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龙》 楔子 狂风大作,凄风怒雨,天上乌云蔽日,地上断梁毁柱,四面汪洋一片,尸鸿遍野,哀声四起。 阴肃暴雨连着四十九日疾骤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间无一处完整,而这飙飒寒风似乎还毫无终止的迹象。 当一阵风饕卷起,海水瞬间翻上数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条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鳞,具九九阳数,口旁有须髯,颔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鳞,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龙王。 须臾间,雷鸣电闪,龙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鳞甲喷动,裂开蓝浊水痕,飞龙上天,一个翻身天地再度变色,数百丈腾云高峰剎那崩塌,没入海中,也卷进数以万计的无辜生灵。 “龙王,你还不知错吗?”玉帝震怒的问。 “我何错之有?”龙王态度蛮横不屑。 “好个野性畜生!你将为你生下九龙子的瑶池仙女吞下腹,不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吗?” “哼,这瑶池仙女是自己要为我生下龙子的,我可没逼她,再说当初她要与我在一起时,我就言明了,她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里的紫衣增进功力,谁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将生下九龙子前就躲了起来,一口气顺利产下九子,这紫衣胚胎哪还能保存?这女人坏了我的事,我杀她也是应该的!”龙王不悔悟,一脸的狰狞。 “你可恶至极!枉费瑶池仙女对你一往情深,还向瑶池金母禀报,定会渡化你冷血无泪的性情,跪地恳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让她点头同意她为你产子,而你不仅辜负了仙女的一片痴情,竟连自己孩儿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谓虎毒不食子,你无情无义到了极点,枉你龙王修行数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这世间哪里不是弱肉强食,你责怪我狠戾无情,一点道理也没有!”龙王为自己辩说,完全不认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闻言更怒。“人本来就是情感的动物,你既已修炼成人,就应该有人性,怎能杀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残杀的还是对你用情至深,拚死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经完全枉顾伦常,天地不容,连瑶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这暴兽的龙头不可!” 龙王冷笑。“情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恼人精神,无用、更无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余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终究毫无人性,该夺去神力,拿下镇压了!” 但龙王哪肯就缚,一场翻天覆地的厄难就此展开。 四十九日没日没夜的疾风骤雨,摧残得天上人间一片狼籍,却无人治得住这只千年巨兽,最后玉帝亲自取来支撑北海天鼎的赤红玉柱,命千万大军围困住龙王,龙王无处闪躲,终于被北海玉柱击中龙额,剎那间,身躯如绞浪般翻腾数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当下震出了龙王的魂魄,龙王数千年的修行转眼烟消云散。 从此天地终于归于平静,但玉帝感叹地瞧向遗留在龙宫,甫出世的九龙子。龙王的罪孽将累及九子,而这九子也遗有龙王的野性劣根,不适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顿时有了决定,将九龙子幻化成人形,贬入凡间,纳入轮回。 从此九龙潜伏人间,在不同的时空、朝代与国度中,各自寻求世间真情,唯有九龙皆圆满悟出男女真谛,摆脱龙王遗自体内的劣性,才得以返归仙列,免再落入轮回之苦。 这九龙分别为—— “虬龙”、“蛟龙”、“应龙”、“螭龙”、“蜻龙”、“鸣龙”、“蜥龙”、“蟠龙”、“火龙”。 九龙潜伏凡间,各有所长,有的威仪慑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无情,有的顽邪稚气,有的嬉闹不羁……九种不同的命运在不同时代背景中即将展开。 而“九龙璧”,则刻载下九龙子的爱恨情仇,九块白璧在往后数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龙殿中,当九块白璧皆耀出澄红灿光,转白为炽,即是九龙子回归之期…… 第一章 鸣龙,性险也。 城隍老爷大寿,自然是香火冲天,热闹非凡,而这络绎不绝赶来给城隍爷祝寿的善男信女们,在这天也特别大方,每讨必施,导致几乎汴梁府的乞丐全出笼集结在这附近了。 在处处可见的乞丐当中,有一群乞儿并不像其它乞丐那样急着去讨钱,而是十几个人聚在一旁专心听着一个人的指示。 “咱们以城隍庙为中心,老二守左门,老四守右出口,水桶哥去堵在后门,阿三跟阿五分别蹲守在前来城隍庙必经的街头及街尾,小六、小七站在横侧巷子口,其它人包括项哥全跟着我在前门讨钱,去,散开!”为首的乞儿一声令下,几个乞儿立即依照调度快速散去。 这发声的乞儿年纪不过十三、四岁,黝黑的脸庞有着比一般同龄孩子早熟聪颖的神色。 他浓眉、高鼻、宽额,若照命相师来看,那面容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命,可惜,七年前爹娘带着他由临安迁徙至汴梁的途中,遭遇抢匪劫财杀人,一夕间,他家破人亡,成为唯一幸运留下的活口,但从此流落街头,沦为乞儿。 而他小小年纪能够成为这群乞儿的头子,全仗他极懂得生存之道,组织起一票乞儿联合乞讨,再将所讨得的钱平均分配,这结果让大家都有饭吃,不像一般单打独斗的乞儿,随便找个角落就向人伸手要钱,要得到,算幸运,要不到,就得饿肚子。 另外,这少年也十分有头脑,就好比今日的安排,他组织这群乞儿,有计划的让他们“镇守”在城隍庙各处,香客无论走哪一道门或哪条路进到庙里都逃不过他们的纠缠,非得掏出银子不可。 这少年精明,就连年纪比他大的人都心甘情愿听他的命令行事,毕竟在这看似繁华实则处处藏险的汴梁府街上要混口饭吃不容易,几个小乞儿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闹失踪的被卖到人肉市场去竞价,要不就会被“街友”们的恶打排挤,甚至,讨不到钱,活生生饿死的比比皆是。 所以,就连乞讨也得有组织、有技巧才能挣到一口饭吃,而这小少年是众人公认最聪明的人了,只要他掌控的事,十之八九都可以大丰收,因此,想活命的不听他的,听谁的? 也因而他身边始终跟随着一票人,供他使唤、听他指示,他俨然成了丐帮的小小头目了。 “桂哥,你瞧,又来个新煤球了,而且还挺笨的!”么九指着一个小个子道。煤球是对他们这些个成天脏兮兮的乞儿的戏称。 桂雨閺瞄向么九所说之人。确实是个没见过的新人,而且这小个子真的搞不清楚状况耶。 他皱起了两道浓眉看着。这里所有人都知道,庙内是不让乞丐进入的,一来有碍观瞻,二来打扰信徒,而小煤球竟大剌剌地走进庙里去乞讨,这结果当然就是教人给轰出来了,还给跌得双膝擦伤见血,但也许是饿极了,那小煤球竟傻呼呼又想溜进去偷贡品,想也知,不到一刻又被赶出来。 这会揉着膝盖,不敢再硬闯,一跛一跛的蹲到人潮较少的墙边,屈着身子,将脸埋进双臂里,看起来很沮丧。 桂雨閺走了过去,身边三、四个乞儿当然也一块跟了过去。桂哥好心肠,八成又想纳入新成员了! “喂。”桂雨閺踢了踢小个子缩起的脚尖。 小个子讶异的抬头,呆呆的看着自己头顶上的这一群人。“你们想做什么?我没讨到钱,没钱可以交给你们的!” 他望着对方小小的脸蛋,这才发现她原来是个女娃儿,年纪约七、八岁,此刻双眼还含着两泡无奈兼惊恐的泪水。他抿了抿唇。 “放心,我们没要抢妳的钱。”他保证道。明白这附近有许多乞丐很恶霸,自己不去讨或者讨不到钱就抢“同僚”的,这恶行经常有之,但他身边的人,绝对禁止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 “真的吗?”她乌黑的脸上这才绽出一抹怯生生的笑容。 “嗯,妳跟我来吧,我们兄弟会分妳一些食物的。” “食物”她显然饿很久了,一听到有吃的眼睛立即一亮。 “拿去吧。”项大同听从他的命令,由怀里掏出一个脏脏硬硬的馒头递给她。 她二话不说,连道谢都来不及就拿过馒头干啃起来,啃得太急还呛到了。桂雨閺把挂在自己腰边的水壶送到她鼻尖,她感激的赶紧灌下水免得惨遭噎死。 馒头吃了,水也喝了,当然得跟着人家去乞讨,圆圆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瞧着其它人捧着有缺口的碗,开始露出可怜相的向香客索讨,希望博取他们的同情,在碗里丢下几文钱。 “咦?这不是东汉时期的陶碗吗?”她瞧清楚身边桂雨閺所捧的东西后说。 他诧异的望向她。“妳怎么知道这是东汉时期的东西?”如果是,可就是值钱的骨董了。 “呃……这碗胎质灰白细腻,釉色青绿泽润,胎釉的结合非常的紧密,应该是陶车拉胚成型的产品,我猜它是产于东汉时期的成熟青瓷没错。” “我的妈呀,妳真能将这只破碗说得这么高贵精致?”项大同瞠目结舌。这破碗是雨閺无意中在一处废墟里捡到的,想不到竟大有来头……他怀疑的瞄向那年纪绝不超过十岁的小丫头。她说的话能信吗? 他看向桂雨閺,瞧见他回自己的眼神中也是带着质疑。 小丫头绞绞手,咬咬下唇,这才腼觍的说:“我爹生前是个陶瓷师傅,对陶瓷非常有研究,我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多少也吸收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桂雨閺听完,晶亮的黑眸微微瞇起,“妳既然看得出我这只破碗的来历,那么对其他朝代的陶瓷器应该也能分辨得出来吧?”他试探的问。 “大概可以吧,爹在世时教过我辨识各朝陶瓷器的方式。” “嗯。”他深思后,眸光露出耐人寻味的光芒。 小丫头受吸引的盯着他漆黑发亮的双瞳,缓缓的露出笑容。说不出为什么,她喜欢这位大哥哥,他稳重得教人好放心……“大哥哥对我好,给我食物吃,如果你还有什么宝贝,小米愿意帮你鉴定!” 她一说完,大伙立刻捧腹大笑,有的还夸张的笑趴在地上,禾小米见状,先是惊讶不解,而后又红了脸庞,终于明白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笑话了。 乞丐哪会有什么宝贝呀,若不小心捡到也会像这只碗一样,被当成破铜烂铁对待。 当众人笑得人仰马翻,让人尴尬不已之际,唯独桂雨閺没笑,他牵过她脏兮兮的手。“好,以后我的宝贝都让妳鉴定,但是妳得记得保密……” 宋朝陶瓷艺术鼎盛,无论在烧窑技术和色泽、造型、纹饰等各方面都达到极高的成就;也由于皇室对陶瓷艺术的喜爱及高度的品味,造成了“宋瓷”前所未见的全盛发展。 汴河旁,土桥边,一栋富丽美宅矗立,清晨的鸡鸣才啼,宅内上百个奴仆便动了起来,洒水、扫地、起灶、炊煮、伺候主人们漱洗,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 宅子美轮美奂,处处可见精致的瓷器摆饰在各个角落,而拥有此宅的人正是主持朝廷官窑的窑司,朱立园。 在宋朝有五大名窑,分别是汝窑、官窑、哥窑、定窑及钧窑,均以其精湛的工艺、精美绝伦的釉色,让所生产的瓷器成为帝王、文人士大夫的赏玩之物。 而所谓的官窑,即由朝廷直接控制的官办瓷窑。官窑专为宫廷服务,有“皇家瓷厂”之称,也称御窑。 能主持官家窑场,可见朱立园在窑界是如何的富有盛名了,他五十来岁人,共娶有四房妻妾,生有一男三女,女儿们年纪约集中在十三、十四岁,儿子则还不满一岁。 而今儿个一早,朱府上下全聚集在四房夫人的房里,房内笼罩着怪异的气氛,四夫人正抱着亲生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房里其它三位夫人及小姐们,表情各个精采万分,但因为实在太过精采不方便让面容空前沉痛的老爷瞧见,否则这可就太没道德、太幸灾乐祸到令人发指了…… “呜呜……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哇……我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喔……”四夫人捶胸大哭。 朱立园黑沉着脸庞,转向坐在一旁的大夫。“大夫,你确定小儿他真的……真的……唉!”重叹之后,他说不下去了。 “小公子先天不良,在娘胎时脑部发育就不全,这是先天的痴呆症。”大夫虽不忍,还是将孩子的病情再说一次。 这不就是指天生的白痴嘛! 几个女人各自转过头,脸色更精采了。 众所皆知,老爷连连娶妻就是为了求子,这四房女人肚子还是不争气,只有大房生了两女,三房生了一女,二房是连颗鸡蛋也没下,到了四房也是熬了三年才有消息,接着一举得男,老爷多高兴啊,简直欣喜若狂,还打算在小孩满周岁时大肆庆贺一番,昭告天下他有子承传衣钵了,哪知……呵呵……真是天意啊! 之前早就有人发现这孩子成天痴痴呆呆,反应迟缓,提醒老爷注意,但他沉湎在得子的喜悦中,自欺欺人的不信孩子有问题,直到即将满周岁了,孩子竟连坐、爬都不会,眼神更是失焦,他这才惴惴不安的找来大夫,这一诊,不啻晴天霹雳! 众女眷颜面紧绷,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呢! “这孩子……有……有得治吗?”朱立园承受不住,双手撑着桌面哽声问。 大夫同情的摇了头,“这症是天生的,无药可医。” 朱家老爷这回真的一屁股要跌下了,幸亏身旁的二夫人赶紧扶他站稳。 “老爷,你要撑住啊!”二夫人是房里唯一一个没有幸灾乐祸的人。 朱立园悲痛的摆了手,悲伤的摀着额。“雨閺。”他唤着一个人。 这人立即由一堆女人中走出。“老爷。” 这人今年十八岁,身着府中仆役的藏青色服饰。 “带大夫至账房支领诊金,你亲自送大夫回去吧。”他交代道。 “是。”桂雨閺恭谨的领着大夫离去,可他明明都消失好一会了,朱家的三位小姐包括一票的丫鬟,几双眼睛还是直勾勾的往他背影消失前的方向望。 那倾心、爱恋的目光迟迟消散不去,直到再度听到四夫人爆出悲惨的哭泣声后这才回神。 “走了,让四夫人休息一下吧。”大房夫人热闹瞧满意了,拉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摇着胖胖的臀部离去了。 “釉儿,现在四夫人最需要的就是清静了,咱们也走吧。”三夫人心情极佳,跟着大房屁股后面也闪人了。 十三岁的朱釉身后跟着一个与她同龄的丫鬟,双眼含着同情的泪,想安慰老爷几句,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的身分,只得低下首,难过的跟着主子离去。 房里立时只剩下二夫人还扶着摇摇欲坠的老爷,两人视线望向抱着呆痴娃儿大哭的母子俩,悲从中来,不住跟着掉泪。 “真是大快人心啊,老四那狐狸精,仗着年轻,这些年迷得老爷团团转,平日全没将众人放在眼里,在府里耀武扬威,尤其刚生下儿子时,那不可一世的嘴脸,活生生的想把三房女人都给踩死,呵呵,这下可好了,竟生下个白痴儿子,真是报应啊!”三夫人一回到自己的房里,立即乐不可支的笑说着。 “就是啊,四娘就是没积德,才会生出这种孩子,这可是家门的耻辱呢,教爹今后怎么面对旁人的眼光”朱釉也苛刻的接腔。 母女俩开心的笑个不停。三夫人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交代,“我说小米,去厨房拿把盐,朝咱们的院落四处洒一洒,去霉气。” “是啊是啊,方才去四娘那,晦气得很,是该驱邪一下。”朱釉嘻嘻的笑着。 就见那唤小米的丫鬟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样太不厚道了吧——” 她话还没讲完,脸上已被朱釉火辣辣的赏上一巴掌。 “臭丫头,叫妳做事就去做,还敢跟主子谈什么厚道不厚道,妳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是个低下的丫头!”朱釉骄蛮恶劣的戳着小米的前额说。 “三小姐饶命啊!”小米被戳痛了,身子一路缩,她伺候的这位小姐,脾气恶劣,动不动就修理人,这些年小米在她身上吃到不少苦头。 “饶什么妳这丫头就是讨打,我怎么看妳怎么不顺眼!”朱釉改而拧她的脸颊肉。 痛得小米眼泪都滴出来了,一旁的三夫人冷眼旁观,好一会等女儿发泄够了才说:“行了,可别弄死她了,她脸都肿得半天高了。”她很清楚女儿是借题发挥,谁教这该死的丫头是她的情敌,面对情敌,难道还手下留情吗? “肿就肿,最好毁容!”朱釉竟然恶毒的如此说,手指又再用力转拧了几下才松开。 小米摀着脸,蹲在地上,已疼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还不滚,难道要三小姐再给妳好看?”三夫人算是“好心”,救了她一命的要她滚出房,省得真的闹出人命。 小米这才红着眼眶离去。她一出房门,三夫人立即瞧见女儿不痛快的眼神。 三夫人撇嘴道:“娘知道,但是真要弄死她,桂雨閺还能原谅妳吗?妳想要那小子,得用点心机,不能明着欺负他的人,这事娘教妳几次了,妳这泼辣的直性子再不转弯,是抢不到那小子的。” “哼,我才不信桂雨閺真对小米有兴趣,她不过是恰巧与他一同上咱们这来做事罢了,是妳与爹一开始就将他们凑在一起,众人才会以为他们是对小情人的。”朱釉气呼呼的抱怨。 “好吧,就当咱们乱点鸳鸯谱好了,两人真没什么,妳又何必没事就找那丫头麻烦?”三夫人笑着反问。她还会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吗? “我……”她尴尬起来了。 “妳什么?我说妳傻,妳还不信!要知道那丫头不过是个下人,威胁不了妳什么的,真正麻烦的是妳上头的两个姊姊,她们可也都打着那小子的主意。”三夫人提醒女儿。 “什么朱陶跟朱瓷都想跟我抢人?”朱釉心惊。 “废话,妳没瞧她们两姊妹,每次瞧见那小子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她们才是真正的对手。” “她们凭什么跟我抢?桂雨閺是我早看上的对象!” “那又如何?这小子越大生得越是俊俏了,而且精明能干得很,老爷这一、两年来疼他疼得紧,虽是下人却把他当成儿子来栽培,又是帮他请私塾老师教学问,又是带着他进窑场观摩学习,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什么?” 三夫人戳着女儿的脑袋。“笨,也不想想,四房那狐狸精生了个白痴儿子给老爷,老爷想由儿子继承衣钵的梦碎,今后还能指望谁?不就只剩下他视如亲儿的桂雨閺吗?这点保证大房那也看出了厉害,瞧着好了,今后妳那两个姊姊一定会奉母命的死缠着妳的心上人不放。” “她们会这么不要脸?”她不屑的哼了声。 “为了家产,大房那什么招数使不出来况且桂雨閺那小子确实出色,样样精人一等,就算扯不上家产,我也不嫌弃他的出身配不上妳,私心希望将来妳能嫁给他,娘不会压错宝,相信这小子将来定是人中之龙。” 朱釉咬紧了唇瓣。“娘,妳放心好了,我不会教妳失望的,绝不会抢输朱陶跟朱瓷那两个花痴的!”她信誓旦旦的保证。 第二章 桂公子等于“贵”公子,桂雨閺走到哪这“桂”字就被唤得特别贵重,二十三岁的他,风度翩翩,气质沉稳出众,一出现在窑场,众人争相问候。 “桂公子,早啊!” “哎呀,桂公子你今天来得更早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当心身子喔!” “是啊,朱老爷有你这得力助手,可就轻松多了,不过别仗着年轻啊,过劳总是不好的。” 桂雨閺的笑容总是令人如沐春风。“放心,身子我会注意的,少睡几个时辰不碍事的。”一面说一路往内堂走去。 那玉树临风的丰采,别说女人瞧了心仪,就连男人望了都折服,一些上了年纪的婆婆妈妈更是老将闺女往他身边送,期盼能逮着这个乘龙快婿。 朱立园这两年来,几乎已将窑场全权交由桂雨閺打点,自个落得轻松,成天泡茶赏花的,可自在了。 而说起这个桂雨閺,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刚来时由跑腿打杂工做起,因为做事有条有理,没多久就被老爷相中,留在身边栽培,才几年工夫,他身上的青涩味全不见,蜕变成一个精明能干的商人。 对内,他帐务清楚,管理明确,品管细究;对外,他手段高明,八面玲珑,精打细算,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经商奇才。 尤其这座官窑的大老板是朝廷,他在对官家的交涉上,可比技工出身的朱立园灵活多了,如今只要他出面,甚至比朱老爷自己谈事还要管用。 众人私下纷纷揣测,这朱老爷儿子五岁了,连一句爹也不会叫,女儿们对窑场经营又是一窍不通外加也没能力,将来窑司的继承者必定属桂雨閺不可了,但,桂雨閺姓桂,不姓朱,说到底是外人,因此朱老爷老早打算好要招他做女婿,这样家产也不至于落入外人手中,只是这朱老爷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垂涎人家,他要嫁哪个另两个可都不依,摆不平啊—— “桂雨閺人来了吗?”朱家大小姐打扮得艳丽动人,大摇大摆的带着丫鬟来了。丫鬟帮着提了一篮食物,八成是大小姐为心上人送早膳来的。 “桂公子在内堂,大小姐您——”窑场内的小厮话还没结束,她大小姐手一挥,要他住嘴,自己急急忙忙往内堂方向去了。 “我大姊也来了是不?”只差几步的时间,朱家二小姐也来了,身边丫鬟同样拎了食物。 “来——”这个更夸张,小厮才说一个字,她人已追上去了。 小厮摇着头。有没有必要那么急啊两位小姐会不会抢人抢得太凶了?幸亏三小姐没来,否则不更热闹了? “桂公子进内堂了吧?” 喝!说人人到,这不是三小姐吗?她也来了!小厮摇头。 瞧着她身后的丫鬟小米双手空空,显然没凑热闹的也跟着带来早膳,撑破桂公子的胃。 “是的,不过大小姐与二小姐也都来了。”三小姐“礼貌”多了,至少听他说完话,但一听到两位小姐已赶在她前头出现,脸色顿时变得奇臭无比。 “小米,走,咱们进去,瞧瞧这两个花痴又在搞什么花样!”她气冲冲的走去,小米跟在她身后,一脸的无奈。 当小米走进内堂后一瞧这场面,更是发出了无声的叹息。 “雨閺,这可是我一早亲自为你熬的白粥,还附上精致小菜,你快趁热吃。”朱陶讨好的在内堂他办公用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小菜,扯着他的袖子用着夸张的嗲声催促。 朱瓷推开了姐姐,送上了号称他最爱吃的八宝切糕以及热乎乎的宫廷杏仁茶,“雨閺,白粥有什么好吃的,这两样东西我知道你爱吃,特别要人去买的,来,还是尝尝我带来的东西吧!” “小米!”冷眼瞧着两位姐姐争人的丑样,朱釉低喝一声。 “小姐。”小米苦着脸应声。 “去!”她不容她说不。 “是……”小米这才百般不愿的走上前,“这个……桂哥,三小姐……她……呃……是我……在瓦舍订了一桌早膳,请你——” “别又来了,明明是朱釉订的桌非要你来请人,这是做什么?有种就她自己来,瞧少了小米,雨閺还会赏脸吗?!”朱瓷对着朱釉不客气的说。 “你!”朱釉被激得涨红了脸,谁都知道要约桂雨閺出门,非得让小米跟着,什么吃香喝辣的都得让小米先尝,她吃饱喝足了,桂雨閺才会给面子的享受剩下的食物,所以她今日才会带着这臭丫头一起出现,否则平日若没有利用价值,这丫头只能在她房里蹲着刷地,刷到腰杆打不直为止。 “哼,这次真的是小米自己邀约,我只是陪客。”为求顺利带走桂雨閺,她咬牙说。 “笑死人了,小米一个下人,一个月饷银才几文,能够请得起瓦舍的餐食,我说三妹,你说谎也得用点脑子。”朱陶哼笑着讥嘲,瓦舍是一处游乐场所,内设有勾栏,每日都有说唱,戏剧,杂技和武术等的演出,其形式多样,众人可一面吃喝一面观赏表演,可说是高档的享受了。 朱釉更恼了,“你们不信,可以问问小米。”她锐利的偷瞪了小米一眼,要她配合。 小米干笑着,哪敢不从,“真是我出的钱,我……上个月工作卖力,三小姐赏了我不少银两……所以就想说拿来跟桂哥分享……” “真是如此?”桂雨閺温和的开口问。 这可是众女进来后他出的第一声,而这话还是对着不起眼的小米说,真让人不是滋味。 “我……是啊。”她眉压得低低的。 “那就去——” “等等!”朱陶见他轻易的就要答应,赶紧气急败坏的出言阻止,“雨閺,你该清楚这是朱釉那丫头逼她说的,你何必还要去?” “米儿都开口了,我不好意思不去。”他面无表情的说。 果然是那丫头开口他就一定赏光,偏偏那丫头一开始就是朱釉房里的人,她们动不了,不然今日就轮到她们利用了,真是可恶!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米不过是个丫鬟,跟她吃饭只会降低身份,还不如留下来吃我带来的八宝切糕……” 朱瓷先是娇蛮扯着他不放,而后见到他脸色越来越冷,不由得尴尬的松开手,难堪地站一边去,这男人有种气质,总让人很难造次或左右……当然,除了小米以外,他对她们三个千金大小姐,谁都不买帐。 就连朱陶也不敢多啰嗦了,默默地闪一边去。 “走吧。”他笑笑的走进小米说。 小米红着脸瞧了他一眼,又望向表情又喜又怒的朱釉,三小姐这会定是欢喜桂哥肯上瓦舍,可又恼是因为她的关系才去的,回去不知又要迁怒的怎么整她了?! 朱釉瞪了她后走到桂雨閺身旁,“走吧。”总而言之,能当着朱陶,朱瓷眼前将人带走,她还是得意得紧。 “三小姐要上哪去?”他止了步,讶异的问向她。 “我?不是要去瓦舍嘛?”他怎么问得莫名其妙? “没错,可是米儿请的人是我,三小姐去做什么?”他一本正经的问。 她霎时楞在当场,“呃……我是小米的主子,当然得一道去……” “可是,我想你赏给米儿的钱还不足以支付这么多人的餐费,所以你还是别去吧。” 这话一说完,朱陶、朱瓷两人已不客气的讪笑出声,这丫头是自打嘴巴! 教人明摆着拒绝,耳边又听着两个姐姐的讥笑声,朱釉脖子粗红了起来,恨恨的怒视小米,这丫头若敢撇下她自己跟着他走,回头她就让这丫头死无葬身之地。 小米身子畏缩的抖了一下,“桂哥……我的钱还够请得起三小姐的……就让三小姐……” “你哪来的钱呢?”他笑问。 “我……这个……”小米支吾着想该再找什么理由才好。 “我愿意自理自己的餐费,这总可以了吧?”朱釉怕她又说出什么找麻烦的话,厚着脸皮自己说。 “不好,明明是米儿请的客,却让同桌的你自己付账,这可说不过去,也不礼貌。”他一口回绝。 “不礼貌?!”她都要自己掏钱了,没想到他还会这么说! “是啊,多无礼啊,我说三妹,你就别不要脸的硬要跟了,真难堪哟!”朱瓷马上撇笑说,这下瞧她还能厚颜的死缠着人家不放嘛?! 朱釉气抖了身子,“我……我若不能去,小米也别去,府里……府里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做,哪容得下她偷懒去吃大餐,走,小米,回府了!”既然约不到桂雨閺,她怎么也不可能放小米与他公明正大的去幽会。 “是。”小米识相的赶紧点点头,乖乖的要跟她回去。 其他女人见朱釉讨不了好,自知今天也别想获得桂雨閺的好脸色了,摸着鼻子跟着走了。 三个女人三顶轿子一起抬起,丫鬟们各自跟在主子轿边走,在轿子弯过窑场侧门时,一个小丫鬟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拉进小道边。 突然被挟持,小米急着想呼救,但嘴才张开,看清深沉双眸的主人是谁后,声音又吞了回去。 “拿来吧。”桂雨閺让她站稳后,厚掌伸至她鼻前讨东西。 “什么东西?”她故意装傻。 他撇她一眼,“你尽管拖时间号了,轿子越走越远了,那女人如果发现你不见了,你回去就惨了。” “你,你这是幸灾乐祸嘛?!”她气恼的问,“是你强拉我过来的,还敢说风凉话!”她气咻咻。 她每次都被他拿来当挡箭牌,挡那些个狂蜂浪蝶,这几年她被他害得说有多惨就有多惨,而这家伙竟不思感恩还要欺负她! “是你跟我装蒜,关我什么事?”他此时的眼神无赖得很,哪有方才在三个女人面前时的稳重冷漠。 “你真的很坏!”道貌岸然的家伙! 他睨了睨她,“你真要冒着轿子走远的危险在这骂我?”他凉凉的问。 “你!”她焦急的转头瞧瞧即将走远的轿子,这才在衡量局势后,忿忿地由衣襟内掏出一个偎在胸口还热热的饭团,“拿去啦!”东西丢给他后,她就急急要走。 这家伙每天都要吃她做的早膳,有时他走得早,或自己起得晚来不及给他,他就算晚上回来当宵夜也要向她讨到那份没给的早膳,她真觉得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可以。 “等等,里头有加咸蛋黄吧?”他抓着她问清楚。 “加了加了,还放了你爱吃的豆干丁,你快放手啦,轿子真要走远了。”小米急切的看着轿子过了两个街口就要转弯了,转了弯要追就远了。 “嗯,你去吧,记得晚上到我房里来,别又迟到了——” “又不是我要迟到,是三小姐不放人——啊,轿子怎么停了?糟了!你害死我了!” 见朱釉一脸凝霜的下轿找人,她惨白了脸,慌慌张张的甩开桂雨閺,急忙赶到朱釉面前,朱釉一见她出现,不由分说在她手臂上就是狠狠的一个扭拧,痛得她捣尽嘴不敢叫出声—— 桂雨閺远远瞧去,面色阴沉了许多。 “又迟到了。”半夜里,桂雨閺的房里灯火还亮着等人。 “都是你害的,上午闹失踪,加上你刁难不去瓦舍,两罪倂一罪。罪无可恕,我被她由早上整到晚上,一天没吃东西,还擦了一天的桌子,她房里的那张桌子,都亮到可以当镜子照了。”她累瘫了,一进房就瘫趴在桌上,连动都不想动。 “起来吧,有油鸡可吃。” 小米猛地坐直身,“鸡?你帮我准备了吃的?!”她眼睛亮晶晶,垂涎地吞咽着口水。 “嗯,快吃吧!”他在她面前摆了只香味扑鼻的油鸡。 “你这是良心发现了嘛?居然对我这么好?”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但口,手没闲下,拔下鸡腿就啃起来了。 他只是笑着倒了一杯水给她,没搭腔。 “不说话就是了,原来你还有良心啊。真是令人不可置信,可既然长了良心,我可否拜托你扩大你的良心,要拒绝谁,明着来,别再害我了,再拖着我,我迟早会被你害死的。”她满嘴鸡腿,口齿不清的指责。 “没办法,她们太烦人了,你又太好用了,这是权宜之计。”他拉起她没抓鸡腿的左手,卷起她的袖子,露出她嫩嫩的肌肤,卷到了手臂处,找到了被人捏到瘀伤的地方,沾着药膏,熟练的帮她抹起药来。 “权宜之计,你会不会太过分了?我身上的伤哪一次不是因你而受的,我真后悔当年吃了你一颗脏馒头,那颗馒头害死我了!”她大肆抱怨。并且真心为当年忍不住饥饿而误上贼船之事,懊悔不已。 他轻揉了她的瘀伤后,她痛得皱了眉,连鸡腿也啃不下去了。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你根本是狼心狗肺,哪来的良心!”一痛,她再骂。 擦完药后,他放下她被卷起的衣袖,“若吃饱,骂够了,就干活咯!”似乎对她的骂语习以为常。 “哼,谁说我吃饱了?”她重新抓起鸡腿继续啃,饿了一天,她可以吞下一整只鸡都没问题。 一面啃着鸡一面瞄着他,见他也正满脸兴味的瞧着她。“你瞧什么?” “我瞧你女大十八变,不再是当年我带在身边的小丫头了。”他眼神有着奇异的光彩在跳动。 “当年你骗我说,朱府有好吃好喝的,要我跟着你一起来工作,这一做就是十年,我在这虽吃穿不用愁了,可是不像你,受到老爷的重用,把你当成儿子一样对待,而我为了饱食一顿,忍受了三小姐的欺凌近十年,明明都在朱家工作,命运却差这么多!”她忿忿不平的抱怨。 桂雨閺低笑,“我可是看中你乐观坚强的性子,耐操耐活,这才带你来这吃香喝辣的,你若继续待在街上乞讨,以你拙劣的乞讨技巧,可能不是已经饿死就是冻死在街头了。”他可是以她的恩人自诩。 小米大大的眼珠往他厚如城墙的脸上一瞪,“饿死冻死总比教你操劳致死的好!” 他笑眯了眼,这模样说有多奸就有多奸。“你可别忘恩负义了,哪回我操劳你没把好处分给你?” “哼,可在得到好处以前,我被你逼得读了多少书,研究了多少伎俩,瞧,我脸上的黑眼圈,我手上的粗茧,都是教你磨出来的。”她放下啃了快光的鸡腿,一手指着自己的眼圈,一手摊开手掌,气愤得很。 这家伙会选择卖身在朱家,目的就是要利用朱家在陶瓷方面的资源,让她习得更高深的眼光跟技术…… 他不客气的拍打了下她伸出来的手,将她的手打缩回去,“你没听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吗?” 她气嘟嘟地揉着被打痛的手,“真该让朱家三个小姐瞧瞧你的真面目,那么她们就不会再挤破头的争相想嫁你了,因为你是那种在外装得人五人六,回到家后会欺负娘子的人!”这家伙在她面前一个样,在众人面前又一个样,真是个两面人。 桂雨閺笑着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啊,你去告诉她们,要她们死心别在来烦我。” “我的话她们会信才怪,毕竟你假惺惺太久了,谁都很难相信你是一个滑头无赖!” 他笑得奸险,“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不过没对她们说说笑笑,专注于工作,这算得上是假惺惺吗?你该说我是正人君子,没有玩弄她们的感情才对。” 她听了都快吐了,“那是因为你对她们没兴趣,这世上你唯一有兴趣的只有一样,那就是钱,钱钱钱!”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女人,这人骨血里天生就带着铜臭味,所以只会拨算盘,赚钱! 他耸肩,没否认。 “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能知道你的真面目,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傻乎乎的迷恋你,但倒霉的就是得受你奴役,搞得我这么晚了还不能爬上暖床,还得劳苦的来干活,去把东西拿出来吧,假面鬼!”她叨叨地撇唇说。 “吃饱了?”桂雨閺挑眉问,她一天没吃东西,才啃完一只鸡腿,这样够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可以先干完活再吃。” “不必了,我等你吃完再说。” 小米睨着他,瞧见他的坚持,竟不自在起来,他这是在担心她饿肚子吗? “可都饿了一天,不差再饿这一点时间。” “都等了你一个晚上了,我也不差再等这一点时间。” 她微微润红了脸颊,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悄悄爬上她的心房。 “那好吧。”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干脆低着头慢条斯理的享受完整只鸡后,才接过他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油嘴跟手。 “东西呢?”她摸摸被喂饱的圆滚小肚子后问。 他走到床边,翻开床板,床板下别有洞天,取出了一匹石砖大小,表情生动,充满活力的陶瓷马。 小米接过这匹马,眼神犀利的扫过几眼后,“唐朝开元年间之物。” “何以见得?”明知她从无失误,他还是细问。 “这匹马身上有三彩,分别为黄褐,绿色,米白,陶器经由这三个颜色的渲染后,立即添加了许多生命力,而上了釉色的唐三彩,在烧制时,颜色会向四处游走扩散,造成了色彩融合和不规则的色彩分布,这使得唐三彩具有独特的特色,让人轻易就能辨认出它来自哪个时期的产物。” “那你说这马值多少钱呢?” “还问我,你不必我清楚?”只要她一说出这是哪个朝代的古物,他那颗精到近乎离谱的脑袋就可同时精算出它的价值了。 他对她笑得白牙闪闪,好不刺眼,“就是啊。”他收起陶瓷马,非常谨慎的安放回床板下。 “这马价值不菲,又是哪个贵族高官的?”自从知道她的“天赋神眼”后,她被他利用得很彻底,先让她卖身陶瓷世家,夜夜补充她的陶瓷知识,待她“神眼”到了如神箭般百发百中的地步后,她就成了他的赚钱工具,经常有货让她鉴定,这鉴定费不低,这点光从他事后不吝啬发给她的分红费即可得知。 可这些货的来源,她从不多问,只是这回见他似乎特别重视此物,不由得随口问起。 桂雨閺剑眉略挑,挺讶异她会好奇,“这件不是某位贵族也不是哪位高官的,是我的。” “你的?” “怎么,不信?” “这东西至少值数千两银,你买的起?”她声音拔高不少。 他捣住了她的口,“深更半夜的,你想让人知道你在我房里吗?还是,你想唤来朱釉,让她吃吃你的小醋?”他贼笑的问。 提到她的灾星,她马上死瞪着他,扯下他捣住她嘴的手,“老爷给的饷银有这么高嘛?还是这几年的鉴定所得有这么惊人?不对,这匹马恐怕连老爷自己都买不起,你又怎么可能拥有,莫非这是你偷来抢来的?”她立刻紧张的追问。 “我做事不偷不抢,这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可是……” “可是凭一个乞丐出身的人怎么可能买的起?这是你要问的嘛?” “不是嘛?” “是啊。”他忽然笑得自嘲。 “桂雨閺!” 他表情冷下,“你知道我赚钱的手段,我想要的,通常会千方百计达成目标,但绝不偷不抢,这我可以保证。” “我信你,但我要知道怎么回事?”小米正色道,还是很好奇这古物的来源。 “我会告诉你的,但还不到时候。”他表情神秘,而且笑了。 “还不到时候?”她皱起柳眉,瞧着他笑容不减,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瞧了就是忍不住打起寒颤。 今日厅上围坐了所有朱家人,个个神情紧张,有心喜,有急切。 “雨閺,你该知道我视你如子吧?”朱立园凝色问说。 “是。”桂雨閺眼神沉静,简洁的应答后没多说一个字。 朱立园瞧着眼前眉目俊朗的男人,这小子光只是坐着饮茶,一身的清朗明辉就已让人不敢轻忽。 这小子他没看走眼,是一块月光美玉,可恨…… “我早计划好让你继承窑场,你可愿意?”他直接问了。 在场的女眷们,不管老少马上窃喜起来,果然是为了这件事,那么她们所心急的那件事,今日也该接着定案了。 桂雨閺神情内敛,不置可否,并没有立刻搭腔。 朱立园认定他不可能说不,接着继续说:“要继承窑场还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娶妻。” 此话一出,在场的女眷们简直狂喜了。 第三章 站在朱釉身后的小米,则是神情难解的望向桂雨閺,而他的视线也正好往她投来,两人目光对上,她的心跳在一阵莫名的失序后,忍不住心慌的先将视线移开,桂雨閺见状表情极淡,轻扯了嘴角,目光跟着收回。 “老爷希望我娶谁?”他仍维持一贯平静的口吻问。 还有谁,不就是厅上她们这三个待嫁的女人之一吗?众人心想。 “我要你娶工部文思院监窑官的女儿,李瑶韵。”朱立园绷着脸吐出。 他的话像是天空以外劈下的雷电,将众人劈得神情错愕。 “老爷,你有没有说错?肥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你不懂嘛?更何况这小子是你栽培多年的人,你不替自己女儿终身幸福着想,竟然要他去娶别人家的女儿,你,你这是哪里糊涂了?”大房夫人首先发难,气急败坏得很。 骂他糊涂算好听了,其实她真想开骂他脑袋坏了才会说出这种话! “我说老爷,咱们朱釉会输给那监窑官的女儿吗?你这是瞧不起自家人了。”三夫人也忍不住开火。 三个女儿更是眼看就要凄惨的大哭抗议了。 朱立园冷冷地瞧了三个眼眶飙泪的女儿一眼后,目光再转向桂雨閺,见他依旧是那副安逸无波的神态,暗叹一声,更加确定自己当不成这小子岳父的事实。 “这是李监官亲自向我提的事,他直接开口希望雨閺成为他的女婿。”其实他也很扼腕,栽培了多年的继承人得拱手让人,谁能不饮恨! 官窑所产生的宋瓷,闻名遐迩,若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远销海外,如高丽,南洋,印度,中西亚等地区,其利益惊人,朝廷如果不谨慎控管,让人中饱私囊,损失的是国库。 因此在窑司之上还指派了监窑官监督,防止窑司私吞国银,而这监窑官所向朝廷禀报的一句话,往往就能决定他这个窑司的前途。 如今只能怪那监窑官仗势欺人,怪自己没先见之明号未雨绸缪,让人先开了这个口。 “那李监官怎么会突然向老爷提这事?难道他不知道这雨閺是咱们内定的女婿吗?”三夫人急问。 朱立园望向桂雨閺棱角分明的脸庞,这小子依旧沉静得令人害怕,让他联想起“冷血无情”这四个字。 迎向老爷不甘的目光,桂雨閺自己开口了,“李监官先开口问过我的意思,我说好。” “什么,你说好?你怎能自己做主背弃老爷,背弃朱家?!”大夫人立刻飙问。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枉我釉儿对你一往情深,你竟然见利忘义,这么对咱们!”三夫人更气。 无视于谩骂,原本端坐着的他悠然站起,“老爷窑司的职位要被撤换了,原因是他主持窑务十年,中饱私囊逾万,这事已教监窑官查出,他要老爷吐回,老爷银两用尽,吐不回了。” 乌黑眼眸瞟向一张张震惊的脸孔,冷笑,“我娶他女儿是唯一保老爷官位的方法。”浅笑的声调一落,立即带来了一室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后—— “老……老爷,雨閺说的是真的吗?”在大房,三房夫人哭闹之际,始终没出声的二夫人,不禁打破沉默颤声问。 朱立园难堪的垂下头来,“我除了要养这一家子人,还投资买商船……船遇风浪……沉了……全亏了……”他承认自己闯祸污钱了。 “老爷,你?!”一向以为老爷廉洁,想不到也会做出这种事,她愕然不已。 “所以桂雨閺娶那李瑶韵是在解救咱们朱家了?”三夫人浑噩低喃。 “没错。”朱立园无脸见人,垂目惭愧。 “桂雨閺,你当真愿意放弃我牺牲娶那女人?”朱陶气不过,不顾矜持,恨声问。 “他有什么好牺牲的?李家势力比咱们朱家还大,娶了李家女儿,更确保他能接下老爷窑司的位置,他这是更上一层楼了,这以后恐怕连老爷他都不瞧在眼底了。”三夫人恨声说。 这倒是!连低着头的朱立园表情都变闷了,心中不禁起了一个想法——他该不会是养虎为患了吧?! “那我不娶也可以。”桂雨閺冷淡的回说。 这句“不娶”更是教众人慌了手脚,贪污罪非比寻常,不仅官职不保,还得下放地牢,转眼朱家就会家破人亡,一时,众人铁青了脸,不敢再多说什么。 “桂哥……” 桂雨闅没转身也知唤他的人是谁,他微笑着开口,“连你也要我别娶李瑶韵吗?好啊,如果是你要私奔,我可以考虑。” 入夜,他站在这凉亭里乘凉,却一刻也不得安宁,朱家三前进陆续前来哭死哭活要他别娶李瑶,要他带着她们私奔算了。 他耐着性子,任她们哭得死去活来,哭完见他无动于衷后,又恨恨的离去。一个晚上他被吵得不得安宁,正想回房睡觉,这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他。 他笑着转身,双臂环胸,看起来轻松自在。 小米双颊隐隐绯红,有些气恼。“你在胡说什么!?”他怎么对她总没个正经! “要私奔可以,不过这些年你所攒下的钱可要交出让我保管。”他自顾自的说。 “喂,你……” “还有,孩子生六个,三男三女刚刚好。” “住……” “要走动作就要快,择日不如撞日,趁那几个女人正哭得肝肠寸断、不知所以的时候,咱们连夜走人,隔日保证她们会气得肠胃穿孔……” “桂哥,你说够了没!?”为了阻断他的话,她干脆拉紧他的衣襟,朝他大吼。 “说够了。”瞧着她小手揪得他好吃力,还踮脚尖才能站稳,他摊开手,露齿一笑,眼睛促狭一眨。“你若要与我私奔,真的不用来硬的,我会乖乖照办的。”他一脸好说话的表情。 “你!”她气结。“你少给我耍嘴皮子了。谁要与你私奔!”她气极。这家伙就会在她面前耍白痴,还乐此不疲,真是气死人了! “原来我误会了,还以为你真的也想劝我一道私奔呢!”他竟敢露出失望的神色。 “你在说什么浑话!”一股没来由的羞涩感突然涌上,让她的嫩颊染上红晕。 “唉,没办法,听了一个晚上女人的私奔要求,难免会让我以为你与她们来的目的是一样的。” 瞧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神,一般人一不小心真会被那迷死人的笑眼给晕得双腿发软,但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被他言语调戏了十年的人,没那么容易晕船的。 “你少往脸上贴金了,我来是问你,你……真要娶李瑶韵?”她结巴起来,说到底,她问的其实还是同一件事。 淡睨着眼前模样忸怩的女人,他唇畔泛漾着笑靥。“是啊。” 一阵风吹过,她顿时觉得浑身发凉。“真的为了窑司的职位?” 她知道他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在他的算计之下,当年他刻意进到朱家,一步一步取得朱家老爷的信任,再不着痕迹的蚕食鲸吞窑场的势力,一点一点地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这最终目的就是取得窑司这个职位,所以这次朱老爷出事,她很难不怀疑这事跟他有关…… 那平时极为潇洒的笑容消失,显得阴沉了。“你说呢?毕竟你是最了解我是怎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对她,他很少隐瞒心思的。 果然!是他向李监官告发老爷不法的。唉!她叹了一声。 “这回你连自己的婚姻也押进去了,这值得吗?”她幽幽的问。 他目光倏泠。“我若要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这是不可避免的。” 小米怔怔望着他。她怎么忘了,他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婚姻早就被他当成待价而沽的筹码,若婚姻能卖得好价钱,那便是物得所值了。 “我明白了。”人各有志,她有什么资格批评他出卖婚姻,更何况自己也不过是他操控的一颗棋子…… “不,你不明白的。”他瞧她的眼神变得深邃复杂。 一时间她竟感到有些心慌,心儿扑通扑通大大猛跳。 桂雨闅抬起手,轻触她柔嫩细致的脸庞。虽然她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却是最不一样的,因为她是禾小米,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最可口的一颗月光米! 他拢着她的长发。“米儿……尽管我娶了别人,你还是跟着我,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这话暧昧的程度已超越了他平时戏谑她时的语气,她蹙眉狐疑的望着他,发觉在他多变的目光之中,竟又一丝淡淡的压抑、矛盾,以及若有似无的……温柔? “我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倒是你对未来的嫂子该多少付出点真心,别造太多情障。”她心情紊乱的说。 桂雨闅噙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好。”他说得轻松自在,仿佛没什么困难,他轻而易举就能尽上做丈夫的责任似的。 小米心头一紧,这时发现凉亭外突然落下了雨水,雨水成串,叮叮当当的打在凉亭石板上。天气真是多变啊,前一刻还月明星稀,这一刻却是阴雨淅淅。 她心中缓缓起了一股莫名的落寞及苦涩。 ************************************************** 汴梁街上一行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而过,朝“前”窑司的府邸方向直去,到了朱府大门口队伍却没停,又走了约莫百步才在对门绿瓦白墙的华宅府邸前停下。 华宅大门两旁摆放着两尊威严灵动的石狮子,门牌上写着“桂府”,这样金门面比之前窑司的府邸还要气派威仪,这是现任窑司——桂雨闅的府邸。 桂雨闅今非昔比,由人下属一跃成了官窑龙头,如今再风光娶了监窑官之女,这场面之风光,就连皇上都差人送上匾额祝贺。 