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二嫁 中》 第一章 【第一章】 马声轻鸣,车辙辗过大道石块,轻微颠簸。 顾青灯缩成一团在马车内一角,堪伏渊坐在另一边,手肘搁在车窗上,支着下巴望着她。 「过来。」他道,几分笑意。 顾青灯将自己缩得紧了些。 「你带走骨瓷一事,本座尚且还未追究。」 顾青灯身子一抖,咬咬牙缓缓地挪过去,在离他两步之远坐好了。 「过来。」 她又慢腾腾地挪得近了些,用红色长袍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堪伏渊扬扬眉,直接伸出长臂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顾青灯轻微挣扎了一下,不动了,低头闷闷不吭声。 堪伏渊摸摸她的头发,道:「你有何不满,且说来与本座听听。」 「骨瓷呢?」 「这麽在意他?在後头的马车里。」堪伏渊笑了一声,「看来除开你的天哥哥,你尚有上心之人。」 「这不是骨瓷的错,是我要带他走的。」顾青灯全身的弦都绷紧了,她还是怕他,一边怕,一边心扑通扑通跳。 「好,你做本座的人,本座便不怪他。」 顾青灯像是被沸水烫到一般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堪伏渊微微眯起眸,唇角依旧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也不言,只等她的答案。 这男人行为、说话永远能把她吓得不轻,以前在夜凝宫也好,现在也好。顾青灯不是傻子,也不是什麽贞洁烈女,她晓得在堪伏渊身边,一是能保证紫剑山庄的安全,二是依着他能拿到大瀚海花来救徐孟天,即便是那神枢堂,估摸也是能掌握不少情报;相反的,在师兄身边,她帮到的忙反而不多。 权衡至此,答应才是对的,顾青灯犹豫一阵,出口却只是,「为什麽?」 他不是第一次这麽说了。她觉得以他霸道而张扬的性子,占了便是占了,不曾多费口舌,而他却如此鲜明地亲口宣布给她听。 堪伏渊漆黑眼眸中掠过一丝光,从怀中摸出之前从她发间抽出的石榴花玉簪,在她眼前晃晃,反问笑道:「你且告诉我,你又为何日日戴着它。」 顾青灯脸又热了,尴尬又窘迫,本想否认,又说不出话来,一定是骨瓷说的,她低下头去。 男人见她耳边浮出红云,蔓延到脖颈之间,眼中明亮数分,低头将她抱好了,轻声道:「你这般戴着,很好。」 怀里的人儿轻微颤了颤。这男人说话总是犯规。 他又道:「日後,你也一直戴着吧。」 车辙发出细碎的声响,风掠过,沙沙松涛。 顾青灯被他抱在怀里,因为温暖而有些瞌睡,哪知恍惚一会儿当真就睡了。迷迷糊糊醒来时却发觉自己躺在床榻间,窗外微光,楼下人声喧闹,原来已身在城中客栈。 顾青灯躺在床上望了一圈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角落桌子旁的银发少年身上,他正背对她坐着,指尖点在茶杯上,肩膀瘦削,顾青灯一个鱼打挺坐起来翻身下床。 骨瓷听见声音,刚刚转过脸来,还未言语就被顾青灯啪的一声按住双肩,只听她急急地道:「堪伏渊有没有对你怎麽样?」 他神情片刻愣怔,顾青灯紧张得不得了,握紧他的肩,上上下下看着他,「他有没有追究离开夜凝宫的事?你有没有受伤?」 「我无碍。」骨瓷片刻後才道。 顾青灯舒口气,坐在一边,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喝,「吓死我了。」 「你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危。」骨瓷道:「夜凝宫相隔三届再参英雄大会,你在宫主身边将会树敌许多,或许被看见後就再也无法回到紫剑山庄。」 「我没事啊。」顾青灯咽下半杯冷茶,「本来我时日也不多,在此之前能报恩就好了。」 「那宫主呢?」 「嗯?」 「你这般自觉离死期不远,那宫主呢?」骨瓷声音淡淡。 顾青灯愣了愣,堪伏渊?下意识脱口而出,「这跟他又有什麽关系,我死了,他能有什麽事儿?」 骨瓷不言,手指搭在桌面上,顾青灯想了想,恍然大悟,笑呵呵地伸手揉揉骨瓷软软的银发,「小瓷你还小,这方面事情你也许不懂,不是说把一个人放在身边就是喜欢的,宫主他只是觉得我有趣而已,即便是喜欢,也仅仅是对一只小猫或者玩偶那样的喜欢……」她眨了眨眼,心里慢慢难受起来,像是有什麽揪住了心口。 是,本就是这样的吧。那麽究竟谁对他才是真正重要的呢?顾青灯甩甩头,笑道:「他厌了,就会把我丢掉的。」 他那种权势又高,不守礼教,生得好看又乱来的人,喜欢他的女人一大把,他哪里晓得真心是怎麽回事。 骨瓷听闻後继续手上的动作,他在折一张符纸,折得没有声音,他说:「你以为,他不默许,你能带我走吗。」 