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情公主》 第一章 为了这一个比赛,大家已经就定位,只等著站在高阶上长得俏美俊丽的女娃一声令下。 “预备……” 众人屏息静待,只听得几十颗心脏卜通卜通地狂跳。 “开始!” “啊!”一阵大喝,“快!踢掉它!斗赢它!” “小黑,快呵。” “勇士!用头角!” 顿时之间,吵嚷叫嚣不绝于耳,并且交杂著怪异非常的气喘吁吁。 方才号令的女娃大手一扬,奴才们立刻端来座椅和香茗。 她大口的吞喝一盏茶,站上座椅,好方便将阶下的战况尽数纳入眼底。 “使点劲!加油、加油!”她大喊,整个身子蹦来跳去。 奴才们慌张的忙扶住椅脚,惟恐一不小心摔了这与众不同的金枝玉叶。 然而她紧握的拳头依然在半空中乱舞,美颜上更是覆著珠汗滴滴,显得光彩逼人。 身旁另一位风韵迷人的少妇也被她四射的热力所感染,一向“规矩”的她拉开嗓门,加入了打气加油的呐喊行列。 “压住它!压啊!黑白花!” 闻言,那十六、七岁的金枝玉叶随即爽朗的仰天大笑。原来是一只粉红色的小猪在泥水中翻滚了好几圈,变成一团黑白花的球状物。 整个园子陷入一片疯狂中。 “放肆。” 一个沙哑中深具威严的声音仿佛魔音穿脑骤然出现。 众人大骇,忙不迭的脆成一列,不敢抬头。 “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蹲在座椅四方的奴才也赶紧跪安。 “予儿,还不下来。”眼前的景象成何体统!简直坏了大明皇朝的声誉。 就见俊俏女娃手脚利落的一个后空翻,飞立到太后的面前。 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她双手抱拳一揖,“太后娘娘,万安。” “宫仪全忘了吗?”这是什么礼数?又是哪一套江湖礼节来著? “没忘。”只是宫仪那套东西是个屁!而且比屁还臭。 “你们……”锐芒一扫,太后不悦的瞪著四周围“不该存在”的人。“把御花园当成什么了?” 所有的太监和宫女纷纷发著抖,就怕挨了板子或是掉了脑袋。 不过女娃倒是理直气壮的笑著,“废物利用罢了!母后,您知道的,这御花园的用处不就是让那些失宠的嫂子们无聊时摘摘花,扑扑蝴蝶。” “幸得你还记得哀家是你的母后!”她该拿这惟一的掌上明珠如何是好? 唉,她和先皇怎么会生出这专门逆道的皇家女啊! “福全,你是太监总管,说,眼下这阵仗是怎么著?” 皮细肉嫩的福全颤颤然的禀明道:“是……是公主她让小的们玩玩,好解身心。” “这一群猪羊鼠兔马如何让你们纾解身心?” “公主说斗鸡、斗蟋蟀太无趣了,所以换成别的。”而且还有公主赏赐的珠玉翠钿作为奖励哩。 闻言,太后简真要破口大骂了,她这女儿真是越来越逾矩了,不!予儿打从出娘胎起就从未守过规矩! 正欲发怒的太后眼角余光不小心的扫到躲在牡丹花旁的纤纤身影。 她颇讶异的斥喝,“淑妃!” 被点了名儿的淑妃只好现身,双膝一跪,脸上已挂著两行泪。 “你怎么也在这儿?难不成你也和这些畜生一块儿胡闹?”她一向举止合宜、端庄贤孝的好媳妇啊! 淑妃跪泣著,“臣妾知错,请太后责罚。” 然而胆大妄为的女娃义正辞严的抢了白,“犯个鬼错!嫂子你是杀了人或放了火?” “予儿!” “母后,嫂子是被儿臣拖来的,要罚也是罚我才合情理。” 她就认定自己这做娘的罚不下手是吧?“为什么拖她过来?” 可怜的是她的确舍不得怒责这心肝内。 “难道要她整天睁著泪眼等待您那皇帝儿子偶尔为之的临幸?她的人生不仅无趣,甚至快要干枯了。” 造孽。“当著几十个奴才的面,听听你这……” 女娃练过武、长了薄茧的右手掌拍上太后的肩膀,十分“放肆”的扯开喉咙,“我说,太后老人家啊,当著奴才的面,您不好意思教训女儿吧,这样吧,我陪您喝喝茶,咱们母女先往您的慈安宫!” 言之有理,予儿毕竟是她惟一嫡出的公主,其尊荣娇贵不比一般。 不知不觉的太后和女娃两人勾肩搭背的一同走向慈安宫,跪成一地的太监宫女们总算得以喘一口大气,不必担心被拖下去斩头。 “还是么公主了得!三两句话便把太后给……”摆平了。 福全抹擦著额际的汗水,缩缩脖颈,“别说是太后,即使是皇上也奈何不了她!” “是呵,么公主受宠的程度无人可及。”无形中,也罩了他们这些奴才。 咻呼!一只畜生低嘶不已,小太监苦恼的搔搔头。 “总管大人,这十几只猪啊羊的如何处置?” “先拖到后园子吧!”再听候公主的发落。 “那么,我们这一伙子人咧?” “当差啊,晚上公主可能会召集咱们拼酒小赌。” “是!”大伙儿一呼而散,期待著暗夜的到来,甚至可以想见那又是多么的刺激和尽兴。 退下的人潮中有人忍不住高呼公主千岁千千岁! 吓了一身香汗淋漓的淑妃根本站不起身,幸赖贴身宫女的扶持才能勉强站起。 “娘娘甭怕!有么公主的‘保护’,您不会受罪的!” 另一宫女亦是附和道:“太后和皇上都不是么公主的对手。”不是指武功,而是那两位权倾天下的人根本是屈居下风,谁叫他们一个是爱女爱到心坎里,另一个则是宠妹宠到天地变色亦是无怨无悔。 *** “身为堂堂的十四公主,瞧瞧你,秽乱宫中,该当何罪……”端坐在慈安宫内的太后唇一抿,瞪视半晌才问:“你在做什么?朱令予!” “掏耳屎啊!好听仔细母后大人的训话!”看她多孝顺啊。 不成样子!“别以为我的放纵是永远的恩典!前两日你这公主之尊和宫女们一块儿滚烂泥、打水仗,哀家全一清二楚。” “深宫内苑归您老人家所管……”眼线和狗腿爪牙一大堆。 太后继续数落著,“昨夜竟然还和奴才们饮酒狂欢,玩那个韩信赌术!” “喂,倒杯茶润润喉。” “是的,公主。”一旁的老太监忙不迭地伺候著。 太后的脸色刷地绿了。 “哀家在训诲你的不是,你竟敢听而不闻?” “又是哀家!贵为太后,哀个屁,不过是死了丈夫!” “朱令予!”她怎么生下这孽障啊! 上前拍拍她剧烈起伏的胸脯,朱令予撇撇嘴,“儿臣不是对您不敬,喝茶润喉是为了要和您谈谈心,说说体己话。不要这么爱生气,小心您的亡夫盼到您真和他相聚。” 太后气得眼睛斜了,嘴角也略微抽搐,“你竟敢诅咒哀家?这是大不敬的罪行,倘使是别人……” “倘使换作别人早已脑袋掉地,一命呜呼。”但是她不是“别人”,她是太后最亲最爱的亲骨肉。 其实她也不是恃宠而骄,只是被困在这华丽牢笼的生活,实在是难受至极。 且偏偏不知是哪个该下地狱的鬼发明这一套烦死人的繁文总节,压得人几乎窒息。 太后怒极生悲的哽咽著,“都是本宫”时心软!当初就不该依著你的意,聘请那些武林怪胎教导你什么拳脚功夫。” “母后大人,那是英明的决定!”否则她早早拿著包袱,离开皇宫逍遥过日。 “射御书数和琴棋书画,你只会射御和高来高去,东飞西跑的!” 一想起四年前亲眼目睹她飞檐走壁之余,还能射中一只俯冲而下的大鹏鸟那一瞬,仍是惊心动魄。 没想到骨架子纤细至极的她,竟是能够以一抵十的武功高手,为娘的自己虽然欣喜于女儿的自保能力,然而打小就不驯,而且没个闺女娇羞模样的女儿,竟是越来越豪放爽朗了。 简直是男人性情,甚至较之男人更为英姿飒飒! 她这太后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哀家”呵! “予儿,你要母后我为你操多少心,白多少发啊?” “庸人自扰。” 太后眼一瞠,女儿言下之意是暗喻她是个庸人? 养女不教、养女不教! “瞧瞧你哪里有公主样!连个胭脂水粉都不抹!脚下穿的是什么鞋?宫鞋和宫服都被你丢到一旁去晾著啊!” 朱令予露齿笑道:“不是告诉过您,儿臣一抹上胭脂便会犯头痛!至于绣花宫鞋,穿上脚怎么练功?宫服美则美矣,但是飘飘然的,走起路来会觉得碍手碍脚。”她身上这男人裤装才是最佳选择。 “予儿……” 茶水灌够了,朱令予霍地起身,豪气干云的拍拍太后的肩膀。“儿臣要去练功了,亲爱的母后大人歇歇吧!您老了。”她很有孝心的。 看著女儿远走的纤盈背影,太后气急败坏的喊道:“不准再和奴才们一块蹲在地上喝酒划拳!也不准再和人勾肩搭背,失了身份!” “听见了。”头也不回,她扬扬手,步出慈安宫。 太后不禁仰首长叹。予儿回答的是“听见”而不是“遵旨”。 一旁的老太监掩嘴偷笑,这一局照往例仍是十四公主大胜;太后娘娘依旧是输方,莫可奈何哪。 *** 朱令予快疯了! 她一定要出宫溜溜,否则她的骨头都会僵坏掉。 扎好坊间常见的男人髻之后,她把银两扫进贴身荷包里,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公主,”宫女小苔端捧著一盅甜汤走进殿内,“您又要偷跑出宫了?” 笑睨了她一眼,朱令予朗声道:“本公主是光明磊落的出宫,不是偷偷摸摸钻狗洞。” 这倒是!单凭公主一身的好本领,禁卫军们哪挡得住她。 况且公主连太后和皇上都敢杵逆了,哪个嫌命太长的蠢人胆敢惹怒凤颜? “这甜汤……” “你喝了吧。”她要去饮酒吃茶。 小苔不敢,“可是这是御厨特地为公主您准备的,调气补血,养颜美容……” “哩巴唆!”她连胭脂都懒得抹了,还养个啥颜? 不想耳朵长茧,朱令予一边往殿外走,一边头也没回的反手丢了一颗小石子。 “哇!公……公主!”手上的盅盘跌碎一地,小苔欲哭无泪。 她又被公主点穴了啦。 每次都这样!得两个时辰才能自动解穴耶。 *** 天子脚下的太白楼一向是热热闹闹,客人的喳呼声几乎震破屋瓦。 店小二开心的为楼上的熟客上菜、斟酒。 “侠女,这阵子忙些什么?咱们老板叨念你好几回喽。” “手下败将。怎么,他还想和我拼酒?”她可是千杯不醉,万杯微醺。 一旁的陪客粗嘎的爆出大笑,“侠女的身体内流的全是花雕酒,叫你的老板重新投胎,以酒代茶自小训练再说吧。” 一桌子的大汉中,有的是来往南北的商贾,有的是流寇小贼,有的是杀猪宰羊、叫卖粗食的市井平民,还有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老乞丐。 在座惟一的红妆便是大伙口中的“侠女”。 她穿著素白的宽松膝下裙,裙下是丝绸长裤和功夫袜鞋。 神采面容上一点儿胭脂唇彩也没有,顶上甚至扎了个少年的圆髻,不见寻常温柔的女子风华。 然而青山黛眉之下的一双丽目恍似幽黑的深潭,隐隐闪动著活泼的炫光,叫人不由得生出好感来。 她不是旁人,正是大明皇朝的十四公主朱令予! 众人一阵笑谈间,鲁汉子对众人称她侠女有些不苟同,但见她的小手一举,毫不客气的往身边的他击拍一掌。 “有种的话,皇城外郊来场比试!” “来就来!以为我大陈怕你啊!”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小女子唱! 但是他还真的怕咧!她的手劲未免狠了些! 老乞丐忙著吃肉喝酒,却不忘瞟去一眼,“妞儿,你师承何派?武功招式那么复杂。”方才见她在街上打跑地痞,救下一对老夫妇。 “境外隐士。”朱令于干笑了下。 她总不能据实相告说,被请至皇宫里教导她轻功和内功的几位师父就是各领风骚的一代武宗,而她在宫外所结交的奇人异士更是神神秘秘、来头不小。 即使是少林寺的静译老和尚也让她偷了不少东西,他老人家的五缯白色须甚至曾被她给剪个精光。 杀猪的黄胖子一口气吞下两颗菜肉饺子,含糊不清的笑说:“侠女,你是我见过最上道的家伙了。” 宰羊的江小贩可气得很咧,“什么家伙,人家侠女她还没许婆家!”好歹帮她留点给人打听。 “对啦!她是美得不可方物啦,但是你认为有哪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想把她娶过门?” 黄胖子的话也有道理! 侠女不仅武功高强,最要命的是她比男人还要豪气干云,动不动就来个“友好”的、足以伤筋剉骨的一拍! 除非是打不死的十八罗汉才敢奢望娶回这般的“非凡”姑娘。 偏偏,十八罗汉可是光头和尚咧。 “喂!有啥乐子?”朱令予对他们的谈话置若未闻。她的筋骨快要生锈。 “庙会热闹……” “咕!”早玩腻了。 “妓院里来了一个令人垂涎三尺,喔不不,是垂涎九尺的小清倌,我们去听听小曲,养养眼吧。”虽然摸不著细嫩柔美,但聊胜于无。 “没兴趣。”那些摇臀挺胸的女人一笑起来便掉下几粒粉屑,污了她的神清气爽。 黄胖子没辙了,他就只会这些酒色财气,别的门道甭谈喽。 又绕过来的店小二忽地开口提议著,“过几天,京城的第一富商娶媳妇,小的和那公子颇投缘,不如一块去喝杯喜酒,沾沾喜气。” 龇了牙、咧了嘴,朱令予没好气的粗声问:“客栈里的酒窖缺酒吗?”猪脑袋。 “这个,侠女你可就不懂得其中的奥妙……”黄胖子眨眨眼,和江小贩对眼呵笑。 一桌子的男人也全都哈哈大笑。 神经。她翻了个白眼。“老乞丐,你说!” “说了无用。”浪费口水。 朱令予急躁惯了,她的筷子一一敲上众汉子的脑袋,一副女罗刹的神气。 “黄胖子你说个明白!否则本公……咳咳,本女公子就把你的祸根给剁了。”揪回宫去当太监。 一句话使得黄胖子吓出一裤子的尿。 桌旁的男人们个个化为木雕像,憋笑憋得痛苦难当。 老乞丐摇摇头,“侠女,即使行走江湖可以不拘小节,但是你也太过大胆了吧,豪放不羁到使人咋舌。” “男人们最看重的不就是那几两肉?没了它,那些妻啊妾的便可以和平相处,不必再浸在醋缸里。” 唉!光是这一番话语,他老乞丐就可以和人打赌,侠女这妞肯定是找不到品行优良的好相公,除非她身为公主来著。 已经金盆洗手,但是“偶尔”闯闯空门的小盗贼咕哝著,“喝喜酒的趣味在于闹洞房!这才是重头戏。” 耳尖的朱令予立刻亮了眼,“闹洞房?我也参一脚。”就此决定! “不成。” 数道声音同时激动的喊出口。 朱令予状若未闻,她把他们的反对当做空气的浮动。 店小二急呛了气,“你只能去喝喜酒啦!自古以来,没有姑娘家和男人们去新房里凑热闹……” “自古以来?本侠女又不是古人!当个首开风气之先的头一人也不赖。”皇帝哥哥娶后纳妃一板一眼的仪式只叫人头昏脑胀,乏味哩。 “黄胖子,记得算上我一份。”平民百姓的婚宴应该较为人气些,这见识的机会不能错过。 哀嚎声响起,“侠女真的……闹定了?”她的闺誉一定毁了,就等著出家当尼姑。 干啥个个面色如土?丧考失妣也不必如此吧。 酒足也饱肚了,朱令予把跷得非常“粗野”的二郎腿搁下,丢出一锭银子,拍屁股走人。 大神师父好像私藏一匹大漠的黑鬃悍驹,这时刻他大概去采草药,所以,嘿,她这公主要去当小偷喽。 偷马是也。 *** 啧!好马! 通体发亮,目露锐芒,四肢硕健,毛须滑顺,但看起来颇为不驯,它简直比她在围场里的御赐宝马更形出色。 相信一般人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未必能寻得此良驹,全靠运气。 她要定它了! 趁著大神师父采药未归,她跃身上马,准备从郊外一路奔驰回宫。 “那老小子肯定气得吐血。” 谁叫大神师父小里小气的吝惜将他的独门龟息功教授于她这爱徒!她可是恩怨分明的人。 “黑鬃马!”马鞭一扬,她叫喝,“从这一刻起,本公主便是你的主人。” “嘶……”黑鬃马十分倔傲的不愿屈从。 马儿需要安抚,需要和它培养感情,但是她不是个能好声好气好脾性之人。 “跟我斗?”自找苦吃。 缰绳扯拉的同一瞬间,她手中的马鞭也咻的落下。 她非常的享受这驯服好马的快感。 “嘶!”黑鬃马仰颈嘶呜,往前快跑,如射出的箭矢般的飞行著。 她不禁笑开怀,只见树影绿叶迅速的从眼角飞逝而过,只听得空气中的风声咻咻地脆响。 她畅快极了! 然而背脊上一阵战栗,她惊骇的连忙扯拉缰绳,想停下快马,但马儿不为所动,迈出的步伐速度没有稍减。 这黑鬃马疯了不成!它要和她玉石俱焚啊,竟然往山壁的那一头狂奔。 好个烈性子!但是她也不遑多让,不叫它专美于前。 腿肚使上全劲往它身侧夹紧,她非要它心甘情愿的成为她的座骑不可。 可该死的!那突然冒出的是哪只鬼? 一抹摇摇晃晃,似人非人、似魂非魂的黑影子,直往她和黑鬃马冲来——朱令予一慌,连忙用马鞭甩向黑影;被她抽上一鞭顶多只是皮开肉绽,总好过成为马蹄下的冤魂吧。 无法瞧仔细,一晃眼,那黑影似乎往旁一跌,不动了。 管他的!还是忧虑她自己的安危要紧。十四公主和黑鬃马一同撞山壁而撒手人寰可不是件好笑的趣闻。 若她现在飞身下马? 那似乎是自找死路,因为这马的脚程极快,落地的她非死即伤。 眼见光秃秃的大山壁即在咫尺之远……母后,别了。您终于不必再被予儿气得发抖了。 “嘶!”黑鬃马猛地煞住四蹄,它的鼻尖距离大山壁剩不到一寸。 “原来你也怕死!”敲它一记,惊魂甫定的她喘呼出气。 黑鬃马拚命的蹬著后蹄,表达它的臣服之心。 朱令予得意的笑了,但没一会,她的笑容骤然一敛。 不妙! 她骑著马,回头往那卧倒的黑影跑去。 “原来是个文弱书生!”跳下马的她将“黑影”翻了个身,察看他的伤势。 那一鞭就叫他受不住吗?怎么唇色泛紫,一副即将翘辫子的模样? “喂、喂!醒醒!”她推推他的身体。 没反应。 “喂!不准死!”他想害她成为杀人凶手?她想也不想用力拍打他的脸颊。 “喂!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的跑到这山顶……” 男人很不给面子的继续昏迷著,即使他的脸颊都被她打得肿成……不忍卒睹的可怜容貌。 朱令予恼火了,干脆打横将他扶起,使尽力气,十分粗鲁的把他扛放到黑鬃马的身上。 “不把你从阎王手上抢回来,我就不姓朱!” “嘶嘶……” “闭嘴。”她用左手把黑鬃马的嘴巴给抓捏住,“都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平白伤害无辜的人。” 颇具灵性的它听了新主人的教训不禁满怀愧疚,原本锐利的深眸覆上后悔莫及的哀哀泪雾。 一个跨跃,朱令予一边按好仍然不省人事的陌生男人,一边扯起缰绳。 “黑鬃马,往回快奔!快!” *** 云淡别居。 拴好黑鬃马,朱令予将那软得像是没有骨头的男人给扛在背上,张口大喊,“大神、小神!有人要见阎王了,快出来救人一命。” 蹒跚的走进偏听,四周的无声无息使她颦蹙起两道英气十足的秀眉。 阎王愁的两位神医跑去哪里溜跶? “能不能活,端看你自己的造化。”趁早撇清,以免自己内疚死。 将背上的重物霍地摔在冰石上,只听得咋毗声响。 他的骨头起码断上三根! “我不是故意的啦。”可她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歉意。 唉,皇宫里的锦榻软床她睡惯了,一时大意,忘记这块翠绿的冰石是如何的质地坚硬。 “徒儿。” 衣袖飘飘,一个白发童颜的“怪物”忽地平空现身,一脸的慈笑。 “大神师父。”她回眸,“你又去找大鬼小鬼那两个早该成仙的老不死?” “如果你的大仙和小仙两师父听见你又胡称他们的名讳,小心他们心狠手辣的扭断你的脖子。” “我死了,谁来替你们这四个山中奇人入殓啊?”人总要死的,即使是阎王愁或是鬼见忧。 大神原还想和这徒儿嗑嗑牙,练练唇舌的功力,然而冰石上的一具“尸体”转移他的往意力。 “他还没死。”他休想用来试药。 出于本能的,大神抓过昏迷中男人的手把脉,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喂!”出于习惯的,朱令予敲了他一记后脑勺。 大神气闷,“他人的徒弟可以打师父的头吗?”师道沦丧、师尊不显!呜呼哀哉。 她不答反问:“这家伙到底救不救得活?” “很难。” “他才挨了我一鞭,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下地狱去吧。” “他的身上中有奇毒,已深入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恐怕……” “恐怕我得替他准备一口棺木?” “是吧。” “那么,他如果来个英年早逝,和我那一鞭没有干系喽?” “当然。” 她伸出手,摸抚冰石上男人的眉眼唇鼻,“你安心的死吧,我一定会厚葬你,虽然我们萍水相逢。” 