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妻宝打小养 卷五》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何离轻盈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停下来笑吟吟说道:「玉郎,我哪舍得气你?」她穿着浅秋香色绣折枝梅花小袖掩衿银鼠短袄,水红妆缎宽幅灰鼠皮裙。原地转圈的时候,水红宽裙舞起,张扬又美丽。 何离一向温柔驯服,安静恭顺。此刻她两眼亮晶晶,唇齿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显然是快活到了极点。谢四爷浅浅一笑,吩咐道:「阿离,过来。」声音低沉魅惑,蚀骨销魂。 何离连连摆手,「罢,罢,四爷心里正不自在,我笨手笨脚的服侍不好,不敢过去。」脸上虽装的一本正经,眼睛里的笑意却掩饰不住,十分顽皮。 好啊,调戏起男人来了。谢四爷口中抱怨着,「阿离又勾引我。」手上也没闲着,慢悠悠的去解腰带。他穿一袭石青色棉袍,系着同色腰带。解腰带这活儿他不常干,十分生疏。 堪堪解到一半,何离笑盈盈走过来,替他又系好了。谢四爷浅笑,「越发调皮了,要好生管教。」何离在他脸颊上亲了两口,「晚上四爷再管教吧,如今我且乐呵乐呵。」这回不转圈了,荒腔野调的不知唱着什么,难听之极。谢四爷耳朵遭了殃,她自己倒不觉着,颇能自得其乐。 小七嫁了,她高兴成这样。谢四爷看着两颊晕红、两眼发亮的何离,心中闷闷。张屷这小子根本配不上我家小七,她乐成这样! 晚饭后棠年和丫丫抱着小子颐过来,房中顿时响起欢声笑语。小子颐满屋子撒欢,祖父母、父母四个大人围着她转,「小宝贝,慢着点儿。」越说慢着点儿,小子颐跑的越欢势。 逗小子颐玩了一会儿,棠年拉拉谢四爷的衣襟,爷儿俩起身去了侧间。「爹爹,我不要什么妾室,也不能把我闺女交给太太养。」棠年轻轻说道:「丫丫是岳父岳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天之娇女,她下嫁于我,我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谢四爷沉吟不语。棠年声音轻而坚定,「我待丫丫,必定如同岳父待岳母一样,终生爱重,不二色。」谢四爷淡淡看向爱子,棠年目光清澈,「爹爹,乃山也会这般待小七。」 男人自己可以三妻四妾,儿子也不妨红袖添香,风流倜傥。可到了嫁女儿时节,谁不想要个洁身自好的女婿,谁想让女婿流连花丛? 看谢四爷缓缓点了头,棠年暗暗松口气。不管祖父母、父亲再怎么疼爱,身为庶子依旧有无数的苦楚和难堪,遭受过多少白眼和冷遇。小七在谢家如鱼得水,一到了太太面前就会摒声敛气,形状可怜。还是岳父岳母家里好,都是嫡出,亲近友爱。自己的家也要和岳父岳母家一样温馨宁静,自己的孩子,全要堂堂正正出生,堂堂正正长大。 「爹爹,出了正月,我们便去郡主府住上一阵子。」棠年再接再厉,「东昌侯府快修整好,阿爷和大舅兄很快会搬走。小七还是一团孩气,总不能再让岳母操劳家务事。我和丫丫住回去,陪着小七,看着小七,省的她出岔子。」 谢四爷毫无异容,「去吧。」算算时候,也该住过去了。若是自己不痛痛快快答应,棠儿的岳母不定怎么着呢。再说,小七才嫁过去,有哥哥嫂嫂看着,放心不少。 爷儿俩回到屋里,小子颐跑过来叽哩咕噜不知在说什么。棠年蹲下身子,柔声解释,「祖父和爹爹去侧间说了几句话。乖女儿,是爹爹的私事,不方便在这里讲。」 谢四爷直摇头。颐姐儿才多大,能听的懂不?何离溺爱的看着小子颐,「孩子精着呢,大人可不能哄她。」丫丫笑盈盈点头,「您说的对。我们一直把她当大人来着,不拘是什么事,都要好好跟她讲道理。」或许孩子听不懂,也或许孩子能听懂呢?多讲讲,没坏处的。 看看时候不早,棠年和丫丫抱起小子颐告辞。何离送到门口,小子颐嘻嘻笑着,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又亲,方才抱在棠年怀中走了。 夜已深,谢四爷沐浴出来,眸色温柔缠绵,静静看着何离。何离穿着件浅紫色衣衫,衣领上的梅花刺绣美好如梦,谢四爷冲她张开双臂,命令道:「阿离,过来!」 第二天谢四爷早早的离开去了衙门,何离到四太太处请过安,便回到静馨院低头做针线。一针一针绣着件精致的肚兜,脸上带着梦幻般的微笑。 腊月十五,丫丫和棠年带着小子颐到南宁侯府送节礼。解语见了女儿一家三口自是满心欢喜,却也有些纳闷,「怎这般早?」往年不是过了二十才开始送么。 丫丫笑着摇头叹息,「被催的紧,没法子。」棠年怀中抱着宝贝女儿,嘴角一抹浅浅笑意,「家父命早来。」爹爹前天晚上便说「给你岳父送节礼去」,昨天晚上又问「还没去送节礼么」,若是今天再不来,他老人家不定什么脸色呢。 解语微笑,也明白了。敢情谢晚鸿偏心小女儿,出了阁也放心不下,便催着棠年和丫丫来看望。如此甚好,做父亲的只要疼孩子,便会替孩子着想。 张雱和沈忱、沈迈都不在家,解语命人,「请大少夫人带着哥儿过来。」丫丫回来了,胜男这大嫂自然要出面招待。侍女恭敬答应,轻盈出了门。 v第二章 棠年是经历过一回的,心里嘀咕,「小七和乃山还睡着?」上回还能说是认亲累着了,今天可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小七,乃山,没你们这样的。 小子颐如今已是一岁零两个月,走路越来越稳,口齿尚不清晰。安安稳稳坐在棠年怀里,小子颐一本正经的跟解语说着话,有些能猜出来个大概意思,有些完全弄不懂。解语微笑点头,「宝宝说的真好。」小子颐知道是夸她的,咯咯笑了出来。 一会儿简胜男带着骞哥儿来了,小子颐眼睛发亮,挣开棠年的怀抱下了地,「的的,的的」的殷勤叫着,跟在骞哥儿身边玩耍。骞哥儿比她大上几个月,很神气的拉着妹妹,满屋子撒欢。 侍女奉上茶点。棠年一边慢悠悠喝着茶,一边不错眼睛的盯着小子颐和骞哥儿玩耍,一边还在心里犯着愁。小七,好妹妹,岳母再怎么大度,再怎么娇惯你和乃山,你们也不能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吧,没这规矩。 简胜男和丫丫一左一右坐在解语身边,絮絮说着家常。「祖父乐坏了。」「可不是么,乐的合不拢嘴。」岳泽之妻古氏诊出了一个多月的喜脉,韩氏喜不自禁,天天忙活着给儿媳妇安胎、补身。岳培也是乐呵,「霆儿要抱孙了。」岳霆没孙子,他嘴上不说,心里急着呢。 说着说着,简胜男忽觉恶心,一迭声的陪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娘,丫丫,我不大舒服。」捂着嘴去了侧间。丫丫转过头问解语,「又一个?」解语笑道:「看着像。」府中住着位医术精湛的老大夫,忙命人去请。 「家里住着位大夫,真好。」丫丫随口说道。解语微笑,「必须如此。」若条件足够,家庭医生自然是要请的。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若搁在自己那遥远的前世,买房子时定会挑选附近有设施齐全大医院的小区,住着安心。 老大夫就住在前院,没多大会儿就坐着轿子过来了。「恭喜恭喜,大少夫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老大夫含笑拱手说道。这位大夫姓钱,须发皆白,形容清癯,性子温和,医术精湛,实在是家庭医生的理想人选。 谢过大夫,送走大夫,解语嗔怪道:「胜男,两个月了,你自己竟不知道。」又不是头回了,真是大意。简胜男心虚的陪笑,「娘,这阵子不是忙么,昏了头了。」丫丫拉着简胜男笑嘻嘻说道:「大嫂这回再生个儿子,亲家伯父伯母便该乐坏了。」简胜男是独养女儿,早就说好的,长子姓沈,次子姓简。 简胜男有了身孕,解语便不许她再操劳家务事,「好生养着,孩子要紧。家里的事,我顾的过来。」简胜男笑道:「我身子结实的很,娘只管放心。要不,我慢慢教给小七,让她替您分忧?」三个儿子都娶了媳妇,总不能让婆婆再操劳。 解语佯怒,「胜男,我有这么老?」简胜男和丫丫都笑着甜言蜜语,「您才不老呢!您跟我们站在一处,不认识的人都以为是亲姐妹。」解语笑道:「既不老,家还是我当,不许你们抢权。」简胜男哪敢再说别的,点头称「是」,听话的回房歇着了。 丫丫悄悄笑道:「您就偏心吧,这么怕累着小七?可别惯坏了。」解语轻轻拍拍她,「小七才十六,还是个孩子呢。若不是逼出无奈,本该过两年再办亲事。丫丫,娘跟你说过,女孩子二十岁出嫁都不晚。」十六岁,太小了。难怪谢晚鸿舍不得。 丫丫淘气的笑笑,「成了,这话我回谢家一学,祖父祖母还有父亲都会乐坏的。」谢四爷也不用百般放心不下,一回又一回的催着「早早去送节礼」。不跟自己和棠年说,抱着小子颐交代,「颐姐儿见了小姑姑,看看小姑姑好不好,瘦了没有。」 正说着话,流年和张屷并肩走了进来。流年手中拿着一枝梅花,这枝梅花形状古朴,花朵如胭脂一般可爱。流年满面春风的跟众人行礼问好,走到解语身边献殷勤,「娘,这枝梅花好不好看?专门折了来给您插瓶的。」 流年一脸讨好的笑容,张屷也有些不好意思。解语笑着夸奖,「真好看!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命人拿了一个水晶大花瓶过来,把梅花放到瓶中。 插好梅花,解语笑道:「阿屷来的正是时候,棠年坐了许久,都没人陪他。」棠年忙站起身,「哪里哪里,岳母您客气了,不敢劳动舅兄。」张屷满意看了棠年一眼,行啊,这才是做妹夫的样子,做女婿的样子。 张屷和棠年去书房赏鉴书画,骞哥儿和小子颐在屋子里玩耍,解语命人盛上牛肉粥,端过香喷喷的野菜软饼,几样清淡小菜,「早上不许饿着。」又命人拣了几样张屷和棠年爱吃的点心,送到书房。 流年娴熟的拍马屁,「您是世上最善良、最宽宏大量的母亲!」拍完马屁,颠儿颠儿的到侧间吃早饭去了。丫丫目瞪口呆看着。小不点儿啊,我也算是幸运的女子了,比起你,却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半点儿。咱们都有爱孩子的亲娘,可我没有宠儿媳的婆婆呀——要说起来何离对丫丫也挺好的,可何离不是谢家的女主人。 流年吃完早饭,热情的邀请丫丫、骞哥儿、小子颐到自己的新居做客。丫丫进到新房,又开了回眼界。除原来的卧室外,张屷和流年新弄了一个卧室,室中放着张大圆床,落地玻璃窗,浅紫色窗帘,颇有异域风情。 骞哥儿和小子颐脱了鞋子、大衣服,到大圆床上欢呼蹦跳。丫丫看着两个卧室,嘴角抽了抽。小哥哥,小不点儿,你们真行,一个卧室不够睡的,要两个。 两个孩子玩出一头汗。流年笑咪咪拿出几个瓷人儿,都是小孩模样,形状各异,娇憨可爱。这个时代小孩儿玩具少,骞哥儿和小子颐见了小瓷人儿都喜欢,抱着不放。 「小姑姑这里好不好啊。」丫丫弯下腰问小子颐。小子颐嘻嘻笑着,露出雪白的小白牙,「好,小不不,好!」流年亲亲她,夸奖道:「谢小丫真有眼光!」小子颐嫌弃的抬起小胖手擦擦脸,嘴里咕噜了句什么。依稀仿佛,好像是「我不叫谢小丫!」 骞哥儿也把小脸凑过来,流年也抱着他亲了两口,「骞哥儿乖,小婶婶疼你。」骞哥儿和大多数小男孩一样,天生喜欢漂亮姑娘,流年亲他,他乐的很。 v第三章[11.19] 到吃午饭的时候,岳池来了。他是来报喜信的,江笑寒这几天总是犯困,睡不醒,请了大夫来瞧,原来是怀孕了。「您放心,大伯母待笑寒极好,什么都是周周到到的。」岳池见解语听了信儿就坐不住了,想动身去靖宁侯府,忙笑着说道。 他虽这么说,解语哪里能放心的下。吃过午饭,带着丫丫、流年和骞哥儿、小子颐,去靖宁侯府看二儿媳妇。江笑寒牵着擎哥儿接出来,亲热的笑着,「我好着呢,能吃能睡的。大夫说,脉相极稳。」 解语交代了无数事情,留下一大堆药材、补品。岳培乐呵呵的,「有你大嫂呢,她向来是妥贴的。」三个孙媳妇一起有了身孕,真是令人欣喜。 看完江笑寒,回南宁侯府的路上,流年喜不自禁,「娘,丫丫,我觉着吧,这三个都是小子!将来长大了,打起架来有帮手呀。」一出门就是兄弟三人,吃不了亏。 解语莞尔。丫丫也笑,「小不点儿,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哪是出门打架有帮手了,他们是在自己家里有人打架了!」年纪差不多的兄弟三人,肯定是从小打到大。谢家男人不会打架,所以小不点儿你不知道,这男孩从小到大有人打架,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多么幸福的事。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南宁侯府。没多大会儿,丫丫和棠年也告辞了,「家里祖父祖母还等着我们呢,回太晚了,老人家担心。」想想老人那满是期盼的面容,还是早早回去罢。 解语微笑,「回罢,路上慢着点儿。」其实女儿已经出嫁了,如果谢家是一片祥和,长年住在谢家也没什么。可是若有人常给丫丫添堵,却容忍不得。美好的年纪应该过美好的生活,做什么要把大好时光浪费在内宅争斗上。 晚上张雱、沈忱、沈迈回来,闻讯都是大喜,「成了,可不愁没伴儿。」三个小子生下来,年纪差不多大,看谁打架最厉害! 沈迈笑咪咪拍拍张屷的肩膀,「小阿屷,你可不能输给你大哥二哥啊。」赶紧的,早日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阿爷好教他沈家功夫。 张屷板着个脸,不理沈迈。解语笑笑,「阿爹,小不点儿还小呢,这三年两年的,您先甭提这个事。」胜男和笑寒生头胎的时候,都有十七八岁了,而且胜男和笑寒都练过功夫,身体好的很。小不点儿么,一个是年龄小,再一个她身子也娇弱。生孩子的事,不必着急。 沈迈大觉可惜。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这两个孩子都有趣,他们若是生下孩儿,一定也有趣的紧。可惜啊可惜,还要再等个三年两年的。 晚上回房,张屷认真的跟流年商量,「宝宝,持家应该勤俭节约,对不对?烧水很费柴的,往后咱们一道沐浴,一道游水,好不好?」省不少水。 流年摸摸下巴。乃山你这么有节水意识,我怎么能够拒绝?节水,这理由太堂皇了,我接受。「嗯,乃山,咱们一道沐浴,一道游水。」 「乃山,我像不像一条鱼?」流年只穿着贴身小衣,快活的在水池中游来游去,怡然自得,「多么灵巧多么可爱的小鱼儿呀,你说是不是?」 「哪有这么好看的小鱼儿。」张屷坐在池边,看着水中的妻子微笑。曲线玲珑,肌肤白腻,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小鱼儿哪会有这般好看。 流年笑嘻嘻的露出水面,「乃山,咱俩比赛吧。」张屷跳下池子,游到她身边,「宝宝,赌注是什么?」两人一边游一边商量,最后定了,「谁若输了,今晚便要乖乖的听话。」 张屷从小就有游水的习惯,称得上名游泳健将。流年哪里是他对手,毫无悬念的输了。「宝宝要言而有信。」张屷打横抱起妻子,吻上她粉嫩的唇,「今晚要乖乖的,要听话呦。」 第二天早上,小两口在客厅的长榻上醒来。「都怪你。」流年窝在张屷怀里抱怨着,「今天早上又晚了。」每天晚上临睡前都说要早起早起,结果每天清晨都起迟。 张屷抱着妻子温存,「都怪我,心肝,都怪我。」腻味了一会儿,两人起床梳洗了,肩并肩往正房走去。走到半路,流年心虚,「乃山,咱们昨天折了梅花,今天到暖房折枝玫瑰好不好?」张屷欣然同意,「好啊,娘亲喜欢玫瑰。」两人拐去暖房折了红艳艳的玫瑰花,献宝似的送到解语面前。 小两口离开新居后,当值的侍女怀庆和慕荷红着脸收拾床铺。两个卧室的床铺都乱糟糟的,长榻上也睡过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指头想也想的出来。 「我家小姐还小。」怀庆心疼的嘟囔道。睡乱一张床还不成呀,不知道怜香惜玉。慕荷抿嘴笑笑,「就因为少夫人还小,所以夫人才这么惯着。不瞒你说,郡主十六七岁的时候,都没有这般娇养。」侯爷和夫人厚道慈爱,拿少夫人当小闺女似的宝贝着。 怀庆低头想想,还真是。她是谢家家生子,老子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全在谢家当差。嫁到谢家的少奶奶也好,谢家嫁出去的小姐也好,没听说过哪位跟自家小姐似的,婆婆如此体恤垂爱。夫人真是太好了,堪称古往今来第一好婆婆。 正房中,古往今来第一好婆婆含笑吩咐小儿子小儿媳先去侧间吃了早饭,之后命人拿了份礼单过来,「这是送谢家的节礼,小七来看看有什么要添减的。老太爷、老太太的喜好我不怎么清楚,这节礼么,总要送几件老人家心爱的。」 v第四章[11.19] 流年依言拿过礼单看,张屷凑过来,很内行的断定,「茶叶是君山银针啊,换了吧,老太爷爱喝黄山毛峰,老太太爱喝六安瓜片。再添些新鲜菜蔬果子,鲜鱼也多要几筐。」 流年有些疑惑,不确定的看着张屷,「鲜鱼是论筐的?我以为是论条,或者尾。」可以说几条鱼,几尾鱼,这个肯定没问题。还可以说几筐鱼么?张屷笃定的点头,「是,我钓鱼都是论筐的。」 「不论筐,论缸。」解语笑盈盈看着两个活宝,「要送鲜鱼么,装筐里不成,送去就不新鲜了,还是装缸里妥当。」送到谢家还是活蹦乱跳的。 这下子连张屷也不确定了,论缸?娘亲您说真的说假的,我怎么听着像是开玩笑呢。晚上张雱回到家,张屷偷偷问他这个问题,张雱乐开了花,「小阿屷,你娘怎会哄你?自然是论缸的。」张雱笑的太过不怀好意,张屷白了他一眼,走了。 腊月二十,张屷和流年盛装丽服,亲去谢家送节礼。小两口坐一辆马车,侍女们坐一辆马车,后面跟着两辆大马车,满满当当装着年货,全是精致贵重之物。 「把我自己送回去,让祖父祖母和爹爹看个够。」坐在马车里,流年很自恋的说道:「他们肯定想我了,这么多的年货,也没有我可爱呀。」张屷识趣的附合,「那是,我媳妇儿举世无双。」 到了谢家,各处厮见毕,坐在萱晖堂里陪老太爷、老太太闲适的说家常。丫丫也带着小子颐过来凑热闹,孩子一来,顿时热闹非凡。她一个人撒欢,满屋子的大人跟着她转。 谢老太爷捋着白胡须,得意的跟谢老太太炫耀,「表妹,我眼光好吧?我早就看乃山和小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果然如此。」看看小孙女和孙女婿,越看越顺眼。 谢老太太不甘示弱,「我早就看出来棠儿和丫丫是一对金童玉女,表哥,我眼光也不差。」自打棠儿娶了丫丫,从早到晚眉目舒展,日子何等舒心。 谢老太太往侧间门帘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叹气。日子过的好好的,玉郎媳妇不知听了谁的教唆,硬要丫丫效访昭仁郡主,朝夕在婆婆身边立规矩。这会子她被自己拘着拣佛豆呢,若不然,便要再三跟丫丫为难。 昭仁郡主,说好听一点是皇室郡主的典范,说难听一点那根本是皇室郡主的异类!以郡主之尊,嫁了个王府小官吏出身的仪宾,人物俊秀,仪容清雅,却性好渔色,颇多内宠。昭仁郡主心爱仪宾,又管束不住,只好拿嫁妆出来替他置美妾美婢,以图把他留在家中,不去花街柳巷流连。仪宾孝顺父母,她便把公婆敬上了天,从早到晚小意服侍。孝顺公婆本是做人的美德,可皇室郡主向来不在公婆面前立规矩,她出了这先例,让其他人如何是好?昭仁郡主并不得人心,和她交好的贵妇也不多。恐怕在昭仁郡主常来常往的人家当中,玉郎媳妇算是身份最高贵的了。 还是让棠儿和丫丫走吧,谢老太太忍痛想道。再怎么舍不得,没法子呀。玉郎媳妇也是四十多岁做了婆婆的人了,有儿子有儿媳有孙子的,教训的狠了,伤孩子们的脸面,也伤孩子的心。罢了,横竖郡主府就在京中,棠儿也能时不时的回来看看。郡主府邻舍就是南宁侯府,有丫丫的亲爹娘守着,棠儿一家子定是妥妥当当的。 和和美美吃了中午饭,之后张屷陪着老太爷到书房赏鉴字画、古董,流年笑嘻嘻跟老太太请了假,「祖母,我看看她去。」老太太乐呵呵答应了,「去吧。」亲母女到底是亲母女,情份不一样。 流年到了静馨院,神气的送上新年礼物,「您看看,是不是心思精巧?」从西洋传过来的香水,何离跟谢四爷一人一瓶。香水瓶子是玻璃的,打开一闻,很淡雅的花香。 玻璃瓶子很美丽,何离爱不释手,「真好看。」把流年笑的不行,送她香水,她说真好看!妈妈,您也太幽默了。您能不能换个说法,说「真好闻」? 未时末,谢四爷施施然来了。何离迎了上去,亲自替他宽去大衣服,「今儿回的真早。」谢四爷浅笑,「快过年了,衙门若无事,便可早回。」流年点头,「那是自然。」谁家不过年呀。 何离捧上热茶,谢四爷端起茶盏,缓缓拨动茶叶,「小七,想爹娘没有。」自己这宝贝小女儿脸色娇嫩,眼角眉梢都有笑意,许是早把爹娘忘在脑后了。 「我很忙的,哪有这个闲功夫。」流年拉张椅子坐到谢四爷和何离身边,热切说道:「不过我知道自己招人待见,你们肯定想念我!所以我把自己送回来,让你们饱饱眼福。」 谢四爷茶盏已经端到唇边,正要喝,闻言嘴角牵了牵,茶盏又放下了。何离和他不同,一本正经的点头,「小七说的对,我们确是想念你,要好好看看你。」 谢四爷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端起茶盏,慢慢喝着茶。何离跟流年喜滋滋说着一堆又一堆的肉麻话,谢四爷安安静静听着,心里纳闷,「我谢寻的亲闺女,怎么会一点不淡然,这般浮夸。」 「您想我了,过去住呀。」流年眉飞色舞,「明年开了春儿哥哥住到郡主府,你看谢小丫去!我跟您说,乳母再怎么尽心,也不如亲祖母!」 何离深以为然,「对对对,孩子不能交给乳母便不管不问了,还是亲人才会真心疼孩子。」乳母照看孩子,跟亲娘、亲祖母照看孩子,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谢四爷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自己早早的嫁了,还盼着你哥哥一家子住到郡主府,再把她也带走!你爹爹我怎么办,想过没有。 v第五章[11.19] 「阿离想跟着棠儿走?」谢四爷浅浅笑着,面目美好如画,「如此,我想法子去。」生母跟着庶子出去单过,极好设法。只要自己点了头,阿离想走不难。 「不要。」何离温柔的摇头,「我跟着玉郎。」孙女有亲娘照看着呢,小七公婆夫婿都待她亲热,再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己么,是离不开玉郎的。 谢四爷微笑看了流年一眼,轻飘飘的继续喝茶。流年大为叹息,「多么动人的感情!多么深厚的心意!让我心中想起美丽的诗篇,让我耳畔响起悦耳的音乐。」 送节礼之行圆满结束,人人喜笑颜开,个个心中满足。流年和张屷回到南宁侯府,解语正忙着过年的事,流年也被派了活儿,「小七,这两天你熟熟礼仪。元旦咱们要进宫朝贺,可是不能出岔子的。」也不知徐太后回过味儿没有,会不会有什么举动。不管怎么说,礼仪必须娴熟。 流年笑嘻嘻答应了,果然一板一眼跟着宫中出来的老嬷嬷熟悉朝贺礼仪。「要是皇帝不下那道中旨就好了。」晚上回房,张屷心疼的说道。都怪皇帝,我们都没有请立世子,请封世子夫人,你多的什么事啊。 流年漫不经心的笑着,「我不介意。」不管皇帝下不下那道中旨,南宁侯府和端贤太后徐氏都是死敌,和解不了的。徐太后这个人,先帝在时她翻不出风浪,如今也不足为虑。 天朝一向号称礼仪之邦,好像把名份看的把天大,其实永远都是实力说话。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这才是真理。皇帝做太子时就得人心,即位后更是一步一步把朝中实权收在自己手中,是天朝名符其实的统治者。徐太后跟皇帝向来不对盘,直到如今也不肯服输,还摆着她皇太后的架子。徐太后,看你还能威风多久。 腊月二十二,丫丫带着小子颐回了趟南宁侯府。解语有些意外,「怎么这时候来了?」快过年了,谁家不忙。丫丫笑道:「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大嫂二嫂都有身孕,怕您忙不过来。」 解语抱过小子颐亲热着,「横竖不过是这些事,有什么可忙的。」南宁侯府的规矩清清楚楚,仆役侍女媳妇婆子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丫丫嫣然一笑,「棠年催我来的。」小七不是懒么,棠年这做哥哥的过意不去,再三催促丫丫回来帮忙。丫丫越想越乐,「娘,棠年这两天功夫至少提了八回,让我常回来孝敬您,我看这都是因为小七。」 解语也觉好笑,「你们出了正月顺利能住回来,也是因为小七。」谢晚鸿这当爹的,平常总是不乐意棠年一家三口住郡主府,可棠年一提「要看着小七,守着小七」,马上爽快应了。 小子颐坐在解语怀里,乖巧的学着话,「小七。」发音很清楚。丫丫和解语都笑,「颐姐儿,那是你小姑姑,你不可以直称其名。」小子颐很听话,马上改口,「小不不。」 「小姑姑来了。谢小丫,乖宝宝,你想小姑姑了对不对?」流年和张屷并肩而来,流年一脸喜气,高高兴兴过来逗弄起小子颐。小子颐咕噜了一句,大概又是在提抗议,「我不叫谢小丫!」流年哪里理会她,只管「谢小丫」「乖宝宝」的叫个不停。 因为小子颐才学着叫人的时候口齿不清晰,叫张屷「小舅舅」的时候听着特别像「小狗狗」,所以张屷并不逗着小子颐叫人,只在一边含笑看着。 简胜男带着骞哥儿也来了。小子颐和骞哥儿见了面分外亲热,手牵着手跑下地玩耍。丫丫笑吟吟说着,「大嫂,明年开了春儿,我来照看您。」简胜男满足的叹口气,「人说母以子贵,真是大实话。一个一个都要来照看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自她怀了孕,简父简母便常来照看她,从早到晚围着她转。如今小姑子也要来照看了,甚好甚好。 流年也跟着吹大话,「大嫂,我也照看您。」流年这话一出口,发觉丫丫和胜男都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忙讪讪的改了口,「我看孩子,我看孩子!骞哥儿和谢小丫,都归我管。」拉拉张屷,两人溜去逗小孩。 简胜男笑道:「东昌侯府年久失修,没个三年五年的可规置不好。娘,您甭嫌我们烦,我们陪您多住上几年。」看看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这不挡事的模样,让人哪放心走。 解语含笑点头,「不嫌烦,不嫌烦。」胜男和阿忱真是一家人,不用人教就知道替父母家人着想,什么都打点的周周到到。小阿屷和小不点儿么,真般配,一对小懒瓜。 解语和胜男、丫丫闲话家常,丫丫笑着提起,「大嫂二嫂身子不便,我托人跟皇后告了假,元旦朝贺就免了。」怀着孕呢,身子娇贵,才不去宫里跪来跪去的。 「托的谁?」胜男道过谢,随口问道。丫丫和解语相视一笑,「皇帝陛下。」皇帝欠着丫丫人情,丫丫又没什么大事要烦他,只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拜托他罢了。 胜男忽想起一件事,不由微微皱眉,「如此,陪娘一起进宫的便只有小不点儿了?」小不点儿哪会服侍人,她自己还要人照看。 解语笑道:「放心,她这么个小小人儿,我能照顾的过来。」丫丫和胜男都啧啧,「听听这宠溺的口气,嫉妒了嫉妒了。娘,您向来公公道道的,可不许偏心。」解语不承认,「谁偏心了,她不是小么。胜男,丫丫,她比你们小好几岁。」 说笑间,元旦朝贺的事便定了下来:解语带流年进宫,胜男和笑寒安安生生在家里养胎。丫丫大抱大揽,「大嫂放心罢,有我呢。」胜男跟她开着玩笑,「是呢,你大哥在宫里是老大,没人敢惹。」皇帝倒是个念旧的人,见了面依旧称呼丫丫为「阿嶷」,依旧自称「大哥」。 v第六章[11.26] 谢家,锦年回来送节礼,也正跟大太太、四太太说元旦朝贺的事,「从没去过呢。」多多少少有点害怕。四太太满脸心疼,大太太笑着安抚,「傻孩子,有你婆婆呢,你只跟着你婆婆,她自会教导你。」跟着她,她做什么,你做什么。 锦年红着脸点头,「大伯母说的是。」大太太又笑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起身去报厦见管事嬷嬷了。一大家子人要过年,多少事都要她做决断。 锦年难得回趟娘家,攒了无数的话要跟四太太说。偏偏四太太也有一堆苦水要吐,「锦儿你看看,你爹爹和你大伯明明早就分了家,可我还是寄人篱下,什么事都做不得主。只要你大伯母在,当家的永远是她,再也轮不着我。」 锦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娘,不是一直是这样么?」自从咱们搬到京城,就是大伯母管家呀。这都多少年了,一直好好的,这会子您怎么抱怨起来了?从何说起。 「以前,都是娘太傻。」四太太红了眼圈,「还是你姨母们提点我,我才明白了。锦儿,这管家虽然辛苦,可能捞多少好处啊,又有威信。我这些年不能管家,实实是吃了大亏的。」 锦年想起那帮姨母们,心中不快。她们都已是人到中年,有的家境已经败落,只能勉强撑着场面;有的和夫婿相敬如冰,早已成了怨妇;有的儿女不争气,镇日忧心忡忡。娘亲您若和她们相比,就算不是数一数二,也差不了什么。您何苦总是被她们挑唆着,要在自己家里生事呢?「有祖父祖母在,爹爹和大伯这亲兄弟必要同居一处的。既同居一处,自然是大伯母这长媳管家,天经地义。您莫多想,平日多逗逗升哥儿,督促小柏儿的功课,给小柏儿相个好媳妇儿,这才是正事。」锦年耐心劝着四太太。 四太太更难过了,「锦儿,我从前跟你一样,也是这么想的。可灯市口大街这宅子是你爹爹私房的,玉鸣坊祖居才是你大伯父大伯母的!他们住在这儿便也罢了,还要霸着管家,是何道理?」 锦年苦笑。这必是姨母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娘亲才认定「这宅子是四房的,家该我管」。姨母们大概也是好心,想让娘亲管着家,威风起来。却不想想,一个是长房,一个是四房,哪有四房管家的道理?说不通,到哪儿都说不通。 「这宅子说起来是爹爹私房的,其实不尽如此。」锦年委婉说道:「爹爹一介书生,两袖清风,哪里来的这巨款?还不是祖母把自己最赚钱的两个铺子给了爹爹,爹爹才会财源滚滚么。」 锦年的话,四太太还是能听得进去的。四太太仔细想了想,可不是么,这宅子说是玉郎私房置的,其实钱从哪来?还不是老太太的陪嫁。如今老太爷老太太尚在,老人家只想亲生两个儿子守在身边,自己若是和老太爷老太太说起「宅子是四房的」,也委实是不孝。 「锦儿,你莫要学我。」四太太拿帕子拭拭眼睛,「我嫁了小儿子,只好跟在大嫂后面,不得当家。黄家只有姑爷一个,独儿独妇,你婆婆不倚重你也不行。你可要把家当好了,守住了。」 锦年含笑答应了,又殷勤交代,「娘,您可要好好的。我虽出了阁,往后全凭娘家撑腰呢。」娘家若得力,公婆喜也罢不喜也罢,都要给几分情面。 四太太连连点头,「你爹爹最疼爱你,时时惦记着。你五哥也是,还有小柏儿,都牵挂于你。锦儿放心罢,你有亲爹娘,有亲兄弟,都是一心一意向着你的。」 未时谢四爷回府,叫过锦年问了几句话。临别交代着,「若有为难事,定要告诉爹娘,不可自己瞎琢磨。」锦年笑吟吟答应,「是,爹爹。」 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日子过的飞快,转眼间已到了除夕。新桃换了旧符,从大门开始直至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都挂着大红灯笼,犹如两条金龙一般,煞是好看。 「好太,好太!」小子颐穿的很喜庆,笑的也很喜庆,站在地上拍手叫道。棠年蹲下身子,温柔看着宝贝女儿,「跟你姑姑小时候一模一样。」丫丫也蹲下来,「侄女赛家姑啊。」 棠年和丫丫一边逗女儿玩耍,一边说着话,「明儿个都谁去?」「大伯母、太太和我。老太太年纪大,特意请了旨,免了。」谢老太太的封诰犹在大太太之前,可是老人家年纪大了,进宫朝贺这种事,能省则省。 欢欢乐乐守过岁,五鼓时分,丫丫和大太太、四太太一起妆扮好了,进宫朝贺。元旦朝贺是大礼仪,规矩严整,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出岔子,从头到尾都很是肃穆。 流年练习了很久,礼仪娴熟,姿态优美。「这就是端贤太后亲自成全的那位?」歇息中间,有人暗中议论,「怪不得太后青目,这小模样,我都爱上了。」长的可真是好看。 「她么,马马虎虎罢了。」旁边的人表示不怎么同意,「她父亲兄长才是真绝色。谢玉郎,小玉郎,皆风姿秀异,不似尘世中人。」况且不只长的好,学问也好。一是探花,一是状元,清流士子中的佼佼者。 这种场合并没人敢过多说话,廖廖几句而已。朝贺过后,不拘内命妇外命妇,一律在宫中领宴。朝贺、赐宴对于命妇来说都是很荣耀的事,众人都欣然入席。 席间,端贤太后特意命宫人把南宁侯世子夫人谢氏叫了过去,嘱咐了不少好话,「为女子者,善事公婆夫婿,不可多言,不可嫉妒。」端贤太后待谢氏格外亲切。 众命妇有品级高离两宫太后距离近的,也有品级低只能坐在丹樨之下的,能偷看的都忍不住偷看过来。只见谢氏温顺答应了,毕恭毕敬的,礼仪非常周到。 v第七章[11.26] 「真的不嫉妒么?」徐太后右下首一名青年贵妇笑着问道:「你小小年纪,若能真的不嫉妒,倒也算难得。太后面前,可要说真心话,不可打诳语。」这青年贵妇衣饰华美,神采飞扬,显是品级极高。 「太后面前,哪敢说假话?真的不嫉妒,南宁侯府的女子,根本无需嫉妒。」流年微笑着,温柔入骨的说道。南宁侯府的男人全都洁身自好,女人嫉妒什么?用不着啊。 青年贵妇冷笑几声,「既不嫉妒,我这儿有几名美貌侍女,带回去服侍你家世子吧。」她是徐太后的侄媳妇蓝氏,自然是和徐太后共同进退。先帝在时,不管是朝中,还是后宫,都没法拿南宁侯府怎么样。如今先帝去了,就算没法立时三刻将南宁侯府、东昌侯府入罪,至少能在她们家里安排下人手,徐徐图之。南宁侯夫人年长,且多谋断,不可对付,这世子夫人可是年纪小没经过事,当着太后的面,想必她只有唯唯答应。 像南宁侯府这样的府邸,从外面攻是不易攻破的,可若从里面开始呢?送几个妖妖娆娆的绝色美女进去,不出数月,便能里应外合,罗织出南宁侯府谋反、通敌的证据。到时皇帝信也好,不信也好,对谋反这样的罪名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如此,南宁侯府、东昌侯府定会凄惨无比,灰飞烟灭。 徐太后面色很慈和,「极是,带回去吧。切记,要大度能容人,不可嫉妒。」这卓家竟是毫无血性的人家,媳妇儿让南宁侯府抢走了,他们纹丝不动!卓家既然不动,也只好如此了。如今,皇帝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待自己极为恭敬孝顺。不趁着这个时候做事,却待何时。 「外子很挑剔的。」流年面色羞怯、为难,「服侍他的美人么,或是要人才出众,或是要身份高贵。他……他想要身份高贵的女子……」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是只有徐太后等离的近的人才能听到。 徐太后心中明了。这谢氏,她是庶女!南宁侯府虽是不得已娶了,却嫌她身份不够,想另觅高贵的女子。这还不好办么,慈宁宫里的大宫女,太后身边的红人,出宫谁不敬着。南宁侯府既想要身份高贵的女子,赐他两名宫女便是。 宴席上,众命妇都看的真真的,徐太后赐下两名端庄美丽的宫女,南宁侯府世子夫人谢氏恭敬温顺的拜谢过,一幅感激涕零的样子。这是没办法的事,太后赐下美人,哪怕心里恨的想咬上两口,面上也是要再三拜谢,歌功颂德的。不拘是哪家命妇,也只能如此。 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变故陡生。两名宫女拜谢过徐太后,依礼要拜见谢氏。谢氏自然不敢受礼,连连推辞。两名宫女自恃身份,礼让过两回也就罢了。 本朝制度,宫女出宫,按规矩是要太医诊脉的。理论上讲,这宫里所有的宫女全部属于皇帝,可以随时临幸。如果皇帝哪天临幸了地位卑微的宫女,一转眼就给忘了,可宫女却已经怀了身孕,那岂不是大事? 徐太后才当着众命妇的面赐下宫女,两名宫女尊命回自己室中收拾衣物时,太医院便来了人。两名宫女相当不耐烦,「诊什么脉,不须劳动!」我们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您这不是瞎担心么? 太医职责所在,哪会听她们的,只微笑着坚持,「请赐脉。」太医占着理,两名宫女也不敢太横,嘴里嘟囔着「多事」,依言伸出手,请太医诊了一诊。这一诊,事就出来了。 「恭喜贵人,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太医拱手连连道喜,两名宫女又急又怒,「你胡说!」她们还是处子之身,怎么可能会有身孕?宫中寂寞,眼看着能出宫嫁到南宁侯府,服侍一位年轻俊美的世子爷,却被这莫名其妙的太医坏了事! 太医拿出一个白色小瓶,命人喂她们喝了一小口。这药水喝下去,任是哪个大夫来诊脉,也会说「确有身孕」,再不会出岔子的。两名宫女被喂下药水,绝望的互相看了一眼。她们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 太医姓苏,年纪不大,三十多岁。苏太医满意看了两名宫女一眼,很好,我的前程全在你们身上了。你们莫怪我狠,就你俩这样的,即便到了南宁侯府也是死路一条。 宴席之上,众命妇们目瞪口呆:苏太医惶急的奔入,跪在徐太后面前颤抖,「包宫女和石宫女……不……不可出宫。」那两名宫女,一位姓包,一位姓石。 徐太后拍案大怒,「为何不可出宫?你说!」连个小小太医都敢跟自己这皇太后叫板了?南宁侯府向来强硬,都没敢不要这两名宫女,你来多什么事? 苏太医俯伏在地,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地面,「太后娘娘,包宫女和石宫女……实实是不能出宫的……她们,她们有了身孕!」 苏太医这话一出口,真是石破天惊。当场有几名胆小的就昏倒了,吓傻了一大堆。端贤太后您这是怎么了,把怀了龙胎的宫女送出宫,送往南宁侯府?您是打算怎么着。您再怎么是嫡母,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也不能这么寒碜皇上啊。 莫说皇家了,即便是普通官宦人家,或功臣府邸,做嫡母的这么折腾庶长子,也说不过去!旁的事都能含糊,子嗣、血统不能乱啊。 徐太后霍的站起身,厉声喝道:「大胆!你敢污陷哀家!」 这两名宫女是自己心腹,曾想送给皇帝的,可皇帝看都不看一眼。她们两个肯定还是处子,无论如何错不了。 卓皇后很是无措,求救般的看向端荣太后梁氏。梁太后款款站起身,「众卿请回吧。」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戏也看了,还不走?命妇们恍然大悟,一个个忙不迭的告辞,没多大会儿走了个干干净净。这种皇家隐私,知道的越少越好。 v第八章[11.26] 走虽走了,谁不是支着耳朵等着听后头的信儿?宫禁森严,消息不好打听,足足等到正月初五,谁也不知道实情。从正月初六开始,隐隐约约听说慈宁宫暴毙了两名宫女,皇帝陛下为这两名宫女流下眼泪。 朝臣们不干了。还没等到正月初十开衙,已有言官冒死上本,把端贤太后激烈的骂了一番,「蛇蝎心肠,吕雉再世!」这名言官名章立,年方二十三,血气方刚,一方面是真气愤,一方面是想出名,好不容易逮着个痛骂皇太后的机会,敞开嗓门,吼的天下皆知。 一向孝顺皇太后的皇帝陛下,这回并没加罪于章立。徐太后很想辩白,可不知该说什么:那两名宫女当晚就死了,死状跟流产而亡的女子一模一样。徐太后这时才蓦然惊觉,皇帝这孝顺儿子,实际早已把控着整个皇宫,包括她所居住的慈宁宫。 徐太后正惶惑不安之时,皇帝却对着文武百官做出孝子状,一心一意要维护嫡母的威严。「圣上仁孝!」吃了这么大的亏,还对没有生恩、没有养恩的嫡母这般优待,实在是太过宽厚了。朝中谁不知道,皇帝生母是梁太后,养母是孝敏元皇后,从小到大没跟徐太后亲近过。 天朝以孝治天下,一时间,皇帝的声誉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徐太后还在宫中做着她的皇太后,只是,朝臣们再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不动劝谏皇帝「善事端贤太后」。 徐太后并没实力,靠的就是名份,和重礼仪重孝道的文臣们。如果连文臣们都不再支持她,徐太后在深宫之中,会日复一日的寂廖。 「小不点儿你真够狠的。」南宁侯府,丫丫对着流年摇头叹息。我不就是提醒了你一句「端贤太后没旁的本事,许是会给你塞两个美貌宫女」,你就想出这对策来!不得不说,这计策蛮奏效,皇帝大哥蛮喜欢。 「才不狠,我多么的温柔呀。」流年轻声细语,「旁人若不惹我,我一定不惹人的。旁人若惹了我么,我怎么也得十倍八部的回报,才对得起她呀。」 「不对不对。」流年才说过,马上改口,「爹爹教过,可以做,不可以说。我怎么说出来了呢,不对不对。」若是被谢四爷听见了,肯定会似笑非笑看过来,眼含讽诮。南宁侯府和徐太后已是不死不休,可不必说出来呀。 丫丫迟疑问道:「爹爹他,是这么教你们的?小不点儿,你哥哥也是如此么?」棠年是多么纯净的男子,跟他妹妹不一样吧。 流年嘻嘻笑,「日子长着呢,你自己慢慢看。」丫丫,枕边人是什么样的你都不明白,晚上敢睡觉不?装什么呀,棠郎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不只棠郎,谢四爷也是很好很好的。 谢家,谢四爷白天喝过年酒,晚上去静馨院跟何离胡搅蛮缠,「阿离,你给我生个小八。要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要笑的可爱,会调皮捣蛋。」 何离一边喂他喝醒酒汤,一边温柔答应着,「好好好,生个小八。」如今都四十出头了,还想要小八?这都想了多少年了,也没能如愿啊。 谢四爷喝过醒酒汤,到净房洗漱了,倒头睡下。毛颖和湖颖把房中收拾清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毛颖走到房门口,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祈祷:姨娘,您可不能憋着,定要告诉四爷啊! 今儿个早起,四太太把何离和袁昭都叫到她身边。做些递茶倒水、打帘子之类的事。四太太和亲戚家的太太奶奶们喝年酒。袁昭跟何离便立在身后服侍,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 这本来没什么可说的,本就是姨娘们分内之事。姨娘么,白天服侍主母,晚上服侍主人。再辛苦,再劳累也没地方诉苦,只能自己硬撑着。袁昭身子骨不结实,到溶月园门口就晕倒了。大年下的,又不好请医延药,不吉利。只能在床上躺着养养。何离比袁昭身体强。可猛地这么一折腾,也有点受不了。