顾青灯注视着骨瓷,脸上渐渐浮出了吃惊,「小瓷?」 叩叩叩。樱桃站在客房门口,敲敲门,面无表情。 顾青灯转过头,樱桃道:「今日还得赶路,走了。」 於是又上路,顾青灯又是只与堪伏渊一车。这样的独处令顾青灯感觉莫名压力山大,再这麽下去头皮都要全部麻掉。 堪伏渊倒是没什麽,也没有对顾青灯做出什麽行为,只不过随着马车的颠簸,慢悠悠地望向窗外。 半路上遇到劫匪,山路上来势汹汹,樱桃冷着脸,血鞭一抽,劫匪嗷嗷直叫。 堪伏渊扫了一眼道:「新手。」 「啊?」 「英雄大会这个时期,通往太鞍山的路上皆是江湖人,晓得的人都不会这个时候打劫。」 还有这讲究?顾青灯睁大眼睛,外头樱桃将这群劫匪一个个绑在树干上卯劲儿地抽,劫匪在那里喊爹叫娘。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麽冲突了,一问止水,原来是宫主挑了条又远又僻静的路走,一般人不会绕这麽远路去太鞍山的。 顾青灯忍不住问堪伏渊,「怎麽不走近的?」 堪伏渊懒懒地道:「这儿安静,风景好。」 顾青灯望望窗外,一路上鸟语花香,蓝天白云,松涛烟霞,瀑水飞花,还真真是好景致,心想这魔宫宫主真有情调。 她虽急也不能做何,只好由着他欣赏壮哉我九州大好河山。结果一路走一路玩,行程日子又足足拖了一倍。 这日傍晚的时候总算到了离太鞍山最近的江南青州。直接寻了城门口的一处客栈住下,不愧是江南大镇,客栈装修得精致优雅,一进去,客栈虽大,里头就餐的人不算少,一扫过去都是练过家子的,每届春季英雄大会总给客栈老板赚上不少。 此时顾青灯依旧着青碧色的衣裙,止水将大刀收入刀鞘,拿布绑好背在身後,骨瓷更是用斗篷遮住脸立於顾青灯身边,堪伏渊黑发披散,外着暗纹黑衣,怎麽看都是斯文温雅的模样。几人一进客栈,无数目光齐刷刷落过来,在他们身上逡巡一番,又收了回去。 「累死了。」止水依旧打了个呵欠寻张桌子坐下,招来小二,「咱们五个人,这儿什麽好的全上了。」 「哎哟,好的,客官您稍等。」 虽然这路上慢得跟玩儿似的,顾青灯依旧被这数日来的奔波折腾得有些吃不消,心里念着只想快快歇息,几人一坐,酒菜还未端上来,便听身後吃食的一桌高声道:「你晓得吗?据说这次夜凝宫要参加大会。」 旁边人群一阵抽吸,又听另一人道:「这个我也有听说,不晓得是不是真,这夜凝宫上三届大会都没有露面,那曾排行第一的焚火碎光刀今儿都不知挤到名单哪里去了。」 这麽一开玩笑,馆子里的人都笑起来,樱桃坐在一边捏得茶杯都要碎掉。 第二章 「是啊,说不定啊,是那传说中的美人宫主酒池肉林不问江湖了呢。」 「要真是如此,咱们几个派就可以打过去了,再弱也是当年夜凝宫,这麽多年一直未见动静可是不对劲儿。」 「你没听说吗,那美人宫主可是有断袖之癖,今日听说他宫里没怎麽豢养美女,却是有一拨儿男宠啊。」 「现在那夜凝宫都不知衰败成怎样了喔……」 客栈里一时开始讨论夜凝宫之事,樱桃气急正打算拍案而起,被一旁止水按住了手,止水一边捻菜一边大口地吃,全无反应,樱桃忍了半晌只好作罢,重新坐好了,抬眼望着堪伏渊。 堪伏渊只是喝茶,像是什麽都没听见一番。 啪!有谁一拍桌子站起来,众人目光纷纷落过来。 樱桃好不容易咽下这口气,转过脸去,站起来的竟然是顾青灯,连止水挟菜的手也停在空中。 「你们什麽都不晓得就如此妄加猜测,这般对得起你们的师父吗?」 堪伏渊将茶搁在唇边,此时微微抬眼。 顾青灯握紧拳瞪着那几位打头说话的江湖人,扬声道:「胜负未定,你们如此造谣,即便是魔宫,也比你强,即便是魔君,也应该得到相应有的尊重,如此在用餐之时恣意当谈资,诽谤他人,算什麽好汉?」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那桌人转过身子来,面露不快,碍於所有人都在看便没发作,只是站起来,将剑搁在桌面上,上下一扫顾青灯的身子讽刺笑道:「小丫头,你又是哪里晓得夜凝宫残杀过多少人?你什麽都不懂便替那美人宫主说话,也只是看着那宫主生得好看,心里喜欢吧? 那种男人有什麽好,不男不女,人在道上混总得有个规矩,丫头你这麽替人家讲话,要不咱们来一场?」 顾青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人嘴角拉开不怀好意的笑容,「丫头要是赢了,爷这就给美人宫主道歉,丫头要是输了,就陪爷一晚,如何?」 此时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男人插着腰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顾青灯隐隐听见有人窃笑,她扫视全场,最後瞥了男人一眼,「我为何要跟你打,这没有道理。」 「啊?」 