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全面出清》 第一章 黄昏市场里一片热闹滚滚,人挤人的汗味、摊位里香浓开胃的现烤北平烤鸭味、鱼腥味……各类肉味混杂形成一股奇异气味。各种叫卖声此起彼落,欧巴桑们老练的杀价声更不绝于耳。 田心如卖衣服的摊位就夹在卖菜和卖猪肉摊位之间,她一头闪亮的长发,小脸清新脱俗,活脱像是日本偶像剧里的美少女;不过她叫卖起来可是有板有眼,比起隔壁卖菜的壮汉一点也不逊色。 “大落价,大拍卖哦!全面出清,一律一百元有找,大姊您就别挑三拣四了,卖得便宜还那么挑……什么,五十元!一个便当都不只五十元,不行啦!头家娘会给我辞头路的!……八十!大姊,这是一件衣服耶!料子又好,光是胸前这朵金光闪闪的亮片花就值得了;而且‘红共共’的衣料颜色跟你多速配,穿在你身上肯定年轻十岁;好啦、好啦!包起来喽……找你一元,谢谢,有空再来光顾哦,大姊,我一三五在黄昏市场,二四六在华光市场。” 田心如起劲的叫卖,舌粲莲花,说得挺溜的;她哈腰收钱,恭送顾客,活像天生就在街头叫卖混饭吃。 说真的,今天可是她生平第一次代母出征,到市场叫卖衣服,她觉得自己的表现真是出乎意料的好,这一定是从小就看著老妈在市场打拚,耳濡目染之故。 通常老妈是和住楼上的阿好姨两人一组,专门“切货”回来卖,主力客户是菜市场的欧巴桑。今晚若不是她们所住的万华旧大楼有个重要的住户会议,她还不知自己原来也有叫卖这项特殊才能! 近大半年来,她白天总是在音乐教室教学生弹琴,下午到小学的安亲班兼课,晚上又马不停蹄地赶场到夜大上课,回家后还会帮老妈把全部的家务整理好,夜深人静时她已累得半死。 她把自己弄得这么累,除了想争一口气,还有另一个目的,她想忘了该忘的人──那个无缘的学长张家豪! 想忘了这场初恋谈得有多失败,忘了他妈妈在背后是怎么说她的,更加想忘了他和一个社交名媛文订的消息…… 虽然失恋,她告诉自己绝不以泪洗面,反正时间可以带走一切;虽然她珍贵的爱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甩了她就像甩了一包垃圾,她又何妨像割舍一颗毒瘤那样痛快地忘了他? “田心如她家是落魄户,她父亲是个毒犯还在服刑,妈妈在菜市场叫卖,粗鲁得不得了,怎么配得上你?你将来是华新集团的接班人,跟那种女孩你只能抱著玩玩的心态,可别认真;以后你要娶进门的,一定要是家世人品一等一的女孩才可以……” 才说要忘,张妈妈尖酸刻薄的话却仍像鬼魅似的,防不胜防的从记忆里溜出来,像针一样扎得她浑身都痛! 她真痛恨那天为什么要答应张家豪跟他一起回家,在她要离开时,前脚才跨出张家大门,后头就传来无情的批判,她简直是傻住了。 她自认平凡,也自知家境不好,却没想过原来在他的家人眼底,她根本是粗俗的下等生物,就连她含辛茹苦的老妈,竟也被批评得那么不堪,若不是靠老妈辛苦的挣钱供她读书学琴,她哪来的学问和一技之长! 她决定不再和张家豪往来,她的爱情绝不是贱价拍卖的货品,更不许任何人可以抱著玩玩的心态来取得;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张家,只知自己心好痛,被伤得好深。 最令她心寒的是张家豪竟从此不再理她,这样“沉默”的分手对她不只是羞辱,也是人生中很大的挫折;她从此不敢谈恋爱,只敢活在自己的世界,那是较安全的,永远不用受任何人检视。 “心如,心如……这件衣服多少钱啊?” 这声苍老的叫唤声教她回魂,一瞧原来是住旧大楼的老邻居柯伯伯,他拄著拐杖,一手还提著大包小包的,怎么这年头也流行老人“败家”吗? “柯伯伯,这件一百元有找……您买这女人的衣服做什么?”心如微笑,好心地走出摊位,帮他卸下手上那些战利品,好让他挑选;她乘机偷偷瞧了一眼,里头可都是女用首饰,还有鞋帽等等,真是令人很意外。 “我要去加拿大跟我女儿一起住喽,买点东西带过去。” 原来如此,合理合理,心如眯眯笑,贴心地对柯伯伯说:“您尽量挑,我给您打包好。” 柯伯伯左翻右翻,挑了红橙黄绿的颜色各一款;心如帮忙打包,收了钱,随口问老人家。“今天不是开住户会议吗?您怎么没参加?” 柯伯伯脸一沉,挥挥手,把找的零钱放入口袋里,有些愤慨地叨念:“要拆就拆了,反正我女儿要回来接我了,往后我也不住这儿了。” 拆什么?“柯伯伯,你说拆什么,我有听没有懂呢!” “我们那条街的旧楼的土地权都是陆家所有,如今他们要收回盖新楼了,你妈没告诉你吗?” 心如茫然地摇摇头,有种不祥的感觉。都怪她忙著忘了失恋,竟然忽略了这样重要的消息。 “那个陆家的男孩你很熟不是吗?” 哪个?是麋鹿还是驯鹿?她应该对圣诞老公公比较熟。 柯伯伯瞧心如眼神疑惑,还提点她。“你小时候,你妈不是带著你在陆家帮佣,那个男孩身体很弱,你还主动照顾他不是吗?” 原来是住街上唯一一幢独门独院很富有的陆家!但柯伯伯说错了,她没照顾过那个病恹恹的陆少爷,只是常笑他是个“病西施”,还曾指著老是卧病在床的他嘲笑:“像你这么懦弱的东亚病夫,将来能成什么器……” 其实她也真是的,闲闲没事干么老是对他恨铁不成钢,现在想起来还真觉得自己挺多事的。 而说也奇怪,她不曾记起这些小时候的事,回忆起来却清晰得像是历历在目,就连那个长得不难看,却总是一脸苍白的陆少爷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记得他老是站在陆家二楼的窗台上,往下看她在院子里和狗儿赛跑,那只狗儿有个威风的名字叫“大野”;她更记得他有个弟弟跟她同年,个性皮得很,老是找她打架;但那些都是孩提时代的陈年旧事,老早事过境迁,那幢大房子也老早就改建成餐馆了。“他们不是老早就搬走了吗?” “他们是早就住到国外去了,听说陆老爷子死了,那男孩现在负责管理陆家所有的产业,这附近的旧建筑他都要收购重建新大楼,连这个菜市场的土地也是他的。”柯伯伯说。 “连这个市场也要拆吗?”心如指著湿漉漉的地板问。 “听说是啊!”柯伯伯叹了口气。 那个“病人”有什么能耐,要把土地全翻了?心如脑子有点茫然,心却著急得不得了。这意思是她和老妈将没地方住,一三五也少了谋生的地方了……老天,这怎么得了?! 心如还想再问清楚点,但柯伯伯急著再去血拼,她只好杵在那儿看著他离去。 “小姐,这衣服怎么卖?”有个欧巴桑靠过来问。 “五百元一件。”心如心情沈在谷底,漫不经心地说,颓然地走回摊位里头。 “呵!”欧巴桑连杀价都懒,掉头走了。 心如坐到小凳子上,双手托著腮帮子暗自神伤。真不知接下来她和老妈的命运会如何?这场住户会议又会有什么结论? 是她吗? 陆斯恩一派轻松地走进市场,深邃的双眼从花花绿绿的“衣丛”中,落定在那个纤白的女孩身上。她的模样看似有点忧郁,长及腰的秀发掩在腮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样的形象和他深藏心底多年的人影真不太一样! 记忆中的她,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女孩,有点狂、有点野,脸上常常沾著泥土,两串麻花辫子总是随著说话的姿态甩来甩去,而她身上总有一股阳光味和汗水味,双手总是黑抹抹的…… 经过那么多年,她当然不会再是一个孩子。 如果他没记错,她年纪比他小了八岁,和他弟弟陆亚乔同龄,今年该有二十来岁了;而茫茫人海中,他怎会确定她就是田心如呢?难以说明,但直觉告诉他,她正是。 他打探过她今天会在这菜市场帮忙家计,他来这菜市场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她,这是他这次回台湾想做的要事之一。 当然他并不光只是看看而已,他还另有目的……他往她的摊位走去。 “小姐,这衣服只卖九十九元吗?” 心如闷闷地回头,忽然怔住了。眼前这位男性顾客显然和这菜市场的格调差异很大;从他过于高级的衬衫衣料、西装裤,和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冷凝、斯文又贵气的气质,还有他耀眼的古铜色肌肤,和比任何人都高大的体格看来,她可以判断他应该是来问路的,要不然就是……登徒子! 心如立起身,警戒地回答他:“你怀疑吗?” 陆斯恩剑眉微微一扬,他还以为她不一样了,看来有点呛辣的说话方式还是老样子。“那我全要了。” 心如诧异,也感到诡异。“全……全部吗?我们这是……现金交易,恕不赊帐哦!” “当然,我没有怀疑。”陆斯恩爱笑不笑地说。 那她还等什么?不包给他的是傻瓜,她拿了袋子抓衣服要装时,又想到── 等等啊!万一他给的是假钞,她岂不是被耍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买那么多女人的衣服做什么? “你……买这么多要做什么?”心如停下打包的动作问他。 “我有购物狂不行吗?” 心如哑口无言,还胀红了脸;他揶揄的口吻,自信的神采,仿佛她的问题有多笨似的;而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带著某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电流,看得她莫名其妙心跳加速,双腿还微微打颤。 她还能怎样,就等著验钞吧!安静地把衣服一件件收到袋子里,也把挂在上头的一一取下叠好装进袋子,过程中总感觉到他一直盯著她看;她被看得有点羞恼,回过头去瞅了他一眼,他竟仍是一派自若地瞧著她,害得她慌了手脚,鼓胀的袋子怎么都绑不牢。 “我来。”他竟走进摊位里,要替她绑上,忽然她触电般的尖叫── “啊~~” 不只路人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来,就连隔壁卖菜和卖肉的也探头过来看。 “心如,你是被螃蟹的螯夹到吗?刚刚鱼贩那里有只螃蟹脱逃了,还没找到哩!”卖肉的阿姊大声吆喝。 “不……不是啦!”心如忙著摇头,想粉饰太平。 “大概是‘相啪电’去电到,这里的电路有问题。”卖菜的壮汉指著地板上的插座猜测。 “小心点啊!‘水姑娘’。”观望的欧巴桑好心地说。 心如腼觍地对大伙儿点点头,静待人们移开注意力,她小心且无辜地朝身旁那只“大螃蟹”看去;她其实不是被螯夹到,只是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相对于她的激动,他却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唇边挂著诙谐的淡笑。心如感到很不好意思,望著他那双干净又修长有力的大手,俐落地绑上袋子。 “多少钱?”他问。 她还没回过神,著魔似的看著人家的手,好一会儿才答:“一共是五十二件,算你五千元整就好了,两件算我送你的。”心如暗自喘息,和他四目交接;他深幽的眼神,默默散发著属于成熟男子的性感,在他的目光下,她真希望自己不曾那么不文雅的尖叫,甚至希望自己像个淑女,或者是可以吸引他的漂亮女孩! “不必送我,五千两百元,请你点收,不必找了。”陆斯恩从皮夹里取出钞票交给她。 心如很小心地收下,怕再去触碰到他的手,而她眼尖地察觉他的皮夹是个顶级名牌,他该是个注重生活品味的人,怎会来买“菜市仔货”?她真的不懂。 她看他率性的把那一大包衣服往肩上甩去,走进人潮中,淹没在人潮里;她狠狠地别开眼,回归现实,眼看著衣服全卖光了,她还留在这儿做什么,还是快快收摊,回家去看看会议进行得如何了。 她匆匆收了摊子和底下的支架,一心想回家竟也忘了要验钞! 陆斯恩走过车水马龙的两条街,才到达车子等候的地方。司机一见总裁大人扛著一袋不知名的东西穿越而来,赶紧下车来接驾。 “把后车厢打开,放这些衣服。”陆斯恩说。 司机打开后车厢,帮忙把衣服放进去,忍不住好奇地问:“总裁,您买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你明天全送到救济院。”陆斯恩交代后,坐进车里,唇边挂著淡笑,想著刚刚她自己不小心碰到他的手,那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那女孩真是有意思,一下子对他小心提防,一下又一副无辜的模样,生动的表情,红著脸的样子挺逗人的,尤其是那双盛著许多表情的眼睛。 她似乎没有认出他是谁,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个好女孩,外表也甜美可爱,很有资格进陆家的门,今天见了她算是大有斩获。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她现在还是夜大学生,今年夏天才毕业,就等万华大楼那边的住户会议结束定案后,他会进一步去认识她,然后跟她提这门亲事。 心如扛著摆衣服的支架,一路走回旧大楼,整条旧市街是出乎意料的安静;通常六点这时间,各住户家会飘出炒菜的香味、电视的声音,或人们的笑语,几个老太太还会在楼下碰头聊些东南西北的闲话,可今晚完全反常。 她打开斑驳且从来不锁的木门,走上老旧的阶梯,还没上楼就听见住二楼且行动不便的费大妈凄厉的哭声── “怎么可以这样!临时要我们搬,我们要搬到哪里去~~呜~~我命苦,我命薄啊~~” 真惨!往上走,又听见爱喝酒的陈伯醺醉的在呐喊── “这些有钱人就只会欺侮我这种穷光蛋,这世界难道没有正义公理吗?” 哎!这正是她的心声。再往上走── “我身骑白马,过三关……” 这声音听来有点熟悉,是老妈在唱歌仔戏!这当口老妈怎么还有心情唱,不怕被嘘吗? 她吃力地扛著支架,赶紧跑上四楼,开门进屋,果真看见老妈肥胖的身躯在狭窄的客厅里“起乩”;住楼上的阿好姨也在,阿好姨扮苦守寒窑的王宝钏,一双莲花指比来比去的。 “ㄟ~~借问,现在是演到哪里了?”心如小声地问,轻轻放下支架,怕打扰了她们的兴致。 一见是心如回来,胖不隆咚的薛平贵立刻变回老妈,朝女儿暴冲过来,肥胖的身子紧紧抱住她,泪如雨下。“心如,我的心如,我们的命运真的好惨,人家下个月初要来拆房子,我们没地方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心如后悔自己破坏了她们唱歌仔戏,原来两老只是苦中作乐,而且老妈的身子在颤抖;平日老妈为人挺乐观的,这会儿竟因为担心而颤抖,害得她也跟著不知所措,她心疼地抱紧老妈。 “我来想想办法,你别怕,我长大了,会照顾你。”心如安慰。 “我们都穷,住在这里全是贪租金便宜,邻居感情又好,现在台北市哪里还有这么便宜的房子租!”阿好姨用莲花指指著天边,皱皱的脸皮使表情看来更哀怨。 “离月初还有十五天,我再去找,而且我下星期就毕业了,可以再多兼两份工来付房租。”心如认为自己有能力这么做。 “哎!找不到了,傻女儿。”老妈叹息。 “我没想到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和你妈情同姊妹,却突然要和你们分开,真的很不舍啊!”阿好姨说著说著就掉泪了,莲花指也瘫了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找到一间价位合理的房子,我们三人一起分住。”心如看她们这么悲情,跟著鼻头一酸,双眼灼热了。她深知这里的老邻居,全都是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虽没有什么钱,却有深厚的情谊;临时被催著要搬家,这种来不及道别的仓促,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著实令人不安。 “妈、阿好姨,看来我们是一定要搬,毕竟大楼太老旧也有危险性,但他们就不能再给一点时间吗?”心如问,很想知道到底会议是怎么开的,陆家是否仗著财大势大欺压善良百姓? “那些人挺强硬的,说就算我们不搬还是会拆。”阿好姨捻掉一把鼻涕说。 “我听楼下老陈说,地主会联合建商来放火,让咱们不得不在期限内搬。”老妈红著眼说,却努力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心如见老妈这么坚强,真是于心不忍。 “这真是不肖且下三滥的伎俩,我去跟他谈判。”心如愤怒地咬牙,气不过。 老妈和阿好姨怔然且同声问:“谁?” “陆家那个‘病西施’!”心如相信此刻自己的面孔一定狰狞极了。 “西施还有分甲乙丙?”阿好姨不懂。 “是啊!”老妈也不懂。 “就是陆家财团现在的负责人。”心如努力维持狰狞的面孔。 “啊~~不,你别去啊!他们不会理你的。”老妈抱著她,深怕她年轻气盛太冲动。 “是啊,他们没什么人性,好心如,你相信阿好姨!他们不会理我们这种人的。”阿好姨突然停止哭泣,两人七嘴八舌的缠著心如,好像她是即将去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士似的。 心如脸上的面具再也挂不住,不但瓦解,还笑了出来;两个老女人瞠目,浑然不懂她。 “我跟我女儿一定有代沟。”老妈偷偷告诉阿好姨。 “那还用说。”阿好姨频点头。 心如挽住她们的手臂,委婉地说:“我是说我自愿当住户代表,去跟他谈谈延期拆屋的事。” “只是这样吗?”两人担心。 “当然了,不过我们也可以表达对他们不公道的抗议,也让这个社会听到穷人们的心声,我的想法是……”心如把临时起意的计划说出来。 两人听得嘴巴愈张愈开,却也笑逐颜开。 翌日,只见整条旧市街一直连绵到菜市场的路上,全飘扬著白色的抗议布条,有人还把家里的抹布都写了希望延期的抗议字样,挂在窗外随风飘扬。 一早,心如就向音乐班请假,顶著夏日艳阳,三十几度高温,单枪匹马去了陆氏财团在台湾的总公司。但无论她费尽唇舌,这公司出来接应她的人全都阻挠她,让她不得其门而入,摆明了不让她见那个病西施。她一直在公司外苦等,等到中午,夏季烈焰即将把她烤熟,她又渴又累,终于耐不住,头昏眼花,眼前还出现“海市蜃楼”──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竟然看见那天包了她全部衣服的英俊男子,他从一辆顶级房车里走下来;他穿著西装,看上去气势更加不凡,神态有几分严峻,眼色不怒自威,让人感到遥不可及……她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一定不是真实。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只有幻像,她还热到出现幻听!她摇摇欲坠,不确定地回答:“我要找这里的负责人。” “那你已经找到了。” 在她倒下前,她听到这句话,且感觉到他伸出援手,一股强健的力量定在她的腰际;她一直看著他,努力地想保持清醒,分析这到底是虚是实,但她真的快不行了,太阳真的把她烤焦了! 她厥了过去。 第二章 陆斯恩毫不犹豫地抱著她走进陆氏大楼,随行的秘书、职员全都一脸诧异,高高在上的总裁大人怎会如此热心地对待这女孩?! 一进公司门,那些曾阻拦心如的主管也惊吓莫名,急急过来向陆斯恩说:“总裁,这来自旧街的女孩一直说要见你,她真是天真有余,而且现在整条旧街那边的人都拉白布条抗议,要求我们延期拆除,简直是不自量力……”主管话没说完就招来陆斯恩冷冷的一瞪,主管闭了嘴,退到一旁。 随行秘书按了电梯,一行人直上总裁室,陆斯恩把心如安置在沙发上,让秘书照顾她,替她冷敷。 五分钟后心如缓缓醒来,第一个感觉就是周围好凉,有冷气吹真是幸福的一件事,但……哪来的冷气,她不是站在太阳下吗? 她感觉额上有个凉爽的东西覆盖,伸手一触,是条毛巾,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蹲在她身畔。 “总裁,她醒了。”女子欣喜地转过头去说。 心如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个高大的男子坐在案前,正翻阅著资料。 听见女子的报告,他抬起头来,心如清楚看见了“他”,他真的是那天买她衣服的男子,不是幻影。 “你下去。”他开口了,声音威严低沉。 “是。”女子离开了。 心如拿下额头上的毛巾,坐起身来,呐呐地望著充满威仪的他,比起现在,那天在市场他算是随和多了,但她怎么也无法将他和“病西施”扯在一块儿。 “你好多了吗?”陆斯恩问,拿著一份资料在手上,走了过来。 随著他的脚步接近,心如心猛跳,有好多疑问,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为了抗议拆屋而来吗?”他倾身问道。 “是的。”心如瞥著他的双眼,情绪复杂得要命。 “不妨说出来。”陆斯恩坐到主位沙发上,悠闲的双腿交叠,打算聆听她的说词。 心如却正襟危坐,心情比预期的更紧张……不不,她本来是义无反顾的,是见到他后才开始紧张。 “你真的是陆氏的负责人?”心如问。 陆斯恩牵动唇角,点了下头。 