”张轩一出现,众人停下手中的活儿,规规矩矩的站好,躬身一礼,接着各忙各的,县丞府上的小爷要铸造铜器,需要忙的活儿还多着呢,没功夫客气。 “传饭吧。”张轩看了片刻,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这副身体早就习惯了一天两餐,可脑子里的习惯还是一日三餐,还得加一顿宵夜。 “小爷……”张二转头看了一眼张轩,疑惑的问道,这还没到饭点呢,厨房应该没准备好。 “算了,你们忙。”张轩郁闷的摆摆手,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同一时间,县衙后堂,张默坐在下首,上首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上穿着少见的月白色帛袍,从衣领处露出一缕丝绸内衬。 “县尊,昨天遇到一位修士,愿为国朝出力,推算春税藏匿的位置。”张轩说道,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拼一把。 想坐稳县丞的位置,平时是非常容易的,遇到这等大事儿就麻烦了,州官的麻烦不小,肯定要拿人顶罪的。春税被劫的位置虽然不是在蓝县境内,距离却是不远。 县与县之间,可不一定是相邻的,如果拿来大周的舆图你就会发现,大周千县,中腹地区大多是相邻的,四边以及山区、湖泊、河流、森林等地区,有些地方,县与县相距可能很远。 百里设县,指的是那些适合人类聚居的地方设立州县。 出云府位于大周西南,有两州是边州,也就是常规意义上的边境州。事实上,大周西南,没有明确意义的其它国家,因此边境线是不存在的。 按大周律,税货在落霞州范围内被劫,州官的责任是跑不掉的,距离蓝县境外几十里,蓝县主官的责任同样逃不掉,一级压一级,州官可能被罢爵降职,县官一级就可能腰斩弃市。 从事发那一刻起,不管张默与县令平时有多少明争暗斗,这一刻都必须放下,齐心携力共渡难关。若是一个不好,七品县令、八品县丞、九品六房主事儿,蓝县的八位正官,一个都跑不了,就算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以大周朝的尿性,腰斩的可能性很高,若是上官手松一松,砍头就算不错的结果,罢官为奴,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朝堂上可能并不在意那百车春税,敢劫春税这种行为,才让朝堂恼火。这事儿若是不了了之,今儿你劫,明天他劫,那还了得,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种事情,若是能出动大军解决,张默相信,这会儿大军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可惜,这种劫案,军队也无能为力,只能不停的一级级向下施压。 大周立国五百年,权力结构变化了许多,当年的兄弟共治天下,早就变成了一个笑话。周太祖的确仁义,可后辈之间的关系就难说了,再频繁的联姻,也无法打消对权力的追逐。 这五百年间,大周出现了六代名君,其结果就是一步步蚕食那十九位的属地,原本是周天子占天下半数,如今大周朝堂,至少能控制大周七成地区的权力。 大周出过六代名君,那十九家的后人也不完全是败家子,有败家的,也有兴业的。十九家之中,名存实亡的已经多达十三家,余下的六家之中,有两家相当强势,不仅保住了祖上留下来的家业,更是发扬光大,实力强爷胜祖。另外四家,就只能苟延残喘,若是三代之内,再不出强势人物,最后结果应该和另外十三家一样,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名号。 按大周官制,县令是考评制,七品以上才是真正的官,七品以及七品下为士,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士族。四至六品为勋、二至三品为爵、一品为王公,这种划化,只是民间的说法,实际上要比这复杂得多。 总之,在平民眼中,带品的都是官,只要是官就是士族,只要是士族,都要称呼一个‘爷’,以表示敬意。 一县之中,除入品八人之外,还有名门、望族、豪族、寒士四类,都可以称士族。 考评,是指每五载一考,分上、中、下三等九级。 一年上上等,升!一年下下等,降! 考评决定县令的前程,内容非常详细。考评制只对七品以上的官位施行,张默这种八品官,不在考评范围内,想要升官,玩的是举荐制。意思是说,有人觉得你行,也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推荐你升官。 按这两种并行的升迁制度,结果就是县丞多为当地豪门寒士把持,县令则是异地为官,多出自名门、望族。 蓝县的县令,就是出自名门会氏,在大周名门之中,会氏能排进前五,祖上出过多位宰辅、尚书…… 张默只是识字,所知有限,反正这位县令的出身,非常的牛叉。两人合作了三年,各有输赢。张默的优势很明显,本地为官,根深蒂固,占着地利、人和,斗起来不落下风。 其实这是人家让了一手,毕竟县令不常住,为官一任或者两任就走人了,县丞若是没有人脉,基本上一辈子就钉死在一个地方。 总结起来,名门望族把持朝堂,豪门寒士把持底层官员,形成权利平衡。前者指引方向,后者执行。 象张默,就是寒士阶层,属于极少一部分,靠自己的力量,进阶士族的凤凰男。 会泉抬头看了一眼张默,两人配合了三年,也斗了三年,对方是他不太看得起的寒士。不过他承认,寒士可能未必有才,却都很能干,用两个字形容--务实。 “我们需要付出多少?”修士这类人,让人又恨又爱,有真有假,有骗子,有显灵。即使是名门望族,对修士也是两种态度并存,要嘛敬而远之、要嘛全力交好,反正不得罪就是了。好在敢自称修士的人极少,拿不出点令人信服的东西,谁敢称修士? “一千刀币。”张默伸出一根手指,八百,不存在的,过一遍手,赚两百刀币多吗? 没等会泉开口,张默接着说道:“或者等值的物品也可。” 一千刀币,那真不能给,就算县里有也不行。 等值物品,这个说道就多了,可操作性更大。原本想拒绝的会泉犹豫起来,敢狮子大开口的修士,应该有些本事儿,有张默备书,原本连一成都不信的会泉,至少信了五成,出身名门,他小时见识过真修士的风采,的确令人折服。 “是先还是后?”会泉问道,这个区别可大了,先要钱的多是骗子。 “先。”张默回答道。 “这……”会泉又退缩了。 “下官作保,财不出城。”张默说道。 疑?这也是个办法,一千刀币价值的货品数量可不少,只要不出城,给你又何妨?若是找不回春税,东西可以收回来,人也要问罪。 第六章 武者、修士、神官 两位县官开始调集货物的时候,张轩吃过早餐,再次来到后院。魏五一行人已经吃完了,火已经点燃,在三块大石之间,形成一个原始到极致的灶。柴的堆放似乎很有讲究,得到的结果是火力比较集中。 大石之间,用厚厚的黄泥补全,在火烧之后,变干变硬,这样的石灶可以经受高温,却很脆,常人用力踢几脚,就能把灶踢碎。 黑瘦的女孩儿正在用黄泥继续修补石灶,魏五用石斧修补一个看上去象锅的石质容器。张轩发现,那瘦小的女孩子,力气一点都不小,随手一掏,一块几十斤重的黄泥就被准确的填补到位,两手一抹,象是感觉不到灶中的温度,几下就把黄泥抹平。 石灶不是一个,而是三个,样式各不相同。 在她的操作下,不到一刻钟,泥石灶已经修补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等新泥烤干就可以使用了。 “你是何人?”张轩问道。 “婢,魏十九。”瘦小的女孩很脏,看不清颜色,声音听上去很甜。 “小爷,魏五人善,常捡孩子回家,大多养不活,眼下长成的只有两个,魏十九是一个,正在学铜匠的活儿。 “哦……”张轩应了一声,这年头,捡孩子是善举,张家每年都会捡,不敢多捡,真的养不起。捡回来之后,调养身体,再想办法送出去,全都由自家养,张家没这实力。 女孩子学铸铜? 铸铜的确是高科技,却是重体力活,一般的男子都扛不住。张轩的原记忆之中,历史上著名的女铜匠只有三位,其中两位是铸剑师,另一位是铸器师。 在大周这样信息极度落后的世界里,能得到‘著名’二字可不容易。著名铸剑师,需要有传世名剑,铸器师也是如此。 铜器还好说,铜剑作为武器,张轩是真心看不上。青铜,主要成分应该是铜、锡、锌,可能还有少量的铅,调整相应的比例,就能冶炼出武器。铅、锡多了会软,锌多了会脆。 总之,用铜作武器,不管有多精良,张轩都是看不上的,要硬度没硬度,要韧性没韧性,锋利程度也很差。 当然,也有例外的,张轩前世,就有过出土两千多年前的铜剑,能轻松划破人手的绝世名剑。张轩从专业的角度分析,那是在炼制铜剑的时候,走了狗屎运,混入了其它成分,才能达到那种效果。 其实看看青铜剑的成分就知道,因为加工技术太过原始,温度不达标,材料使用的都是熔点低的金属,再怎么改配方,最后得到的合金品质也好不到哪儿去。 至于所谓的名剑,都属于意外,铸剑师加头发、指甲有个毛用啊,就算你投身祭炉也是扯蛋。 科学和原始最大的区别在于总结,经过总结之后的科学技术,是可以不断重复的。若是把古代的青铜名剑交给张轩,再给他足够的经费、设备、人手,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复制出所谓的名剑,人手一把都没问题。 问题是,前世谁会花钱买青铜剑啊,市场太小,不值得投入。 看着众人忙碌,张轩对大周的冶炼技术有了清晰的认知,火源使用的木柴,这玩艺最高温度也就一千三、四百度。 铜的熔点一千度出头,自然能够熔化,这还需要分清内、外焰才行。铅、锌、锡这些金属的熔点都很低,几百度就够了。铁就比较麻烦,需要一千五百度在上,木柴无法熔化铁矿石。 在张轩思考的时候,魏五手中又换了东西。一只黑灰色的大碗,个头足以装下两个成年人的脑袋,魏五摆弄的很小心,不时的取出一些灰泥,修补稍显破损的大碗。 “石墨坩埚?”张轩快步走到魏五面前,抢过一把粗糙的灰泥在指间搓动几下。没错,这绝对是石墨,有加工过的痕迹,里面依然含有大量的杂质。 惊讶之后,张轩笑了笑,看到这玩艺,让张轩有点亲近的感觉,其实天然石墨并不少见,在很多片岩、麻岩之中都有,含量还不低。 经过提纯后的石墨,加工成坩埚,在前世也很常见的工具,需求量相当大。眼前这只坩埚杂质太多,在他看来根本没去用。想想大周和技术,眼前这只含有大量杂质的石墨坩埚,应该可以归为高科技产品。 “小爷,这是黑石化铜炉。”魏五小心翼翼,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说道,在蓝县铸铜一行之中,他就是祖师爷,没人比他更懂铜器,他不仅可以铸造铜器,铸铜剑也是一把好手,只是为了省去麻烦,魏五从不铸剑。 在铜匠这个行当之中,铸器的手艺让他可以高人一等,若是有铸剑手艺就比较麻烦了,不仅经常被人抽调服役,战事多的时候,甚至要随军出征。 铸器是自由的,铸剑就会失去这种自由。 在魏五看来,懂铸剑技术,可不是多一只饭碗那么简单,关键的时候能救命。不管多恨你的敌人,在战争之后,首先挑出来的就是匠人,铸剑师在任何一个国度里,都能活的很好,前提是你得老实的干活儿,还要受人管制。 折腾了一天,直到天黑,石灶都烧好了,各种物资堆了大半个后院。张轩看着头疼,哥就是想炒个鸡蛋,居然麻烦到这种程度。 转身进厨房,放眼望去,张轩想哭,看来想吃炒鸡蛋,不仅仅是锅的问题。 厨房不是一般的简陋,而且看上去很脏,两口食鼎也不是全铜的,张家没富裕到那种程度。鼎的三足是石柱,上面还能看到打磨的痕迹,鼎不大,大的那口鼎,也就能烧一只羊腿,用的铜料却极多,至少几十斤。 张轩只看到两种调料,一种是黄中泛着黑的盐块,另一种是带着一丝油花的汤。从原本的记忆中,张轩知道,实际上只有盐块才是调料,带着油花的汤只在煮肉之后才会有,保存时间最多两天,很容易腐败变质,必须尽快吃掉。 没有油啊,干炒鸡蛋能行吗? 负责煮饭的是府中一位干瘦的老妪,张轩知道,在大周你真不能看脸判断年纪,其中的差别比前世开美颜滤镜还要夸张,三十岁就敢称老妪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有酱油?”张轩问道,老妪一脸懵逼,那是啥? “可有醋?”张轩再问。 “油总该有吧?”张轩快要绝望了。 老妪连忙点头,又摇了摇头,煮饭的老妪同样是兼职业的,一半时间煮饭,另一半时间要纺麻。 “小爷,最近府里没有采购油脂,只有些油汤。”