桂雨闅这富贵之路,一路走来平步青云,际遇羡煞众人啊! 只是,今日娶妻,有点怪…… 大红花轿由新郎亲自迎回,新郎并五接美娇娘下轿,轿子进门直接送进内院之后,后院即深锁,再无人见过新娘身影,直至拜堂之际,居然也只有桂雨闅一人往堂中站,李监官笑盈盈的高坐堂上,在无新娘的情况下,新郎独自完成了婚礼。 这怪事引来了众人的窃窃私语,而这流言很快传到对门朱家,让正哭得像死了丈夫的朱家三姊妹立即收起悲泣,火速整装出现看“热闹”。 “这是什么笑话?一场少了新娘的婚礼还算数吗?”朱陶赶来后嗤笑问。 “我只听说人死了才不用亲自拜堂,但就算冥婚好歹也该有块牌位充场吧,牌位呢?怎么不见啊!”朱瓷说得更恶毒。 两人的话立刻让原本笑脸迎人的李监官变了脸。 宾客们更是一脸的尴尬。这朱家女儿也太不知轻重了,竟然当着李监官的面说出这种话? 可见她们对桂雨闅要娶他人的事,是妒恨透了顶! “大小姐、二小姐,内人因为身子不适这才无法出席婚礼,我本人并不介意,你们也勿需大惊小怪。”桂雨闅在李监官发火前淡然的先开口解释。 “什么?新娘子才进门就病得上不了礼堂了。这不是带衰夫家的大冲吗?!”朱釉竟然露出了惊喜万分的模样。 李监官越听越怒。“韵儿已经病了一段时间了,并非近日才生的病,哪来的大冲之说?!” “难怪众人只听闻你有女儿,但少有人见过,原来是病得快要死了,那桂雨闅这岂不成了冲喜夫了?”朱瓷惊呼。 “天啊,而且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成为鳏夫了。”朱陶马上又兴奋的接口。 李监官忍无可忍,勃然大怒。“我女儿的病会好的,你们几个没口德的丫头再不滚,我就要朱立园自己提头来领人!”他后悔极了,当初不该答应桂雨闅放过朱家,让朱立园安稳下台的,该抄他的家、下放他的亲人才是,那么今日自己也不会在嫁女儿之日让人羞辱。 提起那没用的爹,朱家三姊妹就更气了,要不是爹出事,娘为了保住富贵的生活,龟缩起来一致同意桂雨闅迎娶李瑶韵为朱家解难,她们也不会将痴恋了多年的男人拱手让人。 朱釉愤恨的眼角瞄见站在角落的一个身影,不禁更加火上心头。连桂雨闅发达搬迁,这丫头也跟着一起富贵了,瞧她一身绫罗绸缎,听说在这座府邸,被以小姐称呼,一个低下的丫头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哼,这桂雨闅自己要娶妻,竟还对这丫头不离不弃——忽然想起病得拜不了堂的新娘,原来如此! “李监官,你教人玩弄了,这男人娶你女儿的同时就打定主意要背叛她了,而且他还等着你女儿一死就要另娶他人。” “你说什么?”李监官忽闻此事大惊。 “那女人!站在角落的那女人就是桂雨闅的心上人,你女儿还没死呢,他就公然的把情人带进府了。”朱釉手臂一抬,指向一脸错愕的小米。 众人包括李监官,立刻惊望向小米,她霎时惊慌了起来,下意识的转身就想跑离,但跑没几步路,就教人拦住,而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桂雨闅自己。 “还没向大家介绍认识,你跑什么跑?”他牵握住她的手。 大伙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昵的动作,忍不住惊愕的睁大了眼,李监官更是怒目瞪视。 “桂哥,你快放手,这是做什么?”小米惊惶失措的要摆脱他紧握的手。 他笑得一贯沉稳。“来,容我正式向各位介绍,这丫头就正如朱家三小姐所说的,她就是我桂雨闅的心上人。”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松开过。 这话像支箭矢一般射向众人的耳朵,马上引起一片哗然,就连小米自己听了脚都要站不稳,身旁若没他扶着,险些出丑跌地了。 “桂雨闅,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李监官恼怒的质问。他才欢喜嫁女儿,不到一刻竟得知原来女婿还另有对象,这不是公然羞辱他吗? 难道这小子窑司的职位一到手就想过河拆桥? 桂雨闅的态度依然不疾不徐,扶着小米在自己身边站稳后,才微笑自若的看向众人。 “米儿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一起乞讨,一起进入朱家,我俩相依为命多年,从没分开过,如今我娶了夫人,基于义理我怎能在富贵之后,抛弃了与我共苦多年的人,我若如此做,岂不成了人人口中无情无义之徒?” 这番话说得动人,当场让众人哑口无言,心下无不认定他真是位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啊! “你既然不愿意当无情无义之徒,就不该答应娶我女儿,你这是想享齐人之福吗?!”李监官脱口怒问。 桂雨闅剑眉轻扬,嘴角悠然扬笑。“你确定我享得了‘齐人’之福吗?” 李监官一怔,随即青黄了脸,自个儿的女儿昏迷多时,压根尽不了夫妻义务,而他这句齐人之福无疑是自取其辱了,当下绷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岳父放心,短时间内我不会娶米儿进门的,因为米儿这丫头,她——”桂雨闅笑睨向小米,见她拢眉怒视,他轻笑。“这丫头大概也不想嫁我吧!”说完径自大笑。 “桂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小米低吼。他竟在这场合开她玩笑,这回她的名节怕是让他毁个彻底了! 什么他的心上人?见鬼了,他的心上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野心,对前程的野心! “我在预定你的名分,将来你会是我桂雨闅的另一房妻室。”他笑容不变。 “谁要当你的妻室,你别——” “够了!”李监官当两人在打情骂俏,大喝制止,心中极为不快,但还是努力隐忍住即将要爆发的怒气。 仔细想了想,以桂雨闅出众的仪表再加上出色的能力,愿意娶自己的女儿是他以窑司的职位换来的,然而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要他终生守着一个毫无知觉的活死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今自己为女儿觅了个能干的丈夫,这之后她有没有福分拥有这个夫婿就看她的造化了。 “好,我答应你纳妾,但绝对要善待我女儿,绝对不能让她受委屈,这你可做得到?”他开出条件。 “当然。”桂雨闅颔首。 瞧着他不凡的气度,李监官心中已有了底。这男人不简单,怕是将来连自己也压不住他的气势。 结果,大婚当日,桂雨闅不仅迎了大房,连二房都名正言顺的定下了,众人低语讨论,这桂雨闅一场联姻下来,要权、要钱、要美人都有了,还当真个他厉害得紧。 而朱家那三个姊妹,则是扼腕不已,她们这一闹反倒成全了桂雨闅与禾小米,让他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这是她们始料未及的,当下没呕得吐血而亡。 *********************************************** “我不做你的妾!”小米铁青着脸、紧抿着唇,任谁都看得出她在气头上。 “我知道。”桂雨闅坐在凉椅上,吹着凉风,神清气爽,很宽容的笑道:“所以我还没打算让你现在就委屈为妾。” 厚!他以为她是嫌弃妾的身份委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嫁你的打算——呃……”她恼怒的想要严正声明自己的立场,可是她的话被他的一个动作给吓得舌头打结了。 他他他,身子微倾,让自己的气息与唇瓣若有似无的轻刷过她,然后,然后她气鼓鼓的粉颊就染上绯红了,心跳也险些慢了一拍。 “你……你很清楚我们的关系有多‘纯’,我根本不是你的心上人。”她的语气无力,已不若方才的理直气壮。 “纯?”他俊目轻扬,笑睇横睐。 他这模样像是不认同,她不满的收起软弱,戳着他的胸膛,这是她恼他时很喜欢对他做的动作。“喂,你玩够了没?拜你所赐,我的名节全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想嫁人了?”他微微敛起笑容。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未来总要嫁人的,你不会以为我嫁不出去吧?”她不快的看着他。这家伙就这么瞧不起人,认为她没人要? “当然不,你会有好归宿的。”瞧着她天生上扬的眼角,像是双随时会勾人的杏眼,他笑着说。 “这还像句人话!”她稍稍消气,不过只维持了须臾。 “你的对象是我,归宿当然好。”他笑嘻嘻的再说。 她美目立刻横瞪,重咬了自己的嫩唇。“这里没有朱家三姊妹,你不用做戏给谁看。” “做戏?我几时对你做过戏了?”他似笑非笑的反问。 “几时?这还用问,随时!” “我都是以真面目对你,何须做戏?至于那三姊妹若在场,只是便宜了她们看热闹。” 她脑袋顿时爆出一声声异常的雷鸣,轰得她脑子有点混沌不清。她有听出这中间有什么怪怪的地方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不对劲……又听不太懂? “米儿,你说咱们之间纯,哪里纯了?”桂雨闅坐卧着,状似散漫的问起。 小巧挺直的鼻子皱了皱。“我们之间既无暧昧,也无逾矩的行为发生,当然纯了,这还用问吗?”她赶紧捍卫自己的清白。 “是吗?”他随手玩起茶几上精致的青花瓷杯。“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搞错了,其实咱们之间很暧昧的。” “哎?”她眼皮瞬间爆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纯’这个字,不能用在咱们身上的。”他的口吻轻描淡写,不轻不重,不快不慢的——气、死、人! “你可别乱说,咱们顶多牵牵手,就算兄妹、朋友间牵手,也够不上什么不规矩。”小米爆跳起来,身上的刺全开。 “哦?” “哦什么哦?!我早警告你了,我搬来跟你住是因为咱们的‘兄妹’情谊,你别再对外乱放话,说什么定下我当你的二房妻室,你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当心我走人!”她撂下话威胁。 他像是有听没有进,整了整衣袖,没搭话。 她见了有气。“你已娶妻了,能不能稳重些别说这么轻佻了。”她忍不住数落。 “你这话恐怕没人认可吧,有谁会认为我不稳重,甚至轻佻呢?”这指控与事实不符,他痞笑摇头。 “那是因为你是个假面人——哎呀,算了,跟你扯这些一点用处也没有,总之,你现在是有妇之夫,行为最好收敛些,别在口头上占我便宜——” “我不是口头上占到便宜,我是实质上沾到腥了。” “什、什么?沾、沾腥?!咳……咳咳咳!”他突然迸出这句话,让她说话说到一半口水来不及咽下,差点教自己的唾沫给呛死了。 他悠哉的由凉椅上起身,伸了个懒腰,舒了舒筋骨,扭了扭脖子,撩袍要出门去窑厂上工了。 “喂,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再走!”小米个儿不高,腿不长,足足跨了好几步才揪住他的衣袖。 他回头笑抿着唇。“我这会没空那个同你说清楚,不过你可以问问先前在朱家与你同寝的丫头,我记得她叫什么来着……” “彩儿?你要我去找彩儿?”他说话语调太慢,她急得瞪人。 “对,就叫彩儿,你有空去找她问去吧,她很清楚。” “很清楚?她清楚什么?”她一脸莫名其妙。 “问了不就知道了,我走了。”摆了手,人已飘然消失。 小米楞在原地,眼睫眨了眨。咦?彩儿会知道会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 月儿高挂,夜深人静,鸡眠狗寝,小米抱紧被褥,咬牙切齿。 淫魔,真是淫魔! 她万万没有想到桂雨闅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听听下午彩儿是怎么说来着—— “真是桂公子要你来问我的?” “是啊,他说你清楚。” “这个嘛……我是清楚啦,不过桂公子曾吩咐我别说的……” 她沉下脸来。“到底是什么事他要你别说?”事情越来越吊诡了。 “这……若真是桂公子说能告诉你,那我就说喽!”彩儿一副憋了好久终于能一吐为快的德行。 “那还不快说?!” “你与桂公子之间确实不、纯、情!”彩儿一棒打下。 “嘎?!”怎么连彩儿也这么说? “你是那种一入睡后就算天塌下来也无知觉的人,对吧?” “是啊,这你与我同寝多年,最清楚不过的,但这又如何?”跟她与桂雨闅之间纯不纯情有何关系? “又如何?这可是关系到你如何被……被轻薄的始末了。” “被轻薄?”谁?谁、谁谁轻薄了她?什么时候?她怎么不知道?! “桂公子每晚都会来探你……”彩儿神秘的说。 “每晚?” “嗯,每晚,除了几晚你累瘫的直接睡在桂公子房里之外,他每晚都来。”彩儿说出了隐藏了多年的天大秘密。 “他来做什么?” “来跟你道晚安。” “我都睡着了还道什么晚安?” “就是啊……”彩儿眼神闪烁起来,脸庞也羞赧泛红。 “他是如何跟我道晚安的?”她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的抖飘起来了。 “就……那样嘛。”彩儿害羞的努了努嘴唇。 “哪样?”她声音都拔尖了。 “哎呦,就——嗯嗯——啵!”彩儿发出了一声啵响。 她张大了嘴巴,自动地抚上了自己的嘴唇。是……是她想的这个意思吗? “我、我怎么都没感觉?”她颤声问,难以置信。 “其实我也好奇,都好几年了,你真睡死了还是怎地,竟都没知觉,我要是你啊,能每晚被桂公子吻安,怕是要乐得翻天,从此夜夜等他莅临了。”彩儿沉浸在自我幻想中,陶醉发梦。 “等……等等,你说好几年了,那是几年?”她听见了一句要紧的重点。 “我与你同寝室是五年的事,这晚安吻五年来没间断过。” 青天霹雳啊!“那我不就教那天杀的家伙轻薄了五年!” “差不多吧……如果不包含你未与我同寝的前几年的话……” 她眼一翻,简直羞愤得想死了! 十年!她足足教人吃足了十年的豆腐,难怪,他敢大言不惭的说他们之间“不纯”! 这都怪她一入睡就跟死人无异,才会教人有机会趁火打劫。 这杀千刀的家伙,他竟敢这么对她! 从得知真想后,她的胸口就没平静过,起伏得像是海浪要翻船了似的,她会宰了他,如果今晚他还敢来让她当成现行犯逮的话,她绝对会将这千古淫魔大卸八块,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为了逮人,今晚她灌下三杯浓茶,吞了两颗提神丹,外加贡献出两指,只要瞌睡虫一来两指神功就发威,这会白嫩嫩的大腿上已凄惨的多出了三块紫乌,但她忍,咬紧被角的忍着,一切的隐忍受难就是为了要抓虫——抓淫虫! 二更天了,轻浅的脚步声,果真不怕死的出现了。 明知她知晓一切了,他还敢来?! 小米赶紧闭上眼装睡,瞧他是否真如彩儿说的那般轻薄她? 闭着眼,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接近了她,这人似乎就站在床头,一瞬也不瞬的审望着她? 一会后,他转身去点上烛火。 喝!这淫贼真当她死了不成?敢这么胆大包天“光明”正大的欺负人?! 满室明亮后,他又回头大咧咧的朝床前走来,随着脚步声接近,她的心跳益发狂烈。 他要吻她了吗? 但他并不如小米想象的上前轻薄,反而像是在自己房里般,坐上床沿,脱下靴子,修长的双腿横抬上床,悠闲的交叠着,身子没碰到她,肩膀微微靠在床柱上,由怀中掏出一本书—— 喝!搞什么?半夜里到她房里读什么书,要读书不会回自己房里吗?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才写意的合上书,下床,穿鞋,然后再状若无人的走动,伸展筋骨。 难道这每天每夜,他都在她房里这么嚣张自若吗? 小米呼吸略微急促起来,气咻咻的等着瞧他会自大妄为到什么地步? 偷偷睁眼瞧见桂雨闅倒了杯茶,喝了几口,磨蹭了老半天后,终于踱步回到床边。 她开始心跳如擂鼓,感受到他正在望着她。看什么呢?看得这么仔细? 好半晌后,他重新坐上床沿,因为她眼睛是闭着的,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忽然间,他双臂一张,箝抱住她的身子,他这忽来的举动,吓得她立即睁眼,这眼睫才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邪气顽劣的笑脸。 “你——” 才张口,声音都还没发全,朱唇就被人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上了。 小米杏眼圆睁,完全来不及反应。他他他舌头竟敢伸进了她的口里—— 惊吓过度,甚至忘了如何呼吸,直到被吻得喘不过气,才求生地用小手推着他的胸膛,蠕动身子,迫切地需要呼吸,但是他双臂将她箝得死紧,她哪里动得了。 她彻底丧失自主权了,任他吻得尽兴、吻得畅快、吻得嚣张……终于,他满意了,抽身了,伸掌抚了抚她呆滞的脸庞,笑得诡异老奸。 “晚安了,以后别刻意熬夜了,这对女人皮肤不好的,我不喜欢粗粗的触感,睡吧,记得明天别等门了,我会看着办的。” 说完,潇洒走人。 小米愣愣的坐起身,傻傻地转身望着被合上的那扇门,再低头瞧着凌乱的被褥,手再摸上自己嫣红烫热的唇…… 现在是怎样? 她被耍了,他压根就知道她是醒着的,所以,耍了她一个晚上?而这不打紧,他刚说什么鬼话来着?明天,明天还要来?别等门,他会自己看着办? 好个看着办,该看着办的是她了! 天杀的!这家伙明天若敢再来,她会宰了他! 第四章 杀了他,她一定要杀了他,将他的肉一块块、一条条的剁下,绞碎、拧烂、捣糊! 从前他对她玩笑胡来就算了,可如今他已有妻室,尽管娶妻的目的令人难以苟同,但娶了就是娶了,身为人夫,对他的妻子就该负起责任,哪能这么恣意妄为,更何况,她一直当他是哥哥,他怎能不顾‘伦理’的吻她,这太过分了! 踏着气愤的重步,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先到嫂子的房里,依礼向嫂子问安,纵然嫂子不曾睁开过眼,但她依然每日来探她一回。 既然桂哥娶了人,她自然希望嫂子能早日清醒,与桂哥共度良缘。 心情不佳的来到嫂子房前,叹了一口气,正要推开门扇,竟听到房里传出声音。 嫂子醒了吗?她惊喜不已。 “桂公子,尊夫人的病情没什么变化,我先回去了。”说话是一道女声。 “嗯,大夫请慢走。” 桂哥也在,大夫?这是大夫的声音,所以,嫂子还是没有醒来? 小米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听见门要开启的声音,因为还没做好面对那家伙的准备,她直觉的身子闪到一旁的窗边去。 女大夫独自走出,桂雨閺并没跟着出来送客,他还在里头,透过窗子,她睢见他站在床边,该是俊朗的面容竟显得阴暗诡异,表情难以捉摸的凝视着床上的人。 他想做什么?她疑惑着。 好一阵子后,他由袖口取出一小包药粉,将药粉倒入水杯之中轻和,再将药粉水涓滴不剩的喂进嫂子口里。 奇怪了,他让嫂子喝的是什么?怎么感觉好神秘? 接着,他小心地将沾过药粉的水杯了取走,连包过药粉无用的方纸也一并谨慎带走。 他人走后,小米心绪沉沉地进房去,瞧见床上的人依然沉睡不醒,可这气色,一日比一日差。 她心头一颤。桂哥喂妻子喝下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不……不会的,她不敢往坏的地方多想,桂哥是功利了些,但这种猪狗不如、人神共愤的事,他决计不会干出的,不会的! 她心神不宁,双手微颤的仔细检查了下嫂子身上有无异状,其实以一个在床上躺了数月的人来说,嫂子除了气色极差外,身子并不枯瘦,肌肉的弹性也不坏……她会有醒来的一天的,尤其若得知自己嫁的对象是万中选一的桂哥,她不会舍得不醒的。 握住她的手,想像往常一样跟她说上几句话。“嫂——” “原来你真在这儿。” 这乍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小米心脏差点没跳出。“桂、桂哥?”他怎么又回头了? “我上你房里找人,丫环说你上这来了,我才刚由这里离开,怎没看见你?” 他语带探问,眼神审视。 她一窒。“我……我也才刚到,也……也许是在来的路上,咱们错过了。”他怕她撞见吗?心中的黑影逐渐积聚。 “你找我做什么?”她不安的转了话题,不想让他多探究她看到了什么。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东西。”他暂且收起猜疑,说出找她的目的。 “什么东西?” “你先前见过的,那匹唐朝的三彩马。” 她拧了眉心。“要一模一样的吗?” “没错,要真假难辨。” “这要做什么用?”早些年在他私下请人特别调教下,再加上她在陶艺上过人的天分,做个仿品可以说是她的拿手绝活,难不倒她。 从前她就经常临摹一些赝品让他拿去卖,将换得的钱分给当年那些还在街上乞讨的兄弟,然而仿作古物是重罪,当桂哥发现她的鉴定长才已到了精准无比的地步后,就不再教她冒险作假了。 这些年她只要专心鉴定宝物就已能够带来可观的财富,有了足够的钱后,他便努力创作以及研发新的烧瓷技术,为此,当搬迁新宅后,他还特别为她开了间窑室,供她发挥创作用。 而今在外,她其实已极有名气了,只是无人知晓这位陶瓷大师,竟然只是一名曾经在朱府为奴的小丫头罢了,她现在虽已有盛名,但她平凡惯了,并没打算公开身分,桂雨閺也由她,并不左右她的意向。 这会,他难得的又要她仿制赝品,而这仿制还是他自己的收藏物,这很不寻常,惹得她好奇的多问上一声。 “你以前从不多问的,这回也别问。”他表情有点严肃。 她讶然地望着眼前这双漆黑如墨的双眸,发觉自己好像越来越难以理解他了。 “你不信任我了吗?”他凝视着她,嗓音慑人。 “我没有……好吧,我会做的,不过我手上缺了一色染剂,得由江西景德镇那里调货应急,你要的东西恐怕得等染剂到后我才能动手。”她从没有质疑过他交付的事,不该质疑的,他是桂哥,不是别人,不会害她的…… “好的。我明白了,多谢了。”他又恢复了那张调笑的脸孔。 这模样让她倏地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激怒了她一个晚上的事。 “你——”她气愤的指着他,正要破口大骂。 “我怎么了?”他痞笑着。 “你、你昨晚,不,前晚,不不不,是每晚都、都——” “都怎样?”他拧皱起俊眉,极为认真地问。 “都——”她都不出来了,因为双眼瞥见床上躺着的人。 她如何能在嫂子面前指控他的无耻行径! “你、你别太过分喔,我不会再让你有机可趁的。”她只能先咬着牙根警告。 “让我可趁了什么呢?”他笑盈盈,不知死活的再问,似乎要她“大方”的说出他的恶行没关系。 小米火冒三丈,这恬不知耻的家伙,他这是想羞辱谁?她,还是那沉睡不醒的妻子? 她越来越不齿他了!扭头想走人。 手腕被抓住了。“我所做的事都是光明正大的,你我之间在任何人面前都没有不可说之事。”桂雨閺突然无比正经的对她说。 她转首讶异的望着他,一道奇异的暖流由脚间莫名的流向脑中,有惊、有,还有难解的……喜? 最近的他,对她的一言一行都变得越来越不可捉摸,他的每句话都话中有话,教她难以理清真假,更让她心情不平静…… 他若真对她有个什么,又怎能娶妻?更甚者,又怎能在娶妻后,再对她这般露骨的表白? 她不解,也难以理解,而心中被挑拨起的骚动却一次比一次剧烈,莫非,她其实对他也……忐忑的目光不住往床上的嫂子飘去,胸口骤然湧起被雷劈中的感觉,一阵痛缩,心扉一阵罪恶与恼怒。 她立刻惭愧的低下头,见自己的手还被箝制在他的掌中,连忙心慌意乱、手忙脚乱的拨开后,逃开了。 深凝着她仓皇的背景,桂雨閺紧缩的眼眸瞬也不瞬一下,眼中闪动着的是悠长而宠溺的笑意。 *         *           * “项大哥,等等!”小米瞥见一抹身影由大厅出来,追了上去。 项大同回身。“小米粒,好久不见了。”见到她,他立即开心的露出笑脸。 “项大哥,你是来找桂哥的吗?”追上他后,她喘息着问。 “是啊,你知道的,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来报到。” “嗯。”她笑着颔着。 当年的这帮街头兄弟在他们进到朱府后,直至现今,桂哥都还与他们有着密切的往来,据她所知,桂哥还时常资助银两让项大哥他们做生意,至于做什么生意,她并不是那么清楚了,但瞧项大哥这些年来的穿着越来越讲究,可见这生意做得不错。 “我刚将一只翠玉戒指交给了雨閺,你找他拿去。|” “翠玉戒指?