大神好笑的轻咳两声,“徒儿,他还有一线生机,你那口棺木或许派不上用场。” 挑高右眉,朱令予一副洗耳恭听。 “忘记你另外两个师父了是不?” “大鬼、小鬼?” 大不敬。“是大仙、小仙!”老是胡称乱喊! 对,还有那两只善于用毒和解毒的厉鬼!她朗笑出声,并且将臂肘子一拐,搭放在个头矮小的大神肩上。 “真有你的!师父!” “不敢当。不过,师父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但问无妨。”她是侠女,不拘小节乃是率真的本色。 指指冰石上的男人,大神清清喉咙,“他的脸怎么红肿成猪头?该不是你的杰作吧?” “嗯,徒儿不是故意把他的脸拍打成这副德行。”她和他既无冤仇,亦无干系,犯不著下此重手,只是一时情急,以为他隔屁完蛋了。 “除了身中奇毒和一记鞭伤,他的骨头似乎也断了几根,这也是你的。不小心。所造成?” “唉。大神师父,我们还是把他扛到风清别居去解毒吧。”骨头断了再接上不就成了? 她不是故意的,谁让他是文弱书生! 第二章 咋毗咋! 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神不住地摇头晃脑,“这男人的骨头至少‘又’断了数根。” 云淡别居里摆著翠绿冰石,风清别居里也不认输的放置一床炎火榻,同样的质地坚硬无比。 而朱令予也和之前同样的把男人粗鲁的摔下,理所当然的他的骨头难以“保全”! “爱徒。”见徒心喜的大仙和小仙,一见到朱令予立即扬扯讨好的笑容。 “两只鬼……呃,是两位仙师父好!” “小仙师父我想死你了!” 呵,疙瘩掉满地。“徒儿这不就前来请安?” 大仙早已鼻酸,眼看便要涕泪齐下,“你这小没良心的女娃!” 朱令予一把压扁他的嘴巴,“不准哇哇大哭,否则我立刻走!” 只见年龄已不可考的大仙吸吸鼻子,用著楚楚可怜的眼神表示绝对不哭的坚决。 唉——朱令予好想拔头发。 所谓的奇人异士一定得要性情孤怪,异于常人不可? 大仙和小仙明明是内力强猛的汉子,但是动不动便要掉掉眼泪给她瞧瞧,简直是为老不“尊”! “喂,榻上的那人中啥毒?可不可解?”她直接发问,否则等两位仙师父倾诉完思徒之情,那男人也大概被黑白无常抓去聊天。 大仙不敢怠慢,惟恐爱徒翻脸不认他似的,立即上前察看男人所中的毒物为何。 半晌,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他道:“这小子中的是千霜万露狂魂毒!” “那是什么鬼毒?”千霜万露?我还千锤百炼,千辛万苦咧。 “这毒没有解药。”小仙接了话。 没有解药?意思即是他死定了。朱令予轻拍他越见泛著深紫的脸颊。“下辈子投胎投好一些吧。”她寄上哀哀之情。 “虽然没有解药,但是凭借我和大仙的功力,这年轻人死不了。” 她狠瞪小仙一眼,口气极坏,“吊胃口啊!不早说!” “哎呀,爱徒你别气、别气。”慌慌的堆叠上笑意,他就怕她不认他们两位不知活了一百或一百二十年岁的师父。大仙也出声忙接下话,“千霜万露狂魂毒乃是异域天山上的千种毒花和毒草所炼制,中毒之人每七天发作一次,毒性一发仿佛失了心智般,那种万蚁钻心的感觉叫人生不如死。” “而只要发作七次,再厉害的解毒圣手也是无力回天。” “这人应该是发作几次了?”一旁的大神插话问。 略一沉吟,大仙说:“第六次吧。他可以挨过前五次,没有自尽以求解脱实在是了不得。”英雄。 坐上榻,朱令予跷起腿膝,“算他命不该绝。”虽是莫名其妙的让她挥上一鞭,差些死于马蹄下,但也算因祸得福。 “两位仙师父,立刻为他解毒吧。”她不能久待,必须回宫让她母后安安心,也免得皇帝老哥速下金牌,拿她当绿林大盗全国通缉。 大仙倏地朝她挤眉弄眼的笑言,“这小子很俊哦。” 碍眼的笑容!她思忖著,应不应一拳打掉。 “老眼昏花了啊!他的脸颊都被我打成猪头,俊个鬼!” “不会吧。”这如天神般俊秀的风采她竟然视而不见,并且舍得痛下魔掌? “他是个武林高手,比我的龟息功还要厉害!”大神说,早在他为他诊脉初时,便发现这一不可思议的事。 “疯了啊!他不过是文弱的书生罢了!”不是她瞧不起人,他的气色糟糕透顶,搞不好还是病痨汉。 “他的经脉和奇优的骨架乃是百年难得的练武之才。” 是、是吗?朱令予从鼻孔里吭气,不以为然。 *** 内力深厚已达登峰造极的大神盘腿而坐,他的双掌正运送真气到男人的背脊上,四周一片冰寒的凉气。 素有阎王愁之称的小神则是去采摘山中奇草,为了他解毒之后调养之用。 至于大仙和小仙两位毒王和毒皇则在一旁晾著——他们俩已经不眠不休了两日两夜。 男人体内的千霜万露狂魂毒已解,正处于恢复期。 而四人共有的爱徒!只说她要到市井间吸收一些人气便消失无踪,唉,他们这四个老不死的武林奇葩好像又被抛弃了。 “出来吃好吃的!” 咦,不就是爱徒的声音吗? 大仙和小仙一块儿冲向前厅,哇,一桌香喷喷的菜肴。 两人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立刻下箸。 “真是人间美味!爱徒,你到哪里弄来的吃食?”这般舒心畅脾的好滋味,即使散尽银两也未必吃得到。 “御膳房。” 骗鬼。“禁卫军都睡著了啊!皇宫大内多么森严,岂是你进得了?” 挑挑眉梢,朱令予嗤笑问:“师父们看轻我的武功?” 小仙忙不迭地摇著左手,“不不,你可是我们四人的爱徒,刀枪剑棒不说,光是一招‘舞花弄影’便够叱吃风云。” 吃著五彩金元宝的大仙也连忙地含糊不清的陪著笑脸,“改明儿个,师父我传授你如何使毒。其实有些毒不仅可以害人,也可以用来强筋养骨,端看使毒者的功力高浅。” “谢了。”她潇洒的一坐,没半点儿女孩子样。 莫说是禁卫军了,即使是大内高手也没人是她的对手。 因为他们根本不敢出手“抵抗”她。大明皇宫她一向来去自如。 “那个男人醒了没?毒应该……” 小仙邀功似的接话,“毒全解了,一干二净!” 骄傲的咧。“我去瞧瞧他!晚上,咱们一块丢骰子,赌个昏天暗地。” “好。”大仙和小仙两个白发童颜的老人开心的点头答应。 扒起一只茶香脆鹅的腿肉,朱令予一边失了端仪的大口嚼食,一边往内室摇摆而去。 正由内室“飞出”的大神避过她,咻地来到桌几旁,双手一起夹菜吃肉,还不忘喳呼道:“该死的你们!存心把好食全扫光,让我的五脏庙受罪。” “你在施功嘛。”大仙、小仙异口同声。 “哼!也不想想,是我耗去内力呢!”应该大补特补的是他耶。 互瞄一眼,大仙和小仙极有默契的立即出手抄抓食肴。 “小人。”大神火了,左掌翻去,右掌擒拿。 一时之间,三位老人家展开一场抢食大战。 *** 头顶冒烟,盘腿端坐的他在搞啥把戏?运气镇定心脉? 她把手伸探过去,在他光裸的胸膛上摸了一把。 他皱眉,却仍是不动分毫,双眼依然紧闭。 没动静。她突地兴起玩弄之意。 她的手一下子拍打他的裸胸,一下子抚揉他的双颊,一下子抓抓他披泻而下,没有束绑的长发。 这家伙是死了或是昏了?居然不理睬她这救命恩人。 如果搞不定他,她这十四公主就去挨板子! 用左手掰开男人的嘴巴,她将右手中的鹅肉往他嘴里一塞,并且以她的利牙咬住他的挺直鼻梁。 黑眸一睁,男人瞪住面前正恣意撒野的姑娘。 蓦地,朱令予原本挑衅的眼光多了一抹莫名的情绪,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她立刻跳开,满脸怒气的与他对视。这种弄不懂的心悸使她不爽。 他沉声问:“姑娘是小野兽吗?”竟然乖张到用牙咬他的鼻梁! 一开口,那块被她硬塞的鹅肉咚地掉落而下,他的神色更形严峻。她把他当做她的玩偶吗? 这男人不但不感恩,还辱骂她是畜生! 朱令予的脾气上来了,她一屁股坐上翠绿冰石。 “喂!兄弟,你的什么霜露奇毒的已经解了,客气点,本公……呵,本女公子可是你的再生父母。” 他微愕,“我身上的毒你解了?”这乳臭未干的小女子有此等本事? 她大言不惭,“解毒的是大小两仙,替你疗养伤体的是大小两神。但是他们是我的师父,如果不是为了巴结我!他们只会眼睁睁的看著你死。”尸首还可以用来充当药草的肥料,绝不浪费。 “谢谢。”他敛眉道。 喝!这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那神态像是想教训她似的,忽地怎么成了彬彬有礼的儒雅之士? “喂,江湖规矩,报上名来?” “江湖规矩?”绿野村林有何规矩可言? 看他迟疑没答话,“难道你不是混江湖的?” 混?!她用的字眼使他不自禁的勾起笑弧。“不是。难道你是?” “一半一半。”她不说谎,事实即是如此。 “怎么说?” 这有些难以启齿,难道叫她据实以告,她是游历江湖的侠女,也是皇上的同胞亲妹子? 瞧她咬著下唇,一脸犹豫娇色,班扶风突地觉得一股燥热窜遍四肢百骸。 一向温文的他破天荒的戏谵笑讽,“原来你自己都无法肯定你的身份?” 他太放肆了。“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本姑娘的身份?你算哪一根葱一面?” 野女。“那可以请问你的闺名吗?毕竟你是我的恩人。” “侠女。”他终于懂得受恩需图报。 他浅笑,“这算名字吗?” “姓侠,名女不成?喂,你还没报上名!别是抢官银的大盗或是作奸犯科的罪犯。” 刁!班扶风暗忖。“姑娘放心,在下身家清白,不是乱贼!至于名字……侠士是也。” “姓侠,名士?”玩她啊。朱令予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不成吗?”他优雅的笑笑。 “成,原来你我是本家。”就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有“侠”姓人的祖宗。 以指支颚,她一副风流少年的个傥模样,以眼光上下打量他的五官和体型。 “不赖!果然如师父们所言,你是个俊男人。”只可惜他的双颊仍是瘀青红肿一片。 这个梳著男人圆髻的姑娘与众不同到令他不得不另眼相待。 冷淡惯了的他闻言并没有大动肝火,然而她瞅腴他的眼光未免太过轻薄,仿佛是正吃著他的豆腐。 他脱口问出,“侠女姑娘,你尚未许配于人吧?” “干啥?”想娶她?或是想赚个媒人钱? 见她的反应,他的脸色倏地变得严厉,“既然仍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女,你这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和太过粗野的行为举止都应该修正。” 好好笑。“侠士阁下,请问你是我的师尊或是父母长上?”有关她的一切有他置喙的余地?她我行我素了十七个年头,除了母后大人和皇帝老哥的“关切”之外,尚且无人胆敢说她一个不是。 “我是为你著想……”想想似是不妥!毕竟他与她是不相干的两人。 “哼哼。”多管闲事!吃饱了撑著。“喂,听说你的武术修为在我之上,这样吧,耍几招见识见识。” “听说?”他长年驻扎边关,鲜少回朝,京城中人应该对他相见不相识。 “四位神仙师父说的啦!你不必谦虚,能够让他们称赞的绝不是泛泛之辈……”顿了一下,她又说:“你也不必因此而沾沾自喜,人外有人,高手满江湖!”假以时日她亦是高手中的高手,响叮当的侠女! 他被她逗笑了,“你真是懂得取悦人啊!” “取悦!”活得不耐烦了他!他这话活像她十四公主是窑子里的娼妓?! “只可惜你太没女孩家的羞涩气质了!方才你似乎曾对我上下其手。”他不是利嘴刻薄的人,然而他觉得她生气的灿颜让烈阳和星辰都失色了。 或许是体内的狂魂剧毒已然化解,轻松不少的他难得的开朗起来。 朱令予被激怒了,“我还背扛过你!而且摸个胸膛会让你少一两肉吗?啧!”小气的男人! “倘若性别调换,你应当负责任的……”未竟的话语消失在他含笑的灼灼星眸中。 “难不成要我娶了你?”他想当驸马爷?很抱歉,她朱令予绝不轻易许人。 这个受她一鞭,原以为是病痨汉的男人,在风采儒雅的皮相之下,居然是闷骚到骨子里的登徒子! 喝!她得展展凤威,叫他磕头谢罪。 念头一起,她即往他的肩胛处击去堪称强劲的一掌。 他堪堪挨住了。 虽然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他仍然轻松自若的对她眨眼。 “姑娘好泼的性情!”好炫人的俊秀神采。 在边关征战多年的他见过各色各样的女流之辈;江南佳丽、东北大妞、漠野刁女,风姿心性几乎是千万不一,然而如她这般俊中带俏,阳刚和阴柔融为一体的女子倒是希罕得紧。 “而且你说错了,你只可能嫁给我,绝对无法娶我的,我不可能是赘婿。” “呸!”她往他面上吐去一大口唾沫。“竟敢逞口舌之能,占我便宜!” 她抽出系于腰间、随身携带的软质皮鞭,一个漂亮的飞旋耍弄,那皮鞭毫不留情的往他的胸膛抽去。 班扶风结实的挨上这一记,不是因为闪躲不过,而是诧异她居然像那小狗小猫,对他吐口水! 他知道她直率个性,带有豪迈大方的男人野性和不易见的娇赧羞涩,但是他万万料想不到她的不羁已到任性胡来的地步。 啪! 皮鞭又在他膀子上烙下一痕,眼含怒火的她甩下的第三鞭正朝向他那可恶至极的嘴唇好男不与女斗,但是他不能让了! 暗暗运上内力,他一手接卷住她甩来的皮鞭,另一手将真气飞送入她的四肢百骸,意欲制止她的胆大妄为。 咳……皮鞭被他夺走已是莫大耻辱,他这所谓的高手中的高手竟然阴险好狡的偷袭她! 该砍成九十九段的他! “你这是什么鬼侠士!”她全身上下尽是虚软无力。 他好整以暇的微笑著,“对方出什么招,我便见招拆招,因应罢了。” “混、蛋!”早知道她就任由他死在千霜万露狂魂毒之下,或是让剽悍的黑鬃马以他为肉垫踩踏而过! 微一拢眉,他感到自己体内有几股相互撞击的乱气。 倘若他猜臆无误,应是方才所使出的真气扰害到刚刚复元,却仍存有余毒的筋脉。 未察觉他的异样,朱令予自点身上几处大穴,倔强的宁愿自伤也不愿对他降服。 她一掌挥去,另一手企图抢回他手中的软质皮鞭。 他强忍著不适,才一、两个招式便擒握住她的柔荑,将她钳制于他的怀中。 “放开。”否则她可能啃咬他的胸膛,叫他吃痛。 “可以。” 这么好商量?她正微愕,他却摔不及防的吃了她一口嫩唇。 “偷个香便放了你。”儒雅一笑,他放开此刻看起来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小冤家。 “呸!”她抹去唇上留著他非礼过的温度。该下地狱的臭男人。 仿佛发了狂似的,她拼尽全力、不顾安危的对他连连出狠招。 而他只有接下的份,以他仅仅只余一成的功力。 大仙、小仙和大神听闻七人斗声急冲进偏厅。 “怎么……咦!”三人面面相觑。 “救人的和被救的怎么打成一团?他们之间结过梁子吗?”好纳闷。 小仙看得津津有味,捞来了一张木凳子,跷腿坐著,开始欣赏金童和玉女的……打情骂俏! 大神和大仙见状也跟进,分别找个好地方观战。 正由外头采摘药草回来的小神一见这阵式,不知该气或该笑。 突然,扭打中的两人同时收手,晕厥过去。 “咦?”没戏看了啊。 小神受不了,大吼道:“三个老贼!还不把他们抬上冰石治疗!” “又死不了!”顶多受些内伤。“咦,可是她是咱们的爱徒!” 三人相对一眼,立即动手救治。 *** 四个时辰之后,朱令予才幽幽转醒,怪异的感觉使她别扭,睁眼细看,她不禁轻讶出声。 该下地狱的他,居然和她一同躺在翠绿冰石上! 下意识的她一个掌风就要挥去。 “想都别想!”早些睁开眼的班扶风随即钳制住她的手腕。 她挣脱开来,一古脑地跳下冰石,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他很想大笑,“真正应该恐惧的是我才是!小母老虎。” “不要脸。” “侠姑娘,你太懂得如何激起男人的火气了吧?”动不动便是干戈相向、口出不驯,这只小母虎到底是从哪座山修炼出来? “你们又要打架了啊?”四位白发童颜的高龄老人突觉头疼。 朱令予的眉眼唇鼻扭皱起来,“说!是不是你们把我和他抬到冰石上并躺?” “对啊。”不知危险将至的神仙师父们同声回道。 “王八羔子。” 她认真的考虑著,自己应不应该教训这四个为老不“德”的老头儿? 一阵含笑的低哑声飞入她的耳里。 “若是我和你同眠于冰石上可能辱了你的名节,甭担心,我可以与你结为秦晋。”试想,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至少她颇对他的口味。 “甭想!你是你,我是我,永远不可能是……”夫妻两字她竟然说不出口。 “原来姑娘除了飒爽英姿胜于七尺男人,对礼教也视如敝屐,佩服。” 这是赞美或是讽刺?还是不愿与她有所牵系的脱困之道? 莫名的她感到羞恼。 见著她丰富的多变表情,平素淡然如他又起了戏弄她的邪恣心眼。 “虽然姑娘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温柔婉约和贤良淑德一概俱缺,相夫教子也不是你能够担当的大任,但是我不会亏待于你,正妻的位子一定是你的。” “你还想纳妾?”色胚! “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若依他的官位,他可以娶妾四名,以及纳入难以计数的姬奴和家妓。 “无耻。” 班扶风讶异的轻挑眉峰,“没想到侠女尚未进我家门已经吃了酸醋。”他逗玩的心里多了一丝满足。 此刻的朱令予不仅想打掉他的洋洋得意,倘若旁边有一桶粪料,她一定毫不考虑的就往他面上泼去! 好女不与坏男斗,徒费心神! 她转身就走。 开玩笑!大明皇朝的十四公主怎么可能下嫁他这来历不明的男人? 别说她从未有过委身于人的念头,与人共事一夫,哈哈,下辈子也绝不可能! *** “爱徒走了。”大神叹气。 “那个男人的余毒全解了。”大仙咳道,因为他也离开云淡别居。 小神与小仙垮著脸,哎!好无聊。他们各自活上一百多年,人世间的乐子几已玩尽。 人哪,太长寿也是一种烦恼。 第三章 “母后大人,请吃口茶。” “哀家……” “唉,您的口不干、不累,但是儿臣的耳朵已经长茧了。”朱令予一脸可怜貌。 龙头拐杖往地上连敲几下,太后满腔怒火难以发作。 一旁状似无奈的皇帝只好频频安抚太后,软声低斥自己惟一的同胞妹妹。 “朱令予!立刻向母后赔罪认错。” “我错了。”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太后闻言反而老泪纵横,“一点诚意都没有!也不想想,哀家这几日的担忧,为你受怕得吃睡不下。” “这就是母后大人的不是了!儿臣武功高强众人皆知,哪有可能受到丝毫的损伤?”除了那冤仇……“你可是金枝玉叶啊!是哀家惟一的掌上明珠。” “是!本公主知道自己尊贵非凡。”唉,生在皇家束缚真多,烦!“您请回慈安宫吧。” 看著一身粗野装扮的爱女,太后实在没辙,只有回返慈安宫。她也深恐自己不太有耐性的十四公主因为受不住,再一次离宫数天不回返。 “皇上老哥!”朱令予十分男孩子气的把手搭放在生就玉树临风的皇帝的左肩上。“一卷又一卷的奏折批妥了吗?” “这是公主‘质问’天子的口吻?” 不理他的反问,她续道:“如果政事处理好,众多佳丽可是引颈企盼您这夫君的临幸,好生下皇子来争名位、搞妒恨。” “令予!勿失分寸,公主之尊不可口无遮拦!”即使是市井女子也该谨守此分际。 “迂腐。”八股皇帝。“我是在请您这老哥回您的御书房,或是任何一位娘娘的寝宫。” “赶朕?”好大的胆子。 “聪明。” 她完全不忌讳他的龙威呵! “朕不碍你的眼便是,但是你可不许又一出宫即是三天两日的!” 她的美眸亮了起来,非常爽快的回嘴,一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是女子,不是君子。 况且皇上老哥所下的口谕可是不许出宫过久,而不是不准她私自出宫。 她若常闷在这深宫内苑里,极可能会发霉。 安份了半天,突地想起有场婚宴可去玩的她,和禁卫军统领打上一架以后,毫发无伤的在众士兵的“目送”之下离开几乎令她呼吸困难的皇宫。 