「你道不道歉是你的事儿,我干嘛要跟你打,不过有些人,不要觉得嘴巴一张一闭泼人家一身脏水就没事儿了,你看不惯我,尽管向我出手,可没有我出手与你较量的必要,我凭什麽要答应你的条件,日後别给听见了,就晓得某某某当着大夥儿的面,对一个姑娘家大打出手,还要那姑娘陪他过夜。」 顾青灯耸耸肩,扫向其他人,「大夥说是也不是?即便是魔君,也不会对一个姑娘家大打出手还强迫人家过夜吧?我一介小女子只是耍耍嘴皮子罢了,你若是说耍嘴皮子,你自个儿不也是耍得利索吗?」 顾青灯啪啦啪啦说完便坐下吃饭,挟了最好的一块排骨到骨瓷碗里,细声轻语道:「来,小瓷,这个肉好吃。」 只见那人脸一阵绿、一阵黑,樱桃几分惊讶地看着顾青灯,止水嘴角一抽一抽,继续吃肉。 於是乎那男人直直瞪着顾青灯好半天不晓得怎麽发作,顾青灯则完全没有理他的意思,看着骨瓷把米饭和菜生疏地咽下去後,笑开了花。 最後那人摆摆手,竟然将同桌的三位叫起来,一并拿起刀绕过桌子走过来。 顾青灯心想这人脸皮真厚,抬头看看止水,止水眯着细长的眼睛一副对她更加嫌弃的样子扒饭。 那人走到顾青灯桌前,剑一拔,「你这小妮子嘴巴倒是利索,可是不晓得江湖上咱们这号人的?」 剑光雪白雪白的,那人还没摆好架势,门口一阵吆喝女声,「怎麽这麽多人,哎呀小二,赶紧把他们赶走。」 众人看过去,走来的五人,说话的是位水绿衣裳的女子,其後便是一名穿红衣的男人,身後跟着一名带大刀的少年以及两位随从。 一看男人身上的红衣,各个都变了脸色,只听那女子拿出一大锭银元道:「小二,这客栈咱们包了,把这些人给我轰走。」 小二一脸为难,「姑娘,这都是江湖里的兄弟……」 「这我不管。」女人声音大,「全部轰走,咱们宫主喜欢清静。」 这麽一说,所有人皆无声捏紧了自己的兵器,一个个目光跟飞刀子似的落在男人身上,男人懒懒地扫他们一眼,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几分花俏地玩着自己手指道:「樱桃。」 名为樱桃的女子从腰间抽出鞭子,啪地一甩,「还不快走,想吃鞭子吗?知道我们是谁吗,啊?」 顾青灯此时此刻嘴角一阵抽搐,很想回答不知道。耳边正听有人耳语,「听说那宫主容貌倾城,无论男女皆赞叹不已,怎麽今天看去就这个样儿?」 「鬼晓得,传言如此,那焚火碎光刀可是响当当的魔功,走火入魔不谈,不是个丑八怪就不错了。」 樱桃气得发抖,堪伏渊继续饮茶不语。那边甩鞭子的冒牌货还在嚷嚷,小二也只好一个个挨桌好言相劝,在座的客人虽不爽也只好起身离去,颇为憋屈。 正有人问道:「你说你们是夜凝宫,何以见得?」 那位宫主冷哼一声,一袖甩过去,那人人头就没了,又是漫天血雨,客栈顿时混乱成一团,顾青灯坐在桌前就看着整间客栈跑空,手上不停,赶紧将盘子里最後一块回锅牛肉和着饭吃了,免得过会儿殃及无辜。 果然最後那宫主目光落过来,那位名为樱桃的女人叫道:「你们怎麽还不走,想掉脑袋是不是?这间客栈咱们包了,咱们宫主喜欢清静!」 「小二。」 堪伏渊终於出声,搁下茶杯。 小二此时战战兢兢地靠过来,「这位客官……」 「把门关好。」 「啊?好。」小二答应着就赶紧把门关上,客栈中烛光微亮,门口那一行人回头看看紧闭的大门,莫名其妙。 结果自然是这帮人再也没走出去了。 止水扛着刀搓着鼻子扫视这几具屍体,「方才那一招倒是挺像焚火碎光刀。」 樱桃还在气愤地鞭屍,「宫主大人的名声、宫主大人的名声,都是你们坏的!宫主大人穿红衣怎可能有你这麽俗,那帮人真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 顾青灯看那鲜红满地的屍体被樱桃抽得皮开肉绽,还颇有几分心惊肉跳,回头看看,骨瓷终於缓慢地吃完了一碗饭,堪伏渊也喝完了一壶茶,还是像没事儿似的。 这家客栈自然而然就被夜凝宫包了,想到明日就要去英雄大会,顾青灯心中颇为紧张,也不知邵华师兄和邵岐师兄如何了,是否真能与萧斩会合。 出门时正好撞见客栈里的人送糕点和茶来,顾青灯想了想,自个儿去厨房泡了一壶,就着糕点再一并送去了堪伏渊的房间。 男人正坐在窗前,入春至今,已感受不到半点冬日的寒气了,月光莹莹挂在树高头,窗外城里有人提着灯点着火烛。 堪伏渊脱去了玄色袍子,露出里面暗红的衣袍来,顾青灯进门时怔了怔,的确只有他才能将这一身红衣穿得如此出尘夺目,一见她进来,黑眸抬起,似笑非笑道:「乖,洗乾净自个儿送上来了?」 顾青灯差点又把一壶茶往他头上扣去。 「明天要去太鞍山,宫主还是早些休息吧。」她把碟子搁在茶几上,沏茶的香嫋嫋升起,在夜凝宫她本就是干这活,现在也这麽干,她可不想真当宫主大人的女人。 「今儿你怎麽了?」 「宫主大人是何意?」 第三章 堪伏渊微微眯眼,「你素来习惯置身事外,除开紫剑山庄与徐孟天,其他漠不关心,今儿怎麽替本座说起话来了?」 顾青灯将茶杯浇好、注茶,端到窗前呈给他,本是恭敬低着头,他这麽一说心里直跳,微微抬起一双眼,男人眼中、唇角皆是玩味笑意,他模样生得好,眉目如画,那一点点傲气笑意真真可将人醉了去。 