你知道我平时不戴这些玩意的,它会干扰我拉坯烧陶,你怎会送我这种东西?”她失望的皱了皱鼻头。 他随即笑容满面,“戒指不是我送的,是雨閺托我买的。” “桂哥要你买的?”她表情更讶然了。 “就是啊,这戒指我挑了好久,委决不下,最后带了十多只戒指回来让雨閺亲自挑选,他挑中的是一只湿润晶透的翠玉戒指,你快去瞧瞧喜不喜欢。” “他怎会突然买个不实用的戒指给我?”她奇怪的咕哝着。 项大同闻言倒是笑得很暧昧,“男人买戒指送女人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她虚心受教,希望他指点迷津。 他左右瞄了瞄她的脸庞。“呵呵,傻丫头长大了,时候差不多了,再不嫁人,还要那人等多久啊?” “那人?”她眼一眯,大概猜出怎么一回事了,“项大哥,你最好别误会,更别听着外头的传言跟着瞎起哄,我已对桂哥说清楚了,我不做他的小妾的。”她澄清道。 “谁说你是妾来着?他哪会让你做偏房,你的位置是早定好的。” “欸?”她愕了一下,“项大哥,我想你可能离开汴梁太久,不晓得桂哥前阵子娶亲了,他已有元配夫人,怎可能——” “别说了,他娶亲的事我知道,不过这不是问题,你禾小米就是禾小米,地位不变的。” 怎么跟他有理说不通,还是他有听没有懂啊?“项大哥,你——” “好了,我不是要你别担心的吗?你还担心什么?!” “我不是担心,我是——” “我都明白,你是不好意思,但咱们都是自己人,嫁人是天经地义,天经地义之事呀!”只见项大同笑得阖不笼嘴。 小米脸绿了一半,现在是什么情形啊? *          *          * 窑场,内堂。 “雨閺,我要你找的东西,找得如何?”工部尚书周振侯难得大驾光临,他用着傲然的语气问道。 此人约莫六十几岁上下,口尖唇薄,双颊奇瘦,双眼奇险。 “我已有眉目,再过一阵子就能为您双手奉上了。”桂雨閺恭敬的答。 “这匹马我可是找了几十年了,找遍全国怎么也找不到,你说有眉目,可别教我失望啊!”他明显质疑的望着桂雨閺,不信他真能为他找到这件东西。 “您放心,不出一个月定有消息。” “一个月?!当真一个月后就能让我得偿所愿?桂雨閺,我可是瞧在你岳父李监官的面上,才愿意提携给你机会为我办事,可是你这小子若说话不老实,只会吹牛办事,我可饶不了你!”周振侯在朝中势力不小,态度十分不可一世。 “是,小臣怎敢在大人面前说妄语,大人只要静待一个月,不就可以确认小臣的话了吗?”桂雨閺不卑不亢的说。 周振侯抿着嘴,瞧着面前的年轻人。见他器度不凡,处事稳健,仪表贵相,难怪李监官千方百计要将病重的女儿嫁给他,自己要是还有未出嫁的女儿,也想拉他做女婿,可惜啊—— 既然结不了姻亲,就当心腹吧,如果这小子真能办好他交付的事的话…… “好吧,我就等一个月,一个月后你最好带着东西来见我。”他傲慢的起身要离开了。 “是,大人。”桂雨閺跟着站起,垂首恭敬的送他出去,在对方大摇大摆的上轿后,他的脸庞还是低着,这旁人见不到的脸孔仿佛是被乌云遮去的月光,阴惊不定的似乎正在极力忍受些什么。 这头在人走后仍垂了好一会才抬起,轿上的周振侯回头看去满意至极。这小子颇知礼数,可以调教…… 而桂雨閺抬首后的面容,已如清风拂过,潇洒翩翩,转身走回内堂,一进去就见到一名不速之客坐在那里。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蹙眉。 “我已来了好一会了,见你有贵客,就在外头等周大人走后,才进来的。”朱釉娇声说。真不简单,桂雨閺竟连周尚书也攀上了,这姓周的猜忌性格是出了名的难以接近,他竟能让这人亲自移驾,可见桂雨閺又要高升了,这样前途似锦的男人,她哪能就这么放弃! 桂雨閺眼睛轻瞟了守在门外的小厮,这朱家女人从前仗着父亲是窑司,进出窑场如入无人之境,众人也没敢多拦阻,如今朱老爷已卸任,内堂重地可不容朱家女人再肆无忌惮的随意进入了,他待会得交代小厮,没他允许,闲杂人等不得再放行。 他略微板起脸来。“朱三小姐前来有何贵事指教?” 见他神情似乎不悦,朱釉也不在意,反正他也少给过她们姐妹好脸色看的。 “我是专程带午膳来给你用的。”她赶紧捧出一篮菜肴。 “三小姐别忙了,等会会有人送膳来给我的。”他冷言阻止她摆出那篮食物上桌。 “有人送膳?谁?是小米那丫头吗?”她立即不客气的问。 他瞅着她,表情冷淡。“嗯。” 又是那丫头!她一双手气得扭绞起来。“你真要收她做二房?” “这是在我大婚时就宣布的事不是吗?”他笑笑反问。 她深吸一口气,捺下小姐脾气。“既然你有意纳偏房,那、那我愿意委屈进门,只要在小米之前的身分都可以。”她卑下的说,但原则上还是不甘居于昔日婢女之下。 桂雨閺哼笑一声,随即表情转凉。“那是不可能的。” “怎会不可能,只要你同意,爹不会反对我下嫁的。”她积极的说。 “我是说我不可能让米儿在你之下的。” 她脸紫了。“倘若你坚持,我、我愿意屈于那丫头之下。”她咬牙再退。 他变得笑意浓浓起来。“那也不行,你愿意也许米儿不愿意呢。” “你!”他竟污辱人! 他无动于衷的瞅着她,脸上尽是不诮的笑意。“回去吧,这里是窑场的办公之处,不方便接待女宾,以后若无邀请不要擅自前来。” 意思就是叫她不要不请自来!朱釉气怒不已。“那丫头有什么好,你要这么钟情于她?!”她不肯就此走人,忍不住大声质问。 他并不想为无意义的话题多费唇舌,面不改色的挑着眉,做出‘请’的手势,摆明要她滚蛋。 她羞愤难当,“我不走,我就要等到那丫头来,我要亲自问她,敢抢主人的男人,她还有没有规矩,还知不知道尊卑?” 愠火开始在他双眸中蔓延。“米儿不再是朱府的人,她现在是我桂府的千金小姐,更是我桂雨閺心仪的女人,至于你,朱三小姐,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父亲不再得势,甚至还随时有被抄家的危险,家道中落的你凭什么在这大言不惭的与米儿比较尊卑?在我眼里,你朱家任何一个女人,还比不上米儿的一根小指!” 朱釉闻言僵住不动,嘴巴大开,好半天吐不出话。 惜字如金的桂雨閺很少一口气对她说过这么多话,而这有史以来说最多的话的一次,内容竟是字字污辱,句句不屑! “请你记着,米儿已不再是你可以随意欺侮的女人,从前我没有保护她不代表我不在意,我只是隐忍着,等着将来得空时慢慢为她出气,可你想要我提前为她公道吗?那也可以,只要我的一句话,你爹、朱家上下,一人下牢,全家沦落街上乞讨去!” “啊!”她吓得面色发表,双唇抖颤,吐不出任何言语。 “还不滚!” 她吓坏了,拉了裙摆头也不回的跑了,仓皇的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那人也正思绪纷乱的望着她,蓦然,一股气愤冲到脑海,她扬掌落下,一巴掌重重打在对方脸上! *    *    * 小米傻傻地愣在原地。 当火辣辣的巴掌落在她脸上后,下一刻更凄惨的叫声接着传出,但这声音不是出自于她,而是—— 朱釉已是满嘴血的跌坐在地上,她脸上也挨刮了一个耳光,只是这耳光的力道要比小米所受的那一掌要重上数倍。 动手的是向来喜怒有度,从不曾失控的桂雨閺,所以才教两个女人都吓傻了。 “我说过,从现在起我不再让米儿受委屈的,这一巴掌之后,希望你能更了解我的意思。”桂雨閺用比冰还冷的眼神注视着朱釉,虽然他的语调没有太大的抑扬顿挫,然而那份威胁感却令人毛骨悚然。 还狼狈坐在地上的朱釉,惨白着一张脸,惶恐的猛点头,完全惊吓住了。 “走吧!”他平板的声音更显森冷了。 她这才掩着被打花了的脸庞,哭着奔离。 “米儿,你没事吧?”惹人厌的人走后,他回头查看小米脸颊上的伤势。 “我……我没事。”从没见过他表现如此骇人脸色,小米不禁惊惶的退离他一步。 看见她的反应,他叹了一声,“对不起,吓到你了。” “你……为何要动手打人?”她抿了抿唇,努力让心情回复过来。 “因为她不该先对你动粗!” “从前她也曾欺负过我,你并不曾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她局促不安的说。 “你怎知我当时是怎样的心情?我几次都想扭下那女人的头,不过都只是给强忍下了。” “桂哥?!” “从前是因为我羽翼未丰,时机未到,只得隐忍,如今不必再受制于人,便不要你再受气。”他解释道。 蓦然,小米涩涩地流下眼泪,闪着水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一种受到保护的感觉极度温暖了她的心。“谢谢你,不过……这不像你,这让我不习惯……我熟悉的桂哥,只会冷眼旁观我被朱家女人欺负,甚至拿她们吓唬我,再取笑我没胆,威胁我若不乖乖配合他使坏,他就会做出让她们更吃醋的事,让我更倒霉……这才是我认识的桂雨閺……” 他莞尔道:“我承认我很喜欢捉弄你,这让我很开心,但并不表示我对朱家女人欺负你的事无动于衷,我只是在等待时机带你走,现在咱们成功了,你不再需要受罪了。”他心疼的伸指为她抹泪。 “你是因为想带我走,才这么努力的往上爬的吗?”她的心瞬间好热、好热。 “一半。”他诡异的瞅着她回答。 “一半?” “除了想好好照顾你之外,我还有另一个得往上爬的理由。” “那是什么?”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她好奇的追问。 “理由或许将来我会告诉你。”他眼神一黯的说。 他有秘密瞒着她?“所以为了这理由,你还要继续往上爬?”她疑惑的望着他。 “是的。” 望着只有在论及他的未来时,他才会露出那坚若磐石的神色,她的心有着说不出的窒闷感。 这男人是那种事业心大过一切的人,他汲汲营营于前途,用尽手段只想出人头地,所以他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其实已昭然若揭? 然而有着这样过人的野心好吗?“桂哥,我们……我们不如找个地方……”她明明没有必要拦着他往前走的,却又隐隐害怕起野心过大的他万一失足又将如何是好? “找个地方如何?”见她吞吐的要说不说,他蹙眉问。 “找个地方……”她竟想教才踏上云端的人退隐,她疯了,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呢?!这话她说不出口了。“找个地方带着嫂子去走走,别太专注于工作,忘了休闲了。”她改了口。 “你想玩了?好啊,改天我安排一下,咱们离开汴梁到临安去瞧瞧山水。”他笑宠着说。 “嗯……大嫂也得同行吧。”她提醒他。 他却摇了首。“她不会想去的。” 她冷下了脸。“你怎知她不会想去?!”他越是冷淡对待妻子,越是让她觉得他是个心机叵测、卑鄙的男人,尽管心知肚明他娶妻别有目的,但是,她还是很不喜欢见到这样的他。 如果能够,她希望他能多为妻子付出一些心力,以弥补他因为个人私利而娶她的事。 这是她唯一能督促他做到的,毕竟人再怎么功利,还是要有良心。 桂雨閺眉头蹙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对我为达目的而娶一个不爱的女人的行为有多不认同,但这只是一个过程,这阶段不会太久的,你可以等我吗?”他突然这么说。 “等什么?” “等什么你还不明了吗?”他不相信她真这么迟钝。 小米迅速低下头来,眉眼间都是心慌。“桂哥,我得对你说清楚了,以后别再对我做出任何逾距的行为,我没办法接受的。” “没办法接受?”他抬高她的下颚,逼迫着眸光闪躲不定的人将目光定在他身上。 “桂哥……我不懂你所谓的过程、阶段是什么意思,但我们之间在你有了大嫂之后是不可能了。”她艰涩的道。望着床上那不能为自己争取权益的女人,她更加坚定自己与他之间除了兄妹情,不能再有其他。 “是吗?”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颊上。“你是我早定下的,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深遂的黑眸盈满笑意,不容她反抗的低头便送上一个扎扎实实的深吻—— 第五章 “你是谁?” “我是玉爷爷啊!” “玉爷爷?”谁呢? 老人抚着长脸。“唉,你果然忘了我了。”老人长吁短叹,似乎怪她无情。 “我们见过吗?” “你不记得了吗?当年你爹刚过世,你饿了三天没饭吃,是我指点你到城隍庙去讨食的。”老人笑得慈眉善目。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在梦中告诉我到城隍庙去,会遇到一个小乞丐头子,我今后便不会再饿肚子的老爷爷……可是你怎么还是一样的老,都没变呢?”十年过去,不是应该看起来更老吗? “我吃了驻颜丹,老不了。”老人嘿嘿笑着。 “……”这世上有这种东西吗? “再次见到我,你都不好奇我又来干啥吗?”老人笑呵呵的问。 “你……有话对我说?” 他赞赏的拂了一下她的左肩骨,一股暖流登时流入,肩骨一阵轻松,非常舒服呢! “真是个聪明的娃儿,配那小子刚刚好。” “配哪个小子?” “还有哪个?不就是那个贪图富贵、见财忘义,外加不要脸的超级混蛋兼偷走你十年香吻,以及中午才恬不知耻狂吻你的那个人吗?!” 她爆红了脸。“你……你怎么都知道啊?” 老人笑得开怀。“这世间没什么我不知道的,我还知道,那杀千刀的男人胸中藏险,你要小心。”他笑脸忽地下沉。 “桂哥不可能害我的……” “我又没说他会害你……不过世事难料,人心不古,这小子高深莫测、阴险卑鄙,你……好自为之!” “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她心惊。 “天机不可洩露。” “你不是有话对我说才来的,怎么又说什么天机不可泄漏?你这是……来干嘛的啊?” 老人抽动了一下发皱的面颊。“我……我只是来唤起你的记忆,让你记起我,别以后见面不相识。” “我们以后还会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见面吗?” “会,所以我才会再次来让你熟悉一下我这张老脸长的什么样,别到时见到人把我当坏人打。” “……” “我慈眉善目的很好认的,瞧清楚后,我走了。” “慢着!” “还有事?” “这个……你刚说我与桂哥配……这怎么说?我……我都已经有嫂子了……” 老人神秘的一笑。“生死有命,这变数还很多,不过这小子真阴,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太违天理了,这种男人你千万别接受,我刚说配也不过是场面话,你别当真!” 她傻眼。 “我走了,下次见面别忘了我是谁!” “喂!先别走——” “玉爷爷,玉爷爷!”小米由睡梦中呼唤着醒来。 醒来后,她惴惴不安。她是怎么了,怎么会二度梦见这个老人? 老人这回还要她记住他,到底这人是真实存在,还是纯粹是梦境人物? 她不禁茫然疑惑,举手擦拭一下额上泌出的薄汗,发觉左肩骨有些异样,疼也不疼,说酸也不酸,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拉开衣服查看,上头出现了一颗红色小点,其余并无异状,她仔细观看了这约红豆般大小的红点,想起梦中老人曾经往她手臂拂过,这该不会是那时印上的吧? 难道,这梦是真的? 她陡然一惊,瞪向窗外。天未亮,现在该还是三更天吧?! 小米拉妥衣物,下了床。梦得太真实还是挺吓人的! 尤其想起老人的话,他说桂哥心中藏险,不是好人…… 她的眉心不由得打了好几个结。 再套了一件薄衫,心事重重得出了房门,来到李瑶韵房里,她愣愣地望着躺在床上不言不语的人,心中泛起言语难以形容的罪恶感。 白天她回应了桂哥的吻,她明明是拒绝他的,但是当他的两片唇瓣碰到她时,她却无法控制的回吻了,她……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对他意乱情迷? 当他的吻落下时,她的心怦怦跳,理智在瞬间瓦解,她明白这个吻的意义,有别于那晚他明知她清醒着却故意逗弄的吻,这个吻摆明着渴望、诉诸着承诺,这是一个他要她的请求,但她早已下过决心,要遵守自己的立场的,她不会让床上这可怜的女人陷入更可怜的境地,她是这么想的,然现在这样算什么?偷情吗? 背着这无法怒吼的女人与她的丈夫偷情吗? 小米想得神伤不已。完了,她不该让自己陷落的,她与桂哥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得忽略自己有可能也受他吸引,但这若在他成亲之前,她也许不会那么无措,可如今她却让自己落入了这般难看的处境。 不,她的良心不允许,她的自尊也不能够,她不能,绝对不能抢别人的丈夫! 而最该死的是桂雨闅这家伙,他怎能以为在出卖了自己的婚姻后,还能再贪心的拥有其他的女人? 世事难料,人心不古,这小子高深莫测、阴险卑鄙,你……好自为之! 老人的话,再度回响在她耳际,其实她心里清楚,桂哥不是善类,做事总是阴中带险,可是他从未做出什么大恶之事来,她是信他的……信他的…… 只是,嘴里说着信,为何胸口隐隐沉浮不定…… 短短时间,桂雨闅又高升了,这回他直接越过岳父监窑官的职务,当上了工部的右侍郎,掌管了文思院,全国所有的金、银、犀、玉、工巧及彩绘装细之饰全由他监管。 他官运亨通到令人鄙夷所思的地步了,众人更津津乐道于他由一名没没无名的乞丐,没几年间像爬梯子一般,爬到了让人望之项背的地位,整个发迹过程让人列为传奇。 然而这样鹤立鸡群的人物,在往上爬的过程中争议之处也很多,因为他新婚不久的妻子,三天前死了—— “桂雨闅,是你害死韵儿的,我要你纳命来!”李监官凄愤的上门指控。 桂雨闅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人还是坦然的仿佛无事般平静。“她是自然寿终,死因纯正,岳父误会了。” “胡说,是你为了摆脱麻烦才痛下杀手的!” 他冷睨李监官一眼,发出平淡但冷峻的声音问:“有何证据?” “要什么证据啊!你这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当初你不经意的让我得知朱立园的不法,让我扳下他后提拔你当上窑司,当时我就该计量到你不是一条忠心的狗,竟还将女儿嫁给你。” “这会你窑司之职到手,就不择手段的踩着我的头往上爬,攀上周振侯谋得工部右侍郎一职,如今你这官大到反成了我的顶头上司,现下的你已无所顾忌,自然想除掉我女儿,好将那姓禾的贱丫头扶正,你还我女儿命来!”李监官嘶吼。 “瑶韵的死跟米儿没有关系,请不要牵累到她身上。”提到小米,桂雨闅换上不容污蔑的语气。 “跟那丫头无关,那你是承认跟你有关了,是你杀了韵儿的?” “瑶韵是自然断气的,有大夫验尸作证,你的指控完全子虚乌有,我谅你失去爱女悲伤过度,也就不与你计较了,你回去吧!”他冷声逐客。 “你!”李监官怒不可遏,但确实如他所言,自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杀人,所以只得先百般不甘的含恨而去,离去前还撂话,不会放过他! “是你吗?真是你杀了嫂子吗?”李监官走后,小米走向他身后,颤声的问。 桂雨闅身子一僵。“连你也认为人是我杀的?”他僵着身子转过来与她相对。 “不是吗?”她沉肃的问。 “不是。”他双眸黑沉沉地,眼底带着轻责。 “我见到你对大嫂下药了。”她痛心的指出。 与他相处了十年,这人虽险,但对她、对当年那帮丐儿兄弟,他一直是有情有义的,所以她相信他不会做出这么狠绝的事,也许她那天见到的事,与嫂子的死无关…… 这会只求他给她一个解释,一个足以消除她猜忌的解释。 一向八风吹不动的他,脸色竟然微变了,这细微的变化瞧在她眼底,化成了沉船,一路往下沉入深海。“桂哥?” “原来那日你真的看见了。”片刻后,他恢复了自若。 “你喂下的是什么药?”她忍不住激动的问。 桂雨闅冷眸盯着她良久不说话,直透她慌乱的心底后,才缓声脱口,“那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那是什么?告诉我那是什么?只要你说的我就信!”她需要清楚的答案。 黑眸饱含着深思与凌厉的凝视着她。“我只能说我没下毒杀人。” 一把怒火燃烧着她对他的信心和理智,这像一种感觉,越近黄昏,山岚的雾气就越重,他就像这黄昏雾气,越佈越浓,终究遮蔽了她的视线。 他既然不顾对她交代,她不再多问,但也无法再面对他了,掉头想离开。 “你说过相信我的,现在为何走人?”桂雨闅微眯了瞳眼,在她身后问。 她顿了一下,眼眶殷红。“我不想见自己罩在黑雾里,与你过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生活,只是自欺欺人。” 他挑高浓眉。“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 “对,眼见为凭,我后悔当时见到你奇怪的举动后什么都没说,那时就该质问你了,甚至该立刻报官,那就不会害死一条人命!” 他不怒,反而露出细微的浅笑。“你做不了告发我这种事的。” 小米双眼激射出怒光,转身对上了他平稳的眼神,不禁握紧了双拳。 他就是这样的平静态度,反倒显得他的话不可违背,好似人人都得照着去做,唯有如此才是理所当然之事。 “你想谋杀了我对你的敬爱吗?” “我不需要你的敬爱,我要你的从来就只有一个爱字。” 她蓦地怔住。“这时候……你还能对我说爱?”在妻子刚死,尸骨未寒时说这话? “怎么不能,我从头到尾要的就只有你一人——” “那当初有何必娶了李瑶韵?”她忍无可忍的质问。 “我说过那只是过程。” “什么过程?帮助你踢掉朱老爷成为窑司的过程吗?所以,现在你爬到更高的位置了,李瑶韵就成了你的绊脚石,于是你就下手除去她,因为她已完成阶段型任务,这就是你所谓的过程?” “我没有杀人。”他再次冷然强调,眼角瞄了四周。 “你骗人!” 他精锐的双眼一眯,“难道你真希望我杀人?” “我……”小米愕住。 “我若是想让我的前程更开阔,就更不可能杀人,我怎会让自己的未来蒙上污点?” “可是——” “你若真不信我,要走便走,我不拦你。”刚毅的面容上,双眉紧拧。 她定定的注视了他一会后,终究拂袖离厅了。 乔小米没走成。 因为在她踏离右侍郎府时,门外突然冲出了三个人,这一刀就往她肩骨砍下,她惊愕的痛软下身。 府邸的守门侍卫见状,一人奔回府内讨救兵,一人赶上前救人。 “你们是谁,为何要伤我?”小米惊见三人都蒙着面,杀气腾腾。 “你搞错了,咱们不是要伤你,是要杀你!”为首的张狂的笑说。 那赶来的守门侍卫扶着站不起身的她,怒气重重的朝杀手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要杀右侍郎府里的小姐,你们不想活了?!” 自家大人在朝正当红,竟有人胆敢光天化日之下门前行凶,这么离谱的事居然会发生,其实这名侍卫也慌了手脚,就怕这救兵若迟来了,靠他也无法以一挡三。 “怕什么,咱们敢这么蛮干自然是已想好了后路,这姓禾的淫丫头是一定要死的,否则怎能让死了的人瞑目?” “死了的人?”小米抱着被砍得见骨的肩头,吃力爬起。“你们是李监官派来的人?”她了悟了。 三人双眼闪烁了一下。“少废话,兄弟,动手,先杀了这淫丫头再说!” 为首的大喝一声,三把刀同时砍向她,三刀齐下就连那侍卫见了这刀势,身子一缩都不敢挡的跳了开去。 小米闭着眼等着身子被劈成三截,但等了半天,这刀一直没落下。这怎么一回事? 陡地,一滴温热液体沾上了她的脸庞,两滴、三滴、四滴……一道血注喷上她的眼皮,她眼睫陡睁,竟看见桂雨闅的身子面着她,正朝着她露齿笑得惊悚。 她骇然得不能言语,全身冰凉得无法动弹。 “你没有被伤到吧?”桂雨闅银白的长袍染着热血,黏贴在身,经风一吹,飘扬得像是染得艳红的旗子。 她连点头或摇头都不能够,眼里倒映的是那浴血的身躯。他竟、竟以身为她挡刀……他竟这么做! 一滴斗大的泪珠,在眼底聚集,瞬间泪落。 “桂……桂雨闅……这是你自己……送……送上来接刀的……怪怪怪不得咱们狠……”来人吓得结巴,连话都说不全。杀了一个小丫头,事情还能了,杀了朝廷当红大官,可就非同小可了,难怪是那人吓出一身汗。 但人都砍了,收手也来不及,三人互望一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刀子齐举要再砍! “不!”小米见这刀子要再往桂雨闅身上落下,惊白了脸,伸手要推开他,哪知,他反而张臂抱住她,将她紧护在怀里,不让刀刃伤她分毫。 三把刀转眼落下时,所幸府里的侍卫终于赶来,千钧一发之际,刀下救人,将三个杀手围逼到角落。 “桂哥,桂哥!”流血过多,桂雨闅在确定她平安后,才放心昏厥在她怀里,小米着急心慌的发出惊呼,不过这声音才落,自己的肩骨也跟着剧痛,随即昏了过去。 第六章 夜里,小米正昏睡着,床边坐了个人,这人面容苍白得可怕,身子得让人搀扶着,无论如何要守在她身旁。 “雨閺,大夫说小米粒受的肩伤,肉已经缝合,过几日就能痊愈,你别太担心了,还是先回去调养你自己的伤势要紧。”