她先到太白楼去喝盅酒、划个拳,心情舒畅些后便和大陈以及小胖往那挺有意思的婚宴行去。 街角处,一抹高挺唆瘦的身影尾随其后。 *** 婚宴仍然持续著。 但这方扎著男人圆髻、身穿侠女衣装的朱令予已经迫不及待的,和一群喝得酒气冲天的莽汉们往新房摇摆而去。 他们要去闹洞房。 喜房内一对新人又窘又恼,但还得装出一脸的盈然笑意。 “喂!洞房应该怎么个闹法?”对站在旁边的人架去一肘子,朱令予一副兴味盎然。 大陈笑呵呵的回答,“只要让新郎倌气得跳脚便成了。” 另一跟班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多扰一刻便是……” 几个莽汉会意的放声大笑。 一旁的媒婆可是不依! “走走走!人家的人生大事莫来吵嚷!” “这洞房得闹上一闹才生得出带把的啊。”一莽汉道。 众人点头如捣蒜。 媒婆啐骂连连,忽而转向朱令予,双手按著肥腰,“我说这位姑娘家啊!你怎么和一群粗俗汉子一块闹著,小心找不著好归宿。” 自古以来从不曾听闻女子抛头露脸,而且还和男人们胡乱起哄。 她不害躁,不怕被冠上忝不知耻的罪名吗? 掏出一张银票,朱今予豪气的撂下话,“一百两银子够你和丫环们分了吧?” 呀,媒婆的眼珠子几乎瞪突,接过银票她二话不峻的离开喜房。 新郎倌垮下双肩弓弯著背,“恳求你们手下留情。”他的千金春宵啊。 “丢骰子玩算不算闹洞房?”朱令予不耻下问,极有学习的良好态度。 大陈笑答,“行!新郎倌得丢上十个豹子,才准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 “可以叫新郎倌以新娘子的绣花红鞋盛酒喝完?” “哇,好主意!”众莽汉笑歪嘴巴。 “可以要他们这新婚夫妇玩个亲嘴给我们开开眼界吗?” “哇!侠女不愧是侠女!不让须……呃,你是……”谁啊? “我还有更有趣的点子……”咦,哪个不长脑袋的人点了她的穴道? “不成体统。”一阵冷冷的、微怒的声音传出。 好熟悉。她正想大骂,不料下一刻她的哑穴也被点了,对方还可恶的一把横扛起她的千金之躯往喜房外走。 至于一群原本预备大闹洞房的莽汉个个不动如山,他们全在同一时间被那后来的男人隔空点穴。 “这些木雕像似的人应该怎么办啊?”新郎倌哀嚎惨叫。他的花烛夜啊! *** 生平第一次她受到如此的侮辱! 哪个在人世间待得不耐烦的人竟敢把她当成包袱似的一路扛抬?由于被扛抬著,朱令予无法看清对方。 班扶风将她丢扔在一堆软草上,并且解开她的几个大穴。 她气愤的一腿踢去——他勾起轻佻的微笑,“姑娘家怎么一早到晚想和人打架?” 熟悉的声音,以及熟悉的眉眼唇鼻,让朱令予不禁一怔,原来是这狂妄的家伙! “想起我了?分别末及三日,你竟遗忘我。”叫人伤怀。 恨得牙痒痒的她想一脚踹死他,这才发觉她的右足踝正被他抓握著。 “呸、呸!”她连吐两口唾沫,然而他轻易的闪避开去。“放手。” 他不为难于她,立即放手。 “侠女姑娘,你上无爹娘,下无儿姐吗?” “问这干么?”她还是很想打歪他的鼻梁,打掉他的笑容,再打肿他的双颊。 “因为你太缺乏闺训教养了!即使是年老色衰的老妇也没那脸面去和汉子们一起闹洞房……” 拐著弯训骂她不要脸?!“你以为你是神或是鬼?侠士阁下!” “毕竟我欠你一份恩情……”班扶风义正辞严。 嗤!有这种报恩法?不过闻言她倒是起了整治他的念头。 这侠士一会轻佻、一会温文,哈,她可要瞧瞧他是邪或是善。 “走。”粗蛮的以擒拿手的姿态,她反握住他的手。 “去哪里?”这辈子他是第一回让个小姑娘家抓著手腕拖著走。 而这大概也是难得的经验吧。 *** 身著侠女装的朱令予到布坊铺里一转,待她出得铺外已是一身秀才般的书生打扮。 她手摇金描白扇,风采翩翩。 “如何?和你一般俊美无俦吧。” 原就扎梳著男人圆髻,未施脂粉的她如今换上俏公子的扮相,的确是个万人迷——迷死千万红妆。 班扶风扬眉,“为何易钗?” “你立刻便知道。”她率先走在前,笑亮瞳眸。 *** 月西楼。他不禁愣于当场,“这是妓院!” “废话。”否则她何必改装,又何必带他过来。 “侠女……” “喂!没眼睛啊!本公子上上下下哪里像个弱质女流?” 的确!假男人。“那么应该如何敬称?” “朱……公子即可!” “敢问朱公子,你是这里的常客?” 沉吟了下,她笑,“还好啦!比起好色的冤大头少了些。”最重要的是没啥搞头,易失了兴致。 但是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他,呵呵,可有得玩喽。 “姑娘家进出妓院……” 她大笑,接下他未竟之语。“成何体统?敢问侠士阁下,有没有新鲜些的训词啊?” 少有情绪波动的他很想破例的痛殴她一顿。 “你当这种地方是酒楼或是茶栈!这里龙蛇混杂……” 班扶风倏一收口,因为发现她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瞧,她使出上等轻功飞向正吵嚷,并且已然大动干戈的堂屋。 他只有气闷的跟了进去。 “抢大爷我的老相好?找死。”一名黑得像黑炭的男人拔出扁剑。 另一位还算斯文的年轻小伙子也挥甩著大宽刀,“找死的是你!什么老相好,妓院里的女人只认银子,有钱的便是相好!” “他娘娘的!” 一瞬间,扁剑与宽刀砍刺起来,旁人全闪至一旁,无一个胆敢上前阻挡。 “眶郎!” 价值不菲的瓷盘和酒盅摔落一地。 老鸨和妓女们尖叫的尖叫,闪躲的闪躲,一片混乱。 然而一柄从天而降的金描白扇突地隔开扁剑和宽刀的纠缠,迅速的几个招式使出,打斗中的男人应声倒下,哀痛著。 泣呜声来自以手捣著胯下的两个男人。 “快滚!否则本公子若是压不下满腔火气,或许会、不小心。断了你们传接香火的命根。” “公子饶……”两个男人困难的站起,忍住疼痛往外走。 “喂!我说的是‘滚’!畜生也想学人用走的!” 他们立刻双膝曲跪在地,连滚带爬的往玄关外逃离。 “哈……”众嫖客和妓女们见状全都笑痛肠胃。 “贵公子哟!”老鸨摇晃著肥臀,张开血盆大口,“多亏了你仗义相助,来来来,楼上坐!” 几位妓女纷纷投以爱慕的眼光。这么漂亮又年少的贵公子著实是希罕。 “请问公子贵姓呀?” “朱。”朱令予眼神一眄,挑战似的凝向已在她身侧就座的班扶风。 “哎哟喂呀!朱可是大姓、国姓哪。” 庸脂俗粉! 朱令予一手搭上班扶风的肩,状似哥俩好的告知众人。“这位才是真正的贵公子!金山银山都在他家里头。” 他蹙紧眉,她在玩啥把戏?设陷阱让他跳? 思忖之间,一群莺莺燕燕早已围圈在外,簇拥巴结著上门的贵客。 “剥葡萄给侠公子吃啊!” “是!” “唉!用你们的小口喂他……”这才算刺激。 “遵命。” “乖。” 然而一个近乎野兽的低咆骤地自班扶风口中逸出。 “朱公子!”这假男人究竟要玩些什么? “尽情享受她们的热情,逛妓院嘛,得尽兴,放开些。”人生难得。 “你呢,舍得不享美人恩?” 射她暗箭?哼,小伎俩。 “在下已是有家室之人,至于侠公子你可是尚未婚娶。” 一旁的莺莺燕燕一副吃惊咋舌样,“朱公子不是只有一十六、七的年岁吗?这么早就娶了夫人?” “所以本公子无法消受你们的似水柔情。”朱令予展开金描白扇,往自己褊了几下。 他嗤哼冷道:“不知朱公子唇红齿白,竟然娶得了妻妾?”说谎的小女子。 她当做耳边吹来一阵风,面色不改又道:“各位姐姐妹妹,还不快伺候侠公子!我这儿可有厚赏。” 她丢出一包白银,跷起腿儿,准备看戏。 只见莺莺燕燕一窝蜂的往班扶风身上靠去,有的斟酒、喂食,有的为他捏肩捶背,有的使出各种诱惑姿势,企图得到奖赏,以及金主的青睐。 当然,高姚精瘦的他非凡俊美的模样亦是使人动心惹情的一大诱因。 “走开。”低沉的声音已有愠意。 “唉哟!侠公子啊,来咱们这儿不就是喜欢这调调吗?”一妓女笑著掩口说。 另一个则整个人像只壁虎似的趴靠在他的背上,娇嘎不已,“倘若侠公子你不喜欢大伙儿的伺候,这么著,由小桃红我单独服侍公子你,可好?” 班扶风气得口里低咒,“该死。”温雅如他也忍不住想使用暴力赶走这些烦人的女人。 朱令予扇扇子之余还不忘凉凉讥道:“侠公子好艳的桃花运啊。不如就和这位美人儿去房里销销魂,活动一下筋骨吧。” “你……”该死的她!简直比北方蛮婆还要任性! 哈……太好玩了。这老八股的男人好像快要气疯了。 她笑花绽开,带著少见的甜美娇气。 他一怔,狂跳的心似乎把持不住一贯冷淡的习性。 似乎,某种强烈的撞击力将心底深处给攻陷下来。 忙不迭地将仓皇的情绪收拾好,他眯眼睐著她开心的笑容。 原来她打著整治他的调皮心眼。 那么,他是不是应该配合,才不至于坏了她的小诡计? 他眼一挑,笑言,“老鸨,月西楼内的第一名花可否见见?” “飘逸姑娘啊!可以可以!”只要银两够多。“不过她可是清倌儿,清清白白的贞节女。” “无妨。” “这个……呵!”老鸨咧嘴笑开,等著银子到手。 他拿出银票,“引个路吧。” 哎哟!一见上面的数字老鸨一边遣退几位妓女,一边笑不阖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请、请!飘逸姑娘正在梅竹厢房弹琴吟曲哩。” 他笑,一把拉过脸色难看得仿佛是恶毒后娘的“朱公子”。 “一起去见见吧!既然已经踏进烟花地,不开怀畅欢岂不浪费?” *** 色胚!下流鬼! 朱令予在心中连连咒骂。 “喂!不怕眼睛抽筋吗?”她气极。 然而他不但置如未闻,一双眼睛仍是直勾勾扣住花台上的飘逸姑娘。 飘逸!挺有灵气,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绝丽。 花台四周全是流著三尺唾涎的汉子。反正男人皆贪美色……但是他竟也一副色欲薰心! 美人儿只不过是轻吟诗歌、跳跳舞、弹弹琴便把他迷得连祖宗八代都忘了,如果美人儿来个热情献身,他岂不是甘愿做那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 她霍地站起,转身离席。否则她也许会把这月西楼给烧了! 临到厢房外,她大吼,“侠士阁下,本公子不奉陪了!” 班扶风头也不回的回应,“慢走!为兄可能以此为家。” 啥!他竟然被那清倌给迷了魂、丢了心? 她决定若是再见他,绝对当他是不相识的陌路人。 倘使她再和他有所交谈,她朱令予就跟他姓! 祭拜他的祖宗坟墓都成! *** “哈哈哈……”那泼妞好像快气到内伤! 他这一招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后。 “班兄。” 他回头,原来是他的好友连隆冬。 连隆冬劈头便是一句恭喜。 班扶风不解,“何喜之有?” 连隆冬颇为不正经的笑著,“方才上演的一切全落入我的眼了,班扶风大将军。” “原来你也好此道。” “狎妓?哦不不,小弟只是附庸风雅。然而班兄你却是与众不同到使小弟好生佩服。” 班扶风斜的他一记。这个翰林院的首席大学士怎么会是他的莫逆之交?唉。 连隆冬比画一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 班扶风好笑的起身跟著他,好奇什么事这么神秘。 “班大将军,和你一道逛妓院的那位。朱公子。好像是个姑娘家?”该是如此称呼,方才他有听闻老鸨高亢的招呼声。 “不愧是在女人堆里打滚的文人雅士,一眼即知雌雄。” “因为那位‘朱公子’怒瞪著你的眼神里充满她不自觉流露而出的爱和妒。” “她像只小野兽,喜欢打架、练武,基本上她缺乏女儿家的自省。刚才你所见到的只是她对我的戏耍失败,所表现出的恼恨罢了。” “旁观者清。至于战功彪炳的你,大概亦是当局者迷,不知自己早已情有所钟……” “连大学士!你的推论未免武断,你该有瞧见我对飘逸姑娘的痴迷眼光?” “哈!那种矫作可笑的障眼法!班大将军,你为人端正惯了,这头一遭和女流小辈斗气为的是何由啊?” “自作聪明。” “嘴硬。”心情极好,就往另一花楼寻花去吧。 走踏两步,连隆冬回头,端整了轻佻的面色。“班兄,依照大明皇朝的律令,戍守边疆的大将领未受皇命下诏而私自回京,该当何罪?” 死罪。不敬君皇或是叛逆谋反皆可诛杀灭绝,甚至祸及九族。 班扶风脸色不禁沉凝。“你是在暗示,有人以此攻击我?皇上知道我擅离职守?”然而他一直待在云淡别居里疗养伤体,昨夜才踏入将军府邸……“笑里藏刀的敌人最该提防。”言尽于此,姐儿还痴痴等待他这大学士的千金散尽哩。 *** 班扶风一回将军府,管事便仓皇禀道:“福全总管方才到府中一趟,传了皇上的口谕……” 果不其然。“皇上宣我进宫?” “是!且福全总管说龙颜震怒……” 他扬手一挥,“立刻准备马车和官服。”这事总得面对。 “将军爷!您还是赶紧找兵尚书和几位官爷大人为您求情啊!” “阎王老子还不肯收留我。” *** 年轻有为、仁民爱物的皇帝在议事殿上单独召见他最为赏识的白袍将军。 “班卿!朕若严惩你大罪,你服不服?” 能说不服吗?“圣上英明,自有仲裁,臣领罪。” 阶下爱卿眼底眉梢的笑意,坐在龙椅上的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应该严加惩处治罪。 然而如同友朋的君臣之谊使他无法不偏袒。 “咳咳,远卿上奏,你已回京数日,可有此事?” 御史大夫远程禄?那老匹夫怎么知道他单骑离开边城的秘密?除非……他敛眉,“臣确实回京已有数日。” “大胆。”皇帝豁地离开龙座,走下台阶,与他眉目相对。“可知你犯下天大的罪过?” “微臣愿受皇上责罚,但是臣尚有一事相求……” “放肆,竟敢和朕谈条件!即使朕立刻下令摘你脑袋,于理于法皆有凭据。”于情嘛,他这皇帝却是难为。 君臣厚谊通常胜过夫妻眷宠。 半晌后,他摆出冷色,“说!”准备发发龙威。 “请皇上再给微臣十二个时辰,让微臣处理……” “处理家眷?遣散奴仆?或是畏罪潜逃?” 班扶风不禁勾勒出一抹讽笑,“皇上说笑了,微臣尚未娶妻纳妾,府中既无歌舞娘妓,亦无陪寝丫环,哪来的家眷?况且上无慈严,家无横财。” “那么你倒是说说要‘处理’些什么事?” “天机。”所以不可泄露。 皇帝眯起厉眸,“你太无状,太不把朕看在眼里了吧,班大将军。” “臣惶恐。” 惶恐?他从头到脚哪一个地方显出惶恐的畏惧来了? 哼!他这爱卿的傲气简直凌驾皇亲国戚之上,连他这万岁爷也得卖他三分情面。 “就给你十二个时辰!朕倒要瞧瞧你称的‘天机’,值不值得抵你的大罪。” “谢主隆恩。” “退下吧。” *** “皇儿。” 正提笔欲批阅奏折的皇帝连忙走下台阶,搀扶太后。 太后笑问:“刚刚哀家在议事殿外遇见一名白袍将军,他便是众臣子口中的风云小将吧。” “是的,母后。” “皇儿与他君臣之间处得可好?” “就是太过,所以班扶风这小子不但不惧怕儿臣的天威,并且爬到皇儿的头上来。” 皇儿嘴里虽然骂著,脸上的表情却是把那俊秀的将军视为至交体己人。太后噗吭一笑。 “母后?” “原来他的不卑不亢其来有自啊!不过哀家正是欣赏他这神气!” 眼皮骤跳,皇帝小心翼翼的询问。 “母后可是打定了主意?” 知子莫若母。太后笑意盈盈,“依皇儿看,那风云小将是否值得千金闺女倚赖终生?” “班卿温文中带著狂傲,领兵打仗他若称上第二,无人敢居第一,大丈夫当如是,这般人中之龙自然是姑娘家最好的归宿。” “这就是喽。”龙头拐杖轻敲两下,她微笑说:“皇儿,你准备当上小舅子喽!” “母后的意思是想召他为婿,十四公主的东床驸马?” “正是!先皇的十四个女儿之中,就只有予儿是哀家所出,是嫡亲的大明公主,哀家自是偏袒了点。” “母后的偏袒恐怕不是一点点,而是氾滥如滔滔长江。” 太后微赧,“皇儿甭取笑哀家了,皇儿这当哥哥的不也疼她疼得紧!” “所以才造就她的搞怪性情!”怨哪。“朕担心班扶风那小子听闻过么妹的‘不良行为’,若是来个拒婚,朕的颜面往哪里搁?” “那小伙子表相儒雅,骨子里的不驯确实可能对你的降旨赐婚来个不理不睬。” “班卿的倔傲和令予确实有得拼。” “所以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咱们的宝贝公主除了他,大概无人可治了。”生女若此,是骄傲,亦是烦恼。 皇帝突地笑开怀,“原来母后是要找个人治治令予,而不是纯粹为了婚配终身……”亲妹子的“威风”当真在他这九龙天子之上呵。 “儿臣倒有一计,不但能够凑合他们俩,最重要的是不会激怒令予。” “对对!予儿那脾性,若是真要惹她不快,也许她会把整个皇宫都给掀了!前几个时辰她才把御花园里的金香牡丹全给拔光……” 于是年轻的皇帝和白发的太后头碰著头,窃窃私语起来。 半晌后,他们双瞳的各自闪闪发亮,满心的亢奋。 第四章 夜枭和恶狼群低低哀吼一声便各自倒下,魂归幽冥九泉。 幸好他没有轻敌的携带了数十支飞镖,否则那十几只经过严格训练的畜生早已张牙舞爪的围攻他,招来他急欲躲避的护卫保镖。 轻声一笑,他无声无息的施展轻功攀檐走壁,潜入远家宗祠。 经过一番寻找,果然让他寻获他所想要的。 远程禄那只老狐狸,自以为把这通敌叛国的罪证暗藏于宗祠家庙内即可人神不知,高枕无忧? 可惜! 他扶班风专抓老狐狸的尾巴。 *** 一卷小羊皮缓缓在眼前展延开来,龙颜不禁为之震怒。 “好个远程禄!这御史大夫的官衔由不得他多留一日。” 同班扶风一同进宫的连隆冬进献著谗言,“圣上英明!够魄力!” “连卿,班卿所立的大功,合该你也有一份?” “哎呀,圣上太太太英明纵了!不过微臣不敢居功,微臣只是点点班大将军罢了。” 这小人的舌粲莲花又精进三分!班扶风忍不住调侃道:“如果不是连大学士的‘点点’,微臣恐怕早已锒铛入狱。”皇帝笑了,“你们俩一文一武,皆是朕的左右手。班卿家,你说说,因何猜臆得到远程禄的谋反主张?” “启禀皇上,微臣此次未领诏令,擅自离关回京乃是由于微臣身中奇毒,不得不赶回皇城寻名医诊治。 “前日朕巧遇隆冬,他告知圣心不悦,微臣心臆,中毒之前的夜晚,御史大夫的文胆师爷正好以买卖西域织品为由经过关口,特来叨扰一盅茶酒。” “远程禄的属下在茶酒里下毒药,让你饮下?” 连隆冬插上嘴,“可不是,那老奸臣巴望著自己的儿子升个将官,然而他所生的龟儿子偏偏太孬,只能巴上个守城小兵当当,老奸臣当然不痛快喽。” 皇帝摇头叹笑,“连卿,你实在是利口锐舌。” “微臣的确有失口德!不该把其比做乌龟,太侮辱、蔑视乌龟了。” 龙心一阵大悦。“今日气候清爽,不如咱们君臣三人同游花苑。” “遵旨。”班扶风和连隆冬同时抱揖回道。 “福全,传令下去,摆酒赐宴。端请皇太后懿驾亲临。” “小的这就去。” 君臣三人一同往御花园方向行去。 这时,连隆冬突地逾矩上前两步,“皇上,这酒宴,臣的出席应该只是障眼法吧?” “呃?”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这是否是一场相亲宴?臣与皇上皆是陪客,主角是班大将军吧?” “你呀,赛诸葛,哪一天要是丢了官大可以去摆摊算命了。” “谢皇上金口玉言。”巴结本事他是一等一,从不错失良机。 “嘿嘿。”连隆冬回头,鬼鬼的向班扶风投去一眼。 班大将军这下可玩完了,好不容易遇上可以扰动心湖的“朱公子”,这下皇帝爷却看上他成为朱家女婿! 哈,这八拜之交不知道会不会来个抗指不遵? 那位玉面芙蓉的“朱公子”可能要心碎而死喔,不忍哪! *** 朱令予双手一挥扫,桌几上的金步摇全让她扫到地上。 “公主!求求您行个好,让奴才好交差吧。”小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著。 另外一旁还有八个宫女行动一致的跪趴著,磕头如捣蒜。 她火大的道:“再烦我,小心全让你们成为哑巴雕像。”只消出手点个穴。 小苔抹抹满脸的泪涕,“公主待奴才们一向宽厚,好吃的、好玩的从不吝赐下,可奴才们的小命眼下就要不保……” 啥!“安一万个心!母后她老人家只是说说,不会当真的啦。” 