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恰恰桃花》 1、第一章 人人都知道,这到了嘉兴府,就不能不去南湖,且不说那南湖上轻烟薄雾,燕舟菱叶,即使比不上杭州西湖十景,那也别有一番味道。只是那南湖边的闹市繁华,也要让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这醉仙楼就位于这南湖闹市里,一共三层的楼阁在嘉兴府,乃至如今整个南宋也是数得出来的,再加上西临南湖,南靠闹市,掌柜的为人公道豪爽,伙计聪明机灵,说是日进斗金一点也不夸张。 但这个时候,楼边上卖小物件的婆婆要说了:“您说的这是五年前的事了,如今啊,可大不一样喽!” “怎么就不一样了?” “如今啊,在嘉兴最红火的可不是这醉仙楼,而是那边的凌霄楼了。” 再说这凌霄楼当年和醉仙楼在同一年开起来,同样的临湖地界,却因为只有两层,硬是生生的给比下去了,何况名字还叫凌霄,更是让嘉兴人暗笑不已,于是多年来尽管菜色口味均属上佳,却始终是说不上惨淡,更谈不上兴旺。可是…… “我们生意人啊,最讲究的就是风水和缘分,当年修这楼的时候我们老板是请风水先生来了的,那位先生说了,在此处兴土木,必遇贵人,然则财源滚滚。”凌霄楼的掌柜说这话的时候两层楼里正是座无虚席,喝彩声此起彼伏。这样的情况每个中午和晚上饭点的时候都会上演,就好象这不是一间酒楼,而是座戏园子一样,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了。 在五年里,这座酒楼的上座率和喝彩声是嘉兴每个戏园子都不敢企及的,更不要说那高额的彩头。在嘉兴最好的戏园子看一场戏不过十个铜板,叫杯茶两个铜板,一盘点心三个铜板,喝着这样的茶,吃着这样的点心的看倌们能给的彩头是绝对不能和凌霄楼里喝着一两银子一杯的茶,吃着二两一盘的酱鸭舌的食客们相提并论的。 所以我们这就不得不说说拿了高额彩头的那个人了,还没有踏进凌霄楼的门槛便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一楼的食客大都是没有事先定位置,又来晚了的,吃东西的时候大都凝神侧目,惟恐漏了一个字,时不时的有那么几个菜从筷子掉到桌子上也都不知道,投入得很,甚是好笑。走上二楼的楼梯,一般会遇到小二哥的阻拦:“哟,这位爷,二楼实在是上不去人了,您再伸上一脚指头我们这楼非得塌了不可!您就行行好,当是可怜可怜我吧!我们梁先生的声音那是练过的,响亮着呢,下面也可以听见,小的绝不敢诓您。” 这位先生姓梁,一到二楼就可以看见他,站在掌柜特地为他搭的一处略高点的台子上,前面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一块两寸长一寸宽的醒木,他本人着青色长衫,面色微黑,背对着南湖,拿着一柄折扇,时开时合,眉飞色舞,神情夸张。 只见醒木一拍: 崔一洞手里果然提着柄刀,眼睛里也带着种比刀还可怕的凶光,看到小姑娘,就瞪起眼来厉声大喝:"这下子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小姑娘正在往花满楼身后跑,花满楼正在微笑着.道"她既已到了这里,就不必再跑了。"提刀的大汉瞪了他一眼,发现他只不过是个很斯文,很秀气的年青人,立刻狞笑着道"你知道老子是谁?敢来管老子的闲事?"花满楼的态度还是同样的温和,道:"你是谁?"大汉挺起了胸.道"老子就是花刀太岁''崔一洞,老子给你一刀,你身上就多了一个洞"。 花满楼道:"抱歉得很,阁下这名中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我身上也不必再增加别的洞了,无论大洞小洞我已都不想再要。"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先生站开折扇摇了几下,一副翩翩公子,儒雅小生的模样,楼上楼下的人都笑了。不少人和同桌的说着:“要我看,这位公子必定也不凡的很。”同桌的马上应和道:“那梁先生的嘴下哪有一个凡人?” 说到这里诸位是不是在想这书名是不是起错了? 不!这书名没错,错的是人。 这位说书的梁先生全名梁子君,本为女子,大学眼看着快毕业了去江边游玩,不慎落水,一命呜呼,再一睁眼的时候竟变回了十岁小童,流落在这兵荒马乱的南宋街头,饥肠辘辘之时得一路人所救,授艺至她十五岁,便自在云游去了,无奈之下为了生计,在三十六行里挑了挑,最后仗着善佳的记忆力,她便化了男装当起了说书先生,怎料这一说竟然红遍江南,一发不可收拾。这不刚说完《楚留香传奇》,又开始《陆小凤传》了。 这梁子君和凌霄楼的约定是每天就说一个时辰,中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客人给的彩头全归梁子君,凌霄楼另包一日三餐。后来醉仙楼过来挖人挖得厉害,凌霄楼便主动提出在每年年尾给她一份干股的分红,可以说是相当丰厚了,梁子君也非常的满意,而且嘉兴这地方四季分明,气温适中,日照充足,远离战乱,她便在城西置了一处房产,买了几分薄田,打算长期定居于此。 醒木再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在一片的掌声中原本的说笑怒骂一扫而空,向着诸位客人一个作揖,下了台子后便和路上的年轻后生没有二样了。小二哥马上搭着毛巾迎了上去:“饭菜都已经按爷吩咐的备上了,二号厢房。” 梁子君笑道:“那谢谢顺子哥了。”说往正欲往前走,小二哥又凑了上来,指着厢房的方向小声的说:“您的那位朋友好象又来了。” 听到这个,梁子君习以为常的长呼一口气,而后说:“从今天的彩头里拿出十两银子,再加几个好菜,几坛酒,过会儿送过去。” 小二哥应声就退了,梁子君无奈的前去厢房见她这位隔三岔五就来蹭饭的朋友。推开厢房的门,果然那条她预定了三天,正好一斤重的鲈鱼已经只剩下一条鱼骨躺在地上,而那瓶女儿红,瓶子还在,但是里面只怕也早就空空如也,豆苗还剩下一半,这是因为她这位朋友不喜食素。 梁子君刚找了张椅子坐下,一张倒着的脸悬在一寸开外,一双白眼瞪得如铜铃般,伸长了舌头,居然还能清楚的带着颤抖的尾音:“道丫头。” 第一次这样的场景的确是把梁子君吓得不轻,但现在这已经是第九十九次都不止了,于是她淡定的换了一张椅子,再坐下。 对方从倒挂的梁上翻下来,坐在原本梁子君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一双油手在满是补丁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笑嘻嘻的把筷子递到梁子君的手边。那双递筷子的手上赫然只有九个指头。 “洪兄近来可好啊?”梁子君接过筷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声音也从刚才低沉而有些沙哑变成了女子应该有的清脆。 对方哈哈大笑道:“我老叫化什么时候不好过,好得很好得很!” 没错,这个人就是人称北丐的洪七公。可以算是梁子君在这个世界里除了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师傅外,唯一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但是这说起来也算是她人生中的一个重大的失误。 这事说起来话长,梁子君的师门叫空空门,所谓空空,也就是妙手空空的空空。 当年她师傅叶轻也就是看这孩子机灵,饿得皮包骨头了眼珠子也还转得欢快,根骨看起来也还不错,一问名字叫梁子君,这不就是天生的梁上君子?就把她给收了,梁子君在她那好吃好喝的呆了三天才知道原来是进了贼窝,马上联想到上辈子那些在街头衣裳褴褛,据说没偷到钱就要被打扳子,没饭吃的小孩,死活的要跑。可是叶轻不干了,他这空空门说起来也有很多年了,一辈传一辈,老祖宗的要求是绝不可以断了,他这好不容易找到个徒弟,教到出师也就真的是一身轻了,这个跑了他还要再去找一个,麻烦啊。于是是好说歹说,保证绝不强迫偷盗,为了训练,偷了的东西也可以再还回去,并且又分析了一下如今这样的乱世,没有一技防身的危险性,然后梁子君想到楚留香,想到司空摘星,想到神偷次时代,再想到自己出去了也没钱吃饭,最终还是答应了。 梁子君在叶轻身边学了五年,叶轻为了早日解脱教得也算的尽心,只是在她出师后就立刻不见了踪影。她便来到嘉兴说起了书。但是这什么人都有一点爱好,如梁子君就好这一口吃的,并且只好吃,不好做。整个南宋最好的吃食在哪里,莫不是皇宫。这正好一身偷儿的本事,进民宅偷点东西,或者是在街上偷点路人的钱袋什么的,梁子君可能还有些过意不去,但是去皇宫偷吃的,在她却是毫不愧疚。 据说北丐洪七公不也经常去吗?多她一个应该也没关系。她的确是有这样想过,但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去就遇上了。 当时她正坐在一间空置宫殿的主梁上,拿着那把叶轻传给她,据说是师门传承信物,削铁如泥的小刀片烤鸭,这烤鸭虽说也属常见,但要做得好却是不容易,而片鸭更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工序,她倒是真想让厨子片好了吃现成的,只是等到片好了那就直接上呈天子了,那就不是偷,要抢了,不在她的专业范围内,于是她只好鸭一烤好就连同荷叶饼,葱白,酱汁,蒜泥,黄瓜条一起偷了来,然后自己片。 “老叫化我等了一天,就打了个盹,没想到烤熟的鸭子就飞了……”无声无息间,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坐到了她对面的梁上,扶着梁柱的右手上少了一个食指。 梁子君了然,真的遇到那要饭的头儿了。比她原本想象中的要年轻的多,大概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如果他的头发不是那样乱的话可能看起来会更年轻一些。衣服虽然破,但是也算干净,只是浅浅的底色,各式各样的补丁作为小偷有些不专业,特别他肩膀上方露出一点头的碧绿色,应该是打狗棒的东西,太耀眼了。 对面的洪七公也在打量着梁子君,黑色的一身,面容里还透着稚气,分明还是个小女娃,看到他除了最开始惊了一下,倒是也不畏惧。洪七公翻来覆去看看自己的右手,知道已经被认出来了,这说明他的江湖威名还是很高的。 “一人一半,鸭屁股给你。”梁子君说着便把一半的鸭子,连同她丢在一边,原本准备扔掉的鸭屁股,还有一半的佐食一起用纸包好抛给了对面的洪七公。 洪七公接过也不废话,风卷残云的就吃了起来:“小丫头刀法不错。”反观梁子君慢嚼细咽,对面那边已经一扫而空,她这边儿四分之一善未动过,擦擦嘴,将剩下的也都包起来,抛到对面:“都给你吧。”这样油腻的东西吃多了不健康,而且容易胖。 洪七公更是不会客气,接过来笑呵呵的说:“小丫头心肠也好。” 梁子君站起来笑着抱拳:“那你慢慢吃,后会应该是无期了。”脚尖一点,已在二十尺开外了。 “好轻功!”洪七公赞道。 跑路可是大盗们看家的本事!虽然梁子君说不上大盗,但不能侮辱她的专业。 2、第二章 梁子君原本以为就真的后会无期了,可没过一个月,她结束了每年一次的休假又开讲后没几天,一拍醒木,没响;再拍,还是没响。然后一根鸡骨头从醒木下滚了出来,抬头一看,梁上手撑头,跷腿躺着的不是洪七公是谁?! 这天下就没有乞丐头子找不到的人,只是梁子君摇身一变成了个小子,让那群小叫化子很是费了些周折。 自此以后,洪七公便隔一两月就来找梁子君,以至于凌霄楼的掌柜和小二都知道说书的梁先生有个乞丐朋友。 把小二刚送进来的酒菜放到地上,席地而坐,这是洪七公的规矩,叫花子不可以坐在桌子上吃饭,不过梁子君也不介意,反正凌霄楼厢房的地方也还算的干净。 洪七公迫不及待拿起一串羊肉串吃了起来,说:“这个东西是西北那边的,老叫化我吃过,你丫头一年就出去两个月,跑的地方倒是不少。”接着抱着酒坛子咕噜咕噜就一半坛子下了肚,而梁子君拎着青花瓷的小酒壶仰头也是半酒壶。 梁子君解开那为了避免人发现她没有喉结而总是扣得紧紧的高高领子上的排扣,拿起一串龇牙撕下一小条肉,慢条斯理的说:“行千里路,品天下味。”然后一双水亮亮眸子看着洪七公:“人生至乐!是吗?” “甚是!甚是!”洪七公大声的附和着却又有些不解的说:“可惜丫头一年大多时候都系在嘉兴,不然你我二人倒是可以一起云游天下。” 梁子君放下酒壶,抱拳说:“您还是饶了我一介小女子,武功低微,可不敢跟着您闯荡江湖。” 洪七公说:“难道老叫化还护不了你个小丫头!?” 洪七公和梁子君来往这些年,也觉得甚合胃口,只是总劳她招待,非洪七公的作风,于是也曾提出要传授她几招,但梁子君都拒绝了。 她的理由很充分,首先,她的内力薄,而且偏柔,跟洪七公的完全就不是一个路子,不说洪七公对非嫡传弟子都是传招式不传内力,就算是他愿意传内力,她也不一定学得来,毕竟根基打得差太远了。而且按照江湖的规矩,她学了洪七公的武功,哪怕只是一点点,并没有拜师,以后也必要对他恭敬一些才是,但是她却更喜欢和洪七公这样平辈相交,无所顾及的关系。 “非也!非也!所谓人在江湖走,哪有不挨刀的。远离是非才是最好的保身之道。”梁子君摇头晃脑的说:“况且我还没为师门找到传人,要好好的活着才是。” 洪七公又夹起一块荷叶粉蒸肉,荷叶的翠绿,腐乳的嫩红,精选的五花肉,糯米为底,香而不腻。梁子君虽说连柴火怎么烧都不会,对菜式却是知道的不少,要说她知道的大都是源自舌头,不过是配料口感之类的东西,对于一般人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在凌霄楼的大厨听来却是绝妙的点子,于是这些年梁子君为了自己的口福说了不少,而凌霄楼也因此花样不断,挣足了银子。所以说梁子君是凌霄楼的贵人一点也不为过。 “中秋已过,今年准备去哪里寻些奇珍异味,也算上我老叫化一份,路上遇到些个绿林好汉也不用你小丫头舞刀弄枪脏了衣服?” “燕京。” “好极!老叫化正好顺路去杀几个金狗。” 梁子君这次去燕京却也不全是为了吃,一是想看看老北京城,二是想从金国的大官那里偷样宝贝。 这空空门虽说人数从来没有超过两个,也就是一师一徒,但规矩还是不少,第一样是每个人必须收个徒弟,第二样便是出师的弟子每五年必须偷个稀罕物件送到门里的仓库。这第二样叶轻临到要走的时候才说给梁子君听的,就怕她不答应,说完马上就无影无踪了,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说起来他也倒霉,好不容易收了徒弟却不敬岗爱业。不过梁子君还是答应了,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多年,她虽然自许不是江湖人,但是入门了就要听祖宗的话还是明白的。何况天下坏人不少,侠盗也是为社会所需要的。 可是出师这五年来梁子君忙着说书,忙着置业,忙着吃喝,忙着招待时不时来骚扰她的朋友,也一直不得空,眼看期限快到了,这才终于把它放进了日程了。 大概大半个月后,梁子君和洪七公一起到达了直沽寨(现天津),刚进城门一个小乞丐点头哈腰几下后一路小跑没的踪影,向长老汇报去了。 这样的情况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出现,这一路下来梁子君只怕全天下一大半的叫花子都认识她了。这的确是她的失策,她原本只是找个同伴和自己一起去觅食,然后顺便的完成一下师门任务,何况毕竟是在金人的地方,带着高手也安全些,怎知成了一场丐帮帮主的全国视察行和梁子君的巡回展览会。但她知道这也不是洪七公设计出的,想这个人平时四处游走,行踪不定,堆积了多少帮务都不自知。苦了这些长老们各个看见他都是惊喜若狂,如同见到偶像的铁杆粉丝一般,洪七公却是苦不堪言,也曾建议梁子君走小路避开,可是小路小店的环境她却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梁子君一身青色长衫,束冠,腰挂白玉,昂首阔步,手里一柄纸扇,在川流不息的集市里依旧是不缓不急,悠然自得一派书生模样,惹得不少小姑娘红脸偷看。 这嘉兴到燕京如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三日即可,若夜宿日行也不过是六日,而梁子君整整走了半月出头,洪七公自己要跟来,也不好多加言语,只是他不明白一个江湖女子出门扮男装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摇扇子。这就好象他始终很难受的听梁子君称呼他为“洪兄!”,并且屡教不改,他宁愿她叫他老叫化子。 而对于梁子君来说这扇子摇的不是风,那是范儿!至于对于洪七公的称呼,只是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希望她改口,甚至拿出他最爱的鸡屁股诱惑她,所以她才要坚持这样叫的,她自然没有期望过洪七公能够理解什么叫做“范儿”,也不会告诉他那个让他别扭的称呼持续存在的原因。 总的来说,洪七公和梁子君做朋友占了口福上的便宜,精神上无意间损失了不少,并且未来还会持续。 在集市里走了没几步,有几个年老的乞丐迎面匆匆而来,在洪七公前抱拳:“丐帮八袋弟子郭生恭迎帮主以及梁——女侠。”这郭生早些日子就接到其他长老的飞鸽传书,说是帮主和一位梁女侠将前往燕京,必路经直沽寨,前几日一直在城门前恭候,哪晓得等了好几日都不见人影,料想可能是从河北绕过去了,怎料今日就到了。 “见过郭长老!”梁子君抱拳打过招呼后扇子一收,说:“那洪兄就先忙着吧,我独自一人走走,晌午的时候自个儿找个小叫花子领路去找你。” “有好吃的记得给老叫化带些回来。”洪七公对着已经快没入人群中的梁子君喊道。对方抬手往扬扬扇子,表示已经知晓。 “帮主,分坛里已经备好酒菜……” 丐帮的伙食要让自己的帮主满意还要等几十年,鲁有脚上任的时候善可实现。 直沽寨本是大宋的,如今被金人接管,但凡有些家产,腿脚还灵便些的汉人都南下避祸了,致使这里虽说是最靠近燕京的城镇,但和嘉兴比起来可就差得远了。 不过这些在梁子君看来倒也无妨,她要找的是包子和麻花,并非多珍稀的东西,应该不难吧?她担心的是这个时候还叫直沽寨的天津怕是还没有那狗不理的包子和十八街的麻花,而且这个可能性在她看来还不小。 梁子君的担心在一个时辰后被证实了,一路上包子是不少,但没有属狗的,麻花那是压根就没见到卖的。失望中便想着先找个酒楼吃饱了再去找洪七公,然后再意思性的在丐帮的堂口里吃点,怎晓得脚还没踏进酒楼的门槛就一不小心看见了一位同行。 一只手正摸向一个抱孩子少妇的钱袋,这名少妇看起来也不到二十,一身布衣长裤,手肋处还打着补丁,正在一个小摊子前买甜蒸糕。而偷东西的人衣服上也打着补丁,但一看就是特地打上去的,就和洪七公身上那身一样,只是袋子少几个。小摊的老板显然是已经看见了,他有些不忍的看了那少妇几眼,但是那少妇忙着哄孩子也没看见。 转眼间那个披着要饭的皮,客串小偷的兄弟已经得手了,梁子君暗叹一口气,最终扇子一摇走了过去,依旧摇摇晃晃的如同一个无所事事的公子,与那得手了甚至都没有逃窜意识的偷儿擦肩而过,那刚刚易主的钱袋已是囊中之物。 这个时候那名少妇已经在后面慌张的惊呼了起来:“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我记得有带出来的……” 卖甜蒸糕的老板也只得说:“没关系,没关系,这就当是送给孩子吃的吧。” 少妇的声音里已经是带着哭腔了:“那可是我半个月的饭菜钱啊!”边上的人渐渐的围成了一个圈,大多数人都是同情的,都是穷人,知道一个铜钱也是金贵的,有人说:“不急不急,再好好找找……” 而这时有眼尖的人指着她的左边的袖子说:“那袖袋里的是什么?”少妇闻言马上往袖子里探去,果然那就是钱袋,少妇拿着钱袋笑了,脸上还有两行泪水。边上的人都调笑道:“这小嫂子的记性可真是和我家老太太差不多了……” 卖甜蒸糕的老板和奉命跟着梁子君的乞丐们就有些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可这总是好事吧,也就不要想太多了。 酒楼的二楼,梁子君正专心致志的给她的基尾虾刨皮。在这个目无法纪的世界呆了这些年,又身为杀人放火都天经地义的江湖人,对于很多事情她也不再那么的计较了,只是她坚持盗亦有道,一个人有十万两的家产,如果有必要的话,偷个五万两,也还好;甚至是说,一个人有十两银子,偷个三五两也可;但是若一个人只有十个铜板,且都是汗水所换,还要尽数偷去,那是万万不能。 所以洪七公经常叫她道丫头,偷东西还有道道。梁子君就说了:“偷东西怎么就不能有道道了,要说盗帅楚留香……” “那是你故事里的人,丫头!”洪七公说。 梁子君想说,原本你也是故事里的人。 3、第三章 梁子君和洪七公在直沽寨呆了两天才得以起程,两天里不断的有河北那边的各级长老前来,最后打发了一部分去燕京候着了,按洪七公的话说那就是“别耽误老叫化杀金狗的工夫!”郭生原本想说他这地界金狗也不在少数,但是看看洪七公,又看看已经都站在门槛外面的梁子君,话最终还是咽下去了。 燕京的城门口,在诸多金兵的注目中,七八个身上口袋七七八八的乞丐在一个九袋乞丐的带领下声音如此洪亮:“丐帮燕京分坛,河北分坛恭迎帮主!” 梁子君望天摇扇,这些江湖人士,特别是标榜正义的江湖人士,从来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是什么意思。然后不小心注意到对方几个人都看着她在,于是收扇抱拳:“嘉兴梁子君见过各位长老,久仰久仰!” 路上洪七公和九袋简长老走在前,梁子君和另外几个在后,河北石门分坛的肖达一路上不断的打量着这个耳闻已久的女子,梁子君终是向他笑着抱拳:“不知肖长老有何指教?” 对方如果坦率,肖达倒有些不好意思,抱拳说道:“不敢不敢,只是久仰梁女侠的名声,今日得见,果然不凡,但不知女侠师从何人?” “家师叶轻,五年前便云游四方去了。”梁子君说。 空空门的祖宗们认为做偷儿就应该低调,叶轻把这一点贯彻的非常彻底,梁子君出师后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人口里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就好象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有时候,梁子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过这样一个师傅。 肖达闻言努力的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然后说:“在下孤陋寡闻,倒是没有听说过尊师的名号。” 梁子君的扇子在手上一拍,大笑道:“和长老一样,在师父收我入门前也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肖达也就好再问下去了,这江湖里无名无号的人太多了,问了也没什么意思。 丐帮燕京分坛是在城西一座青瓦白墙的院子里,刚进了院子,梁子君便闻得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你们可到了!帮主,我本来说去城门接你的,爹爹偏不让。”一个黄衫女子站在洪七公的边上一双眼睛放在他的身上移不开了,脸上红扑扑的。她是简长老的小女儿,叫简英,今年刚好双十之年,要说也不算小了,但是简长老给她介绍了帮中不少有前景的兄弟,她都看不上眼。这也是自然,假如她希望找个威名本事都和洪七公一样的,那除非把黄药师,欧阳锋或者是段皇爷放在她面前,即使是那样也许她还觉得这三个人没有洪七公的侠气。关于她的这点心思,丐帮上下也是公开的秘密,都等着看好戏在。再说他们帮主不是的确没有娶亲吗? 帮主是没有娶亲,却听说一直和嘉兴一个说书的女子有瓜葛。 “你就是那个说书的,姓梁的?”简英指着梁子君说话很不客气。就是因为这个,简长老才没有让她去城门口接人。 “英儿!”简长老厉声呵斥了一声。 梁子君不以为意的抱拳说道:“梁子君见过……”有些抱歉的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我是简英,是爹爹的女儿!”简英站在简长老的边上瞪着梁子君。 梁子君笑着继续说:“原来是简长老的爱女,当真女中豪杰。梁子君见过简姑娘。” “小女年幼不懂事,我帮务繁忙也没时间管教,梁姑娘请不要见怪。”简长老说话间简英哼的一声将头别到一边。 梁子君展开扇子轻摇,说:“简姑娘真性情,甚合我意,不怪不怪!” 燕京是金的都城,这简长老又是净衣帮出身的长老,院子厢房自然也是不差。梁子君作为帮主的客人被安排的厢房丝毫不逊于凌霄楼的上房。 这边厢房里,梁子君的扇子轻敲着桌面,看着洪七公忍俊不已,终于还是笑出声了。虽然她中间一个正眼都没有看洪七公,但是他那无可奈何,又脱身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用余光就可以尽收眼底。 梁子君清清嗓子,用简英那嗲得腻死人的声音说道:“帮主,我本来说去城门接你的,爹爹偏不让。”特别是那个“偏”字绕得那叫一个高啊,但是简英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梁子君说完毫无形象的扑到了桌子上笑了起来。 “笑!你个丫头就知道笑!这是姑娘家的事,你也不帮我想个法子!?”洪七公不敢大声的喊,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顺便把梁子君的扇子抢了过去,敲得让他心烦。 “法子是有的。”梁子君坐直了,敛起笑。洪七公立刻凑了过来,然后在小半晌的沉默后听见她说:“你把她娶了,就好了。” “你个丫头!”洪七公伸手一捞一个空,再看那丫头已在对面那排屋子的屋顶上了。 洪七公泄愤的把扇子拍在桌子上,看着梁子君已经在屋顶上坐了下来。要说较真的话,梁子君在洪七公手下能过到三招,那她的师父叶轻一定要怪声怪气的惊呼:“师门有幸啊!”可是如果梁子君一味的要跑,洪七公能够逮到她的可能性不到两成,其中一成还是梁子君看在大家朋友一场,送给他的面子。为了这个本事梁子君曾经在三年的时间里被叶轻追得满天下的跑,城镇,村庄,树林,山谷,草原,跑到她在任何地方一眼就可以看出最隐蔽的藏身之处和最佳的逃跑出口。不夸张的说,梁子君逃跑的功夫比她偷东西的功夫都要好,就像叶轻说的,假如你会跑,一次没偷到,下次还可以再来,但是你不会跑的话,你就是偷到手里也是白偷。 偷王之王的心声,真理也! 洪七公正准备对梁子君说差不多到时候去金狗的宫里找吃的了,简英端着一个餐盘路过,原本只是想看看那个缠着帮主的嘉兴女的在做什么,结果却看见了洪七公,于是如箭一般的冲了进去,大声的喊道:“帮主,你怎么会在她的房间里!”那声音洪亮得仿佛运上了内力。 洪七公再看对面屋顶,早已经没了人影,他说:“老叫化路过,这就走了。”还没走出门就被简英拉住了:“那你怎么拿着她的扇子?这梁姑娘也真奇怪,一个姑娘家偏偏扮男装,都快入冬了还拿个扇子!” 洪七公微皱了一下眉,但最后还是乐呵呵的说:“她是说书的,习惯而已,都是江湖人,也不必太过计较。时候不早,先走了。” 简英这可不放,拉着洪七公的袖子娇声说道:“去哪啊?我给你做了点心,刚蒸出来的,先尝尝?”然后又看这是梁子君的厢房,怕过会子她回来了又打扰到自己和洪七公独处,马上说:“我们去你的房里吃啊,那里宽敞!” 洪七公看她是不准备放手了,便说:“好极,就听英丫头的。”可就在他袖子被放开的一刻,轻轻一跃,原本喜滋滋的简英就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无影无踪。只有那句:“英丫头把吃食放房里,老叫化还有些要事,回来再享用。” 这天晚上金人宫里烤了一只羊,香飘百里。洪七公说:“这烤羊还是在火上用刀现割现吃味道最好。”梁子君对此也颇为赞同。于是两人等到那羊已经九成熟,厨师已经准备上呈的时候,一左一右连同烤架一起偷到了燕京郊外的一片草坪上。 明月高悬,清风拂面,梁子君将一个纸包拿出来,摊开放在地上,然后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看着洪七公拿着她的扇子呼哧呼哧生火。 洪七公侧头看了一眼那纸上放着的酱,油,孜然,刷子,刀,盘子,筷子,还有手帕…… “手脚倒是快得很,老叫化都没看见。” “洪兄无须在意,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如果比要饭,武功,丫头我自然是半分都及不上你。” 二人拎着大半只羊回到丐帮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怎晓得还是有许多的人都没有睡去,洪七公把羊丢给其中一个肥些的乞丐,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厨师,就说:“正好啊,今天大伙儿加个餐,叫花子也吃吃这金狗皇帝吃的东西。” “帮主好身手,在那金狗的宫里也是进出自如……”简长老话还没说完就被简英打断了,简英冲到洪七公的面前,尖声的喊到:“帮主出去怎么也不把我带上,燕京城里我都熟。” 洪七公说:“这宫里面还是危险,英丫头是简长老的心头肉,我可不敢带!” 简英怒指梁子君,颇为不平的说:“那你就带她,难道我的本事还不如她一个说书的假书生!” 4、第四章 梁子君摸摸自己被直指的鼻子,神情有点无辜。她心道这别的不说,仅看吃东西的本事,她倒是用不着谦虚。但她也知道这简英也不是真的说什么本事,只是不服气心上人半夜的跟别的姑娘出去,还大摇大摆乐呵呵的回来。 但是简英当着这样多大大小小叫花子的面把话说成这样,就算如洪七公这般豁达的人面子也有点过不去了,原本高兴的脸色也暗了不少。 “英儿,你这象什么样子!还不会房……”简长老见情况不对大步的上前想把女儿带走,可是还没等他走近了,只听简英喊道:“我倒要看下这个假书生有点什么本事?!” 这话还没说完,一柄双刺便朝着梁子君的脸刮了过去,梁子君只觉着眼前两道白光一闪,想还手已是绝无机会了。 而就在双刺要碰到脸颊的呼吸之间,只见她如不倒翁一般,原地后仰了近六十度,一刺不成,简英待再来时,梁子君扬袖一拂后,上前一伸手,正好接住已经昏迷无意识的简英。 江湖险恶,万事小心。 梁子君这时暗想这师父给的八字箴言看似简单,确是真理,只是时间长了,自己到底是懈怠了。等洪七公来救只怕自己这张脸就真的毁了,以后直接江湖人称刀疤梁。 “英儿!”简长老把昏迷的女儿抱在怀里,大喊着她的名字,摇着她的肩膀,可是哪里还有一点回应,于是这怒气便如狂风吹乌云一般向梁子君压来。 鲜少与人动手的梁子君这会儿也有些惊魂不定,但还是抱拳赔笑道:“迫不得已,迫不得已,还望简长老见谅。用了些迷香,一个时辰后……最多两个时辰,简姑娘自然会醒来,我可保证此香对身体无碍的。” “迷香!?”简长老大声的呵道,看来甚是吃惊的样子,而在场诸多丐帮弟子也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梁子君。 要说这迷香算是江湖里下三流的手段,一般的名门正派是绝不会用的,就算是用了也不会让人知道,这是江湖人都清楚的。可是梁子君不清楚,这是她空空门祖传秘方,常年藏在袖子里,从不离身,在叶轻传给她的几样东西里她最中意的就是这个,不暴力不见血又可保命,可是叶轻自然不会告诉她,这是下三流的东西,叶轻只会说:“此乃我师门至宝之一,非弟子不传。” “简英偷袭在先,也不是什么光明的手段。老叫化把一个好好的人带过来,在丐帮为客,破了相出去,以后老叫化在江湖上也算是有足了颜面。”洪七公当场便发了脾气,丐帮在场众人马上也跟着变了颜色,简长老见势马上将女儿放在地上,上前对着梁子君抱拳道:“小女无知卤莽,让梁姑娘受惊了,我替她向姑娘赔理。” 梁子君知是洪七公帮她,但对方看着胡子都花白了,她也不敢托大,马上也抱拳弯腰回道:“不敢当!不敢当!” 后来这简英果然一个时辰就醒了,被简长老好生骂了一顿,也安生了不少,只是每次看到梁子君都狠狠的瞪着她,梁子君知道是得罪了这院子的主人,自己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可是假如不是离开这燕京,她又不好说走,毕竟也是洪七公的客人。于是她在街上转得更加勤快了,只想着早日完成师门任务,拿着最正当不过的理由告辞。 三日后梁子君将目标锁定了尚书右丞相术虎高琪,就她这几天街头巷尾的道听途说,都说这术虎高琪是当今金宣宗最信任的大臣,但为人贪婪,欺上瞒下,是个谗臣。梁子君又去他家里踩了几次点,但凡晚上他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歌舞生平,若他不在家的时候,大都在妓楼里。在宅子西头的屋子里有一个地窖,经常有人巡逻,里面可能会有一些贵重的东西,但是梁子君却知道这最值钱的必定不在那里。 初一,一弯新月高悬于空,这天术虎高琪请了戏班子到家里去唱戏,朝中大臣也去了三五个,于是梁子君也不请自去了。 黑色夜行衣,软底鞋,一排工具包紧紧的系在腰上,装备就算是齐了,从跃进院墙到潜入书房不过半刻钟的工夫。顺着进门起每一块地砖,墙砖挨个的敲打、摸索,然后是屋里的摆件,一刻钟后,终于开启了墙壁里的一个小隔层,一颗夜明珠现了出来,梁子君疾手抽出一块黑布把它包起来,又静听了许久,没有听到异样的脚步声才长呼了一口气,随后暗自叫苦,她记得叶轻有说过,这夜明珠师门的仓库里已经有六颗之多,最大的有拳头的三倍大,且明确的说过:“以后别再往里放了,被祖宗们知道了还怪我叶轻不会教徒弟!” 梁子君想着,就是因为一出现就被你们偷了,才让它越来越金贵,连金朝丞相都拿它当个宝!可现在想这个没用,既然都费周折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吧!带回去晚上当蜡烛用也好。于是用布包严实了放到袋子里,挂腰上,最后又在暗隔里看了看,发现最里面还有一个盒子,原想打开,可这开盒子最容易出什么乱子,也呆了不短的时候了,就抱着盒子撤了。 回到丐帮后,谨慎万分的打开那盒子,什么乱子也没出,梁子君笑了。原来是有一座珊瑚,她记得门里的仓库没这东西。虽说不大,但也算是个稀罕物件,她可以交差了。 第二天梁子君找上洪七公请辞,洪七公说:“道丫头终是和我这老叫化呆得腻了,要去找英俊的后生了。” 梁子君闻言笑道:“如果真有这么个后生倒也是很好,只可惜天不随我愿啊!” 洪七公看看梁子君手边的檀木盒子,也多少猜到了一些。梁子君也是看着他会心一笑说:“师门任务期限在即,故先行别过,洪兄可不要见怪。” “老叫化怎么会和你个丫头计较。只是想问,这一路走来,你对我丐帮怎么看?”洪七公说。 梁子君想了想,然后说:“义气干云,江湖豪杰。只是皆出自市井之中,总是偶有不良,也可理解。” “道丫头此话当真?”洪七公问。 “肺腑之言!”梁子君答道。 洪七公又说:“老叫化送你一程如何?” 梁子君这可就不理他径直往外走了:“洪兄也太小看人了吧?” 洪七公看着那个纤细的假书生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不禁摇头,这哪有一点江湖儿女的样子。 六日后,梁子君抵达舟山,先找间客栈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早起买了些饼子和肉干,雇了艘海船,多交了些钱,也没要船夫。自己晃晃悠悠,停停走走,约近黄昏的时候,一阵扑鼻的桂花香迎面而来,总算是到了。 将船绑在桩子上,梁子君抱着盒子跳到了沙滩上,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自然不会有人理会她,这个岛的另外一个主人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着呢,也是个不到五年的最后期限绝不会回来的主。 这岛是空空门的,自然也就被叫作空空岛,岛上一半岩石,一半桂花,正中有一眼泉水,原来的门人在边上修了座院子做饮食起居之用,便是这岛上所有物件了。当然,还有那机关重重的仓库。 梁子君趁着天还亮着在,就先把东西放好了也了事,胡乱拿瓢子舀了几口泉水喝了变往后山走。这后山咋一看也就是乱石林立,毫无章法,但是却是非常了不得的阵法,说它了不得就在于,原本的阵谱已经失传了,就连叶轻也没有见过,只是知道那一条固定到仓库的法子,那梁子君就更不知道了。她也没想着试,万一迷在这里面了可不就白赔一条性命? 梁子君一路念念有词,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了一步,直到面前两块巨石分开,露出里面的木门时才稍松了一口气。取下脖子上的那块凹型配玉,放到锁眼上,再一拎,门开了。 这是一个直径约五十尺的球型山洞,四周高高的陈列架上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每样东西上面都挂了块牌,上面写着偷到它那个人的名字,自然也包括叶轻说过的那六颗,它们把整个山洞照得敞亮敞亮的,梁子君特地挨个的看了一下每个上面的牌子,果然在其中一个上面看见那龙飞凤舞的草书:叶轻。要说这人拿这东西来交差的时候也已经有五颗在了,他倒是真不会不好意思。而且还拿这个来对梁子君说教,其脸皮之厚也是令人叹为观止。 在陈列架上找了一个大小合适的格子,把珊瑚摆上去,再挂上在就写好的名字的牌子,大功告成,原路返回。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起了风,梁子君就着泉水吃了点干粮,最后裹着一张不知道是谁战利品的老虎皮躺到一张摇摇的躺椅上看月亮,数星星。 她从入门到出师一共五年,在这个岛上前前后后呆了有约一年半的时候,可是莫名的,每次回来都会有一种家的感觉,虽然她不会长期在这里,可是这里还是她的家,叶轻说,他也有这样的感觉,她想也许过去每一个人都有。所以后山如此多的财宝,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丢过,虽然说按门规,每个门人一生可以在里面拿走三样东西,但是从那本登记册上来看,很少有人那样做过。 因为即使是小偷也不会拿自己家里的东西。 5、第五章 梁子君是被雨淋醒的,睁开眼的那会儿还是零星些雨滴落在身上,等她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拖着躺椅,抱着虎皮,揣着干粮,梁子君飞快的撤进了屋子里。把窗子和门都关好了,坐在床上,听着雨点打在窗子上啪啦啪啦的声音,还有外面那狂风的哨子声,梁子君知道是遇上台风了,只能暗叫倒霉,这秋分都过了,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居然也让她赶上台风!刚才她还数了星星……总共一颗星星,数一百遍,就是一百颗星星。 回到房里的梁子君没过多久再一个睡意来袭,而就在她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如受惊一般的睁开眼睛,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在这狂风暴雨中很微弱。她又静静的等着一小会儿,侧头倾听,果然,又听见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岛上的,人呼喊的声音,来自前面桂树林的方向。 梁子君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走到窗子边往那个方向张望了几眼,自然是除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多余的也没有看见。她又坐回了窗边的椅子里,沉思了许久,期间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几次,还是没能听清楚说的什么,但肯定是个女声。 这空空岛在附近渔民口中有鬼门关之称,只因此岛方圆一海里的水域内漩涡和礁石密布,一年里倒有一大半的时候弥漫着浓雾,且不说特地前往,有时路过不注意靠得近了也有翻船丧命之忧。 那为何这样一个夜里岛上会有女子的声音,梁子君想不明白。但半晌儿以后她将刚从术虎高琪那借来的夜明珠用一白色的布包着挂在腰上,拿着把油纸伞就出门了,只是推开门后又顺手把还没展开的伞放在了门边,这样的天,打伞还不如不打。 梁子君走出门口不到三步已是全身湿了个透,一路上不是稀泥就是滑不溜秋的石头,即使是用上轻功也走不得多快,刚入那桂树林没多久,里面那女子应是看到了夜明珠的光亮,叫声更是急切了:“我在这里!这里!救命啊!” 听到这一声后,梁子君便不前了,停在原地,运了些气大声喊道:“敢问来者何人!” “我是附近渔家的女儿,打鱼经过,遇上台风,不得已上了岛,还望女侠搭救!”那声音里稚气未脱,凄婉得很。可是梁子君却知这普通渔家是决计不会有一个女孩出这样远的海,还到万险之地来。 梁子君捏了捏腰间的短刀,长呼一口气,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成股的流了下来,斟酌再三,她又喊道:“这岛上阵法乃我门上前辈高人所设,意在隐世,不愿外人相扰。妹子若真是误入,也不是不可网开一面,但是妹子还是说实话来得好,否则想要出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我说我说!姐姐千万别生气。”对方听到这个立刻有些急了,马上说道:“我家确是在这附近,傍晚摇船出来玩,不巧遇上台风,船翻了,这才游了过来歇脚。” 梁子君想了想,直到对方又开始“姐姐!姐姐!”喊起,又问道:“你家住哪里?” 对方沉默了片刻,方才说:“我家住桃花岛,岛主是我爹爹!”停顿片刻,然后又说:“我爹爹最疼我,姐姐若是救我,他必然重重答谢你。” 这话穿过层层暴雨传到梁子君的耳朵里,只让她心里一颤,桃花岛主的女儿,那岂不是黄蓉!?她也知这里离桃花岛也不算远,只是这黄蓉没跑来做什么?但若她真是黄蓉的话,应不是为后山那些东西而来,也就万事好商量。只是莫要是他人冒充了名号才好,这黄药师据说在妻子难产死后就没有出过岛,那外人应该不知他女儿的名字,想到这,她又提声问道:“你姓甚名甚?” 对方马上答道:“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 这就对上号了,梁子君的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甩了些水下来,起身往前跃去:“你数数,我循着声来找你。” “好!我等着姐姐!”黄蓉在这个鬼地方被困有一两个时辰,拉下脸面呼救也有好一会儿了,终于有人应了她,自然是高兴不已,这声姐姐叫的那叫一个甜,梁子君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听着她开始一声一声的数起来。 黄蓉数着数,见着那柔和的白光愈来愈近,还没数到十五,一个人落在她的边上,脚很轻,水花溅起得倒没那雨珠高。 梁子君看着已是水人一般的黄蓉,知道自己应该是差不多的样子,说:“我牵着你,先回屋里去。” “好!”黄蓉笑起来的时候有两个酒窝,在夜明珠的白光下很好看。 梁子君看着被黄蓉握着的手,说:“索性已经湿透了,我们不用太快,你小心滑。” 一路上梁子君不断的说着哪里比较滑,那里是稀泥,水坑,带着黄蓉避开,但她还是几次差点摔了,后来梁子君不得不托着她的胳膊。 回到屋里后,两个人才站定一小会儿,脚下已是一个小水坑了,梁子君随意的在一边的一块布帘子上擦擦手,对还站着的黄蓉说了句:“无碍的,你随便找椅子坐,我去拿毛巾和干衣服给你。”便进里屋去了。 黄蓉全身衣服都是湿的,坐着更是不舒服,便自顾打量起这房子来,虽说现在黄蓉站的位置算是堂屋,但是这空空门里也没准备在这里接待客人,于是也不过是正中一张案子,边上两张椅子,上悬一块匾,用行书写着四个字:妙手空空。黄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想是知道这女岛主是做什么营生的了。 梁子君一边把鼻子凑在衣服上闻了闻一边从里屋走了出来,最后还是递到黄蓉的面前说:“这衣服放了有几年了,可能有点味道,但还算干爽,你先换了,不然伤风就不好了。”想了想又说:“若你想洗澡,外面有一口泉,我可以帮你打些水进来,但柴房里没柴了,可能生不了火,只能洗冷水。” 黄蓉接过衣服,作势也闻了闻,说:“味是有点儿,可我现在只要是干衣服就行了。”然后瘪着嘴拉过梁子君的手:“姐姐,我还是想洗澡,不然一身的泥把你的衣服都脏了。” 得!洗!几百年这岛上也没来过一个客,一来就是一位大小姐,总不能连洗澡的要求都不满足吧。梁子君深觉没把湿衣服换下来是对的,对黄蓉说了声:“那你在这儿等会儿。”便卷着袖子冲了出去,先到边上的厨房里拎了两个水桶,到院子的泉眼那舀了两桶水回来里屋一个放着大澡盆的隔间里,见黄蓉伸着脖子站在边上,递给她一大块用一圈竹片绷开的纱布:“帮我拿着。” 黄蓉拿着这有点象绣花板一样的东西,看着梁子君把水倒在那上面,然后上面积下了一些沙子,梁子君说:“这泉里的水原本是可以直接喝的,只是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有一些沙子随雨水落进去没沉淀下来。我再去打两桶就可以洗了,你等等。” “我自己去打吧。”黄蓉说。 梁子君摆摆手拎着两个桶出去了。 后来给黄蓉打完水,梁子君索性给自己也打了些水,洗了个澡,最后把黄蓉安排在她自己的那间屋子里,而她则去了原本叶轻的那个房间里,这一天里,又是划船,又是过阵,还在台风里跑了个来回,她的确是累了,没等头发干完全就睡了。以至于第二天上午醒的时候头有些疼。 第二天上午,风小了些,雨缓了些,但是也都没有停。天亮没多久,黄蓉就起了,撑着梁子君昨天晚上放在门边的伞,屋里屋外的转了几圈,又在梁子君的窗户那张望了一下,见她没起来,最后百无聊奈的坐回了堂屋的椅子上。 梁子君揉着有些疼的太阳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黄蓉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姐姐好!” 梁子君想着,这丫头嘴巴真甜,难怪最后洪七公把平生所学连同丐帮都送给她和郭靖了,也不算是冤枉。 “姐姐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黄蓉蹦蹦跳跳的走到梁子君的边上问道。 “我姓梁,名子君。”梁子君说完看着黄蓉的样子不禁笑了,梁子君的衣服给黄蓉穿显是长了些,袖子被卷了好几折,而她猜想这裙腰只怕都系到肚子上去了。 黄蓉也知道梁子君在笑什么,跺着脚说:“梁姐姐怎么可以取笑我,我今年才不过十三,过两年就长高了。” 梁子君笑道:“那我过两年就不取笑你了。” 6、第六章 梁子君梳洗完毕,有些惭愧的把那两个饼和少许的一些肉干递到黄蓉的面前,说:“我也只是临时回来看看,这些东西都是昨天上午在舟山买的,原想着今天就回去了,也没买太多。要不我们先分着吃了,晚些时候风再小点,我再送你回去。” 早就把这院子除了梁子君昨晚住的那个房间以外的地方逛了个遍,看那厨房里厚厚的灰也知道很久没住人了。而她昨天那一折腾也早就饿了,便不客气的拿了块饼咬上去,说:“这台风天的你回这儿来做什么?” “这台风天的你跑我这来做什么?”梁子君嚼着硬巴巴的饼子,喝了口水才勉强咽下去,说:“这饼真是难吃。” 黄蓉听梁子君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客气的接上说:“我从来没吃过比这更难吃的饼了。” 梁子君附和道:“我也没有。” 到中午的时候雨又少了一些,梁子君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回到屋子里说:“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今天晚上我回不了舟山可真要饿死在这了。” “回去做什么,你跟我去桃花岛吧,我保证你天天都吃的饱,绝不会饿肚子。”黄蓉说。 桃花岛的饭可不是随便吃的,这吃那里饭的人除了黄药师和黄蓉,其他的都是有聋又哑,要不就是和老顽童一样终日被关在那山洞里。 梁子君也不多说,虽说也没什么东西要带的,还是里屋转了一圈,最后看到那夜明珠,拿起来,又放下,这东西也不能真把它当成蜡烛用,被人看见了必定是个麻烦。这时黄蓉说:“梁姐姐这珠子真是好看,若我讨了去,你肯么?” “给!”梁子君当机立断塞到黄蓉的怀里,好象生恐她反悔一般,但又补充道:“你在那岛上用也就罢了,若是哪天去了岸上,可别轻易露了出来。”说完她又觉得多此一举了,这黄蓉的宝贝也不少,只那软猬夹可比这个要金贵得多,哪容得她交代什么。 “行了,我们这就走吧。路上滑,你跟着我走。”梁子君说着便迈开了步子向外走。黄蓉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看手里那晶莹透亮的珠子,又看看已经走到院子里的梁子君,似是真的要把它送给自己了。她就是没出过岛,也从书上看过,这一颗夜明珠夸张的说法是价值连城,往少了说也值黄金万两,自己与这人认识不到一天…… 黄蓉认识梁子君确不到一天,梁子君认识她却是好多年了。 “黄蓉!”梁子君在院子等了许久也不见黄蓉出来,便又跑了回来:“还有什么事吗?” “没!”黄蓉把珠子包好,跟昨天梁子君一样挂在腰上。梁子君走过来拉着她赶紧往外走:“那就快点啊!黄大小姐。” 黄蓉咯咯的笑了起来,说:“倒是真没人这样叫我,爹爹都叫我蓉儿,梁姐姐以后也叫我蓉儿吧。” “行!蓉儿!”梁子君心道这以后也不知道在哪儿。 到了船上,黄蓉马上冲着去扬帆,梁子君拦住了她,这风还是有点大,扬帆了反而不好控制方向,万一触礁可就麻烦了。梁子君撑着槁在一浪接着一浪的海面上七转八弯,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才叫黄蓉把帆扬起,坐回了船舱里,而此时她身上的衣服早也被淋了个透。 黄蓉伸过袖子给她擦了擦,梁子君也就不客气就着她的袖子把脸先擦干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黄蓉,很标致的小姑娘,可能是有些任性,但没有想象中那样刁蛮,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没了娘,就算她爹是比较名声大,本事也大,但也还是父女两个相依为命。 看着黄蓉腰上的夜明珠,梁子君这才想到了郭靖的小红马,好象她当时就是因为人家豪爽的送了她一匹马就把自己赔上了。 “你莫不是为一颗珠子感动了?”梁子君说。 “是又如何?这辈子除了爹爹没有别人送过我东西。”黄蓉这话前一半倒是说的很欢快,后半句就些暗淡了。 这十三岁的姑娘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有多精彩,会有多少人羡慕不已,梁子君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说:“放心吧,以后多的是人争着送给你比这好的多的东西。”小红马,打狗棒,九阴真经,都是你的。 据黄蓉所说,去桃花岛不过两个时辰,可是就在这两个时辰里,风雨骤然大了起来,本就不怎么大的船摇摇晃晃,梁子君不断的调整着帆的方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是黄蓉指着不远处一个岛屿说:“到了!到了!梁姐姐!那里就是我家。” 梁子君扯着帆在风里大声的对着黄蓉喊着:“过会子你上去我就直接走了,你要记得,这次我已经是违了师门的规矩,以后你千万莫要再去那个岛上去,也不可再向外人提及。” “那我以后还怎么找你?”黄蓉扯着梁子君的袖子问道。 这个梁子君还真不想说,她就怕黄蓉到时候真的自己偷偷跑去找她,那时黄药师怎能饶了她,但是看着黄蓉水亮亮的眼睛,最后她还是说:“如果有事就去嘉兴凌霄楼。” “梁姐姐真的不跟我在家住几天,我跟爹爹说说,再跟你一起去岸上玩。” 这个建议过于挑战梁子君的承受力了,她忙答道:“不了不了!” 原本话已至此,桃花岛也越来越近,梁子君与黄蓉这段缘分也算告一段落了,怎料就在黄蓉站在船沿准备跳的时候,一个大浪扑来,梁子君急忙抓住飞到空中的她,两人一起跌到了船板上,而船也被浪送上了沙滩,动不得了。 梁子君揉着被摔疼的肩膀从船板上站起来,看着面前成片的林子,虽这个季节无花可看,无果可摘,树干也在台风中东倒西歪,但还是可以想象其春天那繁花似锦的样子,她这就算是在桃花岛着陆了?她怎么能在这桃花岛着陆了呢。 可还没等着梁子君招呼着黄蓉一起帮她把船推进海里,只听一声清脆的“爹爹!”,一个身影掠过,直直的冲向了沙滩上站着的一个着青色长衫的男子。 这不是黄药师还能是谁! 说起这头一日晚上用过晚饭不久,黄药师便发现黄蓉不见了踪影,再到岸边一看,少了一支船,而那时风已起,眼见着台风将至。他便立刻摇了船去找,一直找到台风来了,伸手不见五指才回来,却依旧不见女儿的身影,焦急万分,便在那岸边上直直的站了一宿,也没见人。到今日上午,又摇了船出去,风又起了才又回来,换了身干爽的衣衫,便听见了梁子君和黄蓉大喊大叫,使了轻功一路奔来,正好看见船被浪打上岸来,黄蓉被抛在空中,梁子君伸手捞了一把,成了那垫背的。 这会儿看着挂在脖子上和往日一样撒娇俏皮的女儿,黄药师真是又喜又气。 黄蓉笑嘻嘻的说:“爹爹!我可想你了,昨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你了。” 黄药师沉着脸说:“你可还知道回来!今天我便把这岛上的船全劈了当柴,看你以后还能往哪跑!” “爹爹!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黄蓉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直到黄药师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才说:“这次多亏这位梁姐姐救了我,她还送了我一颗夜明珠,晚上的时候可好看了。” 黄药师看也没看那珠子一眼,只是淡淡的看向还傻站在船板上的梁子君,看得梁子君心肝都颤得慌。 这个时候的梁子君一身五年前叶轻买给她的裙衫,但因为这一路来,原本浅蓝的底色已经脏得完全看不见了,头发凌乱不堪,雨水还顺着在往下流,慌张的抱拳:“在下……小女子……我姓梁,家住隔壁……的岛上,久仰黄岛主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姿隽爽,天人也……”中间稍顿了一下,马上又说:“无意叨扰到岛主,我马上起程,马上起程。” 说完便立刻跳下船,企图独自把那船推回海里,无奈怎也推不动,最后只得冲着黄蓉勾勾手指,小声的说:“蓉儿,过来帮忙。” 黄蓉这下实在是忍不住了,蹲到地上大笑了起来,梁子君尴尬的站在那里确实无措,然后她听到黄药师说:“留下用饭。” 梁子君站在那张着嘴,表情定格,看着那拂袖而去的背影气宇轩昂,只是…… 黄蓉冲过来拉着梁子君就往岛里跑:“跟我走罢,我爹爹说了留你用饭,你若不留就不怕他把你打得又聋又哑?!”说完便又放开嗓子笑了起来。 虽说这黄蓉没怎么离开过桃花岛,但这外面对她爹爹的传闻她也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不只是那些渔民信了,连梁子君也当真。 梁子君想说这黄蓉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乖巧, 7、第七章 梁子君既然注定要在这里吃饭,那首要的问题就是洗个澡换身衣服,她也没脸这样跟黄药师坐在一张桌子上,且这黄药师爱好古玩字画,杂学颇多,显是个高雅之人,万一饭桌上因形象不好,影响其食欲而被其了结,那真是天下第一冤案,死不瞑目。 可到了黄蓉的屋子后,问题就来了,梁子君身形较高,有五尺出头,而这黄蓉刚刚四尺出头,黄蓉穿梁子君的衣服善能将袖子卷起,梁子君却是万万穿不了黄蓉的衣服。 “还有别人的衣服可以借一下吗?”梁子君问。 黄蓉笑嘻嘻的说:“有!我去问问爹爹借去。” “回来!”梁子君赶紧抓住这小姑娘,她承认自己是糊涂了,这岛上除了黄蓉就是黄药师,哪有什么别人。 “你就这样怕我爹爹?”黄蓉问。 怕吗?是有点吧。 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个哑仆,比画了一下,示意洗澡水已经烧好了,黄蓉便将梁子君推进了隔壁一间澡堂子里,说了声:“姐姐先洗,我自有办法。”人就不见了。 最后黄蓉找了一个哑仆把一件衫子接长了一截给梁子君换上,再等到黄蓉也梳洗过后,该吃饭的时候,梁子君的头发却还没干,只得又找黄蓉借了条锻子做头巾把头发都包起来,顺到下面绑进辫子里,虽然湿头发捂得有些难受,但是看起来至少不会失礼。黄蓉这才惊奇的发现梁子君原本微黑的皮肤这会儿竟如白玉一般。 原来这梁子君因常扮男装,皮肤黑些会比较像,所以往脸上涂了些药膏。这药膏防水也润肤,还放晒,只是经不得这热水蒸,一蒸便化了。 黄蓉知道直呼有趣,吵着也要,只是梁子君随身带的一瓶在头天晚上早就被雨水化得不成样子了,也没有现成的。 走到饭厅外,梁子君深吸一口气,平覆了一下心情,心内自我排解道,不过是东邪而已,自己和北丐也称兄道弟,没什么可怕的。哪晓得这深吸的一口气也被黄蓉听到了,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黄药师本听着二人脚步声近了,哪知近门口了又嬉笑了起来,便说:“还要我出去请?” “就来就来!”黄蓉知是自己擅跑出去,爹爹的气还没消,拉着梁子君赶紧走进了门去。 进门后黄蓉自顾如往日一般坐在黄药师的左手边,梁子君站定先抱拳:“黄岛主。” 黄药师也没看她,说:“坐!” “多谢岛主!”梁子君这才敢坐下,碗里已有黄蓉刚夹过来的一只虾,黄蓉说:“梁姐姐尝尝,这可是我爹爹做的。” 黄药师做的饭?这与他在梁子君心里的形象反差太大了,她不由的就将惊诧现到了脸上,直勾勾的盯着他。 此时黄药师在刨虾,可是在梁子君看来黄药师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自己刨虾呢?! 要说这黄药师乃金大笔下第一全才绝不为过,既是第一全才,怎能不会厨艺,而且他若不会厨艺,黄蓉后来骗洪七公的那一手又是从何而来? 这道理一说出来,梁子君就懂,或许等她回到房间一会儿自个儿就能想明白,只是金大在黄药师一出场接连用的那四个词“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在她的心里如黄药师,花满楼,西门吹雪这样的人物都是如书中所写一般,只是那心中神往之所在,衣衫永远是一尘不染,连褶子都没有半分才是。 可如今这个人却坐在她的边上了,这才是她不能接受之根本。跟做饭刨虾半分关系也没有,所以黄药师就是说一声“留下用饭”都惊到了她。 梁子君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但是在黄药师看来时间够长了,他已经刨完三只虾了,这个女子的目光却还没有移开。但这个女子刚救了他女儿的性命,他也不好就此发作,只说:“你有何事?” 黄蓉见黄药师脸色已有些变了,便在桌子上踢了梁子君一脚,怎料不只踢到了梁子君,连黄药师也被踢到了。趁着黄药师还没出声,马上夹了些菜到他碗里:“爹爹,吃菜!今天的菜真好吃,我要多吃几碗才是。” 梁子君这时也回过神来,低着头开始刨碗里的虾。 晚上的时候,梁子君躺在床上,再想自己今天的言行实在是惭愧。开始蓬头垢面的出场实属无奈也就罢了,主人家留饭,自己却连声谢都没道。吃饭的时候中途盯着一个男的看得失了神,最后还得亏人家女儿提醒才回神。 这黄药师脾气虽古怪,但也没枉杀了谁,梁子君默念:平常心!平常心! 入睡……默念变为:这东邪果然是全才,做的菜真好吃。 即使是这样一番下来,梁子君倒还是连黄药师的样子都没看仔细,或许这样的人,不管长什么样,他就往那一站,只那身形气势,天下也没第二个了。 第二日清晨,梁子君起来的时候,黄蓉房里已经没了人。一位哑仆咿咿呀呀给她指了个方向,梁子君便顺着寻了过去,在一片绿竹林里,黄蓉和黄药师正在切招。黄蓉使的是落英神剑掌,忽虚忽实,一掌出去倒出了不只八个掌影,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而黄药师却都是轻松接下,偶出一招,却都是黄蓉遗漏的空门之处。 “不打了不打了!爹爹就知道欺负人。”黄蓉甩手就冲着梁子君跑了过来:“梁姐姐,我们两个来玩。” 梁子君这下可就慌了神,她几乎从来没和叶轻以外的人过过招,就连洪七公说要切磋都被她拒绝了。前几天就一个简英都差点破了她的相,说句难听的,她撒迷香的次数倒是比动拳脚的次数要多的多。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我那点雕虫小技哪里及得上桃花岛之万一。”梁子君连连摆手,黄蓉便一把抓住她手,说:“梁姐姐莫要谦虚,我们只是切磋,不分高下也可。” 梁子君只怕这一切磋,自己那本事要让人笑掉大牙。趁着黄蓉不注意,手腕一甩,脚尖一点便遁了。 竹林本就茂密,黄蓉这还没起势追就不见了人影,气恼的大声喊道:“你不回来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于是梁子君最终还是无奈的又回来了,她倒也不是真怕黄蓉不理她,只是话说到这份上,若还是执意走了,这姑娘还不知道会怎样伤心。 黄蓉高兴的站在对面,抱拳喊道:“还请梁姐姐赐教。” 梁子君皱着眉头,长呼一口气,抱拳说:“不敢不敢!还请蓉儿手下留情。” 黄蓉使的还是落英神剑掌,梁子君之前从远了看还些许能看到实影,现在黄蓉的连掌袭到面前的时候可就只是一片眼花缭乱,完全没了方向,只得一个跟斗挂到竹尖上,先逃过一招。黄蓉这一招未成,人却不见了,抬头一看,马上脚一蹬这第二招就上去了。梁子君本是依旧可以逃开,但说好是切磋,逃也不是办法,便也顺着竹子直冲下来,怎知近了后发现还是一片掌花,哪里下得了手,只得一翻身,换了跟竹子又挂上了。 黄蓉停下来跺着脚说:“你怎么只是跑,也不出招!” 梁子君吊在空中也恨不得跺上几脚:“你那掌法太过高明,我没处出手,倘若不跑,一招就败了,你岂不是更加无趣!” 话在这说着,梁子君好象听见了一声轻笑,她不由的往黄药师的方向瞧了一眼,只见那人背手而立,面色泰然。而就这个时候,黄蓉蹭得冲了上来,说:“那我换个简单的,你可不能不出招了。” 黄蓉这次使的是碧波掌法,桃花岛入门的功夫,至少是没影了,梁子君大致上看清了点来路。呆到黄蓉冲势微弱,梁子君借着竹干又是一个跟斗,出掌直击其后心,又是一声轻笑响起,梁子君暗叫不好,果然黄蓉翻身一脚,正好踢在梁子君的手腕上。 梁子君落地后反复的捏着自己的手腕,有些疼,但是应该没事吧? 黄蓉看着紧张的梁子君,忍不住在她的手上拍了一下:“我都没用劲,别看了。” 梁子君甚是郁闷的说:“反正没下次了,你也看到了,我功夫确是不及你万一。” 黄蓉见梁子君有些恼了,马上讨好道:“哪里!梁姐姐的轻功可比我好多了。以后我再也不迫你了,你可别跟我生气。” 这时梁子君状似不经意的往黄药师站的地方看了一眼,早已没人了。她原想今天进退得当些,挽回些颜面,终是又丢人了。 用过早饭,黄蓉又包了些干粮给梁子君,她这就准备返程了。 梁子君在黄药师的书房前说:“多谢黄岛主盛情款待,子君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又在门口等了一小会儿,里面没半点回声,梁子君心道也许人家并不想与自己有什么后会吧。 黄药师是不会因为同样吃饭,同样自己刨虾子就变得平易近人,不古怪那也就不叫东邪了。 8、第八章 梁子君又回到了嘉兴凌霄楼,一块醒木,一把折扇,一袭长衫,每天两出,好酒好菜的被人供着,日子好不逍遥,这转眼天便凉了。 冬至这天,酒楼的生意清淡得很,连街上的小贩也早早的收摊回去过节了。掌柜的索性在一楼的大厅里把几张桌子拼一块儿,叫厨房里煮了一大锅的汤圆,大家围在一起过了个节,知道梁子君也是孤家寡人一个,把她也叫上了。 吃过汤圆,酒楼的伙计、掌柜和厨子一起说着话,这嘉兴城里哪家娶媳妇了,哪家纳小妾了,哪家的又抱小子了,没有人比他们更知道了,这些年梁子君在这酒楼里混着不想听也天天都听着,倒是习惯了,甚至同样的话听个十来遍的她也不腻,有时候还觉得也有那么点意思。 “这梁先生怎么都不说话啊?梁先生也说点新鲜事给我们听听。”伙计小顾囔嚷道。 梁子君原本倒腾着手上的汤勺在桌子上转着圈圈,听见被点名便停了下来,说:“我天天都在说,你们还没有听腻?!” “这哪有听腻的!梁先生的书就是再听二十年都不腻!” “那腻得了吗,就那醉仙楼找的那个先生,一本三国讲了十年了,那才腻!” “就是!我跟他们说了,我们这梁先生的段子一个字重复的都没有,一天的都错过不得。” “就这个工谁给我一百两银子我都不换!不为别的,就为先生的书。” 这伙计们的嘴皮子那就是哄人的,说的话自然是好听的很,梁子君说:“那我给你一百零一两,换吗?” 小伙计立刻表态道:“一百零二两也不成!” “那就一百零三两!”梁子君马上接道。 小伙计还待说下去,被人推到了一边,厨房里洗碗的张大婶凑到了梁子君的边上:“先生这些年为什么不娶亲啊?” 这位大婶关于这事两年来对梁子君围追堵截,让她真的苦不堪言。二话不说,遁了先。 这时戌时已过了许久,商铺大都关门,街上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人,低着头脚步匆匆。梁子君却不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晚回去也不怕人担心,这便是单身的好处。展开扇子,一路慢摇,在这样一个冬夜的大街上有些唐突,但也没人在意。 穿过集市,通往西城要过一座拱桥,而就在梁子君将要过桥的时候,桥的对面传来蹬蹬的马蹄声和些许脚步声,频率不快,也不重,这马应是被人牵着在走。 梁子君依旧摇着扇子踱着步子,和对面来人刚好在桥中相遇。 马是清一色的白马,衣是清一色的白衣,牵马的人则是清一色的女扮男装,貌美如花,而那领头的男子更是神清骨秀,英气逼人,二十出头,腰间挂着一块透水白玉,更重要的是他也拿了一把扇子。只是他那扇骨是铁的,而梁子君的扇骨是竹的。他的扇子是杀人的,而梁子君的扇子是抖范儿的。 梁子君目不斜视的与之擦肩而过,心想:原来到了冬天的江南,白驼山少主的骆驼就换成马了。 猜得一点都不错,这个男子就是欧阳克。他自是不知道这空空梁子君就这样晃晃悠悠之间早已连他腰上的玉都瞧了个所以然,停在桥上,看着那个快融入夜色之中的背影,他说:“姑娘这易装之术倒是比我这些弟子要高明得多了。” “公子谬赞,过奖!过奖!”梁子君就这样头也没回的走了。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问:“公子爷就让她这样走了?” 欧阳克笑道:“城门已关,明日再寻也不迟。” 夜里,梁子君在铜镜前左看右看,肯定里面这女子充其量不过是姿色稍可,所以一定入不了白驼山少主的法眼。 梁子君自我催眠没有什么效果,欧阳克吃饭打尖一向只选最好的,头天晚上他敲开了醉仙楼的门住了一个晚上,因为醉仙楼是嘉兴最高的,所以他以为那里是最好的。但是第二天的上午他发现这是一个误会,马上就纠正了这个误会。 只是他刚踏进凌宵楼的门槛就被小二哥拦住了,小二哥陪着笑说:“几位客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若是住店,请来柜台,若是打尖,对不住,没位置了。” 一个白衣女子上前用剑鞘把小二的扒开:“一边呆着去,我们公子爷又没问你话!再罗嗦小心你的狗命。” 欧阳克径直走上了二楼,虽说楼上早就满了,但楼梯口的小二也没上前阻拦。而这会子梁子君青色的长衫,白狐裘的围脖,方巾束冠,醒木一拍,讲道: 陆小风道:"我这次来本来就是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的,我答应过别人.你若不肯出去,我就放火烧你的房子烧得干干净净。"西门吹雪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的朋友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两三个,但你却真是我的朋友。"陆小风道:"所以我才来求你。" 西门吹雪淡谈道:"所以你不管什么时候要烧我的房子,都可以动手,不管从哪里开始烧都行。" 其中一个白衣女子上前一步和欧阳克说:“是昨天晚上那个人!”而另外几个人已经把其中两张桌子上客人丢到楼下去了。 欧阳克坐下后,其他的白衣女子也跟着坐下。欧阳克的扇子在手上打着转,看着台子上眉飞色舞的梁子君。 客人多是老熟客,也有不少对这样欺霸行为不满的,但是在这乱世里,这些人有是人手一剑,不怎么好惹。大家多是看几眼,也就没了声音。 台上梁子君嘴皮子没停,心里却是暗叫糟糕。早知如此昨晚就应该听厨房的张大婶多谈谈人生大事,或者在桥头听到声音就调头走掉,可她又不是活神仙,哪知道半夜散步也会遇到应该远在西域的欧阳克! 梁子君第一次希望这说书的时间可以长一点,但她也知道时间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坐在下面那个人。 醒木再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坐在包厢里的梁子君听着外面小二已经开始象趋赶常规书迷一样的游说的欧阳克了,为了他的小命,梁子君高声喊道:“请他进来罢。” 欧阳克进来后关上门,铁扇一合,说:“在下白驼山欧阳克,见过梁姑娘。” 梁子君自然也是起身道:“梁子君,见过欧阳公子。” 这时小二进来加了一副碗筷,梁子君见白衣女子尽数守在外面,莫不是在帮她们家公子看门? “公子请用,若是不合口味可叫厨房再换。”梁子君执起筷子:“我也就不客气了。” 欧阳克闻言也执筷吃了起来,说:“只要是美人请我吃的,都是合口味的。” 梁子君笑着摇头:“公子身边美人如云,我这个美人可是不美的紧。” 欧阳克开怀笑道:“公子爷别的不说,看美人却是从来没有走过眼。” 梁子君也只是但笑不语,这个事完全没有争论的必要。而欧阳克也不追究,一顿饭下来也只是说些西域趣事,有礼得有些超出梁子君的意料。 最后欧阳克说:“我与姑娘相谈甚欢,只是我明日便要起程回白驼山,要不姑娘拜我为师,我们一路走一路聊,聊一辈子也是甚好。” 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一辈子是很难的事,梁子君之前倒没有想过第一个跟她说一辈子的人竟然是欧阳克,只是这个男人的一辈子是好多女人的,确是有些遗憾。 “子君虽出生贫苦,却被这江南的水土养得娇惯的很。恐是受不了西域那难捱的天气,要拂了公子一番好意了。”梁子君放下筷子,手帕轻拭唇角,说:“若是公子下次来嘉兴,还可再到这凌霄楼来,你我再谈天说地,言古论今,也是一桩美事。” “可是公子爷可不只是会谈天说地,言古论今,子君错过了岂不是一大憾事!”欧阳克那眼睛灼灼的望着梁子君,仿佛能勾魂。 梁子君知道今日若不打发了这人,只怕是难得安生。 “那我和公子打个赌如何?” “怎么个赌法?” “从我走出这凌霄楼开始,到明日午时,若是公子能找到我,就算我输了,自然是跟着公子走。若是公子找不到,那就请便吧。” 这样的好事欧阳克如何能不答应,自然是满口应承下,然后目送着梁子君摇着扇子走出了凌霄楼。 最后……再无踪影。 等到他懊恼的走出嘉兴城的时候,女装的梁子君正躺在醉仙楼天子一号房窗边的贵妃椅上读着书,哼着曲,好不惬意。 9、第九章 冬至过了,年关就近了,是以洪七公也没有例外的来了。说是没有例外,是因为他每年约莫小寒的工夫都会来,照例吃吃喝喝一通后说:“道丫头,今年这年跟老叫化一起过了,老叫化请你吃最正宗的叫化鸡!”今年更是加上了优厚的条件:“鸡都给你,老叫化就要个鸡屁股。” 洪七公爱吃鸡,尤其是鸡屁股。梁子君看着厢房里一地的鸡骨头,对他刚吃完三只鸡,还能兴致勃勃的对其大谈特谈,实在是佩服不已,果然是食中高手,不能企及的高度啊。 见梁子君不为所动,洪七公又说了:“要不我们吃别的也成,你吃什么,老叫化就吃什么。吃羊肉,我们就去陕西分坛,喝汤我们就去广东分坛……” 梁子君见炉子上的酒烫得也差不多了,拎起酒壶给洪七公满上。结果好心没好报得了一个暴栗在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梁子君揉着头喊道,颇有怨念的看着洪七公那缺了个食指的右手,用中指和无名指敲人头难道不是很有难度的动作吗,怎么还可以有这样大的力道。 “老叫化又不是文人,当什么君子。”洪七公看着梁子君一副死不悔改的讨厌模样,最后苦口婆心的说:“你一个姑娘年年都自己过年,就不怕街坊笑话?” 梁子君不以为然的说:“他们都以为我是先生。梁先生,梁小爷,梁公子,唤得欢快得紧。” “你……”洪七公倒是真没遇到过如此冥顽不灵之人,你说什么,她都是且听着,可是不管你说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丫头,这大过年的,外面的店子都关门了,你个丫头连火都不会烧!他人过年是胖了,你过年……” 洪七公又开始了,梁子君就想不明白了,她原本以为这北丐应是大侠大义,豪迈洒脱之人,怎的自己认识的这个如此婆妈!拍拍洪七公的肩,梁子君语重心长的说:“洪兄,大丈夫怎可整日想着这些琐事!况且如此多丐帮的兄弟长年饿着肚子,我一年体会个两三日……” 又是一个暴栗!洪七公喊道:“谁敢说我丐帮兄弟常年饿着肚子!” “我错了!口误!口误!”梁子君揉着再次受创的头连连求饶,只怕再来一下。洪七公喝了口热酒,说了声:“你这古怪丫头,老叫化不管这闲事!等着看以后谁收了你。” “洪兄说的甚是,我也等着看以后是谁收得了我这古怪的丫头。” 洪七公也未多做停留,当日夜里便走了,近年关的时候,他这一帮之主总是忙的,也正因如此,梁子君更不愿多扰了他。他走的第二天上午,狂风大作,中午的时候便飘起了小雪,梁子君照例在二楼说书,一楼来了一个人,紫衣粉带,金丝的绣花鞋,稚气的脸颊上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好看的紧。门口缩着脖子的小二哥原本张着耳朵在听书,见有人来习惯的迎了上去,哪知一看便呆了,半晌儿后才说:“姑娘这是打尖还是住店?” “都不是!”小姑娘冲着小二哥一笑:“我找人!” “不知姑娘找的是哪位?” “梁子君!” 二楼的位置早就满了,小二哥请黄蓉去梁子君的包厢等着,可她哪里会肯,瘪着嘴说:“这包厢里四面墙,都看不到梁大哥。” 于是这小二哥跟几个熟客说了些好话,东移西挪的总算空了一小块地方出来,给她摆了张小桌子坐下了。 梁子君想着这黄蓉迟早是会找来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原本以为至少要翻过这个年。在台上冲着黄蓉眨眨眼睛,黄蓉也笑着眨回去,这两人就算是接上头了。 小二哥这边看着一溜烟的就跑到楼下和厨房汇报情况去了,于是这最后的两刻钟里,二楼的楼梯口探头探脑的人那是一拨又一拨,直到梁子君这边结束,在众听客的嘘声里把黄蓉带里了包厢这才算是完。 当梁子君看到包厢里那只有手臂长的大龙虾时,摇头笑了。这些人莫不就有个姑娘来找她的事还特地跑去向老板汇报了?这老板倒也是慷慨得很,这寒冬腊月的,就这样一只虾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吧。 小二哥极力的压抑着内心的得意,貌似谦逊的说:“爷和姑娘慢用,若是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就成,我就在外面候着。” 这小二哥刚出去,黄蓉就直奔主题了:“梁姐姐,索性你不过一个人,今年这年就到我家过吧。” 梁子君还未待说话,黄蓉又说了:“你可一定得答应,这事爹爹可都是应了的,如果你不去,他一定会生气的。你也知道,爹爹生起气吓人得很!万一他亲自到这嘉兴来找你,那可怎么办才好!” 这小姑娘还学会吓唬人了?梁子君斜着眼睛看着她,最后黄蓉脸一红,拉着她的袖子撒娇:“姐姐你就去嘛,你不在都没有人陪我玩。” 梁子君倒是真不记得她有怎么陪黄蓉玩过,最多也就是说说话罢了。她说:“我若真去了一定要把刚才你说的话说给你爹爹听。” 原想着这样说了,黄蓉至少也要被吓到一点,哪晓得这小姑娘桌子一拍:“这就说定了,可不能反悔!”然后又补充道:“你若反悔我就在这嘉兴城里满大街的说,梁子君是个姑娘。” 梁子君顿时哑口无言,她想自己定是与洪七公这般人物接触的多了,实力锐减,黄蓉的段数比之洪七公要高得太多,她轻敌了。 吃过饭,雪下得更大了,两人一合计,若是要走得赶紧了,不然这雪再下得大一些,出海的时候可就有苦头吃了。 而这掌柜的一听说梁子君是要去人家姑娘家过年,二话没说,马上就准了,直说恭喜恭喜。梁子君解释道:“这是我妹子。”边上马上便有客人接道:“我家婆娘当年也是我妹子,这妹子做久了,就成娘子了。” 那黄蓉只是在边上扑哧的笑,众人更是当她是默认了,都说,梁先生这妹子可是标致得很啊。 梁子君无奈的跟站在那不动的黄蓉说:“这就走吧,妹子!” 黄蓉拖着梁子君的胳膊,声音甜得腻晕了一酒楼的人:“走吧,哥哥。” 这中午已经是过了,就是现在赶往舟山也出不了海,两人想着置办些年货,先在嘉兴住一晚,明天上午再去舟山,若是到的早,明天便出海,若是晚了,便再在舟山住一晚。 出酒楼前,梁子君把伙计小顾叫上,让他把酒楼里的小推车推着,跟在后面。还未待说明,小顾便了然的说:“去岳父家是要多带些东西才是,这样标致的媳妇,不亏!” 事实果然和梁子君想的一样,也不知道黄蓉这是不是头次出门,看见什么都希奇,恨不得把整个嘉兴城都搬回去。没多大一会儿,推车子上的东西已经多得小顾连路都看不清了,梁子君只得在路边上又找了一辆。最后满满两个车子,不像是办年货,更像是搬家。 黄蓉自然是有带钱的,而且也不少,都是一个个的金元宝,想这黄药师对自己女儿的秉性还是知晓的。但是最后梁子君还是坚持付了钱,毕竟要去别人家住不短的时间,当是伙食费。 第二天的清晨,当梁子君和黄蓉驾着大马车出了嘉兴城,留下了一个“梁先生一掷千金为红颜”的风流名声。 到舟山码头的时候,黄蓉说她有船停在码头,但是前前后后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愤怒的她直接将匕首架在了其中一个有些武艺的船老大的脖子上:“说!你们谁偷了我的船!?”周围的船夫立刻将她们围了起来。 要说这黄蓉现今不过十三岁,完全没江湖阅历,甚至说也没有多少生活常识,当日她到了这舟山码头随便找个桩子就把船绳给挂上,也没说找个人看着,就兴匆匆的往嘉兴跑,怎晓得不是天下所有的码头都和桃花岛一样,一艘船可以靠在那里十年如一日。那船老大看船停了半日还没人回来,当即就找了个船夫将那船送到上海去了,如今早已是银货两清,死不承认。 梁子君暗自一数,这周围的船夫大概有三十人之多,虽说都是苦力,没什么功夫,但是若真打起来也不怎么好看,何况他们还带了那么多的东西,必定是得不偿失。 “在下嘉兴梁子君,不知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梁子君向前一步笑着拱手道。 那船老大看了梁子君一眼,言语颇为硬气的说:“老子姓王!” “好姓氏!今日能结交到王大哥,实属荣幸……”梁子君这话还没说完,黄蓉就喊了起来:“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叫他马上把我的船划来便好。” “蓉儿说的是,只是这位大哥只怕是把它划不来了。”梁子君说:“是吧?王大哥!” “老子没见过你们说的什么船!”船老大显是准备一赖到底,他在这码头称霸许多年,显是不相信自己会在这码头里栽在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手上。 听到船老大这样说,黄蓉更是恼了,但她还未说话,梁子君拦住了她,再不拦这年非得过得红彤彤的不可。 要说梁子君这会儿也烦得紧,她也就懒得继续培养感情了,说:“我这妹子性子不好,只怪她那桃花岛主的爹爹娇惯得很,王大哥你莫怪罪。” 这话一说那船老大及众船夫的脸色果然就变了,梁子君快速的接上:“不论王大哥有没有见过大船,但是那船确是在您的地盘上没了,如今我这里做个中间人,您给我另外找一条船,结实些就好。我保证我这妹子不伤你分毫。年关将近,和气生财,成不成?” 还有什么成不成的?难道他现在还能天真的以为这小丫头片子不敢动他? 梁子君带着黄蓉很仔细的检查了船是否有不妥的地方,最后向岸上抱拳:“多谢王大哥,后会有期。” 黄蓉坐在船舱里倒是不服气的很:“何必跟他那样客气!他就是个小偷!”可是说完她马上想到梁子君也是小偷,赶紧改口道:“我可不是说你……只是那人太可恶了。” “我本就是干这个的,还怕人说不成。”梁子君说完正色道:“不过你别说他和我一样,我可比他高明多了,他那充其量不过是暗抢。” 黄蓉呵呵的笑了,说:“梁姐姐自然比那货高明得千倍万倍,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 梁子君在海风吹着的船板上伸伸腰,说:“我只怕今天真动了手,你到元宵节也睡不好觉。”最后也钻进了船舱里:“都是讨口饭吃而已,小jian小恶,再所难免。你若是真不服气,等我回来的时候找他们几艘大船,都在船底钻上几个洞,可好?” 这主意甚合黄蓉的意,大声的应和道:“好极好极,就按梁姐姐说的办。” 10、第十章 天一直下着雪没有停,等梁子君和黄蓉到达桃花岛,把东西卸下,再坐到饭桌上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依旧是黄药师的上座,黄蓉居左,梁子君居右。黄蓉先盛了碗汤给黄药师,再有盛了一碗给梁子君,梁子君也没有推辞,道了声谢也就接下了。然后在黄蓉给她自己盛汤的时候,黄药师问:“你们的船去哪了?” 梁子君听到的重点是那个“们”字。 黄蓉瘪着嘴说:“被一个可恶的贼偷了。” 梁子君强调道:“还带着一群小贼。” “我想着快点回来见爹爹就没有跟他们计较,只让他又赔给我一艘船。”黄蓉说着笑嘻嘻看着黄药师,似是希望能得到些表扬,只是那黄药师喝完了碗里的汤,把空碗递给她,说:“定是你没有把船看好!” “我……”黄蓉一时语塞,她自然知道是自己犯了糊涂,才让人钻了空子,想着可以蒙骗过关,哪晓得一下子就被揭穿了。这时再看对面的梁子君低着头哧哧的在窃笑,羞愤的把碗磕到桌子上:“梁姐姐!” 梁子君忙抬起头正色道:“人第一次出门总是这样的,这很正常。”然后补充道:“至少你买东西的时候还知道付钱。” 无疑的,黄蓉没有办法从以上的话里听出任何赞美的成分。她还待说什么,黄药师淡淡的声音响起:“蓉儿,盛汤。” 梁子君总觉得黄药师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就是不事先告诉黄蓉。当然,这只是她心里的揣测。 桃花岛的生活很自在。清晨的时候会有哑仆送少许的粥和小点到房间里,通常黄蓉会端到梁子君的房间里和她一起吃,说说笑笑的吃完之后,黄蓉便去练功,初时她也曾邀梁子君同她一起,只是这窥习他派武功,乃江湖大忌,黄蓉还是天真烂漫之时,梁子君却是烂漫不得,推脱几次后黄蓉便也不再强求。 黄蓉走后,梁子君便如往常一般,敛气调息,修习内功,这是叶轻走前再三交代的,无论如何,内力修行一日不可废,原话是:“否则哪日奔走时一脚踩空摔坏了脸子,可千万不要说你是我叶轻的徒弟。”他说这话时,梁子君以为他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如楚留香一般的人物,后来才知原也就是无名士一枚。不过这话梁子君还是听进去了,她终究还是怕哪天摔坏了自己的脸子。 约莫辰时,饭厅里用早饭,饭毕后,梁子君便去书房里找上几本杂书读一读。黄药师瞧着是愿意把书借给她的,每次梁子君挑书的时候,也会在边上给些建议,只是每次还书的时候也必定会提一些有关书里的问题,索性梁子君记性善好,若不是太过艰涩,还是可以说个七七八八。但自此,梁子君看书便不敢如在嘉兴自家闲时一般走马观花,一字一句要仔细得多了。 下午的时候,梁子君大都会背着琴亲去飞虹崖练习指力。那是岛上离弹指峰相对较远的一处悬崖,且有瀑布声掩盖,琴声会不那么明显。 这空空门看家的本事就在这手上,梁子君虽说手快,但指力偏弱,且不稳,叶轻就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让她练习指力。故弹的大都是节奏快的曲子,而梁子君本身对音律并不精通,兴趣也不大,一曲《十面埋伏》弹了近十年也没换,索性还是找个离主人家的练功点远一些的位置,以免有碍视听。 这天,那枚看着红似火,却半点温暖都没有的日头西斜,梁子君背着琴,如往常一般从那飞虹崖上一跃而下,借着岩缝中少些伸出头的干枝,时快时慢,时急时缓,长袖飞舞,飘逸无伦。而就在她离地还有约二十多尺时,只觉一物自侧面袭来,速度之快仿佛眨眼已是近前。 这飞虹崖高约百尺,梁子君不若他人一般仗的深厚内力,而全靠空空门那奇妙的轻功技巧,一路下来也极小心,半点差错都不得。怎料竟然出此意外,当下袖中短刀入手,直直插.入岩壁之中,借力一跃,一颗石弹堪堪离脸颊毫发之距擦过。 弹指神功? 梁子君还未得多想,又一枚石弹直取短刀刀柄。留刀废手,留手失刀,没的选,自然是留手。松开手的梁子君勉力跃向近边的一颗松树,怎料半路里又是两颗石弹。 莫道是这东邪犯了邪乎,要制她于死地不可?再没法子的梁子君沉下气直直的往地上落去,二十多尺,也不一定就摔死? 最终安然落地,得宜于离地三尺处又飞来的三颗刚好垫脚的石弹。 惊魂未定的梁子君抹了一袖子冷汗,对着石弹来的方向抱拳道:“多谢黄岛主手下留情。” 依旧是青色长衫,从林子里走出的黄药师卓然而立,说:“你的功夫倒是比那个老妖怪差得多了。” 梁子君有些惭愧的发现,她在听到老妖怪三个字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轻,哪怕黄药师并没有点明。抬起头小声的探道:“您说的是家师叶轻?” 黄药师横了梁子君一眼,似是觉得这梁子君装模做样:“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老妖怪不成!?” “没了!没了!”梁子君不禁有抹了一袖子的汗。 叶轻,自称空空门第两百零八代传人兼掌门,收下梁子君做弟子那年自言二十有八,五年后一日,对其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梁子君忍无可忍的喊道:“师傅作为一个三十有几的男子,还是行为端正些为好。”哪知对方揭案而起:“为师二十有八,正是游戏人间之最好光景,何来三十有几之说!”梁子君这才察觉,此人五年如一日,样貌未曾有一丝变化。 “莫说本门武功可以长生不老。”梁子君愕然问道。 此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最后一遍,我乃空空门门第两百零八代传人兼掌门!” 梁子君这才放心,原来有问题的不是师门,而是师父。但还是对此人强调道:“我可不想和你这般。” 此人怒极道:“我这样怎么了?全天下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你做梦也别想和我一样。” 此人喜好艳色的事物,衣着打扮尤为怪异,红必极红,黄必极黄,绿必极绿,袖宽三尺。万幸的是此人样貌倒属上品,不然真是落实了丑人多做怪的名声。 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尽管这世间人但凡见过他一次的必定是忘不了的,却从无人见过他,他若不在你眼前,那就好象蒸发了一般。 “你平日里都怎么叫他。”黄药师在石桌边坐下,显是准备长谈。 梁子君在黄药师的示意里坐下,放下背上的琴,说:“他是我师父,我自然是唤他师父。” “私下呢?”黄药师显是一定要梁子君说实话不可,梁子君也就不客气了,说:“妖孽!” 黄药师听过笑得极为开怀,道:“说的好!妖孽!”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一般。 