脚酸腿痛,身子发软。 毛颖心细,用热水给何离泡过脚,倒觉得舒服一点。「您是告诉四爷,还是告诉六少爷和郡主?」毛颖一边给何离泡脚,一边关切问道。 何离摇头:「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皮肉之苦罢了,自己挨着,谁也不告诉。这几天玉郎和棠儿、丫丫天天出门喝年酒,都够忙累的。自己帮不上忙就算了,万万不能给添乱。 毛颖咬咬牙:「您当自己还年轻呢?四十出头了,哪里吃得消?」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身边跟着姬妾服侍倒是常事。可都是年轻貌美的。再者,有人替换着,不至于一站就是大半天。谢家么,四爷只有何姨娘和袁姨娘,年岁都不小了,哪禁得起这个。 湖颖纯粹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在旁瞎出主意:「这好办,让四爷再收几个年纪小、相貌美的丫头,不就结了?太太身后站着那样的姬妾,方才够派头。」您就能歇着了。 湖颖这话才一出口,就被毛颖恶狠狠瞪了两眼。湖颖吓得不敢再说话,姐姐准是以为自己操着坏心呢,这可真冤枉。四爷那样的人物,自己能时常看一眼就知足了,哪敢奢望能一亲芳泽。 何离笑笑:「正正经经的,你俩出了这个门,一句话不许多说。便是在这个门里,见着四爷、六少爷、郡主,也一个字不许提。」再看两天,看看太太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再打算。 晚饭后,先是棠年和丫丫带着小子颐来玩了一会儿。何离歪在炕上,小子颐坐在她身边,叽里咕噜说了半晌话。不管能不能听懂,何离都微笑点头,满口夸奖,小子颐蛮高兴。 v第九章[11.26] 一直等到棠年一家子走,何离什么也没说。毛颖心里正替她着急,想要再劝劝,谢四爷就来了。毛颖也没别的想头,只愿何离委婉地告诉一声,明日免了这苦差事。省的跟袁姨娘似的,也病倒了。 第二天,谢四爷依旧出门喝年酒,何离依旧被唤去服侍四太太。今天请来喝年酒的客人颇不少,四太太的娘家堂嫂,郗氏的五六位表姐妹,还有昭仁郡主的嫡女胡月胡大小姐。 四太太很吹捧胡月,「这可是真正的皇家血脉!胡大小姐的外祖父豫王爷是先帝从堂兄,称的上是天皇贵胄。」可不像有些人,寻常人家的姑娘罢了,先帝一时心血来潮封了个郡主,她就真把自己当郡主了。 胡月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目也算清秀,穿戴也算华贵,矜持的笑着,「四太太一再相邀,家母实在却不过面子,便命我前来赴约。」非常纡尊降贵的口气。 大年下的,谁家都有年酒。昭仁郡主是郡主府的当家人,自然是留在家中待客的时候多。既然自己出不来,面子又却不过,索性命胡月前来。胡月是昭仁郡主唯一嫡女,胡月亲至,也算给四太太颜面了。 座中有位郭二奶奶,笑吟吟问胡月,「胡大小姐身份如此尊贵,想来定有县主的封号了?四太太的孙女,和您一样是郡主之女,先帝亲口封了遂平县主。」这位郭二奶奶新婚不久,是王家的姑娘,在娘家排行第十九。 郗氏很意外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表妹向来是聪明懂事的,今儿怎么了?子女的地位高低,依据父亲的地位高低而定,郡主也好,公主也好,既嫁了出去,皇室不会再给其子女封号。偶尔有,也是皇帝陛下特旨,特殊的恩宠。这昭仁郡主不过是豫王长女,算不得什么亲支近派,皇帝陛下都不一定认得她,哪会特旨封她的女儿?表妹你这么当面问出来,不是给胡大小姐难堪么。 胡月年纪不大,也没什么涵养,闻言忿忿的,却并不说话。让她撒谎说有,她没那胆子。让她如实说没有,那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四太太的孙女都有县主封号,自己这真正的皇室血脉竟然没有! 四太太不快的看了郭二奶奶一眼,这没眼色的孩子,不是瞎捣乱么?我这儿要捧胡大小姐,她偏要拆台。四太太谦虚的说道:「我家小孙女出生之时,正赶上先帝心情好,才特旨封的。」歉意的看着胡月,目光温柔。 郗氏心里咯登一下。先帝心情好才特旨封的?您这话若是传出去,旁人会怎么说?先帝英明神武,公正公道,哪里会一时心情好就胡乱给予朝廷名器。先帝做事,是这般随随便便的么。您这么一说可倒好,知道的,说您是想宽慰胡大小姐,不知道的,以为您要诽谤先帝呢。 「表妹,胡大小姐,你们有所不知,我家颐姐儿,是大有来历之人。」郗氏温和的笑着,「她才出生一个多月的时候,便去了乾清宫。她去了乾清宫,先帝便觉精神健旺,是以才得了这遂平县主的封号。先帝曾称赞过,说她是个小福星呢。」 胡月再不忿,也没法子。她这辈子也没去过乾清宫,根本不知道乾清宫的门朝哪儿开。乾清宫是皇帝陛下居住之地,也是日常处置政务之地,莫说她了,连她亲娘昭仁郡主也没进去过。 四太太听了郗氏的话,好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郭二奶奶抿嘴笑笑,「今儿个小福星出门喝年酒了,不在家?可惜了。若咱们能见见这位小福星,也能跟着沾沾福气啊。」 胡月哼了一声,勉强说道:「是,可惜了。」幸亏这遂平县主不在家,不然自己看见她定会生气。这县主封号真是让人眼红,有了县主的封号,不只是面上荣光,更可以终身享用俸禄的。 四太太过意不去,谦虚温和的跟胡月说着话,「胡大小姐爱穿大红,很是好看呢。大红这颜色,还是你们这小姑娘家穿着鲜亮。」从性情到模样到衣饰,把能夸的都夸了个遍。 郭二奶奶微笑说道:「可不是么,小姑娘家穿大红色极好看。要说起来呢,今年单过年这些天,我便见过遂平县主几回,回回都是穿的大红衣衫。小女孩儿本就生的好,又穿上红艳艳的衫子,爱煞人。」 胡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四太太又客气的夸赞起她家,「郡主贤惠孝顺,连太后娘娘都嘉奖过的。胡大小姐,徐太后当年嘉奖令堂,是在泰始二十五年,还是二十六年?」 胡月脸色骄傲,「是泰始二十六年。」那时先帝还在位,徐太后还是皇后,千秋节的时候,当着众多外命内命妇的面,嘉奖自己亲娘昭仁郡主「端静温恭,足为女子楷模。」多么高的评价。 未时末,出门喝年酒的棠年和丫丫带着小子颐回来了,在萱晖堂陪老太太说话。「今儿个实在累,所以回的这般早。」没多大会儿,四太太使了侍女来请,「让颐姐儿见见贵客。」 老太太心中不悦。什么贵客,今日她请的不就是自己娘家人、延哥儿媳妇娘家人、胡大小姐么,她说的贵客,应是胡大小姐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和昭仁郡主这位「真正的皇家郡主」交往,把昭仁郡主和胡大小姐当成座上宾。 四太太是小子颐的长辈,她既开了口,棠年和丫丫也只好从命。有女客在,棠年没法前往,丫丫命乳母抱了小子颐,身后跟着大丫头慕枫、慕桦,去到宴客的大花厅。 寒暄见礼毕,众人都笑着逗弄小子颐,「小县主今儿个去谁家拜年了?喝年酒了没有?」小子颐嘻嘻笑着,嘴里不知嘟噜着什么,眼睛却看向何离,冲何离张开手臂,要抱抱。 四太太板着脸点了点头,何离赶忙接过小子颐。小子颐兴奋的跟她汇报行程,「舅舅家,舅舅家。」小子颐不是话唠,她说的意思是「我去了一位舅舅家,又去了一位舅舅家。」何离很是善解人意,「颐姐儿去了两位舅舅的家,对不对?」小子颐喜的连连点头,抱住何离的脸蛋亲了一口。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有人能听懂她说话,实在令她开心。要知道,如果是不太熟的人或是不太机灵的人,听她说上半天也弄不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 v第十章[11.26] 郭二奶奶看向丫丫和小子颐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这就是小玉人的妻子、女儿么,不过如此。郭二奶奶冷冷看着胡大小姐,「抱着小县主的人,是她亲祖母。」你神气什么呀,羞不羞?谢子颐的亲祖母是妾侍,人家不也是县主了?你连个县主都不是! 郭二奶奶眼中的讥诮、鄙夷,胡大小姐如何看不出来。她眼中燃烧着怒火,命侍女「把雪儿抱来。」侍女身子一抖,曲膝答应,过后不久抱过来一只雪白的波斯猫。胡月一脸怜爱的接过雪儿,抱在怀中玩耍。就像三太太不会逢人便讲,「我整治姬妾的利器是长指甲」,胡月也不会轻易告诉人,她整治人的利器是一只波斯猫。这只猫是被训练过的,爱扑人,会扑人。 丫丫看见通体雪白、眼睛金黄的波斯猫,略略皱眉。小子颐胆子很大,看见什么猫儿狗儿都想上去摸摸,跟它们一起玩。可谁知谁知猫儿狗儿身上干不干净、性子温不温顺,小子颐才一岁多,还是远离为好。 胡月爱抚着雪儿,「你怎么也看着小县主,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咱们便凑近些,好好看看小县主。」胡月慢慢走到何离身边,小子颐看见雪儿,喜笑颜开。胡月在雪儿背上轻轻一拍,雪儿蓦然窜起,闪电一般扑向小子颐! 四太太吓的闭上了眼睛。等到她颤抖着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是地上的一滩血,和一只已断气的猫。四太太向来胆小,吓的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嘉盛元年的正月,奇闻逸事颇多。先是元旦朝贺时,徐太后要将已怀孕的宫女赐给臣下,接着是灯市口大街谢家宴客,昭仁郡主的嫡女胡大小姐因嫉妒遂平县主,借一只猫对遂平县主下了毒手! 幸亏遂平县主身边有两名侍女,都是身怀绝技的。一名忠心护主,挡在县主身前;一名禀性英勇,用袖中匕首杀死白猫,遂平县主安然无恙。虽则如此,到底县主只有一岁零三个月,吓着了。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六安侯傅深性子暴躁,听说此事之后,带着一队私兵气势汹汹到了昭仁郡主府。昭仁郡主和仪宾连连赔罪,却也并没放在心上:畜牲么,不听话,闹了事,能怎么着?咱们是人,不能跟畜牲计较不是。 傅深大手一挥,「动手!」他可不是来讲理的,跟这种人有什么理可讲?那一队私兵跟着他时日已久,极是听从命令,当即身手敏捷的拿出家伙,上了房——拆房子。 「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仪宾气急,指着傅深和私兵怒喝道。可是根本没人听他的,没人理会他。仪宾也只能叹气,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昭仁郡主脸色铁青。这是京师,是天子脚下!傅深仗着谁的势了,敢明打明的欺侮自己这位皇室郡主?傅深,你虽年迈,也不必这么找死吧。 昭仁郡主府一片狼哭鬼嚎。这么大的动静,早把顺天府、五城兵马司都惊动了,御史们也闻着了风,上本弹劾,「请严惩六安侯,以正法纪!」有王法没王法了,在京城这么动粗?! 流年和张屷闻讯,快马奔至谢家。「谢小丫,乖宝宝,认得姑姑不?」流年柔声问着小子颐。好孩子,你不会真给吓着了吧,还认得我么。流年担着这份心,神情和语气格外温柔。 小子颐目光清澈看了她一会儿,转过头认真告诉棠年,「小不不,傻了!」你看看她这样子傻不傻,问我认不认得她。她是我小姑姑,我为什么要认不得她? 棠年浅浅笑,不语。流年气鼓鼓看了小子颐片刻,转身拉过张屷问道:「外公呢?还在砸?乃山你去一趟,帮帮外公。」附在张屷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张屷摸摸下巴,「小不点儿,你这主意真坏!不过我喜欢!」夸奖完妻子,笑咪咪亲了亲外甥女,走了。外公做事向来冲动,帮他善后去。 张屷去到昭仁郡主府,沈忱和岳池也到了。兄弟三个凑到一处商量过,都点头,「这主意够坏,就这个了。」光拆郡主府可不解气,严重的不解气。 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昭仁郡主府已是遍地瓦砾,十分凄惨。傅深搬了把椅子,大喇喇坐在府门口,「把心放回肚子里!我傅深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不着你们!」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苦笑,您就说大话吧,那怎么可能连累不到。您下手倒是稍微慢这么一点呀,您这么着,我们若是上报说「来不及制止」,任是谁他也不信! 拆完砸完,一队私兵整齐的列队,傅深起身带着他们要走,「我跑不了,明儿我投案自首去。如今呀,我先去看看小遂平,若是遂平有什么事,这可不算完!」 傅深戎马生涯几十年,虽然解了甲,归了田,气势犹在。顺天府尹和五城兵马指挥使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拦他,还是不拦他?真和这队私兵打一场,咱们有多少胜算? 「傅侯爷,您老人家发发慈悲,救救我们母女!」正在此时,一位身段苗条、怀抱幼儿的青年女子跪在傅深马前,泣不成声,「您老人家行行好,我闺女……快饿死了!」 傅深仰头向天,「你闺女快要饿死了,找她爹去!」你嫁了个什么不要脸的男人,生了孩子,却不养!那青年女子连连叩头,「傅侯爷您侠义心肠,救救我们母女!我是仪宾的妾室,昭仁郡主她……仪宾也是没法子,护不住我们娘儿俩。我是苦命人,死了就死了,可孩子才一岁多,可怜啊。」 傅深来了精神,「你是昭仁郡主府的妾侍,你的孩子就是昭仁郡主的庶女了。庶女快要饿死?哈哈,都说昭仁郡主贤惠,原来是这么贤惠的!你起来,我救你!」很豪爽的命人,「随便找个别院,把这女人和孩子养起来。还有,赶紧的,给孩子弄点吃的。才一岁多的小姑娘,快要饿死了。真作孽,作孽!」顿时觉着,这房子,老子拆对了!拆对了! v第十一章[12.06]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一点不尊重!」仪宾的父母本是小门小户出身,没什么胆量,方才傅深行凶之时他们吓的远远躲开,这会儿见傅子沐谦恭有礼,顿时也敢于说话了,「令尊他,真是为老不尊,为老不尊!」仪宾的父亲胡老太爷拄着沉香木拐杖,恨恨说道。 昭仁郡主滴下泪来,「公公,婆婆,都是儿媳不孝,让您二老受惊了。」仪宾安抚父母,「必定要讨回这公道的。爹娘先回房歇着,待儿子慢慢计议。」 胡老太爷、胡老太太同时啐了他一口,「回房歇着?你看看,哪里还有房?」傅深这队私兵下手极狠,或是拆,或是砸,昭仁郡主府已没有一处好房屋,再也住不得人。 仪宾擦擦脸,转头抱怨傅子沐,「世子爷,令尊下手也忒狠!不过是畜牲发了野性,人是万物之灵,必定要跟个畜牲计较不成?也成畜牲了!」仪宾话没说完,傅子沐变了脸色,挥起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仪宾的嘴上,「阁下请慎言!」下手虽狠,说话还算客气。 胡老太爷、胡老太太都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昭仁郡主心疼的扶住仪宾,「可打疼了?」胡老太太怒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傅子沐是武将,下死力气抽这么一鞭,哪能不疼。仪宾嘴又疼,脸面上又下不来,用力推开昭仁郡主,「滚!」都是你惹的祸。 昭仁郡主咬咬牙。仪宾是她心爱之人,挨这么一鞭子,她如何不心疼?可是仪宾辱骂傅深在先,她跟傅子沐真讲不上理。当着儿子的面骂父亲,这个道理无论如何讲不通。 本来,胡月用波斯猫扑人这事,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莫说没扑中,就算扑中了,也是畜牲不通人性,于人何干?没个畜牲扑了人,要拿主人抵命的理。依着昭仁郡主的意思,胡月闯了祸,拼着她这做亲娘的没脸面,低个头服个软,摆席酒向谢家赔罪,也就是了。谁知谢家还没出头,先出来位傅侯爷,二话不说,直接拆房子。 傅子沐看起来比他爹傅深沉稳的多,说话也客客气气。昭仁郡主本想打点起精神跟傅子沐过过招,还没等她开口,仪宾先来了句「也成畜牲了」,这话说理,挨了打也白挨。昭仁郡主平日独力支撑门户,也算得上是位女中豪杰,今日之事,一桩接着一桩,让她没了计较。 胡老太爷怒冲冲问傅子沐,「令尊拆了我们家,贵府打算怎么着?」傅子沐微笑道:「不是什么大事。贵眷先到别院住上几日,稍后么,朝中自有公论。」 胡老太爷冷笑,「我们这样人家,哪有什么别院?别寒碜人了。」以为都跟你们这功勋人家似的,田庄店铺无数,别院别庄若干?我们家拢共就这么一所宅子! 傅子沐客气的欠欠身,「这容易。寒舍有间别院,离这厢不算远,在金鱼胡同。别院中诸物皆齐备,连侍女仆役都是现成的。若蒙不弃,请先至别院歇息几日。」 胡老太爷年纪已大,禁不起折腾,虽是心中不舒服,听到「请先至别院歇息几日」,还是动了心。傅深拆了郡主府,朝廷必要严惩的,这傅子沐如此谦恭,想必是欲为其父减轻罪责。如此,应了也好。 胡老太爷虽勉强点了头,面子上却很是过不去,皱着眉说道:「傅世子,回去劝劝令尊,他这脾气可要改改才好。今儿个是我们不计较,若了旁的人家,未必有这般好说话。」虽答应去住傅家别院,却要摆出一幅「我本不情愿,是你求我」的架势。 「家父这脾气已是好太多了。」傅子沐微晒,「若换到二十年前,贵府可没有这般好运。」他那火爆脾气,只拆了你家房子算好的。 胡老太爷惊的说不出话。拆了人家的房子,还说是脾气好太多了?那要是搁到二十年前,他能怎么着,他敢怎么着?傅子沐淡淡看着缩在一边的胡月,「若家父再年轻二十岁,令孙女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么?早已将她碎尸万段了。」 胡月吓的脸色惨白,摇摇欲倒。昭仁郡主心疼爱女,疾步过去揽着她,「月儿不怕,月儿不怕。」胡月是她唯一嫡女,心肝宝贝似的养了这么大,向来不舍得她受委屈。 胡老太爷、胡老太太一边扶着儿子看伤势,一边厌恶的看了眼昭仁郡主和胡月。他们老两口是只爱孙子不爱孙女的,对于昭仁郡主娇养胡月很是不以为然。要不是这一大家子全靠昭仁郡主的嫁妆养着,早就想开口命令「一个丫头片子,这般娇养做什么?不如省下银钱给她哥哥弟弟。」 傅子沐有备而来,和胡老太爷达成协议之后,马上叫来几名精干的婆子,「将昭仁郡主府所有人等造册,依身份定下居所,并服侍的人选。胡老太爷、老太太备八名侍女,郡主、仪宾也备八名侍女,若是仪宾的妾侍么,一名侍女足够。」 这几名婆子都是六安侯府世仆,精明强干的很。她们一个个眼露凶光,不怀好意的看着昭仁郡主府诸人。想要我家侯爷进大狱?呸!先要你家好好出出丑!这几名婆子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昭仁郡主府被拆的这天,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整晚灯火通明。御史们一个一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弹劾傅深,弹劾傅深!奏章到了内阁,内阁也传了进宫,全部留中不发。 御史们愤怒了,堵在文渊阁门前,讨要公道。要是天子脚下都能这么目无法纪,朝廷还有威严么?内阁首辅卫念中亲自出来跟他们解释:「诸位,事情有变。遂平县主昏迷不醒,圣上忧心不已,茶饭不思。」 御史们犹自不甘,「就算遂平县主有个三长两短,六安侯也不能拆了郡主府,太过霸道。」郡主之女胡大小姐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故意的。猫儿狗儿不过是畜牲,畜牲发了野性,难不成要人偿命?即便胡大小姐真有什么歹毒心思,自有官府定罪,六安侯不能擅自拆人房舍! 卫念中一声长叹,「诸位,不只圣上茶饭不思,南宁侯夫妇也双双病倒!他们两夫妇是心中有愧,觉着有负先帝所托。诸位,先帝临终之时,曾特旨宣召南宁侯府夫妇进宫,嘱托南宁侯府夫妇看护含山郡主和遂平县主。」 v第十二章[12.06] 一提「先帝」,御史们汹涌的情绪稍稍得以控制。这倒不是他们人人敬爱先帝,只是在天朝做官,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们心里清楚。骂六安侯,随便怎么骂都骂不出毛病。若事涉先帝,那还是谨慎为好。 御史们互相看看,微微点了点头。今儿个也累了,先到这儿吧。日子长着呢,慢慢来,不着急。六安侯就在京里住着,又跑不了。御史们冲卫首辅拱手,「还请早日严惩凶手,以正法纪。」卫首辅庄重的答应了,御史们慢慢退走。 过了一晚上,情形大不相同。不只「昭仁郡主苛待庶女,孩子忍饥挨饿」的传闻四起,更惊现一位「柴房中的美妾」。这位美妾已是奄奄一息,她曾是位绝色佳人,曾独占仪宾宠爱,还生下一位玉雪可爱的小女婴。可惜,胡大小姐看小女婴不顺眼,胡大小姐养的猫也看小女婴不顺眼,白猫扑到小女婴身上,小女婴受了惊吓,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而小女婴的娘,心痛女儿惨死,一天天憔悴,不再美貌动人,渐渐失了仪宾欢心,被打发到柴房来。 「女儿,你下辈子投胎,千万莫托生到这般冷酷无情的人家!」美妾喃喃自语,「我么,若当初知道这些,被卖到郡主府时便该一头撞死。」自己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何苦再把女儿带到这世上,却护她不住,让她小小年纪凄凄惨惨死去。 胡大小姐的猫不是第一回扑人!这不是无意之举,是有心要害人!御史们都不傻,都闭上嘴巴,不肯再说话。傅深拆人房子是无视法纪,可这胡大小姐一而再的借猫行凶,也太过凶残。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傅深拆了郡主府,傅子沐代父受过派人去安置郡主府家眷,这种阴私之事许是永远不见天日,不为世人所知。那小小女婴么,就白死了。妾侍、庶女,身份再卑微也是一条人命,草菅人命,伤阴婺的。 在昭仁郡主府闯了祸的傅深去了灯市口大街谢家,又闹了一场事。「你说,你媳妇刻意交好昭仁那混蛋,是不是居心不良?是不是存心要害死我家小遂平?」傅深怒气冲冲问到谢四爷脸上,一点情面没留。 可怜谢四爷谪仙似的人品,被傅深这大老粗唾沫横飞、张牙舞爪的一通折腾。谢延年和谢柏年挡在谢四爷身前,「傅侯爷,家母并没有那个意思,您误会了。」她不过是倾慕昭仁郡主的人品,哪会是想存心要害人呢。谢家父慈子孝,兄孝弟恭,妯娌合睦,再没这些争竞之举。 棠年低声认错,「总归是我没用,护不住妻子女儿。」胡月这招数看似鲁莽,其实很奏效。如果不是岳母早有先见之明,坚持「丫丫和颐姐儿身边,必须有高手随伺」,如果丫丫身边没跟着慕枫、慕桦这样的高手,颐姐儿或许……棠年闭上眼睛,不敢再往下想。 傅深大怒,「说的没错,你就是没用!放着好好的郡主府不住,挤在谢家做什么?招人厌烦么?谢棠年,你既做了父亲,便要有做父亲的考量,哪里对小遂平最好,你便该住到哪里!」 傅深把棠年骂的没话说。谢大爷、谢四爷都被他骂的开不了口,傅深越骂越有精神,「带了小遂平走!可怜孩子正昏迷着,丢了魂儿似的,若是回到她出生的郡主府,许是会有救,也说不定。」 谢四爷淡淡看着傅深。说孩子受了惊吓,丢了魂儿,不过是骗外人的,您还当真啊。无忌还常说傅侯爷跟他不对盘,真真岂有此理,傅侯爷这样分明是要帮着无忌抢走棠儿一家。 四太太吓病了,请大夫熬汤药的,人仰马翻。郗氏牵着升哥儿去了莹晖堂,「老太太,我这几日都不敢抱他,我好像又怀上了。」郗氏企求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叹了口气,「你们想什么,我都知道。放心,谢家是厚道人家,亏待不了自己的子孙。」玉郎媳妇再不着调,为了延儿,为了小柏儿,为了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儿,也要给她脸面,让她安享尊荣。 郗氏愧疚的低下头,「锦儿今儿个也使人递了信儿回来,唯恐家里出什么变故。祖母,若是太太有个什么,锦儿在夫家如何立足?」新妇,才嫁过去,还没站稳脚根。 谢老太太做了决断,「对外,只说你太太忧心小孙女,病倒了。旁一个字不许多说。」郗氏忙答应了,「是,绝不敢胡乱说话。祖母放心,经过这次的事,太太往后必定会小心谨慎,不会再妄交匪人。」 谢老太太苦笑,「还有往后么。」你当南宁侯府是什么人家,能轻轻把这件事放过去。丫丫的外公已经出面拆房子了,再往后,不定怎么着呢。 日铺时分,六安侯傅深威风凛凛的带着人,把遂平县主从谢家接到了含山郡主府。「可怜孩子,真是可怜。」人们纷纷叹息,才一岁多的小人儿被吓的丢了魂,真可怜啊。 回到郡主府之后,沈迈、岳培和安瓒都把傅深一通狠夸,夸的傅深得意非凡。安瓒这文弱书生就甭提了,这种事上他一点用没有。沈迈和岳培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各有各的顾忌,束缚住了手脚。只有自己这亲外公,才能全心全意为着丫丫!傅深把自己和沈迈、岳培、安瓒比了一遍,大为满意。 张屷和流年这两个小马屁精,围着傅深不停的献殷勤,「外公您真是八面威风啊,那房子拆的真好,真干净!」「昭仁郡主府简直成了一片平地,看上去令人眼界为之开阔,心胸为之宽广!」「那几个带着小闺女的妾侍,都对您感恩戴德呢,恨不能给您供上长生牌位!」天朝人民对人表示敬意,最隆重的大概就是给供奉长生牌位了,早晚一柱香,晨昏三叩首。 傅深飘飘然,客气的谦虚着,「小阿屷,小不点儿,外公这么做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换了是你们,你们也会毫不犹豫为小遂平出头,为小遂平讨公道的。」 流年大乐,「外公真可爱!」外公这幅模样,简直是英雄人物在被采访时豪迈的宣称「我没做什么,我所做的,不过是我应该做的事,人人都会做的事。」 沈忱和岳池微笑看着流年。小不点儿看上去可说的上是天真,纯真,率真,就是个没经过事的小丫头,谁能想到她出起馊主意来,却会这么坏呢?「昭仁郡主府一定有阴私之事,快手快脚寻了出来,十倍百倍的夸大,当众展示给人看。「没有阴私之事?怎么可能。若真没有,造也要造出几件。总之,一定要毁掉昭仁郡主的好名声,越快越好。」结果真如小不点儿所料,昭仁郡主府确有阴私之事。根本都不用十倍百倍的夸大,已经是耸人听闻。 「阿屷,小不点儿,之后咱们该做什么呢?」沈忱慢悠悠问道。岳池也敲着桌案,仿佛在沉思,「是啊,之后该做什么呢?」阿屷,小不点儿,别拍马屁了,过来说说正事。 v第十三章[12.06] 流年难得被征求一回意见,喜滋滋跑了过来,「大哥二哥,这昭仁有没有和徐太后打过交道?能把她们两个拉一起不?」房子也拆了,气也出了点,眼下么,是要保外公无恙。皇帝陛下对徐太后,不管是从利益上,还是从感情上,都厌恶的很。只要能把昭仁和徐太后拉到一处,外公连罚俸都用不着! 「小不点儿真坏。」沈忱和岳池都摇头叹息。昭仁名声已经坏了,再也拾不起来,这时候要把昭仁和徐太后拉一起,是成心要害徐太后呀。徐太后再尊贵,也禁不起这一桩一桩事砸在她头上,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 张屷板着一张脸,很是严肃,「是有一点点坏,不过我很喜欢。」沈忱和岳池都无语,阿屷,这话是能当着哥哥们说的么?不耐烦的冲张屷和流年挥挥手,你俩回房吧,甭在这儿腻味人了。 流年大为气愤。才给你们出过主意,就这待遇了?不尊重知识产权!拉起张屷,「咱们去看谢小丫。」欢迎谢小丫正式回归,往后在含山郡主府定居。在这里,人人喜爱她,人人拿她当宝,整个含山郡主府、南宁侯府都是她可以随意玩耍的地方,多么自由自在。 见到小子颐,见小子颐安安静静的坐在炕上,不像从前那么活泼,流年又犯了一回傻,「谢小丫,乖心肝,我是谁呀?」她这做姑姑的到底是担着心,唯恐孩子还是给吓着了。小子颐抬头看了看她,「小不不,傻乎乎!」怎么又问我认不认得你,傻死了。 流年吁了一口气,拍拍她的小脑袋,「你不傻就行了。」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没良心的小丫头。逗孩子玩了一会儿,棠年拉拉流年,兄妹两个到暖阁坐着说话。 「外公先是骂了我一通,回来后,又劝了我不少好话。」棠年替妹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上,「外公劝我不可一味孝顺,要知道替妻儿着想。」 流年捧着热茶,有片刻恍惚。父母、家族、妻子儿女,对于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家族和父母毫无疑问是排在首位,妻儿么,是用来牺牲的。别说这个时代的男人了,天朝人民一直进化到二十一世纪初,还有不少男人娶妻是为了孝敬父母,生子是为了传宗接代。 「哥哥,丫丫是不是你心爱之人,你问问自己,对自己有个交代。」流年轻声说道:「谢小丫么,她是你们夫妇两个带到这世上来的,她这么小这么稚嫩,能依赖的只有你们。」四太太若是很恶毒,倒好处置了,延年、锦年和小柏儿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是她没有很恶毒,她只是不太精明,时不时的会受人蛊惑,或处事不慎,或误交损友。她育有两子一女,又没什么大恶,往后还会接着做她的谢四太太。如此,为安全考虑,为孩子着想,实在应该离开谢家,在郡主府居住。旁的不说,谢小丫在郡主府是多么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到了谢家能够么?一大家子人呢,哪里能总是仅着她。老太爷老太太是慈爱,保不齐还有人嫉妒呢。 棠年缓缓点了点头。他很想住在谢家,朝夕在老太爷、老太太、谢四爷膝下承欢,可他也疼爱女儿。女儿若在谢家不自在,甚至不安全,那便另觅住处。小七说的没错,孩子是自己和丫丫带到这世上来的,这么小这么稚嫩,能依靠的唯有亲生父母。 这天晚天,谢小丫和昨晚一样,很荣幸的睡到了父母的大床上,睡在父亲和母亲中间。谢小丫满足的叹了口气,转过头先亲亲棠年,再转过头亲亲丫丫,幸福的睡着了。 对外,放出的风声是「遂平县主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呆呆愣愣的,令人纠心。」皇帝也是极为忧心的模样,「若小遂平有个什么,将来朕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先帝临终之前还问起遂平县主,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可倒好,先帝去后不到一年,小遂平被吓病了! 这风声一放出去,御史们三缄其口,都不肯再说话。昭仁郡主万般无奈,进宫求见太后、皇后,请太后、皇后为她主持公道。昭仁也是没办法,傅子沐不错是大大方方的给了别院,给了侍女,可那是傅家的侍女,不是胡家的侍女,使着极不顺手。胡老太爷、老太太威风惯了,觉着傅家别院住着不舒适,逼着昭仁想辙「快把郡主府再建起来」。傅深你有本事拆房子,就得乖乖的给我再盖起来! 昭仁和仪宾寻过顺天府尹,也寻过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被挡了回来,「恭侯圣裁。」这案子都递到皇帝陛下面前了,我们哪管的了?等信儿吧。 昭仁和仪宾都咬牙痛恨。等?我们等到哪天是个头?傅深至今还逍遥法外,悠哉游哉的在南宁侯府过着神仙日子。我们却被他逼的无家可归。被仪宾劝着哄着,昭仁到宫门递了牌子,求见两宫太后、皇后。梁太后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快,卓皇后在慈圣宫侍疾,都抽不空来,因此接见昭仁的是徐太后。 徐太后只知道昭仁郡主「贤惠、大度、孝顺、温恭」,不知道外面新发生的事,「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么?畜牲听不懂人话,也是有的。」徐太后真心觉着,胡大小姐犯下的错,真是不值一提。不就是胡大小姐养了一只猫,猫不通人性,忽然发狂要扑遂平县主么?这算什么,小事而已。 昭仁郡主欣喜不已,总算遇着个明理的!可徐太后话虽这么说,却不肯为她出头,「朝中自有公论。」有言官,有顺天府,有五城兵马司,怎么就轮着我这做太后的人开口管这事了?这可不是六宫事务,由不得我插手。 皇帝不是亲儿子,还是禀性沉静、素有谋略的皇帝,做太后的还是省事些为好。否则一个不小心,给安一个「干政」的名头,岂非得不偿失。徐太后不傻,算的清这个账。 昭仁郡主急了,「我是您亲口褒奖过的,他们这样哪里是寒碜我,分明是寒碜您!」这哪里拆我家的房子,这是拆您的台啊。意思就是您徐太后褒奖过的皇室典范,其实就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徐太后想想也是,我亲口褒奖过昭仁,傅深这是一点不给我颜面啊。况且昭仁一家子如今无处落脚,暂居六安侯府别院,实在是极不方便。我这做太后的也不过问案情,我只催催皇帝快点查案,给苦主个交代,这不过分吧? 徐太后思来想去,觉着替昭仁问一声是无碍的。便命宫女「请皇上来」,她其实很想把话说的特别客气,例如「看看皇上得不得闲,若得闲了,请来一趟。」但是这话说的太客气吧,不像太后,像争宠的宫妃,徐太后拉不下这个脸。 皇帝正在乾清宫和内阁首辅、次辅商谈朝政,闻听徐太后召唤,忙扔下两位阁臣,起驾慈宁宫。首辅、次辅相对叹息,「圣上仁孝!」对徐太后,实在太过孝敬,太过顺从。 皇帝是做戏高手,到了慈宁宫,徐太后一提昭仁郡主府被拆,皇帝就痛哭着伏地不起,「有负先帝所托,没脸见先帝于地下。」徐太后禁不住连连冷笑。「见先帝于地下」,是她一块心病,皇帝偏偏拿话堵她,真是无理之至。 v第十四章[12.06] 皇帝哭「先帝」,徐太后提「宗亲」,「昭仁是宣宗皇帝重孙女,皇室亲支近派,她如今被人拆了房子,连住的地儿都没了。皇帝,你管是不管?」 徐太后越是沉不住气,皇帝越是心中欢喜,哭的越伤心。结果到了最后,徐太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反倒是添了无数不利她的传闻:徐太后罔顾先帝遗愿,指使昭仁郡主暗害遂平县主,以平息旧怨。谁都知道徐太后不喜含山郡主,谁都知道胡大小姐的白猫会扑小孩儿,被扑后先是小孩儿惊吓而亡,接着是小孩儿的娘亲哀痛而死。 等到这传闻传到徐太后耳中的时候,她真是欲哭无泪。她身份尊贵,即便要害丫丫,对她来说也不是罪名。可若和「罔顾先帝遗愿」这话沾了边,对她可一点好处没有。 徐太后总算机灵了一回,不等皇帝发话,不等朝臣上奏折,自己提出「要到万寿寺清修,为先帝祈福。」皇帝痛痛快快答应了,恭恭敬敬亲自送徐太后去了万寿寺。 昭仁郡主府被拆一案,正月快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了定论:傅深行为狂悖,贬为庶人。昭仁郡主府既已被拆,在京中又无其余居所,情状堪怜。准其举家返回豫王封地,随其父豫王居住。 傅深贬为庶人,六安侯府那爵位总要有人接替,自然是世子傅子沐袭了爵。对于傅深来说,只不过是提前把这侯爵爵位传给傅子沐而已,根本没有损失。不只没有损失,他无官一身轻,往后朝中有什么庆典,都不必捏着鼻子装扮整齐了赴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往后可穿什么呢?」沈迈热心替傅深盘算着将来,「依律法,绫罗绸缎你都不能穿了。要换了我倒无所谓,你这享受惯的人,能吃苦不?」傅深从小到老过的都是富贵日子,没挨过穷。 「这您可就不懂了。」傅深炫耀的说道:「我都这个年纪了,穿什么不一样?再说了,我家解语孝顺,棉的麻的替我置了一堆,穿上虽不好看,但是很舒服!比绫罗绸缎可舒服多了!」 解语好笑的看着这两个老小孩,「江南的盐商,您二老听说过么?身份是商人,依律法不许衣纹锦,不许住高屋,实际上呢?盐商们吃的、穿的、住的,哪样不愈矩?又有谁会管?律法是律法,实情是实情,相差甚远。」律法还规定不许卖良为奴呢,实际上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傅深眉开眼笑,「听听,我闺女说的多有道理!」张雱在旁附合,「对,解语说的对!」傅深好像想起了什么,气哼哼瞪着张雱,「你这傻小子,愣是叫我傅侯爷叫了几十年!如今我不做侯爷了,你叫我什么?!」 「我便叫您傅老……」张雱正想说「傅老先生」,却被解语轻轻拉了一下,又被傅深恶狠狠瞪着,半中间改了口「傅老爹,我叫您傅老爹。」 「姓氏去掉,直接叫老爹,可好?」解语笑盈盈做和事佬,「爹,往后无忌称呼您老爹,多亲切啊。我觉着比岳父好听,您说呢?」 傅深琢磨了片刻,高兴了,「成,叫老爹吧。解语说好听,那一定好听。」沈迈很是羡慕,「老爹啊,真不坏,真不坏。」阿雱叫自己「阿爹」,叫傅深「老爹」,仿佛傅深资历很老一样。 张雱果然依言叫了「老爹」,傅深细品品,「不坏,不坏!」连带的看着张雱也顺眼了不少,也不像从前那样叫他「傻小子」「臭小子」了,很斯文的称呼「无忌」,翁婿二人都彬彬有礼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雱和傅深你替我夹菜我替你倒酒的,那叫一个客气。张屷和沈忱互相看了一眼,爹爹跟外公和好了?外公这房子没白拆呀。 沈迈不满的咳了一声,从前阿雱只替我倒酒的,傅深你跟我抢阿雱!沈忱有眼色,斟杯酒递过去,「阿爷,这酒才烫好,您莫喝冷酒,要热热的方好。」张屷端过去一盘水点心,「阿爷,这是娘亲和小不点儿才弄出的牛肉番柿馅儿,蛮好吃的,您尝尝。」两个孙子这么有眼色,沈迈乐呵呵吃着水点心,喝着酒,心里美滋滋。 「该把棠年也叫来。」吃完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沈迈和傅深闲闲说着家常,「阿池走了,咱们这儿怪冷清的。若是加上棠年,正合适。」 「不成,不成。」张雱摇头,「棠年和丫丫虽住在咱们隔壁,却是单独一家人,和咱们不挨着。阿爹,老爹,往后不许提这个话,让丫丫和棠年带着小遂平自在渡日,咱们不搀和。」 「那,丫丫和棠年多冷清呀。」沈迈嘟囔道。傅深也有同感,「是啊,就丫丫和棠年,加上小遂平,人这么少,岂不是孤零零的?」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多好。 张雱得意的看了他们一眼,「阿爹,老爹,这个么,您两位就不懂了。丫丫和棠年才不会冷清,他们小夫妻两个平常过日子,巴不得没人打扰呢。解语说了,丫丫喜欢这样。」逢年过节的自然要团聚喜庆,平时么,一家三口守在家里已经足够。 张屷放下茶盏,若有所思,丫丫喜欢这样?那小不点儿呢,是不是也喜欢这样?晚上回房问问她,若是她喜欢,明晚不陪阿爷、外公吃饭了,陪她。 沈忱微笑看着弟弟,「阿屷,你岳父近来待你如何?」看看外公和爹爹,翁婿之间何等亲热。阿屷你呢,谢世叔看你有没有顺眼一点?可怜的阿屷,不招岳父待见。 张屷有些沮丧,「他么,这个年没过好,自然没好气。」谢四爷喝年酒回到谢家,傅深已经出发去拆房子了。四太太病倒,延年、柏年忧心母亲,少不了时常跟谢四爷讨主意。堪堪忙完谢家这一摊子,房子也拆完了,忍饥挨饿的小庶女也露面了,谢四爷英雄没有用武之地。第二天傅深跑到谢家逞威风,谢四爷眼睁睁看着傅深带走小孙女,眼睁睁看着南宁侯府用一家之力,把昭仁撵出京,拆人房舍的傅深反倒安然无恙。 v第十五章[12.06] 如此这般,谢四爷心里能舒服么。他的小孙女在自己家里遇险,救小孙女的是外家,为小孙女出头的还是外家,他这亲祖父,硬是一点力没使上。 自从丫丫和棠年搬回郡主府居住,流年和张屷便隔三岔五的在通政司附近和谢四爷「偶遇」。既「偶遇」了,自然少不了一道吃个饭,喝杯酒。谢四爷神色淡淡的,对着流年还肯给个笑脸,对张屷就没那么大方了。 「我没吃饱。」张屷回家后,委屈的跟流年诉苦,「他待我冷淡,我都不敢动筷子。」流年自然心疼他,「咱们再吃一顿。你想吃什么?」吩咐小厨房煮了菜肴,陪他一起吃。一边吃一边安慰他,「乖,就这几天啊。哥哥和丫丫才搬走,怕他心里不舒服。」张屷善解人意的点头,「知道,明白。」岳父冷淡,其实没什么的。只要媳妇儿亲热,便好。 沈忱直摇头。女婿是娇客,岳父待女婿大都是是客客气气的。简父待自己,江父待阿池,都温和宽厚的很。岳母就更甭提了,待女婿跟亲生儿子也不差什么。可怜我家小阿屷,身为年轻俊美的南宁侯府世子,却屡屡受岳父的白眼。 沈忱陪祖父们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到解语处接了胜男、骞哥儿,一起回房。骞哥儿抱怨着,「娘亲不抱我!」沈忱笑咪咪看着妻子平平的小腹,伸手把骞哥儿扛到肩上,哈哈大笑,「乖儿子,爹爹疼你!」骞哥儿视野一下子开阔,心绪大好,快活的笑了出来。 张屷也接了流年回房。回去后,勤俭节约的小两口一起泡到木桶中,流年享受的闭上眼睛,张屷在她耳畔献殷勤,「宝宝,替你洗头好不好?」「宝宝,替你擦背好不好?」当然了,他这也不是义务劳动,都是要回报的。他替流年洗完,流年也要替他洗,洗着洗着,自然而然的「夫妻一体」。 第二天早上醒来,流年全身酸软,没什么力气。想抓住张屷打一顿,却抓不着人——张屷今日当值,上班去了。流年眼见得天色不早,起床去泡了回热水,梳洗过后去了解语处。 「尝尝,这南瓜丝儿软饼,现烙的。」解语毫无异色,微笑看她吃早饭。流年心虚的笑,「睡过头了,睡过头了。」若是和张屷一起过来还好,好歹有个伴儿。一个人这么晚过来,呵呵,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真是傻丫头。」解语神色温柔,「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能不疼你么?正长身子呢,要睡饱。」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没发育完全。若不是形势所迫,至少要等到孩子十八岁才结婚呀。 流年吃过早饭,很自觉的要求,「给我也派个活儿吧。」大嫂要养胎,自己也该分担点家务。解语笑道:「成,给你派活儿。小不点儿,你看孩子好不好?谢小丫,骞哥儿,都归你看。」流年喜滋滋答应了,带上侍女、乳母,手中拉着骞哥儿,穿过月亮门去到郡主府。 