心如觉得他的神情看来好自负,想再问他是否真是姓陆,真是陆家的大少爷吗?还有,那天为何要去菜市场买她的衣服……但她却没有问。 “不是不搬,而是可不可以请你慢点动工?”心如小心地迎视他炯然的眸色,真不知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 “理由呢?”陆斯恩倒是轻松地问。 “半个月时间太匆促了,许多人还找不到住处,而且……住那儿的人真的很穷,台北地价又贵,短期内一定租不到这么便宜的房子,半个月实在不合情合理。” “你觉得要延多久才合理?”陆斯恩瞥著她有点慌乱的双眼,也注意到她双手紧紧扣在一起,知道她有相当程度的不安;他不知是什么造成她如此不安,但却相信一定不会是因为他,印象中她不是那么胆怯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将她纳入陆家媳妇的人选之一。 “嗯……”心如犹豫了下,很想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那双迷人的眼睛,老实说她不知道他的想法,却觉得他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 “说,我又不会咬人。”陆斯恩低头去看手上住户的会议纪录。 心如胀红了脸,呼吸跟著急促,她真希望自己能像他这样一派镇定,可说来奇怪,她就是无法让心沉静下来;此刻她的心就像一艘没有舵的船,失去方向感,她到底是怎么了? 陆斯恩没听见她开口,再度抬起头来,发现她被太阳晒红的小脸更红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无言地诉说著什么,那神韵吸引了他。 “可以一个半月吗?既然你都租给大家那么久,迟一个半月收回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你那么有钱,想请你不妨替住户办惜别晚会,最好办得有声有色,大伙儿尽兴一定会支持你,配合在期限内搬走的。”心如困难地把自己所设想的告诉他。 陆斯恩脑子里转著工程进度所受的影响,多出一个半月庞大的资金将如何运转。若单凭她的请求就退让,那他就不叫生意人了,在这件事情上,若要他将损失概括承担,那她就得答应他的要求。 换言之,他是有条件的。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立刻更动工程进度,并答应你其他的要求。”陆斯恩合上手上的纪录,放在桌上,起身走回总裁的办公桌前。 “什么事?”心如谨慎地问。 “我想请你嫁进陆家。” 嫁……他吗?老天!心如有种快昏倒的晕眩感,这太不可思议了。 “我并不是强迫,你可以先相亲,你觉得喜欢再决定。” 还得经过“相亲”这样的仪式?!心如心跳剧烈得像要夺胸而出了,她是喜欢他的外型,对他的内心世界她可从来不了解,而这份“喜欢”真教她自己感到意外! “我们……并不熟。”心如微弱地说。 “你误会了,不是我,是我弟亚乔。”陆斯恩潇洒地倚在桌沿,遥远地看著她。 心如呆住,弄了半天原来她是表错情!她相信自己的脸铁定红得不像话,莫名的失望更教她难堪……可她为何会感到失望? “你还记得他吧!”陆斯恩问,紧盯著她粉颈低垂的模样,她看来很容易害羞,但他希望她最好保持“恰北北”的特点,这样他才不会后悔找上她,毕竟她会被亚乔选上,一定是由于她小时候给他的印象。 “他现在在哪儿高就?”心如没忘记那个爱找她打架的男生。 “那家伙除了吃喝玩乐外,什么都不做。” “挺悠闲的。”她干笑。 “我想你能制伏得了他。” “怎么说?”他也太看得起她了。 “你小时候不是常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所有的女生,他只怕你一个。” 现在提这种光荣史,是嘲笑她吗?“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他再打一架吗?” 陆斯恩笑了。“当然不是。而是亚乔似乎一直对你念念不忘,我母亲要他安定下来,成家立业,他就把你端出来,他说若是旧街那个田心如肯嫁,他愿意安定。” “于是你到菜市场,是想先探探我的行情?”心如恍然大悟。 “没错,本想这一、两天就要正式向你说明,没想到你竟来了。” 那她还真是会选时机!她根本不想答应,这对她而言太突然了,她还没想过要嫁人,不过依他所言只是相亲,应该没什么大碍。 “只是相亲而已对吗?”她想确定。 “总得有个开头。”他说。 心如只想应付他,她心知肚明,不可能会有后续,她的目的只想帮大家延期。“我答应你去相亲就可以延一个半月再拆吗?”她问。 “当然。你……答应吗?” “我答应。”为了大家,她非点头不可。 “我立刻安排他回国。”陆斯恩平静地说,没有任何感谢,心如这才意识到这是个条件交换。 “说不定他会讨厌我呢!”她何妨让他有个预警。 “那就作罢,不过他很有女人缘,女朋友一大堆,但我想他会对你不能忘怀,总有些原因吧!”他竟这么强力推销。 “我怀疑他喜欢过我。”她只有苦笑的分儿。 “有什么好怀疑的,你是讨人喜欢。”他自然地脱口而出。 他的话教心如一阵心悸,且深深地不解。他怎会觉得她讨人喜欢,难道他忘了她老指著他骂的事吗? 心如试探地问:“你以前身体不是很差吗?” “你记性不错,我以前是常有些病痛。”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回到座位上,漫不经心地翻看著桌上的文件,那副爱理不理人的尊容,让人感到他是高不可攀的。 心如这才察觉自己是在跟谁说话,他是陆氏的负责人,凡人想见他简直比登天还难,她一早就在公司门口等,老早尝到这滋味。 像他这种身分的人,大概日理万机,也没什么空闲跟任何人闲话家常吧! 此般情境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她胆敢像孩提时那样没大没小,后果还真不知会如何。 她心底有些小小的受伤、小小的不平和小小的矛盾。“我替大家谢谢你的仁慈,再见。”心如立起身,想快点离去。 “等等。”他叫住她。 心如回头,远远的看著他,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怦然。 “请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好让秘书跟你联络旧街开party的时间。”陆斯恩淡然一笑。 心如暗暗深呼吸,念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他。“大约在什么时候?” “就下个周末吧!我会派人安排。”他边写边说。 心如想问他相亲的时间是何时,但她不想透露自己对这件事的任何想法,也就保留了这个问题。 “好吧。”她走离他的视线,希望自己看来潇洒一点,别让任何人看出她心底的失落。 当天,心如把延期拆除的消息带回,整条旧街都欢声雷动,心如顿时成了英雄人物。 “心如,你一定是和陆家有交情,才能说动他们。”楼下费大妈一高兴,猛摇她的手致谢。 “心如啊,陈伯没白疼你,你这孩子真是能干!”陈伯也开心极了,边夸她还边高喊:“打倒恶势力!” 老妈和阿好姨当然也是喜不自胜,虽然大家知道最后仍一定要搬,却也算争了一口气。 倒是心如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她疲倦的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许多情景掠过脑海。说她和姓陆的有交情,那是言过其实了,而且她一点也不能干,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陆斯恩有意和她交换条件,她的抗议是不可能成功的。 偏偏她处于弱势,不得不答应,在他眼底,他究竟把她看成什么呢?是一个只能供他差遣的佣人女儿吧! 唉!她干么要想那么多,简单的一件事何必想得那么错综复杂令自己头疼,反正她要的目的达到了,自尊心那么强做什么?又不能拿来当饭吃! 也许是张家豪带给她的教训仍深深刻在心头,她对所谓的“有钱人”总有著防备。还是别再想吧,想多了伤脑,也伤心。 周末很快的来到,陆斯恩没有食言,这晚他在旧街办流水席,还请来卡拉0k,让居民一一上台去表演,隔壁的张大婶上台去唱了一首“惜别的海岸”,严重走音的歌声传遍整条巷弄。 心如没加入人群,她整天都外出忙著找房子,四处奔波之下,回到家已累得像条老牛;她站在骑楼下,看旧街有史以来最欢乐,却也是最后的一幕景象,不禁心酸。 进门前她瞄到外头的信箱已被杂七杂八的广告纸塞爆,这才察觉好几天没有清理信箱。她清掉了广告纸,发现一张红艳的喜帖被夹在里头,邮戳显示是三天前寄的,而结婚的人是张家豪! 她双手颤抖地拆开来,宴客的日期正是明天,他结婚就结婚,干么还寄帖子来?! 对他而言,放弃一个默默无闻的穷女孩去娶一个名门闺秀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也从没要他理解她心中的苦楚,他却忍心再次伤害她,简直太没良心了。 心如鼻头一酸,帖子在眼前模糊了,一滴滴不争气的泪落在上头,她匆匆上楼,不让邻人看见她的糗状! 其实她真正在意的并不是他不要她,而是自尊被践踏! 他们自认有钱就有了全天下,连自己伤害了别人都不自知,总觉得自己做的都是对的,那她何妨展现一下穷人的风度,两袖清风不可耻,她有泱泱大度,明天她就去参加他的婚礼,让他见识见识。 翌日,夜晚的都会,霓虹闪耀,五星级饭店外进出著名贵轿车,进到里头的人也都盛妆打扮。 心如身上仍是t恤加牛仔裤,且是搭公车前来,坦白说她后悔到这里来;不只场面令她望之却步,她身上便宜的衣著也和这高贵的饭店格格不入。 回去吧!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这年头风度一点也不值钱! 可是,来都来了,何不大大方方地进去,给他吃到饱外加打包? 她在外头绕了又绕、想了又想,仍是没勇气进去,眼看著开席的时间快到了,她终于狠下心,作出决定。 硬著头皮,匆匆进到会场,一百桌宴席的盛大场面震慑了她,她特意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位置坐下来。 她的心浮躁著,脑子有些昏沉,如坐针毡,完全没注意坐她隔壁的人一直注视著她。 “你干么像个小偷似的溜进来?” 心如听到这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骇然抬起头,瞧见陆斯恩就坐在她隔壁。 “你……怎么也来了?”她真的很震惊,更注意到他脸上没有笑,表情冷峻,深幽的眸子隐著许多她无法解读的情绪;而且今晚的他穿了套黑西装,使他看来俊逸非凡,却也更冷漠,更无法亲近。 她不期待他会回答,以为没有下文了,却听见他慢了好几拍的答覆。“我来展现风度。” 啥?跟她一样!看来这年头有风度的人不少,还不只她一个哩! “你是来向男方还是向女方展现风度的?”心如很感兴趣。 “都有吧!你呢?你是哪一方的客人?”陆斯恩将视线定在她的眼睛。 “我是路过的,溜进来混一顿饭吃。”心如故作轻松状,心底却有说不出的苦涩。 陆斯恩定定地瞥著她一会儿,漠然的转移视线,望向远方墙上闪亮的双喜字,不再说话。 “陆先生,我……我想走了。”心如无法再坚持下去,尤其隔壁坐的是他,她不想让他知道张家豪是她的前男友,这感觉很怪。 “那么快走,菜都还没上呢!”陆斯恩回过头来沉声说。 “我想我若吃了一定会反胃。”心如真这么想。 “你……胃虚?”他问。 她全身都虚!“我先走了,我不想看见他。” “谁?”他问得有点犀利。 “关你什么事!”心如微微噘起嘴说。 “难道你是张家豪的前任女友?”陆斯恩这一说,心如可完全坐不住了。 她一股脑儿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离那场喜宴,一路奔到饭店外,跑得自己气喘如牛,瘫在公车站牌前,再也无法移动。 她不懂自己干么要跑,也许潜意识里她不想陆斯恩看透她,不想他知道她是个恋爱失败者。 真不知他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是真的看透了她,还是乱猜的?而她心虚得只想拔腿就跑。 “喂!你还真会跑!” 心如猛然回头,看见陆斯恩竟在她身后,他梳得俐落的发,因跑步而落在额前,看来有几分性格和不羁的味道。 “你干么要跟著我跑出来?”心如诧异地转过身来,倚著公车站牌喘息。 陆斯恩默然不语,他是怕单纯的她会想不开,但他没说出口。心底却也大感意外,虽知张家豪抛弃了之前的女友,没想到竟会是她! “你快回去,不然开席了你可吃不到好菜了。”心如替他惋惜。 “我没那么嘴馋。”陆斯恩摇头。 “那你是不回去了吗?”心如讶异。 “也罢。”陆斯恩双手插在口袋里,倚著遮阳棚的梁柱,仰著头,闭上眼睛。 心如一震,他的样子像是失恋了,像和她一样的苦!他说今晚他也是来展现风度的,难道……“难道你是新娘的前男友?” 她只是大胆的假设,而他的眼睛睁开了,却没有表情,望著遥远的马路。 心如一震,他的样子像是苦到最高点,失去了应有的情绪。 她了解,太深的伤痛反而让人流不出泪水,他们真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吗?她只是随便猜猜,该不会瞎蒙就蒙对了?这教她太意外了! “你的前女友嫁了我的前男友吗?”天底下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吗?她站直了身子,迫切地想知道事实是否如同她的猜测。 “新娘确实是我的女朋友。”陆斯恩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心如相信自己听到的是“女朋友”而非“前女友”;这表示他还没从上一段恋情里觉醒,他不像她已承认自己是个爱情失败者吗? “你怎么知道我是张家豪之前的女友?”心如很想知道。 “看你像只小老鼠似的溜进来,随便猜的,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想应该是猜对了。”陆斯恩缓缓掉过头来瞥她。 心如怔怔地迎视他那双深邃的眸,早知道他只是“随便猜”,她就不跑了,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 唉!谁叫她一开始就来错了,她根本不该来。 她心底好苦涩,也难为情,许多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教她不争气的泪跟著涌上眼睫。“看来我们还算是同病相怜,要不要我请你喝酒去?”她说。 陆斯恩瞥见她满眼的泪就要扑簌簌地落下来,闷闷地问:“想借酒浇愁?” “没听过一醉解千愁吗?”心如伸手抹去脸上的泪。 “我喝不醉的。”陆斯恩盯著她略带孩子气的拭泪动作,并不想答应她。 “难怪你愁眉苦脸的。”心如毫无修饰地说。 陆斯恩报以冷笑。 看著他高深莫测的表情,心如一点也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请你喝酒好了。”他忽然这么说。 既然他要请,那么她可不客气了,谁要他胡猜,害她泄了自己的底。“我要喝烈酒,而且要陈年的。” “看来你酒量过人,走吧!”陆斯恩淡笑,走出公车站。 第三章 心如跟在陆斯恩身后,其实她只喝过一次陈年花雕,是陪老妈和阿好姨一起喝的;那次她们心情不好,全喝得烂醉,她记得自己也喝了,但她没醉,她不知这样算不算是酒量过人。 “你想去哪儿喝?”心如追著他的脚步问。 “当然是卖酒的地方。”陆斯恩淡然地说。 “要怎么去,搭你的车吗?”心如又问。 “嗯。”陆斯恩走回饭店前,把一个小牌子交给泊车员。 泊车员立刻去领车,心如就随著陆斯恩站在门口等,其实她该感到不安的,对她而言,他可说有百分之九十八的陌生,另外百分之二算是她小时候对他的认识,完全不成比例,可是她却没有一丁点不安。 是什么使她对他没有警戒心?因为他和她同病相怜,所以感到安心吗? 眼看著许多名贵的轿车来来往往,约莫过了一分钟,一辆结著粉红色彩带的豪华礼车驶了过来,就停在他们的正前方三公尺处。 心如看见那辆礼车,心一阵紧缩,惊诧之余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视线往上移去,她看见陆斯恩不苟言笑,表情十足冷凝,俨然成了一尊雕像……他的症状明显的比她严重,看来他们心底所想的一定是不谋而合。 后座车门开了,心如亲眼看到一身白色燕尾服的新郎下车来,还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 “快快……我们要来不及了。” 新郎在对车里的新娘说,声音既兴奋又急切,一脸喜气洋洋,笑到快抽筋的样子。 那个新郎心如熟得很,正是张家豪! 她立刻闪到“雕像”宽阔的背后躲起来,不想让张家豪见到她;此时的她也不知自己干么要躲,风度又全到哪儿去了? 张家豪绕过车身来,亲自替新娘子开门,迎下她──心如偷偷瞧见那位美艳的女子,传闻中这位社交名媛叫古巧云,出身名门,家世显赫,父亲是政要。新娘子比传说中更优雅美丽,明星的脸孔、公主的气质……和她相比,心如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丑小鸭! 不经意中她发现陆斯恩的背脊僵硬且笔直,他也是这场婚姻中的“受害者”,但他可是站得直挺挺的,闪都没闪,那她这样缩头缩脑的算什么? 鼓起勇气,她不再躲,走出去跟他一起站在同一阵线上,和走上前来的新郎新娘打了照面。 张家豪看见心如,却没有一点错愕或对她表示歉意,而是微愠地问她:“你打算闹场吗?” “我……”心如很委屈,本想为自己辩驳,却有人替她说了话。 “这句话该是问我才对。”陆斯恩揶揄的目光直射向张家豪。 张家豪霸气不减,脸胀红了,还伸手想揪住陆斯恩的衣襟,但手还没碰到陆斯恩,就被不客气地挥开了。 “别这样!”古巧云开口了,她低声下气,目光温婉,乞谅地瞅著陆斯恩。 陆斯恩冷冷地别开眼,不去看她,两路人马僵持在门口,顿时惹来不少目光。 “先生,您的车来了。”泊车员来了,看来应该可以解救这场可能一发不可收拾的灾难。 陆斯恩不发一语地走向自己的座车,心如跟在他身后,没想到张家豪竟扬起一只腿,狠狠要从陆斯恩身后袭击;心如一回头,看见情势不对,一股脑儿地推开陆斯恩,以自己的身子去替陆斯恩“挡郎”。 “啊……”他这一踢,正中她的腹部,疼得她蜷缩著身子蹲在地上。 “你这种人老是来暗的,简直是败类!”陆斯恩不只诧异,还觉得那一踹就如同踹在他身上一般疼。他拳头握得死紧,指节泛白,冲上前去要揍张家豪。 “不要……”心如满眼屈辱的泪,伸手抱住陆斯恩的腿,并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张家豪也被古巧云拉住,她脸色发青地低语:“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心如一震,抬眼看陆斯恩,发现他僵住了,无法掩饰的痛苦满溢在他的眼眉间。虽然事情的始末她并不清楚,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可以听出,张家豪一定是强人所难,横刀夺爱! 张家豪冷笑,扶著古巧云进了饭店里。 “啊呀!”心如缓缓站起身来,疼痛拉扯著她的每根神经。 陆斯恩立刻倾身扶住她,强壮的臂膀定在她的肩头,深深注视她痛苦的双眼,抱歉又忧心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心如瞧他担心的样子,装出夸张的笑脸,想让他不那么担心。“不,他根本没有伤了我,我们要去喝酒呢!” “你可以吗?”陆斯恩怀疑。 “当然,不会妨碍我喝酒的。”身体的疼痛可以忍,心被撕碎的伤痕才是令她痛楚难当的真正原因。“我早就看开了。”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陆斯恩把她眼底的受伤和落寞全看在眼里,瞬间他和她不曾交集的心,却像通了电似的,他几乎可以触碰到她内心深处的伤痕,那伤痕犹如他的一样深,但她却也如同他一般勇于走出沉痛的过往。 在这场爱情战争中,他不是输不起,而是瞧不起小人的行径;张家豪明知古巧云是他唯一钟爱的女人,却对她强取豪夺。 而巧云太诚实,诚实到没有欺瞒他;在她要求分手的那晚,她清楚地告诉他,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迫得他非得接受最残酷的事实……那晚他恨不得生一把火,烧了全世界。 