项大同来了,他刚巧有事找桂雨閺,人才到就听说两人重伤,他也吓得不轻,幸亏两人都无性命之忧。 “我没事的,我想陪陪这丫头,她肩上那伤,刀深见骨,肯定很痛,晚些麻药一过,必定痛醒。”桂雨閺既担忧又不舍,哪肯离去。 项大同摇着头。“她痛,难道你就不痛?你身上还比她多了两刀,血流也是她的三倍,你这么撑着陪她,她此时昏睡哪知你的心疼,你老这么偷偷的疼一个人,这是不行的,她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我习惯慢着来,不想一下子吓坏她。” “慢着来?都十年过去了,够慢了,照你这速度,到你五十岁恐怕这丫头都还不能真正了解你。”项大同受不了的奚落。 桂雨閺悠然的盯着因肩伤睡得不甚安稳的人儿,苦笑不语。 “我真不懂你,做任何事都风驰电掣,当机立断,唯独对这颗小米粒,你缩头缩脑的,就是不爽快点,你到底是在干什么?!”项大同真看不下去。明明可以早些将人定下的,他就是拖,拖到自己还娶了妻,这教人家姑娘若有心也要心凉了。 “你明知道我的苦衷......” “我当然知道,但这事小米粒早晚也得知晓,横竖她是你未来的另一半啊,可你偏要将她排除在外,这是自私!” 桂雨閺眸子中闪着淡淡的流光。“我是自私没错,我想留她在我身旁久一点,又害怕她瞧不起我,所以——” “简直杞人忧天,小米粒崇拜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瞧不起你......说到瞧不起,你把自己搞得这样一副功利的模样,才是真教她瞧不起吧!” “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了?你的法子不对,只会让女人离你越来越远。” “瞧你说得好像自己很懂女人似的!” “你可别瞧我不起,我虽没有你的桃花皮相,但是和女人周旋的经验可是强过你百倍,你这小子从小只让女人追着,哪曾对女人下过工夫,况且一颗心思又只在一个丫头身上,搞了十年了,原地不动,有个屁用!” 桂雨閺闷声,无话可说。 “我没说错吧,别瞻前顾后了,把你的打算告诉她,连真相也一并说明了,承诺可抵不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别真等她心寒铁了心,你才后悔莫及。” 俊脸随即陷入深思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当年咱们在街上乞讨,讨什么吃什么,何时想过讨来的东西有毒没有?就算有毒,肚子饿了也要吃下肚的,这丫头是你的精神粮食,饿了就该啃,饱死好过饿死。” 这是什么比喻?!桂雨閺啼笑皆非。 “我问你,戒指送出去了没?”项大同又问。 “没。” 项大同说教似的喷着声。“你动作真慢,她也没向你讨?”枉他那日对这丫头暗示得这么明白了,怎么她自己也不主动点? “我有妻室在旁,她怎敢向我讨这东西?”桂雨閺无奈的说。 “她不敢讨,你难不成也不敢送?” “东西是我要你买来的,怎么可能不敢送?” “那还等什么?等人气跑了,不回头了,再送?” 桂雨閺瞪了兄弟一眼。“戒指我会送,只是等个时机,气氛对了再送。”这家伙的闲事未免管得太多了。 “哼哼!”项大同哼笑。“气氛?你这小子要是懂得什么气氛,早将那丫头啃了,保护过度不是好事,错失良机更惨......好了、好了,别再用你那双桃花眼瞪人了,我不说总成了呗?”见他不耐烦的要发火了,项大同只好住口。“对了,私事说不得,公事总得讨论一下吧,现下金兵正嚣张,咱们大宋局势不太平,依你的交代,已将临安的事处理好了,现在就等你一声令下。” 这小子做事宗能洞烛机先,料事如神,听他的话多半不会有错,这回他可是下了重大的决定,搞得一班兄弟人仰马翻的,这么大的工程出错不得。 “辛苦你们了,临安将是未来的皇都,咱们先占地为王,好过将来与一票逃难的皇亲抢地盘。”桂雨閺笑着说。 “也不知道这金兵是不是真会打来,反正都听你的,你老大,说了算。” “我说也要有人做,项哥可是执行力十足,做事彻底,漂亮又干脆。” “哟,怎么赞美起我了?”项大同难得脸红。“你这小子除了对小米粒的暗恋情事让兄弟清清楚楚外,其余的事都搞得虚虚实实、奸奸诈诈的,谁知道你这赞美是真是假?”为掩饰脸红,他又如此道。 “赞美也让你烦,做人真难。” “你!算了,口舌上谁说得过你,还是转回正事吧。那周振侯的事你要如何解决?一个月之约都过了一半了,这会人竟受伤了,还怎么帮你完工交货?”项大同瞟了一眼肩伤严重,发着高烧昏睡的小米。“时间一到,你要是交不出东西,可是砸了他对你的赏识,还枉他提前拔擢你升官,如今摆明你诓他,这下场你可想过会如何?” 那周振侯精明得很,除了小米粒的巧手能仿出天衣无缝的作品来,其他陶艺师根本达不到小米粒的境界,这会想找其他人捉刀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人万一口风不紧,反倒弄巧成拙。 “大不了,将真的送出去。”桂雨閺沉着脸说。 “送真的?那可是你桂家传家宝,送给仇人,你对得起家人吗?”项大同讶然。 “这是饵,饵不送出去,大鱼怎会上钩?这是非不得已的办法。”他无可奈何,目光投向伤重的人儿,拨了拨额前汗湿的头发,心疼的举动溢于言表。 项大同瞧着他细心的为小米拭汗,再瞧瞧他自己背上缚伤的白巾又渗出血水来,要不是那三个杀手见他突然冲出,吓缩了力道,否则这下他哪还能活命,这会自己明明痛得要死,咬牙忍着,就顾着一个丫头不肯倒下。 “好了,我想就算全你回房去休息也是不可能的,为了不碍你的眼,我这就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爱怎么陪人家就怎么陪,不过我会吩咐留个人在门外,有需要随时唤人进来帮忙吧。” “嗯,多谢了。”桂雨閺连头也没抬,因为床上人儿正皱着眉想翻身,但一动就碰扯到伤口,让她痛得发出呻吟,这下,他原就没啥血色的脸孔,晋级成青白。 项大同摇着头,男人心疼女人,他哪帮得上忙!搔着脑袋,识相走人。 曙光方露,天尚灰濛,肩上如蚁蚀般的痛楚让小米痛醒过来。 醒来感觉自己一身是汗,还有点口干舌燥,想起身喝口水,身子才动,发现有一双手臂横过,扣揽着她的腰,她愕然侧首一瞧,桂雨閺正趴睡在她身旁。两人同榻而眠一晚? 她心惊不已,想立即拨开他横来的手,手还没触及他,瞧见他睡得正沉,一张平日用来媚惑女人的俊颜,就靠在离她脸庞不到两指的距离,那样的亲昵,亲昵到他吐出的鼻息,能轻易骚动她的耳垂。 想摇醒他的冲动没了,她静默下来,仔细观赏他的睡颜。这攻于心计的男人,睡着时竟能像个孩子般让人感到单纯无害? 细瞧他眼窝透出一块阴影,他也一夜没睡好吗......啊!她想起来了,他为她挨了刀,猛地往他背上瞧去,绑缚伤口的白巾早染红了,他身上的伤,血还没止,难怪他要趴着睡。 他竟然会这么做?这可能会丧命的,可他却毫无犹豫的就挡在她身前护着......一个狠得下心谋害妻子的人,能够这么舍身为她吗? 泪水不住扑簌簌的滑落脸颊。她该相信他吗?可是所谓的眼见为凭,她又怎能视若无睹,当作没看见他的杀人举动? 那李瑶韵何辜?莫名其妙嫁了人,再不明不白的横死? 只因他想过桥断路! 怎能,她怎能跟着他一样狠、一样卑鄙?! 她好挣扎啊,原先她一直当他是兄长,可在他一点一滴的表露心意后,她竟不知廉耻的喜不自禁,自己的心似乎也......然后......得知他竟可能是杀妻凶手后,她整个人崩溃了,那维护、震惊、不信的情绪瞬间爆发,就连潜藏压抑的感情也一并被自己掀开,越是爱,越是难以谅解,越是难以接受! 不,她不能留下面对他!伸出手想要推开他,可才触及他的皮肤,她的心顿时一惊——好烫! 天啊!他正发着高烧。她惊讶的缩了手。桂哥很少能够睡得这么熟,定是发烧过度昏厥了,不行,她得找人去唤来大夫。“来人——” “我没事,别让人进来。”他睁眼了。 小米吓了一跳,“你、你一直是醒着的?”那么也知道她打量他很久了? 桂雨閺双眼带着血丝,炯炯望着她。“我喜欢被你望着,你爱盯我多久,就盯我多久。”说完嘴角已浮出笑花。 这家伙怎么连虚弱的病容都如此炫目。“桂哥这张嘴太喜欢欺负人,当心将来下地狱,割舌头。” “我讲的是实话,阎王凭什么割我舌头呢?!”他笑问,连那看人的目光都带着热度。 这热度热得小米的脸都烧红了起来。“你......你发烧了,为什么不让我唤来大夫?”她挪了挪身子,不想靠他太近,转回了话题。 “别动!”他手臂一缩,让她移不了身。 “你这样抱人,万一有人进房——” “都抱了一晚了,这夜里在房里进进出出查看我们伤势的人还会少吗?现在你才想下床撇清,怕是多此一举了。” “你怎能未经我同意就自己上床,你想毁我名节?!”她气急,这男人铁定是故意胡搞的。 “现下全汴梁早都认定你是我的女人,你的名节应该不是昨晚才毁的。” 他竟还有脸更正这种事。 “你!”这家伙还是闭眼的好,以睁眼就一肚子的坏水。 “别恼,我只想抱着你,我身上带着伤,不会对你怎样的。”桂雨閺苦笑,声音放柔,眼里有着难得的恳求。 她恍了神。“你还发着烧,需要——” “我需要的是你,只要不受打扰的抱着你就可以了。” “可是——” “就算你真厌恶我,瞧在我重伤的份上,在这一刻也依我一次吧!”也不知是不是高温让他变得脆弱,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柔软跟孩子气。 面对这样的他,像魔咒一样,小米拒绝不了,说不出不字。 况且如他所说,现在说不也迟了,两人共眠,就算没怎样,也早有理说不清,就由他吧,反正等她伤势稳下,能下床她还是会走。 他手臂紧缩,将她身子更往他身边勾,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馨香味,他瞌上眼,满足的笑了。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自责死了。”抱着她,他悄然的说。 提起这事,小米身子微僵。“是李监官派来的,痛失爱女,他是来报仇的。” “他要杀的人该是我,不该动你的!”他再睁眼,紧绷的声音有着浓浓怒意。 “他以为你是为了我杀人,当然会对我恨上了,一时动不了你,杀我祭他的爱女也是能够理解的。” 桂雨閺目光凝肃。“说真的,我愿意为你杀人,如果真有人占了该属于你位置的话,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为什么不对我说清楚?!”她激动起来。 “米儿,我确实有事瞒你,但有些事我还不想说,有些事则是承诺,现在说是毁了我与别人的约定。” “说到底,你没将我当自己人,才会有这么多秘密怕我知晓。”她绷着脸,心凉脸寒。 “米儿......能否再给我一点时间,不久就能够真相大白了。” “不能,我受不了凡事都被你蒙在鼓里,你现在若不说,以后也别说了,咱们、咱们早该分道扬镳!”她赌气的说。 “米儿!” “别叫我,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喜欢的是那个在朱府努力工作、三不五时逗弄我一下,但不会害人的家伙,而不是像现在这个让我摸不着头绪,只图奸险谋官的男人。” “你喜欢我!”明明被骂,他的黑眸却像被火烛点亮般,瞬间灿亮。 “我......我的意思是.......”在一串话中,其他的他都没听进去,抓出来的偏偏是这最尴尬的字眼,小米紧张得结巴要解释。 “没枉费我这些年对你这颗小米粒的浇水施肥,总算有收获!”他还以为对这迟钝的丫头还得再缠上一阵子,才能让她明白他的用心,想不到其实早开窍了,原来迟钝的是自己啊...... “你胡说什么?不就是我的口误,你何必、何必当真。”她撇过脸去,不经意说出的话,让她脸红到都不敢瞧向他了。 桂雨閺越笑越温柔,思索起项大同说的话,别为一个承诺失了心爱的女人。他抿了唇,心中有了决定,这项哥地话是该听上一回。“米儿,你听我说——” “不好了,大人,糟了!”突然府中的奴仆连门都来不及敲,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 他一愕,表情不悦的一沉。“怎么了?” “大人,你房里被人闯入了——” 他陡然变色,他的马! 桂雨閺房里,气氛凝重。 “没掉,太好了!”项大同重重松了一口气。若连真马都没了,这下就糟了。 桂雨閺脸色也缓了些,房里被不明人士闯入,来人只是翻箱倒柜了一圈就走了,什么也没取,这事透着古怪。 “幸亏你将三彩马锁得隐秘,要不然,这偷儿若是识货人,就绝不可能空手离去。”项大同忍不住拍着胸口庆幸的说。 “我觉得来人什么都不取,也许他的目标真是这只价值连城的马儿。”桂雨閺沉思疑惑,脸色黑煞下来。 项大同心惊。“怎么说?!” “我府里戒备森严,来人如何能这么嚣张的潜入,还在房里四处搜索,这证明他在找东西,而这东西极有可能就是我这匹三彩马。” “这!”项大同听得心焦如焚。“除了咱们少数几个亲信外,谁会知晓你手上有这样东西?” 桂雨閺摇着首。“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机密,也许另有人要我这匹马。” “还是,有人明白这东西对你的重要性,想将东西偷走,害你?”项大同猜测的说,马儿要丢了,那期限一到,雨閺还恐怕会落得丢官赔罪的下场。 当初原想以假替真,让小米粒仿个一模一样的送去给周振侯,谁知她竟会被李监官派来的人杀成重伤,桂雨閺不得已决定忍痛送上真的,莫非是有人得知此事,故意作对,要让他失势?! “不知道,但有可能。”桂雨閺阴沉着脸说。 “这会得知有个人在背后搞鬼,还真是芒刺在背,让人坐立难安了。” “也别想太多,或许只是一般偷儿,见不到真正值钱的东西,便潇洒离去。”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疑心被挑起,就很难安心下来。 “真是的,这宅子怎么这么大,客房到底在哪?怎么都找不着呢?哎呀,原来这间房也不是,真糟糕,迷路了。”一名有着白花花胡子的老人冷不防闯入。 “玉老头,怎么是你?”项大同认出突然出现的人是谁后,吃惊的走上前。 床上的桂雨閺脸色一变。他的院落外有人守卫,这人竟能够摆脱守卫闯进来? “项哥,你认识这人?”这老人他没见过,更不是府中的人,项哥怎会认识? “呃......这人是我在由临安回汴梁的途中结识的,他说汴梁有老友过世,要回来奔丧,于是就一路同行。回到汴梁后,他发现友人已经下葬,家属不识他也不好收留,无处可去,我就带他先回你这借宿,本来昨天一到就要告诉你的,但偏遇到你与小米粒出了以外,这事也就忘了提了。”项大同解释。 “原来如此。”桂雨閺点了头,他与项哥是兄弟,兄弟的朋友他自然欢迎,只是这老人莽撞到有点可疑? “项兄弟,这位想必是这宅子的主人了吧?幸会幸会。”玉老头完全不觉自己的出现有多唐突,走上前想与人握手,“咦?瞧你这脸色死白,肯定失血过多所致,坐得那么僵硬,你的伤在后背了,来来来,老朽我免费帮你瞧瞧——”他伸手就要触碰桂雨閺的后背。 桂雨閺利眼轻扫,伸手挡住他。“老先生是大夫?” “呵呵,老朽不才,确实是个大夫,这回瞧在项兄弟以及你收留的面子上,愿意不收分毫的帮你诊治一回,算你赚到了,小子。”这不收钱看诊仿佛是天大的恩情,他笑眯眯的说。 “多谢你的好意,这只是一般刀伤,稍早大夫已看过,就不劳老先生费心。”桂雨閺没打算让来路不明的人碰他。 “老朽从不轻易替人疗伤,小子,你确定要错失这次让老夫诊治的机会?”玉老头笑问。 “雨閺,玉老头的医术如何我是没见识过,不过同行的一路上,他倒是挺褒扬自己的医术的,我想他可能真有些本领,你就让他瞧瞧背伤,对你并无损失。”项大同开口说。 桂雨閺睨向老人,见他皮皱面色红润,双眼显有睿智,稍作迟疑之后点了头。 老人这才伸出枯瘦的手掌朝他背后摸去,连他身上的绷带都没拆,只在他背上轻拍了几下,神奇的,原本剧痛的伤口瞬间停止痛感。 “我的妈呀,雨閺,你的伤好像止血了,白巾上没再渗出血来了。”项大同瞪着他的后背,惊奇的大叫。 “是吗?”桂雨閺也大为吃惊。瞧来这老人真有两下子,不是普通人物。 “玉老头,你太厉害了,简直称得上是神医了!”项大同不可思议的摇头大赞。 “好说、好说。”玉老头可得意了,那骄傲的模样还挺稚气的。 桂雨閺自己伸手剥了白巾,伸手往后背一摸。伤处有硬块,转眼他的伤口竟已结痂了! 他惊喜不已。“多谢老先生相助。”他立即感谢的说。 “别客气,我方才说了,这是感谢你们的收留,才免费放送的。” 玉老头眼睛瞟向桌上的一盅燕窝。咦?先前进来时怎么没发现,还是才刚送进来地?早点送来嘛,这样他就可以趁四下无人先一饱口福了,真可惜呐!他垂涎的再望了一眼那盅好料。 桂雨閺眉宇一敛。“老先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也请你帮一个人疗伤?” “谁呀?”受不了诱惑,直接走到桌前,没问过主人,他端了燕窝,先磕了。 “我未来的妻子。”桂雨閺当没见到他的失礼行为,径自说道。 玉老头眉一挑,连考虑都没有就回绝,“不方便。” 他一愕。“真不能帮忙?她也受了刀伤,伤势颇严重。”他再次请求。 玉老头瞄了他一眼。“我听你府里的人说你妻子刚死,她尸骨未寒你就有未来的老婆了?真绝情啊!” 他冷笑。“是的。”完全没有迥避否认。 玉老头大笑。“谁说你这小子阴沉,我倒觉得你诚实得很。”他猛吞狂咽,没几口就将燕窝解决。 “那可否请你诊疗一下米儿?” 他抹了沾了好料的嘴,敛下笑容。“还是不行。” “为什么?你都愿意帮雨閺疗伤了,再顺手帮一下小米粒,怎么不行了?”项大同也急问。 “我免费诊一个,没说可以多送一个。”玉老头扶着胡须说。 “免费?!那是要钱喽,那简单,开个价吧。”项大同露笑的说。要钱好办事,这反而容易解决。 “我的诊金很贵的,不是一般人付得起。” “多贵你尽管说,要多少咱们都付。” 玉老头瞅了项大同一眼,伸出五指。 “五两?可以——不是?五十两?也不是?!那是......五、五......五百两?”项大同说到后头舌头都要打结了。 “也不是,是五千两。”他悠哉出声。 “什么?!五千两!”项大同眼珠凸爆。 这、这太离谱了! 第七章 五千两,这简直是天价了,这老头想拿这笔钱去组一支军队吗?! 这算桂雨闅已经发达了,但想拿出这笔钱也是不可能,玉老头摆明了就是不肯帮忙。 项大同气愤不平的跳脚。 桂雨闅则是不发一语的坐在小米床旁。 “罢了,雨闅,刀伤不是什么要命的伤,过几天自然会痊愈,你就不用为小米粒的事伤身,那老头脑袋有病,咱们别求他了。”项大同哼声说。 桂雨闅抚着喝下伤药后又昏睡的人儿脸庞,长叹着,“三天了,她的伤势一点都没好转,我不忍她受折磨。” “别担心,小米粒是女人,身子骨本来就弱,复元得也较慢,但拖个几日伤口一结痂,就没事了。”项大同以一般常理判断。这刀口无抹毒,伤口也已缝合,且并无再继续渗血,应该再忍个几日她就能康复。 “唉!”桂雨闅还是心疼的幽叹了声。“我总希望她能少受一日折磨就少受一日。” “我明白你是自责、内疚,要不是因为你的关系,李监官也不回迁怒于小米粒,她这伤是代你受的,你八成还想着不知那老头这么神,若早知道,愿意将机会让给小丫头,让她少受点折磨,我说的是吧?”向来项大同抓他的心思十之八九不准,但对这丫头的事,却百分之百准准准。 他苦笑。 中!项大同暗自得意的低呼。“还是其实你舍不得那匹家传宝马,想让小米粒赶快好起来,可以进窑室帮你及时赶工仿出假马来,好送进周振侯的府里,讨好那人,谋取信任,从此前途无量?”他故意调笑说。 桂雨闅冷昵他一眼。“是啊,不成吗?!”明知他在开玩笑,桂雨闅与他抬杠,随便应声。 “呵呵,我就知道,你这阴险小子,没安好心,要你真心待人,简直缘木求鱼,难!” “滚吧!”桂雨闅懒得再胡扯,赶人了。 项大同挥着手笑嘻嘻。“放心放心,小米粒很乖巧识相的,她不会坏你的事,这伤不出两天就会结痂,第三天就能下床,第五天就能进窑场帮你卖命了。”他哈哈笑说。 谁说伤不出两天就会结痂?!两天后,小米的肩伤整个溃烂了,就连左手臂都开始泛黑坏死。 项大同吓傻了,桂雨闅满脸阴霾,小米眉心突然冒出了莫名的红点,这红点随着她的伤势加重,发出越来越可怕的殷红。 “怎么会这样?这伤口明明应该要愈合了呀,大夫,这怎么回事?”项大同揪问着站在身侧号称是汴梁名医的人。 “这......这......该做的治疗我都做了,常人来说伤势该已逐渐复元了才是,而且就算她伤势好得慢,也不至于恶化,现在这情况,我......我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连大夫都慌了。 “你是大夫,可不是一句不清楚就能推诿的,还说你是名医,我瞧,你是庸医吧!”项大同气愤的伸出拳头想揍人。 “住手,项哥,将人放下吧!”桂雨闅沉声开口阻止。 “可是——” “让他走吧!”他严肃的再说一次。 “可恶!”项大同这才不甘不愿的推开大夫。 大夫踉跄的差点跌地,只得难堪的往一旁站去。 “雨闅,要不咱们再找其他大夫瞧瞧,再拖下去我怕会出人命,且小米粒的手多重要,万一保不住,将来她再也创作不出作品,岂不教她生不如死!” 小桂雨闅眉心红艳艳,红到像要滴出血了,他起身,二话不说,往门外走去。 “喂,雨闅,你要上哪去啊?”项大同跟着追了出去。 他一路快步来到玉老头住的客房,敲着门。“玉先生,请你高抬贵手救人!” “五千两。”里头传出凉凉的讨钱声。 “玉老头,你是钱精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么死要钱不救人,是要遭到天谴的。”项大同怒骂。 “废话少说,老朽就是钱精,爱钱胜过修功德。” “你!没天良的人,我不如宰了你,让你到阴曹地府去,你要多少纸钱我烧给你,五千两小意思——啊,雨闅,你这是干什么......”项大同气得要冲进去修理人时,惊见一旁的桂雨闅竟腿一屈的跪下了。 他惊愕的张大口。这小子从小心高气傲,就算在路边行乞,那神态也是带着贵气,讨钱的方法与人不同,并非低声下气,而是双眼直视人家,看得对方莫名其妙的掏钱出来;之后进入朱府为仆,凭借着过人的脑袋,以及一身贵相,从来也无人敢看轻他,到今日他已贵为右侍郎,官位仅次于一部之首的尚书,像这样跪地求人之事,根本不曾做过,而他现今竟为了一颗小米粒,甘于屈膝求人。 这小子还真是爱到无怨无悔了......项大同心中十分震撼。 “玉先生,米儿不能失去手臂,请你救救她!”桂雨闅低声相求。 门开了,玉老头探出头来,瞧了眼他跪地之姿。“她没了手臂关我什么事?”啪!门又被甩上了。 “你——”项大同气不过想去踹开门。 桂雨闅拉住了他。“项哥,别闹了,你先走吧!”他无比正色的说。 “可是——” “求人的人还能大声吗?”他那英俊的脸庞已罩上冰霜。 项大同的火气倏地降下,无话可说,只得不甘地垂首先离去。 好友走后,桂雨闅依旧双膝跪地。“老先生,你若愿意相助,我就在外头,唤一声我就知晓了。” “你跪你的吧,老朽要午睡了,可没空管闲事。” 他瞳眸骤然转冷,五只关节捏得全数泛白。“你睡吧,我等你睡醒再谈。” 天黑了,露冻了,天又亮了,晨雾清寒了,午后雨落了,晚风又来了,而他始终跪在一处,听着屋里时而传来打呼声,时而发出自娱娱人的哼歌声。 而这一天一夜,玉老头都没踏出过这扇房门。 “雨闅,别跪了,这人是铁石心肠,你跪到死他也不会出手救人。”项大同激愤的说。 桂雨闅无动于衷,平静的脸上是安适的等待。 “雨闅!” “别说了,去帮我顾着米儿,一有状况立即告诉我。” “事实上,小米粒她......”项大同吞吐起来。 “她怎么了?更加恶化了吗?!”他神情大变。 “她......这个......好像是......她已陷入呓语不清当中,全身火烫......手臂越来越黑......没知觉......” 项大同每讲一句,桂雨闅眉心的红点仿佛就暴跳一下,瞧得项大同心惊胆跳。他这红痕原先没有,怎么这几日突然冒出,这是什么征兆啊? “老先生,我愿意变卖所有家产,所得约有三千两,我全数交给你,只请求你帮忙。”桂雨闅朝着门扇沉声说。 “走吧,你有听过人命可以打折的吗?还是我救人时也打个八折,让她会好也不完整?”玉老头刻薄地笑问。 “臭老头!”项大同忍无可忍的又想发作了。 “先生,我还有一样东西,这东西可超过我的全部身家,我愿意奉送给你!”桂雨闅扬声道。 “雨闅,你该不会是要将......”项大同吃惊的赶紧望向他。 “是什么东西?说来听听。”里头传出那么一点兴趣了。 “一只唐朝开元年间的陶瓷马。” 果然,项大同脸色发青。“雨闅,小米粒的伤就算及时治好,那马也决计来不及在时间内仿制出来,你一旦交出这匹马就枉费你这十多年的心机,你要做的事,是前功尽弃了。” 前功尽弃!这句话深深打进桂雨闅的心坎,他铁青了脸,但没改变他的决定。 “这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三彩马,当初这匹马是唐玄宗命陶艺师十人日夜不休打造而成的,被当成圣物供奉在宗祠里,听说这匹马身上藏有巨大的财富,暂且不论它身上是否藏有巨富,光论它年代溯及唐朝,又是玄宗的至宝,这东西就堪称价值连城了。”