梁子君这话一出,心里也是畅快的很,就这么一个人,他很讨厌,你骂他,他不疼,你打他,他不痒,甚至于你想找别人抱怨一下也没地方,因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认识他。 终于有一天也有那么一个人,和你一样受过他的气,这个人恶狠狠的叫他老妖怪,你更是直接唤其妖孽,怎能不畅快! “黄岛主与家师相识?”梁子君问。 “邻岛相居,那老妖怪又好不请自来,怎能不识!”黄药师道。 要说这梁子君第一次见到黄药师说是隔壁岛上的,不过是想套个近乎,不曾想这两个岛还真有过往来。 当年黄药师建这桃花岛,第一个登门的便是这叶轻,轻轻的来,轻轻的去,带走财物无数。如此个三四回,黄药师索性停了工专逮他,可是此人极为狡猾,你守着书房,他就去卧房偷饰物,你守着卧房,他就去厨房偷吃的,你守着厨房,他就去书房偷字画。轻功极好,大多时候也就是看到一个背影。 黄药师后来也大概知道他是不远岛上的,也想过去岛上逮他,可是那空空岛外水域太复杂,去了一次还没见到人。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黄药师才是空空岛的第一个客人。 最后终有一日,一堆已经是乱七八糟的物件堆在了黄药师卧房的门口,附带一张纸条:“我去也!”这样的日子才算是结束。 后来黄蓉刚出生那会儿,叶轻看着有喜事,黄药师不会发火,带着些礼物前来道贺,结果可想而知。那是黄药师唯一一次和他正面对手,结果叶轻重伤而逃。 可是那叶轻的功夫也不如梁子君这般不堪。 黄药师问道:“你跟他学了几年?” “五年!”梁子君知自己的功夫不到家,也知黄药师极其厌恶愚钝之人,忙又补充道:“三年内功及轻功,一年半空空之术,三个月识物及阵法机关,两个月武功。” “出师了?”黄药师又问。 梁子君点点头又抹了一袖子的汗。 黄药师说:“你的拈花指使来给我看看。” 拈花指?梁子君站起身摘了一朵花,掌心向上,拇指和中指拈起花茎,其他三指微翘,掌心往下一翻,又马上翻了回来,花没了…… 黄药师失态了:“这是那老妖怪教你的拈花指?” 梁子君有些尴尬的点头,她当时也很奇怪,最后一天叶轻特地花了半个时辰教了她这个东西,然后告诉她这是师门最后一门本事了。难道师祖宗们怕哪天后辈不争气偷不到东西,至少可以学了这个去街头表演魔术? 11、第十一章 叶轻有一套还算高明的拈花指,黄药师见过一次。 当年冯衡初到桃花岛的时候便遇到叶轻到厨房里偷吃的,若这个人是黄药师,人还没走近,只怕叶轻是早就跑远了,可是冯衡没有武功,笑呵呵的一个江南女子,还拿了个食盒给他装了一些饭菜,让他带回去吃。叶轻虽说人不正经,倒也懂得感恩,见冯衡身体不好,便时不时的带一些珍稀的药材给她,成了桃花岛的厨房里一只名正言顺的硕鼠,只是依旧跟黄药师过不去,比如黄药师华山论剑败羽而归,本就懊恼,怎料一回到房间看见一张红色的匾,上书:武林榜眼。 后来冯衡怀了黄蓉,叶轻说要送她一个大礼,便出门了。怎料抱着大礼回来的时候,转着圈的没找到冯衡,却看见黄药师一身素衣,愕然问道:“孩子没了?” 冯衡虽性格开朗,但原为深闺女子,平生也没什么朋友,叶轻算是其中一个,黄药师又在服丧期,本不欲与其动手,怎想得此人知道前因后果,一跃而起,指着黄药师喊道:“你个黄老邪,因为一本狗屁书和两个狗屁不通的徒弟害死了我的衡妹妹。” 黄药师自是大怒,这才下了杀手。叶轻显是也动了气,倒是不跑了,硬生生的接了数十招,接一招伤一成,伤是越来越重,最后囔了一声:“爷不跟你个疯子玩了。”说着变掌为一种奇快的拈花指法,转眼间接连三招,惊得黄药师攻势渐乱,叶轻一跃而走。 后来又过了一个月,黄药师发现他仓皇中留下的那把原本准备送给冯衡的琴不见了,显是他自己来又拿回去,从此他就再没有在桃花岛出现过。 这些渊源梁子君一概不知,黄药师自也不会说与她听,只是看这样子,梁子君猜着应是自己这拈花指有些蹊跷。叶轻那人行事诡异,也不知又留了什么烂摊子让她收拾。如今她也只得说:“子君入门时日短,资质善浅,若是黄岛主对于本门武功有何指教,可等家师游历回来,子君定当随他前来拜会。” “你还使得动他?!”黄药师道。 梁子君的手上一翻,那朵花再现于上,道:“只要是黄岛主不讳家师的衣衫艳过您那桃花阵,这件事子君倒是可以替家师做主。” “你现在倒是不怕我了。”黄药师看着梁子君有些自得的样子,这丫头此番总算是能看出一点那老妖怪徒弟的样子了。 梁子君看着黄药师似是笑了,更是不怕了,又一翻手,一朵变五朵,说道:“子君年纪轻,没见过黄岛主这般风姿之人,之前让您见笑了,在这给您陪个不是。” 黄药师道:“你这把戏倒是能看,只是我还能要了你一个小丫头的花!” “冒犯冒犯!”梁子君最后一翻手,花尽数没了,说道:“那我自己留着戴罢。” 黄药师一直把这套把戏看完,而后拂袖而去,道:“与其玩这些把戏,你倒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琴艺上。” 玩得有些入了状态的梁子君顿时如冷水倾盆而下,她的琴声果然是有碍视听。 “你若是能弹出一首能听的曲子来,我定让那老妖怪传你一套真的拈花指。”黄药师的声音在那林子里流转,梁子君因这句话把整个腊月都交代给了宫商角徵羽。 若是他人说这番话,梁子君定然答道:“人无完人,子君可不能把这世间的事都做了个全,总得给他人留些余地才是。” 可说这话的是黄药师,那个据说除了生孩子以外没有什么不会,没给他人留半分余地的人,梁子君的“人无完人”四个字便说不出口了。 这些与那拈花指是丝毫的关系都没有,单单为一口气,不愿听这那人说你连琴都弹不好,虽然梁子君觉得弹不好琴也没多大关系。 梁子君几乎借了黄药师书房里所有关于音律和古琴弹奏的书,可是看过之后除了多知道些指法,也没有什么大的进步,又练了几日,后请黄蓉来听,还是摇头。 凡事讲究个天赋,梁子君算得上聪慧,只是在这音律上显是少了些天赋。黄蓉说:“梁姐姐的技巧倒是算好的,只是这琴里少了些‘意’。” 梁子君宁愿黄蓉说她少了些什么技巧,这技巧是可以练的,多费些时日便是,但说到这‘意’,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除夕那日黄蓉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梁子君往年一到过年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这次好不容易吃上一顿象样的年夜饭,自是赞不绝口,将黄蓉夸得是合不拢嘴,直说若是梁姐姐喜欢,我天天做给你吃也成。 梁子君说:“那可不成,我这嘴若是给你养得娇气了,你哪日嫁了人,不做给我吃,我岂不要饿死。” 黄蓉听了又是咯咯的笑个不停,说些如“我就算是嫁人也不会让梁姐姐饿着了”的话。 黄药师坐在一边,想着往年除夕这饭桌上,黄蓉也是这般一张一合说个不停,有时他也觉得吵得欢,如今倒也依旧说个不停,只是十句里倒有八句半是说给这梁子君听的,和他倒是半点关系没有。再想这大半月以来,黄蓉在他身边的时候锐减,也是围着梁子君转去了。开口闭口的只是梁姐姐,叫得倒是不比爹爹要来的疏。 再看这梁子君如今倒也是如自己家一般,自在得很,巧舌如簧,尽是拣好听的逗黄蓉,与那老妖怪当年骗冯衡吃食之时无二样。 一番思量下,在这良辰佳境,美酒佳肴之时,黄药师说:“梁姑娘的琴弹得如何了?” 黄老邪很小气,黄老邪绝非好人,江湖人人皆知。 吃过年夜饭,黄蓉便拉着梁子君,推着黄药师,要去弹指峰放烟火,黄药师早过了对烟火感兴趣的年岁,但是经不住黄蓉闹,也一起去了。 烟火是从嘉兴买了带回来的,买的最多的是一种十六个一组火箭筒,差不多装了半个马车,黄蓉把它们并排摆在弹指峰上,用长长的引线连在一起,一个接着一个,足足放了小半个时辰。 梁子君上辈子在十岁前也是放过烟火的,那些烟火比如今这些自然是要高的多,绚烂的多。可是十岁后城市禁鞭,就再也没有玩过了,如今看来恍如隔世,而的确也是隔世了。 烟火好看,可是黄蓉笑嘻嘻的一看另外的两人都是神游天外,半点高兴劲都没有,顿时她的兴致也少了些。 “爹爹是想到了我娘,那梁姐姐又是想到了谁,连看烟火都不专心!?”黄蓉问道。 梁子君说道:“我自然也是想到了我娘。” 黄蓉听到了马上娇嗔一声说道:“之前你有说你十岁前的事都记不起了,连娘亲的面都没见过,如今还拿这个来诓我,我才不会信你。”而后恍然大悟一般说道:“定是在想你的情哥哥,是也不是?” 黄蓉也有十三岁了,在这年月里,女孩嫁得早,十三岁已经开始有点小心思,说到这个两只大眼睛闪闪发亮。可惜梁子君揽过她的肩膀说:“天高地远,即使是女子,也不必满脑的男女之情。” “可是梁姐姐有二十了吧。”黄蓉马上接道。 ……二十也不是很老吧?梁子君想了想说:“我保证三十岁前一定嫁出去。” 黄蓉甩开梁子君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跃三尺高:“三十岁就没有人娶你了!” “蓉儿,你真像我妈……娘……” “又骗我,你和我一样,都没有见过娘亲是什么样!” 黄蓉这话说的梁子君心里一颤,黄药师的神色更是重了许多。幸而梁子君情况特殊,不算是真的没娘,不然听到这话想不生气真是难得很。 这天夜里,从弹指峰上下来后黄药师与她们分道扬镳,黄蓉说,他是去陪她娘了,每年都是如此,要到初一上午天亮了才会回来。 梁子君回到房里,一直躺到三更过了许久仍然没有睡意,终究还是起来往着冯氏墓那里去了。 寻着隐约的洞箫声,半刻钟的工夫,梁子君便立于墓东百尺外的一树上,黄药师这时已在墓中圹室里坐着了,远远的只能看到圹室入口的一些昏暗的灯光。梁子君站在那里,放轻了呼吸,听着萧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听到一个声音说:“进来罢。”初还以为是幻觉,但不多时那声音再次响起。梁子君方知,她竟然被发现了。 进入墓室地道后,梁子君的脚步极轻,入得圹室,这圹室中放着冯衡的陪葬物件,无一凡品,虽比不得空空岛上几百年的积累,但也属难得。冯衡的灵前点了一盏琉璃灯,上挂着一副画像,一名少妇坐于其中,端庄秀丽,极为传神。 黄药师坐在左侧的案边,案上一支玉萧,一壶酒,说:“她生前与你师父也算是挚友,你也拜她一拜。” “是!”梁子君闻言点了三柱香三揖首后插.入香炉之中,然后在黄药师的示意下坐在案边的椅子上。还未待梁子君说话,黄药师说:“蓉儿与你说了她的事,也不怪你好奇,她虽说不懂武功,但也算得天下难得的奇女子。” 黄药师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沉,少了些狂傲不羁,与外面见到的似是两个人。梁子君一时也沉默了,欲言又止,最后黄药师说:“你有什么话直说便好,怎的这副模样。” 梁子君这便终于爽快的说了:“既是我师父的朋友,不知可否帮着把我师父拖欠我多年的压岁钱给了?” 黄药师原以为她要说些安慰的话,怎知却是这般荒唐话,扬起萧便往她的头上敲去:“你这姑娘倒真是那老妖怪的嫡传弟子。” 梁子君见势凌空一跃险险躲过,道:“大过年讨个彩头,我师父的挚友的丈夫也太小气了些,伸手便打人!” 黄药师知她这门本事就是如此,也不愿在这圹室与她相斗,放下萧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坐着说话,怎么在哪里都如只猴一般跳来跳去,一刻不得安生。” 梁子君闻言这才又坐下了,还颇为殷勤的为黄药师斟了杯酒,道:“我师父的挚友的丈夫请用。” 黄药师这一萧算是结实的敲到了,道:“好好说话。” 梁子君捂着头伏在案上哀号小半会才起来。 后来,梁子君在冯衡灵前又好好的拜了一拜,问她借了一只白玉杯,再问黄药师借了些酒,一直喝到天亮。 从圹室里出来,海的气息夹着寒气迎面而来,天边一道红霞。梁子君立于一棵桃树的树尖之上,衣角在海风的吹拂下轻扬。 黄药师在下面看着,也不催她,只是想着这轻功确是邪门的紧,若是一般的人若没有几十年的功力哪能如此。 “黄药师!你这岛真好,卖吗?”梁子君脸颊微红,显是有些醉了。 黄药师深觉,这岛是好,只是这邻居却是不怎么好。 12、第十二章 熬了一宿,又喝了酒,还被黄药师的石弹子一路追回来,梁子君回到房里写了张“补眠勿扰”的纸条贴在门外,一觉睡到了中午方才起身。 刚到了厅里,黄蓉立刻迎了上来:“拜年拜年!祝梁姐姐新年找个好郎君。”笑嘻嘻的手一伸:“压岁钱。” “是!是!祝蓉儿新年越长越标致,桃花岛上第一美人。”梁子君说着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金元宝放到黄蓉的手里。然后马上给坐在正位上喝着茶的作揖道:“子君这里给黄岛主拜年了,祝黄岛主新年武功大进,天下第一。”咧着嘴,手一伸:“压岁钱。” “贫嘴的丫头!”黄药师说着扬手一纸红包向门外飞去,梁子君忙飞身截下,也不避讳的当面就打开了,黄蓉凑过来看。 然后两个人惊叹了,梁子君拿着那张薄薄的银票,道:“黄岛主果然慷慨,子君以后一定年年都来给您拜年。” 黄蓉拉着黄药师的手臂不依了:“爹爹,为什么梁姐姐的比我的要多?!” “这可是补的我好几年的钱!”幸得梁子君这次上来也带了几个金元宝,索性掏出来都塞到黄蓉的怀里:“拿着吧,姐姐我也慷慨一回。” 这个新年可以说是梁子君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过得最惬意的一个新年,也是收获最丰富的一年,只是吃胖了大概有五斤之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嘱咐凌霄楼的大厨,务必把最近的菜单安排得清淡些。这女子年过二十,保持身材就变得尤为重要。 是以洪七公再来的时候对于一桌子的清汤寡水有些不满,梁子君只得叫厨房又现加了一只烧鸡给他。 洪七公啃着烧鸡腿,一嘴油的说:“小叫花子跟我说,你得罪了舟山码头的张麻子?” 梁子君努力不看那只诱人的烧鸡,专心对付她的冬笋,说:“差不多是这样,受人之托,凿穿了他几只船。” “听说是为了你的小情人?一个小丫头?”这才是洪七公最不能理解的部分,如果是小叫花子告诉他是为了一个小生,可能他问都懒得问。 梁子君还是没忍住从洪七公的手下抢了一个翅膀:“嗯,一个小丫头,那个张麻子偷了她的船卖了,小丫头不服气,我便帮了个手。”然后看着洪七公手里的鸡腿扑通掉到了地板上,目光瞬间没了焦距。 果然还是洪七公最好玩。 善良如梁子君最后还是拍拍洪七公的肩膀:“洪兄,我喜欢男人,真的。” 回过神的洪七公拣起鸡腿对着梁子君的脑袋就是一下:“你个丫头!怎的总是不着五六,满嘴的胡话。” “哎呀!头发都脏了!冬天洗个头多不容易!”梁子君毫不犹豫的从洪七公手里的烧鸡顺了过来,一抬手丢进了窗外的南湖里。 “你这丫头!回来收拾你!”洪七公飞出窗户追他的烧鸡去了。 随后洪七公自然没有收拾梁子君,只是叫了手下一个长老去把张麻子给收拾了。梁子君直赞道,这世道,叫花子比官府都还好使。最后包了五十两银子送给了浙江分坛。 说起来梁子君几乎每年过年过节的都会要给这嘉兴城里的叫花子们一些彩头,一来过节的时候,梁子君说书的彩头要比平时多出许多,二来也是看洪七公的面子。不只这些叫花子,凌霄楼的掌柜和伙计,甚至楼下那些个经常往她手里塞包子的大娘都有。不多,但是逢节必有,梁子君在嘉兴的好人缘就是这样来的,人人都知道说书的梁先生是个乐善好施的主,而且从来都笑脸迎人,不会看不起穷人,也从没见过她奉承哪个当官的。 而他们有所不知,梁子君入门第一天叶轻说的就是,入了这个门,一辈子不愁吃喝,但是最忌讳的就是贪,不义之财敛得多了,必将招祸。 梁子君不贪,她几年都难得出一次手,身上钱财大多也是说书所得,谈不上是不义之财,可单单就上一次,那一颗夜明珠和一盆珊瑚价值就连城,夜明珠算是散给黄蓉了,但那珊瑚却的确在她的名下了。这人如果生在太平盛世,做个平头百姓对有些东西倒是不讲究,比如上辈子的梁子君,什么命理,风水,一概不信。可是如今入了这么个行当,脚踏进了这江湖里,有些东西就不得不信了。 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与其等着老天找你讨,还不如自觉交出去来的好。 只是洪七公埋怨道,自从梁子君来了嘉兴,他的小叫花子都想着法的往这里跑,想从这里调出去一个人难得很啊。 回来后梁子君在嘉兴的日子过的一如既往的逍遥,偶尔的看到什么稀罕的东西还会叫个人捎到桃花岛给黄蓉,最初没有人愿意去,后来还是一个常年在凌霄楼边上卖小东西的货郎的儿子帮的忙,黄蓉自是没有为难他,还给了他一些赏钱,之后每次就都是他去了。黄蓉也总是写信来说想过来玩,只是黄药师督着她练功,不准她来。 再后来,南京也被金人攻下来,改名为汴京,做了都城,宋皇帝则退到了江南,迁都临安,就是杭州,这下子原本把心都放在肚子里的嘉兴人才终于有了一些亡国意识,可是尽管如此,书还是要听的,梁子君还是一样的受欢迎。只是国要亡了,民也就乱了,酒楼来来往往的人里拿刀拿剑的多了许多,吃了东西不给钱,还喊打喊杀,这样的事以前也是有的,但几个月也才一次,如今是一个月几次。 凌霄楼的老板花钱请了几个武师专门对付这些吃霸王餐的,可是武师的医药费比白吃的钱还多,还不算上摔碎的盘子和桌椅的钱。终于有一天,当掌柜的,伙计接连受伤,一屋子的伤员,梁子君这心里就不那么的舒坦了。直到又有一把刀砍向某个伙计的时候,梁子君一时没忍住把那个人如烧鸡一般丢进了南湖。 梁子君的身手的确是不怎么好,但是对付几个江湖小混混还是绰绰有余。 事毕,梁子君面带愧色的对着掌柜的抱拳:“对不住各位,梁某本应早些出手,只是……” 吊着胳膊的掌柜激动的拍上梁子君的肩:“这等乱世,哪个不是明哲保身,先生能出手相助我等就感激不尽,哪能怪罪!” 伙计们也乐呵呵的说:“我凌霄楼也出了大侠了!看他们以后谁还敢来。” 大侠……梁子君心里都为自己捏了把汗,她最多不过是个大贼,算得什么大侠。 但是不到半日,嘉兴城便传开了,凌霄楼说书的梁先生原是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一个打十个也轻轻松松的绝顶高手啊!这话谁说谁信啊,那经常听书的人说了:“我早就知道梁先生绝不是一般的人物,不然说的那些江湖故事那里能如此传神!那必定是亲身经历!” 再接着大家就都开始猜测这梁先生到底是楚留香还是陆小凤,要说大家倒是觉得梁先生笑呵呵的样子和花满楼更像一些,只是那花满楼是瞎的,必然不是。 梁子君倒是希望他们说自己是楚留香,毕竟也算是同行。可是经过了大半个月的讨论后,大部分都认定原型应是陆小凤,只因这楚留香太花心了,而梁子君除了年前那个小美人以外从不近女色。是以大家说了:“梁先生,把胡子留起来吧,让我们也看看那四条眉毛是什么样子的。”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和梁子君原本担心的一样,名声大了,麻烦也多了,不时的有人上门要找讨教一番,她总是尽量的推脱,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推得掉的,有的人甚至为了讨教一番,特地来凌霄楼吃霸王餐。但是其中顶顶讨厌的还是那些不让他讨教他就坐在说书的桌子上耍赖的人。这样人最后通常还是被她丢进了南湖,伴随着“快看!快看!又有人被梁先生丢下来了!”和一阵叫好声。 三个月后,当凌霄楼二楼向着南湖的窗户里飞出了近五十个江湖小混混后,全城的百姓们出于对梁先生的无上的景仰之情,送了梁子君一个名头:嘉兴第一大侠梁小凤。 第一次听见一个江湖小混混喊“你就是嘉兴第一大侠梁小凤?在下高邮赵猛,听得你的名号,前来讨教一番。”的时候,梁子君恨不得回头自己跳进那南湖一了百了。 可是还未待她说话,边上听书的老主顾说话:“我说这位兄弟你是找对人,但是这里的规矩是先说书后斗武,一边等着去啊!” 伙计也过来扯他的袖子往楼下走:“我说这位爷,下去先等着,左边的长凳坐好了,今天您来的还算早,第一号,小店免费奉杯茶。” 下面的喧哗声也不少:“候着吧,不就是去南湖洗个澡,猴急个什么!”“江苏来的,也够远的,来一趟怪不容易的。” 人人都爱看热闹,但是梁子君从没有想过要成为热闹。 13、第十二章 自从出了名,梁子君这日子过得倒不那么像个说书先生,更像一个街头耍武卖艺之人,只是地点还是在酒楼。嘉兴人对于梁子君的推崇程度更是让人乍舌,梁子君惊讶的发现在这嘉兴城内,她不用花钱便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即使是塞钱给对方,对方也是万般推辞,之前梁子君一直在想,那些江湖上的大侠们都是靠什么过活的,现在她明白了,在她成为一个伪大侠的今天。 在这乱世里,大家都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保护自己,官府是靠不住的,大侠们便上位了,花点钱把这些大侠们供着,指望的是有朝一日自己有难的时候也有一个靠山。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大侠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后都会拔刀相助,但在嘉兴人看来,梁子君一定会,她武功好,为人也好。 梁子君为人相对大多数江湖人来说的确算好的,至少不会恶意欺凌百姓。但是她的武功是真的不好,即使给她封上江南第一大侠,她的武功也是不好的。她保不了嘉兴的一方平安,长远意义上来说,谁都保不了嘉兴,就好象许多年以后,即使是郭靖和黄蓉也保不住襄阳一样。 俗话说,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梁子君迫切的需要把这个名号卸下来,与其让那些人失望,还不如别让他们有希望。 于是梁子君渐渐的开始在应对挑战的时候表现出一些不济和吃力,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叫赵四的人,他来自江西,使着一套叫霹雳掌的掌法,虎虎生威,有一些内力,算是近半年所有挑战者里比较厉害的一位,梁子君当着嘉兴百姓的面被他一掌打出了窗户,飞向了南湖,在空中的时候梁子君还没有想好是掉进去了再当着大家的面狼狈的爬出来,还是掉下去后直接潜走,嘉兴梁子君从此消失。 然后她看见湖边的嘉兴百姓脸上有些焦急,有些难过,有些失望……更多更多不怎么美好的情绪,假如他们的第一大侠一身水草湿漉漉的爬上岸,打击会更大吧?梁子君决定潜走。 梁子君扎进水底的时候听见岸上整齐的叹息声。也许谈不上扼腕悔恨,但是梁子君的确有些难过。 可惜,她只是个大贼,不是什么大侠,她不会降龙十八掌,也不会一阳指,现在掉下来比过几天真被人打得掉下来要来的好。 南湖的北边人烟要少些,梁子君向北潜了一段,少许的冒了一下头,然后一口气直到岸边,撑着岸边一块石头,纵身一跃,一个空翻,安然落地。 “你这丫头不好好练功,整日的尽耍些猴把戏!” 原本正摘着身上水草的梁子君顿时立在当场,怔怔片刻后缓缓回头……青色的长衫加上诡异的□□,明明是站在一地枯叶中,却仿佛是立于华山之颠一般,这人不是黄药师还能是谁。 如梁子君所知,黄药师曾经发誓若不练成九阴真经中的武功,便不离桃花岛一步,只是后来黄蓉私自跑了出来,他方才破了誓言。唯一的疑问是这个事情应该发生在黄蓉十五岁那年,可如今黄蓉才十四岁。 “近日你可有见过蓉儿?”黄药师问。 “未曾见过。”梁子君颇为疑惑的问了一声:“她今年多大了?” “若算虚岁有十五了!”黄药师倒像是如今才想起他这女儿已经有这般大了。 梁子君心道这就对了,可这时再看黄药师,却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那老妖怪往日里衣服划掉根丝也要鬼叫个半日,怎的你这个做徒弟的总是这般模样!” 要说黄药师原想黄蓉不认得什么人,上了岸必然来找梁子君,于是下了船径直就奔着凌霄楼来了。怎料刚至楼下就见着她栽进了水里,这点把戏就如同她女扮男装的模样,骗骗市井小民刚好,哪里糊弄得了黄药师!待她从水里出来的时候,黄药师已经在边上等了有一会儿了,正好被她那个空翻溅了一身的水。 这里梁子君也正寻思着是不是找块豆腐一头撞上去,想她向来极重形象,虽男扮女装,抹了个微黑的脸,但自许不风流也倜傥,不英俊也潇洒,嘉兴城里多少姑娘托了媒婆来说亲事都被她婉拒了,此生最见不得人的模样便是上次送黄蓉回桃花岛和此次,怎的就正好都被黄药师看见了!早知如此她怎也不会选着今天来演上这么一出! 但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梁子君摘下头上一根草,然后说:“要不先去家里歇个脚?” 黄药师赞同的说:“你是该先换身衣衫。” 梁子君将摘下的草尽数掷到地上,说:“黄岛主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来得好一些。” “确有过不少人求我饶了他们,但我鲜少应允。”黄药师说。 梁子君觉起着她如果和黄药师组成相声搭档一定会红遍天下。 梁子君的家是在四年前买下的,两进的院子,位于嘉兴城的西北角上,一进院正对着大厅,铺着鹅卵石,两侧栽的是竹,二进院则是两层的小楼,传统的假山池塘杨柳,江南味十足,虽说在嘉兴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个,但是梁子君中意的就是这个。 原本梁子君想的是这事完了便换个地儿玩个一年半载,等这阵大侠风吹过了再回来的,只是遇到这黄药师,就忘了。直到回到家里,被张广拽着袖子的时候才想起来。 张广是梁子君请来打扫院子的,四十来岁,有一个女儿,前年刚出嫁。许是平日说书的时候太过嘈杂,回到家里,她偏爱靠在杨柳下的躺椅上静静的看书,是以就请了张广这么一个人,原本是仅仅每日打扫完就离开,并没有住在这里。只是后来有一次偶然知道那张广和他女儿还住在草房里,便把前院边上的耳房给他们住下了。 梁子君是个好主子,从不对人大声呵斥,总是和和气气的。张广女儿出嫁的时候还给了二十两的红包让其置嫁妆,他自是感激不尽,做事也更为用心了,这些日子里,自从梁子君从一个简单的说书先生变成了大侠他就在担心,惟恐哪一天出点什么事来,没想着就真的出事了,他听说凌霄楼已经派人去捞了,可是终究不相信这人就这样没了,或许是那些人看错了,于是跑回屋里等,没想到真让他等到了。 “先生!他们说您落在南湖里就没……”张广话还没说全,就先哽咽了。 梁子君很是受不了的就是这个,这乱世里,只要是老百姓,大多数的日子都还是苦的,她大概能理解那种被生活压得一肚子苦水的痛苦,这些年她也没亏待他,只是这动不动就畏畏缩缩,或者掉眼泪的习惯怕是改不了。 “先别忙着哭!”梁子君赶紧的先把张广的眼泪止住了,拍拍他那因为常年劳作而干黄粗糙的手背,说:“这位是蓉儿的父亲,黄……黄爷,你帮我奉杯茶,好生招待着。” “黄姑娘的父亲!”张广这才注意到边上还站了一个人,再仔细一瞧,黄药师的面具狰狞得很,立刻被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得亏梁子君还没松手,托了他一把,才又站稳了。 梁子君未待张广说话,把他打发去泡茶了,然后自己径直的去了后院,去之前她与黄药师说:“他泡的茶勉强能喝,不爱喝也可不喝,他爱说话,不爱听你把他打发走了就好。”说完她便觉得多余了,难道她还担心着黄药师会因为一个仆人委屈了他自己不成? 也不敢让黄药师多等,摸到厨房里打了些热水,梁子君快速的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衣裳,便回到了厅里,这个时候张广正站在大厅的一个角上,絮絮叨叨的跟黄药师说着他家主子的好,以后会是一个多么好的女婿。 看到梁子君出来了,黄药师在茶碗上轻吹了一下,然后将那茶碗不轻不重的放在那案几上,问:“听说你想娶蓉儿?” 梁子君闻言将刚从箱子里拿出的折扇一开,慢悠悠的踱到案几另一边的椅子上,笑着问道:“那黄岛主觉得如何?” 不如何,黄药师只问:“你们两个谁生孩子?” 梁子君的扇子摇不动了,半晌后结巴的接上:“说生孩子,多……俗气!” 可是一边的张广不满了,大声的囔道:“自然是女人生孩子!” 黄药师总算在这个浪费茶叶的老家伙身上找到了优点,说:“你的下人也不算一无用处。” 梁子君看着眼前这个原本在她心中如天人一般的人喝着用最好的碧罗春泡出的烂茶,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自己,不由的将扇子合上,再打开,再合上,思索着如果一扇子在这个人的脑壳上敲一个包,自己生命继续存活的概率会有多高。要知道上次黄药师用玉萧在梁子君的头上敲出一个包的时候,她一点报复都没有。 黄药师淡淡的看了梁子君一眼,说:“你的功夫太差,别想些不可能的事情,做饭去吧。” 14、第十三章 嘉行第一大侠梁子君家的厨房可能是嘉兴城里最干净的,哪怕这户人家只有一个老仆人。只因这间厨房的灶上只烧过水,那口上个房主留下的炒锅五年前被梁子君搬到墙角后就再也没有移动过,以至于张广搬进来以后也没忍心移动它,而是自己在耳房在边上支了个小炉子做饭,反正梁子君也从来不吃他做的饭。 即使是这烧水,当年梁子君第一次在那厨房里生上火的时候,那烟大的隔壁的邻居还以为是走水了,敲着锣叫了半个嘉兴城的人拎着水桶来救火,结果自然是让人啼笑皆非的。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张广搬进来,接下了这烧水的差使。 所以,黄药师叫梁子君去做饭,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谈。 梁子君眼珠子一转,道:“黄岛主第一次来寒舍,粗茶淡饭的可怎么拿得出手,子君知道在那杭州城里有一家江南风味道善可,不知黄岛主是否有雅兴同往?” 黄药师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眼神一直糁得梁子君低下头,争辩说:“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这样的说法是无力的,江湖上的规矩,做徒弟的伺候师父是天经地义的,从早饭到晚饭,从早上洗脸水到晚上的洗脚水,都是徒弟送到师父的手边,即使是叶轻和黄药师这般的人物,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但梁子君初来这里没多久就被叶轻拐走了,自然是不知道这规矩,叶轻本也极是厌恶这些,再加上这徒弟难得,自然也没多说,何况叶轻也鲜少自己动手,多是偷来的。到后来,因为梁子君那敏锐的味觉,能让徒弟吃得满意更是被叶轻视为人生几个重大的挑战之一。 毫无疑问的,梁子君是被叶轻惯出来的。 而现在的厨房里,黄药师将切成一模一样大小的豆腐倒进锅里,叱的一声,没多大一会儿,一阵清香弥漫在厨房里,若是平日,梁子君准是摇着扇子躺在外面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吸着鼻子想着现在锅里的是什么,又加了些什么,只是现在…… “小火。”黄药师说。 蹲在灶口的梁子君赶紧着一个冷掌风过去,看到火变得小了些,才敢扬起袖子擦了把汗。这时,黄药师慢慢的翻动着锅里的豆腐,说:“太小了,大一点。” “你……”梁子君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话还表达自己的情绪,就听见了一句:“内力的收发善未掌握通透,也可出师?” 梁子君很想扯下头巾说:“小爷我不干了!”,黄药师又抢先说了:“或者是你炒菜,我看火?” 忍字头上一把刀!梁子君泄愤似的又一个热掌风过去,火苗蹭得一下就窜得老高,黄药师极为镇定的将锅从灶上移开,说:“太大了,小一点。” 这天的晚餐不过是一些青菜豆腐,却是梁子君至今吃得最艰辛的一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惯来境遇善好,即使是身为练武之人,手上也只有一些薄茧的梁子君总算是深有体会了一回,让她安慰的是,这青菜豆腐看似平常,口味倒都属上品。果然是用内力控火烧出来的菜会比较好吃,只是太累了些。 梁子君一向是吃得好了就万事好商量,吃饭前虽说窝了一肚子的脾气没地儿发作,吃完可口的饭,又是神清气爽,往事如烟。 领着黄药师去了后院二楼的西厢房,从柜子里拿出被子放在床上,说:“这被子也是前几日晒过的,寒舍简陋,黄岛主莫怪。” 按照嘉兴的规矩,后院二楼中间的大间应为主人的卧室,但是梁子君偏爱清晨太阳洒进屋子,影子慢慢的变长,直至照到床头,温暖而明媚,是以一直住的是东厢房。这西厢房和东厢房一样,有长长的一排隔扇窗,雕的传统的万字纹,窗下的案几上放了一支拨浪鼓,是黄蓉去年春节前来的时候在集市上买的,后来走的时候不小心就忘在这儿了。 黄药师拿起那拨浪鼓看了一会儿,说:“确是比不了桃花岛,但善可住人。” 梁子君笑道:“黄岛主若肯卖,桃花岛也是买得的,即使是要金山我也可搬给你,而且还是请你住那主房,连租子都不收,如何?” 不如何!梁子君使出了空空门几百年来轻功之精髓方才及时躲回了房里。这一天太漫长了,先是落水,后是烧火,切根黄瓜敷个面膜,睡吧! 洪七公是在第二天的黄昏到的,之前他本来是在扬州一家酒楼厨房的屋顶上等吃食,怎料听说嘉兴第一大侠梁小凤被一个叫赵四的打落南湖,溺死了。他自是不信的,先不说这梁子君向来不逞强,单靠那轻功要逃命还是可以的,只这溺水的死法也太过蹊跷,他虽不知那空空门在何地,但也知是在东海之上,一个师门在海上的人溺死在湖里,岂不可笑得很。只是那讲故事的人说得有模有样,他终究还是赶到了嘉兴。 站在南湖的边上,洪七公看着湖里还在打捞的船只,听着浙江分坛的长老黎生说:“帮里会些水的兄弟都在尽力的寻找,帮主莫要太过担心,梁女侠吉人自有天象,必还安好。” “那个伤了她的人在哪?”洪七公问道。 黎生说:“嘉兴城里没有客栈愿意收留他,小人将他请到嘉兴分坛住下了,试探了一番,功夫平常得紧。” 洪七公又问:“去过她家里没有?” “去过,但被那张广拦在门外,未曾进去。”黎生这里说着话,不断的看着洪七公的神色,帮主与那梁姑娘关系非浅,如今却在这嘉兴,他眼皮子下面出了事,自是惟恐洪七公怪罪下来。 然而,只听得那洪七公说:“行了!别为那丫头瞎费工夫,把那人也放了,叫花子们该要饭的都要饭去。”未等黎生再说什么,人就已经离开了。 洪七公那四个手指的掌风袭来的时候,梁子君正躺在池塘边的躺椅上,闭着眼睛倾听原本只有桃花岛才听的到的萧声,待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 这洪七公原意自不是杀她,只是吓唬吓唬这个搅得嘉兴一团糟,却独自悠闲的死丫头,怎料得还未及收掌,身旁灰影一闪,来势极快,一掌对上来,洪七公慌张接住,两掌再分开时,自是站那顺了许久的气。 “多年不见,老叫化的工夫也是不能看了。”黄药师说。 洪七公听了这话实在是气极,他本就使的一个虚招,没用多大劲力,哪晓得碰到黄药师,倒是示了弱。而这黄老邪自是知道这些,却偏偏还要言语折他的面子,怎能不恼。 而这时梁子君从黄药师的身后走了出来,看似颇为惊喜的样子:“洪兄!有些日子没见,容光焕发得很啊!”话是说的亲热,但是脚在半路的却是停下了。 要说今天早上黎生带着一些叫花子上门的时候,梁子君就知坏了事,她这上不台面的小把戏似是忘记了通知洪七公,只怕少不得要被他唠叨一番,而这会子更是糟糕,她还没来得及赔礼,黄药师就先给了一个见面礼,还呛了他一嘴子,只怕这事难以善了。 果然,缓过气来的洪七公将那打狗棒直直的插.进脚下的土里:“那就让老叫化试一试黄老邪的工夫能看不能看!”扬掌便向黄药师攻去,掠过去的顷刻,梁子君只觉得被一阵劲风逼得半点动弹不得,待回过神时她用专程从江苏运来的雨花石砌成的池塘已经塌了半边,更不要提那脆弱的池边杨柳。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池塘塌了还可以再修,万幸的是前段时间她寻摸着养几条锦鲤的想法还没有付诸于行动,要知道这锦鲤的价格可比黄金,重修后还可以再养些睡莲,柳树也可重新栽上,等到明年的夏天,池边绿绿的垂柳,池中雪白的睡莲,必定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 “两位可不可以不要拆房子,不然晚上没地方睡觉!……不要打到窗户!我请一位老师傅做的,他都不在了,没地方重新雕的。” 两位武林榜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主人家说的话,手下脚下半刻不停的打到月亮都移过了头顶,困极了的梁子君最后在屋顶上睡了,这样就算是房子垮了也不至于被房梁压着,睡前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兴许重新买块地再修一个院子会更简单一些。 梁子君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被洪七公摇醒的。 洪七公问道:“你这丫头怎么结识那黄老邪的?” 梁子君迷糊的坐起来,险些滑下去,最后扒着房檐又跳了回来,说:“他那桃花岛离我师门近,就认识了。”又说:“我听说有一个叫笔架山的地方鱼肚很好,你可要一起?路上吃食我来找,当是感谢你一路赶来为我这孤家寡人收尸。” “平日里也没见过你这丫头对我老叫化这般好,这次总算是知道错了。说什么孤家寡人,我老叫化难道不是人?”看来一场架打下来还压不了洪七公心里的火。 梁子君知道洪七公待自己颇好,即使是对亲妹子也不一定能有这般,是以有些理亏的说:“是!是!是!我这是乱说的,洪帮主就当是吹了阵风,没听见就是了。不必和我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多计较。” 洪七公这时脸色才变得好了些,只是他又说:“我跟你计较个什么!只不过那嘉兴第一大侠的名号也还算好,你怎的就这般不喜欢。” 梁子君笑道:“这嘉兴城又不是一个贼城,怎可要一个贼来做第一大侠!” 洪七公却不以为然的道:“说什么贼不贼的,你偷的也大多数是jian恶之人,有甚关系!而且嘉兴百姓封了你,自然是因为你的侠义。练武之人有责任保得一方平安,你若觉得担不起,便勤加练习,我老叫化就是倾囊相授也可。若是如此还是不可,嘉兴的百姓也不会责怪你。” 侠义,从来没有人和梁子君讲过侠义,她听老师说的是有困难找警察。假如执法部门长期不作为,那说明社会有问题,这个时候应该考虑的是弹劾上位者,虽然成功的几率很小。侠义这东西对社会安定团结的作用也许有那么一丁点,但绝不会更多,甚至不会多过于梁子君那一方醒木拍下,每天让人舒畅的一笑。 梁子君说:“怎么样,我们去笔架山吃鱼肚可好?” 15、第十四章 这天上午,从天蒙蒙亮一直到外面卖云吞的叫卖声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洪七公一直在屋顶上进行那迟到的侠义教育。梁子君则一直的企图把话题扯回到鱼肚这个正题上去,最后两个人谁也没赢,洪七公专心于侠义,而梁子君专心于鱼肚,这就好象洪七公会因为误事而砍掉自己的食指,而梁子君永远都不会这样做。 梁子君原想着洪七公唠叨完了也定要嚷嚷着和她一起去吃鱼肚,怎知洪七公最后只留了一句:“你这丫头误事,下次老叫化得空了再来寻你。” 直到洪七公走了,梁子君才记起他这趟去了就要遇到黄蓉和郭靖,剧情已经开始了。 到了第三日,嘉兴城的人约莫着也知道梁子君没有死,只是在家里呆着没出门。只因那张广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学会撒谎,有人登门他就只知道把人往外面赶,街上遇到人问也只是一个劲的躲,再加上每天那院子里炊烟袅绕,夜里还时有萧声传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是梁子君没有料到的,不断的开始有人登门,送些吃的,用的,甚至是一些家里自制的酱料之类的东西,凌霄楼的伙计更是每天定时的会送饭菜到门口,梁子君实在是不得不为淳朴的嘉兴百姓感动,捧着饭菜高兴的说:“我们不用做饭了。” 黄药师径直的往厨房走,说:“我只吃热菜。”于是梁子君只能跟着过去继续看火。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十日,梁子君的内力突飞猛进,终于勉强达到了收发自如,而张广整日吃着凌霄楼的饭菜,腰都圆了一圈,黄药师依旧没有等到黄蓉,想她定是不会来了。 这会儿已是晚秋,起着些风,正是梁子君第一次见到黄药师的日子,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怎的早上一睁眼就记起了这个。残破的院子里,两个人围坐在一张还算完好的石桌边,桌子上摆着的是一套茶具,桌子边是煮茶的炭炉,梁子君沏的是工夫茶,工夫并不怎么到家的工夫茶。很久以前,梁子君的父亲对此迷恋之极,她只用坐在一边等着喝,然后适当的赞美一番即可,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想喝却喝不到。 工夫茶本就是潮汕及福建的东西,兴自宋朝,梁子君也曾去潮汕寻访,但终是没有父亲泡出的味道,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那些师傅们工夫不到家。是以定制了一套茶具,凭着记忆自己沏泡,只当是打发时间。 黄药师本是极爱风雅之人,对于茶也是懂的,故梁子君手上工夫有多少他是一看便知,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因为——好看。 梁子君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手指细长而白皙,每一个指节都极为灵巧,扶在那紫砂上,映衬的更是如活了的画一般,这双手托起那小小的茶杯,道一声:“请!” 有道是,品茗,品的不只是那杯中甘露,更是那沏茶者的工夫,识的是那沏茶者的人品。黄药师往年行走江湖,也喝过不少人泡的茶,有自称茶中高手的,也有如张广这般开水直冲的,却鲜少能品出味道,曾经有一个女子笑盈盈的问他:“我沏杯茶请你,你若觉得好喝,就带我走,好不好?”他闲来无事便应了,后来他带走了那个女子,只因那杯茶里他品出了如玉般的温润。 现如今他面前又有一杯茶,沏茶的人和上次的不一样,茶也不一样,少了那份温润,多了一份清雅。 “您就给小女子一点面子,将就着喝吧。”梁子君见黄药师只喝到第二口便停下了,赶紧抢先的把话说了,省得黄药师一开口又气得她撞墙:“这工夫我一个月顶多齐全的沏上一次,这次已经是泡得最好的,还是得益于您这些日子教我如何控制火候,烦请您务必喝完了。” 黄药师倒是真给面子的一饮而尽,道:“那今日又为何沏了?” 梁子君看着黄药师喝完了她的茶,没有皱眉,自是高兴的,说:“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之前在那桃花岛上蒙你招待,如今来了我这儿,怎可少了一杯茶?” 黄药师只待她说完,才缓缓说道:“去年的今日,你可是无意叨扰我,怎的区区一年,就变了个样子!” 梁子君顿时有些尴尬,她确是不该挑战黄药师的记性,只得说:“我再沏上一回,你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指出来,下次便可沏得更好一些。” 于是这两个人仿佛忽然都对这茶着了迷,梁子君翻出了她所有的珍藏的茶叶,黄药师清晨去郊外的林子里采集露水。黄药师本是极其自负之人,而梁子君也未尝不是天下可入眼者不过二三,从早到晚,一轮一轮的试,求的是沏出这天下最好的茶来。 一直到那第五日,杯沿接唇,小啜一口,那股子清香沁人心脾,黄药师说:“明日我北上去寻蓉儿。” 梁子君怔了一下,说:“那也好。虽说她那脾气心性到哪都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终究还是见着了才安心。” 第二日早上,梁子君特地的早起去城东最好的一家粥店买了些粥,又买了些馒头,回到家里的时候黄药师已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候多时了,梁子君将那食盒放在桌子上说:“我也不会做饭,买了些给你饯行。” 黄药师也无言语的坐下来吃了,用完以后却说:“你难道不去寻她?” 梁子君心道,这话问的她还能说个不字吗? 一刻钟后,两人站在了门口,都是感觉利落的一身长衫,黄药师拿的是一根玉萧,而梁子君摇的是一把扇子,这就准备出远门了。只是那黄药师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子君,以至于梁子君不得不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有否不妥之处。怎知黄药师忽然说道:“去换身女装,姑娘家的怎总是着男装,成何体统!” 梁子君愕然道:“行走江湖自是男装方便些。” 黄药师问:“女子穿女装又有何不便?” 梁子君总是不能说,女装不可摇扇子,支吾了一会儿,看着黄药师没有一丝改变主意的意思,终还是扇子一合,有些不情愿的回房间换衣服去了,嘀咕道:“东邪竟也讲体统,哪日我梁子君不做贼,改去做捕快了。” 说到样貌,梁子君也算不上是国色天香,总是没有黄蓉那样惊艳,只是五官端正,皮肤白皙透亮,但在这早婚盛行的宋朝里,她比那小姑娘多了一分女人味,又比那妇人多了一分清新,走在街上回头看的人还是不少的,更不要说她的边上黄药师还戴着那寻常人也分不出真假的毁容□□。 不断的有人因为回头看这两个奇怪的人而撞到路边的小摊或者是人,而这两个人却神情自若,仿佛没看见一般。 晚上在苏州的某一家客栈落下脚的时候,梁子君说:“这样不公平,你戴着面具,却不让我穿男装。要么我也穿男装,或者是你给我一个面具。要么你把面具也摘了。” 于是黄药师也把面具摘了,然后注意他们的目光更多了,而梁子君有些不满的是为何大多数的目光都是看黄药师的,按道理说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不是应该比一个中年的鳏夫更受欢迎吗?不过一想到这个人是黄药师,也就不希奇了,何况在宋朝,过了双十的女子也算不上年华正好了。 果然还是跟洪七公一起出门比较占便宜。 16、第十五章 黄药师和梁子君一路北上,到了江苏,又绕到安徽,湖北,但凡大城小村都要落一落脚,黄药师找的也不只是黄蓉,还有早先被他打断腿赶出桃花岛的那些弟子。而梁子君本就不喜奔波劳碌,意在山水美食,对此自是万分乐意,是以两人过了关卡到那河南金人领地时已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过了襄阳,到了南阳便是金人的地方了,黄药师厌恶金人,而偏偏不识相者又颇多,言语嚣张,挑衅生事的层出不穷,最终自然大都落个一命呜呼,一了百了。杀金人这样的事梁子君见过不少,在大多江湖人看来,杀金人是一件荣耀的事,颇有一些如二战时国老百姓杀小日本的自豪感,洪七公豪气上来的,一掌一个,杀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而黄药师与洪七公却是不同的,他颇有一点用你的血换爷一乐的味道,透着一股子的邪气,梁子君猜测着可能往日有何恩怨,但她也没问,只是看着。 黄药师动手的时候处理得很精细,通常不会有大面积的出血,梁子君也不知他是不是特地的照顾自己这样不喜血腥之人,反正这一路打打杀杀过来,从未有一滴血溅到她的衣裳。有时也会有漏网之鱼企图从梁子君手上讨些便宜,但大都还没近得十步以内便被突如其来的石弹击倒在地。是以这两人入河南不过三日,连那汴京城里的金人都知道,来了一个极厉害的汉人带着一名不会武功的女子,但是他们都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两个人,因为见过这两个人杀人的金人都死了,而活着的汉人给他们画像时也都是胡乱一气,每个人画出的都不一样。 这一日,梁子君刚踏进酒楼,就听到有人如说书一般的在讲着:“那两个人,男的身高八尺,国字脸,拿了两把大刀,那女的美若天仙,瓜子脸,柳眉星眸,那男的杀人如切黄瓜一般,一刀一个,那女的吓得大惊失色,只是看着那男的,却也不跑……” 落座后,梁子君拿出一面小铜镜,左右照了照,道:“许久没着女装,不曾想已到了美若天仙的程度了。”说着收起镜子又仔细的往黄药师那张赚了一路眼球的脸上望了望,道:“黄岛主这张只怕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国字脸了。” 黄药师问道:“你的同行?” 梁子君笑道:“正是,我们这行门槛低,会说话的都是同行。” 两人在酒楼里随意的用了些饭,黄药师在那喝着并不好喝的茶,梁子君下楼逛逛集市,在一个买首饰的小摊前站着看了会儿,还没来得及挑选,不想就出了事。 一个金人骑着匹高头大马由东向西疾驰而来,一路的踩过无数的摊点,眼瞅着就近了,梁子君索性一把卷起首饰摊的布,准备拎着摊主婆婆跃开之时,只听一个男声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把她猛的推到了一边,力道之大让她险些摔倒,再看那男子拉住马嚼子将马一把掀到地上,同时是一颗石弹正中马的眉心,马上那个金人自然也被掀到了地上,还未待说话,又是一颗石弹飞来,他便再也起不来了。 那名男子有些疑惑的看了一下那金人中的石弹,而后走到梁子君的面前叽里咕噜的说了句话,边上另外一个人马上过来,用不怎么清楚的汉语说道:“姑娘没有伤到吧?” 梁子君认出这一行大约十人刚才也与他们在同一间酒楼里吃的饭,期间一直没有说话,虽然都着汉装,但并非汉人,只那皮肤便不像汉人,装也装不来。这些和梁子君都没有关系,只是与情与理,她还是要谢一谢这有些多事的救命之恩。 “多谢……”梁子君的谢字还说完,便听得一个金人大声的呵道:“他们是蒙古人!” 一队金兵拿着刀从远处冲了来,凶神恶煞一般,那个汉语说的也不怎么好的通译对着梁子君喊道:“姑娘快走!”而那领头的男子又把她向一边推了一把,她心道,若她真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只怕就他推的这两下也要受些轻伤,还说什么逃走。 集市里顿时乱成一团,人群四下逃窜,梁子君把包首饰的布塞到摊主婆婆的怀里,那婆婆也迈着蹒跚的步子小跑离开了。那领头的男子看着梁子君还在那里,嘴里叽里咕噜说着什么,还想再推她一把,被她格开了。 状况不太好,两排的屋顶上竟然排上了弓箭手,显而易见的,这几个蒙古人已经早已被盯上。只是金兵竟然选择在集市这样的地方伏击,虽说这里两边高楼,不易逃走,但人群如此集中,也极易伤及无辜,这样未免太不厚道了一些。 不过这些弓箭手的命也没多长,只那一把玉萧,他们便再无生机,而那玉萧的主人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动上一分。梁子君站在下面看着屋顶上那个人,想着也许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让他人惭愧的。而那些蒙古人更是目瞪口呆,他们见过武林高手,最厉害的也就是全真教的马钰,而那马钰在黄药师的眼里,也不过是个提鞋的晚辈,哪怕年岁上相差无几。 地上那队刀兵越来越近了,蒙古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嚷嚷,最后把梁子君和领头的那个人围在了中间,其中个大叔展开了包袱里的弓,乐呵呵的一箭一个,其他的人马刀也都拿到了手上,梁子君抬头看看屋顶之上的黄药师,他似是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但也没有示意她上去,于是她便坦然的站在那了,拿出那把削铁如泥,却总是被她用去切肉的短刀。 梁子君虽不喜血腥,但她的手原也是沾过血的,在学艺的第五年,有一日叶轻让她去一户人家偷块玉,本来以她的身手怎么也不至于出事的,但是叶轻却在她得手后,故意惊醒了那户的保镖,都是些武功不怎么样的,但足足有五十个之多。无奈之下,她只得杀了那保镖头子,才得以脱身。事后叶轻解释说,行走江湖,沾上血的迟早的事,总会有那你不杀人,人便杀你的时候,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一时心慈,反倒累了自己性命,还不如找个不怎么样的先练练手。 那次之后,梁子君有整整三日没有睡着觉,叶轻也就陪了她三日,安慰话没听到几句,鬼故事倒听到了不少,以至于她一狠心给他下了点哑药,才清静了半个月。 梁子君这会儿也没多害怕,也许是之前冷眼看了太多金人死在面前,有些麻木,而且她相信自己总是不会死在这里的,那个人不还站在屋顶上吗,那样的人若是真想让她死必然会自己动手,怎的也不会让她死在别人的手上,何况是金人。 叶轻那套据说很厉害的拈花手梁子君还没有学会,她只有一套刀法,很简单的一套刀法,总共只有九招,刀刀封喉,每一招下去,对方的喉管里就会喷射出鲜红的血。 这样的刀法太血腥了,是以梁子君几乎都不用,毕竟对于她来说,没有人是非杀不可的。每次用的时候,她都会绕到对方的后面,这样鲜血就不会喷到她的身上,这样或许有些麻烦,但是相对的,若是真的一招不中,跑起来也比较快。 可是对于那些金兵来说,梁子君那刀是不可能不中的。其实若真说起来,她也没有一定要杀这些金兵的理由,只是那个人站在上面,她猜着他是想看的,那就看吧。索性这些金兵手上也没有哪一个是没有沾上血的,每月领了钱杀人的人,死了也不算是冤枉。 那几个蒙古人再一次目瞪口呆的看着原本那个长裙拖地,看似温柔的汉人女子割破一个一个喉管。然后笑着对他们说了句什么,那领头的男子扯着呆掉的通译,让他翻译,通译比之说汉语更结巴的用蒙语说:”你们还不快走,只怕过会儿这些金兵就更多了。” 蒙古人多是骁勇善战的,就连女子之中也不乏豪杰,但在他们眼里汉女却是不一样的,她们大多是娇弱的,这也是那领头男子为何会挡下那匹发狂的马,世间的男子总还是不由的有那么一分惜弱之心。 “赶紧走吧!”梁子君又催了一声,领头那男子又说了句什么,那通译还没来得及翻译,边上其他的随从也不罗嗦的拉着领头男子走了,嘴里也在喊着什么,梁子君猜着多是后会有期的意思! 待他们走了约有一会儿了,梁子君纵身一跃,站在了黄药师的边上,她说:“杀人,很没意思。为何那么多人乐在其中!” 黄药师说:“那老妖怪倒真没教你什么好东西。” 17、第十六章 黄药师的收尾进行得干净利落,不消半刻钟,这条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长街上静寂得只有鲜血从伤口中一下一下流出的声音,而这些鲜血还在流着的人大都还是伤在梁子君手下的。 “走吧。”黄药师说。 “好。”梁子君说。 回到客栈的时候,掌柜和伙计看见袖子上沾了血的梁子君,都吓得躲在柜台里不敢伸头,梁子君自去厨房里取了热水,回房,沐浴,更衣,用了比平时多了少许的时候,再敲开黄药师的房门时,他正拿着本书,见到一身新衣的梁子君后,合上书说:“下雪了,我们回桃花岛过年。” 这个时候,梁子君才发现窗外雪花飘飘洒洒,只这一会儿,竟已将屋顶覆上了白白的一层,去年也是初雪的时候黄蓉把她拖去了桃花岛。伸手接起几片雪花,回头望着黄药师,笑道:“黄岛主看似真准备年年都给我发压岁钱了。” 黄药师道:“那又有何妨?” 梁子君道:“确是无妨。” 离开的时候,梁子君想着这家客栈既接待了他们,此后必少不得被金兵盘问,便丢了一个银元宝在柜台上,怎晓得刚走出门,一个伙计又哆嗦着将那个元宝塞回给了她,道:“两位为我汉人出了气,这钱小店是万万收不得的。”然后一溜烟的就跑得没影了,梁子君也不强求,将那元宝又揣进了怀里。 这时离刚才大杀金兵之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街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只是隐约的听得一些金兵的靴子踩在地上,大声呵斥着敲门盘问的声音,黄药师走的却不急,得空还一掌劈开一家衣饰店的门,挑了一件狐毛披风,后又见得柜台里一支玉簪花成色好,且还算别致,也一并拿了,丢了张银票在柜台上,梁子君系上披风,插好簪花,两人这才奔着那城门去了。城门自是早就关上了,不过这天下的门对于梁子君来说是开着还是关着本也没甚么差别,至于对黄药师那就更不用说了。 与其在城门那金兵集中的地方杀出一条血路,倒不如直接跃上城墙,再跳下去来得简单些。梁子君虽说功夫不怎么中看,但自认一身轻功哪怕说不上独步天下,翻个城墙还是没有问题,可黄药师似是并不如是想,托着她一路的上去,杀掉碍事的几个金兵,再托着她纵身跃下,直到金兵弓箭手射程范围外才放开她。金兵也没敢追出城来,毕竟此二人来路不明,又太过厉害,在这前线战事胶着的时候,他们惟恐城门外还有伏兵。 只是这两人没走多远,又被人拦着了。 “两位勇士,我家王爷有请。”说话的正是方才城里那几个蒙古人的通译。 黄药师自是不会买什么王爷的帐,只是冷冷的一眼,便吓得那通译脸都白了,但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倒是没如常人那般哆嗦起来。梁子君哧哧一笑,小声的对黄药师说:“你先稍等我片刻,我去会会那蒙古小王爷,他既自己送上门来,我毁了一身衣裳救了他,总得讨些回礼才是。”黄药师也没应声,但梁子君知他是允了,便对那通译说:“还请您前面带路。” 梁子君跟着那通译往右边的林子里走了一会儿,见着一片空地上,生着火,围坐在一边的正是方才城里那群着汉装的蒙古人,见她来了,皆起身,领头那名男子说道:“我是拖雷,今日得亏姑娘和你的朋友相救,才得全身而退,斡难河的河床也装不了我的感激。” 这会子看仔细了,梁子君才看清楚这男子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说话却一口老派的样子。拖雷,成吉思汗最小的儿子,英勇善战,但也心狠手辣,屠城无数,也成吉思汗最宠爱的一个儿子。据历史记载,他在成吉思汗死后不久便因为巫术之言,为了继承汗位的哥哥窝阔台平安,自杀而亡,忽必烈便是他的儿子。 梁子君道:“王爷这话说得严重了,王爷若不是帮子君解为,也不至于暴露了身份,引来祸事,王爷侠义之举让人佩服,我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王爷大可不必太过介怀。”相对拖雷大声粗犷的蒙古话,梁子君的话里有着江南女子软软糯糯的轻声细语,听得拖雷只是直直的看着通译,催促他赶紧翻出那意思来。 这时,边上那名使弓箭的大叔大声问道:“那个与你一起的武士怎么没来?” 梁子君回头看着这个必然就是哲别的大叔,笑着说:“我这个朋友本事大,脾气古怪,不喜见生人,就是那汴京城和临安城里的那人只怕也是请不动他的。” 请而不见,何况拖雷是王爷,在蒙古人看来是极不礼貌的,只是这梁子君说的平常得很,而那黄药师之前两颗石弹毙掉一马一人的本事,即使是拖雷跑出城后想来也是震惊不已,蒙古人又向来敬重能人,是以拖雷听到梁子君如是说了,竟然没有生气。 而后拖雷请梁子君坐下,又将哲别和博尔忽,及一干勇士介绍给她认识,喝着酒聊了约莫有半刻钟的工夫,说到他有一个安答也是汉人,叫郭靖,功夫也是好得很,一张弓可以射下两只大雕,是以他的父汗将他的华筝妹妹许给这个郭靖。甚至说到他们这次是来和宋皇帝谈结盟的事宜,梁子君听着自是说,如此甚好,那金人欺我大宋好些时日,也该受些教训才是。 接着拖雷见与梁子君说话喝酒颇为投机,说道:“不如等此事成了,姑娘与我们一起回草原,你一身本事,我父汗必然以上宾之礼相待。” 梁子君听了暗自好笑,她这哪里是一身的本事,不过是对付几个虾兵蟹将的本事,若不是黄药师事先已把那几个金兵领头的了结,她哪里能如此容易全身而退。 拖雷见梁子君没有说话,又说道:“若是你那朋友愿与你一起,我拖雷愿以性命担保,许你们荣华富贵。” 梁子君看着拖雷还有些稚气的脸庞,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笑出声了,随后颇有些抱歉的对着拖雷抱拳道:“王爷的诚意子君了然于心,甚是惶恐。子君对那荣华富贵也是憧憬得很,但终是舍不得如今这过惯了的自在日子,看惯了的小桥流水,怕是不得不拂了您的好意。”说完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道:“今日得识各位勇士实乃子君三生有幸,他日诸位到了嘉兴,子君必然好酒好菜相待,现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拖雷见梁子君说走就走,有些急了,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这才想起汉人那男女之嫌。遂后退说道:“雪下得这样大,姑娘可多歇几脚再走。” 梁子君道:“这可不成,我那朋友脾气可不大好,只怕这会子已等的着急了。” 拖雷见她如此坚持,便使随从拿了几锭金子递上,道:“今日我拖雷受了姑娘大恩,这些金子当是谢礼。” 梁子君只是看着那金子却并不接,说道:“我今日为王爷杀了几个小兵也不算得什么大事,我们汉人交朋友讲的是一个缘分,轻利重义,我今天若是收了这金子,倒是轻贱了我与诸位勇士这番并肩抗敌的情义。” 拖雷作为成吉思汗之子,能与郭靖结为安答,本也是极为重义之人,梁子君这话更是说得他的心里去了。哲别说道:“这样看来,这个人情我们几个倒是欠定了。我哲别倒是头一回欠了一个姑娘的人情。” 这时,梁子君道:“我也说了,这原是报了王爷马下救人的恩情,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若你们执意如此,我倒有一个办法,不知诸位勇士肯也不肯。” 哲别听了马上说道:“你们汉人说话总是拐着弯,有话就直说。” 梁子君看了看拖雷,又看了看哲别和其他人,说:“子君唐突,听说在你们那官职奖赏都是按户分的,如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不知是也不是。” 边上博尔忽说:“是的,你这汉人倒是懂得不少。” 梁子君又说:“那我便斗胆恳请诸位他日与我宋人兵戎相见之时,若是百夫长便少杀我一百个百姓,若是千夫长便少杀我一千个百姓。可好?”她的话说的极慢,仿佛是在说故事一般:“我汉人并不如你们那般善武,大多百姓的刀除了切菜别无他用,金戈铁马,天下之争,原也与他们没有半分干系,还望各位手下留情。” 那通译把这番话翻成蒙语说给拖雷等听后,足有好半晌没有人说话,皆是手上粘满了鲜血的人,车轮以上的男子不留活口的事他们都干过不少,一身的荣光都是由尸体堆起来的,其中多少是士兵,多少是百姓,他们早就不记得了,也不觉得有何意义了。 拖雷道:“我们这是去与你们的皇帝谈合作抗金。” 梁子君只是浅浅的笑了,说:“现在金确是大家共同的敌人。”只是停顿了一下,她说:“是我强求了,诸位莫要太为难,当是玩笑就罢了。”说完纵身一跃人已没入林中:“后会有期了!” 直到梁子君出了那林子,站在黄药师的边上,那通译才又追过来说:“姑娘,我家王爷说他应了你。” 梁子君道:“那多谢你家王爷了。” 18、第十七章 几日后,两人便到了浙江,这时小寒已过,梁子君说善有些小事,需在嘉兴停留两日,原想着黄药师必定先行一步,怎料得黄药师竟也留下了。 这时的院子按照走之前吩咐的已经修缮好了,移栽来的腊梅开得正好,梁子君坐在新盖的六角亭里编着红线,穿着铜板,将三根线按照编成一股,串上一百个铜板就是一贯,她有一张纸上写着名单,随着在嘉兴这地方住的时间长了,每年这份名单都会添上几个,里面每一个人是两贯,如果家里情况特别不好的,会再多给两贯,其中凌霄楼的掌柜和伙计的也会多给两贯。 梁子君编出来的线很漂亮,但是编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就是如她这般手巧的,往年也是从入冬了开始,没事就拿着编,一般编到过小年就差不多了,如今她却要在两天里编完了,在去桃花岛前把这些过年钱给发了。 黄药师拿起那写满名字的红字,看着梁子君那纤长的手指不断的翻飞着,说:“你这嘉兴第一大侠的名号倒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千金散尽还复来。” 梁子君手上依旧没有停,说:“我孤家寡人一个,与他们也没多大干系,不管他们有多少真心,为的是什么,能在天冷的时候,嚷上一声,先生你今天只怕穿的少了吧,能在我落入水里的时候皱一皱眉头,也属难得。”她抬头对着黄药师笑了笑,然后又低头专心的编了起来,说:“何况,这世间最贱的原就是这钱。他们若要其他的,我也给不起。” 黄药师道:“按你这样说来,我给你的倒是这世间最贱的了。” “此话差矣!”梁子君道:“黄岛主的东西,即使是一张纸也比他人来的金贵。” 黄药师拿起一股编好的线看了看,然后随手拿起三根红线也编了起来,说:“一张口五十个金狗就换了几千条人命。我若信了你,岂不等同于那鞑子?” 梁子君将第一百个铜板穿进线里,系了一个好看的结,轻轻一抖,声音清脆而悦耳。满意的捋了捋那贯钱,将它放在桌子上,又看看黄药师手上已经编了有两寸长的线,说:“这种编法叫君子结,我编了有五年,嘉兴城里人人都觉得好看,可是他们都编不出,就是送去给那拖雷,只怕也编不出,可你看一眼便知了。鞑子若都如你这般,那还了得!” “君子结,你起的名?” “我编出的结,自然是我的名。” 第二日,因总是被人拉着不让走,梁子君用了足有一天的工夫,将串好的铜钱都散了,又在家歇了一夜,第三日清晨便和黄药师一起前往舟山,后转船去了桃花岛。 船在桃花岛靠岸后黄药师走得有些急,梁子君知他定是希望看见黄蓉回来了,按说不论有何事,过年了,做女儿的总还是该回来的,只是黄蓉没有。 坐在椅子上的黄药师看起来有些落寞,拿着琴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梁子君便说:“我弹个曲子你听?”不过说完她自己也笑了,改口问道:“要不说个段子?” 黄药师道:“弹个曲吧。” “我嘉兴梁先生的段子名满江南,多少人出重金请我而不得,不曾想今日主动说与人听竟然遭拒!”梁子君一听便知这黄药师就是想看她出糗,不免摇着头自嘲了一番后将琴放在了案几上,轻拨了几下试试音,道:“不过我这手琴若是能博黄岛主一笑,倒也不算白练了。” 梁子君弹的正是黄药师前几日奏过的《流波》,她并不知这曲子的名字,只是如黄蓉所说,她缺的并不是那技巧,而是意。把一支萧曲改成琴曲倒也不是难事。黄药师初时倒也不在意,只是仔细听下来,一曲罢了,半刻钟的工夫,竟没有一处错音,也不由暗自称奇,要知此前他吹奏不过两三回而已。 最后一个音消逝时,梁子君扶着琴弦问道:“黄岛主觉得这支曲子如何?”黄药师此时若是真说不好,反倒似说他自己一般,最终也只得不咸不淡的答了句:“善可听得。” 梁子君这便乐不可支的抱着琴出去了,脚步更是比之平日里来的轻盈,踏过大雪覆盖的院子后仅只留下不到半寸的浅浅足印,头上簪花上垂下了玉珠碰出轻扬的声响,正如它主人的心情一般。 黄药师一直都知梁子君的琴艺久练而不成的原因。 叶轻给梁子君这张琴名曰焦尾,由东汉蔡邕所造,取材于一块烧焦了半截的梧桐木,造琴之时,又正是这蔡邕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之时,故此琴性热而戚。原本此琴一直为冯衡所向往,那叶轻知道后便寻了来庆她初为人母,怎晓得冯衡不在了,叶轻对黄药师又有怨,便将琴自己留下了,后又随手送给了梁子君练指力。 而梁子君此人性凉中又透着一股子内敛的傲气,寻常人赞她一句“你好生了得。”她必然回着谦虚的话,但在心里却如同云烟一般,连半分痕迹都落不下,只因在她的心里这就和上为天,下为地一般的平常。这本是她上辈子落下的毛病,到了这阶级分明,女子弱势的宋朝应是有所改变,但不想遇到了一个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叶轻,教了她一身虽奈何不了多少人,但也没几个人奈何得了她的本事,便也失去了改进的机会。那些所谓的悲春伤秋于她是半分可能都没有,更不要谈什么怀才不遇,这就如同拖雷说一声我许你荣华富贵,她自是好笑一番罢了。 若说冯衡活着或许还可因那十多年的深闺生活稍能解了那把有故事的琴,而梁子君那便是半分可能也没有。 黄药师这几个月也把梁子君这个性子看了个七七八八,今日她竟然敢改了他的曲子弹给他听!他原以为这世间再不能有这样一个人了。而怪在此女对自己与众不同没的半分自觉,一番彬彬有礼,进退得当的做派倒也糊弄了不少人,就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黄药师。现在他觉得很有趣,自也不会点开了,一个这般的女子琴棋书画偏就少了一样,想必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才会因一句善可高兴成这样。 这话说对了一小半,梁子君之所以这样高兴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说这句善可的人是黄药师,无论他是不真心的,他就是说了,梁子君也听见了,所以她乐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黄药师将梁子君领到了弹指峰,道:“我将那落英神剑掌传与你,你自好好听着。” 梁子君听了大惊,道:“为何要传我功夫?!这掌法乃你桃花岛家传绝技,我怎能学得!” 黄药师对她如是说倒是半分也不惊讶,只说道:“就凭老妖怪传你那几手花架子,只怕你连这嘉兴第一大侠都当不稳。” 梁子君道:“我若稀罕这名号,何至于跳入那南湖中被你奚落!” 黄药师看着这人武功不好,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知再说下去也无益,他善未无聊到和一个说书的磨嘴皮子。只是厉声说道:“我传与你,你学了便是,难不成我这套掌法还入不得你的眼!” 梁子君上前几步说道:“话不能如是说,这天下比我高明的武功何止成百上千,我总不能都……学……” 弹指峰上寒风瑟瑟,这黄药师也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看着那巧舌如簧之人,愣是把她的话硬生生的给噎回了嗓子里。 梁子君知黄药师必不能如洪七公一般好打发,喃喃的退了回去,道:“那就学吧,反正技多不压声。”而后又补充道:“你教便教了,我可不会认你做师父。”她补的这句,原是想着自己和洪七公平辈相交,若是认了黄药师做师父岂不是平白的矮了一辈,这个事在黄蓉叫她姐姐之时,她便觉得不妥,但那随口的关系也做不得准,若是拜了师便真是板上定钉,跑都跑不掉的要唤洪七公一声叔了。 怎想的这话听到黄药师的耳里却变了味道,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便是那几个被他打断腿赶出去的徒弟。 这边梁子君说完也想到了这一茬,再看那边黄药师脸色一暗,赶紧说道:“那洪七公原也要教我他那要饭的功夫,我都回了他!如今学了你的,若还拜师,耳朵只怕都要被他唠叨出茧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说着话扫开边上一块大石上的雪,用帕子又擦了擦,坐上去说:“教吧,我自如你说的好好听着。” 只是那黄药师却不想如此善了,说道:“你莫不是怕我打断你的腿?!” 梁子君笑着手一撑跃到那大石上高高站着,说道:“我们大可试试,我那妖孽师父说自出师那天起,这天下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人能捉得到我,如今雪也不大,你我绕着这岛来上几圈如何?” 寒冬的风吹得梁子君脸上微红,每说出一句话便呵出一团白气,只是依旧是那样如平日一般盈盈的笑着,黄药师知她是故意这般,只是三个石子立时便弹了出去,见着她一个翻身跃到边上一棵树,然后还没来得及得意便被树上抖落的雪洒了一身。 “黄药师!你这人怎的这样小气!” 梁子君恨恨的说道。然后看着黄药师扫尽黯淡,说:“你这猴莫踩坏了我的树。” “换个功夫学成不?我想学你那弹石子的功夫。” “不成!” 19、第十八章 黄药师一生所创武功颇多,从那日梁子君杀金兵亮了刀法,他便想着传个有用些的功夫给她,思量了好几日,最后选定了落英神剑掌。其一,按他过往与叶轻交手的情况看,她的路子原就应是掌法和指法;其二,她的内力偏柔偏弱,如碧海潮生这般的功夫也难练成。这落英神剑掌虽非桃花岛最精妙的功夫,但若使得好,江湖上能胜它者也无几人。 至于弹指神通,那是决计不会教她的,难道教了她,然后让她在这桃花岛上翻着跟斗丢石子不成! 梁子君这边仔细的听黄药师说着落英神剑掌的精义,又详尽的问了些其中疑难的地方,黄药师演示之时,她便在一边仔细凝神看着,黄药师初时打得很慢,后渐渐变快,直至后来漫天掌影。 一遍下来,黄药师问她:“如何?” 梁子君道:“做你的徒弟确是好福气。” 这句话倒是梁子君发自肺腑,当年那叶轻教她之时也算得尽心,只是那人性格使然,十句话里倒有五句半是不相干的,且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得亏梁子君记性好,每每等他胡胡噜噜的说完了,去其糟粕,重新排列,再自行理解。哪如黄药师这般,字字箴言,循序渐进,有条有理,演示起来一招一式丝毫也不含糊。 黄药师原意是问她还有何不明之处,怎想的她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还未待多想,又听着她说:“人生的际遇总是难以预料,你那几个徒弟或许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变成了跛子,初时一点不甘定是少不了,但若你对他们都如方才这般,只怕他们即使是跛了,也是无怨的。” “量他们也不敢有怨!” 黄药师道。 梁子君双掌交错着翻了几个掌花,道:“今日我有幸得你授教半日,已是感激不尽,何况他们与你师徒一场,定得感激个一辈子才是正理。” 黄药师听着这话说的倒是不错,只是这调侃的语气实在是该打。 这两人都是做事极专注之人,梁子君不愿被黄药师看轻了,自是比平日仔细百倍,第一遍下来,虽说半个掌影都未出,那路数却是与黄药师之前演示的分毫不差,甚至说连出招的速度也是半点差池也没有。黄药师暗自称奇不已。 两人连中饭也没有吃,一直到了黄昏之时才从那弹指峰上下来,这时梁子君的落英神剑掌却还是见招不见影,算不得成了。 黄药师见她一路下来有些闷,便说道:“这掌法非你本门功夫,内力上也有偏差,多花些时日也属常事。” 梁子君听了这话,半晌后才笑着说:“那可要辛苦黄岛主了。” 黄药师也非是安慰梁子君,是便是,非便非,这落英神剑掌是他年少时费一年之力所得,曾将其传与六个弟子及黄蓉,其中曲灵风天赋最高,一月方大成,传与黄蓉时,虽然黄蓉天赋也破高,但因那时年纪尚小,一月有余才似模似样。 可是梁子君心里想的是书里说的,黄蓉习得洪七公那六六三十六招逍遥游也不过用了两个时辰。自是惭愧不已,但她也知凡事有个度,今日是再练无益了。只是这一夜,脑里来来回回的都是那些招式和诀窍,清晨醒来时,倒真有些糊涂到底是睡着了没。但不管是不是睡着了,见天已微亮了,她是决计再也躺不下去了。简单梳洗一番后便奔向了弹指峰。 站在弹指峰上,看着海平面上升起的红日,将夜里想的,头一天听到的,看到的又反复的推敲了几回,等到黄药师也走上弹指峰,正好看见她一个翻手,掌影缤纷,回头笑着说:“黄岛主不愧是教过六个高徒的名师,一语惊得梦中人,这蹊跷果然是出在那内力上。” 说起来梁子君从未为一个事如此的费过神,这一着成了,显得比之平日要激动许多,几乎是脚不沾地的飞到黄药师的面前,说:“这功夫果然是有意思的很,我以前只练过我空空门的功夫,还道全天下的内力都是一样的。怎想得你桃花岛的内力走的路子和我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黄药师问道。 梁子君这便拉过黄药师的手,以掌相抵,黄药师心下一惊,但也不动声色,只觉一丝柔和的内力绵绵自掌心传来,沿着经脉缓行一个小周天,可不正是桃花岛内功心法的路子! 按说梁子君不拜师,黄药师单教一门掌法与她,是不传内功的,这天下内功心法区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有相对应的心法自是最好,但若是没有,只要那人不是完全自身没有内力,或者内力太少,这功夫还是一样练得的,只是威力会略小一些,就好象梅超风只有一本《九阴真经》下册,也练了个不伦不类的九阴白骨爪。 话说是不传内功,但是黄药师既然自己说要教的,也没多防备,对于内功也是略有提及,而梁子君问的问题,也是知无不言,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只这短短的一天,她竟然摸清了自己内功的路子。 “是不是这样?我就是用这样的路子打出掌影。” 梁子君兴奋的拉过黄药师的袖子。 黄药师看着梁子君那双水亮亮的眼睛,考虑着是不是该摁着她磕几个头,拜自己为师。按理说,既是学了桃花岛的内功心法,自然要拜黄药师为师,可是如今黄药师也不好说这心法是他教的,他原本也只是教了掌法。 最后,黄药师把那只拽着他袖子的手拂到一边,说:“既已练成,用早饭吧。” 这日用过早饭,梁子君也没和往日一般去书房找书看,而是乐呵呵的说:“我这可要回去补个眠,你的功夫好生费神,琢磨了我一宿都没睡安生。”说着话这就几个纵身人就不见了。 黄药师心道,我教你外功,原本多练些时日也可成,你偏生要琢磨我的内功,怎能不费神。但这话他怎生都不会说出来,如何能让人知道他桃花岛的内功仅仅一个晚上就这样被一个贼给偷了,所幸这个偷东西的贼也是不自知。 空空门的人,皆贼中大成者。黄药师万万也没有想到十多年前吃了一个老妖怪的亏,如今在那老妖怪徒弟的身上又栽了一回。 而他更不明白的是,这般的一个人,为何那老妖怪没有把功夫都传给她,反倒是留了一手。 少了一个黄蓉,梁子君与黄药师两个人的春节过得极为清静,每日总不是看书,弹琴,写字,练功,只是那黄药师练功之时总是爱把梁子君给叫上,她若是不看,又显得太不礼貌,若是看了,回去又是一宿的半梦半醒,苦不堪言。终于有一日,梁子君指着自己有些显现的黑眼圈说:“你饶了我吧,我还指着这张可以看的脸嫁人的,本就年龄不小,若还闹个脸色暗黄,又是眼带,又是黑眼圈,我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黄药师听得这话气得一管玉萧敲上她的头,直打得她跳出老远还捂着头哀叫:“你这东邪也太邪门了,我这好好与你说话,你怎么说打人就打人!” “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黄药师见那如猴般窜得老远的人终是无奈了,这天下人都知他是东邪,但敢把这邪字在他面前说出口的除了当年华山论剑的那几个,倒是再也没有人了。然后听得那不知好歹的人说:“有何不能说的!你难不成还想再敲我一记!我也不会再伸着脖子给你敲了。” 不管如何,黄药师此后练功确是再没有叫她了,正如她理直气壮说的:“除开我师父,全天下的贼和说书先生里,我的武功已经是最好的了。” 不能否认,说的也没错。 只因梁子君说那钱本是这天下最贱的,黄药师在新年的时候送了她一块醒木,红木材质,上方刻了一个篆体的“君”字,梁子君自是爱不释手,连连称赞:“黄岛主果是全才!”又道:“你有何喜欢的,只管说来,只要这天下有的,我必寻了与你。” 这话刚说完,梁子君便想到了,黄药师最想要的莫不就是那《九阴真经》。只是黄药师说:“我想要的,也无需你去寻。” 梁子君道:“你莫不是怀疑我做不到?” 黄药师道:“我的事,自有主张。” 要说寻到这《九阴真经》对梁子君也真不算什么难事,那上半册不就在那桃花岛清音洞里,只是里面有个老顽童看着。而对于梁子君来说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她即使是拿到了书,该怎的解释她是如何知道这书就在那洞里。最简单直接的莫过于问黄药师,但是他却不一定会说。可是梁子君挑了个日子还是问了。 “你倒是一直没有告诉我,黄蓉是为何离家的。” 梁子君问的漫不经心,如同真的忽然想起。 20、第十九章 黄蓉是因为陪老顽童说话解闷,还送酒给他喝,后被黄药师责骂,才跑出了桃花岛的,至于老顽童为什么会被关在桃花岛,那就说来话长,总是来说还是因为那《九阴真经》。而正是因为涉及到《九阴真经》,梁子君一直也没问黄蓉离家的原因。而如今她正是要黄药师说出这书的下落,她才好去偷。 她原想着黄药师不一定会说,或者说就算是说了也不会说出有关《九阴真经》的事,怎晓得黄药师轻描淡写的,来龙去脉就全说了。 梁子君拿着书,假装的漫不经心也装不住了,说:“你就不怕我去把它给偷了?!” 黄药师轻描淡写的一如刚才:“你不是本来就准备去偷吗?” 梁子君的心思并不难猜,从她说要寻个稀罕物给黄药师那天起,他便知道她定是要寻那《九阴真经》去了,那老妖怪门派的怪癖他还是知道的,你不让他偷,他就偏要偷,只怕梁子君也是有这毛病的。《九阴真经》下部在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那里,上部在老顽童处,这趟出去有关那黑风双煞的事他也听了不少,与其让她去寻那两个人,倒不如让她去找那老顽童。 这往日里,梁子君也常觉得跟某些人说话有点费劲,可是这会子她觉得吧,有的时候说话太不费劲了也不好,没意思。 拜会老顽童前,梁子君先给自己化了个黑黑的小厮妆,问哑仆借了身粗布衣裳,一双破布鞋,拎着给老顽童的食盒子甩着手就去了。 梁子君到的时候,老顽童正用左手和右手在打架,看见她来了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把食盒子夺了过去,可打开盒子后脸马上就垮了下来,食盒里和往日一般就是一桶饭,一壶酒,两盘小菜炒的不生不糊,半点油花都没有,说起来这岛上的厨子也是黄药师特地抓来的,没来之前也是名传天下的人物,绝不至做出这样的菜来,故这老顽童的伙食也是黄药师费了心思的,费了心思叫那专职扫地的哑仆做的。吃了十几年,就算是他不如洪七公一般爱吃美食,那也受不了。可是话说回来,这人十几年都是一样的待遇,还能对下一顿抱有如此大的希望,也是极不容易。梁子君也不理他,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后,拎着食盒耷拉着脸就往回走。 老顽童这才把她看仔细了,忍不住问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被那黄老邪新近抓来的?” 但是这话刚说完,他又醒觉道:“呸!我忘了这岛上的除了黄药师和他那丫头外都是又聋又哑!” 听了这话,梁子君显得颇为生气的一扭头说:“呸!你才是又聋又哑!” 老顽童这下惊了,指着梁子君说道:“呀!你怎么会说话!” 梁子君道:“我是小姐的小厮,自然会说话!” 这话说的本不是个理,哪有一个姑娘的贴身仆人是个小厮的,只是老顽童自从英姑那事后,甚怕与女子亲近,若是扮成丫头必是难以得信于他。 “好极!好极!” 老顽童听了高兴的拍着手,上前拉过梁子君说:“那你别走,我们说说话,说说话。” 梁子君听了这个脸耷拉着更厉害了,道:“我才不与你说话,我家小姐就是因为与你说话才被岛主责骂,跑出了岛,害得我一个原本只用端茶倒水的小哥儿变得要和那群哑巴聋子一起做粗活!?” 老顽童死拉着梁子君的胳膊不放,把她拖回洞口坐下说:“反正你回去也是做事,还不如在这里和我说话,先和我说说你会什么武功?你的师父是谁?” “武功!我的武功可厉害了,说出来怕吓到你!” 梁子君原本耷拉着的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而老顽童听到这个也是眼睛发亮,说:“真的?!那你赶快说给我听听!” 梁子君颇为得意的说了:“我会一套掌法,叫霹雳掌!” 说着话她的一掌自上而下劈了下来,正好擦着老顽童的鼻尖而过。 老顽童怔怔的一小会儿,没看出厉害在哪里,但是他这人痴心武学,但凡这天下的武功他都想学上一学,是以还是说:“你打给我看看,打给我看看!” 梁子君也不含糊,站起来摆了一个起式,说:“你看好了。”说着话便呼呼的打了起来,不就正是几个月前她借机跳下南湖时,那个人的掌法。 这边梁子君的一套掌法还没有打完,老顽童便摆着手嚷嚷了起来,说:“不成不成!你这掌法算得什么厉害,连小狗都打不过。” 这话说的梁子君就急了,道:“怎么不成!我这套掌法是我师父亲传的,我师父用它打遍江西无敌手。” 老顽童乐了,说:“你师父定是骗你的,不然你怎么被那黄药师抓到这里来。” “你!……”梁子君一时语塞,指着那老顽童说:“你不也是被他抓到这里来了!” 老顽童道:“我是自己跑来这岛上找那黄药师算帐的,可不是他抓来的。” 梁子君很是不以为然的说:“还不是一样困在这岛上!我还能满岛的走走,你连这个石洞也不敢出!武功说不定还不如我。” 老顽童这下可就不依了,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武功不好。自是气得跳脚,梁子君却也不哄他,自顾自的气他, 这两人一来二回的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中间还穿插着老顽童比划了一遍他的空明拳,最后在一边听墙角的黄药师许是腿站酸了,吹了一段碧海潮生,梁子君这才捂着耳朵拎着食盒撤退了。后面还跟着老顽童的嚷嚷声:“明天再来啊!” 梁子君这边踩着刻意笨重的步子跑到老顽童听不见的地方,对着黄药师咧嘴一笑,黑忽忽的脸上只见得一口白牙,道:“这老头好能说的。” 若说梁子君的说书先生打扮还有那么一丝的英俊,那么这小厮扮相真是看都不能看了,黄药师将一块帕子丢至她的脸上:“还不擦干净了。” 这块帕子携着内力而来,梁子君想躲开再过三十年或许有可能。顺势将那帕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笑道:“子君我可不是随便就收人帕子的,黄岛主这叫我好生为难。”说完这话立等纵身跃起,不待黄药师的石子跟上,早已没了影子。 第二日,还是梁子君去送饭,只是菜比之昨日的要好了一些,酒也要浓一些,老顽童很是高兴,道:“小兄弟你人还不错,就是武功差了些。” 梁子君道:“若不是这岛上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也不会理你。” 于是这一个是真的没人说话的老头,一个是假的没人说话的小厮,又聊上了。中间老顽童又耍了一下他左手和右手打架的本事,梁子君看起来是多羡慕啊,可是怎么学也学不会,那老顽童也不恼,只是不断的教她。可是尽管如此,老顽童也还是没将她请进洞里,他自己也是最多站在洞口的位置。直到又是一段碧海潮生响起。 这次梁子君摇着头对黄药师说:“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要成他徒弟了。” 第三日,梁子君把饭菜放下后,搓着手,缩着脖子站在这几天她一直呆着的山洞口说:“我这就回去了,冷死我了,这两天脚都冻出疮来了。” 老顽童这便急了,拽着她的胳膊死命的把她拖进了山洞里,说:“你的拳都没有学会,怎么能不学了!” 梁子君看着这个明明白胡子都已经落在地上了,却还是如同孩童一样的老头,想着王重阳死的时候除了担心《九阴真经》外,一定也很放心不下这个师弟。拿出一把剪刀,说:“我给你把头发和胡子剪剪。” 老顽童摆着手说:“有什么好剪的,我们先学拳。” 梁子君手上剪刀喀嚓两下,说:“不让我剪,我就不学了。” “剪!”老顽童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胡子递到梁子君的手边,嘀咕着:“学完了再剪也行。” 这一日,碧海潮生没有响起,梁子君在那清音洞里足足呆了有两个时辰,走的时候,终于不和野人一样头发胡子都拖在地上的老顽童说:“明天多带些酒来啊。” 怀里揣着《九阴真经》的梁子君应道:“好。” 如梁子君这般的手法,平日里就是门窗关严实了也挡不住她,何况老顽童亲自把她拉进洞,近在咫尺的东西,若还不得手,她真要划船回空空岛跪牌位了。 离开清音洞的梁子君没有如往常一般回屋舍,而是径直去了冯衡的墓,果不其然,黄药师就在那圹室里坐着,也没有喝酒,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梁子君拿出那《九阴真经》上卷,放在黄药师手边的案子上,黄药师嘴唇略动了一下,还未说话,梁子君说:“待我把下卷也拿来的时候再道谢也不迟。” 黄药师道:“不必,下卷我自会寻来。” 当这部江湖上人人欲得之的经书如冥纸一般化为灰烬,圹室里的空气好象也一起被烧空了,只剩下那悲伤,淡淡的,却沉重。 