张家豪爱玩,在上流社会是出了名的,但他从没想到像巧云这样见足了世面的女人,竟也会沦陷在张家豪的手中;而他始终相信,没有两个铜板是敲不响的。怪只怪他对巧云用情太深,又太信任她。从那天起,他发誓再也不相信狗屁爱情! 今晚遇到了“知己”,没有不喝酒的道理。 “我们的酒是喝定了。”陆斯恩扶著心如进了车里,离开了饭店。 没有人开口的车上,心如默默地看著窗外,经过今晚,她的心终于释然,她一点也不难过,而是更看清了张家豪的真面目。说来奇怪,才刚刚发生的事情,感觉上却好像已是模糊的前世记忆;此时充塞在她脑子里、她呼吸间的是另一个半陌生的男子。他就在她身边,不再遥不可及,他成熟的气息令她迷眩,但她不敢侧过头去看他,只敢看著马路,数著自己奇异的心跳节拍。 静默中,车子已开到忠孝东路巷子里,一家居酒屋前。 “你在想什么?”陆斯恩停下车开口问。 “我……在想你会带我去哪里喝酒,原来是这里。”幽暗的车内,心如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莫名的心慌,漫不经心地看了居酒屋一眼。 “不,你不是在想这个。”陆斯恩淡笑,下了车。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又是猜的? 心如要动手开车门时,门就开了。她万万没想过他这位伟大的总裁会替她这个小人物开车门,克制不了的心跳更加狂烈,而他竟还扶著她,令她受宠若惊。 “我真的没事。”心如微颤地拨开他的手,真怕他太靠近会听见她乱了调的呼吸声。 陆斯恩瞧她双颊红嫣嫣的,心墙好似被猛然敲撞,这才察觉她很害羞,不再扶她,两人一同进了居酒屋,坐在料理台前的位子。 “想吃什么尽量点。”陆斯恩拿了菜单给她,大方地说。 “你点什么,就什么吧!”他就在身旁,心如压抑不住心底莫名的兴奋感。 陆斯恩点了许多烧烤和纸火锅,还有一瓶xo。 xo首先被送来,还有两只放了冰块的杯子,看他为两人倒酒,修长有力的手指令她想起那天在菜市场里的糗事。 他把酒递给她,低声问:“干杯前告诉我,你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其实我在想,为什么我以前会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浪费我的爱情。”心如把酒杯捧在手心,嗅著令人昏眩的浓烈酒味,悄眼看他,他炯然且深邃的目光正对著她,惹得她心悸。 “所以说爱情是盲目的。”陆斯恩轻嗤。 “那你呢?你也盲目吗?”心如问,以为他不会回答。 “应该是吧!” 他的坦言让心如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他的内心并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捉摸。“今晚真该喝酒,庆祝我们发现自己原来是盲人。”她难掩欢乐的举杯。 “这也值得庆祝?”陆斯恩淡淡一笑。 “能面对自己最大的缺陷,是需要勇气的。”心如认真地说。 陆斯恩瞧著她亮莹莹的眼波,心头一凛,她的话竟一语道破他心底的盲点! 他是看错了,也爱错了古巧云,可他从不承认自己爱错了人。 命运真是古怪,今晚他若没有来展示无聊的风度,就遇不到她,永远不会听见有人会直截了当地这么对他说。 只是,他又为何要对她承认?他们彼此认识的程度并不深,有的只是小时候对她的一丁点印象。 也许愈是在不怎么熟的人面前,愈是不必太过矫饰自己的想法吧!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陆斯恩举杯碰了碰她的杯子,喝干了半杯酒。 心如学他,也把xo一口灌下肚,烈酒灼过空胃,火辣感在身上蔓延,冲上脑门,她有点茫了。 “也许我们该结拜,成为难兄难妹。”心如有点语无伦次,头昏昏地替他斟上酒,也替自己续杯。 陆斯恩直视她酡红的小脸,和那双总是闪著希望光芒的双眼,也许他该学学她对人性充满希望。她算是个很有义气的女孩,竟然代他被踢了那一脚,他不只诧异更是铭感五内,他乐意接受她这个朋友。 也许他该阻止他弟弟亚乔和她的相亲,亚乔会被迫以相亲解决婚事,他必须承担责任──自从失去古巧云后,他对母亲表示自己不会结婚,母亲大人年事已高,担心陆家无后,才会逼亚乔先结婚。 偏偏亚乔点名要田心如,亚乔的性情不定,可说是个纨裤子弟,但心如独立能干,他担心亚乔配不上她、会误了她! 像她这样的好女孩不该才刚从一个“火坑”里获释,又跳进另一个“火坑”!但他阻止得了吗? 说不定她和亚乔会一拍即合,也说不定亚乔会因她而浪子回头,他会不会思虑过多? “这主意不错,就跟你结拜。”陆斯恩举起酒杯。 心如跟他干杯,这连续两杯酒使她的脑子更茫了,控制不了自己地笑著。“没想到参加这个喜宴,我还能捡到一个义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 “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陆斯恩真心诚意地说,发觉她的小脸已变得红通通的。 “其实,我们并不熟。”心如心底好感动,不只笑没法子控制,就连泪也没在她的掌控范围了,冲著他充满义气的话,她忽然哽咽。 “混久了就熟了。”陆斯恩放下酒杯,担心地俯下头瞥她。 “这辈子,还没有人说过不让我受委屈这样的话。”心如对上他专注的眼,任泪水失速滚落,也任心跳飙到天上去。 “嘘……别哭了,上菜了。”陆斯恩心底有份不忍,怜恤地轻拍她的背,哄她。 两人一起开动,酒也没停过,心如感到脑子更昏沉,手脚都轻飘了起来。 “爱情是狗屁,对不对?”她忽然问他,发现视线的焦距有点对不准他,更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像蜜蜂嗡嗡叫,这是怎么搞的? “没错。”陆斯恩笑著,发现她醉了,模样迷糊可爱。 听见他也用蜜蜂般的声音回答她,她觉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那我们约定……这辈子都不要相信爱情好不好?”心如真心地想跟他约定。 “好。”见他笑意更深,她也跟著么笑。 “快把东西吃完,我送你回家。”他把最后一道蒸蛋挪到她面前。 心如舀了一口,险些送到鼻孔里,她不信这煮熟的蛋会飞来飞去。“别跑!”她鼓著腮帮子警告,一口吞了它。 “你醉了。”陆斯恩淡声说,盯著她几分娇憨、几分妩媚的脸,心底有一阵奇异情绪在窜动。 “我没有。”心如郑重地否认,认真地问他:“以后我就叫你义兄吗?” “叫斯恩就成了。” “斯恩……斯恩……”心如喃念著,囫囵地吃完蒸蛋,想再喝酒,但他好看的手却覆在她手上。她吃惊地看著,这回她没有尖叫,只傻傻地看著他。 “不能再喝了。”他阻止她,拿开了她的酒杯。 “为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请的酒我哪能不喝?”心如想拿回来,可那只酒杯忽远忽近,任她伸手怎么拿都拿不到。 “你真的醉了。”陆斯恩低声说,把她的杯子放得老远。 心如不认为自己醉了,半张著双眼看他迷人的笑脸,看得她都迷糊了……不是说过不相信狗屁爱情了吗?可是她喜欢他呢,万一她爱上他可怎么办? 她脸好热,头愈来愈昏沉,胃在向她抗议,眼睛快睁不开了,却仍执拗地说:“让我喝完最后一口酒。” 陆斯恩拗不过,只好把酒杯挪到她面前。 心如伸手去拿酒杯,可这酒杯硬是跟她耍赖,跑来跑去的害她怎么都拿不到,于是她俯下脸,噘著嘴,眯著一只眼睛瞄准它,抓住,一口饮下。 “你这样能回家吗?我看你醉得很厉害。”陆斯恩被她逗人的样子惹笑了。 “你别开口闭口都说我醉了,我真的没有,而且我好想唱歌呢……”心如为了表示自己好得很,还故作优雅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陆斯恩赶紧买单,跟上她,看她走得急,怕她跌倒,立刻帮她开了车门。 心如坐到舒服的椅子上,这一路她一直听见蜜蜂在唱歌,唱个不停,直到蜜蜂累了,好累好累,再也无法唱歌…… 陆斯恩才把车开上路,就发现身旁的歌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微鼾的呼吸声,她睡著了! 看她睡得沈,清丽的小脸恍若不识愁滋味的婴儿,吐气如兰的红唇逸散著酒香,心头忽然一阵莫名的骚动。 他在想什么,跟她一样醉了吗? 不,她是很可爱,天真的性情更是惹人喜欢,他对她有十足的好感;但他清楚,他们的关系不可能再更进一步了,她是个即将和他弟弟相亲的女孩。 他十分君子地按下她的椅背,只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 一路上他考卢著该不该立刻送她回家,但她睡得不省人事,怕是送回去,她的家人会不谅解;于是他在路口转了个弯,把车开往中山北路底,朝山上的方向开去…… 心如醒来时看见窗外满天的星斗在黑夜中分外明亮……这里是哪里? 她抚触著几乎放平了的椅背,确定自己仍在车里,车的引擎没有熄火,还有凉凉的冷气吹著,但隔壁的驾驶座是空荡荡的。 陆斯恩人呢?不会是放她鸽子吧! 支撑起自己,看见月光下,他伫立在山崖边──老天!他不会是想不开要跳下去吧?她得去阻止他! 她吓坏了,心急地开了车门,头好沉重,感到寸步难行。她用力甩甩头,深呼吸,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跌跌撞撞的走向他,拉住他的手大叫:“不要!” “不要什么?”陆斯恩被这忽来的请求骇著,没听懂她无厘头的话,望进她满是泪雾的眼,以为她还没酒醒。 “我不许你跳下去。”心如说著,泪滚了下来。 陆斯恩一悸,原来她是这么以为!“我像要跳下去的样子吗?” “怎么……你……不是吗?”是她多心了吗? “当然不是。” “吓死我了。”心如松了一口气,却忘了放开他的手。“我一醒来看到你站在这里,还以为……噢!都怪我想太多了。” “没事,别哭。”看她竟为他流泪,他心底的悸动更剧烈了。他很清楚她的小手仍紧握著他,感觉得出她在颤抖,没有一点矫揉造作,她是真心地在关怀他。 这份突如其来的关怀令他毫无防备,震动了他原本空寂的内心。 心如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一直握著他的手,立刻惊羞地放开,揉揉泪眼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 “等你酒醒,怕你醉醺醺的回家,伯母会生气。”陆斯恩声音不自觉地低柔。 “你的心思好细腻。”心如淡淡地笑。 陆斯恩牵动唇,没有回答。 “刚刚我醉了,一定出糗了。”她承认自己醉了,现在也不见得清醒。 “你只是唱了一路的歌。”他淡笑。 “那……我们一起喝酒,这样就算结拜了吗?”心如想确定。 “当然。”陆斯恩理所当然地回答她。 “难道你不记恨我小时候常无缘无故地削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猜想他不知会不会又板起脸孔不理人。 “我干么跟一个小不点计较。”陆斯恩玩味地说,手臂一伸,勾住她的颈子,像对待一个哥儿们。 心如怦然心跳,月光下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他的身侧,而且四下无人…… 陆斯恩瞥见她惊慌的神色,她微启的唇散发著醺然酒香,刺激著某种本能的感官,心狂野地跳动,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那么点不恰当,匆匆放开她。 “我送你回去。”他沙哑地说。 “嗯。”心如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山巅,上了车。 第四章 车子驶进旧街,时间已是晚间十点半。 “可不可以请你把车停在前面的路旁,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心如并不想让邻居撞见。 陆斯恩没问为什么,依她的意思停下车。 “再见。”心如心里感到依依不舍,不知这一别她何日才能再见到他,匆匆下了车,她独自走在红砖道上。 走著走著,她听见后头有脚步声,一回头看见陆斯恩走在她后头。“我掉了什么东西在你车上吗?”她讶异地问,仔细瞧,他手上没东西啊! “路太暗,我陪你走一段。”他走过来,对她说。 心如一悸,默默地抬眼,看著他令人迷惑的俊脸,在心底说──不要对我太好,我会有错觉的…… “那……你只能陪我走到街头转角处。”她说。 陆斯恩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为什么?” “因为这里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大人物降临。”她边走边说。 “是吗?”陆斯恩扯著唇,爱笑不笑的表情总是令心如迷惑。 她脚步轻快,眼睛盯著他,没有预警的,在接近街角时,两条狗忽然从暗巷里冲出来── “小心点!”陆斯恩出声警告。 心如吓了好大一跳,幸好陆斯恩扯住她,她才没有被狗儿撞著…… 她把视线从两条抢夺食物的狗儿移转到陆斯恩身上,他沈柔的声音不经意地震动了她的心,她这才发觉他紧扣住她的手臂,而她的身子不知怎么地竟倚偎在他的胸膛上。 她怔住了,而此时对街竟传来老妈的叫唤声── “心如,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天啊!心如赶紧跳开一步,掉头去看老妈,这才发现住旧街的人都出动了,全都拎著一包垃圾朝路口走来,等待著末班垃圾车。 “没……”心如话没说完。 老妈拎著一包垃圾,胖胖的身子穿越街道而来,看到一表人才的陆斯恩,心想这肯定是女儿的男朋友,热络地说:“怎么不请人家上来坐坐?” “他是……”心如想说他是旧街的地主,陆家的大少爷。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用说。”老妈笑盈盈的。 心如一看老妈的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他不是……” “好了好了,别否认了,傻孩子,妈又不会叨念你。”老妈打断了心如的话,转而问陆斯恩。“你看起来年纪比心如大了一点点呵?”老妈完全没认出他是陆家的大少爷。 “噢!”心如胀红了脸,希望老妈不要再往下说,否则她就要挖个地洞钻下去,而且永远不出来了。 “我是比她大。”陆斯恩的回答更教心如哗然。 “大一点好,成熟稳重,不像之前那个姓张的小毛头,太轻率了,还辜负了我家心如……”老妈噼哩啪啦,像放鞭炮一样的把她失败的恋爱史召告天下。 幸好,陆斯恩是知情的,否则她恨不得立刻隐形消失在这个地球上。 “好了,我先去忙了,不妨碍你们了。”老妈总算离开了,边走还边回头来看,像是意犹未尽。 “请你快走。”心如无奈地叹息,真没脸面对陆斯恩。 陆斯恩盯著她缀著无辜的双眼,红扑扑的小脸,淡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心如嘟起唇睨著他。 “你真可爱。” 言下之意是在说她“可”怜没人“爱”吧!噢!“你好走,我要回去了。”心如低著头,一肚子羞窘,迳自走向对街,闪进旧楼的大门内,在门缝里偷偷瞧他,他已不在街灯下,呼~~她吁了好大一口气! 唉!那么在意一位“义兄”做什么,反正他们结拜了,她对他莫名的喜欢注定是要无疾而终。不过她知道,这辈子她永远不会忘了今晚。 陆斯恩朝座车走去,开了车锁,上了车,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竟是一脸笑容!经过了今晚,他竟还笑得出来? 是因为有心如吧,若不是遇到她,今晚必定是不同的局面。 方才她那副急于向她母亲解释的样子实在可爱,今晚的一切他将永远记在心底,有个“半生不熟”的女孩,带给他许多欢乐和莫大的震撼。 他觉得自己也该为她做点什么,他得想想有什么是他可以为她做的。 时间过了一个星期,心如的毕业典礼那天,校园里热闹非凡,所有日校生和夜校生全集合在同一天早上举行毕业典礼,平均每个毕业生都携著两个家人前来,人潮车潮涌进校园,场面十分壮观。 心如头顶著学士帽,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在校园里游荡,老妈和阿好姨不能来,今早周六华光市场有早市,她们天亮就去摆摊位了;不过她们约好了,晚上要煮火锅来庆祝这个大日子。 眼看著同学们人手一台数位相机,嘻笑地合影,她只在一旁干瞪眼。 “田心如,你怎么在这里?你大哥一直在找你。”社团的女同学呼喊著,朝她奔来。 大哥?她哪来的大哥?找错人了吧!“是吗?”她还没搞清楚,就被同学拉著跑,来到大礼堂前的广场上。 “她来了。”同学喘气地说,把心如推上前去;心如也喘个不停,而她完全没想到来者竟是陆斯恩! 他手上拿著一束典雅的鲜花,和一个水蓝色的小礼盒;最令她意外的是,他今天没有穿西装打领带,而是穿著欧风西裤配著白色条纹休闲衬衫,英挺的样子足以迷倒任何有眼睛的女生。 他向她的同学道谢,心如发现女同学脸红了,而且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像被电晕了,随即害羞地跑开。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毕业?”心如暗自惊喜著,脸红心跳,她以为不会这么快再见到他的。 “猜的。”陆斯恩牵动一丝笑痕,把花和礼盒送到心如怀里。“送你的。” “你也太会猜了吧!”心如嗅著怀里醉人的花香,心也跟著醉倒。 “其实是我请秘书帮我查的。”陆斯恩据实以告。 他刻意去查的!这表示他在意著她吗?心如感动地瞅著他,一颗脆弱的心在摇撼。 “待会儿毕业典礼结束有什么节目吗?”陆斯恩柔声问。 心如一阵怦怦然,心想他难道要跟她来个……“佳人有约”吗?“没有。”她充满期待。 “到我家里来如何。” “你家?”在家里约会好像怪怪的呵! “我妈和亚乔昨天回到台湾了。” 噢!原来是要“相亲”,内心的幻想破灭。 心如勉强的挤出笑脸,应了声:“好,我去。”其实她早把这事抛诸脑后了,但该来的总是会来,不能因为他们有了“新关系”,就忘了之前的交换条件;可她真是有说不出的失望啊,难道他主要的目的是来提醒她去相亲,送东西只是借口吗? “要不要拆了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我特地去买的。”和她分别后,她的影子就像烙印似的刻在他的心底。他老是想著该为她做点什么,更怀念她动人的笑脸,坦白说,心底一直期待著能再见她。 “为什么要为我破费?”心如被他的“特地”打动。 “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怎能不有所表示?”陆斯恩淡然地说,隐藏了内心真正的感情。 心如的心狂跳,对他的倾慕全无法抑制地流露在眼底和微笑里。她把花夹在臂弯中,当著他的面拆了礼物,是一台昂贵的数位相机!“天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一台数位相机?”她一阵惊奇。 陆斯恩见她喜欢,心情也愉快。“我想年轻人都喜欢新玩意儿,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心如嘟起唇,瞅著他问:“你不也是年轻人?” 陆斯恩瞥著她可爱的表情,阳光下她俏皮的模样令人目眩神迷。“比起你,我当然不是,你妈都可以一眼看出了。” 心如讶然地张著嘴。“你还记得我妈的话……噢!她说话就是太直接了,你别在意。” 陆斯恩摇摇头。“有什么好在意的。” “对啊对啊,你成熟自信又迷人,根本不必在意……”心如狠狠地闭上嘴巴。你在说什么啊?!她在心底哀叫,她竟没头没脑的把自己对他的“爱慕之情”脱口而出了。 糟糕!他听出来了吗?偷偷瞧他,他用深奥的眼神瞥著她,漫不经心地笑著;她心头燥热,别开小脸,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来合照一张相,试试这台数位相机的性能好不好?”权宜之计是转移他的注意力。 “嗯。”陆斯恩同意了。 心如临时抓了一个同学,帮他们留影。“请靠近一点。”同学还热心地指挥。 心如懊恼地站近了点,她并不想靠他那么近,很怕他发现她原来是喜欢著他。 “再靠近一点!”同学还认为不够近。 “我身上有毒吗?”耳畔飘来陆斯恩带著笑意的问话。 心如惊诧地抬眼,嘟著唇,脸红透了;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他的手就搭上她的肩,两人之间再也没有距离;她几乎是贴在他的身侧,清楚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saycheese!”