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子放亮点》 楔子 这是一封不负责任的留书。 在拿到信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她、完、了! 草率飞舞的字迹,像极了梵谷画作里无数条扭动的曲线,恣意张狂地跃入她的眼帘。 冷静,她必须保持冷静。 亲爱的小虫, 我……又有新任务了…… 「啊--啊--」果然! 停! 别尖叫、别激动、别乱抓头发,先认真听我解释嘛(眨眼,笑)。 这次去的国家实在太落后、太脏乱了,不但疫病横行,还有游击队枪里来弹里去的,好危险…… 「哼,少来。」再危险都不会比她现在过的日子危险。 我想妳也不忍心让小宝贝跟到那里受苦吧。乖,这次去的时间不会太长,大概只要半年……呃……好啦,我承认,万一情况不顺利,或许会久一点点……但我敢举手发誓,绝对不会超过一年!真的! 「鬼啦!每次都这样说!」如果这种会跳票的芭乐票能兑现的话,她早就变成亿万富翁了。 等我回来之后,一定好好补偿妳。来,香一个,啵! 还有…… 撕,撕撕,又撕。 信没看完,五坪大的出租雅房里,已当场发生一桩惨绝人寰的「信件分尸案」。冷静,已经是上辈子远的事了,碎裂的信纸,如雪花片片,散落一地。 踩踩踩,踩踩踩。 左脚右脚有默契地执行着践踏尸体的工作,嘴里还不忘碎碎念着:「哼,一封信就想吃定我?想得美,这次我才不会心软……」 「喵……咪……」哝哝软语,甜甜传来。 忽然,她用力踩信泄忿的右脚,被一双肉肉的小手紧紧环抱住,沈甸甸地,再无法移动半分。 她低头看着黏在她腿上圆滚滚的「粉红色小包袱」,有股想直接踹开的冲动。 「走开,老娘很忙。」 「饿饿。」小狗般骨碌碌的双眼,好无辜。 「我更饿好不好」她狠瞪着腿上的「小包袱」,孩子气地喊回去。 「换换。」音量减了一半。 「没有饭了。」冰箱空空如也,她连自己都要养不活了。 「漏漏。」声音微颤,试探着。 「还想吃肉?妳去找哆啦a梦变给妳比较快啦!」 「喵咪……」好小声、好委屈。 「不要喊我妈咪。」 「喵……咪……」浓浓鼻音出现,表示最棘手的状况就要发生了。 她深呼吸,心里默数到三,果然,在她双手摀上耳朵的同时,「小包袱」迸出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好好好,老娘去抢银行不就得了」她吼道,真痛恨自己这么容易心软。 「好……」小手抹了抹泪,黏呼呼的双颊红扑扑的,笑了。 好妳个粉红色的小恶魔!这么小就会怂恿人去作奸犯科,来满足自己小小的口腹之欲,长大了还得了啊! 古人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当然啦,不负责任的妈也有责任。 她闭上眼,深呼吸,心里暗暗发誓-- 不好的基因,没有传承的必要。 她,李恩宠,这辈子,绝对不要多制造孩子来祸害国家社会了! 第一章 「我结扎了!」 对于百年来一脉单传的袭氏家族而言,这短短四字,无疑跟「抄家灭族」没有两样。 「你……你阉了你自己?!」 对于一个年过六十,又巴望着儿子能够继承家业、传承子嗣的老父亲而言,震惊、错愕,可想而知。结扎等于绝子绝孙,绝子绝孙等于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就是气死老爸!他真的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不是阉,是结扎,爸,这两者是不同的。」 倚在窗边的男人叼着烟,悠然冷静,唇线末端还向上扬起一抹性感的弧度。 「别担心,你儿子我仍然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情、有欲,也爱女人。 「他x的!以后都生不出孩子了,这还叫正常吗?!」袭南天火爆大吼,整个人几乎从轮椅上弹起来。 徐徐白烟从口里吐出,男人缓缓熄掉手上的烟。窗外,火红的夕阳余晖,翦映出他颀长俊挺的身形。 「没错,我以后是生不出一儿半女了,这样……」男人转过身,正面迎视袭南天的双眼。「您确定还要由我来继承吗?」 三秒钟可怕的静默-- 「他x的!」 倏地,一只透明晶亮的玻璃酒杯凌空飞来,男子没有闪躲,杯子从他面颊旁飞过,击裂在身后的白色窗棂上,玻璃碎片随红色酒液飞溅四射,划过他平滑的面颊,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此时,房外守门的保镳听见声响,纷纷冲进房里。 「帮主?!」 「少爷?!」 忠心护主的心还没来得及展现,即被一声震吼给轰回门外。 「谁准你们进来的通通滚出去!」 「是!」脖子一缩,领着袭南天成串的粗话,手下们识相滚蛋。 袭南天坐在轮椅上,双拳紧握,脸色铁青。在他的脑海里,翻搅着成千上万个杀人的念头,但最后,全都停在一个难以抹灭的事实上--他,袭南天,竟然要绝子绝孙了?! 不对,他并没有「绝子」!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他向来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天杀的让他「绝孙」了! 袭氏家训第一条:延续血脉。 枉他袭南天叱 江湖几十年,现在竟然连袭氏家训第一条都做不到,而且还是栽在自己儿子手中,要他拿什么老脸去见列祖列宗 更该死的,他知道他儿子是故意的! 不畏父亲的肃杀凶光,袭日魄蹲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片放进自己的西装口袋中,慢条斯理说道:「医生准许您喝酒吗?」 房里,袭南天的肃杀戾气与袭日魄的从容不迫,一热一冷,两股极端强烈的气息既冲突混流,又不可思议地和谐共生。 袭南天瞪着五官轮廓和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的袭日魄,嗤道:「哼,如果不是太了解你,我还真以为你这个不肖子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在关心我这个垂死的老头了呢。」 「我是在关心你。」 「狗屁!」他这叫关心?分明是提早来把他气死去见阎王的。 「狗会不会放屁我是不知道,但是爸,你肝不好,还是少喝点。」袭日魄不疾不徐拾起最后一片碎玻璃,站起身。 「给我一个理由。」袭南天突然道。 「什么?」 「一个你非要阉了自己的理由。」 「不是阉,是结扎。」很酷地重申一次。 「都一样!」袭南天不耐大吼:「快说,理由到底是什么?」 袭日魄耸耸肩,道:「理由很简单,我以前说过了,我不想继承道上的事业。」 百年多前,他的曾祖父崛起于上海外滩,一手创立「龙衣帮」,经过长年发展,帮众势力早已扩及海内外,在台湾、港澳、美国、欧洲,所有有华人活动的地方,就有「龙衣帮」的势力。 「龙衣帮」成员不服外人,他们只效忠袭家人,只认袭家嫡系子孙为共主。所以,对历代袭家人而言,「延续血脉」不仅仅是为了传宗接代,更是维系组织的重要力量。但偏偏在十代以前,袭家曾经因为势力分配不均,发生宗亲屠杀事件,从此之后,家族便像是受到上天诅咒一般,代代一脉单传,而稀少的血脉,更让帮主接班问题,变得极为敏感重要。 身为袭家独生贵子,袭日魄当然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他身上流着袭家嫡系子孙的血液,他必须继承「龙衣帮」,那是他的原罪、他的宿命,但,并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爸,你还是另觅人选吧,我已经『不够资格』了。」 「袭氏传统不容打破,帮主一旦开了外传的先例,组织迟早会四分五裂。」没有袭家血统的人继承帮位,难保将来各堂各会里的有心份子不会为了争夺大位,各立山头、明争暗斗,造成自相残杀的局面。 袭日魄笑了笑,率先言明:「就算传位给我,结局也是一样的,只要我当上了帮主,我一定会亲手结束组织,让一切都在我这一代结束。」 「你敢?!」 「我结扎了,爸。」不厌烦地再提醒老人家一次。「我已经这么做了。」 这死小子存心想气死他!袭南天忖度,他这儿子明明什么都遗传他,脾气甚至比他这老头子更直更硬更任性,但却又该死的一点都不像他,否则当年才十岁的袭日魄,就不会「大义灭亲」,去报警密告自家有人聚赌,请警察来抓走自己老爸,只因为当时他要准备学校的月考,嫌吵…… 这小子从小就太冷情、太冷静了,他做任何事绝对都是经过缜密的计算。 心念一转,袭南天瞪着袭日魄,似在打量思索。半晌,袭南天出乎意料地笑了。 「哈,你这小子,可差点蒙到我了。」袭南天不知哪来的笃定。「你根本没有这么做。」 袭日魄微笑,手指从胸袋中夹出一张纸。「这是医生证明,要看吗?」 「证明可以造假。」 「需要去找你最信任的冯医生『验明正身』吗?」袭日魄耸了耸肩。「我无所谓。」 「不管你生不生孩子,总之,帮主的位子我是传定了,你要打什么算盘请便,反正到时候要去跟列祖列宗写报告做交代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已经尽到传位的责任了。」袭南天也撂下狠话。 「爸,你这是在耍无赖。」 「我是啊,怎样」要来比任性,奉陪!他不在乎赌上人生的最后一把。 袭日魄睇了父亲一眼,笑了。 「您也差点蒙到我了,爸,我看您状况很好,不像是个重病之人,不管是骂人还是耍赖都中气十足,再多活个十几年绝对不成问题,帮主之位您还是自己多留几年吧。」就算是摆明了被人从义大利给「骗」回来,他还是很高兴看到父亲身体状况比他以为的好。 「我不在乎随时嗝屁。」只要儿子愿意接任帮主,他死而无憾,只是……如果有孙子抱就更好了。 「可是我在乎。」 袭南天不以为然。「哈,如果不是知道你不想我这么快死的真正原因,我还真要以为你这不肖子又打从心底关心我了呢。」 「我是在关心你。」 袭南天怪调冷讽。「哈、哈哈--我感动得快要哭了。」 真的有哭声。 咦? 「有人比你早一步了,爸。」袭日魄直接回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房门外隐隐骚动着,脚步声、说话声,盖去了遥远而模糊的哭声。袭南天皱眉,唤进房外的手下。 「在搞什么鬼啊!有谁在哭吗?」 「呃……那个……」黑衣手下忌惮地瞄了袭日魄一眼,吞吞吐吐道:「大门外有个人……说要找少爷……」 「找我?」没有人知道他回国的事,谁会来找他? 「男的女的?」袭南天代儿子问了。 「是女……女的。」 「哦?」袭南天看了袭日魄一眼,有点贼。「女的?」 「她……她在外面哭闹,说什么都要见少爷。」 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带她进来。」 「是。」快速领旨办事去。 袭南天望向袭日魄,似笑非笑地。「你马子来找你了?」 「我现在身边没有女人。」笃定淡然。 「可能是以前的马子。」 「不可能。」在台湾绝不可能。 「话别说得太早,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袭南天倚老卖老道。 袭日魄没搭话,只默默点起一根烟,神情自若望向窗外。须臾,手下领人到。 「帮主,人……带来了。」 话未落,一抹粉红色浑圆的小身影迅速窜进房,直接扑向袭日魄。 袭日魄手上的烟差点被撞掉,他有些讶异地瞅着像只无尾熊一般,紧紧攀黏在他腿上的「粉红小肉球」。 「怎么会是个小鬼头啊?」袭南天错愕道。 「*%@#&*。」呜呜呜…… 而且还是个听不懂在说啥的小鬼头。 「她讲英文?」袭南天问。 「不是。」 「义大利文?」 「不是。」 「那她说的是哪国的番话?」 「谁知道。」 「打地……」 「爹地?她叫你爹地」袭南天惊讶地合不拢嘴,这句他可听懂了。 「我可听不出来。」炯炯有神的深目对上一双无辜小泪眼,丝毫不见任何疼爱之情。 「她明明叫你爹地。」意外的惊喜,让袭南天忍不住眉开眼笑。「闹了半天,你已经在外面有孩子了。」这小子在结扎前,总算还干了件「好事」。 「我不是她爹地。」袭日魄沈声道,瞪着巴在他腿上的小麻烦。「走开。」 胖嘟嘟的小手说什么都不肯放松,小脸贴紧他的大腿,泪水鼻涕全抹在他笔挺的西装裤上。袭日魄锁紧眉峰,缓缓熄掉手上的香烟,冷不防抬脚一蹬,「粉红小肉球」手一软,从他腿上滚了出去。 小东西被惊吓到,哭声如雷-- 「哎呀呀,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冷血?把小丫头吓到了啦--」袭南天将轮椅推向前,将孩子抱到跟前。「来来,不哭,告诉爷爷,妳叫什么名字?」 「小新……」小脸不认生地埋进袭南天的怀中。 袭日魄冷冷望着眼前的情景,忽然觉得荒谬至极。他竟然被一个黑社会老大指责冷血如果这是说服他继位的另一出戏,这种安排未免太没有逻辑可言了。 「爸,她不是我的孩子。」他好意提醒「思孙心切」的父亲面对现实。 袭南天完全不以为意,他看着儿子铁青的脸,心情大好,放下黑社会老大的身分,他现在只是个巴望有儿孙的老父亲。大掌抚上小女孩微鬈的鸟窝头,袭南天黝黑霸气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慈光。 「乖乖,告诉爷爷,妳妈妈是谁?」 李恩宠站在人来人往的骑楼下,喝着珍珠奶茶,一双灵黠的大眼骨碌碌地对着眼前过往的人群猛转。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和晚餐时间,台北东区的街头仍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人潮就是钱潮啊。 咽下最后一口珍珠,润了喉,又是一条勇猛抢钱的英雄好汉!李恩宠扯开嗓,奋力对着路过的小姐美眉们,重新奋力叫卖。 「来来来,保证国外进口最新品,今年夏天最in的款式,小姐,看看嘛--」 可以掏钱的金主小姐们脚步匆匆,偶有投来关爱的眼神,也很快地掩没在路过的人群之中。 「喂,小萝卜头呢?这几天怎么都没跟妳来?」隔壁摊卖首饰的何春满趁着没有客人光顾的空档,一边大口扒着便当,一边找话题闲嗑牙。 她和李恩宠因为摆摊认识,一起占地盘,一起躲警察,也一起缴交保护费,有事互相罩对方,完全是互相依存的生命共同体。 「送去给她老爸带了,总也该让『那个人』尽尽当父亲的义务。」李恩宠表面说得轻松,但折迭衣服的手却迟疑起来。 好多天了,不知道那个小麻烦现在怎么样了?她还真有些担心…… 「啊?妳……跟妳老公……没有在一起?」何春满有点讶异,认识那么久了,说实在的,她对李恩宠的家庭状况还真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她一直很缺钱,一直在努力赚钱。 「谁跟妳说我结婚了?」李恩宠有些激动。 「咦?没有吗?」 「少破坏我的行情了。」 「那……」 「小姐,这件怎么卖?」 话题结束,金主上门喽,当然还是赚钱重要! 「一件599,两件算妳「「00,保证国外进口最新品。」李恩宠连忙堆满笑意招呼客人。「回去如果试穿不合身,可以拿来换哦--」 金主小姐心动了。再加把劲,肯定成交。 「小姐,妳一定也是sp的爱用者对吧?」李恩宠俏皮地眨眨眼。「妳手上拿的是sp去年冬天推出的太阳包,到现在还是顶级热门的抢手货呢!」 sp是义大利知名的品牌,也是近几年新崛起的精品新贵,尤其以女用皮包和服饰最为知名抢手,只是这个品牌在台湾没有设柜,除非亲自飞到欧洲或日本,否则很难买到正品。 「我这个其实是……」金主小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小声招认道:「a货。」 她当然知道那是仿冒品,想她李恩宠可是北台湾摆摊卖sp仿冒品的第一把交椅呢,她不只卖,还研究,一眼就可以分办正赝品。 「所以喽,妳一定会喜欢我这里的衣服--」 李恩宠迅速熟练地挑出sp最新款夏装,方便客人欣赏。做生意嘛,讲求的是诚意,而诚意第一步,就是要为客人详细说明商品特性。 「我这里进货的速度可不是盖的,保证让妳在第一时间买到和欧洲同步的新款,妳看,今年夏天虽然流行黑色,但是sp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以奔放热情的向日葵为设计重点,妳看,很亮眼吧!」 「嗯。」金主小姐两眼发亮,拿起其中一件亮黄色的向日葵洋装比了比。 李恩宠保持亲切的微笑,心里死命发动念力--买吧!买吧!喜欢就赶快把手伸进皮包里,掏钱出来吧! 「好吧,那我先买这一件好了。」 宾果! 「谢谢,599。」 三分钟,成交!钞票落袋为安,李恩宠喜孜孜收了钱,才刚拿一块钱准备找给对方时,忽然,金主小姐似乎发觉了什么-- 「咦?妳这个英文字不对哦。」 「啊?什么?」李恩宠心一惊。别吧,煮熟的鸭子乖乖躺好,别起来捣蛋呵。 「人家sp明明是sun&power,妳这怎么是son&powter这两个意思差很多耶!」拜托,「太阳」都变成「儿子」了,这穿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 仿冒品嘛,就别挑剔了吧!而且她可没说她卖的是「a货」。 李恩宠心里暗暗嘀咕,但是脸上仍然是亲切灿烂的笑容。 诚意第二步:尽快解除客人的疑虑。 「所以喽,我不是还要找妳一块钱吗?这一块钱的功用可大了。」她随手拿起摊上卖的衣服,亮出一元铜板,示范说明道:「首先,妳回去之后先把衣服用柔软精泡水,然后呢,拿起这铜板,像这样轻轻地把son的o上半部刮掉……注意哦,一定要很轻,别伤到衣服了……」 一旁,何春满边吃便当边看李恩宠「很有诚意」地在做「售后服务」,再看看客人额上冒出的三条黑线,她实在忍不住想笑。 「妳看,如果o字刮掉上半部之后,不就很像u了吗?」李恩宠脸不红气不喘,一个人独自讲得口沫横飞。「同样的方法,妳也可以把powter的t字整个刮掉,就是power了。」 讲解完毕! 「这样了解吗?喏,找妳一块钱,回去记得照我教的方法做哦!」李恩宠笑咪咪说道。 金主小姐傻住,不知该做何反应。老板这么有「诚意」,害她一时间生气也不是、想退货也不是。 「可是……」 诚意三部曲,好人做到底,让客人有退路,才是真正生财大计。 「这样吧!」李恩宠爽快道:「妳第一次买我的东西,我就当跟妳交个朋友,这件衣服妳先拿回去穿看看,保证妳一定喜欢,如果到时候妳心里还是有疙瘩,妳拿过来,我保证退钱给妳,我每个星期一、三、五都在这里。」 「那……好吧。」收下一块钱,客人终于心服,提着衣服离去。 李恩宠呼口气,连忙整理衣服,嘴里哼着有些走音的台语歌。「钱歹赚,子细汉,某抹赚,自己嘛免怨叹……」 何春满忍不住微笑。「我敢预言,妳以后一定赚大钱。」凭那三寸不烂之舌和见风转舵的本事,绝对没问题! 「那是当然。」李恩宠笑呵呵,这种好听的话她也是很爱听的。「我以后赚大钱,一定不会忘记妳的……」 才说着,李恩宠的视线忽然定在人行道另一端,笑容瞬间退去。 「该死,又来了!」 李恩宠低低咒骂一声,立刻火速收拾东西。 「干么?条子来了吗?」何春满见李恩宠神情紧张,也反射性跟着收东西。 「不是。」还是继续以飞快的速度打包衣服。 「不是?」何春满打住,朝街角张望了一下,确实是没见到警察的踪影。「那妳干么收东西?」 「债主上门了。」 「我们这个月不是缴过保护费了吗?」何春满又张望一次,果然看见远方有三、四名彪形大汉正朝她们走来。 「跟妳没关系。」扛起装着衣服的庞大布包,李恩宠急急交代道:「我先走一步,帮我收架子,改天见。」 「喂,现在到底是怎样--」 何春满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李恩宠早已跑得不见踪影。人群里,彪形大汉发现李恩宠落跑,连忙推开人群拔腿追人,还差点撞翻何春满的小摊子。 何春满吓了一跳,看着消失的彪形大汉,喃喃说道:「搞什么啊?难不成她欠地下钱庄钱?」 欠那些吸血鬼钱不还,搞不好是要偿命的呀! 李恩宠当然也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此刻肾上腺素非常配合地分泌,让她发挥神力女超人的蛮力扛着超大包袱,以飞快的速度死命狂奔-- 一跑出暗巷,李恩宠随便跳上一辆刚好停靠站的公车,在台北市区绕了一圈,才换车回家。 「真倒楣,害老娘今天晚上少赚好多……」李恩宠拖着疲惫的脚步,有气无力地拉着装衣服的大包袱,一路咕咕哝哝。 走上出租公寓顶楼,才刚要掏钥匙准备开门,她随即发现四周已被人恶意喷漆,血红色的恐吓字样,歪七扭八占满整个墙面,触目惊心。 「真丑……」这些人写字还是没进步,又写错字。 李恩宠见怪不怪地盯着那些威胁警告,无奈叹口气。看样子今天晚上必须另觅他处过夜了!拖着大包袱,蹒跚下楼,才走到巷口,她忽然感觉眼前一片「黑」,反射性抬起头,讶然见到三名彪形大汉已挡住她的去路。 喝!这又是哪一路的没见过这帮人,竟然还集体穿着黑西装,现在是在拍电影mib吗? 其中一人缓缓拿出一张照片,对照一下长相。 「大哥,是她没错。」 「带走。」 二话不说,上前抓人。 「喂喂喂--你们干么」李恩宠哇哇大叫,两只手臂被壮汉架住,拖上停在路旁的轿车。「救--」 命……这个字很重要,所以连人带声音一并被关进车子里了。 「开车。」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啦!」李恩宠贴在后车窗上大叫,眼巴巴看着她的大包袱孤伶伶地躺在马路边,好不心疼。「那是我全部的财产--」 闻言,坐在她前后左右的壮汉同时转头看向掉在路旁的大包袱。 「大哥,那包东西怎么办?」 「一起带走。」 第二章 「你是谁?」 「妳管我是谁。」冷漠、叛逆,不耐烦。 「姊,他是谁?」 十岁小女孩眨巴眨巴的大眼,好奇地对着眼前漂亮的大男孩猛看,他是姊姊带回来的第一个朋友,长得好看极了,比电视上的偶像明星还好看,如果所有念高中的男生都这么帅,那她以后一定也要念高中。 「他是我同学,小虫妳可以叫他魄哥哥。」同样念高中的女孩摸摸小虫妹妹的头,为两人介绍。 小虫妹咯咯发笑。「哈哈,破烂哥哥,好好笑--」 妹妹的重新诠释也逗乐了姊姊,只见高中女孩爽朗大笑,勾住男孩的肩膀调侃道:「哈,『破烂哥哥』,这个好笑,不如你就真的去当个捡破烂的,把你老爸给气死怎么样?」 男孩冷冷给了两个笑翻天的大小女孩一记大白眼,心情恶劣到不行。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嘛!」女孩拍拍男孩的肩。「人家是又酷又很有魄力的魄哥哥。」说完,自己反而笑得更大声。 大男孩的脸更臭了。小虫妹歪着头,很认真盯着他生气的俊脸,陶醉出神。 「看什么看?!」 「破烂哥哥,你是小爱姊姊的男朋友吗?」 「哼。」袭日魄冷哼一声,懒得理会小鬼头的幼稚问题,径自从书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十足叛逆少年的模样。 「破烂哥哥,你会抽烟哦?老师说抽烟是坏学生。」不过这个发现无损她对他的欣赏。 「我不只是坏学生,我还是『大、流、氓』。」他故意恫吓她。 小虫妹笑了,更专注盯着他好看的俊脸。「大流氓哥哥抽烟还是很帅。」如果每个流氓抽烟都这么好看的话,那她长大之后就要去当流氓妹。 「小虫,我们等一下要讨论功课,妳先安静不要吵哦。」姊姊说话了,再不阻止妹妹好奇的发问,难保她这个心情不佳的好同学就要发飙了。 「好。」 小虫点点头,很乖巧地闭上嘴。但,十岁的小女孩,情窦初开,怎管得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漂亮的大哥哥呢?况且,姊姊和破烂哥哥好像在讨论很严肃、很难懂的事情,她听不懂,也没兴趣研究,她只要能一直看着帅帅的流氓破烂哥哥就很开心了,呵呵-- 「不要再看了!」 不到五分钟,大男孩再也受不了小虫妹灼热的注视,不耐烦地大吼出声。有个小跟屁虫像背后灵一样死命盯着自己就已经够烦人了,她竟然还可以看到流口水,真是够了! 小虫妹冲着他猛笑。「你的脸那么好看,好看的脸本来就定要让人看的嘛,不然就太可惜了。」 「我讨厌小眼睛的女生看我。」他的嘴很恶毒,故意针对她。 小虫妹猛摇头,笑。「我的眼睛才不小呢,人家都说我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对不对?姊。」而且她现在为了看他,瞪得可大了。「啊,对了,我来画你好了--」这样他没来的时候也可以看到他的帅脸。 小虫妹开心拿出纸笔。 「不准画!」 袭日魄冷冷盯着手上一张折得绉巴巴的纸,眉头越锁越紧,脸色越来越沈--这上头到底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少爷,这些是帮主交代要给您看的资料和帐本。」 两名外表文质彬彬、穿着黑西装、提着公事包、梳着整齐西装头的年轻男子进房,摆明了听命办事的态度。 「放着吧。」袭日魄心不在焉应和着,注意力始终放在手中那张纸上。 面无表情地放下一大迭资料,两名男子无视房里另有一抹小小的身影,迅速退至门边。「少爷如果有任何疑问,我们虎堂的人就在隔壁。」 「嗯,我知道,先出去吧。」 两名男子退出。袭日魄懒洋洋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本,意兴阑珊,随即又看向手中那张「鬼画符」。 「打地、打地。」 小手指伸过来,指着纸,又比向袭日魄,讨好似的甜甜一笑。 纸上有图,是一幅画,画的是一张脸,一张以签字笔勾勃出的漫画美型男,旁边还大大标注了他的名字:袭日魄。 画图的人应该是有点绘画底子的,至少线条很流畅稳定,构图也没问题,但就是把这张脸画得太属于少女漫画特有的美形和夸张,眼睛里有星星在闪烁,下巴尖得可以去刺苍蝇…… 他不认为自己长得这副德行。 「这是妳妈咪画的?」他问。 点头,咯笑。「喵咪画、喵咪画画……」 小妮子来认亲父,身上什么象样的证明都没带,只有这一张图,而且坚持他就是画中人,就是她的爸爸……还真是见鬼了! 「妳妈咪是谁?」 「大喵咪、小喵咪、嗯嗯喵咪、虫虫喵咪……」 鸡、同、鸭、讲。 这小妮子如果不是太聪明和他装傻,便是太鲁钝到只会答非所问。 