顾青灯反驳道:「我没有。」顿了顿,见男人依旧笑,有些恼,「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就是听着不舒服罢了。 「宫主每次出行都会遇见假冒的人吗?」顾青灯换了个话题。 「偶尔,都是些琐碎,无须在意。」堪伏渊淡淡道。 这骗钱骗的,住得远就不好,顾青灯正想着,堪伏渊抿口茶,道:「茶生了些,是客栈里的?」 「不是,是樱桃护法带来的。」顾青灯一怔,上前去接,「我嚐嚐看……」 她还没说完,男人就势将她拉进怀里,她就坐在他腿上。男子的气息太过浓郁,他的脸又太近,竟还是笑咪咪的,顾青灯一时间手都不知往哪搁,僵硬着身子。 「嚐嚐。」这次他竟然还提前告诉她,才扣住她的脑袋贴住双唇。 顾青灯感觉到一丝丝茶液渡入口中,甘甜之间夹杂着其他特殊味道,舌尖被含住,她像是被电流通过一般颤了颤,缩紧了四肢。 堪伏渊一边吮吸她的唇瓣一边轻笑,声音醇厚,一点点哑,「你说,是不是生的?」 顾青灯头晕,他每次吻她,她就感觉彷佛被炙烤一般,忽然感觉腰间一凉,腰带被拉开,整个人清醒不少,本下意识去推他,又作罢了,直邦邦地垂着双臂,咬住唇。 堪伏渊吻吻她的耳朵,热气呵进,「怎麽,不喜欢?」声音不喜不怒,只是暧昧。 不是不喜欢,坐在他怀里她全身都是烫的,分外敏感,顾青灯吸吸鼻子,他既然问了,她就直接告诉他,「就算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你也不会得到我的心。」 堪伏渊眨眨眼,睫毛长长似蝶翼,眼角微微弯起,「哦,好老的台词。我何时要你的心了?」 顾青灯脸红了,口不择言,「我娘亲、我娘亲说了,这种事儿要跟自己的夫君做,其他人是不可以的。」 堪伏渊眉间冷了一分,却依旧细细抚摸她的眉,温和道:「你夫君在棺椁里呢。」 顾青灯特别害怕堪伏渊这种柔和的语气,「那也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做,你有那麽多女人,你压根就不稀罕。」 堪伏渊揉揉额,「我哪来的女人?」 他这麽一说她就来劲,「上次在夜凝宫後山,你跟那个叫唐烟的女人就是的。」 堪伏渊眨眨眼,忽地笑了,宛如严冬里拨开厚重云层的金色阳光,「青灯,我没有床伴,那次是意外。」 「我见到的就是意外了?」 「她是唐门派来的刺客,对我下了药,盛情如此,岂能拒绝。」 顾青灯一听莫名气了,「什麽叫作盛情如此,你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吧,那个叫唐烟的生得那麽好看。」 「你也很好看。」他摸摸她的头。 顾青灯哽住,半天吐不出个字儿来,这男人说得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完全不害臊,而她除了唐烟那一次,的确未见过他和哪个女人欢好,半晌後别过脸道:「总之,你兴致来了就逗我,你是宫主大人,想将我如何就如何……」 她吧啦吧啦说了一通强取豪夺有伤风化之类的云云,末了堪伏渊忽然打断她,「青灯。」 「啊?」顾青灯还在轻微挣扎从他怀中下来,可他就跟铁条似的牢牢圈住她。 堪伏渊道:「徐孟天若醒来,你依是跟着他吗?」 「他醒来我就死了。」 「若你还活着呢?」 顾青灯低头看看他的衣襟,因为她的挣扎有些凌乱,露出了盘龙印刺青的边缘,她怔了怔,说:「他是我夫君,我定然是会跟着他,可是哪里有这麽好的事儿。」说完她就後悔了,这男人放不放她还是个问题。 堪伏渊却没有再言,松开手,「回房吧,茶搁在这儿。」 「是。」 第二早如行程去太鞍山,前头拖延,上去的时候英雄大会早就开始。 太鞍山位於江南以北,山下便是青州,被七座小峰簇拥而成,春日山上开了不知名的花儿,色泽鲜丽,落英缤纷,让人见了甚是觉得这是在踏青而非比武。 而太鞍寺便主持每届英雄大会,太鞍寺百年来在江湖享誉极高,历届住持德高望重、悲天悯人,即便是魔教也无法肆意攻打此地。 顾青灯一行人到的时候会场已经聚集了不少观众及选手,抬头一看,已经有人在上头比武了,擂台前方大殿一左一右张贴红榜、江湖排名榜以及兵器谱,她向上一扫,因为连续三届都是紫剑山庄第一,排名榜第一位果然是紫剑山庄的紫元剑诀,第二是乐经庵的天都斩,第三是滕华堂的锁心掌。 顾青灯目光一溜儿扫下去,在第九名发现了夜凝宫的焚火碎光刀,果然几届不来都被刷到後头去了,又看看兵器谱,不禁疑惑转头问止水,「这个是怎麽回事?」 「嗯?」止水抬起一只眼皮懒懒地看她一眼。 顾青灯指指另一边的兵器谱,江湖兵器排行第一,焚火碎光刀,而紫剑山庄的胜邪剑排名第二。 「兵器与身手本就是两码事儿,当年紫剑山庄两位年轻人取得第一皆是用的胜邪剑吧。」 