同学高喊。 心如生怯地倚偎著他,害羞地微笑,心想这张照片一定暧昧极了! 直到同学来还照相机,他才放开她。她抬眼瞥他,发现他脸上挂著愉快的微笑,她猛然低下头去,羞于面对他。 当当当~~ 幸好校园的老钟响起,昭告毕业生集合的时间到了,也解救了她。 “你……你会在外头等我,还是进去观礼?”她发现自己声音都打颤了。 “进去观礼。” 陆斯恩的回答令她大感惊喜,暗自心花朵朵开。“那……那你可以先帮我保管我的花和礼物吗?”她问。 “当然。”陆斯恩的视线落在她娇羞的唇上,心在滚沸,竟情不自禁,冲动地想掳掠那抹嫣红…… 你在想什么! 理智扯住他,他什么也没做,接过她手上的东西,看她向他挥手,俏丽的身影随著众人进了礼堂。 芸芸众生中她是他唯一瞩目的焦点,目光无法移转,他这才发觉自己是那么喜欢著她;但亚乔回来了,而她有选择的机会,他只能默默退到一旁,永远隐藏起对她的喜欢。 心如坐定在位子上,心止不住地雀跃,下意识地回头往二楼的看台望去,找寻陆斯恩的踪影──看他就坐在高台上,她的感觉简直奇特到了极点! 她这辈子完全没想过,她重要的毕业典礼竟是他来参加;在一个星期以前,他不曾存在她的生命中,如今他成了她心里最在意的人。 可惜他要把她推销给他弟弟,幸好她始终知道,喜爱一个人,还是把感觉放心底比较安全。 相亲就相亲,就速战速决吧!到时候她就说自己不喜欢,谢谢再联络,然后回家。 礼成后,心如把学士服交给班代拿去退租,就和陆斯恩相偕离去。 车子开往淡水的方向,今天的海风似乎特别强,一路上只听见风刮在车窗的呼啸声,颇令人心惊。 虽说心如自己已想好对策,但第一次到他的家里,她仍是有点紧张的,毕竟她要面对的是陌生的陆夫人和陆亚乔。 “你家还很远吗?”她故作镇定地问,不让陆斯恩窥知她的不安。 “别紧张,就快到我家了。” 他怎知她在紧张?心如咬住下唇,小心地缓下呼吸。“相亲的时候,你会在场吗?”万一他把她扔下,就自己跑了,她怎么办? “当然。” 呼~~这样她就有安全感多了。 “放轻松,如果你觉得不喜欢,就作罢。” 心如一震,她以为他会大力推销呢! “如果我真的嫁给你弟弟,那你就是我大伯了。”心如捉弄地说。 陆斯恩投来一个不以为然的眼色。“最好不要把那种俗气的称谓加诸在我身上。” 心如眉宇微扬,他连续的两句话好像都在暗示,希望这场相亲破局,她可真被弄糊涂了。 陆家已经到了!她的注意力转向大院子和新颖气派的两层楼建筑,跟著陆斯恩下车。 门前一名老太太走出来,站在玄关等待。那个老太太看起来不苟言笑,两眼锐利,脸上的法令纹深深烙在两颊,一身黑衣及长裙,头发绾起,看来盛气凌人。 天啊!心如有点骇著了,以为她就是陆夫人。 “张嫂,我妈呢?”陆斯恩问。 “少爷,老夫人和二少爷在客厅里。”严峻的张嫂恭谨地回答。 心如暗吁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没喊她老夫人。和陆斯恩进了屋,心如觉得身后恍若有两道强力的光束朝她直射而来,回头探看,发现张嫂用极不友善的目光瞥著她,随即别开头去。 心如没空去研究张嫂对她的敌意,客厅里传来的亲切叫唤使她分心── “你就是心如!都长这么大了,过来让我看看……” 真正的陆夫人和蔼可亲,面色白里透红,笑起来颇有亲和力;还拉著她坐到身旁,直夸她:“真是个标致的姑娘,今天毕业呵,听说你会弹琴,早上教琴晚上上课,真是上进的孩子。” 心如害羞著,很意外老夫人对她居然是了若指掌。 “亚乔呢?”陆斯恩问他母亲。 “这孩子刚刚还在客厅,可能是进房里去了,亚乔,亚乔啊!心如来了,你在哪里?”老夫人扬声问。 “我在书房,请她进来。”客厅内侧的走道里传来陆亚乔的声音。 心如无法凭他的声音判断他的长相,心里感到很闷,她竟然必须走过去让他“审视”! 但她来都来了,哪还有什么差别之分。她立起身,下意识地望向陆斯恩,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也正遥望著她,但她悟不出这是否也是他的一个暗示。 进入书房,陆亚乔就在里头,他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横放在椅背,二郎腿放在茶几上,表情揶揄;他的长相比起陆斯恩毫不逊色,可看来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仍是一副皮皮的样子,教人看了很想扁他。 “你干么拿我当挡箭牌?我不会嫁给你的。”心如走向他,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陆亚乔先是一愣,坐直了身子,瞧她脸蛋长得美丽可人,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禁扬起眉,咧开嘴笑。“你说得这么直接,让我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 “那最好不过了。”心如有话直说。两人不知几百年没见了,却因彼此的率直,一下拉近了距离,他们互看一眼,噗哧地笑了起来。 “说真的,你真是女大十八变,小时候那么野,没想到长大可以变得这么漂亮。”陆亚乔如释重负地说:“若不是老妈急,我还不想娶呢!之前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大哥有神通,还真把你请来,召我回国,害得我提心吊胆,怕你若变成拜金女,顺势巴著我不放,那我可惨了。幸好,你看来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说话还挺实在的。”心如感谢他的恭维。 “你还记得小时候常用‘降龙十八掌’k我吗?你瞧我腿上还有小小的旧伤疤呢,每次看到这块疤就想到你,不拿你出来挡,怎消我心头恨?”陆亚乔拉起裤管指著小小的疤痕说。 心如一瞧还真有块疤,是怎么弄伤的她忘了。“你还真会记仇,不过你那招‘无影脚’也很厉害啊!”两人一起回忆打架的招式,气氛是出奇的轻松;心如自己也觉得奇怪,同样是陆家两兄弟,她见了陆亚乔却完全不紧张。 “既然你人都来了,就帮我个忙,这几天假装跟我约会,让他们以为我配合度不错,再想个法子脱身,不然他们不会死心的。”陆亚乔要求。 “我真的很纳闷,你大哥还没结婚,你却要比他早结婚?”心如真感到奇怪。 陆亚乔见四下无人,小声地对心如说:“我大哥他女朋友跟别人落跑了,他跟我妈说他这辈子绝不娶。” “啊……”心如张大了嘴巴。 “我妈拿他没辙,就把目标放在我身上,说什么陆家要有后!”陆亚乔说得有点不好意思。 心如没听进陆亚乔说了什么,怅然若失地想著陆斯恩的感情世界;她只知他和古巧云的一段情,没想到他认真到不娶妻;就算古巧云已嫁做他人妇,他也还不死心吗?他们不是约定好了不再相信爱情? “喂,你被点穴了?”陆亚乔倾身,出动五指山在她呆呆的眼睛前乱晃。 心如回过神来,抱歉地说:“我没空跟你假装约会,我得找房子搬家。” “我听说旧街要拆了,不过找房子很容易,我有朋友是当仲介的,我来帮你。”陆亚乔三言两语解决了。 “我要租那种很便宜的。”心如说。 “包在我身上,但你得帮我这一次。” 瞧陆亚乔信誓旦旦的模样,心如发现他们兄弟俩都很适合当生意人,很喜欢和人谈条件以达到目的。而找房子对她确实是个难题,于是她挑明地说:“你还真说中了我的要害,但你多久可以帮我找到中意的房子?我总不能跟你一直瞎耗下去,你是公子哥儿的命,我还要挣钱养家呢!” “三天,你帮我三天,我帮你在三天内找到房子。”陆亚乔也不多说废话。 “那就一言为定了。”心如相信他。 “三天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宣告这个相亲彻底失败。”陆亚乔乐得轻松自在,伸手过来。 “好。”心如倾身,握住他的手,两人像哥儿们一样的结为盟友。 房门外陆夫人由陆斯恩扶著,过来探探情势;陆夫人看见两人握著手,以为好事将成,满意地笑了。 “我们在比腕力呢!”陆亚乔深怕产生误会,反应很快地把心如的手撂倒在茶几上。 心如还不知怎么回事,一回头才看见老夫人和陆斯恩立在门口,老夫人笑盈盈的,陆斯恩的神情却清冷无比。她接触到他深幽的眸子,怀疑他在生气,但他何气之有? “明天我约你去陆氏的假期俱乐部玩。”陆亚乔装腔作势,已进入状况地演出约会的戏码,但他临时搭档的女主角眼睛却不知在看哪儿,还得要他出动五指山,在她面前挥了挥。 心如把目光调向陆亚乔。“什么?” “明天我们去陆氏的假期俱乐部玩。”陆亚乔甩甩头发,费力地重复说。 “明天……”心如踟蹰著,不知该不该答应。 陆夫人连忙走过来,热心地说:“那里有很多不错的设施,在山上空气又好,对健康有好处……” 心如并不想去,却又不忍心拒绝老人家,她以为陆斯恩也会加入推销,他却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离开了;她真弄不懂他是怎么了,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我会去的,谢谢陆夫人的好意。”心如听到自己言不由衷地答应了。 三人一直留在书房闲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心如却再也没有见到陆斯恩。 第五章 “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心如主动地对陆夫人说。 其实时间才上午十一点,她也没什么急事,但一直见不到陆斯恩,令她严重不安,再也坐不住。 而陆亚乔也猛看时间,好像另有约会。 “不留下来午餐吗?”陆夫人舍不得放心如走。 “下次吧!”心如委婉地说。 陆夫人只好作罢,提点亚乔:“亚乔,送心如回去。”不放过任何让他们相处的机会。 一行人起身走到门口,心如仍牵挂著陆斯恩,很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却无法开口问。结果一出门,就看见陆斯恩正巧把车开出车库,她的心又活了过来。 “大哥要出门,正好送你一程。”陆亚乔见到救兵似的,他刚回国,他的那些狐群狗党在晚上替他安排了不少余兴节目。 陆夫人要阻止亚乔的提议,但陆亚乔已走向陆斯恩的座车求救。 心如表面镇定,心里已起波澜。她有个预感,陆斯恩会送她回家,果真,亚乔热烈地向她招手。 “心如,大哥可以顺道载你。” “陆夫人再见。”心如按捺住慌乱的心情,礼貌地道别。 陆夫人拉住心如的手,柔声说:“希望下次你不是叫我陆夫人。”她希望心如可以尽快成为陆家的儿媳妇。 心如看得出老太太的心思,抱歉的是她注定要让老太太失望了。 她屏息地走向陆斯恩的座车,进了车里,车立即驶离。 “你和亚乔很谈得来。”陆斯恩的声音很低,低到听不出情绪。 “他是很健谈。”心如瞅著他,想问他为什么不加入他们。 “我很看好你们。”这语气像电视里在报股票行情。 “后势还会上涨是吗?”心如替他补上这一句,他则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亚乔是个黄金单身汉,条件很好。”他终于还是推销了。 “那你呢?”心如问,想听他怎么说,他却没有回答。 心如感到失望也无奈。车子一直在前进,但车里的空气却停滞了,气氛变得古怪,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陆斯恩内心莫名地闷沉着,在见到她和亚乔“打成一片”的情景后,他只想默默地退得远远的;他无法放开心胸再和她愉快地交谈,更无法拿自己和兄弟相较。 但人是他找来的,看好事将成,他却后悔了。 眼看著他们将会交往、热恋,他等著当“大伯”;天知道,他却是彻底的无法接受,他心底存在著一份不该有的情愫──他爱上她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心如忍不住问他,却只见他目不斜视的直视路况,拒人于千里之外,看得出他似乎很不悦。 “是我哪里得罪了你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陆斯恩侧过头,瞬了一眼她无辜的眼神,心里对她感到抱歉,却怕一开口,会透露了心思。他必须成全他们,对她的喜爱他将只能压抑在心底。 “没有。”他不说还好,一说她更加不懂了。 见他面色紧绷,不再说话,这样的反常令她心底打颤,那日在校园里、酒馆里,他的笑脸、和善如同一阵风逝去,她再也无法捕捉。 无法言喻的失望深深烙在她的眼底,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将她掩灭,眼看旧街就要到了,她就要下车了…… “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她深呼吸,却仍止不住地声音打颤,她是那么在意著他啊! “也许吧!”他说得模糊,她鼻头酸酸的。 车停在那天停驻的地方,心如向他道别,下了车,却没听见他说再见。 他的车驶离了,她呆站在红砖道上,任泪水在眼中打转。 “心如,你毕业典礼结束啦?” “是啊。”糟糕~~老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背后!她赶紧抹去眼中的泪,回头看见老妈骑著破旧的摩托车,脚边放著鼓鼓的一包衣服,手把各吊著两大包蔬菜和鱼肉,身后还载著阿好姨,阿好姨背著摆摊的支架,两人收摊回来。 心如体贴地上前去拿下阿好姨臂上的支架,减轻她的负担。 “怎么眼睛红红的?”阿好姨眼力不错。 “哎!一定是毕业典礼太感动了,我初中毕业时哭得可惨了。”老妈回头对阿好姨说。心如才松了一口气,老妈就笑嘻嘻地问她:“啊你的毕业证书呢?” 心如惊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两手空空,毕业证书、鲜花和礼物,全在陆斯恩的车上。 这下该怎么办? “嗯……我拿去裱框了,改天拿回来。”她说得心虚。 “好好,裱框当作纪念!”老妈开心地说。 “别在路边说话,快回去,随便吃个午餐,要准备菜晚上给心如庆祝呢!”阿好姨提醒,老妈频频点头,两人率先飙车回家。 心如吃力地扛著支架,缓步向前,心情好沉重;她想取回自己的毕业证书,但她没勇气和陆斯恩联络,她深怕再看到他爱搭不理的样子。 该怎么办呢?她边走边想,十分苦恼。 晚间,田家灯火通明,两个老女人加一个小女人,围著圆桌吃火锅;桌上不但有满满的好菜,还有两瓶花雕酒。 “庆祝我女儿大学毕业。”老妈注了满满两只杯子,各给自己和阿好姨一杯;剩下的一只杯子倒了半满,分配给钟爱的女儿。 “不公平,我怎么只有半杯?”心如向老妈抗议。 “你只能喝半杯,万一我们醉了,还有人善后。”阿好姨咧开嘴笑,一颗金牙在嘴角闪耀。 “噢!”心如真想喝醉,整个下午她都好心闷。 “对,万一我和阿好喝醉了,至少你是清醒的。”老妈呵呵大笑,三个女人互碰杯子,全拿酒当开水饮。 其实心如觉得自己是最不清醒的,陆斯恩在她心里散播了奇妙的种子,那个种子在她的心海里发酵,酿出醉人的味道;当她整个人为之醺醉,才发现原来无法清醒,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你那个男朋友是做什么的,长得那么帅,你有把握看得住他吗?”老妈突然这么问。 “哪个?”心如神思恍惚。 “别装了,就是那天晚上在路口那个。”老妈抛来暧昧的眼神。 阿好姨很感兴趣,直盯著心如看。 心如胀红著脸,挟了好多菜到碗里,装作自在的说:“噢!妈,他不是……你别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害臊!”老妈念了一句,扒了一口饭,挟菜配。 “妈~~”心如噘著唇,阻止老妈再提。 “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了,快吃饭。”老妈摇摇头,不知女儿干么故作神秘,她探个口风都不行。 “你妈啊,就希望你将来能嫁个好人,别像我们俩,眼睛脱窗看错人,嫁错郎,苦命一生啊!”阿好姨好意地说,舀了汤泡饭吃。 心如望著老妈和阿好姨,从她们身上她看不到爱情的影子,只看到满面风霜的孤独。 而她呢?她其实很害怕她们就是她未来的写照,宁可不嫁人,也不想嫁了不对的人,悲苦一生! 但如果嫁的人是陆斯恩呢?心头浮上奇异的思潮…… 哎哎!你是怎么搞的,就算你看上他,他也不见得看得上你吧!何况他算“对”的人吗? 心如一颗心异常灼热,独自天人交战,还脸红了。 “才喝一点脸就红啦!”老妈看了她一眼。 “哪有!”心如低下头去吃饭,很怕自己透露了什么,又让老妈有“遐想”;她虽嘴里说不相信爱情,心底仍渴盼爱人与被爱。她知道爱情来了,却只是一个人的单恋,注定了她是可怜没人爱吧! 心底的悲,无人能懂,只能留给自己慢慢消融。 幽暗的办公室里飘散著花香,室内没有灯光,陆斯恩独自倚在落地窗前,手执酒杯,一个人喝闷酒。 送心如回去后,他就直接到办公室来,下车前他发现她放在后座的东西都没带走,包括他送的礼物,鲜花和她的毕业证书。 他该再去一趟,把东西送还给她,但他却没那么做;再去面对她,对他而言是酷刑! 他该禁锢自己的感情,何况再去爱人需要勇气,而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罪不可赦;他只能选择远离,避免接近她,相信日子久了,感觉就淡了。如同失去古巧云,从深痛、小痛,到不痛…… 而对心如,他从没有表白,在“感觉”才开始时就急踩煞车,还有许多保留的空间。 只是她的这些东西该怎么送还给她?这颇令他伤神。 翌晨六点── “田心如,田心如……” 心如从床上惊跳醒来,不知哪来的叫声比“广播车”还响亮,整条旧街都听得到!她赶紧下床,打开窗户朝街上望去── 原来是陆亚乔那小子! 他瞧见四楼窗边的她,又是一阵“广播”。“你快下来,要出发喽!” 同一时间,许多睡眼惺忪的邻居全打开窗来瞧,心如气血全往脸上冲,暗啐这小子真是欠扁,一大清早拿她的名字代替公鸡司晨,真想冲下去k他几下。 怕他又吵,朝他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匆匆梳洗,换了衣服,下楼前她去探视了老妈;在房门外就听见打呼声,一开门打呼声如雷贯耳,肥胖的身躯睡成放松的大字形。幸好老妈酒喝多了睡得沈,没被吵醒,否则那小子就罪加一等。 她下楼去,还没接近陆亚乔就嗅到酒味,她捂著鼻子训他:“你是怕自己不能出名,还是怕我太出名?” “我清晨五点回家,才要倒下去睡,我妈就要我来接你,于是我只好来了,却又弄不清你是住在旧街的哪一幢楼,只好站在街上叫你啊!”陆亚乔嘻笑,搔搔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显示他狂欢到天亮,整晚没睡。 “那你现在就找个地方去睡,等你睡饱了再回家,就说我们有约会,这不就成了?”心如出了鬼点子。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朋友早作鸟兽散了,啊哈~~”他打了个呵欠,摸索口袋里的车钥匙,糊里糊涂地说:“我好像忘了把车停在哪里了。” 心如被他打败,一时心软。“算了,看你搞成这样,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如果你不嫌弃,干脆就睡我家好了。”心如看他这副德行,还真怕他再开车会出事。 “你真是好心,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现在可是嗜睡如命,哪怕只要路边一倒,都可以呼呼大睡。 心如摇摇头,领他上楼,看他走路歪歪斜斜,她还真是替他担心;而一进门,陆亚乔看见敞开的房门里有床,直接就走进去,栽到床上,睡了。 “喂!”心如想阻止都来不及,她本来只是想让他睡客厅的长椅子上。 唉!她叹息,这里虽然全是他家的土地,可是也还没收回啊,他少爷可真是不懂得客气。 她在嘴里嘟囔著,帮他关上房门,坐到客厅里开电视,等著向老妈解释,就怕老妈起床会误会,那她可就名节不保了。 过了几个钟头,行动电话设定的闹铃准时在八点响起国歌,心如急忙冲进房里拿电话,关掉闹铃,瞥一眼床上的陆亚乔,他睡得可真香;踅出房间,她觉得有点饿了,拿了钱包,下楼准备到豆浆店买早点。 清晨的路上有些清寂,有搬家公司的车停在前幢的大门前,一看原来是何太太一家要搬走了。 何太太的小女儿是心如音乐班的学生,他们在旧街算是家境小康,一家人正好下楼来,何太太见了她,向她打招呼。“田老师,我们要搬家了,你什么时候搬呢?” 这……她还没找到房子呢,而答应帮她找房子的人正在呼呼大睡,真伤脑筋!“就快了。”她应声,没有多做停留,往豆浆店走去,照例买一份早餐;老妈是不吃早餐的,而陆亚乔还不知要睡到几点。 