九人一同出声,“太后真的会杀了奴才……” “有我在!”朱令予大力的自拍胸脯。 小苔哇哇大哭,“可是公主您时常出宫和师父们练功,太后随时可以要了奴才们的贱命。” 话方落下,另外八个宫女也一块儿大哭特哭,仿佛死了爹娘或是丈夫亡故般,哭得肝肠寸断。 哭音穿脑。朱令予大喝怒斥,“不准再哭了!谁敢再哭出声,本宫立刻取她的脑袋!” “公、公主……”哇!那她们横竖都得掉脑袋……“小苔!还不起来,这么喜欢跪著?膝盖不酸?” 九名宫女忙不迭的起身,个个神色哀戚欲绝。 “过来帮我梳发、换衣吧。” 众人闻言大喜,连忙分头进行。这可是主子头一遭愿意穿上高贵华丽的宫服,更难得的是还抹红涂粉耶。 “太美了!” “美若天仙!” “无人可比!” 朱令予失笑,低骂道:“停止你们连珠炮般的称赞词!小萱、小瑶,把你们嘴边的口水拭净。”她可不是什么美食佳肴。 小苔仍是发著怔,好一会才惊天动地的大叫,“公主!奴才伺候您有好些年了,这可是奴才第一次亲手为您梳妆打扮。”好感动,扁扁嘴儿,朱令予挤弄著鬼脸,“头上戴的玉簪子真是见鬼的重,” 小萱笑说:“公主可以一口气打败十个粗壮汉子耶,区区一根细簪子哪能造成您的负担。” 小瑶看得眼都发了直,“十四位金枝玉叶里,公主您的姿色堪称第一!即使是现今深受皇上宠爱的德妃娘娘也及不上您三分。” “这是因为生我的娘亲美艳到人神共嫉、天地同妒!你们忘了,当今的太后是如何娇媚惑主,把我仙逝的父皇给迷得团团转。” “公主莫再胡言,要是让太后知道您这样诋毁她……” “怕个屁!母后她老人家的克主是我,她舍不得怪罪于我啦!” 九名宫女不禁掩口轻笑。公主说的再真实不过了,太后的确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先去殿外候著,本宫想亲自补妆。” “可是……” 凤眼一瞪,无人敢再置喙,依序退出公主寝宫。 面对铜镜,朱令予展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靥。 “突如其来的下了道口谕,命令我一定得穿著宫装,再以胭脂水粉添艳色,以为我愚呆得不知其阴谋诡策?母后大人,您未免低估女儿了。” 她拿起丹青画笔,往双颊胡乱涂描勾画,虽然镜中的花脸已经够瞧的了,但她意犹未尽,又将各色胭脂抹上已是惨不忍睹的面容。 “哪个长眼睛的男人能接受我这尊容?” 这两日她被那个无耻的色胚子给搅弄得一肚子闷气,正好借机玩玩,否则她可能下令一把火烧了月西楼也不一定! 拎起一方纱巾薄帕遮面,她要去吓人喽。 *** 天子赐宴,太后居坐首位,这种“天宠”不是一般臣子有机会承受。 “饮酒、饮酒。”皇帝兴致盎然。 巡过一盏茶酒,班扶风忍不住出声问:“敢问皇上,这御花园怎么光秃秃一片?” 太后代为回答,“金香牡丹被拔光,各色蔷薇被刀剑劈砍殆尽。” 何人如斯放肆? 达隆冬笑著为一脸疑惑的班扶风释疑,“肯定是么公主所为!” 皇帝和太后不禁微愕,“爱卿如何得知?” “除了么公主之外,深宫内的女眷没有一个人敢如此恣意妄为吧?只有她才能不受责罚。” 太后频频点头,“是啊!予儿这孩子,哀家实在是头疼!” 正确的说法却是因为太爱、太宠了,舍不得怒斥一声。 同桌的十二公主和十三公主同声开口,“太后放心,儿臣们会尽孝心。” “好,好,哀家堪堪欣慰。”然而毕竟不是怀胎骨血啊。 虽然宁妃和湘嫔所出的这两个公主仪态万千、柔婉乖巧,但是天下父母心,她更正挂怀于心的仍是她的予儿。 连隆冬偷偷的倾身咬耳朵,“班兄,两位金枝玉叶对你有意思耶!你的行情真好,本大学士好生嫉妒。” “少调侃我。”哪一天这文质彬杉的大学士若是得了花柳病而暴毙,相信没人感到意外。 已饮到微醺的皇帝低低咕哝,“令予怎么还不来?难道还要朕亲下圣旨,请她过来赴宴吗?” 连隆冬不正经的嬉笑著,悄声椰愉班扶风,“啧啧,鼎鼎大名的么公主可能将是班兄你的枕边人哩。好运道啊,眼前就有两位公主眼波传情,待会儿!” “闭嘴。”皇家女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倒是那个扎梳男人圆髻的“侠女”使他揪紧心肝。 一阵小太监喊声传来,“十四公主到!!” 连隆冬立刻正襟危坐,听说么公主十分与众不同,他挺好奇哩。 班扶风好笑的轻盹他一眼,继续啜饮美酒,自在悠哉。 但见眼前一抹艳光出现,一位体态娉婷的女子和九名宫女往宴席这方走来。 奇异的是,身穿公主宫服的女子脸上罩了一方薄纱巾帕,除了一双满含兴味的瞳眸之外,难窥得其面容。 她揖了一揖,优雅的举止丝毫不逊统领六宫的皇后。 “令予向母后、皇兄请安。” 太后已经笑出几十条的细纹,这宝贝女儿总算表现出闺秀端仪。 皇帝却是一脸不解,“令予,你罩著纱巾做什么?” “见客啊。”朱令予满心期待,希望那个“客”被她吓晕。 太后一听,忙不迭笑说:“连卿、班卿,见见哀家的么公主吧。” 朱今予暗勾一抹诡笑,缓缓转过身,与来客抬眼相对。 咦!身穿白袍将军服的男人不是那个自称是“侠士”,前两天倒在那飘逸姑娘石榴裙下的色胚子? 不对!那种布衣白了怎么可能是名闻遐迩的风云小将? 朱令予想也不想的大步上前,先是动手摸抚他的脸腮,再来是用力的掐捏,然后索性拍打他的俊容和胸膛。 班扶风好不容易才从惊骇当中“清醒”过来,眼下这一双仰瞪著他的幽亮瞳眸,竟然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往他心海里投掷下一颗小石,使他抽疼不已。 这算什么!意动情迷,心悸恋恋? 但是该死的,他非常憎厌这般把持不住的自己! 瞥见他透出不悦的神色,朱令予忽地把面上的纱巾扯掉。 “啊!”众人惊呼出声。 太后甚至手捧心口,无力的颓然垮下双肩。 这景况早在朱令予意料之中。因为她把自己堪称绝美的面貌,以黑红绿紫黄白的胭脂全数涂上,光那鼻尖上的一团黑紫色就够瞧的了。 而且她还把菱形檀口涂抹成血盆大口! 她等著有人受不住因而呕吐或是笑到肠子抽搐扭绞。 但是没有。 所有的人好像被雷打到似的,个个呈现呆滞状。 无聊,枉费她的巧思算计! “母后,皇兄,我要回我的寝宫去了。”她懒得行礼,直接往后走,甚至她扬扬手,喊道:“至于为我找驸马的事你们甭操心了!本公主恶名昭彰,温良淑德一概缺乏,不是为人娘子的料啦!”嫁人?笨蛋才做的事。 这声音越听越熟悉,班扶风暗暗思量。 倏地,他起身大步追著,一边怒吼著道。 “该死的!你是‘朱公子’!是‘侠女’!” 啊!这狮吼虎啸……朱令予第一次感到头皮发麻,她无法思考的立时往前方狂奔直冲。 失去理智的班扶风也追随上去。 “怎么一回事?”五分醉的皇帝被搞糊涂了,问。 连隆冬神秘兮兮的压低嗓子,“有好戏可看了,皇上切勿心焦。” 原来把一张脸儿画成唱大戏模样的丑角十四公主,便是和班扶风一同逛窑子的玉面娃儿“朱公子”啊! 这一场赐宴的结果著实太出人意表了。 骤然,远方传来宫女和太监们的尖叫连连——“不好了,么公主掉到喜鹊湖里!” “予、予儿!”太后惊得站起身,面色惨白的抖著声,“快救她!她的武功虽强,但是不会泅水啊。” 皇帝的酒气霎时醒了三分,他忙搀扶著太后打著哆嗦的身子往喜鹊湖去。 “快来人!救起十四公主!”这亲妹子若是有什么不测,母后肯定承受不住。 整个御花园陷入慌乱,禁卫军蜂拥而上—— *** 喜鹊湖素有小西湖之称,湖景美不胜收,然而宫中妃子“不明究由”魂断湖底一事时有所闻。 为了摆脱班扶风的追赶,朱令予脚下一个打滑,跌掉入湖。 他大骇,顾不得其他,纵身跃下救人。 当皇帝和太后好不容易冲奔过来,只见一个惊心动魄的景象——湖中的朱令予拚命挣扎,然而吃吞不少湖水的她似乎无力支撑,娇躯渐渐下沉。 幸得班扶风将她捞起,艰辛万分的带著她往湖边滑游打水。 太后泪涟涟的,早已泣不成声。 禁卫军连忙结串成一人绳,好拉两人上岸。 “班卿,令予她如何?可还有呼、呼息?”不忍问,但是皇帝仍是狠心询问。 凝望虚弱的平躺于岸边的她,班扶风心下一阵黯然神伤。 总是活蹦乱跳,挥刀舞剑的她,大概从来没有这般安静过吧? 他近乎心碎的嘶吼,“我绝不让她死!她休想离开我!” 他俯身,以口就其唇瓣,恨不能把自己全身的真气全输给她。 “呃,这……”众人不禁傻眼。 尊荣至极、娇贵无比的十四公主竟然和男人嘴对嘴,这无疑是公然的宣示——十四公主的终身倚靠就是班大将军了! 四周无人出声制止,因为明白朱今予的生死全系于这一刻。 “嗯……”微微呻吟,朱令予痛苦的动羽睫。 头好晕,怎么天在旋转,地在摇动? 眨了眨眼,她惊吓莫名的瞪著眼前正“吮吻”她唇瓣的色胚子。 她使尽全力一把推开他,迅速的连甩他两记清脆声响的巴掌。 他气煞,立即还她两个耳光。 真是莫大的羞辱!“你竟敢打我?从来没有人胆敢碰我……” “彼此,这是我第一次挨巴掌,也是我破例打女人!” “破例?那么我应该感谢你的耳光?” “你应该感谢我舍身救你!虽然我们安然无恙。” 混帐呀他!朱令予揪扯住他的衣襟,一副与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怒嘶,“本公主可没有哀求你救我,是你自己逞英雄!”哼! “刁女!”他拍开她的手,与她的火眼金睛相视。 她突地想哭,但是倔强的忍住心中的委屈。 “我是刁,怎样!要温柔、要风情,去月西楼找,那里多得是!会琴棋诗画的倌姐更是任君挑选!” 班扶风眼一眯,危险的亮芒隐隐闪烁,“你果然是‘侠女’!” 朱令予一怔,慌张的扯著谎,“去你的!半路乱认人。” 她想玩弄他于股掌间?他旁若无人般的以手袖往她脸上粗鲁的擦拭。 由于落水的缘故,她脸上精采的颜色早已掉落大半,经他蛮劲一抹,没一会,素白细嫩的真面目已然还原。 “假男人!”他抿唇一笑,以手掐握她的美丽下颚,“为什么欺我、骗我?” 他的冷气逼人使她畏惧,但是她就是嘴硬。“是你自己没问,我并没有否认我是十四公主,只是没有主动说明而已,你凶个啥劲!” “该死的你!”他咬牙。 咦,他干么恨不能将她拆卸入腹的吃人模样? “你才该死!出言不讳,诅咒当朝公主可是大不敬。”朱令予从未这样恼怒,他敢吼怪她,他自己还不是隐瞒他的将军身份。 班扶风气疯了,一把掐住她的颈项,“既然明白你的高贵身份、为何还和莽汉村夫一同大闹洞房?为何不知检点的邀我进妓院?” 四周抽气声不绝于耳。 原本怔愣住的皇帝和太后不得不出声了。 “班卿家,放手!” 班扶风放了,却仍然以杀人似的目光凌迟脸色苍白的朱令予。 轻咳几声,她也不甘示弱的直眼瞪去。他以为他是什么天神地鬼啊,骄傲个屁。 受惊过度的太后泪痕未干,气弱的哀哀求著,“予儿,先回宫歇歇吧,你一身湿淋淋的,若是受了风寒怎生是好?”皇帝忙说:“好妹子,依了母后的话。” “好!反正好女不与恶男斗!多瞧他一眼,本公主可能要减寿一年!” “呸!予儿长命百岁!喔,不不,你是千千岁的公主!”太后喘著气道。 “‘某人’恨不得我香消玉殄!”她觉得她的心口正冒著大火,狂炽燃烧。 姓班的居然不再瞧她一眼,干啥,以为她是瘟疫啊! 皇帝揉揉太阳穴,挥摆下手,“扶公主回宫,好生伺候!” “是。”九名宫女不敢怠慢,生怕脑袋瓜连得不紧。 “班卿、连卿,你们出宫吧,朕累了。两位公主也跪安了。” 福全搀扶著皇帝往大殿的方向而去。 太后也在老宫女们的服侍下回返慈安宫。 嫌命太长的连隆冬拐了班扶风一记肘子,“嘿嘿,这个十四公主和那个侠女朱公子原来是同一人哟!班兄,你娶是不娶啊?驸马爷不好当哟!” *** 皇大后懿旨查班扶风将军允文允武,气宇轩昂,堪为表率,兹命其教授十四公主学艺武术,特令不召即可入宫。 接了懿旨的班扶风几乎咬断牙根,然而不及一刻,圣旨又下。 竟是命端王爷代他镇守边关之职! 理由乃是他从一员大将“降格”为一名女流小辈的师尊! 可恶!他差点把圣旨撕扯成两半。 圣旨天威,命令他明日午时进入宫门,不必行大礼,立即传授十四公主四大派、八大路拳脚武功。 很、好! 他一定不辱皇恩,绝对克尽为人师的职责。 *** 朱令予连接两道旨意。 第一道懿旨让她给踩烂,第二道圣旨则是摔丢到福全的圆脸上。 “想当本公主的师父?哼哼,做梦。”她一定叫他走著进宫,躺著出宫。 第五章 的确不驯!班扶风唇角微扬。 禁卫军统领无可奈何的对他表示,“十四公主昨夜出宫,回宫时便骑回这一匹狂暴的黑鬃马。属下曾经劝说……” “她不会听你的。”任性的么公主。“皇宫内苑不是禁止骑马纵驰吗?尚未惊动圣驾吧?” “将军,皇上他已得知此等情事,也传下口谕,交由你处理。” “哼!我又不是她的奶娘!”竟然丢给他! 马蹄声往他这方向达达奔近,直至他面前,高高在上的朱令予卷玩著软鞭子,挑战的勾笑道:“侠士将军,想当本宫的师父?行!先过我骑的这匹悍马出的关,只怕你不敢?” 禁卫军统领忙不迭地惊喊,“不成啊!将军若是死于马下……” 挥挥手,班扶风不怒反笑,他的瞳眸直直锁扣恍如女王般的她。 “游戏如何玩?我奉陪到底!” 狂妄。“不准使用轻功,必须让我的悍马追你半住香的时间。倘若你不幸葬生于马蹄之下,本公主送你一具紫玉棺房,够义气吧?” “如果本将军过关了呢,你是不是愿意乖乖的当我爱徒?” 爱徒?羞羞脸。“行!但是你可要有这个命……” 班扶风退后两步,摇摇手,接受这场攸关生死的游戏。 她就是讨厌他总是悠然自若的神气。 “黑鬃马,展现你的威武勇猛,把他吓出一裤子屎尿!”朱令予软鞭一挥——黑鬃马仰颈一啸,发狂般的朝著前面的班扶风奔跑过去。 班扶风并没有拔腿冲跑,因为无论他的脚程多快,绝对敌不过日行千里的骏马。 所以他采取绕跑小圆圈的方式,把黑鬃马搞得头晕脑胀。 他想,无论如何了得的宝驹,转圈圈对它而言都是最弱的罩门。 朱令予气红了脸儿,“奸诈!”完了,马蹄似乎交错杂乱,甭说踩死他了,恐怕自己会被马儿给摔跌下地。 禁卫军统领和众土兵个个汗如雨下,他们意欲救驾,但是又怕靠近只有被转昏脑袋的黑鬃马给踢踏死的份。 情势兀地丕转——班扶风轻功一使,利落的坐上黑鬃马,他一手环抱朱令予的纤盈小腰,另一手则是抚揉马颈和马的侧身。 未近片刻,灵性的黑鬃马渐渐安静下来,甚至低低吟啸,表示友好之意。 “你可恶!”她转头,想咬他个吃痛。黑鬃马居然“变节”背叛她,投向敌人! 班扶风凉凉笑讽,“大明皇朝的公主难道不知救命大恩,不分是非?” “你、小人、恶兔、坏魔!”气不过,她干脆偏转身子,抡拳揍他。 练武十年的她手劲强过七尺大汉,这粉拳著实难挨。 然而班扶风胸膛忍痛,心窝却是涌上几许柔情,最要命的是他深知自己毫无抵抗的能力。 男孩气的她别有俊俏风采,独特的自我风格,使他忍不住想逗逗她,惹她气恼羞愤。 现下的她虽然使著坏脾气,却是不经意的显露出极其难见的娇嗔味,仿佛是可爱的娘子正在对他这夫君撒赖,而他颇为享受。 “喂!你被我打傻了吗?”笑个鬼。 他将缰绳一扯,纵马骑入宫苑。 “游戏的胜败已定,十四公主,你这爱徒,本将军不得不收了。” 一边拴好马匹,一边扮鬼脸的朱令予没好气的嗤骂,“阴险。”以为他委屈啊。 “智取胜过蛮武!”这算是第一堂教战课程。 他很臭屁哦。朱令予忽地漾开无害的甜甜粲笑,“既然班将军是承旨奉召的‘师父’,令予应当向你敬茶、行礼。”小孩把戏,瞒得过长年征战沙场的他?“依你。” 回到自己的宫殿,朱令于即吩咐小苔准备,她好正式拜师。 不一会,小苔端上茶酒盅杯。 朱令予接过,双手执起,弯身行礼。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班扶风的深眸飘上沉不可见的笑意,“爱徒请起。” 接下她手中的盅杯,眼明手亦快的他早已防备,等著她出招。 暗暗得意的朱令予趁著他取杯啜饮的一瞬,弯身长脚一扫,企图来一招秋风扫落叶,叫他跌个四脚朝天,颜面无光。 然他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当她勾扫到他的霎时,他反而出手将她撂倒,压钳著她的娇躯。 她挣扎著,他则为了要驯服自以为不让须眉的她,在一阵扭扯抓握之下,两人隔著衣料紧紧相贴靠。 朱令予窘困极了,双肩使劲一挣,原是想脱离他的压钳,不料却反而送上自己的两片唇瓣。 “唔……”她瞪直眼,难以置信竟发生这个嘴对嘴的吻。 他的深眸亦是紧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他想加深这记亲吻,但是,时候未到。 他得忍一忍! “这是意外。”而他喜欢这个意外。 她被他君子的拉抱而起,下一刻她拍开他假意温柔的扶持。 这男人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吃她豆腐!轻薄大明公主可是可以推出午门斩首的大罪。 “你的脸颊都红了,是生气或是害躁?”他戏言调侃她。 无耻男,什么儒雅战将嘛,根本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双面人。 “舌头疼麻了吗?怎么不开口骂个几句听听。”他记得他只是稍微吮吻她的红艳唇瓣啊。 克星、煞星!朱令予无声的咒骂著。突然她转向一旁早已看呆了眼的小苔。 “方才一事不准碎嘴!”如果让我听见一字半句,本宫一定罚你每日喝酒喝到烂醉!” “呃,是,是是……” 不瞧身边那可恨的笑容,她迳自往殿外走去,骄傲的丢下命令——“练功啊!神武过人的师父。” *** 他是故意的! 整弄她?!算计错了吧,她朱令予不是一般逆来顺受、委委屈屈、可磷兮兮的懦弱女! “乖徒儿,”班扶风笑,“永寿宫外的树叶都被你削落得只剩光秃秃一片。” 还不是他害的!“怎么,积沙成叠塔和吊在半空中本公主不是都照办了?我削的可是我皇家的树叶,要你来心疼。” 他心疼的是她的手膀子。 “原来十四公主的坏脾性就是一有不顺心的事便拿花朵和叶片开刀?” “要你这不相干的人多管闲事!” “哦?”剑眉一挑,他以极温柔的口吻说:“小令儿,你可是师父惟一收教的徒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和我的牵系是一辈子哪。”他不容许不相干这三个字存在于他们之间。 明明是揶揄、是调侃,然而他那好似抹上糖蜜的话语竟叫她心头一悸。 莫名的……仿佛什么已经被攻陷,不是她所能主宰的了。 为了掩饰这份无措,她怒叫,“有本事和我过招,不准留一手。” 他舍不得伤她,但是小野狮好像摩拳霍霍,想把他生香活剥好泄愤。 “使出你所学的吧,我倒是好奇那四个老头子所传授给你的所谓武功修为究竟到哪个程度?” 看轻她?好,她就把他的牙齿给打掉,他的挺鼻给打歪,再把他打成要死不活的四不像。 “来吧。” *** 慈安宫中,听闻回报的太后忧喜参半,神色复杂的频频叹气。 事母至孝的皇帝前来请安,担心的问:“母后因何郁郁寡欢?” “还不是为了哀家的心头肉!” “么妹?”皇帝展颜,笑说!“近日她已不再出宫和市井小民搅和胡来了,朕安心许多。” “但是她每日总是练武练得一身瘀伤,哀家难受啊。” “令予练功已有十多年,往常她不也是东一片、西一块的伤痕斑斑?” “哎,哀家总是没个好眠,舍不得她吃苦受罪,但又硬不下心肠拂逆她的心志。” “母后请放宽心。” “听宫女们说,予儿和班卿家好似有宿世冤仇一般,总是相互对峙,谁也不让谁一步。” “这不是母后所冀盼的吗?朕之所以下旨,不让班扶风回边关,命他出任令予的师尊,遵照的可是您的意思。” “当初衷家是算计著,班卿家翩翩风采和卓著的功勋,足以匹配予儿。” “朕也深有同感!放眼朝中,惟有班扶风有资格娶得么妹这颗明珠。” “班卿家二十几岁,父母皆亡,哀家属意他可以成为皇家快婿,所以才以师徒之名让他们俩多亲近些,但是这一步棋似乎全盘下错?” “不!朕觉得有趣极了。” “皇儿?” “母后试想,令予和班卿家全扎著男人圆髻,同穿黑布功夫裤装切磋武艺,远远的望去像什么?” “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人打斗比武!”