顾青灯点点头,当年本是白澪继承名剑胜邪,後来白澪出走,徐孟天自然将胜邪接管,同时在大会上又夺魁,紫剑山庄锋头一时无两。 想到那为山庄带来风光的两个人都不在,顾青灯心下黯然。转头看看,不见堪伏渊与樱桃身影,一问止水,止水掏掏耳朵道:「办事儿去了,多年没来大会,会会老朋友。」说着咧开嘴对她一笑,「你那二位师兄运气颇好,宫主不在时钻了空儿拿了第一,这次宫主来了就没准儿了。」 顾青灯撇撇嘴,忍不住反驳道:「你别小瞧紫剑山庄。」 止水漫不经心地笑笑,「比你大些的人都晓得,焚火碎光刀乃是旷世魔功,也是一把刀,夜凝宫数百年由宫主继承之物,往上走二十年,江湖里那些杂碎门派在大会上只求第二。」 顾青灯看了榜单一眼,的确,她长大的这麽些年,总听长辈感叹夜凝宫怎麽如此安静没动作,也不知是好是坏,「那现在还不是第九了?」 「宫主不愿参与这种事儿,若不是奖品大瀚海花……」说到这儿止水顿了顿,看了她一眼又活动肩膀道:「要是我觉得,直接踏平这儿抢回去算了,参加大会真无聊,想当年宫主十四岁开始拿了三届第一,手把握不好力道血洗擂台,最後也不怎麽爱来这儿了。」 顾青灯冷汗。她对夜凝宫的情况依旧是朦胧的状态,她总觉得它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那个模样,也不是她眼前所看到的模样,夜凝宫令人闻风丧胆,如今她的印象大抵也只是有一个又妖孽又坏的宫主罢了。 此时砰的一声,擂台上一个人被打飞出去,众人发出感叹声,然後便是宣布胜出。顾青灯望去,擂台上的男人得意洋洋地搓着鼻子,笑得爽快,胡子拉碴,身材魁梧,正是萧斩。 顾青灯赶紧跑过去,後台上萧斩刚下来,哈哈哈地大笑,「哎哟,英雄大会这麽好玩儿,爽死哥哥我了!」 下头等待的竟是邵华和邵岐,顾青灯一见眼睛都要红了,没跑几步就被一股力道扯回来,回头正见止水凉飕飕的目光,顾青灯道:「我与他们说几句话。」 第四章 止水道:「不行。」 顾青灯眉毛一挑,她正急着,一扭身朝他胯下踢去,止水大抵活到现在都没碰见这事儿,正中红心,他疼得整个人都裂了。 顾青灯跑过去,邵华和邵岐见了睁大了眼睛,「师妹!」 顾青灯先表明自个儿无碍,又问上山庄里中毒之事,邵华表示已经见到了萧斩的妹子,她正在山下客栈里炼药,听罢顾青灯心间一颗石头落了地。 「师妹,你莫慌,待庄里人好了,我们一起来救你。」邵华安抚道。 顾青灯摇摇头,「我没事,师兄。」 「那宫主杀人不眨眼,师妹你该不会……」邵华抓住她的手。 顾青灯张张嘴巴,还是摇摇头,慢慢抽出手来,「我真的没事,你们好好比,天哥哥还靠你们呢。」 萧斩道:「说到这个,妹子身在那厮身旁,倒是可想些办法。」 「欸?」 萧斩望望她身後,压低声音道:「方才比武时哥哥我一眼就瞧见你们一起下的轿子,想必那魔头觉得你甚是柔弱不甚放在心上,听说你们拿那花是为了救人,哥哥对花不感兴趣,救人的事儿倒是喜欢掺一脚,现在还不晓得那宫主身手究竟如何,倒不如妹子去探探。」 顾青灯愣了一愣,还未答应便感身後一阵阴森寒气,回头见止水脸庞痛到扭曲,死死地瞪着她,将她衣领一拽拖回去,一边走一边道:「顾青灯,哪日宫主对你失了兴趣便是你的死期。」 一天下来比过六场,江湖上有名头的人都没出现,那大抵都是最後对决时才出场的,傍晚时堪伏渊才姗姗来迟,骨瓷和樱桃跟在身後,止水见了行礼,顾青灯问:「去哪儿了?」 堪伏渊低头,黄昏橘红的光芒落在他黑发间,扬起淡笑道:「你在意?」 顾青灯悻悻不语,乾脆地将骨瓷拉过来些。 台上又是一场结束,只听止水道:「这上头的男人是崤山派洪九,连打三场,去年排名第十。」又瞧了一眼那倒在擂台上口吐白沫的对手道:「力气、枪法都是上乘,下一场再赢,依着规定可直接挑战前三甲。」 英雄大会的规定,若是一人一日连胜四场,那便可自由指名对手,若是直接赢过往年第一,寥寥再战数场便可夺冠。 「滕华堂前来的是卢玉峰,乐经庵依旧是无戒大师,紫剑山庄自然是三弟子邵华,若是再加打算,雷锋堂赵铁京、上官家上官白茶也在考虑之内。」 顾青灯暗暗惊奇止水何时得到这些情报来,止水又道:「但这次奖品分外诱人,不排除一派之主出手的可能性。」 顾青灯忍不住问堪伏渊,心里竟有一丝期待,「你要上场?」 堪伏渊看过来。 止水眯眼不屑道:「上场的都是些杂碎,何须宫主出手,我与樱桃绰绰有余。」 顾青灯嘴角一抽,「那宫主大人屈尊来此是做甚,看风景?」 堪伏渊笑笑,「正是,无妄城再美,也偶尔会腻味的。」 顾青灯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脸皮真厚,什麽都要属下去做。 正说着,台上主持的僧人道:「可有其他人上台与这位大侠一决高下?」 那洪九硬气地一挺胸膛,手拿长枪,眉间无一丝疲惫,此时无人应答,顾青灯对止水说:「你们不去吗?」 「最後几日再上,前头多看看就当凑热闹,这麽早上了就一点神秘都没有了。」止水耸耸肩,抬眼道:「你看,有人上来了。」 