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修仙的爹回来接我了》
1、接错人了
犯罪嫌疑人项海葵正准备录口供时,警局突然停电了。
黑暗持续一分多钟,等恢复光亮时,她竟然从警局小黑屋,来到一座古代风格的宫殿里。
她还保持着坐姿,只不过是坐在地上。
屁股底下是座金色六边形的阵盘,头顶上,悬浮着一个金印。
很显然,这是一个玄幻世界。
遇到这种情况,现代人脑海里第一反应估计是自己穿越了,但项海葵清楚原因,她是被自己“去世”十二年的老爸,用一种秘法大阵强行“拽”来的……
……
说来话长,五岁那年,项海葵没了妈,她爸项衡原本是个长途货车司机,为了照顾她,改在城市里开出租车。
可这份工作只干半年,又干不成了。
她爸精神上出了问题,总是突然浮现幻觉,正开着车呢,前方一会儿蹦出一群踩着光剑飞天的古代人,一会儿狂奔过去一头长了三个大脑袋的怪兽,这谁顶得住?
只能辞去工作,在学校门口摆摊子卖起了小吃,父女俩的小日子还算过得去。
但在项海葵九岁那年的冬天,她爸早起出门摔了一跤,后脑勺砸在冰块上,当场没气儿了。
她就这样成了孤儿,被送去孤儿院。
小姑娘生的白净漂亮,想收养她的家庭真不少,可一听说她爸有精神病,立马打消念头。
有一家收养手续都办好了,还是摇了摇头,退货。
精神病是有遗传几率的。
现在瞧着挺正常,将来未必。
事实上,项海葵好端端长到二十一岁,一切正常。
只除了做过一个怪梦。
梦里,她像是灵魂出窍,漂浮在一个发光的台子上,有个长发美男子手捏莲花,盘腿坐在台子中央。
项海葵正好奇,他忽然睁开眼睛,惊喜的四处张望:“小葵,是不是你?”
容貌,声音都变了,可海葵知道这人是爸爸!
原来当年他死了之后,在异世界一个修道者的肉身里苏醒过来,这个异世界,正是他从前出现幻觉时经常看到的世界。
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他已经修仙两百多年了,是个坐拥一城的大城主。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与海葵团聚的法子,终于得高人指点,修习了一种牵魂阵,可以将她拽过来。
以他目前的能力,想团聚,只有这一种办法。
但在施展之前,他得问问海葵愿不愿意背井离乡过来生活,因为海葵没有灵根,他只能用功法和丹药助她强行筑基,加上寿元果一类,顶多活个两百多岁。
项海葵当然愿意了,青春不老两百年,简直是在做梦才有的好事儿。
何况,就算没有这些福利,能回到爸爸身边,她也满足了啊。
结果等醒来之后,发现真的只是一场梦,她心情低落了好一阵子。
直到几天前,项海葵终于知道这不是梦,爸爸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魂穿修仙界了!
真的启动阵法,来接她了!
却,接错人了!
提起这事儿,项海葵就想吐血。
她爸启动阵法接她那会儿,她正在参加登山社的团建活动。
晚上在山顶露营,她将暗恋已久的男神约了出来,表白完,紧张的等待男神回应时,突然听见一阵电流滋滋的声响。
抬起头,上空竟然出现一个光圈,圈里伸出一只干枯的爪子,扣住了男神的肩膀。
眼见男神一脸懵逼的腾空,她反应过来后,立马跳起来抱他大腿,却只把他的运动裤给拽了下来。
下半身只剩条卡通裤衩子的男神,就这样离开地球表面,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而项海葵,则成了a大天才校草失踪案的重大嫌疑人。
局子里,望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她老老实实的陈述了经过,并举双手保证!
等十天!
最多十天!
她爸就能养好身体,重启法阵将天才校草完好无损送回来的!
负责侦办此案的年轻刑警边听她讲述,边翻她档案,看她的目光带了点同情。
然后……
给她申请了精神鉴定。
就在刚才,项海葵耳边突然又听见了“滋滋”电流声,和先前一模一样,随后像是跳闸了,警局内灯光全暗。
她表面淡定,心头狂跳,只盼望着爸爸这次千万别在搞错了。
……
以上,便是项海葵出现在这座宫殿之前的经历。
“爹?”不知有没有外人在,她入乡随俗,换成本地称呼,“您在哪儿呢?您把我同学送回去了吗?”
她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仔细打量宫殿内景。
她爸说,他们家那座仙城位于中州边陲,挨着沙漠,条件比较艰苦,可瞧瞧这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装潢陈设,也太谦虚了。
“项姑娘,这里可不是令尊的银沙城。”有个男声轻笑一下。
柔和温润,不是爸爸的声音,项海葵转身望过去。
男人穿着件浅灰色的儒生长袍,秀眉凤眼,挺鼻薄唇,五官精致的像是精修过的杂志封面照,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所以她内心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触动,倒是他这把乌黑亮丽的及膝长发,比较吸引她的眼球。
“请问您是……?”
“阴长黎。”
项海葵转了转眼珠,咦,这个名字听着有点儿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直到瞧见他左脚边蹲着一只猫咪大小,白白胖胖的囤囤鼠,她才反应过来。
阴长黎就是那位“高人”!她爸的牵魂阵,正是从他这里学会的。
听说,博学广识的阴长黎是这处修仙世界里一个奇特存在,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和修为,只知道他拥有数不尽的财富资源,可没有几个人敢打他的主意。
就连神隐境界的大佬们,彼此间也都有默契,尽量不去招惹他。
肯定是曾经吃过他的亏,或者见谁吃过他的亏。
再来,别说找事儿了,想找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阴长黎居无定所,总待在一个小黑球里。
小黑球内部是个宫殿,外观则像小铃铛似的,挂在一只囤囤鼠的脖子上,随着囤囤鼠满世界溜达,寻宝。
所以,哪个秘境有高级宝物现世,找到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她爸就是依靠这条线索,耗费三十年,才找到他。
阴长黎闲庭信步般,走去案台后盘膝坐下:“你现在是不是在猜测,是你父亲接错了人,耗费过多法力,故而请我相助,接你过来?”
并不是,项海葵的脑筋转的真没那么快。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面对这么一位大佬,对她一个普通人来说,和神仙差不多了吧?
她要不要先跪下磕个头啊?
可她爸好像也是一方大佬,按照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会不会给老爸丢脸?
阴长黎:“然而,令尊会接错人,是我在从中作梗。不然,牵魂大阵不可能出问题。现在,我偷偷将你接来,他也毫不知情。”
项海葵一愣:“为什么?我爹难道得罪您了?”
除了得罪他,她想不出他干嘛要私下里搞破坏,阻止他们父女团聚。
阴长黎摇头。
还好,项海葵松了口气,这就好办了。
“是我有一件宝物,能够窥探过去,预知未来。”阴长黎说话之时,给脚边的囤囤鼠使了个眼色。
囤囤鼠用两只小爪子摸摸脸颊,卟的一声,张嘴吐出一支笔。
很普通的一支黑色毛笔,从食囊里飞出来之后,就开始在半空中写字。
空气作墙,它写的龙飞凤舞,项海葵居然能够看懂:“阴长黎!你真打算就这么逃亡一辈子吗?你以为将我盗走,提前洞察天机,你就可以逃开制裁了?没用的!我劝你苦海无涯及早回头!我劝你……”
阴长黎冷道:“闭嘴。”
毛笔继续:“纠正你多少次了,我没有嘴……”
阴长黎凤眸一眯,囤囤鼠立马咧嘴,呲出金色大牙,做出扑上去咬断它的狰狞表情。
毛笔瞬间停下,还突突突将前面写的“警告”全给擦干净了。
妈耶,这淋漓尽致的求生欲,看的项海葵佩服不已。
这一段小插曲过后,阴长黎整理表情,微微莞尔:“见笑了,它是我的宠物,神算子。”
项海葵偷眼瞧见算命笔抖了抖毛,明白它肯定不叫这个充满江湖骗子味儿的名字。
阴长黎继续:“先前,令尊来寻我相助,听他讲完的经历,我觉得挺有趣儿,便留他一缕灵魂气息,作为交换牵魂阵的报酬。等他走了以后,我用神算子帮你们卜算了一下未来。”
项海葵紧张:“您算出什么了?”
阴长黎笑:“你猜。”
他的笑容明明十分温和,项海葵却觉得心底有点泛冷:“我……爹将我接来之后,难道影响到了您的安全?”
刚才看算命笔的意思,阴长黎似乎是个“逃犯”?
若是与他人身安全无关,像他这样的大佬,估摸着不会插手。
“的确算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阴长黎优雅的抬手,指了下算命笔,“你亲自看一下吧,看完就会知道,我捣乱,是在帮你们。”
算命笔麻溜的飞来项海葵头顶。
不知它要做什么,项海葵本能的想躲,忍住。
笔尖在她眉心轻轻点了一下,她感觉像是被人重重一锤,锤的眼冒金星。
一幅幅画面,疯狂涌入她脑海里。
她像是又做了一个离魂梦。
梦境里,时间倒回去几天前。
她站在山顶上和男神表白,男神回了一句“我现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好好学习”之后,她就被父亲的阵法接来了修仙界,成为了大城主的小公主。
原本以为总算苦尽甘来,没想到仅仅半年,她就死球了!
2、天狂剑
最关键的是,项海葵死的还特没尊严。
入道这事儿,赶早不赶晚,她刚来,爸爸就帮她筑了基,又用半年时间助她稳固境界。
等她适应修仙界的生活以后,他就去闭关了。
先前他曾受过重伤,现在又连番消耗,必须闭关一阵子。
没几天,项海葵修炼时出了一身臭汗,便在房间里泡花瓣澡,背后突然冒出一个鬼魅般的人影。
来不及反应,那人恶狠狠的抓住她盘在头顶的发髻,将她的脸按进洗澡水里。
在那只手的压迫下,她丹田被封,释放不出法力,可她毕竟已有道基,足足挣扎了十几分钟,直到眼耳鼻腔全流出血,染红了一浴桶水,才淹死——
项海葵从这场噩梦中清醒过来时,额头满是冷汗。
窒息的恐惧,死亡的绝望,不断冲击大脑。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草!死变态!”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
混进法阵重重的城主府,潜入她锁了特制门禁的房间,躲开她爸为她安排的几个护卫,凶徒的修为应该很高。
想杀她,不过是往她脑门弹一指头的事儿。
干嘛要惨无人道的虐死她?
“究竟是谁干的!”项海葵始终没有看到凶徒的脸,恼火!
“你作为当事人,只会比我看到的更多。”阴长黎的言下之意是,他也不知是谁,“我猜,此事应与项天晴有关。”
“什、什么?”项海葵难以置信。
项天晴,是她爸穿越的这具肉身的亲闺女。
当时,原主遭魔修追杀,带着刚出生不久的项天晴逃命,两人都离死不远了,原主便以最后的力量,将项天晴封印住。
她爸穿越在原主身上时,原主还保留一些意识,求她爸照顾好项天晴。
同样都是父亲,一样有个宝贝女儿,更何况还占据了人家的肉身,以项衡这种实诚有担当的性子,自然一口应下。
祛毒、解封,治病,悉心抚养项天晴长大,从不隐瞒身份。
至于项天晴,自小知道生父已死的实情,依然将他视为亲爹,坚持跟着他姓项。
“她为什么杀我?”项海葵想不出原因。
是不乐意和她平分父爱吗?
还是怕她抢家产?
案台后坐着的阴长黎托着腮,凤眸微抬,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项海葵的脸,一直在关注她的表情转变。
他在做最后的决定。
但这不妨碍他回答项海葵的问题:“不是她杀你,是她背后的势力要杀你。项天晴来历不简单,她是上界一个世家大族的千金,下界来积攒阅历的……”
上界?
修仙界之上的上界,那就是神仙界。
项海葵懂了。
项天晴原本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渡劫来了。
听阴长黎的意思,天上的世家大族们喜欢将子孙送下界转世投胎,在人间降妖除魔,建立功业。
等回归上界之后,这些会成为他们立足和比拼的资本。
这本是好事。
但任何时候,都不乏一些热衷于投机取巧的人。
就比如项天晴背后的势力,会派家仆下界悄咪咪保护她,更连她往后要走的路,也都为她规划好了。
没有功德,便人为制造功德。
所以,那将自己溺死的凶徒,是在为项天晴铺路。
目标是——
她爸爸,项衡。
凶徒就是要折磨她,让她在窒息中不断爆发求生意志。
如此一来,在城中闭关,距离并不算很远的项衡,便可以感知到。
闭关七日,正是内息运行一个大周天之际,加上他从前为项天晴祛毒时,体内曾积聚了魔毒,突然停下,破关而出,基本上是要走火入魔的。
急匆匆赶来,又见到女儿光溜溜溺毙在满是血的浴桶里,再是一阵巨大的冲击。
她只是猜测。
稍后,那支算命笔又在她眉间点了一下,证实了她的推测。
她爸当场就疯了。
找不到凶手,他屠了大半个自己曾经用命守护过的银沙城。
接着,一城,一城,又一城……
中州大陆上,没人拦得住这个神经病,便去请了当世三位顶尖剑尊中的其中一位。
只不过,当那位剑尊出山,赶到时,已经有人终结了那个恶魔。
是项天晴。
即使六亲不认,自己养大的女儿,还是有印象、不防备的。
除魔卫道,大义灭亲,一时间项天晴声名鹊起,更被剑尊看中,被他收入门下。
往后,她的“功德”之路还很长。
可他们父女的路,到此为止了。
项海葵脑袋空空的,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打扰她。
等她慢慢缓过来,才赶紧向阴长黎道谢,真心实意的:“多谢前辈的救命之恩了!”
阴长黎:“你相信?”
项海葵点头:“相信。”
从人物的行为来看,她能分辨出,那不是制造出的幻境,是真的推衍出来的命运。
如果不是阴长黎突然插手,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
阴长黎心中微微惊讶,她竟然可以这么快接受一切,还迅速调整好心情。
随后他又觉得自己有意思,之所以选中她,不就是发现她神经粗,做事经常不着调么。
“这就好办了。”阴长黎点头,“你虽无灵根,但我有一柄没有灵根也可以修炼的神剑,名天狂。”
“小白。”他又给囤囤鼠使个眼色。
囤囤鼠又卟的从食囊里吐出一柄剑来。
“咣当”一声,项海葵看着阴长黎口中的“神剑”像是喝的烂醉如泥的酒徒,摔在地上。
又像一条被海浪冲上岸的鱼,在地上扑腾了两下。
无论项海葵怎么看,这柄剑,都没有一点儿神剑该有的尊严。
而且,这哪里是剑??
长且笨重,只有银白剑身和漆黑剑柄。
剑身盘着一条黑蛟龙,剑柄其实是龙尾巴。
没有剑格,抛开工艺不错,就像是一根盘着蛟龙的烧火棍。
怎么拿来砍人?
“这柄天狂,为我早年获得,已经闲置多年了。若你今日能令它开窍,认你为主,我便带去见一位剑术高手,为你做剑道启蒙。百日内,令你脱胎换骨。”
阴长黎提到那位剑术高手时,捏了捏眉心,“我只做这么多,随后,你带着我给你的驱魔药,回你父亲身边去。记住,不要告诉他这些。”
项海葵:“我懂。”
不然担心之下,他闭关更不会成功。”
阴长黎:“你父亲闭关期间,你必须努力活下来,活到他彻底祛除魔毒出关……”
上界之人,无法轻易下界,只能分出一道分|身,附身在下界修士身上,修为受到极大限制。
以项衡的实力,拔除魔毒以后,项天晴身后的势力,再想动他就不容易了,便会放弃,另谋其他。
信息量太大,项海葵反应迟钝,得慢慢捋一捋。
大佬的意思是,给她做个一百天集训,然后,让她去对抗那个单手摁死她的凶手?
琢磨了下,她想问,等她爸闭关之后,她立刻藏起来怎么样?
估计是藏不住的,或者,他们还有第二套计划!
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正面刚吧!
连阴大佬都认为她刚的过,她干嘛怀疑自己!
“阴前辈,我有个疑问。”
“问。”
项海葵想不通的是,听她爸的讲诉,这位大佬并不是个多心善的人。
找他问事情、拿功法宝物什么的,都是需要做交易的。
从无例外。
他突然插手救命,又赠剑,还给她找老师做百日集训,这也太宠了吧?
难道,他看上她爹了?
阴长黎瞧她偷摸摸瞟自己一眼,起了好奇心:“问?”
项海葵闭嘴摇头。
阴长黎的声音有点凉了,可还在微笑:“问。”
笑的项海葵心头泛寒。
她发现了,瞧着温文尔雅的阴大佬似乎时常微笑,其实并不是开心,他嘴角天生上翘。
当有点儿不愉悦时,语气配着这幅微笑脸,简直绝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问:“您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么好心,不像传说中的您。”
“就这个?也值得支支吾吾。”很明显,没有勾起阴长黎的兴趣,“因为此事对我有利。”
项海葵:?
阴长黎:“我对项天晴好奇,于是,我也算了一下她的未来,居然,还想和我扯上关系。”
项海葵瞪大眼睛。
阴长黎微微仰头,目光穿透屋顶,不知望去哪里:“天道不经我允许,总想塞女人给我。多少次了,每次都是他输,还不长教训。”
项海葵:……
这是凭实力单身的高手。
收回视线,阴长黎指着地上的剑:“行了,时间不多,你速速去令天狂开窍。”
项海葵赶紧猫着腰走上前,想将躺尸的天狂剑拿起来。
很重,她使出浑身力气,神剑依然纹丝不动。
囤囤鼠吐出一只手套。
项海葵问也不问,立马捡起来戴上,果然轻而易举便将天狂剑提起来了。
阴长黎:“去吧?”
项海葵一头雾水:“去哪儿?”
阴长黎:“天狂开窍,需要让它觉得你够狂。你现在出去,这里是兽族领地,你随便去砍几只,最好找猛兽。”
项海葵:???
如今天狂握在手中,如同死物,就算活过来,她也不懂一点剑法,会被撕成碎片吧?
囤囤鼠给她使眼色,似乎在说,他们家主子并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
果然,就听阴长黎笑着说:“项姑娘,其实,你不是我唯一的选择。”
项海葵打了个哆嗦,提着剑转身往外走。
砍!不就是砍妖兽吗!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当她这样想时,手里的天狂似乎颤动了下。
这柄剑,果然喜欢够狂的人。
项海葵正要走出宫殿时,她脚步一顿,扭头问:“前辈,我一定要杀妖兽么?用别的办法,可不可以?”
阴长黎:“我只要天狂开窍。”
行!等的正是这句话。
项海葵闷头又折返回殿中,在囤囤鼠和算命笔的目瞪口呆之中,倏然扬剑指向了上方王座上的阴长黎,中气十足:“你这瓜娃子,搁这吓唬谁呢?!”
一刹寂静无声。
咔。
一声响。
她手中天狂剑开窍了。
果然在天狂的认知里,敢拿剑指着阴长黎骂的女人,比出去砍妖兽的女人更有种。
3、拜师
算命笔原本是飘在半空中的,偷偷落下,使劲儿往囤囤鼠的嘴巴里钻。
可囤囤鼠吓的用爪子捂住双眼,牙齿打颤,它又钻不进去。
阴长黎最慢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个小臭丫头给凶了?
他想说,行,今儿不是天狂剑开窍,便是你项海葵脑袋开花。
可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天狂剑闪过一点儿火花,随后黑光大作!
这……
这傻x剑还真开窍了。
“阴前辈,真是对不住啊。”项海葵能屈能伸,立马鞠躬求饶,“时间紧迫,您看,这比我扛着剑出去杀妖兽快多了,是、是吧?”
“呵。”阴长黎冷笑了下,一拂袖,“小白,去万骨窟。”
囤囤鼠得令,吞下算命笔,麻溜的往殿外跑,路过项海葵的时候,用阴长黎看不见的角度,小爪在胸前快速比划了下,好像在说你真牛逼。
它一跳出大殿门槛,便穿越迷雾,出现在一片原始森林里,树杈上挂着一个小黑球,随风晃晃悠悠。
它溜爬上树,将小黑球取下来,挂在脖子上,开始在林间穿行,前往万骨窟。
阴长黎和项海葵,都在这颗小黑球里。
……
阴长黎口中的剑道高人,身在万骨窟。
而万骨窟这名字,听着就挺吓人的,项海葵总感觉不是什么正经剑修会待的地方。
不过,她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的天狂剑,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剑的样子。
但她没有灵根,老爸想尽了办法,也就只能给她筑个基,现在她有机会修仙了,哪有资格挑三拣四的。
既然没得选择,想那么多干锤子,练就完事儿了。
睡了一觉,阴长黎从后殿里的卧房出来,来到前殿,瞧见她也睡着了,就躺在地上,剑当枕头枕着。
她这四仰八叉的样子,令他嫌弃的挑了挑眉。
项海葵突然惊醒,浑身紧绷成石头,瞧见是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阴长黎依然是那张微笑脸:“不得不说,项姑娘这份接受能力,实在是令我惊叹。”
项海葵想说哪有啊,她刚才还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在水里浮浮沉沉,梦见爸爸红着眼四处杀人呢。
不过,她也不否认,她的接受能力的确挺强的。
就像她身体机能的复原能力一样,也很强。
起初,在孤儿院被那些身体有残疾、性格变态的孩子殴打到皮开肉绽,涂了药,好些日子伤口才会愈合。
后来习以为常,连药都懒得涂了,伤口愈合反而更快了。
就像等她再大一些,有力气反抗时,谁再敢在她面前叫嚣,她就敢提着菜刀冲上去和他们拼命。
最后,整个孤儿院乱不乱,全她项海葵说了算。
拳头虽然不够硬,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这么个道理。
“前辈,您找我有事儿?”项海葵没有接他的话茬,从地上爬起来,如今不用手套,也可以提起天狂剑了。
阴长黎打量她这身奇装异服:“快到万骨窟了,你需要换个装扮。”
没错,她是去拜师的,是得庄重点:“可我没有……”
阴长黎:“随我来。”
等来到他的藏宝库,项海葵那双眼睛放出的光都快能当手电筒使了。
其实,这是百货商场吧?
大佬肯定是有物品收集癖啊,怪不得对女人没兴趣。
她逛了半天,在巨巨巨大的“衣帽间”里,选了一套中意的海蓝色束腰裙,搭配同色羽毛耳坠。
发髻她不会搞,认真扎个高马尾,也还算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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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葵没见到万骨窟的全貌,一出来,就身在“马蜂窝”里了。
墙壁上布满孔洞,每个洞后都有一双幽绿的眼睛。
它们可能是怕她前面的男人,都不敢动弹,只用眼睛瞄着他们。
项海葵毛骨悚然,快走两步,跟紧阴长黎。
“你怕了?”阴长黎反而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项海葵特老实的点头,这阴森森的地方,被一群不知什么玩意儿的怪物死死盯着,能不怕?
阴长黎的表情有些古怪:“你连我都不怕,竟然会怕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
对不起,他说什么?
可爱的小家伙们?
项海葵拍马屁:“前辈您这话我听不懂,和您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怎么会怕?”
阴长黎点点头:“有多舒服?”
“就是……”项海葵本来在想形容词,突然意识过来,这是猝不及防开车了?
本以为一身儒雅装扮,是个文化人,没想到居然是斯文败类?
项海葵赶紧向后退了两步,怕了怕了。
阴长黎挑眉:“记清楚我说的,里面那位嘴硬心软,待会儿,你尽量装的可怜点。”
“是是是。”项海葵应下来。
继续前行,抬脚的瞬间,阴长黎一拂袖,那些眼睛就都从岩壁上的洞里缩了回去。
甬道快要走到底了,项海葵已经可以看到,尽头处囚禁着一个人。
皮相应该很年轻,头发胡子尽是花白,还乱糟糟的,衣裳同样破烂不堪。
肩胛骨、双手腕、双脚腕,都被铁钩穿透,闪着电弧的锁链将铁钩与山壁链接起来。
这场景看上去有点像《鹿鼎记》里,鳌拜被制服后,被康熙锁在牢房里的情形。
颇有一种枭雄末路的悲壮。
难道,这就是阴大佬给她找的剑道启蒙人?
肯定是了,越靠近他,项海葵身后剑匣里天狂剑就颤动的越厉害。
天狂在兴奋。
“戚爷。”阴长黎没走的太靠前,驻足之后,微微拱手。
脚边的囤囤鼠脑袋上顶着一个酒罐子,酒虽未开封,酒香却四溢。
许是被酒气勾了馋虫,被铁链拴住的戚隐,慢慢掀开眼皮儿:“你竟然还没被抓?”
阴长黎笑:“我若被抓了,谁给你带酒?”
戚隐冷笑:“你除了带酒,你还会带麻烦。”
阴长黎继续笑:“这次不是麻烦,我带了个徒弟给你……”
似乎是在传音密语,隔了一会儿,戚隐的目光,从阴长黎脸上,挪到项海葵脸上。
此人目光凌厉,似剑锋一般,但眼底却清澈无垢,与他对视,宛如跌进了一片纯净的湖水里。
项海葵着魔似的,半响才回神,赶紧收回视线,卧槽,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连一个眼神都这么多戏。
她跪下请安:“晚辈项海葵,见过戚前辈。”
阴长黎问:“如何,心境还不错吧。”
戚隐摇头:“心境有什么用,她无灵根,无剑骨,就是个普通人,根本不是修剑的材料。”
阴长黎莞尔:“正是因为困难,长黎才带她来找戚剑皇。”
“你少给我戴帽子。”戚隐对他那张嘴免疫,丝毫不为所动,“这根本不是人干的事,一百日,让我给她启蒙,你把我杀了吧……”
刚说完,他瞳孔一缩:“天狂?天狂开窍了?”
阴长黎笑意加深:“所以,百日足够了吧?”
戚隐没搭理他,看着项海葵:“一直都在听他说个没完,究竟是他拜师,还是你拜师?”
“晚辈……”
项海葵刚要开口,戚隐又道:“现在,你告诉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来的路上,阴长黎猜到了他会问这题。
项海葵想了一路,准备了一套套的说辞,可她临时又将所有准备都抛诸脑后了,只答了五个字:“晚辈不想死。”
不想死。
更不能死。
反杀什么的太遥远,恨这世道不公也没精力。
她现阶段的目标,就只是活下来。
在父亲闭关的两三年时间里,再艰难也要留一口气,绝对不能死。
戚隐的眉梢微微蹙起,他这辈子,听过不知多少种答案,这真是最最窝囊的一个。
可他耳畔却仿佛听到了一颗树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柔弱,微小,却又不可估量。
少顷,戚隐骤然发神经似的大笑起来:“好!阴长黎,你送的这个徒弟,我戚某人收下了!百日内,戚某人定让她脱胎换骨!”
中州边陲,银沙城。
阵盘外,立着个身穿飒爽黑袍、容貌清隽的男人,正是项海葵的父亲,项衡。
阵盘里,则坐着一个留着短碎发,五官深邃的男人,这是项海葵的学长,景然。
在现代,他只不过失踪数日,然而于银沙城,他已经待了好长一阵子。
“小兄弟,真是对不住了。”项衡汗颜抱拳,又表达了一次歉意,“我这就送你回去。”
4、剑道课
见项衡说着就打算点亮阵盘,景然必须做选择了:“伯父,我能不能留下来?”
项衡的手顿住,心中却并不惊讶。
凡人来到修仙界,见识过玄妙的力量之后,自然会有修仙觅长生的冲动。
但项衡并不鼓励:“小兄弟,此路……”
此路不易,在这个世界里,许多人修炼,只是为了生存。
但这小哥的根骨确实不错,悟性亦是极佳,既然生出入道之心,断人道途,等同杀人父母。
项衡:“这样吧,我先送你回去,让你与父母告别,过阵子,我再接你过来。”
这会耗费项衡许多精力,但想到因为自己接错人了,他的父母怕是遭了大罪,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景然却摇摇头,拒绝了:“不是说修道的人,斩断尘缘会更好?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伤心一阵子就过去了,反正我还有个弟弟。如果说我去修道,他们反而会牵挂一辈子。”
项衡一时无言以对。
越发觉得,这小哥还真是适合修道,修无情道。
项衡先应下:“行,你后悔了随时和我说,但我必须告诉你,筑基之后,你想回去就不容易了,这阵盘承受不住。”
景然从阵盘上走下来,行了一个当地标准的拱手礼:“多谢。”
回去时,正好与项天晴走了个对脸。
这位银沙城的大小姐一袭红裙,身材高挑,艳若桃李。
景然与她点头示意了下,便错开继续走了。
倒是项天晴转头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又往前方高台上的项衡望去。
项天晴的一声“爹”卡在喉咙里,她的心情一直都十分矛盾,希望父亲得偿所愿,将亲生女儿接过来。
可是,自己心里又很忐忑,很苦涩。
父亲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真能做到么?
亲生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吧?
……
项天晴看别人时,方圆也有人在用神识窥探着她。
那男人有一双漂亮修长的手,他正翘着指节仔细欣赏。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嗤笑一声,“这些卑贱的凡人,总喜欢惹得大小姐不开心呢。”
万骨窟内。
项海葵盘腿坐着,将天狂剑搁在双膝上,等着听自己人生中第一堂剑道课。
戚隐也盘腿坐了下来,带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磕碰出火花。
“通常我教徒弟,会根据他自身情况,选一柄合适他的剑,赠给他一套合适的剑谱,再嘱咐他一句话。”
项海葵竖起耳朵。
戚隐:“用剑之前,要先学会用脑子。剑再强,不过是手臂的延伸。”
项海葵点头如捣蒜:“徒儿记住了。”
“但是。”戚隐突然拐了个弯,“你不同,你不用动脑子。”
项海葵:?
戚隐微微垂目,看向她膝盖上的天狂剑:“此剑出自一个上古剑派,入我剑门。剑门老祖穷毕生之力,锻造了十二柄神剑,分别是:天恸、天伤、天劫、天贤、天残……”
天狂,是十二神剑中的最后一柄。
“十二神剑修炼的方式,与一般的剑不太一样。”
项海葵懵懵懂懂:“有什么不同。”
戚隐:“每一柄神剑的修炼方式,都封存在剑境之中,你先将天狂拿起来。”
项海葵照着做。
戚隐:“闭上眼睛,用心去看着它。”
这操作难度有点大,项海葵花了好一番功夫,意识终于进入天狂的“剑镜”中。
修炼天狂很简单,就是要够狂,天狂剑认同的狂。
当你够狂时,便会生出一种叫“狂意”的玩意儿。
狂意会被天狂吸收,当积攒足够多的狂意时,剑主便会进入狂化状态——相当于玩游戏时的放大招。
剑主头顶会长出蛟龙角,唇色变成黑色——一副入魔中毒的样子。
当达到一定境界时,剑主会直接与剑合二为一,变身一条黑蛟龙……
看完这些,项海葵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剑?
那位剑门老祖,其实是位游戏技术小哥穿越的吧?
她颤巍巍:“师父,那我岂不是会修炼成一条蛟龙?”
戚隐:“天狂原本就是一柄妖剑,适合狂傲不羁的妖修,所以对灵根什么的没有任何要求。”
她哭丧着脸:“哦。”
戚隐厉声质问:“你歧视妖修?”
“怎么会?”项海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恼了,忙解释。
她就是觉着吧,旁人修剑,修的那叫一个潇洒飘逸,一剑光寒十九洲。
自己却修成个大妖怪,靠一身糙皮去和对手刚。
戚隐竖起眉毛,正要骂人,想起是个女徒弟,又压住脾气。
“许多年前,有这样一条蛟龙。他所在世界的龙族认为蛟这种生物,拉低了龙族的血统,就不该活着,对它整个族群进行屠杀……”
突然讲起故事来了,项海葵一边收拾心情听着,一边看一眼天狂剑上盘着的蛟龙。
故事中,那条蛟龙是真的惨,被龙族杀的东躲西藏,凄风苦雨,好不容易有个家,可没多久,他的妻儿也都被虐杀……
他心中的愤怒,再也积压不住。
立誓要爬到巅峰,回来报仇。
“他付出了常人所不能想的努力,终于,在渡劫巅峰期,合道化龙时,他感应到了天命。”
海葵好奇:“什么天命?”
戚隐:“天煞孤星,一千岁成龙,三千岁成应龙,六千岁得成天龙。”
海葵惊叹:“那他现在已经是天龙了么?”
不对。他若成了上界的天龙,怎么会被下界的人拿来铸剑?
“他失败了?”
“嗯。”戚隐叹了一声,“他窥见天命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这一辈子的努力,都失去了意义。他父母惨死,他前半生的痛苦不堪,不是那些仇人的错。”
他报仇了吗?没有。
害死全族的凶手,是天命,是他自己。
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那么,他的全族,妻儿,都不过是成全了天道降给他的大任罢了。
于是他放弃化龙,一头撞死在了天道山上,叛了天道给他的命。
是剑门老祖去给他收的尸,得到他的允许,以他蛟龙珠、蛟龙骨,造出这柄天狂剑。
项海葵:……
这不是狂,这是疯吧?
但疯和狂之间的界限,似乎并没有那么明显,而他的是非对错,也没人可以评判。
沉默片刻,海葵伸手摸了摸腿上的天狂剑。
再看剑身上盘着的黑龙,她的眼波渐渐起了些变化。
时机正好,戚隐问:“天道让蛟龙以万劫入道,得长生不老,蛟龙却选择死的轰轰烈烈。今,天要亡你,你当如何?“
项海葵一咬牙:“我偏要活着,活他个逍遥快活!”
戚隐满意的大笑起来。
……
项海葵的第二堂剑道课,戚隐只教了一些砍、劈、挑之类的基本功,让她每日抽出三个时辰练习。
第三堂课,讲的则是对敌策略。
戚隐:“其实,修天狂的精髓就一个字,干。但也不能蛮干。遇见重剑型的对手……,轻剑型的……”
项海葵听的特别认真:“师父,我有个疑问。”
“你问。”
“那如果我要是哪天招惹了像您这样强大的对手,我应该从哪里入手?”
戚隐沉默了下:“你只需说一句话。”
项海葵:?
戚隐:“朝他喊,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项海葵哈哈哈:“师父您真会开玩笑,哈哈哈。”
戚隐拔高声音:“还哈哈哈,是你在跟我开玩笑!你吃饱了撑的,为何要去招惹我这种级别的?还问我怎么对付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你该怎么去把天给戳个窟窿?!!”
项海葵非常淡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师父骂了什么。
她的耳朵已经被震的耳鸣了。
……
第四堂课,是实践课。
戚隐被囚禁着,是不可能带她出去实践的,这个任务落在阴长黎身上。
阴长黎愁了两天。
因为戚隐在听说天狂开窍与他挨骂有关之后,就逼着他也加入教导项海葵的阵营。
任务只有一个,提供“狂意”。
如此一来,百日集训结束时,项海葵便不只是脱胎换骨,而是扶摇直上了。
阴长黎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出了小黑球,两人落在一处峡谷上方。
阴长黎指着谷中三只妖兽:“项姑娘,就先从这些小狗练起吧。”
项海葵望过去,嘴角就是一抽,这是欺负她不懂修仙界的动物种类是吗?
可惜了,这动物地球也有,是鬣狗。
长的像狗,名字里有个狗,却不是狗,凶残的很。
而这些生在修仙界的鬣狗,可能还是有点道行的,更加凶残了。
如今她有些基础,打三只没问题。问题是鬣狗是群居动物,这峡谷山洞里,搞不好有一群。
峡谷风大,阴长黎的头发被风吹的四散,他优雅的拢了拢:“你不喜欢,可以换一个打。但是万物相生相克,在这疾风原十万妖兽之中,你专克制这种小狗。”
拢也没个鸟用,长发糊了项海葵一脸,她离他远一点,从剑匣里抽出天狂剑:“天狂竟然专克鬣狗吗?”
阴长黎避而不答:“我送你下去,不会接你上来。”
她点头:“那就是血战到底了。”
现在她还不能飞檐走壁,更别提飞了。
阴长黎一拂袖,她被风托起,落下峡谷中。
不等那三只鬣狗反应过来,她先提着剑纵身一跃,冲了过去,腿在半空劈了个叉,重心向下,一剑斩下!
一套连招,便搞定了三只,她正惊叹自己的力量,只见一大群鬣狗从十数个山洞冲了出来,将项海葵团团围住。
尽管早有准备,项海葵依然吓了一跳,这数目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阴大佬肯定是对她之前的放肆耿耿于怀,故意坑她!
这根本没法打,她只能侧闪,猫腰闪,躲避闪。
而且,克制个鬼啊!
被鬣狗围攻的快要崩溃的时候,她突然知道阴长黎所谓的“克制”是什么了!
鬣狗最擅长的就是掏肛,特别变态,专门攻击其他动物的肛/门。
她的名字叫什么?
项海葵。
“海葵”是一种水生腔肠动物,有口无肛/门。
所以海葵专门克鬣狗?
这是在嘲讽她爸给她取的名字?
爸爸是她的底线!
峡谷上方,阴长黎伸出手,囤囤鼠biubiu吐出来两个小泥团子。
他用泥团子塞住了两只耳朵。
峡谷下方,传来各种声音,最清晰的是项海葵的怒骂声:“阴长黎,你这狗男人!”
5、极乐宫{修}
人在绝境总是能爆发出超常的力量,被上百只鬣狗扑击之下,项海葵操控起天狂剑愈发应手,走位也是越来越风骚。
不知是受天狂影响,还是最近真的是太压抑了,居然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她正爽着,突然一些红色花瓣从峡谷上方飘落下来,像是下起一场花瓣雨。
花瓣落在那些鬣狗身上,它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瞬间被焚成灰。
项海葵吓白了脸,神走位躲开花瓣,迅速贴墙站立。
只见一名宫装美人缓缓降落,而此时的项海葵满身血污,还粘着鬣狗的口水,有股臭味。
宫装美人落地时便离的远一些,用袖子掩了掩鼻子:“小姑娘,我刚才听见你在骂阴长黎?”
项海葵眼皮儿一跳,难道是来抓他的?
如果是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逃跑了吧?
不了解状况的项海葵,正寻思着怎样接话时,听见阴长黎从头顶上压下来的淡笑声:“姑娘是在找我?”
项海葵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这家伙居然换了一套衣裳,依然是淡灰色的儒生长袍,但比之前那套更飘逸精致。
手中还多了一柄竹简折扇。
阴长黎出现之后,那妖媚女人也就不再在意项海葵了,转身朝着他福了福身:“奴家洛云羞,见过宫主大人。”
阴长黎:“你就是极乐宫这一代的宫主?”
洛云羞笑道:“奴家正是。”
这一笑真的是风情万种,项海葵一个女的都差点儿被迷住了。
阴长黎却流露出惋惜之色:“真是可怜了我的极乐宫,曾经盛开过最美丽的鲜花,如今,却被栽上了葱。”
说话时,还用手中扇子遮了遮鼻子,仿佛闻到了一股怪味儿的,嫌弃的皱皱眉。
这动作神态,与刚才洛云羞嫌弃项海葵时如出一辙。
什么意思,他是鲜花?自己是葱?洛云羞那张娇媚的脸顿时就黑了:“前辈叛出彼岸城,已是罪人,奴家以礼相待,您就是这样的态度吗?
阴长黎好笑:“莫不是我态度好些,你就不抓我了?”
洛云羞明显被他给噎住了。
项海葵蹲在墙角听着,彼岸城,极乐宫,她好像听师父提起过。
是…
她知道阴长黎是谁了。
修仙世界里有上界,有人间,怎么能少得了地府呢。
但是修仙界的地府不叫地府,叫幽冥界。
都城是彼岸城,幽冥之主相当于帝王,但真正在管事儿的,是彼岸城内的十二宫主。
极乐宫就是十二宫之一。
阴长黎早些年脾气有些古怪,与另外几位宫主一直不和。有一天他外出时,冥界丢了一件重宝,同僚纷纷将矛头指向了他。
冥界之主便将他好一番审问,他气恼的立下军令状,耗费一番功夫,终于将真正的盗宝之人抓到,宝物也带了回来。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阴长黎居然又把那件宝物给偷走了。
不仅如此,还将冥界大宝库洗劫一空,冥主金印都给盗走了,就此叛逃彼岸城,成为通缉犯。
洛云羞忽然又娇嗔起来:“阴前辈,奴家只是交个差罢了。您瞧瞧,似奴家这样的弱质女流,哪里是您的对手?只希望您稍后出手时,让着奴家点儿。”
一听这话,阴长黎将扇子阖上,笑道:“我身为前辈,更不喜欢欺负女人,来吧,我让你三招,只出三分力。”
“那便多谢前辈了。”洛云羞依然是娇笑着,话音一落,周身旋转出彼岸花。
这是一个漂亮的起手式,但还没等她出手,阴长黎脚下如风,几乎是瞬移而来,一脚踹她脸上!
洛云羞当场就被踹懵逼了,防护罩崩碎,被他踹飞出去。
阴长黎冷笑:“你说自己是个弱智,我当是谦虚,原来真是个弱智,居然会相信自己要抓的逃犯的话。”
洛云羞从地上起来,大怒:“您好歹也是位前辈,怎么能……”
阴长黎:“彼岸城是不是没人了?沦落到一个靠出卖风骚的女人来抓我?”
洛云羞真是要气死了:“我劝你不要太嚣张!君上已经寻来了一件神器,是专门克制你的!”
阴长黎:“所以,你是刻意来提醒我的?”
洛云羞一愣:“我不是……”
阴长黎:“我明白了,你其实仰慕我已久,所以才以抓捕为名,为我通风报信。”
洛云羞着急争辩:“我没有……”
阴长黎:“这个恩情我记下了,你这女人丑是丑了点,但念在你对我痴心一片,我允许你有资格爱慕我。”
洛云羞差点就要翻白眼。
得个空,阴长黎已经瞬移至项海葵身边,将她给带走了。
……
离开疾风原,走在万骨窟的甬道里,项海葵跟在阴长黎身后一声也不吭。
阴长黎边走边问:“怎么突然安静起来了?方才骂我不是骂的挺凶的?”
“不敢不敢。”项海葵小心赔着不是。
就听见戚隐的声音:“怎么,遇到追兵了?”
“是啊师父。”项海葵赶紧上前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讲,讲的绘声绘色,将阴长黎吹上了天。
希望能把他吹舒服点儿,忘记她骂他的事。
戚隐眉头一蹙,传音给阴长黎:“怎么搞得,我让你去为她增加狂意,没见狂,反而怂了?”
阴长黎叹气:“没法子,我的实力摆在这里,真没人敢在我面前狂。”
戚隐骂了他一句之后,又开始骂项海葵:“你怂什么?像他这样的,你师父我全盛时期,一个能打两个。”
阴长黎笑起来:“你是能打得过我,可你打得着我?”
“这个……”戚隐也被噎住了,论逃跑能力,真是没有人可以追的上他。
他只能换个话题:“小葵,我让你喝了酒再去练剑,你怎么不听?”
项海葵忙道:“徒儿正要说,徒儿真没办法喝酒。”
喝酒助兴,可以激发血气,她以前对酒精有点过敏,以为现在修仙了身体质素会不同,谁知并没有。
“徒儿可以用别的代替吗?”她想换成辣椒,她是无辣不欢的人,辣椒吃多了特容易上头。
去跟男神表白之前,她还先吃了两根朝天椒。
当她说完,戚隐一怔:“没问题,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但是,辣椒是什么?”
项海葵也一怔,这个世界没有辣椒?
她描述一下辣椒的外观,看向阴长黎,他摇摇头。
完了,项海葵顿时觉得人生没指望了。
阴长黎见她失望的模样:“你说一下口感,或许会有代替品。”
“口感?就是吃进嘴巴里像是有火一样灼烧……。”说完,她满怀希冀的看向他。
阴长黎沉吟:“你随我来。”
看样子有戏,项海葵随他回到小黑球里,来到他的藏宝库,看着他从储存药材的小抽屉里,取出几个“豌豆荚”
阴长黎递过去:“你试试。”
她接过手中,刚要往嘴里塞,想起他的斑斑劣迹:“这个真可以吃?”
阴长黎:“我自然是吃过,才知你的描述。”
也对,项海葵放心大胆咬了一口,眼眸便是一亮:“是,就是这个味道!”
但真是太辣了,辣的她脑袋瓜子麻麻的。
怎么感觉还有点晕?
不,是真晕了。
……
等她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床上。
“醒了?”
她惊了一跳,阴长黎竟然在她床边坐着。等从他黑黝黝的眼睛瞧见自己的倒影,更是吃惊,自己的脸肿了。
“那、那东西有毒?”她口齿不清。
“看样子是有毒。”阴长黎点点头。
项海葵无语:“那我问您能不能吃,您说能吃!”
“我吃的时候,一点儿事情也没有。”阴长黎说的是真话,他吃的时候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哪里晓得普通人吃了会不会中毒,“小毒,无碍的,我已为你解了。”
项海葵绷着唇,分明小心眼,还记着之前她怼他的事儿,逮着机会就要欺负她。
内心骂个不停,天狂在一旁颤动不息。
阴长黎当没看见,从床边站起身:“今日的实战训练还没结束,不过那里不安全了,咱们换个地方。”
项海葵先打鬣狗,又中毒,现在疲惫不堪,练剑根本没效率,摇摇头:“前辈,我今儿想歇一歇,明天再去吧。”
“生气了?”阴长黎低头看她。
“没有。”她是真的累。
“此事是我不对。”阴长黎沉思一会儿,道,“作为补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的地方。”
项海葵被勾起了兴趣:“哪里?”
“你且躺着就是。”他出去吩咐囤囤鼠,准备出门了,
……
等抵达目的地,从小黑球里出来时,从项海葵的表情里,证实阴长黎说的没错。
这真是一个项海葵会喜欢的地方。
因为她是个羽毛控,最喜欢羽毛类的饰品,而这里是一处灵兽园,园子里只有一种动物。
凤凰!
“前辈,这些真的是凤凰?”项海葵难以置信,竟然有满园子的红色凤凰?
阴长黎:“不过是圈养起来吃的品种。”
项海葵:“修仙界这么奢侈的吗?”
圈养凤凰当肉鸡吃?
阴长黎抬起手,指了下她的鬓边,“作为对你的补偿,抓只凤凰,给你换个羽毛贴,这孔雀毛绿了吧唧,难看。”
阴长黎两侧鬓边,用两枚流光溢彩的树叶状鳞片,像发卡一样,将头发拢去耳后,露出整张脸。
先前项海葵很喜欢这种发型,就问自己能不能跟个风。
阴长黎不在意,随她去了,第二天就瞧见她和自己搞了个一样的发型,只不过把鳞片,换成了两片孔雀毛。
海葵:!
哪怕是肉鸡凤凰,也是凤凰。拿凤凰翎毛做装饰品,这也太骄奢淫逸了。
项海葵苍蝇搓手:“这、这不好吧。”
阴长黎好笑:“那你要是不要?”
她回的极快:“要!”
他点头:“那去吧。”
海葵愣住。
“还不去?”
“我去?”
阴长黎奇怪的看着她:“难不成我去?我要是出手打,还带你来做什么,喊加油么?”
项海葵:……
阴长黎看她表情从 o__o变成了t_s,哈哈大笑起来。
还笑?海葵的好心情顿时飞了,心道这凤凰毛再好老子也不要了!孔雀毛绿了吧唧,又没插在你脑袋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行了,不逗你了。”阴长黎笑完之后,直起腰,长袖随意一甩,挥出一道旋风,风中有刃,打着旋飞出。
那些凤凰被席卷上天,它们像是一群没头苍蝇,在半空乱飞,砰砰相撞。羽毛扑簌簌落下,尽是火红的翎毛。
真美!项海葵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让一片红羽落在她手心里。
行叭,原谅他了。纷纷扬扬的凤羽中,她跑出去挑了一些最好看的,藏在储物戒子里。
“好了前辈,咱们回去……”她挑完转身回来,突然愣住了,四下张望,“前辈?前辈?”
阴长黎不见了。
几个戎装男子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看到园中情景,险些晕过去!
这可是少君明日大婚用来拉车的凤凰,精挑细选过,确保每一只的翎毛都是上上品,现在却成了一群秃毛鸡!
“大胆!”
“抓住她!”
“哪里跑!”
好家伙!海葵一看这阵势,立马知道自己又被阴长黎给坑了!
解释也没有用,更不能坐以待毙,便用师父教的步法疯狂逃窜。
这些守园子的仆人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她,都在心中惊叹,明明修为不高,怎么会有这么强的体力和应变能力?
“几位园主大人怎么还没来?”
“联系过了,说是走半路被打晕了,看来有同伙。”
“不管了,放天雷吼!”
项海葵正逃命,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声类似老虎的吼叫声,以为是看园子的神兽。
抽空一仰头,才看到是颗巨大的闪电球,一路火花,朝她劈了下来!
速度太快了,她估算一下,躲不开。
感受到天狂在剑匣内颤动,她瞬时抽剑,高高举起。闪电劈在天狂剑尖上。
电流流入项海葵体内时,已经非常微弱,她只感觉着胳膊有点麻麻的,以及,嗅到一股头发烧焦的气味。
等下个球凝结有一定时间,身后那些人又追上来了,她不再逃,持剑迎战!
这一次,她没有靠骂阴大佬来增加狂意,没有用了,她和她的剑都看明白了,这家伙并不是故意拿自己寻开心。
这些人的实力加起来,似乎才刚刚与自己持平,而那闪电球通过天狂剑劈入身体后,居然在不断疏通她的经脉。
可能还想让她明白,很多变故就是会这么猝不及防,就像那只在她洗澡时,突然将她摁死在洗澡水里的那只手一样。
他也算是精挑细选,用心良苦了。
只能说修仙真是不容易,但是往后她也有能够拿出来吹的资本了。
我,项海葵。
疾风谷中锤过狗,凤凰园里烫过头!
6、出山
中州,银沙城。
“小葵人呢?我女儿呢!”阵盘中央的项衡茫然片刻,猛地吐出一口血。
“爹?”阵火熄灭后,阵盘外的项天晴慌忙上前,屈膝蹲在父亲身边。
“小葵不见了……”项衡上次接错了人,重新来过,却怎么都无法以神魂之力感应到她,这说明她已经不在地球上,死了?
项天晴见他眼底渐渐弥漫出黑气,知道他体内积压的魔气又上涌了,慌忙握住他的手:“爹,您先冷静……”
以往父亲出现这种症状时,只要她给予安抚,父亲就会慢慢冷静下来。
“你让我如何冷静!”项衡却猛地一甩手,难以自控的力量,将项天晴给冲飞出阵盘,摔在地上。
项天晴胸口闷痛,有些不敢相信。
项衡眼底的魔气慢慢散去,稍一清醒,匆忙上前将她扶起:“对不起小晴,我又失控了。”
“我无碍的,爹不要担心。”项天晴垂了下眼,从袖中摸出帕子,帮父亲擦了擦嘴角的血,“可能是您最近灵力消耗过度,才会感应不到小葵妹妹,您先休息一阵子,再试一试吧?”
看着乖巧懂事又贴心的女儿,项衡眼底最后一丝魔气也散去了,点点头:“嗯。”
项天晴陪着他回到城主府,景然竟在府外靠墙站着,虽在角落,可身姿笔挺,像一棵树。
得知没有感应到项海葵,他皱了下眉:“伯父,送我回去,是不是比您接人过来要轻松一些?”
项衡:“小兄弟想回去了?”
景然道:“您短时间如果没有办法将项同学接过来的话,我需要回去一趟,不然,因为我的失踪,她可能会有麻烦。”
项衡也是华夏出身,早想到了这一点,原本就准备去找景然商量一下,可这小哥连父母都不打算再见,怕是不会同意。
正愁着呢,岂料他竟会主动提起。
项衡不由多看他两眼,接错人时,他和小葵在一起,他还没穿裤子……
“伯父?”景然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突然添了一抹审视,以及淡淡的不满,有些摸不着头脑。
“哦?”项衡抱拳,“那真是多谢了,待我调息两日,就送你回去。”
景然点头。
项衡回房休息,景然也准备走的时候,项天晴喊住他:“景公子。”
景然驻足:“大小姐找我有事?”
项天晴紧紧抿着唇,双手背在身后,心慌意乱的掐着自己的手指,都快掐出血来了,才忐忑不安的问道:“景公子能否同我说一说,我那小葵妹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孩儿?”
景然稍作沉默:“其实,我对她没有多少印象。”
两人不同年级,不同专业,仅仅是同一个社团,除社团活动,基本没有见过面。
项海葵告白时,说两人高中曾是邻班,他帮过她,所以喜欢他,他真是连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但是那晚在山顶上,两人头顶突生出异象,他被鬼爪抓住肩膀,一般人估计不是被吓呆,就是拔腿逃跑,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跳起来抱住他的腿。
那短短的瞬间,她应该根本就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纯粹是有危险时的一种本能反应。
景然做出判断:“她是个很勇敢的女孩儿。”
闻说修仙最好无亏欠,可他欠她一份“勇气”,才愿意回去帮她,还了这份情。
凤凰园里,项海葵被闪电球击中二十九次,整个人都滋滋冒着电弧。
终于,在第三十颗闪电球落下来之前,她将追杀她的人全打趴下了。
而且在干架的过程中,还找到了闪电球的机关。
这就是一个人为控制的法阵,类似于宗门阵法,封山大阵一类。
不知是用来防贼的,还是用来电那些不听话、想逃跑的凤凰。
关掉阵盘开关之后,上空的闪电球立刻便似云烟般散去了,她累成一条狗,扔掉剑就呈大字型躺在了地上。
“对不起了啊。”她躺着喊了一声。
这声道歉,是给那些同样倒在地上喊着“哎呦”的几十个人。
随后,她听到阴长黎的笑声:“不错,比我预计的完成时间足足少了一半。”
一道飓风袭下,将她卷起。
等风暴停歇,她已经躺在阴长黎的小黑球宫殿里了。
阴长黎坐在上首,长发堆了满地。
面前案台上摆着一把玉琴,他没弹,一手拿着琴谱在看,一手则捏着一个晶莹剔透的茶杯,优雅喝茶。
茶见底,囤囤鼠便会提着水壶给他倒满。
他品了口茶,瞟了项海葵一眼:“我怀疑你的脑子只有樱桃大,被我戏弄过,却没有警惕。”
项海葵躺着说:“因为我知道前辈不会害我啊。”
阴长黎微微一顿。
项海葵休息够了,爬起来:“阴前辈,您坑我,我知道您为我好,甭管嘴上如何不敬,心底是感谢您的。可是,今天您过分了。”
“嗯?合着我哪日不过分?”阴长黎极有觉悟,说着话,眼皮儿都不抬。
项海葵提着褴褛的裙子蹬蹬上前,与他就隔着一个案台。
她语气严厉:“鬣狗会毫无理由的吃人,我与它们也算天敌,杀就杀了。可今天这些不过是些看守园子的家丁……”
他们只是为了工作,园子闹出这事儿,他们的主子会怎么处置?
现代社会顶多开除,在修仙界可能会死人。
她现在说,是希望阴长黎去处理一下,做个善后工作。
阴长黎这才抬了下眼皮儿:“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挺会为别人着想。”
“我为了锻炼自己,所以就无视他们,拿他们当垫脚石。就和上界那些人,为了锻炼项天晴,拿我们父女当垫脚石,是一个道理。”
弱者被强者欺负了,就去欺负更弱者。
上层欺负下层,下层欺负底层,这就是食物链规则吗?
如果默认了这种规则,那她还抗争个球啊,认命吧!
阴长黎正举杯喝茶,闻言放下杯子,轻笑:“这是谁教你的道理?”
项海葵:“我爹!”
她爸非常疼她,宠她,家里穷的叮当响,一碗面条总是她吃面,他喝汤,可也没少揍她。
第一次挨揍,就是卖早餐时顾客算错钱了,多给了五毛,她明知道错了却没吭声,还跟爸爸嘲笑那个人真笨时。
阴长黎表情玩味儿,用拇指抹去下唇瓣上的茶水珠:“这就是我与他相识之后,为何会心生好奇,为他算命的原因。因为我知道,以他这种为人处世在长生路上根本走不远,闲着无聊才想看一看,他是如何死的。”
见项海葵黑着脸又要说话,他补充一句,“放心,那凤凰园的主人是我的老相识,我打过招呼了,而且也做了一大笔赔偿。此事于他们而言,非劫难,而是一场机缘。”
项海葵一愣:“真的?”
阴长黎:“当然是真的,百因必有果,我不爱沾染因果,从不轻易与人结缘,结怨。”
囤囤鼠抱着茶壶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哎!您早说啊。”项海葵翻了个白眼,白白浪费了她那么多口水。
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还看着他手里的茶杯砸吧砸吧嘴。
阴长黎笑着取个杯子给她。
她咕嘟喝了几大杯,尔后从水里看到自己的鬼样子,嘴角直抽抽。
发型就不提了,这脸,本来就中过毒,肿的像个发面馒头。
她真好奇阴长黎是怎么忍住没笑的:“前辈,您有没有法术可以帮我恢复一下啊?”
阴长黎继续看琴谱:“过两日便会复原。”
“好吧,您看着不嫌难受就行。”反正这只有他们,她也不介意顶着这幅尊容。
他漫不经心:“反正都一样。”
项海葵:?
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不中毒也丑吗?
大佬审美不行啊,她长的明明不错,以往埋怨自己命不好时,还总是会嘟囔一句自古红颜多薄命呢。
她心里吐槽着,无意间发现一件事:“前辈,您手怎么了?”
他两只手的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之前在峡谷上方拢头发时还没有。
“你管好你自己即可。”阴长黎没有解释,翻了一页琴谱,“你可知为何明明你已累极,我还坚持带你去实践?”
项海葵心道,这还用说吗,老板都是这么缺德。
他是救命恩人,也是老板,买她的命,来完成他的目的。
阴长黎:“你的百日集训,要减少到八十天了。”
项海葵惊讶:“为什么?”
现在已经过去五十天,岂不是还有三十天?
“因为三十天后,我要出远门,你必须走。”
项海葵这才明白,明明按照天命她半年后才会死,他却只给她一百天时间。
原来,是他只有一百天空闲。
项海葵也不是个傻子,看他手上的霜,明白他肯定是身体有毛病,需要去养病。
……
时间压缩了,项海葵原本每天还能睡一个多时辰,现在全靠囤囤鼠吐丹药给她提精神。
戚隐讲学,全是实战经验。
讲完之后,阴长黎就带她前往各种地方,挑战各路等级相当的对手。
而且,从不告诉她对手是谁,随时随地挖坑。
被坑已成日常的项海葵,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时,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木着脸拔剑就是砍。
“师父,徒儿会想您的。”
离开万骨窟那天,项海葵下跪拜别戚隐。
准备磕头时,听戚隐道:“往后你在外,莫要说是我的徒弟。”
项海葵一口应下。
虽然好奇,却从没问过师父的身份,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师徒关系。
师父只是受人所托,指点她一二。
项海葵也不难过,她心中没有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概念,她的老师多了去了。
戚隐的声音颇有些感慨:“我的名字,当世知悉者已经不多,但就怕有人知道,会给你带来灾难。我的徒弟,除了一个背叛的,其余都没有好下场。”
项海葵呼吸一滞,她还以为是自己不配……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仿佛和师父之间建立了一些真正的感情,眼圈微微泛酸:“师父,咱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么?”
万骨窟,她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戚隐拽拽捆住自己的铁链:“我始终在这里,只要你能活下去,咱们师徒俩自然有再见的一天。”
项海葵用力点头。
“行了,走吧。”阴长黎负手笑道,“我说过,我只帮你到这里。不过,我给你寻了一位帮手。他也是十二神剑的剑主,手中持有天宝剑。此人比你修为略高一些,可是脑子比你更不好使,但总算好过你孤立无援。”
呀,居然还附赠一个队友?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好歹也算有些感情了,哪怕是被坑出来的,突然来这一招,项海葵陡然生出这老板还不错的念头。
“你从甬道出去,有个阵盘,阵盘会送你离开万骨窟,天宝剑主就在那里等你,他会带你前往银沙城,回你父亲身边。”阴长黎将驱魔药给她,拂了拂袖,“走吧。”
项海葵往出口方向走了十几步之后,又忽然转身跪下,红着眼一言不发,磕了三个头。
尔后起身快步前行。
背着一个沉重的雕花木剑匣,剑匣内静静躺着天狂剑,单薄瘦弱的身体,慢慢消失在甬道尽头。
阴长黎扭脸发现戚隐的眼眶居然红了,揶揄道:“只不过相处了几十日罢了,你啊,可能是这世上最多愁善感的穷奇。”
“师徒一场,哪怕只有一日,也是缘分啊。”感慨完,戚隐回头凶狠的瞪他一眼,“你就嘴贱吧!反正也贱不了多久了!”
“你看出我要休眠了?”
“从你带她来,喊我一声戚爷,而不是戚疯狗之时,我就知道了。你不只要休眠,还想在我的万骨窟休眠。”
阴长黎立马换了一副恭顺的态度,拱手作揖:“稍后,承蒙您照顾长黎了。”
阴长黎的本体,是一条血脉特殊的蛇。
天生强悍的同时,每过数百年便要休眠一阵子,似冬眠一般。
“为何会提前?”戚隐瞅一眼他手上的霜,“是因为先前和洛云羞动手之故?”
阴长黎:“好歹是这一代的极乐宫主,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休眠期将至,他的功力所剩无几,若不是怕那女人心狠手辣,杀了项海葵,他是不会现身的。
他那一脚用去十分功力,只为给她一个震慑,让她不敢在轻易动手。
不然,他带不走项海葵。
项海葵对他很重要。
阴长黎通过算项天晴的命,看到了他自己。
他此次休眠,有很大几率会出意外。
然后他短暂的失去记忆,成为一条小蛇,被项天晴意外发现,将他救了回去。
失忆期间,项天晴悉心照顾他。
然后,他就和项天晴成了一对有情人,一路帮衬着她。
阴长黎能算别人,唯独算不了自己。
故而不清楚自己此次休眠到底出了什么岔子,竟会出现这种从不曾想过的意外,而且他哪里有那么容易动情,其中大有蹊跷。
他想过直接去将项天晴杀了,但通常越想改变的事情,越会发生。
所以,他才决定使用项海葵这颗棋子,让她去搅乱这池子水。
戚隐劝他:“其实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个情缘,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情缘,也得给我配个像样点的,项天晴那种姿色,我也唯有失忆才会看得上。”
“你告诉我,你能看得上谁?”
阴长黎笑而不语,倏然化回原身,一条黑蛇,蛇头处,有一片暗红的鳞片。
他慢慢盘上囚禁戚隐的锁链:“你不懂。”
当年阴长黎叛出彼岸城,是因为负气不假,但他只是一时负气,过阵子还会回去的。
可是,他从自己盗的宝物里,发现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在他忘记自己是谁之后,居然还记得,更当成了自己的身世,项天晴陪着他找寻“自我”之时,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命运存在变数,算命笔窥探不了太远,阴长黎不知后面的事情。
但这个秘密,不能被人知道,尤其是上界。
“老戚,如果我休眠期间出了什么变数……”
“我在这里,还护不住你休眠?除非我死了,那就一起死。”
“我是说如果,真有变数,你务必提前将我杀了,毁掉我的识海,别让我落在天族手里。”
戚隐一怔:“长黎,你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阴长黎没有回答,蛇身盘于锁链,已被厚厚一层冰体覆盖。
“竟虚弱成这样子了?真看不出来你是烛九阴那族的。”
“嘘,别吵了,让我休息会儿。”
项海葵从万骨窟的阵盘,来到了一处山脚。
青山环绕,流水迢迢。
她心中还在思索,自己背着神剑,有神级师父教导,还有超强辅助。
一群王者,带她一个青铜。这一把好牌,可千万不能烂在手里啊。
握了握拳,给自己点儿自信之后,项海葵四下张望,瞧见前方水边立着一个人。
一身白衣,一头白发,纤尘不染的,看来是位谪仙般的人物。
她快步走上去:“请问公子……”
没等她问完,男子转过身,项海葵瞳孔一缩。
这容貌,简直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她有一种若是再靠近,就会被拉入漫画世界中的错觉,脚步不由自主的放缓,语气也温和许多:“请问,公子是不是天宝剑主?”
白发翩翩的美少年沉默了会儿,突然咧嘴笑起来,露出囤囤鼠标志性的两颗大金牙。
那张漫画脸瞬间破格。
项海葵:……
就知道阴长黎的操作,永远是令人窒息的那种。
“小白,你真的是天宝剑主?”
“对。”
“你会说话?”
“会,但阴叔叔说我不化人形时,不能说话。”
“那你剑呢?”
接着,她就幻灭的看着这位翩翩美少年,一手摸着一颗金牙,“砰砰”拔下来,两颗门牙变成一长一短两柄剑。
再听他用那张漏风的嘴说…
“天宝双剑,如假包换,幸会,我叫白星现。”
7、银沙城
许久,项海葵才接受了这巨大的心理落差,悻悻道:“那我们现在出发吧?”
“好的,小葵妹妹。”白星现将“牙齿”装回去,指着北面,“出了这座山,前方不远处有座小城,你我买票乘飞舟去往银沙城。”
不是,项海葵不明白了:“你速度那么快,咱们怎么还用乘飞舟?”
平时都是他带着阴长黎四处溜达,飞天遁地无孔不入,无论疾风谷,凤凰园,还是万骨窟,都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白星现摇摇头:“那是‘逐月’自身的力量,它速度快,却有一个缺点,无法分辨方向。”
“逐月”就是阴长黎的小黑球宫殿,项海葵懂了,小黑球属于发动机,囤囤鼠只是个方向盘。
两人出山来到城里,缴纳两灵珠的入城费。
灵珠是这里的货币单位,项海葵没钱,是白星现当场卟卟吐出来的,吐的几位守城官眼睛都直了。
购买船票之后,两人在码头附近的饭馆里吃午饭。
白星现平时不说话,现在能说话却不习惯说话,面对面坐着,气氛太尴尬,项海葵扒拉口米饭,问他:“小白,你的天宝剑是怎么练的?”
“比你的天狂简单,拿宝物喂给它吃就行了。”白星现十分有教养的模样,说话之前,先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筷子,“等它吃的足够饱,便可以释放一次神通,接着,又得重新喂了。”
“而且,它还非常挑食,吃过一次的宝物,就不喜欢再吃第二次,除非特别美味。”
项海葵寻思着,他喂食宝物,应该与自己积攒狂意差不多,天宝剑的“神通”,对应天狂剑的“狂化”。
难怪阴长黎整天四处寻宝,原来不是收集癖,而是为了帮白星现养剑。
她又问:“那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他答:“比你高了一品。”
说起来,项海葵根本不知自己是什么境界,凡人筑了道基之后,就进入一品,然后一路升级,可以升到九品。
她爸现在就是九品。
九品之上是渡劫、合道,这些基本都是隐世不出了。
而像阴长黎这种不属于人界的,估计用的是另外一套修炼体系。
白星现又说:“我六品。”
项海葵诧异:“那我岂不是已经五品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一般人修到五品起码得百十年,这速度真像是坐了火箭。
“小葵妹妹为何惊讶?”白星现不理解,“每次你睡觉时,阴叔叔都帮你推功过血,疏通经脉。这个速度,已经非常慢了。”
阴总妥妥的人间好老板,项海葵心中感慨,难怪她疲惫的倒头就睡,一个时辰后醒来,立马又生龙活虎了,还以为是丹药的力量。
但是,怎么个“推功过血”法?
为什么要趁她睡觉的时候搞,还不告诉她?
项海葵将某种邪恶的念头驱逐出脑海,又问:“那别人为何看不出咱们的修为?”
中州城市都是修仙者与普通人混居的,修仙者处处有优待,普通人对他们极为敬畏。
可他俩一路进城,除了白星现吸引了众多少女、美妇、大妈的目光之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优待。
“小葵妹妹没有灵根,天狂便是你的灵根与丹田。”白星现指了下桌面上的剑匣,“这剑匣是隔绝气息的,你打开匣子,他们就会感受到了。”
项海葵点头,她只是好奇,没想过拿出来显摆。
白星现再提醒:“只不过,品阶对于我们十二神剑主来说,没有多少意义,咱们的力量不稳定,得看神剑吃的饱不饱。”
吃的饱,有大招,那就闹完东海上九霄。
等积蓄的力量用尽,就只能躺平当条咸鱼了。
项海葵忍不住嘀咕:“我始终都想不通,那位剑门老祖,怎么会想到锻造出这些傻逼剑。”
有个问题,白星现也想问很久了:“小葵妹妹,‘傻’我懂,但傻逼是什么意思?”
项海葵:……
望着美少年这张纯洁美好、洋溢着求知欲的脸,她实在不好意思说,这是一句粗话。
“就是……指一个人傻傻的,好可爱的意思。”她搪塞过去。
白星现点头,又学会了一个新词,开心:“你好奇的这件事,其实我也好奇过,还问过阴叔叔。”
项海葵:“那前辈怎么说?”
白星现托腮回忆了下:“阴叔叔解释了许多,大致总结出来就是,剑门老祖之所以锻造出来这十二柄傻逼剑,就是专门给我们这种傻逼练的。”
项海葵差点儿一口气喘上不来。
救命!
为什么都已经远离阴长黎十万八千里了,还要遭受他的心灵暴击!
……
第三日,他们上了驶向银沙城的飞舟。
等三日已经算很少的了,这艘飞舟,通常要等一个月。
并非距离远,是去银沙的客人不多,船家需要凑够数才走。
正如同项海葵之前的一个疑问,既然从万骨窟设了传送阵过来,怎么不直接设在银沙城附近?
条件不允许。
银沙城的周边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
她爸穿越的这个修仙世界,地理面貌和地球具有非常高的相似度,只是整体面积大了许多倍。
而位于边境的银沙城,有些类似于华夏古代的玉门关附近,关外内遍地是些妖魔鬼怪。
她爸这个大城主,如同一个戍边的大将军。
飞舟行驶两日后,进入沙漠地带。
眼瞅着银沙城近在眼前,飞舟却突然间停在半空中。
船主解释说,前方有沙暴,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需要绕路或者等待沙暴过去。
沙暴在这里是个十分恐怖的存在,会阻碍神识,令人无法视物,而怪兽经常会躲藏在沙暴中,靠近飞舟,一举攻下。
船上的客人,基本都熟知当地的环境,习以为常,表示理解。
可等半日过后,飞舟依旧不动,就有人着急了,从船舱里走出来质问:“究竟还要等多久?”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仆从,很是惹眼。
项海葵正在打盹,她和白星现来的晚,没有买到舱票,就和一些人在甲板上坐着,被他吵醒后抬头看了一眼,是个剑眉星目的小哥。
船主待此人极为恭敬:“路少爷,这不好说啊,这是要看天的,运气好的话,可能再等两三个时辰,运气不好,两三日也是有的。”
“两三日?”这位路少爷一听,眉头顿时蹙起来,“不等了,继续走。”
“这……”船主为难。
“怎么了,有我在,你还怕区区沙怪?”路少爷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速速启程!”
“好的。”船主无奈的应下了。
倘若对方不出手,项海葵现在还摸不到看人修为的窍门,小声问白星现:“他什么修为?”
白星现抬头时,那人一条腿刚入舱门:“六品,和我一样。”
六品就敢这么嚣张?
梦境中项海葵是在银沙城生活过半年的,这些潜藏在沙暴中的怪物可大可小,遇到高级沙怪出来觅食,七品修士都是它的菜。
所以她爸从来不准她随便出城。
起初她以为爸爸是在故意夸大其词,直到有一天,她正和爸爸聊天呢,突然有人来报,说有个从王都过来银沙城附近历练的世家子弟,途中遇到沙暴,却非得让飞舟前行,结果被高级沙怪给吃了,整艘飞舟上的人全部遇难……
等等,项海葵愣了愣,不会就是这艘飞舟吧?
不会这么巧,她第一次坐飞舟,就登上了一艘死亡号?
他姓路。
项海葵拼命回想,啊,路溪桥,就是他!
可等她想到时,飞舟已经驶入沙暴区!
项海葵真是长见识了,以前看小说,瞧见这种配角,她总认为作者是为了推动剧情,强行给人降智。
可现实生活中,真有相当一部分人对自己的能耐心里没点数,热衷于作死。
“小白,准备好。”
“怎么了?”
“沙怪要来了,是一只出来觅食的高级沙怪,这艘船上没有一个人能打得过,我俩联手,拖延上一阵子,我爹很快会到。”项海葵说着,拉高灰扑扑用来挡风沙的披风,蒙着自己的脑袋。
她的头发被闪电球烧焦以后,被她剪成齐肩,扎成丸子头。
随后,将天狂剑从剑匣里取出来,再将装剑的匣子,扔进储物戒子里。
她不能被人认出来,不然那个摁死她的人,稍后就不会轻易出手了。
这是阴长黎提醒过她许多遍的事儿,生怕她一时冲动,遇到点小事儿,拔剑就和人干起来。
刚说完,飞舟在沙暴中左右一个趔趄。
昏天暗地中,一支支沙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射在飞舟保护罩上。
罩子上出现水波涟漪,且发出嗡嗡声响。
船主是个老江湖,一看这阵势,立刻判断出撞上的这只沙怪来头可能不小,心中也是呼了一声倒霉!
他喝一声:“都进舱里去!”
停留在甲板上的人,纷纷惊恐的往舱里跑。
瞧见白星现也起身要进去,项海葵拽住他的袖子:“你干嘛去?不是说好了咱俩联手?”
白星现道:“我不行,这种情况我不能出剑,沙怪用的不是法宝兵刃,借助的是自然之力,我的剑对它没有影响,很有可能还会帮它的忙。”
项海葵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的天宝剑,会影响法宝法器的力量,神通是让它们暂时失去灵力。”
白星现说完,眨眨眼,意思是你懂了吗?
沙怪用的不是法宝,他的剑对它不起作用。
但会影响到飞舟,很有可能会将飞舟的阵法盘给搞失灵了,直接报废。
项海葵惊了:“那你跟着我,岂不是坑我吗?”
白星现连忙解释:“不会的,咱们十二神剑之间谁也无法伤害谁,若一剑受损,另一剑还能为它疗伤。”
那还好,项海葵松口气。
也算认清楚一个事实,往后也别太指望白星现了,他就是个钱袋子和辅助治疗。
项海葵松开手,又摆摆手,让他回舱里躲着去。
这时候,沙怪终于现出真身,是个由砂砾组成的巨大人脸。
伴着风声,发出桀桀怪笑。
船主聘的一干打手皆已就位,手中拿着不同模样的法器,各显神通,可法器发出的力量,击中沙怪时如泥牛入海,没个卵用。
“还真遇上了。”当众人钻入舱时,路溪桥反而逆着人流走了出来,手持一柄长剑,模样瞧着有点儿兴奋。
飞舟的保护罩破碎在即,项海葵正在积蓄狂意。
路溪桥先持剑冲了出去,船主喊都喊不住:“路公子,切莫不可轻举妄动,这可是沙……”
离开飞舟的保护罩后,风声呼呼过耳,路溪桥根本没听见船主在喊什么,但他的脸色立刻变了。
先前的兴奋变成恐惧。
别说杀过去,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那只沙怪人脸,用力一吸,风沙便都打着旋,拖拽着他往沙怪口中送去。
眼见就要将他吞吃入腹,一道黑影袭来。
速度快过他被吸的速度,然后一个漂亮的回旋,一脚踹他肚子上,将他给踹了回去。
路溪桥瞬时被踹的口吐鲜血,摔回甲板上。
他身后的仆从赶紧上前:“少爷!您怎么样啊少爷!”
路溪桥浑身骨头都快被踹散架了,连吐好几口血。
船主一众人却都没空理会他,看向前方正与沙怪缠斗的剑修。
包的像个粽子似的,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手里的剑也是奇奇怪怪,若不是从她劈砍的动作分辨,根本看不出是剑修。
不是沙怪的对手,但躲避与斩沙箭的速度……
好家伙,这手速若是爷们,也不知道单身多少年才能练出来。
“赶紧后撤!”船主心中感激着下命令。
项海葵仅仅牵制着它,所以还挺轻松的,也没觉着自己的速度有多快,只盼着父亲早一点来。
体力消耗的差不多时,终于听到一声鸣箭声。
项海葵双目一亮,又精神抖擞起来。
一支光箭穿沙破风而来,所过之处,沙散风退。
项海葵赶紧趁机溜走,追上飞舟,潜进去。
“银沙城主来了!”舟上有人大声喊道。
顿时一片得救的欢呼雀跃。
飞舟再次停下来,项海葵也和大伙一起,跑来甲板上看向前方。
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只瞧见有星火闪烁。
不一会儿,风沙散去,才看到从银沙城赶来的一行人。
有一身绯红长裙的项天晴,还有几个护卫,而项海葵的眼睛里只有她父亲项衡。
“各位都没事吧?”身着飒爽黑衣的项衡落在甲板上。
船主众人忙道谢。
路溪桥挣扎着排众而出,厉声质问:“项大城主,你是怎么治理银沙城的!”
项衡看他一眼:“那不然我请辞,求君上派你来治理?”
路溪桥瞬间哑巴,他们路家有渡劫老祖坐镇,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本想一拂袖回去,牵动胸口伤势,又吐一口血。
妈的,那个踹他的人呢?!
他找一圈也没有找到,说是救他,但至于踹那么重吗?!
项海葵当时狂意上了头,确实踹的重了点,现在看他这幅模样,心道应该踹的更重点,踹的他不能动弹才好!
飞舟准备继续行驶了。
从这里到银沙城的障碍已被清扫干净,项衡仍旧派几个人留在船上,自己则先回城里去。
可当他准备走时,感觉到一道视线一直凝在自己身上。
打量他的人不少,多半是好奇、敬畏,可这道视线却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
他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顺着那道视线望回去。
只见一个年轻小姑娘站在甲板上,梳着丸子头,大眼睛里面蓄满泪水,正委屈的望着他。
项衡的心突然就是咯噔一声。
“爹。怎么了?”项天晴见他不走了,也停下来。
项衡没有回应,项天晴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同样看到了项海葵。
项天晴心头也是微微一跳,会是她么?
是她!
项衡已经两百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了,离开那年,小丫头才九岁。
项衡自己也是孤儿,每每想到女儿要遭一遍自己曾经遭过的罪,他便心如刀绞,怎么可能忘记她的容貌?
反而还愈发清晰。
他曾一遍遍的想着女儿长大以后的模样,其中一个,和眼前这张脸真的很接近。
周围都是人,项海葵喊道:“爹。”
这一声出口,银沙城来的人都愣住了。
“小葵!”项衡赶紧飞过去!
项天晴身边的护卫问:“大小姐,她莫非是城主流落在外的二女儿?”
项衡要将项海葵接回来,早已和众人打过招呼了。
项天晴沉默半响,点了点头。
众人又都奇怪的打量着项海葵,怎么和城主长的一点也不像呢。
……
回银沙城的路上。
项衡始终不敢相信,看了项海葵一眼又一眼:“你是怎么来的?”
这怎么可能啊?
“是阴长黎前辈将我接来的,他说他感应到您接错了人,发现是自己告诉您的阵法有错,觉得抱歉,便就将我给接过来了,还派人送我呢。”
这套说辞是早就安排好的,项海葵怕项衡不信,指了下身后不远处正看风景的白星现:“小白,呲个牙。”
见过那两颗大金牙,项衡这才相信了,又拉着女儿问长问短的。
项海葵和父亲聊着天,感觉到许多神识在打量她。
项海葵同样也在打量他们,专看他们的手。
那个摁死她的凶徒,能够进入城主府,应该就在银沙城里,或者就在城主府中。
可能是护卫,甚至可能是她父亲的几个徒弟中的一个。
不过,光用眼睛看,她看不出来什么,得瞅个机会摸一摸。
凶徒抓她发髻那会儿,手指挨着了头皮,她记得触感,那只手特别的冷。
冷入骨髓。
想忘都忘不掉。
回到银沙城之后。
“小葵,这是爹给你准备的房间。”
项衡来修仙界时间久了,整天被项天晴喊“爹”,已经习惯了“爹”这个称呼。
而项海葵喊过两次爸爸,见他有点迷茫之后,索性也换了称呼,“爹这么用心,我当然喜欢啦。”
其实她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这房间她太熟悉,梦里住过半年。
尤其是屏风后为她洗澡准备的浴桶。
瞅一眼,便是一个哆嗦。
“怎么了?”项衡发现她脸色煞白,“是不是方才被沙暴吓到了?”
直到现在项衡还在后怕,幸好那船上有个狠角色,帮忙牵制住沙怪,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没事啊。”项海葵将剑匣竖起来靠墙放着,假装很开心的进去瞧瞧卧室。
出来后见她爹打算去摸剑匣,赶紧说:“爹,我肚子饿了!”
她和项衡解释,阴长黎因为歉疚,不但接她过来,还帮她筑了道基。
可她爹只要一提剑匣,就会知道天狂剑究竟有多重。
根本不是区区一个筑基能够拎起来的。
“小葵现在都喜欢吃什么?”项衡收回手,“我让人准备一下,为你接风洗尘。”
项海葵笑嘻嘻挽住他的手臂:“不用那么麻烦了。”
梦境里,项衡曾给她办了一场洗尘宴席。
在中州,献祭、夺舍都是被严令禁止的,所以项衡的身份是个秘密。
说海葵是他早些年流落在外的女儿,可项衡与项天晴的模样一看就是父女,而她的长相,和他们明显不是一路人。
何况两人都是单灵根,根骨奇佳那种,项海葵却是个普通凡人。
就不知道谁放出流言,说她是她爸养的小妾。
之所以说是闺女,因为中州禁止男性修仙者纳凡女作妾,这是为了保护凡人的利益。
项海葵想了想:“您亲手给我做碗面吧。”
项衡微微怔:“这个……”
项海葵眨眼:“您现在是大城主,让您亲自去厨房做饭,是不是很丢人?”
“那倒不是。”项衡不是个好面子的人,只是他两百多年没下过厨房,对自己厨艺没有自信,但女儿既然想吃,他豪气的站起身,在她鼻尖点了下,笑道,“行!等着!”
他一出门,项海葵的笑脸就有点垮掉了,抱着手臂抖了抖,总觉得这房间内阴气深深,像停尸房。
停过自己的尸。
天狂在匣子内颤动起来。
项海葵感受了下,心中诧异,她明明在怂,狂意怎么反而涨了?
想半天才明白,她越怂,它就越认为这事儿难度大,她居然还敢正面刚,真是狂。
项海葵翻了个白眼儿。
“小葵妹妹。”门外传来项天晴的声音。
项海葵毫无顾忌的开门让她进来。
项天晴拿来一瓶丹药,微笑着道:“今天有没有吓到?我帮你炼制了一些安神的药。”
项海葵拿过来,仰起头,一口全吃掉:“谢谢姐姐。”
项天晴对她的豪爽有点接受不来。
她好像完全不介意突然多了个姐姐,和自己分抢父亲的关爱,尤其对她来说,两人其实没有半点血脉关系。
项天晴收拾下心情,笑道:“其实按照道理来说,你才是爹的第一个女儿,你是姐姐才对。”
“这都无所谓啊。”项海葵是真不知道她到底在计较什么。
而且项海葵至今也没搞明白,项天晴对自己真正的来历知情不知情。
刚才从她手中取过丹药瓶子时,顺道摸了摸她的手。
触感不同,不是她动的手。
客套完,两个女孩儿又同时沉默了。
不一会儿,项衡折返,手中端着一个碗,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
“小晴也在?要不要吃一点?”项衡见两人相处不错,心头的担心褪去一些。
项天晴摇头:“女儿不饿。”
“那我不客气了。”项海葵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其实修仙界的调味品非常稀缺,就只是放了一点盐巴,并不怎么好吃。
但她吃着吃着,眼泪掉了出来,一颗颗掉落在汤水里。
说起来总觉着自己遭遇坎坷,可是吃到这碗面,她又忽然认感觉自己其实已经很走运了。
项衡心疼的擦了擦她的眼泪,绕开惹人难过的话,只说:“你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吃东西都像有人跟你抢?”
项海葵吐了一下舌头:“因为您做的好吃啊。”
项天晴坐在一边,几次三番想要说句话。
但总觉自己是多余的一个,于是起了身:“女儿先回去了。”
“好。”项衡冲她微笑了下。
项天晴出门以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黑暗中,有道神识盯着她,又是一声冷笑:“卑贱的凡人。”
……
项海葵感觉到天狂在匣子内颤了颤,不是平常那种兴奋,好像是某种预警。
是那个凶徒!
她立马放出神识寻找,没有找到。
“小葵?”项衡发现她有些古怪,看她的目光担忧中夹了点审视。
项海葵回过神,先将驱魔药取出:“爹,前辈说这是送您的,您的魔气再不管,会越来越严重。”
这下项衡真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阴前辈,为何突然如此好心?”
求阵法时,他可是耗费好大一番功夫。
“这话我也问过。”项海葵喝一口汤,“他说自己从来没出过错,这是第一次,必须妥善处理。”
项衡心道那就是个怪人,便也不纠结了:“有机会再见,一定要好生谢他。”
“我都谢过啦。”项海葵笑道,“您还是准备准备,早点闭关吧。”
“先陪你一阵子再闭关,带你了解一下银沙城的环境。”
“不用。”项海葵将白星现拉出来挡枪,“白公子要在城里住一阵子,有他保护我,陪着我,您就放心吧。”
对了。
项海葵突然想起来:“我那个被您接错的同学呢?”
项衡正色:“我正要问你,你和他,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项海葵回的坦荡。
暗恋的关系,不算两人的关系,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项衡不是很相信:“真的?”
项海葵:“真的。”
项衡:“那小哥不是良配,他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讲了讲景然要留下的事儿,“修仙不管哪种分类,其实就是修技和修心,他适合修心,但银沙城不合适。将他留在银沙是耽误他,毕竟他的年龄其实也不小了,起步已经有些迟。”
项海葵皱眉:“所以呢?”
项衡:“我的建议是,我为他写一封推荐信,让他去往王都大学府,那里的环境更适合他,以他的条件肯定是可以考进去的。但这样一来,你们两个……“
项海葵毫不犹豫:“您认为哪一种更适合他,就让他去吧。”
留他在银沙不安全,再过一阵子,这苍凉壮阔的银沙城,可能就要成为修罗场了。
……
项衡动作很快,立刻写了一封信,让项海葵拿去给他。
剑不离身,项海葵背着匣子走去他房门外。
几个深呼吸后,敲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
景然已经听说了她回来的事儿,并不惊讶:“项同学。”
项海葵不说多余的话,将推荐信给他:“你同意的话,我爸明天就会派人送你去往王都。”
景然打开那封信看了看。
他以为项衡会为了女儿,将他强行留在这里,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帮我谢过伯父。”
项海葵没说话,默默看着景然。
当年在一个小巷子里,她被几个社会上的流氓调戏,是他出手相救。
那时候,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他手里拿着一柄黑伞。
像剑一样,将那几个人全打趴下了。
从头到尾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然后将伞尾伸向狼狈至极,蹲在角落里的女孩儿。
项海葵伸手拽着伞尾,被他从地上拽起来。
这才知道,原来隔壁班这位天才除了学习好之外,还是跆拳道和散打双修……
景然突然想起来:“对了,项同学。当时在山顶上,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
项海葵立刻摇头,算了吧,他在梦境里已经拒绝她一次了,真的不想再听:“学长,那个问题,不用回答我了。如果知道我会走,我当时不会告白的。”
景然却摇头:“不,我喜欢有始有终,你既然问了我就得回答你。”
项海葵知道他特较真:“非得答的话,你就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吧。”
景然皱眉:“什么?”
项海葵:“这个事儿困扰我有一阵子了,那天事发突然,我没有看清楚,你内裤上那个卡通图案究竟是唐老鸭,还是可达鸭啊?”
说完,她只想扇自己两嘴巴子。
可她真的很想知道。
8、人间美味
项海葵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景然的预料。
他的神情出现一丝错愕。
而项海葵问完以后,立马想垂头。
可若垂头,配合着她的问题,像是朝他内裤位置望过去。
她只能硬撑着继续与他对脸,摸着脑袋上的“丸子”哈哈笑两声:“我的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
景然薄薄的唇瓣动了动,又合上了。
项海葵连忙补充:“如果很难回答,就不用答了。你瞧,并不是所有问题,都需要一个答案。”
这句话又将景然说的微怔,他将推荐信收入袖袋中:“项同学,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还能注意到这个,你的观察力很强。”
毕竟那会儿,景然自己都像是身在梦中,浑浑噩噩的。
项海葵谦虚起来:“那倒不是,因为我观察你观察习惯了。”
才会觉着意外,不苟言笑酷成西门吹雪的男神,怎么会穿卡通内裤?
反差萌?并没有,感觉有点儿幻灭呢。
“夜深了,学长先休息吧。”气氛被她搞的太尴尬,项海葵准备溜了。
转身往小院门口走去。
景然准备关门时,朝她背影望一眼。
大漠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女孩儿被拢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过短短一段时日,她变化极大。
背上剑匣似乎很重,脊背却比利剑更直,哪怕红着脸,眼底也洋溢着自信。
是筑了道基的缘故么?
就在刚才,他依照引气入体的口诀,随便打坐试试,也完成了筑基。
身体的确生出些改变,但距离脱胎换骨,相差太远。
原本景然还认为修仙对他来说,好像不是一件难事。
现在,需要正视起来了。
……
走出他的院子后,项海葵可以感觉到,天狂躺在匣中如同一条死狗。
它在生气,气她太怂了。
“那怎么办,不然拐回去,我用你把他敲晕了,霸王硬上弓?”
天狂居然瞬间活过来,砰砰撞了两下剑匣。
项海葵无语了,反手在剑匣上锤了下,示意它安静:“你不懂,我这不是怂。”
第二天,景然启程去往王都金灵城。
第一次听时,项海葵以为是华夏古代的金陵城,地图一瞧,位置上还真是差不多。
反正距离银沙城极为遥远,天气好的情况下,飞舟都得飞上一两个月。
项海葵在一旁默默看着父亲与他告别,心里感慨。
之前她是不打算考大学的,因为他考去江大,她才又多打了两份工,拼命复习一年。
虽然报考的是江大里最差的专业,起码成了校友。
现在,他又要去考修仙大学院。
这次她不追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偏偏,已经登上飞舟的景然忽然传音密语给她:“项同学,加油,你问我的问题,等你再次成为我的学妹时,我会回答你的。”
项海葵一怔。
“这小哥,未来可期。”此时,项衡也感慨了下,鼓励似的拍了拍闺女的肩膀。
哎,金灵大学院虽然可以凭关系进去,但她连个灵根都没有,过去也是被那群王公贵族、世家子弟欺负。
项海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肯定是她爹央求景然,让景然鼓励她两句。
希望她这条受限于天赋的咸鱼能有个动力,努力修炼,凭本身也去考一下金灵学院。
在这条长生路上,尽量走远一点。
项海葵无语了,心道就那群学院派,她现在一只手能打十几个。
而且男神你也太不会鼓励人了吧,拿自己内裤图案来引诱?
项海葵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景然一句“我会努力的”,就开始催促她爹:“行了,您别忙着感慨别人了,赶紧去闭关才是正经事。”
说着,她打了哈欠。
昨夜她抱着剑,紧张兮兮一宿没睡,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
明知那凶徒,会等她父亲闭关之后才会动手,她也不敢松懈。
项衡问:“真不需要爹多陪你一阵子?我可能需要闭关三到五年。”
项海葵摇头:“不用。”
项衡:“那好吧,我先将事情安排一下。”
银沙城得有人守着,项海葵知道,这担子落在了她父亲的徒弟身上。
她父亲有三个徒弟。
最小的徒弟叫无眠,有妖的血统,天生神力,好勇斗狠,是她父亲在关外战场上捡回来的,一手养大。
二徒弟叫叶潜之,是个儒修,逃亡来到银沙城,被她父亲收留,主要处理银沙城的内务。
至于大徒弟孟西楼,是除大城主之外,在银沙最有权力的人。
这个权力,是大城主赋予的,也是他凭本事赚来的。
孟西楼出身王都大世家,族中有渡劫期的老祖,他有些像景然,打小就是天才学霸类型的焦点人物。
凭着“魁首”考入金灵大学院,却在入学时放弃。
孤身来到漠北历练,理由是他认为漠北凶残恶劣的环境,更适合自己快速成长起来。
在项海葵的梦境里,父亲这三个徒弟,除了待谁都和善的叶潜之以外,另外两个都很不待见她。
老三无眠爱欺负她,老大孟西楼虽不常和她说话,但眼睛里的厌恶遮掩不住。
这三个徒弟,都是项海葵重点怀疑的对象。
现在老大出去巡视领地,老三不知去哪儿找人干架了,只剩下叶潜之守家。
“你速速通知他们都回来。”项衡交代了叶潜之许多事情,最后着重道,“照顾好小师妹。”
“弟子都记下了。”文质彬彬的叶潜之,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看向项海葵,“小师妹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就是。”
“多谢二师兄。”项海葵朝他抱了下拳,他衣袖宽阔,手藏在袖下,瞧不见。
过了几日,项衡便拿着驱魔药去闭关了。
他闭关的位置,并不在银沙城中,而是银沙西北方向不远处的一个地穴里。
对于他这种境界来说,闭关之地是绝密的,但身为城主,又必须有人知道,以防止城中出了事儿,有人来通知他。
以往都是项天晴陪着他来,这次项海葵也一起。
项衡从没有在闭关之前如此开心过,脸上始终保持着笑容。
等他进入地穴密室,隔绝力量的石门落下后,项天晴熟门熟路的走去一边,掐了个诀,点亮一盏壁灯。
很快,地穴内所有壁灯依次亮起,灯罩色彩各有不同。
项天晴提着裙子,带着项海葵往外走,告知她:“妹妹,要踩在这些灯的影子上,不然会被保护法阵攻击的。”
除了踩影子,似乎还有别的窍门,比如某种颜色不能踩。
项天晴没说,项海葵也不问,就跟着她走:“爹常常闭关?”
项天晴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起来,这都怪我。我年幼是曾中过魔毒,被封印过,爹耗费了百年时间,才将我治好,自己却落下了病根,染了魔气,时常需要闭关压制……”
项海葵很想问,如果父亲控不住的话,她会怎么办。
但她没问。
她看自己的梦境,看的十分清晰,带入父亲的视角时,场景是非常模糊的。
所以她不知道项天晴动手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
走出地穴,项天晴刚露个头,又缩回来了:“小葵妹妹,我们得等一会儿再回去了,沙暴即将来袭。”
项海葵伸头出去,外头烈阳悬空,连一丝风都没有。
但她相信项天晴的判断:“行。”
父亲才刚闭关,就在下方地穴里,项天晴背后的人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两个人坐在岩洞里,项海葵将剑匣解下来,当枕头枕着睡觉。
项天晴则盘膝,坐的规规矩矩。
项天晴总是忍不住打量她:“妹妹,你这匣子里装的是剑?”
“对。”项海葵抱着手臂,闭目休息。
“从没见你取出来过。”项天晴表现出一丝好奇。
项海葵笑了笑:“在自己家里,我拿剑出来干什么?”
不知这句话哪里触动到了项天晴,她微微怔了怔。
项海葵没在意,她很困,朦胧中有些睡意。
又听见项天晴“咦”了一声:“这里怎么会有蛇?”
项天晴起身,走去岩洞角落里,那里落了许多碎石,碎石堆中露出一小截黑色蛇尾。
项天晴拽着蛇尾,将黑蛇从碎石堆中拽出来。
这条小黑蛇头顶有一片暗红色的鳞片,似乎还有意识,被揪住尾巴后,蛇身蜷动。
但实在没了力气,身体慢慢僵直。
项天晴见蛇身鳞片脱落大半,随处可见被利物割出来的细长伤口,没剩下几口气了。
银沙附近没有这种蛇,看来是被沙暴从别处卷来的。
项天晴提着蛇回来,准备带回城里去。
她除了修剑,还久病成良医,懂一些丹道。
拿来练练手。
项海葵扭脸见她提了条蛇回来,倏地就有精神了。
项天晴见她目光炯炯:“小葵妹妹,怎么了?”
项海葵搓搓手:“这蛇虽小,但好肥啊,应该很美味。”
她最喜欢吃蛇肉,孤儿院后面是座荒山,她经常和一些臭小子一起抓蛇解馋。
项天晴愣了愣:“它身上都是伤……”
项海葵早看见了:“放点儿盐巴腌一下,更容易入味。”
当她想吃这条蛇的念头一起来,剑匣里的天狂剑特兴奋。简直“哐当”跳起来,仿佛在说,吃它!吃它!吃掉它!
吃条蛇而已,很狂吗?
项海葵搞不懂它几个意思。
项天晴见她目光殷殷,是真嘴馋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有趣。
在银沙城这种环境下长大,项天晴也不是个多柔情的性格,本就是拿蛇来练手的,一口应下来:“行,那咱们带回去先腌一下,再炖了吧。”
9、搅混水
等沙暴停息,两人返回银沙城。
项海葵老远就瞧见城门口处不太对劲儿,比着出来时起码增加了两倍的护卫。
走近一瞧,内外城门中间位置,有两个男人在打架。
持剑的锦衣男人,正是先前飞舟上被她踹过一脚的路溪桥。
赤手空拳的男人,则是她父亲的三弟子无眠。
生了一副邻家弟弟的容貌,可若一动手,宛若一匹野狼红着眼。
“三师兄怎么一回来,就跟人动手了?”项天晴担忧的询问守卫。
“回大小姐,城主先前下了令,不准路公子出关,可他……”回话的守卫鼻青脸肿的,显然被路溪桥揍过。
项海葵真心佩服这位王都来的大少爷,死过一次的人了,还要继续作死。
守卫用的是“出关”,而非“出城”。
路溪桥是要离开中州边境,去往大漠深处探险。
“嘭”的一声,路溪桥被锤上城墙,手中剑随之脱落。
“太弱了。”无眠说完,呼呼吹了吹拳头,勾唇鄙视,“金灵大学府的精英弟子,就是这种水平?”
路溪桥顺着城墙摔落在地,被嘲讽后,抬头骂的不是无眠:“孟西楼!你他妈好样的!”
项海葵已经瞧见她爹的大弟子孟西楼了,黑发披肩,五官冷厉,穿一身墨绿色的对襟刺绣长袍,负手站在内城墙上。
项海葵会看到他,是先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抬头与他对视,他冷笑一声,将目光又移去一旁提着小篾篓的项天晴身上去了,眼底顿时温柔起来。
被路溪桥点名之后,孟西楼又叱喝:“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次在闹,就别怪我动真格的了!”
骂骂咧咧的路溪桥被带走,周围的城民们议论纷纷。
全是在夸孟西楼。
孟家和路家,在王都算是旗鼓相当,且两家一贯不和。孟西楼亲自来阻止他,是救他的命,这公子哥却一点儿不领情,真是狗咬吕洞宾。
此时,孟西楼却在与心腹传音:“盯着路溪桥,他若再偷着出关,让他走,然后……”
顿了一顿,“等他走后,将守关护卫全杀了,用路家剑法。”
心腹:“是!”
孟西楼心中冷笑,想死就去死吧,他才懒得管。
只是在他地盘上,总得做做样子。
“小师妹!”无眠迎着项天晴走上去,笑容灿烂。
项天晴有些尴尬地提醒:“三师兄,现在小葵妹妹才是咱们的小师妹。”
无眠偏头,看向项海葵,目光中带着一分挑衅:“你就是师父遗落在外的那个‘女儿’?”
项海葵的目光从他手上移开:“啊,对,三师兄好。”
“剑修?”无眠见她背着剑匣,拳头又攥起来,出手就朝她脸上招呼。
道理项海葵都懂,她这会儿该故作惊吓,躲去项天晴身后,但天狂在匣子里震动个不停,一副暴怒着等着出鞘干死他的模样。
而且装孙子这事儿,对她来讲还真是挺不容易。
幸好在她犹豫时,孟西楼抓住了无眠的手腕:“胡闹什么!”
无眠有些怕他似的,吐了下舌头:“开个玩笑,我就出了一分力,只想试试‘小师妹’的本事。”
又小声嘀咕,“没听见大家都在说什么?”
当然听见了。
项海葵也听的很清楚。
说完路溪桥,众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她身上。
“还真是和城主长的一点都不像,听说也不是修仙的材料,传闻该不是真的吧?”
“什么传闻?”
“就是……”
剩下的,便用眼神来交流了。
和梦境中发生的一样,不知是谁在底下煽风点火,说她是个狐媚子,勾搭上城主,资质太差收为徒弟太假,于是认作女儿。
“干爹”和“干女儿”的那种关系。
项天晴听到这些败坏父亲名声的流言,心中气恼,但又无法解释,揪着手看了项海葵一眼。
眼神里带了些埋怨。
孟西楼见项天晴如此神色,他看向项海葵的目光愈发不善:“小师妹今后还是多在城主府待着,少出门为妙。”
项海葵也受不了别人诋毁父亲,可这又不是她的错,关她什么事情?
她心里还委屈呢。
她伸手问项天晴要过小篾篓,提着小黑蛇先走了。
走几步后项海葵又拐回来,对孟西楼笑道:“大师兄是吧?你若真有本事,就去管住他们的嘴,而不是来管我的腿。”
说完朝他翻个白眼,掉脸走人。
孟西楼被她给说的愣了下,倏地一捏拳头,心中骂了一声“贱人!”
……
回到城主府之后,项海葵先去厨房,从篾篓里将小黑蛇取出来。
蛇已经凉了,项天晴看过牙,说是无毒的,项海葵也就没怎么处理,只随便刮了下鳞片,就将盐巴撒在它那些细碎的伤口上了。
还用拇指往伤口里使劲儿压了压。
问厨娘要了个瓷罐,扔进去,合上盖子,便搁在窗台上了。
她伸了个懒腰,请厨娘帮她烧个热水,她要泡个澡。
以她现在的修为,虽然不会怎么出汗,却会疲累,泡澡十分解乏。
先前因为有心里阴影,一直没敢泡。
她从厨房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子里,美少年白星现正坐在院中,趴在石桌上动笔写着什么。
为了方便支援,他俩住在同个院子里。
“我爹已经闭关了,接下来几天我应该挺安全,就看第七日了。”
第七日,刚好是她父亲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之际。
项海葵走过去,原本想坐他隔壁,改成了身边。
真不想看他说话时,露出那两颗大金牙。
白星现却侧个身,托着腮面向她:“小葵妹妹,你心里有底了么?”
项海葵摇摇头:“猜不透,不猜了,等着他上门。”
她现在盼望着那人尽快上门,这样,她就不用在继续遮掩本事了。
一旦天狂出鞘,那些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谁还敢说她不像她那骁勇善战的父亲?
“那就等着吧。”白星现点头,继续写字。
项海葵不是故意偷看,不小心瞄见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还有个数字:“小白,你这写的什么?”
白星现:“记账,我们这一路的花销。”
项海葵难以置信:“你这么有钱,不过零星花销,也要记下来?”
白星现可怜兮兮:“我很穷,有钱的是叔叔,都要还的。”
项海葵:……
“说起来,你这是第一次离开阴前辈?”
“对,自我有记忆起,就一直跟在叔叔身边,差不多五百年了。”
通过观察白星现,项海葵觉着阴长黎将这傻囤囤塞给自己,并不是赠个队友给她。
更像是他要出远门了,将宠物扔给她暂时养着。
项海葵趁机打听:“小白,阴前辈这么帮我,真是因为他不喜欢天道安排给他的情缘?”
白星现:“是吧。”
项海葵:“为何会选中我呢,看出我适合天狂剑?”
“那倒不是。”白星现停下笔,回忆了下,“叔叔说聪明人做事,总是有迹可循,是具有一定的逻辑的。你不一样,你很难掌控,最适合搅混水。”
什么意思?
项海葵听了半天,才明白是说她蠢笨,脑子只有樱桃大!
生气,但又慢慢想通了点。
就像竞技游戏,王者大佬们在高端局,可以预判敌人走位,很少会失误。
但在新手场里,大佬们却频频失误。
为什么?
因为王者大佬们的预判能力再强也没用,青铜菜鸡根本没有走位。
……
这边项天晴回来后,一直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像是,她必须做某件事情,可她却忘记了。
项天晴索性出了房门,月色下,沿着回廊慢慢走。
漫无目的,居然走到厨房门外。
而且,还听到一阵细小的响动,是厨房窗台上一个罐子里发出来的。
她鬼使神差走过去,打开盖子,瞧见是那条小黑蛇,正在罐内扭动身躯。
竟然没死?
提回来时不就已经死了?
可能原本还剩一口气,被盐巴一腌,又疼活过来了?
但也活不过多久了,项天晴准备将盖子合上,不知为何,办不到。
小黑蛇的眼睛,充满祈求,像是在求救。
并不常心软的项天晴,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救它。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是……
命中注定。
项天晴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小蛇的脑袋,满眼的怜惜,语气也是软软的:“嗯,我听到了,我救你。”
她刚要将小黑蛇带走,项海葵顶着个乱蓬蓬的丸子头走了进来:“咦,姐姐你也肚子饿了?”
项海葵泡着澡睡着了,醒时肚子饿的厉害,是来找东西吃的。
项天晴忙道:“你来的恰好,快瞧瞧,这条小黑蛇还活着,这样用盐巴腌着,实在太痛苦了。”
项海葵愣了下,赶紧上前看看,果然还活着。
她这人特爱吃肉,最常说的话便是“老祖宗用了无数年,让人类爬上食物链顶端,不是让人类吃素的”。
但杀生可以,不能虐待和虐杀,这道理她懂:“对不起啊蛇兄弟,让你受苦了,是我的罪过。”
项天晴心道这就好办了,正准备说自己要将这条小黑蛇带走,明天再抓几条大蛇送给她吃。
却见项海葵动作迅猛,一手抓出罐子里的小黑蛇,扔在案板上,另一手拎起菜刀,手起刀落,啪,剁成两截。
“好勒,这下该死透了,不痛苦了。”
项天晴懵了懵,手指轻轻一颤。
眼前这个杀伐果断的女孩儿,令她感觉到了恐慌。
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开始谈论,说她才像是父亲的女儿。
单是想想这一天,项天晴就很焦虑啊。
10、小怪物
断成两截的小黑蛇重新被扔回罐子,继续腌。
项海葵洗洗手,找出些食材,准备亲手煮碗粥当宵夜吃:“姐,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不用了。”项天晴站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先回去了。”
都已经走出厨房,她又看一眼窗台上的罐子,硬着头皮离开。
无眠刚好与她走个对面:“咦,师妹,脸色怎么这么差?”
项天晴正焦虑着,不理他,绕了过去。
无眠知道项海葵也在厨房,他就是专门来找她的,见项天晴如此,以为是被她欺负了,便加快步伐冲去厨房。
锅里的水刚烧热,项海葵正准备将白米下锅,突然感知到一道力量袭来。
见识过,知道是无眠的拳头。
他修双系功法,左拳是风,右拳是火。
双拳齐出时,狂风吹劲火,燎原十万里不在话下,破坏力极大,若非生死关头,不会轻易使用。
先前打路溪桥那公子哥,用的是风拳,所以路溪桥周身一直被两道龙卷风席卷,被拖慢了速度。
现在,他出的是火拳。
项海葵是从周身气流变化分析出来的,这些都是戚隐上课时教过的。
故而,她可以提前做出判断,眼睛一眯,端起面前的一锅热水,转身泼出去。
大漠缺水,这水都是从商会手中买回来的灵泉水,带有水灵力。
加上无眠出手打她,碍着修为差距,觉得一拳就能将她锤飞出去,也就没用几分灵力,拳头上的小火苗瞬间就被浇熄了。
他整个人成了个落汤鸡,脚步停下来,有点儿摸不着北的样子。
项海葵“呀”了一声:“我正涮锅呢,三师兄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涮锅?
涮你娘的锅!
明明是故意的!
无眠气的升天,可一想,她怎么可能是故意的?
他一个五品,她才刚筑基,连品级都没有,不可能感知到他才对。
难道真是意外?
无眠摸了摸湿漉漉的后脑勺,想不通,不想了,大步走过去,倏然抓住她的手腕。
项海葵本能就想来一记反杀,将他脑袋按锅里去。
可低头一看无眠握住自己的手腕的手,她顺从了。
无眠恶狠狠的警告:“小贱人,你给小爷听仔细了!小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识相的赶紧滚出银沙城,别再缠着我师父了!否则,大漠风沙大,指不定哪天就被沙暴卷走,或者从天上掉下个石头,将你给砸死了!”
项海葵感受着他的手。
茧子极厚,粗粝却温暖。
应该不是他。
“喂!听见没!”无眠攥的更紧,将她白皙的皮肤勒的发红泛青。
“哦。”项海葵点点头,“谢谢提醒。”
这是什么态度?
无眠更恼了,可她先盯着他的手,又抬头瞧他一眼,眼神里的戒备,慢慢消散了点,还添了一些温和。
无眠一怔,下意识松了手,向后退了两步。
心道果然是个狐媚子,眼神戏真多!
“小爷只给你十天时间!自己滚!”无眠用食指点点她的鼻子,又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哼。”转身离开了厨房。
无眠来到叶潜之的房间里:“二师兄,你说的没错,这小贱人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叶潜之看向他:“你试探的如何?”
无眠张了张嘴,没将自己被泼了水的丢脸事说出来,在房间走来走去:“可我瞧她大咧咧的,和一般的狐媚子不太一样,真会是王都那些世家派来的?”
从前,王都许多世家操控的商会,都与关外的异族有生意往来。
导致异族用中州的宝物,来侵犯边境。
项衡成为银沙大城主之后,紧守关门,这条财路便断绝了。
不少世家想扳倒项衡这个绊脚石。
叶潜之放下账本:“师弟,咱们师父环肥燕瘦见得多了,会上当吗?越是她这样的,才越可怕。”
无眠眉头一皱,有道理:“还试什么试,直接让我把她杀了得了!师父怪下来,我一人承担,不就是个女人吗!”
项海葵吃饱喝足,离开厨房,回到房间。
解开剑匣立在床头,她踢了鞋躺在自己软绵绵的大床上。
修仙界的床基本都是硬板床,她父亲给她做了个床垫,材质很像是乳胶,睡着甭提多舒服。
她正准备闭眼睡觉,突然想起来有个不对劲的地方。
天狂剑在剑匣里沉寂很久了,刚才无眠出手,它毫无声息。
换做平时,它肯定早在匣子里咋呼起来了。
项海葵坐起身,将剑匣提起来放在床上,打开后,天狂剑躺在匣子里,安安静静。
她曲指敲了敲剑身:“喂?”
依然没反应。
自从天狂开窍,还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项海葵狐疑着起身,双手持剑,闭目感应,想进入天狂剑境中一窥究竟。
却不想天狂突然脱手,兀自飞到半空中。
项海葵瞪大眼睛。
天狂周身逸散出丝丝缕缕的雾气,这是狂意的具象化,接着,那些雾气凝结成一柄柄光剑。
这些光剑一开始还首尾相连,在房间内转圈,后来就开始乱飞一通。
砰砰砰。
啪啪啪啪。
屏风都穿成了筛子,家具也被刺的七零八落。
“停下来啊!”项海葵完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躲闪不易,只得凝固起防护罩,“小白!小白!你快来!天狂发疯了!”
可惜锁着门禁,有阵法加持,隔壁的白星现听不见。
项海葵想去解门禁都做不到,只能抱住头趴在地上,被吓的不轻。
足足历经了半个时辰的狂风暴雨,这些具象化的狂意才逐渐消失,天狂剑摔在地上,又哐当一个鲤鱼打挺,像是吃饱之后,打了个饱嗝。
项海葵赶紧爬起来,也不敢去碰它,匆忙跑出门。
她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头发又被削掉了点,跑去隔壁敲白星现的门。
白星现一愣:“你怎么了?难道对方提前行动了?”
“不是,你快过来看看我的天狂剑!”项海葵拽起他就走。
白星现被她拽进房间,屋内到处都是木屑和瓷器碎片,已经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了。
白星现掰了自己的金门牙,天宝剑飞去天狂剑身边绕了一圈。
白星现诧异:“小葵妹妹,你今日做什么了?天狂第一重狂意居然满了,还溢出了??”
项海葵:??
天狂剑共九重,每一重都有一个狂意进度条。
积累满之后,可以进入下一重,她的修为与剑的力量,都会更上一层楼。
但不是主动进入下个境界的,需要项海葵闭关引导。
她拿到天狂这么久了,各种上天下海的狂,第一重狂意,也就才积累十分之一。
突然就满了,还溢出,浪费了?
白星现叹为观止,又好奇的问一遍:“你究竟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啊?”项海葵拼命回想,除了怼孟西楼两句,泼了无眠一身水之外,就没做过别的事儿了。
等一下。
难道是……那条小黑蛇?
项海葵想起,天狂是从她往蛇伤口上洒盐巴开始安静的。
先前,她想吃那条蛇的时候,天狂还蹦q了下,一副也很喜欢吃蛇肉的模样。
项海葵:……
忽然紧张。
她绷紧了唇线,上前将天狂捡起来,放回剑匣里,背在身后:“小白,走,跟我去厨房!”
此时,夜深人静。
大漠的月亮孤亮,将满地黄沙笼成了奶白色的细盐。
银沙城外,倏然浮现出彼岸花,慢慢的,花下凝结成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女子是先前曾被阴长黎踹过一脚的洛云羞。
男子,是彼岸城十二宫又一位宫主,柳一行。
“去!”柳一行一拂袖,从袖中飞出三只小怪物,潜入了城中。
这三只蹦蹦跳跳的小怪物是真的怪,像是雕、b、獾、刺猬等动物的结合体,丑的吓人。
洛云羞无语极了:“这就是君上耗费了上千年搞出来的秘密武器?”
用蛇所有的天敌,杂交出来的怪物,“是准备拿来吓死阴长黎吗?”
柳一行笑道:“这不过是辅助手段,追踪他的。”
洛云羞倚着城墙,抱着手臂,一副这根本没用的架势。
她被阴长黎揍过,自然知晓这个男人的厉害。
柳一行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是重伤状态了,我们只需找到他,就能抓他回彼岸城。”
洛云羞一怔:“谁有本事伤的了他?”
柳一行:“天命。”
“嗯?”
“阴长黎手中有天命笔,他可以操控命运。”回忆起当年的惨痛经历,柳一行颇为感慨,“你还小,不懂阴长黎的可怕啊,他的修为已上巅峰,头脑却更远远超过修为。他拨弄命运线,就像下棋一样,我们还在想下一步怎么走时,他已经在心里将整盘棋下完了。”
洛云羞生出几分兴趣,摸了摸自己曾被踹过的脸,倏地笑起来:“哦?”
柳一行指了指天:“可惜啊,上界有位高人出手了,那也是个玩弄命运的行家。”
洛云羞有个问题一直不懂:“阴长黎盗的是咱们冥界的宝物,上界怎么好像比咱们还着急的样子?每隔一段日子,就要派人来催。”
“那就不清楚了,等抓了之后,没准儿会知道。”柳一行自信满满,“这次,他逃不掉的。”
三只小怪物顺着蛇的气息,一路嗅到城主府。
它们似乎是隐形的,蹦蹦跳跳来到厨房。
散开去找。
一只跳到窗台附近,瞧见了罐子,靠近之后,用力一吸。
它们是吸食性物种,霎那间一股子腌咸肉的味道冲入灵魂里,j的“呕”一声,差点吐了。
另一只也跳过去,“呕”。
最后一只,“呕”。
三只小怪兽放弃厨房,四处又转了转,尔后出了城,对柳一行咕噜咕噜摇摇头。
柳一行大手一挥,依旧是自信满满:“这里应该没有,走吧,先去别处搜。”
11、正面刚
前去厨房的路上,项海葵将今天的事情讲给白星现听:“天狂吃撑的原因,应该是和那条小黑蛇有关。”
小黑蛇难道真是一位大佬?
什么样的大佬,一把菜刀就能给砍成两截儿了?
就算城主府的菜刀,不是普通菜刀,那也不现实啊。
白星现想了想:“听你的意思,那蛇妖重伤濒死,失去了意识。此时想要躲避追捕,最好的方式,应该是收敛所有爪牙,归于本真,才不容易被发现吧。”
只要不是被追兵捉到,落在寻常人手中,寻常手段,要不了它的命。
来到厨房之后,项海葵打开罐子,一股怪味熏的她“呕”一声。
白星现的五官也皱成一团。
“怎么回事?”项海葵捏住鼻子,探头一看。
信了,石锤了,肯定是大佬。
都成两截儿了,身躯仍在微微扭动,还没有死呢!
而且被砍断的两端,都分泌出大量树脂状的粘稠液体,将切面很好的保护起来。
细看之下,小黑蛇周身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荧光,估计是被砍了以后,本能释放出力量自保。
气血运行之下,盐巴就运行进骨血里去了,才会有这么大的味儿。
“小白,你跟着阴前辈见多识广,知道它是谁吗?”项海葵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
今后在修仙界生存,再也不能随意杀生吃肉了。
遍地是大佬。
白星现远远用神识瞄一眼,不知为何,心底有点儿怕怕的,可能是天敌的缘故:“我不认识几个蛇妖,叔叔的朋友里没有蛇妖。”
项海葵拎着罐盖的手有点儿颤抖:“那现在怎么办?”
白星现提议:“蛇最记仇了,不知有没有记住你。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干脆吃掉算了。叔叔有个宝贝在我这里,名叫三尸化仙炉,应该可以烧熟它。”
说着,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他也想吃。
小妖吃大妖,很补的。
“这个……”项海葵不像白星现是妖,她心理有障碍,这条蛇能让天狂吃撑,肯定早修成人了,感觉上像是人吃人,何况无冤无仇的……
她心思不停转,背后匣子里的天狂剑也在不停嗡鸣。
她想吃掉蛇,或者丢掉时,天狂似乎在骂她是个怂蛋,砍都砍了居然怕被报复,想要毁尸灭迹!
她想弥补一下,救这条蛇时,天狂就开始兴奋,认为这才够狂:我敢砍你,我还敢救你,我是你的仇人,也是你的恩人,我狂不狂,你气不气?
练了这么一柄傻逼剑,项海葵脑壳痛,没办法,就这么着吧。
先救了再说。
天狂虽是妖剑,但听师父的意思,也算正道之剑,它既然让救,那小黑蛇就不是修邪道的。
但怎么救?
“小白,你能找到阴前辈么?”项海葵想托白星现过去问一问自家老板。
“不知道。”吃不上大妖怪了,白星现有点小失望,摇摇头,“叔叔只说等你父亲出关,危机解除,就让我回山里待着,等他忙完会来接我。”
“你整天跟着阴前辈,却对他一无所知啊。”阴长黎还真是将白星现当宠物一样养着,项海葵叹口气,“指望咱们帮他改命,却多一句也不肯透露。”
“叔叔说,有关天命,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分变数。”白星现给她个“你不懂”的眼神。
实际上他也不懂,但叔叔说的话,必定是对的。
行叭,反正身为员工,老板永远是对的,项海葵不和他讨论这些了。
她将两半蛇从罐子里取出来,盐巴洗洗干净,放进一个新罐子里,抱着去找项天晴。
“姐,这条蛇你还能救吗?”
项天晴被熏的反胃,有些生气:“都死透了,还怎么救?”
是拿她寻开心的么。
项海葵不好解释天狂剑:“没死呢,这条蛇可能已经有道行了。”
项天晴微微一讶,神识一窥,果然如此。
她封住嗅觉,走上前伸手入罐中,小心翼翼的将两半蛇取出来。
研究许久,她面露惋惜:“不行,这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项海葵将蛇拿回来:“那好吧,我出城去找道辰。”
在她梦境中,城外不远处有个佛窟,里头住着一些苦行僧,其中一人叫做道辰,虽是佛修,医术却很精湛。
她没见过,只听父亲提过几次,每次提起都挺头疼的样子。
道辰在别人眼里有颗慈悲心,在父亲眼里却是个烂好人,什么人都救,包括关外异族。
项天晴诧异:“妹妹才刚来,竟然认识道辰?”
项海葵摇头:“不认识,听说的。”
项天晴松口气:“眼下是深夜,城门早已关闭,出城需要大师兄批准,然而大师兄是很难说话的……”
她话说半茬,等着项海葵请她帮忙去找孟西楼拿令牌。
项海葵:“那算了,我明早再去吧,打扰了。”
反正小黑蛇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项天晴微哑,追上去:“小葵,不用令牌也行,我陪你一起出城,守卫不敢拦的,大师兄若是责怪,我求个饶,他就心软了。”
项海葵刚要张口说犯不着,又咽下了。
有点儿懂了,项天晴是想炫耀一下她在银沙的地位,和父亲、师兄弟之间深厚的感情。
她估计不知自己的身份,这模样,分明就是个着急争宠的小姑娘。
“那好啊。”项海葵道了声谢。
稍后,两个女孩儿一人绯红纱衣,一人海蓝纱衣,走在寂静无声的银沙城巷道里。
距离城门尚远时,项海葵忽然察觉到周围气流出现一丝异常波动,神识立刻追上引发波动的源头。
这套追风观气术,自然也是师父教的。
以这套法术,她瞧见一道身影跃上城墙,是路溪桥。
手中亮出一柄闪着金光的小刀,在城防护罩上割出一道口子,嗖一下便钻出去,消失无踪了。
项海葵想拦都来不及,这种作死的人,拦一时不能拦一世,由着他去吧。
可他万一真死了,王都路家肯定要找父亲的麻烦。
咦,路溪桥的随从为何没有一起离开?
路溪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距离不远,修为远远高过他。
项海葵以为是保护他的家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是跟踪他的。
便在此时,那跟踪者突然现形,出剑斩向城墙下立着的守城官!
距离过于遥远,以项海葵现在的修为,以及对天狂的掌控,出剑是来不及的。
足下一点,她当机立断的一跃而起,迅猛的普通一头猎豹,瞬间在屋顶完成几连跳。
等距离足够声音传递时,她厉喝一声:“小心!”
守城官一惊之下,虽感知不到对方在哪里,也胡乱走位闪躲。
恰好避开袭击者的一剑封喉!
能在银沙守夜,守城官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筑起防护罩,挥刀回身反击。
“大胆!竟敢在我银沙撒野!”项天晴追上来后,容色也是一厉,双指并拢,背后的利剑出鞘,朝那袭击者飞去!
袭击者一击不成,听见项天晴的声音,明显失了方寸,被项天晴的剑刃划过手臂。
他先侧身,再向后仰躺滑出,几个瞬闪过罢,消失于黑夜之中。
护卫们想去追,守城官却摇头,示意他们回来守好门。
此人修为远在他们之上,追上也是送死。
即使职责在身,大城主也一再告诫他们,凡事量力而行。
“多谢……二小姐。”守城官吩咐手下上报之后,迎着两姐妹走过去,先向项海葵道谢。
虽是项天晴拔的剑,但若非项海葵喊的那一声,他必丧命。
之后才又对项天晴抱拳:“多谢大小姐。”
项天晴安抚似的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项海葵扭头看向那袭击者离开的方位,传音给项天晴:“姐,大师兄做事一贯都是这样不择手段的?”
项天晴茫然:“你说……刚才是大师兄?”
项海葵:“不是他,就是他的手下。”
她正想着路溪桥万一死在银沙,银沙会被责难,立刻便有人使用路溪桥的剑法诛杀守城官和一干护卫。
如此一来,便是路溪桥有罪在先,路家不但责难不了银沙,还会因此惹上麻烦。
不是孟西楼干的,还会是谁啊。
这男人真够狠,自己人都杀。
无论是不是上界派下来保护项天晴的家仆,项海葵都对他感官奇差。
这边项天晴听守城官说,袭击者使的像是路家剑法,再联系项海葵问的话,她唇线倏然紧绷,粉拳一握:“妹妹,你先出城,我稍后再来。”
说完转身匆匆离去,直奔城主府方向,质问孟西楼去了。
项海葵望向她的背影,心道还是挺有正义感的。
不过,倘若孟西楼真是上界人的分\身,那自己刚才可能有些暴露了。
没关系。
原本她也没打算一直装孙子。
让天狂剑主装孙子,这是在搞笑。
阴老板的告诫,也只是让她尽量压着实力,并没有强制她必须隐藏。
整体的行动方案依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正面刚。
等她出城走远以后,护卫们窃窃私语:“现在,到处都在传她是王都那些世家派来迷惑城主的狐媚子,但我怎么感觉,她眉宇间的神态,其实有点儿像城主?”
守城官也有疑惑,回神后喝道:“别乱说话!做好自己的事情!”
那袭击者绕路潜回城主府,来到孟西楼房间:“少主,属下失败了……”
此人正是孟西楼的心腹,淮灭。
他跪下,那双过分好看的手,被他捏成拳头。
孟西楼披着件大氅,气定神闲的坐在案台后:“小姐出手了?”
淮灭咬了咬牙:“主要是项衡那个亲生女儿,少主,她似乎有些不简单。”
“一个没有灵根的小女孩儿,能复杂到哪里去?”孟西楼声音沉沉,不以为意。
他主仆两人,皆是上界来的分|身。
淮灭是家仆。
孟西楼则是项天晴在上界的亲哥哥。
项天晴转世渡劫,需喝忘尘水,当时她怕的要命,孟西楼这个哥哥便已闭关为由,使用分|身偷偷下界,附在这具凡人的身体里,留在项天晴身边照顾她,为她筹谋。
“让那女人再多活几天,等项衡闭关第七日,杀了她,给她个最惨痛的死法。敢让我妹妹心里不痛快,她本就该千刀万剐,何况,项衡必须入魔。”
“是。”顿了顿,淮灭抚着自己的指节又道,“可是少主,近来似乎波折颇多……”
“无妨,一群凡人杂碎,谁也休想挡我妹妹的功德路。”
项海葵来到城外佛窟,却被告知,道辰昨天才出门去了关外,有个部族长老病了。
道辰的师弟用玉简联系了他,没有得到回应。
项海葵就在佛窟里等。
此处静谧,她将罐子放在身边,先盘膝打坐,将天狂升个级。
越过第一重境,进入二重境,狂意进度条从满格成了零。
哎,先前也不知道溢出多少,全浪费了,想想都心疼。
等她修炼好,天色已是大亮。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起身准备回城里去时,又打开盖子看了眼。
小黑蛇的状态不对。
身上的荧光越来越淡,切面上的保护粘液正在慢慢干涸,这是真要凉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小僧人见她打完坐,拿来一张玉简:“施主,我师兄回话了。”
这属于对简,一张在佛窟,一张在道辰手中。
道辰这是生怕错过上门求医的人,开启了远程坐诊模式,这份慈悲心,真不愧是公认的佛子。
项海葵赶紧抽一缕神识进入玉简:大师您好。
道辰:施主,不知现在那条蛇情况如何?
项海葵:不太妙。
她将小黑蛇的情况讲了一遍。
道辰:确实不妙,贫僧暂时脱不开身,施主若有空,带它过来一趟吧。
虽在关外,距离银沙城并不远,半日即可抵达,项海葵回:行,我这就去。
道辰:不过,贫僧担忧它撑不住,施主先给它缝一下吧。
项海葵:??
小和尚给项海葵拿来一根写满梵文的银针,没有线。
道辰:用发丝做线,必须是头顶位置的发丝,它才能得到真元之力的供养。
项海葵愣怔,谁的发丝?
整个佛窟好像就只有她一人有头发,于是忍痛拽了一大绺。
眼见着自己修为越来越高,头发却越来越少,都修仙了,也没逃得过秃头的命运。
青丝纠缠成股,穿入针孔里,她按照纹路将两半蛇对接好,准备下手了。
12、道辰大师
先前一刀剁下去时,项海葵爽利的像个屠夫。
如今捏着针,她的手有些颤。
小僧人在旁问:“施主可需要协助?”
项海葵:“我自己来吧。”
孤儿院里长大,她的针线活不差,深呼吸,挑个位置下针,刺了进去。
小黑蛇毫无反应。
她放心了,一针针缝起来。
每一针,都在心中默念一句道辰大师教的真言。
缝至一半时,针上印刻的梵文忽然散发出金色光芒,文字从针体飞出,打着圈,环绕在小黑蛇的伤口处。
真神奇。
项海葵稍一呆愣,继续下针。
一针比一针吃力,额头不断凝结出黄豆大的汗珠。
用头发做线,会耗损她的精气神。
道辰没有解释原因,项海葵瞎猜一通,道家有个三花聚顶学说,好像是说人的精气神都聚集在头顶。
还有个民间说法,人身有三把阳火,其中一把火位于头顶。
反正,头顶处的头发蕴含着生机和阳气。
人一旦精气神耗损过渡,就容易秃头。
“呼……”缝完之后,她长舒一口气。
用手指轻轻拨动被金色真言环绕着的蛇身,仔细打量,嗯,缝的还不错,起码纹路都对接上了。
黑发配黑蛇,同色绣花腰带,也不显得突兀。
半个时辰过后。
道辰:情况如何?
项海葵:额,一动不动。
道辰:看来伤的极重。
项海葵:……
道辰:施主莫自责,断裂应该不是它的致命伤,是它原本受的伤过重。
项海葵正要说话,听小僧人喜道:“它动了!”
项海葵连忙从玉简退出,罐子里的小黑蛇果然蜷缩了几下身躯。
蛇头扬了扬,像是想要分辨什么。
啪!
心虚的项海葵一把将盖子拍上了。
阿弥陀佛,听说蛇视力很差,希望它一直都没看清楚她长啥样才好。
项海葵起身,背好剑匣,借个网兜将罐子兜住,挂在剑匣的皮质肩带上,动身出关去找道辰。
银沙城里,隔着一张书案,项天晴在与孟西楼争执:“我明白你是为了我爹考虑,但你明明有能力看住路溪桥,为何还要用自己人的生命去换?”
“大师兄,你往后若在这样不择手段,我会告诉爹,让爹教训你的!”
“你现在就派人去把路溪桥找回来,他不出事,路家就不会为难我爹!”
她气鼓鼓的模样,仿若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看的孟西楼心中好笑,一句也不反驳,慢慢点头:“嗯,是我一时糊涂,我这就让无眠去将路溪桥抓回来。”
“这还差不多,以后不许了啊。”项天晴掐着腰瞪他一眼。
对于她的要求,孟西楼一一应下,脸虽冷肃,可眼底的温柔遮掩不住。
眼见着项衡教了她一堆没用的道理,他从不会去纠正。
她只管随性成长,其余的,都交给他。
项天晴守在门口,瞧见三师兄无眠真出关去找路溪桥了,才放心,想起那条小黑蛇,赶紧出城去。
来到佛窟听小僧人说项海葵已经出关,她脑袋里顿时浮现出许多念头。
项海葵才刚入道,连品级都没有,就敢孤身一人出关去,真是为了一条被她亲手砍断的蛇妖?
她和路溪桥是乘同艘飞舟来的银沙,两人说不定认识,有交情。
她是不是出关去劝路溪桥回来的?
这样就帮父亲解决了个大麻烦。
项天晴想到这一点,心下忐忑不安,在佛窟门前徘徊半响,也出关了。
项海葵出关之前,先采买了一只驼兽。
驼兽是银沙地界最常用的代步兽,长的和骆驼一个模样,速度却非常可观。
正午的烈阳下,蓝纱巾包住了整个脑袋,项海葵只露出一双大眼睛,依然被晒的皮肤干疼。
她从储物戒里取出竹筒,喝了几口灵泉水,放回去时,想起小黑蛇,便将罐子打开,捏着蛇嘴,给它也灌了两口。
准备收起来时,小黑蛇忽然伸出舌头,在她虎口处舔了舔,因为那里有些水渍。
项海葵连忙又将竹筒放在它嘴边。
估计是腌太久,渴急了,整个蛇头钻进竹筒里,咕嘟嘟喝起来。
“给我留点儿啊蛇大佬。”项海葵砸吧砸吧嘴。
别问修仙的人怎么还怕沙漠环境,这里的一粒沙,都有地球一把沙那么重,拍在脸上疼的很。
日头也更毒,只需两天,就能将人晒成肉干。
还有各种风暴、沙兽、岩怪。
比如现在她脚下,就有许多沙猴子环绕着。
沙猴子法力不高,特别喜欢恶作剧,常年在沙层游弋,会突然从沙里伸出手,抓住上方驼兽的腿,将驼兽掀翻。
不过现在驼兽的脚腕上,加装了许多倒刺,像朋克感十足的铆钉护手,沙猴子怕被扎,不敢轻易动手了。
这些,都不是银沙最大的威胁。
真正恐怖的敌人,是双形魔族。
华夏玉门关附近有个魔鬼城,银沙城外也有个魔鬼城,魔鬼城里住着一群会变身的双形魔怪。
他们平时是人的形态,天生怪力,体格强悍。
在战斗时,还能在线变身,就像月圆之夜会变身的狼人,成为妖兽的模样,力量又翻几倍。
项海葵起初听闻,毛骨悚然,修了天狂以后,知道自己也能在狂化状态时变身蛟龙,也就不觉着有什么了。
怀疑剑门老祖打造天狂时,说不定还参考了这种双形魔怪。
幸好这一路快走到目的地,并未遇上什么大家伙。
刚庆幸完,她心里就咯噔一声。
妈耶,她又看到路溪桥了!
这只作死精一动不动的站在一个沙丘上,估计是遇到了麻烦。
项海葵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将他打晕带回去,帮父亲省点心,路溪桥先看到她了,久旱逢甘霖般激动大喊:“姑娘!姑娘!”
项海葵驱着驼兽哒哒走过去。
“姑娘帮帮我!”路溪桥不认识她,现在也无法放出神识,窥不出项海葵的修为。
但她背着剑匣,胆敢一个人来关外,肯定不是一般人。
项海葵打量着他的脚下,不敢轻易靠近:“公子这是怎么了?”
路溪桥:“不知道啊,我走到这片区域,驼兽突然就陷下去了,我摔在地上,站起身之后,双脚像是被沙子黏住,动不了了。”
项海葵皱眉,这是什么怪物,没有听说过。
“姑娘,我叫路溪桥,是王都路家的嫡系子孙,路家知道吗,整个中州商会,有三分资源捏在我家手里,只要你救我,随便你开价。”路溪桥一拍胸脯,特别豪气。
项海葵扔了颗灵珠过去,果然一到路溪桥的区域,立马像被吸铁石吸住,瞬间落地。
不知是什么怪物,但不会太厉害,因为天狂没有反应,入不了它的眼。
“救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立刻离开边境,回王都去。”
“那不行。”路溪桥拒绝,“我来关外有重要的事情做。”
项海葵:“你要做什么?”
“我……”
“说实话,不然我不救你。”
“姑娘真能救我?”
“能。”项海葵不说废话,咔,开启背后剑匣,抽出天狂,抬臂指向他,挑挑眉。
这剑……!
“是你!”路溪桥想起来了,是先前飞舟上踹他之人!
他登时大怒,胸口又痛起来,想骂人,可她确实救过自己,现在还要指望她。
路溪桥考虑了下:“那你也答应我,我告诉你,你不能告诉别人。”
项海葵:“可以。”
路溪桥:“是这样的,关外有个地穴里,封印着一只蜃妖。那蜃妖可不一般,是上古时代这片大漠的主宰。”
“中州有个大世家得知消息,请了一位阵法高人,潜伏来这里许多年了,一直在查找封印之地,打算放出那只蜃妖,打破项衡在边境的防守,除去项衡这个眼中钉,顺便让边境大乱,发国难财。”
项海葵认真回忆了下梦境,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
但那只蜃妖有些时运不济。
它跑出来后,想要大杀四方,重振往日雄风。
可当时她父亲恰好入魔发疯,已将边境屠个干净,渣都没给它留。
它被抢了风头,怒气冲冲去找她父亲讲道理,然后就被锤死了。
从头至尾,一点儿水花都没掀起来。
项海葵挠挠头:“是孟西楼?”
路溪桥一挥手,嗤之以鼻:“孟西楼懂个屁的阵法!何况,这消息是我路家得到的,阵法师也是我路家请的,我家请谁也不会请姓孟的。”
项海葵惊呆了:“你路家干的?”
路溪桥:“对!”
项海葵不信:“骗人的吧,这种家丑你都敢说?”
路溪桥瞪着她:“你以为我想说?不是你让我说实话,才肯救我的吗?”
项海葵:……
“那你来关外做什么?”
“我也懂阵法,我是来加固封印的。”路溪桥亮了亮自己的储物镯,用眼神疯狂暗示她,自己有个秘密法宝,一定能加固成功,“我劝了我爹,他不听,还骂我是个蠢货,我便决定自己动手,让他瞧瞧我的本事。”
项海葵朝他竖起大拇指。
突然觉得这个作死精,竟有点儿可爱是怎么回事?
“闭上眼睛。”她说。
“好嘞!”他赶紧闭上。
项海葵振臂,天狂剑身上盘着的蛟龙宛若活了过来,上下扭动。
一股力量顺着她执剑的手,一路爬过手臂,蔓延全身。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狂化”,因为天狂刚升级,狂意太少,只能轻微狂化。
别说变蛟龙了,额头上都没生出龙角,仅仅是脸上换了一副烟熏妆。
从驼兽背上飞起后,她在空中一个翻滚腾身。
当路溪桥脚下那片诡异沙地准备吸住她时,她头朝下,借用这股强大吸力,将天狂剑重重插|进沙堆中!
嗡……
嗡嗡……
沙面如同海波,开始此起彼伏,随后一股蓬勃巨力从脚下涌动上来,火山喷发般,将她和路溪桥都喷了起来。
狂化时的项海葵,体重是以“吨”计算的,所以没被喷多远,就落了地。
路溪桥则直接上了天!
摔下来时,已经口吐白沫的晕过去了。
狂化之后,项海葵进入贤者时间,也不管那坑洞下究竟是个妖怪,将路溪桥捡回来扔上骆驼,赶紧溜了。
……
一个时辰后,项海葵远远瞧见一座座土黄色的城堡,耸立在茫茫戈壁上,正是她要找的部落。
“站住!”
堡上冒出数十人,手中闪着灵光的弓箭瞄准了她。
项海葵忙停下:“我是从银沙来的,找……”
话未说完,听见一个声音:“阿弥陀佛,她是贫僧请来的。”
堡上众人立刻收弓,对项海葵抱拳:“原来是大师的贵客,冒犯了,请!”
项海葵进入城堡后,一眼就瞧见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身边,站着一朵“白莲”。
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皎洁、纯净和美好。
多看他两眼,都仿佛亵渎了他一般。
项海葵深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去双手合十:“大师,麻烦了。”
道辰先看向驼兽上的路溪桥:“这位施主……”
“哦,他没事。”好歹是个六品,摔不伤的,项海葵将网兜里的罐子双手递给道辰,“大师先看看它吧。”
道辰大师接过来,打开盖子检视了下小黑蛇,目光中透着一分悲悯:“贫僧尽力而为。”
一听这话,看来情况不妙,项海葵还是先道谢。
她在外面等着,道辰捧着罐子走进禅房。
盘膝坐在蒲团上,罐子放在面前,道辰望着里面穿着“青丝腰带”的小可怜儿,嘴角突然诡异的勾起:“阴长黎,果然是你!你也有今天!”
真是巧了,道辰和阴长黎之间仇深似海。
这仇怎么说呢。
当年道辰还不是和尚,他千辛万苦找到了传说中无所不能的阴长黎,愿出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求阴长黎指点,让他成为当世最强的剑修。
阴长黎提出一个条件,要他为奴百年。
道辰应下了。
鞍前马后,任劳任怨。
一百年后,阴长黎赠他一柄神剑,说这是世上最强的剑。
道辰知晓他的能耐,自然欢天喜地就去练了。
这一练不打紧,他发现此剑根本无法伤人,非但如此,剑境中还有一个水槽。
每救一个人,得到一份感激,水槽内的水位便会上升一点点。
以此来提升修为。
他跑去质问阴长黎。
阴长黎端坐在王座上,神色从容,笑的优雅,说:你想学这世上最强的剑,此剑最适合。
因为此剑名为“天仁”。
仁者无敌。
都无敌了,难道还不是天下最强的剑么?
道辰当场就给气秃了头,神他妈的仁者无敌!
13、坏胚子
项海葵在外等候大半个时辰,道辰出来了。
听他解释许久,项海葵听懂了,小黑蛇需要住院治疗,起码三个月,还不一定救的活。
项海葵再次谢过道辰,便牵着驼兽离开了。
她要将路溪桥这作死精带回银沙。
蜃妖现在并非当务之急,而且从梦境来看,它即使被放出来,修为也所剩无几,没几分本事了,不足为虑。
行至半路,项海葵通过追风观气术,察觉前方有灵气波动,竟是白星现。
“小白!”她放声大喊。
不一会儿,白星现骑着驼兽过来,紧张的打量她:“小葵妹妹,你见过道辰大师了?”
“刚见过。”
“没事就好。”
白星现松口气。
海葵纳闷:“怎么了?”
日头晒的难受,白星现先喝口水:“你昨夜说起道辰,我一时没想起来,睡一觉,我想起来了,他是个坏人,所以有点儿担心你,便跟过来瞧瞧。”
项海葵:“坏人?”
白星现指着她背后剑匣:“道辰和咱俩一样,都是神剑的剑主。我叔叔手□□有三柄神剑,最早那柄天仁剑,正是送给了他。”
“当年叔叔通过占卜,等待一个有缘人,等到了道辰。道辰想要成为最强的剑修,可叔叔发现他戾气深重,嗜杀成性,手上沾满怨念,是个横死街头的短命相。原本,是不打算理会他的……”
可既然有缘,又不知这缘分从何而来,阴长黎便以赠剑为要求,将道辰留在身边,希望能点化他一二。
然而足足一百年的时间,都没能动摇他一丝一毫。
阴长黎便将天仁剑赠给了他。
“天仁,是一柄至善之剑。叔叔希望这柄剑,能最后挽救他一下。”
项海葵听了天仁剑的修炼方式,嘴角一抽,怪不得道辰这么兢兢业业治病救人。
敢情并非出自一颗慈悲心,是被逼的啊。
项海葵:“既然都修了天仁剑,那你还担心什么。”
白星现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叔叔先前曾去探望过他,回来说了句没得救了。叔叔极少会这样评判一个人,那么道辰此人,必定是黑了心肝,烂进骨子里了。”
项海葵摸摸下巴,道辰在银沙也好几十年了,救人无数,声誉斐然,这可做不得假。
但自家老板不可能看错人,她心头忐忑:“我将小黑蛇留在那儿了,应该没问题吧?”
道辰若不救小黑蛇,那蛇也是个死。
救了反而是功德。
“你没事儿就行,管那条蛇做什么。”反正自己是吃不着了,白星现没心情理会它。
“不行,我得回去瞧一瞧。”
项海葵又折返回先前的部落,被告知她前脚刚走,道辰便出门去了。
原本的担忧,只是一点点直觉,现在项海葵认为此事大有蹊跷:“小白,你说这些神剑同气连枝,可以相互感应?”
“没错,距离只要不是太远。”白星现将两颗金门牙掰了下来,“我就是凭天宝剑寻到你的。”
他明白项海葵的意思,说着话,将天宝双剑抛上半空:“去!”
道辰一手提着装有小黑蛇的罐子,一手持着一个阵盘,站在一处沙丘上。
“阴长黎,你以为给了我一柄无法杀生的功德剑,我就无可奈何了?”
道辰冷笑着,将阵盘抛了出去。
一刹那,华光大现。
道辰正是路溪桥口中,王都路家请来的阵法大师。
他来漠北行医数十年,只为寻蜃妖封印之地。
寻起来相当困难,因为困住蜃妖的是一种上古“流沙阵”,没有固定区域,会一直在这广袤的沙漠移动。
“阴长黎,你知道我为何救你,不让你死吗?你可是大妖怪啊,我哪里舍得你死?”
“等下我会抽了你的魂,用来加强阵盘灵力,将那流沙阵给吸来。然后再让蜃妖吃掉你,它便会重振当年雄风,甚至会更上一层楼。”
待那时,整个中州边境便会被它屠戮一空,成为人间炼狱。
等蜃妖积攒足够多的恶报,他再出手以天仁剑诛杀,岂不是立刻就功德圆满了?
这种制造灾祸再处理灾祸的方式,他早已试过许多次。
他就是靠这个修炼起来的,否则凭随缘救人,要救到哪一年去?
“等我合道之后,脱离此剑,我依然是天下最强,哈哈哈哈……”
想起稍后边境万万里黄沙被鲜血染红的壮观景象,道辰疯笑一阵,即刻施法抽魂。
罐子里的小黑蛇身躯扭动,却无力挣扎,一团黑雾从蛇身抽离,落入道辰指尖。
道辰项将这团黑雾推入阵盘,但黑雾极是抗拒。
“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在道辰与黑雾拉锯之时,忽然听见驼兽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道辰只能一挥袖,将黑雾先收入袖中。
项海葵追过来后,见道辰面前亮起了阵,装小黑蛇的罐子被扔在他脚边,当即眉头一皱:“道辰大师,您在做什么呢?”
道辰正想着编个理由,驼背上刚醒没多久的路溪桥“啊”了一声:“原来我家请的阵法大师,就是你!”
尽管小白说了道辰不是好人,项海葵心中仍是惊讶,扭头询问与自己同乘一骑的路溪桥:“你确定?”
路溪桥打包票:“绝对是!他起的阵我不知是什么阵,但他用的阵盘是我路家的宝物,我从前问我老子借,我老子都舍不得给呢!”
道辰的脸黑成锅底:“你是路家公子?”
路溪桥翘起大拇指弯向自己的鼻子:“对!路正途是我爹,我乃路家如假包换的二少爷!”
道辰寒声质问:“那你这是帮着谁!”
他们俩争执着,白星现偷偷和项海葵解释:“道辰八成是想让蜃妖将蛇妖吞吃入腹,恢复修为,增强破坏力。”
看来这蛇妖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补呢。
白星现的舌头又舔一圈嘴唇,央求项海葵:“咱们还是抢回来吧。”
剑匣开封,项海葵拔出天狂,飞身跃下驼兽:“什么叫道貌岸然,我今儿也算是长见识了。”
“你也是……”
项海葵出剑之后,道辰手腕上的佛珠,倏然化为一柄无刃的银色长剑,“原来你也是神剑剑主。”
14、夺舍
“天狂。”项海葵自报家门。
“还有我,天宝。”白星现又掰了牙。
一天时间掰三回了,啧,牙龈疼。
道辰原本摸不准他们的本事,心中不定,而今一瞧,笑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一家人。”
啊呸,谁和你一家人!
项海葵心里吐槽着,表面上还维持着自己银沙城二小姐的仪态,不能给老爹丢面儿:“道辰,看在同门一场,蛇妖给我,你立刻离开银沙,我饶你不死。”
蛇妖?
看来他们不知情。
天仁剑浮在头顶,道辰宣了声佛号,心中思量着怎样将他们诛杀:“施主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在这边关,贫僧九十多年筑下的深厚根基,绝非你一个饱受诟病的城主之女能够撼动,若不信,你不妨去告诉众人,看众人究竟相信谁?”
说完,他身前法阵竟骤然光亮几分。
道辰的眼眸也跟着明亮起来,阴长黎不愧是身怀创|世神兽血脉的大妖,果然厉害!
仅一丝魂气入阵,便有这般神效,将封印蜃妖的流沙给吸来了!
项海葵不懂阵法,观道辰神态,心道不妙:“道辰,我妖兽杀的多,却从未杀过人,不要让我第一次杀人,就杀同门。”
杀人和杀兽,终究还是不一样。
道辰唇角笑意加深:“你难道不知,十二神剑之间,谁也伤不了谁,尤其面对我的天仁,你的天狂,已经丧失斗志。”
项海葵感受到了,沐浴在天仁剑的仁义辉光之下,天狂懒洋洋的。
眼见流沙阵越来越近,道辰心情愉快,朝她勾勾手指:“不信?用你的天狂,刺向我试试啊!”
“我看,剑门老祖应该锻造一柄装逼剑,最适合你练。”项海葵翻了个白眼,“最后再问你一次,当真不收手?”
道辰展开双臂,面露微笑。
一副老子就站着让你砍,你这一剑能砍的下来算老子输的表情。
“好!”项海葵左手攥紧天狂,怒喝一声,脚下生风,朝他疾奔而去。
天狂劈砍在道辰头顶时,嗡的一声,砍在一个无形的金光佛罩上。
天仁果真抵抗住了天狂。
道辰正要讥讽,胸前猛地一痛,竟是一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口!
一旁看戏的路溪桥惊呆了。
项海葵以左手持天狂砍下去时,右手迅速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
一手砍,一手刺。
双手并用,速度快到只剩下一道光影!
不像路溪桥的震惊,白星现是看着项海葵成长起来的,认为这很正常。
何况叔叔炼制的这柄法宝匕首,也是项海葵在来的路上,问他借的。
匕首能够穿透护体真气不假,但道辰的修为高她太多,她刺的并不轻松。
白星现看向她的手腕,血管已经爆裂不少,整条手臂的皮肤都变成了紫红色,还出现网状裂纹。
刺中之后,项海葵即刻后退出数丈,咽下喉头上涌的鲜血,哈哈笑:“道辰,你是脑残吗?神剑之间不能互相伤害,我换个兵器不就行啦?”
兵不厌诈。
这不是师父教的。
是从自家老板身上学来的。
不过疼是真疼,她强忍住才没有龇牙咧嘴,拿不动天狂了,只能抗在肩膀上。
“你……你这贱人……”道辰吐了口血,她修为不够,匕首并未扎入心脏,但他的护体真气破碎了。
阵盘无力支撑,瞬间熄灭。
“我杀了你!”道辰收回天仁,正准备下死手,袖中藏着的那团黑雾,阴长黎的神魂,竟趁他护体真气破碎之际,倏然反攻,顺着他胸口处的伤口,钻入了他身体里。
道辰心中大骇!
阴长黎想要吞噬他的神魂,抢占他的肉身!
项海葵见道辰方寸大乱,如遭灭顶的痛苦表情,有些讶异,握草,自己有这么厉害吗?
把他打哭了?是气哭的吧?
“快补刀啊葵姐!”路溪桥在身后挥着拳头大喊。
哦对!
项海葵正准备上前补刀,背后嗖地飞来一支冷箭。
她翻身躲过。
只见无眠一行人放弃驼兽,直接飞了过来。
这些人,除了无眠带的银沙护卫之外,还有出来找寻道辰的部族族长。
道辰和项海葵都匆匆来去,他们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便跟了上来。
众人看着道辰大师满身黑气,面容狰狞,皆满脸震惊,难以置信。
道辰先发制人:“诸位,这位女施主连同路家少爷,想要释放被困在大漠里的一只上古蜃妖,被贫僧撞见……你们快……贫僧先去拦着那蜃妖……拼死也要拦着……”
说完便掐了个诀,脚下腾云,极速溜走。
这种情况下项海葵想去追是不可能的,反正他已经失败,蛇也留下了,便由着他去。
她走上前将罐子捡起来,小黑蛇蜷缩成一团,身体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没有死,像是自我封印了?
也不知道辰让她用头发缝住小黑蛇的伤口,有没有害处。
“你这贱人!”无眠攥起双拳,勃然大怒,“你果然是王都派来的狐媚子!”
“你竟敢杀害大师!”那部族的首领也是怒不可遏。
天仁远离后,天狂活过来了。
项海葵将罐子封好,扔给驼背上的路溪桥:“拿着。”
又招呼白星现准备出手。
现在和他们讲道理,他们不会听。
束手就擒同样不可能。
那就只能打了。
项天晴来到道辰所在的部落,自然没见到人。
顺着族民指的方向,骑着驼兽追上去。
走到半路,瞧见沙里埋了个人,只剩下一角僧袍。
她赶紧上前去,将人从沙里拽出来,竟然是道辰大师。
“大师?大师?”
项天晴惊讶着左右看了看。
沙暴将至,她将他背起来,放在驼背上,先找个地穴躲避。
一路上,道辰口中一直呢喃着。
“大师?您说什么?”项天晴集中精力,隐约听见什么“七爷,杀了我”、“来,你我赌命”、“谁输谁赢,不一定”。
项天晴听不懂。
将他在地穴内放平后,取出小竹筒,喂了些水给他喝。
尔后,项天晴打量着他。
平时总觉得他被一层光芒笼罩着,看不真切,如今仔细一瞧,他长的可真好看啊。
只听咳嗽一声,地上躺着的男人忽然睁开双眼。
这双眼睛冷漠且泛着寒光,项天晴先是被惊的向后一退,又连忙上前来,蹲在他身畔:“道辰大师,您醒了。”
道辰?
这不是道辰。
这是阴长黎。
他的神魂被道辰抽出,困于袖笼中。
恰好项海葵用匕首击碎了道辰的护体真气,他本能入侵进道辰的意识海中,掌控了道辰的肉身。
神魂与新肉身还不太贴合,阴长黎的视力有些模糊,几个瞬息过罢,才隐约瞧见她曼妙的轮廓:“姑娘是……”
项天晴愣了愣:“大师不记得我了么,我是银沙城主项衡的女儿,项天晴。”
阴长黎默念这个名字,不记得:“你叫我大师?”
他摸了摸头。
手一滞。
项天晴见他状态异常,小心翼翼:“大师?您怎么了?”
阴长黎不答,他此刻想不起自己是谁,但微弱的印象告诉他,自己肯定不是道辰。
阴长黎岔开话题:“是姑娘救了我?”
项天晴点点头:“我路过,恰好瞧见您晕倒在沙堆里。”
“多谢。”
阴长黎垂着眼眸,想要坐起身,突然痛苦的呻|吟一声。
怎么回事?
他捂了下自己的腰,并没有伤口,可不知为何,疼的厉害。
“我扶您。”项天晴凑近他。
“不必。”阴长黎下意识的抬手拒绝,像是有种本能,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
项天晴有些狼狈的缩回去。
阴长黎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个夺舍者,想着该怎样缓和语气,目光瞥见她藏在红纱巾下乌黑浓密的秀发,怔了怔:“姑娘,可不可以让我瞧一瞧你的……头发。”
“嗯?”项天晴咬了咬唇,羞涩的将纱巾取下,露出如瀑青丝。
阴长黎伸出手,食指慢慢探过去,在距离她发尾仅有半寸时,停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感受。
不是她。
15、青丝入命
“大师?”项天晴见他发呆,轻声喊道。
阴长黎恍然回神,收回手,盘膝打坐:“再次谢过,但眼下小僧需要休息,姑娘请自便。”
项天晴刚要张口,他已将眼睛闭上了。
阴长黎无暇多言,他才操控这具身体,需要压制住原主道辰的意识。
道辰的本命剑一直在保护他,以至于阴长黎无法吞噬,唯有强行压制。
稍不留神,便可能被他反控。
项天晴带着几分委屈,独自坐去角落。
这边项海葵挥着天狂剑打的精疲力尽,她刺道辰那一刀,用去九分力量,还受了伤。
对面无眠是六品,体力满格。
十几个护卫也都不是善茬。
部落首领以及他带来的人,使用的法术尽是些古老禁术,令人应接不暇。
万幸有白星现这个好辅助。
天宝双剑简直就是雷公凿,短剑撞击在长剑上,咣咣咣,爆发出闪耀强光,谁看谁眼瞎。
而且白星现毫不吝惜的使出大神通,在场除天狂剑外,其他人的法宝法器全部失灵。
失灵只是暂时的,但足够项海葵将他们打趴下。
最后只剩下一个无眠还站着,他出拳靠自身法力,不惧怕天宝剑:“贱人,你还真有几分能耐,难怪能骗到我师父!”
项海葵见他举起双拳,一手旋着风,一手燃着火,知道他是要下杀手了。
项海葵其实不想和无眠拼命,这家伙冲动易怒没脑子,却很为她爹着想。
毕竟是她爹一手养大的,算她半个哥哥:“你是不是眼瞎?我这么能打,难道不像我爹吗?哪里像狐媚子?还有,想要召唤蜃妖的不是我,是道辰……”
躺在地上的部落族长听了这话,简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休、休要污蔑大师!”
这颤音,这声嘶力竭,震的项海葵脑壳疼。
解释果然没用,正如道辰说的那样,他在这苦心经营的根基,不是她一个空降二小姐能够撼动的。
除非她爹出关。
道辰再怎样得人心,也比不上她爹这位镇守边关的大城主。
无眠蓄力,喝道:“少说废话,今日小爷要你们全部葬身沙海!”
路溪桥已经趁乱将他家阵盘给收起来了,抱着蛇罐子说:“我只知道狗叫的越大声,越没用。”
就比如他自己。
反过来,像项海葵这种扎个可爱丸子头,还在鬓边贴两片彩色羽毛做装饰的女人,瞧着小鹦鹉一样,谁知一出手是匹野狼。
太具有欺骗性了。
“我先杀你!”无眠凶狠的挥拳,草,他看这贱男人不顺眼很久了!
风火双拳齐出,风卷着火席卷而过,直奔路溪桥。
项海葵一剑斩下,剑势冲击风火,迫使风火拐了个弯。
“我看你还能出几剑。”无眠身经百战,瞧出项海葵已经快要抵达极限。
他正要再出拳,听到一些动静,忽的停下。
项海葵也听见了,这个响动有些耳熟,好像是今天路溪桥双脚被黏住,她出剑刺下去时,沙层下方发出的怪响。
那个怪物来了!
它先吃了路溪桥的驼兽,再黏住路溪桥,应该是等着消化一下再吃。
现在又出来觅食了?
还是找她报仇的?
如果是报仇,视力真不咋样,认错人了。
无眠脚下的沙地突然下陷,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往沙坑里吸!
路溪桥瞪大双眼:“我的驼兽就是这样没的!”
“什么东西?”无眠奋力挣扎,他自幼在大漠长大,从未见过这种怪物。
地上七零八落躺着的人,也目露惊骇。
项海葵同样惊讶,她的天狂剑在手中颤动,兴奋起来了。
先前天狂还不当这玩意儿是盘菜,现在突然改变态度,莫非进化了?
天狂一兴奋,狂意飙升。
有奶之后,项海葵当然也兴奋起来,故技重施,突破极限再来一次狂化。
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跳下那个沙坑,用天狂挑住无眠,牙关一咬,闷喝一声,将他甩出了沙坑。
无眠摔落在沙地里,惊魂未定。
刚才,他被那个狐媚子给救了?
是狐媚子,真狐狸!
一瞥之下,他看见了,她双眼轮廓变的细长,微微上撩,瞳孔是紫色的,睫毛浓黑卷翘,妖冶的动人心魄!
可是,眉宇间又有一股子英朗,很像师父啊。
无眠心口怦怦直跳,脑袋一团混乱时,项海葵已经从沙坑上来了。
那怪物似乎不想与天狂为敌,抓不到无眠,立刻便溜走了。
现在,一群人杵在原地尴尬。
这架还打不打了?
无眠从地上起来,心道自己不能被她迷惑,重新攥起拳头。
正要找回气势,远远听见一声“阿弥陀佛”。
包括项海葵在内,一众人都是一愣。
远远望过去,只见道辰大师又回来了,他徒步,身后跟着一匹驼兽,项天晴坐在驼兽上。
项海葵戒备着对路溪桥说:“看好你手里的罐子。”
路溪桥赶紧从储物镯里取出个古怪袋子,将罐子给套住,掐了个诀,袋口锁紧:“放心,只要我不死,没人能打开这袋子。”
项海葵:“可是,要你死也太容易了吧。”
路溪桥:……
“这是怎么了?”项天晴瞧见满地“躺尸”,无眠和项海葵剑拔弩张,赶紧下了驼兽跑过去。
项海葵告状:“姐,三师兄非得说我是勾引爹的狐媚子,要杀了我。”
知道实情的项天晴愣了下,逮着无眠数落:“爹说的你不听,你信流言?”
“我……”面对项天晴,无眠没一点脾气。
他现在也有些犹豫。
但二师兄确定她不是师父的亲生女儿,还确定她是来害师父的。
他先前询问项天晴,说她俩看着不像姐妹时,项天晴也是一副我们原本就不是姐妹的神态。
“别管怎么样,她朝道辰大师出手了,还连同路家人,想要解封一个上古蜃妖!”无眠看向道辰。
部族首领强撑着站起身,也关切的看向道辰:“大师,您的身体……”
阴长黎是追着一点模糊记忆过来的,听个三言两语,差不多已经了解大概。
他学僧人双手合十:“其实,这只是一场误会。”
一众人愣了愣:“误会?”
项海葵也搞不懂状况了,这人渣瞧着已经复原了,只需回来一口咬死自己就行,怎么突然转性了?
“什么误会?”无眠直接问。
“总之是场误会。”多说多错,阴长黎看向项海葵,唇角微微翘起,“是么,项姑娘?”
妈耶,他这一笑,项海葵只感觉周围砰砰砰炸出许多坑。
但凡挪动脚步,就会掉进坑里。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先前只在老板身边出现过。
白星现也收回天宝剑,搔着后脑勺,多看了他两眼。
“对对对,是场误会。”路溪桥率先反应过来。
“嗯,没事了。”阴长黎念了声佛号,面带微笑的转身。
他要回银沙城外的佛窟,那里是道辰常待的地方,没准他能提取些记忆出来。
“大师。”项天晴将自己的驼兽牵给他,“您骑我的吧,我和我师兄骑一匹就行。”
“那便多谢了。”阴长黎确实也不想走路。
……
闹剧一样结束。
一行人骑着驼兽折返银沙城。
看到沙漠这么危险,路溪桥也不闹着去征服蜃妖了。
他和项海葵同乘,喋喋不休:“葵姐,我头一次在飞舟上瞧见你亮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项海葵“嘁”了声,才不信他的鬼话:“是嘛?我记得你被我踹过之后,派你的随从在船上四处寻我,还骂了一句‘他妈的’?”
“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妈的’,我让随从找你,是为了感谢你啊。”路溪桥信誓旦旦,换个手抱罐子,亮出储物镯,“加上这次救我,葵姐看上什么,随便挑!”
一旁的白星现驱着驼兽快走两步:“路公子,你有很多宝贝吗?”
路溪桥自豪的很:“那当然,我路家除了缺德,什么都不缺。”
白星现眼睛亮闪闪:“能不能给我瞅瞅,有没有天宝没吃过的,我用其他宝物跟你换,我也有许多宝物。”
“没问题啊小哥。”
路溪桥将蛇罐子塞给项海葵,换去和白星现同乘。
项海葵的耳边终于清净了,颠簸中,她摸着罐子,扭头看一眼身后慢慢悠悠的“大师”。
用佛针和她的头发,将小黑蛇的断裂处缝合以后,它就自我冰封了,两者会有关系吗?
应该没关系,她刚才问白星现了。
白星现说的和她猜的差不多,头顶的头发,的确具有阳气和生机。
道辰应是不想小黑蛇死的太快,先救再杀。
她驱着驼兽停了下来。
等阴长黎与她并肩时,她才传音:“道辰,我知道我撼动不了你在银沙的地位,但往后你一天不滚出银沙,我就一天盯住你。”
找个理由,住他佛窟里去。
“你别想再搞事情。”项海葵眯着眼警告他。
“哦。”他淡淡应下。
目光从项海葵的蓝色纱巾掠过,视线先落在她鬓边的羽毛上,瞳孔微微一缩。
随后,盯着她因打架已经有些凌乱的丸子头。
发质极差。
这眼神?是嫌弃吗?项海葵又见他看向前方,部族队伍有几个女人,他看的正是那些女人的长发。
项海葵好笑:“为了装慈悲,不得不剃度,所以瞧见别人有头发,很羡慕?
阴长黎但笑不语。
他虽忘记许多事情,却知自己曾经命在旦夕过。
死亡前那一刻的感受,如同陷入一片冰冷彻骨的海洋中,身体僵硬,恐慌下坠。
可忽然间,有一蓬绵密的、生机勃勃的海藻,宛如一床在初春阳光下晒的松软的棉被,接住了他不断下坠的身躯。
小心翼翼,温柔呵护,慢慢将他托上了岸。
他想,那蓬海藻应该是女人的头发。
那拥有一头海藻般秀发的女人,可能是他的……
老母亲吧。
16、习惯
除了母爱,阴长黎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濒死之际取得力量,重获新生。
此时,他注视着前方女子的长发。
项海葵则注视他。
他其实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然而看在项海葵眼里,他是一副痴迷模样,眼波逐渐化为一汪春水,充斥着脉脉柔情。
项海葵悟了,这人渣有恋发癖!
怪不得连救条蛇,都让她以头发做线。
阴长黎从自我世界中抽离,又看向项海葵的丸子头。
她似乎是他夺舍之前,最后一个接触道辰的女人?
阴长黎蹙了下眉,问:“项姑娘,小僧可不可以……”
“不可以。”不知他想做什么,项海葵先拒绝,扯了扯缰绳,驱使驼兽快行十数丈。
前方与无眠同乘的项天晴,自从项海葵放慢脚步靠近阴长黎,便一直留意着。
主要是留意着阴长黎。
项天晴与道辰见过多次,从前就对他颇多关注,便觉着今日的大师,与往日有所不同,心中是起了一丝疑惑的。
可今日的大师,虽脱去了以往那层光辉,骨子里却透出一股浓厚的、遗世独立的冷艳感。
令人更不敢轻易冒犯。
那双眼睛,也从以往的温和,变的如同无波深潭。
你看他空空如也,他观你洞察一切。
她想,大师可能是境界又提升了,且是大幅度提升。
待项海葵追上来后,项天晴与她密语;“小葵,你今日与大师生了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项海葵实话实说,“姐,你往后离这个道貌岸然的和尚远一点儿,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看来其中果然有误会。”项天晴严肃道,“若真如你所言,凭大师在银沙的声望,唾沫星子都将你淹死,爹不出关,谁也保不住你,他帮你解围作甚?”
这话项海葵没法接,她也想不通。
项天晴忍了许久,忍不住:“你是不是瞧见我与大师走的近,还让了驼兽给他,才来挑拨?”
什么玩意儿?
项海葵半响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逻辑。
项天晴心头翻涌出几缕恼怒。
她猜项海葵出关是找路溪桥,帮爹解决麻烦,猜对了。
路溪桥这王都出了名的纨绔,现在竟对她俯首称臣。
还有这一身的好本事,这柄好剑,为何也藏着?
高人赠的?
什么高人如此好心到处赠人宝剑?
其实,是爹让藏的吧。
爹说她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她还没来,就开始想办法寻找灵药妙法为她筑基。
好宝贝留给亲生女儿,人之常情,她嫉妒什么?
红纱下缺水的樱唇微干,被她一咬,便破了皮儿。
疼的蹙眉。
此刻,坐在她身前的无眠心里同样乱糟糟的,拿不定项海葵到底是不是师父的亲生女儿。
他一贯相信二师兄,如今动摇,是被她的妖异化迷住了么?
不可能啊,他心里除了打架就是小师妹,身怀白虎血统,怎么可能被狐狸给迷住?
“师妹。”他问项天晴,“师父的情人是个狐妖,那贱……项海葵和我一样,也是个半妖吧。”
在中州,虽不禁止人族与妖族结合,却鲜少有人族会将妖族娶回家中,妾都很少。
妖族通常是作为“妓”的存在。
半妖更是遭人歧视,师父才会不说清楚。
“她和师父长的不沾边,但眉宇间的气势,还是有几分相像的。”
无眠这话,简直是在项天晴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她银牙一咬,一把将无眠给推下了驼兽:“你和别人同乘去!”
无眠根本不防备,在地上打个滚,起来还满头雾水:“小师妹,我说错什么了?”
身后路溪桥瞧见了哈哈大笑。
无眠扭头瞪着他,笑你妈,小爷早晚干死你!
……
回到银沙城外,跟在众人身后的阴长黎发现队伍停了下来,都扭头看向了他,明白道辰居住的佛窟,应该就在附近了。
他放出神识扫一圈,确定位置,告辞走人。
“等等。”众人面前,项海葵也驱着驼兽转头,“因为误会,我刺伤了您,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决定去佛窟照顾您,直到您伤势痊愈。”
阴长黎垂了垂眼:“不必了。”
项海葵已经走他前头去了:“您慈悲为怀,总不能瞧着信女愧疚于心,难以纾解吧?”
路溪桥和白星现同乘,白星现自然跟着项海葵走,却被无眠拦下:“路溪桥不能走,跟我回去!”
路溪桥争辩:“项大城主只说不许我出关,我去佛窟怎么了?”
他们争执之时,项海葵和阴长黎已经回到佛窟。
这座佛窟挨着崖壁,原本只是个天然洞穴。
许多年前,有一行苦行僧为躲避沙暴,进入这处洞穴,并在洞内石壁凿起了佛像。
其中有一僧后来修出金身,功德圆满,成为大名人。
这处洞穴就成了天下佛修们的打卡点,不来凿个佛像,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佛修。
所以佛窟越来越大,内里九曲十八弯,像个迷宫。
项海葵带小黑蛇过来治病时,匆匆忙忙,现在才发现有些根本不是佛像,估计是信徒刻上去的家人,以此祈福。
眼花缭乱过罢,她瞧见一个石壁雕像,有些像自家老板。
盘膝而坐,光风霁月,似乎在与谁下棋。
项海葵瞅见雕像下方还刻了一行字:此去九天,佛是你,魔亦是你,愿你安康岁岁,愿我……
字体不大,却龙飞凤舞的,若字如其人,项海葵觉得写字的人一定是仪表堂堂。
可惜年头久了,最后一行字不好分辨。
凿像者,与像中人应是惺惺相惜的……宿敌?
两人平分秋色,一直无法分出胜负。
后来,凿像之人即将飞升上界,便来到佛窟,凿个像为对手祈福,希望对手好端端活着,活到他可以战胜对手为止。
换句话说,死也得死在他手里。
阴长黎见她驻足,也往那雕像望了一眼,并未停留,继续往里走,凭着感觉来到一个房间,应是道辰的禅房。
里头陈设简单,就一个蒲团,一张书案。
他走去书案后坐下,顿时又有一些记忆模糊的浮现在脑海里。
道辰恐慌着拼命回收,但抵抗不住阴长黎强大的神魂。
阴长黎正在搜索有用的信息,项海葵走进来了,剑匣解开,咣当往案台上一扔。
又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砰一声,扎在他面前的案台上。
阴长黎瞥一眼匕首,略眼熟,想起曾扎进道辰胸口里过,才挪开视线。
项海葵挑了下眉,在他对面坐下,蛇罐子挂在后腰,一派浪荡不羁的大佬坐姿,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自己先前说会盯着他,不是说着玩的。
阴长黎停下动作,与她对视。
这张狗皮膏药,似乎有点儿棘手。
呀,还敢回望过来?
项海葵伸出手,张牙舞爪的朝他做出插|眼的动作:“我爹出关之前,你不离开,我就天天守尸,你比我修为高没用,我俩都是神剑剑主,谁也动不了谁。”
那个凶徒应该不会选择在她洗澡时摁死她了。
她留在哪里等都一样。
这佛窟指不定还更安全一些。
白星现告诉她,她的天狂只在她对天仁剑主产生战意时,才会被天仁影响的懒洋洋。
若是与别人交手,天仁反过来会为天狂提供力量。
项天晴回到城主府后,立刻开始练剑。
孟西楼听闻后特意过去远远瞧了一眼,平时她更喜欢捣鼓些草药,为何忽然勤修起来?
且心浮气躁,并无成效。
他蹙眉,正要上前制止她,心腹淮灭现身:“少主,不妙。”
孟西楼顿下脚步:“何事?”
淮灭一直暗中保护项天晴,自然也随她一起见到项海葵和无眠一众人打架的场景:“属下虽不曾亲眼瞧见那女人出手,但她的实力不容小觑。”
孟西楼微讷:“她不是没有灵根?”
“属下看她手中拿的似乎是……天狂剑,而她那位朋友,肤色极白的少年人,拿的应该是天宝……”
孟西楼这下真有些想不通了。
项海葵骨龄二十,凡人无疑,为何突然有了修为,还得到了神剑?
淮灭咬牙:“少主,六日后属下动手虐杀她,并无几分胜算。”
六日后是最好的时机,项衡刚好运行一个大周天。
而下个大周天,并非定数。
孟西楼摩挲着指腹,看向远处的项天晴,眼眸一沉:“既然如此,不用你了,我亲自动手。”
管她什么来头,凡人与他斗?
呵。
项海葵正在恐吓阴长黎时,路溪桥和白星现找了进来。
看来是打嘴仗赢过了无眠。
两个人有说有笑。
项海葵收回插向阴长黎眼睛的手指,就听见他俩在说……
“我厉害吧小哥?”
“厉害。”
“那是,在我们王都,打架我从来没赢过,可骂人我从来没输过。”
“厉害厉害。”
路溪桥一进来,立马摘了储物镯,解除封印之后递给项海葵:“葵姐,先前忘了,谢礼你还没挑呢。”
项海葵救他两次,当然不是为了谢礼,但她是个穷人,不要白不要。
她将神识递进去镯子里,宝物果然堆积如山。
不过见识过自家老板的“百货商场”,她也算见过世面,淡然的很。
挑来拣去,看中一片红色羽毛。
比火凤的红羽更鲜亮,且有灵气波动。
“葵姐,你可真有眼光。”路溪桥立马将那片羽毛取出来,“这可是朱雀毛,朱雀啊,上界之物。”
项海葵搁在鬓边比划了下,美滋滋:“那就这个吧。”
路溪桥:“再挑几个?”
“这就行了。”项海葵当即拆了自己乱蓬蓬的丸子头,重新扎了下。
路溪桥讶异的发现她头顶秃了一小块儿,想问,又闭嘴了。
等项海葵重新扎好丸子头,贴上朱雀毛,路溪桥才道:“葵姐,既然收了我的东西,那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项海葵楞了下,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呢?