她踱步回家,就要到骑楼底下时,忽然有辆车子呼啸而来,猛然煞车;两个凶神恶煞的男子下了车,对她叫:“站住!” 心如一惊,他们像是来寻仇的,会不会是弄错对象? 见他们朝她走来,而随后下车的居然是一脸佞笑的张家豪!他红光满面,衣襟敞开,像喝了很多酒,她心一紧,怎么这世界的人全都喝酒了? 在她仍不知他为何而来时,他大步朝她走来,猛然掐住她的下巴,脸逼向她,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坏东西,我们分手了,你还来我的婚礼闹场,你是要我下不了台是不是?” 是为了那件事!心如恍然大悟,痛苦地挣扎,他口里醺臭的气味令人晕厥,但他不放手,狠心地掐著她。 “最不可原谅的是,你居然和那姓陆的一起联合来忤逆我!你这小狐狸精是怎么勾搭上他的?你不知道他是我的死对头吗?全世界我最痛恨的人就是他。你可真够狠,你不只害我结婚当天出糗,面子也全给你丢光了,我心爱的巧云差点和我翻脸,如果不是我这么多天来对她百般安慰,就要失去她了!” 心如胃绞痛著,心寒和旧创一起在她的心中氾滥。“谁理你,是你自己寄帖子给我的,你放开我。”她伸手要扯开他,手里的热豆浆不小心烫著他的手。 张家豪被烫得鬼叫,随即一巴掌就要挥过去,心如逃得快,他羞恼地追上前,两个恶煞也上前来揪住她的双肩,将她压在斑驳的木门上,他抡拳挥起,眼看著就要惨遭他的毒手,忽然一只长而有力的腿飞来! “哎呀!”张家豪倒地哀叫,原本挟持著她的两人,纷纷放开她去扶张家豪。 “欺侮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声沉着且威严的警告令心如诧异。 她侧过头去,无法置信地看著陆斯恩,他手里拿著的是她的毕业证书,还有鲜花和他送的那台数位相机,不苟言笑的表情像极了又酷又帅的正义使者;她本能地跑到他身边,他居然伸出手臂定在她的腰间,冷静的眼神注视著张家豪的一举一动。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张家豪推开扶他的友人,爬了起来,吐了口唾沫,朝陆斯恩而来,拳脚一起出笼;但陆斯恩动作更快,他护著心如,扬脚又是一踢,这回张家豪飞到三公尺远,哀叫连连,对他的友人说:“你们快上啊!别怕那小子。” 但那两个凶神恶煞,忽然变成善良的老百姓,还畏畏缩缩,踌躇著不敢上前来。 心如瞪大了眼睛看,不只暗自叫好,更崇拜陆斯恩了,抬眼看他,他仍是面不改色,俨然是英雄片里的狠角色。 “我跟她是什么关系用不著你管,想要命就快滚,你若敢再动她或找她,我会让你更狼狈。”陆斯恩严厉地训斥。 张家豪爬都爬不起来,又要两个友人扶起他。他其实心有余悸,心想这陆斯恩分明是练过功夫,那股踢人的劲道令人生畏。自己的拳脚比不过他,可还有一张嘴呢! “狼狈的是你,你连古巧云都管不住,现在又接收了我穿过却想丢掉的鞋,你才是最可怜的男人!”张家豪恶毒的啐骂,被两人架著离开了。 心如偎在陆斯恩身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她心头一紧,不忍他受伤,很想替他揍张家豪两拳。 心如当真冲了过去,握紧拳头,当著张家豪的面,却不屑去碰他,而是用和他一样毒辣的话痛斥:“谁是你穿过的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不顾别人的感受,夺人所爱才是天底下最差劲、最可悲、最无耻的男人!” 张家豪用极凶狠的表情面对她,很想再出恶口,嘴一张却全身都被扯疼,只好作罢,被两个友人架上车去。 心如以为自己够凶狠,待话一说完才发现自己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一只温暖的臂弯绕上她的肩头,她抬眼和陆斯恩四目交接,看到他眼中的平和与几许落寞。 “他真坏,你千万别听他的。”心如担心他被张家豪伤害。 陆斯恩心头泛起一阵暖意,她的善良和安慰教他心神为之震动,禁不住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别理他。” “嗯!”心如用力地点头,那股认真劲儿又教陆斯恩心折。 心如深呼吸后,心底好过了点,露出笑脸问他:“你怎么会突然来了?还来得真是时候。” 不是突然,而是想了整晚才决定要来的。“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吧!”陆斯恩这么说,把手上的鲜花、毕业证书和礼物全放到她怀里。 心如捧著花束,心底有些暖意,也有些哀伤;她万万没想到他会来,很可能又是短暂的接触,再来又是杳无音讯,一时间许多情绪同时浮上心头。 “要不要上来坐坐呢?”她发自内心的请求,暗自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就走。她扬了扬手上的豆浆,挤出俏皮的笑脸说:“幸好早餐完好无缺,我可以分一半给你,你吃早餐了吗?” 陆斯恩迟疑了一下,才回答:“不了。” “你要走啦?”心如不知他是不想上楼去,还是不想跟她共享早餐。 陆斯恩缓缓地点了头。 心如真不想他就这么走了,那种不知何时能再见到他的彷徨,教她心情沉重。“今天是假日呢,你要去哪里?”她厚著脸皮问。 “我……”陆斯恩无法答覆她,他并没有决定要去哪里。凝视她的双眼,他看得出她充满期待,而他远离她的决心正受到动摇,不忍心再拒绝她;但他是该拒绝的,他该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两人之间不该有任何期待……但他却听见自己说:“你的早餐够两个人分吗?” 话一出口他就万分懊恼,却没有后悔的空间,而她可爱的小脸露出最甜美的微笑。 “够,当然够喽!我们这里卖的豆浆好大一包呢,烧饼油条的size比任何地方都大一倍。”心如笑逐颜开,整颗心都发热,忘情地拉著他的手进了门里,蹦蹦跳跳地上楼,完全忘了“有个人”睡在她房里。 第六章 陆斯恩瞧她像孩子般的雀跃,心也莫名开朗;当她柔软如绵,细细滑滑的小手握住他粗犷的大手,他的心被她柔软的甜蜜包围;他该约束自己不该对她有超乎尺度外的情感,但他却无法克制自己,放任这份感觉在心底撒野。 一进家门,此起彼落的打呼声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房门里传出来,心如这才想起陆亚乔在她房里休息,思索著该不该告诉陆斯恩这事。 “请坐,这个家很小,很简陋,别见怪哦,我去拿杯子。”心如把所有东西全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打算先跟他“干一杯”豆浆再告诉他,她愉快地进到窄小的厨房取杯子。 陆斯恩则随兴地坐在小客厅的长木椅上,敏锐地察觉充斥在小屋里的打呼声似乎来自不同的房间,他猜想她是否有两个家人。 “来喽,来喽。”心如把杯子拿来了,笑盈盈地坐到陆斯恩对面的位子,打开袋子,倒了满满两杯,递上一杯给他。 “水……有没有水喝……”忽然一声诡异的低吟飘到客厅里,小屋的隔音不是很好,心如听见了,陆斯恩也听见了,那是亚乔的声音! 心如正要说明亚乔醉了所以留她在家里,没想到陆斯恩放下杯子,面色倏然紧绷地问:“亚乔在你这里?” “嗯……”心如被他突来的“变脸”惊吓了一跳。错愕之中,她还来不及说明,他已立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她的家门,像是一秒钟也不愿再停留。 心如的心凉了半截,他的样子像对她有很深的误解,而且是想歪了。她急著想解释,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追下楼,他却已失去了踪影! 她颓然地垂下双肩,失望地喘息,感觉很糟。看样子他对她一定是失望透顶,把她看成随便的女孩了,而她是那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她的心乱成一团,这下她是怎么也说不清楚了,怎么办才好呢?有气无力的走回楼上,看到陆亚乔模样颓废的从她的房门走出来。 “啊~~哈~~”他少爷打了个大呵欠,伸著懒腰。“有睡有差,精神好一点了。” 好个头啦!心如闷闷地不理人。 “有豆浆喝耶,你真体贴。”陆亚乔看见桌上的豆浆,不客气地走过去拿了一杯喝。“好喝,在哪里买的?”他精神大好地问,心如却坐到长椅上,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陆亚乔终于察觉了她面色不对,放下杯子,坐到长椅的另一端打量她。 “你大哥刚刚来过,发现你在我家里睡觉。”心如叹了口气。 “哦~~那又怎样?他可能是奉我妈的命令来看看我们有没有约会,这不正好!”他不以为这有什么好叹气的。 “我的名节全给你败光了!”心如懊恼到了极点。 “哪会……如果你这么认为,那我们就干脆称了他们的意好了。”陆亚乔嘻笑地说,把屁屁挪近心如,伸手想搂她,但他还没搂到,下巴就被狠狠地k了一记。 “呃!你怎么这么狠……”陆亚乔捧著下巴,赶紧把屁屁挪到边缘,远离她。 “叫我以后怎么去面对他?”心如苦恼地掩著脸低喃。 “谁啊?”陆亚乔不敢造次,问得很小心。 “你大哥啊……他并不是来查看我们有没有约会的,他是来送还我的东西,他……唉!”说来落落长,叫她从何说起呢! 陆亚乔瞧著她,又瞧著桌上的鲜花和相机,有点弄不懂。“他送这些东西给你干么?” “这是我跟他的事!”心如不想说。 陆亚乔真感到吃惊。“你很在意他?” 心如点点头。 “既然你们对彼此这么有意思,干么还要我来当夹心饼?”陆亚乔差点跳了起来。 “还不都怪你,谁叫你说要娶我?”心如抬起红红的双眼。 “该怪的是大哥,他自己对我妈说终生不娶,我妈才会叫我先娶,代兄出征,我才最冤枉!”陆亚乔指著自己说。 心如一怔,陆斯恩说过自己将终生不娶,那代表古巧云仍在他的心底吗? 那她对他的情意不就是……多余的? 一阵剧痛直透进骨子里,痛到她身子颤抖,一颗心苦涩不已。 陆亚乔见她一蹶不振的模样,试探地问她:“你很喜欢我哥对不对?” 心如被说中了心事,却无法回答他。“请你告诉我你大哥的电话。” 陆亚乔探不出究竟,摸摸鼻子说:“可以。”他摸索身后的皮夹,翻开来在小型便条纸上写下一串号码,撕下来给她。“其实我很乐意这结婚的事由大哥来接手,因为我还不想娶。” 心如瞧他说话那痞子样,很想再让他吃拳头,可她没力气揍他,拿著纸条的手隐约还颤抖著。她凝视那串号码,神思不定地走进房里。 “嘿!我还没睡够呢!”陆亚乔喊著。 “为了避嫌,请你睡客厅。”心如说,关上房门。 陆亚乔看了看长木椅,叫他少爷睡这硬邦邦的椅子,他还不如到车上去睡,不过他现在最想做的已不是睡觉,而是对她和大哥的关系感到很高度的兴致。 大哥送她礼物,她又喜欢他,光这一点就让他很不满了,说什么他也算是“当事人”,这种好事他们怎可瞒著他? 他得好好盘算盘算,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处在最有利的位置,他才不娶这个凶巴巴的女孩,他要尽一切所能把他们送做堆,嘿嘿! 他笑得有点坏、有点赖皮,心情愉快地离开了田家。 一整天,心如都呆坐在小窗前,犹豫著要不要打这通电话,一直到中午她心底仍没有决定,却开始昏昏欲睡。 “心如,我要和阿好姨出门去了!”老妈不知何时起床了,来敲她的房门,她迷糊地醒来,应了一声:“好。”一恍神,手中的纸片被风吹走了! 心如张大了眼睛,瞧著飘在半空中的纸条,幸好她记住了上头的数字,否则可就完了! 可是她该厚著脸皮打电话给他吗?她问过自己几千遍,答案是肯定的,她必须把脸皮撑厚一点。 他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她真的爱著他,即便是他们约好了把爱情当成狗屁,或者他心底仍有旧情人,她仍爱他,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若是他不接受她的爱,至少不要误解她。 她深呼吸,走出房门到客厅,坐到电话旁,才执起话筒,心跳的频率就乱了,按了号码却连连按错,手指抖得不像话,颓然放下话筒,再问自己一次── “你是打不打?” 打!不打她是小狗。 再次执起话筒,拨通了他的电话,一秒、两秒……她数著,狂乱的心像刮起沙漠风暴。 “喂。”陆斯恩的声音令她屏息。 “斯恩,是我……你在哪里?”心如希望自己停止发抖。 而电话那端停顿了两秒钟,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在……一个人的地方。” 那是什么鬼地方?心如暗自深呼吸。“可以见我吗?” 陆斯恩一停又是两秒。“嗯,我派人去接你,车牌是……” 谈话结束,心如记下车牌,放下话筒,暂时松了口气,至少他是愿意见她的;事不宜迟,她得洗把脸清醒清醒。 她往浴室走去,心底充满“解释”的热诚,就像第一次约会那么紧张,但她一点也不知自己就要往险境里走去。 天色已暗,不多话的司机将气派的休旅车开上迂回的山路,心如一个人坐在后座,看著清冷的山路,她完全不知目的地是哪,心里一阵茫然。直到接近山巅,她瞧见庞然的饭店式建筑,陆氏温泉俱乐部的闪亮招牌耸立在最高点,她才知原来这就是所谓“一个人”的地方。 车绕过高大的竹林,经过一处险坡,到俱乐部豪华的中庭,直接驶向光鲜的大门口。心如望著窗外,发现这是山上的至高点,可以看见台北灿烂的万家灯火。 车停了,司机前来开车门,有个服务人员过来迎接她。“田小姐,请往这边走。” 心如双手紧扣在一起,点了点头。 服务人员领她搭电梯,来到七楼,走道上铺著米色系地毯,安静无声,空气中飘荡著淡淡的硫磺味,她被领到一扇黑檀木镶喷沙琉璃的推门前。服务人员推开门,里头是更衣室和一间豪华的浴室,服务人员在更衣室取了一套泡温泉的行头,包括浴巾、木盆交给她。 心如捧著那个木盆当场呆住,不明就里地问他:“我是来见陆先生的。”不是来泡温泉的。 “本俱乐部规定进露天温泉池一律要更衣,谢谢。”服务人员答非所问。 “可是……”心如还想多问,服务人员却退了出去,推上那道华丽无比的门。 心如惴惴不安地环顾四周,疑虑地走出更衣室,发现外头真是露天温泉池,但有道超大型的屏风阻隔,无法看见其中全貌,只看见黑幕中灯光昏黄,和满天星星闪亮。 她悄悄地探望屏风外,脸一红,心怦然,赶紧缩回自己。她瞧见了,陆斯恩就在露天温泉里,烟雾之间他……他全身赤裸,肌肉纠结的古铜色双臂舒放在石嵌的浴池边缘,头仰靠在石壁上,闭著双眼;那姿态和酷酷的面容,恍若暗夜里俊美的撒旦。 天啊!难道他要她跟他裸裎相见? 她大气不敢喘,认为他一定没发现她,她还是溜走好了,她蹑手蹑脚地打算溜之大吉,身后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不是要见我吗?” 他沉厚的声音惊吓了她,她双颊臊热,躲在屏风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你别吓我。” “不进来躲在那里做什么?”话中有嘲笑意味。 “我不敢。”她怎有那个胆?没想到陆斯恩竟说出教她更为脸红、紧张的话── “还是要我亲自邀请你?” “不……你别过来!我只是来告诉你,今天早上的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亚乔会在我房里,是因为他喝醉了,所以我才留下他,我和他没什么,真的,请你不要误会我,其实我心底爱的人是……你!”心如并没有预计要把这段说出来,全都怪她太紧张,但说都说了,就全招好了。 “虽然跟你说好了不再相信爱情,但爱情还是来了,我向你坦白,因为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误解,我……”她话还没说完,身前罩上一层阴影,一抬眼,陆斯恩就立在她身前,他头发湿漉漉的,裸著上半身,而下面……她瞠目盯著,幸好他穿了泳裤。她赶紧把视线往上瞟,却又不敢看他的双眼,用力地别开视线,脸已红透。 忽地他伸出臂膀掳住她的腰,她来不及惊叫,整个人就贴在他身上,她心慌不已地看著他,被这突来的亲匿吓傻了。 “你见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陆斯恩佞笑。 “嗯……”心如喘息地点头。他雄伟的胸膛像铜墙铁壁一样坚硬,身上的水缓缓地透进她的衣料里,灼人的体温迅速地传过来,她的心一阵紧窒,一阵羞涩。迷惑中她觉得今晚的他看来有丝邪恶之气,使他原有的英俊变得魔魅难测。 “然后呢?”陆斯恩问。 “我想问你,可以让我在你心底占有小小的一个角落吗?”这是她心底深处的声音。 “为什么只是小小的?”他笑了,戏谑却性感无比。 “我不贪心。”她真的这么想。 “什么时候发现你爱上我?”他俯下脸来问,热热的唇几乎要碰到她的。 心如迷眩的瞅著他,双腿发软,脑子紊乱到了极点。“我不知道……” “那何妨让我也……爱你。”他说著,唇拂过她嫣红的颊,落在她粉嫩的颈子上深深地吮吻,恣意在她敏感的颈窝游移。 心如背脊一僵,身子发颤,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没有停止,吮吻变成挑动的啮咬,舌的温度撩拨她体内异常的骚动。 “我……”她不知自己要不要拒绝,才开口,他就封住她的唇,他接吻的方式老练到令她难以招架,温热的舌紧密的缠住她,晕眩感征服了她,所有的理智、枷锁全都远去,她只能圈紧他的颈子,神思全被他掌握。 他扯开她的衣服,但他心中却是无情的!他再也不相信她说的每句话,在她打电话来“骚扰”他的那一刻起,他知道自己已彻底地无法原谅她,只想嘲弄她。 她不能一边和亚乔在一起,又跑来说爱他,这样的不忠令他不齿!昔日古巧云瞒著他当劈腿族,令他沉痛欲绝,恨透了爱情这玩意儿,没想到他竟又栽在另一个小女子手里! 亏他还以高道德标准去对待她,发乎情止乎礼,拚命约束自己,原来是他自己搞错了,她一点也不配他的尊重,不忠的女人全都该死!他一点也不相信她的说词,男女共处一室却没有发生什么事,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何况那个男的是他的兄弟,他比谁更了解亚乔的习性,亚乔人在她的闺房里,两人之间会没事,鬼才信! 他绝不原谅她的谎言,更不再被她天真的外表蒙蔽,而且她不该来,过多的谎言只会令他对她更轻蔑,像她这样的女人不施以惩罚,会对不起良知。他毫不温柔地解去她的衣…… “你……真的也爱我吗?”心如不安地挣开他的唇,颤抖地问,却看见他冷绝的眼神,她心底骇异,想推开他,他却又吻住她,这个吻更深、更狂,却也有一丝莫名的苦涩和煎熬,令她完全感到迷惘,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斯恩差点就被她充满请求的模样给打动,但他立刻遏止自己多余的感情,不去看她楚楚可怜的双眼,不想再被欺骗,他狠狠地吻她,紧迫盯人地纠缠她,狂妄得像要将她吞噬。 “别这样……我好怕。”她身子瑟缩,哀求他。 是吗?他冷笑,视线从她凌乱衣衫底下的细白肌肤,移上她被吻肿的唇和慌乱害羞的双眼,那样子就像路边凄迷的小花,惹人心怜,也充分挑动著他的雄性本能。 他臂膀一缩,将她攥得更紧密,轻易感到她的身子是颤抖的,他一抬眼瞥见她满眼泪水,像他欺侮得她多厉害似的;他心神一震,退开了手,怀疑像她这样朝秦暮楚的女人会有什么好怕的? 而他的惩罚要何时停止? 忽然,她的小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上,温柔且深情地说:“我允许你爱我,但你别这样吓我。”她羞红著脸对他说,在她的心里,他仍像阳光一样,她认定他是安全的,是可以信赖的,以为他只是对她留下亚乔的事生气。 陆斯恩笑了起来,正想冷削她一顿,然后赶走她,没想到此时他私人的温泉池外,传来一阵吵杂声。 “快啊!妈,您走快点,否则会来不及的,您待会儿可要主持公道,当机立断啊!”亚乔急急地催促。 “你这小子,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叫我去看什么?你今天去约会了没?别走得那么急,哎呀,我和你那些阿姨好不容易才聚会,饭还没吃呢!”陆夫人抱怨,而门被推开了。陆夫人闯了进来,撞见了几乎一丝不挂且抱在一起的一双璧人,她张大了老花眼,吃了好大一惊。 “妈。”陆斯恩也很震惊,而心如则困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陆夫人勉强挤出笑脸,目波余光掠过地上散落的衣物,不消说,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难怪亚乔要这么急急忙忙的,还要她主持什么公道、当机立断的,原来是眼前这一回事。 