老妪小心的回答道,她的地位在张府里很低,只比奴隶强些的婢。 “那糖呢?”张轩不死心的继续问。 老妪摇摇头,小爷的话她都听不懂。 “甜的。”别说白糖,怕是连红糖都没指望。 这句老妪听懂了,小心的取出一个罐了,打开给张轩看,一股甜香飘出,不是糖,是蜂蜜,在罐子底下有浅浅的一层,最多小半碗的量。 在厨房转了一圈,张轩看到石臼石杵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这两天吃到的粟米那么难吃,这就是用来给谷子脱壳的工具,根本脱不干净的好吧。连带着部分的谷壳一起煮出来的粟米,真的拉嗓子啊。 这次投抬的评级再度被张轩下调,想作条咸鱼,咋这么难呢。食不下咽,睡难粘枕,拉个屎要水洗,想找本书看都成体力活…… 接下来三天,张轩全程看完了铸造铜锅的工艺,强忍着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魏五的手艺不错,魏十九的力气很大,就是吃的太多,张二对此意见不小,还报到麻叔那儿,麻叔倒是没什么反应。 张轩从第一天就看出问题,瘦小的身躯里,不经意间,会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这很不正常。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能一口气吃下三斤粟米,就算没油水,这个饭量也是相当惊人的。张轩看出来的信息更多,他可以肯定,魏十九在压制就食的欲望,三斤粟米远不是她真正的饭量,就算超出一倍都有可能。 魏五同样一顿三斤米,倒不算太引人注目,毕竟他是成年男丁,干的又是铸铜这种重体力活儿,吃的比常人多是正常的。 很显然,魏十九是参照魏五的饭量去吃的,魏五吃几碗,她就吃几碗,多一口都不吃。 大周世界,除张轩知道的那些之外,之前的记忆里,还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张轩一直在怀疑,记忆里的东西,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神话传说? 阶级体系,除了正常的士、农、商三民之外,还有婢、奴两类下等人。没有工这个阶层,大周的匠人太少,还无法形成单独的阶级,大多是兼职的。 在此之外,还有武阶,和官阶一样是九品最低,一品最高,据说还有传说中的超品。故事里最多的,就是周太祖和他的十九位兄弟,周太祖就是一品武者。 武者、修士、神官,在士族之外,又形成了武阶体系,它们并不经常出现,在原本的记忆之中,却看过不少相关的卷册。 第七章 祭品已备好 武者惊天地,神官泣鬼神,修士炼缥缈,士族皆凡人! 士族和武者,张轩很容易理解,就算武者有惊天地之说,就是能打呗。 神官泣鬼神就不那么容易接受了,传闻神官是有许多种的,各种族的称呼各不相同。周称儒、兽称圣、蛮称神、牧称知、山民有萨满。反正都是些神神怪怪的东西。以张默能收集到的信息,基本上和鬼怪差不多。唯有大周的儒道,能多知道一点儿。 修士最为神秘,假多真少,不分种族,有炼气、炼丹、炼神之说。炼气与武者相似,又有很大不同,炼丹是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唯有炼神最为神秘。 张轩提起六年前的风修士,张默就有些迟疑,在他为儿子找的众多老师之中,这位风修士最为神秘。其实他本人并不承认自己是修士,只不过他的语言、行为,有别人众,偶尔还提到过不少关于修士的东西,张默只是一个八品小县丞,哪怕对方看上去象疯子,也不敢怠慢。 至于最后一句士族皆凡人,张轩也不同意这种说法,传闻中的周太祖,就是一品武者,有开天辟地之能,就算传闻有误,只沾一点边儿,也绝对不能说是凡人。 今天看到魏十九那异于常人的力量和饭量,张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武者。 蓝县有武者吗? 答案是肯定的,不仅有,而且还不少。 家中的麻叔,就是一位九品武者。除了麻叔之外,张轩还知道,蓝县刑房主事张涛是八品武者,捕头钱三是九品武者。据说县里还有十几位武者,都是九品,全县最强的就是八品张涛。 从记忆中,以及最近几天看到的,麻叔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最特殊的自然是那柄铜剑,张轩私下按照铜剑的外观粗略的计算过,那柄铜剑的重量应该在二十到三十公斤之间,毕竟没拿到手中,也不知道是哪种合金,是全金属还是半金属,有没有木质材料,什么都不知道,没办法计算的更准确。 从铜剑上,可以看出麻叔的力量应该不小,就算只有二十公斤,那也相当于全天负重四十斤,就算不作剧烈运动,也是很累人的。 他也猜想过,那巨铜剑会不会是特殊金属,重量惊人? 这个猜想在上次去铁矿的时候就否决了,落霞驴的确很不错,可驴就是驴,不能和马比。小毛驴驮着麻叔走了一个来回,也没见它有多吃力,从这一点就可以证明铜剑的重量不可以超出太多。 “小爷,老爷请你去一趟。”正想着麻叔呢,麻叔悄无声息的站在张轩身后说道。 “嗯,好。麻叔,你看……”张轩边走边说。 没等他说完,麻叔打断了他的话:“是,不好问的。” “为什么?”张轩知道,麻叔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武者的名份,有时候很麻烦,特别是平民,如果不是生活过于艰难,九品武者的那点额外收益,还不如平平安安的生活。”麻叔自然不介意指点张轩,平时都是张默教导,毕竟走的路不同。 很多东西,在原张轩的记忆之中是没有的。比如说在张轩很小的时候,麻叔就试过,事实证明,遗传的力量还是挺强大的,和老爹一样,张轩的体质并不适合习武,强行修炼,对身体的损害极大。修行不得法,强行修炼的武者,即便有些成就,也是用命换来的,那样的武者通常都很短命。 别说普通的武者,强如周太祖,为了冲击一品,不仅消耗了无数的财物,最终也落了个身死道消。人们只听说太祖是一品武者,业内人士却知道,周太祖开国之前,卡在二品阶三十年,他是以二品武者,得到十九位兄弟的帮助,才开创了大周。 之后借大周皇帝之位,号令天下,集五百县之财,强冲一品。倒是勉强冲过去了,结果损了武道根基,五年之后,无疾而终。 据说别有内情,那种帝王家之事,张默和麻叔合在一起,知道的也很少,不过太祖强冲一品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张轩的信息更少,否则以他的智力和见识,能猜到更多的东西。在此之前,他就怀疑过,哪位君王这么守信用,说共享天下,就真的共享?直接分出一半的天下给兄弟们,这位老大不是一般的讲义气啊。 当老大的讲义气是好事儿,当皇帝的讲义气,张轩只会,呵呵…… 骗鬼呢? 见他似乎还不懂,麻叔接着说道:“武者会被抽调服兵事,低品武者享受的权力,远不如他们的付出。” 大周平民在户籍上,大约有两千万左右,再加上隐户、奴隶、逃户,数量至少翻一倍,甚至两倍都有可能。拥有习武天份的人并不少,问题是习武消耗的粮食太多,因此低阶武者不少,中高阶的难得一见。 “别想了,魏家是民,不能强要,也不能买。”似乎看出张轩的不舍,麻叔轻声劝道。 大周三阶,士、农、商,士为领导阶级,农和商并行,不存在谁高住低。分类也是一贯的简单粗暴。住在村中靠种地为生的,统统是农;住在城中的,除士之外皆是商。 农比较纯粹,商很混乱,不仅包含行商、居商、匠户,也包括服务行业、建筑行业,甚至包括吏这个阶层。总之,除了士和农,其他人统统都是商,并不特指作生意的人。 不管是哪一种,在大周都是正民,拥有很高的地位,即使他们的工作看似卑贱,当官的也会客气几分,人家是正经的大周百姓。 大周律中,有明确的规则,本国百姓,禁止任何形式的人口买卖。大致是这个意思,如果把大周律放在眼前,用前世人的眼光看,其中的疏漏多的让人无语。 你还别想钻空子,士族可没有和你讲理的习惯,认为你错了,直接按大周律办你没商量,别跟爷咬字眼儿,没人理你的。至于判的轻重,只能随缘,心情好就轻点,看你不顺眼儿,重判几倍都很平常。 你抢了件衣服判你斩立决的都有过,人家全家就一件麻衣,你抢了,让人家以后怎么活儿? 大周的律法和行为准绳,就算张轩有之前的记忆,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张府就前后两个院落,距离不远,和麻叔聊几句话儿的功夫,张轩就看到正等在正门处的张默,张默身边还有四名县丁,几头落霞驴,张轩看不出这是刚回来,还是想出门。 “走,你要的东西齐了。”张默说道。 “八百刀?”张轩诧异的问道,他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几天时间,再加上之前的记忆,对大周的了解已经不算少了。大周县衙行事的速度不是一般的慢,整个大周都生活在一种极慢的生活节奏之中,慢的连梦想做咸鱼的张轩都无法适应。 “嗯,是一千刀。”张默翻身上驴,头也不回的说道。 有意思,老爹也喜欢过手扒层皮啊! 张轩年轻的时候,还真不这样,直到开始搞材料研究,有些钱不方便报销,时间长就养成过手扒皮的习惯。 “这个……”张轩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之前他没仔细考虑过,毕竟祭祀这种能力来的挺突然的,他手头紧,除第一次免费,也没机会研究。 “有问题?”眼角余光看到儿子的迟疑,张默心中咯噔一下,忽又放松下来,有问题就有问题,只要那些财物没有损失,他最多向会泉低头就是了,以前又不是没退让过。何况眼下最急的是春税问题,如果过不了这一关,低不低头的也没多大意思。 会泉身后有名门撑腰,若是会氏肯出力,保下会泉一条命不难。张氏不过刚刚崛起二十年的寒门,除非马上跑路,否则张默死定了。好在这种案子,应该不会祸及家人,张轩不用死。 “父亲,我的祭祀之术,是天之祭,祭品会被上苍收走。”张轩说的自己都怀疑,这可能吗? “哦?凭空消失?”说起来,这件事儿张默比张轩更信,毕竟张默对修士的一些神奇,听到的比张轩多。 “这个……应该是吧。”张轩更心虚了,没试过啊,第一次免费没收东西。 “吾儿莫慌,一试便知。”张默反倒不在意了,他看出张轩有点慌了,二十年的县丞还是很有担当的,反正一千刀的货就放在那里,若是儿子有本事把它们凭空弄没了,就算赔上家产,张默觉得也值了。 万一成了呢?若是真的祭祀出春税的地点,并且成功追回春税,不仅无过,反而是大功,会泉在考评上,一个上等是没跑的,张默的能吏之名,也会传遍落霞。这次的一千刀祭品,他和会泉就敢名正言顺的上报,让上级给他们报销。 唯一不能暴露的是儿子,只说是路过的修士,连身份张默都想好了。六年前给儿子请过一位路过的风修士,六年后的今天,风修士的师弟路过此地,记起师兄有位记名弟子,见张府有难,顺手为之,随后飘然而去…… 第八章 装备精良的劫匪 一千刀的货物有多少?张轩现在知道了,其中大半是米,各种不同的米,而且大多是陈粮,几十步外,都能嗅到陈粮散发出来的古怪气味,他怀疑这里的米至少有一小半已经发霉了。 不要怀疑,只要还能吃,在大周就是粮,就有人愿意买,特别是在初春这种青黄不接的时节。只有象落霞州蓝县这样为数不多,耕种面积相对比较多的州县,才能找到这么多的陈粮,这代表着蓝县比大周绝大部分的州县生活条件好。 别以为这些陈粮会一直囤积在这里,大周的新粮永远比陈粮多,任何地方出现天灾人祸,朝堂就会从类似蓝县这样的‘富裕’州县调粮,调出去的自然是陈粮。 陈粮代表着剩余。 在张轩眼中,蓝县已经够穷了,可蓝县一直保持着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记录,那就是天灾之年也没有饿死过人。是否能吃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口吃的,别饿死人。 接着是各种织物,最贵重的是两匹有些破损的丝绸,蓝县无桑,自然无法养蚕,不出产丝绸。丝绸这种东西,不仅在大周是硬通货,放眼大周周边,舆图上所能看到的所有国度,丝绸都可以直接拿来当钱花,而且价值相当高。 除了丝绸之外,还有绢、帛、缎,数量最多的是麻,而且多是上好的麻布。蓝县三面环山,出产大量的剑麻和黄麻,不需要人为种植,以蓝县不到两万的人口,山上的麻,用掉的还没有生长的快,根本不用担心原材料不足的问题。 其实麻布,才是大周的主要衣物,平民百姓使用最多的是麻和皮,麻自然是麻布,皮指的是兽皮,这两种都是没成本的。