桂雨闅面不改色的说出这匹马的来历。 “喔?!”玉老头半闭的双眼陡然一亮,起身往门口走来。 “如何?够付这诊金了吧?” “好,就这么说定,那马归我,小丫头的命我救回给你。” 门开了,算这老头识货,成交! 项大同一脸惨淡,没想到桂雨闅为了救人,情愿放弃经营了十几年的复仇计划。 不过这也就算了,这会没了东西交出给周振侯,这小子根本完了嘛...... 玉老头笑盈盈的出现在小米的房里,不疾不徐的走上前,看了一下她败死的气色。 伸出手指挑开她的前襟,露出化脓腐败的伤口,他没皱眉,反而笑开了。“小伤,好处理得很。”要不是他们见识过他的神迹,一定会对这个自大的老人嗤之以鼻。 “东西呢?”他转头向守在一旁的桂雨闅要“诊金”。 “在这。”他连忙双手奉上一只精致的锦盒。 玉老头捧过锦盒,瞧见项大同一脸的怒容。“我知道你说我趁火打劫,很是不齿,但是又如何?我可以不要这匹马,不过这丫头的命......随便你们了。”他笑得很讨打。 项大同想开骂,瞧见桂雨闅警告的目光,咽下这口气,跺脚滚到旁边去了。 玉老头得意一笑,打开锦盒,一匹光华耀眼的三彩马就躺在里头,他仅看一眼就确定这是真品。这小子没蠢得拿粗制滥造的东西来诓他!关上盖子后道:“好了,我可以救人了。” 桂雨闅立即露出感恩的笑痕。 就见他收下锦盒后,懒懒散散的走到床边,伸出一指,瞄准了小米肩头上的一点红痕,用力压下去—— “啊!”身旁的桂雨闅突然发出吼叫。 项大同心惊的赶上前,见他抱着眉心痛得俊容扭曲,只差没软身打滚。 他急忙拨开桂雨闅压着眉心的手,赫然惊见他眉心的那点红,已由红转黑,正由里头冒出黑血。 “老头,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这样?”项大同直觉是老头搞的鬼,愤声质问。 玉老头没有理他,继续朝小米肩上的红点施压,这一压,当场让桂雨闅痛彻心肺,双脚支撑不住的跪地。 项大同发现有异,立即推开老人,不让他继续碰小米。 玉老头的手一移开,桂雨闅的剧痛立即停止,这等异状,让桂雨闅抚着眉心喘息大惊。“玉先生,这怎么回事?” 他不高兴的撇了撇嘴。“你这小子的命与小丫头是相连的,你眉心上的红点越艳,小丫头的苦就越深,我治好了你的伤势,可那小丫头就得承受你原来的伤痛,所以伤势才会在你康复后她的反而急速恶化了。” “有这种事?!”简直匪夷所思,桂雨闅惊愕得说不出话。 “怎么,后悔了,不想我救人吗?” “你说我与米儿命运相通,这话说的是真的吗?”他忍不住问。 “不信你可以去瞧瞧,方才那几下,床上的丫头是不是气色变好了许多。” 桂雨闅半信半疑的走向床边,瞧见小米原本青黑的脸庞有了血色。 “如何?老朽没骗人吧?” 不只他惊讶,就连项大同也瞠目结舌得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请玉先生继续治疗米儿。”桂雨闅道。 “慢着,老头,有些事还是事先说清楚,待会你再压米儿的肩头时,雨闅是不是还得忍受剧痛?”项大同紧张的问。 “没错,如果你们怕痛,现在后悔也来得及,老朽可以将东西还给你们。” “不,我不怕痛,请你治疗米儿。”桂雨闅一脸的坚持,毫无退缩迟疑之相。 玉老头赞赏的点头。“我明白方才的剧痛比女人生娃儿还要痛上百倍,我是听谁说这这人心狠手辣,背叛旧主,还踢走岳父,近来甚至谋害妻子,这传闻对照你现下这深情不悔的模样,出入很大啊!” 桂雨闅苦笑,“有些事我确实做了,但有些事是传言,我封不了所有人的口,也管不了别人怎么想。” “这样吗......”他状似深思。 “先生,别耽误时间了,米儿正在受苦,我想早日解除她的苦难。”他催促老人快点动手救人。 “等......等等。”项大同口水一咽。“玉老头,我再问一声,你说雨闅的命与小米粒是相连的,那小米粒是承受雨闅原来的伤痛,所以她的伤势才会加重的,可倘若你治好了小米粒的伤势,那雨闅不就又承受回来小米粒的痛苦......” 知道项大同在担心什么,玉老头抿了抿嘴。“你是怕小丫头好了,轮这小子又倒下?是会这样没错,不过这小子身强力壮,影响顶多几天,几天后就会康复,你们不用担心。好了,这会还让不让我治伤?再拖下去,那小丫头可真要废了一只手了。” 这话一落,项大同哪敢再啰嗦,退到一旁。 玉老头踱回床边,再度伸出鸡爪指,朝小米肩头压去,这一压,桂雨闅痛得单脚跪地,沁出冷汗,血色尽失,再压,他眉心黑血狂流,痛得分崩离析...... “小米粒,你这是做什么?真要走?!”项大同拉住伤势才好转,能下床就收拾包袱想走的小米,焦急的拦人。 “不走留下做什么?”小米冷着脸说,拨开他的手,扯回包袱,就是要离开。 “你会不会太无情了点?雨闅为了你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呢!”他又重新拦住她。雨闅为了她将三彩马当诊金,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身体还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若真让她走了,那小子绝对会怪他办事不力,连个人都留不住。 小米闻言一顿,眼眶浮现丝丝的水气。她也听说那家伙为了救她,在地上整整痛苦翻滚了六个时辰,最后是喷血昏死过去,才结束这恐怖折磨的。 她初听闻时,异常感动,眼泪也扑簌落下,但是...... “不是我心狠,而是他这么忍痛不是因为我,而是为了要我帮他仿制那匹三彩马,好送给周振侯谋官。”她语调哽咽。这男人怎可能不计代价的为她牺牲,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 “你怎么这样想,他不是这种人——” “别说了,那日在床前,我......我听见你们的对话了。”她怨愤的指出。 “对话?什么对话?”项大同猛然的想起那日她昏睡时,他跟桂雨闅调笑说的话—— “还是其实你舍不得那匹家传宝马,想让小米粒赶快好起来,可以进窑室帮你及时赶工仿出假马来,好送进周振侯的府里,讨好那人,谋取信任,从此前途无量?”他故意调笑说。 桂雨闅冷昵他一眼。“是啊,不成吗?!”明知他在开玩笑,桂雨闅与他抬杠,随便应声。 “呵呵,我就知道,你这阴险小子,没安好心,要你真心待人,简直缘木求鱼,难!” “啊!我以为你昏迷着,才与那小子开玩笑的,他的回话也不是真意,总之,唉呀,你误会了!”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忙解释。 小米定睛的望着他。“项哥,我认识他也非短时日,对于他阴沉的脾性摸得透彻,更清楚他绝对不是个会无偿付出的人,他的心思多隐晦,有多会利用人,你不也知之甚深?” 他急急帮桂雨闅说话,“不,从头到尾你都错看他了,他不是这么自私功利的人,他是有苦衷的!” “苦衷?”她轻笑。“是啊,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可以让他诉诸苦衷的人,我留下对他已没有帮助。” “怎会没有帮助——” “我来不及帮他烧一匹完美的赝品马来,帮不上忙,还是走的好。”她自嘲的说。 “他救你真的不是因为要谋官,况且他为了你已将真的三彩马给了玉老头,明天周振侯就要派人来取,拿不到东西,雨闅就会被以诓骗大臣之罪下狱,他这样的牺牲,难道还不够证明他对你真的特别?”他气急败坏的问。 “他若有意讨好周振侯......为什么一开始不送出真品,而要我烧只假的混送,这目的是什么?”这问题其实她好奇了很久,既然他提了,就正好问出口。 “这......”项大同噤声了。 “连你也对我隐瞒?”小米失望的垂下脸来。“罢了,你与桂哥的秘密太多,我是外人,没资格多问的。”她转头要走。 “别走,谁说你是外人的,这事不说是因为——” 她脚步停下,等着他说出原因,但等了又等,他又住了口,她皱了皱眉,摇了首。还是......走吧。 “那是因为他要报仇!”见她伤心失望,头也不回的要走,项大同像是下定了决心,脱口而出。 她讶异的转回了身。“报仇?报什么仇?” “报——” “项哥,够了!”桂雨闅突然出现,苍白的脸庞上满是骇人的煞气,项大同像是说了背叛他的话,瞳眸畏缩,轻转了头,竟不敢面对他。 “桂哥?!”小米抬眸见桂雨闅脸上浮起若有似无的阴霾。“为什么阻止他说,你真希望我走?” 桂雨闅只是用着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你一定要问吗?” 她整个人冻结了。“不一定。”寒着脸说完,她掉头离去。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米儿!” “放开!”他的手仿佛是烙铁,烫得她不再冰寒,却由手心烧到全身,让她痛心疾首,用力甩手,但越用力,就被他攥得越紧。 “真要走?!”他沉重的问。 “我早该走了,这些年多谢你的照顾。”她摆出疏离的表情,僵硬的道,手一甩,这回甩开了,她有点讶异,因为不是她甩开的而是他松手了。 他让她走,情愿她走也不愿意解释...... 一股心痛揪得她难受极了,咬着唇,在眼泪掉落前,她急急转身。 “米儿,你要是走就真的会后悔了!”项大同脸色凝重的挡在她身前。“而且后悔的不只是你,连雨闅这臭小子也会后悔到死。”他回头瞪着桂雨闅。这小子真想让心爱的女人走,然后自己再躲在角落哭吗? 小米望向桂雨闅,见他一脸阴郁,然而还是一径沉默,死心了。“项哥,你做得够多了,让我走吧。”她鼻音很重,就要丢脸的哭出来了。 “你别轻易抛下雨闅,好,我说,这小子不敢说的,我告诉你,我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我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项大同!”桂雨闅眸中厉芒闪出,双拳紧握,警告的瞪视他。 “你拦不了我了,我一定要说!” 桂雨闅脸色发青,眸底深处有着深深的恐惧。“不......” “小子,你根本就没办法失去小米粒,又何必坚持那无谓的自尊,你早该面对了!” 桂雨闅那孤冷的五官轮廓染上愤恨的色彩,深刻得教人望而生畏,小米心弦立时抽紧,呼吸紊乱,心惊胆跳的望向他—— “......要说,就由我自己亲自来说吧......” 第八章 天空晴朗,在右侍郎府邸有一座人工湖,波平似镜的湖旁种植了一排排迎风摇曳的垂柳,伤重初愈的人儿手上抱了个锦盒,坐在湖岸吹着风,瞧着府中女仆间暇时在对岸开怀地放纸鸢。 她们并没有发现她,女仆们只大笑的望着天空,尽情的扯着手中的线,操控着那一只只的纸鸢在蓝天中飞翔…… 一颗晶莹的泪珠不由得在她眼角生成,缓缓顺着她过度苍白的脸庞滑下,蜿蜒的淌出一道泪痕。 人生不就像是这纸鸢。看似能高人一等的在空中飞翔,但是一条无形的细线还是牵扯着它,谁能真正自由翱翔?没有人能! 桂哥不能,她也不能,桂哥带着恨意拾阶往上爬。她则是攀附着桂哥,哪也去下了…… 她起身了,对岸的女仆们发现了她,吓了一跳,怕被责怪偷濑,手一松。手上的纸鸢全飞了,她瞧着没了控制、高飞的纸鸢,嘴角却漾笑,紧锁的眉头也一并松开。 飞走的好,真好,她笑得轻松自在,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不是任她在这伤春悲秋的时候,旋身,往大厅去。 …… “如何?一个月的时间已到,三彩马可以给我了吧?”周振侯亲自前来,可见他多重视这件东西。而且此行不只他来。还意外的带来一个人,他新纳的七姨太,朱釉! 桂府人讶异。这心高气傲的女人,竟然愿意委身嫁给一个足足大她四十岁的老头,还是第七房的小妾? 此时的她正背着丈夫,朝桂雨閺露出愤恨怨怼的目光。 桂雨閺只冷膘她一眼后,便面无表情的面对急切想得到宝物的周振侯。 “大人,这宝马已在来的路上了。您可否再宽限——” “住口!”这声大喝是由朱釉喊出来的。“听我家大人说,今天就是期限,你答应要献给大人的东西,一刻也不得拖延,若还要延期就是诓骗,大人是你可以随便愚弄的对象吗?”这朱釉如今身分不同了,是专程跟着周振侯来耀武扬威的,她这架式,像是要踩死桂雨閺出气。 “七夫人。”桂雨閺刻意称呼,只是这身分一喊。她又万分羞愤。漂亮的脸蛋不住扭曲。他瞧见,冷笑,“我并非有意拖延。而是运送东西的人在路上出了点意外,所以迟了些——” “还敢狡辩,大人说你当初说得信誓旦旦。这宝物绝对准时呈上,现在推托什么理由都难以让人信服,大人,你说这小小的右侍郎也胆敌蒙骗你。分明轻视你,该判什么样的重罪好?”朱釉脸色一改,爱娇的倚向周振侯问。 周振侯小眼半眯,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珠子。“哼,桂雨閺,我最忌人说大话诓骗,我瞧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他那阴险的神情隐隐含着一股猥亵,让人见了极为不舒服。 桂雨閺悄悄的捏紧拳头,青筋藏在衣袖中暴跳。“大人,我只需要再几天的时间,一定能将东西送到你手中。” “我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因为办事不力的人留在我身边没用,现下你若拿不出三彩马,今夜你就脱下乌纱帽,直接到狱门报到吧。若让我派人来拿,那就难看了。”周振侯拍着桌子。 桂雨閺绷紧了全身肌肉,呼吸微沉。“大人,只要再等几天您就可以拥有那匹马了,这可是您寻找已久不可得的宝物,您真不愿意再等等?”他忍着愤怒,露出请求的脸孔。 周振侯眯了眼。“这……”心意似乎有些动摇了。 “大人,这男人靠不住,你若再给他时间只是徒惹出你识人不清的笑话,你今天绝对不能饶过他!”朱釉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抿起苛刻的嘴。“说得没错,桂雨閺,枉费我这么信任你,还提拔你做右侍郎,是你辜负了我,那就别怪我狠心了,摘下你的乌纱帽吧!”他张狂的说。 “大人!”桂雨閺沉瞳细眯。 “还不摘下?!”周振侯翻脸不认人。 桂雨閺的脸色十足难看了。 难道,真如项哥所说,前功尽弃了?! 这座复仇的山土,已堆到九仞。只差一篑土了,眼看功败垂成,功亏一篑! 饮恨无奈的痛楚在心底发酵,他离这仇人又远了…… “来人,帮我摘下他的帽子!”见他不动,周振侯怒喝人来摘帽。 “慢着!”项大同步进了大厅。 “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周振侯目光带刀的问。 隐忍着怒气,他跪了下来。“草民是桂大人的朋友,受他所托带来了宝物,但途中因为小人生了一场重病,耽误了,这会病一好就日夜兼程的赶来,幸亏是赶上了。” “那么,我那匹三彩马你是带来了?”周振侯一改怒容,变得无比兴奋。 “是的。”项大同面不改色的答。 桂雨閺愕然望向他。项哥在做什么,若随便找来赝品只会被拆穿。下场更惨,甚至会连累项哥自己下狱的。“项哥。这三彩马——” “桂大人,很抱歉,耽误时间让您受惊了,不过小人总算及时送到,请您待会别降罪了。” 项大同双眼直视他,这眼神自信得很,桂雨閺眸光闪动,若有所思。 “快,快将三彩马呈上来,让我瞧瞧!”周振侯此刻表情急切,恨不得赶快见到这东西。 项大同将一直捧在手心的锦盒交了出去,周振侯猴急的打开盒盖,小心翼翼的捧出里头栩栩如生的唐朝精品,三彩宝马。 他眼睛立即绽放出贪婪的光彩。 “大人,你可要确定清楚,这是不是假货,要知道,桂雨閺一下说没有一下东西又送到了,谁知他会不会找个赝品,滥竿充数的蒙骗你。”不能摘下桂雨閺的乌纱帽,朱釉不甘心的挑拨道。 周振侯本身精通陶艺,亦是陶艺的收藏家,他当下立即仔细检查起三彩马的真伪。这匹三彩马他奢望很久了,当年他曾见过一眼。即过目难忘,那时要不是一时的贪欲错失,这宝物早已是他的了…… 一旁的桂雨閺立时紧张起来,想着等会要如何先救下项大同这傻子让他先脱身? 周振侯利眼看了又看宝马后,“很好,这是真的,就算仿也难以仿得如此逼真,”他大喜。 怎么可能?!桂雨閺兀自心惊,却见项大同笑得一脸得意。这是怎么一回事, 朱釉恼恨不已,“真不是赝品,我知道坊间有位从不露面的神秘大师,他的专长也是仿制,说不定他们找到那位大师操刀了。” “不可能,你说的那位大师我也听说过,但这三彩马已是巧夺天工之作,我不信任何人能仿得如此真切,这匹马是真的,雨閺,真是辛苦你了,我要犒赏你,大大的犒赏你,你说,你想要我赏你什么,只要我做得到的,通通没问题!”宝物到手,周振侯心请大好。 桂雨閺隐住了眼中的不屑和嘲讽。“大人真的什么都愿意赏?” “当然!”周振侯抚着三彩马,志得意满。终于,终于到手了! “那小臣想请您将这匹马转献给皇上……” 这话让他表情倏变,“什么,你要我将这献给皇上?”这可是他日思夜想的宝物。这小子失常了吗?竟然要他转手献出?! 桂雨閺轻笑,“大人别急,先听我说,这马身上听说藏有巨富,如今金兵压境,国家多难,国库窘困,说不定皇上鸿福,能由这匹马身上找到奥援的财富,那么解救这国难的大功臣不就是您了吗?如此一来,大人在皇上面前就是一等一的大红人了。” 周振侯眼珠轻移。这人的心机不可小觑…… “但你明知这宝贝我有多爱惜,要我如此做,我还舍不得呢!” “您现在不过是从二品的尚书。虽然已权势非凡,伹一匹马若能换得右丞相这从一品的位置,您还是不愿意吗?” 周振侯奸险的脸庞有了变化。“你建议我怎么做呢?”这小子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百倍,莫非他有什么过人的打算,其实听听也无妨。 桂雨閺瞄丁四周一眼。“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周振侯也是行事颇谨慎之人,颔了首,与他避开众人耳目到角落去了。 众人好奇得紧,最后,也只能听见几句较为高昂的话。“……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能为您找来数十年销声匿迹的三彩马,凭的不是运气,而是对事能看透蛛丝马迹的脑袋。” “你……但是……” “金人就要打来了,连徽宗都吓得传位给儿子自愿当个太上皇避难了……而且我听说,这回圣上要亲自去议和……” “嗯……” …… “项哥,这怎么回事?东西哪来的?”周振侯离去后,桂雨閺擦拭了额上泌出的冷汗,屏退仆佣后,凝重的问向悠哉而立的项大同。 “别问我,问她吧!”他噙着笑指着由后堂走出的人儿。 “米儿?” 小米笑着走到他面前。“桂哥。” “你重伤初愈,怎么可能动手烧陶?况且就算你日夜赶工,以这陶瓷上色的细工,费时费力,两天内你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她笑得有几分淘气。“我确实不是这几日做的。” “不是?”桂雨閺一愣。 “可记得咱们还在朱府时,你就曾拿过这匹马给我看过?”她眨着眼提示。 “莫非你那时候就做了一匹一模一样的三彩马了?”他大为讶异。 “我见这马漂亮,你又挺宝贝的,所以好玩的就仿了一只。” “那时,你不过看了几眼,我就将东西收回了。而你竟能做出如此真假难分的赝品?!”这丫头的功力已经到了他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当初他真没错看她的天赋!“可……你早有仿品,为何说颜料不足,要我给你时间烧制?”他眼眸略沉的问。 她歉意的一笑,“那是因那日在嫂子房里,我对你仍心存疑惑,才故意拿颜料不足当借口,不告诉你我其实已有现成品。” “原来如此。”不过不管如何,他总算将周振侯应付过去了。 “桂哥,很抱歉,我并不知道你送这东西是要报仇用的,若我早点拿出来,你们也不会这么焦头烂额。” “你才知道,雨閺忍痛将真货送给那个臭老头,你又无法及时仿一个给他,眼看他就要锒铛入狱,我可急坏了。”项大同喷气说。 小米听了更愧疚,一双玉手无措地扭绞着。“都是我不好……” “好了,项哥,别说了,这不能怪米儿,是我瞒着不愿意说出真相,不是米儿的错。”桂雨閺目光微闪,如今摊开一切后,面对她时总有些不自在。 她见了缓缓露出笑颜。上前握住他的手。“别老是拧紧眉,这样虽然无损你的魅力,但总让人有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他微怔。 小米笑容更深了,“桂哥。别沉浸在过去。你是那个欺负人不手软的桂雨閺,那个一肚子鬼的双面人,那个照顾我十多年的人,那个……那个……与我相依为命的桂哥……”她安静地站着,仿佛美丽的雕像般凝视着他。 深黑的双瞳。激动的睨视着她。“米儿……”她不在乎吗?! 在他这来不及反应时,她踮高脚尖,将烫热的唇舌覆上他的,他一震,僵住身子任她软倚怀中,温柔的吻着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而且竟是在得知一切之后,他心口揪拧,有着说不出的喜乐哀愁。项哥说得没错,这丫头只会因为他的隐瞒而离开。不会因为他的坦言而离去…… 一旁的项大同含着笑,不想坏事,悄悄的闪人了。 小米羞赧的结束这个吻,低垂着双眸,小手却抬得高高的,摊开掌心。“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戒指。”手掌已伸至他的鼻尖了。 桂雨闅微微哽咽,取出了一直熨贴在怀里的东西。“你真愿意戴上它?” “嗯,除非你后悔,不送了。”她俏皮的说。 可他久久没言语,让她忐忑的再度垂下首,极力的压抑着无措感。难道让她得知过往,真教他难堪的无法面对她? 屋内的气氛好沉重,寂静得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良久后,小米不安的下颔被挑起,一只铁臂无预警的箝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是将她的脑袋攫向他,冷不防地,他狂暴的吻上她的唇瓣,这吻激切冲动,她被他吻得步伐杂乱的背后贴上墙壁,他紧捧着她的脸庞,深入且狂狷的吻着她,疯狂的尝尽她小嘴里的每一寸甜腻,让白皙的芙颜上,浮现掩不住的欣喜。 在彼此一阵粗重的喘息后,两颗脑袋终于分开来了,他将她的脸庞埋进自己的颈边。两颗心脏紧贴着,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偎着他快速的跳动着。 “米儿,谢谢您。”他困难的开口,发出了低哑的声音。 她摇着首,热泪蓦地涌进眼中,迷蒙了她的视线。 “但,真不是同情?”他喑哑的问。 “你哪只眼睛瞧出我有任何一丝的同情?” 他一只眼如飘浮在湖面上的冬季碎冰,有些破碎冰冷及……怅然。 小米心房紧缩。“桂哥,我想陪着你,绝对不是同情,相反的,你总是清朗如月华,让女人趋之若鸷,站在你身边,我是那么的不起眼,我才觉得自己配不上你呢,你在我心目中可比日头还耀眼……” “我真有这么好吗?”他眼里藏着笑的欣赏着她酡红迷人的娇彦。 “有,你不就是了吗?”她肯定的猛头。 他露出的笑,那模样是难以言喻的畅然,仿佛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坦然开怀的笑容,将翠玉戒指套上她的指后,紧紧抱住她,他安心了。 “桂哥,我明白三彩马对你意义非凡,那位帮我疗伤的玉先生在吗?我想亲自去求他将三彩马还给你。”她哽声问。他是因为她而失去这宝物的,她有义务帮他想法子求回来。 “玉先生像是怕咱们会耍阴似的,当晚带着三彩马就消失无踪了。”他无奈的笑说。 “找不到人了吗?小米的眉心失望的皱起。 “他本来就是一号突然出现的人物,就连最先认识他的项哥,对他的出处都一无所知,如何找起?” “都是因为我,不然你也不会失去宝马。“小米内疚的说。这古物对他有多重要,她已了解,而他竞放了手,让她知道原业自己在他心中占有这么大的分量,这份感动,难以形容,教她喜中带悲,笑中带泪了。 “米儿,任何仇怨我都愿意放弃,为的只有你。”他深刻的说。为她,他就不后悔! 眼泪又落下了,这回桂雨闅帮她温柔的吻去了泪,背着光,小米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就是能够清楚感受到深藏在他眼底的温柔。 金兵逼至汴梁京城下,皇上跟金人议和,以金钱换取和平,谁知金人毁约,再度南下。 此时朝野上下全乱成一片,而有一个人,他正得意非凡,正是新任的右丞相周振候。 三彩马送上去后,皇上龙心大悦,虽还未能参透马中所谓的宝藏,但有桂雨闅从中指导周振候向皇上献计,将把持朝政已久,被人称为朝中贼人的蔡京、蔡攸、童贯等人杀了或流放后,朝中无人,周振候这小人得缝,更加了头天。 