梁子君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黄药师与梁子君皆以为老顽童发现那经书丢了后,晚上必是有一番大闹,哪知一个晚上风平浪静。其实老顽童早几年就把那经书背得滚瓜烂熟,这几年也就不会如刚来那会儿似的天天去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了,是以被偷了也不知道。 梁子君拿到了经书,原也不必再去理会老顽童,只是黄药师也没有意思要告诉他真相,赶他走,只是还困在那洞里,梁子君终有些不忍,又问过黄药师,黄药师也随了她的意。只是丢给她一本册子道:“他现在说起来也是全真教第一高手,及不得当年王重阳,但也不弱。他若教你武功,你便学着。夜里按着这册子上的方法调息入眠,可睡得安稳。”后又补充道:“只是回来了就把那脸洗干净了。” 于是梁子君便每天涂着黑脸扮着小厮去清音洞给老顽童送饭,顺带的听着老顽童一遍又一遍的讲那全真教和他自创的武学奥义,每天约莫都要在那呆上一个时辰的工夫。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黄药师没看见前把脸洗得干净了,把一身小厮装给换下来。夜里听着萧声按照黄药师的方法调息入睡,果真是一夜无梦,醒来后神清气爽。 这样一直到了元宵那天的下午,黄药师和梁子君正吃着汤圆,忽然听得一声中气充沛的喊声:“黄老邪,老叫化来讨汤圆吃了。” 梁子君乐了:“洪兄来了,他定是被那桃花阵困着了,我去迎他。”说着话人便已向着声音来的方向去了。 21、第二十章 话说洪七公那日宣扬了一番侠义后便去了湖南,那里的污衣帮和净衣帮为了点小破事又在闹个没完。然后没过多久就听从北边来的一个七袋弟子说黄药师带着一个女子血染洛阳。当然,是用金人的血染的,而那个女子必定就是梁子君了。那七袋弟子和洪七公说:“帮主,那梁女侠穿女装真好看,跟仙女似的,难怪她平常都穿的男装。可是……她为何是跟那东邪单独一起行走?” 洪七公大义凛然道:“杀金人与谁一起不是一样!”听了这话,丐帮众人皆感帮主的节操果是他人不可及。 近小寒的时候,湖南这边的事也了得差不多了,洪七公这才如往年一般向着嘉兴去了,一头便冲进了那凌霄楼,门口常驻的小叫花子硬是没来得及拦住。可是那凌霄楼伙计的话差点让洪七公晕了。 那伙计说:“嘿!你这次可就来晚了,先生过年的钱已经发过了,现在人已经在他岳父家了。”边上另一个伙计乐呵呵的说:“说不准开年了就得办喜事了。” 洪七公在那寻思了好久方才想明白,梁子君的挂名岳父莫不就是那黄老邪?黄老邪的家不就是桃花岛?那黄蓉应是还没找到,这两个人过的是个什么年?!想着这个的洪七公脚刚踏出凌霄楼的大门,还没决定好往哪个方向去,风尘仆仆的鲁有脚便迎了上来,道:“帮主,河南的弟子们让我亲自还接您去过年。” 于是洪七公便随鲁有脚去了河南,一直过完了初五才又往南来。正好赶上了找黄药师讨汤圆吃。 因天已擦黑,那桃花阵也非同小可,梁子君取了盏灯笼。洪七公在那桃花阵里看着那点昏黄的烛光嗖得一声便划到了眼前。水红色的襦裙,腰间的飘带上挂着玉环,明眸皓齿,梁子君道:“新年好!新年好!祝洪兄新年行大运,尝遍天下美食。子君这便迎你去吃那世间少有,由东邪黄药师亲手包,亲自煮的好汤圆。” 洪七公毕竟不是他手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叫花子,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道:“你这丫头穿上女装倒也标致得很。”然后迫不及待的说:“我们这就赶紧走,莫要让那汤圆凉了,老叫化还没尝过黄老邪的手艺,想来定是好得很,不然你也不至于来了就不肯走了。” 梁子君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洪兄也!” 洪七公进了饭厅嘴上嚷嚷着:“黄老邪新年好啊!”却连眼角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黄药师的拿了一个碗就奔向了装汤圆的锅子,给自己舀了一碗后才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这汤圆烫得很,洪七公一整个丢进嘴里,咬下去,烫得张开嘴,梁子君笑着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在他的嘴边上夸张的扇着,道:“虽未曾料到洪兄会来,但这汤圆是多的很,慢些吃着,慢些吃着。” 最后洪七公还是冒着嗓子被烫出烟的危险瞪着眼睛把那个汤圆给咽下去了,结论是:“花生馅。”又道:“怎么同样是花生馅的,黄老邪你的就是比别人的好吃一些。” 梁子君扇子一收,道:“这正是黄岛主的高明之处,就是清水煮豆腐也能别有一番风味。” 洪七公道:“真是如此?那我老叫化可要多叨扰几日了。黄老邪,你我多年的老朋友,不会赶我吧?” 黄药师只是冷冷一眼,而后说:“七兄若肯在此间盘桓,住个二十年又有何妨。” 洪七公听了大笑道:“黄老邪好是大方,我老叫化若不是帮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倒真想在这住上了二十年,与你切磋武艺,好不逍遥。只是老叫化是个劳碌命,我住到道丫头回嘉兴的时候便成了。” 不知为何,黄药师说到“二十年”的时候,梁子君便想到了那清音洞的老顽童。 这世间有很多事若没有比较,就看不出问题。比如梁子君称呼黄药师为黄岛主,偶尔放得开时才唤上一声黄药师。而梁子君称呼洪七公为洪兄,原本不是一个很亲近的称谓,却被她叫得分外不同。另外,黄药师几乎很少唤梁子君,洪七公那一声道丫头总是唤得岛上还是枯枝的桃花树都恨不得提前发芽。 以上是黄药师的感受,事实上,且不论洪七公对梁子君有没有点什么,他这般的人唤得不管是谁那气势都更倾向与打降龙十八掌,谁叫丐帮那么多的人,随便开个小会都要扯着嗓子吼,习惯了。 洪七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一直是梁子君唯一的朋友,他必定是不同的,他的不同在于梁子君心甘情愿的被他蹭饭,并且坐在地上和他一起吃,愿意坐在屋顶上听他唠叨,愿意提着灯笼去迎他,愿意在他的面前开怀大笑。 在黄药师和梁子君从嘉兴到洛阳的一路上,不断的有小叫花子探头探脑,梁子君几乎每到一个城都会给那里城门边上的叫花子丢些碎银子,不会太过显眼,但也绝不是小数。时不时的会有叫花子上来拜会梁女侠。 按梁子君说的:“我虽做不到如洪兄一般大侠大义,但敬重如他这般的人物。何况这些抗敌保家之事本就是该那临安城里当官的来做,如今却要这些因他们治理无方而行乞度日的人来操劳,尽点小心意也属应该。” 话虽如是说,但若不是因为洪七公,梁子君也决计不会如此大方。 而现在洪七公现在很生气,这丫头不学他的功夫也就罢了,居然学了黄老邪的落英神剑掌!而理由竟然是“好看!” 洪七公道:“我的逍遥游也好看的很!” 梁子君在那装无知:“怎的不早说!我以为你的功夫都跟降龙十八掌一样,那个女子打起来可不好看。”她总也不会说是因为黄药师气场太强,所以她就屈服了。 洪七公若是信了她这样烂的借口也就当不得那丐帮的帮主了。二话不说,一套逍遥游便冲着梁子君而去。梁子君翻手回的不就是那缤纷万象的落英神剑掌。 见那梁子君还手了,洪七公乐呵呵的笑了。这许多年了,第一次算是和梁子君交上手了,而不是他在后面追,梁子君在前面翻着跟斗。对于江湖人来说,哪有朋友间不切磋武艺的,梁子君总算是成全了洪七公,虽然用的是黄药师的功夫。 洪七公这套逍遥游是年轻时所创,那个时候意气风发,或许还想着吸引个好姑娘当叫化婆子,自然是把招式设计得潇洒飘逸。但是他怎么飘也飘不过梁子君,原本就是虚多实少迷人眼的落英神剑掌,合上她那如幻影一般的轻功,饶是如洪七公这般身经百战的人也有些子找不着北。 洪七公的内力强,可是对上梁子君他至多也就好意思用上三成,再算上这逍遥游本也不是什么顶高明的功夫,咋一看,两个人算是旗鼓相当。 五十招过完,梁子君示意收手。哪怕她并不怎么在意强弱,也知道洪七公未出全力,还是甚是高兴。 只是洪七公问道:“怎么丫头里的内劲有些子全真教的路数?” 梁子君愣了一下,倒是黄药师说:“关那些牛鼻子道士什么事,不过是学了些我桃花岛的路数罢了。” 得幸洪七公原没和梁子君过过招,也就没有再细究。然而最后洪七公也只是在桃花岛上呆了不过三日,只因那凌霄楼的老板居然派了个人送信到岛上来催梁子君去上工。说起来按理梁子君一年连上春节应是大约两个月的假,去年算上掉进南湖以后闭门的时候和黄药师去找黄蓉的日子,约莫的有四个月之久了,凌霄楼的生意也是受了不小的影响。于是梁子君很不好意思的马上写了信请来的伙计带回去,答应不日便起程了。 离开的前一天,用过晚饭后黄药师和梁子君便摆上棋盘杀上了。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默不作声的杀了有一个时辰,一边的洪七公受不了,走了。 当洪七公的脚步声消失后,黄药师若有似无的笑了,梁子君也不禁笑了,其实他们下棋的时候并不是总不说话的,只是今天不凑巧都懒得说。 可是就这一笑过后,两人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在那黑白子之上,又过了两个时辰,约莫到了四更天了,才收了棋盘。 两人各胜三局,平了。 梁子君道:“黄岛主莫不是有意放水?” 黄药师道:“与你对弈何需较真!” 梁子君听得这甚是自负的话,浅浅的笑道:“能得黄岛主放水的人在这天下也不多,子君甚是荣幸。”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洪七公与梁子君便一起坐船离开了桃花岛,在船上,梁子君问洪七公:“你这些日子里有否见过黄蓉?” 洪七公道:“老叫化从那日离开嘉兴就没得闲半日,哪有见过那丫头,她既是黄老邪的女儿必是娇惯得很,还能入我丐帮做了乞丐不成?!” 梁子君心里暗自有些奇怪,只说:“这倒未必,那丫头虽娇气,却说不好就爱做乞丐。” 洪七公只道她在胡说,问道:“等上了岸,我叫那些小叫花子找一找,有消息了告诉你,如何?” 梁子君道:“不必太费周折,总是会找到的。” 22、第二十一章 梁子君回到嘉兴的第二日便换了长衫,踱着步子去了凌霄楼,摇着扇子,拍着醒木继续说那《陆小凤传》,而洪七公用过午饭便被一个小叫花子叫走,后使人传信来说有事去了湖北。于是梁子君这名满江南的说书先生日子又归于了平静,只是依旧时不时的会有几个江湖人前来切磋讨教,所幸经过这半年的日子,梁子君无论内力还是外功都增进不少,又思及洪七公唠叨了几个时辰的侠义之论,这嘉兴第一大侠的底气足了不少,也就懒得遮掩,只管把一个又一个的人还如往日一般丢进那南湖里,甚至说比之上一年手法更利索了。嘉兴百姓自是看得高兴,都说梁先生这半年必然是闭关修行去了。 这话说得也不算全错,梁子君便没否认,只是不断有人问她何时成亲确让他苦恼不已,那凌霄楼的老板甚至说,假如他今年还不成亲就要把当年那只请黄蓉吃的龙虾钱给退了来。 钱不是问题,只是退钱本身有些扫面子。活像他梁子君娶不着老婆一样,虽然她确实是娶不了老婆。 这样一直到了四月中,洪七公使人捎了信来说他在安徽遇到黄蓉,和一个叫郭靖的小子在一起,情投意合,还用吃食骗了他降龙十八掌缺三掌,只是死活都不肯回去。最后说已将此事告与黄药师。 洪七公说:“我看那小子虽有些驽钝,但品行也还端正,女生外向,此事只怕你我是管不得了。” 这黄蓉与郭靖的事何只是梁子君和洪七公管不得,就是黄药师想管也难。梁子君倒是真没想过能将她叫回桃花岛,如今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关于《九阴真经》的下半卷。她既已说了要将它寻了给黄药师,那必是要做到的。 《九阴真经》的下半卷早已在十多年前被老顽童毁去,如今按理说只有两处有复本,一处是终南山古墓,另一处便是梅超风那里。前者是被刻在墓壁之上,还需字字抄下,且那古墓也是机关重重,难以得手,更不要说该如何解释她得知此事的源头。而后者,梅超风此人武功高而毒,且双目已盲,必然极为敏锐,若非趁乱为之,风险极大。幸而梁子君知那张写了经文的人皮最后将被江南七怪的朱聪冒险得之,她又何须走险,只待那时候在一旁,若那朱聪真得了手,她便做那黄雀,自他处得之。若万一有何意外,她再从梅超风处另想办法也不迟。 梁子君颇有些跃跃欲试,若是人称“妙手书生”的朱聪丢了东西,岂不是有趣得紧。 事不宜迟,黄蓉与郭靖别了洪七公,不日便到了太湖陆家庄,而紧接着杨康被俘,梅超风即到。梁子君这也不敢当面与老板请假,只是深夜丢了封信便往太湖去了。 梁子君知太湖上皆是陆乘风的眼线,虽说她很有把握让那陆乘风对她以礼待之,可她这趟既是去做贼的,哪怕偷的不是主人家的东西,依旧是雁过不留痕才是个理。 是以她挑了一个四更天,划了一叶扁舟,自庄园右侧猫了进去。 陆乘风是黄药师六个弟子里最擅长奇门遁甲之术的,这庄子也是按伏羲六十四卦方位造的,常人就是进得去,也会迷在里面,可这奇门遁甲也是空空门的入门必修之术,如叶轻说的,有人喜用此法防着贼去偷,那我们做贼的也得配合一些才好。 故梁子君在那庄子里倒如回了家一般,没半刻钟便寻了间不错的客房睡下了,锦被绣枕,这陆家庄里的客房也还算得舒适。 陆家庄的日子很是闲适。陆乘风许是受黄药师的影响,虽家大业大,颇有些声誉,却也没有纳妾,只有一子,故庄子里的主子也就陆乘风,陆夫人和陆冠英三人。仆人也大多在前院,后院里通常只有陆夫人和几个丫鬟婆子。有时梁子君在书房里拿上一本书,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坐上两个时辰也遇不上半个人,恍惚有种度假田园的感觉。 三日后,黄蓉与郭靖被陆乘风请进了庄子里。梁子君终于好整以暇的等着那梅超风,还有……黄药师,他应是也会来吧。 再说那黄药师,收到洪七公的信后便出了桃花岛,舟山上岸后,又到了嘉兴,路过凌霄楼时想起那个自誉“名满江南”的说书先生,略停了步,机灵的伙计便迎了上去,道:“这位爷是打尖还是住店?我们这凌霄楼可是全嘉兴最好……” 话还没说完,却被黄药师脸上那狰狞的□□吓得噎住了。 黄药师也不理会他,径直的走了进去,在一楼没见着那个“说书先生“,便上了二楼,怎料得这二楼也是没见着人。稀稀拉拉的几个吃饭的客人看到他倒都被吓得瞪大了眼。黄药师问那跟着的伙计:“梁子君什么时辰来说书?” 那本就被吓得不轻的伙计更是顿时脸都白了,他只道这又是来找梁子君切磋的江湖人士,而黄药师怎么看也确不是个善主,半晌后才说:“我们梁先生前几日远游去了……”但马上又接道:“不日就要回来的,不日就要回来的。我们先生嘉兴第一大侠的名号可不是吹的,你……” 黄药师只是冷笑一声,那伙计便是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黄药师问道:“她几日前走的?” 伙计不禁咽了咽唾沫,道:“三日前。” 黄药师听了便知梁子君定是收到洪七公的消息才走的,也不迟疑,从那临街的横栏边一跃而下,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一片惊呼声。 洪七公见到黄蓉的时候是在安徽,但黄药师料她许是一路沿江而下,应是往江苏的方向去了,那梁子君莫不也不这般想的,先他两日走,那此时只怕已到了江阴,是以他连日便往北去,夜里的时候已到了苏州南郊,歇了一夜,第二日进了苏州城,找了间酒楼用饭,席间却听得人说附近时有人被害,头顶五只如手指嵌进的血窟窿,甚是骇人。 黄药师听得后又逼着那人细说了一番,那人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但也说得还算详尽。苏州以北,他那不成器的徒儿定是在那里了。 梅超风是黄药师少年时从一个妇人的烧火棒下救下的,那时她也不过十岁,父母新亡,打她的妇人为她舅母,为了她父母那点微薄的遗产收养了她,心里却是万般不情愿的,对她动辄便打打骂骂,正巧被路过的黄药师碰上了,只为了当时还叫梅若华的她那一双忿忿的眼,一掌结果了她的舅母,收她做了弟子。 黄药师行事为人虽说惯来甚是随心所欲,对六个弟子却也颇为用心,平生所学,皆倾囊相授,即使是女弟子也从不曾有丝毫的藏私,定下“弟子间不得有私情”的规矩也不过是恐他们因情废学。 这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走江湖路,但名师难求,何况黄药师的六个弟子皆为孤儿,是以对他更是视之如父,做牛做马也是甘之如饴。这些黄药师都知,这是自然的,能做他的弟子本该如此。若是没有《九阴真经》,六个人学成出师后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可是没有《九阴真经》,也就没有故事了。 他原对那《九阴真经》也没有如欧阳峰一般的执著,华山论剑更多的也是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声,而骗得老顽童的半卷经书不过是对新婚妻子的一个饱含宠爱的纵容,正如王重阳说的,自负如黄药师一般的人华山论剑败便败了,怎的也不至于出尔反尔。可就是这分纵容换来的如祸根一般的经书害得他不轻。 陈玄风和梅超风的背叛活象是在他向来自负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还留着五个手指印。因为这五个手指印,盛怒下的他打断了余下四个弟子的腿。哪想得此事还没完,最后他身怀六甲的妻子竟然也间接因此而亡。 对于陈玄风和梅超风,用上忘恩负义,引狼入室实则是半分也不过。若是这两个说说笑笑,幸福快活的出现在黄药师的面前,一呼一吸后必然就真成了铜尸、铁尸了。可黄药师在北郊的某个坳谷中寻得只是一个长发散乱,容颜憔悴的梅超风,那双曾经在棍棒下忿忿,也曾经在桃花树下璀璨如星的双眸紧闭,显是已然盲了。 黄药师悄无声息的站在一边,原想待陈玄风现身后再问出《九阴真经》的下落后,再让他们做一对同命鸳鸯。可梅超风随后竟从怀里摸出一张刻有字的人皮,念念有词的轻唤着:“贼汉子!贼汉子……” 走近了一看,那人皮上印的不正是《九阴真经》,而那人皮十有八九就是他那不成器的大弟子陈玄风的了。 饶是黄药师也想不出何人可以伤了他的弟子,只是顿时怒从心来,他的弟子岂是外人想杀便杀的!再看梅超风的凄凉状,心中更是恨极,若他们当年肯坦承说了,惩罚自是少不了,但又何至到如此光景。 黄药师恨不得将那杀了他弟子的人立时千刀万剐,可又不愿出声与梅超风说话,问得那个仇人是何人。从陈玄风和梅超风叛离桃花岛的一刻起,于他们于黄药师都知,下次相见之时,便是他们的死期。 是以黄药师此时若是现了身,那梅超风就是半刻也多活不得了。他到底还是少有的犹豫了,或许先为大弟子报仇,再来处置梅超风也不迟。可是仔细的翻遍了梅超风所有的东西,也未曾找到陈玄风遇害的蛛丝马迹。 时至第二日夜里,穆念慈递去了一条刻有“完颜康有难,在太湖西畔归云庄”的腰带。助梅超风退了埋伏中的欧阳克后,原本已准备悄然离开再做打算的黄药师决意将此事究个清楚,完颜是金人国姓,若是梅超风勾结金人,那确是留不得了。 梅超风和尾随着她的黄药师到了归云庄热闹非凡的大厅时,梁子君正一身黑衣,穷极空空门轻功之精妙悬于厅外屋檐之下,严阵待敌的归云庄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愣是没有人发现头顶上有一个贼。就如同他们也不知如何一眨眼的工夫就有一个瞎眼女人和一个青衣怪客越过他们出现在大厅一般。 梁子君透过早就戳好的小孔见得那厅里的人虽说等的是梅超风,却一时间皆被黄药师那在夜里看来比鬼还吓人的□□吓得心跳都不稳了,暗自差点扑哧笑出声。只是一晃神再看之时,却不见了黄药师的身影。 “你倒是来得早。”黄药师的声音如鬼魅一般的在梁子君的耳边上响起,虽是轻得很,却惊得她险些失手掉了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梁子君的声音压得极低,可也掩饰不了其中的惊恐。 若是梁子君如往日一般笑呵呵的说:“子君不才就比黄岛主早了那么一些。”黄药师倒也不会如何,只是她如今这副样子倒是逗乐了黄药师。他一反平日作风,也悬在那屋檐下,其落脚和支点正跟那梁子君目前的样子分寸不差,道:“我如何不知你在这?!” 梁子君自誉这隐蔽的功夫,除了叶轻,天下无出其左者,何况近日她内力大增,必然更是万无一失,怎想的还未出手,便被人用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给破了。 而这边故意悬于檐下挤兑人的黄药师看着近在眼前的梁子君,看着她那一双总是溢着笑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然后,他笑了。他的笑声闷而低沉,他知道若是惊得屋里的人都出来看见她这般模样,只怕她就不只是眼睛瞪得圆圆的了,很可能他那些桃花树都难以善终。 梁子君确是很想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可是面前这个笑得有些风度的人显是不准备告诉她,无奈的看着他笑得里面裘千仞都已经开始咒他死了还没有停的意思,最后说:“黄岛主可否严肃些?” 23、第二十三章 陆夫人闺名单字一个芳,原是江陵一谭姓书香门第的小姐,娘家祖上男子人人都是秀才,还出过几个举人,与陆乘风是娃娃亲,后来陆家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谭家的人闻讯后也谴了人去找,只是唯一幸存的陆乘风那时已被黄药师带回了桃花岛,自是寻不得了,只当他是死了。几年后,腿脚还是灵便的陆乘风登门造访,出示了定亲时信物,谭家老爷子再看他那眉眼,莫不就跟当年的陆老爷子似了七分,且一表人才,当即喜极而泣,再问他这几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才知是弃文从武了,虽暗自可惜,但读书人甚是守诺,当即退了为谭芳新定不久的一门亲事,把她还是嫁给了陆乘风。 陆乘风那时没出师,也不便将陆夫人带去桃花岛,便也在江陵买了一个小院子,劳烦老丈人平日里多照拂着些,后来便有了陆冠英,再后来陆乘风终是没出得师,腿却断了,最后便有了太湖陆家庄,干起了不要钱的买卖。这陆夫人一直跟着陆乘风,中间苦也是吃得不少,比不得与她一般的闺阁女子那样安逸的生活,只是从未有过一句埋怨,还常道是上天赐的福分,让她嫁与了如今的夫婿。是以陆乘风对她也甚是敬重。 按梁子君的话说:“夫人与庄主之情真是羡煞人也。”而陆夫人道:“梁姑娘也是有福之人,将来必有良缘,何须称羡与我。” 梁子君听了作揖道:“那就承陆夫人的吉言了。” 陆夫人见她一副书生做派实是忍峻不已,道:“我也见过些女子着男装的,多有些不伦不类,可到你身上看着倒是英姿飒爽,好看得紧。” 园子里海棠开的正好,而梁子君听的这般的话倒也不掩饰得笑得极开怀,道:“若是比好看,我哪里及得上两位夫人。” 江陵临着江,水土肥沃,也是个出美人的地方,这陆夫人的娘当年也是县里出了名的美人,她自是生的一个美人胚子,这些年虽说颠簸了一些,但夫妻和睦恩爱,虽说儿子都已成年,却是一丝白发也无,就是皱纹也是少的很,莫道是陆乘风看不腻,就是下人也说,这太湖百里内就是年轻的姑娘也不见得及我家夫人好看。 而梁子君说的另外一位夫人便是梅超风,早起的时候,梁子君去她房里把那披散的青丝挽起了一个髻,早先磕破的额头上用带了药的朱红描了朵梅花,画了眉,她虽为陆乘风的师姊,实则只是入门较早,比陆乘风还要年轻上许多,如今静坐在这园子里,只是不说话,哪怕一身素衣,却似是比那海棠还要艳上几分。要说这黄药师本是极为挑剔之人,若是一般的俗人,哪能入得他的门。 听了梁子君的话她微怔了一下,她与陈玄风私自成亲后,一直躲躲藏藏,但凡见过他们的人,多是死得干净了,后来陈玄风死了,她又盲了,更是鲜少现身于人前,是以还从来没有人唤过她一声夫人,初次听得,倒是好半晌才知说的是自己。却也不搭话,只是依旧坐在那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陆夫人见她这样,又思及她的境遇,虽说算是自作自受,但到底是凄苦的很,不由的一双秀眉微皱,拿起一杯梁子君自荐,新沏好的茶,只见热烟萦绕而上,清香扑鼻,小啜一口,那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轻叹道:“总是听人道嘉兴梁先生风采非凡,书说得好,武功也好,书我还未听过,武功我也不懂,只这茶原也自以为还是喝过一些好的,可如今喝了你这杯,往日的那些倒都似地沟里的水就着茶渣滓沏出来的了。”又道:“乘风也是极爱茶的,这茶可千万别让他尝到了,不然以后喝不着,可要急坏了。”说完那眉眼一开,轻轻一笑,虽是无声,那幸福却在不言中。 这幸福原也不是用看的,梅超风在旁即使是眼盲也还是感受到了,随即想起当年陆乘风成亲后喜气洋洋的回到岛上,师兄弟也如这般围坐在一张桌子上,举杯致贺,仿佛还是昨日一般,顿时悲从心生,哪里还坐得住,说了声“失陪。”,甩袖便离去了。 陆夫人见她走了方觉自己似是说错话了,忙出声唤道:“师姊……”只是梅超风怎会理会她。 梁子君将手里的茶饮尽了,道:“你若喜欢这茶,我把法子教与你,你便可天天沏给陆庄主喝了。” 陆夫人这时却没了刚才的闲适,有些局促的说:“可是师姊她……” 梁子君道:“陈夫人与江湖中人处得惯了,显是受不了我等这为一杯水磨蹭整个上午的性子,许是寻着庄主和少庄主练武去了。” 陆夫人也知这应不是主因,只是听了后还是些许释然,道:“这庄子初建那会儿,我也亲自沏过茶给分寨里那些人喝,后来乘风跟我说就用开水冲便好,不用费心思,他们也都喝不出什么味来,我便也不再多事,把这些事都交给家丁了。可我原想师姊既与乘风为同门,习惯应也是相近的。” 梅超风原本的习惯确是与陆乘风相近的,也是不得不近的,在那桃花岛上,黄药师容不得一个粗鄙之人,只是这些年在外面,丈夫死了,腿也伤过,眼也盲了,又练得是极为恶毒的功夫,是以心也躁了,茶是喝不出味道了,甚至说喝也懒得喝上一口了。 她原想回房,只是回去了也没有骷髅头可以练功,而黄药师就在这庄子里,她也不敢再练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最后便真如梁子君说的到了习武场。 习武场上陆乘风正坐在轮椅上有些激动的看着黄药师传授陆冠英碧波掌法,扶着轮椅扶手的手背几条青筋隐隐可现,二十年了,从他儿子出生的那天起,他就想着有朝一日恳请恩师准许他学桃花岛的功夫,原以为再无机会,怎想竟成真了。 这碧波掌法是桃花岛入门的功夫,说难倒是不难,可说易也不易,陆冠英本身资质并不差,学得也用心,而黄药师对陆乘风终是有些愧疚,教起来也颇具耐心,仔细得很。只是梅超风隐在一旁,侧耳听着黄药师一招一式,翻来覆去,想起幼时初到桃花岛的日子,不禁泪就落了下来。直到陆乘风唤到:“师姊也来了,冠英愚笨了些,让师姊见笑了。”才抹干泪走了出去,小声的唤道:“师父。” 黄药师略点了点头,算的应了。等陆冠英这边问了一声“梅师伯好。”后,道:“超风,你把碧波掌法使一遍与冠英看。” 梅超风听完愣了一愣,也不敢迟疑,原地的双袖翻飞就比划了起来。听得黄药师说:“这套掌法原是你武师叔学得最好。” 哪里有一个人敢接上这句话。 两人在陆家庄前后盘桓了大约有十日,其间梁子君整日的在后院说书沏茶,还抽空从陆夫人手里学了点刺绣的手艺,忙得不亦乐乎。而陆冠英的碧波掌法在这十日里也是略有小成,陆乘风恨不得恩师就此住下不走了,陆夫人也与梁子君说,难得有个说话的人,留下多住些日子,但这终是不成的。梁子君道:“我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老主顾得把台子都拆了。” 陆夫人很是不舍,道:“那你得空了便来看我。等乘风的腿好些了,拣个日子,我去你那看你说的彩色的鲤鱼。” 梁子君自是满口答应着,并允诺回去了便使人捎几条彩鲤来。 怎想的直到了临走前一天下午,却出了件有趣的事。 这日下午,梁子君正在园子里弹琴练指,陆冠英远远的一步□□的走了过来。要说他鲜少到这园子里来,这几日忙着学武,来得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即使是来了,多是和陆夫人道声安,与梁子君也少话,便匆匆的走了。是以他走近的时候,梁子君心下倒有些奇怪,便停了手下的琴。又见他立在十步之外便不再挪脚,似是有话要说,索性站起来先开口,道:“少庄主好。” 这陆冠英说起来年纪轻轻的领导了太湖里大大小小的土匪有几百人,算得是个土匪头子,怎奈自小未曾与女子相处过,又受其母的礼教之言影响颇深,呆了有好一阵子才拱手道:“梁姑娘好。” 梁子君道:“少庄主可是有事?但说无妨。”说完见陆冠英似是紧张的很,心下好笑,又道:“少庄主请坐。” 陆冠英闻言又是拱手,道了声“是!”,才在那离梁子君最远的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扶膝,背脊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望着几丈外那棵杨柳,无话。 见了他这般,梁子君心下更是怪了,她本就想不出陆冠英找她有何事,现下更是想不出他为何紧张成这般。只是这两人这样无话的坐着更是怪得很,梁子君道:“少庄主有话直说便好,子君也是江湖儿女,倒也没甚么忌讳的。”后又打趣道:“莫不是我这琴声太过难听,吵着你了?” 陆冠英听了立时站了起来,急急的说:“不是!不是!姑娘的琴声好听得很。”只是说完见梁子君又是抬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顿时又有些泄了气。 梁子君见得他额头渗出了些汗,也不知是给这天气热的,还是紧张的,只道:“陆夫人与我说厨房里今日备了些酸梅汤消暑,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说,可好?”听了这话陆冠英又能有何不好,自是又直直的坐下了,唤了个婢子盛了两碗酸梅汤来。 这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勺一勺的喝着酸梅汤,又是好半晌无话,梁子君在心里寻思着《陆小凤传》也快说到尾声了,回去了是说《武林外传》还是《小李飞刀》。而这时忽的陆冠英又站了起来,惊得梁子君的汤勺在碗上磕得清脆一声响。还未待反应,只见陆冠英摸出一个尺来长的檀木盒子来,双手递了过来,道:“我见你的扇子那日掉到湖里了,也去湖下找过,却一直未找到,便又寻了一把新的与你。” 陆冠英这话说的比之刚才却是利索而干脆了,只是惊的梁子君放下手里的汤勺也立时站了起来,看着那盒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女子寻常是不可收男子东西的,过去黄药师送梁子君的东西时多少都端着长辈的架子,再加上梁子君本也是与黄蓉有交,也不算是过了。可陆冠英这个却是性质大不一样,名上说了是特地寻了来的,若是收了,按规矩来说,只怕不多时就得找人来算八字了。只是这梁子君愣是不明白了,怎的前后相识了十日,话说了不过十句,虽说与媒妁婚姻的古人谈培养感情是荒唐了些,但这般是否也快了些。莫怪他之前紧张,不紧张倒是怪了。 陆冠英这方又说了:“家父家母都颇为赞赏姑娘的品行,冠英也……仰慕,若是姑娘不嫌弃……” 梁子君实是不敢再听下去了,赶紧说道:“少庄主有所不知,说书不过是个幌子,实则我是个贼,那个……就跟江南六侠的朱聪一般。” 陆冠英听到这个似是反倒轻松了些,道:“冠英也非何贤良,不过是这太湖上一方土匪罢了。” 梁子君听了这个,一时头疼得紧,她说出自己本是贼已算是被逼的无了办法,怎想的对方这样说来,难不成她要接着说“贼和土匪果然是绝配”不成? 24、第二十四章 陆乘风摇着轮椅进园子的时候见到的情形是,陆冠英拿着盒子直愣愣的站在梁子君的对面,身体略有些前倾,脸上些许的急切,而梁子君一反常态低着头,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知子莫若父,他如何能不明白!只是——这女子是跟恩师一起来的啊! 而正是这时,陆乘风见着那园子东头临着叠翠园的小楼窗边站的不正是黄药师,显是已然站了许久。这一看把陆乘风吓得不轻,再看陆冠英还杵在那里,立刻高声唤道:“冠英!” 陆乘风这里见着梁子君老半天也无话,想着这姑娘平日里着男装,做派也是书生气,可到底还是女子,矜持得很。正待再说点甚么,却听得陆乘风唤他,心里不由暗想父亲来的可真不是时候。而梁子君此刻听了陆乘风的声音却是如同天籁一般,立时的头便抬了起来,却见陆冠英似是还要说些什么话,又是一惊,赶紧道:“陆庄主唤你,许是有事,要不有话改日再说?” 陆冠英看起来甚是愧疚,如此时候,怎能说走便走,只是身后陆乘风又唤了一声:“冠英!”他便是不得不走了。可是临走却把那扇子留下了,道:“烦你为了保管着。”还未待梁子君答话,人便跑开了,留得梁子君一人在那干瞪眼。 不得不说的是,这太湖上的土匪头子还是颇有些手段的。 坐回去,低头,抚额,长呼一口气,许久后才又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远处那扇窗边站着的黄药师,知他定是全看见了,不由自嘲的摇头笑笑,拿起那扇子,抱着琴,回房了。 这边陆冠英推着陆乘风的轮椅进了书房,关好门,问道:“可是寨子里出了何急事?” 寨子里自是什么事也没有,有事的是陆冠英。 要说陆冠英对梁子君有多深的感情也不是,如果说是一见钟情就更谈不上,毕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梁子君那脸涂得黑得就象一块碳。他如此行止更大的原因是这几日看来,父亲对梁子君甚是客气,不只一次的私下称赞,更重要的是母亲似是特别喜欢她,这几日园子里总是笑声不断,另外品貌也可,为人和气,虽据说过双十,又无父无母,但江湖儿女,也没这多的计较。原本这事应是先问过父母,但他料得父母定不会反对,还不如定下来了,再让他们惊喜一番。 怎想的陆乘风却是反对的,虽然他说的是:“冠英,你若是喜欢梁姑娘,这事还须得缓一缓。” 陆冠英不解,道:“为何?” 陆乘风道:“她师父当年我也见过,武功极为奇特,容貌十年不变,恐怕她的年纪也说不准。” 陆冠英不以为意,道:“这个娘问过了,她今年是二十有二。”又笑道:“若一直是这般模样,倒也好得很。” 陆乘风看着陆冠英乐呵呵的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是不想把恩师扯进这个事里,毕竟现在看来,恩师与那女子还不算是定了关系,他也只是心里猜猜,怎的能对儿子说出来。而且,这辈分也乱得很。想到这里,他说道:“她师父与你师祖母平辈而交,说起来她算是与我同辈。”只是说完了又有些汗颜,若恩师真跟那女子在一起,那女子又无父无母,拜天地时岂不是要对那叶轻拜上一拜? 陆冠英不知那些个渊源,想的没陆乘风多,只是听他这样说了,确是觉得有些不妥,道:“是冠英疏忽了。” 陆乘风本也就是找个由头,只是说了声:“无碍。”也就把陆冠英给打发了。只是陆冠英从书房里出来心里暗叫糟糕,那扇子不是已经在梁子君手上了么,再想刚才的举措,真是唐突的很,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这可怎么是好。 只是待他回到房里,见着那装扇子的檀木盒子可不就好好的在桌上,只是门外守着的小厮却说没见着人来过,这才想到方才梁子君说自己是个贼,不禁笑了。只是再看这盒子竟连封都没有启,难免心里还是有些苦涩。如此一个女子,若是愿意只怕早就应了,怎会与他无言而立那般许久,只是不想当面拒绝他罢了。 第二日告辞时,梁子君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所幸陆冠英与往日无甚么分别,依旧谦逊有礼的很,昨日的总总似是从未发生过一般,拱手道:“以后若是有用的到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梁子君笑道:“少庄主这般说了,子君以后自是多有仰仗之处。只是少庄主若是哪日到了嘉兴,可不要西头进了,东头便出了,总得给个机会让子君备些薄酒款待一番才是。” 陆冠英的笑声听起来舒畅而愉快,说道:“那自是这个道理,江湖人道不识梁小凤怎能算得到了嘉兴。” 梁子君倒是没听过江湖上有这等传闻,莫道是近日传出来的?不过也无甚么关系,见陆冠英对昨日之事已释然,也就好了。 上了岸,别了陆家庄,梁子君脚步轻快的走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里,后又找了间铺子,买了把白扇面的折扇,问店家借了些墨和朱红,顷刻间一簇桃花跃然纸上,摇上新折扇后更是心情好的脚不沾地了。 这时,黄药师说道:“看来我那徒孙倒是合你的意,若是现在折回去,那徒孙媳的位置只怕还是你的。” 徒孙媳?黄药师此话一出,梁子君不由暗自庆幸回了陆冠英,不若以后见着黄药师了还要唤了一声师祖爷,可不是亏大发了! 梁子君道:“那陆冠英倒真是合我的意,这年头里,他也算得上是难得的良婿,我若有个妹妹,定要收了他做妹夫不可。” 黄药师冷冷的道:“你自己看不上,难道别人便看得上了!?” “非也!非也!”梁子君的扇子合上摇了几下,后停下来回过头看着黄药师道:“似是你瞧不上他?”而后想了想,笑道:“你大可不以黄蓉之资质来衡量每一个人,要我看他之前多年算是不得武学精要,如今能在几日内习得一套与往日旧学相背的掌法已是难得。” 黄药师的确是瞧不上陆冠英,他是资质不差,可也算不得上好,自是比不了黄蓉,更不要说一天一夜便偷了他内功心法的梁子君。若他不是陆乘风的儿子,只怕再如何哀求,黄药师也不会传他一星半点的功夫。是以昨日黄药师料得梁子君必不会允了他,而事情也正和他想的一般。 可是梁子君道:“我也非是看不上他,只是他拿出那盒子的时候我不想收,所以就没有收。仅此而已。”说完扇子一开,道:“人生苦短,怎么也要找一个我最最喜欢的人一起才是。”又道:“我知道你懂的,若是真的不懂便想想我师父的挚友。” 黄药师见着她莞尔一笑,踱着书生步子转身走了,腰上垂下的挂玉丁丁冬冬作响,扇子上墨迹未干的那簇桃花艳得耀眼,惹得一路的姑娘不住的偷看。 二人走的也不快,夜里才到了吴江,找间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到嘉兴。黄药师也未停,当日便作别往舟山去了,梁子君只道他是想将《九阴真经》烧与冯衡了心愿,也未挽留,就此别过。 25、第二十五章 梁子君回了屋里小歇了一会子, 到了晚饭的时候, 想了一想还是去了凌霄楼,伙计们见了她自是高兴得很,争着说“城门口的军爷刚和我说先生回来了, 我还不信,未想是真的。”梁子君道:“这可不就是回来了, 还不赶紧给先生我备上酒菜,这些日子我可是日思夜想着大师傅的手艺。” 伙计毛巾往肩上一搭, 高声喊着“好勒!我这就去跟大师傅说去。”说着人便往后面厨房里跑去了, 只是走到半溜里却被人拦住了,那人拎着小伙计的衣领子硬是把他拉了回来,慢吞吞的说:“着什么急啊, 这的规矩是先说书再吃饭。” 小伙计一瞅这人可不就是凌霄楼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声音顿时小了,道:“先生刚回来, 要不先吃了……”只听那人用手里的折扇将小伙计戳得连连后退, 险些就摔了,后抬高声音,说道:“这里我说了才算数!” 赵砚,凌霄楼的老板,十年前忽然出现在嘉兴, 只身一人,无家无眷,带了个风水先生在嘉兴城里溜了一圈, 便看中了这块地,一掷千金赶走了原来这里的店家,扒了旧店面,盖了凌霄楼,店里的掌柜,伙计和厨子都是修楼的时候挂了牌子在嘉兴现找的,从酒楼开张了他就一直住在店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虽说是近,但是一年上头难得在店里出现两回,初时掌柜的还颇是有些不习惯,遇到事了还跑到后面去问他,怎想的还没问到三回,他一个茶碗摔到地上,道:“凡事都要我来想,请你做甚么。”掌柜的也就再也不敢随便去找他了,只是每月末拿了帐本与他看,后他说一月一看麻烦了些,改成一年一看了,其实一月那几页的他都嫌麻烦,何况一年那厚厚的一本,他就压根没看过,最多就是在帐本最后一页那总数上画个圈,假装是看过了。幸得掌柜的也是实在人,从来也不会在帐面上做什么巧。 梁子君当年来这酒楼寻个说书的地时遇到的就是这难得一见的赵砚,谁也想不通他那天怎么就来了店里,用扇子指着张望的梁子君道:“你!干吗的?” 梁子君闻言手里的扇子一摇,道:“想在这楼里说书,不知成不成?” 怎想的那赵砚扇子在手里打了个转,道:“你这小兄弟的扇子好得很,我喜欢。” 梁子君笑道:“你若喜欢送你了便是。” 赵砚丝毫不客气的接过梁子君的扇子,翻来覆去的看,然后听见梁子君问道:“兄台可知这里谁是掌柜的?”赵砚依旧看着扇子,道:“你找他做甚么?”是以梁子君又说了一遍:“在下想在这楼里说书,得须问他一问。” 这时那赵砚总算是抽了点空瞧了梁子君一眼,然后说:“他说的不算数,我应你了,就在这说你的书。” 从此这凌霄楼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梁子君那日听了他的话原想他是个多管事的,后来才知道,这凌霄楼若是掌柜的说话算不得数,早就垮了。 再后来掌柜不得不就醉仙楼企图挖走自家如财神爷一般的说书先生一事与他讨论之时,他随口一说便与了梁子君足足一成的干股,算是创了一个先河,但的确也是因为他这个先河,梁子君在嘉兴置了宅子,算是安定下来了。不然掌柜的怎么说自家老板是做大事的人,但凡随便一句话都值黄金千两。 嘉兴城里关于这个赵砚也有不少的话题,要说开这样一家酒楼也不算件易事,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好,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但又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与官府的往来,这岂不是奇怪得很。当然也有好事者抓住了事情的关键,那就是这人姓“赵”!这可是皇家的姓!是以嘉兴城里不少人猜测他莫不是一位小王爷?可他到底是不是个小王爷,这些年了,还是没有人知道,老百姓只知道,他很有钱,并将有更多更多的钱。 再说这赵砚本来整日的在他的院子里写写画画,逗逗鸟,养养猫,后来出了趟门,带了个秦淮名妓,叫甚么秋水的回来,一双眼睛能勾魂,养了一年,似是终于把魂从那双秋水般的眼睛里扯回来了,手一抬,唤了个轿子,又将那秋水连同一箱子权当遣散费的钱财赶了出去,对于这个厨房的张大婶说:“老板买她就花了不少钱,现在都不要了,还给这么多做什么!不如施舍给叫花子。” 这秋水走了后他终是有些无聊了,一日拎着鸟笼子在街上晃荡的时候听得人人都在说梁先生又有新段子了,想了许久才想到说的不就是自家那个有许多扇子的说书先生。遂回了自家酒楼想也听听书解闷,怎想的伙计苦着脸告诉他没位置了,那伙计说:“爷若是要听说怎也要提前一天告诉小的一声才是。”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爷在自己的酒楼里听个书还要预定!后还是掌柜的灵机一动,在边上一个六尺见方,放茶水和碗筷的小隔间里给他摆了副小号桌椅,伙计说:“爷您且在这里听,我们家先生的嗓子是练过的,清楚着呢,楼下卖包子的张大都说听得见。”结果是被他一脚踹了出去。 这日以后他将那小隔间里的茶水碗筷都丢了出去,每日准时准点的带着他的猫和鸟在那喝着茶,听着书。 可是他运气不怎么好,梁子君当年说《楚留香传》那会儿才叫一个勤勉,除了两个月的公休,一日两段从未断过,到了《陆小凤传奇》的时候不是去燕京偷珊瑚,就是去桃花岛过年,又是跳湖,又是找黄蓉,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吊得他心烦得很。特别是跳湖的那次,他找人在湖里捞了两天两夜,不知多懊恼图省事没请个好点的护卫,对着湖面那个心焦啊,喃喃道:“花满楼到底去了甚么地方啊?怎的就不见了?”心想这《陆小凤传奇》莫不是要成坑了? 后来梁子君自是没有死,只是人却不见了,直到快过年了才回来露了露脸,便又走了,据说是去岳父家了,他只想着这梁子君赶紧的成亲了,也就不乱跑,好好说书了,也就忍了,怎想过了十五竟还没回来,烦躁得很了,忽然灵机一动,问那掌柜:“当年我们有没有和梁子君说好一年要说几个月的书?”掌柜的对于自己老板的糊涂也习惯了,道:“说的是一年说十个月。”他听了大叫道:“那她这不是旷工!”遂立刻写了封信着人送去了桃花岛。 这封信的效果他是满意的,没两日梁子君便回来开工了,只是不满半年后,一日清晨他醒来在门边拣了封信,那借他底盘说书的又旷工了。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如今梁子君回来了,他怎能善了。这时酒楼里的客人们也嚷嚷开了:“先来段陆小凤,饭天天吃,书可是断了小半月了。” 赵砚上前把梁子君的扇子拿了过来,看了一看,然后把自己扇子塞到她手里,指指那每天都会换上干净桌布的台子,道:“先来一个时辰的,说完了我有话与你说。”说完拿着梁子君的扇子便径直往他的小隔间去了,留得梁子君在原地无语之极,怎的最近总是有人给她扇子。所幸这赵砚应当她是男子,之前也拿了她不少扇子,罢了罢了。 梁子君走上台子,拿出那刻着篆体君字的醒木一拍,道:“上次我们说到陆小凤与青枫道人下完棋,躺在床上,胸膛上放着一个酒杯……” 这次梁子君足足说了有一个时辰,后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见那赵砚摇着扇子站在包厢的外面,脚下站着他的猫。这赵砚算是梁子君识得的比较奇怪的一个人,你说他糊涂,确是糊涂得很,除了书画鸟猫,似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些小事却是仔细的很,比如这包厢是梁子君包下了的,他虽是这酒楼的主子,却也执意要等的梁子君来了请他进去才进去,哪怕他等的是一脸的不耐。 进得了包厢内坐下,梁子君道:“赵老板别来无恙?” 赵砚道:“还没给人气死!” 这话不正是在那陆家归云庄里,黄药师说黄蓉的么,梁子君听的不禁笑了。 赵砚摸着腿上那碧眼波斯猫的毛说道:“我给你一成的干股,你以后得须每年都说满十个月。” 梁子君闻言乐了,这人真是有趣的很,笑道:“如今你不是就给的我一成的干股么?” 赵砚听了愣了一会子,想了想,有些尴尬的说道:“似乎是有这么回事。”而后不以为意的说:“那就两成。但你须得说满了,不能随便的丢封信人就走了。” 梁子君成心的逗他,道:“我一成的股都不要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限时候,可好。” 赵砚立时的桌子一拍,两眼一瞪,大声喊道:“不好!” 梁子君见他如此,一时玩心大起,故做为难状,道:“我也想多挣些银子,只是你知我是江湖中人,今天这里除个jian,明天那里惩个恶,还时不时的有人上门讨教,听到风声有厉害的人物来了,我还不是得跑路,不然似上次一般落进湖里,难堪得很” 那赵砚道:“什么jian什么恶的,自有官府处置,与你何事!至于那些个宵小我自想办法,你在我这凌霄楼内安心说书,我保你无忧!” 梁子君凑近了些,神秘而小声的问:“赵老板豪气干云,莫道也是江湖上一把好手,隐了名于此间?”接着拱手道:“果真是大隐隐于市!佩服!佩服!” 赵砚微红了脸,也不知是不是被说中了,道:“我怎的会是劳甚子的江湖人,荒唐!”而梁子君听了自是大笑不已。 这顿饭到吃完了,梁子君回家去了,赵砚才察觉,似是梁子君还是没有保证要说满十个月,倒是掌柜的方才过来问以后分红是不是照两成来算的时候,他还应了一声…… 梁子君是在第二日的夜里梦到黄药师的,她梦到一艘形态华美的花船在海上四分五裂,黄药师则吹着《碧海潮生曲》与冯衡的水晶棺一起沉入了海里。而那艘船正是她往日每次去桃花岛都会看到的那个。 26、第二十六章 这个梦惊得梁子君从床上骤然醒了过来, 睁大了眼睛在床上直愣愣的盯着床顶想了许久, 才清楚的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梦。只是不到半刻,几乎又要睡着的她猛然从床上挣了起来, 披上衣服,踩上鞋, 推开门发足狂奔而去。 在梁子君看来这绝不仅仅是个梦,黄药师造那艘花船本就是欲拿到《九阴真经》后便随冯衡去了, 原本是因为老顽童偏偏要坐那艘船, 才坏了他的事,只是如今梁子君却无意中提前帮他拿全了《九阴真经》,那这事莫不是就顺理成章的要成真的了! 此时已是四更, 梁子君慌张中出门, 竟连头发也忘了梳。一路疾驰,跃过城门之时, 守城的官兵昏昏欲睡之中只见得一人披头散发从那城墙边上腾云直上, 只一眨眼便没了影,犹如鬼魅一般,顿时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只差没尿了裤子。 梁子君就这般模样天光的时候到了临安,进得城里见人人都不住的回头看才觉出来, 束了发,买了匹快马,也玩了把江湖中人, 达官贵人必来上一出的街市纵马,所幸虽不常骑,但技术善可,没伤着人,只是出的临安城时后面跟了一溜儿的官兵。若是平日里这般情况,她少不得要大笑一番,只是这次却是没那个心思了。 约莫夜里二更的时候到了舟山码头,丢了张银票与那看船的人,找了艘还成的船便出了海,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桃花岛,只是随着离岸越来越近,透过晨雾,隐隐的见着那往日泊船的港湾里已没了那花船的影子,一时心里冬日里的海水,透骨的冰冷。 梁子君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港湾里原来停船的地方,直到船靠岸了,从船上些许踉跄的下来,坐在那沙滩上,又看了看,终才死了心。 桃花岛的日出很美,不若空空岛边雾气太重,一年倒难得有几日能够看得真切。这时,太阳已然升起,只是被厚厚的云彩挡住了,少许光芒努力从云的那一边穿透了过来,在海水和沙滩上洒下一片碎金色,一点一点变浓,最后终是从云后面冲的出来,那明亮而刺眼的光芒如探照灯一般直射来过来,是以梁子君不得不用手捂着眼睛遮挡。许是捂得过紧了些,不多时,两行泪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梁子君也不知她这样在沙滩了坐了多久,只是听着海浪的声音越来越近,直至海水都浸湿了鞋子。 已然涨潮了,可她还是不想动。 再后来,她听到了一个似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人的声音说:“原来我死了还是有人哭的。” 梁子君放开蒙着眼睛的手,首先看到的便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再抬头,那张怎么看都不象娘肚子里长出来的原装产品,妖冶得无以加复的脸,狭长而上挑的眼线,永远秋波粼粼的勾魂眼神,似笑非笑的唇角,大红的袍子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这人不是叶轻还能是谁? 只是袍子已然湿透了,而那及腰的青丝上还滴着水,连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子。 梁子君声音有些嘶哑,道:“你去海里捞鱼了?” 叶轻听了这个显是怒不可揭,那张脸甚至有些扭曲,愤然道:“那武林榜眼好毒的心肠,竟然造了那样一艘破船诱我上钩,若不是我号称东海龙太子,还真是着了他的道了!” 梁子君听了这话顿时愣住了,翻来覆去的在脑子里过了好多遍,似是才明白了。再想想那船华丽的风格,可不就是叶轻的致爱!若是见着,不偷才怪了。不过他这次算是栽了个大跟斗了。 叶轻这边嘴上不停的将黄药师批得一无是处,半晌没听到梁子君搭话,再一看,见她竟勾起嘴角笑了,只当她是取笑自己的狼狈模样,顿时更是懊恼不已,对那黄药师的恨又深了一分。说道:“你我这就去把那个人给杀了,解我心头之恨。” 梁子君听了笑得更开了,但见叶轻往她这里看着,马上敛了笑,指着眼前一望无际的东海,道:“你游回来的?” “自然是的。”叶轻显是对自己的水性颇为得意,后又把梁子君从地上扯了起来,道:“来!待我师徒联手,解决了那鳏夫去。” 梁子君被他拖得在沙滩上歪歪扭扭往那桃花林里去,又挣不开,只道:“你怎的忽然就回来了?” 叶轻抽空稍停了一下,只是那回眸一笑,道:“我想你了,子君。”而后足尖轻点,带着梁子君一纵上那红红艳艳的桃花树梢,御风而行,只是被他带着的梁子君,被他那万种风情惊得脚下打滑,几度险些掉了下去,却听着他说:“没有我在也要好好练功。” 眼瞅着离那起居的院子近了,梁子君道:“我们打不过他。” “的确!”叶轻点点头,可是又颇为忧郁的说:“可我的子君为了我都来了这桃花岛,我又怎能退缩,誓也要一战到底才是。” 梁子君惆怅得很,道:“你误会了。” 叶轻终于停了下来,道:“莫道你不是来这里寻那榜眼鳏夫为为师的报仇的?” 梁子君对于叶轻那颗模样几十年不变的脑袋想的东西一向是无力的,道:“你多虑了。” 可是叶轻问:“那你哭什么?” 必须说,这颗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叶轻最终还是没立时去找黄药师的麻烦,因为梁子君说:“你的衣衫脏了,头发也是。”于是他决定先去黄药师的澡堂子里沐浴更衣。 黄药师似是并不在屋子里,岛上的哑仆倒是都认识梁子君,梁子君着他们找了身干净的衣衫,也不顾叶轻嚷嚷着“衣衫不好看。”“这仆人为什么会听你的。”之类的话,就把他推进了澡堂子。澡堂子里响起哗哗的水声还有叶轻哼的小曲,梁子君坐在了外面的台阶上,一天一夜没有睡,有些累了。 这次的梁子君是黄药师除去第一次台风天见着她的那回以外最是不成样子的一回。麻色的长衫上褶子扭着的腰带,没有挂玉,衫子上有些土,束发的头绳被染成非常俗气的红色,是地摊上那种一个铜板一根的,也没有很少离手的折扇,见到他时,眉眼展开,笑了,道:“早上好。” 黄药师伸手扒开散落下的刘海,额头上有一个小小的肿块,脸颊上还隐约可见两道泪痕。 梁子君有些慌张的站起来,扒开他的手,有些尴尬的说道:“来的路上没注意,在桅杆上撞了一下。” 黄药师皱着眉,问道:“你是半夜从舟山来的?发生什么事了?澡堂里面是谁?” 看着气场强大如斯,怎么看也不象殉情之人的黄药师,梁子君觉得他一定不会接受如“对不起,我就是做了一个噩梦,然后就神经了,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这样的答案。这太荒唐了,比她连夜从嘉兴赶来的行为还要荒唐。 忽略了前两个问题,梁子君道:“里面是我师父……”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听的澡堂子的门吱呀开了,一个白色的影子一晃而过,只听得:“你个毒鳏夫要害小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叶轻很快,空空门里所有武功的精要就是快,梁子君已然算的上快,但叶轻作为她的师父,虽说为师不尊,身手却是要比她快上很多。他犹如一只燕子,仿佛飞起来了。一双纤手翻转着,可不就是那拈花指。 两人打得不亦乐乎,叶轻似是成心要在黄药师这里试一下他这些年里武功精进的如何,黄药师对于这样江湖上少有的武功路子也是颇有兴趣,也乐得陪他玩一会子,梁子君见了,又再台阶上坐下了。 坐看两人打了小半个时辰,梁子君心里最想的是叫哑仆给自己端碗粥来。心放下了,不只是人乏了,也觉起出饿了,这时才想起上一顿好象还是前天晚上说完书在凌霄楼里吃的。只是作为唯一的观众她也不好走开,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一直到他们打够了,叶轻连着几个转圈,飘逸无比的靠在她边上一跟廊柱上。 话说,行由心生。同样的几个转圈,梁子君也没少转过,着长衫转那是风流倜傥,着儒裙转那是芊芊轻逸,可叶轻怎么就能把它总是转的那么的……风骚撩人呢!?他嫌弃哑仆拿的衣衫不好看,自是不会穿的,仅仅着了件里衣就出来了,这会子正好若隐若现的露出半截大腿,正好就在坐台阶上的梁子君眼睛边上。 所幸梁子君本也是穿来的,男人重要的地方无幸见过,大腿什么的也见过不少,虽然都没有叶轻的好看,但也见怪不怪,淡定得很。只是黄药师却是看不惯,他虽说甚是鄙夷礼法,但叶轻这般在他看来说是为师不尊都轻了些,一个石弹“嘭”得就飞向那条白花花的大腿,叶轻赶紧的纵身一跃,道:“不玩了啊!” 黄药师的弹指神通经常拿来玩,但并不是次次都是玩的。 人说祸害遗千年,若大一个东海都收不去一个妖孽叶轻。 27、第二十七章 梁子君先喝了些粥, 梳洗了一番, 换了衣衫,再坐到桌子边上吃早饭的时候,叶轻扶着脸颊看看掰着馍的梁子君, 又看看夹着小菜的黄药师,看来看去, 最后问道:“你们两个很熟?” 黄药师继续吃着小笋,而梁子君咽下口里的馍, 又喝了口粥, 问道:“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叶轻眨巴眨巴眼,凑到梁子君的耳朵边上,用那黄药师正好可以听见的声音说:“有外人在, 回去了再与你好好说。” 叶轻最可恨的地方就是爱招人, 而且这会子梁子君还发现他是特别的爱招黄药师,重点是他还可以在黄药师那糁得人头都抬不起来的目光下嘻嘻哈哈, 谈笑风生。 梁子君算是明白黄药师每次叫“老妖怪”的时候为什么总是有种咬牙的味道, 只怕叶轻是他这辈子遇到的胆子最大,也最讨嫌的人。识趣的她还是拖着这妖孽赶紧走人,莫到主人家忍无可忍的时候再走,就要成惊险动作片了。 只是告辞的话还没说完,黄药师又问了:“你为何连夜过来?” 听了这话, 梁子君心里的小人被biu的一击即中,怎的这人就不能偶尔的糊涂一点呢!而就在她寻思着该怎么把这个话说圆的时候,叶轻说话了, 得意的道:“当然是为了我了,你想害我,子君来帮忙了。” 梁子君听了心里一喜,而就在她觉得叶轻终于说了句象样的话时,又听见他说了:“可是,子君,你如何知道我回来了?” 果然,叶轻还是叶轻,指望他解围本身就是幻想。 梁子君觉得黄药师这会儿的目光象刀子,在这样的人面前说些胡话本身就很可笑,可事实比胡话还要可笑。 尽管知道不会被取信,她还是配上了恰当的尴尬表情,说:“我做了个噩梦,蒙古人杀到嘉兴去了,本来想跑回空空岛的,路过这里,就歇个脚。” 这胡话说的荒唐至极,叶轻在一旁大笑,梁子君拱手对着黄药师道了一声“后会有期”,便拉着叶轻走了。 黄药师看着她拖着叶轻手的离开的背影,生生磕碎了一只茶碗。 黄药师是在第二日清晨到的嘉兴,拍开梁家小院的时候,太阳也是刚刚升起,张广正在院子里生炉子,拉开门,见着戴了□□的黄药师,惊了一下,然后说:“黄老爷来了,我们先生出门了,不在家。”黄药师见他似是不知道梁子君去了自己那里,问道:“她有无说去了哪里?为何去了?何时回来?” 这话问的张广真是满心的委屈了,说道:“先生这回什么都没跟小的说,大前天夜里歇下了,早上就不见人了。”这两日人人都问他,这梁先生怎么刚回来就走了,去哪了。要说往常梁子君若是出门,多少还是会和他知会一声的,可这次却是真真的不辞而别。 黄药师见着硬是把皱纹都挤多出一倍的张广,想他应是不知晓什么,甩手便走了。 赵砚是一个平时连影子都不见,可但凡有大事都会很不凑巧在场的人,他就是因为这样特殊的体质招来了他的大财神梁子君。所以黄药师到的时候,他正在凌霄楼二楼的窗边摇着折扇逗鸟,边上还趴着他的波斯猫。然后有些希奇的见着一个青衣男子从远处飞了过来,越来越近,最后他从窗户里伸出头见着那个男子进了自己的酒楼。 他听见…… “这位爷早勒,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梁子君何在?” “……我们家先生出……出门了……” “他不是刚回来么?” “是刚回来,是刚回来,可又走了。两天前走的,两天前走的。” “你把他回来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说与我听,若是不详尽,漏了什么,我便杀了你。” “爷饶命啊!……” 于是赵砚慢吞吞的声音响了起来:“楼下何人?上来说话。” 黄药师问那吓得趴到地上的伙计:“这是何人?” 伙计声声颤抖的说:“老板,老板,姓赵……” 黄药师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姓赵又如何!” 那伙计本就被吓得心乱跳,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怎想的黄药师如此接了句,一屋子的掌柜伙计更是大骇。 黄药师走上二楼见到那赵砚以及他的鸟和猫,锦缎长衫上祥云飞鹤,金缕鞋华贵非凡,可是黄药师看的却是他手上那把折扇与折扇上那簇肆意绽放的桃花。 赵砚瞥了黄药师一眼,后将鸟笼子放到一边,道:“在下赵砚,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黄药师却是不理会他的,只问:“她的折扇怎么在你这里?” 赵砚在自己的折扇上看了看,满意的笑笑,道:“他送给我的。”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回送了他一把。” 说起来这赵砚有些孩子心性。先前他还在跟梁子君商量着要按时上工,保证进度,虽说没什么进展,但怎想的没两天人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怎能不懊恼。如今见了个看起来是梁子君朋友的人,而且又傲慢得很,他就忍不住的想激上一激,他不知晓为何一个人会为他人的一把折扇生气,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一定会为这把折扇生气。 事实和赵砚想的一样,黄药师的杀气弥漫了整个凌霄楼,吓到了原本就惊吓着的掌柜伙计,吓到了赵砚的鸟和猫。 赵砚把猫抱到怀里,揉着它脖子上毛轻轻的安抚,又学着鸟对着笼子“吱吱”了几声,道:“这两天什么事都没有,你杀了他们也无用。”然后又说:“不若你告诉我,你为甚么要问这几日有无发生什么事。”最后头伸出窗户,对着楼下喊道:“茶呢!?爷的茶哪去了?!” 楼下的伙计惊慌的应道:“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赵砚不怕黄药师,连梁子君第一次见着黄药师都有些怕,可是赵砚不怕,哪怕黄药师彪着杀气,这不是因为赵砚有多厉害,而是他不知道面前站的是黄药师,事实上,就是他现在知道面前站的是黄药师,他也不知道黄药师就是东邪,就是他知道黄药师就是东邪,他可能也只会说:“这个绰号很有意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东邪代表的是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周围笼罩着的是杀气,他只是觉得貌似有那么一点点压力。这也是为什么同样不识得黄药师的小伙计知道害怕,他却不知的原因。市井小民有一种识别强者,躲避危险的天性,而某些如赵砚一般的人却是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天性,这就好象江里溺死的都是会水的人。 可他还是害怕的,但那是在很多年以后,在他知道当年自己见到的人是黄药师,知道黄药师为什么叫东邪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本曾经有那么不经意的一次,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的脑袋就掉了。 这个时候伙计端着茶上来了,一杯放在赵砚面前的桌子上,另一杯放在哪他却不知道了,因为黄药师直直的站在楼梯处释放杀气,那边上没有桌子。已经稍稍适应了一点点杀气氛围的伙计寻思着若把茶又端下楼,或者是放到这位爷不中意的地方会不会立刻就死了。 赵砚说:“坐下喝杯茶再聊?”然后自顾自的说:“这个梁子君确是个讨厌的人,一个书说得有头无尾,以前走的时候还请个假,如今假都不请了。说什么江湖人士事多,宰相也不如他忙!你若是知道她又有劳甚子的麻烦索性告诉了我,我也就去找人给他结了,以后就给我好好的在这说书便是。” 黄药师自是没有坐下,只是听了他的话,问道:“她在嘉兴没有任何异事?” 赵砚道:“我赵砚亲口承诺保他无忧,岂能是妄言!?” 黄药师冷哼一声,心里只道遇了一个笨蛋在说胡话,但从这胡话里确可听出梁子君在嘉兴这一日多里无异事,至少没众所周知的异事。 多么值得庆幸,一颗装满了书画鸟猫和陆小凤的脑袋就这样保住了。黄药师后又在嘉兴盘桓了两日,无所获,便回桃花岛去了。 再说空空岛上,梁子君看着叶轻把一尊三尺高的玉佛放入密室中,挂上写着他名字的牌子,再看看边上前年自己放进来的珊瑚,立时惭愧了。就如叶轻说的:“子君,你是不是随便找了个员外家的书房就算完事了。” 真的不是什么员外,是金国丞相术虎高琪。算了,说出来叶轻也不会信。 梁子君道:“你是为了这任务回来的?” 叶轻把话说的情深似海,道:“是为了你,子君。”梁子君差点夺门而出。 可是叶轻的确是没有开玩笑,他是为了梁子君才特地回来的,因为他还欠着梁子君一门师门绝技飞花指,也就是黄药师所说的那套拈花指法。这套拈花指需空空门十年内力功底才练得,以往这也不是什么问题,谁从入门到出师不要个十年,只是梁子君却是五年便该学的都学了,只剩那飞花指。叶轻抓头,难道他要在这空空岛上枯待五年,就等着传一个飞花指?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要了亲命。 最后他就想了个烂主意,教了梁子君一个如江湖把戏一般的东西,指鹿为马,说是拈花指法,这样他就算是把该教的都教完了,给门里的祖师爷爷上个香,该传的物件一传,叮嘱梁子君内动不得懈怠,他就走了。如今时候差不多到时候了,便回来补那飞花指。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反常态使那指法与黄药师斗了那些子时候,主要是想让梁子君看一看,后面也好教。 只是如今他与梁子君一对掌,惊了,问道:“为何你的内力有异?” 梁子君道:“前段时间我去偷一人的东西,那人就喜不停的说道功夫,无奈听了些,似是就学到了。” 叶轻闻言埋到那书堆里翻了许久,最后看着梁子君道:“师门典籍上也没说别派的内力会不会影响飞花指。” 梁子君道:“我今日看你使的时候倒也不是很难,江湖上多有拜了几个师父的人,应该无碍吧。” 叶轻那红唇抿了一抿,最后才说:“这飞花指本有三层,若是你只学那第一层,就如我一般,那自是无碍的。只是师门典籍上言明这指法若是要到第二层,本门内力需极为精纯。” “你没练到第二层?” “没。” “之前有人练到第二层吗?” 边上一面墙上挂满了画像,叶轻望着那最高的一张,说:“他练到了。” 梁子君扯着嘴角,抽了抽:“那我们也不必太强求了吧。” 28、第二十八章 “强求!强求!”叶轻凑过来说:“我成不了那门里第一的弟子, 那也要做那第一师父, 教个第一的弟子出来。” 梁子君道:“祖师爷责令门内弟子避世,单单做贼,凡事不可逞强, 即便我做了第一的弟子,你做了第一的师父, 也只有你知,我知, 又有何用?” 叶轻道:“我们可以烧香告诉那些死了的家伙, 还可以没事偷着乐。” 梁子君不得不承认,这个理由放在叶轻身上太正当了,想了想, 她问:“那你怎么没练成第二层?” 叶轻立时忧郁了, 道:“当年我学了七年,眼瞧着无东西可学了, 师父丢了本册子与我, 责我内功练满十年再自行研习,我一时好玩提前便学了……”说到这,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梁子君:“是以落的如今这个下场。” 梁子君实在是受不了他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比东海的水还不值钱的眼泪, 赶紧起身假装给自己倒水喝,留的叶轻在那里顺势贵妃醉酒的躺到她坐的那张椅子,如唱戏一般:“不然那武林榜眼怎能欺我至此?!” 而梁子君想的是, 以黄药师的武功,叶轻练到第二层只怕还是受欺负的份,而且她怎么看都觉得叶轻也没少欺上对方半分,只是黄药师也不会如他这般哀嚎,又看着亡妻的面子不好对他下杀手。 若是如叶轻理解的精纯是不能有其他路子的内力,那梁子君提议,也没多少外派的内力,要不就废掉好了,可是废内功也不是每个人都会的,何况还只是废掉一部分的内功。至少叶轻是做不到,若真是要废,还不得还要求助于他们的邻居。最终他们还是没有,毕竟废内功是有风险的。叶轻说:“那家伙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素来与我有怨,定会伺机报复。” 叶轻说的就跟这事已经发生了一样,就此作罢,于是带着全真教和梁子君自己都不知道的桃花岛的内功,她练起了空空门的终极武功飞花指。 叶轻的功夫教得依旧是几年前一样乱七八糟,东一榔头,西一棒头,一会子忘了这,一会子忘了那!梁子君常想让郭靖做他的徒弟就好了,让他在这岛上困一辈子都出不了师。 后来忍无可忍的梁子君说:“你索性把当年你师父给你的小册子给我,我自己看。” 叶轻推了她一把,道:“提那个做什么,那破东西早就被我一生气烧了。” “你!……”梁子君指着这妖孽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而那妖孽颇为理所当然的说:“你也知道,本门武功是绝不外传的,我这不是怕被人偷了去违了门规!” 饶是自认气度极大的梁子君也激动的指着边上那一柜子被这妖孽翻得乱七八糟,过会子还要她收拾的师门典籍,道:“你怎的不连这些也一起烧了?”一个整日偷别人家东西的人也好意思说怕东西被偷?! 叶轻为了表示自己是很有原则的,道:“这些都是掌门弟子你的,以后是我那掌门徒孙的,我只烧自己的东西和自己偷来的东西!” 梁子君为之气结不已。 叶轻在空空岛了住了小半月,其间梁子君问: “这些年你去了哪?” “天之下,地之上。” “做什么?” “莫不是偷了东家,窃了西家。” 他走的那天,穿了件及地紫红色的大袖长袍,上面银色的杏叶飘飘洒洒,长长青丝在后腰处束上红绳。 梁子君问:“你我何日再见?” 他扬起帆,回望梁子君的时候媚眼如丝,道:“想我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 梁子君想说:“休得骗人,我这些年一直是想你,怎的一次也没见到你。”可是终也没说出口。 直到叶轻那艘船的帆尖都隐去了,梁子君才踏上自己的船,往舟山去了。不想近了舟山,躺在甲板上吹风之时,却被一人跳上了船来。 “你这丫头让我好找,去了嘉兴几次都未见着你。”红的葫芦,碧绿的杖,这人可不就是洪七公。 梁子君甚是惊喜的从甲板上坐了起来,道:“洪兄!你怎么到东海来了。” 洪七公拔开葫芦上的塞子喝了口酒道:“还不是为了黄老邪他闺女的亲事。我收了郭靖和蓉儿做徒弟,他们说他在太湖见过你,你应是识得的。这两个孩子好上了,可听说老毒物欧阳峰的侄子也对蓉儿瞧对了眼,一笔糊涂帐!我这是去帮我那傻徒弟抢新娘。”说完又问道:“有无好吃的,给老叫化也来一点。” 梁子君听洪七公说的也是好笑,只是:“我这是回舟山的,指着上岸了好好吃一顿,船上也就什么也没备。” 洪七公听了甚是遗憾,把酒葫芦又塞回去了,道:“有酒无菜,不快活。”然后站起来把帆换了个方向,道:“走!跟我一起去桃花岛上讨吃的去。”然后冲着边上原本他那艘船上驾船的叫花子摆摆手,那叫花子便调转自己的船头回舟山去了。而梁子君便在洪七公的执意之下随着他又去了桃花岛。 船还未靠岸,黄药师与欧阳锋的箫声筝韵,声声入耳,响彻心肺。梁子君叹了声气道:“我原就不该来的。”说着便那出一快帕子撕出两小块,又把剩下的递到洪七公面前:“洪兄要不要也来点,有益身心。” 洪七公见了笑嗔道:“你这丫头!老叫化还怕了他们两个不成!?” 梁子君听了一边把撕下的帕子塞到耳朵里,一边说:“我不与大侠们一般见识,自己用。” 洪七公见了却是扯下她耳朵里的帕子道:“还远得很,别着急,我问你个事。” 梁子君道:“你问便是,知无不言。” 洪七公问道:“我那两个徒弟跟我说梅超风的《九阴真经》下半卷丢了,据说你当时也在,是否你拿了?” 梁子君忽然发现洪七公其实一点都不笨,但是换过来想,若不是洪七公与梁子君相交多年,知晓她的本事,也定想不到这上面去,她说道:“那下半卷的确是我拿了,只不过不是从梅超风那里拿的,而是你的好弟子郭靖那里拿的。” 洪七公不明,问:“此话怎讲?” 梁子君道:“妙手书生朱聪从梅超风那里偷九阴白骨爪解药之时,顺手牵羊也取走了落在梅超风那里的应属于郭靖的匕首,便将那匕首还与了他,而那包匕首的人皮上刺便是《九阴真经》,只是他们都不知晓,更没有注意后来那张人皮不见了。”后又道:“可那经书现今也不在我这里,当天晚上我便将它赠与了黄药师,而若没有意外,半个月它应已化为一缕青烟告慰亡故的黄夫人了。” 洪七公之前对于黄药师与其亡妻的感情有所耳闻,只道是他让梁子君拿了东西,又告知她说是烧了,梁子君才能这般说。黄药师虽号东邪,却也从不打妄语,说烧了便是烧了,应也无异,只是如此一来,这本江湖上人人欲得之的经书便算是真真的失传了。 “罢了,罢了,也是天意,这般也好。”洪七公显得多少有些失落,但没多大一会儿又调侃道:“丫头你也没留个备份,人皮这东西隔应得很,你送了那黄老邪也就算了,再手抄一份送与老叫化也好。” 梁子君看起来也是悔不当初,道:“唉!我现在也是这般想,谁叫我当时糊涂没想到这茬,不然以后指不好也可以去华山论剑,威风一番。” 洪七公道:“我说,丫头,你猜人皮烧掉的时候那气味是不是跟烤肉一般诱人?” 梁子君点点头,似是颇为赞同,道:“我估摸着比烤肉的气味还要好,那可是融了九阴真经的烤肉。” 两人言罢相对而笑,乐不可支,后洪七公说道:“丫头,耳朵塞好了,看老叫化我与他们斗上一斗。” 待梁子君用碎帕子塞上耳朵后,洪七公一声长啸,梁子君自是听不见了,只是看着洪七公张着嘴的样子,想着不知他和帕瓦罗帝的声音哪一个要高一些,又思及此三人一个筝,一个箫,还有一个扯嗓子,凑起来倒可以成个古典乐队。 两个向着黄药师的方向越走越近,眼看着就快到了的时候,洪七公扯下了梁子君耳朵里的帕子,道:“我果然是收了将这天下最憨的人收了做弟子。” 梁子君自是知道出了甚么事,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洪七公道:“他叫了一声好!”又道:“他当我们是在唱戏么?只怕黄老邪恼得很。我们走得快些。” 梁子君心道可不就跟唱戏一般,只不过这戏听了可是要人命的。 二人刚走进竹林,便见黄蓉一脸欢喜的奔了过来,喊道:“师父,梁姐姐!”后面亭子边站着的黄药师心下一怔,自己的女儿竟然拜了洪七公为师?!再听一边的梁子君对黄蓉说:“招婿也不叫我来瞧瞧,伤心之极啊!”只是脸上哪有半分伤心的模样,依旧是浅浅的笑着,清雅明媚。 黄蓉知她是说笑,可更是满腹的委屈,道:“冤枉死我了!我和靖哥哥还特地跑去了凌霄楼寻你,怎晓得你却不在那,你那的伙计凶得很,还把我们撵出来了!” 梁子君听了大笑不已,道:“谁让你总是装我的小媳妇,却又移情别恋,我家的伙计是为我抱不平了,你可记得是谁,说了名字给我听,回去了我便好好的打赏他。” 29、第二十九章 黄药师问道:“那老妖怪走了?” 梁子君摇摇头, 轻叹了一声, 道:“走了,多一天都呆不住的人,当年也是这般。” 黄药师却说:“走了倒清静。” 梁子君听了笑一笑, 道:“的确是清静得很,所以我回嘉兴去找热闹, 却在路上被洪兄逮到这里来瞧你选婿来了。” 这二人一来一回言语听似平淡得很,但却可以看出相交已久, 再思及方才黄蓉与梁子君一番言语,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梁子君与桃花岛关系非浅。而欧阳克便是那个明眼人。欧阳克见过的女子没有五百倒有三百,但让他没有得手,最后不得不悻悻然离去的却是没几个, 其中一个便是眼前的梁子君, 所以他自是记得清楚。若是换个地儿见着她,欧阳克倒是高兴的很, 可以在这求亲的时候, 她如女方家朋友一般的出现,欧阳克便有些烦恼了,只是暗自庆幸当日也无何过激之举,或是无碍? 而就在这时,梁子君拱手道:“欧阳公子, 别来无恙?” 欧阳克胸口里还扎着黄蓉偷袭放出的金针,听的她这话,心跳得厉害, 更疼了,面上却只能拱手回道:“甚好,谢梁姑娘挂心了。” 黄蓉听了大惊,道:“梁姐姐你识得这个坏人!?”梁子君的胳膊被拉在黄蓉的手的,她看看有些紧张的欧阳克,又看看用探究的眼神望着她的黄药师,再看看皱着眉头的洪七公,最后说道:“欧阳公子听过我的书。”见那欧阳克似是松了口气后,又补充道:“只是忘记给彩头,还反找我讨了顿吃食,我便记得真切了。” 欧阳克一时脸红,他那时见着梁子君走下台子便跟了去,哪里记得给什么彩头,只是这样听来梁子君并不象要为难他的样子,倒象只是想调侃他一番,也松了一口气,就顺着话接道:“是在下疏忽了,回去路过嘉兴必双倍奉上。” 黄蓉听到这儿就更急了,指着欧阳克道:“这坏人欺负我,若不是师父相救,我怕是就见不着爹爹了。”怎想的黄药师立时的斥道:“胡说八道!好生生的别人怎会欺负你!”黄蓉听了喊道:“爹爹怎的偏不信我,我……” 而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听的看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的洪七公道:“老叫化饿了,黄老邪可有吃的先给我填填肚子。”梁子君也应和道:“是啊,怎么说着话我也饿了。”说完和洪七公凑在一起笑呵呵的议论着欧阳锋送给黄药师的那三十二名高鼻大眼的处女,两人似是聊得甚欢。 黄药师本就不喜此道,只是那欧阳锋送来了,他也不好立时便撵走了,何况他早就推辞了,可他推辞的时候梁子君还没到,这会子见了这二人一边议论还一边时不时的看他一眼,想着自己不知被他们编排的有多不堪,顿时羞恼得很,道:“那便先用饭。”甩袖便走。 而洪七公和梁子君在他的身后自是窃笑不已,这时郭靖才上得前来,道:“见过师父,见过梁姐姐!” 梁子君听得这辈分正头疼,倒是洪七公说话了:“胡乱叫唤!这丫头称我一声洪兄,你怎能叫他姐姐!”这话一说完,黄蓉便愣住了,倒是那傻郭靖先大拜,又改道:“见过梁师叔!” 怎想的洪七公嗔道:“傻徒弟!她又不是我亲妹子!叫什么师叔!” 这下郭靖真的傻了,不知该怎么唤眼前的梁子君才好,呆立在那里,这会子倒是黄蓉回过神来了,用非常难以接受的神情小声嘀咕:“莫不是要叫姑姑!?” 洪七公听了却是一锤定音:“成,就叫姑姑!” 郭靖随即就又是一个大拜,道:“见过姑姑。” 而这声姑姑却是唤得梁子君一阵咳嗽,怎么听得有种穿成小龙女的感觉,直说:“洪兄,要说我们也不是很熟,加上姓,成不?” 洪七公声音如洪,道:“什么不熟!你与蓉儿不是熟得很!?就这样,老叫化觉得很好。”说着大步流星的往饭厅去了,留得黄蓉站在那里看着梁子君神情纠结。梁子君安慰道:“不着急,慢慢适应,慢慢适应。” 而欧阳克却过来了,殷勤的说道:“蓉儿,我们一路去用饭吧。” 黄蓉一脸的纠结马上一扫而空,只往他胸口中了金针的地方一推,道:“谁要与你一路!”便拉着郭靖跑了。留的欧阳克在原地直抽抽。 梁子君走进那饭厅之时洪七公已从黄药师处为郭靖骗得了一个口头应允的婚事,黄蓉与郭靖自是欢喜得很,偷偷的看着黄药师不说话。可黄药师拿着一双筷子在半空中,显是恼了。 黄药师万分没料到郭靖也敢妄想做他的女婿,放下筷子后,厉声说道:“七兄莫不是寻我开心!?据我所知,这小子是蒙古鞑子狗皇帝的女婿,还贪心得再想做我黄药师的女婿不成?!” 洪七公听了大惊,道:“这怎么可能!?” 黄药师冷冷道:“我亲耳听那蒙古狗皇帝的儿子说的,还能有假?七兄为人耿直,莫要被这小滑头给骗了。” 梁子君见了此番情形也只能心里暗叫糟糕,这些日子她是真忘了郭靖身背婚约已然被黄药师知晓的事,不然在船上她便与洪七公说了,怎的还有这般尴尬之时。 洪七公此时脸也沉下了,道:“靖儿!这些可是真的?!” 郭靖原是想着来了桃花岛是决然活不成了的,便没将此事说与黄蓉听,怎料的被黄药师在这提亲的时候如此说出来,顿时悔恨不已,低着头,道:“却如黄岛主所说。”可又说:“我不喜欢她的,都是大汗安排的。我只喜欢蓉儿!” 一旁黄蓉从先开始的震惊,不相信,到听着郭靖亲口承认了,那双灵动的眸子失了神,在看一边欧阳克叔侄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顿时羞愧不已,两行泪落了下来。 黄药师乃江湖上一代宗师,他的女儿怎能去给人做了小!何况原定下的那家还是蒙古皇帝家的。洪七公气得一掌便将郭靖从椅子上拍到了地上,还待再补上一掌,见得血从他的嘴角边流了下来,终还是没下得了手。拱手向黄药师道:“此番是我老叫化没教好徒弟,在这里给药兄陪不是。” 黄药师道:“是这小畜生耍滑头,与七兄又有何干系!七兄切莫介怀!” 这时,欧阳锋之前求亲被这郭靖打断,后又见他与黄蓉亲热得很,丝毫没有给自己与自己的侄子颜面,心里本就暗恨,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他说道:“这小畜生着实可恶,要我说杀了倒也干净。”说着话拳头便向那郭靖去了,郭靖见得黄蓉哭得伤心不已,心里愧疚,也不躲闪,只想着他来这桃花岛本就是求死了,死了倒也干净,是以也不躲闪。 只是洪七公见他这般,终是不忍,上前格开了欧阳锋的那一拳,道:“老毒物别添乱。”后又对着黄药师说道:“老叫化……”后一咬牙,说:“老叫化如今恬着脸求药兄放我这劣徒一条活路,以后药兄若是有事尽管差遣,老叫化定当竭尽全力,不知成是不成?” 黄药师对这郭靖自陆家庄一面后便是恼得不行,后来偶有一日想起他似乎便是拖雷所说的那个有婚约的兄弟,更是怒不可揭,只想着等他到了岛上,一掌杀了以平己之怒。可黄蓉百般袒护和陆家庄之事让黄药师心里多少有些担心杀了这小子后,自己的女儿真是投水自尽了可怎生是好。但是这会儿见着黄蓉伤心的靠在梁子君的身上才能站直了,心疼得只想杀了这该死的小子才好。 只是洪七公把话说得如此,黄药师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的,而另外一边梁子君也是暗暗给他打手势,黄蓉的目光还是会偶尔的落在郭靖的身上。 最后黄药师道:“以后再让我见到,休怪我不给七兄面子!” 洪七公带着郭靖要走的时候,黄蓉挂着泪冲了过去拉着不放,只是唤着“靖哥哥。”洪七公惟恐黄药师见了反悔要杀了郭靖,掰开黄蓉的手,赶紧的走了。 梁子君见这饭是吃不成了,扶着刚刚好的一点,现又泣不成声的黄蓉回她房间,这时欧阳克却走了过来,说道:“不若由我扶蓉儿回房吧?!” 黄蓉本就难受郁闷的很,听了这话立刻挥手挥脚的恨不得把欧阳克给宰了发泄,梁子君索性用了点迷香,迷倒了好往房里拖。只是一不小心用多了点,连欧阳克也迷倒了。欧阳锋立等从椅子上冲了过来,扶起欧阳克便要寻梁子君的事,只是黄药师却先一步挡在了中间,两人还没斗起来,梁子君又是一袖子拂过,这一次很小心,只有欧阳锋倒了,没有惑及无辜的黄药师。 梁子君对看着她的黄药师说:“对身体无碍的,一个时辰便都醒了。”又说:“你不觉得现在清静多了?” 黄药师看着欧阳锋睡得香甜无比的样子,一时无言,说道:“你的胆子确实不比那老妖怪小。”后看着梁子君搀着黄蓉离开的背影,说:“你便在这里陪她几日。” 梁子君应道:“好!” 30、第三十章 原本非常难得的应该有一大桌子人吃的饭被移到院子里, 只有两个人, 黄药师和梁子君。东边的厢房内的绣床上躺的是即使是睡着了,也皱着眉头的黄蓉。而另一边饭厅的地上躺的是欧阳锋叔侄,原本黄药师使了哑仆把他们移到客房里去, 可是人还没般动,那哑仆就中毒死了, 黄药师便也懒得理他们了。 梁子君吃得比平时要快一些,她确实饿了。 “你似是不喜我将蓉儿嫁给欧阳克?”黄药师至今从未见过梁子君主动与人动手, 今日竟放倒了欧阳锋叔侄的确是让他意外的很。 梁子君本不想在黄蓉的婚事上过多的介入, 虽说近两年与黄药师父女两也算得上熟识,但毕竟这是他们家里的大事,而且她也知道黄药师不中意郭靖, 可黄蓉本就是被金庸配给了那憨小子, 她若是说让她嫁给郭靖,黄药师定是会不悦, 这又何必呢!可那个欧阳克也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放下筷子, 梁子君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这饭还未吃完,若是说了什么话你不高兴可不准随便丢石子!” 黄药师听了她这般说便知没什么好话,但这事他除了梁子君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商量,也只得由她说。然后他便见得饭还没有吃完的梁子君又扒了一口饭, 喝了口茶,后站了起来,笑着说:“这欧阳克风流成性, 姬妾成群,我有幸见过几个,虽无蓉儿美貌,但也算得上姿色颇好。他如今说的是,若娶得蓉儿,便将一屋子的姬妾都遣散了,可这话有无水分也要成亲了以后才看得出来。依我看他武功颇高,蓉儿是半分便宜都占不上。我知你怕她顽劣欺夫,可若到时候她被人欺了,你却是心疼都来不及。”梁子君说到这里狡黠一笑,道:“那时候碧海潮生起却是为女争风吃醋,倒是个好段子可以说得一说。” 梁子君说到这里只是一纵,便窜到了老远,却发现似乎没有石子飞过来,再回头一看,黄药师青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放在膝盖的手握着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赶紧缩回头,却听见后面说:“回来坐好说话!” 于是梁子君又坐了回去,见黄药师似乎没有什么动作,便又埋了头吃起来。 黄药师也拿起筷子,在一个肉丸送进口里前,说:“欧阳锋为人很小气。” 梁子君从碗里抬起头,咽下口里的米饭,道:“你不会让你的客人在岛上被杀吧。” 黄药师用筷子轻轻一下,鱼头便掉了,看得梁子君心肝都颤了,然后见着他的筷子又是轻轻一下,鱼眼被挖了出来,送到他口里,梁子君想说吃鱼眼不用把鱼头掐掉的,可这个话想着都有点糁人。 黄药师说:“我没请你来,不算是客人。” 梁子君有些激动,道:“你刚才让我留下来陪蓉儿的。” 黄药师轻描淡写的说道:“忘了。” 欧阳锋醒了想的头一件事自是要找梁子君算帐,而黄药师却未待他站起来便说:“这门亲事暂且放一放,小女善幼,我却是舍不得了。”又道:“我桃花岛的本事令侄可任选一件,兄弟我必当尽心相授。” 欧阳锋怎可如此善罢甘休,想着定要那女子拿命来换不可,而欧阳克想的却是梁子君与黄蓉关系看似甚好,若是自己的叔叔伤了她,黄蓉岂不是更恨自己,这样想着他便只是不断的规劝,欧阳锋想到黄药师若是一味的袒护,执意的反悔,在这个岛上他也没办法,撕破了脸总是不好。还不如让欧阳克学些本事,最后也就不再坚持了。 欧阳克对黄蓉不死心,想着在桃花岛上呆得时候越长越好,便求了奇门遁甲之术。听了这个黄药师心道欧阳锋这侄子倒也识货,而欧阳锋却是心里后悔没有自己帮他挑,桃花岛的上乘功夫不少,学那些没用的做什么! 但黄药师自是不会让欧阳克如愿,给了他一张桃花岛的地图,便算完事了。 黄药师把欧阳锋叔侄打发走的时候,梁子君在黄蓉的房里没有露脸,把那对叔侄被迷晕的事当笑话说与了黄蓉听,而黄蓉果然笑了,她本就是顽皮的少女心性,倒也不没想着危险之类的,只是觉得那两人自视甚高,栽在梁子君手里,丢了面子,必然恼得很,思及这个,她便如亲自出了口恶气,高兴的很。直嚷嚷着让梁子君把那迷香也给她一些,日后再见着那两人,她也好用这个法子。 梁子君听着黄蓉那一声声的姑姑叫得倒是比之前的姐姐还要亲一些,抱着被子在床上只差没有打滚了,暗叹这丫头根本就还是个孩子,搁在现代也就是初中刚毕业,谈个恋爱都算早恋,还说什么结婚啊。 可是那迷香终究还是不能给她的,在空空门里但凡打上师门传承的东西都是绝不可外传的。梁子君只能说,随便是别的什么不是她门里的,指啥给啥,可是一般的东西黄蓉也瞧不上。 黄蓉虽说醒了,也闹腾了一阵,可还是不想出房门,梁子君便将吃的端进了房里,百合粥,炒藕丝,还有一笼梁子君在嘉兴的时候让黄药师做过一次的小笼包,黄药师知道自己的女儿就爱新鲜,便又做了,而黄蓉也的确是一边被那包子里的汤烫得嘴不知道是该合上还是张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这包子有趣得很……就是烫死我了。” 只是吃着吃着,好好的,眼泪又流下来了。