「*︿#$@&……」又来了,呜啦啦呜啦啦一大串,没人听得懂的哝哝软语。 小妮子会说不太标准的中文和闽南语,偶尔亮两句英文,但更多时间总是冒出一堆不知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语言,他猜测这孩子若不是从小在国外长大,便是生养她的人是外籍人士。 袭日魄定神细看这个「号称是他女儿」的小女孩,肥嘟嘟红扑扑的小脸蛋,细致灵巧的五官,鬼灵精怪的圆瞳,有点熟悉,又极度陌生,他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一张脸。 就如同他手上的这张画带给他的感觉一样,某种影像在他脑海隐隐跳动,呼之欲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给他这种奇特的感觉-- 「打地……」软软的稚音,将他思绪拉回。 除非他愿意,否则任何女人绝不可能有机会生下他的子嗣,而他有没有给过机会,当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粉嫩嫩的小脸、圆滚滚的身体又黏上来。 此时此刻,他唯一非常确定的是--她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不要抱着我。」他只要狠下心,轻轻一抬腿,她就会像之前一样从他腿上直接滚出去,省时省事……但,他忍下了这个冲动。 「困……」小新像只无尾熊环抱他的大腿,小脸在他裤管上磨蹭。 「下去。」 「抱抱,睡觉觉……」她怎么都不肯松手,执意挂在他大腿上。 不再强迫她从腿上下来,袭日魄索性挑了距离最近的沙发坐下,让她继续维持无尾熊抱腿的姿态。以她小小的年纪和力气,他不认为她可以撑太久,等她累了、倦了,自然就会下来了。 或许,根本不需要一根烟的时间。 闲适地为自己点上一根烟,他吞云吐雾起来。 须臾,抱着腿的手慢慢放松,小小身躯缓缓从他腿上往下滑……抱紧!往下滑……抱紧!往下滑…… 小新眼皮沉重,仍不忘做睡死前的挣扎,在用力抱腿和会见周公之间,奋力拔河,模样憨真。 袭日魄闷闷抽着烟,扯扯嘴角。 他向来不是会主动和小孩亲近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有吸引小孩的魅力,但为什么这个小女孩如此执意要亲近他呢? 这是一种牵绊的感觉,他不喜欢也不想要,他甚至不习惯这样的独处。 像是回应他的想法,清脆的乐铃忽然响起,有人自愿来当两人的陪客。 「喂?」他接听电话。「我是。」 闻言,袭日魄神色一凛。 「哦?找到线索了?」 一个人一辈子,到底可以遇到多少倒楣事? 她明明姓李不姓吴,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恩宠,可偏偏她就是「无恩宠」,老天爷根本一点都不「恩宠」她,祂对她唯一的眷顾,就是一天到晚将她往死路里推,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多少孽?怎么这辈子遇到的每个人都像是来讨债的?! 钱债、人情债、乌龙债,她永远都有还不完的债! 如果一个人一生的倒楣事件采「限量发行」,有「限额」规定,那么,她深信自己在过去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岁月里,绝对已经「超额兑现」了! 平静平淡平凡的人生……我爱你们,赶快来找我吧! 「这几位大哥,我想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 倒楣事既然再添一桩也就认了,怕只怕自己会莫名其妙成为黑道寻仇下的无辜枉死冤魂一条,那可划不来了。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耶--」好小心翼翼、好如履薄冰的女性娇嫩嗓音,企图博取一点男性的同情。 「妳不需要见过我们。」 「呵呵……」一长串讨好谄媚的笑,又圆又润,完全是陈年专业级的。「但是小妹实在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各位大哥,希望大哥大人有大量,说来让不懂规矩的小妹知道哪里做错了,小妹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犯--」李恩宠举手起誓,打从心底好有诚意解决事情。 自从她被抓上车之后,随即被黑布蒙住眼睛,这次,她肯定自己麻烦真的大了。她不知道对方是何来路?不知道要被带住何处? 不害怕吗?当然怕!在被杀人灭尸之前,她至少也该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哪条道上的手里,才好向阎王爷投诉申冤哪。 「妳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随着冷冷的拒绝,车子停下,车门开启,她被人拉下车,架着双臂强迫往前走。 蒙眼走路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李恩宠内心的不安和疑虑愈形扩大,脸上还是一贯的嘻皮笑脸,拚命和绑架她的兄弟们套交情、搏感情,做垂死前的最后挣扎。 「嘿嘿,各位大哥,大家有话好说嘛--噢!」 冷不防踢到一个阶梯,她差点跌个狗吃屎。 「好好走路,不要讲话。」架着她走的其中一位兄弟,在她耳边斥喝。 「当然当然,谢谢大哥关心。」李恩宠很乖、很狗腿地附和着。 拐来绕去一阵之后,李恩宠感觉自己已走入一间大屋之中,凭着踩在脚下的触感,她直觉他们正在把她带往某个房间的路上。 人口贩子?验货?! 李恩宠寒毛直竖,脑中不断涌出种种情节画面--坏人邪恶的狞笑,无辜少女可怜求饶,最后还是落得辣手摧花梨花泪的悲惨结局……完了,她该不会真的先被带去「○○xx」之后,再被推入火坑赚皮肉钱,从此成为历尽沧桑一美人的交际名花吧?! 呜……她还年轻,她不要啊! 「各位大哥,小妹家里上有高堂老父--」虽然好赌不成材。「下有嗷嗷待哺的女儿--」虽然已塞给小孩的亲生父亲。「虽然全家重担都落在小妹一个人肩上--这算是实话。「但是小妹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才二十初头,就为生活奔波,快成黄脸婆了,所以也没算说谎。 「少啰嗦,走快点。」 感觉到李恩宠迟疑耍赖的脚步,又是一声斥喝。 李恩宠没理会,继续厚着脸皮为保住小命而努力。「还有还有,一定要先警告你们的,那就是小妹我有爱滋病,如果你们想对我干么干么,你们一定会后悔自己干么要干么干么,真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因为一时想干么干么,毁了自己一生--」 「妳真的有爱滋?」 蓦地,一句沈稳的、充满权威的男性嗓音传来,李恩宠吓一跳,看来是对方老大现身了,要讨价还价还是找当家做主的就对了。 「对对,我不只有爱滋,我还得过sars--」李恩宠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火力全开。「不只这样,我还有躁郁症,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杀人的,你们最好还是不要想干么干么--」 对方看穿了李恩宠的虚张声势,沉沉笑出声。「我老了,不想干么干么,只想和妳谈谈事情。」 早说嘛,原来是个老头子,李恩宠暗松一口气。 「不过妳很老实,倒是很对我的胃口。」老先生又补充一句。 不、不会吧?李恩宠咽了咽口水,她一点都不想成为满足老先生的小点心。老实?哈,那种满口瞎扯的鬼话他也信,可见得老年痴呆很严重了。 她堆满笑,狗腿道:「呵呵,是啊,从小大家都是这么说我的,古人说相逢自是有缘嘛,既然今天大家有机会认识,不如--」 「妳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老实。」老先生微笑,一语戳破她的心思。「从进来到现在,妳都没想过要拿下眼罩,不是吗?」 那是因为她……咦?对耶!李恩宠后知后觉发现,架着她的人不知何时已放开了手,现在她两只手自由得很。 赶快解下那让她「瞎了眼」的鬼东西吧。 「可是我比较喜欢妳戴着眼罩跟我说话。」 嗄? 正在解眼罩的双手戛然停住。这死老头是在耍她吗?镇定,不能发飙!她的一条小命还掐在别人手上呢。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继续戴着比较好呢。」很狗腿地绑回眼罩,见风转舵道:「而且我是蝙蝠投胎转世的,本来就见不了光嘛,呵呵--」 闻言,老先生乐得哈哈大笑。 「逗!妳和小新果然是『母女』啊!」很投他这老人家的缘。 「小新?」 「小新是妳女儿吧?」 「呃,是……」搞什么?怎么忽然问起小新? 「妳女儿现在在我手上。」 「啊?!」惊愕。「在、在你手上?」这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把小新送到「他」那里去了,她亲眼确认「他」家里的佣人把小孩接进屋里,才安心走人的,怎么会…… 按「绑架」她来这里的那帮黑衣西装人的气息看来,十之八九也是道上混的兄弟,难不成是…… 绑架?勒索?! 李恩宠惊骇莫名,情急之下扯掉眼罩。幽暗的房里,柔和的光线中,她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轮椅上体格魁梧的老先生,威严、冷肃,眼底却意外盈满笑意。 是敌?是友?她被搅迷糊了。 「小孩是无辜的……」她吶吶道,脑袋一片混乱。 她好懊悔,早知道日子再苦也把小新带在身边,跟她过逃亡躲债的苦日子也好过落入杀人不眨眼的恶徒手中……不知道小新现在怎么样了? 「你、你们想要多少?」要钱她没有,要命勉强一条,她还给得起。 「这应该是我问妳的才对。」 「什、什么?」 「妳想要多少?」 「我?」现在是什么状况?她更糊涂了。 「听说妳现在在外头有一百多万的债务--」袭南天正式摊牌。 从小新被送上门的那天,他便命令组织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带小孩来的人,而当天李恩宠将小新送来后没有马上离去,还在袭家大宅外徘徊了两、三个小时,结果被门口的监视录影机清楚拍摄到她的脸孔。龙衣帮旗下专门负责情报的鹰堂组织便是以该卷录影带循线找到李恩宠,并且将她的身家背景一并完整送到他手中。 说实在的,他东看西瞧都不觉得眼前这个小名为「小虫」的女子,像是会令他儿子动心的女人,但眼下,不管他儿子结扎的事是真是假,只要确定了小新是他孙女,他肯定都会给他孙儿的妈一个名分。 「我可以帮妳还清,如何?」 「呃?这……」是有一百多万的债务追着她跑没错,但那可不是她欠下的。 「只要妳愿意做一件事。」 「什么事?」闹了半天,不会还是要叫她下海卖身吧? 「嫁给一个人。」他当然没有好心到免费做善事,有条件是应该的。 「谁?」 「袭日魄。」 「啊?!」她重重倒抽气,连退两步贴在墙上,两眼圆睁,震惊的模样比演电视剧还夸张。不要吧,这比叫她下海还恐怖,不如直接取她贱命算了! 「看妳惊恐的样子,似乎是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她大叫,死命摇头。「我不要嫁给他!我不能嫁给他!」 「妳说『不要』、『不能』,而不是『不想』。」 「你干么挑我语病啊!」自以为是的臭老头!尤其是眉宇之间那股让人很想扁人的傲慢,似乎……颇神似……袭日魄?! 是她的错觉吧。 「哦?妳不是已经跟他生了小新吗?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那个……那是因为……」这叫她从何说起呢? 「妳不答应也没关系。」袭南天摸了摸白色的落腮胡,气定神闲道:「现在外头正在找妳的那帮人应该是『威震会』的人吧?很巧,我和他们的大头刚好有点小交情,不如我就做顺水人情,把妳直接交袷他们……」 「等一等!呵--」李恩宠变脸速度飞快,好识相地陪笑道:「呵呵,老人家做事不要这么冲动,对身体不好哦,有事大家好商量嘛,我这个人向来很好说话的--」 「那就嫁给袭日魄。」 「不行!」 「妳不是很好说话?」 哇,又挑她语病!就算是长得像袭日魄的帅老头,还是让她想扁人! 「妳怕见到袭日魄?」 「我、我、我才没有……谁、谁、谁怕见他呀?!」 当然不怕,只是紧张得结巴而已。 「那现在就去见个面。」袭南天含笑道。「小俩口吵架,闹闹脾气是很正常的,既然妳人都来了,有什么别扭就当面说清楚讲明白,小夫妻总是床头吵床尾和的。」 袭南天扬手,命人带她去见袭日魄。 李恩宠急了,一时间慌了手脚。「我才没有跟他吵架咧!」她紧张大叫,好像要被送上断头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见他!」 「别紧张,妳答应我的条件,就可以不用见他了。」 「我答应你不是一样也会见到他!」她吼出,这痴呆老头当她是白痴啊?! 「现在见,还是洞房花烛夜那天见,两秒钟,妳自己选一个。」 一、二 李恩宠迟疑了一下,随即被两名大汉拖着往外走,对方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喂喂,我不要见他啦--」李恩宠被架走,悬空的双腿不断飞踢挣扎,高分贝的抗议声回荡在长廊尽头。「臭老头,不要闹了啦,他不会娶我的!我也不要嫁给他!我不要--」 挂上电话,袭日魄皱起眉,倒不是因为分他心神的公事电话,而是此刻那由远而近、一长串足以刺穿耳膜的高分贝尖叫声-- 相信在一百公里外的人都知道有个嗓门失控的女人不想嫁给他。 一、二、三秒,有个女人被扔进了他房里。 「少爷,帮主希望您跟她好好谈一谈。」任务执行者报告完毕,关门,走人。 李恩宠抗议无效,在被扔进房的同时,手忙脚乱将手上的眼罩再自行绑上,想蒙住自己的眼睛。 她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他!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此刻,她宁可化为一只「鸵鸟」也不要「见」到他。 袭日魄冷冷瞪着那忙着蒙住双眼的女人。他本没兴趣随父亲的作为起舞,但这女人激烈的抗拒行为还是引起了他的谈话兴趣。 「我不喜欢跟看不到眼睛的人说话。」 「嘿。」她干笑了声。「那正好,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小妹就此告辞了。」她转身摸索门把,想借机落跑。 「喵咪--」 倏地,李恩宠的腿被人一把抱住,她听出那软软糊糊的稚音,打住脚步。 「喵咪,抱。」温软小手拉扯她腰际的衣服。 「小鬼,不要闹了啦。」李恩宠假装不认识,铁了心拨开寻求亲近的小手。 「原来妳就是『孩子的妈』?」 「不是不是,我不是。」她急忙忙否认。 袭日魄踱上前,冷不防一把扯掉她的眼罩。李恩宠惊呼,想护住眼罩已来不及,只好傻气地以双手反射性遮住自己的眼睛。她就是不要见到他,也怕他认出她。 「把手拿开说话。」他沈声命令。 「不要。」 「快点,我的耐心有限。」 「不要,见到你,我的眼睛会瞎。」她也很坚持。 袭日魄挑眉。「会瞎?」 「对,会瞎掉。」 「那好,我这辈子还没跟瞎子说过话,妳让我见识一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双手。 她的眼睛对上他的。 定住,呆了。 李恩宠像只乍见强光的猫咪一般,两眼发直,视线和身体同时定住,再无能力反应,只剩下脑袋瓜里有关他的记忆库还灵活运作着-- 他的脸,如她记忆中那般俊美无俦,但是更成熟、更深沈、更有男人魅力,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极了! 好怀念、好怀念哦……他的脸…… 「喵咪--」很黏人的小手又来拉她。 「别吵啦,老娘很忙!」忙着看他的脸,忙着变成傻瓜。 她就说了不要看见他嘛,她一定会控制不了自己的-- 视线渐渐模糊,感动、感伤、怀念的泪水盈满眼眶。 缓缓点上一根烟,从几上抽出一张面纸,袭日魄走回她面前,将面纸递给她,白色的烟雾从他俊美的唇瓣间轻轻逸出,拂过她清秀的丽容。 「小姐,妳流口水了。」他慢条斯理指出事实。 「正常的……」她抹抹嘴。 「妳还斗鸡眼。」 「也很正常……」她眨眨眼,都说看见他眼睛会瞎嘛。 「哦,是吗?」袭日魄似笑非笑,深不见底的黑眸专注盯着她瞧。 那双眼,就像一座核能发电厂般辐射着强大的电力,足以电死一只大恐龙都没问题,更何况是向来对他毫无招架力的她。 他认出她了吗? 李恩宠猜测不到。她一向看不透他的心思,虽然在她的生命中,他曾经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但对他而言,她并不算什么,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只路过的毛毛虫,他不会记得她的…… 「这是妳画的?」他亮出那幅少女漫画美形男的图。 李恩宠想否认,但老实的脑袋瓜已经自己点了下去。「嗯……」 「所以是妳让小新『咬定』了我是她爸爸?」 「你本来就是啊。」她嗫嚅道。 「哦?」袭日魄挑起眉,眼中闪动异样光采。「妳今年几岁?」他没来由地问。 「二十。」干么忽然问她的年纪? 「这孩子今年几岁?」 「四岁……呃,五岁吧。」问这干么? 「换言之,五年前妳才十五岁?」 「嗯,是啊。」 袭日魄垂下视线俯视她,呼出的白色烟雾缭绕她的视线,而他近在咫尺的镌刻脸庞,也迷惑着她的思绪。 「妳听好--」他低沈的嗓音娓娓宣告着:「我不可能让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成为我孩子的妈,一辈子都不可能!」 「我……」 「妳……」袭日魄神秘一笑。「就这么想得到我吗?」 「啊?」她心脏猛一抽。 「我真的没有想到--」他的笑容令她不寒而栗。「过了这么多年,妳还是这么想得到我,小虫妹!」 第三章 夏日午后,乡野林间,蝉鸣震天价响,烘闹着炽人暑气,热得教人直想跳进水里泡个清凉痛快。 孤儿院后山,小恩宠趴在大岩边,两手撑颊,着迷似的盯着躺在溪床旁午寐的大帅哥,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际滴落,粉嫩的脸颊因为酷阳曝晒而红扑扑的,她已经维持这样的姿势有一下午了。 其实,有个念头,一直在她小脑袋瓜里跳跃旋转,就像一只勾人的小精灵,不断诱惑着她主动亲近-- 好想亲他一口哦,只要小小啄一下,他应该不会发现吧,她保证会轻轻的,很轻很轻,绝对不会把他吵醒,她有把握…… 意念驱使行动,小恩宠再禁不起邪恶小精灵的蛊惑,勇敢朝垂涎已久的目标前进。 啾。 得逞!兴奋、窃喜,原来偷做坏事是这种感觉。不赖,那就再来一次吧! 啾啾。 冷不防,她对上他的视线,在他黑得透亮的深瞳中,正倒映着自己偷吃的馋相。 定住,傻了。 「妳亲我?」被害者提出指控。 「呵,对呀。」侵犯者大方承认。 「妳还滴口水在我脸上。」无法不意识到脸颊上残留的湿濡。 「呵呵,有吗?我擦擦--」她伸手抹他脸颊,不错不错,还乘机多模了他一把,赚到! 袭日魄捏住她软呼呼的面颊,心情有点不爽。「妳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呀,你是破烂哥哥,是小爱姊姊的同学。」小恩宠灿烂一笑,就算小脸被他拉到变形,还是回答得天真坦率。 「我比妳大八岁,不是妳乱来的对象。」 「我才没有乱来,我喜欢你呀,虽然我现在才念国小,而你要念大学了,可是我有算过,等我二十岁的时候,你才二十八岁,差距并不会很大呀!」 「现在的国小学生都像妳这样早熟吗?」 「我们班上的女生,很多都有喜欢的男生了,我才不是最奇怪的那个哩!」就算是被喜欢的人捏脸痛得要死,她还是觉得很幸福。她看书上写过,爱,就要懂得忍耐! 「那,如果我说,我是妳小爱姊姊的男朋友呢?」他忽然笑了。 「啊?」 他松开捏她的手,改以轻轻抚过被他捏得发红的粉颊,笑得有些坏心。「妳年纪这么小,不去领饼干吃,就知道在这里『偷吃』姊姊的男朋友,这样对吗?」 「男、男、男朋友?」她结巴起来。「你、你、你不是……小爱姊姊的……同学吗?怎么会……」 「是同学,也是男朋友。」他眨眨眼,很故意。 晴天真的会霹雳!小恩宠胀红了脸,如被五雷轰顶,小小心灵大受打击。她知道帅帅的破烂哥哥和小爱姊姊很熟很要好,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竟是男女朋友?! 见她两眼发直、呆若木鸡,袭日魄满意一笑。 他「好心」摸摸她的头,表情好亲切,语气却极冰冷,道:「妳今天偷亲我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就当作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但是,至于我会不会告诉妳最喜爱的小爱姊姊,就看妳以后的表现哇!」 「以后的……表现?」 好多年了,除了小爱姊姊之外,再也没有人喊她「小虫」了,再没有…… 李恩宠浑身僵硬不自在,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才好。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别以为去整了型,我就认不出妳来。」他唇角勾起坏坏的迷人浅笑。「妳的口水让人印象深刻。」手指还故意缓缓抹过自己的脸颊,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却显得无比性感。 李恩宠看呆了。在她眼中,他的任何动作神情总是具有强大魅惑力,每次见了,她的眼睛就会像中邪一样,无法控制不去盯住他,因为他实在是太好看了……咦?等等! 整型?!什么整型? 「我没有整型啊!」她后知后觉叫道。她哪来的闲钱做这种闲事啊? 「妳的眼睛变大了。」 是了,好多年前,他曾经说过不喜欢跟小眼睛的女人说话,害她还在意了好久……喂,等等!这根本是两回事耶! 「我是『女大十八变』不行哦,况且我眼睛本来就不小……」她兀自咕咕哝哝。记得以前还常有同学羡慕她有一双大眼睛和长睫毛呢,就只有袭日魄嫌弃过她的眼睛。哼,任何人跟他那双专门电死人的黑眸一比,当然都会逊掉喽。 「妳的单眼皮变成双眼皮了。」他又指出。 「我本来就是双眼皮!」她激动抗议,郑重澄清:「我以前是内双,内双啦!」 「那妳脸上的雀斑呢?」 「我脸上的……呃?」 她蓦地打住。 怪了,他对她的长相细节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她压根儿不觉得他曾经放心思在她身上过,她甚至认为她应该老早就被他从记忆中给删除了才对……咦?再等等!李恩宠心脏怦然猛跳,莫名的猜测跃大脑海。 难道,他是在变相称赞她「变漂亮」了?是吗?可能吗? 她只是一只毛毛虫,而且是条很难蜕变为蝴蝶的毛毛小虫,他真的觉得她变了? 他说她眼睛变大了,那表示,他不再嫌她眼睛小?那表示,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爱理不理?那表示,他愿意对她好?那表示-- 李恩宠越想越觉得有这些可能,越想越感动……糟,再想下去,她都快哭了。 袭日魄当然熟悉她那泫然欲泣的眼神,那令他莫名烦躁,某种似曾相识的情绪隐隐被扯动,那是多年来不曾再发酵过的感觉。 「妳该不会是为了想见我,所以特地在外貌下过功夫吧?」他淡淡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冷刺一句。他这次回国可不是为了和她「相见欢」,她和小新突然间冒出来,的确令他困扰。 「什么?」她错愕。 再多的感动,这瞬间即刻凉了一半。 她像吗?她头发乱糟糟,脸上没化妆,穿的是廉价牛仔裤、洗绉的地摊t恤,她哪一点看起来像是经过特地妆扮了? 他漂亮的眼睛根本有毛病! 她承认,曾经有一段岁月,她眼底心里始终只有他,就算后来她被亲生父亲接走,离开了孤儿院,断了和小爱姊姊的联络,断了可以见到他的机会,她也从未忘记过他,毕竟,他是她懵懂的初恋,是她纯真心灵梦想披白纱的对象。 她承认,这些年来,每次走在街上总会不自觉地在人群里搜寻形似他的身影,默默期盼老天的眷顾,让她可以幸运地和他来个「不期而遇」,只为了满足她再看他一眼的想望。 她承认…… 「虫虫喵咪,抱。」 软软哝哝的叫唤,更加扰乱李恩宠已然复杂的情绪。 一直似懂非懂听着两位大人谈话的小新按捺不住,拚命拉扯她的裤管,李恩宠拗不过,倾身抱起耍赖亲近的小身躯。小新撒娇地环上她的脖子,娇憨的小脸埋进她的颈窝,困意十足。 她承认--当年未婚生女的小爱姊姊抱着小新来找她时,她打击真的很大。她从一个小跟屁虫,变成了他们孩子的小干妈,她的爱情一萌芽便注定了夭折,连暗恋都成奢求,那种只要看着他便可以单纯获得小小快乐的日子,已经离她好遥远了。 她对他,再有爱恋吗? 她不能,也不敢! 这次,她只是单纯想安顿小新而已,根本没打算跟他「相认」,她甚至没有心理准备和他见面,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自身难保,又联络不上老是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的小爱姊姊,她根本不会把小新送来给他。 袭日魄熄掉手中只抽了一半的香烟,故意忽略她受伤的眼神,沈声说道:「妳先塞个孩子过来,接下来,妳是不是准备把自己也塞来给我?」 「什、什么?」她更错愕了。 对他余存的另一半情感,此刻不仅冷凉,还急冻成极地大冰山。 坏人! 他的嘴巴还是一样坏,他的心还是一样冷,以前不管他怎么用言语刺激她,她都可以忍受,但,这次她真的火大了,他的话根本是在侮辱人! 「对!