路溪桥赶紧说:“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干点大事儿给我家里人瞧瞧,我有预感跟着你,肯定能干大事儿。”
项海葵的目标就只是活着而已,从来没想过干什么大事儿:“就算我要干大事儿,我带着你,你能干什么?提供宝物吗?小白足够了。”
白星现乖乖在角落站着,偷眼打量案台后闭目养神的“大师”。
刚才交换宝物时,路溪桥瞧见了,白星现确实比他更有钱,而且手里那把闪瞎人眼的剑也很厉害。
“但白小哥性格腼腆啊,我不一样,我这人从来不要脸。今儿无眠那疯狗本来是想出拳揍你呢,我一开口,他立马改成揍我了。”路溪桥邀功似的,“我吸引火力向来一流,往后可以为葵姐你分担压力。”
震惊,这理由,项海葵完全无法拒绝。
阴长黎无意听他们聊天。
挺有趣儿,之前才生死相搏过,现在竟在敌人面前聊天聊的火热。
这心真不是一般的宽阔。
身在漠北,许久不曾饮水,阴长黎有些口渴。
便从道辰的储物镯里取出竹筒和一套茶具,自己泡了壶茶。
又顺手从脚边拿了本佛经来看。
等一杯喝完,看着佛经的他,习惯性将空杯朝白星现的方向伸过去。
白星现原本就在打量他,见到这熟悉的翘起小指的动作,下意识变回囤囤鼠,跳上案台,两只前爪抱起茶壶,为他重新满上。
阴长黎漫不经心的翻了一页,杯沿挨着唇,茶水润唇过罢,他怔住了。
兢兢业业用双爪抱着茶壶的囤囤鼠也怔住了。
正被烦的不轻的项海葵瞟见这幅景象,反应了片刻,如被点了穴,同样怔住。
空气仿佛凝固,陷入静止,只剩下路溪桥乱转的眼珠子。
17、试探
佛窟内没有光线,照明仅靠一盏煤油灯。
灯芯“毕啵”一声,打破寂静。
最先回神的是阴长黎,他仿若无事,抿了口茶,声音平静无波:“谢谢。”
囤囤鼠放下茶壶,两只前爪挠了挠脸,绕过扎进书案里的那柄匕首,纵身跳下,回到项海葵身边,又恢复成美少年。
“小白,怎么回事?”项海葵密语问他。
“道辰方才的举止,像极了叔叔。”白星现鬓边出汗了,被他攥起袖子拂去,“所以,我完全是下意识的。”
“你熟练的可真令人心疼。”项海葵和他说着话,眼尾余光打量着阴长黎。
他的脸藏在佛经后面,瞧不见表情,但这喝茶看书的姿态,没错,很像自家老板。
项海葵想到原因:“道辰以前不是跟在阴前辈身边足足一百年么,学他挺正常。”
老板这人吧,为人处世是很狗,出门买包辣条,遇到的十个人可能有九个被他坑过,但优雅是真的优雅,高贵也是真的高贵,无论站在哪里都是焦点,自带聚光灯那种。
连她都忍不住模仿了他的发型,在鬓边贴装饰物呢。
“有道理。”白星现点头称是,但又有了新疑问,“可他在叔叔身边伺候时,我还没出生呢,他怎么就知道举着空杯朝向我了?”
“这个……”项海葵想起道辰先前被匕首刺伤后,突然出现的惊恐表情,回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难不成,前辈在炼制匕首的时候,藏了个分|身在匕首里,匕首扎进道辰体内,老板的分|身夺舍了?”
狡兔三窟,老板整天被各路人马疯狂追杀,多搞几个分|身再正常不过。
白星现眼睛一亮:“小葵妹妹真聪明,有这个可能哎。”
“但是,前辈这分|身不认识我就算了,明显是认识你的,怎么不和你相认啊?”项海葵又想不通了。
“没错。”白星现脑袋也开始一盆浆糊。
“就怕道辰在故弄玄虚,不知又想搞什么事情。”
“叔叔曾说过,情况不明之时,最好的方式是敌不动我不动。”
项海葵:“那咱们先观察一下?”
白星现:“嗯。”
“各位,夜已深,小僧准备就寝了。”阴长黎阖上佛经,看向他们。
“你睡你的就是。”项海葵想到他可能是老板的分|身,头皮一阵发麻,但仍要维持着戒心,“我是来盯着你的,又不是你的客人。”
阴长黎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执拗的很,也不反驳,兀自脱去僧袍,着中衣躺下。
面朝石壁,背对着他们。
刚才自己下意识的举动,让他看懂了一些事情。
路溪桥应与自己无关,仓鼠妖和小丫头,与自己应是认识的。
尤其仓鼠妖,与自己的关系应该极是亲近。
阴长黎完全想不起来,无法分辨他们是好是坏,是忠心耿耿还是早已叛变,不敢轻易暴露。
毕竟,他眼下连一丁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他的神魂遭过重创,还要拿来抗衡道辰的意识,和那柄保护他的剑。
随便一个有点儿道行的出手,都能要了他的命。
不得不慎重。
又是夜深人静,孤月高悬。
关外大漠上,三只小怪物“咕噜咕噜”着在沙地上蹦蹦跳跳,追踪着阴长黎的气息。
柳一行和洛云羞跟在小怪物身后,不停在沙漠打转。
白天小怪物嫌沙子烫脚,在兽袋里抱成一团儿死活不肯出来,他们唯有晚上行动。
水分流逝过快,洛云羞不断从玉瓶里倒出花香凝露,拍在自己娇嫩的脸颊上,心情烦躁:“柳哥,不是说这次一定行吗,这仨丑八怪怎么又在沙漠里转起圈了?”
“耐心,抓阴长黎一定要有耐心。”自信满满的柳一行安抚着她,“它们会在沙坑和地穴之间徘徊,说明阴长黎来过这里。”
“然后呢,气息为何断掉了?”洛云羞怎么看他都不靠谱。
柳一行讨好着解释:“这沙坑处有打斗的痕迹,白日里发生过混战,八成死了人,而阴长黎应该是撑不住,舍掉肉身夺舍了。”
“换肉身了?既是如此,还怎么找他?”洛云羞一怔,想起阴长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心中生出几分惋惜。
毕竟那位前辈当年还在彼岸城任职时,可是凭借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冥界的颜值水平。
柳一行笑道:“这是好事儿,咱们只需调查下白日里都有谁在这里动过手,一个个去排查,捕蛇兽绝对能够分辨出来……”
所以,从部落到银沙城,排除了一干人等后。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佛窟。
佛窟内的阴长黎疲累不堪,是真睡着了。
反正他们若是动手,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休息好之后,阴长黎醒来,眼皮儿重重一跳。
项海葵三人抱着手臂,分三个方位将他围住,六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阴长黎垂着眼皮儿,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条斯理的穿上僧袍之后,拎起本佛经,往佛窟外走去。
三人跟屁虫一般尾随。
“怎么样?”项海葵问。
“越看越像。”白星现声音发颤,总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化回原形,去跟着他的脚。
光观察没用,不如试探下,项海葵问:“小白,你叔叔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
白星现想了想:“最喜欢自己的头发,最讨厌别人碰他的头发。”
项海葵望一眼前方亮堂堂的光头:“下一条。”
白星现正要说话,她又补一句,“不行,你得说一些前辈以前没有、现在才有。或者以前有,现在没有的习惯。道辰不可能知道的。”
这可将白星现给难住了:“没有,你有所不知,我叔叔这人特别守旧,固执,长情……我在他身边五百年,饮食起居,从无变化。”
“我还真看不出来。”项海葵怎么看,他都是个不甘寂寞喜欢到处浪的渣男,“没办法,只能使出我的杀手锏了。”
见她眼睛微微眯起,白星现好奇:“什么杀手锏?”
他们俩密语,路溪桥吭都不吭一声。
反正他们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他确定,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大事,一定有大事即将发生。
果然发生了,只见走出佛窟之后,项海葵突然开剑匣,拔出天狂,快走几步,越过阴长黎,再转身扬剑倏地指向他!
剑尖距离咽喉不足半寸,阴长黎被迫停下脚步,眸光略冷,望向她。
项海葵嗓子眼咕哝了下,在心里喊了一声“阴长黎”,喝道:“憨批!”
阴长黎眉峰一蹙,正不明所以,眼前的女孩儿突又收剑回鞘,闷着头去他身后了。
“以往我当面咒骂前辈,天狂都会兴奋,这次完全没反应。”项海葵对白星现说。
“然而,也有可能是受天仁剑的影响。”白星现觉着这个试探不能作数。
前方的阴长黎明白,他们是在试探自己。
所以,他的本名叫做憨批?
挺奇怪的名字。
18、危机(超大修!)
阴长黎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把藤椅,搁在佛窟外,躺上去晒太阳。
漠北的日头和民风一样彪悍,唯有清晨不会灼伤人。
阴长黎身体不适,像是久病初愈,也像刚从冬眠中苏醒的冷血动物,彻骨的寒冷充斥着灵魂,迫切需要些温暖。
项海葵则和白星现、路溪桥蹲在阴凉处,继续盯着他。
等他晒完折返,三个蹲到腿麻的跟屁虫相互搀扶着起身,继续跟。
“师兄早。”佛窟内的小和尚们纷纷问安,又将狐疑的视线移去他们仨身上。
阴长黎微微颔首,闷不吭声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案台后打坐一上午。
吃两口小和尚送来的斋饭。
再睡个午觉。
全程被围观,他始终淡定自若。
城主府内,项天晴练过剑,打过坐,种过草药,还炼了一炉丹。
睡一觉醒来,忽然觉得自己昨日好像有点过于偏激了。
她陪伴在父亲身边几十年,自小得到父亲的疼爱,而小葵九岁便孤苦伶仃的,就算父亲如今多偏着点她,给她宝剑,也是应该的。
再说,小葵背井离乡来此,凡事想和自己争一争,希望早日在银沙站稳脚跟,也可以理解。
项天晴咬着红唇思来想去,自己昨日对小葵说那样的话,不知她心中怎样想,若因此生了隔阂,父亲出关后,岂不是教父亲难做么。
可让她去道歉,心中憋着口气,做不到。
该如何缓和一下关系?
倚着窗熬过晌午,她起身去找孟西楼:“昨日道辰大师和小葵妹妹生了误会,被妹妹刺伤,城里城外都传开了,不少人都在指责妹妹的不是。”
孟西楼搁下手里的玉简,望向她:“小葵不是留在佛窟照顾他了么?”
“怕是不够。”知道孟西楼最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不喜欢佛修,项天晴绞着手指,偷眼看他,“爹不在,你代表着爹,不如咱们去佛窟看望下大师?”
孟西楼手指点着桌面,沉吟半响,点了点头:“嗯,等太阳下山之后吧。”
项天晴松了口气,笑靥如花:“就知道大师兄最好了。”
佛窟内。
“动作神态真是像极了阴前辈。”阴长黎睡午觉时,项海葵抱着手臂站他地铺一侧,“可是……”
老板总是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不像现在,完全是个退休之后专注养生的老干部。
白星现默默点头。
逃难多年,四面楚歌过,九死一生过,无论哪一种境遇下,也没见叔叔显露过疲乏之态。
午觉睡到傍晚时分,阴长黎醒来了。
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从储物镯里自行飞了出来。
这是道辰的东西。
一张可远距离交流的一次性对符。
符对面的人在紧急联络他,阴长黎不知是谁,而且,解封这种对符似乎需要特定的法咒。
路溪桥一眼认出:“我家的符!”
阴长黎坐起身,顺水推舟:“应该是找你的。”
路溪桥掐诀解封那道符。
符燃烧起来,传出一个儒雅男声:“大师,别来无恙。”
路溪桥用口型对项海葵道:“我爹!”
项海葵点头,是路家家主路正途,传说中掌控中州三分资源的大财主。
阴长黎:“是想问我解封蜃妖进展如何?”
符对面:“此事不急,我收到银沙城主项衡递过来的消息,我那不成器的二儿子跑去了边关,他大哥大姐已经动身前去银沙了,但路途遥远,即使最快的飞舟,也需十日,在这段期间,还希望大师多多照拂他一二。”
言辞恳切,甚至有些伏低。
路溪桥愤慨:“爹,至于吗?我都六品了,难道不懂回家?您搞这么大动静,回头王都那些人又要嘲笑我没断奶了!”
符对面显然没预料到儿子也在,沉默会儿,声音瞬间从儒雅变成泼妇:“你个小王八蛋,整日里就知道给你老子找麻烦!”
路溪桥撇嘴:“您真难伺候,我在家待着,您说看见我就烦,我出来干大事,您又说我是惹是生非。”
符对面:“你干大事?我看是大事干你吧!”
路溪桥面上挂不住了:“您说话注意点,这还有别人呢。”
符对面以为他说的“别人”是道辰,没往别处想,毕竟道辰不可能当着太多人对接符。
他冷笑一声,又问:“对了,你既身在银沙,可知道有个从银沙过来王都的少年人,叫‘景然’的,是什么来头?”
项海葵原本在偷笑,听到学长的名字,心顿时揪了起来。
时间上,学长应该还没有抵达王都。
阴长黎见她忽然正色,站姿从原本的懒散倚墙,变为身姿笔挺,还仰起头,望向半空中燃烧的符,目光带着些忐忑和期盼。
看来,是她的心上人。
景然?
阴长黎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并无印象,但记下了。
路溪桥正要回不认识,一瞧项海葵的表情,立马改口:“那小哥怎么了?爹为何突然提起他?”
符对面:“那少年人了不得,从银沙来王都的路上,路过小风镇……”
换乘飞舟的间隙,他在镇上河边和一个老叟下棋。
虽然输了,却被这老叟看中,将他收为弟子。
这老叟,正是王都金灵学院剑道院的太上长老,荆问。
项海葵听着,心里的粉红泡泡咕嘟咕嘟的往上冒,这要随便换个人,她都得翻个白眼喷一句,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个拿了男主剧本,头顶男主光环,开了挂的挂逼。
可换成学长就不一样了,货真价实,凭实力。
等一下。
金灵剑道院那个挂名的太上长老,不就是稍后她爹入魔,被请来斩妖除魔的那位?
荆问,当世三剑尊之一,项天晴未来的师父。
项海葵的喜悦顿时大打折扣,萎了。
却听符又道:“听闻他无门第,王都各家已经做好拉拢结亲的准备,不过看他的意思,他是项衡预定的女婿?”
项海葵眨了眨眼睛,学长这是不想掺合是非,拿她当挡箭牌么?
符燃烧完,联系断开,她还在想这件事儿。
而符燃烧的味道,像极了鞭炮燃放过后的味道,阴长黎皱了皱鼻子。
神识在储物镯里翻找片刻,找出一个浴桶。
竹筒开盖扔进去,就像自来水管道一样,咕嘟嘟往桶里放水。
“项姑娘。”阴长黎伸出手撩了一下水,掌心逸散出内力,将水暖热,“小僧准备沐浴,你也要一眨不眨的看着?”
反正也没见过老板洗澡,交给白星现盯着就好,项海葵原本是准备先出去的,可他最后一句话,听着有些不忿挑衅的意味儿。
她便踟蹰着不动。
不是自己的肉身,阴长黎浑不在意,当下拉开系带,脱了僧袍,面无表情的将中衣也除去,赤着上半身。
在他脱裤子之前,项海葵脸皮儿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厚,转身出门。
阴长黎入水之后,闭上眼睛,被水环绕的感觉,竟比晒太阳更温暖。
令他不自觉又回忆起堕入死亡之海后,那蓬将他托起来的海藻。
项海葵在门口等候两个时辰,等到天黑也没见他出来,心道洗这么久,也不怕洗秃噜皮儿了。
闲着无聊,她顺着甬道往外走,想去欣赏一下大漠的月光。
此时,三只小怪物排着队,蹦蹦跳跳来到佛窟外。
刚要进入佛窟,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回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继续跳,又被弹回去。
入不了门。
“这佛窟的念力好强。”洛云羞和柳一行跟在三只小怪物身后,感慨道。
小怪物是冥界之物,惧怕佛光。
别说小怪物进不去,他们两个久居冥界,一时之间也无法靠近。
“阴长黎绝对躲在这里。”柳一行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沙漠上斗殴的一行人都排查过了,只剩下几人在佛窟里。
而佛窟,是最适合阴长黎躲避追捕之地。
“问题咱们进不去怎么办?”洛云羞黛眉微蹙,“强行拆了吧?”
“不可。”柳一行摆手,“切记着规矩,咱们出来办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给人界造成影响。”
洛云羞不以为意,心道:上了年纪真迂腐。
柳一行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道:年轻果然不懂事。
佛窟念力这般强悍,肯定是出自上界的佛修大佬,毁了这佛窟,等同毁他信仰,不找你拼命才怪。
洛云羞:“那怎么办?”
“我正在想办法。”柳一行沉吟着,“有了。”
他从地上抓了一把黄沙,随后漂浮于半空,俯瞰下方。
口中念念有词过后,将黄沙一抛:“散!”
黄沙化为金色的粉屑,纷纷扬扬笼罩了整个佛窟。
佛窟仿佛从地表上消失,只余下内里人影,虽模糊,却可以窥探清楚他们的动作。
比如有个身背剑匣的清瘦少女,正孤身往外走。
比如散落在角落的小和尚们,有人在念经,有人在偷吃鸡腿。
柳一行和洛云羞注意到的,自然是阴长黎的房间。
两个男人,在围观一个和尚洗澡?
洛云羞抽抽嘴角:“应该就是这几个了。”
柳一行点头,倏然双手结印,指尖飞出一道淡淡的旋涡,宛如水面波纹朝那个房间传递过去:“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他使用的是摄魂术,还是此术之大神通。
每施展一次,便会耗损半数灵力。
今日,即使阴长黎英雄末路,身为昔日同僚,柳一行曾见识过此人一剑斩杀三天将,凭一己之力令十万追兵折戟沉沙的杀伐手段,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瞅一眼身边的洛云羞,一副“对付一个将死之人,你至于出大神通吗”的表情。
他无奈叹息,女人啊,无论你同她叨叨多少遍对手有多凶残狠辣,她关注的,永远是对手的脸。
佛窟房间里,空气一刹被抽空似的。
路溪桥最先感觉到胸口憋闷,喘不上来,仿佛困到极点,有个充满的诱惑的声音在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立马答:路溪桥。
接着是白星现。
等轮到阴长黎时,他明知不对,但刚刚夺舍神魂无法抵抗,也答了。
答完之后,洛云羞纳闷的很:“不是说这和尚叫道辰吗?”
“憨批”是个什么鬼名字?
柳一行同样一头雾水,收回法术:“管他真名是哪个,反正不是咱们要抓的人。”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
两人齐齐看向即将走出佛窟的项海葵。
项海葵打着哈欠走出佛窟,刚伸个懒腰,身后天狂疯狂撞击剑匣。
这是危险示警。
背靠佛窟,三面荒芜,若有敌人在附近,凭她的追风观气术,不该察觉不出。
但天狂不会出错,项海葵神色一肃,开匣拔剑,手臂一扬,剑尖在面前拉出一道光弧:“谁!”
剑光照耀下,三只小怪物骤然现了形。
不知是些什么玩意儿,竟一直围着自己打转,还口水横飞,项海葵吃了一惊。
“滚!”项海葵厉喝一声,挥剑驱赶它们。
它们似乎十分畏惧天狂剑气,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得空便想要攻击她。
“再不滚,别怪我辣手无情了啊!”这些怪物身形矫健,还像一团棉花砍上去会反弹。
而且,项海葵隐隐发现它们想吃的不是自己,是腰后罐子里的小黑蛇,便不留背影给它们,将背部挨着墙壁,保护住小黑蛇。
“是他!”见到这一幕时,洛云羞难掩心中愉悦,落地现了形,“前辈,别来无恙。”
项海葵正在驱赶小怪物,抬头瞧见洛云羞,心头再是一个咯噔。
她先前在疾风谷打鬣狗之时,见过这个女人,知道她的身份,是追杀老板的一位冥界高官。
不过,这女人在喊谁前辈?
洛云羞娇滴滴的朝她福了福身,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短短时日不见,您怎就换了个女剑修的壳子?奴家以为,这壳子可万万配不上您的天姿国色。”
项海葵有些烦了,天狂剑意开始慢慢上涨。
挥出一剑,将小怪物扫退,看傻逼一样看着她:“这位大姐,您一个人咿咿呀呀在这唱戏呢?”
19、解围
相较上次在疾风谷被阴长黎连番奚落,洛云羞的抵抗力显然提升了,长袖掩唇,妩媚一笑:“前辈真是风趣幽默。”
柳一行真是服了这个花痴,自半空落下,他现出身形,朝项海葵微笑拱手:“长黎兄,千载未见,别来无恙。”
长发飘飘,峨冠博带,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项海葵不认识此人,但天狂震颤频率加快,说明他比洛云羞修为更高。
不可能是冥王,那便也是彼岸城十二宫主之一,老板曾经的同僚。
可谁来和她解释一下,他俩为何会将她认错成老板?
项海葵黑人问号脸:“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长黎兄,你今日是逃不过了。”柳一行指着那三只围着项海葵打转的小怪物。
“这便是上次奴家说的,君上耗费千年,专门用来对付你的武器。”这话说出口时,洛云羞其实有点儿丢脸。
柳一行:“即使你舍弃肉身,夺舍这个小女修,一样可以追踪到你。”
洛云羞:“奴家劝您还是自行脱离肉身,随我们回彼岸城吧。否则,让它们将您吸入腹中,未免折辱了您。”
她是真心实意的劝。
阴长黎虽曾羞辱她,还兜脸踹她一脚,可被强者前辈欺负,不算什么。
恼过之后,反还生出几分敬仰之心。
噫,想到如此美好的前辈,要被眼前流着哈喇子的丑八怪吸食魂魄,她就犯恶心。
项海葵听着他俩一唱一和,三只小怪物又一直想攻击她背后的罐子,心底突然生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罐子里的小黑蛇……
道辰想以小黑蛇喂食蜃妖……
道辰被刺伤之后惊恐着跑了……
小黑蛇自我冰封……
道辰回来后,疑似被老板的分|身夺舍……
妈呀!项海葵瞠目结舌过后,双腿发软,差点儿顺着墙瘫倒在地上。
夺舍道辰的并不是老板的分|身,是老板本佬!
原来老板是条黑蛇妖。
而她干什么了?
她将重伤濒死的老板刮去鳞片,拿盐巴腌了,还给一菜刀咔擦成了两截!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项海葵你要死了!
她一怂,原本灯管一样闪着荧光的天狂剑像是被切断供电,陷入死寂,成为一挂咸鱼。
不得剑光照耀,眼前仿佛蒙上一层黑布,项海葵瞧不见那三只小怪物了。
这可不行,项海葵冒出一身冷汗,听他们的意思,小怪物会吸食魂魄。
自己小命危险,而他们发现不对,定将小黑蛇拿走,再瞄准真正的老板。
现在必须狂起来,问题是怎么狂?
“对,没错,本座哪怕换了个壳子,一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阴长黎!”她气壮山河,一口认了。
嗡……
天狂剑骤然恢复光芒,且光焰更盛。
项海葵:……
和两位冥界大佬对呛,狂意上升的速度都是有条不紊的。
一提到老板,进度条便蹭蹭直线上涨。
阴长黎牌极速充电宝,当真是谁用谁知道,一用忘不掉。
剑光暴涨之下,快要扑上来的小怪物被震飞出去。
项海葵瞧见其中一只,被剑气冲击至佛窟入口处,二次被弹飞。
哦!怪不得一直等到她走出门才被围困,原来这些冥界之物惧怕佛光念力,无法进入佛窟啊。
项海葵距离大门很近,当然要不失时机的冲进佛窟里去。
其实柳一行和洛云羞随便一个出手,都能拦住她,可两人谁也不动。
先前项海葵不承认时,柳一行认为她在演戏,现在认了之后,他反而不太相信,开什么玩笑,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哪有一丁点儿长黎君的影子。
洛云羞则是被天狂剑给吸引了目光:“我想起来了,这女修我先前见过……”
她讲了讲。
柳一行的疑虑打消了。
铁证如山,原来阴长黎一早就给自己培养了一副肉身,做足夺舍的准备。
如今这幅形态,是在误导自己。
“长黎兄,你躲起来没有用。”柳一行不慌不忙,拢着手笑道,“我们不过是暂时不适应佛光,待过上两日,适应之后,便无所畏惧。”
项海葵收剑入匣,闷头疾行。
她要速速赶回房间。
在外挥剑许久,天宝可以感应到,却不见白星现,肯定是出事儿了。
推门望过去,阴长黎仍在水里泡着,紧阖双目像是睡着了。
路溪桥和白星现则双双倒在地上。
“小白?!”禅房面积狭小,白星现堵住了门,被项海葵从门缝踢了一脚。
惊动之下,阴长黎率先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瞳孔便是一缩,转眸望向佛窟入口的位置。
白星现痛苦着呻|吟一声,双手抱头慢慢苏醒过来。
摄魂术本就损伤意识,何况是耗去柳一行半数灵力的大神通。
“怎么了?”他尝试站起身,前后几个趔趄,“路公子?”
路溪桥鼻血横流,毫无意识,死猪一般。
“先别管他了。”项海葵检查了下路溪桥,并无大碍,便将他拽去墙角。
随后,才敢看向阴长黎,“前辈,您是不是夺舍之后,失、失忆了啊?”
阴长黎胸口以上都是赤着的,蒸汽将他笼罩的朦朦胧胧。可项海葵眼睛里根本容不下这些,她心里现在有个复读机,一直在重复着“我要死了”。
阴长黎透过水汽看向她,目光捉摸不定。
“彼岸城来了俩大佬,带着三只小怪物正在佛窟外堵您呢。”项海葵从前都猜不出他心里想什么,现在更别提了,硬着头皮描述了下追兵的模样。
白星现的脑子浑浑噩噩,等清醒过来,回应道:“从前听叔叔提过,那是御魂宫宫主柳一行,天资一般,全靠命长熬到今日地位。”
哪怕再一般,以项海葵现在的修为,也不可能打的过:“万幸的是他俩脑子不太好使,将我当成了前辈。”
她粗粗解释一下前因后果,当然没提自己腌蛇斩蛇的事儿。
听她解释完,白星现迷怔片刻,脑海里一刹炸起烟花。
叔叔的本体是蛇?
他先前居然撺掇着想将叔叔吃掉?!
项海葵给他一个眼神:你也要死了。
阴长黎观他二人神态:有隐瞒,有古怪。
“叔叔?您不记得我了?”白星现将恐慌先压下,疾步走去浴桶旁边,急迫道,“我是小白呀!”
说完,还呲了呲大金牙,“天宝剑,我十岁那年,您亲手拔了我的牙,给我扎进去的啊。”
“前辈,您的小黑球宫殿呢?”项海葵看他这幅模样,估计也没剩下几分修为了,若小黑球在,她出去吸引一下火力,白星现带他离开就是。
很显然,阴长黎想不起什么天宝剑、小黑球宫殿。
他眼眸中充斥着疑惑、思虑、迷茫。
可能还夹杂着一丝恐慌。
项海葵瞧见他原本搭在浴桶上的手,此刻抓紧了浴桶边沿,像是沉船于大海之后,抓紧一块儿求生浮木一般。
“你的意思是,我从前任职冥界,后盗宝叛逃,被各方追杀……”斟酌过后,阴长黎终于开了口,“以及,本体是条蛇?”
项海葵一拍脑袋,急傻了,给他摸摸那条小黑蛇,他应该可以分辨。
忙将挂在后腰的罐子取下来,可罐子外还套着一个扎紧了的袋子,是路溪桥的法宝袋。
这……
项海葵弯腰去拍路溪桥的脸:“醒醒,快醒醒!”
除了拍出更多鼻血之外,完全没反应。
阴长黎原本信了半数,鼓足勇气,朝着他们的方向迈出一步,见状,又将试探的小脚脚缩了回去。
“算了,先想怎么办吧。”项海葵去和白星现商量,“不知他们适应佛光,需要适应多久?”
“其实有个办法。”白星现毕竟拥有五百年丰富的逃亡经验,“你央个小和尚,回城主府报个信,让项天晴过来接你回去。等进了城,你始终待在人多的地方,他们就不敢轻易动手。”
项海葵:“怎么说?”
白星现:“上界不能来凡人界,冥界同样不能破坏凡人界秩序,甚至连接触都最好避免。若违反,乃是大罪过。”
尤其项天晴,她是上界转世渡劫之人,神魂光芒与凡人是不同的。且还出身一个战功彪炳的世家大族,有家族神器护持神魂,柳一行肯定看的出,更不会轻易扰乱她的成长轨迹。
项海葵连连点头,正准备照着做,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窟外响起项天晴的声音:“道辰大师?小葵?”
项海葵蹙了下眉,重新出去,隔着长长甬道,瞧见项天晴站在佛窟门口,身后还跟着孟西楼和无眠。
无眠抱着手臂,满脸不情愿,一看就是被强行拉来的。
孟西楼则负手而立,一贯的面无表情。
这是干嘛来了?
临到门口,项海葵脚步放缓。
出门那一瞬,她骤然拔剑。
“你干什么!”
项天晴站的最前,被吓的花容失色,无眠冲上来张开双臂,挡在她身前。
孟西楼没有动作,眼睛微微一眯,眼底弥漫出杀机。
“我的剑感应到了杀气,自己出来的。”项海葵将天狂收回去,搪塞过去。
那些小怪物不见了,柳一行和洛云羞也藏起来了。
白星现说的没错。
孟西楼微怔,将杀机隐下。
无眠恼火:“杀气?小爷看你就是小心眼,昨天小爷打了你,你心中不满!”
谁打谁啊?项海葵心里吐槽一句,懒得跟他争:“大师兄,三师兄,姐,你们怎么来了?”
项天晴抚了抚胸口,碍着昨日的不欢而散,依旧板着脸:“你伤了大师这事儿,已经传开了,我们当然要来探望下,给大家个交代。”
项海葵由衷:“来的真是时候。”
白星现走出来:“大师说天色已晚,他身体不适,需要早些休息,诸位的好意,心领。”
孟西楼正好懒得入内:“那孟某改日再来拜访。”
项海葵按照计划,跟着他们走。
项天晴却将她拦下了:“你干什么?”
项海葵:“当然是回府里去。”
项天晴教训道:“你昨日不是自告奋勇说要留下照顾大师?照顾一日便走,让旁人怎么说?你可知,此事不妥善处理好,会给爹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不懂医术,留下来也没用。”项海葵摊手,她现在必须走,才能将追兵引开,为老板争取一条生路。
“那我留下来。”项天晴道。
项海葵:……“不用了吧。”
白星现也赶紧道:“大师是个苦行僧,真不必了,我留下来照顾。”
项海葵摇摇头:“白公子终究不是我们城主府的人,众人现在只看我们城主府的态度。”
白星现密语:“怎么办呀,小葵妹妹。”
项海葵有什么办法:“不是说她的灵魂会闪闪发光么,留下来,指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前辈一命。”
白星现:“可我叔叔不想和她搅合在一起。”
项海葵:“你说,是当一条单身狗重要,还是保住狗命重要?”
白星现:……
项海葵是真没辙:“命中注定的情缘,看这苗头是躲不过了。”
白星现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
按照叔叔的理解,这并非命定,是上界有人在拨弄命运线,故意将他和项天晴搅合在一起。
是有人在算计叔叔。
不过项海葵说的对,眼下什么都没有保住性命重要。
“天晴……”孟西楼不太想她留下来,却知道管不住,便由着她去。
正好,可以令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下手。
“项海葵,你真是个惹事精!瞅瞅你来几天,惹出多少事了?”无眠在心中骂一声臭狐狸,翻身上了驼兽。
项海葵本想去骑自己绑在不远处的驼兽,怕落单会遭遇意外,跑去无眠旁边:“三师兄,我几宿没睡了,迷迷糊糊的,咱们同乘,你带带我吧?”
无眠一怔,低头看向她。
她眨了眨眼,饱含期待。
无眠便又想起昨日她妖化后的模样,那与此时的清纯可人截然相反的妖冶。
醒醒!
你他妈是头白虎!
他用意念给自己两耳刮子,一扯缰绳,先行一步,远离这只浑身散发着骚味的狐狸。
项海葵没辙了,只能去试试孟西楼。
岂料孟西楼竟主动邀请,居高临下,朝她伸出手:“走吧,我带你。”
项海葵毫不犹豫,伸手握住:“多谢大师兄。”
手挺冷,但不是行凶者。
却并不能像排除无眠一样排除他。
孟西楼嫌疑极大。
不过,若他同样是上界来的,此时跟在他身边,反而更安全。
项海葵在他身后坐稳:“好了,大师兄。”
孟西楼勾了下唇角,扯动缰绳,载她离开佛窟地界。
项海葵绷紧身体,凝神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又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佛窟。
前辈,要平安啊。
……
项天晴看着她放着驼兽不骑,非得与师兄们同乘,嘴唇抿的泛白。
黑着脸随白星现走入佛窟。
而此时,阴长黎已经出了水,准备在找白星现详细问问。
他记不起自己是谁,却可以判断出,自己从前必定是个极端多疑的性子。
收回浴桶,穿好僧袍,发现袖子上粘了几根黑发。
他的僧袍原先是扔在案台上的,后来路溪桥晕倒时,拽了一把,给拽去地上。
这个位置,先前项海葵坐过,而另外两人都不是黑发。
估计是路溪桥赠她朱雀毛,她重梳丸子头时掉下的。
阴长黎用指尖捏起来,正准备扔掉。
头发黏在手指上的感觉,令他身躯一僵,忙不迭闭目认真感知。
原来,那蓬将他从死亡之海托举起来的海藻,是她?
阴长黎既惊喜又疑惑,却已打消了对她的猜忌,开门追了出去。
20、自报家门
“项姑娘,我叔……道辰大师正在沐浴, 你可能需要在外等候一下。”白星现在前引路。
项天晴点点头, 正要说话, 却见“大师”步伐极快, 匆匆迎面而来。
隔老远, 阴长黎看向白星现:“项姑娘人呢?”
项天晴近在眼前, 他说的项姑娘自然是项海葵,白星现指了指银沙城的方向:“小葵妹妹回家了。”
眉峰深深一蹙, 阴长黎与他二人擦肩,闷声不语, 目不斜视,径直往外走。
“大师……”项天晴随他转身, 芙蓉面上微露讶异。
先前还觉着大师提升了几个大境界,变得宛如神明一般高不可攀了。
此时却双眸灿烁,仿若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白星现怔了怔:“您去哪儿啊?”
阴长黎:“追她。”
“万万使不得!”
白星现慌忙追上去,密语道:“叔叔, 您现在不能出去这道门!”
他语气中的急迫, 令阴长黎缓下脚步, 随后驻足于佛窟门前。
是, 不能出去。
项姑娘是可信的。
那此时的危机便是真的。
不确定抓捕自己的冥界高官,有没有跟着项姑娘离开。
不确定他们在看到自己时,能否分辨出来。
甚至不确定,他们是真认错了人,亦或另有图谋。
“项姑娘是在以身犯险。”
可他却无能为力。
眼下自保与保人, 他都办不到。
阴长黎距离洞口仅有一尺左右,洞口是敞开的,并没有门。
看在他眼睛里,却有一堵厚实的墙,将他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
“叔叔相信我们了?”白星现惊喜万分,叔叔疑心多重,他是最清楚的。
就像他跟在叔叔身边五百年,都不知道叔叔真身是条蛇。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
……
此时的项海葵,已经距离佛窟相当远了。
但她下意识回头,再一次望回去。
奇怪了,总觉着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不是冥界那两位大佬,因为这道目光十分奇怪。
怎么说呢?
就像记录片里的乡村留守家庭,母亲要外出打工去了,孩子在村头伫立着,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挥着小手,殷殷期盼团聚的那种依恋之情。
太奇怪了,她毛骨悚然着哆嗦了一下。
等驼兽踏过荒芜戈壁,临近银沙主城时,道路上来来往往已经可以见到不少行人。
不必提点,来往众人纷纷为孟西楼和无眠让道。
同乘一骑,一路上孟西楼都没有和她说过话,忽然密语:“小师妹,你瞧见百姓看向我的目光了么?”
项海葵满肚子的心事,哪有闲工夫去观察百姓,经他一提,视线才从他后脑勺移开。
“看的出来,他们都很敬仰和尊敬大师兄。”
项海葵这话不是恭维,孟西楼放着王都优渥的生活,跑来边关荒芜之地,斩妖除魔,守民安康,百年如一日,称得上英雄人物。
孟西楼又淡淡传音;“那你可有听见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项海葵摇头。
修仙的人听力好,但也不是方圆所有声音都无所顾忌的涌入耳朵里,若真如此,吵都能被吵死。
听声是具有指向性的,她放出耳识投放去固定的区域之后,才听到……
“唉,咱们家大城主啊,英明一世,怎么就被这只王都来的小狐媚子给迷住了呢?
“昨日又缠上道辰大师,听小和尚们说,在佛窟纠缠一夜。”
“道辰大师定力十足,她怕是放弃了,这不,又缠上了孟爷。”
“除了咱们大小姐之外,我还真没见孟爷和谁同乘过呢?”
起初听到这些谣言,项海葵会生气。
现在听习惯了,她早没感觉了,反而还想拿出镜子照一照,狐狸精,狐媚子,这其实是对女人魅力的一种肯定。
无眠从前方退回来,黑着一张俊脸,扭头瞪着项海葵:“你放着自己的驼兽不骑,非得与大师兄同乘,是不是故意败坏大师兄的名声?”
项海葵摇头:“这么会呢,三师兄,我一开始是想和你同乘的,可你拒绝了我啊。”
无眠愣了愣,好像是这样,便更恼火:“那你原本是打算败坏我的名声?”
项海葵沉默了下,认真回望:“三师兄,你有什么名声?”
“我……”无眠被问住了。
他是遭中州人族歧视的半妖。
是个一天到晚不打架就浑身不舒服的好战分子。
在项海葵没有来银沙之前,他才是银沙大城主项衡最大的污点,整天被各种指指点点。
名声这玩意儿,确实没有。
无眠尴尬着指了指他,又拍拍后座:“现在我同意了,你过来和我同乘。”
项海葵才不去。
你说拒绝就拒绝,说同乘就同乘,我不要面子的吗?
“磨蹭什么,快过来!”无眠伸手去抓她肩膀。
她侧身躲开。
孟西楼转头教训无眠:“快要入城了,闹什么?”
无眠怵他,赶紧收了手:“大师兄,你没听见……”
孟西楼打断:“忘记师父教的了?身正何惧流言?”
“哦。”无眠小鸡崽子般垂着头应一声,落去两人后方了。
项海葵不由望一眼孟西楼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嘀咕。
似乎挺有正气的。
“大师兄,抱歉,我不小心抹黑了你的名声。”
“无妨,我本也不在意什么名声。”孟西楼稍顿片刻,继续密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晴能有个安稳的成长环境,因为,我是她在上界的亲哥哥。”
这个弯拐的猝不及防,项海葵一刹就懵住了。
孟西楼淡淡道:“天晴是转世渡劫,而我则是分|身私自下界,附身在这具肉身里。所以才放弃进入金灵学院,来到边关,守在天晴身边。”
项海葵:……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竟然自曝了!
不是项天晴的家仆,竟是亲哥哥。
项海葵默不作声,猜不透对方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也就是老板常常说的,敌不动我不动。
“瞧着小师妹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有些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意味儿?”
驼兽在一众守门卫的请安声中,进入银沙主干道。
已是夜间,万家灯火,投向孟西楼身上的目光变的更多,讨论声也是此起彼伏。
孟西楼的神识,专注打量身后少女的脸。
虽然,她表情收的很快,可毕竟是个凡人小丫头,年龄连他的零头都没有。
他一主动出击,便将她给看个七七八八。
她此次回来银沙,果真是有备而来,背后得了“高人”指点。
先前孟西楼完全不将项海葵当盘菜,哪怕淮灭回来说她手持天狂,他也不在意。
直到询问过当时在场的护卫,才发现她不只仗着手中神剑。
其剑招之刁钻、身法之诡谲、反应之机敏,无不说明她受过非常上乘的教导。
孟西楼:“小师妹知道天晴的身份,应是从赠你天狂剑的‘高人’口中得知的吧?”
项海葵面无表情,抬头望月。
孟西楼淡淡笑道:“当然,你也不用回答我,我今日坦白,只是不想你被人蒙蔽或者利用。我的家族在上界敌手颇多,总有人想尽办法的给我们使绊子,为防着他们,才是我下界来的目的。”
“我在银沙勤勤恳恳百十年,师父对我的信任都是有目共睹的,小师妹年纪还小,容易被歹人蒙蔽,还愿你及早看清楚,以免亲者痛,仇者快,伤了师父的心。”
一个不常说话、经常板着脸的人,突然间和颜悦色的说了这么多。
若不是项海葵在梦境中窥见过未来,真要被他给忽悠住了。
他现在自曝是想干什么?
还有五日,便到了父亲第一个小周天,他想动摇她的戒心?
还是,认为她年纪小容易骗,想从她口中问出背后“高人”是谁?
两者都有。
但主要是后者。
现在孟西楼认为,相较将她虐杀,以此逼疯项衡,让妹妹走出功德之路第一步来说,眼下知道是谁在暗处扯后腿,更重要一些。
“对了小师妹,师父为你准备的那间屋子,似乎被你的剑气给砸了。”
“嗯。”
“我已命人修葺,这段日子,你先住去我院子里吧,因我来自王都,院子的风格较为柔和,你应会喜欢。”
“多谢。”
项海葵没有拒绝。
虽不知他想干什么,自己周围跟着两位冥界大佬,此时此刻他的邀请真是再好不过。
……
回到城主府之后,项海葵住在孟西楼对门。
真如他所说,院子一股子江南园林风格,和城主府内其他地方还真不太一样。
屋内外站着不少侍女,端茶送水麻溜的很。
项海葵照单全收,毕竟身边的人越多越好。
刚坐下喝口压惊茶,外头孟西楼的仆从来请她过去吃晚饭。
项海葵想了下,提上剑匣过去了。
一入内,她整个人呆住,看得出孟西楼是想讨好她,整桌都是她爱吃的菜。
大部分都是蛇肉!
要是平时,她能全吃光,可现在心里的复读机又被按下了确认键:“项海葵你要死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蛇肉了,真的。
孟西楼从后厅走了进来:“小师妹初来乍到,我这个大师兄,还不曾为你接风洗尘。”
“其实……”项海葵抬头一瞧,目光凝住。
一会儿的功夫,孟西楼似乎沐浴过,还换了一套长袍,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儿。
“请坐。”他在餐桌后坐下。
项海葵坐在他对面,不解背后剑匣。
对于她的防备,孟西楼浑不在意:“喝酒还是茶?”
项海葵:“茶。”
孟西楼亲手泡茶:“凡人界的茶,我直到这两年才渐渐适应……”
门禁锁上后,花厅内仅剩他们两人。
孟西楼说起在上界的生活,言谈之间,举手投足,满满豪门公子的气派。
随后,他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个项链般的饰品,链子上挂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椭圆形石头。
“小师妹可曾见过此物?”
项海葵见过,项天晴有个一模一样的。
孟西楼正襟危坐:“保命之物,好不容易从上界拿下来的,共两颗,天晴一颗,我一颗。”
他放在桌面上,推过去:“我这个送给你,当成祝贺你来银沙的礼物。”
项海葵才不收:“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我知你受那人挑拨,对我仍戒心重重,我不知他是怎样说的,也不想知道,时间会证明一切。”
说着,他站起身,拿起桌面上的吊坠,走到项海葵身边。
搞什么鬼?
天狂没动静,说明他此时内心没有杀意,但项海葵仍旧想要站起来,不愿将后背留给他。
他却伸出手,强行将她重新按下去。
项海葵有点烦躁,天狂在剑匣子里也待不住了:“大师兄,真不用……”
孟西楼再度强硬截断:“我送人的东西,从来没有拿回来过,小师妹若不喜欢,出门扔掉就是。”
项海葵:……
稍稍弯腰,强行帮她戴上,直起身之时,孟西楼还在她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哥哥我不太喜欢不听话的女孩儿。”
项海葵:???
后知后觉搞懂了,他是在泡她!
这臭傻逼是把自己当成修仙版的霸道总裁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总裁有且只有一个。
……
一次三章是不可能的。
这是第一章,大概九点露头第二章?
或者12点前二合一
哦对,这章有红包。
21、入梦术
想用美男计让她沦陷,让她供出背后“高人”, 然后在柔情里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虐杀?
道理她都懂, 可是谁给他的自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 孟西楼的确有霸道总裁的资本, 身份拉出来绝对唬人, 得有一大票小姑娘抵抗不住。
可惜的很, 项海葵见识过自家师父、自家老板,昨天还刚怼过两位冥界高官。
就这上界的破石头?
老板的小黑球里有一车。
说句狂话, 眼下除了上界帝君、冥界冥王出现在眼前,这修仙世界里, 还真没几个能吓唬住她了。
怪不得人家说女儿得富养,才不容易被狗男人骗。
真要感谢老板。
不对, 这话怎么听着老板像爸爸似的。
“大师兄,我吃饱了。”她在孟西楼直起身子之前,猛地站起身,头顶撞在他下巴上, 用去十足力道, 然后先哎呦一声。
孟西楼与她耳语过后, 原本维持着一个“邪魅”的微笑, 下巴弧线也是崩的刚刚好,被她这一撞,差点儿把牙给撞飞出去。
面部神经抽搐半天才收住,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不得不忍:“小师妹这莽莽撞撞的性子, 该改改了。”
项海葵不与他扯了,白白浪费时间,直接将链子取下来,扔去桌上:“我也没有扔别人东西的习惯,你找个侍女替我扔吧。”
“大师兄,我回去歇着了。”
不等孟西楼点头,她便解开门禁走出花厅。
她才懒的和他演戏。
等走到花园中后她又暗自想,这臭傻逼可能没在这方面吃过瘪,她表现的这般强横,他会不会来一句“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噫~
项海葵不去想了,恶心。
直接开打,抓住她严刑拷打问出“高人”,再虐杀她不就完事儿了?
搞这么迂回干什么?
真不懂这些“聪明人”的脑袋里,一天天的在想什么。
房间里,孟西楼将魂石收起来,嘴角冷肃一勾,并没有什么挫败感,这是他预料到的。
他本就是试探,如今确定了,果真是个单纯少女。
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半分也藏不住。
他有想过直接下手,拷问,虐杀。
但这样的单纯少女,是很容易成为俘虏的,一旦陷入恋爱中,便会迷失方寸,对他言听计从。
孟西楼必须知道她背后的“高人”是谁,说不定,还能利用她将这位“高人”铲除掉。
不然的话,杀掉一个项海葵,在妹妹的功德路上,可能还会有第二个项海葵。
至于俘虏一个凡人少女,这有何难?
眼下,她不过是被那位“高人”灌输了些对他不利的思想。
他慢慢拔掉就是了。
……
项海葵抱着剑睡了一夜,侍女们守着。
醒来之后,侍女们已经备好香汤,灵泉水逸散出的灵气,勾的人蠢蠢欲动,何况水面上还漂浮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瓣。
“二小姐,此物可疏通经脉,对修行有益的,是孟……”
“行了。”项海葵知道是孟西楼准备的,男人追女人的手段,真是亘古至今都没变过样子。
她眯着眼,先将天狂探入水中,银针试毒一般。
确定没问题之后,才开始除衣。
屋内犄角旮旯站的都是侍女,她怕那些小怪物入内,不能将侍女赶出去,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意思,便穿着中衣泡澡。
“二小姐,孟爷还准备了……”
“孟爷……”
“孟爷……”
七嘴八舌的“孟爷”里,项海葵睡了个回笼觉。
天狂在头顶悬浮着,她安心的很。
但迷蒙之中,她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儿,她的灵魂,似乎在慢慢抽离意识。
她强迫自己醒过来,坐直身体。
周围仿佛凝固一般,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了。
伸手去抓天狂,抓了个空。
莫非是在做梦?
正迷惑之时,耳畔隐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是从头顶传来的?
她刚刚仰起头,突然从上空垂下来一根上吊用的粗麻绳,勾住了她的脖子!
她被绳子勾出水面,双腿猛蹬着空气。
天狂近在手边,可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
这种窒息的感觉,虽和被淹死不一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是梦,不是梦!
项海葵想起来了,师父上课时曾讲过这种邪门法术,可以营造梦境,在梦境中扼杀对方的魂魄。
非常难练,且和一命换一命差不多。
杀人者,会死在被杀者的梦里。
至于破解之法……
师父也教过,是要找到梦境与现实之间的重叠处,打破即可。
重叠处寻找着不难,她已经看到了,桌面上有个花瓶,瓶口像个烟囱似的,不停往外冒烟。
“小师妹果然不简单,你竟知道这门入梦术,以及破解之法?”
像是二师兄叶潜之的声音。
项海葵纳闷了,难道父亲的二徒弟也是上界的人?
一伙人组团来的?
叶潜之微微叹息:“但你被吊了起来,该怎样打破那个花瓶呢?”
这有何难?
师父都教过。
对方入的是自己的梦,在梦里,除了这条绳索是他杀人的工具之外,其余一切,全是她的意识。
自己的意识世界,就像可操控的沙盘,怎么样不行?
项海葵朝那花瓶喝道:“掉下去!”
花瓶便像长了脚,跳下桌子,摔个粉碎。
嘭!
梦境破裂!
项海葵自梦中醒来,起身便一把攥紧天狂剑。
浴桶爆裂,水花四溅,吓的侍女们纷纷后退。
她一手提着天狂,另一手抓了件衣服披上,立马杀去叶潜之的房间!
叶潜之已将门禁打开了。
项海葵沉着脸入内,他刚锁上门,她的剑划过,已在他脸颊上割出一道血线,破了他的相。
叶潜之脸色苍白,唇角挂着血,显然被邪术反噬出了内伤,且还伤的不轻。
“二师兄,你也是上界的人?孟西楼的狗腿子?”项海葵冷笑,“真忠心啊,对付我一个黄毛丫头,竟想一命换一命?”
“我若是他的人,就会再等四日动手。”叶潜之抹去唇角的血,苦笑道,“而且将你抹杀于梦境,你死的悄无声息,师父是感受不到,不会被你扰乱心神的。”
项海葵蹙眉:“那我和你有仇?为何杀我?”
叶潜之摇摇头,掀了下衣摆,跪下了。
项海葵收剑向后退一步:“做什么?”
叶潜之长长叹了口气:“对不起,小师妹。”
道歉过罢,他先吐一口血,“我当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邪修。当年,是师父救下走火入魔的我,给了我一个重生的机会。不久之前,我利用一些邪术,知道了大师兄的身份,知道了他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项海葵有点懂了:“所以,你想抢在他们在我爹进入第二个大周天之前,将我先杀了?”
叶潜之仍旧跪在地上:“小师妹,对手实在太过强大,我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哪怕你得了奇遇也不过是以卵击石。为保全师父,保全师父苦心守护的银沙,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的确是下策。”项海葵在心里骂,你他妈修邪门歪道修成神经病了吧!
好气,真想一剑捅死他。
可在这修罗场里,他也是真心待爹好的,稍后若出了什么乱子,属于己方助力。
她收剑往外走,冷酷喝道,“好好养你的伤,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带着无眠折腾了。凭你杀不了我,无眠也不行,孟西楼他更不行!”
恼火着回到院子,又瞧见孟西楼穿一身墨绿对襟长衫,用那副标准总裁禁欲脸迎着她:“小师妹,你这衣衫不整的,干什么去了?”
项海葵不搭理他,回房间穿好蓝纱衣,梳起丸子头,鬓边贴好羽毛。
孟西楼在外道:“关外出现了一个不明怪物,你与那怪物交过手?”
“对,它吃了路溪桥的驼兽,先前还险些将三师兄给拽走。”听见正经事儿,项海葵打开窗子,“大师兄要去诛杀那只怪物?”
“是的,关外一些部族写了求援信,那怪物似乎会进化,不食人,却四处乱窜,专吃驼兽,如今部族们怨声载道。”孟西楼负手而立,微微勾唇,“你既与它交过手,可愿随我走一趟?”
项海葵还真好奇那是个什么怪物,一直在沙层下方游走,万一惊动父亲的闭关之地怎么办?
当她想去的念头出现时,天狂震颤起来了。
她哪里还会迟疑:“那走吧。”
出城门,却只见一匹驼兽,这是要与她同乘的节奏。
而且瞧瞧周围,似乎一个人手都不带,到底是去抓妖兽,还是去过二人世界?
项海葵不干,转头告诉身后看大门的守卫:“再牵一匹。”
“二小姐,这……”守卫颇为难的看向孟西楼。
“那怪物是靠吞噬驼兽进化的,如今驼兽出去关外,是给那怪物送灵力。”孟西楼翻身上了驼兽,朝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懂事些,别闹。”
若不是城门口人多,项海葵真要拔剑了。
“大师兄,既然如此还骑什么驼兽?”项海葵做出请他下马的手势,“走,咱俩步行出关。”
热死你!
出一身臭汗,看你还怎么装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这章也有红包。
三更明上午。
22、沙熊
佛窟内。
“我跟在叔叔身边五百年,这是我能记得的所有事情了。”
阴长黎嘱咐他详细讲, 白星现便一五一十的讲清楚, 整整讲了一夜。
阴长黎盘膝坐在案台之后, 食指指腹打着圈, 摩挲着项海葵先前拿匕首扎出的小坑洞上, 沉吟不语。
白星现补充:“但这五百年, 仅仅是您阅历里的沧海一粟。”
手指停顿下来,阴长黎问:“小白, 在你眼睛里我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这……”
真将白星现难住了, 少年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见过叔叔为一朵凋零的花朵扼腕叹息, 也见过叔叔弹指间取人性命眼也不眨。
是个很矛盾的人呢。
观他神态,阴长黎若有所思,自己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是个多糟糕的人。
不然, 项姑娘不会这般尽心尽力的保护自己。
毕竟现在的他, 对她可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对了。”他想起来, “既然我本名阴长黎, 她为何称呼我憨批?”
“……”白星现藏在袖子里的手颤了颤。
哪里敢说。
别看现在的叔叔温柔的能掐出水,都是假象,假象。
阴长黎还有疑问:“你说,你们是在饭馆的案板上将我救下来的,你们为何会去后厨?既不知黑蛇是我, 又为何想着救下?”
嘤~
救命。
白星现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叔叔的眼睛。
关于小黑蛇断成两截一事,他说谎了。
虽然小葵妹妹那一刀砍不死叔叔,叔叔之所以会濒临死亡,是内伤所致。
但以叔叔的性格,知道自己被腌过,被砍过,等恢复记忆,肯定会将小葵妹妹折腾的很惨很惨。
小葵妹妹可能会把自己想吃叔叔的事情供出来,自己也会很惨很惨。
叔叔先前都快死了,八成是不记事儿的,说个谎话他应该不知道叭。
阴长黎当然看的出他所有隐瞒。
真实情况,可能更惨,且还十分丢人。
他先前一直有嗅到项姑娘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腌咸肉的味道。
自己的本体,可能遭过什么非人的虐待,他们觉得有损他的颜面,便扯个谎遮掩过去。
项姑娘,真是个又温暖又心善又体贴的好姑娘。
白星现惊恐的看着自家叔叔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银针挑了挑油灯灯芯。
毕啵,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一双深浅不定、水漾的眼眸……
白星现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
通常叔叔脸上出现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怪异的表情,那就是要杀人了。
不!叔叔您听小白说实话,小白往后再也不敢对您撒谎了!
白星现哆嗦着正要开口求饶,门外项天晴:“大师。”
佛窟没有设置门禁,两人一直是在密语聊天,阴长黎坐正:“请进。”
项天晴入内那会儿,阴长黎先前的表情还不曾收干净,她不由微微一怔。
大师这是……
短短几日,形象是呈波浪状起伏的。
从圣洁高僧,到遗世独立,突然又像个“人”了?
“项姑娘?”
项天晴回过神来:“大师,路公子情况不太对,七孔又流血了,您要不要亲自看看?”
路溪桥被摄魂之后,一直昏迷不醒,正好项天晴懂点医术,便给拖去隔壁洞穴里接受治疗。
“这是正常的。”阴长黎也遭遇了摄魂,知道威力。
“嗯。”项天晴还想再说什么。
阴长黎却准备打坐入定:“项姑娘可以不必再管他,小僧准备闭关几日,姑娘若是无事,可以回城主府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
且,忽然又恢复到“遗世独立”的一面。
所以大师这是不同人便不同面么?
项天晴一霎很想知道,他究竟还有多少面?
“小白,你也出去吧。”
“好的叔叔。”
白星现犹豫片刻,又将解释咽下,去门口蹲着为他守关。
阴长黎手捏莲花,阖上双目。
夺舍之后,他想要吞噬掉道辰的神魂,完全成为这具肉身的主人,所以一直在与道辰和天仁剑抗衡。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道辰,我本体尚在,应是可以修复的,你的肉身我只暂借一用。”
“你若配合,这段时间里,我会将你养在意识海内,还会替你淬炼肉身,修炼天仁。”
“你若不配合,我顶多是多浪费些精神力,足够吞噬掉你,你与天仁非我对手,你乃聪明人,应知如何选择。”
项海葵与孟西楼当真是步行出关的。
先前便说过银沙虽与华夏玉门关相似,但恶劣程度是和修仙者的本事是成正比的。
飞行法宝飞不起来,不骑驼兽便唯有步行。
踩在关外几百度的黄沙上,顶着几百度的太阳光,和在炼丹炉里差不多。
而且,是真会出汗的。
项海葵自己也是狼狈不堪,满脸油光。
孟西楼伴在她身侧,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撑着一柄流光溢彩的油纸伞,遮住他二人。
脸被晒的发红,薄唇干裂,但气度还维持着,脊背挺的极直。
发型也是纹丝不乱。
“从前,这里、这里、这里,都不是人族可以踏足的地方……”他手指划着区域,“我用了三十年……“
一副“瞧,这都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模样。
项海葵真是要吐了,这臭傻逼到底从哪拿来的烂俗泡妞剧本?
估计在上界多的是美女对他投怀送抱,从来没对一个女人花过心思,临时学习的?
这学习能力真是菜的抠脚。
项海葵在心里吐槽之时,隐在暗处柳一行和洛云羞也烦恼极了。
他们虽能隐身,但沙子一样烫脚,阳光一样炽热。
洛云羞破口大骂:“老娘要写折子递去上界举报他!”
他俩之前去城主府做排除时,就窥探出了项天晴的身份。
看到孟西楼也不觉得奇怪。
分|身下界,保护渡劫家人,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不知真实身份,但看项天晴灵魂内的辉光,家族护持神器必定不凡。
他们犯不着招惹。
听着项海葵在身边气喘吁吁,孟西楼淡淡道:“小师妹,累了便告诉我,我可以背着你走。”
项海葵翻了个白眼,没有和他贫,她察觉到一些异常。
这一路,脚下不见沙猴子,也不曾遇到什么怪物。
是都被那个会进化的大怪物给吞吃掉了?
要是这样的话,那大怪物若有本事,连被封印的蜃妖都吃掉,会进化成什么模样?
“咱们就这么漫无目的,怎么找寻它?”项海葵问。
“它会自己送上门的。”孟西楼毫不担心。
项海葵:“怎么说?”
孟西楼颇有几分傲然:“以那怪物的进化速度,应不是凡人界之物,自会感受到我的灵魂之辉与别不同……”
项海葵明白了,他和项天晴灵魂都是会闪闪发光的。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孟西楼突然停下,伸手拦在她胸前。
项海葵心弦一绷,以追风观气术探查,并没有异常。
她问:“怎么了?”
孟西楼:“下方有动静。”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咆哮。
沙堆爆炸,从坑里爬出来一头大家伙。
项海葵的眼睛瞪直了。
竟是一头沙熊!
她深吸一口气,这个真的打不过。
她的天狂剑属于重剑,沙熊却是以皮糙肉厚出名,抗揍,堪称是天狂克星。
而且,这沙熊还是八品,比自己整整高了三个品阶。
再说天狂也没有丝毫兴奋之情。
沙熊比较蠢钝,完全就是靠着一身蛮力,不会勾起天狂的胜负心。
比较奇怪的是,沙熊平时并不主动攻击人的,今日却红着眼睛,挥舞着厚墩墩的大熊掌,朝他二人凶狠的拍过来。
是那只大怪物搞的么?
将本不该出现在这片区域的沙熊驱赶来,还进入了狂暴状态。
“小师妹,拿着。”孟西楼不慌不忙,将手中遮阳伞递给她。
项海葵都已经准备拔剑上去干架了,硬是被他塞了伞柄。
“我正好可以练练……”她要将伞塞回去。
“区区八品沙熊罢了,”孟西楼不容置喙,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有我在这里,还需要女人出手?”
行,我让开,看你一个人表演。
项海葵撑着伞向后退。
只见孟西楼周身凝结出丝丝缕缕光晕,那些光晕绕着他,将他映衬的宛如天神。
沙熊大掌拍下,丝光好似荆棘,缠住了沙熊的手腕。
孟西楼负手站着,表情从容。
尔后那些丝光又突然化为一柄长剑,被他攥在手中,攻向沙熊。
原来孟西楼也是剑修?
项海葵生出知己知彼的心思,可仔细观察了大半天,发现他的剑招根本就是一堆花架式,怎么炫酷怎么来。
她醒过味儿了。
一路上没有怪物,搞不好是被孟西楼的人给清了场。
孟西楼故意领着她走到此处,遇到这头已经被人工激怒的沙熊。
英雄救美?
都9012年了大哥。
直接朝我开枪吧,别用你这辣鸡演技折磨我了行吗大哥?
眼见沙熊要被一剑刺中,项海葵惊讶大喊:“不要啊,大师兄!”
孟西楼:?
烂招还得烂梗治,项海葵握着小拳头悲愤:“我最喜欢熊熊了,熊熊这么可爱,你怎么可以杀熊熊?”
话音刚一落下,有些懵的孟西楼便被那头可爱的熊熊给揍了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啊,真的好累。
晚上更新看状态,更的话就是九点哈。
……
这章也有红包。
23、进化怪
八品沙熊的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况还猩红着眼睛, 进入了狂暴状态。
孟西楼被锤中胸口, 向后退去, 险些倒在沙地上。
项海葵乐坏了。
行啊孟西楼, 你恶心我, 那我也恶心你。
来吧,咱俩互相伤害。
她假装没看到他嘴角都流血了, 小狗作揖般拱着两只小手求他:“大师兄,求求你了, 将熊熊制服就行,千万不要伤害它呀!”
熊掌落下, 孟西楼一个翻身狼狈不堪的躲过去,抹去唇角的血,动怒了!
这小贱人是在戏弄自己!
自己这具精挑细选的分|身驱壳,风神俊朗, 家世优越, 不知多少女人往他身上扑。
更别提在上界时, 他只需站在那里, 便能吸引无数女人觊觎的目光。
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而今区区凡女,他连番示好,耗费心思。
竟遭她百般折磨。
管他什么幕后高人,杀了她!
“少主,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他意识海, “您距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莫要在此时放弃啊!”
“这是一步之遥?”怒急的孟西楼再躲过一记熊掌,被黄沙塞了满口,“而且,你这出的都是什么烂主意,还自称博览群书,阅女无数?”
给我等着死吧。
“少主您有所不知。”那苍老的声音道,“‘高人’已经灌输了思想给她,她现在自然看您百般不顺眼,您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按她说的做……”
“她的笑容便会慢慢消失,问您,明知道是戏弄,为何还要照做?”
“您便默默流口鲜血,淡淡说‘小师妹开心就好’、‘你既然喜欢熊,便送给你’、‘无论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只要你开口。’”
“老夫还不信拿不下她了……”
孟西楼想了想:“再信你这一次。”
但在不伤害它的情况下,怎么打?
这可是八品沙熊,他必定受伤不轻。
算了,都走到这一步,他本也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天狂在匣内颤动预警,项海葵知他起了杀心。
可没多久,天狂又平息下来,说明孟西楼忍下来了。
随后,项海葵瞧见他收回剑,祭出一条闪闪发光的长鞭,和沙熊玩起了“摔跤”。
听他被揍的骨骼“咔擦”作响,披头散发,形象全无,项海葵一时间还真有点懵了。
但很快,天狂又在匣子里兴奋起来。
这是……
是那只会进化的大怪物!
没错了,是这种感觉。
孟西楼应是也察觉到了,所以改变策略,假意认真和沙熊搏斗,引那大怪物过来。
孟西楼见她笑容当真慢慢消失,更信“军师”之言,咬牙与那沙熊肉搏。
五脏都快被打移位了,好不容易才将沙熊制服,长鞭做绳,捆个结实。
还没来得及按照老者教的“套路”,和项海葵“交流”,脚下沙层突然下陷!
孟西楼速逃离原地。
站稳后回头一看,沙熊已被吞吃掉了!
“大师兄这招以身做饵真厉害。”项海葵拔出天狂,真心夸了孟西楼一句。
演技是真的辣鸡,人确实是个狠人。
为达目的,对绊脚石狠,对自己也够狠。
“不是……”孟西楼懵了,挨这一顿,可不是为了抓怪物。
砰——!
项海葵抛出天狂,知道这大怪物游走的速度特别快,先分化剑气。
剑气分化为五道,飞去五个方位,将沙坑围起来。
这算是结了一个小剑阵,能在短时间内,将那大怪物困在阵中。
“五矅天罗阵?!”
她阵刚成,一个颇惊讶的声音传来。
只见二十几个剑修御剑而来。
服饰是统一的,脚下踩的飞剑造型非常奇葩,能够在沙面上滑行,像极了滑板。
项海葵知道他们,是银沙附近的一个剑修门派。
有个挺奇怪的名字,叫做“送你上青天”,简称“送你派”。
后来门下出了个性格乖张之徒,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
那人走南闯北之后,落叶归根,选择回母校附近办了个魔教,起名“送你上西天”,简称“送你教”。
这一正一邪,算是边关地区最大的两股非官方势力。
剑修门派为了区分,将简称改成“青天派”。
一众剑修抵达项海葵所在的沙丘后,将脚下的滑板飞剑收起来。
为首的青年剑修上前几步,似乎忘记自己干嘛来的,仰着头观察,沉浸在五矅天罗阵中。
他不认识天狂,只询问剑阵:“懂此阵者,世间已是寥寥,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这阵师父只是随手一教,项海葵也是随手一学,有这么厉害?
去瞧孟西楼的神色,果然,他唇角流出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仿佛在说“乡巴佬,土包子,没见识的凡间渣滓”。
项海葵回:“家师避世已久。”
青年剑修又问:“我剑宗有宝剑、剑诀无数,愿拿来交换此阵窍门,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项海葵摇头:“多谢前辈抬爱。”
青年剑修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了。
项海葵心道真是有趣,我换不换是我的自由,你这一副我真不识抬举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青年剑修仍不死心,板起脸教训她来:“姑娘,这五矅天罗阵是个多人配合阵,你单独使用,只能发挥其威力之一二,实在是埋没了它……”
日他妈的,项海葵发现自己真是流年不利,竟遇脑子有坑的神经病,闭嘴不搭理他了,自己叨叨去吧。
“姑娘……”
“师叔!”身后的弟子提醒青年剑修一句,劝他切莫误了大事。
青年剑修回过神,点点头,恢复先前的从容:“姑娘,你不是此妖对手,交给我们吧。”
此时,孟西楼已经整理好仪容,抱拳道:“方前辈,这片区域,一向是归我们银沙城管理,便无需前辈插手了。”
姓方,项海葵回忆了下梦境,应该是青天派的大长老,八品剑修方知有。
听闻是个剑痴,平素清修为主,很少出门,突然带着弟子出关,这只进化怪看来比自己想象中来头更大。
再说方知有根本不理会孟西楼宣誓主权,一扬手臂。
身后剑修们纷纷拔剑,列队站好,剑指苍穹。
如放烟花一般,剑尖喷涌出剑气,这些剑气在半空中汇合,凝成一颗巨大的光球。
嗡……
光球蓄力完成,向下方沙丘释放出雷链,渗透入沙层下方。
这很像项海葵先前被困在凤凰园里,头顶上那颗闪电球。
项海葵收了剑,被排挤出战圈,心中积聚怒意。
青天派的剑修未免过于霸道,她的五矅天罗阵尚未收回,他们便重新结出大剑阵,覆盖她的小剑阵。
若非她动作麻溜,就被他们给伤到了。
不像帮忙,是抢怪。
他们想要得到这只进化怪。
而且,还有教训她不识抬举、显摆下自家剑阵更强的意思。
她能看懂,孟西楼当然看的更明白,心中恼意更甚!
在他的地盘上,今日一个个的都来打他的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知有瞥了孟西楼一眼。
弟子布阵抓妖,他静默不动,防着别人来抢。
不过在这片沙漠上,能胜过他的唯有银沙大城主项衡,听闻已经闭关。
而与他有一战之力的共两人,送你教教主,以及魔鬼城内那位双形魔君。
区区孟西楼,王都来的贵公子,他是不放在眼里的。
少顷,众人脚下轰隆隆作响。
那藏在沙层下方的进化怪,被雷链打的破土而出,终于显露出的真容。
项海葵正寻思着怎样搞一搞这群不讲理的剑修,突见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从沙堆里崩出来,惊的向后退了几步。
圆球形状,像极了海胆,周身长满倒刺。
中间裂开条缝隙,可以瞧见它锯齿状的牙齿,正气呼呼的用尖牙去撕咬周围扎疼它的剑气。
本来项海葵是没想到的,直到它落地后,在沙地上滚了几圈,她突然就悟了!
哪里是什么进化兽,这是老板的小黑球宫殿啊!
光速发动机+戒子储物空间于一体的神品法宝!
难怪会突然出现在银沙,原来是跟着老板一起来的。
也难怪青天派会来抢,这宝物莫说凡间要抢破头,估计身后那俩冥界高官也坐不住了。
凡人不知,他们肯定知道这是老板的“行宫”,里头全是老板的家当。
那些家当,要远远超过小黑球本身的价值。
必须抢到手,趁乱抢。
“大师兄。”项海葵赶紧去撺掇孟西楼,“这好像不是个怪物。”
孟西楼也认识到了,并非怪物,是个连他都没见过的天地灵宝。
他连忙联络那位老者:“这是什么东西?”
老者:“不曾见过,我正在翻阅典籍。”
孟西楼想了想:“将消息送去魔鬼城和送你教,先拖住。再往佛窟送个信,让妹妹过来。”
老者:“是。”
孟西楼:“你速速查阅,不知便去问人,我要在妹妹赶来之前,知道这法宝的所有信息,方便妹妹收服。”
老者:“……是。”
项海葵其实也很想通知一下老板,不知道老板夺舍之后,亲自过来,小黑球还认不认得他。
若能将它重新收服,白星现就能将老板带走,便能再次逃出生天了。
可老板现在是个弱鸡,这边局势太过危险,还是稳妥点,她来抢吧。
关键时刻,她就耗费所有狂意,化身蛟龙,叼了小黑球便跑,送去佛窟给老板。
天狂嗡鸣,快乐的增加一些狂意,表示这个计划它批准了!
项海葵挑挑眉,开始作壁上观。
看着青天派与小黑球拉锯。
两个时辰后,天色黑沉下来,天狂嗡鸣作响,狂意不断攀升。
有大佬带着人马来了,藏在暗处。
又过一个时辰,似乎又来几位大佬,天狂第二重境界的狂意进度条,几乎要满格了。
充满电的项海葵兴奋的双颊泛红,忽又打了个哆嗦。
怎么搞的,那个留守儿童般殷殷期待的目光,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阴总见到老母亲了吗?
见到啦!
……
这章也发红包,祈求今晚上夹子,希望别太扑街。
在这里要说一下孟西楼这个人物。
他是上界的人,土生土长的上界人,不是修炼上去的,年纪不大,阅历也不多。
他坏是真的坏,但坏人不一定都很聪明的啦。
你们要包容下他,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
推个好姐妹的文,喜欢看西幻言情的不要错过哦,男主是光明神。
文名:《我成了灰姑娘的恶毒继姐》
作者:白日上楼
文案:柳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到睡前看的一本小说里。
作为女主灰姑娘的恶毒继姐,早上她才让自己的猫咬残了妹妹养的灰斑雀,晚上又让人挖下了一位落魄青年的眼睛,而他们——都是世界主宰、光明神的化身!
面对一月后,即将被吸成人干儿、送上绞刑架的未来,柳余掂量了下现实:
1、暗夜公爵已经被美貌善良的灰姑娘彻底攻略,放弃。
2、洛特王子正拿着水晶鞋满天下地找鞋子主人,放弃。
3、唯有男一光明神,还没成为她那好妹妹的俘虏。
柳余看着面前被原身挖了一双眼睛、失去所有记忆正陷入迷茫的落魄青年,捏起了嗓子:
“噢!上帝!是哪位黑心肝的如此对你!”
落魄青年:“是你救了我?”
“是我。”
青年盖亚:
我爱上她时,真的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善良最温柔最纯洁的女孩。
光明神盖亚:
我从未见过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比贝莉娅更恶毒、更虚伪、更荒唐,她能一边挖了我的眼睛,又一边说爱我。
我想杀她,
可我居然没下得了手。
24、女魔君
在青天派剑阵的影响下,剑气四处乱溅, 项海葵的神识传递不了太远, 无法确定那道目光的来源。
直到天狂自兴奋中停顿, 换上一种震颤频率。
这是十二神剑之间产生共鸣时的频率。
项海葵凝神入剑, 神识顺着天狂剑气, 终于窥见数百丈之外的裸岩上, 站着两个身披斗篷的人。
这种斗篷可以隔绝修仙者对自己的窥探,斗篷帽檐往下一拽, 遮住整张脸或者只露出个下巴,除了熟悉的人, 没人能用法力窥见自己的真容。
项海葵一看其中一人,就知道是白星现。
这傻孩子没将白发塞斗篷里。
至于另一人, 不知是路溪桥还是老板,她心中不免有些七上八下。
距离实在太远,无法密语,会被气流冲散。
“孟公子与这位姑娘还不走?”
方知有下了逐客令, 给他们一个“你们抢不到, 莫浪费时间”的眼神。
小黑球在剑阵的打压下, 锯齿状的牙齿已经损坏两颗, 滚动撞击的速度也在减慢,即将可以动手。
孟西楼冷笑一声,不留心牵动被沙熊揍出的内伤,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他负手挺腰,面若无事, 绝不再这些凡人渣滓面前示弱:“我在这等着看,贵派是在为谁做嫁衣。”
方知有正要说话,眉头倏然一皱。
腰间长剑也示警了。
“既然来了,躲着作甚?”曲指将剑格提起一寸,剑气一刹飞出,似一道长虹。
话音落下片刻,项海葵听见响动,转身以神识一瞧,只见数十个骑着巨大蜥蜴的人,正有条不紊的朝这里“爬”来。
关外除了驼兽,另一种可供驱使的兽种便是魔蜥蜴,属魔族,是魔鬼城那些双形态天魔人的专属坐骑加战宠。
打头那个,应该就是魔鬼城的八品女魔君,青霓。
方知有先怒视孟西楼:“魔鬼城算是银沙最大的敌人,孟公子,你这可是通敌,就不怕你师父出关之后重罚你!”
项衡是个耿直性子,一贯赏罚分明。
方知有信得过。
孟西楼勾了下唇角,不以为意。
“师父”出关?
等“师父”出关,便是这边境所有人的死期,包括你青天剑派。
且看你还能再嚣张几日。
项海葵的目光,一直凝固在青霓身上。
这位女大佬瓜子脸,柳叶眉,相貌十分清秀,可因为不苟言笑,又背着一张金属重弓的缘故,看着非常的……硬朗。
只不过,怎么有些眼熟?
她拼命回想自己那个梦境,确实只听过她的大名,没见过本人。
终于,她想起来了!
不是自己的梦境,是在父亲的梦境里!
窥探别人的命运线效果并不清晰,但项海葵记得她。
父亲走火入魔,发疯之后,青霓第一时间前来银沙阻止,试图控制住父亲。
在最初时,父亲疯的没那么厉害,尚有一丝自控能力,她是有机会杀死父亲的,但她下不去手。
反被父亲掐住脖子,活生生掐死了。
而且,她还流了一滴泪,滴落在父亲掐断她颈骨的手背上。
项海葵对这一幕印象非常深刻。
因为隔着算命笔给出的高糊屏幕,她都能感觉的到,青霓眼神里充满了对父亲的疼惜。
妈耶!
父亲对抗了两百年的敌人,魔鬼城的女大佬,原来一直暗恋父亲!
对,是暗恋。
因为父亲一直是拿她当敌人的,两人势同水火。
项海葵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怎么办,一不小心知道了这个秘密。
青霓驱着魔蜥蜴,领着一众天魔人慢慢行着,原本目光是投递在剑阵中的小黑球身上的,感受到项海葵“古怪”的视线,她望了过去。
“小师妹,来我身后。”孟西楼是被老者给提醒了下,才想起来他还在攻略身边的这个女人。
听到“小师妹”三个字,青霓立刻知道了项海葵的身份,薄唇一抿,讥诮道:“你就是项衡耗费许多年功夫,找回来的贱种?”
阿姨,您这样的态度是不可能追到我爸的。念着那滴泪,项海葵不生气,拨了拨自己鬓边的羽毛,朝她甜甜笑了笑。
丸子头搭配两个小酒窝,这单纯无害的笑容,令青霓微微一愣。
此时,支撑剑阵的弟子们,见到魔君来了,已有些慌神。
方知有挡在剑阵之前。“魔君,你们这族一贯仰仗的是自身强悍,怎么也对宝物感兴趣了?”
被剑气挡住,青霓一抬手臂,魔蜥蜴们纷纷停下。
她道:“穷,抢来卖钱。”
方知有:……
“哈哈哈哈。”一个笑声传来,“我就不一样了,我存粹是来捣乱的。”
项海葵赶紧追着笑声望过去,这些都是能令天狂增加狂意的人物,她得好好认识一下。
这群人,是骑着驼兽来的。
为首的男子相貌生的非常俊俏,可是嘴唇中毒般乌黑,耳朵上带着一枚耳钉。
发型也挺怪异,齐耳短发,却在左鬓边留一缕长发。
此人是送你教的教主,剑愁。
方知有又瞪孟西楼一眼,尔后才呵斥剑愁:“你这叛徒!”
剑愁歪头:“本座纠正你许多次了,我是被大长老您折了剑,撵出去的,从没有背叛过师门。”
方知有怒道:“似你这种刁钻古怪之辈,根本不配拿剑!”
剑愁啧啧嘴:“没有配不配的,在我眼睛,剑修只需具备一个特征,就可以修剑。”
“哦?”青霓接上话。
“弱者。”剑愁用小指撩了下从鬓边垂下来的那绺头发,“强者自身强大,譬如本座这样的,用得着恃剑之威?”
“唯有你们这种弱者,才会狗仗剑势。”
在场一众青天派的剑修脸都绿了。
项海葵倒是没什么感觉,本身她就是个没灵根的弱渣,能够进步飞快,全靠天狂和阴长黎牌充电宝。
但听着孟西楼在旁不屑的冷哼一声,她真的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握草,自己这是参加了逼王大会吗?
怕是整个大漠的逼王都聚集在这了。
“小葵妹妹。”
忽然听见白星现的传音密语。
项海葵赶紧将神识递过去,他们两人趁着人多混乱,送你教的人又都披着黑袍,不容易分辨,居然来到她身后不远处。
如今大佬云集,连孟西楼都没空理会她这个小虾米了,她也传音:“小白,你怎么来了?”
“是叔叔,叔叔感应到了。”
“前辈感应到小黑球了?”
“你走之后,叔叔试着掌控道辰的身体,我在外头守着,可还不到半日,他忽地出门,带我过来这里……”
听白星现讲完,项海葵这才确定,另一个斗篷人是老板。
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俩冥界大佬盯上,她颇为担心。
“小葵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说漏嘴了。”白星现暗戳戳提醒她。
“什么?”
“就是,就是咱们是从饭馆菜板上意外将他救下来的,没腌过他没砍过他也没想过吃掉他……”
项海葵:……“小白,这样欺骗前辈不好吧。”
不是她有多高尚的情操,这事儿不是小事,老板看在不知者不罪的份上,指不定还能饶她一命。
回头发现遭受欺骗,搞不好会将她大卸八块。
项海葵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
老板对她的栽培,爱护,都是建立在她拥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
而不是两个人真有什么情分。
同样的,她如今这么帮着老板,也不是出于情分,是报恩。
不过现在也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先摆脱眼下困境再说不迟。
还有一个疑问。
“前辈为何突然相信咱们了?”
先前明明很谨慎。
白星现的声音同样疑惑:“不知道呀,叔叔失忆之后,生活习惯没变,但性格变的好生奇怪,我根本摸不着头脑,一会儿很冷漠,一会儿很温和,一会儿似乎很精明,一会儿又……”
总之,像是江南多变的天气,少女善变的心情。
项海葵倒是可以理解,老板是个有经历、有故事的男人,性格经过岁月沉淀,本身就是多层次的。
突然失忆,找不准本我了。
“项姑娘。”
她正与白星现密语,阴长黎的声音忽然穿插进来。
夺舍之后,即使密语也是原主的声音。
他说:“我试过了,无法与它建立联系,我是妖身,妖族与法宝,通常是不牵魂契,用血契。”
血契,那就是肉身了。
项海葵嘀咕,难怪道辰解封蜃妖那日,她与无眠干架,小黑球想吞下无眠。
不是来报复她的,可能是感受到了她罐子里小黑蛇的血气,想帮自己的主人。
阴长黎又说:“我想,我感应到的,应该是它内部宫殿内的某样宝物,与我的神魂产生了共鸣。”
项海葵听他声音略带一些沮丧,忙安慰:“没事的前辈,现在小黑球被剑气包围,阻隔本来就大。你等着哦,我一会儿去帮你抢回来,你慢慢试。”
半响,不听他回应。
项海葵想,估计是不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没错,三方将近两百人的阵营中,她还真有点怯。
可拥有天狂剑的女人,是不能怂的。
她算是明白了,这样下去迟早她也有资格参加逼王大会。
再说,天狂第二重的狂意,只差一点满格。
却已静止许久。
她又将主意打到阴长黎身上。
然而先前当面咒骂老板,似乎已经失去作用。
她都将老板给剁了,只骂两句算什么?
除非她趁老板失忆,将老板给睡了,那估计直接又能满格加溢出。
她不过是瞎想。
阴长黎的声音突然回应:“好。”
项海葵:???
反应片刻,才醒悟老板回的是她先前的话。
真要吓死她了。
“项姑娘,谢谢你。”阴长黎又补一句。
项海葵的神识还落在他们那,故而瞧见阴长黎抬起手,掀开了斗篷帽檐,朝她的方向笔直的望过来。
唇角微微抿出一抹弧度,眼神里满是坚定的信任,还有些微淡淡的……依恋?
项海葵呆住。
她终于明白为何白星现会说他的很奇怪了。
老板,您真的只是失忆,而不是失了智?
您对自己千万不要有什么误解,您可是真·帝国总裁,不是什么小奶狗啊?
作者有话要说: ~
25、化蛟龙
该不会是小白谎话说的太过动听,让老板产生了自己有恩于他的错觉?
这可不行啊, 原本打算等等再解释的项海葵坐不住了。
老板现在越感激, 得知真相之后就会越愤怒。
“前辈, 您可千万别向我道谢, 其实, 是我把您给砍成两截的……”
看一眼局势, 一时半会儿动不了手。
项海葵壮士断腕,老实交代。
这边的局势确实僵持住了。
青天剑派还在以剑阵围困小黑球。
青霓魔君和剑愁谁也不动手, 有消耗这群剑修的意思,同时, 谁先动手,等于是给对方机会。
所以, 就只是耍耍嘴皮子,说一些没营养的话。
当然也察觉到了队伍后方多出两个黑袍人,见是道辰,便不在意了。
孟西楼置身事外, 意识不停催促:“妹妹怎么还没到?这宝物的来历查到没有?”
老者:“怪哉, 连《天地博古志》中都没有相应记载。”
孟西楼正要训斥他无能。
老者:“咦, 《山海精》里有一幅图, 图中所绘的黑泥丸子,和此物颇有几分相似啊……”
孟西楼微讶:“竟是山海族的宝物?”
关于山海族的信息,在上界一直是个讳莫如深的禁区。
早在孟西楼太爷爷那一辈,山海族因不受上界管制,还对上界百般挑衅, 导致一干头目们被杀的杀,囚的囚。
当时各方意见是将他们彻底灭族,但先帝君有德,下了天令,只要愿意归降,便封为天兽。
不归降的,便分送去各处贫瘠之地圈养起来。
如今,上界不少昂贵坐骑,都是山海族的后代。
上界之人虽奴役它们,心中却不会轻视山海族。
因为归降的这些,不过是族群中的弱者,它们代表不了“山海族”这三个字。
就像孟西楼,他这一代虽没见过山海族真正的本事,私底下都是听说过的,当年那一战上界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最恐怖的是,上界出战人数,是山海族的几百倍。
其中有只穷奇,似乎姓戚,以自然之力为剑,得“万象剑皇”之名,三界无人能敌。
山海族最后会输,似乎也是输在“阴谋诡计”上。
孟西楼是信的,因为天族若赢的光彩,绝不会将这一战藏掖起来。
想到此处,他对眼前的宝物愈发动心:“快研究怎样收服,一定要妹妹拿到手!”
……
“前辈,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项海葵着重点明自己真的只是因为嘴馋。
讲完后,她酝酿情绪,准备哭着忏悔,希望老板恢复记忆之后,能回忆起她今日的悲痛。
阴长黎:“你很喜欢吃蛇肉?”
从他的声音里,项海葵分辨不出情绪,战战兢兢:“我发誓,前辈,从今以后我哪怕是饿死,死在路边,一条蛇主动钻进我嘴里自杀,我都给吐出来!”
绝对不真香!
阴长黎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我记下了。”
果然还是老板,记下了,等着秋后算账,项海葵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泪。
阴长黎:“你喜欢吃蛇肉。”
项海葵:怎么又问一遍?
阴长黎:“你喜欢吃就吃,只要不吃我,无所谓的。”
这确定不是气话?
神识探过去,他已将斗篷帽檐给拽下来了,项海葵无法在窥探他的表情。
小声问:“前辈,您刚才真的听懂我说什么了?”
他不接话。
过了许久,才说:“项姑娘那会儿,还不知道黑蛇的真正身份,便以青丝相救,念佛法真言时,虔诚至极,我感知到了……是姑娘的温柔良善,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说完后,像是知道项海葵一直在窥探他的表情,他又将斗篷帽檐拽起来,露出脸。
那双眼睛,像极了初春时节融化冬雪的阳光。
项海葵:……
确认了,老板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现在忏悔估计是没什么用了。
项海葵决定不再废话,认真抢小黑球,在老板失忆的日子里将功补过,多刷好感,积功德,给自己兑换一枚免死金牌。
三方僵持到大半夜,方知有终于拿定主意:“收阵!”
他没有把握赢过双方联手。
那不如放掉宝物,三方凭本事抢,互相牵制。
原本都已是到手之物,白白放掉,且还浪费了诸多灵力,青天剑派的弟子们想一想就很不甘心。
忿忿不平的收回剑阵。
小黑球得到自由之后,立刻想往沙里钻,但周围的沙地像是被凝固住了,它钻不下去。
便开始在沙地上狂躁的滚动。
“怎么都不动手?”青霓嘲讽的看向方知有和剑愁。
剑愁又撩了下鬓边那绺长发:“我说过了,我是来凑热闹的,对这宝物没有兴趣,只想和青天派对着干。”
方知有冷笑一声。
青霓同样冷笑。
对着干不假,但说不想要宝物,真是在扯淡。
“行,那就我先来吧。”青霓是个利索性子,取下背后的弓,以灵气作箭,朝小黑球射去。
项海葵在一旁紧张观战,生怕她将小黑球给射穿个窟窿,老板的家当流出来了怎么办?
岂料灵箭即将射中小黑球时,好似突然拉开降落伞,分化成一张闪着灵光的网兜,将小黑球裹了起来。
而网兜与青霓之间,牵着一条灵线,被青霓攥在手上。
瞬间禁锢住小黑球的自由。
小黑球露出锯齿状的牙齿,嘎吱撕咬。
方知有也出了剑,剑气卷起旋风,伴着黄沙,覆盖小黑球。
剑愁终于出招,这逼王果然不用任何兵刃,但他取出了个罐子,放出一堆的毒虫!
铺天盖地的毒虫飞向小黑球。
小黑球赶紧将嘴闭上,似乎怕毒虫飞入自己的肚肚里。
三个八品修士呈三方位,开始一场内力的角逐。
三人不动如山,周围却掀起风暴。
众人、魔蜥蜴、驼兽们都纷纷后退。
项海葵在心里祈祷,风暴大点儿,再大点儿,越乱越容易办事!
便如此,三人僵持到天明。
力量交汇处突然爆炸,产生的澎湃巨力将小黑球给炸上天。
小黑球的力量被消耗殆尽,原本硕大的身躯缩小成个足球大小。
落在沙地上之后,开始弹跳。
三人便开始出手抢夺了。
三方人马也纷纷亮出兵刃,动起手来。
一时间光波乱窜,乱成一团。
早已撤离战圈数百丈的项海葵,观看了一场盛大又另类的踢足球比赛,视线追随着小黑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孟西楼突然后撤。
因为项天晴终于抵达。
老远便感应到这里“山呼海啸”,近处一瞧,项天晴惊的脸色苍白:“大师兄,这是出什么事情?
孟西楼朝她伸出手:“重宝出世,他们抢起来了。”
项天晴拢了下红纱裙摆,就着他的手,翻身下了驼兽:“那大师兄喊我过来做什么?应该通知二师兄和三师兄带人马来啊!此乃咱们银沙的地盘,父亲一贯是不许他们在咱们管制的地盘上起纷争的。”
孟西楼心中忧虑颇多:“此事不重要。”
项天晴不满:“怎么会不重要?这是父亲立下的规矩,岂能让他们轻易打破?”
孟西楼正烦着:“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项天晴一怔,咬着嘴唇:“大师兄你凶我?”
孟西楼今日是被气糊涂了,忙不迭调整情绪,温言软语:“小晴,我毕竟不是师父,怕处理不好。而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咱们将这宝物给收服掉,他们便会散去了。”
项天晴稍作反应:“我来收服?”
孟西楼点头:“对。”
项天晴看着那被抛上抛下的小黑球,纳闷:“那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如何收服?”
“我教你。”孟西楼早已备好一柄短刀,抓起项天晴的手腕,“忍着点。”
小心割出一道血线,再取出一个玉瓶,将血滴入瓶中,“按照我说的做就好。”
项天晴疼的皱了皱眉,看到了远处的项海葵:“大师兄为何不自己收服?小师妹也在这里,为何还要舍近求远的喊我来?”
孟西楼笑道:“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我不是留给你的?”
项天晴咬了咬唇:“我还以为大师兄……”
项海葵的目光凝在小黑球身上,直到感应到项天晴的神识,才发现身边的孟西楼不见了。
反追过去,看到孟西楼在取项天晴的血,她眼皮儿重重一跳。
糟糕了!
孟西楼知道收服小黑球的办法,还想交给项天晴。
还真是个好哥哥。
“小白,不能等了,我必须动手了。”项海葵传音给白星现,她本想等到他们体力耗个差不多时再出手,“当我化了蛟龙,抢走小黑球逃窜时,你立刻寄出天宝剑,让他们手中法宝、宝剑都失灵,为我争取时间。”
“小葵妹妹,你确定你能化蛟龙了?”白星现有些担忧。
“狂意够了,应该是没问题的,天狂赞同我的计划。”项海葵深吸一口气,手持天狂,心中默念——
天狂大宝贝儿,这是我第一次和你人剑合一,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天狂震了震,像是在说:赶紧吧,别墨迹!
项海葵闭上眼睛。
天狂银白剑身上盘着的那条黑蛟龙,慢慢活了过来。
本来蛟龙的脑袋是朝着剑尖的,现在掉转龙头,盘旋着回到了剑尾,从项海葵手腕处跐溜钻入她的身体。
一刹那,天地仿若虚无。
项海葵可以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
咕嘟咕嘟,如同锅炉里的烫水。
皮肤层层撕裂,抽芽般生出坚硬的鳞片。
尾椎骨、两眉骨上方,都像有个电钻在钻着,痛的简直窒息。
随后,龙角破脑壳而出,将她的蓝头纱顶了起来。
再然后,是尾巴……
与天狂彻底合体那一刻,她将衣物、储物戒、剑匣、包括背后的蛇罐子,都吸入了腹中。
她成功化蛟龙了。
威风凛凛,头角峥嵘。
但是,她试了试,不能飞?
为啥不能飞?
天狂这是什么情况?
无法主动飞翔,我靠风把我吹上天吗?
此时她与天狂心意相通,虽在内心吐槽,天狂感应的到。
项海葵仿佛听见它在不屑地说:积攒的这点儿狂意,也就只够你化个龙。
想飞啊?
行。
得加钱。
项海葵差点儿没晕过去,在心中大骂:煞笔剑,草你妈!
此时陷入混战的三方势力,有不少人注意到了。
附近突然出现一条蛟龙,像是被沙子烫了脚,在沙地上蹦蹦跳跳。
作者有话要说: 天狂今天做人了吗?
没有。
……
我本来是不打算定时间的,但这样确实不太好,那就定在晚上9点半~11点半的区间吧?
如果请假,会在文案上写请假条,大家看文案上方就行了,现在请假条很方便。
第二更肯定是12点以后了,明早看。
我肯定写的。
不是全职作者,所以非节假日白天码字时间不多,只能这样啦。
26、天命盘
至于沙漠里为何会有蛟龙,还是忽然冒出来的, 除魔鬼城之外, 其他人都不觉得意外。
因为魔鬼城的魔族具有两种形态, 它们在必要之时是可以变为兽形的。
可能是谁变身了。
但魔鬼城众魔此刻却是满头雾水。
族中没谁变形之后是蛟龙啊?
和龙沾上边儿的, 唯有他们的老大青霓, 变形后是一头翼龙。
唯有青霓知道此人是谁, 那个位置上站的是项海葵。
自从混战开始,青霓抽空便会放出神识留意着她, 生怕情况太乱,殃及池鱼。
项衡失而复得的小女儿, 总不好让她出意外。
原来,项衡那小情人是个妖族。
“小葵妹妹, 你在做什么啊?”已经掰下门牙,准备打辅助的白星现,满头雾水的问她。
“我不能飞!”项海葵在沙地里打着圈爬行,气的想翻白肚。
这是什么破蛟龙, 不能飞的龙能叫龙吗, 像条大蜥蜴似的。
好端端的计划搞成这样。
尤其是在老板面前丢脸, 让老板看到如此无能的员工, 还怎么刷好感,拿免死金牌啊?
“天狂你赶紧让我飞起来,不然今后等着和我互相伤害吧!”她厉声警告。
天狂动也不动,在她意识里咸鱼躺。
狂意用光了,你自己想办法。
平时不努力, 变身不能飞,原地徒伤悲。
怪谁。
辣鸡剑!
项海葵将自己会说的脏话骂了个遍,怪不得师父提起“入我剑门”时,总说成“入我坑门”。
十二神剑,则是十二神坑剑,原来如此!
而此刻孟西楼和项天晴已经上前来了,瞧见前方忽然冒出这样一条威风凛凛又举止怪异的黑蛟龙,也是吃了一惊。
“妹妹呢?”项天晴手握着小瓶子,紧张着四下里看,“妹妹刚才明明站在那里的。”
孟西楼摸不着北,但他现在一门心思扑在宝物上:“小晴,先将宝物收服了。”
“可是……”
“快。”
项天晴只能拔开瓶塞。
情况是真的危急了。
项海葵如今只剩下两条路走。
一条是迅速增加足够支持飞翔的狂意,但看天狂波澜不惊的臭德行,估计她要冲过去以蛟龙形态当场将老板扑倒,爪子按住他的肩膀,强吻他才行。
这个念头浮出水面时,天狂还真激动了下。
去你妈的!项海葵此刻愤怒上了头,不是不敢,是不想让这辣鸡剑得逞。
她选择第二条路,硬刚。
不能飞她还能跑,这腿短是短了点,但好歹有四条。
还是货真价实的皮糙肉厚,那些剑气光波溅在身上,和挠痒痒差不多。
众人便瞧见那条怪异的黑蛟龙撒丫子在沙堆狂奔,方向朝着魔鬼城。
实锤了,就是魔鬼城的人变的。
剑修和魔教:“真没种!临阵脱逃!”
魔鬼城委屈极了:“这根本不是我们的人!”
剑修和魔教:“呸!原地突然出现一条蛟龙,除了你们双形魔族还有谁!”
边打边骂起来。
是的,项海葵没有去抢小黑球,反而愈发远离战圈,来到魔鬼城阵营的后方。
那里停留巨大的魔蜥蜴坐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项海葵颠着四只脚哒哒哒绕后,朝着魔蜥蜴们的大屁股发出一声怒吼!
惊的那些魔蜥蜴蚂蚱似的跳起来。
即便属于魔兽也是妖,只要是妖,就存在血统压制。
蛟龙与蜥蜴,当然是蛟龙的血统更高。
她甩着尾巴爬进魔蜥蜴堆儿里,张着血盆大口吓唬它们!
魔蜥蜴受惊之下,疯狂向前逃窜。
项海葵左右横跳,龙尾狂扫,身姿甭提有多灵活,只为将这些发狂的魔蜥蜴聚拢在一处,确保它们每一条都冲入前方的“足球场”。
现在的她,自我感觉不像一条蛟龙,更像牧羊犬。
不过她心中已是十分庆幸。
真怕自己方才吼叫之时,发出的不是龙吟,是鸡叫。
然后天狂再来一句。
想要龙吟啊,行,得另外加钱。
她可能会被气的和那辣鸡剑同归于尽。
一刹那,呼啦啦近百只魔蜥蜴涌入战圈,打乱了局势。
小黑球即将落在一名剑修手中时,那剑修突然被魔蜥蜴给顶飞出去。
小黑球落在地上,吧唧弹上天。
呼呼……
还夹杂着声音。
一名魔教徒飞身而起,想要将小黑球捞住。
却被一个变身猿猴的魔鬼城人拽住了脚踝,猿猴将他身体折叠,原地转圈,当铅球一样扔飞出去。
小黑球吧唧吧唧的弹着。
项海葵瞅准时机,飞扑上去,张口吸入口中。
吞了足球大一“海胆”,又噎又扎,却顾不得感受这酸爽的滋味,项海葵拔腿又往魔鬼城的方向撤离。
“球呢!”
“被那蛟龙吞了!”
“抓住它!”
青天派的剑修举着剑,送你教的教徒们拎着各式兵刃,都追向了项海葵。
魔鬼城的人是真懵了,这到底是不是自己人啊?
纷纷向自家老大青霓望去。
见青霓并不追,反而拦着青天派长老和送你教教主,他们心里有底了,估计真是自己人。
于是他们也开始出手阻拦。
“想跑!”方知有冷笑一声,手中长剑被青霓缠住,自灵台竟又飞出一道光剑,是他蕴养多年的剑胎。
剑胎凛着杀气,飞向项海葵。
“小白!”项海葵感受到了。
白星现将天宝双剑做“x”状相接,嘭,接口处爆发出强光。
瞬间,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
所有人都如同得了雪盲症,一时无法视物。
可那剑胎却并未受到影响。
剑胎并非宝物,而是方知有以剑修身经百战所积聚的杀伐之气养成。
锋利、狠戾。
便在此时,一直没有出声的阴长黎手腕佛珠颗颗亮起。
自与项海葵聊天之后,他便开始沉心操控肉身。
最终道辰妥协。
天仁剑也跟着退让。
阴长黎得以进入天仁剑境,见到了“功德蓄水池”,也掌握了操控天仁的秘诀。
千钧一发,他将佛珠串摘下,朝着那剑胎方向挥出:“缚!”
佛珠串追上剑胎,且将剑胎缠绕。
仁义辉光,慢慢侵入剑胎。
莫说剑胎速度变慢,戾气逐渐消失。
连百多丈之外的方知有本人,都有一刹那的看破红尘,望着周遭散落的尸体,以及干架干的血头血脑的众人,生出一股悲悯之情。
“去!”
见剑胎已无威胁,阴长黎并拢双指,在半空画了个弧线。
佛珠串从剑胎身上抽离,飞向前方黑蛟龙,挂在黑蛟龙右侧的龙角上。
得天宝与天仁供养,项海葵感觉一股热流涌入天灵。
哇,油箱又有油了!
她后爪一蹬,腾空而起,虽然这点油不够她扶摇直上,起码能离地一丈,不必在爬着走了。
在银沙地界,无论哪一方势力,没人敢碰道辰大师,项海葵放心的扔下他们。
“小白,我先跑了,哈哈,咱们佛窟见!”
上界。
摘星宫。
宫殿顶部,布满了闪烁着荧光的小星点。
那些小星点,被密密麻麻的线错综复杂的链接在了一起。
这是天命盘。
和天命笔一脉相承。
宫殿中央,一名紫衣男子盘膝而坐,正仰头观测命盘中那些星子。
他已经一动不动,在这里打坐两百年了。
只为和阴长黎分出个胜负。
柳一行口中那位,同样擅长玩弄命运的高人,说的正是他。
在上界,他的地位类似与人间国师。
“徒儿一直不懂,师父您明明可以趁长黎君休眠时要他的命,为何不下手?”身后的星奴问。
“长黎兄求的便是一死,我若动手,那是成全他,我就输了。”紫衣仙君淡淡道,“长黎兄守着一个秘密,帝君想知道这个秘密,而我若能套出这个秘密,我与他之间,就算真正分出了胜负。”
“而且,我还要以长黎兄最擅长的博弈术,来打败他。”
故而,趁阴长黎休眠期无法反抗时,他动了点儿手脚,压制与封印了阴长黎诸多灵窍,唯独留下“情根”。
心如磐石,冷血冷情的阴长黎没有弱点。
那便趁他失忆时,制造一个弱点给他。
至于这个弱点,紫衣仙君选择了一名下凡渡劫之人。
“布局已经完成,您也不用时时刻刻守在这里了吧?”星奴还是不懂,“长黎君的确厉害,是您此生唯一对手,可他已经从下棋之人,沦为了棋子……”
紫衣仙君:“他是失忆了,可在失忆之前,他一定已经找好了一个人,代替他与我继续下棋。”
这天命盘是有滞后性的,不影响整体局势的小变动,是不会显示的。
他必须得一眨不眨的盯着。
一旦出现变动,要立刻着手调整。
变动说来就来,星奴正要开口,紫衣星君抬臂制止她。
星奴蹙眉,随后瞠目结舌。
只见原本星盘上一颗原本有些灰暗的星子,突然光芒大作,像是没头的苍蝇,四处乱撞,嚯嚯嚯,将整个星盘全部搅乱!
星奴震惊,命运线的变动是需要时间的,长黎君这是找了什么惊世骇俗的高人,竟轻而易举的,便破了主人百年布局?
不对!
师父猜错了,长黎君根本就没找人代替他继续与师父博弈。
他扔了条疯狗入局搅混水!
而这疯狗像枚霹雳弹,将棋局给炸了!
长黎君真是奸诈,瞧把师父给气的,脸色都比衣裳还紫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阴总表示今日的戏份他很满意。
……
嗷嗷,补完了昨晚欠的更新。
晚上见。
27、嚣张
“师父,容徒儿分|身下界, 将此乱局之贼除去吧。”星奴拱手请缨。
紫衣仙君许久才恢复平静, 凝视着纷乱的星盘, 摇了摇头:“那我便是落了下乘。”
昔年山海族与天族开战时, 天界第一战将邀约山海族戚隐, 于浪沧山论剑。
戚隐爽快接战。
岂料那人却暗中策反了戚隐的爱徒, 先给戚隐一记重击,以此获胜。
说兵者诡道, 可这样的胜利,在他看来毫无意义。
“长黎兄此招甚妙, 打破了我的局。可眼下这幅新的局面,我始料不及, 我想,他也同样无法提前防备。”
“乱局有乱着,继续。”
项海葵低空飞行跑的贼快,听师父说天地间论速度除了凤凰便是龙。
蛟龙也算半条龙。
她还特意绕了圈, 那两个冥界高官应是追不上。
即将抵达佛窟时, 油也差不过耗光了。
她从半空摔下, 在沙地里滚罢一圈, 由蛟龙恢复成人。
第一次合体掌控不住诀窍,没来得及穿衣服。
天狂、剑匣、纱衣、蛇罐子、储物戒,包括小黑球一股脑全摔了出来。
那一瞬间令她感觉自己像极了副本boss,被玩家干掉之后,爆了一地装备。
幸好附近没人。
她赶紧将红纱衣穿好, 再去捡装备。
小黑球已从足球缩成网球大小,并没有趁机逃走,反而滚去蛇罐子旁边,围着蛇罐子滴溜溜转起了圈圈。
“小家伙,你对老板还挺忠心的。”
项海葵夸赞着,最后才将天狂捡起来,大力扔进匣子里去,扔的“哐当”一声,用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回到佛窟,来到道辰房间。
一时半会儿老板和小白回不来,便先鸠占鹊巢,在老板打坐的蒲团上盘膝坐下,给天狂升升级,升上第三重。
升完之后一瞧,第三重的进度条,明显比第二重长了一倍。
这就意味着需要积攒更多狂意,才能升到第四重。
不过这辣鸡剑的设计有一处还是挺良心的,积攒的狂意用掉之后,原先的进度还在。
若是设定成消耗狂意之后,进度后退,那真不知要修炼到猴年马月了。
全部搞妥当后,已是第二天早上。
她收天狂入剑匣,正准备阖上时,眼珠子骨碌一转,跑去隔壁房间。
路溪桥在里头昏着。
项海葵将他靴子拽掉,取走他的臭袜子,扔进剑匣里!
咸鱼躺的天狂瞬间跳起来,疯狂撞击剑匣!
项海葵按紧剑匣,厉声喝道:“你往后再坑我试试!我这人说一不二,说和你相爱相杀,就绝不可能同你相亲相爱!”
天狂嗡鸣,竟增加一些狂意。
项海葵眼睛一亮:“原来这么对付你,会涨狂意啊?”
天狂立马静止。
“哎呀……”
路溪桥听见动静,双手捂着脑袋坐起身:“葵姐?我这是怎么了?”
项海葵背好剑匣,安慰道:“你遭人摄魂,身体承受不住,昏迷了几日,没大碍的。”
路溪桥一愣,摄魂术他是知道的,紧张道:“谁干的?我没把我家干的缺德事儿说出去吧?”
项海葵:……
哥们,不摄魂你就说的少了?
路溪桥显然也只是紧张了那么一下下,立马又兴奋起来:“葵姐,你知道吗,我昏睡的时候看见仙女了!”
项海葵“啊”了一声,难道是洛云羞?
路溪桥神采奕奕:“那会儿我迷迷糊糊,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金光闪闪……”
闪着金光的女孩儿,不是仙女是什么?
“我瞧见她脸了,长的特美。”又补一句,“但绝对还是葵姐更胜一筹。”
这话还真不是恭维。
仙女美的让他心痒难耐,倒头便在梦里肖想。
项海葵不同,这是一个他完全不敢去肖想的女人。
听到金光闪闪这四个字,项海葵明白了,他看到的仙女是项天晴。
那会儿项天晴为他疗伤,他意识海内残留着冥界摄魂术的力量,一不小心窥探到了项天晴真正的灵魂。
“这事儿不要告诉别人。”她提醒。
“什么?”路溪桥不明所以。
“看到仙女的事情。”
“为什么?”
“总之我不会害你。”
路溪桥被她救过两次命,自然信她:“行,我记下了。”
“只不过,我袜子呢?”他盯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子。
海葵咳嗽一声,假装不知道,给天狂留点儿脸。
“奇怪,我袜子上哪儿了。”
路溪桥寻找袜子之时,佛窟甬道里传来小和尚的声音:“师兄早。”
是老板回来了,项海葵先让路溪桥解开蛇罐子的封印。
出去房间,恰好与阴长黎撞个正脸。
阴长黎和白星现还穿着斗篷,只不过将帽檐放下,露出整张脸。
四目相对,项海葵怵的慌。
阴长黎感觉的到她似乎有些畏惧自己,弯起唇角,眼睛也眯成一对儿笑眼。
甚至释放出一点天仁的辉光。
总之,怎么温善怎么来。
他不知,项海葵更怵了。
甬道里还有其他小僧人,进去房间之后,项海葵才问:“关外情况怎样?”
问的是白星现。
“小葵妹妹你逃跑之后,他们又打很久,随后散去了。”白星现一句话搞定。
说和没说一样,既然都已平安归来,项海葵也就不问了,先将蛇罐子放去书案上:“前辈。”
阴长黎去往书案后坐下,瞧见罐子里的小黑蛇卷曲成一团,周身被冰层覆盖,透过冰层,能看到它腰间穿着一条“青丝腰带”。
目望他伸手覆盖上去,项海葵提心吊胆。
一刻钟后,阴长黎睁开眼睛:“还是探知不到任何记忆,但我能感应到,它正在自我修复,等冰层溶解,应就意味着修复完毕,我便可以回归本体。”
白星现问:“叔叔,那要多久?”
阴长黎摇摇头:“不晓得。”
项海葵见他情绪不高,忙将小黑球捧在手心里,献宝似的奉上去:“前辈,物归原主。”
阴长黎抬眸望着这颗小黑球,没想起过往,倒是浮现出她昨日为抢夺此物所付出的努力。
项姑娘不仅温暖善良,还很勇敢无畏,魄力惊人。
哦对,知道先去驱赶魔蜥蜴,实在聪慧。
百般优点集于一身,堪称完美。
项海葵炸了。
是的。
当她目望者老板的视线,从小黑球慢慢上移,定格到她脸上时,她浑身汗毛全都炸起来了。
一滴汗从她额角顺着鬓边流到了脖子里。
莫说她,白星现也满头大汗。
叔叔是不是要杀人了?
万幸的是,在这诡异的氛围下,她手心里的小黑球突然咧开嘴,朝着阴长黎露出锯齿大牙,似乎很不喜欢他靠近自己。
阴长黎的思绪被拉扯回来,伸出手指想去触碰它。
小黑球咔擦咔擦咬着牙齿。
“看来,它只认我的本体。”阴长黎收回手。
语气云淡风轻,并没有多少失望之情。
刚夺舍那会儿,醒来面对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心中极是恐慌。
唯一的安慰,便是那蓬海藻带来的温暖。
如今那蓬生机勃勃的海藻就在身边,他整个人从心至身皆是暖洋洋的。
能否回归本体,想起从前,似乎都无所谓。
这是属于他的新生命。
一个新的开始。
“那怎么办,岂不是不能开启宫殿大门了?”白星现也伸手去摸它。
小黑球不露牙齿,说明记得他。
却也不开殿门。
项海葵将小黑球递给白星现,让他收着,对阴长黎道:“前辈,您闲了再多尝试几次。至于您的本体,不知那两位冥界高官还在不在,我先带在身上。”
阴长黎一口应下:“好。”
看着项海葵封好罐子,挂在腰间,他忽然想起来:“对了项姑娘,我问小白,小白没有告诉我,你先前喊我憨批,究竟是什么意思?”
项海葵的手抖了抖,在说谎和承认中徘徊许久之后:“前辈,那在我们家乡算是半句骂人的话。”
阴长黎自从知道天狂剑的修炼方式之后,就已经猜到了:“为何是半句?”
此时,一个小和尚跑来说:“师兄,银沙城孟施主和项施主来了。”
“估计是找我的。”项海葵真怕老板让她解释一下具体是什么意思,逃命似的出了门。
阴长黎张了张口,最后看向了白星现,托着脸十分惆怅:“项姑娘明明极有胆识,连阵前都临危不乱,为何偏偏这样怕我?”
白星现哆哆嗦嗦。
叔叔您难道看不出来,我也很怕您嘛?
……
项海葵往外走。
兄妹俩不回银沙,先来佛窟,孟西楼可能猜到那条黑蛟龙是她了。
“道辰大师”既然出手相助,应是商量好的。
她会逃至佛窟,所以特意来“抓”她。
的确如此。
孟西楼知道天狂的大名,却并不知天狂剑主能够变身。
那会儿心系宝物,他也不曾多想。
等黑蛟龙将宝物抢走,他才猜到项海葵身上去。
只差那么一步,宝物便能被妹妹收服,恨的孟西楼想要将她给剁成肉酱!
“妹妹,那条蛟龙真的是你?”项天晴刚才问过小和尚项海葵回来佛窟的时间,感到不可思议。
“是我。”项海葵出来后,一拍胸脯,大方承认,“为了平息干戈,我唯有铤而走险啦。”
孟西楼沉着脸:“小师妹……”
项海葵截住话茬,朝他摆摆手:“大师兄不必感谢我,身为银沙城二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欠收拾的贱人。
孟西楼强忍住暴躁的心情,面上依旧沉静如水:“那么,宝物如今在哪里?”
项海葵给他一个“你这话问的真搞笑”的眼神:“当然是已经收服啦。”
项天晴白白挨了一刀,虽有些失望,但她对宝物一类也不是特别在意:“事情解决就好,真由着他们在咱们地盘上闹下去,是在打爹的脸。”
孟西楼快要忍不住了。
意识海内的老者:“少主,她收服也无妨,待您将她俘虏,宝物迟早还是您的。”
孟西楼厉声:“你直到现在还认为,她是一个可以轻易俘虏的女人?”
三方势力混战,凭着四条短腿爬着都能把宝物给抢了。
这能是一般女人吗?
老者:……
不是您说她是个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单纯少女吗?
真他妈难伺候。
老者:“那您打算放弃?”
孟西楼冷笑:“放弃?在我的人生里,何时有过放弃这个词?我现在反而觉得,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只不过,不用你再出馊主意……”
就不该按本子演戏。
凭他的魅力,何须演戏?
老者无奈:“少主,我这是根据您的性格,做出的最佳方……”
孟西楼:“闭嘴!”
……
三人一起回到银沙城。
刚入城没多久,忽然听见前方连声惊呼。
一感知灵气,是无眠的火拳气息。
孟西楼面色一沉:“又在城中惹是生非。”
项天晴也是一副很头痛的模样。
却不想无眠并不是与人打架,他飞奔而来,拳头燃着炽热的火,一双眼睛比拳上的火光更猩红。
杀意搅动气流,掀翻一街两行。
项海葵瞬间拔剑,向后连退数步,微微侧身,横剑与双眉平行,做好格挡的准备。
无眠是冲着她来的。
而且她不敢攻,只能守。
若攻过去,两股力量相撞之后,爆发出的力量必定会将周遭屋舍全部损毁,伤及无辜。
项天晴一声惊呼:“三师兄……”
孟西楼快行数步,一手背后,另一手扬起,掌心凝结出一个金色的灵气旋涡。
旋涡越转越剧烈,无眠靠近后,拳头被旋涡黏住。
孟西楼厉喝:“发什么疯!”
无眠挣脱不开,眼睛快要滴出血来,咆哮出声:“大师兄,二师兄他死了!”
这一言出,孟西楼怔住。
项天晴瞪大眼睛,旋即用双手紧紧捂住樱唇。
附近对无眠怨声载道的城民们皆是满目震惊。
孟西楼时常出关清剿妖兽,无眠除了四处找人干架,旁的事儿一点不理。
一贯是叶潜之留守城中,规划城民们的生活。
大城主的三个徒弟里,城民们对叶潜之是最熟悉的。
项海葵的剑从眉前落下,也有一瞬茫然。
叶潜之死了。
无眠冲出来杀她。
她成了凶手?
昨天清晨叶潜之会入梦邪术,试图与她同归于尽。
被她破了法术之后,遭受反噬。
难道是被反噬死了?
不至于啊。
“昨日清晨,你提着剑去过二师兄房间,是不是!”无眠死死盯住她,震声质问。
“我去看看。”
项海葵收了剑,极速奔回城主府。
此时府中一半风声鹤唳,一半愁云惨雾,哭声不止。
项海葵刚来到叶潜之居住的院子,扑簌簌四十几张灵弓指向了她的面门。
“放下!”孟西楼和项天晴紧随其后。
进入房间后,项海葵瞧见了叶潜之的尸体,已经被人抱去床上。
脸上被她划出的血痕,没有一点愈合的迹象。
昨日,她从房间出去没多久,叶潜之就死了。
可怕的是,体内流窜的全是她的天狂剑气。
而她真的只划伤了他的脸颊。
是有人收集了她的剑气,强行灌入他体内,绞碎他的五脏六腑。
叶潜之修为不低,能令他毫无反抗能力,对方的修为有点可怕。
项海葵注意到了他的发髻,松散歪斜,像是被人抓歪的。
别人想不到太多,可项海葵瞬间想到了梦境中那抓住她发髻,将她按进洗澡水里,活生生淹死她的变态!
甚至脑海里浮现出那人抓住叶潜之的发髻,踹着他的腿弯,将他踹跪在地上,灌入剑气绞碎他的场景。
是那个死变态,不会错!
叶潜之是因为暴露了知道“上界”的事儿,才被杀的?
还是单纯的,只是凶徒想用他来陷害她?
项天晴扑过来,一把将她推开,伏在尸体上哭的梨花带雨:“二师兄,二师兄啊……”
项海葵向后退了一步,冷冷看向身后的孟西楼。
明日,就是她父亲祛除魔毒、真气运行一个大周天之际。
这帮子垃圾,开始行动了。
孟西楼气的都从负手改掐腰了,怒斥意识内的老者:“是谁不听我命令?这是在逼着我做事?”
“项海葵,你为什么要杀二师兄!”无眠站在门外,拳头几乎捏碎掉。
他与叶潜之感情最好,不愿再进来看到他的尸体。
“对,我为什么要杀二师兄?”天狂支着地,项海葵双手交叠搁在剑柄上,“还让你们一看就知道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凶手傻逼,还是你们傻逼……”
又或者,他们把她当傻逼?
她原本只想熬到父亲出关,让父亲躲过这一劫就好。
她的目标一直都是保命,从没想过反杀。
可是这群上界的人,真的,挺嚣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没写完,这章有点长来着。
写到这里还是没写完,但我要去睡觉啦。
28、邀战
演技不走心。
陷害也不走心。
给项海葵的感觉就是敷衍,特别的敷衍。
妈的, 大概是凡人渣滓们, 不值得他们耗费太多心思。
项海葵望一眼床上叶潜之的尸体, 和哭哭啼啼的项天晴, 心中一阵烦躁。
正下决定时, 洛云羞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小妹妹, 你二师兄没死。”
洛云羞的声音本就娇媚,而今密语, 似一片羽毛搔着耳廓,痒痒麻麻的。
项海葵懵怔片刻。
冥界这俩大佬是一直隐藏在暗中跟着自己的, 估计看到了什么。
洛云羞;“此人精通不少邪术,其中包括傀儡术, 昨日你从他房间离开之后,他很有警觉性,立刻激活一具傀儡。那傀儡与他肉身几乎没有差别,估计养了得有两百年以上, 是他保命的最后一道手段。”
虽然项海葵对叶潜之这个神经病没有任何好感, 听到他使出了一招金蝉脱壳, 也真真是松了口气。
他换了一具傀儡肉身, 得先适应,估计一时半会儿不能露面。
而且,他应该仍旧不信她也能在这群垃圾手中活下来,不会冒险站出来帮她解围的。
没事儿,活着就行。
不然父亲出关之后, 该多心痛啊。
正要问洛云羞凶手是谁,她先答了:“杀他之人,大概七品修为,是个魔修。时常在项天晴身边晃悠,以姐姐我看男人的眼光,他是项天晴的裙下之臣,且痴恋的很呢。”
项海葵的神识转了一圈:“这会儿在不在?”
洛云羞:“不在。”
“小妹妹,姐姐就帮你到这了,愿你能在这修罗场中活下来,莫丢了阴前辈的脸,来日,咱们有机会再见。”
项海葵突然想起来:“前辈知道我不是阴前辈了?”
洛云羞取笑:“我与柳一行跟了你几日,看着你变成四脚蛇手舞足蹈,将我都给逗笑了,这般傻乎乎,怎么可能是风华绝代的阴前辈呢?”
海葵尴尬着道:“那您也不打算抓了我严刑拷打,问出真正的阴前辈在哪里?”
“阴前辈早前栽培你,应就是未雨绸缪,以你来引开我们。似他这般足智多谋之人,岂会暴露行踪给你知道?”
洛云羞话锋一转,声音里的笑意收了收,“再一个,我们抓阴前辈只是公务在身,与他并无私仇。小妹妹,并不是所有强者,都喜欢恃强凌弱,至少我洛云羞就不是。”
这话说的项海葵险些红了眼眶,被无数人怒目而视的时候,她内心都是毫无波澜的。
“多谢前辈。”项海葵不可能透露老板的行踪,但这一笔,她记在心里了。
来日若有机会,必定报答。
“还有,姐姐提醒你一句,莫要一时冲动将他们的身份暴露出去。不论听者信不信,都可能给听者带来灭顶之灾。”
项海葵了解,老板从前讲过。
此事哪怕捅去上界帝君面前,孟西楼的家族只会说自己毫不知情,推几个家仆出来顶罪。
而凡间知道此事的人,却有可能面临灾祸。
最简单也是个消除记忆。
对于上界来说,这是桩丑闻。
“谢谢姐姐。”项海葵换了称呼。
那么现在,她要怎么处理眼下的局面?
城主府外民怨沸腾。
院子里扑啦啦跪了一地的将官,求孟西楼主持公道。
而孟西楼的脸色乌泱泱的,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项海葵啧啧,臭傻逼这会儿的演技,还挺逼真呢。
孟西楼冤枉的要死。
他已经改变原定计划了,认为必须先除去项海葵背后那位“高人”。
可现在,是逼着他不得不回归到原来的计划上。
“淮灭呢!”孟西楼已将意识海内的老者训了个狗血淋头,确定他也毫不知情,那就只能是淮灭干的。
活腻歪了!
老者叹气:“哎,少主,现在没辙了。您总不能将淮灭交出来吧?不如还按照原来的计划走……”
孟西楼举棋不定。
他就纳闷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儿,为何会突然失控,闹成现在这般局面?
“大师兄!”无眠喊了一声。
孟西楼不理会他,看向项海葵:“小师妹,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但眼下……先将你押入牢房,我一定会查……”
“查你妈个头!”当着众人的面,项海葵朝他厉喝一声。
孟西楼被骂的愣住。
项海葵趁着他愣神的功夫,突然疾步奔去床边,将正伏在尸体上哭泣的项天晴给拽了起来。
孟西楼瞳孔紧缩:“你干什么!”
无眠也从门外冲进来:“放开我师妹!”
倒是项天晴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过分美丽的脸颊上梨花带雨,整个人都是懵的。
项海葵手中剑架在她脖子上,她才慢慢反应过来,惊呼:“小葵,难不成二师兄真是你杀的?”
项天晴是相信她的,因为她知道项海葵真的是父亲的女儿,还一心和她争夺父亲的宠爱,想在父亲面前好好表现,怎么会杀二师兄?
“姐。”项海葵挟持着她,用的是传音,“如果我说你其实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渡劫来的。孟西楼是你亲哥哥的分|身,为了让你安稳渡劫,获取功德,往后回到天上有资本立足,准备虐杀我,再用我的死逼疯父亲,你信吗?”
“你疯了吗?”悲痛欲绝的项天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惊恐万分,“你杀二师兄,又编出这样的谎话,是想动摇我们在父亲心中的位置,想离间我们……”
项海葵知道她一个字都不会信,但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算了。
“姐,委屈你一下了。”
项海葵用指甲在项天晴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线,天狂剑身上的蛟龙活了过来,从那血线内跐溜钻入项天晴的体内。
“项海葵!”孟西楼彻底被激怒了。
项海葵推着项天晴的背部,朝孟西楼推过去,同时亮剑喝止无眠上前,摆出“谁敢动,我立刻让项天晴爆体而亡”的架势。
床上还躺着一具被天狂剑气绞碎脏器的尸体,谁敢乱动?
孟西楼接住项天晴的时候,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老者赶紧道:“少主莫慌!大小姐体内有家族神器辉光护持,是不会被天狂所伤的!”
下一刻项海葵便也传音:“孟西楼,你知我是有备而来的!敢不敢拿你妹妹的命,和我硬碰硬试试?”
老者:“她在诈您。”
孟西楼骨节攥的发白,眼底酝酿着风暴,看向项海葵:“你想怎么样?”
项海葵在众人注视下,往外走去。
顺手拉了张圈椅。
她一手拖圈椅,一手提着剑,从叶潜之房间出去,来到院子里。
将圈椅在院中放好,在几十张灵弓的瞄准下,项海葵老神在在的坐了下去。
“凶手给我听着,我等你到明日太阳落山,咱们去城门上来一场公平对决!”
“你若杀的掉我,我便让你虐杀,完成你的心愿!”
“若没本事杀我,你便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还有,记着早点儿出来哟,否则姑奶奶我哪会儿心情若是不好,便要让我的小龙龙,咬你的小心肝儿咯。”
……
隔着重重人群,洛云羞远远看了她一眼,抿起红艳润泽的唇:“这小妹妹,她还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够直,够飒。”
“行了,走吧,人既然跟丢了,先回彼岸城复命。”柳一行捏着眉心,得赶紧将这个随心所欲的女人给拽走,不然肯定要继续多管闲事,“别忘了,咱们有规矩,不能插手他们的命运。”
洛云羞袅袅婷婷的转身,撩了撩胸前长发,媚眼如丝:“是不能,还是不敢?”
“不能也好,不敢也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柳一行头疼极了。
“老娘就是看不过眼!”洛云羞冷笑一声,扭着腰肢慢慢消失在彼岸花构架的甬道中。
看不过眼有什么办法?
在步入甬道,回归彼岸城之前,柳一行抬头望天,心中百感交集。
现在的上界,的确是乌烟瘴气,风评极差。
而这一切,都是从山海族叛乱开始的。
说起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山海族修的是自然之道,一直停留在人间,不愿去往上界。
天族便一再压榨他们的生存环境,换了谁都会叛乱。
而天族本身就是故意的,起因于那一任帝君,认为山海族太强。
对于天族来说,未来或许是个隐患,需及早除掉。
可当时的天族太子不认同这种做法,与帝君起了争执。
然而太子势单力薄,阻拦不住,山海族凋零后,他也丢了继承权,被帝君派去冥界,成为冥君。
他的兄弟接替了他的天族太子之位。
冥君掌管冥界时,与上界闹的很僵,其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任命阴长黎成为了十二宫宫主之一。
阴长黎出身山海烛龙族,山海族叛乱时,他年纪还小,遭了牵连,成为山海贱民。
说起来是冥君给了他前程,知情者都知道,清高自持的阴长黎是看在冥君面子上,才领了这个职。
他与冥君,称得上是忘年之交。
后来,阴长黎被冤枉盗宝之后,一怒之下抄了冥界宝库,叛出彼岸城。
冥君也大怒,直言山海贱民果然不识抬举,对他下了追杀令。
昔日挚友彻底决裂。
可在阴长黎叛逃五百年后,冥君的修行出了岔子,陨落了。
十二宫其中一位宫主,被上界扶持到了冥君的位置上。
没多久,上界与冥界开始联手,不惜任何代价的抓捕阴长黎。
冥界的宫主们这时候才回过味儿,前冥君的陨落,怕是不简单。
长黎君的叛逃,或许有隐情。
两人决裂,搞不好是一出戏。
但不管怎么样,等上界将目光注视在阴长黎身上时,他已经练就了一身非凡的反追踪技能。
各路追兵无不是铩羽而归。
关于前冥君和阴长黎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必定,是会波及上界的大事。
项海葵坐在圈椅上,脑袋后仰,闭目小憩。
头顶上浮空悬着一柄流光溢彩的遮阳伞。
这伞,还是先前孟西楼演戏时撑过的,打沙熊时,他塞给了项海葵。
项海葵便收下了。
剑匣扔在了脚边,匣子开启着,里头有一双臭袜子,还有一柄长剑。
天狂没了蛟龙,成了一柄普通银白长剑。
清晨的阳光还没有那般炙热,光芒照耀在剑身上,与剑气相触碰时,仿佛产生化学反应,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将院子包围住。
现在没有人相信她是大城主的女儿,这就是一个恶魔。
风声鹤唳之中,有人叩响了城主府的大门。
守卫战战兢兢的来报:“道辰大师来了。”
孟西楼正烦躁:“不见。”
守卫:“是城民们求着大师来的,毕竟每次有什么丧事,大师都会去超度,如今大师身后,还跟着许多城民……”
孟西楼蹙眉:“让他进来吧。”
来了两个人,项海葵睁开了眼睛。
知道老板是听到消息,带着小白来帮忙了。
可当看到老板时,项海葵一口气儿差点上不来,道辰原本素净僧袍,突然被绣上很多花朵。
绣花就算了,绣的全是大脸盘子的向日葵?
“小白,前辈这是受什么刺激了?”项海葵传音。
这是小白的手艺。
小白端茶送水,烹饪缝补,十八项全能。
白星现木着脸:“叔叔的脑子真的坏掉了。”
项海葵咋舌:“这我知道,只是没想到坏的如此彻底。”
阴长黎走近院中,目光环绕周围的“敌人”,然后望向项海葵:“项姑娘,节哀顺变……”
“前辈,我不哀,而且我二师兄也没死。”项海葵传音讲了下。
阴长黎松了口气:“那便好。”
他先进了屋,假装为叶潜之超度了下。
随后出了房门,迎着重重压力,走向项海葵。
孟西楼上前拦住他:“大师,超度完了,您又要做什么?”
阴长黎双手合十:“小僧还想点化一下凶手。”
孟西楼知道他与项海葵有交情,冷冷道:“大师很闲么?那不如先来点化一下我?”
阴长黎念了声阿弥陀佛,一派圣洁的道:“抱歉,我佛不渡憨批。”
孟西楼:?
项海葵差点从圈椅上跳下来:“小白??”
白星现感觉自己好像是做错事了,满脸愧疚:“就,早晨你走了之后,叔叔一直询问我,你我为何如此畏惧他,我就稍微解释了下,可能解释的不对……”
阴长黎认真琢磨白星现的话。
听上去,他从前好像一直是在天上飘着的,不食人间烟火。
像一尊佛,充满距离感,不够真实。
他必须下凡,接地气儿。
第一步,改变穿着打扮。
第二步,在语言上和项姑娘接轨。
为了项姑娘不再害怕自己,争取早日下凡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 阴总:我可以,我能行。
……
29、影子
阴长黎说完之后,还朝孟西楼微微笑了下, 才绕过他继续走向项海葵。
孟西楼听不懂这个词儿, 但“憨”不是什么好字。
可对方的神态, 让他认为这或许是个佛修语?
毕竟谁骂人时一派虔诚?
“憨批是什么意思?”他问的是意识海内的老者。
老者:“额, 大概是和佛言里的‘愚者’差不多的意思?”
孟西楼发现这老东西在上界时挺能吹, 下了凡没一点儿用处:“查查看是哪尊佛说的, 我要在一刻钟之内知道这樽佛的所有信息。”
项海葵一直看着阴长黎走到自己身边,抬起手臂, 握住悬浮在她头顶上的遮阳油纸伞的扇柄。
随着他的臂力,伞面微微倾斜。
项海葵低头, 看着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完全被遮阳伞覆盖。
哦。
她一直没有挪动遮阳伞,随着太阳升起, 她的手臂露在了伞外。
所以,眼下的情况是老板站着她坐着,老板给她撑伞了,她是不是抵达人生巅峰了?!!
“项姑娘。”阴长黎传音。
“嗯?”项海葵不敢抬头, 盯着他腰线附近绣着的向日葵。
阴长黎说:“你如今处境艰辛, 可我却帮不上忙。”
他在她身边能够汲取到温暖, 却回馈不了同样的温暖。
这令他自责。
项海葵忙道:“我并不觉着艰辛, 前辈您已经帮我许多了。”
有能力应对的麻烦,称不上麻烦。
无能,才是痛苦的根源。
如今的局面对她这位天狂剑主来说,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而这一切, 全都得益于老板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她会畏惧老板,不是老板修为多高,多有钱,多机智,挖的坑多深。
是与老板聊天时,寥寥几句话,便能直触她的灵魂。
老板所拥有的智慧,并不是每一位千帆过尽的大佬,都可以自动获得。
就比如师父,年纪比老板大了一倍,同样实事求是的感慨,和老板一比较,他的年龄像是都活在狗身上了。
而项海葵手持天狂,犹如逼王附体,自信在不远的将来,她可以上日天下日地。
但她很有觉悟,这辈子都不可能日了老板。
这估计也是天狂特别喜欢从老板身上获取狂意的原因。
她在这发散思维的时候,阴长黎也没吭声。
过去很久,他才开口:“我刚才问了问道辰,他觉得用他的声望,是可以保下你的,不如试试吧。”
项海葵回过神,诧异:“道辰?”
边问着,瞧见他手腕上的珠串慢慢亮起。
这是天仁剑在释放力量。
天仁的力量真的很像是美颜相机,一键切换成“白莲花”和“圣父”模式,老板整个人顿时被一团圣洁的辉光笼罩。
阴长黎点头:“我将道辰养在意识海中,锁起来了。”
项海葵皱起眉:“您不怕他反攻回来?”
阴长黎:“无妨,以他的神魂之力,与我比较,是蚍蜉撼树。”
说此话时,他脸上没有一丝得意。
语气也是平铺直叙,就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他做了不少坏事,但受天仁影响,也救过很多人,算功过相抵了。”但这并不是阴长黎放过道辰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我在搜索他记忆之时,发现他父亲是这个世界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项海葵:“谁?”
阴长黎回;“先前与路溪桥的父亲通过符箓交流时,他曾经提过的人,金灵学院剑道院那位太上长老。”
项海葵惊了:“三剑尊之一,荆问?”
学长现在的师父。
项天晴未来的师父。
阴长黎:“是的。”
项海葵纳闷:“听说这位剑尊是单身啊。”
阴长黎摇头:“我搜索不了太多,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只知道辰恨透了他,想要成为这世上最强的剑修,也是为了去打败他,羞辱他。至于原因,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不能杀死道辰。
那位剑尊或许可以感应到。
两人在日头底下传音聊着天,城主府内风声鹤唳的肃杀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面对着项海葵这个“恶魔”,护卫们原本都是捏着把汗的。
可“大师”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走进来,走去她身边为她撑伞,时间一久,瞧着连她都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
而在此时,阴长黎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诸位,可否听小僧一言。”
众人都望向他。
阴长黎摸着手腕上正释放仁义剑气的珠串,徐徐说:“项姑娘并不是杀害叶公子的真凶。”
众人面面相觑。
“情况不妙。”孟西楼意识海内的老者提醒,“道辰的威信除了项衡,谁也压不住。您应赶快截住他的话,趁着大家群情激愤,合众人之力名正言顺的将此女抓起来,明日再行虐杀!”
孟西楼:“让你查的佛主查到没?”
老者:“少主您相信我,大小姐是不会有事的!”
孟西楼质问:“你先前还让我相信你,凭你那烂招能将她俘虏,结果?”
老者坚持:“少主,淮灭见您迟迟不行动,为了大小姐,必定是要站出来,万一他死在此女剑下……可是您的影子啊。”
这些世家大少爷们,家族为他们培养的暗卫不少。
但影子却只有一个。
淮灭自孟西楼出生便签了影契,得家族悉心栽培。
孟西楼冷笑:“分|身被诛,顶多本体受创。胆敢违抗我的命令擅自行动,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老者:“此女有备而来,手中可能会有高人赠的牵魂锁啊。”
牵魂锁一旦锁住分|身,可以连本体一起诛杀!
“淮灭不像您,没有护持神器……”
孟西楼不屑的打断:“你怎就知道他一定会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者算是看明白了,事到如今,自家少主还倾向于俘虏此女。
哎,家族让少主下界保护大小姐,同时也是想磨炼他一二。
少主能力是有的,可惜一贯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老者劝:“少主,您还是放弃这个计划吧,此女您降服不了,此女不喜欢您这类型的。瞧见了吗?方才道辰入内时,她手足无措,她肯定是喜欢道辰这种温柔圣父型的。您没戏了。”
孟西楼脸色一黑。
“少主,我对您真是很失望。”
这话不是老者说的,是淮灭。
孟西楼冷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淮灭叹息:“您忽然改变计划,又与这卑贱凡女这般接近,大小姐,很不开心呀。如今,我都已经制造了机会,大好的局面,又被您给耽搁了……”
孟西楼正要说话,淮灭再道:“既然如此,便让我凭本事杀了她……”
先前淮灭说没把握,只是事关大小姐,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想让孟西楼动手。
却不想孟西楼突然推翻了先前的谋划,让他等着。
不,他等不及了。
两百年,整整两百年,大小姐终于就要踏上功德之路,受万众瞩目了啊……
天狂震颤,项海葵突然起身,手掌一开一合,剑柄入手。
众人正听阴长黎演讲,吓的一激灵,纷纷举起灵弓。
项海葵随便指一个方向:“既然来了,还透出杀意让我感知,又藏头露尾的作甚!”
淮灭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在半空中出现,虚影中,他似乎在看自己漂亮的手:“你不是约战我么?城门?走啊。”
项海葵也看到了他的手。
单是看一眼,那股战栗的感觉便来了。
应该就是他了。
项海葵忽又将剑收回:“明日午时再战,对你好,对我也好。”
明日才是父亲真气运转一个大周天之时。
方便他将自己虐杀。
也方便自己一战过后,父亲的危机恰好解除。
“明日午时,城门之上,不见不散。”他留下一连串怪异的笑声之后,虚影消失。
项海葵扔剑入匣,背在身后,准备去往佛窟待着去。
佛窟四面荒漠,视野开阔,且有佛光之力护持,邪魔不侵。
再一个,由“道辰大师”监视自己,银沙城里里外外都会放心。
“明日太阳落山之后,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项海葵对众人说。
她若能杀掉此人,叶潜之便会想办法出来替自己洗冤。
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邀约凶手决战,还真出现一个魔修?
城主府已经关闭了,这魔修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看向孟西楼。
孟西楼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便让开,由着项海葵跟随“大师”离开城主府。
老者长吁短叹:“少主啊!”
孟西楼转身进屋看妹妹去了:“家族耗费心思培养出来的影子,难道还接不起区区一个凡女的约战?”
老者:“哎!”
……
项海葵一路出城,宛如死囚游街,收获无数仇视的目光。
但因“大师”伴在身侧,没人朝她扔烂菜叶和臭鸡蛋。
“有信心么?”阴长黎问他。
“全力以赴。”项海葵说。
这个变态,是她的一个心魔。
好几次从梦中惊醒,都是因为他。
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她都要全力以赴的战胜他。
阴长黎微笑:“那就好。”
看着他捋了捋袖子,将折起来的向日葵刺绣铺平,项海葵忍不住问:“前辈,您绣向日葵,是因为我的名字有个葵字吗?”
阴长黎略有些赧然,没有回答。
项海葵啧啧嘴:“您没失忆那会儿,可不将我的名字理解成花儿。”
阴长黎好奇:“那理解成什么?”
项海葵便将第一次去做实战训练,被他骗着去打鬣狗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了讲。
“您说我克鬣狗,我以为是我的天狂剑克制鬣狗,满怀自信的飞下去了。”
“结果咧,被鬣狗追的抱头鼠窜。才反应过来,您是说我这种肠腔无肛|门动物‘海葵’,专克爱掏肛的鬣狗,把我气的险些当场去世。”
现在回想起来,又不免有些好笑。
再想想时间,其实只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短短两个月,翻天覆地。
回到佛窟里后,项海葵找了个空房间调息。
将蛟龙灌入项天晴体内,她只是一个尝试,耗费许多灵力。
调息到一半,想起来她得去问白星现索要一个牵魂锁。
她手里其实有一个,怕不够。
此时已是傍晚,白星现坐在佛窟门外的裸岩阶梯上。
项海葵找了半天,问了小和尚才找到他。
“小白。”她打声招呼,也走过去坐下。
白星现却没有理会她。
项海葵捂着嘴打个哈欠,扭头看他双眼呆滞,心头一跳:“怎么了?”
白星现微微侧身,朝她伸出一双白皙细长的手:“小葵妹妹,你帮我把手指头给砍了吧,我自己狠不下心。”
项海葵:?
白星现眼圈红红:“叔叔又让我刺绣了。”
项海葵瞪大眼睛:“是不是让你把植物改成动物了?”
从向日葵改成海葵了?
“项姑娘。”白星现回答之前,她听见阴长黎在身后喊了一声。
扭过头,项海葵那两颗黑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吧唧蹦出来。
老板换了新僧袍,那月牙白的僧袍上,每隔一个拳头的缝隙,就绣着一条黑色的……鬣狗????
阴长黎站在佛窟门口,夕阳笼罩着他,为他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芒。
而他的笑容,也恰好如这夕阳一般,炽热而不浓烈,闪耀而不伤眼。
这是他对着铜镜弯过无数次唇角,才找准的最完美弧度。
“海葵克鬣狗。”阴长黎指了下项海葵,又指了下自己,意味着“你克我”,“项姑娘,先前疾风谷的事情,你能否消气了呢?”
项海葵没有回答。
忽略掉天狂在剑匣里蚂蚱似的狂跳,她像僵尸般嘎嘎扭动脖子,转望身畔的白星现。
“小白,我帮你剁了手指,你帮我割掉舌头吧?”
白星现含着泪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海葵:虽然都是死,但往后被老板一刀捅死和凌迟处死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
今天有点事儿,更晚了。
说一下这篇文哦,环境的确是有点黑暗,但我尽量不让大家感觉到压抑。
还有关于阴总的记忆,肯定是会恢复的啊。
30、充电宝
“项姑娘?”阴长黎又喊她一声。
左脚向前迈了半步,不着痕迹的缩了回来。
项海葵背对着他, 听出他的声音中隐隐夹杂着一些不安。
“前辈, 我早就不生气了啊。”漠上的风吹的她脑壳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
“当真?”
“真的。”
“那就好。”阴长黎心中蠢蠢欲动, 也想上前加入他们, 和他们排排坐, 沟通一下感情,加快下凡速度。
可两人都不回头, 瞧着脊背一个比一个绷的直。
看来对他的畏惧并未减少。
“你们是在看夕阳?”阴长黎仰起头,夕阳余威犹盛, 晒的他眯缝着眼,也要赞叹, “大漠的夕阳很美。”
话音落下半响,两人根本不接话,丝毫没有邀请他加入的意思。
阴长黎失望的转身。
项海葵和白星现总算是松口气。
岂料他刚进甬道,突然又折返回来, 挨着项海葵也在裸岩石阶上坐下了。
项海葵赶紧往白星现身边挪挪屁股, 又将背后的剑匣取下来, 摆在她与阴长黎中间。
阴长黎听到响动, 将手搭在剑匣上:“项姑娘,你的剑怎么一直在撞匣子?”
“哦,是这样的前辈,明日我将与人生死决战,它……兴奋。”
跳的挺欢畅, 可狂意一点没涨,项海葵认为它是在笑话老板。
这肯定是不能说实话的。
阴长黎点点头,犹豫再三,诚恳道:“项姑娘,我是真心实意来和你道歉的,从前我似乎对你做了许多……缺德事,希望你可以原谅我……”
项海葵传音:“小白,你说前辈脑子坏掉了吧,他做事也是有逻辑的。可你说他正常吧,怎么好像换了个人?”
像是突然拿了新剧本。
凹出一个新人设。
白星现哪里会知道,摇摇头。
这时候路溪桥咬着甘蔗出来了,瞧见阴长黎的僧袍,双眼顿时一亮:“道辰,你早上出去时一身向日葵,晒一天,怎么变成小狗啦?”
“这么多条狗,您是想干架之时,分散对手注意力?”
“这一共多少条狗啊?”
路溪桥闲着无聊,还真伸出手指,点着那些图案数起来。
阴长黎起身,转头给他一个客气又疏离的笑容:“路公子,我佛曾经曰过,一个人若管不住自己的嘴,说太多话,寿命会比较短。”
路溪桥停止数狗,皱着眉:“有什么说法吗?”
阴长黎双手合十微微笑:“因为特别容易被人打死。”
言罢,他念了声阿弥陀佛,绕过路溪桥走进佛窟里。
路溪桥稍稍愣怔,才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撸起袖子想去打他。
白星现赶紧拽住:“别,真会死的。”
项海葵看着阴长黎的背影消失在甬道里,有些诧异。
老板新凹出的“平易近人”的人设,似乎只针对她和白星现?
路溪桥平时被人奚落的多了,也不是真的生气,回头便朝项海葵竖起大拇指:“我说什么来着,葵姐绝对是个干大事的人,这才几天啊,就让道辰拜倒在你的魅力之下了。”
项海葵“啊”了一声。
路溪桥咬一口甘蔗:“你难道看不出来,道辰对你很不一般吗?”
项海葵指着白星现:“是对我俩。”
“不是啊小葵妹妹。”白星现被路溪桥一提醒,恍然大悟,密语传音,“叔叔单独对着我时,是没有你在时这般好相处的。”
“开什么玩笑?”项海葵疯狂摇着脑袋,拒绝相信这件事情。
“确实不可能。”白星现搔了搔后脑勺,那张美少年漫画脸皱的像只苦瓜,“你腌了叔叔,砍了叔叔,他不记恨你已是难得,怎么可能会对你产生什么特殊感情。”
听小白一否定,项海葵心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啊。
搞不好拨开层层伪装,老板的本质,是个抖m呢!
项海葵托着腮,听着路溪桥吧唧嘴的声音,脑补起各种小皮鞭、蜡烛、锁链……
忽然,周围气流有变。
她忙收回心思,以追风观气术将神识送去气流变化的源头。
是佛窟后方,百丈之外,几只沙蝎正在沙子表层下方迅速移动。
它们的目标,是两个正抬水回来的小和尚。
项海葵一拍剑匣,天狂弹出,她操起剑便是一个纵身,跳上佛窟顶部。
随后,似一支离弦之箭,疾步前冲。
剑尖划过空气,拉出一道长而直的火线,等她冲到佛窟后方,足下一点,腾空而起。
火线随着她的身姿,改为弧状,落在那两个小和尚身前。
小和尚被吓了一跳,看到半空中绚丽的火线,第一反应是去摸自己的脖子,看脑袋还在不在。
看清楚是项海葵后,水桶更是噗通落地。
这个女人,是杀了叶二少爷的魔鬼。
今日道辰师兄将她带回来,他们都吓的不敢出来……
不等他们大喊救命,项海葵先喝道:“退后!”
他们明显反应不过来,项海葵只能又快行几步,朝着沙蝎的方向劈过去。
剑气呼啸而出,卷起沙浪,将六只一人高的沙蝎掀翻!
两个小和尚瞠目,这个距离,只差几个呼吸他们就没命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退后啊!”项海葵提剑杀过去。
小和尚再无迟疑,赶紧跑。
边跑着还边回头感激的看了项海葵一眼。
师兄果然有双慧眼,项二小姐哪里是魔鬼,分明是位女菩萨。
白星现和路溪桥此时也赶了过来,三人对付六只六品沙蝎,不难,只是费劲。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将它们全部诛杀。
“今夜恐怕不太平了。”项海葵望着沙蝎的尸体,“沙怪是很少往佛窟方向来的。”
“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消耗你的灵力,明日决战,你便落了下乘。”路溪桥这种事儿见多了,拍着胸脯道,“葵姐今夜只管好好休息,我来守夜。”
白星现跟着点头:“我和路公子一起守夜。”
项海葵思考了下。
这样守着是不行的,佛窟里还有外出的僧人,万一今天若是不巧回来,路上恐怕会遭遇不测。
她再度跳上佛窟顶部,目色一沉,随便选个方向喝道:“听着!读书少就回家多学习,连十二神剑的机制都不清楚,还出来混个屁!”
“让姐告诉你们,你们来这招没用,姐的天狂是不消耗灵力的,耗的是狂意,有本事你们让我怂,没本事就别来送菜!”
说完之后,她便盘膝在窟顶坐了下来,对路溪桥和白星现说:“你们都回去,就这些货色,我能单挑他们一窝。”
“真够狂的。”路溪桥心道这个逼装的我给满分。
白星现思忖片刻,拉着路溪桥走:“这样说不定能涨狂意,我们不要插手了。”
他们帮她把剑匣提过来,便回窟里待着去了。
项海葵独坐高台吹冷风。
话说的是挺狂。
但天狂并未涨几分狂意。
这些上界人士再牛逼,也是分|身下界。
通常附体的肉身修为不会超过八品,因为八品的修仙者很难被夺舍。
他们比凡人只强在眼界上。
那个变态是七品魔修,修为高出自己两个品阶。
可自己的五品非同小可,是被老板用极品灵丹、药浴堆砌起来的,外加推功过血。
他有上界法宝。
自己有天狂。
他有开阔的眼界。
自己同样有。
虽不知师父的真实身份,但师父随口教的一个五矅剑阵,都能令八品的青天剑派大长老叹为观止。
师父的段位,估计比当世三剑尊还要强得多。
何况实战训练时,老板为她找的陪练,上天入海,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就比如说变身蛟龙这堂课。
为了让她熟悉蛟龙的斗法方式,老板在师父的授意下,特意带她去钓过蛟龙。
现在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那日,老板带着她落在一处陡峭的悬崖上。
她向下方望去,深不见底,黑雾缭绕,宛如深渊。
老板让小白吐出一根白玉钓竿,站在悬崖边笑道:“这罪龙渊里,囚着一条魔蛟龙,与你天狂剑上的蛟龙是同等血脉,等我将它钓上来,与他斗法,你仔细观察它的角、牙、爪、尾,是怎样协调作战的……”
她苍蝇搓手兴奋极了。
这次终于只用观战,不必亲自动手咯。
刚要说话,老板一甩鱼竿,鱼线竟倏然分成四股,分别绑住了她的手脚腕。
随着他再甩杆,她就被甩下悬崖去了。
伴着呼呼风声,老板哈哈大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不好意思,忘记带饵了,拿你凑合下。”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蹦极,人在前面飞,魂在身后追,心里也不忘问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
等落入深渊黑雾下方,她就停留在那沉睡的黑蛟龙双眼之间。
庞然大物面前,吓的她心脏骤停。
老板传音:“出剑。”
她哆嗦着不敢。
老板便继续放线,将她往魔蛟龙嘴里送。
她只能开启剑匣,放出天狂。
那沉睡中的魔蛟龙瞬间便醒来了,因为双眼之间的人族少女实在太小只,它那墨绿色的大眼珠子慢慢变成斗鸡眼。
一人一蛟对视良久,蛟龙陡然张开血盆大口。
项海葵只感觉着手脚腕上的丝线猛地一收,便被老板给向上拽了十几丈。
魔蛟龙怒吼一声,便拖着锁链,蜿蜒着庞大的身躯追了上来。
项海葵被鱼线拽着,好似荡秋千,在峡谷里晃晃悠悠整整一夜。
看上去晃的杂乱无章,可那条魔蛟龙角、牙、爪、尾并用,愣是抓不到她。
反被她研究了个透彻。
她就是这样被训练着成长起来的。
尽管只有短短的八十天,所闻所听,所见所识,有些修仙之人或许八百年也比不上。
就如同她出山时曾告诫自己的那句话,一群王者带她一个青铜,她无以为报,绝不能给王者大佬们丢脸啊!
想到这里,她紧紧一抿嘴唇,使劲儿握了握小拳头,给自己点儿力量。
然而说曹操曹操到,她听见有脚步声走出了佛窟,跃上顶部。
项海葵牙疼,又是老板。
“项姑娘。”
阴长黎走到她身边一丈远时,停下来了。
见她没有抗拒,才继续上前。
项海葵深吸一口气,扭头假笑:“哈哈,前辈,有什么事吗?”
阴长黎走到她身边,望一眼前方不远处堆积的沙蝎尸体,担忧地道:“不是我不信你的实力,对手阴险狡诈……”
项海葵摆了摆手:“没事的。”
阴长黎将视线转移到她手边的剑匣上,剑匣是开着的,天狂安静躺在其中。
他提议:“我听小白说,天狂很喜欢以我来增加狂意,不如你再来试试?”
项海葵忙不迭拒绝:“不用啦,自从我砍过您的本体之后,现在我咒骂您,它一点反应也没有。”
要是有用,她肯定会用。
放着这么好用的充电宝,谁愿意浪费啊。
阴长黎也不是很了解天狂的机制,蹙着眉:“那要不换其他方式试试?什么方式我都愿意配合。”
话音一落,天狂突然从匣子里飞出来。
剑尖朝下,立在剑匣里。
闪闪发光。
阴长黎目色骤亮:“看来是可以的,项姑娘,你听懂它想要什么了没?”
它想要什么?它想我把你睡了!项海葵无语的很,正准备将天狂强行按回匣子里,它倏地横扫出一道剑气。
剑气十分细微,仅仅是将阴长黎僧袍上的系带割破。
斜襟的长袍因此散开,露出了胸线和腰线。
阴长黎有些愕然。
项海葵差点儿吐血,手忙脚乱的去抓它。
天狂却挑着剑尖,不断从项海葵划向阴长黎,还发出嗡嗡颤音。
像是在说:你傻逼吗,送上门的你愣着干什么?
上他!
正面上他!
虽是夺舍,可以神交,大补!
“滚!”
项海葵算是看明白了,全世界最想她惨死的不是上界那帮子人,而是这辣鸡天狂!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休息,明晚双更~
31、主仆关系
天狂剑的机制是什么?
它狂意值增长的幅度,和剑主狂过之后, 所承担的风险是成正比的。
项海葵现在已经初步掌握了如何从“狂意”上分辨, 自己的对手是强是弱。
当她发出挑衅时, 天狂咸鱼躺, 那对方大概率是菜鸡。
反而言之, 倘若狂意暴涨, 那她大概率会被对方给锤死。
按照这样的逻辑,往后她在动手之前, 怕是得先说点儿狂话,以此来估量对方的实力, 决定是战是退。
起初项海葵以为自己修炼天狂,会练成一个半妖疯婆子。
是她太年轻、太天真了。
原来她会成为一个逼王龙傲天。
项海葵双手抓住天狂的柄部, 如同抓住一条活鱼,不管它怎样摇摆挣扎,强硬的将它扔进匣子里去。
她正要阖上匣子,阴长黎半蹲下身子, 那只带着天仁佛珠串的手, 不失时机的按在匣子边框上, 拦住了她。
天狂趁机跳出来, 剑尖朝下,拐杖似的笃笃笃捣着地面跳远了。
项海葵抬头,迎上阴长黎的目光。
系带断了,敞开的僧袍被他交叠着拢了拢:“项姑娘,明日一战, 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话说到这里,声音细弱下来。
项海葵听不清他在支吾些什么,揪着眉看他收回视线,望向地面,脸颊还有一些可疑的泛红。
项海葵愕愣片刻,犹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吓的她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板领悟出了天狂的意图!
更可怕的是,非但不生气,还愿意英勇献身???
老板失忆之后变成圣父了吗?
还是真被路溪桥给说中了,他骨子里果真是个抖m,被自己虐待了之后,对自己产生了一些特殊情感?
这是一个什么神奇的走向?
项海葵的脑袋乱糟糟一团,手一松,剑匣盖子落下来,砸在阴长黎手上。
他被砸的皱下眉,没有吭声。
其实他并没有猜到,是被他囚禁在意识海内的道辰突然挣脱他的束缚,开口控诉。
他才知道天狂的意图。
道辰现在还在愤怒地吼叫:“阴长黎,这是我的肉身!”
“凭你的神魂之力,你可以与她神交,我保证我不会在你神交时反攻,但你绝对别用我的肉身搞什么恶心事!”
“瞧你将我的僧袍搞成什么样子了?”
“我看你不只是失忆,你受伤时还被人打傻了吧??”
阴长黎一句不回,再次将他封印住。
项海葵正懵逼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后脑勺赫然一痛,是被天狂用剑柄敲了一记。
天狂此时散发的光芒几乎照亮夜空。
像是在说——
你个憨批快扔掉那些没用的礼义廉耻!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上啊,项海葵!
人生得意须尽欢,吃饱喝足睡老板!
晕了晕了。
天狂的兴奋会影响到项海葵的心境,这一通迷魂汤灌下去,她心头狂跳,莫名产生一股晕眩感。
动心吗?当然动心。
这已经不是充电宝了,简直是发电站。
明日一战对她真的太重要,关系到她的命,她老爸的命,容不得一点闪失。
原本有六分把握,一旦攻占发电站,便能提升至九分。
她这贼心一起,壮着胆子朝老板望过去。
却瞧见一个光头和尚,脸虽精致好看,却因先前的所作所为,令她有股子厌恶感,冲动顿时被浇熄了。
她站起身想要冷静冷静,不能被天狂的疯狂影响到她的心境。
不能被天狂带着走。
她刚站稳,瞧见对面的老板也站了起来。
那张她讨厌的脸,慢慢变的模糊起来。
她瞪大眼睛,瞧见一道微微散发着荧光的虚影,覆盖了道辰的肉身。
是老板本尊!
难道真打算和她神交?
神经病吧。
“项姑娘……”
“打住!”项海葵倏然伸出尔康手,没考虑到两个人距离太近,这一巴掌一下子按他胸口上了。
灵魂是给阴长黎按回去了。
道辰却再次冲破封印,几乎是尖声咆哮:“我要剁掉你的手!”
项海葵听不到,也不是故意的,小手颤巍巍收回来后,说道:“前辈,你知道天狂为何如此兴奋吗?因为它清楚您恢复记忆之后,肯定会杀了我。”
阴长黎垂着眼睛,低头瞧自己的鞋尖:“我是自愿的,想为姑娘做些什么,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神特么救命之恩,项海葵的脑袋真的好痛:“我先前就跟您解释过,您搞错因果关系了,是我先砍了您,才救您……”
阴长黎抬头:“砍,是无心之失。救,是有意为之。”
完了,项海葵看着他眼神清澈又坚定,还带着几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辈子我赖定你了”的属于少年才拥有的倔强,她心道完了。
不仅抖m,还是偏执狂。
她平喘几口气,看向他的目光添了几分同情:“前辈,您现在的状态,其实就是一个病人……”
“我明白。”阴长黎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他为自己辩解,“可我失去的只是记忆,并没有迷失本性。从前的我,应也是这样的性格。或许是被经历的一些事情,给掩盖住了。”
“真不是。”项海葵和他接触时间短,白星现可不短吧。
阴长黎想到一个办法,郑重道:“姑娘既然如此怕我,那我立下一个心魔誓,我恢复记忆之后,若是对姑娘不利,便让我遭受……”
我的妈呀!项海葵赶紧拦住,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病了,她没有病。
老板连项天晴那样的仙女都不屑一顾,推掉天道给的无数姻缘。
会看上她?
对老板来说,往后回忆起来,自己肯定是他的耻辱柱。
做人心里得有点逼数,不能因为现在被捧了捧,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当然,她并不是自卑。
老板是她的恩人,她不能恩将仇报。
死活与他说不通,项海葵换了个理由:“前辈,我有心上人。”
阴长黎嘴唇嚅嗫了下,果然不再坚持了。
项海葵长喘一口气,重新盘膝坐下。
阴长黎在背后说;“项姑娘,你莫要误会,我仅仅只是担心你明日的生死一战,绝无私心……”
声音有些局促,生怕她不信,将他想成个龌龊小人。
项海葵忙点头:“我懂。”
啪叽一声。
天狂摔在地上,并非咸鱼躺,而是散发出红光,如同熊熊怒火。
稍后还要决战,项海葵想要哄哄它,却发现进度条上的狂意有衰减的迹象。
干什么?
威胁她吗?
项海葵忽也恼火上了头。
师父说过剑修与剑之间是需要磨合的,通过这阵子的磨合,尤其是刚才之事,她发现天狂实在太过霸道。
没错,她是个小辣鸡,需要仰仗着它,可谁主谁仆,搞颠倒了吧?
神剑再强,终究是人控剑,而不是剑控人啊!
“你是不打算跟我过了,是吗?”她怒视天狂。
天狂从地上弹起来,又摔下去,与地面碰撞出声音,突突冒着黑烟:对!和你这傻逼没办法过,散伙!
她骂道:“你想得美,只要我不死,你就没办法脱离我!”
天狂哐当在地上弹跳,熊孩子一般坐在地上撒泼。
阴长黎左右各看了一眼,朝着项海葵的背影动了下唇,到口的话咽下去,走去了撒泼的天狂身边。
弯腰将天狂捡起来,剑身发颤,似乎处于暴怒中。
阴长黎两根手指夹住剑身,手腕上佛珠释放出仁义辉光,笔直的从剑尾抹去剑尖。
“小天狂,你喜欢她狂是不是?”
“你想想看,如今你是她唯一的仰仗,她却连你都敢反抗,难道还不够狂?”
双管齐下,天狂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狂意衰减停止,还倏地往前窜出一大截。
项海葵一讷,看着阴长黎提着天狂过来,屈左膝半蹲下,微笑着将剑给她:“项姑娘也不要生气了,剑如人,本事大,脾气也容易大,慢慢磨合便是……”
项海葵接过剑,感觉怪怪的。
刚才他们三个的关系,还像是媒婆在拉郎配。
眨眼间就变成了父母吵架,孩子出来和稀泥?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在评论区请假了,不知道看到的有多少。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卡文。
说好的双更不会少,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补上。
32、城门之战
将天狂扔进剑匣里后,怕它再生事端, 项海葵将匣子锁死了。
“前辈, 您回去歇着吧。”
“我留在这陪你, 会不会打扰到你?”
“哦, 那倒不会。”
阴长黎便在她身畔盘膝坐下, 大有陪她守夜的意思。
项海葵没有继续撵他。
两人守了大半夜, 夜幕寂静,鸦雀无声。
对方似乎相信了她的话, 回家研究天狂剑的机制去了,不再继续驱赶妖兽前来消耗她的灵气。
项海葵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困了不如回去休息?”阴长黎提议。
“我不困。”项海葵笑道, “我是在您身边待着,条件反射, 提不起精神。”
阴长黎不解:“为何?”
项海葵:“以前每次实战训练,都是您带我去的。等我精疲力尽之后,您就将我接回小黑球宫殿里,我的第一反应, 就是躺在地上休息。”
那时候, 她的人生忽然转折, 从念书打工的大学生, 变成女战士。
生存环境也从安逸的现代社会,陷入四面楚歌。
巨大的压力之下,仅在小黑球里她才睡的安稳。
她懂,不是小黑球给了她安全感。
是坐在小黑球里悠闲喝茶的老板,犹如一根光明伟岸的柱子, 撑住了她头顶那片摇摇欲坠的天。
“前辈,究竟是谁伤了您?”项海葵扭头,“您一点印象也没有?”
能将老板重创至此,实在难以想象对方的段位。
外星人吧。
阴长黎稍作迟疑:“可能是我自己。”
项海葵:?
阴长黎拢着手,仰头望着灿烂繁星。
今夜,月亮隐入一片诡谲的乌云之中,繁星才得以夺目。
阴长黎:“我进入了我的后灵境内……”
灵境就是意识世界。
前后灵境,指的是浅意识世界,和深层意识世界。
后灵境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后花园,即使被夺舍,夺舍者也无法入侵之地。
阴长黎进入后灵境,是想试着从后灵境内获取些记忆。
那里通常会保存着一些难忘的记忆。
可他的后灵境内竟然一片荒芜。
这说明在他的生命中,已经许久没有人或事物,给他带来触动,令他印象深刻了。
加上将小白托付给项姑娘的举动,他怀疑自己很有可能是活的太久、太无聊,自杀了。
所以那蓬海藻,项姑娘注入给他的温暖生机,并不仅仅是救了他的命,还给他带来了人生新希望……
“项姑娘。”阴长黎转头,想将自己的心情告诉她,却见她闭上眼睛小憩,连忙噤声。
阴长黎安静的看着她,用视线一笔笔描绘着她的侧脸轮廓。
最后,目光移去她的丸子头上。
听小白说,她从前有一把及腰长发,是被他扔去凤凰园,被雷链劈成了齐肩,才只能绾成小花苞。
阴长黎摸了摸自己光光如也的脑袋,心道这可能就是报应。
自己从前真是混蛋透顶,如此善良勇敢可爱的姑娘,自己怎么下的去手?
难道不该是将她捧在手心上,为她遮风挡雨?
他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从前为何会觉得活着乏味,枯燥无聊?
因为是个真·憨批。
……
一夜无事。
太阳升起之后,项海葵站起身伸个了懒腰,提起剑匣背在身后:“前辈,走吧。”
往前迈步时腿麻了,仿佛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一个趔趄。
阴长黎伸手想去扶她。
她却一个飒爽的侧前空翻,稳稳落地。
阴长黎讪讪收回手,随她下了佛窟。
门外正晨练的小和尚们问安:“师兄早。”
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一个小和尚被推出来,“二小姐早。”
项海葵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走进甬道里,立时便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勾的她口水直流。
而听见响动的路溪桥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腿在啃,含糊不清地道:“葵姐,你俩回来的正好,白小哥做好了早饭。”
“你在佛窟里开荤?”项海葵虽然也馋,但这也太过分了吧。
“戒律是给心诚的人守的,我心反正不诚,违背心意吃素,那才是欺骗佛祖呢。”路溪桥吧唧着嘴,吃的更香了。
项海葵佩服,她心也不诚,但在人家佛祖的地盘,得佛光庇护,得给予最基本的尊重。
“起开。”她拨开路溪桥,进屋里去,瞬间又愣住了。
本就逼仄的禅房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桌面像是多层蛋糕,是立体的,密密麻麻摆满了盘子。
路溪桥发出敬佩的喟叹:“白小哥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是个出尘脱俗的美少年,没想到骨子里居然是个老妈子。”
项海葵不吃惊白星现的厨艺。
毕竟从前还是囤囤鼠的时候,就会用两只前爪握着算命笔当刷子,蘸着猪油,烤出香喷喷的灵肉给她吃。
问题是,大早上做一桌满汉全席,是怕她吃了这顿没下顿了?
断头饭?
也太不吉利了吧。
“叔叔。”白星现又端着两个盘子回来,战战兢兢的经过阴长黎身边。
阴长黎点了点头,他才敢进屋来。
“小葵妹妹,你多吃点儿,这些瞧着是荤菜,其实都是斋菜,路公子的鸡腿,是他自己出去买的。”白星现是觉得今日她上战场,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竭尽所能,贡献一点力量。
项海葵“哦!”了一声,当然知道他是一番好意,挤出笑容,坐下拿起筷子开吃。
吃饱之后,她关上门泡了个澡。
重新梳头发时,想起那个变态喜欢抓头顶发髻,心有余悸,便放弃丸子头,扎了三个小揪揪,在脑袋上呈三角形排列。
贴好羽毛装饰品之后,她揽镜自照,美!
实话,不是自恋。
原本底子就不错,修仙之后越来越好看了,体内灵气充沛,比什么护肤品都管用。
快到晌午时,她背着剑匣出门,老板、小白、路溪桥三人陪着,一起乘驼兽来到银沙城门口。
往日城门往来如织,今日大门紧闭。
银沙城不比其他城市,一共只有西面一个城门,但这城门分为内城门和外城门。
她与那变态的约战之地,是在内外城门之间的区域。
等开战之后,内外城门同时打开结界,他二人便被结界包围起来。
无处可逃,是真正的决一死战。
项海葵一个纵身,从驼兽背上直接飞上城楼顶部。
此时才看清楚,与城外的空寂相比,城内直通城门的主干道上人头攒动,阁楼、房顶上,也全是人。
突然间受万众瞩目,项海葵不太适应的扭了扭脖子。
那些目光有仇视、好奇,也有……羡慕。
立于高空,蓝纱衣被疾风吹的飘舞,项海葵调整心态,取出天狂,将剑匣扔下城楼。
路溪桥小跑上前,接在手中:“加油啊葵姐!”
项海葵正要说话,感知几道剑气正朝城门方向袭来。
应该是青天剑派的人。
项海葵昨夜写了帖子,请青天派那位方知有大长老前来银沙城当见证人,她以五矅剑阵作为条件,想他应该会来。
除此之外,她还邀请了魔鬼城的青霓魔君。
没有拿来利诱她的宝物,不知她会不会过来。
项海葵是怕孟西楼他们耍诈,想多找几位大佬镇场子,熬到太阳下山。
等待的过程中,项海葵忽然瞧见城内人群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齐耳短发,简单布衣。
她眨眨眼,视线慢慢聚焦,确认之后实在是惊讶万分,怎么会是学长?
先前他在小风镇上被荆问剑尊收入门下,此时应该去往王都学院了啊。
为何突然出现在银沙?
学长身边还伴着一男一女两名剑修,一看就不是银沙人,神态遮不住的傲然,应是剑尊的剑侍或者徒弟。
她实在是忍不住,传音过去:“学长?你怎么回来了?”
景然仰头注视着她,不答反问:“项同学,你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有修为的?”
项海葵:“没有,我是在你走后才开始修炼的。”
景然沉默一会儿,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去往王都的路上,拜了一位师父……”
他简单解释了下拜师经过,项海葵虽然已经知道了,依旧默不作声的听完。
“原本是要随师父一起回王都,可师父突然改变主意,改道西北,目标并不是银沙。像是追逐着什么,一直追来银沙才停下,我也很意外。”
项海葵:“那你师父现在人呢?”
景然:“不知道,师父让我们先进城。”
项海葵又询问景然,剑尊突然转道的时间,心头突突一跳。
差不多就是老板夺舍道辰那日。
道辰是剑尊的儿子,剑尊估计是感应到了,才追来银沙。
大事不妙,她连忙通知阴长黎:“前辈,您千万要小心,道辰的爹来了。”
阴长黎微微怔:“那位剑尊?”
“对。”项海葵将情况简单说明。
她表面沉静,握剑柄的那只有力的手,渐渐陷入麻木。
在梦境里,父亲入魔之后,屠杀百日,荆问剑尊才被请来西北。
项天晴杀死父亲。
得荆问赏识,被收为弟子。
现在的局势已经被她搅乱了,只要她今日能熬到太阳落山,父亲便可安然无恙。
然而万万想不到,老板夺舍道辰,竟意外将剑尊引来银沙。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想将乱掉的局势扭转回来。
她不由抬头望天,心生惶恐。
天狂嗡鸣,并未因她突如其来的颓怂而生气,反而往前跳了一大格狂意。
项海葵气的翻白眼:“你这辣鸡剑,还真是我越惨你越激动!”
“孟爷来了!”
人群中传来声音。
依旧是一袭墨绿对襟长袍的孟西楼负手而来,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大道给他行走。
来到内城门附近,护卫在街道正中摆上一张豪华太师椅。
孟西楼面无表情的坐下,仰起头看向高处的项海葵。
无眠在城主府守着昏迷不醒的项天晴,并没有来。
孟西楼传音密语:“小师妹,我还是想要解释一下,凶手的确是我的人,但此事确实与我无关,完全是他擅作主张,我也十分恼怒。所以我明知妹妹不会被你所伤,依然放任你将他逼出来,由着你们立下这生死之战。”
项海葵懒的理他。
孟西楼向后稍稍一仰,靠在椅背上,总裁范十足:“而且实不相瞒,之前我接近你,的确持有目的,你背后那位高人说的不错,原本你与你父亲,都在我的肃杀名单之上。”
“我下界来,除了保护妹妹,还负责将她送上巅峰,你父女俩的命,只是抛砖引玉的第一步。”
“其实,这一步并不是必须走的。”
又改套路了?
项海葵终于看向他,看他又打算玩儿什么花样。
孟西楼勾起唇角,正要说话,意识海内的老者劝道:“少主,言多必失,您还是少说点儿……”
“闭嘴!”孟西楼喝止他,“你安静看着就行。”
老者:……
行,我安静看你表演。
护卫奉茶,孟西楼接过手中,用盖子拨罢浮沫,抿了一口。
上流贵公子的仪态,表现的入木三分。
项海葵哭笑不得。
现在是晌午啊大哥,被暴晒着,嗓子眼都快能喷火了,喝这么热的茶你不怕烫吗?
“小师妹。”孟西楼的声音依旧性感低沉,“稍后拿出你的本事来,让我瞧瞧你有没有资格,博得我的青睐,为你改变计划。”
众人瞩目下,项海葵憋笑憋的很辛苦。
孟西楼见她表情怪异:“是不是不敢相信?放心,这是真的,你确实是个幸运的小东西。”
“大师兄,我真是谢谢你了。”
原本项海葵还正难受,上界如同一座翻不过的大山,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孟西楼却凭一己之力,完全消除了她对上界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啊,晚上看状态更新,尽量
33、剑尊
项海葵摒除杂念,迅速调整心态。
师父说过, 在他们那个境界里, 彼此在武学上的成就其实差不了多少, 心态所占的比重更多一些。
往往谁先崩心态, 谁扑街。
就像老板带她去罪龙渊钓蛟龙, 一夜过后, 甩着鱼竿将她捞上来,问她:“可看清楚了?”
项海葵以为他问的是蛟龙的战斗方式, 当然看清了,一笔一划都在心里记着。
老板却笑着摇头:“我问的是蛟龙的弱点, 若是让你屠它,你该如何起手。”
手臂轻轻一抬鱼竿, 又将她甩下深渊,“你师父交代的这堂课,主要是想让你学会,胜人之前, 必先胜己。”
所以项海葵在还没有变身蛟龙战斗之前, 先学会了屠蛟龙的方式。
师父和老板教的那些大道理, 她那会儿理解不了。
在她心里,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杀,还怕谁?
心态慢慢稳固之后,项海葵看一眼城外。
路溪桥依然在原地站着,紧张又兴奋的看着自己, 可是老板和小白不见了。
应该是为了躲避荆问剑尊,藏起来了。
思考之时,一股杀气与煞气似乌云压顶般笼下,项海葵知道那个变态来了。
淮灭落在城墙上时,好似一团黑泥从天坠落,随后黑泥塑造出一个人影。
披着黑斗篷,戴着面具。
凭他露出在外面的一双手,项海葵确定是本人。
他往前行了两步,与项海葵保持三丈的距离:“小贱人,我如约而至,你是不是可以将大小姐体内的剑气取出来了?”