只是那“小男人”实际是个美丽的女裙钗。 “是啊,这画面可是极为罕见的啊。” “皇儿的意思是……” “打是情,骂是爱。么妹的个性不同于一般庸俗女子,能够驻进她心扉的必定是个傲世绝伦,可使她臣服驯从的男子。” “打打骂骂中可以滋生情意?可能吗?依予儿那此男子还潇洒三分的俊俏模样!” “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是良缘或是孽缘就不是我们左右得了。母后,您老人家就暂且宽宽心,小儿小女的爱恼情暝并不是您忧愁就能解决的。” “皇儿所言甚是。” *** 取下重如铅石的绑腿布条,朱令予整个人往锦榻上卧倒,呈现一个大字人形。 “累死我了!死班扶风、臭班扶风!他奶奶的可恶、可耻、可恨、可恼的家伙!” 一旁伺候著的小苔担心不已,“公主,要不要奴才去打个水来,泡泡脚也许舒坦些。” 另一宫女小蝶也忙说:“或者到慈安宫的大浴清池去净净身,去掉疲倦。” “不用了,我还死不了!哼,那个得意的小人以为让我挑担水桶几个时辰,我就会吃不消,就会向他讨饶?作他的春秋大梦!” 小苔和小蝶面面相觑。这些时日,烈阳甚毒,公主和班将军镇日待在殿外刀来剑去的,两人都晒得红通通的了。再这么下去,公主岂不是要成了小黑炭! 守在殿外的宫女进来传话,“传香公主来访,公主您见是不见?” 令予气若游丝,“让她进来。” 小苔和小蝶连忙出去,好沏茶、端果子。 “妹妹,你身体不适吗?”柔柔的关切声音出自甫进门美若嫦娥的朱传香。 朱令予仍然毫无仪态的平躺著,她轻问:“传香,有事?如果没啥生死大事,改日再叙吧。” 朱传香面色微赧,“咱们好歹是姐妹,听闻近日你疯狂的练功,做姐姐的我不免忧虑挂怀。” “谢啦,我死不了,也不可能叫那小人永远得意!” “小人?” “不就是班公扶风。” “你咒他死呀?”朱传香惊诧的倒吸了一口气。 “咒?本公主不愿把口水浪费在他身上哩。”其实她早已诅咒他千万次了。 “妹妹十分不喜欢他?” “十三姐,你的用词太委婉了,讨厌就是讨厌!” 朱传香按住怦怦然的心口,紧张的问:“可是班将军英姿飒飒,待人有礼,内外兼备,你怎么会讨厌他呢?” “哼哼。”待人有礼?屁啦,他对她哪一次不是心存捉弄来著? 朱传香小心翼翼的询问,“你们俩朝夕相对,难道无波无浪,不生半点儿情愫暧昧?” 朱令予嘴快的道:“笨蛋才和他搞什么情愫暧昧!”她可不是笨蛋。 “真、真心话?” “废话!我干啥骗你!”然而心底深处好大一个声音正在抗议……她咬唇,厌恶这种仿佛说谎的感觉。 心虚是不?呸呸,她朱令予豪放不羁,不是小鼻子小心眼的里脚千金。 为了印证她不是搞暧昧的笨蛋,她冲口嘶怒道:“那家伙以为他武功盖世,呸!那是因为我的神仙师父们太吝啬了,总是教授我一些中乘的武功,什么秘笕、密法的都想保留著。 “不过我已有计策,忍人所不能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没什么了不得,等我把那家伙的绝妙武术学个齐全,再练得炉火纯青,青出于蓝胜于蓝时,嘿嘿!” “怎么样?” “到时候本公主一定叫他跪地磕头,叫我一声祖奶奶,再让他端洗脚水……” “他是当朝大将军,位阶不输丞相呀!”怎么能生这种糟蹋人的心思呢,这令予简直使人气结。 “他都可以不敬我这位当朝公主了,我何必以礼相待?” 那是你太骄纵,太没个公主风范!朱传香在心里斥责连连,但是她可没敢把这批评说出口。 同是大明皇朝的公主,朱令予受尽天大的恩宠,她呢,只是因困于深宫内苑中的活人偶罢了。 人呀,生而不平等。 *** “十三公主,您甘心吗?” 骇了一下的朱传香惊魂甫定的低吼,“狗奴才!存心吓坏本宫吗?” 袁公公恭恭敬敬的弯腰表示惶恐,“奴才不敢,只是奴才见不得公主您伤心和越来越受委屈的处境。” 她踹上一脚,娇斥,“连你也来作践本宫?!来人啊!”她非叫他吃吃棍杖的滋味。 “公主甭喊人了,宫女们都让奴才给遣退下去,她们不是不伺候著您,而是忙著为您端捧滋补的饮盅。” 朱传香脸色大变,柔美的线条不复存在。她气叫,“什么时候本宫房里的宫女听你差遣了?你是太监,最低下的奴才。” “是的!小袁子是太监,但是却是服侍湘嫔娘娘整整两年的心腹人。” 娘亲……她那撒手人寰,枉有一张倾城倾国,却寂寞一生的可怜娘亲。 朱传香黯然了。 “公主,这宫里头只有小袁子是您的人,也只有小袁子为您抱不平,深感委屈啊。” 脸色缓和不少的朱传香以巾帕拭拭清泪几滴。 “湘嫔娘娘已过世十来年,公主您虽然是先皇的骨肉,是当今皇上的异母妹妹,但是比起那名满京城的么公主所受的宠爱却是不及万分之一。” 朱传香拍桌,霍然站起,“本宫到底是个公主!况且除了朱令予,另外十二位姐姐哪一个是太后亲生的?哼,就她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我们全是次等品吗?”心中的不满全翻搅上来。 “但是,除了十二公主与您尚未有婚配,其他的十一位公主已不在宫中。公主,现在已是攸关您一辈子幸福的时刻。” “怎么说?” “太后虽然仁慈,但是私心是人的天性,母爱之所以伟大,原由便是母爱是世上最无私,也最自私的。” “哼!太后疼宠令予早是人人皆知!要不,一个公主能够不受宫仪约束到胡乱妄为的地步吗?” “恕奴才直言,公主您心仪白袍将军的想望恐怕落得一场空。” 朱传香悲愤交加的摔了茶盏,“本宫当然知道!太后的心里只有令予,但是他们两人根本彼此相看不顺眼,否则怎会整日打来骂去的像是结了仇似的!!”哪像是师徒的练功教武? “如果十四公主消失,那白袍将军的夫人可能就是您了。” 咚咚!她的心狂跳。“可能吗?只要令予……” 袁公公肯定的点头,“班扶风是皇上最欣赏的人才,不管是哪位公主,皇上都会想招他成为妹婿。” 朱传香大喜过望,但只一刹那,她苦笑了,“令予怎么可能……”死呢。 “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会死。” “可她是千恩万宠集一身的么公主!况且她还有武功。” “如果出了宫,同时有几名高手合力夹杀她呢?” “呀!”她掩口,慌得跌坐而下。 “只要公主愿意,小袁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你做得到?有这把握?” “奴才可以项上人头担保!但是需要您的配合。” 扭搅著巾帕,她咬紧下唇,几乎要咬出血丝来。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值得一试。 可是令予待她不薄,如果不是她,自己这嫔妃所生的公主,恐怕连太后身边的贴身老宫奴都不如。 自小到大,令予赠送她的昂贵补药、胭脂水粉和进贡的精绣多如繁星,狗奴才们也因此,对她这庶出的公主恭敬不已,她该感谢的……然而她心仍存著憎恨。 朱令予当她是什么?是乞讨的可怜虫吗?她对她的一切或许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姐妹情,她不过是在炫耀她叫人钦羡的恩宠罢了。 那些金翠珠玉根本就是朱令予弃如敝屐的废物!她表面上是给予,内心里一定是在唾弃、取笑她这无人闻问的十三公主。 她揪著自个儿的衣裙,眼光渐厉。 袁公公加紧煽著风,“论美貌,您和么公主各有千秋、难分高下。但是琴棋诗书画和女红,以及端仪举止,您都胜过么公主好几分。” 她恨。“然而朱令予是惟一的嫡出公主,更是皇上惟一同父同母的胞妹。”就是因为朱令予懂得投胎,出身高贵,所以即使是六宫之首的皇后也得尊她三分。 她决定一搏。“小袁子,你说,要我如何配合?” “只要公主您赏些银子好买亡命之徒充当杀手即可。” “一千两,或者五千两?”只是银子,太容易了。 “五千两。因为奴才所请的不外乎是绿林大盗或是千金杀手。” “行。”就让朱令予早早去转世投胎吧,反正她一点儿也不像个姑娘,白白糟蹋公主的赐封。 “奴才出宫的时候,兵士们会问明原由,奴才就说是为公主您采买甜香水粉,望请您答应。”否则他如何私自出宫? “不过是扯个谎,兵士们也没那个胆子来询问本公主。” 朱传香撇撇嘴,邪恶的笑了。 令予,莫怪姐姐我心狠,是你太叫人嫉妒了。 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好歹你也享尽旁人奢盼不到的至尊至荣。 眼前仿佛看见班扶风那张眼若星辰,温雅文气,又带了点儿淡淡冷冷的迷人气质的面孔。 她对他一见倾心啊! 但愿皇上赐婚,让她与他凤凰于飞,成就一对佳偶。 蠢货。袁公公在心中暗骂。她真以为他对她忠心吗? 他只是要借她的钱财和身份助自己一臂之力! 该死的人是班扶风!么公主只不过是倒霉的陪葬罢了。 是时候了! 总算让他逮到可以嫁罪给班扶风的大好良机。 么公主今日将前往将军府,据说是要和她的“师父”学习骑术和马上杀敌的功夫。 袁公公诡异的低笑,么公主您甭学武了,今日便是您的忌日。 但是他会每一年为她清坟祭拜的,毕竟她是无辜的受害者嘛。 第六章 跟踪? 朱令予很想放声大笑一场,不过她倒是好奇跟踪她的人是谁?所为何来? 于是她故意绕著街巷胡走乱跑,直到来到较无人烟的一幢大屋后的空地。 这里挺适合打打杀杀。 “出来!别做缩头乌龟了。”她擦著腰,迫不及待揍上一架。 半晌的沉寂过后——“哈哈哈!姑娘好气魄!” 出声的同时,由四周窜出几个蒙面男子。 “一二三四五!五只黑老鼠。” “姑娘,你自恃甚高,真当自己是所向无敌的侠女?” “废话少说,为什么跟踪我?企图为何?” 较为瘦小的男子压低细嗓子,“到阎罗王那儿去问明白吧。” “很可惜,阎罗王不会喜欢我去他的地盘胡闹。” “别和她唆。”另一个壮硕高大的男子拔出长刀,他们只想尽快杀人好得谢酬。 瘦小的男子点点头,“动手!” 朱令予完全不畏不惧,她的武功修为已是顶尖的,这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不肖恶汉何必恐惧。 她将在百招之内摆平他们。 但是太过轻敌,加上双拳难敌十掌,何况五名恶徒的手中皆是锐利刃剑。 一场打斗下来,她身上已是血痕无数,最糟糕的是一道又一道的黑色血渍明白表示刀剑上抹了剧毒。 “卑鄙。”她粗吼。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好像听见自己的血水滴在地上的声响。 “哎呀呀!杀人啊!要命哟!光天化日下杀人啊!” 拔高的尖嗓女声是朱令予在晕倒之前所听见的……感觉仿佛有人扶起她后,浓重的黑暗立即席卷她的周身。 *** “就这么走了?只要再几刀,那姑娘稳死无疑!” “已经让人瞧见了!” “那老女人?连她一起杀不就成了。” “不必多取一条冤魂,况且她已喂了刀毒,加上失血过多,恐怕就快要去九泉报到了。” “对啊!还是大爷你先知灼见,命我们四个兄弟在刀剑上抹毒,绝啊!” 瘦小男子将五千两的银票丢甩过去,“你们可以走人了。记住,忘记今日所铸下的罪孽。” “不过是杀人嘛,这可是我们四兄弟常干的事。呃,不对,我们是杀手,惟一要干的活儿便是杀人,送人去重新投胎。” 另外三名杀手闻言放声大笑。 “走人喽。”四人为首的劳子一吆喝,四人一同爽快离去。 扯下黑巾,袁公公阴阴笑了。他迫不及待想瞧瞧班扶风被打入大牢,斩头的那一刻。 *** 皇帝震怒。 “令予失踪?朕不是让她到你府上去习武吗?” 班扶风敬禀道:“微臣等候许久,不见十四公主访来。而府中总管更是一大早便在大门外静候恭迎,也没有看见她。” 皇帝击拳于龙椅椅臂上,“班卿,你可知你犯下滔天大罪?皇宫内苑只能乘轿,严禁骑马纵横,就因著这规矩,朕才准了十四公主只身前往你的将军府!” “臣知罪,请皇上降罪。” 是该降罪! 皇帝怒斥,“朕命你三日之内务必找到十四公主,否则朕绝对不轻饶你的罪刑!” “遵旨。”如果朱令予故意搞失踪来整弄他,他对天发誓,绝对揍她一顿。 “班卿,这事只有你知情,不可告知第三者,若是惊动太后,朕难保你周全。” *** 班扶风快马奔向云淡别居,所得到的竟是四个白发老头子的诧异。 “徒儿?她没来啊!她说她要过来吗?” 班扶风蹙眉,心揪了个紧痛,“她也不在风清别居。” 难道她不是使孩子气,与他玩闹? 那么芳踪缥缈的她究竟身处何地?是否遭遇危难? 千针穿心、万箭刺骨的煎熬他感受到了,这是生平第一次为情折磨。 *** “大夫,这不男不女的小姑娘救不救得活啊?” “青媚娘,她的伤口不深,无啥大碍。但是失血过多,加上方才服下的解毒药方并不能真正的去除余毒。” “哎呀呀,就一句话嘛,她是死或是活?” “听天由命,我告辞了。” “翠翠,送李大夫。” 一旁一位娇艳女子凑上榻前,仔细端详。“这姑娘若是稍加装扮一定具有天人之姿,迷晕一票色酒鬼哟。” 四十开外的青媚娘摇著竹扇子,“是呀,就等她醒过来,问问她愿不愿意待在咱们秋烟阁里?” “哟!她若愿意,我们一票姐妹淘岂不是没位子可坐啦!” “嬷嬷我不会薄待你们这地不浪蹄子,安心啦!何况我可不会逼良为娼,不是我夸口,这世道啊,只有我是有良心的器嬷嬷。” “这话挺入心的!唉,咱们秋烟阁的姐妹们都是因为歹命,为了三餐不得不委屈的奉承男人……” 青媚娘比比外头,“去接客啦!这姑娘的生死还说不定哩。” 希望仍在和命运之神对抗的小姑娘搏赢这一局。她青媚娘虽然是低贱的风尘妇,然而她可是心肠良慈的好人咧。现下积积福德,以免下一世仍得抛头露面,陪笑脸。 “班……扶风……” 咦?她在呻吟什么,什么符来著? 算了,她还是去补补粉,华灯初上,她得开大门赚钱好营生。 *** 当夜,朱令予在一陌生的房间里苏醒过来。 未及细想,她连忙从荷包袋里取出大小两仙送给她的百毒克煞丸。 幸好她命不该绝! 房门被开启,一名穿红戴绿的妇人走进来,一见她已经坐靠在榻上,高兴的喊叫。 “还好,你没死!” “是你救活了我?”这声音与她在昏倒之前所听见的非常相像。 青媚娘一屁股扭坐在榻边,笑不可遏的道:“小姑娘啊,你这命可是嬷嬷我救的哦!” “谢谢。” 不好意思啦。“其实也没什么,是你和那几个蒙面汉子刚巧在我秋烟阁的后门砍杀嘛。算你活得还不够,所以让我撞见。” “秋烟阁?”这名儿……“就是婊子户啦!不过你可别看贱我们里头的苦命花喔,我们都是善良的小老百姓,差别只在于我们赚的银钱本是皮肉和尊严,脏了点儿。” “本公……女公子绝不会看贱你们!” “就是因为白日里姐儿都睡下了,所以合里才安安静静的,换成像这样的夜里,大门内外可忙和成一团咧。 “哦对了,你怎么称呼?” 体力仍虚,朱令予勉强笑著,“叫我侠女即可。” “喔侠女啊!我叫青媚啦,大伙都加称一个娘字,热呼些。” 丢给她两张银票,朱令予合起眼打算休憩一下,“借你的秋烟间住上几日,待我伤愈。” 两百两?青媚娘忙将其塞入裙腰内,热情的笑说:“成!你爱住多久便是多久,反正间里多得是房间。” “退下吧。”她得养足体力,好回宫。 青媚娘骤地又哀叹一口气,“既然你生就这么富贵,看来是不可能待在秋烟阁里和姐儿们一块儿接客喽。”可惜呀,这样的玉人儿。 朱令予张开眼好笑的瞥了她一下,“当然不可能!”不过她或许有兴趣当一晚的姐儿,试试那卖弄风情的情况。 “对了!你会下符吗?” “符?”她又不是驱魔的道士。 青媚娘疑惑著,“可你在昏迷的时候一直呼喊符啊符的?” 朱令予先是不解,恍然了悟之后不禁羞恼一阵。 难怪她在黑暗中一直看见班扶风那一张阴魂不散的俊容。 *** 心急如焚,班扶风已经两日两夜未曾阖眼。 不为皇命,为了他自己! 他不能容允令予受到丝毫的伤害!她再强,终究是小女人。 她应该待在他臂弯里,受他呵疼保护才是! 由于不能惊动太后,也不能扰民,所以他只能派出精兵,易装藏刃的找遍整个京城。 突然,门外总管来报。 “一小兵听闻秋烟阁里今夜有一名扎著男人髻,脂粉末施,气色略显苍白的姑娘和鸦婆、窑姐以及嫖客一起掷骰子、玩纸牌,由于公主……” 班扶风一凛,打断总管的话。 “秋烟阁是青楼?”他非要教训那任性妄为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么公主! “是的,那是男人去的地方,所以这传言才会沸扬开来,毕竟没有好人家的闺女,会待在那里和鸨婆谈笑。” *** “豹子。” “哇……” 青媚娘垮下双肩,“侠女姑娘,咱的银子全输给你了啦。” 翠翠娇啧的靠向她身边的嫖客,“王员外呀,您帮人家杀杀她的好运气嘛。” 嫖客们你看我、我瞧你,苦笑著不敢应。他们的银钱也输得差不多。 朱令予豪气的把她面前堆叠如小山的银钱推向前,笑道:“嗟,全还给你们。” “真的呀!”几位妓女尖叫。这座小山可以买一处田地和大屋耶。 点点头,朱令予一边喝酒,一边等著他们分好银钱。 好半天后,她环视同桌的妓女和嫖客,“喂!本侠女有训诲示下,仔细听。” “是的。”青媚娘带头笑应。 “秋烟合所做的营生虽是不入流的皮肉生意,但是身为妓女也应该分别等级。” 翠翠茫茫然,“妓女就是妓女,分什么等级?从未听闻这怪论调。” 朱令予以严肃含笑的眼眸扫视全场,“难道你们没有上进心?虽然歹命,沦为飘零黄花,但是与其低贱的迎来送往,还不如使些手腕为自己谋取利益。” “上进?利益?”众妓女懵懂,一旁的嫖客爷儿则是兴味盎然的催促。 “侠女姑娘快说吧,别吊胃口了,我们愿闻其详。” “好的妓女应该是在赚得足够银钱之余,对你们的嫖客劝慰一番,让他们回到家中对妻妾多些愧疚和温柔。 “厉害的妓女则是要以绝妙的手腕在短时间内对那些为富不仁、凌虐妻妾奴仆的嫖客榨干银钱,然后洗心革面,到另一处去开展自己美好的,不必再折损骄傲的人生。” 众妓女个个张口结舌,这一番话不但新奇,而且说入她们的心坎里。 青媚娘急迫的直问:“那我这鸨娘又当如何作为?我自认我是个好鸨娘哦,从来不逼良为娼,对女儿们也是慈善温和。” “可以再进步一些。” “怎说?” “难道你甘愿一世孤独寂寞?攒够银两,赶紧找个好男人过活吧。”虽然她从来不认为女人只有出嫁的选择。 一个嫖客突然呵呵笑,“该不是连我们也分等级吧?” “当然。” 嫖客乙满脸懵懂,“啥?我们是花钱的大爷耶!客人至上。” “哼!你们自甘堕落想当个烂嫖客,不欲求个文雅虚名,愚蠢得只想把银子砸在妓院里?男人可以花,可以应酬交际,但是和你们白首偕老的妻妾必须照料妥当,才不枉费男人本色。” 两嫖客恍然大悟的附和,“对!对极!妓女毕竟是外人,家中的婆娘才是内人。” 啪啪两声鼓掌声响起,“姑娘好兴致!竟然在妓院里高谈阔论,教导妓女和嫖客如何恪尽个人的职责。” 好俊的男人。青媚娘连忙起身,笑脸热呼呼的迎上。“官倌,请上座。” “不了。”他是来抓人的。 然而他所要抓的那个人居然连个正眼也不瞧他。 “这女人是我的娘子,因为和我闹别扭所以跷家……” “胡说,住口!”谁是他的媳妇儿?露出白牙说浑话。 “娘子,和我回府吧。”他走向朱令予,并且低声威胁,“除非你的公主身份想露馅。” 以为她会受制于他?未免看轻她的能耐了吧。 “谁会相信堂堂的公主会待在妓院里和他们喝酒、玩骰子?”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的逾矩妄为。” “班扶风!”她跳起,横眉瞠目仿佛要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这小狮子难驯的程度他最是清楚,所以他不与她舌枪唇战,干脆点住她的哑穴,直接将她扛在肩背上。 她拼了劲的握拳揍他,双腿也不安份的在半空中踢打。 他对著在座的众人笑言,“我家娘子正和我使小性子,让各位见笑了。” “呃不、不会啦。”青媚娘怔怔的瞅著他令人炫目的笑容。 “叨扰了。”欠欠身,他扛著背上的“媳妇儿”离开秋烟阁。 *** 将军府的下人全傻眼了。 