我就是要把小新塞给你!」 她负气吼出,真的将小新用力往他怀里塞去。袭日魄反射性接住,甫睡着的小新则被这突来的剧烈动作给吓醒。 「喵咪……」她揉眼。 「小新是小爱姊姊的孩子!」李恩宠郑重宣告,声音激动发颤,脸色胀红。 「我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什么要分手,我也不知道姊姊为什么一定要生下小新,她的生活方式根本不适合扶养孩子,她还是坚持,所以我支持她,但不代表我对你就有什么企图--」 闻言,袭日魄挑高眉,表情有丝诡异。 「是小爱跟妳说--小新是她和我的孩子?」 「她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当年你不是她男朋友吗?据我所知,小爱姊姊只有跟你交往过,你们大学毕业那年分手的,然后她就出国去了,不到十个月她就生了小新……」她猜想,袭日魄当年一定和姊姊吵架,两人脾气都硬,所以负气分手,然后自尊心强的小爱姊姊发现自己怀孕了,不肯低头找他,所以才决定自己扶养孩子。 「是吗?」意外地,袭日魄轻笑出声。「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话再度重重刺激了她。他的态度分明就只把她当孩子,她已经二十岁了,成年了,她不喜欢他老是把她看成长不大的小妹妹。 她心里无比委屈。「对,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每天忙着『过日子』就已经累得半死,才没力气理你们的事哩!可是姊姊把小新托给我照顾,我有责任,要不是我现在有麻烦,才不会冒着被姊姊『轰』的风险把小新交给你--」 她看着他的脸,咬着牙,越说越激动。 「还有,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虫了,请你不要再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今天要不是那个长得很像你的怪老头把我绑来,我才不想踏进你家一步!我已经长大了,也已经不喜欢你了,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打从我离开孤儿院那天起,我就把你忘记了!我现在过得很快乐,以前在孤儿院的所有人事物,我都不想再接触了,包括你在内!」 李恩宠使尽全身的气力,吼出让自己揪心的违心之论,激昂的情绪使她脑袋浑沌。她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她没把握自己还会冒出什么话来。 「喵咪……」小新惊惶不知所措。 李恩宠深呼吸,力持镇定。 「小新妳乖,记得虫虫妈咪跟妳说过的话吗?」 「嗯……」小新明白指示,两手随即紧紧揽住袭日魄,不敢丝毫放松。 满意点头,她转向袭日魄,努力挤出话来。「小新麻烦你照顾,等姊姊从国外回来,我会叫她来这里接孩子。还有,我知道你家很有钱,屋大人多,但是拜托以后不要再叫人随便把我抓来和你见面,我不想再见到你了!」她奋力扭头离去。 「等一下!」 袭日魄反射性拉住她的手腕,却无意间撞见她眼底闪动的泪光。他心脏猛地一抽,冷冽的眼中闪过一丝柔色,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是吐出了最理性的一句:「妳跟小爱怎么联络?她现在人在哪里?」 李恩宠望进他眼底的急切,心,好疼。 他,终究还是在意小爱姊姊的,她早该习惯了才是,但看见他急欲知道姊姊下落的模样,她的心仍是隐隐作痛。 「我不知道。」这是实话,她没有骗他。 「不知道?」他似乎不相信。 不想再面对他质疑的目光,李恩宠甩开他的手,道:「姊姊的性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非她主动联络,没有人找得到她。」 话尽,她打开房门,守在门外的兄弟警戒,反射性要拦住她。 「没关系,让她走。」袭日魄命令道。 没有帮主指令,没人真敢让李恩宠走人。「可是少爷……」 「让她走。」袭日魄沈声重复,面色冷极。 众人背脊一凉,只好缩着脖子听令,朝两侧让开。李恩宠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可才冲到走廊底端,她忽然停住脚步,似乎在思索什么。 「大门在右手边方向。」 袭日魄凝视她的背影,不疾不徐出声提醒。 李恩宠旋身望了他一眼,吞回差点冒出口的道谢,假装没听见,却真的朝「右边」走去。 「啊,等一下!」 此时,一名黑衣手下忽然想到什么,欲喊住李恩宠。 袭日魄淡淡扫过众人一眼,不愠不火道:「代理帮主的第一个命令:以后不准任何人再去骚扰她,就算是我父亲下令也一样。」 「可是少爷……」 袭日魄露出一抹「亲切的」微笑。「是不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你们听不懂?」 「很清楚,懂。」乖巧回话的是小新。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僵了两秒,才同声应道:「是,遵命。」 袭日魄颔首,转身准备回房,蓦地,那名黑衣手下按捺不住,又开口了。 「可是少爷……」 有些不耐地回过头,袭日魄看见黑衣手下正扛起一大袋包袱,十分为难。 「她的『行李』还在我们这里,要怎么处理?」 在台北敦化南路的林荫大道旁,一辆银色进口跑车从某栋商业大楼地下室驶出,消失在阵阵车流之中。 偌大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名身材凹凸有致、深发深目、面容姣好的外国女子,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凝视着远去的银点。 「这些衣服哪来的?」庄彦鸣踩着轻松的步子走进办公室,即见到一大迭衣服摊在角落的沙发上,忍不住好奇发问。 「袭拿来的。」 贝拉微笑转身,含着浓浓异国腔调的中文颇有风情。她是个典型的义大利美女,包含中文在内会说五国语言,在义大利时便是袭日魄工作上的得力助手。 「袭呢?」 「放下这些衣服要我们研究一下,就出去了。」 「哦?」庄彦鸣放下手中的资料,随手拿了件沙发上的衣服一瞧,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同样是『sp』的衣服,还差真多!」sun&power的标志都被混水摸鱼成son&powter了,想忍住不笑都很难。 「袭拿这些衣服来的时候,可没你的好心情。」 「他回台湾之后,哪一天脸是不臭的?」庄彦鸣叹口气,哀怨道:「啊,好怀念在地中海逍遥的日子,赶快把这里的事情解决,放我回义大利吧!」 「这是我要说的才对吧。」贝拉轻笑道。 她其实认识过不少东方男子,但很少有像她的老板袭日魄和工作搭档庄彦鸣这样外型出色的,一个俊美有型,一个幽默斯文,工作之余还兼赏心悦目,这也是她喜欢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袭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庄彦鸣又拿起几件仿冒的sp打量着。 「不知道,他没说。」贝拉耸耸肩,走向小吧台,准备为自己冲杯咖啡。 六年前,袭日魄传奇性地在义大利时装界发迹,以一介东方人的身分快速跻身欧洲时尚圈,而他独创的服饰品牌更是在市场销售上急速成长,被许多重量级的经典贵族品牌视为不容小觑的竞争对手。 只是袭日魄行事向来低调神秘,除非必要,他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也从不提及自己的私事,所以就连最贴身的工作伙伴,他们也完全不清楚袭日魄在台湾的出身背景和身分来历,至于他的婚姻状况,已婚?未婚?都是个谜团! 「对了,这些都是厂商想跟我们合作的提案,有空来研究一下吧。」庄彦鸣拿起先前带来的资料,提醒贝拉。这次袭日魄回台湾除了处理个人私事之外,他和贝拉也必须协助袭日魄为进军台湾市场的计划做出正确评估。 贝拉饮着咖啡,望着沙发上一系列色彩亮丽、风格奔放的sp仿冒品,忽然心有所感。「庄,你觉得袭平常在设计产品时,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啊?什么意思?」庄彦鸣停住翻阅资料的动作,不解。 「我的意思是--他的灵感到底是哪里来的?」贝拉饶富兴味地问道。袭日魄设计的作品向来都给人色彩明亮、热力奔放的印象,但他却是个调性极冷的男人,风格落差之大,完全无法联想在一起。 「嗯,这我倒没有想过。」庄彦鸣认真思索起来。 「你难道都不会好奇吗?」贝拉眨眨眼。袭日魄的作品如此受女人欢迎,她敢打赌他的灵感八成也来自女人。「而且我有个强烈的预感--」 「什么预感?」 「袭这次回台湾恐怕很难全身而退了。」 「哪方面?」 「女人。」 「女人?不会吧!」袭日魄那种工作狂,算是半个女性绝缘体了。「妳这次又是凭哪一点来的第六感?」 「凭我外婆是吉普赛人。」 「除了这点之外呢?」 「女人的直觉。」 第四章 「妳画谁啊?画得不错哦!」 「我画--」慧黠灵瞳情不自禁直往大街底下率性不羁的身影溜去,但随即被帅气的警告眼神给瞪了回来。 「丑死了!」 大树下,叼着烟,衬衫敞开,同样拿着素描本,以铅笔随意速写景物的袭日魄,毫不留情地吐槽小恩宠的得意画作。 「没有人的眼睛里会有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好吗?妳真的觉得把人画成这样正常吗?」 小恩宠一脸受伤。在她眼中,他漂亮的黑色瞳孔就是晶亮亮的,好像真的有光在闪烁一般。 韩恩爱睨向袭日魄。她真不知道他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老是喜欢杠上小恩宠。 「你图画得好也别打击小虫的信心嘛,她长大想当漫画家,你应该要鼓励她才对。」 「不适合走的路还是及早放弃得好,免得浪费人生,我只是提早点醒她,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袭日魄故意强调,用力合上画本,起身拍拍裤上的草屑。「热死了,吃冰去。」 「别理他,他最近和他老爸闹脾气,阴阳怪气的,走,一起去吃冰!」 「好!呃……」兴高采烈的回答中途夭折,小恩宠猛地想起什么,脚步迟疑迟缩。「我……」 小恩宠想亲近袭日魄又有所顾忌的为难模样,韩恩爱全看在眼底,她果决地拉起小恩宠的手。「没关系,一起去,姊请妳。」 东拖西拉,好不容易来到冰店外,小恩宠说什么都不肯踏进店内一步。 「我坐外面就好了。」 「干么坐外面,热死了,来里面坐啦!」 「我……」怯生生的视线对上袭日魄,立刻心虚撇开,不敢踰矩。「我、我要在外面看小狗!」很别扭的理由! 韩恩爱看看一脸「看好戏」的袭日魄,又看看像个「小可怜」坚持保持距离的小恩宠,总觉得有丝说不出的怪异。 「喂,你们两个现在定怎样?!」 大剌剌的个性,让韩恩爱面对这种明显有鬼的状况忍耐力有限。 小恩宠一向开朗又喜欢亲近人,但近来她变得怪里怪气,尤其是避袭日魄如蛇蝎的「小媳妇」行为,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简直看不下去。 「没什么,她只是在力求『表现』而已。」袭日魄耸了耸肩,一派轻松。 「什么表现?」 袭日魄懒洋洋,好故意地拉长语调。「关于有一天下午……」 「姊!」小恩宠大叫,打断袭日魄的话。「我肚子痛,想嗯嗯,不吃冰了!」说完,立刻仓皇逃离,消失无踪。地清楚明白,唯有i动消失在他面前,才是阻绝他泄漏「秘密」的唯一方法。 「不错,真是冰雪聪明的乖孩子,有前途。」袭日魄恶劣一笑,兀自悠哉吃冰。 韩恩爱皱起眉,不以为然瞪向他。「喂,你该不奋。连小孩子都在耍吧?」 「我看起来像是这种人吗?」 「你就是这种人。」 台北街头,又到了人来人往的下班时刻。 赚钱的大好时机,就算心情不好,摊子还是要摆,生活费还是要赚,这就是穷人的悲哀--如果又是个「情感受创」的穷人,那就更是悲情了。 「拜托,没有人会因为『眼睛的大小』而决定要不要理人的啦,如果妳的『他』真的是这种人,那妳还不如死心算了,这种人一点都不值得爱!」 何春满不顾熙来攘往的逛街人潮,激动大叫。难得听到李恩宠主动对她吐露心情,却没想到她竟是为了一个「困扰」十年的男人在发愁。 「我其实……早就对他死心了啦。」李恩宠苦笑道。 「少来!妳这样子一看就知道还没死绝!」何春满睇她。「不过,妳『真的』跟他说,妳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嗯,说了。」抱着最后仅存的骨气,她真的说了,但是一走出袭家大宅,她就有点后悔了,还为此三天三夜睡不好觉。 「那妳还算有救。记住,千万忍住,要说到做到,别心软了,我们女人也是有原则的!」何春满耳提面命,感情上要不得的藕断丝连她可见多了。 「只是他真的长得很好看,见到他,很难不多看他两眼。对于这个毛病,我自己也很懊恼。」这是她的死穴,她实在无法控制。 何春满整理着小摊上的首饰,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不过妳这样,人生总算也没有白活,起码在现实生活中还见过『所谓的帅哥』。哪像我,这辈子只知道『帅哥』两个字怎么写,根本连看都没看过--」 「怎么可能?」 「真的啊,每次听朋友说,不管是坐公车、搭捷运,还是走路、吃饭,都有人看见过帅哥,偏偏我就是碰不上半个,连个影都瞄不到。唉,我想我上辈子一定是天仙美女绝世妖姬,专门玩弄俊男于手掌心,所以这辈子老天爷才会这样惩罚我,让我跟『帅哥』永远绝缘。」 李恩宠被逗笑。 「不会啦,一定是妳的眼光太高了,才会觉得都没有帅哥。」 「乱讲,我的标准才不高哩,像我就觉得电视里的帅哥一大堆,只是现实生活中--哇!帅哥!」 话还未说完,何春满即刻被一抹从银色跑车下来的修长身影所吸引。 「妳不是说妳和帅哥绝缘了吗?这么快老天爷就原谅妳啦?」李恩宠调侃道,狼吞虎咽地吞着三明治。 「真的、真的是帅哥耶!哇,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帅的人。」 「妳好夸张。」 李恩宠专注着快速解决晚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其实对「帅哥」t直没多大兴趣,她在念中学时,班上女同学都会迷恋偶像,甚至热衷追星的都有,她则完全没兴趣,因为在她心中,袭日魄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何春满两眼发直,惊呼:「哇哇,帅哥朝我们走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是吗?那妳要记得把握机会哦--」 才随口说着,一抹阴影瞬间挡住光线,李恩宠直觉抬起头来,冷不防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 袭日魄! 一片火腿错愕地挂在嘴角边,她没料到会是他。 「我有话跟妳说。」袭日魄率先开口。 「哇哇,你们认识?!」一旁,何春满更吃惊了。 「小新她怎么了吗?」李恩宠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还算冷静地问。这是她唯一猜到他主动来找她的原因。「如果她吵着不睡觉,只要随便拿件衣服的标签给她摸,她就会睡了。」 「不是小新的事。」 「那就抱歉了,我现在在做生意,没空。」李恩宠努力维持表面平静,眼睛却完全不敢看他。这是生平第一次,他「亲自主动」来找她,让她很不习惯。 「妳平常都是这样对客人说话的吗?」袭日魄对她刻意疏离的态度感觉很刺眼。 「你又不是我的客人。」她依旧冷淡。 直接掏出一大迭钞票,他霸气十足地说道:「把这些衣服全包起来,现在有空说话了吗?」 一旁,何春满傻眼。哇塞,不只是帅哥而已,还是个多金的帅哥!根本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金矿嘛。 「抱歉,我、不、卖。」 喀喳,何春满下巴掉了下来。这个笨蛋是哪根筋秀逗啦? 不顾自己随时可能上门的顾客,何春满拉着李恩宠到一旁,低声说道:「喂喂,妳疯啦?!这么好的赚钱兼钓帅哥的机会,干么拒绝?」 「我不想做他的生意。」她宁愿当缩头乌龟,也不想面对他。 「没关系,那我帮妳顾摊,妳去跟他聊聊,快,难得有帅哥主动邀约!」 何春满兴致高昂。 李恩宠意兴阑珊。 「妳不是叫我千万忍住,要说到做到别心软,我正努力依照妳的指示在做呢。」 「咦?」何氖满顿悟。「难道说……」 「他就是『他』。」 「不、不会吧?」 何春满瞪大眼。搞了半天,她生平第一次有幸看见的大帅哥,就是那个困扰了李恩宠十年的男人啊,唉,看来她果然还是和帅哥没有缘分。 「没关系啦,看在他这么帅的分上,就算是藕断丝连也甘愿。」 「喂喂,那我们女人的原则呢?」李恩宠冷冷地问。 「我们女人的最高原则,当然就是「善变」,找到好归宿才重要嘛!」何春满笑得理所当然,李恩宠被她彻底打败。 「妳们两个讨论完了吗?」 袭日魄走过来,冷冷打断两个女人「热烈」的讨论。站在熙来攘往的街边,他英俊挺拔的外型引来不少路过女孩的注意,不但开始有人对他行注目礼,更有两、三位穿制服的女学生蠢蠢欲动,似乎有靠过来搭讪的迹象。 「快点,我的耐心有限,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他拉住她的手,欲往停在路旁的跑车走去。 她甩开他的手,执意走回衣服摊位前站定。 「抱歉,我的时间有限,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袭日魄没有移动,两人僵持着。 记忆中,童年时期的她,一直懂得察言观色--察他的毒言、观他的脸色,倚着她对他的迷恋,他也习惯了在她面前展现任性霸道的一面。 或许,是他一贯的苛待终究伤了她,让她终于对他死心,结束盲目的崇拜与迷恋。而不再刻意迎合他的结果,反倒显现了她性格真实的一面--她长大了,也是个有脾气的人,而非当年那个凡事都看他脸色行事的小女娃了。 但,他仍然是个任性霸道的男人。 「信不信我现在一通电话,就可以报警抓妳。」他沈声道。 「凭什么?凭我摆地摊?哼,大不了被条子开单罚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这辈子既然注定要「破财」,也不怕多这一项了。 他似笑非笑。「凭妳卖sp的假货。」 「嗄?」 「到时候恐怕不是罚钱了事这么简翠。」 「你、你威胁我?」李恩宠圆睁着眼,不敢置信。 「没错,我是在威胁妳,现在有空跟我说话了吗?」 何春满靠过来,紧张地拉了拉李恩宠的衣角,压低声道:「喂,不要再刺激他了啦,搞不好他真的会去报警……」 闻言,有股火气猛地直窜脑门,李恩宠反而恼火喊道:「恶劣!你真的很恶劣!从以前到现在都这样,只会欺负人。」 「我不否认这点,相不相信我也可以用更恶劣的方法,强迫妳跟我谈谈。」 哼,欺人太甚! 生平第一次,李恩宠瞪着他的眼神在喷火。 袭日魄也发现了这奇特的景观,觉得有点意思,但他不动声色。 「电话借一下。」咬着牙,伸手向一旁的何春满借电话。 何春满掏出手机给她,还不明白她的用意,已听见她拨通电话,正说道:「喂,阿树吗?你现在在巷口?麻烦你们过来一下,有紧急状况!」 收线,还回电话,李恩宠面无表情,还是好心提醒他。 「我劝你要走就趁现在,不然你会后悔。」 袭日魄仍然没有挪开脚步,反而是何春满更紧张了,急忙拉着李恩宠说道: 「喂喂,妳发什么神经啊?叫阿树他们来干么?」 不需回答,因为五秒钟之后,两名穿着花衬衫、身戴金项链的年轻男子已经大摇大摆走来。 「李小姐,老子我忙得很,妳最好有重要的事哦。」名叫阿树的男子叼着烟,摆明了要李恩宠「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我这个月的保护费缴给你们了吧?」 一旁名叫阿天的兄弟,郑重更正道:「妳不要乱乱讲哦,什么保护费?是『管理费』!管、理、费。」就算是黑道事业,也要为自己「正名」才行。 「总之,钱我缴了,你们有义务保护地盘,让我不被干扰安心做生意吧?」 「那当然,拿钱做事嘛!」阿树很有义气地拍着胸脯。「怎么?有其他道上的人来找麻烦吗?说,哪一路的人,大哥我帮妳出气。」 她指了指袭日魄,不敢正视他的眼,只能强迫自己硬下心来说道:「这个人,一直在这里妨碍我做生意,请你们把他『请』走。」 袭日魄挑眉。很好,这女人竟然想得出找「黑社会」的人来对付他?! 阿树走上前,使出看家本领,以食指戳着袭日魄的胸膛,「耍流氓」道:「喂喂,看清楚,这里是我们龙衣帮『龙堂』的地盘,你是刚出来混的吗?这么不懂行规,有种报上名来!」 「袭日魄。」 有种,真的报上了。 阿树和阿天愣了下。「袭?!」同时惊叫,戳人的食指停在半空中。 开什么玩笑,太岁头上大动土呀!这下不死也肯定要少半条命了。 「听说你叫阿树?」 震慑于袭日魄的气势,阿树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笑不是,哭也不是,最后只好给了个比苦瓜还别扭的表情。 「是,少……少……」 知道两人已认出自己的身分,袭日魄眸光一扫,发出无言警告,逼得阿树硬是将即将出口的「爷」字给吞了回去。 「少……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我只想约她出去聊聊天,可以吗?阿树先生?」袭日魄很绅士。 「当、当然可以。」 「喂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每个月缴钱给你,你该『罩』的人是我才对耶--」李恩宠不敢相信她每个月缴交「管理费」要求保护的兄弟,竟然阵前倒戈。 阿树板起脸,反过来低声警告她。 「照子放亮点,看清楚他是谁,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迭钞票塞给她。「拿去,这个月管理费还妳,妳快去跟他喝咖啡聊天--」 「什么?!」 这下换成李恩宠和何春满傻住了。 袭日魄满意一笑,伸手搭住李恩宠的肩,理所当然地对阿树阿天说道:「那么,这些衣服就麻烦你们收了。你们应该知道要送去哪里吧?」 「当然当然,全包在小的身上。」 李恩宠仍处在震惊中,还没有来得及回神,已被袭日魄直接带上跑车。 阿树、阿天立正恭送,直到跑车呼啸而去,仍不敢改变姿势。 「他是谁?看起来很有来头的样子。」何春满凑上前询问,顺着跑车消失的方向看去,好奇极了。「你们怎么那么怕他?」 阿树、阿天也还在震惊之中,吶吶道:「他是我们的少……少……」 「『少』什么?」 猛地回神,阿树、阿天立刻又职业化地耍起流氓,恐吓道:「『少』管闲事啦妳,乖乖做妳的生意!」 老天爷无聊的时候到底都在做什么?专门想法子玩她吗? 为什么每次她想往东,弛偏要她往西,她乖乖往西了,祂又硬要她向北,就是没一件事要顺她的心、从她的意。 跟她作对,大概是祂最大的乐趣了! 李恩宠恶狠狠瞪着手中的钞票,很想厘出「合理的」头绪,可实在很难。 从小,她就知道袭日魄家境不错,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否则他们家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豪宅,但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连阿树阿天这样的地痞流氓,见到他都要卖他面子?实在没道理呀…… 不只没道理,简直没天理! 「你到底对阿树他们做了什么?」她嘟着嘴,闷声问,小巧的五官只差没挤成小笼包。她真的呕死了! 「妳都看到了,我有做什么吗?」袭日魄开着车,漂亮的侧面看不出实际表情。 「你一定有做什么!」她坚持咬定。 她不相信一个人可以不做任何事就轻易掌控全局,彷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而她只能任由他摆布。 袭日魄扬起唇角,因为重新取得掌控权而显得轻松自在。 「可能我天生长得『平易近人』吧。」 「你?哈!」李恩宠忍不住怪笑。 这种天大的谎言他竟然能脸下红气不喘说出来。如果他「平易近人」,那她就是救苦救难、慈悲为怀的观世音菩萨了。 袭日魄笑了笑,对她的嘲弄不置可否。 「我饿了,先去吃饭吧。」 「我已经吃过了,不想二十岁就当肥婆,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现在说吧!我很忙--喂喂!」 方向盘一转,车子滑上高架桥。 二十分钟后,她已经坐在一家义大利餐厅内了。很明显的,她的话完全被当成了耳边风。更过分的是--他还为她点了份墨鱼义大利面,企图动摇她的意志。 美食当前,就算之前已经啃过一个三明治,她的胃还是决定当个叛徒。 「吃吧,妳的口水流出来了。」袭日魄率先开动。很难得这次她流口水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桌上的食物。 「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可别再赖我有什么『企图』。」 她知道错过这一餐,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幸可以再上这种花大钱的餐厅吃饭,所以动手之前,她必须要把话先说清楚才行。 「吃吧,不会跟妳收钱的。」 嘴馋这点,她倒是没变。他思忖。 李恩宠瞪着义大利面,「暂时」很有骨气地忍住没有动手。「你请我吃饭到底有什么目的?我都说了不想再见你了。」 「是妳说不想见我,我可从来没这样说过。」他慢条斯理道。 「可是你心里明明这样想……」她兀自嘀嘀咕咕。 袭日魄笑而不语,继续用餐,眼角余光不时瞄到始终对着墨鱼义大利面天人交战的李恩宠。