象丝绸、帛、绢、纱、缎之类的,只有士族才会使用,不说原材料的价格,单是人工费就相当昂贵,普通人根本用不起。 再接下来,就是张轩想象中的咸鱼、腊肉、兽皮,以及一些奇奇怪怪,张轩都认不出来的东西。这些他看不上眼的东西,价值比全新的麻布还要高上许多。 就拿最让张轩难受的咸鱼来说,一条咸鱼能换半匹麻,这还是友情价。鱼不值钱,蓝县三面环山一面靠水,水就是寒江,从西至东,贯穿整个大周,东流入海,河面最宽处达三里半,最窄的地方也超百百丈,这么大的河,自然是不缺鱼的。 贵在一个咸字上,咸就得有盐,蓝县不产盐,买咸鱼不如说是买盐。咸鱼上的小盐粒少到肉眼难以找到,还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不管张轩心里怎么想的,不仅是蓝县,在整个落霞州,咸鱼都能当钱花。 别说张轩,就算来一位经济学专家,也别想短时间内,计算出眼前的货物与刀币之间的价值换算。行吧,既然老爹出手了,想来差距不会太大,张轩不懂,县里户房有专门精于些道的老吏。 “要怎么做?”张默沉声说道,他心里也慌的一批,之前还有些信心,事到临头,张默也动摇了,这些东西至少能装三十车,祭祀之后被苍天收走? 就算听过很多修士的传闻,张默依然觉得这事儿不靠谱。 “不知道,我试一下。”张轩强忍着货物散发出来的各种味道,尽可能的靠近货物,要不要弄出点仪式感? 盘坐在货物边,张轩闭上眼睛:祭祀大周六日前,在出云府落霞州蓝县附近被劫的春税。 为了保证祭祀的准确性,张轩在心中默念着,把时间、地点、事件都清楚的念到了,万一同一时间,还有别的地方春税被劫呢?虽说这种可能性不大,习惯于严谨的张轩,还是尽可能表达的详细些。 祭祀落霞州被劫春税位置,需要五百刀币,或者等值物货。 脑海中出现的信息和之前一样,张轩暗自吐槽,什么破春税,一州的税赋就需要这点祭品?只有一个煤矿的百分之一?这祭品,到底是怎么计算价值的? 眼前这些货物成吗?张轩在脑海中问道。 身边货物,价值一千零四十九刀币,是否全部转化? 卧槽! 真的可以!! 转化八百刀币价值的物品!!! 张轩毫不犹豫的念叨的着,好象有可以操作的空间啊,比如说咸鱼,盐对于前世的人来说,不难弄到手,就算蓝县没有相应的资源,张轩也有办法,咸鱼能换钱,想想就觉得刺激。 不对,既然咸鱼的价值在其咸,代表大周的盐更贵,若是能搞到盐,还卖什么咸鱼啊,直接卖盐不就好了?张轩发现,自己还是比较适合搞研究,作生意那么烧脑的事情,真的不适合他。 同一时刻,张默、麻叔一行人,嘴巴已经合不上了,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眼前的货物,凭空少了八成,苍天真的收走了祭品?我儿子真的有修士的神通? 张轩起身,目光扫了一眼四周,东西真的消失了,脑海里不仅多出春税的藏匿地点,还多了三百刀币的余额,这才是意外之喜,原来祭祀自带储存功能。 试着提取三百刀币无果,祭品只进不出,可以保留余额,提现就别想了。 “父亲……”张轩轻轻推了张默一把,这已经好一会儿了,麻叔倒是先一步恢复过来,看向他的眼光无比的复杂。 不远处的六位县兵,早就跪在地上,头拱地,全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吓的。 “嗯,好,不错,你们六个听好了,是吾儿的师叔路过此地,其他的不得多言。”张默说道。 “是,某等尊令。”县兵齐声应道,能被张默带在身边的,本就是他的亲信,亲眼看到显灵,相信他们死都不敢乱说。 “父亲,春税位置找到了,有五十多人在看守,兵甲精良……”张轩在张默耳边轻声说道。 “哦?”张默的眉毛一挑,接着皱成一团,麻烦大了! 人数不是问题,五十人明显不是劫匪的全部,就算是在州内压运,毕竟是税赋,除了两百名车夫之外,还有一百州兵,被劫的时候,这一百州兵被打散,死伤过半,据说劫匪的人数超过八百。 这些官样文章里的水份太大,被劫的州兵为了减轻罪责,自然把劫匪数量说的越多越好,越强大越能证明不是州兵无能,这种事情,身为老县丞的张默门儿清。 问题在兵甲精良,以及对兵甲精良的形容上。张轩的眼光可不低,能被他形容兵甲精良,那真不是一般的精良,而是好的过份。 一身精制的覆皮竹甲,前胸后背有护心铜镜、头戴铜盔、手中长矛、腰铜剑、身边还有半人高的木盾,这配置,让张默直抽冷气…… 县兵什么样?看看还在地上跪着没想来的六位县兵就知道了,这六位是张默的心腹,身上的装备都是蓝县最好的,蓝县还是比较富裕的县城。 一身覆皮竹甲、前胸后背加厚、头戴藤盔、手持长矛,这样一套装备,在大周的县兵之中是顶级货。 取老竹切割成长条块晒干,以油脂浸之,反复暴晒,钻孔以线穿之,最后包上一层到三层的兽皮,以水牛皮最佳,这样的甲,已经达到精锐府军的水准了。 护心铜镜、铜盔,至少五斤以上的铜料,再加上铜剑,这已经是中级军官的标准了。全套的铜盔铜甲,只有手据数万大军的将军才有资格穿。 张默在合理范围内漂沫的财货,再自己添置一部分,也只养得起二十名亲兵。就算这样,也和张轩说的那五十人没法比。 大头不是护心铜镜和铜盔,而是腰剑的铜剑,这不仅需要大量的铜料,还需要铸剑师,没有专门的手艺,给你再多的铜,也不可能铸成铜。纯铜太软,是无法铸造武器砍人的,当棒子用还差不多。 这样的五十人,怎么可能是土匪?他们五十人身上的装备,比落霞春税的价值更高。 张轩对大周的认知还是要差些,看到父亲发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果然麻烦了,这是有人在搞事儿啊。 管不管,都是大麻烦,管了,得罪幕后大佬,不管,春税丢了就是腰斩的死罪。 张轩可不是死读书的学呆,不善于人情事故,不代表他不懂,信息量大的好处马上就显现出来,在不到三秒的时间内,张轩就想到破局的办法。 “多派人,大张旗鼓,重点是取回春税,之后借些人头。”张轩轻声说道。 身为老官僚的张默眼睛刷刷放光,高明!惊走贼子,给他们身后的大佬面子,只要拿回春税,人头太好办了,蓝县就算人口不多,每年也会斩上几个,整个落霞州十县三十万人口,借些人头不难。 “麻子,我们走,你们留下四个,以后就跟着吾儿好了。”张默不在意公器私用,这些县兵是他养熟的,不仅有钱拿,家中还会免役、减税,好处他们拿了,卖命的时候自然要顶上去,大周人的理念就这么直接。 看着父亲和麻叔急匆匆的骑驴面去,张轩转头看向剩下的货物,这些要不要也收了? 第九章 灶和纸 最后还是没敢收,这两百刀币的货,是老爹扒的皮,这个家还要靠老爹撑着,作为一个想做咸鱼的官二代,保证老爹的上进心,就是保证自己的舒服生活,毕竟搞清这个逻辑关系才能活的更好。 张府的厨房脏乱差,唯一的好处是面积足够大,七、八个人在里面忙活儿,也看不出丝毫的拥挤。张轩看着厨房外的一小堆砖直呲牙,砖头啊,前世最便宜的建筑材料,在这里贵的一批,价值与米等重,这米指的还是新米。 不需要张二解释,张轩也知道原因。大周已经有窑这种东西,技术不过关,燃料依然是柴,而且还必须是好柴。柴作为燃料,在大周的燃料界是相当有牌面的,通常舍不得烧好柴。 平民过日子,烧的是草、枝、朽木,秋后有桔杆,北方才会在秋末的时候,尽可能的储备好柴,那是用来过冬活命的。 好的柴,用的最多的是匠人,在铸铜、烧窑的时候才会用到。一窑砖瓦,消耗的好柴是砖瓦本身的五到十倍,这得看匠人的手艺,手艺越好越省柴。 柴的温度不够,砖瓦的废品率就高,一窑下来,能有一半的好砖就是好匠师,这么算下来,砖与米同价还真不算贵。 除了一小堆砖,还有大量的黄泥,以及张轩要求的细石棒,这东西需要石匠打磨,价值比砖还贵。 铜锅有了,没灶啊,张轩不得不亲力亲为,垒一个最简单的砖泥混合炉灶,这东西在大周就没有,泥瓦匠听都没听说过。其实大周根本没有专业的瓦匠,盖房子和泥瓦匠也没关系,那是木匠的活儿。 “对,就这样,一层层的垒,用黄泥连接,不要有缝隙。”作为一个想当咸鱼的官二代,这种粗活张轩是不会动手的,只要站在一边指点就好。 一根麻绳,吊着块石头,以保证非专业人士干活时的质量,材料准备齐了之后,这活儿并不难干,反正大家都是业余的,也没指望能干的多好。 灶口的位置让张轩费了不少心思,连铁都没有,总不能用铜作垫圈和炉盖吧。最后张轩选择的是石圈,勉强能用就好。 炉灶三分之一处,用石棒架起炉膛,也不知道这东西能用多久,试着看吧。垒完之后,内部用黄泥涂满,不仅防火耐烧,更能集中火力,这样的炉灶,最好的燃料自然是煤,可惜张轩没有。 他早就吩咐人去找了,可蓝县范围内,好象都没有煤,听说别的县有发现过,张轩已经命人去找了,到底是不是还不知道。 没有煤,木柴自然也是可以的,一切准备之后,用茅草点火,加入少量木柴,新炉不能直接使用,需要用小火烧灶,将里面的水汽都烧出来,干透了才能用。 炒鸡蛋暂时不用想了,蒸个鸡蛋羹还是可以有的,想想没有酱汁、酱油,只有盐的鸡蛋羹,张轩一脸的纠结,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自然不能只吃鸡蛋羹吧。 炒菜,还是太遥远啊。 “小爷,您要的东西,已经送来了,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去瞧瞧?”张二凑过来问道,这个小跟班最近几天都在忙着张轩布置的活儿,连他自己的活都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走,去看看。”张轩说着,边走边想着之前偷听到四名县兵的悄悄话,大周人的脑洞挺大啊,到底成不成呢? 这事儿还要从几个小时之前说起,张轩祭祀,货物凭空消失,四名县兵跟了张轩,一路上在后面说悄悄话。 原本张轩没太注意,可其中一话句,让张轩心动不已。四名县兵吹牛,吹到后来,说自家小爷面对百万兽军,盘坐在地祭祀,直接把百万前兽军祭天,大手一挥,兽军挥飞烟灭…… 这脑洞可以啊! 开始听的时候,觉得好笑,可仔细一琢磨,这事儿…… 挥手百万兵祭天应该不太可能,如果在战场上,祭祀掉敌军身上的装备,有没有这种可能? 对方挥剑,剑没了。张轩挥剑,敌人身上的甲没了。这个操作,有点骚气! 原本觉得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可自己祭祀这种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逻辑可言?不行,有时间得试试。 这事儿不太好试,这涉及到一个归属权的问题,自家的东西,都是属于张家主人的,身为主人的一份子,在家中无论祭祀掉什么东西,都无法证明其可行性,必须找一个敌人尝试才能得到有效数据。 身为蓝县县丞的公子,在蓝县范围内,张轩没有实质上的敌人。张默与会泉的明争暗斗,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本质上不属于敌对势力。 就算真有敌人,张轩也不会以身试险。如果把敌人抓回来,这又与归属权有冲突,俘虏的东西,自然就变成自己的东西了,无法得到准确的数据,这事儿得仔细研究一下,有没有安全的可行方案? 张二带着张轩来到一个空房间,地上摆着各种奇怪的东西,有植物、有石头、还有些奇怪的粉沫状物品。 先是粮食类物品,粟米是蓝县的主粮,一年两季,这没什么看头,这玩艺与前世的小米并不完全相同,是一种介于大黄米和小黄米之间的物种。一亩产量约一石左右,也就是一百斤,这产量真是感人。 除了粟米还有少量的麦田,张轩认不出是大麦还是小麦,蓝县种植的很少,产量还不如粟米。 主粮只有几种,张轩发现都不是自己需要的,接下来再看野生的,数量很多,张轩能认出来的不足十分之一,张二倒认识大半,在边上为张轩解说。 “小爷,这是野豆,果子只有这么小点儿,味道微苦,驴喜欢吃。” 张轩接过干瘪的豆夹,轻轻一按,露出里面的豆粒,微微有些激动,这玩艺看着和黄豆有点象啊,到底是不是就不好说了,大周世界与他原本所在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同。 “这东西多吗?”张轩问道。 “山那边多,我们县里不多。”张二说的山那边,指的是接近山民生活的区域,那里可不是蓝县的地盘。 “让人去煮一点拿来我看。”张轩说道,这里的物品与他记忆中的有很大差别,不敢拿来就用,必须进行实验,好在他是材料学专家,干这活儿最拿手了。 房间里上百样东西,给张轩不小的惊喜,不仅发现了类似于黄豆的植物,还有野葱、大蒜两味调料。最让他欣喜的是,其中一种野生植物,怎么看都象是记忆中的三七。