总管跟随其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军爷,您扛在身上的姑娘是哪家的闺女?她、她好像十分生气。” “她是朱家的么女。” 愣上半晌,总管颤抖著声道:“这个穿著男子功夫装和梳男人髻的姑娘是十四公主,怎、怎么可能?” “全退下,我要和她算算帐。” “这……呃,是、是的。”爷儿疯了吗,怎么可以和皇家娇女“算帐”呢。 将朱令予放在椅上,解开她的哑穴,班扶风冷冷的凝视面前这张因为困窘和饮酒而覆上红晕的俏颜。 她微微吓了一跳,“干么?我惹你呀!想打上一架吗?” “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她可知他为了她的失踪担了三日的心。 朱令予理直气壮的驳斥,“我既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抢拐骗,何必悔过?倒是你这大将军,任意抓人对是不对?” “三日前你不是接到圣谕,应该到将军府向我这师父报到吗?但是尊驾你竟在妓院里,这像是个公主的行径?” “你管!”她气不过,连皇帝老哥都不曾这般疾言厉色的对待她……她倏地起身,往厅外走。 几步冲上前,他的怒火更炽,他擒扭住她的臂膀——“你太可恶了!从来不为旁人著想,枉费我为你吃睡不好!” 朱令予瞠圆瞳眸。 他是不是哪里发病,竟说他自己为她吃睡不好? 这算什么啊!震撼中又夹带著喜悦的甜蜜感觉叫她如何咀嚼消化?玩她啊! 他仍然怒急攻心的愤然道:“而且你还和一票妓女、嫖客一块饮酒作乐,那成什么样子?”要命的是她居然鬼扯出一堆如何做个好妓女、好嫖客的大道理。 “我……我……”该死,她居然结巴,居然乖乖听他训话。 手劲一使,他将她扯向自己的臂弯内,低俯下头,咬牙切齿的撂下狠话。 “如果你再玩一次失踪的把戏,我以性命起誓,即使你是多么尊荣的么公主,我一定痛揍你一顿!” “哦!”她的喉口溢出痛苦的轻吟。他弄疼她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势。 他面色一凛,慌张的卷起她的衣袖。 那渗出血渍的包扎布条使他既心疼又气愤。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觉得委屈的抿著唇,他干啥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继父脸孔?以为她好欺负。“本公主必须事事向你这位大将军报告吗?” “你!”她就喜欢叫人担忧,自己实在不该为她煎熬。“没心少肺的女人!” 忍著痛,她倔笑的附和,“对!太后总是说我是个小没良心的东西。” “但现在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一定将你五花大绑丢到柴房。” “你敢!” “有何不敢?” 这就是人人称赞的斯文儒将?可她怎觉得他比任何人还要狂气强霸? “别忘了,我是大明公主,私自囚禁我乃是犯上大罪。” 他轻轻淡笑,“但是我不怕。” 这人软硬不吃!真恼人。 若依她平日的性子早早和他对打起来,然而情势不由人,余毒方解的她功力只恢复三成。 识时务者为俊杰。 “膀子上的刀伤剑痕是遭歹徒袭击的战绩,你满意了吧!”竟然冤枉她! “对方是何人?” 她耸肩,“天知地知,我怎么知道?五个男人都蒙了脸。” “他们在哪里动的手?” “一出宫门没多久我便发觉有人跟踪,所以故意引到他们一间人迹罕至的大屋后院。” “那间大屋即是秋烟阁?” “对,所以我的命是鸨娘所救,所以我得用上三天来休养。” “所以你体力一恢复,便不顾公主之尊和妓女、嫖客一起玩闹?” 我高兴。“你管得著吗?” 他低吼,“该死的!你真的以为你是武术高手,丝毫不把自己安危搁在心底?” “我的功夫你见识过,算得上高强。”她也吼了回去。 “人上有人。”深吸口气,他的怒气稍缓,“对方能够伤得了你,除了人多势众以外,必定不是三脚猫的小角色。” “他们在刀剑上抹了毒,而我的随身软鞭忘了带,自然双手难敌。” 不服输的倔公主。他突地朗笑出声。 “笑个鬼。”她咕哝。 他爱宠的抚抚她的嫩腮,“你很可爱。” 可、可爱? 他说她可爱?噢,朱令予顿觉头皮发麻,她一向男孩野气,何时和这字眼勾挂上干系! 他从裤绑带里取出一柄三寸鱼肠剑,交放于她的手掌中。 “保身防危用。” 她想拒绝,但是他的眼光柔柔暖暖的撼动了她的心墙。 其实那片心墙早已塌陷,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时间仿佛凝止! 直到他坏坏的勾起邪笑,“这柄鱼肠剑就当做是订情信物,不离不弃。” 耳边嗡嗡作响,她难以置信自己所听见的……爱的誓盟! 他是正经的吗?或者只是玩笑戏谑?老天!她怕她自己错当了真。 久久,她从齿缝间迸出低沉的嘶喊,“班扶风,如果你是随口说说,立刻收回。” “不,我从不收回我说过的话。”君子不打诳语。 “不收回去?” “绝不。” 她瞪住他,他也直视她的灼灼眸光。 好半天,她一把揪紧他胸前的衣襟,口气极坏。“是你坚持不收回去的,那么听仔细,你是我朱令予‘亲定’的东床驸马爷。” 他挑挑眉,笑意深深。“不!” “不?!”他敢反悔? “正确的说法,是你朱令予即将成为我的娘子,将军夫人。” “班扶风,你很傲。” “朱令予,你也很骄妄。” “这么说来,你我是半斤八两,最对味的互属?” “深表赞同。” 第七章 朱传香手心冒汗,颤抖的端著一盅汤品。 她勉力扯出一抹笑,“妹妹,今儿个阳光甚烈,你要到班将军府邸去练习马上杀敌的武术技巧,这盅汤品是我为你熬煮的,补补元气。” “谢啦。”朱令予接过盅碗,一口气呼噜噜的吃下。“时候晚了,我要出宫去,改明日再闲聊。” “嗯。”目送著她的背影,朱传香充满自我憎厌的罪恶感。 改明日闲聊?她不禁泪流满腮,恐怕已是相见无期。 而这一回不可能失手了。 “啊!十三公主,怎地泪眼汪汪?”小苔惊问。 “嗯没!是风沙吹入眼眶……” *** 眼前模糊一片,几乎看不真切。 熙来攘往的市井街道怎么好像旋转飘浮起来? 朱令予倚著墙,眨眨眼,努力想恢复渐渐迷乱的意志。 “公主!” “你是……” “奴才是小袁子,在宫里当差的啊。”呵!药效开始发作了。 “你是太监?你怎能私出宫门?” “奴才是奉主子的命令,出宫采买脂粉。公主您凤体违和吗?奴才扶您到附近的客栈坐一会儿吧。” “也好。”手脚似乎瘫软无力。该不是受了风寒? 她将身体的重量交由他负荷,安心的闭上眼。 *** “么公主,得罪了。” 惊觉异样的朱令予想撑起身子,却是一点力也使不上。 她浑身瘫软的靠在树干旁。 “小袁子你把我扶到这荒郊野外,有什么企图?” “我要你的命。” “本宫并没有得罪过你吧?” “你只是无辜的代罪羔羊。” 她的手移向腰间想抽出那柄三寸鱼肠剑,然而真是见鬼了,她竟然连抬手的力气也没! 袁公公恶笑两声,“甭费力了!十三公主端给你吃的汤品里下了特制的药散,两个时辰之内你就和婴孩一样,毫无自保能力。” “传香?”她蹙紧浓眉,不愿相信他的指控。 “么公主啊,你只是只天真的金丝雀,不解人心险恶。” “传香没有理由谋害我,我们是手足姐妹。” “姐妹?呵呵,那是你认为!她恨你、憎你、怨你、嫉妒你!而且她暗恋班扶风,你便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你说,她要你魂飞魄散的理由足不足啊!” “那么她大可以在汤品里下致命的毒药,何必兜上一圈,让你这太监杀我。” “哎,如果你死在宫中,她也得陪葬啊!最重要的是你的死必须嫁祸给班扶风,只是她被我拐了。” 朱令予的心跳猛地加快,她急怒,“为什么要嫁祸给班扶风?” “因为他把御史大夫的通敌叛国证据交给皇上,所以远府一家全遭了死劫。” “这与你何干?” “我是远程禄的儿子!亲生儿子!”他握著拳胡乱挥舞。 “不可能!当朝重臣的儿子怎么可能送入宫中,去势降尊!” 袁公公龇牙咧嘴,一张笑脸扭曲著,“因为我是他和婊子所生的私生子!他的元配把我送到宫里头那一年,我才十二岁,” “远程禄毫不知情?”否则应当阻止才是。 “哈哈哈,他到死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野种的存在!我的娘亲不过是个供人泄欲的婊子,他怎么会挂心?” “你对远程禄却存有依亲之情,所以要为他报仇?” “他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啊!”他哀哀的哭了,“所以班扶风该死!” “即使你杀了我,班扶风也不可能获罪。” “是吗?”袁公公蹲下身,对著她厉声狂笑。“倘若你的尸首被丢置在将军府呢?他可能保住他的项上人头吗?”“你……”她急呛了气,低咳起来。但是天杀的,她仍是连握紧拳头的力量也没有。 难道她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么公主,你放心,奴才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偿还你。” “你不怕被人发现你的恶行?”朱令予第一次感到恐惧。 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她一想到从此和班扶风天人永隔,她的心不禁碎成片片。 她还没有与她的东床驸马并肩双骑,驰骋于草原荒漠上,她也尚未与他一同上阵杀敌。 她很想、很想再见他一面,最后留恋的一眼也好,袁公公取下腰际的粗布条,笑歪著嘴,“我会用力的勒住你纤美的颈子,只要一刹那便无所知觉。” 缩著身子,闭上眼,她知晓自己已无活路,除非是天降奇迹。 “啊——”尖细的哀嚎不绝于耳。 她睁眼,意外的看见袁公公的双手腕骨被人折断。 下一瞬她已经被一具温暖的胸怀攫抱住。 熟悉的气息使她安心的依偎著。 她轻叹口气,“你怎么能够及时出现救我?” 班扶风微笑一抹,“因为我尚未娶到你这刁蛮的公主进门,所以我不允许你自行去投胎转世啊!” 她皱皱眉,揣测他霸悍的语气里的感情有几分。 一旁垂泪悲呜的袁公公尖嘶著,“班扶风你这恶鬼!纳、纳命来。” “敢问袁公公一声,你的小命保不保得了才是你应该关心的吧?” 他一扬手,四周围潜伏的精兵侍卫一拥上前,将袁公公团团围住。 打著哆嗦,袁公公恨恨的道:“原来你早早怀疑我了。” 班扶风淡然一笑,“不,我只是推测上一回的杀手应是皇宫里的人雇用的,但是万万料想不到竟是一名太监。” “尤其我是远程禄的私生子的秘密一定更叫你惊讶不已!哈哈哈,你好样的,不愧是年少英雄,我还是著了你的道,掉进你设的局。” “带走。”这般不忠的人他不屑与之对谈。 “班扶风!我诅咒你,咒你……”发狂的尖高细嗓渐飘渐远,慢慢消失。 *** 怀中的“柔弱”女人突地以杀人似的眼光瞠视著他。 班扶风笑问:“不感激我的英雄救美?” “你早就暗中跟踪我了?” “从你出宫的那一刻开始。” “所以你目睹并听闻一切,包括小袁子拿出粗布带、包括知悉我被算计下药?” 他将她打横抱于怀中,往前大步走去。 “喂!你完全无视于我的愤怒。” “打我啊!” “你!”明明知道她全身无力,竟选在此时和她耍赖! 将她实于马上,他一手拥揽著她,另一手控制缰绳。 “如果一开始我便现身救你,如何知道小袁子之所以谋害你的原由,又如何知道另有帮凶?”况且,他绝不可能让她毫发受损。 朱令予敛了眉峰,神色黯然下来。 小狮子收起爪子,原因是什么他自然明白。 “朱传香毕竟是十三公主,要她生或死在你一念之间。” 她一语道明,“她是我的姐姐,即使是异母所出的血缘亲。” *** “鬼啊!快来人!有鬼!”朱传香摔倒在地,眼中满惊骇。 哀叹一声,朱令予以悲悯的口吻说著:“如果我已成为一缕幽魂,你就会开怀吗?你睡得可安稳?” 朱传香拚命的往后缩爬,迭声哭叫,“不是我害你的!你别找我索命啊。” 寝宫内的宫女们个个惶惑不安,上前欲扶起主子,却让朱传香胡挥乱舞的手打上。 “你们去寝宫外守著,今日之事不得嚼舌。” 宫女们一福,退下。 朱令予走向前,弓著身,又是气又是怜的瞅娣著猛发抖的异母姐姐。 “你一向温柔可人,母后总是称许你知书达礼,如今你对我所做的实在是使人痛心。” “你没死?你不是鬼?” “失望吗?” 天老爷!她是活生生的令予,“袁公公呢,他被你杀死了?” “虽然我喜欢耍枪弄剑,但是我不是嗜血的残忍女魔。小袁子被送往刑部,按罪应是问斩。” “问……斩?!”朱传香捧住头,脑中似有千万根针在刺,疼痛不已。 老半天她怔怔的开了口,“你要拿我怎地?也把我送交刑部惩处吗?或者是告诉太后,把我囚禁一辈子,削免我的公主称号,降为庶民?” 摇摇头,朱令予顿觉满心疲累,她站起身俯视著她。 朱传香受不了她的沉默,惊恐万分的嘶吼道:“别折磨我!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你才是真正的公主!” “其实你早已怨恨我了,嫡出和庶出的公主真有差别吗?” 朱传香眯起眼乱笑著,她笑中含泪的低呜,“当然!天差地别、云泥之分,连皇后和德妃娘娘都要巴结你这位骄绝的么公主不是吗!” “生在皇家,生为嫡亲公主的身份不是我所能选择的。” “是的,所以你没有错!错的是我的小心眼!错的是我的嫉妒心!朱令予,你把我绑起来好了,至于太后要如何处置我,我无所谓。” “我不会这么做。今日我来看你便是告知此事,小袁子是主谋者,也是惟一的加害者。” 朱传香愕极,“你不生我的气,愿意原谅恶毒的我?” “我生你的气,但是我们是手足亲人,即使无法和睦以对,我也不忍心见到你丧失荣宠和尊严。” “不用你假好心,我不希罕你的施舍!” “也罢。”言尽于此,她转身欲走。 “等等!”朱传香赧著容颜问:“班大将军知悉这事儿否!” “是他擒抓小袁子到刑部去的。” 那么他也清楚她是下药的帮凶了。 “其实小袁子真正想残害的人不是我,他是想杀了我再嫁祸给班扶风,因为小袁子是远御史的私生子。” “这……”原来她朱传香只是那太监奴才的棋子而已。 若是令予当真消失人间,她也得不到班大将军的眷顾,甚至可能冤害了国之栋梁的他! 模糊泪眼中,她对著已踏出寝宫外的朱令予说了句发自肺腑的话。 “对不起,谢谢你。” 她不该玷污了大明皇朝的公主封称……或许另一个去处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 朱传香跪在慈安宫外已一天一夜,哀恳太后颁下懿旨,让她常伴青灯古佛,为先皇和已逝的湘嫔念经祈福。 太后不忍心花样年华的她一生孤寂,然而她的泣求使她不得不遂其愿望。 于是朱传香以“孝行公主”的尊封进了皇城郊外的清心道观带发修行,终其一生。 *** 橙阳夕照,长久坡上一对俪人佳偶正你刺我砍的比画了数十招。 两人尚未分出高下,因为伟岸男子只使出三分实力与之对打,享受著他的公主野放的战斗力。 半晌过后,朱令予宣布不玩了,她收了薄刀,翻身上马。 班扶风也跃骑上另一匹棕驹,与她并骑。 她笑眼一挑,“敢不敢和我比赛?” “你是我的‘爱徒’,焉有不敢之理?” “好!看谁先到达云淡别居!呀喝——” 她和宝马如箭矢般往前飞奔。 班扶风头一摇,宠溺笑意不自觉的溢满他的唇角。 缰绳一扯,他策马赶上——两人同时到达。 她纵身下马,自行走入云淡别居。 真豪气!唉,可惜少了抱她下马的情趣。 朱令予拉开嗓子,“四位师父,出来见见你们的徒儿和徒儿的未来夫婿。” 喝!偏厅内的大神小神和大仙小仙四位白发人立刻冲出来。 “爱徒,你要出阁了啊?”四人异口同声问。 “对!于情于理该告知你们一声。” “哪一个男人?”配不配得上他们迷人的女徒弟啊? 走进屋内的班扶风自行斟茶啜饮,一派闲适。 朱令予的右手伸直一比,“喀,就是他。” “侠土?” “他的名字叫班扶风。”是她成为班家媳妇,或是他成为皇家东床快婿? 四位老人家的下巴掉了。 “可你们俩不是水火不容吗?”这样也可以成为交颈鸳鸯,不怕前途多灾多难? 朱令予拍拍未来夫婿的肩膀,潇洒的笑言,“现在瞧他不那么讨厌,顺眼了许多,所以决定嫁给他。” “没有缠绵俳恻的爱来爱去啊?”大仙不满的嚷嚷。 小仙则是挤眉弄眼,一脸暧昧的问:“你们哪一个是水。?哪一个是‘火’?” “本姑娘是‘火’,他呢,端著斯文气的皮相当然是‘水’喽。” 小神沉思著说:“水能克火,爱徒,你可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屁。” 班扶风顺势把左手臂环搭上她的玉肩,“女孩家说‘屁’不太好吧?”不过他不在意便是,他欣赏的不就是她的率真不羁。 她也不避嫌,与他勾肩搭背,两人像是八拜结义之交似的。 “先说好,我可是不介意休夫。”她不可能为了和他那么一丁点的感情委屈自己。 大神见这情景,抚须大笑,“没见过像你们这么……你们太像哥俩好了吧!” “喂,四位师父,我带你们去个地方玩玩。” “哪里?”这次异口同声的疑问出自五张口。 她的螓首倚偏向身边的班扶风,“去了不就知道?” *** 这回连班扶风的下巴也快掉了。 他瞪著迎面而来的莺莺燕燕! “侠女姑娘啊,来来来,咱们想你想得特紧。”青媚娘款摆著腰杆儿招呼他们而来。 “给我们一处……上厢房好了!”朱令予一边笑说,一边推拉躲在她身后的四名老人家。 青媚娘的眼儿一溜转,“这四个贵客是……” “我的师父们。”他们干啥这么害羞!又不会有怪兽吃了他们。 “那,这位眼熟的标致俊公子呢?”他看起来好像在笑,又好像生著闷气哩。 朱令予用眼角余光腼了眼班扶风,她嘿嘿笑的掩饰心中的羞赧。“他是我自个儿挑选的丈夫。” “呃,丈、丈夫?”这惊骇来得不算小,哪有姑娘家带著自己的那口子往妓院逛的啊? 虽然侠女姑娘不能以世俗规范。 “喂,你这鸨娘当得很失败,怎么让我们罚站在玄关口?” “呃,失礼、失礼。”她赶忙让出路来,“这儿请!” 朱令予一手抓著两个白发老翁,两手四人,眼神带著嗔笑看向默默不语的未来夫君。 “青媚娘,秋烟阁的生意挺好的哦,你又进了不少银钱吧?”瞧,大厅里的十几个妓女正和嫖客嬉笑著。 “贪财。这全托你上回教导的福,我青媚娘立志当个一流的鸨娘,现在这些客倌大爷们的妻妾可是十分放心让他们的男人待在秋烟阁,而我们也不会搞那套要人散尽千金,令人走上绝路的歹事。” “不过,若是歹恶的客倌就不必留情,把他榨死,一部份的银钱可以拿去接济贫苦。” 青媚娘直点著头,侠女姑娘的训示她一向遵奉为圣旨般,或许是由于在她的眉目之间,带有一股威严的英气吧。 “需不需要翠翠过来伺候?或者你们想清静……” 朱令予好笑的勾起笑弧,“来到妓院还求清静?找来几个漂亮的姐,最好是有千杯不醉的能耐,因为我的师父们酒量一流。” “好的……”可是那个臭著一张漂亮面孔的男人怎么办? 看出她的犹豫,朱令予放声纵笑。“挑个最具风情的美艳姐伺候他吧,我不是小气的妒妇。” “可,这……”太奇怪了啦! “这招就是反其道而行,主动让自己的未婚夫开开荤,否则他也可以私下自个儿到烟尘楼去风流快活啊。” 青媚娘恍然大悟似的,“原来是这般道理呵,你放心,我一定挑个好货色。” *** “世子?” 回了神的朱耿恩迭声的叹道:“太有味儿了。” 一旁的文师爷会意的压低声,“世子是不是看上那个不男不女的布衣侠女?” “什么不男不女!没瞧见她那俏丽的小脸蛋!” “奴才嘴笨。” 朱耿恩邪气的含笑饮酒,“本世子玩尽各色脂粉,但是从来不曾见过这么豪爽的亮眼姑娘。” “但她好像已有意中人了。那个瘦高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儒雅,可依照奴才判断,他应该是个练家子。” “就算他能够飞天遁地又能奈我何?我可是皇亲国戚,小老百姓斗不过我的。” 另一随侍连忙巴结,“承蒙世子看上眼,是那姑娘家的好运道。” 