过了半分钟,他没来由地问道:「妳喜欢sp的服饰吗?」 「sp?」她怔了下。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当然喜欢,我是sp的忠实拥护者。」 「因为拥护sp,所以妳卖它的仿冒品?」 李恩宠有些心虚。「我……我是为了让台湾有更多人可以欣赏sp的魅力,所以才努力帮它推销嘛!」 他的刀叉稍稍停顿了下,抬头望她,表情古怪。 「真是令人『感动』的理由。」 「本来嘛,谁教sp的所有系列都是以『向日葵』为主题设计的,我这辈子最喜欢的花就是向日葵了,它是我心目中的梦幻逸品,棒到呆!」 一说到sp,她的眼睛立刻发亮,话匣子自动打开,停都停不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成为亿万大富婆,以超级vip的身分到义大利的sp总店大血拼,当个不手软的『闪灵刷手』……」 倏地,李恩宠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泄漏太多心底从未与人分享过的秘密愿望,连忙收口。 袭日魄颇有深意的目光定定凝望着她。 「不错的愿望,那妳现在户头存了多少?」 李恩宠怔忡,犹豫了一下,才尴尬地以手指比了「三」。 「三十万?」 摇头,声细如蚊。「三……千。」 「恕我直言,妳连个扣子都买不起。」他很残酷地点出事实。 她脸红起来。「我当然知道目标还差很远啊,所以我说这是梦想嘛!又没有人规定梦想要几岁实现,说不定我到了六十岁就真的变成有钱的贵妇人了。」 「sp的商品恐怕不适合一个老太婆。」 「没关系,反正那时候我很有钱了,搞不好还可以请s.p的设计师专门帮我设计『恩宠经典款』,就专属我一个人。」她越说越得意,好像事情已经发生。 「哦?妳真这么想?」 李恩宠没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兀自沈浸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喜悦。 「人因梦想而伟大,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日子过得苦,还能保有梦想,是她对自己起码的要求。 「我只知道想靠卖sp仿冒品致富,然后去买正牌sp,不能算是多伟大的行为。」他的语气像个老师一样。 「我也不想啊,我真正想做的事其实是……」她猛地打住话,某些不甚愉快的记忆强烈提醒着她,最好吞回这个话题。 「是什么?」 「没什么。」她才不会让他知道哩,她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他的反应了,她才不会笨到去自讨没趣呢。「对了,你特地跑来找我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说吧,到底什么事?」她聪明地转移话题。 「没什么,我现在突然不想说了。」他耸肩,开始悠闲品尝餐后甜点。 李恩宠被打了一记闷棍。 「干么装神秘啊?故意吊人胃口!」 「妳自己不也一样?」他给她一记好故意的微笑。 哼,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李恩宠瞪着袭日魄,鼻孔喷气,还不忘在心里修正--好看、有型,但小心眼的男人! 「不说就不说,可别怪我害你平白破费一次。」赌气,终于愿意动手解决眼前的义大利面。 反正,他出钱,她出胃,很公平! 「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你今天不说,下次再想找我出来说话,可不一定会像今天这么『顺利』哦!」 「妳打算再找『大哥』来对付我?」 「我保证找更『大尾』的来。」她孩子气地说道。 「好啊,我拭目以待。」 他的回答冷不防让李恩宠心头小鹿狠很撞了一下。 这句话什么意思? 难道说,改天他还是有可能会「再出现」来找她?可能吗? 李恩宠,不可以! 她偷偷捏住大腿,借着疼,提醒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他抱持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也不该对他的话做过多的解读,那会更疼! 两条平行线,就算现在又有了短暂的交集,也不能代表什么。 只是一顿晚餐而已。 一顿晚餐…… 第五章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韩院长说,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陌生的脸孔,陌生的气息,他真的就是她以后要相依为命的亲人? 李恩宠木然地看着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 原来,和亲人相认的感觉定这样的,没有预期中的痛哭流涕,没有想象中的感人肺腑,她只是像个旁观者,静静听着院长和这男人谈箸一些她不想懂的事。 她的父亲在她出生前就入狱坐牢,母亲生她时难产过世,没有亲戚要收养她,所以,她被送来了孤儿院。如今,她十三岁,念了国中,她的父亲却出现了,要来接走她。 她就要离开孤儿院了! 这是她唯一在意的事。 恩爱姊姊,恩典、恩慈、恩惠、恩赐……好多好多孤儿院的兄弟姊妹们,她都好舍不得,当然,还有袭日魄。 她一点都不想离开,可是她说不出口,眼前这个憔悴的男人看到她时,是那么的开心,甚至搂着她哭了。 他一定也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不忍伤他的心。 「小虫,到了花莲之后,要记得写信哦。」 临走前,韩恩爱紧紧楼住宛如亲生妹妹的小虫,想给她鼓励打气,自己却热泪盈眶。 李恩宠没有哭,反而超乎常龄的冷静。 「姊,你们以后会来花莲看我吗?」地知道念大学的恩爱姊姊常常因为社团活动东奔西跑,也许有一天她能够到花莲来。 「有机会一定去。」 「好,一言为定。」 李恩宠打起精神,勉强挤出最灿烂的笑靥,可少女纯真依恋的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最在意的那个角落-- 袭日魄两手插在裤袋里,斜靠在走廊的梁往上,静静地,保持一段距离,看着一一向众人道别的李恩宠,直到她被父亲牵起手准备离开,他才终于有了动作--走上前,从口袋抽出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心。 「拿去,有困难允许妳call我三次。」他酷酷丢下一句,转身离去。 打开纸条--是他的电话号码! 李恩宠受宠若惊,同时感动万分。她鼓起勇气叫住他,并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画本,追上他,亲自交到他手里。 「送你。」 上国中后,她又长高了一些,和他的视线也接近许多。 「等我走了,你再看。」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匆匆忙忙跑回父亲身边,终于离开了她成长十几年的孤儿院。 袭日魄默默收下画本,也收下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最青涩的秘密。 提着重如千斤担的脚步,李恩宠像个老太婆一般,迟缓而沉重地爬着阶梯。 为了省钱,租便宜的顶楼加盖公寓就是有这坏处,夏天热得半死像蒸笼,冬天冷得半死像冰库,上下楼没有电梯,只能靠两条纤纤玉腿苦力接驳。 如果再加上肚子吃撑到爆,那就更生不如死了。 李恩宠撑着扶梯,爬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上好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她都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吃得饱、饱、饱,饱到想吐!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袭日魄今晚真正想说的话是什么,但他请的这一餐真是太值得了,起码让她撑个两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最好还可以不要出门做生意,在家偷懒睡大头觉,人生就更美妙了! 喘掉半条小命,总算爬上顶楼小窝,开了门,正摸索墙上的开关准备开灯时,忽地,她感觉脖子一抹冷凉-- 「总算堵到妳了。」 灯亮。小小五坪大的雅房内,已被翻箱倒柜,乱成一团,同时挤了四、五名彪形大汉,个个凶神恶煞,其中一个还拿刀抵着她的脖子。 李恩宠吓一跳,但很快便力持镇定,露出讨好的天使笑容,道:「呵呵,各位大哥,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空来?」这一批人她当然熟,她躲他们的债已经躲了半年多。 「少跟我打哈哈,上次让妳逃掉,今天可没那么容易让妳脱身,说!什么时候还钱?」带头大哥喝道,已经不耐烦。 「钱,当然是要还的,你们先把『家伙」拿开,万一不小心画花我的脸,以后我如果要下海都怕没本钱了。」李恩宠一副被训练出来的嘻皮笑脸。 这种场面,她碰过太多次,家常便饭了。 架在脖子上的刀挪开,李恩宠暗松口气,从口袋摸出一迭钞票,那是阿树退给她的「保护费」,这下真成为「保护」她不被宰掉的救命钱了。 「请笑纳,大哥。」她很狗腿地双手奉上。 「就这样?」连塞牙缝都不够。 「利息,这是利息嘛。」她陪笑,战战兢兢。 「这么一点钱,连利息的尾数都不够。」带头大哥恶狠狠说道。 李恩宠撑满食物的胃隐隐抽揪着。一个小时前,她还宛如置身天堂,和袭日魄在高级义大利餐厅用餐,岂料,一个小时后,她就立刻坠入了地狱,沦为等着被宰的小羔羊,求救无门。 「呵呵,不知道大哥今天要来,所以没有带太多钱在身上。」她咽了咽口水,装无辜。「你们也知道,现在外面治安不好,万一在路上被人抢劫就糟糕了--」 「要还『威震会』的钱,有哪个混蛋敢抢?!」 「大哥,话不能这样讲啊--」 「好吧,看在妳还算有诚意的分上,我们老板也看妳可怜,叫我特地通融妳。」说着,带头大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本票,道:「只要妳在这上面签名,这个月就算过了。」 李恩宠定眼一瞧。三十万的本票?! 有没有搞错啊?嫌她欠得还不够多吗? 「喂喂,大哥,这会不会太夸张了,三十万?」 「这是利息。」 简直是吸血鬼! 「不行,我不能签。」又不是头壳坏掉!她会被这些债压死,永远没有还清的一天。 「妳不签?」带头大哥一脸凶恶,威胁逼吓。「可以,立刻还钱!」 「还就还。」她抬头挺胸,骨气十足。「但你们要先出去!」 「妳敢命令我们?!」 「家里没有现金,要三十万,必须去『外面』领。」 「妳真的有钱还?」 「当然,所以你们现在去外面等,我要换衣服。」 「领钱还换什么衣服?」 「我不打扮得美一点,怎么会有金主愿意拿三十万零用金给我?」她说得理所当然。「好嘛,就算要去抢银行,也总要变装一下吧!」 众人一怔,半信半疑。 「喂,你们到底让不让我换衣服?」她反过来催促道,掌握全局。「是不是不想拿钱了?」 带头大哥环顾小小的雅房,料定她变不出什么花样,才一边撤人出去,一边警告道:「我警告妳别乱来哦,不然让妳死得很难看!」 「你们才不要乱来,别偷看我换衣服哦。」在门阖上的剎那,她还不忘反咬他们一口,接着便是门外传来的一阵咒骂,似乎是大哥们觉得她侮辱了他们的人格和眼光。 「呿,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李恩宠小声嘀咕,连忙弯下身从床底下取出一迭画稿,卷起来塞进画筒内,并将画筒绑在身上,然后又随便拿了两件衣服放进背包里,接着从棉被里抽出数条童军绳,一条条打结串连。 钱钱钱,她哪来那么多钱可以还啊? 当然是三十六计,落跑为上上策喽! 蹑手蹑脚走到窗边,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她绑好绳索,向下探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心里七上八下。 她有惧高症。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会有如此狼狈逃命的一天,但真正面临可能「粉身碎骨」的考验时,说不紧张害怕是骗人的。 鼓起最大勇气,李恩宠朝窗外跨出一步,她紧攀着绳索,脚踩窗台、水管,慢慢往下缓降。 六层楼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万一不小心失足还是会摔死人的。 小心、稳住,慢慢地,到了五楼-- 四周静悄悄的,表示讨债兄弟还没有发现她落跑了。 很好,不慌不忙,继续接近四楼-- 传来几声狗吠,没关系,正常的,总是有狗狗半夜不睡觉嘛。 绕过亮灯的窗户,顺利降到三楼-- 似乎有汽车声,应该没有人会抬头检查台北的建筑物上有无女蜘蛛人吧? 快到二楼下,她还是不敢往下看-- 万一从这里摔下去,应该不至于死得太难看了,了不起断条腿吧! 逃命尚未成功,小虫仍需努力呵!尽管双臂拚命颤抖,她仍咬着牙,忍着掌心传来的刺痛,坚定逃命的意志。 「妳在做什么?!」 脚底下传来好熟悉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是晚餐吃太饱,想运动减肥吗?」 李恩宠受惊吓,反射性偏头朝下方一瞧,果然见到那张好看却带着戏谑的英俊面孔。 不会吧!怎么会是他?! 一个闪神,脚一空、手一松,整个身体瞬间往下坠落-- 啊-- 一个人在性命交关的危急时刻,脑袋里会想些什么?又会在意什么?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她在意一件事--还好她今天不是穿裙子! 夜晚十点,袭家大宅内,灯火通明,袭南天的房里,仍有访客。 一位蓄着胡渣,发长过肩,外型不修边幅的男子,正肃立在坐轮椅的袭南天面前,交付任务结果。 他是龙衣帮里行事最低调、最神秘的「鹰堂」一员,只有在有事向帮主回报时才会亲自现身。 「小新小姐本名『韩新疆』,也许因为是在中国大陆新疆出生,所以取了这个名字。根据调查,她两岁到三岁之间住过埃及、约旦、叙利亚,四岁在墨西哥,五岁时又回到新疆和蒙古,不过这些期间她偶尔会回台湾……」 袭南天有丝讶异。「难怪这小妮子老讲一些让人听不懂的番话。」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母亲不是李恩宠小姐,而是和李恩宠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大她八岁的姊姊,韩恩爱。」男子笃定道。 鹰堂的人,行踪飘忽,外在没有特定的典型特征,有的成员看来像科技新贵、金融精英,有的则看来像是修马路的工人,他们是龙衣帮的情报小组,只听令帮主一人,直接效忠帮主。他们提供的情报准确、快速,只要是帮主想知道的消息,几乎没有鹰堂调查不到的。 当初能成功把袭日魄从义大利叫回来,鹰堂提供的情报也占不少功劳。 「那么,韩恩爱现在人呢?」 「目前在阿富汗。」 「这人怎么老是跑一些奇奇怪怪的国家?」袭南天皱起眉。 「她是国际知名考古队的一员,一直在各地协助古物出土和保存的工作。」 「那,她和我儿子的关系是……」 「她和少爷两人高中同校不同班,但有些交情。高三那年少爷和她走得很近,几乎是全校同学都知道的事,之后,两人考上同一所大学,但在少爷离家之后,确定就没有往来了。」 「哦?」袭南天默算袭日魄当年离家的时间,至今六年,似乎和小新的年龄有某种程度的吻合。 似乎看穿了袭南天的想法,男子呈上另一份资料。 「这是小新小姐dna的检验报告。」 袭南天迫不及待想翻阅,但男子的另一句话让他忍不住停下动作。 「另外,我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 男子从口袋取出一张档案照片,上面是一个小男孩的笑脸。 「帮主是否还认得照片上这个人?」 袭南天接过照片,一眼就认出,有些讶异,但更疑惑。 「他……」 「帮主是不是也觉得小新小姐和『他』小时候的模样,简直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砰! 重重一击! 她先落在二楼的遮雨棚,再沿着雨栅滚下,直接摔在银色跑车的车顶上。 痛痛痛-- 袭日魄靠在车门边,皱眉看着她从天而降,kiss了他的爱车。 「妳搞什么?」 「快点……」李恩宠整个人趴在车顶上,已摔得七荤八素。 公寓顶楼隐隐传来骚动,看来是众兄弟们发现状况有异,已经一路杀下楼来了。 三秒钟后,待浑沌的脑袋终于恢复基本运作,李恩宠忍着全身的痛「滑」下车顶,直接一头钻进车里,催促道:「快、快开车……」 他不动如山。 「可以先解释一下妳的行为吗?」 「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快开车,快!」她紧张大叫。 此时,一班讨债兄弟已经气急败坏杀出公寓,直冲他们而来。 「妳还真守信用,这么快就找到『大尾』的大哥来对付我了吗?」他调侃道,竟然还笑得出来。 「不要闹了啦!」笨蛋,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找死也不是这样。 「敢逃走,妳死定了!」众兄弟团团围住跑车,凶恶吆喝:「竟然还有同伙接应--」 「我不认识他!」李恩宠急喊,慌忙跳下车自首。此刻她只想保护袭日魄不被卷入纷争。 「是吗?」带头大哥半信半疑,上下打量袭日魄和他的进口跑车。「不过这辆车看起来很值钱哦。」 李恩宠紧张起来,拉住带头大哥,急急解释:「不是啦,我刚才只是求他载我一程而已,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你不要随便牵拖无辜,来来,我们的问题我们自己解决--」 袭日魄冷冷看着李恩宠「主动」勾住带头大哥的手臂想走人,一把无名怒火隐隐窜烧。她竟敢说自己不认识他?他不管她是基于什么理由要扯谎,但一看她急欲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模样,就令他莫名火大。 「我认识她。」 袭日魄淡淡戳破她的谎言。 「啊?」李恩宠被吓到,不明白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劲。拜托,就别跳进来蹚这浑水了吧! 「呵呵,他乱说的啦,我不认识他。」她笑得像苦瓜。 「我认识她。」 「我不认识他!」她直接用吼的。 老天爷,就别玩她了吧! 众兄弟被两人「你丢一言、我回一句」给搞昏头,也忍不住大吼道:「你们到底在唱什么双簧啊?!」 「她是我老婆,我当然认识她。」 袭日魄丢出一记震撼弹,炸得李恩宠脑袋一片空白。 老……老婆?他疯了不成?!竟扯这种漫天大谎! 「放开她,不然我可以告你诱拐。」他懒洋洋道,浑身散发不容妥协的慑人气势。 「是她自己拉我的,我没有碰她哦。」震慑于袭日魄的气息,带头大哥反射性紧张拨开李恩宠的手,澄清道:「况且,谁想诱拐她呀?要不是因为钱还没拿到,我还嫌她麻烦哩--」 「钱?那就是绑票勒索喽?」袭日魄的笑容有股寒气。 「乱讲!」带头大哥急了,不容别人随便诬蔑他,立刻亮出借据和本票。「是她老子跟我们老板借钱不还,还耍赖跑路,父债子女还,天经地义。」 袭日魄的目光无言调向李恩宠,她垂下头默认。多年来,她生命中最沉重、最不堪、最怕摊在人前的这一面,竟如此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自卑的情绪发酵着,她不敢面对他,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一丝柔色。 「她欠你们多少?」 「本金加利息,一百五十万不多不少。」 「我替她还。」 「不行!」李恩宠吓得拾起头来,急急摇头。「你不要插手!」 袭日魄上前,一把拉过她,紧紧搂着她的肩。 「老婆欠债老公还,应该的。」 他的话,不管是玩笑,抑或是真心,李恩宠完全傻了,心头小鹿早已乱撞成一团,甚至开始迭起罗汉。 她无法思考,无法有任何反应。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肩膀直直传进她的心窝,暖了她长久以来无依无助的心,这种感觉好不真实。 她不记得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她只知道他当场开了一张支票,和对方协议了些什么,然后,就拿回了爸爸签的借据和本票。 然后,威震会的兄弟们笑咪咪地离开了。 然后,待她回神,她已经在他的车上了。 他要载她去哪里?她不在意。 他板着脸,似乎在生气,她也不在意。 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孤单的。她好高兴他的出现,她好高兴他没有真的丢下她一个人,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 感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咬着唇,不哭出来。 袭日魄看了她一眼,察觉到她回异的神情,终于开口。「身体在痛吗?是不是受伤了?」 她摇头,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下脸颊。 「我送妳去医院检查。」 她又摇头,忽然一个侧身,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喂,我在开车。」他一脸严肃,提醒她。 她死命摇头,没有松手,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执意拥抱着他。 面对他,她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但这一刻,她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她不想等到下一分钟勇气消失了才来后悔,即使是做梦也好,她都要贪恋这短暂的一刻。 袭日魄没有推开她,只缓缓将车停靠路旁,凝望马路尽头,感觉肩膀上的湿濡。 他知道她在哭,而且执拗地不想让他听到。 他伸出手臂环着她,大掌轻轻按住她的头,粗嗄问:「真的这么痛吗?」 他的话,攻破她最后一道防线。李恩宠再也压抑不住,双肩抽搐颤动,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对,好痛……手痛……脚也痛……全身都好痛……」 她的倔强包裹着她的脆弱,只在她最信任的人面前展现。 自从国三那年夏天,她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放声大哭了。 她原以为自己一个人可以过得很好。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再需要任何人。 此时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对自己承认,她真的好害怕一个人。 一直以来都是-- 第六章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 话筒另一端,第三次传来不带感情的女声,重复着这刺痛人心的话语。 空号? 李恩宠不相信,不死心地又拨了五次,换来的是一样的结果。 这是袭日魄亲手给她的电话号码,他说过她可以call他三次的,他说过有困难可以找他的,空号?怎么会是空号?怎么可以是空号? 她的头在发晕。 现在该怎么办? 一定定懊热的天气害的,热得她无法思考。 浑浑噩噩走出电话亭。生平第一次,她觉得她被世上所有人给遗弃了。 根本没有人在意她! 就连小爱姊姊,答应了要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结果也爽约了。 她终究还是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呵。 走回班上和几个死党会合,进了学生礼堂,毕业典礼如预演般顺利进行,她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好像是在看一出戏。 直到典礼将要结束之际,一大束鲜艳缤纷的向日葵,送来了她手中。 没有祝词,没有署名。 不知道是谁送的花,李恩宠捧着它,也呵捧着唯一的慰藉。 当骊歌响起,她再也忍不住心里的难过,唏哩哗啪哭了起来。 「哇哇,妳不要哭嘛,只是毕业而已,以后大家还是可以约出来见面的。」死党甲见李恩宠眼泪狂飙不止,紧张大叫。 「李恩宠她想去考台北的学校,以后要见面比较难了,所以她心里难过吧。」死党乙补充说明。 李恩宠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这时候,死党丙压低着嗓音说话了。 「不是啦,是她爸爸上个礼拜跑掉了。」 「跑掉?!」 「我听我妈说的,好像定欠钱跑了,丢下李恩宠一个……」 「难怪她会哭得这么伤心。」死党甲好同情。 「好可怜,那李恩宠以后怎么办?」死寅乙红了眼眶,也快哭了。 「不知道,说不定以后连念书都有问题了。」 同学们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像是怕刺激她,但一字一句,都像根针,一字不漏地刺进她的耳膜。 她什么都不管,只是痛哭,像是要将泪水一次流尽。 