这是止血的良药,据说云南白药的主要成份就是它。 可惜,张轩对中药知道的极少,有三七也不等于能制造出云南白药,那东西是国家保密配方,前世张轩的研究方向不同,没机会接触到这东西。 “这东西找一些来,晒干磨成粉,不需要太多。”张轩说道,还是老规矩,不同世界的东西不能直接套用,看着象不等于是,就算是张轩也不一定会用,还是老实的实验比较好。 矿石的种类不多,大部分是纯粹的石头,有些含有金属,品味太低,没有提炼价值。对大周了解的越多,张轩就越想吐槽,谁说古代的人工费便宜?在技术低下的时代,人工费贵到没朋友好吧。 “就这些?”看完所有的东西,张轩抬头问道。 “大部分都在这里了,还有些数量少的,过两天才能送到。”张二回答道。 “行了,你去吧。”张轩也累了一天,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会儿,手里还有三百刀币的余额,也不知道能祭祀点什么好东西。 拿过一册竹简,扫了几眼就没兴趣了,让他自己写东西同样没心情,大周已经有了笔墨,墨的品质很差,竹简的驻墨性更差,用手指头搓两下就会糊成一团,想要留存下来,就必须用刀刻。 张轩接收了前身的记忆,会使用刻刀,可想想刻上百八十个字,就能把手指头磨破这种事儿,就实在提不起心思刻字,还是等纸造出来再说吧。 他已经吩付张二找人去弄了,以这里的条件,只能用古法造纸,流程工艺他都懂,可没办法缩短时间,没有一两个月,别想造出纸。 前世的造纸工业需要用到大量的化学制剂、酸碱是必不可少的,张轩连磨碎这道工艺都需要让人手工去作,效率低的可怜,唯一能用上的特殊工艺居然是煮。 你当煮很容易吗?想想在张轩铸造铜锅之前,张府用什么煮饭就知道了,没有煮的容器啊,大量的蒸煮怎么实现?石锅煮东西,那真的是废柴啊。 材料是不缺的,蓝县有大量的麻,麻是造纸的好材料,就是处理材料非常困难。还好这几天张轩在张默心中的地位在不断提高,否则张二顶着他的名头也没用,调不到人手的,大周平民没懒人,懒的早就饿死了。 蓝县有河,这段河域宽阔平缓,适合行船捕鱼,这不太好啊,张轩更喜欢水流湍急的地段,太平缓了,水车的力量不够。 第十章 艰苦的大周生活 张轩没看过几本穿越小说,不是不喜欢,是真没时间,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也是他努力想要当咸鱼的原因。 那些穿越小说里,造个水车比喝凉水都容易,作为半个专业人士的张轩,在地面上用树枝画了半天,感觉相当为难。 水车本身的技术含量不高,麻烦来自于传动部分,水车最后输出的动力来自于主轴,而且肯定是木制。想要把木轴的动力转化成可使用的动力,必须有转轴才行,转轴就涉及到轴承、润滑、降温,轴承就涉及到金属、滚珠…… 妈呀,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直接把轴承、滚珠、金属三项划去,这根本就不可能,大周掌握的金属以铜为主、铅、锌、锡为辅,辅助金属软而脆,铜勉强能用,却太贵,官二代也用不起啊。 木转轴,这个可以有,而且不难实现,至于效果嘛,呵呵…… 只能将就着用,张轩别无选项,再废柴的机械,也比手工效率高。 煮熟的野豆来了,只有一小碗,味道正如张二所说,微苦不好吃,这的确不是大豆,不过张轩在这碗豆子中,尝出了一丝油腥味儿,这就很好了。驴能吃的豆子,通常人是吃不死的。据张二所说,这豆子在困难的时候,是有人吃的,只要不是大量的食用,最多就是拉肚子,比起很多地方的难民只能吃土要强得多。 土,真的能吃,只要别一次性吃太多,是吃不死人的。 “张二,让人多送些野豆来,先送十石。”张轩要榨油,榨出来的油就算不能吃,也有很多用处,例如说给木轴润滑,进行皂化反应等等。 卖香皂什么的,张轩想都没想过,在这个衣不蔽体的时代,有好东西也只有士族以上的阶层才用得起,整个蓝县,士族的人口数量连五十个都没有,还都是熟人。 “这……小爷……”这次张二没动,一脸为难的看着张轩。 “说。” “碎麻三人、找东西三人,没人手了。”张二不过是兼职跟班,就算顶着张轩这个张府小爷的名头,能动用的人手也早就到了极限,张府本身就没几个人,而且多是张轩也调不动的,就六个人,张二也是连唬带骗,连自家老爷的名头都搭进去了。 “野豆哪里最多,让人去买。”张轩瞬间就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算问题吗? “是。”有小爷这句话儿就够了,野豆不值钱,只要张府发话,多得是野孩子愿意去干这活儿,根本用不着成年人。 “再找几个木匠来。”张轩说道,他记得蓝县多山,是不缺木材的,先造一架水车试试,就算不能用来榨油,磨米也好啊,用石杵脱壳的粟米,张轩是吃的够够的,根本脱不干净,或者是厨娘舍不得杵太干净? 府里那位厨娘,差不多有小半天的时间在杵米,有了石磨,就能解放出一个人半天的劳力,推广到全县,节省出来的可都多了。 “小爷……” “加钱。”张轩毫不犹豫的说道,有了水力机械,不仅是磨米和榨油的问题,还关系到接下来的铸币,这才是大头。随着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越长,张轩越能理解刀币价值稳定的原因。 “小爷,快春耕了。”张二小心的说道,这些天他心急如焚,小爷安排的事情太多,看起来还没有半点要收手的意思,再过十几天,就该春耕了,到时候所有的人都要为春耕让路。 一句春耕,勾起了张轩不愉快的记忆,原来官二代也需要耕种啊,而且不是作秀,是真的下地干活。张轩是士族,他的主要工作是压犁,就是前面有驴子拉犁,张轩在后面负责压住犁头。 你以为压犁是轻松的活儿? 不管是木犁还是石犁,用起来你就知道有多坑了。用蓝县这边的民间俗语来说,犁地是最重的活计,前面累死驴,后面颠死人。 不说犁头有多难控制,它还容易坏,熟地还好些,若是开荒,那可要了老命了,随便一块小石头,你就修犁去吧,石犁崩碎牙,木犁撞断角,一点都不夸张。 没铁啊,用铜犁这种事情,张轩都不会考虑,这年月,铜的用处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普及到犁这种工具上。 耕地累,收割同样累,家里有县兵的都会想办法借铜剑,哪怕只是个铜矛头也好。没有的就只能用石刀,最惨的只能用手拔,那酸爽,就算没干过这样的活儿,也能想到其中的苦楚。 曲辕犁这名字张轩是听说过的,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士,你让他复制出来,根本不可能。而且眼下的问题不是用什么样的犁,而是没材料,没有金属,再好的犁也是白搭。 “去吧,尽量找两个木匠过来。”张轩还是要找人,他要作的事儿,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水车至少要直径两米以上的,以蓝县木匠的水准,就算一点不出错,一个月能完工就算快的。 古人的生活节奏慢也不是没道理的,想快也快不起来,人的力量有限,缺乏必要的工具,张轩也没办法啊。 在张轩休息的时候,整个落霞州都轰动了,蓝县县令和县丞收到密报,找到被劫的春税藏匿地点,同时向周边九县,以及州官求救,派出大量快驴,招集所有村庄的县兵。 没有战事儿的时候,除了少量的县兵之外,大部分县兵都在家中务农,战时才会放下工具,穿上破甲,骑上驴,去蓝县县城集结,开武库,取长矛,准备出战。 普通的县兵自备一身竹甲,有钱人家在竹甲上补上几块皮甲,头上不要钱的藤盔,唯一值钱的就是长矛,准确的说是矛头,这东西是铜的,而且不是普通的铜,铜矛的材质与铜剑相同,需要铸剑师才能打造。 矛头不是自备,也自备不起。是由县兵房按人头发放的,平时收在武库之中,生怕县兵拿去融了,这可是兵房的重要军械,疏忽不得。 想想就出兵的流程就知道,这动作比出警速度慢了无数倍,就算真的有贼人,也早就逃没影了。会县令和张县丞的这段骚操作,在大周却让人挑不出毛病,能抢劫百名州兵的土匪团伙,实力自然是相当强的,不备齐兵驴怎么能行,没看他们发出各路求救公文嘛,以一县县兵的实力,就算全部到齐了,也只有七百五十人,谁敢保证能打得过土匪。 等一切备齐了,距离最近的棘县首批的支援也乘舟而至,借着寒江之利,靠水的几个县城,运输业还是相当发达的。 近千县兵浩浩荡荡冲向山中某处,行军队列整齐,后勤就位,为首的是蓝县兵房主事张涛,棘县兵房主事,手下还有两县的捕头钱三和李源…… 和会泉、张默猜想的一样,等大军到时,匪人早就跑光了,重要的是春税还在,而且没有任何损失,这就好玩了,能混成大周的士族,谁都不傻,马上就明白蓝县的两位的意图。 若是真的土匪,这时候应该扛走能扛动的一切,最后再一把火把粮烧掉,什么时候土匪都这么讲究了? 收到大军发回来的消息,会泉和张默两人相对苦笑,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事儿就是当朝陛下干的坏事儿啊,而且他们还可以肯定,不仅落霞州的春税被劫,另外几个州也跑不了,甚至还有其它府也会遇到类似的事情。 “唉,陛……越发的肆无忌惮了。”会泉出身名门,天生应该与陛下一伙儿,可当朝这位陛下的手段太狠了些,得位也有些问题,朝中的名门望族还在观望之中。 “嘿嘿……”张默冷笑两声,这与他无关,张默是本乡本土的寒门,朝堂纷争距离他太远,本不该他承受的,可那位为了能尽快收回各府的权力,手段频出,多次打破底线,这让张默相当不爽。 这手段一点也不稀奇,去年的时候就出现过,受难的不是出云府,而是远在东南的福灵府。福灵府早就被前几代周皇吞食的差不多了,同样是一府之地,出云府是正经的五州、五十县,贫富不说,府州县的数量都是足额的。福灵府只有三州,二十三县。 剩下的州县哪儿去了?土地是跑不了的,那些州县早就不听神灵府的指挥。 丢失税赋是重罪,事后朝堂怪罪下来,这些州县的官员若是听话还好说,若是有半点犹豫,或者你本身不值得朝堂看重,结果就不用说了。 换上来的必须是朝堂满意的官员,如果不是,回对再想办法继续换,一直换到满意为止。 “张县丞以为如何?”会泉问道,这事儿暂时算过去了,同时也会引发朝堂中某位的不满和关注,后继还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 “还能如何?我愿意投诚,他们会要吗?”张默反问道,他不急,一个县丞在朝堂大人物的眼中,什么都不是,他们要对付的至少也是会泉这一层的。 第十一章 有大儒到 会泉嘴角微微抽动,张默算得上老奸巨滑,对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他说的没错,在这大局面前,你一个寒门出身的八品县丞,连炮灰都算不上。那位的手段有些下作,格局却很大。 没等他开口说话,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声音很重,这是给里面的人提醒。别看只是一个小县城,官面上该有的规矩,丝毫都不会少。 “何事?”县令与县丞会谈,通常不会有人打扰,不管你是属于哪一边的,都会给两人留出空间。 “报,横水码头有官船船队停靠。再报,刚收到的邸报,户部左侍郎姚大人,自请流放五千里,流出云。”门外的是礼房主事儿,是县中八位主官中的一位。 报信儿这种小事,原本该由小吏来,礼房主事亲自汇报,可见他心中急了,更是怕下面的小吏说不清。 官船船队,户部左侍郎自请流放出云,两条信息放在一起,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张默低头不语,朝堂上的事情他所知不多,这位姚大人他不认得,不过官职很清晰,三品大员。 大周以政事堂主政,有三位宰辅,政事堂之下是六部,六部各有尚书一,左右侍郎各一,按左爵右勋为制。 翻译过来就是说,有三位宰相,一正二辅,接下来是六部部长,以及十二位副部长,由这二十一位,组成一个对大周皇帝负责的最高领导机关。 宰辅为一品、尚书二品、侍郎三品,这是实权大员。 除此之外,高品阶的官员还有很多,可手中没实权,位高权不重,和这些位是没得比的。 “姚千姚大人……张县丞,随我一起迎接。”会泉站身声惊呼一声说道。 见鬼了,象姚千这样的大人物,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邸报都会第一时间传遍大周,邸报和船队同时到达,怎么可能? 