说道:“姑姑,我还是想靖哥哥,他若是早遇见我,一定不会与那个什么蒙古人定亲的。” “那是自然。”梁子君将帕子递给黄蓉,让她自己擦一擦,说道:“不过已经这样了,分开一阵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若是真的喜欢你,必然会退了那门亲事再来找你。” 黄蓉道:“他一定会的!” 梁子君应道:“是!是!是!若你这般相信他,又有何好哭的,浪费些茶水。把眼睛哭坏了,小心他不要你!” 黄药师回到院子里,在黄蓉的窗边看了看,见她已经睡下了,一双眉总算不若刚才一般深锁了。走到厨房却见得梁子君正拿着锅盖,一脸愁容的望着锅里的粥,见得他来了,颇有些委屈的说:“它凉了。” “方才你吃了三碗饭。” “这粥看着很好的样子。” “你一定还吃了蓉儿的小笼包。” “只吃了一个!” “连那老妖怪也会生火热粥。” “所以我才做了他徒弟。” 黄药师有点明白为什么梁子君总是如猴一般跳来跳去了,她若不那样,不敢想象会长成什么样。若是梁子君知道黄药师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事实上她这人也就对美食抵抗不住,一般寻常的食物她还是很节制的。可是这些黄药师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总是与美食同在。 梁子君对着凉了的粥冥思时也想过,怎么样可以在半个时辰内熬出这样香滑的粥呢?虽然她从来没有熬过,但是也知道一碗好的粥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熬好的。可是当黄药师端着那锅子,渐渐的清香飘起,热气腾腾的时候,她悟了。 内力果然是个万能的物件。 梁子君坐在藤椅上,很是享受的喝着粥,她喝得很慢,但是很认真,只是偶尔的才会抬起头看一眼边上黄药师,以示自己并没有忽略他这个厨子。 黄药师一直等到她吃完了,靠着藤椅背,摇起她的折扇了,才问道:“你那日为何连夜从嘉兴过来这里?” 绝对不要指望有任何事可以糊弄到黄药师,但凡他想知道的,就一定会知道。梁子君觉得自己好象早就知道他还会问的 梁子君别过头看了黄药师一会儿,就那样直直的看着,那张脸真的很好看,很难想象那是一个十六岁孩子的父亲,怎么就不老呢?她说:“我看你,你怎么都不躲?” 黄药师嗤之以鼻,说道:“我又不是女子?!” 梁子君道:“女子又如何,你若是看我,我也不躲。”说这话的时候梁子君正顶着一张如往常般涂黑的脸,谁让她是被洪七公从回嘉兴的路上拉回来的呢!? 是以,几乎是预料之中的,黄药师说道:“一张黑脸有何好看!”说完便不言不语,梁子君知道他是在等自己答他问的事。 仰头,望着已经有些暗了的天,上面的白云一朵一朵的。梁子君道:“我的确是做了个梦,不过梦见的是那艘船沉了,所以就来看看。” 黄药师道:“你以为我在那艘船上?” 梁子君想了一想,说:“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那艘船在是不在,然而它果然不在了。” 这话说的真真假假,是梁子君这些日子来想了许久的,真话她是万万不会说的,她也不想解释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黄药师的那艘船是用来殉情的。可若是太假了如上次说的那班,黄药师是不会信的,这样似是而非或许是最好的。 而黄药师这次也的确信了,哪怕听起来还是有些荒唐。而因为他同时也清楚梁子君并不知叶轻回来了,驾走了那艘船,所以他知道那天清晨的泪是为了他而流的。 他想他是明白为什么问了这许多次她都没有说。这并不象他为何在集齐了《九阴真经》都烧给亡妻后,却没有如预先设计的与她一起沉海的问题一样难以琢磨,让他想不明白。 31、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 梁子君让黄蓉做了几个好菜, 又给自己画了一个小厮妆,然后拎着食盒拖着黄蓉一起去找老顽童去玩。 听到要去找老顽童,黄蓉惊了, 说:“还去找那老头!我就是因为和他说话被爹爹骂,才跑出桃花岛的!”然后觉得声音太大, 又压低了喊道:“会被爹爹骂死的!” 梁子君乐呵呵的带着黄蓉穿过荷塘中的小石堤,轻轻纵起, 几个起落后停在清音洞不远的一处空地上, 然后听得黄蓉在后面小声的嘀咕道:“算了,骂就骂吧。反正爹爹也不喜欢我了!” 一个爆栗嘣的一声敲在黄蓉的头上,疼得她直吸气, 梁子君说道:“说什么混话!” 黄蓉也知说的不对, 只是抿着嘴不说话了,梁子君过去帮她揉一揉, 便又笑了。黄蓉这丫头你说她刁蛮, 但有一点好,那就是她若觉得你对她好,便怎么都好,她总也不会生气。 但这样也不好,不好在于郭靖瞒了那么大一件事, 又是在这样那般情况下被抖了出来,若是一般的女子不说恨之如骨,怎么也要大吵大闹一番, 可是黄蓉哭了一场,又睡了一觉起来似乎就已经不怪他了,所幸郭靖对她也的确算得真心,若是假意,可真是有大亏要吃。 梁子君原想着是让老顽童逗着黄蓉开心,事实上,黄蓉一听说梁子君这一身扮的是她的小厮就已经乐得不得了。可等她们到那清音洞一瞧,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按书上说的这老顽童应是在欧阳锋,黄药师和洪七公筝箫啸相斗之时,忽然悟出了道教淡泊清净的教旨,豁然开朗,自行离开了这画地为牢的山洞。而梁子君以为,他现在若是要走,便一定会发现上册的经书也丢了,那怎的也要找自己或是黄药师算了帐再走,哪晓得他竟然就这般走了,未免也太豁达了些。 只是黄蓉喊了一声:“哎呀!他带着九阴真经跑了,爹爹定还不知!”梁子君摆摆手赶她走:“那你还不赶紧去给你爹爹报信。” 可是等黄蓉拍开书房的门,急匆匆的告诉黄药师:“那老顽童跑掉了!”黄药师从书里抬起头,见黄蓉的小脸上红扑扑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也就又看回了书,顺便淡淡的说了一声:“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又说:“半刻钟后到竹林,考考你的功夫。” 这是黄蓉万万没有想到的结果,呆住了。而一边的梁子君没忍住扑哧笑了出声,然后听见黄药师说:“子君,你也去。” 黄药师到达竹林的时候黄蓉正吵着让梁子君收她做徒弟,因为她觉得梁子君的本事都很好玩,而且竟然能从老顽童那里偷到《九阴真经》,太厉害了。可梁子君是怎么都不答应,只说本门弟子一般只收孤儿,而且最好是不会别派武功的。 黄蓉是不信的,说道:“哪有这样的规矩,不是孤儿你们还不要了。” 要说来空空门的祖师爷的确也没有定下这个规矩,但门内大多数的人却都是孤儿出身,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人学起东西来会用心一些,而且容易有归属感。可她拒绝黄蓉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后山那一洞的宝物。那里的东西每个门内的人一生只能拿出三件,她倒不是说黄蓉贪财,只怕她以后若是为了襄阳军费不得已而为之,介时梁子君也说不得她不对,可能只得自了以向祖宗们谢罪了。而且单就祖宗训导的避世这点,黄蓉是违定了。 黄蓉见得黄药师来了,便跑到他的边上说:“爹爹,我拜姑姑为师,你说好不好?” 黄药师说道:“好!”然后在黄蓉的欢呼和梁子君的仰天长叹中说:“先把我和老叫化的本事学完。” 梁子君和黄蓉过招的结果有些出乎黄药师的意料,原本他想的是梁子君习得落英神剑掌,修行了半年他桃花岛的内功,这次与叶轻回去应已会了那套拈花指,而她本身轻功好,出手又比之黄蓉要沉稳,应难分胜负才是。怎想得最后竟败了。 黄蓉高兴的说:“爹爹,我的功夫可是比以前高多了?!师父还又教了我一套逍遥掌。” 黄药师说道:“难得你没有偷懒。” 黄蓉听了心里美着,对梁子君说:“你的功夫比上次可是好多了。” 而梁子君拍拍身上的土,也说道:“总是比不过黄女侠啊!黄女侠将来必定侠名传天下,无可限量。” 黄蓉知道她是取笑自己,嗔了一声,脸上总是笑的。 下午的时候,梁子君午睡起了推开门,却见得院中石桌边坐着黄药师。二人来到弹指峰上,也不待黄药师说话,梁子君说道:“我最近修行出了点问题,过些日子应就好了。” 黄药师负手问道:“有何问题?” 梁子君近日为这事也是苦恼得很,她虽说算得聪慧,终是不精通武学,想了一想,说:“因门规所限,我也不能与你说得太多,那套拈花指法叫飞花指,乃本门最高武学。只是那功夫古怪得很,每修行一次,内力便少上一分,实不相瞒,如今我的内力只有不到两成,若是再修行下去,不出三日,怕是要内力全无。” 这样的事情黄药师也是闻所未闻,问道:“那老妖怪如何说?” “当年他修习之时也是如此,终有一日内力全无,便再也练不下去了,停了后十日内力逐渐恢复至原来五成,再重新修习之时,内力是不少了,但修习也无用了,功亏一篑。” 要说这空空门几百年也没出的一个扬名之人,祖师爷的避世训导是一个原因,而武功薄弱怕也是个原因,若是人人都怀着五成的内力,要成名也是难得很。只是这古怪功夫做师父的明知有此风险,却还是要一代代的教下去,想的是或者自己的徒弟可以习得大成。而做徒弟的也不得不学,若是不学,又怎能教给自己将来的徒弟? 黄药师把了把梁子君的脉,又试了内力,沉吟许久,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道:“你既知会内力全无,便需好好呆于师门,回了嘉兴,若是遇见歹人又该如何!?” 说到这个,梁子君甚是无辜的道:“我若是留在那里,没人做饭不是要饿死?!” 黄药师听了一时无言以对。 从那弹指峰下来的时候,梁子君对黄药师说:“你也莫怪我师父,他本是要留到我练成的,只是昨日清晨飞了只信鸽来,似是有急事,他才匆匆走了。而且他自己本也没练成,留下也无用。”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会为他开脱。” 梁子君许久后才又说:“他的虎口有茧子,显是常年用大刀留下的。而门里的刀法除了上次我在洛阳用的那套斩喉小刀,就没有别的了。”她实在是想不出,叶轻这些年到底在哪里,又在做些什么。 回到院子后,黄药师给了梁子君一小瓶的九花玉露丸,只说若是练功之时遇到何不适,便服一粒,可护心脉。梁子君也不假意推辞,只是道了谢。 后几日,黄蓉得了黄药师的交代,说是梁子君这几日正是练功的紧要阶段,莫要打扰,也就没有总是跟在她边上吵吵,闲了便做些好吃的点心给她,她自是高兴的很。 可到了第二日的晚饭后,梁子君再修习之时,却发现丹田内一片空明,半分内力都没有了,她这心里暗叫糟糕,按叶轻所说,那册子上写的应是半月后内力尽无,如今怎的提前了一天,也不知是好是坏。 这天夜里梁子君忐忑的在床上翻了一夜,第二日过了早饭的时候也没醒来。直到黄蓉从窗户翻进去把她摇醒,却见得她面色苍白,嘴唇干枯,一探额头,便急忙唤来了黄药师,再一把脉,又使内力一探,方知不好,想及梁子君说的,到了这一日应是内力全无,或是练至第二层,或是逐渐恢复内力才是。可如今她体内却是内力乱窜,毫无章法,看起来倒似走火入魔。 九花玉露丸也不敢随便用,黄药师让黄蓉先将粥端过来看是不是可以用下一些。喝粥的时候梁子君迷迷糊糊的似乎是醒了,冲着二人浅浅的笑了笑,道:“他跟我说以前没有练这功练死了的,我应该也不会是第一个吧?”又道:“若是我死了,他又要再找个徒弟,一定要让他找个比郭靖还笨的。” 黄蓉听的有些急了,抓着黄药师问道:“她在说什么混话啊?不就是发烧吗?”接着却又听见梁子君说:“只吃药,不打针!药要糖衣的。”显然是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了。 最后,自然是不会有梁子君想的那种针可打,倒是扎了几针金针,药也没用,本就不是什么病,也下不了药,黄药师只是掌抵掌的帮她慢慢调理紊乱的内息,原本如果出现这情况的是黄蓉,应是很快的,只是梁子君那门的内功走向与常人大异,却是要难上万分。 待有一个清晨,梁子君真是转醒之时,黄蓉高兴的跳了起来,半晌后又端了碗药进来,坐在床边上说:“你终于醒了,喝点药,放了糖的。” 32、第三十二章 梁子君见着房间里放了一张软塌, 铺着凉席, 想着刚才醒的时候黄蓉便是在那里睡着,不由的有些感动。 黄蓉坐在床边,吹着汤勺里的药, 说:“这大热天的喝这个更热,可一定要趁热喝了。”然后又小声道:“你也别嫌苦, 我偷偷放了些糖的。” 到底是烧了一天的,梁子君的嗓子干得很, 张嘴想说什么, 也没说出来,黄蓉扶着她坐起来,又把药喂到嘴边上, 这时候黄药师进来了, 说:“这药不能放糖,叫他们重新再熬!” 黄蓉被抓了个现形, 苦着脸, 嘟着嘴,梁子君也连连摆手表示不用麻烦了。可是黄药师催促道:“还不快去!?” 结果谁知黄蓉被逼急了,喊道:“根本就没有加,我就是说着玩的。”后又举起手说:“我发誓!” 黄药师将信将疑的走过来端起药碗闻了闻,后看了黄蓉一眼, 便做在一边的椅子上不说话了。 这梁子君刚醒,又烧了那长时间,脑子不灵光, 半晌了才反应过来,敢情黄蓉刚才说放了糖也就是糊弄她的,当她是小孩呢!?忍不住的就狠推了黄蓉一把,黄蓉见着了赶紧端着药跑远了躲开,跺着脚说道:“那不是你叫着糖什么的,我才那般说的,小时候爹爹都是这样骗我的!” 梁子君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怎么会说那个!” 黄蓉不服气的说道:“不信你问爹爹!”说完连同梁子君一起,四只眼睛看着黄药师。 黄药师见得两人这小孩儿把戏,也颇有些无话可说,最后冲着梁子君有些无奈的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许是因为身体虚弱着,心神也轻松着,无甚么防备,听了这问话,梁子君愣了一下,说道:“这个……我不清楚。” 这个答案是出人意料的,黄蓉说道:“怎的不清楚,前年的时候你不是说你双十了么?” 梁子君说出此话后便悔了,原本只说是二十二不就好了么!不过既已说了,也顺便解释道:“那个也是我猜的,之前我不也跟你说了么,我师父拣到我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自然也不记得自己几岁了。” 因声音本就是哑的,说到后面几乎就没有音了,梁子君无意做那病美人,原也不算是生病,只是苍白的面色加那说的话,想不凄苦都不成,最后再扬起嘴角一笑,放到往常也是明媚潇洒的一笑,如今看了却是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 当然,这些梁子君是不知道的,只是黄药师看在眼里,随后起身说了声:“喝完药再叫我。”便走了。 梁子君这次的确是走火入魔了,不是因为修习不当,而是因为她体内那两种非空空门本门的内力。既是说了要本门内力极为精纯方可修习大成,在江湖上随便找个正经学过功夫的都知道,这是说不可有别派的内力,可从叶轻能不听他自己师父的话提前修习,导致修习失败,也可看出此人的态度,而梁子君想的则是,就算失败了做多便是往后只有五成内力,也不会死人,也没在意。 幸得她被洪七公带到了桃花岛,黄药师废了一天一夜的工夫废了那两种内力,再将她本门的内力归好,虽说是晚了些,但也不算太晚。 黄药师说道:“可能之于你本门的内力还是有所损伤。” 梁子君笑道:“无碍无碍,子君得你相救已是感激不尽,现在能跳能跑,还能翻跟斗便是万幸了。” 黄药师对于梁子君的话颇不以为然,说道:“我既救你,还能让你残废了不成!?”说完又道:“你现在应练得那飞花指的第二层了吧?” 梁子君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要说她醒来后是半点都没有再想那个什么飞花指了,这个古怪的功夫她也算是学过了,还搞得如此狼狈,拣回来一条命算是平时好事没白做,怎么也算得上是对得起祖师爷了,如今公德圆满,只等着以后再把这古怪的功夫教给徒弟,如叶轻一般指望自己的徒弟能练到第二层就好了。 可是…… 梁子君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自己那只总是拿着折扇,拍着醒木的手看了看,又看看黄药师,见得他负手而立,笑了笑,笑容很淡,却有着那么一丝狡黠。 起了一个拈花指,运气抬手拂过边上一棵青松,然后见得那青松非常不可思议的从拂过之处拦腰而断,切口平滑光整得哪象是人力为之 ! 梁子君此时却是已然傻了,喃喃道:“天啊!祖师爷显灵了!” 黄药师显是很高兴,大笑道:“与那些个都成了白骨的老头子有何关系!” 话虽如是说,下午的时候梁子君还是驾船回了趟空空岛,毕恭毕敬的给那一面墙的画像上了一柱香,最后又特别给开门祖师爷上了一柱,磕了三个头。 半月后的一个清晨,梁子君扒在黄药师卧房东头的窗子上,探进一个头,笑嘻嘻的说道:“我这也叨唠了你好些日子了,这几日天气好,不知是不是有荣幸请你携爱女去我那小院子也住上几日?礼尚往来嘛!” 黄药师看了她一眼,知这定是黄蓉呆不住了,叫她来说情的。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看着书,没多大一会儿,又听见她说:“你若是去了我将我最喜爱的东厢房让与你。” 说起梁子君那院子虽说不大,原也不小,只是买下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一个人也住不了那许多的房间,便拆了一排小楼,扩大了园子,以至于可住人的也只三间——主房,东厢房,西厢房。她自己平日里都住在东厢房,若是来了客人便请人住西厢房,也就是之前黄蓉和黄药师都住过的那间,可如今要去两个人,她思来想去的也无法,于情于理都只能自己搬回主房,把东厢房让与黄药师。但终究还是不情愿舍弃她那一排向东的隔扇窗,于是又说道:“或者你愿意的话,住主房也成!” 黄药师听到这里,终还是放下了书,看了看那笑呵呵趴在窗子上,即使是着了女装,插着簪花,却依旧是口无遮拦的梁子君,一时也猜不出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说道:“往日你不是说一个人住自在么?” 梁子君道:“我这不是被噩梦吓得么?!正好蓉儿央我来求个情,便顺水推舟,你只当是给我这个第一次做长辈的一个面子,可好?” 话已至此,黄药师道:“你着她出去了不可乱跑……”只是话还没说完,黄蓉便大叫着从边上窜了出来,道:“爹爹最好了。” 只是随后在房里收拾东西的时候黄蓉凑到梁子君的耳朵边上颇为遗憾的小声说道:“早知道这样容易,就让你跟爹爹说就请我一个人了,那去了嘉兴也无人管我们。”她原想的是爹爹定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岛,才让梁子君连着她爹爹也一起请了,如今却觉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梁子君自是一副赞同的样子,说道:“是啊!那样也自由得很!” 黄蓉又问:“只是方才你说噩梦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梁子君道:“那个啊……之前你爹爹找你的时候不是也在我那住了些日子么?又一日我做了噩梦,许是大喊了一声,吵到他了,一直都是取笑我。” 黄蓉听了很是同情,说道:“他是不是又用石弹追着你打?他最烦人吵他睡觉了,以前有个哑仆就是因为这个死了的,对你算是好的了。”说到这里又高兴了,道:“不然也不会你一说,他就让我出岛了。” 梁子君见她兴致好着,趁机说道:“那你到了我那可不能又什么离家出走,或是投湖的,你若再那样,你爹爹非要把这都归到我头上不可。” 黄蓉听到这个,便想到了郭靖,笑得也不如方才那么欢快了,但还是说:“不会的,我带他去过凌霄楼,待他退了蒙古的婚自然会去那找我,我哪也不去。”可是说着说着鼻子发酸,声音也小了。 梁子君见了赶紧把她的包袱往手上一垮,拖着她就往外跑,道:“早点走还能在舟山好好吃个晚饭。” 三人约莫黄昏的时候到了舟山,宿了一夜,第二日的夜里才到了嘉兴,直到第三日的中午,梁子君被黄蓉拉着去凌霄楼指认一个月前把她撵出店子的伙计时,才想起了一个事,那就是她这次走的时候似乎连封信都忘记留了,而那赵砚只怕不得善罢甘休,当即就想扭头回家休息几日再说,可黄蓉哪里会听她的。 一走进凌霄楼,黄蓉几个大步就从大堂里拎了一个伙计丢到梁子君在面前,说道:“就是他!”然后拉着梁子君的胳膊用那娇滴滴的声音说:“梁哥哥!你可要帮我好好的出气!” 梁子君听了不得不抹了一袖子的汗,她跟她靖哥哥也没有这样说话的吧?!说道:“蓉儿,咱好好说话,成不?” 黄蓉一跺脚,娇嗔道:“不成!” 这时一边被拎过来的伙计看明白了,这姑娘又跟他们家先生合好了,如今是找他算帐来的。也不等梁子君说话,便先发制人大喊道:“冤枉啊!先生!小的是逼不得以啊!把这位奶奶送出门可不是小的的意思啊!” 黄蓉指着他,喊道:“那你说!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时,凌霄楼里里外外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要知道梁先生带着小媳妇回来就很有意思了,何况这小媳妇还要找麻烦! 那伙计自是不会说是谁,这样的娇客他也不是没遇到过,也不管黄蓉问的什么,他就自顾自的一阵子哭天喊地,直说着如“姑奶奶啊!都是小的的错,你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之类的话。而梁子君只是左看看右看看,顺便和许久不见的老主顾打打招呼,真真的就象是家里没主见,也不敢说话的小男人。饶是黄蓉到了见了这架势也无甚么办法。 而就在梁子君想着将此事就这般不了了之的时候,一把折扇在人群中扒开了一条缝,挤进来一个人,还抱着一只猫,用那独特的慢吞吞的语调说:“我让他撵你的,怎么了?” 黄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你是谁?” “凌霄楼的老板,赵砚!” 33、第三十三章 黄蓉曾经对郭靖说“我穿这样的衣服, 谁都会对我讨好, 那有甚么希罕?我做小叫化的时候你对我好,那才是真好。” 这可以说是她爱上郭靖的主要原因,郭靖对她好, 哪怕她是个叫花子也对她好,这的确是非常难得。本来这个作为爱情产生的原因是不错, 可是说起来当时黄蓉扮成叫花子遇到郭靖的时候也没做什么特别的是事。所以,事实上, 与其那个时候说郭靖无论在黄蓉什么样的时候都对她好, 还不如说他这人本身为人就豪爽,心肠好,若是那天碰上的别的一个叫花子他也会那般做, 可关键是他遇到的不是别的叫花子, 他遇到的就是黄蓉,那便只能说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如雷锋, 好事做多了总会被政府发现的。 所以郭靖与黄蓉的爱情,黄蓉看上了郭靖人好,而郭靖看上了黄蓉……开头只是惯性使然,后来是什么都看上了,人长得好看, 会缝衣,会做饭,对他百般的爱护,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喜欢她, 无怪乎他会不经意的忘记了自己有个未婚妻在蒙古。 而由黄蓉的话这样看出,她知道自己的优点,很少有人见了她不喜欢的,就如她说的,谁都会对她讨好,可如今她遇到了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于是她和这个人扛上了。 这个人就是赵砚。 凌霄楼里依旧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后面的人伸着脖子,而伙计们正不断的请那些爬到桌子椅子上看热闹的客人站回地上去。 在热闹的中间,黄蓉指着赵砚,而赵砚对着梁子君,一脸无辜的梁子君则左顾右盼,无可奈何。 黄蓉道:“你凭甚么把我撵出去?!” 赵砚道:“你怎么可以不辞而别?!” 黄蓉道:“我又不是不给你饭钱?!” 赵砚道:“再这样我就扣你分红!!!” 黄蓉道:“姓赵的,我在和你说话!” 赵砚道:“梁子君,我在和你说话!” 围观的众人一阵轰笑,梁子君拿出折扇一开,道:“好久不见了,要不先给大家说上一段下酒?” 这是再好不过的了,人群迅速的闪出一条阳光大道,一直通往二楼说书的台子。梁子君摇着折扇昂首阔步的走向她的位置,只是中间还是一不留神被赵砚抢着换去了手里的折扇。 可赵砚新换的折扇到手,还没来得及打开又被人抢去了,黄蓉摇着折扇得意洋洋,道:“有我在,你可欺负不了她。” 要说这赵砚原是不想和黄蓉计较,毕竟她这不是又和梁子君合好了么,他还指望着这两人早日成亲了,定下心来好好说书的。可是!现在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居然连他的东西也敢抢!他将手里的猫放在地上,说道:“你这个小妮子,别惹爷生气!不然叫人把你抓到官衙里去关起来!” 黄蓉自然是不会怕他的,什么样的官衙能够关得了她?见到赵砚似是生气了,她反而更高兴了,折扇摇得那叫一个欢快,仰着小下巴说道:“有本事你再抢回去!?” 赵砚经这一激,蹬蹬蹬踩着他的金缕靴,真的就上前抢了,口里还喊着:“爷就不信,不就是个小妮子么?!” 这小妮子可不比赵砚往日里见过的那些,走个路扭几扭,裙上还翻着花的。这一个就欧阳克那身手捞了几次都没捞着,别说是赵砚了。 黄蓉也见着赵砚冲过来了也不急着跑,就是等他一伸手的时候才闪开,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赵砚几次都险些摔了,最惊险的一次差点就脸着地,黄蓉好心的救了他一把,可转眼又跑开了,这把戏的名字叫作逗你玩! 两人就这般从一楼到二楼,从东头到西头,最后赵砚气喘嘘嘘的靠着墙,指着黄蓉说道:“你……有本事你就别跑!” 黄蓉这边听了呵呵一笑,两排贝齿洁白闪亮,说道:“抢不到东西的那人才是没本事!” 赵砚那白净的脸上也不知是跑得累了,还是给气的,泛着红,指着黄蓉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而此时酒楼里的客人们见着了又是一阵子轰笑,赵砚便是更恼了,喊道:“酸梅汤!给爷把酸梅汤端来!”喊完甩着袖子便气呼呼的回了他的小隔间了,留得黄蓉在那里也喊道:“我也要酸梅汤。” 梁子君从说书以来倒是头一次需要拍醒木把主顾的注意力都叫了回来。 黄蓉没听梁子君说完书便走了,到市场上买了些菜,不久后梁家的院子上方便是难得的炊烟袅袅,而待到梁子君说完书回到家,推开二进院的门,便听见黄蓉喊道:“就等你了,赶紧来吃饭!” 对于梁子君来说,再没有比饭来张口更好的事了,何况黄蓉做的菜比那凌霄楼的厨子做的要来的精致美味得多,即使是空着肚子一路赶回来却是半点都不亏。 坐到桌子边,卷起袖子,先夹了跟青菜放到嘴里,吃下了,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呼出,道:“还是蓉儿好,你爹爹上次住我这的时候做饭还一定要我看火,可苦死我了!”说着话眼睛还貌似不经意的从黄药师的身上飘过。 怎想的黄药师就和她那飘忽而怨念的余光对上了,道:“明日做早饭你看火。” 梁子君道:“蓉儿说一日三餐她包了的。” 黄药师道:“现在变了。” 梁子君不敢相信的看着黄蓉,黄蓉点点头:“嗯,刚变的!” 看着梁子君闻言便皱到一块去的脸,和黄药师带着一丝笑意的嘴角,黄蓉忽然发现自己的爹爹似乎特别喜欢逗这个小姑姑。 第二日的早饭终也不是梁子君看的火。话说,这日三人吃了饭,黄蓉正收拾碗筷的时候,门被人咚咚咚的拍响了,还伴着急促的喊叫声:“梁女侠!丐帮弟子求见!梁女侠……” 丐帮的弟子这些年虽说多受梁子君的关照,但鲜少上门,更不要说扯着嗓子唤女侠,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梁子君听了快步的走到了前院,见得张广一走到半路上,恐有不好的什么事会吓到他,把他又赶回了他自己的耳房去待着,着他没有吩咐不用出来招待,才打开了门。 这门一打开,见得原是黎生带了几个小叫花子站在门外,一脸的愁容,而其中两个叫花子抬的担架上躺着的不正是那洪七公么?!可是眼前这个洪七公哪里还有大半个月前在桃花岛见到时的风采,面色蜡黄里泛着青,呼吸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了。 先是黄蓉惊呼道:“师父!”便扑了过去,梁子君把她拉了回来,让出路来,道:“诸位进来再说。” 黎生这便道了谢让小叫花子把人抬进来,梁子君引着他们直往内院走,一直到了厢房里,小叫花子们把洪七公扶到床上躺下的时候,他才算是清醒了些,睁开眼睛见着梁子君,乐呵呵的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出声音,然后说:“老叫化想着如果死了都不告诉你,你定要日夜的骂我不可。” 黄蓉蹲在床边托着洪七公的手只是轻声的哭,黄药师上前为他把脉,黎生说道:“大夫本来是让帮主不要动,可帮主听得梁女侠回来了,便说要来见你。” 梁子君问道:“究竟是谁伤的你?!” 洪七公说:“老叫化在宫里寻吃的,碰到老毒物和他侄子跟着完颜洪烈在找武穆遗书,就打上了,结果中了那老毒物了的暗算。” 听了洪七公这番话,梁子君的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她原想的是那花船早已沉进了海里,而洪七公又是和欧阳锋一前一后分别离开,应是再也不会有被暗算那一出,怎料还是这样了! 梁子君一时愤怒难抑,说道:“在桃花岛上就该把那对叔侄都杀了才好!” 这时,黄药师把过脉,站了起来,与黄蓉说:“去拿九花玉露丸来给你师父服下。”黄蓉听了便飞似的冲出了厢房,不一会儿便拿了个瓷瓶来给洪七公服了一颗,梁子君递上水的时候,洪七公望着她笑了笑,道:“没想到老叫化死都快死了,还能尝到黄老邪九花玉露丸的味道。” 这话说的梁子君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而黄蓉的抽泣声也大了,黄药师道:“若是找一灯用一阳指打通经脉却还有救。” 洪七公却道:“救了我只怕他五年内都难以恢复,他年岁比你我要大得多,还能有几年可活,我还能去开这个口!”说完又看着梁子君,道:“老叫化想死在你这里,不知丫头你准是不准?” 这边梁子君抿着嘴久久的也说不出话,她记得原本洪七公就算是没有九阴真经的疗伤篇也是不会死的,现在想来应是当时他中了欧阳锋的毒掌时与黄蓉在一起,及时的服了九花玉露丸解毒调理,而如今听得黄药师的口气他许是活不成了! 难道出了一个她,洪七公还真要死了不成!? 边上的叫花子见梁子君久不说话,想她定是不准,毕竟谁都不愿意家里死个人。 可是…… 黎生到了这个时候只是一声跪到地上,道:“这是帮主最后的心愿了,愿女侠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成全,来日我丐帮定肝脑涂地,报答女侠的恩德。” 34、第三十四章 梁子君还未说话, 倒是洪七公吃了九花玉露丸后, 精神略好了一些,声音也大了点,说道:“丫头最讨厌这个了, 你们还不赶紧起来,不然我留下了, 把你们都赶出去了!” 黎生听洪七公这样说,便马上带着地上几个小叫花子站了起来, 用那期盼的眼光望着梁子君, 却见得她面色冰若寒霜,黄蓉的哭声也渐渐的小了,屋内一时静得出奇, 洪七公呵呵的笑, 对着梁子君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而她还未动, 屋外远远的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了好些时候,不知是哪户人家有了喜事。梁子君看着洪七公的嘴张了张,似是说了什么话,但也没听见。她只是站了那里, 始终都没有动。 等到鞭炮声停了的时候,梁子君说:“你别死在我这里!”黎生闻言便冲了过去,却被她一掌推到了一边, 撞在了案几上,一个花瓶从上面掉了下来,碎了,正好划破了黎生撑在地上的手,鲜血滴到了地上。黄蓉瞪着梁子君,小声的唤着:“姑姑!”洪七公却还是乐呵呵的笑着。 梁子君看着洪七公说:“你也莫笑,我早就说你偷东西的本事不行,你总是不听,还尽往那些个麻烦的地方跑。死在我这里是想也别想,你且把这口气吊上三日,我出一趟门,回来便救你,成不成?” 洪七公一时收起了笑,道:“丫头,你可千万不要去找那老毒物!” 梁子君道:“我找他做甚么,而且我也没那闲工夫满江南的寻他。” 洪七公有些疑惑了,问道:“那你……”却被梁子君打断道:“莫问我去做什么,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总之,我要你活着等我回来,好不好你应我一声便是。” 梁子君说着这话,脸上却是半分的笑意都没有。在这之前好象从来没有人想过梁子君不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每个人印象里的梁子君无论是武装还是红装,或者裹在夜行衣里做着贼,都是笑着的,弯弯的眉眼,仔细的看着对方。 洪七公愣了愣,随后说:“好,我等你回来。”话音刚落,梁子君转身人便不在屋子里了。一同不见的还有黄药师。 梁子君是在大门外被黄药师拦住的,黄药师的手死死的捏着梁子君的胳膊,他知道以她的轻功,若是让她走了,再想寻便是万难了。 黄药师道:“你去哪里?” 梁子君道:“我不能告诉你。” 这话说的是不,但是梁子君也知,这样一说,黄药师便清楚了。梁子君虽说不讲究什么君子坦荡荡,但只有一件事是你怎么问她都不说的,那就是关于她师门的事。 一灯可以救洪七公,可是在梁子君看来,且不说那一灯救了洪七公,自己便废了,只那云南山高路远,以洪七公现在的情况看,也是去不得。那么能救洪七公的便只有《九阴真经》,疗伤篇在上卷,那么有可能老顽童是知晓的,但是要在短时间内寻得这么个人也非易事,何况还要劝他说书经问内容给洪七公疗伤,也难说他肯是不肯。天下还有个地方有《九阴真经》,那便是终南山古墓里,可是那古墓机关重重,古墓派的人也非好善与的,也是难得很。 梁子君知以上便是书中所有可能救得了洪七公的线索,若是按这个来看,洪七公那是非得死了不可。但她也知道,事实上,《九阴真经》并非只有以上几个地方有,还有一个永远都不被人知道的地方很可能也有,那就是空空门的山洞密室。但也只是可能,她记得叶轻曾经说过,他的师父尤喜偷那些武林人士视若珍宝的武功秘籍,而她也记得在密室有一个架子上摆了不少书,《九阴真经》很可能就在里面,不然当年王重阳如此大张旗鼓的华山论剑,天下武林人士对这么个东西趋之若骛的时候,叶轻为何未出手?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密室里本来就有了,所以他觉得没意思了。 但这都是梁子君猜的,她必须去一趟密室才知道,若是真没有,或许在里面也可以找到别的法子救人。 梁子君认为自己的话已然说完,可是黄药师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梁子君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自己话,只是听得他说:“你若是要找欧阳锋,待七兄好了,我与你同去。” 听了这话,梁子君自方才起一直绷着的脸展开了,扬起嘴角,轻轻一笑,道:“好!” 黄药师这边松了手,梁子君说:“那我走了。”黄药师说道:“走吧。” 可梁子君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黄药师问:“还有何事?” 梁子君道:“让个小叫花子帮我去凌霄楼与那老板请个假,好不?” 黄药师道:“好。” 梁子君听了笑着作了一个揖,道:“多谢了。” 起身后只是一纵,人便不见了。 小叫花子找到赵砚帮梁子君请假的时候,赵砚原也是不信的,只是在他颇为刁难的态度之下,本就悲愤得很的叫花子终也爆发了,大吼道:“我家帮主受伤了这样的事还能随口胡说不成,帮主是梁……先生的朋友你们的伙计掌柜都知道,她为帮主求药又有什么希奇的!” 这骤然的一阵大吼把赵砚手里的茶碗都吓得差点掉了,可他又不想和一个叫花子计较,只是摆摆手表示知道了,把那狂暴的叫花子打发走了。待又沏了新茶,压了压惊后,他对着空气问道:“这个叫花子说的帮主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丐帮帮主洪七公?” 空气应道:“是!” 赵砚听了后往窗户外面看了看,七月头的下午,太阳那叫一个毒啊!知了不停的叫,都不带歇歇的。收回目光,低下头,继续喝茶。 半刻钟后,赵砚踱进了凌霄楼的大堂,下午正热的时候,也没什么客人,伙计们都或是趴在桌子上,或者靠在门边打瞌睡,见得他进来了,一个伙计一激灵小跑了过来,揉着眼睛,道:“爷是打尖还是住店啊?”结果被一扇子敲到了头上,听得一个总是慢得出奇的声音说:“门还开着呢!都不给我好好干活,扣你们工钱!”惊得一下子瞌睡全跑了,可还没来得及哀嚎,又听见:“找把遮阳伞,跟爷出趟门。” 伞……是有的,但是遮阳伞……那小伙计凑到掌柜的边上:“什么是遮阳伞?”掌柜颇为明白人姿态的告诉自己的手下:“油纸伞挡太阳的时候就是遮阳伞了。”小伙计茅塞顿开,道:“还是掌柜的懂得多!老板真是的!直接说是油纸伞不就得了。” 于是小伙计在柜台下面的几把黄不拉及的油纸伞里找了把没破的,就去了。赵砚等在门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道:“动作真慢!跟上!” 小伙计低着头连声道“是!”然后在赵砚一脚踏出酒楼的时候在他的头上撑开一把黄不拉及的没怎么破的破油纸伞。赵砚抬头一看,怒了,道:“爷说的是遮阳伞!”小伙计迷茫了,问道:“那不是油纸伞?” 赵砚为之气结了,他说遮阳伞说来也是油纸伞,只是一般用来遮阳的伞都会比用来挡雨的伞要好看一些,会染上色,描上些花鸟什么的。可这些做伙计的哪里能知道,酝这味道的大都是官家的姑娘,而官家的姑娘一年得出几次门,还能让他瞧见? 看看天上刺眼的太阳,再看看瘪着嘴不明所以的伙计,赵砚终于还是妥协了,顶着一把破油纸伞往着梁子君的院子去了。 给赵砚开门的是张广,满头是汗的伙计见张广不识得赵砚,赶紧说:“这是我们家老板,赵爷!”张广听了赶紧的弯腰行礼道:“我家先生出门去了,不知道爷有何事?” 赵砚问道:“听说有个老叫化子病了,在这里歇着,梁子君给他寻药去了?” 张广点头道:“先生走得急,也没与我细说,确是有个叫花子在家里,是我们先生的老朋友了。” 赵砚听到这里,折扇一收,道:“那我去看看。”说完也不理会张广,自顾自的便往院子里走,是拦也拦不住。 这院子房间少了很,赵砚没费着工夫找就进了后院,紧跟着就到了洪七公住的厢房门口,被门口守着的小叫花子拦着了。 那个刚才在凌霄楼里帮梁子君请假的时候大吼了赵砚一通的叫花子立时的就冲到了前面,手指只差没戳到他的身上,喊道:“我都说了我们帮主病了,你怎么还跑到这里来了!” 小伙计赶紧的挡在了赵砚的前面,道:“先生的朋友病了,我们爷来看一下,怎么了?!还不让看了?这又不是你家!凶什么凶!” 小叫花子还待说什么的时候,赵砚把小伙计扒到了一边,指着他说:“闭嘴,叫梁子君那个小媳妇,叫什么蓉儿的出来与我说话!” 而就在赵砚说话的时候,黄蓉就出来了,见着他,皱了眉头,问道:“你来做什么!?” 赵砚与几个时辰前在凌霄楼的时候旁若两人,赔着笑,极为殷勤的说:“我听得梁兄有朋友病了,特来问候!” 35、第三十五章 这天本就热得很, 再加上刚才又哭过一通, 梁子君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黄药师虽没说话,但看样子是不容乐观, 黎生那张干枯的老脸皱在一块活象是他自己要死了一样,唯一开朗的人却是那脸色还泛着青的洪七公, 就这样的情况,黄蓉怎么能不烦躁!见了笑嘻嘻的赵砚, 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绷着脸说:“梁哥哥不在,里面的人你又不认识,少假惺惺的看热闹。” 赵砚听了这话便不依了, 道:“话可不能怎么说, 人我是不认识,听过啊!大名鼎鼎的北丐洪七公, 我怎么会不知道!” 黄蓉用手扇着风, 歪着脑袋看着这个人,问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赵砚赶紧的打开自己的折扇给黄蓉扇风,一口白牙看似真诚无比,道:“我就是久仰大名,探望一下, 而且我又不会武功,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劳烦通报一声, 通报一声!好不好?” 黄蓉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可又说不出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而就在这时,被黄蓉挡着门的房里面传来洪七公的声音:“外面是谁?想进来就进来罢。” 赵砚听着便乐了,扇子一收,把黄蓉往边上一扒,嘴里应了声“哎!”高抬着脚就进去了。被扒到一边的黄蓉见着他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是一副小人样。 早先也说过梁子君这院子里总共只有三间卧房,不管怎么说,梁子君不能把病着的洪七公放到作为客人的黄蓉和黄药师的目前住的房间里,于是洪七公目前睡的这个厢房便是梁子君自己一贯住的东厢房。 赵砚进去的时候整整一排向东的隔扇窗都是开着的,一个大铜盆子里装的冰块已经化了一大半,可是房间里多少还是有些闷热,黄药师坐在外间的圆桌边独自下着一盘棋,黎生坐在一旁低着头。他在洪七公的床边上站起,拱手作揖道:“凌霄楼老板——赵砚见过七公。给七公问好。” 关于赵砚,梁子君曾经跟洪七公提过那么一回,原话是:“这个人有点意思。”这会子洪七公瞧了瞧赵砚这一身高门子弟的打扮,又看看他如猎奇一般的眼神,虽说唐突,但也不让人讨厌。洪七公说道:“你有何事直说便是,老叫化这次也不知道还活不活得成,若是帮的了你也不会推辞。” 怎想的赵砚听了愣了一下,大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的很,都不知道活不活得成了,还能帮我什么!” 要说洪七公的话也不是平白说的,他这人侠名在外,真正说得上是朋友的却也不多,那不是有话叫高处不胜寒,他也没将自己摆得多高,但天下的人却都将他摆得高高的,他也是无法。朋友是少,可找他的人却不少,除去帮里的人找人处理帮务的,剩下的全是找他帮忙的,这些人里什么样的都有,也不乏如赵砚这样,衣着华丽,看着就跟江湖一点不沾边的,说的都是久仰久仰,然后就是请七公主持公道什么的,谁让他侠义满天下呢?!所以后来洪七公遇到了也懒得罗嗦,索性便直接有事说事。是以他一见到赵砚莫名的找上门的便往这上面想了,话说的是“不知道还活不活得成”,事实上却是把自己要死不活的事给忽略了。 这时,却是跟在后面进来的黄蓉使劲的推了哈哈大笑的赵砚一把,道:“你才不知道活不活得成了!”这一把推得弱不禁风的赵砚直直的撞到了一边的柜子上,哀叫的揉着胳膊,说道:“你这小妮子怎么动不动就打人,爷与七公说话你插什么嘴!” 黄蓉还要说什么却被洪七公呵住了,洪七公被赵砚这么的顶了一句,倒也不生气,只是他一下子也不明白这人来干嘛的了,问道:“那你有何事?” 赵砚这边终于揉完胳膊,站直了,看着洪七公,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黄蓉忍不住又插嘴了,道:“那你现在看完了,走吧走吧!” 赵砚这边不理会她,又乐呵呵的接道:“然后看看你们缺不缺什么药,我可以找给你们。”又道:“那个梁子君走的太急了,其实他可以先来问问我嘛,说不准他找的药我就有。” 这话一说,黄蓉和洪七公,包括一道珠帘之隔的黄药师和黎生注意力都放到赵砚的身上了,赵砚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刷得一声把折扇打开了,呼哧呼哧扇得那叫一个得意。这便对了,这才是对待他应该有的态度嘛,爷走到哪里都应该是焦点。 黄蓉问道:“你有什么药?” 赵砚想了一想,说道:“人参,灵芝……那么多我哪里记得住,反正什么贵什么希奇的我有什么,要不你说要什么,我着人去看有是没有?” 黄蓉又问:“既是希奇的,你为甚么又要给我们?” 赵砚听了这话,用扇子指着黄蓉道:“你这小妮子好没见识,七公乃当世的大英雄,号令丐帮助我大宋杀了多少金人,送他些药还需问为甚么?” 黄蓉听了那句“没见识”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没用的公子哥还敢说别人没见识,他自己只怕连江湖的门朝哪里开的都不知道!可即使如此,黄蓉也不得不说赵砚的话除了第一句外 都是对的。 赵砚见黄蓉难得没有把话呛回来给他倒是有些意外,然后他听见珠帘外一个人下棋的那个男人说:“雪蟾!” 血……蝉?雪……缠?赵砚迷茫了,问:“什么?是药吗?” 黄蓉报复了:“没见识!” 随赵砚一起来的小伙计被他打发回去拿药了,赵砚告诉他如果有那东西,那他一回去在大厅的案子上就会看见,那带过来便是,如果回去在案子上没看见,那就是没有,就赶紧回来跟爷说。 然后赵砚便坐到了黄药师的对面,道:“兄台怎么称呼?”也不待对方搭理他,自顾自的说道:“一个人下棋多没意思,我陪你!我喜欢白子,你就黑子吧。” 黄药师看着那几根比之女子还要细嫩的青葱手指麻利的把棋盘上的黑子和白子分别的放到两个棋盒里,然后他们的主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说:“开棋吧!” 赵砚说完话,半晌了却没有见对方有动作,抬头一看,对方正看着自己,他笑指着棋盘,道:“你看我做什么,下棋!” 黄药师也笑了笑,然后拿起一枚棋子放到棋盘里。敢与他对弈的人不多,难得有个胆子大了就别浪费了。 “黄药师。” “什么?” “我叫黄药师。” “原来是药兄啊,久仰久仰,听名字就知道你是个大夫!” “……算是吧。” “我说……冒昧一问,里面那位七兄病得很重?” “很重。” “如果我的伙计拿了那个雪蟾来,他就能活么?” “不能。” …… 赵砚在这里一直呆到小伙计抱着雪蟾来,黄药师把雪蟾处理了,让洪七公服下,又接着将未下完的棋下完,用过晚饭,天都黑了才想起来走。 走之前,他依旧兴致勃勃的与黄药师说:“药兄棋艺之高真是难得一见,不如你我同去,或是你家,或是我家,一战到天亮,如何?” 黄药师道:“我住在这里,明日你再来也可。” 赵砚听了一副了然的模样,点头道:“甚是甚是,七兄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做大夫的是走不开。” 一边端茶送水,掏米做饭,洗刷收拾了大半天的黄蓉爆发了,道:“谁是大夫,这是我爹爹!” “你爹?”赵砚瞪着眼睛喊道:“药兄如此随和怎会有你这样刁蛮的闺女?!” “赵砚!” 其实黄蓉或许是比一般的女子要来的刁蛮些,却是偏爱恶作剧之类的对方吃了亏也不好计较的方式,很少咆哮发脾气的。 梁子君是在第三日的夜里回来的,不到三日在嘉兴与空空岛间一去一回,难免的有些灰头土脸,疲惫不堪。她也没惊动其他人,进来后直接便进了黄药师住的那间主房,事实上,她刚一走进去,房内的蜡烛便已然亮了。 见到坐在桌边的黄药师衣衫整齐的一如那次在归云庄她将下半卷的人皮送与他的时候,梁子君估摸着自己从进宅子大门到进了这房门的时间,实在是不怎么相信一个人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床上起身,穿好衣衫,点好蜡烛,正坐在外间的桌子边,不由的笑道:“莫道是我刚进得嘉兴城,你便闻着味,在这等着了。” 黄药师接过梁子君放在桌子上的两本册子,道:“如无意外,你大约也就这个时候回来。” 梁子君说道:“我倒是不知你还会算这个。” 黄药师也不搭话,借着烛光翻看着手上的册子,梁子君抹着汗,轻捶着腿,略有些紧张的问:“可是真的?”黄药师合上册子看着她,说道:“你不知是不是真的。” 梁子君笑了,道:“上两次,拿到手上我便给你了,看没看你还能不知?” 黄药师自是知道她从没有看过,一个偷了点他的内功都会走火入魔的人,还好她没什么好奇心。这可能也是这样一部经书竟然能在那个古怪的门派呆了那么多年却不为人知的原因。可是自己不能学,却偏偏要偷了放着,不能不说这些做贼的心理也真是难以琢磨。 拿着烛台和两本册子,黄药师往房外走,说道:“隔间里有水,你梳洗一下,歇了罢。”话音落的时候正好从外面将门关上。 36、第三十六章 梁子君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门,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从微不可闻到完全听不见, 然后回头往里头的隔间走。 既然是主房,那比之别的房间自然是要大一些,所以它除了一个外间, 一个卧房外,还有一个隔间可以沐浴, 而事实上,在黄药师和黄蓉这次一起来小住之前, 这个主房对于梁子君来说, 唯一的作用就是澡堂子,反正只有一个人住,怎么折腾都随她。 当然, 在黄药师住进来以后, 她自然是不会再到这里来洗澡了。所以那天到的时候虽然是晚了些,但是梁子君在黄药师与黄蓉在厅前小息的不到半刻钟里, 把主房内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都丢到了东厢房。她暗自庆幸黄药师没说要住东厢房, 不然在没有近仆的情况下要她把东厢房的东西都移到主房,简直是要了亲命。 梁子君的手脚很快,而且干净利落,没有遗漏。可黄药师还是看出了这间主人家再三强调绝对没有人住过的主房,实际上原本就是主人家澡堂子的事实。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的住下了。住在了一个全江南最奇怪的, 放澡盆子的隔间竟然比卧房还大的主房里。好在,这个女子有些怪,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既然让他住, 他又为何不敢住? 在说这边梁子君轻靠在她的屏风上,把与自己久违的澡堂子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最后低头笑了笑,更衣沐浴。 上方吊着的烛架子上蜡烛已然被点亮了,原本应是昏黄的烛光透过红色的外糊纸,将屋里染成了橙色。一边的架子上放着干净的毛巾和衣衫,地上有的是她的那对绣花拖鞋,澡盆里的水温而不热。 梁子君这会子真的信了黄药师是早就算好了她回来的时候,不然这水是怎么回事,可是即使是如此,她实在是想不出他是怎么将自己的毛巾,衣衫和拖鞋在洪七公的眼皮底下从东厢房拿过来的,她相信他肯定不会拿着这些东西说:“晚上梁子君要在我那边洗澡,东西我先拿过去了。” 这样复杂的事情不适合一个三天没有睡觉的人思考,其实何必想那么多,放在几千年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尽管三天没有睡觉,梁子君还是天亮没多久便醒了,梳洗完寻着声音到饭厅的时候,大家刚开始用早饭,黄蓉看见她来了,赶紧又添了副碗筷,说道:“还以为你要多睡会子,便没等你。” 梁子君坐到黄蓉的边上,拿起筷子,说道:“闻着饭香便醒了。”洪七公听了大笑,道:“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你这丫头的鼻子比我老叫化还灵。”梁子君见得洪七公的脸色比之三日前要好些了,想着自己带回的九阴真经似是梵文的,应也没译得这般快,很是惊异的看了看黄药师,倒是洪七公先说道:“黄老邪的医术确实不比他的武功差,前天那个叫赵砚的小子又送来了一只雪蟾,老叫化恐怕又能多活几天。” “赵砚?”梁子君倒是完全没想着这个人会帮忙,笑道:“他莫不是来催我去说书的,结果倒赔了一只雪蟾?” 黄蓉听了有些忿忿的说道:“什么催你说书,明知你是不在的,还天天来,整天的缠着爹爹下棋,混吃混喝的,比上工还准时!” 黄药师说道:“蓉儿!不可这样说话。”洪七公也是乐呵呵的说:“他也就连着来了两天,老叫化看那小子倒是有趣得很。” 黄蓉也不理会,只是拉着梁子君说:“你还是赶紧去说书吧,省得他天天来!” 梁子君有些为难,说道:“今日恐怕是去不成了,明日吧。” 用过早饭,梁子君送洪七公去了东厢房,说了几句闲话,便去了书房,黄药师在那里正译着九阴真经。 梁子君凑过去的时候,算上昨夜未睡译出来的,黄药师已经大概译了有十页了,抬头看了一眼扶着桌子,伸着脖子,皱着眉的梁子君,问道:“懂么?”梁子君道:“城东大悲寺主持的程度,名师难寻啊。” 黄药师没去过那个大悲寺,也不知道那里的主持是什么程度,但既然是一方寺庙的主持,应也还是识得一些的。抽了张纸递过去,道:“那么一起吧。” 梁子君接过纸,搬过一张椅子,抽了支笔,蘸上墨,说道:“好。” “信佛么?” “不怎么信。” “为什么会学梵文?” “因为没什么人学。” “很闲?” “是啊!” “你在纸上画些甚么!” “兰。” “这一页说的是兰么?” “据说植物可以带来灵感。” “……” “为什么会学梵文?” “……那些个秃驴以为只有他们会?!” “好巧,我们都很闲。” 说起来黄药师和梁子君都不怎么擅长梵文,不然大概的一翻瞧着有用的几页就可以了,可就因为不擅长,惟恐漏了什么,一字一句的,约莫到了申时,才把上卷译出来,而后又对照着复查了一遍,才算是完。 洪七公拿到九阴真经的时候是诧异的,他这些天一直在想梁子君到底去寻什么去了,早上吃饭后他便想问,可没说上几句,她就走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是九阴真经。 黄蓉及众叫花子都被谴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梁子君,黄药师和洪七公。 梁子君道:“这个要你们二位好生的琢磨,我这武功底子薄,如此深刻的武学典籍是难以看懂的。”说着话也准备走人了,只说:“有些困了,我去歇一会子,晚饭便不用叫我吃了。” 洪七公却说:“丫头你别走,我有话与你说。” 于是梁子君没走成,黄药师走了。 洪七公说道:“老顽童说他的上卷经书在桃花岛上被人骗走了,我猜着就是你!但我以为黄老邪应是把它烧了。” 梁子君靠在椅背上,别过头看着洪七公,说道:“我也猜着老顽童是坐你的船走了,不过正如你所说,他那卷确实已被烧了,这一卷的来历你也别问了,使了疗伤便是。” 她很希望这场谈话就此结束,可是洪七公却刚开头而已,他问道:“你让黄老邪住的主房?” “我喜欢东厢房,所以他和蓉儿来了总有一个要住主房。” “就因为这个?” 梁子君低着头想了一会子,说道:“好象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然后她听见洪七公说了一句她完全都没有想到的话。 “丫头,我们一直都很好。” 梁子君听了这话都脑子立刻一团糊涂,她从椅子上坐直了,仔细的看着洪七公的眼睛,结论是他没有在开玩笑。 是的,洪七公和梁子君一直都很好,但是梁子君这会子忽然发现洪七公关于好的定义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梁子君发现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对方好了六年。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过震惊,在脑子里整理了好多话,最后说:“这两年我一直在往那里跑,当然,我也不是因为那个……谁才往那里跑,可是,假如你是这样想的,你从来说过话,或者有何不满。” 洪七公的回答却依旧让梁子君难以理解,他说道:“你不是因为黄老邪才往那里跑,我为何要表示不满?”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然后说:“你没有朋友,认识了蓉儿后你很高兴。” 他说:“过年的时候我去那里找过你。” 梁子君道:“是的,就我和他两个人一起过的年,就我们两个人!如果你是这样的意思,为何你到那个时候也没有说。” 可是洪七公说:“你们有什么吗?” 梁子君道:“没什么。”叹气,抚额,她好象终于明白了一点点:“谢谢你的信任,但是,对不起。” 洪七公认识梁子君六年有余,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他肩膀高,喜欢在海阔天空,灯火阑珊中独来独往,她说她很享受孤独。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眉开眼笑,然后难得的喝上些酒,静静的听着他说一些江湖上乱七八糟的事。她说,今生得洪兄一知己足矣。 很多人不懂知己的意思,至少洪七公就不怎么懂。他只知道有一个女子,即使有的时候几个月难得见一面也不会恼,愿意与他一起坐在地板上喝酒吃肉,从来不会对小叫花子恶语相向。只是贪玩了些,不过总有一天玩够了心就会定下来的。 梁子君离开前说:“即使有了这经书,只怕短时间内你也难恢复,你且先在这养着,其他的事我们慢慢再说。” 西厢房里黄蓉正在整理衣物,见得梁子君拖着腿走进来,扑通一声栽上床上,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黄蓉说道:“你半夜的才回来,今天那样早就起了,又忙了一整天,这会子先睡了,我晚上做好宵夜了再叫你起来吃。”然后见着梁子君没说话,又说道:“我把你的衣衫都从那边拿过来了,你睡觉我就先放这里,都收了一半,你也别给我弄乱了。晚上你吃宵夜的时候,我还要接着收拾。” 梁子君把鼻子从枕头里解放出来,侧着头看着黄蓉道:“你怎么看也不象是个贤惠的人,可怎么偏偏就是这样的?难道全才也是可以遗传的?可你比你爹更全才。” 黄蓉听了有些不明,问:“为甚么我比爹爹更全才。” 梁子君笑道:“他不会生孩子。” 37、第三十七章 赵砚是在第二天的近中午的时候来的, 熟门熟路, 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正好瞧见黄蓉在亭子里给洪七公的衣服缝口袋,把手上的鸟笼子往树上一挂, 走了过去,说道:“没看出来, 你还会这个。” 黄蓉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又来了!又没有人请你。” 赵砚在边上一坐, 折扇一扇, 道:“溜鸟路过,顺便带梁子君去凌霄楼。” 黄蓉说道:“她在西厢房,你自己找去。” 哪知赵砚却凑得近了些, 看了看黄蓉手上的衣服, 说道:“第一次补衣服吧,我一看便知。我跟你说, 衣服要补就一定要补得别人看不出来才是, 我以前有件袍子不小心烧了那么大个洞,一个晚上就被一个……老妈子给补好了,天衣无缝,没一个人能看出来。” 黄蓉看着赵砚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比画出来的那个圈,说道:“谁告诉你我在补衣服!不懂装懂!” 赵砚自是不信的, 说道:“你这不是补衣服是甚么?” 黄蓉回头只是嫣然一笑,说道:“你想知道,我偏就不告诉你。没见识!” 当梁子君站在自家的门口, 看着赵砚的大马车时不由的抹了一头汗,说道:“你通常溜鸟都会驾上马车?” 赵砚半分脸红都没有,说道:“最近太阳大,我的鸟也喜欢驾车出游。” 梁子君说道:“你不来我今日也会去凌霄楼的。” 赵砚却完全不理会她,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说:“我倒不如是想,我看,屋里那三个人,你一个都撇不下。” 马车跑起来的时候,赵砚在车内的软塌上斜靠下来,腿也放了上去。然后说了句梁子君不怎么惊讶的话:“我这才知道原来你是女子,不过我若是假装你还是梁先生,你应也容得我稍稍放肆一些?” 梁子君低着头在矮桌上挑了一颗梅子,丢到嘴里,笑道:“你随意便是。” 赵砚上上下下的把梁子君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说:“你既是女子,又为何要扮作男子?” 梁子君的声音这个时候也从低沉的男声变为了清脆的女声,说道:“若你早知我是女子,又怎会允我在那里说书?” 赵砚一想,那倒也是,没有听着哪个女子说书的,他那凌霄楼里莫说女子说书,即使是唱曲的也是不让进的。只是他向来自许天下事知个十知□□,如今竟然由一个护卫说了才知原来身边一个他唤作先生的人是女子,多少觉得有些没面子。于是便翻起旧帐来了,说道:“那你还找个人扮作你的小媳妇,骗了我一只龙虾!” 梁子君实在是想不明白平日里连帐本都懒得看的人,怎么紧揪着一只龙虾不放。于是她说:“那回头我叫伙计把那只龙虾钱从收的彩头里扣出来。” 这显然不是赵砚想要的结果,区区一点银子怎么能挽回他被蒙骗了几年丢的面子。他重重拍着桌子,坚决的说:“不行!” 梁子君看出来了,这人是摆明了要犯混,她其实一直很好奇面前这个人到底多大年岁了。而这边也不知道多大年岁的赵砚眼珠子转得飞快,脑子转得更快,他用他那颗总是摇摇欲坠而不知,多少年没仔细想过问题的脑子迅速的找出了一个可以重创对方的方案,他呵呵一笑,说道:“你把你的小媳妇赔给我。” 而就和赵砚想的一样,梁子君比他更坚决的说道:“不行!” 这就对了,就是因为“不行”,所以爷才要的。赵砚的脚尖轻快的一下一下点在软塌上,说道:“爷就要她。” “她又不真是我的媳妇,我怎么赔给你!” “她吃了爷的龙虾。” “赔你十倍的银子!” “爷有的是银子,要么你把那只龙虾赔给爷,要么就把她赔给爷。” “你家是土地主吧?” “爷家是开酒楼的,凌霄楼,嘉兴城里最红火的一家。” 赵砚有一个很容易被人发现的怪脾气,那就是他说“爷”的时候,万事没的商量,说什么他都是不听的。 一直到马车在凌霄楼的门口停下了,梁子君有些无奈的说:“赵砚,你最好莫打她的主意,她心里有人了。” 赵砚那得意洋洋的脑袋一直到梁子君都走到二楼了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梁子君以为他要那叫黄蓉的小妮子做媳妇?开什么玩笑,他最多准备让她到厨房里刷几天的碗,或者是叫她给自己端茶送水,压压那小妮子的气焰。 那小妮子心里有人了?上次和她一起被撵出去的傻小子?黄药师那样的人能看上这样的女婿?那他愿以后下棋都使黑子! 话说这赵砚自从想出了讨黄蓉这个法子便缠上了梁子君,只要是在凌霄楼内,整日里跟手跟脚的就是:“你什么时候把那小妮子赔给我?”烦得梁子君恨不得跟他说:“你要那小妮子便自己与她说去!”可是转念一想,若这糊涂少爷真跑去说了,嬉皮笑脸的,被黄药师一掌劈死了也不是个事。是以也只得忍着他。 拖雷带着华筝,以及哲别和博尔术,连同郭靖,还有蒙古众武士是在一天的上午到的凌霄楼,那通译上前问门口的伙计:“请问你们这里的梁子君梁姑娘可在?我们是她的朋友。” 怎想的那伙计一听,乐了,说道:“你这蒙古人汉话说的不好,怎的把我们家先生唤作姑娘,应该叫先生,或者是爷才对。”听得拖雷,哲别和博尔术甚是奇怪,郭靖这才想起黄蓉与他说过,这个姑姑在凌霄楼惯常是扮作男装的。赶紧低声的与他们说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梁子君正好与赵砚一同从马车上下来,被他絮絮叨叨烦得想给他一脚,却发现赵砚的脸色微沉,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赶紧迎了过去,拱手道:“不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让几位久等,赎罪赎罪!” 拖雷众人见得她这一身打扮,还有那甚似男子的嗓音颇为惊异,一时竟也没接上话,倒是郭靖先是作揖道:“郭靖见过姑姑。” 梁子君这边将人都请入二楼的包厢,又着伙计为众随从武士安排了桌子,让他向来听书的客人们致歉,今日这书定是说不成了。 回到包厢里坐下,梁子君解释道:“之前忘了与你们说,我在这酒楼里做的是说书的营生,这行当女子原是做不了的,是以便扮了男装,诸位莫怪。” 华筝问道:“什么叫做说书?”梁子君答道:“就是讲故事。”华筝听了很高兴,马上说:“我喜欢听故事,姑姑有时候了说给我听。” 要说这华筝早先便听得郭靖说了梁子君是他在这边新认的师父的好朋友,名义上唤的是姑姑,心想着郭靖终究是汉人,以后成亲了少不得要往这边跑,或是在此长住也不无可能,讨好这个人总是没有错的。 可她哪里晓得梁子君听了她这一声姑姑,马上便想到了近日里总是闷闷不乐的黄蓉,再见得她与郭靖紧挨着坐在一起,甚是亲密的样子,心里自是不怎么快活。只是面上倒也不显出来,依旧笑道:“你若喜欢那自是好的。” 倒是哲别大声的说道:“你这姑娘好好的一身武艺,不骑着马去砍金狗的脑袋,在这里说什么故事。” 梁子君也只是说道:“我们汉人倒是没有女子上战场杀敌的规矩,也是无法,惭愧惭愧。”这话蒙古人却是不能苟同的,只说:“只要刀子够锋利,女子男子又有甚么关系。”之类的话。 而说着话的时候菜便上来了,上菜的伙计却是梁子君从未见过的,上完菜便垂手站在了一边。拖雷等也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倒也没觉察出什么。而梁子君却知道这人定是赵砚叫来的,心想他倒也不傻,若是派暗卫来,说不准郭靖便察觉了。 席间觥筹交错,虽说语言不通,但有郭靖和一个通译在,说起话来倒也无什么障碍,只是拖雷等不断的请梁子君随他们北上,让她头疼得很,拖雷另又问及上次与她一起的黄药师,她见得郭靖与华筝这副模样,心想这让黄药师见到了那还了得,何况屋里还有个黄蓉等着郭靖退了亲去找她,这会子还是不见为好,于是便打发他,说道:“那人回家去了,也未与我一起。” 本来梁子君听得他们也是赶着回去了,心下高兴的很,只想着吃完饭,把他们送出城,或是安置他们就在这凌霄楼住上一晚,再送走了便完事,可是人算终是算不过天,饭快吃完的时候,黄蓉来了。 黄蓉是在街上听说来了几个蒙古人找凌霄楼的梁先生,所以先生连今日的书都没有说。她又是何等的聪明,一说到蒙古人,便想到了拖雷,再便是她的靖哥哥。停都没停一下的就跑来了。推开门后,两只眼睛便只是放在郭靖的身上移不开了,一声“靖哥哥”唤的那是满腹的委屈。 而郭靖也是立刻站起来迎了上去,说道:“蓉儿,你来了。”话是简单,那相思却是聋子都听得出来的。 在座的都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何况拖雷等去年与郭靖和黄蓉也是匆匆见过一面的,只是当时也没在意这个,现在一看也就明白了。华筝见到这个自是不高兴了,可拖雷与她打了个眼色,她也就没说什么。 一边的假伙计见来了人,自是搬了张椅子来想放在桌子边上,可他虽也知道来的这个人是黄蓉,却拿不准她在这屋子里的身份,一时也不知道这椅子该放在哪个位置。其实若是真的伙计在,自是随便找个地方把椅子放下先,至于位置的调整客官们自己来便是,身份位次什么的也不是伙计操心的。可谁让他是个假的呢!站在那里搬着张椅子,不只是把他自己为难了,也把梁子君给为难了。 原本的拖雷坐的是上席,按照他的意思,梁子君在他左手边,梁子君以下是郭靖和华筝,而拖雷的右手边是哲别和博尔术。 郭靖是拖雷的安答,华筝是拖雷的妹妹,梁子君是郭靖的长辈,哲别和博尔术有官职在身,且年长,不论怎么排黄蓉都只得一个末席。可让黄蓉坐在博尔术的下席算什么?而若是让她坐在华筝的下席,那黄蓉又该如何自处? 梁子君对那终于也自觉傻透了的假伙计说:“椅子就放我边上罢。”转而向黄蓉招招手,说道:“过来坐我这里。” 黄蓉立时便懂了梁子君的意思,笑盈盈的走到梁子君的边上坐下,说道:“姑姑这里有好吃的也不叫我。” 郭靖原本以为黄蓉心里定要恼他,怎想得见了面却还是如往日一般欢喜,自是高兴得很,这会子满心的都是黄蓉,哪里想到这些个俗礼,跟着在黄蓉的下席坐下,望着她,只想着与她说话。以至于忘了被移到末席的华筝。 华筝本是拖雷的妹妹,成吉思汗的女儿,梁子君算是主人家,坐在拖雷边上也在理,而华筝作为郭靖没过门妻子,愿意让他坐在自己之上。怎想到最后在她看来一个与郭靖关系不明不白的女子竟然也坐到了她之上,而郭靖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自然心里不平,本来草原上的英雄有别妻也是常事,可是正妻怎么可以位于别妻之下! 拖雷的脸这时也是阴沉了些,问道:“这位姑娘不知怎么称呼。”郭靖会蒙古话,自是应得快,说道:“安答,这是蓉儿。”应是应得快了,却没有拖雷想知道的东西。 这时华筝终是耐不住了,说道:“她凭什么坐在我之上,她要坐到我的后面去。”她这话本是说给郭靖和拖雷听的,那通译原也不必译出来,可那通译偏偏就译了。于是梁子君和黄蓉都听清楚了。 是以终究郭靖为难了,他终是再傻也不能开口让黄蓉坐到后面去,可他也知华筝的成吉思汗的女儿,也是受不得委屈。 拖雷原本想的这算是郭靖的家里的事,虽然是梁子君让黄蓉坐下的,但郭靖开口让她坐到该坐的 位置上也没甚么。可是郭靖却是这般的踌躇的样子,让拖雷心里忿怒不已,他心道此时便这般, 若是华筝与他成亲以后岂不是要受尽了委屈。他怒道:“安答你怎么这样糊涂,即使是别妻也没有位于正妻之上的。” 郭靖听了这话便是傻了,说道:“我没有娶别妻。”而拖雷和华筝听到他的话自然是马上乌云尽散,高兴得很。 黄蓉虽然从来没有听过别妻的说法,倒是也不难猜出是甚么意思,马上说道:“谁要做他的别妻,靖哥哥退了你们的亲,只会娶我一个。” 梁子君一听黄蓉这话便知这事情今日只怕是难以善了,当日她与黄蓉说郭靖退了亲便会来找她,大都是安抚的成分在里面,其实她怎能不知如郭靖这样的人,要他主动退亲那是难之又难,除非等到他母亲因成吉思汗的攻宋之举被逼自杀的时候。可是这话说了,黄蓉却是听到了心里,一心只想着郭靖是去找蒙古人退亲去了。 拖雷听了立刻便站了起来,质问郭靖道:“这女子说的话可是真的!?” 黄蓉拉着郭靖的手说道:“靖哥哥,我知你心里只有我,你实话与他说了便是。” 而郭靖的另一只手却在华筝的手里,华筝说道:“郭靖,你这就跟我回蒙古去,我们马上便成亲,好不好?” 一边是汉语,一边是蒙语,一边是他心里最爱的黄蓉,一边却是他青梅竹马,金刀为证,没过门的妻子,郭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这样为难过。 终究的郭靖说道:“没有蓉儿我是活不成的。”而就在他这话刚被通译变成蒙语翻与拖雷等听了,黄蓉扑与郭靖怀里的时候,拖雷拔刀便往黄蓉砍了过去,喊道:“我倒是没听过这样的事,我这就杀了这女子,看安答你活不活得了。” 38、第三十八章 拖雷配的一把蒙古弯刀, 刀鞘上镶嵌着漂亮的宝石, 刀柄上缠着牛皮,刀刃上零散的有些缺口,每一个缺口到都意味着无数个生命的逝去, 这把刀陪着他金戈铁马,杀敌无数,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个天它会断在一个汉人女子的手上,而且是用掌风劈断的。 其实尽管梁子君如今武功早已今非昔比, 可要用掌劈断拖雷的刀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劈下去的一瞬间,她的手里换上了一把小刀,而后又快速的收回了袖子里, 以她的空空之手, 这点小动作,拖雷哪里看得见, 更不要说一屋子被镇住了的人。 而那小刀正是她上次帮拖雷脱险之时用来杀金人的那把, 极平常的一把小刀,但是它象征着空空门的传承,叶轻说没有它砍不断的东西,果然,他说的没错。 拖雷很生气, 哲别和博尔术已然站起来,随时准备扑过来,郭靖把黄蓉拉在身后, 这几日天热,而且又是在家,黄蓉正好没有穿软猬夹,也是被吓了一下,华筝显然还处于惊慌之中,那个假伙计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下捏紧了拳头。整个包厢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梁子君的语调极为平静的说:“这屋子里的都是子君的客人,我既是做东的,就不能让这里任何一个人见血,断了王爷的刀,实属无奈,还请多多见谅。”她的眼睛始终看着拖雷,说道:“蓉儿,站我后面来。” 黄蓉看着郭靖,迟疑了一会子,见得梁子君的面色已然有了怒气,才慢慢的走到了她的后面。 待黄蓉站定后,梁子君说道:“郭靖,我听不得你说什么你活不活得成的话,男女情爱,也都不是嘴上快活的,今天你只说,你是要娶华筝还是黄蓉。” 这个问题对于郭靖实在是太难了,他只当华筝是妹子,可腰间的金刀却提醒他,华筝确为他未过门的妻子,但是他心里真真的只喜欢黄蓉一个,又怎能与她分开。 拖雷断了配刀,却有慑于梁子君刚才那一下子,不好发作,本就恼得很,如今却见得郭靖明明与自己的妹妹有婚约,却是百般不情愿的模样,更是生气不已,立时从一边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狼牙雕翎…… 中间这段因为大部分都是原文里的,所以就放到作者有话要说里面了,请在那里看完了中间的再接着看下面的内容。。。。 不是我不想改词,而是金大这段写得太“精辟”,我舍不得。。。。 ……这些话梁子君原就是知道,只是如今亲耳听见了却是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憋得委实难受得很,黄蓉却神色有些恍惚的说道:“姑姑,你说他喜欢我就定会来娶我,原来是错的。”听得梁子君更是无言以对。 黄蓉这时又转而浅浅一笑,道:“姑姑,他要娶别人,那我也嫁别人。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 梁子君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原来总是要随书里的,怎么改也是改不了的,就好象洪七公明明没有坐那花船,最后却还是被欧阳峰打伤了一般。 将黄蓉拉回到身边,梁子君说:“既然如此,蓉儿你先回家去可好?” 黄蓉这边回望着郭靖,终还是有些不舍,不过梁子君牵着她便往门外头走,开了门,见得外面蒙古的武士已然围在外面,只是没听得拖雷的命令没进来。 送走了黄蓉,梁子君重新关上门,也不管郭靖,只是走到拖雷的边上,拱手对着他及哲别和博尔术道:“王爷,两位英雄,如今这般动静只怕嘉兴城里已然传开,诸多考虑下,安全起见,子君这便送几位出城,不知成不成?” 哲别嘲讽道:“主人家这是要赶我们走了。” 拖雷说道:“那我们这就走,你也不用送了。” 而梁子君听了也只是开门,请拖雷等人先行,说道:“王爷乃贵客,招待虽说不周全,未能尽兴,礼数还是一定要尽到的。” 几人出了包厢,下了楼,牵上马,便往北门去了,拖雷等人在前,梁子君在后,郭靖终是不敢走在她前面,只是在后面跟着,一行人走得也不快,一路无话,直到出了东门,拖雷等上马前,梁子君却上前说道:“今日之事让王爷不快,子君深感愧疚,只是未免误会,最后有几句话想说与王爷听。” 郭靖最终还是选择了华筝,拖雷这会子心情比之方才也要好多了,可语气终究还是有点冷,道:“你说吧。” 梁子君闻言后先对郭靖道:“我说的这事有关你,你既然不善言辞,我便帮你说,你听着我说的,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便马上指出来,可好。” 郭靖自是应道:“好!” 梁子君这才又转而对着拖雷等说道:“几位远道而来,子君荣幸之至,本应好茶好酒的招待诸位尽兴了才是,绝不至如此匆忙送客,但实不相瞒,刚才那位姑娘的爹爹便是那日诸位见到与我一起的朋友,我这位朋友姓黄,江湖人称东邪,在我们汉人里,论武艺,若是他称第二,也无人敢称第一。他膝下无子,仅有一女,便是蓉儿,视若掌上明珠,几个月前因吵了几句嘴便离了家,得遇郭靖,此后如诸位所见,郭靖武艺大进,其中原由也无需多说,二人谈婚论嫁,还托了媒人去我那朋友处提亲,一直到提亲之时,郭靖对于他早有婚约在身之事只字未提,媒人也是按正妻之礼与我朋友说的,当时这亲事几近就成了,万幸的是子君之前有听王爷提过华筝公主与此人之事,才未能筑成大错。” 梁子君说得并不快,一字一句,那通译因为是一字一句的译给拖雷等听。哲别与博尔术在边上听着渐渐的也不如方才那般嘻嘻哈哈了。 接着梁子君说道:“蓉儿非一般百姓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哪怕比不得华筝公主尊贵,也是千金之躯。男子汉做事坦坦荡荡,我们宋人做事讲究纲常伦理,想来蒙古人对于正妻之理也不是草率而为的。他这般举动简直是滑稽之极,情情爱爱,要生要死,却早已有妻在房,与那些浪荡子又有何区别!妄他师父千求万求在我朋友手下为他保下一条命,他明知我那朋友之前曾扬言若是再见他,必杀了解恨,如今他竟然还敢带着王爷等到我的面前来,演了这么一出又情又爱的郎君别娶,若是我那朋友听得追来,他死了倒也罢了,累及王爷等有何意外,我梁子君是万万担当不起!” 梁子君原本解释一番只是想着不让拖雷有何误会,来日牵累无辜之人,怎想得说着说着便动了真怒,郭靖在一旁低着头只是不说话,倒是华筝问道:“郭靖,她说的可是真的?” 郭靖也不敢胡说,自是都认了。 这时,方才在包厢里候着的假伙计拿了一个木盒子从远处过来,梁子君将木盒子递与拖雷,道:“一些钱财,算是赔王爷的刀,切莫推辞。” 拖雷倒是一点都没客气的收了,只是接下来却说:“梁姑娘,与我去蒙古吧。” 拖雷走后不久,梁子君谢过那个假伙计,把他打发走了,黄药师才现了身,站了梁子君边上,道:“你若是不高兴,杀了他便是。” 梁子君看着黄药师,最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有那么一会子我真想把他们都杀了,可拖雷是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儿子,若是死在这里了,那样天都要变了。若是不杀死拖雷,只那该死的小子死了,以后不知道有多少汉人要为他陪葬!” 又自嘲的笑道:“所以我就把他们捧着,还给他们发盘缠!就跟他们是我亲孙子一样!”说到孙子的时候她特别的咬咬牙。 最后她说:“有几次我真担心你出来把他给杀了。” 黄药师却理所当然的接道:“你的孙子,我怎么能杀。”未待梁子君反应,他又说道:“你孙子请你去蒙古,你怎么不随他去?” 有个人,你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你该怎么办? 咬他! ……不敢 真没出息! 梁子君与拖雷等在包厢里观看比参演着那么一出的时候,赵砚就坐在隔壁的房间里,一个隐蔽的小小竹筒将那边的声音清楚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赵砚道:“爷太孤陋寡闻了!爷太孤陋寡闻了!混江湖的男的都是这样的?还好梁子君是女的……他娘娘的,这几个蒙古人来爷这里干嘛的!?……你说爷是不是在市井待得太久?变粗俗了?” “……是他娘的,不是他娘娘的。” “小四,你变粗俗了!” 一直到梁子君引着拖雷等走出了凌霄楼,赵砚才从他的包厢里出来,在一楼的大厅里漫无目的站了一会子,然后在掌柜的和伙计们都小心翼翼的猜老板又有什么事的时候,甩着袖子走了。 赵砚想的是,黄蓉那小妮子不会想不开吧?结果他的四号护卫,简称小四告诉他,二号,简称小二已经跟上去了,赵砚嚷嚷了几遍:“谁让你们跟了?爷让你们跟的么?”然后跟着小二留下的记号寻那小妮子去了。 他必须要找到那小妮子,不然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梁子君又要旷工! 赵砚认为自己高瞻远瞩,未雨绸缪,大才也! 找到黄蓉的时候,她正在使劲的踢一棵树,边踢还边用拳劈着树枝,那棵一个人都抱不到一圈的大树被她打得直发抖,赵砚远远的皱着眉头小声嘀咕道:“她打得不疼么?” 结果竟然被黄蓉听见了,一别头就看到了赵砚那双金缕靴,喊道:“你!过来!” 既然都被发现了,赵砚也就只能过去了,整整衣衫,摇摇晃晃的踱了过去,刚走近了,就听见黄蓉呵斥道:“说!你鬼鬼祟祟的干嘛在!?” 赵砚一听便跳了起来,道:“我怎么就鬼鬼祟祟了!?” 他一定是坐在那里茶喝多了,又舍不得去上厕所,憋坏了,才会以为这个刁蛮的小妮子会想不开! 39、第三十九章 黄蓉说道:“你偷偷跟着我, 就是鬼鬼祟祟的。” 赵砚显然对这样的说法不以为然, 说道:“若不是怕你有什么意外,又耽误梁子君上工,我才懒得跟着你!” “你就尽想着我出甚么事了才好!”黄蓉本就伤心, 现又气极,索性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赵砚怎也没想到她前一会子还如此彪悍, 忽然的就哭了,顿时也不知怎生才好, 时值正午, 艳阳高照,他站在那里好半晌也没见黄蓉有停的意思,只好也蹲下了, 一只手挡着太阳, 商量道:“这里太晒了。到树阴下去哭,成不?” 黄蓉也不是那没事瞎折腾自己的人, 赵砚这一说, 她也觉出热了,站起来抹干了泪走到树阴里坐下,赵砚也在边上不近不远的坐了下来。可刚一坐下,就听着黄蓉嘟着嘴说道:“你都听见了,姑姑说过, 那酒楼里有你的暗卫。你就笑吧,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笑我。” “哪有!”赵砚赶紧的撇清道:“我就是怕你到嘉兴时日也不长,一个人回家迷了路, 真的。” 黄蓉横了他一眼,说道:“说谎也不说的象样一些。” 赵砚依旧是嬉皮笑脸,接道:“那样你又如何能知道我在说谎?!” 黄蓉一时也懒得理他,只是看着远远的地方,目光却也没什么焦点。 半晌后,赵砚先说话了:“小妮子,这事要我说过去了便算了,你也别太当回事,过个几年,我保管你连那小子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他的。”黄蓉说完又凶巴巴的冲着赵砚说道:“你这样老了,连媳妇都没讨上,你知道甚么!?” 赵砚这一听急了,说道:“我怎么就老了,今年也才二十八,腊月的,生辰还没过!” 黄蓉轻蔑的看了这个大她一轮还好意思说自己不老的人一眼,然后又不理他了。 原本等着黄蓉再次有力反击的赵砚再次没趣了,他想着回去吧,树阴下也很热的。可最后还是对黄蓉笑呵呵的说道:“要不我送你回家去吧,这天多热啊!别中暑了。” 黄蓉却说:“你自己回去便是了。” 赵砚看看不到五丈远的地方那看着水流不急,却也淹死过不少人的小溪,又坐回去了。然后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你今天那话说得太有意思了!” “哪句?” “就那句‘他要娶别人,那我也嫁别人。他心中只有我一个,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个。’” “有甚么意思!他能娶了别人,我自然也要嫁给别人,他心里只有我,那我心里自然也只有他。” 黄蓉这话说的那叫一个顺,赵砚听了一乐,他原想着这小妮子当时是说的气话,现在看来心里倒真是这样想的。 赵砚说道:“你倒真是公平的很,那他娶了公主,你莫不是要嫁个王爷才算是不偏不斜了。” 黄蓉听了这话,看着赵砚,又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然后点头道:“你说的正是,我得须嫁个王爷才行。” 赵砚听了这话更是乐了,这小妮子的脑爪子装的都是些甚么!把婚姻当成儿戏不成?!他撑着地爬了起来,蹲着往黄蓉靠近了几步,然后笑呵呵的说道:“你想嫁给王爷倒也容易,我就是个现成的,只是我不是蒙古的王爷,你别嫌弃我,嫁给我罢。” 黄蓉听了自是不信的,说道:“你嘴里就没一句话是真的。姓赵的就是王爷么?说个谎还要说得别人看穿了才行,又不是小孩!” 赵砚听她这样说,向后一倒,便坐到了地上,艰难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牌,递到黄蓉的面前,指着它说:“这是我的令牌,你瞧瞧!如假包换,不信你去问梁子君,她肯定也知道一些,只是不知道的不多。” 这是一块金牌,三寸长,一寸宽,上面篆刻着“端王”二字,做工也精细得很,黄蓉接过在手上掂了掂,看着赵砚问道:“你真是王爷?姑姑也知道?” 赵砚把那块牌又揣了回去,道:“她应也只是心里猜了猜……”怎想的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黄蓉斩钉截铁的说:“那好,我就嫁给你了。” 往怀里揣牌子的动作僵住了,好一会子后赵砚才小声的问道:“此话当真?” 黄蓉道:“当真!” 赵砚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头都快炸了。 后来,赵砚精神恍惚的把黄蓉送回了家,然后他又精神恍惚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在椅子上坐了许久,然后把小二和小四叫到了跟前,问道:“爷是不是做梦在?怎么记得好象和梁子君那个小媳妇定了亲事?有这回事吗?” “有的!爷。” 赵砚显然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喃喃道:“爷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而后又说:“难道不应该是爷说甚么,她都说不的么?” 赵砚本来的名字叫作赵弘,乃宋宁宗最小的一个皇子,生母姓孙,三品婕妤,本也不怎么受宠,怎知就这么生了一位皇子,赵弘出生的当天,一纸圣旨,她便从孙婕妤变为了孙充仪。 赵弘自小聪慧,也懂事,三岁会背三字经,五岁时便可作诗为父皇贺寿,宋朝过往的皇室子孙里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奇才,宁宗高兴的不得了,竟在寿宴之时让赵弘在自己的腿上坐了小半刻钟,“我朝有望!”这四个字当天宁宗说了不只十遍,金银等赏赐自是少不了,而负责教导赵弘学识的那个原本不怎么受待见的老师也被升至翰林侍读学士。 就这样,原本一个可能长相都不被皇上记得清,出生也不怎么高贵的小皇子竟然成了最受宠的一个皇子。可是那首诗并不是赵弘作的,他是很聪明,但没聪明到那个程度。那首诗是那个升官的老师作的,孙充仪告诉赵弘,他必须感激这个人,如果不是那首诗,他也许永远都是不起眼的小皇子。这个人便是后来权倾朝野的右丞相史弥远。 赵弘刚开始也不知道那许多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只知道因为史弥远教他背的一首诗,他吃得好了,用的好了,更多的奴才听他的话了。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多懂点事,当孙充仪变为孙惠妃的时候,他知道的确是该感谢史弥远,就算史弥远是为了他自己的仕途,但他成就了赵弘也是不争的事实。赵弘偶尔的会在宁宗面前为他说好话,谋官职,至少他肯定这个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事情一直到了赵弘十二岁的时候,一日,史弥远与赵弘说,伪造太子忤逆的证据,要赵弘配合。赵弘却觉得忤逆的罪名太大了,一旦被证实,太子必死,那太子本就是个废物,随便找个罪名,废了他的太子位,贬为庶民便是。何况赵弘并不想被史弥远拖下水,史弥远想做什么,他做了便是,赵弘不想有何把柄在他的手里。可是史弥远却坚持赵弘必须帮他,他要的就是拖赵弘下水。 是以两人第一次吵了起来,不欢而散。而后两人又见了几次面,却始终未能和解。 终于有一天,史弥远说道:“弘儿,你是我的儿子!你必须听我的!” 这个时候,史弥远早已位及礼部尚书,赵弘发现了史弥远的野心。而后,孙惠妃也证实,他确实为史弥远的儿子。他没有问为什么这样奇怪的问题,这样的问题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一个月后,太子忤逆,被赐死。朝野上下无一不知,下一个太子应是赵弘无疑。可是却一直没有下立太子的诏书。赵弘试探了几次,也不觉得宁宗有怀疑到他,对他也是同往日一般的好。 赵弘想当太子,他想当皇帝,从很小的时候他就这样想。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皇子,他觉得自己就是上天赐下来拯救大宋的,宁宗也总是这样与他说。以至于哪怕他后来知道自己不是皇子了,他还是想当皇帝,他觉得如果自己是皇帝,总有一天他会让金人滚出去,向自己称臣,把以前抢去的金银布匹都还回来。 可他认为挡在自己路上的人不是宁宗和他的皇子,而是史弥远,史弥远的野心太大,即使是他当了皇帝,这个人也不会放手。