小子颐见了骞哥儿眼睛发亮,冲流年不过是敷衍的叫了声「小不不」,对着骞哥儿则是甜甜笑着叫「的的」,然后颠儿颠儿的跟在骞哥儿屁股后头玩去了。骞哥儿比她大几个月,比她懂的多,小子颐很崇拜哥哥。 丫丫笑笑,「想娘了,过去看看。」流年忙道:「好啊好啊,一起一起。」两人并肩同行,乳母抱着骞哥儿、颐姐儿,穿过月亮门到了解语处。 流年跑前跑后跟骞哥儿、颐姐儿一起玩,丫丫坐在解语身边说着话,「娘,我想把棠年和小七的娘接过来。」儿女都在这边,单留下何离,于心不忍。 解语沉吟,「你公公未必肯,他和棠年的娘自幼认识,颇有些情份,哪舍得放她走?再则,棠年的娘也未必愿意。丫丫,夫妻是应该在一处过日子的……我这么说也不大对,棠年娘并不是棠年爹的妻子,不过,他们才是应该在一起过日子的人。不只我这么想,只怕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丫丫坚持,「我和棠年,都不放心她继续留在谢家。」何离是妾侍,生杀大权握在主母谢四太太手中。谢四太太这个人么,虽不至于存心要害人,却也没安什么好心,不可不防。 解语笑道:「只要谢家肯,咱们自然是肯的。只有一点,丫丫,若棠年娘过来,跟着小不点儿吧。亲母女之间,什么话都能说,不会有隔阂。」 丫丫犹疑,「跟着儿子好吧,名正言顺。」棠年、小七都是她亲生的,可棠年是儿子,还是跟着儿子为好。若让她跟着小七,会不会不自在?有儿子,哪有让闺女养活的。 解语笑了笑,没说话。跟着儿子名正言顺么,那可不见得。丫丫,你往后要在郡主府定居,何离若跟着你们,你拿她当婆婆,还是不当婆婆?要长久过日子,盘算清楚为好。 商量完正事,丫丫抱怨道:「我总是睡不醒。」看见小不点儿晚起的时候心里还笑话她呢,这可倒好,自己也越来越贪睡了。解语看了她一会儿,命人「请钱大夫来」。这一阵子可忙坏了,都没注意到丫丫不对劲。 丫丫也想起了什么,心里犯起嘀咕。不会吧,这么巧?大嫂二嫂差不多同时怀上了,如今再加上自己?如果是真的,娘亲不得累坏了。 钱大夫慢悠悠坐着轿子过来,给丫丫诊了脉。「日子还浅,不大敢确定。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我再看看。」钱大夫微笑捋着胡须,「虽如此,十有八九,十有八九。」 解语含笑谢了大夫,命人送大夫回前院。好嘛,一下子三位孕妇!招手叫过来流年,「小不点儿,真要给你派活儿了,忙不过来。」 流年听说后,前前后后围着丫丫看了两圈,「又有人要叫我小姑姑了?」丫丫跟她开玩笑,「哪里,是小舅母。」流年认真的告诉丫丫,「说真心话,我觉着他还是会叫姑姑。」倒没有什么高深的原因,姑姑比舅母好叫呀。 v第十六章[12.12] 解语舒心的微笑着,「丫丫的孩子,自然是依着谢家称呼。」这是个父系社会,儿女应当跟随父亲。称呼么,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南宁侯府向来不看重这些,莫说丫丫的孩子了,阿屷的孩子随着谢家论序一样可以。 流年变的很勤快,「我能做些什么?有什么该我做的,您千万甭客气。」丫丫在旁怂恿,「娘亲,您赶紧给她派个活儿吧,要不她还得挨训。棠年见她一回训一回,小不点儿也怪可怜的。」 流年红了脸。解语笑道:「这可是棠年不对了,小不点儿已经嫁到咱家,归我管。丫丫你跟他说,往后不准训我儿媳妇。」婆婆才是上级领导好不好,棠年这做哥哥的纯属越俎代疱,不行不行。 丫丫一边笑咪咪答应了,一边冲着流年挤眉弄眼,「小不点儿,我嫉妒你。」流年嘻嘻笑,「你是该嫉妒我,我有世上最好的婆婆!」丫丫不禁莞尔,小不点儿这个马屁精,洋洋自得的时候都忘不了拍马屁呀。 解语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喝茶。张屷钟情流年,要娶流年,解语从头到尾都是支持的,没有改变过。丫丫要嫁棠年,一度令解语十分为难。棠年是庶子,一辈子头上都会压着嫡母这座大山,并不是理想的结婚对象。可难得丫丫喜欢,做父母的总要成全她,让她开开心心的和心上人厮守。美好的年华,应该美好的渡过。 提起「婆婆」,流年想起来一件事,「丫丫,你这时候怀孕了真好,五哥五嫂想必不会再提什么让你回谢家侍疾。」前两日延年、郗氏来看小遂平,见孩子活蹦乱跳的,都很欢喜。欢喜过后,郗后委婉提出,「太太一直病着。若六弟和六弟妹回了家,想必太太也会好的快些。」延年是个老古董,更是毫不犹豫,「六弟,侄女既好了,你和六弟妹回家侍疾。」嫡母病着,做儿子儿媳的怎么能另院别居,不闻不问。 丫丫委婉拒绝,「太医说,小遂平虽好了,却还要静养。不可见生人,不可见猫儿狗儿,不可受惊吓。五嫂,不瞒您说,这回真把我吓坏了,怎么着也要过个三年五载的,小遂平安安生生了,我才能定下心。」 郗氏苦笑,「莫说六弟妹,连我也被吓坏了。」她当时是在场的,白猫的凶残至今记忆犹新。若不是慕枫、慕桦身手敏捷,小遂平少不了被抓破头脸,吓飞魂魄。都是当娘的,郗氏将心比心,也不好再说什么。 棠年熟知延年的禀性,诚挚说道:「五哥,外公为着小遂平,一把年纪了被贬为庶人,我心中不安。」这回是外公,下回呢?阿爷、祖父和外祖父一向疼丫丫,让老人家一个接一个的为丫丫出头不成,于心何忍。 延年想想前因后果,也犯起踌躇。在他看来,四太太纯属时运不济,才会结交到昭仁这样的损友,并不是有心的过失。就因为是无心之过,才让人为难,因为你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下回。如果是有心之过,还可以规劝、谏阻,可她是无心之失,根本无从改起。 延年定定心神,沉声说道:「你和六弟妹先回府侍疾,待太太大好了,却再商议。」子女是要孝顺父母,可父母若有不对之处,做子女的可不能阿意曲从,陷亲于不义。太太交友不慎,往后应该引以为戒。 棠年浅笑,「五哥跟外公说一声去,若外公答应了,我们便跟您回去。」嫡母病了,儿子儿媳要回家侍疾,这是大理,没什么可说的。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男家也要尊重女家亲长。丫丫是被外公接回来的,如今要走,得长辈们发话。 延年哪有资格跟傅深、沈迈说话,他这身份,根本不够瞧的。更何况,他见到傅深、沈迈,能说什么?小遂平在谢家被吓着了,不给个说法,不杜绝后患,傅深、沈迈能放人么。延年这辈份,他真还做不了这个主,说不起这个话,只好铩羽而归。 说到「侍疾」,丫丫微微皱眉。大过年的闹了这么一出,不全是因四太太而起么?她引来的昭仁,引来的胡月,如今出了事,一点自责之意没有,反倒躺在床上装起病来了,真是岂有此理。 解语不经意的笑笑,考问起女儿、小儿媳,「丫丫,小不点儿,你们五哥五嫂的言行举止,说明了什么?」流年了解谢四爷,「说明我爹爹不好意思来。」丫丫推测着,「说明谢家还是想让我和棠年回去。」 「说明丫丫和棠年住定郡主府了。」解语轻笑,「不出我所料,谢家顾忌儿孙,顾忌颜面,把四太太轻轻放了过去。他们既放过四太太,丫丫和棠年自然不用回谢家。」 这是明摆着的事。谢家要么严惩四太太,要么放丫丫和棠年离去,没有第三条路。四太太育有两子一女,谢家哪怕只是为了延年、锦年、柏年的脸面,也绝不会动四太太一根毫毛。如此一来,谢家长辈哪能开的了口,跟棠年说「你回来吧」。 谢延年夫妇这辈份、这身份的人出面,分明是谢家长辈知道事不可为,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棠年和丫丫的「孝顺」上。谢家,谢四爷,到最后盼望的还是合家团聚、和睦。不是说这份团聚、和睦不好,只是这份美满当中,包含有棠年太多的牺牲。 流年习惯性的大拍马屁,冲着解语拱手,「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丫丫也笑着点头,「还是您看的透。」有个聪明的娘亲真好,孩子们永远吃不了亏。 午饭后,丫丫带小遂平回去睡午觉。流年跟在解语身后追问,「您一定做了什么,对不对?我猜,您一定是想方设法让四太太不受责罚。」解语笑吟吟看看她,「我什么都没做。」哪里用的着我做什么,四太太三个孩子呢。 流年疑惑,您真的什么也没做?可这结果实在太理想了呀,谢家还是一团和乐,丫丫和棠年彻底独立了。外人说起来么,全是昭仁的错,全是胡月造的孽。 解语把家务理了理,「小不点儿,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大事,你先管管厨房吧。」流年郑重承诺,「一定不负所托,让南宁侯府从老到小,人人吃饱饭,吃好饭。」 交代完正事,解语关心起流年的睡眠问题,「小不点儿,阿屷今晚要留宿宫中,回不了家。你今晚一个人睡,害怕不?」这是小两口成亲后,阿屷头回不在家。 v第十七章[12.12] 流年很高兴的样子,「不怕!一个人睡那么大一张床,肯定很有趣。」解语笑笑,「晚上让两个丫头值夜吧,要茶要水的,自己也不必动手。」平时你们能把丫头们撵的远远的,今晚你一个人,可不能和平时一样。流年笑嘻嘻答应,「是,让人值夜。」是要有个人在身边才方便,要不然晚上想喝水,谁给倒? 黄昏时分,先是沈迈和傅深提着鸟笼子溜溜达达回来了,接着是张雱和沈忱前后脚进了家。听说喜信儿后都高兴,「成,真热闹。」孩子们年纪差不多,往后一块玩耍,不愁没伴儿了。 流年跟解语请假,「哥哥的样子一定很傻,我想过去看看。」棠年知道丫丫怀孕,会傻笑吧?这个要看的。从小到大,棠年都跟谢四爷一个模子,喜怒不形于色,他难得有傻笑的时候,怎能不去参观? 张雱起了玩心,「同去同去。」沈迈和傅深也很有兴趣,跃跃欲试,「要不,咱们也去瞅一眼?」不看白不看。解语和沈忱拿他们没辙,只好看着他们兴高采烈走了。 棠年这会儿确实在傻笑。丫丫怀孕了,自己又要当爹了!棠年脑子昏昏的,眼神温柔缠绵,怀中抱着小遂平,对面坐着丫丫,越笑越傻。 流年、张雱等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也没发觉。小遂平稳稳的坐在父亲怀里,静静看着破门而入的外祖父、小姑姑、太阿爷、老外公。他们一个一个太坏了,盯着爹爹看个没完!我爹爹今晚是有点不太对劲,可也不能这么看他呀。 丫丫嗔怪的瞪了流年一眼。不用问,肯定是小不点儿出的馊主意!丫丫冲着张雱、沈迈、傅深一一瞪了过去,三人都讪讪的,「走了,走了。」丫丫不高兴了,快走吧。 流年又依依不舍的回头看看,才跟着张雱、沈迈、傅深离开了。这一眼,刚好看到棠年嘴角勾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宛如秋月春花般美好澄净。流年叹息,谢棠年你真是天赋异禀,傻笑起来都这么美。 过了十天,钱大夫给了准话,「一个多月了。」棠年也恢复正常,不再傻乐。棠年和丫丫都寻思着,先打着「照看孙女」的旗号把何离接过来,之后就不走了,让她跟着儿子过。 「跟着咱们,她不用吃苦,不用受气。」棠年和丫丫是一般无二的想法,「闲来无事逗弄孙女,或陪陪小七。她又颇通书墨,看看书、写写字、做幅画,都是正经事。」 夫妇二人既要接何离,少不了跟流年通个声气。流年摸摸下巴,「我觉着吧,要是让她跟着我,没准儿她还能来。跟着你们啊,没戏。」哥哥你别不服气,在她面前,我比你吃香。 棠年训斥妹妹,「跟着你,成何体统?」流年嘻嘻笑,「你只管回家说去,去吧去吧。」哥哥,不是我幸灾乐祸,你能达成心愿才怪。爹爹才嫁了两个女儿,又搬走一个儿子,你还想要带走她,那爹爹怎么办?连着爹爹一起带走还差不多。 棠年不信这个邪,拣了休沐的时节,亲去谢府接人。他是一大早去的,至晚方回。去时是孤身一人,回来时还是孤身一人。 「爹爹不许。」棠年轻声告诉丫丫和流年,「她也不愿。」她宁愿天天对着四太太晨昏定省,低声下气,也要守在他身边。她对他,原来是那么的痴情。 「不只不愿,她还不大乐意跟我说话。」棠年言语间有一丝烦恼,「她好像躲着我似的,不知是为什么。」那温柔又歉意的眼神,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流年大为同情,「莫伤心了,哥哥。明儿个我回一趟,包管她会大不一样。」她躲着你,可不会躲着我。我才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流年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回了趟娘家。她也是一大早去的,至晚方回。也是一个人去的,一个人回的。她的遭遇比棠年更惨,棠年至少见着何离的面儿了,她连何离的面儿也没见。 她不见我!她不见我!流年简直不敢相信,何离竟有不肯见她的这一天。那个从小到大拿她当宝的人,那个从小到大对她千依百顺的人,那个生她养她的人,居然会关上静馨院的大门,不见亲生女儿。 流年这份委屈、伤心、愤怒就别提了。棠年安慰妹妹,「她拒绝我的时候,已经是万分歉意。要是再见了你,或许就绷不住了。」丫丫也温柔劝解,「她不愿离开爹爹,也不忍心当面拒绝你,索性根本不见面。小七,你要体谅她。」 至于张雱、沈迈等人的安慰之语,更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你娘不要你了,没什么,还有我们呢。」说这话的是张雱。这话让解语很是无奈,不过没法子,安慰人不是无忌的强项。 「小不点儿啊,你想见她容易,阿爷背着你过去,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准准的能见着人。」说这话的是沈迈。沈迈一向如此,动不动考虑以武力解决问题。 「她不见你,应该是不好意思见你。」傅深安慰人的话可以说是别出心裁,「她肯定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这不算什么,小不点儿,你原谅了她,她慢慢的就愿意见你了。」傅深一头说着,一头还寻思:小不点儿的姨娘,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女儿的事呢。 这拨人说话越说越离谱,解语没法再保持沉默,「好孩子,别多想了,先过来吃晚饭。南园咱们还留有人手,让他们慢慢打听着,好不好?」南园是棠年的院子,棠年和丫丫虽搬走了,还留有仆役、侍女看家,都是精明强干的。 v第十八章[12.12] 流年听话的坐到餐桌前,乖乖喝粥。亲妈已经变了脸,婆婆可不能再得罪了。她满腹委屈,想好好撒撒娇,偏偏张屷当值,要等到人定时分才能回来。这会子么,只好忍着。 谢家,谢四爷进了静馨院,何离坐在炕上,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玉郎,今儿小七来了,我没敢见她。」谢四爷轻轻笑了笑,「又看不出来。」月份还浅,小腹还平平的。笨阿离,撒个谎都不会。 「小七可精了,她会看出来的。玉郎,小七不高兴了怎么办?她不要弟弟妹妹。」何离担着心,未免有些坐卧不宁。谢四爷微笑,「不会,小七最懂事了。」没良心的小丫头,自己高高兴兴嫁了,抛下爹娘冷冷清清的,还不许爹娘再要弟妹么。 毛颖、湖颖抬过来一个小炕桌,桌上放着七八样精致饭食,都是何离素日爱吃的。两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穿的暖暖和和的,到花园走了两圈。夜色静谧,两人并肩缓缓走着,只觉安宁美满。 回房后,洗漱了上床歇下。何离舒舒服服躺着,谢四爷拿了本《世说》,读一段,讲一段,「小八,爹爹讲的你喜不喜欢?」对着肚皮又是讲解,又是询问。 「如果不是小八,是小九呢?」何离懒懒问道。肚子里这个若是女孩儿,便是小八。若是男孩儿,该排行第九。玉郎啊,谁知道这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你一直小八小八的叫,若生出来是个小九,怕你哭了。 谢四爷浅浅笑着,妥主眉目生春,「阿离,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说话算话,不许食言。」我说「给我生个小八」,你说「好好好,生个小八」,说好的事,不许耍赖。 何离躺在枕上,脸上满是温柔笑意,「才不食言呢,我怕胖。」人若食言,会变肥的。谢四爷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阿离便是胖了,我也不嫌弃。阿离乖,不许哄我,一定给我生个小八。」 何离抿嘴笑笑,「我若当家,自然给玉郎生个小八。可是玉郎,生不生,生什么,我真的不当家呢。自打小七两三岁时那会儿咱们就想再生个孩子,这不,直到今年才如愿。」 谢四爷心中也是感概,容易么,盼了十几年,才盼到姗姗来迟的小八。对了,小七什么都好,可惜琴上的造诣略差一点,小八可不能重蹈覆辙,从小底子要打好。 「打明儿个起,晚上抚琴给小八听。」谢四爷盘算着小八的胎教大业,何离喜滋滋点头,「好啊,这又是读书又是抚琴的,小八往后一定是个小才女。」 说着话,两人搂抱在一起朦胧睡去。临睡前,何离迷迷糊糊问着,「明儿个还不用早起?」这阵子四太太生病要静养,不许闲人打扰,一应晨昏定省全免了。 「不用,三年五载的都不用。」谢四爷本是有些困的,听了这话睡意全无。小孙女经历一回凶险,儿子儿媳搬到郡主府,谢家从上到下被傅侯爷指着鼻子一通臭骂,这种种遭心事,全是因她而起。她既怕了,装病躲避,便由着她好了,想病多久病多久。 「哪能三年五载。」何离疲倦的嘟囔着,沉沉入睡。谢四爷怜惜的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这怀了孩子真是不一样,爱犯困。若是平时,自己不睡,阿离哪里会睡。 睡到半夜,何离醒了,「我这会儿,抓心挠肺似的想吃鲜桃。」谢四爷迷迷糊糊抱着她,「老太太那儿好像有,我命人寻去。」 毛颖在外头值夜,她睡的浅,听见声响忙进来服侍。浅秋香色床帘曳地,床帘掀起,露出一张精致剔透的男子面庞,「去老太太那儿寻两枚鲜桃过来,说我要的,快去快回。」毛颖心咚咚直跳,低头应了,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毛颖穿好大衣服,提了灯笼,走到门前叫醒看门的婆子,「四爷有件紧要物事,要立时从萱晖堂取来。我走后你插好门,警醒着点儿,莫睡死了。」婆子唯唯应了,替她开了门,等她走后,插上门继续睡觉。 路上遇着两拨巡夜的婆子,毛颖都陪笑答,「四爷吩咐的差事。」婆子们听说了,哪有难为的,「大晚上的,姑娘辛苦了。」乐呵呵说着话,放了毛颖过去。 到了萱晖堂,幸喜守门的婆子还不曾睡,没费多大力气就叫开了门。老太太房里值夜的丫头是怀吉,听毛颖说了来意后,亲自取了个玛瑙盘子,装了几只鲜桃进去,笑着递给毛颖,「不多留你了,莫让四爷等着。」毛颖陪笑道谢,小心翼翼的端着玛瑙盘子,回到静馨院。 没见着鲜桃的时候,死活就想吃它。真见着了,何离也就是吃了小半个而已。何离吃过鲜桃,心满意足的又躺回枕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一定是个调皮丫头。」谢四爷微笑看着何离的肚皮,「从前怀棠儿和小七时,都没她这般费事。」 第二天,谢四爷早早的起床去了衙门。中午「偶遇」流年和张屷,流年笑嘻嘻邀请,「爹爹,宝月斋菜肴味道不坏,一起一起。」张屷献着殷勤,「岳父,他家清蒸鱼做的还成。」知道谢四爷爱吃鱼。 谢四爷心绪极佳,微笑应了,三人去了宝月斋。张屷早定好了雅间,雅间里收拾的干净精致,菜肴味道也正宗。女儿给夹菜,女婿给剔鱼刺,谢四爷这顿饭吃的很舒心。 「我这个贴身小棉袄走了,你们可怎么过日子呀。」吃完饭,流年递过一片雪梨给谢四爷,同情的说道,「尤其是她,她是离不开我的!」 v第十九章[12.12] 谢四爷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良心的丫头,你走了,棠儿走了,还惦记着带走她!你爹爹我怎么办,想过没有?什么离不开你,闺女,她离不开的人是我。谢四爷伸手接过雪梨慢慢吃着,并不说话。 「本来,我是打算把她接过来的。」流年大方不惭的说道:「她最喜欢我了,不是应该跟着我么?不过后来我想想,她虽然喜欢我,可在谢家已经过了几十年,跟您认识也有几十年,老交情了。她跟着您,也蛮好。」 谢四爷嘴角抽了抽。小七,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跟从前似的,最爱胡说八道?爹娘能容你,夫婿公婆可不一定能容你。不经意间一转头,却看见张屷正含笑看着流年,一脸的纵容溺爱。 「你们俩如今清净是清净了,可是很无聊啊。」流年兴冲冲替谢四爷跟何离打算,「唉,她膝下如果有个小孩子,跟我一样可爱的小孩子,就不会寂寞难耐了。」 谢四爷嘴角勾起一个微笑,我家小七还算有良心,知道替她着想,知道她该有个孩子。流年和张屷静静观察着谢四爷,眼见他的笑容越来越亮丽,越来越耀眼,心中都明白了。 「我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流年轻轻说道:「我和哥哥都不在谢家,长日漫漫,她需要有人陪伴。」女儿嫁了,儿子搬走了,孙女也搬走了,何离一个人,多么的孤独。 谢四爷浅笑,「小七,你爹爹我,也需要有人陪伴。」流年嘀咕了一句,「您还缺人陪么。」您家里放着妻子、儿子、孙子,哪个不是亲人。她可不成了,她只有哥哥和我。 「那可不一样。」谢四爷施施然站起身,「都不如闺女好。」我是不缺人陪,我缺可心的人陪。延儿、柏儿还有升哥儿,都不及小八有趣。 流年和张屷送谢四爷回去。临分别,谢四爷愉悦的浅笑,「小七,往后若有了小八,你不许嫉妒,要疼爱她。」阿离若知道小七这么想,肯定乐开了花。 流年笑嘻嘻答应了,也没忘了讲条件,「您跟她说好,不许有了弟弟或妹妹,就不疼我了。还有您也是,要一碗水端平,不许偏着一个向着一个。」 谢四爷微笑,「闺女多了么,哪个听话孝顺,我们便疼哪个。」从前我和阿离只有你一个闺女,自然万事由着你。往后若有了小八,我们公公平平的,看看谁更乖巧可爱,便疼谁多些。 「您这么笃定,她怀的是小八?」流年看谢四爷的模样,也不忍心泼他冷水,只在心里嘀咕着,「别怪我没提醒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时候如果生下的是儿子,看您怎么办!如果是儿子么,哈哈,让哥哥跟他争去。」 流年和张屷笑容可掬的跟谢四爷道了别,笑容可掬的上了马车。才上马车,流年的笑容马上收了起来,一脸失落,「张乃山,我要有弟弟或妹妹了,我觉得自己被爹娘抛弃了似的,心里难受。」以后,自己再也不是爹娘最疼爱的小女儿,不管是有了弟弟还是妹妹,都会分去爹娘的关心,分去爹娘的宠爱。 张屷挠挠头,「我看你对小柏儿也很好啊。」一见了柏年就「小柏儿」「小柏儿」的叫着,亲亲热热,关怀体贴。那不也是弟弟么,你早就有弟弟了,怎么这时候才难受。 流年很忧伤,「你不懂,四太太不管生多少个,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只要孩子可爱,不调皮,我都会喜欢,都会待他好。」他们跟我又不一个妈,不会抢走我的母爱。 张屷安慰妻子,「你看,丫丫比我小,比我招人疼,但是我并不嫉妒她。」流年虽是情绪低落,也忍不住笑了,「乃山,丫丫和你是双胎,差不多同时出生的。」并不是你长大成人后又添的妹妹。 张屷见妻子笑了,心里也高兴,口中故意说着傻话,「真是的,岳父岳母能再生个闺女,哪个闺女听话孝顺就疼哪个。咱们可不能再寻出个岳父岳母,哪个慈爱宽容就孝顺哪个。」父母能多生儿女,让儿女在他们面前争宠。儿女可没辙了,总不能再想方设法多出对爹娘来。 「谁说的?」流年笑吟吟反驳,「看看爹爹和娘亲,他俩总共有四个爹!我看祖父们都是抢着待他俩好,他俩可是泡在蜜罐里了。」 「那是。」张屷娴熟的拍马屁,「爹爹和娘亲有福气,有祖父们那么好的爹,还有咱俩这么好的儿子儿媳。小不点儿你最好了,自从你嫁过来,爹爹和娘亲每天都多笑好多回。」 流年认真想了想,「乃山,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好儿媳。」虽然不大干活儿,虽然起床晚了点儿,可是给爹娘带去欢笑,这也是孝顺嘛。 张屷点头,「当然了,小不点儿当然是好儿媳。乖,自从你管厨房,饭都比从前好吃了呢。」阿爷最有口福,吃上了各种各样的水点心。小不点儿前两天命人做了个羊肉芫荽馅的水点心,阿爷吃着很可口,连连称赞。 流年被夸的飘飘然,高高兴兴回了南宁侯府,高高兴兴把前因后果讲给解语听。解语温和看了她一眼,「小不点儿,我和你爹爹是拿你当亲闺女的。好孩子,虽然你娘有了新宝宝,你还能做我们的宝宝。」小不点儿一直不想长大,是恋母吧?也难怪,从小被何离一手带大,从小跟何离相依为命。 流年鼻子一酸,「我知道,您和爹爹打小就疼我。」乃山的妈妈,真是很聪明很敏锐的妈妈,我这么一幅高兴的样子,真实情绪还是被她看出来了。她还这么的善解人意,这么的惯着我。 v第二十章[12.12] 解语微笑道:「小不点儿再做几年宝宝,等我老了,你大嫂也搬走了,到时你再慢慢长大,主持咱家的中馈。」小不点儿,搁我的前世,应该是五十五岁退休。如今到了这里,你让我早退休几年可好?我五十的时候,你大约是二十岁,到时候,你慢慢的接管过南宁侯府,我嘛,渐渐退休,开始享清福。 流年嘻嘻笑着,算账算的很细,「从前在我家的时候,我爹爹说,让我十八岁以前都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可听话了,就想做小孩做到十八岁为止。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十八岁以后,就把我当大人。」还是十八岁成年吧,现在让我完完全全做个大人,也太早了。 「一言为定。」解语笑的欢畅,「小不点儿到了十八岁,就拿你当大人看待。」成了,我能早两年退休。小阿屷,小不点儿,到时候你们能独挡一面了,我和无忌做甩手掌柜。 张屷在旁微笑看着,心里美滋滋的。娘亲和小不点儿站在一起像亲母女,太好了,太趁心了。张屷正美着,恰巧解语转头叫他,「小阿屷……」张屷板起脸,「劳驾,请您把前面的小字去掉。」我都多大了,还叫我小阿屷。 流年趁机也提出,「请叫我的名字,流年。」老是被叫小不点儿,更觉着自己是个孩子了,更加不想长大!咱们还是换个称呼吧,请叫我的芳名,流年。 「两年,两年。」解语不慌不忙的笑道:「给我们两年的功夫,我们争取慢慢改过来。」到时候你们都有了当家人的样子,谁好意思再叫你们「小阿屷」「小不点儿」?眼下,先凑合吧。 流年善解人意的点头,「成啊,两年。」过两年我十八岁,成年了,正好。张屷面色不悦,「我今年周岁二十二。」幸亏是在家里这么叫,要不我没法出门了。 解语笑道:「阿屷,你去前院寻寻钱大夫,请他荐上两位擅长妇科的杏林高手。咱们家里有三名孕妇,钱大夫一人怕是忙不过来。还有小不点儿的娘亲虽然身子一向很好,可到底年纪大了,家中应该备有大夫。」也算高龄产妇了,应该小心再小心。 这是正事,张屷没话可说,依言去了。流年心中感激,「您想的真是周到。」嫉妒过后,细想想,最担心的就是何离年纪大了,这一胎能不能顺利、安全。有个好大夫在她身边,确实是放心不少。 解语把库房钥匙给了流年,「小不点儿,去挑拣些补身子的药材、补品,等大夫寻好了,一并给你娘送过去。好孩子,孕妇一个是要身体好,一个是要心情好,你见了她,多说些好话,哄她开心。」流年笑嘻嘻答应,去干活儿了。 钱大夫资格很老,认识不少同行。张屷虚心请教,他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医术精湛,且擅妇科的,我倒真认识那么几位。」写了推荐的信函,张屷持着信函登门拜访,请到两位大夫。一位留在南宁侯府,一位打算送到谢家。 次日,小两口又到通政司「偶遇」谢四爷。饭后闲闲饮茶,说起「家中应常备大夫」,谢四爷点头,「极是。」听说张屷已寻到了,谢四爷微笑,「明日休沐,你们送过来吧。爹爹得了一瓶三十年的竹叶青,明日和乃山一醉方休。」 张屷从未得谢四爷如此礼遇,受宠若惊,连连答应。流年笑吟吟说道:「明儿个我们过去,多带些药材吧。她怀了身孕,自然要药材补品,还有太太也病着,人参肉桂什么的,想必多多益善。」 谢四爷似笑非笑,「小七真孝顺。」既惦记生母要养胎,又惦记嫡母要养病,小七你想的蛮周到。成,就这么说定了,多带药材补品。她怀着小八,身子金贵,要好好补。太太么,这回真是吓的不轻,要好好养。 流年神气起来,「那还用说么?我最孝顺了。爹爹,如今我不只孝顺,还很能干!家里的厨房归我管,人人都能吃饱饭呢。我才琢磨出几样酥软香甜、入口即化的点心,明儿个孝敬给祖父祖母,他们一准儿喜欢。」 谢四爷看着小女儿那骄傲自豪的模样,摸摸鼻子,无话可说。张屷热心的夸奖着,「自打小七管了厨房,阿爷和外公天天能吃到新鲜饭食,都不带重样的。再这么着,过两天祖父和外祖父也要住过来,跟着咱们过日子了。」 流年飘飘然,「真的啊,祖父和外祖父也要住过来了?」这厨房管的,太有成就感了。张屷点头,「咱家饭好吃,还有咱俩这么可爱的孙子、孙媳妇,他们自然想来。」 流年大为同意,「是啊是啊。」从前只有张乃山的时候他们都舍不得走,现在再加上美丽可爱又懂事的谢家小才女,祖父们当然更舍不得走了。走了的,也是一门心思想回来。 谢四爷本来还想喝杯茶的,听听小女儿、小女婿越说越没谱,施施然站起身,「小七,乃山,回罢。」流年和张屷喜滋滋的答应了,把谢四爷送回通政司,行礼道别。 第二天小两口回了谢家,流年得意的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炫耀,「全家人吃饭,都归我管!从阿爷、外公到谢小丫、骞哥儿,人人都赞别致、别出心裁!」 老太爷、老太太都乐。小七在谢家仿佛小孔雀一般,嫁人之后变本加厉啊。在娘家过好日子不算什么,到了夫家依旧过好日子,那才是一辈子的事。 乐呵了一阵子,流年愁眉苦脸站起来,「要去拜见太太。」回来一趟,总要见见四太太的。老太太见方才还活泛鲜亮的小孙女一下子拘谨起来,心疼的安抚,「你家太太病着,要静养,你们只在院子里磕头,尽到心意也便罢了。」横竖也不用跟她见面,好孩子,莫怕莫怕。 郗氏在四太太处服侍,听说「七姑爷、七姑奶奶来拜见太太」,心中高兴。太太得的明显是心病,若是全家人都待她和颜悦色的,许是会好的快些。小七和乃山来了,好好陪太太说说话,太太心里定会敞亮不少。 v第二十一章[12.19] 谁知老太太有吩咐,流年夫妻二人只在院子里磕了头,命侍女送上珍贵的百年人参,「请太太好生将养,早日好了,我们也放心。」根本没进来,走了。 郗氏幽幽叹了口气。小七和乃山这是来走过场的,不是来探病人的。自打四太太受了惊吓,生了这场病,谢家自老太爷、老太太起,都是交代「好生养着」,话说的温和,珍贵药材也频频送来,亲来看视的却极少。 谢四爷一向厌恶病人,虽每天来正房,却是不进屋的。只在侧间看看脉案、药方,问问病情,或者让侍女传话给四太太,「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告诉我。」非常客气。 郗氏心里闷闷的。四太太是四房主母,延年、锦年、柏年的生母,地位自是尊崇。可她这场病,若谢家长辈一直这么着,可让人怎么办呢。继续病着,不好。好了,也不好。 谢家这样宽厚人家,不是该自上到下都安慰四太太,「不是你的错,都怪昭仁郡主恶毒,都怪胡家大小姐跋扈。」安慰上几回,四太太不就病好了?郗氏苦恼着,谢家这么厚道的人家,这回怎么也计较起来了?如此,四太太还要病上多久,自己还要「侍疾」多久? 中午,张屷和谢大爷、谢四爷陪老太爷喝酒。「玉郎,你这小徒弟教的好。」谢老太爷对张屷的学识教养很满意,乐呵呵的夸奖道。谢老太爷一生醉心于书法、绘画,张屷颇能投其所好,谈起书法名家来头头是道的,老太爷极为欣赏。 张屷识趣的给谢四爷敬酒,「都是岳父教导有方。」谢四爷浅笑不语,谢大爷老实,「乃山的启蒙老师是他外祖父安阁老,安阁老的人品学识不必说,自是一等一的。乃山有这么厉害的启蒙老师,哪能差的了。」更别提还有他外祖母谭夫人,家学渊源,琴棋书画皆通。 张屷也老实,「外祖父教我,我时常偷懒不爱学。岳父教我,我学的很用心。」谢四爷依旧淡淡笑着,并不开口。谢大爷和老太爷相互看了看,这算是有缘份吧?乃山和玉郎合该是翁婿。 流年陪着老太太吃过中午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流年啰啰嗦嗦说着话,老太太笑咪咪听着。小七的婆婆虽然精明能干,可是待儿媳妇真正溺爱娇惯,甚好甚好。 流年说了不少废话,间或也说一句两句有用的话,「祖母,等到昭仁那混蛋出了京,事情平息了,哥哥就带谢小丫回来看您。哥哥可想您了,唉,祖母,哥哥的样子很可怜。」 棠年是老太太亲手养大的,感情深厚。流年这么不经意的一说,老太太声音都颤了,「不急,不急,小七乖,告诉你哥哥,祖母什么都明白,都明白。」 朝中虽有谕旨命昭仁随其父豫王居住,可昭仁哪里能甘心。她这么一走,差不多是被逐出京的,郡主府白白没了,经营了半生的家园白白没了,更何况仪宾和仪宾的父母都闹翻天了天,逼着她「进宫面圣」,讨回公道。昭仁,至今还在傅家别院住着,并不曾离京。 流年讨好卖乖的本事一流,「祖母,莫说哥哥了,我也想您啊,快得相思病了!幸亏我婆婆性子好,不拘着我,我若是常回娘家,她也不会说什么的。祖母,我常回来看您,给您讲笑话,哄您开心。」 老太太哪能答应,「傻孩子,嫁了人就要有嫁人的样子,婆婆再宽厚,做人媳妇也要常在夫家,不许天天往娘家跑!好孩子,祖母膝下有你大哥二哥五哥,颇不寂寞。」 流年嘻嘻笑着,「虽然小七实在可爱,可祖母如果天天能见着呢,就不希罕了。祖母,往后我和哥哥每逢休沐便回来看您,这么着,您会一直希罕我俩的。」 老太太失笑,「傻孩子,祖母便是天天见你,也会希罕你的。」祖孙二人说笑半晌,流年趁着老太太高兴,请了假去看何离。老太太乐呵呵答应了,「去吧。」 流年去了静馨院,何离一开始还担着心,怕流年不喜欢再有弟弟妹妹。流年高傲的昂起头,「您看看,像我这么惊才绝艳的小才女,世上还会再有么?您若是生下小八,她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我!」我才懒的嫉妒她。 何离顺从的点头,「是呢,哪会有孩子能比的上小七?」流年更加神气,「已经有了我这样的姐姐,他如果聪明,就托生成男孩儿吧。省的往后见了我,自惭形秽。」 何离抿嘴笑了笑,「小七,这话千万莫当着你爹爹的面儿说,他不爱听。」玉郎一心盼着生个闺女。唉,若是生出来是个小子,可怎么办呢。 流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全怪我太可爱了,所以爹爹才想要女孩儿。」自恋了一番,流年把带过来的药材补品一一交代了,「南园中住着位诸大夫,让爹爹陪着您每晚过去一趟。」反正要散步的,天天去南园做产检。 女儿长大了,会关心亲娘、体贴亲娘了,何离心里暖暖的,一一答应,「成,听我小七的。」流年有点不好意思,「您的事,本该我想着。这诸大夫么,却是我婆婆命乃山请的。」何离眼睛一酸,自己这么个身份,小七的婆婆却这般善待。小七有这样的婆婆,真是前世修来的。 母女二人腻味了半天,流年关心完何离,一再提醒,「您不许偏心,不许有了他就不疼我。」何离一再承诺,「哪能呢?我最疼小七了。」 日铺时分,小两口心满意足出了谢府,走上回家的路。流年觉着妈妈还是最爱自己,乃山觉着岳父好像越来越欣赏自己,两人都是一幅大大的笑脸。 v第二十二章[12.19] 昭仁在京城又停留了半个月。谢延年请示过谢四爷,「爹爹,昭仁一家好像不想走,咱们要不要设法赶她?」昭仁是害四太太的罪魁祸首,延年对她深恶痛绝。 「不必。」谢四爷神色如常,「咱们什么也不必做。」为什么要让昭仁走呢,让她留着。她多留在京里一天,就会多得罪一些人。她多留在京里一天,就会多招惹一分皇帝的不快。昭仁的父亲豫王是亲王位分,藩地又富庶,舒服日子过的实在太久了。 昭仁郡主并不急于出京。横竖谕旨虽说让她去豫王府,却没定下期限,又有傅家别院能暂时住着。她好言好语问着宗人府,「郡主府邸被拆了,六安侯府不用赔偿么?当日我失落无数财物,该到哪里追讨?」 宗人令是礼部尚书兼着,礼部尚书姓祖,一位六过六旬的老人,脾气非常之好,耐心的跟昭仁解释,「您府邸被拆了,是实情。可遂平县主被令爱的猫吓病了,也是实情。含山郡主为了小县主遍请名医,无数珍贵药材用了进去,这笔账该向谁要去?您当日不只失了财物,还走失有人口吧?仪宾的妾侍和庶女至今还是六安侯府养着,还替仪宾一位妾侍发过丧,这些个花费,又该跟谁要去?」 昭仁听了这话,真是气冲斗牛。可是宗人令已是宗人府最高的官员,她没地儿告状。宫里的皇帝、太后、皇后都是有用的,可她一个也见不着。 顺天府早已不管她的闲事,宗人府也不搭理她,昭仁真是动了怒。在京中的公主、郡主、王妃当中她也颇认识几个人,少不了常到各家坐坐,诉诉苦。跟她是从姐妹的昭明郡主最是心直口快,直接问着她,「咱们这身份,不给仪宾纳妾也说的响,你做什么给仪宾添上这许多人?既是房中添了人,生下儿女,再怎么卑贱也是条人命,怎么就容不下呢?昭仁,你给郡主丢人。」 更有姐妹冷冷的劝她,「皇上是圣明天子,皇上既有谕旨,你什么也别说,快遵旨行事吧。」你给皇家丢了人,皇上又没问你的罪,只不过把你撵回豫王府,你还不知足?真是不知死活。你要作死,莫连累我。 一直到四月初,昭仁才带着满腹的不甘和怨恨,一家人离开京城投奔豫王。她们才到了豫王府,豫王便接到朝廷诏令,「豫王改封陆王,就藩陆都。」陆都在贫瘠的西北,和富庶的中原可无法比。 豫王和大多数藩王一样,整天闲的无所事事,就一个又一个的娶美女,一个又一个的生孩子。他孩子多的自己都认不全,对昭仁能有什么感情。昭仁才带着恶名从京城回来,自己就被撵到了陆都,笨如豫王,也知道自己被昭仁连累了。 昭仁的母亲豫王妃心疼女儿,温柔劝着暴跳如雷的丈夫,「亲王府邸有固定规制,亲王俸禄也是固定的,不管您做豫王,还是做陆王,横竖咱们这一大家子都由朝廷养着。」日子又差不了。 豫王气的要吐血,「中原多的是良田,西北有么?中原能收多少税,西北能收多少税?」亲王身份贵重,却不能干政,只能占良田,霸税收,过富贵日子。藩地是不是富庶,藩地是大是小,差别大了去。 豫王妃陪着一脸笑容,任由豫王大发脾气。好容易劝下豫王,豫王妃叫过昭仁训斥,「做事怎恁的不小心,轻易让人抓着把柄?早跟你说过,不必过于纵着仪宾,你偏偏不听!」胡月纵猫伤人不算什么,不过是畜牲发了野性。昭仁府的阴私之事全被暴露,才伤了根本。如果不是昭仁过于迁就仪宾,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纳妾,哪至于被妾侍和庶女毁了名声。 昭仁没理,声音低低的,「一直很小心来着。只是事出突然,来不及防备。您想想,大过年的,房子一下子被傅深拆了……」豫王妃叹了口气,「冤孽,真是冤孽。」女儿和外孙女确有不是之处,可这六安侯府也是欺人太甚。这笔账,且先记着。 豫王改封陆王,徙陆都,消息传到平民百姓中间去后,整个开封城一片欢腾。豫王贪婪,通过钦赐、奏讨、投献等手段,大肆掠夺官民土地,「中州地半入藩府」。如今豫王要滚蛋了,中州百姓欣喜若狂。 昭仁离京之后,小遂平的病便慢慢好了,活蹦乱跳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帝很是欢喜,在乾清宫召见了丫丫、小遂平和流年。皇帝见了活泼可爱的小遂平,又是高兴,又是感概,「若是先帝见了你,不知该有多高兴。」 丫丫和流年都很配合的叹息了一番。皇帝登基不久,很需要常常缅怀「先帝」,收买人心,影响左右政治形势。皇帝这人就是个做戏高手,对形势看的很清楚,言行举止做的很到位。 小遂平叫过「舅舅」,跌跌撞撞在地下跑着玩耍。皇帝指指小山一般的奏折,「阿嶷,大哥要看这些奏折,要会见大臣,日日不得歇息。言官们还时时上本子劝这个谏那个,饶舌的很。朕下旨徙豫王为陆王,他们又有一堆话要说,劝朕要厚待宗室。」 皇帝在诉苦,丫丫和流年听的很专注。流年天真的回忆起,「小七记的,何景明曾有诗句‘惟余芳草王孙路,不入朱门帝子家’。陛下,这是不是说,藩王们的王庄,占地实在太多了?」皇帝缓缓点头,「全天朝的耕地不过七百多万顷,藩王们的王庄加起来有六十多顷,占到将近十分之一。」 丫丫面有向往之色,「先帝在时常常提及,有了土地才能种粮食,才有饭吃,这是万古不变之理。他老人家毕生的愿望,是要让全天朝的百姓有地种,有饭吃。」真是很伟大的理想。 皇帝唏嘘了一番,「朕定要遵从先帝遗诏,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这是先帝遗诏给他的话,他背的熟极而流。 流年很是纳闷,「陛下,那些言官们用不用吃饭的?吃饭总要有米有面才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有了税收,太仓有了存粮存银,才能养这些官员和宗室。若是这帮言官们到户部看看,知道有些行省每年的赋税大半用来支付宗室的俸禄,不知他们会不会觉醒?难道他们不知道,厚养宗室,就是苛待百姓。」 小遂平摇摇摆摆跑过来,扑到流年腿上,口中殷勤说着,「百姓,百姓。」她学人说话,差不多只会学最后两三个字。皇帝大喜,「才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便知道心系百姓!」成了,拿这例子教训那些个言官去,你们还比不上小遂平! 皇帝的接见圆满结束。小遂平收获颇丰,皇帝赏赐了不少珍贵物件儿给她,有古董玩器,也有名家字画,「小遂平是谢家姑娘,长大了也要做才女呦。」临别,皇帝微笑交代。 v第二十三章[12.19] 小遂平殷勤点头,丫丫和流年替她道了谢,告辞出宫。事实证明,「侄女赛家姑」这话有时候是不准的,小遂平大方的很。才上了马车,就开始分配起东西,拍拍古董玩器,「娘,介个,及你。」指指名家字画,「小不不,介个,及你。」古董玩器给了丫丫,名家字画给了流年,自己楞是一件没留。 流年不确定的看看小遂平。谢小丫,你的意思是大块头的归你妈妈,轻飘飘的归我?可是谢小丫,这轻飘飘的东西也是很值钱的,而且千金难买。 丫丫抿嘴笑笑,「我小的时候,只要糖。」什么古董,字画,根本不希罕的,又不能吃。估计着女儿也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只想要吃的玩的。 流年做羞涩状,「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小遂平不依,拿起卷轴定要塞给她。流年笑嘻嘻连人带画一起抱过来,「谢小丫,这两幅画都很珍贵,谢家张家的长辈一人一份,好不好?」小遂平乖巧的点头,「好。」 回到家,流年偷偷跟棠年讲,「哥哥,谢小丫真大方。」这么小的孩子,不是应该很护自己地盘么。棠年浅笑,「小七,我闺女不像你。」你小时候那贪财相,把爹爹快愁死了。 