出云府有边境县,是大周西南边陲,自然算不得好地方,可这里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南面又有寒山山脉阻挡,海风无法北上,北方寒气又无法吹到这里。虽是山高林密,可耕种面积不多,却足以保证当地百姓求活。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是发配流放之地,偶尔有流放到此的官员,也只是朝堂上的龌龊事儿,又不好下死手,才会选择出云。 别说侍郎这个级别,六品以上的官员,就没听说有流放出云的。 二人急匆匆的向外走,外面早已经备好了驴,张默不知道这位姚大人的厉害,可该作的还是要作的,边走边说:“派人马上去城南,把那处空着的张家老宅清理出来,再派人去通知张家宿老。让户房的人调集驴车,礼部那边可知有多少官船,船有多大?能不能判断出姚大人身边的人有多少?” 一条条一项项的落实,两位县主官人还没出城,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完了。会泉看着张默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不得不承认,这位和他斗了三年的本地寒门,的确是难得能吏。 蓝县三面环山,一面临寒江,百里水路上有横水、洛水和渭水三座码头,其中横水码头最大,可以同时停靠三艘五百石大船。 横水码头上,三条官船已经停好,河面上还有六艘官船在等候,姚千一身儒服,头戴儒巾,两条飘穗在风中飘舞,脚下官靴,迈着四方步,稳稳的走下跳板,站在码头上,抬眼四方。 身后跟着一个俏丽的小厮,一眼就能看出,这明明是位靓丽的小姑娘,女扮男装,她自己却丝毫不觉得的鼓涨涨的前胸已经暴露出其真身。 “爹,这里好穷啊。”小姑娘完全没有伪装的觉悟,张口说道。 “嗯,此处是我大周西南,隔棘县至胄县,便是大周的西南边锤,与蛮族接壤。山多地少,出产匮乏,山脉纵横,山中多有山民,乱我大周。”姚千随口说道。 “听说此地不缺粮?”小姑娘疑惑的问道。 姚千淡淡的笑了一声,低头慈爱的看了一眼小女儿:“户部有籍,出云人口两百八十二万余,这蓝县只有一万八千人,自然是不缺粮的。” 言下之意,因为人口少,粮食才够吃,大周腹地的一县,人口是这里的两倍甚至是数倍,同样的土地,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的。 就算人口少,这里也只能勉强维持,整个大周,又有几个县敢说衣食无忧? 时间拿捏的很准儿,父女二人聊了不到半刻钟,一行人骑着驴匆匆而来,在这一行人身后数里,远远的可以看到大量的驴车和民夫。 百步之外,会泉和张默下驴,整理衣襟,快步上前,一躬到地:“下官大周出云府落霞州蓝县县令会泉、县丞张默,迎接来迟,还请姚公恕罪。” 县中有礼房,亦有主事儿,可这时候,一个小县城的礼房主事儿,怕是话都说不利索,只能由会泉和张默安排。 “嗯,会家子?”姚千有些诧异,会家可是名门,就算让家中子弟出门历练,也不可能安排到这等偏远的小县,除非…… 抬头望天,心中思考,会家家主会姬可有这等眼光? “是。”会泉连忙应道,姚大人出身望族,比名门低了一筹,可人家是姚氏家主,而他会泉只是会家一个不起眼的嫡枝,身份相差太大,就算他爷爷当面,也要低姚千一头。 “县中存粮多少?”姚千问道,既然是名门之后,倒不用客气,姚家与会家算不得亲近,可是在这边远县城,算是一路人。至于那个县丞,姚千全当他不存在。 “官仓、平仓、备仓,共存粮三万八千石,新粮两万六,陈粮一万二,另有咸鱼四万尾、腊肉、熏肉一千石,帛百匹、麻五千五百匹。”张默是能吏,会泉也不差,能力是相当强的,县中的基础数据,不用过脑子,张口就来。 姚千并不意外,能被派到边城的,不是弃子就是精英。如果是被放弃的子弟,就不可能按他计算的时间到达码头,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太差。 “兵甲利否?”姚千再次问道。 会泉和张默同时变色,先问粮,再问兵,这是…… “县兵七百五,兵甲不利。”会泉硬着头皮说道,在此之前,府、州都曾抽调蓝县县兵出战,借着蓝县的落霞驴最好,每次都能混个后勤辎重,真的要打仗,蓝县的县兵怕是没戏儿。 上次剿匪,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依然能看出蓝县兵甲的水准,就算有意放水,人家棘县的县兵都到了,蓝县的县兵还没出城呢。 落霞十县,兵甲最强的自然是胄县,人家与蛮族接壤,小摩擦不断,虽说总是死人,可兵是越打越强,没打过仗的兵,就算兵甲齐备,也只是样子货。 “风土如何?”姚千并不意外,大周能打的兵是有数的,别说蓝县,就算胄县的县兵,他也看不上眼儿。或者说,大周除了几支强军之外,其它的统统是垃圾。 “目前看来,风调雨顺,民风淳朴。”会泉回道。 “呵呵……有趣。”姚千带着女儿,走向驴车,身后数十位身着儒衫的年轻仕子,手持竹简,神色凛然,紧随其后,没人说话,四人一车,按顺序坐到驴车之中,挑开四面的帛帘,盘坐车中。 “儒家弟子?”张默小声问道,蓝县是小地方,没有儒。 什么是儒? 读卷识字者? 并非如此,识字能读卷册的人多了,那不是儒。儒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出来:养浩然正气,不畏鬼神者方为儒。 这不是唱高调,而是非常实在的一句话。前一句浩然正气,指的是儒家修行的目标,只有修出浩然正气,才能称儒,学儒的人,只能称仕子,也就是学生的意思,这个学生特指修儒道。 不畏,自然就是不怕的意思,鬼神是代指,包括的不仅是虚无缥缈的鬼神,还包括神、圣、先知和萨满。再直接些,就是有能力对抗兽族、蛮族、牧族和山民中的强者。 儒是大周的重要根基之一。 大儒是泛指、尊称,指那些已经修出浩然正气的强者,至于有多强,按大周人习惯的九品制,大儒的强弱,要用品阶来区分。 “这位是大儒?几品?”张默好奇的问道,他对儒道了解的不多,落霞州倒是有大儒,那不是他能接触到的。 “是大儒,几品不知道。”会泉摇头说着,跨上驴。 “你是名家之后,为何不修儒道?”张默今天的问题特别多,以他和会泉半敌对的关系,这些话平时是不会问,会泉也绝对不会答,既然是半个敌人,凭什么教你? 大周可不是前世,师徒关系是很亲密的,学识更是非常珍贵的东西,有钱都买不到,所以有师傅如父子,更有一字之师的说法,换到张轩的时代,不认识的字问百度就好,问你只是顺嘴儿,爱说不说。 会泉头怒视:“你当过兵出过征,积功为丞,为什么不修习武道?” “哦……”呵呵,和老子一样,也是个棒槌,张默爽了。 第十二章 架水车 棒槌,就是没天赋,有条件不等于就能学。张默的条件虽然不算好,可他是有学武道机会的,可他天赋不行,就只能老实的当个凡人。 他曾经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才,结果张轩也是棒槌,同样学不了武道,强行学习,只能伤到自己,还不如放弃。 大儒,不仅是学识渊博。张默当二十年的县丞,自然知道,平民口中的学富五车虽然不易,只要有点条件,还是能作到的,可那和大儒毛的关系都没有。 竹简很重,一车竹间也不过十余万字,学富五车就是五十万字,这些年来,张默过手的也差不多有这么多了,他也能算学富五车? 差远了,人家读的五车卷册和他读的完全没可比性,张默在众人眼中,只是识字,放到会泉眼中,连识字都算不上,顶多能勉强把公文通读,大至明白其中的意思,写的稍微深一点,他和睁眼瞎没区别。 就算是小县城,有大儒亲临,该有的礼仪是一样不缺,从横水码头到县城,一路走来,再无寒暄,整个流程却走了大半天才算完事儿,这也就是就县城,换作府州大城,没有十天八天是完不了的,今天我请,明日你请,单是酒宴,摆上十天半月也很平常。 蓝县太小,一个有资格请客的人都没有,包括县令县丞两位大人物,想要见人家一面都难,手下的仕子就直接给挡了。 老爹忙什么,张轩不知道,他正默默的吃着没滋没味儿的鸡蛋羹,麻叔和张二已经吃完了一大盆,张轩却连半碗都吃不下,随手赏给干瘦的厨娘,心中吐槽就没见过这么瘦的厨子,把厨师的脸都丢光了。 唉,明明是官二代,甚至还能算是富二代,可想当条咸鱼…… 眼前就是一条咸鱼,被瘦厨娘用麻线吊在厨房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要看上八十遍,生怕被不要脸的舔上几口。偷吃是不可能的,咸鱼等于一整块盐,偷这么一大块盐,就算是张二干的,也会被打死。 “小爷,木匠说您要的东西都打造好了。”张二把脸上的渣渣收拾干净说道。 “十天啊,十天就出来了?”张轩觉得,老天爷是在惩罚他,为什么别人穿越都过的风生水起,唯有他,到现在还在用水冲屁屁,这还是他灵机一动想到三哥,也不知道那些穿越前辈们,用竹棍刮了多久…… 野豆倒是早就送来了,可想要把野豆榨出油,呵呵…… 真以为找几个力气大的,再弄两木桶就能榨出来?别扯了,张轩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别说生榨,就算熟榨,也需要密封以及足够的压榨力量,他之前试过,用青石一块块硬榨,结果油还没榨出来,下面的桶已经破了,能承受三百斤重的石头,以及五十斤重的豆熟料,并且至少坚持一天以上的时间,木匠的手艺不达标啊。 这让张轩很气愤,可在他看过木匠手中的工具之后…… 这真是女人看见会流泪,男人会沉默啊。 工匠手里就一件工具--铜月。半月形的铜器,一面开刃。除此之外,张轩想象中的斧、锯、刨、锛、凿统统没有,更别说精细些的墨斗、尺…… 就一件铜月,还需要在县衙刑房和兵房备案,原因只有一个,它是铜的,还是青铜,也叫兵铜,是可以杀人的。 就这? 能把木头切开,就已经让张轩惊为天人了,人家木匠硬是用它制作出木桶,还有张轩要求的那些水车零件。 他能说啥儿,看着木匠的工具,他对水车零件的品质就不报任何希望,连尺子都没有,大小全凭手量,要是能顺利安装上才有见鬼呢。 说实话,在看到木匠唯一的工具之后,他已经作好等待数月的准备,可人家十天,硬是把他要的零件都‘啃’出来了。没错,就是啃,在张轩眼中,用铜月为器,和用牙齿啃木头没啥区别。 十天就完成了,他们是怎么作到的? 其实这与张轩的要求足够低有关,在经过多次计算之后,考虑大周的科技水平,他已经尽可能的降低了水车的要求,能用楔子的就不用榫卯。 听起来差不多,区别大了,两根木头连接的地方,弄的差不多,放好之后,向里面打小木头块,这叫楔子,对尺寸要求低。榫卯则要求两头的尺寸必须稍相当,在连接之后,通过木结构,让它们无法分开,精细程度高出太多了。 呸!张轩手中要是有钉子,谁愿意作这么麻烦的事儿啊。 上张村,是距离县城最近的,靠寒江的村子,是一座大村,全村有五十余户,近五百人。 里正、宿老来了好几位,看着张轩带人忙活儿,脸上带着一丝担忧,这几天可是该开耕了,张家小爷在发什么疯,不仅自带了两名木匠、四名县兵,还从村里抽调了三十多壮劳力,这不是瞎折腾吗? 在蓝县,张氏是大姓,关系错综复杂,据说最早的时候,张姓是三个不同的人家,几百年过去,早就分不出谁是谁了,反正只要是张姓,都算是张氏的族人,具体分到哪一支,那你得不停的向上数。 单是可以架梁的大木就有十几根,都是上好的木料,中、小木料有一堆,更小的东西没人能看明白是什么,还有几个缺牙儿的圆木盘。 张轩忙的脚不沾地,这里没人知道什么是水车,木匠也只是按他的要求打造零件,看过这些零件,张轩就知道架水车会很难,非常的难。 为了能够制造出实用的水车,他的标准是一降再降,最终的成品水车直径只有两米五,这就是景观级的水车,力量太小了,可他没办法啊,木匠的头发都快掉光了,谁也没干过这么精细的活儿。 在大周,匠人就没有专业的,至少张轩没见到过,别管是铜匠、木匠还是泥瓦匠,统统都是业余的。最后,还要加上他这个业余的设计师。 “来十个人,准备下水,腰间要绑麻绳,把这四根大料打到水底,至少要打进一半深。”张轩大声的呼喝着,不是不听话,他们是真不懂。 正忙着,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这位兄台请了。” 转身,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五个人,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姑娘,还有四位锦衣男子,这样的打扮,蓝县是没有的,张轩倒是认得,这不是儒生的服饰嘛? “小娘子有礼了,几位兄台有礼,可是姚公的家人?”