可是他也不能杀了史弥远,史弥远是他坐上皇位的保障。 于是赵弘一边一如既往的亲近史弥远,一边私下的结党以备登基之后所用。 宁宗一直到死的那天也没有立太子。弥留之即,他将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留下赵弘一人在病榻旁。着赵弘帮他拟诏,传位于二皇子f。 赵弘问宁宗为何,宁宗说道:“弘儿,你很好,可惜你不是朕的儿子。若是你还感念朕这些年待你比亲子还要好,就帮你的二皇兄顺利登基。” 宁宗说,他原本是想将皇位传与赵弘,不然不会暗中助他培养势力,可是谁知他竟不是……大宋已然无望,宁宗只求能让大宋始终流的是赵家的血,便对得起祖宗了。他说:“弘儿,父皇求你。” 赵弘不知他的父皇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是最后赵弘还是把百官叫了进来,在所有人的不能相信中宣了旨,封赵弘为端王,皇位传给了赵f。 后来赵弘与暴跳如雷的史弥远说:“如果我登基,我们两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样也好,若你本就想找个傀儡,找个更听话的不也好么?” f最终也没能登基,史弥远换了另外一个皇室宗亲做了皇帝,赵弘猜想宁宗应该也不会很在意,反正终是赵家的血脉了。 再后来赵弘改了个名字叫赵砚,到嘉兴做起了酒楼的老板,当然,还是有些人知道嘉兴凌霄楼的老板便是端王,但知道的人也不多。 这样一个王爷能娶黄蓉么? 赵砚一觉睡起来后说:“娶,只要她敢嫁,爷凭甚么不敢娶!” 40、第四十章 赵砚决定娶黄蓉, 虽然这个事情从开头就有些可笑,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的确是自己招了人家,他想抽自己几个嘴巴, 但是怕疼。 他对一二四五七九说:“这小妮子已经被那一个混蛋骗了一次,爷再骗她一次, 万一她真想不开做尼姑去了怎生是好!” 一二四五七九都觉得他们的爷……多虑了。 事实上,黄蓉回去了倒是真说八卦一样的提了一下赵砚, 原话是:“爹爹, 没想到那个姓赵的真是个王爷,今天他给我看了他的令牌。姑姑,你知道这事么?” 而关于赵砚说要娶她, 她也答应了这样的事只字未提, 那难道不就是一个玩笑么?! 大热天里,当赵砚穿着紫色锦袍, 一反平常的懒散, 步伐方正的走进梁家院子时,正跟着洪七公学着打狗棒法的黄蓉停了下来,一边的梁子君和黄药师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 赵砚道:“在下有事须劳烦七公。” 黄蓉看着赵砚那一身明显只有官家才可穿的服色,想说:“才现了身份就马上跑来炫耀。”可思及昨日这人陪自己晒了那许久的太阳,终是没说出口。 洪七公让黄蓉休息一小会子, 然后便领着赵砚进屋里说话,在与黄蓉擦肩而过的时候,赵砚对着她笑了笑, 可黄蓉没看明白他为什么会笑。 赵砚是来请洪七公做他的媒人与黄药师说亲的,洪七公很难相信他所说的“黄蓉已经应允了此门亲事。”而且有了上次帮郭靖提亲的不好经历,洪七公请赵砚先稍候,然后将黄药师,黄蓉,以及梁子君都叫到了另外的一个偏厅里。 黄蓉开始是不认的,可正如所有人知道的一样,赵砚没有理由撒这个一拆就穿的谎话,最后黄蓉被逼急了,便把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后又道:“不过是个玩笑罢了,谁知他会当真了。” 黄药师当即便发了火,道:“这样的事怎可玩笑就罢了!” 正如梁子君之前说过的,黄药师视黄蓉为掌上明珠,鲜少对其动真怒,但前一日被蒙古人相欺,若非梁子君周旋其中,他早已动了杀招,这本已是忍耐之极,如今却又听得黄蓉竟在同一日内又给自己允了门亲事,他倒也不是恼她把自己允给了谁,只是见她将自己的大事如玩笑一般待之,让他着实生气。 正如洪七公当年寻着黄蓉时给梁子君写的那封信里说的一样,这事只怕是管不了。黄药师本就是没什么讲究的人,索性不顾洪七公这个还没当成的媒人,亲自去与那赵砚说话。 黄药师去了以后,黄蓉脚一跺,说道:“看那赵砚平日也算机灵,怎么一下子倒是呆了!” 怎想的洪七公却拔开酒葫芦的塞子,喝了口酒说:“老叫化也觉得那小子是呆了,听你说的他本来就是哄你乐一乐,你丫头却是也是图嘴上舒服就应了。我见他今日神色大不如前,只怕也是悔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倒是你丫头应了这样大个事竟然完全不放在心上,比黄老邪更是邪得很!” 黄蓉嗔道:“那他就当没这回事不就完了,何必跑来这里!害我被爹爹责骂!” 听了黄蓉这样说,梁子君与洪七公相视一眼,不由的都摇了摇头,梁子君道:“这亲本是他求的,你既然应了他,他就不得不来。不然他便是求而不娶,虽不算正格的悔婚,可也算是看轻了你。他来这一趟,若是你爹不允,那便不是他的错了。” 黄蓉听了这个,担忧的问梁子君:“姑姑,爹爹不会允了他吧?!他半点武功都不会。” 梁子君心想是不会,黄蓉终究不应是嫁给郭靖的么?嘴上说的却是:“这我可不知。” 洪七公在一旁也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老叫化看也悬得很,你爹就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在上面花的心思也不比武功少,那小子倒是投他所好。” 赵砚与黄药师在屋里谈了有一个时辰,赵砚此人于那万般复杂的环境里长大,尤善察言观色,虽说这些年来神经也不如往日那么敏感,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是知道的。何况自他结识黄药师以来,自己看的,护卫说的,他也大概对其人的脾性有了一些了解。他既是来求亲的,不管求不求的成,那便是一定要表现出十二分的诚意来,虽然被拒绝的可能他也是想过的,但是正如梁子君说的那般,他做了该做的,给足了女方家的颜面,被拒了就不是他的错了。 至于他自己的颜面……谁让他没管住自己的嘴,而且他的脸不是在十年前就丢干净了么。 于是半个时辰后,屋子里便是笑声不断,那里象是在讨论亲事,倒是如老友相聚一般。最后,黄药师允了这门亲事。 赵砚这次倒未留下来用饭,他直说:“多年没穿的这身衣服,捂得我难受,这便赶紧回去了换下来透口气。他日若是八字备好了,岛主交与七公,着梁子君与我说一声,再来取。” 走出梁家院子的赵砚长呼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还是不想要的结果,他只是与他的一二四五七九说:“爷活了近三十,终于快要不是孑然一身了,希望那桃花岛真如传言的那么漂亮。” 而在梁家的院子里,黄药师将赵砚与他说的过往讲与洪七公,梁子君与黄蓉听。然后他说道:“那小子只当他的那些事能骇到哪个,他既然敢求亲,我为何不敢应?!” 梁子君原想着黄蓉定是不得善罢甘休,怎想的黄蓉却说:“都说了不喜欢他了,还来求的什么亲!嫁!反正靖哥哥也要娶别人了!”说着话便一阵风似的旋出了屋子,还说道:“做饭去了。” 洪七公乐呵呵的说道:“黄老邪这闺女养的好,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做饭。” 梁子君对于这个结果似是比黄蓉更不能接受,她无语的看看黄药师,然后对那洪七公说道:“你这师父也当得好,甚么时候都记得吃饭。” 赵砚早就料到梁子君回来,所以梁子君进入他的房间时哪怕已是宵禁以后,哪怕没有走正门,也依旧是畅通无阻。 梁子君敲门进去的时候,赵砚正在晚上一副丹青,他请梁子君先坐下,又让人上了茶,小半会儿后才收了笔,抖起那副新完成的画与梁子君看,问道:“桃花岛的桃花是这样的么?” 梁子君仔细的看了看,而后说道:“不一样。” 赵砚扬扬眉毛,将画放回了案子上,然后说:“那等我哪日见着了再重新画一个。”放好了话,未待梁子君说话,赵砚倒是先问了:“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输过?” 梁子君被这个问题怔了一下,而后却听到赵砚接着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是这样的。”说着话赵砚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拿了把扇子,不紧不慢的在屋里转悠了起来,嘴角上挂着笑,眼睛闪闪发亮,却比水更淡。转悠完了回来,赵砚坐在原来的椅子上喝了口茶,说道:“那个时候我便知道,你从来没有输过。”然后补充了一句:“所以我硬是没看出来你是女子,可能是我以前见过的女子都太弱小了。” 梁子君依旧没有说话,赵砚却继续自说自话道:“其实这天下没有什么都赢的人,如果真想做到,那有一个办法,就是但凡没有把握的事情都不做,这样他的赢面永远都是十成。” “不只是你,我猜窗户外面还有一个兄台……也许现在不能称为兄台了,也是鲜少输的,可我输习惯了,什么都不怕,赢了我就高兴,输了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我不是和你们赌,也不是和黄蓉赌,在你们的眼里我一点赌资都没有,我就是和我自己赌,输了我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对于她,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话都被你说完了。”梁子君长呼一口气,说道:“如果我现在说我是担心你,会不会很假?” 赵砚笑了,就和他平时那种没心没肺的笑一样,他说:“我相信,你当然是担心我,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他们都不及我们两个熟,是吧?而且,重点是你若是觉得黄蓉那里有问题一定会与窗外那个……叔叔说,你看你现在这样来了,半夜三更的,那个……叔叔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这样多不好……我说了这样久都没有动静,外面莫不是没有人,不可能吧……” 梁子君承认她来这里本身就是个错误,她现在只想把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堵上了才好,而就在这个时候,嗖的一声,屋里的蜡烛被熄了一根,赵砚终于被吓得闭了嘴,但半晌后又说话了:“本就孤男寡女在一个屋不太好的,我又是刚订了一半亲的爷们,还吹了蜡烛,让我未来媳妇知道了还得了!” 走人吧!梁子君真的不想继续坐到黄药师被气得现了身,只是她刚走出院子,见着路边那个青衣落拓的身影,还没待靠近就听见身后的房子里一声大喊:“爷胆子大,就敢赌!你们敢么?” 敢么? 能再等等么? 41、第四十一章 梁子君与黄药师并肩走在宵禁后静寂的小路上, 两个人没有如往日一般飞檐走壁, 就像两个普通的老百姓一般,慢慢的走着,靠的不近也不远。 梁子君别过头看看黄药师, 直到黄药师回头也看的她的时候,她说:“对不起, 我多事了。” 黄药师却说道:“不算多事,只是你不应晚上来见他。” 梁子君听了不禁笑道:“做贼做习惯了, 我也是无法。我总是想着或许你是发现不了的。” 黄药师却问道:“为何担心我发现?” 梁子君被这句话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可又转而笑道:“那你为何又要跟着我。” 黄药师接的倒是非常的理所当然,说道:“你都想着我要跟着,若我不如是做了, 你岂不是要以为我本事不够, 跟丢了。” “那你跟了这一次,下一次我可不又要想着你还会跟着, 你岂不是下次也一定要跟着。” “索性我时间多的是, 倒也不嫌麻烦。” “你的意思莫不是要跟我一辈子?那我可是好生苦恼。” 梁子君很想知道黄药师接下来会说什么,却听到了身后一声呵斥:“前面的站住。” 竟然被巡夜的官兵打断了。二人相视一眼,也懒得与人多罗嗦,只是一纵,便没了踪影。 二人回家后颇为默契的都未提方才所说之事, 各回各房后便歇下了。 梁子君很想知道那天巡夜的官兵是谁,莫说这嘉兴城里还有不认识她梁子君的!笑话! 而后的两日,赵砚过来拿了黄蓉的八字, 又将自己的八字交与了黄药师,商议着下聘礼具体日子的时候,黄蓉也准备拿着打狗棒起程去岳州接管丐帮了。 洪七公这次的伤受得过重,又延误了治疗的时候,虽有《九阴真经》,但也恢复得很慢,不适宜太过操劳,可是丐帮不能一日无主,是以他决定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黄蓉。黄蓉倒是欣然受之,只是黄药师听了直言不讳道:“那要饭的脏得很,这帮主也没什么好当的。”气得洪七公抡起还没有传出去的打狗棒就想打人,只是伤势未愈,力不从心。 可黄药师也没有太过阻拦,只与黄蓉说,她若想当也无妨,若是当几天不乐意了便随便找个人传出去了便是。 这些大都和书里的一样,梁子君也没多在意。只是到了黄蓉走的前一天,赖在这里吃饭的赵砚听了后很没形象的筷子从手上掉了。 说起来赵砚这两日里也总见得黄蓉拿着跟翠绿的棒子跟着洪七公挥来挥去的,他还有一次颇有兴致的把它也拿在手上瞧了瞧,赞了几声:“好玉啊!果然是珍品都在民间!”可是他不知道这根长长的好玉是丐帮传承的信物。更不知道黄蓉要当丐帮帮主了。 赵砚拣起掉到桌子上的筷子,道:“我看街上那些有力一些,不象乞丐的乞丐不都是男的么?怎的要一个女子去当帮主?” 黄蓉瞪着他道:“能者为之,女子就不能当帮主么!?” 赵砚马上摆手道:“能当!绝对能当!就这桌上的女子不说是帮主,就是丞相都当的。”可转而又问道:“恕我无知,这丐帮现在有多少人?” 洪七公道:“老叫化多年也没问这个数了,约莫应是五万人。” 赵砚听了笑着往桌子上一拍:“我这未过门的妻子果真的巾帼不让须眉啊!” 等到赵砚吃过饭,回去了后,洪七公,黄药师与梁子君坐在一起面色却是没方才那般的轻松了。 丐帮从五唐时便有了,天下第一大帮,人数众多,这是人人皆知的,这么一大帮的人,若是在如洪七公这般的江湖人手上也还好说,若是到了其他人的手上,特别是如赵砚这般身份上随时可能踢掉金銮殿上那位,自己当皇帝的王爷手上,哪一个皇帝能够安得了心。梁子君相信哪怕黄蓉真的嫁给了赵砚,她也当上了丐帮的帮主,赵砚也不会插手丐帮的事务,可是天下其他的人信么,临安那些人信么? 那些人只会说,端王爷手持五万大军。 洪七公确实是头疼了,他决定将帮主传给黄蓉的时候,这门亲事也还没有说成,他自然也没想到这上面去,可是现在看来,确是不妥。 但洪七公虽说教过不少人武功,真正收了做弟子的却只有黄蓉与郭靖。郭靖也是一个人选,只是自小长在蒙古,又是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直到现在母亲还奉养在蒙古,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另外再在帮里找人,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人选。 黄蓉听着梁子君与她说明白了这些各中的缘由,按耐不住欣喜的说道:“那把亲事退了便是。” 洪七公随口便说道:“那你自己去与他说。” 而对于洪七公的这句听起来极不靠谱的话,梁子君和黄药师竟然都赞成,梁子君想的是那赵砚长痛不如短痛,这也算是个台阶。黄药师则是纯粹的想看一出戏。 黄蓉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只是难掩高兴的说第二日早上便与梁子君同去凌霄楼与那个什么王爷说清楚。 可是下午晚些时候赵砚便自己送上门来了,意外的身后跟了三个护卫。笑呵呵的打过一圈招呼后,更是意外的没有靠着黄蓉边上,而是坐到了洪七公的边上。 洪七公早先随口一句拆人姻缘的话竟然被采用了,想后悔都不行,人说宁拆一堵墙,莫拆一桩婚,哪怕他并不看好这桩亲事,还是心虚得很,如今正主就在他边上,更是惊得他马上是拿着他的酒葫芦就开始喝酒做掩饰。 看得一边的梁子君捂着嘴忍不住好笑,别过头一看,黄药师也是勾着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其实这洪七公完全是坏事做得少了才会这样,不然他们私下说的话,赵砚又不知道,哪有什么好心虚的。 洪七公放下酒葫芦却看到赵砚一张笑脸正看着他,立刻目光闪烁的不知往哪里放了,声音远没平日里洪亮的含糊说道:“你来了啊!” 赵砚眯眯眼一笑,说道:“是啊,两个时辰不见,七公精神更好了啊!”然后指着身后的三个护卫说道:“七公这一路去岳州远得很,您又是大病初愈,我这做晚辈的心忧啊!若是不嫌弃,我这三个护卫可一路随您一起,平日里他们也不会扰了您,就是万一遇到些不懂事的宵小,也可帮把手。可好?” 说着话三个护卫便跪地往洪七公拱手道:“小的见过洪老前辈。” 这话说得是漂亮,方向也是对着洪七公没有偏,但院子里就是黄蓉也看出来了,赵砚这几个人哪里是去跟随洪七公的,摆明了就是跟着黄蓉去的。 未待洪七公说话,黄蓉走到赵砚的面前说:“你瞎操心什么,我师父自有我保护,跟你没关系,你的护卫还是好好留着自己用罢。” 赵砚难得等到黄蓉主动与他说话,拿出折扇给自己扇着风,咧着嘴说道:“哎呀!被你看出来了,我这不就是怕你太专心保护七公,忘记自己的安全,才特地叫他们去保护你的么?” 黄蓉却说:“不用了,我看你还是好好保着你自己的脑袋,成个亲把脑袋掉了可不好,这事我看还是算了。” 赵砚却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什么事算了?”而黄蓉这边刚要开口,他的语调骤然的慢了下来,说道:“爷还没有到窝囊连自己妻子的嫁妆都不敢收?!蓉儿,莫说是五万个要饭的,你就是真有十万个官兵爷也敢收!” 黄蓉听的赵砚说到“窝囊”两个字的时候顿时一下子气焰就没了,这两字让她觉得自己之前的话说得有些过分,再一看赵砚脸上那有些冷的笑颜,更是马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别了头看梁子君,可梁子君和黄药师都是故作姿态,事不关己,坐得远远的。 实在不能怪梁子君不仗义,只是从她这个方向看去,一边黄蓉求助的眼神,而另外一边是赵砚女干计得逞的两个迷人的酒窝,一时她也不知如何反应。遂扯了扯黄药师的衣摆。 黄药师淡定的说道:“七兄如不嫌麻烦便把这些个人带上罢,索性伙食费也不要你出。” 赵砚马上将脸上的阴郁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起身作揖,说道:“还是岳丈大人说的是。” 洪七公怎会嫌弃什么,带上三个人他又没有什么损失,只是黄蓉听得赵砚这一身岳丈马上一口气憋得小脸通红,最终忿忿的跑回房里去了。等到她那啪得一响关门声传过来,洪七公指着赵砚说道:“你小子之前定是骗过不少姑娘。” 赵砚却还是呵呵一笑,说道:“留我吃晚饭么?” 第二日的清晨,洪七公和黄蓉,还有黎生等几个乞丐便起程了,梁子君把一行人送到城门口后回到家,见着黄药师独自坐在后院的亭子里看书。 “都走了?” “走了。” “终于走了。” 梁子君听的黄药师这般说忍不住的看着他笑了许久,然后摇着头说道:“我也是从来没过过这样热闹的日子,前两天我还在筹划着是不是找个工匠来再修个小楼,或者是把隔壁也买下来。” 黄药师却说:“叫姓赵的小子买去,指不准已经在买了。” 42、第四十二章 黄药师猜的一点都没错, 赵砚的确已经买下了梁子君家隔壁的院子, 等到月底那家搬走了他便会搬过来,他甚至还和梁子君打商量是不是可以在相邻的院墙上开个小门。 另外,他得意的告诉梁子君, 他已经派人出海了,准备在桃花岛的边上找个小岛也过一过岛主的隐。梁子君很担心他会找到空空岛上去, 万一迷在阵里了可是麻烦,但她也不能出言提醒, 只能希望他派出去的人可以醒目一点, 看见明显是有主,而且有防卫阵法的岛就绕过去了。 于是买院子的事梁子君也不考虑了,至于再修个小楼, 太大的动静, 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估摸着还是等中秋过了, 放年假的时候请工匠来修, 她也可以出去个两个月躲清静。当务之急她是想另外再修个好点的澡堂子。 而就在梁子君准备请工人来开工的那一天,一觉醒来,浑身不对劲的她被黄药师诊断为“出水痘”。 黄药师问道:“你以前没有出过痘么?” 梁子君何其无辜的说道:“十岁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她以前说过的,黄药师问完话就想起来了。 黄药师先去凌霄楼里为梁子君请了一个长假,又到药房里抓了药, 回去的时候梁子君的热度却是更高了,黄药师走到了边上她也没意识到,直到又把完脉才睁开了眼睛, 迷糊中扯着黄药师的袖子说了一句:“我不常生病的。” 梁子君这痘出得来势汹汹,喝粥吃药都是黄药师送到嘴边上,却也没什么意识,直到夜里烧才稍微的退了一些。 醒过来的时候黄药师正坐在床边上,借着烛光自个儿与自个儿下棋,梁子君的手刚动了一下,就被他按住了,显然是以为她要挠身上的水泡。 梁子君说道:“蓉儿小时候出水痘你便这般对她?” 黄药师回头见她醒了,便把茶水递与她,然后又把过脉,说道:“她那时候却比你老实得多。”说着话又将一瓶药膏放到桌子上,着她外敷,也无多话,便出了房门。 药膏是一种清绿色的膏体,泛着淡淡的草药香,梁子君倒了一些在手上,听着万籁俱静的夜里自家厨房断断续续传来的水声和锅碗声,浅浅的笑了。这个男人跟原本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 而就在梁子君脱了白色的里衣,涂抹药膏的时候,却听到一个轻佻无比的声音:“好一副活色天香啊,梁姑娘。” 这个人是——欧阳克。 欧阳克原本是随着欧阳锋一起在江南寻武穆遗书的,也不知从何听来黄蓉此时住在嘉兴梁子君的家里,一时心痒,便趁夜过来会佳人,怎想黄蓉没见着,倒是碰上梁子君褪了衣衫,要说他意在黄蓉,黄蓉又似是与梁子君关系非浅,他也不怎么想招惹上梁子君,可是终是好色本性,遇上佳人宽衣,哪里按耐得住。 本来欧阳克武功虽好,但也不至于近身了梁子君才发现,只是她高烧了一天,这会子还没退下热,拿着药膏,心思却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是以被人钻了空子。 梁子君这时心里却是不知是何感受,她发现自己正想到的竟然是,这欧阳克也算是此中高手,却是太不会算日子,她梁子君好好的时候不来,硬是要凑着她满脸满身是疱的时候来。但话说回来,若她不是生了这病,他也占不着这个便宜。 可欧阳克的便宜也就只占到这里为止了,就在他往前踏上一步,又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颗石弹凌空而来,正中眉心。 梁子君长呼一口气,披上里衣,回头再看,那酷爱白衣的风流白驼山少主躺在地上,已然没了呼吸。 欧阳克,西毒欧阳锋名义上的侄子,事实上的私生子,终还是如书上说的一般,因风流而死,不过杀他的不是杨康,而是东邪黄药师。 当黄药师在外面站了半盏茶的工夫才走进房里,然后将欧阳克扔了出去。梁子君见得他面色铁青,想着书里说他根本不在乎礼教,也不觉得欧阳克掳了程大小姐有何不对,现在看来也是分人的。 而面色铁青的黄药师把欧阳克丢出去后,回来见了梁子君是笑呵呵的坐在床上,里衣的带子也只是松松的系了一个活结,隐约竟还能从领口看到肚兜的边,却是无语得很。 “你为何不唤我?” “我未唤你,你不也来了么。” “将衣服穿好了。” “我的药还未擦完,况且刚擦的药,沾到衣服上可不好。” 黄药师见着那个半点无刚经历过“非礼未遂,又眼见采花贼一命呜呼的女子”应有形态的梁子君,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说道:“那你继续敷药。”言罢便往外走,却听得后面的梁子君慢慢的,轻轻的说道:“可是背上的我涂不到,不如你帮我?!” 于是黄药师不得不又停了下来,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话,又听到梁子君说道:“你不是我的大夫么?我可以付你诊金,涂药多少钱?只用涂背就好,其他的地方我自己来。” 这世间善解人意的人确实不多,大多数人都是你退一尺,她进一丈,要说如梁子君这般人通常情况下都是有分寸的,可若是她有意的得寸进尺,你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她说:“你若不帮我,我便等蓉儿回来帮我好了。”你又能怎样? 梁子君的的水疱大都在手臂和腿上,背上不过两三个,梁子君大概猜想着应是不会太过影响整体效果,不过到底效果是怎么样的她也不知道,趴着的她看不到黄药师的表情。 七日后,梁子君的水疱终于结痂了,在她的背上抹了七天药却没有收到一个铜板诊金的黄药师说道:“明天便不用再擦药了。” “不用擦了?” “不用擦了。” 梁子君坐在床上看着那个正直的青色背影再一次走出了她的房门,终于忍不住嘀咕了:“也许这不是东邪,是一灯大师!” 于是还没能走远的黄药师又折回来了,梁子君在他的脸上看出了无奈,东邪再邪终也是个古代人,于是这样的黄药师让梁子君乐了,她最近一直都处于这样的快乐之中,挥挥手,她说道:“煮粥去吧,我饿了。” 黄药师看着那张笑逐言开的脸,实在是想不出叶轻是怎么把她养大的,最后他说:“等中秋过了,选个日子,我们成亲。” 梁子君花了大约半柱香的工夫来消化这句话,然后披着长衫跑到厨房里对黄药师说:“我还没答应你。” 黄药师搅着锅里的粥说道:“你不答应,便没饭吃。” 梁子君笑了,说道:“既然你都威胁我了,我就勉强答应了。” 澡堂子终还是没修起来,梁子君相当顺理成章的每天都去主房洗澡,有时候她去的还早一点,有时候却是亥时了才去,黄药师只得半夜又穿好了衣衫,开门让她进来,然后见着她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一身白色里衣,肆无忌惮。还颇有些得意,黄药师确定自己一定没有看错,就是得意得很。 于是,终于有一日夜里,洗澡后的梁子君惊讶的在主房的卧房里遭遇了黄药师。当那双有力的手隔着里衣揽过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带着热气冲击着她的耳膜:“这院子不是姓梁么?那你怎么能不住在主房?” 于是,梁子君如兔子一般快速的破门而出,逃窜了。 黄药师笑了,这才是正常的情况。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把男子逼的节节败退的道理。 要说梁子君跑回了自己的房里便后悔了,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男人身上花了近三年的工夫,提前吃点肉也不算过分。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虽然她觉得没什么,但她不论从灵魂还是身体上关于某些事情都没有经验。 欧阳克死的那天晚上,梁子君纯粹属于发烧发得头脑一热,而后来黄药师一直的按兵不动给了她继续头脑继续发热的勇气。可如今黄药师的这么一出让她冷静下来,不热了。 再说黄蓉这边接任丐帮帮主的过程顺利的出奇,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不识相的人,到了丐帮大会的时候,虽然也有长老力劝洪七公继续担任一帮之主,说些丐帮离不开帮主之类的话,但是对于黄蓉的接任也没什么人反对,毕竟有洪七公在一边说话,而且黄蓉找个机会把打狗棒法玩了一出,就更没有人反对了。 只是到了丐帮大会结束的时候,洪七公却推说有事,不与黄蓉一同回嘉兴了,黄蓉说道:“无论有何事也要与姑姑说一声,不然我回去了如何交代。” 洪七公大笑道:“与她说了老叫化可就走不成了。” 黄蓉心里却是担心洪七公的伤势,如今他的功力也就只有堪堪两成,若是遇到歹人可怎么办,出来的时候梁子君也是再三说了要照顾好他,但他要走黄蓉却也是拦不住的。 黄蓉又与洪七公边上磨了许久的嘴皮子,细说了许多新奇的吃食,可是洪七公却是执意不与她同回,最后只说嘉兴烟雨楼的中秋之约他会到,便背着他的酒葫芦走了。 43、第四十三章 黄蓉还未进城门便见得赵砚拎着他的鸟笼子站在城门口上东张西望, 见到黄蓉后马上咧着嘴凑了过去, 说道:“昨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你回来了,便在这里等,没想到真让我等着了。” 对于这个说谎都一定要让人拆穿他的人黄蓉实在是无话可说, 只是问道:“爹爹和姑姑都在家么?他们可好?” 赵砚笑得颇有些深意的说:“你爹爹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至于你姑姑, 前几日不怎么好,这几天也好得很。” 黄蓉跑进院子的时候, 梁子君的飞花指正对上黄药师的玉箫剑法, 二人的身形时起时落,御风弄影,眸动行前, 神领心会, 饶是黄蓉与赵砚急匆匆的进来了,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出声, 可梁子君和黄药师却是看见了他们, 停了手。 梁子君一见只有黄蓉和赵砚,便知洪七公定是走了,是以也未再多过询问,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似是自己逼走了他一般, 而事实上也与此差不远。 而黄蓉兴冲冲的跑到了梁子君的边上,说道:“听说你出了水痘,小半个月了才好。” 梁子君一听赶紧指着脸上和手上落下痂后留下的点点粉红烦闷的说道:“可不就是小半个月, 你走后没多少日子就出了,看这现在好是好了,恐怕还要几天才会与以前一样,凌霄楼的书我也一直没去接着说。” 黄蓉却取笑道:“没想还是真的,我当只有小孩才出痘,原来自称姑姑的也会得小孩的病。” 两个人嘻笑着说个不停,赵砚拎着他的鸟笼子踱到黄药师的边上,说道:“大宋就咱家最和睦!” 一直忘了说赵砚整日里满街拎着跑,太阳大了还要坐马车的鸟,其实是一只乌鸦,一只全身羽毛都是黑漆漆的,一叫起来就象是死了人一样的乌鸦,很多人都不能理解这位爷怎么回拎着这么个晦气的东西,可是黄药师不在乎,什么晦气不晦气的,他从来不信,而且梁子君也不信,甚至连黄蓉也最多说了句:“真丑!” 所以赵砚曾经很高兴的拍着大腿对他的一二四五七九说:“看见没!爷家的人没一个俗物!” 而现在黄药师瞥了一眼赵砚的那只乌鸦,说道:“你想入赘?” 赵砚却看起来很惊喜的样子,说道:“成啊!我也觉得黄这个姓好啊!所谓炎黄子孙,黄不正是根么!我儿子一定喜欢,我也喜欢,那我是不是也要改?入赘是不是就不用给聘礼?还是要少许的表示一番?”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狗棒敲打了!赵砚抱着头一边躲一边喊道:“你要姓赵也成!或者姓梁?别打人啊!你想姓甚么就姓甚么还不成?” 这天下午黄药师与梁子君在亭子里煮茶吃点心的时候,黄蓉却没有去,只说是这些天来来去去的累了,回房歇着去了。要说黄蓉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还真是从来没听她说过有累了的时候,故梁子君猜测她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 可在黄蓉去丐帮之前似乎是甚么都不知晓的,梁子君不希望是由洪七公与她说了什么,可是应也没别的可能。 梁子君说道:“中秋再见到洪兄的时候,我认他做义兄可好?” 黄药师道:“只因你于他有愧?” “那倒也不是说有愧,只是他惯来与我颇为照顾,我……” 梁子君想说的是,她实在是不忍心见他一生侠义,百年之后被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少年杨过草草的埋在华山之上,他最讨厌的老毒物旁边,清明时节却连个拜祭的人都没有。 那日,洪七公气息微弱的与她说:“老叫化想死在你这里,不知丫头你准是不准?”其实哪有什么准不准的,她梁子君如何也不会拒他于门外! 可是如今,若是洪七公有一天真的要死了,他还会让人把他抬到梁子君这里,问他是不是可以死在这里么? 梁子君希望他还是会的。 黄药师见得梁子君端着杯子,却是有些失神,说道:“你若是真心要敬他如兄,是可以一试。若你只因回了他而有所愧疚,那便不必多此一举,他定然不会应你。” 梁子君有问道:“那你又如何看?” 黄药师用眼角给了她一点余光,说道:“不过是多敬他一杯茶,又有何妨。” 梁子君听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拱手笑道:“黄岛主好是洒脱,子君佩服!佩服!” 黄药师见得她口口声声黄岛主,只觉得此女子颇欠调.教。所幸不急,秋后的蚂蚱也蹦达不了几天了,问道:“那老妖怪可有音信?” 梁子君听了却是神色暗了些,道:“没有。” 原本叶轻与梁子君有约定,若是有急事相寻,便张榜天下,找一个叫施空空的人,也就是空空门的祖师爷,叶轻看到了,便会回来。可梁子君的榜已经放出去有几日了,着人贴便了大宋甚至金人领地的各大要城,还是半点音信都没有。 黄药师这时却冷哼一声道:“那老妖怪不回来最好。”他这些日子里常常在想,若是当年把梁子君收了做徒弟的是自己就好了,虽说师徒有染违背伦理,但也比让他对那老妖怪拜上一拜要来得好。 不管洪七公与黄蓉说了甚么,黄药师最后还是找了个时候把他与梁子君中秋后择日成婚的事与黄蓉说了,黄蓉听了后鼓了鼓腮帮子,瘪了瘪嘴,半晌后才说:“师父与我说了,只是没想着这样快。” 黄药师问道:“他是怎么与你说的?” 黄蓉想了想,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师父就说你和姑姑很好,你独身这些年,让我不要为难姑姑。” 黄药师见得黄蓉说着话,头却别到窗户外面去了,心道这也不急,过两日或许就好了,便让黄蓉走了。到了夜里的时候,却是没忍住张着耳朵在注意隔壁西厢房里自家女儿与自己没过门的小续弦的动静,他本是想既然洪七公都没回来了,梁子君搬回她的东厢房便是,不用再与黄蓉挤在一起,可是梁子君和黄蓉似乎都没这个意思。 然后黄药师听到了如下内容: “姑姑,你要和爹爹成亲?” “是啊,他说若是不应他就不给饭吃。” “怎么能这样?!” “我也这般想,可我当时病着呢,要吃饭啊!你若是早些回来就好了。” “这个丐帮大会真不是时候。”伴随着拍桌子的声音。 “你不喜欢我嫁给你爹爹?”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爹爹大你许多,你有些吃亏。” “这样说也是,如果我早些学会自己做饭便好了。” “我教你好了,若是我以后不在边上,他也迫不了你。” “这敢情好!” “姑姑,我想靖哥哥了……” …… 黄药师毕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情绪叫作惆怅,在他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心向着那个该死的姓郭的小子,向着她未来的后娘,就是不向着他…… 洪七公写了一封信让黄蓉带回来给了赵砚,只说老叫化这媒人当得不好,事没办完就走了,但黄老邪那人本就邪门,什么礼数的也没什么讲究,你自个儿找个日子把聘礼下了便是。 赵砚看了颇有些汗颜,何止是没讲究,简直是太不讲究了,之前他将自己的八字交与黄药师的那天下午,才看见黄药师去买香案,原来梁子君那屋里压根就没有香案这东西,这一院子的人都是收到八字以后,才想起八字拿了是要奉在香案之上的,结果满院子没找着这物件,只好现去买的。赵砚自觉着自己简直太不周到了,怎么没在送八字的时候顺带连香案也带来! 基本上来说,这成亲礼数就赵砚一个人在忙活,而那院子里的人就是配合,大概的态度是:我们都不在意这个,你若是一定折腾,那你便折腾。 所以他又不得不拍着大腿说了:“看见没!爷家的人没一个俗物!” 何止是不俗,这一家子简直是太不凡了。 赵砚下聘的那天排场那叫一个大,扛箱子的挑夫长长排了整整一条街,从凌霄楼出来,闲着没事看热闹的一直跟着穿过半个嘉兴城,然后惊悚的见着队伍消失在梁子君的院门口,而梁子君站在门口亲自把赵砚迎进了屋,边上还站着未戴面具,风姿不凡的黄药师。有与梁子君略熟一些的人凑了过去问:“梁先生,你家还有姑娘出嫁?” 梁子君笑道:“可不就是蓉儿么,她的家远了些,便从我这里出嫁。” 而听这话的人被惊到了,那个姑娘不是梁先生的媳妇么?怎的变成在这里出嫁了,赶紧拉着准备进门的梁子君,问道:“那位黄姑娘是先生什么人?” 这问题把梁子君考到了,虽说喊的是姑姑,但也不算是侄女,说是继女吧,她这不还没成亲么!她这边想着,那边赵砚和黄药师却都是饶有兴致的在看戏,最后梁子君斜了他们一眼,道:“算是义女吧。” 这个答案却让问话的人更不明白了,梁先生也不过二十出头,怎的收了那么大个义女,而一边的赵砚的笑声却是肆无忌惮,黄药师这时拿出一把梁子君惯用的折扇递给她,说道:“扇扇吧,流汗了。” 44、第四十四章 赵砚的聘礼让梁子君很是烦恼了一番, 她哪里有地方放这样多的东西, 最后只得把东西都放在了前院的一个偏厅里。聘礼的清单呈给黄药师的时候,黄蓉没有出来,按礼数上说, 她也是不应出来的,毕竟没有哪个姑娘家亲自收聘礼的道理, 可如果这个姑娘换成是黄蓉,她没有亲自出来倒是怪了。赵砚知道, 黄蓉并不情愿, 只是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是喜欢她,但不娶她, 她如何拿这个理由来推掉一门她自己许下的亲事? 下过聘了, 赵砚的护卫小九上前,拿出一本黄历和红纸, 红纸上写着近半年里适宜婚嫁的日子, 比着八字,大吉小吉说的是头头是道,梁子君说道:“你那里人不多,倒是懂什么的都有。” 赵砚听了自是很得意,说道:“也可以借给你们使的, 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 而梁子君听了却是一笑,道:“我这日子可不是一般人算得了。” 赵砚问道:“为何?” 梁子君道:“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八字是什么,这日子却是算不了的。” 这时黄药师拿着黄历看了看, 指着一个日子问边上的梁子君:“这一天,可好?” “好!”梁子君爽快的应道,然后对边上的小九与赵砚说道:“我们选在八月二十六号,小九兄弟你算得慢了,得快些才好。” 赵砚与他的小九连同屋顶树枝上隐着的一二四五七愕然,要说按常理为一位王爷选大婚的吉日少不得要三个人议上半个月,他们这般不过一个时辰怎的就慢了,明明不是此二人太过草率,哪怕是续弦也不能如买卖颗白菜一般吧。 不过梁子君与黄药师的态度确实是影响了赵砚及小九,又过了一个时辰,一锤定音,赵砚与黄蓉的亲事被定在了九月初十,赵砚对梁子君说道:“知你没喝过女婿茶,特地定晚几天请你。” 定了日子,赵砚与黄蓉这门亲事看似便是再应没有什么变数,他往梁家小院跑的那是更加的勤了,十顿饭里倒有七顿是在这里吃的,不只是他的那只乌鸦,连他那只猫现在从下马车到跑进院子,趴在池塘边上一边垂涎池塘里的金鱼,一边晒太阳的动作那也是一气呵成,如同在自家一样。有一日他竟然还连自己的蛐蛐都带来了,在这只蛐蛐进门前,梁子君从来没有想过如黄药师这般的人竟然会喜欢斗蛐蛐,也许连黄药师自己也没想到。 一日,就在那院子里,赵砚手舞足蹈,神采飞扬的庆祝着他刚取得的一场胜利,而那个石桌被黄药师一掌劈碎了一个角,赵砚嬉皮笑脸的过去拍着黄药师的肩膀说着如“岳父大人不要动怒……”等等完全没有诚意的话,而站在二楼栏杆边上的梁子君和黄蓉发现黄药师竟然真的没有生气,虽然他表现出的样子和行为是很生气。 梁子君摇着头说道:“我过去以为如你爹这般的性子,不论什么,都败不得,若是真败了,特别是如赵砚这般雕虫小技的,怎能容得!”后有补充道:“除了对着你和我。” 黄蓉听了也是颇为忿忿不平,说道:“花言巧语的,整日里不做正事,尽知道讨好爹爹!” 梁子君感慨的说道:“倒也不能说他讨好你爹爹,不然他应一直输才是。不过,他渗透你爹爹的过程竟然比我还快!” 黄蓉的结论是:“那是因为你还顾着体面,他脸皮比城墙还要厚!” 梁子君搂过黄蓉的肩膀,说道:“不若让他们两个成亲好了。” 而这时,反观察了许久的黄药师说道:“子君,与我出去一趟。” “有什么事?” “捉蛐蛐。” 思量了许久,梁子君最终还是把中秋与完颜洪烈一众的烟雨楼之约与赵砚说了,这烟雨楼乃南湖上一处土洲,三面临水,离凌霄楼极近,若是他们在那里与人相斗,赵砚不可能不知,还不如事先与他说了。 赵砚细细的听了原由,却是大惊,黄蓉在他看还是个小妮子,而完颜洪烈是他所知道的目前金国朝堂上少有的几个强势人物之一,这两者之间怎会有所关联! 他问道:“那道士自个儿与完颜洪烈的那些个门客定下的约,与你又有何干系?” 黄蓉却道:“约定之时我也是在的,况且那些金人的走狗,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赵砚听了这话说的也不算错,而他却也知道若不是黄蓉牵涉其中,黄药师与梁子君只怕也不一定赴这个由几个臭道士定下,听着便有那么些个荒诞也无何意义的约定。可如今黄蓉是已然应了,那便也只得奉陪到底,所幸,这里不是嘉兴么?! 最后他笑道:“那我这厢便在凌霄楼里等着你得胜归来。” 黄蓉说道:“你门窗且都关紧些,免得被吓着了。” 赵砚却是高兴的接道:“这是关心我在,都听你的,门窗都关死了。” 中秋的前一天,他们买了些雄黄药粉,交给了赵砚,让他嘱咐护卫在关门后将其撒在凌霄楼与赵砚住的院子周围,并在烟雨楼的边上也撒了些,用于防蛇,与他只说会来一个极厉害会趋蛇的人物,其他的也未多说,不过即使赵砚不明白,一二四五七九却是懂了的,那个厉害的人便的西毒欧阳锋。欧阳克的尸体被黄药师着人送去给了欧阳锋,那伤口一看便是弹指神通所为,他必是不得善罢甘休。 而后,临到要离开凌霄楼的时候,梁子君踌躇许久还是将赵砚叫到边上,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而精致的皮囊递给了他,教了他用法,并着他放在袖子里,她说:“这迷香乃我师门之物,本是不可外传,但我既然借与你也不用推辞,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过了明日你再还与我。” 赵砚的手在袖子里捏着那个小皮囊,说道:“你们是不是都觉得爷很没用?” 黄蓉的笑容很甜美,说道:“哪有!你逗蛐蛐的本事可是好得很。” 他们在赵砚处用过晚饭,离开凌霄楼的时候,远远的隐约看见丘处机已然在醉仙楼那边了,而烟雨楼里也有人已经到了,似是全真七子。 对于这场比武,梁子君一直在心里盘算,要说事情到了如今,因为没有发生牛家村那一段,全真七子的谭处端应是不会在与黄药师相斗中为欧阳锋所害,那么全真便不会将谭处端的死算在黄药师的身上,可是书里全真七子找黄药师的麻烦也不只是因为谭处端,还因为那胡说八道的裘千仞的双胞胎弟弟说黄药师杀了老顽童。 那如今还是这样的么?全真七子会因为这个上桃花岛上去找黄药师报仇么?然后江南六怪会因为这个企图与黄药师报信然后为欧阳锋及杨康所害么? 梁子君知道这个是想不出结果的,到了子时便有答案了。 黄蓉一路上更是心神不宁,因为她知道郭靖会来,她想见他,哪怕他说不娶她,她还是想见他。还未走到家,她便故作轻松的说道:“姑姑,我看那里已有好些子人了,你既然是嘉兴第一大侠,自然要早些去做东,莫叫那六个江南怪物抢了先,大家还以为嘉兴还如十几年前一般是他们的地界,那不是可笑得很。” 在如今的嘉兴,哪怕梁子君不去露这个面,这里也不会就成了江南六怪的地界。可黄蓉说这番话的意思梁子君是懂的,黄药师从开始对这个事就不怎么热心,杀金狗他是觉得痛快,但是他厌恶王重阳那几个没用的徒弟,更不要说什么江南六怪,哪怕与欧阳锋一战再所难免,也没什么必要上赶着这一回,况且他不喜欢郭靖。黄蓉想着与他说是说不通的,只得与梁子君说。 可梁子君原也不怎么愿意去,嘉兴有了这样大个事,黄蓉又是参与其中,梁子君冠着所谓的“嘉兴第一大侠”的名号若是假装不知道,或是置身事外确实不合江湖的规矩,可她也是能清静一会子便是一会子。于是现在的情况有点象是家里的小孩吵着要去游乐园,黄蓉便是那个小孩。 而黄药师见的黄蓉用那种有些怯生生的目光看着梁子君,终是心软了,说道:“行了,你就是忘不了那姓郭的小子,想见便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黄蓉听了这话立时的眉开眼笑,喊着:“爹爹最好!”拖着黄药师的袖子便往回走,步子倒是比刚才快了不只一倍。梁子君跟在后面见得黄蓉这番模样,心道那郭靖可千万莫要如书里一般整上那么一出女婿杀丈人出来,不然…… 不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梁子君只觉得她每次见着那郭靖都是闹心得很,以至于现在想起又要见到他便有些隐隐的头疼。 这时,黄药师却不经意的拉起落在后面的梁子君的手,揽至近旁,低声说道:“看不过的人快些杀完了我们便回,蓉儿要随哪个由她,无须费心。” 梁子君还为待答话,却听见黄蓉说道:“爹爹,你之前说要杀靖哥哥的事可不能当真。” 45、第四十五章 全真七子与金人走狗的中秋烟雨楼之约虽说算不上传遍了大江南北, 江湖上知道的人却也不少, 梁子君,黄药师及黄蓉又走回南湖的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了。凌霄楼门窗紧闭, 提前打烊,而烟雨楼下也聚集了不少江湖中人, 三人走上楼的时候少不得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而梁子君没想到却有是意料之中的是,刚走上楼, 还未站定, 一阵劲风扑面,黄药师身子微侧,推掌将来力卸到一旁, 而袭击之人自是顺势的栽下了楼去, 却立等的一跃而起,冲了过来, 这时梁子君和黄蓉才看得清了, 这人不是郭靖还能是谁! 那郭靖面带凶色,左手持丘处机所赠的短剑,右手持成吉思汗赐给他的金刀这番又冲了过来,却是洪七公上前一步拉住他呵斥道:“靖儿!”怎想的郭靖这一番是用足了劲力,洪七公的功力恢复得也不过区区三成, 竟然被他甩了开来。倒是梁子君疾步上前扶了他一把,才不至跌倒。 洪七公还未站稳,便大声说道:“靖儿, 我再与你说一次,你的五位师父不是黄药师杀的!” 郭靖的声音却是比他更大,喊道:“我五位师父皆死在桃花岛上,怎生不是他杀的!”而柯镇恶的铁杖也向着黄药师扫了去,他说道:“靖儿,咱们就算打不赢,也得跟这老贼拚了。” 原来早在黄药师三人来之前,郭靖便与柯镇恶痛陈了黄药师杀了另外五个师父的事实,而洪七公听了却是不信,前些日子他一直与黄药师住在梁子君的家里,黄药师又怎么可能回桃花岛杀人。可郭靖不信洪七公的话,因为他与拖雷来嘉兴拜会梁子君的时候,梁子君曾经与拖雷说过黄药师并未在嘉兴,而他那五个师父正是那个时候惨死于桃花岛。 按柯镇恶的原话是:“洪七公,你莫要因他救了你一命便为他遮掩!”听的洪七公是怒火中烧! 黄药师这边毫不费劲的将柯镇恶的铁杖推到一边,自上楼后便被惊得有些傻了的黄蓉回过神来方问道:“靖哥哥,这是怎么了?”话音还未落,柯镇恶厉声喊道:“靖儿,不准你与这妖女说话!” 郭靖闻言立时便将头别到了一边,不看黄蓉了,而黄蓉的泪水也从眼睛里滚落了下来。黄药师见了,又想及一路上她是如此快活,娇声求自己不要杀了郭靖。这个亡妻用命换来的女儿自己百般的疼爱,却为了一个愚蠢如牛的小子每每落泪伤心…… 长春子丘处机在一旁见得黄药师手掌之上青筋突起,显是对郭靖起了杀心,心道全真派危急时他师徒出手相助,眼下二人落败,我们岂可坐视?先打服了黄老邪再定分晓。思及此丘处机以眼神示意早已摆好天罡北斗阵的师兄弟,说时迟,那时快,瞬息间挺剑而上,黄药师扬手格挡,再看时,连同黄蓉一起,皆已身陷阵中了。 梁子君在一旁见的黄蓉本就心神不宁,哪怕穿着软猬甲,依旧是在里面左闪右避,显是招架不住,也未多想,只是一纵便跃进了阵里,趁着黄药师出掌之时,扬手划破了一只袖子将黄蓉送到了阵外。身手之快让全真七子心里暗自一惊,却听的梁子君笑呵呵的说道:“小可师门人丁单薄,总是无人过招,好生苦恼,见这里人多便来凑个热闹,诸位道长莫要怪罪。”而后又看着黄药师,说道:“你也不许怪罪。” 原本全真七子事先一声不出,恃众胡来,黄药师正是恼怒得很,却见得梁子君抽空冲着他扬起那被剑刺破的袖子,想着她往日里总是与自己说什么做贼的奥秘倒有一半在这袖子里,不由的大笑。 梁子君见的黄药师笑了,便接着说道:“不只不怪罪,你还要赔我的衣衫。” 黄药师无暇看她,手上脚下倒是半点没停,只是同样笑答道:“这衫子我可是不赔,你找这几个杂毛道士理论去。” 梁子君这边侧身避开孙不二刺过来的剑,跃起,不禁的眨了眨被剑光晃得有些花了的眼,正好落在王处一的剑尖上,说道:“他们自己穿的都不好,显是赔不出什么好料子的与我。”又对外面还挂着泪黄蓉说道:“你爹爹不赔,蓉儿你来赔!” 黄蓉扯着嘴角勉勉笑了笑,道:“我赔便是。” 要说梁子君这功夫也说不上多厉害,至少要破这完整的天罡北斗阵是不能的,或者说这阵里哪两三个道士合手,她许是便败了,可是她这会子在这阵里也不比划开招式,只是不断的插科打诨,还似是悠然自得的说着话,全真七子觉得这显然是把他们不放在眼里,可是一个黄药师也就够他们招架的,无暇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但他们若是完全不顾及梁子君,甚至说是特地的留出一些空挡让她出阵,她那一双拈花成指快袭而来,几次险些乱了阵法。 丹阳子马钰这时问道:“不知这位姑娘什么名号,怎么称呼?” 洪七公见的梁子君的武功大进,在阵里倒是不输人,心里高兴,又喝上了随身葫芦里的酒,听到马钰的问话却是比梁子君接得还快,说道:“你们这几个到了嘉兴却不知她的名讳小心进得来出不去,老叫化在这嘉兴的小叫花子倒有一半听她的不听我的。” 梁子君却说:“你还有甚么小叫花子,莫不是前些日子都转给蓉儿了。” 洪七公说道:“那我是他们帮主的师父,他们还是要听我的话。” 马钰这边听着洪七公的话,便想到了近两年江南有些名声的江南第一大侠梁小凤,只是他听说是个男的,未曾想是个女的,可如今看来却是与江湖上传闻的相差无几,是以朗声说道:“贫道若是没有猜错,姑娘应是梁小凤梁姑娘,那样还是请姑娘先让上一让,他日姑娘若是想过招,我等随时奉陪。今日却是有些私事,姑娘还是不插手的好。” 梁子君此时的拈花指却是正好拂过郝大通的手腕,郝大通只觉得手腕上一麻,剑险些掉到了地上,可终是凝气缓了过来,然后听的梁子君说道:“猜得倒是很准。原来是私事?可不早些说!在嘉兴这地界上可不时兴一句话不说,七个人一哄而上的。” 全真七子听她这般说,原本她就是与黄药师同来的,又将黄蓉送了出去,显而易见不是一般的关系,他们知道再多说无益,只是全力拼杀,一招厉害过一招。 而阵外郭靖知道他再凑上去只回搅了阵,只能捏着拳头死死的瞪着黄药师,脸上哪里有往日里那些个和善温厚,只是狰狞可怖,黄蓉与一边见着了却是怕了,不敢上前与他说话,只直直的站在洪七公边上。 阵里黄药师的出掌却是一招弱过一招,阵法的圈子也是越来越小,渐渐的成了合围之势,绕是如梁子君那般的身法也施展不开了,连着几剑都是惊险得很。眼见着再也避不开了,而几把剑密集到几乎要在道士自己身上穿出几个窟窿的时候,黄药师却往那阵外一跃,说道:“几个臭道士赔不起衣衫,赔命也是一样的。” 全真七子听了只觉得中计,大骇,还未多想,合围之中的梁子君身形却骤然快了几倍,竟只见影子未见人。他们几乎同时看到一双拈花指打到了自己的身上,虽然这不可能。 梁子君没想着真要他们的命,所以下手也不重,只是当全真七子负伤散开,留了中间一地的长剑时,这天罡北斗阵就算是破了。 王处一上前几步想拿起自己剑,怎想的善未拿起,剑又掉到了地上。梁子君道:“不必忧心,只是点穴罢了,过几个时辰便好,你们可以着弟子先将剑收起。” 黄药师想让梁子君的名声再大些,省得那些个马步都还没扎牢实的人也跑来与她讨教,嘉兴人看热闹是看得高兴,可家里饭菜都放得凉了,这让黄药师很不高兴。于是全真七子便成了黄药师选定的垫脚石,要说黄药师早已打乱了他们的阵法,可是他忽然这么一退,梁子君又如此心领神会的露上这样一手,这破阵的人便是梁子君了。 何况梁子君这一手本身也很绝,即使是黄药师第一次见到叶轻那只练得一层的飞花指也是惊了一惊,不要说梁子君的第二层比之叶轻的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黄药师很满意,王重阳的七个徒弟作为垫脚石还算是有些分量。 洪七公早早来了见全真七子在布阵,问了原由竟是说老顽童为黄药师所杀,心道那老顽童在桃花岛上十几年都未死,怎会忽然便死在黄药师手上。便与他们说老顽童死不死他是不知道,但若是近些日子的事,那定不是黄药师所为。 可这些个杂毛道士只是不信,柯镇恶更是无言相撞,洪七公也是生气得很。如今见了这般情况却是高兴得似是他自己恢复了武功一般,说道:“你丫头几日不见武功大进,黄老邪的本事果真是大得很!再过的几年岂不是要去华山论剑不成!” 梁子君心想自己这武功跟黄药师关系倒真不大,但也不愿意当众宣扬师门,算在黄药师身上也好,只是说些子自谦的话,听的洪七公也不怎么痛快,但也知道她本就是这性子,他哪里看不出黄药师是故意为之,煞全真七子的威风是其次,主要的还是让她显本事。 而马钰此时上前说道:“多承梁姑娘手下容情。” 梁子君说道:“好说。” 马钰却对着梁子君和黄药师拱手道:“按理说,此时马钰命已不在,先师遗下的这个阵法,已然为你破了,我们若知好歹,该当垂手服输,听凭处置。只是师门深仇,不敢不报,了结此事之後,晚辈自当刎颈以谢二位。” 黄药师挥手道:“多说无益,她出手轻得很,你们这些个若是想以掌代剑,只管动手便是!世上恩仇之事,原本难明,甚么师门深仇我也不想听,原本来此便是杀人的,杀谁也没甚么关系,刚才那番我也算对得起王重阳。” 马钰见的黄药师的面上除了厌烦倒是真无半分愧疚,一时也在揣测那裘千仞所说的老顽童之死是否属实,可未等他想明白,郭靖的降龙十八掌再次奔着黄药师去了。 46、第四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先声明一下,小郭子在此文里我是绝对没有黑,事实上,大家应该也看到了,之前我写在作者有话要说里声明是原著的部分大都是关于小郭子的,目前的jj情况下,我哪里有胆子黑这个大虾哦。。。。其实他就是笨了点,但jj貌似都不喜欢笨的,我很同情他,虽然我不黑他,但我也绝不美化他,他是金老的儿子,又不是我的,他该多笨就多笨,绝不让他少笨一点。 那啥。。其实昨天就码完了的。。。结果断网了。。。悲剧啊~ 此章有部分内容与原著有些重合,请看如下接上章: 黄蓉见郭靖来势凶凶,似乎突然换了一人,变得从不相识,心中又惊又怕,挡在父亲面前,向郭靖道:“你先杀了我罢!” 郭靖怒目而视,喝道:“滚开!”黄蓉一呆,心想:“怎麽你也这样对我说话?”郭靖抢上前去,伸臂将她推在一旁,纵身直扑黄药师。 郭靖与黄药师贴身肉搏。黄蓉挥动手棒,将柯镇恶挡在距两人丈馀之外,连叫:“且慢动手,听我说几句话。” 但郭靖充耳不闻,一掌接著一掌的拍出,狠命扑击。黄蓉见父亲切时尚手下容情,但给郭靖缠得急了,脸上怒色渐增,出手愈重,眼见局势危急,只要他两人之中任谁稍有疏神,定有人遭致伤亡,忙对洪七公叫道:“师父,师父,你快来分说明白。” 洪七公也早瞧出情形不妙,苦於武功全失,无力排难解纷,正自焦急,听得黄蓉叫唤,心想:“只要黄老邪对我有几分故人之情,此时尚有可为。”双手在栏干上一按,从半空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叫道:“大家住手,老叫化有话说。” 九指神丐在江湖上何等威名,众人个个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住手罢斗。 洪七公抬头,却见明月初升,圆盘似的冰轮上缘隐隐缺了一边,心念忽动,说道:“眼前个个是武林高手,不意行事混帐无赖,说话如同放屁。” 众人一怔,知他向来狂言无忌,也不以为忤,但既如此见责,想来必有缘故。马钰行了一礼,说道:“请前辈赐教。” 洪七公怒道:“老叫化早听人说,今年八月中秋,烟雨楼畔有人打架,老叫化最怕耳根子不清净,但想时候还早,尽可在这儿安安稳稳睡个懒觉,那知道今儿一早便听得砰砰动动的吵个不休。又是摆马桶阵、便壶阵啦,杀猪屠狗一般,闹得老叫他睡不得个太平觉。你们抬头瞧瞧月亮,今儿是甚麽日子?” 众人听了他这几句话,斗然间都想起今天还是八月十四,比武之约尚在明日,何况彭连虎、沙通天等正主儿未到,眼下动手,确是有点儿於理不合。 全真七子本就有伤在身,而老顽童之死也确实有可疑之处,听的洪七公这般说,也算是个台阶,顺势也便应了,各自盘膝坐在地下,仍是布成天罡北斗之阵,低目垂眉,静静用功。只是郭靖却是没有停的意思,洪七公见的黄药师脸上怒气已盛,似是随时要下杀手,再见得梁子君只是头别在一边观湖景,而黄容却是泫然欲泪,对柯镇恶倒是手下颇有留情,但柯镇恶是杖杖舍命相搏。 洪七公满腔侠义,终是见不得这般情况,虽是几次开口都为人所辱,但还是又朗声说道:“江湖上的规矩,与人定了约须得守,烟雨楼与金狗的中秋之约,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等过了子时,那些金狗问起江南七侠来,我老叫化便与他们说,江南七侠死了个精光,连同徒弟也死了,倒也不是成心不守约的,想他们也是能谅解。” 果然柯镇恶听了洪七公这般说了,才住手,又呵住了郭靖,道:“等收拾了金狗再找这老贼与小贱人算帐!” 这番郭靖才算是住了手,黄药师在月光下见女儿容色憔悴,心道罢了罢了,与个憨子生个甚么气。 洪七公转头对黄药师道:“药兄,借你闺女给我捶腿成不成?” 黄药师微微一笑。黄蓉走过来坐在洪七公身畔,在他腿上轻轻捶著。 洪七公叹道:“唉,这几根老骨头从来没享过这般福气!”瞪著郭靖道:“傻小子,你的狗爪子没给黄老邪打断罢?”郭靖应了一声:“是。”坐在另一边给他捶腿。
47、第四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内容继续作者有话要说补充,以下接上一章,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再斗一阵,白雾愈重,各人裹在湿气之中都感窒闷。 天上黑云震也是越积越厚,穿过云层透射下来的月光渐渐微弱,终於全然消失。众人各自惊心,虽不罢斗,却是互相渐离渐远,出招之际护身多而相攻少。 郭请、黄蓉双斗裘千仞,突然一阵浓雾涌到,夹在三人之间。郭靖见裘黄二人身形忽隐,当即抽身去寻完颜洪烈。 只是他这一走,黄蓉独自应付裘千仞却是吃紧得很,裘千仞武功本就高得很,梁子君思及黄蓉在书中原本就是要为他所伤,险些丢了性命的,心里更是一阵害怕,惟恐她与洪七公一般终是躲不过一劫。 洪七公也看出梁子君的心焦,说道:“你去帮蓉儿,老叫化也不那么容易死。” 梁子君想了想,终于还是与洪七公交代了一声小心,让他有事便唤她,然后纵身一跃,助黄蓉去了。 黄蓉正是苦斗之中,见了梁子君自是高兴的很,说道:“姑姑,你我一起收拾了这金人的走狗。” 裘千仞说道:“你这姑娘好不知天高地厚!” 梁子君道:“那倒是要请教一番,这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你这老贼又是拿什么尺子量出来的。” 裘千仞听了自是语塞,黄蓉却是扑哧一声笑了。 梁子君与黄蓉都是身法灵巧的,梁子君的手极快,黄蓉的棒极巧,往日也常在一起过招,对彼此惯常用的招数熟悉得很,联手起来自是比三个人还要难缠,裘千仞一时也是无法,只能心里懊恼哪里来的这两个女子。 忽听雾中一人叫道:“我是周伯通,谁找我打架啊?”郭靖大喜,要待答话,丘处机已叫了起来:“周师叔,你老人家好啊?” 就在此时,乌云中露出一个空隙,各人突见敌人原来近在咫尺,一出手就可伤到自己,不约而同的惊叫後跃。 周伯通笑嘻嘻的站在众人之间,高声说道:“人这麽多啊,热闹得紧,妙极,妙极!”右手在左臂弯拿推了几下,搓下团泥垢,说道:“给你吃毒药。”往身旁沙通天嘴□塞去。沙通天急闪,饶是他移形换位之术了得,仍是没能闪开,被周伯通左手揪住,将泥垢塞入了口中。苦不堪言。 王处一见周伯通突然到来,大喜过望,叫道:“师叔,原来你常真没给黄岛主害死。”周伯通怒道:“谁说我死了?黄老邪一直想害我,十多年来从没成功。哈,黄老邪,你倒再试试看。”说著挥拳从黄药师肩头打去。
48、第四十八章 黄蓉碍于众目睽睽, 而赵砚又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姿态, 最后只得无力的说道:“你也很厉害,每个月涨十两银子。”言罢便往包厢走,而赵砚听了立时容光焕发, 乐呵呵的跟上,却听得后面有人说道:“全真教丹阳子马钰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于是赵砚踏出去一半的靴子又不得不收了回来, 回头打量了一身道袍的马钰一番,说道:“你既是与蓉儿一道的, 本王救你也不过是顺手, 不必放在心上。”而后又朗声说道:“在座的皆为我大宋良民,本王虽已隐世,但深感与吾皇惜才爱民之心, 此番也是分内之事, 如今贼官已除,诸位若是想走, 本王奉茶相送, 诸位若是无事,用了明日的晨宴再走也无妨。” 在座的十个里倒有八个是些子江湖游民,平日里莫说是王爷,就是一个五品的官也没见过,听了这话哪里还有走的, 大都感恩戴德,有的甚至俯到地上磕头起来。 而赵砚接着说道:“本王不喜这些个俗礼,你们从这里出去后, 今日这事也不用宣张,江湖中人大都忠肝义胆,不拘于礼教,倒也甚合本王的心意,只是有一礼本王觉得还是不可废。” 马钰问道:“王爷请指教。” 赵砚道:“本王听说诸位道长与本王的岳丈大人有些误会,不知如今理清楚了没?” 马钰听赵砚这般说,又思及方才赵砚与黄蓉的对答,心下猜到了一些,可又不敢肯定,问道:“敢问王爷是岳丈是……” “桃花岛黄岛主,本王下月初十在西郊的府邸迎娶桃花岛大小姐,道长若不嫌弃也来喝杯喜酒。” 赵砚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波澜不惊,却犹如一颗大石丢入了一直侧耳听着的郭靖和黄蓉心里。 一直处于愤怒中的郭靖这时如幡然醒悟一般大喊道:“你休要胡说!”赵砚却接的更快,说道:“本王已向暂居梁府的黄小姐下了聘,在嘉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本王与马道长说话,金刀驸马若是有话,看在你岳丈成吉思汗的面子上晚会子本王再看看有无这闲工夫应你。” 怎想的赵砚这话音刚落,柯镇恶大声对着郭靖呵斥道:“靖儿!你难道还想着那十恶不赦的小贱人、鬼妖女!桃花岛上的贱货!” 赵砚虽说隐在嘉兴有十多年了,但也鲜少接触市井贱民,即使是见到,也大都是对他必恭必敬,哪里敢大放撅词,说如此粗言秽语,导致他一时竟然愣住了,再看从包厢里奔出来的黄蓉也是站在那里怔怔的,岂料他们这般倒是涨了柯镇恶的气焰,竟如连珠炮一般越说越恶毒不堪,待赵砚将那些个不能入耳的话听明白了,气得手发抖,指着柯镇恶大声呵道:“大胆刁民!掌嘴!” 这时一旁的小四和小五才晃过来,纵身往那柯镇恶去,欲掌其嘴,哪晓得郭靖在柯镇恶旁一套降龙十八掌划开,气势如虹,二人竟被缠的脱不开身,赵砚看了更是直跺脚,斥道:“没用的东西,一个瞎子!还要本王亲自动手么!?”说着话甩着袖子便往那柯镇恶去了,眨眼的工夫便到了柯镇恶的身前,而边上不到两尺的地方郭靖与小四小五却是斗得正酣,丘处机见了大喊道:“王爷小心!” 这时一旁的梁子君也是心惊,只见赵砚扬起手正要刮柯镇恶的耳光,而柯镇恶的手上拿着的却是他随身的暗器淬了毒的铁菱,护师心切的郭靖竟也对着他扑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梁子君穷其轻功之极,飞身而去,拉着赵砚往边上一推,堪堪躲过柯镇恶的铁菱,却终是没避开郭靖的一掌。 郭靖这一掌倒也不是杀招,出的不重,梁子君受了一掌勉力扶桌善能站立,只是嘴角却溢出血来,可被掌风扫到了的赵砚俯在地上半晌也没起来。 梁子君轻靠在黄药师的身上,低着头,由着他为自己把脉,如此变故下黄蓉在一旁早已是泣不成声,洪七公却是气得不轻,直问道:“伤势如何?” 黄药师的面色却是阴沉的吓人,只说:“无大碍。”然后低头与梁子君说了句:“我们回家。”便只见人影一闪,没了踪影,留得黄蓉一人在那里,“爹爹!姑姑!”唤的凄婉得很。 此时柯镇恶却喊道:“靖儿,别让那老贼跑了!”郭靖听了这话便要追,洪七公一声大呵道:“郭靖!” 郭靖的声音却是更大,喊道:“那老贼杀我五位恩师,此仇不报,何以为人!”只是他这话说完了,人便走不掉了,一二五七九早已将他团团围住:“大胆贼人,刺伤当朝亲王,还想往哪里跑!” 柯镇恶道:“好!好!好!靖儿,那老贼早就勾结了官府,将你我引至此处,想致你我师徒二人于死地,杀人灭口!你们今日拼了性命也算是对得起你为那老贼所害的五位师父。” 郭靖听了这话,思及往日与诸位师父在蒙古的日子,一时悲切不已,动起手来是招招致命,只想着摆脱了这些个人好去杀了那黄药师。可一二五七九却也非一般的人,几人自小便是一块习武,百里挑一留下来的人,随着赵砚大大小小过了无数难关,若是郭靖已习得九阴真经,这事善不好说,只是降龙十八掌要想赢他们五个那却是难的很,没多久的工夫,柯镇恶便已被小五绑了个严实,鉴于此人言语颇不干净,嘴也给堵上了,郭靖见了更是心焦得很。 五人与郭靖酣斗了许久,却一直难分难舍,因为五个人是赵砚的护卫,众人皆不敢多言,洪七公打开葫芦的塞子,自顾的闷声喝酒,黄蓉却是抿着嘴,眼眶里盈满了泪,也不知道心里做何想。 小四为赵砚把过了脉,擦去了嘴角的血,赵砚头晕晕的坐在地上,也不想动,只是看着相斗的郭靖,又看看黄蓉,小一问道:“爷,此贼难缠,可否杀之?” 黄蓉听了这话立时喊道:“不!”她看着赵砚,赵砚靠在一张桌子的角上,也看着她,如往日般笑了一笑,然后说:“王妃说不杀,你们捉活的。”说完对着黄蓉勾勾手指,黄蓉踌躇了一下,走了过去,在他的边上蹲了下来。 赵砚见她过来了,笑得开心了一些,说道:“他为什么要杀你爹,说给我听听?” 黄蓉说到这不由的眼泪掉了下来:“他说爹爹杀了他五位师父。” 赵砚点点头,拿出一块帕子,帮她擦了擦泪,又问:“他为什么要说你爹爹杀了他五位师父?” “……不知道。”黄蓉倒是真想搞清楚这个事情。 赵砚又点点头,然后大声说道:“你们有人知道这个人的五个师父是怎么死的?莫要只说些子我岳丈杀了他们之类的鬼话,爷不爱听。” 洪七公之前到烟雨楼早,也听的柯镇恶说了一些,但他此时气闷,也懒得说话,倒是马钰上前道:“贫道倒是知道一些子。” 赵砚说道:“道长请讲。” 马钰道:“靖儿的五位师父前些日子因我全真教与黄岛主的误会前去桃花岛,意图劝解,怎想的在岛上遇害,只余下柯大侠一人。” 赵砚嗔笑一声说道:“我以为以我岳父的身手倒不至于跑掉这么个瞎子,还是在自家的岛上。” 马钰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然后听的赵砚又问道:“你说是前些日子,是哪一日?” 这话道是问到马钰了,他倒也不知是哪一日,便问郭靖道:“靖儿,你师父何日遇害?” 怎想的郭靖却说:“我也不知。” 马钰说道:“不如请教柯大侠,可好?” 赵砚显是对柯镇恶万分厌恶,扬手示意小四取出柯镇恶嘴里的布条,但嘱咐道:“他若再说些子不该说的话,便掌嘴!说一句掌十下!下手莫要轻了。” 可如柯镇恶这般的人哪里是服软的,刚能说话立时便骂了起来,小四呵了一声:“大胆!”扬手便抽了上去,不过十下,柯镇恶的脸便肿得有两倍大,急得郭靖疯了一样想去相救,可哪里去得了。 柯镇恶还要再骂,马钰却是过去说道:“柯大侠既然肯定是谁杀了五位,趁着江湖上各路的英雄和王爷都在,说出来不是正好!”柯镇恶心里愤恨不已,可他敬重全真教,马钰说的也在理,最后肿着脸,有些含糊的说道:“七月二十八!” 这话一出,还不等赵砚与黄蓉开口,倒是坐在角落里的某一个人说道:“这说笑了,七月二十八是赵老板……王爷向黄姑娘下聘的日子,我还一直跟到梁府门口,见到黄岛主与梁先生……梁女侠出来相迎,就是那时候我不知道那个人是黄岛主!梁先生……女侠还跟我们说黄姑娘是她的义女,真是好笑得很。” 柯镇恶听了大喊道:“胡说!”激动之余竟吐出一颗被小四打断的牙齿! 这话说的群众证人不乐意了,道:“我哪里胡说,这事全嘉兴城的人都知道,聘礼有整整一条街。这里又不只我一个嘉兴的?大家都来说说!” 果然真是还有三四个嘉兴的人应了声,大都说没有跟到门口,但也知道那天是王爷下聘的日子。 郭靖听了这话完全的傻掉了,而一二五七九马上将其压到了地上。 黄蓉终于委屈的大哭起来!赵砚一手抚额,一只手轻拍在黄蓉的背上,他想说:“江湖上的人都是猪脑子么?”后来再一想他以后一家子都是江湖人,还是算了。而就他岳丈和未来小岳母的那性子哪里会愿意如他这般费时候与这些个猪脑子理论,难道他果然是不得不能者多劳么? 49、第四十九章 柯镇恶对此似是依旧不能接受, 带血的嘴含糊的说道:“老四明明与我说是那老贼害死了老二, 怎会不是的!”这时便有多话的人说了:“看来这江南七怪里原本就不只有一个瞎子。” 可对于一二四五七九来说,自家的亲家老爷是不是杀过五个人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郭靖打伤了他家的爷, 而那个瞎子污蔑了他家未来的王妃,这样板上定钉的大罪根本用不着爷说话, 小一和小二押着郭靖,小七押着柯镇恶往后院去了, 先关起来, 至于怎么个死法那是后话。 这时郭靖却挣扎道:“打伤你的是我一个人,与我大师父无干,你放了他, 杀了我便是!” 小五却是大声呵斥道:“大胆罪民, 王爷怎么处置哪由的你说话!” 柯镇恶这时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兄弟的死法,听了郭靖这样说, 只是叹道:“现在是人为刀俎, 你我为鱼肉,哪里会听你的!” 郭靖却是跪下了,说道:“只是我父仇未报,师仇不明,恳请王爷宽限三十日, 三十日后,我定来此受死。” 可赵砚依旧是原地坐着,也不说话, 犹如没听到一般,小一,小二和小七见状,拎起郭靖和柯镇恶便往后院去,郭靖下盘根基极为扎实,初时双膝如钉在地上一般,后终是抵不过对方人多,被硬是从地上扯了起来,双脚拖在地上,看起来极为狼狈。丘处机本就与郭靖之父是旧识,见此却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王爷……” 丘处机说的什么赵砚完全没听见,虽然他的声音很大,赵砚只听见黄蓉低着头嘤嘤的小声说道:“放了他,好么?” 赵砚觉得自己许是在市井呆的久了,又听了那瞎子许多粗言秽语,骨子里也变的贱了,所以在这一刻,他心里竟然在庆幸,黄蓉没有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呵斥道:“赵砚,放了他!” “你说什么?”赵砚又问了一遍。 黄蓉抬起头,肩膀却还因为方才的大哭有些颤抖,她说:“放了他,好么?”然后她看见赵砚笑了,一如往日的喜眉喜眼,慢慢的凑到她的耳朵边上,轻声的说:“我受伤了,又一夜没睡,累了,你扶我回院子的厢房里去,帮我盖好被子,我就放了他。” 黄蓉听了咬着嘴,砰出四个字:“乘人之危!” 赵砚却笑得更开了,他说:“你一点危险都没有,怎可说是乘人之危!咱俩这最多算是打商量。你知道我这院子里连个婢子都没有,我不喜欢他们几个扶我,多丢人!算我求你,可好?”说着话,他还捋起袖子露出包扎着的胳膊,以显示自己确实是个伤员。 黄蓉原想说,你是胳膊伤了又不是腿伤了,可见的他嘴角的少量血迹依旧还在,话也是说不出口了,他若不是为了自己,也不会伤了。最后还是点了头,于是赵砚乐开了花,立等伸出那只坏胳膊给黄蓉,另一只胳膊振臂喊道:“把这两个人放了,本王大人大量,不追究了!” 赵砚从地上起来到站立,黄蓉几乎没费什么劲,可一站好了,赵砚整个人便靠在了黄蓉的身上,黄蓉低声嗔道:“你比猪还重。”赵砚接的却是快的很,说道:“我比猪聪明多了。”然后大声的说道:“诸位英雄慢聊,爷累了,先歇着了。” 郭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黄蓉会在他的面前被另外一个男人带走,黄蓉是喜欢他的,只喜欢他一个,他看见她那双秋睑似是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他觉得那里还有情,他知道是自己笨头笨脑的伤了她的心。 赵砚的身子象没有骨头一样靠着黄蓉,可脚下却一点都不慢,他的王妃要亲自送他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他只要脚还没断掉,那都慢不了。可就在他心肝乱跳的时候,他听到后面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一声重过一声的咚咚声,似是要将那地板撞穿了一般。 郭靖知道自己不会说话,他只是对着黄蓉的方向把头重重的磕到地板上,或许这样可以弥补之前造成的伤害。他的血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有些顺着脸流下,有些滴到了地板上,还有一些滴到了黄蓉的心里,黄蓉泪水未干的脸上再次决堤而下,颤声说道:“靖哥哥……” 原本飞上了天的赵砚再次跌入了地狱。黄蓉的手在他的手里挣扎,可是他死死的抓着不放,黄蓉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哀求,她的声音很小,就好象她求他放了郭靖的时候一样,她说:“对不起。” 赵砚很讨厌听到对不起,因为只要有人与他说对不起,那就意味着有人做了,或者即将要做对不起他的事,不管他的答案是不是“没关系”。 郭靖的血还在流,黄蓉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大,赵砚知道他快要抓不住了,他没有习过武,赢不了黄蓉,他不可能叫他的护卫来帮他抓住他的王妃,这太滑稽。 赵砚说道:“金刀驸马,你磕错方向了。”他说完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你若是有心,出门往西,过一座桥,再走半柱香的工夫可以见到一座前院栽满了青竹的院子,主人家姓梁,你应是在那门口磕去。” 郭靖听了说道:“我在这里给蓉儿磕一百个,再去给姑姑磕一百个,再给黄前辈磕一百个。” 赵砚却说:“你不用去了,她不想见你的。”郭靖说道:“她不见我我也给她磕头,我伤了她自是不对的。”而赵砚说:“你不用担心,她一定还是会见你,就象上次你带着蒙古王爷找上门,挥刀相向,最后迫得她不得不奉上黄金百两一样。她不得不见你,你是蒙古的金刀驸马,你的安答是成吉思汗最疼爱的儿子,你们手下雄兵铁骑,为了嘉兴,为了大宋,她也不得不见你,她还会笑着对你说,‘你也非有意,无碍的。’就如本王为你所伤,也要放了你,因为你是金刀驸马。” 黄蓉自是知拖雷来的那次发生的事,可是她却是从来不知梁子君有给了那人金子,她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赵砚这次却没有理会她,只是又说道:“金刀驸马,小王能识得远方的客人万分荣幸,也知你为我蒙宋做了不少事,可小王第一次在嘉兴见你,却迫的高节如嘉兴梁子君低声好语,百般求全,只因那个万般正义的你!原由小王说不出口!这次是本王第二次见你,你穷凶极恶,肆意的将脏水泼向我岳父大人的身上在先,伤及梁子君,迫他二人离去在后。你可知他二人本月将成婚?在他人大喜之日前如此作为,小王知你乃无心,却委实让人心寒,磕三百个头,前尘旧怨烟消云散么?” 话说至此,凌霄楼内却是再无一点声音,洪七公只是不断的仰头喝酒,黄蓉低着头,郭靖的头却是再也磕不下去了,赵砚站立的样子全无了他惯来的纨绔公子气,更没了方才那逼退完颜洪烈的霸气,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他说道:“金刀驸马,小王不过是个闲王,没什么权势,也无鸿鹄之志,虽生于帝王之家,却只求家人平安,活得坦坦荡荡,不为他人所欺,你贵为驸马,又正是当权,小王比不的,但是小王求你,莫要再惊扰小王的家人,若你还流着宋人的血,可能成全我一个亲王的不情之请。” 说着话,赵砚竟拱手作揖,头低过了腰…… 郭靖还跪在那里,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几乎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洪七公却是塞上酒葫芦的塞子,大步的走到郭靖的跟前,扬手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脸上,骂道:“你个混小子还不滚,还要逼他给你磕头么?!” 郭靖被抽的歪到了一边,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对着洪七公磕了个头,道:“恩师!” 洪七公却是一声大吼:“滚!带上你那长了张臭嘴的师父!” 马钰授过郭靖的内力,也别过头说道:“你走吧,以后莫要再来嘉兴。” 郭靖扶着柯镇恶走出凌霄楼的脚步有些蹒跚,一二五七九虽得令不得杀他,但下手却是一点也不轻,再加上额头上流的血,让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他们走了以后,洪七公拎着赵砚的后衣领将他折下的腰扳得直了,洪七公说:“老叫化不会教徒弟,够什么资格让你拜他!” 赵砚还是笑着,拍拍洪七公的肩膀,说道:“你有蓉儿做你的徒弟,天下谁敢说你不是最好的师父。” 洪七公听了哈哈大笑,道:“你小子一张嘴比蓉儿这丫头还会说!你二人成亲了那还了得!” 赵砚唤来小七给洪七公安排厢房住下,然后回头便自个儿往后院走,这腰似是折得他有了力气,走起路来半点也不象是受伤的人了。黄蓉快了几步才在他回房关门前拦住了他。 见是跑不掉了,赵砚捂着眼睛仰天笑了笑,然后松开手,对黄蓉说:“我方才是不是太丢人了,把祖宗的人都丢完了。你本就瞧不起我,如今只怕更是瞧不起了。” “哪有!”黄蓉应的很快,然后许久后说:“……对不起。” 赵砚伸手揉揉她的头,说道:“你对不起我什么,没什么对不起的。睡觉去吧,天都要亮了,我也睡一会子,那一楼的人还等着吃我这个丢人王爷的晨宴,我怎的也要去露个脸。你醒了便来找我,我与你一同回家,今日的事回去便不要提了,省得你爹爹又生气。” 50、第五十章 黄药师抱着他的小续弦从凌霄楼出来后一路往西, 脚下带着风, 如他所说的:“我们回家。”途中却受到了点骚扰,低头瞧见梁子君正扯着他胸前的衣衫擦拭嘴角的血,擦完了抬头冲着他甜甜的一笑。 “没带帕子?” “带了, 没有你的衣衫香。” “什么味道?” “有点咸,主要是有些苦。” 说的不是黄药师的衣衫, 而是原本在梁子君的嘴角,如今却在黄药师的衣衫上的“血”。 话说闲适王爷赵砚向来以为自己是风流倜傥, 多少女子拜在他的金缕靴下, 神魂颠倒,可这一个多月来,他手段使尽, 对于黄蓉却是久攻不下, 甚是懊恼不解。 他问他的岳丈大人:“您家大小姐到底喜欢什么?” 岳丈大人一脸的厌恶,说道:“憨子。” 他问未来的岳母大人:“您家大小姐到底喜欢什么?” 未来岳母大人面色惆怅, 说道:“郭靖。” 结论是, 黄大小姐就是喜欢憨子郭靖,这个人不出局,一切免谈。原本他还指望朝夕相处,潜移默化,完全找错了门。 于是黄药师和梁子君都没能忽略掉郭靖走进凌霄楼大门时, 赵砚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有杀气。但是他们两个谁也没想到赵砚胆子那么大,先是亮了身份把自己抬的跟天一样, 然后整个人便往郭靖的掌上撞。 柯镇恶骂街的那会子,赵砚袖子下的拳头在发抖,小部分是被气的,大部分是因为太兴奋了,这对于他简直是天赐良机,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冲过去了,他知道哪怕黄蓉不喜欢他,可是相处了这样久,已然习惯了在桌子上摆他一双碗筷,她又是纯真善良的小妮子心性,他的“血”绝不会白流。 黄药师看着赵砚甩动的袖子如荆柯刺秦一般去给人刺,想到这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差点掉了脑袋还在逗他的乌鸦和猫,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江湖。而就在黄药师踌躇着是该现在就帮他的棋友一把,还是等他快死了再伸出援手时,梁子君飞身而起,之前被全真七子刺破的袖子在黄药师的眼里竟只留下了些残影。 而下一刻,梁子君那粉色的薄唇边血流如丝,一双明眸虚弱的看着他。这都是假的,可就那一下子黄药师的心象是被针扎了一下,生疼! 姓郭的和姓赵的,没一个好东西。 梁子君觉得赵砚是个天才,他竟然能在那么少而急的时间里把包药塞到自己的手里,她简直想收他为徒。 “我们去看戏好不好?” …… “药师,我们从来没有一起看过戏。” 然后梁子君看着凌晨的嘉兴翻了个跟斗,前方又变成了热闹非凡的凌霄楼。她幻想着自己坐在一辆限量版的名牌跑车里,刚玩了一次漂移,很刺激。 “高兴?” “高兴!” 凌霄楼只有两层,但是他却比三层的醉仙楼只矮上那么一点点,原因之一是他的层高比较大,但这不是唯一的原因,另一个是很少有人发现的,那就是这凌霄楼的内高比外高少了约六尺,在里面是看不出来的,在外面也看不出来,你就是跳到梁上也还是看不出来,除非你找到进入夹层的机关。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太难了,大多数人在顶上站都站不稳,不要说找机关。所以黄药师抱着梁子君进去的时候把全神贯注关注着下面情况的小八惊的不轻。 梁子君笑呵呵的对着他挥挥手,小声说:“你是小三,小六还是小八?” 小八在心理安慰自己,不算很丢人,一个黄药师就够他们所有人喝上一壶的了,何况还有一个梁子君。全真七子都栽了,他一个无名暗卫算什么,反正以后都是主子。只是他多年来一日也难得说上一句话,想热情一点,面部也是僵硬,话语依旧冰冷,说道:“小八。” “哦!”梁子君点点头,而后又问:“你是喜欢楚留香还是陆小凤?” 小八宁愿她问一些,你几岁学武,几岁出师,师承何人这样的常规问话,可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梁子君最忠实的听众,一天都没落下过,见到她在面前与自己说话,他很激动。可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冰冷:“西门吹雪。” 梁子君还想说什么,黄药师转了个身,把她的头别到了另一边。 一个自己和自己呆了许多年,神经长期处于紧张的人,与一对男女呆在一起,相距不到两丈,他很难正常工作。 黄药师和梁子君都是非常好的观众,他们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通过夹缝看着下面赵砚那比任何戏子都要专业的即兴表演,一直到郭靖走出凌霄楼,完美落幕,黄药师听到梁子君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而也是在这个时候,黄药师才注意到那么一丝丝的酒味,看来他与欧阳峰相斗的时候她也没闲着,只是小七的茶稍微的帮她压了些酒, 小八看着黄药师抱着梁子君站起来,将她仰着的头放到他的胳膊上,然后轻轻一纵,消失在小八的视线里。 黄药师将梁子君抱回西厢房,脱了鞋子和外衫,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却在还没起身的时候被一双突如其来的胳膊勾着往下一拉,他撑着床以保持平衡,而这时两片湿润的唇印在了他的脖子上,慢慢的吸,细细的吮,或许是因为那层薄薄的皮肤之下便是气管,从那里过的所有气体都被吸进了那双唇里,黄药师有些窒息。 梁子君在放过那可怜的脖子后睁开的眼睛有些迷离,她看着那红了的一小块肌肤,扬起嘴角笑了,说道:“我的记号!” 黄药师知道酒劲上来,她醉了。她说:“药师,你为甚么不吻我?” “吻?” “就是亲嘴,你如果亲的不好,我便不嫁给你了。” “如今才说这个,迟了。” 黄药师为人高傲而有距离感,而他的吻和他的为人却很不一样,他的舌热得象火,却不是那种焰高十丈,五里内皆为焦土的火,而是熬粥的小火,慢慢的,温温的,不知不觉间米已非米,水已非水,迷失后,便是一锅滚粥。 梁子君有种掉入了深渊的错觉,再睁开眼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人,用了好半晌来分辨这会子是几月几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喝得有点多了。 而在黄药师看来,这女子已经醉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你去过妓院?” “……你怎么知道?” “没有未嫁的女子会这样亲人。” “我方才什么都没有做!!!” “我说这个。” 梁子君看着黄药师指着他脖子上那一块不小的红印子,已经中秋了,说是蚊子咬的也无人信,何况多大的蚊子能咬成这样? 肇事者假装不好意思的把头别到一边埋到枕头里,然后……哧哧的笑。 黄药师把肇事者的下巴扳回来,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肇事者答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偷东西。” “偷什么?” “花魁的手镯。” “很贵重?” “大概值五十两。” “五十两值得让你动手?” “叶轻让我去的。” 黄药师想着,这个人最好不要再出现了,万一自己失手打残了总是不好。 “药师。” “嗯。” “你去过妓院么?” “去过。” “然后喝了杯酒就走了?” …… “妓院的姑娘怎会这般亲人,你定是没尝过才这般说。” …… “你觉不觉得,做人太清高很辛苦,尤其是做男人!” …… 虽然黄药师觉得有些想法不太适合自己,但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有很认真是想过怎么样说能让自己的小续弦相信“他虽然去了那里,却潇洒的不到一刻钟便离开了,哪怕那时候他正青春年少。” 可是这会子……这会子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曲碧海潮生都无法完全的排解他心里的郁结,他需要创作些新的曲目才成。 梁子君睡着了,在她的鼻子上方三寸处是黄药师的鼻子时,她的呼吸很轻,脸颊上泛着红晕,唇微微的张着,气息缠绕着黄药师的嗅觉。 黄药师将搭在他腰上的那双手放到床上,坐起来,然后将被子盖好,起身,离开,从外面把门关上的时候他又想到方才那句“你觉不觉得,做人太清高很辛苦,尤其是做男人!” 他承认自己清高,但这次不算,他只是没必要和一只秋后的蚂蚱较劲。可他还是有些失落,总是半夜从外面帮自己心里的那个女子关上门,对身体无益。 早上黄药师起的略晚了一些,待他挑了件领子高到堪堪可以遮住脖子上那块红印的长衫穿上,走到饭厅的时候,梁子君已经坐在那里,一身儒裙,指着桌子上的碗说:“我买了些豆浆和饼。” 黄药师坐到椅子上喝了口豆浆,问道:“怎么不穿你的长衫了?” 梁子君说道:“昨晚那赵砚连你我成亲都说了出来,还穿那长衫给谁看。” 黄药师道:“本也没蒙住多少人。” 梁子君笑道:“可不正如是说么?!”又道:“黄岛主,今日这身衣衫好,特别是这领子,好看得很。” 黄药师撕下小半块饼,目光淡淡的扫过自己的小续弦,平静的说:“你迟早会吃到苦头的。” 梁子君看见那小半块饼被塞进黄药师的嘴里,这样的吃法实在是有些有辱斯文,可他还是吃下去了。 当然,他一定会吃下去,难道谁以为吃到嘴里的东西会吐出来,而且怎么嚼那是他的事,谁也管不着。 “呃……其实对于男子,清高是亮节!大好!” “不好。” 51、第五十一章 黄蓉推开房门的时候, 院子里只有洪七公和小一两个人, 原本小一已经隐着了,可又被洪七公从树上拽下来了,洪七公说:“老叫化看你那主子命大着, 你着个什么急,先陪老叫化喝口酒, 说说话。” 小一自是不会喝酒,只是拱手说:“洪老帮主有何事尽管吩咐, 只要无碍于爷的安全, 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洪七公见的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些闲话只怕也无趣, 说道:“我老叫化哪有什么事吩咐你的, 只是见你小子有些本事,却看不出门道, 随口问问, 你师承何人?” 