南宁侯府设了一个小小的晚宴,「给咱小遂平庆祝庆祝。」这小小年纪了就心怀百姓了,不得了,不得了。这个也夸,那个也夸,小遂平被张雱抱在怀里,笑的花枝乱颤。 席间,丫丫代小遂平送礼物,沈迈、岳培、傅深是古董玩器,安瓒是韩太冲的《田家风俗图》,四位祖父都乐,「这怎么能成,给孩子留着。」小遂平鬼精灵,甜甜笑着,往祖父们怀里推,把祖父们高兴的不行。他们这辈子什么宝贝没见过,希罕的是孩子这份心意。 第二天,棠年和丫丫带着小遂平,流年和张屷带着两大车药材补品,声势浩大的回了谢府。丫丫替小遂平送上一幅周仲朗的《游春仕女图》,谢老太爷喜的无可无不可,曾孙女都能送他唐朝名画了! 棠年安静,流年啰嗦,整个屋子的人就听她叽叽咕咕。谢四爷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这宝贝小女儿,小七,乖女儿,你话还是这般多,真是个小话痨。 谢大爷和大太太嘴角含笑,宽厚温和的看着小辈们。小遂平不甘寂寞,大声叫着「小不不」,流年惊觉,忙礼让小辈,「谢小丫,该你了。」来吧来吧,舞台让给你。 小遂平神气的站在屋中央,叽哩咕噜说着话。她说话还不清晰,听她说话基本靠猜,不过自谢老太爷、谢老太太起,都是饶有兴致的听着,饶有兴致的猜着,「颐姐儿,你是说想念曾祖父、曾祖母了?」小遂平很有眼色的点头,哄的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十分窝心。 松年、鹤年、延年、柏年都在,一家人聚齐了,很是和乐。陪着老太爷、老太太说笑了半天,棠年和流年都适时站起身,「要去拜见太太。」虽然都不喜欢嫡母,可是依照礼节,必须去问候她。 延年忙也站起来,「我陪六弟、小七一道过去。」小柏儿道:「我也去。」兄弟二人都是一般想法,要让棠年、流年进屋陪四太太好好说说话,四太太心里敞亮,这病许就好了。 谢老太太笑道:「你们去便去,颐姐儿留下。」莫让小孩子见了四太太,又想起当日之事,再让孩子心里不自在。这么小小的人儿,当日之事谁知道她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延年、柏年恭敬应了,陪着棠年、流年夫妇出了萱晖堂。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太太是受了惊吓,晚上常睡不好,白天也时常怔怔的。若是常有人陪她说说话,宽宽她的心,便会多笑笑,饭也能多吃半碗。」 兄弟姐妹间向来和睦,棠年和流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微笑应了。流年心中鄙夷,四太太你能有点出息不?你做事不妥当,爽爽利利承认了会不会死?既没勇气认错,那就有骨气点一直病着呗,扮什么可怜。 客观说,四太太这人算不上多么善良,却也没恶毒到家。要说她有意要害小遂平,那还真是冤枉她了,她根本没这胆子没这魄力。她就是闲着无聊,想给庶子媳妇立立规矩,结果时运不济,招来了昭仁和胡月这对母女。昭仁和胡月,那是真正的心如蛇蝎。 京城这么多郡主,谁家婆婆死活要给儿媳立规矩了?大都是客客气气的。这个时代讲「孝」,也讲「忠」,规矩礼法厉害,皇权也厉害,你跟皇室讲理去?闲的。不管愿意不愿意,既然娶了位郡主儿媳,你不欺负她,她不欺负你,大家相安无事不就行了?偏偏四太太是太平日子过久了,要无事生非。 真出了事,四太太若是个有担当的人,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识人不明」「交友不慎」,以她的身份,长辈也好,晚辈也好,谁好意思多责备她,谁好意思抓住这个小辫子不放?可她只敢惹事不敢面对后果,一出了事,她「病了」。 「病了」,等着宽厚的长辈们去安抚她,等着孝顺的晚辈们去劝慰她,等着谢四爷去温存她。害得小遂平经历那样的危险,难不成她想凭着这一「病」把什么责任都躲过去?想的真美。 棠年和流年都沉默着,静静走向四房。到了院门口,柏年紧紧拉着棠年的手,延年歉意看着棠年,眼中除了歉意之外,还有企求。棠年浅笑,「有日子没跟太太请安了,咱们进去吧。」兄弟,到什么时候都是兄弟。 四太太在窗下失神的坐着,背影很有些寂寥。延年鼻子一酸,哑着嗓子说道:「娘,六弟、六弟妹来看您了!还有小七和乃山。」 四太太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眼神怯怯的。她在房里躲了几个月,人没有之前精神,脸色苍白,消瘦不少。流年看在眼里,实在是不明白,四太太您宁愿这么躲着,这么为难自己,也不能站出来坦坦荡荡认个错? v第二十四章[12.19] 棠年、流年夫妇都依着规矩行礼问安,四太太忙道:「快起来!自己娘儿们,不用这个虚礼。」延年和柏年扶起棠年,眼中都有感激。 四太太讪讪的问起「颐姐儿可好些了?」丫丫微笑答道:「好多了。又是名医又是得道高僧的,好一通折腾。如今虽好了,只是依着大夫们的吩咐,这几年不能住回家里,要暂居郡主府。我们不能在太太面前尽孝,还请太太多保重。」 四太太抹起眼泪,「说起尽孝,我这几个月都没给老太太请安了,真是过意不去。」延年柔声安慰,「娘,您快些好了,不就能给老太太请安了?」小柏儿也红了眼圈,「您快好了吧,急死我了。六姐姐上回来,都急哭了。」 眼见延年和柏年这样,棠年心里难受,也低声说了几句,「请太太保重身体,心放宽些,盼着您早日康复。」丫丫微笑看了棠年一眼,棠年他真是很好很好的。 从四太太屋里出来,延年感概的拍了拍棠年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柏年闷闷的,「七姐姐,上回六姐姐来,哭的可厉害了。我心疼姐姐,也心疼娘,心里难受。」流年轻轻叹了口气,「太太会好的,不必担心。等太太好了,六姐姐也就不哭了。」锦年有什么事不成?但愿不会。都是爹爹的儿女,哪个遭了罪他都心疼。 回到萱晖堂,兄弟姐妹都是面色和悦。谢老太太看在眼里,心中感概。先不说玉郎媳妇我心疼不心疼,延儿和小柏儿我能不心疼么?玉郎媳妇一天不好,这兄弟两个就一天不安生啊。唉,但愿玉郎媳妇好了以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中午和和乐乐吃了团圆饭。张屷陪老太爷谈论书画,谢大爷和谢四爷说着家常,延年频频跟棠年对饮,小柏儿酒量虽浅,也陪父兄喝了几杯。 流年和丫丫陪老太太吃过午饭,之后带着小遂平去看何离。小遂平已经习惯了丫丫不能抱她,等到见了何离,何离也不抱她,小遂平委屈的撅起小嘴,模样可怜之极。流年嘻嘻笑着,「谢小丫过来,姑姑疼你。」看看,都没人要你了吧?只有姑姑是亲人啊。 小遂平在流年怀里撒了会儿娇,下地玩耍。流年笑嘻嘻对着肚皮说话,「我是姐姐,知不知道?乖乖的哈,姐姐疼你。」做个好姑姑,感觉不坏。做个好姐姐,感觉应该也不坏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流年太幼稚这个问题,我很想套用一句名人的话:大人如果有机会做小孩,没有一个不跃跃欲试的! 捂脸,真实情况是如果我有机会做小孩,一定很投入的做。可是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了,所以要在文里yy呀。 今天到这儿了,明天争取双更。 我没有激情了,但是故事没讲完,要硬着头皮往下讲。那个,不好意思的说一句,可不可以留言鼓励一下?我近来很少回复留言,所以都不好意思要求留言了。 何离心中柔柔软软,小七喜欢弟弟妹妹了!她中年有孕,本是欢喜无限的好事,唯一顾虑的就是流年不待见弟妹。<>如今见流年这样,从前的担心全部化为乌有,眉目异常温柔。 丫丫一边看着小遂平玩耍,一边跟何离闲闲说着,「您要吃好睡好,还要时常走动走动。每天让大夫给瞧瞧,千万莫大意了。」流年附合,「是啊,不可大意,要小心谨慎。」何离微笑,「好啊,一定一定。」小七,乖女儿,我一辈子都会是小心谨慎的人,改不了的。 流年话说出口,又觉的不大对劲。让她小心谨慎,那心情还怎么开朗啊。她心情不开朗,胎儿也会不开心,岂不是很可怜?流年忙补充一句,「您要高高兴兴的。您高兴,他也高兴呀。」 何离微笑,「小七放心吧,我在谢家几十年了,一直高高兴兴的。」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我从不擅长悲春伤秋,也不会迎风抹泪,能笑的时候,我绝不会哭。 流年和丫丫为何离前前后后盘算着,书房里,棠年也在和谢四爷商量,「爹爹,我想为她请封诰。」棠年每年的考评都是优,三年考满,顺利升了两级,如今是正五品侍读学士。依礼制,五品以上官员,可以为嫡母、生母请封诰命。 如果何离有封诰在身,四太太至少不能随意打骂责罚。等弟弟或妹妹生下来,也可以名正言顺养在身边。棠年想来想去,既然生母接不走,那便为她讨下封诰,省的被人欺凌。 谢四爷摇了头,「不可。棠儿,依礼制,嫡母在,不得请封生母。」本朝制度,「嫡母在,所生之母不得封。嫡母亡,得并封。」制度重视正侧之别、嫡庶之分,嫡妻尚在,妾侍只能是妾侍。 棠年低声辩驳,「可以请特旨的。」虽没十分把握,也有七八分。皇帝对小遂平十分疼爱,如果要给小遂平的亲祖母请封诰命,想必他不会拒绝。皇帝下了特旨,礼部不会有异议。 谢四爷不同意,「棠儿,此事不宜请特旨。」皇帝陛下的情份,不是这么用的。这事分明是于礼不合,皇帝肯下特旨,便是卖了一个人情。可是这种人情,毫无必要。 棠年低头不语。谢四爷神色如常,「此事不只爹爹不同意,她也是不同意的。棠儿,依礼制婢生子不得为生母请封,她唯恐特旨一下,有多事言官不依不饶提及你的身世,为你带来羞辱。」 v第二十五章[12.19] 棠年依旧低着头,闷闷说道:「我不怕。」谢四爷温和劝着他,「我和她都知道。棠儿,做父母的,只愿自己的孩子好,不愿给自己的孩子带来麻烦。」哪怕只是「可能」,也不愿。 棠年低着头,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流下。自己小时候,她受了委屈,只能无奈的看着。如今自己大了,还是保护不了她么。考状元有什么用?做官有什么用?营营役役有什么用? 泪珠一滴一滴落到地面,谢四爷心中一震,棠儿哭了?这孩子从小喜怒不形不色,神色总是淡淡的,笑容总是浅浅的。自他五六岁后,自己从未见过他的哭相。 谢四爷伸手慢慢抬起棠年的脸,「棠儿,莫哭。」棠年美玉般的面庞上全是晶莹泪水,「小时候我见她和小七受委屈,心里像刀割一样。那时我只想带她和小七走,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谢四爷神色淡然,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缓缓替棠年拭泪。棠儿,你有这么痛的时候,却从未告诉过我。儿子,爹爹知道她和小七受委屈,又何尝不心痛呢。 棠年哽咽着要求,「让我带她走吧!她跟着我,家里人人都会尊重她,绝不会有人欺侮她。」丫丫也好,南宁侯府也好,都是光风霁月的做派,待人真诚。 谢四爷细细替棠年擦着眼泪,并不说话。好半晌,棠年终于不哭了,谢四爷终于替棠年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棠儿,要这样方好。」男人家,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棠年背过身子,寂寥的看着窗外。身后,响起谢四爷淡淡的声音,「她跟着我,一样不会有人欺侮她。棠儿,我和她相识已久,有生之年是再也分不开的。」要分开,等我们死了吧。 棠年沉默良久,「爹爹,丫丫有两名侍女,想送给她。」都是身怀功夫的,功夫还不错。丫丫说了,若有什么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动手。 谢四爷微笑,「极好,送来吧。」棠儿,我和她在谢家过了几十年,谢家不是龙潭虎穴。虽说男子不好插手内宅事务,可我能把她丢在内宅不管不问么?更何况,谢家内宅当家作主的是你祖母,不是太太。 棠年和谢四爷商议定了,一起去了静馨院。两人都和平时一样面色淡然,流年和平时一样眉飞色舞的发表高谈阔论,「谢流年何许人也?谢家才女中的一面旗帜,一座丰碑,再也超越不了的。爹爹您甭盼着小八了,盼小九吧。」 流年说这话的时候,离谢四爷有点远。谢四爷慢吞吞冲她招手,「小七,过来。」流年唬了一跳,「爹爹,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看他这架势,像是要打人? 何离跟丫丫都掩口而笑,小遂平半知半解的也跟着拍手傻乐。何离看谢四爷的眼光温柔如水,棠年心中迷惘,「她果真离不开他么?我要带她走,是为她着想,还是为自己着想?岳母说的对,她是大人,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要由她自己决定。」 解语确实是这么跟棠年说的。在解语看来,何离是成年人了,自己要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何离在谢家生活了几十年,自有她的处世经验和方法,无需他人置喙。如果何离愿跟着棠年,热烈欢迎。如果何离愿意谢四爷,尊重她的选择——这才是真正的为她着想。 有流年这活宝在,静馨院里欢声笑语不断。一直到日落时分,棠年和流年才恋恋不舍的告辞,「下回休沐再来看你们,不必太想我。」临别,流年很自觉的交代。 棠年和流年这一趟没有白回,之后,四太太渐渐病愈。随着四太太一天一天好转,延年和柏年一直板着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母子连心,四太太老病着,他们做儿子的如何不心痛。 四太太生病的时候,老亲旧戚间颇有些闲言闲语,「怕是心病吧?」一心寻摸庶子媳妇的不是,这下子可好,把胡月这号丧心病狂的人招到家里了,害人害己。 因着这闲言闲语,锦年在夫家也颇吃了些挂落,「什么家教!」锦年的婆婆全夫人本要跟着宜春侯离京的,为着这个,该走也不走了,留下来看着儿子儿媳,唯恐他们年轻不懂事,出了岔子惹人笑话。全夫人性子刻薄,人前人后没少给锦年难堪,锦年只敢躲起来哭。一直等到四太太病愈,照常见客往来,全夫人脸色才好些。 「您往后千万莫再如此。」没人的时候,锦年央求四太太,「这么着,您也受罪,我也落不着好。」像自己这初嫁到夫家的女子,人品禀性夫家知道的还不多,就看着娘家了。 四太太很觉委屈,「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不过是请胡月来家里做客,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胡月是这幅德性?若早知道,我说什么也不能搭理她这种人啊。畜意拿猫扑孩子,真是黑了心肝,会有报应的。 锦年叹了口气,「娘,祖母和爹爹都发了话,您听听说说的,往后咱们四房的家事,全交给嫂嫂吧。您啊,闲下来逗逗孙子,不也是神仙日子?」四太太笑着答应,「知道,知道。」养了这几个月的病,快把人养废了,再不想养病了。 四太太静养期间,一众堂姐妹、表姐妹来探病都被挡架。四太太病愈之后,她的姐妹们时常过府拜会,又活泛起来,「你家那姨娘又怀上了?这哪成,若再生个闺女,单赔嫁妆便赔不起。」「谢家七小姐出嫁,十里红妆。若再有个八小姐,不得把谢家搬空了?」说起来,生个庶女没什么,搁不起谢家庶女陪嫁太多,令人心疼肉疼。 四太太身边笑盈盈侍立两个大丫头,都是萱晖堂过来的,一名怀清,一名怀净,两个大丫头模样都生的俏丽,性子都机灵。四太太为难的看眼姐妹们,「添人进口是好事。」没看见我身边的丫头换人了?说话这般没禁忌。 v第二十六章[12.26] 郭太太笑道:「你家姨娘若不金贵,请来我们见见可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生下小玉人谢棠年,能生下一位嫁做侯府世子夫人的谢流年,还能这个年纪又怀了身孕。 四太太的确很爱颜面,却也养病养怕了,实话实说,「我家那位姨娘还真是金贵,你呀,见不着。」四太太心里明白,即便自己说了「能见」,也叫不来何离。不说别的,单是怀清、怀净,就有一大堆话等着她。 她的姐妹们也算有眼色,适时住了口,闲闲说起家常。过后散了,不过背后叹息几句「阿凝性子太弱了些」「怪道叫个姨娘这般威风」。 何离虽然身体一向很好,到底年纪大了,这一胎很是辛苦。谢四爷牵挂没出世的孩子,晚晚过来陪她。到后来何离腿脚肿了,谢四爷竟亲手替她捏脚。何离长叹,「母以子贵,母以子贵。」 这几十年来,一向是别人服侍他,他哪里服侍过人?如今沾小八的光,他居然肯给自己捏脚。何离捧着大肚子,笑吟吟跟孩子说着话,「乖宝贝,你面子可真大呢。」 谢四爷浅浅笑,「腿脚都浮肿,从前怀棠儿和小七的时候,你可没这样。阿离,待生下小八,咱们守着她过日子,不要小九了。」 何离懒懒的说道:「小八呀,过个十几年又会嫁走,到时咱们怎么办?」谢四爷亲亲她的脸,「阿离,你若生了儿子,我也不嫌弃。咱们守着儿子过。」这么辛苦生下可爱的小闺女,养了十几年要嫁到别人家去,心疼死人了。仔细想想,生儿子也挺好,往后能把别人的小闺女娶回家。 何离越显怀,流年越恐慌,频频过来谢家看何离,回回啰啰嗦嗦嘱咐上一大堆话。何离温柔安慰她,「小七,我好着呢。乖女儿,我生过两回了,这是第三胎,一定顺顺利利的。」 流年当着何离的面,总是笑咪咪点头,「知道,知道。」背过身就拽着谢四爷哭个唏哩哗啦,「爹爹,我害怕。」那是我妈妈,世上最无私爱我、最为我着想的人。 谢四爷一边细心替她擦着泪水,一边慢吞吞问她,「还嫉妒弟弟妹妹不?」流年大哭,「只要她平平安安的,有多少个弟妹都成。我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抢走她我也不抱怨。」只要她平安,我什么都不求了。 谢四爷微笑,「你还想要多少个弟弟妹妹?只有这一个了。」等他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们会守着他过到天荒地老。 流年在谢家被谢四爷哄了好半天。回到张家,解语接着哄她,「小不点儿莫怕,大夫说她脉相稳健有力,大人孩子都很康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房后,张屷抱她在怀里轻轻拍着,「明年这时候,有人会叫你姐姐,会叫我姐夫。」流年倒乐了,「哪有那么快?」不到一岁的孩子,哪会叫姐姐、姐夫。 简胜男、江笑寒和古氏生的都顺利,都是大胖小子。岳培笑的见牙不见眼,霆儿有孙子了!无忌又有两个孙子,岳家子孙昌盛,甚好甚好。沈迈、傅深、安瓒也都高兴,张雱则是高兴之余,遗憾没个小孙女。 最高兴的人,是简胜男的父母。沈忱和简胜男的次子生下来是要姓简的,继承简家的香火。不过,南宁侯府坚持孩子一定要养在父母身边,所以孩子虽然姓简,却还是跟着沈忱夫妇。 「您两位干脆跟着他们一起住。」解语笑盈盈建议,「如今住过来也成,等他们搬到东昌侯府去也成。」这不是解语第一次提邀请,简父简母从前是推辞的,如今看了姓简的小外孙,心里热乎乎的,一口答应,「好,我们住过来。」沈忱和简胜男都是喜悦,成了,他们总算想通了。 解语操心着儿媳妇和孙子,还要操心大着肚子的丫丫。丫丫挺着大肚子,笑嘻嘻的,「都第二胎了,放心放心。」又不是头回生,您不用天天来看我,嘱咐了又嘱咐。 丫丫还有心思开玩笑,「娘,您说我和棠年的娘谁先生?唉,若是我生的早,她生的晚,可算是热闹了。」到时两个小不点儿差不多大,但是,小的比大的高一辈。 解语笑道:「只要大人孩子平安,谁早谁晚无所谓。」说着话,小遂平稳稳当当的跑过来,叫「外祖母」。解语抱过她亲了亲,「乖宝贝,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小遂平毫不犹豫,「弟弟!」才不要妹妹呢,要和自己不一样的弟弟! 解语又笑问,「你想要个小叔叔,还是小姑姑?」小遂平依旧是想都不想,大声宣布,「小叔叔!」还要小姑姑呀,有一个就够了! 到了十月初,棠年和流年兄妹两个都紧张兮兮的,一个比一个可怜。何离和丫丫都既将生产,两人担心这个,又担心那个,谢家和张家两头跑,人都瘦了一圈。 十月初九傍晚,何离开始肚子疼。棠年和流年闻讯都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和谢四爷一起在产房外等消息。平日风姿秀异的父子三人,这会子全都不复镇静,恍如三个难民。 别人再怎么安慰他们,「都第三胎了,一定没事。」搁不住他们七想八想,放心不下。何离不错是生过两胎,可到底年纪大了,体力远远不如年轻人。 凌晨时分,产房中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恭喜恭喜,生了位小少爷,母子平安。」产婆笑容满面出来报喜讯,父子三人相拥而泣,太好了,母子平安。 v第二十七章[12.26] 婴儿「哇哇」的哭着,也不知道有多少委屈。获准进产房后,父子三人先是奔到何离面前,殷勤问候一番。继而拥过去看婴儿,「小九,宝贝小九。」 婴儿红红的,皱皱的,长的很丑,哭声很响。谢四爷小心翼翼抱起襁褓,「宝宝,我是爹爹。」棠年微笑,「我是哥哥。」流年抹起眼泪,「小坏蛋,我是你姐姐。」为了你,吓的人魂儿都快没了。 何离疲惫又温柔的说了句,「没有棠儿生下来好看。」接下来倦极而睡。流年巴巴的守在她身边,不肯走。大太太笑着过来劝她,「小七,大夫看过她了,说身子好的很。乖,跟大伯母过来,到老太太那儿歇着去。」 流年恋恋不舍的走了,棠年也被劝走了。谢四爷坐在床边,守着何离跟才出生的婴儿,怎么看也看不够。「小九,乖儿子,爹爹不嫌弃你,爹爹疼你。」谢四爷看着红红皱皱的小儿子,心底酥酥软软。 第二天,谢四爷去见谢老太爷,「爹爹,您给小九想好名字没有?」小儿子宝贝,得起个好名字。谢老太爷有些尴尬的捋着胡子笑,「玉郎,他不是小九,是小十。」 谢四爷昨晚没睡好,静静看着老太爷,不说话。谢老太爷咳了一声,「玉郎,小九在南京。你二哥上个月来信说的,小九,他已经十岁了。」 这些年来,谢二爷不都是一个人在南京么?二太太离开南京的时候,给他身边留了一个老实巴脚的丫头。这个丫头,十年前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谢贤年。 因谢二爷早在成亲当月便承诺过二太太「无异生子」,所以谢二爷很难启齿跟二太太讲这件事,便拖了下来。好在谢家一直没有更小的孩子出世,早一年上族谱晚一年上族谱无关大局,所以谢二爷一直瞒着。 直到谢四爷房里又有人怀孕的消息传到南京,谢二爷才着了慌,这要是生下男孩儿,可如何是好!迫不得已,谢二爷只好写信如实说了,求谢老太爷设法,给谢贤年做主。 谢四爷默默站了一会儿,默默转身走了。谢老太爷抱歉看着他的背影,玉郎啊,爹爹也是才知道不久,正为难呢。你二哥也真嘴紧,十年如一日的瞒着真相不告诉人。 谢四爷回去,何离正好睡醒了,两人一起头凑头看儿子。何离温柔叫着,「小九,小乖乖。」谢四爷柔声反对,「叫小乖乖也好,小宝贝也好,不叫小九。」何离一向顺从,也不问为什么,便叫起「小乖乖,小宝贝。」再不叫小九。 谢四爷低头看着小小婴儿,十月初十出生,小十。乖儿子,你是谢家小十。谢四爷俯身亲吻婴儿的小脸蛋,小十,有了你,我和阿离十全十美了。 谢四爷想的是十全十美,何离却有着各种各样的担心,「玉郎,老太太会不会把孩子抱走?」「太太会不会把孩子抱走?」无论是老太太这做祖母的,还是太太这做嫡母的,都有足够的身份随意抱走她的孩子。 谢四爷微笑,「不会,我不许。阿离,这是咱们的孩子,咱们一起把他养大,用不着别人代劳。」南宁侯府虽然有不讲理的地方,不过他们家信奉「小孩子要跟着父母」「夫妻不能分离」,倒都是对的。 何离得了这么称心的许诺,自然很是喜悦,「玉郎最好了。」他极少夸口,既说了,一定做的到。能和他一起养大孩子,自己还求什么? 流年一觉睡醒,立码跑了过来。看看爸爸也在,妈妈也在,新出生的小弟弟也在,眉毛弯弯。她最近魔怔了似的,唯恐一个不小心何离就不见了,自己成了孤儿。非要一趟一趟跑过来,亲眼看见妈妈,才能放下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谢四爷本是坐在何离身边的,流年娴熟的把他拉起来,「劳驾,请让让。」把谢四爷撵到一边,热切的跟何离说着话,「您有没有觉着累?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您弄来。」 何离温柔又纵容,「乖女儿,我不累。这两天只能吃些清淡饮食,等出了月子,我再给小七要好吃的。」流年快活的点头,「好啊,您如果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千万莫客气。」 谢四爷气闷的坐在一边。何离跟流年说了会儿话,觉着不对,「小七,你昨晚没回南宁侯府?这可不好,你既出了阁,要以夫家为重,不方便在娘家留宿。」 流年笑的得意,「旁人家不方便,我家方便!您不知道,我婆婆专门交代了,让哥哥和我早些回来照看着,早些回来陪着您。乃山昨天当值,要到今晚才能出宫,他会来接我的。」 何离很是感动,「小七,你婆婆是世上最好的婆婆,太高贵善良了。」流年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婆婆举世无双。」谢四爷听在耳中,更是气闷。 流年凑过去看孩子,「他怎么也不哭也不闹的。」一直睡呀睡的,小瞌睡虫?何离温柔告诉她,「乖女儿,你才出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婴儿都爱睡,一天里头要睡上大半天。」 谢四爷心底柔软。小七才出世的时候多可爱,小脸蛋梨子一般大小,那么娇嫩,那么稚弱。小七,乖女儿,你小的时候真是疼死人了。 v第二十八章[12.26] 流年嘻嘻笑,「哥哥呢?把哥哥也叫过来,咱们团聚团聚。」其实谢家有一大家子人,祖父祖母还有大伯大伯母、五哥小柏儿等人都是很好的,可是感觉上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弟弟,才最亲密无间。 何离微笑,「你哥哥回郡主府了。」丫丫也快到时候了,你哥哥心里急的很。流年后知后觉的点头,「是呢,丫丫也快要生了。」 谢四爷正要训斥她,「怎不叫嫂嫂?」叫嫂嫂的小名,成何体统。却见流年兴致勃勃的转过头冲着他说道:「我猜这胎肯定是小侄子!不用猜了,这一拨全是儿子,没例外。爹爹,小侄子我来起名好不好?大名叫谢子和,小名和哥儿。」 何离偷笑,悄悄拉了流年一把,「孩子的名字,通常是祖父起的。」小遂平被先帝赐了名字,你爹爹懊恼了许久,觉着先帝越俎代疱。这回总算没人跟他抢了,你又来捣乱。乖女儿,小心他打你。 谢四爷慢悠悠说道:「小七若想过给人起名的瘾,不妨把眼光放到你家的侍女仆役身上。」就你这辈份,哪轮的着你给孩子起名了?你给丫头们、小厮们起名还成。 流年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若放到我家,乃山定是一跃而起,扑到公公背上威胁。公公么,开怀大笑一场,便会依了乃山。」乃山,你家是亲爹呀。 谢四爷不肯上当,「乃山多大多高了,还扑到无忌背上?小七,你又来哄爹爹。」当年你花言巧语,说你张伯伯多么疼孩子纵容孩子,骗爹爹亲自乘羊车扮璧人,结果你给我画了什么出来?! 流年笑嘻嘻拍马屁,「爹爹真聪明!」不上当呀,那算了,谢子和的名字您再冥思苦想去。正说着话,张屷下了班来谢家接媳妇儿,已在萱晖堂等着了。流年被何离一催再催,抱住何离亲了亲,又俯身亲了亲婴儿,「你们两个乖乖的,我很快会再来。」 何离满目柔情的看着流年走了,「玉郎,小七喜欢弟弟,不嫉妒弟弟,真好。」谢四爷轻笑,「姐弟本该友爱。」这不省心的闺女,她疼爱弟弟本是应该应份的,如今却好像她施舍了天大的人情似的。 流年到了萱晖堂,得意洋洋的炫耀了一番「弟弟红红皱皱的,没有我小时候好看。」逗的老太爷、老太太笑了一回,才随着张屷告辞,回了南宁侯府。 小十洗三的时候,亲朋好友来了不少。四太太的姐妹们少不了给她出主意,「是个小子,抱到你身边养着,从小养熟了,往后也知道孝顺你。」别跟那个谢棠年似的,长大有出息了,他住到郡主府不回来,不在你跟前尽孝。 四太太倒也动心。嫡母养庶子,天经地义的,谁也说不出什么。四太太想来想去,老太太年纪大了,何离是妾侍,谢家唯一有资格养小十的不就是自己么?深思熟虑后,四太太命人请了谢四爷过来商量。 谢四爷轻描淡写说道:「小十性子不好,离开亲娘便扯着嗓子哭。」四太太怔了怔,这可怎么办呢?若任由小十哭,不慈爱。若不想要小十哭,自己只有退避三舍。四太太正愣着神,谢四爷已施施然起身离去。 四太太不死心,又跟老太太陪笑请示。老太太苦口婆心劝她,「玉郎媳妇,小十才这么一点点大,离不开亲娘。这一年两年的,先让他亲娘养着。」四太太无奈,只好暂时歇了这念头。 这念头虽是歇了,四太太却是心中不快。因此等到丫丫发动了,大太太带着沐氏崔氏郗氏等人都到郡主府陪丫丫生产时,四太太推身上不快,没去。 丫丫身体一向康健,这又是第二胎,生的很顺利。十月十五子时,生下一个男孩儿,母子平安。产婆麻利的把婴儿包裹好,抱到了外间。外间一堆人等着看孩子,棠年这亲爹待遇还好点,没人跟他抢,让他第一个看,看个够。 谢四爷第一眼看见才出生的小孙子,嘴角翘起,口中不知怎的冒出,「和哥儿,谢子和。」张雱在旁乐,「晚鸿,你和小不点儿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她给孩子起的名字也是和哥儿。」和和气气的,多好。 谢四爷还待再说什么,张雱已冲着新出生的婴儿「和哥儿」「和哥儿」的叫起来。沈迈和岳培也跟着叫「和哥儿」,婴儿的名字,竟是暂定了。 大太太看着丫丫跟和哥儿母子二人被照管的十分周到,郡主府一切都井井有条,放心的回了谢家,细细禀告了老太太。老太太新得了一个小孙子,一个重孙子,那份喜悦就甭提了,乐的合不拢嘴。 大太太迟疑了一下,「娘,洗三时都是小十小十的叫,二弟妹三弟妹都上赶着问缘由。当时我支唔过去了,往后若她们再问起来,可说是不说呢。」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大太太想起二太太询问此事时那一脸的兴味,起了恻隐之心。谢二爷一向老实,二太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小九在南京,在谢二爷膝下。 老太太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好瞒的,自然实话实说。」大太太恭谨应道,「是,娘。」细想想,二太太能把谢二爷成年成月扔在南京不管不问的,也难保有这一出。二太太也是奇怪,南京一样有大儒,一样能读书,做什么要夫妻父子分离呢。 和哥儿洗三的时候,二太太三太太自然也去了,又频频问起「小九在哪儿」。大太太微笑着,不肯在郡主府告诉她们,「这个么,晚上我使人去送信儿。」当面说太难堪了,还是写信罢。 v第二十九章[12.26] 二太太饶有兴致的点头,「大嫂莫忘了。」三太太兴奋的两眼放光,「大嫂今晚一定送信来。若大嫂今晚忘了,明儿个我便起个绝早,跟您当面请教。」快告诉我吧,到底是谁。 大太太微笑应了,彼此别过。晚上跟谢大爷商量过,分别给二太太、三太太写了信,命妥当家人送去,「务必亲送至太太手中。」不得转交。 第二天,天还没亮,老太太还睡着,二太太便哭着上了门。管事婆子哪里肯放她进去打扰老太太歇息,好言好语劝着她,请她在前厅坐着,不放她进萱晖堂。 好容易等到老太太起了,侍女们通报了,二太太左等右等,还是见不着正主,老太太懒待理会她。见不着老太太,二太太就跟大太太哭诉、歪缠,「我为了儿子们的学业,为了女儿的亲事,日日夜夜操碎了心!他任事不理,嫡出儿女们他通不管,私孩子倒生出来了!」 大太太劝她,「那丫头不是你留给他的?庶出罢了,不好说是私孩子。」再不满意,孩子都十岁了,你能怎么着?总不能塞回那丫头肚子里。 二太太不依不饶,「大嫂您不知道,我们二房本就家底儿薄,贫寒,两个儿子往后也分不着什么家产。若再多出个私孩子,日子更是没法过了!」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家产。二太太在这头闹,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又不是聋子,都听下人回报了。谢老太爷气的浑身发抖,「小九的家产,我给!」古董变卖了,字画变卖了,我给他一份家业,不要你的! 谢老太太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拿什么给?你那些宝贝好生留着,一份家产而已,我给她。」谢老太爷讪讪的,「不能够,不能够。」老三出了亏空,表妹贴银钱。老二又要表妹贴银钱,这都什么事。 谢老太太虽是爽爽快快给了份家业,却是有两个条件的:一个,是二太太带着儿女们去南京,和谢二爷全家团聚。一个,是给小九的家业由谢大爷收着,待小九成家之时交付。 二太太来京城原是想住到灯市口大街,让儿子们、女婿在阁老府学着人情往来,多结交达官贵人,也谋个出身。这些年来二太太在京城也没能如愿,又虑着南京多了个「狐媚子」,多了个庶子,心里也恐慌着。提起去南京,二太太倒是乐意的。 谢老太太命她,「留出你和老二的养老银钱,下剩的,平分给其年、养年。其年、养年有多少,我贴小九多少。」二太太一听庶子的家业有了出处,忙不迭的答应了。没过两天,呈给老太太一份清单。 老太太照着其年、养年的例子,给了小九谢贤年一份家业。谢大爷当着众人的面接过来,面色淡然的说着,「等小九长大成人之时,这份家业我交给他。」 谢其年、谢养年都面有愧色。家早已分过了,二房多了位庶子,反倒要老太太贴出私房,不成个道理。他们私下里也试着劝过二太太,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我不替你们争,往后你们喝西北风不成?!」 「你们装什么清高?看看你爹爹,也算是同进士出身,一辈子没挣下半分家业!你俩比你爹还不如呢,往后这日子怎么过?本来就精穷,该分做两份的再分做三份,你俩往后等着饿死?!」 谢其年、谢养年被二太太批头盖脸的一通怒骂,没了声气。她嘴脸虽然难看,为的不还是儿子们?可怜天下父母心呢。想到「父母心」,谢其年、谢养年埋怨起远在南京的谢二爷,您早就答应过「无异生子」的,为何食言。 谢老太太舍出一份身外之物,换了个耳根子清净。二太太带着儿孙们离开京城,奔赴南京。米芮留恋京城的繁华,不愿离开,故此他和华年留了下来。 谢老太爷惭愧的不行,「表妹,我的私房,往后平分给大郎、玉郎。」老二老三没份。从小也没苛待他们,做爹的尽心尽力为他们好,怎么一个一个就是不争气呢。这古董字画都是珍宝,不能让他们给糟蹋了。 谢老太太淡淡一笑,「你的私房,自然由着你的心意。我倒不是大方,只是不喜这些无聊的争吵,图个清净罢了。表哥,二房家分过了,三房只有之年一个,不用分家。趁着咱们还硬朗,不糊涂,大房和四房也把家分了吧。」 谢老太爷沉思半晌,缓缓点了头,「好,分了,分彻底。只有一点,家虽分了,却还是要住在一起的。」谢老太太微笑,「那是自然。只要咱俩还活着,大郎和玉郎必要住在一处。」 大房家好分,松年、鹤年是同母兄弟,向来亲热友爱。大太太持家有方,早把玉鸣坊祖居邻舍也买下了。将来松年、鹤年兄弟二人做邻居,守望相助。 四房有些麻烦。依着谢家的规矩,不拘嫡子、庶子,除嫡长子留出祭祀田产、房屋之外,剩余家业诸子均分。四房有两名嫡子、两名庶子,家业该分做四份。可这小十才出生,就能跟哥哥们一样分家产了?四太太不乐意。说难听话,他能不能长大,还是另一说呢。 这话她只敢在心里想,不敢在嘴上说。四太太温和笑着,「松年鹤年都成大长人了,家好分。四房小十还小,倒有些难办,不如等小十大了,却再说。」 「这有什么难办的。」谢四爷温和反对,「家虽是分了,依旧住在一处,凡事都好办。把全园分给小十,让何姨娘带他过去住着,极便利。」全园,是谢四爷把棠年的南园扩大,又圈了几个零散院落和一片花园进去,地方大,风景美。单独有门通街,可以自成一家。 v第三十章[12.26] 郗氏在旁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公公打的是这个主意,分了家,何姨娘带着小十住进全园。何姨娘从此成了分过家的姨娘,不必再出全园,不必再对太太陪小心。公公却还能天天见着小十,亲自教养小十,真是什么都不担误。 四太太也听明白了,失声说道:「那如何使得?何姨娘住到全园,如何服侍你我?」姨娘是服侍主人、主母的,不是抚养小少爷的。让何离清清净净的养育小十,太便宜她了。 四太太这话一说出来,惹怒了不少人。老太爷捋着白胡须说不出话,老太太没留客气,「你缺人服侍,我送十个八个丫头给你。若嫌丫头们不好,便让玉郎再娶几房年轻机灵的妾侍,定能把你服侍的妥妥贴贴。」何苦来?小十才多大一点点,跟他抢亲娘。 一向方正的谢大爷缓缓开了口,「棠儿和小七都已长大成人,为两个孩子着想,也该善待他们的生母。」妾侍再怎么没身份,得给孩子们颜面吧。谁服侍你不行,何必定要两个孩子的生母。 大太太好言好语劝着,「是啊弟妹,要为孩子们着想。棠儿考了状元,如今已是清贵翰林,再让他生母端茶倒水的服侍你,棠儿心里难受不难受?」不知四弟妹怎么想的,非要打这个别。若换了自己,装也要装出个大度样子来。庶子都已经做了官,你还要奴役他的亲娘,到底意欲何为。 延年和柏年本是为四太太抱不平,觉着她所说的不过是常理,并未愈矩。但大太太一口一个「棠儿」,延年和柏年也没法开口说什么——他们和棠年一向是好兄弟。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愿棠年暗自伤怀。 棠年没来。分家的事,棠年根本不想参与,他客客气气跟谢四爷说过,「定好了章程,您命人告诉我,我即刻过来。怎么分都成,我听您的。」他是庶子,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庶子,在谢家从不大声说话。 四太太被这么多人反对着,两个儿子也低头不语,未免觉着孤立无援。老太太发了话,通常四太太是不敢再说什么的,可这是分家,四房分家一辈子就这一回,四太太觉着,她这当家主母该说的话必须要说,不吐不快。 「咱们谢家是宽厚人家,也是有礼法的人家。」四太太有些委屈的说道:「依着礼法,我是小十的嫡母,他该养在我膝下才是。如今让个姨娘养着他,可算是什么呢。」这话多么的堂皇,谁能反驳? 延年犹豫了一下,很想出面支持四太太。依着礼法,确该如此。小十若养在太太膝下,既能得到悉心的照顾,又能得到良好的教养,总比养在一个姨娘膝下要强。 谢四爷笑的浅淡,「不敢劳驾。颐姐儿没被猫扑着,实在是命大。小十娇气,未见得有颐姐儿那般好运,哪敢劳动太太。」孩子让你养,还有性命么。 四太太委屈的哭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知道昭仁一家如此不堪?我,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昭仁表面上那么贤惠,谁知道她实际上是个坏人?我又没长火眼金晴。 谢四爷浅笑不语,谢延年凉透了心。他听郗氏说过,胡月那只白猫是训练过的,当真是闪电一般的快速。当时若不是南宁侯府陪嫁过来的侍女身怀武功,颐姐儿难逃这一扑,性命危险。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太太您说您什么都不知道?您连「交友不慎」都不肯承认,一点也不自责,谁敢担保往后没有类似事件,谁敢把孩子交给您?罢了,罢了,甭说爹爹不许,连我也不放心的。 四太太伤心的哭着,郗氏自然要上前劝解。因为四太太这一通哭,四房暂时没分成家。不过,老太爷、老太太、谢大爷、大太太、谢四爷全都定了主意,四太太一个人不同意,顶多是拖上几日而已,扭转不了局面。 四太太回房后一直抹眼泪,郗氏和延年、柏年个个焦头烂额。柏年偷偷问延年,「上回娘病着,我跟爹爹哭过好几回,六姐姐也去过爹爹的书房,出来时眼圈红红的。五哥,这回我再跟爹爹哭一场,您说会管用不?」 延年板起脸训斥,「不许胡闹!」分家这样的事,你哭哭就行了?真是胡闹。娘要的是抚养小十,还要替小十管着家产,祖父祖母和爹爹如何肯答应。小十如今是他们的心肝宝贝,只放心由亲娘养着。 郗氏温柔细致劝着四太太,「小十娇气的很,您若养了他,甭说有个病痛,便是磕着碰着,祖父祖母都会心疼死。这么小的孩子,养大他要费多少心力,我们可舍不得您操这个心。」 柏年掂量了掂量,觉着自己才十几岁,能在爹爹面前哭,也能在娘亲面前撒娇。他冲着四太太蛮横下了命令,「我不许您养小十!他比我小十几岁,娇娇嫩嫩的,您若养了他,肯定就不疼我了!」 锦年也使了心腹婆子来请安,「六姑奶奶在夫家一切都好,请太太不必挂念。六姑奶奶说,只要娘家和睦,她在夫家就有脸面。」 谢四爷根本不理会她,儿女们没一个支持她,四太太别扭了几天,最后勉强点了头。章程定下来之后,知会了棠年,拣一个休沐日,四房和和气气分了家。分家当天,何离就带着小十住进了全园。 延年和郗氏都苦笑。谢四爷分明是早已有了打算,早已把全园打点的清清白白,只等着走了分家这个过场,便迫不及待带着小十离开。昭仁,胡月,你们太害人了。 何离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玉郎,这么大,都是小十的?」全园不只有精致房舍,还有花园、池塘,小十将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都够住的。「 「往后是他的。」谢四爷微笑,「眼下么,是咱们的。阿离,咱们便在这里把小十养大,好不好?我教养小十,你管我们爷儿俩日常起居。」棠儿和小七没良心,咱们还有小十。 v第三十一章[01.06] 何离乐的头晕,「这么大,这么美,只有咱们一家三口,真好。玉郎,其实我很会管家呢,我要把全园管的井井有条,风雨不透。」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名正言顺管家的这一天。 谢四爷跟何离饶有兴致的规划着将来,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正打算吃晚饭,流年神气的骑着匹小红马,到了门前,「烦劳通报一下,有客来访。」 何离是难得出门的人,听说流年来了,喜滋滋要到门前迎接,「看看小七骑马的样子,一定好看极了。」谢四爷瞅了眼,小十皱着个小脸睡的安安稳稳,吩咐乳母好生照看着,也信步走了出来。 张屷一身黑衣,骑着匹高大的黑马。流年一身红衣,骑着匹小红马。