她老人家没想到斯恩会和心如配对,但这也未尝不可,反而要谢天谢地了,她很希望斯恩忘记古巧云,再有其他对象,是心如就更好了;她嫁给亚乔或斯恩都好,她是打心底喜欢这灵秀的女孩儿。 “斯恩,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我亲眼看见……”老夫人说著脸红了,但她沉住气说:“你必须对心如负责,于情于理,你都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老夫人随即转向心如说:“别担心,大聘小聘我会亲自去跟你妈谈,择个日子,明媒正娶,陆家不会亏待你的,我不打扰你们了。”说著陆夫人沉着地离开,心还怦怦跳。 亚乔等在门外,见母亲出来立刻关上门,把老人家拉著走向电梯,猴急地问:“怎样怎样,搞定了没?” “搞定了。你这孩子,怎么会知道你大哥和心如……”老夫人不好意思往下说。 亚乔看母亲的神情,料想里头画面必定是十分精彩,加了把劲说:“他们早就‘在一起’了,感情好得不得了,大哥也真是的,自己爱就好了,干么要为了我的一句话就割爱呢!为我牺牲多不值得,他应该留著自己享用。”亚乔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就为了替自己“赎身”,他可不想受婚姻约束。 陆夫人听了还频点头。 陆亚乔眼看自己脱逃成功,还向母亲邀功。“这下您有孙子抱,我就可以不结婚了呵!” “你这匹野马哦!”陆夫人点点儿子的额心,笑得可开怀了。 “那我要先溜回澳洲去了。” “就由你吧!”母亲大人批准了。 陆亚乔落得轻松,他可不是只会吃喝玩乐,跟踪人也很有一套。他离开田家后,一路在想心如要了大哥的电话一定会打,说不定两人会见面,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站出来,就算白的也要说成黑的,冠冕堂皇地撮合他们;于是他决定一赌,先找到自己丢在路边的车,把车开近心如家,闷在车里盯了心如一整天,到了晚间有了重大发现──俱乐部的休旅车竟然接心如出门! 他二话不说跟著车子一路到俱乐部,这才逮到机会,也真恰好妈妈就在俱乐部里招待那群阿姨,成了重要的人证,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合,他过关了,这简直是解脱加大快人心,他可继续过他单身且逍遥的日子喽! 门外有人洋洋得意,门内险谲的气氛却到达临界点,虽有热腾腾的温泉,心的温度却降至零度以下! “这是怎么回事?”陆斯恩恼怒地甩开心如,面色铁青地问。 “我不知道。”心如双手紧环住自己,茫然且羞耻地摇头。 “你会不知道?”他逼近她,深恶痛绝的攥住她的手腕,掐得她快骨折,可怕的样子像恨不得要宰了她。“这是一出安排好的戏码,你和亚乔之间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把我母亲引来……要我背负全责,是吗?” 面对他严重的指控、怀疑,和无端的谴责,心如恍若遭万箭穿心,这才知他压根儿没相信她今晚所作的解释,他认定了她和亚乔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事! 他今晚所做的一切只是要……羞辱她! 她心痛地摇头,盈著泪试著说明,不让他误会。“不……不是……我一点也不明白亚乔干么把你母亲找来……” 他的咆哮声制止了她的话。“谁来都一样,我绝不可能因此娶你。”要他娶一个曾是兄弟的女人,不如拿把刀杀了他! “我知道,我们身分悬殊,我不配爱你。”心如已被他的不信任伤得体无完肤。 “住口!”陆斯恩火爆地大吼,他不想听见她虚情假意的示爱,更不愿让她佯装的可怜样左右自己的思绪。一时间对古巧云的不谅解和对她的失望全交错在一起,新伤旧痛排山倒海而来,夺走他最后一丝的理性,他深怕自己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再度甩开她,背过身去厉声下令:“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心如觉得委屈却百口莫辩,颤抖地扣上衣扣,拾起地上散落的裙子穿上,一刻也无法再停留,屈辱又心碎地跑离,心底对他的爱在此刻早已化成卑微的浮尘。 陆斯恩僵立著,四下安静得只听得见他自己粗嗄的呼吸声。蓦然间,他握拳击向石墙,鲜血自他的指节迸出,痛觉慢慢传回他的心底深处,如一把野火狂烧,却烧不去他对女人的痛恨和对人性的绝望。 心底有个甜蜜的人影,她有著柔亮的长发、动人的眼睛,她说话的模样总是天真,又有点不饶人……那是他初见心如的样子,也一并在火中焚毁。 第七章 三天后的上午,陆夫人率领众家仆,强逼著陆斯恩一起到田家提亲。 旧街突然来了许多名贵轿车,百年难得一见的隆重排场,吸引居民无限好奇,大家一传十、十传百,知道是家世显赫的陆家来向田家提亲,全都楼上揪著楼下,阿爸揪著阿妈,全挤到田家来看热闹。 心如的老妈见到陆老夫人,和那位年纪比心如大一点点的帅哥,惊讶得不得了,搞了老半天,他竟是陆家大少爷!贵客亲临,住楼上的阿好姨也闻风而至,来帮忙倒茶水。 “大聘华屋一幢,小聘轿车一辆,珠宝无数……”挤在田家客厅外看热闹的人,把听到的消息传给旁人;耳语以时速120公里的速度传递,很快地整条旧街的人都知道了,街头巷尾全都聚集成小团体在热烈讨论── “田家真是上辈子积福,唯一的女儿竟能嫁入豪门。” “怎么不说陆家有眼光,田家那个心如是很乖巧又能干的女孩儿。” “这真是旧街的光荣啊!身为邻居都沾光了,哈哈……” 还有人突发奇想地说:“说不定这条街不拆了。” “可是聘礼没有这一项啊!”有人怀疑。 而田家真实的景况,就只有当事者最清楚了。桌上包装精美的见面礼,大大小小少说十来件,令人惊奇的是里头不知装什么东西;但桌上另外两包大红纸包装的房地契,和簇新的名车钥匙才是令人又惊又怕的。 心如的老妈显得措手不及,根本毫无心理准备,阿好姨更是局促得像个乡巴佬,连帮忙倒茶水都紧张万分;而心如躲在房里,如临大敌般紧张慌乱。 陆夫人倒是亲切随和地表明来意。“阿春,我们就择个日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只要心如呷意,老妈当然是没意见,可是……这丫头竟在这节骨眼躲起来,让她单独应付这个大场面。 “快答应啊,阿春。”门外的邻居起哄。 老妈胀红了脸,出于对女儿的爱,她腼觍地对老夫人说:“还是让心如自己决定。心如……心如,你出来一下。”老妈转过头,朝她的房门扬声叫。 心如缩在床的角落,抱著膝躲在棉被里,假装没听见老妈的叫喊;她打从听到陆家人到来的风声后就躲在这里,没打算要出去。 陆斯恩亲口说过绝不娶她,今天他会来,若不是被陆夫人所逼,就是那天他把她伤得还不够,今天还想变本加厉地当众羞辱她──她说什么也不出去,更不嫁他。 叩叩!她的房门被敲响,八成是老妈;她把被子蒙在头上,像焖番薯一样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就是不应声,尽管室温二十九度,裹著被子起码加五度,但她情愿热死,也不出去面对陆斯恩。 “别躲了。” 她听到这声冷嗤,万分惊讶,而唯一“罩”她的被子瞬间被扯开了。 陆斯恩西装笔挺,俊美无俦,表情冷峻的立在她床沿;相较于他,她浑身热气,一头乱发,就像躲在防空洞里的小老鼠。 “你……进来做什么?”想到他的抚触、他的吻,还有他的不信任,心如满脸通红且无地自容,伸手欲抢回他手中的被子,只想再罩住自己。 “我不能进来吗?”陆斯恩没给她被子,扔到一旁的椅子上。 “当然,我又没有请你进来。”心如站起来立在床上,双手插在腰际,以怒容来掩饰心里的慌乱。 陆斯恩面色一绷,不以为然的嘲讽她:“原来还要有邀请函才能成为入幕之宾!” “你……”她支离破碎的心更添凄凉,却也懒得解释了,反正任她怎么说,他都不信,他们的关系早已破裂,也许当初她就错看了他吧!他不是一阵随和的风,而是可怕的低气压。“随你怎么说。” “嫁不嫁?”语气里毫无诚意。 “不嫁。”她别开脸去,她何必嫁他? “很好,请你自己去告诉我妈,让她死心。”陆斯恩沉声下令。 她机伶地察觉这是他的权谋,那一天他若不要“非礼”她,即使被撞见也能坦然自若,是他自己让他的母亲误会的,她为何要替他善后!“这好差事,你怎么不自己做?” “只要你说那天我们没什么,一切就结束了。”他还提供说词。 她又再度被他伤害了!她为了他三天三夜寝食难安,为他以泪洗面到天亮,他不但不闻不问,还认为那根本“没什么”! 为什么他连自己深深伤害了别人都不自觉?如果他认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那他和张家豪有什么两样? “你真坏,我看错你了,我恨你,恨你……”心如抓起枕头捶他。 他一把揪住枕头,打算要扯了丢弃,但猛然的力道竟连她的人也扯下床,扑倒在他身上,他一个反射竟伸手抱住了她。 心如的老妈竟在此时此刻开了她的房门,客厅里所有的人全都瞠目看著这“相亲相爱”的一幕,不知哪位老乡还鼓掌叫好,惹得全场跟进,一时间掌声像节庆的鞭炮声。 真是要命呵!心如额冒冷汗,一脸苍白,急急推开陆斯恩要向老妈说明,老妈却跟她有代沟似的,立即关上房门,笑呵呵地说:“就依老夫人的意思,让他们结婚吧!” 客厅里的陆夫人笑到合不拢嘴,直说:“太好了。” 拍板定案了,“鞭炮声”响得更起劲了,心如有种被摧毁的感觉,她并不想嫁给他啊!望向陆斯恩,他一脸寒意,讳莫如深的眸子更显幽冷,她止不住的颤栗,知道自己这下真的完蛋了。 她冲出房门去,试图阻止这场婚约。“我不嫁!”她脸红脖子粗地喊,现场的鞭炮声忽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人们的笑声,挤在第一线的费大妈挥著手说:“哎呀,别害臊了,心如,女大当婚啊!” 心如脸胀得更红了,陆夫人也以为她是害羞,笑眯眯地起身走向她,握住她的手,和蔼可亲地说:“是啊,孩子,两个人情投意合有什么好害臊的?我说过不会亏待你的。” “我不能嫁他啊!”心如摇头,可没人懂她的意思。 陆夫人更对她说:“不嫁他嫁谁啊!我打一看见你,就知道你会是我们陆家的人。” “不……”心如想说明那天在温泉池发生的事是个错误,但众目睽睽下,叫她如何去说明这暧昧的事?这对她是二度伤害,而对老妈呢? 她心底明白丢不起这个脸,她得顾全老妈的颜面啊!无措的泪滑下她的脸庞,她全然没辙! “好了好了,别哭,我知道田家就你一个女儿,舍不得离开你老妈,婚后可以常去看她。”陆夫人好言相劝。 “老夫人说得是,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说好了,怎能又反悔?”老妈笑她假仙,谁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程度”。 “我不能嫁给他……不能啊……”她泪眼迷蒙地看著老妈、看著陆夫人和那群快把客厅挤爆的邻居,反抗的声音愈来愈小,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了。 忽然她面前移来一面墙,陆斯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前,她怨怼地瞪著他,却听见他用很低、很沈的声音对她说:“我娶你。” 心如惊愕不已,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但众目睽睽下,她问不出口,只能瞪著他,一直瞪著。 三个月后── “老师,我弹得好不好呢?”欣欣音乐教室的钢琴个别班里,小学童弹完了“魔术师”,却没得到老师的评语,疑惑地侧头一看,坐在一旁的老师竟在发呆。 “心如老师!”小学童摇摇心如的手臂,她这才回过神来,挤出笑容对孩子说:“弹得很好,再下一首。” “那你还会发呆吗?”学童噘著唇问。 心如怔了一怔,抚抚她的头,替她翻了下一页的“小麻雀”,轻声说:“不会,把这首弹完就下课了。” “好。”学童笑著,手摆琴键上,开始弹。 心如看著她,又难以自制地发起呆来;这阵子,无论她是在音乐班上课,还是在“家”都时常如此,整个人常陷入呆怔之中,心难受得快窒息。 结婚后,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她一样是在音乐班为学生上课,只是天天的课程都刻意排了满档,从上午十点到晚上九点,唯一的不同是,上完课她得回他的房子,晚上一个人睡在一张冰冷的大床上,辗转难眠。 她的“丈夫”从未与她同床,即使新婚那夜,他都不知流落何方,在她的“婆婆”回澳洲后,他甚至把新房全“让”给她一个人用。 偶尔她会在家里遇到他,他却对她视而不见,她在他面前像一粒尘埃,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她知道他不当她是一个妻子,朋友的关系更是过去式;而且他根本不要这桩婚姻,且恨透了她! 而她呢? 她是一个向现实低头、没有勇气的懦夫,总在面对他的冷漠后黯然神伤,独自饮泣。 没有人知道她心底深处藏著一个秘密,她仍爱著他,毫无理由的、像个傻瓜似的爱著他,终日见不到他时,她会很想他,但她从不去问他的行踪,不打他的电话,总是一个人在客厅里等到他回来,才安心地上楼,独自承受著说不出的苦涩,这样的苦不知是否也算一种相思? 她常怀念他的笑脸,常忆起毕业典礼那个早上,有鲜花的香甜,他的笑语,阳光好灿烂,她不相信那只是幻影,因为那真实地存在过。 是什么使他们之间变得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恶劣的关系一直无法改变? 想著,她心痛如绞,深深吸气。 唯一庆幸的是旧街虽然拆了,但老妈和阿好姨有了落脚处,两人搬进陆夫人送的大聘礼中;偶尔她也会去串门子,但她们总是早早就催她回去和丈夫“团圆”;她始终不敢告诉她们,她并不想回那个冰窖去。 尤其当陆斯恩不在时,她得单独面对的是那个超级严肃的管家,不知为何,老管家的目光总是让她感到毛骨悚然;即使她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管家充满敌意的双眼好像还在某处瞪著她,这感觉很不舒服。 “老师,我弹完了。”小学童又提醒她。 看看时间九点整,该下课了,心如送走她,收拾琴室,背著沉重的乐谱离开,徒步走到捷运站搭车,站在购票机前她踌躇著,心底有份执拗,她并不想回那个所谓的家,但她能去哪里?无论她在哪里,茫然和孤独都不会放过她。于是她投了铜板,还是回到冰窖去。 客厅里无人,陆斯恩还没回来,管家也不见人影,她颓然地走上楼去,洗澎澎后又下楼在客厅游荡,表面上她显得无所事事,心却在为他守候;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仍迟迟未归,而她自己也觉得矛盾,这样的爱傻气也凄苦,他更不会知道…… 可笑啊!田心如,你这是干么? 她站在落地窗边看著暗涩的院落,哀悼自己那份藏在心底、不受重视的爱情;心底的苦无人能解,唯有靠酒了!这屋里可有酒? 她想著,忽然落地窗的倒影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吓坏了她,定神仔细瞧,是那个态度高傲的管家,她竟闷不吭声的出现,昏暗中似乎正用细小的眼睛瞪著自己。 她没回过头,一时兴起顽皮的念头,既然这位管家这么爱摆谱,那就来一较高下,比比看谁厉害!心如学她也板起脸,还摆出豪门少奶奶姿态,头也不回地命令:“去拿酒来。” 管家愣了三秒,整个人像被震慑住了。 心如暗笑,不给她发呆的时间,出声催促:“还不去!” “哦,是……是,请问少奶奶要什么年份的、什么酒?”严肃的管家表情怪异,刚才她真的有点被惊到了,坦白说她是有点看轻少奶奶的出身,这辈子都待在陆家,见过数不清的上流社会名门闺秀,像她这样来自旧街又名不见经传的小女生,竟然会变成陆家的长媳,她还真有点不服。瞧少奶奶平常挺沉默的,今晚真不知是吃了什么大力丸,竟有勇气命令她。 “1988年的红酒。”心如不知管家是否在考她,但她仍装腔作势,反正只要能喝醉的就是好酒了。 “是。”管家没有质疑,朝存放酒的地下室去取酒,还附上开瓶器,很快又回到客厅。 “你可以下去了。”心如下令,拿了酒,没看她一眼,独自走出沉闷的客厅,说什么也不愿再待在暮气沉沉的屋里。 她走到院落的草皮上席地而坐,直接把酒倒进口中,咕噜咕噜像喝水一样,喝了几口,脑子开始茫然。喝了半瓶,她开始引吭高歌,整瓶都干了,她痛哭一场,然后随兴躺在草皮上,对著天空低吟…… 陆斯恩回到家里已逾十一点,下班后他总是刻意晚归,假日也把时间排得紧凑,就怕回家面对“妻子”。 但无论他多晚回来,总会在客厅里见到她,她总是霸占著电视,对他视而不见,仿佛当他是隐形人似的。 他知道她嫁给他是不情愿的,对她,他其实怀抱著歉意!他不是不会反省自己的人。 提亲那日,她窘迫地在众人面前说她不嫁给他,那份急切和有口难言的羞愤,他全看在眼底。他真不知自己为何要那么残忍,非得逼她难堪不可;看她无助地落泪,他的心底感到既痛苦且心疼。 在那一刻他蓦然转了心念,情愿相信她和亚乔之间没什么,她并没有说谎,她仍是他所认识的可爱女孩。 但一切都太迟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已荡然无存;尤其在奉母之命结婚后,他们的关系简直比陌生人还糟! 一到了寂寞的夜晚,情况更严重,他居然想念她的唇、她柔软的身子……在心底他仍喜爱著她、在乎著她! 他可以在外面花钱“消火”,可他并没有这么做,恍若有道枷锁禁守著他的心,不知这无形的约束力来自何方,只深知自己并不想那么做。 停妥车子进了门,老钟正好敲了十一下钟响;但今天客厅里空荡荡的,那个老爱守著电视的小女人不见人影。 他低落的心情更添郁闷,独自上了楼,经过他们的“新房”,门是敞开的,她不在里头,这么晚了她不在房里是去哪了?说不出的烦躁从心底冒出来,他进到书房,甩了公事包,取出烟,走到窗边去抽闷烟。 静夜下,他隐约听见一阵细嫩的歌声,仔细听是心如的声音,他找寻声音来自何方,终于看见月色下的草皮上好似有个人影。他从书桌底下的柜子取出充电式的探照灯,往草皮一照── 正是那个小女人!她就在草皮上,躺成大字形,手上还拿著一瓶酒……她在搞什么? 他冷哼,熄了烟,下楼,点亮院子里所有的灯,朝院落外走去。 “天啊!为什么一下就天亮了,还出现那么多太阳,一个,两个,三个……”心如醺醉地数著天空中那些令她张不开眼睛的“太阳”;忽然太阳光中出现了一张脸,又帅又酷,眉头紧蹙,还长得好像陆斯恩哦!唉,一定是她相思得太厉害了,才会出现幻觉。 “太阳神……我知道你一定是太阳神……”她闭上眼睛,觉得神祇的眼睛比光线还强,照得她无法睁开眼去瞧个仔细。 “这像什么话?”陆斯恩瞧见那支空瓶,不满地瞪视她。 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笑著,还说:“管你是什么神,别吵我睡觉!” “要睡给我进屋里。”他下令。 “别吵……”她蜷起身子,只想睡,她唱歌唱累了,也哭累了。 他愠怒地蹲下身,握住她的双肩,不客气地要唤醒她,这才看见她满脸的泪痕。 想抱起她回房里去,却又不想透露自己的感情,只好狠心地摇醒她。“给我回房里去!” 心如迷蒙地睁开眼,勉强自己清醒,头却疼了起来,她看出了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太阳神,而是她的老公;瞧他一脸怒容,她也噘起唇,不满地推开他。“谁理你!” “你给我起来。”陆斯恩不纵容她任性,猛然揪起她。 心如头疼,摇摇晃晃地站著,被他凶巴巴的样子逼出眼泪。“你要审问我是不是?我说过了,亚乔只是在我房里休息,他喝醉了,我跟他根本没怎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没关系……”她的泪滚落得更多了,陆斯恩的脸色绷得死紧,瞪著她。 泪眼婆娑中他的表情看来可怕,令她的脑子又清醒了些,情绪却更不安定,她不想再解释,却又怕僵局延烧,痛苦地低喃:“你不要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怎会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陆斯恩幽冷的口吻,令心如打了个寒颤。 她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的冷漠、轻蔑,全都替他传达了想法,换作是别人她可以轻忽,但她却是那么在意著他啊!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哇地哭了。