如今朝堂之上挡在他面前的几颗大石头全除去了,皇帝对他言听计从,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大宋一百多年的基业了,任那大金再蛮横也决计攻不破京城的,只要赵氏王朝一日不灭,他就能享有万年权势。 他一人得势连嫁给他的七夫人朱釉,也跟着嚣张至极,狐假虎威,简直当自已是皇太后了。 金军压境,京城里人心惶惶,只有朱釉像皇太后出巡,让人抬着华丽的八人大轿招摇上街。 凡是有人擦身不小心挡轿者,一律受到轿夫的长鞭伺候,在轿子弯进闹市之后,人来人往的民众更多,轿前不时传来不及反应闪躲的百姓哀叫声。 “该死,又一个不长眼的。”长鞭又挥了过去。 一个路人的小腿被鞭得痛倒在地,倒下的身子反而挡在轿前动弹不得,轿夫看了更火,挥鞭要再落下,驱赶那人。 “住手!”一道愤怒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出。 轿夫一愕。当今谁敢对周府的人吼叫?“谁?谁叫住手的?”找死! “是我。”小米怒不可遏的走了出来。她今日刚好上街来买些东西,不意遇见这一幕。 这声音立即让轿里穿着花枝招展、珠圆翠绕的朱釉探出头来。“真是你?”她为之冷笑,随即要人放下轿子,她却没下轿,不可一世的坐在轿里,要人掀开轿帘,睥睨着站在轿前的小米。 “当真冤家路窄,这几日我才想着要招你到我府中问安,想不到在这街上就给遇到了,不过你现在是右侍朗府的小姐,怎么脑子似乎也没长进,竟然敢拦住我的轿子,你有规矩没有,竟敢以下犯上?!”她颐指气使的对着小米道。 小米弯下身先将被鞭伤倒在地人扶至一旁,这才朝朱釉冷瑟地眯起眼。“七夫人的行为有失高官夫人的风范,我这是来劝诫你,现在国难当头,你的行为举止是否该低调点,别引发众怒波及周大人的官誉才好。”她忍着气劝说。 “你说什么?想当初你不过是我身旁服侍的贱丫头,现在丫头不做了,也只是寄人篱下的米虫,居然敢教训我?!” 朱釉怒声斥道。 “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扰民。”她就事论事的说。 “扰民?就过个街罢了,我扰什么民了……”话才出口就是见四周投射来数十双谴责的目光。这些人不要活了?她是什么人,哪容这些愚民这般不敬!怒气更加掀起。 “你若真的只是要过街,尽管走,又何必对路人动手?” “他们瞎眼挡路,自找苦吃,怪谁?!” “这里是闹街,来来往往都是人,你一顶大轿穿越必定会遇见人群挡路,你若要顺畅上路,就该绕道而行,百不是--” “住口,我是谁?居然要我绕路而行,你是要我丢丞相的脸吗?!”小米话还没讲完,她就气冲冲的怒斥。 “不过是如夫人一名,嚣张什么呢?听说过几天周丞相就纳第八房了……”这话是由人群里传出,音量不大不注,刚好让众人都听见了。 朱釉当场脸色暗红起来,“谁,是谁说这话的?”她羞愤得顾不得摆架子,撩裙跳下轿。 没人站出来,她要所有轿夫到人群里去找,但是众人有志一同存心要让这作威作福的女人难看,就算知道是谁讲的,也有默契的绝不供出来。 几个轿夫找不到人让她出气,气得朱釉毫无形象的伸腿猛增踢轿夫们的小腿肚。“没用的东西!”轿夫不敢躲,痛得跪地告饶。 但她就是恼,想她委屈嫁给一个老头的事是她一辈子的污点,现在偏偏在大庭广众被人拿出来讥笑,而这不打紧,竟教最恨的女人听见,这才是最让她下不了台的地方,恨! “七夫人,别再踢了,再踢他们腿都要断了。”小米不忍听见轿夫们嚎叫的声音,忍不住上前劝阻。 拍!朱釉转身就如泼妇般给了小米一巴掌。“这些都是我丞相府养的狗,要你这贱丫头多事!”她目光带血,一瞧就知对小米恨之入骨。 当初得知周振候是桂雨闅极力计好的对象,一时赌气,便自己献身诱惑周振候这老不修,谁知这老头他……总之她是如愿成了七姨太,可她这七姨太的位置还没坐热,这老头又想弄个女人进来。 这她哪能忍,可恨的是,她是为了报复桂雨闅对她的不屑这才隐忍下嫁,但这桂雨闅够神通,竟然哄得老家伙对他信任有加,而老家伙也不是真宠她,她根本动不了她,简直让她赔了夫人又折兵,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报不了仇! 无法如愿利用老头对桂雨闅示威报仇,她已经够恼了,这会她是难堪竟被这个她最恨的人撞见,她忍无可忍,她,既然对付不了桂雨闅,那这丫头她迟早要修理的,今日就利用这机会,让禾小米后悔多事为人出头! 小米被打了这一巴掌,脸颊立时肿起,可她并不讶异朱釉会当待动手,从前服侍她时,要打要骂她从不在乎场合的,受这一耳光后,她还能挤出笑,“若出够气了,就别再对轿夫们动手了,可以吗?”她平静的问。 从前朱釉虽骄蛮,但总还能克制,她希望朱釉能想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所处的地方,多少节制收敛一点,别再更惹得天怒人怨了。 朱釉目光一凛,一阵讪笑。“我气还没出够,不过你若要为他们担,我可以接受。” “你!” “不愿意!若是不愿意就不要假慈悲的为人出头,滚一旁去!”她转身继续对着轿夫们拳打脚踢,那模样像是得了失心疯。 “别这样。”小米看不下去,拉住了她捶打人的手。 “我警告过你别拦我的,你这是自找的!” 像找到对小米动手的理由,朱釉捡起轿夫掉在地上的长鞭,这一鞭挥下,众人都发出尖叫,长鞭画过小米前胸直拖至小腹,她痛得骤然变色。 朱釉见她身上的血迹溅出,兴奋不已,长鞭再起,一副想要活活打死她的样子,这一鞭又要再落下,终于激起民怨,众人愤怒的冲上前,夺下刀子的鞭子,一人一拳,外加一口口水,霎时将她打得半死,身上更是狼狈得淹湿在众人唾弃的口水里。 见自家主子差点被打死,几个轿夫发现事情闹大了,这女人虽然可恶,但是毕竟是丞相府的如夫人,如若出事,几个人少不了得陪葬,这才赶紧冲上前在激愤的群众中将人救走。 朱釉走后,小米被一群感激她的义行的人抬回右侍朗府,当桂雨闅见到她的惨状时,那冷冽的眼神如冰山碎裂,寒气直冲天际,怕是这道寒气会将某人冻得筋骨俱裂了! 第九章 周振侯的八夫人风光娶进门。 娶妻当日,桂雨閺当日是上宾,他冷眼瞧着朱釉咬牙切齿的瞪着刚拜完堂,娇滴滴坐在周振侯身旁敬酒的八夫人。 八夫人的出现,宣告她跟其他女人一样,没了利用价值,直接被打入冷宫了。 她前后“受宠”不过三个月,却葬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她悔恨不已。 “七夫人。”不知何时,桂雨閺来至她身旁。 她惊喜的转首,随即笑容冷下,因为桂雨閺的表情阴霾得教人胆寒,“你也想奚落我的失宠?” “失宠?你有得宠过吗?”他哼笑。 “你!” 他撇她一眼,“我敢说丞相从头至尾就没碰过你,他根本不喜欢你。”他用着平淡冷峻的声音直言。 她倏地变脸,“谁说的?!丞相爱极了……爱极了我的身子,等着好了,那八夫人就算来了,也无法独占他的床,我会重新夺回丞相对我的宠爱的!”不愿意被他看成笑话,她挺着背脊道,尽管这番话,也着实不宜对个男子说。 “是吗?” 她恨透了他那似笑非笑,明显鄙视的目光,“桂雨閺,我会让你对当初错待我的行为后悔的,丞相只是一时信任你,但他个性猜疑,我是他的枕边人,只要我在他床头嚼几下舌根,你等着重新滚回街上乞讨去吧!”她恨恨的说。 “就凭落魄的朱家三小姐,还是被丞相打入冷宫的周府七夫人?”他笑容更加藐视。 朱釉火烧心头,愤然的瞧着他潇洒起身走向周振侯面前,谈笑风生,活脱脱是周振侯高升右丞相后,空下的工部尚书之位最佳的接位人。 他,桂雨閺,后起之秀,青年才俊,前途似锦,而她,朱釉,跟着一个对她毫无兴趣的老男人,青春流逝,等着老死后院。 不,她不会让自己这么悲惨下去的,谁说她动不了桂雨閺,只要她放手一搏,一定能有翻身的机会! 当夜,朱釉用尽心思的打扮自己,要与新来的女人争宠,今晚,她要成为周老头的女人,不容他再拒绝,所以不管如何,她也要挑逗他要了她! 没错,桂雨閺不知从哪得知的事实,周振侯从没碰过她,顶多就在她身上摸两把,也就兴趣缺缺的离去,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让他不满意?她的身材傲人,肤若凝雪,这样的极品,她敢说绝对比他新迎进来的第八个女人有看头的多,可偏偏周老头就是不碰她,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她今晚一定要搞清楚! 她浑身喷上香精,薄纱的前襟露出深深的乳沟,衣裙的下摆一样是薄纱缝制,将一双匀称双腿展露无遗。 这样的喷火肉体,就不信激不起老家伙的火花! 可惜她身上还带着那日在街上被暴民狠打的伤痕,不过这无妨,也许老头见了更不舍,会追问是谁下的毒手,她就顺势将过错全推给禾小米,要老头替她出气,就不信届时桂雨閺保得住禾小米那贱丫头! 她来到周振侯房前,听见里头正传出秽言秽语的叫声,哼!老家伙竟碰了那女人就是不碰她! 一种不如人的愤恨感让她挺起胸膛,打算进去抢男人。 “啊——”突地,房里传出了尖叫声。 这女人可真淫荡,可这声音……尖细得不像女人的声音,而且声音有点惨…… 这怎么回事?朱釉吃惊且疑惑的走近房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开门闯入? “失宠?你有得宠过吗……我敢说丞相从头至尾就没碰过你,他根本不喜欢你。” “桂雨閺,我会让你对当初错待我的行为后悔的!” “就凭落魄的朱家三小姐,还是被丞相打入冷宫的周府七夫人?” 桂雨閺鄙夷的话还在耳际飘散不去,她一咬牙,闯了进去,但这一闯后,她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了。 房里的周振侯爱的对象不是那新娶进门的八夫人,而是两个被绑在床上的男童跟女童。 两童约五、六岁左右,全身被脱去衣服,四肢被绑成猥亵的姿势,两张小脸惊恐的哭泣,而他们的身上都有着被凌虐的伤痕。 她呆若木鸡的瞧着周振侯毫无廉耻的禽兽行为,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谁允许你闯进来的!”周振侯大怒。 “丞相——啊,七夫人,你怎么闯进来了!”原本守在门外的侍卫,也不知怎地,拉了一晚的肚子,刚才又去跑了趟茅厕,才赶回来就发现七夫人闯进丞相的卧室里。 这下糟了! “我……”朱釉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是该立即退出,还是……留下? “你这女人不想活了!”丑事被撞见,周振侯眼中杀气立现。 她心惊,难怪他不碰她,并非不喜欢她,而是他对正常女人没兴趣,喜欢的是男女幼童,他娶了几房的妻室,全是为了掩人耳目,好让他能尽情享受这变态的情欲。 这下清楚明白自己闯下大祸了,这等丑事宣扬不得,更何况被她亲眼撞见,她恐怕性命不保! 她当下吓得转身要逃,周振侯狰狞的扯住她的头发,粗鲁的将人拉回屋内,瞪了也受惊不孝的侍卫一眼,那侍卫毕竟跟了他已久,再笨也知道要发生什么事,脚跟一转,出了房,将房门由外锁上。 朱釉惊恐的看着房门被关上,头发又被周振侯扯得剧痛,她想呼救,才张口,一双鞋子就塞进她口中。 “你这女人传的这么暴露闯进来,今晚是想诱惑我吗?贱货!”周振侯不屑地用力撕破她的衣物,意在羞辱,可当见到她身上的伤痕后,莫名的兴奋起来。 “原来你也喜欢玩自虐这套,好,太好了!”他极端变态,原本对她没兴趣,只因见到她身上的伤痕,竟然兴致勃勃了,由桌上取来燃烧的蜡烛。 “你想做什么?”她大惊失色。 “做你喜欢的,淫娃!”他淫笑的将蜡油直接往她身上滴。 “啊——”她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只不过她不知道,她叫得越大声,他就越高兴,滴完一整支蜡烛的蜡油,再拿过另一支烧烤她的脚底板,她惨叫得哭喊无门。 “小子,你真奸险啊!”项大同眨着眼,啧啧的说,“唆使笨女人自己去送死!” 桂雨閺斜睨着他,“你也不差,那侍卫的泻药不是你下的吗?若没你,那女人也惹不了祸上身。” 项大同毫不内疚,得意的大笑。 就连桂雨閺都笑得见了牙齿,小米瞪着两人,“你们两个够了没?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得知这两人的恶行时,她已来不及阻止,这会朱釉遇到周振侯那变态,铁是凄惨绝路! 虽然朱釉有时真的很娇蛮讨厌,但她可不想见到她下场这么惨,这,这太不人道了! “嘿嘿,谁教那女人敢欺负咱们的宝贝……呃,好吧,你的宝贝,就你桂雨閺一个人的宝贝,这总成了吧?!”瞧见桂雨閺不赞同的嘴脸,项大同没好气的更正。 小米粒那日被鞭伤带回后,这小子那张脸恐怖得连他都不敢接近,就怕被波及致死。 从那时他就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这小子不怒便罢,一旦惹到他发怒,对方必死无疑。 “我已经警告过那女人别惹你的,她不听,这后果当然得自行负责。”桂雨閺阴笑道。 “就是啊,这女人蠢到极致,把你的话当作耳边风,这是自食恶果,怪不了人。”项大同掩嘴笑着,完全附和。 这朱釉会为了报复桂雨閺嫁给周振侯,已经够蠢了,还敢动他的心肝宝贝,这不是蠢上加蠢嘛? “你们!”小米气得站起来,不过才起身,就扯动身上的鞭伤,痛得她又坐下,两个男人见状,哪敢再贫嘴,纷纷围到她身旁。 “我们不说了,你别乱动啊,这鞭伤再裂开,这疤痕就留定了,到时候丑了,雨閺可就不要你了。”项大同急说。 “不要我了?”她徐徐眯眼的问向某人。 桂雨閺恼怒的怪项大同。“你在胡说什么?米儿变得再丑,我也不可能不要她。”马上自清。 “对对对,你再丑雨閺也不会不要你的。”项大同只得努力挽救。 “我是多丑了,丑到你们要这样费心安慰?” 这话一出,两个大男人语塞了,喝喝,这世上还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女人真不好伺候啊! “米儿,你当然不丑,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你,已与美丑无关了,更何况,你在我心目中,已是无人能及的重要。” 桂雨閺说完,已有女人自己投怀送抱,偎着他连眼眶都红了。 项大同夸张的摇着头,钦佩钦佩,这家伙舌灿莲花,分明是哄女人高手嘛!他还真小看了。 “喂,整治完了朱釉这只小虾米,真正的恶徒你何时下手痛宰?”项大同怕再继续看两人亲热相拥下去,自己的眼睛会受不住的长针眼,挑了严肃的话题赶紧打断两人的卿卿我我。 桂雨閺的瞳眸果然骤然转沉,“差不多是时候了,这几日你要兄弟们收拾好,等我去让周振侯吃几颗定心丸,再编几个美梦给他后,咱们就出发了。” “天下要大变了吗?”怀里的人儿忧心的仰头问。 “嗯,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或力挽狂澜的,这是坐在龙椅上的人好大喜功,无心于朝政让奸臣把政的结果,他们得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项大同也点头同意,这天下真要大乱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靖康二年,金兵长驱直入,攻下汴梁,并且俘徽宗,钦宗,后妃,宫人等数千,将珍宝搜刮一空,徽宗等金人封为“昏德公”,钦宗则被封为“重昏侯”,史称“靖康之耻”。 还在作掌管天下春秋大梦的周振侯,一夕间被金人俘虏,被俘当日,他正脱光裤子在强奸男童,那丑样教闯进的金人仰头大声耻笑,也不让他穿回裤子,就这么让他羞耻的光着下半身的走进牢房等着问罪。 在牢里的他惊疑不定,还不敢相信汴梁竟会被攻陷,桂雨閺不是告诉他,汴梁是安全的,周边有汴梁府调来的大军护城,金狗不可能打进来的,可是为什么转眼变天? 莫非是这小子骗了他?! 再瞧瞧这牢笼里,满满被俘的宋臣,偏不见桂雨閺的踪影,这小子逃了吗? 他恼得咬牙切齿! 到了夜里,没了裤子,他冷得直打抖索,跟同牢的人索衣要遮丑,竟无人愿意帮他,原因是他被俘时在房里所做的事,被守牢的金人谈笑间传开了,同牢的人听闻后不齿他的行为,纷纷避而远之,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可耻。 他抖着身,只得含恨的躲到角落去,径自盘算着自己虽是朝廷大臣,但是也才刚接收政务,作恶不及蔡京几个老贼,金人应该不会怒斩了他才是,他还自忖,为求活命,他打算变节投效金人,自愿带领刚占领汴梁的金人查抄皇宫以及住在京城的所有皇族高官,这样应该能够保命…… 果然,在他提出自愿效忠后,金人便让他出了牢笼,他松口气的带领金人查抄换皇宫,撬开宝库,金人一眼就看见一样东西,双眼冒火,冲上前抱着三彩马,激动不已。 周振侯见状,心惊不已,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这是昏德公还是重昏侯收藏的宝物?”金人首领对此物爱不释手,奸恶的周振侯见了,心头有了比较。 “这不是宋朝两位昏君的,这是小人的,是那两个昏君强占了小人宝物。”周振侯大呼。 “你的?” “没错,就是小人的。”身为宝物的主人,若再愿意自动无条件献上,一定更能彰显他效忠的成一,金狗也会更加信任他。 金人首领朝左右使了眼色,立即有人上前粗鲁的架住他,他吓了一跳。 “这,这东西虽是我的,但是我既效忠金国,就愿意将这宝物献上。”自己刚才话说慢了,才让这些金狗以为他要拿回此物,他赶紧补充道。 哪知那金人首领的脸色更难堪,两个架住他的侍卫表情也显狰狞,周振侯吓出冷汗,是哪里出错了? “这匹马是假的,咱们要真的,把真的交出来!”金人首领凶神恶煞的说。 “假,假的?怎可能?这是真的!”他愕然道。 “还敢欺瞒?!这三彩马上的彩纹是一张地图,是当初唐朝与我交战,我方战败,谈和时君主送给唐朝大批金银,但因为唐玄宗才登基,时局正乱,怕人觊觎,便要求我方将金银暂时藏在一处咪咪地点存放,等时局平稳他再派人去取,然而唐玄宗又怕东西遗失,于是要我方君主将地图烧于这三彩马上。” 周振侯稳住震惊,他一直知道这匹三彩马藏有巨宝,才会处心积虑的想要弄到手,可他想不到,这批宝物居然跟金人有关,而且这匹三彩马并非如传说的,是由唐玄宗命人烧制的,而是金人所制,这……完了,他的自以为是,让他自掘坟墓了。 “事……事隔数百年,这批金银可能——” “哼,那批金银据说唐玄宗没有动用,因为唐朝富裕,那笔钱就被埋着,渐渐被遗忘,而他的后代在唐朝即将败落前,曾想过挖出好解救困顿的国库,但这三彩马那时就已遗失,从此销声匿迹至今。” “此回破城时,我主便得到消息,这三彩马在宋宫出现了,他交代闯进宋宫后一定要寻得此物,好追回属于我金国的钱财,果然也让我给找到了,但居然是个赝品,你!敢说这东西是你的,是宋朝昏君强占去的,那就表示一定是你为了不让宝物被夺,所以将真品藏起,你赶紧交出东西来,不然我让你生不如死!”金人首领逼问。 “啊!”没料到事情会如此演变,他吓白了老脸,“这,这是真品……” 他的脸颊被用力甩了一个耳光,连牙齿都被打了三颗,“还敢说谎?!” 周振侯吓破胆了,“这……这真是真品,你……何以说它是假的?”他不住抖声问。 “真的在马蹄上圈有一道银白色的铁蹄,而这马上铁蹄已不见了。” “你……又没见过真品,怎……怎知马……马蹄上有铁蹄?”他笃定这人也不曾见过当年的三彩马。 “当年,那只三彩马被送到唐宫后,多疑的唐玄宗担心我方也知藏金地点,遂在藏金地换上重锁,而这解锁钥匙就是这四只铁蹄,所以我君特别嘱咐我,若得此马,小心不能弄坏这四个马蹄,但这只陶马哪来的马蹄?这分明是假的!” 周振侯惊愕得无法言语,当年他曾看过的那一眼,虽然仓促,但确定并无马蹄……“这马蹄在民间辗转经过多人之手,有可能,有可能已损坏——” “是有可能,但我更相信你是私心不想宝物被夺,藏起来了。”金人朝着他呲牙咧嘴,凶恶得似要将他开膛破肚。 “我真的不知道铁蹄在哪!”周振侯嚎叫不止。 然而金人根本不信他,两人硬将他拖往牢房,严刑拷打,用尽手段整得他皮开肉绽,十指俱断,日夜哭嚎—— 恐怖腐臭的死牢里,走进了两个人。 “你们要见的人就是他了。一刻钟后又要行刑了,这回要拔他的牙,你们动作快点,有话快说,有事快问。一炷香后我会回来领你们离去。”狱卒说。 “是,多谢小兄弟了,这是谢礼,你收着吧!”女人由袖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全数交给了那名狱卒。 狱卒眉开眼笑的接过,离去了。 四肢被挂在墙上,奄奄一息的人,吃力的睁开眼睛,想看看是谁要来见他,老眼这一瞧,登时怒容满面,“你这阴险的小子,是你害得我被俘,还拿了假马诓我,让我落得这生不如死的下场,现在竟还有脸敢来见我?!”周振侯舌头去半截,口齿不清,依然张口怒骂。 桂雨閺阴霾的望着他,瞧他被足足折磨了近一个月的凄惨模样,他今年六十,可瞧起来已是八十龙种老人,头发全白,身上满是被烙铁的痕迹,皮肤溃烂得无一处完整,十指没了,眉毛被剃,连鼻子都被削去了一半,这金人够狠,够毒,也够野蛮,竟可以将一个人折磨至斯却还没弄死他。 “敢,怎么不敢,我总得亲自来瞧瞧你的下场,否则,咱们之间的恩怨怎么了结?”桂雨閺形容森然的说,这仇人的距离一直离他遥远,在他一步步的结网设计下,终于可以让这恶徒尝到应有的恶报了。 他身旁的小米双手环抱着他的腰,给了他最无言的支持,他感激的朝她一笑,这丫头坚持跟他来,她说这一刻要陪在他身边。 “恩怨?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周振侯吐了一口黑血,吃惊的问。 桂雨閺脸色阴沉愠怒,“你这人造孽太多,终究激不起自己有多少仇人。” “我是你的仇人?”周振侯不解。 “你忘了十八年前住在临安的归家了吗?”文化的是小米,她神情愤怒的提醒他。 “临安归家?”他睁大了眼。 “你为了夺宝,不惜办成强盗,杀了这一家人,别说你不记得了。”小米胸口涌出了一道异常尖锐的刺痛感,这份痛感是心疼身旁男人的遭遇而来的。 “你,你跟这一家人有什么关系?!”周振侯惊愕的问向桂雨閺。 “我是这家人的儿子!”桂雨閺眼神冷冽的盯着这被严刑逼供得半死不活的老人,一字一字的说出。 他一脸的错愕吃惊,“怎可能?你姓桂不是嘛?” “那夜之后,我改姓了。”他森冷的轻扯嘴角。 “啊!”归……桂……相近的音,但他怎么也没联想过,桂雨閺是归家的人!“你是当年的那个男童?”他想起某些事,颤声问。 桂雨閺笑得险峻,“没错!” 周振侯脸色瞬间刷白,“真……真是你?”仇人,难怪!老迈的脸庞,不断颤抖。 桂雨閺瞧着此刻心虚畏缩的人,不禁想起多年的仇恨在午夜梦回时,是如何的侵扰折磨着他—— 那夜,父母俱遭毒手,残破的马车上只剩他一人活口。 “找,给我找,翻开所有的行李,一定要找到宝物!” 大批的黑衣人杀完人之后,开始逐一翻箱倒柜,找的是归家的传家宝——三彩马。 “找到了,大人,在这里!”有人兴奋的大叫。 周振侯雀跃的冲上前去,捧住那只色泽鲜艳的精致宝马,“果然让我找到了!” 瞪着倒在地上死状凄惨的两具尸体,他朝他们得意的吐了一口口水。 “早一点拿出来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你们偏要反抗,为了躲我还连夜由临安要迁徙到汴梁,多此一举,这会全家被灭口,是你们不识时务的结果,死得理所当然!”他抱着宝物狂妄的大笑。 “你这杀人魔,还我爹娘命来!”稚嫩的哭喊声伴着小拳头向他袭来。 他低头看见小男童虽然哭得激荡,但生得极为眉清目秀,是个少见的漂亮男孩,他色欲立起,猥亵淫亵的揪住小男童,往浓密的灌木丛里拉去,刚到手的宝物不放心交予任何人保管,暂且将宝马搁在身旁的草丛之中。 “你这恶人,要做什么?放开我!”小男孩惊恐的哭喊。 守在外头的几个黑衣人,自然了解主人的癖好,虽不齿,也别过脸去,狠心不理。 灌木丛里,小男孩抵挡的力气比不过大人粗暴的蛮力,衣物被羞耻的褪尽,手上没武器,他用力咬上仇人,周振侯吃痛,反手揪住他的头发,重重给他一巴掌,小男孩嘴破流血,仍奋力抵挡不肯就范,周振侯色心既起,不可能罢休,发狠的捶打他,残忍的就爱你个他打得小脸变形,最后扯下腰带,缠住他的手脚。 “瞧你还反抗得了吗?这会肯乖乖伺候大爷我了吧!”他纵声淫笑。 小男孩身体强烈的抖擞着,恐惧的瞪着他缓缓走向自己,那夜,在那粗糙刺人的树丛里,湿软肮脏的泥土上,灌木刺痛了他的肌肤,泥土沾污了他的身子,男孩的眼泪撒在草地里,吞噬下了他所有的悲愤! 良久后,将他蹂躏得几乎断气的男人,在走出灌木丛之前忽然震怒的大吼。 “马,我的马呢?”他惊愕不已,那只宝马他明明就摆在身侧,怎么一回头,竟不翼而飞?! 连衣物都未穿妥,他立即冲出灌木丛,愤而指着他带来的黑衣人。 “是你们当中的人偷走我的马吗?”他大声质问。 黑衣人个个莫名其妙,无辜的摇头。 