流年在马背上高昂着头,「两位请看,多么漂亮的小骑手!」炫耀够了,得意够了,才飞身下马。 流年挽着何离的胳膊,叽叽咕咕说着话,走在前边。谢四爷脚步慢了一慢,落在后面,张屷毕恭毕敬的陪在他身边。谢四爷好似不经意的问道:「乃山,小七多早晚学会骑马的?」 张屷老实,「早了,那时她还不到十岁。」谢四爷神色如常,「谁教她的?」张屷羞涩的微笑,「是我。」我媳妇儿要学骑马,当然是我教她了,还能有谁。 流年眉飞色舞跟何离说着,「弄个水池子,教小十游水。我跟您说,小孩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可以游水的,游水好处可多了。」何离温柔的点头,「那是,好处多。」 说着话,流年笑嘻嘻问,「能否赐饭?」她和张屷掐着饭点儿,专程蹭饭来的。何离一迭声答应着,「能,能。我们正打算吃晚饭呢,可巧你们就来了。」 也没分两桌,四人同座。这是流年的意思,她永远是振振有辞,「在我家,我和乃山常陪爹娘一起吃饭。到了咱家,我和乃山自然也要陪爹娘吃饭的。」 吃过晚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流年舒服的叹了口气,「在自己家里吃饭,真舒服。爹,娘,我要常回来,你们不许嫌弃我。」 何离忙道:「不嫌弃不嫌弃,巴不得呢。」说完又歉意看着张屷,「只怕姑爷家里冷清了。」小七常回来,她公公婆婆能乐意么。 张屷很客气,「寒舍一向热闹,不会冷清。」有阿爷外公,有大哥大嫂,有骞哥儿和小遂平,哪会冷清了。南宁侯府一向是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 谢四爷闲闲坐着,慢悠悠喝着茶。阿离笑的这么温柔,小七快活的像只小鸟,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谢四爷心绪极佳,以至于看着张屷也比往日顺眼,待张屷格外和气。 小十哭醒了。他睡在小床上,盖着小小的被子,很可爱。流年把小床推过来,四人一起凑过去哄孩子,「宝宝乖,不哭不哭。」小十眉眼已经长开,跟谢四爷有几分相似,估计长大了也是美人。 流年和张乃山一直盘桓到人定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乃山,我好喜欢,这里有家的感觉。」「小七,我也喜欢,岳父待我和气,岳母也是。」 二太太去了南京,三太太回了太康,谢老太太耳根子清净不少。四太太委委屈屈的诉过两回苦,「四爷晚晚过去全园照管小十,旁的儿孙,通不放在心上。」谢老太太好言好语劝她,「延儿已经娶妻生子,凡事自己立的住。小柏儿的功课学业,玉郎也是天天查看的,哪有不放在心上?小十还小,只能是玉郎这做爹的照看了,这是没法子的事。」 大太太和四太太同为正室嫡妻,又和和气气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虽然四太太有很多时候做事不够周全,大太太心底还是向着她的时候多。不过这件事情,大太太也劝她「大度,慈爱」。小十性子不好,一晚上见不着亲爹就哇哇大哭,不吃不睡的,你能跟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讲理去?就比如当年小七只吃亲娘的奶,离开亲娘宁愿饿死,到最后不也依着小七,让个姨姨养她了。这不是娇惯孩子,是没法子,总不能任由她饿死不是。 四太太确实是很委屈。她的那些姐妹们,虽说大多已没有丈夫的宠爱,可至少初一、十五还要歇在正妻房里啊。玉郎倒好,为了小十晚晚住全园,简直成了照管孩子的。 四太太虽有诸多不满,最终却是默认了。单单婆婆和大嫂说倒也罢了,要命的是她娘家大嫂也百般劝她。婆家、娘家都是一般无二的口吻,四太太无话可说。 四太太的姐妹们少不了讽刺、提点她,「这般行事,不成个体统!」四太太温柔的笑,「他下了衙定会到我这儿坐坐,陪我说上半天话。去全园是没法子,小十动不动哭的震天响。你们家里是没有小十这样的孩子,若有,也只得如此。」 薛氏、郭太太等人都怜悯的看着她。四太太面目很柔和,「他呀,天天看小柏儿的功课,督促很紧。小柏儿常常跟我诉苦,说功课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爹爹都不答应呢。」玉郎多疼小柏儿。 薛氏、郭太太等人见四太太自己这么陶醉,都一笑作罢。阿凝家里这何姨娘实在是个厉害的,这个年纪了竟还能生下小十,凭着个小十轻轻松松把玉人谢寻骗走了。阿凝,可怜啊。 其实四太太心里不是不哀怨的,不过谢四爷每天过来陪她坐一会儿,静静喝杯茶。茶香清雅,茶水氤氲着热气,谢四爷一袭青衣,面色如玉,神色淡然。「他要忙公事,要在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尽孝,还要照看坏脾气的小十,却也没忘了我。」四太太这般想着,哀怨少了,柔情顿生。 v第三十二章[01.06] 十月初十,小十过周岁生日。何离亲手给他煮了碗长寿面,谢四爷命仆从抬了一箩筐铜钱出去,散给路过的穷人。小十很随意的盘腿坐着,不说话,也不爱笑。 棠年和流年都来给小十过生日。棠年不常来,小十跟他不大熟,只礼貌的点头问好。流年是常来常往的,小十很给面子的冲她咧嘴乐了乐。 「谢棣年,谢十郎,谢小十。」流年喜滋滋的叫着弟弟,捉了他的小手玩耍。小十生的好相貌,不只脸蛋好看,小手、小脚也像工艺品似的,十分精致。小十小的时候,流年连手带脚一起玩,等到略大一点,就只玩手,不玩脚了。 小十的大名,叫做谢棣年。谢四爷刚写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取「棠棣」之义,哥哥叫棠年,弟弟叫棣年。经谢四爷详加解释,才知道不是。小十的「棣」字,是「威仪棣棣」的棣(dai),不是「棠棣」的棣(di)。「棣,文雅安闲的样子。」谢四爷看着跟自己形似又神似的小儿子,微笑说道。 小十由着流年玩了一会儿,约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很自觉的把手抽了回去。流年在他小脸上亲了亲,「乖,姐姐喂你吃长寿面。」很耐心细致的喂谢棣年吃面,面很香,谢棣年专心致致的吃了一小碗——这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棠年记挂颐姐儿、和哥儿,午饭后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流年笑嘻嘻,「哥哥快回吧,家里还有一对宝贝等着你。我么,晚上不走了,留下来陪爹娘。」和哥儿还不足一周岁,这两天有点流清鼻涕,不敢带他出门。 棠年把一对古银小手镯、小脚镯戴在弟弟手上脚上,依依不舍的走了。流年趾高气扬,「爹,娘,闺女比儿子好吧?」看看哥哥,走的多早。看看我,不只蹭饭,还要留宿。 何离轻轻摇着小十,哄他入睡,口中温柔说道:「闺女好,儿子也好,都好。」若单有棠儿倒罢了,棠儿懂事,怎么说都行。小十还小呢,可不能说儿子不如闺女。 谢四爷淡淡瞅了宝贝小女儿一眼。小七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什么闺女比儿子好,分明是你哥哥有了儿女,心中牵挂。你么,眼下还是小孩子心性,懵懂无知。待到你也有了儿女,看看会是什么样。 这晚张屷在宫中当值,流年留在全园没走。自从何离带着小十搬进全园,流年三五不时的携带家眷过来蹭饭。若张屷在宫中值宿,便会提前把流年送过来,让妻子在娘家住着。等他出宫的时候,再顺路接走。 何离又是心喜又是担心,「小七,你公公婆婆能乐意不?」谁家能允许儿子、儿媳这样。流年嘻嘻笑,「乐意。婆婆说,娶我娶早了,过意不去。我还小呢,这两三年都许我时时回来。」谢四爷在旁神色淡然的听着,小七,你婆婆虽霸道,还算有良知。 流年若在全园留宿,是不肯一个人睡的,定要把谢四爷撵到书房,她霸着何离。「乃山不在家,婆婆担心我一个人睡觉害怕,才把我送回来的呀。」流年这么理直气壮,谢四爷只有退避三舍。 跟着何离睡觉,晚上自然要带着小十。何离、流年睡在大床上,小十睡在小床上。晚上小十要醒两三回,或是喂奶,或是尿尿。流年揉着眼睛跟在何离身后,呵欠连天,「小十总这样,您晚上睡不好怎么成,太辛苦了。」何离温柔笑笑,「很快会过去,至多三年。等他长大了,想辛苦也没的辛苦。」孩子大了,一个个飞走了,做爹娘的寂寞如雪。眼下有能让自己辛苦的人,不是拖累,是福份。 折腾完小十,流年跟何离继续回床上睡觉。「又困,又睡不着。」流年嘟囔道。这大晚上的不能折腾,一折腾就不睡了。迷迷糊糊间,流年觉着一只手臂轻柔的拍着自己,心里一暖,拱到何离怀里,舒舒服服睡着了。 等到张屷出了宫,来全园接走流年,何离动情的跟谢四爷说着,「小七虽嫁了人,总觉着她还是个孩子。只盼这样的好日子长长久久过下去,她公婆夫婿莫要厌烦。」女儿这么受宠爱当然是好事,可南宁侯府娶回家的是媳妇,也不能娇惯小七一辈子呀。 谢四爷浅笑,「至多三年两年的,不会太长久。小七这是还没生下儿女,所以稚气了些。等她做了母亲,定会大大不同。」 何离马上坐不住了,「小七若是生下儿女,该是什么模样?定是跟小七一般可爱,想想心都酥了。」流年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她亲手养育的第一个孩子,感情深厚。 谢四爷倚在炕上,微笑看向坐在他身边玩耍的小十,「若生了闺女,自然该像娘。」南宁侯府孙子已经够多了,还是添个孙女为好。小七和乃山若生下女儿,一定是个娇嫩可爱的小闺女,招人疼惜。 何离喜滋滋的笑着,「若生了儿子,定是像姑爷。」闺女像娘,儿子像爹。小七若是生下小乃山,南宁侯府肯定更宝贝她了,姑爷也高兴。 谢四爷浅笑,「这个么,阿离有所不知。若生了儿子,外甥肖舅,该像棠儿和小十。」张屷那小子俊美虽是俊美,可及不上我棠儿风姿秀异,精致绝伦。 何离立在屋中,笑吟吟看着炕上的爷儿俩,「照玉郎这般说,和哥儿该长的像乃山了。」外甥肖舅么,谢子和该像他舅舅张屷,或是沈忱、岳池。 谢四爷不乐意了,「阿离净会跟我作对。」和哥儿才不要像他舅舅,像他爹小玉人多好。何离抿嘴笑,「我哪敢?」她口中虽是这么说,眼中却有顽皮笑意。 谢四爷冲她轻轻笑,「阿离过来,我跟你讲讲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可要掰开了,揉碎了,仔仔细细跟你讲清楚。他分明是不怀好意,何离如何肯自投罗网。欲待不去,却见他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魅惑十足,难以抗拒。 v第三十三章[01.06] 何离慢慢走到临窗大炕边,心中怦怦乱跳,脸上有一抹慌乱的红晕。谢四爷嘴角的笑意渐浓,声音温柔似水,「若生了儿子,便像乃山好了。」儿子像爹,是天经地义的事。 两人四目相对,柔情万千。 小十抓着个青玉制成的双连环,很执着的要把它们分开,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好脾气的小十不耐烦了,「啊啊」的叫着,撅起小屁股,把双连环举到爹娘面前。 何离蓦然惊醒,忙接过双连环,演示给小十看,「这样,就解开了。这样,就合上了。」小十看的很高兴,拍着小手笑了几声,拿着双连环往何离手里塞,殷勤示意她再玩一回。何离拿着小十的手,细心教着他,「是不是解开了?是不是合上了?」小十大乐。 谢四爷身后倚着个石青靠背,手中拿着本书,眼神却移不开眼前这对母子。小十乐了一会儿,伸出小手来牵他,谢四爷面目含笑,任由才一周岁的小儿子牵了过来。三人凑在一起玩起双连环,其乐无穷。 过了几天流年和张屷来蹭晚饭,四个大人同桌吃着饭,边上坐着小十,小手拿了把银勺子,很努力的想要自给自足。流年一边津津有味的喝着粥,一边看着小十乐。弟弟啊,就你掉桌上的这些饭粒,估计能养好几只小鸡小鸭呢。 饭后闲聊,何离跟流年说私房话,不知怎么的就说到「生儿育女」「儿女像谁」这回事了。何离一向嘴紧,不过跟流年是无话不谈的,「儿子像爹」「外甥肖舅」之争的始末,也全盘托出。 流年摸了摸鼻子,无话可说。孩子像谁,你们当家么?根本不当家的事,你们讨论什么,争执什么。还好最后是爸爸退让、妈妈赢了,要不,我得跟爸爸讲理去,还要教会小十帮着妈妈吵架。 人定时分,流年和张屷亲亲小十,起身告辞。「天黑,路上慢着点儿。」何离亲自把流年和张屷送到大门口,一再交代。谢四爷也慢悠悠走了出来,「乃山看好小七,不许她骑太快。」流年和张屷笑着答应了,利落的上了马,轻快驰走。 回到南宁侯府,张雱眉开眼笑问道:「小不……,不是,小七,家里都好吧?玩的高不高兴?」又忘了又忘了,不能叫「小不点儿」,要叫「小七」或者「流年」。 解语也温和问着,「小十又长高了吧?他这年纪,几天不见就不一样,长的很快。」流年笑嘻嘻点头,「您说的极是,长势非常喜人。」张屷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流年,宝宝你是说小十呢,还是说哪块地里的庄稼? 陪着张雱、解语说笑了一会儿,流年和张屷方才起身回房。侍女知趣的备好热水,知趣的退了出去。张屷替流年脱掉衣服,抱她进了浴池,「宝宝,咱们生个小小七,好不好?像你小时候一样白白的,小小的,浑身都是醉人的奶香。」舒服的泡进热水里,张屷开始想入非非。 流年惯会甜言蜜语,柔声反对,「不要,我要生个小乃山。乃山,我想生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儿子,看着他长大。那样,我便能看到你从小到大的样子了。」 张屷大为感动,把流年抱在怀中亲吻,「宝宝,听你的,咱们生个小乃山。小七,我头回见你的时候,你都一岁了。你才生下来的时候一定很可爱很可爱,可惜我没见过。」张屷的吻又深又热,流年晕晕乎乎的,「唔,我也没见过。」那时我还小,不会照镜子呀。 两人缠绵了半夜,睡乱了两张床。清晨,流年和张屷在客厅的榻上相拥醒来,流年抬眼看看案几上的西洋座钟,「乃山,起了起了。」不早了,赶紧起床。 张屷笑道:「反正也晚了,索性消消停停的。」抱着流年腻味了一会儿,「宝宝,昨晚我替你脱的衣服,今早自然还该我替你穿。」做人要有始有终,哪能脱了姑娘的衣服,往后就任事不管了? 流年想了想,觉着也很公平。他管脱,就得管穿嘛。不过张屷给穿衣服可不是白穿的,不是这里亲上一口,就是那里摸上一把,吃了不少豆腐,费了不少时光。等他们到了正房,众人都已吃过早饭,解语单给他俩留了素日爱吃的。 这天是休沐日,棠年和丫丫要回谢府看望老太爷、老太太,一大早就过来了,等着流年和张屷。张屷今天又不当值,自然要和流年一起去谢家。 流年和张屷在侧间吃过早饭,辞别众人,出门上了马车。本来棠年和丫丫带着一双儿女坐着辆大马车的,流年拉着张屷也挤了进去,「一家人,咱们亲香亲香。」棠年淡淡笑着,并不说话,丫丫笑咪咪的,「好啊好啊,一起一起。」小遂平甜甜叫着「小舅舅」「小姑姑」,和哥儿也冲流年夫妇热情的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谢家,今天定是一片欢腾!」流年吹着牛,「咱们都是重量级人物,祖父祖母时时刻刻在心中挂念的人,咱们回了,谢家人人喜笑颜开!」 小遂平镇静的听着。她从小习惯了,小姑姑就是这样的,从不知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和哥儿性子安静随和,冲流年礼貌的笑笑,表示「我心情确实很愉快」。 流年等一行人到了谢府,萱晖堂欢笑声不断。谢老太爷、谢老太太看见棠儿一家,流年夫妇,乐的合不拢嘴。他俩对于酷似谢四爷的棠儿、流年,实在是倾注了太多的关爱。大太太、四太太都含笑看着,心中各有想法。 「你五姐姐,六姐姐都想回来,却回不了。」四太太笑咪咪看着流年,「她们都有了身孕,要在家中养胎。」小五小六前后脚出的阁,小五如今有四个月,小六有三个月,胎相都很稳。小七你呢?你比你五姐姐、六姐姐好似强上一点,可女人究竟是要靠着儿子的,子嗣,才是女人最好的依靠。 v第三十四章[01.06] 「恭喜大伯母,恭喜太太。」流年态度恭敬又亲热,「很快要有外孙子,真是大喜事。」大太太、四太太都笑,「这孩子真会说话。」一开口就是外孙子,听的人心里舒服。 四太太尤其高兴。锦年是她唯一嫡女,自小乖巧懂事,长大后德容言工俱全,顺顺当当嫁入宜春侯府做了世子夫人。宜春侯世子黄恪人物又英俊,前程又光明,又有爵位在身、家中豪富,真是东床快婿的不二人选。四太太对锦年的亲事是一千个满意,一万个满意,如今只盼着锦年生下嫡子,在宜春侯府站稳脚根。 大太太心里可没四太太这么热乎。瑞年再怎么由她养大,到底不是亲生的,始终差着一层。再说了,蘧谦是幼子,他两个哥哥家是早已儿女双全,因此瑞年生男还是生女,蘧家二老并不太在意。 四太太笑容满面告诉流年,「你六姐姐是到娘娘庙拜了佛许了愿,方得了好信儿。怪不得人都说娘娘庙灵验,原来竟是真的。小七择个吉日,也去拜拜吧。」看看我这做嫡母的,真是惮精竭智的为庶女做打算,多么贤良,多么慈爱。 流年客气的道谢,「太太真是关照我,多谢您。家去我禀了婆婆,听她老人家的吩咐。」乃山的妈妈才不会要我去求子呢,她说我年纪还小,孩子可以晚两年再生。 四太太怜悯的看了流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南宁侯夫人也是时运不济,因着徐太后面子大,没奈何娶了个庶女做世子夫人。儿媳妇身份本就不高,进门快两年了也迟迟没个喜信儿,南宁侯夫人,真是太可怜了。 不只如此,南宁侯夫人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高兴,面上还必须要待儿媳妇宽和亲厚!一个是为了徐太后的颜面,一个是为了含山郡主能过舒坦日子。小七是棠年的亲妹妹,若南宁侯夫人待小七不好,棠年心里能痛快么,能善待含山么。四太太把前前后后的因由都想了一遍,更加同情南宁侯夫人。 颐姐儿、和哥儿坐在老太太的罗汉榻上玩耍,姐弟二人很是友爱和睦。过了一会儿,谢四爷命人从全园把小十也抱了过来。小十只比和哥儿大上几天,颐姐儿口中虽叫他「小叔叔」,却像教弟弟一样教他玩耍,三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凑在一处,十分趣致。 老太太等人都笑吟吟看着,心中欢喜。四太太看见小十,未免有些犯酸,都是这坏脾气的小男孩儿,生生把玉郎抢走了。偏偏他当着众人的面竟是不闹的,安安静静,半分不讨人嫌。 四太太心里不受用,却碍于小十才一岁多点,没法说他什么。棠年倒是好性子,一直谦恭的很,可自从出了白猫扑孩子的事,四太太要么躲着不见棠年,要么见了棠年客客气气的,不肯多说一句话。棠年对四太太则是礼数半分不缺,客气而疏离。 不能说小十,不敢说棠年,四太太只好逮着流年开训,「小七在夫家要谨守本分,不可丢谢家的脸面。自你过门后,可亲手服侍过婆婆更衣、梳妆?不能凡事都推给侍女,该自己亲力亲为的,万万躲不得懒。」这话十分堂皇,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流年忙站了起来,恭敬听了,恭敬应「是」。萱晖堂本是一团和气,温馨亲密,四太太此举很有点不应景,老太太微微皱眉。小十跟和哥儿懵懂无知的朝流年看过去,颐姐儿低声嘟囔着「小姑姑好可怜。」平时她多嚣张呀,到了「太太」面前,规矩的让人心疼。 丫丫笑盈盈说道:「太太多虑了,小七只会给谢家长脸,断断不会给谢家丢人。祖父们和家父家母对小七都是满口称赞,满意的很呢。家母尤其疼爱小七,待她比待我还亲热,我都嫉妒了呢。」转身拉着流年,作出嫉妒模样,「娘是不是亲手替你梳过头?亲自下厨给你煮可口饭菜?你是不是时常在娘身边撒娇?还有,娘怜惜你年纪小,要你过了十八岁才生孩子。小七啊,我可是她唯一的亲生女儿,她待我也不过如此。」 四太太又惊又怒,棠年这媳妇仗着郡主身份,明打明的跟自己这做婆婆的较劲!自己不过教训小七两句,说的都是光明正大的道理,就招出她这番长篇大论来。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听了,还以为小七多么了不起呢。 老太太笑咪咪的,很是开怀,「令堂真是宽厚待人。」也是我家小七乖巧可爱,招人待见。丫丫亲热的笑着,「不止我娘亲,阿爷、外公、祖父、外祖父还有爹爹,都偏疼小七!小七不是管着厨房么,但凡能按时按点儿吃上饭,阿爷和外公都把小七一通猛夸。」要是饭菜推陈出新,色香味俱全,更是把小七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老太太笑的舒心欢畅,「南宁侯府全家都宽厚。」她知道流年在夫家受宠爱,这时听丫丫绘声绘色的一说,更加明了。祖父们能按时吃上饭就逮着小七夸奖,这是小七可爱,也是祖父们心性厚道,疼爱晚辈。 老太太和丫丫这一唱一和的,流年羞涩的低下了头,四太太脸色发白,手脚冰凉。自己才炫耀过锦年怀孕,便听到这么一番话,让人情何以堪。小七日子过成这样,自己在她面前有什么可炫耀的? 四太太有些头昏,勉强支撑了一会儿,还是起身陪笑,告罪回房。老太太温和说道:「你也上了年纪,要当心身子。不可操劳,不可多操心,要好生养着。」四太太陪笑答应,走了。 流年轻声开了口,「这又何必,她到底是五哥和小柏儿的娘亲。」让她心中得意好了,让她训斥上几句好了,咱们又不损失什么,换来合家安宁。 丫丫淡淡一笑,「气不过。」她招来的胡月,差点害了小遂平。过后一句道歉自责的话都没有,依旧太太平平做她的谢四太太。如今还要小七低声下气哄着她不成,凭什么。 流年还要再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丫丫低声笑道:「她便是真生了气,奈何不了祖父祖母,也奈何不了你爹娘跟小十,只能折腾她自己的儿女、儿媳罢了。」全园像一个铁桶般严严实实,四太太根本插不进手,你担心什么。 流年低了一回头,「五哥和小柏儿,还有六姐姐,我们虽是同父异母,情份也很不坏。太太是他们的亲娘,若生了气,生了病,总是他们作难、心疼。」四太太都这个年纪了,几乎不可能被改变。既然这样,不如大家一起哄着她,让她开开心心过日子,延年、锦年、柏年能省多少事。 丫丫歪着头,饶有兴致的打量流年。流年有些讪讪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是正经八百的兄弟姐妹。这个,至少可以算是半兄,半弟,半姐。丫丫你想想,你对大哥二哥和乃山的一半情意,该有多少?我对五哥、六姐、小柏儿的情意,大概是你对大哥二哥乃山情意的一半,要说也不少了,不少了。」这种情意,做点旁的或许不够,替他们着想,让他们省心省事省力,还是可以的。 v第三十五章[01.06] 丫丫抿嘴笑,「情意还能分两半不成。」小七你这账是怎么算的,一半的情意?流年很是不好意思,「那个,该糊弄的时候糊弄过去就得了,不必较真。」水不必那么清,人不必那么精明,凡事大面上过的去就成。大账一定要算清楚,明细账么,含糊些无妨。 中午松年、鹤年、延处、棠年、柏年、张屷陪谢大爷、四爷喝酒。席间,松年冲张屷举起酒杯,「小七性子娇,她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乃山多担待。」张屷认真的摇头,「大舅兄,这酒我不能喝。小七什么都好,什么都周到,没有要我担待的地方。」他这话一说出,众人都笑,包括方正的谢大爷,喜怒不形于色的谢四爷。 午饭后,棠年、流年又陪老太爷、老太太说了半天家常,方才起身告辞,去了全园。何离看见颐姐儿、和哥儿,心肝宝贝的叫着,一个一个抱在怀里亲热。流年拉着张屷诉苦,「自从小遂平出生,我就备感失落。后来有了小十,有了和哥儿,我越来越不受重视了。」有了小孩子,谁还希罕大孩子?巴不得大孩子赶紧长成大人,能独挡一面。 张屷给她出主意,「那好办,咱们也生个小宝宝,往后咱们跟小宝宝玩,不理会他们。」流年仔细想了想,「这主意好!乃山,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生个小宝宝。」 张屷大喜,趁机表明心迹,「不拘是小小七,还是小乃山,都是咱们的心肝宝贝,好不好?」不用非要生小乃山,生小小七也蛮好的,我喜欢。 流年装模作样的想了想,郑重点头。反正生男生女的又不能由着自己挑拣,大大方方依他好了。生孩子又不是定制产品,性别能由着做父母的选择。 张屷得了妻子的许诺,心中舒畅欢喜。不拘是对着外甥外甥女,还是对着年纪小小的小舅子,都是一脸和悦的笑,耐心十足的陪他们玩了半天。棠年浅笑,「乃山这么喜欢孩子,不妨自己生一个。」张屷点头,「正有这个打算。」 小七很快要过十八岁生日,钱大夫每旬替她扶脉,说身体康健的很,怀孕生子定然无碍。一切都是这么的完美,相信很快会有小小七,或者小乃山。张屷怀中圈着小十,温柔想道。 流年走到谢四爷跟何离面前,一脸的骄傲自豪,亲手送上烫金请柬,「两位,我即将年满十八周岁!届时会在寒舍设宴,请两位务必赏光。」十八岁了,正式长大成人了,必须要有个隆重的仪式。乃山的妈妈最是体贴,不用自己开口提,她老人家早已决定设下家宴,好好庆祝。 何离生平第一回被这么正式的邀请,又是激动又是不安,「我也去?不合适吧。」南宁侯府这么隆重的给小七过生日,自己这身份,却去凑什么热闹呢,没的倒让人看轻了小七。 流年叉着小蛮腰,气势凌人,「您去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是您生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过十八岁生日呢,成年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亲爹娘不在场怎么成。 何离不忍心拒绝流年,也不好答应就去,求助的看向谢四爷。谢四爷轻飘飘开了口,「去,咱俩带着小十,一道过去。」小七是晚辈,过个生日没有大肆铺张的道理,到时只有南宁侯府诸人罢了。他们家的人,都不把世俗尊卑放在眼里。 「到了那天,肯定分男客女客。我么,跟亲家公、棠儿、女婿他们一起喝酒。你带着小十,跟亲家夫人、丫丫、小七一起饮宴,至多加上丫丫的大嫂二嫂,没旁人了。」谢四爷这么详详细细的一说,何离心中略定,点头答应了。 流年很是留恋不舍,「做小孩顶多做到十八岁,过了十八岁生日,怎么着也该是大人了。阿爷和大哥大嫂快要往东昌侯府搬,到时候,我该帮着婆婆管家了。」不能只管吃饭,衣食住行全都要负责。 流年在父母面前撒够了娇,又蹭了顿晚饭,才和夫婿、兄嫂一起离去。何离送走儿女,牵着谢四爷的衣襟掉眼泪,「虽说小七都嫁人了,总觉着她还是个孩子,舍不得她长大。」小七都要管家了,肩上担负的会越来越多。 谢四爷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慢慢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阿离,小七总要长大的,莫伤心。小七长大了是好事,她长大成人了,咱们才能抱上小外孙。」 何离眼中含着泪水,连连点头。谢四爷嘴角有丝浅淡笑意,循循善诱的问何离,「在别处,小七或许要像个大人似的奔波操劳。可到了咱俩面前,她能一辈子做小孩子,阿离说是不是?」 何离眼神温柔,「是呢,小七便是嫁了人,生了子,在爹娘眼里,她还是小孩子。」两人正说着话,小十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乳母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眼都不眨的看着他。 小十扑过来抱住何离的腿,仰起小脸「啊啊」的叫着,何离蹲下身子抱起他,「小十,乖儿子。」小十抱在何离怀里,伸出一只小手去牵谢四爷,一手指着临窗大炕。谢四爷微笑,「小十想到炕上玩?好,爹和娘陪你去。」抱着小十上了炕,陪他玩起一个精巧的木制小车。 接下来的几天,四太太一直闷闷的,卧病在床。她这一病,延年和柏年倒罢了,该上翰林院的照常上翰林院,该上国子监的照常上国子监,不过是早晚到四太太房中请安问候。郗氏可苦了,要时时在婆婆床前侍疾。 谢四爷本是天天来四太太房里坐一会儿的,四太太这一病可倒好,他每天来是照旧来,却不进正房,只在侧间坐坐。问问病情,看看脉案、药方,温文尔雅的遣侍女问候几句,便飘然离去。 郗氏心中未免抱怨,两个儿媳妇呢,凭什么婆婆生病总是累着我一个?棠年夫妇二人可真清净,远远的住到郡主府,只管过自家甜甜蜜蜜的小日子。谢府的事,他们通是漠不关心。 郗氏回房后,延年温和道「辛苦」,又说「等小柏儿娶了妻,你便有了做伴儿的人。」郗氏吓了一跳,小柏儿媳妇还没说好呢,等他娶妻,那是哪年哪月的事?算了,还是自己想辙吧。 v第三十六章[01.14] 郗氏依旧在兢兢业业在四太太床前侍疾,却时常柔声跟四太太说着话,「爹爹素不喜病人,不见病人。他老人家回回来了,人在侧间坐着,眼睛却向这边张望,可见心中牵挂您,盼着您早日康复。」 郗氏声音轻柔,听到四太太耳中,只觉受用的很。儿媳妇说的很对,玉郎他不喜病人,便不能来看自己。却又心中牵挂,日夜思念,唉,害的玉郎如此,自己如何忍心?四太太这般想着,一日日好起来,郗氏暗暗松了口气。 十一月二十九,流年和张乃山一大早亲自过来谢府,把谢老太爷、谢老太太接上马车。「我满十八岁了,多不容易呀。婆婆专门为我办了生日宴会,这样的场合,祖父祖母不去怎么能成。」 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乐,「好好好,我们去,我们去。」才进门不足两年的年轻媳妇,谁家会为她过个生日这么大费周章?小七夫家都这么看重她,娘家更要郑重其事了。 流年兴冲冲吩咐车夫,「绕个圈子,到全园门口。」先接上爷爷奶奶,然后还要接上爸爸妈妈跟弟弟。到了全园门口,接上谢四爷、何离、小十,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南宁侯府。 到了南宁侯府,张雱、解语亲自接了出来,「您二老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对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十分客气亲热。寒暄见礼毕,解语和流年扶着谢老太太去了后宅,何离抱着小十,温柔得体的微笑着,跟在流年身边。流年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扶着她,时而陪老太太说话,时而逗弄小十,忙的要死。 张雱、张屷陪着谢老太爷、谢四爷去了前院大花厅,「伯父您能来真是太好了,两位家父,两位岳父都在,正翘首盼望您。」张雱客气说道。谢老太爷捋着白胡须微笑,成啊,今儿个五位老太爷聚齐,热闹了。 内院大花厅里,厅外搭着家常小巧戏台,琴曲悠扬,曼妙动听。厅内暖意融融,遍摆名色鲜花,布置的清雅大方,朝气蓬勃。谢老太太跟谭瑛坐了一席,解语跟何离坐了一席,简胜男、江笑寒、流年、丫丫坐了一席,骞哥儿、擎哥儿、颐姐儿等小孩子坐了一席。谭瑛细细告诉谢老太太,「那是骞哥儿,阿忱家老大。骞哥儿身边的那个小的是驭哥儿,阿忱家老二。您看这小哥儿俩是不是长挺像?活脱脱两个小阿忱。样子斯斯文文的是擎哥儿,阿池家老大,擎哥儿身边是攀哥儿,阿池家老二。这小哥儿俩模样随爹,性子也随爹,小小年纪遇事都有主意。」谢老太太也细细看了,满口称赞,「可不是么,个个都是好的。」 何离一直是躲在角落中的卑微人物,头回能正正经经坐回席,激动不能自持。解语话并不多,却异常温和,令何离如沐春风。人家是位尊贵的侯夫人,却愿意跟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同坐,真是太过纡降贵。虽说这是私人场合,并没外客,何离还是感动的很。 简胜男和江笑寒打趣流年,「弟媳妇今儿过生日,连头也不给我们磕一个?」流年扬扬眉,「大嫂二嫂提醒我了,该给祖母、娘亲行礼去。」谢老太太、谭瑛、解语、何离面前都行了礼,敬了酒,说了一堆煽情话,惹的何离掉下眼泪——她早就想哭了,很辛苦的忍到现在。 在内院行过礼,流年又到外院给长辈们磕头。沈迈笑咪咪说道:「小不点儿快起来,今儿你过生日,是小寿星。」过个生日要小不点儿到处磕头,别把孩子累着。傅深也凑热闹,「小不点儿快起来,今儿你过生日,好生自在一天。」说完了又觉着不对,小不点儿哪天不自在了? 谢老太爷、岳培、安瓒都勉励了几句好话,张雱眉开眼笑的,「乖女儿,不必多礼。」谢四爷淡淡看了过来,无忌,小七什么时候成了你闺女?儿媳是儿媳,闺女是闺女,差远了。 流年在谢四爷面前下拜,谢过养育之恩。谢四爷伸手扶起宝贝小女儿,「小七,你自小到大给爹爹带来多少欢笑,这已经是最好的报答。」女儿,爹爹要谢谢你,带给我和阿离无穷无尽的快乐。 张屷看的眼馋,「养个小闺女真好」的感觉油然生起。小七,咱们还是先生个小闺女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白白的,小小的,让人一看见就想抱走。 棠年温和劝诫妹妹,「过了今天,便又长了一岁。要有大人样,要知礼懂事。」小七,好妹妹,你不能再跟从前似的,睡起、爱偷懒、爱撒娇,大人要有大人样。 流年神气的扬眉,「那还用说么,我自然会有大人样。从明儿个开始,我便跟大嫂学着管家,我要里里外外……」正神气着,流年胃里一阵不舒服,实在忍不住,想要呕吐。 把棠年愁的。小七,不就是管个家么,你也至于这样?小时候你能坐着等吃等喝,大了,成家了,就要学着管家理事,逃不掉的。 张屷急忙过去,替流年拍着背。「大哥,你和大嫂不准走!」张屷霸道的下着命令,「让大嫂留下来管家。」看看,一提管家把小不点儿吓成什么样了,这可不成。 沈忱慢悠悠的答应,「我们不走。」看看小不点儿这模样,我们敢走么?我们若走了,娘亲单是照看她就够费事的。小阿屷,小不点儿,两个小笨蛋。 沈迈也急忙说道:「放心放心,我们不走。」走什么走,这里有阿雱,有孙子孙女,有重孙子,一家人和和气气团聚着多好,做什么要分成两处。 张屷冲着沈迈抱怨,「阿爷您倒是早说呀,不然小七也不会吓成这样。」抱怨完又转过头安慰流年,「阿爷他们不走了,还是大嫂管家。小七,别犯愁了。」 流年啼笑皆非,我胃口不好而已,怎么跟管家扯上了?祖父们纷纷表示关心,张雱关切的问着,「小七,今儿个吃什么了?」谢四爷把流年叫到面前,命人倒了杯清水递过去。 张屷谢了一声,接过茶杯慢慢喂给流年。棠年很是惭愧,小七你自己喝水不成么,一定要乃山喂?谢四爷神色淡然的看着,心中五味杂陈。她小的时候,肚子不舒服了是爹爹喂她喝水,如今却换成了张乃山。南宁侯府诸人都处之泰然,男人就是该对媳妇好,没什么可说的。 v第三十七章[01.14] 流年喝过一杯水,觉着肚中暖暖的,又恢复了元气,「从今天开始,我是大人了!诸位,今后我会协同娘亲、大嫂管理南宁侯府,定会确保诸位食有鱼、出有车!」慷慨激昂的发表起就职演说。 祖父们微笑颔首,成了,有小七在,咱们饿不了肚子,吃饭能吃饱,穿衣能穿暖。张雱哈哈大笑,「晚鸿,你看小不点儿多好玩。」胜男跟笑寒管家的时候,悄没声息的就上任了。哪像小不点儿,先要广而告之一番。 沈忱、岳池、张屷三兄弟很给面子的鼓掌叫好,「小七,好样的!」流年意气风发的冲他们拱拱手,「多谢,多谢!」乃山,还有大哥二哥,你们太支持我了。 棠年牵牵谢四爷的衣襟,「爹爹您看,小七还是这般孩子气。」谢四爷浅浅笑着,「她还小。」棠儿你着什么急,乃山是小儿子,小七是幼子媳妇,娇惯些在所难免。 流年给长辈们敬过酒,张屷送她回了内宅。路上两人并肩慢慢走着,说着话,「早上咱俩一道吃的饭,饭菜都很新鲜。」怎么会吐呢,吃坏什么了?「我早起就有点恶心,还没吃饭的时候就想吐了。」不是早饭的事。 张屷停下脚步,轻声责备,「怎不告诉我?」流年心虚的笑笑,「急着过生日嘛。」这些细枝末节,哪有空去理会。要琢磨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要把自己打扮的淡雅宜人,恶心呕吐什么的,多扫兴呀。 张屷低头凝视妻子,「小七,往后不许这样。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要即刻告诉我。」流年理亏,柔声答应着,「嗯,以后不会了。」张屷又补上一句,「若是我不在家,要告诉娘,或告诉大嫂。」流年也一一答应。 张屷牵着妻子的小手往内宅走,有些闷闷的,「岳父神色不大好呢,定是觉着我没照顾好你。」流年捏捏他的手,「不会啦,他一向是那个神色,今儿个跟往常一样。乖,莫多想。」可怜的乃山,唯恐岳父不待见他。 到了内宅,张屷把流年带到解语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话。解语微笑,「莫担心,有我呢。」张屷爱操心,「让她坐您身边好不好?您看着她。」解语忍着笑,「好,我看着她。」小阿屷,你爹爹、哥哥都疼媳妇,也没像你这样呀。 张屷走后,流年被胜男、笑寒好一通打趣,流年讪讪的拿起酒杯想要喝酒,却被解语拦下了,「小七,今儿你肠胃不适,不宜喝酒。」都要呕吐了,还敢喝酒?不许不许。 何离悄悄问流年,「肠胃不适?」流年老实交代,「恶心,想吐,还有点没力气。」何离问之再三,惊喜的抬头看向解语。解语微笑点头,估计着应该是了。 流年夹起一筷子炒红果,解语、何离异口同声说道:「不许吃!」那是山楂,你吃它做什么。流年夹着一粒红果,看看妈妈,再看看婆婆,听话的放下,不吃了。 这么一来,谢老太太、谭瑛也好,胜男、笑寒、丫丫也好,都觉出了不对劲。谭瑛把解语叫过去细问,解语含笑说了,「估摸着是,所以不许她吃。大夫还没扶过脉呢,等饮宴过后,便请钱大夫过来。」有早孕症状,但尚不确定。 谭瑛不依,「等什么等。」这事还能等啊,快请大夫过来。谢老太太也是一样,「心急的很。」解语陪笑,「本想等到饮宴之后的,如此,我即刻请大夫过来。」想想也是,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解语、何离带着流年去了暖阁,请钱大夫过来扶脉。钱大夫细细诊了半天,含笑道了恭喜,「日子尚浅,一个多月了。」写下一个保胎的药方,「每日服一剂。」解语谢过钱大夫,命人送回前院。 流年有些呆呆傻傻。怀孕了?自己腹中已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它是自己和乃山的骨肉,是自己和乃山生命的待续,多么奇妙。它是男是女,会像自己还是会像乃山?流年捧着自己平平的小腹,又是喜悦,又有些不安。 解语拉过她的小手,「小七,你如今是双身子了,凡事都要当心,要为孩子着想。」何离也拉着她的小手,有些埋怨,「傻孩子,你自己竟不知道?」小日子没来,竟毫无知觉。 流年心虚的解释,「小日子该来没来,我也有些疑惑的。不过心慌要过生日,就岔过去了。钱大夫本是每旬替我扶脉的,这回我忙着,没请他来。」 何离一边埋怨着,一边交代了无数的事,「山楂是不能吃的,甲鱼也不能吃。不许蹦蹦跳跳的,不许骑马,不许游水……」不管她说的对不对,流年都乖巧的点头,答应的很痛快。 解语盘算着,「产婆该早早的请下,除了大夫,你身边还该有两个嬷嬷。」自己又不能整天看着小不点儿,给她两个嬷嬷,从早到晚守在她身边。 等流年重新回大花厅的时候,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小七要做母亲了,做母亲的人,勇敢又坚强。」「小七要给爹娘添孙子孙女了,真了不起。」 谭瑛温和说道:「小七只管安心养胎,无论生男生女都好。」时人大多重男轻女,小七,南宁侯府可不会这样。解语笑着反对,「娘,您说的不对,生男生女不一样呢,我和无忌都想要小孙女。」阿忱、阿池各生了两个孙子,我俩有四个孙子了,还没孙女。 谢老太太心里热乎乎的。小七怀孕晚,南宁侯府没说什么。才怀上孩子,婆婆就笑着说想要孙女。有这样的夫家,有这样的婆婆,小七是泡到蜜罐里了。 v第三十八章[01.14] 外院大花厅也是一片欢腾。祖父们有早已猜着的,有恍然大悟的,都是面目含笑。张雱站起身,大力拍着张屷的肩膀,「小阿屷,你行啊。」沈忱和岳池一本正经的夸奖,「小阿屷,本事大!」张屷正高兴的头昏,被父兄这么一夸,更是只会咧着嘴傻乐。 棠年轻笑,「这回小七遂了心愿,又能名正言顺不管家了。」平时她还管不了什么事,怀了孩子,更不敢给她派活儿了。她是头胎,岳父岳母还有乃山肯定心疼她,不许她操劳。 谢四爷淡淡吩咐,「棠儿,往后你和丫丫看好小七,不许她顽皮淘气。休沐时也不必回府,或是你一个人回,让丫丫留下。」棠年微笑应「是。」爹爹您就偏心吧,平时总催着我们回家,小七一怀身孕,我们就不必回府了。 饮宴结束时,张雱、张屷父子二人送谢老太爷、谢老太太回去,谢四爷跟何离没走——小十跟驭哥儿、攀哥儿玩高兴了,死活不肯跟他们分开,「不狗,不狗。」小十很执着。 小十不肯走,流年也可怜巴巴的,「我很喜欢,又有些害怕。」做母亲是终身职业,生了孩子以后要牵挂他一生一世。母亲平凡而又伟大,流年既向往做母亲,又怕自己担负不起这神圣的职责。况且,生孩子是危险的事,「人生人,吓死人」。 如此,何离自然舍不得走。谢四爷淡淡问着棠年,「在你家借宿一夜,可方便?」棠年恭身答道:「方便,极方便。」丫丫笑盈盈曲膝,「是我们的荣幸。」命人收拾出一处风景优美的院落,请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居住。 小十和骞哥儿、驭哥儿等孩子们凑在一处,玩的聚精会神。何离陪着流年,轻轻柔柔宽慰她,「怀孩子,生孩子,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天经地义的事,不用害怕。」流年偎依在妈妈怀里,心里踏实多了。 晚上,等孩子们疯够了,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棠年、丫丫带着小遂平、和哥儿,穿过月亮门,去了含山郡主府。谢四爷倚在临窗大炕上,何离坐在一边给小十绣着个莲叶肚兜,小遂平、和哥儿、小十坐在炕上玩耍、打闹,温馨和谐。 「你若住回去,爹爹天天能如此。」谢四爷念念不忘。他最耿耿于怀的,是棠年一家居然不能常住谢府,居然不能常常陪伴老太爷、老太太,和自己这亲爹。 棠年提醒他,「爹爹,我和丫丫若住回去,小七可就是一个人了。」公公婆婆再好,夫婿再好,究竟比不上亲哥哥亲嫂嫂吧。我们住回去,剩小七一个人,好不可怜。 谢四爷沉吟片刻,默默点了点头。小七直到如今还是孩气十足,惯会依赖爹娘兄嫂。有棠儿和丫丫夫妻二人在她身边,自己和阿离也不用牵肠挂肚的,担心小七出岔子。 棠年回房后,一五一十跟丫丫说了,「爹爹偏向小七。」丫丫笑道:「都是一样的呀,我家也是,爹娘偏心我。」