顾青灯望过去,一个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身穿布衣,腰间一枚缀流苏赤色权杖,面貌平淡无奇,手提一把玄铁剑慢慢走上台来。 「崤山派大弟子,洪九。」洪九抱拳道。 那男人模样一直是从容而温和的模样,比起武者,更像是个秀才。 顾青灯感觉到掌心中骨瓷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看看止水,竟发现他神色变了些,眉目一丝皱褶,又看樱桃,樱桃直接锁住了秀气的眉,眯起眸子。 「六朝神枢堂二十四节使,春分。」只听那男人道,露出的笑容清朗无害。 「六朝神枢堂」五字一出,众人唏嘘,神色各异。 开年以来,六朝神枢堂的消息已经以各种方式在江湖中迅速流传开来,两人拉开距离,铃声一响,洪九一声喝,银枪瞬息直刺而去,银光在黄昏中一晃而过宛若游龙。 开场便放出杀招,看来他也看出对方不好摆平,速战速决,前三场皆是最後这招定胜负,虽看似直接猛冲,实则枪法精准迅速,第一击随後一整套狠戾枪法衔接完美,力道巧妙,内力浑厚,令人措手不及。若直攻,必震飞手中武器;若防御,那银枪可兜转刺入破绽;若躲闪,则第二击绝躲避不及。若是有意,可直取对方心口,眨眼之间,已见胜负。 的确是眨眼之间。众人尚未看清楚,前三排观众已睁大了眼睛。 春分依旧是温和的面庞,手里提着这柄银枪,而手中的剑已经切入对方心口,顾青灯见得出是心脏的位置。 那洪九张了嘴巴微微抽搐,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几乎要蹦出来,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胸口未流多少血,以至於从春分身上滑落时,春分依旧是乾乾净净的,面带笑容。他回过头望向主持人,後者反应过来,宣布了胜利。 春分拔出剑,鲜血这才淌了一地,浸在擂台的木质地板上,黄昏的光芒铺上一层莹莹的金。 英雄大会开场便见血,虽参与者都会签生死状,但首日便落下屍首令人日後几天有不好的预感。 【第二章】 晚上回到客栈也是早早睡了,第二日堪伏渊没去,只是止水和顾青灯跟着去看了,一日下来果不出其然,皆是六朝神枢堂的人,场场见血。大会内气氛诡异不少,不少跃跃欲试的新人也打消了念头。奇怪的是,每次上场的人都不一样。 顾青灯见一神枢堂选手下台,直接走向大会观众席远处停着的一方轿子,作揖行礼,轿子由两名白衣少年担着,也不知这轿子里是何人。 「还真是张扬啊。」止水哼唧一声,一扫排行榜,因挑战了毅照门首席选手迅速跃到排名十三。这架势,妥妥是要冲第一的。 夜里堪伏渊饮茶,道:「明日你上场,注意些。」 「是。」 第三日止水上台,堪伏渊坐於一旁阁楼二楼露天茶间往下望去,顾青灯在一旁煮茶,竹帘降下一半恰好遮住坐席上人的脸,楼下人群皆无法看清人的模样,但这儿却将台下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场便是,清晨微漠的光芒下止水一身深蓝劲装,扛着大刀才上台阶,头巾发带在空中飘扬,台下的人一见皆是震惊。 「这是……夜凝宫护法?」 「原来夜凝宫当真是参加这次大会的。」 「不知又有什麽企图……」 止水扛着刀冷冷四下一扫,台下屏息。 第一场连刀都没拔,对方卯劲儿杀来两招,止水懒懒散散地架过,一掌劈下去将对方打飞。连热身的目的都没达到。 「啊,那选手不是凤华门大弟子吗?上次败在徐孟天手下,身手可是响当当的。」 隔着茶馆竹帘,顾青灯听见隔壁的议论,约莫有些了解夜凝宫为何不参加英雄大会了,实力差距太大,浪费表情,这般想来,江湖门派间许多德高望重的长老和掌门也不屑去参加,总觉得降低了身分,是年轻人做的事儿。 即便如此,英雄大会在江湖上的号召力依旧,排行榜与兵器谱依旧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第二场便是六朝神枢堂的人。 第五章 顾青灯一看一愣,竟是昨日带头见血的春分,春分依旧是清风般温和的微笑上场,提着不起眼的玄铁剑。 止水眼睛咧开一条缝,抱拳,「夜凝宫护法,止水。」 春分笑道:「六朝神枢堂二十四节使,春分,小弟惊蛰似乎在贵宫逗留过久呢。」 「哦,你说上回那个传信儿的小不点?」止水掏掏耳朵,「他对宫主大不敬,被骨瓷封起来了。」 「既然如此,神枢堂择日再登门拜访,如有不敬,在下替他道歉。」春分不怒,笑道。 止水见他的笑,眯起眼,手握住身後的刀柄。 顾青灯坐在阁楼间目不转睛地看着,止水看起来像是重量型,而春分则是轻便型,双方开战之後几番迅速碰撞擦出刺目的火花,沉钝而凌厉的剑气一圈圈震开。 止水抽刀一劈下去简直就跟一道闪电轰隆打下来一般,而那人却如鬼魅般躲闪得极为轻巧,挌、抡、挑、刺、斩,一气呵成,一时间擂台摇摇晃晃,难以分出胜负。 