小一答道:“小的武艺大都是家父所授,家父姓付,无名。另还有一位师父传授过小的一些武艺,名字却是不知。” 洪七公却未听过江湖上有哪个高手姓付的,这也是自然的, 小一的父亲早已过世多年,而且生前也鲜少离开皇宫,就如同他的祖父一样。 “你这一手箭法倒是上阵杀敌的好武艺, 怎的会做了护卫。” “小的从生下来就是护卫,爷让小的做什么,小的便做什么。”说到这里,小一犹豫了一番,又说:“小的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小的跟了爷这些年,愚以为血战沙场非一人可为,若真是一人便可成阵,小的这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亲家老爷与洪帮主早将金人从我大宋赶出去了。” 这边小一的话音刚落,赵砚便快步的从酒楼那边走了来,说道:“我这一年听到小一说的话倒都没刚才的多,原本我还当他天生话少,现在看来是嫌我烦,不喜搭理我。” 小一听了垂首退到一旁,黄蓉倒是说话了:“你确实是聒噪得很,换作是我,我也不搭理你。” 赵砚却是乐呵呵的作揖道:“你可不能不搭理我,搭理我吧,搭理我吧,我求你了。” 黄蓉一见他如此姿态便想到了几个时辰前他求郭靖的样子,要说如今这天下的人里,黄蓉最不想有所亏欠的便是赵砚。可偏生生她哪怕极不情愿,也还是要承认,赵砚向着郭靖的那一个作揖与他说的话,相对与他的身份及一贯的做派已是卑贱之至,在以后几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可能会成为在场所有人的谈资。而这一切的原由都是她。 她也有想过或许他那番作为是故意要逼走郭靖的,可若不是她要离开,他也不会被逼到说那样的话。 想到这里,黄蓉一时恼怒得很,她甚至不知道是在恼赵砚还是她自己,她说道:“好生生的你作揖做什么!谁让你求我了,你求我,我就偏不搭理你。”说着话便往屋里走。 赵砚却是忙快步的跟上,伸着脖子看着她,说道:“成啊,都听你的,我不求你,你搭理我。” 黄蓉气得直跺脚,怒道:“哪有你这样的王爷!” 赵砚嬉笑着也跺跺脚,说道:“哪有你这样的王妃!” 黄蓉大声说道:“谁是王妃了!” 赵砚咧开一排整齐的白牙,说道:“可不就是你么?!” 黄蓉气得也不知说什么好,顺手在树上折了跟树枝作势便要打,赵砚立时很配合的抱头鼠窜。黄蓉也不好意思使了轻功欺负他一个不会武的,一时也拿他无法。而洪七公却是看得哈哈大笑,围观的小一视线从未离开过他的脚尖,周围的树上,屋顶上,数字护卫等等仰望蓝天。 赵砚,黄蓉和洪七公三人到梁家院门口的时候,黄蓉有些忐忑的小声说:“爹爹和姑姑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 洪七公却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院子,说道:“大过节的生个什么气,又不是蒸包子,气多了才好吃。老叫化看他们也就是找个由头早些回来睡觉。” 黄蓉想想,觉得洪七公说的有理,点头道:“那倒也是,赵砚都没什么事,姑姑受的伤应也不重,她定是讨厌那里人多,又不喜靖……”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然后赶紧又接着说:“她以前总是说女子一定要睡得好才标致,故寻了个由头便与爹爹先走了。” 赵砚在边上听的这两人对答,一个理所当然,一个天真烂漫,所谓坦坦荡荡,真君子也。他只得自己展开折扇故作纯真的扇扇风,他有些明白这洪七公怎的七年都没降了一个梁子君,只因这是一个手艺活,老叫化完全没到火候,或者说连生火都不会。 也有些明白怎么就郭靖那样的憨子竟能降了一个黄蓉,只因完全不需要手艺,全靠运气。 但是赵砚也觉得,洪七公说的没错,这两个人定是回来睡觉了,正好把黄蓉撇在外面,简直是机不可失! 三人走进后院的时候,梁子君和黄药师正在做花灯。一个削竹条,一个编灯架,然后两人一起糊纸,描花提字。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那不经意间的相视一眼,似是一地的落叶也有了些春意。 赵砚与黄蓉驻足于院门,然后见着洪七公背着酒葫芦便过去了,大声说道:“你们两个手脚也快得很,就这么小半个上午就做了这样多了。”然后拎起其中一个说道:“比我那些小叫花子做得好多了。” 梁子君笑道:“过奖!过奖!”黄药师道:“你那些要饭的手艺也能拿出来见人不成!” 洪七公却是不以为意,说道:“如今那些要饭的可不只是我老叫化的,都归你家的闺女管,手艺不好丢的也不是我老叫化的人。” 赵砚见的黄药师一时竟也无话可说,心里暗笑,拎着一坛子酒便过去,岔着话说:“我可不是空手来的,十年陈酿!刚从地下挖出来的。” 梁子君见了忙接过酒,打开盖子,酒香肆意,说道:“好酒!你藏得倒是深,我若是早知道,只怕八年陈酿的时候就给你偷去喝了。还等着你现在才拿出来孝敬你岳丈大人。” 洪七公也是说道:“正是!那时候定是我老叫化与你二人分了,哪会便宜了黄老邪!” 黄药师听了横过梁子君一眼,一声冷哼,最后却从她手里将酒拿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边上,又分了些余光给洪七公,然后只见三颗石子从他手上嗖的飞出,在门框上打了个转,进了厅里,轰的一声,显是那刚买没多久的香案已然倒地。 “你二人也莫要结义了,没地方!” 洪七公难得在黄药师的嘴下讨得便宜,高兴得很,说道:“黄老邪你少找些由头,你那杯妹夫茶老叫化是喝定了,休想逃。” 三人这边一来一回说的正起劲,却听见厨房那里已经又吵上了: “你离我远点!” “近了暖和。” “你会不会生火!少捣乱!” “你教我我就会了!” 然后只见赵砚被丢了出来,连同一把扫帚,都被小二接住了。站好后,捋起袖子,蹬蹬蹬的又进去了…… 洪七公甚是不解的说道:“第一次遇到这丫头和靖儿在一起的时候倒也温柔可人得很,怎的一遇到赵砚这小子就凶成这般。黄老邪,按这样子,下月初十你这闺女真嫁得了?” 黄药师手下一支狼毫行云流水,头也未抬,说道:“有何干系?!” 梁子君是多年来也没好生的过过一次中秋佳节,原想着将院子装饰得张灯结彩,把酒言欢,好不快活。怎料得这天正如洪七公的烟雨楼说过的一样“中秋若有月亮,老叫化把大腿砍了给你们。” 不只是没有月亮,还下起了细雨。真正的天公不作美,所幸的是酒好人也好,润物细无声也是一番景致。 这时赵砚得瑟之极的说道:“我隔壁的院子已然开始翻修,半月内便可完工。去东海的人也回来了,就在桃花岛边上不到五里处寻了个地,据说虽无岳丈大人的桃花岛景致优美,但修缮一番后应也好得很,只是少不得要费上个一年半载。过几日我也出海去看一看。”然后问道:“不知岳丈大人意在何处迎娶小岳母?” 这句话倒是问到人了,黄药师和梁子君真的都没想过这个事,这二人只想着两根蜡烛一点,三拜天地,就算是结了。只是这地方……梁子君这院子是好,只是若在这里成亲,岂不成了入赘?梁子君倒是真不介意娶个黄药师,黄药师却是有些介意被梁子君娶。 可若是回桃花岛成亲,按昨晚郭靖所说,那里只怕横尸遍地,郭靖定已将他师父们都安葬好了,但那些哑仆的尸首恐怕是无人安置。 赵砚倒也想到了这个,说道:“不如我这便谴人先去打理一翻,我等再晚几日再去。” 黄蓉却说:“我家处处是机关,一般人去了也是有去无回。” 说到这个洪七公倒是想到了一茬,说道:“确实如此,所以老叫化总也想不出谁能在黄老邪的岛上杀光了人,又来去自如?” 黄药师道:“欧阳峰。我曾将桃花岛的地图借与他侄子学阵法,他侄子已为我所杀,那能在我桃花岛行凶的也只有他。” 洪七公与黄蓉听了皆是大惊,洪七公道:“他侄子被你杀了?为何?那也怪不得昨日他对你痛下杀手。” 黄药师自是不会说他杀了欧阳克的原由,洪七公也未多问,在他看来老毒物那侄子也不是什么好人,死了倒也罢了,这样他便可以理解为何欧阳峰会杀了人赖在黄药师的头上。 梁子君这时也深觉欧阳峰乃大患,一日不除,怎能安心。她说道:“若是无事,不如我们还是一起回桃花岛,既是江湖中人,也无需讲究太多,见几个死人也无什么大不了的。” 52、第五十二章 事情说定以后, 五人及众护卫们便准备不日启程前往桃花岛, 第二日的上午,全真七子登门向黄药师就之前的误会致歉,黄药师知道定是赵砚迫他们来的, 可也是懒得见,梁子君作为主人家给每人奉了杯茶便都打发走了。 倒是赵砚因为之前亮了身份, 麻烦不小,他不得不在第二日的晚上在自家酒楼的上房里将就了一宿以躲避那些不明就里, 递了帖子, 或者直接登门的各级官员。 第三日清晨,五人两辆马车,一匹马, 离开了嘉兴城, 要说梁子君原本是想与黄药师一同骑马的,然后一辆马车给黄蓉, 赵砚和洪七公坐便可以了。怎想的小九坐在一辆他精心扎了红绸的马车前无比哀怨的看着梁子君。 梁子君抹了一袖子汗, 说道:“小九啊,一切从简便好。” 小九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嘀咕道:“已经很简了。” 作为一个专业的皇家护卫,小九能说出这样的话,哪怕声音很小,并作势准备弃了这辆马车了, 可还是完全可以说明他的心里有多么的不满了。 于是,梁子君妥协了。 怎想的她提着裙子跳上马车的时候正好被一伙嬉闹的小孩看见了,那伙小孩如卖报童般跟在马车的后面, 一路喊着:“女先生出嫁了!女先生出嫁了!”是以嘉兴城里没事的人都跑到街边上伸着脖子看,把路几近堵死。 梁子君一个人缩在她的马车里直到一个时辰后终于出了城门才拉开帘子透了口气,却正好看见黄药师在马上似笑非笑的问道:“女先生这是要嫁到何处去?” “可不正是东海桃花岛,那桃花岛主姓黄,是个恶霸,仗着几分蛮力抢了我去,若是不从便砸我的锅,摔我的碗,我也是无奈,命苦得很。” 黄药师听了自是放声大笑,梁子君也是靠在帘子边上低笑不已,方才在嘉兴的街边倒真的有不少人说:“听说女先生嫁的是东海上一个大恶人。” 这二人自顾的乐呵,倒是苦了驾车的小九,梁子君说道:“你想笑便笑,与我们不用讲什么规矩。” 小九涨红了一张脸,说道:“小的什么都没听见,怎会想笑。” 五人当天的夜里到的舟山,在客栈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晨出海,近黄昏的时候到了桃花岛,秋季的桃花岛自是没有春日里桃花盛开的时候景致好,况且岸边上横了几个哑仆的尸首,赵砚却还是很兴奋的样子,可蹬着靴子还没跑起来,被黄蓉扯了回来。 黄蓉说道:“跑丢了又累得我去找!”她也没想到这句话害得自己在以后的半个月里都被赵砚缠得寸步不离。 黄药师又另画了一张地图丢与了一二四五七九,着他们安置岛上原来那些哑仆的尸首,梁子君等回屋里梳洗和休息,而黄药师却没有同他们一起,转头去了冯衡的墓,情况就和他一直担心的那般,圹室内一片狼籍,血迹斑斑,清理的事他自也不会让外人动手,一直在里面至日下黄昏,黄蓉过去唤他用饭,才关了圹室的门,回了院子。用过饭,人便又回了那里去,黄蓉跟着去帮忙,梁子君思量再三,终是回房间歇下了。 梁子君这些年来在桃花岛上呆的时日也不算少,但都是做客,这一次却是嫁人,是以从家里带了不少的物件过来,比如她的画架子和碳笔。 她自来便是爱写写画画的,只是她原本擅长的却不是水墨画,而是素描,那水墨丹青倒的当了南宋人后才新学的。但她早先便着人按她的吩咐打了画架,烧了炭做成笔,却鲜少在人前现之,毕竟也是个希奇东西。此番想及以后恐怕总有些日子要长居桃花岛,便也将画架和笔都带上了。既然以后便是一大家子人生活,她这些子事总是会为人所知,自是无什么必要藏着了。 对于她这素描最有兴趣的倒是赵砚,摆了个姿势一定让梁子君给他画了个肖像,直说像得很,后来索性梁子君给黄蓉和洪七公都画了一张,只是洪七公坐不住,中间至少问了她十多遍完了没完,但拿到画的时候也是眉开眼笑,直说丫头好本事。 黄蓉嚷嚷着要学,赵砚这边马上唤人又打了两个画架,他自己和黄蓉一人一个,梁子君便开了个班,讲起课来,只是每日里至多半个时辰,其余的时候,她大都背着画架满岛的跑,难得寻到人。 梁子君素来喜静,往日里在桃花岛除了饭点也是难得寻着她人,只是这一次比之往日却是更难寻着了,有时吃过早饭后人便不见了,约莫晚饭的时候才回来,到后来婚期欲近的时候,竟然有时到了晚饭之时也不见人,黄蓉也出去寻过,只是总也不知人在哪里,黄药师后来便着她不必寻了,留些饭便是。 既然黄药师如是说了,黄蓉等便都以为梁子君是与黄药师说了去处的,可事实上,这次回了岛后,黄药师也是少有与她说上话,可是他倒也知道她在哪里。 在桃花岛的东南角上有一处山谷,不大,但四季都有鲜花盛开,并有一眼温泉,可谓是桃源中的桃源了。只是入口窄而隐蔽,即使是黄蓉也不知晓,黄药师寻着梁子君的时候她便在那里。 远远的听见温泉内丁冬的水声,黄药师站在画架的边上,一张一张的翻看着梁子君这些日子里画的素描。 有些是穿着露肩长裙的女子,只是都没有画出脸,裙摆虽长而宽,上身却是极为贴身。有一些是风景,有海,但不是桃花岛边上的海。有一张画的是一座半山中的房子,正面是大排的窗户,和梁子君家里的东厢房有些象,但那窗户却不是隔扇窗。最下面的一张肖像,一个略有些胖的中年男子,眉眼与梁子君倒是有八分相似。 黄药师看过后将画原样放好,这时听得温泉那边没了声音,原想着许是上来了,便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子,哪知整个山谷竟只有那飞花落叶之声。狐疑之下,又走的近了一些,那温泉边上除了一摞衣物外哪里有人影。 走得更近了些,一直到了温泉的边上,拿起那一摞的衣衫,外衫里衣都在,怎的人却不见了?虽觉得如梁子君那般的水性,溺在一潭温泉里应是不可能,还是倾身往泉水里看了一看。却见得梁子君在水下粲然笑之,一串水泡升起,还未待黄药师再反应,脚踝却已被一双纤手抓紧了,那双手往下一拉,饶是如黄药师这般的人物也是再无办法,整个人以极为狼狈的姿态落入泉中,水花溅起一丈多高。 黄药师知道自己是被算计了,只是落水太过突然,身上鞋子长衫一件不少,想要游起来也是束手束脚,何况梁子君是打定主意了不放过他,松开他的脚后便按住他的肩往泉底去。 梁子君见着黄药师说不了话,只是一双眼睛瞪着她,好笑得很,只是双腿打着水把他往泉底压。黄药师见得她笑得差点呛到水,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顺着她的手一拉,惊得梁子君赶紧收了手便往上游,可是哪里还跑得了,只见得黄药师的脸在眼前越来越近,然后扬起的嘴角…… 在黄药师的舌尖撬开梁子君的牙齿,触到她舌尖的那一下,她的心骤然停了一拍,手勾上他的颈。 也许她闭气的时间太长了,不自觉靠向黄药师,不断的吸吮,索求更多的氧气。 黄药师带着梁子君一直游到温泉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水刚过肩,梁子君两只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边,听着他带笑的斥道:“胡闹!” 梁子君知她现在也就穿着肚兜裘裤,清凉得很,在水下倒也还好,如今哪还敢露脸,只是把头埋着,扑哧扑哧的笑。黄药师原想把她拉开,梁子君怎会让他如愿,死命的箍着他的脖子,就是不抬头。 最后黄药师也是无法,终是抱着他的小续弦,低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梁子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几年,她已经和任何一个南宋人没有什么区别,她对金人有些厌恶,蒙古人在她看来就是外族,她都快忘了曾经自己也哼过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她习惯说话的时候拱手,自我介绍说“嘉兴梁子君”,她快忘了自己原本是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她甚至习惯了吃没有辣椒的食物。她以为自己把过去都忘了。 可是在她把红色的嫁衣装进箱子,坐进那驾扎着红绸的马车的时候,她好象忽然恢复了记忆,她想她的爸爸,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躺在靠椅上端着茶说:“小君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啊?有的话一定要告诉爸爸,爸爸好好帮你参考参考!”的人,他会指着电视里在婚礼上那个把女儿交给女婿后,低下头默默流泪的父亲说:“这老头好没出息,等到我家小君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从头笑到尾。” 梁子君把头埋在黄药师的颈边,说:“没怎么,就是胡闹。”他的衣服和头发上都是水,所以他感觉不到她的泪水。 黄药师说道:“你若是记起以前的事了,等蓉儿成完亲,我与你一同去寻人。”说到这里,他感觉到脖子上的手臂松了一些,将他的小续弦的脸颊拉到眼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梁子君会哭。 他说道:“如若不愿,我们先寻到你的亲人再成亲也可。” 53、第五十三章 梁子君的脸上挂着泪, 听到黄药师的话却是破涕为笑, 凑到他的耳边,轻咬着他的耳垂,说:“想赖帐?没门!窗都没有!” 耳廓上划过她湿热的唇, 黄药师的手臂收紧,将她几乎要镶进胸腔里, 他的手贴在她光洁的背上,忍不住的缓缓摩挲, 他听见怀里的女子说:“黄药师, 若是我不嫁给你,你注定孤独终老,所以你最好把我抓得牢牢的, 知道么?” 梁子君说的没有错, 在她出现之前,黄药师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再娶。不过…… “梁子君, 我若不娶你, 你便能嫁出去么?” “……有点难。” “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勾引我?” “可不是么?!” 梁子君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她的眼睫毛上挂着水珠,鼻尖对鼻尖的看着黄药师,她的唇在一张一和之前不可避免的会触到那两片方才与她纠缠已久的唇, 然后那两片唇靠了上来,说:“子君,你这次闹得过头了。” 过头?当然过头了!穿着肚兜和堪堪掩住臀的裘裤, 劈开腿湿身面对面的坐在一个同样湿漉漉的男人身上,哪怕这个男人一贯很清高,也有些过头了。 梁子君可以发誓她不是故意的,一向很注意分寸的。事实上她是一直到发现黄药师偷看她的画架时,才临时起意戏弄一下他。一个人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折腾一下别人,何况这个人还自己送上门来…… 她在心里狡辩道:“难道她穿的不比比基尼要保守得多?这个情形充其量不过是一对情侣水里调下情而已,多平常的事。” 可是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狡辩也只能说给她自己听一听。 肚兜不是一种安全的内衣,你甚至不用解开背后的带子,手便可以滑进去,包住那柔软的浑圆,轻捏慢捻那一点,直到它兴奋的突起。 梁子君的背挺得笔直,她的脑子出现大片的空白,只能恍惚的思考着,假如现在拒绝,似乎是有些矫情,但是假如接受……现在该怎么办? 只有在这个时候,梁子君才会发现,原来女子清高了也不好,或许当年她应该与寝室的姑娘们多科普一下相关知识…… 黄药师看着自己的小续弦的水盈盈的眼睛的回看着他,努力的维持着她常有的姿态,可她的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当他的指腹滑过她光洁的背脊线时,她的肌肤在微微的颤抖。 他的唇点在她的肩上,轻唤道:“子君。” 梁子君愣了半晌,才应道:“嗯?” “我们行房。” “白日宣淫……不好吧?” 梁子君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至少她自己觉得很严肃,可黄药师的笑声却是响彻整个山谷,还绕了几个弯,带了些回响。以至于梁子君顿时满面通红,起身便要走了才好,怎想的还没站起来便被人一把捞住按了回去。 黄药师挑着眉问道:“白日宣淫罢了,你跑个什么?!” 梁子君一时也是被眼前这人理直气壮的无耻气得笑出声,说道:“白日宣淫罢了,你笑个什么!” 说话间却是天旋地转,梁子君知道真的跑不掉了,躺在温泉边的草地上,身下垫的是黄药师的外衫,肚兜早已不见了踪影,裘裤外抵着的是对方已然抬头的硬热,若她这会子真的跑了,太恶劣了。可是她紧张的快要窒息,她的眼睛看着他的脸,一点余光都不敢放在别处,她的手扶在他的腰上,一动都不敢动。 唇舌的交缠让她喘息,肌肤相贴的亲密让她沉醉,她感受着那双带着茧着手从她的胸上移到腰身,然后滑进了双腿之间。探入密林的手指让她不禁颤声喊道:“药师!” 黄药师看着那张一贯带着似近非远浅浅笑意的脸上呈现出放纵的迷离,她的手伸过来按住他,无力的阻止他,却被他拿开,送至他的身下,扶上那挺立的瞬间,她听见他压低了带着愉悦的轻哼,她下意识的□□了一下,他的呼吸更重了。 于是她笑了,清脆的笑声,然后却看着举到面前的手指上挂着晶莹的甜丝,他扬起嘴角,说:“你的。”如画画一般的将它们在她的胸前的红晕边描了一个圈,再俯身吻上去,耳边的笑声哑然而止,化成一声声沉浸□□是□□。 他进入的时候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疼,更多的是异样的感觉,身体的某一扇门被推开了,他挤了进来,带着他的灵魂。他抚过她微皱的眉头,吻落在她的脸颊上,他说:“过会子就不疼了。” 她美丽的瞳孔里全是他,曲起腿,大腿的内侧微蹭过他紧绷的腰线,他暗自抽气,声音低哑的吼道:“你这女子!” 这是刻意的挑逗,挑逗他的理智和欲望,她低喘着说:“药师,我喜欢你。” 梁子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厢房里,外面的天已然黑了,身上盖着薄被,同一张被子下还有一个黄药师。翻个身,趴到他的肩上,手指划过他的眉,眼角,脸颊,唇边,然后被抓住,那双深邃的黑眸骤然睁开,溺宠的看着她,说:“还闹!?” 而梁子君莞尔笑着把手收回,放进被子里,说:“你就这样带着我裸奔回来的?” 黄药师不得不把被子里那只手抓住,却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还闹?” 梁子君非常识趣的敛起了笑,正色说道:“不闹了。” 于是翻回床上,闭目,只是还未待说什么,就听见:“我们还是闹吧。”然后刚睁开眼,又听见:“不闹了!不闹了!” 梁子君,她的眼神很无辜,她的表情向黄药师述说着三个字,叫作“逗你玩。”黄药师第一次认识到,他的小续弦真的只有二十出头,还活泼得很。 当激烈的拥抱和亲吻再次袭来时,梁子君慌了,她的确只是说着玩的,她喜欢看黄药师望着她无奈而隐忍的样子,这驱使她像只猫一样不断的想去挠他一爪子,然后又快速的跑开。过去她一直还算成功,可显然她没有充分认识到目前已经是时不由人了。 她企图把他推开,可是腰间的酸软让她的动作很无力,甚至有些欲迎还拒的意思,最后还是被压回了床上,她说:“药师,不玩了。” 他却将她的腿放在腰边,说道:“你还没玩好,子君。” “玩好了。” “没。” 再后来,黄蓉来了,因为她晚饭的时候又没有见到梁子君,于是站在门外唤了几声“姑姑!”,而这个时候,梁子君却因为骤然加快的节奏不得不捂紧了自己的嘴以保证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她瞪着黄药师,看着他勾起的嘴角真担心他会笑出声来。 黄蓉没得到应声,嘟喃着走了,梁子君忍不住嗔道:“玩好了没?” “没。” 梁子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怎么会去勾引一个独居十几年的鳏夫! 第二天早上梁子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外的太阳时,黄药师已经不在了,而她就好象被人打了一顿,腰酸背疼腿犯软。 早饭的时候,黄蓉问道:“姑姑,你昨天去什么地方了,夜里了我去找你,都还没回来。” 梁子君的表情绝不比喝着粥的黄药师少淡定一点,她说道:“昨天在海边写生,后来累了,便睡着了。夜里很晚了才回来。” 黄药师拿着勺慢慢的给自己又盛了一碗粥,说道:“秋夜里凉得很,小心受了风寒。” 梁子君低着头一粒一粒的夹起碗里的豆腐干,丢进嘴里,应道:“说的是。”她很想再反问一句:“药师,昨晚你去什么地方了?”可终还是憋回去了,她若是这般问,黄蓉和洪七公许是还未必能误到什么,赵砚那颗贼灵的脑子一转可就什么都知道了。 成亲的前一天夜里,梁子君进入冯衡墓的圹室时,黄药师也在那里。 他坐在案子边上,一如他们初识那一年的除夕一样,只是原来的那张案子已然被不知道是欧阳峰还是江南七怪打坏了,现在这张是新的,琉璃灯却还是原来的那盏,只是他没有点上。所以梁子君进来前没有想到有人在这里。 梁子君不自觉的退了一步,然后见到他起身拿火折子把灯点燃了,然后说道:“我来陪陪她,以后可能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这话梁子君听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从心里说,她一直很尊敬黄药师与冯衡的这份感情,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正是就是因为这份感情溶在他的血里,他才是如今的黄药师。可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准备在这样的时候和黄药师在这个地方来次对话,她说:“我就是来给她上柱香。”说着话便点了三柱香,举过头拜了三拜,插到了香炉里。 最后她说:“我先回去了。”黄药师却起身说:“我与你一同走。”梁子君听了有些含糊的应了一声。 在黄药师把圹室的门关上的时候,梁子君觉得就象一个仪式,她觉得有些……悲伤。终于她说了一句:“你以后还是可以经常来,我无碍的。”说了她便长呼了一口气,抚额,这话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方,无论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傻得出奇,她本就不该出现的。 最后黄药师执起她的手往着离开的方向越走越远,他说:“她也无碍的。” 54、第五十四章 成亲这天的天气很好, 早晨起来后, 梁子君披着外衫打开窗,阳光的味道裹着海水的咸味迎面而来,和前几天一样。 可是今天, 她要成亲了。 梳洗一番后,一如既往的整理好床铺, 她给自己冲了杯蜂蜜茶,然后听见黄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说道:“姑姑,你可算是起来了。” 梁子君有些好笑的看着黄蓉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说道:“莫要与我说你一夜都没睡!” 黄蓉听到这个很是不平, 说道:“自然是睡了的。只不过二更躺下, 约莫三更才睡着,四更便醒了!” 梁子君自是笑得更欢快了, 说道:“我成亲你便激动成这般, 到了你自个儿成亲的时候不是要三天都合不上眼。” 黄蓉却嘟着嘴嘀咕道:“我成亲才没什么好在意的……”然后便又如失火了一般的跑出了房:“我的锅上还给你煮了粥。” 成亲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得多,或者说,原本它也不怎么简单,只是被两个新人从简了。甚至于说梁子君原本准备盖着盖头直接从自己的客房走到拜堂的门厅,毕竟这中间距离还不到半里路。 可是赵砚实在是受不了自己岳丈与小岳母对成亲这样大事的态度, 他憋在心里没说出的话是“就算是续弦你们这般也太草率了!”,虽然他也知道问题不在续弦上,而是在那两个人身上。前几日遣小九去舟山买了顶轿子带回了桃花岛, 是以梁子君倒是第一次坐上轿子。 梁子君自己上的妆,有些素。红色的嫁衣上甚至没有绣上大朵的牡丹,黄蓉见了恨不得马上拿针线给她补上,可是没时间了。 一切都顺利的出奇,梁子君一直盼着,黄药师一直很担心会忽然出现的叶轻终也没有来,唯一的问题就是虽然她早上吃得很饱,但晚上披着盖头坐在床上的时候也有些饿了。值得庆幸的是天一擦黑,黄药师便回了房。 没有人来闹洞房,赵砚和黄蓉是小辈,闹不得,洪七公不会来闹。 于是黄药师刚把盖头掀起,还没能看清自己的新娘今天是如何模样,梁子君便已快步到了桌边,先拿起勺,喝了一口汤。坐下来,再拿起筷子,开始用饭。 抽空对新郎倌笑了一个,说道:“多谢夫君记得为妻我还饿着在。” 新郎倌在她的边上坐下,给自己斟上一杯酒,说道:“难道你在担心我会让你吃不饱饭不成?” 新娘这才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一只手盖在新郎倌手里的杯子上,另一只手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说道:“这交杯酒怎能你一个人喝了。” 两人喝过交杯酒,梁子君继续用她的宵夜,黄药师早已用过了,只是在一边自斟自饮,初时梁子君只顾着吃,倒也无甚么感觉,待到吃得略有些饱意时,便有些子不自在了,貌似不经意的往黄药师瞥过一眼,然后快速的把视线收回到碗里的白米饭上。 黄药师自是没有忽略他的小续弦那些小动作,他还看到她随后几乎是数着碗里的米在吃饭。用了半刻钟吃了大半碗,然后用了一刻钟才吃完剩下的小半碗。 可是他有丰富的耐心,为了避免酒不够,他也放慢了喝酒的速度以配合她。直到她把碗里最后一粒米饭也吃完了,他起身…… 然后一点都不意外的看到他的小续弦原本平放在腿上的手握紧,然后又似是若无其事的松开。 梁子君有些鄙夷自己,她又非闺阁女子,都有过一次关系了,怎么还紧张成这样。她尽量不那么明显的深呼吸以缓解自己的紧张,但几乎完全没有作用。 而就在梁子君不断的做着心理建设的时候,黄药师走到了房间东头的一扇四门屏风边,然后他将屏风移开。 梁子君看到屏风后的衣架子上搭着一条裙子,它没有袖子,所以只能搭在上面。它有长长的摆,象鱼的尾巴。梁子君有些不敢相信,这分明是一件婚纱!唯一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红色的。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她画的都是素描,没有颜色,所以黄药师理所当然的以为它应该是红色的。然后他用细小的红色的珊瑚珠穿在线中绣在上面代替了画里原本应是银线绣出的流线花纹。 三天的时间,她很难想象三天的时间里一个人用手工能单凭看过一眼的画就能手缝出一条这样的婚纱出来,而且是一个男子,在这个天下,一个男子能炒出几个菜还不算太惊世骇俗的话,会拿针线就是太不可思议了。 梁子君捂着鼻子,她发现自己很没出息的快哭了。 事实上,从早上起来到刚才那一刻,她的心都很平静,当然,会比平时愉悦上那么一点,可是也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更激动一些的,可是没有。就好象在她对婚姻还有憧憬的那个年纪,在另一片天空下,她原本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穿着白色的婚纱,被父亲交到那个要成为她丈夫的人手里,他们会一起宣誓永远的相爱,可是没有。 当然,她对自己如今的出嫁方式也是满意的,嫁人嫁人,主要嫁的还是人,不是么?她不会任性的要黄药师去配合她这些怎么看都有些诡异的想法,正如他除了总是让她去厨房看火外,也没有对她提出过任何要求。 可是,如今她有了一件婚纱,哪怕它是红的。可每一针都是他亲手缝的。 梁子君会这样激动让黄药师有些出乎意料,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不过是一条有些奇怪的裙子罢了。 梁子君睁大了眼睛,让眼泪不要掉下来,抱起那件红色的婚纱,把屏风拉开,却被黄药师拦住了。 她说:“我把它换上,给你看?” 黄药师听她这般说,知她应是高兴的。拉过她的手倒是不放了,说道:“我的妻子换我的衣衫,何故还要隔着屏风?!” 梁子君听了便是两颊绯红,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是手被人拉着也挣不出,再看黄药师却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半晌后,才状着势说道:“你让我自个儿穿,过会子脱的时候随你便是。” 黄药师听了自是笑了,只是手却不放,说道:“即便是你与我面前换上它,过会子脱的时候还不是要随我?!” “你……”梁子君无言以对,索性用上了飞花指,只是一翻,挣出手来,便躲到屏风后面去了。 黄药师倒也不纠缠,只是笑着坐回了椅子上,倒上一杯酒,等着她换好了出来。 梁子君在屏风后面习习簌簌的倒腾了许久,然后把屏风推到一边,慢慢的走到黄药师的面前,转了一个圈。 她笑吟吟的问道:“好看么?” “好看!” 梁子君非常懂得怎么样让自己看起来最好。她会在穿着长衫的时候彬彬有礼,肆意潇洒,会在穿着儒裙的时候轻声细语,颔首温柔,这些都是她,可是有的时候黄药师又觉得,这些都不是她,她应该比着长衫的她更轻柔,比着儒裙的她更潇洒。就象眼前的这个她一样。 黄药师看着她在那面,承着嫁妆的名义,特地从嘉兴带过来,有一人高的大铜镜前走来走去,顾盼神飞。问道:“为什么要掂着脚?” “裙子里面掂着脚你也看得到?”梁子君回过头,微扬起小巧的下巴,说道:“那样会显得自信一些。”就象穿着高跟鞋。 自信?黄药师倒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说法。然后他看到她提着裙子走到自己的跟前,停下,说道:“谢谢你!” 黄药师却说:“你我既是夫妻,何需言谢。”他伸手揽过梁子君的腰,这条裙子让她的腰显得纤细动人。 梁子君顺势坐在他的腿上,手臂搭在他的脖子上,任由他亲吻她的锁骨,他发现这条裙子不好的之处在于太长了,以至于无处下手,而背后的排扣紧而密,解开也麻烦得很。 “药师,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画这样的裙子?” “若是喜欢,多做几条也可,等蓉儿出嫁不在这里,在这岛上,若是不冷,穿出门也可。” “我要穿到岸上去,成么?” “你自穿你的,我把所有看见的人都杀了便是。” 梁子君听了自是扑哧扑哧的笑,却在黄药师解开一颗排扣的时候溜到了地上,只是提着裙子也跑不快,没两下又被逮到,踩着裙摆摔到了地上,然后被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 长长的裙摆铺满了大半张床,梁子君躺在床上看着黄药师解着红色外衫的扣子,案几上两根红烛炙炙的燃烧着,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喜字。 她轻声的说:“我愿意接受你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无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黄药师听到这个怔了怔,然后想了想说:“这腔调倒是有点象白毛和尚总是说的些子话,你信那个么?” 梁子君伸手取下头上的簪子,长长的头发散在红色的床上,她说:“我也不信,只是觉得他有些话说的很好,就象……□□,空即是色?” 黄药师听她定又是故意这般说,这女子喜欢在言语上调侃,倒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将长衫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坐到床沿边,解着里衣,却被人从后面抱着腰,软软的声音带着水蒸气呼在耳边:“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并与我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者任何其他理由,都爱我,照顾我,尊重我,接纳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好!”黄药师回答的很干脆,将里衣也丢做一边,躺下的时候却听见他的小续弦说道:“你要说‘我愿意’才成。” 黄药师道:“我们已经成亲了,子君。” 梁子君往他的边上凑了凑,说道:“三个字,以后都听你的便是。” 人有些时候总是忍不住的得寸进尺,比如原本梁子君什么都没有想就等着洞房花烛了,可是在她得到了一件婚纱后,她又想听到誓言。 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听到那句誓言,因为在黄药师刚张嘴,还没说来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黄蓉惊慌而害怕的喊声:“爹爹!” 黄药师与梁子君推开房门便见得一人捏着黄蓉的脖子站在对面的屋顶上,而这个人便是这些日子以来,梁子君一直担心会出现的欧阳锋。 见得黄药师,欧阳锋大声说道:“药兄今日大喜,怎么也不请小弟来喝杯水酒!累的我不得不坏了你的洞房花烛,嫂子可要怪我!” 黄药师还披着一声红色的外衫,冷声道:“酒是不少,要喝多少都是有的。” 而洪七公大声说道:“你个老毒物,要喝酒便下来,捉着人家闺女做什么。” 欧阳锋却说:“药兄娶妻嫁女好不快活,可怜我那侄儿在下面孤单得很,我这便送了这丫头下去陪他,也算是了他生前一桩心思。” 他将话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听的黄药师,梁子君,洪七公和赵砚心里一寒。 赵砚虽从未见过欧阳锋,但听到这里也知这人便是之前他们所说的那个打伤了洪七公,侄子却死在黄药师手上的狠角色。是以尽管一二四五七九都在边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黄药师,梁子君和洪七公就更知晓欧阳锋的为人,如此情况下,哪怕是再快,只怕也难以救下黄蓉的命。 显然,欧阳锋就是要黄药师看着黄蓉死在眼前,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55、第五十五章 “你放了她, 《九阴真经》给你。”梁子君这句话说的并不大声, 但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却是清清楚楚,特别是她说的还是《九阴真经》。 房檐下挂着描了喜字的红灯笼,喜气的红光洒在梁子君的脸颊上。欧阳锋倒是不理她, 却问黄药师:“此话当真?” 梁子君听他这样问,定是已然心动, 还未待黄药师说话,她说道:“你也莫问他, 这事他也做不得主。那经书原本是被他得了, 可早就作为聘礼下给了我的师门,书如今在我师门里放着,我说给你便给你, 我若不给你, 你一辈子也别想见到。” 欧阳锋听了这话,再看黄药师依旧是没有说话, 便当他是默认了。对梁子君问道:“你师出何人?” 梁子君答道:“我师父名曰叶轻, 江湖上一个无名氏罢了,你定是未曾耳闻,师门也不过是一方小门,址在东海上一座小岛,正好这几日岛上无人, 你只管放了蓉儿,与我去取完经便走人,以后莫要再来了, 经书就当是赔你侄儿的命。” 欧阳锋听她说得有模有样,倒也不象是说谎,心道这黄老邪惯来看重些子儿女情长,若是以《九阴真经》为聘也不算怪。自己的克儿死的虽说冤枉,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今日他杀了黄蓉,往后必被黄药师与洪七公追杀。若能拿到多年求而不得的《九阴真经》,练成以后还怕杀不了这几个人么!想及此,他说道:“那你过来,我便放了她,然后你我二人便去你师门取经书。” 梁子君见谈成了,面上一笑,说道:“那好,我回屋换件衣衫便与你同去。”说着话便往房里走,欧阳锋却大声说道:“你这身倒也好的很,不用换了。”而后便听得黄蓉一声闷哼,知是欧阳锋手上下了劲。 这欧阳锋原也不傻,他之前本就在梁子君身上吃过一次亏,烟雨楼一战时也见过梁子君的一些本事。知这女子武功虽不高,但也不弱,且花招多得很,他选这个时候下手本就是要让黄药师等人措手不及,怎还会让她回房里,谁知她又有何诡计。 梁子君见欧阳锋这般,自是不敢再往房里走,停了下来,说道:“你欺负一个前辈欺负一个小姑娘也不知羞。”再欲纵上屋顶的时候胳膊却被拽住了。 黄药师的手死死的捏着梁子君的胳膊,眼睛却是冰冷的看着欧阳锋,还有他掌下命悬一线的黄蓉,而黄蓉却是紧抿着嘴,两行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流下。 梁子君的胳膊被黄药师死死的捏着,生疼!她的眼睛带着笑看着欧阳锋,还有流着泪的黄蓉。说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坏了我的洞房花烛,我夫君不依了。” 欧阳锋的笑声却是猖狂的很,他说:“难得嫂子深明大义,药兄这又是何苦。” 梁子君笑呵呵的侧过身把黄药师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掰下来,费了很大的劲?或者根本就没有费劲?都没有干系,梁子君觉得他愿意拉她一把就够了。 黄蓉是被梁子君极不雅的一脚踹下屋顶的,梁子君与欧阳锋离去的时候,欧阳锋说:“你那不知什么名字的师门也是倒霉的很,收了你这么个弟子。” 梁子君轻轻的笑,说道:“可不正是倒霉得很。” 黄药师看着梁子君被欧阳锋在腰上志室穴上拍了一下,脚底一滑,险些摔了,她还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只是下摆长于脚踝的部分不知何时已被她撕了下来,外面胡乱的罩了一件长衫,领口的扣子甚至都没有扣好。乌黑的青丝散落在身后,也来不及挽起,有些凌乱。 梁子君从来没有糟过,而是在她成亲当天的晚上,半刻钟她还是那么的高兴,果然这就是江湖么? 黄蓉蹲在地上嘤嘤的哭了,她断断续续的说:“爹爹,对不起!对不起!……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一二五七九跪了一地:“小四已经跟着了,不知爷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赵砚如今也不知该做什么,很多时候,即使是一无所有也不算是无可为之,但若是至亲为他人所控,便如同被人掐住了命脉,难以翻身。这也是他这许多年来都未娶亲的原因。 黄药师的声音冰冷的没有温度,他说:“不用跟了,都回去睡吧,我自有打算。”说着话他弯下腰,拣起被撕下的那一片裙摆,还有散落在地上的几颗珊瑚珠子。然后踏进门槛,关上门。 门外气极的洪七公扬手把酒葫芦摔到了地上,葫芦破了一个大洞,酒香弥漫在空气里。然后洪七公走了。 赵砚蹲在黄蓉的边上,说:“先回去睡吧。” 黄蓉却看着他说:“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会杀了姑姑的……”听她说到这个赵砚赶紧捂着她的嘴,指指那贴着喜字的房间。 有些道理是很简单的,梁子君如果不来这么一出,黄蓉一定是死了,可梁子君来了这么一出却不一定会死,而且这事还不得不是她来做,因为黄药师和洪七公在欧阳锋的眼里就是威胁,稍微靠近一点,黄蓉便是死,至于赵砚,他本不是江湖中人,不会武,想在欧阳锋手下讨条生路,不可能。 这些黄药师怎会不知道,目前的情况可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但不可掩盖的事实就是,在洞房花烛夜里,他把自己的新婚妻子送到了歹人的手里,换了他亡妻留下的独女。 就在半刻钟前,她还望着他说:“我愿意接受你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无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他的手里有一块玉,是梁子君掰开他手时塞到他手里的,一块绿色的凹形翡翠,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一把钥匙,用这个进入什么地方,里面放着《九阴真经》和她师门其他的东西。显然,她根本就没有打算把《九阴真经》给欧阳锋。 而一旁的案几上放着她的短刀和装迷香的皮囊,她原是想回房拿这些的,欧阳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第二天,天刚亮,黄蓉跑到主房去看的时候,门已经是开着的。黄药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黄药师是在欧阳锋与梁子君离开后一个时辰在桃花岛上的船,他没有点火把,绕的是比较远的靠南的水路,约莫五更快过了才从空空岛后山的乱礁边上上岸。时候费的比正常多了一倍,但他知道即使是这样,应该还是比欧阳锋先到。因为梁子君一定会以附近水域复杂的理由将欧阳锋拖到天亮了才会靠近空空岛。 空空岛后山乱石林立,看似毫无章法可言,却是极为复杂的阵法。梁子君若想摆脱欧阳锋,非此阵不可。天太黑,不能点火把,黄药师在外围粗略的看了几眼,便站一块礁石上再也没动了。 正是桂花开的时节,空空岛有些香得腻人。 而在空空岛的另一边往北三海里处,欧阳锋的船上,梁子君对欧阳锋说:“能借我根筷子么?” 欧阳锋愣了一下,问道:“做什么?” 梁子君答道:“把头发挽起来,这样利索一些,我们上了岛走起来也快一些。” 欧阳锋并不常劫持人质,但他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也没错,于是他进船仓找了一根筷子递给了她。 “多谢!”梁子君将头发挽起后便觉得人也清新了许多。虽然因为穴位被点,气血不顺,依旧没什么力气。靠在桅杆边,她对欧阳锋笑了笑,说:“不用急,经书跑不了。再过一个时辰天亮了我们便可以靠岸了。” 欧阳锋道:“我有何好急的。你……”然后却见的梁子君闭上了眼睛,似是已然睡着了。一时话也说不下去了。 梁子君醒的时候,欧阳锋依旧是精神抖擞的看着海平线上将要升起的太阳,或许是快要拿到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一点都没有一夜没谁的疲惫。梁子君说:“我们靠岸吧。” 清晨的空空岛边上弥漫着浓重的雾,伸手不见五指,欧阳锋甚至有些不信在周围有一个岛存在,梁子君趴在船沿边,伸出头隐约看着船下的海水,听着它流动声,不断的让欧阳锋改变帆的方向以躲避礁石和旋涡。直到半个时辰后,船终于靠岸了。 梁子君慢慢的,甚至有些蹒跚的走下船,对欧阳锋说道:“你跟得紧一些,我这师门里的古怪可不比桃花岛少。”说着话扬手折下一根桂花枝,权当拐杖杵着往前走。欧阳锋不敢落的远,紧紧的跟上。 二人就这般一前一后的走在繁密的桂花林里,梁子君走得不快,也快不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走了出去。然后走过一段青石板铺出的上坡,便到了日常生活的院子。 梁子君说道:“我喝口水成么?前面路还长着。” 欧阳锋冷冷的应了一声。然后跟着梁子君进屋,看着她拿了两个杯子出来,在门口的泉水里涮了涮,盛了两杯水,自己喝一杯,另一杯放在边上的石桌上,她知道欧阳锋不会喝,但是这岛上不是难得有个客人么?! 梁子君的额头上渗出些许的汗珠,欧阳锋知道若是志室穴被点不只是乏力,不能运气,还会有些疼。只是她没有作声罢了。 “黄老邪为何要杀了克儿?”欧阳锋问道。 梁子君又舀了一杯水,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刚才在那里你应自个儿问他的。” “克儿与我说过,你与他是旧识?”欧阳锋又问。 梁子君说到这个似是高兴了些,说道:“确实是认识的,不过是一顿饭的交情,倒也说不上有多深厚。” 欧阳锋道:“以克儿的脾性,与他吃过一顿饭,关系却不深厚的女子倒是不多。” “想也是不多。”梁子君说着这个也就顺便把她与欧阳克那个有些好笑的赌约说与欧阳锋听了。 欧阳锋很认真的听着自己私生子的这些往事,最后竟笑了,说道:“这倒真是克儿一贯做的事。”但转而却是面色悲伤,甚至有些恶狠狠的说:“若不是黄药师,他怎会死了!” 梁子君听着倒也不搭话,只是站起来说:“我们走吧。” 而这个时候桃花岛上黄蓉却拿着打狗棒便往码头跑,说道:“爹爹定是去救姑姑了,我也去帮忙,把你的那些个数字也带上。” 赵砚却是跟在她后面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最后还是拉住了她,说道:“你爹爹同姑姑定是有打算的,你去了若是坏了事可怎么才好!”却被黄蓉一把甩开了。 是以赵砚不得不喊道:“还不给我拦住了!?”话毕,一二四五七九便后围了上去,也不敢下重手,只是拖着不让黄蓉走。 黄蓉自是气得不行,说道:“赵砚!我不嫁了!你也管不了我,叫他们让开!” 赵砚也是挥挥手说:“成!爷也不娶了。”然后对一二四五七九说道:“别让她脱身!” 最后却是洪七公忍不住出来吼道:“就你这身手还接不住老毒物一掌!她救下了你就是让你去送死的么?!” 黄蓉终是不敢驳了洪七公,收了手站在那里气得把打狗棒丢到一边。 半晌后,赵砚说:“你也不用往自己身上揽事,那个欧阳什么的本事大,你被抓了也不希奇,她换了你也不全是为你,大多数还是为了你爹,你若是昨天夜里有什么三长两短,你爹这下半辈子恐怕看见她都要想到你,日子也不用过了。何况她既换了你,自是有打算的。” 黄蓉却是哽咽着说:“可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爹这下半辈子也完了。” 莫说是黄药师,若是梁子君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黄蓉和洪七公,哪怕是相识并不算久的赵砚,恐怕这辈子也难以释怀! 56、第五十六章 叶轻曾让冯衡带话给黄药师, 原话是:“叫你男人莫要没事去我那岛上踏青, 到时候我一狠心,他丢了性命,你又伤心。” 这话黄药师听在耳里自是不以为然的, 但冯衡与他说:“那叶轻似是颇为在意这个,倘若他那里没有什么你特别欢喜的东西, 那个什么岛不去也可?” 于是黄药师再也没有来过空空岛。 他一直就觉得那老妖怪十句话里倒有八句半是不正经的,糊弄一下冯衡这样的闺阁女子便便罢了, 糊弄他是万万不能。可是如今他却希望这句多年前的话是真的, 这岛上若是真有些什么厉害的东西才好。 欧阳锋不擅奇门遁甲之术,若是梁子君把他引入阵里,他多半是难得活, 只是她被欧阳锋点了穴, 行动不便…… 可黄药师也不敢轻易入阵,一来怕欧阳锋见了他发颠, 要了梁子君的性命, 反而坏事。二来,这阵法古怪得很,且机关颇多,他一时半会也看不透。 不怪黄药师一时看不透,这个阵谱已然失踪了近百年, 梁子君,叶轻,甚至叶轻的师父都曾经在上面下过一番工夫, 却始终未果。所以,黄药师不可能想到的是,若是入了这阵,不只是欧阳锋活不成了,即使是梁子君也是生命堪忧。 可别无他法的梁子君还是不动声色的带着欧阳锋走进了这个鬼门关。相比之前在桂花阵里梁子君不断的提醒他要跟紧了,这次她什么都没有说,就好象这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后山一样,而欧阳锋自是也没能察觉出什么。 梁子君小心的沿着惯常去山洞密室的那一条她唯一知道的路走着,沿途就有很多机关,可她都没有动手,因为她知道那些个什么毒箭,陷阱之类的机关根本就不能完全制服欧阳锋,她只有一次机会。 最后她选择了迷药,不同于她通常带在身上的那种迷香,这种迷药即使是闭气也一样会被迷倒,但不会晕,只是浑身无力,若是有解药,立解,如若没有,七日后才可解。这种迷药机关的启动设在一簇白色的小野花边上,沿途都可以看见它们隔几丈便盛开在脚边。 而几乎在梁子君踩在机关的同时,迷烟散开,整个后山阵形大变,与她相隔五步之远的欧阳锋被隔在了一块突如其来的大石另一边,在瘫倒在地上的时候,她想,这真是一种很神奇的药,竟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其实祖师爷真的很为徒子徒孙们着想,这原本是个多么完美的机关,拿着解药的门人微笑看着入侵者倒下,然后可以随意的选择杀掉入侵者,或者是扬长而去,让入侵者困在这里,直至成了一堆白骨。 可是几百年后的如今,解药就在岛中小院里屋的抽屉里,很随意的放着,可是她没有机会拿。况且就算她有解药,不知阵谱,她也无法潇洒的扬长而去…… 梁子君心里一阵苦笑,她现在就安心的看着蓝天白云,等死!或者是等黄药师! 那个据说一身绝技,貌似无所不能,却最以奇门遁甲之术为傲的男人!等出去以后一定要让他重新为这个阵画个阵谱,一方掌门被困在自家的阵里,确实是愧对祖师爷,丢人的紧。 阵形一变,黄药师便知道梁子君已然动手,而后他一直侧耳倾听,可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她的声音,也没有欧阳锋的声音,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这让他有些慌乱,象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在阵外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最后,他走进了阵里。 从来没有一个阵法让黄药师费如此大的工夫,他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不断的在里面摸索,探寻,不时的躲避突如其来的机关,才终于在第三天的上午大概的知晓了一些门路。 梁子君总是会有些调笑的说“我不过是来自一方小贼门的一个小贼。”小贼?若她是小贼,那天下还有大盗么?小贼门?江湖上的门派不是说人少的就小,人多的就大。小贼门怎会有这样繁琐的保护阵法,黄药师有些好奇,这阵法要保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黄药师可以不受那些随时会动的石头干扰,按照自己的路子搜索梁子君的时候,他几乎不能停止的想:她还活着么?她还活着么? 可是……她怎么会死了?! 而这个时候,还和两天前一样躺在地上的梁子君却是叹了一口气,在这两天里,她听到黄药师的脚步声不下于十次,其中至少有五次就在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只是隔着石头,他看不见自己。 他的脚步声很往常不一样,听起来有些凌乱和急噪,她知道他还没能破解这个阵法,可是……后山就这样大,也是有无意中碰见的几率吧?或许他们真是这世上最没缘分的夫妻。 梁子君终于还是等到了黄药师,她看到他的眼睛里的狂喜,冲过来跪下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他干枯的嘴唇张开大声的笑,于是她也笑了,没有声音,但是嘴角上扬的弧线很好看。 他取下腰上挂着的水囊,里面还有一大半的水,送到她的嘴边。她喝了很久,但是没有喝完,然后他仰头将剩下的水喝了。 他们用了半个小时才出了阵,梁子君示意他去岛中的院子里拿了解药,服过解药后,她的第一句话是:“我是不是被晒得很黑?” 黄药师道:“没平日里你自己涂的黑。” 梁子君听了也是低声的笑,黄药师对她男装黑脸的怨念似是怎么也习惯不了。 可是虽然服了解药,梁子君却依旧无力的很,一来是饿的,二来是因为欧阳锋不知用什么手法点的穴还没能解开,黄药师尝试着解穴,梁子君却是疼得冷汗直冒。最后说:“也无大碍,不如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于是,黄药师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小续弦上船扬帆回桃花岛,至于那个欧阳锋,还是等他的小续弦吃了饭,梳洗完了,修养好了再说吧。 希望那个时候欧阳锋还没死掉。 二人到桃花岛的时候天已擦黑了。蹲在码头的黄蓉看见他们的时候激动的跳了起来,运足了内力大喊道:“师父,爹爹和姑姑回来了!”以至于躺在不远的沙滩上,脸上盖着折扇假寐的赵砚也被惊的坐了起来,双眼迷茫的左顾右盼。然后大笑着一手拿着折扇,一手拎着他的金缕靴便往码头跑。 黄药师抱着梁子君走下船的时候,黄蓉有些惊慌的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姑姑没事吧?” 梁子君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岛上没吃食,这几日把我们两个饿坏了,我这哪还有力气亲自走路!” 黄蓉快嘴的接道:“那个该挨千刀的欧阳锋呢!” 赵砚一副我明了的样子,接道:“肯定是被饿死了。” 黄蓉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个什么!?” 赵砚道:“不信你问小岳母?!” 黄蓉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说道:“这里没你岳母了。”然后跑开了,说道:“我给你们做饭去。” 看着原本抱着腿跳来跳去的赵砚在黄蓉跑得没影了后立时蹬上他的靴子,小跑的跟上了他们,梁子君说道:“你们两个又吵架了?” “这哪能吵架!我们两个和睦着呢!” 这笑话说的……连黄药师听的都忍不住笑。正好跑来的洪七公也听到了,说道:“你这小子就知道说些子胡话!” 红色的灯笼,红色的喜字,红色的床帘,红色的铺,红色的盖,黄药师又一次把他的新娘放到床上时,她皱了皱眉,说:“脏!” 黄药师道:“等吃过些东西再带你去梳洗。” 梁子君道:“你也脏得很。” 黄药师接的很顺,道:“那便一起洗。” 黄蓉端着粥进来的时候,黄药师正在给梁子君针灸解穴,见吃的来了,梁子君立刻精神抖擞,黄药师赶紧的收了针。 梁子君说道:“我还是不怎么有力气,劳驾蓉儿你伺候我一下。”黄蓉听了倒是高兴的很,搬过椅子便把黄药师挤到了一边,端过碗吹着气,说道:“伺候你!谁叫你是我姑姑!” 黄药师却道:“怎的还叫姑姑!” 梁子君马上摆手道:“姑姑好,我就爱听姑姑,别把我叫老了。” 黄蓉却是头也不回的说:“爹爹你占在边上把光都挡着了,你那碗放在桌子上,自己吃便是了。” 然后…… “蓉儿熬的粥越来越好了!我这几日饿的尽在想你的手艺,你以前做的菜我都想了一遍。” “那我以后都做给你吃,好么!” “那是好得很!” “其实爹爹的粥熬得也好的很……” “是么?小声点说……我还是觉得你熬得好一些。” “真的?!” “千真万确。” “要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怕说出来,他不高兴。” …… 半刻钟后,前来探视的洪七公和赵砚在门外的院子里见到了独自喝粥的黄药师,他看起来很平静。 可赵砚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看看大开的房门,又看看他的岳丈…… 倒是洪七公声音还是那么洪亮:“黄老邪怎么在外面?” 因为里面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并不那么明确的表示她们不需要听众。 57、第五十七章 梁子君被欧阳锋点上的穴位在黄药师的针灸下解了一半, 但也没完全解开, 黄药师说第二日再进行一次针灸就好了。所以梁子君尽管用完了粥,还是没什么气力。她不知道欧阳锋用的什么邪门法子点的穴,真疼!虽然她一直不断的骗自己说不怎么疼, 并企图把这样自欺欺人的意念传达给黄药师。 沐浴过后,黄药师抱着长衫下真空的梁子君从澡堂子里一跃而出, 嗖的一声便进了斜对面新房里,当他把梁子君放到床上, 刚钻进被子里, 她便如蛇一般的缠了过来,软软的说:“劳烦黄岛主亲自为子君洗澡,辛苦了。” 梁子君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点坏, 看到黄药师纠结的表情, 她便觉得不那么的疼了,他说:“穴道未解, 气血不顺, 会伤到你。” “可是……都成亲三天了,我们还没有洞房。”梁子君的声音听起来全是委屈。黄药师知道她定是装的,但知道又如何?!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甚是无奈的说:“睡吧。”然后听见她埋在他的胸口轻轻的笑。 黄药师看着滑腻而带着清香的她因为笑而香肩轻颤,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可是他之前有看到她的手掌上有五道指甲印形状的伤口, 而在这秋风瑟瑟的天里,她额头上的冷汗却是没有停过。她一定很疼。 他有想过去解了欧阳锋迷药,让他帮她解穴, 却不敢冒险,因为谁都不知道那个老毒物一掌下去是解穴还是杀人。 第二日,梁子君让黄药师为她画出空空岛乱石阵的阵谱时,黄药师怔了一怔,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梁子君根本就不识得那个阵。之前他一直在想,她那般也是好的,虽说费了些周折,吃了些苦,但她若是放迷药的时候闭气,应不需七日便可醒了,然后再走出来便是。怎想的…… 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阵谱画了下来,拿到阵谱时梁子君对他的崇拜之情高涨的一发不可收拾。说道:“果然是如传言中一般,除了生孩子外无所不能的存在!” 黄药师从来听过关于自己有这样的传言,这会子听了倒是好笑得很,说道:“那你莫不是只用生孩子就够了。” 梁子君自是红了脸,最后笑着说道:“怎么办?这个我也不擅长。” 黄药师却接道:“无碍的,熟能生巧。” 梁子君不禁抹了一袖子的汗。然后听的黄药师问道:“若是我未找到你……” “所以,我的人生啊!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你。”梁子君的语气调侃而愉快,或者说还有些不正经,可是这其中的惊险又怎能无视之?! 梁子君并不那么想再与黄药师提这个事,可是也不能就假装它已经结束了,她想了许久,还未想好,便听的黄药师说:“明日我再去你师门一次。” “我与你一同去罢,将阵谱放好,那些机关也要恢复。”那个欧阳锋也要死了。 杀掉欧阳锋是黄药师去的,那个时候,梁子君正在修补坏掉的机关,她对黄药师在两天的时间里能踩完阵里一半的机关佩服不已,而更让人佩服的是,他居然没有受伤。 二人从空空岛回来的时候正好敢上晚饭,梁子君步履轻盈的同黄药师一起大饭厅的时候,赵砚一声“小岳母”唤的黄蓉又跟他吵上了,然后黄蓉与黄药师说:“爹爹,我跟他的婚约解除了!他亲口应了的!” 怎想的赵砚说:“蓉儿你莫要胡说,我可没应过!” 黄蓉急的求向洪七公:“师父,那日你也在,也听见了的,你给我做证!” 而洪七公虽然是身为他二人的媒人,又是黄蓉的师父,但对于他们这样吵闹不休的关系是头疼的很,只是说:“老叫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当天在场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二四五七九,对于这几个人来说,这世间的事,爷说是便是,爷说非便非。黄蓉是不能指望他们会帮自己说话的。 是以黄蓉这顿饭吃得气比吃的饼还多,这一天离二人成亲还有仅仅十日,梁子君觉得有点头疼。 离黄蓉和赵砚成亲还有八日,准备返回嘉兴的时候,二人一同去了那个赵砚找到的,据说离桃花岛很近,风景优美的小岛,黄蓉原是不想去的,可是赵砚前后脚跟了她整整一天,终于她还是去了。 这个小岛离桃花岛划船要一个时辰,甚至比空空岛还近,黄蓉也有些奇怪之前自己怎么从来都没有注意到,从船上走下来的时候,黄蓉嘟着嘴说道:“这哪里能跟我家比。” 赵砚道:“现在自是不能的,等我修饰一番,保管也不比岳丈大人的差。”黄蓉对他的话自是不以为然的,赵砚也只是笑笑,然后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 事实上,在他还没吹响那声口哨时,黄蓉便见到那匹在远处蹬着蹄子想过来却又不敢过来的马。口哨声响起后,它立时噌的便冲了过来,不同于郭靖的小红马,这匹马毛色黑亮,非常的高,当它从黄蓉边上跃过时,如一阵劲风而过。 赵砚牵着它,帮它梳理着棕毛,说道:“介绍一下,这位英俊的公子便是小六。” 黄蓉承认她一直很好奇赵砚的三六八去了哪里,后来听梁子君说的,她知道了小八在凌霄楼的屋顶,原本她想着小三和小六应该也在某个夹层或者是树上,结果……小六竟然是匹马! 赵砚看着傻掉的黄蓉,得意的说:“没想到吧!?当年我出宫的时候原本没有带上它,它自己冲出马厩追了两百里。” 黄蓉伸手摸一摸小六的头,问道:“为什么是小六?” “抽签,我做了九支签,它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抽签,我可是让它第一个抽的,可惜它运气不好,只抽到了六。” “又是胡话!马怎么会抽签!” 赵砚扬扬眉毛,却也不与她理论,只是翻身上马,小六长嘶一声,在沙滩上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小六的马鞍是金色的,高大而健硕,像一个将军,黄蓉觉得唯一的遗憾就是将军的背上坐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她甚至觉得如赵砚这样的人会骑马就很奇怪,他和姑娘家一样坐在马车里才是对的。 无疑的,黄蓉是轻视赵砚的,导致当赵砚的马几次几乎要擦着她的裙摆过去的时候她都不在意,这也以至于她被一把捞上马背的时候吓得心都差点掉了出来。 赵砚一朝得手,把她圈在怀里放声大笑,黄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却是连着几拳打到他的身上,打得他的笑声断断续续,但可气的是没有停。 小六一直跑到一片湖边才停了下来,赵砚下马后伸手给黄蓉,却被她一把拍开。 指着那片湖,赵砚说:“桃花岛上都没有这样大的湖,我们可以把这里都种上荷花,岸上栽一排杨柳,夏天的时候只怕瑶池的景致也不过如此,莲子我们可以送一半给岳丈和小岳母。岛的四周我们也可以种上桃花,叫小二也布个阵,让岳丈和小岳母来验收。”他停了一下,回头看着黄蓉说:“这岛我们就起名叫芙蓉岛,可好?” 未待黄蓉说话,他从怀里拿出几张纸,铺在她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最上面的两张上,一张是大气而金碧辉煌的宫殿,一张是小巧而素雅的江南小楼。他说:“我在小岳母家隔壁买的那个院子里便是这样的小楼,我们要不要把这个岛上盖成宫殿?这样换着住也新鲜。”然后又自说自话道:“其实都盖成小楼也是可以的,反正我这些年住得也惯了,宫殿冷清得很,说话还带回声的。” 接着他将下面的两张纸拿出来,上画的是全岛的平面图,嘴里不停的说着这里是做什么的,种上些什么,修上点什么…… 黄蓉这会子有些无力,她真的不明白这个人一个人在起劲个什么,可她终是不知该怎么打断他,直到他指着一间从画上看绝对不比门厅小的房子说:“这间给我们的小雪。” 小雪是他的那只波斯猫。 “一只猫住这样大的一间!?” 赵砚见黄蓉终于发表意见了,显然很高兴,他说:“我们可以多养几只。”又说:“我们可以再养几只鹿,或者是奶牛?!奶牛好看,我们也可以多养几只。” 其实黄蓉没见过奶牛,她不觉得牛有什么好看的。可是黄蓉第一次觉得没准她真的要嫁给赵砚了,毕竟到现在为止这个玩笑一样的婚事没有一丁点迹象要取消。 回去的时候,赵砚骑在小六上把手伸给黄蓉,黄蓉纠结了许久,还是拉着他的手上了马,然后听见他在自己的身后傻了一样的笑。 黄蓉发现赵砚的骑术很好,也不象她想象中的弱不禁风,于是她有些不明白的是:“你为何不习武。” 赵砚迎着风大声说:“爷才冠大宋,五百年出一个的奇才,若是还文武双修,只怕就没人信爷只想做个皇子,不想做皇帝了,而且若是会武,文弱的父皇哪里还敢亲近与我。” 黄蓉听了却是小声说:“你那便宜父皇对你终也不是真心的。” 声音虽小,赵砚把耳朵凑到边上还是听见了,笑道:“怎生不是真心!他若不是真心,我早就死了,也不会有机会全身而退。只是皇家的真心,岂会如寻常人家一般无邪。” 黄蓉道:“你对他倒是比他对你要好的多,如今也还为他说话。” 赵砚听了黄蓉难得说他好,自是高兴,趁热打铁的说:“来日我对你自是要比对他要好的多,你若是要我不当皇帝,我也不当。” 这些日子赵砚虽说终日的纠缠着黄蓉,却很少说些这样的话,只怕是逼得急了反而不好。如今黄蓉斗然听他这样说,一时有些害羞。赵砚见她脸上泛着红,大喜。只是半晌后却听她悠悠的说:“我若是变成个乞丐,你还会对我好么?” 饶是赵砚再聪明,也不知黄蓉与郭靖那些子渊源,一时倒是闹不明白她怎的忽然说这个。只说:“你若是嫁与我,怎会成了乞丐!莫说我好歹也是个王爷,就算哪一日我遭了难,难以自保,必然一纸休书与你,你只管带着我的钱财与岳父和岳母有多远走多远,半分不留也是成的。”说完他又凑了近些,嬉皮笑脸的说道:“若是到时你能顺带把我们的儿女也带上,便是我的菩萨了。” 黄蓉伸手在他身上狠狠的拧了一把,喊道:“我与你说正经的!谁跟你胡闹!” 赵砚疼得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吼道:“爷说了哪句话是不正经的了!” 到很多年以后,黄蓉终于发现赵砚的确很少说不正经的话,只是很少有人信他说的是正经话,就好象当年他与了梁子君一成干股的时候,掌柜的问了三遍“爷是不是说笑的?”赵砚气得摔了个茶碗:“爷什么时候说笑过!”其实当时他很想拧着那个掌柜的耳朵说:“君无戏言!君无戏言!” 爷就是没当上君,也不是就说话不算数了! 可是……怎么就没人信呢?! 58、第五十八章 黄蓉从岛上回来后便气鼓鼓的一整天都没理赵砚, 她觉得赵砚瞧不起她, 她就是再不情愿,若是真嫁给了他,过的快活不快活先不谈, 怎么也不至于在他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卷了他的钱远走高飞。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能这般说! 可是赵砚却是对黄蓉的这通脾气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也想不到把自己所说的承诺和落井下石联系到一起,在他看来, 自己这身份本就是尴尬得很, 他比临安的那个皇袍加身的要有资格做皇帝的多。那一位定也是忌讳得很,指不准哪天寻个由头要找他麻烦,若是真到那日, 能保她无忧, 也算是对得起她,她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气概而感动得落泪么? 一个是双八年华, 天真烂漫, 长于世外桃源的江湖女子。 一个的二十有八,夹缝求存,长于皇宫之内的假冒皇子。 许多许多年后,这种思想上完全不能融合的情况称为——代沟。 黄药师是被自己的女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逼出房门的,虽然他表现出自己是真的想独自出门散会子步的样子。 续弦总是会遇到一些诸如子女与新妇相处上的问题, 但是桃花岛上的问题似是与别人家的不怎么一样。 梁子君知道黄蓉就等着她问:“怎么了?”于是她问了:“怎么了?” 果然,黄蓉听到这三个字后嘴皮子不停的将赵砚的恶言恶语仔细的说了一说,最后, 她说:“他当我黄蓉是什么人了!?” “消消气!”梁子君给她倒了杯茶,然后笑着说:“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与你爹爹定也让你带了钱财先走,我二人再想法子救他。” 黄蓉闻之愕然。 而这个时候被抱着棋盘的赵砚堵上的黄药师也正听着他这未定名的女婿罗里八嗦的说着与自己女儿的这些子乱七八糟的事。最后赵砚说:“我这样说有错么?!” 怎想的话音刚落,眼前的棋盘却是碎了,赵砚忙抬手挡着飞溅起的棋子,然后听着黄药师冷笑道:“我既应了你的亲事,还怕那快亡国的狗皇帝与一伙匪臣。” 赵砚闻之愕然。 江湖不是朝堂,江湖人讲的是快意恩仇,即使是玉石俱焚也再所不惜,就如同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为黄药师和梁子君所破后,马钰道,师门深仇,不敢不报,了结此事之後,晚辈自当刎颈以谢二位。黄药师虽是厌烦得很,却也应了他。 江湖,本就是如此。 朝堂不是江湖,朝堂之上,讲的是卧薪尝胆,大局为重,即使是打落了牙齿也是合血吞,然后再抿嘴一笑,哪怕笑得比哭好看不了多少。就如同赵砚虽知自己的生父乃大宋之毒,不可不除,但为了借其势力顺利登上皇位,以图来日大计,也是对其言听计从,百般讨好。 这便是朝堂。 说不清楚到底是江湖中人太过轻贱自己的性命,还是朝堂之人太过轻贱自己的尊严。 这天以后,赵砚稍微懂了那么一点点的江湖。 而黄蓉更加肯定了,赵砚就是瞧不起她,还有爹爹和姑姑,他们都瞧不起她。 小二告诉赵砚,小姐在竹林,于是赵砚去了竹林,这时刚过一更,天上一弯新月,在云的后面半遮半掩。 赵砚到的时候黄蓉正用她的打狗棒把大片的竹子摧残的东倒西歪,他站在远远的地方踌躇着到底要不要再继续往前。 啧啧啧,叫花子是从哪里找的这样一块好玉做成的棒,这样打都不断?!这边赵砚的脑子里还在天南地北的转着,就听到黄蓉娇声呵斥道:“鬼鬼祟祟的!干嘛!?” 赵砚听了便跳了起来,说道:“我怎么就鬼鬼祟祟了!?”可是说完却笑了,这不正是他和黄蓉稀里糊涂定亲的时候开头说的话么。 而显然的,黄蓉也想起这茬了,说道:“不准笑!” 赵砚立时非常配合的脸了笑,走了过去,说道:“那不笑了。”然后在她边上站定了,说:“我给你道歉,成么?” 要说赵砚的那双眼睛生得极好,又黑又亮,当它眨也不眨的看着谁的时候,很难有人能拒绝他。 黄蓉紧抿了抿嘴,半晌后才说:“你少瞧不起人!我就算是不嫁给你,你若是蒙难,我即便救不了你,也不会卷了你的钱!” 赵砚却是笑了,他说:“这话说的,你肯定会嫁我的!”然后又说道:“而且怎么能说是卷了我的钱,你嫁给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黄蓉听了却是急了,她说:“你怎么偏要娶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你找个喜欢你的不好么?!” “可是我喜欢你啊!”赵砚的声音低而柔,他说:“咱们要公平一些,我若是要娶一个喜欢我的,你也要嫁一个喜欢你的,那你还是要嫁给我。你若是想嫁个你喜欢的,那我也要娶一个我喜欢的,那我还是要娶你,不是么?” 黄蓉被他这一串如绕口令一般的话绕得有些晕,愣愣的想了许久,直到赵砚垂着头开始低笑,才跺着脚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拧啊!” 赵砚也跺跺脚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拧啊!”却见黄蓉甩头便走,赶紧的跟在后面。 “别跟着我!” “我回房睡觉!” “别跟着我!” “我饿了,想喝银耳莲子汤。” “找你的小七去!” “他不是我的,你才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 “是我的,我要喝银耳莲子汤。” “都秋天了,喝那个做什么!?” “我第一次去小岳母家,你做的不就是这个么?” …… 最后,赵砚被黄蓉关上的房门撞了鼻子,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在门口哼唧了小半个时辰后,黄蓉还是去厨房开了火,给他做银耳莲子汤。而赵砚喜滋滋的搬了个小板凳在边上看着。 黄蓉亲自把碗双手递到赵砚手里的时候,赵砚受宠若惊的快要晕过去了,然后他听见黄蓉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跟他说:“赵砚,你人还是很好的。” 于是赵砚的自信心膨胀了,大声说道:“那是肯定的,爷当然是好的。” 然后黄蓉说:“所以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女子。” 听到这个赵砚愣了一下,膨胀的自信心收缩了一点,然后淡淡笑了笑,说:“你还真别说,这天下比你好的女子还难找,长得好看,又能干。你说就算是小岳母吧,她也就比你多几年阅历,可她不会做饭,还好岳丈会。我以后肯定比岳丈要快活的多了。”说完话,他举一举手里的碗说:“看着做什么,你也吃啊!” 黄蓉实在是没招了,她站起来,摆摆手说道:“我不饿,你吃罢。”然后便往外走,却被赵砚拉住了袖子,赵砚说道:“你刚才练功也费了些子力,现在不饿,过会子便饿了。”接着却是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你莫不是要我盛了给你?” 黄蓉想说她绝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赵砚却已然放下自己的碗,从柜子里拿了个干净的碗出来,在锅子里开始盛汤了。他的袖子很宽,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袖子拉得高高的,动作也笨得很,黄蓉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在灶台上的锅里盛过东西。 而事实上,当赵砚把一碗热腾腾的汤递到黄蓉面前的时候,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盛了汤,还递到手上。当年父皇病了,那汤药都是奴才送到边上,我就是过个手。” 接么?黄蓉不知道该不该接,可是那人却是不停的说“烫!烫!”于是她还是接了,确实有些烫,特别是对于赵砚这样手上都没什么茧子的人。只是…… “刚才我端给你的时候比这个烫,也没见你鬼叫!” “烫得我差点摔了碗!不过你都递我面前了,我怎的都是要接的。” 一行人从桃花岛出发回嘉兴,准备赵砚与黄蓉的婚事的时候离他们的婚期还有六日。到了嘉兴以后,黄蓉发现在隔壁院子和自家的院子之间竟然开了一个门,其实不能说是门,因为根本没有门板和锁,那就是个门洞。 然后黄蓉说了一句让梁子君笑了好久的话,她说:“若是他过来偷我们东西怎么办?” 梁子君道:“哪天南湖的水干了,他或许能偷到我的东西。” 而后的几天赵砚一直不断的往他的院子里搬着物件,时不时的也会叫黄蓉过去看,偶尔的他也会请黄蓉与他一同去店子里挑,但是她都没有去。他也不恼,总是自个儿乐呵呵的走了。 直到有一日他去找她的时候看见她正在缝嫁衣,顿时高兴的没注意到脚下的门槛,摔了一个五体投地,最后被黄蓉拎起来丢出去了。 可就在婚期的头一天早上,黄蓉出去的时候,在集市上听见有人说…… “听说有个男子在西头的城门外跪了有两天两夜没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问他也不说。” “小声跟你说,你知道了可别往外头说,那个人是凌霄楼那个王爷没过门的媳妇,也就是女先生的继女以前的相好,据说是个浪荡子,本身有婚约还又想骗婚,后来又想杀了女先生的丈夫,便被赶出了嘉兴,说是永远都不准进了,如今只怕是……” 黄蓉只觉得头里嗡的一声,炸了。 59、第五十九章 小一与小五并排单膝跪在大红的驼毛地毯上, 他们的脸上平静的没有半分情绪, 就如同他们从生下来那天起就被教导的一般。 小一说:“小姐刚往西门去了。” 爷这时正在为他新房墙壁那副荷花图上的莲蓬发愁,笔尖离墙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他在想, 莲蓬上应该有几个孔的? 爷好象从来没有亲手刨过莲蓬,所以爷自然的不知道莲蓬上有几个孔。不知道小一和小五是不是注意过, 于是爷问:“莲蓬上有几个孔?” 小一和小五愣了一愣,但马上回过神来, 小一说:“小的不知。” 小五说道:“小的去查了再回爷。”说着话人便不见了, 留得小一还跪在那里,他在等爷说话,说和莲蓬无关的那些话。 他等了很久, 也许不是很久, 只是他觉得等了很久,久到他有些担心爷说话了后他会不会不能完成任务。然后他终于听到爷说话了, 爷说:“你……” 爷的话才刚说了一个字, 小二却从外面进来跪在了小一的边上,小二说:“小姐在路上遇到了陆乘风一家,往老爷家去了。” 小一看见爷怔了怔,然后爷问:“那个陆乘风是不是岳丈成亲的时候礼送了一船,人却未去的那个?岳丈的弟子?” 小二答道:“是的, 爷。” 爷点了点头,又问道:“小二你知道莲蓬有几个孔么?” 小二看了一眼小一,小一却是低着头未理他, 于是小二说道:“小的不知,小的这便去查。”说着人便如方才的小五一般不见了。 爷看着小二离开的窗户有些惆怅,爷说:“小五已经去了……”然后又说:“什么时候莲蓬也值得两个人去查了!” 最后爷挥挥袖子说道:“你也退下吧,小一。” 黄蓉知道自己在往西走,走的不快也不慢,这不是回家的路,她不知道自己如今去了又该如何,可是她还是在往西走。而就在她连着撞了几个人后,忽然听到有人喊道:“师叔!” 梁子君和黄药师的一切从简让她忘了通知陆乘风与梅超风前去桃花岛观礼,一直到他们成亲当天,陆家的家丁带着一船的贺礼到桃花岛的时候,梁子君才想起来这个事,是她疏忽了,所有的弟子不得准许是不能上桃花岛的,她没下帖子,他们自是都不敢来的,而再看黄药师还留那些个家丁吃了饭便知他应也非不想见他们,只是疏忽罢了。 于是当日,她便写了两张帖子与陆乘风与梅超风,着他们定要亲临九月十日赵砚与黄蓉的亲事。 陆乘风如今已按黄药师的法子练了几个月的心法,双腿虽还未行走自如,杵着双拐倒也也走上一段,是以进了嘉兴后,他便下了马车杵着拐行走了,陆夫人走在他边上,时时的总是担心他会摔了,倒是陆冠英先看见了黄蓉。 黄蓉此时有些恍惚,定了定神才认出了陆冠英,然后听的陆乘风说:“知道师妹明日大喜,师哥也厚着脸皮来讨杯酒水。” 之前黄蓉本就与陆乘风相谈甚欢,陆乘风在不知道她身份之时还能以百花玉露丸相赠,更是难得。听他这样说,黄蓉立时说道:“我家的酒陆师哥想喝多少便喝多少,想什么时候喝便什么时候喝,都是成的。”然后又与陆夫人说:“前几日姑姑还与我说,她送你的那几只锦鲤指不定现在有多肥了,日子过是比在我家的总是要好的多才是。” 陆冠英听马上接到:“被师叔说中了,那几条鱼母亲可是视之如命,每条还都起了名字。”陆乘风也是笑着接道:“正是!正是!过几日说不好我还要把名字写到祖谱上才能称了她的心。” 陆夫人被自己的儿子与丈夫调侃得红了脸,只是小声说道:“师妹你莫要听他们胡说。”然后问道:“师妹这是去哪里?” 黄蓉却是未答,只说道:“陆师哥这般辛苦的很,怎的也不将马车驾进来。” 陆乘风却道:“多谢恩师,我这腿也是好的多了,站一站无碍,这便先去拜会恩师与师母。” “那我与你们领路。” 黄蓉将陆乘风等领进前厅后刚坐下,黄药师与梁子君便从后院来了,显是早就等着了。陆乘风欲行礼,黄药师说道:“不必了。” 陆夫人再见着梁子君很高兴,起身欲给她行礼,却被她赶紧上前拉了起来,直说:“无需多礼,无需多礼,你还是唤我子君便好。” 陆乘风自是说万万不行,可黄药师未有表示,他也就不再多说了。而当梁子君听着陆冠英面色纠结的唤的那声“师祖母”却是红了脸,直说:“我这个门亲事果然是把大家都为难得很。” 陆冠英立时连声说道:“怎会为难!好得很!好得很!”却是惹得人都大笑不已。 话没说多久,梁子君便带着陆夫人去了后院,黄蓉却是神色有些恍惚的半分未察觉到,依旧是坐在那里,听黄药师与陆乘风说话。 后来黄药师为陆乘风把了脉,说道:“你倒还是勤勉得很。”陆乘风得恩师表扬,更是喜上眉梢。而后黄药师道:“这院子小得很,她为你们在凌霄楼里备了两间上房。”陆乘风连连说道:“有劳师母!” 而这时赵砚却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说道:“师哥远道而来,怎能住到那里去,我新府的厢房或许配得上师哥?”言罢合扇拱手道:“在下赵砚,有失远迎,师哥莫怪我。” 陆乘风见的赵砚一身锦袍,虽是丝带束冠,却也贵气的很,想着这定是黄蓉要嫁的那个王爷,刚欲拿了拐杖起身,却被按了回去,赵砚说:“师哥既然有所不便又何需多礼,妹夫我最讨厌的便是那些个俗礼。” 如此这般,陆乘风见他虽为王爷却没有架子,更是心下赞赏不已,说道:“师妹确是好福气,得如此良婿。”却见的黄蓉眼神有些闪烁,恩师倒是看起来高兴的很。竟然如拉家长一般说道:“他二人的新府就在隔壁,你若是住他那里也是好的。” 陆乘风应道:“那便劳烦恩师与妹夫费心了。” 黄蓉敲响主房房门的时候天色刚暗下来,陆乘风一家在隔壁的院子住下了,还有下午到的梅超风。 听到里面应了声:“进来吧!”她推开了门,却见得梁子君推着黄药师转了个圈,说她:“好看么?我做的。” 黄药师穿着一件驼色金鹿纹暗花缎的外衫,对于自己如同卖艺一般被自己的小续弦折腾有些无奈,却也不恼,看起来倒是还高兴得很。所幸也只是自己的女儿看了,倒也无妨。 要说除了前些日子黄药师与梁子君成亲的那日,黄蓉从来没有看多自己的爹爹穿过这样的衣衫,大都是素得很。她说:“好看!爹爹穿什么都好看!姑姑也是!” 梁子君见到黄药师穿自己做的衣服本就心里乐着,听了黄蓉的话更是乐开了花,自是没注意到黄蓉有何异样,倒是黄药师问道:“有何事?” 而黄蓉却是支吾着半天没说出话来,梁子君这才收了心,轻声说道:“与我还有何事不能说的,若是不想给你爹爹听见,我们出去说也好。”话刚说完只是一晃,便到了黄蓉的边上,正好躲过黄药师在她背后使上的黑手。黄药师悻悻的收回手,眼神瞥过那得意的人,也不多说,便往外走。 而在黄药师就要踏出门槛的时候,黄蓉却如孩童时一般拉着他的袖子,小声的问道:“爹爹知道靖哥哥在城门外等了两日么?” 许久后,黄药师说道:“知道。” 黄蓉是清楚的,若是爹爹知道这事,那姑姑定是也知道的,所以她也没再问什么,低着头便走了。 梁子君欲追,却被黄药师拉了回来,他说:“你不也给自己做了一件么?怎么不也试试?”梁子君却是皱着眉,说道:“这衣衫不会做了却穿不成了吧?”而后问道:“你真知道那个小子在门外等了两日?” 黄药师道:“不知。” 如今全嘉兴的人都知道梁子君是个女子,说好的说不好的都是有的,这些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倘若她一出门,走到哪里人人都是围追堵截,让她烦恼得很,是以她已经好些日子没出门,连带女先生的丈夫也是宅在家里,没出去过。 等梁子君从“那个小子怎么又来了!”的惆怅中回过神的时候,黄药师已经大刺刺的坐在床边,说:“你不是给你自己也做了一件么?趁着蓉儿忙着,先给我看看。” 黄药师之前倒是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女儿忙或者是不忙会成为自己夫妻生活的一个关键因素。 梁子君新近一直在努力克服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那便是挑衅黄药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的就会有这个冲动,但是如今,她越来越发现这个习惯有迫切改正的需要。 黄药师将脚下的靴子脱下来放在一边,他说:“成亲前该说的话你都与蓉儿说了么?” “……说了。” “怎么说的?” “女子间的话,有何好听的。” “我妻子与我女儿说的话,定是好听的很!” …… 60、番外之王爷遇到的女先生 赵砚第一次见着梁子君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谁派来他身边的, 于是他派了小二去查,半个月后小二回他道:“江湖中人。”仅仅四个字而已,再无其他, 其实小二当时便看出来这是个女子了,但是他以为赵砚知道, 也就没有多说。 