儿子能胡打海摔的,闺女可不成,闺女娇气。 棠年浅浅笑,「也不知乃山如今怎样了。」不会还在傻乐吧。丫丫很笃定,「小哥哥么,这会儿定是围着小七献殷勤呢。」他肯定是怀抱娇妻,甜言蜜语。然后么,小七本是有些害怕的,却被他哄的喜笑颜开。 丫丫的卦不错。张屷确实是温柔抱着流年,在流年耳畔说着各种各样的情话、傻话,流年微笑着捉过张屷的手,放在自己平平扁扁的小腹上,「乃山,你要疼孩子。」张屷亲亲她的脸颊,「嗯,我要疼妻子,也要疼孩子。」 第二天何离又见到流年的时候,觉着女儿脸色柔和,神情镇静,令人大为放心。解语也欣慰,我家小阿屷本事不小嘛,很会哄媳妇儿。 下午晌,何离抱着小十,跟着谢四爷回了全园。「小七婆婆待她那么好,咱们再没什么可操心的。」何离着实感激解语。「有棠儿和丫丫在,小七吃不了亏。」谢四爷对自己的儿子儿媳有信心。 虽然如此,何离隔三差五的还是会抱着小十去看流年。流年见了弟弟总是笑嘻嘻的叫他「谢棣年,谢十郎。」小十礼貌的冲流年笑笑,然后左右张望,寻找骞哥儿、驭哥儿的身影。 流年怀孕后,依旧和张屷睡一张床,并不曾分开。张屷房中自然没有添人,只有流年一个。为此何离很是感概了一番,「张家家风真好,小七嫁到张家,真是有福气。」谢四爷慢吞吞说道:「棠儿也是一般的洁身自好。丫丫,也是有福气。」 温馨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过去,腊月过后,很快到了元旦。快过年的时候,丫丫亲自去了趟皇宫,跟卓皇后请假,「家中三嫂嫂怀了身孕,这是第三个月,正是要紧时候。」卓皇后微笑允了。 含山的三嫂嫂,是谢家那位七小姐吧?卓皇后心中不快。我家阿显至今记挂着她,不肯娶妻。她可倒好,怀上孩子了。卓皇后很想为难为难流年,不过卓皇后是明智的女人,知道皇帝看重含山,自不会在这等小事上驳含山的面子。 谢大太太也进宫跟皇后请安,顺便提起,「舍侄女嫁到宜春侯府,如今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皇后微笑,「元旦朝贺,准她请假。」这本是可有可无的小事,一位阁老夫人开了口,何妨给她这个人情。谢大太太诚惶诚恐的谢了恩,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卓皇后听了很是受用。 元旦朝贺流年没有到场,正月里也没到谢家拜年。正月初三,孙女、孙女婿们回谢家拜年的日子,张屷一个人上门了,「小七不便出门,让我替她给长辈们磕头。」 四太太这时才知道流年怀了身孕,有些生气,「我是不是小七的嫡母?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禀告于我?」谢四爷温和劝她,「前三个月不稳当,所以才不说。这是喜事,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v第三十九章[01.14] 四太太拿出帕子拭眼睛,「她没拿我当嫡母!棠年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小十更甭提了,整天连个照面儿也不打。玉郎,我是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他们竟这样对我。」 谢四爷缓缓说道:「小七出了阁,四时八节都会送礼回来,少孝敬你了么?棠儿自小到大,在你面前何曾缺过礼数。大过年的,休要生事。」 四太太哼了一声,「他还不缺礼数?清清净净住到外头,家里老太爷老太太想他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管不顾的。要说也是,祖父祖母都顾不上了,哪顾得上我这嫡母。」 谢四爷眼神冷隽。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败坏我棠儿的名声不成。棠儿是清贵翰林,名声上出不得一点瑕疵。棠儿若是跟「不孝」沾上一点边,对他仕途便十分不利。 四太太越说越气愤,「谁家儿媳妇不服侍婆婆的?他可倒好,长大成人娶了妻,媳妇却不肯在婆婆面前尽孝。说起来我是有两个儿媳妇的,朝夕服侍的却只有郗氏。」 谢四爷声音清冷,「谁家郡主儿媳要服侍婆婆的?身为郡主还服侍婆婆的只有昭仁郡主一人。昭仁郡主,如今可是身在尼庵。」 昭仁才回到开封,她父亲豫王就被改封陆王,移藩陆都。昭仁一家子辛辛苦苦随着陆王到了西北,途中受了不少挤兑。她父亲豫王是不管事的,豫王妃虽厉害,却禁不起府中庶子众多,难以约束。况且昭仁确是做了有失颜面的事,让豫王府丢了人,也丢了富庶藩地。 好容易到了西北,住进按规制盖好的郡主府,昭仁家中又生变故。仪宾的妾侍有得宠的,有不得宠的,不得宠的便是留在京城的那几对母女,得宠的,是两个生了聪明伶俐儿子的妾侍,一姓鲁,一姓武。鲁氏和武氏自打生了儿子,便受仪宾父母看重,在郡主府嚣张的很。自打胡月的白猫扑了人,她们也受了牵连,从京城到河南,再从河南到西北,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 鲁氏和武氏难免心中不服,「都怪大小姐!」这两人都是市井女子,空有幅好容貌,却没见识,也没人品。她们只管抱怨,却从不想想,她们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全来自昭仁郡主。 鲁氏和武氏既是心中有恨,自然少不了时常讽刺挖苦胡月。胡月娇生惯养的,哪受的了这个,这二人分明地位卑下,却敢对着自己这嫡女高声说话,有没有王法了?胡月自事发以来挨了不少骂,也受过罚,可那都是她的正经长辈,不是鲁氏和武氏这样的低贱女子。胡月生了恨意,这日鲁氏和武氏照旧对着她喋喋不休的斥骂,胡月忽然拨出利刃,刺死鲁氏,刺伤武氏。 仪宾和昭仁赶来时,只见鲁氏已死在血泊之中,武氏惊慌的缩在屋角,身上全是血。仪宾大怒,「将这逆女捉住打死!」反了,用猫扑人还不算,直接动上刀子了! 仪宾指挥着家奴捉住胡月,挥刀要亲手杀了「逆女」。胡月绝望的闭目等死,昭仁郡主彻底灰了心。自己到底贪恋这男人什么呢,不过是死了个姬妾,他要杀死亲生女儿! 「住手!」昭仁发了威,「不过是死了名奴婢,大惊小怪的做什么?」鲁氏、武氏出身都卑贱,卖身契还在昭仁手里。主人打死奴婢,无论如何不至于要偿命。 昭仁跟仪宾翻了脸,不惜对外揭露家丑,也要保住胡月的性命。到最后,胡月被勒令进尼庵修行,连豫王妃也救不得。昭仁舍不得爱女,自愿随胡月一起落了发——自从看清仪宾的真面目,那个郡主府仿佛地狱,再也呆不下去。 仪宾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昭仁既出了家,郡主府朝廷自然要收回,仪宾的俸禄也不再支给他。仪宾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一下子成了白身,成了要自谋生路的人。 他有父母要赡养,有儿子要抚养,还颇有几房妾侍。没了郡主府,没有俸禄,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仪宾的日子一天天穷困潦倒,以至于揭不开锅。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仪宾,仪宾的父母亲大人,才想起昭仁的好。有昭仁在的时候,他们真是锦衣玉食,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仪宾的父亲胡老太爷颤巍巍吩咐儿子,「去,去接郡主回家!」胡老太太也哭着央求,「快把儿媳妇求回来吧,等她回来,我拿她当婆婆敬!」仪宾还真听父母的话,真去尼庵求过昭仁,可昭仁看都不肯看他一眼,只管敲手中的木鱼。 尼庵中总是清苦的,比起郡主府的富贵,不可同日而语。昭仁和胡月落到这个地步,颇令京城贵妇们唏嘘。到底是位皇室郡主,下场如此悲惨。 提起昭仁,四太太心虚的缩了缩身子,不再说话。当初她结交昭仁,为的就是羞臊丫丫,让丫丫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皇室郡主。结果捅了个大篓子,差点害了小遂平。四太太自己也吃亏不小,生了好几个月的病。唉,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正月初六,锦年和黄恪到南宁侯府拜年。解语伸手扶住锦年,「快别多礼。」分宾主落了座,解语温和跟锦年说着话,「怀了身子,凡事都不可大意。今儿下雪呢,路上可好走?」锦年笑盈盈说道:「小雪,不碍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流年和张屷才并肩走了进来。张屷小心翼翼看着流年,显然极重视怀孕的嫡妻。锦年看在眼里,一阵心酸。 虽然今天下小雪,来喝年酒的亲戚还是不少。流年却不招待亲眷,只和锦年在暖阁中自在说话,「六姐姐,咱们不凑热闹,躲躲清闲。」 锦年抿嘴笑笑,「大过年的,你不待客?」流年理直气壮,「我是孕妇啊,六姐姐,孕妇在我家,享有种种特权。」南宁侯府是很人道的。 v第四十章[01.14] 锦年大方得体的微笑着,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寥落之意。同样是孕妇,小七在南宁侯享有种种特权,自己在宜春侯府却要对着婆婆陪小心。自己是什么身份,小七是什么身份,天差地远。偏偏徐太后多管了一回闲事,小七如今竟比自己这嫡女还强了。 暖阁中摆着两个玉石条盆,盆中种着婀娜多姿的单瓣水仙,形如盏状,花味清香,又名「玉台金盏」合成召唤最新章节。锦年客气的称赞着,「这花摆的好,屋子越发暖,花味越发清香,好不雅致。」 锦年顾左右而言它,流年识趣的很,笑盈盈说起盆栽、摆设,「大冬天的的,水仙和腊梅都好。水仙清香扑鼻,腊梅浓香馥郁,都是佳品。」 流年身后侍立着两个大丫头,两个嬷嬷,对流年照顾的无微不至。两个嬷嬷都是中年女子,相貌温婉,言行举止彬彬有礼,服侍流年细心周到。这两个嬷嬷并不是谢家陪嫁,显然是南宁侯夫人派过来的。可是对流年又恭敬又亲热,丝毫不搭架子。 暖阁里有些热,锦年心头有烦燥之意,「许久没见七妹妹,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待要开口,却又好似无话可说。」流年笑吟吟,「不急不急,六姐姐慢慢想,咱们消消停停的。」挥挥手,命侍女、嬷嬷等人都退下。 锦年也摒退侍女,神色复杂的看着流年,「有一件事,我年前方才得知。七妹妹,我婆婆原来相看过你的。」那时全夫人初回京城,一门心思想给黄恪相看个才貌双全的名门嫡女,一度对流年颇为上心,直到得知流年是庶出。 流年神色不变。若眼前这姐姐是瑞年,还能神气活现的炫耀一番,「晚了!我早就被相中,早就被定下了!」可对着锦年么,还是低调为好。 锦年咬了咬牙。小七你能嫁到南宁侯府,根本就是莫名其妙!谁知道徐太后哪根筋不对了?知道宜春侯夫人相看过你,你竟是无动于衷么? 锦年意味深长的笑着,「我婆婆倒是蛮喜欢你的,可惜你是庶出,做不得宜春侯府的正室嫡妻。你知道么?后来我和世子议亲的时候,婆婆曾想过,若亲事成了,要你媵过来。」小七,你这身份,如果不是徐太后突发奇想,也就是做媵的命。 流年神色依旧不变,静静听着。「婆婆曾想过」,是那位竹竿似的全夫人暗中幻想的吧,锦年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不成你和全夫人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婆媳,她会把曾经的心中所想对你全盘托出。 锦年没有看到流年羞忿难堪,未免有些失望,「后来这亲事一直没议成,媵妾的事婆婆也只是想想罢了。再后来,你被徐太后赐给南宁侯府,我的亲事才说定。我婆婆直叹可惜呢。」可惜了,那么美的庶女,竟不能做媵。 锦年捧着大肚子,笑吟吟看着流年。流年淡淡一笑,「六姐姐,你婆婆不是曾经想要媵妾,是如今想要媵妾吧?」锦年算不上惊才绝艳,却也不笨不傻。她这么明打明的说出难堪往事,不会只是为了让自己面上无光,心里难受,一定有其他原因。可能是什么呢?那竹竿似的全夫人性子执拗,保不齐还幻想美貌媵妾呢。 锦年怔了怔,急忙否认,「没有,不会!如今娶都已经娶过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媵。」媵是古礼,唐代以后哪里还有媵?真是胡闹。只是胡闹的人若是身份特殊,性子又偏执,可真是让人费神。 「如此甚好。」流年缓缓点头,「六姐姐,我们是同父姐妹,荣则同荣,辱则同辱。宜春侯夫人若拿什么媵妾来难为你,我可不会干看着,定会站在六姐姐身后,为你摇旗呐喊。」 锦年强笑,「多谢你了。往后你若有事,告诉姐姐一声,姐姐替你做主。」姐妹之间是该你帮我,我帮你,这个没错。如果小七有事求到自己面前,自己这做姐姐的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锦年一向爱面子,时时不忘身为嫡女的尊严。流年也不多问,津津有味的谈起饮食,「昨儿个吃了个山药球,味道真好,样子也好看。」锦年很配合的微笑,「是么?真好。」 毫无疑问,锦年的婚姻一定是遇到问题了。黄恪成亲前是有通房丫头的,好像还不止一个。成亲后倒是很尊重锦年,那些通房很少理会。不过自打锦年怀了身孕,全夫人赏了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过来,黄恪没有拒绝。 婚姻制度从一开始出现,就是保护男人利益的,而不是女人。最初的人类在关系上是没有限制的,不仅在兄妹中间,就是父母子女中直系血亲间也没有禁忌邻家有女送上门。后来发展到了群婚、对偶婚,直到私有制有了雏形,才出现一夫一妻制。一夫一妻婚姻制度的出现,是为了保护男人的财产,妻子也是丈夫财产的一部分。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女子想为自己争取到美好的生活,需要实力,需要智慧。 单以谢家为例,老太太有实力,大太太有智慧,都生活的不坏。四太太是中人之姿,没有太善良也没有太恶毒,但遇到谢家这样的人家,育有延年、锦年、柏年这样的子女,下半生也会平安顺遂。当然了,感情是另外一回事。礼法能保证嫡妻的地位,保证不了似水柔情。 两个孕妇和乐的说着家常。锦年状似无意的提起,「七妹妹,如果你婆婆要给你夫婿选媵妾,你会如何?说着玩的,七妹妹,只是如果。」 流年浅笑,「我婆婆跟亲娘似的,哪会出这主意。如果她老人家真跟我这么玩耍,我便跟她说:世子哪有侯爷尊贵,侯爷都没有媵,世子怎敢有?」告诉那竹竿似的全夫人,要塞女人,先给你男人塞一个! 锦年轻轻笑了笑,「七妹妹很机灵。」流年笑着摆手,「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锦年心中微晒,小七,你已嫁为人妇,即将为人母,却还是这般禁不得夸。才夸你一句,你就飘飘然了。 锦年又闲闲问起,「若是有一亲戚家的少女,既美貌又有才情,却无意间落入你夫婿怀中,你该如何?」说完之后,见流年很是困惑,微笑补上一句,「她家道中落,难觅高门亲事。」 v第四十一章[01.21] 流年嗤之以鼻,「这还不好办,她能落到一个男人怀里,就能再落到另一个男人怀里。我倒要看看,她能同时嫁几个?!」阴谋诡计谁不会呀,你能设计这场面,难道我不会?这种处境的少女身边侍女不会太多,实力不会太强,想设计她,难度应该不大。 锦年垂下眼睑,不知在想着什么。流年唠唠叼叼说着,「这样的少女是最不能进门的,否则后患无穷。六姐姐,咱们从前见过韩国公府的吴萱、吴芃,你还记得吧?她们两家都有这样的人,家里一天到晚的不太平呢。」 锦年似笑非笑看过来,「谁不想像你家这样清清净净的,哪里能够?」小七你莫名其妙交了好运,不知道人间疾苦。哪家贵妇想给丈夫纳妾收人的,不是没法子么。 「日子都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流年表示反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便要做什么样的打算。」想过清清净净的日子,那想办法呀,谁的好日子是从天上掉下来,丝毫不用经营的? 「那我来取取经罢。」锦年微笑,「若是夫婿另外有了心仪之人,七妹妹你会怎么做?」男人么,送上门的美女他不会推拒,多多益善。女人不能「善妒」,要贤惠大度能容人,怎么办。 流年已经出离愤怒了。乃山移情别恋?怎么可能!家里放着我这么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美女,他会另有心仪之人?锦年你真是没眼色,没眼光,不擅言辞。 流年挺直腰身,「乃山才不会这样呢,我俩可要好了!要是他真喜欢上别的女人,我会哭死的,肚子里的宝宝也会伤心……」 「不许胡说。」青年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传过来,门帘挑起,张屷身披貂裘,缓步走到流年身边,面带责备,「你说的话,宝宝会当真的。」 张屷蹲下身子,认真对着肚皮说话,「宝宝,你娘方才是信口胡言,莫理会她。爹爹疼你娘,疼宝宝,才不会去喜欢别人。」怎么能跟孩子乱说话呢,这可不成。 甜言蜜语又不要钱,流年向来不吝惜,「乃山最好了,我感动的想哭」「咱们和宝宝是一家人,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咱们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多一个人也不要。」张屷微笑,「怎么会,咱们往后还会有宝宝。」小不点儿乖,生一个孩子可不成。 午后阳光照进来,有一点刺眼。锦年闭上眼睛,心里空空落落的。小表哥对妻子竟是这般体贴,这般亲热,小七你一介庶女,何德何能,能令小表哥如此待你? 未时末,锦年和黄恪告辞离府超级流氓战神。流年有事要请教沈忱,张屷陪着她一起去。沈忱、简胜男看见流年过来,都笑着命令,「小不点儿斯斯文文的,不许跑不许跳。」怀了孩子,不许再调皮。 流年很严肃,「自从过了十八岁生日,我便是彻头彻尾的大人了。」我一直在以成年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好不好,还拿我当孩子哄。 说笑了一会儿,流年表明来意:锦年似是不大顺遂,宜春侯府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沈忱和黄恪也算是有些交情,对宜春侯府的事,或许知道一二。 沈忱取笑道:「小不点儿很友爱姐妹呢。」流年笑嘻嘻,「莫说同父姐姐了,便是堂姐有事,也要伸出援手的。倒不是为她们,是为了父亲、祖父。大哥您不知道,我家祖父、父亲都是疼孩子的人,哪个儿孙日子不舒坦了,他们都会牵挂的。」 沈忱和简胜男都啧啧,「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原来小不点儿这么孝顺老太爷、谢四爷,从前愣是没看出来。张屷板起脸,「大哥大嫂,不许嬉皮笑脸。」小不点儿是来问正事的,看看你们,做长兄长嫂的没个正形儿。 张屷越严肃,沈忱越想笑。简胜男偷偷拉他一把,「莫笑莫笑,小阿屷会恼羞成怒的。」沈忱正色说道:「黄家的事我不曾留意,弟妹莫担心,我使人打听去。黄家的事,不难打听。」流年喜滋滋道了谢,张屷陪着她慢慢走了。沈忱直憋到小阿屷和小不点儿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放声大笑。 沈忱做事素有效率,很快打听到了宜春侯府的小姐:锦年和黄恪的亲事不是薛氏做的媒么,薛氏这两年跟全夫人常来常往,颇为投缘。薛氏夫家有个出了五服的侄女,姓章,不知怎么着被全夫人看见了,欣赏的很,时时拉着往宜春侯府去。然后不知怎么的,这章姑娘落到黄恪怀里了。 章姑娘是武安侯府旁支,「旁支,通常是很穷的。」沈忱解释道。流年很善解人意的点头,我知道,红楼梦里贾家的旁支也很穷,要依附着贾府过日子的。 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落到一个男人怀里,还能再活着么?章姑娘哭哭啼啼要寻死,黄恪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秀丽面孔,毅然决然,「我娶你!」 这个娶,可不是容易的。娶做正妻没可能,黄恪有妻室,妻室还是望族嫡女,娘家有位阁老伯父,有位做通政的亲爹。纳做妾室呢,章家又觉着丢不起这个人。磨来磨去,全夫人有了好主意,做媵好了。做媵的女子,全是出身好的,有身份地位的,比正室也差不多少。章姑娘跟恪儿媳妇算是表姐妹,做媵,正合适。 问题又来了。媵,是古书上才有的,实际上谁也没娶过。这媵,怎么个娶法?宜春侯府跟章家正商量着。说是宜春侯府,其实就是全夫人。宜春侯放了外任,根本不在京城,也不知道这件事。 沈忱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发觉流年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看。不止是盯着自己,还盯着小阿屷看了半天。小不点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坏主意呢。 v第四十二章[01.21] 「你俩,虽都是侯府世子,但都不合适。」流年下了断语,「还是再寻摸个人吧,身份跟黄恪差不多,家世跟黄恪差不多,年龄别太大了,长的别太丑,一定要是怜香惜玉的性情。」 「我能不能理解成,这个人一定要好色?」张屷很谦虚的求证。流年摸摸下巴,「通俗点说,就是这样了。不过乃山,讲话还是含蓄一点比较好。」张屷谦虚的点头,「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沈忱交往颇广,「这样的人么,倒还真有三个两个的。我想想,给章姑娘拣一个年轻貌美、性子和善的。」武安侯家就有这么一位,不过同是姓章,太扯了,换一家吧。 正月初十,武安侯府大宴宾客。赵国公的孙子姜清也在坐,因皇帝是静孝真人从小养大的,故此对赵国公府眷顾的很,姜清整天游游逛逛,日子很逍遥。 姜清很会怜香惜玉,府中姬妾甚多,全都是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正经奶奶太太还阔气。姜清嫡妻许氏,是一乡间贫儒之女,从小读着女诫长大,贤良大度的不行,对这一众妾室极为宽厚。家中既有贤妻又有美妾,姜清小日子挺乐呵。 和姜清同席的都是国公府、侯府子弟,年纪差不多,一样是醉心于吃喝玩乐。姜清和魏国公府的徐揽紧挨着,相谈甚欢。徐揽是徐朗的独生子,魏国公府世孙,跟他爹徐朗一样,没旁的爱好,就喜欢美女。要说起来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徐揽比他爹徐朗长进多了,喜欢的是成年女子而不是十二三岁的幼女。 座中诸人,倒是奉承姜清的人更多些。姜、徐两家同为外戚,姜家出了位孝敏元皇后(静孝真人),徐家出了位端贤太后,皇帝陛下是被孝敏元皇后抚养长大的,和徐太后并不亲近。皇帝即位之后,对徐家是礼遇,对姜家是荣宠,相差甚远。 说着说着,不知哪个不正经的提起来,「欢场女子到底风尘味儿太浓,笑的太假,还是良家女子有趣。」他这话一出口,姜清、徐揽都引为知己,「这话敞亮!」青楼女子迎来送往的,太过风流水性。哪像良家女子,一辈子守着一个男人,多么痴情,何等干净。 那说话的人是武安侯的孙子章峤,生平最擅长的就是寻花问柳,窃玉偷香。这一通酒喝下来,章峤和姜清、徐揽越说越投机,渐渐的无话不谈,「我本家有个妹妹,已是出了五服的。那小模样长的,真是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她家穷了,也愿意闺女给人做小,只可惜跟我一个姓,我是没指望了。」章峤连连叹息。 姜清和徐揽都动了心。欢场女子他们早就不希罕了,婢妾、小门小户的闺女也腻了,这出身落魄旧家、愿意委身为妾的绝色美女,却还新鲜着。这样女子本就不多,更有些讲究气节的,宁愿嫁给清贫书生吃苦,也不会屈节作妾。今儿个能碰上这么一位,难得啊。 姜清先抢着问了一句,「能否赐见?」徐揽也不甘示弱,「这样的美人,哪能藏着掖着?兄弟,想法子让哥哥看上两眼,一解相思之苦。」章峤犯了难,「她近来好似在说人家,要说给哪家侯府世子作小,极少出门。」 徐揽拂然,「侯府世子,比得上我么?我以后可是魏国公。」姜清是没爵位的人,说不响嘴,只笑道:「像我这样的,想必尊驾定是不会放到眼里。」赵国公府的爵位本来只有一代的,先帝加恩给了两代,到他这辈子,爵位就没有了。 章峤急的跳脚,「这话是打哪儿说起?」本为的是交好姜清,千万不能得罪了。姜清不算什么人物,他爹赵国公面子大,皇帝陛下当亲舅舅似的敬重着。 三人鬼鬼崇崇的,溜去了厢房。章峤叫来自己的小厮,「去,使人到后宅告诉三小姐,让她请璐姐儿来散淡散淡。」小厮应声去了,章峤转过头冲姜清、徐揽笑道:「舍妹跟璐姐儿极好,一叫她,必来的。」 徐揽猴急,「她来了,只在内宅深居简出的,我还是见不着!」姜清咳了一声,「稍安勿躁,章兄定是有法子的。」章峤果然是胸有成竹,「两位兄台,咱们到花房等着。璐姐儿回回来,都要在花房逗留许久。」她爱花,自己家里又没有花房,就希罕武安侯府的。 三人起身去了花房。进花房之前,章峤客气的拱拱手,「两位兄台看看就好,请勿出声。」我就是带你们偷看偷看,你们可别大肆声张。姜清、徐揽都笑着许诺,「断断不会出声。」 武安侯府的花房很大,培植有各色名贵花卉。三人在一簇玫瑰花丛后坐定,眼巴巴等着看绝色佳人。功夫不大,一名身姿窈窕的妙龄少女盈盈走来,身后跟着两名丫头打扮的女子。 妙龄少女应该很喜欢玫瑰,轻移莲步,走向玫瑰花丛。姜清、徐揽都摒住了呼吸:那是一张薄施脂粉的美丽面孔。比她身旁的红玫瑰更加娇艳动人。 姜清心思动的极快,「先下手为强!」章峤,我可没食言,我不出声,我只动手!姜清轻手轻脚转过花丛,妙龄少女跟两个丫头心思都在鲜花上,并没注意到身后,姜清从身后抱住美人,轻笑道:「我捉住你了,你跑不了。」 两个丫头胆子都不大,吓白了脸,「你你你……大胆狂徒,还不撒手!」章璐小姐花容失色,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不是黄恪?黄恪不是命人送信过来,约自己在花房相会么? 章峤急的直跺脚,姜大公子你也太性急了,真看上了,你倒是等着我慢慢的替你想法子啊。徐揽不干了,撸着袖子气势汹汹走出来,把姜清推开,「小姜,没你这样的!」推开姜清,把吓呆了的美女抱到自己怀里。 姜清冷不丁的被徐揽偷袭了,也是恼怒,「我先捉到她的!」徐揽脸红脖子粗的跟他嚷,「明明是我捉到她的!」两人竟是谁也不肯相让。 章峤眼看着态势不对,早悄悄溜走了。得了,这两个花花公子真是不能招惹,也太没禁忌了吧,这还在武安侯府内宅呢,你们就敢这么着?下回不带你们玩了,惹事精。 v第四十三章[01.21] 美人气的差点晕过去,颤声道:「你们,你们太也无礼!我姓章,是好人家的女儿,还不快快放了我!」武安侯府姓章,我也姓章,知不知道?还不赶紧放人。 徐揽一脸贱贱的笑,「美人儿,别装了!你正跟侯府议亲,要给世子做小,对不对?我是国公府的世孙,往后是国公爷,不比个侯爷还强点?美人儿,跟了我吧,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奴婢成群,享尽荣华富贵。」 美人儿圆睁杏目,「胡说!谁要给人做小?」争不来个左右夫人,也要争个二房,往后生下儿女,比正房也不差什么。横竖侯夫人是向着自己的,若是正房生了女儿,自己生了儿子,或许还能争争爵位,。谁要给人做小? 姜清冷笑着站在一边,好,徐揽你力气大,把美人抢了去,这份情我记下了。美人儿使着性子,徐揽贱兮兮的陪着笑上下其手,两个丫头抖似筛糠,说不出话来。 正乱着,武安侯的另一个孙子章岱乌帽耳貂,陪着沈忱和黄恪缓缓而来,「两位都喜欢兰花,真是雅人。寒舍这花房中培育有几百种兰花……」正说着话,却听得花房中传出嘻闹争吵之声,章岱未免赧颜。 沈忱很识趣,「改日再来叼扰。」章岱感激的拱手,「惭愧,惭愧。」花房这么清雅的地方,吵什么吵?听着有男子声音,有女子声音,那更是不应该了。 沈忱和章岱欲走,黄恪却停在留地不动。这声音好熟悉!是她,真的是她,她在跟谁争吵?黄恪呆了呆,也不理会沈忱、章岱,径自闯了进去。 沈忱微微一笑,「阿恪正和贵本家议着亲,关切一些,也是有的。」章岱红了脸,「已是出了五服,我也不便深管。璐姐儿糊涂,多少清贫士子不能嫁,要嫁有妇之夫!」 沈忱笑容不变,「这门亲事,谢家根本不知道,宜春侯也不知道,只有全夫人自己兴兴头头的张罗。到最后能不能成,还在两可。」章岱哼了一声,「不成最好。」璐姐儿若是自己的妹妹,宁可掐死她,也不能让她这么丢人。 两人站在门口说着话,没一会儿,黄恪脸色惨白的冲了出来,疾奔而去。沈忱微笑,「阿恪不知怎么了,我跟着瞧瞧去。」跟章贷告了辞,追赶黄恪去了。 章岱脸色变了变,闪身到花房中瞧了一瞧,「呸!真是有伤风化!」章岱暗暗骂着,脸色铁青。如果徐揽是个识相的,章岱都来了,他该放开章璐,好言好语央求。偏偏徐揽是个被惯坏的公子哥儿,人情世故懂的不多,也不放在眼里,大模大样的叫嚣,「你装什么装?不都是做小么,难道我比不上姓黄的?他往后是侯爷,我是国公爷!」你傻呀,公比侯高一级! 章岱命人请来璐姐儿的父母,「您两位看着办吧。」甭跟我说什么武安侯府治家不严,您两位若不是打定主意要卖女儿,让璐姐儿给人做小,徐揽他敢这么嚣张? 姜清在旁凉凉说道:「宜春侯府世子才刚进来看了看,掩面离去。您两位也不必盘算着嫁黄家了,黄家不会要的。我先抱过令媛,然后是徐世孙,我俩里头,您两位挑一个吧。横竖不管拣了谁,都是做小。」 自黄恪疾奔而出后,璐姐儿已是昏倒了。她原本盘算的很好,黄恪年轻英俊,性子又厚道,是个好糊弄的。男人好哄,全夫人虽有些执拗,却也是好哄的,谢锦年名门嫡女,难名有些傲气,不会低声下气服侍男人、婆婆。自己过门后只要稍费些心思,再生下儿子,就能跟谢锦年平起平坐。想的那么美,算计的那么好,都搁不住今天这一闹。黄恪性子再宽厚,亲眼看见自己被徐揽抱在怀里,不管自己是情愿的,还是不情愿的,黄恪心里都会有一根刺,再也拨不去。自己的图谋,竟是全数付之东流。 璐姐儿的父母迅速盘算了下:黄恪已经跑了,看来难以挽回。姜清没有爵位,可家中豪富,又有圣眷,且大老婆不厉害。徐揽往后是国公爷,还有个太后姑母,想必前程是不差的。徐揽的正室是谁?蓝家的姑娘吧,蓝家的姑娘,应该是贤惠大度的。 璐姐儿的父亲定下了徐揽。倒不为别的,徐揽那么霸道的抱着璐姐儿不放,一幅志在必得的模样,若不许了他,定会怀恨在心。姜清么,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好似不大上心。 尘埃落定,丑闻变成韵史,魏国公府世孙迎娶璐姐儿为二房。郑重其事的摆酒宴客,场面虽比不上正式娶妻,却比寻常纳妾讲究不少。徐揽的妻子蓝氏端坐在上首,看着丈夫的新欢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咬碎银牙。 「……本来只想帮六姐姐把人弄走的。」流年坏坏的笑着,「可是大哥一提起姜家,我便想起徐家了。璐姐儿有这样的胆识,还是到魏国公府大显身手,方才合适。」姜清家那许氏就是读书读傻了,整个一傻大姐,璐姐儿还是别去祸害她,去和蓝氏较量较量吧。蓝氏不是开口闭口就是「不嫉妒」么,给她添个风姿楚楚的姐妹,让她有机会展显她的容人雅量。 「小不点儿真坏。」沈忱和简胜男都叹息。人家蓝氏也算是位名门贵妇,不就是曾经想给你塞几个美貌丫头么,你这记仇的,竟给蓝氏弄了个二房过去。 「这事还没完。」流年嘻嘻笑,「姜清和徐揽都是小辈,就算是姜清和徐揽结下梁子,也抵不了什么事。大哥,我若是姜清,定会到皇帝陛下面前哭诉一番。」 皇帝表哥,我和璐姐儿是两情相悦,倾心相许的。无奈璐姐儿父母嫌贫爱富,听说徐揽往后会是国公爷,就忙不迭的把璐姐儿许过去了。皇帝表哥,我是这么输给徐揽的。 沈忱想了片刻,「皇帝陛下或许会再次特许赵国公府袭一代爵位。」有静孝真人的恩情在,皇帝一定是不吝惜于提携姜家的。如果姜清真这么哭诉了,没准儿国公爵位真能到手。 流年点头,「如此,一则是咱们交好了姜家,二则,打压了魏国公府。」对魏国公府什么也不用做,抬举姜家、给姜家体面荣宠,就是在打魏国公府的脸,在打徐太后的脸。 v第四十四章[01.21] 不管放到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地位差不多的两个人,捧一个,就等于踩另一个。姜清才和徐揽争女人落败,皇帝就特许姜清袭爵,是尊敬过世的孝敏元皇后,也是鄙夷如今的端贤太后。以皇帝对孝敏元皇后的感情,很容易想像出他会怎么做。 沈忱来来回回打量流年,「小不点儿还知道交好外戚呢,真不简单。」流年大为得意,「那是当然。咱家之前虽然和皇帝多多少少有点交情,可也不能总吃老本儿呀。」 张屷守在一边,见说的差不多了,柔声劝着流年,「不能太费神,先想这么多吧,剩下的,我和大哥琢磨去。」流年很慷慨的答应了,「嗯,我是孕妇,不能过于费脑子,今天先到这儿。」扶着张屷,从从容容走了。 徐揽娶璐姐儿的事,四太太也听说了。「这些年青姑娘们,不知她们怎么想的。」四太太感慨,「正正经经嫁个人倒不好,上赶着给人做小。」 四太太的表姐薛氏有一阵子不敢来谢府,徐揽娶了璐姐儿后,薛氏就敢来了。「她呀,也是没法子。父兄又不得力,家里又精穷,要正正经经嫁人,能嫁什么样的?清贫学子都不愿要璐姐儿这样有才有貌却没钱的,宁可娶个无才无貌有妆奁的。」 四太太舒心的笑了,「这女人呀,第一要会投胎!若是托生到穷人家里,有的受罪呢,没法子。」还好还好,自己投了个好胎,锦年也投了个好胎。 四太太闲闲和薛氏叙着家常,锦年则是挖空心思备了几样精巧难得的礼物,命心腹嬷嬷送到南宁侯府,「少夫人已是七个月了,胎相极稳,请您放心。侯夫人和世子待她都和气,她知足。」锦年派来的嬷嬷满面陪笑说道。 流年含笑谢了,「六姐姐有心了,这几样摆件儿都精致好看,亏她哪里寻来的?家去替我谢谢她,说我一切都好。」命人赏了上等封儿,客客气气送走了。 锦年这算是来道谢的吧?流年微笑。锦年也有难处,因为璐姐儿是章家人,是薛氏的夫家侄女,若锦年跟谢四爷哭诉了,难免连累到四太太,令谢四爷对四太太更加厌弃。所以,锦年会找到自己。 找过来后,也不说明来意,反倒要提起难堪旧事,想激起自己对全夫人的仇恨。如果自己真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估计会拍案而起,跟她一起合计着怎么对付全夫人吧——她还一幅帮妹妹出气的好姐姐模样。 自己不肯不当,她就那么走了,死活不肯低下她高贵的头颅。若全由着她,估计是直到无可收拾的时候,她才会跟谢四爷求救,到时候事情就难办了。还不如自己先出手帮了她,杜绝后患。姐妹不管好不好,该帮的时候一定要帮,一是为了长辈,二是为了家族声誉。私人恩怨么,其实不值一提。若是要跟锦年置气,自己从小到大该有多少气要生。 「锦年,你知足了,我可不知足。」流年拿着礼单,笑吟吟想道:「你家那根竹竿实在招人烦,逢年过节的我还要拜访她,称呼她一声‘亲家伯母’,好不讨厌。」要我媵过去?你丫真敢想。 二月底,宜春侯遣了心腹进京,接全夫人到任上去。「侯爷要娶一房媵妾,需夫人前去主持大局。」来人毕恭毕敬的回禀着。 全夫人变了脸,媵妾?一把年纪了娶什么媵妾?敢是闲疯了不成。锦年肚子已经很大,黄恪央求全夫人留下来,「您走了,锦年即将生产,我们可怎么办?」全夫人沉着脸,「生孩子是她生,我又不能替她!甭废话了,我明日便动身。」收拾你爹那老东西去。 黄恪还想再说什么,看看全夫人的脸色,识趣的闭了嘴。他是全夫人的亲生儿子,自然熟知全夫人的性情,知道事情已是尘埃落定,多说无益。 黄恪闷闷的走了,全夫人气的拍桌子,「看看他这幅模样!」好像老娘欠了他似的,好不惹人生气上火。这爷儿俩,一个是人老心不老,临老入花丛,一个是不孝忤逆,只会护着媳妇儿,没有一个让人趁心如意的。 自打黄恪成了亲,全夫人这做婆婆的就没舒心过。黄恪是她的独生子,只能取一位正妻,黄恪的妻子就是她唯一的儿媳妇。挑来选去这么多年,最后定下了谢锦年。从锦年进门开始,全夫人就有诸多不满。 首先,锦年不够美丽,至少没她庶出的七妹妹美丽。依着全夫人的心意,顶好是谢家再有一位嫡小姐,相貌堪和流年媲美,才情超出锦年许多,才勉强配得上自己的宝贝独生子、举世无双的宜春侯世子黄恪。 其次,锦年不够温柔顺从。做人儿媳的,谁不是诚惶诚恐的服侍婆婆,从早到晚,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谁不是想方设法打听婆婆的喜好,使出浑身解数讨婆婆的欢心?谢锦年这儿媳妇可好,爱端架子,弯不下腰身,做她的婆婆,根本没有高高在上、受人吹捧之感。 再其次,锦年不够贤惠大度。公侯人家,谁家不是三妾四妾珠围翠绕?黄恪房中原来有三四个人,锦年过门后只给添了两名陪嫁侍女,真是小家子气。黄恪这样的身份,侍姬没有几十名,也要有十几名吧。只有区区五六个房里人,寒酸的不像话。 全夫人有了这种种不满,自然不会给谢锦年好脸色,百般刁难。除此之外,全夫人还留意寻觅绝色佳人,好「补偿」给黄恪。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这么一天,全夫人见到了璐姐儿,惊为天人。 像璐姐儿这般的颜色,才配得上我那宝贝儿子。像璐姐儿这般巧笑嫣然,能说会道,才配日日在我跟前服侍,讨我欢心。全夫人不过见了璐姐儿一面,已是志在必得。 全夫人想的很美。给黄恪添一个出身良家的侧室,自己就有两个儿媳妇了。往后两个儿媳妇在自己面前争宠,争着抢着奉承自己,岂不是人间至乐?自己想捧哪个就捧哪个,想踩哪个就踩哪个,儿媳妇的喜怒哀乐,全操在自己手中。 v第四十五章[01.21] 全夫人做的也很干脆利落。宜春侯府在她掌控之中,她轻而易举的设计璐姐儿落入黄恪怀中,黄恪呆了一呆,之后根本没跟锦年商量,就对着璐姐儿慨然许诺,「我娶你!」 全夫人正兴致勃勃的跟璐姐儿父母商量着亲事,连璐姐儿要入住的湘园都收拾好了。湘园是宜春侯府景色最美的院落之一,小小巧巧十几间房舍,遍种名贵花木,清新雅致。没想到,晴空一个霹雳,璐姐儿竟嫁了徐揽。 「是璐姐儿没福份!」全夫人很是郁郁了两日,之后也想开了,「没了她,自然还有别人。放着宜春侯府这样的家世,恪儿这样的人才,何愁没有黄花闺女贴上来。」打点起精神,要替黄恪再寻觅闭月羞花的绝色佳人。 结果黄恪的佳人还没觅着,黄彬的桃花运来了。「他要娶媵!」全夫人气的肝儿疼,「恪儿都这般大了,孙子都要有了,还这么不尊重,不知道保养身子!」不管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先把这要进门的狐媚子拦下来再说。全夫人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先把丈夫的新欢痛打一顿,然后远远撵了出去。这一夜全夫人几乎没睡,身边的侍女、婆子也跟着忙忙碌碌的,打点行装,安排侯府各项事务。 黄恪回了房,看着锦年的大肚子发愁。他不明白全夫人是怎么了,平时总说锦年不顶用,要她老人家亲自掌着宜春侯府。怎么锦年快要生产的时候,她老人家会执意要走?她赶这时候走了,家务谁管,谁照看锦年。 锦年温柔笑着,「有本家的亲眷长辈,请过来暂住几个月也是好的。」婆婆平时又不许自己管家,她冷不丁这么一走,偌大一个侯府,谁来掌管?请个本家长辈来吧。 黄恪很无奈,「咱们在京中的族人没有近支,都是远族。请他们来,人家也放不开手脚,咱们也不放心。」黄家人丁不旺,自己连个同祖父的堂兄弟都没有。 黄恪愁着愁着,忽然眼睛一亮,「请岳母来可好?还有两位舅嫂。」都是大家子出身的淑女,管家理事肯定不在话下。五嫂六嫂,哪个嫂嫂肯帮忙都成。岳父岳母心疼锦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夫妇二人受难为吧。 锦年微微一笑,「我是嫡亲儿媳妇,婆婆还不许我管家,何况我娘家人?」她老人家定是更加不放心了。黄恪不好意思的笑笑,「明儿个娘就起程了,到时咱俩说了算。」我是世子,你是世子夫人,爹娘不在家,侯府就是咱们的。 到了次日清晨,一大早全夫人就吩咐备齐车马,带着数十名侍女、婆子、媳妇、仆役,浩浩荡荡上了路。让黄恪很尴尬的是,全夫人临走前,留下两个陪房,吩咐她们「协助少夫人,暂管侯府内务。」 这两个陪房一个是周海家的,一个是林江家的,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脸的精明干练。两人均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哪怕只管两三个月的家呢,也能捞一大票! 锦年捧着大肚子,凉凉说道:「我以为是嫁到了黄家,谁知竟是嫁到了全家。」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当贼防,对自己的陪房倒是赋予重任。这家究竟是姓黄,还是姓全? 黄恪过意不去,低声下气跟妻子说着温存话语。锦年似笑非笑看向他,「世子莫理会我这外人,还是多去关怀你那几个内人为好。如宝、如珍还有如玉,都是婆婆倚重的。婆婆起程之前专程赏了她们金银首饰,一个一个拿过来跟我炫耀呢。」 黄恪脸上挂不住,腾的站起身,「没王法了!这几个没规没矩的,都撵了出去!」夫人怀着身孕,她们居然敢过意招惹夫人生气,不成个体统。 锦年双手捧着大肚子,幽幽叹了口气,「没规没矩什么的,我早就不在意了。我如今不求别的,只求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阿恪,她们几个看我的眼神不善,我害怕。」 黄恪怔了半晌,定下主意,「这几个,全撵出二门,不许进内宅。我即刻去央岳母过来,帮咱们一两个月。」要说宜春侯府的家务事跟谢家没甚相干,可是锦年大着肚子,娘走了,本家又没个亲支嫡派,这时节不求着岳家,又能怎样呢。 锦年淡笑,「只怕婆婆回来了,又说是我教唆的。」在全夫人看来,亲生儿子是再也不会出错的,若有不是,一定是儿媳妇教唆。不管是谁出了差错,到最后挨骂受过的,一定是谢锦年。 锦年这些时日一直是淡淡的,不似先前温存。黄恪心中有愧,柔声解释,「我是你夫婿,凡事都有我担着,你不必多想。锦年,我对章姑娘从未有情愫,不过我是男人,跟姑娘家有了肌肤之亲,必须要负责。」 锦年讥讽的笑了笑,「那我呢?」