顾青灯忍不住去看喝茶的堪伏渊,想起昨日的血色,「止水会有事吗?」 竹帘降下一半,堪伏渊红衣外套黑袍,黑发披泻在肩头甚是静雅斯文,「我吩咐过他不许乱来。」 顾青灯又望向擂台,「那个叫春分的,速度好快。」当真如鬼魂一般,她自诩身法在年轻一辈中算是卓绝的,跟他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是。」堪伏渊答道:「神枢堂里无普通人。」 「那止水……」 「止水六岁的时候,便能空手掐死一只吊睛老虎。」他将空茶杯搁在桌上,顾青灯又给他斟了一杯,堪伏渊静静望着擂台上眼花撩乱的剑光以及挥舞出阵阵风尘的大刀,道:「我发现他时,他是神枢堂地下修罗场里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神枢堂?」顾青灯一惊,「止水他以前是神枢堂的?」 「孩童的活体实验,堂里本早已变成非人。」堪伏渊淡淡道。 樱桃在一边忍不住气愤插话,「莫看神枢堂他们生得一张平凡的面孔,里头都是腐烂的妖魔骨血。」 顾青灯想止水平常皆是一副爱理不理又轻蔑嫌弃的模样,像个叛逆闹脾气的少年,感觉有些不真实。 「那个时候他的眼神如野兽一般,肮脏又纯净。」堪伏渊笑笑,「现在这番倒是很好。」 顾青灯又忍不住看向擂台,擂台已经被打得摇摇欲坠,几欲崩塌的模样。 「公子贵安。」一名侍女模样的人在隔间口行礼,道:「我家主子请您过来一趟。」 樱桃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我家主子说,台上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不如来主子这儿坐坐,下上一盘棋,昨日才供上了云南上好的普洱,想请您嚐嚐。」 樱桃皱皱眉正欲拒绝,堪伏渊起身理理衣袖,对樱桃道:「看好这儿。」 「宫主……」 堪伏渊望了顾青灯一眼,顾青灯会意硬着头皮跟他去了。 地点在三楼,茶馆顶楼。 一上楼就闻见浓浓熏香,甚有丝竹奏乐之声,一看,好家伙,包下整间三楼不说,侍女两边一边一溜儿,弹琴跳舞,香炉蒸顶,轻纱软帐,妥妥烧钱摆架子。 顾青灯随在堪伏渊身後,那所谓的主子坐在竹帘之後,嫋嫋熏香间只见她银丝褶白蝶的丝质纱裙和褚色桃花刺绣的里裙,十指白玉,竹帘遮了一半,偏偏露出女子白皙的下巴以及嫣红的唇,犹抱琵琶半遮面,格外妩媚妖娆。 她唇角微扬,面前搁了一张丝弦雕花檀木琴,泛着微微光芒。 「宫主大人愿屈尊前来,奴家当真是受宠若惊。」 这声音哎哟喂,顾青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堪伏渊走来便坐於前头的软垫上,侧首便可见台下的风景,这般看得更是清楚,止水与春分之间无哪一方呈现疲惫之姿,前者早已用大刀在擂台地面上砍出数条深深沟壑。 顾青灯看得有些怔神,又听那女子道:「今早下头的人供来上好的云南普洱,想着宫主难得来中原一趟,便斗胆请宫主来这儿听听琴,喝上一杯。」 堪伏渊道:「好。」 茶香弥漫,不愧是上好茶叶,入口极是甘醇,普洱入杯有一种深深的红。 堪伏渊执杯慢慢地饮,隔着竹帘缝隙听女子道:「宫主唤奴家阿荫便好。」 堪伏渊点点头,「阿荫姑娘。」 他只是应和,丝毫不见主动,这番只能由阿荫开口,「宫主觉得,春分如何?」 堪伏渊扫了一眼台上,「杀意收敛得不错,止水该向他学学。」 「宫主这次来,听传言说是为了大瀚海花?」 「正是。」 阿荫掩唇而笑,「看来那麽多不靠谱的江湖传言中,这个倒是真的,这麽一出英雄大会目的在何,想必宫主是清楚的吧。」 顾青灯一愣,目的? 「春分在奴家手上算是最不争气的一个了,懒惰而闲散,宫主若是愿意,大瀚海花今晚便是您的,您应该晓得,它本属於六朝神枢堂。」阿荫一边说一边轻抚琴弦,柔柔地道:「咱们的对手都是相同的,不是吗?何为门派,何为江湖,那些道貌岸然所谓正派,又做了多少龌龊之事,咱们岂能比得。」 顾青灯听此才迟钝地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六朝神枢堂的,她前来是为了和夜凝宫合作,若不合作,便不再客气了。 堪伏渊把玩手中茶杯,「夜凝宫不也是目标之一吗?」 「那自然是搁在最後。」阿荫笑道,玉一般的手指轻弹琴弦,琴声清脆细致,她一边弹一边幽幽地道:「有了大瀚海花,宫主可以活得更加长久吧。」 顾青灯浑身一震,堪伏渊笑而不言。 「十一年前据说焚火碎光刀曾被暗中流传出去,只不过十一年里练出来的单宫主一人,练成了,想必时日也不多了。」 「姑娘晓得的倒是清楚。」堪伏渊淡淡地道。 顾青灯呆了一呆,愣怔地注视堪伏渊的侧影。这个女人……在瞎说什麽? 阿荫柔柔地笑道:「堂主喜欢钻研这些个玩意儿,那个什麽花儿他倒是不甚感兴趣,於是阿荫这便来请教宫主您了。」 