文师爷也赶紧不甘示弱的使出逢迎功夫,他咧笑著,“何况那姑娘只是心有所属罢了,云英未嫁的闺女人人得以追求。” “我是朱家的独子,我的爹亲乃是当今皇上的堂叔,拥有自己的藩地,这样显赫的家世,哪个女人不巴望?” “是呵,”文师爷赶忙为得意扬扬的主子斟酒夹菜,“即使不将那个姑娘收房,为您端捧洗脚水都是她莫大的造化。” 朱耿恩得意非常的点头笑开。 随侍自我推荐的拍胸脯保证,“世子爷,这事交由属下处理,包管妥当。” “那个梳著男人圆髻的女人,本世子誓在必得。” “是。” 文师爷忽然蹙眉问:“世子暂时不回大宅吗?王爷恐怕已经……” “怕啥?京城这么大,老头子找不到我啦!何况此乃天子脚下,谅那老头子也不敢擅自胡作非为。” 朱耿恩站起,抖抖肥肿的身躯,“这里的姐儿我都玩腻了,咱们往另一处去。” “但是鸨娘说了,她要叫唤最骚劲的姐儿来伺候爷儿您。” “现下本世子惟一想沾惹的只有那个叫侠女的姑娘……”他想著她正轻解罗衫,祈求他温柔抚慰的模样。 美!他恨不得真的立刻摸上她,把她压在身下。 “侠女?哈,本世子还没玩过武功高强的娘儿哩,就不知她在床上的呻吟浪喘好不好听?”但为防这女侠反抗过剧,还是从长计议较为妥当。 “世子的床上功夫,哪位体验过的姑娘不销魂蚀骨?或许只要玩她一次,她就从此巴著您不放哩。” “丁侍护说的极是、极是!”文师爷陪著干笑。 上厢房。 大神怪叫连连,“别碰我!别!” 朱令予好笑的讽道:“喂,你活了一百年了吧,又不是和尚,怕女人碰啊!” “我、我洁身自爱!” 小神也站在大神那一边,他抱怨著,“爱徒,这回是你的不是了!” “怎么说?” “你把我们四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带到这种地方……会笑掉人家大牙的。” “就是因为你们随时可能离开人世间,所以徒儿我为了尽心意才带你们来玩玩。” 大仙打个酒一嗝“这里的酒菜不错,来,多吃点,才不会蚀本。” 一旁忙著斟酒的翠翠偎过娇躯,“大爷们怎么尽是喝酒、抬杠呢,翠翠在一旁好无聊呢!” 小仙噗哧一笑,“我的娘啊!你们这五个姐儿的年纪都足以当我们的玄曾孙女了,我们哪还起得了淫念啊!” “原来师父们早已经不行了!” “予儿!”一道冷冷的、饱含怒气的低沉嗓音响起。 朱令予以双手掌心支起下颚,故意做作的朝著发声的怨男眨眨羽睫。他在生哪门子的气啊,嫌弃他身旁的姐不够美丽吗? 班扶风缓缓的说:“姑娘家不可以满口胡言。” “怎么,不想娶我?你后悔了?那你去找个端端庄庄的闺女吧,我不介意,也无所谓。” “是吗?”他更想掐死她! “当然!女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呵呵,话是这么说啦,做不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 她是嘴硬而已,爱意早已根深柢固在内心深处。 倘若班扶风真的移情别恋、另结新欢,她一定亲手杀了他。 毕竟他是惟一令她情动意生的男人。 班扶风长臂一揽,朱令予便落入在他怀中,遭他紧紧钳制往。 他笑,“介不介意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你?” 他问的是真话,或是玩笑啊? 粉颊飘上淡粉红,她倔傲的直视他如深潭的眼眸。 “有何不可?”谁怕谁啊。 “你还真的非常大胆,无所畏呢。”和他旗鼓相当。 闷哼一声,她干脆大胆个彻底。她将自己的嫩唇送上,与他相贴,并且热烈的亲吮一番。 班扶风为此暗笑在心头。 只有他明白她这个吻根本是用啃咬的,技巧笨拙。 不过他丝毫不介意被她吮吻得发疼,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教导她,能够预期的,假以时日她一定是个青出于蓝的亲嘴高手。 因为她一向好学,并且是个好学生。 “咳咳咳……” “适可而止吧。” 四个老人家尴尬的出声,深恐他们小俩口吻到天荒地老仍不罢休。 红红撇著嘴,“翠翠,我们五个姐妹来这儿做啥,欣赏人家恩爱吗!” 翠翠怔怔的呢喃,“侠女姑娘简直是奇女子耶,豪放飒爽的程度无人可比。” *** 酒足饭饱之后,由于班扶风另外有约,且神仙四老在朱令予身边,她无安全之虞,所以他便先离开。 招来青媚娘,朱令予正经八百的问:“如果我要买下秋烟阁,你答不答应?” “买、买下?”青媚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多少?五千两够不够?” 当真啊,“可是从来没有黄花大闺女成为妓院老鸨的前例啊。” “本姑娘就当这个破天荒的先例。” “青媚娘冒犯的问一句,侠女姑娘你为什么要做这种烟花生意?” “没什么,一时心血来潮吧!” 不可思议!青媚娘猛咽口水,犹疑难决。 足足高她一个头的朱今予搭上她的左肩,自信的笑著,“不出一年,本姑娘一定可以让秋烟阁声名大噪,发扬光大。” “发扬……”妓院的前景还有用这形容词形容?她当老鸨这么多年,未曾听闻。 “喂,你爱不爱财?嫌不嫌赚得太多?” “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嘛!世间没有一个人会嫌弃银子多的啦!” “所以应当把秋烟阁的声名弄响,不仅是京城,江苏秦淮也应该点上夜烛,让秋烟阁的招牌遍至整个大明帝国各地。” “喔……”原来妓院还可以这么经营法啊,真是新鲜。 “一句话,卖不卖?” “那我……” “表面上你仍是老鸨,赚的银两九成九进你荷包,我只是隐匿于后的出资者。” 这么著自己岂不是横竖都是赢面!青媚娘略一斟酌,点头应允了。 “喏。”掏出几张银票,朱令予笑开一张纯净无瑕的芙蓉玉颜。“从这一刻起,我便是秋烟阁的女老板。” “这是当然!”叫人大开眼界的奇怪姑娘,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 第八章 令儿个,太后特地将朱今予“请”到慈安宫,为的便是了解宫中流传得汤汤沸沸的碎嘴传言。 “母后大人您生气了是不?”照例,朱令予一副天塌了也压不到她的悠哉自在。 生气?她高兴都来不及哩!然而深知爱女脾性的她故作不悦的提出要求。 “你给哀家一句真实的回答。” “不好回答。” “呃?” 她往口中丢进一粒核桃干果,一边咀嚼一边含糊道:“班扶风那家伙是不讨厌啦,儿臣承认有一些喜欢他……” “喜欢到可以论及婚嫁吗?”急啊! 应该是吧。“不到生死相许……” “互相情钟心系?” “反正儿臣已经决定把自己嫁给他便是了。”不想再唆唆一大堆,朱令予干脆明言。 “你决定让他成为你的驸马?” “如果儿臣非得找个驸马的话。”似乎她只愿意和他共度晨昏。 太后诡谲一笑,“哀家早已看中意另一个驸马人选了。” 耸耸肩,朱令予没什么反应,仿佛不痛不痒。 太后见状不禁急慌,“你预备放弃你和班卿家那一份刚萌芽的感情?” “反正儿臣的主意已定,至于母后大人看中意的龙啊凤的,儿臣一律不要。” “你要抗旨?这可是大罪……”嘴上骂著,太后的心却安慰得紧。 她的心肝宝贝懂得爱情了,且被俘虏得心甘情愿。 朱令予皱鼻笑笑,“即使圣旨已下,儿臣也不可能遵奉旨意去嫁给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 “倘使对方的各种条件和班卿家不相上下?” “那么应该替他父母亲高兴。” “总而言之,予儿你是非班卿家不嫁了?” “儿臣和他早有约定。” “口头上?” “嗯。”吃完果子,她拍拍屁股要走人喽。“儿臣还有事,先向母后告退了。” 太后满脸笑意的看著她走出慈安宫。 伺候她大半生的老宫女了然于心的笑道:“太后可有一番好忙了,么公主的出嫁可是咱们大明朝的大喜事呢。” “是呀,哀家这一颗心可以放下了,过了秋节,予儿便满十七,明年初春吧,那时再让她成为人妻,幸福过一生。” *** “丁侍护,你瞧瞧,楼上那个和村夫野汉喝酒划拳的,不就是世子看上的那个侠女吗?”文师爷摇摇身边的人。 “喝!她的作为真的是惊世骇俗,竟然大白天的和男人们吆三喝四。” “依你观察,她的武功在你之上或是之下?” “之上!”他十分肯定。“且胜出许多!” “那么不能用武力制伏她喽?”文师爷摸摸山羊小胡,过了会,他附在丁侍护耳旁悄声说:“就伺机在小二送去的酒瓶里下药吧。” “下药?” “先下迷药,好让咱们俩把她扛回去,之后再喂她春药,如此一来恩世子玩得才会尽兴。” “文师爷不愧是赛诸葛。” “嘿嘿!” 听从新老板的“命令”,翠翠和红红相偕上街采买上好的丝绸,好为自个儿的门面加添几分。 等候裁剪新布的当口,眼尖的翠翠突地骇叫,“红红你瞧,那个被扶进轿子里的不就是我们的新老板吗?” 红红眯眼一看,“就是侠女姑娘啊,她怎么让两个男人搀扶著哩?” “她好像被下了迷药,脚步是虚浮而不著地。” “迷药?那、那两人是歹人了?” “咱们跟过去瞧瞧!” 一直跟在轿子之后的翠翠和红红疑云满腹,两人清楚看到那轿子被扛入一幢宅子。 “奇怪,他们把侠女姑娘带到这里要干么?” “不是劫色便是另有企图!” 红红闻言急乱不已,“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是好?” “回去告诉青媚娘,邀集阁里的姑娘来要人!”妓女也是有义气的! “快、快回去,迟了就惨了。”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几乎快要晕厥。 突地,埋头跑的红红一头撞上一具硕健的体魄,往后仰倒在地,像只背朝下的青蛙。 “哟!臀儿好疼。”红红嚷嚷。 “两位姑娘,在下失礼了。” “咦,你不就是新老板的未婚夫婿?” 班扶风一脸茫然,“你们的新老板是谁?我应该不认识……” “你识得!我们是秋烟阁的姐儿,为你斟酒伺候过呢。而我们的新老板就是梳著男人圆髻,穿著功夫装的侠女姑娘啊。” “她买下秋烟阁?”他简直哭笑不得。予儿这天之骄女竟然经营起妓院。 “啊——”翠翠倏然尖叫。“新老板被两个坏人抓到三条街外那间种著紫色花的大宅子里去了。” 他心一沉,“怎么一回事?” “我们也不太清楚,只是看见侠女姑娘好像不省人事,被两个男人扶著……” 她的话语未完,班扶风已经施展轻功而去,没半晌便已不见踪影。 “咱们赶快回阁里,吆喝姐妹们过来吧。”若她们人手一把菜刀,不相信救不回新老板。 *** 色欲薰心的朱耿恩流下三尺唾涎,“美人货色哩。” 文师爷讨好的邪笑著,“这姑娘再过一刻便会清醒,世子可要把握!” “美中不足的是这么个美人儿却像木偶雕像一动也不动,令人少了兴致。” “奴才就是设想到这一点,所以方才喂她服下春药,好让她主动的热情献身。” “热情献身?哈哈,干得好,文师爷,下个月的月俸你和丁侍护各加一倍。” “谢世子。” 他挥挥手,“你们出去,交代下去,任何人不得到大厅来叨扰。” “世子要在这里狎弄她!” “这才刺激!” 文师爷和丁侍护以及一干小兵、奴才全退下,转眼大厅内只剩搓揉著双手的朱耿恩,专心打量昏迷中的朱令予。 真是天生丽质,脸上一点儿胭脂也没上。 他颤抖著一身肥肉,弯身俯向被横放在地上的她。 “蒙本世子厚爱,可是你这小百姓的无上光荣哩。” 他摸了她一把,哇!好细滑的脸颊。 肥胖的手掌心忍不住贴摸上昏迷人儿规律起伏的胸脯,好丰盈的触觉。 “嗯……”掀了掀眼睫,朱令予觉得头好像顶著千斤重的东西,非常不舒服。 “小美人,醒了啊?” “你是……”搞啥!她怎么觉得全身燥热,仿佛渴盼著什么不知名的事物。 “春药开始作用了!呵,不打紧,本世子会好好疼你,绝不粗鲁。” “走开!”这只猪竟对她如此大不敬! 他仍是兴致高昂的邪笑不停,伸手用力一扯,她的外袍转眼撕裂开来。 “放肆!”老天,她怎么越来越难受。 他扯开她的单衣,色眼直瞅著她的杏白色小抹胸,咽了咽唾沫。 “本世子巴不得对你‘放肆’哩。” “世子?”该死的猪! “本大爷便是成王爷的独生子朱耿恩!成王爷你知道吧?当今圣上可是得尊称他一声堂叔哦。”嘿,亮出名号后,这小美人一定高兴她的好运道。 “乖乖任我摆布,只要伺候得我开怀,本世子收你为二房,如何啊?” 她竟然没半点力气可以抬手推远他?这只肥猪,她要宰了他。 “不准妄动!我是、是朱令予。” “朱令予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咦,朱令予好像是十四公主的名儿?” “对!我是皇上的妹子,和你算来是堂兄妹,如果你真的是成王爷的儿子的话。” “你说你是十四公主就是了?真是爱说笑。” “你……”恶心。 他俯低他那张圆胖得吓人的油腻面孔,“乖,本世子床上功夫不赖哦,虽然现在你是躺在地上啦。” 她勉强举起手,随即又无力的放下。 “啧啧,想打我啊。”看她那双眼著火的模样更是让他兴奋。 他伸去魔手,解开那系于她颈项上的细丝带子,眼见她贴身抹胸即将被人一把抓下……“啊——” 下一刻,朱耿恩已倒卧在一旁,眼睛瞪得老大。 全身犹如火烧的朱令予立刻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班扶风紧抱她的力道,使她几乎窒息。 “予儿、予儿!”发自心海,他声声呼唤。 陌著一旁的朱耿恩,只见他的背脊上深深插著一柄三寸利刃。 “他死、死了?” “如果他伤了你一根寒毛,下场不仅如此。”恐无全尸。 她难受的偎著他的心口,“我好热、好难过。” “予儿……”她的身子好烫。 “快带我走……” 他立刻抱起她,往外疾步跨离。 但见院子里站著十几个举剑的汉子,个个面露厉色。 文师爷带头高喊,“你把我们的爷儿怎么了?” “送他到阴间走走。” “什么?你杀死……杀死世子!他可是皇亲,”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亲又如何?”班扶风冷冷一笑。 “你可是……”丁侍护猜测的开口问:“可是名满关外的风云将军,班扶风?” “你认得我?” “在边城曾经得见将军的风采……” “什么将军!”文师爷放话道:“有种的话,就待在京城等我家王爷!” “哼。”班扶风眼射出寒光,十几个汉子很孬种的自动后退让出路来。 班扶风横抱著怀中几近不省人事的人儿走了。 “快马加鞭告知王爷这恶耗!” “是的。” 丁侍护悄声问:“王爷问起世子的死因,照实回话吗?” “当然。”拈拈山羊小胡,文师爷算计著,“如果不把这滔天死罪推给班扶风,咱俩的人头还保不保得了?” “那是世子犯过在先,强暴民女……” “一言以蔽之,班扶风是个将军爷,咱们的老主子是个王爷,由他们去斗死斗活,我们不过是小人物,自保为要。” *** 十几个女人人手一柄菜刀和竹扫帚,站立在大宅子外,正思考著如何进攻。 突地,铜环红门打了开来,青媚娘高呼著,“姐姐妹妹,咱们冲进去,救老板!” 正当众人奋不顾身的冲向大门口那刹那——“老板?”还有老板的未婚夫? 班扶风看著眼前的阵仗,“你们做什么?救人?用菜刀和竹扫帚?” “哎!既然你把老板救了出来,我们的菜刀就用来剁菜,竹扫帚就拿来扫落叶了呗。” “你们的老板不舒服,快回秋烟阁去吧。” “好……” *** “这间房是秋烟阁最里间,很安静,不受扰烦的。” “青媚娘,谢谢你。” 临走之际,青媚娘多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一脸红透的朱令予。 “老板好像不对劲,依我的经验呢,她应该是被下了春药。现下只有你能减轻她的痛苦了。” 掩上房门,她把一室的安宁和暧昧留给小俩口。 他心疼极了。 却是无能为力。 睁著迷的眼儿,朱令予拉扯著他的衣袖,“要了我吧。” 他的确渴望著她!但是……“你愿意在这种情形下把自己交给我吗?我们尚未举行大婚,而且这里不是适当的地方。” 她苦笑,“如果我受不了这磨人的煎熬,一命呜呼了呢?那你就得‘守寡’喽。” “没有喜字红烛,没有皇族庆典,太委屈你……” 她低吼,“班扶风!本公主都快要因欲火焚身而死,你还在唆个鬼啊。” “朱令予,你实在太缺乏似水柔情了。”然而他无法不爱她!,“要我,或不?”她的眼里烧燃著怒火和欲火。 男子汉大丈夫,她都如此豪放不拘小节了,他应该配合才是! 反正她注定是他的妻,几生几世的宿命。 他挑眉笑了笑,“我当然要。” 她一边勉力调匀气息,一边忍著羞窘,“来吧。” 柔情蜜意充斥他的胸臆,他的女人果然不同凡响,连床第之间也是不让须眉。 他宽解衣带,轻覆上她,浓烈的欲望已在两人之间灼灼流窜。 “予儿,从这一刻起,你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不。”她很贪心的,“我要做你生命中的全部,而且不准你打退堂鼓。” 他吻上她的唇瓣,无声的许下盟约。 *** 离京城尚有两日脚程的成王爷朱成对接获的讯息感到难以置信,一瞬间他苍老许多。 “我的儿,我惟一传递香火的亲儿啊!” “王爷,请节哀。” “你说,是哪个兔崽子杀死耿恩?” “风云将军班扶风!”八千里加急快马来到的兵卒跪答著。 “他为什么杀死我的儿子?本王爷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他和世子争夺一个民女……” “争风吃醋,所以痛下杀机?” “奴才不敢欺骗王爷!” 朱成怒极的下令道:“备车马!立时进京!” “王爷?”擅离封地,罪责可大可小。 “本王可是那年轻皇帝的堂叔!我这封号不仅是世袭而来,更是我多年征战,立下大功的恩赐。” 而且他的手中可是握有先皇的金牌。 那金牌上刻著的是——先斩后奏。 *** 一夜云雨,朱令予枕靠在班扶风的裸胸上,贪享这温存的滋味。 “满意吗?我亲爱的公主。” 她沉吟著,不知是否据实以告。 班扶风一边顺著她的发丝,一边取笑著,“怎么?难道嫌弃我这文武双全的夫君?” “假若我说你是外强中干呢?”瞧他得意的! “不可能,一定是你扯谎。”存心戏耍他?调皮的公主。 “如果爱妻你不满意,我不介意再复习一次。” “骄傲。”她捶他一拳。他的胸膛挺结实的。 其实他的欢爱功夫很是了得,但是她绝对不承认,免得他太过意气风发。 然而她又沉不住气的问:“喂,你驻守边关的日子是不是夜夜笙歌,和蛮女风流快活?否则你怎么对男女之事……” “谢谢爱妻你的赞赏,也谢谢你的酸醋。” “呸!谁赞赏你来著!尽往自己脸上贴金!谁又吃味了?” “嘴硬。”而他偏是著了她的魔魅。 “喂,将军,本公主和你一道回你的府邸。” “你不回宫?” “母后早已习惯我三天两头的在宫外溜跶了,况且还有小苔和小蝶她们挡著。” “那些小宫女真可怜。”伺候这样待不住牢笼的金枝玉叶。 *** 他们不过去郊外溜了一圈回来,将军府外竟然被一列身著战袍的兵卒所包围。 “打仗啊?” “敬禀公主,”总管早已急红眼眶,“刚刚有个自称是成王爷的男人带著这些兵马冲进将军府。” “成王爷?”好熟悉……“原来那混帐肥猪的老爹真的是成王爷!” “进去吧。”兵来将挡,他这风云将军无所畏惧。 朱令予斜睨他一眼,她的男人还真的有男子汉的迷人气质,她喜欢。 拍拍他的胸膛,她满意的微笑,“喂,你真的是与我匹配,再适合不过了。” “这算是恭维,或是你的另类甜言蜜语?” “随你解读。” 他学著她的江湖气魄,亦往她背上一拍。 “先进屋里去。” “希望不是个老混帐肥猪!” 一进大厅,见著厅内一满脸愤怨的老人。 人模人样的嘛。朱令予暗忖。 “喂,你是成王爷?” “放肆。”一名小小的民女竟敢以“你”称呼他。 “官腔官调。”她拉著班扶风往一旁的贵妃软榻上斜倚坐下。 朱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刁女。” “算你有见识。” “你!也罢,本王不与小奶娃子计较。”他直视著她身后维持淡笑自若的王面男人。 “你就是杀了我儿的班扶风?” “不错。” 为何他好像没事?是自恃蒙皇上赏赐或是傲气太过? 可恶! 可他朱成不是能够一笑泯恩仇的人。 “拿剑。” 文师爷连忙呈上宝剑。 剑尖立即直抵班扶风的身前——“一命偿一命。”他咬牙切齿的说。 班扶风伸出两指,以内力夹住剑身,“你的儿子该死。” “胡言。” “身为父亲却没有尽到教导管训的责任,你儿子的死亡,你是一半的凶手。” 朱成一晃,抖声嘶吼,“本王一定要杀了你!”立刻。 朱令予笑嘻嘻的,“可我不让你这老匹夫杀他。” 这小奶娃子!“可笑!本王乃是权贵集于一身,你这小老百姓胆敢与我唱反调!” “不好意思,我也是。” “笑话。”一身布衣,发上连一根玉簪子也没有,她哪来的贵气可言? 不过细睨之下,这张有著男孩气感觉的俊俏姑娘在眉睫之间,竟然尽是骄傲的神色。 “你就是我儿所看上眼,意欲纳妾的那个民女?” 朱令予懒得回应。 太不驯了。“你可知道单凭你对本王的不敬,本王便可以鞭打你,甚至把你丢到衙门去坐牢。” “恐怕你这主意无法实行。” 混帐小子的爹亲也是个混帐老子! 朱成气喝,“来人!把这女娃绑起来!” “她不是你能够动得了。” “怎么?班将军已经中意她做你的夫人了吗?只可惜今日是你的忌日。” “成王爷,你派兵包围我的将军府已是触法及罪。” “威胁我?”以为他是三脚猫? “唉,好无趣。”朱令予笑笑,以掌气逼开眼前碍眼的利刃。 朱成往后退开几大步,幸得丁侍护及时搀扶,否则恐怕威仪无存。 “太放肆了!小小民女竟敢犯上!”他决定连她一起送上西天。 厉眼一扫,四周围的兵卒立即抽拔刀剑,走向贵妃软榻。 “谁敢?”班扶风不惜大开杀戒,即使犯下大罪也务必护守她的安然。 朱令予不但不慌,反而倚向班扶风的身侧,一边倾听他的心跳,一边以前所未有的甜柔口吻问:“班扶风,你爱不爱我?海枯石烂那种刻骨铭心的深爱。” 几十把刀剑就在眼前,她竟然还有心思说情谈爱? 班扶风宠溺的凝睇著她,“亲爱的公主,你认为呢?” “我很爱你。” “对于你直言无讳的示爱,我十分感动。”并且惊讶!毕竟此时此景不是验证情爱的时候吧。 “公主?”朱成不禁感到一阵疑惑,“你称呼这民女为公主?” 朱令予微笑,代为回话,“你是皇上的堂叔,也就是我的堂叔,只是我不可能如此敬称你。” “你是……”那英气的神态似曾相识!“难道你是太后的独生女,十四公主?” “好记性。” 朱成忙不迭地喝斥兵卒,“快退开!不得伤害凤体。” 这么快就玩完啦!也好,她也没兴致和老匹夫抬杠。 “成王爷,你长年待在藩地,难得进京一趟,干脆进宫去和你的堂嫂、堂侄叙叙吧,小侄女我就不多占用你的时间了。” “方才多有得罪,请公主莫见怪。但是班扶风的命,本王要定了。” “怎么要?”哎,刚好最近手痒,对个几招也不赖。 朱成诡谲奸笑,他缓缓拿出金牌。“这块御赐金牌上头的四个大字看见了吧?” “先斩后奏。”又如何? “本王今天即使犯下大罪,也一定要摘下班扶风的人头。来人,杀!” “慢!”只好玩玩喽。她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块金牌。 要比大是不?她不介意比一比啦。 朱成的眼皮抽了几抽,咚的一跪,所有的兵卒也跟著跪成一列,连她身边的班扶风也起身欲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俯首的众人高呼。 因为金牌上刻著的四个大字是——如朕亲临。 朱令予扯住班扶风,收起金牌,“不用跪太久,起身吧。” 朱成起身,兵卒们也站起来。 她眯眼,“成王爷还有事吗?因为你是不速之客,所以我们也没来得及准备接风洗尘宴,这样好了,你到驿馆去歇歇。” “冒犯了,公主殿下。”朱成举起剑刃,一脸的怨恨。 “喂,你还是要杀本公主的东床驸马?”固执的老家伙。 “血债血还。” “给我一个面子,我们一起面圣去吧,让我皇帝老哥做个公道仲裁。” 以为他害怕?呵,抬出她的兄长又如何?他的金牌乃是先皇所赐,皇帝侄子能够偏袒护私吗? “好!我们面圣去!”他以他的王爷头衔起誓,非杀了班扶风不可。 第九章 皇帝难为。 “唉……” 朱令予不耐,“皇上哥哥,你叹完气了没?” “皇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老匹夫。朱令予烦怒一吼,“本公主说得一清二楚了,是朱耿恩大肥猪用下三滥的手段意图玷污我的冰清玉洁。依照律令,他死得其所!” “我儿即使铸下大错,罪不及死,毕竟他未得手……” “如果不是班扶风赶到,本公主早就惨遭辣手摧花的命运。” “停!”皇帝威喝,“你们吵得朕头疼。” “皇上老哥……” “令予,住口。”他转而问一脸毫不在乎的班扶风,“班爱卿,你觉得你犯罪了吗?” “不,如果重来一回,我一样会毫不犹豫的杀死朱耿恩。” 朱成气黑了脸,“皇上您听听,班大将军丝毫不见悔意。好歹我儿是皇亲贵胄,我们这一房可是开国元老、三代功臣。” 班扶风冷嗤讥讽,“即使朱耿恩是鬼神下凡世,也得成亡魂。” 朱成浑身颤抖,噗咚一声,双膝下跪。 “皇上,请为我儿主持公道。” “王叔请起。” “幸得皇上还称我一声王叔!除非您不承认您的父皇所恩赐给我的御赐金牌!那上头的先斩后奏……” “喂!你应该自称‘微臣’或是‘臣’!用个‘我’字可是大不敬。” “予妹!”她还想火上加油啊。这仲裁叫他这皇上如何决定。 朱成见状,不禁老泪纵横,哭得像要断气似的。 “律法不公,皇上的威名有损啊。”他重重的磕著头,一下又一下。 朱令予翻翻白眼,这老匹夫实在很欠揍。一哭二闹?他怎么不干脆去上吊啊。 转眼间,朱成的额上已是一个的鲜红的血印。 皇帝无奈。 “福全,传朕口谕,将班将军打入天牢,候旨。” “不准。” “令予!”皇帝微微动气,这亲妹子太藐视他这万民之主了吧。私情上他可以纵容她,由著她任意妄为,庙堂之上却由不得她使弄公主骄气。 “架住十四公主!” 几只小猫制得了她这小母老虎?她的虎爪一张——没想到下一刻她被一阵掌气给点了穴!动弹不得。 点她穴道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决定与之厮守一生的准夫君。 “班扶风,你惹火本公主了!”她的头顶几乎冒烟。 他只淡道,“相信皇上不会判我死刑,我所杀的朱耿恩只是个鱼肉百姓的二世祖。予儿,你不必为了我而抗旨行事。” 她发誓,“这世上只有我可以亲下杀手,你的命属于我!” *** 慈安宫几乎整个被掀翻了。 太后揉揉太阳穴,“予儿,够了吧,别再闹了。” “懿旨胜过圣意。母后,我要您下一道懿旨,恩恕班扶风的罪刑。” 噢!她用的是命令式的语气。 太后著实拿她没辙,“哀家任何事都依你,但是这一桩事关皇族宗亲的一条命……” “我说过了,那个朱耿恩本就该死!母后想过没,若不是班扶风救了我,我可能已成残花败柳,辱没大明公主的尊严。” “这点,哀家很是安慰。” “安慰个屁!” 太后头疼的揉著额边,“予儿……” “不是吗?光是安慰有啥用,那老匹夫还是巴望砍掉班扶风的头。” “成王爷敬称哀家一声堂嫂,你的父皇在世最友爱的便是这位小堂弟了。” “难道老匹夫的权力大过您和皇上老哥?” “当然不!后土之上,天子为尊!但是成王爷的手中握有不可小戏的兵权和封土藩地。” 朱令予眼睛一亮,“班扶风手上也有兵权!不如放了他,让他和老匹夫对阵厮杀!我也可以上阵杀……” “荒唐!” “母后……”难道要她使用苦肉计,跪个三天两夜? 太后吐出沉痛的叹息,“朱成手上的兵权不足惧,但是那块金牌乃是先帝所赐,任何人都无法干涉,如果他当真先斩后奏的话。” *** 最后,朱令予决定至天牢劫人。 “公主,请止步。” “你们让开!” 一禁卫军面有难色,“皇上早料想到公主可能硬闯天牢……” “所以派遣重兵?”她勾著气怒的笑弧,“守天牢是你们的职责,本公主也不会为难你们。” “谢……” “别谢得太早!”她挥挥右手的软鞭,玩弄著左手的鱼肠剑。 “抽出你们的刀剑吧!如果你们打得过……” 众人苦苦闷笑,“皇上英明,知道我们绝不是公主的对手,所以赐下毒药,倘若班大将军被您劫走,一干小兵小卒必死无疑。” “见鬼。”竟用这招对付她! “公主!”上百名兵卒卸盔弃甲,纷纷单膝下跪。 “你们这是干啥!”她不能心软,不能! “公主,我们兄弟全都有儿有女嗷嗷待养,家中的糟糠妻妾也不能失去我们照护生计。” 可恨的奸诈老哥! 她气愤恼怒的挥袖而去。 *** 放弃?! !这两个字她不认得。 快马冲到云淡别居,她扯开喉咙,“大神、小神!” 老半天之后,回应她的仍是一片沉寂。 她立刻跑向另一处,风清别居。 只见四个老头子正在掷骰子,玩得不亦乐乎。 “喂!” 小仙闻言第一个跳起来。 “爱徒!师父好想你哦。”咦,她的脸色怎么铁青得很? “谁惹你了?”大仙也跳起来,关心著,“告诉我们,我们立刻宰了他。” “惹我不快的是当今皇帝。” “呃啊……”哈哈,开玩笑。 “给我迷药!药效持久,不伤人体的药。” 大仙和小仙,以及大神同时从自己的身上随意一摸,便是药丸和药散。 “我要的迷药是不必服用即可让一群人昏厥。” 这可难喽。 小神在看到三人爱莫能助的表情后,丢给她一个小葫芦瓶子。 “只要打开瓶盖,一里之内的人,无论是几百几千,全都得倒下梦周公。” 握紧瓶子,朱令予感激的道:“小神师父,徒儿在这谢谢你了。” 另外三个人心中好酸哦。 大神合著气,“你要这怪药有何用?” “班扶风被囚禁在天牢里,最糟的情况可能是赐死。”或者发配边疆,充当苦役。 “真的假的?那俊小子怎么得罪皇帝了啊!”乖乖。 “他是我的男人,我不允许他早我一步去投胎。” 羞羞羞喔。四个老头子掩嘴窃笑。 望著她的背影,大神突地扬声询问,“你是皇帝的什么人?” 她挥挥手,希望后会有期。“他是我的亲兄长!我是他的亲妹妹。” “噢,原来如此……” 四个人同时一副了然,但下一刻,他们仿佛吓了一大跳。 “我们的爱徒竟是个公主!” 最后,首先回神的大仙拢紧白色长眉,“这事不妙!我们得想个法子,救救我们疼得紧的爱徒。” “对对对,大伙计量计量。” *** “公主?”派驻天牢的禁卫军一脸诧异,么公主居然对他们展开灿烂的丽笑。 朱令予真的是发自肺腑的笑著,心里默默数数,一、二、三、四、五……合该晕了吧? 果然,一百多个兵卒全部瘫软倒下,她将葫芦小瓶往地上一摔。 必须争取时间! 她冲进天牢,以鱼肠剑砍断铁链子。 “喂!我来救你了,快出来。”其实她好想冲进他的怀抱里。 “你走,回你的寝宫去。”他不能连累她,而且他有把握活得好好的。 她瞪著他,怒火灼灼。 好!他拗,她比他更拗! “倘使你坚持等死,我先你一步,黄泉路上我等你。” 她举起手中的鱼肠剑往她自己颈项上一划——他冲出牢房外,擒住她的手腕,怒气腾腾,“你敢!” “哼,我就敢!” 她的颈子上、汨出一道细细的血痕,虽然不至于有性命的危险,但是仍然触目惊心到使他心痛。 “你喜欢折磨我,存心叫我难受!” 她笑,“由你决定!你死,我死;你生,我生。”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班扶风认输了。百万雄兵他都能够轻松指挥得宜,惟有这任性的么公主叫他无可奈何,甘心臣服在她的儒裙之下。 他牵握起她的纤纤柔荑往外走。 朱令予露出一个胜利的笑脸。 *** “皇上,不好了!十四公主劫走囚犯了!” 正与皇帝商讨西南旱灾的朱成霍然一凛,“福公公,你说么公主闯天牢,救走班扶风?” “是的。” 顾不得圣驾在旁,怒发冲冠的朱成立刻冲出御书房。 皇帝略一沉吟。 “福全,传朕口谕,备妥马匹,朕要亲自抓他们回来治罪。”表面上是如此,然而他的心意却是出于保护令予和扶风的安全。 堂叔能够以世袭王的身份获得兵权和封土,可以见得他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一个是他疼到心坎里的亲妹子,一个是他最为欣赏的爱将,他绝不能放手不管。 *** 黑鬃马的脚程极快,一个时辰之后,班扶风和朱令予已经到达云淡别居。 应无追兵才是。 她扬声叫唤,“四位师父!我和班扶风来投靠你们了。” 无声无息。 “予儿,这是你师父们的字迹吗?” 依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株桃花树干上贴著一张字条。 往左行约百步,师父们在那峭崖上等候你们。 “这的确是大神师父的字迹。”她忖思,大神师父一向深谋远虑,狡猾得很。 班扶风已将黑鬃马拴在桃花树下,任它吃著草。 “到那儿不就知道你的师父们玩啥把戏。” “极是。” 两人照著纸条指示前来,却发现崖上无人。 “连个鬼影也没有!”她咕哝。 班扶风将地形瞧个仔细,这座峭崖的地势十分特殊。 万丈深渊之下但见一片烟雾迷茫,若是跌下,恐是粉身碎骨。 然而峭崖的面积其实很窄,只有数臂之长。 “你的神秘师父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鬼才知道。”她忽地一凛。他也感受到她的紧绷心弦。 屏气细听,他沉冷地说:“有追兵往峭崖这处来!” “一定是桃花树上的纸条儿!” 霎时,满满的人墙团团围住他们的视线。 朱成高坐马上,狠戾的眼夹著仇怨,“么公主,本王无意迫害你,毕竟你是我的堂侄女。” “要杀要剐,随你这老匹夫高兴。”休想她讨饶或是退步认输。 班扶风将她护卫在自己身后,他直视朱成无畏的喊道:“莫非你要动用私刑!” “笑话!本王的‘先斩后奏’尚未派上用场,前日让你侥幸逃过死劫,那是给皇上一个人情。” “要就冲著我一人,不准伤她!” 朱成抚抚鼻翼,笑出深深的纹路,“除非我是个笨蛋,么公主是我那太后嫂子的心肝宝贝,本王不想和太后起嫌隙。” 朱令予吼斥,“那么你就带著你的狗兵狗卒滚开!”那嘴脸真叫人作呕。 “唐突了,公主,是你非要以身相殉,莫怪本王。” “哼!” “其实本王也算成人之美啊!既然你们两口子恩爱得紧,若是阴阳相隔、天上人间的受罪,也令人于心不忍呵。弓箭手,准备。” “朱成!”班扶风沉怒,“你打算连十四公主也射成蜂窝吗?” “本王乃成全你们那可歌可泣的爱情啊,”耿恩,爹爹为你报仇了,你睁大眼看著。 弓箭手几乎准备妥当,只等一声令下。 朱令予悄声低语,“咱们跳下崖去,生死与共。” “予儿……”得此绝对的厚爱深情,班扶风的心既感动又酸疼。 “一起跳吧,别让这老匹夫得意!”她一向艺高人胆大,况且有他陪她一道去轮回转世。 他牵握住她的手,俩俩相望,多少刻骨铭心在彼此的眼中流转。 朱成笑不可遏,“有什么情话到九泉底下去说个够吧。” 他扬起手,当手挥下的那一刹那,班扶风和朱令予恍如连体人似的飞纵下崖。 几十支利箭随即射出,然而一对璧人早已坠入深渊。 “令予!” 远远见著这一幕,却是无力挽回的皇帝声嘶力竭,他跳下白马,赶到峭崖边。 只见白茫茫的一片。 “朕迟来一步……”只剩永无止境的懊悔和哀伤。 “朱成!你逼死朕的皇妹!” 跃下马身的朱成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样,“微臣愿领死罪!”他已报了大仇,再了无生趣。 皇帝恨恨然,“得你所愿。” *** 粉身碎骨是什么感觉? 班扶风无从体验,朱令予亦是。 她对他眨眨眼,“我们死了没?” 握紧她的左手,他含笑说:“好像没有。” 两人一同往左右张望。 这十几丈高的峭崖下,竟然铺叠上至少一千丈的厚实布匹。 而他们现下就是平躺在厚布上,一丝一毫的损伤也没有。 “搞啥鬼!”朱今予低咒一声。 “公主殿下!” 四个熟悉的声音叫她一怔。 眼前平空出现的竟是大神小神和大仙小仙! “你们也跟著跳崖!”不是吧,为她陪葬?他们师徒情深到这种地步? 大神温文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神机妙算。” 一句话引来六道锐芒。 噢噢!他太臭屁了。 大神郑重更正,“事实上是这样,我们四人一起绞尽脑汁,为了一劳永逸才想出这‘跳崖诈死’的法子。” 朱令予怀疑著,“你们料想得到我会跳崖?” 小神抢白,“依你这种拗倔脾性,宁死不屈嘛。” 小仙插嘴道:“既然事情严重到连大将军都被打入天牢,肯定对方来头不小,才会连皇帝爷儿都摆不平。” 班扶风凉凉的开口,“于是你们才故意留下那纸片,让我们和追兵到崖上一决。” “笨蛋!”朱令予粗声骂著,“要是我们摔死了呢?” “哎哟,怎么可能,这座峻峭高崖早早就放置数不清的布匹,摔不死的。”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老人就和小孩一样难以搞定。 班扶风迅速扫一眼等著赞美的四位老人家,他要笑不笑的问:“崖下有出路吗?上得去?” 四人同声道:“有!只有我们四人知道!” “在哪?” “喀,前头那个小瀑布的旁边有一堆灌木草丛,从那进去,攀爬上去便是云淡别居的秘密暗道。”小神尽责的回答。 大仙忙说:“如果你们小俩口不想回皇宫,可以四处去游山玩水,或者待在这崖下也行,这里的果子和泉水十分可口,住个五十年也不错。” 小仙讨好的笑著,“你也可以回皇宫去啊,一样是个公主嘛。倘若你只是担忧你的娘亲为你的‘死亡’肝肠寸断,可以捎个字讯,我们替你送进宫里去。” 班扶风好笑的眯眼,“四个臭皮老人胜过一个孔明诸葛。” “我们是百岁老翁,神仙老朽嘛。”好难为情,小子赞美他们了耶。 朱令予决定不再理会四个双颊泛红晕的老头儿,转向与她同生死共患难的班扶风。 “我有一个主意……” “你想在宫外玩乐,以侠女的身份行走江湖?” “还有……” “回到秋烟阁当你的女老板?甚至将它的红袖招旗‘扩展’到东北和江南等地?” “知我者,莫若你。” “好说。” 咦,他们四个老头儿好像被搁在一旁晾著喽。 他们的爱徒真是……重男色,轻老者。 人老了,不值钱哟。 尾声 崖下岁月,悠哉游哉。 班扶风和朱令予玩得乐不思蜀。 今日,为了完成许多计划中的心愿,他们不得不离开这处仙境。朱令予决定让“十四公主”彻底的消失,她不想再回宫去。 她要往秋烟阁去当女老板。 至于班扶风嘛,自然妇唱夫随,不得有异议。 小瀑布近在眼前。 “那块碑好奇特,瞧,它正闪动著深紫色的光芒。” 顺著她的视线望去,班扶风也觉得那块原该是朴拙的泥块大石,此一时刻似乎叫人心悸。 朱令予抓住他的手,硬是要他和她一同下跪。 他点点她的俏鼻尖,“怎么?许愿?你信这虚幻的神力?” “何不?” “的确。”无妨,只要她心愉。 “偌,跟我一块……”她双掌合十。 他笑笑,双手掌心紧紧相贴。 但听得她真诚的、切切的低祷——“请准许我们两人生生世世结同心,系发丝,不离不弃,永永远远。” 他感动了,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如你是仙碑,恳求你赐允,下一辈子,我、班扶风,誓死守护我们的爱。” 她以贝齿咬破手指,他亦自咬一血口子。 两人相对,情深挚爱尽在不言中。 朱令予将自己的血滴落在闪动著紫芒的石碑上。 班扶风的血接著也滴落而下。 但愿来世再结鸳盟,天地鬼神,同为明证。 她笑著,“下一辈子,你我如何认得彼此?” “或许你的右手心烙印一半的心形红胎,我的左手心也烙印另一半的心形红胎!当我们遇见,半心合一,即找到相属的彼此。” *** 不言不语的石碑早已封上仙咒,其灵力上达天界,下至幽冥。 五百年启动一次灵动。 当石碑罩上一层紫亮薄光,当它吃了红热鲜血,感受到无比诚心,即是仙咒发挥其神威力量的时刻。 今日,正是机会难得、万金买不到的五百年一回的灵咒启动…… 本书完 欲知贞女新定义,浪漫求爱,请看宋语桐花园系列贞女之前世篇《冲喜小寡妇》 欲知烈女新典范,热力求爱,请看寄秋花园系列烈女之前世篇《烈火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