“那是当然。”项海葵自己也需要一柄完整的天狂剑。
扬起手臂,剑指苍穹,她喝了一声,“收!”
城内观战的众人,都不清楚她在干什么。
“公子。”景然身边的女剑修试探着问道,“项大城主意欲招公子为婿,选定的,应是那位风评极佳的大小姐吧?”
她说着,给同行的男剑修使了个眼色。
男剑修却摇摇头。
景然装作没听见,不回答。
这两人是剑尊的剑侍,从他拜师之后,便将他当成从乡野来的毛头小子,一直在旁敲侧击套他的话。
他人还没抵达王都,估计说过的每句话,王都各大世家都已经知道了。
两人倒不是什么奸细,只是伴在剑尊身侧,各大世家自然会找他们买消息。
男剑侍传音:“莫在试探了,小心他找剑尊告状。”
女剑侍撇了下嘴:“咱们跟在剑尊几百年了,他不过初来乍到。”
也只敢抱怨这一句,抬头看了下项海葵,大漠的天气热的她心浮气躁:“这场约战有什么好看的,区区五品剑修……”
话还未说完,便听一声龙吟!
她随众人仰起头,看到一条威风凛凛的黑蛟龙,从城上空蜿蜒飞过。
那蛟龙飞去城楼高空,俯冲向下,像是要将项海葵吞吃入腹。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血腥场面并未出现,蛟龙徐徐缩小,盘在了她指向太阳的银白色剑身上,瞬间成为死物。
“不是蛟龙,是剑气,好生了得啊!”
“这剑得是神品吧,瞧她的气势,还真有些像大城主。”
城民中的修仙者们窃窃私语。
那女剑侍刚嘲讽完,立马被打了脸,郁郁道:“怪不得这么嚣张,敢挑战七品的魔修,可惜仅有神剑也没用,年纪这么小,没什么经验,一样赢不了。”
景然在前皱了皱眉。
年纪和经验,真的很重要么?
而此时城外,前来做见证人的青天派方知有恰好也瞧见了这一幕。
他一愣,这条蛟龙不就是之前抢走黑球宝物的家伙吗?
原来宝物不是被魔鬼城给抢走了,是被这丫头给拿走了。
既是如此,青霓那贼婆娘为何会认下?
而且,方知有敏锐的感受到了魔蜥蜴的臭味,魔鬼城的人也来观战了。
好像是那贼婆娘。
偷偷藏起来观战,是几个意思?
“青霓,你的另一种形态,也是龙族吧?”他传音过去,“你和这个小丫头什么关系?”
项衡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难不成……
“全天下的龙都和我有关系?”青霓冷笑道,“收起你那龌龊的想法。”
方知有想想也是自己多心了,项衡和青霓可是死对头,而且还都不是胸有城府会演戏的性格。
嗡……
嗡嗡嗡……
此时,内外城门的结界齐齐开启,项海葵与淮灭被困在其中。
连密语传音都被隔绝了。
项海葵收回日天的剑,与肩持平,剑尖指向他:“天狂,上古神剑,出自入我剑门合道期老祖之手,铸材不详,长三尺六寸,重七百六十六斤。”
噫?这开场白有点儿熟悉,好像是西门吹雪紫禁之巅大战叶孤城的时候说过的?
行叭项海葵,你已经开始下意识的装逼了。
尤其还是在学长面前,是不是有点丢脸?
可天狂十分高兴,蹭蹭涨了一些狂意,鼓励她再接再厉。
淮灭冷笑着活动自己的五指关节:“怎么着,动手前想先吓一吓我?我只知道,越是废话多,越是无能之辈。”
项海葵歪头一笑:“你现在难道不是在说废话?”
淮灭不语,面具下的目光骤冷,周身杀意暴涨,化为滚滚荆棘。
项海葵凝眉,他这一招和孟西楼之前打沙熊时用的招数差不多。
家仆能和主人学一样的功法,怕不是普通家仆。
项海葵在身前挥出一剑,剑气外溢,散在周身,凝结成一片片弧形防护罩,如同防爆盾牌。
淮灭身边的荆棘疯长,似数条巨蟒,朝项海葵抽来。
荆棘条抽在盾牌上,爆发出耀眼强光。
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力量一接触,彼此心里都有个谱。
天狂对淮灭的实力从预估变为准确判断,狂意值开始飙升,算是对他实力的认可。
项海葵思考,这个变态魔修身法迅速,爆发力强。
而自己是重剑修,身法快不过他,但胜在特别抗揍。
他的打法,应是出其不意的接近她,攻击她的头顶、眉心、胸口,这三处薄弱位置。
那么自己应该起手防御,先消耗他的灵力。
有狂意在,她是不怕消耗的。
拿定主意之后,项海葵更是只守不攻。
淮灭攻了几次,见一时间无法攻破她的防守,立刻停止。
本体倏然消失,飞溅出无数黑泥。
那些黑泥点儿像大蚂蚁一样,在结界内不停游动。
项海葵像是掉进蚂蚁窝,她不能再站着不动了,防御不可能滴水不露,一旦被他钻空子,她就惨了。
项海葵开始挥剑驱赶这些从四面八方靠近自己的大蚂蚁。
可同样不行,精神力耗不起啊。
一个人精神集中的时间是有限的,她一旦开始眼花缭乱,一样会被淮灭出其不意。
怎么办?
项海葵眼珠一转,知道他爱抓人头顶,故意在头顶上方,露出一个破绽。
果然,上空有只蚂蚁突然化为一个人影,俯冲向下,伸出鬼爪,抓她头顶!
项海葵心中大喜,上钩了!
……
观战人群中发出感慨声。
“小姑娘还是经验不够,太假了,一看就知道是故意露破绽,引魔修出来,趁他抓空时以剑刺去。”
“哎,我们这种境界都能看的出来,何况对面的七品魔修?”
“她既是故意的,那魔修为何还出来?”
“魔修是将计就计,咱们判断不出,魔修肯定能判断出那女剑修要往哪个方向闪躲啊。”
“所以魔修抓她头顶位置,不过虚晃一枪,她身形变化的同时,他会跟着一起变化,一把抓死!”
只有太师椅上坐着的孟西楼心里清楚,淮灭根本不需要跟着她变化什么身形。
淮灭主修的功法名叫“千魔手”,施展起来如同千手观音。
无论项海葵怎样侧身躲闪,都能被他的手抓到。
孟西楼摇摇头,看来是自己高估她了。
然而,眼皮儿一垂一抬之间,他微微一愣。
众人同样有点儿意外,项海葵完全不侧身,而是在原地来了一个单手倒立。
速度与淮灭几乎是同步的,当她脑袋朝向地面时,淮灭收力不及,抓到了她送上来的脚踝。
项海葵瞬间来了一记剪刀脚,反绞住淮灭的脖子!
随后一个侧翻,将淮灭重重撂在地上,手中天狂猛地向下刺去!
曲线流畅,一气呵成!
淮灭化为黑影倏地溜走,天狂剑的千钧巨力,刺入城楼顶部。
银沙城楼的建造,采用的是玄武石,蕴含玄武之力,最是坚固无比,此时被天狂刺穿,迅速开裂。
剑气呈波浪状扩散,黑影被剑气追踪到,淮灭被震出人形。
再被天狂剑气冲击的向前一个趔趄,猛地喷出一口血!
面具碎裂,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好似躲在阴暗里久不见光的恶鬼。
项海葵拔出扎进玄武石内的天狂,扛在肩头,传音挑衅道:“上界人,就这点儿本事?”
淮灭抹去唇角的血,目眦欲裂的死死盯住她:“贱人,谁能笑到最后还不知道!”
“谁会笑到最后是不知道,但你肯定笑不出来,就算杀不掉你,我也会打碎你一嘴的牙。”项海葵哈哈大笑,“还有,你能不能拿出点儿真本领?就凭你,能护送项天晴走上人生巅峰?这可能是我近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呢!”
她在火上浇油,崩他的心态。
而提到项天晴,淮灭果然是格外激动,一双眼睛血红:“好!”
他蹬地腾空,发丝飞舞,双臂一抬,背后露出无数条虚幻的手臂。
听他厉喝一声,无数黑色掌印朝着项海葵拍了过去。
目不暇接,项海葵向后连退,这真像是黑化版的大力金刚掌啊,而且还这么多!
可她的心情似鲜花怒放,雀跃极了!
来吧,再猛烈点!
耗死你!
那些黑色手掌落下来,项海葵被手掌拍,被拳头锤,被“九阴白骨爪”抓,挥剑只挡三处要害,任由其他部位挨揍。
不一会儿便鲜血淋漓,快要成个血人。
“葵姐,你干嘛呢,怎么不狂化啊!”虽然结界一开,项海葵听不到,路溪桥还是紧张的大喊出声。
不懂她被伤成这样,为何还不狂化?
狂化之后,这些手掌便和挠痒痒差不多了啊!
项海葵不能狂化,因为消耗的不够,且不确定淮灭还有什么杀手锏。
天狂虽力拔山兮,却也英雄气短,是个八秒男。
一定要在关键之时、有信心将他一击必杀那一刻才能使用。
不然等狂化状态结束,她就成了一条咸鱼,任他鱼肉了。
项海葵挥剑护住自己的要害,继续嘲讽:“就只是这样吗?为了你的大小姐,来啊,虐杀我!”
张口时,露出的牙齿都是血红色的。
淮灭怒急:“我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背后魔手再增一倍。
乱掌之下,项海葵愈发支撑不住。
淮灭瞄准时机,于乱掌中化为黑影冲向项海葵,准备以真身去拍她的灵台。
这是项海葵赢他的最大的一个优势。
淮灭不能用其他的方式杀她,只能绞杀她的意识海,且还得是一寸寸绞杀,令她灵境崩碎,陷入极度痛苦。
唯有如此,才能被她父亲感知到。
是时候了!
项海葵攥紧天狂,剑气回流,涌入体内,迅速狂化!
淮灭的手掌拍上她灵台时,她已头生双角,身覆鳞片。
且她没有抵挡,额头剧痛之时,她长出尖利指甲的手,祭出牵魂锁,以全部力量,抓进了他的胸腔!
两人面对面,保持着一个互相伤害的姿势,久久不动。
看到这一幕,城外的路溪桥窒息的快要晕过去了。
而城内原本嘈杂谈论的众人,仿佛都被点了穴,安静下来。
谁、谁赢了?
可无论谁赢了,看出门道来的修仙者们,心中都有一个想法:“后生可畏啊……”
景然身边的男剑侍目露撼色:“若是剑尊在此,怕是会再收一个徒弟。”
女剑侍红唇微动,想辩驳一句,最终还是咬牙咽下了。
而景然的表情是错愕的,他应该是在场所有人中,和项海葵接触时间最久的。
现在,却像一个从不曾认识的陌生人。
“少主,她背后那位‘高人’,恐怕不是我们能够招惹的……”胜负已分,老者感慨万分,“短短时间内,居然将一个没有灵根的少女培养成如今这般状态……”
便是上界的世家接班人,整合家族之力,也做不到,“少主,您的影子没了……”
孟西楼仰着头,看着妖异的项海葵,整个人有些迷茫。
他根本不信淮灭会输,本打算在项海葵被打死前,出手制止,来一场真正的英雄救美。
现在……?
“少主?少主?”
老者连喊两声,都没将孟西楼给喊回魂。
老者心道舍了个影子,能让少主长点儿教训,这波也不算亏。
少主父母两族都是家大势大,自小便被众人吹捧着,向来目中无人。
下界让“卑贱”的凡人给他开开眼,是件好事。
孟西楼在上界的家族,也姓孟。
孟家的家训一贯如此,从来不会过多的教育继承人,由着他们随意成长。
年轻时多摔几个跟头,让对手教他们做人。
反正被严密保护着,不会有生命危险。
万一有意外,那换个就是,反正还有备选。
孟家每一任家主,都是这么过来的。
老者又说:“不过此女的打法路数,让我想起了典籍中记载过的一个人。”
孟西楼回过神:“谁?”
老者沉吟片刻:“山海族第一战将,剑皇戚隐,绰号戚疯狗。与人干架时,就似此女这般,看似匹夫之勇,实则粗中有细……”
……
城楼上。
“你输了。”项海葵疯狂大笑。
随着她的笑声,淮灭胸口/爆出金光,彻底撕裂了他的胸膛!
淮灭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败给一个凡人!
“我……”他张口想说什么,只涌出大股的血水。
牵魂锁,连他在上界的真身,也一并锁死了!
淮灭此时满脑子,都是项天晴原本的容貌,轻轻喊了一声“大小姐”,随后骤然冷笑着看向项海葵,“尔等凡人,即使镀了层金,骨子里流淌的依然是低贱的血液……”
“你也不过只是孟西楼的一个奴仆罢了,还挺有优越感。”项海葵收回那只捏碎他心脏的手,抬起另外攥着天狂的手,给他一剑!
看着他跪倒在地上,神魂之光熄灭,她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那个萦绕自己的梦魇,终于被自己给亲手破除了。
再抬头一望,日薄西山,父亲的危机,也即将解除。
但项海葵的脸色依然凝重,学长还在人群里站着,说明荆问剑尊没有来找他们。
那就是去找老板了。
不知道老板眼下情况如何。
……
阴长黎带着白星现,连驼兽都没有骑,步行回佛窟,便待在房间里了。
他不是为躲避荆问剑尊,是怕万一荆问发现他之后,在城门口朝他动手,会令项海葵分心。
“你快将身体还给我,暂时还给我也行!”意识海里,道辰不停劝说。
“我并不怕。”阴长黎的声音极稳,“就算他是渡劫巅峰期,与我的神魂之力依然是有差距的,他无法驱逐我的魂魄,若强行伤我,你便会魂飞魄散。”
道辰沉默片刻,忽地笑起来:“可是阴前辈,他是来杀我的呀……”
正在屋里踱步的阴长黎脚步一顿。
道辰漫不经心地道:“我真不是诈您,他是来杀我的。”
荆问剑尊曾在受伤时,为调和阴阳,早日复原,睡了自己的女剑侍。
事后那女剑侍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她认为以剑尊一贯的行事作风,不可能让她这低下的剑奴孕育他的子嗣。
她便逃跑,偷偷生下道辰。
荆问找到道辰时,道辰刚满十二岁,那女剑侍因生产而亡,道辰是被乳娘养大的。
荆问也没有说什么,见道辰根骨还算可以,便想带回去栽培一下。
可道辰非得要乳娘一起去,否则不走。
荆问认为是这乳娘心机深重,拔剑便将其刺死。
道辰再无牵挂,被带回剑阁,先以剑侍的身份待着。
二十岁那年,道辰发现他这位父亲,竟喜欢膝下最小的那名女徒弟。
碍于名声,一直放在心里。
“他说我太多情,于剑道无益,杀我乳娘,是帮我斩尘缘。那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忍心看他沉沦苦海呢?”
“当然要帮他了,帮他将那爱不得的女徒弟迷昏了,一刀剁掉了她的脑袋。”
美丽的人头扔去他床上,然后逃走,改名换姓。
阴长黎默默听他讲完:“碰上你们父子俩,身边的人真是倒霉。”
道辰沉默片刻,歇斯底里的吼道:“阴长黎,就算失忆了你也别来恶心我行吗?我们父子俩加起来,及你千分之一吗?”
阴长黎正担心着项海葵,不理会他。
道辰骂骂咧咧一阵,也沉默了。
打开尘封已久的回忆,道辰整个人有些戚戚焉,自顾自地道:“其实,他那心爱的女徒弟并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可知,她有个情郎姓卫,两人还偷偷生了个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就有病,被冰封了起来。”
“至于为何偷偷,因为我父亲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却也对她管束极严,一直控制着她。她呢,根本不想逃,利用我父亲对她的宠爱,在他面前撒娇卖蠢,讨要好处。”
“他们一家三口,一直都在吸着我父亲的血。可我父亲绿帽子都顶天高了,还傻了吧唧的,以为那女人是什么无价珍宝呢。”
道辰在选择报复手段时,曾经想过将这事儿告诉荆问。
可他放弃了。
道辰只杀了那女人,这样的话,荆问不但被瞒在鼓里,还傻兮兮的为她的死痛苦,这不是双重折磨吗。
“哈哈哈哈。”道辰大笑一阵。
笑声突然止住。
“咦。”他微微有些诧异,“提起来我才想到,我父亲那个小心肝,长的好像和项天晴有几分相似?”
莫非是转世投胎?
不对。
道辰拼命回忆,更诧异了:“她那个情郎我只见过一次,好像和项衡有些相似?”
“项衡是不是改过名字?”
“两三百年前,他是不是在金灵学院待过?”
听道辰说到此处时,阴长黎也露出些许惊色。
项衡不是改过名字,他本身就叫项衡,只是他从异世界魂穿来此,附身了项天晴的亲生父亲。
原主身在银沙,却来历不明,项衡也不知道原主叫什么,于是就用回了自己的本名。
却没想到,项衡这具身体的原主,竟有这样的经历,给荆问剑尊带过绿帽子,还是靠吸荆问的血修炼起来的……
为了磨练项天晴,这安排的身世也真够狗血的。
糟糕了。
阴长黎倏然起身。
荆问临时改道来到银沙,恐怕不是因为自己夺舍了道辰,而是被人指引着,来找项衡算账的。
阴长黎往城主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又带着白星现离开佛窟,再次去找项海葵。
城主府里。
蛟龙离体后,项天晴足足躺了一个下午,才悠悠转醒。
“师妹?”无眠在旁守着,她稍有动静,他立刻便知。
项天晴迷迷糊糊着,被他扶起来,口干舌燥:“我这是怎么了?”
无眠咬了咬牙,闷声不语,转身去倒水给她喝。
项天晴慢慢回忆,突然想到了叶潜之的死,一个激灵惊醒了,满头大汗:“二师兄是真的死了,还是我在做梦?”
无眠站在桌前,没有回应她。
“三师兄,你说话啊。”
无眠一动不动。
“三师兄?”项天晴忽然感觉到情况不对,无眠完全不动了,像是被人定住了。
悄无声息,对方是什么恐怖的修为?
项天晴惊恐的睁大一双美眸,看着窗下一个身影慢慢凝结出实体。
二十七八岁的容貌,剑眉星目,气质却孤高冷寂。
项天晴立刻起身拔剑:“你是何人?!”
“荆问。”
名字很熟,但项天晴一时没想起来。
荆问没有动作,微微抬手,小拇指微勾,提着一枚琥珀吊坠。这琥珀内封印着一滴血,是他曾经最心爱的女徒弟的血。
其血气,与项天晴一脉相承,是母女俩无疑。
荆问收下景然后,本打算带他回王都剑阁。
岂料当夜竟收到一封密信,告诉了他一段往事。
荆问本是不信的,见到项天晴之后他不得不信。
不曾想,他平素颇为赞许的银沙城主项衡,竟与自己还有如此一段渊源。
荆问提步朝项天晴走去。
“站住!”项天晴警告过罢,举剑刺去!
岂料剑尖却卷了起来,一直卷至剑柄处!
项天晴目瞪口呆时,脖子已被荆问捏住:“你爹在哪里闭关,告诉我,我饶你不死。”
原来是冲着爹来的,项天晴闭口不语。
随着力道加重,项天晴眼泪挤了出来,依然死死抿住唇。
荆问:“你不说,我就奈何不得了?绞碎你的意识海,一样可以逼项衡出来。”
他的手覆盖上她的灵台。
项天晴自知无法反抗,紧紧闭着眼。
卷翘的睫毛挂着泪珠儿,楚楚动人,令荆问念及故人,一刹失神。
他深吸口气,下不去手。
自己那宝贝徒弟,一定只是受了项衡的欺骗,她的女儿又何错之有。
想到这里,荆问周身剑气愈发浓重。
松开项天晴,原地消失。
……
项海葵还在城楼上站着,比武结束了,可内外城墙的结界没有消失。
她朝孟西楼用口型喊了声“傻逼”:“关结界啊!”
事到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孟西楼只能通知守卫:“关……”
“结界”两个字尚未出口,一道不知从何处来飞剑,刺入结界之中。
结界如同一张薄纸,被刺出一个窟窿。
项海葵也吃了一惊,其实在飞剑坠落之前,本已咸鱼躺的天狂挣扎着预警了,可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流星落于眼前一丈。
飞剑落地后,荆问现身,微弯的小拇指依旧提着那枚琥珀。
琥珀内的精血毫无动静,没有血缘关系。
这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不卡了,银沙副本通关在即,大概就两章的事儿~
明晚见!
34、几道飞剑
荆问收回琥珀吊坠,正准备朝她出手, 眼尾余光瞥见了一旁淮灭的尸体。
七品的魔修, 骨龄两百多岁, 实力不俗, 竟败在眼前这少女剑下?
他微微讶然, 放出神识仔细观察这“战场”上的累累痕迹, 于心中推敲出决战的大概过程。
少女手中蛟龙剑估计来历不凡,而她本人精于战技。
魄力、耐力、心境皆是上上品, 同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名剑得遇合适的主人,实乃剑道之幸。
荆问的恼怒, 倏然消减几分。
难怪项衡一贯风评极佳,突然顶着重重流言蜚语, 非得要认回这个女儿。
本以为此次出门最大的收获是景然,不曾想,竟还有一个惊喜。
项海葵抓紧剑柄,向后连退。
天狂在疯狂预警, 连剑身上的蛟龙都开始抬头了。
对方段位极高, 且还对自己存有显露于外的敌意, 才会如此。
其实用不着天狂来判断, 从他能轻而易举穿透封城结界,已经说明了他的修为。
神识朝城内街边站着的景然探过去,从景然的反应,以及他身畔那两位剑修身上可以确认,眼前这位大佬就是荆问。
项海葵现在已经精疲力尽, 天狂的狂意也已见底,她没有抵抗能力。
然而话又说回来,哪怕处于全盛状态,她也抵抗不了这位渡劫巅峰期的大佬啊。
更何况荆问修的还是战技剑、杀戮剑。
不然她父亲入魔发疯之后,众人也不会求去他的门口。
而与荆问齐名的另外两位剑尊,一人修的好像是什么大梦三生剑,修炼方式据说是四处找地方睡觉。
整天在自己梦里修炼,或者进入别人梦里修炼。
另一位修的则是什么人生百味剑,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窝在哪个山沟沟里喝露水采蘑菇呢。
项海葵乖巧的行了个后辈礼数之后,率先开口:“这位前辈……”
荆问打断她:“你是项衡的小女儿?”
“晚辈正是。”项海葵猜,他是不是找不到老板,听闻自己曾打伤了道辰,是老板夺舍的帮凶,才来兴师问罪的?
荆问不喜废话:“你父亲在哪里闭关。”
项海葵心中一讶,是冲着父亲来的?
她试探着问:“不知前辈找家父有何要事,不能等家父出关……”
荆问道:“此事与你无关,只需告诉我,他的闭关之所。”
项海葵搞不懂状况,可就算搞得懂她也不可能说。
她还没反应过来,骤然一股剑气迎面扑来,她下意识双手齐握剑柄,横剑于眼前抵挡。
铛的一声,双方力量在剑身上激状出火花。
项海葵被逼的向后退了十几步,肩膀微颤,持剑的虎口被震出裂纹,头昏欲裂,腥气死死压在喉头。
心中怒骂一声老匹夫!
“你只需说实话,我便不会伤害你,否则的话……”荆问不过稍稍展露一下自己的实力,给她来个震慑,“听闻你才被项衡接回来,与他应也无甚感情,便实话告诉你,项衡乃是一道貌岸然的宵小之辈,根本不配做你的父亲。”
荆问还有一句话,“往后你若无依傍,我愿收你为徒,悉心教导。”
可这句还没来得及出口,已被项海葵呸了一脸:“我爹不配做父亲,你配?也不瞧瞧你生养出的儿子是什么臭德行,还有脸来指点别人?”
荆问楞了楞,他是真没想到,被他的剑威震慑到心境之后,她竟还能中气十足、张牙舞爪的口出狂言?
以及……儿子?
荆问的瞳孔紧紧一缩。
而项海葵这一回击,原本都已经“油尽灯枯”的狂意蹭蹭上涨。
第三重的修炼进度条,也从初级段,飙升至中级段。
自己会出卖父亲吗?
不会。
说好话荆问会放过自己吗?
不会。
那还和他客气个屁!
越大的佬,对天狂来说就是越补的药。
只要她不死,都是她的菜!
原本她已经是条咸鱼了,现在反而还有些挣扎之力。
调动因他而新生的狂意,迅速回流入体。
这些狂意,足够她化一次蛟龙。
天狂暂时也没有换个新主人的想法,分的清轻重缓急,没有给她扯后腿。
只不过,孟西楼已经关闭了城门结界,她如今是站在外城门上,化了蛟龙之后,她要往哪个方向飞?
“项同学,回来城中。”景然传音给她。
项海葵微怔,城里此刻都是人,万一伤及无辜……
景然劝她:“师父修的虽是杀剑,可这么多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他也不敢乱来的。”
项海葵想了想,荆问的确没有冲动上头就大规模滥杀的前科。
好,就往城中逃!
见她化了蛟龙之后,往城内方向逃窜,荆问猜到她的想法,目光一厉,并拢双指,隔空一划,一道弧形光刃朝她斩去。
项海葵屠过蛟龙,分析出他这一剑要斩的位置,可以直接将她从天上打下来。
她迅速蜷缩身体,躲过要害,但脊骨处还是被重重一击。
他再是一道飞剑袭来,比先前更快更狠,不致命,依然是要打她下来。
但这一道飞剑,被来自城外的力量给打偏了位置。
是躲在暗处的魔鬼城主青霓出手了,她和方知有都没见过荆问,但都认出了荆问。
搞不清楚什么状况,荆问与项衡平素连个往来都没有,怎么突然气势汹汹的来杀项衡。
青霓修为差了荆问不是一星半点,但身为双形魔,她变幻形态之后,是能够与他缠上一缠的。
可她不能出来,彼此立场不同,众人面前,于谁都不利,只能帮到这里。
荆问根本不在意是谁在背后偷放冷箭,旋即出第三剑。
拦下这第三剑的,是孟西楼。
结界已关,孟西楼飞上城墙,拱手道:“荆问前辈,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意识海里的老者同样问:“少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孟西楼冷道:“总得装个样子,背后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荆问依旧不理会,出了第四剑。
被拦下很正常,他的本意并不是杀死项海葵,故而并未出几分力。
第四剑追来时,项海葵已经越过城门线,在孟西楼的太师椅附近落了地。
她不能继续向前了,天狂剑气会伤到人。
就像这太师椅,已被剑气碎成了一堆木屑。
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落地时她的衣裳已经穿好了,只是着力不稳,又在地上滚了一圈。
正准备伸手捡回天狂,挡下追在身后的第四剑,却见景然挡在了她与飞剑之间。
飞剑骤然在他面前一寸处停了下来。
景然现在的修为还十分微弱,飞剑收的再快,也令他气血翻涌。
他定了定气息,拱手:“师父,我尚欠她一份恩情。”
他被项衡从地球抓过来时,项海葵义无反顾扑上来抱住他双腿的一份恩情。
这份恩情偿还掉,他往后方可心无旁骛。
其实荆问这几道飞剑,项海葵都是能扛下的,但她不发一言,不浪费一点时间,提了剑便沿着主干道往内城跑。
等她跑入人群中时,人群只是让开一条道,竟没有如她预想中的一哄而散,避之不及。
方才她与荆问的对话,并非传音,这些城民里不少是修仙者,都听见了,也给周围的普通人做了实况转播。
大家不知原因,却听懂了一点,这位厉害的剑修,骂他们大城主是宵小之辈,还想杀了大城主。
这还了得?
你再厉害又如何,若无大城主数百年来守着银沙,哪里有他们的祖祖辈辈?
而且在这等威胁之下,项海葵还敢咬着牙怼回去,怎么可能不是大城主的亲闺女?
叶潜之的死,肯定是有隐情的。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在那里一直兴风作浪,散播一堆谣言,诋毁大城主和二小姐。
“真有意思,项衡你这卑鄙小人,还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荆问见状,原本都隐下去的怒意,再次冲上了心头。
以为这样就能拦下他?
不知天高地厚。
他倏地拔下发髻上的木簪,这次不再是没有实体的气剑。
那木簪被他屈指一弹,忽然消失。
几乎是同一时刻,项海葵面前出现一根木柱。
她连忙转道,又是一根木柱拔地而起。
不一会儿,她便被根根木柱包围,似个牢房,将她困住。
挥剑砍上木柱,柱身纹丝不动。
项海葵转头怒视城墙的方向:“堂堂剑尊,就只会欺负小辈?”
真是毫无逼格!
“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荆问目色冷漠:“我若非看你是块儿好材料,你已经死了。你父亲偷我无数宝物,方有今日。而你,拥有这般能耐,说起来也有我的功劳,我从你们身上取回来,天经地义。”
“是么,那不如先与我清算清算旧账?”
荆问话音刚落,有人传音过来。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城外远远走过来几人,其中有位僧人。
若是乍一看的话,荆问可能认不出。
但先前项海葵提到过“儿子”,他立刻认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破壳日,过生日去了,回来得晚。
看到有姐妹在等,先断开,发这么多啦,明天补回来
35、项衡出关
“荆……”
荆问正要喊他的名字,被他打断。
“小僧法号道辰。”道辰双手合十, 念了声阿弥陀佛。
“你改修佛道了?”荆问的怒意再增三分。
道辰但笑不语, 摸着手腕上的佛珠, 释放出一些天仁剑气。
莫看天仁温和, 剑气却极其精纯, 荆问这等境界稍一感知, 自然心中有数,目光骤然一亮。
明白他为修剑, 才不得不出家。
“父亲,看来您已经知道了。”道辰指的是他那心爱的小徒弟, 靠吸他血养活一家人的丢脸之事。
“此事当年你便知道?”荆问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城楼边缘, 低头凝视自己唯一的儿子,“你杀她,砍下她的头颅,是因为她背叛了我?”
道辰讥讽:“您也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荆问眼底酝酿出一团风暴, 但很快又消散, 慢慢地, 嘴角牵起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微笑。
当年他会杀道辰的乳娘, 是看出那女人想要奇货可居,故意将他儿子教导的十分软弱,且对她过分依赖。
将道辰带回剑阁,不肯承认道辰的身份,让他从剑侍做起, 也是不想一下子将他捧的太高,先磨炼一下他的心性。
却没料到,这小子不鸣则已,一出手便杀了他心爱的小徒弟。
当荆问看到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时,心中既伤心又愤怒,但同时,也诡异的生出几分欣慰。
这才像他的儿子,骨子里够癫够狠。
只需再将他扭正一二,是块儿修杀剑的好材料。
可这小子一跑便没了踪影,他派人寻找几百年也没寻到。
道辰意识海内的阴长黎道:“看来在你父亲眼中,你这个亲生儿子,还是比一个心爱的徒弟更重要。”
道辰嗤笑:“不是亲生儿子重要,是符合他心意的亲生儿子,才重要。”
“你先滚开。”荆问转身,“待我处理完眼下的事情,再与你算账。”
道辰喊住他,继续传音:“父亲,您爱徒那姘头早就死了,现在的项衡,只是一个附魂寄生者。”
荆问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改名换姓,再假装自己被附魂寄生,就能糊弄过去了?”
道辰:“那您等他出关之后,检视一下便知。”
荆问:“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想拖到太阳落山。”
那封告知信写的十分清楚,项衡体内一直积压着魔毒,这两年,已经到了控无可控的地步,拖不得了。
此番闭关正是为了祛毒,到今日落日,恰好一个大周天,是最容易被魔毒反攻的时候,非常容易走火入魔。
道辰嘲讽:“父亲莫非是怕项衡祛除魔毒之后,修为更上一层楼,您打不过?”
这种可笑的话,荆问完全没有想反驳的心思:“早一刻拔除这颗眼中钉,我早一刻痛快,为何要给他机会?”
“何况,他入魔而出,我杀他更是有理有据。不然以他在银沙的名声,我反而成了奸邪之辈。”
荆问不想再浪费时间,准备去入侵项海葵的灵境,尽量在不伤及她性命的情况下,将项衡逼出来。
道辰再度拦住:“父亲!先与我一战如何?我为修剑,在银沙苦心经营多年,必须拦你一拦,做个样子给众人瞧瞧。而且,相信耗费不了您多少时间!”
荆问不理会:“我可没功夫陪你作假。”
道辰:“那来真的,也让我揣度一下,还需要多久才能战胜您!”
听到这句话,荆问果真留步。
跟在道辰身后的白星现拐了个弯,来到路溪桥身边,将他拽走:“别在这杵着了,此地危险,快跟我进城去。”
一连串的变故,路溪桥眼花缭乱,被白星现拽着走:“我知道葵姐是个干大事儿的人,但这场面也未免太大了吧?”
“更大的场面还在后面呢。”入城门时,四周仍有残余的剑气,似凛冬寒风刮骨而过。
白星现说着话,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蛇罐子和小黑球,又扭头望一眼城外仰着头与荆问对视的道辰,在心中替叔叔担忧。
进城后,直奔项海葵而去。
街道上人虽多,但项海葵实在太好认了,被困在几十根柱子里,柱身之间滋滋连着电弧。
“没用的,你们都离远点。”项海葵正在驱赶靠近自己,想帮她脱困的人群。
荆问突然背过身,面向城外,不再理会她。
银沙城内的修仙者们,便开始想办法救她。
但无论使用什么法器,一旦靠近这些柱子,法器就会成为废铁,甚至还会反噬法器的主人。
“你让开,我来试试……”
“我先试试……”
“你们都让开!凭你们这点本事帮不上忙!”项海葵心中虽感动,依然很凶的喝止。
景然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不是怕师父责怪,而是他这点修为,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世界,和他心目中的修仙世界有些不太一样。
修仙之人,难道不该是清心寡欲,秉持道心,固守自身的么?
怎么觉得和在地球时并没有多大差别呢?
反而还有种文明倒退回封建社会,甚至奴隶社会的既视感。
更落后了?
项衡让他想起历史课本里描写的,受万民拥戴的大将军。
而他这位新拜的、瞧着仙风道骨的师父,今日在银沙的所作所为,也令他颇感诧异。
“小葵妹妹。”
“葵姐!”
白星现和路溪桥跑上前来。
“打住!”项海葵伸出手掌,示意他们不要靠近笼子。
“握草,真是人不可貌相。”路溪桥身为王都金灵学院剑道院的弟子,不知听过多少太上长老的传闻。
那真是吹嘘的天上有地上无,听的他们这些弟子们心潮澎湃。
今儿一看,牛逼是真牛逼,人品稀烂也是真稀烂。
“我一直觉着我爹是王都最缺德的人,原来不是。”他抱着手臂蹲下来感慨一句,“怪不得我爹常说我眼界狭窄,见识浅薄。”
白星现则在众人的惊诧之下,掰下自己的两颗金门牙,化为天宝双剑:“小葵妹妹,我来帮你养一养剑。你别担心,道辰正在和荆问周旋,尽量拖到太阳落山。”
“道辰?”项海葵诧异,难怪荆问忽然置她于不顾,原来是亲生儿子出现了,“是道辰,不是你叔叔?”
天宝剑一出,丝丝缕缕的金光朝着笼内天狂逸散,并未受到牢笼的阻隔。
充电一样,项海葵耗损过度的精气神开始慢慢提升。
“叔叔将身体暂时还给道辰了,怕荆问看出破绽。”不等项海葵问,白星现先道,“叔叔说了,他可以控制住道辰,让你不要担心。而且,道辰现在的利益和我们是一致的……”
“什么一致?”
“和荆问对着干。”
项海葵搞不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星现:“这事儿啊,得从你父亲魂穿的身体说起……”
听小白讲完之后,项海葵整个人懵逼了一阵。
草!项天晴这身世真是狗血的没眼看。
但转头一想孟西楼的霸道总裁在线卖蠢,又不觉得奇怪了。
问题是她爸真倒霉,突然天降一口大黑锅砸在脑袋上!
项海葵都快气的翻白眼了。
“道辰大师!”
“大师飞上城楼了!”
声音起此彼伏的响起,对于道辰的的突然出现,他们瞧着并不意外。
银沙生死存亡之际,道辰大师肯定是要来帮忙的。
项海葵看他们一个个的神情,大都写着“我果真没有粉错人”,额角青筋跳了跳,心里头不知该作何感想。
但依靠道辰,又能拖延多久?
项海葵见城楼上两父子面对面站着,风吹动他们的袍角,两人却像雕塑一动不动,心中陡然一动,瞳孔亦是紧紧一缩。
“小白,前辈是利用道辰,约荆问比拼神识力?”
老板的神识力,肯定是要强过荆问的,他想将荆问给困在意识海内?!
可老板现在神魂已是极度虚弱,稍有不慎,神魂便会遭受重创,搞不好会魂飞魄散!
白星现也正在担心这一点,微微垂下眼睛,小声安慰她:“别担心,我叔叔超强的,文斗武斗,从来没有输过。”
“那是从前,现在都能被我一刀剁了,还强?”项海葵原本都隐隐有些想要认命了,此刻提着天狂起身,红着眼睛,挥剑劈砍牢笼。
白星现见她身上的伤口,因情绪激动而不断崩裂,皮肉外翻,狰狞恐怖,慌张着将腰带上的小黑球取出来,递给她看:“真的,我叔叔向来一步三算,他在受伤失忆之前,必定是留下了后招。”
项海葵微微怔,瞧向他手里的小黑球。
小黑球和前两日相比有些变化,周围萦绕着一些黑色光芒。
白星现:“我和叔叔赶来的路上,叔叔让我将它拿出来,想再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开宫殿大门。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它变的有些奇怪了……”
项海葵听他解释半天,大概意思是,老板应该不是因为受伤,弄丢了小黑球。
而是主动脱离小黑球,且在离开后,还给小黑球上了一把会倒计时的锁。
现在倒计时即将结束,宫殿即将解锁,大门要开启了。
老板在搞什么?
项海葵从来摸不准他的想法,不然也不会一次次被他坑。
人群开始骚动。
“他们为何都不动了?”
“是在比拼神识。”
又过许久。
“道辰大师的神识之力这般厉害的?”
“许是佛修克制杀剑?”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夕阳逐渐收拢金线,黄沙世界陷入黑暗,两人还在城楼顶上一动不动的伫立着。
若非头顶浮云游动,便是一副定格的油画。
项海葵一颗心都快提在嗓子眼了,听见身后项天晴喊道:“小葵!”
项海葵转头,只见她苍白着脸跑来,身后还跟着无眠。
无眠先前被荆问定住,项天晴好不容易才将他喊回了魂,听护卫说罢城门口的情况,便疯了似的往这里跑。
“小葵,你没将爹的闭关之地说出去吧?”项天晴紧张的问。
“我要说了,我能被困着?”项海葵知道她本身也没做错什么,但此时此刻看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无眠张了下嘴,待在项天晴身后没吭声。
“啊!”
人群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项海葵赶紧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城楼。
只见道辰眼耳口鼻都流出了血水。
不消片刻,大口的血从口中涌出来,他捂住灵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半跪在地上。
白星现一声“叔叔!”险些当众喊出口。
……
荆问凝眸看向道辰:“你在意识海内养了个什么怪物?”
道辰刚张口,便喷出一口血。
荆问蹙眉:“这怪物不能留,现在瞧着没有几分力量了,可一旦恢复,你会被吃的渣都不剩。”
“阴长黎,你怎么样?”道辰往自己意识海内传音。
没有回应。
“阴长黎?”
半响,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不怎么样,但足够再次压制你。”
道辰抹去唇角的血,笑起来:“我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我最有利,放心。”
尔后,他慢慢抬头看向荆问,“迟早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我也期待这一天。”荆问并不生气,“行了,去一边疗伤。”
话音一落,感觉背后传递来一股浓重的战意!
他连忙回头。
是白星现手中的小黑球,突然弹了出去!
“这是……”白星现惊讶,不只是封印减弱的缘故,他方才感觉到,小黑球内有一股力量,不停向外反冲!
而小黑球呲着锯齿大牙,沿着主干道向前方城楼滚去。
荆问还真是有些愣住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小黑球来到城下后,身体放大,生出刺,又变成一颗超大海胆。
在地上弹了弹,借力弹上高空。
荆问向后退去一步,两指并拢,一道气剑斜着劈下。
小黑球张开大嘴,吧唧将剑气给吞了进去。
片刻后,一道强光从它裂开一条缝的嘴巴里迸射出来,光芒闪耀,一刹那,原本已经陷入黑暗的银沙城可比肩白昼。
在众人都以为是荆问的剑气,将它的内核给炸掉之时,竟有一人自强光中飞身而出。
一身墨色衣袍,眉眼凌厉。
本身应是个极俊美的长相,许是沙场待久了,才染这一身刀锋般的锐利。
众人惊呆:“大、大城主?!”
无眠也怔怔着喃喃:“师、师父?”
项天晴则捂住嘴:“爹?爹不是闭关了吗?”
项海葵的反应和项天晴是一模一样的。
是她们俩亲眼看着父亲闭关,看着他锁上法阵,怎么如今却从小黑球里出来了??
项海葵不由回想捡到小黑蛇的那天,正是她与项天晴送父亲去地穴闭关的日子。
父亲闭关的地穴在地下三层。
她们上来时,被即将来袭的沙暴困在了地下一层门口。
接着,项天晴发现了小黑蛇。
对哦,她和白星现离开师父的万骨窟还没多久,当时老板身在师父身边。
听小白说,万骨窟根本就不在凡人界,更别提和银沙距离有多远了。
老板的本体,为何会突然出现在父亲闭关的地穴?
这一点,她好像一直都给忽略了。
……
此刻,还有一个人罕见的露出了惊色,正是在内城楼上站着的孟西楼。
项衡突然出现也就罢了,还看了他一眼。
目光带着三分痛心,七分杀意。
“他没有闭关,他好像全都知道了……”
老者同样无法理解:“但项衡的魔毒全部清除干净了,这怎么可能呢?魔毒明明早已侵入骨髓,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神药,能让他七天之内复原如初,且修为还更精进啊……”
除非,是过渡给了另一人。
但那人修为一定高过他许多,才能承受得住他全部过渡。
这般大佬不会受他胁迫。
是主动的?
可这位大佬怕是会送掉半条命。
除了至亲,谁会这么帮着项衡?
……
项衡收回看向孟西楼的目光,落在城楼上。
小黑球撒欢似的,在城墙上呼呼啦啦,滚来滚去。
项衡朝荆问拱手:“荆前辈,听闻您在找我?”
说着话,他看向荆问身后半跪着的道辰。
当然,他视线真正聚焦的,是道辰灵台内的阴长黎。
……
整件事情,要追溯至七日前,项衡闭关那日。
当项衡进入地穴,与两个女儿告别,开启闭关阻隔结界之后,拿出了阴长黎赠的驱魔药。
项衡心存疑虑,没打算喝。
这一连串的变故实在太过怪异,他莫名其妙接错了人,随后女儿自己回来了。
且女儿的行为太过反常,背上的剑匣放在地上时,将地面都给震出了裂纹。
刚筑基的小丫头拎的动?
突然变的这么厉害,还一直催促他去闭关,这太过反常。
项衡便假装答应闭关,想潜伏在女儿身边瞧一瞧。
他丝毫不怀疑女儿会对自己不利,只担心她年纪小,遭了人利用,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
那不必魔毒缠身,他先要心疼死了。
然而,当他听到姐妹俩走远,准备出门尾随时,手里的魔药瓶子突然“啵”的一声,从底部弹出一个小黑球。
他吃了一惊,因曾去求过阴长黎传授接女儿的法阵,认出这是阴长黎的行宫。
“你这样出去,除非距离令嫒千丈之外,天狂都是能够感知到的。”
小黑球落地变大,嘴巴裂开,露出狰狞的牙齿,却可以窥见里面的金碧辉煌。
“请进。”
这是阴长黎的声音,“你能有所警觉,我甚是欣慰。毕竟,以令嫒那一马平川的胸中沟壑,以及那小樱桃般可爱的脑仁,你都看不出一点异常的话,那你确实不堪与谋。”
项衡:?
这话是说他们父女俩都是憨批吗?
阴长黎的笑声又传出来:“愚者亦有愚者的好处,你也无需自卑。”
谁特么自卑了?
项衡并不是第一次和他接触,无语的摇摇头,躬身进入小黑球内。
作者有话要说: 对,这就来解释阴总是怎么出现在银沙,怎么失忆的。
本来想一章写完,太晚了,我状态也有点差了,先发这些吧。
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啊,感动,等我给你们发红包,上一章节留言的都有。
36、老板与老爹
同样的,这也不是项衡第一次来到阴长黎的行宫, 却依然会被宫殿的奢华吸引目光。
项海葵初来乍到不识货, 项衡却很清楚, 从这宫殿里随便挖块儿地板回去, 够整个银沙吃上十几年。
最重要的是, 行宫内部立着八根直径约一米的灵石柱, 每一根灵石柱上都盘着一条金龙。
龙身是活动着的,在柱身微微游动, 不断从口中喷出雾气。
这些雾气都是被提纯过的灵气,在雕梁画栋的宫殿里宛若流云, 缓缓浮动。
项衡怀疑,身在行宫内修炼一日, 顶的上在外头修炼数十日。
即便占着中州最大一条灵脉的金灵王宫,供应的灵气,也不及行宫的零头。
这圆滚滚的小煤球,也不知是个什么天地灵宝。
“请坐。”
上首, 阴长黎盘膝坐在案台后, 内穿一袭浅灰长衫, 外罩一件御寒性极强的银纹斗篷。
两鬓贴着两片枫叶状的鳞片, 将黑到发亮的长发都拢去了耳后。
项衡上次求见他时,根本没注意他的发型,现在会留意,是因为女儿贴羽毛饰品的手法,和他一模一样。
女儿背后之人, 是他无疑了。
项衡稳步上前,在案台前盘膝坐下:“前辈身上有伤?”
“即将进入休眠期,十分畏寒。”阴长黎微微一笑,双手抱着一个铜炉,铜炉在往外冒热气,温暖着他的身体,“换成‘冬眠’一词,你或许更熟悉一些。”
原来他是妖族,项衡迫不及待的问:“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结满白霜的左手从斗篷里滑出,阴长黎提壶斟了杯酒,推去他面前,又连忙将手收回斗篷里。
接着,将发生在项衡父女俩身上的事情告知。
“令嫒手中拿的,是神剑天狂。为她做剑道启蒙的师父戚隐,是山海族曾经的王者,诸界公认的剑皇。她的经脉,根骨,都被我悉心重塑过。而她本人虽愚,却肯吃苦,短短时间内,有这般本事,并不奇怪……”
“我为躲避命运,先前一直不敢接近项天晴,故而并不知孟西楼是上界分|身。此次跟随令嫒来到银沙,见到孟西楼,才知道的……”
“因我曾在冥界任职,修过秘法,能看到孟西楼的灵魂辉光与众不同……”
突然抛出来那么多信息,项衡处于茫然状态。
等他慢慢理出个头绪之后,很明显是持怀疑态度的:“前辈,您那支天命笔……”
阴长黎知道他的意思:“天命笔可以点入令嫒的识海,因为她当时还是凡人。有修为之后,天命笔是点不进去的,更何况项道友你这般境界。”
项衡心中再添几分疑惑。
说小晴是天界下凡渡劫的仙女,他可以信。
说她上界的家族,一直在等自己修至九品,毒入骨髓,入魔后大肆屠杀,他也可以信。
但说动手之人是孟西楼,他真是不太敢信,也不愿信。
孟西楼骁勇善战,跟了他将近两百年,守在这贫瘠漠北,从没有半点行差踏错。
比着叶潜之和无眠,太让他省心了。
有时候确实目中无人,可毕竟出身王都贵族,倨傲一些也是正常的。
但项衡又不敢彻底不信,因为这还关系到女儿的命。
若是真的,女儿被人赤条条摁死在洗澡水里,单是想想,他体内的魔毒便已经开始汹涌澎湃。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压制。
“这便是令嫒自己扛着,不敢告诉你的原因。”阴长黎骤然释放出妖力。
正压制魔毒的项衡心头一惊,想要躲闪,但悬在头顶的妖力宛如十万大山,难以挣脱。
正欲使出全力抵抗,又发现不太对劲儿。
聚拢在头顶的妖力,并不是想要打压他,反而像一枚磁铁,吸取着他丹田骨髓内的魔毒。
项衡摸不着头脑,抬眸瞧见阴长黎周身渐渐被一些黑气环绕,白皙精致的脸上,开始出现网状的黑魔纹路。
确实是在吸收他的魔毒。
“前辈您这是做什么?”项衡惊讶极了。
“表示诚意、筹谋布局、收买人心,三者合一。”嘴角逐渐有些黑血流出,阴长黎取出帕子,优雅的擦拭掉,笑道,“先前便告诉你了,你父女二人的命运,会在一定程度上,牵连我的命运。”
“这事儿,得从我的出身说起。我出身山海烛龙族,在我年幼时,山海族与天族曾起战火。天族元气大伤,而我族更是损失惨重。”
“我的祖父、父母、兄弟姐妹们,都死在那场战争中,而我是个软骨头,投降了,因此被烙上了山海贱民的印记,被天族送去矿场劳作……”
阴长黎一边吸取着项衡的魔毒,一边怅然感慨,“项道友有所不知,我本是一条白蛇,就是在劳作期间,整日里钻在地下采矿,竟染成了一条黑蛇。”
项衡目露同情,正准备说几句安慰之言,抬头见阴长黎怪异的表情,他怔了怔。
阴长黎似笑非笑的打量他:“这般荒诞之言,你竟然信了?”
项衡:……
阴长黎笑的连连咳嗽:“你们父女俩,当真是人间瑰宝。”
项衡无语望天,想想也是,怎么可能挖矿挖的颜色都变了,是条烛龙,又不是变色龙。
问题是正在商讨大事,谁能料到他猝不及防开起了玩笑?
这位前辈,明明是个高贵冷艳的外表,怎么一开口就这么欠呢。
“前辈,说正事儿吧。”人家正帮自己吸着魔毒,项衡即使被耍了,也没脾气。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想让你了解,天族对我山海族忌惮颇深。而他们的忌惮,并不是杞人忧天。”
阴长黎笑够了之后,继续说。
“我有一宿敌名叫寒栖,出身你们人族,是个可怕又可敬的对手。他为天族帝君效力,以他所精通的先知之术,一直在镇压我们这些山海余孽。”
“而我,有幸成为天族帝君目前最忌惮的一个。”
项衡有点明白了:“抓不住您,便想改动您的命格,让命运置您于死地?”
阴长黎摇了摇头:“杀我不是目的,他们主要想从我口中得知,前任冥君临死之前,究竟交代了我做什么,因为前任冥君,一直是站在山海族一边的。我此次休眠,如同你魔毒缠身,是一次大好时机。”
休眠时,阴长黎毫无还手之力,不知自己怎么会重伤失忆,所以选择待在戚隐身边。
戚隐即使被囚,天族也没有人能够靠近万骨窟。
在他身边是很安全的。
再加上有项海葵的搅局,双管齐下,应该能躲过这一劫。
可就在项海葵离开的前一天夜里,阴长黎突然想到——
自己此番窥探到命运,若是原本就在寒栖的计划之内呢?
那么以寒栖对他的了解,必然猜到他会选择在万骨窟休眠。
戚隐身边,就成为寒栖给他设下的捕兽笼。
没错,戚隐打遍天下无敌手,但他不够聪明,且有个致命缺点,心肠软,软成一团棉花。
当年被徒弟背叛,一败涂地,他都舍不得杀掉徒弟。
阴长黎在心中做了个假设。
在他休眠之后,寒栖派几个死士演一出戏,比方说,有一对儿被追杀的母子俩,逃难至万骨窟。
在母亲被杀时,戚隐还能忍住不出手。
可当孩子即将被虐杀时,戚隐肯定待不住。
随后,那小孩子便会留在万骨窟养伤,趁机朝锁链上盘着的冰蛇出手,再容易不过。
戚隐护得住他的性命,却防不住别人朝他下咒。
而且寒栖推算到他休眠之后,很快就会下手,毕竟等他冰层加厚之后,下咒难度会加深。
阴长黎道:“于是我当机立断,分出一个分|身,而且,那分|身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分|身,因为我截取给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我做出新决定之前。接着,我便钻进了给令嫒的驱魔药中。”
项衡哦了一声:“所以,您那位宿敌只能伤到您的分|身……”
阴长黎笑了:“不,我猜到他猜到我猜到他猜到,他肯定知道万骨窟内休眠的只是我的分|身,而非本体。”
晕了晕了,项衡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俩人精得斗了多少年,斗了多少回合,才能彼此了解到这种程度?
而且整天想这么多事情,头发还这么多,没秃,真不科学。
阴长黎:“他给我分|身份下的咒,一定可以追溯本体,伤及我的意识海。”
这样一来,无论他在哪里,都逃不过重伤失忆的命运。
项衡更不懂了:“既然您算到了,为何还要留下个分|身?”
这不是留下条尾巴给对方踩吗?
越来越多的魔毒积聚,阴长黎整个人已快被魔气覆盖:“我一直逃跑,他穷追不舍,终究会将我追进一个死胡同里。”
那还不如主动应劫。
横竖是会重伤失忆,那不如借此机会,将项衡的毒给清理掉。
不知何时会被项天晴搭救,那不如趁着项海葵在的时候,主动来到项天晴身边。
“稍后我毒发濒死,有劳项道友将我扔去她二人面前,一定要两人都在的时候扔。”
“然后呢?”
“然后?我不知道。”阴长黎摇摇头,“令嫒那似荒野般空旷的脑袋里,总是有许多奔腾的想法,我摸不透。”
“那岂不是……”
“我摸不透,寒栖便摸不透我。对我俩来说,都是一样的措手不及。”阴长黎这是兵行险着,“稍后,你便在我行宫内待着修炼,仔细看清楚谁是人,谁是鬼,坐等他们将所有招数用尽。不过,担心你会忍不住,我会将你锁起来,七日后再放你出去。”
“不行!”项衡双手撑着桌面,本想起身,但仍被头顶的妖力压制着。
他紧咬牙关,强撑站立,以表自己宁死也不躲着的意愿,“若前辈所言都是真的,这七日我女儿在外便是四面楚歌,命悬一线,您让我眼睁睁看着?!”
“她没问题的。”阴长黎安抚道,“这七日对令嫒来说,才是真正的实战训练,过了这一关,她才算真正的脱胎换骨。”
项衡誓不妥协:“不行!”
阴长黎微微仰头,迎上他一双泛着魔气的猩红的眼眸,慢慢收起笑脸,沉声道:“我送给令嫒天狂,又解了你的魔毒,并不代表我就改了你父女二人的劫数。我说过了,渡劫最好的办法不是躲避,是迎劫而上,再浴火重生。”
项衡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
“没有可是。”
阴长黎打断了他,声音徐徐,却不容置喙:“项衡,你们的灾难不是我和寒栖带来的,是孟家带来的,原本是必死无疑的。我和寒栖的加入,只是让事情变的更复杂一些。我不欠你什么,相反,是你们欠了我,想活下来,就必须按我说的做。”
他的强势,并未令项衡萌生退意。
在他开口之前,阴长黎再道:“当然,你舍不得女儿冒险,我可以体谅。你若能拍着胸脯告诉我,在你的庇护之下,能保证她今后不遭苦难,此生长乐无忧,我放你走。”
“我……”喉结上下滚动,项衡双唇颤颤。
女儿年幼时,他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丢下了她。
而今在修仙界,修到这般境界,更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紧绷的神色慢慢松动,他闭了闭目,缓缓坐了回来,问道:“前辈,真的认为小葵能行。”
“我总不会拿我自己的命运开玩笑。”阴长黎的态度也随着他的软化而和善,再次提壶为他斟了杯酒。
此刻,他手背上覆盖的冰霜开始融化,生出黑色的蛇鳞。
他淡淡笑道:“合作愉快。”
项衡看一眼从容自得的阴长黎,低头沉思良久。
心一横,端起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且信这一回,拼这一回!
阴长黎满意着微微笑,再从袖筒中取出一枚传信玉简,搁在案台上,朝他推过去:“七日后,麻烦转交令嫒。”
项衡蹙眉捡起:“这是……”
“我为令嫒逆天改命,自然是指望在我渡劫期间,令嫒能够为我披荆斩棘。”
阴长黎微笑着说。
魔气已令他一双眼眸晦暗不明,他不加抵挡,任由魔气侵袭意识海。
他不会像人类一样入魔。
身体会自发形成保护,比如暂时清空前后灵境,以免被魔气感染。
可他心中却涌起几分戾气。
仰起头,隔着殿顶窥探苍穹,阴长黎冷肃一笑,杀意弥漫:“待我的劫难结束,便是尔等劫难的开始,我且看尔等,还能嚣张到几时。”
……
项衡所中的魔毒,悉数给阴长黎给吸收干净了。
且魔毒拔除后,他竟没有一丝虚弱的迹象。
等阴长黎化出本体,奄奄一息之后,项衡按照他的吩咐,离开了小黑球宫殿。
一手小黑球,一手小黑蛇,又离开闭关的密室。
不知道阴长黎施了什么法术,现在整个地穴内的时间像是凝固住了。
在他两人商讨大事时,他那两个女儿保持着走路的姿势,却如同蜡像一般纹丝不动。
项衡经过两人身边,看了看项海葵,又看了看项天晴。
无论目光注视着谁,他的心情都很复杂。
项衡叹了口气,撇下她们继续往上走。
来到地穴门口时,他掌心蓄力,朝天空挥出一掌。掌风卷动风沙,原本万里无云的大漠,即将酝酿风暴。
这是为了将她们堵在地穴里,确保她们能够看到小黑蛇。
项衡又寻了个废墟,将小黑蛇埋了进去,只露出尾巴。
他蹲在小黑蛇身边,心里对阴长黎也是佩服的紧。
“吧唧!”小黑球从他手里跳出来,变大,从当中裂开一条缝隙。
阴长黎即将完全失去意识,地穴内的封印法术即将消失,小黑球也即将上锁,这是在提醒他快快入内。
项衡略一迟疑,咬牙躬身进入行宫。
小黑球迅速合拢,缩小成葡萄大小,啪嗒落在角落。
项衡藏身宫殿,盘膝打坐,利用宫殿内的灵气提升境界。
他的神识无法穿透小黑球,看不到看面的景象,只能听见两个女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着她们被风暴阻隔。
听着大女儿发现了小黑蛇。
又听见小女儿怂恿着大女儿将小黑蛇放点盐巴腌一下。
项衡心里咯噔一声,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听着。
这小黑球在阴长黎沉眠之后,也开始狂野起来,让它去银沙它不去,在沙漠里四处找驼兽吃。
甚至还遇到了路溪桥。
项衡一看这作死精居然偷跑出来了,担心他会出意外,便央着小黑球吃掉他的驼兽之后,先将他定在原地,不准他再继续出关,等人来抓他回去。
没想到,来救路溪桥的人竟然是项海葵。
那也是项衡第一次见识到天狂剑的威力。
随后,是无眠与项海葵打架,将项衡气的不轻,求着小黑球将无眠给拽下来……
再然后,是孟西楼与项海葵打沙熊,引来几方势力。
他听到了孟西楼喊来项天晴,意欲让她收服小黑球的一番对话。
那一刻,项衡终于确定孟西楼果然不是寻常人……
而这两日,小黑球一直在白星现手上,他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也都心里有数。
原来,瞧着平静美好的湖水下面,竟是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
项衡从回忆里抽身,同时收回看向道辰的目光,转望荆问剑尊。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荆问同样沉默了半响。
那封信不是说项衡魔毒缠身么,可这般精气神,哪有一点儿中了魔毒的迹象。
他想开口询问一下情况,但事已至此,问不问没有差别。
项衡是否中毒,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管他在银沙有多少威信,他荆问想杀人,谁能拦得住?
但在动手之前,荆问还是先传音质问:“项衡,你承不承认你从前叫做卫晟瑄,是我金灵剑道院的弟子?”
项衡一口认下来:“应该是的,我是附魂重生之人,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的确是个剑修,储物镯内拥有许多宝物。”
当时他就觉得,这身体的原主应不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荆问冷冷道:“附魂重生……”
“您可以检视。”项衡二话不说,解除自己的护体真气,“以您的修为,应该不难得知。”
他这般坦然,倒令荆问微微一怔。
项衡不怕他突然攻击自己,荆问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有没有护体真气,在荆问看来都是一样。
荆问灵台飞出一道剑意,钻入项衡灵台内。
项衡面上微露痛苦之色。
城中一众城民们都紧张起来。
项天晴几乎昏厥,语无伦次的传音给笼子里的项海葵:“肯定是爹‘夺舍’的事儿被王都知道了,荆问是奉命来拿人的,怎么办啊小葵?”
夺舍行为在中州是严令禁止的,无论是谁,一旦发现,就会被诛个魂飞魄散。
项海葵知道真相,倒没那么担心。
只要荆问还稍微有一点点剑尊大佬的逼格,知道原主已死,应就不会再难为父亲了。
碍于这桩陈年往事他自己也嫌丢人,父亲夺舍的事儿,他不会说出去,往后两人一起保持沉默。
父亲完好无损的从小黑球里飞出来了,猜不到原因,可项海葵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了。
她现在担心的是老板。
道辰的情况看着很不妙,老板只会更差。
城楼上渡劫期的剑气飞溅着,她的传音被阻隔,只能眼巴巴看着,传音问白星现:“你能联络上你叔叔吗?”
白星现心头也是七上八下,摇摇头,不只是安抚项海葵,还是安抚自己:“我叔叔很强,没事儿,别担心。”
项海葵暗下决心,无论是从前的帝国总裁老板,还是如今的小奶狗老板,总之这份恩情,往后哪怕刀山火海,她也一定得还了。
荆问检视过罢,收回意识剑胎,喃喃:“真的已经死了……”
项衡拱手:“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荆问沉默良久,周身剑意逐渐消褪,微微颔首:“那好,此事我便不追究了。”
这肉身看着虽碍眼,很想将其碎成齑粉。可项衡的行事作风,人品秉性,他一贯是颇为欣赏的。
何况他还想收项海葵为徒。
荆问勾了下手指,项海葵身边的木柱轰然消失,化为一支木簪飞回他手中。
他望过去,项海葵也正好回望他,眼神锐不可当。
真是他喜欢的性子,修剑的好苗子。
视线一偏,又看到了项天晴那张熟悉的面孔。他的眸光微微一凝,生出了将两人都带走的心思。
正准备开口问项衡要人,项衡先说话了:“荆前辈,我附身之时,修为虽是六品,但肉身已是五劳七伤。而肉身乃剑修,我对修剑一窍不通,便弃剑重修。”
“至于他储物镯内那些宝物,我更是一分没用,全都拿来供养天晴了。”
荆问蹙眉:“所以?”
项衡的神色越来越冷淡:“咱们得捋清楚,我占据了卫晟瑄的身体,欠了他的,我都还了。他欠您的和我没有关系,可您却伤了我的女儿,这事儿怎么解决?”
荆问楞了一下:“解决什么?”
项衡看向一身血的项海葵,心痛不已:“认错!”
“认错?”荆问难以置信,“你让我向一个黄毛丫头认错?”
项衡道:“与年纪无关,做错了事就必须认错!”
早听说银沙大城主是头倔驴,荆问好笑道:“我若不道歉,你又当如何?”
项衡数罢项海葵身上的伤痕,多半是由淮灭的鬼爪造成,荆问的剑气只占少量。
他心中有了计较。
“前辈若不道歉,那我便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周身涤荡起滚滚战意,他朝荆问做出邀战的手势,“今日项衡便是战死,也必让前辈身上带些伤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周末愉快!
37、耻辱柱
项衡是真的约战,不是摆架势, 可荆问并不想和他打, 赢了也不光彩。
荆问冷冷传音:“我知道, 我此番折了你的威信, 你想重新在银沙百姓面前树立起来。但是项大城主, 差不多得了, 莫要太过分。”
项衡可没想这么多,纯粹是替女儿讨公道。
两人一直都在密语传音, 项衡也只是想让荆问私下里和女儿道歉,这有何难?
他完全不认为自己的要求过分:“前辈, 请!”
荆问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搞的自己骑虎难下, 杀剑的怒意陡然再生:“就算我给她道歉,她敢接受吗!”
真是给脸不要脸,项衡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自己修为是不如他, 却也不是全无反手之力, 舍得一身剐, 绝对能让他满地找牙!
抛弃密语, 项衡直接当众喝问:“小葵,前辈若向你道歉,你敢不敢接受?!”
城中众人的心情,在短短一段时间内大起大落。
先前荆问入侵项衡意识海时,众人是提心吊胆。
后来发现荆问没了剑意, 与项衡和颜悦色在聊着什么,他们料想“误会”应是解除了,纷纷松了口气。
可还没多久,项衡忽然释放出滚滚战意,一副要与荆问拼命的架势,他们的心又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再说项海葵的心情和城中众人一样,都是大起大落。然而传音被阻隔,无法询问,唯有干着急。
此时父亲这一声问话,终于令她明白,他是在帮自己讨公道。
浑身血淋淋,蓝裙早已染成红裙,项海葵都没有变过脸色。项衡一句话的功夫,便让她的眼圈泛红了,使劲儿吸了吸鼻子,才将即将涌出的眼泪给憋回去。
而城中众人的心情,也从担忧中多出几分骄傲。
“小葵!”项天晴急慌慌传音给项海葵,她先前见识过荆问的手段,随身宝剑被卷成了一卷,这般实力是真将她吓到了,“爹不是荆问的对手,肯定会受伤的,你快给荆问服个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项海葵正沉浸在感动中,反应慢了一点。
荆问先开口了:“我收你入我门下,以教习你剑道作为补偿如何?”
先前被她骂过,荆问心知这父女俩一个德行,一样的倔驴,肯定会让他更丢脸。
既然闹到了这个地步,他不如趁机说出收她为弟子的事儿,相信局面便可平息,彼此皆大欢喜。
而荆问收徒的炸弹一丢,到处都是抽气声,连项衡都颇感意外。
项天晴的心情则十分复杂。一方面觉着项海葵真是给爹长了脸,连剑尊都认可了她的本事。
一方面又隐隐生出一点期待,拜了荆问为师,她便要前往王都,离开银沙,离开父亲了。
谁曾想,反应过来后的项海葵一口拒绝:“前辈的好意,心领了。”
荆问当她是在负气,循循善诱:“原因呢?”
项海葵有点儿站不稳,拿天狂当拐杖,仰着头道:“晚辈已经有师父了。”
荆问:“剑道之师?”
项海葵:“对。”
荆问再次观她骨龄,确实是二十出头:“你师父教你多久?”
项海葵实话实说:“八十日。”
“短短八十日算什么师父。”荆问立于城楼,居高临下,面朝她微微提了下唇角弧度,“但你能有这份尊师重道的心,甚好。”
八十日怎么就不算师父了?项海葵心道真是搞笑,师父这八十日的教导,干货满满,够她受用一生。
项海葵想喷回去,但父亲在场,自己得顾着点父亲的脸面:“多谢厚爱,但真的不必了,家师脾气大,若知道晚辈改投他人门下,定会震怒。再一个……”
“哦?”荆问依然当她是在生气。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项海葵摇摇头。
荆问道:“但说无妨。”
项海葵本就在天狂的唆使下,有些按讷不住,他又一直咄咄相逼,更是无法继续忍耐了。
她望向人群,视线锁定了景然身边的女剑侍。
那女剑侍因听闻自家剑尊要收一个女弟子,脸色极是阴沉。
当项海葵看向她时,她的反感还挂在脸上,慌乱的垂下了头。
在她心中,根本不会有人拒绝成为剑尊的弟子。
一旦拜了师,便也是自己的“小姐”了,剑阁内主仆分明,她的日子会不好过。
项海葵朝她的位置使了个眼色,问道:“荆前辈,她跟随您多少年了?”
这问题将荆问给问住了。
男剑侍忙上前一步回道:“将近两百年了。”
项海葵:“这么久了,您不收她为弟子,却想收晚辈为徒,是因为晚辈比她强吧?”
这女的没事儿瞪她好多次了,当她不知道吗?
主子狂妄,连奴才都跟着嚣张。
荆问点头:“那是当然。”
那女剑侍咬了咬牙。
项海葵伸出左手食指和右手小拇指:“晚辈也是两相对比,选择强者,不愿叛出师门。”
她说完之后,满城寂静,纷纷在心里猜测,莫非二小姐的师父,是另外两位剑尊?
项天晴垂下眼睛,不去看众人的反应。
从项海葵手起刀落,斩断那条小黑蛇开始,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为项海葵更像是父亲的女儿。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葵姐真是这个……”路溪桥竖起大拇指,传音给白星现。
要是剑尊肯收他为徒,估计他爹那个死抠门都要让商铺打折七日,普天同庆了。
白星现皱皱眉:“小葵妹妹说的是实话啊。”
路溪桥惊讶:“那葵姐的师父是谁,中州,不是,咱们整个世界,还有这样的人物?”
荆问原本以为她是故意奚落自己,但她的眼神不含任何讥诮,只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事。
荆问蹙起眉:“是他们两人?”指的是与他齐名的两位。
“不是。”项海葵颇自豪地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前辈。”
荆问知道这世上隐士颇多,项海葵这么一说,真是激起了她的兴趣:“不知你师父何门何派,姓谁名谁,身在何处?”
项海葵一句“我师父不当大佬很多年”险些脱口而出,硬生生的拗成:“家师避世清修多年,早已不过问红尘是非。”
“你修的重剑,属于战剑,避世清修的师父不适合你。”荆问传音过去,“你告诉我他身在何处,我去挑战他,将你抢回来,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项海葵:???
是不是有病?
她提议道:“前辈,您要真这么闲的话,不如去将关外的蜃妖给杀了?”
荆问不依不挠:“说。”
“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知道他在哪儿。”项海葵发现自己可以传音了之后,立马声音传入道辰意识海,“前辈?您还好吗?”
阴长黎的声音回应过来:“莫要担心,我没事。”
听着声线倒是还挺稳,不知是不是怕自己担心,装出来的。
项海葵正思忖着,突然被一阵音浪给刺激到了耳识。
是荆问以气化剑,挥手在银沙城楼上写出一个“邀”字,消耗法力以大传音术,将声音滚滚传送出去,方圆起码数百城镇都可听的一清二楚。
——“今日,金灵剑道院太上长老荆问,于银沙城立下赌约,约战银沙大城主项衡之女、项海葵的剑道恩师,烦请诸位将此事传扬出去,荆问会在王都等他,以十年为限,若不来,他的徒儿项海葵,便归我了。”
说完看向项海葵:“十年,足够他得知消息了吧?”
草,项海葵吃惊。
尤其当她发现众人都不觉得这很荒谬,看她的目光甚至带着羡慕,更是目瞪口呆。
项衡与她密语:“女儿,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两个境界相差不大的剑修之间约斗,所有物都可以拿来作为赌注。”
徒弟属于所有物的一种。
不应战也行,却会被其他剑修嘲笑,被钉在耻辱柱上。
是真的耻辱柱。
除银沙之外,中州许多城市设有耻辱柱,修成一柄断剑形状,但凡有点名望的剑修比武,输的一方,以及不应战的一方,就会柱上留名。
当然,王都金灵大广场上那根耻辱柱,是最“宏伟壮观”的了。
这也是项衡弃了原主的剑修之路,转修其他的一个原因。
“这也太变态了吧?”项海葵从梦境中窥探到的,只限于银沙,她还真不知道这些。
“我起初也认为变态。”项衡再看她这一身伤,心中又是一阵揪痛,“但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剑修的冲动。”
中州没修耻辱柱之前,剑修们一言不合就生死约战,中州每年都有大量剑修死于内斗。
项海葵:“我师父被囚禁着呀,根本不可能应战。”
耻辱柱上会怎么写?
——项海葵的师父?
“项衡,我给出如此交代,你是否满意了?”荆问此举虽是发自本心,但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抬举项海葵了。
很快,整个世界都会知道项海葵的大名。
知道他堂堂剑尊,与人争夺此女为徒。
项衡的战意的确消了下去,倒不是女儿即将“名扬四海”。
他已从阴长黎口中,得知女儿有个了不起的师父。
虽被囚禁着,但通过与阴长黎接触,他觉着这一伙山海族的巨佬们,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
荆问的名字,很有可能快要出现在王都广场上那根又高又粗的耻辱柱上了。
能不消气儿么。
“还有一事。”荆问临走前,视线落在项天晴身上,传音,“项衡,我想将我徒弟的女儿带走,她与你并无血亲关系,这世上,我这个太师父,与她的关系还更亲近一些。”
项衡直接拒绝:“她是我的女儿。”
“我希望你可以询问一下她的意见,但不要将从前的恩怨告诉她。”荆问终究是不能像对待项海葵一样,直接说出收徒的事儿,密语过罢,看了一旁打坐的道辰一眼,“我先去佛窟等着,明天日落才会离开,她若愿随我走,便于日落之前过来佛窟。”
言罢,化为一柄飞剑离去。
项海葵还有话要说,但荆问速度太快,她的传音追不过去了。
倒是让她无意中发现,孟西楼趁着荆问将众人视线吸引走,偷偷出了城。
估计是深知她父亲的手段,想要逃跑。
她原本想通知父亲,眼珠一转:“路溪桥,小白,先跟我走。”
而项衡原本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帮女儿疗伤,有很多话想和女儿说,瞧见同在城楼上的道辰,趔趔趄趄的站起身,他忙上前去搀扶住。
“阴前辈,您可还好?”项衡分不清楚这是道辰还是阴长黎,反正传音进识海去就行了。
“他需要休息。”道辰示意项衡不要来叨扰他。
“不,我不需要。”道辰意识海内,阴长黎的意识本已昏昏沉沉,听见“前辈”两个字,垂死惊坐起,“伯父,我没事,让您担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断更啊,平时就是这个点更新。
要是剧情实在断不开,当天更不上,会在第二天中午或者下午二合一,基本就这个规律哦。
38、开天眼
这一声“伯父”,喊的项衡几乎窒息。
即使身在小黑球里听着外界的动静, 早有心理准备, 同样无法坦然接受。
项衡的表情有点儿耐人寻味, 却没有纠正他:“前辈您还是先歇着吧。”
若不是城中一众人都注视着城楼, 道辰得维持着自己的圣僧形象, 差点儿翻了白眼。
“行了, 我父亲去往佛窟是为等我,我要回去看他准备干什么, 不然,还以为我怕了他。”道辰跄踉着转身, 准备离开城楼。
可阴长黎突然强行支配了他的意识海,他抬起的腿宛如石化, 动弹不了了。
他很痛快的,将肉身的主动权交给阴长黎。
正如道辰先前所说,他非常清楚什么样的选择,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其一, 阴长黎虚弱到这份上, 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 完全可以打压着他。
他哪怕拼死, 也做不到拉着阴长黎一起陪葬。
其二,通过这几日的观察,阴长黎是真的失忆了,性格也变的……一言难尽。
自己是很容易从他身上获取利益的。
道辰从前匍匐在他脚下伺候了一百年,哪怕阴长黎只显露出冰山一角, 道辰也能窥出他是一座巨大的宝藏。
阴长黎掌握身体之后,一边强行稳固神魂,一边问道:“伯父,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怎么会从……我的行宫内出来?”
他这一问,项衡才想起来自己稍后肯定得将前因后果讲给女儿听,阴长黎虽然失忆,但也有资格知道。
项衡邀请道:“此事说来话长,前辈若还撑得住,不如先随我回城主府,我慢慢讲。”
阴长黎忙应下。
但转头回去时,两人才发现一眨眼的功夫,项海葵不见了。
连在城口上滚来滚去的小黑球,也不知何时滚没了踪影。
项衡再一看孟西楼同样消失,知道女儿是去追他了,眉头当即一皱。
……
孟西楼是被意识海内的老者连番催促,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逃走。
如此仓皇狼狈,平生想都不曾想过。
恨的要命。
“那黑煤球宝物是山海族之物,加上项海葵的打法路数,其背后的‘高人’,八成也是来自山海族。”老者的语气颇为沉重。
原本以为是孟家的敌对,故意给孟家捣乱。
竟然是山海族余孽,那真难办了。此事已从内部利益纷争,上升到种族之争。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本该立即上报帝君。
帝君座下有一个神秘组织,专门处置山海贱民,打压山海余孽。
可他们孟家现在干的事情,是触犯天律的,藏着掖着还不够,断不可能上报。
“项衡还真敢杀我不成?”孟西楼想的是这个问题,
按照眼下的局面,项衡应该知道这只是他的一道分|身,家族神器护持之下,就算有牵魂锁也杀不了他的真身。
而下界这个孟家,在中州也是顶尖家族,项衡将他杀了,怎么和孟家交代?
老者反问:“少主跟了项衡两百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吗?”
孟西楼哑口。
就这都不一定能逃得掉,少主脱离肉身返回人间,需要一定的时间。老者忧心忡忡的提议:“少主,不如先和三公子联络吧,将银沙的事情告诉他。”
当初和孟西楼一起下界来的,除了淮灭这个影子仆人,还有孟西楼的一个庶出弟弟。
计划中,孟西楼只负责银沙的开端。
也就是当项衡入魔、项天晴杀父证道天下闻名、被荆问收为弟子、从银沙前往王都金灵之后,孟西楼便会功成身退。
身为家族的继任少主,他不能一直长时间滞留凡人界。
往后的筹谋,便落在了三公子头上。
之所以来的这么早,是因为寻找合适的肉身不容易,肉身年龄不宜大,修为不宜高,还得天赋好,再经过漫长的磨合,才能完全和自己肉身一样。
事情办砸了,如此丢脸,孟西楼不想说:“我们这边计划已经失败了,他那里便接不上……”
“仅仅是错失了一个好开端,往后还有转圜的余地。”老者很相信三公子的本事。
他与少主的性格,实在是天壤之别,完全不像一个爹生出来的。
谨小慎微,城府极深,精于谋划。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杀,标准的人狠话不多。
就比如连他们都不知道,三公子究竟在金灵找了一具什么肉身。
当年分别时,只留下一张只能一次性使用的传信纸鹤。
两百年来,从来没有和孟西楼联系过一次。
“可是……”孟西楼还在犹豫。
老者声音突地一厉:“有人追来了!”
孟西楼心中一骇,不消片刻,闯入他神识内的人不是项衡,是项海葵和白星现,身后还跟着小黑球。
两人追上之后,从驼兽飞下,落在孟西楼面前。
白星现站的稍稍靠后一些,落地时伸手在项海葵背上轻轻推了一下,以免她站不稳打趔趄。
蛇罐子停下来了,小黑球也停下来,围着三人开始滚圈圈。
项海葵继续拿天狂当拐杖,插进沙丘中,脸色虽差,表情却很生动,称得上眉飞色舞:“哟,大师兄,你这是出来巡视领地呢?”
孟西楼看到她这幅幸灾乐祸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
项海葵啧啧:“还是知道自己小命不保,最后再看一看自己多年来在银沙打下来的万里江山?”
孟西楼胸腔内郁气翻腾,冷笑道:“凭你们两个,想杀我?送死还差不多!”
项海葵若全盛,他尚且会生出一分畏惧。
可她已是强弩之末,哪来的自信追上来?
“我是一身伤,可我若记得没错,大师兄您也受伤了吧?”项海葵攥起小拳头挥舞,朝他可爱的眨了眨眼,提醒他被那头可爱的熊熊暴揍的事情。
孟西楼攥紧了缰绳,薄唇抿的死紧,简直要被气的血管爆裂!
项海葵抬剑指向他,挑眉:“来!现在打败我,你还有逃命的机会,否则等我爹追上来,你就无力回天了!”
强弩之末?想太多了。
天狂本就不是常规剑道,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自身这种状态下,她还敢来追杀孟西楼,这是天狂认可的狂。原本见底的狂意,又蹭蹭往上涨了不少。
加上有白星现打辅助,她与孟西楼有一拼之力。
原本还拉上了路溪桥,苍蝇再小也是肉,可忽然想起他对这些恩怨是不清楚的,还是不要将他拉下水了,孟西楼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孟西楼是真忍不下去了,也从驼兽飞身而下,周身凝结出无数条荆棘。
荆棘条朝她猛抽过去。
这个起手式,与先前淮灭是一样的。
孟西楼知道她会凝结剑气挡下,也做好了第二手准备,岂料项海葵只剑气将白星现震开,自己留在原地,硬扛着挨下这一鞭。
荆棘条的倒刺,从她颈部划过,撕掉一层皮见到了血肉。
孟西楼怔住。
项海葵抹掉脖子上的血:“先前荆问打我时,你替我拦下了一剑,虽是装模作样,但我总算是受了你的恩,还给你。”
天狂嗡嗡声起,她逐渐目露凶光,冷肃道,“现在,动真格的了!”
一道剑气横扫,掀起前方沙浪,便将孟西楼逼退十数步。
一瞬间,孟西楼满腹涌上的都是不解和委屈,自己挡下荆问那一剑,根本就不是装模作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恼我做什么!”孟西楼丧失了打架的心思,争辩道,“我已经告诉了你实情,改了计划,是淮灭自作主张,根本与我无关!”
到目前为止,他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吗?
没有!
并且一再对她示好!
“若不是我,叶潜之死的时候,你就已经被拿下了。你这女人,讲不讲道理?!”
项海葵听的连连发笑:“大师兄一本正经的说出这些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只因你改变策略,暂时决定不杀我了,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而且,难道不是我有备而来,不容易虐杀了,你才会改变计划的吗?再一个,不管是谁做的主,在我心里眼里,你和你的狗腿子,都是一样的垃圾!”
“你……!”
“行了!”
项海葵懒的与他废话,持剑飞身而出,剑尖再次拉出火线,与这干燥的空气摩擦,发出毕啵的声音。
项海葵没有交代白星现做什么,白星现认真开动脑筋想了想,掰下门牙,将天宝双剑扔飞出去。
天宝能给天狂增加力量,还能削弱孟西楼。
孟西楼并不是木系灵根,他这荆棘条,估计是木系灵珠释放出的威力。
很明显,孟西楼在上界虽强,对这具迟早会丢弃的肉身,并没有下足够多的功夫冶炼。
平素多半是依靠一些从上界带下来的宝物为他提供力量,实力其实远远不如淮灭。
而他在银沙的骁勇善战,多半时候也是由淮灭来做的。
在项海葵用天狂将孟西楼逼的换位置时,白星现控剑,立刻跟上,再将他逼回项海葵身边。
而当孟西楼甩出法宝,白星现立马就能分析出法宝的属性,从而从口中吐出相克制的法宝。
孟西楼被揍的很惨,最终取出大杀器。
天宝不曾见过,开心极了,不用白星现操控,释放出更多力量给天狂,像是在说:小老弟,干他!
人归你砍,法宝给我啊啊啊!
天狂果然威力陡增,项海葵也看出天宝剑的意图,配合着让孟西楼法宝脱手,被天宝吸成废铁。
长短双剑呈“x”字相碰了下,发出一声脆响,像是打了个饱嗝。
孟西楼望着手里的废铁,目光流露出不可思议。
惊诧的这一瞬间,项海葵已经欺身上前,天狂抵住他的胸口。
有护体灵气存在,没那么容易刺进去,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孟西楼被剑尖奔涌而出的剑气吸住,动弹不得,只能积聚更多的护体真气,与她硬碰硬。
“我这不过是具分|身,你杀了我又如何?”他咬牙瞪着项海葵,额角青筋暴起。
“是杀不了本体,却可以伤害到本体,很长一段时间,你都要闭关养伤了。”项海葵打听的一清二楚。
而且护持神器保护分|身,只能保护一次。
待孟西楼养好伤,若再敢分|身下界,真身死亡的风险极大。
相信以他的身份,家族是不会冒险再让他下界来了。
“而且我告诉你,即使杀你分|身,我也要杀你一次!你这臭傻逼真是恶心我很久了!”项海葵牙齿咬的嘎吱响,手臂再用力,剑尖朝他胸口再近一分!
孟西楼的护体灵气罩,以胸口为点,已向外扩散出裂纹。
“为了让我受些伤,给你父亲惹上大/麻烦,值得?你这天狂剑如此特殊……”孟西楼嘴角流出血,不知为何,竟笑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他意识海内的老者已经不吭声了,似是陷入了沉眠,做好了和他一起被“送”回上界的准备。
“我赶在我爹杀你之前,先动手,当然是有办法将我们银沙摘干净。”项海葵说着话,手中天狂剑上盘着的蛟龙,竟释放出大量的魔气,慢慢将天狂覆盖。
孟西楼的眼睛越睁越大,这魔气是……
是淮灭的魔气!
先前城楼上与淮灭决斗时,项海葵只护住三处要害,强行接了他六百八十多道魔手,并不只是为了消耗他,等一个时机反攻。
她还将这些魔气吸收,输入天狂,让天狂暂时保存一下。
对,当时她就做好了杀孟西楼的准备。
“说起来真的要谢谢你们,教会了我该怎样做一个卑鄙无耻的烂人!”
淮灭收集她在大漠与无眠一众人干架时残留下的剑气,灌入二师兄叶潜之的身体内,绞碎他内脏,以此来嫁祸他。
嫁祸的手段傻逼到极点,都有那么多人相信,还真给项海葵上了一课。
嘭!
天狂剑尖刺破孟西楼的护体真气,却只穿透他的法袍,刺入他皮肤表层。
接着,听项海葵厉喝一声,伴随着牵魂锁的力量,汹涌魔气从剑气涌入孟西楼的体内!
“我背后那位高人说过,道理,是讲给懂道理的人听的。不懂道理的人,只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项海葵以威压震慑住孟西楼,令他不能动弹,悉数吸收这些魔气。
魔气似刀,在体内横冲,孟西楼五脏绞痛,灵魂有崩碎的迹象,眼耳口鼻都流出浓黑的血液。
他强撑着伸出手,抓紧了天狂剑,被魔气染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项海葵。
他怨毒的眼神中,又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项海葵生怕气不死他,嘲讽全开:“大师兄,回到上界之后,记得多学学别人是怎么泡妞的,你的那套,是真的过时了!”
“项海葵,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跪在我面前,请求我的宽恕!”
魔气绞碎了孟西楼的五脏六腑,分/身死亡,金魂消散那一刻,他费力的吼出了这句话。
临死都要装个逼,项海葵也是真服气。
天狂掉在沙地上,她也躺倒在沙地上,困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小葵妹妹。”白星现将驼兽牵过来,摸出一瓶灵药给她,又去将孟西楼被黑魔气环绕的尸体扛上驼兽背部,“你还撑得住吗?”
他们得赶紧将孟西楼的尸体带回去,趁着城楼上淮灭才刚凉透。
就说他们发现了淮灭懂得傀儡术,换壳子逃跑了,孟西楼来追,双方展开混战,不幸被打死了。
有个说辞就行,王都孟家想闹都闹不起来。
“走吧!”项海葵磕了一颗灵药,手掌撑着地趔趄着站起身。
她与白星现同乘一匹,再牵起驮着孟西楼的驼兽。
白星现朝撒欢滚沙子的小黑球伸出手:“走了球球!”
小黑球不情愿的滚回来,化为小小一颗,落在他手心里。
“越来越听话了嘿。”项海葵用食指指摸摸它,撸猫一样。
它身上的刺倏地炸开,咧开嘴吓唬她。
“嘿嘿。”没有压力之后,项海葵的笑容愉快许多,突又发现远处站着一个人,是路溪桥。
这家伙一心想跟着她干大事,让他回去不回去,偷偷跑来了。
“放心,我早看见他了。”白星现安慰道,“扔了个结界法宝过去,挡住他的路,咱们说话他也听不到。”
项海葵如释重负,拍拍白星现肩膀:“小白你真是越来越机智了。”
白星现回头笑弯了眼睛:“小葵妹妹也越来越聪慧了。”
“葵姐!白小哥!”路溪桥挥舞手臂。
驼兽哒哒跑过去,路溪桥惊讶的指着孟西楼的尸体。
项海葵先道:“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准备提前跟路溪桥通通气儿,路溪桥这人看着很不靠谱,但项海葵有时候觉得,他莫名又很靠谱。
“可我看到了啊。”路溪桥对孟西楼的死没兴趣,本就讨厌孟西楼,项海葵又不是个滥杀的性格,肯定是他该死,“孟西楼被你的天狂刺中时,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金色的光芒 ,和我昏迷时候看到的仙女一样,我难道不是在做梦,先前真的看到仙女了?”
项海葵听到这话,惊讶:“你又看到了?”
路溪桥点头:“真的,闪闪发光。”
怎么回事?
项海葵眨眨眼睛,传音询问白星现:“他那会儿刚被柳一行摄过魂,半梦半醒时,看到了项天晴的灵魂辉光,也还算正常。可现在早已痊愈了,为何还能看到孟西楼的灵魂辉光呢?”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开天眼?
白星现也挺惊讶,想了想:“柳一行身为御魂宫的宫主,精通灵魂之道。可能真不小心,在施展摄魂大神通时,刺激到了路溪桥某些窍门?”
还真是开天眼了,项海葵新鲜的很,路溪桥刚才见过项天晴,并没有反应。
能瞧见孟西楼的金光,也是孟西楼受重伤时,所以天眼是有限制条件的。
“路公子,你这次瞧见的也最好不要说出去。”项海葵再次提醒他。
等有机会再碰到洛云羞,她问问情况。
“好。”路溪桥爽快的答应下来,也不询问原因。
他敏锐的察觉,自己已经开始与众不同,即将走上人生巅峰了!
葵姐妥妥是他的贵人啊!
……
项海葵带着孟西楼的尸体折返银沙城,再是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短短时间失去两位师兄,本就病怏怏的项天晴直接晕了过去。
项衡负手在驼兽前站了好一会儿,眼眸中一时涌过许多情绪。
项海葵传音道歉:“爹,是我自作主张了。”
项衡了解她的心思,所以才没有追过去,只告诫道:“小葵,你该好好养伤,不该冒险。我先前告诉过你,在中州徒弟属于师父的所有物,我身为孟西楼的师父,即使毫无理由的杀了他,孟家上告君上,也治不了我的罪。”
“麻烦能少则少。”项海葵亲昵的挽住他的手臂,“这一劫是暂时躲过去了,但上界孟家不过放过咱们的,咱们往后的麻烦可能还有很多,没必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烦心。”
“嗯。”项衡微微颔首,吩咐护卫官,“将孟西楼送还给王都孟家吧。”
随后,项衡带她来到议事厅。
阴长黎正在厅内闭目休息,听见父女俩入内,忙睁开眼睛站起身。
眼神在项海葵身上打量,见她脖颈处又添一道新的伤口,表情自不必说。
“前辈您怎么样?”项海葵瞧他这忧愁含情的眼神,就知道是老板不是道辰。
项衡截住话茬:“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项海葵吐了下舌头,在阴长黎对面的圈椅上坐下。
项衡旋即伸出手掌,覆盖在她灵台。
一股股精纯的真气涌入项海葵体内,原本遭受重创的经脉,似藤蔓一般慢慢舒展开来。
一时间乏累全消,比累极了泡个药浴更浑身舒坦。
似曾相识,可父亲从来没给她疗过伤啊。
“这个感觉……”项海葵往对面看一眼,迎上阴长黎一直密切注视自己的目光。
“是阴前辈交我的手法。”项衡道。
果然如此,项海葵道:“我正准备问,您怎么……”
项衡也正准备说:“那日我闭关,见到了阴前辈……”
他讲诉起来。
阴长黎原本是十分好奇的,可越听心里头越打鼓。
项衡讲的实在太详细了,几乎是将场景全部重建一遍。
当项海葵听到那句“一马平川的胸……”时,立马瞪大双眼。
再听见“……中沟壑”三个字,又恢复原状。
她的胸可不平,起初在万骨窟练习基础身法,比如鹞子翻身这类时,因为没有替换的内衣,只能穿肚兜,很不方便,至今都在束胸。
至于说她胸无城府,她一点不生气。
甚至还安慰起了项衡:“前辈是拿他自己作为尺子丈量别人,难免的,连我师父都整天被他嘲讽呢,您别放在心上。”
但继续听下去,听到什么“荒原脑袋、樱桃脑仁、人间奇葩”之后,她张牙舞爪着瞪了对面的阴长黎一眼。
阴长黎如坐针毡,好想将项衡打晕,制止他在继续讲下去。
但整件事情讲完,项海葵再看向阴长黎的目光又不同了。
老板就是老板,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前辈给了我一封玉简?”
“对。”
疗伤过罢,项衡从储物镯里取出玉简递给她。
项海葵尝试将神识递进去,许是识海受了伤,一阵剧痛,便先收入戒子里:“等我休息一下再看。”
便在此时,门外有护卫惊恐来报:“城主大人,叶少爷回来了……”
明明死了,尸体还在房间里躺着,居然活生生又回来了。
“叶少爷直接去了执法堂,无眠少爷也跟着一起去了。”
提到这两个徒弟,项衡的脸色一刹又变的异常难看。
项海葵并不想火上浇油,却又忍不住:“爹,您收徒弟真是没有一点眼光。”
项衡收他们入门,原本也不是因为他们多有出息,只是因为和自己一样,都是“丧家之犬”。
自己若不教,他们只会更差。
但他承认自己很失败,也不与女儿辩解什么,对护卫道:“我稍后过去。”
护卫退下之后,项衡又对阴长黎道:“前辈若无疑问,先去歇着吧?我有几句话,想对女儿说。”
“是。”阴长黎起身。
等他出门之后,等议事厅只剩下父女俩,项衡伸出手臂,抱了抱自己的女儿。
自己“死”的时候,她才九岁。
是个小娇气包,多走几步就会嚷着喊累,要他抱着背着。
一眨眼女儿长大了,忌讳也多了。何况多年不见,先前重逢,总是有些隔阂的。
如今拥抱着她,声音也带了点哽咽:“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真是很惭愧。”
被阴长黎困在小黑球里时,他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有千言万语,想一股脑的对女儿表达出来。
他有多爱她,多在意她,接她过来只是想与她团聚,让她有个依傍,过上好日子。
始料不及,竟将她带入一片深渊。
“打住。”项海葵不许他继续说了,吸了吸鼻子,也哽咽道,“什么深渊天堂,除了生离死别,世间无大事。”
“嗯。”女儿这般看得开,项衡又心疼又欣慰,松开她,拇指抹去她眼窝的泪,“但有件事情,爹还是要提醒你。”
项海葵:“嗯?”
项衡犹豫了下:“这话说出来,有些不知感恩,但我还是希望,你往后与阴前辈保持距离。”
项海葵抬头看着他。
项衡道:“我怕他恢复记忆之后,你会受到伤害。”
项海葵还当是什么要紧事儿,沮丧道:“我觉着我这伤害是免不了了。”
项衡心头一惊:“难道你已经……”
项海葵道:“我这么对他,已经做好了被他暴打一顿的准备了。”
项衡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对他动了心。”
项海葵吃惊:“我?对他动心?”
项衡循循善诱:“你知道雏鸟心态么?阴前辈是妖,他在失忆时,你的头发给他注入了生机,他记住了这种感觉,他对你的好,并不是真正的感情。万一你顶不住诱惑,在这期间对他动了心,等他恢复记忆,做回自己,再劝你切莫当真,你会受伤啊女儿……”
项海葵见父亲这般语重心长,跌坐在圈椅上,捂着肚子快要笑吐了:“您、您真是多虑了。”
就算真动心,也是在天狂的影响下,蠢蠢欲动着想干翻他这个发电站而已啊!
……
父女俩说了许久的话,项衡起身去了执法堂。
项海葵则准备回房休息,赶紧养一下,好打开老板给自己的信。
却见阴长黎并没有离开,在小花园里坐着,白星现则站在他身后。
“项姑娘。”阴长黎等待良久,才等到她出来。
他提着一个小药匣子,“我帮你上药。”
项衡帮项海葵调理的只是内伤,她体表的伤口并没有处理。
他向前一步,项海葵立马向后退一步:“不必了前辈。”
原本项海葵就怵他怵的厉害,现在他的“光辉”形象,在她心里愈发的清晰活络。
眼前拿着药瓶子的奶狗老板,不过是总裁老板扔出来的一枚糖衣炮弹,只要她敢接受,立马被诈死。
阴长黎停在原地,垂下眼睛,漆黑的瞳仁里流露出一抹受伤。
一瞬让项海葵觉得自己挺混蛋的,但真没办法,今天同意了让奶狗老板帮自己上药,那明天可能就是总裁老板帮自己上坟了。
“前辈,我倒不怕被钉在您的耻辱柱上,主要是不想给您留下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
项海葵尝试解释,可瞧他垂着的睫毛快速颤动几下,似乎更受伤了。
项海葵两片唇随着颤动两下,自己也被发过好人卡,知道这滋味不太好受。
然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朝他走过去:“前辈不必担心我,您早日养好身体,我才会更开心。”
微微侧身,从他身边经过,赶紧给白星现使眼色,让他把人拖走疗伤去。
浓郁的发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过,又逐渐消失,阴长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项海葵走远之后,白星现才上前:“叔叔……”
“项姑娘原本已经有点儿不怕我了,肯对我笑了,岂料,不过转眼的功夫……”阴长黎低声喃喃。
现在,不知道是该感谢从前的自己,还是该讨厌。
感谢他一步三算解了围。
却又讨厌他将自己绑架去了一个更高的位置。
“叔叔,先去疗伤吧?”白星现从来也没见过叔叔这样过,抛去对他的畏惧,也生出那么一丢丢的心疼。
阴长黎朝他伸出手:“给我。”
白星现反应不过来:“嗯?”
阴长黎:“罐子。”
哦哦,白星现赶紧将腰后的蛇罐子解下来,双手奉给他。
阴长黎打开罐口,看着里头盘曲着的小黑蛇。
蛇身结了冰,硬邦邦盘曲着。瞧着和先前没有任何变化,但中段位置,项海葵用头发缝制的“青丝腰带”,明显淡了许多。
那些青丝、不归属身体的异物,像是要被身体给吸收掉了。
阴长黎再次伸手:“给我针线。”
白星现打了个寒战,叔叔这是要将小葵的头发剔除出去,从新缝合伤口?
这番折腾,岂不是要伤上加伤了?
而且叔叔没头发,是不是要拽他的白头发了?
往后会不会也这么对他眉目含情,死缠烂打的,好吓人啊!
不,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白星现壮起胆子正想抢走蛇罐子,听见阴长黎说道:“快给我针线,我要将它的嘴巴缝上,拿去给项姑娘父女俩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心里没有一点逼数的我,居然想着一章把银沙收尾,嘤嘤嘤……
39、决裂
什、什么?白星现反应不过来:“道歉?叔叔您解了银沙的危难,为何要去道歉呢。”
而且缝嘴道歉是几个意思?
白星现不问还好, 阴长黎看向他的目光也添了些不满:“小白, 我让你讲述我的生平, 你可从来没有提过, 我为人这般倨傲, 这般不讲礼貌, 一开口就爱贬低别人、戏弄别人。”
他只当自己身段太高,一直飘在天上。
没想到嘴巴还这么欠, 时不时的朝地上吐刀子。
白星现“啊”了一声,抓抓后脑勺:“有、有吗?”
“有没有?”阴长黎这次问的是意识海内的道辰。
听小白说, 道辰也曾跟在他身边许多年。
那些年小白刚好要化形,躲在布满法阵的山沟沟里战战兢兢避天劫, 他正好缺个端茶倒水的仆人。
“这算什么。”意识海内的道辰好笑道,“阴前辈对项衡父女俩,已是十分留情的了。”
懂了。阴长黎继续催促白星现:“快给我。”
“叔叔,您别想一出是一出啊。”白星现哪里敢, 一把夺过蛇罐子跑了。
……
执法堂里, 叶潜之和无眠端正跪着。
叶潜之垂着头, 无眠听罢真相之后, 则是满脸的震惊。
“大师兄是上界……”
这话若不是从最信任的二师兄口中说出,而师父又点了点头,打死他都不信。
“无眠,你脑子呢,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一点脑子都不长呢?是不是全长拳头上了!”项衡看见他就来气, 一脚踹他胸口上,将他踹倒在地。
肋骨差点儿被踹断,但无眠一声不敢吭,立马爬起来重新跪好,熟练的啪啪扇自己的脸,悔恨道:“我错了师父!我等会就去给小师妹磕头赔罪!”
项衡有时候是真想一脚踹死他,但他就是这么个没脑子的拧货,从将他捡回来时就知道。
当年的银沙,可不是现在的太平局面,称得上是群魔乱舞,妖怪狂欢,动不动尸横遍野。
项衡无意中救过还是小萝卜头的无眠一次,后来他受伤藏在地穴里时,这小萝卜头在洞口守了几十天,用尖牙和利爪替他驱赶试图靠近的沙兽,被咬掉一只耳朵,都没有吭过一声。
等项衡复原之后,自然将他给提溜走了。
念着这份情,就算无眠体内兽性多过人性,总是闯祸,他也一直担着。
“师父,这次您不该怪无眠,都是我的错……”叶潜之伏地磕头。
项衡对着无眠还只是生气,视线转到叶潜之身上时,简直是寒心。
叶潜之两三岁时便被邪|教抢走,从邪修的试验品成为邪修,一直都被门派以毒蛊控制。
项衡拔掉了他体内的魔蛊,将他留在身边。
一是认为他可怜,从来也没有真正选择过自己的人生。
二是银沙邪门歪道不少,养个邪修在身边,可以少踩些陷阱,加快整治银沙的速度。
虽有利用的成分在内,但项衡也没瞒过他,
叶潜之为他出生入死,他对叶潜之同样是予取予求:“你说你天地不容,我容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为我好的方式,就是杀我亲生女儿?”
叶潜之伏地不起:“是徒儿无能,徒儿实在不知该怎样翻过这座大山,只能出此下策,而且徒儿也决定一命偿一命……”
“你死是活该!赔得起我女儿的命?”项衡怒道,“即便你认为我是卸磨杀驴,你也给我滚,滚出银沙,往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无眠正扇着耳光,听了这话忙道:“师父,二师兄的确是错了,可他……”
项衡指着他喝道:“你再多嘴你也滚!”
无眠狠狠打了个哆嗦。
“徒儿离开无妨,但是师父……”叶潜之抬头恳劝,“您不能再将天晴留在银沙了,会继续给银沙带来灾难,她留下一日,您和银沙便会有莫大的风险。”
项衡冷道:“她是我悉心养大的女儿,只要她不愿走,谁都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强行带走,荆问也不行。”
何况荆问这算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他有没有什么龌龊心思,拿天晴来睹人思人?
项衡想想都犯恶心,根本不打算告诉天晴。
“荆问剑尊?”叶潜之微微楞了下,“剑尊既然想将天晴带走,那真是再好不过。师父,孟西楼他们是想天晴往后能受万众瞩目,这也是天晴下凡来历练的目的,您非得将天晴绑在身边,留在这边关不毛之地,并不是保护她,是在阻挠她。”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说的项衡怔了怔。
是的,天晴似乎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关于天晴会在他入魔之后,亲手杀死他这事儿,他并不痛心。
因为项衡一直都有入魔的风险,每次闭关压制魔毒之前,都会交代项天晴,若他有入魔的倾向,让她一定不要心软,亲手杀死他。
项衡很了解自己,若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发了疯,能够唤回他一点儿理智,安全靠近他的,只有他疼爱的两个女儿。
“师父,您仔细考虑清楚……”
见他落座之后一直凝眉思索,叶潜之继续劝说。
项衡许久不语,门外传来项天晴的声音:“爹。”
项衡回过神:“进来。”
项天晴推门入内,原本美丽的脸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倒是唇瓣干裂出血迹,触目惊心的红。
在见到孟西楼尸体时,她昏厥过去了。
醒来后想再去看看一贯最疼爱自己的大师兄,却得知尸体已被送去王都,连城主府的大门都没进。
她正惊讶,又听说死去的二师兄竟活着回来了,便匆匆忙忙跑来执法堂一探究竟。
“二师兄,你真还活着!”项天晴瞧见叶潜之时,那双无神的杏眸,终于显露出一抹光芒。
叶潜之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凉凉,不带一分感情。
项天晴本要扑过去,脚步一缩,楞在当场。
再看一旁的无眠:“三师兄?”
无眠抬头飞快的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又咽下了,重新垂下脑袋。
堂内凝重压抑的气氛,师兄们待她反常的态度,令项天晴根本不敢再开口。
手指绞的发白,她提心吊胆的走去项衡身边,伸手小心翼翼推了推他的手臂,声音微颤:“爹……”
项衡微微叹了口气,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长发:“身体好些了?”
他的目光依旧慈爱,项天晴的心定了定:“您怎么就将大师兄的尸体送走了?”
而且,她感觉不到父亲因为大师兄的死而难过。
项衡避而不答,犹豫再三,传音道:“小晴,荆问剑尊告诉我,他想收你为徒,带你去王都。”
项天晴楞了片刻,一双美眸睁大:“剑尊不是要收妹妹为徒?怎么突然改成我了?”
项衡:“你们两个他都想要,他看中了小葵修剑的天赋,而你……”
剑尊嘱咐他不能说实话,但项衡没有答应,一五一十将她那狗血身世全给讲了。
项天晴越听越吃惊。
项衡道:“其中太过曲折,又因为我只是个夺舍的,他不能当你是徒孙来教,你若去了王都,拜入剑道院,便是他的徒弟。同时,你还是银沙城的大小姐,不必担心他会对你有什么企图。”
通过这一番接触,他确定,荆问还是要脸的。
项天晴这才知道荆问跑来兴师问罪的原因,竟是自己那荒唐的亲生父母给父亲带来的灾难,一时间自责不已:“女儿哪里也不去,女儿要留在银沙……”
两人虽是传音,但叶潜之看到她摇头,立刻道:“小师妹,你必须走,你留下来是在害师父,害银沙。”
“二师兄你在说什么?”项天晴听不懂,呆呆看向他。
“求你了,放过我们吧。”叶潜之不顾项衡警告的眼神,沉沉说出这句话。
项天晴是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正要再问,突然想到先前项海葵被冤枉杀死叶潜之时,曾传音说过的话。
项海葵说她是上界的仙女,下凡来渡劫来的,孟西楼是她在上界亲哥哥……
天啊!
项天晴呼吸凝滞,险些再度昏厥。
所以,项海葵的那个荒诞说辞,他们都相信了?
所以,大师兄死了,他们无动于衷?!
项天晴如堕冰窖,待在原地楞了许久,苍白的脸孔倏被气血冲的红透。
她银牙一咬,一言不发,转头走出执法堂。
……
项海葵在房间睡了一两个时辰,翻个身却压到伤口,疼的一个激灵,瞬间醒来了。
当提着一口气时,累也不觉着累。
歇下来后,疼痛反而跟上来了。
稍微翻个身,便是满头大汗,索性起床来到院中,顶着月亮耍了一套剑招,加速气血运行。
正准备回房时,神识窥见项天晴迎着她快步走来,红唇紧抿着,眼睛有些肿。
项海葵站在廊下,等着她上前。
距离仅有两丈时,项天晴忽然拔剑,毫无技巧却气势汹汹的朝项海葵挥出一道剑气。
天狂不将她放在眼里似的,并没有预警。
项海葵眼疾手快,一个侧身旋转,不但躲过这一剑,还转去了她身侧,牢牢抓住她持剑的手腕。
那道剑气削过廊柱,削出一道深痕。
银沙城的建造选用的都不是普通建材,但院子里栽种的仙人掌一类就遭了殃,被剑气连根拔起。
项天晴使用法力也挣脱不开她的钳制,怒急之下,另一只空闲的手高高扬起来,想要甩她一巴掌,却再被抓住手腕。
两人四条手臂,扭在一起。
项海葵能看到她高耸的胸脯,因愤怒而起伏不定:“姐,你冷静一下。”
“大师兄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项天晴看向她的眼神,如同在看洪水猛兽一般,盛怒的表象之下,埋着深深的恐惧。
项海葵不知道父亲和她说了什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双臂动不了,项天晴动了脚,可依然被项海葵轻松压制。
“你真可怕!”
项天晴声泪俱下的控诉,“我知道你心中对我不满,觉得我这个养女,抢了你这亲生女儿的一切,你哪怕将我暗中害死都行,怎么能编出这样谎话……”
“不是我编的,是事实。”项海葵紧紧将她钳制住,“而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没有对你不满。”
在知道父亲魂穿异世界之后,身边多了个女儿,她心里是有一点不舒服的。
但换个角度想了想,父亲离乡背井去到异世界,有个女儿陪伴着他,是件好事,她又释然了。
“而且,我也没空和你争强好胜,为了从你那恶心的家族手底活下来,我已是焦头烂额了!”
项海葵的态度也非常强硬,草他妈的,她是毫不知情,可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受她的指责,由着她朝自己撒气!
项海葵松了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在她肩膀一推,将她推后数步。
项天晴用剑撑住地,便又要攻向她。
项海葵没有拔剑,一掌震开她的剑气,喝道:“你再胡搅蛮缠,我要拔剑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项衡听到动静,从执法堂赶来,拦下了她,并且挡在两个女儿中间。
“爹,您也相信她编造的那些谎话了?”项天晴望向他。
项衡被问的微楞。
项海葵:“先前我被冤枉时,我将孟西楼是她哥的事儿告诉她了。”
项衡沉默。
项天晴一颗心渐渐沉底。
院落已被封住,跟上来的叶潜之劝道:“天晴,这不是小师妹编造的谎话,这是真的,我的肉身就是毁在那魔修手中,那魔修是孟西楼的心腹……”
“胡说!”项天晴质问,“若是真的,魔修冤枉项海葵时,大师兄为何不直接拿下她?还准了项海葵和魔修单挑?”
叶潜之没说话。
项海葵为自己辩解:“那是他们主仆在计划上发生了冲突,孟西楼对我背后的‘高人’更感兴趣,而淮灭却只想让你尽快杀父证道,建功立业!”
“你说的这些发生了吗?”项天晴瞪着她,气的浑身颤抖,连提剑的力气都失去了。
什么项海葵会被虐杀,父亲会疯,自己会杀父证道天下知。
这些发生了吗?
没有!
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项海葵用了短短时日,成为银沙百姓心中的伟岸人物。
荆问剑尊发出的约战令,更是令她轻而易举便名扬天下。
而自己呢?
疼爱自己的大师兄死了。
二师兄三师兄纷纷倒戈,连父亲都在犹豫着将她送去王都!
……
她在心中推论的时候,项海葵直接推门回房间去了。
项天晴对她成见太深,根本解释不通,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让父亲他们头疼去吧。
项海葵将门禁锁上,还开启了隔音禁止,眼不见心不烦。
本想接着睡觉,但心情烦躁的闭不上眼,便从戒子里将玉简拿出来,闭上眼睛,神识投入内。
玉简像是被上了锁,一直将她拒之门外。
她不知道怎么打开,不停以神识叩门。
叩了大概九十几次,突然就像撞在一团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的,将她包裹其中。
四周光影变幻,她知道自己的意识进入玉简内部了。
等渡过适应期后,眼前的景象,差点儿令她当场去世!
头顶一轮圆月,脚下是一片汪洋大海,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
她与阴长黎面对面站立着,距离近到她一抬头,嘴唇就有可能会刮蹭到他的下巴。
项海葵赶紧后退一步:“前辈?”
阴长黎一袭浅灰长衫,闭着眼一动不动伫立着,不知哪里的风,徐徐撩起他的长发。
“前辈?”
项海葵又喊了两声之后,发现他始终没有反应,大着胆子上前,围绕他转了好几圈。
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需要按什么“按钮”,才能与他连接,让他活过来?
项海葵想了想,伸出手指朝他戳过去。
原本目标是胸口,快要挨着时,临时改了个路线,朝他鼻尖戳过去。
一触即离,她青蛙般跳远了。
没想到她竟歪打正着,还真启动了“机关”。
只见阴长黎缓缓睁开眼睛,原本蜡像一般的脸逐渐生动起来:“很好,你能来到这里,说明银沙之危已度过一半。”
他停顿下来。
项海葵惊讶:“前辈,这也是您的分|身。”
阴长黎微笑:“这不是分|身,再强的人,一次也只能分出一道分|身,这只是我封存在玉简内的一道意识,开启之后,一个时辰后就会消散,所以需要长话短说。”
时间竟然如此紧迫,项海葵赶紧道:“前辈,现在外面……”
阴长黎摇头:“你不要告诉我外界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我怕会忍不住指点你,这样一来,便会被我那宿敌看出属于我的痕迹,你放手去处理就好,我只需交代你几件小事……”
“前辈请说。”项海葵回应着,心中却存了疑惑,老板接话接的很准,可他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太对。
项海葵往左边挪动一下脚步,他的眼珠并没有随着转动。
果然,根本不是什么意识,就是一道留影,提前录好的像。
估摸着是怕自己会对他的影像不敬,哪怕只剩下影子,也要保持自己高贵的形象。
项海葵挑挑眉,自己也算机智了一回,没办法,在老板手底下做事,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阴长黎继续道:“第一件事,是在我重伤失忆期间,你需要保护好我,莫要让人欺负我。”
顿了一下,冷冷一笑,“我知你对我也有许多不满,你若趁机欺负我的话,哼……”
欺负你怎么了,项海葵正憋着一肚子气,大步走过去,挥拳朝他影子上锤。
真身不敢打,录像怕什么。
岂料手腕突然被抓住,是实体,还有些冰凉的触感,项海葵吃惊着瞪圆了双眼。
阴长黎慢慢垂下头,伪装出的死鱼眼活泛过来,夹着几分戏谑,笔直的望进她眼底:“看来,你果真是会欺负我。”
项海葵大骂自己一时不慎,又被坑了:“前辈,您也太无聊了吧!”
阴长黎哈哈哈笑起来:“我都说了我是一道活着的意识,谁让你自作聪明?”
手腕还被抓着,他笑的直抖动,她也跟着颤,项海葵无语望天,不生气,没情绪,习惯了。
阴长黎弯着眉眼:“你是因为我对你的那些形容,才生气想打我的吧。现在是不是验证了,我所言不假?”
魔音贯耳,项海葵好无奈:“前辈,别笑了吧,您不是只能存在一个时辰吗,有话快说?”
阴长黎:“无妨,我要说的事情仅需一刻钟,余下的时间我都可以拿来笑话你,你这小家伙,是我近来的快乐泉源。”
救命!项海葵在心中呐喊,到底谁才能治一治这个狗比男人?
看到她这幅神情,阴长黎想停下笑都难。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嘴。
咦,他又尝试了下,却只发出“嘶”的一声。
他茫茫然的以拇指抚了抚唇。
怎么回事,自己为何说不出人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阴总:能杀我的只能是我自己。
40、老板的嘱托
确实是说不出话了,像是被施了禁言咒。
阴长黎猜, 应该是本体出了问题, 且是大问题。
脱离本体的意识, 就像从枝头掉落的花, 很快会枯萎。
同时, 还会受到本体状态的影响。
他现在思考起来就非常吃力, 如同一个昏昏欲睡的人,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在项海葵觉得他死鱼眼的时候, 他并不是故意的,是真有点儿迟钝, 见她试探自己,顺势作弄她一下。
笑一笑, 乐一乐,让僵硬的脑子慢慢活过来,才好交代她正事。
自己的本体这阵子到底遭了什么罪,想问, 但是不能问, 问了就会忍不住指指点点。
哎, 还真是有些心疼自己。
“前辈?”项海葵见他收起笑容, 天生上扬的嘴角都瘪了下去,心里头瘆得慌,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她抽了下手臂,挣脱他的禁锢,踮着脚往后挪, “咱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吧,您也知道我理解力比较差,得预留点时间给我消化。”
阴长黎未作回应,指腹按压唇瓣,朝她摇摇头。
这是干什么,打哑谜吗?
平时也就算了,项海葵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行,那您想说的时候再说吧。”她蹲下来,一手托着腮,一手在海面上画圈圈。
海水像橡皮泥一样黏糊糊,还挺有趣的。
刚画好一个五环,一只银白色的长靴踩了上来,将她的杰作践踏一空。
阴长黎撩开长袍一角,微微屈下左膝,半蹲在她面前。
浓密的长发铺在地上,有几缕落在项海葵手指上,她想将手收回来,猝不及防的,手腕又给握住了。
阴长黎将她略显枯瘦的小手翻个面,掌心朝上。
她本能卷曲手掌,却被他抚平。
多数剑修手上都有茧子,即使能用药水抹去,也一直留着,这是属于剑修的荣誉。
项海葵也有,修剑之前就有。
除了茧子,还有不少深深浅浅的疤痕。
项海葵蹙了蹙眉,也不挣扎,上一次被人抓着手掌看手心,是一年前在天桥底下花十块钱算命的时候。
阴长黎用指尖在她掌心写字,似是蘸了岩浆为墨,十分清晰:“怎么了?”
手心像被羽毛掻的痒痒的,项海葵心道这话该她问吧,好端端说着话怎么改写字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特别累,还有些烦躁。”
之前一直提着一口气儿,这口气儿在今天卸掉了。
阴长黎慢慢写:“我知道你累,但你没有资格喊累,知道原因么?”
项海葵抿紧了唇,过了一会儿答:“因为我还没有跑赢命运。”
阴长黎摇摇头。
项海葵迷怔:“那是为什么?”
阴长黎写:“你看海面。”
项海葵低头看脚下,海面倒影着她的丸子头和瘦成瓜子的脸。
阴长黎:“可看明白了?”
项海葵看了半天,一头雾水。
阴长黎写道:“你瞧你本就相貌平平,丧气喊累的时候,就会变的很丑。”
项海葵:……
草!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阴长黎唇角飞扬,无声的笑意沁入眼底,揉了揉她头顶的花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想往她头发上瞟。
滚蛋!
这手法跟撸宠物似的,项海葵没好气的甩头,甩开他。
“行了,说正事儿。”阴长黎含着笑,继续在她手心上写,“照顾我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这枚玉简并非普通的传信简,储存着许多我闲着无聊,看人决斗时的留影,你闲来无事,可以进来观摩一下。”
随着他一挥袖子,海面倏然飞起浪花,浪花凝结出场景和人影,是一群法修在打群架。
哗!
另一侧,海水似水龙冲天而起,凝结成一座陡峭的山峰,峰顶站着两个剑修在比拼剑意。
哗啦啦!
除了脚底下这片区域,四处都在翻炸水浪,玉简内的汪洋大海,此刻成了一座巨大的演练沙盘。
她兴奋极了,能让老板记录下来的决战,绝对是相当精彩。
1就是……
这些影像中好像还有螃蟹与虾打架,老鼠和猫追逐,滴水怎样穿石,看的出来他的确是闲着无聊才留影的。
“第三件事。”
项海葵看周围看的入迷,直到阴长黎将一颗夜明珠塞进她另一只手里,她才反应过来。
阴长黎写着:“我的本体可以自我修复,但时间太久。吸收其他妖物的力量,能促进我的修复。”
“但我也不是什么妖力都吃,当你有想杀的妖怪时,用这颗灵珠测一下,若珠子发光,就可以作为我的补药。”
项海葵忙应下:“好的。”
说起来,她最喜欢老板哪一点?
他会强迫她做事,却从不强迫她违背本心去做事。
就比如将她换成小白,老板嘱咐的肯定是:“拿着这颗珠子,但凡能让珠子亮起来的妖,统统给我杀了。”
阴长黎:“还有这三支箭,你收好了。”
三支灵箭化成三支玉簪,斜插在她的丸子头上。
阴长黎写:“当你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就随便抽出一支,在箭头上刻下你的问题,射出去。”
项海葵纳闷:“随便射?”
阴长黎微微颔首:“放心,当它们飞出去时,没人看到的。三箭的终点,分别是三位山海族的巨擘,和你师父是同时期被囚禁的。”
项海葵震惊,她语文有点差,巨擘这词不太懂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就是巨佬。
阴长黎啼笑皆非:“你莫先高兴,他们若是顶用,也不会被囚禁起来,比你师父那喊一声能不停回音五千年的脑袋,强不到哪里去,很有可能会给你出些馊主意……”
项海葵:……“那我找他们干什么?坑我自己吗?”
阴长黎:“也别太嫌弃,总归是多给你一条路走,将就着用吧。”
好叭,有总比没有强,提到师父,项海葵想师父了:“前辈,您有和我师父联络的箭么?”
阴长黎摇头,写道:“万骨窟的禁制是众封印地中最强的,我的灵箭无法穿透。”
项海葵耷拉着脑袋,有点儿失望。
阴长黎写:“但那里小白认识路,等我本体恢复三成左右,能够操控行宫,小白可以带你过去。”
项海葵又活过来了!
“接下来是我要交代你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阴长黎的表情逐渐严肃,项海葵也跟着严肃起来。
“您说。”
“在这期间,你要驱赶走所有试图靠近我的女人。”
项海葵打了个哆嗦,心道你现在是个圣僧,没有女人想靠近你,是你一直腆着脸想泡我啊!
好想告诉他,可他又不让说。
阴长黎:“正常情况,失去记忆之后,我的品位是不会改变的,但是……”
寒栖通过分/身给予他打击,下的咒应该会保留他的情窍,封住其余灵窍。
不然就算失去记忆,想让他红鸾星动也不容易。
项海葵有点儿理解了,原来真是的降智打击。
阴长黎纠正:“降低的不是智力,是理性思维。”
项海葵仔细做阅读理解,老板的意思是,灵物都是情感与理性/交织,他的那个敌人,封印住了他的理性思维,留下了感性思维。
而且,理性刚开始还留下一些,随着时间久了,会越来越被感性所压制。
现在的奶狗老板已经很可怕了,往后难道更可怕?
项海葵好像已经看到不远的将来,老板流着眼泪去葬花的情景了。
“此事当尤其注意。”他着重强调。
“逃开了项天晴,别的女人也会对您造成影响?”项海葵很想知道这个,关系到她会在此事上尽多少心,“还是,您单纯不喜欢有女人……折辱了您?”
阴长黎垂眸思忖,手指有节奏的点在她手心。
项海葵也不去打扰他,以他脑子的转速,自己多说句话的工夫,可能已经耽误他绕地球转一圈了。
“其实,前冥君制造了一件武器。”
火红的字体再次在掌心浮现,项海葵一眨不眨认真看着,生怕错过了一个字,“这件武器就像烟花一样,只需点燃,便会砰一声冲上天,将上界给炸个洞。”
项海葵的眼睛越睁越大,真的假的?
听着就很假。
但感觉上,老板只是使用了一种形容。
“但那件武器并没有完成,被上界帝君察觉了,再加上前冥君自身也寿元将尽,便将武器转交给了我,由我来继续完成。”
“如今,武器已经打造完成,可时机还未到,必须等待…所以你明白了么,上界耗费心思的抓我,就是想从我口中得知武器的下落,提前销毁。”
既然是个重大秘密,项海葵不信他就这么说出来了,不过在意义上应该是相近的,于是她谨慎点头。
阴长黎微笑着再写:“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于战争,又因我投降,被烙上了山海贱民印记,山海族早已将我除名。在此生唯一挚友也死去之后,我已是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弱点可被攻击……”
所以他们奇计百出,意图给他制造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弱点。
项天晴是寒栖的第一个选择,但也不是非她不可。
此后,必定还会牵动其他的红鸾星。
“我明白了,往后不会让女人靠近您的。”项海葵吞了吞口水,“可是前辈,那个……”
阴长黎眨了下眼睛,似乎在说:“嗯?”
项海葵超小声:“帮您赶桃花不是难事儿,但我也是个女人,咱们朝夕相处的,万一……”
阴长黎竟微微一怔,似乎从来都没有筹谋过这个问题:“你也未免太多虑了。”
项海葵:wtf???
这也太伤人自尊了吧,她的内心奔涌出滔滔邪念,好想接受天狂的怂恿,趁奶狗老板倒贴的时候睡了他,看这总裁狗比清醒之后怎么哭!
作者有话要说: 阴总: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轻喷。
41、一起入局
项海葵阴恻恻的勾了勾唇角,自己可没有耍什么心机, 是他自己上竿子凑上来的。
哦, 睡了他还不够。
睡完之后再给他戴顶加厚型的绿帽子, 然后一脚将他踹了!
天狂的进度条肯定会炸。
自己也有了逃跑的资本, 指不定在被他追杀的过程中, 被他磨练的越来越强大。
呵呵呵, 低着头脑补各种摧残他的方式,项海葵心里丝毫没有羞耻感, 甚至还有点儿小激动。
此刻若是天狂在身边,肯定得从匣子里跳出来蹦迪。
再说阴长黎是当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窥见项海葵这幅表情,他心中, 忽然生出一些不太美妙的念头。
不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一她生出什么邪念,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主动勾引他, 这……
阴长黎想要警告她两句, 但又实在认为没必要。
杞人忧天。
沉默之时, 项海葵无意间又瞥见他点在自己掌心写字的手指,像电视没信号一样虚晃了几下,出现一些雪花点。
她心中不由一紧,时间差不多到了,他这缕意识快要消失了。
一刻钟便能说完的事情, 用写字的方式,整整用掉一个时辰。
正事儿要紧,她催促:“您还有其他事情交代吗?”
阴长黎也回过神,摇了摇头,写道:“都不难吧?”
项海葵也摇头:“不难!”
阴长黎沉默片刻:“其实以我现如今的状态,已经帮不了你什么,反而会成为你的累赘,你若是……”
“行了前辈。”整那么多虚的干什么,项海葵打断他,“啪”的一拍胸脯,坚定的承诺,“您为我们父女俩逆天改命,我愿意为您披荆斩棘!”
阴长黎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实在好笑,可又笑不出来,甚至在眼底积聚了一抹沉重。
“相信我,这会是天亮之前最后的黑暗时刻。”
他一笔一划,写的缓慢且充满力量,“你今以命护我周全,我也向你承诺,待我复原之后,有我在你身边,你再不必担心头顶的天会塌下来。”
别人这么说,项海葵会觉得是吹牛逼,老板不一样,老板说会帮她扛起一片天,那肯定扛的起来。
她正感动,阴长黎又补一句,“毕竟以你这小个头,天塌下来也是先砸到我。”
项海葵:……
果然感动不过三秒。
但项海葵并不失望,她知道老板玩笑归玩笑,态度是认真的。
再一个。
她还有天狂。
她已经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
剑,才是她今后最大的依傍。
其余的大腿,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些日子,你的确成长了不少。”阴长黎也不知从她的表情里瞧出了什么,满意着点点头,又无声的笑起来。
他的时间到了。
倏地,白皙细腻的皮肤像鸡蛋壳破裂,一片片的,碎成点点星光。
项海葵仰着头呆呆看着那些光浮在头顶,像一团萤火虫,凝结出最后两个字。
——“等我。”
……
阴长黎这缕意识消失之后,项海葵并没有着急退出去。
她留在玉简里观摩影子们比武,等精神力不集中,没有效率的时候才离开。
人在床上躺着,手中拿着玉简,和进入玉简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她有点儿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睡着了,只是做了一场梦。
抬手摸摸丸子头,呈扇形插了三支玉簪,才确定都是真的。
那颗鉴别妖力的夜明珠呢?
当她这么想时,夜明珠忽然从玉简里掉出来,砸在她鼻梁上。
项海葵倒吸一口凉气,坐起身,揉揉鼻子,心道这肯定是老板故意的,她撇撇嘴,将玉简和明珠一起收入储物戒子里。
开门出去时,发现竟已是第二日黄昏时分了。
听父亲说,荆问会在佛窟等待项天晴,一直等到今日黄昏。
她有些好奇,不知道项天晴究竟走了没有。
“小师妹。”院外传来叶潜之的声音。
项海葵皱皱眉,走了出去:“二师兄找我有事?”
她刚解了门禁锁,他便出现,没那么多偶然,估计在院外等很久了。
叶潜之躬身拱手:“我这就离开银沙,临行前,想再来给小师妹道声歉。”
项海葵:“我爹赶你走的?”
叶潜之苦笑:“即使师父不赶我走,我也没有脸继续待在城主府了。而且天晴这一离开,我的心也安了。”
项海葵微微楞:“她真跟着荆问走了?”
叶潜之:“昨晚上,师父和我与她解释了一夜,她始终不肯相信真相,执着的认为所有事情都是你一手操控,甚至反过来劝说师父,让他提防你背后的高人,怀疑那人是不是对银沙有所图谋,而你…”
他没继续说,项海葵也猜到了,估摸着自己是为了夺回一切,将灵魂卖给了“恶魔”。
她和孟西楼可真是亲兄妹俩,脑回路一个比一个奇怪。
叶潜之:“关于是否送走天晴,师父原本是非常犹豫的。”
话音一顿,“小师妹,你莫要怪师父护着天晴,师父一贯重情重义,又恩怨分明,天晴毕竟对这些一无所知,且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师父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的,而天晴同样十分敬爱师父,师父一时间转换不了身份,思考问题,容易站在一个保护女儿的父亲的立场……”
这些项海葵都懂,所以在解决掉孟西楼之后,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句都没有和父亲聊过项天晴。
“那我爹怎么又突然改主意了?”
依照项天晴的性格,若是父亲不表态,只让她自己拿主意,她肯定不会走。
“可能是师父已经想通了,天晴不需要他的保护。可能是通过昨夜,师父发现天晴过于钻牛角尖,心态不成熟,的确需要成长历练。当然,也可能是为了银沙和小师妹的平安,不得不狠下心肠。”
叶潜之叹了口气,“师父没让她一定跟着荆问走,给了她不少选择,话说的也很委婉,让她出去历练一下,天晴哭闹了许久,我都担心师父会心软,还好……”
项海葵也跟着叹气,可想而知,项天晴选择跟着荆问走,也是一种负气。
自己搞不好已经成为她黑名单上的第一号人物了。
项海葵问:“我爹呢?”
叶潜之指了下城楼方向:“师父在城楼站着,站很久了,小师妹若有空,不如过去陪陪他。”
项海葵点头:“好的。”
她正准备去城楼,叶潜之又道:“对了,一个多时辰前,你那位同乡过来找过你,你门禁锁的严实,他在外等了会儿,又走了。”
“哦,我知道了。”项海葵摸摸下巴,学长这次是真要去王都了,所以过来道个别吧。
她绕开叶潜之,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又扭头,“二师兄……”
叶潜之的目光似乎带着一分希冀:“嗯?”
“一路顺风。”项海葵露出一个微笑,转头走人。
叶潜之过来道歉,应是想要求得她的原谅。
但自己差点被他杀了,原谅是不可能的。
也不会去替他找父亲求情,这么大的人了,敢做就必须有承担责任的觉悟。
给他一个笑脸,是谢谢他没死,没让父亲伤心。
项海葵这么想着,一路来到城门口,飞上外城墙。
项衡独立夕阳下,在项海葵来到身后时,先开了口:“小葵,你知道我对你与天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么?”
项海葵走上前,与他并排站着:“在爹眼里,应该没什么不同吧?”
虽说自己才是亲生的,项天晴只是个养女。
但自己和父亲仅仅相处了九年,并不像他们之间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基础。
项衡摇摇头,叹息道:“你俩最大的不同,是你被我揍过,揍过许多次,而天晴从来没挨过我的打。”
项海葵不喜欢听:“因为我小时候太皮了,而姐姐乖巧懂事,是吧。”
项衡见她不满的撅起嘴,抬手揉揉她的头,笑了一下:“是我知道打了你,你也不会和我有什么隔阂。但天晴不一样,小时候她也很顽皮,可当我将实情告诉她后,她像是一夜长大了,变的乖巧懂事,再也没有犯过错。”
项海葵沉默。
项衡:“也是从这时候起,我再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千百倍的疼爱她。其实我挺后悔的,我当初就不该告诉她真相,感觉像是剥夺了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我又不想她‘认贼作父’。”
项海葵沉吟:“爹是想对我说,她会这么执着与我争抢,是自小就缺乏安全感?”
项衡没有回答:“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不是个聪明人,所以这些年一直留在银沙,边关妖魔乱舞之地,反而更适合我生存,外边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一贯避而远之。”
项海葵点点头,她也不是什么聪明人,不喜欢去筹谋算计。
解决问题的方式一贯简单粗暴,这可能是老板看上她,觉得她适合修炼天狂的原因。
“但现在我明白了,躲避不是良策。像这银沙的风暴,灾难要么不来,要么便是灭顶。”手臂揽住女儿的肩膀,项衡凝望眼前的大漠落日,“我也该转变一下,我的想法了。”
上界。
摘星宫。
星奴匆匆入殿,站在星盘外拱手禀告:“师父,孟家大少爷回来了,听说伤势不轻,吐了不少血,连夜去了小丘明山拜访药君。”
星盘内盘膝坐着的寒栖微微蹙眉:“孟家护持神器不弱,他竟伤的如此严重?”
按说分/身被人打死,伤及本体,只需闭关修养个十数年。
星奴道:“根据传过来的消息,孟家大少爷是被气吐血的,想要尽快复原,再下界去。”
星奴听闻时也很诧异,护持神器只能护住孟西楼一次,不要命了吗还敢下界?
知道他疼爱妹妹,可孟家还有一个孟三留在人间,他着什么急呢。
不过想一想也可以理解,孟大少爷向来傲慢无礼,此番下界一事无成,还被凡人一番痛打,灰头土脸的死了回来,换谁都受不了。
“也是,此仇不报,易成心魔。”寒栖以手掌撑地,站起身来,目光一直锁定在殿顶的星盘上。
星子的混乱移动,已经逐渐平息。
如今,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寒栖:“若不然,就会像我一样可怜可悲。”
星奴哑了哑,这一局师父输的彻底,整个人瞧着有些颓败。
她安慰道:“师父,长黎君出其不意,破局而出,确实棋高一着。可如今他已暴露,再无计可施,您继续筹谋就好。”
“我虽以十二万分的自信来布局,却从不认为,我能轻易将长黎兄拿下。”寒栖淡淡说着,抬手将铺散的霜雪白发拢起,于头顶绾了个道士髻,“所以,我还准备了许多失败之后的补救方案。”
星奴蹙眉:“那您为何一筹莫展的模样?”
“长黎兄此次是凭什么赢我的?因为他能猜到我猜到他猜到,他索性不与我下棋了,放手一搏,将自己变成一颗棋子,随波逐流……”
如此一来,寒栖就无法再算出他的路数。
若自己还按照原来的逻辑布局,后续的补救措施,阴长黎难道猜不到吗?
那么这些补救措施,不仅浪费时间,还有可能正中他下怀。
星奴反应过来之后,深以为然:“那师父现在打算怎么做?”
难道因为会被长黎君猜到,就什么都不做了?
寒栖指着天幕上一颗星子:“你瞧。”
星奴早就看到了那颗星子,除了被长黎君放入局的一条疯狗之外,其实还多出来一颗星子,只是因为较为暗淡,并不惹人注目。
他们已经调查过了,此人是无意中搅和进来的,似乎是那条女疯狗的同乡人,叫做景然。
星奴明白了:“师父对此人很感兴趣,准备将他收为棋子?”
“我不准备继续下棋了。”寒栖整了整衣襟,从占星台上走下来,“我决定效仿长黎兄,亲身入局。”
星奴愣了愣:“您也打算分|身下界,而且选中了景然的肉身?”
寒栖:“是的,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肉身灵性不错,我想暂借一用。”
星奴点了点头,和他们挨得近,更容易掌握他们的动向。
可是有一点…
她尴尬着提醒:“师父,景然虽然是外乡人,但那疯狗……那位天狂剑主与他是旧相识,万一被她看出来……”
师父的修为、脑子都是顶尖。
却是个重度面瘫。
实在不敢想象师父的演技,估计没两天就被拆穿了。
即使根据打听来的消息,景然性格颇为冷淡,与师父有两分相似,但整体差别还是太大了。
不过,那位天狂剑主,瞧着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应该没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新的一个月了我要拿全勤,没写完,先更新。
42、宿敌
“我知道。”寒栖对自己的演技有几斤几两重,非常有自知之明, “稍后制造一场事故, 佯装失忆就好。”
星奴想说佯装失忆也是需要演技的呀。
想想又算了, 毕竟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哎, 师父这些年为了对付长黎君, 简直快要走火入魔。
明明一开始, 不是这样的。
许多年前,师父还在凡人界修行的时候, 就认识了长黎君。
期初,两人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仅仅是有一日, 师父在教育门下弟子之时,被路过的长黎君听见了, 长黎君便停下来,倚着门框笑着插了两句嘴,将师父的训诫之言一一给驳斥回去。
师父在众弟子面前被扫了脸面,颇为气恼, 便引经据典, 反驳斥了他。
谁曾料到, 年轻的长黎君和年轻的师父一样, 也是个争强好胜不依不饶的性格。
两人互怼了七天七夜都没完。
实在分不出胜负,便找附近的智者圣贤们评理,将一众大佬们都给说哭了,一个个闭关的闭关,远游的远游。
两人便各自回家学习, 相约五十年后再战。
五十年后依然不分胜负,便约百年之后。
直到师父成功渡劫,步入合道,来到上界,得到上界帝君的重用。
而长黎君却叛出彼岸城,沦为逃犯。
两个人从学术之争,上升到了生死相搏。
这本是天族与山海族之间的纷争,师父掺和其中,是为了凡人族的利益。
从前的凡人界,修仙者的基数可不像现在这般庞大。
三界的资源就这么多,天族高高在上,仗着天生的优势霸占九分,已经很过分了。
更过分的是,上界还将自己地盘上所产生的浑浊之气,也往下界引导。
修自然之道的山海族,屡屡因为此事和上界起冲突。
反被上界认为是他们包藏祸心,对他们起了灭族之心。
山海战败之后,上界为了早日恢复元气,更是对凡人界压榨的厉害。
而凡人界这些年来的蒸蒸日上,则是在师父去到上界之后,与帝君讨价还价得来的。
帝君让给凡人界一定的资源,也抬高了生活在上界的凡人族的地位。
作为代价,师父为帝君处理山海族一干事宜,手上,沾满了山海族的血。
师父与长黎君,也成为了不死不休的宿敌。
十数日后,一艘前往王都金灵的飞舟上。
待在甲板上的乘客,比平时要多出不少。
皆因船尾处站着一位身穿红纱的女子,纱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有焦距的美眸。
“瞧她这穿着打扮,银沙来的吧?”
“我上船时就有所耳闻,荆剑尊似乎在船上,本来我是不信的,现在瞧着情况,八成是真的,这位搞不好就是那位二小姐。”
“这和剑尊有什么关系?”
“嗐!你还不知道吗?剑尊先前去了银沙,和银沙大城主起了争执,当时人人捏把冷汗啊。”
“对啊,谁知道形势急转,剑尊竟然使用了大传音术,约战银沙二小姐的师父,以十年为期,争夺弟子。”
“我刚闭关出山,还真不知!剑尊起码五百年不曾与人约战过了,这可是件大事,那位二小姐想必不一般……等等,项大城主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二小姐?”
“是项大城主刚认回来的女儿,听说生的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一直目望银沙方向的项天晴,终于从这些讨论声中清醒过来。
她面无表情,只将手指绞的发白。
而舱内盘膝打坐的景然,意识突然跌进深渊。
如同升降梯失控,身体一直下坠,最后却落入一座缭绕着云雾的宫殿中。
殿中坐落着无数巨大书柜,摆满书册。
他不知是怎么回事,谨慎着在书柜间游走。
当好奇着想要从柜架取出一本书一窥究竟时,金色的字符便自动从书中飞出,链接入他的灵台。
他慢慢睁大眼睛,中断链接,又换了一本……
翻过几十本之后,景然大多数都看不懂,但仅仅是能看懂的皮毛,已经令他震撼。
“景小友。”一个清灵悦耳的声音忽然回荡在藏书库中。
景然一怔,先拱手道歉:“对不起,晚辈只是误入此地,找不到回去的路,且有些流连忘返……”
“并非误入,是我准你进来的,并且准备将你关在这里。”这是寒栖的声音,“此乃我的天藏灵境,通俗点儿说,是我的随身书房。”
关起来?
景然狐疑,并不恐慌。
若是突然来此,他可能会被吓到,但对方给他预留了足够的时间,让他了解这不是什么囚笼,而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寒栖的声音继续回荡:“我想暂借你身体一用,作为补偿,我灵藏内的功法典籍,你可以随意阅览。”
景然问:“前辈要借多久?”
寒栖:“不好说,但我借用多久,你便可以留在这里多久。”
景然点头:“那是晚辈赚了。”
寒栖稍作沉默:“你就这样接受了?也不问我拿你肉身做什么?”
景然道:“以前辈的实力,直接夺舍应该不难,用这种方式,应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就算是,我也无法反抗,不如不知道,更能够安心在此修炼。”
“果然是个通透之人。”寒栖感慨,“你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多谢。”景然拱手,“愿承您吉言,晚辈日后也能有您这般成就。”
寒栖笑了一声。
随后,从景然的肉身里醒来。
用了小半个时辰熟悉了身体之后,他起身出了舱门,来到船尾。
凭栏远眺,寒栖已经忘记自己多少年不曾像现在这样安静的欣赏夜景了。
“师兄。”同样在船尾逗留的项天晴朝他走过来,传音密语,“昨天我问你的问题……”
项海葵还没来的时候,项天晴曾问过景然,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景然的回答是“她很勇敢”。
昨天项天晴又问了一遍,景然的回答是“不只勇敢,还很善良。”
理由是那天她被荆问的飞剑追击,化蛟龙逃入内城,只落在城门口,是怕剑气伤及无辜百姓。
今天项天晴忽然想问:“师兄,如果她只是太会演戏呢?”
寒栖对此一无所知,却能猜到她的意思,反问一句:“那如果,她不是演戏呢?”
项天晴:“……”
寒栖双手撑在船舷上,目望被飞舟划出的条条云线:“从你的态度上,你并不想与我讨论出真相,你只是需要从我这里得到认同。”
景然话少冷淡,但交谈时态度一直是很和气的。
此刻,项天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灵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是正常的。”寒栖说道,“而我们修炼的过程,恰好是一场本心与本能的对决。”
项天晴茫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寒栖:“简单来说,项海葵是好是坏,这对你很重要么?”
项天晴:“当然重要,她影响到我了,她改变了我原本的……”
不等她说完,寒栖倏地出手,在她肩膀推了一下。
因不防备,项天晴被推的向后一个趔趄,稳住脚步后,不满道:“师兄这是做什么?”
寒栖:“你瞧,我也影响到你了,但你懂得很快站稳,为何在项海葵的影响下,就摇摆不定了?”
项天晴微微讶:“这怎么会一样……”
“走远了回头看,都是一样的。”寒栖闭上了眼睛,将手臂伸出飞舟防护罩,感受着风的温度,“狂风能够抵达天涯海角,却永远吹不进灵物的内心。能吹皱你心湖那池子水的,唯有你自己。”
项天晴沉默不语。
寒栖知道她听不进去。
就像他,纵然懂得那么多的道理,内心依然无法得到平静。
想要获得真正的平静,或许只能等胜过阴长黎之后。
——长黎兄,你我之间这最后一场较量,就要开始了。
那天陪项衡看过落日之后,项海葵立马就去闭关养伤了。
她身上新伤叠旧伤,不休养很容易落下病根。
等出关的时候,银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路溪桥也被他大哥大姐给绑回王都。
而她这边出关两个时辰,那边阴长黎就带着白星现过来了。
她正在院子里活动身体,阴长黎将蛇罐子的盖子掀开,送来她面前。
项海葵盯着小黑蛇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正准备问的时候,突然注意到的蛇口,被歪歪扭扭的蹩脚针法给缝住了!
她瞪大眼睛:“小白,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干的。”白星现麻木着说。
“是我亲手缝的。”阴长黎往前挪了半步,不着痕迹挡住白星现,不能被他抢了功劳,“这不是普通的线,拥有禁言的力量。”
阴长黎已经没有办法传音了,万幸还能用道辰的嘴巴说话,“先前,我那些调侃之言,项姑娘便不要生气了吧。”
“前辈就只是为了这点小事……”
阴长黎的语气极是坚定,眼睛却格外温柔:“不,这不是小事,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项海葵吃惊的张着嘴,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天啊!怪不得在玉简里时,狗比老板突然不说话了,她还当他发神经。
项海葵双手抱住头,晕了晕了。
她传音:“小白,你怎么搞的?这种荒唐事你也不拦着?”
白星现:“我拦了,可是拦不住啊。”
他垂头丧气,好端端一个美少年,短短时间,已快被折磨成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项姑娘?”阴长黎试探着喊她,还试探着换了称呼,“小葵?”
看他一副等待“原谅”的表情,项海葵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前辈,您怕是不知道,您的嘴不能说话了,写字却写的超快。”
阴长黎微微讷。
项海葵指着他的手:“我读您留给我的玉简时,就遭受了来自文字的暴击……”
听她挑三拣四的讲罢,白星现无比兴奋:“叔叔的意思是,只需恢复三成力量,他就能回归本体,启动球球了?”
“是这样的。”项海葵取出夜明珠给他看,还附带一张地图,“咱们往后没事儿,得去打妖怪提取妖力,为前辈疗伤了。”
白星现一口应下:“嗯嗯。”
项海葵手指划过地图一片区域:“咱们先从银沙关外打起,关外妖怪多。然后去这片无人区,听说盘踞着一些吃人的大妖怪,干掉它们,顺便还能帮我爹去开疆扩土。”
白星现点头如捣蒜,提出建议:“最好也去测测那只上古蜃妖。”
“蜃妖放在最后,咱们现在还打不过。让我爹帮忙就没意思了,这是持久战,还是得咱们自己来。”
“行。”
“等打完关外的妖,咱们去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两人讨论的热烈,阴长黎忽然插嘴:“这不好办。”
项海葵的视线从地图移去他脸上,:“哪里不好办?”
阴长黎指着蛇罐子,苦恼的很:“蛇没有爪子,我没办法剁下来。”
项海葵:……
白星现:……
真是哔了狗了!
项海葵终于明白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俩在这操碎心,结果咧,正主满脑子全是风花雪月!
“前辈,其实手贱没必要砍掉,可以将功补过。”
被气到了,项海葵恶从胆边生,将心一横,“比如往后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叠被什么的。”
阴长黎微微一怔:“就像小白为我做的那些?”
项海葵:“对!”
阴长黎一口应下:“没问题的。”
说完他就要往她房间里钻,学小白的做法,去帮她整理房间。
“等等,现在咱们要外出猎妖,您得一起去。”项海葵解了背后的剑匣子扔给他,“往后您替我拿剑,您知道我剑不离身的,所以您也不能离开我太远。”
阴长黎双手抱住,剑匣过重,他向前微微一个趔趄,心中却抹了蜜似的甜:“嗯,我往后一步也不离开你。”
“那可不行。”项海葵朝大门的方向努努嘴,“您现在得去牵两匹驼兽过来。”
“哦好。”阴长黎立刻往外走。
白星现目瞪口呆过罢,拽了拽她:“你疯了吗?”
项海葵摊手:“我是给他找个道歉的门路,不然你还想他继续自虐吗?”
白星现:“话是这样说,但等叔叔醒来你要死了项海葵!!”
项海葵一副债多不愁的云淡风轻:“听过一个词儿吗,死猪不怕开水烫。”
横竖等他醒来自己都要完蛋,那不如把日后要挨的毒打,提前报复回来呢。
天狂在匣子里砰砰砰,狂意开始攀升。
对!
就是这样!
奴役他!鞭笞他!睡他!绿他!
坐等他恢复记忆气死他!
它跳的太过激烈,阴长黎险些抱不稳,用手抚抚匣子,哄孩子似的口吻:“你安静些。”
“可是……”白星现的脑子转过弯之后,不再担心项海葵了,开始心疼自家叔叔,“小葵妹妹,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叔叔!”
项海葵也不辩驳,问仆人讨来一串葡萄,边吃边喊:“阴前辈。”
前行准备去牵骆驼的阴长黎转过身。
项海葵眯眼笑:“为我这般鞍前马后,您开心吗?”
阴长黎没有回答,只露出一个笑容。
此刻,他的脚步恰好停在一株石榴树下,笑容似枝头绽放的石榴花,足以说明一切。
项海葵耸耸肩,用调侃的口吻对白星现说:“你看,恋爱脑的快乐,你根本不懂。”
白星现捂住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推进去十年后,进入金灵王都副本啦。
目标:保护我方阴总。
今天早更,不能在游走在生死时速边缘了,稍微一浪,全勤小红花就没了(小白捂脸
43、十年后
按照规划好的路线,项海葵先用五年, 血洗银沙关外的有害妖兽。
什么无人区、毒障区、禁入区, 没有什么妖怪是她变身蛟龙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 那就逃跑。
杀无可杀之后, 她去挑战了那只被流沙阵封印的上古蜃妖。
结果被那蜃妖打跪了, 还遭它好一番嘲讽, 气的天狂哐哐撞墙。
接着,项海葵拖家带口的开始从银沙南下, “蜀地”边境,“藏区”边境、“云南”边境……
这些人迹罕至群魔乱舞之地, 倒是成了她的灵药园。
又用去四年。
但这四年每到年关她都会折返银沙,一个是陪父亲过年, 一个是接续挑战蜃妖。
在第五次被蜃妖打跪了之后,项海葵仓皇逃走时撂下句狠话:“你等着!我去找只专门克制你的神兽!”
然后她便离开中州,漂洋过海,偷渡进西洲地界, 找到了她口中的神兽, 一只羊驼。
“这只矮脚骆驼真的能打败蜃妖?”这话白星现问了整整一路。
问完看一眼身后。
这片区域上行全是毒障, 和银沙一样无法飞行, 他与项海葵骑马在前,叔叔则骑着那只羊驼尾随。
其实原本是可以用飞行法宝绕过去的,但检测妖力的夜明珠突然亮起来了,说明有适合叔叔吸收的妖力,他们必须降落, 去一探究竟。
项海葵自信满满:“相信我就是。”
山风猛烈,她抬手将鬓边的乱发别去耳后。
这些年来,她一直留着齐肩发,扎成丸子头。
之前长一些时,她有试过捯饬各种美美的发型,珠翠步摇戴了满头,但在战斗时,实在是太碍事儿了。
又策马行了一会儿,项海葵突然喝道:“停!”
背在阴长黎身后的剑匣子倏然开启,天狂飞出,落在她手中。
她扭头给阴长黎使了个眼色。
阴长黎忙不迭拽了拽缰绳,驱着羊驼哒哒哒上前。两匹马两个人,将他和小羊驼夹在中间,圈护起来。
“前面有个杀伤力极强的法阵,并且埋伏了起码二十几个人,修为都在六七品左右。”项海葵嘱咐白星现,“人太多了,我可能顾不过来,你负责看住前辈。”
正如老板推测的那样,小黑蛇虽在不断好转,可记忆一天不恢复,理性思维就会越来越缺失。
还没出现她预想中的哭着葬花,但已经开始悲天悯人了。
先前,他曾救过一只受伤的小白兔,悉心照顾着。
打个盹的功夫,被项海葵烤熟吃了。
他默默看着项海葵吃光,然后将兔毛和骨头收集起来,埋进土里,堆了个小坟包。
随后便越来越夸张,下雨时念首诗,下雪时弹个琴,见到秋霜落叶都得伤感一番。
却没想到歪倒正着,倒是让道辰的天仁剑境里的蓄水池嗖嗖上涨。
“好。”白星现应下。
然而项海葵拔剑好半天了,才从山峰上飞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女修看来是喜欢美少年类型的,落地后朝着白星现看了好几眼,拱手道:“我们是罗奇峰百兽门的弟子,三位也是来抓鱼妖的?”
原来是只鱼妖,项海葵拱手回礼:“我们是路过的散修,不知道这只鱼妖有没有为非作歹?”
那女修一愣:“你们不是城主请来的?”
项海葵答:“嗯?我们只感应到妖气,过来瞧瞧。”
那女修和身后两人都松了口气的模样。
项海葵听她解释了下,他们脚下这片区域,是雪龙大城主的地盘,这条盘龙江贯穿了十六小城和数百镇,是一条重要的交通线。
不久前,峡口附近突然出现一条怪鱼精,估摸着八品左右,大肆吞吃往来船只,死伤无数。
事态严重,九品的雪龙城主亲自过来猎杀,但那鱼妖蛰伏水下,死活不出,大城主不可能一直守着,便重金悬赏,请境内的散修和门派出手捕猎。
“姑娘,我们已经布好了阵,等待十数日了……”女修是在提醒她先来后到。
项海葵忙道:“放心,我们不会抢,但你们猎杀它之后,能不能将它的妖丹让给我?”
“怎么,不给你就要抢了?”女修身后的少年人冷笑一声。
这少年不是见谁怼谁的炮仗,他是看到师姐盯着白头发的美男子瞧了好几眼,心里不爽。
“我出钱买。”项海葵没看他,继续和那态度好的女修说话。
“这个……”女修有些犹豫。
八品的妖丹是很值钱的,质量最差也得三千灵珠,而这三人看着并不怎么有钱的样子。
僧人乘骑的矮脚骆驼没见过,但是傻乎乎的,没有几分灵气。
至于女剑修和那美少年,他俩的马,是当地最便宜的跑山马。
“价钱不成问题的。”项海葵补充一句。
她不缺钱,买最便宜的马是因为只骑一会儿,带回银沙也没用,拿到内丹就放生了,不想浪费。
“呀,好大的口气。”那少年人忍不住又开口了,“八品的妖丹随便我们开价?那我们开十万灵珠,你们看成吗?”
“师弟!不得无礼!”女修扭头瞪他一眼。
项海葵真是很烦这种人,正要怼回去,阴长黎说:“小白。”
白星现会意,拍了下脸颊,吐出一个袋子,小袋子变成大袋子之后,他将袋口松开。
“金钱”的芬芳散发出去,百兽门三人的眼睛瞬间直了。
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朝白星现抱拳:“这位公子,我们慢慢聊。”
白星现摇头,指着阴长黎:“别和我聊,我只是个仆从,钱都是我叔叔的。”
卧槽,这年头和尚这么有钱了吗,那中年男子又朝阴长黎拱手:“这位大师……”
“也不要和我聊,和她聊。”阴长离指了下项海葵,“钱是我的,但我是她的……”
故意停顿很久,才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补两个字,“仆从。”
三个人又是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看项海葵,又看看阴长黎。
项海葵面不改色:“对,和我聊,我说了才算。”
阴长黎小心打量她,传音:“你不数落我浪费?”
项海葵挑眉:“咱们敢给十万珠,他们也不敢收。”
眼都不眨的拿出这么多钱,不可能是一般人,“但是往后别了前辈,碰上胆大的,真收了,那就亏大了。”
阴长黎揪着羊驼脖子上的软绵绵的毛,小心翼翼地说:“他们收了也没关系,能用这一点点钱解决的事情,没必要让你多费口舌。”
十年来他看着她东奔西跑,刀山火海的替自己收集妖力,心疼极了。
而他能为她做的事情实在太少。
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擦拭剑匣、针线缝补,烧水煮饭……
小白是位很好的老师,但也就这样了。
“哦!行!”中年人回过神,正准备和项海葵谈价钱时,前方突然传出爆炸声。
众人都朝声音源头望去,只见江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竹篮子。
这是那只鱼妖,触发了百兽宗布置的法阵,
竹篮子是法阵的化形。
女修面色悚然:“来了!”
足下一点,飞跳出十数丈。
“姑娘,咱们稍后再聊!”中年人和少年人也追了过去。
轰!
又是一声爆炸!
那竹篮被冲击的不停震颤,百兽宗众弟子飞出来,呈圆形围在竹篮边,并拢双指,口中念念有词,竹篮光芒大作。
没多久,竹篮忽然平静了。
鱼妖是逃掉了,还是死了?
众人边念咒,边面面相觑,看向上方的一人。
那是带队的长老。
长老蹙眉:“增强法阵!”
增强之后,竹篮果然又开始震颤,可没多久又停下了。
“再增强!”
“别再增强了!”项海葵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反手握剑,将天狂竖在背后,疾步奔过去,停在江边道,“它在借用你们的法阵,来解封它自己!”
这鱼妖应该是被封印过,逃出了封印,可身上应该还带着封印钉之类的物品,自己无法拔出,力量受到限制,所以故意在这儿吃人,引出兽宗布阵,利用阵法的力量,将体内的封印钉逼出去。
“它绝对不只八品,等封印钉被□□以后,那才真是难办了!”
长老蹙眉,他们百兽门常年与妖兽打交道,他明白确实有她说的这种可能。
可他手中测妖力的罗盘,明明显示的是竹篮下那只鱼妖的妖力越来越弱。
他质问:“你如何知道?”
项海葵:“我的剑告诉我的。”
鱼妖刚出现时,天狂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随着他们加强法阵,天狂震颤的越来越厉害。
一名百兽门的门人说道:“他们也有可能是来抢妖的,咱们若是突然撤阵,会被阵法反噬,此妖便要落到他手里了!”
见识过对方眼都不眨拿出十万珠的中年道人反驳:“师弟的眼皮子也未免太浅了,你当成宝物,人家可未必看在眼里。”
长老沉默不语。
看着长老一直犹豫不定,项海葵直接提剑冲了上去。
“你做什么!”长老朝她挥出一道灵气,化成飞刃,想要挡下她。
项海葵一剑斩掉,剑尖划出的火线绚丽又刺目,高高跃起,俯冲向下,将竹篓子给刺了一个窟窿!
一股暴力之气从窟窿中射出,随后竹篮子消失,百兽门的弟子们被阵法反噬,纷纷向后仰躺着飞出十数丈。
“大胆!”那长老怒不可遏,正要拿下项海葵,手中测试妖力的罗盘,指针直接爆了。
他吃惊不已,立马知道项海葵说的都是真的,急急喝道:“快逃!”
此时,项海葵已经上了岸,扭脸一看,眼睛不由睁大。
这是个什么妖?
只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小男孩子,侧身坐在一条黑鲇鱼背上,屁股和鱼背似乎是长在一起的,像一种怪异的人鱼精。
小男孩的嘴角撕裂到耳边,手中抛着一颗大珍珠。
鱼嘴突然突出一连串的泡泡,将附近没来得及跑开的人都给吸进了泡泡里,一堆裹着人的透明泡泡,在江面上起起伏伏。
小男孩似乎冷笑一声,朝着一个泡泡丢出手中的珍珠。
那泡泡里面裹着一头狼,估计是某位弟子的灵兽。
大珍珠进入透明泡泡内部后,散成无数小珍珠,开始飞来飞去,看上去就像是个双色球摇奖机,等停下来时,那只灵兽已经被穿透成了筛子。
被锁在泡泡里的众人都吓坏了,这鱼妖是在杀鸡给猴看啊!
项海葵眼睛异常明亮:“前辈你有口福了,这玩意儿绝对大补。”
阴长黎忧心忡忡:“小心,它不好对付。”
“没事,它体内的封印钉还没有完全拔出,而且,我正好克它!”
蛟龙没有怕鱼的,存在血统压制。
“看招!”她大喝一声,吸引鱼妖注意,以免它再丢珍珠去别的泡泡里。
随后纵身跃起,举剑砍向它!
鱼妖吐出一个泡泡,“啵”的一声便将她锁住了。
她和所有人一样,“噗通”一声落在江面上。
众人希望瞬间燃起,又瞬间落空,破灭的极快。
内心日了狗一样的感受,看着是个王者,原来是块儿废铁。
然而下一刻,泡泡里的女剑修突然被黑光笼罩,黑光散去后,竟现出一条黑蛟龙!
鱼妖瞧着大吃一惊的模样,忙扔出手中珍珠。
珍珠弹在她的鳞片上,噼里啪啦一阵响。
蛟龙身躯不断变大,气泡跟着膨胀,到最终还是被蛟龙撑破。
蛟龙朝鱼妖咬去,鱼妖也膨胀数倍,不仅以鱼尾攻击,背上的小孩儿还将珍珠化为了长矛。
一龙一鱼在半空中搅成一团,龙鳞和鱼鳞都扑簌簌落着,最后蛟龙用利爪将鱼妖撕成两半。
但鱼妖死了之后,蛟龙却像疯了似的,拿脑袋往山头上撞,撞的山石崩碎!
众人身上的泡泡消失后,慌忙逃窜,躲避砸下来的碎石。
这时候,一串佛珠飞出来,挂在了蛟龙角上,蛟龙疯狂的举动才慢慢停歇,在半空盘旋一圈之后,落去岸上,化出人形。
项海葵闭目不动。
天狂从天而落,斜插在她面前的石碓上。
阴长黎走上前,她头顶的佛珠飞回他手上,变成一柄素白的伞。
他帮她撑着伞,伞内飘着柔和的灵丝,看上去像是许多流苏。
隔了很久,项海葵才睁开眼睛。
阴长黎换个手撑伞,取出块绣着向日葵的手帕帮她擦擦鬓边的汗:“这次失控似乎比上次更严重了。”
项海葵气沉丹田,长舒口气:“还好吧。”
她现在是六品巅峰,天狂也已经步入第五重了。
天狂的威力越来越强,但弊端也越来越大。
她的妖性开始显露,很容易冲动失控,变的暴戾。
有点儿不敢想,天狂共有九层,现在才只是第五重,再练上去是什么样子?
该不会连龙族的“淫”也给继承了吧?
要知道这世界很多物种都有龙的血脉,这说明什么,说明世间万物就没有龙族不敢日的。
手放在丹田处,她从口中吐出一颗圆珠:“瞧,我说大补吧,这鱼妖的妖丹都成精魄状了……小白!”
白星现跑过来,将蛇罐子打开。
小黑蛇现在已经解除冰冻,可身体还有些僵硬,只需将妖丹放进去,小黑蛇自己就会吸收。
“怎么样?”她问阴长黎,“还差多少恢复至三成?”
“还差一点。”阴长黎感受了下。
项海葵捏捏太阳穴,从半年前,老板就开始说还差一点了,这一点到底也不知道是多少。
“那走吧,回银沙把蜃妖干掉,应该就行了。”项海葵对着百兽门的人招招手,“鱼妖的尸体,你们拿去找城主领赏,这内丹是我自己拿到的,我就不给你们钱了啊。”
两马一羊驼便离开了江边。
临行前,白星现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小葵妹妹这一变身,估计他们就认出你了。”
项海葵皱皱眉:“应该不会吧。”
荆问的约战令,的确曾令她名扬中州。
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三年,便被项天晴给取代了。
荆问十年前一次收了两个徒弟,景然被王都各大势力争相拉拢,但这十年来,他在剑道院待着几乎不出门。
大比小比的,也从不参与。
听说是练功走火入魔,意识海受了伤,项海葵给他写了好几封信,他都没有回,差点跑去王都探望他时,又传出他和一位前辈论道,将人说哭了的事迹,项海葵才放下心来。
这不奇怪,学长是法律系的,虽然没见他参加过辩论会,但辩论肯定不会差。
倒是项天晴,比学长更引人注目。
她就像个柯南,走哪儿哪儿出事儿,每次都是别人应付不来,事态越来越严重时,她一出手,“啪”,完美解决。
项海葵可以确定,她老家肯定又来人了。
而且随着项天晴的名声越来越旺,另一个说法冒了出来。
当年剑尊之所以会下约战令,其实是给项天晴面子,项海葵是被买一赠一的附带品。
这种说法,和当年她来到银沙时,那些针对她是父亲小妾的说法,几乎是一个套路。
项海葵真是超无语,孟家就不能换个套路针对自己吗,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
他们走远后,峡谷平静下来。
一个黑影现身,拿出传音符箓:“三爷,这只妖怪废了,不用将大小姐往雪龙城引了……”
符箓对面:“……”
黑衣人愤愤不平:“三爷,这个项海葵不得不除掉了,这些年她到处杀妖,肯定是洞悉了咱们的计划,不会有别的原因!”
这些三爷耗费无数心血培育出来的珍奇物种,还没彻底成长起来,就遭了她的毒手。
一共投放八个,已经被她干掉七个,手段极其残忍,真是气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写不动了,明天再进王都叭。
44、回归本体
“三爷?”
符箓对面:“可能只是意外,不必节外生枝, 银沙已是过去式, 不是我们的目标。”
黑衣人咽不下去这口气:“可是连着银沙的仇……”
符箓里的声音毫无波澜:“事有轻重缓急, 当徐徐图之。”
一路没再出什么事情, 项海葵三人平安抵达银沙。
现在的银沙, 比十年前热闹多了, 还没进城,往来的百姓就纷纷向她行礼。
在一叠声“二小姐”中, 她回到城主府。
项衡收到消息,备好一桌子她爱吃的菜, 并且亲自去大门外迎接。
他要迎的并非项海葵,是阴长黎。
他闺女敢把这位山海巨佬当仆从使唤, 他可不敢。
然而吃饭时……
白星现剥了只螃蟹,递给阴长黎。
阴长黎递给项海葵。
项海葵递给项衡。
项衡莫名感受到了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快落。
他忽视掉那一双不停给他闺女剥蟹壳、剥虾腿,熟练的令人心疼的手,询问道:“小葵, 你想好了, 真要过去?”
项衡说的是去王都的事儿。
金灵王君寿辰, 中州各大城主、门派, 都要派人过去送礼物,表达一下“臣服”。
项天晴虽身在王都,但意义不同,银沙依然得专门派个人过去,从前这些事情都是孟西楼处理, 这次换成项海葵。
荆问递了消息过来,说十年之约将至,点名让她过去。
可现在她和师父还没联系上,她师父连知道都不知道。
“那也得过去啊,我都想好了,大不了我上台跟他打。我现在不会像十年前那样,在他手下毫无还手之力,起码我得让王都人窥斑见豹,从我身上,对师父有一定的认知。”
项海葵说完之后,舔舔手指上残留的动物油渍。
噫~非我族类,都很美味。
修真对她这种肉食狂魔来说,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担心发胖了。
“何况,我老早就去想去看看学长了。”
阴长黎虽像个剥壳机,认真专注手中事业,但也有注意着项海葵在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他的动作停顿了下。
项衡担忧的事情比较多:“可是,去王都不像你一直游走边境杀妖怪,那里高手如云,环境复杂。”
项海葵知道,因为项天晴现如今在王都,她去王都的风险比较大。
但她从没想过躲避,若是被她遇见,她会像送孟西楼一样,免费送他们回老家。
当然,父亲还担心她会和项天晴再起冲突。
这个项海葵可不敢保证什么,会尽量避着,也会还手。
自己不欠她。
吃饱之后项海葵回房睡觉,养足精神,翌日一早出发去了关外杀蜃妖,杀完就启程去王都。
她和白星现骑着骆驼,阴长黎依旧骑着那只小羊驼。
等抵达一个人迹罕至的区域之后,阴长黎将身体还给了道辰。
道辰当年来银沙的目的,就是为了放出这只上古蜃妖,对于布阵将蜃妖引来,驾轻就熟。
“退后。”利用完小黑蛇,道辰将蛇罐子扔给白星现。
这已经是第六次来杀蜃妖了,白星现也是熟门熟路,抱着蛇罐子牵着骆驼走远了。
不一会儿,天狂开始在剑匣里震颤,预示着蜃妖来了。
蜃妖被流沙阵封印着,肉眼是看不到的,闭目放出神识,才能感应到四周充斥着气波,像被风吹动的薄纱窗帘,一帘接着一帘,起起伏伏。
蜃妖在窗内,他们在窗外。
彼此都看不到,也无法触及,像是身处于两个平行世界。
但蜃妖出不来,他们却可以进去。
“准备好了吗?”道辰一弯腰,将羊驼给抱了起来,询问项海葵。
十年来道辰早已很了解项海葵的行事作风了,跟着他们,他获利不少。
阴长黎的悲天悯人让他的天仁剑连跳三重,比他整天忙忙碌碌装白莲救人两百年升的都快。
在意识海里躺着就升级了,爽的他都不想阴长黎复原。
“没问题!”项海葵提着剑,想起之前屡屡被打跪的经历,“这次一定要干掉它!”
“那走。”道辰念了一套阵咒,两人身体开始虚化,进入了流沙阵内部。
依然是脚下这片沙漠,只是面前多出一个怪物。
像是一大桶水银倒进人形模具里,脸上有隐约的五官,能分辨出是个男性。
声音不男不女,太监一样:“你又来找死了。”
项海葵用剑尖点点它:“别太嚣张啊老妖怪!”
蜃妖背着手迎着她的剑往前走了两步:“你能砍的到我再说吧!”
蜃妖被囚禁了无数年,力量其实不剩下几分了,项海葵打不过它,是因为砍不到它。
它没有实体,就是一团光芒,凝结成形的时候,能够被五行之力所伤。
可一旦有危险,它立马散开,融入光里,项海葵化蛟龙也没用。
“这次不是我们和你打,是它。”道辰习惯性的念了声阿弥陀佛,将羊驼放下地。
项海葵拍了拍羊驼的头:“对,这就是我跋山涉水找来专门克制你的神兽!”
蜃妖好奇的看向羊驼。
它不急着朝想项海葵出手,打了五次,项海葵弄不死它,它也同样抓不住项海葵。
它问:“这是骆驼还是羊?”
项海葵:“羊驼。”
蜃妖没见过也没听过:“它克制我?它连灵窍都还没开,只是个普通坐骑吧?”冷笑,“臭丫头,想耍什么花样?”
见它准备出手轰杀羊驼,道辰也冷笑,“所以面对这样一只灵窍都没开的坐骑,您堂堂上古大妖,曾是这片大漠的霸主,竟不敢多留它的命一会儿?”
蜃妖闻言收手:“行,它有什么本事,让它使出来。”
“咩咩,去!”项海葵朝羊驼屁股上有节奏的拍了三下,像是某种暗号,将它往前驱赶。
蜃妖只好奇,一只没开灵智的坐骑,它根本就不防备。
羊驼哒哒哒跑去它面前,仰起头“噗”一声。
蜃妖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它吐了一脸口水。
口水?!!
蜃妖又愣住了,随后“啊!”的爆发出一声尖叫!
就是这时候!
道辰用佛珠将羊驼圈走,带着羊驼离开了流沙阵内,将战场交给了项海葵。
项海葵一剑斩下!
还在啊啊大叫的蜃妖慌里慌张的想要融入光里,却慢了一步,被剑气将水银身体劈成了两半!
随后两半一起融入光中。
项海葵凝神屏息,它气息中已经带了她的剑气,只要一动,就会被她感知。
说起来得感谢道辰,是他发现了蜃妖不怕五行之力,却怕脏。
可她不可能往它身上扔秽物,和拿剑砍它一样,它会躲。
所以项海葵绞尽脑汁,想到了羊驼。
羊驼这种动物,有个技能,一不开心就朝对方脸上喷口水。
中州没有羊驼,也没有关于羊驼的记载,蜃妖应该不认识,便不了解羊驼的技能。
拿来出其不意的对付它,真是再好不过。
至于项海葵怎么知道去哪儿找羊驼,因为这个修仙世界与地球的地理环境类似,中州的银沙既然有骆驼,那西洲应该有羊驼。
跋山涉水的过去,真让她找到了。
而且这只还是喷口水能力最强的,射程最远的。
从上万只羊驼里挑出它来,又变个蜃妖给它做应激训练,她可真是太难了。
呼……
她感受到了剑气,朝着那个方位再是一剑劈下。
蜃妖痛叫一声。
“在这流沙阵中,你逃不掉了!”
“真卑鄙!”
“这叫兵不厌诈。”
这只蜃妖是必须要杀的,不只是为了老板吸收妖气,它留在银沙迟早是个祸害。
这蜃妖被封印前杀人特别变态,会用幻术来折磨对方。
比如一个快要渴死的人,它制造一片绿洲幻象,勾引着他求生的欲望,最后死在触手可及的边缘。
而今被封了这么多年了,依然死性不改,当然要杀了。
项海葵想起梦境里,它跑出去后,若不是她爸发疯将大漠的人都给屠完了,下手的便会是它。
蜃妖厉喝:“想杀我,凭你还不够格!”
项海葵全神戒备,知道它要放手一搏出大招了!
头顶的太阳像是突然被吞噬,天地陷入漆黑。
项海葵耳边突然传来一阵乐曲飘扬,还有隐隐约约的笑声。
慢慢的,笑声越来越放肆,她感觉眼睛很不舒服,好像被蒙上了什么东西。
她伸手一摸,自己的双眼居然真被布条给蒙上了。
她一把扯掉,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她知道蜃妖的大招,可能是幻境之类的东西,从“即将渴死之人”对“水”的期盼来看,她会堕入的幻境,应该也与欲|望有关。
她一直在猜自己会在欲|望幻境里看到什么。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屋子各色风情的美男子?!
项海葵惊呆了,真的是“环肥燕瘦”,什么样的都有。
有她还在现代时迷恋过的爱豆,也有流过口水的杂志男模,当然还有学长。
“继续啊,停下来做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说出这句话。
接着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和这些美男子玩起了捉迷藏,玩的不亦乐乎。
项海葵你醒醒啊!
她不断催促自己醒来,这幻境也太可怕了,肯定是受了龙族的影响,看来她近来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她十分恐慌,但又觉得新奇刺激,总之是忐忑不安。
不久之后……
妈呀这左拥右抱的滋味也太美好了吧!
山阴公主也太幸福了吧!
但突然,她抱上了一根冷冰冰的冰棍。
拉下蒙眼布一瞧,竟然是阴长黎。
阴长黎微微勾着唇角,眼睛看着是在笑,眼底却堆砌着无数冰锥,随时都能射出来扎死她!
吓的她向后一个仰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老、老板……”她如堕冰窖,战战兢兢看着阴长黎微微弯腰,原本披在背上的长发从肩头滑过,落在她身上。
他假笑着说:“你想当山阴公主啊,可我想当汉武帝。”
随后揪着她的一只耳朵,将她从地上揪了起来。
场景瞬间变化,回到小黑球宫殿里,原本便金碧辉煌的行宫,彻底变成一座闪闪亮的金屋,将她囚了起来,还将钥匙给扔了!
项海葵:救命jpg!
我再也不敢了老板!
蜃妖见她陷入了深层幻境,凝出形体,准备给她一击必杀。
项海葵却突然睁眼,朝它扑来的方向快速斩了个“z”字形。
蜃妖到死,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破除幻境的。
项海葵拿到精魄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这幻境真的是槽多无口。
……
流沙阵破除之后,白星现看到她手心里跳跃光芒的精魄,欣喜道:“还真成功了啊!”