小二说:“此人极为敏锐,近不得身。”赵砚对这个结果不怎么满意, 他见过那些个自称是江湖中人的, 和梁子君不一样。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决定静观其变, 也没再多费心思。 可是赵砚等了很久, 梁子君一直就像一个真正的说书先生一样,以至于到后来他也真的就当她是自家酒楼里一个说书先生了。 赵砚又开始注意到这个人是在很多年后, 有一日他拎着鸟笼子百无聊奈的在街上晃的时候, 遇到了一群小童,其中一个拿了根树枝向另一个刺了过去,而另一个伸手抓住,嘴里还喊着“灵犀一指!”然后两个人便吵开了,关于陆小凤是不是接得住西门吹雪的剑这个问题。 接着他发现好象整个嘉兴城都在说着这个叫陆小凤的人, 还有花满楼,西门吹雪……于是他问了:“这些人都是谁?江湖中人?” 怎想的小五告诉他,这些人是自家说书先生说的书里的, 如若爷想知道更多,可以去问小八。 赵砚当然不会去问小八,让小八说书,还不如让哑巴去唱戏。于是他自己去听了,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江湖果真是如此有意思么?”他问。 一二四五七九却是应不了他,他们从出生便在皇宫阴暗的矮房子里,有的或许还听着父辈说过些子老黄历一般的江湖故事,有的却是连父辈都是出生在那矮房子里,他们有一身武艺,却不是江湖中人。 再后来,史弥远带着他的傀儡皇帝退到临安来了,繁华如嘉兴也不再太平,凌霄楼里更是不太平,那个掌柜请来的武师摆谱是有一套,拳脚却是连他都不屑看。赵砚想着是不是在一二四五七九里挑一个由暗转明,而就在第二天小五准备出手的时候,梁子君却将人丢进了南湖,他确定自己没看错,他看见她对着小五笑了一笑。 梁子君,让赵砚对江湖有了极大的兴趣,于是当他得知洪七公被伤了的时候,顶着六月午后的太阳他便去了她家。 一点都没有让他失望,无论是洪七公,还是黄药师,当然,最让赵砚想不到的还是,梁子君居然是个女子!!! 再说赵砚为什么会娶黄蓉,这事从开始来说并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是…… 他忽然觉得如果可以一直和这样几个人在一起也许会很有意思,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娶了黄蓉他便可以去看看那传闻中的桃花岛。 他会有一个天下难觅的棋友,如果这天下间还有人够资格受他一拜的话,舍了黄药师不会再有第二人。 梁子君,一个赤手断了拖雷配刀,却全身而退的女子,哲别,博尔术是何等人物,最后也不得不说:“徒弟是我们没教好,姑娘不要与我们几个粗人生气。汉人的眼睛都长到脚下了,你这样的人竟要给人讲故事为生,如果汉人的男子能有姑娘一半的本事,这天下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当然,黄蓉也很好,说她刁蛮确实是过了些,就她的品貌才学,就是再刁蛮上十倍,天下也多的是男人甘之如饴。 赵砚并不在乎黄蓉心里有人,只要她嫁给他便好,他会对她很好,抹天下最好的胭脂,穿天下最好的衣裳,听天下最好听的话,即使是皇后也不会比她更幸福,但是她必须先嫁给他。 可是她不愿意嫁给他,她天生丽质,不需要胭脂,也好看的很;她不喜欢绫罗绸缎,有五万个乞丐听她的话,她要在衣服上打九个补丁以表示她的身份;她对好听的话几乎是充耳不闻,有时候会递他一杯水,问:“你渴么?” 赵砚知道,就这杯水还是因为他送给洪七公的那只雪蟾,那只雪蟾可以让他在这户人家喝一辈子的水,吃一辈子的饭,可是这对于他还不够。 梁子君被欧阳锋带走后,黄蓉说:“我不嫁你了!” 赵砚知她说的是真的,她很大可能还是不会嫁给他,哪怕他的聘礼已经放在梁子君的院子里,哪怕日子都已经选好了,哪怕朝堂上的人和江湖中的人都知道他端王与黄药师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亲了,她还是很可能不会嫁给他,她随时可能走掉,也许是今日,也许是明日,也许是花轿到门口的时候。 那个郭靖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让一个女子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赵砚实在是不明白,那个郭靖除了会武什么都比不上自己,他不会比自己对黄蓉好,绝对不会。而且黄药师厌恶他,梁子君也不待见他。 梁子君回来后第三日下午,在海边写生的时候,赵砚去了,小四把他的画架子放在梁子君的边上。 赵砚说道:“跟新娘子搭话,我岳父不会吃醋吧?” 梁子君点点头,说道:“很有可能,你还是小心些来的好。” 赵砚不自觉的摸了摸脖子,有些发凉,为了保险起见,让小一,小二和小四站得近了一些。 这时正是黄昏,海的尽头是一片红霞,绚烂得像火。赵砚说:“你喜欢黄昏?” 梁子君说:“朝霞,艳阳,晚霞,我都喜欢。”她说:“你来的晚了,天都要黑了,我要走了。” 于是赵砚乐呵呵的招手唤来小四,让他将自己与梁子君的两个画架子都拿着,然后呵呵一笑,说:“那我也走了。” 梁子君走到海边,洗过手后,跟赵砚一起慢慢往回走,她知道赵砚为什么来找她。 那天是赵砚与梁子君相识后第一次长谈,甚至在以后的许多年里,他们都再没有一起这样说过话。因为梁子君本就不是一个多言的人,哪怕她曾经是个说书先生,而赵砚也从来不习惯与人说自己的事,尤其是别人的妻子。 “赵砚,其实你提亲那天晚上,我去你那并不是想说我担心你会受伤。或许我也有这样的担心,但那天我是想对你说,你应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才好。” “你并不那么喜欢她,至少在你提亲的那个时候,你并那么不喜欢她,你只是想成家了,而黄蓉是一个很好选择,你觉得她成为你的妻子也可以,仅仅如此。” “黄蓉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女子,按你说的便是小妮子,她本身已经足够的好,不需要一个男子来为她锦上添花,她的丈夫不需要有多少财富,不需要多有权势,甚至不需要有多高的武功,她是桃花岛主的女儿,不管她的丈夫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或者是想着法子的给,而她要的只有一颗真心,真正的,喜欢她黄蓉的心。不是天经地义一般的,丈夫喜欢妻子,而是男子喜欢女子。” “或许你现在也是喜欢她的,毕竟她很容易讨人喜欢,可是你的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如同她是你必须拉拢的一个臣子,正如你说的一般,你把这当成是一个赌局。她很年轻,很多事情都未想明白,也看不透你,可她也是女子,她知道谁是真心喜欢自己。郭靖这人笨得很,可是他对黄蓉却是真心的。” 赵砚问:“那你们为何应了我的亲事?” 梁子君想了想,然后说:“可能药师真的很不想把女儿嫁给郭靖,这女儿嫁得好,那便是多了半子,嫁得不好就是血本无归。”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扬起嘴角轻轻的笑,就好象说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可不正是这样的么?一个家有待嫁女儿的父亲那点小心思,按在一个黄药师这般的人身上。 赵砚少有的没有笑,问道:“若是这般,中秋前夜你又为何要帮我?” 梁子君道:“我若不帮你,他即便是出手轻的,你也少不得在床上躺个小半年,她只怕就一定会嫁给你了。”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然后有些歉意的看着赵砚,说道:“我想给她留些余地,也给你留些余地,还有……郭靖。”停了一下,她又说:“我记得将你拿开的时候轻得很,怎的后来你胳膊上还是伤了?” 赵砚倒也不是习惯着绷脸的人,说到这个也笑了笑,说:“你那也太轻了,我把袖子捋起来,整个人往上摔,才总算是那样了。” 梁子君听了也是不禁的笑,说道:“下次你与我说好,我定是按你说的。” 这话说完,两人却是都沉默了,海风吹着叶子沙沙的响,约莫快走到院子的时候,赵砚说:“我是不是个小人?所以便配不上她?” 梁子君听了说道:“这玩笑说的可是好笑了些,一个连江山都舍了的小人?小人可是绝不会这样。”她说:“其实你就是聪明了些,然后……倒霉了些。” 幽静的洞箫声从院子里传出时,梁子君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赵砚调侃道:“小岳母要去找岳丈了!” 梁子君的脚下却是半分也没缓,说道:“那是自然的。” 那天的最后,赵砚问:“她嫁的是真心,你想嫁的是什么?” 梁子君道:“我么?嫁的是黄药师。” 61、第六十章 黄蓉从主房出来后正好遇到洪七公在往外走, 帮主成亲, 丐帮大大小小的分坛都有着人来,粗略算下来没一千也有大几百人,所幸洪七公早早的便着人在城南头盖了一些简易的草棚, 八袋及以上的长老则是被安排在了凌霄楼,可如此多的小叫花子, 又没有长老看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虽说黄蓉是帮主, 但好歹也是新娘,这样的事丐帮压根就没与她说过,她这几日心神不宁, 也未想到这些, 这时听的洪七公说了,半晌也未晃过神, 倒是洪七公挥挥手说:“这些事老叫化来操心, 你也不用管,好生歇了等着嫁人就好。”说着话人便走了。 黄蓉回了房,也没有点蜡烛,就这般坐到了三更,外面起了风, 下起了小雨,她从柜子底拿一件披风披上,又拎了一个放在箱底的包袱, 然后出了房门,院子里到处贴的都是喜字,红红的灯笼高高的挂着,在风里轻轻的晃动,透过门洞可以看见隔壁的院子正中停着一座花轿。 红色的新漆,精致的雕花,八人的大轿,这绝不可能是两个月内可以完工的物件,若是扯下装饰的红绸,这以前应该是赵砚的配轿吧?黄蓉忽然有些好笑的想,明日嘉兴的小摊点只怕都做不得生意了,不然路太窄了。 小二告诉赵砚,黄蓉在院子里的时候,他几乎都不敢相信,但是他还是想也没想的便跑到了门边,然后…… 推开门,他看见了披着披风的黄蓉。 很显然,她不是来找他的,因为找他不需要披上披风。若是披上披风,她应该是准备走很长的一段路,比如……出城。 可他还是说道:“我正在用宵夜,小七今日做的多了些,不如你帮帮我?” 黄蓉这时却是有些尴尬,她本是不想见赵砚的。 赵砚这日自是不会住在新房,而是在新房对门的一间屋子里,这也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和他在凌霄楼那边的屋子一样,黄蓉发现他还是喜欢很大如宫殿一般的屋子,哪怕他总说他已经习惯了江南的小楼,但他总是把原本楼中间应该隔出房间的墙壁打穿,只留下梁。 刚走进门,黄蓉便觉得有些热,九月初的天里,屋子里竟然升着火炉!赵砚显是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示意小五将炉子熄了,黄蓉却马上说道:“不用了,客随主便,就这般也好得很。” 赵砚听到这话,笑了,客随主便,原来是客么?! 黄蓉说完便知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其实她原本只是见着赵砚穿的是一件白色衫子,那衫子是长的很,可也是单薄,况且他还光着脚在。 赵砚不喜欢在屋子里铺石板,那样走起路来会有很大的回声,如果是铺上木板,可以不穿鞋,那样既不会很凉,走路也不会有声音。 将黄蓉请到桌边坐下,小二摆上碗筷,赵砚说:“你先吃着,我去去便来。” 黄蓉知他定是要去换衣衫穿鞋,说道:“我又不饿,随便吃些便走,你现在换了衣衫过会子又要换回来……” 这次话还未说完她又觉得错了,她何必要将一个“走”字说出来! 赵砚似是不在意的样子,又坐回了位置上,笑着说:“那便听你的,不换了。”说着话拎起一边炉子上的小壶,说道:“今年的桂花酿,要不要来一杯?” 既然把酒壶都拎起来了,也没有不喝的道理,何况黄蓉这时确实也想喝些酒。只是赵砚见她连连干尽了三杯便犯了小气,他说:“这酒喝着清淡,后劲却大,还是少喝些。” 黄蓉见他竟把酒炉子拎到身后,似是怕她去抢一般,也无办法,可她这会子也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情,如今刚坐下又不好告辞,那赵砚虽说平日里话也不少,这个时候却是颇为认真的吃着东西,黄蓉有些如坐针毡,无话找话的说道:“你怎的如此晚了还未睡?” 赵砚听了似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笑着说道:“等你!”接着却不待黄蓉说话,又说:“半成是在等你,其余的九成半是因为我习惯了晚睡而已。” “可是我不等你是并不是因为我这些个习惯比你重要,只是……我不认为你会来见我。如果我知道你会来,即使二十多年里都是一更便歇了,我依旧会等你,到天亮也是成的。” 在黄蓉看来,赵砚一向很罗嗦,但不是这样个罗嗦法,这样的赵砚有些怪,虽然说此时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吃宵夜本身就很怪,她听见赵砚说:“这样说话是不是麻烦得很?可我若只说我在等你,你定是觉得我在讨好,我若说不是在等你,也非真的。” 赵砚罗嗦得黄蓉一头雾水,索性起身准备离开,她重新系上披风,拎上包袱,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 而她还没走出去,便听见赵砚说:“梁子君说我对你不够真心,我不懂什么是真心。可之前我一直以为一个男子若是愿意娶一个女子为正妻那一定是真心的。难道这也错了?” 这些天里赵砚一直在想这个事,他觉得梁子君说的没错,可他也不觉得自己错了。所幸过了今夜可能他真的便不用想了。 可他却听见黄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是不是自己喝得多了些,自个儿酒量不行便别喝,担心我砸了你的酒炉子。” 直到黄蓉都走过了门洞了,赵砚才光着脚跑出了门,问:“你什么时候来砸?说个时候爷提前给你多备几个?” 半晌后却又跳着进了屋里,外面的地真是凉。 “小二!赶紧给爷去买十个酒炉子回来,要红泥的。” 黄蓉是从北门出的嘉兴,然后绕到西门外,站在林子里远远的看着门边上那跪着的人。这时,下起了细雨,可黄蓉湿润的脸颊却不是因为那雨丝。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走了过去。 “你怎的来了也不找个人告诉我?” 郭靖此时在门外已然跪了有近三日了,未进水也未进米,虽然夜里黑着看不清,但身板看着也远无往日那般精神,可是他看见黄蓉后却是高兴得立时有了神采,他说:“我本就是向你,姑姑和黄前辈请罪的,便是跪上七日也不多。” 黄蓉听了他这般说,顿时鼻子发酸,声音里也带着哽咽,她说道:“我爹爹和姑姑才难得与你计较,他们不会来见你,你赶紧起来。” 郭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做了错事,他们不见我也是应该的,既是如此,我更是起来不得。” 黄蓉此时却已是泣不成声,她把包袱塞到郭靖的怀里,说道:“你起来罢,他们不怪你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在意,你就是跪再久他们也不会见你。” 郭靖接过包袱,打开,竟是一件裘衣,展开来,可不正是二人定交之时他送给黄蓉的那一袭貂裘,顿时心里一凉。说道:“你是对的,原就是我对不起你。” 郭靖与黄蓉相遇便用完了他一生所有的运气,而当他们的故事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时,便成了故去而永远无法挽回的事。 要说赵砚和黄蓉的亲事总共只发出了两张帖子,还是从梁子君的手里发出的,一张给陆乘风,一张给梅超风,可是这天该来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拉下。 最早出现的一个奇人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要说这个人一向是这样的,当所有人以为他会出现的时候,他连一跟头发都不会飘过,而等所有人都快遗忘他的时候,他便会来上一出让你永生难忘。 他到的时候新郎与新娘刚拜完天地,前呼后拥的走在送入洞房的路上,梁子君这边还在大厅里与人寒暄,便听见那边乱成了一团。 “哪里来的贼子,给本王拿下!”从赵砚的声音听来,他已然暴怒! 而等梁子君与黄药师赶过去的时候却见得一个穿得比新郎还红的身影在一二四五七□□的围攻下上跳下窜,见到梁子君便大声喊道:“好徒弟啊!师父不远千里赶回来看你成亲!怎么新娘换了人!?” 这人不是叶轻还能是谁?!梁子君实在不想承认他这声徒弟喊的便是自己,她用极大的意志力才抵御了捂脸跑开当作从来不认识这个人的冲动。 在新娘子入洞房的路上掀了新娘的盖头,还将自己的鼻子凑到距离新娘脸颊不到一寸的位置,他若不是梁子君的师父,赵砚一定会将他凌迟! 梁子君迅速的将这个妖孽带离了现场,妖孽边走边回头看看黄蓉,问:“我明明看见轿子是从你家出来的,这个丫头是谁,为何会从你家里出嫁?” 这个疑问…… 梁子君看看面色很是不佳的黄药师,想着还是回家了再慢慢讨论吧。万一这妖孽远地便折腾起来,一掌被劈死了,后事她真的很难安排。 这时黄蓉把盖头拣起来裙子一提,便大步的往新房去了:“你们喝酒去,我自己走过去便成。” 赵砚看着那个凤冠霞帔的身影,仰头望天感叹:“咱家真的就没一个俗人了。” 成!这不就是爷自找的么! 62、第六十一章 拜过堂, 岳丈与岳母拎着那红衣贼子撤了, 新娘子也自个儿走进了洞房去,诸位踩坏了院子里不少花花草草的人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赵砚挥挥手, 小就朗声说道:“王爷今日设宴凌霄楼,还请诸位移步。” 要说这些人赵砚大都不认识, 只是他想着既然自家王妃是给全天下叫花子当家的,他都在城南专门给叫花子设了流水席, 也便没什么好摆架子的, 索性在凌霄楼也设了流水席,管吃不管带,事实上, 就算是带了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伙计也是辛苦得很,里面已经满满的了, 外面还有人往里挤, 求爹告娘的,若是能给点吃的让人走了也是好的。 赵砚想着前些日子里,自家岳丈成亲宾客三人不到,今日他这少说有宾客三千了,虽说都是些混吃混喝的。 爷大婚就算不大赦天下, 大施天下还是成的。 再回到梁家小院……或者现在应该称为黄家小院,因为凌霄楼人多而杂,一二四七九全都紧紧的跟着赵砚去了, 只留了一个小五在隔壁那边的院子里,于是今天这茶是张广用开水冲出来的。 最近自家的巨变让张广对自己几十年建立起来的性别判断标准产生了很大的质疑,他到现在都很难相信自家的先生怎么会是个女的!而这会子他又在努力的判断,眼前这个据说是自家先生师父的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听声音看身板是男的没错,可…… 可是怎么这人透着一股子比窑子里的头牌还让人心跳加快的妖气。 “呸!”叶轻将喝到嘴里的半口茶又吐回了杯子里,喊道:“你想谋杀亲师么?!这老头是你从唐门请回来的?” 而张广见了他这般立时诚惶诚恐得又要磕头了,梁子君赶紧的让他退下了。起身说:“那我给你新沏去,先坐会子。”可是黄药师对她这话很不满,要说当年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喝的也是这开水冲的茶,也没听她当时说要再新沏! 于是,梁子君见着黄药师拿起他原本动都不准备动的茶碗,然后泰然自若的喝了一口,再放下茶碗,那眼神便飘过她…… 梁子君不得不承认,把叶轻叫回来是她有生以来做的最不明智的决定。所幸,叶轻说道:“不用了,我又不渴!” 而就在梁子君松了口气,复又坐下的时候,叶轻把头凑到她的头后面左看看,右瞅瞅,然后说:“你怎么挽上髻了,嫁人了?嫁给谁了?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而梁子君还没想好这话该怎么说更好的时候,他又说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那个小丫头从你家里出嫁?害我还兴致勃勃的跟着轿子绕了嘉兴一圈,结果嫁到隔壁了。你的金兰姐妹?” 金兰姐妹…… 梁子君拿起一边案子上许久没用过的折扇,扇扇额前渗出的汗。然后毅然起身往外走,她的最后一个微笑亲切而温柔,她说:“你二人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慢慢聊,我去沏茶。” 她脚步快而稳,没有用上轻功,哪怕叶轻用他那婉转而麻入骨髓的腔调说着:“茶有何好沏的,你我二人说说话不比这天下最好的茶要甘甜得多。你若是不喜欢一些个不识趣的闲人,把他赶走了便是!”后,紧跟着便是一阵破桌破椅,碎门碎窗的声音,她依旧头也没回一下,淡定的越走越远。 钱财乃身外之物,太在意的人会离幸福越来越远。 而半个时辰后,梁子君终于还是从茶水间里出来了,只因这间屋子是连着大厅的,她有些担心万一塌了可怎么是好。她找了一个位置远远的看着,然后看见一身凤冠霞帔的黄蓉从隔壁走过来了。 黄蓉原也不想过来的,可是这声响太大了些,她寻思着难道是爹爹为了刚才的事要杀了姑姑的师父?那姑姑可如何是好?是以她提着裙子,便出来了,小五赶紧的跟在她身后几步的位置,自是不敢拦着她。 “盖头迟早不都是要掀的,我去与爹爹说。”黄蓉说着话便要往那天上地下飞着的两个人去了。却被梁子君拉着了。 梁子君说:“与你半分关系都没,你爹爹不过是想在话没说清楚前多拍他几掌,免得到说清楚的时候,便不好拍了。况且我这师父本事不大不小,要拍死也不容易得很,我们看着便好。” 黄蓉听梁子君这般说了,再看那边黄药师虽招招看似厉害,却没有杀人之意,心才安了。索性拉着梁子君坐到边上的石凳上,说道:“这师祖爷倒是有趣的很,方才真是吓到我了,赵砚那脸都气得绿了,笑死人了!” 梁子君道:“你惯来便是看着他不好,你便好了。” 那边两人打得热闹,时不时的,叶轻还会唤上一声:“子君,你怎的不来帮我收拾了这老贼!?”而这边两人却叫小五拿了些点心来,说着话,喝着茶,时不时的笑得一院春色。 而小三便是在这个时候到的,原本他想着难得来一次,自是要一起过过影卫的隐,虽然这会子人多得已经让一二四七九都由暗转明,但这不还有小八暗着在么? 可赵砚却是给了他一脚,说:“瞎参合个什么,这么些年,你那些功夫也不知道荒废成什么样了,莫要从房上掉下来丢了爷的人,给爷滚去新院子里呆着!过会子爷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于是小三便自己一路踩着房檐过来了,远远的便看见这边两个人在过招,却不见小五,心下还一慌,只怕是出了事,怎想的近了却看见小五极为好笑的捧着一个凤冠站在两个谈笑的女子边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相斗的那两个人,而想来那个着霞帔的女子便是自家的王妃了。 “小三见过王妃,贺王妃与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当小三忽然就这般出现在眼前作揖道贺的时候,黄蓉怔了一怔,然后说:“我就说今日你们几个定是要齐的,问赵砚的时候,他还给我卖关子。” 小三笑道:“让王妃费心,实在是小的的罪过。” 而正是此时,却见那叶轻几个快速的起落,便到了眼前,口口声声说的是:“不玩了!不玩了!我回来是见我的子君,你个老鳏夫不要总是纠缠我!”说罢拿起一块点心,原本谁吃了都会不得不用手接着掉落下来的渣,可他就这般拈起指送到嘴边,轻咬下,不仅是半分渣都未落下,那轻动的那瓣红唇更是尽其诱惑之至,看得小三与小五都不由的一个低头,一个望天…… 怎想的叶轻又说:“你二人是何人?为什么不看我?我不好看么?” 于是小三微红着脸咳嗽了,而小五继续望天。而黄蓉却是已然愣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子…… 叶轻乐了。若说这妖孽有什么永远不会变的喜好的话,那便是见着他人因自己而失态,这也是他多年来对桃花岛主念念不忘的原因,可就在他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却看见梁子君起身走到自己念念不忘的桃花岛主边上,托起他的手,四目相对,莞尔一笑。 于是,喜欢看人失态的叶轻失态了,他手上的点心掉到了地上,他的手指在颤抖,那诱惑之至的双唇也在颤抖,他说:“子君,你……你怎能……他……他……” 黄药师冷笑道:“我妻子的手与我相握,有何不可!?” “黄药师!你个不守夫道的老鳏夫!武林榜眼!竟敢染指我冰清玉洁的子君!” 天下没有人一个人比叶轻更懂得怎么样可以让黄药师生气。黄药师如今想的是,怎么这老妖怪不是在自己成亲的时候回来,若他掀的是子君的盖头,索性当时便一掌拍死了也清静。 小三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功夫真的是荒废了,他竟然是现场最后一个撤离的,连自家王妃都比他跑得快,然后等他站定了后,听见那个应该是自家亲家夫人的女子说:“完了,我的竹子啊!” 梁子君的话是这般说,可她看出叶轻这会子是真生气了,只是和他自己说的不一样,他不是气黄药师竟然娶了她,而是气黄药师竟然再娶! 而也就是这会子,梁子君想到了,叶轻原便是冯衡的朋友,他认识冯衡的时日甚至比收她为徒还要早。按照黄药师的话说,那二人应是挚友。她不知道叶轻有几个朋友,但以他的性子只怕也多不了。 梁子君道:“这院子只怕是呆不得了,蓉儿,我们还是去你那边好了,不如小五还是先为我收拾间房出来,指不准我这小岳母与岳丈大人今晚要叨扰一番了。” 黄蓉听了自是高兴得很,说道:“什么叨扰,你与爹爹住过来最好了。正好将这院子修缮一番,你们本就是新婚,修院子是自然的。”可说完又问道:“但这师祖爷也是奇怪得很!人怪,说话也怪!好生生的便发火!” 梁子君道:“你别拿他当个事便好,他这人就是这般性子,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他原与你母亲有交,如今你爹再娶,他心里自是不好受,闹一阵子便忘了。” “可是娘都过世这些年了……” “总是有人忘不了的。” 63、第六十二章 梁子君说叶轻闹一阵子便好了, 只是他闹了好大一阵子, 一直闹到小七,小九与陆乘风一家先回来,将两桌喜宴在院子里摆上了, 赵砚带着一二四八和洪七公一起回来的时候,他才总算是闹完了。或者说是换一种方式闹了。 黄药师青着一张脸走到梁子君的边上坐下, 叶轻便紧挨着他边上也坐下,脸凑到他的边上, 说:“你要给我磕头!”黄药师自是不会理他, 于是他又伸长了胳膊拍拍梁子君:“徒弟,叫你男人给我磕头!” 而黄药师冷哼一声,梁子君立时在脸上堆起了笑, 招呼着刚回来的赵砚:“回来了?过来坐!过来坐!你家小七的手艺真是好!” 于是叶轻一怒而起, 桌子一拍:“今天这老贼不给我磕头!谁也别想吃饭!”于是黄药师的面色蹭的一下由青转黑。 洪七公原来的那个酒葫芦在梁子君成亲的那天夜里摔坏了,他拿出赵砚孝敬他的那个酒葫芦, 喝了一口酒, 朗声大笑:“幸好老叫化刚刚已然吃过一回了,不急!”然后话锋一转,又说:“但是,黄老邪,要老叫化说, 这要求也是合理得很!这小兄弟虽年纪轻,但既是子君的师父,你嗑个头也是应该的。” 梁子君听到那句“小兄弟年纪轻”差点没被嘴里的豆腐呛到, 这妖孽若是年纪轻,这里只怕便没有年老的了!再看黄药师放在桌上的手上已然青筋直暴,而叶轻却是哈哈大笑的指着洪七公说:“你这老叫化子会说话,我喜欢。”然后又补上一句:“要说你也不老,只是养护得不好,看你如此会说话的份上,等这老贼磕完头,我可以帮你好好的养一养。” 叶轻把最后那个“养”字说的极其婉转,再算上他前面那个“我喜欢”,一院子的人皆是怔住了,转而却不由的皆低头轻笑,倒是黄药师的笑声丝毫不轻,开怀得穿透着所有人的耳朵。 而就在洪七公不知该如何应下去,赵砚偷偷的在桌子下面握住黄蓉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附带脚还被狠狠的踩了一记的时候,院子的门开了。 几乎就在门开的同时,另外一桌的数字们除了小二外同时消隐无踪。 门原本是锁上了的,显是被人震开的,先进来的是两个素衣仆人,进来后便低头立在门的两边,而后一个着长衫的老者走了进来,华发,粗眉,尖下巴,薄唇,背有些微驼,走进门后他便不动了,只是站在那里,他说跟在身后一个中年人说:“这院子比咱家的好,回去你这按这个布置。” 他身后那个中年男子低头应到:“是,爹!” 原本站着的叶轻眨眨眼,坐回了椅子上,赵砚轻捏了捏黄蓉的手,低声说了句:“你们先吃。”起身便向那个老者走去,扬起笑脸,脚步轻快,说道:“史丞相大驾光临,小舍蓬荜生辉,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史丞相,便是如今在南宋只手遮天的左丞相史弥远,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与赵砚的生母,现今的孙太妃,暗渡成舱的那个人,赵砚的生父。见赵砚走近了,他似乎是受宠若惊的向前迈了几步,然后便欲下跪,道:“未通报便私自前来,还望王爷赎罪!” 赵砚赶紧的加快了几步,正好在他膝盖落地前将他扶了起来,道:“史丞相乃我大宋的功臣,无需多礼。”说完话便顺势扶着他往屋内引,道:“请丞相进屋说话。” 二人及众仆从桌边过的时候,洪七公撕下一只鸡腿,道:“这鸡烤得好,丫头,你的口福比老叫化好多了。” 叶轻听了拿着一个碟子起身,说道:“那另外一只便是我的了。”说话间另外一只鸡腿上竟只剩一根鸡骨,而他手里碟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几十片薄厚一样的鸡肉。 陆乘风不禁目瞪口呆,赞道:“好功夫!” 怎想的叶轻却道:“你妻子都有了,说再多的好话也是无用的。” 梁子君看着洪七公拿着一个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纠结之极的样子,凑到黄药师的边上,耳语道:“娶妻的好处是不是多得很?” 她也拿起一个碟,起身,说道:“你们莫要被他骗了,他方才手里是有刀的。”说着话翻手也拿出一把短刀,呼吸间一条清蒸鲈鱼除头外竟也被片成薄如纱的肉片,用筷子夹起几片,看的人以为这样总是会碎的,可是它们却是完好的稳稳的落到碟子里,然后碟子被送到黄药师的面前,黄药师接过碟子仅仅夹起其中的一片,轻嚼慢咽,然后说:“给小七加十两银子!” 梁子君却说:“我便无银子可涨么?” 黄药师淡淡说道:“雕虫小技!”说着话却不经意的看了叶轻一眼,只是他这话虽是说给叶轻听的,却是激了一桌子的人。 洪七公虽是武功擅未恢复,可这招也无须多少内力,不过是凝气于筷,看似这肉是用筷子夹起,实则是用内力吸附在筷子上罢了,难的只是内力的控制。对于他来说却是轻松可办到的。 而陆乘风自是万万不敢在恩师前露怯,示意陆冠英将那盘鱼端到面前,道:“那乘风也献丑了。”虽说出手无黄药师和洪七公那般自若,也终是吃上了这口并不那么简单的鱼。 接着便是黄蓉,她的内功底子是黄药师教的,本身又聪慧得很,这对她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后大家都看着叶轻。 叶轻原本不过是想逗洪七公,顺带让这个什么丞相开开眼,怎想的最后竟成了这般样子,长长的睫毛忽闪,再忽闪,怨恨的小眼神看着黄药师,再看自家徒弟……“大家要吃鸡腿肉么?” 后来黄蓉终还是进屋给史弥远敬了杯茶,接过茶的时候他的手有些颤抖,道:“多谢王妃。”赵砚别过头望着窗外,却是一言不发。 史弥远未留宿,喝过茶便走了,走的时候,他说:“弘儿,回来罢。”远远没有了当年他说:“赵弘,你走了便永远不要回来!”时的气势。 当年应他的是:“丞相保重!” 如今应他的是:“丞相好走!” 梁子君与黄药师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院子,白天虽是闹得厉害,住人的那栋楼却是留下了,原来黄蓉住的西厢房整理了一下给叶轻住,梁子君说道:“你若是无事便多住些日子。” 可叶轻斜斜的靠在窗边的软塌上,手支着头,青丝散落下来,他说:“愁坏了!事情多得很,不如你同我一起走,你我师徒二人也可好好的叙一叙?” 梁子君说道:“那也非不可。你先与我说说你有何事?” 叶轻有些神秘的笑了笑,说道:“明日再与你说。” 不知为何,梁子君总觉得今日叶轻的笑有些不对,或者说,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她听见他说:“他对你好么?” 梁子君倒是想也没想,应道:“自是好的。” 叶轻听了却是指着她,忿忿的说道:“一看你便是着了那老贼的道,像他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实则心里闷骚不已,对付你这样的小丫头最是容易!”然后却是忽然从塌上蹦了起来,凑到梁子君的边上,小声问:“告诉师父,你是不是因为不小心为他所骗,那个什么什么了,然后不得已才嫁的?” 梁子君哑然失笑,道:“哪有这样的事?!” 这段师徒重逢后的交流终止于被黄药师的掌风拍碎的软塌。 梁子君有预感这次叶轻与她说的事定不简单,但是最后其不简单的程度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叶轻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画轴,当画轴全部展开的时候,梁子君将画轴拿在手里,手却是颤抖的。 “你果然还记得……”叶轻说。 画轴中的人一身白色裘领的黑衣,高高的帽子,黄药师却也认出了,这便是成亲前梁子君曾经用碳笔画出的那个人,是她的父亲,而如今他是西夏王李纯佑。 叶轻识得李纯佑是在三十多年前,那个时候李纯佑还是太子,未继位为王,而叶轻也只是刚出师,离二十有八还远得很的时候,整个西夏都知道,太子专宠一个极为美貌的男子,李纯佑为了他几近丢了太子之位,而在先王驾崩的那天,叶轻杀掉了所有除李纯佑以外的王子,以他的功夫若是比武自是不行,可若是暗杀倒是容易得很。 此后李纯佑顺利做上了皇位,依旧专宠叶轻一人。可是没过几年,李纯佑的后宫里有一个妃子怀上了生孕,李纯佑说:“轻,我需要一个儿子。” 但这个妃子生下的却是一个女婴,李纯佑很失望,他需要的是一个儿子,不过他早与叶轻承诺过,即使是女儿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只是这个女童十岁的时候,李纯佑反悔了,于是叶轻一怒之下杀了他宫里所有的女子,带走了那个十岁的女童,可那女童到了宋境后却跑了,等到叶轻再找到她的时候,她说:“我叫梁子君。”她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轻说:“他快死了,他想见你。即使你怨他,你也要去见见他!” 梁子君的思绪却是乱的,她不断的想这个李纯佑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不是自己上辈子那个父亲。 64、第六十三章 “你可知门规, 谋政者逐之!而被逐者必杀之以绝后患!” 叶轻听了这话似是有些委屈的样子, 仿佛是被冤枉了一般,他将那块凹形的玉佩从领子里拉出,扯下脖子, 递给梁子君,悠悠的说:“他死了, 我便不活了。你将我与他埋在一起,可好?” 他说:“我从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以后也不会了。” 这话带着他平日里惯有的似是而非, 就如同他总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眼泪,梁子君过去便常常想, 这这衣衫艳过戏子的人莫不是把自己的人生就当作了一出戏, 幕布在他生的时候拉开,死的时候谢下, 所以他能丝毫没有恐惧的将“不活了”三个字说出口, 只为那戏台子上惯常用生死来演绎的爱情? 梁子君接过那枚与自己那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这玉佩一共有两枚,因为空空门的门人从来没有超过两人活着,通常在做师父的死之前才会将自己那枚以各种方式交给徒弟,等他死了后, 徒弟便会再收一名徒弟,将原本属于师父的那枚玉佩交给自己的徒弟。也就是说,这样的一枚玉佩会伴随着每一个空空门的弟子, 从入门到死亡。 而梁子君的那枚曾经离开过她三天,在她被欧阳锋带走的时候,那时候她真的有些担心自己会死,所以把它给了黄药师,她相信假如自己真的死了,黄药师知道这个东西应该转交给谁。 至于叶轻,他也许真的快死了,但这会子他将玉佩交出来并不是因为他快死了,而是因为他被逐出师门。这意味着,即使他死了,在那面挂满了画像的墙上也不会有他的位置。 他的弟子成为了空空门自开门祖师爷之后唯一一个练到飞花指第二层的人,他如愿的成为了空空门第一师父,可是他也是第一个被逐出师门的空空门弟子。 他曾经对梁子君说:“我们门里的人好好的做贼便成,谁坐江山,谁死了,谁活了都与我们无关。呃……据前辈所说,新旧交替的时候将会有更多的珍宝现世。” 洪七公道:“他若是你父亲……还是去看看罢。” 小三道:“近年西夏掌朝的为国师,常年戴银制面具,长发及腰,一袭红衣,传其实为西夏王的男宠,武艺不凡,也曾亲迎蒙古铁骑,只是……” 黄蓉道:“那姑姑的娘……” 赵砚说话间倒是没有半点踌躇,他说:“老王病重,正是朝政最为混乱之时,况且北有蒙古虎视眈眈,他们等的便是这孤寡西夏王死了,好趁机行事,你如今去,即便是女子,西夏容了你,蒙古也容不得。”停了一下,他说:“况且,如无意外,不出半载,西夏必亡。” 赵砚看起来恨不得把叶轻马上丢出去,然后把她推进屋子里,再在门外挂上八把锁才好。于是梁子君笑了。 而难得严肃的赵砚见她竟然笑了,至于边上的那个什么叶轻的兰花指将一条螃蟹腿吸得风情而销魂,仿佛说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赵砚有股当场捶地的冲动。可他还没来得及捶地,便有了杀人的冲动,因为他听见自己的岳丈大人说:“用过午饭我们便走。赵砚,你找五个贪官恶霸,蓉儿你按以前岛上仆人做的事教他们,待我回来,桃花岛要用。” 这话说的如同:“洛阳的牡丹开了,我等要去观赏一番。女儿女婿你们既然闲着,便帮我办点事,莫耽误了工夫。”赵砚有些无言以对,但他还没想好如何继续陈述自己绝对专业角度的想法,便听见自己的妻子说:“我也要去!我还没去过西夏,听说那里的东西漂亮得很。” 可梁子君说:“赵砚恐怕不太方便擅自离开大宋的地界,你二人既是新婚,还是在一起来的好!” 这话一说,黄蓉瘪着嘴便怏了,瞅了赵砚一眼……带着怨。 成!诸位大侠都是对的,就爷错了!爷就是一给大侠们抓家仆的命! 赵砚怨气冲天,最后坚持塞了三人一马给了自己的岳丈和小岳母,才算是没有扒在门口假装不知道有人要出门。 小二,小五,小六和小九立于门边,赵砚道:“小三的商队将晚你们一两日入西夏,若是有事你们只管找他便是。”低头沉思,还有什么事没说的? 又换上长衫的梁子君收扇拱手作揖道:“让王爷费心了。”赵砚正是没好气的想着怎么回她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那叶轻竟然和黄蓉头挨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赶紧大呵着便跑了过去,那叶轻却在他伸手几近要触到自己之时轻轻一跃,落在了马背上,却是对着小五眨眨眼:“你也去?那这一路上我也不无聊了。” 小五涨红着脸往自家爷那里看,小眼神传达的是:“看在小是鞠躬尽瘁,日夜不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能换个人不?爷。” 可是他家的爷却因为没有抓住叶轻,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扑到了王妃的身上,被王妃扬手甩到了地上,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惨叫得如同断了十根肋骨一般。自是没工夫理会他了。 当夜,六人宿于吴江,白日里天本就有些阴,些许闷热,三更时便下起了雨。豆大雨滴打在窗上,劈啪作响,本就有些心思的梁子君立时便醒了,欲起身,刚一动却被人箍在了双臂间,再也动不得了。 对方的呼吸依旧是那么的均匀而平缓,就似熟睡了一般,梁子君一时有些无奈,又挣了挣,却是纹丝不动,于是偏过头,轻咬上那人下巴之下的颈子上,用力的吸吮,往日里他总是不让的,因为这个地方若是有何异样是什么样的领子都遮不住的。 只是今日他倒是依旧如无事一般,直到她都有些累了,把唇移开的时候,他才把她又箍得紧了些,然后说:“那老妖怪明日便知他教了个什么样的小妖怪出来。” 梁子君顿时愕然,而后便是手脚并用的一阵胡乱踢打,只是被箍的紧了,却也无什么可为,倒是像在有意蹭着某些地方,于是听见他说:“我倒是无妨,只是明日还要赶路,莫不是你想在小六的脖子上套个马车?” 她不动了,半晌都泄愤的一口咬到他的肩膀上,又听见他说:“别用舌头,不然……明日你便只得坐马车。那几个每日都会给赵砚传书,那个小子的脑子倒是灵光得很。” 她彻底不动了,又过了好一会子才说:“我把画轴忘在窗户边的案子上了,不拿开只怕要打湿了。” 他这才睁开了眼,下床走到窗户边,拿了那个画着西夏王的画轴,放到一边的包袱里,最后又回到床上,说:“没有湿。” 她笑着把下巴磕到他的肩上,道:“湿了可怎生才好。” “或许错了,我再看看。”他分出一只手往下伸,她惊得赶紧往床尾缩,道:“说笑的,说笑的!” 却又被捞了回去…… 她说道:“夫妻间说笑一下都不成么?!” 他应道:“你说,我笑。” …… 大多数人都不希望在某些时候被人打扰,可是假如你的隔壁住着一只妖孽,那某些事的发生便是无可避免的了。 他们住的本就是村外的野店,店边几颗乌柏树,然后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杂草丛,颇有些黑店的意思,但对于这一行六人来说,这店黑的白的也无多大关系,若它是白的,那自是最好,若是黑的,也就平白要死几个人,吴江边上以后要多一家无人的空店罢了。 只是当叶轻那声转了一个弯的“救命啊!采花了!”响起时,本就渗出些薄汗的黄药师不可避免的一滴汗落在了自家小续弦的身上。 “呃……要不要出去看看?!”小续弦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她知道一定不能笑。 黄药师若是听声辨位的功夫如花满楼一般高,那他一定飞出个石弹穿透墙把隔壁那妖孽灭了,明日便直接回桃花岛。可是他不是瞎子,没有练过这个,于是他只能当是一只该死却总是没死的猫在□□。 不过,他可以如是想,但那猫却不一定随他的意,那猫跑到了他的门外,用力的拍着门,还带着节奏,唤着“救命啊!采花了!……” 端王爷的新房里,沐浴完的黄蓉坐在窗边,夜明珠柔和而呈米白色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她伸出些头看看天,说道:“这天只怕是要下雨了,爹爹和姑姑赶路定是辛苦得很。” 赵砚端着凳子凑到边上,先不动声色的吸了一鼻子香,然后指着黄蓉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小心翼翼的说:“你做什么要把那个人手上的东西戴在你的手上,你若是喜欢,我叫人与你编根比这好看得多的,穿上最好的珠子。” 黄蓉瞥了他一眼,说道:“他说这是我娘当年送给他的,上面的珠子是当年少林寺的方丈开了光的,意在长命。” “你娘还认识他?”赵砚以前也有听说过黄蓉的娘是江南某个宅门里的小姐,没想到她会认识叶轻这样的人。不过既然是如此他倒也无话可说。只说:“那也算是难得,你戴着便好。” 而又过了一会子,黄蓉说:“你今日说的话他们是听了的,只是我爹爹本就是这般,姑姑的亲人是他心里的一个事。若是无半分音信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怎么也要去看看的。而且他们二人惯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人,即便没有你,只怕他们也不会带上我,二五六九他们能带上已是极难得了,你也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 赵砚听了却是笑了,说道:“我心里放你就够了,哪放得了那多的事。” 65、第六十四章 这家店原本不是黑的, 只是那老板以为叶轻是女的, 于是便来了个夜袭。 公正一点的说法是,这老板□□熏心了。可黄药师却不这样想,他说:“换身衣衫, 束冠!否则杀了你!” 黄药师说要杀了叶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倒不是他说笑, 而是这叶轻只要在他三尺之内皆会呈随时遁走之态,他也是无法, 但这次却是叶轻要他们去西夏, 是遁不得了,于是黄药师说杀他便是弹指之间了。 叶轻极不情愿的换上了一身蓝色的长衫,拣了条丝带束冠, 六人这才又启程。 这一路走了有十天, 说不上日夜兼程,但每日二更了才歇下, 五更便起身, 中午不过是休息一刻钟吃些干粮,夜里大都是随便住的些个小店,也露宿过一两晚。如梁子君这样的,随说江湖中也行走过一些日子,却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 每夜入睡时全身的骨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时运不济,又逢天气总是不好,十日里倒有五日是下着雨的。即使是小六的马蹄也有些凌乱, 每一步下去溅起三尺高的稀泥。 在这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有些狼狈。 “我……只是想见见他,哪怕他不是我父亲……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奇怪?” 梁子君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襄阳以北的一家小客栈某间客房的床上,这是客栈里最好的房间,可是就它离金人地界不到十里的位置,老板也不知一觉睡醒了,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屋顶还在不在头顶上,自是不会想到要把墙上和屋顶上的洞修缮一番。 黄药师道:“你说不是便不是,有何奇怪?” 梁子君道:“也非一定不是,或者他是的。”她的声音轻若低喃,她说:“若不是,我只看一眼便走。” 这几天的风雨兼程让梁子君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她听见黄药师的话后便笑了。 黄药师道:“那西夏穷得很,怕是无什么好的客栈,想那王宫的被褥应还算得舒适,多住几日也无妨。” 梁子君笑道:“想那妖孽也不敢收我们房钱!” 说到叶轻,黄药师道:“你若是下不得手,我也不嫌麻烦,你只管怨我。” 半晌后,梁子君才悠悠的说道:“他自个儿选的黄泉路,他都不怨,我又有何好怨的!”只是…… “真的有父亲明自己的女儿被何人掳走,流落在外多年,却不闻不问,直到快死了,才想着要见一见么?” 梁子君知道若真是自己的父亲,这是万万不可能的,而黄蓉去年离家,黄药师也是四处奔走,好不焦心! 果真是帝王之家多薄情么? 如以往一般,第二日五更的时候六人在客栈里用过了早饭便准备启程,二五九去马厩取马的时候,天也不过刚蒙蒙亮,梁子君,黄药师与叶轻立于客栈前,少不得沾上了些露水,梁子君见得天边却是无朝霞,心道总算是不下雨了。回头却见黄药师看着客栈边的一个铁匠铺子竟连二五九将马牵了过来都不知晓。 那个铁匠铺极简陋,茅草为顶,一地的煤屑碎铁,墙上挂着几个镰刀,一个散发的铁匠被对着外面,撑着一个拐杖,一手用铁钳夹着烧红的铁条压在大铁砧上,另一只手高举起一个大铁锤落下,再举起,再落下。当当的声音在清晨的小镇里分外的清晰响亮,只是那铁锤举起时不经意划出的半圆却不是一般铁匠能做到的。 当黄药师往铁匠铺走过去的时候,梁子君便知了,这个人定是冯默风! 黄药师的脚步并不轻,甚至有些急促,待他走近的时候,那铁匠便停下了手里的铁锤,缓缓的回过头,说道:“客官有何吩咐?”只是说完又如喃喃自语道:“只是小人昨日刚接了县里官爷的吩咐,今日日落前要交上五十把大刀,只怕新活都要留到夜里才做的。” 这冯默风原是黄药师最小的一个弟子,是以当时被赶出来的时候才只断了一条腿,事实上,比黄蓉倒是大不了几岁,只是如今面上尽是煤垢,双目也被熏得通红,哪里有半分青年该有的模样,黄药师见了立时又悲又气,怒道:“那些个狗官也配我桃花岛的人称一声爷?!” 冯默风听了这话惊得猛然抬起头,在看清来人之时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有了光彩,甩开拐杖便跪到了地上,道:“不肖弟子默风叩见恩师!”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竟然已有些哽咽。 黄药师见冯默风叩在地上久久不起,一时也是百感交集,道:“起来罢,见过你师母。” 冯默风这才又抬起头,因梁子君也是着男装,黄药师说话之时他又低着头,迟疑了一下才又往梁子君叩下,道:“默风叩见师母。”再抬头却是又一叩首,道:“默风叩见叶前辈。” 这一叩叶轻倒是愣了一愣,桃花岛上几个弟子他自是都认识的,自然也包括冯默风,只是他如今长衫束冠,又十多年不见,未曾想对方竟将他也认出来了。 叶轻道:“你这小子当年也还能看,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我说这师父不认也罢,当年你也就树苗般高,他也下得去手!” 梁子君听了抬脚便往他的腿上去,却是被他嘻嘻一笑躲过去了。冯默风这时跪在地上急急的说道:“叶前辈怎可这样说!我的命本是师父救的,就是恩师要我一条命也是该的,区区一条腿又算得了什么!” 冯默风说这番话真切是发自肺腑,却也是怕恩师再有何不快!只是听到叶轻与梁子君二人心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即使是叶轻的笑这时也是讪讪然。 江湖之上,师门本是最大的羁绊,在外行走之时,除了名字,首先要报上的便是师门与授业恩师的名讳。 往后若是再有人问梁子君“你师承何人?”,她又该如何应之? 梁子君弯腰将拐杖递给冯默风,笑着说道:“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人人都说儿女债,要我说有些师父倒是比儿女更会讨债一些。” 叶轻却是立时反驳了道:“我看你是惟恐这便宜弟子不知道你与他师父新婚,字字句句都是儿的女的!” 黄药师寻得弟子,初时的悲切过后倒是高兴得很,梁子君见他如此,便说:“我们这一去也不知再又何时再来,不如你将那新编的旋风扫叶腿默下来与他。省得他还需远赴太湖去找乘风讨。”黄药师听了自是说好,是以费了两个时辰将那旋风扫叶腿默下来给了冯默风后,六人方才又启程。 第三日的黄昏,六人才到了西夏都城中兴府外,而过了襄阳后,每近这里一分,叶轻的神色便要凝重上一分,梁子君想他定是见了黄药师师徒相认有些触动,只是,这事情到在如今这般,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此时六人皆已换上西夏平民的服饰,如今正是战乱之时,外族人还是太引人注目了。 叶轻握着缰绳看着半里外的中兴府城门来来回回一次后,说:“我们走罢,再晚些要关城门了。” 四周皆是黄土,被风吹起时让人感受到特别的荒凉与空旷,如同这会子的叶轻。梁子君有些不明白,他应该是急切的,如果他真有那么喜欢那个人,或者他可以悲伤,如何他真有那么喜欢那个人。 如今,他也是急切的,也是悲伤的,只是更多的是一种空洞,他有些不敢看梁子君的眼睛,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如往常一般在适当的时候与她对视一眼,但这看起来就好象是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做的一样。 梁子君看了黄药师一眼,他说道:“走罢。”说完策马急弛而去,梁子君跟上,二五九随护左右。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小二说:“出门前,爷吩咐小的们护老爷夫人之周全,小的们受爷大恩,命比纸贱。如有意外,请老爷夫人万万不要顾及小的。” 梁子君听了却是心中一凛,终是未说话,之于赵砚的这些个数字,天下只有一个人的话是绝对听的,那便是他们的爷。 城门前下马,牵马进门的时候卫兵都没有看他们,就好象他们是天天出入的中兴城里的商人一般,这和叶轻说的一样,没有人会注意他们。 可是这也有些不正常,这一行人的服饰或许真的如西夏百姓一般,但是如小六这样的马却是一看就知不凡的,这些卫兵怎会如没看见一样? 小二在前,小五断后,梁子君牵着小六,小九在小六的左侧,而梁子君的右手里是黄药师的左手,叶轻走在小五的边上。 他们这样慢慢的走过城门,面前是一条长而宽的街道,铺在上面的石板可能有些破旧,但是看两边的小楼林立,这应该是一个不比南湖集市要少热闹一些的地方,这是西夏的都! 可是现在它现在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让人担心。小二,小五和小九都像是一张被拉开的弓,他们在脑海里设想着种种可能出现的危险,他们的目光在每一个可能出现刺客的地方扫过。 忽然! 身后吱呀的一声,梁子君忍不住回头,于是她看见城门关上了。 当然,这不奇怪,毕竟已经到了关城门的时候,只是…… 她还看见原本一身蓝色衣衫的叶轻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他的脸上也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银质面具,束发的丝带早已不知所踪,墨黑的发丝飘洒了下来。 而她再将视线放回那条街上却是因为小五眼睛中的不可思议。 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多,那条原本安静的街上终于站满了人,文官武将,僧侣百姓,他们双手合十,然后跪下。他们说…… “恭迎王子回朝!” 66、第六十五章 早在梁子君出生之前, 叶轻便知若是个女婴, 李纯佑定会不甘,是以他胁迫了稳婆,让李纯佑以为出生的是一个王子, 然后他便将这个女婴当成男童一样的养大,李纯佑从来没有怀疑过, 毕竟没有那个王会亲自教养孩子,哪怕这是他唯一的孩子。 叶轻想过直接用一个男婴换了李纯佑的这个公主, 但是终还是没狠下心。毕竟, 这将是李纯佑唯一的骨血。 只是事情最后却没有和叶轻想的一样发展,这个孩子一直到了八岁才会喊一声“父王”,更不要说读书识字!这样的孩子以后怎么可能登基成王?!于是李纯佑终还是又动了心思。 那一天, 李纯佑站在王宫里, 眼睁睁的看着叶轻杀掉了宫里所有的女人,眼睁睁的看着叶轻带走了他唯一的儿子。 五年后, 叶轻回来了, 依旧是一身红衣,媚眼如丝,只不过却是只身一人。 李纯佑说:“回来就好。”对于那个八岁才能说话的孩子却是只字未问。直到半个月前,当答复跟他说,他活不过一个月的时候, 他才问:“德儿他还活着么?” 叶轻说:“活着。” 李纯佑这一生里,叶轻几乎满足了他所有的愿望,如今他想见他那唯一的傻儿子李德, 叶轻自是一定也要让他如愿,何况李德一点都不傻,只是忘记了些事,只是……是个女子。 当然,李纯佑只需要知道他的儿子如今一点都不傻就够了。 叶轻跪在地上,艳红的披风在地上铺成一个半圆,他低着头,长长的发稍几近及地。在这之前,梁子君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的人有一天会把头低下,会把膝盖磕到地上。 地上难道不凉么?! 那条西夏最宽的街道上几千颗人头也都如叶轻一般的低着,没有人说话,这个黄昏的大兴府安静的出奇。 梁子君不知道是不是但凡王子都会有这样的待遇,但她知道如今这出一定是叶轻的命令,或许他是一边修着指甲,一边跟这些人说:“谁若是坏了我的事……”说到这里他会轻轻的在手指上吹了口气,然后再说:“你们知道的。” 想到这里,梁子君脸颊上漾开如昙花绽放那瞬间的灿烂笑颜,她看着黄药师,说道:“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多的人给我下跪。” 黄药师的笑却是开怀得很,这天下能让他想不到,又还算有趣的事情不多,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件。他说道:“那就跪着都别起来。” 当小六四蹄飞扬,一声长嘶之时,那些低头的人里终还是有一些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前望去。马蹄强而有力的踩在有些破旧的青石板上,虽只一骑,众人却只觉膝下震如战鼓作擂。只见得双人一骑,而马上之人,一个是英姿飒爽,面如春风,一个是气冠千夫,豪迈肆意。如劲风呼啸而来,又扬长而去! 直到二人行至街的尽头,梁子君高抬起右手,而待她放下之时…… “平身!”小九的声音清亮如溪,而又浩瀚如海,伴着几只飞鸟扑起的翅膀直入云霄。 梁子君道:“我估摸着原本那赵砚让小九练了这个是等他自个儿登基的时候用的,这一嗓子只怕就是在成吉思汗的金帐里响起也不跌份。” 黄药师道:“那小子除了最后没当上皇帝,什么都准备齐全了。” “现在看来倒真是这样的。”梁子君想了想,说:“你说他那时候有没有连皇后也备上?” “备了,后来死了。” 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王宫正门的三个门道都是敞开的,并且灯火通明,就如同每一个等待游子归家的故园一般。 门内停着一驾三丈见方的黑色辇车,李纯佑正在几个人的搀扶下踩在一个太监的背上,企图从上面走下来,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穿着一件黑色熊皮的大裘,戴着皮手套,但从他脸上高高的颧骨,凹下去的脸颊还可以看出,他已经是枯瘦如柴了。原本他应该是在梁子君进门的时候已经下来了的,只是梁子君到的比他想的早了一些。 梁子君与黄药师骑着马飞驰而来显然有些惊到了他,他的脚下一滑,边上的太监侍卫们吓得马上趴到了地上,惟恐让他摔到了地上。以至于梁子君将李纯佑扶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的时候,这些人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有些难以想象扶起的是一个人,梁子君的手上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或许这个人还没有他身上那件大裘重。 “恭迎王子回朝!”当几十个人扑到地上的时候,梁子君的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还高坐在马背上的黄药师。 黄药师的视线放在远远的天际,似是在欣赏大西北的夜色,脸上挂着……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趟也不算太亏,毕竟让黄药师觉得如此有意思也不是一个很容易的事。只是梁子君有些纠结于为什么自己不能与他一同笑,反而成为被笑的那个。 “德儿!”李纯佑艰难的拉下一只手套,用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拉过梁子君的手。他有些激动,他说:“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你和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梁子君用余光看见黄药师在听到“儿子”两个字时嘴角愉悦的抽抽,然后听见一个整齐的大和声:“恭贺王上与王子父子重逢!” 要说原本梁子君见到李纯佑还是很有些感触的,哪怕李纯佑已经瘦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可没有人会认不出自己父亲。 只是这会子,她那点情绪都被那些大和声和看笑话的黄药师赶得所剩无几。 退后三步,按照西夏人惯来的样子,双手合十,然后三叩首:“拜见父王!”而再抬起头,便看见两行泪从李纯佑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哽咽着有些说不出话,扬手示意梁子君起身。 叶轻便是这个时候到的,待大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他取下脸上的银质面具,纵身落在李纯佑的边上,说:“半月未见便想我想得哭了么?” 李纯佑在见到叶轻的一瞬间,脸上忽然多了些光彩,这样的光彩看起来有些可怕,特别对于他如今这样的身体,就好象是回光返照。他想说什么,叶轻却问边上一个太监:“王上用过晚膳了么?可有服了药?” 那太监还未答话,李纯佑便说:“药服过了,晚膳自然是要等你和德儿到了一起用。”然后又补充道:“辇车里准备了点心,我有吃过一些。” 叶轻听了只是笑了笑,然后将他抱起,与梁子君道:“那我们先用膳?” 梁子君自是说好,只是李纯佑觉得在自己的儿子面前窝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不妥,怎想的却听见梁子君说:“父王有疾在身,便劳驾国师了。” 叶轻听了她这样说,又见她面上的确未有愠色,顿时来了劲,接道:“你我还谈何劳驾,生分了!” 梁子君只是笑而不接,走到小六的边上拉过马嚼子,牵着跟在叶轻的后面。与那马背上的人说:“夜色好么?” 黄药师却说:“灰有些大。” 梁子君听了低头轻笑,却又听见黄药师说:“以前倒不知王子喜欢牵马。”梁子君遂接道:“这夜色朦胧,岛主又是远道而来,小王这是惟恐您迷了路,误闯了哪个女子的闺房。” 黄药师听了还未说话,却是小二没忍住笑出了声。怎想的还没来得及请罪,便听得某小气的两夫妻同时说道:“小二,扣十两银子!” 于是小五与小九涨红了脸憋得有些辛苦,而跟随在后的众太监和侍卫却是面面相观,只觉得这事情怪得很,这马背上的人与王子双人一骑而来,从头到尾都未与王上行礼,甚至连马都没下,还让王子亲自牵马…… 李纯佑自是早早的便注意到了黄药师,只是初时见了梁子君便忙着相认,而后叶轻便来了,也没来得及问,直到入了殿,就坐之时,梁子君将黄药师请到了自己的上首,而黄药师倒也不推辞,泰然坐下,李纯佑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而李纯佑没问,倒是梁子君先说道:“为父王引见,这位是我的丈夫,黄药师。” 小二,小五和小九面色如常的在心里为这个西夏王默哀,然后各自在心里揣测不知道这西夏王与叶轻谁是为夫的那个…… 有些可悲,他们的职业素养让他们哪怕知道各自想的是同一个问题,却还是不能拿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李纯佑如今每次只能吃很少的一点食物,几乎从头到尾他都是看着梁子君和叶轻在吃,偶尔的会用有些纠结的余光看一看他儿子的丈夫。 用过饭后,梁子君与黄药师随着叶轻送李纯佑回寝宫休息,待到李纯佑在床上趟下之时面色已是呈浓重的蜡黄色,梁子君建议让黄药师为他把脉,他略迟疑了一番,终还是将手伸了过来。 原想应是要耗些工夫的,怎想的半盏茶的工夫都不到,黄药师便直言:“不出一月。”一时叶轻面色黯然,他终还是不死心的。倒是李纯佑坦然道:“一月便一月,如今德儿回来了,我活一月也够了。”他说:“一月也够准备登基了。” 梁子君顿时愕然,黄药师却是又笑了。 67、第六十六章 两名太监提着纱灯低头走在前, 叶轻引着梁子君与黄药师在王宫的回廊里兜兜转转, 此时的王宫因为静谧而显得更加的空旷,只有走动时披风拂动的沙沙声。 当叶轻停在一间宫殿前面时,梁子君抬起头, 借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匾,然后说:“这字我不认识。” 西夏文, 一种说起来与汉语无大异,但书写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复杂得多的文字。梁子君见的黄药师漫不经心的说:“宸晖殿。” 梁子君感叹这人果然是什么都知道, 哪怕是一种无什么大用的异族文字。而叶轻靠在门上,说:“这老贼就是半点出头的机会都不让我。” 黄药师冷哼一声,说道:“命都是借的, 要出头又有何用!” 叶轻听了却是懒懒的说:“蘅妹妹最后几天还写了半部九阴真经, 我可是一直把她当成良师益友。” 因为是妖孽,所以他总是忍不住亲吻死亡, 以证明自己真的是不死的。 当那袭红披风自阙楼之颠一晃而过, 后又消失无影,黄药师道:“你还是舍不得他死。” 小九将跪候在殿内的太监和宫女请了出来,梁子君说:“他不是梁子君的父亲。”他却的确是那被遗弃的李德的父亲。 黄药师将他的小续弦拉进寝宫,说道:“沐浴就寝罢,王子。” 梁子君累了, 这些日子的赶路让她疲惫,她原本以为黄药师会跟她一样的疲惫,显然, 这是一个误会。 睡着前她最后的一个想法是,据说睡前运动可以提高睡眠质量。这个想法是对的,梁子君这一夜无梦,久违的舒适让她睡得极好,只不过终也没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一阵哐哐的响锣声,伴着戏子般的细声吟唱:“王子,都未时三刻了,该起身早朝了。” 在某个胳膊上睁开眼睛,怔怔的想了一会子,喃喃道:“早朝?”翻个身,将头埋到某个脖子边,闭上眼睛。 于是外面的锣又敲上了,只是由细声的吟唱换成了咆哮:“李德!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还有另外一个虚弱的声音:“德儿,早朝了!” 然后他们听到屋里朦胧的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 半晌后,梁子君终于清醒了一些,支着一只胳膊有些迟疑的问黄药师:“刚才我说什么了?” 黄药师将人又按回自己的怀里,说道:“长恨歌。”而这个时候,门外的叶轻已经笑得快岔了气,小二,小五和小九该低头的低头,该望天的望天。 如果梁子君知道这会子李纯佑的想法,可能会撞墙。李纯佑想的是,果然是我的儿子。 外面的人又等了会子,然后发现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显是又睡下了,叶轻作势便要闯门,小二,小五和小九却如门神一般的立在门口,李纯佑也拦住了他,然后小声,甚至有些讨好的说:“德儿,今日是你回来后第一天,早朝怎么也是要去的,以后的再说。” 梁子君真的惆怅了,她看着黄药师,秀眉微蹙,小声说:“他们是说真的?”昨天的时候,叶轻是说过让她今日早起与他一同上朝,但她都未当真。她说:“我们今天不是就要回了么?” 黄药师伸手将她有点乱的发丝理顺,至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发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个女子似乎总是什么都可以一般。他说:“按你们的门规,你不是要看着叶轻死么?我们若是今天走,现在我便帮你杀了他。” 梁子君听了自是语塞,她说:“你不是说这西夏王活不长了么?叶轻死了只怕他更是难得活了,反正我也不急这一时……”声音小的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于是黄药师接的极顺口,他说:“那你便随他们去早朝。” 梁子君看着他那弧度上扬的嘴角,毫不掩饰的将幸灾乐祸写在那张惑人的脸上,知是被他绕进去了,低头便咬上那惹人厌的嘴,并自然而然的被反咬了一口,还赔上了香舌。 她喘息着俯在他的耳边说:“你明知我师门门规便是不可谋政,我虽是这西夏王所生,却也受了师门大恩,日前我从师门取书救人,又蒙师门阵法所护才侥幸脱险,按说那叶轻既知我身份,便不该收我如门,可既然入了门,我如今又怎生回头,门里只我一人,难道我还能将祖师爷几百年的心血都葬送了不成?!” 她这翻罗里八嗦的说了一通,还没说完,却被人咬住了耳垂,酥麻间听见他说:“谁要谋它一个将亡之朝,人死了我们便走。只是你坐那金椅上定是好看。” 这话说的梁子君哪里能不懂,她有些无奈的说:“恐怕不是我好看,而是你好看我的热闹。”而他低沉的笑声带着鼻息拂过她的颈边,他说:“难道你不热么?这会子我是有些热。” 话说到这份上,梁子君若是还听不懂警钟……除非时光倒退一个月。 穿上那身早先便晾在衣架之上的绣金黑色长袍,展开折扇,踱了几步,眉梢轻挑,巧笑盼兮,神采飞扬,后拱手道:“博君一笑,为妻之幸,夫君可千万莫眨了眼,千年里也就只这么一出!” 门外的人听着里面隐约有了些声音,然后在黄药师的大笑中,门开了,走出一个梁子君,但不见黄药师,叶轻忍不住伸了伸脖子往里面看,却差点被门夹了鼻子,梁子君用折扇把他戳得后退了几步,说道:“不是说早朝么?走罢!” 早朝这出梁子君书上读过不少,上辈子在屏幕上也看过不少,但确实未亲眼见过,各个王的宫里她去过最多的地方便是御膳房。 三顶辇轿,李纯佑自是在前,只是太监们一时却不知叶轻和梁子君到底谁应该在前,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宫里都没有第三位主子,但忽然出了这么一位的时候,做奴才是总是有些惶恐。 叶轻在这个王宫里,本就是一个超越礼法的存在。梁子君倒不在意这个,不管叶轻与李纯佑是何关系,李纯佑又是与自己是何关系,他终还是师父,在前也无妨,只是她还未说话,叶轻却从辇上下来,在李纯佑的耳边说:“我就在你边上,可好?” 李纯佑又一次艰难的拿下手套,伸手握住叶轻的手,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王宫的黎明:“起驾。” 晚秋的清晨有些阴冷,梁子君在微颠的辇轿上看见叶轻那只被李纯佑握着的手依旧如她记忆里一般的修长而无暇,只是李纯佑的那只却已然干枯而斑驳。隐约的可见有白气自两人手上腾起,是叶轻在用内力为李纯佑保暖。 空空门的内力性凉,本是不适宜如此作用,但显然的,这并不是叶轻第一次这样做,李纯佑受之坦然,偶尔的他回侧过头看了一眼叶轻,而叶轻会很不凑巧的正好也在看他,梁子君在他那一双总是装着万种风情的眼睛里看到了平静。 在来这里之前,梁子君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平静两个字和叶轻放在一起,有的时候她也觉得,如叶轻这样的一个人都平静,那这个世界也太无趣了。可是自从进了这个王宫,只要有李纯佑在边上,哪怕他穿的还是一身红衣,哪怕他的发丝还是随意飘洒,他的眼神却总是波澜不惊的。 李纯佑是被带着面具的叶轻背到大殿的金椅上坐下的,虽然横抱会让他们两个都更轻松一些。在他的金椅两边各摆了一张椅子,他示意梁子君坐到左边的一张上,而叶轻自然的坐在右边。 在例行的三跪三起之后,李纯佑着太监宣旨,立李德为储,十月初二继位。这是他今日亲自坐到这张久违的金椅上唯一要做的事,事实上,朝政之事他早就交给了叶轻,许久没有过问了。 只是梁子君这边还在纠结于又要下跪接旨,下面却有人说话了。 “王子在外多年,一朝返朝,万千之喜,只是为了我王的基业,还请王上慎之!” 说话的人位居前列,白色高帽,衣着华丽而与他人不同,显是身份不一般。只是李纯佑并不给他多少颜面,说道:“德儿确为我王儿,镇夷郡王不必多言。”而叶轻也不待他再说话,便道:“有事就把折子递到国师府,退朝。” 于是太监又一声尖细的:“退朝!”下面跪成了一片,除了那个不依不饶的人,梁子君抹了一袖子汗,凭空的飞进两颗石子,是以那人终于是跪下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下面的人都惊得额头挨着地,半分都不敢离开。 叶轻自是看着梁子君一笑,然后背起李纯佑离开,这时距离他们进来也不过一柱香的工夫,梁子君不禁心下感叹这早朝果真是简单的很。 从大殿出来,便见那一袭青色长衫负手立于外,梁子君走过去,拉过那双总是温温凉凉的手,说:“我们去外面寻吃的,可好?” 而待两人走得已然无影之时,李纯佑刚刚在辇轿子上坐定,他问叶轻:“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叶轻……也不知,但是他说:“不会的,你是他父亲。” 68、第六十七章 无论在什么地方, 梁子君都可以第一时间找出全城最好吃的东西, 无关它们是在皇宫大内,还在街头巷尾,也无关它们是在酒楼里, 还是小摊上。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她很相信自己的鼻子。 这次她的鼻子带她到了集市最西边角落里的一个卖羊肉汤的小摊上, 木制的小车上炖着一大锅的羊汤,边上摆了三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虽说破旧, 但还算干净。刚坐下,老板娘便笑呵呵的迎了过来,说道:“客官早勒!外地来的吧?我这的羊汤可是全城最好的, 单买汤是一文钱一碗, 羊肉是五文钱一两,若是买羊肉, 汤可以随便喝, 不要钱。”又赶紧接着说:“几位客官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来一斤羊肉?” 这老板娘大约是三十来岁,一身的灰色的粗布衣衫,样貌也就一般,但看着梁子君的那双眼睛里发着光, 就好象看见了一只长满的毛,只等剪下来卖钱的羊。于是梁子君马上想起了凌霄楼的伙计,每次见到有外地来的衣着华贵的客人, 他们也是这个模样,虽然即使那客人吃得多一些,他们也不会有分红。 梁子君问着对面扮大爷的黄药师:“来半斤?做大买卖的客官。” 听了梁子君这般问,那老板娘马上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原来做不了主,立时的准备又说点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就听见黄药师说:“夫人做主便是。” 于是老板娘的眼睛眨啊眨,仔细,又假装是不经意的看看一身男装的梁子君,然后极为镇定的陪着笑,问道:“那这位夫人,就来一斤?两位老爷,三个伙计,一斤肉一点都不多!” 梁子君深觉这年头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得很,说道:“那便来一斤羊肉,每人一碗汤。” “好勒!”老板娘的脚步轻快的往她的羊汤锅去了,八十文钱可以让她完全忘记自己心灵上受的那么一点小刺激。 不一小会儿,热腾腾的羊汤便端了上来,白而清的汤上飘得几片翠绿的香菜,喝上一口,果然如想象中的那样鲜香醇厚,羊肉也是肥而不腻,丝毫没有膻味。 梁子君赞道:“老板娘这汤做的果真是好。”老板娘听了眉毛扬得老高,高声说道:“我早就说了我这汤是全城最好的。”然后便又凑近了,说道:“要说早上光喝汤也不行,几位要不要再来点烧饼,我这老伙计的烧饼香软松脆,天下第一!”说着话还竖起了大拇指。 于是梁子君笑了,她说道:“汤全城最好,烧饼是天下第一。”黄药师依旧是冷峻逼人,问:“汤和烧饼,哪个更好?” 小二,小五和小九在另外一张桌子边低着头,喝着汤,吃着肉,默默同情老板娘。 “汤好,四娘的汤是最好的。”这个声音小的可怜,来自比老板娘的小摊边上那个卖烧饼的男人,也就是老板娘说的老伙计。 直到后来他企图将烧饼送来,半路被老板娘接了过去的时候,梁子君才看出,原来他是个跛子。 当老板娘把烧饼钱又递过去到那个男人手里的时候,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全城最好的汤要摆在这样偏的一个地方。 再看这边上的几个摊子的老板,衣服上大都是补丁连着补丁,这样的冷的天里穿的也单薄得很。就这样的一个角落,若不是因为这老板娘的羊汤,只怕梁子君他们也不会来。 一碗羊汤下肚,全身都热乎了,精神也好了许多,梁子君问那老板娘:“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老板娘道:“西南边有座承天寺……”只是话还没说完,却被惊得呆立在了原地,只因忽然有一人从她肩膀上一跃而过,一眨眼便钻进了墙边上那一落干草和柴火里。 因那老板娘本就站得离梁子君和黄药师较近,另外一边的小二,小五和小九已然站了起来,还未拔刀,便听得远远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领头的那个人一身黑袍银甲,威风凌凌,仔细看来,不正是今日大殿之上,吃了黄药师两颗石子之人。 梁子君心道,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 既然看来是还要坐上一会子,黄药师道:“来壶茶。” 莫说这老板娘胆子小,就是这已经扑到地上磕头的时候,还喊了一嗓子:“李老四,来壶茶!” 这来人乃李安全,是先王的弟弟越王李仁友的儿子,也就是李纯佑的堂弟,因为没资格和李纯佑抢王位,才在叶轻的手下讨了一条命。李仁友死后,他奏请继承越王之位,怎想的李纯佑不买帐,只封了他一个镇夷郡王,他心里自是不服,可又畏惧于诸位前王子不明不白的死因,不敢动作,所幸的是李纯佑唯一的傻儿子失踪了多年,李纯佑又重病缠身,只等李纯佑一死,这王位便是他的了。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这李纯佑将死不死的时候,他那个傻儿子竟然找到了,而且也不傻了! 这让李安全怎能不懊恼!何况今日大殿上他还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当然,他不以为那和一看便知瘦弱无用,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子有什么关系,他只觉得是叶轻在搞鬼。 可是怎么说人衰了喝水了也塞牙呢!他这边一腔的怒气还无处发泄,回去脱下朝服,换上武装出来巡城,刚找了地儿坐下来喝口水,回头竟看见一个胡人在偷他马鞍上的银扣!一马鞭抽下去,居然被那贼给躲开了,策马便追,贼不见了,竟碰上了那个早就该死了的王子。一身汉人的衣衫,坐在下贱人才会去的地方喝汤吃烧饼。 梁子君拱手,想想又不对,改为合十,笑着说道:“镇夷郡王如此辛劳,实乃我朝之福啊!”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梁子君本就不喜竖敌。这道理李安全原是也懂的,只是这会子他不想懂。于是冷哼一声,极不给面子的连话都没应,大声对着地上的小摊主喊道:“你们这些个贱民,可有见一个胡人过去?” 只是他这话刚说完,地上的人还没答话,便听得一声呵斥:“大胆!见了八皇子……” ……口误,重来! “大胆!见了王子还不下马行礼!”小九许是几十年都没机会出这样的大错,小脸涨得通红,梁子君努力的没有笑出声,可是就连黄药师都笑了…… 李安全却是压根就没听出这中间的差错,他只看到王子与王子的男宠笑了,毫无疑问的,笑的是他!而一个贱仆竟然敢呵斥他! 于是恼羞成怒的李安全将马鞭甩向了小九,去势汹汹,却被身材瘦小,而面容清秀的小九轻松的拽在了手里,小九又道:“还不下马!?” 这话问的!李安全这会子是怎么都不会下马了。 然后只见小二与小五矮身往地上一滚,顷刻间马嘶人惊,数十只马蹄血淋淋的飞上天,又掉到地上,刚才还站着的马皆倒在了地上,而马背上的卫兵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太快了,让他们有些难以相信。他们想冲上来,可是惧怕于小二和小五手上的四把尖刀。 昨天夜里,小二曾经问梁子君:“夫人,往后我等的进退该如何?”梁子君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莫说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身边带上几个人帮她做事,代她说话,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王子,而说话的那会子,她确实有些累了,便说:“按赵砚交代的吧,无碍的。” 果然,赵砚的一套如她想象中的一样血腥。 李安全舍了手里的鞭子扑过来的时候,梁子君及时的喊了一声:“留了性命!”这才让他在黄药师的掌下保了一条命。 据小二说这人是西夏仅存的几个可以继承王位的人中最有能力的,他们既不准备要这王位,可不能让这个人死了,不然没人当新的西夏王了。 李安全最后被他的卫兵扶着离开了,梁子君让地上趴着的人都起来,给了点碎银子给老板娘,让她收拾一下这些马和血。却在将走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扑到了脚边。 “小的愿意追随王子,请大人收我做个仆人吧。” 这不是刚才那个被李安全追的胡人还能是谁! “我不需要仆人。” “王子身份尊贵,只有三个近仆怎么够!” “他们不是我的仆人。” “小的是哈斯殿下亲封的骑士,可以为王子击败狂妄的敌人。” …… “小的精通拉丁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和汉语,可以做王子的翻译官。” …… “小的可以为王子打扫宫殿,烹饪美食。” 梁子君没有什么敌人,就算是有在黄药师的手下也活不了。拉丁语她也懂,虽然她不识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但她懂英语和俄罗斯语,就是不知道现在的语法和千年以后是不是一样的。赵砚应该已经给她找好打扫房子的人了,美食方面有黄药师和黄蓉,未来她都不需要发愁了。 最后那个胡人拿出一张纸递给梁子君,他说:“我可以做王子的画师。” 这是一张素描,黄药师说道:“没有你画的好。” 梁子君将画还给了他,递给他一些碎银子,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需要仆人。” 这时,一个老人颤巍巍的端了一壶茶过来,用漏风的嘴说:“客官的茶。”那胡人马上接了过去,高举过头。 梁子君将茶钱付给了那个应该叫李老四的老人,走了。 显然,若是他们几个人要走,没几个人能追得上,哪怕你的头发和眼珠都不是黑的,并自称是位骑士。 69、第六十八章 黄药师这次下手的确是轻, 李安全回了府, 坐了一会子,嘴角的血都没擦就奔着王宫去了,他要见李纯佑, 他自然知道李纯佑不会把自己新找回来的儿子怎么样,但他好歹也是个郡王, 杀几个下人泄愤也不为过,这个面子李纯佑怎么都要给他的。 而有叶轻在, 原本他是怎么都见不到李纯佑的, 只是他运气不错,正好碰上李纯佑出来晒太阳,于是就着嘴角的血便将事情说了, 自是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 怎想的待他说完后, 叶轻笑了,他说:“你的命倒是真大, 竟然没死。” 李纯佑说道:“德儿不日将登基, 望镇夷郡王好好辅佐。” 李安全忿忿的往王宫外走的时候,梁子君与黄药师正好从外面回来,摇着折扇踱着步子,好不逍遥快活,梁子君还想着是不是要跟他打个招呼, 他却哼的一声走了。 梁子君觉得李安全就象一个气球,一肚子的都是气。就这样,她还又帮着吹了一口, 估计他现在是涨得慌。 而李安全从某种程度上反映出的也是目前西夏朝堂大多数人的感受,梁子君不怎么懂政治,但她也知道上位者大都是恩威并重,而叶轻怎么看也不是擅长施恩的人,哪怕那个人本来就已经被他打得半死了。 李纯佑见到梁子君回来很高兴,说要带她在王宫里走走,于是他坐着辇轿,梁子君走着,还有叶轻,跟着一群太监及小五、小九在王宫里遛弯。对于黄药师对自己的无视,李纯佑很看得开,毕竟他连叶轻都管不了,还指望自己的儿子能多有出息? 西夏的王宫并不是很大,何况后宫的很多地方都被太监绕过去了,整个一路下来用了约莫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李纯佑把“德儿,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了。”这句话说了二十遍以上。而每次梁子君都应道:“多谢父王。” 最后叶轻问道:“那你留给我什么?” 李纯佑说:“我死了,你便终于可以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了。” 叶轻听了却是笑着凑到梁子君的边上,问:“这样听来是好得很,就是不知道新王放我不放。” 梁子君也是笑盈盈的答道:“国师文武双全,我是怎么也不会放了的。” 李纯佑只当他们是说笑,但还是补了句:“德儿,我若死了,你也不要为难轻。” 听了这话,叶轻将李纯佑从辇轿上抱了下来,给了梁子君一个极媚的回眸,说:“失陪了,王子。” 梁子君私心里常想,若是叶轻将李纯佑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只说那儿子已然死了也好得很,也不用让她知道这些个事,那样至少李纯佑死了,他便真的可以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了。 这天夜里,梁子君原想着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可还是没能如愿。 当外面一阵嘈杂的刺客声响起的时候,梁子君有杀人的冲动。她听见小二说道:“都闭嘴!吵到王子歇息,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不得不承认,西夏王宫里这些打酱油的侍卫和专业的护卫比起来完全不能比,这天下抓什么刺客能比梁子君和黄药师睡觉更重要么?! 在小二的呵斥后全场静默了一会子,就在梁子君又快睡着的时候,叶轻的声音传来:“是什么人?”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带着奇怪语调而惊恐的喊声响起:“你不能杀我!我是王子的仆人!” 梁子君不知道叶轻做了什么,她只听到那个胡人一边慌张的大叫,一边不停的说:“你不能杀我!我是王子的仆人!” 然后叶轻用愉悦的声音说道:“王子,你的仆人快死了。”其实他大可以把人关起来,明天再说的,何况人本来就是小五逮到的,和他没多大的关系。 可是,少惹一下里面的两个人,他会睡不着觉。 梁子君继又老又胆小的张广后有了第二个仆人,他的名字叫马修,二十二岁,意大利人,意大利南部一个叫哈斯的大贵族亲封的骑士。也就是说,原本他是一个贵族,虽然是最底层的贵族。只是有一天他被带到领主的面前,他被指控侵犯了领主的公主。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那个公主可能比两头母猪要瘦上一点。 当然,领主不会因此而责备自己手下最得力的骑士,领主大方的说:“既然你如此爱慕我的女儿,我就同意将她嫁给你好了。” 这个玩笑开得大了点,马修面上假意应了,人却连夜跑出了城。他躲在了一个村庄里,想着过些日子了再露面,结果不到十天,领主对他下了通缉令,因为盗窃罪。 于是可怜的马修不得不跑路了,他一直往东跑,他知道东方有一个国家不错,他的父亲曾经去过那里,重点是领主的通缉令一定到不了那么远。 终于,他到了西夏。当然,途中他也路过了蒙古,那里的军队看起来很好,他有考虑过在那里谋个职务,但是,他不懂蒙古话。 