“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粪坑里的石头,怎么我说的你都不懂!我们的代沟一定比长江还长,偏偏我却那么爱你……”心如红著脸,住嘴了,身子摇摇欲坠。 陆斯恩一震,讳莫如深地瞅著她。 心如头疼欲裂,不知哪来的冲动,她一不做二不休,抛开矛盾和矜持,捧著他的脸亲吻,不管后果地对他说:“你可以试试我啊……要知道我是不是清白并不难。”她流著泪吻著他的唇、他的颊,头昏脑胀地说著平时没胆说的话,心阵阵怦然。 他直挺挺的立著,随即拉下她的手,掉头往屋里走去。面对她的醉言醉语,他表面上看来毫无反应,内心却已是波涛起伏。 而心如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跌跌撞撞地追上他,但他的步伐大又急,她追不上他,还在台阶上跌了一跤,膝盖狠狠地磨去一层皮。“啊!” 陆斯恩终于停住脚步,回首一瞥,见她倒在台阶上,心被重重地拧疼了! 他无法狠下心不理她,想也没想的箭步上前扶起她,看见她膝上的血渍,和满眼的泪雾,他再也顾不了一切的抱起她走上台阶。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攀住他的颈子,像孩子般地抽噎;他更紧密地将她抱在怀里,禁不住地吻她的额,低低地说:“别再哭了。” 这意外的温柔令她一怔,她听话的安静下来,一颗心却再也静不下。“除非你吻我。”她听见自己这么请求,头胀痛得厉害。 他的唇压了下来,亲密、真实地吻她;她生怯地回应,颤抖地圈紧他的颈子,深怕一放手,他就又不理她了。 他的吻并没有停止,只想呵护她,哄她收起楚楚可怜的泪,那他的良心也许会好过些;她说得没错,要知道真相是不难,而她不顾自尊地说了,他还能怎样?继续钻牛角尖把他们的关系弄得更坏吗? 不,他不想,绝不想! 第八章 心如安稳地被抱进“新房”里,陆斯恩令她平躺在大床上。“别动,我去拿药箱。”他的声音听来好温柔,没有一丝生气。 她红著脸点点头,看他匆匆离开房间又很快地回到她的身边,坐到床沿仔细为她上药,缠上干净的纱布…… 他轻柔的动作就像对待一个心爱的宝贝,而不是一个仇恨的对象,而她放任自己胡乱地高兴著。 “好了,快睡,酒没醒别再下床,再跌倒可不好。”他说,收拾药箱。 这短暂的关怀后,他们又要形同陌路吗?她的泪又模糊了双眼,见他就要离去,匆促地拉住他的手,像一个不安的孩子,贪恋著难得的温柔亲情。 陆斯恩微微一怔,深邃如海的眼,对上她的,轻喟一声。“别哭。” “不要走。”她怯怯地请求,并不认为他会为她停留,只是孱弱的心灵空虚太久,即使他只是怜悯,她仍想挽留,虽然内心有个声音在嘲笑她──你怎么这么傻,你的自尊心就这么不值钱,还非得藉酒壮胆吗? 陆斯恩俯视紧抓著他的冰冷小手,深抽了口气,沉声说:“我待会儿再来,给我半个钟头。” 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她收回手,沉默地背过身去,蜷曲起自己,不再刁难他;听著他沉沉的脚步声离去,她泪湿双眼,身心都好疲惫,脑子再也无法思考,昏沉睡去。 夜半,她在叹息中醒来,脑子清楚了很多,拉来滑到脚边的被子,揉成一团抱在怀里,翻个身想继续大睡,却发现原本总可以让她翻好几圈的大床忽然变小了,有个庞然大物阻挡了她。 她探手去摸,热呼呼的温度像是人的皮肤,睁亮双眼瞧,是陆斯恩,他怎么会在这里? 用力回想,这不是她要求的吗?是她叫他不要走,而他真的再回来了!天啊!她心跳加速,想退回原位去,怕惊扰了他,而且她的姿态好像巴不得紧紧的倚偎著他,若是他突然醒了可怎么办呢?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想挪回床边去,可是心底有另一个想法蠢蠢欲动,她为何要这么胆小,人都来到身边了,还要退怯?! 你可以自己证明清白啊! 这样露骨的念头,令她心跳好狂,怀疑自己仍醉酒,可是她却是相当清醒的。 怯生生地伸手触碰他裸露的肌肤,踌躇地把唇靠向他的手臂,轻吻著他,又担心唤醒的若不是她心中渴望的阳光情人,而是一头狂猛的野兽,那该如何是好? 蓦地,被她亲吻的手臂扬了起来,真糟,她想逃,他却牢牢地扣住她纤弱的肩,将她搂在身侧。 她惊慌地抬眼,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眼色,只确定他清醒了,或者他根本没睡! “如果……你不想要我,其实你是可以跟我离婚的,我们没有……履行夫妻的……嗯……义务。”她咽咽口水,说得怯懦。 陆斯恩眯起眼,充满热力地凝视著黑暗中的她,她主动地挑惹了他,却想不负责?这太没道理,他也不愿就这么算了。 “现在正要履行。”他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她惊喘地拉著被子的一角遮住自己的脸,听见他粗嗄的呼吸声就近在咫尺。 忽然她听见一声嗤笑,以为他会扯开她的“面罩”,但却没有,而是感觉床微微晃动,他居然退开了! 她安全了,呼!才松了口气,突然一个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大腿上。 “啊~~”她像触电般的颤栗,惊羞地瑟缩。 “把被子拉开,别闷坏了。”他的声音带著笑意,拿开那件恼人的被子,拉起她。 微弱的月光中,她脸红通通的,长发飘逸在凌乱的睡衣上,他盯著她,眼眉如此柔和;他们没有言语,他靠近她,唇轻轻覆上她的。 她颤抖地闭上双眼,让他温柔的吻进入她曾经凄冷的心,驱走所有的寒意。 “你……不考虑我的提议吗?”她声音微颤,微启著唇喘息。 他低哑地说:“从没那么想过。” “可是你不愿意娶我的……不是吗?”她低吟。 “那些重要吗?”他淡笑。 “嗯。”她吐气如兰,眼波迷醉。 “忘了吧,那都不重要了。”他轻吮她柔嫩的耳垂。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她屏息的问。 他倾身,轻柔的施压,让她躺到枕上,灼热的耳语:“我爱你。” 她呆住,他又吻她,泪蓦地迸流在她的颊上。“你怎么会爱我?你不是恨我吗?” “嘘……别哭。”他将她搂在怀里,沙哑地忏悔。“之前我是被妒意冲昏头,发疯了,原谅我。” “发现亚乔在我房里,你……会吃醋?”心如很惊讶。 “没错。” 她难以想像,他竟会为她发那么大的醋劲,原以为他心底还有古巧云,原来她错了吗?他爱的是她! 泪又不受控制地滑下脸庞,他吻去,臂膀紧缠著她的纤腰,只想紧紧将她攥住。“我后悔找你去和他相亲,但我看到你们聊得那么开心,我想我完了,知道他在你房里,我无法忍受;而你更不该来找我,那令我发狂!” “你以为我很随便!”他的误会令她痛苦。 “对不起。”他恨自己。 “如果别人这么误会伤不了我,但你不同……”她把心底的话告诉他。 “告诉我该怎么赎罪?”他怜爱地抚著她紧锁的眉。 她娇羞地低诉:“快点爱我……你会知道,我是你一个人的。” 他动情地吻她的唇、她的泪,无言地诉尽心中的抱歉,只求她美丽的笑脸重现,重新寻获他们的友谊,他要给她最多的幸福,呵疼她一辈子。 热情的吻,火热了两颗彼此吸引的心,交缠的肢体难分难舍,他突破处子的藩篱,所有的阴霾全都云淡风轻,幸福就在眼前。 翌日,心如再也不是独行侠的一个人去音乐教室上课,而是由她名实相副的老公载著她。 “再见。”她羞赧地道再见,正要开车门下车,他却拉住她的手;她怦然回首,看著阳光下他英俊非凡的样子。 “晚上我接你一起晚餐。”他笑著,盯著她晕红的小脸,很想吻她。 “在家里吗?太好了,那我晚上的课就挪给别的老师上,我们还没一起在家里吃过一餐饭哩!”心如惊喜且雀跃。 “你想在家里吃吗?”陆斯恩看见她漾著惊奇的双眼,心折也自责。 “当然想,如果你不是每天都那么晚才回来,我可以天天替你做饭呢!”心如兴冲冲地说。 陆斯恩一震,原来他的小妻子还注意到他的晚归。“我以为你喜欢守著电视呢!”他故意说。 “我才不是守著电视,我是在等你回来……才安心。”心如愈说愈小声,脸胀得愈红,她竟透露自己“伪装”的真正目的;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的呢,招了也就认了吧! 见她一副羞窘的模样,他心底好疼,将她拉向自己,低声说:“今晚我们去最棒的餐厅,享用最浪漫的烛光晚餐,改天我们再在家里吃。” 哇~~她对他猛点头,心底甜到不行,开心到快死翘翘了。“再见了,老公。”她说,他却还不放开她。 陆斯恩不舍放她走,看不够她醉人的笑脸,只想吻她;他压抑著热情,将她的手举到唇边烙上一吻。“再见,老婆。” 一整天心如快乐得心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上起课来也格外带劲儿。 晚间,陆斯恩准时到来,两人驱车去了一家豪华的餐厅。 心如的心里甜滋滋的,面对著俊美的老公,又有浪漫的烛光,气氛格外有情调。 “看看这个。”陆斯恩从西装口袋取出两张机票。 心如一看是前往澳洲的机票,日期在这个周末。“是我们要去吗?” “我要回去公司一趟,顺便也回墨尔本探望我妈,你当然得跟著。” “耶~~”她像孩子般的欢呼。 他瞅著她,得到她的笑容,是他最大的满足,他又想吻她了。 “交给你保管,我记性不好,会弄丢的。”心如说,把机票递给他,他没收下,反倒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她不明就里地眨著眼睫,发现他专注地凝视她,充满热力的目光,恍若诉说著什么,或请求著什么?她看不明白,仍笑著,他已倾身吻她。 她愣住,热流全往脸上冲,心颤动,还好这座位很隐密,不然她会害臊地躲起来;而在这一刻她清楚感受到他的爱,她从来无法想像,原来拥有他的爱竟是如此幸福…… 餐厅对角的一桌── “巧云,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对角的座位里,古巧云心情低落地移开视线,亲眼看见陆斯恩吻别的女人,她的心情真的很闷;他依旧潇洒英挺,那个女人像朵娇嫩的花,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一定就是他的新婚妻子。 她一直都没错过关于他的消息,他娶了张家豪的前女友;她记得在婚礼上见过那女孩,是一个清丽的小女生。 这曾是他们最喜欢的餐厅啊,如今他身边的人换了,而她却成了世界上最不快乐的女人。 “怎么最近看你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怀孕不舒服?”一同用餐的女性友人问她。 古巧云摇头,她掩饰不了脸上的憔悴和心底的不快乐,对友人诉苦。“家豪对我不好,他总是不安于室。” “他不是很爱你吗?”友人质疑。 古巧云推开餐盘,了无食欲。“我被骗了,他在外面一直有别的女人,我真后悔嫁给他……”想起陆斯恩的专情,她心都痛起来了;比起他,张家豪简直是一株桃花树! “那么我听到的传闻是真的了!”友人说。 古巧云知道她说的是哪桩,不禁叹气。“他最近还勾搭上罗兰。” 罗兰在社交圈也很有名气,还曾是古巧云的手帕交,张家豪这么做简直让她难堪,为这件事她已和张家豪闹翻了。“若不是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我一定跟他离婚。” “你别这么冲动,孩子总是无辜的。”友人安慰。 “我无法忍受!”古巧云呜咽了。 “明天我替你去找罗兰,叫她可得收敛点,否则姊妹们可不留情面。” “有用吗?”怕是她的面子更挂不住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友人挺有义气。 “我们走吧,我坐太久觉得好累。”古巧云不想留在这餐厅里,再多看陆斯恩一眼,她的心就多痛一分。 “好吧!”友人拿了帐单,扶著怀孕的古巧云离去。 古巧云临走前,忍不住再望一眼陆斯恩,见他和那个娇柔的女子旁若无人的谈笑,她好妒嫉,却只能悲叹。 这晚,心如和陆斯恩不只一起享用了丰盛的晚餐,还天南地北的聊个没完,直到餐厅即将打烊才买单,相偕到停车场拿车。 “对了对了,你小时候身体很差,怎么变好的?”心如坐进车里还意犹未尽地问。 “运动强身,你这小鬼的问题真多。”陆斯恩揪揪她的鼻尖,心如嘟起嘴,他顺势吻上她,幽暗的夜幕下他的吻变得狂野,害得她心惊跳。 “你在餐厅也吻,在车上也吻,不怕被人瞧见吗?”心如微微喘息,双眼羞怯地瞅著他。 “有什么好怕的,你是我老婆啊!”他说,又吻她,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说得也是。”她耸肩,俏皮的模样逗笑了他。 “敢不敢跟我去没有人的山上……”他忽然这么问,低哑的问话像诱惑。 “做什么?”她青涩的问。 “做……爱。”他性感地低语。 “在车上?”心如咬住下唇,心狂跳。 陆斯恩淡笑,眼波神秘。 “我会怕。”她退怯地说。 “有什么好怕的。”他吻她发烫的颊,发动引擎,驶向道路,开到蜿蜒的山路上,一路上她的心都像在腾云驾雾。 车停在草丛中,熄了灯,心如动也不敢动,看他靠向自己,她的心又惊又慌,他将椅背压低,顺势掳获她的唇,和她缠绵。 神速的律动让她的身子愉悦的颤抖,在充满刺激的快感中他们一同攀上高潮,获得极致的满足。 “外头好暗,怪可怕的。”她瘫软在他身上喘息,双臂更圈紧他,问他:“你常这样‘运动强身’吗?” 他笑,低头去吻她不饶人的小嘴。“我们回家。” 她不依地摇头。“你还没回答我。” “我是第一次。” 这一定不是真的!“你骗人。”她可不信,嘟著嘴,心想说不定他就常和旧女友“车震”。 “真的。”他认真地说,仔细为她穿好衣服,扣上衣扣。 “只为寻刺激吗?”她猜。 “热恋中的情人不都如此吗?” 听见他这么说,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搂著他又亲又吻,他竟认为他们正在热恋中,她真的好爱好爱他啊! “可以‘热’到什么时候?”她俏皮地问。 “永远。”他热情地说。 她笑著往他怀里钻,两人拥著彼此,心紧紧相系。 周日午后,墨尔本── 陆家的豪宅里喜气洋洋,陆夫人老早就和亚乔在院子饮下午茶等待,见到斯恩和心如回来,两人眼眉之间显得情投意合,更是喜上眉梢。 “都结婚三个月了,有没有消息?”心如一下车,人才到院子里,陆夫人就拉著她问。 “拜托,妈,大嫂又不是猪母,哪有这么快的?”陆亚乔双手枕著后脑勺,闲闲地说。 “陆亚乔,你欠扁。”心如小声的警告他且睨了他一眼。 “大哥,你得管好大嫂,叫她别动粗啊!万一肚子里已经有陆家的金孙,那可就不好了。”陆亚乔顽皮地躲到陆斯恩身后。 陆斯恩摇摇头,看他们像孩提时代那样吵闹,心底更加释怀,还真怪自己当初为何要那么多心。 但一切都过去了,他还真感谢亚乔,若不是他老提田心如,他就不会去找她,也就没有今天的甜蜜生活。 他伸手钳住亚乔的脖子,“亲匿”地对他说:“我若去公司,你可以载你嫂子到处去逛。” “我哪有空啊?我有约不完的会呢,还是你自己载吧!”亚乔逃出大哥的魔掌。 心如不怀好意地问:“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怕你的金刚飞拳。”亚乔夸张的比划,众人笑成一团。 “这么大了还闹,将来当了叔叔,可别带坏我的金孙!”陆夫人又笑又骂,转而对心如说:“我们快进屋去,你们休息一下,待会儿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好的。”心如贴心的扶著她进屋,陆斯恩从车上取下行李,丢了一箱给亚乔,两人并肩入内。 一家人愉快地聚餐、聊天,大家都喝了点酒,陆夫人兴头一来还聊起去世的丈夫如何成为商业钜子,说陆氏财团如何创立;陆亚乔听得是直打呵欠,陆斯恩低头吃饭,心如则是当最佳的听众。 时间稍晚,大伙儿各自回房休息,陆斯恩和心如也回到宽敞舒适的房间里,心如一看见柔软的大床,忍不住放松地躺在床沿。 陆斯恩走过来,躺在她身边,问她:“喜欢住这里吗?” “只要有你的地方,都喜欢。”她握住他的手说。 “如果我们长住在这里呢?” 心如怔然地爬起身来。“那我会想我妈的……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是不可能,我们得工作,不过我们常有机会回澳洲来。”瞧她紧张,他揪揪她的鼻尖。 “那我就跟著你啊!”她亲密地倚偎著他。 “明天我得买些礼物,回台湾去送给岳母大人。” “你真好。”他的周到颇令她惊奇。 “回台湾后我就陪你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他伸出手臂好让她枕在他的臂弯。 “她看到你去,一定会很开心的。”她默默地享受他给予的温暖情怀,这份得来不易的爱让她心底好甜蜜,她相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暗自希望天长地久,永远不要改变。 第九章 停留在澳洲约一周后,心如和陆斯恩回到台湾,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老妈。 阳光普照的假日午后,他们欢欢喜喜地到达老妈和阿好姨一同居住的花园洋房前;在门口就听见里头歌仔戏演得正热闹,从纱门看进去,她们还有板有眼的穿著戏服,配乐演出。 “平贵相公,呜~~”苦守寒窑的王宝钏终于等到薛平贵。 “爱妻~~”胖胖的薛平贵抱住她,两人演得很起劲。 心如拿出钥匙开了门,喊了一声:“妈。” “薛平贵”一回头看见回来的不只心如,还有久未谋面的女婿,欢喜不已,立刻抛弃梨花带雨的王宝钏,急急朝他们走来。“心如,怎么带斯恩回来也不先通知我?” “妈,这是孝敬您的。”陆斯恩把从澳洲买回来的绵羊毛毯子送给她。 老妈开心得不得了,抚著柔软的绵羊毛直说:“有这个冬天一定很暖和。” “你们在排戏啊?”陆斯恩感到很新奇。 “是啊,我和阿好参加老人会,认识了一群喜欢唱戏的同好,下个星期天要在社区公园的舞台公演呢!”老妈骄傲地说。 阿好姨也频频点头,走过来笑呵呵地说:“歌仔戏是压轴戏,也有其他人表演的笛子、古筝、太极拳都排在前面。” “太好了,我和心如一定要去当最佳的观众。”陆斯恩笑容可掬地说。 老妈和阿好姨都高兴得不得了,三个人还讨论起歌仔戏来了。 心如在一旁看著陆斯恩,他说话得体,神态自若,表现得可圈可点,像老妈这种平常不多话的人都能跟他谈得来,可见他的人缘真好;但她知道他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只要他愿意释放魅力,任谁也抵挡不住吧! “只顾著说话都忘了要坐下来了,来来,你们坐下,我和阿好去准备点心。”老妈粗壮的手拉著心如,也拉著陆斯恩,坐到沙发椅上。 心如才坐不住,何况她不让老妈为她奔忙。“你们都坐下,我去弄。”她按著老妈的肩,要她坐下,也拉阿好姨坐下来,对老公说:“我弄点心,你帮忙逗这两位老太太开心就成了。” “是,老婆大人。”陆斯恩目光里充满笑意,看著她美丽的背影离去,还真的和老太太们继续聊天,许久还没见心如出来,他忽地有个想法,神秘地问了老妈。“妈,你知道心如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吗?” “她能有个好归宿,就是最好的了,还想要什么?”老妈说。 “阿春,那是你的想法吧!你女婿问的是心如的梦想,你真是的。”阿好姨替她说:“心如不是一直想要有一架钢琴吗?” “对哦!你没说我还忘了,她从小就想要钢琴,但她知道我太穷了,也不敢向我提,一直到检定通过五级,都是在音乐社租琴弹的。”阿春拍了自己的腿一下,这才想到。 而陆斯恩记下了。 “是不是打算在什么纪念日的时候送给心如啊?”阿好姨欣然地问。 “是啊,这是秘密,可别说出去。”陆斯恩特别请求,两个老人家笑嘻嘻地点头。 心如端著切好的水果来了,见他们都在笑,好奇地间:“你们在笑什么?” “没,没什么,来来,大家一起吃水果。”老妈笑著,拉心如坐到身边。心如瞅了陆斯恩一眼,他炯然的眸子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但她猜不出其中涵义,而老妈一直招呼她快吃水果,她也没有时间去猜了。 这天她们在老妈家逗留到晚上,老妈还留他们吃晚饭,一直到晚间十点才放他们回去。 回到家,才一进门,管家就出来禀报:“大少爷,巧云小姐来电,说她流产了,人在医院,很希望你去看她。” 原本挂在两人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心如听见这消息,心神浑然一颤,不知是她多心还是怎样,她看见管家投给她一道嘲讽的目光。 她抬眼看陆斯恩,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没有予以回应,直接搂著她上楼去。心如没有回头,却感觉管家仍注视著她,那个眼色像是等著看好戏似的! “你要去吗?”