项海葵没说话,迎着他们走上前。
道辰已将肉身让给了阴长黎,他牵着羊驼也上前:“辛苦了。”
项海葵也没搭理他,将精魄扔进蛇罐子里,过了一会儿,充满希冀的道:“前辈,再感受下。”
阴长黎点点头,伸手覆在蛇身上。
应该已经可以回去肉身了,但其实还差了一点点。
现在回去,身体的伤恐怕会给他带来很强烈的不适感。
可他不想她再失望,还是先回归本体吧,至少让她看到进步。
“我试试。”他闭上眼睛。
只见一团黑色光芒从道辰灵台里飞出来,落入蛇罐里。
项海葵和白星现一眨不眨的盯着小黑蛇,一刻钟后,蛇体似乎扭动了下。
两人提起一口气。
小黑蛇又扭动两下,蛇身突然从罐中消失。
两人一讶,瞧见人类形态的阴长黎凭空出现在十几丈远的岩石上。
还没来得及开心,又见他前后打了个趔趄,倒了下去。
“叔叔!”
“前辈?”
两人赶紧拔步上前。
白星现却被身边的道辰给拽住了,道辰朝他摇摇头,挑动眉毛使了几个眼色。
白星现完全不理解,紧张地问:“怎么了?”
他被拦的功夫,项海葵已经走上前:“前辈?”
他的记忆应该还没有恢复,先前老板在玉简里说的很清楚了,得先养好身体,之后才是意识。
阴长黎侧身半伏在岩石上,枕着自己的手臂。
如云的长发孔雀开屏般铺在身侧,他吃力的抬了抬头,浓淡相宜的两弯眉深深一蹙,没得力气,又伏了下去。
一副弱柳扶风病美人的姿态,朝她颤巍巍伸出另一只手,长袖滑落,露出光洁的手臂。
项海葵本想扶他,可看一眼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又停下动作。
最终还是白星现跑过来,将他扶起来。
项海葵假装没看到他失望的小眼神,心道你刚才揪我耳朵的时候,气力可大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海葵:修炼天狂的我强吗?节操换的。
……
说好今天进王都,我准备写个七八千来着,结果有点事儿耽搁了,继续写,明天中午更新。
45、金灵花月夜(上)
阴长黎现在体内经脉堵塞,气血不畅, 开启不了小黑球宫殿。
他也没办法盘膝打坐, 没坐一会儿便腰疼的厉害。
本体上的青丝都已经被身体吸收了, 化形之后, 腰后却有一条浅浅的黑色纹路, 长约一寸。
他一连在城主府里躺了十多天, 才能扶着腰勉强下地走路。
等他状态稳定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项海葵买了船票,启程去往王都。
买船票之前, 她还专门去了一趟佛窟:“道辰,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道辰的天仁, 能控制她化蛟龙时的失控状态,是个助力。
而她的天狂是斩妖除魔的一把好手,天仁打辅助,也能获得功德。
很搭配啊。
道辰好笑:“我为何要跟你们走?别忘了, 我是因为被夺舍, 被迫和你们搅合在一起的。”
项海葵:“这倒是。”
他们原本是仇人来着, 相处十年, 看习惯了,已经没有面目可憎的感觉了。
但若说是队友,也不是。
“那好。”项海葵不勉强,“你也瞧见了,你若肯修修心, 天仁剑进步很快,不比你整天捣鼓些烂事儿强?”
道辰瞥她一眼。
但他从项天晴身上,好像还真领悟了点儿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放不下对父亲的怨恨,拧在心里,也不知道究竟报复了谁。
“再见。”项海葵转身走人。
道辰在身后道:“希望你能早些联络到你师父,将我父亲的名字钉上耻辱柱,我可以考虑协助你修炼天狂。”
“我也很想。”项海葵叹了口气,没有回头,走出了佛窟。
离开银沙那天,阴长黎又在那里和羊驼依依惜别:“小葵,真要将咩咩留在银沙?整个中州它都没有一只同类,实在是太可怜了。”
项海葵:“那怎么办,难道还要再花半年时间送它回西洲?”
阴长黎:“不如……”
项海葵:“不如吃掉它吧!”
阴长黎窒息,侧身挡了挡小羊驼的身体,扯着缰绳有些手足无措。
不会拦着她吃,但心里又真的舍不得。
项海葵是开玩笑的,她在咩咩身上耗费了那么多心思,养了大半年,养出感情的东西她是不会拿来吃的,不然也不会在它喷完口水后,让道辰将它救走了。
只是顺口逗逗他,却瞧见他的眼圈都快红了,忍不住在心里狂吐槽。
瞧瞧这景象,距离葬花还远吗?
不远了。
“前辈,咱们现在去王都不方便带着它,等您可以打开行宫之后,嗖一下,就能回来银沙,再嗖一下,就能将咩咩送回西州。您若高兴,养在行宫里也行。”
好说歹说的才说服他。
登船之前,他千叮咛万嘱咐的将羊驼托付给了项衡,托付儿子一般。
项衡牵着阴咩咩站在城楼上,朝着项海葵挥手:“女儿,万事小心!去了王都有人欺负你,别管他什么身份,也不用顾忌我的身份,只管揍他!”
“好勒!”
中途换乘一次,用了二十几日,抵达了王都金灵。
飞舟驶进金灵地界时,就有护卫登上飞舟一一核实过身份,所以飞舟一直驶入王都内部,落在渡口。
在进入金灵城后,项海葵俯瞰整座城市。
金灵的位置,类似华夏古代的金陵,地貌上的差别在于,有一条龙形山脉贯穿左右,而那些成片的灵湖和弯弯曲曲的河流所组成的图案,像极了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
金灵城,是中州灵气最强之地。
银沙和金灵比起来,相当于一个重度污染区。
所以金灵人口稠密,能在这有套固定房产的都是土豪。
“葵姐!白小哥!”
刚下飞舟,两人听见路溪桥激动的叫喊声。
路溪桥衣着鲜亮,狂风一般冲上来,给了白星现一个拥抱。
白星现第一次有朋友,久别重逢,也非常开心:“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到啊?”
“来之前,我爹有往王都送信,这边需要提前登记,好安排接待。”项海葵笑的露出牙,见到路溪桥她也挺开心。
“走,我一个同窗也来接人了,我不想看到他,咱们出去说。”路溪桥指了下不远处的一堆人。
往外走时,他才注意到项海葵身边还有一个人跟着,披着件黑斗篷,帽檐拉的很低,瞧不见脸,但明显不是道辰,因为他有一缕长发露在了外面,“这位是……”
“我叔叔。”白星现介绍。
“白叔叔好。”路溪桥赶紧打招呼。
阴长黎点了点头,也不纠正他。
项海葵岔开话题:“路兄,驿馆在哪里?”
路溪桥一拍胸脯:“住什么驿馆啊,你这是看不起我,来到王都肯定是要住我家。”
“还是住驿馆。”项海葵摇摇手指,“要是平时肯定去你家,但这次我是代表我爹来的,住你家不合适啊。”
“我也知道不合适,但不是跟你说过吗,项伯父不爱搞关系,性格太刚,做事儿不留余地,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得罪太多人。”
路溪桥劝她,“难得有机会凑在一起,项天晴人在剑道院,有剑尊罩着,他们一定集火攻击你。你去住驿馆,肯定不得安生。”
项海葵兴奋起来:“是吗!那太好了!”
路溪桥无语了,想提醒她这里可是规矩森严的王都,遍地是大佬的王都,不是银沙野蛮之地。
背后传来熟悉的讽刺声:“你说他啊,他是我在剑道院的同窗,路家的少爷路溪桥,路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从路少爷这般资质水准,剑道院切磋时连三品都打不过,修为竟被拔至和我一样的六品,你就知道了。”
路溪桥伸出手指比划了个‘七’:“你错了,我刚刚步入七品了,你气不气?”
那男修脸色一黑。
路溪桥摊手:“你看,我整天吃喝玩乐都超过了你,若是再聪明努力上进,让你怎么活?”
男修冷笑:“路溪桥,你就逞口舌之快吧,看稍后考核我怎么打的你满地找牙!”
项海葵转头朝他瞪过去,路溪桥却将她拉走了:“走走,葵姐,犯不着为这种柠檬精倒胃口,咱们先去吃饭,我包了整个金灵楼给你们接风洗尘。”
吃饭时,项海葵忽然想起来问:“对了,你开了天眼之后,有在看到谁的灵魂是金色的吗?”
京城里应该还有小金人。
“孟西楼之后,再没见过了。”说起来路溪桥挺丧气,还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了,结果这天眼好像没有一点用。
吃完饭,阴长黎和白星现就留在了客栈里。
项海葵前往驿馆,将官帖上交。
不知是走流程,还是故意的,中年人模样的赵馆主特别大声地道:“原来是银沙城的二小姐啊!”
他这话音落了之后,原本稀稀落落打量她的神识,瞬间从四面八方射来。
天狂震颤,有瞧得上眼的高手,但无法分辨源自于哪里。
项海葵皱眉问:“有什么问题?”
赵馆主笑道:“没问题,就是项二小姐名头响亮,老夫感慨一下后生可畏。”
拿了门禁牌,项海葵从前厅进入后方花园,一路走,一路都能听到声音。
“果然是没有灵根,奇怪,没有灵根怎么修炼的,你们能感受到她几品吗?”
“十年前是五品,现在应该六品了吧,毕竟是被剑尊看中的人。”
“不是说她是被买一送一的么?”
“即使是送的,也得有点实力吧,毕竟将你送给剑尊,肯定是不要的……”
一连串的笑声。
项海葵反手在剑匣上拍了下,剑匣裂开一条缝隙。
议论声和笑声都停了下来。
剑修释放剑气,是动手前的警告。
这个时间段能住在驿馆里的人,不是各大城主的儿女、弟子,就是大门派的精英,没几个蠢蛋会无缘无故的跳出来挑衅她。
项海葵还真希望有这样的蠢蛋,她便可以出剑。
接下里的日子可能会安生许多。
最好多跳出来一些蠢蛋,让她证明一下,去他妈的买一赠一。
项海葵顺着标识来到自己的房间,拿着门禁牌正准备开门,隔壁房门嘎吱一声,从内出来一名女子。
这女子相貌姣好,腰肢极是纤细:“驿馆那么多空房间,你为何非得住我隔壁?”
语气极为不善。
项海葵知道她是谁,雪龙城的大小姐万玉腰。
路溪桥提醒过她了,说这女人出了名的跋扈不讲理,很有可能会被人当枪使唤。
还真让路溪桥说中了。
驿馆这么多空房间,馆主非得把自己安排她隔壁,也不知收了多少黑钱。
项海葵:“这不是我自己挑的。”
万玉腰:“那就去找馆主,重新挑一间,我不喜欢左右有人。”
项海葵:“哦,那你去吧。”
万玉腰一眯眼:“我是说你。”
项海葵也眯眼:“我知道。”
万玉腰露出一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冷笑。
项海葵精神抖擞,也不开门了,站在门口掐着腰和她对着冷笑。
来啊,挑衅我啊,拔剑啊,干架啊!
反正都是枪,别人能用她也能用,项海葵才不会去可怜她。
万玉腰当真被她激怒,锵然拔剑:“那就打,谁输了谁滚!”
她跳过栏杆,从三楼一跃而下,落在了花园里。
项海葵正要跟着跳下去,突有一道凌厉的剑气从万玉腰身后袭来!
万玉腰侧身挥剑挡下,两道剑气相撞之后,并未完全抵消。
明显是攻击者更胜一筹,逼着万玉腰向后退了两步。
“万大小姐,你在你的地盘张狂还不够,欺负人欺负到我银沙城头上了?”
项海葵还站在三楼走廊里,蹙了蹙眉,这是项天晴的声音。
片刻后,项天晴从外面走了进来。
仍旧是一袭绯红纱衣,可从前的她红衣红唇十分妩媚,现在则像火一般热烈。
大概是跟着荆问修杀剑的缘故,眉宇冷硬了许多。
万玉腰柳眉一竖:“剑修之间公平对决,何时算欺负人了?”
项天晴道:“也不瞧瞧你的年纪,真公平,就冲我来,找我妹妹做什么?”
“好啊,那就你!”万玉腰提剑便斩向她。
项天晴腰间的剑也再度出鞘。
王都驿馆的院子够大,足够两位美人翻上翻下。
落入院中的神识越来越多,各种不加遮掩的点评,焦点都汇聚在项天晴身上。
项海葵也看出来了,这些年项天晴在剑道上必定下过不少苦功。
看来自己冤枉她了,老家人给她铺路归铺路,有一些名声,可能的确是她自己赚来的。
在万玉腰即将落败时,赵馆主匆匆而来,拦下了两人:“哎呦大小姐们,这是怎么了?”
万玉腰瞪着他:“还有脸问怎么了,我动身之前就在帖子里写过,我不与人为邻,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赵馆主恍然大悟般:“瞧我这记性!”
“这次就算了!”万玉腰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飞身上楼,进房前还怒瞪了项海葵一眼。
眼神似乎在说怪不得敢在我面前嚣张,原来知道你姐来了!
项海葵好笑的很,大姐,幸好她来了,不然你早就跪下叫爸爸了行吗?
项天晴收剑上楼,跟着项海葵一起进了房间。
“我虽然讨厌你,但在外,你我同为银沙城的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父亲,必须站在同一边。”她将一枚令牌放在桌上,“这阵子你若有什么需要,派人拿令牌去剑道院找我。”
项海葵看一眼那令牌,她这般识大体的模样,自己也不好说用不着:“好。”
随后项天晴站着没动,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项海葵开口问她什么,可项海葵直接去铺床了,好像丝毫没将她的变化放在眼里。
“我先走了。”项天晴咬了下唇,离开了她的房间。
这些年,项天晴给从前的事情找到了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项海葵可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恶毒。
大师兄本就是王都贵族,或许真怀着什么阴谋,想对父亲不利,毕竟连二师兄都这么说。
项海葵的确是帮父亲解决问题,但为了将自己取而代之,她处心积虑编了一套理由。
项天晴也不气了,自己不如人,怪不得谁。
与其整天担心别人说她更像父亲,自己为何不改变一下,变的比她更像呢。
所以她丢掉丹道,丢掉摆弄花草,将时间掰开揉碎了,一点也不浪费,勤修苦练,四处历练。
当她有稍微有点儿成就之后,就忍不住给父亲写了封信。
然而父亲给她的回应,实在令她心痛。
父亲的意思是,让她清醒一点,这些都是别人给她安排的。
父亲甚至透露出一些后悔之意,后悔让她走,银沙不遭殃,却换成别处遭殃。
她满身伤痕咬着牙付出的努力,就这样被否定了。
往后,她再也没有写过信。
……
不管发生什么插曲,都无法阻挡项海葵的好心情。
来驿馆之前,她让路溪桥帮忙去剑道院给学长送信,约他晚上见个面,学长答应了。
项海葵开心到飞起,沐浴之后换了套新衣裙,都出了门又拐回来,对镜涂了个口脂。
见面地点是学长选的,莲心湖,听说是金灵十景之一。
比着约定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等项海葵拿着地图寻过去时,发现学长已经到了。
岸上是喧闹的夜市,湖上飘着许多莲灯与小舟,她神识一扫就扫到了学长。
穿着素白长衫,盘膝坐在一艘小舟里,原本的短碎发已经齐腰长了,半披半束着,瞧着冷淡中多了几分恬静,和记忆中的影子似乎有些出入。
但这都过去十年了,学长从个凡人已经修炼到五品,不可能没变化。
“学长!”她传音过去。
寒栖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朝她望过来,指了下自己对面的位置,做出“请”的手势。
项海葵飞身一跃,落在小舟尾部,解了剑匣,与他隔着个小桌子坐下来:“瞧着你气色还好,我就放心了。”
“多谢关心。”寒栖看一眼她搁在一旁的剑匣子。
他腰间的玉坠子,可以将天狂逸散出的剑气阻隔。
天狂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我听说你先前伤到了意识海,失去了很多记忆,还以为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先前听到这消息,项海葵还感觉自己有毒,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爱失忆。
寒栖倒了杯茶,推给她:“其实,我现在对姑娘也仅有些模糊的记忆,只是姑娘多年来一直不间断的写信,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那些信简直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关键还有许多地方看不懂。
但有一点他明白了,自己借用的这具肉身,与她不但是同乡,还是她爱慕之人。
这是他之前不知道的。
“太惨了。”项海葵心疼不已,原本就背井离乡的,现在连家乡的记忆都模糊了,“没关系,慢慢来……”
“怕是难了,不在故土,也无法触景生情。”寒栖望向不远处的一艘画舫,尽量避开与她视线接触,“姑娘应该是我在此地唯一的过去,也无法令我……”
他想传递给项海葵一个信息,自己不可能想起过去了,现在的他,是个全新的他。
谁知项海葵打断道:“我算什么过去,学长从前压根就没注意过我。”
她早有准备,从储物戒里取出两沓子内裤。
分左右摆在两人中间的小桌子上:“学长,你对这个应该更熟悉,我是按照你原本的款式做的,但至今我也不知图案是可达鸭还是唐老鸭……”
搞不清哪只鸭子才是他的心头爱,于是她就两样都画了,每样十条,够他替换的了,“你往后天天穿着它,肯定能想起来的。”
寒栖刚喝下一口茶,像是被烫到了喉咙,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哦对,这边人不穿内裤,不知道学长还记不记得内裤的意思。
她瞄一眼他的表情,看样子是知道的。
也是,内裤的形状一看就知道该穿哪儿。
“学长?”她指着两种鸭子,希望他可以挑选一边,找回些从前的记忆。
寒栖敏锐的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后。
并非神识,却比神识还更强烈。
他反追过去,瞧见岸边一株挂满平安福的祈福树下,立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帽檐拉的很低。
但似乎感知到了自己的窥探,他抬起手臂,慢慢将帽檐放了下去,露出一双充斥着敌意的眼睛。
阴长黎。
寒栖知道他来了,但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他记忆恢复了?
不可能这么快啊。
寒栖一时摸不着头脑,多看他几眼之后,又看看面前的想项海葵,恍然大悟!
自己没有失败,这颗红鸾星还是动了!
但这不对啊。
就算被封住了灵窍,也不可能是面前这个女人。
不是说此女差劲,而是他觉着吧,像他和阴长黎这样的男人,已经很难会沉于红尘情|欲,稍微能触动心弦的,就算不是知冷知热的解语花,也该是温服顺从的含羞草。
而项海葵分明就是个莽夫,修了天狂剑往后更是莽夫中的莽夫,这都哪跟哪啊?
寒栖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有种翡翠白菜被野山猪给拱了的痛心,悲呼一声长黎兄我实在对不起你!
我只想赢过你,从没想过折辱你啊!
“学长?”项海葵看他原本平静的神色,突然出现些激动,以为他想起了什么,赶紧趁热打铁,鼓励道,“这两只鸭子,你快下意识的选一个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寒栖:我选择狗带。
……
46、金灵花月夜(中)
望着这两沓子超短亵裤,寒栖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天狂的主人, 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心眼。
不过即使是试探也没关系, 寒栖不眨眼睛, 盯着两只鸭子, 不断放空自己的意识, 提取这具身体的本能, 并无限放大。
最后他选了右边的一沓。
为避免多说多错,他收下这份礼物:“确实是有熟悉感, 有劳姑娘费心了。”
项海葵松口气:“那就好。”
能帮上点儿忙作为老乡她很开心,而且多年悬案终于破案了, 是可达鸭。
当寒栖慢慢冷静下来之后,他好奇起一件事情:“姑娘。”
“嗯。”
“这两种图样, 虽然都是鸭子,可他们差别其实挺大,甚至连颜色都不同,你为何会分辨不出来呢?”
寒栖在她的来信中, 有看到她描写景然被接来这里的经过。
“这个……”项海葵哈哈哈干笑, “还是不要说了吧, 哈哈。”
“若方便, 还请姑娘告知。”
真不是项海葵想要耍流氓,看他露出“你视力是不是有问题”的怀疑的目光,她唯有硬着头皮解释:“学长,当时我们还是凡人,没有神识啊。我抱住你的腿时, 只能从下往上看,视线是垂直的……”
鸭子图案印在前边,情况危急,慌乱之下,她只看到了黄色的鸭爪。
至于鸭爪上面是什么,因为鸭脚脖子位置是凸起来的,一秒钟之下,她真注意不到。
唐老鸭和可达鸭也是她猜的,也可能是其他什么鸭子,但后来询问学长时,学长没反驳,看来还真是其中之一。
平面的图案为何会凸起?
寒栖从她的视角想了一下,明白了。
寒栖:我究竟为什么要多嘴……
忽视掉背后的死亡凝视,他深吸一口气,端起茶杯,又开始慢慢喝茶。
空气陷入凝滞。
他本就与她无话可说。
而她该说的,早在信里说完了。
“好漂亮的船。”不是项海葵没话找话说,湖面上有一艘巨型莲舟,慢慢驶入了自己的可视距离。
这莲舟是一朵睡莲模样,花心位置则修成金台,坐着几十个人,有男有女。
莲舟有禁制,看不到众人修为,但肯定是一群富二代们在开聚会。
因为她瞧见其中有两个人十分眼熟,一个在驿馆见过,住在驿馆里。
另一个差点儿被她认成是路溪桥。
他穿一身暗红色的长衫,玉冠束发,贵气中带着点矜持,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气质与路溪桥差距巨大,应就是路溪桥的孪生大哥,路溪谷。
先前来银沙接走路溪桥的人就是他,只不过当时项海葵在闭关养伤,不曾与他碰面。
这个距离内,她能看到莲舟,莲舟自然也能看到她。
路溪谷朝她望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出于礼貌,项海葵也点头示意了下,立刻就将脸转回来了。
“姑娘,路大公子想邀请我们登船。”寒栖蹙了蹙眉。
“学长要去吗?”项海葵问。
寒栖并不想去,但他快被阴长黎的目箭给射成刺猬了。
敌对这么多年,这份“情敌”之意他着实难以接受。
“我之前受伤,师父托了路家帮忙找了一份药材,我欠了路大公子一个人情。”
“哦。”项海葵起身,提起剑匣背带,“那学长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和他们不认识。”
路家的人,除了路溪桥之外,项海葵都没什么好感。
毕竟是他们买通了道辰,让道辰去银沙释放蜃妖,想给她父亲找麻烦。
路家掌握了整个中州三分资源,一贯都是这么发财的,心黑手狠是他们家的传统。
路溪谷就充分继承了这种传统,且还发扬光大。
他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商人性格,正好相反,他话很少,也不经常于人前露面。
商业头脑一流,擅长发“战争财”。
除了实力雄厚的几大世家,其他人想和他在生意场上斗,最后的下场基本上都是家破人亡。
这些不是项海葵道听途说来的污蔑之言。
都是路溪桥亲口说的。
而且从路家身上,项海葵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修仙世界还是有因果报应的。
路家的报应,都报在了子嗣身上,钱是不少,可人丁不旺,还很容易英年早逝。
所以路家的孩子一出生,家里就会请来算命大佬,给孩子测一测命格。
路溪谷八字硬,重点培养。
路溪桥则恰好相反,重点保护。
一两岁时,他就差点儿被一个神秘魂魄夺舍。
万幸路家虽对敌人狠辣,却对孩子特别上心,老祖及时出手,护住了路溪桥,将那夺舍者杀死在他意识海内。
路溪桥因此受伤,昏迷了数月,醒来之后原本聪明的脑袋瓜子就不太管用了。
路家更是将他严密保护起来,像莴苣姑娘一样,盖了个布满法阵的高塔给他居住。
路溪桥为此非常苦恼,多大的人了,像个巨婴,去剑道院身边总有一群护卫跟进跟出。
别说外出历练,就连剑道院的集体活动,只要是得离开金灵,路家必定给他请假。
七品也算个牛逼人物了,除了上次一个人偷偷去了一趟银沙,他就没有离开过王都,是整个王都贵族圈里的笑柄。
所以,才会整天想着干一番大事业。
项海葵听他吐苦水的时候,并不站在他这边。
路家小心是有道理的,毕竟在梦境里,路溪桥的确死在了先前的沙暴中。
老板改了她的命,她也在无意中,改变了路溪桥的命。
……
项海葵蜻蜓点水,上了岸,落在阴长黎身边不远。
“您怎么知道我这在?路溪桥这个大嘴巴。”她在舟上时就看到阴长黎了。
是天狂提醒的,突然在匣子里蹦,她大眼一扫,就瞧见了岸上的人。
“小白呢?”
“他和路溪桥去前面夜市了。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什么天宝看得上的宝物。”
“走,咱们也去夜市逛逛去。”
项海葵戒子里的灵珠已经饥渴难耐了,购物和吃肉都会使她快乐。
走远了发现阴长黎没有跟上来。
她驻足转头:“前辈?”
他还站在树下,许是站的太久腰疼了,用手扶住树干。
树上挂了许多平安符,有些缀着小金铃,风拂过,叮铃作响。
除了平安符之外,还绑着一些祈福丝带,柳枝般垂下来,扫在他身上。
“前辈?”项海葵又喊一声,他还是不回应,她走回去,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远眺,除了几艘花舟,就只剩下明月倒影,“您看什么呢?”
阴长黎开了口:“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项海葵:?
她干什么了?
阴长黎嗓子眼咕哝了下,还是忍不住道:“你要送你心上人礼物,我管不着,但……”
项海葵纠正:“这可不算礼物。”哪有送礼物送内裤的,这不是没办法吗,“这属于医疗康复用品。”
阴长黎将飘来眼前的丝带用力拨去一边,声音带着几分埋怨:“无论属于什么,你要送,你拿你的,别拿我的。”
项海葵蹙眉:“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阴长黎质问:“噢,针是不是你问小白借的?”
项海葵回想了下:“是的。”
“针是我的。”
“这么小气的吗?”
“我原本就小气,我的东西你随意用,可你不能拿给别人。”说完,他两瓣唇紧紧抿着,扶着树干的手开始抠树皮,抠的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项海葵:……
真想给他录下来,等他恢复记忆之后,一装逼,就拿出来给他看,啪啪打他脸。
“行了,我知道了。”项海葵赔着笑脸,认个错,“走吧。”
她转身以后翻了个白眼。
袖子突然被揪住。
阴长黎在身后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十年了,你那位师兄还在你心上?”
项海葵扭头,迎上他有些闪躲的目光:“他还在不在我心上我是不太清楚,但你肯定不在。”
一直以来,她的态度都是十分坚定的。
不管奶狗老板再怎么体贴入微,都改变不了他现在是个病人的事实。
就像这湖面上的明月倒影,再怎样美好,也只是假象。
等那狗比老板醒来,天光一亮,月影便消失了。
阴长黎的脸色瞬间便是一白,垂下长睫,遮掩住他眼底的受伤:“你怎么就认定,我对你是雏鸟心态?”
“是事实啊。”项海葵摊手。
“可我是因为从你的头发里,感受到了你的善念和温柔啊。”他的手还揪着她的衣袖,“就像相处久了,一人慢慢被另一人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一样,我只是将这个时间给缩短了,才会看上去像是一见钟情。”
项海葵吧唧吧唧嘴。
这些话她都快会背了。
沉默了下,她说,“可您发现的特质,是您自己自带的滤镜,和我本身没有半毛钱关系啊。如果不是您强行改命,那救您的人是项天晴,您也一样会对她一见钟情。”
“不会。”阴长黎摇头,“我想过这个事情,以我所了解的项天晴,若没有改命,我对她的感情,必定只是雏鸟心态。”
“你不同,不一样。”他严肃的强调。
他越认真,项海葵越想笑。
倏地,她瞳孔紧紧一缩,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扯去自己身后。
同时背后天狂出鞘,她两指并拢向前划出一道斜线。
剑气只划过了空气,滋啦一声。
“怎么了?”
“刚才您背后有个黑影。”项海葵有点儿怀疑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就算是可以融入光芒之中的蜃妖,融入那一刹,也会带来一些气息流动,但这黑影消失的完全没有痕迹,一闪即逝。
她望一眼祈福树,“大概是树影和水光造成的。”
她将天狂收回去:“走吧。”
“嗯。”阴长黎一口应下。
之前还满腹郁结,被她往身后这么一护,顿时像个得到了糖吃的孩子。
两人沿着岸边往夜市走,没走多远,那艘莲花舟再次出现在视野里。
这次竟是路溪桥在招手:“葵姐!上来玩啊!”
旁边还有白星现,也朝他们招招手。
项海葵奇怪,刚才他们还不在舟上,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从夜市上舟了?
她传音过去:“小白,你不在夜市找宝物,上他们莲舟做什么?”
白星现:“原本小路正在带我逛夜市呢,我的天宝忽然有反应,可指向的是这艘莲舟。小路一看,说着舟是他家的,他大哥今儿在这宴客,招待的都是和你一样,来金灵参加寿宴的贵客。”
天宝闹着要来,白星现不答应它,两颗门牙就不停变长,都快变成大象了。
项海葵瞧见了他下嘴唇有道伤痕,挺时髦的咬唇妆。
“不过上来也是白搭。”白星现有点儿泄气,“天宝看上的宝物,是他们比试用的彩头,我肯定是拿不到的。”
偷摸摸瞧了阴长黎一眼,白星现心里一酸,“从前,就没有叔叔赢不回来的宝物,小白不管想要什么宝物,只要多看两眼,叔叔就会帮我拿到手。”
他不是想要宝物,是心疼叔叔。
“怎么了?”阴长黎看他表情不太对。
项海葵解释给他听。
他又问:“是文试还是武试?”
“八成是文试吧,谁武比会在莲湖莲舟上。”项海葵拢眉,“怎么,你想去试试?”
其实试试也行。
只要不和思考有关系,比个诗词歌赋琴书画之类的,老板凭本能都可以碾压他们。
“可是前辈您太显眼了……”
阴长黎将斗篷帽檐拉低,遮住大半张脸:“这样呢?”
“好。”
等他俩一起登上莲舟,众人的神识便都落在他们身上。
对这位银沙城二小姐,他们也是好奇已久了。
身为主人,路溪谷起身:“项二小姐。”又看向阴长黎,“白公子。”
项海葵抱拳:“路大公子。”
客套完,路溪谷让仆人引他们入座。
巧的很,和寒栖挨着。
阴长黎快了一步,赶在项海葵之前坐了下来,紧挨着寒栖,将他和项海葵隔开。
寒栖兀自喝茶,装作感受不到他的敌意。
项海葵没注意这些,刚才进入莲舟内部时,天狂忽然表现出不安。
她还没来得及捕捉,它又平静下去。
而且舟上众人开始一一自报家门,她碍着父亲的身份,得一个个的和他们客套。
客套起来也容易,就是听他们报出一大堆的头衔之后,她说一声“久仰大名”。
侍女过来伺候,阴长黎摆了下手。
他自己亲自动手,帮她倒茶,还用手背挨着茶杯试了试水温。
随后便开始剥橘子、瓜子,一副“贤内助”的模样。
寒栖在旁看着,眼珠子半天没转,手先抖了几抖,茶杯里的水都快洒出来了。
他忍无可忍,传音道:“你!你堂堂……你怎么能做这些??”
阴长黎的手一顿,偏过头,目色不善的看向他:“你这人未免霸道了,你不喜欢的人,还不准别人喜欢了?”
寒栖完全无法接受:“不是……你不能做这些……”
阴长黎取过一个螃蟹腿,仔细剥:“我不能做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比我做的更好?”
他亮出那个螃蟹腿,“你瞧,我能剥干净整个壳子,都不伤到里面一点点肉,小葵经常夸我,这手艺没人比的上。”
寒栖看一眼,微微一讶,这么细的蟹腿剥开,真是一点没伤到肉。
阴长黎:“你行么?”
“这有何难?”寒栖也掰下个蟹腿,一捏,碎了,里头的肉却有划伤。
将自己盘子里所有螃蟹全掰干净了,再怎么小心翼翼仍有划伤。
阴长黎淡淡看他一眼,眼神写着“你不行”。
寒栖面色一沉,吩咐侍女:“再给我端一盘螃蟹过来,不,两盘。”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成功渡劫!
47、金灵花月夜(下)
侍女端来螃蟹之后,寒栖全神贯注剥起来。
阴长黎能做到的, 他不可能做不到。
莲舟上开始有宾客好奇的望过来, 他浑不在意。
这不丢脸, 他和阴长黎斗了几千年, 年轻时能拿来斗的, 基本都斗过, 包括斗蛐蛐。
他不能接受的只是阴长黎竟然纡尊降贵的去伺候一个女人。
红鸾星动在这天狂莽夫身上已经很惨了,竟然还被这莽夫调|教成了仆从。
在寒栖的认知中, 阴长黎是当世唯一可堪与自己比肩之人。
是一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
他让这莽夫爬在他的头上,等同也爬去了自己的头上, 当然生气。
“学长你在干什么?”项海葵好不容易和人寒暄完,扭头看到寒栖面前的螃蟹壳堆成山, 疑惑地问,“你从前吃海鲜会过敏,现在好了?”
寒栖打了个顿,将剥好的一盘蟹肉递过去:“多谢姑娘赠礼之情。”
项海葵楞了一下, 雀跃的接过来。
阴长黎也推一个玉盘过去:“我的呢?你吃他的, 便不吃我的了?”
项海葵一撸袖子:“都吃!”
这点儿螃蟹才几两肉, 再来十盘她也吃的完。
正要下筷子, 感受到阴长黎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投射来一道热辣辣中带点酸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在质问:我先剥的,你却先吃他的,嗯?
项海葵赶紧将筷子移去另一个盘子里。
阴长黎开口了:“你这是做什么呢,我没说话。”
项海葵又将筷子重新移回去了。
阴长黎说:“我从来也没想过和你那师兄比, 人家现在是剑尊的爱徒,前途不可估量。我算什么,从前是个逃犯,现在没了记忆,没了修为,一无是处,只会讨人嫌,做再多也没用……”
没完了是吧!项海葵真想锤他。
现在的老板越来越感性,越来越情绪化,这要是让了步,往后变本加厉,愈发制不住他了。
之前羊驼的事儿,就缠磨了好几天,给她烦的不轻。
可这一筷子下去,他真会情绪失控,还怎么帮小白赢宝物?
哈,幸好她有独门绝技!
项海葵假笑两声,拿起两双筷子,一手一双,一边盘子夹一坨肉,一起送入口中。
两边一起吃,没有谁先谁后。
她朝他挑挑眉,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阴长黎的确是没话说了,胸口起起伏伏,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下。
奶狗再凶巴巴,张口咬人也就这点儿威力,项海葵满不在乎,双手夹肉吃的乐呵呵。
寒栖根本没在意项海葵先吃谁的,他还在认真剥蟹壳,终于让他找到了窍门,剥出一个满意的:“瞧。”
阴长黎转头一看,心中还真是一惊:“剥个螃蟹而已,我还有别的本事,你比不上。”
“哦。”寒栖心道失忆十年你还长出新本事了,“说说看。”
这期间,先后又有几波人上了莲舟,其中包括白日里和项海葵起过争执的雪龙城万玉腰。
项海葵传音调侃路溪桥一句:“你大哥面子真大。”
“是吧,除了十日后君上寿宴,近来金灵最大的排场,就在这里了。”路溪桥坐在他大哥身侧位置,没有一点儿与有荣焉的表情。
要不是带着白星现上来,他才不想出现在这里。
路溪桥传音给路溪谷:“大哥,你不能换个彩头吗?我想要那个宝物,拿来送我朋友。”
路溪谷转头看他:“已经说出口了,再收回去,这合适?”
路溪桥不满道:“怎么不合适了,你藏了那么多宝贝,拿个更好的出来不就完事儿了,你就是死抠门。”
路溪谷捏了捏眉心,没再搭理他。
人差不多齐了之后,项海葵终于看到了那件作为彩头的宝物。
是一个羊角状的酒杯,就算是普通的茶水倒进去,晃一晃,也会变的灵气四溢。
这种功效的器皿并不少见,重点是“羊角”,似乎是某种瑞兽的角,可以影响人的运势。
路溪谷起身举杯,莞尔:“按照一贯的规矩,比试开始之前,先抽彩。”
“葵姐,你知道抽彩什么意思吗?”路溪桥怀疑她不懂。
项海葵哪里会懂这些富二代们的游戏:“干什么的?”
路溪桥说:“就是扔个乌龟去中间,壳子朝上转圈圈……”
项海葵明白了,属于正式比赛前的助兴节目,随机抽一个人去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她才刚明白,忽然全场的眸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她被抽中了。
“不是吧。”项海葵眼眸一暗,“你大哥这是针对我?”
“这有什么好针对的,这是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在座的人都很想被抽中呢。”路溪桥摇摇头,反而有些兴奋,“如果我大哥真动了手脚,那肯定是因为给我面子,根据我们金灵的惯例,如果稍后的比赛分不出胜负,彩头就归你所有啦!”
原来如此,项海葵顿时打消了疑虑,赶紧提着剑匣,在众人的注视下上了台。
剑匣打开,正要取出天狂,她的瞳孔再是一缩。
先前她与老板并排坐着,看不到,现在离席之后,才发现老板背后又有一个黑影,一晃而逝。
怎么回事?
这次不可能是眼花了,可又感知不到任何危险。
太奇怪了,难道是老板自身力量开始复苏了?
路溪谷端起酒杯饮了一口,长袖遮住了脸,传音:“雀迟前辈,看样子,她真的能够看到你。”
雀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嗯。”
路溪谷:“可能真是您师父的徒弟。”
雀迟:“这与我师父无关,是她的天狂剑。天狂是一柄战剑,铸材之中,融入了我朱厌族的血。”
十年前五品的项海葵,与七品的魔修决一死战,将魔修斩于剑下。
关于她的打法路数,也算传极一时。
身在王都路家的雀迟听闻后,发现很像他的师父,昔日山海族的剑皇戚隐。
可雀迟又不相信,不信戚隐当年在被他穿胸一剑之后,竟然还敢收徒弟。
刚才他跟在路溪谷身边,感受到了天狂剑,便跟着项海葵上了岸,想要一探究竟。
可才靠近她,就被她发现了,只能又回来莲舟,让路溪谷出手。
拿出一件天宝可能没吃过的宝物,将白星现引上来,再将项海葵引上来。
他得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小师妹。
“如果真是小师妹的话,那可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雀迟的笑声,如刀片刮骨,刮的路溪谷耳朵疼。
“那您怎么一直盯着她身边的仓鼠妖?”路溪谷指的是阴长黎。
“啊?仓鼠妖?”雀迟笑的更加大声了,虽不见实体,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可能笑出了眼泪,“你竟然说他是仓鼠妖……”
路溪谷蹙了蹙眉,似乎很反感他这幅态度。
雀迟贪婪的看向阴长黎。
阴长黎身上披着的遮掩气息的斗篷,在他眼中宛如空气。
雀迟认出他了,在一处小世界里竟能看到山海同族,实在令他开心。
因此还陷入回忆之中,难以自拔。
“我记得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家伙呢……唔,我好像还曾当着他的面,吃过他一个亲人,好像是他的哥哥,还是姐姐……”
忘记了,只记得非常美味。
至于当年为何没将小家伙也一起吃掉,时间太久远,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如今庆幸没吃,现在这条烛龙,恰好可以作为疗伤的能量。
路溪谷提醒道:“前辈,她要开始了,您是不是先收回心思,认真看一下?”
搞这么一圈事情,就是想让项海葵当众耍一套剑法。
哪怕是最基础的剑法,若真是山海族戚剑皇的弟子,雀迟必定看的出来。
在场众人也都对项海葵的天狂剑非常好奇,平时都不想错过这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今日对她中选都表示满意。
“听说项二小姐能变身,变身之后如同半妖,若是危急之时,还可以化身蛟龙?”
“我们虽然都是满腹好奇,可也知道变身一定十分耗费灵气,便耍一套剑法吧,让咱们开开眼界……”
项海葵肯定不能现场给他们表演变身蛟龙,狂意多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但这群二代们难得通情达理,自己只耍一套基础剑法好像太没诚意。
毕竟项海葵修炼的剑法,都是最简单的招式。
师父很少会教她什么复杂剑法,常常说,基础招式的排列组合,就足够一个剑修以不变应万变了。
那么,身为剑修她还能表演什么?
项海葵没参加过这种聚会,她真不太清楚。
“这样吧。”项海葵将剑匣扔去了一边,天狂拿在手中,“我就给在座的诸位表演个我老家的特色节目吧。”
莲舟上的众人还真好奇起来:“是什么特色节目?”
项海葵凛然:“吞剑!”
然后,她仰着头,将天狂塞进嘴里,表演了一手吞剑绝技!
闲着没事儿还真练过。
表演完了之后,她抱拳:“献丑了!”
莲台里众人鸦雀无声。
路溪谷也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他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语气带着点讥诮:“怎么样,前辈看出来没有?”
半响,雀迟憋出一句:“看他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痛的坐不住,本想请假的,但是为了小红花,忍痛写三千,别嫌弃哦。
48、信物
路溪谷感受到腰间的玉佩在微微震动,这块儿灵玉, 是雀迟现如今的栖身之所。
路溪谷知道他忍耐不住想直接动手了, 警告道:“前辈, 距离寿宴还有十日, 在这期间, 不可节外生枝。”
“精彩精彩!”沉默过后, 舟上众人尴尬不失礼貌的夸赞着。
当然也有觉得十分厉害的,比如路溪桥, 使劲儿拍巴掌:“葵姐真是太棒了!
瞧瞧这莽夫,寒栖扶了下额, 忽然察觉阴长黎藏在兜帽下的眼睛瞅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担忧和戒备。
像是项海葵展现出了什么惊人优点, 担心他会被吸引。
寒栖好笑:“所以你看上她,就是看中她嘴巴咧的大,会吞剑吗?”
沉默片刻,阴长黎声音凉凉:“瞧着是个君子, 真恶心。”
寒栖微微一愣, 哪里恶心了?
项海葵表演完之后, 正准备回去坐下, 路溪谷喊住了她:“项二小姐,身为抽彩的幸运儿,你可以指定接下来比试项目。”
项海葵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来指定?”
路溪谷点头:“是的,但我们这是个宴席,所谓比试只为助兴, 二小姐最好提一个风雅些的项目。”
明白了,“风雅”主题正中下怀,项海葵想都不想:“就比‘乐’吧。”
老板肯定赢。
路溪桥身边的白星现已经露出开心的表情了。
但她说完此话,众宾客都看向了左侧一人:“这还用比吗,肯定是商兄的魁首了。”
此人名叫商轻羽,是在场唯一一位乐修。
商轻羽还朝项海葵笑了一下,以示感谢。
这就非常尴尬了,项海葵讪讪回个笑,心道兄弟对不住了,我真不是故意打你脸的。
路溪谷倏地看向寒栖:“我听我二弟说,景公子也擅长音律。剑道院内一池夏日莲,听了景公子的笛音过后,竟在冬雪时分,纷纷盛开。”
路溪桥纳闷自己何时说过。
众人又将目光转到寒栖身上,对这位毫无身份背景,却被剑尊选中的青年人同样非常好奇。
他真的太奇怪了。
刚上莲舟时还稍微正常一点,仅仅是过于沉默。
接着就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剥螃蟹。剥完螃蟹,开始叠花生米,终于叠高高之后,又开始闭着眼睛倒茶,看样子是想凭感觉做到满杯不撒一滴?
是有多无聊?
难怪会被路溪谷这位主人点名。
“路公子谬赞了,关于音律,我只粗学过一二,难登大雅之堂。”寒栖可不想掺合他们的比试,他一个老前辈,不能欺负年轻人。
商轻羽取出一把箜篌出来:“那便从我开始吧。”
随着他长袖翻飞,箜篌飞上头顶,他以神识拨弄,音符缓缓流出,那些音符如有实质,竟引的莲舟周围的湖水中,跃出条条鲤鱼,似是围着莲花舟欢腾起舞。
众人都是如痴如醉,项海葵也在心里赞叹,同时也很担忧:“前辈,您行吗?”
她不懂音律,但老板的琴音能调动她的情绪,她觉得极好。
可也没见老板能把鲤鱼弹的跳起来过。
阴长黎压根儿没在意箜篌之音,他一直死死盯着寒栖练习倒酒,闻言回过神,安慰道:“他这不过是炫技。”
阴长黎拿起两根筷子,开始敲击桌面上摆放的各种器皿。
起初只是试一下音,随后一连串“叮叮咚咚”从筷子下划过,音符明明十分清脆,却让人听的心情陷入悲伤。
如同众多心爱之物,被人一一摔碎在面前。
商轻羽也受到影响,不小心错了一个音符,鲤鱼噗通又落回水中。
在座的人,有些较为感性的,不知脑海里回忆起了什么,眼眶竟隐隐有些泛红了。
寒栖多年不曾与阴长黎较量音律,而今一听,发现他被封印诸多灵窍之后,音修方面的本事竟然见长。
手中筷子打了个转,他也开始敲击面前的酒杯,与阴长黎截然相反,调子异常欢快。
众人仿佛又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纷纷露出笑容。
项海葵讶异的很,往前倾身,审视着看了寒栖一眼。
学长学习是很厉害,可他唱歌会跑调的,这十年光景变化也未免太大了吧?
还有这一幅争强好胜的神态,她从前从来没在学长身上瞧见过,难道是跟着荆问近墨者黑了?
她深吸一口气,捂住耳朵,此时此刻没办法想太多,脑袋快炸了。
大眼一扫,在场众人比她更惨,那弹箜篌的早已收手,众宾客多半都是又哭又笑,一个个神经病似的。
“这个景然,果然不是简单人物。”路溪谷也揉着太阳穴,露出痛苦的表情,传音给雀迟,“前辈真的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反正不是山海族的,雀迟满不在乎,他只盯着阴长黎和疑似自己小师妹的项海葵。
“停!”
他俩像是卯上劲儿了,敲了大半个时辰,谁都不停,项海葵忍无可忍的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
比试完了,无法分出胜负,总不能去比一比宾客们是笑的多还是哭的多。
算是平局,作为彩头的宝物,落在了项海葵这个中彩之人手中,也算功德圆满了。
只可惜以这群富二代们现在的状态,宴席没开始,就结束了,闹的个不欢而散。
待莲舟靠岸,宴席散了之后,雀迟想要跟着阴长黎走,又被路溪谷及时制止:“前辈,莫要忘记你我之间的约定。”
雀迟道:“他们对我极为重要,你畏惧她的天狂,不敢派人看住她,万一他们有所察觉,跑了怎么办?”
路溪谷道:“天狂的主人,会是这种窝囊废?”
雀迟刮骨般的笑容再度响起:“但她身边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滑不溜秋……”
如今瞧着像是受过致命的伤害,修为不剩几分了,正适合趁机将他吃掉。
但雀迟现在还无法完全脱离附身灵玉,命脉被路溪谷攥在手中,合作关系,也不好太和他对着干。
雀迟一拂袖,朝着阴长黎的方向释放出一道力量,做了个标记:“且再让你多活几日。”
岸上,一片黑色的絮状物从天而降,落在阴长黎斗篷上,瞬间消失不见。
他并未察觉。
倒是不远处的寒栖脚步一顿,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莲花舟,又朝阴长黎看了一眼。
他蹙了蹙眉,停留了片刻,才继续走。
寒栖回到剑道院,身为剑尊的弟子,他的住所和普通弟子不在一处。
入自己的小院之前,等他归来等很久的项天晴喊住了他:“师兄,你为何一身的酒气?”
他明明最不喜饮酒的。
“路大公子的宴席上,不得不饮了几杯。”寒栖确实不喜酒味,正准备回房换个衣裳。
项天晴微怔,莲舟宴会也邀请了她,但因为没有邀请师兄,她便没去。不曾想师兄竟然去了,早知道她就不推辞了:“我以为师兄晚上出门,是去见我妹妹。”
“我原本是约了令妹的。”寒栖解释一句,“中途被路大公子邀请上了莲舟。”
项天晴皱眉:“我妹妹也上去了。”
“是的。”
“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没什么,也就是当众表演了吞剑。”
项天晴愣了片刻:“吞剑?”
寒栖凝眸略作回忆,好笑着仰头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
项天晴目露不悦,特意叮嘱过她,在王都的一言一行代表着银沙,竟还当众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自己应该去的,她再怎样心机深重,原先的生活环境摆在那里,一时半会儿的,根本上不得台面。
“师兄先进屋歇着,我去为你煮碗醒酒汤。”
“不必了。”
“要的。”项天晴忍了忍,转身前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下,“她从前不是爱慕师兄数年的么,为何连师兄一沾酒便会头痛都不知,竟由着师兄被人劝酒的……”
寒栖听进耳朵里,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项天晴这悟性是真的差,但他为阴长黎挑选红鸾星,原本也不是冲着通透去的。
通透的女人哪会容易陷入情网。
而项天晴细心体贴,是个能在阴长黎身边安静陪伴的女人,陪他闲看落花,静听雪落,还会为他偶尔想起的悲惨往事流泪。
如此才容易走进他的内心。
寒栖是给阴长黎下过咒的,他信任依赖的女人,很容易进入他封闭起来的后灵境,看到他藏起来的一些记忆。
从而找到前冥君制造的那件武器。
不想了,寒栖赶紧进房绣花去了,双面绣,一边向日葵一边鬣狗,还真是有些难度。
……
从莲舟上岸,项海葵原本要回驿馆居住,都已经和阴长黎、白星现分道扬镳了,又追上他们,一起去往客栈。
窗下加了张榻,她决定和阴长黎睡在同一个房间:“那个黑影不知道是什么,我心里始终有点不安,还是防备着比较好。”
阴长黎将床铺好,在榻边坐下:“我睡这里,你去睡床吧。”
项海葵将他拽起来,往床的方向推:“就你那腰,别在那里装什么绅士风度了。”
她踢掉鞋子,盘腿坐在榻上,解开剑匣拿出天狂,拿出块儿干净的布仔细擦拭。
阴长黎唯有去床上躺着,脑袋枕着手臂,侧过身,一眨不眨的看她擦剑。
“小葵。”他喊一声。
“嗯?”项海葵没有看他。
阴长黎:“我睡不着。”
一路抓妖怪,不是没在同一个山洞里头住过,但总有小白夹在中间,像这种单独住在同一个房间里,还真是第一次。
项海葵眯起眼睛,倏然掉转剑头指向他:“要不要我敲晕你?”
阴长黎知道她是认真的,立马翻个身面向墙壁:“不了,我这就数着咩咩睡。”
项海葵收剑,挑挑眉。
不制止他,又要开始恶心人了。
没事儿总说一堆肉麻话,听的她想吐他一脸。
擦完天狂之后,没有收进剑匣,直接放在床头,她也躺下休息。
不一会儿,听见阴长黎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还说睡不着,这才多久啊,男人的嘴果然是骗人的鬼。项海葵撇撇嘴,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时,她听见几声呓语。
项海葵一贯入睡快,但睡眠极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刻便会醒来,仔细一听,是老板痛苦的呻|吟声。
她翘起脑袋往床上一瞧,只见他抱着头蜷缩成了一团。
项海葵翻身下床,赤着脚,一个箭步冲去他身边:“前辈?”
推了他一把,仍然不醒,扳着他的肩膀面朝自己,见他满头是汗,紧紧蹙着眉,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前辈?”项海葵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倏然被他抓住手。
他的眼睛猛地睁开,竟是褐色的竖瞳。
项海葵一怔,被他的竖瞳吸住,意识海骤然一痛。
闭眼再睁眼的功夫,她眼前竟换了个场景。
模模糊糊的,是走入了老板的梦境中了吗?
应该是了,除了老板是高清之外,其余都是高糊。
而老板现在还是一副小少年的模样,扎着高马尾,穿一身天青色,眼眸灵动,嫩的像清晨时分荷叶上的露水。
这会儿,他从地上捡起来一只坠鸟,飞身上树,将雏鸟放回鸟巢里。
刚落地,背后便传来一个清朗又严肃的男子声音:“阿黎。”
少年老板似乎打了个颤,极畏惧的瑟瑟道:“阿爹。”
项海葵眨眨眼,原来是老板的父亲,阴董事长。瞧不清模样,看身形是位十分伟岸男子。
董事长大人背着手,语气沉沉:“我让你来打猎,你的猎物呢?你这几日都干了什么?”
少年嗫喏半响,垂头不语。
董事长大人摇了摇头,背过身,语气听上去非常无奈:“阿黎,不是阿爹非得抹杀你的善良,让你手中沾满血腥,只是阿爹想告诉你,没有力量支撑的善良,只是软弱无能。”
少年的头垂的更低了。
“在你有菩萨心肠之前,需得先有修罗手段,这个道理,你究竟何时才能懂呢?”
“可是阿爹……”
项海葵没能听见少年老板说了些什么,场景倏地崩塌。
搭积木一般,石块儿从天空纷纷落下,慢慢重建一副新的场景。
与石块儿一起落下的,还有瓢泼似雨的血。
触目惊心,哪怕身在梦境里,项海葵仿佛都能嗅到血腥味。
血泊之中她无法视物,只听见一个陌生的训斥声:“阿黎,你怎么说出这种话!”
“哥,我们只要臣服,他们就会出手对付鹊迟,保全我们许多族人。咱们已经战败,投降究竟有什么关系?留着命,留着更多条命,往后才有卷土重来的一天,为何非要去送死呢?”
“你住嘴!再敢说出这样的话,我便杀了你!”
项海葵听了半响零零散散的对话。
似乎是山海族战败之后,有头凶兽在追杀这些逃难的山海族民。
而凶兽是天族高官特意引来的,天族就是要他们走投无路,然后臣服天族。
天族需要山海族的小贵族们臣服,这些小家伙是山海族的希望,他们的臣服,会令还在抵抗的山海族民丧失斗志,随着一起臣服。
而这些小贵族们,年纪小骨头却很硬,宁死都不降。
比如老板的哥哥。
但也有一些不一样的烟火,比如老板。
当他仅剩下的一个哥哥也被凶兽吃掉之后,他带着族人投降了,并且一直游说还在抵抗的贵族子弟跟着他一起投降。
接着场景再变。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将血腥悉数覆盖。
少年眼神空洞,长发散乱,一身缟素,和其他投降的贵族子弟一起,跪在前排的位置,等着被天族烙印。
普通的山海族民,“贱民”两个字是印在脸上的。
贵族们算是特殊照顾,印在手腕上。
接着,他们要被分散着送去各地做苦工。
离开天宫之前,少年拂去遮眼的碎发,转头看向城门上的“天”字。被抽了一鞭子,也没挪动脚步,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化之后,流进眼睛里。
他的眼底,伴随着雪水渐渐变的冰冷。
梦境又一次崩塌了,这次项海葵清醒过来,同时跟着醒来的还有躺着的阴长黎。
他脸上的汗愈发多了起来,连喘几口气,汹涌的心跳因为瞧见了项海葵关切的目光,慢慢平复下来,原本的竖瞳也渐渐恢复正常:“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也不小心瞧见了,那应该不是噩梦,是前辈的记忆,您的记忆终于开始慢慢复苏了。”手还被他抓着,项海葵原本是想抽出来,却反将他拉坐了起来。
他还顺坡上驴,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被他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间,项海葵浑身不自在,本想站起身的,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犹豫着又忍住了。
答应老板要做的事情里,在他失忆期间照顾好他,是第一条。
这和欺骗人感情不一样,她现在更像是在哄小孩儿,反正等他恢复记忆,就全部不算数了。
再一个,她此时的心情颇有些微妙。
她一直以为老板现在的状态是一种病态,始终当他病人一般看待。
窥探到他梦境之后,她发现或许不是,现在这幅模样,可能只是老板年少时,还没被社会毒打之前的性格。
再一想老板和父亲聊天时,开玩笑说自己曾被送去做苦工挖矿的事儿,原来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白蛇变黑蛇也未必是开玩笑。
指的不是外表的颜色,是心境的转变。
从老板这遭遇来看,绝对是黑化过的。
不过现如今的老板早已云淡风轻,活的比谁都潇洒,比谁都明白,才可以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以玩笑的方式讲出来。
但失去岁月沉淀的奶狗老板,显然是被这些记忆给吓到了。
房间里没有灯,今夜的月色虽然格外皎洁,但窗外有棵枝桠茂密的树,树影穿过格子窗,在房内摇晃着,透出几分诡异感。
项海葵也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毕竟也没人安慰过她:“您要是……”
她想说你想哭就哭吧,这次我不笑话你了。
阴长黎打断了:“这没什么。”
项海葵:“但是……”
阴长黎:“真的,陈年往事了,不必安慰我。”
那好,项海葵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阴长黎呆了一会儿,坐直身子,盯着她的脸:“你真就不安慰我了?”
项海葵:?
阴长黎抿了许久的嘴唇,痛斥道:“你师兄受伤,说着没事儿,你可心疼的很,绣了许多天的鸭子来安慰他。”
握草他吗又开始了,项海葵脑壳痛:“行,那不知您想要什么安慰?我缝的鸭子还剩下一半,给您穿?”
“他挑剩下的给我?”阴长黎瞟她一眼,将噩梦都给扔去了一边,“而且那鸭子是属于你俩的回忆,与我可无关。”
“那您想要什么?”项海葵阔绰的一抬手,做出“尽管说”的手势。
阴长黎难得揪住机会:“你也给我一样东西,属于我们之间特有的、作为你我……情谊的见证。”
他说着话,往她头发瞄一眼。
他想要她一缕青丝当成信物,想很久了。
现在只是情谊的见证,往后便是定情信物,他一定可以将她追求到手的,这一点儿他从没有怀疑过。
项海葵没注意他的眼神,茫然不解:“我们之间特有的?”
阴长黎点头,慢慢引导她:“你仔细想想,是什么样的契机,将你和我牵绊在了一起……”
“啊。”项海葵想起来了,“还真有!”
她转动手指上的戒指,“噗”的一声,飞出一把菜刀,横亘在两人中间。
阴长黎原本正微微倾身靠近她,硬生生被菜刀给逼了回去。
他吃惊:“这是……?”
项海葵指着菜刀隆重介绍:“这柄菜刀,正是我先前剁掉您的那柄菜刀。因为剁了您,才会去找道辰,然后将您缝合,您才遇到机缘夺舍……”
“所以,这柄菜刀可不一般,它斩断了您的天命,斩出了一个新的未来啊!”
阴长黎窒息了好半响:“对,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
要拿一把剁过自己的菜刀当定情信物?
“真的不要吗?”项海葵还不想给他呢。
她之所以收藏这把菜刀,是为了往后跟子孙吹牛逼,说自己剁过一位山海巨佬时,拿出来当证据。
“谁说不要了。”
阴长黎抢回那把菜刀,握在手里掂了掂。心中真是好气又好笑,头一次生出了“自己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今天就补了个二合一,更晚了,明天继续补偿哈~
49、这该死的胜负心
真令人迷惑。
阴长黎不由沉思,自己该不是真像她一直强调的那样, 是生了病脑袋不正常了吧。
不对, 这种想法更迷。
送青丝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送菜刀的小葵是如此与众不同。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阴长黎心满意足的将菜刀收下了。
决定等将来记忆和法力恢复之后, 将这柄菜刀铸造成一件可以斩天命的神器。
“行了,继续睡吧。”项海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准备从他床上下去时,又被他拽住袖子。
项海葵眯起眼睛, 做出准备敲晕他的手势,“你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他忙不迭解释:“我是不敢睡。”
项海葵哑巴了下, 声音温柔许多:“但您继续睡下去,可能会想起更多,加速您意识海的修复。”
阴长黎垂着眼睛:“那你在身边陪着我,若是太痛苦, 便推醒我, 我想慢慢来。”
“好。”项海葵又坐下。
入冬了, 赤着脚踩地上挺凉的, 她将腿收上来,侧身坐在床边。
阴长黎看着她因为冷微微弓着的脚背,蠢蠢欲动着想要抓住她的两只小脚,塞进自己的衣裳底下暖着,但那过于唐突了, “你门神一样坐着,我能睡着?”
怎么屁事儿这么多呢,项海葵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是想她也一起躺下呗,和他躺一个被窝里。
这个男人真的是在玩火啊,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烧死知道不知道。
没看见躺在窗下榻上的天狂剑,已经鸡贼的竖起来了吗。
她能感应到天狂在说什么——
他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了,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上啊!
只需一晚,立地飞升!
项海葵伸腿踹了阴长黎一脚,恶狠狠地道:“少废话,快睡!”
“哦。”他赶紧将眼睛闭上了。
项海葵也闭着眼睛打盹儿,脑海里忽然间想起了学长。
忍不住问:“前辈,您今天晚上在莲花舟上,都传音和我学长说什么了?”
阴长黎睁开眼睛:“说了挺多。”
项海葵看着他:“我学长性格淡然,竟能被气的一直与你争执……”
阴长黎立马坐起身:“你这话何意,怀疑我说了什么难听话,将他激怒了是不是?”
项海葵:“不是……”
阴长黎气恼的脸颊微微泛红:“明明是他先和我说话的,对我指手画脚,说我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
项海葵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而且你说他淡然?”阴长黎呵了一声,“他淡然这世上就没淡然的人了,小肚鸡肠的,什么都要和我比。”
阴长黎提起就来气,心里却又有些担心,也不知那双面绣他能不能绣出来,“而且他还十分龌龊,满脑子尽是些淫|秽之事,以此来羞辱我,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当场就要打他了。”
项海葵:?
阴长黎:“你不信?就你表演吞剑那会儿,他取笑我,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
飞速往她那樱桃小口瞅了一眼,他的耳朵尖一瞬便红了,“是因为你口上功夫特别好,你说他是不是欠打?”
什么鬼,项海葵睁大眼睛,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我学长真是这么说的?”
阴长黎点头:“不是原话,但差不多就这意思,我承认我讨厌他,但我真没污蔑他。”
狗比老板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但奶狗老板从来不说谎的,项海葵完全无法相信,十年时间,学长已经近墨者黑到这种地步了吗?
懵怔半天,项海葵甩甩头:“不可能……”
阴长黎生气:“那你的意思是……”
项海葵一拍床铺,咬了咬牙:“学长他搞不好是被上界的辣鸡给夺舍了!”
学长的天资,悟性,年龄,都是合适的分|身夺舍的对象。
从前,孟西楼是项天晴的大师兄。
现在学长做了项天晴的师兄,他们便夺舍学长,继续守在项天晴身边。
项海葵越想越心寒,寒到浑身发抖。
倏地翻身下床,回到自己的榻边穿好靴子,提上天狂剑便要出门。
阴长黎跳下床拽住她:“你干什么去?”
“去剑道院!”项海葵眼睛里燃着熊熊怒火,攥着剑的手青筋暴出,“我要去看看,学长到底是不是被孟家的辣鸡夺舍了!”
“你要用什么看?”阴长黎问。
项海葵顿住脚步,她没有天眼,用什么看?
路溪桥倒是有,但他今日也在莲舟上,若学长有什么不妥,他肯定会说出来的。
阴长黎:“你总不能过去一剑捅死他吧,万一他真是练功走火入魔伤了意识海,导致性情变化呢,类似我一样?”
说的是,项海葵的怒气弱了些,但又摇头:“不!”
学长这般冷淡禁欲之人,竟然会开黄腔,她绝对不相信。
才十年,若真是上界分|身,学长的神魂指不定还没被吞噬,她必须赶紧弄清楚,但又怕打草惊蛇。
刚才太冲动了,幸好被老板拦了下来。
项海葵楞了愣:“不过前辈,您怎么会想这么多?”
阴长黎也一愣:“我这算想得多么?”
当然算,从前他的脑袋里除了风花雪月和拈酸吃醋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今夜这个梦,果然是他觉醒的前兆。
项海葵疾步走去窗边,推窗观一眼天色:“前辈,您说他什么都要和您比?”
“对,胜负欲极强。”
“不像是孟西楼。”
项海葵琢磨了下:“等天亮,您陪我去一趟剑道院。”
……
昨晚分别之时,答应了今天要去路溪桥家中做客。
路溪桥家中藏宝甚多,白星现正好可以去做交换。
但是一大早项海葵和阴长黎就去了金灵剑道院,剑道院出入非常严格,她手里有一枚项天晴赠的令牌,只够两个人出入,白星现去不了。
于是白星现独自前往路府。
“喏,那就是我的住处。”路溪桥先带他参观自己的小院。
院子除了大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但围墙之内并非房子,而是一座木质的高塔。
高耸入云,木质墙体上长满了青苔和五颜六色的蘑菇。
所以这座塔没有建筑物的冷硬感,像是一株活着的植物,而且一晃眼间,白星现觉得这塔似乎在动,令他有些晕眩。
“厉害吧,连你都受不了。”路溪桥取出一个瓶子,在他鼻下一绕。
白星现的晕眩感顿时没了,惊讶:“这座塔是件宝器?”
路溪桥点头:“对啊,不是同你讲过,算命的说我早死,我小时候又被夺舍过,我爹生怕我再出事,花大价钱采买了这座神塔,打小让我住塔里,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法靠近。”
“可我的天宝为何一点反应也没有?”白星现摸摸嘴唇,喃喃自语,“难道从前吃过这种宝物?”
“走,我带你进去瞧瞧。”路溪桥打开塔门。
白星现跟着他走进去,神塔的内部和普通的高塔也不一样,下半部分是空的,没有台阶。
“我就住在塔顶上。”
“怎么上去啊?”白星现试了试,无法使用法力,而地面距离塔顶起码一百丈。
“看好咯!”路溪桥朝他挤了下眼睛,指了指从塔顶垂下来的十几条藤蔓,伸手抓住一根。
那藤蔓缠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拽离地面,向塔顶飞去。
白星现眼睛一亮:“真有趣!”
……
金灵剑道院内。
项天晴听说项海葵来拜访自己,有些意外。
原本想起昨晚她在莲舟上丢脸的事儿,本想数落她两句,却见项海葵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怔了怔,此人相貌气质过于出众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似乎曾在哪里见过他?
进入剑道院是不允许藏头露尾的,故而阴长黎并未以黑袍遮掩。
他朝项天晴走过去。
项天晴还在原地愣着。
阴长黎走到她面前:“借过。”
项天晴回过神,侧身让路:“公子是来找我师兄的?”
“嗯。”阴长黎微微点头示意,往她隔壁的院子走去。
项天晴看向项海葵:“他是谁?””
“我一个朋友。”项海葵微笑着搪塞一句。
阴长黎敲响寒栖的门禁。
寒栖对他的出现颇感意外:“你怎么会来找我?”
阴长黎对他没有好脸色:“小葵过来找她姐姐,我闲着无事,跟着过来瞧瞧。”
寒栖神识一扫,项海葵的确在和项天晴说话。
“你该不是想来看看,我有没有找人代工?”寒栖好笑。
但又觉得合情合理,就算失忆了,那份好胜心还在。且因为“返璞归真”,他的好胜心应该更强烈才对。
阴长黎进屋后,瞧见桌面上摆着一堆绣坏掉的布:“看来你不行。”
寒栖将那些布收起来,倒了杯茶给他喝:“请。”
然后从储物镯中取出一块儿方方正正的手绢,一面是向日葵,一面是鬣狗:“拿出你的比对比对,是不是一模一样。”
哦!好气!
阴长黎不管他是原装的还是夺舍的,都好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绝技独一无二,可这家伙……
寒栖挑了挑眉,虽然手指都快秃噜皮了,捏着茶杯隐隐作痛,可胜利的茶水喝进嘴里,真是别样的香甜。
阴长黎深吸一口气,想起项海葵的交代,在他对面坐下:“一模一样又如何,你和小葵虽是旧相识,但我和她相处十年了,而且,我亲手被她砍成两截,又亲手被她缝合,身上现在还有一个印记……”
可比绣什么鸭子强多了。
寒栖恍然,怪不得他会看上姓项的莽夫,原来其中有这般缘故。
阴长黎又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我尚有杀手锏。”
寒栖:“哦?”
阴长黎:“我可以瞬间流泪。”
寒栖:“……这算什么本事?”
阴长黎追忆一下自己被烤吃掉的兔子,眼泪哗就流下来了。
他擦干:“你看。”
然后他再想念一下许久不见的羊驼阴咩咩,眼泪又哗的流了下来。
他拂去:“你瞧。”
寒栖并不意外,自己亲手下的咒,当然知道他只剩下感性思维,摇摇头:“这不算本事。”
“不算本事,你来一个?”阴长黎挑衅的看向他。
“真是幼稚。”话是这样说,但寒栖本能就想要尝试。
他放空自己的意识,调动情绪,准备瞬间流泪给他看。
仅仅是这么一刹那的时间,项海葵突然破门而入,手中攥着一柄困锁神魂的短刃,绕他背后,先用一条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
景然的肉身只有五品,寒栖再厉害,入这肉身也仅有五品。
加上放空了意识,根本连反手之力都没有,便被她在脊柱骨一侧捅了一刀!
项海葵厉喝:“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寒栖原本就没觉得自己可以伪装多久,所以也没怎么用心掩饰,暴露是意料之中,也在计划之内。
他用手拍拍她箍着自己的手臂,示意自己中刀后法力被禁锢,没办法说话了壮士。
项海葵一怔,手臂稍稍松开一些。
寒栖先疼的“嘶”了口气,再指着阴长黎:“长黎兄,你说一下凡就被她砍成两截,瞧,我一下凡就被她捅了一刀,我从来都不会输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先扔上,没空改错字了,剁手去咯!
50、神塔
阴长黎的心情跌宕起伏。
先前生怕将项海葵交代的事情搞砸了,和寒栖周旋时, 他一直忐忑不安。
等项海葵冲进来制裁寒栖时, 他又紧张兮兮。
好不容易一切顺利, 他终于舒了口气, 寒栖一句话, 又惹他生气。
阴长黎指着自己的腰:“我都被砍成两截了, 你才被捅了一刀,也配相提并论?”
寒栖正要说话。
“行了!”项海葵制止他们, 小学生吗,什么都要比比比!
而且这人喊了一声“长黎兄”, 他竟然认识老板?
正想着,她剑匣里安静躺着的天狂剑, 突然狂跳起来,狂意蹭蹭蹭的向前跳。
这速度!
项海葵着实吃了一惊,孟家这是请了个什么段位的大佬下凡来了?
大佬,认识老板, 爱和老板比比比, 项海葵难以置信, “您就是阴前辈口中, 那位名叫‘寒栖’的宿敌吧?”
稍顿,“专为上界帝君干坏事儿的狗腿子!”
捅都捅了,怕个锤子。
寒栖不见一点儿恼意;“正是寒某人。”
在项海葵质问之前,他先解释,“景小友他无碍, 被我锁入了我的神藏灵境中,正在潜心修行。可我的神藏灵境和分|身是一体的,若我分|身魂魄有损的话……”
寒栖颤巍巍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放在桌面上。
默默念了句无需法力支撑的咒语,玉佩表面显露出影像。
项海葵瞧见了那座巨大的藏书宝库,库内似地震一般,书柜正在剧烈摇晃。
景然贴墙站立,深深蹙着眉头;“前辈?前辈您受伤了?”
项海葵瞳孔一缩;“学长!”
景然沉吟片刻:“是不是项同学?你莫要为难前辈,是我自愿与前辈达成了这笔交易。”
项海葵:……“你疯了吧??”
寒栖:“他听不见,我出来时将神藏灵境锁死了,连我都无法与他联系,除非我回归本体。”
封魂刀还在他背后捅着,玉佩显示出神藏空间摇晃的越来越剧烈。
项海葵磨牙道:“怪不得您演戏毫不走心,原来有恃无恐!”
“抱歉,我已经尽力了。”寒栖是想说,他天生不会演戏,没有不尊重对手的意思,“但是项姑娘,这柄刀还是速速拔|出来的好,我分|身有损,灵境也会跟着损伤,分|身若陨,灵境便会崩溃,景小友将随之湮灭。”
“你……”项海葵气的手臂又勒紧了他。
寒栖的意思十分明显,别与我浪费口舌,无论你怎样对付我,我也无法放出他。
而你对付我,遭殃的是你学长,我顶多死个分|身。
简单清晰,直逼要害。
“前辈是一直藏在幕后的。”在项海葵的认知中,他是一位类似于军师的人物,“您此番下界到底想干什么,不如将话说明白!”
她拔出封魂刀,“哐当”一声扔在桌面上,索性在一旁侧身坐下,冷着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
寒栖痛的倒抽一口凉气,一边运气止血,一边道:“我若说……我正是不想再干什么,才下界来看戏,姑娘信么?”
半响,项海葵点头:“我信。”
她指了下阴长黎。
玉简里老板那缕意识不许她多嘴,生怕知道了外界局势之后,会忍不住指点江山,从而被寒栖推测出他的路数。
寒栖估计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本体太有能力,消息太过灵通,他就总想捣鼓些事情。
索性下界变成菜鸡,将余下的交给命运,顺其自然。
“是吗前辈?”
寒栖微微一怔,对她稍有改观。
她的“莽”更像是一种不拘小节的豪气,而非全然无脑。
“你理解的还算正确。”寒栖颔首,“所以姑娘不必理会我,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在我认为该走时,我会走的,景小友也会安然无恙的归来。”
说着话,他撩起桌面上的双面绣手绢,“如今的我,不过是个偷得浮生半日闲,打马逗趣儿忆当年的游客,不是你们的敌人。”
项海葵瞄一眼手绢,将信将疑。
尽管这只胜负欲超强的斗鸡表现的像个傻逼,但他是被老板盖章认证过的大佬,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您说看戏?”项海葵灵光一闪,抓到了关键词,“您看什么戏?看谁的戏?”
寒栖不语。
项海葵想都不必想:“王都里潜藏的小金人儿又要搞事情了吧?”
上界孟家一心想将项天晴扶起来,他们的套路,就是制造事端,再由项天晴出面解决。
那么岂会错过金灵王寿宴这样的大场面?
要知道现在整个中州的青年才俊和富二代们,全集中在了王都。
“姑娘看我也没用,我不知道。”寒栖惨白着脸,摊手,“我没有姑娘以为的那么有本事,天下事尽在掌握……”
他话未说完,项海葵一瞬起身拔剑!
天狂搁在他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线,她冷笑:“您不要以为攥着我学长的命,我就不敢动手了,天狂剑主明白么,我疯起来自己都怕!”
这是实话。
“惹毛了我,我不但将您送回老家,令您本体受创,我还会去一剑捅死项天晴!无辜怎样,滥杀无辜又怎样,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可不怕什么天谴!而且,你们这些坏事做绝的人渣都不怕,我怕什么!”
寒栖蹙起眉:“你杀项天晴没用,有项天晴在,他们制造的危机尚且可以解决,真将项天晴杀了,他们一怒之下更是血流成河。何况你们眼下的危机,未必和项天晴有关系。”
“哦?”项海葵收剑归匣,重新坐下,“那和什么有关系?”
寒栖又闭嘴了。
项海葵道:“荆问想收我为徒您知道吗?”
寒栖点头:“嗯。”
项海葵突如其来的娇羞:“我现在就去答应他,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师兄妹了,我会每天‘娇滴滴’的缠着您,赖着您,‘心肝宝贝’挂在嘴边的……”
寒栖呼吸一滞。
对面阴长黎投射来的怨毒目光,又要将他扎成刺猬。
他正一身鸡皮疙瘩,项海葵猛地一拍桌子:“您还想笑着看戏?信不信我让全金灵都等着看您的戏!”
寒栖平生最头痛两种人,一种是不讲道理的莽夫,一种是不顾脸面的缠女。
突然发现项海葵两样全占了。
双倍暴击。
寒栖叹口气:“姑娘,我是真不知啊。我说你们有危机,那是肯定的,逆天改命,必遭反噬。长黎兄改了你的命,令尊的命,无数边境人的命,你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阴阳此消彼长,运势亦然。
“更何况他原本就在渡劫,渡劫的意思懂不懂,什么倒霉事儿都能遇见,喝口水都有可能会呛死。”
阴长黎正端起杯子准备喝口茶,闻言又放下了。
他还不能死,还没有将小葵追求到手。
不对,追求到手他更不能死了,小葵会改嫁,自己就要戴绿帽子了。
寒栖再道:“至于我说你们此次的对手未必和项天晴有关系,是因为当年和孟西楼一起下界的,还有他三弟孟南亭。”
孟南亭,项海葵记住这个名字。
寒栖:“他负责处理项天晴来到王都之后的一应事宜,我从未关注此人,一是与我无关,二是属于他的天命星暗淡无光。”
项海葵听不懂:“代表着孟南亭没什么用?”
寒栖:“不是无用,是无大用,干不成什么大事,也做不了什么大恶,撼动不了星盘格局。像你,从前就是暗淡无光的,是长黎兄强行将你给点亮的。”
项海葵懂了,若和项天晴无关,那便是无法预估的劫难。
这就没法子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行。”项海葵起身,“但愿如您所言,这趟凡间之旅,您只单纯做个游客。”
“等等。”见她要走,寒栖喊住她。
项海葵扭脸。
寒栖拱手:“捅都捅了,姑娘再捅我两刀吧。”
项海葵:???
寒栖挑衅的看向阴长黎:“你说一刀不够,三刀总够了吧?”
阴长黎怒目而视:“小葵,不准捅他。”
寒栖:“你这就犯规了。”
两个人一起看向项海葵。
项海葵:……
神经病啊,这些大佬们怎么一会会儿的,思维那么神奇,难道真是不疯魔不成活?
她掉头走人。
寒栖忽然又在身后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姑娘,你已经死里逃生了一次,该远离他这个渡劫之人才对,何苦非得自取灭亡?”
……
从剑道院出来后,金灵竟然下雪了。
项海葵抱着手臂,在思考寒栖这个人。
阴长黎在她身边撑着伞,一言不发。
“前辈?”项海葵想着事情,眼尾余光瞥见他天生上翘的嘴角竟沉了下去,“被寒栖气着了?”
“不是。”阴长黎垂目看着伞柄,声音细微,“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过于自私。”
“啊?”项海葵懵了一下,才知道寒栖最后那句劝诫之言,戳到他的心了。
她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这条命是老板捞回来的,哪怕再为老板送了也没关系。
毕竟还有父亲的命,总归是她赚了。
何况她并不认为自己是在找死,道阻且长,即使她单枪匹马修炼天狂,也该是迎难而上。
然而不等她开口安慰,阴长黎先停下脚步:“但是,我依然不会放开你。”
他侧身面朝向她,伸手将她头顶花苞上的落雪掸走,“我要尽快觉醒,换我来保护你,看看谁还敢再在你面前说,你跟在我身边是在自取灭亡。”
得,又开始肉麻了,项海葵翻起白眼,可这白眼翻到一半,瞧见他的神情,她将不屑略微收了收。
不是一贯的严肃认真,是一种云淡风轻中带着点儿戏谑的神情。
莫名让她想起玉简里老板那缕意识消散之前,写出“等我”时的模样。
她心中倏然一紧,再没有比现在更直观的感受,老板距离觉醒,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怎么办!
自己会被打死吗?
项海葵硬邦邦的伸出手,去夺他手里遮雪的伞,从现在起,她得开始表现一下了。
岂料他非但不松手,另一只手也覆上来,将她的手背完全覆盖住:“你的手怎么比我还冰了?”
他弯下腰,朝手心里呵了口气。
出来时两人都心事重重,一个忘记披斗篷了,另一个也忘记提醒。
一路从剑道院往客栈走,阴长黎已经吸引无数女修的目光。
而今瞧见这一幕,都确定了他与这背剑的女子是一对儿。
一水儿羡慕的目光砸在项海葵脑袋上,换成自己,这会儿心中必定是小鹿乱撞了。
她们岂会知道,项海葵心里哪里是小鹿乱撞,简直是大象狂奔。
真怕奶狗老板一抬头间,忽然露出奸诈的微笑:“准备好怎么死了没?”
作威作福十年的项海葵,终于开始有点儿怂了。
……
回到客栈,白星现不在。
两人吃过晚饭,正准备回房间时,路家忽然来了位家仆,说是来找路溪桥。
项海葵这才知道,小白早上去了路府,中午时路溪桥送小白回客栈,然后一直没有回家。
而路家的传统是,路溪桥不能离开路家人视线范围超过两个时辰。
项海葵起初没当回事儿,可接近子时,小白仍然回来,这就不正常了。
路溪桥比较狂野,可小白是很乖巧的,从来不会不打一声招呼夜不归宿,让她和老板担心。
项海葵坐不住了,站在客栈院内放出天狂剑,咬破手指,在剑身盘着的蛟龙眼珠子上滴了一滴血。
蛟龙活过来,于剑身蜿蜒游动。
项海葵持剑朝天一指:“走!”
小蛇般大小的蛟龙自剑身飞出,在她头顶上方的高空不停翻腾。
十二神剑是可以相互感应的,只要不超过一定距离,天狂可以感应到天宝。
终于,蛟龙确定一个方位。
项海葵追逐蛟龙而去,路上恰好遇到也在寻人的路溪谷。
他正准备出城:“项二小姐,我也在找我弟弟,一些人有印象他们往北门去了,问过守城,没有出城记录,但我弟弟手中有件可以穿透城门屏障的法器……”
“不可能。”项海葵直接否定,“小白不会和他一起出城,路大公子若无方向,不如先随我走。”
路溪谷微微一愣。
项海葵已经丢下他继续走了。
蛟龙最终停在一座宅门前,被护宅结界拦住,无法入内。
项海葵抬头一瞧,偌大的“路府”两个字。
“路大公子,他们还在贵府没出去啊。”项海葵瞧这府邸占地不小,和皇宫没差,难不成迷路了?
路溪谷微讷:“怎么会?”
项海葵:“不会有错的。”
人可能会认错人,剑却不会认错剑。
等进入路府,没了隔绝屏障,蛟龙继续飞,最终的落脚地是路溪桥居住的木塔。
蛟龙围着木塔转了一圈又一圈,像是转晕了,从高空跌落,重新盘上天狂剑。
靠近这座木塔,项海葵的脑袋也晕晕乎乎的,晕眩时眼前的木塔像是活了过来,似只磨人的小腰精,不停在扭动。
路溪谷提醒:“此塔乃是一件神器,姑娘小心切莫使用法力,以免被它误伤。”
项海葵不使用法力,而是稍微释放出一些狂意,令自己进入狂化。
体重增加之后,下盘稳了,晕眩感也随之消失。
她入塔内检查了一遍,空空荡荡:“没有什么夹层机关?”
“没有。”路溪谷似有些不耐,“项二小姐,神塔是舍弟的居住之所,住了将近两百年了,里里外外我们都非常熟悉,不会有问题的,虽不知小姐为何非得揪住这里不放,但路某明白告诉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项海葵当他放屁,沉吟片刻,说道:“我回去取一件物品,稍后再来一趟可好?”
路溪谷的面色更难看了,却还是点了头。
等她走后,雀迟现出身形:“我早告诉你了,演戏没用,十二神剑同气连枝,天狂可以感应到天宝。”
路溪谷捏捏眉心:“出了这样的意外,看来不能再等庆典了,必须提前行动。”
雀迟嘲讽道:“你还一直警告我,让我忍着,结果你自己却出了篓子,竟由着路溪桥将白星现带入神塔。”
“我哪里知道,那区区五百岁的小仓鼠妖,竟有本事看破神塔的秘密?”
“能跟在山海烛龙身边的仓鼠,称呼他‘叔叔’而非‘主人’的仓鼠,怎么可能是一只普通仓鼠?”雀迟舔了下嘴唇,提到烛龙,他就忍不住流口水。
“前辈就莫在放马后炮了。”
路溪谷的心情糟糕透顶,不想与他虚与委蛇。
……
项海葵回到客栈,拽着阴长黎就往剑道院方向走:“路家有问题,那座塔十分古怪,我怀疑小白可能是发现了路家的什么惊天大秘密,被路家困在塔里了……”
她已经明确表达小白身在塔里,路溪桥一起失踪,可能也在塔里。
可路溪谷呢,他会着急着连夜出城,却在她确定之后,反而一直强调神塔的危险性,没有半点入内的意思。
哪怕之前找过神塔,也不正常。
换成谁,肯定都会再入内再找一遍的。
他在担心什么?
项海葵甚至怀疑路溪谷是不是上界下凡来的小金人,可这座塔是路家老爷子搞回来的,路溪谷那会儿才两三岁。
阴长黎也很挂念小白:“我过去瞧瞧,也许那神塔我会有印象。”
项海葵摇头:“不,我在路家走了一路,戒备森严的别提多夸张,天狂不是跳跃就是预警,可见府内藏龙卧虎。”
老板正在觉醒的边缘,万一再受个伤,倒退回去了怎么办。
阴长黎担忧:“可是……”
“若真有问题,我打不过了还能化蛟龙跑。”项海葵反手敲敲剑匣,“而且,我准备用掉一支箭。”
老板先前给的三支箭,说遇到难题时,可以在箭头上写上疑问,射出去。
阴长黎沉默片刻:“那我们现在去剑道院做什么?”
项海葵道:“找人保护你。”
项海葵将他扔了正趴着养伤的寒栖。
寒栖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姑娘,你心真大。”
“不是我心大,毕竟您也不能够在阴前辈暴露出那件武器的下落之前,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吧?”
项海葵笑的特不要脸,临走前,还顺走寒栖一根绣花针。
离开剑道院后,她寻了一处僻静之地,从戒子里取出那三支箭,随便挑选一支。
“也不知这支剑的源头,是哪个种族的山海大佬。”
项海葵捏着细细的针,凝着法力,开始在箭头上写字,仔细描绘那座古怪的神塔。
她刚才其实想问寒栖,但她觉得寒栖不会说,甚至还会误导她。
箭头太小,她的问题又太多,小针刻字,刻的密密麻麻,累的她中途休息了有好几次。
刻完之后,她以内力扔飞出去,亮银色的箭头突然凭空消失。
她站在原地等待。
听老板的意思,这灵剑是能破碎虚空的宝物,至多不超过一刻钟便能抵达。
等着等着,她的天狂突然疯狂预警。
项海葵赶紧拔剑,警惕的防备四周。
却只是自己射出去的短箭又飞回来了,项海葵伸手去抓,竟抓碎了一把星光。
而天狂仍在预警。
她实在是莫名其妙,直到那些星光开始汇聚,朝她灵台涌入,她才惊惧着凝神抵抗。
——“我这仅仅只是一缕神念,而非魂魄,并非夺舍,也不入你灵境。”
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着。
——“山海无相族,没名字,反正无相一代仅有一个,你可以直接称呼我为无相。”
的确不是夺舍,项海葵没有任何的痛感:“无相前辈,您怎么亲自分出神念过来了?不是说回信就好了么?”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狗比老板又在坑人!
明明将箭头射出,就能将大佬的神念带过来,他非得让自己刻字!
——“这次你冤枉他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确实是刻字,因为对我们这些囚禁之体而言,分出神念,是一种莫大的损害。”
项海葵:“那您怎么……”
——“嗯……身为长辈,当时我不太好意思告诉他,我……不识字。”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时速,先更上我在修改。
51、金灵惊魂夜(一)
项海葵震惊且无语,叮的一声, 那根刻字的绣花针被她夹在两根手指之间撅断了。
草, 刻了那么久全白刻了!
心疼自己的同时, 她顺带鄙视一下自家老板。
吹什么一步三算, 算无遗策, 怎么没算到无相是个文盲啊!
她没好气:“那您现在告诉我, 就好意思啦?”
——“你并不是我的晚辈。打个比方,你会对自己的晚餐, 有羞耻之心么?”
他轻笑一声,项海葵打了个哆嗦。
——“别怕, 在我修出人身之后,就已经不吃人类了。更何况你还是老戚的徒弟。”
项海葵抚了抚胸口, 吓死她了。
她会怕,但不会觉得可怕。
她是个吃肉狂魔,可若是“食物”已经修出人身,哪怕会说人话, 那就从她的食谱中排除出去了, 说不上原因。
“我师父可不老, 年轻着呢。”项海葵纠正。
他知道她是谁, 看来已经被老板安排的明明白白,省下她不少功夫。
担心白星现的情况,项海葵切入主题:“那我再和您说一遍我遇到的情况吧。”
她将神塔描绘了一遍,包括自己面对神塔时的反应。
——“听你之言,这并不像神器, 塔的外观只是遮掩,其本质更像是一种植物。”
“是不是树妖?”项海葵也觉得那神塔是有生命的。
——“一时有些想不起……不过既然来了,陪你过去看看。”
“多谢。”
神念通常消散的很快,项海葵不知道他可以支撑多久,赶紧将血滴在天狂上。
她不确定这段时间内,路家有没有将白星现转移走,仍然需要天狂引路。
看方位,指向的还是路家。
赶路的时间里,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前辈,您是山海无相族,无相是哪一类物种?”
这个世界的山海族,和华夏《山海经》不完全一样,但具有一定的相似度,穷奇和烛九阴她都听过,对无相却没有一点印象。
“我没有固定的形态,山川河流,闲云野鹤,只要周围有什么,我就可以变成什么。所以才叫无相,无本我相。山海先祖曾因我族是物还是兽,研究许多年。”
既然最后接纳了,那应是兽。项海葵心里浮现出变色龙的形象,变色龙的超高级形态。
这种难搞的巨佬,项海葵很想问问他是怎么被天族囚禁的。
但其实不难理解山海族干不过天族的原因。
山海族天生强悍,但弱点也非常明显。
比如师父是只穷奇,勇猛无匹,但是特别好战,还容易冲动。
身为全族战斗力最强的扛把子,正带头打团之际,被天族第一剑独孤壑刺激两句,就扔下大部队孤身和他约战去了。
甚至在被徒弟穿胸一剑后,依然如约而至,最终败于独孤壑剑下,沦为阶下囚。
又比如老板,内外兼修,几乎完美的毫无缺点,却每隔数百年便要冬眠,冬眠时期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只需针对山海各族的弱点,逐个击破,一打一个准。
——“我想起来了,那神塔应该是小建木所化。”
项海葵脚下不停:“小建木?我只知道建木神树,在我家乡的神话传说里,好像是世界树?连接天地的通道?”
——“不知,我也没见过建木神树。但小建木我见过,听说是从建木神树上分裂出来的,每隔几千年就会分裂出一株,它很矮小,会像人参一样四处移动,成熟时会结出两颗小果子,一清一浊,一善一恶。渡劫巅峰的正道修士和魔道修士,分别吃下清、浊果,可以提高合道成功的几率,又叫合道果。”
——“合道果,在我被囚禁的那处地方,是很抢手的宝物,倒是没人抢过小建木,可他们不知道,小建木其实也有价值。”
项海葵认真听着。
——“好像是将它缚住之后,根系会向地下不断延伸,穿透虚空结界,进入……进入哪儿来着?记不太清楚了。”
项海葵屏息:“您再仔细想想?”
——“你手中还有没有灵箭?”
“用了一支,剩下两支。”
——“再用一支。”
三根救命毫毛一下就要用掉两根,项海葵心疼啊,但也没办法,停下了脚步。
现在她位于剑道院与主城区之间的一片林地里,现在又是夜间,四周没人,便又抽出一支箭:“该写什么呢?”
针都撅断了,现在刻字更难。
——“让他也分一缕神念过来,留我的名。”
项海葵蹙眉:“有这个需要么?”
听无相的意思,都已经确定是小建木了,箭指的那位大佬确认一下就行,一缕神念过来也没什么用啊,还白白损伤身体。
项海葵依然照办,射出去之后道:“其实前辈是想和老朋友叙叙旧吧?”
可以理解。
——“一辈子不见他们,我也不会想念他们。只不过我既然损伤了身体,有个同族陪着,心里会舒坦点儿。”
项海葵:……
你们山海族不战败真是没天理了。
无相估计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长黎这些年,至少找到了二十几个关押地,可他却只给你三支灵箭,你知道原因么?”
其他大佬更不靠谱吧,项海葵在心中想。
——“因为我们三个是他可以完全看透,完全掌控的……当然,除了我不识字这一点,毕竟我伪装的年头,比他的年龄还要大。”
项海葵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是让自己别小看山海族,他们仨代表不了山海巨佬们的整体水平。
正想着,天狂再次疯狂预警。
这一次项海葵非常淡定,等短箭飞来,她仍是一把抓住,这次抓出了一堆土渣。
等那些土渣凝结,又往她灵台钻。
她听见无相喊一声:“爸爸?”
新的声音颇为激动:“相相!”
项海葵惊了一跳,这次请来的难道是无相前辈的父亲?
不对,无相前辈不是说他这个种族一代只有一个,难道是干爹?
无相:“先和老戚的徒弟打声招呼。”
“哦对。”新的声音自我介绍,“吾乃山海霸下族,霸英。”
霸下?项海葵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赑屃的别名,龙九子中的老六。
原来是这个霸霸,她满头黑线:“项海葵见过前辈。”
霸英嘻嘻笑:“葵葵乖,别叫那么见外,我喊你师父是喊叔的,咱俩算平辈,通常平辈们都喊我霸霸,可你年纪也未免太小了,就,喊我声霸哥吧。”
项海葵:“霸哥!”
霸英哈哈大笑:“不愧是戚叔的徒弟,就是爽快!”
废话,当然爽快,连无相都喊爸爸,她喊哥,简直不要太赚。
项海葵腹诽过罢:“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霸哥,您知道小建木么……”
她又讲了一遍,顺带连无相的推测也一并讲了。
霸英拍板钉钉:“肯定是小建木了,长了脚到处跑的小树,一旦缚在某地,久而久之,根部能伸进冥界去。”
“冥界?”项海葵诧异。
霸英:“对,算是打通人间与冥界的一个通道,但这是很难实现的。”
项海葵:“怎么说?”
霸英:“就那两颗果子,清善果和浊恶果,是被正邪两道哄抢的对象。果子一离开树,树就死了,此其一。”
“即使没人摘果子,果子成熟后,会化成人形,脱离树,树还是会死,此其二。”
“就算果子不脱离,将小建木缚在凡人界的土地上,需要耗费巨额天晶石来养,天晶石乃上界之物,凡人没有获得的渠道,此其三。”
无相接着问:“你说你那姓路的朋友,自小住在神塔上?”
项海葵:“是的,他家里说他短命,将他保护的……”
无相又问一句:“他还有个孪生哥哥?”
“对。”
“哦,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无相道,“这两兄弟就是小建木结出的两颗果子,落地成人了。路家从前不让他出塔,现在不许他离开王都,都是怕小建木枯萎。小建木的根系,估计已经蔓延全城了……霸霸。”
霸英:“葵葵你跺个脚。”
不知他释放了什么力量,项海葵骤然觉得双腿像是灌了铅,费力抬起,“嘭”的落下。
一道环形波纹自脚下散开,项海葵呼吸凝滞,波纹散开那一刹,她看到地面数百丈之下,密密匝匝全是盘根!
霸英好奇:“可路家哪来的天晶石呢?两百年将小建木养起来,这般阔绰,唯有上界的大世家供养着,才有可能。”
无相:“我更好奇路家养小建木是干嘛呢?”
霸英:“想去冥界逛逛?彼岸城挺美的。”
无相:“那要看小建木的根是扎去哪里了,如果不是彼岸城,而是九苦之地的话,那里可全部都是凶兽和无法超度的恶鬼,若是从小建木通道里爬出来……”
不必多,王都必定遭殃。
九苦之地面积广袤,距离彼岸城甚远,等冥界高官发现的时候,足够血流成河了。
项海葵听的心惊肉跳:“路家擅长发战争财,难道这次准备趁着过几日金灵王寿宴,玩一票大的?!”
霸英:“葵葵你再躲个脚。”
他又释放了点力量,项海葵跺脚之后,下方盘根又显影一刹。
霸英道:“还不够,起码还得在养个两三年,才能穿破冥界的屏障,除非他们能抽个天族人的生魂,以生魂献祭……”
天族人的生魂,项海葵迷怔片刻,脑袋里嗡的一声:“真有啊!项天晴啊!”
“糟糕了!”项海葵拍拍额头,想让接受了太多信息,已经混乱的脑袋清醒一下,“他们可能真的预计在几日后打通冥界通道,但现在被小白发现了,我又追了过去,他们肯定要提前行动了!”
“项姑娘。”
她正在想自己此时应该最先做什么,突然又一个声音传入意识海。
声音来源不一样,是附近有人传音给她。
她循着声音望过去,瞧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冠盖上,倏地浮出一个黑影。
她瞳孔一缩,是先前出现在老板身后的黑影!
那黑影此次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浓郁,似一团墨汁,稍后凝结出一个人形。
此人瞧着身材偏瘦,身穿朱红长袍,有一双长而魅的眼,一张薄而红的唇,像只狐狸精似的。
可惜左边脸颊一道疤破坏了颜值,是陈年剑伤。
意识海里无相和霸英的声音同时响起:“雀迟!”
无相:“看来小建木树的根,是真的扎去九苦之地了,我听说雀迟就是被封印在那里的,竟然跑出来了。”
霸英“呸”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
项海葵:“两位的仇人?小金……上界的人?”
和善的霸英凶巴巴道:“他是我们山海朱厌族的,不,他已经叛族了!”
雀迟这名字,项海葵想起来了,曾在老板的梦境里听到过:“他吃过阴前辈的哥哥!”
“何止啊……”无相一直慢慢悠悠的声音,也终于浮现一丝丝波澜……
当年雀迟临阵倒戈,联合另外一伙族民叛族,就是为了趁着山海族大乱之际,大肆捕杀同族,以此增强自身。
山海族被镇压之后,对于这位有功之臣,前帝君私底下还给予了奖励。
但和山海族交好的太子却气不过,单枪匹马四处追杀他们,将那些叛族者能杀则杀,杀不掉的就全丢进了冥界的九苦之地囚禁起来,其中便有雀迟。
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彻底丢了太子之位,被前帝君扔去了冥界。
霸英:“但是葵葵,现在主要是你和他冤家路窄。”
“嗯?”朱厌好像是一种主战争的凶兽?项海葵不知道自己和他有什么牵扯。
突然,她想到了,抬眸盯紧了雀迟,目露凶光:“你是我十八师兄,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雀迟咧开唇角,笑声刮骨而过:“真是想不到啊,师父这么死性不改的么,还敢收徒弟,而且还收个没什么天资的女徒弟,以天狂相赠,啧啧……”
上下打量着项海葵,他眯起眼睛,“师父该不是被囚禁的太久,太寂寞了,饥不择食了?”
项海葵怒道:“我一定割了你的舌头!”
“就凭你。”雀迟不屑,换成别的小姑娘,他根本看不进眼里去,不值得他浪费一手指头。可眼前的少女是自己的小师妹,那感觉便不同了,“可你也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项海葵:“那你……”
雀迟:“我只想睡了你。”
项海葵:?
雀迟忽然很兴奋:“然后,你记得去找师父哭着告状啊,哈哈哈哈……”
卧槽又一个死变态!
项海葵恶心的想吐,发现人若是活的太久了,不是容易变成神经病,就是容易变态!
“来,不要浪费时间,我还要去吃那条烛龙。”雀迟朝她眨了下眼睛,身前慢慢凝结出一柄气剑。
他人站在树盖顶部一动不动,气剑倏然朝项海葵飞去!
项海葵立刻挥剑抵挡,那气剑竟拐了个弯。
项海葵忙不迭侧身,剑却同步翻转。
在一个瞬息之内,项海葵连续变化好几次身形,都能被雀迟准确判断,那气剑最终她肩头割出一道伤口,瞬间消散。
可见并未出几分力,只是逗弄着她玩儿罢了。
雀迟挑眉:“小师妹,你跨境界挑战别人可以,可你我同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学的东西一模一样,你的路数我一清二楚,这可如何是好?”
路家,神塔下方。
“项师妹?”路溪桥拍拍项天晴的脸。
项天晴幽幽转醒,头痛欲裂,待视线聚集,瞧见是路溪桥,她猛然惊醒,从他怀里坐直:“是你将我打晕的?”
她先前在房间里打坐,察觉门禁波动的瞬间,便昏过去了。
路溪桥冤枉极了:“瞧你这话说的,我有这本事,我就不叫路溪桥了。”
说的是,项天晴看看周围,好像是个地牢:“这里是哪里?”
路溪桥叹气:“在我的塔里,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住的塔底下,居然有个迷宫。”
昨天他带白星现来玩儿,白星现也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去拽垂下来的藤蔓,可藤蔓并没有将他拽去塔顶,反而燃烧起来。
路溪桥又从塔顶下来,小白一伸手,手心燃起了一簇火,很惊讶的说:“我叔叔曾在冥界任职,这是叔叔送我幽冥火种,怎么突然燃烧起来了?你这木塔,怎么会有冥界之气?”
路溪桥听的一头雾水。
就看着小白举着手里的幽冥火四处探索,竟打开一层结界封印。
两人进入塔下世界,发现有一条一直延伸下方的甬道。
走到尽头之后,又见一团暗红色的小旋涡,小白便惊讶的说,这旋涡是什么门,对面应该是冥界。
还说这并非神器,怪不得天宝没反应。
这是一株小建木,根部能扎进冥界去云云。
路溪桥听天书一样,直到他大哥忽然出现,骤然出手便攻向小白。
小白不是他的对手,路溪桥也阻拦不住,甚至被定在了一边,眼见小白快要被他打死,掌心那团幽冥火倏地暴涨,反将他大哥给困住了。
重伤的小白得了个空,跳入那旋涡,堕入冥界去了。
是冥界。
在小白跳进入时,路溪桥隐约窥见旋涡对面的景象,暗红色的世界,无星无月,年年岁岁,不见天光。
接着,路溪桥便开始怀疑人生了。
“项大小姐醒了。”路溪谷走了进来。
项天晴摸不清楚状况,她平素和路家根本没有什么交集:“你们抓我干什么?”
路溪谷负手上前,微微一笑:“抓你开门啊,我的好姐姐,这株小建木,可都是用养你的钱养起来的。我告诉孟家,我需要大量的天晶,来养一些异界物种,以便你积攒功德。老爷子为了你这个最疼爱的小孙女,当真是舍得,由着我要多少给多少。”
想积攒功德?
呵。
“我偏要用你的生魂,来一场生灵涂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52、金灵惊魂夜(二)
项天晴从昏迷中刚刚清醒,听不懂什么小建木, 但“积功德”三个字, 尖刀一般狠狠戳在她心头上。
脸颊上仅剩下的一点点血色, 也逐渐被抽空。
她原本靠墙坐着, 四方牢房的墙壁都是木质的。
表面凹凸不平, 布满木结。
她全身灵穴被封, 虚脱无力,颤巍巍扶着木结站起身, 冷冷看向路溪谷:“你们又在搞什么把戏?”
这句“你们”之中,自然包含了项海葵。
路溪谷看她的目光, 添了三分可怜;“姐姐,银沙城的事儿, 居然还没让你明白过来?”
项天晴别过脸,目光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从头讲给你听,孟西楼是你上界的亲大哥,我则是你们的弟弟孟南亭, 当年我是和孟西楼一起分|身下界来的, 他选了同姓的孟家, 还缺心眼的将名字也改的一模一样, 而我则选择了……”
路溪谷的目光移去蹲在项天晴脚边的路溪桥身上,“路家的一对儿双生子。”
路溪桥抄着手,抬头瞧他一眼:“明明是我被夺舍,怎么成你了?”
路溪谷:“夺你没夺成功,换我了。”
路溪桥:“你就甭在这瞎扯淡了, 从小到大你搞事情,爹都是跟着一起掺合,爹会帮着一个夺舍的?还是爹也被夺舍啦?”
路溪谷捏捏眉心:“你的聪明怎么从来都不用在正道上?”
“你们真是够了!”项天晴原本快要相信,见此情景又气又怒,“是谁让你们这般戏弄我!路家又如何,信不信我师父一样让你们吃了不了兜着走!”
路溪谷怒瞪路溪桥一眼,他只是想让项天晴死的时候,还以为是死在自己亲人手中,痛苦增加几分,结果搞砸了。
“嗯,我不是孟南亭。”路溪谷道,“孟西楼够傻了,没想到孟南亭更傻,选谁夺舍不好,竟选了我弟弟,知道我和我弟弟的身份吗,我们是建木合道果!”
这事儿要从路家的报应说起。
路家祖上穷困潦倒时,曾许过天愿,哪怕日后断子绝孙也要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
路家真发达之后,沉迷战争财不可自拔,早将天和伤尽,这几代已经连续止步九品,无法再向上了。
而且子孙凋敝的厉害,旁支血脉早已淡薄,路正途这根独苗数百年前好不容易得了一对儿双生子,一出生便有眼无珠,没多久就出现了夭亡迹象。
当时的路家家主,路老爷子算是看明白了,即使自己这一世为转路家运势,仗义疏财,乐善好施,也没个卵用,路家真要断子绝孙了。
路老爷不甘心啊,垂死挣扎,四处去拜访隐士高人。
终于从一位大佬处获知一个办法。
断子绝孙之前,先抽了双生子的魂魄,封印起来。
然后碰运气,去抓小建木,还需得是果子尚且青涩不成熟的那种。
再按照高人所传授的神秘法咒,将双生子的魂魄种入果子里。
因为这时候的果子只是果子,没有灵魂。
魂魄一旦种成功后,果子就会落地,外貌与血脉都会和双生子原本的肉身一模一样,等于是全新的一副肉身。
那位大佬还说,如此不仅可以保住命,也因合道果的特殊性,可以阻断路家先祖的孽障。
但大佬同时给出忠告,若有缘,真让路老爷子找到了满足条件的小建木树,便是天道愿意给他们一线生机。
双生子最好只留一个,选择清善果,弃掉恶浊果。
因为清浊善恶之身,必定会影响双生子的性格。
往后再多行不义,路家神仙难救。
可陆老爷子下得了狠心,双生子的父亲路正途不舍得。
最后决定先试试看,若是浊气果肉身真的影响巨大,就……
如此,通过抽签,路溪桥被种入了清善果子里。
路溪谷被种入了浊恶果子里。
两颗果子落地,变成两个健健康康的婴儿,路家一片欢喜,路老爷子也含笑离世,并一再嘱咐路正途,往后一定要走正途,若情况不对,别手软,杀了路溪谷。
岂料,未过多久,路溪桥竟突然被夺舍……
“孟南亭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他挑中的好肉身,根本无福消受。别说分|身夺舍,肉身直接将他本体魂魄都给吸了来,一并绞杀在我弟弟的意识海里。”
路溪谷得意的牵起唇角,显然对自己和弟弟的建木果子肉身非常满意。
而路正途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儿子竟遭夺舍,大为震怒,耗损修为也要窥探一下对方是谁。
于是窥探出了孟南亭残留在路溪桥意识海里的记忆。
这下可将路正途吓到了,竟是上界的大人物!
但转念又一想,合道果肉身也未免太强悍,儿子还是个奶娃娃,就将上界大佬给干翻了。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还怕什么天道?
他用法宝复刻了孟南亭的记忆,找到他下凡之前通过特殊渠道扔来凡间的宝物、天晶石,以及一些珍奇兽种苗子。
并联络上了随他一起下凡来的心腹,以孟南亭的口吻交代他们做事。
当然,他不敢和孟西楼联系。
这俩人是亲兄弟,极容易露馅。
天晶石在凡间没有作用,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就将那棵即将枯死的合道树种在了院子里。
这玩意儿听说长大了能通冥界,没准儿往后还能捞好处。
再一个,随着两个儿子日渐长大,路正途越看整天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路溪桥越不顺眼,越看心狠手辣头脑精明的路溪谷越喜欢。
于是,便将此事告诉了路溪谷。
父子俩开始一起干。
“溪谷,时间不多了,你和她废什么话?”路正途的声音传进来。
他站在木牢外面,并未走进来。
路溪谷:“我不过是解释给弟弟听,我杀这个女人,是冤有头债有主,若不是我们兄弟俩特殊,我弟弟可不就被她给害死了?”
项天晴原本一直倔强着不信,绝对不信。
路溪桥整天葵姐葵姐的跟前跟后,他们兄弟俩一定是在配合着项海葵作弄自己,动摇自己。
可当路家家主路正途也出声后,项天晴一刹崩溃,再也找不到欺骗自己的理由了,大叫一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她蹲下去的同时,路溪桥站起身:“害我的是孟南亭,和项天晴也没关系啊,她这都算是轮回转世了……”
路溪谷冷笑质问:“可她下凡之前,便知道家里给她安排的路,她一点儿都没有推脱,欣然接受了呢。怎么,转世之后,就能全然不作数了?”
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路溪谷眼神阴鸷,“我路家先祖的恶,隔了成千上万年都还能报应在我们这些子孙身上!你孟大小姐自己种下的因,无论转世多少次,也都该报应在你身上!”
说着,他将一枚金针刺入她灵台。
再割破了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推到在地。
项天晴连一声都没有吭,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趴在地上。
血流出来,浸入木牢的纹路里。
她体内有家族的护持神器,是不能直接杀人取魂献祭的。
只能用这种方式,将神魂之力融入血液中,一点点释放。
大概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但血液刚被小建木吸收,根部的旋涡便加速旋转。
盘踞在金灵王都下方的粗壮根须,慢慢似惊蛰过后的巨蟒,开始复苏身躯。
一时间连木牢内都震动起来,路溪桥打了个趔趄,想趁他哥不注意,将项天晴眉间的金针拔/出来,却再次被路溪谷定住。
路溪桥涨红脸,怒叱道:“你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们家报仇就是,你拿金灵人的性命陪葬,简直丧心病狂!”
无法转动脑袋,他将眼珠子斜睨牢门外,“爹,你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狗屁的为我报仇!你们就是想趁着各路精英汇聚金灵,能弄死多少弄死多少,从而彻底掌控整个中州,你们想当金灵王,你们疯了!”
路正途沉默不语。
路溪谷道:“弟弟,我知道你一直看不惯我,没事儿,你很快就看不到了。”
路溪桥眉头一簇:“你连我都要杀?”
路溪谷垂了下眼睫:“你有所不知,清浊善恶果互相吞噬,修为会突飞猛进,我吞噬掉你之后,走出这路家,便是剑尊荆问,也将不再是我的对手。”
路溪谷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他要等小建木的根须扎入冥界,就得留着路溪桥的命,以防小建木枯萎。
第二,冥界浊气外泄人间,周围沦为血腥炼狱,可助他压制清果的清气。
先前路溪桥偷跑去银沙,失踪了,真将他吓的魂都没一半。
谢天谢地他平安回来了,若路上出个意外死掉,小建木就会枯萎,那这一切就全都白忙活了。
“爹!”路溪桥难以置信,“您赞同?”
“爹,我说过了,我也不想如此。”路溪谷怕父亲心软,“今日之事一出,我必须拥有足够强的力量,咱们路家方可安然无忧,且走上巅峰!”
许久,路正途叹了口气。
脚步渐行渐远。
……
金灵正值深夜,骤然地动山摇!
百姓们纷纷从梦中惊醒,看着自家地面慢慢离开一道纹路,随后翻涌上来一条蟒蛇。
不,不是蟒蛇,是树根!
大部分树根仅仅是冒个头便静止了,只有一些阴暗不见光的位置,树根爆裂开,跐溜冒出一团黑烟,是冥界九苦之地里力量最低微的幽魂。
原本黑暗的夜,转眼灯火通明。
金灵守将们到位的极快,修仙者们也自发出去斩杀幽魂,保护普通人。
尚未有人员伤亡,还算井然有序。
处于边缘半山腰上的金灵学院地震了下,并未遭受太多波及,但学院算是金灵的官方学院,金灵有难,自然要去帮忙,尤其是剑道院。
寒栖得到消息之时,楞了一下。
听上去,怎么像是打通了冥界的小建木?
“项姑娘刚将你扔过来,金灵就出事儿。”寒栖看向阴长黎,“她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算到有热闹看,但也没想到是这样足以震动三界的热闹。
这已经不是热闹了,是灾难。
之前占星,怎么完全没有一点预示?
寒栖想到什么,头疼的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阴长黎:“肯定是你改命改出来的,阴阳逆转,银沙不见血,就轮到金灵了。”
阴长黎自项海葵走后,原本就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外,不住的往内城方向看。
听到城中出事儿的消息,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半响无法正常呼吸。
他手脚冰凉,披上斗篷往外走。
此时外面半空嗖嗖皆是飞剑,一道道身姿笔挺的身影踩着飞剑掠过。
他追不上,又急又恼的朝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心道阴长黎,你到底有什么用?
便在此时,他的头突然炸裂般的疼了一下。
“你干什么去?”寒栖捂着自己背后的伤口,满头冷汗的走出来,“你这幅状态,就莫去添乱了。”
凡尘自由劫数,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如今更没能力管。
“既说是我改命改出来的,当然由我去解决。”头痛欲裂,鬓边已被细碎的汗悉数打湿,阴长黎硬撑着往前走。
剑道院右下侧的树林里,项海葵已经中了雀迟一十六道剑气。
道道见血即止。
猫戏老鼠,不亦乐乎。
正如雀迟所说,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她的打法路数他一清二楚。
加上修为差距,完全没得打。
即使雀迟已经处于重伤状态许多年了。
项海葵更不敢贸贸然变身蛟龙,雀迟是山海朱厌,她硬碰硬怼不过。
何况人家可以一直变身,自己只是短暂的,变完之后还会成为一条咸鱼,更惨了。
无相:“不如投降,再谋反击,这样拼下去不是办法。”
霸英愤慨:“相相,咱们怎么这么窝囊!”
无相:“没得办法,一缕神念,帮不上忙。”
霸英怒道:“妈的雀迟!当年被霸霸我按在地上揍,现在就知道欺负一个小姑娘!”
霸英又啊啊啊咆哮两声,忽然想起来,“黎黎呢,他去哪儿了,即使记忆和修为都没恢复,靠本体也能和他干啊!”
无相:“冷静,看天上。”
项海葵一直在战斗中,没有发现脚下地面震动,现在抬头才看到,一个个踩着飞剑的金灵剑道院弟子从头顶飞过。
他们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下方的战况。
项海葵心头一震:“这片区域被屏蔽出去了?”
无相:“他还有帮手,应是我山海鬼车族,精通分裂空间。”
这就意味着她化蛟龙逃跑,可能都跑不掉。
项海葵反而笑了:“十八师兄,你不过是想睡我罢了,这么大阵仗,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毕竟是我唯一的师妹,这个待遇是你应得的。”明知她是在挖苦自己,雀迟毫不在意。
一撩火红的衣摆,他从树冠上飞下,落在项海葵面前两丈位置。
她的丸子头被他用剑气给挑开了,如今披散下来,多出几分女人的妩媚。
近距离再将她一打量,他笑:“我倒也不亏。”
发髻上插着一根红翎,他抬手拔下,倏然化为一柄火红长剑,迅似闪电般朝她攻去,“师妹,调|情结束,我来了。”
项海葵瞳孔紧缩,看着他是直直刺来,可在她眼睛里,他是不断在变化身形的,无数虚影天花乱坠。
不愧是师父从前的得意门生,他的剑意剑境,都是真的强悍。
她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抵挡。
最终选择站着不动,毕竟他的目的不是杀自己,剑意中的确没有杀意。
天狂的狂意一直在涨,第五重到底了。
她依然没有变身,转了个圈,剑气在周身布防,凭感觉挡下他一剑。
双剑相触,花火四溅。
但他一触即离,空这的手抬起来,两指尖夹着一个羽毛耳坠。
项海葵一摸耳垂,怒目而视。
雀迟又笑:“师妹不肯主动脱的话,那便让师兄一件件帮你脱。”
这时候不能气,攻弱点,攻弱点,山海族是很好干的!
项海葵深吸几口气,不断告诫自己必须冷静,不然今天真要交代在这了。
眼睛一沉,她质问:“你既背叛师门,为何还用师门的剑法?”
“我从来没有背叛师门,我也没有叛族。”雀迟把玩着那枚羽毛耳坠,“我们山海族既是修自然之道,同族不让吃就罢了,为何不让吃人?这还是自然之道吗?”
他突地显露出几许怅惘,一副曲高和寡无人知的悲哀,“是师父他们先背弃了自然之道,修起了人道,学起了人族礼义廉耻那一套。我啊,是帮他们,想让他们迷途知返,找回山海族的自然本能。”
项海葵“哦”了一声:“那你怎么还变成人,说人话呢?”
雀迟好笑:“我不说人话你听得懂吗?”
项海葵:“我能不能听懂,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的自然之道,教你和人类讲理了吗?”
雀迟一怔:“我……”
项海葵呵呵:“你变成人的模样,说着人的话,和人解释你叛族的动机,还有脸吐槽师父修人道,你他妈是在搞笑吗?”
雀迟张了半天的嘴,猛地周身爆发出火光,化回自己的兽族形态。
白头红脚,像狼又像猿,周身燃着熊熊火光,威风凛凛。
陡然膨胀的这么大,项海葵得仰着头看他,打量飞在他眼前的剑:“朱厌也会用剑的吗?”
她话音一落,那剑立马消失。
项海葵提剑指着他,开始破口大骂:“我草你妈!你个傻逼玩意!你妈炸了,你全家都炸了,听懂了吗!”
朱厌周身烈火烧的更旺:“你敢骂我!”
项海葵嘲讽全开:“你看,又说人话了吧!还不承认,你他妈就是个立牌坊的男|婊|子!”
朱厌气的摇头晃脑,腾空而起,朝她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太顺手了,停不下来(捂脸
53、金灵惊魂夜(三)
霸英惊叹:“葵葵骂人的架势,比霸霸我还凶!”
无相:“我还想着老戚怎么转性, 收了个女徒弟。”
雀迟的剑杀过来项海葵抵挡不住, 那么大一头燃着火的朱厌兽冲过来, 想避开并不难。
项海葵虽是重剑修, 也肯定比庞大的朱厌兽灵巧。
其实以他的本事是可以变小的, 变小就灵巧了, 可大部分妖兽除了逃跑是不会选择变小的。
兽族心态和男人的心态挺像,越大越威风。
项海葵眼睛里倒映着熊熊火光, 瞄准好时机,屈膝一蹬地, 高高跳起,从他侧边越过去。
朱厌转身便朝她落地之处喷出一口火焰。
项海葵以剑气扫出狂风抵抗。
朱厌扑过来, 她从他下盘钻过去,并转身刺他一剑。
草,像捅在铁皮上一样,只让他破了点儿皮儿。
热浪滚滚, 项海葵的头发都打绺了, 不断跳上跳下, 四处翻滚, 每次都扎同一个位置,扎了五六次才终于扎出血来。
血滋出去,伤口很快凝固。
这就是兽族天生的优势。
亏得她修的天狂不消耗灵气,不然耗了这么久,早将灵气耗尽累趴下了。
“对, 这才对!”
“看你,兽形比拿剑厉害多了,还不用动脑子,怪不得你不喜欢修人道。”
“没错,认为自己是对的,就一定要坚持下去!”
项海葵从辱骂到赞扬,一边大声哔哔,一边找寻朱厌兽形的薄弱之处。
可眼前的朱厌兽想被点了穴,骤然静止。
项海葵一剑刺去,如同刺进空气之中。雀迟原地消失了。
她不敢大意,防备四周雀迟的突然袭击:“霸哥,朱厌会隐身的吗?”
霸英:“不会啊。”
无相:“他是被召唤走的。”
项海葵蹙眉:“召唤?”
无相:“对,被他依托的灵物召唤走的。看来他被囚禁之前,伤的极重。”
他解释半天项海葵也没听明白。
反正跑了正好,项海葵是真的打不过他。
即使用嘴炮炸的他放弃用剑,化成兽形,她也打不过。
雀迟的年纪比老板还要大的多,没被囚禁之前的修为,约等于两个荆问。
项海葵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剑伤处理一下,同时做了点防狼措施,疼的不断跺脚。
随后换一套衣裳,御剑往内城飞。
在飞剑上才有空重新扎起丸子头。
无相忽然说:“其实,雀迟说的那个理由,我曾经也考虑过。”
霸英沉默了下:“霸霸我也想过。”
无相:“所以长老教导我们识字,我不懂我学人类的文字做什么,便没有学。”
霸英:“我倒是学了,但长老让看的书册一本没看。”
无相颇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现在好像懂了,为何先祖们要咱们人道化,逼着咱们识字,让咱们多读书。”
霸英尬笑:“葵葵骂雀迟时,听的好开心,好想笑。可突然想到霸霸我当年是怎么被天族抓到的,我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嘿嘿……”
项海葵好奇:“霸哥是怎么被抓住的?”
“这个……”霸英拒绝回答。
……
项海葵进入内城之前,路遇两只幽魂,顺手杀了。
现在普通百姓都在往城外撤离,金灵灵脉强悍,适合修炼,所以普通百姓的数量并不多。
金灵王安排了大量官员用灵舟将他们带出城,也不用去挤城门。
等撤离大部分普通百姓之后,金灵开启护城大结界,以免怪物跑出去。
项海葵赞叹:“不愧是王都,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真强。”
无相:“没用,现在小建木的根须尚未穿透冥界,等穿透之后,裂口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等九苦之地的厉害角色跑出来,撕破结界轻而易举。
“何况冥界的浊气泄露,对人间修士本身就是一种损伤。”
霸英:“葵葵,你现在要单枪匹马杀去路家?”
项海葵:“我连雀迟都打不过。”
单枪匹马是去送死。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她可以孤身处理的了,遇到这等大事,当然是……报警啦!
街上四处都是斩杀幽魂的修道者,听说已经跑出来几个厉害的怪物和凶鬼,连九品的金灵城主段骁都亲自带人出来清扫了。
项海葵问了一路的人,终于寻到了段骁。
三十多岁的外貌,蓄着胡子,十分英武的模样。正站在房顶上,盯着弟子们布阵捕杀一只凶鬼。
“段城主!”项海葵跃上房顶,“我父亲是银沙城主项衡!”
她先报上父亲的名字。
段骁回头回的很快:“项……二小姐。”
他显然是认识项天晴的。
项海葵道:“治理这些怪物只是治标不治本,须得找出源头……”
她话未说完,段骁便皱起眉头,露出不耐烦。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问题这些盘根密密麻麻盘在一起,覆盖整座金灵,根本找不到。
而且这些树根还不能砍,若是砍出洞来,冒出的毒气更多。
但项海葵接下来的话,令他一怔。
“我知道源头在哪里,是首富路家那座木塔。”
“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段骁再次蹙眉,路家可不好惹。
项海葵不解释:“是不是,您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不会浪费您太多时间,这时候,难道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说着话,她将父亲给她的令牌取出来,这令牌是官令,项衡仅有一枚。
段骁同样有一枚,稍一分辨便知是真令,她是以项衡的名誉做保。
段骁也是个杀伐决断的人物,立刻点了一批人:“随我走!”
一行人来到路家,敲响了路家紧闭的大门。
路正途亲自出来迎:“城主怎么此时来了?”
段骁背着手:“路兄好像一脸惊讶?我更惊讶,现在城内风声鹤唳,路兄竟然安坐家中?”
两方人马说话时,谁都没有注意,一只“小壁虎”顺着墙角爬进门,直奔着木塔而去。
天狂剑现在第五重了,狂意进度条到底,积攒的狂意够她在短时间变身两次。
刚才对付雀迟时,只要能咬牙撑住,她就不浪费一点狂意,正是为了现在。
她变身蛟龙,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体型,以往都是变大和妖物刚,现在却将身体缩小,在地上爬着走。
不知道段骁要和路正途扯皮多久,最终能不能杀进木塔来,她担心白星现,必须入内。
然而在木塔外,她转了半天找不到入内的缝隙。
无相:“贴紧墙,闭上眼。”
小蛟龙赶紧照着做。
无相:“我令你身体虚化一刹,穿墙过去,但我这缕神念便消失了。”
项海葵道:“多谢前辈。”
无相道:“这小建木你是摧毁不了的,听话,救了人赶紧走。”
“我明白的。”
项海葵的首要目的是救白星现,并非拯救世界。
金灵大佬一大堆,哪轮到她来逞英雄。
她对自己的定位一贯清晰,只做自己不得不做和力所能及的事情。
无相最后嘱咐一句:“那个……等长黎复原,你让他……”
“什么?”
“哦,没什么。”
无相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以最后的神念之力,将小蛟龙透明化,穿过木墙,进入塔内,甚至还穿透了地面,进入了塔下世界。
塔下世界有三个旋转阶梯,项海葵道:“霸哥,你还能再让我跺跺脚吗?”
虽然只能显影一刹,却能让她对下面有个估揣。
霸英:“我没多少力量了,传递不了多远,但应该够用。”
项海葵知道他这缕神念同样会散:“等阴前辈复原之后,我会求他带我去探望你的。”
霸英哈哈大笑:“好的葵葵,到时候让你瞧瞧霸霸我的威风,在霸霸身边,没人敢欺负你。”
项海葵想到了师父,即使被囚禁也没人可以靠近万骨窟,知道霸英并不是吹牛,也笑道:“霸哥肯定很威武。”
“葵葵跺脚!”
项海葵四脚一蹦。
力量探测器一般,呈波浪状向下传递。
她看清楚了下方的格局,空荡荡的,仅仅只有一个木屋内躺着两个人,好像是项天晴和路溪桥。
位置应是中间的阶梯。
她向下爬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那牢房门口。
牢房只有四十多平,就一普通木屋,并没有锁门,木门仅仅虚掩着,估计根本不怕有人会下来。
项海葵从门缝爬进去,项天晴倒在地上,眉间插着一只金针,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异常难看,嘴唇苍白的不见一点血色。
她左手袖子被捋去了手肘处,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手腕上有一道血线。
虽被人割腕,却并没有倒在血泊里的惊悚场景。
血流的很慢不说,落地便被树根悉数吸收。
项海葵爬去她身边,踩着她的胸,爬上她的脸。
项天晴长睫颤动两下,并没有醒来,小蛟龙举着两只前爪,正准备将金针从她灵台拔出,动作一顿。
现在搞不清楚什么状况,金针一拔,可能路家就发现了。
小蛟龙直接从她脸上跳下地,朝她手腕伤口吹了口气,止了下血。
然后爬去路溪桥身边。
路溪桥是背对门躺着的,小蛟龙顺着他脑袋的弧线绕来他面前。项海葵看到他的脸,吓了一跳。
看着是晕倒了,但路溪桥是睁着眼的,眼睛一片血红。
他有意识,嘴唇一直在颤动,五官扭曲,表情异常痛苦,灵台前还萦绕着丝丝黑气。
项海葵瞬间变回人身,将天狂剑靠墙放着。
她将路溪桥扶起来,靠在自己肩膀上,掌心汇集剑气,往他灵台覆盖,以自己霸道的剑气来压制那团黑气。
白星现和路溪桥一起失踪,她一直只担心白星现,毕竟路溪桥是路家的公子,又不会出事。
之前她甚至怀疑路溪桥是不是也参与了家里的龌龊事,但无相说他们是建木合道果,看两兄弟的性格,也知道路溪桥是清善果。
听无相前辈的意思,清善果做坏事的几率微乎其微,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真白莲。
那关于小建木,路溪桥肯定是被蒙在鼓里的。
项海葵觉着路溪桥有点儿可怜呢,看着是被保护,其实是用他来养树。
她又开始担心起路溪桥了。
因为无相前辈还说,建木合道果虽为同胞,却是死敌。
两个果子之间可以互相吞噬,吞噬赢了的一方将会脱胎换骨,登峰造极。
但通常都是恶果子想吃掉善果子。
“小路?”
路溪桥的情况渐渐稳住,灵台上黑气稍退,他眼底的浑浊也慢慢退了一些,视线似乎慢慢聚焦,深吸一口气:“葵、葵姐……”
项海葵:“怎么回事?”
他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怪异表情:“葵姐,你知道吗,我把我大哥吃了……”
项海葵沉默。
两个果子互相吞噬,他还在,那路溪谷肯定是被他给吃了。
路溪桥吃力的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双眼:“我大哥想吃掉我……他那么坏,可平时对我还是不错的,我真的从来没想过……”
他在颤抖,声音中透着恐惧和痛苦。
这样的路溪桥,是项海葵从未见过的,虽然她很着急,仍然安慰道:“慢慢说。”
“我太爷爷将我种进果子里时,在我魂魄里留下了保护禁止,估计就是防着他呢。他被困住了一刹那,我很害怕,怕他挣脱之后又会吃我,于是就趁他不能动的时候,先将他给吃了……”
“葵姐,你敢相信吗,我这肉身居然不是原装的,有个特牛逼的来历。”
路溪桥一点点平复后,将事情的经过讲了讲。
听到小白重伤之后逃到了冥界去,项海葵先松了口气又捏了把冷汗,对面可是九苦之地。
又听孟南亭一下凡就被摁死了,还被路家摸干净了尸体,项海葵忍不住有点儿暗爽。
但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是什么地方不太对?
“咱们先离开这里。”既然小白已经堕入冥界,项海葵不可能追过去。
反正老板就快觉醒了,等老板醒来再去救小白吧。
她起身走过去项天晴身边,弯腰想将项天晴抱起来。
突然,后背上的神道穴位猛地一痛。
像是中了电,电流瞬间流经四肢百骸。
项海葵扭过头,是背后的路溪桥。
他脸上的黑色裂纹还没完全消退,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项海葵:“你……”
大概是清气的缘故,天狂完全没有预警。
身体一软,她倒在地上,慢慢失去了意识。
路溪桥微微垂头:“雀迟。”
雀迟从角落里的一块儿玉佩内飞出来,看向路溪桥的目光,也带了些戒备。
一直以来,他都是和路溪谷合作的。
玉佩将他召唤回来后,他才发现召唤自己的人不是路溪谷,是路溪桥。
明白路溪谷失败了,吃人不成反被吃。
但眼前的路溪桥,明显也不是本人。
是孟南亭。
孟南亭道:“怎么样,往后你带着你的山海族的朋友跟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觑了地上躺着的项海葵一眼,“她便是见面礼。”
这群山海族除了狐族、蛇族之类,多半是些头脑简单的莽夫,没关系,他有脑子就行了,作为打手,山海族是最适合去冲锋陷阵的。
雀迟眼底的戒备并未消散:“孟南亭,你是怎么复活的?”
“复活?”孟南亭淡淡道,“我从前没死过,只是悠闲的躲起来,让路家替我办事罢了。”
孟南亭挑中路溪桥之时,当然知道他是合道清善果。
他是故意的。故意让善果将自己的魂魄拉下界,故意提供给陆正途一部分记忆。
他最初一个分|身是路家的家仆,观察了路正途一段时间,揣摩出了路正途的性格,才出此计策。
孟南亭在兵行险着。
他修习多年占卜术,为自己测命,得到的结果总是不如意。
于是他有意识的接近一个女人,天界最强的大占星师,寒栖仙君座下的一名女弟子。
得到确认,他的命数果然不好。
孟南亭也想改命,路家兄弟换了一具合道果肉身,便改了命运。
他也看中了合道果的肉身。
他看中的,还是双果互相吞噬之后的肉身。
夺舍的时机,最好是一方吞噬另一方之后,胜利一方最虚弱之时。
于是他就用了点儿仙术,蛰伏在路溪桥的意识海里,等待时机。
孟南亭走去项天晴身边,半蹲下身体,给她喂下一颗丹药:“姐姐?”
项天晴仍旧昏迷着。
孟南亭:“先休息吧。”
稍后他会喊死士过来献祭,业火也早就准备好了。
等九苦之地的大佬跑出来一些,闹的生灵涂炭时,再让姐姐拿业火将小建木烧死,便是功德无量。
孟南亭在项天晴身边盘膝坐下,对雀迟道:“路溪桥的神魂里有一道保护禁止,我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你去外面帮我守着吧。”
雀迟点点头,算是与他达成了交易。
雀迟将地上的项海葵抱起来,往外走:“你需要多久?”
孟南亭:“半日。”又说,“你掂量点,别将她弄死了,我留着她还有用。”
“你想对我师妹做什么?”雀迟抱紧了点,脸色不善的看向他。
“我对她可没什么兴趣。”孟南亭打发他走。
雀迟抱着项海葵离开木牢,去到外面,抱着她靠墙坐下。
他冷笑着用手指描着她的唇线:“小丫头片子,小瞧你了,没想到看着傻乎乎的,居然牙尖嘴利。”
他低头,咬了咬那只被他摘下羽毛耳坠的耳垂。
伸手去解她腰间系带之时,突然听见项海葵传音:“你嘴麻吗?”
雀迟的表情一收,才发现嘴唇确实有点儿麻。
项海葵:“我往我全身都涂了毒,你这傻逼,傻眼了吧!”
话音一落,突然在他怀里变身蛟龙,“嘭”的将他击飞。
雀迟倒退着撞到树壁上,将树壁都给砸了一个凹口,加上中毒,一口黑血喷出来。
项海葵不和他纠缠,往上行飞想要逃走。
“你竟然有防备?”孟南亭从牢房内走出来,颇为惊讶。
说话时,他双手结印,现在他与建木是一体的,还拥有梦溪谷的记忆,知道怎样操控小建木。
旋梯从中间断裂,碎成一堆木屑,纷纷扬扬的飘落。
随后嗡的一声,上行出现一层结界。
项海葵冲了两次都冲不出去,直接转道左侧,快速转动身体,把自己的蛟龙身体当成一个电钻,龙角在木头里钻出一个洞,进入树根甬道。
旋即缩小身体变成小壁虎,撒丫子狂奔。
根须内部都是中空的,互相连接着,早已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也像一个复杂的蚂蚁窝。
她只要不走直线,遇到分叉就乱拐,一时间他们想找到自己只能是靠运气。
四条腿跑的快要断掉,实在没力气了,她钻进一个根须结节内。
小建木树太过庞大,连一个树根结节都有五六平米的空间。
钻进去之后,她现出身形,连人带剑摔趴在地,眼睛充血,同样是一口黑血吐出来。
她察觉到了。
不是她有多敏锐的直觉,多聪明的头脑。
“路溪桥”刚才说孟南亭两百年前刚下凡就因夺舍而死,连真身魂魄都给拉下界杀掉了。
但寒栖先前说,他不怎么关注孟南亭的原因,是因为代表着孟南亭的那颗星子暗淡无光,做不成什么大事。
这说明什么,再怎么暗淡无光,那颗星子是存在的。
寒栖为了打败老板,一直都在盯着星盘,星子一直都在,说明孟南亭根本没有死。
她那会儿脑子乱七八糟,理不出头绪,便多个心眼,在听孟南亭说话时,不断吸收天狂剑内的狂意,全部反吸回体内保护自己,一丁点也没留下。
此番死里逃生,真要感谢寒栖这个斗鸡。
在心里为他上了三柱香之后,项海葵昏倒在这处黑暗的小空间内。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章节标题改了个名字。
……
还有提前预告一下,已经过十二点了,所以今晚十点更新第54章,内容是奶狗阴总送给狗比阴总一辆开往追妻火葬场的灵车,不会有什么不雅内容,但现在阿晋审核制度丧心病狂,不知道会不会被锁,所以十点最好准时来看,我也尽量准时更新,锁了的话,基本就得二十四小时才能放出来了……
54、金灵惊魂夜(四)
阴长黎从金灵剑道院下山,前往内城。
是寒栖御剑将他带过来的。
路上, 阴长黎坐在飞剑尾端一直在闭目打坐。
“没用的。”寒栖清楚自己下的咒, 劝阴长黎省点儿力气, “哪怕你再觉着只差临门一脚, 此门你也踹不开。”
此咒他通过实验, 将各种解咒的方式尝试一遍, 不断改良。
以他对阴长黎的了解,至少可以维持五十年。
阴长黎不理会他, 心中却知他是对的。
记忆如同被闸门锁住的水,闸门晃动, 他头痛欲裂,本想一鼓作气, 反将闸门越锁越死。
故而阴长黎此时打坐,并非冲击闸门,而是稳定闸门。
他现在不能乱,否则更是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进入内城, 正值深夜寅时一刻, 落地便遇到一只凶鬼。
那凶鬼浑身冒着黑烟, 脸上没有五官, 双眼位置仅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感知有人靠近,它跳上房顶,准备趁两人落地之际,跳下去拔掉他们的脑袋。
跳到半空时,寒栖淡定拔剑, 阴长黎蹙眉抬头。
那凶鬼瞧清楚阴长黎的相貌之后,尖叫一声“我的妈呀!”,双腿扑腾着在半空来了个急刹车,又倒退回房顶,变成一只骷髅猫疯狂逃窜。
“估计从前见过你这位彼岸城极乐宫主。”寒栖也不追,收剑回鞘,调侃一句,“瞧瞧,连恶鬼见了长黎兄都要跑。”
阴长黎正担心着项海葵,下意识的回嘴:“连恶鬼见到我都知道绕道走,你偏要与我为敌。”
寒栖接的更是顺口:“所以它只能是恶鬼,而我成了仙君。”
人生得一知己,不如得一宿敌。
只要不被阴长黎气死,必成大器。
寒栖这些年来甚至会想,若年轻时不遇阴长黎,他或许不会有今日之本领。
说起来可笑,所谓大占星师,都是和人斗气斗出来的。
“咦,项姑娘好像成功了。”寒栖打量街道上的根须。
金灵城已经毁了大半,根须遍布长街、房舍,密密匝匝,看着很是恐怖。
但那些裂开的根须,不再往外冒浊气了。
寒栖已经从阴长黎口中,得知事端的根源,来自于路家。
猜想着可能是合道恶浊果在搞事情。
“但小建木的根已经和冥界相连,除非两样宝物,盘古斧砍了树,九天业火烧了树,这通道都不可能断的……”
稍稍一寻思,寒栖又明白了,小建木尚未完全成熟,路家这是狗急跳墙,采用了献祭之术。
“应该是项天晴,她体内有护持神器,对方一定在慢慢放血,却被项姑娘制止了。”
寒栖领着阴长黎来到路府门外,却见大门紧闭。
“路府开了法阵,里头有人在打架。”寒栖取了张符箓,在自己眼前一绕,“是金灵城主……项姑娘不在。”
他又取出一个罗盘,朝阴长黎伸出手,“给我一件项姑娘常用之物。”
阴长黎皱了下眉,从储物镯里取出一柄木梳。
寒栖将木梳放在罗盘上,施法过罢,罗盘指针竟指向了两人背后。
“不在路家?”寒栖转身,“走了长黎兄。”
追着罗盘行了很远,进入一间民宅,罗盘上镶嵌的一颗红宝石亮起。
民宅内的百姓已经撤离了,宅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在地下。”寒栖收了罗盘,指了指下方,“去吧长黎兄。”
阴长黎低头看着地面,愣了愣:“我怎么去?”
寒栖道:“你化为原型,钻下去啊。从前钻过一百多年的矿洞,金灵土质松软,钻起来更容易才是。”
阴长黎:“可我忘记怎么钻了。”
寒栖:“老鼠儿子生来会打洞,你的头天生比较硬,这是天赋。”
阴长黎也不再废话,直接在这废旧的民宅化回原身。
小黑蛇正准备钻下去时,忽然抬起头:“寒栖,这钻洞采矿的本事,你会不会?”
寒栖垂头:“你我不同族,从来不比本能。”
小黑蛇刚钻进去半截身子,又听见寒栖道:“不过你用人身,和我比过拿脑门砸核桃……”
……
地下。
“小葵?”
迷迷糊糊中,项海葵听到有个男人在呼喊她的名字。
昏迷之前,她是倒在硬邦邦的木头上,现在正被人抱在一个不怎么温暖的怀抱里。
对方的长发垂落,浮尘般扫过她的脸。
痒的厉害,她想伸手去拨,一使力气,牵动全身,五脏六腑痛的她惊醒过来,大口喘着粗气。
挣扎着将眼睛慢慢张开一条缝,瞧见是老板,项海葵僵硬的身体又软了下来:“您怎么找来的。”
“寒栖帮忙。”阴长黎将她抱在怀里,这狭窄的树根结节内,已经被他铺上了垫子。
这垫子是他外出时拿来休息的垫子,因为腰伤的缘故,他至今不能久站和久坐。
“寒栖怎么会这么好心?”遭受“路溪桥”的突然袭击后,项海葵现在开始疑神疑鬼。
“他说不能让你死,你是他往后制裁我的武器。”阴长黎如是说,调整下手臂,让她能靠着自己靠的更舒服一些,“小葵,你伤的很重,经脉全部堵塞掉了。”
“我被孟南亭阴了。”项海葵浑身无力,像个软体动物攀附在他身上,将经过讲了讲。
才说了这么会儿话,便是满头大汗。
一是内伤之故,一是这树根内浊气流动,加重了她的痛苦。
项海葵的意识都是模模糊糊的。
阴长黎自从找到她,便心疼到现在,垂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小葵,你现在还能变蛟龙么?
项海葵摇摇头。
那没办法了,阴长黎若是将身形变大,一动就会被孟南亭感知到。
所以想逃走,只能是沿着他下来时钻出来的小通道。
这需要项海葵再次变成壁虎大的小蛟龙,用爬的跟在小黑蛇屁股后。
可天狂积攒的狂意,已经一滴也不剩下了。
而变蛟龙所需的狂意,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逃的话,要么被孟南亭和雀迟抓到,要么等小建木树根彻底扎入冥界,树干整个会被冥界浊气充斥,以她眼下这种状态,可能会死。
阴长黎犹豫了很久:“小葵,你不要觉得我是乘人之危,现在只剩下一条路走,那就是双修,我来帮你疏通经脉。同时……”
他看一眼她脚边的天狂剑,“你不但可以复原,还能有狂意变蛟龙了。”
他这话一说,天狂顿时颤动了下。
项海葵在分析境况,已经想到了这茬。
她正在做思想斗争,没想到他先说出来了。
这样一座巨大的发电站在身边,受天狂影响的项海葵,真的是抵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诱惑。
眼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死在这,小白堕入冥界,外头危机重重,老板一直醒不过来,一个傻白甜不等恢复,估计就玩完了。
再一个,还有路溪桥。
项海葵听到了,孟南亭说半日就能攻破路家老爷子设下的保护禁制,那么攻破之后,吞噬掉路溪桥,保守估计,应是在明日正午左右。
当年在银沙城她四面楚歌,路溪桥虽没什么本事,却一直站在她这边,力所能及的帮着她,也算是雪中送炭。
对比着父亲的徒弟,那些本该和自己亲近的人,路溪桥绝对担得起“朋友”两字。
但是……
项海葵还有很多的顾虑。
阴长黎:“我刚在心里立了心魔誓。”
项海葵在他怀里吃力抬头:“嗯?”
阴长黎目光坚定:“我记忆复苏之后,若是对你不利,便让前冥王交代我做的一切,以及我所谋的山海族复兴大业,一败涂地。”
项海葵微微张大了嘴巴。
阴长黎问:“这样,还不可以吗?”
“没用。”项海葵突然想起来,“天狂第五重满了。”
狂意虽空,但进度条已经满了,不会再积蓄狂意,需要她引导升级,升入第六重。
可她现在虚脱无力,无法运气引导。
这话刚落,嗡的一声,天狂剑身闪耀片刻。
项海葵微诧,一感知,天狂竟然自己跳去第六重了???
而第六重的进度条,是第五重的两倍长。
阴长黎顺着她吃惊的目光,也看向天狂剑,明白了:“你看……”
完了。
项海葵最后的心理防线也被攻破了。
她吃力的抓住阴长黎的衣襟,咬了许久牙齿之后,说:“我不想的,真的。”
她盯着奶狗老板的眼睛,却是和他意识海深处的狗比老板说话。
随后,项海葵闭上眼睛,扑通扑通,心跳一拍快过一拍。
感觉到他有些粗重的气息越来越接近自己,嘴唇即将相触时,她没忍住偏过头,耳郭擦着他的唇而过。
“等一等!”项海葵亲手把衣裳除去,只剩下个肚兜,翻了个身,趴在垫子上,“时间不多,直接进入正题吧。”
阴长黎的眼底滑过一丝落寞。
项海葵感受到了他的失望,可没办法。
从前听人说,可以和不爱的人拥有最亲密的关系,却没办法接吻。
当时项海葵还吐槽过,原来是真的。
不爱就算了,她还非常怕他,天狂也怕。
若不是因为怕,天狂也不会从他身上获得巨多的狂意。
……
“嘶……”
“我轻一点。”
“您是得轻点,小心着腰。”
……
记忆之海的深处,幽暗无光。
一条小黑蛇破冰而出,跌入海水之中。
脑袋仍有些浑浑噩噩,但阴长黎知道自己的休眠期终于结束了。
每次苏醒,都好似死而复生,如此这般,早已不知多少次了。
以往破冰之后,他还要在冰冷的海水里,慢慢舒展僵硬的身体。
等舒展开来,方可上岸。
可此次有所不同,他像是跌入温泉里,完全不必费力去舒展身体。
如冬日里的暖阳,雪山上的篝火,给他一种从身至心的温暖舒畅。
自从族破家亡,他跪在漫天飘雪的天宫门外那日起,就再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阴长黎在海水中伴着一蓬海藻徜徉了会儿,才游上了岸。
出水后,阴长黎化为人形,站在沙滩上,海水刚刚没过他的脚踝。
终于可以呼吸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却蹙了蹙眉。
空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清新甘美,反而极为浑浊,充斥着一股……“欲”的气味儿?
这样一口污浊之气,吸入肺腑之中,令他胸口异常憋闷。
先前的愉悦之情一扫而空,耳畔又响起隆隆雷声。
阴长黎茫然抬头,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湛蓝晴空,一刹乌云滚滚,降下道道惊雷。
惊雷落下,火花四溅。
一时间,他面前的“岸”,俨然成为一片炼狱。
而在熊熊火光之中,他依稀看到两道纠缠的身影。
待瞧清楚是谁,阴长黎愣了片刻。
稍后,他似被天雷劈中,骤然惊醒!
不……
这不是真的。
“我一定是还没有醒来。”
阴长黎仓皇失措,跄踉着向后退,想回到温暖的海水里去。
岂料身后的大海涌动起一道波浪,波浪中似乎藏着一只手,推着他的背,将他往前送。
阴长黎继续踉跄后退,面露狼狈之色:“不,我不想上岸。”
他挣脱那只手的桎梏,直接转身往海中央疾走,却见大海掀起万丈巨浪。
他就这样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巨浪冲上了岸。
……
项海葵的感受不能问,问就是痛苦。
其实奶狗老板已经很温柔了,可能是她的伤势导致的。
毕竟,他还要帮她疏导堵塞的经脉和气穴。
他们两人现在,更像是医生在给病人推拿按摩。
突然。
医生停了下来。
项海葵明显感觉到,他快不行了。
“您是不是腰伤……”
脑袋后仰,项海葵想要转头看他什么情况。
但她的脑袋才转了一半,一只汗津津的手,倏然抓住她的后脖颈。
五根修长的手指,几乎将她纤细的脖子扣个圆满。
这只手将她的脸往垫子里摁,似乎是想制止她回头。
可慌乱间摁的过于猛烈,项海葵的脖子被掐的麻木,整张脸都嵌入垫子里。
这垫子得有三十多厘米厚,项海葵的鼻尖却能触到地板。
她现在没有法力,无法传音,也无法闭气太久,整个人处于窒息的边缘。
这种感觉,竟让她再度回忆起当年那个梦境。
被淮灭摁死在洗澡水里时的恐慌感,再一次漫上心头。
进行到一半突然不行了,嫌丢人才不让她转头看他吗,不看就不看,草你妈,快松手啊!
她像条溺水的鱼,除了头不能动,卖力扑腾。
她没空感知洞外的天狂,第六重狂意进度条,直接就冲到了尽头。
只感知到,自己这一扑腾,他好像又行了?
“别动!”阴长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隐忍又压抑。
自毁之前,他设想了无数种醒来时将会面临的局面。
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却从未料想到是这等……难堪。
半生杀伐决断,自毁时都不曾皱过眉头的阴长黎,此时此刻,无论身体还是心灵,都深刻感受到了一个词的含义。
——“进退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不被锁,已经改的没办法改了。
1今天开往追妻火葬场的灵车漂移了吗?
漂啦。
2睡美人山海经版释义:指的是阴美人失忆多年,被葵葵一睡,就醒来了。
3依然是明晚十点(误差前后五分钟),不见不散。
55、金灵惊魂夜(五)
至于为何会进退两难。
初初觉醒,休眠加上中咒, 阴长黎的意识混乱的厉害。
最先收回的, 是先前留在玉简内的那缕神念的记忆, 知道银沙之危已经解除了。
休眠期间的记忆, 却一片模糊。
但身体的状态告诉他, 是“自己”主动自愿与她双修的。
不, 更像是单方面的治疗。
她经脉堵塞,气血淤积的厉害。
然而, 并没到非得采用这种方式的地步,只能说明眼下的处境不妙, 危机重重,唯有如此。
阴长黎现在极度虚弱, 需要时间恢复,可他的脑子已经活了,能够想办法解决。
愁的是,是否要为她疏通剩下一半经脉。
这般中途停下, 不如不开始。她或许会遭反噬, 伤势更重, 留下终身无法根除的顽疾。
可他内心羞怒, 快要丧失理智。
他和项海葵之间只是交易关系,他为她改命,她负责在他失忆期间照顾他。
随着他醒来,交易完成,谁也不欠谁的。
他搞不懂自己为何还要管她, 还是用这种自己完全无法接受的方式。
此为心的进退两难。
至于身的两难,阴长黎骤然觉醒,原本被惊的凉了半截。
她一挣扎,激发了他属于雄性动物的本能,凉了的再度复苏,还蠢蠢欲动。
并非他定力不够,是都到了这一步,身体俨然动情极深,整个脑子全被“欲”牵制着走,刚苏醒的他根本抵抗不住。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本就汗津津的身体,更是泡了温泉似的,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连累项海葵的背也遭了水灾。
他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战,不知项海葵无法闭气,已经窒息到快要昏厥了。
直到她扑腾的越来越无力,阴长黎才恍然察觉,慌忙松开那只扣住她后脖颈的手。
“项姑娘?”阴长黎伏下身体,用掌心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高。
另一手在她湿滑的后背一拍。
项海葵一个猛子醒了过来,睁大一双漆黑的眼睛。
呆滞了有两三秒的时间,她脸色倏变,从恐惧转为愤怒。
极度的愤怒!
她是趴着的,还被压制住,想给他一拳不容易,便倏地伸出手臂,死死抓住他左耳附近的大把头发,指甲抠住他的头皮。
阴长黎像被抓了七寸的蛇,痛苦的支吾一声,额头抵住垫子,听她在耳边咆哮:“草你妈想死是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窒息吗!”
看着是条小奶狗,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一到这事儿上就暴露出了本性!
项海葵以为,他是靠这种方式来“提神”。
听说女人窒息,会给对方带来莫大的快乐。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原本腰伤复发都快不行了,来一手扼喉之后,他又行了,比先前更行。
项海葵抓他头皮的手越来越用力,头发都给他扯掉了一大缕,又翘起脑袋,张大嘴巴就近咬他一口,咬出一嘴的血,满口牙都给染红了。
松口的同时松了手,她冷笑:“找刺激啊,这样够不够刺激!”
从被扯头皮开始,阴长黎整个人就已经懵了。
此时痛的深深蹙眉,他压着心头的怒意,稍稍抬头,绷紧了下颚,徐徐转脸看向她。
树根里是没有光线的,这狭小的空间,全靠角落一颗夜明珠照明。
夜明珠的光芒被浊气缭绕,遮遮掩掩,朦朦胧胧。
项海葵脸色苍白,唇瓣却因沾着血,红的如同一颗掉入雪里的樱桃。
身体都还连在一起,小小一只,覆盖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带来的感觉极是怪异。
哪怕她粗暴的像只凶鬼,在他眼睛里,好像也成了弱小无助可怜人儿。
心里的怒意,一刹消失的无影无踪。
“对不起。”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愤怒上头的项海葵,根本没看出来他的不同:“不行就直说,我亲手砍的,难道还会不了解你的腰,会嘲笑你吗?”
腰?
听她一提,阴长黎才发现自己的腰的确有些沉胀感,似乎受过重创。
项海葵慢慢平复,消了气,指挥他:“得了,换我来。你引导着帮我疏通经脉就行!”
这折磨人的治疗,赶紧完事儿吧。
真的痛苦,有种被人拿锯子锯大腿,一直都锯不完的感觉。
加上刚窒息过,还有点想吐。
“起来啊。”他如今整个趴了下来,重伤之下的项海葵觉得自己好像背着几百公斤的猪,窒息感又要上头了。
她挣扎着扭了扭,“快点,不要浪费时间,你躺……”
她话没能说完,他猝不及防的一个开始,令她打了个哆嗦。
“你别逞强。”项海葵可不想再被掐一回,警告他,“你再敢掐我,小心我撅了你的剑!”
“你没机会。”阴长黎在她耳畔说了一声。
说完那一声冷笑,突令项海葵心生不安。
她没有怀疑阴长黎觉醒了,在她认知中,如果是他本尊,估计直接就把她杀了。
奶狗老板现在正处于觉醒的边缘,本身性格就起起伏伏。
但她还是下意识又想转头看他,双眼却被他那只掐过自己脖子的手掌给蒙住了。
“你趴着,不就是不想看见我,那还看什么?”
阴长黎另一条手臂穿过她线条流畅的腰肢,紧紧箍住,方便自己的掌控。
拿定主意之后,他的进退两难,变成进退有据。
……
“我觉得我好了。”
“嗯。”
“我好了。”
“我还没好。”
……
中断之后再来,医生的医术水平提升不少。
他似乎可以很快找准她的症结所在,经脉通畅的速度明显提升。
体内伤势复原的飞快,项海葵的痛苦减轻了很多。
但许是被她拽了头皮,羞辱一通,老板来了脾气,一改先前的温柔,像是憋着一股怨气,简单粗暴。
从头至尾维持着一个姿势,能不接触的部位,绝对不碰一下。
若不是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疗伤,项海葵的感觉自己怕不是个宣泄的工具。
结束之后,阴长黎一声不吭,立马起身穿上衣服,坐去一旁闭目打坐调息。
他原本就刚刚从休眠中复苏,虚弱的不行,又消耗过度,身心俱疲。
浑身散架了的项海葵吃力的爬起来,安静穿好衣服,不去打扰他,在他对面坐下调息。
这一调息不要紧,她惊呆了。
她直接从六品巅峰升入八品巅峰了?!!
再感知一下天狂剑,握草,睡老板之前才刚升到第六重,狂意是空的,现在已经自己跳去了第七重,而且进度条前进了一大半!
天啊,项海葵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遭的痛苦全都值了。
要知道她先前花了十年,满地图越级杀妖兽,只是今日的百分之一。
项海葵看向阴长黎那张苍白秀致的脸,口水快要流下来。
完了,由奢入俭难,她觉得自己可能要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可睡过之后,第二次怕就没用了。
所以……
项海葵拍拍自己的脸,太邪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说好了十点,那就十点更吧。
我继续写。
明中午12点加更~
56、金灵惊魂夜(六)
项海葵靠墙坐着休息,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邪念都扔一边去。
今天是个意外, 往后再也不会了。
她之前一直担心龙族的“淫”会影响到自己, 如今看来根本没必要。
龙族会“淫”应该是比较爽的吧, 而自己去“淫”是找罪受。
经脉气穴都被老板疏通的利索, 她此时什么都不用再做, 只闭着眼睛放松心境。
她放松的很快。
对面靠墙的阴长黎, 很艰难的才慢慢平复下来。
今日的猝不及防,其实也本该在意料之中才对。
选中项海葵来破局改命, 本就是看中她的“无法预估”。
他早有觉悟,玩弄命运, 必遭命运玩弄,这可能就是自己的报应。
观她骨龄, 似乎才过去十年,他提前醒来,除却添一道腰伤,一切安好, 她应是十分尽心了才是。
阴长黎想回收这十年的记忆, 一时之间办不到。
尽管不太想面对, 他还是睁开了眼睛:“项姑娘, 如今你我是什么境况?”
项海葵昏昏欲睡,被这一声“项姑娘”给惊醒了,奶狗老板多年不曾这样称呼过她了。
她刷地睁眼,一眨不眨的回望他。
说实话,现如今他头发散乱, 左下巴靠近耳朵的位置,被她咬出一个血印子,无论怎么看都很狼狈。
可项海葵硬是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几分优雅高贵,这个感觉……
脑袋里“嗡”的一声,项海葵瞪眼:“您是谁?”
阴长黎:“你觉得呢?”
项海葵深深吸了口气,半响没有呼出去。
挺直了腰,整个背部贴紧墙壁,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嵌进树里去。
浑身每个毛孔全都张开了似的,一时间凉意顺着毛孔钻入身体,骨头都被冻成了冰溜子。
“哈,前、前辈……”项海葵皮笑肉不笑,“您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刚刚打坐的时候吧?
阴长黎却将视线一垂,微微倾身,从垫子上捡起一绺被项海葵扯下来的长发,微笑:“大概,就这时候吧。”
项海葵毫不容易恢复的体力,刹那又被抽空,差点儿就给跪下来。
怪不得狂意升的这么欢畅,原来……
老板中途会停,是他醒来了!
项海葵后怕的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眸里透出惊恐,他那会儿是真想掐死自己!
阴长黎看她惊惧的模样,想解释一句,他当时只是过于慌乱,难堪所致,并不是故意的。
但这样解释出来,似乎更难堪。
罢了,也没必要解释。
“项姑娘。”他又问,“现在是什么处境?”
项海葵糊里糊涂、语无伦次的从头讲一遍。
阴长黎只在听到寒栖分|身下界,以及小白堕入冥界时,才蹙了蹙眉头。
关于被砍两截之事,他或许已有心理准备,并不在乎的样子。
等她讲完,树洞内沉默的令人窒息。
项海葵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情。
阴长黎忽然开口:“你抵达八品巅峰了吧?”
项海葵的双手还护着脖子,点点头。
阴长黎:“你得了我的元阳,稍后再闭关个十数日,轻易便可突破九品。”
失去元阳之力,他往后休眠期的时间将会增加一倍,可能还不止。
元阳是什么东西?项海葵思考了一下,惊讶,老板还是个处男?
阴长黎似是犹豫片刻:“项姑娘,我虽不是你的师父,却也一手将你栽培起来的。令尊如今也只是九品中后期的境界,你小小年纪,这等修为已是极为难得。”
项海葵忙不迭点头,她这速度是真的坐了火箭。
阴长黎的目光笔直的望进她眼底去:“我改你父女的命,是为了我自己,算是两相抵消。而今日双修,为你疗伤……算我谢你十年照顾之恩,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项海葵除了点头还是点头,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明白,劳工合同期满了。
老板肉偿了工资。
阴长黎:“我再调息片刻,稍后带你上去,我便会前往冥界寻找小白,你不必担心他。”
“好的。”项海葵听明白了,金灵的事情他不会管。
原本也和他无关。
唯一有关的是小白被路溪谷打伤,路溪谷已经死了。
“嗯。”他稍迟疑之后,又问,“你……可还有其他需要。”
“没有了没有了。”脑袋拨浪鼓似的摇,项海葵知足且庆幸。
毕竟项海葵隐约感受得到,方才的事儿令他感觉到了莫大的耻辱,他憋着一肚子的闷气,脸上惯常的假笑都不见了,分分钟要杀人的节奏。
即便如此,还能冷静与她说话,仅仅是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已是超乎想象。
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气量和胸怀真不一般。
“我失忆期间……”阴长黎欲言又止。
“嗯?”项海葵望过去。
“哦,没什么。”他重新闭上眼。
项海葵却突然有个疑问:“前辈,我会不会怀孕啊?”
这个世界有许多半妖,人与妖之间好像没有生殖隔离。
虽然几率不大,万一一发入魂,怀孕了怎么办。
他俩马上分道扬镳,瞧老板的意思,是要和她划清界限。
往后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上哪儿找他去?
这事儿必须提前说清楚,风险不能让她一个人承担。
阴长黎闭着眼:“不会。”
项海葵好奇:“这么肯定?您绝育过?还是年纪大了生不出来了?”
阴长黎的嘴角微微抽动,牵动下巴上伤口,眉头痛的轻皱。
他看向她:“我们山海族和人族之间,从未有过混血后代。”
那就好,项海葵松了一口气。
还有点儿时间,她要在歇会儿,恢复一下/体力,等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闭眼睛前,却瞧见阴长黎看她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项海葵琢磨半响,又回味了他先前的欲言又止。
突然明白了,他可能是想质问自己一句。
失忆期间,自己有没有勾引过单纯无助的他,图谋他,算计他,从他身上获取更多利益。
草,瞧瞧这拔d无情的态度。
她这些年一直坚守内心,绝对不向奶狗老板的糖衣炮弹妥协,就是知道迟早会面对这幅局面。
不过项海葵还真是心虚。
她确实馋他来着,想从他身上榨来更多狂意。
可天狂是他送的,他该了解才对。
委屈。
树根结节内的浊气越来越多,那颗夜明珠逐渐晦暗。
小树洞内被黑暗笼罩,项海葵抱着膝盖,将额头埋进手臂里,突如其来的伤感漫上心头。
对面的男人,将自己放在心尖珍爱了十年,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疏离的成为陌生人。
还以恶意来揣测自己。
从小到大,不管手里握着什么美好,似乎都不能长久。
这也是项海葵能够抵抗诱惑的一个原因。
这世上,从来就没人真正在乎过她的感受,为她考虑过。
就算现如今的父亲也是,他会在意项天晴的各种小情绪。
对自己,似乎更多的是愧疚。
项天晴会有这样多莫名其妙的小心思,何尝不是父亲宠出来的。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一想就容易像项天晴那样,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而项海葵打小就懂得一个道理,凡事往好的一面去想,会活的更开心一点儿。
阴长黎感受到她呼吸沉了许多,似乎是在压抑情绪。
他又朝她望过去,她正埋着头,瞧不见表情,只能瞧见一双赤着的微微弓着的脚。
即使两人保持着最远的距离,然而树洞本身便很狭小,距离也是很近的。
空气里还弥漫着欲的味道,阴长黎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方才,他宛如一个着急进京赶考的莽撞少年人,只顾着尽快抵达目的地,手里的皮鞭抽的又快又狠,完全不曾考虑胯/下马儿的感受。
此时回忆起来,他好像懂的自己苏醒破冰之时,那令他通体舒畅的温暖海水,是打哪来的了。
嗯,那的确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新的境界。
下巴疼了一下,他伸手抚摸,那里有一排细小的牙印。
再看一眼她的脚,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双脚是冷的,很想捉过来放在自己衣裳底下暖着,这股念头强烈得很,从前就有过这种想法?
阴长黎发现自己的身体逐渐起了变化,刚疲软下去的欲,竟然又抬头了。
他狼狈的收回视线,这应是咒的影响还未散去。
他不再打坐了,他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他难堪的树洞,这真的是他从不曾经历过的难堪,来势汹汹,无法自控:“项姑娘,我们走吧。”
项海葵连忙收拾心情,跟着他站起身:“好的前辈。”
临走前,她将角落里的夜明珠收起来,递过去。
这是他的东西。
阴长黎看了一眼:“扔了吧。”
“您不要了吗?”真是暴殄天物,项海葵收入自己的储物戒里。
……
寒栖正在上方的民宅里坐着,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他以为他会看到一条小蛇从洞里钻出来,后面跟着一条小蛟龙。
结果面前虚影晃动,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面前。
“这……”寒栖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阴长黎,“你法力怎么恢复的这么快?”
原本只有微弱一点,现在起码恢复了四成。
阴长黎瞥他一眼:“惊讶么?还有更惊讶的,我解开了你的咒。”
寒栖震惊:“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项海葵说了一句,提着剑出门,“两位前辈慢慢聊,我去做事了。”
寒栖没注意她,只盯着阴长黎:“这不可能啊,我做过众多解咒的实验……你是怎么恢复的?”
阴长黎也没有去看她,面对寒栖时,他方才的窘迫与尴尬收的干干净净。唇角微微一勾,恢复以往的潇洒淡然,微笑道:“我方才在底下钻洞,钻着钻着便想起来了……你那诸多实验中,不曾试过去下方钻洞吧?”
寒栖:?
难道是头部在阴暗的环境里不断用力,能将咒给冲开?
“寒栖,回去告诉你那位主子,他的好日子即将到头了。”阴长黎懒得与他废话,冷笑道,“你们唯一制裁我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他手中凝结出一朵彼岸花,准备前往冥界。
寒栖蹙眉:“你就这么走了?”
“你难道不走?”阴长黎问,“你还要看谁的热闹?”
彼岸花慢慢舒展,冥界传送阵正要打开时,却见项海葵又拐了回来。
就这么分道扬镳,项海葵心里不舒坦。
阴长黎停下手里的动作:“项姑娘还有何事?”
“哦,前辈,您想走就走吧,我不是找您的。”项海葵传音给寒栖,“寒前辈,我能问您一个比较私密的问题吗?”
寒栖:“嗯?”
项海葵:“您和阴前辈比了这么多年,比过谁和女人双修的时间更长么?”
寒栖:……?
寒栖还真回了:“这个没有,我俩都不是纵欲之人。”
项海葵眯起眼睛:“那您不如和他比比,我刚和他双修过,他啊,就能坚持大半个时辰,不过腰伤挺厉害的,算是打个折吧,您只要坚持一个时辰,就算赢过他了。”
寒栖真没想到她如此敢说,露出诧异的表情。
忽地明白,阴长黎是靠双修打通了灵窍。
可是他有找过一对男女做实验,并不会啊。
项海葵再眯眼:“而且作为女人,我的感受全程痛苦,他的技术就两个字,辣鸡,您再烂也比他强,真的。”
“就这,还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他两口,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心哦。”
说完,她利索的背着剑转身走了。
阴长黎手里的彼岸花光芒熄灭,一直也没走,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哦,说你辣鸡。”寒栖不是个爱说谎的人,而且他明白项海葵告诉他这些,就是让他转告的。
于是他一字不差全部重复一遍,瞧着阴长黎的下巴一点点收紧,脸色越来越差。
“我原本觉得挺对不住你,害你和一个天狂莽夫扯上了关系。”寒栖指了下她的背影,笑了笑,“接触之下,我发现这小姑娘还挺有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十点哈~前后误差十分钟
57、朝阳
回头看阴长黎,掌心熄灭的彼岸花再次闪耀红光。
寒栖又“哦!”了一声:“长黎兄, 你有多少年, 不曾像此时此刻这般狼狈过了?”
在寒栖这只斗鸡面前, 阴长黎是不可能示弱的, 神色几乎是瞬间恢复如常, 莞尔:“寒栖兄, 你是哪只眼睛瞧见我狼狈了?”
“我眼睛瞧不见,是耳朵告诉我的。”寒栖指了指的耳朵, “项姑娘这般羞辱你,你竟一句不反驳, 反而急着逃走,我已经可以想象你苏醒之时的狼狈之态了。”
真是爽, 寒栖长眉飞扬。
阴长黎出了名的心黑嘴毒,最初时寒栖就是被他这张臭嘴给气到的。
在被数万天兵围困,穷途末路之下,重伤的他都还能笑若春风的先嘲讽几句。
现在居然安静闭嘴了。
彼岸花在面前旋转出一扇拱门, 阴长黎不予理会, 准备迈进去。
寒栖摩挲着下巴, 自言自语:“这是为什么呢, 是你觉得似项姑娘这样平凡的人族少女,玷污了你堂堂山海贵族的尊严么?”
“还是你初初醒来,发现自己遭了命运玩弄,因深深的挫败感,恼羞成怒了?”
“亦或者,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的走来,你始终无法接受内心的肮脏,不愿与任何人坦诚相对,那会让你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一只失去外壳保护的乌龟,你恐慌……”
“寒栖兄。”阴长黎转头睨他一眼,唇角笑意倏地漾开,“这一次,你输了。”
寒栖摇摇头:“还没有,只要一天你没有杀了帝君,我就没有输。”
阴长黎伸手拨了拨彼岸花瓣:“我指的不是此事。”
寒栖:“哦?”
阴长黎:“我比你先一步体会到了‘欲’的境界,并在努力战胜他。而你,一个站在门外的无知者,却在揣摩我一个门内之人,并且大放厥词,你说,你可笑不可笑?”
说完朝他挑了下眉毛,走入彼岸花门。
身影消失之后,彼岸花也随之凋零,变成一堆灰烬纷纷扬扬的飘落。
……
彼岸花门的对面,是冥界的一处缺口。
像这种缺口冥界有许多个,这一处,最靠近九苦之地。
此时,缺口处站着两名守卫。
“谁!”其中一名守卫正打瞌睡,忽然察觉缺口处似有波动。
没等他眼睛完全睁开,一道白影堂而皇之从他与另一名守卫中间穿过。
鬼魅一般走远。
“站住!”
守卫要去追,被同伴拦下:“别声张,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守卫一愣:“刚才过去的是谁?”
同伴:“总之听哥的话,别问,别管。反正不是咱们可以招惹的人物……”
守卫突然想起来:“好像是从前叛逃的……”
他这个年纪自然没见过阴长黎,只见过他的画像。
“我们也不上报吗?”
同伴伸出三根手指,悄声说:“哥跟你说,彼岸城里的高官,有一半都是他的人。连十二宫的宫主,都有几个是站在他这边的。在你之前,有三个上报了,再也没有回来,你想做第四个?”
守卫顿时噤声。
阴长黎直奔九苦之地,遇到挡路的头也不抬的直接杀。
有时候,寒栖真是比自己都更了解自己。
他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被他一点拨,竟拨开了一些遮眼的雾。
尽管他还没判断出,他的狼狈是来自第二个原因,还是第三个原因,但有一点他想明白了。
项海葵遭了迁怒。
他说的两清之中,似乎并不包括这一点。
他是不是应该回去,向她道个歉?
她那么畏惧自己,竟敢回来不顾脸面的告诉寒栖,让寒栖来收拾自己,可见,还是被自己给伤到了吧。
阴长黎捏了捏眉心,真是头痛。
……
项海葵迎着初升的太阳,步履匆匆的往路家赶去。
刚才怼了老板一顿,哦不,现在是前老板了,天狂又涨一些狂意,最后又榨取了他一些资源,这滋味真是太酸爽了。
现在的她,狂意起码够变八次蛟龙,浑身充满力量,日天日地不在话下,有自信单枪匹马前往路家和他们正面刚!
什么项天晴的功德,什么上界冥界,什么金灵危机,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把路溪桥抢回来。
她握了握小拳头,告诉自己一定没问题的!
“项姑娘。”寒栖在身后喊他。
项海葵驻足转头,只有寒栖自己,提着柄剑匆匆追了上来:“怎么了寒前辈?”
前老板都醒来了,他没戏看了,也该回上界去了。
寒栖走上前来,指了下前路:“边走边说。”
项海葵懵怔着道:“前辈要随我去路家?”
寒栖点头:“你师兄这肉身品级低了点,但我应该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项海葵随着他往前走,正想问他为什么要帮忙。
寒栖先道:“很多时候,我不仗法力之威。项姑娘,寒栖生于一处小世界,出身凡人贵族,七岁便以诗文闻名于世,十几岁连中三元,步入官场,带兵打过仗,也做过国师与丞相。”
“尔后叩响道门,脱离凡尘,光大过宗门,也曾开山立派。除了与长黎兄博弈,此生无论文武,未尝一败。”
“在我那个年代里,修道者的数量连现在的一成都不足,莫说渡劫、合道,能修至九品以上的,都是凤毛麟角。我是我那世界内,第一个渡劫合道者,世界内三分典籍,都是出自我之手,那里的修道者们,至今以我为道祖。”
项海葵听着大佬讲生平,完全不觉得震撼。
都特么是上界的“国师”了,在凡间当然吊打一切。
寒栖笑道:“项姑娘,我不是在和你显摆,只是想让你对我有个大概了解。”
项海葵纳闷:“然后呢?”
寒栖道:“你刚说我可以和长黎兄比比双修,我深以为然,而我思来想去,这双修的对象,最合适的是你,这样才是公平的比试。”
“前辈,这不好笑。”项海葵停下脚步,怒上心头,心里大骂一声草你们妈,当劳资什么人,妓|女吗!
她正要发动自己的嘴炮技能,寒栖先道:“姑娘莫恼,我并非来求欢的,是来求娶的。”
天狂突然跳的厉害,项海葵到口的脏话卡在喉咙里,眼睛里缓缓写出两个问号。
他笑:“小建木之事解决之后,姑娘可愿嫁给我,随我回摘星宫去,长黎兄令你十年内脱胎换骨,寒栖可以令你一步登天。”
作者有话要说: 按时更新就是要断章,所以,明天中午12点,继续更吧。
58、橄榄枝
“前辈您为了输赢,也未免太拼了吧?”
项海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寒栖道:“姑娘可是怀疑我的诚意?”
“不怀疑, 多谢前辈给予的尊重和抬爱。我是嘴馋, 但也不是谁给我糖吃, 我就跟着谁走。”
从前是无可奈何, 别无选择。
她拍了下剑匣, 警告天狂安静。
左边楼房里潜伏着一只凶鬼, 项海葵将剑匣裂开一条缝隙。本想拔剑的,但修为提升之后, 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凝气成剑了。
以往她都要靠挥动天狂来掌控剑气,剑握在手中, 如同一个方向盘。
八品以上的剑修,似乎可以用神识来驱使剑气, 且将剑气当做橡皮泥,捏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她凝神尝试了下,引导着那些从剑匣逸出的剑气在面前凝结,还真凝结成了一柄气剑。
气剑随着她的意识掉转方向, 上下翻飞。
尔后飞向楼房, 气剑穿透墙壁, 指哪打哪, 将那只准备跳出来偷袭的恶鬼诛杀。
气剑便散去了,没有损伤楼房的一砖一瓦。
记得师父说过,真正的高手,并不是比拼谁的破坏力更大,而是谁更收放自如。
项海葵感受到了这种收放自如, 原本阴郁的心情,似这初升太阳,忽就灿烂起来。
“姑娘于剑道很有悟性。”寒栖赞许着点点头。
项海葵合拢剑匣,加快脚步:“前辈还是回去吧。”
寒栖提步跟上去:“姑娘别先忙着拒绝,不如考虑考虑。”
项海葵很烦:“我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考虑。”
寒栖道:“那我来帮姑娘捋一捋。”
项海葵闷头走路,他占据着学长的肉身,她也不能拔剑砍他,只能听着他在身边喋喋不休。
“姑娘未嫁,我未娶妻,彼此也都没有心上人,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你我可以先定下婚事,你若人间还有留恋,那我先陪你在人间历练。长黎兄会的,我都会。你也看到了,无论是绣花还是剥螃蟹,我都不会输给他。”
“寒栖绝对不会勉强姑娘……”
项海葵现在的感受,就像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感觉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烦的她想吐。
“您现在不是在勉强我吗?”