黄恪你跟章姑娘有了肌肤之亲,就要对章姑娘负责,要把她娶进门。那我呢?我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的原配,你娶了章姑娘,置我于何地。 「夫妻一体,锦年,我和你是一个人。」黄恪面色诚挚,「咱们同心同德,一起孝敬父母,生儿育女。其余那些人,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说的真好听。」锦年微笑想着,「既如此有情意,你倒是别抱美貌姑娘啊。既要跟我夫妻一体,又要跟章姑娘柔情蜜意,黄恪你累不累。章姑娘可不是如珍如玉,由得你招之既来挥之既去。」 黄恪见锦年微笑不语,心里越发没底。自从正月初十事发之后,先是沈忱跟他喝了回酒,劝他「子嗣最要紧,红颜知己什么的,不必放在心上。」接着是延年、棠年跟他诚恳的长谈,「嫡子方能承爵。妹婿尚未有嫡子,内宠何必太多。」 黄恪觉着自己挺冤枉,我不好色!璐姐儿是她自己撞到我怀里的,丫头是我娘赏的,我并没有寻花问柳之意。这么辩白着,早已把璐姐儿抛之脑后,忧心起锦年肚子里的孩儿。 v第46章[01.30] 黄恪小心翼翼跟锦年温存了一会儿,锦年方笑道:「你若不嫌我娘家管闲事,便去请我娘亲和嫂嫂。咱们丑话先说到前头,往后婆婆若怪起来,不许只骂我一个。」黄恪急忙表白,「不能够,不能够!」夫妻二人商议定了,黄恪出门去了谢府。 到了谢家已是黄昏时分,谢四爷、四太太、延年、郗氏都在。黄恪红着脸说明了来意,谢四爷沉吟片刻,温和说道:「如此,明日隅中时分,太太和你五嫂同去。」黄恪谢了又谢,告辞而去。 四太太又是着急,又是担心。着急的是锦年怀着身孕,却无人照管。担心的是谢家冒冒失失答应插手宜春侯府的家事,也实在是不合适。宜春侯府姓黄,跟谢家可不是一家子。黄家的族人哪怕再是远族,哪怕出了五服,也比谢家有底气。 「身怀六甲无人照管的那个,是咱们锦儿。」谢四爷淡淡说道:「闺女要紧,莫想那些有的没的。」娘家人这么平白无故的去了,自是有些不像。不会想法子么,不会寻觅借口么。不管怎么着,难道能扔下闺女不管。 一向古板方正的延年也同意,「极是,正该如此。若锦儿平时管家倒也罢了,偏偏侯府内务还不是她掌管。」郗氏极会做人,看着公公、夫婿如此,也满口赞成,「锦儿身子要紧,旁的都是小事。」 四太太愁眉苦脸的,一晚上没睡好。要说心疼锦年,她觉着这世上谁也及不上她,可也不能因为心疼锦年,就乱了礼法啊。娘家人去替出嫁的女儿管家务,大户人家没这样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宜春侯府有仆役来谢府敲门,「少夫人不好了,世子急的团团转,求四爷、四太太过去看看。」四太太闻报,哭哭啼啼的穿了大衣服,吩咐人套车马,要去宜春侯府看锦年。谢四爷不慌不忙的洗漱了,命人到衙门告假,和四太太一起上了马车。 沐氏、崔氏、郗氏的马车紧随其后,郗氏机灵,命人「到郡主府,请郡主一道过去。」都是做嫂嫂的,要为小姑子出头的时节,谁也别躲懒。 到了宜春侯府,只见侯府内宅混乱不堪,丫头侍女婆子媳妇们没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四太太哭着喊着进去看锦年,谢四爷神色如常的坐在厅中,温和问着,「少夫人是何病症?哪位大夫的脉案?」半点不着急。 丫丫来的很快。她带了一队娘子军,二话不说,先把侯府侍女、婆子、媳妇分别看管起来,逐一问话。里边大夫把锦年救醒的时候,丫丫这儿口供也出来了,周海家的,林江家的,外加什么如珍如宝如玉,都有暗害世子夫人之嫌。 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并没有报官,也没有对这几人赶尽杀绝。周海家的,林江家的命人押送给宜春侯,如珍如宝如玉等人暂时撵到庄子上,等全夫人回京之后,再作处置。 沐氏、郗氏都是理家好手,有谢四爷镇着场面,有丫丫这一队娘子军,沐氏、郗氏再无顾忌,动手清理宜春侯府内宅,「我家姑娘险些没命!这起子小人,实实是容不得!」谢家很理直气壮。 四太太在宜春侯府直陪了锦年半个多月,等锦年身子大好,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宜春侯府的对牌已交到锦年手中,锦年掌了侯府内务,正正经经做起宜春侯府的当家主母。饶这么着,四太太、郗氏也是放心不下,隔三差五的来宜春侯府探望锦年,谁也说不出什么--------公婆都不在府中,亲支近派没有,少夫人差点被恶奴害死。谢家是少夫人娘家,岂能任由出嫁的姑奶奶受欺凌? 被发配到庄子上的如珍如玉等人,淌眼抹泪的挨日子,等着全夫人凯旋回京,自己也便有了出头之日。等啊等啊,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少夫人了生下了宜春侯府嫡长孙,大哥儿洗三了,大哥儿满月了,也没等到全夫人。 全夫人有生之日,大概是回不了京城了。黄彬的新欢也姓全,「姐姐,我不仅跟您同姓,还跟您同族。」全氏身姿妖娆,娇俏的笑着,「咱们真是名符其实的好姐妹呢。」 全夫人气的头昏,「贱人,谁是你姐姐?」就你这样的,你也配?没爹没娘,没名没姓,谁知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说姓全,跟我同族,呸!我可从没见过你,从没听说过你。 全夫人只管骂,全氏依旧娇笑着,神色不变。「人家出高价把我从那肮脏地方赎出来,为的不就是缠住这根竹竿么?」全氏心里有数,「你这骂的算什么,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竹竿,这辈子咱俩杠上了。」 锦年儿子满月的时候,解语、丫丫等人去喝满月酒。张屷没去,留在家里陪流年。流年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张屷头回当爹,比流年还紧张,恨不得一天到晚看着她。 下午,解语等人喝满月酒回来,笑盈盈告诉流年,「你六姐姐气色很好,孩子也健壮。小七,你六姐姐托我们带了不少希罕物件儿回来,送给你的。」 流年好奇的接了过来,一一打量,「是很有趣,六姐姐很阔气呀。」解语微笑,「她从前可没有这么阔气过。」流年不经意的说道:「她过于矜持,不过是说句谢谢的小事,非要这样。」 解语有什么不知道的,笑道:「小七,你帮她很大的忙。」若不是你,估计她如今正跟那位娇艳动人的章姑娘斗智斗勇呢,日子哪有这么舒心。 流年老实承认,「我没这么想。」从一开始也不是有意要帮锦年的,是为了省事。如果任锦年陷入困境而不理会,锦年会有麻烦,而锦年的麻烦一定会变成谢四爷的麻烦。 丫丫笑着逗流年,「那,小七也不想要锦年报答了?」小不点儿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呢,你做过的哪件好事是肯白做的?给爹爹盛个饭,都要表表功,听爹爹夸奖你一番。 v第47章[01.30] 流年捧着肚子,神气的告诉丫丫,「如果别人帮了你,你一定要牢记在心。如果你帮了别人,请你一定要忘记。」丫丫,这话多有哲理呀。其实不是我说的,是哪位名人说的,我也忘了。 流年这豪言壮语一出,得了不少夸赞。沈迈和傅深笑咪咪夸「好孩子」,沈忱竖起大拇指,「有风骨!」张屷轻轻叹了口气,「我媳妇儿心地又善良,心胸又宽广。」真完美。 张雱、解语很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说,而是含情脉脉的相互凝视着。等到众人都散了,张雱递给解语一杯清茶,柔声问道:「知道你想喝茶,我便双手奉上。你如何谢我?」 解语面庞上有一抹浅浅笑意,温柔看着丈夫,声音如清风拂面,「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张雱痴痴看着她,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无忌谨受教。」 初次相识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均是柔情万千。不知不觉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无忌还是当初的无忌,解语还是当初的解语,从不曾改变过。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的很。流年这孕妇并不敢用冰,每逢别人痛痛快快喝冰镇酸梅汤、冰镇茶水的时候,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样子很可怜。先是张屷表示不满,「净眼气小不点儿。」接着张雱也意识到了,「谁要喝冰镇的,回自己房里喝,莫让小不点儿看见。」解语命人新汲了井水出来,将茶壶浸在井水中,不时更换,取其凉意,「乖,你这会子还是不吃冰为好。为了宝宝,再忍一两个月,好不好?」流年很知足的接过微凉茶杯,满脸是笑,「好啊好啊。」 休沐日,棠年和丫丫带着一双儿女回谢府看望老太爷、老太太,谢大爷、谢四爷等人全都在场,很是和乐。丫丫笑盈盈说起,「如今我大哥大嫂回回喝冷饮时都要四处张望,看看小七在不在跟前。」棠年有些抱愧,「小七太娇气了,也亏的岳父岳母、舅兄舅嫂这般惯着她。」 老太爷、老太太都笑咪咪,没法子呀,我家小七招人疼爱。他俩自从亲赴过流年十八岁生日宴,对南宁侯府这家人实在是太放心了。这家从老太爷起,南宁侯,侯夫人,张乃山,张乃山的哥哥嫂嫂,就没有一个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性情都豁达,心胸都开阔,待人都实诚。 四太太很有兴致的开了口,「亲家这般看重小七,小七可千万要一索得男方好。七姑爷是世子呢,亲家公、亲家夫人定是盼着嫡孙的。」四太太自从锦年顺利生下儿子,一直得意的很。女儿嫁的好,又会生,当娘的真是心满意足。 小七啊,你公公婆婆待你这么好,你要是不给人张家生个大胖小子,还有脸见人么?四太太笑容满面,锦儿是有福的,头胎得了个小子。小七你么,不像有福之人,说不准会生闺女。若是头胎得个丫头片子,小七,你也就别神气了。 大太太向来会说话,「南宁侯府早已有孙子了,小七生儿生女都好。」瑞年比锦年早一个月生产,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蘧家二老、蘧谦都喜欢,「这孩子有福相」,对小女孩儿宝贝的很。蘧谦是初为人父,喜在眉梢,蘧家二老么,孙子都好几个了,添个小孙女他们也高兴。 四太太柔声反对,「虽有孙子了,可是都不姓张啊。」两个姓岳,一个姓沈,居然还有一个姓简。那简家也是的,你家只有一个闺女,从族中近支人家过继一个孩子不就行了,竟拿外孙当孙子,不像话。四太太想想南宁侯府的事,直觉得头疼。难为小七,在乱糟糟的南宁侯府是怎么过日子的。 丫丫抿嘴笑笑,「家父家母都想要小孙女,想要跟小七一模一样的小孙女。当年我们在太康见着小七的时候,小七只有一岁出头,我们都喜欢她。家父一直想把小七抱走来着。」可惜啊,谢家的闺女,不好偷。 四太太愣了愣,太康,一岁出头?哪年哪月的事啊,我都不记得了。怎么南宁侯老早就想把小七抱走么,那他们家如今可算如愿了,徐太后帮了大忙,小七嫁到南宁侯府。 四太太喜滋滋说起锦年的儿子,「大哥儿哭声响亮,胃口又好,两个乳娘都供不上他呢。这孩子往后啊,定是高高大大的,像他爹爹。」黄恪就是高大俊美的,大哥儿保准不比他爹差。 丫丫淡淡一笑,没接话。她和流年不一样,流年能刻意陪小心哄着四太太高兴,不图别的,就图谢家一团和气。丫丫可不行,对这个闯了祸之后一切照旧的四太太,丫丫根本不想惯着她。 好在郗氏有眼色,及时把四太太撮弄走了,「六妹妹缺一幅药材,我看着账上是有的,到库房找了一遍,却没找着。」四太太一听是锦年要的,上了心,知道郗氏年轻不懂事,跟老太太告了假,亲自去了库房。四太太一走,棠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松快多了。 中午和和乐乐的吃了团圆饭。饭后没多久,老太太就撵棠年和丫丫走,「到全园坐会子,就早些回去罢。小七月份大了,你们常过去看看。」老太爷也乐呵呵催着,「棠儿,回罢。」 棠年和丫丫都笑,「成,我们早早回去。」辞了老太爷、老太太,和谢四爷一道去了全园。颐姐儿、和哥儿跟小十凑到一处玩耍,丫丫笑盈盈告诉何离,「过些时日,怕是要劳烦您。我娘说小七头回生孩子,没准儿会害怕。您若得空,到时去陪着她。」 「得空,得空。」何离一迭声的答应,「我平日不过是在家中照看小十,并没旁的事。」谢四爷闲闲坐在官帽椅上喝茶,闻言瞅了过来。阿离,除了照看小十你并没旁的事?等棠儿走了,要好生教导你这个道理。 棠年一家走后,谢四爷招手叫来何离,慢吞吞问着,「阿离,你只需照看小十?」我呢,我归谁管。谢四爷才不过问了一句,小十机灵的跑了过来,也不说话,板起一张小脸,用谴责的眼神瞅着谢四爷。 小十怎么了?谢四爷疑惑的看着何离。何离掩口笑,「这个,小七教过他,若是咱们两个不和,他便要帮着我吵架。」玉郎,小十是吵架来的。 天气炎热,小十穿着凉快的夏衫。谢四爷瞅了他两眼,拎过来打屁股,「让你调皮!」打你姐姐的时候,是冬天。这会儿可是大夏天,你可是只穿着单衣。 v第48章[01.30] 小十迅速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小屁屁,冲着谢四爷提抗议,「动口,不动手!」何离在一旁笑,「这也是小七教他的,若爹爹要打,便叫嚷‘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丫头,怎么教弟弟的。」谢四爷浅浅笑,「好好的小十,都被她教坏了。」爹娘什么时候吵架了?便是真吵架,也轮不到你们来管。 谢四爷笑,何离也笑,小十把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过了,放心的抽出小手,不捂屁屁了,也跟着笑。才笑了没两声,见谢四爷不怀好意的探过头,小十忙又捂住屁屁,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珠紧盯着谢四爷,十分趣致,逗的谢四爷开怀大笑起来。 七月初,估计着流年快生了,何离带着小十住到了郡主府。小十整天跟着骞哥儿、驭哥儿等孩子疯玩,何离天天过去陪流年说话。恰巧通政司事务繁忙,谢四爷时常睡在衙门,不回家。 张雱亲自出面,替张屷跟锦衣卫指挥使请了假。锦衣卫指挥使程陆威撑不住笑了,「张都督,您爱子太过。」媳妇生孩子,您给儿子请假做什么。算了,张都督出了名的溺爱孩子,由他去罢。 妈妈在身边,张乃山在身边,产房、大夫、产婆、各色用具都齐齐备备,流年捧着大肚子,安安心心等着孩子出生。钱大夫说了,胎相极稳,一切正常。 解语很有些担心。胜男、笑寒身体底子都很好,孩子生的顺当,生完孩子恢复的也快。小不点儿身材纤细,身子娇弱,这头胎可要小心再小心。 初五中午,才吃过中午饭,闲闲聊着家常,流年忽神色慌张,「疼的好厉害。」何离心疼的扶着女儿,解语有条不紊的吩咐人,「扶少夫人去产房,请产婆过来,慕槿慕梅,去看看热水烧没烧好。」 从来没有过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流年忍不住哭出声。这生个孩子也不容易了吧,先是怀胎十月,不能跑跑跳跳,不能随意玩闹,要守着种咱禁忌。到了分娩时节,又要挨这难挨的痛楚。 「您当年生我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流年满脸泪水,抓住何离忏悔,「往后我要孝顺您,加倍孝顺您。」自己当年降生的时候,一定也是让妈妈痛的死去活来。 何离忍着眼泪,柔声安慰流年,「小七,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挺过去就好了。乖女儿,你做了娘就会知道,只要自己的孩子好,别无所求。」只要你能过的好,不孝顺我也没什么。 黄昏时分,谢四爷的马车到了南宁侯府门前。张雱亲自接了他进来,「晚鸿,还早着。」张雱有三子一女,四个孙子,一个外孙女一个外孙子,每个孩子出生他都在场,知道产妇发动之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真等到孩子出生,没准儿已经是明天了。 谢四爷心里跟油煎似的,「无忌,小七还是个孩子。」张雱很善解人意的拍拍他,「晚鸿,你的心思我明白,丫丫生小遂平那会儿我也是这样,心疼自己闺女。」 岳池夫妇也回来帮忙。沈忱、岳池迎出来的时候,只听张雱正推心置腹的跟谢四爷说着,「晚鸿,儿媳妇生孩子,没几个人会担心。闺女生孩子,做爹娘的太煎熬了,坐都坐不住……」沈忱、岳池忙上前含笑寒暄,把话岔开了。 进到厅中,谢四爷无语。四位祖父齐刷刷的都在,兴致勃勃的开了赌,「买定离手!开大是男,开小是女。」沈迈摇晃着色子,号召傅深、安瓒、岳培下注。 安瓒微笑着反对,「男孩女孩,没什么可赌的。不如咱们来赌赌孩子像谁,是像爹还是像娘,或是像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小阿屷长的像解语,小不点儿像她爹玉人谢寻,生出来的孩子,可该像谁呢。 傅深先来了兴致,「那还用多么,定是像祖母!依我说,很该是个小女孩儿,跟解语一模一样!」安瓒点头,「但愿如此。」他俩是解语的爹,自然盼着孩子像解语。 沈迈不干了,「小女孩儿好啊,我也盼着雪白粉嫩的小女孩儿。依我说,女孩儿像祖父好,我家阿雱何等俊美!」岳培微笑,「亲家说的是,像祖父好。」我无忌相貌出众,孩子像祖父,将来定是风采夺人。 「像解语!」「像无忌!」四位祖父讨论的热烈,谁也说服不了谁。谢四爷且不理会他们,「乃山呢?」祖父们都在,无忌也在,阿忱阿池都在,乃山反倒不见人影。这时节,他不是该守在家里么。 「小阿屷在产房。」张雱不经意的说道:「小不点儿害怕,小阿屷去给她打气。」张雱神情自然而然,语调自然而然,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谢四爷良久无言。产房是污秽之地,男人向来是不进产房的。南宁侯府真是特立独行,不把世俗禁忌放在眼里,居然放任乃山去产房看望小七。 谢四爷话少,张雱早已习惯,并无异色,「小七的娘守着她呢,放心。内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忙活来忙活去,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损之和丫丫管看孩子,几个孩子都在他那儿,小十跟驭哥儿、和哥儿玩的可好了。」 正说着话,张屷板着个脸走了进来。张雱招手叫过幼子,「小阿屷,你怎么出来了?」张屷闷闷不乐,「小不点儿不许我留着,说我碍事。」张雱捉过他的手,同情的拍拍,「小阿屷,这个,真没法子。」生孩子这事,男人替不了女人,只能干看着。 v第49章[01.30] 流年这头胎出乎人意料的顺利,亥时末,产房中传出婴儿的哭声。张屷头一个移动身形出了厅门,张雱反应快,紧随其后。沈迈、岳培功夫都好,远远的把傅深落到后头。安瓒稳稳当当的坐着,根本没动——明知道抢不过,索性不抢。 谢四爷慢悠悠站起身,冲安瓒客气的拱拱手,缓步出了厅门。没走几步,迎面遇上沈忱,笑容满面跟他道恭喜,「世叔,小七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 「我是祖父,小孙女的名字,我来起!」张雱看着新出生的小女婴,眉花眼笑,「你娘亲是小不点儿,你是小小不点儿,乖宝宝,你就叫小小了。」 谢四爷缓步而来,听到「小小」这名字,心里颇有几分不赞成。无忌你也太省事了,随随便便给孩子起名,半分不郑重。等到真见着了小女婴,却又觉着「小小」这名字很恰如其分,女婴鼻子、嘴巴、脸蛋,都只有一点点大,稚弱娇嫩的很,让人心中酥酥软软,无限怜惜。 「晚鸿,小小是不是很像我?」见谢四爷过来,张雱笑咪咪问着,「我越瞅越像,你说呢?」沈迈和岳培都点头,「这小鼻子,小嘴巴,小脸蛋,哪儿都像,跟祖父一个稿子。」 小小抱在张屷怀里,谢四爷凑头过去,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无忌,小七才出生时也是这般模样,小小像娘。」无忌你就昧良心吧,小小明明像我,像小七,哪有一星半点像你了? 张屷眼神温柔似水,原来小七才出生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太可爱太招人疼了。小小,乖女儿,我是爹爹,咱们认识很久了对不对?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爹爹都每天陪你说话,今天咱爷儿俩总算见面了,小小,爹爹疼你。 谢四爷慢悠悠说着,「小小像小七,小七像我。」张雱兴奋的拍他肩膀,「晚鸿,小小像你好!等往后长大了,跟你一样是美人儿!」谢晚鸿是真绝色,小小像他,合适,太合适了。 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张雱兀自没察觉,还要笑容满面的发表高见。沈迈扯扯他的衣襟,低声提醒,「阿雱,男人不能夸好看。」我夸你俊美你都不乐意,你夸谢晚鸿美人儿,人家能高兴么? 张雱忙改了口,「晚鸿,小小像你,往后一定风采秀异,神情散朗,一举手一投足都文雅讲究!」不夸美人儿了,夸风采,夸神情,夸言行举止。谢晚鸿可不只长的好看,风度尤其从容淡定,令人着迷。 谢四爷也顾不上理论张雱,看小小还看不够呢——正看着婴儿,产房已收拾清理干净,解语亲自来抱孩子,「看一眼就行了,交还给我。」这么小的孩子,哪禁的住你们这么多人盯着端详,都回罢。 解语铁面无情,曾祖父们也好,祖父们也好,全部被轰走了。张屷待遇最好,被允许进屋去陪妻子和女儿。流年静静躺在床上,神色疲惫又温柔,张屷心疼的轻吻她面颊,「宝宝,累坏了吧?」心疼过又抱怨,「不许我陪你,硬把我撵出去。生完小小又老半天不许我进来,拿我当外人。」抱怨完又心疼,「宝宝累坏了,莫说话,好生歇着。」 流年果然累的不想说话,疲惫的笑笑,看了几眼身边的小小襁褓,倦极入睡。乃山,「人生人,吓死人」,真让你目睹小小是如何出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吓昏过去?不管咱们如何亲密,我在你面前一定要是美丽的、清爽的,而不是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乃山,我最狼狈的样子,并不想被你看见。 流年睡着后,解语拉着何离悄悄走出来,「辛苦了,您快回去歇着,这里有我。」何离实在是舍不得,却也知道能亲眼看着小小出生已是不容易,哪能奢求时时刻刻守着女儿?正好棠年和丫丫过来接她,何离跟解语道了别,回了郡主府。 「小七真了不起,这么顺当生下头胎。」丫丫笑盈盈跟何离说着,「我满以为要等到明早呢,谁知竟不用。」棠年轻轻说道:「我做了舅舅,无限欢喜。」小小,她在南宁侯府会是全家的宠儿,沐浴着爱和关怀一天一天长大。 丫丫拉着何离的手,殷勤问道:「小七是不是没哭没闹?我就知道,她平日里虽娇气,到了这会子便会大不相同。」何离流着泪点头,「咱们小七,英雄一样。」那么纤细那么娇弱的小七,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勇敢又顽强。 何离回了房,谢四爷斜卧在床上,执着书卷默默翻看。他身侧睡着小十,小十睡梦中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谢四爷放下书卷,轻轻拍着他,「小十,安生睡觉。」 何离有千言万语要跟谢四爷讲,「玉郎,小七真乖,从头到尾没怎么哭,真了不起……」谢四爷微笑问她,「小七才出生之时,跟小小差不多,是不是?」何离摇头,「不是,小小比小七可爱,不像小七那么能哭。」小七才出生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委屈,哭声震天。 轻声说了会儿话,谢四爷吩咐,「阿离,去沐浴。」这么热的天,赶紧洗澡去。何离一向温顺,听话的去沐浴过,上了床。她才升做外祖母,浑身上下都舒坦伸展,笑吟吟调戏谢四爷,「玉郎又嫌弃我。也难怪,我年老色衰,不招人待见了。赶明儿给玉郎添个年轻漂亮的屋里人,我么,一门心思照看小十。」 谢四爷浅笑,「给我个仙女,也是她占便宜。阿离,你舍的我被人轻薄?」何离轻轻叹了口气,「舍不的。我觊觎玉郎美色已久,才不舍的分给他人。」 「阿离费尽心力才把我骗到手,务必珍惜。」谢四爷轻笑交代,两人四目相对,温柔凝视。枕边人如明月皎洁,星眸流转,顾盼生辉,令人沉醉。 次日,睡醒一觉的骞哥儿、驭哥儿等几个孩子知道添了小妹妹,都兴奋的要过来看。小十跟和哥儿手拉手来的,听颐姐儿、攀哥儿等人都叫「妹妹」,小十也跟着叫「妹妹」。虽然被纠正了好几回,也没改正确。 新鲜了一会儿,几个孩子都走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要么哭,要么睡。」妹妹一点也不好玩,咱们还是去后山看猴子去吧,猴子多机灵呀,会蹦会跳。 v第50章[01.30] 婴儿才出生不到一天,并不吃奶,只喂她温水。流年都不用人劝,自觉喝着并不美味的通草煮猪蹄汤。自从头一眼看见小小,流年已是全幅心思都扑到女儿身上,恨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孩子吃母乳最好,这么朴素的道理流年自然明白,不会把孩子交给奶娘。 解语自然毫无保留的支持,「咱们小小宝贝的很,要吃亲娘的奶。」流年体力略略恢复,旧态复萌,「我为什么这么聪明可爱?被亲娘养大的呀。」眉毛虽还飞不起来,眼神调皮的很。 张屷低声嘟囔,「会累着小不点儿的。」可是小小若被白白胖胖、像白面馒头似的乳娘喂养,张屷又觉着小小受委屈。张屷纠结来纠结去,小小开始一遍遍吮吸,孩子费劲,流年也辛苦。 解语、何离都安慰,「俗话说‘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吃奶是很费力的事,婴儿都是这样的,不用心疼她。」她们说的很对,可是流年看着小小努力吮吸的模样,还是心疼的想掉眼泪。 经过艰苦的奋斗,大人孩子都累的满头汗,小小终于吃到人生中第一口奶。小小用力的吮吸,流年虽是疼痛着,却有浓浓的幸福感,「小小,乖女儿,真神气!」这么快就吃着奶了呀,貌似比我当年要强上不少。 曾祖父们、祖父们一天只获准见小小一回,只许看几眼。沈迈等人都愤愤不平,这么可爱的小小,几眼能看够么?不过解语积威已久,不平虽是不平,并没人想反抗。更何况解语还笑盈盈安抚,「等小小再大一点,便能多见。」 流年和张屷有事没事就头凑头看女儿,怎么看也看不够。解语笑话他们,「幸亏小小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早被你们看的害羞了。」流年和张屷都被说的不好意思,但是,过后还是照看不误。 解语坚持认为新生婴儿不宜太多接触人,所以洗三的时候,只是依着风俗习惯抱出去晃了晃,很快抱回屋里。四太太同情的看着解语,生了个孙女,亲家夫人恨不得把孩子藏起来不见人啊。 四太太并不待见流年,却要做嫡母该做的事,「小七,早日养好身子,早日为夫家生下男孙。」当着解语的面,这么交代流年。 流年还没来的及说话,解语微笑说道:「不急,小七先养好身子再说。过个三年五年,或是十年八年的再怀第二胎,消消停停的。」 四太太好心没好报,未免悻悻。当着解语的面不好说什么,回家后跟谢家人也没法说,少不了跟她的姐妹们抱怨。薛氏等人倒劝她,「南宁侯夫人这做婆婆的都不嫌弃了,你这娘家嫡母何苦多事。」孩子姓张,又不姓谢。 四太太越发气闷。往常她生气的时候都是郗氏温柔解劝,这回不巧,郗氏才怀了身孕,害喜的厉害,吃多少吐多少。谢家从老太太起,大太太、沐氏、崔氏等人都待郗氏亲切和气,十分看顾,四太太这做嫡亲婆婆的总不能去添麻烦,只好干忍着。 只有到宜春侯府看望锦年的时候,对着亲生女儿才能毫无顾忌的吐苦水。锦年笑笑,「娘,你女婿跟沈大哥要好,南宁侯府的事听说了不少。小小从一生下来,南宁侯府从上到下都宝贝的不得了,想看她抱她得排队。都希罕成这样了,什么男孙女孙,您想南宁侯府能在意么。」 连亲生女儿都跟自己打别,四太太好没意思。到小小的满月宴,四太太称病没去,郗氏也出不了门,大太太带着沐氏、崔氏去了。赴完宴席回来,大太太乐呵呵说道:「弟妹你没去真是可惜,皇帝陛下命内侍监送来长命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命宫人送了赏赐出来,隆重的很。我们这做娘家人的,面上有光啊。」 满月宴上娘家人是贵客,大太太被让到上首,听了一堆又一堆的恭喜奉承话。应众多来客热烈要求,小小被抱出来过一回,「外甥肖舅,外甥肖舅。」都是识货之人,赞叹声不绝不耳。南宁侯府这位孙小姐真会长,跟她舅舅小玉人眉眼很像。小玉人的风采,令人垂涎呀。 大太太极有兴致的说着满月宴,老太太笑咪咪听着,沐氏、崔氏妯娌两个在旁凑趣,「可不是么,不光是您,连我俩都很受吹捧。」宴席上对着她俩夸奖「世子夫人有福气,贵府会教养姑娘」的夫人太太,多了去。身为世子夫人的娘家嫂嫂,她俩与有荣焉。 四太太便有些许懊悔之意。小七是四房的姑娘,自己才是她正经的娘家长辈,满月宴上倒让大房的婆媳三人出尽风头,未免不美。一片锦绣丛中,被满是珠光宝气的贵妇们团团围绕着说笑奉承,这是人生乐事啊,自己竟错过了。 大太太详详细细说过满月宴,「小七这一个月闷的不行,想要到郊外散淡散淡,亲家夫人惯会溺爱幼子媳妇,已是满口答应。小七说,到秋高气爽的时候,南宁侯府全家,还有咱家,到西山住上几日,松快松快。小七虽是孩子气,替祖父祖母想的可周到了,您二老怎么去,怎么住,怎么消遣,小七都盘算好了,包管玩的有趣。」 不管老人还是小孩,谁想整天闷在家里不动弹的。说起游玩赏景,谢老太太也是很有兴致,「孩子既有这份孝心,咱们便不客气,去趟西山。」秋光烂漫之时,登山赏景,礼佛净心,甚好甚好。 说笑了一会儿,老太太命众人散了,单留下大太太,问及与宴的各家闺秀。小柏儿也十六岁了,到了说媳妇的年纪。虽不急着定下来,也要慢慢相看着。 大太太把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了一遍,「要说安阁老家的孙女、亲家夫人的娘家侄女倒是个好的,容貌出众,性情明利,只咱们不便求娶。」安晓旭,怕是要说给十皇子的。 谢老太太笑了笑,「安家那小姑娘跟她姑母太过相像,不只相貌像,性情也像。这样的小姑娘,不会肯给你弟妹做儿媳的。」四太太对嫡亲儿媳倒不会太差,却也是一板一眼照着规矩来,半分错不得。安家宠女太过,哪舍的安晓旭吃这份苦。 大太太想想,十皇子一直跟着安阁老学习书画,听说已颇有心得,将来就了藩,富贵清雅的过日子,稳稳的能做个「贤王」。做藩王妃,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藩王大都好色,内宠太盛,庶子庶女太多,可若安晓旭嫁了十皇子,谁知道呢?她姑母南宁侯夫人能把内宅管束的干净清爽,何以见得安晓旭不能。若安晓旭也有雷霆手段,做亲王妃蛮好,强似在四太太之类的婆婆面前勤勤谨谨渡日。 v第51章[02.05] 谢老太太交代着,「小柏儿是幼子,媳妇儿不必太能干,温柔贤惠便好。」大太太答应着,「老亲旧戚人家的女孩儿,我都留意一番。」说了会儿家常,大太太方告辞。 黄昏时分谢老太爷、谢四爷都回来后,谢四爷微笑说起才满月的小小,「跟小七那时候一模一样,好不心疼人。」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不理他。明知我们老人家出趟门不容易,故意来眼气我们,玉郎可恶。 谢四爷也不生气,慢悠悠喝了一盏茶,施施然起身离去。谢老太爷捋着白胡子,「表妹,我不喜欢玉郎了。」老太太表示同意,「我也不喜欢玉郎了。」小小都有了,谁还希罕玉郎啊。 谢四爷去了四太太处,四太太正教升哥儿背诗。自从郗氏怀了身孕,四太太担心她照管升哥儿不力,便接了来自己房中。升哥儿稚嫩的声音背着《悯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谢四爷抱着升哥儿,跟四太太说了会儿家常,晚饭前走了,「小十脾气倔,我若不在,他不肯好好吃饭。」四太太无力的点头,世上怎会有小十这样的孩子,太过顽皮淘气。 青石砖铺就的甬路,平坦洁净。谢四爷缓步走在甬路上,嘴角有丝浅淡笑意。阿离这会儿定是替小十洗干净了手脸,乖乖坐在桌边等爹爹回家。小十,乖儿子,爹爹回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十还很乖,晚上睡觉的时候闹腾人,「的的,的的」,吵着要哥哥。谢四爷、何离都头疼,教过他多少遍了,那不是哥哥,是侄子,小十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记不住呢?回回在家教好了,到南宁侯府一玩,驭哥儿、和哥儿跟在骞哥儿屁股后头叫哥哥,他也颠儿颠儿的跟着叫。 虽然很是烦恼,过了两天何离还是带着小十去了南宁侯府看流年和小小。流年机灵,知道骞哥儿他们叫「妹妹」,小十必定跟着叫「妹妹」,很难纠正,勒令他们全叫「小小」。几个大孩子有的口齿清楚,有的说话含糊,用各式各样的音调叫着「小小」,倒也有趣。 小小一个多月的时候,流年和张屷带她回了趟谢家。老太爷、老太太希罕的不行,「小嘴巴像花朵,小脸蛋嫩嫩的。快来看快来看,小小笑了,笑的可真好看。」其实小小这时候并不会有意识的笑,她的笑,根本是漫无目的。 中秋佳节,流年这世子夫人少不了入宫朝贺徐太后、梁太后、卓皇后。徐太后自打那年自动请入万寿寺清修,直到元旦前夕才被接回宫,颇受了番惊吓。这两年来徐太后安安份份守在宫中,极少染指宫务,也极少挑剔卓皇后。 梁太后性子伶俐,待赵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格外和气。皇帝是她生的,却不是她养的,要说起来皇帝最亲的还是静孝真人。这不,赵国公府那不成器的姜清不过是和徐揽争美人没争过,进宫哭诉了一番,皇帝竟又许了姜家一代国公。姜清成了赵国公府世子,妻许氏成了世子夫人。 卓皇后气度雍容,神清气爽。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一直恩爱的很。皇帝登基后专心于政务,女色上不甚留心,后宫不过添了寥寥数人,根本不成气候。梁太后有眼色,徐太后也小心翼翼的,卓皇后日子很顺当。 徐太后的侄媳妇蓝氏是魏国公府世子夫人,跟许氏同级,年龄也差不多,座位紧挨着。蓝氏敷着厚厚的脂粉,浓妆艳抹,衣饰华丽。许氏就古板多了,衣着也朴素。 姜、徐两家相争,自己家多了位容貌掐尖、心机深重的二房,姜家多了一代国公!蓝氏胸中一阵阵翻腾,这哪个倒霉鬼排的座位,让我跟姜家人坐在一处!看见姜家这板着脸的丑婆娘,不够闹心的。 让蓝氏更闹心的是,卓皇后言笑晏晏,「夷族献了百名美女,都是绝色。宫中留下十位,下剩的九十名赏赐有爵之家,公公平平的,每家两名。」京城有爵位的人家多了,但是有爵位又有职位,能露头露脸的,也就四五十家。多的是空有个爵位,却后继无人,不领实差的。当然了,像魏国公府、赵国公府、临安侯府这样的外戚,回回不落,定有厚赏。 家里又要多两名狐媚子,还是外族蛮女。蓝氏又气又急,徐揽就好尝鲜,正想换换口味了,这夷女一来,岂不要占尽宠爱?可是气归气,急归急,还是要感激涕零的出列谢恩。宫里赏赐的美人,不是谁家都能有的,这是荣宠。 流年稳稳当当坐着,没她什么事。这是惯例了,每逢宫里赐美女,没有南宁侯府的份儿。从先帝开始,到如今的皇帝陛下,全是如此。 蓝氏一口恶气没地儿出,逮着流年发火,「张少夫人出身名门,闺训严谨,不为世子讨几名美女么?」凭什么呀,就她家清清爽爽的! 许氏也温和的开了口,「极是,张少夫人端凝淑慧,凡事莫落人后。」她倒不是故意要跟流年作对,是傻呼呼。流年微笑看了她一眼,决定不跟这本女诫教科书较真。 流年手中握着细瓷茶盏悠闲品茶,仿佛没听到蓝氏、许氏的话一样。卓皇后看着她这淡定模样,想起至今不肯娶亲的卓显,心里未免有气,「岂能厚此薄彼?不该漏了南宁侯府。」 「家贫,养不起。」流年推拒的很直接,「泰始三年,先帝遍赐群臣美女,当时南宁侯是这般说的。如今,南宁侯府一般无二,还是养不起美女。」 这话说的并不委婉,却很好用。关键在于「先帝」两个字,先帝赏赐过,我家推了。如今你赏赐,我家还以相同的借口推。你敢说不行?除非你想跟「先帝」打别。 朝贺宴会后,丫丫和流年被召至乾清宫,陪皇帝说了会儿家常。皇帝微笑夸奖,「小七很机灵,推的干脆利落。」流年很端庄的样子,「小七觉着吧,黄泉之下的逝者,有益吾等实多。」丫丫无语,小七你直接说要利用死人不就行了,这么含蓄。 v第52章[02.05] 流年还很拍了皇帝一通马屁,「皇帝陛下,您如今的声誉真是如日中天!您是天朝名至实归的统治者!」你已经把控住朝堂了,想做的事别忍着了,赶紧动手吧。你想做的事,就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 中秋节后,赵国公请了风水先生在不老青山看下一片吉壤,想修坟地。宗人府不敢作主,报到皇帝面前,皇帝准了。皇帝也算是杀伐果断,但是一遇到姜家,他每每心软。 赵国公的坟地共耗白银三万两。魏国公府难免不服气,他是后族,难道我们不是?他有的,我们也要有。徐太后也深以为然,自己是按元后之礼迎进宫的,怎么着也不能比静孝真人差吧。 徐太后沉寂两年后,终于跟皇帝开了回口。皇帝一口回绝,「国用艰难,太仓连存粮都没有。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请以天下苍生为念。」皇帝义正辞严,不假颜色,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复谦恭。徐太后气的浑身发抖,「你竟敢如此?!」皇帝冷冷看着她,不置一词。 徐太后要到奉先殿哭先帝。皇帝恭敬的行礼,「太后娘娘请。」去哭吧,我看你能哭出什么来。就你那不争气的娘家,还有脸哭。 若是有人胆敢跟皇帝提及,「不能偏颇,姜家、徐家,都是外戚。」皇帝能问到他脸上去,「孝敏元皇后自尽殉夫,何等贞烈!世上可有人能比?」——这个肯定是没法比的,能比的也死了。因着孝敏元皇后的惨亡,皇帝不管怎么提携姜家、厚待姜家,都没人敢轻易劝谏。 徐太后的娘家人永远拖后腿,宫里正闹腾的时候,徐揽这花花公子跟人抢美女大打出手,竟出了人命。皇帝毫不犹豫的下令「严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者死。徐太后气急攻心,病倒了。 虽然朝中大臣多对徐太后没好感,毕竟礼法尚在,不能眼看着一位太后娘娘落到这境地,有不少人上折奏请皇帝善待嫡母。内阁诸臣更直接到乾清宫请命,皇帝演技上佳,眼泪说来就来,「朕,愧对先帝……」 苏太医在旁服侍,他是负责诊治徐太后的,仿佛在说什么难言之隐,「……端贤太后身子好的很,好的很。」她有什么病,要有也是心病。 皇帝哭够了,苏太医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太后,怨望先帝。怪先帝不该给孝敏元皇后封号,不该跟孝敏元皇后合葬。如此,圣上又能有何良策?」你们别说皇帝不孝顺了,他能怎么着。要孝顺徐太后,纵容徐揽行凶杀人可以,可孝敏元皇后的封号改不掉罢。 徐太后比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都高贵,可到了「先帝」面前,只是皇后而已。阁臣们都对皇帝很同情,爹去世了,嫡母是这个样子,圣上也难啊。 十皇子怒冲冲闯了来,「我和安宁去慈宁宫请安,徐太后不见我们。我俩在帷幕外磕头,她在帷幕中口口声声抱怨先帝误她。我年纪小不懂事,陛下教教我,先帝怎么误她了?」对自己从不亲近的嫡母诽谤亲爹,大概谁听了都会恼怒。 皇帝叹了一声,「诸卿退下罢。」阁臣们巴不得这一声,顿首辞出。自此以后,皇帝再也没见着过「善事端贤太后」的奏章。 徐揽杀人的事清楚明白,赖也赖不掉。朝中无人支持,娘家人实在不争气,徐太后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侄子去死,只好认命的落发为尼——她出了家,皇帝就能放魏国公府一马,徐揽就能活命。 「母亲,徐氏进了庵堂。」夜深人静时,皇帝独自一人流泪,「她也有今日,您高不高兴?」当年她被隆重迎入宫中为后,您是多么的凄凉。如今,她也一样了。 入冬之后,皇帝先是为安宁公主择了京郊一位品行端正、相貌清秀的士子为婿,继而召来安瓒,为十皇子求婚,「安卿,小十心仪令孙女已久,成全他罢。」 安瓒委婉推却,「小旭儿的性子,跟她姑母一模一样,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陛下,小旭儿不贤惠。」一个藩王要有多少侧妃、妾室,小旭儿可受不了这个。 皇帝微笑,「不贤惠也好。不瞒安卿说,藩王子女众多,实是朝廷的负担。」小十肯定是亲王,将来除长子继承亲王之位,剩余的儿子都是郡王。如果小十也跟那帮藩王学,娶一堆女人,生一堆孩子,户部尚书又要多几根白头发——宗室,养不起啊。 安瓒恭维道:「陛下圣明!请问陛下,淑太妃作何想?」你说不管了,十皇子的亲娘呢?皇帝答非所问,「淑太妃在宫中荣养。」管她怎么想呢,反正小十就了藩,她跟不过去。 安瓒答应了。十皇子跟着他学习了几年,相知颇深。十皇子不算聪明敏捷,性子却厚道,虽常常跟小旭儿吵架,最后却一定是十皇子认输求和。「只盼又是一个无忌。」安瓒满怀希望,「如此,小旭儿无忧了。」 这结果丝毫不出皇帝的意料。安解语拒绝过先帝,丫丫拒绝过小九,先帝都宽容大度的允了。到了小十,哪怕是为了安慰地底下的先帝,安瓒也会答应的。更何况小十是个好孩子,并无骄奢习气。 事情说定,安瓒辞别皇帝出了宫。十皇子等在宫门口,长揖见礼,吭吃了半天,不叫「老师」了,称呼「祖父」。安瓒温和交代,「往后你和小旭儿要互谅互让,互敬互爱。」十皇子红着脸,「我是男人,我让着她。」安瓒笑了笑,上车离去。 安瓒没回当阳道,驱车到了南宁侯府。见了面,跟解语说了,解语点头,「十皇子人品不坏,和小旭儿的情份也不坏。」两人时不时的吵一架,吵完没一会儿就好了。 v第53章[02.05] 南宁侯府哪有沈迈和傅深不知道的事,没一会儿,两人都跑来发表高见。沈迈乐呵呵,「藩王富贵,往后小旭儿阔了。」傅深很忧虑,「藩王好色,往后小旭儿有的麻烦。」 解语看看有十几个庶子的亲爹,半天没说话。