她一点都不可怜,不需要别人同情,她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她不需要任何人…… 赖在袭日魄身上一阵痛哭之后,她忽然觉得好丢脸。 由于她哭得太过激动,到达医院的时候竟然吐了,加上她晚餐吃的是墨鱼义大利面,所以吐出了一堆黑不拉叽的东西,把医护人员全吓了一跳,一度还以为她食物中毒,要紧急帮她洗胃。 做了全身检查,确定了她福大命大、没有内外伤之后,他便驱车载她离开。 一路上,两人没再交谈。 她感觉得出来他心情不佳,所以也很识相地不再说话。直到车子驶进一栋大楼,下了车,跨出电梯,她才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 「这是哪里?」 「我想寻求平静时待的地方。」 这里不是袭家位于郊区的大豪宅,而是天母一栋高级大厦里的私人住宅。 所有家具装潢全是线条简洁俐落的后现代风格,色调也以灰黑冷色系为主,没有多余的装饰摆设,酷、冷,就跟他的人一样。 进了门,袭日魄将钥匙随手一丢,解开领结和衬衫钮扣,坐在沙发上,表情十分严肃。 「来谈谈吧。」 李恩宠像个预备听老师训话的好学生,乖乖在他面前坐好,心里却七上八下。他以前都不爱跟她说话,怎么现在见了面,反而老爱跟她「谈一谈」。 「妳有困难,难道都不懂得向朋友求救吗?」 他点了根烟,看得出来不太高兴。 要不是晚上用过餐、送她回家之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停在对街抽烟想事情,赫然看到她当起蜘蛛女,在公寓外墙「搏命演出」,他还真不知道她过的日子原来是如此「多彩多姿」。 「我没有朋友。」她淡淡说道。 就算曾经有,也都因为她的拖累而常被黑道骚扰,吓得跑光光了。 袭日魄拧眉。「妳在外面还有多少债主?总共欠多少?」 「今天这个是最大『摊』了,其他的……数目没有这么大……」 「列清单出来。」 「啊?」 他抽了电话机旁的便条纸和钢笔给她。「全部列出来。」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快点,我的耐心有限。」他板起脸。 李恩宠缩着脖子,怕他生气,只好硬着头皮一一列出债主名单和金额给他。 袭日魄看着纸条上大大小小不等的金额,表情更是冷得可怕。「这全是妳父亲欠下的?」 「嗯……」 「妳还有和妳父亲联络吗?」 「没有,大家都找不到他。」 「所以大家都来找妳?」他口气明显含着怒气,他真不敢想象她这几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李恩宠没有正面回答他。「钱,我会还你的。」 听了她的话,他心头的怒火更盛。「妳打算怎么还?」 「这个嘛……」她扳着手指,认真算了起来。「一百五十万,假如我一个月还你两万,那就要还……六年……又两个半月,算六年三个月好了……」 「如果再加上妳压坏我的车顶,修车费三十万,再追加一年三个月,总共是七年半。」他也加入算帐行列。 「三、三十万?」吓,好贵的修车费! 他再扬了扬手中的纸条,慢条斯理道:「再加纸条上这些数目,我估计妳十年都还不了。」 李恩宠不甘被看扁,好胜心抬头,理直气壮道:「才不会那么久呢,你别瞧不起人,说不定我过不久就会开始赚大钱了,到时候我就会加快还钱的脚步……」 「难不成妳是想靠卖sp假货赚大钱?」他不以为然。 「才不是咧!」她大声反驳。「摆地摊只是我暂时蝴口的工作而已,我真正想做的是当漫画……」她猛地打住,摀住嘴。 他听到,也猜到了。「当漫画家?」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她其实最最不想让他知道,他一定会笑她。 「妳还在画那些下巴尖尖、眼睛里有星星的人?」他果然笑她。 「少女漫画的人物本来就是那样,我在学校还拿过漫画大奖,老师都说我很有潜力。」 「哦?打算什么时候出书赚大钱?」他的语气有些许嘲弄的意味。 「呃……我……马上就会完成了……马上就会有出版社会录取我了……」言下之意,就是她还在「投稿尚未成功,小虫仍需努力」的阶段。 「我有认识出版社的老板,要不要我--」 「不用!你不用帮我介绍。」她很有骨气地大声拒绝。「我才不要靠关系哩,我自己有实力,我要靠自己成功。」 「我也没打算帮妳引荐,我只是希望找出版业的专业人士给妳『良心的建议』,让妳及早认清,快快死心。」他有些坏心地笑,严重打击她的信心。 「喂喂,你是特地来打击我的吗?」她快要恼羞成怒了。 袭日魄收起戏谑的笑容,摆出长者的态度,正色道:「我是怕妳在『成名』之前就会无穷死、饿死。」 「才不会,我不怕吃苦,就算再穷,我也还是要画漫画。」她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担忧,反而扬了扬逃命时带出来的画筒,十分有决心道:「你看,我连逃命时都要带着我完成的画稿,你就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了,我一定会成名的。」 「如果这期间,妳爸爸又欠了新的赌债呢?到时候妳要怎么办?」这才是他担心的。 「这个嘛……」 「妳打算继续靠卖假货、画漫画帮他还钱?」 「我是曾经有想过,万一撑不下去了就到酒店去,钱比较多……」她好老实地承认道。 「重点不是怎么还钱,是妳该为自己想!」他忽然大声喝道,生气起来。「妳有为自己想过吗?有吗?」 李恩宠被他反常的激动情绪吓到,一时语塞。 「就算他是妳父亲,妳也没必要任他宰割,妳要学会保护自己,懂不懂?!」他越说越大声。只要想象她这几年过的日子,他就忍不住火大。 「你……你干么那么凶啊……」她觉得好委屈,快哭了。「我……我也不想帮他还钱呀……可是……」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他们都要来找我……我、我有什么办法……」 讨厌,为什么他总是这么容易就撩拨起她的情绪? 他又要害她哭了啦! 袭日魄见李恩宠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对自己的态度懊恼起来。他应该不理会她的,甚至对她的事视而不见,但既然忍不住插手管了,就该控制自己的脾气,尤其是维持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冷静。 他不是没有惹她哭过,但此刻,她的眼泪让他心烦意乱,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熄掉烟蒂,他站起身,粗声命令。 「谈话结束,过来洗澡。」 他率先走向卧房,李恩宠杵在原地,双瞳圆睁。 这、这、这种转变也太大了吧! 他「邀」她「一起洗澡」的震撼,让她完全忘了要哭这件事。 见她始终没动作,袭日魄停下脚步,回头催促。 「妳吐墨鱼面臭死了,还不快过来!」 「呿,到底是谁点墨鱼面给我吃的,还好意思嫌我臭--」 将莲蓬头的水开到最大,李恩宠一边沐浴洗身,一边嘀嘀咕咕叨念。 「一下关心人家,一下凶人家,一下又嫌弃人家,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星座的,怎么脾气这么古怪?」不过再怪,她还是在意他。 在他的浴室里洗澡,看着架上他的日用品,她忽然有种异常亲密的感觉。 这可以算是因祸得福吗? 虽然摔得全身酸痛,却换来他的收容关怀。他愿意将她带回住处,还出手帮她解决债务,这就代表了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她,他还是有看在过往小小情分上--至少看在小爱姊姊的分上。 是啊,他是小爱姊姊以前的男朋友,小新的爸爸。 李恩宠幽幽叹口气,为自己无法完全对他「死心」感到气馁。唉,她一定要努力做到让自己对他没有感觉才行。 冲完澡,跨出淋浴间,冷不防浴室外门一开,他也刚好进入浴室。 一秒的错愕,两秒的对视,三秒的呆滞-- 「啊--」李恩宠猛然回神,慢半拍地尖声怪叫:「喂喂喂,我还没有穿衣服耶--」 她狼狈奔回淋浴间,还差点滑倒。 「我知道。」他说得理所当然,冷静地将一套睡衣放在置物架上。「所以我拿衣服来给妳。」 「你干么不敲门呀?」她哇哇叫。 「我敲了,也说了我要进来。」他的见怪不怪,突显了她的大惊小怪。 「哪有?!」完蛋了啦,全被看光光了,不是瞄到一眼而已,掐头去尾,起码足足被他看了六秒钟以上。这叫她以后怎么面对他呀? 静。 还是静。 李恩宠觉得纳闷,从淋浴间悄悄探出头,发现浴室里已空无一人。 就这样?完全「没有反应」地出去了? 李恩宠有些没来由地失望。 她好歹也有c罩杯,怎么看都还有点身材,怎么他看她的样子跟平常她有穿衣服没两样,难道她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踏出淋浴间,她直觉拿起自己的衣服准备穿上,然后目光瞄到了置物架上他拿进来的那套睡衣。 不用考虑,当然是穿他的! 就算太大、太宽松,她死也要穿,因为不是常常有机会穿到他的衣服的,此时不穿更待何时? 她穿上他的睡衣,卷起过长的衣袖裤管,战战兢兢地走出浴室。他正在听音乐看资料。 「我……洗好了。」她说道,像个等待父母验收功课的小朋友。 「妳累的话,可以先睡。」 袭日魄合上资料,站起身,关掉音乐,径自拿了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李恩宠环顾卧房内,只有一张大双人床,他刚才那句话,应该是有允许她可以睡床的意思吧? 他没有加但书,应该是可以吧。 不管了,她就要睡他的床,这样的机会也不是常常有,她要好好把握才行! 李恩宠掀起棉被,一头钻进被窝躺平,将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她这辈子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到他的住处、穿他的睡衣、睡他的床。 呵呵…… 她心里甜甜的,连眼睛都瞇瞇笑成半月弯弯。 棉被上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有种幸福的感觉。就算明天一早他后悔了,决定将她轰出家门,她也心满意足、心无所憾了。 浴室里传出吹风机运转的声响,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静静倾听,感觉好奇妙、好不真实,但是,却觉得好安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地,她眼皮沉重起来,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她隐隐感觉身旁的床垫陷下,猛然惊醒,张开眼睛。 她身旁有人?! 一转头,赫然见到袭日魄已躺上床,准备入睡。 「吓!」她吓得弹坐起来,骇道:「你要睡这里?」 「不然呢?」 「可是我们、我们……」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翻身,选了个更舒适的角度,理所当然道:「我的床这么大,睡得下两个人,我不会勉强自己去睡沙发。如果妳在意,想去睡沙发,请自便。」 真是可恶又可爱的男人! 他果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任性,从不亏待自己。而她明白,他愿意分出床来让她睡,已经是他性格上最大的让步了。 两样来选,她当然是选择睡床喽! 难得如此机会,虽然不能「怎么样」,她也绝不轻言放过。 慢慢躺回原位,李恩宠深怕他误会自己的「厚脸皮」,还刻意将被子拢挤在两人之间,强调道:「我不会越界的,我的睡相向来很好。」 「妳只要别把口水流在我的枕头上就好了。」 他嘴巴还是坏。 「我、我睡觉才不会流口水哩。」只是有时看他看到发呆才会忍不住而已。 她战战兢兢躺平,生平第一次和他靠得这么近,让她心跳得好大声,这样的夜晚,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还有,别因为今天晚上我谎称妳是我老婆,就想太多。」 「我、我才不会。」她心虚反驳道。其实,的确有那么一剎那,她是有一点点「想太多」。 「也别因为我帮妳还债,就动了想『以身相许』的念头。」他再说。 「我才没有咧!」她喊出,满脸胀红。 「很好,那就乖乖睡觉。」 他背对她,合眼入眠。 李恩宠睁着大眼,努力和自己的意志力战斗。什么嘛,她本来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结果被他这些话一激,现在不想「想入非非」都很难了…… 她简直是同时身处天堂和地狱嘛! 脑袋里有千百个思绪在飞转,最后全都停在小爱姊姊的面容上。 嗯,她千万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袭日魄以前是小爱姊姊的男朋友,小新的亲生爸爸,这项认知就像是紧箍咒,禁锢她对他的情感,在在提醒她,他不是她可以想望的人。 她绝对不能对他怎么样……绝对不行……不行…… 坚定强化这个想法,她强迫自己闭眼睡觉。随着时间慢慢流逝,脑袋渐渐浑沌,浓浓睡意慢慢攫获住她-- 口里含着呓语呢喃,她睡着了,但却吵得他无法入眠。 袭日魄始终没有真正合眼,一直听见她在他身边不断呓语着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语。 「不行怎样……不行……」她侧翻过身,一条玉腿冷不防重重跨上他的腰际。 很好,她的睡相可真好! 袭日魄皱眉,转过身,就着昏暗的光线,定定凝望她嫣红的粉颊、微启的朱唇,这是一张毫无防备的睡容。 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天真烂漫、活泼机伶,名叫「小虫」的小女孩,已经在他远走义大利忙着寻找、证明自己的岁月中,不知不觉长大了,成为一个尝尽现实冷暖、只为生活努力的小女人。 「不行……小新爸爸……」她梦呓着。睡梦中的她,仍有极大的困扰和烦恼在紧紧纠缠。 他唇边扬起浅浅一抹笑,以轻得几乎听不见声音的唇形,缓缓道:「我不是。」 「姊的……男朋友……」 真是死脑筋!他思忖道,望着她娇憨的睡脸,他忽然有股冲动,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脸颊,说道:「我一直都不是。」 她翻身,没醒。继续固执的梦话。 「姊的……男朋友……」 「猪头。」 第七章 温温软软的唇瓣、轻轻柔柔的触感,呼吸的气息拂在唇鼻间,是情人间最亲昵的交流,晕陶陶、乐陶陶-- 不行……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沈沦」,他不是她可以爱的人。 猪头。 我不是猪头,我是小虫…… 唇瓣交缠间,她坚持正名自己的身分。 偷亲? 不算,两人你情我愿,都有反应。 接吻? 是了,很有感觉,就跟她想象中一样美好。 「妳亲我?」 他冷冷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蓦地,眼前景物一换,在夏日午后的河边,她偷亲他被逮个正着,吓得她连退两步,绊到石头,整个人朝后仰倒-- 脚一蹬,猛然睁开眼,四周一片安静。 是梦。 李恩宠因为突然的惊醒,不自然地心跳飞快。眨眨眼,看清景物,好陌生的天花板……两秒钟的脑袋空白,然后,她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春梦? 她竟然在他的住处、他的床上,做着和他接吻的绮梦,而且梦境还真实得骇人。 天啊,她觉得好羞愧! 还好人与人的思想不会直接隔空传递,否则万一让他接收到她脑袋里的画面和想象,那不就丢死人了。 偏过头,赫然见到袭日魄熟睡中的俊美脸庞就近在眼前,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不敢吭气,甚至不敢呼吸,就怕把他给吵醒了。 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在没有外在干扰的情况下,这么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好近好近,近得连他脸上的毛细孔都看得一清二楚,近得连他浓密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近得连他的唇都…… 邪恶的小脑袋才刚蹦出一点点非分之想,随即冷不防对上他深邃黑亮的双眸。 她倒抽口气,双颊瞬间爆红,像被逮到做坏事的小孩,一脸心虚,选择继续睁眼对视也不是、假装闭眼也不对。 「妳刚才该不会又想偷亲我吧?」 一针见血。 怪了,他有读心术吗? 「哪……哪有……」好薄弱的反抗。「你……还没刷牙……我、我干么亲你……」 「妳也没刷牙。」 她尴尬地笑,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故作轻松道:「所以喽,电视上演那种一睡醒就亲来亲去的戏码,一定很怪,不卫生……」 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应该把话题转开才对,可是偏偏舌头不受控制,偏要在这个敏感的话题上打转。 「那倒不一定。」 他直勾勾看着她,晶亮的黑眸有股魅惑的吸引力,就像宇宙黑洞般拥有巨大的能量,要把她的心神意志整个吸进去似的。 「妳想试吗?」他嘴角藏着捉弄的意图。 「啊?!」她惊骇莫名。 她不会是还在做梦吧?就算他喜欢捉弄她的嗜好没变,这也不像是会从袭日魄口中讲出来的话。 他的眼神太勾人了,他的话太让人想入非非了,她根本招架不住,直觉地拉着被子整个身体向后退缩、退缩-- 砰! 她直接从床上消失。 「好痛……」 前一晚才从二楼摔下,全身酸痛,今天再连人带棉被从床上再摔一次。她到底是惹到什么煞神了? 她该不会是还在做梦吧? 一抬眼,看见袭日魄正半卧在床沿,单手支头,俯视着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说道:「妳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清醒吗?」 不是在做梦?抑或是还在做梦? 她困惑起来,傻怔着看他。 「别赖床,该准备出门了。」 他敲了敲她的头,率先下床,准备进浴室梳洗。 她撑起身体,一张小脸趴挂在床边,疑惑问:「要去哪?」 「从今天起,妳该开始准备『还债』了。」 「还债?」 「到我的公司上班抵债,月薪三万五计算,一百五十万加修车费加零星的其他债务,六年妳就可以还清了。」 「上班哦……」听起来就头皮发麻,她自认不是一个可以当上班族的料。 「妳不想来也没关系,不过妳可能会后悔,因为这是很多人挤破头都求之不得的机会。」 「为什么?」 「不告诉妳。」他直接走进浴室。 哼,坏人! 像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傻瓜,李恩宠只能被动跟着袭日魄,来到敦化南路上的一悚商业大楼。 「我到底要到你公司做什么?」进入电梯后,她忍不住问。 除了会画漫画、摆地摊、当店员卖东西之外,她什么都不会。 袭日魄显然并不在意这点。「目前公司很『缺人』,上从主管下到总机什么都抉,妳想做什么?」 闻言,她忍不住狐疑起来。一下说大家挤破头想进来,一下又说什么职位都缺,这两者很矛盾耶。 「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公司啊?」他该不会又是在耍着她玩吧?「你公司在几楼?」 「十二。」 李恩宠偷瞄了一下各楼层的标牌,十二楼是空的!根本连公司行号的标牌名称都没有,搞什么? 电梯门开,他们走进一间坪数超大、却没有半个人的办公大厅内。 「都还没有人来上班吗?」都已经十一点了,这问公司没问题吗? 才说着,即见到从内侧独立私人办公问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一个东方帅哥、一个外国美女。 「妳自己随便找位子坐。」袭日魄随口交代,示意对李恩宠有些好奇的两人进内室谈事情。 整整一个半小时,李恩宠被丢在没有半个人的超大办公室里,无所事事。 怪异,真的很怪异。 她虽然没有当过上班族,但好歹也知道一个正常的办公室该长成什么样子。这样的公司不会倒吗?还是根本已经倒了? 李恩宠东走走西晃晃,偶尔隔着透明玻璃朝正在谈事情的三人探头探脑。她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只觉得他们行事有点神秘,心里不免猜测他们是否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恩宠打了几次呵欠,无聊到困,也饿极了。 她决定不管他们,中午吃饭时间到了,她要自己偷溜出去填肚子。才刚拿定主意,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会谈结束,三人走出办公室。 袭日魄一出内室,即直接走往大门、李恩宠愕了一下,想到要追上去时,他已经进了电梯。 「走吧,我们去吃饭。」庄彦鸣走来,对发怔的李恩宠亲切笑着。「袭有交代,要我好好照顾妳。」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李恩宠笑道。 「妳是公司第一个正式上班的员工,就来个欢迎会吧。」贝拉主动挽起李恩宠的手臂,展现义大利人的热情本性道:「走,就去老地方吃好了。」 走出办公大楼,三人来到附近的一家义大利餐厅,李恩宠立刻认出这家店就是前晚袭日魄带她来的地方。 「想吃什么?」 「墨鱼面。」她毫不考虑,根本不用看菜单。虽然前晚吐得一团恶心,但她还是直觉地选了袭日魄曾经亲自为她点的餐食。 「喜好倒是和袭很像。」庄彦鸣笑道,同时泄漏了一点袭日魄的小秘密。「袭是个墨鱼义大利面狂,每次来都吃,好像都吃不腻一样,当初他就是因为喜欢这家店的墨鱼义大利面,所以才特地将公司的位置选在这附近。」 「真的?」李恩宠讶异。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袭日魄的点滴,的确引起她高度的兴趣。 可是既然袭日魄喜欢吃墨鱼面,为什么昨晚他只点给她吃,自己却没有点呢? 难道,他在她面前会隐藏自己真正的喜好? 实在很难理解!李恩宠忖量,不过她还真的很难想象袭日魄吃墨鱼面的样子,一定和他整个人很不协调。 「妳和袭日魄认识很久了吗?」 点完餐,庄彦鸣看似随口提问,其实两眼直直打量李恩宠。 除了工作需要之外,他几乎没有见过袭日魄带女孩子在身边,尤其李恩宠又是袭日魄亲自带进公司的人,想必大有来头,看她年纪轻轻,他实在好奇她究竟是有什么过人的长才,才会让袭日魄没有经过征试就破例直接录用。 「我和他认识十年了。」李恩宠诚实答道。 「十年?!」庄彦鸣讶异。 「我十岁就认识他了。」 进餐厅之后,始终静静笑听两人谈话的贝拉,终于开了口。 「妳和袭是什么关系?」 李恩宠怔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和袭日魄的关系。贝拉的单刀直入让她有些在意,不禁在心里反问,贝拉和袭日魄又是什么关系?贝拉是个漂亮的义大利女人,除了事业合作的伙伴关系外,每天和这么漂亮的伙伴一起工作,袭日魄很难不动心吧? 「我和他……」李恩宠感觉心头有些闷闷的,但还是以两人「最新的关系」据实答道:「是债权人和欠债人的关系。」 「啊?」庄彦鸣和贝拉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因为我欠他钱,所以他押我来这里还债。」好正经地回答,好正经地拿起水杯喝水。 庄彦鸣则是爆笑出声,对着贝拉开玩笑道:「哈哈,我们sun&power什么时候变成让人还债的地方了,这可以拿来当作sp进军台湾记者会上的新闻稿吗?」 闻言,李恩宠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 「s……s……p?!」 「妳不知道我们公司?」 李恩宠摇头,又连忙点头。「我当然知道sp,我是说,你们公司是……是……义大利那个有名服饰品牌sun&power?」 「如假包换。」 「那袭日魄是……」 「sp集团主席兼首席设计师。」 「真的?!」她大声惊呼,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sp集团主席?设计师?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而且无法联想! 早知道袭日魄就是知名国际的sp服饰集团负责人兼首席设计师,她就不会在他面前大放厌词,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到sp总店当vip级的贵妇,好像还说了要叫sp的设计师专门帮她设计衣服什么的……天啊,她现在根本已经想不起来到底在袭日魄面前吹过什么牛,真是糗呆了!他一定在心里偷笑她好久。 「妳不知道?难道袭没有告诉妳?」庄彦鸣讶异。 呆掉,只能摇头。 「所以妳完全不知道我们公司的来历,就来上班了?」 点头,呆滞持续。 庄彦鸣和贝拉不约而同交换视线,彼此眼里都透露着同一个想法:这完全不像袭日魄的作风。 「真怪异,袭怎么会让一个完全不知道状况的人来公司上班?」庄彦鸣不解道。 「我说了,我是被押来公司上班,以月薪来抵债的……」 「我以为妳是在开玩笑。」庄彦鸣再度和贝拉交换视线。是事实,就更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眼前这小女子瞎胡诌,就是袭日魄疯了。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才不会随便拿他开玩笑。」 