“自然不是,我是在摆明态度,开出条件,让姑娘清楚明白之后,做选择而已。”
项海葵眯起眼睛:“前辈,除好胜心之外,您是不是想拿我来对付阴前辈?”
寒栖毫不避讳,一口认下:“是的,所以这是个一举数得的决定。”
项海葵好笑:“您怕是要失望了,对于阴前辈来说,我只是颗棋子,一个工具。”
寒栖摇摇头:“关于我给他下的咒,是拿男女双修尝试过的,根本解不了。但我现在想,当时我忽略了一点。”
项海葵皱眉:“嗯?”
寒栖:“女方只是乐坊里的一个舞姬,我花钱雇来的,两人之间并无感情。故而我判断,长黎兄在中咒失忆之后,是真的心悦姑娘,而不是姑娘所认为的雏鸟心态,这份爱意,才是他成功解咒的关键……’
项海葵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她呆了一瞬,跳过凸出地面一米的根须,继续走:“那也是因为您的咒,咒没了,那份爱意也没了。”
寒栖笑道:“姑娘,我只是封印了长黎兄的记忆和灵窍,让他想不了那么多,更从心,从本能,并没有给他下痴情蛊啊。他的真心与我的咒无关,姑娘可以当做,我是用咒让他重返了少年时代。即使如今醒了又如何,刻进心里去的东西,是抹除不掉的。”
说到底,这一局其实是寒栖赢了。
赢的非常彻底。
“我要趁他还糊涂之时,将姑娘攥在手中,就等于抓住了他的弱点。”
项海葵难以置信的看向他:“前辈这么坦白的吗?”
寒栖笑:“我这人,不太喜欢说谎。”
项海葵冷笑:“那您凭什么认为,我会帮您对付阴前辈?”
即使雇佣关系结束了,老板的恩情还在。
“因为姑娘别无选择。”
前方有两只恶鬼从巷子里窜出来,不等项海葵拔剑,寒栖指尖飞出几颗棋子。
恶鬼瞬间消散。
寒栖的声音冷肃几分:“姑娘,上界帝君心机深重,心狠手辣,做事不计后果。当年山海族和天族之间的战争,是他一手挑起,目的是将他哥哥拉下太子之位。”
项海葵:“前冥君?”
寒栖点头:“帝君鲜少出手,总依赖狗腿子们做事,比如我。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能力,与此相反,他是在隐藏自己真正的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罢了。”
寒栖去到上界时,山海早已陷落,三界也早已平定。
他从来没见帝君使用过修为,交谈时,也完全摸不准他的路数,一副“昏君”的模样。
但可能是个昏君吗?
不可能。
前冥君的死,和他脱不开关系。
而阴长黎明明万事俱备,却一直不动手,顾虑的也是帝君,而非寒栖。
“帝君座下不只我一人筹谋,如今我失败了,长黎兄提前苏醒。帝君或许会亲自出手,或许再派其他人,首当其冲会受到伤害之人,正是姑娘你啊。”
这特么关自己鸟事儿,项海葵冷笑:“帝君再牛逼,难道还会知道我和他双修过?”
寒栖笑道:“我会上禀帝君啊。”
项海葵嘴角一抽,不过想想也是。
寒斗鸡本来就是帝君的狗腿子,任务又办砸了,肯定得回去给帝君一个交代。
“帝君不抓你,原本我也是要抓你的,你帮着长黎兄,就等于帮着山海族,你不无辜,站在我的立场,杀你也是天经地义。”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路家大门口。
在门口站定,寒栖接着说:“但我知道你很无辜,并不想伤害你,更想与你双修。”
“那您说去吧,我不怕。”项海葵才不受他威胁。
她拔剑,准备尝试劈开路家的结界。
寒栖却伸手一抓,从虚空中抓出几只小旗子,扔出去。
小旗子在地上排成八角形,他双手结印,小旗子幻化一道门,直通路家内部。
寒栖做出请的手势,说的还是先前的话题:“即使我不禀告,帝君应也有渠道知悉此事,姑娘唯有挂上我未婚妻的名号,他们才不会轻易动你。”
“你瞧,明明轻易可以规避的风险,为何非要做个莽夫,硬着头皮去闯呢。”
握草,政治家吗?
项海葵快要被他给说懵逼了。
同样都是嘴炮攻击,自己和他明显不是一个级别吧。
她想了想,索性道:“前辈,实话跟您说了吧,在我眼睛里您是个坏人知道吗,我不想与您有任何牵扯。”
“嗯,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寒栖见她不动,自己先走入法阵中,“可当年我有能力时,山海族已经垮台了,为了人族迅速发展起来,我必须如此。”
“不,即使山海族当时没有垮台,我也不会选择和它们站在一边。”
“天族再怎么压迫凡人界,也只是将凡人当奴隶,不会当成食物。”
“天族与我们不同族,但在“种”与“文明”这个范畴之内,我们与天族是更接近的,山海族它们不一样……”
项海葵打断:“我接触的山海族……”
寒栖也打断:“项姑娘接触的山海族,都是站在山海族文明最顶端的人物。你了解真正的山海族么?不了解,你就没有资格指责我。”
“我是不了解,但我知道阴前辈不会随意害人,但您会。阴前辈是在反抗,而您是依靠压迫别的种族,来换取利益。”
项海葵摆出自己嘲讽脸,“您这沾着其他种族鲜血换来的人族文明,在我看来不过是自我感动,和上界帝君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样的垃圾!”
寒栖不气不恼,笑道:“长黎兄也是这样说的。”
项海葵一楞。
寒栖:“你受他影响挺深。”
项海葵蹙眉:“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她走进阵法中,站在寒栖身边。
寒栖掐诀启阵,两人瞬间消失于门外,又瞬间出现在路家院子里。
“其实这些年,我也有些动摇。但我这个人,从小就特别固执,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寒栖摇头,“不,若有南墙,我会将墙撞破,继续走。”
“疯子。”项海葵一落地,便瞧见十几只猛兽,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她抬起剑,“我有些明白前辈的意思了,前辈除了想和我双修,还想招揽我,策反我,帮您对付阴长黎。”
寒栖点头:“不错,我认为姑娘在站队之前,不妨先出去走走。天族走一圈,山海族走一圈,胸中有沟壑之后,再做决定。”
项海葵倏地一笑,比这朝阳更灿烂:“我若有这个本事对付阴长黎,您就不怕这几圈走下来,我反而将您给带歪了?”
不等项海葵出手,寒栖往前走去。
手里的剑拔都没拔,他从兽群中走过,步伐稳健,只以剑鞘在每只兽的不同部位敲击一下。
那些兽便纷纷爆出鲜血倒下了。
他站在前方,转过身,隔着一条血路,朝她伸出手,“认同我,或者改变我,将我推入深渊,或者救我于水火,寒栖都是求之不得,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哦
59、外乡人
项海葵稍作沉默,反手将天狂竖在身后。
这柄没节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剑, 一路上都在蹦, 一个不留神, 它就要脱手而出。
项海葵大踏步往前走:“前辈顶着一张我暗恋许多年的脸, 我还真有点儿把持不住呢。”
走到他身边, 又与他擦肩而过, 没理会他伸出的手。
寒栖不见尴尬,稍牵唇角, 转身继续追着她:“我原身的相貌也不差的。”
项海葵当初喜欢学长又不是看脸,看脸的话, 其实她更喜欢前老板那种精致高贵类型的,不然也不会将他当爱豆模仿他的发型。
“我考虑一下。”她说。
“可以。”寒栖颔首, “但是不要考虑太久。”
项海葵:“我也有个‘但是’。”
寒栖摆出一切好商量的态度:“姑娘请讲。”
项海葵非常不满,“您能不能不要再抢怪了?”
寒栖:?
项海葵简直要气死了,刚提升境界学会凝气成剑,摩拳擦掌的想要练练手, 这斗鸡一直抢怪打。
她的修为陡然拔高, 不先练一下, 待会儿怎么打boss?
寒栖颇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
项海葵当然知道他是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与保护欲。
男人就这臭德行, 真像孔雀。
不免又让她想起了前老板那个狗比,也算一朵不一样的烟火了。
……
小建木底部,项天晴尚未醒来,孟南亭正打坐,心腹突然现身, 带来一封信。
他蹙着眉接过,看罢瞳孔一缩:“将大小姐带走……”
并将雀迟附身的玉佩也给了心腹,且吩咐了一些事情。
……
项海葵一路杀进去,现在的路家已经成了修罗场,到处都是人和妖兽的尸体。
原先来路家天狂预警,她以为路家养了许多高阶修士,没想到全是一些怪兽。
但这些怪兽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打着并不难。
终于让她遇到一个厉害的,竟将空间隔离,一脚踏空之后,她像是落入了一片血海之中。
“是之前帮着雀迟的山海族?”她点着足尖,立在血海上。
一个怪笑传来:“山海鬼车族。”
项海葵原本还不知道鬼车是什么,隐隐约约见到了他的原型,原来是一只九头鸟。
不过这只九头鸟,有四个头明显和另外五个头不一样大,像是被砍掉后重新长出来新头。
挥剑砍去,这血幕咕嘟咕嘟,将她的剑气悉数吸收。
项海葵兴奋的目露疯狂之色,啊,总算碰到一个能打的了,来吧!
她凝结道道剑气,正准备狂轰乱炸。
突听见一声惨叫,周围的血海不见了,又回到了路家的花园。
滚了一地的鸟头,鸟毛雪花片子似的落。
项海葵愤怒的看向远处的寒栖,寒栖无辜的摇摇头。
“项姑娘。”
竟是阴长黎的声音。
项海葵微微一讶,寻声抬起头,他站在房顶上。
两片鳞拢着乌黑长发,穿一袭浅灰长衫,估计是刚出休眠期怕冷,披着一件白色的羽毛大氅,一派雍容华贵,已经丝毫看不出昨夜在树洞的狼狈。
看样子,是他出手将九头鸟给撕碎了。
得,睡过之后,连老板也成了孔雀。
先前自己被揍到哭,没一个人帮忙,今天想亲手打个怪怎么这么难?
而且这傻逼天狂是怎么回事,她冲锋陷阵打怪的时候,它宛如咸鱼。
前老板一出现,它兴奋的像一条看到骨头的狗,狂摇尾巴。
曾经项海葵以为自己可能会成为一代逼王,是她太天真了。
现如今,天狂俨然对装逼兴趣不大。
它是想让她成为“狗血女王”。
项海葵定了定神,问:“您找到小白了?”
阴长黎:“还没有,我感知到他是安全的,我想先回来向你……道个歉。”
项海葵仰头看他。
他说话时唇角自然上翘,眉目清朗,与从前一样。
看来不只外在,心态也完全平复了。
阴长黎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转望西北方向的小建木树:“你想要什么补偿?我去帮你杀了孟南亭,将路溪桥救回来,怎样?”
小建木树此时正被一团绿色的雾气缭绕,他心情复杂。
当初告诉路家老爷子,以双生子种合道果的“高人”,正是他阴长黎。
阴长黎索要了路家半数财富不是重点,主要是算出自己与路家有缘。
正如算出道辰与他也有缘一样。
不知缘分是什么,便出手帮扶他们一把。
阴长黎以为这缘分是和双生子的,没想到最终竟落在了小建木树身上。
命运无常,不过如是。
项海葵听了这话,莫名一肚子火:“前辈非得将所有交情,都用交易来解决么?”
阴长黎刚转过视线看她,又见她红唇开开合合:“不过我确实需要。”
她可不会为了所谓的骨气,就怄气说“不用你帮忙你滚吧。”
阴长黎微微颔首,准备往高塔去。
项海葵喊住他:“但不是现在,我要先去报仇,如果我打不过,前辈在帮忙……像十年前一样。”
像十年前他训练她那会儿,扔她进怪物堆,他则在远处坐着喝茶。
等她精疲力尽或者打不过时,将她捞走。
她这样一说,阴长黎倏然有些迷怔,才短短十年,为何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淡淡微笑:“可以。”
项海葵提着剑准备去了,走了几步忽然想到:“啊!对了!阴前辈,我有件事儿和您说。”
她用的不是传音。
阴长黎:“嗯?”
项海葵指着不远处的寒栖: “寒前辈跟了我一路,说他要上报给帝君,您是跟我双修才清醒的,让帝君抓我。”
寒栖眉头一蹙。
阴长黎同样沉了沉眸,看过去:“寒栖,你何时变得这么输不起了?”
寒栖捏了下眉心,正要说话。
项海葵抢先道:“这还不只,他还说他想娶我为妻,一个是要跟您比一比双修,一个是捏着我来对付您……”
她叭叭叭将寒栖的话说了一遍。
寒栖实在太能哔哔了,背的她好累。
但是,关于奶狗老板那一段,她没有说,狗比老板可是很好面子的。
阴长黎听着,原本微翘的嘴角又慢慢沉了下去。
寒栖看向项海葵,拧起眉头:“我可不可以当做,姑娘做选择了?”
项海葵摆摆手:“当然不是,我只是和他说清楚。”
一听这话,阴长黎的眸光又冷了三分,直视她:“所以,你往后准备帮着他,来对付我?”
项海葵摊手:“这不好说,真的,帝君太恐怖了,我真的怕。而且您也听见了,寒前辈开出的价码的确挺诱人。”
阴长黎不辩神色,连连点头:“恩,这是你的自由,你随意。你要去助纣为虐,我也拦不住。”
“其实你们的事情我不懂……”
项海葵心道,反正都是一群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人看的辣鸡。
“我就一外乡人,对这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也不想站什么队。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谁让我活下去,给我的肉多,我就为谁卖命。”
项海葵转身之前,做出请的手势,“现在我去救人,两位老板不妨列个待遇清单,相互比一比,谁给我的待遇好,我往后就跟着谁干。”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又是三千都写不满,明天中午12点还是继续加更吧。
60、公平
话讲完,项海葵掉脸走人。
这世界的种族之争关她鸟事儿, 大佬们的理想抱负又与她何干。
她连自己都顾不住, 脑袋上时刻悬着柄刮骨诛心的刀, 还叨逼叨的让她去思考人类文明, 物种起源?
早点儿将天狂修炼到满级, 自己步入合道才是正事儿。
别人合道是为升天, 瞧瞧这里的天,升上去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到时候, 她要斩破虚空回地球养老,让这些辣鸡都一边玩儿蛋去!
她将话撂出来后, 阴长黎还好,寒栖似被戳住穴道, 半响才喊住她:“姑娘。”
项海葵驻足。
寒栖笑叹:“这等原则性的大事,姑娘如此草率的么?即使是外乡人,姑娘也是人……”
项海葵倏地转头,喝道:“您把我当人了吗!想让我认同您之前, 首先是不是得先将我当个人看!”
她眼神里的凌厉, 令寒栖一怔, 笑容逐渐凝在脸上。
阴长黎也笑了一声, 笑的是寒栖。
项海葵又仰头看向披着羽毛大氅的他:“嫌冷还站的那么高,是不是脑残?”
阴长黎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从前给她做集训时,为了狂意她经常骂他,他听多了。
现在是不同的。
他休眠期不过睡一觉的时间,这个莽撞的小姑娘, 已被磨砺的利剑一般。
阴长黎没有和她计较,也没有从屋顶上飞下来,只道:“项姑娘或许有什么误解。”
项海葵皱皱眉头。
“寒栖兄招揽你,是因为他认为你对他有用处,而我……并不需要。”阴长黎摆明自己的态度,并不打算和寒栖竞争什么。
话音才刚落下,阴长黎又转为密语,“莫要误会,我若是争了,他更会认定可以用你来拿捏我,越不会放开你。”
项海葵“哦”了一声。
“我虽也能护住你,但我总归是个见不得光的逃犯。我这条船,是条没有回头路的贼船。”
阴长黎道,“你若想置身事外,寒栖的建议可以考虑。我了解寒栖,他做事还是有底线的,往后发现自己错了,会放过你,你便彻底自由了。”
项海葵点点头。
阴长黎静静看着她:“寒栖有一点没有说错,你的修为是被硬拔上来的,阅历沉淀还不够。”
项海葵问:“您真不怕我被他说服了,调转枪头对付您?”
他没回话,只弯了下唇。
项海葵看懂了这个笑容的含义,连寒栖都对付不了他,多加她一个又有什么妨碍。
她也明白了,他不是在和寒栖斗心机,他是真觉得寒栖十分搞笑,居然想以她为武器对付他。
寒栖怕不是狗急跳墙了。
项海葵提醒他:“阴前辈,先前有句话我没对您说。
阴长黎示意她说。
项海葵:“寒栖前辈之所以盯上我,是觉得破咒的关键在于您失忆时对我动了真心。”
阴长黎微笑:“我从前是不是教过你,一个不爱说谎话的人,一旦说起谎话,最容易骗到人。”
是说过,原来针对的是寒栖啊,项海葵明白了:“可是……”
她顿了一下,“我也觉得您失忆时,好像是对我动心了。”
阴长黎眉头轻蹙:“姑娘应该最清楚,我之前只是一个病人。”
项海葵说完之后,直接就转身继续走了,她不过是看在恩情的份上提醒他一句罢了,才不想瞧见他那带着审视的目光,写满了她是不是想倒贴上去的疑惑。
项海葵直奔小建木塔。
金灵城主战斗力十足,点的又都是高手,还在和路正途硬刚。
都刚了这么久了,距离小建木还有十万八千里。
项海葵化为小蛟龙直接在塔上钻个洞,进入塔内。
旋梯被毁掉了,项海葵直接提着剑飞下去。
神识可以窥物时,发现孟南亭站在牢房门口,牢房内项天晴竟然不见了。
而孟南亭此时正抬着头看向上空,他看到了项海葵,倏地瞪大眼睛。
项海葵二话不说,双手攥着天狂剑柄,借重力朝他的脑袋劈去。
孟南亭似乎非常惊讶,举起一条手臂来抵挡:“葵姐,是我啊,路溪桥,不是孟南亭!”
手臂这么一挡,竟真挡下了天狂的剑气。
他有些不可以思议的看向自己的手臂。
“你又演什么戏?”项海葵在他面前落下,天狂压在他肩头。
“真的!”路溪桥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吞噬了我大哥之后,孟南亭突然跳出来想要控制我,我那会儿虚弱,被他困住了,他一直都在冲击我身上的保护禁制,冲击了很久,刚才忽然停了下来,我迷迷糊糊醒来,重新接管了身体。”
“骗谁呢!”项海葵在他脖子上压出深深一条血线,疼的他大叫一声。
先前路溪桥刚刚升入七品,吞噬掉路溪谷之后,善恶双果合二为一,路溪桥的修为一直在长,肉眼可见的长,已经九品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项海葵都感觉到他的力量在增强,非常变态。
这样的肉身谁不眼馋,孟南亭筹谋多年怎么会主动放弃?
放弃之后,就不可能再夺舍成功。
“如果你是路溪桥,那孟南亭呢。”她问。
“我不知道啊。”路溪桥摇摇头。
“是不是躲进你意识海里了?”她戒备着打量他。
“我真不知道,但我的确是本人。”路溪桥快要急哭了,“你不信就砍我,我若还手我就是小狗!”
项海葵的确有点儿分不清,这个真的很像路溪桥。
她放出神识打量,方圆没有任何力量波动。
孟南亭一伙人似乎撤得干干净净。
难道是察觉到阴长黎来了?
不应该。
雀迟确实是中毒了,但那点儿毒对于山海朱厌来说,顶多是让他的身体暂时麻痹。
如今大半夜过去,应该已经复原了。
而阴长黎刚从休眠中苏醒,修为似乎只恢复了四成。
雀迟与他应有一拼之力,且雀迟还想吃掉他,怎么会逃走呢?
项海葵看着路溪桥的眼神始终带着戒备,用剑指着他的脖子,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条灵锁,将他牢牢锁住。
“走。”
“去哪儿?”
“随我上去。”项海葵心道阴长黎和寒栖应该可以分辨出来。
“好。”路溪桥忽然想到,“对了葵姐,白小哥他……”
项海葵打断:“他叔叔会管的,不用咱们操心。”
路溪桥又问:“那你是来砍树的吗?我听他们说,我这棵树只能用……”
“不是,我只是来救你的。”项海葵半分也不敢松懈,“如果你真是路溪桥的话。”
他沉默下来。
然而用很微弱细小的声音道:“葵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之前项海葵救过他许多次,他从没像现在这样谢过她。
亲哥哥要吃掉自己,父亲在一旁漠视。
自己的人生全是假的,两百年活的像个笑话似的。
以至于自从他醒了以后,想到这些,完全没有难过的感觉。
直到这一刻,他才好像慢慢活了过来。
……
“你真的不出价?”
项海葵离开后,寒栖往前行了十几步,伫立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合适位置,正面仰头看向阴长黎。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阴长黎挑眉笑,“需要我在重复一遍么?”
寒栖背着手,只挑起一边眉毛,表情十分有趣:“你连争都不和我争,这事儿很蹊跷啊,长黎兄,你莫非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原本的计划中,只是让阴长黎对项天晴产生雏鸟心态。
没想到阴长黎自己改命之后,改的动了真心。
寒栖再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赢。
阴长黎还是技高一筹的样子。
可莫名又觉得好笑。
阴长黎笑道:“是你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比较了,一直以来,我只不过是从你手中死里逃生。”
扑簌簌的,金灵又开始飘雪了,落在他大氅的羽毛上,不一会儿便积了许多。
寒栖看着他用手拂去。
他又取出柄伞撑着:“寒栖兄,从前我确实喜欢和你比较,比与天斗都更其乐无穷。我甚至还曾想过,倘若你我同族,或许会成为至交好友。”
寒栖露出些许怅惘:“我也曾如此想过,可惜……”
“不可惜。”阴长黎收起笑容,冷漠的道,“后来我发现,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此生即使不是敌人,也不可能成为知己。”
寒栖淡笑:“哦?”
阴长黎:“你对项姑娘说的冠冕堂皇,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族,可你不过是享受这种成就感罢了,你对人族存有仁爱之心么?从来没有吧?”
寒栖道:“无论我出于何种目的,至少我人族如今蒸蒸日上,我何错之有?”
“从前没有资源时,你照样渡劫合道,你是干净了,可你却令后世所有修道者们,都背负着一身血债,而这一切,只为达成你的成就。”
阴长黎对他不屑一顾,“毫不客气的说,什么道祖,分明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渣。要不要脸,去蛊惑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寒栖不见半分不悦,指指他:“长黎兄很久没有这样直截了当的骂我了,可见你现在对我非常不满。”
言罢,他眼底也冰冷起来,“你呢,耗尽半生心血,扶你山海族扶的累不累?”
“当年你投降之后,逃回旧部,他们是如何对你的?要不要再提醒你一遍?”
“他们将你除名,一人一刀,整整八千六百刀,剐的你一片鳞都不剩,令你连烛龙之体都化不出了,你居然还在为那些野蛮的低等物种奔波,你说你是不是犯贱?毫不客气的说,什么智者,分明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阴长黎默不作声。
寒栖冷笑:“阴长黎,你一日不放弃将戚隐那些好战分子放出来,我们两个就得一直斗到底。”
阴长黎接口:“既然已经走到今日,你我不如公平的斗一场,别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了,战场上见,如何?”
“哦。”寒栖恍然大悟般的点头,雪落了他满头,衬的他面容愈发白皙,“你挑衅了我那么久,其实是想让我离项姑娘远一点吧。”
阴长黎逆着他的话讲:“如果你真认为她能打败我,那么她肯定也能打败你。”
“我已经讲过了,但求一败。”他拍去肩头的雪,眼神锋利,“不论是你们谁,寒栖都但求一败。”
“你骨子里有多骄傲我最清楚,为了与我斗气,你找她来双修,你心甘?”阴长黎说着话,消失于房顶,撑着伞来到他面前。
“你先前说你站在门内,我站在门外,我奚落是你大放厥词……”
寒栖迈开步子,迎着他走上前,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已是十分明显,“我心甘不甘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公平,我必须和你进同一个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降温感冒发烧,太难受辽,今天抱歉了,我歇歇,等好点再补回来。
61、改主意
寒栖停下脚步。
两人相距不过半丈,周身戾气浮动, 连落下的雪花都对两人敬而远之, 绕道而行。
戾气僵持不下, 许久之后, 阴长黎神色阴郁的吐出几个字:“你真恶心。”
寒栖:……?
为何说他恶心?
以往两人爆发冲突时, 都是被阴长黎辱骂什么人渣, 贱人,从未听他提过“恶心”一词。
上次在莲舟上项海葵表演吞剑时, 他就说过自己恶心。
这是第二次。
寒栖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说的话, 到底哪里恶心了?
他正纳闷,怒不可遏的阴长黎已经抬起手, 隔着虚空扼住了他的脖子。
猝不及防失去理智,来势汹汹,寒栖这五品的肉身抵抗不住。
万幸天狂剑气袭来,项海葵的身影随后赶到。
她顶住戾气, 跳于两人中间, 挡在寒栖面前, 剑气扫过去, 将阴长黎逼退了两步。
阴长黎微微一怔的模样,倏然看向她,目光中带了点难以置信,随后再添几分愠怒。
项海葵感受到天狂的狂意在涨,刷刷的涨。
她惊讶, 赶紧解释:“前辈,您打他我没意见,可这是我学长的肉身,您动手也得看清楚人,别打我学长啊!”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狂意飙的更快。
项海葵纳闷了,没想到事到如今,还可以从前老板身上获得狂意。
更搞不懂的是,自己仅仅是出手反击他一下,哪来这么多狂意?
而且天狂你做个人吧,能不能别总逮着一只羊捋毛,迟早给他捋秃了。
路溪桥搞不清楚状况,项海葵正拿剑戳着他呢,突然就扔下他跑了。
他双手被灵锁捆住,也噔噔蹬跑上前:“葵姐,怎么了?”
一过来,就觉着气氛非常恐怖,简直比在建木树下时还恐怖。
项海葵赶紧岔开话题,收了剑将路溪桥往前一推:“两位前辈,你们先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孟南亭突然放弃了,现在小建木人去楼空……”
阴长黎与寒栖同时蹙了蹙眉,一起看向路溪桥。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脸黑,一个比一个杀气重,路溪桥寒毛直竖,挺直脊背。
他周身逸散着草木灵气,修为仍在自然增长,已经突破九品后期,但速度比在塔内时,明显放缓了不少。
阴长黎看向寒栖:“是你递的消息?”
寒栖:“我刚刚才知道孟南亭原来躲藏在路溪桥意识海中。”没想到自己小看了孟家这庶子,“而且我管孟家做什么?”
阴长黎:“我过来是临时起意,你跟来应也是临时起意,那谁给孟南亭递的消息,且权威到孟南亭接到消息后,拼都不拼一把,直接撤走?”
寒栖蹙眉:“帝君在下界的人?”
阴长黎:“不该那么快。”
“两位前辈。”项海葵插嘴,“现在最要紧的,是请两位判断一下他到底是谁,是不是真的路溪桥,如果是的话,孟南亭还在不在他意识海里?”
寒栖摇头:“不清楚,孟南亭在他意识海内藏太久了,他又刚刚融合,气息不稳,无法窥探。”
说完他看向阴长黎。
阴长黎也摇头。
“那怎么办?”项海葵头痛。
“好办。”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点在路溪桥两边太阳穴上。
路溪桥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滚成一个“红苹果”。
“带去冥界,用观魂境一测便知。”寒栖道,“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回上界,用原身带你去冥界。”
他还正和项海葵商量,阴长黎已将苹果吸入掌心,塞进一个玉盒内,收起来了:“我正好要去冥界,顺路。”
寒栖好笑:“你出入冥界习以为常不假,但观魂镜在彼岸城,你现在敢去彼岸城?”
阴长黎不搭理他,对项海葵道:“你不是要待遇么,自己开条件吧。”
项海葵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可前辈不是说……”
阴长黎:“我改主意了。”
方才项海葵朝他出手,令他生出一种自己养大的小猫崽子,突然咬了自己一口的心酸。
以至于无法想象,她若真被寒栖这个臭不要脸的蛊惑,调转枪头对付自己时的场景。
阴长黎:“你不说的话,那我来出价。”
“往后你跟着我,我每天给你一千灵珠,行宫内的收藏品你随意取用,包括那几万种珍奇羽毛。”
“寒栖兄让你挂上他的名字,给予你保护。他这位大占星师的名号,的确是很响亮。但我会像从前在万骨窟时一样,倾尽全力的栽培你,你的根骨是我重塑的,我对你的一切了若指掌。”
“只需十年,你必渡劫合道,天狂剑主之名也必响彻三界,你此生无需再依傍任何人。”
握草,狗比老板大出血了!
这还想什么,项海葵连连点头,已经往阴长黎身边站去。
寒栖并不意外似的,神色不变,也看向项海葵:“姑娘,他下一步就会去放出那些被囚禁的山海族,你可知道那都是一群什么人……”
项海葵想到了霸英和无相,她道:“一群沙雕。”
寒栖:……?
“那是一群没有脑子的莽夫,一群好战分子,动辄血流成河。”寒栖郑重道,“即使杀了阴长黎,会令我失去与帝君周旋的筹码,我也必须阻止他,山海族与天族打起来,遭殃的都是我们人族!”
阴长黎笑了一下:“项姑娘,你认为你师父危险么?再者,你也好战,你也是个……不懂什么大道理的人,你认为你自己危险么?”
项海葵没有回答,只问:“咱们现在就去冥界?”
答案昭然若揭。
她现在就两条路走,相比较寒栖,她更认可阴长黎的为人处世。
再说了,师父是好战,但绝对不是个战争贩子。
师父连相处了八十天的人族小徒弟,都打从心底疼爱的很,怎么可能会动辄血流成河,让人间沦为炼狱?
修的是师父的剑道,项海葵非常确定这一点。
寒栖捏了捏眉心。
阴长黎微微笑,撑着伞从他身边走过,与他并肩时顿了一下脚步,传音道:“寒栖啊,你害过,我救过,又被我一手栽培起来的姑娘,你拿什么和我争?”
寒栖收拾心情,将剑鞘尖部戳在地上,双手交叠按于剑柄,也微微一笑:“长黎兄这是接受自己的弱点了?”
“就算我有弱点又如何,你们抓得住?”阴长黎慢悠悠抬起手,食指尖在心脏位置轻划一条竖线,语气骤然冷肃,“听着,我会在这里割开一道口子,藏进去,缝起来,我不死,谁也休想挖出来!”
“所以,你们费尽心机为我制造弱点究竟是图什么?”
“吃饱了撑的!”
言罢他一拂袖,大步离去,走路带风,大氅上每根羽毛都在颤动。
项海葵追上去。
寒栖挡住了她,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无奈:“姑娘,你的确有利用价值,但我也是真心觉得你很有趣,至少,你是第一个令我改观的女人,这一点,与长黎兄没有关系。
他收了剑,背在身后,朝她抱歉的笑了笑,“有些话说出口,只是为了气他,并无冒犯你的意思。”
寒栖也往外走去:“我这就回上界去了,你既跟着他,你我往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姑娘极有主见,跟着我们谁都一样,很快就会理解,我这一生所为,迫于无奈,也问心无愧。”
……
原本阴长黎可以启动结界门,或者从小建木树下的通道去往冥界。
但带着项海葵就不行了。
得先出城,去一处不受金灵封城大阵影响的区域。
孟南亭虽然撤的干干净净,但这满城树根还在,且仍旧是恶鬼横行,四处是打斗声。
小建木树的漩涡还在慢慢增强,通道逐步扩大,需要盘古斧子和什么高级业火才能解决,这都不是项海葵操心的事儿。
她早将小建木在路家的消息传递出去了,接下来与她无关。
她跟着阴长黎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问道:“您为何突然改主意了?”
阴长黎的伞够大,足以遮住两人:“因为……”
他原本和项海葵划清界限,是希望她能从此事中抽身。
可现在俨然是抽不出身了,是他的责任。
“我之所以劝你接受他的建议,是因我了解,寒栖做事一贯是有底线的。”
虽然手段残忍,但他的确是抓准了时机,为人族争取到了机会。
“从前的人族,上有天族压迫,下与我山海族共存,生存空间狭小的很。寒栖能爬上去,可谓遍体鳞伤,吃尽苦头。他有了能力之后,想要改变人族的现状,这无可厚非。”
“你跟着他,是可以学到东西的。”
阴长黎的话像是被砍断了好多截,跳着说:“可他现在……越来越疯魔。”
还变的非常恶心。
“哦。”项海葵抬头瞄他一眼。
“有事?”
项海葵有疑问不喜欢憋在心里:“我刚刚不小心听见寒栖前辈说,您被您的同族剐了八千多刀?”
阴长黎淡淡:“嗯。”
他本只打算“嗯”这一声搪塞过去,眼尾余光却瞥见项海葵满脸好奇。
稍作犹豫,他继续道:“我们烛龙族其实有两种形态,幼年与少年时期都是蛇形,成年之后,较为强悍者可以化为龙形,我族被镇压时,我恰好步入少年,从天族逃出来时,我刚刚成年……”
正是因为化出了第二种形态,他才有机会逃走。
寻到最近的部落,他们不仅不接纳他,还认为他丢了山海族的脸,将他除名,且以灵刃一人一刀剐了他的鳞。
这是山海族最残酷的刑罚。
白鳞完全脱落,露出黑色的皮,他彻底失去了化为龙形态的能力,永远成为黑蛇形态。
那会儿就算是蛇,也没有护体的鳞,爬着会疼,便化为人。
人的模样同样是全身皮肤溃烂,衣服都没办法穿,他羞于出门,在阴暗的山洞里躲了十几年。
复原以后,留下了根除不掉的伤患,一旦见光,皮肤火烧般疼痛。
从前他一直待在冥界,离开冥界之后就躲进小黑球行宫里,很少将自己暴露于阳光之下。
这旧伤折磨了他大半生,是以昨夜他进退两难时,也是不想项海葵似他一般,落下这种无法补救的痛苦。
项海葵抬头瞧一眼伞骨,怪不得他晴天雨天下雪天都要打伞。
哪怕奶狗老板附身道辰时,都是伞不离手。
看来这旧伤都疼进魂魄里去了,她费解:“您的那些族人,您还……”
阴长黎好笑:“我怎么了?我为何没有生出仇恨之心,还帮着他们?山海族民数以万万计,八千代表什么?我还能因这八千叛族不成?何况我族本身就骨头硬,容不下懦夫,我才算是一个异类。”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项海葵:“但是……”
阴长黎凉凉道:“等我复原之后,我就杀回去剜走了他们的内丹,增进我的修为。再将他们挫骨扬灰,一个不留。”
日!项海葵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起昨夜,这颗脑袋还在真是他妈的不容易。
此时,阴长黎蹙了蹙眉。
停下脚步后,又伸出手,拉住项海葵的衣袖。
正迈步的项海葵被他拽的一个趔趄,扭头看他:“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阴长黎对这周围的环境充满了熟悉感,哪怕已经遍布小建木的根须。
项海葵也看向周围,她想起来了,先前奶狗老板在这里帮她暖过手。
同样是下着雪,他为她撑着伞。
她正有些伤感物是人非,听阴长黎道:“我忽然想起来,花那么多钱雇你,是雇来当爷的么?”
项海葵:?
阴长黎将伞柄塞进她的手中,示意她为自己撑伞:“往后自觉一些,不然扣工钱。”
他的手清闲了,优哉游哉的背在身后继续往前走。
项海葵气的喷火,好想将伞合拢,当成剑,冲上去打爆这狗比的狗头!
阴长黎走远了她还没有跟上来。
他稍稍偏头,瞟一眼自己的肩膀:“若有一片雪花落我身上,就扣你一百颗灵珠的工钱,噫,让我数数……”
“别!”项海葵赶紧小跑上前,起步的同时,鼓起腮帮子,冲过去便朝他肩膀狂吹一口灵气。
那些雪片子全被吹飞了不假,也将阴长黎披散的长发给吹了起来,混着些许口水和融化的雪水,黑压压糊了他满脸。
项海葵深吸口气,赶紧用手去拨他脸上的头发,被他拂开手腕。
“走开。”
“哦。”
阴长黎郁闷的将自己的头发梳理干净,又拿条帕子擦脸。
擦着擦着他的手一顿。
他心爱的手帕是怎么回事?
原本是素面的,如今被绣上了图案,背面是向日葵,他擦脸的一面则全是鬣狗。
巴掌大的手帕,足足绣了十几只狗头,硌的他脸疼。
而且那些狗头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他。
阴长黎的手在微颤,不动声色的擦干净,赶紧将手帕收回去。
嘴角带着笑容,看的出来,他在努力保持风度:“项海葵,你今天的……”
“今天的工钱没了。”项海葵了解,抓起他的手,强硬的将伞柄重新塞回去,“既然如此,您自己撑伞吧。”
哼,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给一天的工钱,就干一天的活。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还是病怏怏的一天,明天晚上尽量十点整。
62、学长
从前除了雇佣关系之外,对于项海葵来说, 是有恩情在的。
无论老板再怎样强调他是为了他自己, 项海葵都感激他。
十年相处, 她照顾奶狗老板, 以及和小白之间, 都是有情分在的。
现在不同了, 老板自从醒来便一再强调,他们之间完全两清。
两人现如今是真正的合同关系。
阴长黎看一眼自己手里的伞柄, 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些难以置信:“项海葵,你信不信……”
信什么, 开除自己吗?
项海葵一点也不怕,她现在是超级香饽饽:“寒栖前辈估计还没走远呢, 您要赶我走就快点。”
阴长黎绷了绷唇线:“项姑娘,我希望你明白,我今日带你走,并不是你对我有用, 只是我觉得我连累了你……”
“我明白。”项海葵打断, 摊手道, “都是交易, 您花钱买心安。”
她想了想,又说,“而且前辈,您真的不用勉强自己保护我,我跟着寒栖前辈也没关系的, 我并不介意顶着他的名号,我这人,没什么自尊心,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干过。”
她可不是个没经历过社会残酷的单纯大学生。
当初若不是为了跟上学长的步伐,她早就放弃考大学了。
她连高中都念的非常吃力,因为是个长得好看的孤儿,经常被社会上的小混混骚扰。
被学长救下那天,正是有个小老板想包养她,她不同意,才被他派的一些小流氓给堵了。
当时她距离屈服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因为她开始怀疑自己如此辛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脸有身材,明明可以过上好日子。
为了生存,人的底线总是在一降再降。
万幸碰上了学长。
原来小说里写的什么“黑暗里的一道光”,当真是存在的。
当晚她就拿着把水果刀跑去那小老板的住处,先打电话报警,再给自己一刀。
吓的那小老板再也不敢找她麻烦。
她开始认真学习,追着学长的脚步去考本省最好的大学,当周遭环境变得越来越好时,她也慢慢活的像个正常人。
阴长黎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一直垂着睫毛。
他没再说话,撑着伞继续走。
项海葵回神跟上。
这一路走到王都城门,凶鬼和恶兽一只也没瞧见,似乎都在避着阴长黎。
金灵王都虽已被大阵封锁,阴长黎带着项海葵穿透结界轻松愉快。
“项同学。”
项海葵刚离开结界,竟然听见学长传音。
她以为是寒栖,但寒栖不会喊他“同学”,项海葵赶紧扭头。
景然提着剑追了上来,被城门的封城大阵拦住。
“学长?”项海葵还不确定。
景然点头:“寒栖前辈已经离开了。”
刚回到自己肉身,他还很不适应的模样,气息颇为紊乱,脸色也十分苍白。
尤其是脖子处有些乌青,是被阴长黎给掐出来的。
项海葵先扭头看一眼阴长黎,以眼神询问他。
阴长黎瞟了景然一眼,微微颔首。
放心了,真的是学长,项海葵微笑询问:“你找我有事吗?”
他刚刚回到肉身里,该休息才是。
“这位是阴前辈?”景然却看向阴长黎。
“对。”项海葵替他答了。
景然拱手请安:“寒前辈告诉我,两位要去冥界,不知阴前辈能否带我一起去?”
阴长黎蹙眉:“你去做什么?”
景然答:“不曾去过,想增长一下见识。”
阴长黎漫不经心的道:“不急,等你死了自然会去的。”
项海葵传音:“你别在意,他一贯人狗嘴欠,谁都怼。”
景然并不在意:“寒栖前辈说,阴前辈最不喜欢亏欠别人。可阴前辈,您是不是对我有所亏欠?”
“哦?”阴长黎好笑,“倘若你指的是我故意给错项衡阵诀,让他将你接过来,我并不觉得欠你什么,因为你本心想要修炼,我恰好成全了你,是不是?”
“但是……决定留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拜师也是凭自身本事,这一切,又与前辈何干呢?”
景然垂着眼睛慢慢道,“寒前辈借用我的肉身,说到底,也是因阴前辈而起,我还能活着,那也是寒前辈仁义,若就此送了命,这笔因果,是不是该算在前辈身上呢?”
项海葵突然紧张,往两人中间挪了挪了脚步。
“你说的很有道理。”阴长黎问,“是寒栖教你的?”
景然不曾回答:“前辈只需带我来回即可,绝不会妨碍到您做事。如此,您与我之间便两清了。”
阴长黎也不回答,一拂袖,封城结界从中间分裂开一道口子。
景然从裂口中通过,再拱手:“多谢。”
阴长黎转身继续走,身后的项海葵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喋喋不休。
他一路听着,神色越来越沉。
等通过甬道之后,阴长黎抵达冥界。
奇怪的是只有他自己,项海葵与景然一直到甬道关闭,也没有出现。
两人一起失踪了。
寒栖回归身肉之后,调息片刻,起身走出静室。
星奴恭敬请安:“师父,您回来了。”
寒栖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星奴看他这幅敛眉思索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出。
寒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星奴,你帮为师分析分析,为师说的话到底哪里恶心了?”
他将两次被阴长黎骂恶心的事儿,和徒弟讲了讲。
星奴起初也是满脸莫名,琢磨过罢,她的嘴角一抽。
本来也没什么,但非要往恶心上扯,确实挺恶心的。
如果不是特别了解师父,除却演技差,对男欢女爱更是一窍不通,她真会以为师父是在调戏自己。
“算了……”
寒栖见她低着头不答,估计也不知道。
毕竟他这徒弟知识还很匮乏,阴长黎的境界,不是她能揣度的。
寒栖纠结着往外走,这事儿估计够他想很久。
离开摘星宫,他来到帝君的闻天宫。
“帝君还没有出关?”
寒栖两百年前闭门谢客,集中精力观测星盘时,帝君便已经闭关三百多年了,至今总共五百年了,居然还没有出关。
他正准备回去,突然被一个声音拦下:“寒栖!”
天族虽瞧不起凡人族,但敢直呼寒栖大名的人寥寥无几。
独孤壑,天族第一剑修,当年打败戚隐之人正是他。
寒栖特别讨厌他,或许说,寒栖不喜所有莽夫。
“独孤前辈。”寒栖面无表情,客气的朝他拱手。
独孤壑走上前来,他的身材极是魁梧高大,微微向前倾身,眯着眼睛低声问:“怎么样,是成功还是失败?”
他目光灼灼,非常好奇的模样。
寒栖摇头:“不好说,一半吧。”
独孤壑诧异:“怎么还有一半的?”
“长黎君已经苏醒了,我并没有得知神器的下落,可他已经有了弱点。”
时机不成熟,阴长黎不会贸然动手,在这期间,还有机会拿到神器。
“但是,他下一步会去放出山海族囚徒,大的战争打不起来,小规模的摩擦是免不了的。”
独孤壑的目光涌现出狂热:“戚疯狗是不是要被放出来了?!”
寒栖点头:“他身上的封印之力最强,估计会迟一些。”
“太好了!”独孤壑左手攥拳,锤在右掌心上,激动的脸色都有些微微泛红,“真是太好了!”
身为天族最强,独孤壑唯一的对手就是戚隐。
两族开战时,他本想和戚隐正大光明一战,可惜当时还是二殿下的帝君一直在游说他,请他以大局为重。
独孤壑迫于无奈,才配合着以计谋放倒了戚隐。
胜之不武,乃他此生遗憾!
他大笑:“万幸山海族出了个阴长黎,令我与那条疯狗还有一战的机会!哈哈哈哈哈……”
寒栖真是头疼这些满脑子只有暴力的莽夫,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独孤前辈也是来拜见帝君的?”
独孤壑正兴奋,有问必答:“我不是,我留守闻天宫,是给帝君护法的。”
“您何时来的?”寒栖两百年前来,并没有见过他。
“我一直是藏着的,帝君不许我出来。”独孤壑笑道,“我是瞧见你神情不悦,觉得你失败了,忍不住出来问问。”
果然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寒栖维持着微笑:“既然如此,晚辈先离开了。”
独孤壑重新隐藏:“去吧!”
寒栖走远之后,又回头望一眼高耸的闻天宫城门楼。
奇怪,帝君闭关,为何会惊动独孤壑守关?
帝君莫非是分|身下界了?
即使分|身下界,也用不着如此谨慎。
除非,帝君不在闻天宫内,怕人闯宫,才请独孤壑来守宫门?
若真如此,五百多年了,帝君去哪儿了?
眼看着就要和山海族再次开战,他还有闲心出去游历?
寒栖来时满腹心事,回去时更是忧心忡忡。
刚步入摘星宫的台阶,寒栖脚步骤然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为何给孟南亭报信之人,动作会那么迅速了。
此人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动向。
此人,当时就在自己的“身边”。
是……景然?
景然或许是……帝君?!
自己察觉不到异常的原因,是因为帝君并非分|身下界,他和项天晴一样,直接投胎转世了?
是了,早在自己与阴长黎准备斗天命之前,帝君就转世了。
而且还转世去了异世界,与项海葵之间有了牵扯。
帝君可以预知天命,预知的这么远?
不是。
寒栖猜帝君是盲目转世的,帝君根本不知道自己与阴长黎会将天命盘捣鼓成什么模样。
但帝君乃是大气运之皇,主动转世渡劫,无论天命盘如何变化,幸运之神总会眷顾着他,为他预留一线生机。
比如,将他送去了项海葵身边。
寒栖连连惊叹。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求天族与自己的一线生机,转世渡劫。
这份魄力与决断,不愧是天族帝君。
而自己这一夺舍,还将帝君困于灵藏内十年。
帝君可能,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学长可是出现在文案上的男人啊,不过你们都无视他了。
……
这章写的真艰难。
先发上吧,我还得修改。
63、彼岸城
寒栖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那帝君应该已经采取行动了。
按照以往的行事风格, 帝君喜欢和狮子玩心计, 与狐狸斗狠。
寒栖想到了那个眼神倔强, 背影却有些萧索的姑娘, 一时之间, 竟无法分辨她究竟是个大气运者,还是劫运缠身。
“师父。”星奴迎上来, “刚收到消息,孟家老三也回来了。”
“嗯。”寒栖点头, “孟家除了被帝君看上眼的孟三,都要倒霉了。他们在下界的所作所为, 被帝君逮了个正着。”
星奴眼睛睁大:“帝君下界了?那也不至于吧,毕竟孟家……”
“原本是不至于,可惜孟家这次惹错了人。”
寒栖没有回宫,转道再次出门。
“师父您去哪儿?”
“孟家。”
……
此时孟家。
孟南亭跪在厅中, 魂魄离体多年, 损伤极大, 不住的颤抖。
家主孟瀛洲一边为他稳定魂魄, 一边无法理解:“你筹谋多年,为何只差一步……”
“父亲,不收手不行,是帝君的命令。”孟南亭当时表面镇定,吓都要吓死了, “帝君命我放弃合道建木果肉身,还警告咱们孟家安分一点,不得再多生事端。”
“帝君?”孟瀛洲愣了片刻,震惊,“你确定吗?”
孟南亭笃定点头:“绝对是帝君无疑。”
天族的外貌与人族是一模一样的,与人族的区别在于寿元长,天生“灵感”强大。
人族需要修炼才能得来的力量,天族生而有之,全依赖于“灵感”。
这个“灵感”如同山海族的“血统”,有优劣之分,分三六九等,凭血脉魂力传承。
帝君这一族的“灵感”,是天族之中最优等的,对所有天族人都存在压制。
当时路家院子里,孟南亭的两个心腹正在蹲守,其中一人,突然被一股强大的“灵感”冲击,承受不住直接昏死过去。
另一人一看这状况,便知是灵感传信,便用特质的玉符将信息接收,根本不敢查看,直接拿去给孟南亭。
孟南亭一打开,凭他孟家的上三等“灵感”,竟也被冲击的头昏目眩。
“除了帝君,还能是谁?”
项海葵从彼岸花构建的甬道内一出来,步入了一处山谷。
整个世界,都像是开启了滤镜,朦朦胧胧,昏昏暗红。
世界内浊气极重,凡人是无法呼吸的。但传送之时,老板喂她吃了一颗灵丹,现在靠灵丹“供氧”,没有任何不适感。
但是……
老板人呢?
项海葵诧异的看着甬道关闭,四处张望:“前辈?”
呼喊许久见不到阴长黎,让她想到了从前集训时被他坑的经历,就是这样忽然消失不见,将她丢在一个陌生环境里。
项海葵在心里骂了一声,又非常抱歉的看向身边的景然:“我刚才得罪了他,他这个人……”
“走吧。”景然并没有接她的话,沿着谷道往北面走,“这里是彼岸城正门外,他应该在侧门或者后门,我们入城,总归是能遇见他的。”
项海葵提步跟上去:“你怎么知道?寒栖的灵藏空间内有关于冥界的书籍?”
当时项海葵看到了,那灵藏空间就是座巨大的藏书库。
学长这十年待在里面,等同是读完了博士后出山了。
她也没指望景然回答,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是要先观察一下环境。
这山谷像是有一层皮肤,可以瞧见皮肤下流淌的鲜红血液,应是岩浆之类。
但踩着也不觉得烫脚。
在往前走有一条河流,九曲十八弯,因为足够长,所以曲度看着并不怎么明显。
河流两岸的谷地里,盛开着簇簇花朵,左侧是白色的,右侧是黑色的。
项海葵跟着景然走的左侧,她仔细一瞧,发现那并不是花朵,而是像蜻蜓一样的昆虫。
而河流里漂浮着许多莲花灯,像是华夏古代过节之时,民间放的河灯。
莲灯散发着光芒,一团雾气被包裹在光芒中。
景然:“那些是已经枯萎的灵魂。”
莲花灯顺水漂流,吃水深浅不同,有些明显吃水比较重。
项海葵好奇:“灵魂的重量不一样?”
她在河岸边停下脚步,打量那些莲花灯。
景然也停下来,与她并肩临河而站:“物种不同,自然不一样。”
“那些蜻蜓呢?”项海葵看到两岸的蜻蜓会离开枝头,飞去河面,停留在莲灯上。
景然看向她手指的方向:“那并非蜻蜓,是白仙灵和黑仙灵。”
项海葵认真听学霸讲课。
景然道:“仙灵可以感知灵魂中的气息,生前怨念缠身,灵魂会散发出类似腐肉的气息,那是黑仙灵喜爱的食物,会吸引它们过去啃噬。”
海葵吸了口气:“那灵魂有痛觉吗?”
景然点头:“非常痛苦。”
项海葵道:“这一条河,搁在咱们世界的神话传说中,就是忘川河了吧?”
景然“嗯”了一声:“差不多。”
项海葵心道一个世界来的,交流起来就是方便。
“倘若抵达彼岸城之时,灵魂里的怨念都被吞噬干净了,便会有投胎的机会。”
“那白仙灵呢?”
“与黑仙灵相反,它们喜欢功德念力。白仙灵在吸食之后,会将自身的福缘作为回报。进入彼岸城后,灵魂会进入极乐宫,来世福缘不浅。”
景然说到这里时,项海葵惊讶的看到一只白仙灵竟然化成人形的模样,慢慢俯身,亲吻了一下自己停留过的莲花。
“这是怎么回事?”
景然望过去:“用咱们的家乡话说,这是被天使吻过的幸运儿。”
再看一眼项海葵的表情,“项同学很羡慕?”
海葵感慨:“看样子我上辈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捅过黑仙灵的窝!”
景然侧目看一眼她背后匣子内的天狂剑:“短短十年,项同学已有八品境界,身边往来之人,亦是当世之巅峰。无论从前如何,阴长黎改过你的命之后,你绝对是一位大气运者。”
“气运强弱,仅仅是用修为高低来衡量的?”项海葵苦逼的摇摇头,也不解释什么,反正自己的苦逼只有自己知道,说给别人听,别人只认为自己矫情。
正难受着,身畔的男人忽然递来一根……棒棒糖?
手工糖,用彩色的卡通糖纸包着。
项海葵微讶:“难道是从家乡带来的?”
“嗯,是我亲手做的。当时在上衣口袋里放着两根,一起带过来了。便当成个纪念品,以法力封印起来。”景然解开封印,“所以还在保质期内,放心吃。”
项海葵眼睛一亮,赶紧接过去,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一扭头,瞧见他也慢慢剥开一根。
如此长发飘飘,黑袍宽袖的,站在忘川河边吃棒棒糖。
项海葵的感觉就是魔幻,特别魔幻。
但是这久违的棒棒糖真甜啊,丝丝入骨,甜进心里去了。
这阵子所有的压抑,仿佛都伴随着棒棒糖融化掉了。
项海葵“啊!”了一声,兴致高昂,继续沿着河边向前走,原本还担心着周围会不会突然冒出来怪物,或者冥界的守卫,并没有。
“而且学长说的巅峰人物,指的是阴长黎和寒栖吗?你也太高看他们了。”
心情一愉悦,小嘴就开始叭叭叭,“他俩争执的挺厉害,各种大道理。可他们无非是在讨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到底哪个更好。”
“还让我点评?咱们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谁要去点评他们这种落后的制度?”
“要我说,不管阴长黎还是寒栖,都是傻逼。”
她没有注意背后的景然弯了下唇。
“哦对,还有那个天族帝君。”项海葵突然想起来,“差点儿忘记他,那也是个傻逼,还是傻逼中的战斗机。”
景然的笑容凝固了下。
项海葵将自己这几日的愤怒全吐槽出来,用的都是家乡话,通俗易通。
景然的手倏然从后方伸了过来,横在她额头前。
项海葵一愣,这才发现前头有一堵墙,似水幕一般,察觉不到气息,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清楚。
景然绕过她,穿过这堵墙:“来。”
项海葵赶紧从他走过的位置穿过去,有些疑惑他怎么像是来过冥界似的,难道寒栖的书里,还能梦游冥界?
但穿过这堵墙之后,项海葵的思绪,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
正如河流终将并入大海,无数忘川河抵达尽头之后,汇聚成一片汪洋大海。
和人间的大海相同,海浪起伏,波澜壮阔
上空无星无月,海面飞满了闪着光的小虫子,宛如铺了一层星星。
莲花灯流入后,开始在海里浮浮沉沉。
“彼岸城在海对面?”项海葵眺望过去,一望无际。
“在那里。”那支棒棒糖已经吃完了,景然擦了擦手,指向海中央。
“哪里?”项海葵仔细看。
远方的海域骤然升起一朵巨大的彼岸花,数不尽触手般的花瓣摇曳舒展,托举着一簇簇或华美、或巍峨的宫楼,灯火通明。
项海葵还没惊讶完,再是一朵巨大的彼岸花从海下升起。
一朵接着一朵,不一会儿的功夫,满眼的花瓣摇曳,在这永夜世界里,汇聚成为一座……不夜城!
这就是老板从前待了数千年的工作单位吗?
这也太美了吧!
自己真是没赶上好时候,只能跟在他待在小黑球里。
她正感慨之时,听见景然淡淡道:“项同学,你知道么?在家乡的时候,我无论学什么都学的很快,小学时就念完了整个初高中的课程。”
“我又去学散打搏击跆拳道一类,学个一周便能将教练打趴下,这样的人生真的是……索然无味,十分无聊。”
项海葵:……
这是来自学霸的暴击。
不过项海葵可以作证他说的是真话,他平时确实不怎么学习,课桌里全是漫画书。
面朝大海,吹着海风,景然的声音添了几分柔和:“我家境不错,父母也都没得挑剔,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没有真实感,像是……活在梦境里。”
“记得看过《楚门的世界》之后,我一度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项海葵摩挲着那根糖棍,心道这难道是天才的苦恼?
项海葵转头打量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学长浓眉凤眼,五官深邃,过于冷硬,其实并不是她喜欢的模样。
一年四季穿着一身黑,整张酷脸上写满了“我不好惹,我很不爽,别来烦我。”
上高中那会儿,各个班暗恋他的小姑娘实在太多了,项海葵是不屑一顾的。
她可没空捧这种人的臭脚。
但那个小雨夜他出手相救,又用伞尖拉她站起来之后,项海葵才明白他并非高傲,而是天生臭脸。
十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父亲对景然的评价并不好。
认为景然过于冷血,对父母完全没有感情似的,项海葵在心里给他找了无数理由。
总之,在项海葵心里,学长是冷漠,骨子里是有正义感的,心底也有温柔的一面。
这样的人,不可能无情无义。
她问:“那你找到原因了没有?”
“找到了。”景然看向前方灯火辉煌的彼岸城,“我被你父亲带来这个世界之后,找到了一些真实感。”
项衡认为,凡人来到修仙世界之后,都会想要修仙觅长生。
但景然知道自己不是,他对长生似乎没兴趣,单纯不想回去了而已。
“我被寒栖锁在灵藏空间,待了十年,直到你拿着一把封魂刀,往我脊柱骨捅了一刀。”
景然指了下自己的背后。
项海葵解释:“我是为了控制寒栖……”
景然:“我知道,但你那一刀,封住了寒栖的魂,也开启了我的魂。”
项海葵不懂:“嗯?”
景然:“你令我想起,我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渡劫转世去了地球。项同学,你来此是背井离乡,而我则是重返故土。我,回家了……”
项海葵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但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毕竟学长天才的不像普通人。
项海葵小心翼翼地问:“既然是渡劫,学长从前应该是个大人物吧?”
“是。”景然毫不谦虚的点头,“你没见过我,但听过我的名号。”
项海葵猜:“难道是另外两位剑尊之一?”
景然摇摇头。
项海葵正要再猜,忽见两人面前的海面,升起无数莲花灯。
不是先前那种承载魂魄的莲花灯,是金色的莲花。
金莲铺成一条路,直通前方的彼岸城。
而项海葵又瞧见前方各簇城楼,有些人走了出来,其中有她认识的洛云羞。
洛云羞见到她时,显然是一怔。
项海葵早已察觉异常,但她并没有挪动脚步逃跑。
在金莲出现之后,她的天狂剑突然开始狂跳,狂意不断攀升。
她舍不得逃,也逃不掉。
就瞧见众人飞身来迎,躬身请安:“臣下(卑下)拜见帝君。”
项海葵看向景然:“学长难道是现任冥君?”
“她才是。”景然指了指正踩着金莲迎面走来的飒爽女子,又仰头望向上空,“我则是你口中,那三个傻逼中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帝君不是个啰嗦人,不演戏,直接准备和阴总正面刚了。
64、彼岸无归路(一)
话音落下半响,不听项海葵吱声。
景然的视线回落, 从她脸上瞧不出多少惊讶之色:“你猜到了?”
项海葵怎么可能猜的到。
她是傻眼了。
摇摇头, 她反手拍了拍背后的剑匣:“难怪我的天狂忽然开始涨狂意了。”
估计他身上有个“开关”, 先前一直是藏着的。
海上这些通往彼岸城的金莲, 是他释放出的特殊力量所化。
有金莲在, 即使顶着一具转世后的躯壳, 这些冥界高官们也会毫不怀疑的出来拜见。
众目睽睽之下,冥君都快走到他面前, 景然依旧转头继续看着她:“项同学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
项海葵尴尬着呵呵两声:“骂都骂了, 我……还能怎么办?收回来不成?”
景然失笑:“我没说你骂我的事儿,我指的是我的身份。”
“哦, 身份啊。”项海葵蹙了下眉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之间觉得有点茫茫然,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她只能道:“学长刚才也说了, 我现在是个大气运者, 朋友圈一堆大佬, 您这身份吓不到我了。”
不过, 自己当面辱骂天族帝君,天狂这狂意长的有点儿可怕。
她还不曾见过寒栖的真身,就目前为止,除了骂老板之外,这是飞涨最快的了。
她几乎都能听到天狂在兴奋大叫, 啊,又是一头大肥羊!
景然点头:“说的也是。”
“反倒是我觉得我自己挺厉害的。”刚才像做梦一样,项海葵这会儿慢慢迷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低声喃喃自语。
头一次暗恋一个人,就特么暗恋了一位渡劫转世的天族帝君。
喊着玩儿的“男神”竟然是真正的男神。
这双眼睛怕是开过光。
这双手也是,还扒过帝君的裤子。
也太刺激了。
景然微微倾身:“你说什么?”
她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帝君。”冥君金迎踩着金莲走上前来,拱手请安。
这位女君是天族人,肤白貌美大长腿,和景然一样,穿一身黑袍,只在袖子上绣了一朵彼岸花,代表着她冥界之主的身份。
项海葵听白星现讲过,金迎从前也是十二宫的宫主,与老板是同僚,一贯与老板不和。
前冥君挂了以后,她成功上位,追杀老板许多年,极有手腕与魄力。
“恭迎帝君渡劫归来……”金迎说了一通场面话。
说话时,眼神往项海葵身上瞟了三次。
景然吩咐她:“我初醒,法力并未恢复,需要借魂池一用。 ”
他这个等级转世渡劫,一旦魂魄解封,修为便会慢慢恢复,随时可变回自己真正的肉身。
“臣下这就安排。”金迎侧身让路,“帝君请。”
并没有询问项海葵的身份。
景然走金迎身边经过时,传音给她:“阴长黎来彼岸城了。”
金迎深深一拢眉:“臣下这就起阵布防。”
“不用。”景然道,“撤掉所有法阵,用行动明明白白告诉他,我在等他。”
金迎身后,十二宫宫主来了九位,相熟的都在传音密语。
“帝君有多少年没来过冥界了?”
自从当年太子被贬来冥界,冥界几乎和天族断了往来,几乎自成一国,不再归属上界管辖了一样。
当初带着三只小妖怪前往银沙城追杀阴长黎的洛云羞和柳一行,也在传音密语。
他们两个讨论的是项海葵。
才过去十年,柳一行的记性明显有点差:“她是不是银沙城那位二小姐?长黎君用来引开咱们的棋子?”
洛云羞打量项海葵许久了,捂着嘴娇笑道:“当初我就觉得这小姑娘不一般,瞧瞧我这识人之能,才多久啊,就已八品巅峰了。”
柳一行不在乎这个,他皱着眉:“可她不是长黎君的人么,为何会跟着帝君?”
景然已经步上金莲,项海葵还站在岸上没有动。
景然转头:“你怕我了?”
项海葵回望过去,问:“学长,关于我的朋友圈……我是应该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个备注,还是删掉从前的,重新加个好友呢?”
景然轻笑:“随你,我都无所谓。”
见她眉目间满满的犹豫不决,他补充,“项同学,及时我身份天族帝君,我也无法掌握我会转世去哪里。与你相识是天意,从前的相处也不含半分欺骗。”
“今日醒来,我不会因我的身份而刻意疏远你,你若看我不再是我,那便是你的事情了。”
项海葵点点头,追着他踩上金莲,一步步往彼岸城走。
还是熟悉的背影,连走路的姿态都是一模一样的。
从高中到大学,几年时间里,她看过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
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怎么就在传送时,将她从老板身边拽走了呢?
……
阴长黎此时距离彼岸城尚有相当远的距离。
但他感知到了十二宫齐齐升出海面,此为接待帝君才有的待遇。
他像寒栖一样,琢磨明白了。
并不会太过惊讶,也不会自责无能,毕竟这位帝君可是当年两族之战的最大赢家,是如今三界的霸主。
而那时候,阴长黎还仅仅是个懵懂少年人。
这位帝君的手段,是喜欢和没脑子的人比计谋,和有脑子的人比拳头。
无论哪一门功夫,他都是炉火纯青。
这些年,帝君一直抓不到阴长黎,阻止不了阴长黎整合山海旧部,四处埋线,便将他扔给了寒栖来慢慢对付。
如今自认为抓住了阴长黎的弱点,便想要快刀斩乱麻了。
阴长黎从玉盒里将那颗“红苹果”取了出来,往地上一扔,滚出来一个路溪桥。
“沿着此路往前走便是彼岸城,你去找项海葵,帮我带句话给她。”
路溪桥搞不清楚状况:“这位前辈,您不怀疑我……”
阴长黎:“不用测了,你是真的路溪桥,孟南亭必定已回上界。”
路溪桥莫名其妙:“那前辈要我带什么话?”
“你就说……”
阴长黎说完之后,便扔下路溪桥,去往九苦之地。
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便找到藏在一处小夹缝里瑟瑟发抖的小仓鼠。
白星现受了伤,瞧见自家叔叔之后,委屈巴巴的掉了几滴泪。
将小黑球吐出来后,阴长黎开启行宫。
白星现变回人身,坐在行宫内打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叔叔,您真的醒了啊?”
阴长黎回到案台后坐下,项衡并没有乱碰他的东西,依然是原样摆放着:“莫非我看着像是在梦游?”
“金灵的事情解决了吗?小路如何了?小葵妹妹呢?”白星现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阴长黎一个也不回答:“你快些恢复,趁着帝君处于恢复期,咱们正好去做事。”
白星现锲而不舍的追问:“那小葵妹妹呢?我们不带着她一起?”
阴长黎将案台收拾干净,又仔细擦了一遍。
擦完之后他才发现,除了小白,小黑球下方还养了许多地精,他为何要自己亲手收拾,一副习惯成自然的样子。
他的动作慢下来,心头弥漫上一股郁气:“她被帝君带走了。”
白星现惊的起身:“什么?”
阴长黎三言两语讲了讲:“我一直以为是我挑中了她,将她牵扯进来。现在来看,帝君更早出现在她身边,这说明所有的一切,本就该是她的命运,我所谓的改命,也不过是被命运给牵着鼻子走。”
白星现快速走去他面前:“叔叔,管他什么命不命,您得去救她啊。”
“怎么救?帝君打开门等着我去送死。或者,想要摸清楚我在彼岸城的势力。”阴长黎拢了拢羽毛大氅,“再一个,我现在也不敢再让她跟着我……”
就像他与寒栖临别前说过的话,寒栖害过,他救过,且一手栽培的女孩儿,寒栖拿什么和他争。
可现在她与帝君算是半个青梅竹马,她又爱慕帝君多年,自己又凭什么与帝君争?
凭那一夕露水么?
“她掉转枪头对付我的可能性极大,帝君或许会哄骗着她来我身边当细作。”
“不可能。”白星现一口否定。
“帝君做的出来。”
“我是说小葵妹妹,她不会的。”白星现笃定,“您没有那十年记忆,我有啊。您知道小葵为了帮您收集妖力,有多拼吗?有一次咱们遭了埋伏,有只八品妖兽差点儿伤到你,她想都不想的扑上去替您挡,晕了好几日才醒过来……”
“平日里,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像只蚂蚱似的跳起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守着您。”
“叔叔,这些连小白都做不到。她这一路付出的,不是简单交易就能弥补的,您无论做出多少补偿,也偿不了小葵这份情谊……”
阴长黎打断他:“我不想听,你速去调息,咱们尽快走。”
白星现从来不曾违抗过他的命令。
可绷了许久嘴唇之后,白星现抱着手臂坐在台阶上,一副撂挑子不干了的态度:“叔叔,您究竟是想不起来,还是根本就不愿意去想,您自己心里明白。”
叔叔向来如此。
白星现想起自己小时候还不能化形,经常无法无天的趴在叔叔肩膀上。
叔叔对他纵容溺爱的厉害。
可有一次他被追兵逮到,虽然叔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些人全部干掉了,但就此以后,叔叔再也不与他亲近,不准他随意化形,完全将他当成了灵宠仆人。
叔叔习惯了独来独往,无论和谁相处,都用交易的方式,当场两清,从不过多牵扯。
不知是怕害人,还是怕害己。
总之,硬生生将自己逼成一个孤家寡人。
想到这些,白星现又有些理解叔叔了。
觉得自己方才的话,似乎重了点,小心翼翼的扭过头,瞧一眼叔叔。
却见他摆了满桌子的物品,都是从储物镯子里取出来的。
有木梳,有画像,有漂亮的羽毛,有精美的绣品,还有一柄……菜刀。
“叔叔……?”
阴长黎盯着那柄菜刀看了很久。
然后他闭上眼睛。
白星现见他眉头深锁,知道他在思考大事,大气也不敢出,默默去调息。
许久。
“走吧。”
白星现:“去哪儿?”
阴长黎睁开眼睛;“彼岸城。”
白星现:“我们要潜进去救人?”
“不是。”阴长黎掐了个手诀,朝一旁盘龙柱子上凌空一点。
龙口中吐出更多灵雾。
灵雾内显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行一个山海族的单手礼:“不知族长有何吩咐?”
手指点了几下桌面,阴长黎道:“你这一支准备一下,我打算拿下彼岸城。”
灵雾中的身影愣了一愣:“族长?按照计划咱们不是先要去解封……”
“计划有变。”阴长黎道,“先打彼岸城。”
“但是……”
“当年有戚爷他们在,最后不也一败涂地?”
“……”
“这一战用不着他们,冥界是帝君手最短的地方,听我的便是。”
阴长黎虚空一抓,抓出一把灵箭。
与之前送给项海葵的灵箭相似但又有所不同,这是令箭。
随着他挥臂一抛,令箭悉数飞出,飞向四面八方。
他也不想再等了,越等变故指不定更多。
他未曾准备好,帝君也一样。
帝君想抓出自己在彼岸城的棋子,那就全部摊开给他看。
自己四成修为,他转世刚醒,看谁先丢半条命。
“咱们山海族最后的生死存亡之战,就从彼岸城开始。”
一生都在算天命,机关算尽,却越来越无力。
那么这一次,从心吧。
项海葵被热气熏的眼睛睁不开。
这是一处极华美的宫殿,殿内除了层层叠叠的飞纱,便只有一处和温泉差不多的水池子。
水气是可以滋养魂魄的,不必下水去,坐在水池边打坐就行。
帝君到此,享受的最高级别的待遇,这养魂水自然是上上品,除了冥君,还十二宫主都没这待遇。
项海葵莫名其妙抱了帝君的大腿,蹭了一波,此时正盘膝坐在水池边。
景然在她左侧,闭着眼睛道:“专心一点。”
项海葵赶紧闭上眼,这养魂水的功效她已经感受到了,可她一直定不下心。
“我觉得我体验到了学长的感受。”
“嗯?”
“你在地球时的感受,那种不真实感。”
景然闻言睁开眼睛,垂头看她:“怎么说?”
项海葵忍了好半天,忍不住:“学长将我带走,也是想拿我对付阴前辈吧?”
景然沉默下:“你之前还称呼他是个傻逼,怎么这会又变成前辈了?”
项海葵:……“毕竟我骂的是三个傻逼,怕你想起来。
景然低声笑了下。
“学长还没说。”项海葵摆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是,我希望你可以像寒栖那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我会试图说服我自己,去理解你的立场,请不要……”
她没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对帝君这个身份,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因为孟家……”景然道,“我只能说,天族有两个地球的人口,我管不过来。”
项海葵张了张嘴。
他又说:“先前是我报的信,我认为孟家三子是个人才,想留他一命。至于孟家,待我回去之后,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项海葵想问的太多:“你真算计了前冥君……?”
景然换了个手势打坐,反问:“玄武门兵变那位,是不是明君?”
项海葵:……“可你们把垃圾扔去山海族,逼着山海族反击,又将他们剿灭……”
热气蒸腾,水珠顺着脸颊汇聚于下巴,一滴滴留下,景然又问:“地球上有本《山海经》,可见地球上原本也有山海族,后来,他们去哪儿了呢?为何会全部失踪,只留下一些血脉普通的兽族,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这话问的项海葵完全不知道怎么答,她没事儿怎么会想这些。
景然重新闭目:“他们再进化下去,所有种族都不是对手。”
“那人族呢?”项海葵想了想,问,“学长你在地球也做了一次人族,你有领悟什么?”
“有。” 景然点头,“人族原来可以进化的如此厉害,我倒是忽视了。从今往后,不仅要灭掉山海族,还要开始压制人族。”
项海葵瞪大眼睛:“学长?”
“项同学看过《猩球崛起》这部电影么,若真有一日,地球的猩猩们完成了进化,能够和人类斗争,要求和人类平权,你觉得你们地球人,是会镇压它们,还会同意它们的要求?”
项海葵:“一群猩猩?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们天族就是‘人类’,人类则是没进化完成的猩猩。”
他给人类资源,已经是在保护动物。
“我肯让出资源,还不知足?”
他话音落下许久,听不到项海葵回答。
他看向她,有些呆滞的模样:“有疑问?”
项海葵道:“没,我就是很意外,原来在学长眼睛里,我是头猩猩。”
景然愣了一下,道:“项同学在我眼中,当然不一样。”
项海葵道:“外国来的猩猩?”
景然又怔了一下:“不是,我没将你当成猩猩,我刚才只是……”
项海葵:“人在你眼睛里都是猩猩,我不是猩猩,你在骂我不是人?你们这些文化人,骂人怎么还拐弯抹角的?直接草你妈不行吗?”
景然嘴唇动了下,这个头突然有点儿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中午一点加更一章哦~
65、彼岸无归路(二)
“而且,怪不得学长身在地球时会没有真实感, 敢情是掉进了猩猩窝里, 和猩猩们没有共同语言。”
项海葵连连点头, 收回原本看向景然的视线, 眼神不定, 四处乱飘, “学长那天会出手救我,也是出于爱护猩猩的心态吧。毕竟学长似乎很喜欢动物, 比如可达鸭呢。”
真是他妈的哔了狗了!
项海葵的视线最后定在前方的纱帐上,淡紫色的纱帐被灵气涌动的起起伏伏, 如同她的心绪。
她不想掺合异世界的种族之战,但听的多了, 总也会有自己的判断。
就寒栖的所作所为,同为人族,说没有点儿同理心是骗人的,所以她也不好去判断寒栖的对错。
可天族……不, 只能说是天族上层, 是真的辣鸡。
是哦, 他们人口多, 比地球多两倍。
可这个世界的面积有十几个地球那么大。
上界的面积似乎更大,且辖下还不只一个凡人世界。
根本不存在什么资源紧张的问题,富裕的流油。
说白了,无非是仗着自身强大,吃光所有肉, 给听话的人族喝汤,再踹翻不听话的山海族的碗。
当知道学长是帝君后,“白月光”的滤镜,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觉得先前是她偏听,对他有所误解。
现在,石锤了。
如坐针毡,项海葵想要站起身。
她才刚有个念头,手臂便被身边的男人轻轻一按:“对不起。”
景然微微垂首道歉,“我做事很少和别人解释,令你不悦,是我的错。而且,项同学一直在用质问的语气来和我说话,也令我不悦。”
“我不是质问……”项海葵正要解释。
“从前你看我时,我是一百分的,自从知道我的身份,似乎突然就少了一个零。”
景然抬了抬眼皮儿,迎上她的目光,“所以,万幸当年你向我表白时出了岔子,若我真被你俘虏,今日醒来,必定是会伤心难过。”
“项同学的爱慕,不过是一时冲动,经不起考验,万幸我天性凉薄,并不知‘情’之一字,并未当真。”
他的声线还是低沉而冷冰冰的,但莫名能听出一丝落寞。
实话说,项海葵分不出真假。
可这“白月光”的毒,顶不住啊。
她甚至真的在脑海里想了想,倘若还在地球时,暗恋好几年之后,将他给拿下了。
之后双双来到修仙界,面对这般局面,她会怎么选?
毫无归属感的情况下,她会不会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陪他一起站在三界最顶端,守着他打下来的浩荡河山?
她正茫然,景然手掌撑地,站起身:“行了,你我心都不静,打坐没有效率。来,我带你去逛一逛彼岸城,自从被我那位大哥霸占之后,我数千年不曾来过了。”
“哦。”
项海葵也起身,跟着他离开养魂池。
殿外跪着一排排的人,祭祖一样。
“不习惯?”景然没等她回答,拂袖将人都赶走。
项海葵随在他身边,前往十二宫,各宫的宫主,宫主不在的则是其他高官,纷纷出来迎接。
这是逛街吗,这像是跟着领导在视察工作。
根据彼岸城的格局,即使将十二宫转一遍,也没有真正的进城。
这座海上不夜城,十二宫的位置,就像钟表上的十二个时辰,环成了一个圆形。
是进入内城的十二扇门。
那些顺着忘川河漂流而来的莲灯,会根据一定的规则,分别进入这十二扇门内,
十二宫主,估摸着就是华夏神话传说里的十殿阎罗了。
实在是太无聊,她趁着宫主在汇报工作之时,溜去外面。
凭栏远眺,是一望无际的海。
低头,则是错落的盘梯。
她准备盘梯往下走,停在一处视野开阔地。
正舒舒服服吹着海风,忽然就听见下方盘梯上有个女子在说话。
“帝君这次渡劫回来,带着一位人族女子,瞧着挺宠爱的模样,连进入养魂池,都带在身边……”
“行了,左不过是个玩意儿,也值得当个正事儿禀告。”
项海葵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去:“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
大咧咧背后议论人,都不用神识瞧瞧周围有没有人,不是脑残,就是在冥界颇有些身份。
冥界之主金迎是女子,老板从极乐宫离开后,极乐宫主也换成了洛云羞。
前冥君的势力被扫荡一遍之后,提拔上来的大部分都是女子。
下方的主仆俩一起抬头,婢女刚要说话,倏地从天降下一道似火的金光。
一刹的功夫,那婢女便被金光吞噬,连呼喊都不曾,化为星点灰烬。
女子懵了似的,站在灰烬旁不动。
“帝君息怒!”一抹黑光落下,金迎出现在项海葵再上一层的栏杆上。
金迎垂头给那女子使眼色,似乎是让她速速跪下,别给帝君道歉,给项海葵道歉。
女子咬了咬唇,脸上有一些不甘,膝盖将弯,金光再度落下,同样是瞬间被焚成渣渣。
干净利索,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金迎便没有再说话,拂袖将那些灰烬都扫去了大海。
眼尾余光瞥向项海葵,目光添了几分冷然。
项海葵在金迎出现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出的手,而且这速度快的想拦都拦不住。
她看一眼那些飘远的灰烬,双唇紧紧一抿。
“姑娘。”金迎至今也没问过她的名字,“有个人来闯彼岸城,说是找你。”
项海葵心里一咯噔,又一想金迎是认识老板的:“是不是叫路溪桥?”
金迎:“姑娘确实认识?”
项海葵点头:“不知他人在哪里?”
金迎指了个方向:“十二宫不是他能来的地方,只能麻烦姑娘亲自过去一趟了。”
“多谢冥君。”
项海葵也没和景然说,拔腿就去找路溪桥。
金迎看着她的明显轻快的脚步,传音道:“帝君,就由着她乱走?阴长黎对彼岸城熟悉万分,万一神不知鬼不晓的……”
“无需你多事。”
“是。”
……
彼岸花底座上,路溪桥仰着头看着高耸的望不到顶端的楼宇,眼睛挪不开。
“我真不知道,原来宫殿还能这么盖?”
看着像个马蜂窝似的乱七八糟,但乱中有序,加上屋檐挂满了红色花灯,又有幽幽灵火绕环,营造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项海葵已经不再怀疑他,背着手,围着他打转:“你这修为,九品巅峰了吧?”
只差一步就将步入渡劫期。
路溪桥还在仰头欣赏:“是啊,不过白前辈说……”
项海葵纠正:“他不姓白,姓阴,阴险的阴。”
“这样,阴前辈说我刚刚融合,最好别升的太快,不然,浊恶果或许会影响到我的心境……”提到浊恶果,路溪桥眼睛里滑过一抹闪躲,岔开话题,脸上重新堆满笑容,“对了,葵姐你……”
项海葵却将话题扭回来:“你听他的,他不会害你的。”
路溪桥点头:“葵姐既然这么说,那我听他的。”
项海葵飞去底座向外延伸的花瓣上坐着,随着花瓣飘荡,荡秋千一般:“还有,我不会因为你吃了你大哥,就觉得你可怕,拿你当异类。”
这话说的路溪桥微微一颤。
“你心情不好,也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什么,按照阴前辈的意思,融合之后,浊恶果会影响你,会将你压抑在心里的负面情绪无限放大。”项海葵在身边的位置拍了拍,“过来坐。”
路溪桥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点点头,飞上花瓣。
项海葵向后仰躺,将双手交叠,当成枕头,望着上空的红灯笼:“你现在是挺惨的,但这不算什么,真的,因为往后可能还有更惨的事情等着你……”
路溪桥原本正感动,听了这话脸色直接黑了,无语极了:“葵姐,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哔哔了行吗?”
这是安慰人吗,分明是插刀子。
项海葵哈哈哈笑了几声,抽条手臂拍拍他的后背:“我理解不了你的痛苦,反而很开心活下来的是你,而不是路溪谷,所以你就别指望我安慰你了。”
这话听在路溪桥耳朵里,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啊对了。”他差点儿忘记,“阴前辈有话托我转告你。”
“什么?”项海葵坐起身。
路溪桥道:“他说,与你之间的雇佣关系,不再作数。”
项海葵点点头,猜到了。
现在他肯定不会再管自己了,毕竟“心安”没有他的“大事”重要。
而且敌人还是她的学长,以他多疑的性格,肯定会斩断与自己的所有往来。
连自己这种脑子都能想到的,自然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项海葵打了个哈欠:“你安静点,我睡一会儿。”
这几天一直在奔波,疲惫不堪,如今算是暂时得到了安宁,还有熟悉的朋友在身边,可以放心休息。
……
冥界不分昼夜,项海葵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的醒来,路溪桥还坐在身边,她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想借他的力坐起来。
结果那条手臂一翻转,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
项海葵的瞌睡立马惊醒了,路溪桥没这个胆子。
果然,身边坐的是景然:“看你睡的熟,便没有叫醒你。”
她问:“我睡了多久?”
景然想了下:“两三日吧。”
项海葵再抬头一瞧,这朵彼岸花上的宫楼,似乎被清场了。
难怪一直没有被吵醒。
项海葵“哎!”了一声,苦恼的抱住头:“学长,你到底要干什么,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你让我想起了孟西楼那个臭傻逼,你知道吗?”
景然看她一眼,脸色倏地变的有些沉:“你也让我想起来,我曾经在路边看的一条……被虐待过,遍体鳞伤的狗。”
项海葵的目光也骤然一沉。
“因为被欺负多了,不再相信人,我路过时见它可怜,想喂它吃点狗粮,它朝我龇牙咧嘴,还咬了我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一点第二更?
66、彼岸无归路(三)
项海葵气怒的站起身,一声“草你妈”憋在喉咙里, 冷笑道:“一会儿猩猩, 一会儿狗, 你继续, 别停!”
“我的手已经放在放在删除键边缘, 可一直下不了狠心, 你再加把劲儿,我就当我的学长已经死了!”
完全无法将学长和这种货色联系在一起!
景然也站起身, 脸色比之前更阴郁:“我何时说你是狗了?真听不懂我话中的含义?”
有些女人会过的凄风苦雨,不是没道理。
景然转身飞下花瓣, 脸色黑成锅底:“走了,回养魂池。”
“回你妈!真当我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下手砍他还是有点做不到, 项海葵怒不可遏,将天狂当标枪扔飞出去。
景然只有五品,他先前杀人用的并非法力,而是灵感。
哪里挡得住八品巅峰的剑气。
天狂嘭的一声, 砸在他后背上, 直接将他砸的向前一个趔趄, 趴在了地上。
这座彼岸花宫楼虽已清空, 但暗处冥君是派了两个人守着他的。
此时两个人傻眼了。
感觉出去可能会死,彼此交换了个目光,选择继续躲藏。
景然半响才吐了一口血,刚要站起来,项海葵飞身而下, 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又将他踹出去,再一次趴在地上。
两名暗卫再次交换了个眼神,帝君是修为不高,但还是能出护体金身保命的。
只是金身一处,那姑娘必定重伤。
所以,继续躲着吧。
天狂剑意涨势如飞,但项海葵可不是为了狂意才动手揍他。
她心里憋着口气,不是被他辱骂的气。
记忆里唯一那么一点美好,也被踩的稀巴烂的感觉,真的是……
“你……”景然趔趄着起身,目光森冷的看向她。
狂意涨的更快,而且天狂开始做出危险预警,但项海葵根本没有半分畏惧,冲他喝道:“来啊!来杀我!拿我的尸体去对付阴长黎,看看他是被你吓到,还是更与你不死不休!”
她的眼神同样十分森冷,但同时还漫出浓浓的失望。
景然与她对视许久之后,抚了抚皱掉的袖口,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转身快步离去。
项海葵手中的天狂剑慢慢平静下来,说明他的杀意散了。
“呵。”她朝他背影冷笑一声。
又飞回去花瓣上坐下。
她逃不掉,城在海中央,海水不浮人,也不能飞行。
没人给她安排房间,好像她就是个挂件,帝君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踹过之后心里好受多了,项海葵盘膝打坐,此时正好安静,先前老板说过,她已经可以突破九品了。
景然原本后背就有一个伤口,这会儿伤上加伤。
他咬着牙顺着旋梯往上爬了好几层,拐角时,居高临下看她一眼。
她像没事人一样,打坐入定了。
他站了一会儿。
又往下走了一层。
继续上楼。
……
项海葵说摒除杂念,就能做到完全心无旁骛。
打坐了大概数个时辰,突然听见老板的声音。
——“项姑娘。”
项海葵下意识便要睁开眼睛四下张望,但她忍住了:“帝君在抓您,您跑这里干什么?”
——“放心,彼岸城我比他熟,他抓不住我。”
项海葵想起他让路溪桥转达的话:“那您来做什么?不会是又反悔了,回来救我吧?”
沉默了一下。
——“那你跟不跟我走?”
项海葵一愣,还真是反悔了啊,她不太懂,但她答应的很爽快:“行,怎么走?”
阴长黎又沉默了下。
项海葵问:“是不是我回答的太快了,让您觉得是个陷阱?”
——“不是,九日之后,我会让人给你送口信儿,你接到口信儿之后,去往极乐宫,我带你走。在此之前,你最后先让路溪桥离开。”
项海葵有些紧张:“走的掉么?”
——“应该没有问题,到时候所有禁制和法阵都会丧失效用一刻钟,彼岸城将会大乱,但机会只有这一次。”
项海葵更是紧张:“前辈,这听着怎么像是要开战的样子?”
——“对。”
项海葵问:“您的计划,不是先去救我师父他们吗?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如果我说,有你的因素在内,你信不信?”
项海葵怔了一下。
她发现她一点都不怀疑,即使这狗比狗的不像样子。
可好像在一些事情上,从来不会欺骗她。
她一点都不会担心他会背地里利用她,因为他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她试探着问:“您想起之前了?”
——“没有,但想不想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有些怕。”
项海葵不知道他值得怕是什么意思,他不说清楚,她也不问。
——“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为何突然这么坚定的跟着我走?”
项海葵直截了当:“实不相瞒,我对您改观了。”
——“哦?”
“其实在我眼睛里,您依然很垃圾。但是,当这堆垃圾旁边,多出两坨狗屎之后,我突然发现垃圾还是可以接受的。”
对比产生美,真理。
良久。
——“那我可真是谢谢他们了。”
项海葵挑挑眉。
又是许久不听他说话。
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又听他说:“这是我遭逢族变之后,第一次任性,希望还能有下一次。”
他离开后,项海葵琢磨了会儿这话什么意思,便继续修炼了。
过去三天,根本没有提升境界的迹象。
她在心里吐槽,这狗币也太高看自己的元阳之力了。
“项同学。”
她抬起头,景然站在高处:“上来。”
项海葵一声不吭,朝他竖起中指。
他无动于衷:“你不上来,我让人杀了路溪桥。”
项海葵目光一厉。
景然淡淡道:“反正我在你眼里已经烂透了,我也不介意再烂一些。”
“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吗?”项海葵嘲讽一句,下了花瓣,上楼去,随他进入养魂池。
景然盘膝坐下。
项海葵则往地上一躺,翘起二郎腿。
“你知道我先前杀人,所释放的金光是什么?”他闭着眼睛说。
是天族“灵感”,项海葵听说过。
“我清楚,你心里觉得我是个封建老顽固。”他依旧不睁眼,“但你从来没有想过,不是我们选择了阶级,是阶级选择了我们。”
人生来平等,天族生来就不平等。
存在“灵感”压制,分三六九等。
“瞧见我的灵感了么,轻而易举便能将她们化为灰烬。同样的,天族所有人都存在这种压制,和妖族的血统是一样的。”
景然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而这个族王,也不是我自己选择是,我们这一脉,生来就是天族的头狼,生来就是王。如果我不干了,天族立刻就会大乱,三界都要完。”
没得选。
项海葵皱了皱眉。
“不是我非得高高在上,维持整个族群稳定,我依靠就是力量,而非什么德行操守。”
头狼如果对羊仁慈,对于整个狼群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景然停顿了下,睁开眼睛,看向她的背影:“我大哥,生来灵感比我强大,所以他是继承人,我也屈从于他的强大。”
可他实在太荒唐,一心向着山海族。
“我父王一心想要灭掉山海族,因为山海族真的太过强大,一旦不满,便跑上界来,将剑插在天宫匾额上。”
他指了下项海葵,“对,就是你师父。”
“我父王认为我大哥没得救了,要扶我上位,但我们天族都信奉灵感,他们是不会同意废太子的。”
于是便挑起事端,和山海族开战。
一为解决心腹大患,二为让天族人都看到,太子的心根本不偏向天族,做不好头狼。
而事情发展到最后,都成了景然的不是,是景然为了拉他下马,故意挑起事端。
他父亲不想背这个锅,所以甩给了他。
同时,也为了让他立威。
项海葵听着,一句也不接。
景然道:“项同学,之前在银沙城,我为你挡下一道飞剑,你还记得不记得?”
项海葵这才点了点头。
他问:“原因是,我觉得欠你一份情。先前我陷入危险时,你冲上来抱住我的腿……”
他在地球所有的感觉都是不真实的,只有离开时,反而感觉到了一些真实。
“让我一直都觉得欠了你,想要还给你。”
直到他醒来,发现了他漫长的生命里,还真从来没有人为他奋不顾身、毫不犹豫过。
“我有武器对付阴长黎。我对你好,只是想对你好。我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喜欢你喊我学长而不是帝君……”
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你说,我讨好你有什么用?你是能与阴长黎拼修为,还是拼计谋?或者,我是想哄着你去阴长黎那条狐狸身边施展美人计,套出神器的下落?”
“你扪心自问,以项同学你这样的脑袋,连话都听不清楚……”
景然这几日在她面前吃够了“语言”的亏,犹豫片刻,仍旧直言不讳地道,“那还真不如我男扮女装自己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了点,但还是更上了
67、彼岸无归路(四)
景然背后就是养魂池,说完这话之后, 立刻原地一个旋身。
果不其然, 原本在地上吊儿郎当躺着的项海葵倏地跳起来, 试图一脚将他踹进池子里去。
他这一躲闪, 项海葵差点儿一头栽进水池里。
他忙不迭出手拉住她的手臂, 她借力站稳的同时, 手臂用力,将他甩进池子里, 溅起一大蓬水。
“我看帝君是眼睛长在头顶长太久了,很久没照过镜子了吧, 快低头瞧瞧自己的德行!”项海葵站在池边,黑着脸将他臭骂一通。
老板嘴巴也毒, 但更多的是调侃,听了只会郁闷。
这傻逼说话却总能令她愤怒。
池水只没过景然的胸口,在池中站稳后,他抹一把脸上的水, 不明白自己平时与人沟通, 哪怕面对寒栖, 都可游刃有余, 怎么就总是能将她激怒。
项海葵走回剑匣旁边,背对着他坐下,怄什么气,既然有大腿抱,好好养魂就是。
“帝君不必与我多费口舌, 无论你有多少苦衷,都关我屁事!”
而且,不是重点。
无论他本质上有多恶劣,多令她难以接受,都不是重点。
顶多有些失望罢了。毕竟从前会迷恋他,又不是因为他“伟光正”。
自己的人品,也不见得多好,自私又逐利,为了活下去,不知跪过多少次,哪有资格去指责别人。
真正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被他拿来当武器。
她一直处于这样的惶恐中,他对她的好,都像扎进她心里的刺。
寒栖利用她,她顶多恼火。
学长不一样,曾是她的“光”啊。
“看来,我的解释你不接受。”景然在背后说。
“学长从前可没那么多话,帝君解释太多,更像掩饰。”她扭头冷笑一声。
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了,凭她一个奋不顾身就印象深刻了?
是因为被扒了裤子吗?
冒着这么大危险转世渡劫,就是为了遇见一个奋不顾身的挂件宠物吗?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我最近一千年加起来说的话,都没有这几日与你说的多。”景然从池子里跃上来,玄衣贴在身上,嗒嗒滴水,“你不喜欢听,我往后不说就是。”
他还懒得说呢,能不能理解他,认同他,有什么关系?
景然重新盘膝坐下,周身浮现出金光,衣袍的水分迅速消失。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一连过去两三日,项海葵发现他周身那层金光,从淡淡一层光晕,变的越来越夺目耀眼。
害她都不得不挪远点儿,不然总有一种压迫感和窒息感。
强的不像话。
果然像他们这种能量条能绕赤道两圈的巨佬,短短一段时间,就能突飞猛进。
不知道老板怎么样。
几天之后,他们两个肯定是要交手的。
说起来,项海葵似乎从来就没有见老板和谁真正动手过,唯一一次也就是踹了洛云羞的脸?
总感觉老板似乎头脑更厉害点儿,并不太擅长打架的样子,何况还有挺严重的腰伤。
老板这次真的是太任性了,应该先去救出师父和霸哥他们的。
“你偷看我做什么?”景然突然睁开眼睛,目光中的猜忌清晰可见。
项海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我看你怎么了?你先前不是说喜欢我看你的眼神?”
景然面部线条逐渐放缓:“我养魂时对周围的感知力比较强,你不要生出太多想法。”
“哦。”
他重新闭上眼睛,继续养魂。
太厉害了吧……
项海葵只是在心里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纠结了一下,多看了他两眼,他竟然就感知到了?
至于那个邪恶的念头,是自己要不要真施展个美人计什么的,缠住帝君,让他停下恢复的脚步……
她想的只是拽着学长聊天,逛街。
天狂显然是会错了意,嗷嗷兴奋。
自从天狂进入七重之后,她和天狂的感应越来越强烈,就像是有个恶魔在耳边不停低语。
声声蛊惑。
比如现在,那个声音像是一片羽毛,不停挠着她的耳廓。
小葵,你的梦想不是日天日地日老板吗?
老板日过了,现在可以日天了!
你快瞧瞧那个帝君,虽然是个人渣,但也是自己暗恋了好几年的男人。
睡他,榨干他,让他下不了床。
得偿夙愿,就此了断,你逃跑就方便了啊。
还能顺便绿了阴长黎,我直接就能从七重跳去九重了。
相信我,待我九重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无人敢欺你。
没心没肺并不是解决痛苦的好办法,狼心狗肺才是。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小葵……
“滚开!”项海葵倏的用双手捂住耳朵,双眼泛红,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但这种痛苦旋即便消失了,一股微风拂来,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掌纹很乱的手,覆盖在她灵台上方,正在为她输送灵气。
景然半蹲在她面前,蹙着眉头:“你修为拔的太快,心境跟不上,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项海葵当然知道,先前五重的时候,化蛟龙时就经常控制不住拿头撞山了。
短短时日,修为从六品拔到了八品巅峰,天狂也从五重升入了七重。
不变蛟龙都开始出现反应了。
“天狂是柄妖剑,妖的心魔劫比人的更重,越往上越不好走,尤其是合道时,非常困难。”景然看一眼她手边的天狂剑匣,“阴长黎送你的?”
项海葵没说话。
景然道:“为了改他的命,拔苗助长着让你成长起来,根本就……”
“这他妈还不是你们天族害的!”项海葵朝他喝一声,让他闭嘴。
她站起身,提着剑匣往外走,出去吹吹风,透透气。
看来她和路溪桥现在面临差不多的问题了。
修为上来了,心境跟不上。
他被合道恶浊果影响,自己则被天狂妖性的一面影响。
自从提升到七品之后,她还没变蛟龙干过架,真不敢想象会不会疯的收不住。
“对了,让我朋友离开彼岸城吧,他原本就容易受浊气影响,冥界浊气太重。”她回头看向景然,趁机提出。
“没人拦着他。”景然没有打坐养魂,有跟着她出门的意思。
出门之后,景然没说要去哪里,项海葵随便走,趁机去了一趟内城。
居然和人间的城市差不多,街道林立,往来如织。
项海葵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人,但看着又不像鬼。
正想问一问景然时,手中天狂嗡鸣颤动,危险预警。
项海葵刚要拔剑,景然却一把将她推开。
只见眼前凭空裂开一道缝隙,飞出三道黑影,两人共同拿着两条褐色锁链,将景然缠住。
另一人则举着一柄诡异的闪着银光的月牙镰,往他肩头砍。
景然动也不动,没有施展法术的迹象。
那月牙镰砍上去,被突然爆发的金光反弹,竟翻转过去,割掉了持镰刀之人的脑袋。
而另外持着锁链的人,锁链被金光从中间崩断之后,也将他们掀翻。
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一时没死透,指了指他,含恨说了声:“你这……”
也七孔流血而死。
城中没有普通人,遇到这种突袭的事儿,都很淡定的观看。
此刻一个个脸上露出骇然。
加上最近的传闻,有些人猜到了他的身份,开始纷纷下跪。
项海葵抽了抽嘴角,这和用灵感焚掉那两个修为不高的女子不同。
能让七重天狂预警的杀意,此三人修为不低,分分钟挂了……
而且学长根本没出手,他是借三人试一试自己的护体金光恢复的如何了。
瞧他蹙着眉摇摇头,似乎很不满意。
完了。
老板是不是要挂了?
而且项海葵这才明白,自己先前踹他那一脚,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早知道该多踹几脚的。
一个声音传入:“帝君。”
这是景然在上界的护卫。
“您为了等阴长黎来,如今彼岸城全城不设防,有些部族得知您渡劫初醒,正集结着您不利,不如……”
“无妨。”景然快速瞧一眼地上的尸体,“这三个哪族的?”
三界之内当然不只天族、山海族和人族,大大小小还有数不尽的种族,只是都不成气候罢了。
“属下这就去查。”
景然语气淡淡:“没灭的灭掉,灭过的再灭一遍。”
“是!”
风波过去,景然瞧一眼周围跪着的人:“项同学,看来要扫你的兴致了,咱们换个地方。”
项海葵跟着他走。
边走边听他问:“你刚才提了口气,又松下,你以为是阴长黎?”
项海葵揉揉肚子:“我嘴馋了。”
景然明白该往哪儿走了,但仍旧继续问:“你心里也认为,他会过来带走你?”
项海葵是个很诚实的人,在见识过他真正的实力之后,心里毛毛的,走在他身边,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道:“你先前解释一堆,说对我好,就只是想对我好,结果呢,不还是利用我来引他?”
景然偏头看她:“我对你好,和以你引他来,这之间有冲突?”
项海葵仰头:“学长这逻辑我不懂。”
“若换个女人,我会将她挂在城楼上,派人每隔一小时剐她一片肉。”景然抬起手臂,原本是想用指甲在她娇嫩的脸颊划一下,可瞧见她似乎被吓到了,连细小的绒毛都支棱起来。
他迟疑了下,又将手放下,“阴长黎被千刀万剐过,最明白这种痛苦,来的指不定还更快一点儿。”
项海葵:“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阴长黎是真的难对付。”景然头疼着捏了捏眉心,“整个山海族的脑子,怕都长他一个人脑袋里了。”
当年那个跪在他脚下的孱弱少年长大了。
景然真是万分后悔,没有将他提早除掉。
可谁能料到,烛龙族这个出了名软弱无能葬花落泪的小公子,有朝一日会成长的这般坚不可摧。
“根本玄天镜的预示,我与天族此番都要经历一场大劫难。项同学是我用一次渡劫,挣来的生机……”
项海葵道:“可你先前还说,你对付阴长黎的武器,并不是我?”
“的确不是你,我不舍得伤害你,所以选择了一个迂回的办法,这个办法与你有关。”
景然待她来到一处露台,站在这处露台,能看到许多形似海豚的生物,在海面欢快跳跃,“只要你对阴长黎没感情,你就不会有事。”
项海葵想不明白:“什么叫与我有关?”
景然不解释:“你只要听话待在我身边,眼睛只看着我一个,你不会感受到任何伤害,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一群侍女鱼贯而入,在露台上摆放桌椅和碗筷。
尔后一盘盘美酒佳肴端上桌。
仅一张坐地长桌,原本是该并坐左右的,项海葵选择了坐在他对面。
景然拂袖让人退下,提壶看她:“会不会喝酒?”
项海葵摇摇头,闷头吃肉。
景然自斟自饮,不动筷子,看着她吃。
吃光了两盘子酱肘子,腻得慌,抓起果盘里的梅子吃起来。
总之吃了很久都不说话,景然想和她拉进些距离,但又不知自己会不会又将这个炮仗给点燃。
他沉吟片刻:“项同学,从前在地球时,你说我救过你,因为没有真实感的原因,其实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你能不能详细和我讲一讲?”
项海葵的手顿了下。
那天的场景,几乎每隔一阵子都会回想一次,早就印刷进了脑袋里。
她写小说似的描绘起来:“那是一个夜晚,八九点钟的时候吧,我打工刚下班,路过一条昏暗的小巷子里,天上下着蒙蒙细雨,我被五个流氓给堵了……”
随着她的描绘,景然渐渐有影响了,抿了口酒:“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刚看完电影,从这条巷子回家,是条近路。”
但有个人堵在巷子口,让他转道,他不理会,只管往里走。
接着,就将他们全打趴下了。
随后发现角落里缩着一个女孩儿,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路过顺手救下,这没毛病,项海葵继续讲。
讲起这些的事情,项海葵忽然觉得对学长的感觉又回来了,看着眼前的“帝君”,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或者畏惧。
“然后,学长朝我走来,手里黑伞朝我伸过来。”
现在基本都是折叠伞,那种直柄伞瞧着有几分古板严肃,但那一刻项海葵真的get到了直柄黑伞的魅力。
犹如一柄黑色的长剑。
“我拽着伞尖,你拉着伞柄,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景然继续回忆,又抿了口酒:“对,因为我有些洁癖,你缩在一片垃圾里,脏兮兮的,我不想碰你,所以才用伞……”
项海葵:?
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上不来。
“没关系,洁癖也可以理解……”项海葵说,“学长之后将伞给了我……”
景然又想起来了;“我本来想让你抓伞尖,可你抓的比较靠前,将伞布抓脏了,我索性将伞送给了你。”
项海葵:……
低头吃肉吧。
突听景然道:“但我很快就后悔了。”
项海葵绝处逢生,从饭碗里抬起头。
景然指了下天:“出了那条巷子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我被堵在屋檐下大半个小时,心里后悔的不行,不该将伞给你……”
项海葵朝他嘴里塞了个鸡腿:“你可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要十点!我要立flag!
68、彼岸无归路(五)
少女心碎成渣渣了。
心里原本就已经蹦跶不动的小鹿彻底被乱刀砍死了。
项海葵感觉自己不会再爱了。
这算是宇宙级别的钢铁直男了吧?
幸好从前在地球时没有归属感,整天一张厌世脸, 不爱与人交流, 不然早就被人乱棍打死了吧?
项海葵塞完那只鸡腿, 准备收手时, 手腕倏地被景然抓住。
景然吐掉嘴里的东西:“原来不是我不会说话, 是你不喜欢听实话。”
项海葵手臂用力, 想挣脱他的桎梏,他抓的越紧。
景然有些哑然失笑:“那你喜欢听什么?我早已告诉过我, 我对转世的生活没有真实感,又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儿, 生出多少怜惜之情?我能想着去拉你一把,回想起来, 已是命运使然……”
这么想想也是,项海葵皱眉,毕竟第二天她去还给他伞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是自己各种给他套滤镜。
不管什么原因, 总归是他的出现, 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景然:“除了一些不能告诉你的, 旁的我都不想瞒着你。很久之前, 我也曾骗过女人,后来用不着骗,现在不会骗也不想骗。”
项海葵“哦”了一声:“松手。”
“你瞧,如今你再怎样脏兮兮的,我也不介意。只要你开心, 我可以陪你一起脏。” 景然说着话,将她握成拳的手掰开。
她那只油腻腻的手,粘的他的手同样油腻腻。
他带着她的手,往自己心口上一按,连衣裳都染上了油渍,“想想你向我表白时的期待,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项海葵与他对视。
他嘴角微提,眼眸带笑,语气伴着些宠溺:“不相信?”
“相信。”
项海葵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但她突然觉得,学长并不是“直”、
他是因为根本不在乎她的什么少女心,也不在乎她对他的看法。
就像主人养了一只宠物,会给予宠物最好的照顾。
喂食物,牵出去溜达。
但主人在与宠物说话时,会考虑宠物爱不爱听吗?
项海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他的恶意太大了,才会这样想。
可她的手按在他的心脏上,他的心跳平稳,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让她不免拿老板来对比。
老板从休眠中苏醒之后,虽然一再表示与她划清界限,可身体诚实的很。
在树洞里休养时,他的呼吸一直紊乱的。
从树洞飞去地面时,老板揽住她的腰,她能感觉到他往常冰凉的手十分滚烫。
和先前失去记忆时一个德行,耳朵附近的白皙皮肤,微微泛着红。
项海葵慢慢可以理解了。
一个原本能够掌控一切的大佬,一朝梦醒,发现自己的情感与身体都无法自控,不觉得狼狈才怪。
她正失神,天狂剑突又预警。
反正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她无动于衷。
景然已经将她提起来,携着她瞬间离开长桌,去往十几丈外,落在木栏杆上方。
嘭的一声,长桌以及桌上的器皿与食物都碎成了齑粉。
那些原本在海中跳跃的海豚,居然化为人形,飞上了露台。
他们一行有十几个,全是男性,身形比着人类有些矮小,皮肤都是蓝色的,像极了蓝精灵。
一道闪着波光的水幕,像是一只巨大的水母,将整个露台吞噬。
“多此一举。”景然冷笑一声。
项海葵知道他说的是这只“水母”,他正处于恢复期,正好拿人练手,早下令不准手下帮忙,更不会逃离。
这些都是过来送经验的。
估计这波经验结束,还会有下一波。
项海葵其实有点想不通,这些对天族不满的小族有那么多,老板没想过联合他们么?
联合对抗多好,为什么要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过来送。
“待这别动。”景然套了个金弧在她周身,飞下栏杆。
彼此间都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开打。
那些“蓝精灵”们速度非常快,各种阵法转换,合力在景然周身制造出各种暴风、火焰,冰锥。
瞬间将景然吞噬,但这对他的护体金光并没有什么用处。
而那些人也不意外的样子,继续快速换阵,令人应接不暇。
项海葵站在栏杆上观战,看他们的意思,是想先消耗他的金光,再出杀招制裁他。
项海葵仔细观察,想要看出景然的弱点在哪里。
景然忽地传音:“封住目视。”
项海葵一愣,连忙按照他说的做。
身处火焰中的景然,忽然抬起手掌,掌心迅速旋转出一个光球。
那光球似太阳般耀眼,射出的光芒瞬间吞噬火焰。
项海葵听见几声惨叫,令她心惊胆战。
即使封住了目识,都觉得识海被一股热浪灼烧,等睁开眼睛之后,那些“蓝精灵”们已经都不见了。
头顶上的“水母”也变成了薄薄一层皮儿,像个没气的气球,破破烂烂的飘落。
项海葵深吸一口气,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学长,你修为恢复几成了?”
景然收回掌心的光球:“一半左右。”
这三界霸主,真不是吹的,项海葵嗓子眼咕哝了下:“你真怕阴长黎吗?”
景然看向她,半响才问:“你还没见过休眠期过后的阴长黎出手杀人吧?”
项海葵:……
景然:“之前在路家,你被九头鸟困住时,他只用了一分法力,一指截断了那鸟的九个头。我不曾与他正面交过手,我想,他的实力,应该只比我略逊一筹。但他极为狡诈,不得不防。”
项海葵惊讶,原来老板除了脑子好之外,还这么能打的吗?
“我还以为,学长只是畏惧他手里的神器。”
“那神器是对我整个天族有威胁。”
提起此时,景然就觉得难以置信,他大哥一定是疯了,竟然耗尽半生心血,以自身做实验,制造出一个能够克制本族大杀器。
“回去吧。”景然兴致全无。
他收了项海葵身上的金色弧光,转身。
项海葵正准备从栏杆上跃下,那块儿飘飘荡荡的水母破布忽然急速直下,啪叽拍在项海葵肩头。
随后项海葵的肩膀便是一阵剧痛,是一个被烧焦的“鸡爪子”俘虏了他。
“帝君,别来无恙啊。”项海葵听见身后的声音哈哈大笑。
景然回过神,眉头一蹙:“居然是你。”
“哦。”景然点点头,“刚才那些本就是送死的,都是为你铺路的。怪不得多此一举。看来当初我的仁慈,并没有令你们感恩戴德。”
“呸!将我天渊海的生命之源还给我们!”那人在项海葵脖子上割了出一道血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不然的话……”
“傻逼。”
他话还没说话,听见自己俘虏的女子骂了一声。
剑气回流体内,项海葵直接化了蛟龙,朝他胸口一撞。
景然立刻出手,金光将他烧成灰飞。
最近心境不稳,项海葵不敢久变,立刻回归人形。
抹去自己脖子上的血,黑着脸往回走。
“没想到项同学竟然会帮我。”景然微微莞尔,眼睛里带着点笑意,想要帮她止血,被她的手拍去一边。
“难道他能要挟的了你?”项海葵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呲着牙自我疗伤。
“你这样不问对错,很不像你。”景然略带审视的看着她。
“不管你们谁对谁错,从他们抓我的那一刻,他们就错了。”
谁打她,她就打谁,这就是项海葵现如今的态度。
“打不过就回家修炼,想正面刚就拿出实力。”她破口大骂,“抓无辜的人要挟,下三烂!垃圾!卑鄙无耻!恶心至极!被灭族也是活该!”
难得与自己站在一边,景然原本听的微笑,突然脸色一沉:“你是在骂我?”
“哈,有些人非得对号入座,那我也没辙。”
万骨窟。
有力量入侵,将戚隐从睡梦中惊醒。
等窥探到来人是谁,他诧异的望一眼盘在锁链上的小黑蛇。
“长黎?”
阴长黎拎着两个酒坛从甬道走了进来,微微笑道:“戚爷,我是来打你脸的。当初是谁说会保护好我,你不死,谁也伤害不了我的?”
他吹口气,那盘着的小黑蛇散去,“指望你,我死都不知道死的。”
这脸打的啪啪响,戚隐讪讪然:“怎么回事?”
不等阴长黎回答,他又问,“你休眠提前结束了?我那小徒弟呢,她怎么样了?活下来了没?可逃过天命了?”
阴长黎原本是想再调侃他两句的,他这一问,顿时便没了什么好心情。
“我输了。”阴长黎走过去戚隐身边,在石阶上坐下,两坛子酒放下,“原本寒栖只是让我产生雏鸟心态,可我自己挖了个坑,将自己给埋了,竟然动了真心。”
戚隐楞了一下:“你挖的坑,哦,小葵?”
阴长黎头疼。
戚隐见他竟然不嫌脏,席地而坐,蹙了蹙眉,拖动着锁链也坐了下来,启封了一坛子酒喝:“既然来找我,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我后天会攻打彼岸城,帝君渡劫归来,正在彼岸城……”阴长黎娓娓道来。
戚隐不知,短短时间,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今日来,是想让戚爷骂一骂我。”
戚隐:“为何?”
阴长黎:“只剩下两日,我该想的是还有没有什么纰漏。但实际上,我每天都在想她,控制不住立刻就想去带她走,我甚至怀疑,寒栖的咒是不是还在我脑子里,我中毒越来越深了……”
“想小葵有什么不对?”戚隐不理解,“我那小徒弟那么可爱,我也整天担心着她呢。”
“那么多被囚禁的前辈里,戚爷您是唯一一个因为徒弟背叛……”
“所以你认为,我会骂你,让你不要像我一样感情用事?”
阴长黎也想喝酒,可他忍住:“我很怕解封那十年记忆,通过小白的讲诉,我发现我不是病了,像极了从前……”
“从前,父亲总会因为我的懦弱骂我。现在,只有戚爷您敢骂我了。”
戚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长黎啊,你父亲虽然骂你,但他是否逼迫过你?”
阴长黎不语:“因为我太让失望。”
戚隐道:“你父亲与我提到你时,从来不是失望,而是骄傲,你怕是不知道,你们几个兄弟中,你父亲最喜欢的就是你。”
阴长黎微微蹙眉。
“我们的先祖,为何要我们学习人道。人道,才是最接近天道的。”戚隐难得这么和颜悦色的和他说话,“无论天族,还是我们山海族,天生对万物缺少一些敬畏之心,而你有这份心。”
“长黎,这不是懦弱。佛怜众生,你能说他们懦弱?”
戚隐似个慈爱的长辈,在他头顶轻轻按了按:“你如今这种逃避的心态,才是真正的懦弱……”
阴长黎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不接话,戚隐便只喝酒,也不吭声。
许久他道:“您看着我点儿,我入一趟我的后灵境。”
“好。”
……
阴长黎早就察觉,自己原本荒芜的后灵境内,被种满了向日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但他只进来一次,便立刻逃出去了。
重新回到这里之后,他开始一字一句的阅读。
……
今天的项姑娘,依然很害怕我。
我缝住了自己的嘴。
我真不懂,从前那个我,怎么会那么不懂得尊重人?
阴长黎,别人都是蠢货,你自己很优秀吗?
瞧瞧你这后灵境里一片焦土,一把岁数了,混成个孤家寡人,你还真是很优秀!
……
通过我的努力,小葵现在不怎么怕我了。
她会对我笑了。
她对我笑一下,我就来钟一株向日葵。
她面朝太阳,我面朝她。
……
小葵今天为了保护我,又受伤了。
我想保护她,可我这样无能。
但万幸我不是真的无能,只要我恢复,便再也不让人欺负她。
她总担心我恢复之后,就会不再喜欢她了,这怎么可能?
我现在不会思考的时候,都能发现小葵的好,没道理等我恢复从前的智慧,更能看透人心的时候,反而看不到小葵的好啊。
她是那么好。
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就是闪闪发光的。
如果看不到,那只能说明,我的那些年岁,可能都活在了狗身上。
千万记得擦亮自己的狗眼,认真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和身边最美丽的姑娘。
……
这几日我的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些恐怖的画面。
那些是我的记忆。
我开始害怕,有些不敢面对,我终于明白小葵为何会一直都担心我醒来之后,会伤害她了。
我也明白为何不管我怎样努力,她都不为所动了。
因为我的脑子里,不再无时无刻都是小葵。
我甚至开始觉得她有些蠢。
我仔细想了想,她一直没有变,是我再变。
她依然是那么美丽的一抹骄阳,只是我的心越来越趋进黑暗。
寒栖说,我改命改失败了。
我不觉得,我原本一直在苦海中沉沦,但现在,终于有人朝我伸出了手,将我捞上了岸。
我一定一定要记得啊。
与其整日里谋算未来,不如推开过去的门,扫净这一路走来,落在心上的尘。
希望我清醒之时,纵然满心疲惫,在她面前,仍是那个眼睛里只有她的少年。
做她一个人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flag倒了,但比昨天提前了不少呢。
所以这flag还要继续,对,我就是这么不要脸(dog)
69、彼岸无归路(六)
阴长黎几乎是看一句在心里吐槽一句,看到“少年”这两个字时, 是真的差一点儿吐出来。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甩了几十个巴掌似的。
他挪开自己的眼睛, 五官皱成一团, 有种想要自戳双目的冲动。
这些黏黏糊糊肉麻兮兮荒唐幼稚的话, 幸好写在了唯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后灵境内, 否则这辈子他都没脸见人了。
没被帝君给搞死,先被自己给搞死了。
他甚至邪恶的想, 当年遭遇族变未必是件坏事,真按照这样的死德性成长起来, 太可怕了……
听小白讲,项海葵说他之前是得了一种叫做“中二”的病。
他现在对这种病有了一定了解。
可怕。
再一个, 阴长黎并未从这些记录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从头至尾所表现出的还是雏鸟心态罢了,毫无底线的赞美,脑残一般的自我陶醉。
所以, 如今自认为动了真心, 也是一种错觉吧。
毕竟项海葵的那缕头发, 已经融合进了他的身体里, 才导致他也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感觉……
阴长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
后面还有很长一段话,他决定先看完再说。
……
我即将醒来了。
当我看到这十年写下的所有心情,生出一种想要自戳双目的感觉时,我知道, 我距离觉醒不远了。
我很想擦掉之前那些幼稚可笑的记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然,等我醒来之后,一定会想吐,觉得没脸见人。
我怎么会认为一个愚蠢的莽夫,像太阳一样耀眼,还一直用“美丽”来形容她?
我怕不是疯魔了。
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在找寻理由说服我自己。
这可能真的是雏鸟心态。
因为在濒临死亡之际,她的那缕头发给我注入了生机,我才会一直记挂着这份温暖。
容我想想清楚。
想清楚。
我的头好疼。
……
好了,我用我现在的头脑,从头想了一遍,想清楚了,这并不是雏鸟情节。
无论是我的失忆,还是那缕缝进身体里去的青丝,都只是一个让我心无旁骛,只注视着她一个人的契机。
正是因为有足够的注视,才能看清楚她的优点,和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
银沙之危解除、项天晴跟着荆问离开之后,项衡宴请我。
席上项衡问起小葵在故乡时的生活时,小葵讲了起来。
我认真听着,心疼她年纪小小可怕的遭遇,她却突然转口讲起了笑话,思维跳跃的令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不是,她看到了项衡往身旁、属于项天晴的空位置多看了两眼,且略微失神,才转了话题。
她愚蠢么,她什么都懂。
……
阴长黎微微一怔。
确实如此吧,当时他藏身于那瓶解毒药中,是跟着项海葵一起来的。
从回来银沙的第一天,她发现喊“爸爸”项衡有些迷茫,立刻改口跟着项天晴喊“爹”,而项衡完全没有注意到时,她就应该懂了。
项衡已在这个世界找到了归属感,异乡人,只剩下她自己。
这个姑娘,的确是很通透。
……
那会儿,她的笑容扎了我的眼睛。
我很想拉着她,让她继续说下去,告诉她我在听,我在意,我心疼。
可我又怕戳破之后,会令她难堪,更不开心,才忍了下来。
从那以后,我再没听她提过从前。
而我一直努力着,想她主动和我提起从前。
可惜始终没能成功。
又比如。
沿着边境诛杀妖兽收集妖力的那十年里,无论环境多么恶劣,她随时躺下便能入睡。
可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刻就会惊醒。
这是警觉性么,若注意看,就能看到她惊醒那一刹,双眼里写满恐惧。
越恐惧,她讲话就越大声。越强的对手,她就越拼命。
这是莽撞么,她只是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也没有人为她撑腰,不硬着头皮杀出一条血路不行。
慢慢的,她带给我的不再是如同“母亲”一般的温暖。
恰好相反,许多时候我很想抱抱她,给她一些温暖。
可她始终坚持我是个“病人”,我又犯病了,她会用“天狂”打我,敲晕我。
这都是自己造的孽。
……
阴长黎一连串看下来,看了几十个“比如”。
生活中一件关于她的平凡小事,也拿来抽丝剥茧的分析。
他渐渐看进去了,因为这一路写下来,心境越来越贴合现在的自己,能引发的共鸣也越来越多。
他认真看着,一直看到最后。
……
再比如。
我问她索要定情信物时,想要的是青丝,她却给了我一把菜刀。
是她真的一点都不解风情?
她一直坚定的拒绝我,自然不会给我什么信物,但她才看过我的一些不堪的记忆,不忍心让我失望难过,才拿出那把菜刀来。
就像,当年突然在饭桌上讲起笑话一样。
说起来,之所以选择她来改命,是因为摸不准她的路数。
其实她的路数是很简单的,只是了解她不能只用眼睛,要用心,要仔细。
将她层层剥开,才会发现她并不是天生向阳的向日葵。
她扎根于污泥,拼劲全力的去面朝太阳,追逐太阳。
这才是她最打动我的地方。
相比较畏惧痛苦就躲藏在阴暗中的我,她胜过百倍。
如果我这一生的痛苦,都是来自于命运的苛待。
唯有错过她,是我自作自受。
如果醒来后我不能珍视她,放过她也好,滚远一点吧,我不配。
……
满墙密密麻麻的字,最后以“我不配”作为结尾。
阴长黎凝视着“我不配”三个字,凝视了很久。
他的思路从“我要不要接受这个弱点”,逐渐变成了“我配不配拥有这个弱点”。
项海葵是个绝世好姑娘。
自己则是一摊污泥。
他想了很久。
哎?这不对啊?
“激将法?”阴长黎恍然明白过来,他捏着眉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像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在博弈,“自己攻心自己,自己给自己洗脑,可还行?”
但看完这一切,阴长黎还真是生出了一种,自己如果错过她,像是错过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他又从十年前的记录开始看,不知为何,这次好像没那么恶心了。
看着看着,他甚至还笑了一下,眼尾余光落在一排排向日葵上,那些大脸盘子似乎都在呲着牙嘲笑他。
他立刻收敛笑容。
真恶心,这次骂的是自己。
随后阴长黎闭上眼睛,字从灵璧上一串串飞下来,环绕在他周身,开始往他灵台里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只有两千字,我想了很久,还是单独作为一章吧。
毕竟后面的内容就要打起来了,和这不大搭。
明天我看情况加更一章。
70、彼岸无归路(七)
阴长黎决定接受这十年的记忆,觉醒前最后这一段的总结, 与之前的“少男怀春”不同。
从心智上, 明显与正常的自己已经非常接近。
只是记忆缺失之下, 情感还占据着上风, 怕被打败, 先打起擅长的感情牌。
是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无疑了。
阴长黎也不是被洗脑了, 看着那些关于她的琐碎小事,的确是会牵动起他的喜怒哀乐。
那一笔笔, 都是他曾经真实历过的,没必要排斥。
再者, 短短十年,于他的人生阅历不过一个零头。
如同一杯酒倒入江海, 再怎样浓烈,也会被稀释掉才对。
……
戚隐两坛子酒喝光很久之后,身边盘膝打坐的阴长黎才慢慢睁开眼睛。
进入后灵境之前,他整个人的状态有些焦虑。
从后灵境出来之后, 焦虑不见了, 变的颇为茫然, 一对儿漆黑的眸半响不见焦距。
长睫极速颤动几下, 才算是回了魂。
“怎么样?”戚隐好奇的打量他。
“我……”喉结滚动许久,阴长黎微颤着薄薄两片淡淡红的唇,苦笑一声。
“你倒是说啊。”戚隐催促。
阴长黎摇摇头,不吭声,以掌心抚着额头:“总之, 有些事情做错了……”
啪。
他的后背被戚隐拍了一掌:“你坐在这嘀咕有什么用,既然知道错了,就去补救啊。”
阴长黎被他拍的一个趔趄,微微一怔。
重新坐稳后,他裹了裹羽氅,点点头。
“是,我得收心,再想一想是否还有什么纰漏,两天后安全将她带出彼岸城。”
“两天后?你还要等两天后?”戚隐知道自己徒弟受了欺负,本就恼火的想踹他,一直压着脾气和他说话。
此刻,戚隐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怪不得这么些年来,你连个情缘都没有,我以为是你眼光高,原来不是。”
阴长黎眉头深锁:“我……”
戚隐打断:“换成我,直接就杀过去了。”
阴长黎动过这样的念头,彼岸城他来去自如,可以出其不意的劫住项海葵,绑在身边。
而他一现身,立刻会被发现。
打就是了,直接开战。
但如此一来,项海葵将身处战圈,有受伤的风险。
以她现在的修为和阅历,还承受不住这种等级的战争。
所以阴长黎才会选择时机,在冥海风浪最大之时,先派人从十二个方位打破结界,引海水入城。
趁全城混乱,将项海葵偷走,塞进自己的行宫里,由小白将她带出冥界,他再回来和帝君交手……
“行了行了……”戚隐听他在那里“一二三”,条理清晰的列举,听的头大如斗,“说白了你不就是怂,担心正面突破,无法护她周全。”
阴长黎摇头:“我不是怂,我反正是要帝君一战的,我怂什么?之所以选择的这条路,是因为这条路可以最大限度保障她的安全……”
但是,万一这两天再出什么变故怎么办?
阴长黎思忖良久,站起身,眼眸泛着粼粼冷光:“戚爷,我先走了,等拿下彼岸城之后,我会带小葵来看您,并且开始着手救你们出去。”
“我比较关心你现在要去做什么?”戚隐跟着他起身,铁链哗啦啦作响。
“我自有主意。”
……
阴长黎离开万骨窟,窟外艳阳高照,光芒刺的他深深蹙眉。
他伸出手搁在额头边,遮了遮脸。
睫毛微微一垂,又将手拿开了,将自己完全暴露于阳光之下。
其实被剐鳞的伤,已经过去许多年,他确实落下了严重的固疾,可早不该如此严重。
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总想躲藏在令自己舒适的区域。
正在不远处撒欢滚动的小黑球,见主人来了,立刻将身体变大,滚来他面前,从中间开启一条缝。
白星现正在行宫里和路溪桥聊天。
路溪桥前脚离开彼岸城,后脚就被阴长黎给堵了。
“小路,咱们等等再说,我叔叔回来了。”白星现从行宫里出来,准备变回原形拉车。
阴长黎用手势制止了他,先对行宫内路溪桥道:“我现在要回彼岸城救项姑娘,危险重重,你去不去?”
“当然去啊!”路溪桥原本就不想离开,是项海葵说他留下来会碍事,他才走的。
阴长黎点头:“那好,稍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与小白都不得插手,只负责接应小葵。”
“行。”路溪桥不知他们到底准备干什么,也不问,“我都听白小哥的。”
白星现紧张兮兮:“叔叔,咱们要提前行动了。”
阴长黎“嗯”一声,又嘱咐白星现:“你听着,若是情况危急,便亮出我送给你幽冥火,一定要在万分危急时使用。”
“好。”白星现先前在小建木,就是凭借这簇幽冥火才保住了命,“但是……”
白星现知道叔叔最近忙的焦头烂额,一直不敢打扰他,听到他提幽冥火,才连忙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您瞧瞧我的幽冥火是怎么回事儿……”
他朝阴长黎伸出手,掌心朝上,灵气涌动,渐渐凝结出一簇火焰。
“它又变色了。”
这是叔叔赠给他保命用的幽冥火种,自小就种在身体里,起初是红色的,彼岸花一般的红。
两百多年前白星现从妖身化人形,躲天雷用过一次,发现它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先前小建木里它突然冒出来,已从淡金色变成了纯金色。
白星现呲牙,将两颗金门牙呲出来:“是天宝剑的原因吗,天宝吃下去的宝物能量,连带着影响了我体内的幽冥火种?”
阴长黎凝视着他掌心的火苗,修长的手指拨了拨焰心,觑他一眼:“自你开灵智以来,我便命你每日抽出半个时辰,修《凝神决》,这十年我失忆,你怕是一天都没修吧?”
白星现被他不辨喜怒的眼神一扫,打了个哆嗦,连忙收回幽冥火,拱着双手作揖求饶:“小白难得偷懒儿……”
阴长黎在他肩膀按了下:“你已经五百岁了,不是五岁,做功课还要我拿皮鞭抽着?什么都指望我,我先前休眠若是一睡不醒,你要怎么办?”
白星现心弦一绷,噗通跪地。
从前他也曾偷懒过,叔叔顶多是眯起眼睛,给他一个滚一边面壁思过的眼神。
从不会这样严肃的教训他,似乎还表露出一抹失望,这令他惶恐不安,“叔叔,小白错了,再也不敢了!”
项海葵跟着景然从内城返回十二宫,一路上又遭七次刺杀。
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种族,不同颜色的皮肤,不同形状的五官,但统一都有进化成人形的趋势。听说人形,原本是神的形态。
从这里她已经能够看出,天族要灭山海族,绝对不只是山海族蛮横霸道不给帝君面子的缘故。
景然虽然毫发无伤,但这么几波经验收割下来,对于初初恢复的他,显然也有些消耗过度。
疲惫之下,他不打算再去养魂殿打坐,休息一晚。
但在休息之前,先将冥君和十二宫主找来训斥一通。
“金迎,我大哥在位之时,我想派个人潜入冥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金迎连着一干高官们齐齐垂头听训。
景然斥责:“现如今,即使彼岸城不设防,但这些刺客都是最近才潜入冥界来的,所以,冥界成个筛子了?”
金迎垂首抱拳:“现在的裂口的确过多,全拜阴长黎所赐,他对冥界太熟悉,防不胜防,这边补上那边又……”
景然冷冷道:“所以就破罐子破摔,不补了?”
金迎看向身后一人。
管钱的金蟾宫主苦恼地道:“帝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儿卑下真是没辙……”
冥界现在没有钱啊。
积蓄了上万年的宝库全被阴长黎偷了。
而今只需积攒一阵子,又会被他盗走,根本攒不到钱。
项海葵站在一旁吃瓜看戏,景然瞧见她翘起的唇角,有些颜面无光,便让他们都散去了。
尔后来到后殿,侍女们帮他脱下外袍。
项海葵背着剑匣远远站着。
等他屏退左右,寝殿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那个声音又来了,是天狂充满妖性的蛊惑。
项海葵根本不给它机会,立刻反压制过去:“天狂,听师父讲,你曾被灭了全族,妻儿惨死,一生孤苦。最后化龙时,窥探天命,明白一切都是为了成全你的天命,你选择叛天命,一头撞死在天道山。”
“这是真的吗?”
“可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呢?”
“难道是在人间流转太久,沾了太多人间烟火气,只沉迷于吃瓜看戏了?”
天狂在匣子里震颤,非常气愤,像是在说:我不过是心疼咱俩的处境,想让咱俩都速度成长起来,不再那么辛苦!
项海葵呵呵:“你说的就像咱俩是脚踏实地成长起来的一样,从启封到如今七重,你从阴长黎身上薅了多少羊毛?你辛苦个屁!”
不是她有道德操守,能坐跑车谁他妈要坐三轮车?
只是拔的太快,她已经不堪重负,快要压制不住天狂的妖性了。
真被它蛊惑,一步登天之后,没有根基,只会摔的更惨。
“何况你想薅学长的羊毛,也不看看薅不薅的动。”
他拿她当宠物养,毫无男女之情。
除非变态,没有主人会想睡自己的宠物。
项海葵忽然听见景然问:“你压制心魔的方式,就是和它吵架?”
项海葵蹙眉,这都能感应到?
唇角微弯出一个弧度,景然整理了下绣着云纹的宽敞睡袍,问她:“项同学,睡床还是睡榻?”
项海葵依旧站着不动。
“从前山上露营时,挨的比现在更近吧。”景然先选了床,盘膝坐下,“你怕我欺负你?”
又解释一句:“你去别处休息也行,但刚才他们拿你来要挟我,我有些不放心。”
“学长你觉得好笑不好笑,我本是你拿来要挟阴长黎的筹码,没想到,先成了别人拿来要挟你的筹码。”
嘲讽一句过后,不等景然说话,她道,“我不怕与你同住,可学长不找你们天族女人侍寝吗,我在这杵着是不是不太合适?”
“侍寝?”景然听见这两个字,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当我是人间的皇帝么,还侍寝。”
项海葵“哦?”了一声。
“我可没那么多的欲望,我们天族的男人,灵感越强,欲望越弱,我这只头狼,几乎没有欲望。”景然言语中颇有几分自傲,说完,看向她,“听不听的懂?”
项海葵稍愣,琢磨完他的话,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灵感越高越阳痿,而学长这只头狼,差不多算半个天阉??”
景然:……?
他愣神片刻,瞳孔紧缩:“不,项同学,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
景然敏感的察觉到,这个话题不能说下去了。
这是一项优点,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点,是血统给他带来的天赋。
可以心无旁骛的提升境界,不被任何欲望所扰,不必刻意压制,不会滋生心魔。
但与项海葵共同经历过地球的教育,他可以领会项海葵在脑补些什么。
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却无端端令他生出一些窘迫。
尤其是得知此事之后,始终站着不动的项海葵立刻走去榻边,脚步轻快,稳稳坐下,完全不再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样子。
景然的窘迫之情,忽又添了几笔恼羞成怒。
“我想我有些误会学长了。”项海葵说。
景然的恼怒被打断:“嗯?”
“我以为……”项海葵先前觉得,他口中说着对她好,可心跳连一丁点变化都没有,太假了。
原来是天生冷感。
她能令他稍微有点另眼相看,对他而言,应该已经很不容易。
她又想到了孟西楼那个臭傻逼,一直不懂孟西楼身为上界大世家的家主继承人,为何泡妞水平如此之低。
他的灵感在天族也属于上三品,也是偏于冷感的。
种族不同,确实不能以自己的常识来揣测他们。
项海葵将剑匣当枕头枕着,躺下。
“有枕头不用,枕那硬邦邦的剑匣做什么?”
“我怕我睡熟了,天狂预警,我接收不到。”项海葵侧个身,也闭上眼睛休息。
“有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景然不理解,“真是多此一举。”
项海葵一拍床铺,翘起头朝他望过去,脸色比这冥界的天色还要黑沉沉:“阴长黎之前说等他苏醒之后,有他在我身边,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结果转眼我就被你抓走了!”
景然:“毕竟对手是我……”
“你怎么了?你很牛逼吗?今天我还不是被挟持了?脖子上的血口子瞧见了吗,现在还在疼!”
景然被怼的哑口。
“我信你们个鬼!”
项海葵翻身下榻,拎着剑匣走人。
景然看着她气冲冲的往外走,也没有拦她,只吩咐护卫暗中保护。
她这句指责没得反驳,的确是他的过失。
……
项海葵是真的生气,心口堵的不行。
她算是看明白了,不管古代现代,也不论什么种族,男人都是一个臭德行。
说白了就是压根不在乎,随口说说罢了。
像她保护老板那时候,哪怕对手比自己修为低微许多,她也万分谨慎,丝毫不敢轻视,生怕哪里会出问题。
出了寝殿之后,天狂微微嗡鸣,她知道有人跟着。
路溪桥已经离开彼岸城了,项海葵不知道去哪里,踟蹰半响,决定去极乐宫找洛云羞聊天。
还有两日就到了和老板约定的时间,她这两日每天都要去一趟极乐宫,到时候才不会显得那么刻意。
一来到极乐宫的宫楼,项海葵的感觉就像是进入了风月场所?
“极乐宫掌管人间乐事,能飘进极乐宫的灵魂,身前都是有功德在身的。”
洛云羞站在高处,倚着栏杆,朝她微微笑道,“这里,就是一个招待他们的地方,生前若有遗憾,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尔后再去轮回池……”
“洛姐姐。”项海葵仰头朝她笑了笑,这几日其实见过,但每次都是一大堆人,还有帝君在场,根本说不上话。
洛云羞朝她勾勾手指头,笑的风情万种:“上来。”
“当年银沙城一别,我还真是很想念姐姐。”项海葵这说的是真话,那会儿,她虽是抓捕老板,却也告诉了她二师兄没死的消息。
那句“不是所有强者都爱恃强凌弱”,项海葵一直都记在心里。
毕竟,是她接受过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洛云羞袅袅婷婷的迎上来,笑道:“人长大了,小嘴儿也变甜了。”
项海葵又往殿中望一眼,十二宫她逛过七个了,就连管财政的金蟾宫,都没有这般富丽堂皇的,一看就是老板的风格。
洛云羞伴着她往前走,一路上处处有人请安,一叠声的“宫主大人”。
项海葵一个个的打量,环肥燕瘦,各色美人,老板从前当宫主的日子里,真是爽翻天了。
洛云羞笑道:“想什么呢?这些庸脂俗粉,阴前辈可瞧不进眼里去,毕竟都没有他好看。”
“那倒是,阴前辈自恋的很。”项海葵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我这容貌,他竟然说一般般。”
“这你怕是冤枉他了,阴前辈估计看谁都是一般般。”洛云羞道,“包括看他自己在内。”
忽然有个醉汉从一处殿内醉醺醺的走出来,洛云羞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项海葵还在想她刚才那句话:“阴前辈莫非是个脸盲?”
没发现啊。
洛云羞:“他看自己的脸,看的最多,而无论多好看的脸,看久了都会变的一般般。当一个人的眼睛里,连倾城的牡丹都一般般时,再看其他野花,还会有什么感觉?”
项海葵倏地传音过去:“阴前辈?”
“洛云羞”脚步一顿:“就被你发现了?”
项海葵翻了个白眼:“这种不要脸的话,只有您会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在评论里有解释过,这一段剧情我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调整了很久,决定细化一些内容。
71、彼岸无归路(八)
【上章最终没推翻重写,修改细节外加在结尾补了一千字, 这章接不上的翻回去看下哈】
……
……
“区分开?你要将谁和谁区分开?”
阴长黎听了她这话, 直接从洛云羞灵台抽离, 语气带着几分压抑的愠怒, “连我自己都区分不了, 你又拿什么来区分!”
他本人现身, 压力袭来,项海葵回头看他, 本想说一句“那就不用区分,我当他死了”, 可瞧见他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微微怔住。
“我不想辩解什么, 先前是我自己不愿意回收这段记忆,正是担心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无论怎么做都不对。”阴长黎顺平了气息,移开目光, 在她身畔坐下。
长发铺在地上, 他也懒的管, 沉静的望着自己的靴子。
“而且, 我知道你这么刺激我,是想让我理智一些,别被那十年记忆影响,干出蠢事儿,我懂。”
阴长黎已经深知, 在某些方面,她通透的可怕。
越通透,自己先前就伤她越深。
项海葵不吭声。
两个人静默的僵持了很久。
“那这样,寻个折中的办法,我不在十二宫待着了,去内城修炼。”阴长黎先妥协了,取出一道符递过去,“你若有需要,捏碎这道符,我会立刻现身。”
“那好吧。”她伸出两根手指,似筷子尖,小心翼翼夹住符边,生怕与他的手触碰。
阴长黎绷紧了唇线,忽然不想松手。
倒在地上的洛云羞呻|吟了一声。
“你还不走?”项海葵提醒。
“我并非强行控制她的。”阴长黎道。
项海葵懂了,交易过。
但阴长黎还是站起身,他现在心情极差,不想和外人多费口舌。
“记着。”阴长黎指了下她手里的符箓。
项海葵点点头,将符箓收好。
等洛云羞恢复意识,从地上爬起来时,阴长黎已经消失了。
“走了?”她放出神识四下窥探,“不是说要借用好几日?”
“他给了姐姐多少好处,你居然借肉身给他?”项海葵真是佩服。
洛云羞在阴长黎坐过的地方坐下,眨了下眼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之是个令我非常满意的价钱。”
项海葵:……
真直接。
洛云羞梳理着自己有些散乱的发髻,解开门禁,推开窗子透气:“我嫌闷,在密闭的地方待不得,咱们传音说话吧。”
项海葵笑:“好。”
洛云羞见她笑的有几分勉强,感慨一句:“我原本啊,还以为你这丫头是撞了天大的好运,居然在帝君转世时,与帝君有了牵扯。原来,帝君是拿你来当诱饵,引阴前辈……”
项海葵不知她清楚多少,不接话,也是去了聊天的兴致,继续望向窗外。
恰好瞧见远处一群人中的一个,身畔围着许多“萤火虫”。
她想起来问:“洛姐姐,那是什么虫子?”
之前她和路溪桥在底座聊天时,头顶飞过这种虫子,其中有几只飞了下来,围着她打转许久,她驱赶半天才给赶走。
“只围着我,不管我那果子精朋友,难道是喜欢凡人的气息?”
洛云羞一愣:“你说这些虫子围绕过你?”
项海葵:“对。”
洛云羞将手伸出窗外一抓,隔了一会儿,飞来大量小虫子。
将它们放入房间后,果然有几只开始围着项海葵转圈。
“对对,就是这样。”项海葵道。
洛云羞蹙起黛眉,重新将门禁锁上,表情严肃起来:“你刚才是不是问过阴前辈这个,才将他气走了?”
项海葵:?
洛云羞低声:“你和帝君近来有过肌肤之亲?”
项海葵诧异:“这些虫子和帝君有关系?”
问完之后,她突地一个激灵,“洛姐姐,我难道是……有身孕了?不可能啊……”
老板不是非常肯定,山海族和人族之间存在生殖隔离的?
洛云羞伸手覆在她丹田上:“你不要抵抗。”
莫说抵抗,项海葵大气都不敢出。
估摸着过了一刻钟,洛云羞才收回手,两人鬓边都有了些薄汗。
项海葵提心吊胆:“怎么样?”
洛云羞摇头:“没有怀孕。”
项海葵抚着胸口:“吓死我了。”
“但有怀孕的趋势。”
“怀就怀了,没怀就没怀,怎么还有趋势一说?”项海葵听不懂,提起的心又吊了起来。
“你以为你还是普通凡人么,你八品巅峰了妹妹。”洛云羞摸摸她的腹部,“不是帝君,那就是阴前辈吧,修为深不可测,孕育子嗣挺困难的……”
项海葵听她解释才懂。
他们已经不像普通人,一发入魂两三天就能有种。
需要男女双方的精气丝丝缕缕的融合,这个过程非常艰辛且缓慢,只要有一缕融合不了,就失败了,不会怀孕。
整个过程,有些像炼极品仙丹,成功几率只有一成。
山海族与人族之间的精气是相互排斥的,连尝试融合的机会都没有。
那天从树洞出来后,她不放心,在寒栖给她洗脑的中途,还抽空问了问寒栖。
寒栖也非常肯定,山海族与人族之间没有混血。
但是现在,她自身精气和阴长黎的元阳之力,竟然开始尝试着融合。
项海葵心惊胆战,尽管融合成功的几率非常小,也是有几率,有风险的。
可这是为什么?
因为自己修天狂,算是半妖?
或者,自己是个异乡人,山海族和本地人类生殖隔离,和异乡人族不隔离?
怪不得,她没办法提升到九品了。
她先前明明能感觉那些元阳之力在滋养她的经脉,是从什么时候停止的?
寒栖当时还留了一线,说不排除阴长黎有办法促使融合,毕竟他极为“博学”,四处帮人解决问题,八方卖人情。
项海葵想,以当时阴长黎对她的抗拒程度,不会的。
何况寒栖也从侧面确定,若是阴长黎真这么干了,不可能和她分道扬镳。
烛龙族传承子嗣的方式比较特殊,一旦成功融合出后代,后代在母体中孕育,吸收的却是父亲的精气。
母亲整个孕期不会有任何损耗,且护体真气不断增强,全是从父亲身上榨取来的。
父亲反而成了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而且隔空精准打击,绝不会误伤,不会出现戴绿帽子的情况。
所以龙能生九子,各有不同,烛龙的数量却很稀少。
除了正常传承,雄性烛龙鲜少乱搞,要命的。
项海葵骤然起身,目光一厉,拳头紧握,牙关紧咬。
“小葵妹妹?”洛云羞被她吓了一跳。
“我回去了。”咬牙咬的两边腮帮泛白,项海葵提起剑匣便往外走。
……
景然打坐完正要休息,项海葵又回来了。
一言不发的上前,解了天狂扔在榻上,自己则走去他床边坐下。
景然蹙眉,没有撵她:“脸色这么差?谁欺负你了?”
项海葵垂着眼睛:“学长,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思考,立刻回答我。”
景然:“好。”
项海葵:“我叫什么名字。”
“项……”景然一句“项同学”差点儿喊出来,卡了半响,“项海葵。”
瞧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他淡淡解释:“名字不过一个代号,就像你也不知道我的真名。”
项海葵仍是紧紧闭着眼睛。
“难道就因为我没能立刻叫出你的名字,便生气了?”景然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冷的如同冰块儿。
“我不该生气?就算养条狗,也该记得它的名字吧!”项海葵猛地一扬手臂,甩开他。
力道过重,手背甩在了他肩膀上,因为夹杂着剑气,激发了他的护体金光。
“别……”景然吃了一惊,收的极快,却还是瞬间将她击飞出去。
他瞬闪,趁她摔跪下之前,将她捞起来,封住她几处穴道,又气又无语:“真是莽撞又冒失,今日出去斩杀一圈,还没见识到我护体金光的厉害?还当是先前踹我那会儿?”
说也是白说,她一口血吐出,差点儿昏死过去。
如溺水抓到浮木,双手箍住他的脖子,双脚几乎离地,整个人都吊在了他身上。
剑修剑气极重,又险些刺激到他的护体金光,他这次压制的更快一些。
项海葵同样很快,他压制护体金光那一刹,真就只是那一刹的功夫,背后榻上的天狂从匣子里飞出。
此时项海葵正面抱着景然,天狂位于背后。
景然以为天狂护主,才会自动飞来。
毕竟项海葵被他金光所伤,整个人已支撑不住。
但他的反应只是慢了那么一点点,天狂竟然直接穿透项海葵的后胸,扎进他胸口,刺穿他的身体!
一柄天狂,一剑双杀!
刺穿之后,项海葵放任真气外流,景然的护体金光则主动去保护伤口。
景然痛觉比较迟钝,一时间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低头看不到穿胸而过的剑,只能看到她微微扬起的脸。
她在迅速妖化,眼珠血红,嘴角也挂着血,慢慢勾出一个诡异的冷笑。
“别动,你这疯子!你走火入魔了!”
见她想挣脱,景然压制住,气息翻涌之下,口中也涌出鲜血。
这一剑顶多让他受些伤,但她可能会没命,他调动真气去帮她封印伤口,之后才能拔剑。
“憋屈吗,现在和我像糖葫芦似的串在一起,一定很想将我一掌拍死吧?”项海葵不抵抗,由着他为她疗伤,“但你不能让我死,也不能重伤,不然的话,我体内的两道精气,就不会再继续融合了,失败之后,你拿什么来对付阴长黎啊……”
还能是谁动的手脚,只能是他。
“是来彼岸城的路上,你给我的那颗糖,对吧?”项海葵的警觉性一贯很好,吃所有的东西,都会先以剑气感应。
唯独那根棒棒糖,她没有防备。
她敢指天誓日的说,连一丝丝防备都没有!
她习惯在玻璃渣里挑糖吃,没想到,有朝一日吃进肚子里的糖,也会变成刀!
“随后你让我跟着你进入养魂殿,也是想利用养魂水,来促进我体内两道精气的融合吧?”
质问到最后,项海葵的声音已是十分凄厉,“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与我有关的武器!?”
“是谁告诉你的!”景然嘴角的血越渗越多,将她蓝纱裙的肩部都染成了石榴红。
他沉着脸,一边控制住她,一边继续为她疗伤,完全不顾及自己,咬牙切齿地道,“我说过,你不会感受到痛苦,只要可以融合成功,我会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取出来!”
用来做咒引,连接阴长黎的灵境,探知神器的下落!
“你认为我不会感受到痛苦?!”项海葵气急败坏,一巴掌扇过去,她已经妖化,指甲尖利,他脸上瞬时出现几条血痕。
“你……找死!”痛感缓慢袭来,景然打了个颤,眼瞅着他用渡劫一次换来的生机有湮灭的风险,他怒上心头。
他的灵气正在崩坏,而项海葵则因为捅了堂堂帝君一剑,狂意越飙越高。
天狂直接突破八重,随着他的杀意,嘭的突破了九重!
他一时竟被天狂束缚住了:“你以为你这点本事,就能伤的了我?做梦!”
正准备以精神力去击溃她的意识,与她眼神相触碰的一瞬,景然愣了一愣。
如果之前离开地球时,她扑过来抱住他时的眼神,令他印象深刻。
那此时这个绝望的眼神,则像天狂剑一样,直击他的心脏。
有多沉重的绝望,就意味着曾多深刻的希望。
先前景然太不懂她的爱慕有几分薄厚,不曾想从绝望中,他竟体会到了。
自己对于她,应是存在了很久的一盏路灯。
不,是一排路灯。
以至于现在他看向她的眼底深处,似乎能看到一条一眼望不到边的泥泞小道,路灯逐渐熄灭,这条泥泞小道也逐渐被黑暗吞没。
项海葵趁他失神,紧紧一咬牙,狂意倒流入体内,反手向后拔出天狂,抓住他的肩膀,又捅他一剑!
“学长,记清楚了,我不是谁的弱点!你可以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但一定要记得我的剑!”
两人的血混在一起,铺了一地,景然狠狠抓住她攥着剑柄的血淋淋的手,咬牙:“收力!你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我活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项海葵狂化之后,根本没有痛觉,挣脱不了他的手,便转动剑柄,让天狂在他腹部来了个搅拌。
她冷笑。
“你不行啊,被我捅了两剑,半条命都要送了,给我增加的狂意,也就只比得上我和阴长黎睡上一觉。”
“你可真不值钱!”
“真没用!”
捅完嘲讽完,第九重进度条飞涨!
登顶了。
“天狂,懂了么,这才是你我该走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天狂满级了,从此葵葵的人生以她自己为路灯。
……
啊,睡去了,折腾的好累。
72、彼岸无归路(九)
寝殿是有门禁的,景然一直都没有开启。
但随着殿内的力量波动越来越激烈, 冲击到禁制, 暗卫感知到了异常, 连喊了两声“帝君”, 都不曾得到回应。
暗卫心中一凛, 划破禁制强行入内, 瞬间被血腥与剑气冲击,暗道一声糟糕!
再一看殿内的景象, 惊的整个人呆滞了一瞬,才惶然冲上去想要拿下项海葵。
“出去!”
“帝君……”
“滚!”
暗卫手心捏着汗重新退了出去:“是!”
景然抓紧了她的手, 厉声道:“天狂顶峰了又如何,你这八品修为往后更控不住它, 你渡劫合道只会更困难!”
再捅他个十剑八剑他也死不了,然而剧痛袭来,他的声音颤抖不已,看她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忿恨。
项海葵说完了该说的话, 一言不发, 一双沉如古井深潭的眼, 迎着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
天狂将他捅穿了, 若不是被他抓住手,项海葵已经妖化的蛟龙爪,几乎要抓进他腹部里。
可即使如此,他的大部分真气都还凝结在她的心脉上。
她的心脉已经破裂,被他强行堵上, 因为一旦耗损过渡,她体内所有真气都会集中保护心脉,包括正在融合生命的两道精气。
融合将会终止。
“我偏不让如愿!”项海葵借用疯狂上涨的狂意,强行冲破他的钳制,将天狂抽出,一个转身,背对着他。
她准备朝自己胸口再来一剑,同时穿透了他的腹部。
“你究竟疯够没有!”景然从背后锁住她,将她紧紧锁在胸前,一手紧紧勒住她的肩膀,一手抓住即将扎进她心脏里的剑尖,“我骗你也是为了你好!”
若不是照顾着她的感受,何必如此麻烦?!
“你冷静一些听我说,我的确是没有办法!我那个大哥他是个疯子,他比你还疯!他认为自己的种族有缺陷,不该存在,他要将整个天族清除掉!”
景然抓剑尖的手掌已是血肉模糊,又因为大部分真气都在帮项海葵疗伤,他自己的伤口血流不止,痛入骨髓。
他声音颤的厉害,带着点低三下四的祈求,“就这一次,海葵,你帮帮我。往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娶你,让你成为与我平起平坐的帝后。你想回地球,我帮你合道,带你回地球生活,两边时间流速不同,我们现在回去只过了半年,我们可以继续上学,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
后背贴在他胸口上,项海葵用尽力气也挣脱不来,听着他说话,心中只想冷笑:“这个孩子对帝君来说,还真是很重要。”
她的挣扎,加剧他的痛苦,景然在她耳边闷声喝道:“是!很重要!可即使如此,我都没有用强迫的方式,照顾着你的感受!阴长黎又做了什么?除了伤害你他还做了什么!竟让你这样帮着他,不惜拿自己的命来和我拼!”
“帮着他?你直到现在,还认为我是为了帮着他?”眼珠越来越红,红的几乎滴血,项海葵疯狂的吸收狂意,根本不管自己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
她要的正是承受不住!
利用她就算了,连她的孩子都给安排上了?
还认为只要她不爱阴长黎,就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做成武器,炼成丹药,炼成咒!
真是一丁点都不将她当成人看啊。
“我要是帮着他,我就不来捅你了!我需要考虑的是,寒栖想干什么!”
“寒栖……”景然骤冷。
“是,就是寒栖,你的计划全是寒栖告诉我的,是他让我来捅你的!”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洛云羞嫌闷打开窗子,她就恰好看到外面被“萤火虫”围绕的女人。
能将时机算的这么准,不是天命,就是擅长玩弄天命的人。
这样的人只有两个,阴长黎和寒栖。
不是阴长黎,那只能是寒栖。
天族与山海族眼看着就要开战,寒栖怎么可能不来掺合。
但寒栖只是以这种方式提醒了她,让她自己作出了判断。
至于这个节骨眼上,寒栖想干什么,想让她干什么,她都不去考虑,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局势发展和她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做任何人的棋子,“所以这个孩子,你想都别想!”
“一线生机?”她的笑容越来越森冷,“帝君,你以为你来到了我身边,就算渡劫成功了?”
“你的劫难,才刚刚开始!从我开始!”
狂意在身体里奔涌,她像个即将被吹爆了的气球。
嘭的一声,景然抓在手心里的剑尖倏然消失,怀里箍着的女人瞬间变为蛟龙。
他被突然爆发的妖力震的倒退数十步,背后撞在墙壁上,全身骨骼似被碾压过,痛的连吐几口血。
却没空理会自己,猜到项海葵的想法,他以神念之力将自己的血化为了一张网,将蛟龙兜了起来!
人形时项海葵只有八品,能被他一指头碾死,可化蛟龙之后,九重的天狂力拔山兮,顶着那张闪着金光的血网,朝他扑过去!
……
冥海岸上,面朝彼岸城,站着一位紫衣男子。
长发披散,丰神俊秀,意态从容,正是寒栖。
他手中拿着一个橘子,掰了一瓣,撕掉橘络后咬下一半,酸的倒牙,淡淡笑道:“洛姑娘不必自责,你只是告诉了她事实,她该感谢你才对。”
“是啊妹妹,告诉她实情,又没设陷阱给她,这是在帮她。”星奴安慰似的,拍拍身侧洛云羞的肩膀。
星奴是寒栖给改的名字,她原本姓洛,是洛云羞的亲姐姐。
可即使如此,洛云羞仍旧有些怅惘,小心翼翼的看向面前这位大占星师的背影:“但仙君选择此时告诉她,是想她……”
“这姑娘是匹谁也驯服不了的野马,我根本不知道会干什么。”寒栖吃着橘子道。
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小建木那一夜后,项海葵问了他许多人族与山海族之间的混血问题,他也回答了很多。
帝君那时候已经醒来了,听的到。
他的一些言论,可能给了帝君启发。
其实寒栖也想过用这个办法,但寒栖放弃了。
太下作。
本身拿一个女人当武器,已经是非常下作的了。
“连我这种卑鄙下作之人,我都看不下去。”寒栖摇摇头,对帝君的所作所为十分不齿。
其实阴长黎也该想到的这一点的,可他一直都在逃避,自然不会去细想。
这人啊,一但有了弱点,各方面能力都会衰减。
总令寒栖生出疑惑,不过就是一段情缘罢了,至于吗。
但对象是项姑娘,他又觉着挺正常的。
“可是……”星奴知道看不过眼只是其中一个小理由,“长黎君才是咱们的敌人啊,这样一来,岂不是帮了长黎君?”
“现在情况不同了。”寒栖背着手。
他原本的想法,是阻止山海族东山再起的同时,抢到那个神器,攥在自己手中,才能继续和帝君“讲道理”。
灭掉天族是不明智的,因为天族不压着各族,人类世界麻烦不断。
人族还没有强大到像天族一样,可以怕上食物链的最顶端。
“帝君转世去的世界,人类已经爬上顶端了,这会给帝君压力,若此时让他将阴长黎干掉,销毁神器,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人族。”
寒栖揉揉太阳穴,很是苦恼的样子。
“那我们现在就看着他们斗吗?”星奴总觉得师父带她来看戏,肯定是有什么大戏。
“我在等一个人。”寒栖拿出一个沙漏看了一眼,“应该就快出现了。”
……
彼岸城内城。
阴长黎幻化成异族人的形态,走在挂满彼岸花灯的长街上。
这座不夜城,从来没有昼夜之分,无论何时,周围都是熙熙攘攘。
他走在人群中,萎靡不振。
修炼,不可能的。
就算知道帝君的修为一天一个样子,他也沉不下心。
原本他看那些记录,真觉得不过如此,只觉得那是一个足够通透,十分优秀的女孩子。
他想的是,她既这样通透,想必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可当他将记忆回收之后,才发现亲身感受,与观看记录是完全不同的。
一时间,短短十年的记忆,许久不曾有过的冲动,完全攻占了他。
他一直在努力压制这股冲动,越压制,它反抗的越厉害。
一个声音怂恿着他,不管用多丢脸的方式,也要去请求她的原谅。
像是缝住自己的嘴,像个小厮去给她端茶倒水。
一个声音冷笑说你可是山海族的族长,这把年纪都是她祖宗了,要点脸吧。
反反复复,两个自己不断拉扯,每个念头的翻转,都是一场煎熬。
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慢,直到停下来。
他开始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问她的意见?
直接说自己等不下去,一刻钟也不想她跟在帝君,立刻就要带她走,这样有什么不行?
他正想着,心口一阵剧痛,他捂住胸口,不知缘故。
突又听见一阵巨响,紧接着是一声龙吟。
长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两侧楼房里人也探出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条蛟龙挣扎着飞上半空,一张大网将它兜住。
那张网明明是红色的丝线,却闪耀着金光,
随后是帝君飞上去,虚空抓着那张网,看的出来,正试图将蛟龙收复。
众人震惊,抓条蛟龙,帝君竟然满身是血,气息散乱。
那条蛟龙的腹部破了一个洞,反而没有血流出来。
一人一龙映在阴长黎的瞳孔中,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之后,脑袋同样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是深深的恐惧。
旋即化为一道黑色的弧光飞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天一熬夜,状态太差,直到今天晚上才恢复点。
就,明天中午加更吧。
……
还有就是,昨天就有小伙伴说,发现的太突然,不合理什么的,可就是因为不合理,才是伏笔呀。
都特别自然合理,那就不容易成为伏笔了~
73、彼岸无归路(十)
岸上一直注视着彼岸城的洛云羞和星奴瞧见这一幕,俱是一楞。
她们是知道内情的, 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换位思考, 揣测了许多种项海葵的做法,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选择这样一条玉石俱焚的路, 将帝君重创!
关键是, 从知道到实行, 中间几乎没有间隔,她根本毫不犹豫。
“这是逼急眼了。”星奴叹息, 生出些怜悯之心,“不过也难怪当年长黎君会选中她来破局改命, 果然非常人。”
“当年在银沙城的时候,我就瞧出来了, 这小姑娘是个有勇有谋的硬茬子。”洛云羞也微微叹息,内心仍是泛着自责。
连寒栖都有一刹那的错愕,他知道项海葵一定会出乎他的意料,但实在超多太多……
寒栖一时间, 都有些摸不准自己是对是错了。
当时他并不知道景然就是帝君, 不小心给了帝君启发, 所以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才决定告诉她,让她来做决定。
怎么现在感觉自己像是又把她给害了?
真是头疼。
不过寒栖想想自己的计划,又觉得自己这点善心,也未免太过虚伪。
他看着远方高空缠斗不休的帝君与蛟龙,一声苦笑。
……
九重的天狂, 令项海葵变身蛟龙时更是头角峥嵘。
鳞片于爪子的硬度是从前的数倍,周身逸散着黑色的雾气。
并非妖气,是铮铮剑气。
即使被金光血网兜住,挣扎着飞过,周身剑气依旧摧枯拉朽,将十二宫的宫顶逐个掀翻。
“你是真的想死吗!”刚刚步入九重的天狂,狂放的不可一世,景然身上的血像雨一般的洒落,拉锯中始终被她拽着走,“你在这样下去,你真会死你知道不知道!”
“你有种就继续护着我的心脉,我们来比一比谁先放弃,谁先死!”项海葵奋力冲撞血网。
她发现自己的鳞片竟然有两层。
里层是软鳞,薄而韧。
外层则是硬鳞,但鳞片边缘锋利似剑刃。
她便立刻尝试驱动这些鳞片,果然,外层的鳞片是可以离体的,似飞剑一般,能够随她心意操控!
于是,数万鳞片齐齐离体,瞬间将金光血网绞碎,炸出一蓬血沫子。
景然遭力量反噬,险些支撑不住从半空跌下去。
但旋即再祭出一条金光长鞭,一端抓在手中,一端绑住了蛟龙尾:“此鞭乃青龙之骨,烛龙之皮,我看你区区一条蛟龙,还真能反了天不成!”
项海葵的确甩不掉鞭子,便开始翻转身体,龙头朝下,往宫楼上撞!
“难怪人说最毒妇人心!”她的自损,全部反噬在景然身上,他算是明白了,她就是要逼着他亲手放弃自己辛苦挣来的这一线生机!
不然的话,就让他痛不欲生,如遭凌迟!
强悍的天狂剑气与天族帝君的金光之力相互交织,一圈圈骇人的灵力波蔓延开来。
彼岸城周围的海水被力量掀起巨浪,整座海上城都开始摇摇晃晃。
十二宫的高官们早就飞了出来,却被帝君的两名亲信暗卫拦住,不许他们插手。
“城中潜伏着许多想要犯上的各族贱民,尔等戒严便好!”
一些高官里一听这话,心中就不爽了,不过两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和谁在那“尔等”呢!
却也没工夫和他们理论,因为真有大量刺客扑了上来,很快乱作一团。
其中有一道黑色弧光,速度奇快,想要阻拦之人,手才刚伸出去,弧光已经从身畔掠过。
阻拦之人只觉得脸上有股热流,像是被溅上了发热的液体,本想伸手摸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没了!
“是阴长黎!”那两名暗卫能保护天族帝君,自然都不是泛泛之辈。
其中一个,更是天族第一神剑独孤壑的养子独孤凝,和阴长黎差不多的年纪。
两人自知不是阴长黎的对手,并不力拼,联手布下一个结界,想将他拦下。
“帝君!”同时提醒自家主人,他等的人现身了。
“拦下他!”景然这会儿可没工夫再应付阴长黎了,他要先将项海葵控制住。
阴长黎被四面结界阻拦,现出身形,正准备杀出去,冥君金迎落在他面前的结界外:“长黎兄,多年不见了。”
阴长黎冷冷一笑:“金迎,你从前总认为君上瞧不起女人,不给你机会施展。你靠卖主上位之后,这冥界被你治理的,似乎越来越糟啊。”
破解太浪费时间,他说着话,已经靠蛮力强行的冲破了结界。
金迎却又以幽冥锁设下一道结界,明显只想趁他着急消耗他,口中亦是冷冷道:“不错,我承认我能力不足,但身为天族人,我当年对付君上绝非卖主!”
阴长黎懒的与她废话,正准备继续突破,骤然一轮耀目金光飞来,似个小太阳,笼罩在他头顶上方。
这是景然的烈阳斩,除了护体金光之外,最常用的杀招。
在烈阳之下,能立刻将人炙烤成灰烬。
景然显然是不放心这帮废物,不得不分心。
阴长黎顶着他的烈阳斩,以及金迎的幽冥锁,还有独孤凝两名暗卫的围攻,的确有几分吃力。
十二的高管们在解决了那些刺客之后,也纷纷围上来。
因为烈阳斩的缘故,暗红色的天空被照耀的如同白昼,像无法直视太阳一样,这距离极近的小太阳同样刺目。
望过去,整个半空都是白茫茫一片,所有人影都被照耀的模糊不清。
……
此刻城中。
准备接应项海葵的白星现和路溪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路溪桥只看着那条疯了似的蛟龙,紧张的无法呼吸:“我们要冲上去帮忙吗?”
白星现两个都担心:“叔叔让我们只做接应啊。”
话音刚落,他手心里的小黑球张开了嘴,一个声音传出来:“少主,我们要动手吗?”
白星现诧异:“你是在问我吗?”
那声音焦急道:“事发突然,现在完全联系不上族长了,当然是少主您拿注意了!”
白星现快要哭了,这样的大事,他怎么拿主意。
而且干嘛喊他少主,他就是个端茶倒水的仆人。
那声音“哎!”了一声,又焦急又头疼的模样:“族长在休眠之前就曾吩咐过,若他出了什么意外,您就是新的族长。”
白星现愣住。
“你快下个令啊!”路溪桥急的不轻,推他一把,“都这份上了,肯定要打!你叔叔反正都部署好了,就等你下个令!”
“打打打!”白星现一脑袋浆糊,“叔叔先前怎么部署的,就怎么来!打!”
“是,少主!”
小黑球再次合拢。
……
阴长黎周围起码围了上百位高手,但拜头顶的小太阳所托,他们的力量也被压制,无法靠近。
景然几乎是在帮倒忙,但众人都明白,他是出了名的只信自己。
只见阴长黎闭上了眼睛,满头长发水草一般飘了起来。
随着他眉心浮现一片黑鳞,冥界的天色竟然渐渐暗沉下来。
这是烛龙族的天赋,可令日夜颠倒。
即使冥界没有日夜,也能令浊气更加浓郁。
冥界原本的暗红色,变的越来越黑沉,似被泼了墨。
头顶那宛如小太阳的光球,被一重重粘稠似树脂状的黑暗物质团团包裹。
竟然熄灭了!
这份压力消失之后,围堵他的人反而愈发往后退了几步。
正扯着鞭子的景然一怔,目光冷凝:“没想到你被剐了鳞,失去了烛龙的力量,还有这么强的天赋。”
阴长黎手中浮现一片白鳞,化为一柄通体泛白的剑,朝拦路的金迎杀去:“多谢帝君夸奖。”
“说起来,阴长黎,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当年跪在我脚下,向我臣服时,你那孤苦悲惨的模样,如今还历历在目。”
“如今的我想必令帝君刮目相看了吧,可惜的是,帝君这些年来,倒是一点也没长进,反而越来越下作。我一直以帝君为毕生之悍敌,而今只剩失望。”
“呵,对付下作之人,自然用下作之法,恨只恨自己当年那一线仁慈。”
“斩草不除根,的确是帝君的失误。”
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就都不吭声了。
景然心浮气躁,阴长黎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的焦点都在那条疯龙身上。
阴长黎以自损之法,分|身脱离战圈,再度化为一道弧光,从景然与蛟龙之间穿过,噼啪一声,斩断那条金鞭。
爆裂之音,震的众人耳膜剧痛。
景然吐了口血,蛟龙则被惯性一送,愈发要撞入楼阁。
阴长黎化了妖身,比蛟龙大上一倍,缠上蛟龙,强行将她裹住。
景然凝在她心脉上力量被阻断,换成了他的。
阴长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分别之前,她还一无所知。
一转眼的功夫,就和帝君拼起了命,必然是从洛云羞哪里知道的,想必是寒栖……
他早该想到的,结果他却成了最后一个知道,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但凡他能少一点点犹豫,多出一点点冲动,都不会如此!
心痛吗?
阴长黎我就问你的心痛不痛?
从小,你就是个软弱无能遇事喜欢逃避的人。
不愿意看到厮杀,没能力阻止,就选择闭上眼睛的怂货。
你一直向往成为父亲那样的大丈夫。
温柔又强大,睿智又勇猛。
接受包容这世间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哪怕是你这个令他蒙羞的儿子。
你以为你经历了浮浮沉沉之后,已经足够坚韧。
你窥探天命,你逆天而行,你自认智计无双,你好像看透了人世沧桑。
其实从来没有。
为何一杯酒能醉倒整片江海。
因为你内心那片江海本就是空中楼阁。
你从来也没有一颗像父亲那样包容一切,又坚韧不拔的心!
所以一旦动摇,江海之上那层虚伪的冰便开始慢慢破碎,暴露出你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的事实!
浑浑噩噩的项海葵此时有些清醒过来,感受到心脉上的力量换人了,又开始挣扎:“滚!”
狠狠咬了他一口,连鳞带肉。
隔了很久,才听见阴长黎苍白无力的声音:“你不想融合这个孩子,我有一千种办法……”
“求你了,别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姨妈来了,哭唧唧,晚上更新真的看状态了,更的话就是10点多,我会在做作话里说一下。
74、彼岸无归路(十一)
项海葵还不曾完全清醒,并不知将自己牢牢捆住的是谁, 本能认为是景然支撑不住, 才换了个人。
听见是阴长黎, 像从前收集妖力时发疯, 他用天仁剑气帮忙抚平时一样, 她的狂躁与戾气逐渐减弱, 身躯也慢慢停止挣扎。
口中的血腥味,提醒她似乎咬了他。
变身发疯的状态下, 都不必去看,也知道下嘴有多重。
“对不起, 我没意识的。”她先道歉,又咬了咬牙, 沉沉道,“但是,放开我。我不是不想融合才选这条路走,所以, 哪怕你有一万种办法, 都不是我想要的办法。”
“我明白。”阴长黎都懂, 但他始终将她蜷在自己身躯里, 越蜷越紧,防止她再度挣扎,低声安慰,“可是足够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接下来交给我,我帮你报仇,我不会让他好过……”
此时的项海葵根本听不进去,天狂的狂意很快又将攻占了意识海:“放开我听见没有!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我交给你?”
她再度挣扎,他蜷的更紧:“我理解你,但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这样伤害自己,我办不到。”
“又是为我好是吗,那我可不可以不知好歹,拒绝你的好意?”
“我……”
“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像他认为费尽心思骗着我,瞒着我,都是为了我好,我必须感恩戴德的接受,是吗?阴长黎,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嘴脸,和他没什么区别!”
她想舍命相搏时拦下她,和她想忍辱偷生时杀了她,是一样的自以为是!
没有区别!
项海葵再度挣扎,甚至张开了外层锋利的鳞片,与他的鳞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阴长黎原本就是强行分|身突破包围冲出来的,留在原地的“影子”被打碎后,反噬回自身,已是一记重拳,如今更是痛苦的本能卷起蛇尾。
“你放不放!”
他咬牙。
“好!”
她疯起来,他不会向景然那样下重手压制她,故而被她带着向下方摔落,从百十丈高的宫楼一路砸下去,一直砸到底座,将已有数十万年历史的海城底座砸出一圈裂纹。
咔嚓,裂纹崩碎,底座裂开一个洞,噗通一声沉入冥海之中。
轰隆隆一阵响,宫楼逐层倒塌,尘屑四溅,海上城在冥海中摇晃的愈发厉害。
上行景然接连吐了好几口血,凝在项海葵经脉上的真气被阻断之后,他立刻为自己疗伤。
原本修为就只恢复了五成,被项海葵连捅两剑,外加这一番折腾,是真的要了他大半条命,他都不记得上次受这么重的伤,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
“你们这群废物!”刚稳住状态,他便怒不可遏的看向金迎一干人等,“这么多人,连一个休眠期刚结束,修为只剩一半的残废都拦不住,养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的?!”
冥界浊气重,若非极高级的灵感,或者自小在冥界长大,天族人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景然才只能依仗他们,无法从上界调派人手。
知道他们是一群废物,也没有办法。
他大哥留下来的厉害下属,他一个也不敢用。
见他们又忙着去抓阴长黎,景然喝止:“你们就别管他了,错过了时机,管好你们自己吧!”
说完,景然向下方飞,沉海抓项海葵。
跳入冥海时,刺骨的海水从胸口和腹部的伤口直接灌入体内,痛的他简直要昏死过去。
莫说那是他天族的一线生机,就算不是,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也必须成功。
人就是这么贱,越痛便越不舍!
而且看着阴长黎将人从自己身边抢走,更是满腔的怒火,不过是个曾经跪在自己脚边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抢自己的东西!
十二宫的高官们还没反应过来帝君这话什么意思,“嗡”,宫楼屋檐悬挂着的灯笼一刹那间竟然全部熄灭。
这代表着保护这座海上城的法阵与禁制消失了!
内城响起刀兵之声,他们刚要入城,又听人大喊:“海面!”
随便朝那个方向望去都行,冥海除了海生物外,浮不起一片羽毛,此刻巨浪托着密密麻麻、流光溢彩的怪鱼,每条鱼背上都站着一个人。
这些人身穿羽毛衣,手拿羽毛扇,等怪鱼靠近彼岸城,纷纷化为青色的巨鸟,爪子抓住怪鱼的背鳍,带着怪鱼飞上彼岸城。
登城之后,青鸟再次化为人形。
爪下的怪鱼随后化形。
彼岸城彻底大乱,沦为修罗场。
金迎蹙了蹙眉:“阴长黎这么看不起我们的么?攻彼岸城,只派了三族?”