进了房间,她忍不住问他。 “去哪里?”陆斯恩脱下外套,搂著她吻。 心如轻轻推开他,直视他的双眼。“她人在医院,要你去看看她,你去不去?” “那应该是她老公的事。”陆斯恩不以为然,吻她轻锁的眉心。 “可是她打电话到家里来,表示她很需要你的安慰和关怀不是吗?”她又问。 陆斯恩摇头,抱著她说:“我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她。” “可是……”心如该因这个回答而喜悦,但莫名的烦忧却占据了她的整颗心,她感到不安。 “去洗个澡,你该睡觉了。”陆斯恩轻啄她的小嘴,阻止她再发问。 她只好点头,进了浴室里,约莫过了三分钟,她听见管家来敲门── “大少爷,巧云小姐的电话。” “我不听,替我回掉她。”陆斯恩这么回答。 心如解开衣扣的手在颤抖。 没多久,管家又来了。“大少爷,巧云小姐的父亲来电。” 这次心如没听见陆斯恩回绝,心想他一定会去听了,古巧云的父亲出面打电话给他,他不会不给情面的。 她的心好乱,拚命安慰自己他只是敬老尊贤,不会因此和古巧云复合。可她愈想,心愈酸涩,不争气的泪雾涌上双眼,她捂著脸,坐在浴缸边缘暗自伤心,害怕捧在心上的幸福即将幻灭。 而浴室的门竟在这时被开启,她诧异地抬眼,看见陆斯恩打著赤膊进来预备要洗澎澎,情况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怎么了?”陆斯恩见她满脸泪痕,惊诧地大步走来,半跪在她身前问她。 心如瞅著他担心的样子,反倒不好意的垂下头来;她不敢说是自己太小器,害怕有人会夺走她的幸福! “没有,我发疯了。”她嗫嚅地说。 陆斯恩哪会不了解她那点小小的心思,他轻抚她的颊。“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 心如脸烘热,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因为……我知道你爱我。”他的笑如此迷人,而她鼻头一阵酸,笑著也哭著。 “你老公是行事有分寸的。”他的话令她心窝暖暖的,幸福仍完整无瑕,只是她的心太脆弱,若是他要回头去找古巧云,那她会退让的。他曾那么爱古巧云,而她心底自始至终都有分自卑,知道自己无论是身世或见识都不如她,他们是比较匹配的一对! “走,老公帮你洗澎澎。”他拉著她进淋浴间和她亲密共浴,神态仍一如往常般的轻松自在。她羞涩的心一下子被他的爱填得满满的,再也没空去多心,去庸人自扰。 早晨心如仍由心爱的老公把她送到音乐教室上课,两人约好了晚上去俱乐部泡温泉。 心如愉快地挥别了陆斯恩,看他车子远去,心底竟有个小小的不安;想他如果在上班时间去看古巧云,那她是不会知道的……愈想她情绪愈糟! 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头一记,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她不必想那么多,该信任他,了不起午休时到他公司去突击检查……她想著自己都感到好笑,轻快地走进音乐教室。 “心如老师,下午有两名学生请假。”柜台的小姐一见她来到,就向她说。 心如扬起眉,看来今天下午她会很悠闲,这不正好让她顺理成章的去看看她亲爱的老公,不知他中午休息时间都在做什么,若是她突然出现,他会不会吓一跳?打定主意,她决定去吓吓他。 陆氏财团里── 陆斯恩整个上午都在主持新开发案会议,十分忙碌。会议直到接近中午时才结束,回到办公室正要处理一大堆的公文,秘书就拿了一张邀请函进来,还报告下午在陆氏俱乐部有个应酬。 他拆开一看,是一名商场上有往来的耿世伯娶媳妇,就在下星期天,和他岳母公演正好撞期。这位世伯跟他父亲颇有交情,他不得不去,这还真有点苦恼,正思索该如何安排时间,有人大胆地拿走了他手中的帖子,在他耳边说:“看什么那么入神?” 他抬头,意外地看见心如娇俏地对他笑。他讶异地一把搂住她,让她跌坐在自己腿上,拿下她背在肩上沉重的乐谱。“怎么我都不知道你进来?” “是你太入神了。”心如笑著,把帖子拿在手上玩。 “怎么突然跑来,这回要抗议什么?”陆斯恩逗她。 心如眼眉都在笑,直接说:“我来突击检查。” 陆斯恩无奈一笑,他忙都忙死了,他的小妻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检查什么?” “检查你吃午饭了没啊!” 他知道才不是那回事,但他没说破它,掳住她的唇,重重地吻她,惩治她的不信任,但她却甜美地回应他,柔软的唇对扑灭他心头的火苗没帮助,反倒助长了火势,渴望的烈火一发不可收拾,骚动的大手就要往她诱人的胸口上游移。她迷乱地握住他的手,用仅剩的一丝理智提醒他这是他的办公室。“不行啊!” 他忽然停止吻她,拉起她,拿了公事包和西装外套,大步往门口走去。 “去哪里?”心如匆匆提著乐谱,心狂跳的跟著他。 “山上。”他从容地说。出门交代完秘书,就搂著她搭电梯下楼去开车。 心如脸红又心慌,以为他又要带她去寻刺激?可是现在是大白天啊……“幸好我下午没课。” “那你可以整个下午都陪著我了。”陆斯恩双眼发亮。 心如轻松地对他微笑。“嗯,可是你到底要载人家去哪里嘛?” “不是约好了晚上泡温泉吗?现在就去。”陆斯恩说。 心如没意见,只是在那个地方曾有一次可怕的记忆,他可记得?见他专注地开车,她也就不提。 到了陆氏,他带她进他专属的温泉套房,在屏风后温柔地吻她。 “会不会又有人突然进来?”她问。 陆斯恩没有回答会或不会,而是对她说:“让我好好爱你。” 她瞅著他殷切的眼,他的情意使她心底的芥蒂变得微不足道,拉下他的头,她主动地吻他,让爱火蔓延。 他热烈地回吻她,抱起她走向温泉池旁的房里,心为她狂焚;两人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真心欢爱。 午后的宁静时光,他们在床上甜甜蜜蜜地享用日式大餐。 “下星期有个商场上的朋友娶媳妇,和老妈公演的日子撞期了,我想我们礼貌上先去道贺,再赶去看老妈表演,这样时间上的安排,你觉得如何?”陆斯恩把想法告诉心如。 “你怎么决定都好啊!”他的尊重让她好开心。 “那你下午乖乖留在这里午睡或泡汤,我去楼下应酬客户,结束后再接你回家,你可别到处跑,万一我找不到你可不好,还有温泉也别泡太久,当心水温过热,你会受不了。” 瞧他像个老爸似的叮咛,心如只想笑,挟了自己盘里的沙西米喂进他嘴里,对他保证。“好,你别忘了我在这里,自己回家就好了。” 陆斯恩瞧她笑得可爱,忍不住侧过去再香她一个,用完餐也是抱著她亲了又亲才离去。 心如目送他,发现自己好爱他。她默默告诉自己一定是三生有幸,才能拥有他的爱,而她将永远珍重他的这份感情。 周日夜晚,陆斯恩带著心如出席喜宴,所有上流社会的人全受邀出席,饭店大厅可说是政商云集,陆斯恩把心如介绍给每个他所认识的人。 就在人潮中,心如不经意地发现张家豪也来了,但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却不是古巧云,心如感到惊讶;更令地震慑的是,不久后古巧云也到了! 心如觉得古巧云脸色看来很差,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听到她小产的消息至今也不过一个星期,她应该还在恢复期,怎么就出门了? 心如瞧瞧身边的陆斯恩,他正和新郎倌说话,并没有发现到他们;她正想著要不要告诉他,大厅的另一端随即传来女人吵闹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全转移视线,陆斯恩也中断和新郎倌交谈,朝吵闹处看过去。 那头,古巧云出手甩了张家豪身边的女子一个耳光,声泪俱下的尖声骂道:“罗兰,你这个贱人,谁不好去勾搭,竟勾搭张家豪,还公然跟他出双入对,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让我这么丢脸!” 那个叫罗兰的女子张牙舞爪,也不示弱地回给古巧云一个耳光,在场的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 张家豪臭著脸,一副他还要面子的脸色,低声说了些什么,像在警告古巧云。 古巧云上前要捶张家豪,张家豪竟对她扬腿一踢,她倒了下来,鲜血从她双腿间流下,女宾客们全吓得尖叫,把现场弄得鸡飞狗跳。 心如骇异的捂著嘴,望向陆斯恩,他眼中冒著冷火。 “怎么搞成这样?这个张家豪真是的,今天是我的大日子啊!我叫饭店经理叫救护车。”新郎倌懊恼地抱怨,赶紧去打电话。 “等我。”陆斯恩对心如说,朝他们走了过去。 心如点了点头,看他蹲下身扶起古巧云,她想过去帮忙,但她的脚步却动不了,因为古巧云一见到他,竟抱住他伤心的哭喊:“救我,斯恩,我不要再跟这个烂人在一起。” 张家豪看到陆斯恩出现,再也不顾面子的指责古巧云。“你这个贱人,故意让我失去孩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为了他,一直都想他。” “对,跟你一比,我才知道,我不只想他,最爱的也是他!我要跟你离婚!”古巧云哭嚷著,面子对她根本不重要,她今天就是来逮他和罗兰,上天怜她,这才让她再见到陆斯恩。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傻,当初为什么要背弃他,如今才知道他是最好的男人。 “离就离,我早受够了你,我就让你们去比翼双飞。”他扬腿要攻击陆斯恩。 心如见状立刻飞奔过去要阻拦,但陆斯恩动作更快地擒拿住他的脚踝,使劲一翻转,让他当众跌了个狗吃屎。 “你竟敢让我当众出糗──”张家豪狼狈的爬起来,见到心如,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要扑上前去痛击陆斯恩;现场有几个和陆斯恩有交情的绅士,再也看不下去的挺身而出,围住张家豪,结结实实地揍了他几拳,没几下他已倒地不起,而那个罗兰早趁兵荒马乱之际溜走了。 饭店派来救护车,分别要把张家豪和古巧云送走,但古巧云被送上担架后,却仍一直抱著陆斯恩不放。 “不要让我一个人走,求求你,别那么狠心,连我的电话也不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不可能不理我的。”她哀求,满脸是泪。 心如默默地站在陆斯恩身后,不知他将如何处理;然后她看见他点了头,她压抑在心底的不安忽然全涌上心头,变成彷徨和无助,怔怔地望著他们。 说不吃醋那是骗人的,但她不能在轩然大波后,古巧云伤成这样还不近人情地阻止他。 她看得出张家豪和古巧云之间有了裂痕,原因来自第三者,而她却是古巧云和陆斯恩之间的第三者。 但谁都知道爱情无法分享啊!要她割舍一份挚爱,她心痛难当,会心碎而死。可是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曾有一段深刻的感情,只要陆斯恩也愿意,他们会再续前缘,她绝无力阻止,于是她选择退让;化成渺小不起眼的沙粒,不露痕迹的自动消散。 “心如。”陆斯恩头也没回的唤她。 “什么?”她心一颤,走到担架的另一侧,瞥见他担忧且沉痛的神情,心已在淌血。 “在这里等我。”他说完,随著古巧云而去。 心如呆立在大厅,救护车远去了,她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嫂子,这一闹,开席的时间都延迟了,你要不要先到里头用餐等陆大哥?”新郎倌好意地过来招呼她。 心如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大厅里的人全都进礼堂了,里头挺热闹的,仿佛刚刚那一幕未曾发生似的。 她虚弱地摇摇头,礼貌地说:“你去忙,我在这里等他就成了。” 新郎倌点了头,笑眯眯地进了礼堂。 心如看看时间,已快八点了,离老妈公演的时间还有一个钟头,她真的要留在这里等陆斯恩吗? 她知道他仍会回来,因为他的车在这里,但她并不想他回来当面跟她提出分手,那她会伤心得昏厥。 她走出饭店,坐上排班计程车前往社区公园,预备去看老妈表演,然后回家收拾行李,自动且潇洒地和他说再见。 社区公园的舞台上,一位阿公正表演吹笛子,乐声悠扬,心如脚步沉重地绕过人群,直接走向后台去。 舞台后也是人潮众多,热闹滚滚,老妈和阿好姨既兴奋又紧张,两人老早就化好妆,穿好戏服和一群唱戏的同伴一同在待命。 心如老远就认出老妈胖胖的身影,朝她招手。“妈。” 老妈见到只有心如一人来,还频频引颈企盼找陆斯恩的踪影。“心如,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斯恩呢?”老妈问。 “他……待会儿才来。”心如知道他是不会来的了,仍挤出笑脸,不想让老妈失望。 “哦!”老妈信了,拿了节目表给她,热络地拉著她挤开人群走到舞台下的前排座位,精明的老妈早在最佳的观赏位置上放了她和阿好姨的背包,占了两个位子。 “你坐这里,斯恩坐这里。”老妈先拿走其中一个位子上的背包,让心如坐定,还交代心如:“待会儿斯恩来,再把这个背包拿走,好让他坐。” 心如呐呐的点头,心酸酸的;她看得出老妈很重视他,她只得将心底的决定藏得更隐密,不敢告诉她。 “我去和阿好会合了,她紧张得不得了,说她上台一定会心脏病发。” 老妈说著正要走,心如拉住她的手,没忘记为亲爱的老妈加油打气。“你们的演出一定是最棒的。” “那当然。”老妈笑著,老神在在地走向后台去。 心如眼中浮上泪雾,看老妈总是那么自信,她真不得不佩服老妈的精神和毅力。在人生的过程中她的坚强总是影响著她,给她信心和勇气;爸爸丢下她们十数年,她们母女一直相依为命,她从来没有看见老妈因为没有了爱情而一蹶不振,偶尔只是喝点酒,抱怨几句,然后呼呼大睡,醒来又是一尾活龙。 她也不该因为失去爱情而变得消沉,那她就不如老妈了! 九点到了,轮到老妈和阿好姨上场,整个戏团的老人们都卖力演出。演到薛平贵和番邦公主大战之时,现场观众还愈来愈多,座无虚席。 “姊姊,这个位子有人坐吗?”有个小妹妹过来问她。 心如望著被背包占据的位子,心好凄冷,摇摇头正要说没有,却有个人动作很快地闪了过来,拿走背包,坐上那个座位。“不好意思,这是我的位子。” 小妹妹嘟著嘴走开了,而心如不可思议地看著陆斯恩,他额上冒著汗,手里有束花,显然是匆匆赶到。 “幸好赶上了,我就知道你一定等不及,人一定在这里。”陆斯恩握著心如的手,她却抽了回去。 他眯起眼审视她的双眼,发现总是存在她眼底的甜美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陌生的冷淡。 “又胡思乱想了?”他低声说,轻轻一句话惹得她泪盈满眶,轻喟一声,他搂住她的肩。“被我说中了呵!” “你还来干么?你怎么不陪著她,她那么需要你,还很爱你。”她伪装的冷漠被他的软言软语瓦解,化成两池泪。 “我只是道义上送她去医院,这样不过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陆斯恩坦荡荡地说。 “同情变友情,友情变爱情,我祝福你们。”她只是稍微的透露了决定,没想到陆斯恩听了紧揪著她的肩,眸光沉痛地注视她。 “你说什么?” “我……”她注视他痛楚的眼色,说不出口。 “如果你敢再说一次,我绝不原谅。” 他干么气呼呼的? “你难道不知道好马和劣马的分别吗?”陆斯恩是真的动怒,因为他的老婆不知哪根筋不对,总是不肯信赖他。 “这干马什么事?”心如不懂。 “好马不吃回头草。”他提点她。 她怔住,噗哧地破涕为笑,他说得那么用力,就在怪她不识货。“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在身分上是比较匹配的,而且……” 他阻止她再说下去。“傻子,识别爱情的不是身分,而是契合的心,难道你不知道吗?” 心如瞥著他深情的双眼,这才知道自己有多笨。 “我绝不回头,也清楚的告诉古巧云了,等她父母赶到医院,我立刻回饭店,见不到你,就到这里来找你了,你竟然不等我!”陆斯恩一想到她原有离开他的打算,就心都痛了。 “真的对不起!”心如一看他痛苦,泪也忍不住决堤。 “让我安心地爱你,你也安心地爱我,别怀疑东怀疑西的,那很浪费时间,也浪费精神。”陆斯恩深切地说,轻拭去她的泪,把花束放到她怀里,柔声说:“待会儿去给妈献花,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原来这花不是送她的,但他真的是太好了,总是这么设想周到。都怪她太傻了,竟要将一个好男人往外推,他说得对极了,省下怀疑的时间多去爱他一点,是比较值得。 “我好爱你。”心如释怀地说,虽然她曾对他说过,但这一次意义不同。 “我爱你更多。”陆斯恩对她笑,紧搂住她,两颗紧系的心更加密合。 此时舞台上也演到精彩处,他们一同看戏,随著观众热烈的鼓掌,心情轻松自在。 尾声 隔年的夏天── 心如这些天发现二楼有个房间正在重新翻修,整天看工人进进出出,搬进来的东西像音乐教室的隔音板,好奇地问她亲爱的老公,他却总是什么也不说。 有天她提早下课回家,看整片落地窗都拆了,更加好奇,趁老公不在,想混进去看看,才发现门上锁了,她惊诧地认为这里头一定藏著天大的秘密。 终于有一天门是敞开的,传出吸尘器的声音,她走过去瞧,里头装修得美轮美奂,而且有一套崭新的音响设备,她猜应该是要装修成视听室,原来并没有什么好神秘的。 而那位不苟言笑的女管家正拿吸尘器清理新铺的米色地毯,管家背对著她没发现她,还一手捶著挺不直的腰。 心如瞧她老态毕露,善意地走向她说:“我来帮你。” 管家听见心如这么说,有点惊讶。 “你腰疼,快去休息,我来做就成了。”心如取过她手上的吸尘器。 管家脸上紧绷的线条忽然放松,还有点不安地说:“这怎么可以?万一大少爷知道的话,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的,敬老尊贤天经地义啊!”心如轻松自如地吸著地毯。 管家看著心如,好久都说不上话来,她是“老”了,而且背地里老是“嫌”少奶奶,没想到少奶奶不但不计较还帮她工作? “待会儿我让司机上街去帮你买点膏药,我妈也常腰酸背痛的,我知道哪一种药膏有效。”心如拉著吸尘器,优雅地沿著地毯走动,工作得心应手。 孤傲的管家忽然被人关怀,还真有点无地自容了。其实她看得出大少爷很疼爱这个少奶奶,原来她这么可爱又善良,不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多半骄纵过度,都怪她自己以前眼睛长在头顶上,今后她可要对少奶奶特别尊重才行。 “谢谢少奶奶,那我回房去休息了,这腰真的痛得厉害。”管家说。 心如回头对管家微笑,发现她充满敌意的眼睛忽然变得和蔼,她很乐于见到这样的转变,随口问:“这片落地窗,什么时候才会装上去?” “我也不知道,大少爷才能做决定。”管家说。 心如耸耸肩,要她快回房去,她再三道谢,扶著腰退下了。 隔了一天,陆斯恩接她下课回到家,开心的拉她到那间“视听室”前,还神神秘秘地问她:“你猜猜里头有什么?” 不就一套音响吗?心如早知道了,不过她知道不能马上猜对,会教老公失望的。于是她信口胡说:“一架钢琴,而且是平台的,级数最高的那种。” 陆斯恩睁大了眼,笑问:“你怎么知道,管家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啊!我乱猜的。”心如也笑,俏皮地耸肩,陆斯恩半信半疑地打开门。 心如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见里头果真有架平台钢琴,而且落地窗已经装上了……原来那是为了要搬运钢琴而拆下的,她这才恍然大悟! 而她已经兴奋到快昏倒了,奔过去就近的看著那架钢琴,像看一个神圣的宝贝,不敢伸手去触摸,怕一碰它就会不见了。 “要不要弹弹看,我请人精挑细选的。”陆斯恩瞧她那么高兴,也很得意。 心如立刻坐下去试音,琴的音质配上周边的吸音装置,更显出色,她弹完一首曲子后,问他:“你怎么想到要买钢琴?” “送给你的结婚周年礼物。”陆斯恩潇洒地靠在钢琴旁说。 心如愣住,她忘了跟他结婚已经一年了,他却记得! “你怎么不送别的,却送这个?它是我梦寐以求的。”她眼泪已盈满眶。 陆斯恩坐到她身边,柔声说:“太爱你,希望你想要的都给你。” 心如心底的感受,已不是单单“感动”二字足以形容。“谢谢你,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也忘了今天竟是结婚一周年的日子了……” “你存在我的生命里,就是最赞的礼物。”陆斯恩轻拥她入怀,抱在怀里哄。 心如倚偎著他,倾听他的心跳,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