她回答得好认真,认真到连贝拉和庄彦鸣都要肃然起敬了。此时,侍者上菜,三人忽然陷入沈默,沈默用餐,沈默观察对方。 贝拉和李恩宠彼此打量的视线数度在空中交会,李恩宠总会匆匆避开,假装自己在专心吃面。贝拉微笑,早看穿了李恩宠明明在意、明明好奇,又强装不在乎的复杂心思。 「妳一定在想我和袭是什么关系,对不对?」贝拉率先说道。 咦?这些人都会读心术吗? 避不了被说中心事的尴尬,李恩宠索性也坦率回应。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贝拉朗声笑,甩动如波浪般亮丽的长发,极富风情。「一般人都会否认的,妳倒是很诚实。」 「你们是什么关系?」她诚实到底,这是她最想知道的。 「妳猜?」 「我不要猜,妳说。」 「我不要说,妳猜。」贝拉眨眨眼,调皮起来。 「我不要猜,妳说。」李恩宠的脾气也拗起来。 「我不要说,妳--」 「停!」庄彦鸣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两个调皮加固执的女子无聊的对峙。「妳们在干么?玩文字迭迭乐吗?」 贝拉微笑,一边以刀叉切肉,一边悠然说道:「好吧,我说,我和袭上过床。」 匡啷! 李恩宠手中的刀叉掉落盘上,一条黑色的墨鱼面错愕地挂在嘴角。 「真的?」她遭受致命打击。 「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上个床做做爱做的事也是很正常的事。」贝拉笑看李恩宠的反应。「妳应该也做过吧?」 黑色的面条还挂在嘴边,眼中的泪却冒了出来。 袭日魄当然和人上过床,他是小新的爸爸不是吗?况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国外,交交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但,亲耳从这么美丽的外国女人口中得知她和袭日魄最亲密的事,还是深深打击了她。 「喂喂,妳把人家闹哭了啦!」庄彦鸣眼见情况不妙,连忙制止贝拉继续恶搞。 但李恩宠如泉涌的眼泪已止不住,一颗颗滑落,和嘴角的黑色面条混在一起,看来滑稽又可爱。而她老实又直接的反应,确实也惹得贝拉哈哈大笑。 「哈哈,骗妳的啦,小妹妹。」 「我……我才不是小妹妹……」她扁着嘴强调,虽然她的身材没有贝拉那么凹凸有致,但她已经二十了,独立养活自己好多年了。 「好好,妳不是小妹妹,不要哭,不要哭嘛!」庄彦鸣连忙安抚。万一袭日魄以为他们集体欺负「他带来的人」就完了。 「妳真的是骗我的?」她哽咽确认,抱着一丝希望。 「对,骗妳的啦!」贝拉大笑。 「真的没有骗我?」 「没有骗妳,真的是骗妳的。」 「喂喂,妳们讲的是哪一国的绕口令啊?」庄彦鸣受不了了,连他这个讲中文的本国人都头昏脑胀了起来。 但,两个女人已自行达成共识。 「我可以以我外婆吉普赛的血统发誓。」 「好,我相信妳。」李恩宠破涕为笑。 庄彦鸣松口气,也笑了,连忙补充说明:「其实袭日魄是个超级工作狂,有时候连我都很怀疑他到底爱不爱女人呢,每天除了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工作。」 「换说说妳吧,妳和袭上过床吗?」贝拉话锋一转,朝李恩宠暧昧眨着眼。 李恩宠双颊爆红,张口结舌,她被贝拉大胆直接的问话完全吓傻了。南欧女人都像她这样劲爆辛辣吗?她一直以为义大利人是很保守的…… 「来来,说说妳和袭是怎么认识的?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们都很好奇--」 经过几天相处,李恩宠真正喜欢上了贝拉和庄彦鸣,她很开心交到了两个爽朗又正直的朋友,也多了可以聊天谈心的对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到袭日魄。 自从第一天他带她来公司之后,他就没有再进公司,晚上也没有回天母的住处,只有一通电话,提醒她下班之后别乱跑,回他的住处乖乖待着。 所以,这几天地都是独自来公司上班、独自回他的住处、独自面对着满屋子他的私人物品,但就是见不到他本人。 闷,真的。 她知道sp集团已决定在台湾驻点,正式抢攻台湾精品市场。这几天公司终于有了「动静」,开始有人进出公司,各级主管成员也陆续加入,台湾分公司的成立如火如荼,每个人都努力动起来,忙得不可开交,唯独她,是公司上下唯一「无所事事」的闲人。 没有人指派她任何工作。 连贝拉和庄彦鸣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等他们想好让她做什么自然会通知她,现在她只要每天轻轻松松来公司打卡待着就可以了,所以,她是拥有一个独立办公桌,但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桌前,画着她自己末完成的漫画稿打发时间。 果真是一个闲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悠闲的还债方式,她又不是白痴,也知道这种状况不寻常! 无奈找不到袭日魄本人,她也无力去抗议什么,只好先「苟且偷生」一下,等见到他本人之后,再来好好讨论他把她当「闲人」使用的诡异状况。 不过这几天她虽然无聊到爆,倒也是有其他小小收获。 除了发现贝拉常有惊人之语,以吓傻她为乐,她其实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袭日魄在义大利的事。 贝拉和庄彦鸣都是在义大利认识袭日魄的,听说当年袭日魄只身到义大利时,身上只带了一百块美金。他是东方人,想在异乡打拚自然辛苦,尤其又要在竞争激烈的米兰服装界出头,更是难上加难。 但袭日魄做到了。 他从一家服饰店的助手做起,抓住机会积极发表作品,甚至在没有场地提供的情况下,在街头举办小型的个人服装秀而引起注目。接着,他开始有了订单,也开始受到金字塔顶层名流富商的年轻千金们的喜爱,sun&power口碑迅速在年轻第二代的名流社交圈广泛传开,再加上灵活的行销手法,短短时间内,sun&power便从资本额一万块美金的小公司,一跃成为数亿的精品新贵集团。 听起来像是一则伟人的传奇故事,却真实发生在她认识的袭日魄身上,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从小她就崇仰他,现下听了他发迹的过程,她不仅更佩服他,而且开始心疼他,她绝对可以想象当年他一个人在异乡打拚的苦。 以前在孤儿院,老是看他躲在某个静僻的角落涂涂画画的,不知道他在画些什么,他也从来不让她看,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就那么努力认真地在规划自己往设计师的路迈进-- 想着想着,李恩宠发现自己越来越想他了。 和他没有见面的这几年,她虽然也会想念他,但都没有现在来得这么强烈,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般如此渴望见到他。她心里有好多感触想和他分享,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偏偏见不到他的人,让她好心急-- 不行,她必须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才行,不然她只会越来越想他。 决定了,今天下班就去摆摊!一来打发晚上无聊的时间,二来还可以顺便和何春满叙旧,一举两得。 瞄了下时钟,还有十分钟下班,那就先开始收拾东西,等时间一到就可以立刻走人了。 二话不说,立刻行动! 隔着透明玻璃窗,刚和庄彦鸣讨论公事告一段落,贝拉立刻就注意到坐立难安的李恩宠。 「我有预感--」她微笑。 「妳又有什么预感了?」 「我有预感『她』就是袭的创作来源。」 顺着贝拉的眼神,庄彦鸣也望向李恩宠。「为什么?」 「她不只给人的感觉像向日葵,就连行为也像,你不觉得吗?」说下定连喜好也是如此。「我看她满心满眼都只有袭这个『太阳』吧。」 「是吗?」庄彦鸣望着李恩宠,思索着贝拉的话。 「要不要来试试?」贝拉玩心又起,收了文件出办公室,直接走向忙着收拾东西的李恩宠。 「回答我一个问题,妳从小到大最喜欢的花是什么?」 「向日葵。」李恩宠毫不考虑地回答。 「宾果!」贝拉转向庄彦鸣,一副得到印证的得意神情。 「巧合,说不定是巧合。」庄彦鸣为了证明,再问:「妳说过很喜欢sp的设计风格,是因为喜欢sp才喜欢向日葵,还是因为--」 「相反,我先喜欢向日葵所以才喜欢sp。」 「瞧!」贝拉笑得更开了。 「这也不能代表什么。」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李恩宠一脸疑惑。 庄彦鸣下死心,又问:「妳曾经跟『谁』提过妳喜欢向日葵吗?」 「没有……」印象中是没有,只除了--啊!「那个画本!」她突然想起来。 「什么画本?」两人齐声好奇追问。 「我以前送给袭日魄一本画本!里面有提过……」 「呵,画本吗?」贝拉露出满意又暧昧的笑,对庄彦鸣使了使眼色。「呵,真的好巧!」 李恩宠没有意会到两人何以一直追问她喜欢向日葵的事,也完全没有联想到她喜欢向日葵和这有什么关系。收好东西,她瞄了眼时间,有些心急道:「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慢走,小心台北的交通啊。」贝拉笑咪咪。 「嗯,拜拜。」 转眼间,李恩宠已背着画筒和背包,一溜烟地消失在大门外的电梯口。 「也许这次真有可能被妳猜对了……」庄彦鸣不得不开始相信,李恩宠或许真是对袭日魄有影响力的女人。 「那当然,我的直觉向来不是盖的。」 「除了『外婆是吉普赛人』和『女人的直觉』之外,这次妳又是凭哪一点?」 「其实……是有人带我去龙山寺玩,你们这里的神有给我指示。」 「别闹了!」 第八章 台北东区街头,照例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何春满吃着便当,坐在她的手饰摊前,看着李恩宠热心地帮自己吆喝招揽客人。 「妳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帮妳摆摊啊!」 「那妳自己呢?」 「我的货源全没了,摆不了。」实话。她可以卖的衣服一部分被扣在袭日魄的公司里,一部分毁在那些讨债兄弟的手中,全没了。 况且,自从她进入袭日魄的公司,知道了袭日魄辛苦的发迹过程之后,她压根儿没有脸再出来卖sp的假货。那一款款的设计全是他的心血结晶,她不忍如此糟蹋,再加上庄彦鸣知道办公室里那批假货的原始主人是她之后,更是每天照三餐追问她货源,让她很困扰。 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位批货给她的盘商对她很照顾,如果她说了,公司势必会采取法律行动,这样算不算是出卖人家呢? 于情于理,她似乎都应该站在袭日魄这边才对。所以如果真要透露,她也只想告诉袭日魄一个人,并且将她的心情和为难一五一十说出,再由他自行决定。 「对了,最近都没有看到阿树和阿天他们了。」何春满突然说道。 「怎么?换人了吗?」 「不是,是根本没有人,而且最近有一个很奇怪的传言--」 「什么?」 「听说我们以前所缴的保护费要退还给我们耶!」 「怎么可能?!」 「谁知道,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传言。」 「不可能,这太不合常理了。」 「嗯,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可是大家都这样说……啊,有客人。」何春满指向李恩宠身后的女客人。 李恩宠回过头,职业反应地帮何春满招呼道:「小姐,慢慢看,喜欢可以试戴哦!」 「小虫。」 好熟悉的声音。李恩宠定睛一看,才发现假装在看手饰的是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怪女人,而这个怪女人竟是-- 「小、小--」李恩宠吃惊,认出她来。「爱姊--呜!」 李恩宠被那女人一把摀住嘴,二话不说,连拖带拉地将她带往一旁暗巷,留下错愕不解的何春满,喃喃自语:「搞什么?又是认识的人吗?她怎么净认识一些怪人?」 两个女人蹲在暗巷里,极慎重地进行秘密会谈。 「大热天妳干么戴口罩?妳刚从疫区回来吗?」 李恩宠瞪着装扮行为都很怪异的韩恩爱,这么久没见,一出现就是这副怪模样。 韩恩爱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压低声说:「我发现最近有人在调查我,而且我一下飞机好像就被跟踪了。」 「跟踪?怎么会?妳也欠地下钱庄钱吗?」 「去妳的,我忙死了,没时间借钱来花啦!」韩恩爱敲了敲李恩宠的头。「对了,妳发生了什么事?我去过妳的住处,那里简直『惨不忍睹』,小新呢?」 「我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了。」 「哪里?」 「袭日魄他家。」 「袭日魄?!他回来了?妳和他有联络?」韩恩爱惊讶万分,紧张问:「妳没有对他透露我的行踪吧?」 「我连妳跑去哪个国家都不知道,怎么透露?」 「呵,说得也是。」安心一笑,但随即想想有点不对劲。「不过妳把小新送去他那里做什么?他又不喜欢小孩,没那么好心会收留的--」 「我一天到晚被地下钱庄追债,实在自身难保,我又打听到袭日魄人在国内,我想说他是小新的亲生父亲,不管之前妳和他发生过什么事,他应该都会看在这个情分上,暂时收留小新--」 「等等、等等!」韩恩爱伸手制止她的发言,眉头纠结成一团。「谁跟妳说袭日魄是小斩的爸爸?」 「他以前是妳男朋友啊,我看妳只有和他交往过啊!你们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念同一所学校,既然当年妳怀孕,想当然对象就是他了。」她从小就这样深深认定了。 韩恩爱更讶异,拉下口罩,急道:「谁跟妳说我和他有在交往的?」 「是他自己说的,以前他明明跟我说过他是妳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我念国小四、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他在睡午觉,我……」省去「偷亲」两字。「我……『不小心』把他给吵醒了,他告诉我的……」 「哈!」闻言,韩恩爱大笑出声。「那一定是他心情不好,妳又惹他烦,他故意呼咔妳的啦,这样妳也相信哦?」 「可是……」李恩宠不解,袭日魄干么骗她这种事? 「这种事,妳为什么不直接跟我求证?」 「因为……」没有想到嘛,也不敢,谁知道有人会骗她! 「虽然以前在学校,我和他都是大家眼中的叛逆分子,大多数的人都以为我跟他是一对,但事实上我们从、来、不、是。」 「是哦……」李恩宠脑袋全空掉了。十年来认定的「事实」,在一分钟内轻易被打破,她真的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从来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韩恩爱定定看着李恩宠的眼,解读她此刻流露的情绪,贼笑。「莫非……妳到现在还是『喜欢』旭?」 她双颊刷红,不打自招。 「哎呀,小虫虫,妳好可爱唷!」韩恩爱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粉红小嫩颊,用力调侃道:「纯情小傻妹,从以前到现在,老是这么执着!姊姊好感动哦……」 「姊,我已经二十了。」她嘟起嘴,冷冷提醒韩恩爱收敛行为。「不要再把我当小孩了。」 「是是,我们小虫虫已经变蝴蝶了。」还是把她当小孩耍。 「姊--」 「好啦好啦,不闹妳。」再闹下去,小虫就要变暴龙了!韩恩爱宠溺地拍拍她的头,语重心长说道:「谈恋爱是件好事,但如果对象是袭日魄,妳可能会辛苦一点,同学多年,连我都摸不清他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 「我又没有说要跟他谈恋爱。」李恩宠抗议。 「是啦,姊知道啦,姊不会阻止妳的。」韩恩爱莞尔一笑,拉回正题。「对了,今天可以去把小新带回来吗?」 「应该可以,我带妳去。」 韩恩爱摇头。「我不能跟妳去,我不想见到袭日魄。」 「为什么?」 「我怕他『出卖』我。」 「他干么出卖妳?」 「他会把我出卖给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 「先不要管那么多,妳可以去带小新出来吗?」 「要先跟他们说一声,因为我听说袭日魄的爸爸很喜欢小新。」 「不行!绝不能跟他们说,尤其不能提到我!」韩恩爱激动阻止。「不然这样,妳去偷偷把小新带出来,这次我带她一起出国。」 「偷偷?那不就变成绑架了?」 「喂喂,她是我孩子,这哪叫『绑架』?!」 没辙,李恩宠也只好答应了。「好吧,我试试,可是他们家人好多,感觉戒备森严的样子,我不知道行不行。」 「没问题啦,妳可以的!」韩恩爱拿出一张小纸条交给她。「这是我的新手机号码,事成call我,再约地方碰头。」戴起口罩,韩恩爱即刻低调走人。「我先走喽,拜!」 李恩宠走出暗巷,看着向来随兴不羁的韩恩爱逐渐没入东区的人群中,心里不禁纳闷,这种打扮不是更醒目吗? 袭家大宅,穿黑衣的兄弟似乎比平常来得多,却异常静肃。 在靠近后院,袭日魄专属的办公书房里,灯火通明,袭日魄正看着堆积如山的帐本和资料,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发现龙衣帮多年来累积投资的事业远比他想象的更多、更杂,涉入领域之广,牵扯国家之多,盘根纠结,想要一一整顿或收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既然袭南天坚持让他暂代帮主之位,就别怪他闲来无事拿帮内的一些事业开刀,一个个慢慢铲除。他可是都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了,袭南天还是执意测试他,就别怪他不念父子之情。 股市、房地产、娱乐事业,哪个他看不顺眼,就先斩哪个。 「这两项投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写得这么不清不楚?」袭日魄指着资料本,忽然发现两笔可疑的资产。 「这是帮主在内地投资的两座成衣工厂,」面前是一位西装笔挺、文质彬彬的男子,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在为袭日魄解答。 在龙衣帮内,虎堂的成员多为高学历的商战精英,金融、法律、管理人才一应俱全,专责辅助帮主和管理帮内的各项投资事业。 「成衣工厂?」这倒引起了袭日魄的兴趣。「龙衣帮」什么时候对成衣产业也有兴趣了?「是什么样的成衣工厂?」 「专门接国外订单,代工回销的成衣工厂。」 「主要代工哪一类成衣?」 「少爷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男子的口气温得像白开水,但传达的讯息很明显--虽然袭南天亲自指定袭日魄为代理帮主,虎堂成员也必须辅助袭日魄处理龙衣帮内的所有「业务」,但只要袭南天仍是帮主一天,虎堂成员仍旧会直接效忠袭南天的。 「哦?」袭日魄挑眉,这样他反而更想知道。「如果我坚持想知道呢?」 男子仍然面无表情,淡淡道:「那只会让少爷您心情不好。」 「是吗?」袭日魄闲适地往后靠向椅背,两手交叉胸前,坚持道:「说来听听吧,我已经准备心情不好了。」 进入袭家,比她想象的容易多了。 应该是有人不过命令,所以守门的人特别认得她,不必经过通报就可以让她直接进入。但比较诡异的状况是打从她一进大门,除了带路的人之外,还有个黑衣男子寸步不离跟着她,摆明了是在监视,这教她如何下手「偷偷」抱走小新? 穿过有喷水池的花园,再拐过一条长廊,李恩宠突然感觉到袭家上下总透着某种奇特的气息,是她之前来的时候都没有发觉的。 整座大宅「黑影幢幢」! 不管哪个角落都可看到一个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不是看起来高头大马就是凶神恶煞,感觉上好像踏入了黑社会老大的地盘。 电视上曾经见过类似的场面,现在是在拍戏吗? 李恩宠一边跟着带路的人走,一边好奇打量。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袭家还聚集那么多人,是在开派对吗?黑压压一片,表情一个比一个不苟言笑,看起来实在不像。 「往这里走对吗?」穿过主屋大厅,带路的人带她继续走往主屋后方,一路上黑衣人越来越多,让李恩宠忍不住有些紧张。 「小新小姐在后院玩。」 一路跟着来到后花园,远远地,李恩宠就听到了小新正和两名男子蹲在花圃里说话。 「&%*@#。」好熟悉的稚音。 「喂,她到底在撂哪一国话?」 「美国话。」 「去你的,我好歹也有国中毕业,知道英文长得什么样子,她讲英文我头给你。」 「我们猜老半天也猜不到,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她在『胡言乱语』。」 「呿,还给我撂成语!」 李恩宠走近,清楚听见两个男人正为了小新的话争论,而且越听越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声音。 「蟀蟀--」小新开心叫道。 「啊,这句我懂。」阿天突然叫道。「她在说我帅嘛!」 「我们正在灌蟋蟀,她是在说蟋蟀吧。」阿树吐槽道。 「不信我问她。」阿天堆满笑。「小新,哥哥帅不帅?」 「蟀!」 「看吧!」 「蟋蟀帅不帅?」阿树也问。 「蟀!」 李恩宠忍不住想笑,也插了一句:「妈咪帅不帅?」 「蟀!」小新一回头,见到李恩宠,立刻兴奋尖叫着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亲热喊:「喵咪--」 阿天、阿树一回头,和李恩宠正面对上,双方人马都吓傻了。 「怎么是你们?!」她惊呼。阿树、阿天怎么会出现在袭宅内? 「难道……妳、妳就是……小新的妈妈?」阿树、阿天比她更震惊。 自从上次在东区街头接奉袭日魄少爷的指令,将李恩宠摆摊卖的衣物全数送来袭家,他们心里隐约就觉得不寻常,后来还被调派来当小新小姐的「贴身保镳兼玩伴」,却万万没有想到全和这个在街头摆摊的小女子有关。 「那个……李小姐……以前如果有得罪,请妳不要介意,我们只是跑腿办事的小弟而已,真的!」阿树非常识时务。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李恩宠的震惊不亚于他们。阿树、阿天不是在街头收保护费的黑道分子吗?怎么会出现在袭家,还陪小新玩?太诡异了! 「我们是龙衣帮下龙堂的人。」 她当然知道这个帮派,她以前摆摊的位置全是他们的地盘。但问题是,龙衣帮和袭家有什么关系? 「代理帮主有令,现在龙堂的人不能再收取保护费,所以我和阿天的最新任务就被派来保护小新小姐的安全。」阿树说明道。 「代理帮主?」 「就是袭日魄少爷。」 「什么?」袭日魄是有名的黑道组织龙衣帮的「代理帮主」?这是什么跟什么?!根本是完全无法联想的两件事。 「我们帮主正在养病,所以少爷现在代替帮主管事。」 「少爷?帮主?」 一下吸收太多讯息,让她有些头昏脑胀,但她还是很快抓出一条重要线索。 她想起那次被一群黑衣男子蒙眼「绑」来看见的那个怪老头,和袭日魄眉宇之间颇为神似,莫非他就是……袭日魄的父亲?龙衣帮的帮主? 这太令人震惊了! 深呼吸,李恩宠定下心看了看四周走动的人,再仔细想想整个袭宅内的氛围,似乎又不觉得太奇怪。一切似乎早就有迹可循,只是她太迟钝,没有及早发现而已。 「蟀蟀,喵咪,蟀蟀。」 小新摇晃李恩宠的手,强迫引起她的注意,急着想拉她一起分享她近期最热衷的新游戏--灌蟋蟀。 李恩宠被小新拉着一起蹲在一个小小的蟋蟀洞前。 「水水。」小新兴奋叫,阿树阿天立刻递上水,朝洞口猛灌,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洞口有逃命的蟋蟀冒出头来。 「喵咪看,蟀蟀,喵咪看。」 小新在两个洞口之间尖叫着跑来跑去,好不忙碌,阿树阿天也被迫在两个洞口间追来追去。 李恩宠微笑看着无忧无虑的小新,心里却只担心一件事:袭家既是龙衣帮的大本营,那么她该如何在不知会「袭家人」的情形下,将小新带出袭家呢? 袭日魄站在窗边抽烟,专注凝望着后院里追逐嬉闹的身影。 小朋友开心的尖叫、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在袭家,都是陌生而突兀的存在,却异常勾起了他心底某种隐隐的渴望。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的视线怎么都无法自她们身上移开。 就像他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小虫」时一样。当时,他也是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勉强告诉自己,这样纯真的笑声是不适合他的,也不该属于他。 他成长在黑道世家,看过太多拚拚杀杀,他随时都会是敌人锁定的头号目标,已经数不清他的童年到底被绑架过几次、到底被迫挺而走险过几次,他真的厌恶这样的生活,否则当年他也不会大学没念完就决定远走他乡,远离这块土地,也远离那段进出孤儿院时短暂有过的平静时光。 当然,也远离了有小恩宠当跟屁虫的岁月。 这次和她的重逢,是他意料外的事。刚开始,他打从心底排拒,自我保护的意识使他本能地像以前一样对她毒言毒语,他很想对她视而不见,却偏偏更加在意。 尤其在知道了她这几年所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之后,他更为此感到懊恼。 