傅深讪讪的,「不过,也看小旭儿怎么管。男人谁不好色,是吧,谁不好色。」 小旭儿和流年在厅中逗小小玩耍,傅深很郑重的来告诉她,「小旭儿,往后十皇子若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流年很好奇,「外公,不拆房子了?」傅深一脸正色,「外公就一个爵位,已经交代出去了。再拆房子,拿什么赔?」流年想想也是,房子挺贵的,打人只用赔医药费,便宜多了。 流年少不了打趣安晓旭,「要做王妃了,失敬失敬。」安晓旭才不理会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入迷的玩着小小的手,「真好看,太好看了。小表嫂,小小可爱死了,往后我要抢走她!」 流年大为得意,「要抢我小小,那你要力气足够大才行。小旭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打小小的主意?我数数哈……往少了说也有七八十来家吧,你抢的过不?」 其中,有天底下最富贵的那家。张屷当值乾清宫的时候,皇帝问过他,「令爱像小七?甚好,朕的老八老九今年都是两岁,跟令爱年貌相当。等孩子们大了,你和小七挑一个。」 还有最不好推拒的那家,娘家。谢四爷每每抱着小小,把和哥儿拉在身边,「看看,是不是一对金童玉女?」小小在外祖父怀里笑的很甜,和哥儿看着小表妹流口水,一对小可爱。流年顿足,可惜血缘离的实在太近呀。要不然,棠年做公公,丫丫做婆婆,和哥儿做夫婿,再加上谢四爷这祖父,小小不得横着走? 安晓旭忽闪忽闪大眼睛,没说话。毕竟是还没出阁的小姑娘,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流年颇为沾沾自喜,孩子就是父母的作品,作品受欢迎,说明创作者水平高呀。小小是张乃山、谢流年联合出品,品质自然有保证。乃山,咱们还要继续合作,争取再创佳绩。 小小仰面躺着,怡然自得的吐泡泡。流年低头问她,「小小,活动活动筋骨好不好?」依次抬起她的左胳膊、右胳膊,帮她做操。安晓旭不赞成的摇头,「小表嫂你纯粹是捣乱。」我跟小小玩的正好呢,你来瞎搀和。 流年自从升职做了母亲,比先前耐心、细心很多,「一个人总躺着是很闷的,还是活动活动为好。可是小小自己不会呀,大人要帮她的。」小旭儿,你做小孩的时节是什么光景,定是早忘了。我可还记得呢,做小孩,有人帮着清洗身体,活动筋骨,是很享受的事。 正说着话,胜男带着骞哥儿、驭哥儿,丫丫带着小遂平、和哥儿来了,厅里一下子热闹非凡。几个大孩子趴在小床边看了会儿妹妹,骞哥儿很内行的评价着,「长开了,好看了。」其余几个孩子都捧场的点头,「是呀是呀。」 黄昏时分张雱回家,几个大的挨个抱过亲过,最后抱着小小不放手。张雱抱着小小,笑咪咪看着流年,「小不点儿,你小时候爹爹好几回想把你抱走的,没好意思。」不认识谢晚鸿倒还罢了,偏偏认识,还相谈甚欢。 流年嘻嘻笑,「都怪我小时候太可爱了。」没法子呀,得天独厚,所以张伯伯和小乃山会差点拐带人口,差点犯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作奸犯科对于张伯伯来说,好像根本不算一回事,他做过侠客,做过土匪头子。 解语陪着安瓒在书房说了半天话,把小旭儿的亲事前前后后盘算过。听侍女禀报,「大公子、三公子、姑爷都回来了」,起身离开书房,往厅中走。才进了厅门,父女二人都莞尔,张屷正跟张雱不依,「小小是我闺女!」张雱抱着小小不放,笑容满面跟张屷打着商量,「小阿屷,乖,让让爹爹。」 沈迈和傅深都不满的看了流年一眼。他们白天都闲着在家,也极少被获准抱小小,流年不许。流年永远是振振有辞的,「阿爷和外公抱孩子姿势不过关,要重新练。」小孩子总被抱着也不好,尤其他俩抱孩子有一共同特点:抱上孩子总爱「哦哦哦」的轻拍,没多大会儿孩子就想睡觉了,那哪成。孩子的作息要有规律,大白天的被拍睡了,晚上闹腾爹娘。 张屷板起脸跟张雱不依,沈忱笑吟吟在旁看热闹,沈迈和傅深唯恐天下不乱,「抢啊,看你们爷儿俩谁能抢过谁。」小小抱在张雱怀里,漆黑灵动的眼珠转了好几转,看看爹,再看看祖父,咧开小嘴笑。 解语笑道:「都别抱,该吃晚饭了。「接过小小亲了亲,放在带有围栏的小床中,「小小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爹、娘还有祖父祖母要吃晚饭。」小小笑着吐了个泡泡,颇有自得其乐之意。 张雱父子、棠年和祖父们坐一桌,他们的饮食口味偏重,肉食多。解语带着女儿、儿媳妇、安晓旭坐一桌,她们都爱吃清淡的。孩子们单坐小桌,另有儿童餐。大孩子自己动手,小孩子也自己动手,不过小孩子若懒了,乳母可以喂饭。 骞哥儿和小遂平小大人儿一般,吃饭、吃菜、喝汤,不用人操心。和哥儿挥舞着勺子奋斗了半晌,想冲身边的乳母求援,却见驭哥儿埋头苦吃,自给自足,和哥儿不甘示弱,「我也自己吃!」继续挥舞手中的勺子。 一尾清蒸鲜鱼、一盘子清炒时蔬专门放在棠年面前,张雱对女婿很客气,「损之,你口味清淡,这是特地给你做的。」棠年点头致谢,心里暖暖的。专为自己添菜,这是岳母一惯的做派,岳父岳母待自己,待小七,真是无微不至。 吃完饭,撤下菜肴,换上香茗。安瓒和众人说了几句家常,带上安晓旭告辞走了。张雱、解语送至二门,沈忱、张屷一直送到当阳道,进门跟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弟们坐了一会儿,方才回南宁侯府。 回到家,沈忱顺顺当当接了妻儿回房,张屷却接不走。张雱抱着小小,体贴的问他,「小阿屷累不累?小不点儿忙了一天,也该疲惫了。不如这样吧,小小留下,我和你娘晚上照看她。」 张屷和流年都颇为动心。晚晚照看小小,没睡过一个整觉,有人代管孩子,何乐而不为。小小交给乳母是不放心的,交给祖父祖母,又另当别论。 v第54章[02.05] 流年弱弱的反对,「她晚上要吃奶呀。」解语微笑,「那倒没什么。你喂饱她再走,晚上若醒了,给她喝牛乳。」流年挣扎了许久,终于点了头。小小,今晚我要睡个整觉,让爷爷奶奶暂时托管一夜,好不好? 小床小被褥小衣服小尿片连同孩子一起留下,流年、张屷一身轻松的回了房。张屷在妻子耳边轻语,「趁今晚小小不在,咱俩……」可怜流年本是想躲懒的,结果出了番大力气,浑身香汗淋漓。 丑时末,张屷离开温暖的被窝,下了床,穿衣出门。张雱、解语睡的正沉,张屷过来敲门,守门的婆子、值夜的侍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给通报了。 张雱睡眼惺忪的出来,「小阿屷,怎么了?」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张屷很不好意思,「那个,小小不在,小七睡不着觉。」 寅时初,张屷小心翼翼抱着熟睡的小小回了房。流年总算见到亲人了,差点热泪盈眶,「小小,心肝宝贝,我离不开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明知道公公婆婆照看孩子一定会精心、细心,却死活放心不下,睡不着。 第二天,流年和张屷很是被众人打趣了一番。棠年晚上回来听说后,轻声斥责妹妹,「真不懂事。便是再怎么想念,也该稍加忍耐。丑末寅初是人最困倦之时,岳父岳母年纪大了,却被你们吵醒。」 流年没理,乖乖的听训。丫丫在旁笑,「爹爹和娘亲都笑呢,说小不点儿初为人母,很知道疼孩子。损之,母女连心,这是没法子的事。」棠年越发惭愧,岳父岳母待小七宽和,小七应该加倍孝顺才是。 流年见了张雱和解语,总有些不好意思。解语最是善解人意,微笑说道:「等到小小半岁多,也该断奶了。到时再把小小送过来吧。」张雱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说好了啊,可不许再半夜来讨要孩子。」流年忙表明态度,「不会,不会。」 过了两天谢四爷来访,张雱当成笑话讲了。谢四爷慢吞吞评价,「小七不懂事,乃山也不懂事。」小七感情用事,乃山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纵着小七胡闹。 张雱连连摇头,「小七懂事,小阿屷也懂事。晚鸿,我儿子儿媳都好的很,举世无双。」沈迈和傅深都乐,小不点儿的爹爹太不了解无忌了,在无忌眼里,自家孩子千好万好,便是上房揭瓦也是活泼有趣,不是调皮捣蛋。 谢四爷在南宁侯府痛痛快快喝了一场酒,直到天黑透了,才缓缓回了全园。棠儿和小七都是自己的心肝宝贝,他们虽不能在自己身边,却在南宁侯府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足矣。 腊月里流年和张屷回谢府送节礼,陪老太爷、老太太说笑半日,午饭后去了全园。屋中走出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流年怔了怔。袁昭?她许久不曾露面了,来做什么? 袁昭眉宇间含着一抹轻愁,似嗔似喜的叫了「七姑爷,七姑奶奶。」流年客气的笑笑,并没说话。对袁昭,流年始终有不好的感觉,始终是防备的。 何离牵着小十走了出来,歉意说道:「阿昭怎急着走?」袁昭轻柔的笑笑,「我先回去了。我方才说过的事,阿离好好想想。」何离忙道:「四爷若发了话,我便给你回信儿。」袁昭笑笑,辞别众人走了。 「她想过来跟我一起住。」何离看到流年眼中的疑惑,不等流年开口问,已全盘托出,「跟我一起照看小十。」袁昭说,咱们小时候在一处,老了,也在一处罢。 流年微微皱眉,「您别管,交给爹爹。」他惹的事,该他收拾。何离微笑,「那是自然。小七,这几十年来,我一直是这么做的。」自己这身份能做的了什么主,玉郎是谢家四爷,自然是他说了算。 天气寒冷,流年和张屷没带小小,所以并没久留,逗小十玩了会儿就告辞走了。女儿女婿走后,何离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阿昭竟还是如此。 谢四爷回府后先去了萱晖堂,老太爷、老太太笑话他,「回来晚了,没见着小七。」谢四爷面有得色,「我若想见小七,随时能去南宁侯府。」别人家出阁的闺女不易见,我闺女可不是。 逗老太爷、老太太笑了一场,谢四爷告辞出来,徐步走向四房。这些时日以来,他每天会到四太太房里坐坐,抱抱升哥儿,听四太太说说家常。 一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从花丛后走了过来,恭身行礼,「四爷,我家姨娘又吐了血,看着不大好呢。」小丫头壮着胆子,颤声说道。依着规矩,姨娘有事该禀告四太太,而不是告诉谢四爷,小丫头是奉命而来,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谢四爷沉默片刻,温和说道:「明儿个下午晌,我去看她。」袁昭身子一向娇弱,近年来更是时常病着,汤药不断。谢四爷给她请过名医,赏赐过珍贵药材,不过很少亲自去看望。 小丫头喜出望外,恭敬的曲膝,「是,四爷。」这也算不虚此行吧,虽然没立时三刻请到四爷,可定下准日子了呀。明儿就能见着人,赶紧回去告诉姨娘,让她高兴高兴。 v第55章[02.05] 第二天下午,谢四爷回家后只在四太太处略坐了坐,「阿昭又病了?可要紧?」谢四爷这么一问,四太太忙道:「还是老毛病,没什么。」谢四爷徐徐起身,「我去看看她。」客气的说了声,走了。 袁昭依旧住在溶月院。溶月院风景优美,屋子里全套的黄花梨家什,纹路清晰,如行云流水。卧房中摆着一张黄花梨雕莲花莲子带门围六柱架子床,袁昭独自躺在床上,人比黄花瘦。 看见谢四爷进来,袁昭温柔叫着「玉郎」,眼泪扑簌簌掉下。玉郎,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狠心的玉郎。谢四爷并没有往前走,温和问着,「可好些了?大夫说你气血不足而已,并无大碍。安心养两日,也便好了。」 袁昭明知谢四爷不喜人病,不喜人哭,眼泪却是实在忍不住,「若玉郎时常来看我,许是会好了,也说不定。」院子这么美,屋子这么富贵,只有我一个人形只影单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谢四爷客气的答应,「我若闲了,必来看你。」袁昭虚弱的冲小丫头招招手,小丫头会意,忙上前扶起袁昭,在她身后放上靠背。袁昭摒退侍女,擦干泪水,软语央求,「玉郎,我和阿离打小要好,不忍分开。我去陪阿离,好不好?」 谢四爷沉默。袁昭心里酸酸的,「全园那么大,随意安置我便是。我虽没用,也能服侍玉郎,也能帮着阿离照管小十。上个月我禀告过太太,太太倒是无可无不可,说只要四爷应了,只管过去。我求过阿离,阿离却不理会我。玉郎,你也不理会我么?」 谢四爷温和说道:「要过年,事且多着。你安心静养,待出了正月,我自有道理。」袁昭心喜,这已是腊月了,一两个月的功夫而已,甚好甚好。 出了正月,谢四爷命四名健壮婆子送袁昭回太康,「住老宅也可,回你娘家也可。你娘家这些年日子颇颇过得,也盼着你回去。」 袁昭掩面,「玉郎无情!」谢四爷温和说道:「当年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阿昭,孩子是怎么没有的,我清清楚楚。」袁昭软软的瘫在地上,玉郎都知道,玉郎都知道! 既如此,为什么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赶这个时候发作?袁昭想想往事的柔情,看看如今的凄惨,眼泪不停的掉落。 袁昭被送回太康后,四太太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总算少了个不顺眼的人!袁昭生的美貌,人到中年依旧风姿楚楚,身边有这样的妾侍,令人不快。 三月初郗氏生下次子,四太太抱着大胖孙子,笑的合不拢嘴。我家孙子才是真宝贝,小七家那叫小小的丫头片子,看着好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实么,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 小小正在断奶。连着三晚,小小都被抱到解语房里,晚上跟祖母睡。一觉醒来身边没有熟悉的父母,小小少不了啼哭闹腾,解语和张雱轮流抱着温柔拍哄,小小哭着哭着,睡着了。 流年和张屷晚上偷偷跑来过,却没敢敲门。小两口凄凄惶惶在院门外徘徊许久,灰溜溜的回房了。张雱、解语也不轻松,都有了黑眼圈。 谢四爷要把小小抱回全园住几晚,张雱大力摇头,「舍不得,舍不得。」张屷不敢顶撞谢四爷,悄悄跟流年抱怨,「岳父眼神不善,想抢走小小。」 流年失笑,「很公平的,当年你不也想抢走我?」张屷红了脸,说不出话。那时你受欺负了,我心疼你,才会那么想的。小七,不怪我,你太可爱了,让人一见就想抱走。 【番外一】 小小一周岁的时候,谢四爷、何离带着小十来了南宁侯府给小小过生日。何离亲手绣了个小肚兜,白绫红里,粉莲绿叶,鲜亮可爱的很。谢四爷送的是亲笔画作,画中的小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小小盯着画中的小人儿看了半天,拍手笑起来。 张雱兴致好的很,「小不点儿过生日的法子不坏。」吃长寿面,散铜钱给穷人,积福积德的好事。解语笑道:「再添上寿桃。」送吃食,更实惠。张屷很认真的交代,「寿桃一定要小巧,别忘了。」大寿桃太丑了,小七和小小都喜欢小的、别致的、可爱的。 当天,四步桥畔的穷苦人家户户被派送铜钱两串、寿桃二十枚。一开始好多人不懂,「怎么不在街上发,好让人去抢?」这些富人,不就喜欢那个派头么?里正笑骂,「这是真做好事,不图名,不图排场!」有胆大的凑上去问里正,「这寿桃也忒小了点,您老说说,这家人到底是大方,还是小气?」里正戳戳他的额头,「那是位年方一岁的姐儿,嫌大寿桃不秀气。」小气?小气能家家户户送钱送粮么。 岳池、江笑寒也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了,南宁侯府大团圆。沈忱家的骞哥儿、驭哥儿,岳池家的擎哥儿、攀哥儿,丫丫家的小遂平、和哥儿,再加上才满一岁的小小,小客人谢棣年,八个孩子聚在一处,玩玩闹闹,其乐无穷。 中午,张雱、谢四爷等人依旧在外院饮酒,内宅吃的是自助餐。几十种冷盘,几十道热菜,七八样汤品,各式各样新奇有趣的点心,干果鲜果蜜饯,满满摆了一排。「这是西洋传过来的吃法,也不知你们喜不喜欢。」解语看着孩子们眼中的新奇,笑盈盈说道。招待小孩子吃自助餐,九成九他们会喜欢的,小孩子喜欢新鲜事物。 v第56章[02.10] 「喜欢!」孩子们欢呼着,也不用人服侍,自己拿起小盘子选食物。真好玩,不管在自家也好,到别家做客也好,或是到饭铺子吃饭也好,从没见过这样的。 小小走路还歪歪扭扭的,哪会拿盘子。也根本不用她动手,骞哥儿是老大,最喜欢照顾弟妹,率先盛了一盘子鸡鸭鱼肉给小小,「小小,这个好吃。」擎哥儿也不落后,给小小弄了一盘子鲜果,「小小,吃果子。」和哥儿、小十等孩子都颠儿颠儿的替小小拿点心、拿酥酪,一会儿功夫小小的桌子就摆满了。 流年、丫丫、胜男、笑寒都笑吟吟看着,几个孩子兴兴头头自己找吃的,有趣有趣。解语、何离等人也和孩子们一样,每人自己一张桌子,爱吃的菜式摆上几盘,再有什锦攒心盒子,自斟壶,自给自足。大人坐大桌,小孩坐小桌,吃的都很尽兴。 流年自己且不忙着吃饭,专心喂小小。解语微笑,「小七定要亲手照管小小,再不放心交给别人。」除了断奶的那几晚,平时都不让小小跟着祖父母。何离眼神温柔,「以为她总也长不大呢,谁知做了母亲,竟也妥贴的很。」小小粉粉嫩嫩的,天真可爱,小七把她照看的很好。 正说话间,侍女来报,「宫里来了内侍监。」解语客气的跟何离道了「失陪」,从容离席去了正厅。解语到正厅的时候,张雱、张屷已经把内侍送走了,「皇帝派来的,赐给小小两件玩器。」一只瓷枕,一对小瓷人儿,意趣盎然,美不胜收。 张屷不满,「没这样的。」除小遂平外,其余的孩子并没这待遇。皇帝这是打着小小的坏主意呢,不厚道。他家老八老九相貌都普普通通的,哪配得上小小。 张雱大度的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知道我家小小好看呗,谁不喜欢。把瓷枕、瓷娃娃交给解语,依旧回去饮酒。回席后冲着谢四爷吹牛,吹嘘小小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招人待见。谢晚鸿啊谢晚鸿,当年你家有小不点儿,如今我家有小小!谢四爷一字不落的听着,浅笑不语。无忌,你儿媳妇娶到家了,神气了啊。 解语拿回瓷枕、瓷娃娃给小小,小小玩了一会儿,指着哥哥姐姐们,「啊啊」的叫着。流年最懂她心意,柔声问着,「小小是要哥哥姐姐一起玩耍,对不对?」小小连连点着小脑袋,是呀是呀,一起玩一起玩。 「小小真大方,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啊。」八个孩子聚在一处玩耍,很是和乐。流年坐在一边看着小小,还忘不了洋洋得意的夸奖自己。何离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小七,乖女儿,你大方么? 小十玩到高兴处,又冲着骞哥儿、擎哥儿叫哥哥,何离跟流年都懒的纠正他了。眼下先由着他,等到他大了,自然明白。 两人才有偷懒的想法,却见小小甜甜笑着,冲小十叫「的的」。流年再也忍不下去了,过去揽着女儿教给她,「小小,这是舅舅。乖,叫舅舅。」纠正了半天,快累出汗来了,总算暂时奏效。 孩子们继续玩,流年坐在一边歇息。丫丫笑着问她,「小七,累不累?」流年老实的点头,「累,很累。」不过也很甜蜜,很充实,很有趣。话说,自从有了小小,觉着跟养育一个孩子比起来,其他的事情都是瞎扯淡。 笑寒啧啧,「小七你只管一个小小,就嚷嚷累了。」胜男一本正经,「像我们这样又要管家理事,又要照看两个孩子的,还活不活了?」流年嘻皮笑脸,「所以您叫胜男么。」无赖话一出口,被胜男抓过去轻轻打了两下,以示警戒。 一家人快快活活的聚了一日,傍晚时分,谢四爷、岳池才带着妻儿离去。晚上张雱正和小小玩的高兴,张屷过来,「小小该洗洗睡了。」铁面无私的抱着孩子,跟流年并肩离去。张雱闷闷,解语微笑劝他,「无忌,小小很快就归咱俩了。过一阵子,小阿屷和小七会求着咱们照看小小。」他们若是再有了孩子,就他俩那样,能管的了两个孩子不?可想而知。 张雱大乐,可不是么,小小很快就归我和解语,不用等太久。「到时不用小阿屷和小不点儿求咱们,咱们先提出来,好不好?」听张雱这么问,解语忍笑答道:「好。」 金秋十月,十皇子受封为晋王,和安晓旭隆重举行了婚礼,安晓旭成为晋王妃。「开了春儿之后再就藩罢。」皇帝微笑吩咐,「你也好,弟妹也好,都和家人再团聚数月。」就藩之后,轻易回不了京城的。晋王恭敬答应,「是,陛下。」 本来,沈忱和胜男原宁十月份要搬到东昌侯府的,偏偏不巧,流年赶在这时候又怀了身孕。沈迈喜的抓耳挠腮,「不走了不走了,老天留咱们呢。」沈迈可不愿住到东昌侯府,他想天天见着阿雱。 为了这个,丫丫专程进宫跟皇帝求情。东昌侯府是御赐的,总是空着不住进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皇帝笑的很欢快,「成,准了。」顺水人情而已。 胜男逮着流年训话,「小不点儿,你可真会挑时候!你算好了是不是,这是成心要偷懒啊。」流年忙辩白,「大嫂,我无心的,无心的。」逗的解语、丫丫都笑个不停。 大家都笑完了,流年小声嘀咕,「我要是算好的,能挑这时候不?五月生,天气都热了,又不能用冰,那一个月多难过呀。」要是算好的,怎么着也要提前两个月,或推后三四个月,要么搁到春天,要么搁到秋天。 众人又笑了一番。当天晚上,张屷亲自抱着小小送到父母房中,「小小,往后晚上跟祖父祖母睡,好不好?」小小面有得色,「系己睡!」我不跟爹娘了,也不跟祖父母,自己睡觉! 张雱笑咪咪夸奖,「我小小真能干!」这么小会自己睡觉了呢。解语把小小的床铺安置好,指给她看,「小小睡小床,祖父祖母睡大房。小小晚上若醒了,就叫祖母,好不好?」小小乖巧的点头,「倒。」 v第57章[02.10] 家务交给胜男,小小交给解语,流年一心一意养胎。谢四爷、何离时不时的来看女儿,回去后一五一十学给老太太。老太太叹息,「咱们小七命真好,嫁到好人家去了。」这样的婆婆,这样的妯娌,是前世修来的。 有年、华年、丰年、瑞年、锦年都来看望过,多多少少都有点羡慕。小七房里清清爽爽的,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婆婆又跟娇惯亲生女儿似的娇惯她,小七这日子也太舒服了。 到了来年五月初,估摸着快该生了,解语请何离带着小十住了过来,「到了生孩子的时节,有您在身边,小七心里踏实。」何离能亲自照顾流年生孩子,哪有不愿意的,感激的答应了。 五月初七,流年半夜肚子疼,张屷慌慌张张的起了床,叫来侍女、产婆,把流年推入产房。解语匆忙赶来,安慰流年,打点各项事务。小小哭醒了,张雱笑咪咪哄着她,「小小要做姐姐了,高不高兴?」 何离守在流年身边,「小七莫哭,留着力气生孩子。」张屷也想进产房,解语也许他进去了,陪了流年一会儿,被撵了出来,「乃山,你出去睡一觉,就能见着咱们的宝宝了。」张屷听话的出来,心里嘀咕,小不点儿你在生孩子呢,我睡觉?怎么可能睡的着。 折腾到第二天中午,流年顺顺当当生下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合家欢喜。张雱又做了祖父,欢喜之余,在考虑起名大事,「小小不点儿已经叫了「小小」,小小阿屷就不能再叫小小了,小小阿屷叫什么好呢?这可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番外二】 张雱很有兴致的翻了一天《字汇通》,最后翻出两个得意的字,一个给小小,一个给小乃山。小小单名为「倜」,洒脱、超然的意思。小乃山单名为「俨」,恭敬、庄重的意思。张雱瞅来瞅去,这两个字写出来好看,念出来又好听,就这么决定了。 张雱兴冲冲跟孩子爹讲了,张屷面无表情的点头,「成,听您的。大名您起,小名我起,孩子小名叫舒哥儿。」小不点儿说了,日子舒服就行,孩子可以叫阿舒、舒哥儿。 沈迈眉开眼笑一通夸奖,「大名响亮,小名有趣,阿雱,小阿屷,你俩给孩子起的名字真不坏!」再见着孩子的时候就「阿俨」「舒哥儿」的叫起来,婴儿的大名、小名尘埃落定。 阿舒洗三、满月,来的客人都很多,办的很隆重。流年没怎么出面,全是解语、胜男前前后后张罗。四太太这回没赌气,精心打扮了来赴席,席间听了无数的吹捧之语,「两个女儿都做了世子夫人,都为夫家生下长孙,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往后啊,有两位侯爷称呼您外祖母!」四太太飘飘然,喜笑颜开。 阿舒满月后,何离带着小十回了全园。流年恋恋不舍,「不如您跟着我吧,咱们天天在一处。」何离抿嘴笑,「我和小十再不回,你爹爹要亲自来捉人了。」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家里呀。流年想想也是,只好老老实实放人。 「旬月未见,阿离风采依旧。」回到全园,安置了小十,灯光下谢四爷白衣乌发,笑对何离。何离柔声反对,「哪有?玉郎,这个月咱们见过五回。」虽然每回见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可总是见过的呀。 谢四爷抬起白玉般的手掌,轻轻取下何离的头钗,一头柔亮顺滑的乌发垂了下来,凭添许多妩媚之姿。何离嗔怪的低叫,「玉郎!」谢四爷轻笑,「这样,才算见着了。」 一番轻怜蜜爱之后,两人倦极入睡。第二天谢四爷早早的去了衙门,何离辰时方起。才料理过一回家务,逗小十玩了一会儿,门上来报,「一位姓何的老先生,带着妻子、儿女来给您请安。他说,他是何老大。」 何离静静坐着,半天没说话。许久,何离慢慢说道:「把他们带到下人房中先住着,让许嬷嬷带人看紧了他们,不许到处走动。」侍女恭敬答应了,自去行事。 何离温柔问小十,「想不想祖父祖母?」小十连连点头,何离笑笑,牵着他穿过月亮门,去了萱晖堂。谢老太太见了小十,笑咪咪冲他招手,「好孩子,快过来祖母这儿。」小十咚咚咚跑了过去,麻利的上了罗汉榻。 何离陪笑说道:「求老太太照看他一天。」老太太仿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乐呵呵答应了。何离感激的道了谢,嘱咐小十乖乖听话,莫惹老太太生气,方告辞离去。 谢家的事,没有瞒着老太太的,全园也是如此。何离走后,早有侍女一五一十禀报了,「那边门房说,何老大带着拖家带口的投奔来了,何姨娘命把他们安置到下人房,并没见他们。」 老太太沉吟片刻,没说话,挥挥手命侍女退下。何离回到全园,先把许嬷嬷叫来问了话,继而命人把何老大请了来。何老大是何离长兄,比何离大十几岁,已是快六十的人了,穿着粗布衣服,十分苍老。何老大站在富丽堂皇的厅堂中,不知所措的搓着手,「小多,哥没本事,过不下日子,只好投奔你来了。」 何离轻轻笑了笑,「我六岁那年被卖到谢家,卖倒的死契,身价银六两。这六两银子,够一家人半年的嚼用了罢?十六岁那年我开了脸,没酒席没花轿的嫁了人,谢家赏了你们六十两银子。六十两银子,上好的田地也能买几亩,踏踏实实过日子,怎么就不行了?二十岁那年我怀了身孕,抬了姨娘,四爷又命人给你们送去一百两银子。何家一个闺女卖了三回,还嫌不够么?」 何老大结结巴巴的,「小多,话不能,不能这么说。再,再怎么卖了,你也是哥的亲妹子。这亲人,不能不认啊。」卖虽是卖了你,你不是也进了福窝么?有什么可抱怨的。 v第58章[02.10] 何离神色不变,「我生下六少爷,你们要上门认亲,还说什么是为我好。六少爷有我这身份卑微的亲娘,已是委屈他了,再加上你这样的舅舅,六少爷还要不要出门见人了?那一年,我拿出所有的私房银钱,一股脑交了给你们。你们答应的好好的,从此以后再不登谢家的门。」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棠儿本就是庶子,若再有个时常上门来讨要银钱的亲舅舅,更会被人看不起。 何老大陪着笑,「那时候你还不当家,现如今,你不是当家作主了么?小多,你从小就懂事孝顺,咱爹咱娘的坟都该修整了,你看,哥手里也没银钱……你几个侄孙都大了,都靠着你哩。」 何离似笑非笑看了他两眼,蓦然问道:「五妞让你来的?」五妞,是袁昭的小名。何老大脱口而出,「是哩是哩……」话一出口,方后知后觉的捂住嘴,五妞不让说,自己也答应过的,一时口快竟还是说出来了。 何离笑了笑,「人家挑拨几句,你就敢自作主张进京,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何老大忙道:「咋就不顾你死活了?你当家了,帮衬帮衬娘家人,咋了?」 何离恨铁不成钢的看过去,「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都是我生的,个个有出息。这时候你冒出来,六少爷、七小姐、十少爷多了你这么个舅舅,怕不被人笑话死!谢家能不恼么?你是良民,谢家拿你没辙,我可是谢家的妾侍,死活都是谢家说了算。」 何老大愣了半晌,「那,我们偷偷摸摸的,不说,什么也不说。」何离微笑,「如此,不如你们回老家去罢。只要你们安安生生吧,不在外面乱说话,不乱认亲戚,每年的腊月初十,就能收到一百两银子。如果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出来,我连自己都保不了,更保不住你们。」 下人房里,许嬷嬷也逮着何老大的媳妇又哄又吓唬,「乱认亲戚会要人命的!活的好好的,何苦来呢。」何老大的媳妇本是打算跟着「小多」吃香的喝辣的,闻言傻了眼。 日铺时分,赶在谢四爷回家之前,何离命两名精壮仆役、两个健壮婆子送何老大一家上了路。何老大临走前,不安的搓着手,「小多,每年腊月初十?」何离微笑,「只要你们安安生生的,只要外面没一丝风声,每年腊月初十,铁定有一百两银子送到。若是再不安份……」 何离目光冷冷的,明明是大热天,何老大却没来由的背上一寒,忙不迭的答应,「一准儿安份,一准儿安份。」带着妻子、儿女,上了马车。 黄昏时分谢四爷牵着小十回全园,何离微笑迎出来,面色如常。三人和往常一样同桌吃晚饭,饭后在花园中转了两圈,回房给小十洗漱了,哄他上床睡觉。 「毕竟是亲人,提携提携也无妨。」谢四爷温和劝道。何离讥讽的笑笑,「亲人,不是用来卖的。」再怎么还报父母的养育之恩,卖三回也够了吧?自己不管怎么着都行,棠儿、小七、小十,不能有这样的亲戚。 谢四爷沉默,抱过何离轻轻拍着,以示安抚。夜深人静,何离轻声说着心里话,「我是个没志气的人,从没有什么心气儿,也从不想跟人争什么抢什么。只要能活着,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已是心满意足。可是棠儿、小七、小十不一样,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我小时候,常常挨打。」月光下,何离的面目有些朦胧,声音飘飘忽忽,「我爹喝醉了酒打人,不喝醉酒也打人。」从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见到父亲回家后脸色不善,会靠在墙边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能躲到墙里头去。 谢四爷心中一酸。怪不得棠儿小的时候,她每回见了孩子都要迅速打开襁褓,从头到脚查看一遍。原来如此,她幼时常挨打,身上自然时常有伤。她是唯恐孩子身上也有伤痕,可怜的阿离。 「我爹不打人的时候,可好了。」何离脸上有一抹温柔又酸楚的笑容,「大冬天烤红薯给我吃,红薯又面又甜,热乎乎的,太好吃了。」 那是记忆中爹唯一的好处,所以一直深深的记着,记了几十年。血浓于水,哪怕是被亲爹娘卖了,还是记挂家里的。那些年在谢家,不管月钱再怎么少,还是一文舍不得花,攒下来托人带了回家。 爹和娘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吧。何离惆怅的想着,虽然拿到六十两银子之后没几年他们就先后亡故了,但是那几年他们丰衣足食的,算是过了个不坏的晚年。 「托小多的福,爹能吃上肉了!」那一年自己大着肚子,爹娘托人带了口信,能听出来是心满意足的。他们是能吃上肉了,却不知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泰始九年的夏季,异常炎热。自己和阿昭都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并不敢用冰,中午热的实在受不了,阿昭偷偷拉了自己去湖边凉快。阿昭不知怎么的落了水,被救起来后孩子已是保不住了。太太大怒,命人将自己关了起来。 何离淡淡笑了笑。若不是当时自己怀有身孕,怕是当时就被打杀了吧?子嗣是大事,太太这正室嫡妻再怎么尊贵,明公正道妨害子嗣的事也是做不得的。当然了,暗中加害的话,又另当别论。 当着太太的面,自己一句话也没说。这个局太明显了,阿昭没了孩子,自己的嫌疑最大,如果罪名落实,孩子落地之后必会留子去母。如此一来,四爷身边得宠爱的袁昭昭、何离离两人差不多都废了。得益的,是太太。 玉郎来了,自己还是一句话也没说。这么明显的事,说什么呢?若是连这种伎俩都看不出来,玉郎还是玉郎么,干脆改名叫糊涂蛋好了。 v第59章[02.10] 自己想开口叫「玉郎」,他却伸出手指轻轻堵住自己的唇,「阿离,我信你。」我信你,这三个字真是很美好,很温暖,明媚的像三月春柳。 【番外三】 何离这四十多年的人生当中,曾不止一次目堵过死亡,也不止一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小时候她那酒鬼爹打起孩子来是不顾头不顾脚的,何离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六岁那年被卖,先在人贩子周大嫂子家里住了两个月。周大嫂子一向是把小丫头们养的白净、懂点规矩了,才往主顾们面前带。要不,乡下丫头面皮肌瘦的又什么都不懂,谁家肯花钱买。 那两个月里头,何离从早到晚手脚不闲着,跑前跑后的替周大娘干活儿,见人就陪笑脸。虽然晚上回房睡觉的时候很听了些讥刺挖苦的话,不过功夫没白费,周大嫂子把她带去了谢家,让管事嬷嬷们挑选,还给多了两句好话。结果,何离被谢家挑上了。 周大嫂子把人交给管事嬷嬷,临走前笑着告诉她,「你爹想卖高价钱,我原本是想把送到马大户家的,他家出价钱高。不过你这么乖巧,我倒舍不得了。」 何离满脸陪笑的道谢,直吓出了一身冷汗。马大户行商,家里有钱,马大户娘子肥肥大大的,性子暴燥的很。凡卖到他家的丫头,哪个不是朝打暮骂、忍饥挨饿?那回卖到马大户家的是邻村的二丫头,没几年就被折磨死了。 到了谢家,虽然嬷嬷、姐姐们教规矩很严,但是不犯错就不挨打,又能吃饱穿暖,很满足了。不过,白天还好,晚上的时候很想家。虽然爹爱打人,也会给烤红薯啊。娘也有好声好气的时候。 十三岁那年,和自己一起当差的明月不慎着了凉,渐渐成了伤寒之症,被撵了回去。明月是谢家家生子,模样俏丽,性子泼辣,有意无意的得罪过不少管事嬷嬷。明月被撵出去没多久,就病死了。 在谢家,明月喝着上好的毛尖还嫌茶味儿不好;被撵出去之后,碎茶沫子煮出的茶水也当做甘露一般,一气灌了下去。明月心气儿高,曾经锦衣玉食过,这样的苦日子如何挨的下去?一病而亡。 何离越发勤谨,而且注重保养身子,不敢生病。「明月是家生子,生了病尚且如此。我是外头买来的,真到了那一步,怕还不如她。」自己若被送回何家,这花容月貌的,怕不再被卖一回?若再被卖,不定是什么地方。 十三岁那年,三爷的两个通房丫头小英、小莲,被三太太随意寻了个由头痛打一顿,撵到了庄子上。听说,三太太本是想把她们提脚卖了,但是管事嬷嬷们都笑,「谢家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若不好,撵出去就是。卖人?我们在谢家服侍了几十年,没听说过。 三爷回来后暴跳如雷,把三太太骂了一通,准备第二天亲自到庄子上接人。三太太发了狠,命陪房连夜赶到庄子行事。第二天,三爷见到的是两具尸体。 三爷和三太太很是生了一场气。不过那时三太太已怀了二小姐,等二小姐生下来,夫妇二人又言归于好。死的不过是丫头而已,算什么呢。 二十岁那年,袁昭落水,何离被关。何离沾光在也怀有身孕,否则,四太太大可以将她杖责至死。就算事后查出来何离毫无过失,四太太也可以平安无事——丫头而已,算什么呢。四太太只需自责一句两句,这种事就能抹过去。 何离忆及往事,轻轻笑了出来。自己真是命大,三番两回路过鬼门关,都逃出了性命。二十七岁那年也曾遇险,军棍都高高举起来了,乃山和他爹爹自天而降,自己再一次逃生。 谢四爷不知她为何笑,也不问,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依旧温柔相拥。何离漫不经心的口吻,好似在随意闲谈,「玉郎为何信我?」 何离并没说是什么事,谢四爷却是懂了,「阿离不蠢。」阿离只是笨笨的,不会算计人,不会争宠,阿离可不愚蠢。害了阿昭,阿离能有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损人不利己的事,阿离根本不屑一顾。 何离叹了口气,偎依在谢四爷怀中慢慢睡着了。她一向不会为难自己,一向很容易满足,要不,以她的身份地位,以她的遭遇,怎么活到今天的? 倒是谢四爷,半宿没睡着。那年他回家后变故已生,袁昭没了孩子,昏迷不醒,何离被关了起来,外面有四五名健壮婆子守着,竟是防贼的架势。 谢四爷先是安抚何离,命人送何离回房,请了大夫调养。四太太不乐意,「玉郎这是纵恶。」谢四爷淡淡笑着,「不为旁的,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四太太没话说,只好罢了。 深夜,谢四爷命人绑了太太的奶娘姚嬷嬷过来。姚嬷嬷从睡梦中被惊醒,一脸惊骇。她是四太太的陪房,平日里谁不给她几分颜面,这时节却被四爷绑了。 v第60章[02.10] 谢四爷慢条斯理的说着,「嬷嬷到我家尚不足两年,可知道湖中有个小岛,岛上有退谷亭?嬷嬷,坐在退谷亭上,湖边一草一木,皆清晰可见。」 姚嬷嬷眼中有了恐惧、慌张,能看见湖边?谢四爷也不看她,闲闲提起,「巧了,今儿中午晌,我便在退谷亭上,欣赏湖畔的大好风光。」 姚嬷嬷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怪不得他问都不问就把何姨娘放了,原来他是亲眼所见!完了,本是想一箭双雕,把这两个姨娘全都除去的。如今看来,至多废去一个。 姚嬷嬷黯然无语,谢四爷也不相逼,只轻轻叹息,「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可惜,如今谢、韩两家竟是要结仇。谋害子嗣,这事实实容不得,我只有休妻了。」 姚嬷嬷被彻底打垮了。她是四太太奶娘,这么做本是想帮四太太除去内患,后宅安宁,可不是为了让四太太被夫家休弃。姚嬷嬷也算有胆气,「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看不惯袁姨娘、何姨娘,要置她们于死地,我家姑娘并不知情。」 谢四爷静静坐着,并不说话,姚嬷嬷苦笑,「我家姑娘打小就聪明灵秀,凡事都比人强。只一件,我家姑娘没见过后宅争斗,不会整治妾室。」骂几句,打两下,罚一罚,顶个鬼用。真厉害的,该是面上温温柔柔的,一出手就要人命。 「我虽存了歹心,一个人也不能成事。我虽使干女儿小芳接近袁姨娘,常陪袁姨娘说话,暗示过‘太太只许你生一回孩子’‘大夫说了,你这回怀的是女胎’,哪料到袁姨娘竟会如此行事?」其实不止,小芳还劝过袁昭,「四房谁能跟你比美貌?比风头?到时你生个闺女,何姨娘生个大胖小子,你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往后老了啊,何姨娘被亲生儿子接出去享晚福,你还在太太面前端茶递水。」 袁昭十分自负,哪受得了这个。阿离生儿子,自己生闺女,从此以后被阿离踩在脚下?不能够。小芳给出了主意,「赶没人时候,就你和她,你跟她拉拉扯扯的,不慎掉进湖里。这么着,你孩子没了,养养身子再生个儿子。她么,生下孩子定会被撵到庄子上。以后呢,她成了粗糙的农妇,你还是明艳照人的大美人儿。」袁昭动了心。 但是真到了动手时节,袁昭这美人儿可舍不得糟蹋自己,舍不得往湖里跳。还是小芳帮了她一把,袁昭才如愿掉进湖里。 姚嬷嬷、小芳,无声无息的从谢家消失了。袁昭在床上躺了许久,身子大为受损。何离生下棠年后被老太太抱走,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四太太没了奶娘,哭了好几个月。 谢四爷偷偷带何离看过几回棠年,何离慢慢好了起来。说是偷看,其实谢老太太哪有不知道的,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有了袁昭落水那件事,谢老太太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棠年放在四房,只能养在自己身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何离只记挂棠年,袁昭只会自怨自艾,四太太时常抱着延年垂泪,或是对陪嫁丫头、陪房抱怨婆婆、丈夫。谢四爷冷眼看着,四太太倒真像是毫不知情似的。 袁昭落胎事件当中,有韩家人的身影;小七更是拜韩老太太所赐,历过几回艰险。事到如今,四太太是知情,还是不知情,都已经不重要了。为了儿女,谢家一定会给她正室的体面,除此之外,别的都是奢求。 谢四爷跟何离越发默契,何离容光焕发,宛如三十许人。何离兴兴头头照管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日常起居,间或上南宁侯府看望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子,日子平静而快乐。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妻宝打小养》卷一 作者:玲珑 02、《妻宝打小养》卷二 作者:玲珑 03、《妻宝打小养》卷三 作者:玲珑 04、《妻宝打小养》卷四 作者:玲珑 05、《妻宝打小养》卷五 作者:玲珑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