张轩还礼说道,户部左侍郎自我流放五千里,这事儿他早就听说了,不过和他没关系,连他爹也只在横水码头见过一次。 “正是,请问兄台,这是在造何物?”姚静好奇的问道,姚千在到达蓝县第二天,就悄无声息的带人去四处查看,根本就没在蓝县。 姚静则是四处观风,一个小破县城,看了十余日,走遍了三十八村。就这破地方,除了寒江和寒江山脉,实在没啥看头。山脉深处有山民,姚千不准她深入,这几天正闲着无聊呢。 几十个人围在一起干活,这是姚静到蓝县之后,见识到的最大工程,自然满心的好奇。不仅是她,身后的四位师兄,也同样好奇,再加上张轩的衣着气势与众不同,这才允她近前询问。 其实张轩不论前世今生,气质都很一般,原本还有几分儒雅的学者气质,如今变年轻了,哪还有什么儒雅可言。 问题是身边的人太烂,有绿叶,才显红花,在这样一群人之中,张轩绝对是鹤立鸡群,一眼望去就是焦点,也难怪古人会先敬衣衫后敬人,不是他们市会,这身衣服,就显得与众不同。 “造水车。”他对姚千了解的不多,对于一位现代人而言,侍郎什么的还不值得他敬畏,换成大周皇帝还差不多,宰辅都不够格。 “水车……水中行车,是为舟,原来兄台是想造船,以吾观之……”当朝左侍郎的亲闺女,自幼聪慧,十六岁养出浩然正气,这见识和气质比张轩可强多了,在她面前,明知道她是个小丫头,几位上了年纪的宿老大气儿都不敢喘。 “不是造船,是水车。”张轩轻捂额头,倒不是鄙视她,只是觉得解释起来麻烦,据他所知,大周是没有水车的,新生事物嘛,不了解很正常,不能说人家见识低。 “哦?兄台,这水车是何物?”原本只是看热闹,没想到看出新东西了,不仅姚静有兴奋,她身后的四位师兄,也是一脸的求知欲。 “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若是你们没事儿干,可以看着,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张轩忙着呢,没功夫给他们科谱。 “也好,便见识一下。”姚静连连头,个头虽矮,站在河堤上,却傲视群雄。 打桩很难,特别是在没有工具的时候,全凭人力,哪怕是在江边儿,这也是宽达一里半的大江,水流虽缓,水却不浅,水流的力量极大,时不时的就有人不小心被水冲走,好在腰间有麻绳。 第十三章 修士天赋 “兄台,可是要将这四根木桩,安放在相应位置上?”姚静指着江水中忙碌的十条赤膊汉子问道。大周女性地位不低,凭的是自身的本事,只要你有能力,是可以上位的,朝堂中的女官不多,总还是有几位的,赤阳真君就是赫赫有名的女帅,真君是大周元帅的尊称,大周如今有八位真君。 真君者,独领一面,震慑八方。 这八位真君中,有五位已经告老,当今未夺其真君之号,真正的元帅只有五位。以女子之身坐真君之位,凭的就是赤阳拥有二品武者的实力。 “是啊。”张轩轻叹一声,小型打桩机十分钟的活儿,已经忙了两刻钟了,第一根桩才竖起来,想要打进一丈五尺深,没有小半天的功夫是别想了,这里可没有大锤给你抡,只能用石头砸。 “需要立多深?”姚静看不下去了,她想早点知道之水车是河物,按目前的进度,三天都未必能看到。其实她有得是时间,却不想浪费在等待之中,偏又不想错过全程,冥冥之中,似有指引,这唤作水车的东西,应该有些意思。 “十五尺,你有办法?”张轩也就是随口一问,他可不认为一个小姑娘能有手段,顶多是调些人手,水车不大,木桩周围面积有限,人多也没用,上张村不缺有水性,有力气的爷们。 姚静深吸一口气,伸手一指:“竖!入土丈五!” 随着她一声轻叱,那根足有四丈长的巨木,在水中竖直,接着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的压进水底。若是用尺子量,不多不少,刚好一丈五。 “我去……”张轩迷了,四周的县兵和村民,直接跪了一地,几位宿老颤颤微微的伏倒在地。 这……这是显灵? “儒?大儒?”还能站着的只有六个人,姚家的五位,蓝县这边,只有张轩一脸惊讶,却站的笔直,张二那货早就趴地上了。 “小道尔。”说的轻松,张轩却能看出来,这随手一指,似乎没那么容易,只是一瞬间,姚静脸上就现出疲惫之色。 “言出法随?”张轩追问了一句,他对这个世界的神奇之处,还是很有兴趣的,以前是没机会接触,这回涨见识了。 儒,养浩然正气,言出法随,不畏鬼神。 浩然正气,可不是看上去的一身正气,而是真实存在的无形有质的物质,言出法随指的是大儒的攻击手段。张轩能接触到的资料太少,一大半是猜的。 大儒通过神秘的方式,能够修炼出实质般的‘气’? 张轩理解为能量,或者是能量护罩? 言出法随是通过调用浩然正气这种能量,以达到相应的效果? 全是问号,张轩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毕竟连老爹也只是远远的在战场上看到过大儒,近距离接触是不用想了,他一个小兵兵没那机会。 “张兄见识不凡。”姚静客气了一句,同时调整气息,再次伸手一指,第二根木桩就位。 不需要介绍,整个蓝县,有这身打扮、气度、见识,以及能调动如此多人手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会泉县令有两子,一位在会家修儒道,另一位已经入朝为官,如今蓝县最大的衙内,就只有张县丞的儿子。 姚千身为左侍郎,又有大儒之位,他想知道点什么,不用开口,自然有人给他办的明明白白,十几天过去,蓝县之中需要稍稍注意的人,姚静早就知道。 张轩没理他,心中问道:我想学儒道,最厉害的功法需要多少钱? 完全没有反应,这是不给他撸羊毛的机会?之前张轩就想过,通过寻价,能够免费得到更多的信息,看来这条路行不通。 祭祀一份大儒修行之法。 张轩换了个方式问,之前可是给春税的位置报过价的,就不信了,还骗不到你? 你不配!一个充满了蔑视的念头进入脑海。 张轩怒气值瞬间满格,怎么就不配了? 疑?难道是…… 祭祀一份顶级的武道修行之法。 你不配! 这回张轩不生气了,明白了。据说麻叔在他刚出生不久,就试过他的根骨,不适合修行武道,这个你不配不是蔑视之意,而是自己没有相应的天赋。 祭祀一份兽族圣道之法,张轩不死心,继续问道。 你不配! 祭祀一份牧族先知之法。 你不配! 祭祀一份山民萨满之法。 你不配! 张轩迷了,哥的天赋这么差?地狱级开局难度? 不象啊,至少投的是官二代加富二代的胎,就算不是高配,也不算太差…… 想了片刻,张轩发现少了一样,再次问道:祭祀一份修士之法。 ??? 这次不是你不配,而是三个大大的问号,似乎把那奇怪的东西或者是系统什么的问傻了。只是一个念头入脑,张轩却神奇的理解了,脸上露出一丝轻松,还有些恍然。 这三个问话,是对方感觉到奇怪,意思是说,你修的不就是修士之道吗,还问我干什么? 修了吗?我修了吗?哥啥都不知道好吧。 修士,最为神秘,没有国度与种族之分。修士有炼气、炼丹、炼神之说,张轩考虑了一下自身的条件,材料学专业,顶尖专家,这是让我修炼丹之道? 还别说,如果真是如此,张轩觉得不需要别人指点,自己就能搞定,比起玩材料,在前世就没多少人能与他比肩,在落后的大周,他感觉自己完全可以降维打击所有的修士。 看了一眼满地的木料零件,难道说自己把方向搞错了? 不对,弄水车是为了方便生活,他的目的是为了当咸鱼,没想过改变世界,辣么传大的理想太累了。 “张兄?”姚静已经呼唤了十余声,这位县丞的儿子看起来有些呆滞,还些傻大胆,第一次见到言出法随,能站稳的人不多。 “哦,接下来让他们干。”张轩示意两名木匠带人干活,有了四根水中立柱,接下来以立柱为中心,打制两个并列的木箱,中间空出来的位置,就是用来放水车的。这木箱不仅能加固水中的木桩,而且一头为尖,一头为方,象小船的样子,尖头对着上游以破开水流,方尾利用水流过之时加剧流速,让水推动轮的力量变的更大。 “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急于知道水车的样式和作用,姚静强忍着身上的疲惫问道,真当有人可以言出法随?那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姚静只是最低的九品大儒,在大儒之中,只是入门,能力有限,让她与人争头,那是纯纯的炮灰,用来干点粗活儿,倒是没太大问题。她身后的四位师兄虽然还没入门,其中的道理却是懂的,有些心疼师妹,却没有阻止,他们也想知道水车为何物。 张轩蹲在地上,捡了根细木,在地上画了起来:“这是用来架水车的基础,有桩式和箱式,我选的是箱式基架,之后穿过两箱,有一转轴,这转轴由圆木制成。在两箱之间的位置,以转轴为基,分出八组十六根支架,支架之上用短木板连接,最后在连接木板上挂上可以活动的水斗。寒江水自上而下流过,推动水斗,带动水车,水车之轮日夜不停的转动……” 边话边说,水车的结构本就简单,几笔下去,连说带画,只要智商在线的,都能听懂。 “哦……” 姚家五位都不笨,张轩要是给县民解释,远没这么容易,这几位一听就懂,可懂了之后,又皱起眉头,你让水推动一个木头轮子,这就水车了?何用? 在他们看来,张轩言行有异,却有章法,并非那种胡闹的纨绔,这转动的大轮子,肯定是有用的,只是一时间他们没想出来。 “疑?水斗……”姚静看着地上画的有些混乱的图,若有所思。 “这水斗若是倾斜,水可自流……若是这上面再架以竹管……”姚静也取了木棍,在地上画了起来。 她身后的四位师兄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自行取水,无穷无尽?” 张轩微微点头,看来大周人并不都象蓝县县平那样木讷。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除老爹和会县令,他感觉蓝县一万八千人都是笨蛋,看来是他错了。 这不是笨,是见识不够。 这位姚姑娘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想到水车的第一个用途。不过这个用途在蓝县用处不大,蓝县百里沿江,需要注意的是防洪,田中并不缺水。 “此乃富国利器!”姚静想明白其中的道理,抬头看了一眼四根木桩,在脑海里想象着水车成品的样子,两眼放光,她的第六感是对的,这唤作水车的东西,神物也! “传书老师!”一位师兄说着取出背包中的笔,第二位取出一块墨锭,第三位取出一块砚台,第四位取出一张雪白的……纸? “纸?”张轩傻了,不是说大周没有纸吗?他眼瞎了? “张兄好见识。”姚静还是那么客气,接过纸,用力撕下一角,这是什么特么的鬼操作? 第十四章 唤我静儿 师兄们的手脚很快,说话间已经在砚台上磨好了‘墨’? 见鬼了,这墨块看着是黑的,磨出来却是红的,暗暗的一团,有如一团粘稠的血。 姚静提笔、静心、浸墨、深吸一口气,她的身上,居然出现了一团淡淡的青光,这就是浩然正气? 可这纸是咋回事儿? 如果不是场面有些凝重,张轩早就开口问了,不是说没纸吗? 第一列只有一个字:急! 第二列:现富国神器! 第三列:速来! 三行七个字,不仅没有标点,也毫无文采可言。字如凤舞,飘逸有神。文采不文采的不说,这字张轩无论前世今生都写不出来,可以预见,在未来很长时间甚至是永远,他都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一位师兄取出火筒,打开火冒,冲着筒中轻吹几下,一团火苗从竹筒中升起,筒中取火? 今儿算是开眼儿了,全是些连张轩两世为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在县民眼中神乎其技,张轩受了几十年熏陶,根本不信有所谓的显灵之术。 那么,从科技的角度,该如何解释?竹筒中藏火还好些,如果给他足够的材料和设备,完全可以搞定,之前的入土丈五,是他完全无法理解。 伸手一指:“万里飞鸿。” 话音未落,火苗舔上写着红字的纸,‘卟’的一声轻响,那张纸瞬间燃烧殆尽。瞬燃不是问题,火药就能作到,可纸…… 不仅是纸,还有那句万里飞鸿,以张轩的见识,完全听得懂啊,问题就在这里,能听得懂却理解不了。啥意思,你这是大周版的电报,瞬息万里? “等会,小姐姐,能问几个问题吗?”张轩完全忘了两人地位间的巨大鸿沟,张嘴就是前世的习惯,女都别管多大岁数,全是小姐姐。 姚静笑了,点头不语,那张纸,写的不轻松,烧的更累。她的四位师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转眼又消失不见。 