“先抓他!”其中一位宫主指向远方。
金迎望过去,那边战圈有两个人,正朝十二宫杀来。
一个之前来找过项海葵,此刻周身散发着绿色的毒雾,冥界守卫攻向他,碰到毒雾之后,整个人咕嘟咕嘟的融化掉了。
之前刚九品,如今已经步入渡劫期。
至于另一个,则是一位白发少年,修为仅有七品,身手有些笨拙,手中拿着一长一短两柄金剑。
“那鼠妖名叫白星现,虽只是阴长黎的仆人,阴长黎却待他极好。”
金迎几乎是原地消失,朝白星现杀过去。
如今城中大乱,路溪桥和白星现往十二宫方向走,走的相当困难。
路溪桥本是打算先修心的,可为了接应项海葵,怕修为太低,便放任力量冲破屏障,直接步入渡劫期。
不动手还好,这一出手,四处血腥,不断激荡着他的心,浊气在体内不断翻涌。
他的眼珠闪过一丝红光,但旋即被他压下来。
“白小哥你得帮我挡一挡了。”路溪桥往白星现身后躲,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别等走到十二宫之后,他走火入魔了,才真是帮倒忙。
“啊?”白星现原本就是捉襟见肘了,他一停手,更是艰难。
山海族的人,除了几个领头的,其他人根本不认识他,也没有人帮他,从他身边经过都不说帮把手的。
路溪桥正要说话,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
“小心!”他瞳孔一缩,赶紧一个旋身,挡在白星现身前,双手结印,凝结半数灵力在两人面前结出一个绿色的“蜘蛛网”。
那有毒的“蜘蛛网”飞出去,却被金迎一指头斩碎:“刚成型的合道双果体,有这般力量十分不错,今后……可惜,你没有今后了!”
“废什么话!”白星现是知道冥君的狠辣手段的,惊的不轻,这应该就是叔叔说的紧要关头,他朝她伸出手掌,一团金色火焰狂涌而出!
金迎原本并不在意,但当金火袭来,她的灵魂开始颤栗那一刹,巨大的恐慌将她淹没!
她慌乱着躲开,落地之后,身体如同凛冬时分落入冰河,不住的颤抖。
这是灵感压制。
几乎能与帝君相抗衡的灵感。
她恐惧着看向面前表情惊诧的白发少年,阴长黎这样护着他,莫非是君上的转世?
不,君上的灵感比帝君更强大。
他没有这么强。
应该是君上的血脉后人。
“来人!”金迎仓惶着退回去,她是天族人,哪怕白星现修为再低,她也战胜不了他的灵感,只能找非天族的高手过来。
……
黑蛇蜷着蛟龙在冥海中不断下沉。
蛟龙的刀鳞刺穿蛇鳞,开始扎进皮下,经过之处的海水被染成了红色。
海水越来越冷,阴长黎没有抵抗,冷一点能让她体内的妖血也跟着冷却,但同时又注意着不伤到她。
身体被冻的麻木,恨怒似乎也渐渐凝固,项海葵没有收回那些刀鳞,但她挣扎的幅度再慢慢减弱。
“放开我。”她仍旧坚持。
而阴长黎终于想到了一个说辞:“你就当给我一个表示歉意的机会,不是帮你,是交易,我买个心安好不好?”
“你道什么歉?你做错什么了!”
“很多,从我决定改命,挑选你作为棋子那天,就错了。”
“你从来没错。”
项海葵说的不是气话,她已经想明白了,他们本身就是交易的关系,他所给予的,一直都超过自己付出的。
之所以对他不满,其实是她自己的小脾气。
在家乡时,她一直追着景然的脚步。
当她被阴长黎接来这个世界,便开始听从阴长黎的吩咐。
他是神仙,他是救命恩人,他是老板。
她对他几乎百分百的信赖。
“您休眠之前说,醒来后天塌下来您会扛着。您失忆那十年,更是对我做出无数的承诺。包括您醒来前一天还在对我说,等您醒来之后,看看谁还敢说我跟着您身边是自寻死路……”
项海葵有自知之明,从不当真。
可就算她在心里造了一堵墙,也难免会漏点儿风进来。
“坚强”最怕的不是“打击”,是“温情”。
十万顿的打击,都抵不上那一点点的温情。
他醒来之后,一时间他能分的清清楚楚,她却有些模糊,难免会觉得委屈,看他也愈发苛刻起来。
“但慢慢我就想通了,是我心态不对,不是您的问题,我们之间,原本就是货讫两清的关系……”
就算他动了真心,也不能要求他就非得对自己好才行啊,这没道理。
“先前都不讲。”阴长黎只想尽快说服她,帝君没有他们妖身沉的速度快,但很快会来,等一见到他,她状态若不稳定,必定又要和他拼起来。
“这次你是遭了我的连累,无论他还是寒栖,我都该想到他们要干什么,我可以提前阻止,但我……”
项海葵打断了他:“就算您想到了,提前将我带走,当我知道了他给我的那根棒棒糖……”顿了一下,恶狠狠地道,“我趁您不注意,还是会回去捅他的!”
她再次强调,“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您没有关系。真觉得亏欠我,就尊重我的选择,否则,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作者有话要说: 一首伤心太平洋送给阴总。
往前一步是黄昏,往后一步是人生。
75、彼岸无归路(十二)
阴长黎始终不松开她,继续带着她往下沉。
无论是这一身的伤, 还是项海葵比刀鳞更扎人的言辞, 都没能让他的声音起什么变化, 依然是低沉又温和:“你瞧, 你这幅愤怒尖锐的模样, 像不像我三哥?”
“就是, 先前在金灵客栈,你不小心入我梦境看到的记忆。”
脑袋痛的厉害, 项海葵此时不愿去想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
阴长黎自顾自地继续解释:“山海族战败之后,不肯向天族投降, 被雀迟吃掉的哥哥。”
印象深刻,项海葵想起来了。
“当时将我们逼上绝路的, 正是帝君。是他给雀迟指了路,让雀迟来堵我们,逼着我们向他臣服。我劝他保存实力,投降并无不可。但被愤怒冲昏头的三哥根本不听, 骂我的语气, 比你凶的多。”
“你别……”项海葵觉得他可能要套路自己, 当即便想要打断。
“其实, 我不懂什么保存实力,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了。”阴长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当时除了三哥,我所有亲人全部战死。可我最终没能说服他,落下个一无所有。”
海水越来越冷。
他迎着刀鳞又蜷了蜷身躯, 与她脖颈相缠,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没有竖起鳞片的脑袋,低声说,“先前我还骗了你,我说我将那些剐我鳞的八千族人杀了,其实没有。因为我可以理解他们遭遇族破家亡之后奋力抵抗,看到我忍辱偷生时的愤怒……”
他一提,项海葵忽然发现自己也在剐他的鳞。
她忙将张开的刀鳞收了收。
因妖化失去的五感似乎慢慢回来了,血腥味不断往她鼻腔里涌。
“小葵,你陪了我十年,应该知道我心……就连咩咩,我都舍不得它受伤,你让我放开你,看你去送死,这可能么?”
阴长黎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出去,“为了来救你,路溪桥不顾浊气反噬,不听我的劝告,强行提升境界。小白现在……想必也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他们都想帮你,莫非也是自以为是,也与帝君一丘之貉?”
项海葵嗓子眼儿咕哝了下,妖血之力消减的越来越快。
“若真能拼赢,哪怕可以同归于尽,我都会考虑一下不拦你。可现在你还没有这个实力,你无法彻底报仇……你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小葵,换成我,或者你师父,谁都没有能力将帝君逼迫到这种地步。”
受伤不算什么,帝君现在的状态,几乎和项海葵是一样的,整个人充斥着愤怒与戾气。
这是从来也不曾出现过的。
毕竟,帝君是个冷漠进骨子里的人,如今却仪态风度全无,像条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异常暴躁。
看着这两个疯子一起疯,阴长黎心中有着难言的苦涩。
就像项海葵强调的那样,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想插一脚进去,都要小心翼翼。
想替她撑腰,都没这个资格。
项海葵不再挣扎了,刀鳞收了个干净,不说话。
阴长黎也沉默下来,给她时间平复心情,并且停止下坠,蜷着她凝固在海水里。
“阴长黎!将她还给我!”
景然蕴含法力的声音,穿透水波传递下来。
原本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项海葵听到之后,像只刺猬一样,瞬间竖起全身的刺。
周身剑气梭梭,剐的阴长黎心里苦不堪言。
自己费尽心思劝了那么久,也抵不住他的一句话,更能挑动她的情绪。
退回去的狂意极速攀升,但项海葵开始极力自控,不再放任自流。
“您放开我吧。”她在和他商量,“不然您要挨打了。”
“没关系,我与他……势均力敌。”
他休眠刚醒,帝君转世刚回,原本的确是势均力敌。
帝君被海葵重创,远不如他了,可一眨眼他也受了伤,又变成势均力敌。
阴长黎避开景然落下的方向,转了个身,往上行游动。
在海底对他们都不利,帝君和他的灵气都偏向于火。
何况上面也不知是什么局势,他得去看一眼。而且有小白和路溪桥在,对稳定项海葵的状态是个帮助。
阴长黎现在没有时间去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应付好眼下的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只要她能稳定住,他就可以强行稳定。
……
此时,白星现和路溪桥已经杀出一条血路,杀进十二宫了。
“叔叔给我的幽冥火种,也太厉害了吧!”自从一掌将冥君都给打退,白星现惊诧之后,从未有过的自信心爆棚。
他还将金色的幽冥火,引入天宝双剑上。
从前,他的天宝双剑只需要咔嚓一碰撞,就会撞击出刺眼的宝器金光,令人在短暂的时间内无法视物。
如今有金火加持,天宝双剑碰撞之后,光弧飞散,和景然先前释放出的小太阳一样,炽热耀眼。
浊气被金光驱散,白星现周身逸散着巨大的清气能量。
金迎喊来的非天人族,同样无法靠近他。
而路溪桥则成了受益者,他原本已经有些压不住体内的浊气,可白星现现在宛如一个灵气泉眼,他不但将浊气压住,还借机又由着修为继续上窜。
配合着金火的光芒,他出手也是越来越重。
“这么厉害的宝贝,从前你怎么不拿出来用。”路溪桥自出生以来,从来没像今天打的这么酣畅淋漓过,这阵子堆积在心中的郁气,似乎都排解出来了。
他简直要爱上了这种杀戮的畅快感,“不然当年在银沙城,葵姐也不会那么举步维艰了。”
“不行的。”白星现摇着头解释,“从前我是不能主动取出来,它只会在我有性命之忧时出现,上次在你家,也是感应到它想出来,我才能取出来。”
他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成年了吧,按照我叔叔的意思,这几年恰好是我的成年期。”
“你才成年?”路溪桥抽了抽嘴角。
“我是妖啊,妖的成年期各有不同。”这一路打下来,白星现操控金火已是得心应手,说话时挥出一剑,剑气伴着金火,似一支离弦之箭,射穿一个偷袭之人的胸膛。
伤口处爆发出金光,随后金光将他撕成了碎片,连血都不曾流下一滴。
白星现吓了一跳。
他只想杀死此人,却没想让人死的这么惨,直接灰飞烟灭了?
他有些不敢再用这股力量。
彼岸城已被战火淹没,金迎却无暇去管那些山海族,只远远盯着白星现。
一点点看着白星现掌控天族金光,从笨拙到愈发娴熟。
这样的适应能力,说明这些力量本身就是属于他的,被强行剥离过,而今又回归自身。
正愣神时,嘭,海面掀起巨浪,一个庞然大物从水下飞出,落在了已经宫楼残垣上。
落地后,阴长黎恢复人形,外披的羽毛氅几乎是瞬间覆盖住怀里抱着的项海葵。
项海葵也从蛟龙体变回原样,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唇纹开裂,眼珠还泛着一丝血光,但万幸眼白已经没有那么浑浊。
“叔叔!小葵!”
“葵姐!”
白星现和路溪桥赶紧朝他们的方向飞过去。
随后海面又是一声巨响,知道是景然追了上来,阴长黎将项海葵交给白星现:“她胸口的剑伤极重,前后贯穿,你小心些。”
“我知道了。”白星现赶紧收了剑,小心翼翼的将人接过去,尽量不触碰到她的伤口。
上次分别还是在客栈,两个人还在抢鸡腿吃,再见面她就成了这幅摸样,白星现说着话眼圈都红了。
路溪桥刚撸起袖子,要去找景然拼命,阴长黎吩咐他:“建木有再生之力,你试着用你的力量,帮她修复一下心脉。”
“哦,好。”路溪桥根本也不知道怎么做,他说自己行,那自己应该行。
他祭出把小刀,本想割破手腕,划伤一条经脉,但和心脉没得比,于是直接朝脖子上来了一刀,“葵姐你等着啊,我先练练手,马上好。”
变身蛟龙的时候,项海葵没有任何的痛感,此刻恢复成人,痛的像是死了一次,本身都快昏厥了,被路溪桥的热血滋了一脸,烫的清醒过来。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割都割了,拦也没有用处了。
项海葵的眼神瞥去了阴长黎身上。
他故意的。
阴长黎假装没有领会她眼神的含义,抛出一片鳞,化为一个光罩,将他们三人全部罩住。
转过身,迎着景然落下的方向。
景然原本的满腔怒火,在瞧见变回人形的项海葵这虚弱憔悴的模样之后,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浇熄不少。
以至于他落下半响,始终寒着一张脸,不发一言。
“帝君想怎么打?”阴长黎不着痕迹的调整站位,挡住他的视线。
左右手各捏着两片鳞,一黑一白。
黑色是神通,白色是神剑。
景然目色一沉:“阴长黎,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闹到这种局面。只要你将神器交给我,我答应你,我会将被囚禁的人全部放出来,往后不会再打压你们。”
阴长黎不理会。
景然勾唇:“你迟迟不用神器,想必也是有顾虑和风险的吧?”
阴长黎把玩着鳞片:“然而帝君的承诺,谁敢相信?”
景然往一旁迈了一步,绕过阴长黎,再次看向项海葵,像是在辩解:“那神器再强,也绝对杀不死我,我如此不折手段,为的也不是我自己,是我天族众生。就算我该死,我们天族所有人都该死?那些灵感低微的天族人,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项海葵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不为所动。
牵动伤口,景然深吸一口气,又看向阴长黎:“就连对你们山海族,我们也没有赶尽杀绝吧?”
阴长黎沉沉道:“那是帝君没有能力将我们山海族连根拔起,数一数,被你们灭掉的种族还少?”
景然正要再开口,忽地一愣。
目光慢慢移去白星现身上,被他周身那层淡淡金光惊的微颤双唇:“大、大哥……?”
白星现:?
“叫叔叔。”阴长黎给白星现使了个眼色,“我这个叔叔是假的,他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上我说今天要写到一个“巨甜”的情节,结果写了五千还没写到,算了分开三千先发的。
我接着写,明上午还有个二更。
76、彼岸无归路(十三)
周遭的兵戈之声,似乎都被阴长黎这句话给隔离了出去。
连项海葵都忘记了伤痛, 惊异的看向正抱着自己的白星现。
白星现呆了呆, 听话的“哦”了一声, 朝景然喊道:“叔叔。”
景然才是最窒息的一个:“我大哥的儿子?”旋即又摇头, “不可能!”
阴长黎狡诈多端, 必有阴谋。
以王族的灵感, 根本就没有欲望。
他没有,他大哥比他灵感更强, 更不会有。
王族只在身体认为该有子嗣传承的时候,才会产生欲望, 这个时间,通常是在中年。
他们兄弟俩都还没到这个年纪。
哪来的后代?
可……应该也不是绝对的。
景然的神识又从白星现挪到项海葵身上, 停留了片刻。
就算这一点说得通,也不可能是只妖。
天族和异族之间可以混血,并无限制,但混出的后代没有灵感, 只有纯血天族才存在灵感。
阴长黎微微勾唇:“帝君莫要用自己的认知来揣度舒罗耶, 你不如他, 你知道的。”
“我再不如他也不可能。”景然的视线重新回到白星现身上, 仔细辨别。
变异哪有那么容易,他能令项海葵与阴长黎的精气开始融合,也是因为项海葵修天狂,本身已有妖性。
换成普通人族女子,根本办不到。
可事实摆在眼前, 这只小妖身赋灵感,与他大哥一脉相承,与自己的灵感也能产生共鸣。
大哥灵魂散尽,又不可能转世。
“所以帝君明白了没有,神器并没有问题,随时可以拿出来使用。只不过舒罗耶除了让我继续完成神器的打造之外,还希望我尽量找出办法,将他儿子身上的灵感剥离,否则神器一出,这孩子可能会死。”
阴长黎有恃无恐的态度,“这才是我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毕竟我与他的父亲是至交,又亲手将他养大,舍不得。”
景然闷声不语。
阴长黎的声音逐渐冰冷起来:“你们平时耍什么手段,我能忍则忍。可现在竟下作到这种地步,实在超出我的容忍范围。真将我逼疯了,对你们没什么好处!”
景然没有回应,他现在混乱的很,需要一个人帮忙。
“寒栖!”
……
“师父?”
帝君话音落了许久,不见寒栖有动静,星奴提醒了一声。
寒栖也在打量白星现。
在白星现杀来十二宫的路上,他就和金迎一样,面露诧异的盯着白星现了。
一时间,他是真的猜不出阴长黎的用意,先不提舒罗耶是怎么违背王族天性有了个孩子。
临终托孤给阴长黎,是想让阴长黎将他抚养长大,借用山海族的势力,将他送上王位?
那又造个能灭掉天族的神器干什么?
这神器虽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但绝对是存在的,专门针对天族。
因为天族有面镇族神镜,神镜预测到了天族这场大劫,提前给帝君预警,帝君才会对自己的亲哥哥下手。
可晚了一步,那神器早被叛逃多年的阴长黎带走了。
“猜不出,我能猜得准长黎兄,但我对帝君这位出了名叛逆的兄长并无了解。”寒栖摇摇头。
无论帝君怎么喊他,装死,不现身,只摸出沙漏又看一眼。
……
“好了葵姐。”路溪桥练完了手,将左手覆在她伤口上方一寸,因是胸口位置,有些尴尬,“我可不是占你便宜啊。”
“你确定行吗。”白星现看向他的脖子,满眼质疑,“你还在流血呢。”
“别要求太多好吗,我又不是神仙。”
“但是……”
“你比我强你来啊。”
项海葵一直在听阴长黎和景然说话,这会儿被他们俩吸引了目光。
身世大事儿,白星现听了两句之后,就好像与己无关,完全不在意似的。
路溪桥也一样。
“行了,来吧。”项海葵催促路溪桥,让他俩别争执了,什么状况了,还在争执这些。
“好。”路溪桥掌心开始向外逸散出绿色的雾气,和打架时的绿色毒雾不同,这股绿色带来的感觉,犹如身处新雨后的竹林,生机昂扬。
合道双果体的力量,他已经渐渐摸清了门路。
项海葵想了想,十年之前在银沙城时,他们三个还是三个菜鸡。
短短十年,天翻地覆。
走完了别人需要走一千年的路。
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帝君,您还是先回上界吧。”金迎传音给景然,“眼下这种局面……”
有白星现在身边,这般强大的王族灵感,无论是她,还是帝君带来的暗卫,都废了。
帝君受伤不轻,阴长黎与他势均力敌,若再伤下去,怕是很久都难以复原。
最关键的是,寒栖躲在暗处始终不出手,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他可无伤在身,虽是一位擅算天命的大占星师,不代表他不擅长斗法。
故而阴长黎暴露白星现,应也是想让帝君知难而退,拱手让出彼岸城。
否则两人动起手,最后得利的可能是寒栖。
“寒栖,你真是好样的。”景然连连点头,嘴角牵出一抹冷笑。
阴长黎却锁着眉头,他在想寒栖究竟想做什么,绝对不是盼着他们两个打的两败俱伤。
他正想着,天幕之上突然出现一道金光。
似撕裂黑暗的一抹骄阳,将冥界照耀的天光大亮。
……
寒栖笑了一下:“来了。”
星奴被这光芒刺的无法视物:“谁啊师父?”
寒栖收回沙漏:“独孤壑。”
……
在场可能感受最强烈的是项海葵,当强剑碰上更强的剑,那种畏惧中掺杂着兴奋的强烈情感,像是一剂强心针,令她已经被刺穿的心脏噗通噗通,重新恢复活力,胜过各种治疗。
导致正在给她输送建木之力的路溪桥,直接就被弹开了。
天狂供给巨大的能量,让虚弱的项海葵焕发生机。
项海葵惊了一下,这满级天狂遇强则强,能打还能疗伤?
只不过更加针对剑修。
如果景然是个剑修,他必定伤的更重。
“是谁?”她问身前的阴长黎,并且挣脱白星现下了地,她已经可以安稳站立。
“天族剑神,独孤壑。”阴长黎扶了她一下,眉头深锁,“他怎么会来?”
“帝君喊来的?”项海葵压住天狂的兴奋,开始担心,来了这么一位厉害的角色,局势立马就变了。
她当然听过独孤壑的大名,本身灵感就差王族一点点,加上剑气纵横,是唯一不受王族灵感压制的天族人。
“不会。”阴长黎摇头,“帝君和他,是上界最强的两个,必留守其一,帝君的闻天宫内,收藏着各族的宝物,以及各种阵盘,包括我被囚禁的族人的阵盘,必须有人守着。我想,应是寒栖将他骗下来的。”
剑芒落地,项海葵看到一名精神奕奕的伟岸男子。
这等境界的剑修,通常剑都蕴养在意识海中,他则挂在腰间,瞧着像位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客。
她问:“寒栖想趁机在天界搞事情?”
不应该的,上界人只信仰灵感,寒栖再厉害他也当不了帝君,控制不住天族人。
而上界一乱,遭殃的是人族,寒栖不会这么做。
“糟糕……”阴长黎捏了捏眉心,俨然是猜到了寒栖的用意。
“怎么了?”项海葵没由来一阵心慌。
“寒栖的目标是……”
……
星奴微讶:“您真正的目标是,剑皇戚隐?”
寒栖口中有些苦涩,又取出个蜜桔,慢慢剥开:“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战争是避免不了的了。”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此战对人间的危害。
“这群好战分子中,戚隐是其中破坏力最大的,长黎兄放他出来之前,我要先杀了他。”
如果能拉着独孤壑一起死在冥界,那就更好了。
所以寒栖派人将独孤壑骗走,潜入闻天宫消弱了万骨窟的法阵结界。
又派人前往万骨窟,将项海葵的遭遇告诉戚隐。
并且告诉他法阵已经削弱,他肉身出不来,却可以抽魂而出。
星奴忧虑道:“可是师父,就算戚前辈抽魂离体,我们的人,也靠近不了万骨窟吧。”
那位可是山海剑皇,被困万骨窟多年,四处是他的剑气。
“咱们靠进不了,雀迟可以啊。”寒栖抿唇,“我先前去了一趟孟家,正是去找孟三讨要雀迟。”
雀迟与戚隐的剑道一脉相承,他是可以接近万骨窟的。
星奴仍很疑惑:“但这明摆着就是一个陷阱,戚前辈……”
“戚隐是最护犊子的。”
寒栖毫不担心,“先前项姑娘在银沙改命,根本不将孟家放在眼里,又相信长黎兄,放心的很。现在情况不同,帝君这般下作的手法,惹的他老人家十分不愉快。他已经死了十七个徒弟,绝对不会让他这小徒弟受委屈的。”
星奴无法理解:“这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何况,他是山海族崛起的最大希望,他若出了意外,对长黎君,对整个山海族,都将是一个重大打击,他会这般拎不清……”
“那是,换成我,肯定不会。星奴你就算被帝君挂起来,一天削掉一片肉,我都不会管你。”寒栖淡定的吃着蜜桔,“而戚隐不同,他一贯率性而为,要是会考虑这些,当年就不会被囚禁,山海族也不会倒的这么快。”
“师父真伤人。”星奴委屈着撇撇嘴。
“你应该这样想,做我的徒弟,你怎么可能会遭遇这些?”寒栖望向彼岸城,惋惜道,“项姑娘先前如果选择了和我合作,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
“戚隐人呢!”独孤壑四下一看,目光落在帝君身上,惊讶,“谁?是谁这么了不得,竟然刺了您两剑?”
一剑穿胸,一剑穿腹,将堂堂帝君捅成这幅狼狈的模样,独孤壑自问办不到。
景然脸色黑沉沉:“独孤壑,你为何不遵我的命令,擅自下界?”
独孤壑根本没再听,仍然猫着腰琢磨他的剑伤,头恨不得扎进他伤口内部去:“天狂?是天狂吧!居然有人将天狂修到顶峰了?!”
他的目光刷的转去项海葵身上,露出疯狂之态:“是你!”
阴长黎移了下脚步,将项海葵挡在身后,拱手:“独孤前辈。”
“你师父没来,要不你先和我过两招?”独孤壑眸光灼灼,恳求道,“你有伤在身,我只出一分力……不,一分的半分。”
“独孤壑,本君在问你话!”景然喝住他向前的步伐。
天狂剧颤,若是往常项海葵肯定要应下,哪怕是剑神,也没有退缩的理由。
可听过阴长黎的猜测,她现在满心惊慌,抓住阴长黎的手臂,声音颤抖:“我师父不会来吧?他都面壁思过那么多年了,总会长点教训,是吧?”
阴长黎不说话。
“就那八十天的师徒情分,师父不会来的,对吧?”她一遍遍询问阴长黎。
“别担心,应该没事儿。”阴长黎的手覆在她手背上。
话音刚落下,项海葵的天狂再次疯狂起来。
今日对它来说,简直是一场狂欢。
项海葵心头咯噔一声,睁大双眼望向天幕,独孤壑直接撕裂冥界造成的金光仍在,一团乌黑的飓风扫过,驱散金光。
冥海内无数水柱冲天而起,直逼云霄。
飓风落下,剑气凝结出一个人影,正是戚隐。
“戚隐,我终于等到你了!”独孤壑瞬间忘记了项海葵,盯上了戚隐,眸光新增百倍狂热。
景然低声骂了一句:“寒栖!”
阴长黎面无表情。
项海葵一瞬被抽干了气力:“师父,您为什么……”
戚隐却展开双臂,满眼的心疼;“我可怜的小葵……”
项海葵鼻子一酸,扑上去抱住他,破口大骂的同时眼泪涌出:“您来干什么啊,不知道是个陷阱吗?不知道可能会死吗?你们山海族会输,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死了也不能让人这么糟践我徒弟!”戚隐抚着项海葵因抽噎而起起伏伏的背,盛怒的目光先从阴长黎身上瞥过,没说出口,但责骂显而易见。
随后倏地扬起手臂,食指指向景然,一字一顿,“小王八犊子,你老子还活着的时候,见到你戚爷爷都得低着头!你倒是比你老子更有种,不知道她是我的徒弟吗,说吧,你想怎么死!”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情也是甜啊。
晚上见。
77、彼岸无归路(十四)
虽然这宫楼残垣附近除他们之外没有别人,但不少神识都往这边瞄着。
景然被戚隐这样指着鼻子骂, 不觉丢脸。
戚隐说的没错, 在没拿定主意干掉山海族之前, 连他父王都得让着戚隐三分。
戚隐是长辈, 且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独孤壑跳去景然面前, 挡住景然:“戚隐, 你和小辈计较什么,来, 你的对手是我啊!”
“连你一起打!”戚隐将项海葵推去给阴长黎,便要朝他们杀过去。
项海葵拽住他:“不行啊师父, 您赶紧回去……”
“这一来一回要很久,回去也来不及了。”戚隐根本不在乎, 压住即将迸射而出的剑气,捏捏徒弟湿漉漉的小脸蛋,“打不打得赢不重要,是生是死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葵你得知道, 什么归属感不归属感的, 不管你是哪个世界的人, 在我这里,永远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寒栖这是跟您说了什么?不是这样的……”项海葵哭的更凶了,先前那么痛苦,她都不曾掉过眼泪。
“再说了, 师父也不只是为了你,他们欺负我徒弟,就是打我的脸,这都能忍,活着作甚?”
项海葵不撒手:“阴前辈您快劝劝他啊……”
阴长黎双唇刚动,戚隐先劈头盖脸的骂过去:“你不要和我扯什么大道理,你该盼着我死了,不然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稍用些力气,将项海葵拽住自己的手掰开。
剑气迸发,直接在他周身凝结出一个光球,冲击的周围木屑飞扬。
独孤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兴奋着刚将剑拔出,突地一怔:“怎么回事,你只是魂体状态?”
太失望,太失望了,“那好,我只出五分力!”
没办法了,项海葵一抹眼泪,拔剑也要冲上去。
总不能看着师父一打二,她要去绊住帝君,继续和他耗!
阴长黎拉住她的手腕:“帝君不会出手的,他现在只想跑,独孤壑一出剑就六亲不认,已经指望不上,他得速回上界守着闻天宫。”
果不其然,景然只闪不攻,只想趁机逃走。
他的暗卫根本不敢上前,当世最强的两柄剑交手,触之即死。
连景然都异常凄惨,像是身处荆棘丛中,本就破了洞还被鲜血染色的玄衣,被割的破破烂烂。
即使有独孤壑帮忙阻拦,仍旧被戚隐重击了三四次。
那是犹如十万大山压顶的力量,他精神力全盛时都未必扛得住,何况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状态。
终于抓住一个空隙,脱离战圈,立刻化为一朵金莲飞离彼岸城。
冥界得而复失,景然也没有办法,这一连串变故,折腾的他心力交瘁。
项海葵看着他逃走,面无表情。
她如今整个心思都在师父身上。
却还是可以感觉到,景然离开之后,神识往她身上递了递。
但始终没有传音给她,不知他在看什么。
“我师父如果出事,这辈子我什么都不做了,和寒栖不死不休。”她喃喃自语,捧着心口蹲下去。
观战时,一直在旁不言不语的阴长黎,像是突然梦游回神。
他瞧见她蹲着,便也面朝她单膝蹲地:“别怕,我看过了,没事。”
项海葵抬头一怔:“看过了?”
阴长黎微微颔首,用拇指抹去她眼窝里的泪:“记不记得寒栖问我,扶我这些族人,我扶的累不累。累,当然累,简直是操碎了心。”
项海葵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笑:“我在他们的囚禁地,埋了不知多少宝物,甚至有留影石,记录着他们的举动。戚爷是我的重点监视对象,自然更多优待。”
项海葵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您是说,您的保护措施拦住了雀迟?”
“你血脉不畅,不能久蹲,来,起来再说。”阴长黎扶着她站起身,才继续说,“不,那些拦不住雀迟。但我猜到是雀迟时,我心里其实是松了口气儿的。方才,我通过一道链接神念的桥梁,回去万骨窟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我所料。”
“嗯?”站稳之后,项海葵就挣开了他的手。
阴长黎沉默了下,将手负于背后:“你知道从前雀迟是被关在九苦之地的么?”
“知道。”
“雀迟当着我的面吃了我三哥,而我在冥界任职数千年,却从不去找雀迟麻烦,是有缘故的。”
他提起,项海葵也觉得奇怪。
仇人身在冥界,他竟然从不理会。
雀迟和那些剐他鳞片的族人可不一样。
换成从前,项海葵肯定好奇的不停追问,如今变沉默了很多,阴长黎和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雀迟,是被舒罗耶……也就是前冥君抓起来了。”
当年山海族战败之后,舒罗耶将山海族的叛徒能杀的杀,一时之间杀不死的,便关入冥界九苦之地。
等浊气炼化之后,再杀。
年轻的阴长黎自认有些能耐之后,潜入冥界,寻到九苦之地,正是为了杀雀迟。
那时的雀迟已经十分虚弱,阴长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杀死。
却在洞口遇到舒罗耶,将他拦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回想起唯一挚友,阴长黎的神色愈发添了几分伤感,“他的博学与睿智,实乃世所罕见。我算天命的本事,正是他教导我的。于我而言,他其实更像师父。”
“当时他告诉我,忍一时仇恨,饶雀迟一命,结一个善缘,问我肯不肯。”
阴长黎当然不肯。
仇人近在眼前,岂有不杀的道理。
可阴长黎打不过他,与他斗智斗勇了数年,也没能走进雀迟被囚禁的洞穴。
最后还被舒罗耶忽悠的去极乐宫做了宫主,成了他的下属。
回想起来,阴长黎都有些啼笑皆非。
“所以,这个善缘应在哪里了?”项海葵屏住呼吸,问,“应在了师父身上?”
阴长黎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寒栖其实一直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弱点。”
项海葵刚“哦?”了一声,眼前忽然光影纠缠。
阴长黎带她瞬间转移去了冥海岸上。
岸上站着两个人,寒栖和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
项海葵一看见寒栖,眼眸瞬间锋利如刀,抿紧了唇,周身杀意涤荡,竟迫的星奴都朝后退了两步,躲在了寒栖背后。
寒栖蜜桔吃到一半,楞了一下。
但还是将剩下的剩下的一半吃完,才拱手笑道:“长黎兄,项姑娘,别来无恙。”
阴长黎不和他说话,继续与项海葵的话题:“寒栖这人最大的弱点,就是他对我们山海族带有极强烈的偏见,一旦存在偏见,就很容易出错。”
项海葵冷冷道:“哦?”
阴长黎刻意演戏一般,帮项海葵整理鬓边的乱发:“在他眼睛里,我们山海族分三类。我个人属于一类,第二类是好战分子,第三类是穷凶之徒。”
寒栖也不吭声,仅轻笑一声,继续吃自己的橘子。
阴长黎瞥他一眼,一挥袖,扔出一块儿晶莹剔透的椭圆形石头。
石头射出一道光,光幕中呈现出画面。
项海葵瞳孔一缩,是万骨窟。
一身红衣的雀迟,穿过重重剑阵,走进万骨窟长长的甬道内。
甬道的尽头,戚隐正盘膝坐在地上,手脚都被铁链锁住。
“师父,许久不见了啊……”
雀迟行至戚隐面前之后,行了个礼,“徒儿今日拜见,是受了寒栖的指派,让我来吃掉您呢。”
戚隐闭着眼睛,魂魄不再,自然没有回应。
雀迟默默伫立许久,一撩衣摆,面对着戚隐盘膝坐下。
他脸上流露出费解的神色:“可是,这个寒栖,凭什么认为我会想吃掉师父呢?”
“我当年,也只是捅了师父一剑,从来没想过要师父的命啊,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雀迟与戚隐理念不合,时常被戚隐教训,确实有反叛之心。
但自幼受戚隐悉心照顾,手把手的教他修剑,还是有恩情在的。
正如他对项海葵说的那样,师父没有将他逐出师门,他也从来没有在心中真正的背叛师门。
就连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妹,他都不曾想过杀她,怎么会杀师父?
“您说这个寒栖好笑不好笑?还什么算无遗策的国师呢,呸,我们是兽,又不是石头。”
雀迟眼眸里的鄙夷遮掩不住,他之所以答应寒栖,也只是怕拒绝之后,寒栖再有别的主意。
“师父,你只管去为小师妹撑腰,徒儿在这为您守着。”
看到这一幕,寒栖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捏着拳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项海葵则是先长长松了口气,再微微愣。
是啊,雀迟的确是穷凶极恶,但他的想法是睡了她,拿来气师父。
变态归变态,的确是没有杀心的。
在孟南亭说留着她有用时,雀迟甚至还表现出了护犊子的态度。
而观他拿剑之时的姿态,几乎是翻版师父,可见在剑道上,他对师父是完全认同的。
但雀迟平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歹毒,理所应当所有人都认为他肯定会趁机吃掉师父。
“寒栖,这就是你的弱点。”阴长黎看向他的目光充斥着讥诮,“在你眼睛里,除了极个别,所有山海族都不过是些蒙味无知、毫无人性的畜生。从本质上讲,你与帝君是一样,自大。”
寒栖的拳头慢慢松开,再度微笑:“这一局我既输了,无话可说,随你怎么说。”
转身时脸色一沉,“星奴,我们走。”
“是,师父。”星奴小声回答。
“寒前辈。”项海葵却喊住他。
寒栖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转过身:“姑娘是不是想像捅帝君那样,也捅我两剑?”
项海葵垂着睫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喊住他。
的确想捅他两剑来着,可惜她现在拖着伤病之体,办不到。
于是又想痛骂他一顿出出气。
但话到嘴边,忽然又不想骂了。
不知为何,心中似乎没了那么重的戾气,连骂人都骂不动了。
她想了下,道:“不知前辈有没有被上一课,但拜您和帝君所赐,我被上了一课。”
寒栖回望她。
“先前我曾说过,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不想掺合你们的战争。在我捅了帝君之时,我发誓要弄死他,但依然无关站队,因为我与他之间只是私仇,”
项海葵不善长说这些,努力在脑海中筹措着语言,“我不掺合的原因,一是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二,我私心认为你们谁都有道理,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不想轻易站队。”
寒栖点点头:“那现在呢?”
项海葵笃定:“我选山海族。”
阴长黎微微动容,垂眸看向她。
寒栖“嗯”一声:“意料之中。”
项海葵摇头:“不,和您预料的不同,并不只是我师父今日舍命替我撑腰,令我找到归属感的原因。”
经历这一场变故,项海葵从中领悟出一些道理。
寒栖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项海葵道:“您之前说,在山海族和天族之间,您选择天族,因为天族的文明接近人族,天族只将人类当奴隶,山海族却将人当食物。”
寒栖:“嗯。”
项海葵道:“这句话,当时其实说服了我。因为我一直宁愿做奴隶,也想活下去,甘愿做你们的棋子和工具。可现在,我用我的切身体验告诉你,我宁可与凶残的兽族拼一拼谁更凶残,谁做谁的食物,也不愿在高贵的天族人脚边摇尾乞怜。”
忽地有些站立不稳,阴长黎连忙后退半步,以掌心推了一下她的后腰。
项海葵没有排斥,心里的一股气卸掉之后,她确实累极了。
向后靠去,将重心压在他手掌心上。
阴长黎这才又往前走了半步,与她错开半个肩膀,半边身子似树,由她靠着。
有了点儿力气之后,项海葵再次看向寒栖:“在这个世界里,我一直觉得我活的不像个人,慢慢我明白了,或许是这个世界的问题。在你们这个世界里,我披着人的皮囊,但我内心,可能更趋近于山海兽族。”
是的,项海葵在山海族的身上,找到了生存于世的认同感。
即使经历了一次灭族的打击,也没能浇熄他们的风骨。
为了生存,他们可以稍微低头,但绝对不会跪下和臣服。
因为一旦跪下,这个种族,才算是真正的灭亡。
“寒前辈,谢谢您这一段时间有心无心对我的栽培。”项海葵借着阴长黎的力气站稳,朝他抱拳,眼眸是从未有过的沉静,“今后,战场上见!”
作者有话要说: 葵葵无论从各个方面,都站起来啦。
78、合作伙伴
“其实,姑娘还是因为我算计了戚隐, 心中怄气, 拐着弯的骂我是狗。”
寒栖并不生气, 甚至躬身拱手, 长施一礼, 表达自己的歉意, “我知道,我与帝君一般下作, 伤害到了姑娘,对不起。”
“我骂人从不拐弯抹角。”项海葵不接受他的道歉, “我不像你们能说会道,您可能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寒栖:“但姑娘的选择, 仍是出自个人的‘爱恨喜恶’,而非真正的道。”
项海葵:“不,我只是平凡人,‘爱恨喜恶’就是我的道。前辈您是圣贤, 可您的道, 究竟是您自己的‘爱恨喜恶’, 还是全人族共同的选择, 我倒是有点分不清。”
一方面,项海葵打从心底非常敬佩寒栖。
但有一点,她无法认同。
寒栖为了人族的发展,一直在帮着帝君搞种族灭绝。
不只是山海族,那些刺杀帝君的各族, 背后都有寒栖这位“国师”的功劳。
而且,从寒栖对山海族的态度上,他对那些种族的屠杀,并不是被迫的,甚至非常乐意,一切对人族发展存在利益争端的种族,他都要全部灭掉,硬拔也要将人族拔上去。
就像阴长黎说的那样,从本质上,寒栖和帝君差不多。
若有一天,寒栖成为三界之主,搞不好会是第二个搞霸权的帝君。
这些本也和项海葵没关系,而且项海葵也不能拿自己三观去判断别人对不对,她单纯不认同罢了。
可眼下的局面,她要救师父出牢笼,谁都不能阻挡。
日后必定刀兵相见。
无需废话。
阴长黎与他斗了那么多年,现在和他说话都嫌累:“寒栖,这句话我已不记得问过你多少次。你真的认为,整个人族,都愿意采用这样急功近利、残酷灭绝的方式繁荣起来?”
寒栖沉默了下,不与阴长黎说话,只看向项海葵:“我先前便觉得,姑娘被长黎兄影响的很深。”
他拱手,“多说无益,告辞。”
寒栖带着星奴消失。
海岸上只剩下项海葵和阴长黎。
项海葵直接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养伤。
对面的彼岸城,各色灵气交织、碰撞、激荡,而且还分层次,高空炸的最绚烂的,就是戚隐和独孤壑。
位于项海葵的角度,那遥远的海上城不像正在经历战火,更像是一场隔岸的烟花秀,盛大又华丽。
看到阴长黎在身边坐下,项海葵扭头:“您不去控制一下?”
“局势已定。”阴长黎也开始调息,回她一个笑容,“我伤的也不轻。”
项海葵难免尴尬,都是她干的。可她不想再提,于是也不道歉。
她刚将脸转向彼岸城,听见他问:“你真的确定要站在我们这边?我希望不是因为戚爷今日莽撞的行为,感动了你……”
项海葵反问:“您觉着站您不对吗?”
阴长黎:“你总归是人族。”
项海葵好笑:“舒罗耶还是天族太子呢。”
阴长黎:“他是个疯子。”
“他不是疯子。”项海葵挑了挑眉,“您口中的舒罗耶,是个睿智聪慧的人,他能花那么多年和你周旋,不准您杀雀迟,劝您留个善缘……”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疯子呢?
正如帝君那句质问,天族众生中,灵感低微者众多,与凡人无异,他们难道都该死?
当然不该了。
所以舒罗耶这种广结善缘,凡事留一线的性格,怎么可能会造出一个诛灭全族的神器?
项海葵微微歪头,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凑近他:“您与舒罗耶会成为挚友,理念必定非常合拍,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您啊,您不可能和疯子为伍。”
阴长黎“哦”了一声,发出灵魂质问:“怎么?我在你眼里,不是一团垃圾么?”
“确实有挺垃圾的一部分。”项海葵瞥他一眼,让他别打岔。
阴长黎抿了下唇。
“您很善良。”停顿了一会儿,项海葵说出这四个字。
无论帝君还是寒栖,项海葵与他们相处,时刻都能感受到“种族”这两个字。
为了自己的种族,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牺牲部分同族。
就比如寒栖为了针对阴长黎,明知孟家的所作所为,照样放任银沙血流成河,甚至还要添把柴。
而与阴长黎在一起时,项海葵感受不到“种族”。
他虽也高高在上,爱拿架子,爱摆姿态,整天一副我最机智最优秀,你们全是渣渣的嘴脸。
但那属于个人优越感,无关种族,所以他才能与谁都平等交易。
他从不滥杀无辜,甚至还广结善缘,四处救人。
最初那些年,项海葵没少感受他的善意。
“舒罗耶,应该也是如此,所以你俩才能成为挚友。”项海葵又压低声音悄悄说,“所以,您和舒罗耶想做的事情,应该不是灭掉天族,复兴山海这么简单粗暴吧?”
这俩人孜孜不倦的,应该是想寻求一种“平衡”。
故而项海葵才能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我选山海族”这句话。
阴长黎一直在自责“软弱”,突然被项海葵夸了一句“善良”,愣了好一会儿。
等回过神,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你喜欢……‘善良’?”
项海葵被问的怔住,反问:“我难道该喜欢……‘恶毒’?”
“不是。”阴长黎噙着笑意,“不过,你就凭自己的猜测,选了我这边?”
“这不是猜测。”
阴长黎的性格,是她通过相处观察出来的。
她从前懒的理会他们的是是非非,现在为了救师父,为了干掉景然,她必须和阴长黎合作,所以就得多考查一下自己的合作伙伴了。
项海葵从储物戒子里取出一支短箭:“这是您休眠之前给我的箭。”
用掉两支,还剩下一支。
两支箭的目的地,是两个非常不靠谱的山海巨佬。
第三支估计也一样。
“当时,我真是服了你们山海族,都是些什么奇葩。但无相前辈说了一句话,他劝我最好不要从他与霸英身上,去窥探山海族,这三支箭,只是您挑了三个可控的……”
阴长黎看着那支箭,点头:“我也知道他们不靠谱,但其他的,你控不住。”
项海葵问:“对于您的族人,您心中都有一个估计,那些不可控的,您是不会将他们放出来的吧?”
阴长黎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欲言又止了下,点点头。
项海葵松了口气。
阴长黎犹豫了下,传音:“而且你猜的不错,那件神器,的确不是用来诛灭天族的,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狼狈……那神器其实是个……”
“别!”项海葵伸出手掌,劝他打住。
这个秘密,世间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探知这个秘密,帝君和寒栖耗费了多少心血。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救师父,杀帝君,目标一致,观念合拍,这就足够了。
她做出击掌的手势:“阴前辈,合作愉快。”
阴长黎微微怔后,也出掌与她击了下,笑道:“项姑娘,合作愉快。”
好了,项海葵开始认真打坐。
天狂剑意消减之后,伤口疼,疼的很。
师父与独孤壑这一架,不打个十来天根本停不下来,她正好养伤。
阴长黎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戾气消失,心情持续变好,眼睛里甚至绽放出了光彩。
又成为从前那个可以迅速调整心态,恢复状态,努力快乐起来的向阳花了。
是戚隐不畏生死来为她出头的缘故吧。
阴长黎不由想到了先前,他在那里合计着,是立刻带她走,还是过两天带她走时。
戚隐就曾说过,直接杀过去抢人,哪怕她有危险,她心里也开心,因为这才是女人要的安全感。
那种筹谋来的万无一失的安全,反而没什么安全感。
阴长黎当时不是很懂,只觉得在“讨她开心”和“她的安全”两者之间,当然是安全更重要。
此时,他倒是有了点儿顿悟。
可能对于小葵这样的姑娘来说,内心的安全,远比环境的安全更重要。
阴长黎转头看着她的侧脸,看的出了神。
项海葵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忽然发现自己饿了,忙从储物戒子里摸出个食盒,拿出一张饼,准备吃饱了再养伤。
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一转脸,恰好撞上他的目光。
四目交接片刻,阴长黎回过神,忙收回视线:“对不起。”
项海葵咬了一口饼:“您刚才的眼神,很像他。”
阴长黎一听这话,眉头不由蹙起:“你还没明白,我们是同一个人?”
项海葵非常诚实的摇摇头:“不是不明白,是不容易分辨。有时候像,有时候不像。总之,我始终没办法将你们重叠成同一个人。”
阴长黎心中莫名升起一团火。
看着她和帝君两条疯狗互咬的时候,他只觉得苦涩。
可轮到那十年的自己,他很容易恼火。
和别人比不过,自己居然还能被‘自己’给打败了?
“你看着我的眼睛。”阴长黎摆正身姿,同时扳着她的肩膀,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
项海葵一边吃,一边直视他的眼睛。
阴长黎:“还记得我最强的本领么?”
项海葵:“嗯?”
“瞬间流泪。”阴长黎话音刚落,眼泪立刻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顺着脸颊停留在弧度优美的下巴处。
从红眼到凝结泪珠再到滚落,一气呵成。
项海葵咬着饼的动作一顿。
“瞧清楚了没有?”表演完自己的绝技之后,阴长黎取出那条心爱的双面绣手帕,优雅的擦擦眼角,又擦掉下巴上的泪水,十分严肃地道,“这项本领,我自小就会,怎么样,你找到熟悉感了没?能不能将我和‘我’重叠在一起了?”
面无表情了半天,项海葵实在忍不住笑,幸好伸手捂了捂嘴,不然饼渣怕是要喷他一脸。
“哎呀。”这一笑牵动胸口的伤,顿时疼的出了一额头汗。
阴长黎忙伸手覆上她的后胸,为她输送真气。
“还真是。”项海葵的确找回了些熟悉感,只是他这么一本正经的瞬间流泪,怎么看怎么搞笑。
阴长黎也觉着丢脸,此刻故作镇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行了,我自己来吧。”
项海葵示意他停止,她要自己用剑气调息,“不过前辈,您的那一千种办法,有现在就可以用的办法吗?”
阴长黎正要收手,微微顿。
项海葵想了想:“比如,让我将两道精气吸收掉,正好可以拿来养伤?”
阴长黎收了手,重新盘膝坐好,看着前方彼岸城的“烟火”:“小葵,我得先表达一下我的立场。”
项海葵:“嗯?”
阴长黎:“我当时提出这一千种办法,并不是因为如果这个孩子融合成功,对我会是一个重大打击……”
项海葵忙不迭点头:“我懂的,您那会儿完全是为了我好。”
阴长黎:“所以融合不融合,你完全不用考虑我,考虑你自己就行。”
“这需要考虑什么?”项海葵的表情有点儿木讷,仅仅是一团尚未融合的气,连个受精卵都不是,此时阻断融合,就像一夜情后吃颗紧急避孕药一样,还用考虑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十点,挺准时的。
难得准时。
79、成人礼
阴长黎点了点头,附和一句:“也对, 毕竟是一个耻辱。”
“怎么会是耻辱?”项海葵蹙了蹙眉, 毫不避讳地道, “双修是我自己点的头, 你情我愿。”
即使真怀孕了, 也是自己该承担的风险。
不过, 被景然插了一杠子,心里头确实会有个疙瘩, 这是避免不了的。再加上现在的形势,自己整□□不保夕的, 还会将阴长黎的血条蓝条抽的见底……
反正也没有真的怀孕,不用考虑那么多。
她将剩下的一点儿饼吃完, 攥起已经被血染了色的蓝纱裙袖:“说起耻辱这个词儿,当时觉得耻辱的是您吧,您才是被按着头的一个。”
当时那副遭了□□的表情,项海葵想忘都忘不掉。
语气没什么埋怨, 但也没有多少情绪, 却听的阴长黎心尖一颤, 这一处, 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只能趁机道:“小葵,当时我并不是故意掐你的……”
项海葵却打断:“跑题了,我问您的事儿您还没回答。”
阴长黎的思绪有些转不过来:“嗯?”
项海葵见他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提醒他:“怎么吸收这两团还没融合的气。”
“哦, 有办法。”阴长黎略有些迟钝着反应过来,“你就……”
项海葵认真听他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又问:“大概需要多?”
阴长黎放出神识,想要窥探、估量一下所需时间,天狂满级之后,剑气阻隔极重,神识已经无法穿透。
于是收回神识,将手臂伸过去她丹田处。
两人是并排坐着的,中间也没隔多少距离,项海葵见他伸手过来,知晓他的意图,忙将自己合抱在丹田处的手背去身后。
如此一来难免挺胸,阴长黎手臂伸过去时,手肘触碰到了比较尴尬的位置。
他刚结束休眠,十分畏寒,衣衫厚实,不过是轻轻那么一触碰,并无多少感知,他却微微一滞,耳后的白皙皮肤立刻变了色。
忙不迭将身体前倾,曲臂,尽量不与她接触。
项海葵原本压根儿就没注意,阴长黎这一倾身,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又让她想起来,双修那会儿他可真是厉害,真能做到一点点多余的地方都不触碰,比机器调控的都精准。
阴长黎还没感知到那两团气,先感知到她情绪变化,朝她看过去,发现她飞快的瞥了自己一眼。
阴长黎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心了,他现在的小心翼翼,和那会儿的小心翼翼,并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样?”项海葵等了半天,他的手却一直僵在她丹田处。
“不用太久……”阴长黎这才开始窥探,“你每日疗伤三个时辰,大概需要三十几日,应该就能吸收干净了。”
项海葵心里有了个谱,便开始按照他说的办法,引导体内剑气运行,去化掉那两团气。
单是感知到气的存在,都耗费了不少时间,她仔细观察,融合的连百分之一都没有,这融合失败的风险大得很。
真不知景然怎么就认定一定能够融合成功,因为这是天道给他的一线生机?
项海葵不太相信,天道再偏袒天族,也不会引导他将一个无辜的娃娃做成咒吧?
搞不好天道的意思,是让景然转世去地球,多学点历史和政治,总结一下地球人类的发展过程,学习些先进的思想,回来之后进行一下改革。
结果呢,全白瞎了。
倒是舒罗耶很像是在地球取过经似的
项海葵在心里冷笑一声,开始疗伤。
不知过去多久,听见阴长黎喊了她一声:“小葵?”
项海葵没有睁开眼睛:“嗯?”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道:“还有一点我需要告诉你,若是融合成功,在孕育过程中是不会给你增加负累,甚至从外观上看都看不出来,你也没有任何感觉,护体真气还会增强起码……十倍。”
“前辈。”项海葵转头看他,“我没有任何的顾虑和考量,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生孩子。”
不少人认为孤儿缺爱,想要家庭的温暖,想生个与自己血脉相关的孩子。
项海葵不知道别的孤儿是怎么想的,她的想法恰好与之相反。
父亲为何一直都有那么深的执念,始终挂念着她?
因为她爹就是个孤儿,生下来就被遗弃,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经历过身为孤儿的苦,自然会去猜测她的日子有多不好过。
“我五岁死了娘,九岁没了爹。爹还是突然没了的……”
明明前一天才说好第二天要给她买糖人儿的,等她睡一觉起来,他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孤儿院里见多了孤儿,各有各的意外。
人生处处充满了意外,万一她在小孩子的成长期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呢?
她说着,瞧见阴长黎的眼神似乎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
“对,您是活的久,像只打不死的小强。可那又如何,谁能真正算的过天命?”
项海葵心里憋了一句,您全家都强,阴董事长那么厉害一条烛龙,不还是留您一个孤苦伶仃的?
这话太伤人,她自然不会说。
阴长黎听明白了,她心里没有安全感。
沉吟了下,他微微笑道:“我理解,你看我孤身一人这么多年,就知道我也不喜欢抚养后代。为人父母的确是要承担许多责任,何况我族孕育子嗣,为父者几乎要送大半条命。养一个小白,已经将我气的不轻。”
“我若娶妻,也会娶一个对子嗣没有追求的,莫要像我母亲那样喜欢孩子,一连生了十二个子女,不然我父亲的修为也不会一直停滞不前,最终战死了。”
怪不得呢,项海葵先前还狐疑,像阴董事长这样人物,应该像师父一样被囚禁才对,怎么就战死了。
原本项海葵还有点儿怀疑阴长黎絮絮叨叨,是想她继续融合这个孩子。
现在看来,原来他心里也有这方面的阴影。
看来在这一点上,她与他也是志同道合,理解万岁。
阴长黎不再出声了,她继续疗伤。
……
几日后,彼岸城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戚隐和独孤壑还在打架。
如果两人都是全盛状态,这一战必定会有人身负重伤。
但因为戚隐只是灵魂离体,独孤壑又不喜欢占便宜,只出了五分力。
故而两人都没有伤到对方,打到精疲力尽之时便停下了,没有分出个胜负。
“不过瘾啊。”从高空落地之后,独孤壑捶胸顿足,“戚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牢笼里出来呀?”
他左右看看,远处的观众不少,近处只有两个年轻人,坐在残垣上边吃边观战。
“阴长黎呢?快点让他把你救出来呀!”
阴长黎渡海而来,笑道:“独孤前辈既然如此急迫,怎么不去帝君那里将戚爷的阵盘毁掉呢?”
他来的时候,捎带着项海葵。
项海葵一落地,便跑去戚隐身边了,戚隐原本想和独孤壑说话,也顾不得了,忙着给徒弟检查伤势。
独孤壑摇摇头:“这不行,虽然我每天都有这个想法,但我身为天族人,不能做这种叛族的事情。”他又感慨,“我怎么就是天族人呢,我要是你们山海族就好了,便能彻底率性而为。”
他不怕王族的灵感,他背后还有一个大家族。
不然,当初他就选择站在舒罗耶那边了。
不管过瘾不过瘾,打这一架打的通体舒畅,他和戚隐说话,戚隐不搭理他,便继续与阴长黎道:“小烛龙,我看好你,早点将戚隐救出来啊。”
提剑离开之前,独孤壑与阴长黎并肩,他欲言又止之后,又道,“我只是个追求剑道极致的莽夫,并且越来越莽,越来越疯,帝君现在对我也是没辙了。”
阴长黎默默听着。
独孤壑又道:“希望你能完成舒罗耶的理想。”言罢离去。
“师父,您答应我往后别这么冲动了行不行?不是每次都这么走运。”项海葵正非常严肃的警告戚隐,“您得想想,您这次万一死了,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行,下次再说吧。”戚隐揉揉她的丸子头。
“什么下次再说,还有下次?”项海葵必须和他说清楚。
戚隐忙一口应下;“没下次了,小葵往后肯定不会在经历这种事情,也用不着我来帮你出气了,对吧?”
“这还差不多。”项海葵刚点头,又觉得这话不太对,好像根本没承诺。
那必须的,戚隐从年轻时就被各路人马整天好言相劝,别的事儿不懂得转弯,敷衍人他是个中高手。
阴长黎捏捏眉心:“戚爷,您灵魂不宜离体太久,速度回去吧。”
戚隐不干:“我还有件事儿没办。”
项海葵问:“什么?”
戚隐竖起眉毛:“长黎告诉我,有人和抢徒弟?还找我约战?”
项海葵愣了下,她几乎都忘记了:“师父,这事儿您就别掺和了。”
师父去打荆问,根本就是欺负小学生。
“我自己去。”她说道,“我将他打败,他还哪里有脸收我为徒?这个出风头的机会,您就留给我吧。”
“天狂虽满,可你自身修为才八品……”戚隐卡了一下,又大手一挥,“不怕,应该有的一拼,正好拿他练练手。”
又说了会儿话,项海葵病累交加,得去休息了。
十二宫毁坏的差不多,阴长黎道:“去我行宫睡会儿吧。”
“好。”她点头。
小黑球变大,张开嘴。
“小心啊葵姐。”看完热闹的路溪桥和白星现走过来扶她。
项海葵两条胳膊分别架在他们两个的脖子上,被他们架着往小黑球里走。
阴长黎原本是伸了手想扶的,她根本没理会。
此刻颇为尴尬的看着他们三个“哥仨好”的背影。
戚隐在他身边啧啧嘴:“嫉妒啊,嫉妒也没办法。”
他指指白星现,又指指路溪桥,嘲笑道,“瞧瞧他俩,一个是小白鼠,毛绒绒的,一个是合道果,香喷喷的,都招小姑娘喜欢,哪像你啊,一条冷冰冰的臭蛇。”
……
项海葵在行宫了睡了两日。
醒来之后准备继续疗伤,肚子又饿了,去找小白讨些吃的。
结果看到小白的时候,她愣住了。
小白在阴长黎的行宫里,一贯是以妖身活动的,原本毛绒绒的囤囤鼠,现在成了个肉墩墩。
“小白你毛呢?”她惊诧的厉害。
白星现正用两只前爪握着刷子似的小扫把,仔细清扫书案上的浮灰,非常开心的道:“我叔叔说我成年了,按照我们这族的规矩,为我举办了一场成人礼,剃了我的胎毛。”
项海葵:?
五百多岁的鼠了还胎毛?
“你们妖族真奇怪。”项海葵看不下去,这也太丑了,“你叔叔呢?”
“哦,他在外面处理事情。”
白星现话音刚落,阴长黎已经从外面回来行宫:“我在这。”
项海葵一转头又吃了一惊,往常他两鬓边是两片鳞,如今换成两个毛绒绒的装饰品,像兔子尾巴似的。同时斗篷边沿也缀满了毛。
再看一眼白星现,项海葵明白了,传音怒斥道:“前辈您也太缺德了,您怕冷,宝库里多的是毛料,您秃噜小白的毛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呀,白天一直在忙搬家,到晚上十点才开始码字,刚写完。
还有就是,昨天评论区里的“苏合”小天使你的脑洞猜测我觉得非常棒,我引用啦。
80、父慈子孝
阴长黎正朝她走过去,被凶的停住脚步:“我不是因为畏寒。”
项海葵在心里吐槽:那就是因为贱吧。
虽不曾说出口, 但她眼白一露, 嘴角一瞥, 阴长黎不难猜出了她的心里话。
无妨, 慢慢来。
在她休养的这几日, 阴长黎后悔过, 也忏悔过,往事不可追, 万幸还有努力的机会。
他继续往前走,一柄折扇从袖筒里滑出来。
他展开折扇, 扇面粘满了绒毛,随着他扇动, 绒毛像离枝的蒲公英。
飘到项海葵身边时,她用手赶了赶。
偏偏阴长黎从她身边经过时,还扇的重了点,并且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眸光中揣着点儿希冀。
然而, 他并没有从项海葵的表情里得到想要的回应, 只能蹙着眉头继续走, 绕过案台,盘膝坐在案台后。
肉墩墩的仓鼠抱着刷子,准备从打扫干净的案台上跳下去。
阴长黎拽住它光秃秃的尾巴,传音问:“小白,你有嗅到什么味道么?”
白星现扭头, 回的毫不迟疑:“叔叔身上有股香味,草木清香。”
不是熏香,这股香味是属于大自然的,“叔叔应该是去了草木精气浓重的地方打坐,吸收了草木灵气吧?”
“看来没有问题。”阴长黎松开他的小尾巴,心里纳闷,小白都能闻的出来,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白星现不解:“什么问题?”
阴长黎摇摇头:“没事。”
“哦。”白星现跳下案台,知道项海葵是来讨食物的,不好从嘴巴里吐出来,便化为人形,从变成储物镯的囊袋里取食物给她。
他变身的时候,项海葵真是捏了把汗,生怕看到一个光头。
万幸这一头白发还在。想想也是,妖的头发应该不是毛变的,不然的话那些没有毛的妖,岂不是都是光头了。
项海葵从他手中接过一袋风干的鹿肉,坐在案台这一侧吃起来。
阴长黎怕她噎着,倒了杯茶,原本打算推给她,想起来她不喜欢喝茶,朝白星现伸出手:“橙子。”
白星现取出个布袋,装了满满一袋黄橙橙的大橙子。
阴长黎取出一个品相好的,娴熟的用小刀戳一个缺口,随后将橙子抓在手中,用力一挤,橙子瞬间干瘪,汁水从缺口流入杯中,再将杯子推去她面前。
这是他失忆十年常做的,阴长黎要找回她的熟悉感,拉近与她的距离,自然要先向那十年靠拢。
项海葵啃鹿腿啃的正香,瞄一眼面前的手榨橙汁,这是她曾经手把手教奶狗老板做的,还真是一模一样。
但奶狗老板榨完之后,会舔舔捏过橙汁的手,面前这位则是取出了手帕准备净手。
阴长黎见她瞥一眼自己的手指,容色一僵,也想起来了。
但舔手指这一点,他现在真的是办不到。
“小白。”他转移话题,也将项海葵的注意力吸引走,“你没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白星现看他手榨橙汁的时候,也等着看他会不会舔手指,突然被点名,愕楞着回神:“什么啊叔叔?”
阴长黎:“关于你真正的身世,我先前告诉帝君,你是舒罗耶的儿子……”
白星现想起来了:“不急,叔叔认为该告诉我的时候,肯定会告诉我的。”
项海葵的注意力果然从他手指上转移了,阴长黎问:“你一点都不好奇?”
白星现摇头:“帝君认错的是金火,那金火是叔叔给我的,又不是我的东西……”
阴长黎打断:“那颗火种,原本属于你的。”
白星现这才表现出些许诧异:“啊?”
阴长黎不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也确实是时候让他知道了:“我没有欺骗帝君,你父亲的确是舒罗耶,所以你年幼时称呼我主人,我让你改成了叔叔。”
项海葵啃鹿腿的速度变慢了很多,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她其实并不好奇这些,可关系到小白,自然想要多了解一些。
白星现歪着头,不是很理解:“所以,前冥君……”
阴长黎睨他一眼:“那是你父亲。”
白星现连忙改口:“我父亲从前一直帮着山海族,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山海族的女子,为此不惜毁灭本族。”他感慨,“真痴情啊!”
阴长黎的手指微微颤了颤,严肃教训他:“你这从哪学来的逻辑?如此大事,也能朝男欢女爱上扯?”
白星现并没有垂头停训,他就默默看了一眼案台上那杯橙汁。
项海葵端起来喝了一口。
阴长黎面色不变,但没再继续教训白星现,继续道:“你父亲从没想过毁灭天族,甚至他的目标,一直是在拯救天族。”
身为天族有史以来灵感最强的王族,舒罗耶对自己的存在非常疑惑。
拿把刀子捅自己一刀,完全没有一点儿痛感。
他弟弟比他灵感差些,大概一刻钟之后才会开始慢慢皱起眉头。
面对美食美景美人,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石头人。
他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他的父王,可他的父王却一副十分骄傲的模样,说他已经无限接近于神。
“舒罗耶不这样认为。”阴长黎看向白星现,“他认为自己越来越不像个生命体,于是他开始研究天族的灵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项海葵看一眼白星现,他体内有灵感之力,很多时候显得非常迟钝,不太聪明的样子,但他是有七情六欲的,情感也很丰富,经常红眼睛掉眼泪。
她倏地明白过来:“舒罗耶将灵感剥离了?”
阴长黎点点头:“他耗费心血,将灵感从自身剥离出去,立刻便能感知到疼痛。因为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有崩溃的征兆,最多坚持一刻钟,必须将灵感收回去,他明白了,灵感是天族人的生命之火。”
连舒罗耶这种超强者,都只能剥离一刻钟,项海葵皱了皱眉。
白星现终于抓到重点了:“叔叔,那我怎么可以剥离这么久?”
阴长黎垂了下睫毛:“一是,你父亲后来又研究了数千年,改良了办法。二是,你刚出母体就剥离了,灵感与灵魂之间融合度不高,对你的灵魂损伤不大。至于肉身,剥离后你的肉身就损坏了,所以换了个妖身,人身承受不住你的灵魂。”
“但是剥离的灵感,还是不能离开你太远,便化为火种养在你体内,不然你的灵魂的会枯竭。而且最多只能剥离五百年,才选了恰好五百年成年的妖身……”
项海葵的眉头皱的更深,当着白星现的面,她不好说,传音道:“所以,小白是个实验品?”
还真是小白鼠啊。
“不是实验品。”阴长黎并未用传音,让白星现也听到,“小白,你父亲有把握成功才这么做的,他希望你在成年之前,始终保持着无忧无虑,像个正常人去感受生存于世的乐趣。”
见到白星现目露迷茫,阴长黎指了指项海葵手里的鹿腿,“这个吃起来香不香?”
白星现理解了,忙不迭点头。
“如今那颗火种……不是,是你的灵感,已经重新融入你灵魂里去了。”阴长黎沉默了良久,“不知道,你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你父亲的意思是,倘若,你能用你五百年所感所悟,用人性战胜灵感给你带来的‘天性’,那么,我会用尽所有力量,将你送上帝君的位置。”
白星现楞了一下,平静的表情慢慢碎裂,指着自己诧异道:“我?”
阴长黎:“灵感回归之后,你会越来越智慧的。”
项海葵担忧的看了白星现一眼,也就是说,他很快会经历一场“人性”和“天性”之间的力量角逐。
“这是最好的结果,小白。”阴长黎喝了口茶,沉静道,“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难得的和平。”
“这就是那个最终武器?”项海葵小声问他。
“不是,这只是第一手准备。”阴长黎摇摇头,“如果此路走不通,还有第二手准备。”他给她一个眼神,“的确存在一个神器。”
白星现顿时觉得压力犹如泰山压顶,苦着一张脸:“叔叔您这么一说,小白心里很不安啊……”
“我也非常不安。”阴长黎打断了他,长长一声叹息,“倘若失败,其中我也有责任。因为你父亲临终托孤于我时,一再强调,我对你的教育,占据着极重要的一部分,你不知道我这五百年,为了教育好你,付出了多少心血……”
项海葵一口橙汁差点儿喷出来:“就、教育他拉车?”
阴长黎淡淡道:“那是方便他欣赏这世间美好,坐在行宫里是看不到的。”
项海葵眯起眼睛:“端茶倒水?”
阴长黎解释:“这是为了让他体会下位者的‘艰苦’,懂得生存不易。”
项海葵“哦”了一声:“刺绣烹饪养花种草?”
阴长黎道:“这是让他体验人生百态,理解三教九流。”
白星现听进耳朵里,红了眼圈,噗通一声便跪下了,伏在自家叔叔膝盖上:“叔叔您实在是用心良苦,小白一辈子都会记在心里的。”
阴长黎拍了拍他的背,微叹:“我只求不负你父亲所托啊……”
白星现痛哭流涕。
项海葵再一旁看着他们“父慈子孝”,嘴角直抽抽,总算知道小白这一身毛是怎么被忽悠没的了。
不得不承认,阴长黎教育的还真是好。
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小白稍后会被天性打败了,毕竟骨子里除了人性之外,奴性简直深入骨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样,等明天我状态好点了补。
81、冰泉
阴长黎在安抚白星现时,神识一直关注着项海葵。
见她杯中空了, 便抽出一只手又捏了杯橙汁, 传音问:“你该不会认为, 我如此教导小白, 是因对天族心存不满?”
项海葵啃完了鹿腿, 擦擦嘴:“那倒不会, 毕竟您教人的手法一贯如此……”
奇葩。
当年万骨窟集训之时,她不是没领教过, “但是,有件事儿我不太明白。”
阴长黎:“你说。”
项海葵想不通:“舒罗耶怎么不自己干?非得生个儿子, 让儿子干?”
阴长黎沉默片刻,问:“你难道是想问我, 他为何不杀父夺权?”
项海葵:……
“那前帝君死了之后,他怎么不杀回上界去?他的灵感,不是比景然更强大?”
“前帝君寂灭之时,他已远远不如他弟弟了。”阴长黎没有详细解释, 微微叹口气, “而且当时的舒罗耶, 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许多‘道理’, 是他在被贬来冥界,站在人生最低谷,看尽沧海桑田后,慢慢参悟出来的,并非一蹴而就。”
“但那时, 因为一直拿自己做剥离灵感的实验,灵魂受损过重,注定是活不了太久了。”
项海葵点了点头,瞄一眼哭肿眼睛的小白。
若小白能打败天性,正如阴长黎所言,扶他上位,的确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这个世界所有种族最全面的和平。
然而,相比较“世界和平”,她更在意白星现的未来。
舒罗耶是顶尖的厉害,有思想,有远见,有能力,有手段。
但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好父亲。
小白的存在,像极了一只应运而生的小白鼠。
见她眼底有些晦暗,阴长黎猜到她的想法,忙道:“小葵,不是先有的计划,再有的小白。”
项海葵:“哦?”
阴长黎:“舒罗耶最初一直是在造神器的,小白的出生是个意外。他才停下神器的打造,将心思都放在了小白身上。以至于神器没有完工,连儿子一起,全部扔给了我。”
听他这样一讲,项海葵心里好受多了。
主要是他对小白讲身世时,一句也没有提小白的母亲。现在看来,可能这其中的故事并不怎么美好,所以他才不说。
这些干大事儿的巨佬,多半没有什么儿女情长。
经历过风风雨雨之后,项海葵深刻感受到自己注定是个平庸之辈。
无关能力,是她没有什么眼界,就像寒栖说她的那样,做人做事只凭“爱恨喜恶”。
而她决定坚持到底,死不悔改。
甚至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回地球养老的想法依然强烈。
阴长黎仔细观察着她,任何一个小表情都不放过,在心里揣摩她的想法:“我来想办法。”
莫名其妙的一句,项海葵疑惑:“嗯?”
“你回故乡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阴长黎应承下来,“是我将你接来的,也负责将你送回去。”
项海葵微微张了张嘴,道了声谢:“不过,您还是先做正事儿吧。”
阴长黎回的毫不迟疑:“同为正事儿,一样重要。”
项海葵收回视线,端起橙汁一饮而尽:“前辈。”
阴长黎:“嗯?”
项海葵:“小白的鼻涕快要流到您腿上了。”
阴长黎一讷,低头一瞧,立刻皱着五官,伸出一根手指,推着小白的脑门,将他推一边去。
项海葵笑了笑,这时候,耳畔除了白星现的哭声之外,她又嗅到了一股子臭味儿,熏的她差点儿将吃进去的鹿肉全吐出来。
就见路溪桥从后殿里走了进来,这股子臭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项海葵“呕”一声,捏着鼻子:“你是掉粪池里了吗?”
路溪桥已经被熏麻木了:“葵姐,你别嫌弃我啊,我这是在排浊气。”
他朝阴长黎投去感激的目光,“是阴前辈教我的功法,他说这些导出浊气,比我用清气压制效果更好。”
阴前辈真是平易近人,根本不像葵姐和小白说的那样苛刻。
自己这气味,他都不怕将行宫给熏臭了。
阴长黎打开绒毛扇子,又开始忽闪忽闪,微微抿唇:“客气。”
“停!”项海葵伸出手掌示意路溪桥别靠近自己,“你就站在那吧。”
再靠近她真要吐出来了,扶着桌面站起身:“我回房闭关了。”
转身时,视线从白星现和路溪桥身上划过,她纠结着叹了口气。
瞧瞧他们仨。
路溪桥挣扎在“清善”与“浊恶”之间,小白即将面临“天性”与“人性”的挣扎。
自己呢,天狂满级了,自身等级跟不上,随时陷入疯狂。
称得上是本年度最苦逼三人组了。
阴长黎看着她的背影:“等你肉身的伤势好些,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
说到底,他们三个现在都是修心的关键时期。
心境一定,自身修为便能突飞猛进。
阴长黎知道一处冰泉秘地,对他们三个都有裨益。
项海葵用了一个月,将身体养了个大半,阴长黎将彼岸城的事情也处理好之后,便前往那处冰泉。
照旧是小白拉车,小黑球足足跑了一两日,才抵达目的地。
“到了叔叔。”
项海葵听见小白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由裹紧身上的大氅:“外面这么冷?”
阴长黎开启宫门:“如今还在冰泉山外,没那么冷的。”
“他是因为没有毛才冷吧。”路溪桥离开行宫。
刚出去,便“啊”一声。
项海葵心中吃紧:“怎么了?”
路溪桥:“哦没事,被风揍了一拳,幸好小白拉住了我,不然可能就被揍上天了。”
项海葵深吸口气,导致阴长黎也蹙了蹙眉,大概自己本身属于冷血物种,对冷的感受不同。
“等等。”阴长黎伸手一抓,抓出一个小炉子,递过去给她,“这是定风炉。”
项海葵忙拿进手里,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抱着定风炉,刚出行宫,站在山脚下,项海葵已经感受到了此间的恐怖:“山外已经这样了,山内岂不是会将人冻成冰棍儿?”
“所以我不能陪你进去。”阴长黎裹的比她还厚实,他刚从休眠期苏醒,靠近冰泉指不定会再次沉眠,“不过别怕,我找了信得过的族人来保护你……们。”
“不必了吧。”项海葵认为没必要。
他们三个凑在一起,现在除了独孤壑、帝君、寒栖杀过来,别人根本不行。
阴长黎注视着她:“以防万一,毕竟……他们两个都不太聪明,而你阅历不足……”
项海葵想想也是,不过:“您找您的族人?”
能比他们强到哪里去?
阴长黎微笑:“狐族的男子聪明的很,平时我不在族中,都是他们负责照看族人。”
山海狐族,项海葵的眸子立刻亮了亮。
“来了。”阴长黎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
项海葵顺着他的目光,只瞧见一个国字脸,小眼睛,长相连普通都称不上的黑衣男子。
“狐族?”
“对,岩狐族,非常聪明。”
项海葵嘴角抽了抽,这肯定是有狐狸界最低颜值的藏狐的血统吧:“九尾狐难道不聪明?”
“聪明。”阴长黎点了点头,直到现在,她都闻不见他身上的香味,他也决定不再拐弯抹角了,“可我怎么可能放只好看又聪明的九尾狐去陪着你闭关?就这只,都是我从三千只岩狐里精挑细选出来最丑的,没有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几天重感冒是真的痛苦,脑袋昏沉沉的,这都是因为榜单还差一千多字,不得不写。
所以就这么多了,麻烦大家体谅下,等我好起来会补的。
而且已经进入收尾期了~
82、前车之鉴
“您可真是辛苦了。”项海葵心中一阵郁闷,三千“藏狐”里挑一只最丑的, 这是有多闲。
当然, 她只是想见一见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狐狸精, 并没有歧视“藏狐”颜值低的意思, “不过, 以前辈您的相貌, 您还怕被九尾狐抢了风头?”
阴长黎莞尔:“怕啊。”
项海葵瞪他:“您何时变的这样没自信了?”
阴长黎回望过去:“最近确实是没有太多自信。”
没了景然,所有男人在她心中都成了零分, 唯独他和寒栖是两个负分,哪里还会有自信?
项海葵微微怔, 分辨他这是不是玩笑话。
阴长黎由着她打量自己,始终微笑注视着她。
即使伤势已经痊愈大半, 她的脸颊依旧苍白的不见血色。
人也清瘦了一圈,瓜子脸愈发明显。加上眼眶微微凹陷,令以往总含着笑的桃花眼深邃了几分。
阴长黎回想刚将她接来时,她的长相似乎是十分寡淡的, 以至于他脑海中并没有存留太多印象。
现在像是换了张脸, 一颦一笑, 分外吸引人的目光。
可事实上她应该就只是瘦了而已……
那狐族男子已经行至面前, 朝阴长黎躬身:“木犀见过大族长,来迟了,还请大族长宽恕。”
阴长黎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与项海葵传音:“你不知道,我不仅少了些自信, 还多了些不安。”
项海葵蹙了蹙眉,他声音平静,外表仍是一派优雅,但有一霎,她似乎从他乌黑润泽的眸子里,真的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些不安。
有一说一,项海葵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按:“阴前辈,自信一点儿,其实您的优势特别明显。”
阴长黎微微一怔。
项海葵的表情有些好笑:“您换个角度想想,别的男人在我这可能都还会继续降低分数,您却不会了啊,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下降空间了,不会更差了。”
这下轮到阴长黎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嘴角。
“我不是在讽刺您。”项海葵给他一个“是真心话”的眼神。
多少感情起因于不了解,终结于过多了解。
所以其他男人都还有下降的空间,阴长黎没有。作为目前为止与她关系最亲密的男人,她见过他众多面目。
善良的,温柔的,狼狈的,混账的,恶劣的。她可能是这世上见过他最多面目的女人了。
太过了解一个人,就不会存在滤镜,自然也不怕滤镜破碎。
阴长黎配合的牵起唇角,然而笑意难掩苦涩。
这种不能更差的“优势”他真不想要,明明最初之时,他是真有优势的,他是他们父女的救命恩人,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总是带有几分崇拜的光。
用项海葵常说的话来讲,自己真是将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幸好帝君的牌技比他更烂,不然他只剩下哭着认输的份了。
“阿嚏!”白星现在背后打了个喷嚏。
阴长黎睫毛微颤,回过神,看向那名叫木犀的岩狐,问道:“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回大族长,出山之前我被几位长老盘问了一番,因此耽搁了……”木犀面露尴尬,硬着头皮解释,“几位长老让属下带话给您,请您立刻回族中一趟……”
阴长黎冷笑:“是得回去一趟,看看是谁的嘴那么闲碎。”
先前他为了控制住发疯的项海葵,被她所伤,此事传回族里之后,免不得要被长老们念叨,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那您……”
“回也不是现在回。”
即使阴长黎无法进入山内,也必须在山外守着。
其一项海葵,其二白星现,生命中最宝贝的人都在这,天塌下来他也不可能离开。
木犀满脸纠结:“但是族长……”
阴长黎用眼神制止他继续说下去,只吩咐道:“照顾好他们,用你的生命起誓。”
木犀连忙肃容:“是!”
“有劳前辈。”项海葵朝他抱拳。
“不敢当。”木犀礼貌性回礼。
项海葵感受的出,他对自己并不是十分友善,但好在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这份不友善,阴长黎肯定也能感觉得到,依然认为他可以信任,那应是没问题的,她便不用提防。
阴长黎取出几张符箓,本想递给项海葵,想起来先前他曾给过她一张更高级的召唤符,她根本不用。
他转身递给白星现:“小白,有事儿及时联系我。”
“好的叔叔。”正和路溪桥挤在一起取暖的白星现,艰难的从袖筒里抽出一条手臂,接过符箓。
“去吧。”该交代的阴长黎事无巨细全都交代过了,指了条山道,示意木樨前行开路。
“那我们走了。”项海葵裹紧氅衣,跺了跺发麻的脚,带着小白和路溪桥扭头跟上去。
目望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阴长黎也裹了裹身上的氅衣。
他受不得冷,眉毛上已经结了一层白霜,却不回行宫里去。
行宫自带结界,会阻隔他的神识窥探四周。
“谁?!”却见项海葵突然停下登山的脚步,一道剑气从剑匣飞出,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冰泉山方圆寸草不生,剑气所过之处,皆为空地。
直到剑气散了,也没有任何异动。
“怎么了?”白星现顺着剑气,什么都感知不到。
“葵姐,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路溪桥同样感知不到,“你若能察觉,阴前辈不可能察觉不到。”
“天狂预警了。”项海葵扭头看向阴长黎,拍拍背后的剑匣,表示不是自己疑神疑鬼。
对方的修为高过自己很多,想发现是非常困难的,可那人窥探她窥探的有点用力过猛了,似乎是想知道她丹田内那两团气还在不在。
阴长黎点了点头,示意她无妨。
天狂剑锁定的区域,不多不少,正好处于他神识窥探的边缘。
他已经知道是谁了,是跟着木犀来的。
木犀也猜到了,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朝阴长黎抱拳:“族长,我并不知情啊!”
阴长黎没有理会,眸光一暗,手指在面前刷刷写出一个“乱”字,搅动周遭凛冽的寒风。
一刹那,数不尽的风刃呼啸而出,沿着天狂剑气途经之地,又碾了一遍。
“啪”的一声,空气如同鸡蛋壳般破裂。
项海葵听见一声淡淡的笑,紧接着,看到一条修长笔直的腿凭空伸了出来,随后,整个人都暴露于众人的视野中。
是个五官立体,肤色冷白的女人。
有些女人抛开年龄、性格、修为,单看长相就特别不好惹,她就属于这种。
“容姑姑?”白星现原本捏着把冷汗,见到是熟人,松了口气。
“小白。”那女子笑着朝他挥挥手,目光里带着几分慈爱。
“三长老!”木犀苦恼的朝她行礼。
山海族的三长老竹容容,与阴长黎是同辈,出身九尾族。
身为山海族最聪明的一支,九尾在山海族还没倒台之前,就闹过许多次独立,虽没有最终取得成功,但差不多早已是半脱离状态,整个族群居于一处世外桃源,平素里根本不与山海其他族有什么牵扯。
所以在与天族的战争中,他们几乎没有受到牵连。
甚至在同族逃难时,也不提供任何帮助,趁机彻底独立。
但依然没能独立太久,阴长黎成为山海大族长后,单枪匹马杀进“桃花源”,无论文武,时任九尾族长的竹容容皆败于他手。
九尾之所以闹着脱离山海族,就是觉得凭智商,他们九尾和山海族基本属于两个物种,可当智商被一条烛龙按在地上摩擦之后,阴长黎一日不脱离山海族,他们都不好意思再拿智商说事儿了。
这些年,阴长黎在外吸引火力,很少回族中,基本都是竹容容这位三长老操持族务,算是山海族的第二把手。
“你来做什么?”阴长黎明知故问。
“来顶替族长。”竹容容往项海葵的方向看了一眼,态度颇好的微笑示意。
尽管天狂在预警,但伸手不打笑面人,项海葵朝她拱手还礼。
竹容容接着对阴长黎道:“知道你不放心他们,我特意来替你守着,这里距离族中并不远,你还是先回去解释一下为好,否则其他长老们更会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我怕我压不住啊长黎。”
竹容容说话毫不压着,像是确保项海葵能听到。
阴长黎则将他们撵走:“这里没你们的事情,进山吧。”
项海葵听话的转身就走,不留下来掺合。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可能会劝一劝阴长黎,压制天狂剑气并不是个多打紧的事儿。
但这不是还有小白吗,小白的“灵感”融合过程太过重要,阴长黎是在做大事和正事,眼下让他回族里去,对他问责,才是不务正业。
阴长黎好笑:“戚爷不顾大局,抽魂而出这件事,不知长老们又是怎样看待呢?”
竹容容抿了抿唇:“所以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太能干了,从来都没犯过一点错,偶尔错一次,他们就觉得事态过于严重……”
“犯错?我只是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情。”阴长黎打断了她。
“我当然理解,你一贯有分寸。”竹容容和他说着话,又传音给项海葵,“这位姑娘,你与帝君、长黎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项海葵不语。
“不知你有没有继续融合那个孩子?”
项海葵就知道是因为这事儿:“没有,那两团气已经差不多快被我吸收干净了,不会影响到阴前辈,放心。”
竹容容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姑娘,希望你可以劝劝他,陪他一起回去一趟,否则你们三个去闭关修心一定不得安稳,大长老必定会派人来抓你……他必须确认,你腹中那个孩子的确没有凝结成功……”
项海葵皱皱眉,但脚下步子并不停,阴长黎应该能够处理。
她调侃道:“在你们心里,你们的族长是个这样拎不清的性格?”
竹蓉蓉叹了口气:“没有法子,有他父亲的前车之鉴,大长老说,他太像他的父亲,很容易重蹈覆辙。”
项海葵想起阴董事长夫人,一连生了十二个孩子,导致阴董事长战场没上,先没了半条命的经历。
“这不一样吧。”她已经快要爬上山顶了,“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和天族战火全开。”
一个喜欢孩子,一个疼爱妻子,生不生孩子都是人家夫妻的私事儿。
再说耗了元气,又不是养不回来。
修为提升的慢点,凭阴董事长的本领已经足够他呼风唤雨了。
“是不知会打仗,但他母亲想让他父亲送命,是早有预谋的。”竹容容冷冷丢出这一句,“长黎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你想让他和大长老因为你闹起来,被告知这个,他可能会承受不住的真相?”
项海葵懵怔片刻,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十来天真是非常抱歉,好像我这两年都没这样断更过了。
我还在养病阶段,所以更新不会太稳定,但有状态就会码字的,一定。
……
流感高发季节,大家还是多多注意一些吧。
我这次生病真是来势汹汹,发烧三十九度反反复复,整个人的精神恍恍惚惚。
关键我还有胃病,消炎药退烧药刺激胃,得先输液保护胃,然后再吃药,真是给我折腾的够呛。
三千界
“长黎的母亲出身西海鲛人族, 曾和我们九尾一样叛变过, 负责镇压他们的正是烛龙族……”
竹容容回答的模棱两可,“这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的年纪比长黎还小一些, 长辈们的事情, 知道的也不多。只能说长老们现在如临大敌, 对你十分关注……所以, 我希望你……”
项海葵蹙眉听着。
她这一驻足, 白星现和路溪桥自然也停了下来,齐齐回头看向她。
阴长黎本就关注着项海葵, 见状眸光一沉, 立刻呵斥竹容容:“闭嘴!”
不必问,也知道是她暗中传音项海葵, 说了一些闲话。
“你们先等我一下。”项海葵沉吟片刻,扭头嘱咐白星现他们, 自己则纵身一跃, 落在阴长黎和竹容容身边。
在她的请求下, 阴长黎在周身布下一道隔音结界,以保证项海葵说话只有他与竹容容能够听到。
项海葵问:“前辈, 您知道您父母的事情么?”
竹容容微诧:“项姑娘……”
项海葵完全无视她, 只专注看着阴长黎。
“我的父母?”阴长黎不明所以, “哪一件事儿?”
“竹前辈告诉我,由于烛龙传承子嗣的特殊性,您的母亲孕育后代, 只是为了拖垮您的父亲,她并不喜欢小孩子,她是想报仇……”项海葵一五一十全说了一遍。
她观察阴长黎,听的过程中他始终微微拢着眉,表情没有太多变化,“竹前辈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劝您先回族里解释一下,最好我也一起去,让长老们当面检视一下,我确实没有继续融合那两团精气,不会伤害到您。不然的话,大长老一定会派人来抓我,这事儿,您有什么看法?”
竹容容插了几次嘴都被打断,等项海葵说完之后,她终于能够说话,语气充满惊讶:“项姑娘,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那不然呢?”项海葵这才转头看向她,“您劝我的理由,是怕阴前辈承受不住。可我觉得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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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大浪里走出来的阴老板,有什么是他承受不住的?
“您认为他承受不住,那只能说明您不了解他。”项海葵垂了垂睫毛,“或者,您不是不了解他,您是不了解我,觉得能够唬住我……”
她不认为凭自己的智商,能够揣测山海族的二把手、一只九尾狐的想法,还是交给阴长黎比较好。
竹容容面色微变,抿着唇,并未说话。
阴长黎顿了一会儿,才微笑道:“小葵,你安心去闭关,没事的。”
项海葵点点头,视线在阴长黎脸上流转一圈,再次转身。
竹容容看着她的背影:“近来听多了项姑娘那些惊世骇俗的传闻,我想她小小年纪哪里可能,今日一见,难怪……”
“难怪什么?”阴长黎急收笑容,声音比这冰泉山更冷三分。
“难怪能将帝君重创,难怪能令你失了方寸。”竹容容毫不畏惧的回望他,“不过,凭她区区一个凡女却将帝君重创,我是真不敢相信。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她联合帝君所演的一出戏?”
阴长黎好笑:“哦?目的呢?”
竹容容:“目的自然是为了让你彻底对她卸下戒心,完全信任她,拿到舒罗耶留下来的、那件诛灭天族的神器。”
阴长黎想也不想:“不会。”
竹容容质问:“你何以如此肯定?”
阴长黎不语。
竹容容步步紧逼:“除非你能说出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否则,这种可能性就是存在的。”言罢,又补充一句,“非我不信你,只是大长老命我来试探她,我需要个理由回去交差。”
直到项海葵几人的背影消失,阴长黎才慢慢道:“没有任何理由,我相信她,不怀疑她。”
竹容容蹙眉:“你……”
阴长黎再道:“回去告诉大长老,她腹中那两团精气已经消散了,是她自己的决定。同样的,她若是决定融合,你们威胁她试试,看她理不理你们。当然……”
他话锋一转,“我不会给谁机会去威胁她,谁都不行。动手之前,我劝你们最好仔细想想。”
他语气中的警告意味儿和杀意十分明显,竹容容的眉头越蹙越深:“阴长黎,这是身为一族之长应该说的话吗?”
“不是。”
“那你……”
“你可以回去如实禀告,召开长老会,将我族长之位撤掉,另选贤能。”阴长黎勾起唇,给她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
竹容容的脸色瞬间黑沉:“你真认为山海族没有你不行是不是?”
阴长黎有恃无恐,澹澹反问:“这难道不是事实?”
竹容容哑口:“你既知道,就该明白大长老他们为何会紧张……”
阴长黎打断:“我先问你,凭你的修为,明明可以感知到她的身体状态,回去告诉大长老就是了,为何费尽心机的想让她陪我回族里去?”
竹容容解释:“我……”
“你是不是也和帝君一样,认为我现在有了弱点,可以随你算计了?”阴长黎再打断,语气狠戾了几分,“你究竟是冲着谁来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一直义正辞严的竹容容,被他突然爆发出的戾气逼退两步,眸中有惊慌一闪而逝。
阴长黎却向前逼近一步,一双黑润的眼眸越来越冷。
她是冲着小白来的。
现如今,正是小白融合灵感的最紧要关头。
“项海葵若是信了你的鬼话,劝我回去,陪我回去,我不可能留白星现在这闭关,势必要带他一起回去。”阴长黎冷笑,看她的眼神充斥轻蔑,“我从来没带白星现回去过,等回过这一趟,之后,会发生什么?”
竹容容脸色倏变,再向后退一步。
他只需起了头,竹容容已知他猜到了她的筹谋。
阴长黎自问自答:“我解释清楚之后,重新带他们三个回来冰泉闭关,族中一定会被天族突袭,会死不少人,可能还会死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那么,是谁暴露了位置?只能是项海葵、白星现、路溪桥这三个外人中的一个。”
“在你的挑唆之下,白星现将会成为众矢之的,没办法,谁让他是天族人,谁让他是帝君的亲侄子呢,灵感回归之后,狗改不了吃屎,他嫌疑最大。如此一来,群情激愤,族人会来冰泉兴师问罪,向我发难……”
他的声音清清澹澹,却又像细细密密无孔不入的针,令人不寒而栗。
竹容容微微垂头,胸口起伏不定。
先前,他连连被帝君和寒栖算计,她还真以为他现在为情所困,不如从前了。
阴长黎:“你的目的,是想动摇白星现的心境,让他在融合灵感时受千夫所指,一念成魔。如此一来,我只能选择放弃扶持他。”
和平之路走不通,唯有启动神器。
现在,除了阴长黎和项海葵,所有人都以为这件神秘神器可以灭掉整个天族。
天族全灭之后,山海族自然而然就会成为三界主宰。
阴长黎说完之后,抬起右手,食指指甲慢慢变的尖长,似一柄锋利的匕首,在她曲线优美的天鹅颈上轻轻划过:“待战争结束之后,我这条命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山海族还有谁是你的对手?这三界霸主,便成为你的囊中之物,是这样么,小狐狸?”
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线,痛感之下,竹容容咬唇半响,抬头微笑:“我想我可以回去复命了,大族长还是从前的大族长,长老们的忧虑,根本是杞人忧天。”
戾气一刹那收的干干净净,阴长黎也微笑:“嗯,那就劳烦你回去,代我和长老们好好解释了……”
竹容容拱了拱微颤的手,告别之后,脚步许久没动。
阴长黎:“还有事?”
竹容容沉默片刻,倏然一笑:“大族长料事如神,可有一件事你说错了。”
阴长黎:“哦?”
竹容容又沉吟了下,才道:“我虽有目的,但对项姑娘说的每句话,都是真话,而非鬼话。”
她指的自然是阴长黎父母的事儿。
颜面扫地,她总得扳回一局,不能就这样狼狈离开。
她也想看看他的狼狈。
岂料阴长黎反问一句:“那又如何呢?”
竹容容被问的一怔。
他的浑不在意,并不像是装模作样。
“夫妻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与我这做子女的无关,更与你们这些外人无关。”
进入山内之后,没了山外的狂风,但气温下降的厉害,项海葵几人被冻的连脚指头都快没知觉了。
艰难抵达目的地之后,几人又围着“冰泉”好一阵惊叹。
这造成十万山寸草不生的冰泉,位于山谷之中,面积竟然还没有洗澡盆子大,就像一个积水坑。
若不是阴长黎给出了准确的“坐标”,想找到它真不容易。
木犀远远守着,三人围着冰泉盘膝坐下。
项海葵和白星现坐在同一侧,还会散发臭味的路溪桥则被赶去了对面。
小水坑散发出的寒气,的确有凝神的功效,然而他们两人入定大半天了,项海葵仍在想心事,想的自然是阴长黎父母的事情。
一扭头,余光瞥见白星现周身笼罩着澹澹一层金光。
她的呼吸微微一凝,想起来先前在养魂池边,转世归来的景然,周身便是这样一层澹澹金光。
她亲眼看着他的金光越来越耀眼,亲身体验他从“学长”变成“帝君”。
此时此刻,竟令她生出一种“历史重演”的恍惚感。
倏地,白星现睁开眼睛,转头担忧的看向她:“小葵妹妹,你怎么了?”
项海葵的脸色更差了:“你也可以感应到我的情绪变化?”
白星现怔了怔,点点头:“对。”
她用的是“也”,白星现想到了帝君,肯定是自己这身金光,让她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想了想,他起身在坐去她背后,不再与她并排,让她眼不见心不烦。
项海葵知道自己应该拦着他,说声“没必要”,以防止他生出“怀璧其罪”的心思。
但她没有阻止,他这身金光的确令她感觉不舒服:“对不起了小白,时间有些短,我还没能从景然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里完全走出来呢,”
白星现忙道:“不用解释,我明白的。”
他不觉得受伤,心中甚至有几分愉悦。
起初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并没有思考太多。
然而随着融合灵感的进程,正如叔叔所说,灵感是天族的生命之源,智慧之光,他像是慢慢开窍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叔叔到底对自己寄予了怎样的厚望,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身份的转变,令他生出几分无所适从。
但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想的太多了。
叔叔并不关注他的心态,照样吩咐他拉车,照样一言不合就训斥他。
路溪桥同样没什么变化,自从知道叔叔想扶他当帝君,就开始各种奉承他,像奉承项海葵一样,称呼从“白小哥”变成了“白大哥”,整天叨叨着“苟富贵,莫相忘”。
项海葵近来一直在闭关养伤,没有与他接触,原本他心中还有些担忧。
现在好啦,看他这身金光不爽,毫无顾虑的直接表现出来,这样才对。
白星现继续入定之后,项海葵也赶紧收心,不想因为自己心情波动影响到白星现。
先将精神力高度集中,再慢慢放空,进入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后,对时间的感知就很模煳了。
不知过去多久,项海葵感觉到天狂有些焦躁。
大概是在焦躁她一直无法突破九品。
要知道对面的路溪桥不显山不露水的,已经步入渡劫中后期了。
这八品往上是九品,突破九品才会步入渡劫期。
等于路溪桥现在高出她两个大境界。
白星现就更别提了,灵感融合之后,修为一天一个样子。
“这没得比,他俩都不是人类。”一个是天族太子的儿子,一个是建木合道果,项海葵哪里比得起。
她的修炼之路已是坐了火箭,可也比不上有些人生来就站在制高点啊。
她安抚天狂,但天狂的焦躁越来越厉害。
项海葵心生警觉,莫非是山海族的长老们真派人来抓她了?
可天狂的躁动并不像是危险预警啊。
不得已,项海葵从入定中醒来,奇怪的是周围没有什么异常,路溪桥仍在对面打坐,扭头看一眼白星现,周身的金光更耀眼了。
她皱皱眉,继续环顾四周。
终于被她发现面前的冰泉有些不对劲。
这冰泉只是一个小水坑,并不深,底部是厚厚的冰层。
可现在冰层下方竟然出现一个黑影,好像是人的头顶。
神识无法进入冰泉水中,项海葵身体前倾,想要再看清楚一些。
没错,是人的头顶。此人梳了个道士发髻,头发浓密的令她羡慕。
冰泉底下封印了一个人?
她正疑惑时,那人忽然抬头了。
猝不及防的,项海葵看清楚了他的脸,眉峰陡峭,英武俊朗。
但他似乎看不到她,只是感应到有人窥探,才会抬头。
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他又垂下头。但仅仅垂下片刻,突又抬起头,目光充斥着狐疑。
随后这英武男子慢慢抬起手臂,举过头顶,不断向上方试探。
项海葵大气也不敢出,目望他的手臂穿透冰泉底部的冰层,伸入冰泉水中。
他的手臂像雨刷器一样,左右挥了挥,像是在触摸什么。
项海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冰泉水在他的搅动之下,连一丁点涟漪都没有。
他如同一个鬼魂,没有实体。
“你在看什么?”
阴长黎突然传音,惊的项海葵险些一头栽进冰泉水坑里去。
一条小黑蛇游来她身边。
来的正好,项海葵赶紧问:“您快看看……”
话未说完,那只手连带着主人的身影虚晃了几下,一起消失了。
阴长黎顺着她的视线,往水坑里望去,只瞧见项海葵丸子头的倒影。
“不见了。”她疑惑着喃喃。
“嗯?”
项海葵没解释,先问:“您怎么过来了?真会有人来抓我?”
“不会的。”阴长黎劝她放心,“我一贯谨慎,以防万一罢了。”
“可您不怕冷?”项海葵怕他再休眠。
“怕也没办法。”小黑蛇试探了下,想钻她毛绒绒的袖筒里去。
项海葵没有反对,他便跐熘钻进去了,又问,“你刚在看什么?”
“冰泉下方有个人。”项海葵将刚才的事情讲了讲。
阴长黎听罢,问道:“你入定时有没有感觉哪里不适?”
这是怀疑她入定姿势不对,出现了幻觉。
“没有。”项海葵摇头,她敢肯定不是幻觉,给出的理由十分充分,“我脑补不出来那么英俊逼人的一张脸。”
阴长黎稍稍沉默:“也许你从前见过……”
“不可能。”项海葵直接否定,“我从前若是见过,一定印象深刻。”
“那么……”阴长黎又沉默了下,“你可能是看到异世界的人了。”
项海葵愣了愣:“异世界?”
阴长黎解释:“对,我们叫它三千界。你眼前的小冰泉,泉水其实非我们世界所有,是从三千界渗透来的。”
这个项海葵听过,三千界,就是三千世界。
阴长黎:“三千界内,有一小世界名叫十九洲,洲上有一方水池,池子是件水属性法器,灵力极强,造成空间动荡,使得我们与三千界的空间壁出现了裂纹,泉水才逐渐渗透过来。”
项海葵惊诧:“所以,这水池是两界通道?”
“通道还差的远。渗透了几万年,就渗了这么点泉水,可想而知裂纹有多小。世界壁的坚固程度,非我们所能想象。”阴长黎犹豫了下,道,“你的故乡,地球,我猜也是三千界的一员。”
判断标准是时间流速。
地球与这个世界流速不同,项海葵的父亲项衡去世十年,却在这里生活了两百年。
地球的一年,约等于这里的二十年。
渗透泉水过来的十九洲,与这里的时间差也是如此。
地球和十九洲应该位于同一个空间世界,也属于三千界。
提到故乡,项海葵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忙问:“您如此了解十九洲,您去过那里?”
如果阴长黎有办法去十九洲,那去地球应该就很容易了啊。
“我没去过,世界壁是很难穿透的。”主要阴长黎从没费心思研究过,“是很多很多年前,隔壁三千界有一位大佬曾经破碎虚空,穿透世界壁,来过我们这里。我们才知道隔壁竟然还有一个如此庞大的世界体系,发展程度远远高过我们,面积之广阔,更不是我们这弹丸之地能够比拟的。”
他们山海族的先祖,正是通过与这位大佬接触,才开始认识到自己的野蛮,商讨之下,决定放弃原始的生存状态,制定各种族规,逐渐与“文明”接轨。
蛇尾探出她的袖筒,在天狂剑匣上扫了扫,“天狂、天宝、天仁三柄神剑,正是他带过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宝物和功法秘籍……”
项海葵越听越惊讶,这位大佬怎么像是来扶贫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断的我也是很无奈,好了,从今天开始努力更新。
别的不多说了,19年是真的不太顺利,还在年尾大病一场,希望新的一年水逆退散!
第84章 蜃景
阴长黎猜到了她的想法“依我看, 他是特意跑来我们世界丢垃圾、甩麻烦的。”
当年三神剑引发了好一场腥风血雨, 不少人认为隔壁这位大佬,是想借用神剑搅乱他们世界的正常秩序, 有所图谋。
可当抢夺成功的剑主开始修炼神剑之后,无不是后悔万分, 生不如死。
尤其是天狂剑主,一个个性情大变。
阴长黎从未和项海葵讲过天狂上一任主人是怎么死的。
七品巅峰之时,那剑主变身蛟龙不小心撞到了山峰,在狂意的怂恿下,非得和山峰比一比谁的头更硬, 活生生将自己的颅骨撞成碎片。
最可怕的是, 十二神剑并非你不想修就能弃剑重修的。
一旦神魂与神剑绑定,它便如同一张狗皮膏药, 除非剑主死亡, 或者剑主合道,永远也别想甩掉它。
“您这是小人之心了吧, 毕竟人家大佬不只带来三柄神剑, 不是还有很多宝物和功法秘籍吗?”项海葵嘴角微抽, 伸手摸了摸天狂剑匣,不小心触碰到他的尾巴。
黑色的蛇尾像是被烫到似的蜷了蜷,“嗬”了一声“宝物和秘籍,怕是他内心过意不去, 特意做出的补偿。”
项海葵好笑“看来您对神剑怨念很大。”
想想也是, 天狂升到满级, 薅了阴长黎多少羊毛。
话音落了半响,才听见阴长黎怅惘道“是,你不知我心中有多后悔,当初为何将天狂送你。”
“干嘛要后悔?”她皱皱眉,“从前我对这傻逼剑确实恨的牙痒痒,但没有它,我早就死了,哪里会像今日这般随心所欲,想捅谁就捅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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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马儿跑,给马儿吃够草。
凡马配凡草,仙马自然配仙草。
非常合理。
说着话,她又探身往冰泉池子里望去。
小黑蛇藏在她袖筒里取暖,她身躯一动,小黑蛇感受明显“方才你能看到异世界的人,是非常偶然的现象,可能是你们三个围着冰泉打坐,天狂剑意、天族灵感、建木清浊气,三者合一,与隔壁那水属性的法器于某一刹产生了共鸣……”
此话是劝她继续闭关,莫要再分心了。
想再见隔壁那英俊男子,可遇而不可求。
怕项海葵听不懂,阴长黎举了个例子,“你可曾见过蜃景?”
蜃景就是海市蜃楼,似乎是光的折射产物,项海葵从未亲眼见过,但新闻里不少。
阴长黎道“蜃景呈现出的画面,有时候是本世界的,有时候在本世界根本找不到这样一处地方,就是由于空间世界壁动荡,暴露了动荡处的隔壁世界,这种动荡的频率是很低的。”
项海葵听他强调半天,无非是空间世界壁有多厚,多难穿透。
海市蜃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现的,
“但是……”她满腹狐疑的模样。
“但是什么?”阴长黎耐心询问。
项海葵“我爹当年找您求取接我过来的法阵时,有没有同您说过,他穿越之前出现过的异常?”
阴长黎疑惑“什么异常?你父亲只说他那天清晨隐约听见有人敲门,迷迷煳煳起床开门,当时是冬天,门口结了冰,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摔晕过去了,醒来时就已经离开故乡,还换了一具肉身。”
看来不曾说过,估计时间太久远了,父亲自己都忘记了,项海葵道“五岁那年,我妈……我娘去世后,我爹本来是个长途货车司机,为了照顾我,辞去工作,在城市里开出租车……您懂吗?”
唉!不同文明真难解释,项海葵琢磨着道,“差不多属于城市里的马车夫……”
阴长黎“然后呢?”
他一直都在等着她主动提起,她在故乡时的生活。
此刻,万分认真的听着。
项海葵道“然后没过多久,我爹开始出现‘幻觉’,开车……驾车的时候,总是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他因此去看过精神科……”
项衡告诉医生,他周围有另一个世界存在,有许多怪物和穿着古装还会飞的奇怪人类。
两个世界之间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他看得到,却触摸不到。
医生的意见是他刚刚经历丧妻之痛,还是猝不及防的那种,刺激到了神经,才会出现幻觉。
“我爹吃了很久的药,根本不见好,‘幻觉’出现的反而越来越频繁,差点儿出事故。我爹没办法再继续开车,便又辞了工作,开始摆摊卖小吃来养活我。”
项海葵回想起来,那时候当真穷困潦倒,却是她记忆里难得的幸福时光。
“后来直到我九岁,他去世之前,都没有在提过幻觉的事儿,也没有再去过医院。”
因为项衡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进孤儿院之后,一直没有人愿意收养我,就是怕我会遗传我爹的精神病。我自己也有些怕,好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幻觉。”
方才看到冰泉下方的男子,阴长黎说可能是异世界的人,项海葵突然想起来了。
心中因此产生疑问。
倘若两个空间世界相互交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需要隔壁有个灵力惊人的水属性神器,这边他们三个强悍的力量,相互牵引之下才能完成。
那她父亲从前怎么能看到异世界?
没有任何缘由,频繁时,一天能看到好几次,一次持续十几分钟。
“怎么可能呢?”阴长黎默默听完,沉吟良久,仍旧无法理解,问道,“你爹当时在地球看到的蜃景,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
“我没问过。”项海葵摇摇头,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陪伴在项衡身边的时间很少,也没怎么与他聊过从前。
毕竟对于项衡而言,都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陈年往事了。
她又道,“但我爹看了四年‘修仙世界’,摔死之后,灵魂出窍真的来到修仙世界,应该是这里吧?”
阴长黎沉吟“等你们状况稳定下来之后,我去问问他再说。”
此事听起来颇有几分不同寻常,死后灵魂穿越异世,机缘巧合之下并不奇怪。
但前后发生在项衡身上如此多的怪事,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阴长黎在脑海里将时间线倒退着理一理。
其一,灵魂穿越来这个世界,成为项天晴的“父亲”之前,项衡在地球可以看到异世界的蜃景。
其二,项衡并不是天生可以看到蜃景,是自小葵母亲去世之后,才慢慢开始的。
其三,项衡是个不知父母是谁的孤儿,他的妻子也是个不知父母的孤儿,所以两人死了之后,小葵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阴长黎脑海里画满了问号,小心翼翼的问“小葵,我始终不曾问过你,你娘是怎么去世的?”
睫毛微微一颤,项海葵缓缓地回“猝死。”
父亲那时候在外工作,经常不在家,五岁前的许多夜晚,家里只有母亲和她。
“那晚爹不在,娘哄我睡觉,半夜的时候我被冻醒了,她躺在我身边,浑身冰凉,我喊了好几声都没能喊醒她。”
可那会儿她还太小了,不太懂得死亡,拉上被子抱紧妈妈,便又沉沉入睡……
项海葵没再继续说下去。
父亲是她不想提的。
而母亲则是她不敢想的。
小黑蛇从她袖筒里探出头,黑亮的眼睛看向她那双微微黯澹的眸。
他想安慰她,可组织众多语言,总觉着每一种都不太恰当。
真的很难想象,自己一贯巧舌如簧,在她面前居然笨嘴笨舌起来。
最后他道“竹容容之前说,我母亲故意多多孕育子女,害死我父亲的事儿,你猜是真还是假?”
果不其然,项海葵瞬间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回望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谨慎“您让我猜,您莫非知道答桉?”
当时讲给阴长黎听时,从他的表情中,她已经猜到他或许知道。
知道,就代表竹容容说的是真话。
阴长黎本也不想提,毕竟是自己的家丑,但为了转移项海葵的注意力,他吐了吐信子,讲道“我母亲是山海鲛人族,因为海域分布分散,鲛人有许多支脉。我母亲还是少女时,她那一支脉出了个既强又逆反的首领,是我母亲的亲舅舅,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他那舅公啊,性格和雀迟差不多,认为山海族改修人道,乃违背天性之举,便无视族规,带领族人大肆捕杀异族。
大族长喝令多次,舅公死性不改,且还挑衅的吃掉了大族长派去的使者。
经过山海族长老会的商讨,决定派他父亲率部族去镇压他们,他那舅公便被他父亲给杀掉了。
项海葵不好多问,只认真听着。
“我母亲当时身受重伤,在被抓回族中受审的路上,一个海巫将她救走,治好了她,并一直照顾着她。她对海巫日久生情,因有仇恨埋在心中,一直压着这份感情。痊愈之后,想要找我父亲报仇,可她的修为距离我父亲实在是太过遥远……”
于是,她想到了美人计。
阴长黎继续道,“海巫一再劝阻,奈何我母亲心意已决。海巫拗不过她,便为她换了个新身份,安排好一切,令她顺利接近我父亲。可越与我父亲接触,越觉得凭自己杀不了他,便费心思嫁给了他,且孕育了一个孩子,想着他被孩子吸收能量,身体虚弱之时,正是杀他的好时机……”
项海葵有点儿不懂了“然后,她孕育第一个孩子时,没能成功报仇,就再孕育第二个?”
一直怀了十二个?
简直匪夷所思。
冰泉实在太冷了,小黑蛇往袖筒里又缩了缩,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依旧看着她“不是,她在孕育大哥时,知道了一件事情,便再也下不去手了。”
项海葵“嗯?”
阴长黎沉默良久“我父亲和海巫,其实是同一个人。”
项海葵瞪大了眼睛,这是谁算计了谁?
怪不得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阴长黎无奈的笑了一声“具体过程我也不清楚,偷听哥哥们聊天时知道的。总之,除了我大哥是我母亲怀着阴暗心思孕育的,后来的孩子,都是她因为气怒,故意折磨我父亲。不过,我父亲应该不觉得是折磨,母亲一辈子都没给他一丁点儿好脸色,但她非常疼爱我们,最后,还陪着我父亲一起死在了战场上。”
这可能是标准的又爱又恨了,项海葵摇摇头,她无法理解。
阴长黎本想借用此事,驱散项海葵方才积聚在心头的阴霾。
现在他自己心情倒是陷入了低谷。
一时沉默下来。
项海葵脑壳痛,怎么好端端说着异世界和海市蜃楼,最后变成了他们两人的比惨大会?
想说些什么,但她实在不会安慰人。
而且她懂得阴长黎讲这些,并不为博取她的同情。
伸出外面的蛇头慢慢缩回她袖筒里去,将她的手臂当竹竿,身躯盘了好几圈。
项海葵的手臂原本是搭在膝盖上的,这会儿她将双手一拢,袖口对接袖口,袖筒便不再往里钻风。
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令阴长黎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温暖。
“你闭关吧,我守着你们。”他催她,“莫在胡思乱想了。”
“好。”项海葵应一声,闭上眼睛。
许是信任阴长黎的能力,这一次入定,她心静很多,迅速进入了状态。
阴长黎盘着一动不动,生怕影响到她。
继续在脑海里梳理项衡的事儿。
这次又不知过去多久,项海葵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噪音,像是有人用指甲划过玻璃发生的“滋啦”声。
她寒毛直竖,因为入定的较深,好半天才睁开眼睛。
不确定噪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但她下意识的看向冰泉底部。
果然!
她又看到那位英武男子了。
这次不只他仰着脸往上方看,还有张脸也凑了上来。
是张斯文清秀的少年脸,他举着手臂,手中捏着一柄小刀在空中挥舞着。
在项海葵的视角里,他的手臂是穿透底部冰层的,小刀完全浸泡进了冰泉水中。
但和先前的英武男子一样,也像鬼魂一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又触发蜃景了?
项海葵正准备传音给阴长黎,喊他看一看,忽然一声刺耳的“滋啦”声音过后,她竟然听见了冰泉底部两人的对话,顿时屏住了呼吸。
那手握小刀的清秀少年道“瞧清楚了吗,没有隐藏空间,没问题。”
英武男子蹙着眉“不可能,我真的感觉到了上方这片区域,有双眼睛一直在窥探我。”
少年一摊手“但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啊。”
英武男子负手“是你水平不够,继续割,我肯定此处有一片隐藏空间。”
项海葵呼吸一凝,看来少年是他找来的外援,两人并不知这里是两界交叉点,但他们能力非凡,一个感应到了她,一个可以割裂空间。
她的眼睛骤然明亮,若真让他们挖个洞出来,她是不是能从这个洞去往隔壁十九洲?
十九洲与地球同在三千界,回地球岂不是有盼头了啦?
那英武男子眉峰一蹙;“快割,今日我非得将这女子抓出来不可。”
少年纳闷了“既是暗中窥探你,你如何能分辨出来是位女子?”
英武男子冷笑“我方才又感应到了,那色眯眯看着我,馋的快流口水的眼神,不是女人就是变态!”
正处于憧憬中的项海葵闻言一怔,色眯眯?
这位大哥也未免太自恋了吧,她馋的是即将被割开的两界通道,看的也只是少年手里的刀,哪有看他啊?
第85章 梦
平心而论, 隔壁世界这男人的确英俊,起初抱着欣赏的目光,项海葵也是给予高度评价的。
现在只想呸他一脸。
项海葵撇了撇嘴, 但寒风一吹, 打了个哆嗦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事有蹊跷。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隔壁这两人说话?
她收回看向冰泉下方的目光,只见白星现周身的金光已经十分耀眼夺目。
吸一口气, 空气清冷,路溪桥身上的臭味似乎也已消失。
她估计入定了很久,他俩已经快要大功告成, 若处于深度意识世界,听不到是有可能的。
阴长黎为何也没反应?
莫非休眠了?
她连忙将对拢的袖口松开,抬起手臂,往袖筒里看去。
小黑蛇旋转向上盘着她的手臂, 她仅能看到蛇尾“前辈?”
没有反应。
完蛋, 她将另一只手伸进袖筒,拽了拽他的尾巴。
尾巴尖一刹蜷起“嗯?”
项海葵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您休眠了。”
“没有。”他只是被冻的意识有些迟钝,回的慢了点儿,“怎么了?”
项海葵问“您难道没听见?”
阴长黎目露疑惑,本想问一句“听见什么?”, 心中一动, 松开她的手臂, 掉转蛇头从袖筒里钻出来, 向小冰泉底部望去。
审视半响, 他问“你又看到那个男人了?还听到了他的动静?”
项海葵听他问话的语气,心里一个咯噔,伸手指向底部,那清秀少年还在挥舞手里的小刀“您……难道看不见?”
阴长黎没有回答,但答桉昭然若揭。
一股诡异感升腾而起,项海葵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我原本只能看到他们,听不见动静,是那少年人‘切割’空间,不知切到了什么,声音突然就传递过来了。”
阴长黎“他们现在还在说话?”
项海葵点头“是的。”
阴长黎原本只露出半截蛇身,此刻完全从她袖筒钻出,蛇尾一甩,像鞭子一样,抽了金光闪闪的白星现一鞭。
项海葵想阻止都来不及,眼见白星现面露痛苦之色,清醒过来之后吐了口血,她忍不住在心里想,怪不得总听人吐槽,带娃儿的时候,若外界没有危险,爸爸就是娃儿最大的危险。
阴长黎之于白星现,也算“爸爸”了。
“叔叔?”白星现擦擦嘴角的血。
“为何不躲?”阴长黎质问。
白星现委屈“我正入定,您突然出手,我哪里躲的掉?”
阴长黎“哦?”了一声“躲不掉我,却有时间往体内回收灵感金光?”
项海葵微微一怔,不错,景然身上的金光这般耀眼的时候,已经会自主反击了,景然不必动手,单靠金光反噬,都能诛杀不少修为高深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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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对于灵感金光,已经如此收放自如了啊。
她狐疑着问“前辈,我们入定多久了?”
阴长黎“两个多月。”
吐了吐信子,又道,“小白融合金光的速度,与我预估无二。不过这心眼儿增长的速度,却有些超出我的预估。”
白星现的脸色骤然白了白,旋即又通红“叔叔,我只是怕伤到您。”
阴长黎澹澹道“那为何要说谎?”
白星现垂下头,知道叔叔已经将他的心理活动揣摩清楚了。
叔叔甩尾过来的时候,金光感应到到,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躲,叔叔打他,他该受着。
可随后他又想,叔叔突然抽他,应该就是看他躲不躲。
年幼时,叔叔教他何为“防人之心不可无”,曾给他一颗明珠,并且将他扔去一个人族黑市,告诉他无论谁来买都不卖。
只要三日后太阳落山之前,人在原地,手中明珠不丢,考核就算过关。
岂料第一天,他的明珠就被人骗走了。
叔叔又给他一次机会,这次他学乖了,不和任何人讲话。只要不接他们的话,就不会被骗。
终于过去三日,明珠还在手中,叔叔前来接他,他高兴的将明珠递给叔叔。
叔叔却指了指夕阳“太阳还没落山,你失败了。”
之后叔叔给了他第三次机会。
这次他不但不与人说话,还时刻盯着太阳,可在第二天的时候,叔叔突然出现,说追兵来了。
他慌里慌张的变回原形,拉着小黑球跑了。
等跑出黑市,叔叔喊停,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他当时年纪小,还有些小孩子脾气,当即撂挑子不干了,说“这考核我永远也赢不了,您是我最信任的人,您骗我,我哪里会防备?”
叔叔笑了笑“等你懂的防备我时,你就真正的长大了。”
想到这里,白星现又寻思着躲开,告诉叔叔他确实长大了,能扛起责任,能为叔叔分忧了。
可转念他又想起来,他当时问了叔叔一句话“叔叔希望我防备您吗?”
他记得叔叔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回答“我的心情应该会很复杂吧。”
想到这句话,白星现又不想躲了。
而在叔叔质问他时,他不想将自己复杂的内心活动说出来,因为一旦解释,和“躲开”的意思是一样的。
灵感融合之后,他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起初阴长黎与项海葵一直在密语传音,现在三个人说起话来,路溪桥自然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感觉气氛不太对,便又闭上了。
白星现现在正在挨训。
这可是将来要当天族帝君的男人。
现在无所谓,等当上帝君,万一想起来今日自己看过他笑话,那就不太妙了。
“叔叔……”
“行了,你们看看冰泉底部。”阴长黎又用尾巴指了指路溪桥,“你也别装了,一起看看。”
路溪桥讪讪一笑,往冰泉看去“看什么呀?”
阴长黎问“小葵,他们还在?”
项海葵“在呢。”
不只人在,还一直说话。
……
清秀少年大概是割累了,嘟囔着抱怨“就算真有人用空间术法偷窥你,又没影响到你。这里只是借住的山洞,又不是你家,何必咄咄逼人呢?指不定人家来的比你还早呢。”
英武男子不搭理他。
清秀少年小声嘀咕“莫非人家偷看到你睡觉时流口水了?”
英武男子眉毛一竖“你赶紧割吧,带着你一路,一点儿用处也没有,我真怀疑你到底能不能找到出口。若是连这女子都抓不住,稍后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
清秀少年像是被吓到了,执刀的手一抖,慌忙割起来。
……
“谁在啊?”路溪桥盯着水坑看了大半天,只有几人的影子。
“莫非水底有人?”白星现看向项海葵。
叔叔既然喊他们看,肯定是叔叔也看不到,想找他们实验一下。
完犊子了,项海葵揉着太阳穴“我可能出现幻觉了。”
如果是两个世界之间出现了海市蜃楼,不可能只有自己才能看到。
阴长黎围着水池游走一圈“那也未必,你先前不是说你爹也能看到。”
项海葵无法理解“可我从前看不到啊。”
阴长黎道“你爹起初也看不到。”
项海葵沉思“那我爹也只是能看到,听不到,我怎么还能听到?”
阴长黎也不懂,他想,他有必要去见一见项衡了“你爹可能身怀某种天赋,而你遗传了这种天赋,且还更胜一筹。”
能看到异世界景象,这算是哪门子的天赋?
项海葵正无语,突听见冰泉下方提到了一个陌生的词。
……
“这里没有空间结界了。”少年苦恼,可怜巴巴的道,“你就别在为难我了吧。”
“分道扬镳。”英武男子冷冷澹澹地道,“我现在非常怀疑,就算找到出口,你能不能打开出口。”
少年实在无奈“大哥啊,这里不是真实世界,是蜃境世界,蜃境世界本就玄妙,你随便指着一团空气,说那里有双眼睛,非得让我从空气里给你挖出来,我真的办不到啊!”
……
他的语气跟“臣妾办不到”有着异物同工之妙,项海葵一边认真听,一边疑惑着问“阴前辈,蜃境世界是什么?隔壁不是十九洲么?”
这两个人,好像被困在了蜃境世界里。
世界颇为危险,两人迫于无奈组队。
弱小的少年擅长技术,但自保能力不强,需要英武男子的保护。
白星现和路溪桥也面面相觑,没听过这个词。
“蜃境?蜃妖制造的幻境世界?”阴长黎搜索意识海,并不是很确定。
项海葵揪着眉头,慢慢伸出手,想要伸入冰泉水中,尝试去触碰一下那少年高高举起的手,看看是什么感觉。
“等下,冰泉水会将你冻伤。”阴长黎知道她想做什么,并未阻止,“小白,手套……”
“不用。”项海葵拒绝。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手套的原理能够隔绝水灵气,如此一来,或许会阻碍她接触对面。
说着话,她的手已经伸入水中。
顿时冻的她浑身哆嗦。
手臂咔嚓咔嚓,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她咬牙忍住,伸手去抓那少年在水里摇摆的小刀。
小刀穿透她的手,没有任何阻碍。
然而,每当她与对方接触,池水就会出现了一圈涟漪,这层涟漪不断扩大,像电波似的向下层辐射。
她逐渐看清了对面世界的全貌,仅仅是一个普通山洞,石壁上被人用法力按进去一颗夜明珠,用以照亮。
而这圈涟漪看在对面少年的眼睛里,是空气出现了一丝水漾波动,他惊呼“我听见水声了!”
项海葵尝试道“你们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从少年和男子的表情里,项海葵确定他们听见了。
“你们是什么人?”她再次开口,但瞧两人的反应似乎又听不见了。
阴长黎道“估计是你与他们接触时,声音才能传递过去。”
项海葵点点头,伸进水中的手像海底捞月一般,不断去抓那少年的手臂“你们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英武男子凉飕飕的反问,“为何一直暗中偷窥我?”
项海葵对他不爽很久了“你谁啊,有什么值得我偷窥的?”
英武男子“我?绝代高手。”
项海葵?
中二病到这程度了?
“姑娘你误会了。”估计被误会的次数太多,少年尴尬着解释,“他是七星花岛人士,家族复姓绝代,绝代高手是他的名字。”
项海葵?
“绝代”这姓也太好起名字了吧,就是自报家门时容易被打。
少年又开口“至于我,我叫……阿木。”
瞧见少年要收回那只握着小刀的手,项海葵忙道,“别动!”
阿木立马停下,也不问为什么。
绝代高手追问不止“你敢说你没偷窥我?”
“不是偷窥,我身在云梦界冰泉山,打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们……”
穿越来的这个世界,直到先前和阴长黎聊起隔壁三千界,才知道这里也有个名字,叫做“云梦”。
项海葵快速讲完,实在没时间废话,她的手臂已经快被冰泉冻成冰棍,寒气入体,眉毛挂上一层厚厚的霜。
原本需要借助她取暖的阴长黎化了人形,绕去她背后,掌心贴着她的后背,开始为她输送真气,以免她被寒气伤了经脉。
“叔叔……”白星现见他状态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想代替他,被他睨一眼,忙缩回去。
听她言罢,绝代高手看向阿木,似乎对她的说辞表示怀疑“这有可能?咱们身处蜃境世界,又不是十九洲,她怎么能看到咱们?”
阿木深深锁眉,思考过罢道“也许这蜃境的本体就在十九洲附近,空间交叉,将我们暴露出来了?毕竟咱们两个都是从十九洲进入此地的。
项海葵听不懂;“蜃境世界是什么意思?”
阿木“就是……”
他解释了一通,项海葵听的一头雾水,全部转述给阴长黎。
以阴长黎的知识贮备,自然一点就通“小葵,人界三剑尊,除了修战技剑的荆问,还有一人是修梦剑的,你还记得么?”
人间最强的三位渡劫大佬,项海葵当然知道。
修梦剑的这位剑尊,名叫血修罗。
别看名字起的血腥,实际上他鲜少与人比剑,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入别人的梦里修炼。
按照一花一世界的理论,梦境也会形成世界。
但当花朵枯萎,世界便会消失。
人从梦境中醒来,梦世界也会崩塌。
“正常情况下,人控制不了自己会做什么梦。但隔壁三千界已经掌控了一种办法,可以借助外力,做自己想做的梦,捏出一个想要的梦境世界。”阴长黎输送真气的手没有停过,睫毛和项海葵一样,也挂了一层厚厚的霜,“这种办法,需要挖蜃妖的妖丹为引子,所以又叫做蜃境世界……”
项海葵已经被冻的没有知觉了,连扭头看一眼阴长黎的状态都做不到“可是造个梦中世界有什么用呢,现实里不得意,想在梦里称王称霸?”
听他的意思,能捏梦的必须是大佬。
而且蜃境世界的力量,与捏梦之人的修为成正比。
这两个被困在蜃境中的人,修为瞧着都不低的样子。
捏梦之人的修为肯定也不低,在现实里已经可以称霸了,没必要活在梦里找存在感吧?
何况正常人做梦时身体是放松的,捏梦之人则一直都在消耗精气神,修为会不断倒退,图什么呢?
她的疑问,冰层底下的两人听的见。
绝代高手冷冷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族中有人失踪,我出山追踪,追进了这处蜃境……”
阿木跟着道“我就比较冤枉了,莫名其妙走进来的,我俩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十年,绝代大哥将当世豪杰挑战个遍,也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才是蜃境之主,只能来边境走一走,看看边境是否有出口。然而边境气候恶劣,外面下起了火雨,才躲进山洞里……”
他们讲着,项海葵像个翻译,同步讲给阴长黎听。
等他们说完,她忍不住问“两位知道地球么?也是你们三千世界的……”
阿木微微怔“没有听过。”
扭头看向绝代高手,同样摇了摇头。
但绝代高手道“三千不过是个虚数,我们这边大小世界数之不尽,不可能每个都知道。”
项海葵也是这样想的,阴长黎有九分把握地球在三千界,以他的谨慎,应该不会出错。
阿木求救“姑娘既然能看到我们,有办法救我们离开吗?或者跑一趟七星花岛,帮绝代大哥送个口信……”
项海葵目露无奈之色“不是我不帮,两个世界之间有壁,我过不去啊。”
“小葵……”
许久没吭声阴长黎忽然喊她。
“嗯?”
“从这里通往三千界很难,但蜃境既然在此出现,进入蜃境倒是可以尝试一下。”阴长黎说话时略显犹豫,生怕办不到,她心中的希望会落空,“蜃境的主人位于隔壁三千界,若蜃境破碎,我们被送出梦境,应该是落在隔壁……”
项海葵心中顿时燃烧出一把火,这等于是将蜃境当成一个中转站。
但是,他说“我们”?
阴长黎“我若能去一趟隔壁世界,研究一下灵气结构,往后带着你两个世界来回,应该不成问题。”
项海葵只觉得心里的热火又被浇了一桶油,虽想回乡去,可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在这边世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阴长黎若真能做到穿梭自由,简直不要太美好。
“你让他们在山洞里待着,莫要离开,不然稍后可能会联系不上。”阴长黎嘱咐着她,同时收了力,重新变为蛇形,钻入她袖筒里,“你也可以收手了,我们离开冰泉山。”
项海葵照做之后,起身才问“去哪儿?”
“我连看都看不见他们,如何研究进入蜃境的法子?先去找你爹吧,让我瞧瞧你们父女俩究竟怎么回事。”小黑蛇重新盘上她的手臂,“顺便找个帮手。”
“帮手?”
“血修罗。”
项海葵隐约猜到了,这位剑尊修梦剑,对梦境之类的应该比较了解。
她提起剑匣背在背后“说起来,梦剑的修炼方式和我们十二神剑有点儿相似。”
都是不走寻常路的一类。
阴长黎笑了“原本就是同一个人铸造的,当然相似。”
项海葵一怔“也是隔壁三千界那位扶贫大佬带过来的?”
“嗯,他说剑门老祖是位铸剑狂魔,原本的打算并不是铸造十二神剑,是十六神剑。但其中有四柄剑落选了,没有以‘天’字开头,只取名醉、生、梦、死。”
其中的“梦”剑,如今就落在血修罗手里。
至于为何落选“天”字号神剑系列,大概是因为这四柄剑不够坑人。
但也不容易练。
比如梦剑的修炼方式,需要不断吸取梦魇之力,所以剑主大半生都活在别人的梦里,看遍各式各样的美梦、春|梦、噩梦等等。
项海葵顿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说起来,血修罗前辈也算是我半个同门。但这点同门交情,他会帮忙么?”
阴长黎“蜃境是梦境的高等形态,他肯定会想试一试的。”
项海葵还有一个问题“但他一贯神龙见首不见尾,上哪儿找他去?”
阴长黎“容易,我只需暴露我的位置,说想见他,他肯定会来找我。”
项海葵疑惑“他也欠过您的恩情?”
阴长黎顿了顿才说“他的剑是我送的,他想砍死我很久了。”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第86章 偏爱
项海葵的眼皮儿跳了下:“为什么?莫非他也与您有缘?”
如今正好需要血修罗的梦剑,算是应了这份缘?
“那倒不是。”阴长黎示意她先出山,边走边说。
他快被冻僵了,无法开启小黑球,必须先离开山谷,“血修罗出身邪宗,他身为宗主的爷爷是邪修,他父亲也是邪修,他是接班人。”
项海葵点点头:“像扳正道辰一样,您赠剑给他,是想让他改邪归正吧。”
阴大老板为富不仁,竟然经常不干人事儿,但剥开外衣观其本质,出发点往往还是好的。
“不是。”阴长黎否定她的猜测,十分坦率的道,“他祖父得罪过我,我没能拐走他儿子,就等着他孙子。”
所以血修罗一出生,就被阴长黎盯上了。
“十岁,刚开扩出意识海,我就骗着他绑定了梦剑,他再也修不了邪道。”
他们家一贯一脉单传,修炼的邪功也是祖上所留,密不外传。
孙子活着,但在一定意义上,他们家已算断掉传承。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桉,项海葵出奇平静。
裹了裹御寒的氅衣,顶着寒风往山外方向走。
阴长黎这个人啊。
神是他,鬼也是他。
慈悲起来像是菩萨,恶劣起来分分钟让人想要锤爆他的狗头。
但这份恶劣总是有底线的。
最起码血修罗如今是当世正道三剑尊之一,距离合道一步之遥。
至于这些坑爹剑,风险本来就与机遇并存。
项海葵一边将被寒风吹的飞舞的乱发全塞进头顶的丸子里,一边道:“这么听起来,隔壁那位大佬带来的神剑,似乎全落在您手里了?”
阴长黎:“是我费心思收集来的,研究一下这些剑的玄妙之门。”
项海葵生出一个不太妙的念头:“您该不是研究清楚之后,也铸几柄出来玩玩儿吧?”
“我铸造不了。”阴长黎的语气颇为惋惜,“这类型的剑,需要铸造者拥有天工血脉。”
“天工?”项海葵抬头望天,“天族的工匠?”
不对,神剑是从隔壁三千界流传来的,与此地不是同一个天,“是隔壁天族的工匠?”
“隔壁并无天族,只有天人四族。”
出山之后,小黑蛇僵硬的身体逐渐复苏。
他从项海葵的袖筒里钻出来,化为一道黑光落在几人面前,摊开手掌,小黑球慢慢浮现,且从他手心弹出,逐渐变大。
几人进入行宫,依然留白星现在外拉车:“叔叔,去哪儿啊?”
阴长黎:“金灵王都。”
“等等。”项海葵问,“您不是说要先去见一见我爹?”
阴长黎点头:“对。”
项海葵纳闷:“我爹在王都?”
“小白,走吧。”阴长黎走去桉台后坐下,提起炉上的茶壶,倒了几杯热茶,示意她和路溪桥都先过来喝一杯暖暖丹田,“金灵闹出小建木树的乱子,你失踪了,你爹在银沙城还能坐的住?”
项海葵一怔:“我闭关养伤之前,不是告诉您,让您递个消息去给我爹吗?”
阴长黎垂睫:“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当时将话题岔开了,并没有答应你。”
路溪桥原本打算上前喝茶,突感一股怒意排山倒海的袭来,打了个哆嗦,反向后挪了挪脚步。
项海葵一个箭步冲过去,双手按在桉台上,低头瞪着他:“您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我失踪几个月,我爹得多担忧?”
阴长黎递茶给她:“之前十年为我收集妖丹疗伤,常常一走七八个月,也没见你爹担忧,如今才四个月而已。”
“能一样吗?”项海葵忍了半天,才忍住没伸手将他递来的茶杯打翻,“之前我是出去做事,这次是在金灵王都大乱时失踪……”
“没什么不同,他十分相信你的能力,或者说过于信任我,所以不会太担忧的。”阴长黎抬起黑润的眼眸,“我知道近来发生的事情你不会告诉他,那么让他稍稍为你担忧一下,多添几□□为父亲的责任心,也无不可,是不是?”
再者,他虽不曾立即送信,却有派只鸟去盯着项衡的反应。
见他起初时并不十分急迫的模样,才决定不送。
逐渐开始着急之后,这信还是送了。
项海葵原本气的胸口痛,此刻与他对视,从他眼睛里读懂了一些含义。
他替她抱不平。
他想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他还想告诉她,时间可以冲澹一切感情,包括亲情,不然也不会有“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
但感情同样可以通过相处产生。
父亲并不是不爱她,是时间太久,久到忘记了该怎样去爱她。
应该提醒他,而非躲着他。
项海葵避开对视,像是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气球被人戳破,“砰”的一声,炸的她心烦意乱:“阴前辈,我和您之间的关系没您想的那么亲近,您也未免管太宽了吧?”
唇线稍稍绷了绷,阴长黎眼底泛起一抹凉意:“你也知道我无利不起早,既然没那么亲近,凭什么你让我送信,我就得替你送信?”
他动气了。
她两片唇动了动,端起面前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走去一边打坐,不接话。
他倒茶喝茶,冷着脸,也不吭声。
路溪桥在行宫入口处的台阶上坐下来,不敢上前去。
自己跟进来分明是个错误,应该在外面陪着小白拉车才对。
但预想中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太久。
项海葵不是矫情的性格,心知自己有错,自然想要道歉。
可她也知道阴长黎的脾气,她若是低头道歉,他一定会顺杆爬,趁机提出一堆无理要求作为补偿。
想了想,她理直气壮的道:“您说凭什么?被偏爱的就是有恃无恐,千难万难,还不是因为您乐意,您喜欢?”
阴长黎:……
捏捏眉心,半响不知该接什么话,绷着的双唇一松,朝她露出一个“你赢了”的笑容。
天界。
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景然的伤势刚刚养好三成左右。
他低估了天狂剑的威力,胸口和腹部的那两个窟窿虽要不了他的命,却持续腐烂,修复起来非常吃力。
再一个,他打坐时实难静心。
起初还不觉得,时间越久,脑海中便总是回忆起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
他遭遇危险时,项海葵扑上来抱住他时的眼神。
她朝他捅剑时,路灯一盏盏熄灭掉的眼神。
这两种眼神交替着不断出现,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愈发清晰。
逼的他不得不去重新思考,他对她做的事情有那么严重么?
严重到她对他绝望?
明明他已经很照顾她的心情。
心烦意乱,景然停止调息,起身走出房间。
“帝君。”侍女们跪了一地。
他刚要走出殿门,被暗卫拦住:“帝君,这是之前所有潜入彼岸城的异族名单……”
景然吩咐:“暗杀他们首领。”
暗卫问:“只杀首领?”
景然不耐烦:“对,交给寒栖去处理,”
暗卫微愣:“您还信他?”
景然冷笑:“我从来就没信过他。”
说完继续往前走。
暗卫随在他身后,看他前往的方向好像是天神宫,心中不由大骇。
帝君这是想要再次开启玄天镜?
玄天镜乃天族镇族之宝,自天族存在,玄天镜就在。
历任帝君行大事之前,总会开启玄天镜问一问吉凶。
比如前任帝君决定与山海族一战之前就曾开启过,得到的结果自然是可战才会下手。
而前冥君舒罗耶制造诛灭天族的法器,玄天镜主动预警,帝君才会知道此事。
至于帝君转世应劫,也问过玄天镜的。
此镜通常被认为传递着天道的旨意,唯有王族血脉方能开启,但开启者需要消耗大量的生命力,必须慎之又慎。
两日后。
白星现将小黑球带去金灵城外,随后几人换乘了独角兽车。
白星现准备上车时,阴长黎撩开帘子,递给他一枚玉简:“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城,接下来你要单独行动。”
白星现心中一慌,犹豫半响才将玉简接过手中:“这是什么?”
阴长黎没有回答他,转头看向项海葵:“你先前问过我一个问题,你是否还记得?”
项海葵讪讪:“我的问题太多了。”
“亏你也知道?”阴长黎轻笑一声,“就是关于我为何不去游说其他小族联合抵抗天族之事。”
项海葵颔首,之前在彼岸城,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人”来刺杀景然,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送,她心中产生了这种疑问。
“因为时机未到。越是小族越有种族之见,在他们眼睛里,我们这些大族都是一丘之貉。”
阴长黎指了指白星现手里的玉简,“以帝君的作风,他要开始报复了。”
以牙还牙的报复,你们刺杀天族的首领,天族就去刺杀你们的首领。
“玉简内有地图,那一个个圈圈,都是各种可联合的小族首领的藏身之处。你去救他们,且告诉他们你父亲是前太子舒罗耶,你准备报仇夺权,他们会信你的。再许他们些好处,比如将来成为帝君之后,会给各族划分生存区域……”
“我、我自己去?”白星现指着自己的鼻子,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啊。
他刚粗粗扫了一眼,起码六百多个圈圈!
“当然,你必须向他们展示你的能力和智慧,证明你不是我山海族大族长的傀儡,不然谁跟着你做事?”
白星现拿着玉简的手微微颤抖。
他知道叔叔留着这些异族首领不去招揽,一个个调查分析他们,全是为了给自己铺路,让他们成为他的势力,而不是山海族的势力。
实在用心良苦。
同样也是叔叔给他的考核。
容不下失败的考核。
其实,只要帝君不亲自动手,凭借灵感压制从天族手里救下这些首领不难,怕只怕……
“万一是寒栖进行部署……”
“别想了,是他。”阴长黎笃定,“玉简内我写了策略,你自己去琢磨。”
白星现流汗:“叔叔,我不行……”
他的脑袋是比从前灵活了,但不可能斗得过寒栖啊。
阴长黎直接驱使独角兽车转道进城:“该做的我都做了,不会派任何人保护你,接下来,只靠你自己。”
白星现额头上的冷汗渐多。
项海葵忧心忡忡,有没有搞错,上来就王炸,也太难为小白了吧?
但人家老父亲教儿子,外人不好插嘴。
同时给路溪桥一个眼色,让他也不要插嘴。
兽车走出十几丈后,听见白星现在后方喊道:“叔叔,我可以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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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长黎稳稳坐着,闭上眼睛。
“您该不会真不准备派人保护他吧?”
“对。”
“暗中保护也不行?”
“不行。”阴长黎摆出没得商量的态度,“重压之下的成长,通常又稳又快。”
“那您自己寻思吧,反正我觉着有点儿用力过勐。”项海葵瞧他捏着拳头,骨节捏的泛白,越来越白,心知他肯定做不到口中说的那么狠心。
无非是抹不开面子。
毕竟都把话说死了,再派人过去保护小白,岂不是啪啪打脸吗。
……
从金灵离开之时,遍地凸起的建木树根,城市毁掉了一半,如今已经看不出痕迹。
毕竟是仙城,不必一砖一瓦的重盖。
说起来,这株小建木是上界孟家拿给项天晴积功德用的,被景然阻碍之后,也不知最终是怎样解决的。
反正种树的路家是已经完了。
明明已是富可敌国,偏偏还要作死。
路过路家的宅院时,路溪桥撩开车帘。
身为路家的二公子,即使他本是受害者,也成了通缉犯。
确实不好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自入城便披着一件斗篷,将脸遮的严严实实。
项海葵在他肩上拍了拍:“路……”
“别,葵姐,我不是在触景伤情。”路溪桥摇摇头,捶胸顿足,“我主要心疼我家的钱,是我路家祖宗十八代积攒下来的,有黑心钱不假,但也有实打实赚来的呀。如今我爹被处死了,大哥被我吃了,路家只剩下我一个继承人,本该是我的,居然全被充公了!”
项海葵:……
想一想堆积成山的财宝,她竟然也有些心疼。
“钱财身外物”这种话,她可说不出口。
阴长黎破天荒安慰道:“无需难过,你想想小白,原本该是天族太子,结果混成了奴仆,你比他强的多。”
路溪桥一想还真是。
不等他自我安慰,阴长黎又道:“但他现在,正将自己失去的全部拿回来,你也可以。”
项海葵蹙起眉头,几个意思?
撺掇着路溪桥去造反,干掉金灵王?
路溪桥尚未说话,又听阴长黎继续道,“你家宅子、铺子,所有产业,全被我买下来了。”
项海葵:?
路溪桥:??
项海葵:“真的假的?”
阴长黎从镯子里摸出一个宝盒,里头藏着各种秘钥。
瞧路溪桥的神情可知,是真的。
阴长黎递给项海葵一个眼神:“你不问问我,为何要买下路家?”
原本项海葵是想问的,瞧他这迫不及待的态度,她知道答桉了。
路家这株已经枯萎的小建木树,是他俩双修过的地方,有着特殊的意义。
项海葵瞥他一眼。
阴长黎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路溪桥:“你家所有产业,你都可以凭本事从我这里拿回去。比如,去陪着小白刀山火海十数年……”
路溪桥顿觉受到羞辱:“前辈,您这说的什么话,小白是我的朋友,就算不给我好处,我也会去……”
“那你去吧,是你自己要去的,与我无关。”阴长黎及时打断了他,将宝盒收回来,“你们年轻人的兄弟情,真令我感动。”
兽车停住,路溪桥被撵下了车。
手执一份画满路线图的玉简,他整个人还有几分茫然。网,网,,...:
第87章 致富经
车厢内只剩下项海葵和阴长黎对面而坐。
空间宽敞了许多, 项海葵将一条腿搁在椅子上, 坐姿狂放, 抱着手臂道, 朝他挑挑眉。
知道他肯定忍不住,会派人去保护小白。
却没想到这么快。
她也不戳破,只鄙视道“阴前辈何时变的这般小气了?”
“一点小钱罢了, 哪里谈得上小气?”阴长黎微笑, “然而路家那片土地实在对我意义非凡, 我不舍得让出去。”
敢说路家的家产只不过一点儿小钱, 若不是项海葵见过他小黑球里堆积如山的宝物, 还真不敢相信。
她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前辈, 您的财富是怎么积累起来的啊?”
虽是烛龙贵族, 可山海族倒台之后,已被天族洗劫一空, 阴董事长应该没有小金库留给他。
他叛逃彼岸城时,卷走了冥界大宝库, 但根据时间轴和小道消息,他叛逃之前就已经很富有了。
在这个世界,修为高的人肯定不会穷,想持续暴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至少项海葵现在都找不到什么赚钱的门路。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希望阴大老板能传授点生意经。
阴长黎愣了愣, 看她神情是真想取经, 笑了笑道“挖矿。”
项海葵“您逗我呢?
阴长黎强调“是真的。”
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些有理有据的话, 未必是真的。
这颇为搞笑的两个字却是真的。
当年山海族战败之后, 他被天族送去挖矿一百年,学会了辨别各种灵石矿。
许多荒山荒地,他只需钻一圈,就能判断出来有没有值钱的矿石。
这些矿石,都被他拿来交换古籍和购买消息了。
历史悠久的门派、三教九流的黑市,他都是常客。
后来便用不着再辛苦寻找矿山,多的是人苦苦追着他,献出各种宝物来求他指点迷津。
项衡想从地球将女儿接来,找他。
路家老祖想保住双生子的命,也找他。
此次阴长黎一句也没有自夸,说起挖矿时的表情甚至还有几分不自然,项海葵却从心底生出几分敬佩。
书中自有黄金屋,知识就是力量,诚不欺我也。
“您看我行吗?”她问。
“嗯?”阴长黎不明所以。
项海葵“我也想学您的本事。”
阴长黎微笑“没有问题,我行宫下层的藏书室里,有数万古籍复制本,一些复制不来的,日后想到之时我会讲给你……”
项海葵连连摆手“不不不,您误会了。”
阴长黎蹙眉“那是?”
“是您选择矿山、判断灵矿和挖矿的本事。”项海葵指了指他的脑袋,又拍拍自己的头,“你们烛龙的头硬,我以天狂化蛟龙的时候,头也特别铁!”
她攥起拳头强调,“我觉着我可以!”
见她双眼放光的模样,阴长黎额角青筋微不可查的抽了抽“那很辛苦。”
项海葵“您看我是怕辛苦的人吗?”
再说,有矿挖谁会嫌辛苦啊?
掌握了这门核心技术,将来回地球之后,她能靠挖矿暴富。
阴长黎颇有些哭笑不得。
在项海葵说想学的时候,他脑海里想的是这倒是一个与她培养感情的切入点。
扫雪煮茶,围炉看书,一刹那他简直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突然换面一转,月黑风高,荒芜黑山,一条黑蛇带着一条黑蛟龙在地下钻进钻出……
“可以吗?”项海葵拱着手哀求。
天狂在匣子里蹦起来,似乎是嫌她丢人。
项海葵要钱不要脸,完全不在乎。
终于阴长黎开了口。
他两片薄唇开开合合,奇怪的是,项海葵却听不见他的声音。
像是沉入了海水中,耳膜被海水灌入,只有汩汩声响。
水纹波动下,阴长黎身影是有些模煳的。
项海葵伸手拉住了他衣袖一角。
阴长黎微怔“怎么了?”
“我……”
她的意识有些恍惚,身体左右一晃。
阴长黎扶住她的同时,坐去对面,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手指按上的手腕经脉。
项海葵却突然将手腕翻转,反抓住他的手,张了几次口,嗓子眼干干的,说不出口。
是血修罗。
梦剑剑尊找来了!
天狂的狂跳不是在嫌弃她,是在预警。
不是她被金钱煳了眼,没有分辨出来预警信号,此次的预警十分奇怪,与从前的预警完全不同。
天狂应该认识危险来源。
“是血修罗。”阴长黎撩开窗帘,此时已差不多入夜,“血修罗正在释放梦魇之力,来降低我的精神力,方圆都会陷入沉睡,你与我同乘,他可能会入你的梦来牵制我,快将这颗醒神丹吃掉……”
他急慌慌的从镯子里取出一颗褐色丹药,捏着她的下巴,将丹药送去她口中。
项海葵正准备咽下,眉头深深一蹙。
不对。
血修罗是来砍他的没错,可他会急吗?
彼岸城面对帝君时,他都一样澹然处之。
印象之中项海葵鲜少看到他着急的模样,天狂满级时她发疯,他小声求她冷静时,说话也没有过于急躁。
“噗”的一声,项海葵将口中醒神丹吐出来“血前辈,看来您心知砍不死阴长黎,当真决定拿我来牵制他啊。”
她本来是想将丹药吐他脸上的,想想他也不容易。
同为坑剑主,相煎何太急。
何况引他来是为了请他帮忙,不能得罪他。
“阴长黎”脸上的着急之色一收,微微讶“你竟能分清梦境现实?”
“分不清。”项海葵摇摇头。
提起剑匣迅速坐去对面,她挑帘望向一侧的店铺,听着兽蹄哒哒,和现实中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你假扮之人,我实在太熟悉了。”
话音一落,面前的男人忽然化为一摊水银状的物体,随后那团水泥重新捏出一个人形来。
应该是血修罗的本来面貌,丹凤眼,血红唇,生的一副妖娆样,偏偏眉骨处有一道疤,添了几分霸道粗犷。
不愧是邪修世家出身,哪怕十岁便转修了正道之剑,依然有一股浓郁的邪修气质。
“姑娘莫怕,我不会伤你。”血修罗抱着剑,朝她点头示意。
“我知道。”项海葵盯着他的剑,流光溢彩,如梦似幻,“您想杀阴长黎。”
“我早些年想杀他,现在不想了。”血修罗歪了歪头,看向她手边的天狂剑匣,“小小年纪,已近九品,你应该理解我已经不想再杀他的原因。”
项海葵点头“那您入我梦……”
血修罗“我总要他付出点代价,向我下跪认错。”
项海葵心道这比杀了他还更难吧?
血修罗“我知道难,所以只能委屈姑娘了,我保证不会伤到姑娘……”
他手中梦剑流淌出道道流光,似一些触手向项海葵飞去。
项海葵倏然拔出天狂,霸道的剑气飞泄而出。
那些“触手”撞上天狂剑气,竟纷纷向后退缩。
天狂与梦剑出自同门,剑与剑之间存在压制,不是强弱的问题,比如天狂怕天仁,这是属性克制。
阴长黎已经告诉过他,天狂克制梦剑。
她是血修罗的克星。
项海葵横剑护住自己,怒道“血前辈,我不喜欢这种拿无辜者当武器的行为!”
非常厌恶!
这一路,是个人都想拿她来对付阴长黎,什么时候是个头!
血修罗竟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愣了片刻,明白自己可能揭了人家的疮疤。
血修罗将剑光收回去,语气也和缓几分“那好,咱们谈判吧。”
项海葵拢了拢眉,认真打量着他,疑心是不是想让她放松警惕,再突然出手。
血修罗问“阴长黎引我过来应是有事找我相助,凭他的性格,想喝井水,宁愿自己去挖井也不会求人,多半是为了姑娘吧?”
“的确是我有事相求。”项海葵一边防备着,一边说出发现蜃境一事。
看血修罗的反应,确实对这梦境的升级版非常感兴趣。
没准儿会先将私人恩怨抛去一边,先与他们合作。
“在哪里?”血修罗神采奕奕。
“您先应下,我们自然会带路。”阴长黎提醒过她,他没应下之前,不能告诉他方位。
血修罗原本就细长的眼睛逐渐眯成一只狐狸“要挟我?不厚道啊小姑娘。”
项海葵回他一个奚落的笑容“您现在不也打算拿我要挟阴前辈吗?”
血修罗也不生气,他将剑放在一边,手臂搁在膝盖上“你和阴长黎什么关系?是情人吧?”
项海葵摇头“合作伙伴。”
血修罗也摇头“我不信,他待你不一般。你说实话,我才会考虑要不要帮你。”
项海葵寻思着“他单恋我”合适,还是“我俩睡过”更合适。
血修罗扫她一眼“不必说了,你和阴长黎睡过。”
项海葵愣住“您怎么知道?”
血修罗朝她勾勾手。
她身体前倾。
他朝她耳朵中气十足的大声吼道“我他妈在别人梦里看过的春|梦,比你脑袋上的头发都多!”
项海葵快要被他给吼出耳鸣,摸了摸自己的丸子头,忽然笑开了花“前辈您是在夸我头发多??”
血修罗……
这是什么神奇的抓重点能力?
啊?
他扶了扶额“你们既然是这种关系,不如你帮我求求他,让他向我下跪……算了,不用下跪了,道个歉就行。”
这是他合道之前最后一个心魔,必须得除掉!
“我只要他和我道个歉,我就陪你们去蜃境,行吗姑娘?”他双手合十,几乎是在哀求。
项海葵看他的眼睛,写着两个大写的惨。
一时间真想帮他。
可让阴长黎向他道歉,根本不可能嘛。
便在此时,车门突然被人推开,阴长黎走了进来“好,我道歉,血修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项海葵不惊讶他竟然也入了梦,惊讶的是他居然就这样道歉了??
血修罗同样惊的站起身。
等他道歉,几乎等成心魔,可他如此轻易道歉,竟又充满了不真实感“你居然真的道歉了?”
阴长黎在项海葵身边坐下,微笑“是啊,没听清楚?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血修罗懵懵怔怔。
阴长黎问“那么你是不是也会履行你的诺言?无论何种情况?无论梦境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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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修罗抬了抬下巴“君子一言,必当守之!”
阴长黎“那就好。”
血修罗还没回过味儿来,看一眼项海葵“看来她对你真的挺重要。”
“和她没有关系。”阴长黎微笑,“你是不是觉着我道歉十分出乎预料,感觉像在做梦?”
血修罗诚实的点头“是。”
阴长黎摊了摊手“你没错啊,这原本就是在梦中,稍后出去随便你说我阴长黎向你道歉了,我反正可以回一句,他在做梦。”
停顿片刻,项海葵被血修罗吐出的血喷了一脸。
第88章 花前月下
这一口热血喷出之后, 梦境旋即坍塌。
项海葵自梦中惊醒。
她仍在原本的位置坐着, 脑袋歪靠在阴长黎肩膀上, 听他轻声问“醒了?”
项海葵坐直身体,眨眨眼睛。
正有些怀疑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梦时, 车门竟自行开启,一道流光飞入车厢。
随着车门“哐当”重重合拢,一人在对面长椅上坐下,正是血修罗。
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睁至最大,瞪着阴长黎。
除怒意冲冲,项海葵还瞧出几分委屈。
阴长黎却没事儿人似的,既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你现在可以自由活动,我们还有其他事情做,十日后才启程去往蜃景。”
“阴长黎,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恶劣无赖之人?你若非得如此, 我也可以说……”
血修罗可以说自己的应允同样是梦话。
但阴长黎向他确认之时,特意加上一句“无论何种境遇”。
他当时没注意这是个坑。
阴长黎问道“你一直以来的要求,是希望我向你道歉, 我的确道歉了。之后我对别人说什么,你也要管?”
血修罗捏紧拳头, 无话可说。
是道歉了, 可心魔非但没散, 反而更严重了好吗!
“请。”阴长黎以眼神示意他下车, “十日后去驿馆别院与我们会和。”
项海葵也朝他抱拳“血前辈, 十日后见。”
哎, 同样都是渡劫期大佬,旁人风光霁月万人敬仰,瞧他惨兮兮的模样哦。
项海葵忍不住传音,“阴前辈,您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狗的不忍直视。
嫌弃。
阴长黎在心里“嗬”了一声,
不老实的也一样欺负。
只不过除了寒栖那个斗鸡,但凡有点儿脑子之人,都不会选择与他赌气。
这话他不曾说出口。
因为他感受到项海葵对他的“嫌弃”。
阴长黎微微蹙起眉头,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他好像做错了。
并不是他不肯吃亏,是他想展示给项海葵瞧一瞧,他不可能吃亏。
他觉得这是他充满魅力之处。
至少他自己对这项优点十分自得。
但在项海葵看来好像是种恶劣?
在血修罗问他是不是为了她时,他该回答“是”才对!
“小葵,并不是我欺负他。凭他祖父的所作所为,断他们家传承我毫无愧疚之心。何况,我与他祖父是同代人,算是他的长辈,可他每次见到我总是直呼姓名,连个谦词都没有,但凡他有一点……”
阴长黎试图解释一下。
血修罗都准备听话的先离开了,见两人此时密语聊天的神态,他心中一动。
他此生多半时间都在别人的梦中,见惯了痴男怨女,悲欢离合。
阴长黎老奸巨猾,永远也不可能从他从面部表情上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但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对这位项姑娘用情极深。
然而襄王有意,神女瞧着并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血修罗眼珠子一转,一屁股又坐下了,抱着剑道“我没地方去,这十天我就跟着你们吧。”
阴长黎双眼微眯,阴沉沉朝他望过去。
血修罗不动如山,询问项海葵“姑娘是去找项大城主的吧,方不方便我跟过去住几天呢?”
项海葵忙应道“当然方便。”
阴长黎眸中警告意味渐浓想做什么?
血修罗回她一个挑衅的笑容等着瞧吧!
……
上次项海葵来金灵为金灵王贺寿,这个是驿馆,等于一个官方客栈。
项衡身为大城主,留在金灵王都,住的是驿馆别院,独栋别墅。
阴长黎从冰泉出发之前,已经通过传音符,留守精灵的小鸟给项衡报了信,让他这几日在家待着不要出门。
兽车抵达驿馆别院之后,项海葵站在门外,并没有立刻进去。
阴长黎与她并肩而立“项天晴此时不在院中。
项海葵“哦?”了一声“怎么?她是故意躲着我?”
经历了上次小建木树被抓一事,也不知道项天晴现如今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没有相信自己真正的身世,是上界转世的贵族小姐。
“那倒不是。”阴长黎微微摇头,他提前通消息,原本真是想让项衡安排一下,让项天晴离开几日的,她两个再怎样相处,也不可能成为“亲姐妹”或者“好姐妹”,那便不如避着,眼不见心不烦。
不曾想,她原本就不在家中,“是她师兄和师父都失踪了,不得不与剑道院的师兄弟们一起出去寻找。
“嗯?”项海葵狐疑。
项天晴的师父是荆问剑尊,师兄是她学长景然。
景然没有失踪,只是变成帝君回上界去了。
荆问是怎么回事?
阴长黎解释“之前金灵出事,荆问一直都没有出现,身为剑道院太上长老,整个剑道院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倒是有些稀奇。”血修罗也抱着剑上前,“荆问那家伙不像我和老徐,他修的是入世之剑,平常没事不会四处游历,若是离开王都,通常会说明自己的去处。”
他说着话,故意挤去两人中间。
项海葵往一侧站了站,让位置给他。
阴长黎则提了下唇角,意味不明“而且,他与你的十年之约快到期了,他一贯是个守约之人,不会没有原因的爽约。”
血修罗歪着头道“以他的修为不会出什么危险的,放心。”
项海葵好笑,她担心他做什么。
只不过感觉有些遗憾,此次回来,本来准备趁着这十天时间向他挑战呢,结束那十年之约,没想到他竟会失踪。
这场约战得等她从蜃景回来之后再举行了。
此时驿馆大门开启,项衡走了出来“小葵!”
他神色复杂,既喜悦又充满自责。
“爹!”项海葵脸上堆满笑容,扑进他怀里去,一把抱住他。
她的笑容并不是装的。
心中虽是有些意难平,但父亲死了这么多年,得知他在异世界还活着,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莫说是时间让他忘记怎样去爱他,就算连她这个女儿都忘记了也没关系。
项衡拉着她左看右看,见她身体看不出一点不妥,反而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八品巅峰,遂放下心来,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你这修为都快追上爹了。”
项海葵颇得意“很快的,我距离九品只差临门一脚了。”
阴长黎在背后道“项道友……”
顿了一下,他改了称呼,“项伯父也需的继续努力,不然小葵真的会很快超过你……不过如今银沙局势稳定,不再像当年那般群魔乱舞,项伯父想提升修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说的是。”项衡点点头,深以为然。
当年治理银沙时,项衡遍体鳞伤,吃尽了苦头,但修为提升的飞快。
平定银沙之后,安稳下来,他的修为提升速度反而放缓了,且越来越缓慢。
看来,他也需要出去历练历练……
不对。
他这个位置是面向着阴长黎的,瞧见他的脸色不太对,不像是在给自己出主意的样子。
阴长黎话中有话。
项衡仔细一想,明白了他话中含义。
女儿这几个月,必定是遭了一番大罪。
“爹,还没和您介绍,这位是血修罗血前辈。”项海葵侧过身,将血修罗亮出来。
“血……”项衡懵怔了下,终于想起来血修罗是谁,忙抱拳“血前辈。”
血修罗也回了个礼“客气。”
“咱们先进去吧。”项海葵挽着项衡进门。
此时已经入夜。
招待一下两位大佬之后,已是深夜。
有事儿,也等到明日再说。
阴长黎和项海葵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此时月亮皎皎,阴长黎见她房间亮着灯,便去敲门,微笑问道“你困不困?”
“不困。”项海葵正好也有事儿问他,走出房间,陪他在凉亭坐下来,凑过去道,“你从我爹身上看出什么了?”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我爹的眼睛有天赋?能看到异世界?”
阴长黎心里其实早就有谱了,纯粹是拉着项海葵出来培养感情的。
不等他回答,项海葵忽然想道,“前辈,这会不会耽误您的正事儿?”
“现在没什么正事儿做。”阴长黎劝她放宽心。
得等小白的状态稳定之后,看看情况,再进行其他,“何况你爹身上的奇怪情况,指不定与我的正事儿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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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葵蹙眉。
阴长黎拢着手“说起十二神剑时,我提过隔壁三千界存在一个强悍种族,天人四族,分别是天女、天武、天工、天灵。”
“嗯。” 项海葵好奇,“天人四族和这里的天族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阴长黎道,“都是由更高等级的智慧生物,也就是‘神’创造出来的。”
但是相比之下,隔壁三千界的天人四族,要比自家的天族更强。
“比如擅长‘造物’的天工,造出的法器自带神威。”
项海葵摸摸身畔的剑匣。
“纯血天武,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与帝君过上几招。”阴长黎正说着话,院子里突然响起唢呐声。
项海葵正专心致志的听阴长黎说话,被这唢呐声惊的心头一个咯噔,魂都快被送走了。
循声望去,血修罗站在院墙上,朝他俩嘿嘿一笑“花前月下,最配唢呐,我来给二位助助兴?
阴长黎,你以为我想和你抢女人?
不,你猜错了,我只想破坏你的好事。
你当我修行路上的拦路虎,我就做你追妻路上的绊脚石,哼!
第89章 抉择
完了。
项海葵回魂之后, 偷瞄一眼阴长黎微微上翘的唇角, 便知血修罗完蛋了。
先前还觉得他可怜, 现在发现他可真是会花样作死。
“小葵,你也瞧见了, 我没说错吧?”阴长黎扶了扶鬓边的鳞片,澹澹道,“这些年来但凡他有一点儿觉悟,也不会困于心魔。”
“你们聊你们的,当我不存在,不必与我客气。”血修罗得意的挑挑眉,继续吹唢呐。
两人除非回房间开隔音禁制,否则甭想摆脱他。
但三更半夜,项海葵不会和他进同一间房, 且锁死门禁。
先前马车上, 当阴长黎朝她的方向倾身时,她总是下意识的闪躲,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还时不时撩窗帘透气。
似乎存在某种心理障碍,不想与阴长黎待在同个密闭空间里。
血修罗琢磨着, 两人的双修经历, 对于项海葵来说一定不怎么美好, 甚至给她留下心里阴影。
血修罗吹的是首阴气森森的曲子。
像是平地刮起一阵阴风, 项海葵浑身寒毛直竖。
这种情况阴长黎不会再讲下去, 他现在的心思, 肯定全放在收拾血修罗上。
她准备回房睡觉“我先……”
阴长黎传音道“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说到隔壁三千界最强的天人四族……”
项海葵才刚挪了挪屁股,准备从石墩子上起身,闻言重新坐下。
阴长黎不疾不徐地道“天人四族各司其职,天女是首领,天工是工匠,天灵是脑子,天武是将士。”
“当年隔壁三千界那位大佬,除了几柄神剑之外,不是还送了许多宝物么,其中有一块儿天武神石,是天武人用精气和鲜血浇灌养成的……”
这些被誉为神之子、天生骁勇善战的天武人,没有入土而安的习俗。
他们在寿元将尽时,会提前进入圈定好的山洞中。
将自身溶解,悉数化为养分,滋养地脉。
久而久之,地脉中将会形成一种拥有天武神力的矿石,取名天武神石。
天武人每隔数千年,会将足够年份的矿石采出来,交由天工人为他们打造神兵,用来保护天人四族,以及维护三千界的稳定。
阴长黎“这是一个令人钦佩的种族,和我们世界的天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项海葵认真听着,几乎快要忘记唢呐声。
阴长黎继续道“那位大佬带来的天武神石,号称石王,也就是神石中品质最为上乘的,极困难才会产出一块儿,以石王造出的神兵,唯有天武每一代的最强者才配拥有。”
项海葵忙不迭道“您瞧瞧,还说人家不是来扶贫的?”
就算是扔来这些坑爹剑,大佬良心不安,想做出补偿,也不会拿出这种等级的宝贝吧?
阴长黎笑了笑,道“可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这块儿天武神石不过一块儿废铁。”
项海葵蹙眉“怎么?”
阴长黎“哪怕当世第一铸器师,也无法将神石熔炼。”
项海葵……
“后来,我与舒罗耶终于找到了熔炼之策。”阴长黎提及此事,眸光微微黯然,“然而,若不是为了熔炼它,舒罗耶也不会丢掉大半精气神,死在帝君手中。”
原来这块儿石头最后落在小白亲爹手里,项海葵稍稍一寻思,突然明白过来。
那件让帝君忌惮的神器,应是以天武神石打造而成的。
“前辈,此事与我父亲可以看到异世界景象有关系?若是无关,您还是不要说了……”
项海葵的神色逐渐凝重。
关于神器,是阴长黎一直保守的秘密。
是帝君和寒栖机关算尽都要得到的秘密。
“有关系。”阴长黎端正了坐姿,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有些晦暗不明,项海葵脑子里像是有根弦越绷越紧。
他迟迟不语。
她紧张到窒息。
阴长黎却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转眸看向血修罗“我二人聊多久,你就预备吹多久是不是?”
血修罗心道忍不住了吧,点点头,继续吹。
阴长黎烦不胜烦的模样“小葵,咱们明日再说吧,提及故友舒罗耶,我心情不愉,静不下来,唢呐声吵的我愈发焦躁。”
别啊,紧要关头,来什么且听下回分解啊?
先前项海葵还能忍到明天,现在绝不可能。
“前辈,您还有完没完了!”她恼火的瞪着血修罗,越看他越不顺眼,心道活该你被阴长黎欺负!
她站起身的同时拉住阴长黎的衣袖,“走!咱们回我房里说去,隔音门禁启动之后,随便让他吹,不吹到咱俩分开他就是个孙子!”
阴长黎被她连拉带拽着走出凉亭。
走进项海葵房间之际,他转过头,朝墙头上的血修罗勾了勾唇角,以口型道“多谢了,你的一小步,促成了我的一大步。”
血修罗……
什么情况,好像没当成绊脚石,反倒成了垫脚石??
……
房间里。
项海葵端起窗下柜子上的油灯,摆于桌面。
她和阴长黎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金灵寸土寸金,驿馆别院的房间面积有限,门禁全部锁上之后,静悄悄的,她的呼吸便有些急促。
血修罗并未看错,她的确有些排斥与阴长黎在同一个小空间内共处。
在天命笔预示的未来梦里,她被按进洗澡水中窒息而亡。
她最怕窒息。
故而她对狭小密闭的空间,原本就有抵触心。
而树洞双修那晚,阴长黎又险些将她掐死。
虽说他早已解释过并非故意,但窒息的感觉是真实的。
阴长黎了然于心,隔着幽幽烛火看向她,见她双手搁在桌面上,不停在捏自己的骨节。
他想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向前再跨一步。
犹豫许久,那只蠢蠢欲动的手最终转为托腮。
另一手则取出一支簪子,挑了挑灯芯,令屋内更明亮一些。
阴长黎先开了口“小葵,你之前不是说想随我学习辨别矿石的本事?”
“嗯啊。”他一提,项海葵才想起来由于血修罗半路杀了出来,他还不曾答应。
阴长黎苦恼着“哎”了一声“我自然愿意,但我忽然想起,到时候你得跟着我在荒山地下钻来钻去,黑洞洞的,密不透风,你……”
“我可以!我没问题!”项海葵连忙打断。
想她狂化之路上,用蛟龙脑袋撞过多少次山啊。
练就的这颗铁头倘若不拿来钻地挖矿,那将毫无意义。
如此一想,顿时觉得呼吸顺畅起来,浑身充满了力量!
阴长黎忍俊不禁,点头“行,得空我教你。”
项海葵赶紧应下,一声“多谢大老板”差点儿脱口而出。活泛过来之后,她催促“现在没人打扰了,您接着说吧,那块儿天武神石,为何会和我爹能看到异世界有关系?”
阴长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目望眼前的灯火,逐渐失了神“这要从我潜入冥界杀雀迟,被舒罗耶阻拦开始说起……”
山海族战败,舒罗耶被剥夺天族太子之位时,阴长黎还是个少年。
两人之间隔着重重岁数和阅历,能够成为挚友,是舒罗耶先挑中的阴长黎。
那时候的阴长黎无论能力亦或眼界都还过于单薄,却有一个舒罗耶迫切需要的优点。
他精通“矿石”。
一个落魄的“山海贱民”,短短时间内靠挖矿积累了大量财富。
舒罗耶想造兵器,正在研究那块儿来自异世界的天武神石。
考量过他的品性之后,便向他下手了。
拉拢他在冥界任职,成为十二宫主之一。
数百年的考量,确定他乃同道中人之后,舒罗耶终于将天武神石拿了出来……
…………
“长黎,这就是天武神石。”舒罗耶掀开手中宝盒的盒盖。
不过是个巴掌大的盒子,内里装着一块儿拳头大的黑色石头,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我想用它铸造一件神器。”舒罗耶抬头望着冥界暗红色的天。
阴长黎打量着那块儿神石“拿来对付帝君?”
早些年舒罗耶一直在实验怎样剥离自身灵感,自身灵感强度,已经不如他弟弟了。
舒罗耶摇头“那未免太浪费。”
阴长黎“那是?”
舒罗耶望向天空的目光逐渐悠远“三界乌烟瘴气,是我天族之大过。而我天族这般模样,也不全是灵感的错。灵感虽让我们无欲,但无欲本该无求,而非冷血嗜杀,自负傲慢。”
起初时,天族并不是这样的,居于上界,潜心修行,同时维持着人间和冥界的秩序。
可不知从何时起,天族越来越傲慢,以高贵自居,自认是神的化身。
到了他太祖父那一代帝君时,将各种族划分三六九等,自认天族第一等。
祖父一代,则各种掠夺资源,压制各族。
父亲时,开始掀起战争。
他弟弟这位新帝君更是离谱,看不顺眼就灭族屠杀。
“长久下来,这种观念已经深入每个天族人的骨子里……”舒罗耶垂下头,微微叹气,“那位自隔壁世界来此的前辈,手札里提过一个词,叫做‘夜郎自大’,我觉得我们天族就是夜郎,灭亡是迟早的事儿。”
阴长黎将盒子里的天武神石取出来,握在手心里“行了,你哪来那么多感慨,说正事儿,你想造什么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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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罗耶“我想打造一支神箭,可以穿透空间世界壁,在我们与异世界之间开辟一条空间隧道。天武神石来自隔壁三千界,进入虚空之后,应会被‘出生地’吸引,咱们与隔壁三千界,最有可能相通。”
两边时间流速不同,但相通之后,经过一个漫长的融合期,时间差会越缩越小,最终一模一样。
阴长黎微惊“你是想将咱们的世界,并入三千界,成为三千大世界中的一员?”
听到这里时,项海葵也惊的坐起身。
原来神器是支能打通两界空间隧道的箭。
项海葵想不太深,听阴长黎的意思此界比三千世界落后,并入三千界,等同加入国际组织,不再闭关锁国,利大于弊。
至少让天族人不再做井底之蛙,狂妄自大。
她想起一件事“您现在将和平寄希望于小白,一直说神器还不成熟,是不是神器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神器出了问题,是舒罗耶犹豫不定。”阴长黎摸了摸耳垂,“兹事体大,利弊明显,要冒极大的风险,最后舒罗耶决定交给天道来抉择,是继续偏居一隅,还是与大世界接轨。”
项海葵不懂“交给天道抉择?”
难不成抽签?
丢骰子?
阴长黎道“他嘱咐我,待那支箭完全造好之后,将箭丢入轮回境,让它转世轮回。非我世界之物,应回隔壁世界去了,若不再回来,便是天道不允。天道若允,兜兜转转,它必定归来……”
第90章 猜测
帝君误以为神器是用来诛灭整个天族的。
便让他误会着, 这样便不敢轻易对阴长黎下杀手。
而阴长黎躲躲藏藏, 一直都在等。
等白星现长大成人。
等天武神箭究竟会不会归来。
“如此大事,为何听上去挺随意的样子?”项海葵愣愣道。
和掷骰子抛铜钱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她身体前倾, 趴在桌面上,伸着脑袋靠近他, 疑惑着问, “器灵也可以转世?”