他是有带些金币出来的,可是等他到了西夏的时候已经一个都不剩了,而就在他山穷水尽的要如领主老爷希望的成为一个盗贼的时候,他遇到了他的新主人,西夏的王子。 他坚信,这是主对他的垂青,他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虽然就他观察他的新主人已经有了三个很不错的近卫,但即使是当个仆人也是好的,毕竟他的新主人身份尊贵。 梁子君不知道自己新仆人的想法,虽然她不明白一个骑士为什么要跑这样远的地方来做自己的仆人,但她也没多问,她只是不希望这个骑士先生死在叶轻的手下而已,等回去的时候如果他还愿意跟着不是王子的她,就把他交给赵砚,反正一到九都有了,多个“十”赵砚应该也不介意。 所有的骑士在受封前都做过大贵族的近仆,所以马修对于仆人的工作驾轻就熟,只是他的主人却总是不让他如愿。 哪怕头一天的晚上折腾到很晚,但第二天的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他便守在了主人房间的门口,他暂时还不知道主人通常几点钟起床,不知道主人有没有吩咐过要按时提醒,他想问问那三个护卫,但那三个人如同昨天突然出现一般的,突然的消失了…… 而等到他的主人打开门的时候,一身长衫穿得整齐而利落,这绝对是他的失职,穿衣服的工作本来应该是他来做的。 梁子君看着道了一声安便一溜烟跑远的马修,有些迷惑,黄药师道:“很好,比你家那个老的腿脚要利索些。” 半晌后,马修又一溜烟的跑了回来,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梁子君道:“你很勤快!” 马修一喜。 黄药师道:“把里面那盆也倒了。” 马修伸长了脖子一看,内间的架子上放了一个有水的脸盆,而架子上搭的毛巾上还冒着热气,显然刚有人用过了。 端着两个盆子出去的马修不明白,明明他一直守在门口,那大清早的里面怎么会有热水。 “你叫什么名字?”在马修要走出去的时候,梁子君问道。 马修立刻回头答道:“马修!” 梁子君道:“他是我丈夫,你以后就叫他老爷。” 对此,意大利的骑士比西夏王要淡定的多,马修极自然的应道:“是!”梁子君和黄药师多少都有点遗憾。 马修很快就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不需要仆人了。 他不需要做饭,因为王宫的厨房里有十几个人不分白天黑夜的等着干这个活。甚至连从厨房到饭桌的这段他都没有份,因为小九要验毒。 他不需要刷马,因为那匹叫小六的马脾气大的除了小五喂的草和水,谁给的都不吃不喝,还总是扬着蹄子企图踢他。 他甚至不需要说话,因为话全被小九说了,虽然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瘦小的护卫说起话来比他有气势多了。 最后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活,就是在主人去宫殿外面看书下棋的时候监督太监打扫房间,就这个事还是他从小二的手下讨来的。 马修对自己说:勤练剑术,主果然是让我继续做骑士的。 但几天后,他见到他那看起来瘦弱的主人与他那看起来斯文的老爷在“玩”的时候竟然飞了起来,然后随便一挥手,劈断了一根比腿还粗的石柱子。 于是,他发现他的主人也不需要骑士。事实上,这几天,他觉得自己闲得都像公主了。 而在马修沮丧的坐到门槛上时,小二,小五和小九笑了,然后他们看见自家老爷和夫人平静的坐回了椅子上,开始下棋。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他们或许会相信这两个人不是故意的,可是近身护卫真的很容易了解自己所保护的对象,他们可以用自家的爷打赌,这两个人的心里现在高兴得很。 王宫里的日子确实很无趣,更何况他们是在等着另外两个说起来也跟自己关系非浅的人去死。 而在他们如此无聊的时候,嘉兴的院子里是什么情况? 信鸽飞来的时候赵砚正在查看新到的雨花石,他的小岳母在临走前嘱咐他这个便宜女婿务必在帮她修缮好院子的同时盖一间舒适的澡堂子,澡堂子门外接一条雕花长廊,直通主房。 他的小岳母说,最好是水可以直接排到外面的院子后面的小河里,而河里的水可以直接送到澡堂子里。因为她和岳丈大人都不喜欢挑水,也不喜欢请很多仆人。 她笑着说:“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春风得意的端王爷!” 赵砚也在笑,话却说的酸:“小岳母倒是真不拿小婿当外人。” 于是这几天赵砚是一点都没闲着,又是修水车,又是挖渠,心里不禁暗赞,爷果不其然是才冠大宋,连工部的事也能信手拈来。 黄蓉把信鸽从赵砚的肩膀上拿走的时候,他连抖都没抖一下,过去几天的经验已经让他明白,在自家王妃手下抢东西,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的什么?”半晌也没有听见自家王妃有何声音,赵砚放下手里的石头问道。而他站起身时却发现自己手握五万个乞丐的王妃瞪大了眼睛。 赵砚把头也凑了过去,然后看见那张不大的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三那手漂亮的小楷。大致上的意思是,公主变王子,王子变太子,而且太子初二就要变成西夏王了。 于是,风里来,雨里去,经历过无数惊涛骇浪,沉沉浮浮的赵砚不淡定了,他极为纠结的问:“蓉儿,你确定梁子君是个女的?” 黄蓉道:“她都跟我爹成亲了,那怎么不是女的?” 显然,最近这些个事对赵砚的冲击有些大,以至于他脑子极不清楚的说了句:“时下跟男子成亲的可不一定就是女子!” 于是,毫无悬念的,这天夜里端王爷又被赶出了房。 70、第六十九章 梁子君很喜欢意大利, 她曾经用了整整一年的课余时间打工挣钱, 带家教,在商场门口卖咖啡,快餐店里炸鸡翅膀等等, 最后还算上多年来攒的压岁钱,然后独自一人去了意大利, 她到过马修的故乡,那个叫做苏连托半岛的地方。当然, 马修不知道。 但是马修发现这个王子对他千里迢迢随身带着的长剑很有兴趣, 他甚至怀疑这个王子是不是也懂得击剑。直到有一天,他对着一碗羊肉面祷告:“感谢上帝赐我丰盛的美食……如果是面包就更好了,阿门!”然后他听见自己的新主人扑哧一声笑了。 马修蹭得站了起来, 他瞪着梁子君, 喊道:“你懂拉丁文!?” 梁子君笑得很自然,她道:“我怎么会懂那个。” 马修不太相信, 他说:“那你为什么会笑?” 梁子君指指楼下, 她说:“刚才有一个小孩翻了一个跟斗,很有意思。”这话说的跟真的一样,而且刚才楼下也的确有个小孩翻了个跟斗。 虽然马修没有看见那个翻跟斗的小孩,可他还是相信了梁子君说的话,只是就在他讪讪的回头往自己那张桌子走的时候, 黄药师说道:“你听懂了。” 梁子君并不希望让人知道她懂这样一种文字,尤其是黄药师。因为她实在无法解释她怎么会懂这样一种文字,她只有二十三岁, 前面的十年都在西夏王宫里,后来的五年一直和叶轻在一起,接下去的五年时间,她每年离开嘉兴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只有一个朋友是洪七公,而最近三年有关她的事没有黄药师不知道的,她怎么可能会懂一个千里之外的国度通行的文字?这就好比她从来不与黄药师讨论算术,因为她可以用微积分轻易的解出一道哪怕对于黄药师,也是很难很难的题,但她说不出为什么她会这样解。 可是黄药师用那平淡之极的语气说:“你听懂了。” 梁子君可以说是黄药师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她甚至记得两年前很平常的一天黄药师穿的是什么衣衫,并马上从衣柜里把它找出来,哪怕那个衣柜里绝大部分的衣服都是青色的长衫,甚至连用料都是一样的,针线走路也是一样的,她还是可以把它找出来,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物件,她可以清晰的从记忆里找出那些哪怕当时她并没有多加留意的细节。 她总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唯一的一次不清楚可能是在第一次见到黄药师的时候,那个时候黄药师并不以为意,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何况还是一个女子,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对于梁子君这样的女子来说很不平常。 不过再聪明的人总还是有疏忽的时候,只是看有没有比她更聪明的人能找出这个破绽,她的破绽是在归云庄的那次,她比黄药师先到,悬在房檐的下面,那个时候黄蓉和怀揣着《九阴真经》的梅超风都在房子里面,看起来这很正常。她在那里,因为黄蓉,也因为《九阴真经》。 但不正常的地方在于,若她是早就找到了黄蓉,为何不现身与她相见?而若她是为了《九阴真经》那就更有意思了,她是如何能知道梅超风会到这里来? 黄药师邀她一路进去与黄蓉相见的时候,她还换了一身衣裳,显然,她在归云庄不是一日半日了,她并不是跟着黄蓉来的,这一切就好象她早就知道黄蓉和《九阴真经》都会来这里,只是在守株待兔罢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黄药师坐在宫殿里间的一张椅子上,独自对着一盘残棋,他的边上有一张软塌,是梁子君最喜欢的位置,她总是靠在上面,偶尔的伸伸脖子,眯着眼睛看一看棋盘上的进展,又缩回去,半晌后道出一步棋,逼得你不得不随了她的意,可那步十有八九都是她随口一说的,只是为了越搅越乱罢了。 可是如今她不在那里,而是站在外间的窗边,拿着一杯酒。她问:“还有别的么?” “我原想你回师门拿来救七公的应是些医学典籍,或是解毒奇药。你不应知道《九阴真经》上有救人之法。” “或者……我之前有看过。” “你若是看过定然当时便说了,何苦回去拿。” 有个词对于黄药师可能永远都是一个忌讳,那便是过目不忘。所以梁子君偶尔的总是在适当的地方表现出一些迷糊,这却不意味着黄药师便真的会以为她迷糊了。 梁子君低眉靠在窗沿边上,将酒在杯中轻轻荡动,说道:“黄岛主,偶尔的,你也应该给女子一些成就感。” 她说:“让我得意那么一两次,桃花岛又不会沉了。” 而黄药师说:“就算你知道再多的事,桃花岛也不会沉。”他拿起一个棋子放到棋盘上,话说得还是如此的轻描淡写:“即便是你把我桃花岛的帐本上也描上些鬼画符,藏到我们家院子的夹层里,桃花岛还是不会沉!” 梁子君坚信,在夫妻生活中,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特别是两个会武的,如果一味的崇尚暴力,就更不好了。可她还是没忍住,将手里的酒杯连同半杯酒摔到了黄药师的身上。 黄药师却也不躲,大笑着任由那酒杯砸在自己的身上,衣襟上一片酒渍,酒香肆意,充斥着整个大殿。 梁子君有些气急败坏,道:“你窥我家私!” 黄药师对这话却是不屑一顾:“不过区区十一万五千八百两罢了,你又无父母兄弟,何来你我之说。” 话是这样说不错,梁子君倒也不是在意那些钱,只是她一想到自己一个做贼的如同做贼一样藏自己家的帐本时,后面还有一个人笑呵呵的看着,等她走了以后再抽出来看看上面是什么东西,然后想着:“哟,不就是一些鬼画符么?!” “我如今有个爹!还有大哥!”只是这话说得梁子君有些底气不足,但随即她说:“你怎么知道我有多少钱?你看得懂么?” 黄药师道:“费了些工夫。”可在梁子君的耳里听来这怎么都像的安慰。 事实上,黄药师的确是费了些工夫,在嘉兴并没有什么胡人,他之前倒也未对西边那些子东西作过何考究,梁子君的家里自是一本西边的书都没有,只是那些个符号一看便知是数字,不过九个,要弄明白也不难。 黄药师拖着梁子君往隔间去的时候,被一把甩开,再拉上,继续拖。 “我是妖怪!” “狐狸精?姿色差了些。” …… “我是鬼!” “天下没有鬼!” “怎么没有!只因为她从来没有找过你么?” 有些话是脱口而出的,可是覆水难收。低头,抚额:“对不起。”半晌后才无奈的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我应该是死了,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被丢进澡池子里的时候,梁子君呛了一口水,往边上游开,却被拉了回去,背抵在池壁上的时候,黄药师问了一个梁子君完全没有想到的问题。 “死前成过亲?” 小气的黄药师!原本纠结快死掉的梁子君笑了。 可是她的笑却比之前她所有的话和那个砸在身上的酒杯更让黄药师恼怒。他的吻封住那带笑的嘴角,肆虐的如暴风一般,梁子君不得不用鼻子大口的呼吸,发软的双腿让她的身体不断的往下滑,她不得不攀上他的脖子,坐在他曲起的膝盖上。 当那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指进进出出,熟练的触动的每一个让她战栗的禁地,她听见他的声音:“成过亲没有?” “成过!一个大的,三个小的,忙都忙不过来!” 华山论剑和普通高手的水平差距就在于,黄药师生气的时候,只需要运个气,梁子君原本就不怎么清楚的脑子整个被震得一片空白。只听得一阵轰隆声,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水池里漂浮着大块的木头和瓦片,头顶星空璀璨。 深秋的寒风刮在梁子君光洁的肩上,而让人羞愤的是黄药师竟然衣衫除了是湿的,上上下下整齐得可比堂上包公,正好这会子他的脸也比包公白不了多少! “成过亲没有?” 梁子君却是气得脸发白,池子里的水被掌力拍得飞起数丈之高,后又如暴雨般落下:“你既早便知道了,成亲前为何不说清楚!如今这又算什么!” 黄药师的脸依旧阴沉的吓人,他冷冷的说:“那与你我的亲事又有何干系!?” 这话说得梁子君为之气结,她说道:“黄药师,你……闲来找虐!自虐便罢了,寻我什么事?!” 黄药师道:“成过亲没有?” 大殿之外,太监侍卫远远的伸着脖子,大殿的四个角上分别站着面无表情的小二,小五,小九和一脸慌张的马修。 马修是在欲冲进去救他家主子的时候被小九扯到角上的,他伸长了脖子试探隔壁那个角上的小九:“房子塌了,也不知道王子与老爷有没有事?” 小九横了他一眼:“乌鸦嘴!你死三百回老爷和……王子也不会有事!都是你惹的祸!站好了,飞进只苍蝇你就等着受死!” 马修瘪瘪嘴,站好了,他是可以理解的,以前在哈斯殿下那里也是一样的,新来的仆人总是受欺负。可是…… “小九!” “有话快说。” “国师来了让进不?” …… 72、番外之妖孽与王子 李纯佑逮到叶轻的那年刚被立为储, 因为他在那年的春狩里射杀了一只豹子, 并将它献给了王上。俊秀的外表,加上一身黑色锦袍,他从来不在中兴府内骑马而行, 因为中兴府受来往商旅及诸多胡人的影响,民风开化, 姑娘们,特别是一些胡姬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鲜花或者是别的东西丢到心仪的男子身上, 哪怕她们明知这个人是王子。即使是官府也不能因此把她们逮捕。 他喜欢打猎, 大多的时候他都在狩猎场里,有一天,他刚回府, 管家便来与他说, 府里的密室遭盗了。 真是可笑,府上的密室虽从外面看了与一般的房子无什么区别, 屋顶和墙壁都是用铁水浇灌而成, 并且有三道铁门,钥匙只有李纯佑才有,三班护卫不分日夜的守卫,怎么可能会被盗!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他的密室不仅是被盗了, 而且还是被一个很没品的贼给盗了,整个密室被翻了个底朝天,乱得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墙上还贴了个条,上书:穷光蛋! 好!很好!偷了他一颗夜明珠,一尊半人高的玉菩萨,三副王羲之的真迹,还说他是穷光蛋!!!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贼! 五天后,八十个卫军护送着一个密封的黑色马车进了城,直入太子府,八十个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太子府的管家给每个人的家里送了些抚恤金,这事就算完了。 这样的事不希奇,以前也有过,下面的人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就得死。中兴府的人都在私下说这个事,甚至有人说那东西是达摩的舍利子……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就这样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后的一天,李纯佑打猎回来的时候听见管家满脸喜色的告诉他:“抓到了!” 李纯佑见到叶轻的时候,他戴着手镣和脚镣趴在床上睡的正香,按照李纯佑的吩咐,他被关在玄铁打造的专用笼子里,这个笼子除非你有钥匙,否则就是十个人拿斧头砍上十天,也不会断。 这个时候的叶轻刚刚十六岁,脸上依旧是稚气未脱,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这次失误有些懊恼,这人也太坏了,居然做局诱他上钩!!! 而且有本事正大光明的来,居然设个只能进不能出的门!还放迷香!!!简直是卑鄙之极!!! 李纯佑在笼子外的桌子边坐下来,半晌见叶轻也没动,依旧貌似睡得很香的样子,他也不急,只是静静的喝着他的茶。 一个时辰后,叶轻终是装不下去了,慢而庸懒的坐了起来,轻打了个呵欠,然后在看见李纯佑的时候好象很意外的样子:“哟!这不是中兴府的穷光蛋么?” 这话一出,边上有人要出声呵斥,却被李纯佑扬手制止了,李纯佑说:“看来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你。” 叶轻的小下巴一扬,秋波一抖,道:“你不就是看上我了么?谁不知道啊!” 李纯佑听了却是大笑,道:“你想多了,我喜欢女人。” 叶轻却是嗤之以鼻,道:“少装了,就你们这地界上,哪个女人有我好看!” 这话说的……李纯佑不得不承认:“确实没有。” 叶轻笑了,他就喜欢别人说他好看,特别是好看的男人说他好看,他说:“你看上我了就要好生的对我,我若是高兴了自然就好好的对你!还有!刚才这老家伙偷摸我,你要帮我用鞭子好好的抽他!” 管家听了这话急了,立时的说道:“没有!”说着话将一把短刀和一个小皮囊递给李纯佑,说道:“小的就只是将他身上的东西搜了出来。” 叶轻听了却是大声的呵道:“你这个老家伙,就是个贼!偷我的东西!” 贼喊抓贼,说的就是叶轻。 五天后,李纯佑无奈的看着叶轻将被单撕成一条一条的,笼子里里外外满天满地的都是棉花,粉白而漂亮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抽泣着说:“你把我送交官衙去!我再也不想见你了!” 李纯佑道:“把你送到官衙,你定是马上就跑了。” 叶轻却说:“那也是官衙的事,跟你有何干系!” 是啊!与他有何干系?李纯佑想的是,如果从来没有抓到过他就好了。 叶轻说:“你如果不把我送去官衙就是喜欢我,你既然喜欢我就把我从这讨厌的笼子里放出来,我就喜欢你了。” 这是多明显的谎话,除非李纯佑傻了才会信,可他还是把人放了,然后看着那人只是一纵便不见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早就该知道的,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贼。 李纯佑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叶轻了,可是一个月的某天晚上,当他钻进被子的时候,却忽然有个人窜到了他的身上,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床头的剑,便听见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声音:“怎么睡觉还穿得这样多,怪不方便的。” 于是他拔剑的手又收了回来,问道:“又去哪里偷东西了?”问着话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在扒他的裤子,忙伸手拉,却被一把熟悉的短刀比在了脖子上,耳朵边上一阵酥麻:“李纯佑,你是想我要了你的命?还是要了你的人?” 这就是说完全没的选。李纯佑尝试道:“我要你,成么?” 叶轻答得一点都不含糊:“不成!”而后笑着说:“喜欢女人的李纯佑,你知道怎么要男人么?” 这话太侮辱人了,李纯佑从抓到叶轻这个人的第三天开始就进行过相关的研究和实践了。 叶轻坐在李纯佑的腰上,一手把刀比在他的脖子上,一手开始扒他的衣服,然后叶轻听见他叹了一口气,他的手指摩挲着叶轻细腻的脸颊,他说:“轻,你是喜欢我的么?” “那你是喜欢我的?”叶轻的牙齿咬上他胸前的两点,一点也不轻。 李纯佑疼得吸了口气,他说:“我若不喜欢你,怎么会放了你。” 叶轻说:“那我也喜欢你。”然后他又想了想,说:“你若喜欢我,就只能喜欢我一个,不能再喜欢别人,男的女的都不行。” 李纯佑沉默了好一会子,然后才说:“好!” 叶轻说:“李纯佑,记得你今天说的话,你如果反悔我就杀了你。” 太子专宠一个男子,这个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夏,直到有一天,王上将他宣到了宫里。 那天李纯佑在大殿跪了很久,一直到他的父王批完了所有的奏折,最后,他的父王只说了一句话。 “听说你府上有个孩子长得还算漂亮,晚上送来给寡人瞧瞧。” 李纯佑从王宫里回到府里的时候,叶轻正无聊的躺在一棵老槐树上,看见李纯佑,他便跳了下来,说:“过两天我们出城去玩?” 李纯佑说:“好!” 当天的晚上,李纯佑在叶轻最喜欢的桂花糕里下了药,然后把他丢进了马车,管家驾着马车往王宫里去了。 马车一直进了王宫,只是两个太监架着昏迷不醒的叶轻往王上寝宫去的路上却被人劫了。那天李纯佑骑着他那匹御赐可在宫内行走的“玉狮子”带着叶轻杀了一个守门的侍卫,闯了宫门。 这些叶轻自是都不知道的,他知道的是那天他醒的时候李纯佑正压在他的身上进进出出,横冲直撞! “李纯佑!你为了上我竟然下药!!!”叶轻那天真的很生气! 而那天之后,李纯佑被拉下了太子的位置,叶轻再傻也知道,这事跟他有关。 不再做太子的李纯佑比之前闲了许多,上朝也是三天大渔,两天晒网,偶尔的还会告个长假与叶轻一同在各地游玩,而王上快死的时候,他正在空空岛,叶轻正拿着一堆被他胡乱放着的东西说:“这是我那个邻居家的,那家伙总是想抓我,却总是抓不到!” 然后一只信鸽飞来,他们便开始日夜兼程的往西夏赶,可是到的时候王上还是已经咽气了。回到府上,没见到叶轻,李纯佑也没感到多奇怪,因为叶轻总是时不时的就会不见。 而就在李纯佑换上麻衣的时候,一个侍卫急冲冲的跑来,一脸惊恐,说道:“大王子,死了!” 李纯佑听了心里有些慌张,但他还是没想到叶轻,他吩咐所有的侍卫严守府门,若是叶轻回来了,一定不要再让他出去了,然后便进了宫。 怎想的进了宫里只见了惶恐而大哭的大臣,除了大王子外,其他三个竟然也都不在。一直到了这天的夜里,陆陆续续消息,三个王子都在自己的府里,或者是来的路上死了。 所有的大臣都看着李纯佑的时候,他才想到了叶轻。 李纯佑再见到叶轻的时候,问他:“你为何要杀了他们!?” 叶轻笑呵呵的说:“你本来就是太子,若是因为我当不了西夏王,倒像是我拖累了你一样。” 李纯佑听了却是许久都未能言语,直到叶轻把脸凑到他的边上,问:“高兴么?你要登基了!” “高兴!”李纯佑的手抚过叶轻的红衣,却是一手的血,他兄弟的血,他知道叶轻不懂。 他不知道一被子只爱一个男人的人该怎么当这个西夏王,他不知道哪里去找下一个西夏王。 73、第七十一章 一行人走得极慢, 虽说都是骑的马, 速度却是与前面步行的丝竹是一样的。每隔一段便有前哨回来通报情况,无论是卫军,还是大臣的马蹄丝毫不乱, 梁子君从未亲眼见过任何战事,虽有读兵法, 但不过也是纸上谈兵,说不上精通此道, 可就她这些日子所见, 西夏虽说已失了些城池,但制军却是严谨,并没有她想象中的亡国之军那般涣散。 西夏之亡, 也许并不能归于西夏太弱, 只能说成吉思汗的铁骑太过强悍。西夏本就不大,土地也不够肥沃, 物产贫瘠, 半个世界都亡了,它有能如何! 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峡谷的口子上。两边的岩石几乎是垂直而上,入了云霄,中间不过是堪堪四匹马宽的一条路。这简直就是天然的伏击之处, 只待他们一进去,出来一对人,前后一堵, 或是放箭,或是放火,如瓮中之鳖一般。梁子君与黄药师相视一眼,身下的马都拉住了。 李纯佑却在前面说:“德儿,这是每一个西夏王必走的路,任何天险都挡不住我们党项人的决心和马蹄。” 话是这样说,实际的情况是,每个西夏王来这里前三天,两边的山崖及周边两里以内就被卫军搜了个遍,连只活兔子都不会有。这个时候梁子君也看到了在边上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摆成三角形的树枝,那是小三表示安全的记号。 穿过峡谷再往前三里路便是祭坛,一共四层的圆坛,每层九级台阶,青石板的台阶,汉白玉的围栏上雕的是众佛图,四周一共汉白玉的表柱。常年设卫兵守卫,最高的那一层除了西夏王及王室直亲以外无人能上去。 可是如今的李纯佑已经没有办法自己上去了,虽然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踏上这个祭坛。 梁子君背着李纯佑往上走的时候,他显然很高兴,总是蜡黄的脸上泛了些红光。他说:“先王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我才三岁,那时就觉得这台阶太多了,可也不敢说话,最后先王把我抱上去了,那天我高兴坏了,因为都说从来没有一个王子是被抱上祭坛的,所以我一定会成为下一个西夏王。所以你三岁那年,我也把你抱上去了,你记得么?” 梁子君只能说:“不记得了,以前的事好象都不记得了。” 李纯佑说:“如果记得就好了,那时候我还给你套过一头小鹿,你很喜欢,恨不得睡觉都跟它在一起。” 梁子君说道:“也不记得了。不过最近的事我都记得。” 李纯佑听到这个便笑了,然后在快到最上面的时候,他用很小的声音问:“轻那些年对你好么?” “好!他就我一个徒弟,能不好么?!”梁子君道。 李纯佑似是松了一口气,他说:“我想也是这样,你小时侯他对你也是好的,只是……”待梁子君把他放在朝南那块最大的汉白玉跪石上时,他说:“若是他不曾太过为难你,我死了你也不要为难他,可好?” 梁子君弯腰将李纯佑的袍子下摆理正,说:“江湖上没有徒弟为难师父的道理。” 可李纯佑却说:“我还未听你唤过他一声师父。” 梁子君笑道:“父王还不清楚他的为人么?!师父这样的称呼不是将他叫得老了,他哪里愿意!我们叫他妖孽,他听的倒也高兴得很,只是到了这地方才改口,他如今可是有官职的人了,怎也不好意思那样叫他了。”这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叶轻咬牙的低喊,回头一看,他跪在第二层的平台上,那张漂亮的脸被面具挡着,但不难想象一定已经被他扭曲的不成样子了,甚是好笑。 而梁子君看到的却是叶轻边上,在一众锦服华服中依旧是一身青衣长衫的人,原想他会如往常一般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她如所说的一般演上旷世一出的难辩雌雄,博他一笑。只是如今他却也跪下了,就在叶轻的边上。 梁子君在上辈子便只跪过亡母与过世多年的祖父母,及外祖父母。这辈子拜师的时候跪过叶轻一次,再便是与黄药师拜天地。近来倒是总在跪,跪的是李纯佑,他是李德的父亲,算是赐了梁子君以发肤之人,又已垂暮,跪得也在理。 可黄药师跪的是什么?非君非父!他又有何亏欠了西夏不成?!他娶的是梁子君,又非李德!梁子君忽然有些生气,她知道这个祭坛太大,若是立于祭坛之外,有事恐不能触手可及,所以他不得不跟过来,既是跟来了,也就不得不跪。 若早知有这一遭,梁子君这出戏定是不会演的,不过是拂袖而去,也无甚么大不了。 这祭坛直径约有十丈多,方圆一里内一片空旷,台阶上按着官职自上往下跪着六十四名大臣,台阶以下是千余名卫兵及武士。离辰时一刻还有半盏茶的工夫,梁子君立于祭坛之顶,黑色的长袍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袍上那祥云飞鸟,似是要腾空而去。 人人都说黄药师狂妄,梁子君谦逊,而黄药师却知自家的小续弦狂妄不输任何人。而就是这个狂妄的小续弦还总说黄药师小气,黄药师却知谁才是这天下寸步不让之人。 一个明知定会刀刃相向也要让黄蓉坐上华筝之上的女子,半分委屈都是受不得,也容不得自己的亲友受了一星半点。 一个坐到西夏王的金椅上,一朝为王也不会有半分不自在的女子,天下可能只有梁子君,而她的原因就是“博君一笑”。若是君不笑,她便不坐这把椅子了。 黄药师看着那张愠怒的小脸,知道狂妄的小续弦现在需要人哄,若是不赶紧哄一哄,她定要甩手不干了,他忘记问之前自家小续弦活了多少岁,但是某些时候她就真的是二十出头的脾气。 “天地皆在,你我同拜,有何不可?”黄药师将此话传音给梁子君的时候,她正在考虑若是如今走了,叶轻怎么办?要不索性把岛上阵法重新拜一次,放过他好了? 而听到黄药师的话她却是愣了愣,待再缓过神的时候心里倒半分都不郁结了,甚至有些欢喜,毕竟祭坛是一个不一般的地方,想来以前也无人在此处拜过天地,虽说本就是夫妻,再拜一次又如何! 这祭坛本来就是圆的,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台子,上面燃着香烛和贡品,四周分布着十二个汉白玉的跪石,李纯佑跪在朝南那块最大的跪石上,而梁子君转了圈,找了一块,方向正好对着黄药师,只是那里离得李纯佑有些远,他有些奇怪,但也未多说。 而梁子君跪下的时候看着黄药师,想的是,自己这身衣服真不好,黑的,若是鲜艳些就好了。 当晷针的影子指到辰时一刻的时候,随着一声“拜”,众人皆拜于地上,礼官开始颂文。这颂文又慢又长,据说要念上半个时辰,而不论君臣其间只能附首,动也不能动。 梁子君觉得她被忽悠了,拜天地没有这样累的。而就在她觉得自己腰都快折了,有些担忧的偷偷看了一眼李纯佑的时候,中间的台子忽然迸裂开来,梁子君只见得眼前银光一闪,竟有几个人从里面跃出,持刀而来!不由分说,她纵身便是先往后跃去,怎想的却只觉一阵劲风扑面,堪堪的避开,却还是被扫到,顿时一股热血涌到口中,喷了出来,那人又待补上一掌时,却是被黄药师接了。 这时梁子君才认出,这个人竟然是裘千仞! 此时的祭坛已然是一片混乱,梁子君的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得有很多很多的人,有的在动,有的没有动,小二,小五和小九在她的边上,她靠在栏杆边。 所有人都没有动是在一声大吼:“都住手!”以后。吼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的确是所有人都住手了,偷袭的人是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西夏的众人是因为吼的那个人把刀比在了李纯佑的脖子上。 裘千仞之前与梁子君也就是在中秋深夜的大雾中见过,这次竟未认出来。在众人都安静后他极其猥琐的说了一声:“药兄别来无恙?听闻药兄尤敬忠臣义士,未想如今却是为西夏卖命了。” 黄药师也未理会他,只是给梁子君把着脉,又取了一枚九花玉露丸给她服下。 梁子君坐下服过药后,靠在黄药师的身上,平服了一会子,似是好了许多,眼睛也看得清明了。 而此时被三把刀架着的李纯佑已经站都站不住了,事实上,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办法独自站立,刚才的跪拜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喘息的问道:“是铁木真派你们来的?还是完颜派你们来的?” 有些可笑,这些人的装束一看便是汉人,但是,显然他们不是帮南宋在做事。 “大胆!一个亡国之君,也敢直呼成吉思汗的名字!”其中一个人呵斥道。 李纯佑此时却是有些有出气没进气的意思了,他的声音很小,他说:“大胆!一个叛国之奴也配与寡人这般说话!” 74、完结章 梁子君一直很努力的做可以默然面对死亡的人, 就象大多数“本土人”一样, 毕竟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死亡太平常了,何况她有身在江湖。可是要完全做到有些难, 就好象第一次杀人后,她三天都没有睡着觉。那是叶轻逼她不得不杀的, 她也不怪他,他的确是在教她怎么活下去, 在这个法则是恃强凌弱, 命如草贱的时代。但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 她很难说对于李纯佑是一种什么感情,为什么来的西夏?因为他有一副和父亲一样的面容?因为他是自己这副皮囊的父亲?因为叶轻?还是因为他已然奄奄一息?很难说哪个理由更多一些。 可不管是什么理由,梁子君都没有办法淡然的看着他被人手刃于前!他本来就要死了!一个已然皮包骨的老人!为何不能让他好好的走完最后一程? 其实来人也对这个快死的西夏王没什么大的兴趣, 他们最大的初衷是要抓住储君李德, 所以他们派了最厉害的人去攻击梁子君,当然, 顺便能抓住李纯佑也不错。中策是抓不了储君, 便杀了。最糟的是杀也没杀掉,那便只有劫持李纯佑了,虽然他快死了,但只要还没死,他便是西夏王。 这群人里唯一的蒙古人拿出一张降表, 朗声读了起来,在西夏国只有王亲才能站上来的祭坛之顶。 那人最后对李纯佑和所有的人说道:“大汗说只要投降,打开城门, 饶你们不死。” 叶轻说:“好!” 梁子君说:“好!” 众臣默然,西夏早已如残烛一般,他们又如何不知! 那个蒙古人将降表递给梁子君,梁子君毫不犹豫的便接了。因为她知道这些人总要把李纯佑带到一个地方去等着他们把降令传下去。虽然许久没动过手了,但是她相信就凭她和叶轻,只要刀子一离开李纯佑的脖子,就算是这李纯佑被关到成吉思汗的金帐里,他们也是偷得出来的。只要救出李纯佑,什么降表又是如何不能从长计议! 除了叶轻和黄药师以外,没人知道梁子君在想什么,在她接过降表的那一刻,众臣皆是一声叹息,而武将则有的直接将刀丢到了地上。 这些人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在割着梁子君,她握着黄药师的手有些虚弱,冒着汗,可是回握却是有力的,一切或许都不可怕。 而这时,李纯佑说话了。他看着那个据说是自己儿子丈夫的男人,问:“他的伤重么?” 黄药师的声音很冷淡,他说:“无大碍。” 李纯佑听到这个笑了笑,然后对梁子君说:“德儿,我还没死,我才是西夏王,把降表给我。” 梁子君听了怔怔的,一时不知道李纯佑想做什么。不过那个蒙古人似乎也觉得李纯佑这话说的不错。于是梁子君还是拿着降表往前,但在半路上时,裘千仞却把降表接了过去,转手塞到李纯佑垂下的手里。李纯佑似乎用了他全身的力气才把那张降表捏在手里没有掉,他的脖子上还架着三把刀,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掉以轻心。 李纯佑将目光转向叶轻,他微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叶轻便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那些人在看见叶轻的脸时稍微有些失神,但转头蒙古人便开始招呼人架着李纯佑转移。 那些人很警惕,他们三人先退,三人在后,那个蒙古人在被刀架的李纯佑边上,在中间的位置慢慢的后退。李纯佑的眼睛始终看着叶轻,叶轻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现在他动不得。 而就在李纯佑被拖着下台阶,快要看不到的时候,右手忽然高高的扬起,然后落下,众人只见得眼前金光一闪…… 梁子君恍惚间还不知是何事,只听叶轻一声带着哭腔的“纯佑!”眼前红影一过,黄药师带着她纵身落地的时候便见那李纯佑黑袍的衣襟处插着一个黄金的箭头,血不断的汹涌而出。 “杀!!!”叶轻的哭泣的嘶吼破了音。 事实上,哪怕他不喊,四周早已是杀成一团,王上为祭坛被缚,后被迫降国自刎,这个屈辱是哪个臣子都不能容忍的,哪怕如今国已不国,君已亡,臣何谓! 叶轻手在那金色的箭头边上颤抖,这个箭头乃先王所赐,当年的西夏上下皆知太子李纯佑善骑射。这些年来,李纯佑身体原因已经许多年没有去过狩猎场,只是习惯把箭头拿在手里把玩。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用这个了结自己。 李纯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治国无方,我来当这个亡国之君。”甚至没有等到那个蒙古人被押到他的身前,便去了。 梁子君以为叶轻会把那个蒙古人给杀了,可叶轻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抱起李纯佑,在跪下的众臣中纵身一跃,走了。 再后来,梁子君便不知了,她只看见大片的血从口中喷出。 果然女的登基会遭天谴么?她还没登基,只是在祭天罢了,立时亡君又亡国?这是梁子君最后的想法。 等到梁子君再醒的时候已然是夜里,黄药师正抵着她的背疗伤。 梁子君睁开眼,正好看见蓝色的帐子上竟然有个洞,想着在来的路上,黄药师说西夏这地方穷的很,许是无什么好的客栈。看来果真是这样的。 “我可以转个身么?” 于是梁子君被转个身面对着另外一面的帐子,黄药师依旧在她的背后。 “……药师!”梁子君无奈了,这转与没转有什么区别?! 黄药师道:“还有半个时辰便好了。” “我伤得重么?” “不重。” “吐了两次血还不重?” “后面那次只是气极攻心。” “我终是不如那妖孽,他在你手上屡屡逃脱,我却被一个裘千仞都没躲过。” “我若是偷袭下狠手,只怕那老妖怪下辈子都活得比蓉儿长。” “这是在哪里?” “克夷门城内的客栈。” 克夷门是中兴府外要隘,李纯佑不在了,叶轻走了,他们的确是没有理由再留在中兴府。只是梁子君想到李纯佑之死,心里终是郁结。 黄药师冷笑道:“李安全将那蒙古人杀了,撕了降表,此时应是在准备登基了。” 哪怕是一个将亡之国的王位总还是有人稀罕的,李纯佑接了降表便是不想这千古的骂名给了梁子君,可有人宁愿背这个骂名也要坐上那把金椅。当然,梁子君宁愿相信李安全这般确实只因西夏社稷,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为了什么原也没什么要紧的。 “若非你,今日我指不准便死了。” “我在那里,怎会让你死了!” 梁子君沉默了许久,后调侃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这个父王福薄,又这苦寒之地呆得腻了,便索性一膝盖下去,把他那仅剩的一点福气给折了,他这一死,你正好带着我远走高飞。” 黄药师听了却是大笑,道:“这般也可说的。” 这半个时辰让梁子君觉得有三个时辰那么久,等到黄药师的手掌终于放下的时候,梁子君回头紧紧的抱住了他,眼泪流了下来。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来西夏了。” 以后恐怕也没有西夏了。 再后来晚些时候,小九送了些小菜与米饭来,黄药师端着碗在床边上坐下,夹了一口菜送到梁子君的嘴边上。梁子君好笑的一把将碗和筷子都夺了去,说道:“我又不是残废了,还让人喂饭了不成!” 黄药师倒也不说什么,只是将桌子索性搬到床边上,自己也拿了一碗饭,吃了起来。然后听着梁子君说:“如今我想来没遇着你之前连个风寒都没害过,可遇着你了,便又是台风,又是落水,后又走火人魔,还出水痘!如今又吐血!真是惨的很!” 他嘴上倒也没停,许是也饿了,只是说:“按你这样说,倒都是我的错?” 这话说的梁子君哪里敢接,马上说道:“哪能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遇到你后,我这如青松般的身板似是忽然变得金贵了许多。” “青松?”黄药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小续弦,低头继续吃饭,说道:“能自己吃饭,还有十多万的家私,不算贵。” “我们明天便回嘉兴?” “不想回去?” “回!我叫赵砚盖的澡堂子许是已经盖好了。” “澡堂子?回去再拆了它?” “……上次是你拆的。” “你松了墙基。” “你掀了屋顶。” “没顶也无妨。” “没墙也无妨。” …… 只是这二人终也没能马上回嘉兴,第三日,就在他们快要出了西夏的时候,小三的人来报,叶轻刺杀蒙古大将木华黎未遂,被杀,尸体挂在沙洲城门之上。 两日后的夜里,沙洲城门上悬挂的红衣刺客被偷走了。 三个月后的又一个夜里,是木华黎到死都没有办法忘记的。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斡罗孩城最高的哨塔上,脚下有几个哨兵,一动不动的躺着,也不知是死是活,边上有两个长相极为丑陋的人,那两张脸比死人还要可怖,他们面对面的坐着在刨核桃。他们的左手边各有一堆核桃,右手边各有一堆核桃皮,而区别在于着青衫那个男子右手边的核桃皮几乎都是碎如米,就象用石磨磨出来的一样。而着红衫那个女子右手边的核桃皮都是完整的两半,就好象是用刀切开的一样,但是他们面前的核桃肉都是好好的一个个,堆得有近一尺高,如山一样,就像是一个个死人的头颅。 木华黎从哨塔往下面的城里看了看,城里静寂得如死了一般。这不正常,假如他被缚,他的副手一定会搜城,城里也会有大的动静,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副手也已经死了。可其他人呢?难道都死了吗?木华黎一直在等着他们说话,可是那两个人就好象没有看见他一样,依旧是不停的刨着核桃。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样奇怪的事。 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木华黎有些沉不住气的时候,那个红衫女子说话了,她说:“大将军不要急,等我们把这些个核桃刨完了就可以决定到底你怎么死。” 木华黎听了大惊,接着便听那青衫男子冷哼了一声,说:“从开始你便输了。” 那红衫女子的脸皮僵硬的扯动了一下,听声音似乎是在笑,可以那张笑脸却是比鬼还要骇人,她说:“这个可说不好,做人还是不要太自负来的好。” 那青衫男子有要说什么,可是木华黎抢先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那青衫的男子显然不喜欢人打断他说话,他看了木华黎一眼,那眼神如刀子一般。 “我们……?”那红衫女子想了想,然后说:“我二人乃江湖第一闲伉俪,闲着没事了就抓个人回来,然后比赛刨核桃,赢了的人可以决定该怎么杀了抓回来的那个人。今天你运气不错,被我们瞧上了。” 她这话说的好象木华黎占了一个大便宜,那青衫男子听了是大笑,道:“好个闲伉俪!”而木华黎一时毛孔悚然!他往下去的楼梯处不动声色的移动,却发现下去的楼梯早已被砸坏了。 十丈之高的哨塔,却没有楼梯!而哨塔之内一目了然,无任何绳索之类可以攀爬之物。 木华黎回到他醒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我与二位英雄可有何冤仇?” 那红衫女子道:“三个月前,沙洲那个被你杀了的红衫男子也是被我们瞧上的,你知道他很漂亮,肉割起来会很有意思,可是他却被你杀了。” 木华黎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为这个,他说道:“我可以寻五百最好看的男子,随你们处置。” 而红衫女子听到他的话又笑了,说道:“你要寻一个和他一样漂亮的只怕都难,何况是五百个!”可说完,她又不笑了,说:“算了,我也不逗你,那人本来就是要死的,死在谁的手上有无何区别,我也不想杀了你,就是请你来看了戏法。” 木华黎忽然看到一个竹管丢到了他面前的地上,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个竹管是谁丢过来的,那两个人还是没有停的在刨核桃。他有些傻的看了看上面,确定梁上并没有人。 红衫女子说:“把这个点上戏法就开始了。” 木华黎拣起那个竹管,这是一个烟火,可以作为出兵的信号,他警惕的问道:“什么戏法?” 青衫男子道:“多些废话便杀了你!” 红衫女子又呵呵的笑了,她说:“你还是赶紧点了,他的脾气不好得很,也没什么耐心。” 木华黎拿着竹管又往下看了看,这个哨塔可以看到城里城外很远,虽然是夜里,但他确定周围没有伏兵,于是他借着边上的油灯,将竹管点着了,一簇红色的火焰一飞冲天。 火焰飞出后,红衫女子说:“那妖孽定会喜欢这样的颜色。”青衫男子未说话,二人刨核桃的比赛还没有完。 哨塔里又只有咔嚓咔嚓,核桃皮碎掉的声音,月光洒在斡罗孩城里,好象今夜和别的一个夜晚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在十个核桃又被刨开后,斡罗孩城便不一样了,它绚烂得让木华黎几乎睁不开眼。 第一声轰鸣是在城南,那里是城内最大的兵营,而几乎同时,第二声响起,在城北,也是兵营。随后是粮仓,马厩,兵器库,最后是木华黎目前住的,原西夏城守住的府邸。粮仓那里所用的火药显然与其他的地方不一样,那里的火势熊熊,映红了半个斡罗孩城。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睡得更熟的士兵终于醒了,他们的惨叫震耳欲聋。 木华黎的全身在发凉,他看着那两个依旧是刨核桃的人,如同看着两个魔鬼。他拔出刀往两个人砍去,却只觉得腿弯一麻,跪到了地上。 他又站了起来,他说:“长生天会惩罚你们的!” 红衫女子这时终于刨完了所有的核桃,她站起来,声音轻而慢,她说:“你难道不觉得这是长生天对你们的惩罚么?” 木华黎一生征战沙场,杀人无数,少有惊骇之时,如今他终是有了一丝恐惧,他听见那个红衫女子道:“赶尽杀绝,必遭天谴!” 话已至此,两人从哨塔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夜里。 75、番外之小王爷的圆房之路[上] 赵砚从他还在赵弘的时候就比所有人都要狠, 因为他不只是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也绝不手下留情,这一点从他把自己那不堪一击的身板往郭靖的手板上撞就可见一斑。 赵砚就是在宫殿里出生的, 而后的很多年,他都一个住在皇宫里皇上寝宫的偏殿里, 那是离皇上最近,而所有皇子梦寐以求的地方, 可每天还是最多能见到他的父皇一个时辰, 所以只要他回到自己的那个偌大的宫殿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最多加上几盏灯和一只猫, 还有永远不会不理他, 但永远不会有新意的回声。终于有一天,他让人把殿内都铺上了木板, 这样他只要光着脚就不会有回声, 也不会感觉到凉。 可是有一天站在与黄蓉的新房内,赵砚说:“换了,新房内都给爷铺上大理石!” 成亲的那天夜里,当史弥远的马车终于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赵砚牵起黄蓉的手, 笑了笑。却被黄蓉甩开了,她说:“难看死了。” 赵砚从十二岁知道自己真实身世的那天起,每次见到史弥远后的笑容都是难看的, 只是有些人看不出来,有些人看出来了也不敢说出来。如今终于有个人说出来了,于是他不笑了,默默的走在黄蓉的边上,回他们的洞房。 盖头也不用掀了,进房后直接喝交杯酒。喝过交杯酒就该拉上床帘钻被子聊天了。 这个时候红红的烛火把墙上赵砚亲手画的芙蓉图映得分外妖娆。黄蓉将一床铺盖在地上铺开,指着它们说:“你就睡这里。” 赵砚咧开一口白牙,呵呵一笑,说:“好!”说完话便扯开外袍丢到一边,着中衣钻了进去,他说:“累死爷了,先睡了。” 黄蓉完全没有想到赵砚会这样听话,原本她以为他一定会嬉皮笑脸的说些什么的。 这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黄蓉醒来的时候,赵砚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椅子上,原本地上的铺盖已经被他卷了丢进柜子里了,这会子显然是在等她。黄蓉快速的从床上坐在起来,发现手边放了一套粉色的裙子,赵砚说:“我在你的柜子里找出来的,就穿这个罢,好看。” 可黄蓉还没有说话,门外却响起了小九的声音:“小的来伺候王爷和王妃梳洗。” 赵砚这边扬手刚准备唤人进来,却被黄蓉一把捂住了嘴,黄蓉说:“还没起呢!等着!” 等到小九走远了,赵砚眨眨眼,黄蓉的手松开,赵砚道:“娘子可有事要吩咐为夫?!”怎的话一出口,黄蓉的脸便刷得一下红透了。 赵砚心下乐了,虽然他不知道是何事,但他知道让黄蓉脸红的对他来说应该都是好事,于是他面上无比正经的穷追不舍:“娘子但说无妨。” “什么娘子不娘子的!”黄蓉嗔了一句,但那娇滴滴的口气却让赵砚那心肝跳得跟不是自己似的! 赵砚很有耐心的等着黄蓉说话,当然,他也没闲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好看!真好看! 半晌后,黄蓉才小声的说:“那个床上的帕子……” 帕子?什么帕子?赵砚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不也是没什么成亲的经验么?!直到他走到床边上看见那块雪白的丝帕才明白了,原来这“帕子”就是承了处子之血的帕子,如果是在赵砚还是个皇子,它是要在成亲第二天呈给宫里的嬷嬷看的,就是一般人家,这个帕子婆婆也是要看的。可是他们两既没有圆房,自然这帕子还是干净的很。 黄蓉自是不怕什么婆婆,只是这样的事,哪怕是让数字们知道也是不好的。 赵砚很想忍住的,但他还是笑了,于是新的一天从愉快的家暴开始。最后黄蓉看着赵砚用极其简单的方法处理了这个问题,他将那帕子随手的丢进了一个抽屉里。 “傻丫头!爷连他们的妻子是谁都不管,他们还能胆子大到管爷房里的事!” 可想而知,赵砚一定是被家暴傻了才会说黄蓉傻!挨打什么的,习惯了就好。只要不用打狗棒就行,赵砚讨厌那根棍子的名字。 成亲的第二天是忙碌的一天,赵砚还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下百姓人家围着大圆桌吃饭说笑的和谐氛围,他的小岳母就变成了西夏公主,与岳丈大人一骑绝尘而去。不断的人登门拜别,直到天黑了两个人才歇下了脚,赵砚依旧很认命的躺在了他的地铺,这次他说:“有劳娘子给为夫的铺床。” 黄蓉连理都没理他,就这样睡到半夜了却被他的咳嗽声吵醒了,黄蓉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喝了便好了些。后半夜也就没怎么听见咳。早上黄蓉起来的时候见他依旧是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只是面色却远不如前一日好了。 用过早饭,黄蓉叫了小四给赵砚把脉,说:“你瞧瞧你们的爷怎么了,夜里咳得我都睡不着!”而赵砚极为配合的伸出手,对小四说:“赶紧给爷瞧好了,别耽误咱家姑奶奶睡觉!” 然而小四一番望闻问切后说:“爷这是过了寒气,小的这就去熬服药给爷服了,应无大碍,眼瞅着便入冬了,爷这些日子多注意些保暖。” 于是这天夜里,黄蓉给赵砚又多垫了两层褥子。但事实证明,大理石这样的材料绝对不是给人打地铺的,这不是寒冰床,多睡几次还能延年益寿。 到了第四日的上午,赵砚便没能早早的等着黄蓉起床了,脸色有些白,嗓子也哑了,于是又把小四叫来瞧,小四的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淡,他说:“爷这是染了风寒,小的这便给爷抓药去。”说着话便走了,至于爷是怎么受的寒,半个字都没问。 赵砚这风寒本也不重,一早一晚两副药下去脸色就好起来了,到了晚上异常自觉的跑到柜子里把自己的铺盖拿出来铺上,裹在被子里,傻呵呵的看着坐在床上还没睡下的黄蓉。 最后,黄蓉极为不情愿的说:“你上来睡吧。”然后看着那个早上还病恹恹的人从地上一跃而起便冲了过来。 黄蓉立时用打狗棒戳着他的胸口把他挡在了床边:“不许动手动脚!” 赵砚的眼睛里是如羊羔般纯洁的光芒,他说:“都听你的!” 成亲后的第四天夜里,小王爷终于上了他家小王妃的床,虽然连一个衣角都没碰到,但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倒是小王妃担心色狼一夜都没睡好。 第五日上午的时候,赵砚神清气爽,倒是黄蓉有些精神不振。 就这样,貌似如羊羔般纯洁的赵砚安分守己的在新床上度过三个夜晚,虽然未有所作为,但面色是一日比一日的好,正所谓红光满面,只是真正如羊羔般纯洁的黄蓉却因提心吊胆,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第九日的夜里,鉴于赵砚之前的良好表现,也因为确实是困顿得很,黄蓉终于是合上眼睛睡了。于是…… ……赵砚精神了。他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天都要亮了,在她那两瓣如樱桃般水润的唇了亲了一口,睡觉。 而黄蓉醒来的时候发现赵砚的胳膊竟然搭在她的腰上!但也仅此而已,于是最终她只是把他的手丢到一边。 这一天下起了暴雨,到了夜里,赵砚钻进被子,从背后把手圈到黄蓉的腰上,黄蓉一巴掌拍到那只手上,即使在被子里面,也是响得很。赵砚却没有松开,他小声的在她的身后说:“让我抱抱好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你,只要抱一抱就够了,抱一抱就够了……” 他的声音很轻,黄蓉最终还是别了半张脸在枕头里,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管腰上那只被她拍红了的手。于是那只手慢慢的收紧,将她箍了在怀里。 如果这个时候黄蓉回头一定会看到那双从来就不单纯的眼睛里闪过的狡黠,如果她能伸手在被子里摸一摸,一定会摸到一个大尾巴,大尾巴狼的大尾巴,她当然不敢摸,因为被子里不只她一个人。 要说一对成了亲的夫妻在两人的新床上抱在一起睡觉,却没有做该做的事,那这个男人不是心理有问题,就是生理有问题。 显然,赵砚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没有问题,只是他的妻子在心理上有点问题,一点在很多人看来不小,但在赵砚看来却不大的问题。事实上,他觉得人都嫁给他了,如今都到他的怀里了,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要说黄蓉也不傻,赵砚这样循序渐进,得寸进尺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虽然她完全没有想过事情会成今天这样,但赵砚的确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可是不能让他太得意! 这又是一个相安无事的夜,赵砚抱着黄蓉睡得很好,他做梦都在想着下一步……不远了,不远了。 而就在又一个夜里,赵砚兴奋得抱着黄蓉,还没有任何行动和语言的时候,他听见黄蓉问:“你之前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赵砚愣了一下,马上咧开嘴笑了,只是还没说话,黄蓉又说了:“你如果说假话,明天你的小雪就会被老鼠吃了。” 这个诅咒太狠了,谁都知道赵砚把他那只波斯猫当公主在养! 76、番外之小王爷的圆房之路[下] 人总是会在少年的时候爱上一个人, 死去活来, 就好象黄蓉和郭靖一样,赵砚也不例外,虽然那个时候他自己也觉得爱情这东西对于他来说太奢侈了, 可是他从生下来就是奢侈的,奢侈的享受着原本就不该有的生命, 奢侈的拥有了一个先皇的父爱,奢侈的做着当皇帝的梦, 并奢侈的爱上了一个姑娘。 赵砚遇到项子佩是在一个梨花盛开的季节里, 那天她穿了一件浅红色的衣裳,低着头从林子的深处走来,映得身后千万梨花都失了颜色, 而赵砚却失了心。他傻傻的一直跟着她, 直到实在不能再跟的时候,他上前道:“在下洪昭, 斗胆冒犯, 敢问小姐是哪家府上。” 项子佩顿时两颊绯红,偷偷看了赵砚一眼,便马上低下了头,后轻声的唤了一声身后的丫鬟,那丫鬟才应道:“我家老爷乃当今项大学士, 小姐行二。” 赵砚听了忙作揖道:“见过项二小姐。”项子佩依旧低着头,道:“见过洪公子。” 那天直到项子佩上了马车,她的丫鬟才又伸出头说:“奴婢孤陋寡闻, 不知公子是哪个洪府上的。” 只是这个问题赵砚终也没答上来,因为他连名字都是假的。那个丫鬟最终有些生气的走了。 那个时候赵砚虽然风流之名也不少,但身边却一个有名分的侧妃都没有,原来他以为的是先皇不想让史弥远将更多的势力安插在他身边,而先皇若是指给了别的人史弥远只怕也不依。后来他才想到那个时候恐怕先皇已经知道他不是皇室血脉,于是不想再给他更多的扩张势力的机会。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赵砚娶不得妻。所以……他知道自己碰不得项子佩,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找个宅子就可以养了。可是他既然失了心,又怎能按耐得住。 于是半个月后,他去了学士府,费了些工夫,但是也没费多大工夫,项大学士便默许了他那还不算过分的请求,毕竟他的承诺是,来日非后即妃。 且先不说后来赵砚极为倒霉的没当上皇帝。事实上,过了不到半年,他的爱情便意外的夭折了。 皇后大寿,邀众臣及家眷进宫同贺,四皇子一见项子佩,惊为人天,当即便向项大学士口头上求了亲,皇上也听见了,没表示反对,虽未正式下旨,但按规矩这项子佩便算是半个四皇子家的人了。 赵砚永远都不能忘记当时项子佩的样子,她甚至不敢有任何的表情,也不敢往赵砚的身上看,她知道不可以让任何人清楚他们的关系,那样会给她的家里带来很大麻烦。她就那样坐在那里,然后在所有人的议论纷纷中随着她的爹离开。 第二天,赵砚嬉皮笑脸的找到了正和太监们赌着钱的四皇子:“哟!好兴致啊,八弟我也玩玩?” “成啊!怎么个赌法,都听你的。” “别搞些罗嗦的,我这刚喝的酒,脑子还没清楚,就比大小。” “彩头?” “四大花魁,赌一个项子佩!” “好你个赵弘!四个全在你家?!” “怎么样?赌么?四个熟的,换你一个生的,不亏吧?” 四皇子呵呵一笑,应了,赵砚既然都说出了意思,那他若是不应赵砚自是不会高兴。不过是个还没订下的女人,没必要!他说:“倘若你赢了,我去跟父皇说的时候,若是父皇要罚我,你可要帮我说话。” 赵砚道:“你受罚,我便逃得掉么?活该我倒霉,就比晚了一步!!!” 最后,自然是赵砚赢了,不费劲的赢了,他和四皇子约好了去皇上跟前领罚的时候,便骑着马出了宫,他知道他冒险了,冲动了,这样做总是不对的,或许他娶了项子佩,过不得几日项家就要完,可是他还是个少年,少年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爱人成了别人的。所以他很高兴,他骑着小六在长街上一路奔驰。 而就在他为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自己的爱人而高兴的时候,项子佩却用五尺白绫将自己挂在了梁上。 回头再说黄蓉为什么会问赵砚这个问题,因为她前几日发现赵砚有一个箱子,锁得死死的,于是她就打开了,梁子君之前耐不住她磨,也教过她一些简单的开锁技巧,一般的锁倒也难不到她,怎想的箱子里满满一箱子的都是一个女子的画像,都是赵砚亲手画的,每月一张,有几百张之多!最后一张是在七月。 毫无疑问的,这个女子和赵砚关系不一般,不知是何因由未成了好事,而赵砚便一直害了单相思。 黄蓉原想着借此灭了赵砚一些气焰,省得他总说喜欢她,其实他不过也只是说说罢了。怎想的这个女子竟然是个死人,黄蓉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黄蓉说:“大不了不嫁就是了!寻死做什么!” 赵砚笑了,他说:“可惜她没有一个什么事都随她意的爹,我那时候也没有如今这般自由。” 黄蓉小声说道:“她也够倒霉的。”赵砚却接道:“是够倒霉,若是没有遇到我,她应该也可以多几天。”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我自己这些年想的。” 话说到这里黄蓉后悔了,她就不该问赵砚的往事,这个人倒霉的就没一点快活的事可以说。最后她说:“对不起。” 赵砚说:“原本就该跟你说的,我就是一个浑身都是错的人。只是你小妮子心肠软,也不笨,不想让你觉得我好象是拿她来博你些同情,我就是再不济也不至于把她拿出来说事,她本就倒了大霉遇上了我,我该让她好好安息了才是。”他又说:“有时候我在想,或许她并没有那么的喜欢我,只是她爹要她随了我,她也无办法。自杀不过是因为怕我与她的事败露了连累家人。” 黄蓉听了他这般说便想着说些好听的话安慰他,怎想他却忽然将脸凑得很近,说:“那既然都这样的,我现在伤心得很,你就同情同情我,亲亲我,可好?” 他离得太近了,以至于黄蓉的鼻子里全是他的味道,一种男人特有的味道,她想往后退,可是他的手紧紧的将她的腰抵在他的腰上,一点缝隙都没有。其实她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把他推开,可是他说“你就同情同情我”,她便不知该怎么样把他推开了。 他的唇凑过来的时候,说:“蓉儿,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现在他们就是给我个皇帝我也不去当,只要你不嫌弃我太倒霉,我以后的日子都是你的。” 黄蓉从来没有和哪个男子这样亲近过,哪怕是郭靖。 赵砚的吻缠绵而缱绻,他的手不知何时滑进了她的中衣里,未解开中衣,却先将肚兜的带子扯开了。他的吻没有停,细细的品着她的味道,手不断的在她光滑如玉脂般的肌肤上游移,却始终没有抚上那两点浑圆,他了解在初次里很少有少女能懂得享受快感,她不过是一时失了神才让他为所欲为,只要他稍一放肆,她马上就会醒。 他将被子掀到一边,将原本侧着的她压在身下,他依旧在吻她,就好象这真的就只是一个吻,只是一个吻罢了。只是她的中衣已然敞开,裘裤的带子也送了,而他早已是一丝不挂。 而几乎就在这个吻结束的同时,他的唇印上了她胸前的那点樱红,她这才惊呼的推着他的头,他却无赖的说:“你打死我罢,打死我我也不会停。” 他的腰压在她的腰上,手将她的裘裤往下扯,她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紧张的身上绷得紧紧的。她的确是没有理由拒绝她,可她还是觉得这很荒谬,她怎么会和这个男人有这样的关系。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和这个男人有了最亲密的关系,虽然其过程让她恨不得把他马上踢下床,可是等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却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 在次日的早上,赵砚还是被踢下了床,冰冷的大理石地板马上把他冻醒了,他光溜溜的站来起来,还在睁着眼睛装糊涂:“怎么了?” 黄蓉背对着他把他的衣服丢给他,说:“把衣服穿上!晚上睡书房去!” “我错了,蓉儿。”毫无廉耻之心的马上扑回了床上,却被一根打狗棒敲到了地上! “出去!” “我错了!真的错了!” “出去!!!” “蓉儿……” 小王爷是被丢出房门的,跌坐在地上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一条裤子,惨叫连连,委实可怜。而就在门啪的一声关上以后,那张刚才还声泪俱下的脸上立时挂起了女干计得逞的笑颜。 而这天夜里三更都过了,原本应该在书房的小王爷声音却又在新房里响起。 “书房好冷……错了!我错了!……我保证我就是回来睡觉,什么都不干!……要不你把我手绑起来……饶我一次!就一次!……” 房顶上小一与小四相对无言。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们是天下最专业的暗卫!而天下最专业的暗卫怎么就被分给了天下最不靠谱的主子呢?! 77、番外之离家的小孩 黄无拘是江湖上身份最显赫的小孩。 他的父亲是东邪黄药师, 第一次华山论剑的四大高手之一, 第二次华山论剑的三大高手之一,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除了生孩子。 他的母亲是嘉兴第一大侠梁小凤,梁子君, 当年嘉兴中秋之夜一双拈花指破了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轻功独步武林, 第二次华山论剑的三大高手之一, 天下第一号的大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偷不到的。 他的舅舅是前前任丐帮帮主洪七公, 第一次华山论剑的四大高手之一, 第二次华山论剑的三大高手之一。 当然,由此看出, 第二次华山论剑的水分很大。 另外, 他的姐姐是前任丐帮帮主黄蓉,他的姐夫是当今大宋的端王爷。他家还有九个小哥,个个都是顶尖的人物,虽然其中有一个小哥是匹马,还有一个小哥实际上是个姐姐。 生在这样的家里黄无拘表示鸭梨很大!咔嚓!他张嘴在鸭梨上咬下一口, 然后继续思考怎么样才能从这些牛人的阴影里走出来,开辟一片属于黄无拘的天下。 可是他的思考却被一大声的哭叫打断了:“那是我的梨!” 黄无拘低头一看,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屁孩站在边上哭得鼻涕带眼泪的,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装满的都是控述! 小屁孩说:“我要告诉外公和外婆去!你抢我的梨!”说着话扭着小屁股就要跑,黄无拘赶紧的把她拦住了:“别啊!我就吃了一口,剩下的都是你的!” “把那一口还给我!” “呸!呸!呸!”黄无拘赶紧的把口里还没咽下去的梨吐到了地上,说:“还给你了!” 于是小屁孩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姑奶奶哟!小声一点,听过孔融让梨不?我将给你听,听故事就不哭了!很久很久以前……听见了不?好孩子都是把梨让给别人吃的,比如说你,就应该把梨都让给我吃,这样你就是好孩子了!” 这声姑奶奶就是跟他的姐夫学的,他姐夫通常都是这样叫他姐姐,而这个小屁孩就是他姐姐和姐夫的闺女,也就是他的侄女,赵嘉,今年五岁,同样是和他一样生活在牛人阴影里的孩子,但她过得比他好,因为她有一个专长,那就是哭,她一哭,所有的坏事就都是黄无拘干的了。 而且就算她不哭,所有的坏事还是归他,因为他爹喜欢女娃,他娘也喜欢女娃,他就不明白了,他们都喜欢女娃那还生他做什么! “骗人!我要告诉外公和外婆去!” 多没天理啊!他帮她背了那么多的黑锅,多少个罚跪的夜都过来了,就吃了她一个梨,她还不放过他。 “说吧,你想怎么样!”黄无拘也算是看着赵嘉长大的,她小屁股一扭,他就知道她又打坏主意了。 听到黄无拘的话,赵嘉的眼泪嗖的一声便没有了,其速度让黄无拘简直是叹为观止,佩服不已。 赵嘉呵呵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打纸,五百两一张的银票,十张,然后走到黄无拘刚才坐着吃梨的石头下面,摸出一件衣裳,赫然就是软猬甲。然后她笑得更邪恶了,黄无拘有些紧张。 最后赵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皮囊…… “你连我娘的东西也敢偷!!!”黄无拘简直是不敢相信! “我拿的,不是偷的!”赵嘉说。 黄无拘警惕的问:“你想干嘛?” 赵嘉说:“你带我去岸上玩!” “不行!爹会打死我的!” “不然我就告诉外公,你要我偷了这些东西跟你去岸上玩!” …… 月挂稍头,当一艘船从桃花岛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划出,并越走越远后,边上的树林里走出四个人。 黄蓉说:“我第一次离开桃花岛都已经是十四岁了。” 梁子君说:“不知道无拘会不会记得把船栓好!” “姑姑!”黄蓉一着急就跺脚的毛病许是这辈子都改不了啦。 梁子君说:“赵砚你这银票画得好,如今要骗到嘉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赵砚的折扇一开,道:“也不想想我是谁的爹!”但转而说道:“不过还是岳丈厉害,竟然知道 无拘看见银票都不信,连金元宝也能做得跟真的一样。” 黄药师冷哼一声!说道:“臭小子!” 再说那臭小子黄无拘,扯好了帆,回到甲板的时候发现赵嘉已经睡着了,这一天够长的,又是哭又是闹,五岁的小丫头,该累了。抱进船舱里,盖好被子,再轻手轻脚的走回到甲板上。 终于……黄无拘兴奋的在甲板上翻了几个跟斗,其实,他也不过只有十岁罢了。 黄无拘早就想到岸上去了,可是他不敢走,因为他知道,那被爹抓回来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可是有了赵嘉就不一样了,赵嘉就是桃花岛和芙蓉岛上的公主,这丫头虽说平时没心没肺的,但若到爹真动手的时候,有她在,他至少可以罪减三成! 所以他最近见天的就给赵嘉讲些他听说的岸上的事,也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就拣她喜欢听的说,果然……上钩了。他如今最多也就是一被胁迫的从犯! 船是在天亮的时候在舟山靠的岸,黄无拘也未放下船板,抱着赵嘉从船上直接跳到了码头上,把赵嘉放到地上,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一边的一个身上钉着布袋子的叫花子,抱拳道:“有劳兄弟帮我看下船,不出五日,我便回来。” 那年约三十的叫花子对于一个衣着华丽的十岁小童称自己为兄弟显然是很震惊,半晌后才说:“好的,好的!” 黄无拘对自己初入江湖说的第一句话很满意,他听舅舅讲江湖上的事时,英雄们见面都是这样说的。 他挺起胸膛,牵起赵嘉,小步流星的扬长而去! 赵嘉说她饿了,于是黄无拘带她在路边的小摊上吃了些米糕,喝了些豆汁。然后便开始了他们的江湖之旅。 黄无拘在很小的时候曾经问:江湖在哪里。 梁子君道:若你非江湖中人,哪里都不是江湖。若你是个江湖中人,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黄无拘自然是江湖中人,他生在江湖最声名显赫的家族,所以当他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他很激动,他!黄无拘!终于踏入江湖了。 赵嘉不管什么江湖不江湖的,她就知道岸上有很多她没见过的东西。她什么都想要,看到喜欢的就拿,黄无拘便跟在她后面付钱,付完钱还要跟在她后面把她手上拿不下,掉到地上的东西拣起来。 身上抱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的黄无拘觉得,带着赵嘉踏入江湖真不是一个好点子。 就这样一直到了中午,在黄无拘身上的碎银子都快花没了的时候,他拉着赵嘉进了舟山最好的酒楼,先吃饭。他的计划是吃了饭再雇个马车往嘉兴去,他要去看看自己家的院子,看看那原本属于他姐夫的凌霄楼,娘曾经是那里最有名的说书先生,六年都没有人知道她是个女的,姐夫曾经在那里让小一一箭射杀了贪官,吓得金国王爷落荒而逃。他还要去看看烟雨楼,那是爹,娘还有姐姐大败金狗和全真七子的地方…… 黄无拘没能让自己的思想飘得更远,便被拉回了现实。 赵嘉嘟着嘴,小眉毛皱在一起,她很生气的和黄无拘说:“我要吃鸡蛋糕!他们说没有!” 黄无拘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他问那小二:“你们是舟山最好的酒楼么?” 小二看着这两个小童衣裳穿的好,口气又大,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不敢得罪,只能说:“是,我们这就是舟山最好的酒楼。” 赵嘉嘟喃道:“连鸡蛋糕都没有……还最好。” “确实没有,要不两位小客官点些别的?”小二陪着笑说道。 黄无拘也是无法,只有好声好气的和赵嘉说:“嘉儿啊!点些别的吧,舟山这地方小,到嘉兴了叔叔再请你吃鸡蛋糕。” 赵嘉也算是个懂事的小丫头,她决定先委屈一顿,说道:“那我吃蛋挞!” “行!嘉儿真听话。”黄无拘摆摆手,说:“来十个蛋挞,一壶酒,来份鸳鸯五珍脍,美人君子汤,二十四桥明月夜……最后再来两笼小笼包,一笼虾饺,先这样吧。” 半晌后,小二说:“小客官,您说的小的都没听过,要不先给您上壶酒?” “你们是舟山最好的酒楼么?” “是啊!” …… 这个酒楼太差了,赵嘉气呼呼的要走,黄无拘劝了很久她总算是留下了,最后,黄无拘对小二说的是:“把你们这最好的菜上几个来!赶紧的!” 两个人极为不舒坦的吃了这顿饭,到了付钱的时候,赵嘉掏出银票拍在了桌上,黄无拘知道,这银票是假的,他见过真的银票,不是这样的,这分明就是姐夫画的。可他就是不说,吓唬吓唬赵嘉也好。 果然,那小二拿着那银票看了一眼便说:“小店不收银票,只收现银和铜板。” 黄无拘心道,这小二倒是会说话,也不等赵嘉说话,便拿出一个金元宝放在桌子上,然后很得意的看着那小二两眼发亮,马上捧起来往柜台去了,直说:“两位小客官稍候。” 小二走后,赵嘉把银票收起来,说:“我要吃蛋挞!” 黄无拘说:“到了嘉兴吃什么都行!” 可是不多时,小二又回来了,面色有些冷的把那个金元宝放回了桌子上,说:“小店不收金子,只收现银和铜板。” 赵嘉说:“破店!” 黄无拘皱着眉看着小二,有些不敢相信的说:“这金子也是假的?” 小二见这小孩都说开了,也就不说场面话了,说道:“银票,金子,都是假的,要不小客官说说你们是哪一家的,我们可以着人去取。” 哪一家的?桃花岛姓黄的和芙蓉岛姓赵的,说了你敢去取么?! 所以也不用说明了,黄无拘直接拎着赵嘉从酒楼里飞了出来,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等到黄无拘和赵嘉在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停下脚的时候,赵嘉很生气,她说:“爹骗我!!!” 黄无拘很惆怅,说:“我又被娘骗了。” “嘉儿,回去以后万一我被爹打死了,每年初一和十五你一定要去我的坟前拜一拜,别忘了。” “外公打你我就哭!” “嘉儿,小叔叔最喜欢你了!全家就我们两个是一起的,他们都不可信!” 78、番外之书房的夹层 番外之黄药师的秘密 黄无拘无论内功, 外功和轻功都是走的桃花岛的路子, 也就是跟黄药师学的,内功,外功先不说, 只他的轻功却好得跟她娘教的似的,不只是因为他天赋不凡, 还因为…… “救命啊!娘!” 正在飞虹崖上十多年如一日拿着一把绝世焦尾练指力的梁子君停下手,抚额, 长叹一口气, 其实这两人上辈子的冤家吧?怎么每月几出就不带停的。黄药师难道不应该几十年如一日的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萧疏轩举, 湛然若神么?怎的变成现在没事总是追在自己儿子屁股后面满山满野的跑, 还顺便打着石子。 梁子君就看着那一日不惹黄药师生气,就会吃不好饭, 睡不着觉的黄无拘小朋友从崖边上蹭的窜了上来, 然后身手敏捷的躲到一块石头后面。 过了一会子,黄药师来了,问:“那小兔崽子呢?” 看来他这次真的很生气,不然他不会又叫黄无拘小朋友小兔崽子,因为上一次梁子君有笑话过他这样说就把自己归成了兔子。 梁子君指了指黄无拘小朋友藏着的石头, 说:“就在那。” 黄药师冷哼一声,走了,看来他今天不找到那小兔崽子是不会罢休的了。 等到黄药师走了许久, 黄无拘小朋友扒的一声仰躺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呼气,他娘曾经跟他说过,他若想藏在哪里不被他那如神一样的爹发现,除非一口气都不喘。于是,从他躲到那里开始,他一口气都没喘,他说:“差点把我憋死了!” 半晌后,黄无拘小朋友跳了起来,扑到梁子君的身上:“娘最厉害了!天下只有娘能骗得到爹,所以娘比爹还要厉害!” 梁子君这些年一直在想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这样一个调皮捣蛋,油嘴滑舌的孩子怎么会是她和黄药师的儿子! 把这个疑似基因突变的小朋友从身上拉下来,音调调得严肃一些:“站好!” 黄无拘小朋友乖乖的站好,姿势很正确,只是一脸的嬉皮笑脸。这个小朋友知道,他的爹生气狠了会打人,他的娘就是再生气也不会打人。 梁子君面上是正色,可在心里叹气。 “又做了什么事惹你爹生气?” 黄无拘小朋友很委屈的样子企图博得同情:“我就是开了爹放在书房夹层里那个上锁的盒子。” 梁子君有些无奈的问:“谁教你开的锁?” 黄无拘小朋友很得意:“我自己学的,我娘是天下第一大盗,我当然要会开锁!我要做楚留香!” 若是梁子君知道黄药师在书房里,她一定不会就这般直接推开门,她以为他应该还在满岛的找他的小兔崽子,所以…… 最初梁子君并没有看到黄药师,她看到了那张大大的书桌上铺着一大片的红色,那么熟悉的红色,她一眼就可以认出来,那是她的裙子,就是成亲那天晚上她还没穿热乎,就被她撕破了裙摆,穿去空空岛的那一条。 而这时,黄药师正蹲在地上拣珊瑚珠子,不知道他若提前知晓梁子君会忽然进来,是会马上把东西收起来,还是会换一个很好看的姿势蹲着。但收起来是不可能的,因为黄无拘小朋友为了脱身把珊瑚珠子撒的满地都是。 梁子君一直知道黄药师在书房的夹层里有个上锁的盒子,连黄无拘小朋友都知道,她怎么能不知道,但她从来没有问过黄药师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她以为那里面装的是冯衡的旧物。 “今天一定要开坛好酒,庆祝一下我的功夫已经好到连黄药师都不知道我走近了。” “那个混小子呢?” “说是去玩水了,现在只怕已经快玩到蓉儿那边,三日内应是不会回来了。” “混小子!” “怎么不是小兔崽子?” “你是兔子?” 黄药师说到兔子二字的时候声调略上扬,听起来已经没方才那么生气了,显然将来三日都没有人惹他生气这个事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而梁子君被他反咬一口也不是一回两回,如今倒也淡定的很,她说:“我拿扫帚来扫。”却被唤住了。 黄药师说:“赵砚出了个残局,我摆在房里,你去看看。” 梁子君笑了,她说:“他若找我下棋,我倒是愿意奉陪,解那些个残局,一个人对着个棋盘一耗就是大半天,委实无趣的很。” 黄药师依旧低着头一粒一粒的拣着地上的红彤彤的珊瑚珠子,他说:“当年你不是说一个人自在么?” 梁子君索性也在他的边上蹲下来,拣着地上的珠子,她说:“那不是还有个说法叫物是人非么?” 就好象冯衡的墓还在那里,她却不再是黄药师唯一的妻子。 一直到近了黄昏的时候,两人才总算是从书房里出来,并肩走在那抹余辉中,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来之前在厨房泡了些黄豆,我们磨些豆腐吃,可好?” “好。”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可若是闲来无事两人一起磨磨豆腐,倒也是有意思的很,吃起来味道也是格外的好。 黄药师转着小石磨,梁子君主动的拿着葫芦瓢往上面添黄豆和水。 黄药师见着梁子君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倒也好笑,梁子君这人好吃,只是但凡与吃有关的事都是不会的,学得也慢。往日里都是梁子君坐在一边当看客,这回也不知为何要亲自动手,许是前几日黄无拘小朋友缠着他磨了一回,她便心痒了?这也非不可能。 以前想让她进个厨房,她恨不得躲回师门里去,自从黄无拘小朋友很跑能跳,发现她只会吃不会做,改而总是跟在黄药师的屁股后面睁着大眼睛看他做饭,并在她靠近的时候赶她走后,她便对厨房有了些兴趣。 梁子君坐在边上,看着黄药师将磨出的豆浆去渣,然后煮沸,放到边上等着它变冷。他回到灶口,一根粗些的柴火扒了扒,从里面竟然滚出两个红薯,将其中一个刨开,里面黄澄澄的烤得很正好,用布包着还被刨开的那一半,递给梁子君。他说:“还要等一会子,你先吃点这个。” 黄药师自己拿起另外一个,坐在梁子君的边上,却发现她没有吃。 “怎么了?”黄药师问。 “没怎么。”梁子君咬了一口有些烫的烤红薯,她说:“我在想,若是我早知道死了会遇到你,或许我不会活那么久,早早的找条河自我了结,我爹也好再生个长命的为他颐养天年。” “你是溺水而亡?” “是啊。” “如今还总是去游泳,胆子倒不小。” “总是不能因噎废食。我倒是才发现我竟然没有告诉过你我是怎么死的。” “还有别的没说的,现在说来听听。” “还有,我死之前就认识你,信么?” “为何不信?” 一个青菜豆腐羹,加上一个炒牛肉丝,两碗米饭,等吃到嘴里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 梁子君想说,关于那条裙子,是她自己撕坏的,所以她虽然有些心疼,但请他不要太过为此而介怀。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因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他还是会很在意。 她说:“我那有个盒子上的锁是在嘉兴的时候特地找师傅定做的,无拘定是打不开,不如你拿去装东西?” 79、番外之药师 “从相上看, 药师中年命犯桃花, 莫不是要给我找个小姐妹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冯衡刚看过半个月的命理,正拿着黄药师的手在实践。 黄药师回了她两个字:“胡闹!”他的命怎会是依着那些个江湖术士写的些鬼东西就定了,可尽管如是想, 他的手依旧是未收回。由着冯衡呵呵笑着继续说,说着什么他先得一女, 中年有子,晚年尽享天伦, 这些总都还都跟那些江湖术士骗人的话差不得多少, 听得就是让人高兴了多给他们几个钱。 “你命倒是真好,只是有一桩不好。” “如何?” “早年丧妻……这岂不是说的我?” 第二日,黄药师便将书房里所有命学的书都烧了。 黄药师还是记得梁子君见到他说的那一句话的, 他想, 若是后来他没有娶她,或许他还是会记得那句话。 “在下……小女子……我姓梁, 家住隔壁……的岛上, 久仰黄岛主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姿隽爽,天人也……” 好个风姿隽爽,一个台风呼啸的海边沙滩, 可不是爽得很!还“天人也!”这倒不怪她说这话的时候天上一个闪电后便是雷声轰鸣。 那个时候,黄药师想的是,不知那叶轻在他这弟子面前怎生诋毁自己的。事实上, 后来叶轻在知道梁子君识得黄药师后的确也没少诋毁他。 黄药师留得梁子君在岛上,乃至后来请她来岛上过年,多数的因由还是在黄蓉,姑娘家的总还是要个伴,于是这原本清净的桃花岛开始出现了些个不协调的声音。 比如…… “问!大傻的娘有三个孩子,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老三叫什么?” 所幸,他黄药师的女儿不是个大傻。 然后还有什么…… “问!一只八只脚的毛毛虫走上一堆牛粪,下地以后却发现只有六只脚印,为什么?” “为什么?”黄蓉有些迷茫。 难道它用两只脚捂着鼻子? “因为它用两只脚捂着鼻子!” 这天晚上,他告诉她们,以后闲聊的时候离他的书房远一点。然后,看见……她笑了。 于是,他知道了,她是故意的。 本就是一个极为放肆的女子,初见之时的惶恐纯属意外。 再次见到又是一个秋天,她戏弄了整个嘉兴的人,却不巧让他瞧见最精彩的一幕,怎么看都应是一出把戏,但当时还是心下一惊,毕竟她的功夫的确是不怎么好。只是在看到她被拆穿讶异得想又跳回水里的样子时,心情忽然的变得好起来。 一个只会吃饭,不会做饭的女子,她还说想在三十岁前嫁出去,只怕是难得很。家里甚至连一粒米都没有! 她将一块银子塞到他的手里,看起来十分愧疚的样子:“黄岛主若是要亲自下厨,子君万分感激,不过这菜还要您自个儿去买,我如今这时候可是半步家门都出不得,我那老奴出去只怕也要唾沫星子给淹了。” 当然,这都是她装的,她一路在后面跟着他,看他买姜,买米,买豆腐,买青菜,又急匆匆的赶回去,装作很惊喜的看到他提着菜回去。 他把菜递到她的手里,径直往厨房走,他说:“过来生火。” 她应得理所当然:“我不会生火。” 他说:“我教你。” 而没过一日,他便知道,原来她说要在三十岁嫁出去倒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还有一个老叫化在等着她,只是她不知道。 十日之后他便知道黄蓉不会来她这里了,原是准备走了,只是那一日清晨,他忽然想起,莫不就正好一年前,她说了句“在下……小女子……我姓梁,家住隔壁……的岛上,久仰黄岛主威名,今日得见,果然风姿隽爽,天人也……” 那便在这小女子家里再住上一日好了。好个小女子,从那以后倒是再没听过了。 也就是那一日,她极为镇重的请他品茶。原来她也记得…… 她沏茶的方式与时下的路子总是有些相异,但甚是用心,她托着茶,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多年来,倒是无一个女子敢与他论交。 但,也可为之。 是以,他又盘桓了数日,只为她饮茶时那轻叹的一声,既然有憾,补之便是。 数日后,她捧着那终合了她心意的茶,笑着说:“古人道,既生瑜,何生亮,既然这天下有我梁子君,为何还要有个黄药师。” 他却是大笑道:“好你个大言不惭的女子!” 第二日,他终是要走的,听着她天没亮便出去了,再回来时便带着热粥与馒头,笑呵呵的说给他饯行,他脱口而出:“你难道不去寻她么?” 他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或许这抹亮光早就有了,只是他一直都没看见,一个不只是大言不惭,甚至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子。 他着她换上女装 着男装的她如一支竹,着女装的她如一支兰。 而她之于他却非竹非兰。 他戴上面具,她说他吓到了路人。 他取下面具,她说他抢了她风头。 他说:“你这般姿色,有何风头可言。” 她装着懊恼之极,却嘴角带着笑。 他原该拿到《九阴真经》便去陪亡妻,只是他的《九阴真经》却是为她为赠。 他教她一套掌法,她却几近偷了他生平所学。只是最后还要有劳他亲自为她化去。 她说:“我这可算是托你的福化羽成仙了,这份情我可怎生还得了。” 他知她是故意在那是“情”字前忘了一个“人”字。 她喜好用炭笔画画更胜水墨,却从不为他画。 她说:“心上之人又何需陈于纸上?” 她说:“若不是我,你只怕还要一个人。” 他说:“那倒也无妨,只是,若我不娶你,嘉兴第一大侠定是要成老姑婆。” 她说:“我愿意接受你成为我的丈夫,从今日起,无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然后她穿着他送她的衣裳从歹人之手换回了他的女儿。 最后在重新回到他怀里时轻轻的笑。 他与她同去西夏,只因她想去,可她绝不会说。 他跪在那西夏祭坛之上,只因不想离她太远。 他愿与她白头 只因 她是他命定的那一支桃花 只因 她是梁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