张轩今天被震的不轻,他们也没好到哪儿去,想想这水车可以为大周增加无数良田,别说叫小姐姐,就算再难听的,他们也能暂时忍下来。 “据在下所知,大周无纸?”张轩一眼的求知欲,如果能买到纸,他何必找人碎麻、沤麻…… 古法造纸,说的好听,地球人那是闲的没事儿,也是为了直播赚钱才会干的事儿,就算这样,那些所谓的古法造纸,都用到了很多的现代工具。来到大周,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有太多平时不起眼儿的工具,在生活之中多重要。 没有,就是没有,少一样你作事就难,想要解决一个问题,又会引出更多的问题。 按张轩的设计,他的古法造纸,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而且只能造出很少的纸张,擦屁股都用不了多久。没错,张轩造纸的主要目的,就是如厕,水洗倒不是不行,可每次洗手之后,还是会有心理阴影。 流水线的方法他自然是想过,可没有足够的人力,玩不起啊。 “怎会无纸?”姚静听不懂。 张轩也懵了,这是沟通出了问题? 明白了,是词汇出了问题,自己理解的纸,在大周是没有的。既然没有,他用纸想要表达的意思,对方应该是理解有误。 “姚姑娘,刚才你用来写字的……” “对啊,这就是纸。”负责背纸的师兄善解人意的打开背包,里面还有两张雪白的纸。 “我可以摸一下吗?”张轩问道,看着象纸,感觉哪里不对? “可以。”姚静犹豫了一下,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张轩却能感觉到这位姑娘很大气,帮忙时不求回报的出人出力,可摸一下纸,却让她犹豫了一瞬间,可见这纸的价值…… 小心的在纸的边缘搓了一下,纸这东西张轩用的多了,随手一碰就知道不同,这不是纸,或者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纸,如果没感觉错的话,应该是皮质,身为材料专家,在这方面可以自豪的说,他是专业的。 没错了,在地球早期,就有兽皮纸一说,工艺非常复杂,先要处理整张的兽皮,接着一层层的揭开,这揭兽皮可是顶级的手艺活儿,早就失传了。揭下来的兽皮,不断的打磨,最后裁剪,就得到一张张薄如纸的兽皮纸。 兽皮纸的品质比纸好多了,韧性极佳,据说还有一定的防水性。使用的材料不同,纸张的颜色各异,大多是淡黄色的,以羊羔皮为材料,就有可能磨出雪白的兽皮纸。 “这是……兽皮纸,羔羊皮的。”张轩肯定的说道。 “是啊,纸自然是兽皮所制,要不然呢?”姚静搞不懂了,之前张轩看似懂的很多,现在居然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纸自然是皮制的。 “这个……”是说呢,还是不说?张轩有些犹豫。 正犹豫间,村民又跪了一地,张轩抬头看去,远处一位中年人,身着儒服,衣带飘飘,由远及近,看似不紧不慢,速度却快若奔马,第一眼看时还只是一个身影,几息之后已经可以看出轮廓,再过几息面容清晰,再几息人已经到了眼前。 目测百米不超过三秒? 张轩又懵圈了,每秒三十米,相当于十秒三百米,一分钟一点八公里,一小时一百零八公里,四舍五入,这人一小时能跑一百公里? 要是再快点,高速上都可以开罚单了。 “父亲稍候。”姚静福身一礼,却一点没给当朝户部左侍郎面子,居然让他等着。 从刚才的对话之中,姚静听出不一样的东西,她对自己的第六感极为自信,当初就是夜半之时突然醒来,觉得自己能引动天地浩然正气,果不其然,只用了半宿,就突破了无数仕人难以迈过的门槛。 “见过姚公。”姚静行礼,张轩自然是一躬到地,行了大礼,就算没见过,也能猜出来,这位就是自我流放五千里的姚公了,看起来好年轻啊,有三十岁吗?或者大儒都自带驻颜功能? “嗯,你们继续。”姚千没想到,他根本没在意过的县丞之子,能引发女儿的注意,甚至动用只有急事时才舍得用的万里飞鸿。 万里飞鸿只是儒家的小道,消耗些浩然正气倒也没什么,可无论是纸,还是血墨,都是难得的好东西,纸就不说了,需要大量的工匠,那血墨,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一小块血墨,也不过能书写千字。 使用万里飞鸿,每个字都价比千刀,自己人在落霞州,女儿急吼吼的写了七个字,值得吗? 倒不是说姚家拿不出,只是觉得女儿这次有些草率了,过于浪费。 “张兄,请告之,这纸不用兽皮,用什么?”姚静追问,水车的事情不急,那边的活儿干的挺慢的,反正这东西她已经了然于胸,就算张轩不造,她也可以自己造。 “在下觉得,纸应该用麻、竹、木等带有大量纤维的植物材料制造,兽皮纸我知道,质量也不错,太贵了……”张轩想了想说道。 造纸的事情,最后肯定瞒不住的,还不如直接说出来,眼前这位,可能是他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别说他,他老子也一样。 卖专利啥的就别想了,保密也够呛,以他对大周人尿性的了解,为了得到造纸术,多得是人想弄死他全家,就算把整个蓝县杀干净,某些大人物也不会有丝毫迟疑。 “纤维是何物?”姚静总能抓住问题的关键,或者说,刚才张轩说的话中,只有这纤维二字是她没听过的。 随手捡了根草,顺丝拉开,露出里面的纤维:“纤维。” “哦……不懂。”不懂就是不懂,在一位能造出水车的聪明人面前,说不懂不丢人。 “嗯,姚姑娘可以慢慢看,我已经命人在造纸了,不过需要很长时间,最快也要一个半月后才能造第一批纸,而且数量很少,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小小县丞的儿子,能够调用的人手……”既然造纸的事情都说了,张轩不介意占点便宜。 姚静小手一挥:“吾兄需要多少人手财货?” 张兄变吾兄了,这是个巨大的进步。 “人越多越好,造纸倒是不需要太多的财货,原料是麻,蓝县的特产,不值钱,捞网需要的丝绸也不多,只是第一次造纸,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只能遇到再想办法。”张轩说道。 “好,旦有所需,吾兄尽管开口,无需客气。静还存了些嫁妆,兄尽管拿去用,若是不够,我求父亲。”姚静够大气,当着众人的面说嫁妆,不见丝毫羞涩。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姚姑娘……” “唤我静儿即可,父亲便是这般唤我的。”姚静说道。 姚千越听越不是味儿,却没有出言阻止,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小女儿了,不仅天赋惊人,而且极有主见,若是她认准的事情,就算他这个当爹的都挡不住。 而且极为高傲,等闲入不了她的法眼。别看平时很娴静,对谁都客气,礼仪更是丝毫不差,那是瞧不上你。小丫头,对这县丞家的小子,倒是很不客气啊。 第十五章 怎么解释什么是铁? “那……静儿姑娘,最近的确有点事儿,需要大量的人手和钱财,不知姑娘是否有兴趣。”这会儿张轩已经反应过来,他倒不是在意称呼一位姑娘静儿这种亲热的小名,可人家老爹就站在那儿呢。 静儿,加上姑娘二字,就显得不那么爱昧。 “你说。”不是水车,不是他所说的纸,还有别的?了 “前段日子……在下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张轩又开始犹豫了,铁这种国之利器,就算放到前世,也是国家重要的战略物资。在前世的历史中,绝大部分时间,盐铁都是国家管控物资。 不说吧,铁是必须弄出来的,铁锅、铁勺、锄头、镰刀…… 想要生活的顺畅,没有铁是万万不能的。看看蓝县的状况,别说他只是县丞的儿子,能够调用的资源极少,就算他是蓝县县令,也玩不转的。 蓝县一万八千多人,大部分人都需要每日里为了一吃口食忙碌,哪怕张轩满脑子发家致富的办法,面对这么弱的基础,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基础的小县城,也是无计可施。 通过水车、造纸、铸铜锅三件事儿,张轩就看明白了,那些穿越小说的情节挺扯蛋的,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谁来了都是白废。 张轩前世在参加会议的时候,和一位金属机械方面的专家探讨过这个问题,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古代,多长时间能制造出可以使用的机床,不需要好的,最原始的那种就行。 结果很不好,在前世人眼中的简单机床,单是一个金属材料,就能把人折腾崩溃。懂冶金也没戏,那需要从更基础的耐火砖开始玩,接下来你就会发现,没有相关设备,你没办法用肉眼分辨碳含量,冶炼出来的是生铁还是熟铁,都只能靠经验,更别说钢和更加复杂的合金了。 机床,可不是弄出一堆质量不稳定的铁,就能造出来的,想想机床刀具使用的工具钢,那就不是一个人玩的。 刚恢复的那几天,张轩也不是没想过,借用前世的知识,尽快的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如果争霸天下很容易的话,或者可以玩一玩? 见识过蓝县和基础,大周的人的生活节奏,再加上记忆中那些传奇的职业,他直接放弃了,有那功夫,还不如琢磨一下,怎么尽快把手纸弄出来实在。 “吾兄有话请直言。”看出他的犹豫,姚静直接挑明,她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父亲自我流放五千里,她是拍手称赞,朝堂上的那些官儿,说话就没一个痛快的,看着就心烦。 “嗯嗯,我只是想着怎么解释你才能听懂。”张轩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这话姚静不爱听,什么叫她听不懂…… 看了一眼水车,再想想张轩所说的纸,好象还真是这样,刚升起的一丝怒意消散,静静的等待张轩解释。 姚千看的更为惊讶,外人不知道,他这个当父亲太清楚了。给女儿取名为静,就是因为她出生之后就表现的很性急,容不得半点拖沓。随着成长,学识日增,凡是能找到的书,就没有她没读过的,最后连朝堂上的文、表、旨这类的文字,能读的也都读了。 论起读书,他这位大儒还真不敢说比女儿读的多,读的多了,见识自然也高。居然有人在她眼前说,她听不懂,她还忍了? “静儿姑娘可知金属?”吸取上次对纸的误解,发现还真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 “铜、铅、锌、锡、黑钒、赤钒、洞金、天陨、地陨……”静儿一脸的平静,一口气报出十余种金属,姚千都有几种没听过。 还好多问了一句,张轩只听过前四种,后面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的东西,陨石类的还好说,象什么黑钒、洞金,和自己理解的钒和金是一回事儿吗? 钒这种金属张轩自然是知道的,人类发现它的时间只有两百多年,大多数是金属矿中的伴生金属,以大周原始的冶炼技术,根本不可能提纯出来。别说钒,就是金、银都不可能,柴的温度太低。 当然,大自然中有天然金块,不需要冶炼。说大周人知道黄金他能理解,想要大量提炼应该不太可能。 “我发现了一种新的金属,以前没听说过,或许有人知道……”张轩说的有些乱,姚静听懂了。 “嗯嗯,你说。”大周的信息传递非常慢,千里传书可能需要一个月,也可能是半年,又或者永远都收不到信,毕竟用万里飞鸿,连当朝三品的大儒都会肉疼。 何况万里飞鸿只是夸张的叫法,谁还不取名好听又霸气的名字? 万里飞鸿的手段并不稀奇,就是材料比较珍贵,实际传信距离每品百里,就算是一品大儒,也只能传送九百里,和万里相差十好几倍呢。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大致位置,事先有所沟通,就算你用了,对方也收不到,这手段里的门道很多,没有养出浩然正气,是很难理解这玄妙手段的。 “我称之为铁,这个字这么写,铁的原料很多,只要花些手段,就能冶炼出来。在冶炼的过程中,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让铁或软或硬,根据需求慢慢研究……”张轩在没有人知道铁为何物的时候解释铁,还真的有些为难。 物品可以直接画出来,象水车,就算不存在,只要画出来,再加上用脑子思考,就很容易得出正确的结论,毕竟木头改变形状后的性质,江水的力量,只要有点学识的人都能想到。 