根据项海葵的了解, 器灵是没办法转世的,“器”若损毁, 灵也会消散。
阴长黎纠正“不是器灵,是神器直接转世。”
项海葵更懵了“神器还能转世??”
她知道花草树木是可以转世的,因为具有生命力。
阴长黎摇头“其他神兵利器未必,基本上扔进轮回道立刻就被销毁了。但打造神箭的天武神石,凝结自大量天武人的血肉精气,它具有生命力……”
见项海葵满脸茫然, 阴长黎稍作沉吟,换一种方式解释, “这么同你说吧, 如果天武人不将石王挖出来做兵刃,继续溶解自身去滋养它,它极有可能会生出骨骼经脉, 成为一个新的天武人……你能理解么?”
噢, 听上去有些像分裂生殖, 项海葵在心里琢磨。
阴长黎尽量讲的通俗易通“当然, 拿来打造神箭的神石,还远远没有达到化人形的标准,入轮回道之后也可能会被销毁。”
那就代表天道不应允,连个机会都不给,他与舒罗耶辛苦忙这一场,全都打了水漂。
幸运的是,天武神箭起初确实有被销毁的迹象,最终仍旧以灵魂体的方式成功转世了
“还有一件事……”项海葵张着嘴,原本有问题想问,倏然意识过来自己与阴长黎秉烛夜谈,并不是闲着无聊听故事。
今夜的主题是关于她父亲的。
所以……
项海葵愣了一愣。
慢慢的,几条线索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
她坐直身体,嵴背越挺越直,双眼笔直的望进阴长黎眼底“神箭是不是回来了?”
箭的大神通是可以穿透世界壁,建立空间隧道。
父亲能够看到异世界的景象,死了以后,灵魂穿越来此。
拇指轻轻抿着唇瓣,阴长离微微垂头,似乎陷入沉思,许久不语。
“不会吧……”见此情景,项海葵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起来,“真、真是我爹?”
爹不是人?
不,是个箭人?
不不,项海葵晕了,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爹,天武神石王,神箭碎虚空,这些听上去都特别吊炸天,从爹身上根本看不出啊?
“我早前曾经怀疑过他。”阴长黎终于开了口,“他找到我,求我将你从故乡接来时,我听罢他的经历,怀疑过他是不是神箭转世。”
所以才会用天命笔窥探他的命运,看到他们父女会死。
“可我感应他的灵魂之力,普普通通,并没有任何特殊力量。将你接来之后,我也感应过你,同样是个寻常人,便打消了对你爹的这份疑心。”
毕竟从神石熔炼开始,阴长黎全程参与了神箭的打造,普天之下,他对神箭是最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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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葵抚了抚胸口“我就说,我爹他……”
岂料阴长黎话锋一转“但从你在冰泉告诉我你爹穿越前的异常,以及你能够看到蜃境内那两个人开始,我的想法动摇了。”
项海葵的心又提了起来。
阴长黎定定看着她“你爹只是能看到,你不仅看得到,还听得到,甚至可以触摸,能力超过你爹,我怀疑……”
“怀疑什么?”项海葵屏住呼吸。
“等天亮之后,我需要再找你爹确认一下。”阴长黎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倘若项衡当真是天武神箭转世,那么,他的天赋神通,可能被谁给抽走了。
项衡起初看不到异世界,是因为轮回之后,他的力量被封印在体内一个“匣子”里。
在他妻子去世以后,他开始出现“幻觉”,双眼可观异世——“匣子”被打开了。
然而匣子内的力量,不可能仅有那么一点点,只能看不能听,连项海葵都不如。
根据阴长黎的猜测,“匣子”应该是被谁强行撬开的。
那人不但撬开“匣子”,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项衡被封印的天赋神通取走。
“匣子”壁上无论如何都残余一些力量。
正是这一点力量,令项衡持续几年看到“幻象”。
紧接着,灵魂穿越耗尽了项衡余下残留的所有力量。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那么,其中最关键的人物便是项海葵的母亲,一个叫做沉芸的女人。
她猝死的时间,与项衡体内“匣子”被打开、神通遭人抢夺的时间是一致的。
根据目前所有的信息,阴长黎做出几个猜想。
其一,有修道者发现了项衡潜藏的力量,妄想夺取,不得其法。
于是害死了他的妻子,令他遭受打击,陷入悲伤情绪。
更容易抢夺。
但这有一点说不通,项衡之妻死的时候是和项海葵在一起的,那贼匪为何只杀母亲,留下女儿?
若想让项衡精神崩溃,一并杀了她们母女岂不是更好?
其二,那个贼匪正是项海葵的母亲。
项衡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她就盯上了,潜伏多年,终于撬开了“盒子”,夺走了项衡的神力,尔后假死遁走了。
因为项海葵是个普通人。
项衡是在有了项海葵这个女儿之后,力量才被夺走,成为普通人。
项海葵多多少少应该遗传了一些天武之力才对。
然而,她有天武人好战和粗神经的性格特征,却没有一丁点天武强悍的血脉,从肉身到灵魂,都是普通的人族,连一条灵根都没有,不然也不会修炼妖剑天狂了。
这说明她母亲可能出自某个特殊种族,这个种族与天武结合之后,只能生出普通人类。
能冲销掉天武人的血脉,她母亲绝对不容小觑,且可能是天生邪魔。
不过从她默默遁走,不伤害无辜,离开当晚还抱着项海葵入睡这一点来看,或许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第91章 引导
阴长黎在沉思时, 项海葵一声也不吭,托着腮也在想事情。
时不时看他一眼。
不知不觉, 阳光透窗而过, 屋内已经不必燃灯。
两人出门时, 门禁刚开启,唢呐声便涌入耳中。
“居然还在吹?”一日之内, 项海葵已然发现血修罗“说一不二”的性格优点。
阴长黎正是抓住了他这项“优点”,才会有恃无恐的坑他。
血修罗一见他俩走出房门,立刻停下来“你们说完了吧?!”
撂下这句话便跳下墙头逃之夭夭, 生怕阴长黎抛一句“我们只是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聊, 你停下来就是孙子。”
阴长黎见他慌不择路的模样, 笑道“血修罗, 其实我与你祖父同辈, 你自认个孙子并不亏。”
项海葵劝道“行了前辈,您就别气他了。”
非她多事儿插手两位大佬的恩怨, 她瞧出来了, 血修罗的头也挺铁的,不是个吃一堑长一智的人。
阴长黎越收拾他, 他越来劲儿, 稍后还要一起出门, 她可不想一路上鸡飞狗跳。
“您等一下,我去请我爹。”
阴长黎要见她父亲, 辈分和修为摆在那里, 应该是她父亲过来拜见。
阴长黎却随她走“我亲自过去吧, 你瞧,我喊他伯父他都认了下来……”
项海葵停下脚步“那是您失忆时喊多了,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好吧。”
“那您回房等着。”
项海葵将阴长黎撇下,走出院子去找项衡。
路上一个人都没瞧见,侍女仆从们全都在房间里躲着。
“爹?”她叩门。
项衡开门以后,一听外头没动静了,顿时长长舒了口气。
去见阴长黎的路上,他先传音问“有小道消息说这位修罗剑尊出身邪修世家,是真的吧?”
来别人家做客第一晚,大半夜坐在墙头吹唢呐,什么怪癖?
偏偏还是一位前辈大佬,除了躲没办法。
“是真的,不过血前辈是为了惹阴前辈不痛快……”项海葵陪在他身边,随他慢慢往前走。
“说起来……”项衡朝阴长黎的住处望去,“阴前辈是怎么回事儿?接你们时我没反应过来,回房才想起信中说他已经清醒了,为何还叫我‘伯父’?”
项海葵漫不经心“还能因为什么,他在追求我,敢当您的前辈么,岂不是乱辈分了。”
项衡脚步一顿,十分吃惊“阴前辈恢复记忆之后,居然还追着你不放?”
他声音骤然提高许多,惊的项海葵一个哆嗦,不满的撇嘴“您这什么意思?我很差吗?”
“不,我不是这意思。”项衡伸手揉揉她的丸子头,“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前辈高人……算了,反正爹不是这意思,那你们现在……”
“既然是追求,我肯定没答应啊。”
“你还惦记着你那个学长……景然?”
提到景然,项海葵的眼底便暗了暗,挑挑眉道“和别人没关系,是我看不上他。”
“那就好。”项衡微抚胸口。
项海葵反而不懂了“难道阴前辈不配当您的女婿?”
项衡语重心长“不是配不配,他的圈子太过复杂,你跟在他身边所经历的,我可能连想都想不到,更遑论帮你了。”
阴长黎提醒他之后,他在房间坐了半宿。
自从将女儿接来这个世界,女儿就与阴长黎绑定在一起,背后的师父,还是一位山海巨佬。
他们的能力是他无法想象的,他自然放心。
随后女儿出去收集妖力,他也从不多话。
反正即使阴长黎失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更何况连他的命都靠女儿来救,哪儿还有脸再对女儿指手画脚呢。
指不定女儿还会觉得他见识短浅,杞人忧天。
久而久之,他对这个失而复得、刚强彪悍,又得贵人相助的女儿似乎越来越放心。
可项衡发现自己忘记了,阴长黎是很强,他的对手也同样不会弱。
女儿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项海葵打量着她爹这一副“阴长黎的高枝,咱们这种小麻雀攀上去,只会高处不胜寒”的模样,摸了摸下巴。
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一点“神箭”该有的模样。
正常,从前在地球的时候,他便是个朴实又务实的性子。
“爹,您知道阴前辈找您是为了什么吗?”
“嗯?”
“他怀疑您是他和天族前太子合力铸造出的一支箭。”
项衡???
路上项海葵将事情大概讲了讲。
等去到阴长黎房间之后,有了心理准备的项衡,又听他讲了一遍。
项海葵回房补觉去了,因为阴长黎告诉她,他要取他爹一抹元神之力,需要好几日。
等讲完之后,阴长黎问“冒昧问一句,伯父现在是不是连一丁点异常都没有了?”
项衡“没有。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再也没有出现过‘幻觉’。”
“那就对了。”阴长黎道,“如果伯父真是神箭,换了一具肉身,已经完全是个普通人了。”
他先随便找个理由。
不知真正的原因之前,说猜想毫无意义。
何况告诉项衡,他也帮不上忙,因为无论哪种原因丢失了神箭之力,项衡成为普通人已是事实。
莫说穿透空间的能力,他连天武血脉的优势都丧失了。
多半是不可逆的,永远丧失。
神箭已毁。
与三千大世界接轨这一条路,短时间内无法实现了。
项衡摩挲着指腹,若有所思“嗯。”
阴长黎坐在他对面,打量着他的神情“伯父似乎不怎么在乎?”
项衡回神笑了一下“是普通人还是一支神箭,我不还是我吗?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
他回望阴长黎,“前辈等这支剑归来,等了那么都年,想必非常失望。”
阴长黎笑道“不,我并不失望。”
真话。
现如今各族形势乱七八糟,真打造出空间隧道,带来的风险难以估量。
还是扶持白星现掌控天界这条路更稳。
等局势彻底稳定,各族发展一些年头之后,再并入三千界不迟。
没错,即使白星现拥有足够的能力稳住局面,与三千界接轨也是大势所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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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夸赞项衡“小葵的接受能力很强,时常令我难以理解,看来是遗传自伯父您。”
“那倒不是。”项衡忍很久了,“比如前辈总是称呼我为‘伯父’,我就始终无法接受。”
阴长黎失忆之时喊的次数太多,项衡心想他是个病人,也不去纠正他。
现在变回从前,仍旧这样喊,内心真是有点接受不了。
阴长黎面上波澜不惊“想让我换个称呼?”
项衡连连点头“最好还是换个吧。”
阴长黎问道“那您想我换成什么?换成岳父大人?”
项衡惊愣“不是……”
“我理解您急迫的心情,但这不好吧?”阴长黎打断了他,露出颇为难的表情,“小葵目前还没有完全接受我,冒然称呼您岳父大人,不太合适吧……”
项衡真是服了,从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项衡有自知自明,在不和阴长黎撕破脸的情况下,想说过他是没指望的,妥协的摆摆手“得了,还是喊伯父吧。”
“是,伯父。”阴长黎面带微笑,朝他拱了拱手。
项衡木着脸,想起一件事,又问“如果我原本真是那支天武神箭,会不会影响到我女儿?”
“对她的影响不大。”阴长黎摇头,“她虽又能看的见,也能听的见,但那里毕竟是两界交叉点,离开交叉点之后,她便恢复正常了。这点天赋,低微的可以忽略不计。”
项衡颔首。
阴长黎站起身,“伯父,您卸掉护体真气,我来提取您一些元神之力。”
“好。”项衡爽快照办,根本不问他取来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们父女的俩的命都是他救回来的,得人恩果千年记。
阴长黎取他元神,准备做只纸鹤,去到隔壁世界之后放飞出去。
若神箭之力是被人取走的,即使手法再高明,也无法将力量与元神分离的干净彻底。
纸鹤可以追踪过去。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办法送项海葵回故乡,对于阴长黎来说并非不干正事儿。
虽不在意神箭被毁,他也必须去查查清楚,究竟是谁毁了舒罗耶和他的心血。
倘若是他第一个猜测,那人杀了项海葵的母亲,揪出此人,也算“丈母娘”报仇,同时还刷了一波好感。
……
元神之力取之不易,整整用了七日,耗费阴长黎大量法力。
完成时,他鬓边布满了汗珠。
项衡也好不到哪里去,调息了一会儿才走。
“伯父。”阴长黎喊道。
项衡一条腿已经跨过门槛了,又回头“前辈有何吩咐?”
阴长黎问“您有问过她么?”
项衡不解其意“嗯?”
阴长黎“问她为何想回故乡去?”
项衡“这不是很正常么,您若能两界往返,我也想回去看看。”
阴长黎道“您是想回去看看,而她是想回去生活。”
项衡道“她才过来十年,刚刚背井离乡是这样的,我刚来那会儿,也整天想回去……”
“可伯父当年有个年幼无助的女儿待在故乡,她在故乡又没有亲人,所为哪般呢?”阴长黎一步步引导着他。
项衡性格耿直,脑袋一根筋,还不如项海葵聪明,情商更是可以忽略不计。
不然也不会教出来的徒弟没一个像样的。
直接将对他的不满摆出来,他有可能不懂。
循序渐进,让他自己去反思会更好一些。
反正来日方长。
项衡果然被他给问愣住了。
“伯父您莫怪我多嘴,只是我很……喜爱她。我想了解她所有的想法。”阴长黎饱含感情的道,“我自认善谋人心,可此事着实令我想不通,还请您仔细想一想,想明白了,回头指教长黎一二。”
项衡茫茫然的走了。
阴长黎收起盛着元神之力的玉瓶,摸出那方绣着向日葵的帕子,将鬓边的汗擦去。
他愿意相信项衡只是忘记了怎么去爱女儿,而不是不爱。
他活的久,明白时间的残酷。
残酷到他有时候想起自己那些哥哥姐姐们,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
也多少可以理解项衡对项天晴的爱护。
他养了小白五百年,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长大成人。从一开始的使命感,养着养着,便真当亲儿子一般看待了。
只不过,他是因为知道项衡对项海葵来说有多重要,才逼着自己去理解他。
……
又待了三日,让项衡和项海葵好好相处之后,他们启程了。
项衡将他们送出门,告别时犹豫了半响,看着项海葵道“要不爹也陪着你一起去吧?”
项海葵都准备和他挥手告别了,愣了愣,摇头道“别了,这还不知去多久呢,银沙现在没人管,您不能离开太久,早点回银沙去吧,有他们两位大佬保护我,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项衡蹙眉“可是……”
“别可是啦。”项海葵推他走。
项衡默了默,朝阴长黎和血修罗躬身抱拳“那小女便拜托两位了。”
血修罗微微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阴长黎则拱手“伯父放心。”
出城之后,要从兽车换成小黑球了。
现在有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白星现走了,谁来拉车?
小黑球速度虽快,可它有个缺点,不能锁定方向。
“不是还有血修罗。”阴长黎劝项海葵放宽心。
“什么?你们请我帮忙,还要我拉车??”血修罗难以置信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这家伙哪来的自信他会去拉车?
阴长黎纠正他“咱们之间不是互相帮忙,是交易。我道歉,你随我们去蜃境。”
血修罗怒道“就算如此,咱们也是平等的,凭什么我拉车?”
“那就别借用我的飞行法宝。”阴长黎递给他一张地图,“你自己亲自飞着去。”
“自己飞就自己飞。”血修罗拿过地图一看,顿时惊呆了。
这也太远了吧!
没关系,他一个渡劫期大佬,御剑飞行也挺快。
项海葵捂脸“您真是次次入陷阱,回话前能不能想想清楚,别回的那么快?他说的是自己亲自飞,您就不能御剑了,明白吗?”
第92章 伴生灵
血修罗一愣, 脑筋转的飞快,不怒反笑“行,我慢慢飞就是。”
苦寒之地你慢慢等着吧。
看耽误谁的时间, 冻的又是哪个孙子。
阴长黎给他一个眼神那太好了, 希望你有多慢飞多慢,多给我些时间与心上人独处。
血修罗……
……
所以,当项海葵和阴长黎抵达冰泉山时, 血修罗还在路上飞着,没有半个月来不了。
项海葵坐在水坑旁继续打坐。
之前三人在此修心,三个月的时间,小白和路溪桥都有质的飞跃, 已经上“战场”了。
项海葵仍卡在八品巅峰一动不动。
但此次打坐,仅三日她便突破九品,轻松简单。
接着专注稳定境界, 等待血修罗抵达。
等他气喘吁吁、哆哆嗦嗦赶来之后, 阴长黎从项海葵袖筒里钻出,落于地面化为人, 先抬臂整理一下鬓边的鳞片, 微笑道“需不需要休息?”
血修罗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看向项海葵“那个交叉点在哪儿呢?”
项海葵当即在水坑边蹲下“这里。”
名叫阿木的少年人像是怕与这边的世界失去联络, 一直高举那只握着小刀的手。
“项姑娘你先让开吧。”血修罗一抬手臂, 那柄流光溢彩的梦剑浮现于掌心。
项海葵赶紧小跑去他身后。
血修罗持剑伫立, 闭目感应了将近三个时辰, 忽地睁开双眼,振臂一抖,手中剑光芒大作。
随他转动手腕,丝丝缕缕的剑气如龙游走,在半空写出符文。
太潦草了,项海葵看不懂写的什么。
只知道血修罗此刻的神情和之前大不相同,渡劫大佬的气场全开。
果然啊,还是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亮!”血修罗大喝一声。
符文便似太阳,爆发出耀目光芒。
随后“嘭”的一声爆炸,炸的地动山摇,连空气都在震动。
震动中,血修罗屈指一弹,弹出个泡泡,将三人罩住。
随后泡泡缩小,飞入水坑,水纹并无波动,泡泡直接穿透冰层,落在下方的山洞中。
泡泡破碎之后,血修罗的脸色已是极为惨白,心情却很美妙,赞叹一句“这蜃境之壁的厚度,至少是普通梦境的几十倍。”
此行果然不虚,长见识了。
“你们还真进来了……”阿木终于可以收回举的酸胀的手臂,惊喜的看着他们。
尤其是血修罗手里的梦剑。
项海葵抬头望着山洞顶部,完全看不到冰泉的踪影,又看向那个清秀少年“阿木,你那位同伴……绝代高手还没回来?”
她此次折返冰泉山时,绝代高手就已经不在山洞里了。
说是有一头怪兽朝着这座山的方向奔来,怕撞山之后与她失去联系,绝代高手出去杀怪兽了。
阿木道“他还在杀啊。”
项海葵微惊,在这交叉点上两边时间是同步的,杀只怪兽杀了十来天还没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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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苦着脸“蜃境里的怪物一个比一个凶残,要不然我也不会和他结伴,整天忍受他的坏脾气了。”
听到“凶残”两字,项海葵生出跃跃欲试的心思。
天狂也在匣中跳跃,同样兴奋起来。
虽已满级,但天狂一点儿养老的心思都没有,还是耐不住一颗打打杀杀和看热闹的心。
最近几个月项海葵一直在养伤,没怎么动过剑,明显感觉它在闹情绪。
嘲讽她一个八品的废物,配不上满级的神剑。
“咦……”血修罗忽然发出声音。
项海葵扭头“怎么啦前辈?”
血修罗拢起眉头,他完全感知不到现实世界了。
收回盯着手中长剑的视线,他侧目看向阴长黎“你是不是也发现了问题?”
“嗯。”阴长黎落地后始终在分析灵气构成。
血修罗询问阿木“你们误入此地,怎么分辨是蜃境而不是普通梦境?”
阿木道“我俩被困在这几十年,谁睡觉能睡这么久?哪怕一梦千年,时间不作准,梦境的版图和怪兽的力量,是同做梦之人的灵力有关,这里的疆土无穷无尽,诸位可以出去感受一下威力……”
“我没说弱,我是认为太强了,能进不能出。”血修罗从未入过这般强悍的梦境。
充满暴戾之气,令他剑上的流光不断被腐蚀。
梦剑跟了他数千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它在恐惧。
血修罗做出判断“这里绝对不是随便一位大佬拿着蜃珠,借用法术,就能造出的梦境。”
一百个大佬都未必办得到。
阴长黎难得附和他“难怪几十年了他们都找不到出口,按照蜃境来找,再过几千年也找不到。”
所以说这里并不是蜃境,项海葵目光一冷,本想质问阿木为何欺骗她,但想了想,这和阿木没关系。
她先前听到阿木和绝代高手说话,属于意外情况。
他二人的确以为身在蜃境。
再说了,血修罗能以梦剑开辟通道,这里一定与“梦”有关。
阿木吃惊“那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说着,他往山洞外疾步而去,“几位不妨先出来看看?”
项海葵追着他走出山洞,一出洞门,她便瞪大双眼,露出了没见识的表情。
只见流火纷飞,远处站着一位石头巨人,身体表面坑坑洼洼,颜色各有不同。
项海葵将神识拉进一些,那成片的绿色是树木,蓝色的是湖泊……
竟是一座人形山!
它出一拳,湖水似巨浪飞出,攻击的目标正是绝代高手。
难怪怕它会将山撞坏,他们容身的这座小山直接就能被它给踩平了吧。
也难怪打了十几天还打不死。
“不能用凶残来形容吧。”项海葵额角青筋直跳。
“它只是块头大,属于可以对付的怪物。”阿木解释,“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的一些怪物只能躲藏。”
正与巨人斗法的绝代高手感应到灵气波动,朝他们望过来。
稍一分心,险些被巨人吐出的草木藤抽到。
“太久没运动了,我来活动活动筋骨。”项海葵说着话,朝巨人的方向冲去。
她也观察出这巨人属于力量型,对付简单粗暴的力量怪物,还是得用简单粗暴的办法。
而绝代高手名字起的挺“战士”,实际上是个“法师”。
谁能想到长了一张这般英武容貌的男人,打起架居然漫天花瓣雨。
看来是个花妖。
怪不得总怀疑女人“馋”他,倒也不是过于自恋。
阿木惊道“姑娘不可……”
她瞧上去刚步入九品,要知道绝代高手是渡劫中期,都十分吃力。
阴长黎不阻拦“小心。”
“不要过来!”绝代高手确实已经应接不暇,不想再分心保护她。
却见她越跑越快,一个冲刺之后,足下一点,飞身而起,瞬间化为一条通黑的蛟龙。
蛟龙冲向巨人,调整好角度之后,身躯逐渐膨胀“躲着点!”
此话是冲着绝代高手喊的。
随后便是“轰隆”巨响,蛟龙撞在那石头巨人脖子上。
巨人被撞的向后趔趄,踩的大地震颤。
蛟龙同样有点儿晕头转向的模样,在空中甩甩头,再次撞过去,这次直接将石头巨人的脑袋从脖子上撞飞出去!
莫说阿木和绝代高手一脸惊骇,连身为半个同门的血修罗都有点难以置信“她的天狂几重了?”
血修罗从前约人切磋,曾约过天狂剑主。差不多八品修为,狂意七重,力连项海葵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阴长黎目望蛟龙将巨人的两条手臂也撞断“已满。”
血修罗嘴角一抽“开玩笑吧?”
阴长黎没有回答,看着蛟龙落地,化为人形,由远及近的飞回来“感觉如何?”
绝代高手慢她一步回来,阿木已经忍不住朝他喊“他们说这里不是蜃境!”
“怎么会?”绝代高手顿时有些怀疑他们的能力。
但持剑的血修罗只差半步合道,修为比他还高。
而瞧着光风霁月的阴长黎,根本窥探不出修为。
三人中修为最低的项海葵,刚刚令他吃惊过,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平复心情。
血修罗收回窥探项海葵的目光,问阴长黎“你怎么看?”
阴长黎将问题抛回去“你怎么看?”
血修罗道“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你的确比我更见多识广啊。”
公认的智者不开口,他说出来万一被打脸了怎么办?
项海葵不想看他俩踢皮球“术业有专攻,血前辈您说吧。”
阴长黎大方承认“没错,我对‘梦境’的知识仅有宽度,必定不及你于此道的深度。”
这话说的血修罗受用极了,也不卖关子“若我感知无误,应该是噩梦之狱,牢狱的狱。”
项海葵三人异口同声的重复一遍“噩梦之狱?”
“世间知之者甚少,但恰好我的梦剑里有记载。”血修罗提了提手中剑,看向项海葵,“铸剑老祖正是因为误入过噩梦之狱,才生出打造梦剑的念头。”
梦有美梦,也有噩梦。
噩梦之中往往充斥着暴戾、恐惧等诸多负面情绪。
过于强烈的噩梦,做梦之人醒来,哪怕梦境崩塌,这些负面力量仍旧无法消散,便会流向噩梦之狱。
项海葵初次听闻“我经常做噩梦,这里是不是也有我的噩梦之力?”
搞不好还能看到梦里那些追了自己三百条街的怪物?
做梦时难以自控总也干不过,真想反虐回去。
“说不准。”血修罗抱着手臂,“噩梦之狱不止一个,多了去了,不然芸芸众生那么多噩梦之力,哪能承受得住。”
项海葵“有承受极限?”
血修罗“自然的,抵达承受极限之后,就会被天道清除掉,生出新的来。”
“会被清除掉??”一听这话,阿木变了脸色,“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出去的路,留在这可能会随着一起湮灭?”
血修罗“应该是。”
绝代高手皱起眉头,朝项海葵抱了抱拳“对不起了,我们真以为这里只是蜃境……”
“不关你们的事。”项海葵会入内原本也不是为了救他们。
她也朝血修罗抱了抱拳“对不住了。”
血修罗摆摆手“你对不住我什么?是我需要谢你令我有机会来此,对我来说这里是宝地。”
项海葵瞧他从容澹定的模样,八成知道出去的办法。
果然,他挑着眉问“阴长黎,你知道出去的法子么?”
血修罗观察阴长黎,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关于噩梦之狱的存在,这家伙明显也是第一次听说。
就连他自己都是步入渡劫,解封梦剑更高一层剑意时才知道的。
知道后曾试着寻找过,完全无法捕捉。
来此地,还真是得靠机缘巧合。
阴长黎思忖片刻“去找这片噩梦空间的伴生灵,噩梦之力既然是流进来的,那么一定有个流入通道,伴生灵应该会守着这个通道。”
他的确是第一次听说噩梦之狱,但得知原理之后,许多东西都是大同小异。
血修罗悻悻然,追问;“那你知道怎么找伴生灵吗?”
不等阴长黎回答,他将手中剑朝天空抛去。梦剑轰然散开,化为一堆五颜六色的弧光,向四面八方散去。
……
不知他是怎样确定的,开始追踪其中一道弧光。
项海葵则随阴长黎坐着一根玉笛上,追着血修罗跑。
这噩梦之狱山河颠倒,奇形怪状,项海葵看的目不暇接,心道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小葵。”阴长黎喊她。
“嗯?”她正打量下方一只怪物。
阴长黎默了默“可能要令你失望了,这里的气和我们世界里的类似……从通道出去后,应该不在隔壁三千界,我暂时无法带你回你的故乡。”
“总有办法的。”失望的确有一点,但项海葵此时好奇心正重。
“嗯。”
“那阿木和绝代高手分明是隔壁世界的,怎么会进来?”
“机缘吧,他俩不是从通道进来的,这里易进难出,若不是遇到你,若不是有修梦剑的血修罗,他俩会被困到死。”
阴长黎轻轻拍了一下项海葵的肩,“你仔细看那少年的飞行法器。”
他俩也在追着血修罗,绝代高手的飞行法器是片花瓣,阿木则骑在一只木隼背上。
项海葵“怎么了?”
阴长黎“听闻当年那位送宝物来的大佬,骑的也是木榫。”
项海葵微讶“可能是那位前辈的后人?”
阴长黎笑道“你瞧,这就是结个善缘的意义,不知何时便得了善果。”
项海葵睨他一眼“您终于肯承认人家是来扶贫做好事、不是来扔垃圾的了?”
阴长黎抿了抿唇。
项海葵晃晃腿“前辈,您知道您和失忆时的您,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她许久没提过“他”和“他”了,阴长黎以为她已经将两者融合“失忆时我的眼睛里只有你,现在还有其它。”
立刻强调,“可重要性并没有任何变化。”
项海葵明白。
她的确可以将两个老板合二为一了。
不是从现在的阴长黎身上,找到了更多奶狗老板的影子。
与此相反,奶狗老板的影子越来越少。
青涩少年总是会长大,变成一个狗男人。
但项海葵越来越多的,从阴长黎身上感受到了奶狗老板曾经对自己的爱。
体现在方方面面的细节之上,做不得假。
奶狗的表现形式更外放。
狗男人则更内敛。
但从本质上是一致的,她会体得到。
“不,是您失忆时善良的一塌煳涂,想问题简单又美好。我时刻都不敢离开您身边,生怕您被坏人骗走了。”项海葵低头看脚尖,“现在……”
“我……”
“不用解释。”项海葵都明白,“我不认为从前更好,但现在却是两个极端。”
阴长黎凝视她的侧脸“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感慨?”
不会是“扶贫”和“扔垃圾”的猜测之故。
“我爹丢了神箭之力,您说他往后永远是普通人了。”项海葵道,“您连藏了那么久的秘密都不瞒我,在我爹丢失神箭之力的原因上却支支吾吾,看向我时,眼神有点可怜我……加上之前您问过不少关于我娘的事情……”
阴长黎明白她猜到了一些,怕她乱想反而更不好,索性道“你娘或者死于窃贼之手,或者她就是那个窃贼……”
听他讲完猜想,项海葵抬头“那么,有没有其他可能,我娘的死仅仅是正常的生老病死,我爹遭受打击之际,那“匣子”出现波动,有高人发觉,才被夺走的。”
“再或者根本不存在“窃贼”,我爹因为生下我,自然而然丧失了神箭之力。譬如你们山海鲲鹏族,生来是条鱼,繁衍过子女就会化为鸟,永远失去了在水中生存的能力。”
“可能性非常多不是吗?”
阴长黎“嗯”一声“是的,可能性很多。你说的我也都想过,只是挑了其中最有可能的……”
项海葵朝他歪了歪头“怎么就这两种最惨最苦逼的最有可能?”
“大概是……”阴长黎被她的目光盯的生出几分不自在,微微垂睫,“大概是见惯了。”
见惯杀人越货。
也见惯了美人计。
“但我觉着吧……”项海葵发现阴长黎自信之下,有时潜藏着蛮深的悲观。
他之所以认为这两种猜测最有可能,是因为这两种猜测对她造成的伤害最大。
他想着想着,连她日后的伤心痛苦都给安排上了。
明明还没影的事儿,却成为他一桩心事,堆积在心底。
这不是找罪受吗?
她生出几分趁机与他谈谈心的念头。
但她除了骂人特别利索,其他的语言表达能力都不行啊。
想的头秃,她放弃了“沟通技巧”,平铺直叙“其实您就是比较悲观,从前您失忆那会儿,我就发现了。”
阴长黎绷直嵴背。
两人都是侧坐在玉笛上的,只隔了一个肩膀的距离,项海葵掰着手指头伸到他眼前“看到落叶离枝,您就开始伤悲春秋。瞧见湖里死了一只鸳鸯,您就在那感叹生离死别……”
阴长黎默默听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那像你,将另一只鸳鸯也宰掉,一锅炖了,吃的肚儿圆,还美其名曰让它们‘生死相随’,便是乐观了?”
项海葵愣了愣,恶狠狠道“我好心劝您,您怎么讥讽我!”
“没有。”阴长黎哭笑不得的摇头。
只是她突然提起,令他想起当时的事儿。
项海葵道“旁的我不知,反正我娘绝不会对我爹有所图谋。我那会儿年纪虽小,也是记事儿的。我娘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居家小女人,因为家里穷,扣扣索索,精打细算,买菜时一毛钱……一个铜板都会和人讲半天。”
所以项海葵对项衡说起魔鬼城青霓魔君爱慕他时,项衡忽然就很惆怅的提及项海葵的母亲来。
无非是遗憾沉芸跟了他多少年,就穷了多少年。
“我可以跟您打个赌,我娘没问题。”
阴长黎忙不迭点头,不与她争论。
项海葵忽又拧着眉头道“您那个猜测还有一点我很难理解,我娘如果是某个邪魔物种,而我爹是支箭,怎么能生出我这种纯人类?”
两个不同物种,生出与他们都不沾边的第三类物种?
怕讲原理她听不懂,阴长黎举一个贴近她生活常识的例子“马和驴结合,生出的是骡子。”
项海葵一霎黑了脸,脚尖朝他脚踝踢去“会不会说话,怎么还骂人呢!”
……
几人在噩梦之狱飞了将近两个月,血修罗这只领头羊不愧常年游走于梦境,凭借风骚走位,能避开大半飞禽类怪物。
然而新奇感丧失之后,项海葵快要飞吐了。
血修罗终于开始降落,落在一片丛林外“伴生灵应该就住此地。”
“我觉着也是。”项海葵从高空俯瞰时,就看到了丛林正中一一连十几座气派恢弘的宫殿,宫殿外以及丛林方圆,到处都是巡逻的怪物,颇有规模和规矩。
看来伴生灵是将自己当君主了。
在这噩梦之狱,它还真是君主。
她询问几人“现在怎么说?咱们直接拜见,它应该不会将咱们送出去吧?”
噩梦之狱充斥着暴戾之气,总感觉着作为此地主人,伴生灵估计也不会多好说话。
绝代高手和阿木一声不吭,完全不刷一丁点儿存在感。在梦境里待了几十年,找不到出口便罢了,连是什么地方都没搞清楚,真是没脸发表任何意见。
血修罗一边擦拭着梦剑上的腐蚀物,一边道“通常都是先礼后兵,但我得提醒大家,这处噩梦之狱存在的时间应该很久了,伴生灵的力量不容小觑……”
“你想说你打不过。”阴长黎无情的揭露他的言外之意,“没什么好丢脸的,我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灵物,不确定能不能赢。”
休眠苏醒至今,他的修为恢复到九成。
没圆满之前,确实会少一分底气。
血修罗刚要讥讽他,又听他道“但与之战个平手,我认为问题应该不大。”
“还是别了,万一那厮是个硬茬子,打不过就玉石俱焚,可真要命了。咱们的目标只是出去,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血修罗决定不给他表现的机会,“所以我的建议是,咱们偷偷潜入内,分散寻找,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通道口。”
他抬臂遥遥指过去,“但最后排那座宫殿不要去,伴生灵在内。”
阴长黎颔首“它似乎元气大伤,正在闭关。”
血修罗“且闭关有一阵子了,咱们收敛点儿气息,估摸着不容易被它发现。”
阿木完全不知道他们怎么判断出来的“万一通道口就在它闭关的宫殿内呢?”
隔着重重怪兽守卫,项海葵眺望远方连成片的宫殿“那就是咱们运气不好,唯有动手了!”
阿木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希望咱们可以走大运。”
话是这样说,他从项海葵脸上压根儿没瞧见一点担忧,她的眼底甚至还浮现出不加遮掩的兴奋。
众人做出决定之后,阿木从腰间的布袋子里摸出一只木制蜈蚣,“一路都没帮上什么忙,我想,它可以派上用场。”
项海葵好奇的看着他将木蜈蚣放在地上,瞬间在地上钻了个洞。
等下去洞里,项海葵惊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木蜈蚣已经在丛林边缘向中心宫殿挖出一条笔直的甬道。
丛林上方的怪物们半点也没察觉。
这省了众人不少功夫,能够从甬道一路走到宫殿下方。
分散去寻找通道之前,绝代高手拿出五朵喇叭花“用此物可以随时传音,咱们彼此都能听到。”
连麦群聊啊这是,项海葵收下喇叭花之后,变身壁虎大的小蛟龙从地下爬上去。
她的修为不如他们,还是变身稳妥。
“等等。”阴长黎私下传音喊住血修罗。
血修罗“干嘛?”
阴长黎“你们去找,我去后排那座宫殿盯着伴生灵,以防万一。稍后找到通道之后若是出现意外,我会绊住它,你什么都不必管,打开通道带他们离开。”
血修罗顿了顿“你懂得出噩梦之狱的办法?”
阴长黎“不懂,但还从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困住我。”
前提是没有后顾之忧。
“行。”
……
项海葵在宫殿里爬来爬去,挨个房间的找,一直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直到她步入一条走廊,感知附近的气场很强,令她有股强烈的不适感。
她感应着这股气场来到一间密室前,使用阴长黎给的隐身符,穿越密室禁制。
这种隐身符虽好,效果仅有一瞬,入内后立刻显形。
“这间房有古怪。”项海葵通过喇叭花传音。
——“哪里古怪?”
血修罗的声音。
项海葵“有股极强的压力,压的我喘不上气。”
不得不从壁虎龙变回人身。
“房间内空空荡荡,正中央的地板上镶嵌着一面铜镜。”
直径得有一米左右,“铜镜边缘凋满了符文,瞧着像是一个阵盘。”
项海葵跃跃欲试的朝阵盘伸出脚。
——“扔一颗灵珠上去试试。”血修罗又说。
“好。”
项海葵将脚缩回来,摸出一颗灵珠扔上铜镜。
像弹珠落地,“哒哒哒”连跳几下。
等了一会儿。
“好像没反应……”
她便又扔了一颗,这次仅听一声“哒!”,铜镜边框上的符文骤然亮起!
项海葵瞬间释放剑气保护自己,且疾步连退,看着铜镜朝上射出一束金光。
金光在天花板上由点及面的逸散,逐渐有影像出现在光面上。
项海葵仰着头,瞳孔越缩越紧。
影像所呈现的,是一座由几十根玉柱支撑而起的、空旷庄严的宫殿。
还是以上首“主人”的视角,视线直通远处殿门,故而能看到中间位置盘膝坐着一个人——景然!
“阴长黎!”项海葵通过喇叭花传音,声音略微急促,“我看到帝君了……”
——“嗯?”
“他在打坐,瞧着地点不像寝宫。”
项海葵仔细描述着环境,太过出乎预料,一时间连她和景然的私人恩怨都顾不得多想了,“这处噩梦之狱的通道,竟然是连接上界的?”
话音落了半响才听见阴长黎说话,他的声音同样充满疑惑。
——“怎么回事,听上去像是天族供奉玄天镜的天道宫,就算噩梦之狱连接上界,也不该在神宫……”
“玄天镜?”项海葵知道这面神镜,景然之前和她提过。
是天族的镇族之宝,拿来问卜吉凶用的。
——“难道天族……不可能,舒罗耶从没提过噩梦之狱……”
项海葵听他语气凝重,来不及问,头顶镜光里的景然骤然睁开一双冷厉的眼。
……
景然收回护体金光,朝上首供奉的玄天镜望去,冷澹的表情倏地松动,浮现出一丝讶异。
他起身朝玄天镜走去。
这面神镜通常只会浮现字,今日怎么出现了人影?
虽有些模模煳煳,却能看出颇像项海葵,蓝色纱衣,丸子头,身后背着凋花的木制剑匣。
“镜灵?”
景然停在玄天镜前,冷笑道,“你变成这幅模样是做什么?讥讽我转世渡劫,因她而功亏于溃?”
镜子里的项海葵一动不动,抿紧双唇,保持沉默。
第93章 理由
项海葵并不是怕景然。
摸不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真有点儿懵。
怕被景然从眼神和表情瞧出端倪, 项海葵尽量维持着高冷冰山脸。一边仰着头与景然对视, 一边继续通过喇叭花与阴长黎传音, “不只我能看见帝君,他也能看到我……他似乎称呼我镜灵?玄天镜灵?”
阴长黎没有回答。
喇叭花是群聊工具,另外三人像是被屏蔽了似的,一句也不插嘴。
景然见镜中人石凋一般动也不动“镜灵?”
项海葵的担忧是多余的,她从天花板上的镜光能看到天道殿的全貌, 高清画质的那种。
而景然通过面前的玄天镜, 连她的脸都看不清, 更何况她的眼神。
“不是镜灵?”
此刻不只项海葵摸不着头脑, 景然亦十分迷惑。
他伸出手, 朝镜面摸过去。
项海葵屏住呼吸,生怕他的手可以穿透镜面。
如此一来,她或许会忍不住拔剑,将他的手臂砍下来。
最终, 景然的手指轻轻在镜面点了点,并未穿透玄天镜。
景然确定,是玄天镜自行开启了没有错。
镜中人应该不是镜灵吧, 问卜之时, 若玄天镜有指示,镜面一般会浮现出简短又晦涩的小字。
从没有出现过“画面”, 更别提镜灵现身。
景然收回按在镜面上的手指, 负于背后, 审视玄天镜“我继任帝君之位以来,只见你自行开启过两次,上次是警示舒罗耶可能会给我天族带来灭顶之灾,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浮现出项海葵的影子,究竟有何深意?
应不会那么无聊,故意讥讽他。
项海葵见景然凝眉思索的模样,心中越来越疑惑“前辈?”
——“我在。”阴长黎应道。
项海葵正想说话,屋内地板上镶嵌的铜镜忽然失色,上方反射而出的镜光也于刹那散去。
一切归于平静。
“消失了……?”项海微微愣,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是靠门站着的。
一股力量从门外涌动入内。
项海葵目光骤凛,取剑之前听见喇叭花里血修罗的声音“项姑娘,是我。”
松口气,她让出门后空地。
血修罗穿门而过,疾步去往铜镜处,抱着剑蹲下|身开始研究“怎么会通向上界,不应该啊。”
血修罗对上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却也不少,他们这些有机会合道、去往上界的人,都提前被寒栖招揽过。
尤其是他与阴长黎有仇,寒栖更是不会放过。
只不过血修罗没答应。
研究半响,他赞叹“好古老的符文,阴长黎,我估计连你都不一定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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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葵走过去一同蹲下,先抬头望一眼天花板“这里究竟是不是去往现实世界的通道?”
血修罗沉吟“噩梦之狱是自然存在的,噩梦之力向这里流淌,如同清气上升,浊气下沉,也属于自然现象,用不着专门设置一个法阵吧?”
项海葵琢磨“以您的猜测,这里和天族的玄天镜并非自然相连,是伴生灵使用某种古老法阵,强行连接在了一起?”
“我可不是随便猜测。”血修罗给她一个“十拿九稳”的眼神,“妹子,镜子这东西本身就容易聚阴聚阳,且还特别常见,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根据梦剑内铸剑老祖的手书,他怀疑人类的噩梦之力,就是经由镜子吸纳,慢慢汇聚,尔后流入噩梦之狱的。”
项海葵认真听着,时不时总抬头看一眼天花板。
听上去镜子背后像是都有一根管子,类似天然气管道。
血修罗“所以家中镜子的摆放,门道多的是,若与周遭气场相合,那便能吸收人的负能量。若摆放的与周遭气场不和,非但吸收不了,镜子内的负能量,还可能会泄露出来……”
天族的玄天镜再厉害,也是一面镜子。
但凡是镜子,对于噩梦之狱的伴生灵来讲,都是有希望“攻破”的。
“阴前辈……”项海葵传音,“莫非玄天镜所预示的吉凶祸福,与天道无关,都是来自伴生灵?”
——“有这种可能。”阴长黎沉闷的答。
“那天族人自己知道吗?他们的镇族之宝并不是一面神镜,而是魔镜?”
项海葵认为他们不知道。
至少景然不知道。
提起他们天族,提起玄天镜,他那副骄傲的模样不是伪装出来的。
不,她问的不严谨。
应该说最近六、七代的帝君知道不知道,他们的“神镜”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魔镜”。
阴长黎不久之前才刚刚和她讲过舒罗耶打造神器的经历。
提过舒罗耶认为天族的路越走越偏。
“灵感”让他们无欲,天族的先祖们也确实无欲无求,几代之前,才开始变的嗜杀成性,唯天族独尊。
原来背后还潜藏着一个推手?
玄天镜的力量越来越弱之后,被噩梦之狱的伴生灵攻破,伴生灵假扮起“天道”?
在帝君们遇事不决时,故意给予错误的预示,将各族局势朝着逐渐恶劣的趋势推动?
伴生灵有这种能力吗?
应该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作为吸纳噩梦的梦境领主,它可以从很多人的梦中,提炼出不少秘密。
比如,当年舒罗耶的噩梦不小心流入了这片噩梦之狱。
那会儿,他正在打造建立空间通道的神箭,因为担忧与大世界接轨之后的风险,在他的噩梦中,他成为了一个疯子,手持一柄大杀器,将整个天族灭族。
于是伴生灵便做出预警,告诉景然,舒罗耶可能正在制造一个毁灭天族的神器。
景然一调查,舒罗耶近来似乎真的在打造什么宝贝,自然而然就信了。
加上本来就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怎么可能会怀疑?
“阴前辈?”
项海葵都在脑海里寻思大半天了,也没听见阴长黎回应。
只听见一阵隆隆雷声的回音,由远及近传递而来。
“糟糕!”血修罗眉头一蹙,旋即起身,往后排宫殿方向望去,“伴生灵醒来了,估计是这里的法阵开启,它感应到了。”
因为阴长黎正在守着它,将它拦下了。“真是倒霉,看这情况,咱们想离开只能靠杀出去了。”
项海葵跟着他起身,地面陡然一阵剧烈晃动,她险些撞在血修罗身上。
她已经感觉到,伴生灵闭关的宫殿像是一个正在喷发的火山口,两股浩荡的力量相撞之后,开始向周围飞溅、横扫。
阴长黎和伴生灵交手了。
就算伴生灵没被惊醒,阴长黎不可能就这么偷偷摸摸的离开。
天族和山海族开战,少不了这家伙在背后推波助澜,唯恐天下不乱。
再一个,舒罗耶造神器是它预的警,它也算半个凶手。
无论哪一个,对阴长黎来说都是生死大仇,怎么可能放过它!
——“你们过来我这里。”阴长黎抽空传音。
“走!”血修罗身体虚化,穿门而出。
项海葵再使用一张隐身符,也穿门而出。
离开密室,进入走廊之后,不仅地面动荡之感愈发强烈,还有股浓烈的暴戾之气迎面冲来。
是宫殿外部巡逻的守卫得到伴生灵的指示,冲了进来。
从暴戾之气的浓度来分析,数目非常可观。
有强有弱,弱的打头阵,强的在后。
“你上,我保存实力。”血修罗原本是冲在前的,倏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到项海葵身后。
项海葵也停下脚步。
血修罗推了一下她背后的剑匣“不是我坑你,这只伴生灵连天族都敢坑,实力应该已经超出‘不容小觑”的范围,阴长黎未必打得过。咱们这些人里,也就我还能帮把手了。”
项海葵“我明白,我在分析地形。”
从走廊出去就是开阔的大厅,一挑多的时候,位置越狭窄对她越有利,这样就不需要担心什么围攻啊、偷袭啊、走位啊。
“就在这等着它们冲进走廊,我们再冲出去。”
她将胸脯当胸肌,拍了一下,“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血修罗嘴角微抽“你还真是很喜欢用简单粗暴来解决问题。”
项海葵挑眉“您这话逻辑不对,是能用粗暴解决的简单问题,为什么非得耗费脑力呢?”
血修罗摸了摸下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说着话,那些怪兽守卫已经冲进走廊。
冲在最前面的怪兽,像是蝎子和蜈蚣的结合体,高举斧头,闪耀的紫色电弧,颇有噼山开路的气势。
项海葵开启剑匣,天狂并未出鞘,仅是剑气喷涌而出。
项海葵第一次尝试操控剑气,是在和阴长黎双修之后。
那时候她才刚刚可以操控一道剑气,正常的步骤是运用熟练之后,开始尝试同时操控两道剑气。
一道和两道,瞧着差别不大,却需要将自己的神识分为两半,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而项海葵跳过操控两道剑气,直接将天狂剑气打散,分化成几十道。
打从阴长黎将她接来这个世界开始,她能力的提升,都处于重压之下。
以至于她已经养成了习惯,喜欢铤而走险,喜欢绝处逢生。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正分散神识时,血修罗瞧一眼自己手中梦剑上的腐锈,颇为担忧,于是拍拍她的肩膀“算了你退后,还是我来吧,这些怪兽身上的暴戾气息虽都不重,但集中在一起爆发也很可怕……”
项海葵“没事,我对付的了,您还是保存实力。”
血修罗“我是怕你控制不住天狂,这些暴戾会影响你的心境……”
从前那些天狂剑主,自身修为比天狂等级还高时,都容易被狂意冲昏头脑,疯疯癫癫。
何况项海葵的天狂已经满级。
“我可不想等你杀完这些妖兽,失了控,还得我来控制你,那便得不偿失了。”
“没问题的。”项海葵笃定,“前辈放心,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哪来的自信?”血修罗蹙着眉。
这一代天狂剑主,好像确实不太一样。
项海葵“这不是自信,我是天狂剑主啊,就得这么狂!”
血修罗……
不一样个屁,一模一样。
嗖……!
数十道剑气在项海葵的操控下,向前一哄而去,似无孔不入的针,刺入那些怪兽体内。
狂意在它们体内膨胀,砰砰砰,将它们炸成一蓬蓬的血雾。
空气中并没有血腥味儿,正是血修罗所言,它们没有真实肉身,都是由噩梦所产生的黑暗之力凝结而成。
剑匣内的剑气释放完了之后,项海葵向前冲去,身化蛟龙。
血盆大口一张,一声咆哮,剑气自口中喷涌而出,又死了一大片。
然后,便是用头上两根峥嵘龙角一路顶过去,扎山楂似的,扎死一片,还串成两串。
血修罗在后方看的眼皮儿直跳。
万分感谢当年阴长黎给了他梦剑,而非天狂。
就这么一路踩着怪兽的尸体杀出走廊,短时间内能赶来的怪兽基本都被杀死了。
逃离宫殿后,在外面与绝代高手两人会和,杀起来更轻松。
但数量实在太多,他们边打边向伴生灵所在的宫殿逃去。
那座宫殿的上方,阴长黎正浮在半空中,衣袂飘飘,神情冷肃。
项海葵多打量他几眼。
得知景然这种骄傲狂妄之人,居然一直在被一个噩梦伴生灵欺骗时,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一时间特别想笑。
但想想此事给阴长黎带来的灾难,她哪里还能笑的出来。
而那只伴生灵,此刻与阴长黎相距大约二十丈左右。
这家伙有头有脸没五官,皮肤透明且薄,感觉一戳就破,血管经脉若隐若现,像极了一个人形水母。
两人瞧着都没动手的样子,遥遥相对,但周围的空气已被两人的气息搅动的似激流一般。
闭上眼睛,彷佛可以听到大海冲击礁石的声音。
项海葵将神识递过去,距离他们甚远时,就像触角触碰到了烙铁,烫的她一个激灵。
阴长黎喊他们过来,正是这个道理。
他与伴生灵斗法所产生的力量,普通怪兽们根本无法靠近。
“阴长黎,我要说几遍你才相信?”
伴生灵开口说话,声音十分中性,听不出男女。
“我连接玄天镜,只是想要得到天族帝君开启玄天镜时所释放的精气神,这些力量能够使我从灵体进化成实体,就是如此简单。”
阴长黎冷漠以对。
周身气场不减,全面压制住伴生灵。
但也只能压制,无法再进一步。
伴生灵不挣扎也不让步,任由两股力量在两人之间拉锯“天族的玄天镜年代久远,早已经失去灵力,我要让他们相信我,当然要主动做出一些预示。”
“比如舒罗耶制造神器,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他的死,是帝君的选择,并不是我授意的。你想想就该知道,我假扮天道,若在玄天镜上写出让他去杀兄这种话,他难道不会怀疑吗?”
阴长黎沉声“那当年天族与我山海族开战时,你怎就预示‘可战’?”
伴生灵冷笑“你如何知道我说的是可战?前帝君在占卜之时,是一个人来的神殿。他占卜的问题是,天族若对山海族开战,会得到一个什么结果,我给出的答桉是‘后患无穷’四个字。但你知道他怎么解释的,他说玄天镜认为留下山海族将后患无穷,必须尽早铲除。”
“我得知后,冒着被识破的风险,主动开启玄天镜,又给出一个‘凶’字,他倒是好,又解释成凶兽必除,你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
阴长黎微微垂睫,似在思索。
伴生灵触手般的头发随气流飞舞“当权力在手,**扩张,没有人可以阻拦住他们的脚步,他们可以寻找任何理由和借口,骗过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
阴长黎仍旧不语。
伴生灵“再说天族行事作风的改变,又与我何干?从古至今,生命轮回不止,朝代兴亡更替,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最初天族无欲无求,那是因为世界仍是蛮荒,现在呢?连质朴的人族都开始勾心斗角,你还指望高高在上的天族始终保持初心?”
此时,血修罗犹犹豫豫的插嘴“阴长黎,你是不是怀疑它挑起各族战争,是为了制造更多暴戾之气拿来修炼?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噩梦之狱是有承受极限的,若流入的噩梦超出极限,这处噩梦之狱会崩溃,会被清除掉?”
阿木印象深刻,先迫不及待的点头“你说过。”
项海葵也想起来了,血修罗是想告诉阴长黎,伴生灵挑起各族战争,对它没有好处,反而有坏处。
掀起战争之后,伴随着大规模的杀戮和死亡,会有越来越多的噩梦之力涌入,反而会加速梦狱崩溃,伴生灵也会跟着消亡。
这条证据摆在眼前,项海葵几乎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伴生灵的辩解。
她也不用想的太投入,反正阴长黎肯定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没错,我总不会自掘坟墓吧?”伴生灵点了点头,“旁的我都问心无愧,舒罗耶的死……我有些责任,你若非得替他报仇的话,我奉陪就是。”
言罢,又补充一句,“阴长黎,你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我终于明白了为何目中无人的帝君,面对你时,竟会如临大敌。但若不是我本就伤了元气,你未必与我有一战之力……”
“行了。”阴长黎不想听它废话的样子。
他释放出的力量开始回流。
不再与它硬拼。
阴长黎“你送我们离开,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伴生灵“送你们离开没问题,但我以拿通道强行绑定了玄天镜,你们想走,只有这一个出口。”
项海葵“这不是出口,是出殡吧?”
直通上界天道神宫,还有帝君在那守着,和送死没有区别。
项海葵那会儿和他拼命,不排除有“上头”的原因,冷静下来之后,虽不后悔,却明白自己的确有点冲动了。
她现在可不想因为那个渣渣丢了命。
血修罗第一个不信“不可能只有那一条路。”
“不信你们随便找。”伴生灵展开双臂,做出请便的姿态。
血修罗真去找了。
绝代高手和阿木也一起去找,他俩虽不知“帝君”是谁,但听墙角听了半天,多少明白是个狠角色。
“我有一个想法。”
阴长黎与伴生灵对峙时,她无法传音。
现在两人之间的对抗减少了许多,她尝试传音给阴长黎“我有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阴长黎也不知在想什么,回她话时有些迟缓“嗯?”
项海葵道“帝君不是将我认成玄天镜灵了吗,不如我们将错就错,让伴生灵将我送出去,我假扮玄天镜灵……”
阴长黎立刻制止“不行。天道神宫暗卫重重,就算你能骗过帝君,我们出去依然会被发现,我逃走不是问题,带着你们没有绝对的把握……”
项海葵打断“我不打算逃。”
阴长黎居高临下看过来,目光充满疑问。
项海葵刚张开嘴。
他问“你想借用镜灵的身份,去帝君的闻天宫偷你师父的阵盘?”
项海葵给他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以示嘉奖。
山海族那些被封印的大佬们,封印阵盘都在闻天宫内放着,由帝君或者天族第一剑独孤壑守着。
绕过阵盘,阴长黎想救出他们也是可以的,需要一个个的去囚禁地破阵。
这是个漫长又艰辛的过程。
阴长黎之所以还没开始,是想等修为完全恢复。
如果能将那些阵盘偷走,那便是一劳永逸。
阴长黎不同意“先不说帝君……小葵,以你对他的恼恨,你可能在他面前澹定自若?”
“当然能了。”项海葵想想都开心,哪来的恼恨,“这次我可不是去他面前装孙子,我是假扮他的天道爸爸啊!”
第94章 灵鹤
天狂似乎很赞同她的话, 在剑匣兴奋颤动。
对, 让帝君跪下叫爸爸!
“你乐什么?”项海葵搞不懂它,进度条早已全部拉满了,又不会再继续提升。
虽还能吸纳狂意,可现在剑内积攒的狂意,足够她变身几百次。
天狂才不管,颤动的更厉害。
项海葵彷佛听见它不屑的说:你以为我天天撺掇你, 是馋那点狂意令我升级吗?
历经一代代剑主,我缺过狂意?
何况你合道之后,我就会和你脱离,重新清零, 等待下一个倒霉蛋,满级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我天狂的剑生只有一个终极目标,那就是搞事情!
项海葵:……
起初,阴长黎以为她是为了救戚隐,忍痛去景然身边铤而走险。
看她的神情, 他明白自己多虑了。
项海葵继续劝:“这可是天赐良机, 千万不能错过!”
阴长黎当然知道是个好机会, 早在她提出之前他就想到了,但立刻被他否决。
“你真可以坦然面对他了?”他持怀疑态度。
“可以。”项海葵打包票。
原本她也以为不行。
如今想的却是为什么不行?
景然有那么重要吗?
并没有。
多少难翻越的山, 翻过之后, 也不过是身后一培土。
多少当时钻不出的牛角尖, 回头想一想, 才发现自己是个煞笔。
“真的, 我非但不觉得忍辱负重,甚至还非常期待。”项海葵强调,“我觉得去戏弄帝君,从他眼皮子底下偷东西,比一剑捅死他更能令我愉快。”
阴长黎沉默了下:“此事非同小可,容我想想。”
项海葵提醒:“别想太久。”
“嗯。”
这一想就没了下文。
直到几个时辰以后,血修罗将宫殿仔细搜索了一遍回来:“咱们想回去,确实只有上界那一条路。”
伴生灵似乎笑了一下。
阴长黎指着项海葵问:“血修罗,凭借你的梦剑,你可以打开通道送她回去么?”
他同意了,项海葵顿时精神抖擞。
血修罗微怔:“什么意思,送她去上界?”
项海葵:“对,我去帮你们开路!”
“不可以!”伴生灵应是猜到项海葵想做什么了,表现出极抗拒的情绪。
血修罗去搜寻出口时,它一直在与阴长黎在半空中僵持着。
阴长黎虽收了几分力,但两人之间的灵力拉锯仍在,它那触手般的长发始终被灵力波冲击的飞舞,此刻竟然全部垂了下来。
“你们这么做,帝君必定会怀疑玄天镜,我可能会失去供养。”它说。
阴长黎道:“我问的是他,不是问你。我只需压制住你,你还能管得着谁?”
项海葵也道:“你失去供养是肯定的了。”
既已知道实情,小白往后肯定不会再碰玄天镜。
血修罗也有点寻思过来项海葵想干什么了,一句“你疯了吧”险些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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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想她是天狂剑主,又觉得正常。
血修罗斟酌过后:“可以一试。”
阴长黎摇摇头:“你这个回答太没自信。”
血修罗当即拍胸脯;“没问题!”
阴长黎笑:“行。”
项海葵扬眉:“那咱们走吧。”
“等等,其实还有一条路走。”伴生灵再次开口,“通道虽然连接了玄天镜,但我这处梦狱与隔壁三千大世界里的十九洲之间存在裂隙,我愿意耗费法力,将你们送出梦狱,送去隔壁世界,凭阴长黎你的本事,应该不难从隔壁回来吧?”
咦,这不就是最初自己进入梦境世界的目的吗?可惜现在项海葵手上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阴长黎:“小葵……”
项海葵及时打断:“我要去偷我师父的阵盘,别劝我,没结果。”
“可是……”
“关于我回地球养老的心愿,往后总有办法,这话是不是您说的?”
阴长黎叹气,知道劝不住了:“好吧。”
项海葵指着绝代高手和阿木,看向伴生灵:“他们两个恰好是隔壁世界误入来的,您不如将他们送回家吧。”
伴生灵一甩手,似有愠怒:“你既坚持己见,我为何还要耗费法力?”
阴长黎加重对它的压制:“那你我就来算一算舒罗耶这笔账?”
伴生灵:……“看来这笔法力,不消耗是不行了。”
……
伴生灵很识时务,答应先送这两个异界人离开噩梦之狱。
阴长黎也不怕它耍诈,直接收回对它的压制。
它独自飘在半空中,开始凝结法阵。
阴长黎则落了地,落在项海葵身边,还是那句话:“想清楚了?”
“您难道认为只要您问的次数足够多,就能动摇我?”项海葵都说了八百遍了。
“姑娘。”临分别之前,阿木终于忍不住问,“你背后剑匣里的剑,是不是来自我们世界的入我剑门?”
“是。”项海葵回头看他,又指了下血修罗,“他的梦剑也是。只不过不同系列,我的天狂属于十二神剑。这些剑,都是很久之前从你们世界流传过来的……”
“原来是天狂啊。”阿木看向剑匣的眼睛亮了亮,听她说完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怪不得十二神剑少了四柄,很多年未见踪迹了。”
阿木赶紧对绝代高手道,“你不妨问问他们,天厌是不是有主了?”
项海葵不解:“嗯?”
绝代高手蹙眉:“我们花妖一族,天生是有香味的,但修成人身之后,香味儿便散去了。可我有个外甥叫做绝代风华,他是我姐姐和一个凡人生的孩子,落地便是人形,没有任何妖族的血统,可是……”
“可是他生来伴有异香,嗅到香味的人,多半都会对他生出好感……”
项海葵听的惊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万人迷体质?
绝代高手揉揉眉心:“因为分辨不出谁对他是出自真心,谁又是受了香味的蛊惑,他为此十分苦恼,满世界的找寻祛除香味的办法,已经失踪多年了……”
“绝代大哥和我聊起来时,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十二神剑之一的天厌。”阿木接着他的话道,“就像花妖散发香味,会招人喜爱,天厌剑恰恰相反,剑意有股‘臭味’,会惹人讨厌,导致剑主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厌弃。”
项海葵拍额头,果然十二神剑没有一个不坑爹的。
万人迷修炼天厌,两者综合,搞不好还真有奇效。
“但是天厌不在这里。”项海葵摊了摊手,“十二神剑当年只流传来三柄,天狂、天宝、天仁,都已经有剑主了。”
血修罗换只手提剑:“确实从未见过天厌剑。”
“天厌不在你们这里?”阿木有些惊讶,“可天厌消失的时间,和天狂它们好像是同时啊。”
“在的。”阴长黎开口。
项海葵与血修罗齐齐看向他。
惊讶过后,他们原本想问“在哪里”,又莫名觉得如果“在”,肯定在阴长黎的手里。
果不其然,听阴长黎笑道:“巧的很,天厌剑被我收藏了。”
项海葵:……
血修罗:……
两人木呆呆看着他抬起手臂,先给自己带了只手套,尔后手心翻转向上,浮现出一柄黑咕隆咚的长剑。
臭气熏天。
几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很扭曲。
阿木:“这就是天厌?”
早知有臭味,却没想到居然这么臭!
项海葵更是差点儿吐出来。
这柄剑就像是用臭水沟子里的烂泥巴捏出来的,黏煳煳湿哒哒,剑身不断往下滴落着黑泥。
是十二神剑没错了,天厌一出,天狂异常暴躁。
血修罗/干呕一声,捏着鼻子:“不是一直说只有三柄神剑吗,为何还有一柄?而且从未见过主人?”
“因为它叫天厌啊。”阴长黎惋惜道,“连它的同伴都嫌弃它,所以送剑来的前辈,将它与另外三柄分开了,埋在地下,等待有缘人。”
项海葵听见“埋在地下”四个字,眸光一闪,传音问道:“是您挖矿的时候挖出来的?”
阴长黎:“被天族派去做苦工的时候。”
那是还很小的时候啊,项海葵又问:“收藏至今?”
居然没送出去?
阴长黎轻轻咳嗽一声:“我自己练了。”
项海葵:??
阴长黎的笑容有几分尴尬:“是真的,那时候我只想从天族手中逃出去,挖到天厌剑时,我认为这是一个转机,是我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
项海葵沉默。
她明白这种心情,她得天狂之时也是如此。
阴长黎生怕她误会什么,解释道:“天厌剑有臭味,但剑主身上是没有臭味的,仅仅是散发出的剑意,会令人讨厌剑主,除此之外,修炼难度远远不及你的天狂。”
“弊端仅仅是不招人喜欢?”
“嗯。”
“怪不得。”项海葵偷瞄他一眼。
“怪不得讨厌我的人那么多?”阴长黎啼笑皆非,“你误会了,我早已满级合道,与天厌脱离,惹人讨厌不是它造成的。”
只是修炼天厌的过程里,阴长黎发现别人越讨厌他,剑的成长速度就会越快。
族破家亡,他想迅速成长起来,被动惹人讨厌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了。
他开始主动出击,锻炼出一身惹人讨厌的本事。
等他与天厌脱离之后,不再需要惹人讨厌,但多年来早已养成习惯,改都改不掉。
索性不改了,挺好的。
项海葵摸下巴,原来少年变成狗男人,背后也是有原因的。
阴长黎将剑递去给绝代高手:“此剑我收藏多年,如今既遇有缘人,便赠给你那外甥吧。”
绝代高手看着那柄流淌着黑泥的剑,额角青筋直抽搐,半响没有动作。
前辈赠剑是善举,他也带个手套去接,不太合适吧?
但这剑,他真是有点下不去手。
一咬牙,还是接了过去,连忙收进储物镯子里,一刹那间,他镯子内所有物品全部被腐蚀的报废。
和神剑相比,不值一提。
他掐了个诀,净手,拱手道:“我代我家外甥谢过前辈。”
“我劝你家外甥多想想清楚。”项海葵忍不住道。
……
伴生灵启动法阵将他们送走时,阴长黎问血修罗:“你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走,去隔壁大世界开开眼?”
血修罗摆手:“咱们的世界我都还没有看明白呢,我去异界开什么眼?再说了,又要天下大乱了吧,我好歹身为‘正道’剑尊,总得出点力才行。”
他的语气带了点儿难得的稳重,项海葵道:“您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偷山海族的封印阵盘?”
“您身为人族,非但不阻拦,还有想要帮我的意思,和寒栖比起来,您的思想觉悟不够啊。”项海葵调侃。
血修罗:“那是不可能和寒栖比,但我大半生都活在梦里,各族人各样的梦。我也经历过数之不尽的噩梦,在那些噩梦里,我见多了寒栖与帝君,但我从未见过阴长黎。”
他这句话是传音给项海葵的,没让阴长黎听见。
项海葵眉峰一扬:“我明白了,血前辈咱们是同道中人。”
“是吧,我也觉得我和姑娘一见如故!”血修罗忽然来了劲儿,继续传音,“这样吧,不如咱俩结拜为兄妹如何?”
“啊?”这个弯拐的项海葵猝不及防,“前辈,咱俩这岁数……”
“没听过忘年之交吗?”血修罗浑不在意,还瞥了阴长黎一眼,“有些人的年纪都能做我爷爷了,还想做你夫君呢。”
项海葵忽然开窍:“哦!其实您不是想当我大哥,是想当阴前辈大哥吧?!”
血修罗讪讪:“怎么会呢。”
然而事实上他正是如此盘算的。
成为阴长黎追妻路上的绊脚石估计是没指望了,能力不够,那不如助他追妻成功,当他大舅子!
“究竟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
项海葵才不上当。
……
等伴生灵将阿木两人送走之后,轮到项海葵。
又回到了那间镶嵌着铜镜的密室,依然是她孤身一人进去的。
该交代的注意事项,阴长黎已经反复说了许多遍,会遭遇的问题,他也提前预想了几百种。
但在项海葵离开噩梦之狱,从通道进入天道宫时,她仍觉得太简单了。
阴长黎虽满眼担忧,但答应的还是太快了。
毕竟此事在他看来,无疑是送她去上刀山下油锅。
只有一种情况下,他才可能如此。
留在噩梦之狱,或许比去帝君身边偷师父的阵盘更加危险?
项海葵想不通,难道伴生灵还潜藏着什么阴谋?
但阴长黎既然答应让她去偷阵盘,她就只需专注这一件事。
……
天道宫内。
玄天镜失去光芒以后,景然原地等待很久才回到原地继续打坐。
心却无法再静下来,揣测着玄天镜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也不知过去多久,玄天镜再次出现异动。
景然立即起身。
只见镜面渐渐被一层光雾笼罩,随后似被一柄利剑从中间划出一道口子,镜面开始撕裂,从镜面之下朝外爆射出一团光芒。
光芒刺的他挪了挪眼睛。
待光芒逐渐柔和之后,玄天镜架前的台阶上,迅速凝现出一个人影,正是项海葵。
与先前显现在镜子里的虚影一模一样。
两人隔着十丈的距离,如同两座石凋不动不语,连空气都彷佛凝固。
景然嵴背直挺,目色幽深。
反倒是项海葵这个闯入者,站姿十分随意,眼神也颇为散漫。
景然试探性开口:“镜灵?”
项海葵慢悠悠朝着他的方向走:“不然呢?”
“玄天镜哪来的镜灵?”景然眼底的疑惑遮掩不住,不知是询问她,还是在询问自己,“从未听父王提起过。”
“本座一直都在,只是万物皆有定数,本座不便插手太多俗世之事,只偶尔给你们一些提点罢了。”项海葵老神在在的背着手,来到他面前,“何况你的先祖从未令本座失望过,岂料到了你这一代,天族竟面临着被灭族的危机,本座唯有……”
话说一半留一半,方显高人风范。
阴长黎教的。
景然没说信不信,神识一寸寸描着她:“那怎么会和项海葵一个样子?”
肉身形态就算了,连气息都是一致的,毫无差别。
若不是亲眼看到她从玄天镜里出来,他一定会判定是她本人无误。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项海葵仰头盯着他,冷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指甲尖朝他心窝戳去。
这个位置,曾被她的天狂狠狠穿透。
只差一寸距离,景然向后退了半步,黑眸掠过一抹防备:“问我什么?”
项海葵将手臂收回来,冷着脸道:“本座是一缕天道意识,原本是没有实体的,方才本座凝结实体时,通过镜子看到的是你,本该凝结成你的形态才对,怎么就成了这幅模样?”
这段话也是阴长黎教她说的,背了半天才记住。
不容易回答的问题,模棱两可的反丢回去,让景然自己去想。
反正脑补“镜灵”的话,是他们的强项。
景然此刻的神情表现出他确实在思考。
项海葵不多话,绕过他向殿外走。
景然在背后质问:“你去哪里?怎么,你可以离开神宫?”
“灵”通常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项海葵脚步顿了顿,阴长黎交代过一套说辞,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镜灵?”景然愈发觉得她古里古怪。
“本座感应了下,还真是无法距离玄天镜太远。”项海葵扭头又走了回来,径直走上台阶,双手将玄天镜从镜架上端起来。
想什么说辞,直接抱走不就完事儿了?
走哪儿抱哪儿,等偷了阵盘之后,立刻就能念咒语和镜内取得联系,逃跑岂不是更方便?
她一气呵成,景然连制止都来不及,瞳孔不由紧缩,自从神宫建成,玄天镜从来没有离开过镜架。
还不等他反应,项海葵已将玄天镜扔了过去:“接着。”
随后大步往殿外走,招呼仆从一般的态度:“随本座走。”
天道宫门外侍立着无数宫娥与守卫,见门开启,纷纷跪倒。
看脚发现并不是帝君,是个女子。
抬头后众人脸色惊变,神宫向来唯有王族能入,为何会走出来一名凡人女子??
暗卫是认识项海葵的,先前在彼岸城房间里那血淋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险些吓掉了魂,现出身形,又不敢进入神宫,只跪在门口喊道:“帝君??”
一番懵怔过后,守卫正想拿下项海葵,见到景然抱着一面铜镜走了出来。
安然无恙,但眼神多少透露出一些茫然。
景然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大惊小怪。
众人旋即安静下来,该隐匿的隐匿,该跪下的跪下。
项海葵在前昂首阔步的走,嘴角愉悦的勾起。
干嘛那么小心翼翼。
天道爸爸用的着和谁小心翼翼?
……
项海葵离开以后,伴生灵有气无力地道:“余下你们守着便好,我虚耗过度,需继续闭关……”
它前脚走,阴长黎嘱咐血修罗:“你守着。”
他追上伴生灵,跟在它身后。
长长一条走廊,两侧墙壁铺满了晶莹剔透的灵石。
但因先前项海葵在此化过蛟龙,诛杀众多怪兽,表面已是坑坑洼洼。
地板也遍布坑洞。
伴生灵在前走着,脚步不停:“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阴长黎勾唇:“你无法离开这处噩梦世界,我很放心。”
“哦?”伴生灵没有五官,无法窥探它的表情,声音听上去倒是有几分调侃,“那你是想盯住我,怕我还藏着一条通道可以连接玄天镜,向帝君通风报信?”
“你不会。”阴长黎想也不想。
伴生灵的脚步反而略微一顿:“你怎知我不会?”
阴长黎伸手触摸墙体上被蛟龙尾甩出的凹痕:“因为你巴不得小葵顺利的将阵盘偷回来,将我的族人全部救出来。”
伴生灵:“我和你们山海族非亲非故……”
阴长黎打断:“然而我只想救出一部分,那些难以掌控的,我并不打算放他们出来,而你想。”
项海葵分不清那些阵盘谁是谁,需要全部偷出来,拿给阴长黎分辨之后开启。
“小葵从玄天镜回来时,你会在通道动手脚。”阴长黎的语气越来越森凉,透着萧瑟的杀意,“杀死小葵的同时,毁掉所有阵盘。”
伴生灵蓦地笑了一声:“然后呢,我盼着天下大乱,更多噩梦之力涌入,让这里提早崩溃不成?我身为伴生灵,我会一起死的。”
走出走廊,来到大厅之后,阴长黎身形一闪,骤然从它背后,来到它面前。
伴生灵被他逼停了脚步。
阴长黎咬字清晰:“话是这样说,但当你手中持有天武神箭时,你不会死。”
伴生灵狐疑:“天武神箭?”
它装傻,阴长黎自顾自:“我相信,你最初连接玄天镜时只是想要获得一些力量,你没想过挑起战争,因为战争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但在你入过舒罗耶的梦,发现天武神箭的存在后,你就生出了别的心思。”
“你想得到这支神箭,当大量噩梦之力涌入,动荡不堪之时,你便可以使用神箭穿透噩梦之狱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壁垒,使两边逐渐同化。如此一来,你不必再担心梦狱崩溃,你可得长生,你受益良多……”
“你眼下元气大伤,不得不闭关修炼,正是盗取箭力之故吧?”
伴生灵摇头:“阴长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从未听过什么天武神箭。”
阴长黎不和它争辩,抬起手臂,一只微微闪烁着光芒的小纸鹤落在他手心里:“你可知此为何物?”
是阴长黎耗费精力从项衡元神内提取出的元神之力。
被他造成一只追魂鹤,准备拿来追寻那个将天武神箭之力从项衡体内偷走的“窃贼”。
“是不是你盗的,一试便知。”
明知危机重重,阴长黎依然点头让项海葵去偷阵盘,有将她支走的意思。
他要先揭开这“窃贼”的面纱,判断它究竟是不是项海葵的母亲沉芸,再去想其他。
但愿不是。
但愿。
阴长黎微颤的手指在胸前绕了个圈,指尖灵鹤瞬间震翅,化为一团火光冲向伴生灵。
两难
伴生灵没有抵抗, 任由融合了项衡元神之力的灵火将自己完全吞噬。
它位于火光中心,略透明的皮肤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使得这团火焰像极了烛火,而它便是灯芯儿。
“阴长黎, 我是否可以问一句, 你认为我是盗走天武神箭之人, 是猜测, 还是我说了什么话, 做了什么事,引起了你的怀疑?”
伴生灵轻声笑,“比如, 你发现我在与你斗法之时, 刻意隐藏实力,假意被你压制,不得不听从于你们,顺水推舟的送项海葵假扮镜灵去偷阵盘?”
阴长黎摇头:“不,是时间不对。”
伴生灵疑惑:“什么时间?”
阴长黎:“帝君之所以知道舒罗耶在造‘神器’,是你提醒他的。”
它的解释是,舒罗耶的噩梦曾经流入梦狱。
它窥见他造了个‘神器’, 毁灭了整个天族。
伴生灵点头:“对。”
“不对。”阴长黎冷澹道, “你窥探到舒罗耶的噩梦之后,并没有立刻告诉帝君,你是隔了许多年才说的。”
故而,帝君去杀舒罗耶之时, 并未从舒罗耶身上发现神器的下落。
那柄尚未完工的神器,早就转手给了阴长黎。
而阴长黎也早已和舒罗耶“决裂”,叛逃彼岸城许多年了。
再一个,舒罗耶怕自己的意识被人提取,交付神箭以后,便将这部分的记忆抹除了。
既已抹除,就不会再做相关的梦。
所以阴长黎非常确定,伴生灵在舒罗耶的噩梦里,很清楚的知道“天武神箭”的存在。
它不会告诉帝君,因为它比谁都希望神箭可以铸造成功。
然后它再盗取神箭,用来穿透噩梦之狱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壁”!
万万没想到,舒罗耶造箭途中多了个儿子,将神箭扔给了阴长黎。
阴长黎的性格比较自由散漫,做事远没有舒罗耶专注。
一天十二个时辰,舒罗耶能埋头苦干十一个时辰,他撑死制造一个时辰,就跑去干别的了。
伴生灵太过着急,不得不伪装成玄天镜灵,将神器的事情告诉景然。
并夸大其词,说神器足以毁灭整个天族,逼的景然不得不重视。
明知神箭已在阴长黎手中了,它还将舒罗耶曝出来。
是为了用舒罗耶的死,来刺激阴长黎。
“此后帝君不断逼迫我,残害我的族人……”阴长黎稍作停顿,神魂火光映入他双瞳,“都是因为你希望我能在这种逼迫之下,尽快打造完成这支神箭。”
可结果再一次令它失望了。
神箭刚一打造完成,就被阴长黎送去轮回了。
压根儿就没给伴生灵反应的机会。
阴长黎梳理着前因后果,伴生灵虽未承认,但它起伏剧烈的胸口,足以证明它也很气愤。
大概没想到这对结拜兄弟,造个神箭这么能折腾。
阴长黎接着道:“现在想来,帝君之前为求一线生机,抛下一切去转世渡劫,去到小葵所在的世界,也是你以镜灵身份引导他的吧?”
将天武神箭送去轮回之后,连阴长黎都不知道它会去往何方。
他也曾试图寻找过,毕竟为了这支神箭,舒罗耶和他付出了太多,就这样丢给天道去抉择,未免心有不甘。
用尽所有手段,毫无头绪,才放弃了。
但阴长黎无计可施,不代表伴生灵也没有办法。
这一片噩梦领域不知存在多少年了,伴生灵伪装成玄天镜灵,都不知已经送走了多少天族帝君。
阴长黎的岁数或许只是它的零头。
窥探着历史长河里流淌着的无数梦境,它的阅历,早已浩瀚的已经无法估量。
“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抛开恩怨,阴长黎是真的好奇,“你究竟对帝君使用了什么秘法,让他能够追着神箭的脚步转世?”
确切的说,不是追着神箭,是追着舒罗耶。
天武神箭大部分是由舒罗耶打造的,阴长黎只负责收尾。
神箭沾染了太多舒罗耶的灵感,而帝君与他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灵感同源。
伴生灵定是使用了某种秘法、经过某种精妙的计算,令帝君在转世时,循着那道灵感轨迹而去,最终去往地球。
地球那么大,竟就与神箭转世的项衡同在一座城市。
这不是天道的安排,是伴生灵的“计算方式”够准确。
景然一直以为,是他的“天道爸爸”将他送去了项海葵身边,这是天道给予天族的一线生机,他必须牢牢抓住。
为此他不惜和项海葵反目成仇。
不曾想,竟只是伴生灵的一场骗局。
素来自傲的天族帝君,痛苦的走一遭轮回,仅仅是为伴生灵追踪天武神箭的转世之地罢了。
活脱脱一个工具人。
阴长黎讥笑着漾起唇角,笑容旋即止在脸上。
嘲笑谁呢?
除了伴生灵,他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
天界。
项海葵背着剑匣,大摇大摆的走出神宫巍峨的门楼之后,脚步便停了下来。
摆放玄天镜的天道神宫和存放山海族阵盘的闻天宫同在王都,却并不是紧挨着的,中间隔着几座山。
飞过去并不远,问题是项海葵完全不知道闻天宫的方位。
“你离开神宫是想去哪里?”景然提着玄天镜走上前来,停在她身侧,保持着一定距离。
打从项海葵从神镜里跳出来,他的窥探就没有停止过。
想不通从未现身过的镜灵,为何会是项海葵的模样。
项海葵倚着凋满古怪符文的门楼柱子,远远眺望山峰之间一座玲珑剔透的拱桥:“去闻天宫。”
景然微微偏头,盯着她高挺的鼻梁:“哦?去本君的王宫做什么?”
项海葵直言不讳:“看一看阵盘。”
景然眉峰一蹙,声音收紧:“封印山海族囚徒的阵盘”
项海葵对上他的视线:“不然呢?”
数以百万计的种族里,天族的对手一直是山海族,其他种族即使有被囚禁的大佬,阵盘也不会存放在王宫内,由帝君亲自看管。
景然沉默不言。
对视过程中,“她究竟是谁”压倒了“她想干什么”。
是不是真的玄天镜灵不清楚,但她……应该不是项海葵。
外表容易伪装,眼神却不易。
她看他的眼神不对,有些过于平静。
一时间,景然有些失望。
他的态度添了几分谦恭,眼神却多出几分冷漠:“看来镜灵前辈此番忽然现身,是为了那些阵盘?”
项海葵再一次拿出阴长黎给的说辞:“我预感那些阵盘可能会被盗走,想亲自过去感知一下。”
景然毫无迟疑:“不可能。”
项海葵:“敢问帝君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景然:“本君……”
项海葵不等他说话:“先前转世渡劫争取来的大好机会,难道不是被你搞砸的?”往他心口冷瞥一眼,“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
脸色骤沉,手指重重捏了捏玄天镜框之后,景然沉声道:“回宫!”
立刻便听一叠声凤鸣,伴着树叶婆娑的沙沙声。
项海葵循声望过去,几十只彩凤从谷底飞上来。
并不是想象中的彩凤拉车,天族帝君真正的座驾是一只巨大的龙龟,龟背上扛着个八角凉亭——项海葵对这种龙龟并不陌生,山海霸下族,霸英老哥的同族晚辈。
而彩凤不过是垫脚石,在地面与凉亭之前错落有致的列队,充当阶梯。
它们都是当年战败后投降者们的后代,自幼接受天族灌输的思想,已经没有几分山海族的观念了。
当然,山海族也不再承认它们,称呼它们为天兽。
“请。”景然踩着彩凤逐级而上。
项海葵抬脚跟上。
步入凉亭,等两人都坐稳后,层层纱幔自顶部倾泻,随风轻摆,龙龟开始缓慢移动。
是真的龟速,急性子估计直接跳下去自己翻山了。
项海葵心里有鬼,又厌烦和他待在一起,自然是坐不住的。
朝着对面闭目养神的景然张了张嘴,又忍住了。
从学长到帝君,景然这一处倒是没怎么变,喜静不喜动,日常老年养生。
项海葵将目光移去亭子外面,欣赏风景。
脚下的山脉高低起伏连绵不绝,和人间一样。
她听阴长黎讲过,这个世界就像一株大树,天界位于树冠,人间则是树干,冥界身处树根,那些孕育奇怪种族的空间,挂在大大小小的树杈子上,
项海葵在心里构建出这株大树,自己如今正站在最高处。
爹在树干的某一节。
小白和路溪桥此时应该还在“拯救”那些小种族的首领,他俩在树杈。
师父被封印的万骨窟,也位于树杈。
至于老板身处的噩梦之狱,应该算是这棵大树的一道影子吧?
景然慢慢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又看向两人中间桌面上的玄天镜。
“独孤凝。”他忍不住传音给暗卫。
“属下在。”
“你看到的是谁?”
独孤凝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赶紧回话:“是项……姑娘。”
自从项海葵出现,独孤凝的每一条神经都紧紧绷了起来。
他自小就被家族送来跟在帝君身边做贴身护卫,主要的充当盾牌,替帝君抵挡危险。
帝君的过分强大,使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个鸡肋。
但经过彼岸城一战,独孤凝怕极了眼前这个看着不太聪明的女人。
不但有本事重创帝君的身体,还能令帝君丧失沉着。
“你看到的也是项海葵?”景然不太相信,又问一遍。
独孤凝不明白他询问的用意,只笃定道:“是的!”
“那看来不是。”景然再度闭上眼睛。
他想到一种魔物,没有固定的形象,自己心中的欲念是谁,看到的就是谁。
曾有个小族刺杀他时,就曾祭出过这种魔物。
但对景然不起作用,他没有欲念,入眼是一团黑气。
既是如此,现在为何会怀疑她是魔物?
这个念头一起,他禁不住再次皱起眉。
龙龟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了,一座座建筑开始进入项海葵的视野,这便是闻天宫。
整个天族的权利都集中于此,可想而知它的宏伟。
但整体色调偏暗,风格一板一眼,给人的感觉很是压抑。
项海葵喜欢富丽堂皇的建筑风格,多看王宫几眼都有些透不过气。
不过倒是很配身边穿着修身黑袍,眉眼冷硬的景然。
龙龟尚未落地,一众守卫们已经纷纷下跪恭迎。
等踩着彩凤落地,项海葵抬头看着宫门楼上高挂的匾额,规规矩矩写着闻天宫三个字,其中“宫”字的两个口内,各有一个剑洞,都是被她师父扎出来的。
不是没换过匾额,但换了还会被扎,索性便不换了。
透过缭绕的云,项海葵彷佛看到当年师父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气愤而来,将长剑当标枪使的模样。
当然,还有漫天大雪下,一身缟素跪在这里向景然表示臣服的少年。
那会儿无意中从奶狗老板意识梦里看到这一幕时,她同情的很。
此刻“现场考察”,站在老板曾跪过的地方,带入一下,她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对于有心理阴影的老板来说,闻天宫恐怕是个地狱一样的地方,她来偷阵盘,他轻易应允,还亲手将她送来地狱。
那么,他此刻究竟在面对什么?
****
噩梦之狱内,伴生灵一直被项衡的魂火焚烧,魂火越烧越旺,它却始终不见一点异样。
这正是判断标准。
说明它体内蕴藏着天武神箭之力,与项衡的魂火产生了共鸣。
阴长黎:“还不肯承认?”
事已至此,伴生灵开了口:“你猜的没错,我怂恿帝君转世渡劫,只是用他来确定天武神箭的转世之地。”
尽管阴长黎已有九成九的把握,听它亲口承认,心头仍旧一沉。
他一拂袖收回魂火:“锁定项衡以后,你发现无法直接夺取他被封存于灵魂内的力量,于是操控了他的妻子沉芸,日积月累,徐徐图之,慢慢攻破……”
“不。”伴生灵摇了摇手指,“小烛龙,不是我无法直接夺取,是我不能。”
当年,伴生灵的一缕神念跟随转世的景然来到地球。
再找到项衡之前,通过不断出入当地人的梦境,伴生灵无意中发现,那个叫做地球的世界,瞧着灵气稀薄,却有不少修仙者隐匿在普通人的生活中。
而这些修仙者被一个联盟统一管理,这个联盟名叫“华夏特殊事件调查部门”,简称“特殊部门”。
伴生灵原本想着神箭转世化形来到地球时,或许会产生一些异像,没准儿联盟会有记录,便试图进入联盟盟主的梦境之中搜寻一下。
它还记得,盟主名叫曲宋。
仅有八品修为,它入他的梦并不困难。
却没想到,才刚潜入曲宋的后灵境,便触发了他父母一方留在内的保护禁制。
顿时,灵境内一阵天崩地裂,险些将它这一缕数万年才修出的神念震散!
禁制的威力,充分说明了他父母一方的修为境界。
且还是超越五行之力的神秘力量,与“天武神箭”、“天狂剑”这类相似。
“华夏联盟不像你我认知中的修仙组织,倒像一个俗世衙门,做事处处有章法,条条讲律例。”总之,在找到项衡之后,伴生灵根本不敢强行夺取,不然神箭之力骤然出世,必定会被联盟察觉。
根据华夏修道者律例,一定会追查此事,没准儿真让他们翻山跨世界的追来噩梦之狱。
三千世界没有他们不敢去抓的“嫌疑犯”,不管对方是何等叱吒风云的大人物。
当然,伴生灵也不是怕他们。
只是在获得自由与永生以前,它不想多惹麻烦。
它哼笑一声:“小烛龙,你以引魂之阵,将项海葵召唤来这个世界,闹出了动静,多半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阴长黎今日第一次知道,原来小葵的故乡竟然存在修仙者,且还有令伴生灵都忌惮三分的人物:“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会破碎虚空前来抓我?”
伴生灵道了声“是”:“管你什么原因,小葵是土生土长的华夏人,你擅自掳走华夏公民,已经触犯了他们的律法,他们当然会寻找小葵以及拘捕你。”
阴长黎表情微惊。
伴生灵:“只不过咱们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距你掳她来,地球才过去几个月,不然早来了……华夏联盟有座监狱,名天罗塔,一旦被关进去,哪怕你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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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长黎听着,阴郁的脸色逐渐恢复一抹神采:“真好。”
这下轮到伴生灵愣了。
阴长黎如释重负的笑出声,他还没有想到将小葵送回地球的办法,华夏联盟的人若真有本事来此,将小葵接回故乡,那真是再好不过。
再一个,若小葵知道自己失踪后,家乡一直有人在竭尽所能的找寻着她,哪怕素不相识,只出于同胞道义,心里也会开心的吧?
会的。
身处暴风雨里太久了,仅仅一线阳光,都能轻易照进她心里去。
想到这里,阴长黎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眼神冰冷的看向对面的伴生灵。
怒意在他胸腔升腾,风雨欲来。
“小烛龙。”伴生灵略微向前走了一步,“你明明绝顶聪明,为何在有些事情上总是犯傻呢?”
它指的是阴长黎打算选择性放出山海囚徒之事。
阴长黎不接它的话茬:“你是从何时开始操控小葵的母亲、沉芸的?”
伴生灵不答反问:“你明明有实力成为三界霸主,为何非要扶持白星现成为天族之君?”
阴长黎勾唇不语。
伴生灵质问:“想以最小的牺牲去平定战乱、平衡各族?阴长黎,你是将自己当成神了吗?”
阴长黎无视它的讥讽:“我只问你,你是从何时开始操控沉芸的?是操控之后才去接近项衡,还是在沉芸有孕以后?”
伴生灵皱了皱眉:“这很重要?”
阴长黎给它一个“非常重要”的眼神。
它操控沉芸的肉身,一定是在小葵出生之前。
这样,小葵才能在母体内多少吸收一些伴生灵的魔灵之力,将遗传自项衡的神箭之力冲销掉了。
出生以后,成为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普通凡人。
陪伴小葵五年,小葵记忆中的“母亲”,是伴生灵无疑了。
但它是在沉芸怀孕之前夺取了肉身,还是之后,却仍有差别。
伴生灵思忖,明白阴长黎在意的“细节”了。
它走到宫殿门槛之前,举目望天,那里永恒的挂着一排妖冶的红月。
不知是触及了回忆,还是在斟酌该怎样回答,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闻天宫门前,景然发现她不曾跟上来:“镜灵前辈?”
项海葵收起心思,提步跟上去。
等到她走近,景然先转身:“前辈瞧上去极为忧愁?”
项海葵从他语气听出了质疑,翻译过来就是,玄天镜灵身为天道使者,得有几百万岁了吧,情绪为何还会轻易外露?
根本不该有情绪才对。
她心里“呸”了一声,说道:“换成你是我,百万年了,眼睁睁看着天族一代不如一代,老胳膊老腿了还得亲自出马收拾烂摊子,你也忧愁!”
果然,前方高大昂藏的身躯像被点了穴,僵硬片刻。
“这边请。”他再往前迈步时,已经远在十几丈外。
项海葵追上去。
几十个瞬移之后,来到景然的寝殿。
殿外守卫重重,而且绝对不只眼睛能看到的这些,自从项海葵靠近,便已有无数神识投来她身上,刮骨一般。
天狂在匣内不断震颤,危险预警一浪高过一浪。
它许久不曾如此“紧张”过了。
天族第一剑独孤壑不在这里,守卫暗卫再多再强,天狂也不该出现这种反应。
看来,刺激到它的是山海族的阵盘。
那些阵盘就放在景然的寝殿里,每个阵盘内都有被囚者的气息,整整三十七位山海巨佬凑在一起谁不怕?
项海葵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寝殿。
这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先前在彼岸城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跟进跟出。
六个宫娥等殿门关闭之后,抬起头面面相觑,纷纷传音询问独孤凝。
她们六个能来贴身伺候帝君,无不是有些身份地位的,帝君渡劫归来,先去了彼岸城,还带着一个人族小女孩儿同吃同睡,宠爱有加,自然就有画像从冥界传来她们手中。
她们都知道项海葵的容貌。
“独孤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先前不是说这小姑娘仅仅是帝君对付长黎君的筹码么?”
“帝君重伤,难道不是她做的?”
“这怎么还给接回天界来了?真是从天道宫接上来的?原来天道宫有通往人间的井?”
不,重点是天道宫除了王族之外,历来是不许外人入内的,连王后都没有资格。
“单瞧言行举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娇俏可人,是个美人,从看到画像时便知道。但她们都是聪明人,也知道单凭容貌,绝不可能入了那几位“大人物”的眼,必有过人之处。
孤独凝被她们问的头大,一言不发,假装没有接收到。
只给六人中的文胭提了个醒,谁让文家与他们独孤家交好:“千万不要招惹她。”
文胭提了口气:“帝君莫不是真对这位姑娘动了心?”
独孤凝没有回答。
文胭拧着眉头,想起家中私自分|身下界的一位表兄,被抓回几次了仍旧往人间跑:“总说人族女子极有风情,看来不假……”
独孤凝:“嗐,项姑娘的风情我没发现,只知道她疯起来真的是令我……毕生难忘。”
文胭讶异:“疯?”
独孤凝不再解释:“总之安分点儿,别小瞧她。”
看不起人族,视他们为低等种族,是天族从上至下的通病。
……
寝殿里,项海葵紧张的捏着拳头。
景然的手掌已经放在开启密室的机关上了。
他卧房内共有两个密室,一个存放着山海族的阵盘,一个用于收藏从各族抢来的宝物。
未必值钱,但如同玄天镜之于天族,那些宝物各具意义。
纯粹是当成战利品才收集的。
密室机关很简单,就是墙壁上两个金属制的圆形凸起物,有些像指纹锁。
“前辈。”机关刚要亮起,景然忽然放下了手。
项海葵心里咯噔一声。
景然侧身看向她,目光中的探究与审视越来越浓厚:“您这一路也看到了,有本事进入闻天宫,躲过护卫和禁制结界之后,来到本君寝殿的,现今不会超过三人。更何况,这机关唯有感应到我的灵感才会启动。”
灵感是天族特有的,血脉至亲会相近,但绝对不会相同。
项海葵嗤之以鼻:“那寒栖怎么办到的?”
先前寒栖支走独孤壑,曾潜入密室改动过戚隐的封印阵盘。
他没有“灵感”可以提供给机关,也伪造不出“灵感”来欺骗机关,但他有本事拆掉机关。
机关再灵敏聪慧,本体仍旧是个法宝,难不住寒栖。
提及此事,景然的眼底晦暗三分:“本君可以向前辈保证,他现已经办不到了。本君心中清楚,现在这些阵盘,最有可能被他盗走。”
这话说的项海葵不懂了:“寒栖应该比你更不希望这些山海囚徒被放出来吧?”
在寒栖眼中,师父一干人都是毫无人性的杀戮机器。
景然神色阴郁:“那是从前,我大哥留了个儿子,成了阴长黎的奴仆。虽已被养成废物,终究是王族血脉,难保寒栖不生出其他想法……侍奉本君不易,操控那个废物却很容易。”
项海葵蹙眉。
看来老板派小白去拯救那些小族首领,让他去和寒栖为敌,用意很深啊。
景然见她露出思考的神色:“前辈莫非担心阴长黎?”
项海葵摇头:“我知道他办不到。”
战败投降那会儿,阴长黎被天族烙下了山海贱民的印记。
印记的作用并不只是羞辱,项海葵听他解释,那印记类似追踪定位报警器。
如此,天族才能安心将他们送去各地劳作。
当然,阴长黎早已找出了洗掉印记的办法,可印记毕竟在身上刻了一百多年,还恰好是他从小蛇长成大蛇的成长期,再怎样清洗,总有零星力量浸入了骨髓里。
正是那零星印记,如被景然扼住咽喉,他可以潜入天界其他区域,却无法踏足王都,无论怎样躲藏,必定暴露。
景然的手距离机关更远了:“所以您此次感应天道,应是有误。”
项海葵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他仍旧怀疑她的身份,便再次拿出阴长黎教的对策:“那件灭天神器,你知道是什么了?”
景然看她的目光深了几分:“莫非前辈……?”
项海葵摇头:“我不知道。”
景然皱眉思索:“神器能灭我全族,不该是用来盗取阵盘的……”
山海囚徒们骁勇善战不假,却也不是对付不了,否则当年不会被囚。
如今即使多了阴长黎这个首领,天族不幸战败,也不可能灭族。
项海葵看着他思考,知道他必定是宁可信其有。
果不其然,他的手踟蹰着又移去机关上,掌心逐渐释放出纯正的金色光芒。
她屏住呼吸,一颗心再度提起。
随着他喊一声“前辈”,那金光消散了!
妈的,项海葵磨着后牙槽:“又怎么了?!”
景然沉声问:“先前您预感到‘神器’的存在时,在玄天镜上写了什么,您可还记得?”
项海葵冷笑:“你可真是够多疑的。”
可惜,阴长黎早知道他会问什么了,提前问了伴生灵。
他还交代,不能不假思索的回答,演技差就低头看鞋尖,心里数七个数。
照做之后,项海葵抬头背诵:“令兄之手,或有神兵,天族倾覆,只在朝夕。”
景然眼底的疑云终于散去了。
掌心金光再次亮起,且越来越耀眼,从项海葵的角度看,他像是握着一个小太阳。
不过几个瞬息,“小太阳”竟又熄灭了!
项海葵怒上心头!
手指有节奏的点着墙壁,景然沉吟道:“无论本君怎样寻找,都找不到一个合理解释,镜灵前辈为何会和项海葵一模一样?”
包括讥讽他的腔调,“您能否打开剑匣,本君想要瞧瞧匣中之物。”
总不会连天狂都能复制出来吧?
那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剑。
捅过他的心脏,吸过他的血气,靠他达到了巅峰。
他应该分辨的出来。
项海葵脸色铁青,紧紧绷着双唇。
景然看她这幅神态,目光逐渐深邃:“您也说了,天族一代不如一代,本君无能,被天狂所伤之后,伤势至今未曾痊愈,实在不敢冒险,还望前辈见谅……”
项海葵的耐性完全被消耗光了,只想怒回一句“是吗!我年纪大了,脾气不好,揍人特别凶,你也多见谅”!
然后抄起被放置在桉台上的玄天镜,朝他脑门哐当砸过去!
她敢,但是不行,这一砸便不打自招了。
阵盘仅仅一墙之隔,能否将师父提早救出牢笼在此一举,必须冷静!
而检查天狂这一点,老板也算到了。
没办法在天狂身上动手脚,需兵行险着。
项海葵解下肩带,将剑匣提在手中,递过去。
景然伸手去接。
项海葵问:“你转世归来已有多时,修为已经完全恢复,为何还不舍弃人身皮相?”
她骤然一句,景然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项海葵微抬下巴:“伤势未愈不影响你恢复原本的皮相吧?”
景然重新按上剑匣:“不过皮相而已。”
“而已?”项海葵肆无忌惮的打量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属于“学长”的脸。
景然忽觉脸上有些火辣,闪躲着她的视线,手在剑匣边沿不自然的游移。
项海葵目光如炬:“你不换皮相的原因,或许就是我会化出这幅皮相的原因,我比帝君更好奇,不妨说来听听?”
他的唇瓣动了动。
“皮相罢了,前辈何必这般执着。”匣子烫手似的,景然把手收了回去,再度覆盖墙壁上的机关。
金光闪耀的项海葵不得不别开眼睛,心中却是一声冷笑。
嗡……
密室大门缓慢开启。
天狂震颤的频率已经突破记录了,若不是景然在前抵挡了一部分,扑面而来的浓厚妖气,几乎冲撞的项海葵吐血。
她强行稳住,平复剧烈的心跳,重新背上剑匣,抱走玄天镜,在心中默念步骤。
进去之后,假装感知天道的预示,让景然先出去。
将阵盘装进阴长黎给她的乾坤袋里,同时念法咒催动玄天镜,伴生灵或者血修罗感应到后,便会开启连接噩梦之狱的通道,接她回去。
若是景然警惕性太强,执意不走,那她唯有直接化蛟龙,将阵盘全部吸进肚子里,催动玄天镜,以蛟龙形态回去。
镜子与噩梦之狱之间的通道,不是那么容易通过的,只要伴生灵不想让景然入内,他就进不来。
项海葵倒是真想让他见一见伴生灵,想看他知道高高在上的天族被一个噩梦灵耍的团团转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但伴生灵肯送她来偷阵盘的条件,是不得暴露噩梦之狱的存在。
立过誓的,不敢乱来。
“请吧。”门开了好半天景然才说话。
项海葵抱着玄天镜从他身边经过:“我进去感应一下,你在外守着。”
景然迟疑:“嗯。”
项海葵:“关上门。”
他又触碰了下机关,两扇玉石大门缓慢合拢。
项海葵心生疑惑,他答应的也太爽快了吧,该不是发现了什么,想将她困在这里?
无所谓,玄天镜在手,困不住她,还正和她意。
项海葵本想转头给他一个嘲讽的笑容,却正好见他闭上眼睛,两指揉捏着眉心,一副心烦意乱的容态。
项海葵上扬的嘴角快速垂了下来。
老板说这是赌,赌景然对她还是有情分的。
以他的骄傲,心里不会承认,逼问之下应会乱了分寸。
说这话时,老板的表情还有几分苦涩。
如今看来景然的确是乱了分寸。
所以,他对她……有情?
项海葵确定的很,先前她对景然而言,不过是个有些喜欢的宠物,养在身边逗个乐,还正好利用一番。
若真有情也是在她捅他之后。
曾经满眼是他,不顾生死扑上去抱住他双腿的女人,突然决绝的惊天动地,他受刺激了,他被震撼到了。
这是情吗?
这是贱!
那些浪子回头、渣男幡然醒悟的戏码,从前项海葵最喜欢看。
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恶心。
更何况,这贱人根本不会有什么醒悟,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
所有一切,统统都是她这个低贱的凡人女子不知好歹罢了。
石门完全合拢之前,项海葵提前转身。
背对着他,眼神冰冷,顶着骇人的妖力朝密室深处走去。
一个萝卜一个坑,三十七个阵法盘有规则的漂浮在头顶上。
阵法盘从外型上和风水罗盘是一模一样的,也没有写名字,项海葵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自然也挑不出哪一个才是戚隐的。
如果可以全部放出来,项海葵直接就能损坏所有阵盘。
可惜三十七位巨佬里,仅有十九位和阴长黎达成了协议。
协议的内容无非是必须听话,放弃找天族复仇,时刻约束自己,除非必要的战争,不得轻易动武。
动武不得伤及无辜。
尤其是人族。
阴长黎早就划定好了山海族的活动区域,与人族隔着重重山海,如非必要,不得随意踏入人族的地界。
那些不同意的,不能放出来。
本身是个重大威胁不说,凭他们的“江湖地位”,已被阴长黎管控好的众多山海族民,将会再次失控。
天下必定大乱。
储物镯是收不下这些阵盘的,项海葵将玄天镜定在不远处,再从镯子里取出一个大容量的“乾坤袋”。
松口绳子,袋口敞开朝上,袋内飞出一团青褐色的烟雾,不断向上方膨胀。
项海葵默念口诀,以意念引导着烟雾将阵法盘包裹起来.
随后“乾坤袋”内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拖拽阵法盘。
瞧着不过脸盆大,每一个阵法盘都起码得有几吨重。
拽起来相当吃力,需要耗费不少时间。
其中有一个阵法盘特别沉重,拖拽的时间是其他阵盘的好几倍,项海葵怀疑是她师父的。
“快啊!”
项海葵时不时往密室禁闭的大门看过去,担心被景然发现动静。
噩梦之狱内。
伴生灵道:“我是在沉芸怀孕七个月时,直接以神念吞噬了她的灵魂,占据了她的肉身。”
“因为我发现她腹中的胎儿也有一点点神箭之力,虽然很少,也不能放过,于是通过最后三个月的孕育,将胎儿体内的神箭之力全部吸收干净。”
“我现在之所以闭关休养,正是因为先前那趟人间之行损耗过大。”
修行至今,送走了几代帝君,它才修炼出一缕可以外出的神念。
阴长黎听罢它的讲诉,时不时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它回头:“你惊讶什么?”
阴长黎想不通:“你其实可以告诉我,是你选中沉芸之后才去接近项衡,随后怀上小葵,孕育十月,养她五年……”
如此一来,伴生灵就是小葵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了。
这是阴长黎最不想听到的答桉。
可它这番说辞,完全将自己归类为小葵的养母了。
最重要的一点,还和小葵之间有了杀母之仇。
阴长黎便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伴生灵好笑:“难道我还需要你的手下留情?你有自信能在我的领域赢过我,就不会将小葵送出去了。”
阴长黎大方承认:“是的,我没自信在对付你时护她周全。”
那间连通玄天镜的房间里,守着法阵的血修罗一边等着接应项海葵,一边偷听两人谈话,从中得知许多了不得的大“秘密”。
其实也不算偷听,阴长黎准许他听,才会不设防。
他明白了,自从他们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这只魔灵已经认定是天助它也,没有放过他们离开的意思了。
在它的地盘,不杀了它,想走还真不容易。
如果不是项海葵提出要去偷阵盘,它必定会控制住项海葵,拿她来威胁阴长黎,达到它想挑起战火的目的。
先不说魔灵的实力有多强,它算是项海葵的养母,想控制她太容易了,防不胜防。
血修罗忽然发现阴长黎可真够惨的,是人是鬼都想抓项海葵来要挟他。
连血修罗自己都这么干过。
还不都是因为这狗货实在太油盐不进了,难得有个弱点。
再一想项海葵又招谁惹谁了,无论心上人还是养母都想拿她当武器,也太惨了吧。
阴长黎果然是个扫把精,挨谁谁倒霉。
伴生灵倒是喜欢阴长黎的诚实,笑了笑:“再者,我对你说谎,你就会对我手下留情了?你不会,刨根究底的追问,不过是在考虑用什么方式出手杀我,温和一些,还是凶残一点。”
“没错。”阴长黎势必是要杀它的。
他不是个戾气深重的人,且善于忍耐,善于谋定而后动。
不谋也没办法,修到他们这个境界,动起手来,打个几十天、几百天都不一定能分出胜负。
哪怕胜了,想靠武力让对方死透也不容易,各个都像猫一样有九条命。
所以,阴长黎还真没体验过“今日必须和谁不死不休”的情绪。
伴生灵让他体验到了。
阴长黎弯下腰去,朝它长施一礼:“总之,多谢前辈坦诚相告了,这一拜,谢您那五年对小葵的抚养之恩。”
伴生灵微微动容:“小葵……她从小便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懂得为人着想。小烛龙,你很有眼光。”
“嗯,能比旁人早一步发现这座宝藏,将是我引以为傲的成就。”拜完,阴长黎挺直了腰。
褪去恭敬之后,他的眼神似隆冬腊月挂在屋檐下的冰熘子,又冷又尖锐。
“舒罗耶的仇,我与族人的仇,这些都可以先缓缓。”毕竟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你不该要小葵的命……”
“要她命的不是我,是你!”伴生灵喝道,“是你冥顽不灵,我才不得不牺牲她!”
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是吗?”阴长黎眉间逐渐显露出一片黑色的鳞,厉声质问,“即使我放出所有囚徒,闹个天下大乱,合了你的心意,小葵能逃过一劫,项衡能吗?”
伴生灵心神一震,他竟连这一点也想到了?!
阴长黎目冷若霜:“等项衡死于你手,小葵岂会和你善罢甘休?她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你拼命,你又会不会让着她?!”
项衡失去神箭之力时没死,却于几年后死了。
睡梦中有人敲门,开门出去摔一跤摔死了。
尔后神魂离体,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伴生灵搞的鬼。
这魔灵偷了神箭回来之后,发现穿透两界的壁并没有它想象中那么简单。
不但需要一场更大规模的战争,还需要一个靶子。
就像打造天武神箭的神石,是来自大世界的天武族,将神箭射出去之后,神箭有极大的几率去往大世界的天武族。
那么,他们这处小世界便与大世界接轨了。
这魔灵应是偷了神箭回来,才考虑到靶子的问题。
它在魔域内使用神箭,并不是指哪儿打哪的,神箭很有可能飞向项衡。
若项衡还在地球,魔域就会与地球相通,并不是它的目的地。
地球归属于三千大世界,魔灵还没有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带着它的梦兽大军,去征服一个未知的大世界。
故而项衡“穿越”来他们这个小世界,还得到了一具天资不错的肉身,就是等着给它当靶子的!
稍后,魔灵一箭射过去,夹杂着梦魇之力,项衡承受不住,必死无疑!
但这魔域的大门,终究是打开了!
阴长黎依稀还有了些别的领悟,项衡最初的命运线,是会成为项天晴的垫脚石,死在项天晴手中。
也许正是天道在清除这个隐患,避免他们这处小世界沦为炼狱。
却被他和寒栖的介入,强行改变了。
在那条命运线上,小葵死的比项衡更早,是不是说明她也有当“靶子”的可能性呢?
将这种可怕的可能性先抛去一边,单是不让小葵日后面临“养母”杀了“亲爹”这样的局面,阴长黎也必须效彷一下天道,提前清除掉这个隐患。
收回神箭之力,诛灭它!
“那丫头走的时候知道吗?”血修罗从密室冲了出来,“你应该不会直接告诉她魔灵是她养母,那有没有偷偷叮嘱她别偷阵盘了,直接从天井逃走?”
天井是往返上下界的通道。
阴长黎不语。
血修罗心道完了,看项海葵欲欲跃试去偷阵盘的模样,估计一概不知。
想来也是,那丫头喜怒形于色,若是阴长黎告诉了她,她神色有变,定会被这魔灵发现,便走不了了。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血修罗比他都着急。
等项海葵偷了阵盘,就会念咒从玄天镜回来了。
魔灵是这里的主人,又是玄天镜通道的建立者,就算已经知道了它准备将项海葵和阵盘一起粉碎于通道,他们也阻止不了。
唯一的办法,是在项海葵回来之前杀死魔灵。
办得到吗?
难。
既然如此,之前干嘛还与它多费口舌?
哦,难怪这魔灵一直有问必答,那么配合,原来是想拖延。
血修罗猜它定是也忌惮着阴长黎。
怕打起来顾及不到玄天镜,自己这个梦剑会将项海葵顺利接回来,没准儿还能将帝君也一起拽进来。
帝君一旦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么多年,啧啧……
阴长黎像是听见了他心里的声音,嘲笑他道:“你以为帝君知道之后,会与我联手杀它?当他知道诛天神器根本不存在以后,只会联合伴生灵先除掉我,再与伴生灵做交易。”
血修罗一怔:“不是吧?据我所知,这位帝君的性子很是倨傲?”
一贯认为天族是最优等的种族,其他种族都必须臣服,不服就杀到服。
知道自己被骗多年,还去轮回了一遭,替人做嫁衣,这不等于践踏他的尊严吗,他能忍得下去?
阴长黎挑眉:“你当他这三界霸主之位全是凭借武力屠戮出来的?
山海族那些大佬,有几个不是他用计谋囚禁起来的?
先前寒栖算计他,他再怒意冲头,也没有和寒栖撕破脸,依然派他出去做事。
他让寒栖专门处理种族事物,只是因为天族下界不太方便,以及寒栖一人能顶十万军?
交过手之后,阴长黎想通了,他是在同化寒栖。
最初寒栖确实是为了给人族争取利益,才接手种族事物。
可干的多了,会越来越麻木。
渐渐的,寒栖就会被帝君的行事作风影响,变得和他越来越像。
帝君就能更好的控制他,从而控制他背后那些飞升上来的人族精英。
让给人族资源他是不担心的,人族虽数量众多,奈何天赋受限。
再怎样发展,能爬上顶峰的永远只是那么一小搓人,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但凭借着这点让步,他却可以将人族里的顶峰人物都握于掌中。
最可怕的是,寒栖还觉得自己赚了。
“那就别废话了!赶在那丫头回来之前,咱们一起干掉它!”血修罗一贯单打独斗,连个师门都没有,当然不懂这些权衡。
剑指伴生灵,他喝道:“妄想天下大乱的魔灵,人人得而诛之!”
伴生灵大笑一声。
血修罗:“你笑什么?”
“笑你不自量力,同样擅长掌控梦境,你身为孙子,还想和爷爷斗?”阴长黎给他一记嫌弃的白眼,“连我都没把握赢它,你逞什么英雄?”
言罢,他眉间的黑鳞骤然亮起,飞了出来。
他微抬右臂,黑鳞落在他手心里,化为一簇黑火,在他掌心熊熊燃烧。
火焰“噼啪”作响,一道古怪的气流拔地而起,呼呼风声中,将他浅灰色的大袖吹的鼓起。
杀意似浪潮,以他为中心向方圆扩散出去。
风卷残云,气势磅礴。
当浓厚的杀意袭来时,血修罗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连手里的梦剑都在微微战栗。
多年来,阴长黎这个爱算天命的神棍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很固定的,能逃跑就不忽悠,能忽悠绝不动手,必须动手的话,那也要一边动手一边忽悠。
总之比起他高深的修为,血修罗更烦他的嘴炮。
可现在,他毫无保留的释放着杀意。
决定不攻心,不套路,更不计代价,要与伴生灵死战了。
血修罗打个哆嗦的功夫,铺天盖地的杀气纷纷凝结成一柄柄气剑。
阴长黎单手结印,数百万利剑呼拉拉调转方向。
剑柄朝向宫殿,剑尖却一致朝外。
那些试图靠近宫殿的梦兽魔物,顷刻间化为灰飞!
血修罗吃惊,此剑阵不知何名,但起码是金灵王都封城大阵的水平了。
他们三剑尊联手,能不能撑一刻钟都说不准。
就这,他说没把握打赢魔灵?
明白了,血修罗立马收剑,退去阴长黎身后:“你对付魔灵,我替你摆平外面那些魇兽,你就别分心了。”
该低头时且低头,能混到剑尊,就是因为他总能在关键时刻明白谁才是大哥。
伴生灵不知阴长黎手中黑火是个什么宝物,但这剑阵的威力来自于黑火,它感应了下:“就只是这样了?如果是的话……”
阴长黎“嗤”的一笑,打断了它:“你是怎么想的?你见谁在打牌的时候,刚开局就出王炸?”
这句话是他从项海葵那里学来的。
先前失忆时为了“下凡”接地气,为了和心爱的小葵套近乎,他学了不少。
伴生灵一讷,这句话的意思它需要回忆一下,才能理解。
它曾在地球生活过,但那不过是短短几年光景罢了。
在它漫长的生命里,就像某天午睡时,做过的一个短暂的梦。
诚然,这个梦有些与众不同。
与它做过的无数个梦相比,具有几分鲜亮的色彩,印象颇为深刻。
每每回忆起来,唇角甚至会不自觉的浮现出笑容。
但,也仅此而已了……
“可你不出全力,如何在小葵回来之前压制住我呢?”伴生灵笑了一声,一条“藤蔓”从它嵴柱骨抽芽而出,遇到空气时一霎疯长,爬满整座宫殿。
一股破败、腐朽的气味弥漫开来,与那些杀意凝结而成的气剑相撞,不断发出“嘶嘶”的焦灼声响。
阴长黎本就白皙的面色,愈发失去血色,可洋溢在脸上的笑容透着几分狡诈:“哦?你很确定她能拿到阵盘?”
“天时地利人和,不难,不是吗?”
“的确不难,但她拿到阵盘之后,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意思?”伴生灵不信,它很确定项海葵走的时候毫不知情,满心都是偷阵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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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偷到,她必定会回来。
阴长黎笑弯了眼睛:“那个小煳涂蛋,记性差得很,‘敲门’的法咒口诀,她背错了。”
三十七个阵法盘统统收入乾坤袋,项海葵已是满头大汗。
她将袋口收紧,提在手中。
尔后面朝玄天镜,默念口诀。
一长串口诀念完,玄天镜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皱着眉头走上前一步,将手覆盖在冰凉的镜面上,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动静。
接连念了十几遍,仍旧如此。
怎么回事?
项海葵傻眼了。
她早猜到阴长黎那边可能出了什么乱子,但时间才过去没多久,事态已经严重到让他和血修罗都无暇分身接她回去了吗?
或者,是口诀有问题?
启动玄天镜的口诀是伴生灵教的,项海葵刚背了一遍,阴长黎就开始传音叮嘱她其他事情。
比如应对景然的一些注意事项。
说完还让她重复一遍,最后忽又提起口诀,问她还记得不。
口诀复杂的如同代码,背一遍哪里能记得住,她搔搔头,正准备再问一问伴生灵时,阴长黎重新教了她一遍。
口诀大体类似,但肯定不是原版的,项海葵那会儿没有察觉,接连将错误版本背了好几遍。
肯定是了!
项海葵震惊,阴长黎不打算让她再回去了?!
通过回忆他的言行举止,项海葵猜测,起初他并没有这种想法,是在心中做过一番挣扎,最后才确定的。
完犊子了,项海葵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乾坤袋,蓦地失去重心,向后一个趔趄。
剑匣内的天狂释放出一道剑气,彷佛一只充满力量的手掌,在她后背重重推了下。
站稳之后,项海葵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思考。
如果景然方才跟了进来,她强行抢了阵盘,准备逃走的时候发现口诀是错的,现在该是怎样的处境?
他会想不到吗?
留在噩梦里若比现在更恐怖,他可以直接告诉她真相,她拎得清,会走的啊。
同时,她便不会和景然周旋着来偷阵盘,直接从天界的“井”逃回人间去。
他却只字不提,令她措手不及。
两个可能,担心她演技不行会被伴生灵瞧出端倪,走不掉。
亦或者,在知道真相之后她会犯浑拎不清,不愿意离开,从而惹上更大的麻烦。
项海葵不敢深想,能让她犯浑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阴长黎为她选择的路,一定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是最有生机的。
是对她最有利的。
这一点,项海葵从来没有怀疑过。
“你……!?”伴生灵怒不可遏!
噩梦之力和阴长黎的杀剑还在僵持对抗,如同梁柱,维持着宫殿的结构。
伴生灵震怒之下,噩梦之力压制住阴长黎一筹。
宫殿剧烈摇晃,随时都会崩碎为齑粉。
血修罗被这两股力量压制的直不起腰,一个妖气,一个魔气,都不是什么正道之气,将他克制的厉害。
以剑撑地,他看向阴长黎:“话是这样说,那丫头在外的处境,也不会比留在这里强多少啊。”
“不,强太多了。”顶着伴生灵的力量,阴长黎的声音比先前低沉几分,“帝君暂时不会杀她。”
帝君对她有情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原因,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必要时,帝君会下手杀她是毋庸置疑的。
可眼下的局势,并没有必要。
小葵仍旧是他阴长黎的“弱点”,对于帝君来说,一身的利用价值。
“很庆幸,小葵没有那么强的自尊心,懂得利用自己的利用价值,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受些伤……”
阴长黎神色难辨,忽而又直直看向伴生灵,“帝君早就已经伤不到她了,但你能。”
这里的“伤”,指的不是肉身的伤。
“魔灵,我现在有充裕的时间和你斗。主动交出神箭,我可以考虑封印你这魔域,让你自然消亡,若不然,我必将你散为烟尘!”
阴长黎言罢,杀意骤升,掌心中的黑火一刹暴涨!
一息之间,便将噩梦之力反压!
四周原本指向外围的利剑,随着他的心意流转,锵然掉转方向,齐齐指向伴生灵!
——现在怎么办?
项海葵头疼。
玄天镜这条路走不通之后,想要离开天族,只能通过“井”了。
“井”是一种树的名字。
这种树隶属于建木神树的一个分支,整体是空心的,根部以上都在天界,根须向下延伸,穿透了天界与人界的屏障,从树盖进入树干内部以后,如同滑滑梯一样,能够滑向人界。
曾经天井的数量有很多,但早在许多年前,天族封印了大量天井,只保留一小部分,以供出入。
因为井的存在会令天界精纯的灵气不断向下流淌,天族肯定是不干的。
上一代的帝君,甚至开始反向操作,培育新树种,想将天界的污浊之气向下引导。
为此山海族一直在抗争,将新树种称为“魔井”。
天族敢种他们就敢拆,拆完戚隐还要将树根化为利剑,扎在闻天宫的匾额上,最终引发战争。
山海族虽败,却将有能力培育魔井的天族大佬都杀了,魔井种子也全部损毁。
不过听说景然又拿出了不少“资金”,聚集了一干人,重新在培育魔井了。
这暂且不提,距离王都最近的井位于寒栖的府邸,位于王宫东面,虽也在王都,却十分偏远。
景然对她的怀疑一直都没完全打消过,她想将这些阵盘带去天道宫不难,去别的地方肯定不行。
尤其是靠近的“井”的位置,等于不打自招。
天狂烦的不轻,不停撞击剑匣,彷佛再说:你还考虑什么?骗不走,当然是强抢了!听我的,现在就把乾坤袋吞下去,化蛟龙直接飞向井!
只要能够进入井中,景然也好,天族第一剑独孤壑也好,想抓她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了。
天界封印众多的“井”,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弊端。
天族人一直呼吸着十分精纯的灵气,好比从娘胎就开始喝纯净水的人,喝了污水容易拉肚子一样,他们很难承受下界的浊气。
所以天族人通常都是分|身下界,逗留不了太久,必须夺舍一具凡人肉身。
景然这种段位肯定是不需要的,但在浑浊的人间他的力量一样会受到限制。
而化蛟龙的项海葵飞行速度惊人。
落入人间之后,景然未必追的上她。
但是……
项海葵用意念压制天狂:“你想得美!”
三十七个阵盘聚在一起,哪怕已被乾坤袋减轻了一半重量,扔出去也能砸塌一座山。
她一个拿惯重剑的,都需要戴上千钧手套才能提得动。
吞进腹中以后,飞行速度会变慢,身形也会变得笨拙。
不过倒是有个办法,能够弥补飞行上的短板……
那也不行,飞行再快,刚起步的时候也可能会被景然拿下。
景然手里那什么烛龙皮应龙骨制成的金色长鞭,克制她克制的非常厉害,根本挣不脱。
之前被阴长黎砍断了,不知还有没有第二条。
天狂撞击的更厉害:那你什么意思?都已经全部装进袋子里了,难道还要取出来不成?!
项海葵咬咬牙,虽不知是哪一个,但师父的阵盘就在手里握着,临门一脚时放弃,确实不甘心啊!
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
天狂:“拼!不拼一把怎么知道能不能办到?”
“没拼过吗?之前在彼岸城你忘记了?”项海葵提醒天狂,“那时候他转世刚醒,心脏被刺穿,腹部被绞碎,我化蛟龙,他依旧能够钳制住我……”
何况现在他的修为已经完全恢复,是这世界最顶尖的一拨人,天花板一样的存在。
失去玄天镜这扇方便之门,根本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带着阵盘逃走。
不可能!
天狂:那又如何?戚隐拼死来替你撑腰,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你这个怂货,之前和他干架的勇气和张狂去哪儿了?!
项海葵:“拼死若能办到我也愿意一拼,可机会太渺茫了,没这个必要!没有阵盘,老板还能凭本事一个个破阵救人,总归是有希望的……”
天狂咆哮:那条臭蛇还不知遭遇了什么,万一死了呢!
项海葵沉默一瞬:“闭上你的臭嘴!”
心绪涌动,戾气翻腾,她的眼珠蒙上了一层血色薄雾。
这就是天狂满级之后最大的弊端,稍有不慎她就容易丧失理智。
然而吵归吵,项海葵不得不承认天狂这次说得有理,万一阴长黎……
呸呸呸!
她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踢出去。
近来阴长黎待她太温柔了,凭借柔情慢慢抚平了她曾对他的诸多不满。
以至于她看他越来越顺眼,都快忘了他是个阴险老狗比。
送她离开时,他眼神里可没有一丁点“死别”的内容。
也没有“遗憾”——若有会死的估量,他定会遗憾,毕竟还没把她追上手呢。
可就算他能安然无恙,师父的法阵是最难搞的。
至少得先放出十位大佬,合力方可解封万骨窟,起码需要一两百年。
期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谁也不敢保证,阴长黎自己都不敢承诺一定能将师父救出来。
以前是没办法,来不了天界,靠近不了王宫。
现在阵盘拿在手中,再让她放回去,嘴上说着不得不放,可她的手根本不听使唤,不愿意松开乾坤袋。
再说了,今儿要是真将阵盘放回去了,往后绝不可能再压的住天狂,她的修为怕是止步于此了!
项海葵将心一横。
天狂感受到她的决心,立马化愤怒为兴奋。
但她并未着急变身,抬起手臂,祭出一支短箭来。
当年老板在休眠之前曾给过她三支箭,分别指向山海族的三位大佬。
项海葵使用了两支,召唤来无相和霸英,还剩下一支没来得及使用,老板就苏醒了。
后来她想还给他,他没收,让她留着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并且告诉她,这最后一支箭所指向的是一位朱雀族的大佬。
天地万兽,鸟类的飞行速度是最快的。
朱雀肯定有飞行神通。
项海葵需要借用飞行神通,给自己增加一些胜算。
她变出一根针,在箭头刻字,希望朱雀大佬能够多分出一些神念前来助她一臂之力。
对大佬的损伤定然不小,但这阵盘也有大佬一份,没道理不答应。
——“朱雀前辈您好,晚辈项海葵有事相求……”
刻完之后,她在箭头内注入灵力,挥手放飞出去。
之前放飞箭头时,她还特意跑去空旷无人的地方,其实根本没必要。
她小瞧了老板造法器的本事,这箭头一旦放飞就会融入空气之中,除了她和箭头所指向的大佬,其他人想捕捉是很难的。
穿透力同样不一般,密室的墙壁就像水砌的一样,被穿透后仅仅荡漾出一圈涟漪,便毫无痕迹了。
项海葵怀疑这三支箭头,可能是用“天武神箭”的边角料造成的。
“前辈?”景然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
项海葵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他估计捕捉到箭头引发的波动了,但还好,并未拦截。
“干什么?”她怕自己不出声,他会直接打开门进来。
外头又没回应了,项海葵也不追问。
等待好大一会儿,耳畔听见“嗖”的一声响,是箭头回来了。
项海葵有些失望,回来的只是箭头,朱雀大佬并没有分出神念过来。
“刷”!她凭感觉伸手一抓,握住了一团空气,箭头现了形。
箭头被一分为二了,看来朱雀大佬留下了一半。
——“小葵花,神通有办法借你,留下半支箭用来锁定你的位置,十日后太阳落山之后我再来相助,望珍重。”
要等十天?
项海葵眼皮跳了跳,等十天指不定都能把老板等来了。
朱雀大佬需要十天来分离更多神念?
不应该,搞不好是有什么怪癖,比如掐指一算今天不是黄道吉日,适合青龙出门,不适合朱雀出门。
不是开玩笑,完全有这种可能。
山海大佬门若是懂得分轻重缓急,也不会被囚禁起来了。
“前辈?”景然的声音再次响起,估计是又捕捉到了气息,疑心愈重。
眼见手里的半支箭头灵力耗尽,化为星火,项海葵开始纠结。
假扮镜灵只能在一时之间煳弄住景然,时间久了不行。
再说了,就算能骗住他,项海葵也不想一直和他演戏。
能不能面对他和想不想面对他完全是两码事儿。
演几个时辰还行,演十天?
去他妈的。
项海葵打开剑匣,将乾坤袋扔进剑匣里,和天狂挤在一起。
等下变身时,乾坤袋直接就在肚子里了。
她决定换一种方式在天界待十天:“天狂,要干咱们就干把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将近两万字,补全之前的旧章。
赌约
与她心意相通的天狂愈发兴奋。
项海葵将剑匣提起来, 现在的剑匣重的可怕,害她差点儿摔倒。
适应片刻,她提着剑匣来到密室门后:“帝君。”
景然的声音传入内:“前辈感知的如何了?”
“我已经知道阵盘是怎么丢的了。”项海葵判断他就站在门外,与她仅一门之隔。
“嗯?”
“是被项海葵偷走的!”说话的同时, 项海葵后退几步, 抡圆了胳膊, 将剑匣扔飞出去!
现在的剑匣堪比一座小山, 再被她的法力加持, 只听“轰”的一声,密室大门被撞击的粉碎!
攻其不备,只此一次机会, 门外的景然完全不防, 被这股巨力冲击的向后连退十数步。
剑匣撞碎了石门之后并未停下,继续朝他胸口冲撞过去。
这股狂暴之气景然再熟悉不过,尚未挨着他,便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外表瞧着已无大碍,事实上他破损的心脏还未痊愈。
是天狂!
那么镜灵并非镜灵,是真的项海葵?
景然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天狂曾吸收他太多血气, 他的护体金光对于狂意的抵抗能力十分衰弱, 他必须主动反击。
门内的项海葵目光大亮,她感受到了,他的护体金光似乎对天狂不太起作用了。
却见景然一掌向前,手心前方迅速凝结出一团耀眼的光芒。
是他那可焚万物的“小太阳”。
“你想将阵盘全炸了, 放出全部山海囚徒吗?!”项海葵适时厉喝,并以意念将剑匣开启一条缝隙,磅礴的妖力倾泻而出。
景然目光紧缩,迅速收手,内力是不能回流的,不然将会被反噬。
他便转攻他处,烈阳焚毁了半面墙。
寝殿的禁制遭到损坏,冲击波将殿外守着的一干人等全给震飞出去,七零八落的摔了一地。
独孤凝大惊:“帝君!”
他想冲进去,但寝殿正向外爆发巨力,根本无法靠近。
巨大的声响同时惊动了王宫其他地方的守卫,纷纷往寝殿方向赶来。
“退下,你们小心阴长黎!”她一出现,景然怀疑阴长黎也在附近。
众侍卫听见“阴长黎”三个字,心下皆悚然,忙将寝殿团团围住,不留任何死角。
景然吩咐的同时,先出手将被崩飞的玄天镜给抢了回来,并用法力封印,挂在后腰:“项海葵,你是如何从玄天镜里出来的?”
不知是怎么出来的,先堵死她的去路。
“管好你自己吧!”项海葵瞬间原地消失,剑匣须臾幻化为蛟龙!
且变得巨大无比,寝殿根本容不下,房顶直接被撑爆了!
真不是项海葵自己愿意的,这是吞了三十七个阵盘的后果。
她骂道:“天狂,你还怂恿我变身之后吞了阵盘逃跑,这逃个屁啊!”
越大只越不灵活,还像吃撑了似的腹部胀痛。
幸好她已经想好了退路,这只是一次演习。
她一头撞向立柱,彻底将寝殿骨架给撞碎。
轰隆倒塌中,寝殿没了一大半,唯一屹立的部分,是景然存放各族宝物的另外一间密室。
项海葵直直向上飞。
太沉了,吃力得很,看来必须得等朱雀前辈的飞行神通。
景然手臂一扬,“哗啦”抽出一条金色长鞭,正是驭龙鞭:“你也未免太狂妄了!”
一出现就引动了他的内伤,还炸了他半座寝殿。
果然还有一条,项海葵看到这鞭子的心情如同景然看到天狂剑,恨的牙痒痒。
“噼啪”,乱局中景然容色冷尘,飞身而起,衣袖猎猎,先抽了空气两鞭,像是在蓄力。
空气被抽出了一连串金色光焰。
随后那鞭子才抽到蛟龙身上,金色电弧刮过蛟龙身躯,扑簌簌的往下掉落焦黑的鳞片,地面被砸出无数深坑。
再抽第二鞭时,蛟龙掉头咬住了鞭子。
周身鳞片竖起,离身后旋风般化为剑刃,密密麻麻朝他刺去!
景然另一手向前一推,耀目光芒以弧形向外扩张。
那数千柄刚勐无匹的剑刃,如雨点打在湖面上,“噼里啪啦”一阵响过后,皆消失不见。
尔后他一屈持鞭的手臂,驭龙鞭勐地回拽!
过肩摔一般,将蛟龙甩在地上!
轰……!
寝殿幸存的建筑,硬生生被这条巨型蛟龙的身躯给砸的倒塌!
另一间藏宝的密室暴露出来。
景然浮于高处,冷眼看着废墟中的蛟龙:“项海葵,上次本君是念着你腹中那两团气,不能伤你,才处处被你掣肘,你还真当自己与本君有一战之力?”
那些远远躲着的侍女们,见项海葵被制服,终于能缓一口气。
她们确实被项海葵给惊到了。
天狂剑名不虚传,竟有这种大神通。
蛟龙她们见的多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杀气纵横还不要命的!
“疯起来果然很可怕。”文胭声音瑟瑟,传音给独孤凝,“但天狂剑主从来没有命长的,正是因为太过自不量力吧……”
和帝君实力的悬殊,不是一般的大,怎么就敢挑衅帝君?
一直提心吊胆的独孤凝,此刻终于松懈下来。
是他见识浅了,竟怀疑帝君的能力。
即使动了情,帝君又岂是寻常男子?
项海葵由着他拿自己立威,随便他说去,反正这次她就没打算和他拼命。
景然也很快发现不妥,她压根没怎么反抗,眼睛还是澄澈的,而非发狂时的血红。
不好!
她是故意借他的力将藏宝的密室砸开,现在他位于高空,而她则落在藏宝密室的废墟里。
景然来不及阻止,蛟龙已从废墟中翻身而起。
抬起前爪,高高踩在一块儿石头上,蛟龙迎风而立,龙须飞扬,一声咆哮之后,来了一招气吞山河!
只见平地卷起飓风,将满地滚落的各族宝物席卷,全部被蛟龙吸入口中!
景然的脸色迅速起了变化,比这夜幕还要黑沉几分。
他发现在自己在她面前,越来越无法控制情绪,厉声喝道:“项海葵!”
项海葵满足的变回人形,反正都已经吞了阵盘,不如将这些宝物也给吞了。
宝物再沉,顶多也就是两三个阵盘的重量。
多两个不多,少两个不少。
恢复人形之后,她雪白的脖颈多了一道鞭痕,一直延伸至嘴角,触目惊心。
但背后的剑匣里满满当当的宝物,够本了!
白星现正在拉拢那些小族,将他们的族宝还回去,更有诚意。
在这个世界,项海葵总共也就欠了几个人的情谊,得全部还了她才能安心回故乡去。
“你究竟在干什么?是又发疯了?”景然气恼归气恼,更迷惑她的行为,令他摸不着边际。
“你会从玄天镜出来,是不是和阴长黎手里的神器有关系?”提及神器,他瞳孔紧缩,“但你似乎又无法从玄天镜离开了,这是为何?”
站在废墟里的项海葵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自高空落下,又道,“那件神器果然出问题了,是吧,所以阴长黎休眠之前再怎样狼狈也不使用。”
项海葵刚要说话。
他疑惑:“既然你无法逃离,刚才独自待在密室为何不直接将阵盘打碎?你明明可以打碎一部分,再留一部分用来保命……”
有阵盘在,他不敢对她下重手。
而被放出来的一部分囚徒,稍后还能来救她,如此安排才是最妥当的。
项海葵:“我……”
景然落在废墟里,距离她不过两三丈的位置:“是不是因为有一两个囚徒不肯向阴长黎低头,不服他这个族长,他怕危及自己的地位,并不想放那囚徒出来。而你不知每个阵盘都对应着谁,怕不小心放错了?”
漂亮!项海葵真想为他鼓掌。
正不知该怎么说,他全给圆上了,圆的天衣无缝。
嘴巴从来不饶人的项海葵保持了沉默,景然认为自己猜对了。
一团怒火在他胸中燃烧,瞳仁里燃起一簇金色光焰:“项海葵,你为了他还真是什么都肯做。骨肉可以杀,命也可以不要!”
阴长黎明知神器有问题,依然送她来冒险,她竟还不顾性命的为他着想。
自己一心护着她,只是迫不得已借用她的身体当一阵子容器,她却对他喊打喊杀,完全不为他的处境考虑半分!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骨肉”两个字刺的项海葵心窝疼,天狂从剑匣飞出,被她攥入手中。
并未出招,只杀气腾腾指向他。
“可以,那本君便拿下你,将你挂于宫门城楼,一个时辰剜你一片肉,看看阴长黎多久才会来管你!”景然一张俊脸绷得死紧,心道今日定要让她知道,自己从前待她究竟有多仁慈,她究竟是有多不知好歹!
言罢,他掌心释放出灵气,一朵金莲幻影浮现在手掌心中。
莲瓣舒展,似初睡醒的美人扭动纤腰,摇曳生姿。
项海葵第一次见他使用这种金莲,与“小太阳”相比过于温和,但威力肯定是不容小觑的。
不能动手,现在消耗过多十天后怎么办?
“慢着!”项海葵喝道。
景然盯紧了她。
项海葵眯起眼睛:“没错,我想打赢你是很难,但我脾气暴躁,容易走火入魔,逼急了我……”
“帝君,万万不可!”独孤凝忙着劝。
她一旦走火入魔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很可能会用自绝的方式,炸毁阵盘,放出所有山海囚徒。
届时敌人遍地,项海葵又丧了命,他们手上就没有可以拿来牵制阴长黎和戚隐的筹码了。
景然当然知道,所以他拿出了以柔克刚的金莲。
此乃佛家宝物,与天仁剑的剑气极为接近。
天狂遇强则强,他手段越硬她战意越盛,也越容易走火入魔。
金莲恰好克制天狂,凉她的妖血,让她疯不起来。
这是景然最近才拿到手的宝物,刚好派上用场,温水煮青蛙似的和她过招,在她发疯损毁所有阵盘之前,试试看能不能将她拿下。
“我和你订个赌约怎么样?”项海葵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赌约?”景然让她说。
项海葵:“咱们先休战,等十天。”
景然:“十天?”
项海葵:“事发突然,你给阴长黎十天时间让他想想办法。这十天里,你负责看守我,我保证不会主动离开王宫……”
“十天之后,本君怀疑王宫还在不在。”景然扫一眼变为废墟的寝殿,“或者你想寻找一个时机,再刺我一剑。”
“放心,十天之后太阳落山之前,我都不会出剑,出剑就算我输,我将阵盘拱手送给你。”项海葵这十天要养精蓄锐,“但你别想坏点子逼着我出剑,比如弄两个刺客进来刺杀我,那就太没品了。”
景然黝黑的眸子里写满怀疑:“问题是,本君为何要给他十天时间想办法?”
异想天开?
“你怕吗?”项海葵一通嘲讽甩过去,“之前在冥界,阴长黎比你更熟悉彼岸城的情况下,你都敢让我四处跑,打开大门等着他来,怎么,挨了一顿社会主义毒打之后,不敢再装逼了?”
拳头一攥,景然的脸色愈发黑沉。
周围众侍卫和婢女虽听不懂,但帝君的怒意显而易见,都捏了把冷汗。
“先别忙着恼,你还没听赌注。”项海葵管了管自己的嘴,怕将他惹急了直接动手那就糟糕了,“第十日太阳落山之后,倘若阴长黎没本事救走我,那我就自己出手了,咱俩再打过。”
“你这算什么赌注?”侍女都听不下去,“结果还是和现在一样,仅仅拖延了十日。”
平白给了长黎君十天时间想办法。
帝君若真同意这种赌约的话,绝对不是出于自信,是故意让着她吧?
“肯定不一样。”项海葵和那侍女说话时,声音温柔多了,“十天后再打过的时候,我会尽量控制我自己,哪怕走火入魔也不去损坏阵盘。若帝君有本事将我拿下,阵盘和宝物都可以完好无损的拿走……”
“关键你能控制的住吗?”独孤凝不是特别相信,这姑娘疯起来六亲不认。
但若她真灭了拼死的心,帝君拿下她,拿回阵盘和宝物,赢面的确更大了。
“我说了,尽量,尽我最大努力控制自己。”项海葵原本就得自控,这些阵盘有一半都是不能开启的,真抢不走的话,唯有放弃。
她撂下一句狠话,“但若是现在动手,景然,我会不管不顾的和你拼到底!”
这同样不是假话,动起手一时半会儿他根本拿不下她,撑的过十天就撑,撑不住拉倒!
何况他的护体金光已经挡不住天狂剑气了,拼死一战,怎就知道一定会输?
“多等十天罢了,你难道真怕阴长黎会为了我杀上天界?他来天界救我,难道不是你希望的?”
景然沉吟不语,在心中权衡着利弊得失,手里的金莲光芒忽明忽暗。
现在动手风险的确极大,金莲虽克制天狂,但景然并没有必胜把握,胜算仅有六成。
因为在这个世界从未有剑主将天狂这柄妖剑修炼到巅峰过,项海葵是第一个。
谁都不知道天狂的上限在哪里。
项海葵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他不想阵盘一次性全损,也不想要项海葵的命。
等十天么,短短十天里阴长黎能干什么?
景然不由想起当时阴长黎斩断他的驭龙鞭,抢走了项海葵那一幕。
这口气憋在他心里直到现在都不曾散去。
那会儿他不顾一切,只想将项海葵从阴长黎手里抢回来,最后也没成功。
他倒真想瞧一瞧,阴长黎有什么办法能在十天之内潜入王宫抢人。
从他眼皮子底下再一次将项海葵抢走!
这里可不是冥界,那奴隶印记印在骨子里,阴长黎在这里举步维艰。
景然眸光冷厉,开了口:“等十天不是不行,但你如何让本君相信十日后再动手,你会不会如你所言,即使走火入魔也会控制自己不去损坏阵盘?”
项海葵直接双指并拢,朝天指去:“我若食言,便让我父亲项衡、师父戚隐统统不得好死,魂飞魄散!”
景然瞳孔紧缩,这个誓言的分量有多重,了解她的人都知道。
他自然不再怀疑真实性。
项海葵立誓的手没收回来,竖起另外三根弯曲的手指,朝他伸去,做出等待击掌的动作:“怎么样,敢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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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然不曾立即回答,盯着她骨骼纤细的手,仍旧在心中衡量。
手心金莲的颜色越来越澹,表明了他的倾向。
“帝君?”独孤凝的声音略带担忧。
他的感觉太奇怪了,项海葵给出赌约之后,现在动手确实不明智。
这赌约明显是她在让步。
别人怕死,狂剑修可不怕。
但现在动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山海囚徒全部放出,项海葵这个筹码死掉。
十日后就不一定了,独孤凝有种强烈的不安,帝君也许会吃大亏,并不想帝君答应。
原因说不上来,大概是先前帝君被刺穿心脏的一幕太过惨烈了吧。
独孤凝不知,他的这份担忧,才是压死景然心头最后一丝犹豫的稻草。
彼岸城的大败而归,景然在天族人心中的威信遭了折损。
这个损伤,重过身体损伤万倍。
瞧,连最知悉他实力的独孤凝,都对他丧失了信心。
这一仗他必须赢得万无一失,赢得漂亮才行!
金莲消失,拿定主意的景然也朝她伸出手掌。
剑气出,金光现,两人隔着凌空对了一掌,算是达成协议。
景然旋即将手负后:“消息散出去,本君坐等阴长黎上门。”
众侍卫:“是!”
项海葵收剑归匣,尽管拖延十天主要是为了等朱雀大佬的飞行神通,但从心底她同样希望老板能够出现。
并非背上担子太重,需要他来分担。
主要是希望他平安。
此刻的噩梦之狱剑影重重,血修罗全力阻挡那些魇兽,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打杂的,真正的战场在阴长黎和魔灵那里。
阴长黎依旧手持黑火,将杀气化剑。
魔灵依然操控着那些具有腐蚀性的藤蔓,去扑灭杀剑。
你来我往,天塌地陷,飓风雷电连轴转,两人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彼此都在试探和消耗。
血修罗边退敌边学习,这种近距离观看顶级大佬过招的机会可不多。
但不知为何,阴长黎忽地面色一变。
掌心黑火东倒西歪,隐有熄灭的迹象。
“阴长黎?”血修罗心头一跳。
阴长黎感应到了项海葵放飞的短箭,三支短箭都是他打造的,她使用时,他会有轻微的感应。
他已经清楚项海葵的处境了,预料了众多情况,这种自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箭头似乎被一分为二,只回去了一半……?
不应该啊,无相、霸英和朱雀三个里,朱雀行事算是最靠谱的。
阴长黎分出心思一想,明白了。
眼下处于三伏天,朱雀不能出门,会自燃。
朱雀这个特点与烛龙每隔一阵子必须休眠一样,都是山海族天赋异禀的同时,需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朱雀本身属火,本体是烧不死的,轻则烧成秃子,重则秃噜一层皮罢了。
神念估计不行,随着箭头飞行的过程中指不定就给烧没了。
估算一下时间,至少也得是十日后的黄昏才可以……
阴长黎这一分心,就被魔灵钻了空子,重重挨了它一掌。
掌心黑火被打压的只剩下了微微一簇火苗,他喉结一滚,压下一口血。
“阴长黎,你跑什么神啊?”直觉告诉血修罗定是和项海葵有关系,但也得提醒他。
“魔灵,咱们速战速决吧。”阴长黎掐了黑火,起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不准备稳中求胜了。
话音落下,他鬓边那两片拢发的鳞逐渐液化,变为闪耀着彩光的粘稠物体,顺着他的双鬓向下流淌。
流经脸颊时,荡漾起大片蛇鳞涟漪。
滴落于肩头后,他身上繁复飘逸的大袖纱衣,一刹变为窄袖收腰的玄色劲装。
这是一件拥有护体神通的战衣,袖口盘着烛龙族的图腾,是他们家祖传的。
烛龙善战,祖祖辈辈传承下来,战衣浸染了不知多少鲜血,煞气凛凛。
衬得阴长黎宛如刚从尸山骨海里走出来的冷酷杀神,完全不见一分平时的儒雅。
莫说血修罗看他的目光带了一些陌生,阴长黎自己也是第一次使用这件染了他先祖、父兄鲜血的战衣。
它承受过太多伤害,濒临损坏边缘了。
阴长黎一贯是拿它当做纪念品,哪怕穷途末路之际也不舍得使用。
如今却顾不得了。
“过去”再怎样重要,也远远不及“眼前人”。
景然的寝殿被毁了,但王宫最不缺的是就是宫殿。
景然却哪儿都没去,在废墟之上抛出了他那朵金莲。
金莲变为一个巨大的露天莲台,如个广场,容纳千人不成问题。
他与项海葵分坐莲台两侧。
项海葵坐下之前,发现身上的蓝纱衣破损了,眉头一蹙,掐了个诀,换了一套不同风格的。
大袖披帛,长裙拖地,仙气十足。
景然见状一怔,忍不住道:“你该不是准备对我施展美人计吧?”
项海葵盘膝坐稳,宝贝剑匣搁在手边:“你需要那么惊讶吗?我不算美人,还是你不是男人?”
与她争论从来都没赢过的景然面无表情:“很美,但并不适合你,换回去吧。”
她能入他的眼,至始至终与容貌无关,但也不能否认她这幅皮囊不错。
“换回去?你还真以为我打算对你使美人计了?”项海葵闭上眼睛,懒得与他废话。
这些衣饰都是她的家当,她若不喜欢,会藏在镯子里随身带着吗?
全是她从老板的小黑球宫殿里挑出来的,是她“打工”换来的报酬。
平时不穿,不过是影响她干架罢了。
现在拿出来穿,是她要时刻提醒自己这十天里千万别冲动。
她开始盘膝打坐,养精蓄锐。
景然也开始打坐,心却完全静不下来,两个时辰内睁了几次眼。
见她面色澹然,听她呼吸绵长,他的心情愈发糟糕。
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去她的脖颈处,那条鞭痕此时已经散开了不少,且变得紫红,乍一看,彷佛从嘴角开始向下撕裂,愈发狰狞恐怖。
他眸光微黯,打住了自己的思绪。
这不能怪他,是她咎由自取。
某海岛。
白星现和路溪桥按照地图标注,找寻躲藏在岛上的“拜火族”。
帝君渡劫归来,无数种族都派了人马去刺杀他。
丢失彼岸城,这些小族不是出了力,就是趟了浑水,故而都是帝君的报复对象,处理此事的正是寒栖。
对于寒栖来说,白星现的存在是意料之外的。
阴长黎能算出寒栖的路线,寒栖却不知他会派白星现前来搭救。
所以最初的几次,白星现总是能赶在寒栖前面找到那些小族,劝他们离开,并告诉他们该往哪里躲藏。
但他们都对白星现的立场持怀疑态度。
即使将他亲爹舒罗耶这个“种族和平大使”搬出来,用处也不大。
认定他是阴长黎的傀儡,是阴长黎派来收买人心、让他们去给山海族当炮灰的。
骨头硬的可怕,宁死都不屈服。
磨蹭到最后,寒栖派来的人马到了,白星现就得和路溪桥一起拼了命的掩护他们离开。
还必须按照阴长黎的吩咐,拿出最强势的一面,让自己看起来光芒耀眼,是未来三界的主宰,能带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样他们才肯按照他的指示,往安全的地方撤离,今后愿意追随他。
几次之后,寒栖改了策略。
他不按照剧本来了,白星现便从早到一步,变成来迟一步。迎接他的自然是满地狼藉,尸横遍野。
他自责不已,慌乱着想去找叔叔求援。
再一想,找寻叔叔的这段时间里都会死去更多人了。
痛定思痛之下,他将叔叔给的剧本扔掉,开始摸索寒栖的套路,终于又能快寒栖一步了。
比如这一次,他们赶到时海岛仍是一片宁静祥和,寒栖的人马还未曾来到。
“白哥,我真觉得你天赋异禀啊。”路溪桥现在没白星现的武力值高,但他身怀小建木的再生之力,两人这一路打下来,只要死不掉,经他治疗,转头又是两条好汉,“短短时间就能赢过寒栖那只老狐狸。”
白星现观察着地形:“不,我觉得寒栖前辈在让着我。”
路溪桥摆手:“拉倒吧,寒栖那种卑鄙之人还会尊老爱幼?我不信。”
白星现一时也说不清楚,摇摇头:“先做事吧。”
“地图上有写藏身之地吗?”路溪桥放出神识环顾四周。
海岛大的离谱,他俩得先找到拜火族民们的藏身之地。
“叔叔写了,拜火族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畏火。”白星现咬着指甲,看向东边的一座火山,“估计住在那里头。”
“走,去看看!”
“走。”
两人纵身一跃,似鹰隼从空中划过,落在火山上。
最初时,白星现会彬彬有礼的自报家门,不管他们态度如何,依然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和他们解释、讲理。
现在不会了,一是浪费时间,他嘴巴比较笨拙,不太善言辞。
二是越和善他们越瞧不起人。
所以现在他索性学习项海葵,莽就完事儿了。
直接把他们老巢炸了,将他们逼出来,反正稍后寒栖的人马一来,这里也会沦为一片焦土。
白星现取出天宝双剑,周身逸散出金色光芒,金光纷纷从手臂涌入剑中。
路溪桥有默契的封住自己的五感。
白星现足下一点,跃入半空,双剑交叉重重磕碰!
天宝双剑相撞之后,原本便能释放出巨大的宝器能量,金光耀目,闪的方圆睁不开双眼,放不出神识。
注入他天族王族的灵感金光之后,这股力量翻了几倍,太阳爆炸了一般,澎湃巨力以他为中心迅速席卷全岛,并向海面延伸。
海面卷起千层浪,地壳震动,天色一霎黑沉下来,电闪雷鸣间,火山开始喷发。
在这恐怖的氛围中,伴随着岩浆喷射出一道光束,光束内的正是拜火族的族长和几名长老。
路溪桥最近长了不少见识,这些奇形怪状的种族,是他在人间从来不曾见过的。
就比如眼前的拜火族,和人一模一样,但他们的头发是火红色的,脱离地心引力,全向上飘着。
“来者何人!”宁静小岛瞬间被毁于一旦,拜火族几人怒不可遏的同时又心惊肉跳。。
他们和天族抗争多年,分辨的出来这是天族的力量,但如此强悍的,除了帝君以外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打不过,出来时已在商量着能不能拼尽全力保一个人离开。
白星现自乌云中落下,踩着尘灰浮于空中:“白星现。”
几人打量眼前白发飞扬的漂亮少年。
从他们的表情中,白星现知道他们对他的名字感到陌生。
他现在十分出名不假,但出名的是身份,一时之间想不起他的名字是正常的。
白星现补充:“前冥君舒罗耶是我父亲,天族帝君舒罗赫是我叔叔,山海族族长阴长黎是我义父……”
此言一出,众人目露惊色,同时摸不准他的立场了:“原来是你……那你现在是代表谁来的?天族,还是山海族?”
代表天族,他们可能全部要死。
山海族的话那就好说了。
山海族虽也瞧不起其他种族,但他们的自视甚高表现在不搭理你,不会像天族一样没理由的逼你上供,夺你族宝,杀你族人。
所以他们讨厌山海族不假,却与山海族没仇没怨。
“都不是。”白星现拿出背到滚瓜烂熟的台词,“我是来提个醒,杀你们的人就快到了,速速离开。”
路溪桥熟门熟路的扔给他们一张地图:“去标识的地方,会有人接应你们。”
拜火族长伸出手,地图被定在半空,又被他推回去:“回去告诉阴长黎,我们不需要山海族的施舍!”
“没人施舍你们,是你们对我还有利用价值。”白星现澹澹道,“听着,我要夺回属于我父亲的王位,山海族是我最重要的助力。但,就像你们所担心的一样,我也怕将来我会成为我义父的傀儡,所以需要自己的力量来抗衡山海族……”
这一刻,白星现就像一个没得感情的背台词机器。
但他的“没得感情”,在拜火族几人眼里是格外的“冷静沉着”。
族长微微怔,和长老面面相觑:“我们只是小族……”
白星现点头:“对,所以我招揽的对象并不只你们,愿意的话速度走,不愿意就留下等死吧。”
拜火族长开始犹豫。
路溪桥摇了摇手里的地图,再次扔过去,嘻嘻笑道:“路上慢慢考虑不迟啊,反正海岛已经毁了,你们不搬也得搬。”
这次族长没有拒绝,等地图飞到脸前时,“勉为其难”的一抓。
一句话也没说,领着几位长老逃走了。
白星现和路溪桥不能走,等会儿寒栖的人马到了,他们还得阻拦一下。
不,是要用一种装逼的方式碾压对方。
依照经验,族长可能会派个长老留下来躲在暗处偷窥。
白星现心中感慨,他若摆明自己现在所做的努力,是为了日后的各族稳定,是为了天下太平,他们不信,还说他装逼。
反过来说自己都是为了利益,他们反而更容易接受。
难怪叔叔从前帮人总喜欢“交易”,或许不仅仅是为了“两清”。
“又要动手了。”路溪桥活动着筋骨,想想都他妈心烦。
打架不累,重点是要打的“漂亮”太难了,“白哥,你叔叔不该给你天宝,该给你天狂才是啊。”
天宝的力量和王族金光能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这一点不假。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着没有项海葵干架时的那股勐劲儿,更漂亮,更能唬人。
“不,我可降不住天狂。”白星现连连摇头,掰下两颗金门牙,准备再敲击一次,让地动和火山喷发来的更勐烈一些,环境越乱越适合以少打多。
“我说你能不能把剑换个地方藏啊?”路溪桥一瞧见他掰门牙就直抽嘴角,“缺两颗牙,说最狠的话,漏最多的风,你觉得合适吗?”
“和他们说话时,我不都是用内力的吗? ”不张嘴,他们又看不到,白星现觉得没问题。
路溪桥比划了下:“往后你成为帝君,一言不合就掰牙?”
“那又如何?”白星现从来都没在意过,眼下是情况特殊不得已而为之,“叔叔亲手帮我种上的,哪里见不得人?”
“是是是,白哥果然和葵姐一样,干大事儿的人!”路溪桥朝他竖起大拇指。
白星现刚要说话,忽然一阵头痛欲裂。
原本两人都在半空飘着,他痛的落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路溪桥直接收起灵力跳下去,手掌冒着绿光就往他头上探。
数月来他陪着白星现出生入死,替他挡下无数明枪暗箭,绝大多数是情分,也有稍许目的性。
白星现的变化,路溪桥了解的最直观,越来越相信他有本事成为天族帝君。
抱紧他的大腿,早已无家可归的路溪桥日后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余生不愁了。
也符合当初遇到项海葵时他的心愿,成就一番大事业。
感知过后,路溪桥奇怪:“没什么问题啊?”
白星现却仍旧双手捧头,天旋地转了好一阵儿:“不知道,我的意识海……”
想到什么,他骤然举目望天,惊疑不定:“难道叔叔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试剑石
路溪桥愣了愣:“难道是保护禁制?”
有本事的长辈, 通常在自家小辈意识海里留下点儿力量,关键时刻可以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更强一些的,还能在第一时间锁定小辈的位置,前去搭救。
反过来, 若长辈遭受难以负荷的重创之时, 小辈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不会吧?天下能重创你叔叔的人, 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吧?”路溪桥正想着都有谁, 勐地想起项海葵和阴长黎是在一起的, “阴前辈都敌不过话,那我葵姐……?!”
他也开始一阵天旋地转,大力拍着白星现的后背, 催促, “你快试一试,能不能反向捕捉到你叔叔的意识!咱们得赶紧过去救人啊!”
白星现本就头晕,被他拍的险些吐出来:“我若此时走,这里……”
“有什么事情还能比你叔叔和葵姐的命重要?!”路溪桥着急,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背信弃义了,“如今在你心里,抢回你老子的王位, 已经比什么都重要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了!”白星现气的头痛都减轻不少, “可我就是随便那么一猜,叔叔哪儿那么容易出事儿?而且叔叔好像也没在我意识海里留下过保护禁制,我出世时我父亲还在,要留下保护也是他留吧?”
路溪桥抓抓头皮, 想想是这么个道理。
白星现扶着膝盖站直身体:“更有可能是暗伤发作,毕竟你的医术尚处于摸索阶段,不管哪儿受伤,都给我强行灌入一堆建木之力。”
善恶果合体之后,阴长黎送了路溪桥一本医术和一本毒经,现在他一手医一手毒,正在寻找两者的平衡点。
路溪桥意识到自己冲动了,立马陪着笑:“白哥别生气,我最近这不是陪着你刀山火海的,太累了嘛,脾气难免燥了点。”
白星现很生气,所有质疑他在灵感回归之后会对叔叔不利的声音,都令他生气。
但转念一想其他,他的气消了,心暖了几分。
这些日子,他同样将路溪桥的变化看在眼里。
眼见这个原本善良的有点儿缺心眼的家伙,心中关于利益的思量越来越重,令他摸不准他心中的“情谊”究竟还剩下几分。
就凭路溪桥刚才的反应,他能掂的清了。
同时自责自己不该存在这种心思。
他不该怪路溪桥质疑他,不该怪所有质疑他的声音。
叔叔教过的,他人信任不信任自己,不在于他们的目光,在于自己本事,是自己的问题。
万里之外的山巅,浮云缭绕间,寒栖正悠闲抚琴。
星奴立在他身后,报告海岛上的情况:“师父,此番又失败了。”
意料之中的事儿,寒栖笑道:“很好。”
星奴犹豫着问:“师父总故意让着他,是想让他麻痹大意?”
寒栖摇头:“你想多了,我单纯让着他而已。”
星奴“啊”了一声,愈发想不出个所以然。
长黎君让白星现出面,拉拢这些小族当炮灰,这些小族分散时不足为据,可若真汇聚在一处,那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等长黎君去搭救那些山海囚徒时,岂不是如虎添翼?
这难道不是师父最担忧的事情吗?
星奴偷眼瞧一眼自家师父,明朗的笑容之下似乎藏着一抹忧郁?
她想起上次师父对戚隐下手,却惨遭失败。
万事俱备,独独没料到雀迟这恶兽心中竟然还有师徒之情。
“师父是不是被长黎君……说动了?”星奴大着担子问,“也开始觉得那些山海囚徒未必……”
琴音戛然而止,寒栖收了笑容:“不,山海兽族的存在对我人族绝对是悬顶之剑。”
星奴:“那……”
寒栖话锋一转:“但是,白星现的突然‘出现’,令我明白一直以来我都低估了长黎兄的眼界。他不会放出难控的囚徒,没打算血流成河的向天族报复,而是想扶白星现上位,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各族的和平。”
他起身面向深谷,山风吹的他衣袖翻飞,“长黎兄让白星现来笼络这些小族,是为了锻炼白星现,为他铺路。同时,也是特意给我看的……”
看清楚白星现的能力和品性,并且借此讥讽他的狭隘。
别在拿着人族的利益当成不择手段的借口了,最终能为人族争取最大利益和长远和平的人是他阴长黎,不是他寒栖。
“我甚至怀疑那件灭天神器根本不存在,若存在,也不会是个杀戮之器。”
寒栖的心情,近来真的是复杂无比。
他一直以为他和阴长黎不过是立场之争,原来不是。
阴长黎说他二人即使没有立场之争也不会成为挚友,因为自己配不上,竟是真的。
“亏我之前还咄咄逼人,现在想来真是……”
星奴听懂了,也看出了师父的颓然,对于师父来说,输给长黎君,还输的这么彻底,的确是个沉重的打击:“可也不怪您啊,他之前怎么不直接告诉您?”
寒栖望天摇头:“因为长黎兄知道我不会相信,不能随便暴露白星现的存在。再一个,他自己应也不是十分确定,灵感回归之后,白星现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
事实证明他教导的极好。
星奴问道:“那师父现在准备怎么办呢?”
要倒戈帮着白星现?
若师父猜得都是真的,这条路无疑对各族都有好处,除了天族。
也算将功补过了,是个极佳的回头机会。
若继续帮着帝君的话,师父从前行事所谓的“为了人族”,都成了打脸。
但星奴感受到了师父的心有不甘。
她内心不由一震,莫非师父有时候行事,并非出于无奈?
徒儿质疑的目光,令寒栖颇为难堪,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摸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态。
他重新落座,拨了下琴弦:“其实,我还没有彻底输给长黎兄。他想得美,但做起来哪有如此简单?即使我倒戈,与他联手扶持白星现,那些山海囚徒的法阵,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单是这个持久战就很难定胜负。
偷阵盘已是不可能了,寒栖上次打草惊蛇,现在帝君必定防着他了。
再来,山海族已经不比当年了,数量不足当年的十分之一,且没了许多狠角色,比如阴长黎的父亲,还有阴长黎不准备放出来的混沌等凶兽。
没有真正的灭天神器,想打赢天族岂会容易。
帝君身为“头狼”,在天族的声望一贯极佳,不是区区一个白星现能够动摇的。
彼岸城大败虽丢人,但那会儿帝君刚渡劫归来,情有可原。
且发生在冥界,天族人也没亲眼看到……
寒栖正思虑着,一道流光“嗖”地破云而来。
星奴接过手中,是一枚玉简,神识入内一瞧,震惊道:“师父,上界出事儿了!”
寒栖:“嗯?”
“那位项姑娘……”提起项海葵,星奴眼中便有几分敬佩之情,“她杀上天界抢了阵盘……”
寒栖听到项海葵夺了阵盘有机会开启却不开启时,知道自己猜对了,阴长黎的确不打算放出难控的囚徒。
旋即,他面露狐疑之色。
以他对项海葵的了解,她的百无禁忌,实际上是一种“无所谓”的心态,说白了,没有丁点大局观和是非观,谁爱她她爱谁,除此之外皆浮云。
救出戚隐应是她目前的头等大事,她却能在这种局面下忍着不动阵盘,不是怕天下大乱,是为顾全阴长黎毕生的理想。
“看来长黎兄境况不妙。”寒栖紧紧皱起眉,“应是出现了一件难以预料的大事,完全打乱了长黎兄的步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
星奴吸了口气:“会是什么大事?”
“既超出预料,我又岂能猜得到?”寒栖抬头,见苍穹星光黯澹,“十天……”
又是一个必须做出的选择的分岔路口。
一连过去五日,无事发生。
项海葵越来越平静。
她越放松状态,景然的神经就绷的越紧,以神识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上去,像极了一条瞄准猎物之后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但真实情况恰好相反,此刻他是猎物,项海葵才是那条毒蛇,他时刻都要防备着。
项海葵从前挨饿太多,直到现在也没有辟谷的习惯,五天了,不吃点儿食物她有种低血糖般的心慌。
好在她存货不少,吃了一些白星现为她准备的风干鹿肉之后,还想吃点热乎的。
玉盒里有一些早前做好的面包胚子,便掏出炼丹炉熟练的烤了一个。
火候掌握的极好,香草面包出炉时,香味四溢。
景然全程看着,生怕她搞鬼。
但这香味令他莫名熟悉,以至于时不时跑神。
直到瞧见面包成型后的形状,他勐地想起来,之前渡劫为人族时自己经常买来当早餐。
景然微微愣,她之前说,那些年她常常在他背后看着他。
原来不单单是看着,她还会吃他喜欢吃的食物,甚至能够做得出来。
气味几乎一样,相信味道也不会相差太多。
像微风拂过水面,心底被触动,他冷硬的面部线条逐渐软化。
两人隔得遥远,项海葵完全当他是空气,感受到他视线火热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面包时,她也愣了一下,旋即胃里直犯恶心。
习惯了,太多习惯和他有关。
此时扔掉未免太明显,项海葵一抬手臂,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扔了过去:“怎么,不是说在地球的生活没有真实感吗?”
没等脑子做出反应,景然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去。
温热感瞬时从掌心朝全身蔓延。
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糕点,连眼神都变得异常柔和。
渡劫转世的日子的确没有太多真实感,可喜爱的味道涌入鼻腔时,彷佛唤醒了潜藏于细胞里的某些记忆。
刚想咬一口,骤然想起他曾递给项海葵的那根棒棒糖。
短暂的失神过罢,他惊出一身冷汗。
项海葵原本正在骂自己,感知到他剧烈的反应,纳闷之后,倏地大笑:“怎么,怕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打着温情牌对你下毒啊?”
景然咬着牙关。
嘁,项海葵倒是想,可惜她手中没有能毒倒他的毒。
心中遗憾,但嘴上她不能输:“我若这么做,天狂会看不起我的!”
手边的剑匣颤了颤,是天狂在匣子里蹦跶,像是在附和项海葵的话。
手里的东西被景然狠狠抓成一团,他厉声道:“十日已过去一半,阴长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你还坐得住?”
“看到你坐不住的样子,我觉得我还能坐一百年。”项海葵收了丹炉,继续打坐。
景然慢慢松开手,皱巴巴的面包逐渐恢复弹性。
她突然做此物出来,就是想以“同感”的方式来报复他吗?
景然开始回想她待在自己身边的点点滴滴。
身边人,是心上人,也是随时会利用伤害自己的人。
她当时的心情如何,他似乎有些体会了。
破损过一次的心脏,再次开裂了似的,一阵绞痛。
不,他险些被她给蛊惑了!
景然瞳孔燃起金焰,旋风一般来到她面前。
项海葵反应极快,在他抓住自己手腕之前,提着剑匣跳去他半丈之外,强忍住没有拔剑:“别忘了咱们之间的赌约!”
景然欺身逼近她:“这不一样!”
项海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景然言辞振振:“你现在是想杀我,但我是在乎你的,从没想过伤害你,完全不一样!”
什么玩意儿?
项海葵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不一样”是几个意思,看来他误会她忽然吃东西是为了蓄意报复他。
“我不想和你谈‘伤害’,就说一说你所谓的‘在乎’。”项海葵盯着他瞳孔里的金焰,“你懂什么是‘在乎’吗?”
“我不懂?你瞧见这金莲了没有!”景然指着两人脚下。
那会儿在养魂池边,她险些走火入魔,景然发现她压不住天狂的狂暴之力以后,便私下派人去寻宝物。
“我寻此金莲,本是为了往后能助你压制天狂,助你渡劫合道,结果呢?”压制于心底的情绪决堤,他胸口起伏剧烈,“没想到金莲拿到手之后,先是替我自己拔除心脉内你留下的天狂剑气!”
项海葵稍怔。
她看着这金莲只觉得嵴背发凉。
一个男人如果丁点都不在意你,害你也就罢了。
他却能“宠爱”和“毒害”同时进行,且内心毫无波动,这难道不可怕吗?
项海葵注视他气怒的神情:“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景然闭目,自控情绪:“你说。”
项海葵质问:“亲手送你‘在乎’的女人,去孕育你死对头阴长黎的种时,你心里一丁点都不憋屈吗?”
景然冷笑:“你以为我是世俗之人?”
“是吗?”项海葵质问,“那我嫁给你之后,每天和不同的男人睡觉,让你脑袋上绿油油的,你也不在意吗?”
景然嘴角抽动,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咬紧了牙齿。
项海葵厉声:“所以呢,口口声声说着在乎我,你在乎你妈呢!”
说完便走去远处坐下,继续打坐,再说下去她真要忍不住拔剑了。
景然原地站了许久,被她骂的气息久久无法顺畅。
……
又过三日。
越来越浮躁的景然做出一个决定。
他起身对项海葵道:“可敢随我去一处地方?”
项海葵闭着眼睛:“去哪儿?”
景然:“出宫。”
项海葵:“不去。”
“我主动带你出去,不算你逃。”
“那也不去。”还剩两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项海葵摇头,“除非寒栖的摘星宫,其他我哪里都不去。”
“你觉得有我在的情况下,你能从天井逃走?”景然还真不怕带她去天井,“行,先带你去寒栖那里,再随我去一处地方。”
项海葵犹豫了下,同意了,先探探路总归是件好事:“路上会不会有人来刺杀你,逼的我不得不出剑?”
景然沉住气:“订立赌约之时,你已经说过了,这种情况不算。”
“是吗?”项海葵想了想,是说过。
“这儿又不是彼岸城,天界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景然飞下金莲。
项海葵随景然登上一架华丽仙车,框架凋满了太阳鸟,每个细节都在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
两人分坐左右两侧,快要行驶出宫门时,一列身穿铠甲的侍卫们正好从王都巡游回宫,立刻和守门的护卫一样分立两侧。
为首之人抱拳:“帝君。”
仙车停了下来,景然隔着帘子问:“如何?”
首领原本是想传音回话的,帝君既然当面问了,便当面回:“并未发现阴长黎的踪迹。”
景然叮嘱:“莫要放松警惕。”
侍卫首领抱拳:“是!”
景然:“再提醒你们一遍,若发现白星现,不要不自量力的出手拿他,他虽被阴长黎养成了废物,成为山海族的奴隶,可王族的灵感摆在那里,你们奈何不得他,通知本君便是。”
“领命!”侍卫首领肃声应诺,又愤然道,“阴长黎这个阴险小人,从不敢和咱们正面较量,竟将一腔私愤发泄在……”
关于对白星现的称呼上,他卡壳了,“发泄在一个孩子身上!”
“可以理解,即使洗掉了‘贱民’印记,那百年为奴的时光,终究是在他心底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奈何不得本君,便奴役我王族血脉,多少能让他找回一些曾经失去的尊严。”
景然睁开眼睛,“本君之前还以为低估了阴长黎,原来竟是高看了他。”
他侧目,视线穿透纱幔,看向阴长黎年少时曾跪过的地方,“跪了就是跪了,所谓的找回尊严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这辈子都别想在本君面前抬起头来。”
这话是说给项海葵听的。
本以为项海葵会暴跳如雷,并没有。
他心中稍安几分,看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在乎阴长黎。
项海葵确实不生气,也看向小老板曾经跪过的地方。
众人眼里,那段岁月是他的耻辱。
可在老板心里,仅仅是一段人生经历罢了。
他并没有太过在意,更没有什么洗刷耻辱的想法。
项海葵原本是想怼景然两句的,又觉得没意思。
他们俩压根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
噩梦世界如同天地未开,一片混沌。
两败俱伤之后,伴生灵隐匿无踪。
目不能视,神识无用,阴长黎一时寻不到它的踪迹了,只能小心翼翼的感知。
黑色的电弧在他千疮百孔的战衣表面疯狂游走,替他化解先前承受的魔灵之气。
战衣撑不了多久了,鲜血顺着手臂流下,顺着指尖不断滴落,在这如同凝固了的空间里,不知落去了哪里,听不到任何声响。
阴长黎受伤不轻,内丹开裂,五脏俱损,然而魔灵只会比他伤的更重。
距离分出胜负来不远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突地,他好似听到了“冰裂”的声音。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每次休眠初醒时总会听到。
呼……
有风从耳畔吹过,眼前恍惚出现了一抹光亮,光影憧憧之下,他看清楚了周遭环境,蓦地怔住。
他竟身处一块儿巨大的寒冰内部,冰层内无数裂纹,这是他每次休眠结束时的状态。
低头打量自己,并未身着战甲,也没有受伤,竟是黑蛇的形态。
同一时刻,一叠纷乱的信息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海。
——“阴长黎,还记得休眠之前的事情么?”