懊恼什么?他不确定,真的不确定。 这几天,他刻意避开她,强迫自己忙于处理帮内、公司的所有事务,只为厘清自己的思绪。他必须确定自己并不是因为同情、因为愧疚,所以才开始在意她。 经过多日没有见到她的结果,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认,他是挂念她的--挂念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再说着乱七八糟的梦话入睡、有没有再为了逃命当女蜘蛛人…… 虽然明明知道她每天都很听话、乖乖进公司报到上班,他还是不放心她。 阵阵笑声传来,看着李恩宠抱着小新在花园穿梭,袭日魄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了浅浅的笑。 这画面出现在袭家,真的很奇特。 敲门声响、打断了袭日魄的思绪,他征皱起眉,似乎不满被打扰。 「进来。」 一名手下进入,恭敬道:「少爷,帮主现在请您过去。」 「知道了。」缓缓熄掉烟蒂,他又看了窗外一眼,李恩宠和小新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消失在花丛间。 好不容易逮到带小新上厕所的机会,李恩宠终于找到可以避开阿树、阿天和黑衣保镳视线的方法。 在厕所内的另一侧墙,有扇大窗,绝对容得下她和小新两人同时通过。 「小新,等一下妈咪背妳出去,妳要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妈咪,嘴巴也要闭得紧紧的、紧紧的,不能发出半点声音,知不知道?」一边帮小新穿裤子,李恩宠小声地再三叮咛。 「知道,像『喵咪』说,见到『打地』要紧紧抱腿,抱『打地』大腿。」小新也学她故意压低声音。 「对,要紧紧抱住。」李恩宠笑了,不由得想象袭日魄被小鬼头抱住大腿的样子。「小新那时候真的有很紧很紧地抱着『打地』的腿吗?」 「嗯,紧。」 「那等一下也要很紧很紧地抱住妈咪哦!」 「好,紧。」 李恩宠轻轻打开窗户,太好了,没铁窗!她向外探头,更赞,没人! 她背起小新,踮脚爬上窗,小新紧紧攀着她的脖子,两条小胖腿环在她腰际。顺利爬出厕所后,她背着小新迅速绕过后院,走向偏侧人烟较少的外墙。 墙太高,她构不到顶,只好决定先爬上最靠近墙的一棵大树,再跨上墙头。 「小新,眼睛放亮点,有人来要告诉妈咪哦。」上树前,她必须找个帮手帮她监视四周动静。 「好,放亮。」小新睁大眼,很有参与感。 一分钟后,李恩宠随即发现背个小孩爬树,实在不是人干的苦差事。 「喵咪,手酸。」 「再忍耐一下。」她的手也很酸啊,卡在半树腰不上不下,也很痛苦。 她明明有惧高症,为什么老是非当蜘蛛女不可?!她上辈子不知道欠了韩恩爱母女多少,这辈子要这样做苦力还债,唉。 「妳在做什么?」 冷不防,脚底下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李恩宠吓到,脚一空、手一松,整个身体瞬间往下坠落-- 一个人在性命交关的危急时刻,脑袋里会想些什么? 除了庆幸今天也不是穿裙子之外,还会在意什么? 只有一件事--她背上的小新,绝对会被压成「新疆小肉饼」! 第九章 面对凌空飞来的两个人,敖正斯反射性伸手接住最先「投怀送抱」的肉饼小新。 李恩宠一屁股直接摔在地上,痛得她唉唉叫。敖正斯抱着小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很好心地伸手拉她。 「妳还好吧?有没有摔伤?」 「不死也半条命了。」她扶着他的手臂吃力地站起,屁股剧痛无比。 「阿斯?」 袭日魄的声音冷冷插进来。他正要去袭南天房里,远远地即看见屋外似乎有李恩宠爬树的身影,不太确定,所以特地先踅过来,没想到会看见她和敖正斯在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他定定盯着李恩宠的手。 顺着他的视线,李恩宠这才发现自己还扶着男子的手臂,连忙像触电般急急跳开。「我不认识他!真的!我摔了一跤,他扶我一把,就这样而已,我平常不会随便乱摸男人的,我保证!」她再三强调,急急向袭日魄解释和保证。 敖正斯清澈的眼睛看看李恩宠,再看看袭日魄,斯文俊朗的脸上流露一抹会意的笑。他沈稳解释着:「我一进门,正要去找你和帮主,就看见她背着孩子从屋里爬窗出来,有些奇怪,一路跟过来,刚好看到她们在爬树,觉得很危险,所以开口叫她们,没想到会害她们从树上摔下来,全是我的错。」 「爬树?」袭日魄打量了这棵靠近墙边的大树,推测出她原本的意图,立刻沈下脸。「妳是『逃命』惯了,所以进出习惯不走『正路』吗?」 她到底想摔几次才甘愿? 「因为……那个……」她说不出口是韩恩爱叫她来「偷抱」小孩出去的,只好生硬地拗道:「小新说她想回家,可是你们家好大,我想说走这里出去比较近……」 袭日魄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是炯炯眸光已经明白告诉她:我知道妳在说谎。 李恩宠心虚,怕被袭日魄责骂,只好赶紧转向敖正斯。「谢谢你接住小新,谢谢!来,小新,妈咪抱。」 李恩宠才刚接过小新,小新即刻挣脱,回身死命抱住敖正斯的大腿。 「打地。」 「小新,不要捣蛋。」 「打地、打地。」小新坚持紧抱住敖正斯。 「我之前是教妳要抱大腿,但妳也不能半路乱认爹啊!」 李恩宠想强行拉开小新,无奈小新说什么都不肯松手,反而还指着敖正斯的脸,大叫:「打地!」 「呵呵,没想到小鬼还满黏你的嘛!」李恩宠尴尬地笑。 「是啊,怎么会这样?我向来没什么小孩缘的。」敖正斯抱起小新,和她四眼相对,也觉得意外亲切。 「这样才不枉费你这么快赶回来,总算值得。」袭日魄似笑非笑道。 「什么意思?」敖正斯不解。他在美国同时接到袭日魄和袭南天分别捎来的讯息,希望他立刻回台湾确认一件事,他觉得意外也很不寻常,便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赶了回来。 「『她』就是你这次回来主要该确认的事。」袭日魄指着小新,正色道:「她是小爱的孩子。」 「小爱?」敖正斯脸色乍变,转而专注打量小新的脸,口气变得急切。「妳今年几岁了?」 「六岁。」小新答得很有精神。每个人都爱问她这个问题,她很会答的! 「小爱现在人在哪里?」敖正斯急问,和袭日魄的视线同时转向李恩宠。 「我……」李恩宠被吓到,不懂话题为什么会转到这里。「我不知道……」 「妳应该是要抱小新去给她的吧?怎么可能不知道?」袭日魄道。 「那个……我不能说啦。」 「我已经找她六年了,拜托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可以吗?」 敖正斯的反应激烈起来,眼底有着浓浓的渴望与情感,让李恩宠有些感动,她突然发现,眼前这个抱着小新、外表斯文俊朗的男子,五官轮廓竟然和小新有九分相像,是错觉吗? 「他才是当年真正和小爱交往的人,这样妳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吧?」袭日魄的话间接解开了她心里的疑惑。 「他?!」李恩宠讶异至极,内心在动摇。 她看得出这个男人渴望知道小爱姊的下落,也相信袭日魄不会骗她,可是小爱姊曾再三交代不能透露她的行踪,这……令她好为难。 「我答应了小爱姊不能说……」 袭日魄和敖正斯交换有默契的眼神,有力的臂膀随即搭上她的肩头,带着她往主屋走,像是在谈一笔轻松的生意般,胸有戍足。「如果妳提供小爱的消息,我可以让妳抵扣欠我的钱,一百万,很划算吧。」 「可是,我不能为钱出卖小爱姊……」其实好心动,她要赚多久才能赚到一百万呀。 「一百三十万。」 「不行啦!小爱姊会杀了我……」口水快流出来了,好诱人的数字。 「一百五十万,再多没有了。」 「不行啦……」好薄弱的声音,如同她逐渐溃散的义气。 「一百三。」袭日魄微笑,开始减价。 「可是……」 「一百。」 「好啦好啦,这是姊给我的手机号码。」她火速从口袋里拿出小纸条,深怕机会一过就不会再回来。 「太好了,谢谢妳。」敖正斯接过纸条,难掩欣喜。 结果,把小爱「出卖」的人不是袭日魄,也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李恩宠心情复杂,为钱背叛亲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她真痛恨自己意志薄弱。 「小爱听见我的声音可能会躲,妳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敖正斯诚恳请托。 「我?!」见鬼了,怎么可能?!「不行,我不干!」她已经为钱出卖义气了,不能再当欺骗人的帮凶。姊真的会杀了她! 「只要妳愿意帮我,妳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妳想要多少?」 「哼,我不爱钱,别想再拿钱收买我。」 这次她坚定的意志绝对如同埃及金字塔,屹立数千年不倒! 敖正斯抱着正在揉眼打呵欠的小新,以眼神求助袭日魄,后者回应的眼神似在传递:需要我还你人情吗? 当然!敖正斯微微点头,只要是为小爱的事,他可以付出所有。 成交! 短短三秒,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以眼神达成共识。 袭日魄拿起电话,搭住李恩宠的肩,又谈起交易来。「只要妳帮忙打个电话,我可以无条件答应妳三个要求。」 「任……任何要求?」是幻听吧?哪有这么好康的事? 「任何要求,只要妳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闻言,她坚定的意志如同义大利比萨斜塔,随时有倾倒的危机! 「不行,我不能骗小爱姊……」她把持住最后一丝骨气。 「我现在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妳有没有兴趣报名?」 他给了强烈的暗示,李恩宠完全傻掉。她不相信这是袭日魄讲出来的话,谁来捏她一下,让她知道不是在做梦。 此时,一名手下前来提醒袭日魄。「少爷,帮主还在等你呢。」 「我知道。」他颔首道,扬起电话,转而对她下最后通牒。「时间有限,机会仅此一次,错过就没了。」 她坚定的意志如同被飞机撞毁的纽约双子星大厦,瞬间崩垮,灰飞烟灭。 她呆呆接过电话,拨通,和韩恩爱约好地方即刻见面,收线。 整个人还是呆傻的状态,她不相信自己真会做这种事,都是袭日魄害的,害她变成了「见色忘友」的女人! 她的骨气、她的义气,全都化成了空气。 「谢啦!」敖正斯难掩激动与热切,「我先开车过去,代找向帮主问候一声,改天我再来拜访。」 「记得把一百万汇进我户头。」之前花一百万抵债换来的消息,当然是要由最想得知韩恩爱下落的仁兄来买单。就算是亲兄弟,也是要明算帐! 「没问题。」花一百万买他心爱女人的消息,值得! 敖正斯抱着小新兴冲冲前去赴约。 「喵咪再见。」小新睡意全消,直觉要出去玩,也兴冲冲向李恩宠挥手道别。 「真是,这小鬼就这样乖乖让第一次见面的人抱走哦,枉费我照顾她这么久,哼,无情无义……」李恩宠怔在原地,有些不能接受的嘀嘀咕咕。 「妳吃的是哪门子的飞醋?他是小新的爸爸。」 「哼。」不吃醋还是酸。 袭日魄拍拍她。「在这里等我,等我谈完事情开车送妳回去。」 另一间房,一场严肃的讨论已进行了一个晚上。 袭南天坐在轮椅上,房间里破天荒集结了「龙、虎、鹰、豹」四堂口的代表。 他们全都是为了近期帮里的所有「变动」而来的,其中又以最先被「开刀」的龙堂受创最重,抱怨最多。 龙衣帮,是以「龙、虎、鹰、豹」四个各有专职的堂口组织为主。 龙堂,负责为组织事业或地盘从事保护费收取、讨债、围事等等工作,虽然名称排序第一,人数规模第一  ,但地位却最低,每每有重大聚会时,他们被安排的位置总是在「最外围」,除了堂主外,成员「晋见」帮主的机会难上加难。 虎堂,主掌组织的经济命脉,成员全是从各大知名学府毕业的高学历分子,金融、法律、管理、公关、行销,专业人才涵盖广泛,各有分工,个个是优秀出色的商战精英,专责辅助帮主经营和管理帮内的各项投资事业。 鹰堂,专为组织收集提供各类情报,成员密布各阶层,行事低调、行踪飘忽,从外在很难判定真正身分。他们所提供的情报准确、快速,只要是想知道的消息,几乎没有调查不到的。 豹堂,层护卫组织,训练和提供帮内重要人物所需的随扈保镳,成员全是经过专业特殊的枪法与武术训练,身手一流。其中最神秘的一支,是没有人见过真面目、直接隶属于帮主的秘密杀手。 这次,袭日魄代理帮主期间,初步做了些政策上的变动,也确实造成了一些冲击,尤其最先被「结束营业」的龙堂影响最大。在经过其他三个堂口的发言报告之后,也终于轮到龙堂开口了。 「帮主,请您还是回来主事吧!」 「瞧瞧你们,一个个丧家之犬的样子,我不是说了,龙堂所有事务全部去找我儿子搞定就行了。」袭南天恼道。 「帮主,您有所不知--」 「这阵子,从北到南所有的店,上自酒店、下至槟榔摊全部结束营业,从陪酒小姐、围事兄弟到槟榔西施,上上下下,起码有五千人失业,我怎么会不知道?」袭南天似乎不太紧张。 「帮主,既然您都知道,就想想办法阻止少爷啊,那些小姐们都在唉唉叫了,她们很多人都有家庭要养,这样吃不消啦!」少爷的扫荡动作,比警察还恐怖。 「关于这点,我儿子怎么说啊?」 「少爷说会另外为他们安排出路,要辅导转业什么的。」 袭南天大笑。「很像他的作风啊。」 而且就是要存心搞垮龙衣帮。 「帮主--」龙堂各代表可没帮主豁达,一个个都快哭出来了。「这样下去龙衣帮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会被其他帮派乘机吃掉的--」 才说着,袭日魄即刚好进房,龙堂的人如惊弓之鸟,纷纷噤声。 「说曹操、曹操到,来来,有话直接跟代帮主反应,大家当面沟通沟通,交换一下意见也好。」袭南天好故意地说道。 众人闭口,没一个敢有意见的。 袭日魄扫了下众人凝重的脸色,当然也猜到所为何事,主动道:「他们是来要求您重新主事,快快把我换掉,是吧?」 气氛凝重,众人皆认定代帮主可能准备发飙的同时,袭日魄却反而轻笑出声。 「很好的提议。」袭日魄面对袭南天,眼底挑战的意味仍浓。「我建议您可以认真考虑,慢了,您可能就真的要后悔了。」 「哦?」袭南天听出他话中有话,笑了笑,扬手遣退众人。「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 众人退出房,只留下袭氏父子二人,空气中隐隐流动着剑拔弩张的紧迫感。 「说吧,除了一一斩了龙堂的生存命脉,你还打算怎么让我后悔?」袭南天老神在在道。 袭日魄将手中的资料丢在桌上,脸色沈下,冷肃道:「在大陆内地的这两间成衣工厂,竟然是制造sp仿冒品的大本营,你玩这招是什么意思?」 「呵,被你发现了。」袭南天仍是笑,对儿子的发火并不感意外。「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正版你赚,盗版老子赚,全进了自家人的荷包,不是很好吗?」 袭日魄脸色更难看了。今天若不是袭南天是他父亲……若不是他年事已高……若不是他现在卧病……他一定会朝他的笑脸,重重挥上一拳。 「难不成,你又打算告发你老子,再来个大义灭亲吗?」他十岁就做出过报警抓老子的事来,就算现在再这么做,也不令人讶异了。 「我正考虑这么做。」袭日魄咬牙道。 「有胆,就去做。」袭南天也很挑衅。「我支持你。」 「不要测试我的底线。」 「彼此彼此。」 闻言,袭日魄双拳紧握,对于袭南天,他又爱又恨,从小就是。 「你到底想掌控我的人生到什么时候?」他冷道,压抑隐埋于心底深处的情绪即将爆发。「在你心里,世袭的事业真的比你儿子的人生还重要?」 「铲除龙衣帮,报警抓你老子,这是你现在有能力做的,也是你逃脱宿命的好机会,这个机会我算是给你了,要不要把握你自己决定。」 「你在逼我?」 「从来没有人逼你。」袭南天敛起笑,锐利的眸光几乎看透他。「是你自己锁死了你的人生,不是我。」 砰! 袭日魄重重关上袭南天的房门,怒气冲冲穿过大厅,脸色阴郁得吓人。 李恩宠一见袭日魄一副想砍人的模样走来,有点被吓到,反射性从沙发上跳起来。盛怒中的袭日魄对她视而不见,直接穿过她面前,走出大厅。 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到袭日魄的反常,李恩宠很心慌,连忙一路跟出。 他走得好快,她必须用小跑步才能勉强跟上他。一路跟到车库,见他打开车门,似乎是想开车离开,她忽然觉得害怕起来,他盛怒的模样很吓人,但在这种情绪下开车出去更吓人,很容易出意外的。 想都没想,李恩宠街上前一把紧紧抱住他,袭日魄这才意识到她在他身后。 「放手。」他冷声命令。 「不放,你这样开车好危险。」 「放手。」他现在心情恶劣至极,只想找地方冷静。 「不放!」她执拗道。「这是我的要求,我说出口了,你必须要做到。」 她动用了「三个要求」的第一个。 袭日魄忍着气沈默,接着重重关上车门,径自举步朝大门口走去,李恩宠连忙又快步跟了上去,两人一路走出袭宅。 在夜晚的马路上,他一路走,她一路默默地跟。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在乎,她只想跟着他,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她不想让他单独一个人。 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袭日魄缓下脚步,果然还见到她跟在他身后。 他停下脚步,定定望着李恩宠,尽管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抬头冲着他笑。 那是一抹最纯净无瑕的笑靥。 袭日魄心头一震。 真是他自己锁死自己的吗? 所以才会忽略了身旁最重要的人事物? 曾经,她追随的视线,是他每天寻开心的目标。但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了她的存在,当时,他害伯这个「习惯」,不想要、也不敢要,只想逃离一切。他以为他开创了自己的事业,便是开创了自己的人生,但事实上,人生还有更重要的情感,是值得他去攫取与呵护的。 「你……还好吧?」她怯怯问,藏不住的担心。 袭日魄没回答,忽然伸出双臂,一把紧紧抱住她。 虽然他没有说一句话,但她却可以从他温暖有力的双臂感受到他强烈的情感,令她浑身发颤。 「你……没事吧?」 他搂得她好紧,她的脸埋在他的胸瞠,几乎快喘不过气。 「妳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见妳。」他粗嗄道,再藏不住内心深处浓烈炽热的情感。 「只要你想看见我,我一定会在。」她向他保证道,怯生生地环上他的腰,回抱住他,紧紧地,不想放手。 她好感动,感动到想哭。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跟在他身后绕来转去的小妹妹,她和他相差八岁,也曾因为误会他和姊姊是一对恋人而独自难过痛苦,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可能爱她,他的爱对她是一种奢求。 但,一次次的言语刺痛,她还是一次次地选择了原谅他,她是如此不可自拔地迷恋着他。 她渴望他的爱,同时,也愿意倾己所有,只为爱他。 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李恩宠拉下他的脸,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他的唇。 温温软软的唇瓣、轻轻柔柔的触感,呼吸的气息拂在唇鼻间,情人间最亲昵的交流,晕陶陶、乐陶陶-- 嗯,就跟她梦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星眸紧闭,双颊酡红,她生涩地移动唇瓣,以她的方式索取她渴求的爱情。 他捧住她的粉颊,分开唇瓣回应她,她立刻迷失其中,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明确地回应了她的情意。 多年来的想望终于实现,李恩宠不禁大胆起来,主动加深这个吻。 她的热情、她的爱情,只为他一人所有。 他攫住她调皮的唇舌,以更炙热、更浓烈的方式,强势夺回主控权,在她即将招架不住,快要缺氧窒息时,他才终于放她一马。 「猪头,要记得呼吸。」他点她的额头。 她头昏昏,脑钝钝。「我不是猪头,我是……」 「我知道,『妳不是猪头,妳是小虫』。」 「对……」这话好熟悉,她好像做梦梦到过…… 嗄?!李恩宠脑袋瞬间清醒,觉得有些蹊跷,怪怪的。 「你……」 「不是做梦、不是偷亲,真实的感觉比较好吧。」他似笑非笑。 她瞪大眼,惊讶地意会过来。「难道--」之前的不是梦? 「热恋哦--」 流里流气的话语,突兀地打破两人难得旖旎的气氛,只见两个街头小混混手插在裤袋,大摇大摆地朝袭日魄和李恩宠走来。 「马子很正点,给它难分难舍哦!我们兄弟在这里保护你们很久了,所以都没有人敢来打扰你们,怎么样?是不是要给我们兄弟意思意思一下啊?」就是要收「保护费」的意思。 袭日魄皱眉,将她拉到身后,视线冷冷扫向两个小混混。 两个不识相的!李恩宠不禁为他们捏把泠汗,这两个人是来找死的吗?到底知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 「你们想要多少?」意外地,袭日魄很冷静。 「看你的心意喽!」 「给你们钱,你们真的会保护我们?」 更意外地,袭日魄竟然掏出皮夹,拿出一万块给他们,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不错,很够意思哦!」两兄弟很满意,这下钓到大肥鱼了。「以后你们约会需要保护,记得叫我们兄弟来哦!」 「我现在就需要保护。」 「哦?有人找你麻烦吗?没关系,我们负责罩你!」两个小混混还算有义气,拿钱办事,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因此捞更多。 「真的,任何人找我麻烦,你们都会保护?」 「当然,我们『地头兄弟』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来,说,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找你麻烦?」 袭日魄指了指李恩宠,表情好认真。「我爱上了龙衣帮大少爷的女人,现在正被所有龙衣帮的人追杀当中,你们能保护我们逃离台湾吗?」 「啊?」小混混傻住。「龙、龙、龙衣帮?」 看出袭日魄有意捉弄人,李恩宠也忍不住调皮地参一脚。「对对,我们打算逃到义大利,啊不,逃到非洲比较好,那里有很多土著没有穿衣服,所以市场很大。亲爱的,你还可以帮他们设计很多很多的衣服哦--」 袭日魄睨她一眼。「很妙的提议,我可以考虑考虑。」 「喂喂,你们说真的假的?」 「我可以再给你们钱,拜托掩护我们,帮我们解决龙衣帮的兄弟好吗?」袭日魄好有诚意,准备再从皮夹掏钱。「快,他们马上就要追来了!」 「两位,不要闹了!」凭他们这种小角色,岂敢自己找死?!两兄弟二话不说,立刻把一万元还给袭日魄,还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现金一并掏出来,全塞给了他。 「这些钱你们拿去,自己想办法逃命,拜托千万别跟龙衣帮的人提到我们两兄弟--」 二话不说,两人逃之夭夭。 李恩宠傻眼,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她第一次觉得袭日魄实在坏得太可爱了。 「好厉害,我们明明被勒索,竟然还可以倒赚一万块,这算是哪门子的生意?」 「这是人性!」袭日魄理所当然地把钱收进皮夹,不动声色调侃她。「不过,『亲爱的』这三个字,妳竟然可以叫得这么脸不红气不喘。」 闻言,她脸红起来。「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说什么爱上龙衣帮大少爷的女人?」 「我说的是事实。」 袭日魄主动牵起她的手,继续往较热闹的市街走,李恩宠默默跟着他的步伐,心头满是甜意。 此刻,她觉得好幸福,她希望这样的幸福是实在的,是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 咕噜--咕噜噜-- 哪来破坏气氛的怪声啊?! 「走吧,去吃消夜。」他含笑道。 「好……」她的脸快烧起来了,不争气的胃让主人蒙羞。 「想吃什么?」 「嗯……可不可以……不要墨鱼面。」她不想再重演吐他一身的戏码。 他笑了。「那妳要吃什么?」 「阳春面!」她爱阳春面。 第十章 有谁会想象得到,国际知名sp集团主席兼首席设计师,竟会坐在马路旁的小摊吃阳春面。 李恩宠有些着迷地看着吃面时也很帅的袭日魄,觉得这画面真是太、太、太……蓦地,李恩宠两眼发直,看呆了。 不是袭日魄,而是马路对面,另一抹熟悉至极的身影。 「妳不是爱吃阳春面,怎么不吃?」袭日魄见李恩宠对着马路发呆,不禁疑惑。 「对……我爱吃……」 李恩宠还是没有动筷,两眼仍直盯着马路对面的方向。 袭日魄察觉到李恩宠的不对劲,没动声色,只静静挟了菜到她碗里。 李恩宠勉强吃了两口面后,忽然站起身,说道:「我、我想起来……我身上没钱了,那……有个提款机,我去领个钱……」 袭日魄知道她在说谎,也没戳破,只淡淡道:「好,妳去,小心点。」 「我马上回来……」语毕,李恩宠丢下筷子,急急跑上天桥。 袭日魄望着她急切的身影,也知道有事发生。他们刚才才现赚一万,付面钱绰绰有余,她竟急着去提钱,行为非常不寻常。 迅速付帐,他起身跟上她。 马路另一端,李恩宠气喘吁吁地循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拐过一个街口,来到一座公园。