铁,只是一种金属元素,在没有实物之前,单用嘴说,真的挺让人为难的。就算材料学专家,带过好几界学生,也从没考虑过给学生解释铁这么基础的问题。 还是基础啊,前世就算给小孩子解释铁,只要拿一件铁器给他看就好,无实物教学,这好象是电影学院的专业啊。 姚静听的很认真,就算张轩有些话是反复多次出现,她也没有打断,直到张轩说无可说,她才开口问道:“比铜如何?” 没等张轩开口,姚千忽然开口问道:“你老师是谁?” “风师傅……”几乎是下意识,张轩脱口说出那位风修士,这段时间,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在父亲面前提起那位他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风师傅,也在用潜意识灌输给自己,风师傅,就是他的老师。 “修士?” “嗯,这个……”不能直接承认的,张轩犹豫着没有否认,也不承认。 “你修出神通了?”姚千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追问了一句,却并不急切,声音中似乎带着奇异的魔力,让人无法拒绝他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又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张轩惊出一声冷汗,见鬼了,他好象控制不住自己的大脑和嘴。 还好,那位风师傅是真实存在的,至于所谓的神通,只听这两个字,张轩就神奇的理解了。不要奇怪为什么用神奇这两个字来形容,张轩早就发现,想要和大周人解释细节问题,都不是一般的难,一句话中,就有可能有好几个词汇产生歧义。 “你偷袭?”下一刻,张轩反应过来,带着一丝愤怒,怒视姚千,刚才这老家伙肯定给自己上手段了,毕竟前世活了近五十年,张轩的自我控制能力还是相当强的。 “小友莫怪,姚某失礼了。”姚千眼中闪过一丝星芒,这么年轻的修士,天赋丝毫不比女儿差,甚至更胜一筹。 “不知风修士何在,可否通传一声,姚某愿与之把臂同饮。”一个刚入门的小修士,给几分颜色即可,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张轩的老师。 这一刻,张默、张轩的身份地位早就不重要了,不足二十岁就修出神通,有这样的天赋,就算张轩缺胳膊少腿,也多得是修士愿意放下身段,收他为徒。 “风师傅是六年前路过蓝县,小子无福,只听了几个月的教诲。”好在这位风师傅给前任张轩留下了些印象,就算记不清他的样貌,他留在蓝县的时间是不会弄错的。 “哦……”姚千的眼睛天亮了,星芒交错,一双黑眸之中,如同有一个宇宙在缘起缘灭。 六年前、只是几个月…… 两个关键词,让姚千脑补出其它的信息。六年前,有位大修士风先生,途经此地,一眼看出此子天赋绝佳,原本有急事儿,却为此子停留数月之久,飘身而去。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那位风先生应该出了意外,否则他不可能一去六年不返。 此子凭着风先生数月教导,潜心领悟,六年修出神通,不会错了,本该如此。姚千相信,张轩修出神通的时间应该极短,绝对不超过半年。 真正的修士,无论放在哪儿,半年时间,足以照亮四方,自己没听说过,就只能证明他是最近修出神通的,这不难推算出来。 儒道者,有浩然正气者,方为大儒。 修士者,有神通大能者,方为修士。 那些自称修士的,通通是骗子,姚千对修士的了解,比张默多太多了。 第十六章 炼神修士啊,这个不好供奉啊 姚静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前她被张轩表现出来的各种神奇惊呆了,没来得急细想,现在想来,水车、新奇的造纸、还有和铜类似的铁,这些东西,就算凭空想象,也是极难的,这绝对不是一个偏远县丞的儿子能想到的。 想,哪怕是幻想,也是需要有一定基础的,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根本幻想不出来的好吧。 如果是修士,那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这小子的老师不在,这就有点难办,两人的身份相差太大,就算对方是修士,也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小修士,没资格与他同席。可修士太少,难得遇到一位。姚千倒是还知道几位修士的居所,可人家不愿意理他。 修士这种生物,已经超脱了人的范畴,修的越久,就越不象人。 儒、圣、神、先知、萨满,再加上一个武,都算是超脱,在层次上,自然觉得自己不是凡人,可依然有着人类的各种属性。 唯有修士,最为特别,他们只剩下一欲,就是求知欲,其它的都不放在眼中,世俗的规矩统统不在乎,修炼到极致,甚至连血脉亲情都可以放在一边。 当然,这只是他姚千对修士的认知,大部分的修士都是远离人群的,他们喜欢的东西,也让人难以理解。可他不得不承认,修士的神奇之处太多了。 姚千同样对修士有满满的好奇,若是能找一位性情不错的修士坐而论道该多好啊。身为三品大儒,放眼大周,他姚千都是顶尖的人物,可惜修士在不乎,名利之类的东西,在修士眼中可能不如一把烂叶子重要。 “不知小友修的是哪一道?”姚千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出格,这是欺张轩不懂,再加上他修为不深,性情还没有变化,问修士的修行之道,是很不礼貌的。 这就如同问一位武者,你的杀伤力最大的绝招是什么,喜欢用矛还用剑? 这等本领,自然是用来保命的,你问就不对。 “哪一道?”张轩没听懂。 果然是雏儿,若非如此,也不会这么好骗:“炼气、炼丹、炼神。” 有了神通的真修士,连哪一道都听不懂,真是好笑,也正是因为他不知道,姚千才有机会通过张轩对修士多一些了解,平时哪有这样的机会。 姚静悄悄的冲着老爹翻了个白眼儿,张轩不懂规矩,她可是懂的,这些规矩,还是姚千亲口教导她的。 “这个……我觉得……”张轩眉头紧锁,他修的算是什么道?感觉好象没修过啊,祭祀是直接就出现的,让他感觉是自己灵魂穿越的时候自带的福利。这会儿,他也搞不懂了,到底是不是之前的张轩从风师傅那儿学来的,还是自己带来的? 这一刻,张轩无意之间,开启了骗子的最高境界,骗的自己都相信了。 “小友想想你的神通。”连这都不知道啊,真是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皮纸,连神通都有了,却不知道自己修的哪一道。 偷眼看了一眼女儿,姚千也是眉头紧锁,女儿冲自己翻白眼儿他不在乎,他想的更多更远。 联姻! 修士都是难以亲近的,他们很清楚自身的价值,出于性情、修行,或许还自保的想法,修士很难结交,就算交朋友,修士更喜欢和识字的平民为友,实在找不出这样的人,宁愿收几个弟子,亲手去教。 年纪相当,相貌也不错,天赋就更不用提了。至于身份地位,姚千根本不考虑,不到二十岁的神通修士,自身的价值不弱于豪门,那些老牌的大修士,名门都请不动的。 儒有周、圣有群、神有族、先知有部落、萨满有山民。 总结起来一句话,不管你是哪一种,都是有国家的,你修的是萨满,再怎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是大周人,也没人信你。 修士,无疆。 姚千有些烦燥,他接触过的修士太少,想不起他们的婚姻状况,好象没听说哪个名门望族与修士联姻,这显然不是名门望族高傲。若是修士开口,连皇女都嫁得。 想不起来,能证明就一定没有吗? 不知道啊! “姚公这么说,在下以为,在下修的应该是炼神道?” 资料太少,张轩只能通过字面的意思去理解。 炼气,内功高手? 炼丹,药剂材料学专家?感觉这个最适合自己。 炼神,神是什么鬼东西?祭祀,挺象的。 发现金手指,张轩怎么可能不去摸索,私下里实验过很多次。可祭祀是要钱的,要的还不是一般的多,实验经费不够啊。 到目前为止,张轩发现祭祀这个类似于系统的东西,有着相当高的智力,他使用了多种行骗手段,成功率不高,倒也总结出一些规律。 祭祀只能祭祀出信息,实物是无法祭祀出来的。例如张轩试过,祭祀一挺机枪需要多少刀币,他已经把机枪的型号具体到哪一年的了,依然得不到回应。 祭祀不是否定,而是干脆不回应。 除了机枪这样的现代武器之外,他还试过各种大周就有的东西,例如说大周的顶级名剑,这个总应该有吧,结果祭祀系统告诉他,只能祭祀到名剑的位置。 再加上祭祀需要的巨量刀币,着实把张轩惊到了。张轩现在就知道,大周最好的一柄剑,祭祀出位置需要一千五百万刀币或等值货物。 居然是最为神秘的炼神,从猜测张轩是修士,拥有神通开始,姚千这位大佬的眼神儿就没正常过。未经琢磨的璞玉啊,最妙的是他没有老师在身边,机会难得,不下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啊。 将来?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呗,反正姚千可以保证,自己是没有恶意的,至于怎么理解他的‘善意’,那就仁者见仁了。 修士,在大人物眼中,就是麻烦,让人喜恨交加的麻烦。 供奉修士这种事情,几乎每个名门望族都作过或者想去作。修士不经意的一句话,就有可能让你富可敌国,又或者恍然大悟,不敢说得道升天,好处是数之不尽的。 也可能让你血本无归,供奉十年一无所得的也不在少数。名门望族眼馋修士带来的好处,又担心吃亏,纠结啊。 修士是养不熟的,就算他是你亲儿子都一定能养熟,深陷修行之中的修士,是没有感情的,或者说他们已经忘记了还有感情这种东西。 修士也是很知趣的,发现你家里财货不足的时候,人家会主动离开,不给你添麻烦…… 还好这些张轩都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修士的性情,就会发现,这不就是典型的渣男渣女嘛。 呵呵……太适合他现在的心态了,任事儿不管,爽完了就走。 “修神啊,修神好,真的很好……”姚千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好个屁好,一点都不好。 名门望族最喜欢供奉的是炼丹修士,不管是哪种丹,实用性强啊,能换成财物,是最容易得到实惠的修士。其次是炼气修士,和张轩猜测的差不多,炼气修士本质上是另一套修炼方式的武者,只要修出神通,起步就是四品武者,强的没朋友。 就算大家都知道修士不参与争斗,只要家中供奉着一位炼气修士,谁想对这家动手都得犹豫一下,哪怕什么都不干,用来镇宅也不错。 炼神说是最为神秘,它也真的神秘,可没啥用啊。姚千就见过一位炼神修士,整天神神叨叨的,什么都不干,大多数时间在发呆,有时候奋笔急书,写些谁都看不懂的东西。 利益呢?实惠呢? 没好处,凭什么供奉你,就凭炼神修士的名头? 炼神修士的神通也是最为神秘的,到目前为止,公布出来的炼神神通只有一种,叫作观星术。 观星术有什么用?据说是挺有用的。 观星以知天变,就是天气预报,这当然有用,可用处大不大的,就看在谁眼里了。 观星以知定位,通过观测星象,可以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据说此术在走海人眼中是显圣之术。 观星以知天时,这个天时,不是天时地利的意思,而是能测算出准确的时间,效正天文历法。 观星以知世变,这个就有些神奇了,据说通过星象的变化,知道人间的大事儿,很玄的好吧。 还有更神奇的,观星以知宇宙,这到底是什么玩艺,连姚千这样的大儒都听不懂。 听张轩说他修的是炼神,原本起的心思瞬间淡了几分,供奉修士,老费钱了。为什么说名门望族都供奉过或者想要供奉,那是因为稍差一点的豪门都供不起,寒门就更不用说了,有些寒门穷的连自己都养不活。 “嗯。”张轩应了一声,他哪知道,几句话的功夫,姚千心如波涛起伏,来回换了好几种想法,倒是姚静看懂了,供奉张轩?好象挺不错的,如果爹不愿意,她愿意拿出所有的嫁妆供奉,能供多久供多久。 别的不说,这水车就已经让她赚到了,如果真有他说的纸,用得着担心吃亏吗? 姚千是大处着眼,姚静则是小处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