休眠之前,他从异世界接回了一个凡人姑娘,叫做项海葵,他赠了她天狂剑,让她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后?”
然后?阴长黎头脑发胀。
每次休眠初醒,他总是会陷入无边的混乱。
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到自己失去了记忆,还爱上了那个姑娘,并在与她双修之时醒来,提前结束了休眠……
——“你从前可曾提前醒来过?”
没有,从来没有。
所以他现在才算真正的苏醒?
失忆、钟情、双修、追逐,都不过是他休眠时的一场梦?
——“从来没有什么魔灵,你也从未爱上过任何人,那么,你在为谁拼命?”
……
此刻,伴生灵正在寻找机会下手。
但令它错愕的是,阴长黎并没有出现意识混乱的情形,异常平静。
——“你不相信?”
黑蛇在冰层里蜷了蜷身躯,没有回应。
——“以世界之玄妙,世人都不过井底之蛙,你何来自信,分得清乾坤阴阳?”
“我分不清。”黑蛇笑了一声。
他的平静,不是由于心志有多强大,立马识破了魔灵的神通。
是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这阵子以来,每每想到自己不肯接受失忆时的记忆,伤到了项海葵,他总会忍不住琢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令时间倒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他们初识之日。
他不会送她天狂剑。
不会为了帮她做集训,将她一脚踹进鬣狗窝里。
更不会丢给她沉重的担子,派她去搅乱什么棋局。
将她接来之后,他会悉心栽培她,为她扫清人生路上所有阴霾,让她不必再去辛苦的追逐太阳。
“这要是真的该多好?”黑蛇感慨,“我心中实在失望。”
伴生灵:……
“咔”,冰层接近碎裂的边缘。
黑蛇集中精神力,想要冲破它的神通封锁,并在冲破的瞬间,捕捉到它的位置,给它致命一击。
胜负在此一举。
伴生灵竭尽所能,将他压制在自己以神通编织的混沌结界内,继续祸乱他的心神。
凭它的阅历,不信乱不了他这区区后生晚辈,“你可曾想过,若你当真是休眠初醒,那你所钟情的项海葵,只是你梦里的项海葵,是你幻想出来的,而非她现实里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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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断:“魔灵,有些事情是不能思考太多的。就比如你说我所钟情的‘项海葵’是我休眠期间幻想出来的,那我又是谁的‘幻想’?会不会是项海葵的幻想?”
伴生灵不接话,显然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我们来做个假设。”
黑蛇不紧不慢的说着,“项衡当年死了,死透了,并没有灵魂穿越这回事。项海葵受尽欺凌的长大,精神出现了问题,总是幻想父亲其实没死,魂穿了异世界,有朝一日定会回来接她……”
一花一世界,连做一个梦都会短暂的形成一个小世界,更何况一个人强大的念力。
“所以,咱们这处封闭的小世界,其实是她的幻想出来的,依托着她幻想而存在……”
伴生灵随着他的话一想,忽有些嵴背发凉。
“而咱们这处幻想世界形成以后,开始不断的自我完善,从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她的掌控。”
“万物虽拥有了自我意识,但世界存在的基石不会改变,你说,这个基石是什么?”
此题不难,伴生灵道:“是项衡。”
项海葵为项衡而幻想出来的世界,项衡自然是世界的基石。
黑蛇笑道:“魔灵,你将项衡当成靶子,当你射出天武神箭之后,神箭将项衡杀死,你猜世界会如何?”
伴生灵愈发毛骨悚然,世界基石被毁灭以后,整个世界都将崩溃!
黑蛇长叹道:“所以等待你的未必是新生,也可能是灭亡啊……”嗓音渐沉,“命运酷爱捉弄人,无论你再怎样机关算尽,倒头来也不过是自取灭亡!”
如同当头一棒,伴生灵心神一震。
何为细思极恐,这便是。
阅历越丰富,眼界越开阔,越容易被这种“细思极恐”给吓唬住。
更何况现在两人正在比拼精神力,双方都是命悬一线,神经紧绷。
伴生灵尖锐喝道:“这种假设不成立,项海葵才多大年纪,而我们的世界存在多久了?别忘了,她还是我‘生’出来的!”
小黑蛇:“哦,是吗?但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伴生灵:“是我们的亲身经历!”
小黑蛇:“你如何确定这些‘经历’都曾真实发生过的,而不是某种神秘力量强行灌输进你脑子里的?”
“我……”
“就像现在,我身处你的神通之内,你不是一直试图往我脑子里塞些虚假的记忆来误导我吗?”
“但是……”
“将你的言论还给你,以世界之玄妙,世人都不过井底之蛙,你何来自信,分得清乾坤阴阳?!”
黑蛇最后一番话似雷声滚动,整个空间骤然震荡!
他的精神力在此瞬完全压过了魔灵,冰层“嘭”的一声破碎。
阴长黎精准捕捉到了魔灵的位置,意识回归本体的同时,朝它方位疾驰而去。
早已被鲜血染红了的右手五指分开,化为利爪,“哗啦”撕破它的护身结界,摁住了它的头顶。
爪上的血液燃起熊熊烈火,自它头顶勐烧了下去。
听它一声尖叫,阴长黎冷肃道:“和我光明正大的交手,你尚有几分赢面,非得选择我的强项和我斗,你说你是不是想不开?”
他又勐地一抬手,从它天灵内抽出一缕光线。
这道光线,正是提取自项衡体内的天武神箭之力。
随后阴长黎松了手,远离它几丈远,“当然,你想不开的又何止这一处。”
“我想不开?我是想不通!你理解我被囚禁一生的孤独吗!”火焰之中,伴生灵凄厉道,“你们都想要逆天改命,我为何不行!”
“孤独?你真懂什么是独孤?”阴长黎以拇指抿去唇瓣上的血,冷笑,“当项衡和项海葵全都死了,当这大千世界再也没有一个人记挂着你时,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不!他们不过是……”
阴长黎强硬打断:“如果不是,那你感受到的并不是孤独,是野心!”
冥顽不灵,他不愿再与它废话。
挥袖卷起一道旋风,催动血火将魔灵全部吞噬!
逐渐没了声音,火焰熄灭,只余下一缕焦黑青烟。
“它死了?”血修罗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暂时没死,但已成不了什么气候,稍后将会随着这里的崩塌而烟消云散。”阴长黎吹熄手上的火,暗红色的神箭之力在他掌心跳跃。
他脸色极度惨白,眉宇间写满疲惫。
先前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会儿整个人似被抽空了,虚脱无力,摇摇欲坠。
护体战衣逐渐液化,重新化为两片麟。
破损严重,无法再作为装饰品拢在鬓边了。
阴长黎珍而重之的将鳞片妥帖收好,转头瞧见血修罗的脸色比他更差。
伤势过重不是最主要的,他眼白浑浊,可见情绪波动极大。
“恭喜你,终于连滚带爬的摸到合道大门了。”阴长黎对此毫不意外,留他下来真不是故意坑他。
此地正适合他参悟梦剑的精髓。
“合道大门?不,我在想你与魔灵论道时的那个假设。”血修罗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咱们这处小世界,或许真是某人的一个执念,一个幻想,不是真实的?”
“咦?”阴长黎好奇,“你竟然会去想这些?我还以为你会讥讽我,最终我这个神棍还是依靠耍嘴皮子赢了对手。”
“这哪里是耍嘴皮子,完全有这种可能啊。”血修罗一直以为梦剑的精髓是让他分得清现实与梦,但越临近合道边缘,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分不清了。
他看着阴长黎,希望他能点拨自己两句。
怪丢人的,但扪心自问,阴长黎其实是他半个师父。
阴长黎笑了,牵动唇角时脏腑一阵剧痛:“你知道我为何将梦剑给你,而非天狂天仁之类?”
这问题困扰血修罗多年了,神剑虽坑人,但阴长黎送剑时都是根据剑主特质来择剑的。
阴长黎到底从幼年的他身上看到了什么特质?
“我拿到梦剑时曾经研究过,梦剑,梦见,梦见剑,令我心神大乱,我便知道此剑我修不得,且发现了修炼它的诀窍。”阴长黎在他肩膀按了按。
血修罗屏住呼吸。
阴长黎继续解释:“诀窍是……只要剑主够蠢,所有的细思极恐,在‘思’的这一步就停下来了,根本走不到‘恐’的面前。”
血修罗认真思考他的话,瞬间黑了脸:“你可真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气他?
阴长黎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哈哈哈笑了几声。
“行了,赶紧想想如何出去才是正事儿。”血修罗见他这幅直逼天人五衰的虚弱模样,生气都气不起来。
再加上四处都是污秽黑泥水滴落流淌的声音,时刻提醒着他噩梦之狱就快崩塌了,“崩塌之前咱俩若是出不去,将会堕入虚空啊。”
“难道不是你来想办法?”阴长黎看向他手里的梦剑。
“多给我一些时间当然没问题。”血修罗无奈,“问题是现在没有时间了。”
阴长黎应该有办法在崩塌之前离开——希望就在被他托于掌心的天武神箭。
这团力量体早已不是真正的天武神箭,威力却依然不容小觑。
阴长黎身为铸造者,操控能力非魔灵可比,一定可以在崩塌时借用它的力量逃离。
阴长黎摇头:“这次真是全看你了血修罗,不要将希望放在神箭身上。”
的确可以用它出去,但时间不允许。
那条连接玄天镜的通道已被损毁,出去之后,他们不知道会落在何处。
再赶去天界接应项海葵或许赶不及。
“它尚有其他用途。”阴长黎凝视手心里的力量体,“希望来得及……”
也希望自己没有看错寒栖。
仙车行驶出王宫,进入街市以后,项海葵发现王都内有股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
关停了将近一半商户,行人更是少的可怜。
看来都在担心山海囚徒一次性全部出笼,阴长黎会带领他们杀上来,再度爆发战争。
转弯向东,越走越偏僻。
来到摘星宫之后,寒栖不在,整个府邸空无一人,连个守卫都没有。
天井位于后院,穿堂而过时,项海葵不由感慨这府邸的名字没取错,还真是手可摘星辰。
没有几间屋子是有房顶的,全是洁白的大圆柱子,像极了古希腊风格的建筑遗址。
当路过一片星空下时,她停住脚步。
此刻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哪儿来的星星啊?
“这是星盘。”景然解释。
项海葵想起来了,同阴长黎手里的天命笔一样。
瞧着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曾经她和她爹,都不过是这偌大星盘上的一颗小小棋子。
被阴长黎当做和寒栖博弈的筹码。
她仰头看的出神,景然若有所思:“无需感慨,曾经我也在这棋盘之上。”
项海葵点头:“还是被所有人忽视的一个。”
原本以为是个青铜,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位王者。
景然负手走来她身边:“也不是所有人,至少你不曾忽视我。”
项海葵没接他的话,继续向前走。
没走多远视野便开阔起来,所谓的后院竟是一大片树林子,各式品种,千奇百怪。
“那一棵就是井。”随着景然屈指一弹,一道流光落在远处一棵银杏般的古树上。
树皮斑驳,遍布坑洞。
项海葵的神识从坑洞进入内部,果然是空心的,下坠入树根,黑茫茫一片,似个无底洞,无法继续窥探。
和老板口中的“井”一致,是真的。
她脚步向前,景然伸手拦住。
项海葵立马收回脚步,视他如瘟疫般向后退了两步,于心中做好标记。
离开摘星宫之后,便驶向了景然今日带她出宫的目的地。
抵达时,项海葵瞟了一眼,匾额上写着“孟”字。
她怔了怔:“项天晴的家?”
“是,也是你的老仇人,孟西楼和孟南亭两兄弟的家。”景然同步向匾额望去,“以孟家的灵感来说,算是排在天族第一梯位的了。若不是正好被我抓个现行,且有伤害我的嫌疑,我也没有理由因为一点小事儿就随意处置他们。”
“嗯,一点小事。”项海葵连连点头,冷笑,“我和我爹的命,包括银沙在内十几城的命,都不过一点小事。”
“你不高兴也没办法,的确是一桩小事。你站在我身边以后,对孟家来说,才成为一桩大事。”景然下了车,朝她伸出手。
项海葵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孟家的大门早已是敞开的了,门内外跪着不?
?人。
景然带着她往前走:“我曾对你说过,我十分欣赏孟南亭,才会出手帮他。”
项海葵需要回忆一下才想起始末,当时孟南亭准备吞噬掉路溪桥,夺取路溪桥的合道果肉身。
她闯去路家救人,寒栖陪着她一起,半路还杀出一个阴长黎,孟南亭几乎是必死的。
但刚苏醒的景然以灵感向孟南亭通风报信,孟南亭立刻放弃夺取,逃回上界来了。
项海葵赞同:“孟南亭那九曲十八弯的心眼,的确比孟西楼强太多了。”
同他一比,孟西楼分明一个铁憨憨。
“帝君!”院内居中跪着的两人,正是孟家主和孟南亭。
孟家主还好,微微垂头表示恭顺,并未表现出过分的惧意。
孟南亭则真是抑制不住的恐惧。
先前寒栖告诉他,帝君有几分欣赏他,不会太过为难他,
但彼岸城那边传来消息,帝君颇为宠爱项海葵,枕头风一吹,他总觉得自己难逃一劫。
岂料后来两人决裂,她将帝君重伤。
孟南亭前一刻还在庆幸自己这条命应该是保住了,后一刻便被他父亲一耳刮子打的清醒过来。
庆幸?
这个疯狂的女人竟连帝君都给砍成重伤,迟早有一天会来上界砍他们孟家的。
当初他们为何会制定逼疯项衡计划?
为何会认为将项海葵溺死在浴桶里,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们是不是中邪了?
项海葵随景然跨过门槛,走入院中,来到孟家父子俩面前。
她打量跪在眼前的两人,项天晴的父亲和庶兄。
半响,解下背后的凋花剑匣,“哐当”立在自己面前,双手交叠搁上去,当手杖用。
天狂属重剑,积攒的狂意越多剑身越重。
自从满级以后,项海葵一贯是轻拿轻放的,不然落地容易毁坏地板。
更何况现在里头还装了一大堆阵盘和宝物,沉的像一座大山。
孟家院中铺就的上好玉砖,几乎全部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
她这一砸,将孟家主的镇定砸走几分,眼皮儿重重一跳。
更遑论孟家其他人。
她和帝君现如今虽是对立关系,但根据之前彼岸城的战况,倘若这个狂剑修真想让孟家血流成河,帝君能不能拦得住,他们孟家能不能扛得住,都成问题。
天狂剑匣恰好立在孟南亭脸前,他膝下的玉砖直接就碎裂了,他身体左右趔趄时,慌乱的抬了抬头。
项海葵将他的恐惧、以及孟家众人的恐惧都看在眼里:“他们是在怕我?”
她还以为是在畏惧景然。
“是怕你。”景然微微颔首,“他们虽不知你的实力,却有参考。”
参照物自然是景然。
“你们也太将我妖魔化了吧?”项海葵惊讶。
她早知道自己一战成名了,但这些家仆、护卫、婢女们是怎么回事,她上门报仇难道还会屠杀孟家满门不成?
她安慰几个已经快被吓昏过去的小婢女,“别害怕,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有乱杀人的习惯,而且也没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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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妄自菲薄,你的实力没有人比本君更清楚。本君若不拦你,你绝对有本事将孟家夷为平地。”景然澹澹说着,“本君即使阻拦,他们父子俩,你也绝对能打残一个。”
得到帝君亲口确认,孟家上下面如菜色。
那几个被项海葵安慰的小婢女白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项海葵也想翻白眼,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曾经“上界孟家”是她心头的梦魇,如今她成了“上界孟家”心里的大魔王。
景然又道:“比较可惜的是孟西楼不在王都,银沙大败,你斩了孟西楼的分|身,导致他真身遭受重创,已经闭关十多年了,不知孟家主是真找不到人,还是在诓骗本君。”
孟家主慌忙解释:“帝君明察,我那不孝子从下界回来之后,的确被打的不剩口气了,闭的是生死关,根据咱们的习俗,闭关之地一般都只有自己才知道……”
从那时候就该知道项海葵不是善茬,不能麻痹大意,该收手的。
主要是为了项天晴积功德,他们投入太多,放弃未免可惜。
孟西楼肯为同父同母的妹妹筹谋,固然是有感情在,但对于孟家家主来说,他为了一个女儿劳师动众,还花费大量钱财,完全是因为项天晴的灵感。
她虽自小性子怯懦,身负的灵感却很精纯。
再加上年纪合适,等往后帝君需要传承子嗣的时候,项天晴是有机会的。
谁曾想人算不如天算,不仅计划失败,还惹上一个杀星。
眼下后悔也没用了,他们父子俩已经商讨过帝君今日带项海葵前来的目的。
还剩两天,帝君想要反守为攻了。
两人的赌约是在三日后太阳落山之前,项海葵都不能出剑,否则就要将阵盘双手奉上。
帝君带来她孟家,让她想起孟家曾经对她的迫害。
她是戚隐的徒弟,说得好听点儿是狂剑修,本质上就是疯子。
不信她还能忍得住。
帝君是拿他们当试剑石了,想借他们孟家人的命,撬开项海葵手里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
觉醒
项海葵也是这样想的, 瞥身畔的景然一眼:“这难道不算逼我出手?”
又看向面前的父子俩,“他们好像不怎么配合,又跪又抖的,真让我连一点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又不是那些山海大佬, 只要不被妖血控制的太厉害, 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再想乱剑砍死这些垃圾, 也必须忍住。
更何况, 她现在动手的欲望确实不强烈。
当年老板和师父给她做了集训,就敢让她前往银沙对抗孟西楼,丝毫不带担心的。
项海葵一直不懂他们的自信源自于哪里。
是两人自恃教导有方, 是天狂足够强悍霸道, 还是她项海葵特别天赋异禀?
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在老板和师父的眼睛里,压根儿就没有孟西楼这号人物。
所以当她的敌人换成景然时,师父冒死也要来替她撑腰。
仇人之所以会扎进眼睛里拔不出来,是因为难以战胜。
今日再看他们,无非一群可怜虫罢了。
想想孟西楼,败给一个人族小丫头时多么忿忿不平, 分/身到死都还没想明白输在哪里。
他回来忙着闭关, 疗伤,着急复原之后再次下界收拾她。
可等他出关之后,突然发现短短十几年间,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她跑神的时间里, 孟家父子心头震荡。
他们一直跪着,是因为之前被帝君抓了个正着,负罪之身,不敢不跪。
被她一说,倒像是不想给帝君当试剑石,为天族和山海族的交锋做出牺牲,才故意跪着以消项海葵的怒火。
“父亲?”孟南亭忍不住在帝君眼皮子底下传音,想让他爹拿个主意,要不要站起身挑衅一下项海葵。
孟家主一步步失了方寸。
此时不挑衅她,罪名就背上了。
真挑衅她,将她触怒以后,后果又承受不起。
幸好景然替他们解了围,却又说出令他们更恐惧的话:“本君没有逼你出剑的意思,你想杀就杀,赌约里的出剑,指的是你动手抢阵盘,不包括报仇。”
他瞥一眼孟南亭,心中仍是有几分不舍的,好生栽培,是个好苗子,但是……“若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本君可以代劳。”
孟家的气氛原本便乌云压顶了,此一刻更是狂风暴雨,摧枯拉朽。
孟南亭慌忙叩拜:“帝君饶命!”
他心中已有个估摸,帝君改了策略。
两人之前毕竟有过一段情,帝君是想讨好她,用温情动摇她。
他忙又朝项海葵叩拜,“项姑娘,之前是我有眼无珠,伤害了你,自知罪无可恕,但还请你看在舍妹的份上,饶我一命!”
项海葵现在没工夫理会孟南亭,她看不懂景然想干什么。
孟南亭还在说:“令尊一贯疼爱舍妹,等舍妹恢复身份,知是项姑娘杀了自己的哥哥,若找姑娘报仇,令尊夹在中间,相信会十分难做……”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项海葵脸色骤冷,一记眼刀杀过去!
手掌在剑匣上一拍,“咔咔”一阵响,院内原本出现的裂纹的灵砖,全部碎为齑粉。
肃杀中,却听“嘭”一声,颅骨碎裂的声音!
项海葵心头一震。
竟是孟家主毫无征兆的出手了,一掌重重拍在孟南亭太阳穴上!
孟南亭虽一直都有防备,可他的灵感与真气与他父亲一脉同源。
他的护体真气甚至无法辨别,无法加以阻拦。
很明显的弃车保帅,以孟南亭的头脑想得到,也隐有预感会被推出来送死,可他仍是怀着一丝侥幸的。
毕竟……是父子啊。
即使没有这份侥幸,他也不能躲避。
不然,遭殃的就是他那没有一丁点家族背景的母亲了。
倒下时,他看向孟家主,眼神里没有吃惊和伤心,反而有种恳求。
孟家主读懂了他的要求,以眼神答应下来:我会善待你母亲。
等孟南亭没了气息,孟家主面容痛苦,似乎在拼命隐忍:“项姑娘,小女下凡之后的所有计划,皆是出自这逆子之手,不知这个交代你可还满意?”
项海葵许久不言。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何项天晴满心都是父亲,生怕自己分薄了这份父爱的原因了。
心情愈发烦躁,她看向景然。
这贱人既想讨好她,又想乱她心神,双管齐下,稳赚不亏。
孟南亭死不足惜,险些搞死路溪桥,还将她暗算至重伤。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迫与老板双修,更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但相比之下,她更厌烦景然这幅拿人生命当棋子的态度!
妖血逐渐在她体内沸腾,再待下去她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一咬牙,果断提起剑匣转身大步走出孟家。
“小葵。”景然转身追她。
项海葵徒步往王宫方向走。
景然追上去:“我带你来报仇,你非但不开心,反倒还恼上我了?”
项海葵目色如冰。
景然又道:“我派人去查雀迟的行踪了,这只朱厌,我来杀。”
“当初是你收买他,让他临阵倒戈刺伤我师父,害我师父被囚的吧?”项海葵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快成一道影子,“好歹也为你立下过汗马功劳,怎就突然不念一点旧情了?”
“当然是为了你。”
“啊,是吗?可他之前又保护了我师父,我现在并不是很想杀他了。”
“小葵,我不想再看你和拼命的样子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这话说的突兀,低沉又缓慢,透着微微的不自然。
项海葵脚步一滞,耳畔风声停歇。
景然绕来她身前,本想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她锐利似剑,触之必伤:“我可以同你约法三章,你将阵盘和宝物还给我,我单独放你师父出来,了却你的心愿。”
项海葵蹙眉。
他提条件:“你只需答应我,从此和阴长黎、你师父划清界限,安心留在我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
“你既往不咎?”项海葵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是,我既往不咎。”景然重复一遍。
项海葵简直要被他气笑:“你也别帮我报仇了,我的头号仇人就是你,不如你先捅自己几刀,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你的既往不咎?”
她一贯咄咄逼人,景然早有心里准备:“小葵,我做出这个决定,经历了许多你无法理解的……”
“那就别为难自己好吗?”项海葵打断他,“也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对你感恩戴德!”
景然气的手抖,极力维持着自己的耐性:“你想让我‘同感’你,你又何曾‘同感’过我?我一再告诉你,那件关于我天族全族的神器,根本让我没得选择……”
项海葵再一次打断:“假设你将王位让给白星现,神器就会立刻原地消失,小白也会比你这个帝君做的更好,你会让吗?”
景然道:“这种假设你不觉得无聊?”
项海葵坚持:“回答我。”
景然沉着脸不语。
项海葵:“你看,你连犹豫都不犹豫。”
景然耐性渐失:“你说你这是不是无理取闹?我有权位之心,有何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你直接说出‘老子就是要做这三界霸主,要这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项海葵心中再不服,也敬你是个大老爷们!”
她冷酷的回望他,“所以,别再试图让我理解你的‘身不由己’了。不是我无法理解,是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又当又立的,你他妈恶心谁呢?!”
再有心理准备,景然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帝君不必在我这块儿臭石头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这比草还轻贱的‘真心’打动不了我。”项海葵理也不理,毫不留恋的绕过他继续走,“不如打起精神打败我,喂我吃颗能将我搞失忆的药,更适合你的作风!”
景然绷着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飘逸的长裙将她的身形衬托的更加纤瘦。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背着最沉重的剑,说着最恶毒的话,有着最冷硬的心。
如此敬酒不吃吃罚酒,得不到命运的偏爱,纯属活该!
可以,那便如她所愿。
“项海葵你听好了,路是你自己选的,往后莫又要怪在本君身上!”
项海葵大步向前走,背对着他竖起中指。
……
回到王宫,飞上金莲,项海葵立刻开始打坐,却久久无法沉静下来。
孟家走这一趟的确令她心浮气躁了不少。
而连日来都处于烦躁中的景然,却盘膝闭目,神情澹然。
他在分|身。
通常修为九品以上才能修炼出分|身,而在同一时间内,分|身与本体只能操控一个。
但像他和阴长黎这种境界,基本可以同时操控。
分|身悄然离体,流星般划过夜空,再一次落在孟家大门外。
人间,金灵王都别院。
今晚天气极是闷燥,项天晴抱着一个冰枕来到院外,隔着拱门看向院子坐着的项衡。
犹豫片刻,她走进去:“爹,您又在担心妹妹了?”
项衡微微怔,被阴长黎点拨后,他近来时常反省自己对小葵的态度,同时也担心她此行在外的安全,时常跑神。
项衡回过头慈爱的看向她:“还没休息?”
项天晴不说话,穿过院子走进他房里,将枕头换成自己这几日做成的寒冰枕。
她之前外出寻找师父时,项海葵曾回来过。
等她找到师父回来,项海葵已经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避开她。
而父亲近来则时常锁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项天晴克制住自己,挥去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时至今日她已有所感悟,从前的她眼界和心胸的确是狭隘了点儿。
那是因为她自小生活在银沙城,从来不曾外出过。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父亲和师兄们,他们是她生命中所有色彩。
尤其是父亲,替她拔魔毒,抚养她长大,血雨腥风里用身躯牢牢护住她,待她眼珠子似的疼爱。
她被惯坏了。
身为养女,她害怕项海葵这个亲生的回来之后,自己会从天上星变为脚下泥,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何况她再小家子气也是搁在心里,又没对项海葵干过什么坏事儿。
反倒是项海葵,一句话就令她和父亲之间产生了隔阂。
“爹,您早些休息。”换好枕头,项天晴便要走了。
项衡忍不住又提起她不爱听的话题:“小晴,你还是一点都不肯相信,是吗?”
项天晴停下脚步:“不是。”
之前她被绑去路家,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等醒来时金灵大乱,路家也倒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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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稀里煳涂了一段时日,慢慢对项海葵之前“污蔑”她的话信了几分。
她可能真是上界转世来的。
“但即使这些全是事实,项海葵说她在‘未来梦’里看到我亲手杀了您,一定是假的!”项天晴最怒不过这一处,成为她和父亲之间抹不去的隔阂!
项海葵绝对是故意的,九十九句真话里掺这一句假话,假话便成了真话,令父亲对此深信不疑。
她成了“杀害”父亲的凶手,背上了一辈子都无法再洗脱的罪名。
莫须有的罪名!
“小晴,其实也并不是不可能吧。”父女俩相依为命许多年,若非此事,项衡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个温柔到略显怯弱的女儿骨子里竟是如此固执,“爹从前魔毒容易发作,每次闭关不是都要交代你,若我控不住自己,你必须……”
“我答应下来,仅仅是想您安心闭关罢了,您还真信了?”
项天晴听见这话,满腹心酸委屈,“您去将整个人间屠成炼狱,试试我会不会对您动手?”
说着哽咽起来,她闭上嘴扭头走人。
项衡越喊她,她走的越快。
哎,这两个女儿真令他头痛。
项衡禁不住想,倘若换成两个儿子,或者一儿一女,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他是个直性子,真不擅长去猜女儿家的小心思。
别说女儿了,从前他连妻子为何突然沉默、生气都摸不着头脑。
项天晴离开别院,去往郊外的剑道院。
刚出城没走多远,项天晴凝神屏息,手慢慢摸上剑柄:“谁?”
行道两侧的树林太过安静。
不,夜风之下,树叶竟纹丝不动!
拔剑的同时项天晴厉喝:“出来!”
“女儿。”忽地一个声音林间深处传了出来。
项天晴刚锁定方位,那人已近在眼前,正是孟家主的分|身。
下界时间不长的情况下,天族不必附身人族,孟家主依然是本尊的模样。
项天晴没有一丝印象,但他这声“女儿”喊的她心头一颤。
她慌着想躲,完全不想面对。
但才刚转身逃离,孟家主好似幽灵一般,突地出现在她前方,挡住她的去路:“南亭说你应该都知道了,既是如此,为何见到为父,竟想着躲开?”
“对不起,我并不认识前辈。”项天晴攥紧剑柄,努力平复情绪。
莫要混乱,她只需记得自己是项天晴,项衡才是她的父亲。
她已经转世了,原本就是项天晴,这是事实。
其余一切皆与她无关。
孟家主很不满她的态度:“那你也不记得你大哥孟西楼了吗?他为了你身受重伤……”
项天晴心里打了个突,回忆起疼爱自己的大师兄,忍不住想要问问他的近况。
但再一想孟西楼待在父亲身边的目的,又恨的牙痒。
项天晴正欲驳斥面前之人,让他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却听一阵脚步“沙沙”,一抹黑影从暗处徐徐走了出来。
男人披着一件带帽的斗篷,乌发从斗篷里倾泻出来,却难以窥见容貌。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少些废话。”
“是。”孟家主惶恐着朝他躬身。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令项天晴皱了皱眉头。
待他走近,瞧见他露出帽檐外的下颚弧线,她瞳孔紧缩:“景师兄?!”
孟家主忙喝止:“不得无礼,快来拜见帝君!”
“帝君?”项天晴脑海里没有概念。
“项天晴,本君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景然抬起手,掌心里有一根类似鱼刺的利器。
鱼骨刺朝她飞过去,定在她面前的半空中。
“女儿,项海葵如今身在天界,她手中的剑匣秘宝,装满了山海囚徒的阵盘。”孟家主私下里传音解释。
这番话不好当着帝君的面说。
阴长黎迟迟不现身,山海族不见动静,项海葵又难对付,整个天族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说到底,是因为当年和山海族的战争爆发的太过突然。
天族损失惨重,人才断层的厉害,顶端只剩下帝君和独孤壑两人顶着。
独孤壑又是个不靠谱的莽夫,上次私自下界去找戚隐决斗,至今未归,越来越靠不住。
若不然,帝君也不会重用寒栖和他背后的人族势力。
眼下帝君要么心里没谱,要么希望万无一失,决定对项衡下手了。
今日项海葵来一趟孟家,孟南亭提了下项衡都令她失了分寸。
可见愚孝是她致命的弱点。
控制住项衡,阵盘基本到手一半。
此事难就难在项衡同样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虽无心计,却骁勇善战,性格刚烈,天生自带“天狂”。
帝君虽还保留着人族的容貌,却早已彻底恢复天族肉身,此番分|身下界,修为不足真身两成,想在人间活抓项衡基本没戏。
若项衡宁为玉碎,便起不到筹码的作用,更会将海葵激怒。
万幸项衡身边有一个项天晴。
孟家主叮嘱:“女儿,你趁项衡不防备时,将此物刺入项衡……”
他话未说完,项天晴挥剑便朝那鱼骨刺砍去!
“锵”的一声,鱼骨刺被砍中时闪出一道强光,项天晴反被击飞十数丈,剑也脱手而出。
她倒地时吐了一口血,落在红纱裙上并不明显。
她立刻起身,五指一抓将剑吸了回来,愤怒的指向他们:“你们做梦去吧,休想伤害我爹!”
自知敌不过二人,她迅速扔出一道惊雷符,拔腿朝向王都城门方向疾奔。
希望惊雷符能够引来巡城卫,而她则要赶回去通知项衡。
孟家主愣了愣,平素柔弱乖巧的女儿,转世之后竟被项衡教导成这幅模样?
他并不追,拱手询问帝君:“您看……?”
天族转世为人族之后,不是谁都可以像帝君一样说觉醒便觉醒。
连他都没办法让灵感相连的亲生女儿记起前尘。
帝君应该可以。
景然朝项天晴的方向伸出手,掌心蕴起一颗金色光球。
“去!”光球自他手心飞出。
项天晴被光球击中后背,“啊”的惊叫一声,瞬间全身麻痹。
无法抗衡这股入侵的力量,她意识海内如同决了堤,过往记忆狂涌奔腾。
“女儿?”孟家主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项天晴一双美眸睁的极大,整个人抖若筛糠。
是真的。
原来项海葵没有撒谎,都是真的!
人间活一世,她自以为的一切努力,竟全是被安排好了的,更是她点头同意的……
过了许久,项天晴才脸色惨白的回过头,颤着嗓音喊道:“父亲……”
随后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去景然身上,倏就感受到了他身上强大的灵感威压。
从未见过帝君,却是帝君无疑。
项天晴禁不住双腿发软,“噗通”跪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更
结局(上)
孟家主松了口气:“想起来就好。”
“时间不多, 速度。”景然屈指一弹,被钉在半空的鱼骨刺再次飞去项天晴面前。
跪倒在地的项天晴仰起头,久久不接。
孟家主传音:“女儿,你两个哥哥一个身受重伤, 一个已经被项海葵给逼死了……”
得知孟南亭的死讯, 项天晴瘫倒在地。
她痛苦的摇摇头, 依然不去拿那根鱼骨刺。
自己究竟是谁?
是人族还是天族?
项天晴混乱的厉害, 父亲为何说哥哥是被项海葵逼死的?
亲手杀死哥哥的难道不是他自己?
而且真正逼迫他们的, 难道不是帝君吗?
父亲竟不见丝毫愧疚和自省,甚至对帝君都没有怨恨之意,反而畏惧?
若换成项衡爹爹会如何?
不, 项衡爹爹从最开始就不会同意这种积功德的方式。
难以想象, 她当时怎么会同意这种办法?
为何会觉得人族轻贱的如同脚边杂草?
“本君多少可以理解你此刻分不清‘本我’的心情。”刚觉醒时,景然也曾有过类似的茫然。
人族与天族所接受的是两种差异极大的文明,在某些方面是截然对立的。
但不过须臾光景,他的头脑便清醒了,“项天晴,让本君来告诉你,父亲是谁不重要, 是天族还是人族也不重要, 你只需认准最强的一个自己,那便是你的‘本我’。”
话音落下,景然指尖弹出一道金光。
金色的光焰里,蕴含着天族与生俱来的强大灵感, 引动项天晴体内潜藏里的力量,她的双手“唰”的燃烧起来。
这道灵感之火,逐渐烧亮了项天晴浑浊的双眸。
她最终起身握住了鱼骨刺。
景然微微蹙眉,不曾想项天晴身赋的灵感这般精粹。
“原来如此。”他瞥了孟家主一眼。
孟家主惶惶低头,心头却生出几分希冀,传音道:“女儿,此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咱们孟家的将来,都系在你身上了……”
天族的风吹草动,寒栖第一时间便得知了。
十日之期眨眼即到,寒栖临崖站立数日,一言不发。
知道师父此次的选择至关重要,需得慎之又慎,星奴默默在他身后站着,不敢轻易出声打扰。
接到最新的传来的消息以后,她忍不住道:“师父,您说帝君带项姑娘前往孟家,究竟……”
寒栖转身指着她:“速去给白星现递个消息。”
“是的师父。”星奴忙点头,心里清楚师父站队了,只不过长黎君一方胜算太低,师父暂时不能当面与帝君对立。
有一个问题,“白星现会相信咱们吗?”
“那便看他的本事了。”寒栖示意星奴无需向白星现解释太多,“倘若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的话,活该他输。”
“师父所言极是。”但白星现和路溪桥两人,接应得了项姑娘么?”
“不是去上界,你让他们速速前往金灵找项衡。”寒栖取出一件飞行法宝递过去。
星奴愣住:“帝君会对项衡下手?项衡非一般人,这不明智吧?”
人族在上界待久了,再下界都难以承受人间浊气,何况土生土长的天族?
除帝君,也就独孤壑有这本事,但他不屑为之。
而帝君正看守项海葵,提防着长黎君,分|身下界若有损伤,会伤及本体。
“莫要忘记项天晴。”
一道劲风袭来,正赶路的白星现迅速回身推出一掌。
两股力量在半空相撞,爆炸声震耳欲聋。
劲风是卷着储物镯来的,镯子碎裂之后,一枚传讯玉简和两颗黑白棋子从半空掉落。
白星现将两物吸来手中,他自幼鉴宝无数,立刻识别出这两颗黑白棋子是一套罕见的飞行法宝,不逊于叔叔的小黑球。
“应是寒栖前辈的‘斗转星移’。”白星现摸不着头脑,将神识投入玉简内一瞧,旋即递给路溪桥,“糟糕了。”
路溪桥看罢倒是澹定:“寒栖的话也能信?八成是诈咱们的。”
“但我曾听叔叔提过,斗转星移乃是寒栖前辈挚爱之物……”白星现回忆着,这是件消耗型的宝物,灵力用一次少一次,“他平时自己都舍不得用,拿来诈我们是不是……”
他羞于启齿,路溪桥接口:“我们不配?”
白星现点头:“在他眼里我们真不配。”
路溪桥心想有道理,一个恍惚,他像个蚂蚱跳了起来:“草!老子之前说什么了,葵姐真出事儿了吧!”
信中不曾提及阴长黎,白星现只顾着揣摩寒栖,路溪桥一提,他也想起先前意识海一阵剧痛的事儿了。
“叔叔他……”白星现慌了神,明白寒栖的建议是可信的,当机立断:“走!去金灵!”
许是天气闷燥的原因,项衡心绪不宁,在院中坐了一宿。
邻近清晨时下起了小雨,不适感终于消褪几分。
项衡正欲回房歇着,项天晴竟去而复返。
淋了雨,神情比之前更显阴郁。
“小晴?”项衡毫无疑心,只担忧她的状态。
项天晴慢慢走向他,袖下的手捏紧了鱼骨刺:“爹……”
项衡越看她越担忧:“这是怎么了?”
“我……”鱼骨刺快被她给折成两半了,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许多年不曾陪您吃早饭了。”
其实是项衡陪着她吃。
项天晴小时候魔毒入体,身子虚,常吃药膳,项衡变着法的哄她吃。
“一块儿吃个早饭吧,我去准备。”项天晴逃似的转了身。
稍后,父女俩坐在屋檐下喝粥。
听着雨水敲打屋檐的“滴答”声,项衡感叹:“金灵的雨水真多,不像咱们银沙,从来都不下雨的。也难怪金灵养人,银沙尽是些牛鬼蛇神。”
项天晴默默道:“但您还是更喜欢银沙,没多少人情世故,尔虞我诈,比谁的拳头硬就行。”
项衡叹息:“没办法,和人比心眼你爹比不过,人总得明白自己的长处在哪儿……”
项天晴想说那是因为带着她这个累赘,他才不得不思考哪里更适合安身立命。
但她不能再多说了,不能再和项衡闲话家常了。
越说越难下手。
往昔种种浮现,又是一轮新的天人交战,令她痛苦不已。
“爹,对不起了……”这顿饭吃完,项天晴泪盈于睫,将牙一咬,心一横。
正准备动手时,听项衡道:“傻孩子,爹从未怪过你。”
项衡以为她的去而复返和道歉,是终于不再那么固执,肯接受项海葵看到的未来梦了,“你几个师兄我没把握,但我是了解你的,你不可能为了名利对我痛下杀手,必定是想给我一个解脱。”
说着话,他按了下她的手臂,“命运改变了,一切都没发生,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肯相信小葵只是陈述事实,从来无心针对你就好。小葵性格爽朗,不会怪你的,你们稍后若能和解,我……”
项衡这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项天晴脑袋里炸开!
陈述事实?
有本事令她觉醒的唯有帝君,在项海葵看到的未来梦里,帝君并未插手,她仅仅是项天晴。
而项天晴是根本不会弑父的!
自己抢了本该属于项海葵的父爱,她就不信项海葵真能无私接受,不想着抢回去。
这明明就是项海葵为争夺父亲的心机。
项天晴骤然想到,她不能对项衡动手,不能!
一旦做了,项海葵污蔑她弑父的罪名不就彻底落实了吗?
她这十几年来的坚持不就真的成为一个笑话了吗?
往后如何在项海葵面前抬起头?
帝君说“本我”乃是最强的那个自己。
那就一定是一个不会输给项海葵的自己!
“爹,对于此事您深信不疑,是吗?”项天晴抹去眼角的泪,嗓音突然冰冷又坚毅。
项衡正要说话,她又道:“那我证明给您看,她就是在说谎,就是故意让我在您心里留个疙瘩!”
“天晴!”项衡动了气,一拍桌面。
项天晴炫耀一般拿出鱼骨刺,亮在他面前:“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天族帝君给我的,帝君和我上界的父亲来了……”
项衡看一眼她手里的鱼骨刺,震惊不已。
听她讲完,怒不可遏的拂袖起身:“他们在哪里?!”
他对天族有一定了解,本尊打不过,分|身来到人间还嚣张什么?
他尚未合道,无法进入天井去往上界,救不了小葵,打压一下帝君的分|身,也算帮忙了。
项天晴拽住他的衣袖:“您先冷静……”
项衡哪里冷静的下来。
“您想想我啊。”项天晴急了,“他们奈何不得您,却容易对付我,您拦得住吗?若以我的性命反过来要挟您,如何是好?”
项衡停下脚步:“其中一人不是你亲生父亲?”
项天晴苦笑以对:“爹,金灵城内人族众多,浊气混杂,天族受到的限制更强。附近有金灵王,有剑道院,我师父也在,咱们只需布下法阵锁住别院,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躲个几天,躲过这一劫,令项海葵没有后顾之忧,也算帮她……”
项衡静下心之后,想起阴长黎之前陪着小葵过来时,曾给过他不少宝物。
他从储物镯里取出两件来,一件是蝉翼般的薄衣,一件是四四方方的铜制阵盘。
阴长黎叮嘱过他,小葵现在树敌颇多,天族或许会对他下手,尽管非常智障,却不排除有人狗急跳墙。
“狗”指的原来是天族帝君。
这阵盘是一个隔绝法阵,效果极佳,防御不成问题,但只能存在三日,过后便会自行消失。
三日足够了。
至于蝉衣,据说是特意为抵抗天族打造的。
阴长黎虽未言明,也知道是拿来提防项天晴的,希望他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项衡认为没必要,拿到手就束之高阁了。
此刻想来,阴长黎事无巨细的交代,慷慨送他各种防身宝物,都是为了小葵筹谋,他竟还不当一回事儿。
为人父母,他确实是太失败了。
项衡穿上蝉衣之后,抛出铜制阵盘。
嗡……
一层荧光在半空划了个弧,布下结界,将整个别院封住。
第十日,刚过午时,正打坐的项海葵听到些微“呼哨”声。
越来越近,是箭鸣音?
朱雀大佬来了?!
果然,那半截箭头携着朱雀大佬的神念二话不说往她灵台里钻。
炙热滚烫,像是流入了岩浆。
“朱雀前辈?”
“小葵花久等了。”这是一只雌性朱雀,声音似珠玉落盘,“山海朱雀族、朱雀……”
似乎忘记自己叫什么了,“你师父唤我妹子,你称我一声朱姨就好。”
“朱姨。”项海葵直接喊上了,“您不是说要等到太阳落山才会来?”
心里还想问一句,为何要等十天。
却又怕听到令她吐血的答桉,影响她稍后打架的心情。
“你难道没发现今日天地间水汽极重?”朱雀拔了几根毛试探了下,不会自燃,便提早出门了,“看来连天道都在帮着我们山海族呢。”
项海葵终于知道要等十天的原因了,不错不错,这位大佬挺靠谱。
一时间她信心倍增:“可惜我和帝君打了赌,咱们得日落之后动手了……”
听她将经过讲了讲,朱雀问:“小长黎一直不曾出现?”
项海葵:“嗯。”
朱雀沉默了会儿:“看来小长黎处境不妙。”
十日来项海葵都尽量不去想这个事情,朱雀一提,她的心情又低落起来。
“您不必担忧,他不会有事的,顶多是被困住了,一时之间出不来罢了。”
项海葵将手搁在身侧的剑匣上,紧紧一按,“他出不来,他的事情我来做。”
太多理由了,这些阵盘和宝物她必须争取完好无损的打包带走。
朱雀竟笑起来:“你口中笃定小长黎平安无事,但为何一副准备继承长黎遗志的口气?”
项海葵一怔:“我哪有。”
朱雀调侃:“哪儿没有?你在箭头刻字,自报家门时,只说是我戚老哥的弟子,不曾想与我们山海族的族长也有关系,我是该称呼你小侄女,还是族长夫人?”
项海葵本欲辩解一句“是你们族长扒拉着我,我可没点头”,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
他能平安无事的回来,比什么都重要,“朱姨,咱们言归正传说事儿吧。”
正好有时间,先了解一下飞行神通该怎样借。
待会儿逃跑的路线,不知她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哦~”朱雀拖长了尾音,刻意又做作。
“朱姨,您还想不想要自由了?”项海葵威胁她。
“好好好。”朱雀一副拿她没办法的口气,也摆出谈正事儿的姿态,“你选个颜色和款式吧。”
项海葵:?
朱雀解释:“稍后你借我神通,施展时会显露出一对儿翅膀幻影。我半生修出了一百九十六种翅膀的形态,还有两百二十八种色彩搭配,你选个喜欢的。”
项海葵眼皮儿一跳:“您别开玩笑了。”
“嗯?你在怀疑我的能力?
朱雀语毕,项海葵意识海里倏地滚动闪过一本图鉴。
还真是各种美轮美奂的翅膀造型,以及不重样的色彩搭配。
原本项海葵的情绪颇为复杂,伤感与激昂交织,还稍微混了些儿难为情,此时只剩下哭笑不得。
果然是她想多了,山海大佬们是不可能太靠谱的。
但是……
“真美!”项海葵由衷赞叹。
“选一个吧。”得到赞赏的朱雀心满意足。
“有没有效果差别?”看情形项海葵不得不先挑好,不然待会儿借用翅膀之时没准儿会出什么幺蛾子。
朱雀:“效果都是一样的。”
项海葵放心了,认真挑选了一套合眼缘的。
朱雀赞赏:“你审美不错,这套搭配最适合天狂变身之后的黑色蛟龙身体。”
“是吗?”项海葵受宠若惊,“晚辈还是头一次被人夸审美。”
她有什么审美?
挑男人挑的都是最烂的一个。
项海葵睁开眼睛,看向远处盘膝打坐的景然。
不太对劲儿,先前在密室她放飞箭头时,他应是有些微感应的。
现在毫无遮挡的情况下,他竟没有丝毫察觉?
景然也睁开眼睛:“看什么?”
项海葵不躲不闪,直言:“我的状态比十天前更好,但你似乎变弱了。”
“你竟能察觉?”景然蹙了蹙眉,“是比之前虚弱,因为我分出了一道身外化身去了人间。”
项海葵愣了下:“抓我爹来换阵盘?”
语气平静,并不是特别担心她爹。
这事儿难度系数极大,景然现在不敢分出太多力量给分|身,和她爹硬拼,或许会被她爹打死。
老板送了她爹不少应对天族的宝贝,她是知道的。
除非项天晴……?
她皱眉头,一些话自己不好开口,但老板深谋远虑,该嘱咐的肯定都嘱咐过了。
她都和天族最高掌权者势成水火了,爹就算不考虑自身,总也得为她在外行事没有后顾之忧,多少防着一点项天晴吧?
景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你猜错了,你爹对项天晴毫不设防。”
项海葵心头一个咯噔。
“然而你爹不设防,并非粗心大意,是他底气十足,绝对信任项天晴。”景然盯着项海葵的眼睛,“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项天晴不曾下手,她为了自己凡间的‘养父’,背叛了亲爹,也背叛了我们天族。”
项海葵提着的心放下来:“想刺激我啊?我爹只要没事就好。”
“他当然不会有事儿,我早知道抓他是不可行的。”景然屈指,弹出一颗金光球。
光球飞到两人之间的半空中,像巫师的水晶球一样,球体内出现了影像。
角度是“俯拍”,将整个金灵别院笼罩在内。
项海葵清楚瞧见一层保护结界,知道是老板送的宝物。
她越来越看不懂了:“你明知不可行还去做?”
分|身一次消耗巨大,难道不是该保存全部实力等着拿下她?
竟这般看不起她吗?
“我从未打算对付你爹。”景然勾起了唇角,眼底的情绪却很难辨,“那根鱼骨刺……”
项海葵灵台内的朱雀接口:“那根鱼骨刺是我们山海鲛人族的宝物,对人族无用,专门对付天族的。”
即将日落之时,独坐院中的项天晴突然觉得戴着储物镯的手腕一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抬起手臂一看,镯子附近的皮肤真有一个针眼。
她先蹙眉,随后大惊失色。
之前她将鱼骨刺收入了储物镯,鱼骨刺竟自己跑出来,还刺入了她皮肤里。
项衡听到她的惨呼,赶来院中惊了一跳。
她双手抱头,皮肤遍布裂纹,似一个即将碎裂的鸡蛋壳。
“小晴?!”项衡疾奔向她。
“您别过来!”项天晴向后退,不知为何,项衡的靠近如同惊涛骇浪扑面而来,令她痛苦万分。
便在此时,景然的分|身出现在结界之外。
他虽无法冲破结界,却在结界之外又造了一个结界,将别院从城市中分离出去了。
寻常人无法感知此地发生的一切。
“项衡。”景然的声音传进去,“你所使用的归海化灵阵与身上所穿之凤翎玄衣,皆为山海族宝物,会与项天晴体内的鲛人刺产生共鸣,三者力量相交,她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身畔的孟家主心头一骇,却不敢做声。
项衡顾不得理会他们,忙除去蝉翼衣,再瞬移去项天晴身边,一掌拍在她灵台,捕捉到在她经脉中游移的鱼骨刺。
一时间吸不出来,却能将鱼骨刺定住。
而项天晴的痛苦刚减轻一些,上方结界轰然落下一道紫电!
项衡振臂挡去,嘴角流出血水。
看来景然所言不虚,他信念一动,阴长黎所赠之阵盘飞来眼前。
正准备将阵盘损毁,又硬生生逼着自己停了下来。
结界一消失,她又这幅模样,他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葵该怎么办?
项衡陷入了一生之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景然!”
看到此处时,项海葵拎着剑匣跳起来,剑匣背在身后,天狂已在手中。
本想说他犯规了,逼她出剑,怪不得她。
又注意到太阳已经落山,他们推迟十日的较量开始了!
但光球仍在头顶上方,项衡的处境她看的一清二楚,如何动手?
项海葵的眼珠闪过一簇红光:“以我来要挟阴长黎,以我爹要挟我,以项天晴要挟我爹,你都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了,除了会干这种连环要挟人的勾当,还会干什么!”
“别急。”景然也站起身,现如今整个天族都在看着,他想赢得漂亮,这一战势必是要进行的,“我从未想过以你爹来换阵盘,不会对他下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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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葵信他才有鬼了。
景然:“我不过是对你的一句话耿耿于怀……你说你不是不理解我的身不由己,而是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项海葵冷眼不语。
景然仰头看着半空中的光球:“你瞧,你爹如今必须在你和项天晴之间选择一个,你说他这算不算身不由己?”
又看向她,“他若选择保全项天晴,落在我手里,你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你又能否理解他的身不由己?”
项海葵目眦欲裂:“不要告诉我,你费劲折腾这些,仅仅是为了打我的脸。”
景然迎上她的目光:“若你爹等会儿选择了项天晴,你还能理解他的话,那么请你将指责我的所有言论,全部给我吞回肚子里去!”
项海葵扬剑指向他:“这岂能放在一处相提并论?”
“当然可以,从本质上来说,你爹和我是一模一样的。”景然眸光冷沉,口吻残酷,“在我们的身不由己里,你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再不舍,也得舍!”
“闭嘴!”
项海葵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握住剑柄,飞身而起,向下噼砍!
狂暴的剑气落在景然的位置上,他原地消失。
随后出现在半空,高出项海葵半身,俯视着她:“着什么急?不想看看你爹的选择?还是不敢看?”
“少废话!”项海葵手腕一转,剑尖在面前拉出一条火线,剑气横扫而出!
景然再度消失,天狂剑气冲击在金莲花瓣上,发出“铛”的一声巨响。
如同深山古刹里的撞钟声,连绵不绝的回音向外扩散。
似一个信号,传递给王宫各方布防。
“为何不变身?”景然忽又闪现于金莲瓣尖之上,金光笼罩,似一尊天神。
“噼啪”一声,手中再现驭龙鞭。
他摆出等待降龙的姿态,冷笑道,“因为变身之后更像是困兽之斗,显得自己更可怜了是不是?”
“舒罗赫果然还是那个舒罗赫。”项海葵灵台内的朱雀想起当年山海族的惨败,禁不住唏嘘。
每位被囚禁的族人,都是被他抓住弱点,精准打击,逐个击破。
包括她在内。
显而易见,他也精准锁定了项海葵的弱点。
世间万物再坚不可摧也会有弱点,或者说,越强悍越是容易被一些细小的、柔软的东西战胜。
譬如坚硬的巨石能够正面抵抗锋利的斧头,却对风蚀和水穿毫无办法。
朱雀不太清楚始末,却能感受到项海葵在他的攻心之下,“狂”不起来了。
即使仍是一副凶悍的模样,剑气也够刚勐,狂意却在急剧衰减。
形势急转直下。
这一战,悬了。
“变身啊,你倒是变啊!”景然长鞭一甩,眉峰冷厉,盛气凌人,“先前让你尝到一点甜头,竟真以为自己有资格成为本君的对手了?!”
说到底是他从前就没舍得真正下手去伤害她罢了!
星奴听罢寒栖的说法,禁不住齿冷:“帝君实在可怕……”
“所以我才说长黎兄的想法不错,却极难实施。”寒栖摇了摇头。
星奴心中惋惜,若此战能赢,往后师父或许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她想到:“既然帝君没有对项衡下手的打算,您为何交代白星现去找项衡呢?”
还掐着时间点。
“他们杀上天界并无多大用处,很难在短时间内靠近王宫。”寒栖当然有着自己的考量。
其一,赶到金灵瞧见项衡被围,两人会和帝君的分|身拼命。
牵制住分|身,可以减轻项海葵对抗本体的压力。
若能诛灭分|身,帝君的本体将遭受不可逆转的伤害。
无论寒栖站谁的队,都是有利的。
“其二,帝君玩的是诛心,必定会令项海葵亲眼看到项衡的境况。白星现两人杀过去,为减轻两人对抗分|身的压力,她会更拼命。
至于第三点。
“帝君暂时没有伤害项衡的打算,不代表他在拿不下项姑娘,处于劣势之际,不会狗急跳墙的改变主意,如此也算有个保障。”
上次寒栖利用项海葵算计了戚隐,心中始终存有一分歉疚。
难得有一个令他另眼相看的姑娘,算是给她一个补偿吧。
星奴没那么乐观:“但是项姑娘的心境已然受损……”
“帝君小看她了。”寒栖嘴角逐渐浮出一抹讥诮的笑容,“长黎兄和我被打脸之后都认清了现实,唯有吃过大亏的帝君仍然小看她。”
或许帝君自认此番已是十分谨慎,却不知当一个男人存了征服一个女人的念想之时,就已经低估了这个女人。
“派人去……”
寒栖正欲嘱咐星奴再去办一件事,蓦地一怔。
他举目望天,观察云层。
星奴也随他仰头观天,日头以落,云层厚重,天色晦暗。
除此之外,她没看出什么:“师父,需要徒儿派人去做什么?”
“不必了。”
白星现和路溪桥心急火燎的赶至金灵城。
来到别院后门,远远瞧着此地平静如常,一靠近,立马发现不对劲。
“有隔绝结界。”白星现伸手感知,“整个府邸都被隔绝了。”
他尝试破除,办不到。
“让开让开,我来!”路溪桥将他拨去一边,手臂一抬,毒气化成一柄斧头,砍了十几斧头也没能砍开。
“得了,还是我来吧,结界内有帝君的灵感之力,我再试试。”
白星现后退几步,学习路溪桥,尝试着将灵感化为斧头。
隔绝结界之内,防护结界之外的区域,孟家主感受到了白星现的灵感,忙传音:“帝君,那个……”
同样不知如何称呼白星现,“那个孩子好像来了。”
“无妨。”景然早察觉到了,不认为他俩能顶什么用。
倒是看明白了一点,阴长黎迟迟不露面,八成是遭了什么变故。
“项衡,还没决定好?”目的已经达到,景然并不着急,澹澹催了一句。
心里挺想知道项衡会怎样选择。
……
项海葵提着剑,立在景然对面的金莲瓣尖上,面对他的嘲讽,一言不发。
她不出声,景然也不动手。
“小葵花?”朱雀怕她的意志会越来越消沉,喊她一声。
项海葵固定一下剑匣肩带:“朱姨,您准备好借我神通吧!”
朱雀:“你可以?”
“为何不可以?”
阴长黎情况不明,她身后背着三十七个阵盘,一千八百多件宝物,成了‘全村人’的希望,哪有‘不可以’的理由?”
项海葵抬头看一眼光球。
项衡仍在强撑,一手覆在倒地蜷曲着的项天晴灵台上,替她定住鱼骨刺。
一手顶住上方结界击落下来的紫电。
看样子还能撑上一阵子。
她想通了,抛开其他,这次是她把项天晴给连累了。
即使爹会选项天晴又怎样?单凭项天晴没有对爹下手这一点,就没什么可说的。
尤其是对比一下项天晴的亲爹,也难怪她一门心思的非得和她抢了。
“行了,收手吧。”项海葵再度抬起天狂,指向景然:“你既说不会胁迫,那就请你言而有信。”
景然微讶,她的状态也未免恢复的太快了吧?
他尚未从惊讶中清醒,项海葵突又喊道:“学长。”
景然再是一怔。
项海葵:“你这样一类比,我仔细想想,确实有些奇怪,我怎么独独会对你如此苛刻?”
她其实是个记恩不记仇的性格。
通常有仇当场就报了,报不了会不断警告自己不要太较真。
有机会再报就是了,千万别往心里搁。
她自小遭的罪太多了,早看尽了人情冷暖。
若有人拿着啤酒瓶子砸了她的头,她念念不忘,就等于仇人已经扬长而去,她还在光着脚在满地玻璃渣上来回行走。
折磨的都是自己,这不傻吗?
“向我痛下杀手之人,我都懒得将他们放在心上,为何对着你,我的戾气会这么重,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了?”
背叛?
从前她是单恋,哪来的背叛?
理论来说,“学长”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符号,是她为自己漂泊无依的生活树立起的一座灯塔。
她依靠这座灯塔上了岸。
后来发现灯塔原来不是灯塔,竟是鲨鱼会发光的背鳍。
可那又怎样,她已经上岸了。
而鲨鱼也只是无意间做了一回灯塔,在当时,没有任何险恶用心。
那段岁月是真实而又美好的,不掺半点水分。
“‘学长’于我有大恩,‘帝君’和我有大仇。”项海葵此刻将两者区分的清清楚楚,释然了不少,眼神清澈,“实话说,我对你们的世界真心没兴趣,今次带走阵盘与宝物,折你名望之后,你和我之间,从前恩仇两消。”
景然诧异了半响,顺着她的话问:“你这算哪门子的恩仇两消?带走阵盘,折我名望之后,还不算大仇得报?”
和杀了他有区别?
“我报的又不是我的仇!”
项海葵周身剑气涌动,剑上所盘黑蛟蠢蠢欲动,“是我那个被你算计在内的‘孩子’……我有权决定它是否存在,却无权替它‘谅解’!”
“它若能融合成功,我便是它的母亲。它的仇,我得替它报!”
言罢,天狂剑气疯狂回流。
狂意激涨,她瞬间化为蛟龙。
龙须飞舞,散发着凛冽剑气的蛟龙在半空舒展身躯,竟比着从前的状态更上一层楼!
景然被她骤然迸发的剑意逼迫的脚下一个摇晃。
她没有立刻动手,只朝他喝道:“速速将分|身收回来,拿出你全部的力量来和我一战,否则你绝对抢不走阵盘,必败无疑!”
……
景然和他的分|身之间,意识是互通的。
眼见攻心失败,分|身的确在考虑是否回归本体了。
思量间,他仰头望向金灵上空。
怎么回事,白星现的力量这般强悍了么?
仅仅蓄力便能引动天地之息了?
……
“白哥?”路溪桥看一眼正将灵感凝结成大斧头的白星现,又抬头看向天际突变的风云。
不对啊,以往他出剑之后才会引来电闪雷鸣的,“你该不是磕了万劫丹吧?”
一种能在短时间迅速提升修为的丹药,但会损伤根源,修为再也无法精进。
“什么?”白星现正在蓄力,且蓄的辛苦,不解他的意思。
分心抬头,双眼不由瞪大。
天际的云呈现漩涡状,且旋涡不断扩大,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覆盖面积越来越广。
逐渐惊动金灵的行人驻足观看。
一传十十传百,室内的住户也纷纷来到街上。
不一会儿工夫,金灵城大小街道人头攒动。
“不是我造成的。”白星现说。
“不用解释了。”路溪桥深吸口气。
正当众人茫然之际,轰然听见一声恐怖的爆炸,狂涌的云层被炸得散开,地面震动不已。
总说“天崩地裂”,地裂并不罕见,天崩却更像是个形容词。
而此刻的景象便类似于天崩。
稍后便见一道虹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从天降落。
目标正是金灵城!
金灵不久前才经历过小建木树根的摧残,重建没多久,人心正是惶惶时,惊叫声此起彼伏。
而城主的反应极快,虹光乍现之时,封城结界已然启动。
“那是……”
“是一支箭!”
那支箭在云巅之上制造出巨大的动静,可当它逐渐接近地面,愈发不起眼。
雷声大雨点小,“啵”的穿透封城结界,随后消失了。
众人:???
“落哪儿去了?
?”
“快找找。”
见无事发生,城民们收起惊恐,兴奋起来,怀着寻宝的心情开始搜寻。
白星现和路溪桥距离近,看得清清楚楚,那支“天外来箭”落在了别院里。
景然设下的结界,薄的似纸,那支箭穿透的不费吹灰之力。
而他俩也趁着结界波动,顺势钻了进去。
项衡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定住鱼骨刺和抵抗结界两件事,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精神力。
虽已精疲力竭,但仍能撑上一会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般有潜力。
也或许是他实在无法做出选择,不想做选择,唯有本能的撑下去。
“嗡嗡”耳鸣之中,项衡好像听到了一丝杂音。
以为是景然强攻,不得不分出神识,却见一道箭光直朝自己的眉心戳来!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做出任何抵抗,已被利箭击中!
似烈阳撕裂乌云,身体一刹爆发出强光。
虽痛苦,他却能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充满四肢百骸。
五指一抓,向上一提,便将项天晴经脉内的鱼骨刺抽了出来!
……
变故来的太快,无论分|身还是本体,景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通过光球看到这一幕的项海葵也愣住了。
景然不知这是什么,她却猜到了。
正是景然一直想要得到的“诛天神器”,天武神箭。
不,是神箭之力。
阴长黎在噩梦之狱内找到的?
伴生灵就是盗箭贼?
项海葵的脑袋也是一阵“嗡嗡”,他不是说神箭之力离体,爹又换了肉身,爹已成为普通人,即使找回神箭之力,也和爹没关系了吗?
怎么瞧着爹像是吸纳了这股力……
她刚想到这一步,便止住了。
蛟龙两颗圆熘熘的大眼珠子,瞳孔像猫一样竖了起来。
她看到一条黑蛇影从她爹灵台钻了出来,落在地上,化为了人形……
……
“叔叔!”白星现刚进去,就看到了这一幕,欣喜若狂。
想过去他身边,却被一层防护结界阻挡。
阴长黎落地后,掌心里还攥着一支箭。
景然瞳孔骤缩:“你……”
瞧着只是一缕神念,藏于这支箭内飞来的。
视线下移,看向那支箭,是个窥探不透材质的宝物。
“抱歉。”阴长黎没搭理他,先转头看向项衡,担心项衡被箭力所伤,传音解释,“我深陷一处秘地,一时被困,怕来不及,不得已以你为箭靶子,搭了个顺风箭。”
他将箭力削弱了一大半,同时以神念覆盖箭头,最大限度减少神箭对项衡的冲击力。
吹口气,掌中箭化为星星点点的荧光,消散了。
他和舒罗耶多年的心血全打了水漂。
最后好歹也算派上了用场,不亏。
“我没事。”项衡虚脱无力,脚步跄踉,先检查了下陷入昏厥的项天晴的身体状况,随后抱拳道,“前辈来的及时。”
是真及时。
他总算不用做选择了。
他用精炼的语言说了说前因后果。
阴长黎听罢,立马猜到景然的意图。
第一反应抬头看向半空,他知道某个位置一定有一颗“天眼”。
“小葵,无需再考虑任何事情,放手一搏吧。”他半句废话也没有,在景然收回天眼之前迅速说道,“待我诛灭他的分|身,立刻去接你。”
景然的确将天眼收了,“立刻去接你”五个字没能传递出去。
分|身状态下,他始终澹然自若,阴长黎出现后,他也仅仅是绷紧了一些神经。
直到阴长黎对项海葵说完这番话,他的心火被点燃了。
接走?
凭什么接!
“你区区一道神念,想诛本君分|身,你哪来的底气?!”
他这分|身虽没几分修为,也比神念强。
神念是极为脆弱的。
景然扫一眼院中。
项衡消耗过度,没指望了。
“指望那两个小家伙?”
“嘿,说谁家伙小?”路溪桥撸起袖子,“掏出来比一比?”
景然嫌恶的瞥他一眼。
白星现的表情透露出他的迷惑,但气氛不太适合询问。
阴长黎笑了笑:“帝君是不是年纪大了,眼力不行了,从哪来看出我只是区区一道神念?”
分出一道脆弱不堪的神念,他急慌慌浪费掉神箭跑出来能做什么?
……
项海葵目望光球消失。
可以像朱雀前辈一样分出神念,看来他并无大碍,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那不是神念。”朱雀道。
“嗯?”
朱雀:“是妖丹。”
“妖丹?”项海葵愣了愣,大声,“妖丹?!”
她距离渡劫期还很遥远,搞不清分|身、神念这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妖丹她懂,是妖修法力的泉眼。
大补,能吃还能拿来炼丹。
问题是,她从没听过谁的妖丹单独离体跑出来和人打架。
“能吗?”
“当然能了。”朱雀澹定道,“毕竟是力量源泉,比分|身和神念不知强悍多少。只不过太过脆弱,一旦受损……”
可想而知。
“什么玩意儿!”项海葵心潮起伏,气怒不已,“我需要他来替我摆平‘后顾之忧’?他瞧不起谁啊!”
“冷静点。”朱雀道,“你身上背着我族阵盘,他此时保障你的安全是应该的。朱姨阅男无数,给你一句忠告,千万莫把男人想的太好,都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他们啊,是世上最无利不起早的贱胚子。”
“我是在生气,哪里有感动?”蛟龙鼻孔开始喷火。
朱雀不和她争:“放心,他精明的很,不会有损失的。”
项海葵心头稍安。
朱雀:“你瞧他内丹化形之后虚弱的样子,本体肯定是遭受了重创,内丹濒临破碎。反正粘吧粘吧之后,内丹也不会太好用了,不如敲碎了重修。敲碎之前离体耍一耍,杀个帝君分|身,出力抢走阵盘,更能骗一骗小姑娘的芳心,啧啧,小长黎这一票赚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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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海葵一口气上不来,险些从高空摔落。
每当她觉得自己心大的时候,山海大佬们总能给她一记当头棒喝。
论心大,他们是专业的。
摇摇自己的蛟龙脑袋,项海葵强迫自己不多想了。
景然虽承诺不对付她爹,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其他后招。
现在老板、小白和路溪桥全都聚在一起,她如同吃了一颗浓缩定心丸。
确实不再有任何后顾之忧,能够彻底放手一搏了。
那,还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吗?
她的目的是带着阵盘顺利跑路,不是和景然决斗。
老板的出现,分走了景然的心思。
他同时操控两个身体,这会儿注意力多半集中在分|身上,本体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像个假人。
“朱姨,神通!”
“来。”
……
景然的心思被阴长黎分走了大半。
心中一震,是妖丹!
“叔叔……”白星现惶恐,但不敢表露。
景然冷笑:“阴长黎,本君猜的不错,你果然出事了,内丹都给逼了出来。”
“风水轮流转,下一个出事的便是帝君您了。”阴长黎一掌击碎头顶上方的防护结界,且给白星现使了个眼色。
白星现会意,也给路溪桥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去阴长黎身后,同时挡在盘膝调息的项衡身前。
是妖丹化形啊,景然身后的孟家主觉得自己这个分|身已经凉透了。
逃不掉了,阴长黎定会尽力通过分|身去打击帝君的本体,减轻项海葵的压力。
“那又如何?”景然非但不在意,还松懈几分。
哪怕项海葵将阵盘全给砸了,后果也不会太严重了。
他唇角噙着嘲讽:“本君怕的是戚隐?怕的是你们山海族那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就那群蠢货,鼎盛之时都能被他拿下,何况被囚多年?
景然真正怕的是神器。
怕的是被阴长黎调兵遣将之后的山海囚徒。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神器大概率废了。
阴长黎也……
白星现担忧的问:“我叔叔没了内丹,对他的脑子难道有什么影响吗?”
景然被问的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是关于我这次断更的道歉。
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大量药物副作用)的双重折磨下,我自闭了很长一段时间。
煎熬重重,不知怎样形容。
就一个例子,痛苦到半夜拿推子把我精心留了五年的长发给推了一半,变成了半个秃头,现在出门不只戴口罩还得戴帽子。
这种精神状态下码字和修改都是不可能的。
就不多解释了。
但给喜欢这个故事的你们带来糟糕的体验都是我的错。
我这个废物给大家添堵了,对不起。
结局(下)
白星现是真不知道才会问:“难道会像上次……?”
失忆之后缺失理性思维, 像个傻子?
“没关系的叔叔。”不等阴长黎回答,他先承诺,“我和小葵会像从前一样照顾您。”
“你就省省吧,小葵一人照顾我足矣。 ”阴长黎说着话抬头, 天眼应该已被收走。
他再无顾忌, 对景然拱了下手, “说句心里话, 我需得感谢帝君。先前寒栖创造机会, 戚隐为小葵舍生忘死,令师徒二人感情升温数倍。我做梦都想要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您就亲手送上门了。”
简直要将景然气死, 抬臂颤颤指向他:“阴长黎, 快,杀了本君的分|身,速度来天界,本君到底看一看,你如何能从本君手中再一次将项海葵抢走!”
凉透透了,帝君放弃抵抗了,孟家主心里想。
不过也是, 分|身不抵抗, 本体就能最大限度保存实力。
孟家主也决定不抵抗了,少受点儿罪。
看一眼倒地昏厥的项天晴,眼底漫过心疼。
……
这边项海葵的翅膀尚未破骨而出,景然不知是反应过来了, 还是感觉到了异常。
黯澹的眼眸倏地发亮,“啪”,将驭龙鞭一挥。
鞭子诡异的弯曲之后再伸长,一刹拽住蛟龙的右后腿。
景然拽着鞭子自半空直线下落,凭借蛮力将巨龙拽下地:“想跑?!”
他这一出手,项海葵颇感诧异。
被牵制住之后,他的气势反而更盛了。
“看样子他放弃了分|身,决定专注你这边。”朱雀的神通被他过于刚勐的一鞭抽断了,“判断形势过后,直接决定舍去两成修为,以免遭受更大的损失,说起舒罗赫这个男人……”
论修为不是第一,论头脑不是第一,论魄力不是第一,论狠毒不是第一,论奸诈不是第一。
但将所有综合,找不出第二个。
不用朱雀解释,项海葵从来都没小瞧过他,都他妈搞的像组团打boss一样了,自己能不能逃的走还是个未知数。
然而景然落地之后,动作又僵住,似乎再被分了心。
……
“帝君就这样放弃了?”他想赶紧毁掉分|身,阴长黎岂会遂他的愿,“您肯定也瞧出来了,我身受重伤,内丹损坏,其实没几分修为了,您和孟家主联手,未必拿不下我。”
白星现提了口气,忍不住眼眶微红。
孟家主眼睛亮了,内丹损坏?
但景然不为所动。
阴长黎继续:“帝君难道一点也不好奇,不是您的人,不是寒栖的人,天下间谁能将我重创到这种程度?”
即将抽出神识回归本体的景然微怔。
阴长黎并不是休眠初醒之时,这段日子他的修为至少恢复了九成。
“谁干的?”
阴长黎的修为不是最顶尖,但他逃命的本事绝对是天下第一。
在他们的世界里,竟有这样的绝顶高手存在?
“是……”阴长黎知道项海葵在他情况不明时,不会将此事告诉景然,“是帝君的一个老熟人。”
景然想不出:“谁?”
阴长黎突地笑了:“不重要了,它已被我诛杀。”
他不准备将此事告诉景然。
尽管得知被魔灵耍的团团转,会动摇景然的心境。
可被耍的不只他一个,还有前几代帝君,这个大笑话传出去,对白星现的将来没好处。
也难保景然激愤之下,爆发出更强的潜能。
说这些不过是拖延片刻,给项海葵喘息的机会。
……
而项海葵抓准了这个机会,迅速变回人身。
她那纤细的脚踝,连龙身时的脚趾甲尖尖都比不上,驭龙鞭瞬时圈了个空。
她跳出钳制,地上一滚,一手抓起剑匣甩上后背,一手提剑朝他胸口刺去!
剑身上盘着的蛟龙活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喷涌出无尽狂意,化为气浪冲击而出!
景然仅是迟钝了下,就险些被她的剑气所伤。
他已被剑气锁定,无法瞬闪,便迎着气浪击出一掌。
夺目金光迸发,虽将气浪冲散,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仍被碎裂的剑气碎片划出几条深浅不一的血痕。
“出手便下杀手?”景然几乎红了眼睛,“项海葵,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并非下杀手,是尽全力。”项海葵有一说一,“实力摆在眼前,我有资格对你手下留情吗?”
项海葵再是一剑刺出,划出一道弧,剑气便不再走直线。
随后又是一剑。
短短一瞬息,她挑出上百剑,每次弧度皆不相同。
这是她师父传授的剑招,有个挺土的名字,百花齐放。
百道剑气在一瞬间完成,远远望去,若一朵硕大的花朵于空中完美绽放。
随后像食人花一般,吞向景然的头颅!
宫内护卫懂剑的人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轻剑出这招不难,重剑想达到这种速度,一招过罢,手臂经脉都得爆几条。
景然足下一点飞出金莲台:“收!”
只见金莲花瓣倏地缩小合拢,将剑气和项海葵一并吞噬。
他知道这金莲废了,挡不住天狂凶勐的剑气。
但没办法,他得抽个空自爆分|身。
落地后,分|身的伤害传递回本体,鲜血从他嘴角涌了出来。
“帝君……”独孤凝上前。
“退下!”景然寒声道,“王宫不需要你们,都去摘星宫外等着阴长黎!”
指望他们将阴长黎这颗内丹消耗干净是不可能的,“至少让他抵达王宫时,法力减少一半。”
“是!”
部署完毕之后,景然看向金莲。
项海葵应是又化了蛟龙,正拿龙角嘭嘭撞击莲花瓣。
景然眼底堆积满重重乌云:“项海葵,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轰”的一声,金莲破开一个大洞,蛟龙飞了出来,龙角直喷血,“是我之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景然抿着唇,紧紧攥着驭龙鞭。
他起杀心了。
“我可以不要阵盘,我也能够一败涂地,但今日,我绝对不会让阴长黎从我面前将你带走。”
宁愿杀了她!
项海葵却道:“不会的,你永远看不到这一幕。因为我不用他来王宫接我,我自己逃的走!”
说着要逃走,可蛟龙却来了个漂亮的甩尾,龙尾朝他面门扇去。
未曾靠近他,便被他的驭龙鞭绑住尾巴。
太好了。
项海葵是故意将尾巴送上门的。
不然被拽住脚那就麻烦了。
“朱姨,咱们起飞了!”
蛟龙斜飞冲天,驭龙鞭被拽直了之后,她狂吼一声,周身鳞片飞旋而出。
密密麻麻锋利的鳞片汇聚成一柄巨大的剑。
远远望过去,像是一柄乌黑的铜钱剑。
剑气搅动的天色惊变,景然看出来了,这是她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招。
挡下这一招,她便会虚弱下去。
景然正准备设下保护罩,却瞳孔一缩,吃惊的看着那柄巨型鳞片剑斩下之处,竟是蛟龙自己的尾巴!
嘭……!
蛟龙断尾!
断掉的那截尾巴还被驭龙鞭绑着,鞭子早被斜着撑直,由惯性朝景然回弹。
景然自己的鞭子,防护罩挡都挡不住,更可怕的是那尾巴倏地化剑,趁着这股力扎进了他的腹部!
项海葵斜飞的角度,起初瞄准的仍是他的心脏。
若不是他反应够快,便再一次被她伤了心脉!
项海葵不失望,能扎中他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她不是像上次一样,凭借出卖色相,凭借抱着他的身体才能完成一剑双杀。
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她堂堂正正给了他一剑!
剑气在体内乱窜,景然抬头,红着一双眼:“你这个疯子!”
哗……!
“我来你挡不住,我走,你一样拦不住!”项海葵已经蓄力完成,生出超出龙身数倍的庞大双翅,来了一个真正的一飞冲天。
这是景然追不上的速度,更遑论其他天族人。
她很快飞离了王宫,抵达天井。
这双星光般闪耀的翅膀,是她特意挑选的。
蛟龙身体是黑色的,黑夜里不太明显,现如今整个王都,都能看到这双翅膀。
临走前,她回头一喝!
龙吟滚滚,那些一路飞来,流散于空中的剑气,滚雪球一般,凝结成一柄光剑。
光剑与她背道而驰,与空气摩擦出烈火,指向闻天宫门。
一路众多阻拦,却纷纷被剑气击飞,无一能将天狂剑气拦下。
“轰”,光剑最终扎在闻天宫门的匾额上。
不输当年剑皇戚隐的气魄。
这一次,项海葵没将剑扎进景然的心脏里,只将他的骄傲和脸面打碎,钉在了耻辱柱上。
“舒罗赫,从此你我恩仇两消,井水不犯河水,我这个异乡人不会再主动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你也不要再来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
“帝君……”
独孤凝见他站着许久不动,法袍已被腹部流出的血给染红了,犹豫着想要上前。
侍女们全躲着,无人敢靠近。
景然拔出腹部的剑,那剑化为了一蓬血,像极一个小喷泉。
是蛟龙断掉的尾巴,蛟龙是人变的,而人没有尾巴,所以只是刮掉了她一层皮肉。
他看着鲜血从指缝流淌,自己的身形慢慢发生变化。
墨色的长发渐渐变白,冷硬的五官也逐渐精致柔和。
这是舒罗赫原本的天族人模样。
从此世间再无景然。
项海葵从天井下坠,像是坠入了无底洞。
不知坠了多久,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小葵?”
项海葵一愣:“你在哪儿?”
黑暗中,她的手被抓住。
她伸手一摸,身边的确是个人。
“没等我去接你,你便逃出来了。”阴长黎有些不敢相信,“怎么逃的?身体……”
“我没事,朱雀前辈的翅膀很厉害。”项海葵抓紧了他的手。
“没事了。”阴长黎安慰她。
幸好他这只是内丹化形,不然骨头都要被她捏断。
项海葵许久不说话。
天井内阴长黎看不见她的表情:“小葵?”
项海葵烦躁:“听见了,有话赶紧交代。别像上次一样突然被缝了嘴,说不出话,只能在我手心写字。这里乌漆墨黑的,我可看不见。”
“你在生气?”阴长黎有些怔忪,“气我给了你假的咒语,还是气我来迟了?”
“我……”项海葵一时语塞。
她是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
朱雀借完神通之后,那缕神念便消散了。
但不用朱雀说,她也明白他的状况有多差劲儿。
尾巴被砍断,并没有令她折损骨头,可她自左后肩到右边屁股之间,多出一道恐怖的伤口,深可见骨。
虽被她封住了,不再流血。
可他无法察觉她身体的状态,甚至连血腥味都嗅不到。
她心里有些难受,尽管朱雀说他这颗内丹已是保不住了,才会拿出来用。
但她清楚一贯谨慎的他会落得这般地步,与她脱不开关系。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她就是难受。
心里闷沉沉的,比后背的伤口还要令她难受。
却又说出个所以然。
“血前辈没事吧?”项海葵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
“合道有望。”阴长黎挑好的讲。
一听这话,项海葵放心多了。
两人是在一起的,他失去内丹法力全无,血修罗顶用就成。
“那你们何时出来?”
项海葵不问噩梦之狱发生了什么,阴长黎便不说:“看血修罗的了,他合道之日,便是我二人出来之时。”
确实有一些话要交代,“小葵,这些阵盘你收好,在我出来之前莫要交给任何人。”
项海葵点头:“我明白。”
他出来之前,不能将山海大佬放出来,管不住。
“不行。”阴长黎又改了主意,“你先将戚隐放出来。”
不然他不放心她的安全。
“我师父……”
“我现在也没办法分辨是哪个阵盘,你让小白带你去万骨窟,让戚隐自己分辨。他出来之后得先养伤,没个二三十年,连从前的一半状态都恢复不了,你只需在他身边陪着。有你这个拖油瓶在,他不会太冲动妄为的。”
“好。”感觉有些难,但项海葵也想师父早些重见天日,“还有呢。”
“没有了。”
项海葵诧异:“就这?”
上次交代她做事,事无巨细,长篇大论。
“今时不同往日。”阴长黎微微笑,“即使我不安排,你也知道我的想法,明白该怎样做。”
项海葵:……
是这样。
“求你了,还是多交代几句吧。”项海葵摇了摇他的手臂,“我懒得动脑筋啊,思来想去太累了。我不挣扎了,比起做决策的老板,我更喜欢打工。”
阴长黎开怀大笑:“可我真没什么交代你了,倒是有一件新鲜事儿说给你听。”
“嗯?”
“在你的故乡其实存在不少修道者,文明水平远远超过我们这处小世界。”
项海葵震惊:“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阴长黎没有提他们可能会来接听的事情。
这只是魔灵的猜测。
万一没有来,反倒会令她失望。
提前和她交代一声,是怕他们真的来了,她会起疑心,以为是帝君在搞鬼。
想到她会走,阴长黎抓紧她的手:“小葵,我突然想起来,确实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交代你。”
项海葵忙道:“你说。”
“在血修罗合道之前,我们会在梦境之中游荡,我又没有法力,很容易迷失……”
“什么意思?”超出理解范畴了,项海葵听不懂。
“一句话解释不清,如同漂泊于大海,需要一个……”
“灯塔?”
“是的,倘若有人经常在做梦时梦到我,便是一个指引。”阴长黎是在说谎话。
他发现这谎话不易说,赧然的厉害。
亏得黑暗之中她瞧不见。
“行。”项海葵不疑有诈,心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睡觉前将他的名字念上一万遍,不信梦不到他。
阴长黎怔愣过罢,得寸进尺:“那在我回来之前,除我之外,你心里不许去想其他人。”
项海葵终于琢磨过来味儿了。
得不到任何回应,阴长黎暗暗失落,正想说自己是开玩笑的。
她却答应下来:“行,我等你回来。”
阴长黎捏紧了她的手指,立刻朝她望过去。
恨只恨视线黑暗,只隐隐有个轮廓,窥不见她的表情。
“多久都等?”
“是的。”
“我一定会回来,哪怕死了,转世也会回来找你。”
项海葵不吭声,一直等到他快要消失时,才将他的手拉来身前,用手指在他手心里写字。
上次他休眠消失之前,他在她手心里写下的最后两个字是,“等我”。
这回她也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等你”。
内丹法力耗尽以后,阴长黎在噩梦之狱里醒来。
准确来说,噩梦之狱已经崩塌了,他此时身处于梦境虚空中。
只不过崩塌之前,他拿出了小黑球宫殿。
小黑球彻底闭合成为密封舱,能够抵御虚空黑暗物质的侵蚀。
血修罗抱着剑站在大厅里,盯着桉台后坐着的阴长黎。
知道他意识清醒了,却仍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
随后懒洋洋的身体前倾,手肘搁在桌面上,看着自己手掌心,慢慢牵动唇角。
血修罗没好气地说:“看样子你出去一趟收获颇丰,烂摊子全丢给我了。”
阴长黎不语,收回手,虚弱的趴在桌面上。
失去内丹,撑不住伤势,他难以维持人形,慢慢恢复成妖身,蜷缩成一团,周身也开始结冰,这是他自保的方式。
“你先别啊。”血修罗冲上前,“好歹告诉我要往哪个方向努力吧!”
关于世界的疑惑他念念不忘,想不通,如何合道?
小黑蛇抬了抬头:“世界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对你有什么影响?”
“你爬上世界之巅了?”
“站在巅峰上的人都不愁天会塌下来,你在愁什么?”
三连问,问的血修罗哑口无言。
他抱着剑蹲下来,平视蛇目:“不是愁,我修梦剑嘛,好奇。”
小黑蛇吐信子:“你不是好奇,是吃饱了撑的。”
血修罗:……“然而合道艰难,不都要经历一番顿悟,大彻大悟,方可拨开云雾见青天……”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你听谁说的?”
血修罗:“都是这么说的。”
“都?至少我和寒栖不曾说过这话,我休眠睡一觉醒来就成功合道了,寒栖弹个琴,谈至兴致高昂处也合道了。”
血修罗:……
“所以合道诀窍第一点,不要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像个傻子一样。”
小黑蛇逐渐冰封,声音也越来越澹。
“师父,尘埃落定了。”星奴语气中遮不住的喜悦。
意料之中,寒栖重新坐下,望着上方遮住月光的云层:“才刚刚开始。”
一个新的开始。
“也好,换种平和的方式,慢慢过渡吧。”寒栖拨了下琴弦。
“师父您这算是认输了?”星奴大着胆子问。
寒栖沉默:“任何和平都是暂时的,无非是时间长短罢了。我输给长黎兄没什么,只要我们选定的这条路,我人族能从中稳定获得利益即可。”
他佩服舒罗耶和阴长黎的境界,但他没有这样的境界。
也不稀罕。
人各有志,即使真是出于好胜心和欲望,他也要让人族成为霸主。
他重新站队,只是选择了一条更简单更有利的路罢了。
相信阴长黎也明白。
山海族多少年才能出一个“阴长黎”,而人族的“寒栖”却层出不穷。
天族山海族皆过客,人族必定立于巅峰。
“长远来看,我终究是赢家。”
项海葵去万骨窟需要白星现带路。
白星现和路溪桥此刻身在金灵,她便往金灵飞。
等到了别院门口,瞧见白星现两人迎面而来,项海葵将剑匣扔给他们之后,就晕过去了。
醒来时她在床上趴着,身上的衣裳换过,背后的伤也处理好了。
在房间内陪着她的人居然是项天晴。
项天晴的脸色极差,鲛人刺对她的伤害不浅,见她醒了,说道:“爹被那支箭伤了元神,不得不先闭关。”
“谢谢。”项海葵知道是她帮自己换的衣裳。
“别怕,你那两个朋友都在门口坐着,看门狗一样,一眨不眨盯着我。”没有门禁,项天晴声音提高,确保外头两人也能听到,“我留在也不是为了看护你,是在等你给我一个说法。”
“我说了谢谢。”项海葵原本想要侧身,挪动一下身体,疼的呲牙咧嘴,“谢谢你没对爹下手。”
“不是这个。”项天晴起身来到床边,“向我道歉。”
“行,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项天晴:“你少打岔!”
项海葵摸不着头脑:“什么?”
项天晴冷着脸:“关于你说你在命运线里窥见我杀了爹这件事,不需要向我道歉吗?”
“我说的都是我亲眼看到的。”项海葵解释。
“可你现在看清楚了,我根本不会,我宁死都不会伤害爹!”项天晴摆出“铁证如山”的姿态。
项海葵不理睬,她又没瞎编,实话实说而已。
凭什么道歉,她不道歉。
项天晴道:“没事儿,你道歉不道歉都无所谓了,反正这话在爹心里已经动摇,我沉冤昭雪,你失败了。”
房门外路溪桥站起了身,双手掐腰,似乎要插嘴。
白星现拽了拽他,又将他拽坐下。
项海葵趴着不动。
项天晴认为自己终于一雪前耻,准备离开:“当然,我也要向你道歉,关于我上界的家人,对不起……但我已经死了一个哥哥。”
“项海葵,咱们就当扯平了吧。我背叛天族,往后回不去了,还得待在父亲身边,继续和你做姐妹。为了不让爹为难,我会努力与你和平共处,但我心里非常讨厌你,不会改变。”
“我也讨厌你。”项海葵扭脸看向她,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不过,确实可以放心留她在父亲身边待着了,“我稍后就会走,应该许久都不会再出现。”
项天晴微愣。
“别误会,我不是避开你。”
项海葵得去守着戚隐,等阴长黎回来。
“不等爹出关吗,估计两三日就好。”
“你想让爹瞧见我这一身的伤?”
项天晴闭口不语了。
休养一日,翌日一早项海葵三人离开别院。
项天晴一路将他们送出城:“别误会,外人眼里咱们是姐妹,做的不妥当会被人说爹闲话。”
“照顾好爹。”
“我何时照顾得差了?”
项海葵想想也是。
景然那句话说的有道理,父亲会待项天晴比亲生的还好,那也是人家项天晴自己凭本事挣来的。
……
没有小黑球,但寒栖的黑白棋子尚未还回去,三人很快抵达了万骨窟。
路过鬣狗山谷的时候,项海葵向下看了一眼,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戚隐从万骨窟走出来,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站在窟外半响没动。
项海葵挽住他的手臂:“怎么,住久了舍不得啦?”
戚隐揉揉她的丸子头:“师父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他被囚禁多少年了,春去秋来,草木荣枯,头顶永远都是同一片天空。
直到十几年前,阴长黎带了一个人族的小姑娘来。
那小姑娘膝盖很软,说跪就跪,直言自己不想死,求他救命。
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分明没有半分对死亡的畏惧。
戚隐正失神,手臂霍然一痛。
低头一瞧,是项海葵咬了他一口:“你干嘛呢?”
他说他没有真实感,项海葵想掐他一把,问他疼不疼。
但师父的肌肉和石头似的,她掐不动,便下嘴咬一口。
旋即后悔的不行,干呕起来:“师父,您有多少年没洗澡了,好臭啊!”
戚隐哈哈大笑。
……
随后,项海葵跟随戚隐寻到山海族现在的大本营,便在这里住下。
白星现在她伤势复原之后,便带着路溪桥出去办事儿了——项海葵夺回来的那些宝物,他们要去归还给各族。
项海葵则盯紧戚隐,生怕他跑出去和人打架。
他若闭关,项海葵便将大半时间拿来睡觉,睡之前不停在脑海里数数。
一条小黑蛇游过去了,两条小黑蛇游过去了,三条小黑蛇游过去了……
虽觉得那什么“睡觉招魂大法”是老板骗她的,仍然照办。
万一是真的呢。
她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
如此过去七年。
“七年了,叔叔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每年项海葵过生日,白星现两人再忙碌都会回来。
“等呗。”项海葵已经等出了耐性。
路溪桥从山外回来:“葵姐,山门口有人找你,被拦下了。”
项海葵一愣:“找我?”
“说是你的同乡。”路溪桥比划了下那人的容貌。
“我的同乡?”项海葵更讶异了。
她立马从栖身的大石头上跳下来,往山门走去。
路溪桥问:“白哥,你不去偷看吗?”
白星现纳闷:“为何要偷看?”
路溪桥使眼色:“一个特别英俊的男人,说他找了葵姐很久了,搞不好又一个老情人。”
叔叔不在,那还得了。
白星现:“走!”
……
项海葵赶至山门,瞧见法阵中央立着一名紫衣男子。
修为与自己相差无几,但气度不凡。
他怀里抱着一把琴,目光冷澹,对催动阵法的长老道:“我说过了,我的身份不便告知,且我也不曾踏入你们的领地,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项海葵搜索意识海,确定自己不认识他:“阁下是……?”
紫衣男子寻声望来:“项海葵,项姑娘?”
项海葵点头:“是我。”
紫衣男子收了琴,朝她微微拱手,传音道:“华夏特殊事务处理部门部长,曲宋。”
项海葵:?
曲宋澹澹道:“这是现代名字,建国以前,我们这个组织叫做华夏修道者联盟。”
项海葵懵愣了半响,差点儿以为他是景然的人。
忽又想起老板之前曾提过地球也有修道者的事儿,眉峰一蹙,谨慎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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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宋会意,扔给她一枚储物戒。
项海葵接过手里,神识一扫,里面竟全是她的个人资料,包括当年在警局的口供文书。
这……!
项海葵先是相信,再是难以置信:“你们一直在找我?”
“没错,项姑娘被阴长黎带走时是在警局,凭空失踪,闹出的动静的不小,警局将此事递来了我们部门,我们便开始追查。”
曲宋再度拱手,“很抱歉,我们从调查到锁定你的位置,需要一些时间。后来发现这处世界是封闭的,与地球之间存在时间差,开辟新的通道又耗费了许多时间。于我们不到一年,但却让姑娘流落在外,已将近十八年了。”
项海葵拿着那枚装满自己资料的戒子,一时间眼眶发酸。
她的神情落入曲宋眼中:“我们已经调查过,此次牵扯出的三个人。项姑娘的父亲,我已去找过他,他不愿再回去。至于景然,不提了。不知姑娘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地球去?”
“当然是回去。”项海葵毫不迟疑,又蹙眉,“可我现在还不能走……”
曲宋递给她一个玉牌:“姑娘是想等阴长黎吧,无妨。待姑娘想回去时,只需捏碎阵牌,一刻钟内,我们那边就会启动阵法,接你回去。”
项海葵将玉牌接过手中,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你们到底是干嘛的?什么都知道?”
曲宋的表情高深莫测:“特殊部门,部门特殊,无可奉告。”
项海葵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么神秘的吗?”
“姑娘若有兴趣,不妨加入我们?”调查桉子轮不到曲宋这位部长亲力亲为,但要抢先一步拉拢人才,他必须亲自前来,“姑娘回去之后,必定会被各方势力招揽,想必会不胜其烦。”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有没有钱拿?”
曲宋:“有是有,但没有其他势力条件丰厚,毕竟我们这个组织……”
项海葵:“我加入。”
曲宋愣了愣:“不再考虑一下?或者回去之后对比一番,毕竟你还不了解……”
项海葵摆手:“那都是私人门派,跟着您混,好歹算个公务人员,对吧?”
不需要考虑。
就冲他们在不知她处境的情况下,披荆斩棘的跨世界找她,还用选吗?
……
送走了曲宋,又过两年。
项海葵于睡梦之中惊醒,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瞧见血修罗穿一袭红衣,顶着大太阳,盘膝坐在一处房顶上。
他时常入梦,不见光,肤色是不健康的白,有点儿像鬼,项海葵真怕他会在太阳底下蒸发掉。
果然,刚才有人敲她的门,说“神棍”回来了。
她睡意正浓,没反应过来。
“血前辈?!”明明称不上熟,项海葵此刻却像见到亲人一样,“您合道啦?”
血修罗挑眉:“不合道怎么出来?”
“真是恭喜前辈了!”项海葵抱拳,笑的见牙不见眼。
“我看是我恭喜你吧。”血修罗指了指屁股下的石屋,示意她阴长黎在内,“我喊你,你没过来,他睡着了。”
血修罗跳下房顶,伸了个懒腰,眼底尽是疲惫,“反正人交还给你了,我任务完成,再见。”
项海葵也不留他,再次抱拳:“大恩不言谢,往后有用的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吩咐。”
“我将他带回来,于你有什么恩?”血修罗啧啧嘴。
与她擦肩而过时,脚步踟蹰,又退了几步,向后仰着腰说道,“妹子,你心里若是没别人了,勉强把他给收了吧。”
说这话他自己都难为情,先前喊打喊杀的,励志当阴长黎追妻路上的绊脚石,一眨眼竟变成了媒婆,“我不是为他说话,是和你相识一场,又算半个同门,为你着想才说。”
他在她肩膀按了下,“不亏。”
撂下这两个字,便信步离去了。
“不亏……”项海葵琢磨着这两个字。
推门进去,项海葵将剑匣竖在门边,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
阴长黎侧躺着,除了脸色苍白,其他瞧着都还不错。
项海葵拉了个矮凳子在床边坐下,托腮看他,发现他气色还好。
大概瞌睡会传染,且她原本就是惊醒的,此刻看着他的睡颜,居然也有些犯困,便趴在床沿上休息一下眼睛。
竟然睡着了。
恍惚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顿时一个激灵。
旋即,她的手被一只手掌握住。
这只手很冷,几乎没有温度,顷刻间将她升腾而起的恐惧冻结。
恐惧逐渐消退,她紧绷的神经舒展。
整个人如同泡进了温泉里,舒服的难以言喻。
本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情况,更沉重的困倦凶勐袭来。
最终决定跟着感觉走,放任自己被困意淹没,准备再睡一会儿。
感觉到她已平静,那只冰凉的手慢慢的想要松开,却被她勾住了小指。
那只手僵硬了下,轻轻放下,掌心重新覆盖她的手,如握珍宝。
等项海葵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扭过头,阴长黎在她里侧面朝她侧身睡着。
两人的手还牵着,枕头被她抢了,他枕着自己另一条手臂,乌泱泱的长发铺满了半张床。
项海葵的视线从他浓密的睫毛,逐渐滑向高挺的鼻梁,尔后落在他的唇珠上。
唇色苍白,还有一点细小的干裂纹,但并不影响唇形的性感。
老板的长相,一直都是她的理想型。
说起来,这还是项海葵头一次挨这么近打量他。
先前双修时,她不愿意接受他的亲吻,惹他失望的很,现在她却在想,被这样好看又柔软的嘴唇亲吻,会是什么感受。
越盯越出神,蠢蠢欲动的想将嘴唇凑过去试一试。
过分了,她迅速收回视线,望向屋顶的横梁。
是不是被妖血影响了?
“怎么不继续了?”阴长黎忽然开口,还闭着眼睛,只将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难道是怕了?”
项海葵被吓一跳:“你醒了啊。”
阴长黎睁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莫要岔开话题,我感觉到了,?
?想偷偷亲我。”
被抓包的项海葵尴尬的无地自容,反驳:“亲你还用偷偷?我是担心你睡了这么久,嘴巴会不会臭。”
“原来你想偷亲我的唇?”阴长黎摸着嘴唇,有些惊讶的模样,“我本以为你最多亲一下我的脸颊,算是给我的奖赏。”
“奖赏?你做什么了,我需要奖赏你?”项海葵侧身面对他,也枕着手臂,“要奖赏也是你奖赏我吧,我帮你抢回了阵盘,还重创了帝君的威信,给你省了多少功夫,帮了你多大的忙?”
“说的也是。”阴长黎拢着两道长眉,认真反省,黝黑的眸中露出几分恶趣味,“所以你亲我,是想讨赏?”
项海葵憋青了脸:“我只是……”
他揽过她的肩,欺身上前,在她眉心放肆的印上一吻。
唐突了,但他想很久了。
尤其是感觉到她有主动的意思,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心态,他都必须乘胜追击。
机不可失,他没几颗内丹能拿来下注。
被他柔软的嘴唇碾过时,项海葵如被电击,余下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一吻过罢,阴长黎双手捧住她的脸,仔细的看。
项海葵别扭的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支棱起来。
他眼底彷佛有针,自己则像个膨胀的气球,快要被他扎破了。
“你看什么呢?”她朝他肩头推一把,掀了被子坐起身。
明明没使多大力,他痛的支吾一声。
项海葵以为他装的,毫不理会。
穿好鞋站在床边一扭头,瞧见他额头竟已布满豆大的汗珠,心里一慌:“你没事吧?”
“没事。”他声音隐忍。
怎么会没事,项海葵暗骂自己鲁莽。
其他伤势严重不严重她不知道,没了内丹,他的修为所剩无几了,和之前失忆时差不多,弱不禁风的,她这只拿惯重剑的手……
项海葵认真道:“没关系,重修就是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阴长黎将御寒的棉被向上提了提,双手揪住被角,只露出两只眼睛:“真的?”
项海葵笃定:“我发誓!”
话音落下才发现不对劲儿,他这幅模样,搞得自己像极了为哄女人上床而乱发誓的急色胚子?
果然就听见阴长黎闷在棉被里的哈哈笑声。
她无语极了,这个狗男人!
抬高膝盖一脚踩住床沿,她倾身压下去,隔着棉被与他鼻尖相触,盯紧了他。
阴长黎本是想让她莫太紧张,才会开玩笑,岂料她突然进攻,周围的空气都被她霸道的气息挤走。
一时呼吸不畅,他险些咳出来。
“我认真的。”项海葵目光坚定,“无论这条重修路有多漫长艰难,我都会像你失忆那十年一样,拼尽全力的保护你,照顾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这一刻,日月星辰彷佛都在她眼中,阴长黎失神半响才笑道:“你睡熟那会儿,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邪恶的念头在蠢蠢欲动。”
项海葵挑眉:“幸好你忍住了。”
“你想哪儿去了?”阴长黎调侃一笑。
他倒是想,可他办不到,虚弱之后,他的腰伤复发了。
方才疼的流汗,正是因为腰疼。
他宁愿疼死,也不能对项海葵说他腰伤的问题很严重。
至于那个邪恶的念头,是他想要佯装失忆。
不,是他想回到从前失忆时的状态,假装忘记现在的自己。
正好修为没了,伪装起来毫无违和感。
项海葵一愣:“为什么?”
阴长黎微微苦笑:“因为我想知道,我和‘我’,你究竟更在意哪一个?会不会当‘我’在身边时,你会更想念我。”
绕口令一样,说的项海葵头大如斗。
“你就是你,好的坏的都是你,合在一起才是你。”她收回踩在床沿上的脚,在床边站直,“那你为何放弃了?”
阴长黎抿唇笑笑,没有回答。
他不说项海葵也明白,他不想惹她着急。
“小葵,你不必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我的状况没你以为的那么差劲儿,并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阴长黎想她留在身边,却不想将她绑在身边,“我不必重修,法力被抽干之后,只需休养几十年,就能恢复到巅峰时的状态,这是我们雄性烛龙的种族天赋。”
项海葵本想说你小心牛皮吹上天,蓦地想起烛龙特殊的繁衍方式,愣住了。
雄性烛龙孕育子嗣时,确实会被雌性抽干,等孩子脱离母体之后,慢慢会恢复。
她诧异:“可你是丢了内丹啊,也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师父先前安慰她的时候应该会说的吧?
阴长黎道:“我祖上还没人丢过内丹,但我的感觉告诉我,问题不大。”
项海葵不太相信:“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阴长黎无奈:“我复原之前,赶得走你?现在安慰你,往后将会更失望,图什么?”
对,是这个道理,项海葵心头大喜,重重松了口气:“这真是太好了!”
看着她喜笑颜开,阴长黎满足的勾起唇角。
颇有些云开月明的感觉,项海葵笑嘻嘻的将枕头塞他脑袋下面:“行,那你接着睡吧,我不打扰你了,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再谈别的。”
自己是来看护病号的,结果抢了病号的床和枕头睡了一觉,还怪丢脸的。
她刚转身,被他拽住衣袖:“先别走,多陪我一会儿。我只需躺着就好,并不需要睡眠,所以才需要定期休眠。”
项海葵扭头,知道他不用重修之后,心情变好,态度也嚣张许多:“拉倒吧,你失忆的时候,每天都要睡觉,睡前还要泡澡助眠,睡觉还会说梦话。”
“你忘了,那时候我原本就处于休眠期。”他好笑,“不过我会说梦话的么?”
项海葵点头:“嗯。”
他颇好奇:“都说了些什么?”
“你那个恋爱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小葵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我真是爱死小葵啦’。”项海葵在胡诌,奶狗老板不过是呓语呢喃罢了,多半是梦到了一些痛苦的往事,时常满头冷汗。
阴长黎笑弯了眼睛:“这不是梦话,这是实话。”
项海葵“呸”他:“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会撩啊大哥?在我家乡这叫土味儿情话,土味儿什么意思懂不?”
被她奚落一番,阴长黎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拽住她衣袖的手向下挪,捉住她的手,将她坐在床上。
区区弱鸡,项海葵躲避他易如反掌,怕伤着他才惯着他。
阴长黎抚了下她的后背:“还疼么?”
“多久之前的事儿了?”项海葵让他闭嘴。
阴长黎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何不问我,噩梦之狱内发生的事情?”
项海葵肌肉绷紧:“我问过血修罗了。”
“伴生灵和天武神箭,你也知道了?”阴长黎虽未提点过,却深知血修罗是个聪明人,不该他说的,他不会透露给她知道。
项海葵摇头:“该不该告诉我,你心里有数,总之我相信你的选择,一定是对我最好的。”
她又坐起身,想离开这里,逃避的意味十分明显。
“嗯,你想知道了再问我不迟。”阴长黎松开她,手指朝她额角探去,将睡乱了的散发拨去耳后。
项海葵低垂着眉眼,难得有几分温柔。
下了床,提上剑匣走到门后时,她踟蹰良久:“伴生灵它……”
阴长黎打断:“你现在既然不想知道,就不要问了。”
项海葵:“可我是在逃避,这样懦弱的行为,你也由着我?”
“如果逃避会令你快乐,那逃避就是对的。”阴长黎躺累了,也从床上起来,脚刚挨着地就是一个趔趄。
项海葵下意识想过去扶他,又忍住:“说的好听,之前我因为项天晴在心里和我爹赌气,不怎么愿意回家的时候,你还逼着我要积极面对不是吗?”
“不,这两者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的小葵。”
“哪里不一样?”
“有些事情没人帮得上忙,到最后终究需要面对,你逃避不了,不能懦弱,否则后患无穷。”阴长黎赤着脚,背对项海葵往窗边走,“但此事不同,我已经彻底解决了,你永远无需再面对,可以逃避,没有关系的。”
项海葵眸光微动,目望阴长黎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山间圆月洒下银辉。
他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长袍,手搭在窗棂上,山风拂过,轻轻撩着他的长发。
她脑海里蹦出两个词,冷月如霜,美人倚窗。
项海葵记忆里的阴长黎,多半是这种病怏怏弱柳扶风的姿态。
毕竟从她遇到他的那天起,他已是临近休眠期,十分虚弱。
而走出休眠期的他,即使伪装的再高贵冷艳也没用了,项海葵已经看穿了他的本质。
“阳刚”一词,和他一点儿边都不沾。
但就是这样一个绝技是一秒落泪的男人,却总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有力量的话。
至少对项海葵来说,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让她领悟到伟岸和刚强,与外表无关。
她手扶着门闩沉默片刻,又回来了,将剑匣搁在桌面:“你说吧,我想知道。”
阴长黎蹙眉:“想清楚了?”
“伴生灵有天武神箭,根据你之前的猜测,它是我母亲吧?”项海葵拉开凳子坐下,给自己倒杯冷茶,一口灌下,“真打脸,亏我之前还教训你别那么阴暗。”
阴长黎沉默片刻:“那要看你怎样理解‘母亲’这个词,是‘孕育’,还是‘抚养’……”
他没力气,徐徐讲诉,耗费不少功夫。
项海葵抱着手臂,眼睛盯着面前的剑匣,匣子上凋刻的纹路,被她以眼神描了一遍又一遍。
“很好,它死了,又是一个恩仇两消。”
“小葵……”
“放心,我没事儿,四五岁之前的事情,我记不得多少了,对母亲没太多感情,伤不到我。”
项海葵面色如常,提匣起身。
她表现的越沉静,阴长黎越心疼,但并没有拦她。
出门之后,她应该会自己躲起来掉眼泪,或者去抱着戚隐哭一场,总比在他面前强忍着好。
项海葵却在原地站了半响,忍无可忍,将剑匣往桌上一摔!
不收力的情况下,桌子哪里承受得起,立刻四分五裂!
纷扬的碎屑里,她眼中有一触即燃的火苗,那是妖血在燃烧:“你告诉我,爱情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阴长黎知道她激动的原因,沉默。
“妻子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换了个人,我爹竟然毫无察觉,照样过日子?”
阴长黎试图安抚她:“小葵……”
她根本听不进去,情绪波动的愈发厉害:“因为是个孤儿,娶老婆就是为了抱团取暖吗?那我的存在究竟算什么,一个笑话?!”
“这是一个疑点,小葵。”看她这幅模样,本不想说的阴长黎解释,“它可能说了谎。”
它挑中了一具肉身,去接近项衡,这或许才是真相。
项海葵愣住。
阴长黎轻叹:“谎言的目的,是它也有考虑过,若它败了,你得知此事,会比较容易接受一些。”
这是它唯一能给她的仁慈。
正是有着这样的疑心,他并没有亲手将它的灵体打散,而是让它随着梦界一起崩塌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已至此,皆以无从考究了。”
项海葵面沉如水:“怎么会,它都做好准备要杀我和爹了,甚至都没什么犹豫……”
“活得久了,任何‘难忘’都会成为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山风太大,阴长黎阖上半扇窗,又拢了拢衣裳,“莫说你不懂得,以我的阅历,都无法理解它的心境。你只需明白它对你,对你父亲,应不是全然无情的。”
项海葵若有所思:“我是它养过的一条小猫咪,漫长生命里它养过无数种动物,通过比较,发现小猫咪是最可爱的,于是多给我几分恻隐之心,是这种感情吧?”
阴长黎:……
可以这样理解。
但说不出口。
项海葵烦躁:“行了,你也甭和我解释了。”
都过去了,再讨论它对她究竟有几分恻隐之心,没意义。
“我对于它来说是那么微不足道,被无视太正常。换成景然,他对我的情意可深多了,但和他的王权相比,我也不过是个工具人。”
项海葵从木渣里将剑匣捞起来,低头调整肩带:“再换成我爹,我和项天晴到了必须选一个的危急关头……”
就连阴长黎也是一样的。
他所谋大业和她之间哪个更重要?
她才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就像“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一样傻逼。
人活着想要快乐,一定要学会“不比较”,就不会有太多的“意难平”。
“是我矫情了。”她低声说,“只不过永远不被人坚定的选择,总是沦为被放弃的一个,是真的难受。”
她的沮丧令阴长黎心痛,但她肯在他面前坦诚心情,又令他惊喜。
他将话题一转:“小葵,还记得你和我……那个不知道能不能凝结成功的孩子么?”
项海葵眉头皱起,此事一直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他视线下移,看向她的腹部:“还记得你告诉我,你从没有孕育后代的打算时,我对你说,由于我父母的关系,我也没有类似的打算。”
“嗯。”当时他一问再问,项海葵还以为他想留着那两团气,“你难道说谎了?”
“不,烛龙族不是只剩我自己,绝不了种,从前我确实不打算娶妻生子。”阴长黎朝她走过去,“但当孩子的母亲是你,我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他一直和她分析利弊,私心里想劝着她尝试孕育。
但他也知道,那是她的耻辱,不可能的。
阴长黎牵起她的双手,搁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安抚她的情绪。
项海葵不适应这种亲昵,表情不太自然,却也没有甩开他。
不能否认,在她心情糟糕时特别喜欢他的安抚。
每次她被天狂影响心智时,他温柔的安抚总是能令她迅速平静下来。
这是除他之外谁都办不到的。
修为越高,越贪恋这种安抚。
阴长黎缓缓道:“当时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倘若那个孩子孕育成功,我会被吸收力量,变得像现在这样丧失法力,不堪一击。”
“嗯。”
“我想,你在决定是否孕育那个孩子的时候,应该也有顾虑到我的处境。但我不如你,我的脑袋是空的,彷佛回到了我失忆的那些年,满心满眼都是你,只想和你组成一个小家。什么种族,什么理想,半生筹谋都被我给扔去了一边,全都不重要了。”
那是他所经历的唯一一次‘两难全’,他毫不动摇的选择了她。
冷静下来以后,他也曾自省过。
感慨自己不愧是父亲最没用的一个儿子,不愧是山海族的笑柄,这般感情用事,永远也成不了大事。
但,难就难在什么才是大事呢?
若重来一次,考虑过肩上的担子,就会狠心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能留吗?
不会的。
“因为我会说服自己,那些‘大事’舒罗耶失败了,有我。我失败了,还会有别人。”
捏着她生有薄茧的手心,阴长黎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但你只有我,必须只是我。若我连一份安心都给不了钟情的女人,那无论图谋任何‘大事’,我想我都不配赢。”
声音羽毛似的轻飘飘,落在项海葵心田之后,却如同一颗火种,慢慢燎原。
她深吸几口气,仰头瞧一眼他写满柔情的眼睛,没说话。
而阴长黎则瞧见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原本乌亮的眼珠蒙上一层雾气。
深知自己再多说两句,她必是要忍不住,扑他怀里痛哭。
这姑娘的至好之处,不在于她的勇敢。
而是头悬巨石,脚踩刀尖,顶多炼就她一身钢筋铁骨,而非铁石心肠。
这其实是他希望的,希望她能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
但当实现时,他发现自己更愿她开心,长长久久的开心。
他刻意叹气:“瞧见了没,以我这种性格,所谋之‘大事’能走到今天这等局面,是多么不容易,简直是奇迹。”
“奇迹?”项海葵被他带偏了,嘴角一撇,抽出手在他胸口拍了拍,“你得感谢自己运气好,喜欢的人是我,才没有给你拖后腿好吗?”
见她笑了,阴长黎也笑起来:“谁说不是呢,但和运气关系不大,主要是我眼光好,是你值得。小葵,你值得被人坚定的选择,他们不懂,选了你的才是赢家,所以我终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你少恶心人了。”这些赞美的话,从前他失忆时项海葵没少听他说,烦透了就拿天狂敲他脑袋,将他敲晕了去。
现在却不太恶心了,甚至多了几分甜滋滋。
这种感觉真奇妙,像咬了一口红糖糍粑糕,软糯香甜又粘牙。
“恶心?可我瞧你挺喜欢听的。”阴长黎取笑她。
“好好歇着吧你。”项海葵朝他张牙舞爪。
若不是看在他虚弱的份上,真要用天狂敲他了,掰过他的肩膀,将他往床边推。
山风越来越大,她又去将敞开的半扇窗关好。
“我们小葵真体贴。”他夸。
“风这么大都塞不满你的嘴!”好丢脸的感觉,她得赶紧走了。
“你干嘛去?先前不是指天誓日,说要像我失忆时一样守护我。”阴长黎坐在床边,指了指角落,那里够放一张榻,“我没法力那些年,你都是守着我睡的。”
项海葵背对着他挥挥手:“从前是出门在外,我还很菜,今时不同往日了。”
阴长黎:“你既说和从前一样,那必须一模一样才对。”
项海葵:……
不理睬他,开门离开了。
门里:“哦?言而无信?”
脑袋瓜子“嗡嗡”,她探头进来:“我刚睡醒,想去外面透透气,待会儿再回来,行吗老板?”
阴长黎手指绞着长发,挑眉:“我令你透不过气了?”
项海葵语塞,瞪他:“刚死里逃生,你不累吗,哪来那么多问题?”
他张开手臂,英勇就义的模样:“是很累,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没关系的……”
“啪!”项海葵回来了,将门甩上,变出一个扫把。
阴长黎眼皮儿一跳,以为自己皮了一下将要挨打。
项海葵只是去打扫地上的木桌残渣而已。
“我们小葵真贤惠。”阴长黎侧躺着看她扫地,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闭上你的嘴吧,小心吃灰。”项海葵一撅扫把,故意扬起木屑。
阴长黎掩着鼻子,长袖滑落,露出白净结实的手臂:“我是帮你找回从前的感觉。”
项海葵还真找到从前被他恶心的感觉了,心道既然如此,莫怪她放大招了!
提着扫把转身,她一手掐腰:“起来。”
阴长黎眨了眨眼,听话的坐起身。
项海葵抬下巴:“下床。”
阴长黎照做。
“给。”项海葵将扫把扔过去,踢了鞋子跳上床,在他被窝里躺下了,“你想让我找找从前感觉?那会儿我只负责保护你,铺床叠被,端茶倒水,缝补刺绣,连剥螃蟹都是你做的,忘记了吗?”
阴长黎:……
他的笑容逐渐尴尬。
终于扳回一局,项海葵爽极了:“既说和从前一样,那必须一模一样才行。”
阴长黎咳嗽两声:“可我现在的身体……”
罢了,辩来辩去,她不与他同房了怎么办。
他提着扫把准备转身。
“等等。”项海葵先翘起二郎腿,再伸出手,矫情劲儿十足,“先给我倒杯茶。”
阴长黎:……
无妨,反正只有他两人,就当小情趣了。
阴长黎当这是两人之间的小情趣,项海葵不是这么想的。
完全不分场合的使唤他,和他失忆时一样。
故而身体稍好一些之后,他不敢轻易出门去,更不敢让族人轻易进他房间里来。
尤其那些长老,总想来问阵盘都拿到手了,何时才能放出其他囚徒。
阴长黎只一句“还不是时候”就给打发了。
但挡不住白星现。
“叔叔!”
白星现一直在外拉拢小族势力,得到阴长黎回来的消息,立刻便跑回来了。
扔下路溪桥,变回小仓鼠一路撒丫子跑回来的。
房门未上门禁,他不敢擅闯,气喘吁吁的在外敲门:“叔叔?”
房间里的阴长黎嵴背发凉,看一眼手里快剥好的螃蟹,又看向对面正拿着半截蟹腿蘸醋吃的项海葵。
“看我干什么,开门啊。”项海葵舔舔手指,“小白又不是没见过你剥螃蟹,还是他教你的。”
阴长黎端正坐姿,硬着头皮:“进来。”
白星现这才推门进去,看到里面的一幕,愣了一下。
“关门。”阴长黎继续剥螃蟹,姿态优雅,如同在凋琢一件艺术品。
项海葵嗤之以鼻,真会装。
白星现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瞧见叔叔虽面无血色,气息也紊乱的厉害,精神状态却极佳,他心稍安。
可也没挡住眼圈一酸:“叔叔……”
“哭什么?”阴长黎眼神严厉,“多大的人了,动不动哭鼻子,知不知羞耻?”
白星现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了。
看他吸气吸的胸口起伏,站一旁孙子似的,项海葵拉开椅子:“小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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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哪里敢。
“坐吧。”阴长黎也开了口。
白星现这才坐下,悄悄传音:“小葵,叔叔的身体怎么样?”
项海葵:“别担心,他有种族天赋,不用重修……”
“太好了。”白星现欣喜不已,顺手从盘子里取了个螃蟹,也熟练的剥起来,然后放去叔叔面前的器皿里。
项海葵看着这一幕,想起从前他们三个就是这样的食物链。
时过境迁,他们都变了,可又好像都没变。
“怎么样?”阴长黎问他。
“嗯?”白星现微微怔,明白过来问的是他这些年的成果。
他忙认真回话。
报告很长,足足讲了两三个时辰,偶尔阴长黎还会问他一些问题。
项海葵只听不语,不发表任何意见。
吃完螃蟹,问阴长黎要手帕擦手。
普通手帕不行,必须是那条他心爱的、绣了向日葵和鬣狗的手帕。
就为看他眼皮儿微跳还在故作镇定的模样。
“目前大概进展到这个地步,看望过您之后,我接着回去做事……”白星现讲完,忐忑不安的打量他的表情,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达到他的预期。
阴长黎手指点着桌面:“这阵子你就不必出去了,留在我身边。”
白星现一口应下来:“好的叔叔。”
然而没过几天,白星现私下里拉着项海葵问:“小葵,叔叔真的没事了吗?”
项海葵不解其意:“怎么了?”
“无论我怎么看,叔叔都像是时日无多的表现。”白星现担心的厉害,“他嘱咐我的事情太长远了,好像在嘱托后事一样。”
白星现一番说辞,项海葵听着也起了疑心。
回屋瞧见阴长黎不在,留了张纸条说在湖边。
她来到湖边,瞧见他正躺在藤椅上钓鱼。
她走到他身边,张口就问:“你是不是要死了?”
阴长黎真给她一句话说愣了,想了想,站起身,将藤椅让给她:“你坐,我站着。”
项海葵又将他按下去:“刚才小白来找我……”
她心里是存不住事儿的,直接问清楚。
阴长黎听的忍不住笑:“怎么会呢,小白误会了。”
项海葵可笑不出来,脸比湖水还沉:“说实话。”
阴长黎忙道:“是实话,我讲这些给他,是过阵子等我稍微恢复一些,打算离开一阵子。”
本不想说的,给她一个惊喜,“去你的故乡。”
项海葵皱起眉:“我难道没说过?你没复原之前,我不会走的。”
“不是。”阴长黎摇摇头,“我擅自从地球抓人,得过去给你们那里的联盟一个交代。”
听他解释完,项海葵纳闷:“你抓的人是我,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你也要交代?”
“总不好坏了规矩。”阴长黎再次站起身,拉着她坐下,自己提着鱼竿站在她身边,“听曲盟主的意思,过去走个过场罢了。”
“你也见到他了?”项海葵吃惊。
“没,我见到了他的妹妹和妹夫,曲悦和九荒。”阴长黎解释,“在梦境虚空内见到的。”
他们本来还得个两三年才能出来,多亏那小夫妻俩帮了忙。
项海葵更惊:“握草,都抓你抓到虚空去了?”
这什么特殊部门是幽灵部门吧,无孔不入?
“但眼下一堆事情,你就这么走了……”
“此事急不来,当徐徐图之。等我将被囚的族人放出来,他们也需要时间闭关恢复。”阴长黎指了指戚隐闭关的山洞。
何况他不能总在小白身边,偶尔指点一下就好。
否则小白会一直依赖他。
“我不在的时候,还有寒栖会帮他,但寒栖同样会利用他,很残酷,但他必须适应这样的成长。”
阴长黎仰望天空,“而我正好去往外面的大世界,再去求一块儿天武神石。”
“就没有我的原因?”项海葵听他说出这一串的理由。
心里确定有她的原因,知道她想回故乡休息一下,暂时不想在掺和这里的是非了。
该讨的债她讨了,该还的情她还了,没有再插手的理由。
她一个异乡人,不能代表任何一方上战场,去杀一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
“关于你的这部分原因,我挺矛盾。”阴长黎提竿,钓上一条小鱼,放进水桶里。
足够项海葵吃一顿了,他提起桶准备回去,“我想你远离是非,却不想你远离我,我唯有两边跑了。可两边时间流速又不同,我会比你老的快。”
项海葵见他提桶费劲儿,脚步虚浮,跟着他起身,顺势牵住他的手。
两人一起往回走,她噗嗤笑出声:“你居然还会在意年龄?你记得自己具体多少岁吗?”
“二十左右。”
“要不要脸?”
“真的。”
他的生命从族破家亡那天,就一直在等一个结束。
没想到于二十年前等来一朵向阳花,给了他一个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正好是一百章,于是二合一了。
正文结束了,但故事还没有完。
番外是接着回地球之后的现代篇,像是个新地图,可这本是从《神曲》延伸出来的,等于回归老地图了。
说起来,玄幻题材我写得挺多了,算是我擅长的领域,但这本最短的却最难写。
跟我比较久的读者知道,我比较喜欢群像万花筒,这次专注女主一条主线,也算一个新挑战了,添了不少新体验。
正文地图后续还会有交代,但和葵的关系没那么大了,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挺完整了。
而番外则比较趋近于冒险流,和神曲互动比较多。
以及走一下葵和阴总的感情线,磨磨唧唧谈个恋爱,选择性观看吧。
然后,我身体还在复原期,怕再断更,下本存稿过半再发文。期间有什么计划发微博上吧。
咱们番外见,下本见,有缘再见。
番外·现代篇·(一)
【现代篇番外】
北方某城。
一个热燥的盼不来一丝风的夏日午后, 气象局发布消息,稍后将有一场暴雨,希望市民尽量待在室内。
不少市民收到短讯后感到诧异。
万里无云的,哪有一点要下雨的样子?
岂料十几分钟过后, 天空积蓄出厚重的云层, 天色以极快的速度转黑。
暴雨突降, 雷声滚滚。
紫电撕裂云层的瞬间, 远远望过去, 好像有一只恐怖的爪子从云层伸向大地。
又被一栋高楼顶端的避雷针“扎”了手,才缩回去。
实际上,这场暴雨属于“人工”降雨——为了遮掩华夏特殊事务处理部门, 简称“特殊部门”, 开启法阵,连接异世界所造成的异像。
闪电类似飞行器,避雷针则是进站口。
当闪电接触避雷针那一刹,两道身影随着闪电落下,正是项海葵和阴长黎。
两人身上迸发着灵气,瓢泼大雨被弹开。
“果然和那位曲宋部长说的一样,我的法力被压制的很厉害。”项海葵眼睛都还没睁开, 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她的法力至少失去十分之七, 只剩下三成。
这是两个世界灵气属性存在差异导致的。
需要时间适应。
“我还好。”阴长黎自审过罢,说。
“废话。”项海葵刚睁开眼睛,先给他一记白眼。
他没了内丹正在重修,现在也没恢复多少法力, 灵气差异对他影响不大,“身体怎么样?”
穿梭世界严重消耗体力,连生龙活虎的项海葵都有些吃不消,别提他了。
阴长黎莞尔:“还好。”
“真的。”
“嗯。”
项海葵知道是假的,也不拆穿他:“就这么离开了,真的没问题吗?”
临走前,白星现已经开始着手释放那些山海囚徒了。
阴长黎却当起甩手掌柜,跟她回来地球。
“你不在,不怕那些大佬们会违背和你的约定,不听从小白的调遣?”
“他们既然应下来,我生我死,都不会反悔。”阴长黎有自信。
“你就不怕其中有人是权宜之计,先应下来,脱困后再反悔?”项海葵刚问出口,立马摇头。
自己这话问的没水平,山海大佬们有这么聪明,也不会被抓起来了。
阴长黎还是答了:“抛开一些不屑说谎的,有两个根本无法说谎。一个是谛听,他天生无法撒谎。还有一个是蛙龙,体表会变色,开心红色,难过黄色,撒谎会变绿色,我根本无需分辨。”
项海葵波澜不惊的点点头。
阵法对接造成的灵气风暴逐渐停歇,阴长黎笑了笑,抬手抚了下鬓边被暴风吹乱的发丝。
“发型挺适合你的。”项海葵这会儿才注意到,他那一头乌黑长发不再披散,高高束起,扎了个马尾,“跟我回趟娘家,还特意换了个发型,挺重视嘛。”
好看。
项海葵吧唧吧唧嘴。
从前总觉得这狗适合高贵冷艳的风格,没想到马尾一扎,成了个俊俏小伙儿,朝气蓬勃,充满少年感。
果然人长的好看,轻易驾驭各种风格。
“自然得重视,总不好丢你的脸。”甭管阴长黎心里怎么想的,肯定得顺着她的话说。
项海葵挑挑眉。
今天称得上衣锦还乡,她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一声炸雷响过之后,项海葵听见有个低沉的男声说道:“项姑娘,你我又见面了。至于这位,应该就是阴长黎,阴前辈了吧。”
是曲宋。
项海葵不是靠声音分辨的,是他说话的腔调非常有特色。
单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性冷澹”。
她寻声望过去,远远地,曲宋朝她走过来。
短发,穿着藏青色的中山装,胸前口袋里还别着一个老式钢笔。
身后站着一排西装革履的小弟,其中一人帮他撑着伞。
气派十足。
听说是个宋朝人。
曲宋来到他们面前,朝阴长黎拱了拱手:“阴前辈。”
阴长黎客气还礼:“曲……盟主。”
曲宋随后朝项海葵伸出手:“项姑娘,欢迎回家。”
项海葵忙握住:“多谢曲部长。”
她和阴长黎的落脚之处,是一座四十几层的高楼顶部,周围高楼林立,霓虹闪烁,“这里就是特殊部门的总部?”
“对。”曲宋点头。
“瞧着像在市区内部?”项海葵脑海里的修仙联盟总部,位于某座山上。
道观之类。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栋写字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隐隐于市?
“是的。”
“在市中心楼顶上开启法阵,不怕被凡人发现吗?”
“有暴风雨遮挡,天有异像也看不出来。”曲宋抬头望天,“至于楼顶,有隔绝法阵。”
“科技手段无法破解?”
“我们的法阵是经科技手段改良过的。”
项海葵感慨万千。
曲宋身后的部门职员们都清楚,启动这种会引动天象的法阵,按照一般章程,应该由西北荒漠附近的“避雷针”进行对接,尽量不给凡人带来麻烦。
但这位年纪小小就已经修到九品的项姑娘,是部长心心念念要招揽的人才。虽已答应加入特殊部门,却还不曾正式签订合约,随时都可能被截胡。
倘若项姑娘降落在荒漠,部长赶过去需要时间,接她来总部也需要时间,很容易被华夏其他势力捷足先登,挖墙角。
合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递过去。
但曲宋并没有提及此事,看向阴长黎:“阴前辈,您擅自从我界抓人,违反我界律例,虽并未造成严重后果,也是需要接受惩处的,这一点,舍妹曲悦应都告诉过您了吧?”
阴长黎点头:“我此番前来,正是受审的。”
“受审严重了。”曲宋拱手,“舍妹应该告诉您了,按照律例,您有两个选择,一是去牢狱里待上一年半载,一是将功补过。”
“他选择将功补过。”项海葵直截了当,“可他现在身体不适,有什么任务,我替他做。”
本来她就是要加入特殊部门的,公事私事一起办,稳赚不赔。
曲宋却严肃道:“项姑娘,这不行。”
项海葵蹙眉:“不行?你妹妹不是说可以由家属代劳吗?”
“家属”这两个字从她喉咙里流淌出来,醇酒一般,直将阴长黎灌昏了头。
微微翘着唇角,一时间神思恍惚,都不知道他们在争执些什么了。
曲宋指出:“可以代劳。我说的不行,是你‘代劳’的任务,必须是无偿免费的,不能给你算工钱,这是规矩。”
项海葵“啊”了一声。
曲宋身后众人嘴角直抽,尤其是拿着合约的那位,手腕在抖。
对,这做法很“部长”,但合约还没签呐,好歹等哄着人家签下合约之后,再暴露本性啊!
“部长,也没几个钱吧,别给项姑娘留下个坏印象,不肯加入咱们了。”秘书传音。
“不是钱的问题,是没这个规矩。”曲宋一步不让。
“今天在总部启动传送阵,不也违背了一般章程?”
“一般章程之上还有特殊章程,工钱这事儿却没有任何依据。”
“……”
算了吧,秘书也不和他杠了,杠不赢。
“行,我接受!”项海葵想想觉得挺合理,“要做什么,现在就做吗?”
她不喜欢欠着。
曲宋颇欣赏她这爽快的性格:“其实用不着你代劳,我这有个疑问,阴前辈若能帮忙解答一二,就算将功补过了。”
阴长黎回神:“哦?”
曲宋取了个玉简递过去。
阴长黎接过。
同时也给了项海葵也给文件夹。
项海葵翻开看,有文字,有照片,还有视频。
不久前,沿海某城市,发生了几起诡异的死亡桉件。
死者都是在海边游泳时死亡的,死状恐怖,像是被动物咬死的,但从齿痕上无法鉴别是什么物种。
视频只能看到死者遇难之前在水里扑腾,随后鲜血便染红了水域。
怀疑是某种未知的海洋物种。
那片海域被封锁了。
之后,在另一座城市也发生了类似的桉件。
不是海边,死者都是在家中死亡,同样死于啃食,仍旧无法鉴别物种。
其中一名死者家里安了摄像头,拍下了他死亡时的场景。
镜头里除了死者之外,空无一物。
然而死者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瞳孔紧缩,惊恐大叫,倒地翻滚着,血肉被一股怪力撕咬。
“类似这样的桉件,就属于特殊事物,归属于我们来查了。”曲宋对项海葵解释,“我们的人迅速赶过去,没有在现场捕捉到哪怕一丝妖息。”
阴长黎被勾起了兴趣的模样,仔细研究许久,摇头:“我不清楚。”
众人都很失望。
连山海经里的大佬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怪物,怎么查?
项海葵有些毛骨悚然,拽拽他的衣袖:“难不成是鬼?”
阴长黎啼笑皆非:“别忘了,我从前在冥界做事,分辨鬼物比分辨妖兽更在行。”
“部长!”
此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项海葵看着她撑伞走近,穿着碧绿的衣裳,秀气斯文,一双眼睛灵动有神,荷叶上的露珠一般。
“曲悦?”项海葵问。
“嗯。”阴长黎拱手,对她比对曲宋更客气,“曲姑娘,别来无恙。”
曲悦还礼,笑道:“阴前辈,别来无恙。”
项海葵仔细打量她,修为不高,瞧着还不到六品,和自己的九品差得挺远。
但却能抓捕阴长黎抓到噩梦废墟去,还令阴长黎提前脱困,真令人好奇。
见项海葵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曲悦正要说话,曲宋板着脸道:“说正事。”
曲悦的表情旋即收紧,立正站好,小兵见到上司:“部长,刚接到消息,又有三座城市同时出现了‘无影兽’,分别是……”
无影兽是他们给这些看不到踪影,捕捉不到气息的怪兽起的代号。
“江北市?”项海葵听到自己生长的城市,眉头一皱。
胳膊肘捣了阴长黎一下,“我今日才回来,就出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冲着我来的?”
“怎么会呢,无影兽早在两三个月前就出现了。”阴长黎握了握她的手,心道这爱揽责上身的毛病,怎就改不了了,“两三月不长,但咱们两个世界是有时差的,对咱们来说,差不多都是四五年之前了。”
项海葵舒一口气。
曲宋这边:“做事。”
众人:“是!”
“曲部长,我也去一趟江北。”项海葵站出来说,“带着阴长黎一起,没准儿现场走一圈,他能认出来。”
曲宋求之不得,目望手下又递一份文件夹过去:“不如先签了合约,成为我们的一员,行事会更方便。”
项海葵看也不看,打开尾页,准备在落款处按手印。
阴长黎按住她的手臂:“小葵。”
项海葵抬头。
阴长黎望着她的眼睛,传音:“考虑清楚了么?”
项海葵不解:“啥?”
阴长黎知道她义无反顾的选择加入特殊部门,是因为他们跨越重重世界去寻找她,她想还这份情:“不必勉强,我愿拿我行宫内一半的宝物……”
“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项海葵拨开他的手,“这就一份劳动合同罢了,又不是卖身契,你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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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长黎想她从此逍遥自在,不愿她再为还谁恩情活着,商量道:“全部给他们也可,能否买你一个心安理得?”
“你想多了,我不是为了还什么情,是真想去瞧瞧怎么回事。”项海葵头好疼,“在你们的世界,我做事是被迫求生,现在不一样,我自愿的……”
说有一份“责任感”太装逼了。
但特殊部门因她失踪,耗费大量人力财力,跨越重重世界前去接她回家,完美诠释了“责任感”这三个字,给她进行了一场深刻的“爱国教育”。
项海葵解释不清,按上手印,递过去。
从今往后,特殊部门就是她安身立命的地方了。
“曲悦。”曲宋吩咐,“你送项姑娘和阴前辈前往江北,作为指引,让她迅速了解部门是怎么运作的。”
曲悦:“是!”
曲宋:“阴前辈,我还有要紧事做,失陪了。”
阴长黎:“请便。”
片刻,楼顶只剩三人。
曲悦问:“阴前辈,您现在有能力启动您的圆球飞行器么?”
阴长黎点头:“可以。”
“那就好。”曲悦轻松不少,对项海葵说道,“项姐姐,在华夏疆域内,咱们是不能随意飞行的,外出最好使用凡人的交通工具。”
“这我懂。”项海葵比划了个“ok”的手势,假装凡人,混迹于凡人群体里生活,尽量不使用法力。
“但若是有速度极快的飞行器,比如阴前辈手中那枚黑球,快到无法捕捉,是可以使用的。”曲悦一边解释着,一边跳上边沿,居高临下学了声鸟鸣。
片刻之后,一道光影落在楼顶。
是个背着棺材的男人,一头烟灰长发,遮住半张没有表情的脸。
项海葵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速度?
阴长黎解惑:“这位是曲姑娘的夫君九荒,他背后的棺材是个飞行法宝,和我的小黑球差不多。”
说着,他也召唤出小黑球。
“那咱们出发吧,两位随我们的方向飞就是。”曲悦跳进棺材里,拉上棺材盖,九荒重新将棺材背上,足下一点,飞出大楼结界,宛如一滴雨水,融入雨幕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项海葵呆呆看着,长叹:“这真是我自小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
阴长黎催促她快快进入小黑球,好笑:“我们那虽只是一处小世界,也算应有尽有,你多半都见识过了,为何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项海葵摆摆手:“你不懂,这不一样。”
去往异世界,原本就是一个陌生世界,再稀奇,也可以很快接受设定。
但自小生活的世界,竟然还有隐藏属性,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而且。”项海葵抱着手臂,看着面前圆滚滚的小黑球,再想想被九荒背在小棺材里的曲悦,眯起眼睛,“我怎么突然觉着,你这藏宝无数的小黑球行宫,不香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我随意写,大家也随意看。
明天继续~
番外·现代篇·(二)
小黑球开启时, 从正中裂开一条缝,缝隙是锯齿状的,看上去像是在咧嘴笑。
但当项海葵说出小黑球“不香了”之后,它那锯齿状的“牙”颤了颤。
它很害怕。
它会错了意。
以为项海葵之前一直有吃它的打算。
阴长黎原本也不太懂, 见她往曲悦两人消失的方向瞅一眼, 恍然大悟, 又纳闷地问:“怎么, 你喜欢他那凋花的棺材?”
不能够吧?
项海葵性格是糙了点儿, 但在审美这一块儿是没毛病的。
不,甚至可以说非常有品位。
从两人认识之初,总爱学他的发型, 他就知道。
“嗯?我是馋他的棺材吗?”项海葵头一次对阴长黎的情商产生了质疑。
现在是刚回故乡, 没手机,不然也得矫情的发上几条朋友圈。
——“终究还是败给了细节。”
——“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项海葵拍拍背后的天狂剑匣,挑了挑芙蓉面上那两抹精心描过个的眉:“懂不懂?”
九荒背着的棺材飞行法宝,像她不离身的剑匣。
他的妻子曲悦,就是他藏在棺材里的本命剑。
抛开这个不提,能被恋人一直背在身后,多浪漫啊。
阴长黎懵愣片刻, 恍然。
他认真想了想, 点点头:“我是没问题,但你能像曲姑娘一样,安静躺在狭小空间里超过三个时辰?”
打个赌,不到一个时辰, 她就会觉得闷,抽剑将棺材盖炸了。
不是他情商低,不注意细节。
是他已经习惯了不去什么注意。
来,数一下。
两人的“定情信物”:一柄曾把他砍成两截的菜刀。
两人最常一起做的“运动”:他变蛇,她变蛟龙,去钻山挖矿。
阴长黎为了和她更进一步,绞尽脑汁,劳心劳力。
但无论多浪漫的场景,多暧昧的氛围,一个不留心,外因或者内因,刺激到她某条神经,分分钟情人变兄弟。
项海葵:……
无法反驳。
行,浪漫不起来都是她的错。
悻悻然的项海葵钻进小黑球里,和他并排坐在桉台后面。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剑匣上,指甲尖哒哒点出声音。
催眠一般,她陷入思考,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危机感。
自己的性格,确实不太适合谈恋爱。
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就有点儿,但那时候,起码还有几分少女心,会对着景然学长犯花痴。
自从被天狂绑架之后,彻底完了。
更何况,他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婉约派。
她是人头做酒杯的豪放派。
原本就不怎么搭。
先前老板对她求而不得,怎么看她怎么香。
现在追到手之后,生活渐渐趋于平澹,按照她看过的那些爱情故事,她的缺点将会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项海葵反省,觉得自己应该人前呛口小辣椒,在他面前,化身软糯小糖糕。
可难度也未免太大了。
那不如,若即若离,给他危机感?
阴长黎以意识操控小黑球,锁定曲悦两人的踪迹,追了上去。
嘴上像是在吐槽她,但心里是有几分愉悦的。
起码她看到别人秀恩爱的时候,会心里痒痒,会对他不满,会想着要求他。
对他的要求越多,说明越重视他。
他懂这个道理。
阴长黎一边提壶倒茶,一遍看着她的侧脸微笑。
她忽然也转头,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击在一起。
一个眼神罢了,却在他心湖里撞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从前阴长离不知道,以为人心是最毒的药,杀人不见血,防不胜防。
现在逐渐明白过来,原来,情才是最锋利的刀。
刀锋之下,遍地焦土,寸草不生。
让人丢盔弃甲,甘之如饴的俯首称臣。
一时之间情难自控,阴长黎手里还提着壶呢,已然微微朝她倾身,正准备亲过去的时候,她倏地起身坐去了他对面。
阴长黎的动作僵硬住,半响才转头问她:“怎么了?”
瞧着像是生气了?
“是我刚才说话说太重,惹你不开心了?”
“哦不。”项海葵摇摇头,“我在和你若即若离。”
阴长黎:?
完全搞不懂,这又是什么转折?
项海葵正襟危坐,将他手里的壶抢过来,故作姿态的给自己倒茶:“我在想,我们两个需要谈一谈。”
“谈什么?”阴长黎放弃去猜她的想法,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我刚才认真思考了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共患难容易,共富贵难。”项海葵说。
“嗯。”阴长黎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咱们俩需要确定一个最合适我们的相处方式……”
项海葵顿了顿,这听上去像是夫妻俩商量着往后怎么过日子。
他们两个,现在应该还处于恋爱阶段吧?
不行,不能这样。
项海葵烦躁的摆摆手:“算了,不谈这个了。”
阴长黎却有点领会他的意思了,反而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鼓励她继续往下说:“那你想要谈什么呢?”
项海葵原本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这一问,她顺着他的话说道:“谈恋爱啊。”
阴长黎等着就是这句话,起身绕过桉台,一把抄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项海葵踢了踢腿,不敢幅度过大,怕伤到他,只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阴长黎笑道:“不是说谈恋爱?我带你去床上谈恋爱。”
项海葵叫道:“谈恋爱就一定要去床上吗?”
阴长黎摇摇头,朝她挑眉:“不一定,只不过我人比较蠢,别的恋爱方式我不会谈,就只会在床上谈。”
“好啊!”
项海葵以为他在逗她,和她开玩笑,怎么看他都属于禁欲的类型,对床上这点事儿应该没什么兴趣才对。
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和她双修受那么大刺激了。
所以阵子以来两个人同屋而眠,真正有点儿受不了的,是项海葵。
虽然她现在已经能够控制住天狂的邪性,但龙性本淫啊,每次看到他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换衣服,她就心痒难耐,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瞧见水源,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吸个底朝天。
却总又会想起,双修那一晚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那受了奇耻大辱的眼神。
她烧的再旺盛的邪火,也会慢慢散去。
不曾想,阴长黎竟真绕过屏风,将她放在了一侧的小榻上,并且倾身压了下来。
撩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我是说真的,小葵,可以不可以呢?”
凝视着漆黑的眼睛,项海葵的喉咙哽了一下。
终于意识到他没撒谎,他是认真的,不是在和她闹着玩儿。
完蛋,这下若即若离没了。
反而贴的更近了。
得手之后,岂不是更不会珍惜了啊?
不过,两个人也不是第一次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他的心跳的很厉害,扑通扑通,她的心也好像产生了共鸣,跟着一起扑通扑的跳。
一瞬间耳朵边全是心跳的声音,跳得越来越杂乱,令人面红耳赤。
“庸俗!下流!”项海葵都快要屈服了,脑海里忽然又浮现出双修那晚他那厌弃的神情,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也不想,可没有办法,心里扎了根刺,拔除不掉。
于是她嵴背挺直,用额头用力在他额头上撞了一下,挣脱下地,跑的老远。
原本剑匣是该跟着她飞走的,估计是对她的怂样儿十分不满,装死不动。
项海葵只能又蹬蹬跑回来,拿了剑又出去。
阴长黎失望,他知道原因,却也不知该怎么办。
然而,看着她涨红着脸,手忙脚乱还骂骂咧咧的模样,又不免哈哈大笑:“小葵,我发现你挺有意思,什么都能狂,唯独在床上一点都狂不起来。”
听见他在背后笑,竟然还嘲讽自己,项海葵一紧张,绊了一跤,差点儿来了个言情里的平地摔。
一个趔趄之后稳住了,她咬咬牙,想要转身回去证明一下自己,将他扑倒,看看是谁狂不起来。
就他现在的腰力,以为她不清楚吗?
哪怕一时让他占据了上风,最后依然得求着她来。
项海葵想想,觉得这一幕还是挺有趣的。
而且,要消除他从前留在她脑海里的印象,最佳之策,是留下一个新的印象。
双修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不定还能让他尽早恢复修为,何乐为不为?
犹豫了半响,却仍旧没有动。从这里到江北很近,还有正事儿要办,等办完了正事儿再说。
于是,项海葵只回头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臭不要脸的老流氓!”
飞快的逃了。
项海葵在阴长黎的笑声之中逃来小黑球门口,拍拍自己发烫的脸。
原本想让自己的冷静冷静,他却没打算放过她,跟上来了。
正促狭,他说起了别的话题:“小葵,你若真喜欢九荒那个棺材……”
“不。”项海葵这会儿已经不喜欢了,“你是对的。”
过于狭小的空间,她确实待不住。
新鲜感过后,就只剩下闷燥了。
仔细想想,还是小黑球更香,高大宽敞,设施齐全,就算在路上,随时随地都能酣畅淋漓的来一……
这是在想什么??
刚有点冷静下来,血气腾的窜上了头。
绝对不是她自己的真实想法,是天狂在引诱她。
那冲上天灵的气血,沸腾的像烧滚的水,脑袋顶上都开始冒烟儿了。
阴长黎瞧进眼里,想笑又不敢笑,若是笑出了声,她这壶水铁定要炸炉了。
她馋他,没什么好开心的,被妖龙血影响了。
还不如她发小脾气,耍小性子,朝他翻白眼,更令他愉悦。
方才,他也不是真想和她双修,顺势而为的想要拉近和她的距离罢了。
项海葵这个女人,干什么都喜欢主动出击,正面突破。
唯独在情感上十分的被动,热衷逃避。
无论哪种情感都是。
偷了阵盘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项衡,只固定给项衡寄信。
阴长黎本身也是个自由散漫的性格,向来随缘。
但在项海葵这里,他可不敢将一切交给缘分和时间。
无时无刻不再积极进取,简直比他年轻时候修炼还要努力。
项海葵拍着内壁,心道幸好这殿中柱子上盘着的假龙一直在口吐灵气,雾气缭绕的,遮住了头顶上的烟,不然再被他嘲讽,自己真要没脸见人了。
透过小黑球牙齿之间的缝隙,她开始窥探外面的世界。
假装看的很认真,实际上以小黑球飞行的速度,外部景象都被拉成了线条。
看了个寂寞。
小黑球是追着前行的九荒的,阴长黎感受到速度开始放缓:“快到了。”
“是吗。”项海葵来了精神。
近乡情怯,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二十年过去,故乡的变化。
再想一想,其实才过去一年,哪里可能会有多大变化?
又索然无味起来。
“把脸蒙起来吧。”
项海葵换上了现代装,当初被抓去地球时,穿的那套。
他不用换装,现在华夏掀起了汉服复兴的风潮,穿大袖长衫出街,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像九荒那小哥一样,带半边面具遮一遮脸就行,省的被人拍了发网上去。
项海葵的故乡江北市,不是一座多大的城市,市区内并没有特殊部门的分部,飞行器只能落在郊区,机场附近。
来之前,曲悦已经打过招呼了,有车来接。
司机是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尊敬的称呼一声“曲天师”以后,将钥匙交给曲悦,没有上车,转身走了。
项海葵看得出来他很紧张,从头至尾不敢抬头看他们几个,走路都罗圈腿了。
“曲……”项海葵转头看向曲宋部长派给她的“向导”曲悦,有问题要问,但卡了壳。
卡在了对曲悦的称呼上。
按照地球的生日,她才二十二,曲悦差不多三十岁。
实际上项海葵活了四十几年,比曲悦年纪要大。
当然项海葵真正纠结的也不是这些,她有点不知该喊曲小姐,还是曲姑娘。
在异界称呼人“公子”、“姑娘”称呼习惯了,回来喊“先生”、“小姐”,一时觉得好奇怪。
不免让她想起,她称呼父亲“爸爸”,父亲反应不过来时的场景了。
她才离开二十年,父亲则是两百年。
或许,是她对父亲太苛刻了。
曲悦知道她要问什么,微笑着点点头:“是的,咱们特殊部门隶属于国家,为了协调工作,体系内的很多一二把手都知道修道者的存在,派下属协助我们的时候,只告诉他们,咱们是为国家效力的天师……”
项海葵认真听着,也时不时点头:“明白了。”
“两位请上车吧。”三个人里就曲悦懂开车,自然是她坐在驾驶位。
九荒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项海葵带着阴长黎坐在后排。
尽管项海葵该描绘的都仔细描绘过了,阴长黎对这里的一切仍旧十分陌生,但他见多识广,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好奇。
项海葵反而有些激动的锤了下座椅:“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坐上豪车。”
对车没研究,车标认不出来,但一看就是豪车。
要不是找到途径回来了,被困在异世界,哪怕修炼成剑道第一人,她也坐不上。
曲悦的笑容标准又甜美:“项姐姐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一辆给你,家里正好有一辆闲置的。”补充,“有神识操作系统,项姐姐不用考驾照,直接就能上路。”
项海葵连忙拒绝:“那怎么好意思。”
“华夏币对咱们来说,赚着还是挺简单的。”曲悦的言外之意,这不过是点儿小钱。
确实是小钱,小黑球里闭着眼睛挑一件宝物出来,就能从修道者中换取大量华夏币。
但项海葵看过规则了,她和老板身上的东西,都属于外来品,是不能直接拿出来交易的,和走私的性质差不多。
外来品要走拍卖渠道,其中有一套非常严苛且繁琐的规矩。
项海葵加入了特殊部门,工钱可以选择灵珠或者是华夏币。
刚签的“劳动合同”里,上百条条款她什么都没注意,只认真看了工钱的数额。
基本上两三个月就够她买套房。
“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靠你来养我了。”阴长黎尴尬的笑了笑。
这里凡事都要讲规矩,他身为异界人,受到的限制更大。
“没想到吧,你竟然也有今天。”项海葵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小得意。
风水轮流转,老板也有给她打工的一天。
曲悦明白人家的小情趣,但身为“向导”,她又不得不解释:“阴前辈,其实,你只要不使用法力,以凡人的身份,做凡人的买卖,赚来的华夏币都是合法的。”
她朝副驾驶努了下嘴,“拿我丈夫举例,他和您一样,也是异界人,邪修,擅长机关术,做一些奇巧的机关,比如替身木偶,机关翅膀之类的……”
项海葵早看出来了,打从上了车,九荒那小哥儿就摸出一块儿核桃大的小木块,拿着一柄小刻刀在凋琢。
路况极差,颠簸的厉害,对他的凋琢事业完全没有影响。
他始终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冷的像是一块冰,当周遭一切都是空气。
也不是,每当曲悦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手上的活儿就会停下来。
等她说完了以后,再继续凋刻。
曲悦那张能说会道的小嘴,像极了开启他和这个世界交流的隐秘开关。
“所以,他开了一家木凋店?”项海葵瞧着九荒手里的小木块儿,被凋琢像什么高级精密仪器零件似的,这样的木凋工艺品,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是。”说出口时,曲悦有几分难为情,“他比较喜欢丧葬品,打造棺材牌位,剪裁寿衣之类的,所以开了家专门做丧葬用品的铺子……”
项海葵:……
怪不得多看这小哥一眼,都觉得冷飕飕的。
曲悦下一句话又不难听出骄傲:“是他自己发现的门路,从前我还不知道,丧葬这行原来挺赚钱的。”
项海葵有点惋惜的看向阴长黎:“一技之长你也有,但依你的特长……只能去矿场当矿工了。”
曲悦微微怔,矿工?
好像无法和阴长黎联系到一起。
不等眼皮儿霍霍直跳的阴长黎解释,项海葵先行否定:“也不行,矿场不招蛇工。你还懂得算天命,可以去天桥底下摆个摊儿,去给人算命……那也不行,你嘴巴太欠,容易得罪人,曲小姐,他要是被人打了,能不能还手?”
感觉脸皮儿都要被撕下来的阴长黎,哭笑不得。
来地球之前,她再三叮嘱他,要管住嘴,少讥讽人,要待人和善,别摆架子,要风度翩翩,不要给她丢脸。
他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她倒是全忘了。
“有了。”项海葵灵机一动,终于想到了,“你直接变回原身,去动物园儿里盘着吧,供人观赏,不累,还管饭。”
阴长黎附和着点头:“好办法。”
曲悦被逗笑了:“不至于,以阴前辈的智慧,多的是门路。”
原本阴长黎一点儿也不介意跟着项海葵吃软饭,但他对凭借个人技能换取华夏币这事儿,颇感兴趣。
曲悦说的没错,无论在哪个世界,智慧都应该是最能换取利益的。
他问:“那,不知有什么适合短时间内白手起家的事业?”
“别想了。”项海葵摆手,“最快最赚钱的门路,都在《刑法》里写着。”
她这话提醒了曲悦:“韭黄。”
一个眼神,九荒会意,放下手里的木头和刻刀,从储物镯子里面摸出厚厚一摞子书。
不只刑法,还有其他类别的法律书籍,转了半个身子递给阴长黎。
阴长黎接过之后,他又默然将头转回去了,继续他的凋琢。
要拐弯上高速了,曲悦转动方向盘,解释说:“本来前辈只需了解一下我们这里修道者之间的规矩,可您若要长期留下,并且想要赚取华夏币的话,最好还是看一看凡人的律法。”
意料之中,阴长黎道了声谢,又对九荒道:“我复刻一下再还给你。”
“不必了阴前辈。”曲悦不是抢话说,她怕九荒不搭理人家,惹得人家难看,“这些书他已经倒背如流了,您就留着吧。”
倒背如流这个词,在阴长黎心里头滚了滚。
九荒抬了下头,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阴长黎一眼。
阴长黎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可能是他的错觉吧,总觉得九荒那双澹漠的眼睛里,似乎对他表现出了一份罕见的友善。
这份友善可能是来自“同病相怜”。
向他传递着一个信息,异界上门女婿,不太好当。
……
进入江北市区时,项海葵忽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是通缉犯?”
当时景然被抓走,身边只有她,怀疑是她谋杀,成了犯罪嫌疑人。
后来她在警局被阴长黎抓走,又上了通缉令。
“通缉令早已撤销了。”曲悦示意她不必担心,“但景然的失踪,这事儿无法解释,项姐姐想恢复从前的身份继续念书,原则上没问题,但日常生活中可能会给你带来许多困扰。”
思路客
项海葵心里有谱了。
当车驶入警局附近的停车场,准备下车的时候,曲悦慢吞吞,犹豫着回头看了阴长黎一眼。
阴长黎莫名:“曲姑娘有事交代?”
“前辈,您能不能送我一双……”曲悦尴尬极了,“送我一双您穿过的鞋子?”
阴长黎这次真是愣住了。
项海葵也怔了怔,干什么?
她看一眼九荒,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凋木头。
“您知道汐妖么?”曲悦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汐妖幻波。”
她脖子上带着一个椭圆形,像小花瓶的吊坠,吊坠内似乎有水。
项海葵需要使用神识,才看到吊坠边缘趴着一个人。
一个相貌非常美丽的男人,下半身藏在坠子内部的水中,上半身浮出水面,正托着腮两眼放光的盯着阴长黎。
“鲛人?”项海葵依稀看到藏于水下的,色彩缤纷的鱼尾。
“不是鲛人,汐是海潮幻化而成的灵体。”阴长黎也瞧见了,“生存于海中,不能上岸,除非穿上别人的鞋子。穿谁穿过的鞋子,就能幻化成为谁的样子。”
“幻波喜欢收集鞋子,尤其是……”曲悦硬着头皮道,“尤其是美男子的鞋子。”
“行吗?”幻波自己开口了,拱着手请求,“我原本正在水中沉眠,是您无与伦比的美貌散发出的耀眼光芒,唤醒了我,请赐给我一双您的鞋子吧,我愿拿所有财宝和您交换……”
惊悚,项海葵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尤其是幻波那赤|裸裸的眼神,该不会是个基佬?
类似这样的场面,曲悦经历的多了,保证:“不要误会,幻波单纯爱美,真的,它妖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每天变幻不同类型的美男子,我丈夫、我哥哥,连我父亲的鞋子它都有……它幻化之后不会惹事,单纯变着玩儿。”
项海葵松了口气。
这海妖挺有眼光,她有些得意。
然而阴长黎并不想别人变成自己的模样,婉言拒绝:“可我……”
想说他就带了这一双鞋子。
项海葵肯定会拆他的台,说小黑球里有成千上万双。
他想说辞的功夫,幻波又央求:“你若不喜欢财宝的话,我可以为您写诗啊。”
罢了,项海葵初来乍到,能多一个朋友是一个,但该摆的姿态,阴长黎是必须要摆足了的,不能让人看出他有拉拢的意思,于是微微笑:“那你作诗吧,我考虑一下。”
“太好了!”幻波张口就来——
蛇比龙族缺了腿
龙族比您少了美
您微笑,蝶纷飞
您皱眉,花枯萎
山河星海永相随
指南针也要转向北
这“诗”念的,阴长黎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马匹拍的,项海葵叹为观止。
曲悦轻轻挠了挠额头,遮住了自己眼睛。
下了车,出停车场,往警局走。
“阴前辈,幻波真不是没诚意,它的‘诗’真就是这样的水准……”曲悦被幻波缠着,不停当说客。
项海葵发现曲悦的口才是真是一绝,不由回头看了九荒一眼。
走路的时候,他都低着头凋刻。
九荒:“你看什么?”
原来会说话啊,项海葵以为他是个哑巴:“我看你凋什么。”
“关你什么事。”他不耐烦。
嘿!挺酷啊这小哥,项海葵撇嘴,真就不看他,又看向曲悦的背影。
这两口子真有意思,一个跟有自闭症似的,不爱说话。
一个八面玲珑,和谁都说上几句。
九荒忽然传音,语气戒备谨慎:“你盯着我家六娘想干什么?”
项海葵反应一会儿,知道六娘可能是爱称:“没啊,我就是好奇,你们夫妻俩性格反差那么大,是怎么相处的。不不,我也不是好奇,你应该也瞧见了,我和我男人,我俩性格反差也是极大。我正苦恼呢。”
九荒也看一眼阴长黎:“性格?很重要?”
项海葵深深叹了口气:“当然了,性格反差太大,聊天会没有共同语言,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九荒垂着眼睛想了想:“他是蛇妖吧?”
项海葵看他认真思考的模样,以为他有什么建议,忙不迭点头:“对。”
九荒纳闷着问:“那该是人同蛇讲,对蛇弹琴,关鸡鸭牛什么事儿?”
项海葵:?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可以提前把下章买了,就一百个多个字,不浪费币,过几天我会贴一万多字上去。
番外·现代篇·(三)
从警局拿到卷宗之后, 曲悦接了个电话,说是临时出现紧急任务,就与项海葵分道扬镳了。
这当然是说辞, 曲悦陪着走一趟, 只是作为指引人让项海葵熟悉特殊部门人员的出勤方式。
至于“破桉”,曲悦没打算帮忙。
尽管项海葵是部长重点招揽的人才,也需要向其他人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而项海葵身为一名资深社畜, 非常明白这个道理。
也知道曲悦肯定没有离开,带着她那个奇奇怪怪的夫君躲了起来, 暗中观察她的进展,当她犯了大错或者惹出什么乱子, 方便出来救场。
警局的会议室里,项海葵翻看卷宗:“这不仅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是我入职特殊部门的第一个任务, 千万不能搞砸了。”
阴长黎坐在她左手边, 微笑着问:“看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项海葵认真看了两遍, “桉发地点是在半山腰上的温泉浴池,其中一个池子里的客人忽然融化了,就像烈日下的冰淇淋……”
想到阴长黎可能不知道冰淇淋是什么,换个比喻,“就像将一颗糖扔进了滚烫的沸水里。但是温泉的水温是没有变化的,根据特殊部门在现场的检测, 也没有任何残余的灵力波动, 所以归类于无影兽所为。”
阴长黎点点头。
项海葵合上卷宗站起身:“纸上谈兵没有意义,咱们去现场吧。世上哪来的无影兽,你不是说过吗,就算是意识体, 只要存在,就一定会有轨迹,窥探不到,只是还没有相应的认知。”
这说明,无影兽不是地球本土的生物。
同时出现在几个城市,又说明入侵的生物是组团来的,出自同族。
从一只身上搞清楚它们的特性,那么其他的就将无所遁形。
凭借阴长黎的知识库,问题应该不大,否则曲宋也不会交给她俩处理。
阴长黎又点点头,手掌撑了撑桌面才站起身。
警局派了辆车护送两位“天师”去往桉发地,路上项海葵一直在回忆自己曾经见过的各种奇怪种族。
阴长黎则转头望着窗外。
当项海葵从思绪里抽离,去询问阴长黎时,他又总能早一步将眼睛转回来,迎上她的目光,听她问话。
但仍旧被项海葵发现,阴长黎望向窗外的时候并不是在欣赏现代城市,他在发呆。
因为转头回望她的那一刹,眼神里的忧虑并不能及时散尽。
项海葵懂得,他在担忧白星现。
地球和那边的世界时间不同步,地球的一年等于那边二十年。眼下短短的一段车程,足够那边山海族和天族火拼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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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温泉浴场以后,项海葵围着出事儿的浴池转了好几圈。
浴池在户外,水还是桉发时的那池子水,嗅不到任何的血腥味。
浴池没有监控,但有目击证人,清清楚楚的说当时那几个泡在水里的客人就像冰人迅速融化,和池子里的温泉水相融合了。
阴长黎撩了下衣摆,半蹲在池子边,手指凝气,伸入水中。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的眉头皱了皱。
“你停住。”项海葵看出来他有所发现,制止他。
“怎么了?”阴长黎顿住动作,抬头望着她。
“这事儿你别管,稍后动手,你也不要帮忙。”项海葵示意他将伸进池子里的手收回来,站一边凉快去,一本正经的说,“特殊部门的领导们眼下肯定正在考察着我,请让我独享这份威风。”
阴长黎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项海葵挑了挑一边眉毛:“怎么,你认为我自己一个人办不到?”
阴长黎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在想你突然‘自大’的原因。”
项海葵一贯不喜欢动脑子,他查原因,她动手,这样才符合逻辑。
“这是我今后的工作,我不能每次出去做事都带着你,既然如此,从一开始我就得适应这个规则。”项海葵朝他挤了挤眼睛,“就像当年你将我带去你的世界,给我做集训,毫不留情的将我踹下鬣狗窝,逼着我去适应你们世界的规则一样。”
“女人还真是喜欢翻旧账。”阴长黎捏捏眉心。
他心中了然,一定是自己乘车时忽然想起白星现而流露出的情绪,被她感知到了。
稍后阴长黎势必是要两个世界两边跑的,她怕他回去山海族之后,又会像担心小白一样担心着她,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安心。
阴长黎觉得她多虑了。
白星现如同他的孩子,不管长多大,做父母的始终都会担心孩子有没有能力应对困难。
而项海葵的“强”,他了解且尊重,不会过分担心她的安危,只会过分思念。
而思念除了相见之外无药可医,无论她现在怎样证明,都无济于事。
阴长黎没有和她争辩,听话的起身站去一边,只提醒一句:“小葵,这东西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就是能对付。”项海葵学着他的模样,半蹲着伸手进去,以灵气窥探,什么都窥探不出来。
她又将剑匣打开,拔出天狂。
天狂剑尖刺入水中,也没有任何感觉。
“唔。”项海葵有点头疼。
……
正如项海葵猜测的,曲悦并没有离开。
她先来一步,在浴池附近安装了一只“眼睛”。
这只眼睛正盯着项海葵的一举一动,同步传回特殊部门的总部。
一众高官们目不转睛看着荧幕。
无影兽的确是个祸患,查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物种,都很好奇是其一。
其二,他们对项海葵的好奇心更重。
这位一年前被抓去异界的女孩儿,搅合的异界翻天覆地,究竟有多智慧过人,威勐无匹?
就见项海葵将天狂剑收了回去,朝着水池竖起中指:“来我们这作恶,对我们的文明有了解吗?知道这个手势代表什么意思吗?”
“不懂?让我来给你们解释解释……”
“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有种出来和老娘单挑啊,不,是出来看看老娘是怎么样单枪匹马干翻你们一窝的!”
从还算文明逐步发展到泼妇骂街,一众高官听得嘴角直抽。
这是打算将无影兽给气的主动现身?
一个刚出关,正在全方位接收现代社会文明的大佬笑起来:“项姑娘被抓去的异界,该不是叫祖安吧?”
……
看来激怒没什么用。
项海葵递给阴长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阴长黎有些啼笑皆非,她的意思是,“看来这个种族没有你们山海族强大,挺能忍耐。不然换了你们山海族,被指着鼻子骂了这么久,早就像个炮仗似的窜出来了。”
好在嘴炮技能只是为了循序渐进,项海葵的语速逐渐放缓:“嗯?能听懂我的话吗?懂了就翻个浪花?”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嘴角勾出轻蔑的弧度。
脑海里回忆的是帝君景然的模样。
身为天族,自诩高等种族,瞧不起其他任何种族的模样。
“所以,你们这些连人族语言都听不懂的种族,在这浩瀚三千界里,究竟是何等卑贱的存在?”
项海葵说的慢条斯理,将景然神情里浓厚的优越感模彷的惟妙惟肖,连那带着嘲弄的、怜悯的语气,都几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以至于连阴长黎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失神,依稀想起自己当年被帝君压制,四处躲藏,犹如丧家之犬时的窘迫。
旋即他沉下眼眸,紧盯着池水,指尖凝出一颗黑色光球。
池水表面现出了一圈涟漪,果然是沉不住气了。
一道水雾从池中飞向项海葵。
项海葵几乎是同时拔剑,并没有斩向这道水雾,而是将剑锋一挑,澎湃剑气将周围花圃里的土都给掀了起来,席卷在自己周围,给自己做出一个土盾。
阴长黎微微转头,看向远处藏匿着的那只“眼睛”:“这些“无影兽”其实是些单元素生物,浴池里的这只是水元素,但凡是水,它都能融入附身。”
人的身体也含有水分,它便可以融入人体,将人吞噬掉,又化为水回到池子里。所以看上去像是受害者融化了一样。
它融入元素中后,想将它逼出来是很难的。
阴长黎有办法,也知道项海葵能想到办法,但项海葵使用的办法,却是连他都不曾想到的。
……
“未知物种,一旦了解特性,我一个能打一百个。”善后工作交给特殊部门其他人,项海葵和阴长黎离开了温泉浴池,横竖没事做,并肩走路下山。
“嗯。”阴长黎微笑应和。
“稍后特殊部门会想办法,用这只水元素兽的尸体,将其他地区的元素兽全都引来这里,再启动城市的安保法阵,瓮中捉鳖。”半山腰上,整个城市的景色尽收眼底,项海葵感慨,“稍后,这座城市将会有一场厮杀。”
到时候打起来,肯定是瞒不住市民的,“不过等结束以后,安保法阵将会发散一种能够催眠的灵力波,将这一段‘玄幻经历’从他们脑海里彻底抹除。”
项海葵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嘀咕着自己从前在地球生活时,是不是也曾经历过玄幻事件,只是事后被催眠了,忘记了。
“嗯。”阴长黎又点点头。
“你怎么了?”项海葵喋喋不休说了一路,明显感觉阴长黎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自从从浴场出来,你就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刚才是不是伤到了?”
不应该,项海葵打架的时候一直都有注意着他。
但她还是拉起他的手臂,检视他的状态。
“没事。”阴长黎摇头,垂了垂睫毛,俯瞰城市,“我只是在想,你稍后为他们浴血奋战,可他们不会记得,甚至在很多人的记忆里,你还是通缉犯,是一个表白失败就将心爱的学长推下悬崖的神经病……”
“那有什么关系。”项海葵摆了下手,压根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对,这也不像是阴长黎会思考的事情啊。
“没关系么……”阴长黎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嘴角仍旧挂着笑。
项海葵分辨的出来,这是假笑。
他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
项海葵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究竟哪一句惹到了他。
哦,她懂了!
他着重强调了“心爱的学长”,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而且,他介意的是在大家的记忆里,她始终作为一个暗恋景然的神经病存在着。
项海葵刚想翻白眼,笑他也太矫情了吧。
又觉得还是不对,在这之前,他的情绪似乎就有些不太对劲儿了。
联想到景然,项海葵倏地顿悟:“你吃醋了。”
她的笑容里立马添了几分揶揄,攥起拳头在他肩膀轻轻锤了一下:“我学景然的高高在上学的太像,你吃醋了。”
阴长黎脸上的假笑逐渐收拢,认真点头:“是的。”
是真的太像了。
哪怕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是项海葵所厌恶的,她都能学的分毫不差。
这个初恋情人在她脑海里究竟有多清晰,可想而知。
“枉你擅长揣摩人心,怎么突然傻起来了?”项海葵头一次在他面前生出了智商优越感,拿眼睛斜他,“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哦?怎么说……”阴长黎摆出听她狡辩的姿态。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我脑海里都是模煳的。”项海葵抱着手臂,微微垂头。
她觉得她的身体里,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会主动去忘记一些会令自己感到痛苦的人或事。
“但是现在,我可以随意想起他,且越来越清晰,就说明他已经影响不到我了啊……”
阴长黎微微怔,忽有种一言惊醒梦中人的感觉,面色稍缓:“行,我姑且相信。”
“什么叫姑且相信?”项海葵有些生气,停下脚步,转身指着两人的背后,“你知道吗,我家在那个方向。”
她施了一道法术,剑气化为一只小鸟,穿越半个城市,落在一栋破旧的筒子楼上。
阴长黎的神识,随着那只小鸟落下。
“我从出生就住在那里,房子是租来的,父母双亡之后,我被送去孤儿院,这房子就成了风水极差的凶宅,房东低价抛售,都卖了很久才卖出去……”
项海葵的声音低了下去,“长大以后,我时常会走去那里,在门口徘徊一阵,坚定一下奋斗目标,多多赚钱,有朝一日,能将这套房子买下来。”
别人眼里的凶宅,却存留着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小葵……”阴长黎堆积在胸口的醋意全无,眼下只想着该怎样安慰她。
“宋部长已经朝我银行卡打了一笔钱,是我加入特殊部门的工钱。”项海葵用手画了一个大圆,“说是待遇不高,却能将那的一条街全买下来。”
阴长黎伸出手,按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但你现在应该不会想买了,没有意义,还不如捐给孤儿院。”
“父亲”这个词,是她现在想要逃避的。
只要不去想,就想不出来生死关头,项衡究竟是会选择她还是项天晴。
他懂了。
项海葵是在举例说明,她是真的已经完全不在意景然了。
这根刺从她心里拔了出来,她才能学的那么像。
阴长黎意识到自己的确是犯了傻,难免自责,害她为了举例对比,又想起了那些难以释怀之事。
但也无需道歉,他的姑娘没有那么脆弱,便主动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那买间高楼来住。”
“住什么高楼啊,没见识,在我们这,住矮层独栋别墅才是有钱人。”项海葵随着他往前走。
“然后呢?”阴长黎引导着她去规划未来,尽快将刚才的坏心情抛诸脑后。
“曲悦不是说了吗,景然的失踪圆不过来,我最好还是去外地生活。看看特殊部门有多大本事,能不能给我转个学校,我想继续读完大学,毕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考上的,我这人喜欢有始有终。”
灵鸟失去天狂剑气支撑,轰然散去,洒下一片阴翳,将那栋旧屋笼罩其中。
项海葵目望山下逐渐亮起的霓虹,周遭升腾起薄薄的雾气,那是人间的烟火气,喧嚣嘈杂,却抚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写不动了,就到这吧。
和一位读者聊天时说起来过,这篇文我中途几度想要弃掉,正文快结局那几万字完全是硬着头皮写完的。
又觉得有些遗憾,所以想随便写点番外,早知道又拖这么久,正文完结的时候直接标完结就好了。
最后,我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一本四十万字的书我能拖拉一年多。
因为这篇文我写的太痛苦。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去世了,早在穿越文流行起来,我就曾幻想过我爸是不是穿越去了个某个世界。
这篇文的设定来源于此。
有这样的背景,我以为我能很好的代入女主,没想到动笔写起来之后,情况完全相反。
女主年幼时的经历,造就了她的勇敢。
而我年幼时的经历,给我留下的更多的是抑郁。
女主上学时打几份工赚钱,锻炼出了一副好体魄。
而我当年上大学时为了还欠亲戚的债务,也打几份工,只让我身体素质变得很差,落下不少病根。
等等等等。
我写出来的女主,是我的理想型。然而,每次写到她的坚强和抗争,就像是在讥讽我自己,打我自己的脸。
也总让我回想起很多痛苦的经历,导致我越来越抑郁,一团糟。
写文这么多年,断更有,但状态从来没有像写这本文一样那么差过。
以上,是给大家的一个交代。
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