他不信,认定这宝贝一定是让这群人藏起,敢觊觎他处心积虑才得到的东西,该死! 他在众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拿出一瓶东西,朝众人撒去,这些人的身子只要稍稍沾上一点粉,立即像呼吸被夺般,紧抓着喉咙喘气,呼吸不到气息,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不消一刻,全断气了。 “哼,你们敢背叛我,就得死!”周振侯狠毒的说,开始在死人身上搜索,觉得东西一定藏在他们身上那个,可是脱光每一具尸体的衣物,就是不见他的宝马,他愕然,忿忿的想再回头诘问小男孩,是不是他趁自己不备时藏起了?回到灌木丛后,地上只剩他绑缚男孩用的腰带,而那本该是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男孩也不见了! 他倏地心惊。 一时纵欲,竟让他失去至宝! “当时是你拿走了三彩马?”周振侯了悟过来,激动的问。 “不是,是一名乞丐目睹我的惨状,救了我,连宝马也一起帮我带走。”桂雨闅说。 “项哥哥真好心,要不是他,你可能……”小米眼中的泪水不由得奔腾而下,说不下去了。 “项哥哥是我的恩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恩情。”桂雨闅沉声道,“而这小人!”他转首,恨恨逼视羞愧惊慌的周振侯,“我非得铲除这败类不可!” “你……你放过我吧,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补偿我的过错……”周振侯已彻底明白,这小子是如何设计他,如何心思缜密的教他像傻子一样走入他设下的陷阱里,他懊悔已晚,明知求饶也无用,但软骨的就是希翼能有一线生机,无耻的不住请求对方绕过他一命。 “不能!”代为回答的是小米,她神色坚定,表情冷肃,“你作恶多端,桂哥要扳倒你,不单是为自己以及家人复仇,也是为了那些被你残虐过的孩子报仇,更是要解救其他的孩子免遭你的毒手。”她少有这么狠心的时候,但这人实在罪大恶极,心软不得,不除,只会遗骸世人! “不……”周振侯惊恐的再呕出一团血块,“我……我要告诉金人,这马是你给我的!”他要挟。 “你不早说了吗?但如何?有用吗?”桂雨閺冷笑。 “是你贿赂了在汴梁的金人?啊!也是你告诉金人宋宫内有这样宝物的?!”他恍然领悟,这小子料定他会为了求生而投效金人,领着金人查抄皇宫,然后这一切的发展就如他所预料的,自己将被这么得暗无天日! 桂雨闅大笑,“你说呢?” “你!”难怪他怎么供出桂雨閺的名字,金人都无动于衷,只拼命对他用刑,死命要逼问出铁蹄的下落,“可恶的臭小子,王八蛋,我杀——” “时间到了,两位你们得走了。”狱卒来了,手上还多了一副拔牙的镊子。 周振侯一见那镊子,所有狠话全化为厉声惨叫,还立刻尿失禁,嘴里发出如猴子般的吱吱叫。 桂雨闅牵起身旁小女人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两人轻松走出牢房,在灿烂的阳光下,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周振侯凄厉的叫声。 第十章 徽。钦二宗受金人掳去后,钦宗之弟赵构即位为宋高宗,南迁定都临安,与金朝划江而治,史称南宋。 新都临安,最肥沃的大片田地,最热闹的整条商街,最大的酒楼客栈,最出色的民间窑场,这些,全属于临安新富户归家所有。 “雨闅,照你吩咐的,田产由老二,老三管理,各式商店分别由阿四,阿五以及阿六照顾,酒楼客栈则是由我监管,小七,小八主持,至于窑场,小米粒接手……而你,桂雨闅,依照能力分工,当然是产业的总当家了。”项大同坐在自家豪华酒楼里,喝着醇酒,一一报告。 这小子真知灼见,早知金狗打来,宋室必定南迁避难,果真料事如神,他们早一步在这临安大批购地,开设商铺,种植农作,并依他的嘱咐,早早送兄弟们去学商务,商学等各项技能,这回所学的全派上用场了,如今归家在临安可是超级大户,富可敌国。 “哇,项哥处理事情真是利落得没话说,可,为什么窑场归我管?”小米赞美完后嘟着嘴问。 她烧烧窑还可以,但要管理一座比在汴梁官窑还大的窑场,她恐怕做不到吧。 “放心,会有人帮你的。不过这对你来说是个意外。”项大同朝她眨着眼。“但不见得是意外之喜喔!”他随后又补充。 “咦?”她怎么听不懂啊? “怎么样,现在就去窑场瞧瞧吧!” “现在?” “还等什么?”项大同性子急,不由分说,拉了她就走。 桂雨闅笑着摇首,跟着起身过去。 “老、老爷?!”小米吃惊的呼声。 朱立园怎会出现在临安的窑场里呢? “小米,你们都来了啊?”乍见几个人现身,他腼腆的问候,看出小米一脸的疑惑,他叹了口气后解释,“你还不晓得吗?是雨闅在金狗杀进汴梁前,就把我们一家接来这了,免去了我们一家遭金狗屠杀的命运,之后,还在窑场里帮我们安插了工作,让我们一家不愁吃穿。”他感激得几乎掉泪。 “桂哥,我都不知道你做了这些事?!”她讶异的转头看向身后走近的男人。 桂雨闅淡淡的笑了,“朱老爷对我有栽培之恩,先前我为了取得窑司之职,曾经对不住他,这事一直让我很内疚,所以藉此机会报恩抵过。” “不,栽培你是因为你实在太过出色,谁也不想浪费人才,至于你举报我贪污之事,是我罪有应得,我不怪你。”朱立园真心的说。 这话听得小米都想落泪了。“您说全家都来了,也包括几位夫人以及少爷,小姐们吗?” 她关心的问。 “嗯,她们也都在窑场里帮忙,瞧,都在那儿呢。”朱立园指着制坯厂上正在捏陶拉坯的几个女人,这几个女人是来工作的,但穿着不含糊,高贵鲜艳得很。一群女人挤在一起,说是制坯,不如说是捏陶出气,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咒骂别人,哭诉自己命苦,沦落异乡还得做苦工糊口。 朱立园瞧了面红耳赤,也不好意思起来。 “瞧,这就是我所说的,意外 ,但不是惊喜,是惊吓。”项大同附在小米耳边悄声说: “顺道提醒你,这些人之后都归你管,你得拿出魄力来,不然你就等着被她们反吞了!”他说得幸灾乐祸。 她悄悄白了脸,妈呀!她可不可以拒绝啊?! “这……之中,怎么不见三小姐?”她强自镇定,再怯怯的望向那群女人一眼,忽然想起少了一个人。 “她……唉,也来了,不过……”朱立园无奈的又叹气了。 “她还好吧?” “雨闅派人到周振侯的私牢将人救出后,她就已精神失常,见人就谩骂,谁也堵不了她的嘴,这会儿被关在家中,不敢放她出来。” 她青了脸,“都怪我,当日在街上我若不强出头,桂哥也不会——” “不,是釉儿的个性太倔,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怪任何人。”朱立园极为明理道。“况且最后也是雨闅救她出来的,这恩恩怨怨到此为止,我不想再追究了。” 小米热泪盈眶。“老爷……” “还有,别再叫我老爷了,相反的,如今你才是这窑场的主人,以后请多指教了。” “不不不,我怎敢指教您。”她胡乱地挥着柔荑。 “你别客气,项公子都告诉我了,原来你就是汴梁出了名的陶艺师,是我有眼无珠。当年有这么个高人在我府里,我却把她当丫环用,合该我有今日这落魄的下场。”他苦涩的说。 “您别这么说,我在您府上十年,您也照顾了我十年,桂哥说得没错,你的恩德我们不会忘记的。”她鼻酸地说。 朱立园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这气氛是温馨感人的,就连爱闹的项大同都闭了嘴,不敢坏了气氛,直到那群女人远远见到桂雨闅以及小米后,嘶声尖叫起来,而这叫声也不知是喜是怒,那群女人接着放下工作,直往他们这边而来,吓得她眼泪都缩回去了,顾不得一切,拉着桂雨闅就跑,留下项大同善后。 气得他跳脚。这丫头,重色轻友,大难来临只知带着自己的男人跑,真是女大不中留! 哼哼哼,瞧来这喜事应该近了,他得开始费心筹办婚礼……又是一个意外,而且,一样不是惊喜,是惊吓! 这日归府来了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姓孙,妻子本姓李。 小米瞠目结舌的望着“孙夫人”。“你……你……你……”这几声你之后,迟迟接不下话,因为。因为实在太吃惊了嘛。 “我没死。”李瑶韵恬静的说。 她口水一咽,“我……我知道,桂哥都对我说了,你不是真死,而是诈死,只是,只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桂哥在对她话说当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时,也一并对她坦白了娶妻的真相,就因为确认了桂哥不是狠心的杀人犯,她才能真正放下心来待在他身边。 “孙家夫妇是来参加咱们婚礼的。”桂雨闅揽着她的腰说。 “他们怎知咱们要成亲了?” “是我放了帖子给他们的。” “你放的帖子,可是嫂子若出现……”她不安的紧绞着衣袖。 瞧着她的反应,他明白她在顾忌什么,轻笑的托着她的腰,转向满脸幸福笑靥的李瑶韵。 “孙夫人,你对归夫人这位置还有意思吗?” 她眨了眨眼,“若我说还有兴趣,你是不是就不娶了,还是婚礼照常,不过改为纳二房,如何?” 小米低下头,眼泪要滴下来了。 “你若要抛夫弃子的回头当我的大夫人,那我当然也只能将婚礼改为纳妾的仪式,毕竟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大房,这名分,赖都赖不掉。”他竟敢附和。 小米瞪大了眼珠子,气咻咻地仰头要找人算账,冷不防,望进一双明显捉弄的眼眸,目光里除了调笑意味,还写满对她的浓情蜜意。他哪有可能要她委屈做小! “可恶,你们联合起来戏弄人。”她捶着他的胸膛。 桂雨闅宠笑着包握住她打不疼人的粉拳。“谁要你傻不隆咚的往反方向想去了呢?也不想想人家当了孙夫人之后,笑得多么灿烂,身体多么的‘健康’,会想回头才怪。”他敲了她前额一记。 “本来嘛,这怎能怪我多想,大嫂确实是你的拜堂妻子,人人都知道你的正牌夫人就是李瑶韵。”她不平的说。 “还叫大嫂!” 又是一记爆栗,她揉着脑袋瞪人了。 “还不知错,人家现在是孙夫人了。”桂雨闅更正。“还有,你说错了,谁说我与她是拜堂夫妻?你忘了,大婚当日她连人都没出现,是我自己行礼拜堂的,这婚礼根本不算数。” “嘎?”不算数? “当然不算数,不然,孙夫人这不是一女嫁二夫了,犯了重婚罪,这罪可不轻。” “咦?” “还有疑惑?真有疑惑你就当二房吧,反正当初就是以二房的名分当众定下你的。”他索性说。 “没疑惑了,没疑惑了,我不做二房。”小米噘着嘴,撒娇不依。 他捏着她的鼻子,“别再胡思乱想,他们真的是来祝福咱们的,而且孙夫人想顺道向你致歉,因为她的关系,害你吃了不少苦,受尽指责,最后还被李监官派人砍了一刀。” “是啊,你代我受罪了。”李瑶韵涩涩的说。 “嫂……孙夫人,你不是隐姓埋名了,且要求桂哥,这辈子都不向任何人透露你的去向,怎么你自己却愿意出现了?” 李瑶韵神情晦涩了下来。“孙李两家世仇,可不幸的我们却相爱了……”她朝身旁的男人深情的一望,“可是两家人都极力反对我们在一块,我爹还四处为我招亲,为了躲避逼婚,我只好装病躲避,爹也真吓坏了,停了一阵子没再为我招亲,但眼前突然出现百年难得一见的乘龙快婿雨闅,立即让我爹不顾一切的要将我嫁他,迫于无奈,我私下找上雨闅请他退婚,他也老实对我说娶我是为了窑司一职,于是我们俩商量好,我‘抱病’嫁他,过一阵子便‘病死’,好脱离我爹的监控,与相公从此私奔。” “可是临走前,你不是担心你爹得知实情追去,也怕孙公子的家人追杀,这才要求桂哥对于你下嫁的原因绝对要封口的吗?”而且特别交代,连亲密的人也不能说,害她当初以为自己抢了人家的丈夫,曾一度对自己厌弃不已,要不是桂哥想留住她,逼不得已也决计不会打破约定,将这事对她说出的。 孙家是武林人士,非正教,玩毒的,上一代不小心曾毒死了李家几口子,包括李监官的父亲,李家数代官宦世家,在朝子孙中有人掌兵权,因而调兵展开报复,围剿孙家,杀了不少人,两家从此仇视,孙家人当然也反对子孙娶李家女儿进门,扬言她若敢踏进家门,便先毒死她。 后来李瑶韵“重病”嫁给了桂哥,孙家人这才安心,但为确定她真病重不醒,不时派人假装大夫前来探病,那日自己撞见的女大夫便是孙家人,而每次孙家人来访后都会施毒让李瑶韵陷入真正昏迷,想慢慢毒死她,所以孙家人走后,桂哥便会拿着孙公子给的解药,喂食她解毒,自己这才误以为桂哥狠心杀妻。 之后孙公子怕家人知道真相后,爱人真会遭到毒手,在两人私奔前,慎重的请求桂哥别对任何人透露她是装病,就算她“死后”也别说出真相,就让两家人当李瑶韵真死了,然后他再改变身份去找她,两人从此长相厮守。 啊,多惊险刺激的一对啊,小米梦幻羡慕地瞧着他们。 可正沉醉在他们故事之中的她,小蛮腰蓦地被人轻捏了一把,让她当场梦醒,回头拍打了桂雨闅的手臂。讨厌啦,人家做梦关他什么事! 桂雨闅挑了挑眉,将她身子直接抓到身边抱着,等着李瑶韵自己道出为什么可以现身的理由。 “世事多变,北宋灭亡,金兵杀了我爹,我想赶回去救人也来不及,而孙家受到朝廷征召,同样有不少人战死沙场,两家恩怨随着长辈的过世,该淡了,所以我与夫君才能够大方的露面,况且说什么我也得亲自来对你致歉,尤其我没想到我爹竟会杀人,对不起了。”李瑶韵满脸歉意的说。 “没关系的,说实在的,我还挺感谢杀手那一刀,那伤可是让我终于了解桂哥对我的感情有多真切,而我对他的心也不再举棋不定,我,我爱他!”她火红着脸说。 桂雨闅心神一震,眼眸瞬也不瞬的凝视着她,眼中赤裸的闪耀着又爱又暖的热意。“米儿,我也爱你!”话落,他身子被人紧紧抱住,这丫头在他怀里哭笑着。 众目睽睽的大厅,她既大胆又羞赧的吻上他的唇,甜蜜至极,闪亮得让四周的人都花了眼呢。 ***清亮的眼瞳,微微上扬的眼角,小巧挺直的鼻子,娇嫩甜美的红唇……男人灼热的视线,如火一般紧盯着那赧红的小脸。 缓缓拉下她的外裳,露出一袭象征喜气的艳红抹胸,而抹胸外的肌肤则有如凝脂,柔滑诱人。 他完全能想象,抹胸之下的景致会是如何明媚……洁净的大手,解开了绣花抹胸,迷离的杏眼在此时总算稍稍清醒了,胡乱伸出小手,想遮住教人害羞的赤裸,但却被他拉住了手,白嫩嫩的圆润再也毫无遮掩。 “桂哥,别瞧啦。”小米娇嗔不依,只可惜这一双乌溜溜的美目里没有半分魄力,听起来反而象是在挑情的魒惑。 桂雨闅瞧着她,没错过她的任何反应,看着纯真与欲望同时在她细白的脸上交替,他心旌意摇。 “今日是咱们的洞房,你不让我瞧,成吗?”他柔笑,抬起手,轻触她柔嫩细致的红唇,这抹平日素静的粉唇,今日上了胭脂,唇瓣嫣红湿润,双颊绯红,难以抵挡的诱惑正排山倒海向他席卷而来。 抚过她光滑剔透的身子,俯下身,在她的惊呼声中,扯去她的衬裙亵裤,真正开始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在热烫,宽阔的胸膛下初经人事,享受着肌肤被一寸寸抚过的甜蜜滋味,香汗淋漓,羞赧吟叫,这些对她来说,太过强烈刺激了。 她心跳好快,手心炽人,等待着成为他的女人,然而,男人火热的身体在占有她的前一刻却顿住了,“米儿……” “嗯?”她意乱情迷的抬眼望着自己的夫君,疑惑他为什么停下了? 忽然,她忆起某些事,幼年的记忆太残酷,莫非……“你……”有阴影? 桂雨闅唇畔缓缓露出无奈的笑意。 啊……这时候她体内的同情立刻发酵,可是,就箭在弦上了……“那……那……”那该如何是好?立即停止吗? “咱们……” “如何?”好紧张!不知如何做才能不要伤到他的自尊? “咱们……” “你……你说嘛……不要客气,我不会怎样的。”她可以理解宽容的! “真的不用客气?” “嗯嗯……”小米猛力点头保证。 这种事得要慢慢来才能走出阴霾,身为好妻子,她不会逼他的。 “嗯……你真好。” “所以……”不要继续吗? “所以今晚咱们就战到天亮吧!”桂雨闅邪气的说。“本想说今晚是你的第一晚,别太疯狂的,但瞧见你这颗小米粒身材真不错,曼妙得让人食指大动,所以我想对你说清楚,今晚咱们别睡了,努力造人。” “什么?”她愕然。 “什么的什么?你别反悔了,今晚会有点痛,但一下就好,你可别退缩说不要了。” 瞪着他促狭的眼神,她杏眼圆睁,鼓起了腮帮子,这家伙故意捉弄人。 “你这坏坯子,耍弄我的同情心。” 他轻笑,“我哪里坏了?从头到尾是你自己认定我有阴影,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同意。” “你——啊!”蓦地,她来不及开骂就睁大了眼睛,还真有点疼……这家伙莫名其妙,不说一声就进去了。 随着她的适应,他益发巧妙的在她体内韵律起来,轻抽浅送,狂妄律动,她紧抱住他的身子,跟着他起舞,当激烈的一颤后,她一口咬住他的肩头,眼泪滑下,嘴角上扬,因为她知道,这男人心里的阴霾早就随风散去,过往的伤害,已不复存在。 现在的他,有她的爱,不再有恨。 激烈的欢爱后,汗水滑落在他的颈项,她趴在他身上,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笑意盈盈,好满足,好幸福,抱紧了他的胸膛,迷醉的汲取他特有的男性气味,她不知道,原来男人的味道竟也能这么好闻。 “米儿,你终于成为我的了。”一切暂且平静后,桂雨闅含笑满足地说。 “你很渴望我吗?”她仰首,俏皮地问,他笑得很莫测,“这还用问。” “当然得问清楚,我怎知你是何时看上我的?” 那炯炯发亮的黑眸象烈火一般盯着她,“第一眼,我第一眼就认定你了。” “第一眼?我在城隍庙前乞讨的时候?”那时候又脏又丑的? “没错。” 她狐疑的斜睨着他,“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说出你手上讨饭的那只破碗的价值,才爱上我的吧?”这家伙从小就知道“收集良品”、“物尽其用”,会因为这样面看上她,她也不意外。 他笑得很讨厌,“我不否认,一开始是对你鉴识宝物的能力有兴趣,后来,我发现,我看你的眼神,总是带着异样的情愫,不管你在哪,随时随地回头时,都想看你一眼,我从不曾对女人有这样的反应,后来想清是怎么一回事时,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真的,你真的无时无刻都想偷看我?”小米笑咪咪地,女性的骄傲瞬间大大膨胀。 他弹了一下她的前额,“骄傲什么,你不也喜欢我很久了。” 她抱怨的揉了揉头。“话是没错,不过你这人比较奸,喜欢人家又不说,只会捉弄我取乐。” 就连在床上都……她脸颊爆红,想起刚才身子被侵入充实的刹那,惊愕,满足,疼痛等复杂的情绪与身体反应毫无预警的一起涌现……这家伙真坏耶! “你不喜欢?”桂雨闅挑高眉问。 在他的注视下,她脸越来越红了,“喜……喜欢啦。”若说不喜欢,这爱戏谑人的家伙,不知又会搞出什么名堂来捉弄她了,她还是老实承认的好,况且……人家……也是……真的很……喜欢啦。 他这才满意的一笑,覆身又想来——“喂喂喂,等等,人家还有疑问要问一下啦,你别这么急着又来,人家都说不了话了,” 小米急急抵住他压下的胸膛。 他眯眼,“你有听过,或有人教过你,洞房花烛夜是用来说话的吗?”他有些不满。 “不是啦,人家是真的有事,好奇的要问你啦。” 桂雨闅抿了唇,忽然又露齿一笑,“好啊,你要问什么就问,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他附耳对她说了几个字,她的娇颜忽红忽白了起来,唇也有些颤抖了。 “如何?愿意吗?” “你这是趁火打劫!” “你明知我习性如此。” “可是——” “不愿意的话,那就别问了,现在就来吧。”他手伸进薄被里,抚上她敏感的大腿内侧“不……不……好嘛,我愿意。”小米赶忙拢紧腿,不让他再往上攻。 他低笑,“好吧,问吧。”他拨了点耐性出来,供洞房花烛夜“谈心”用。 “那个……是关于三彩马的事,我记得你给我瞧的真品里也没有铁蹄啊,为什么金人会说真的马有铁蹄?”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匹马虽是凭她的印象仿出的赝品,但她可以确定,两者绝无不同,那只真三彩马,绝对没有铁蹄。 他眉间含量着奸笑,“那是因为我那只也是假的。” “什么?假的!”她愕然一讶。 “嗯,假的,不过这只三彩马确实也是唐朝古董,是当时在炼制真品时的瑕疵品,原是要销毁不用的,但被我在金国当翻译的归家先人得知后私藏了起来,并混出金宫运回中原,从此这东西就成了我归家的传家宝。”桂雨闅解释。 “所以你根本是拿假的骗人?”她傻眼。 “周振侯不知从哪打听到,我归家有这样宝物,信以为是真品,让我一夕间成了孤儿,当年他没能顺利夺走此物,我就以此物为诱饵,要你烧只假的陶马给他,另一只我则留下,毕竟这只马流传在我归家多年,我爹娘又是为此丧命,这东西就算是假货,我也要当成真品保存,不愿轻易交出。” “原来如此……我还想说,你既有此物,就可以去挖宝了,当年何必流落街头当乞丐,原来你手中的是瑕疵品,没用的。”小米莞尔一笑。 “是啊,我若有那笔财富,就直接买官或买杀手对付周振侯了,还需这么大费周章的设计寻仇吗?” “嗯嗯,所有真相大白了,还真令人意想不到呢!”她摇着头,仍在咀嚼着这真相呢。 “好了,咱们该干活了。”这奸险的声音在她头顶落下。 “可是——”她无措的想做最后的抗议挣扎。 “敢后悔?” “不是的,六个太多了,两个吧……三个吧……哎呀……”再接下来她没空说话了,更没机会讨价还价,只觉得全身越来越火热,两人交抵的地方仿佛就要烧起来了……***八年后——“大宝,二宝,三宝,四宝,还有你,五宝,别再跑给你们的娘追了,当心我回去一人赏你们一顿板子。”小米喘嘘嘘的追人。 就连那才两岁的五宝,都敢跟着哥哥姐姐们跟她作对,跑给她追,要不是她挺着还在肚子里的六宝,她会追输他们吗? 生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全生来整死她的,都怪那家伙,坚持要生六个,她这几年才象母鸡下蛋,一颗接一颗的下,累死她了! 突然几个孩子在远处停了下来,因为出现了一名老人,老人背对着她,正在发葫芦串给孩子们。 有陌生人出现,她谨慎的走上前,才走几步路,老人蓦地抱起最小的五宝,往空中一抛,她大惊失色,这人想谋杀她的孩子吗? “你这人想做什么?”赶上前要救回五宝,老人在这时候转身了,还朝她笑眯了眼,她一愣,忘了救人,呆站住了。 “我……我只是来唤起你的记忆,让你记起我,别以后见面不相识。” “我们以后还会在梦境以外的地方见面吗?” “会,所以我才会再次来让你熟悉一下我这张老脸长得什么样,别到时见到人把我当坏人打。” 天啊,梦境里的老人真出现了?! 接着被抛高的五宝安稳落下,落在老人怀中,口里的一颗糖葫芦也被抛咳出他的咽喉,原来五宝是教糖葫芦给噎着,老人这是在救他。 “谢谢……”小米还处在呆傻中,这人真是她梦里的玉爷爷? 老人眯笑着,“我说过,再见面别当我是坏人的,你忘了吗?” “玉爷爷!”她兴奋不已,确定真的是他,梦里的人物不可思议的出现在她眼前,还有什么比这更惊喜的。 “玉老头,是你!”项大同与桂雨闅一起走出来,项大同一眼认出他,急得大叫。 “你也认识玉爷爷?也是在梦中吗?”小米诧异。 “什么梦中?勒索走三彩马的人,就是这老头。”项大同立刻指着老人不客气的说。 “嘿嘿。”老人笑得胡子飞扬。 “玉先生,多年不见,您好啊!”桂雨闅见了他倒是有风度的打了招呼。 “很好很好,不过比不上你们的好。”他瞧了一眼几个健康的娃娃头,笑得合不拢嘴,很是满意。 “玉爷爷,是你医好了我的肩伤,三彩马也是你拿走的?”项哥口中卑鄙的老头竟是他? 怎么会呢? “是啊是啊,”但他完全不忸怩的承认了。“我可是帮你测出了这小子对你的真情,你可别跟那姓项的小子一样,在背后骂我啊!” “你在帮我?” “当然呀……瞧,这男人多爱你,你福分不小喔。”他瞧见桂雨闅上前搂着妻子,举手投足间满满的都是对妻子的宠爱,两人苦尽甘来,精神相依,生活优渥,成了人间的神仙夫妻。 很好很好,这条龙也顺利寻得真爱厮守了。 老人不再多说,由怀中抛出一件东西,眼看东西要落地砸碎,项大同赶紧上前去接,这一接稳才看清那匹三彩马,三人皆一愕,转首,老人已消失不见了。 老人是专程前来物归原主的,两夫妻有了了悟,蓦地,相视而笑,幸福美满。 三十年后——天边,一条滚动腾跃的鸣龙,向西方飞腾而去了。 而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龙殿中,“九龙璧”中的一块,忽地发生炫丽束光,眨眼间转白为炽——欲知其他龙子寻到真爱的故事吗?请看—— 花园系列1007九龙璧之一《蛟龙》 花园系列1043九龙璧之二《应龙》 花园系列1075九龙璧之三《螭龙》 花园系列1136九龙璧之四《蜻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