凭着某股直觉与勇气,李恩宠直直走进阴暗的公园,然后,她在一张公园椅上看见了那个人。 一个游民。 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她不敢确定,只能怔在原地,呆呆看着。 昏黄的路灯下,那个人的脸看不清楚,倒是李恩宠被认了出来。 「恩宠?」 真的是他!李恩宠内心激动,不知该走上前,还是该拔腿逃跑。 她不想见到这个人,却又无法视而不见,看着他无家可归,只能落魄潦倒地睡在公园里,她真的很痛心。 他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年,他把她从孤儿院接走,就算情感生疏,她还是愿意试着去喜爱他,和他一起生活。但是,出狱后的生活是残酷的,工作不顺再加上后来染上赌博,他的日子过得一团糟,连带连累她的生活也走了样。 「恩宠……」那男人从椅子上坐起,以沙哑的嗓音喊她。 为什么她要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状况下再看见他? 是对他的残忍,还是对她的? 她对他,有怨、有怼、有气,却终究还是无法不管他。 李恩宠忍着泪,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匆匆放在他身旁,随即转身跑开,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逃难似的冲出公园,跑上天桥,她冷不防地一头撞进男人温暖的胸膛。 「才去领个钱而已,有必要这么想念我吗?」 袭日魄揽住她,调侃的话语竟是如此不可思议的柔软。 抬头望进他温柔的黑眸,她想哭,却没有半滴泪,所有的委屈全梗在心窝,有着无法释放的难受。 「我……我想喝酒,可以吗?」她像个孩子般询问他。 他定定盯着她半晌,轻轻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 「好,妳想做什么我都陪妳。」 「我要唱歌!」 两杯下肚,在微醺的状态下,李恩宠变得比平常更多话、更活泼。 居酒屋里,只见她拿起酒瓶充当麦克风,宣告自己准备开首次个人小型演唱会。 「这是妳第几次喝酒?」 眼看她有发酒疯的迹象,袭日魄开始后悔带她来喝酒的决定。 「第一次!」她高举手臂,郑重宣告世人。「因为酒好贵,喝不起。」 「小姐很有活力哦!」居酒屋老板笑了,似乎觉得李恩宠很逗。 时间已晚,居酒屋早过了营业时间,老板因为和袭日魄是旧识,特地留位招待,否则早关店打烊了。 「我要唱歌!我说了我要唱歌!」李恩宠勾住袭日魄的脖子,满是酒气的嘴靠向他的脸颊,热呼呼贴靠着。「你想听什么,我唱给你听好不好?」她含糊咕哝道。 「随便。」 「好,那我就要唱一首李恩宠版『酒后的心声』。」 她拿着酒瓶,五音不全地开始大声唱了起来。 「鸡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咦?这首是『酒后的心声』吗?」居酒屋老板好奇问。「她该不会是乘机在对你唱情歌吧?」 袭日魄但笑不语。李恩宠突然冲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继续她的告白演唱。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真的有点透不过气。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哦……」 「我想我们该走了。」 袭日魄站起身,决定在她醉到「胡说八道」之前,先带她闪人。 「要走喽?我还没有唱完!」她耍赖。 「回家再唱。」 他扶着她一起坐上计程车,回到他天母的住处,一路上,她的嘴巴没有停过,坚持重复唱着那首已经唱了一个晚上的歌曲。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不敢让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没什么能够给你,爱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进门,脱鞋,她赖在他身上,果真是回家继续唱。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想你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唱着唱着,她竟开始啜泣起来。 「妳醉了。」袭日魄扶她到沙发上坐,想去拧条湿毛巾,可是她的双臂坚持圈着他的颈项,说什么都不放他走。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她赖着他,像个孩子般伤心哭着。「你也是、爸爸也是、小爱姊也是……」 袭日魄在她身旁坐下,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没有要丢下妳。」 「骗人……你们都让我一个人……」她抓着他的衣服,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开始诉说心里好多好多的委屈。 他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她。 「我好怕……好怕一个人……」 她诉说着心底深处多年来最大的恐惧害怕、最深的迫切渴望,一句句都像重锤,狠狠敲击着他的心。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后,妳不会再是一个人,我保证。」他紧紧抱着她,给她力量,也给她承诺。 「真的?」她抽噎着。「没有骗我?」 「傻瓜。」 「呵……」她拾起头,冲着他傻笑。「我、我好高兴……呕--」 很好,她又吐了,还直接吐在他身上。 袭日魄叹口气,将她抱起来直冲进浴室,索性让她对着马桶一次吐个痛快。 酒,才喝了两杯,面,才吃了两口,她还是有办法大吐特吐,吐得满身都是。 哭过吐过之后,她感觉舒服许多。 袭日魄帮她洗了把脸,脱下她的脏衣服准备帮她更衣时,忽然,她双手一勾,裸身贴着他结实的身躯,踮起脚尖,嘴巴对着他,嘟得高高的。 「请问妳这是在干么?」他力持镇定,尽量克制不去在意她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 「亲我。」 「妳刚才吐了。」 「嘴巴臭臭,你不敢亲?那我先漱漱口--」她脚步不稳,回身想找漱口杯。 「先穿上衣服。」 「先漱口。」她非常坚持,也认真做了,然后,又朝他嘟起嘴。「好了。」 他哭笑不得,拿她没辙,只好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好了,快穿上衣服,妳会感冒。」 「第一次!」她忽然大叫,半醉半清醒的双瞳瞪着他。「今天晚上什么都要第一次!」 说着,借着酒意壮胆,她紧紧搂住他,贴着他的身体不断磨蹭。 「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开唱,第一次献身,第一次--」 「我亲自帮妳穿衣服,也是值得纪念的第一次。」他没当一回事,拉起她的手臂,就要帮她把衣服套上。 李恩宠抽回手,微启的朱唇贴在他的脖子上,动作有些笨拙地诱惑着他。「你不懂吗?我说『我、要、献、身』,这是第二个『要求』,你不能拒绝我--」 「妳别乱用『要求』。」 「我没有乱用,我很认真。」 「妳这是酒后乱性。」 「你说我想做什么,你都会陪我的。」不安分的小手开始在他身上游移。 「我是说过,但这句话不能这样用。」 「为什么不能?我要对你献身,你要陪我一起才行,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她的唇轻轻刷过他的,品尝他渐渐急促的气息。 「不要企图测试一个男人的忍耐力。」 「我还有第三个『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你爱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保证也会一直一直爱你,只爱你一个。」她傻气地说道。 「不要在酒醉的时候,随便乱用『要求』,妳会后悔的。」 「不会,我不会后悔。」 她把他的嘴拉近,狠狠吻上他的。 火辣辣的热情在两人之间迅速点燃,她像牛皮糖般的缠功,终于如愿攻破了他如钢铁般的意志。第一次,成功! 她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房里空荡荡、静悄悄,袭日魄已经出门,留下一张字条和手机给她。 昨晚,应该是值得纪念的一晚。 但悲哀的是,她竟然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 她没想到自己酒力这么差,她完全不记得昨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唯独记得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第一次」,但偏偏因为醉意迷蒙,细节根本就记不清了。 可贵的第一次,怎么可以是模模糊糊的呢? 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 因为这小小的不完美,激起了她再接再厉的斗志。看来,第二次的机会,也要努力创造才行! 勉强撑着不适的身体爬下床,她发誓再不会随便乱喝酒了,心情好不会,心情不好更不会,她要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个和袭日魄相处的片段。 冲澡梳洗过后,她才刚走进厨房想找点吃的,即有人按门铃,原来是他算好了时间,特地帮她叫了外送午餐。 李恩宠实在无法隐藏脸上洋溢的幸福笑意。这是第一次她有种被人呵宠的感觉。 午餐十分丰盛,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此时,她忽然想起了「他」。 今天是周末,不必去公司,她其实有充裕的时间可以悠闲地享用这一餐,但她还是将午餐匆匆打包,急急出了门。 来到前晚面摊附近的公园闲晃,李恩宠的目光刻意在每个角落搜寻着。 绕了两圈,没有看到她要找的人,心里竟没来由地有些小失望。 提着午餐正准备走出公园,冷不防地,她远远瞄到公厕附近有一群黑衣男子,正团团围住一个游民--她认出他来。 有种不妙的感觉猛地袭来,李恩宠毫不考虑地快步跑上前。 「你们做什么?!」她大喝,制止那些壮汉的拳打脚踢。 「妳谁啊?少管闲事!」 李恩宠冲进人群中,扶起她父亲。 「妳走开,不要管……」男人虚弱道,将她一把推开。 「你又欠钱了吗?你欠他们多少?」她忍不住眼泪掉了出来,忍不住敲打男人的肩膀,哭喊:「你为什么老是要让自己过这样的日子?为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不想多说什么,他略带悲伤和愧疚的眼神看向李恩宠,枯瘦的手想帮她擦泪,却又不敢碰她。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妳……」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她吼回去。 「你们两个演完没?!」黑衣壮汉不耐的怒斥。「少在那里浪费时间,说,东西在哪?」 「我不知道。」李父颤声道。 「少来,我们兄弟明明就有看见你带『东西』在身上,快交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黑衣壮汉将目光移向李恩宠手上的那包东西,凶恶道:「那包是什么?交出来。」 李恩宠乖乖听命。岂料,一打开竟然是午餐。 「妈的,诓我!」 「是你自己要我交出来的。」她无辜道。 「还装蒜,活得不耐烦了!」壮汉不甘被耍,气得亮出刀子。 「这事和她没有关系。」李父挡上来,催促她离开。「妳快走。」 「爸--」 壮汉动作更快,一把抓过李恩宠,拿刀抵着她的脖子。「既然是一伙,我就先划花你女儿的脸,再挑断你一条脚筋,看你把不把东西交出来?」 又来了,为什么她老是要碰到这样的场面? 其他人合力抓住李父,也纷纷亮出刀子准备给他教训。眼看对方似乎真有挑断父亲脚筋的动作,李恩宠心一急,蛮横地抓住对方的手,用力一咬。 壮汉吃痛放开,利刃划过她的肩膀。 「恩宠--」李父急喊,反被更多人架住毒打。 「你们放开我爸!」她心念一转,拔腿朝向公园人多的方向跑,大叫:「救命!杀人啊!」 「闭嘴!」壮汉恼羞成怒,追上前,朝李恩宠情急挥刀。 「恩宠,小心!」 袭日魄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李恩宠已经被推出急诊室。 一看见她衣服上的血,他已经有想杀人的冲动了。 「她伤势如何?」 「她头部遭到撞击,所以有轻微脑震荡,肩上缝了十针,其他的没什么大碍,安心休养就可以了。」医生说明着,转身跟护士交代了一些事,才又说道:「等一下请来办住院手续。」 「那……她父亲呢?」 医生摇了摇头,请护士拿来一个布包。「这是他临终前,希望交给女儿的东西。」 袭日魄接过布包,心情复杂。 「还有,他不希望他女儿知道他的事。」 「我知道了,谢谢。」 「少爷--」一名穿着花衬衫的男子急急赶到,他是鹰堂的成员。「帮主已经知道这件事情,托我去调查,确定是威震会的人干的。」 「威震会?」之前的债务问题他已经全数解决,为何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嗯,因为李小姐的父亲之前积欠威震会大笔赌债的关系,和他们内部的人有些小挂勾,这次他们有人从事毒品交易被黑吃黑,结果一方将责任赖给李小姐的父亲,另一派的人不甘被吃货,所以才会追着李小姐的父亲讨货。根据公园目击者和威震会内部的消息,李小姐是去公园找她父亲,才会无端被卷入,而她父亲为了扑身救她,才会被刺中那一刀。」 「该死!」袭日魄紧紧握拳。 李恩宠的受伤激起了他血液里隐隐跳动的嗜血因子,他不能原谅任何伤害她的人,包括他自己。 「如果要铲除威震会的势力,龙衣帮要付出多少成本代价?」 「只要帮主下令,调动虎堂和豹堂的人联手,轻而易举。」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鹰堂的人领命退下。 袭日魄赶往病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李恩宠,他愤怒紧握的拳始终无法松开。 轻轻将她脸上的发丝拨开,他俯下身,轻轻亲吻她的额头。 今早,他离开家时,她甜美娇嫩的睡容惹人无比疼爱,才半天没见,换上的竟是毫无血色的虚弱脸庞,怎不令人心疼。 静静凝视着她,他沉重思索着,半晌,他终于下定某种决心,拿起手机拨号。 「喂,爸?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他肃着一张脸,声音冷得骇人。「对,动用龙衣帮的力量。」 此时,话机另一端传来袭南天的笑声,他似乎很满意儿子的求助。 「没想到,你也会有报仇的念头,你果然流的是袭家人的血。好,你的要求很简单,我的条件也同样很简单。」 「条件?」 袭日魄挑眉,冷冷听着父亲开出的条件。很意外地,他妥协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继承人。」 李恩宠打从在病房醒来,就绝口不提她父亲的事,除了袭日魄来陪她时,她会和他聊天之外,其他时间大多是静静望着窗外发呆。 直到出院前一天,袭日魄递交李父留给她的布包,她才终于开了口,淡淡问道:「爸爸他……又欠债跑了吗?」 「对。」 「我就知道。」 李恩宠嘴角扯出一抹释然的笑,眼里却有抹淡淡的悲伤。 低头看着布包里那些画画工具,她知道那是父亲送她的礼物,在国三毕业典礼前,他答应过要送她的毕业礼物。 只是,晚了很多年而已。 是身为父亲的愧疚也好,是血浓于水的情感也罢,至少,他仍然记得她的喜好,仍然挂念她心里的想望。 这就够了,她会开心收下父亲的礼物,继续走自己的路。 「看着吧,我会投稿成功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成为有名的漫画家。」她发下宏愿。「然后,我会变成大富婆,最厉害的『闪灵刷手』,然后到义大利的sp总店当『澳客』!」 袭日魄抚着她的头顶,微笑,也来个利多大方送。 「在画眼睛里有星星的男人成名之前,想不想先去义大利散散心?还可以免费先去sp总店当超级vip--」 「嗄?真的可以吗?」 「傻瓜,忘了我是谁了吗?这有什么困难?」 李恩宠冲着他灿烂一笑,猛地抱住他,倚赖大病初愈的特权,恣意撒起娇来。 「那,你答应我的第三个『要求』,你也会真的做到吗?」 「不用『要求』,我也会做到。」 「真的?」 「需要白纸黑字吗?」 她甜笑。「那好,马上出院,前进义大利!」 多年前,一位父亲带着少女离开孤儿院的那天,少女留了一本画本给他。 多年后,在义大利米兰的sp总店里,最醒目的收藏柜中,陈列着泛黄的画本。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曾经打开过它。 里头,有小少女情窦初开,最青涩、最纯真的秘密-- 今天学校老师教我们唱了一首英文歌, youaremysunshine,myonlysunshine youmakemehappywhenskiesaregray you''llneverknowdearhowmuchiloveyou pleasedon''ttakemysunshineaway 我好感动,都哭了,写这首歌的人一定偷看过我的日记。 我喜欢向日葵,她定全世界最可爱的花朵, 太阳走到哪,她永远都会面向他, 「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日,他是我心目中的太阳。 他走到哪,我就会跟到哪。 所以,我不只喜欢向日葵, 我觉得我就是一朵向日葵。 每天,我都会勉励自己, 向日葵啊向日葵, 腰杆挺直点,照子放亮点, 太阳走到哪,跟上就对了! 故事外一章 一年后 sp集团,台湾总公司的办公室里,有段夫妻间的对话。 「我曾经在帮里听过一个很奇怪的传闻--」 「什么?」 「有人跟我说你结扎了,不能生小孩,是不是真的?」 「妳要看医生证明吗?」 「为什么?你不喜欢小孩吗?」 「是不太喜欢。」 「……」 「怎么了?」 「没什么,我也没那么喜欢小孩……」她声音有点退缩。 「妳是不是想说什么?」 终于,她再也憋不住了,直接对着天空高举起手,模样十分戒慎恐惧。 「亲爱的,我发誓,我这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人,我绝对没有在外面偷人,不然我出去绝对被雷劈死、吃面被噎死、走路跌倒摔死--」 「干么没事下这么重的毒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妳对我的爱。」 「其实……是有点事啦……」她扭着手,有点难以启齿。 「什么事?」 「前两天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怀孕三个月了。」 沈默半晌,他突然放声朗笑。「妳因为怀孕,所以下毒誓?」 「因为你结扎了,我怎么可能会怀孕?到底是谁有问题?」这问题困扰了她好多天,今天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都没问题。」他含着笑。「因为我没有结扎。」 「可是,你不是有医生证明?」 「那证明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假的?」 「我每次问:『要看医生证明吗?』从来没有人真的来看,妳和爸爸都一样,然后就真的相信我结扎了。」 「什么嘛!」 「这就告诉我们,凡事要懂得跟当事人求证。最血淋淋的例子,就是整整十年的时间,妳不也以为我和妳姊是一对恋人?」 「……」 故事外二章 七个月后再加一年 今天,在龙衣帮有件大事,绝对是北帮主袭南天过寿还要重要百倍的大事。 那就是袭南天的宝贝孙女满周岁,袭宅上下正热烈举办盛大的抓周仪式。 在气派的大厅里,有的没的物品散落一地,只见一个胖女娃,在爷爷健朗的吆喝声中,在物品堆里爬来爬去,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完全静不下来。 一旁,女娃儿的父母双眼也没闲着,直盯着女娃儿移动的方向,紧张兮兮。 「花花--」 女娃儿流着口水,看见一朵向日葵,兴奋地往前扑倒-- 众人心头一揪。 只见女娃儿手里瞬间多了另外两样东西。 一把枪、一迭钞票。 「啊--」妈妈发出惨叫。 「哇哈哈--抓得好呀!」爷爷笑得合不拢嘴,鼓掌叫好。「不愧是我们袭家十代以来,第一位女中豪杰呀!我们龙衣帮有望了!」 女娃儿的妈无法接受事实,决定跟公公杠上。 「不对,她以后一定是奥运『射击』选手,专门夺金牌,拿『奖金』的。」她转向丈夫寻求支持。「对不对,亲爱的?」 「没错,也说不定是靠卖玩具枪赚钱的。」 「不对,她一定是来发扬我们龙衣帮的。」爷爷很坚持。 夫妻摇头,异口同声:「爸,她是女的。」 「谁说龙衣帮不能有女帮主的?」 到女娃儿二十岁前,争论,恐怕还会持续下去-- 【全书完】 后记 乔安爱上苍蝇头! 最近,我疯狂迷上了「苍蝇头」。 大家一定以为我想聊的是各大川菜馆里,那道有名的四川名菜,辣得够味、辣得下饭的「苍蝇头」对吗? 答案--错! 今天,我想聊的可是在十多年前由香港原产、台湾发迹、名扬亚洲、外销欧美,今年六月重新在香港红馆,由名美术设计张叔平先生重新包装推出的正宗广东名菜「苍蝇头」--郭富城! 好好的一个大帅哥,为什么叫他「苍蝇头」? 那就不得不从我今年六月的香港红磡之旅开始讲起-- 「我怎么不知道妳喜欢郭富城?」 这是朋友听到我要「特地」飞去香港看郭富城的演唱会时,第一个反应。 「我不是他的粉丝,但他舞跳得很好,而我爱看跳舞,也爱看演唱会。」 没错,这的确是我当初最原始、最单纯的想法。 朋友知道我是个爱看演唱会、爱看舞台表演的人,无论是热歌劲舞如瑞奇马汀、音乐戏剧结合滑冰的迪士尼水上表演,抑或是来自莫斯科的古典芭蕾,都是我无法抗拒的。但,花大钱特地飞到海外看表演,听来未免太过疯狂,况且,我从来也不是个会疯狂崇拜偶像、疯狂追星的粉丝一族。 「去年郭富城的演唱会被喻为『十年来最梢彩的演唱会』哦!今年特地加场演出,错过这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怎么样?去不去、去不去呀?」 当然,身为超级城迷的朋友碧阿洛的鼓励和引诱是重要原因之一。去年,她就在我水深火热赶着《奴婢不敢》的稿子无法脱身之际,开开心心跑去了香港看她宝贝小王子郭富城的演唱会。 红磡体育馆(久仰已久的演唱会圣地)十郭富城(耳闻舞艺精湛,却老是只能从电视上看到片段的天王级艺人)+载誉重来的加场演出(连毒言毒语出了名的香港媒体都称赞有加)=心动,大大的心动! 于是,凭着一股冲动,我飞到了香港! 二○○五年六月一日的夜晚,我坐在红磡体育馆的观众席,混杂在一群来自台湾的热情粉丝之中,一起参与了我有生以来,在红馆的第一场演唱会。 幕,缓缓升起。 当「对妳爱不完」的前奏一响起,我忽然有种时光例流的错觉,我彷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郭富城刚刚在台湾演艺圈丢下震撼弹的年代…… 舞台上,同样是郭富城,同样比划着当年的招牌手势,但,最最奇妙的是--经过重新编曲演绎的「对妳爱不完」,就像经过了岁月洗炼过后的郭富城,竟如陈年美酒般浓郁香醇,让人感动得想哭……(说老实话,当年,我对这首红遍大街小巷,曾经伴随无数少男少女成长的超级名曲,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才刚捧着满心的感动,沈浸在他充满魅力的舞步当中,跟随音乐的转换,闻奏时,郭富城突然从舞台上消失……短短十秒,他在热力的音乐中再度现身时,竟然变成了--光头?! 果真艳惊四座!全场尖叫连连! 光、光、光头?!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富城变成了大光头?! 那个当年在广告里,被泼水后张着清澈无辜大眼的帅男孩? 那个当年彷佛是从漫画书里走出来的花样美型男?(他该算是始祖吧!) 那个头发永远最最有型、最最劲帅的靓仔?! 竟然剃了一个大光头?! 而且,还配上了一副明明是蝴蝶形状,但怎么看都像是「苍蝇眼睛」的超劲ㄅ1ㄤˋ无敌霹雳大墨镜!(举手招认,小女子我后来疯狂迷恋上这副眼镜,实在好奇眼镜的品牌,很想买一副回家来供奉,酷!) 于是,香港最新特产「苍蝇头」就此诞生! 苍蝇墨镜+光头=超怪异、超前卫、超有型!是让人看第一眼会「大吃一惊」,看第二眼会「目不转睛」,看第三眼会「疯狂上瘾」的神奇造型! 四大大王中「百变天王」的封号果真不是盖的,造型包装才艺,才艺磨亮造型,两者相辅相成,属于郭富城的巨星光芒,属于郭富城的舞台魔力,在红磡的那夜,我第一次真真正正见识到了,也折服了! 「这个人,生来就是属于舞台!」 这句话,我在郭富城身上得到深刻的印证。 努力、魅力与实力,他创造了媲美世界级水准的演唱会。 很荣幸,他是个华人!很荣幸,我见证到! 原以为看完一场精彩的演唱会,激情就此落幕,却没想到原来这才是一切的开端--在他出道十五年后的今天,我才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人,才开始追寻属于他舞台下的故事,才发现他独特的人格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