说着,指节轻折,顾青灯顿觉一阵锐利刀风扑面而来,竟有几分排山倒海的架势,赶紧翻身躲过,紧接着是第二轮,身後是梁柱喀嚓喀嚓齐齐切碎的巨响,轰隆倒地。 阿荫依旧弯着唇,指尖一拨琴。 堪伏渊一手将顾青灯拉到身後,顾青灯便觉地板震了一震,彷佛是狂风呼啸之後,地面狼藉,後头房顶塌了一半,一旁端盘的侍女不晓得几个被切成了一块一块。她抬起身子,只有堪伏渊端坐的这一片地板算是完好的了,也不知他如何出的手,不由得抬头瞪向那女子。 阿荫却缓缓站起来,撩开了竹帘,她的上半边脸戴着一张黑铁描金面具,她迤逦长长的裙摆,悠悠步到堪伏渊面前,便俯下头去,摘下面具,挽着笑容的红唇落下,就这麽吻了上去。 顾青灯这个视线只能看见女人长长的黑发和下巴,堪伏渊似乎微微侧了侧脸,好似迎接那女人的亲吻。 末了,阿荫微微抬头,「你赢了。」语毕,楼外响起擂台宣布止水胜出的声音以及掌声。 阿荫笑了一笑,戴上面具重新起身,两名侍女跟在後面,缓缓走下楼。 顾青灯的三观被刷得反应不过来,直到堪伏渊拿她的袖子去擦嘴角女人残留的唇脂才回过神,猛地扯回袖子瞪着他,不知为何竟有些窘迫,又有点气愤。 堪伏渊一脸无辜,淡笑道:「走吧。」 第六章 下午一场是樱桃,对手是月谱门的新上任门主舒继华,樱桃完全没看在他是个门主的分儿上给点面子,直接将其抽在地上嗷嗷叫才收手作罢,冷哼着下台。 台下一群群看戏的男人欢呼。 「喔,是樱桃姑娘!」 「樱桃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 「樱桃、樱桃我爱你!」 「樱桃姑娘请您给我们签名吧!」 「樱桃大人请您用您的鞭子抽打小的吧!」 因为上午一场让止水有些疲惫,他打呵欠道:「樱桃在江湖上疯狂崇拜者众多,你别在意。」 顾青灯看看樱桃,第一次尚还是堪伏渊请她吃馄饨时见到的,妥妥的美人。这麽一想,她想吃馄饨了,看看堪伏渊,又没说什麽,扭过头。 这麽算下来一天都没跟堪伏渊说话。骨瓷又在客栈待着,这次便回去得早,顾青灯看着路边未收摊的馄饨摊,忍了好久,在经过第三个馄饨摊时忍不住了,停下脚步,「堪伏渊。」 堪伏渊回头,止水和樱桃也回过头,樱桃对顾青灯直呼宫主名字感到颇为不爽。 顾青灯有些尴尬,扯扯自己的衣摆,呐呐道:「我想吃……馄饨。」 堪伏渊眨眨眼睛,黄昏下女子的白皙脸颊染上一片暖红,她躲闪目光,他转身便去馄饨摊坐下了。 「正好我也饿了。」止水嗅嗅鼻子,闻着馄饨香,拍拍肚子跟着坐下,樱桃对止水更是一脸鄙视。 桌子太小,顾青灯和堪伏渊坐在一桌,堪伏渊托腮道:「终於愿意跟我说话了,嗯?」 顾青灯忍不住反驳道:「我没有。」 「那你今日一天闷着是如何?」 「我没有闷着。」顾青灯嘴硬。 热腾腾的馄饨端上,顾青灯眼睛一亮,赶紧开动。吭哧吭哧地吃了一半才发现堪伏渊没点,只是看着她吃,便问道:「你怎麽不吃?」 堪伏渊眉眼扬了扬,「你喂我。」 他这有些坏意的浅笑真真妖孽,顾青灯又被闪花了眼,将馄饨往自己怀里推了推,说:「我才不要喂轻浮的男人。」 「哦,我哪里轻浮了?」 「那女人直接亲你了,你就这麽让她亲。」 「美人主动,又何必推拒。」堪伏渊又是一脸无辜地笑道。 「那你就让她喂你啊。」 「你何时看见她亲来了。」 「我……」她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之前在阁楼里,他用她的衣袖去擦嘴角的胭脂,将那一幕回忆了些,的确是嘴角的胭脂,那唇红大多印在嘴边,而并非唇上。 难道说,他侧首是为了闪过? 顾青灯哽住,索性一口咽下一大颗鲜肉馄饨,烫到口又吐不出来,一个劲儿地搧气,好不容易咽下去又去吃剩下的,心里琢磨着,他这是在逗她吗? 一大碗馄饨吃完摸摸肚子,畅快地舒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口吻说:「我能再点一碗吗?」 在一个男人面前吃两大碗馄饨,还不是第一次,顾青灯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自个儿就比不上晴霜了。 堪伏渊凝视她因为满足而被热气熏红的小脸,伸手将她落下的发拨在耳後。 顾青灯吃着吃着出了会儿神,说:「那女人说你……时日不长?」 堪伏渊手顿了顿,道:「没关系。」 顾青灯望着他微笑的模样,忍不住说:「你身上有盘龙印,九霄盘龙印能使人起死回生,所以你不会有事,对不对?」 他笑,「是。」 他这麽一应,顾青灯松口气,却又总觉他的笑意不大真实,索性埋头吃馄饨,吃完还叫老板打包一份带回去。 止水见了鄙视道:「猪。」 顾青灯脸一红,「这是带回去给小瓷吃的,小瓷还没吃过馄饨呢。」 回客栈的时候,樱桃将茶馆里发生关於神枢堂的事儿一说,止水和骨瓷这才晓得,止水冷哼一声:「想抱大腿,不可能。」 樱桃道:「六朝神枢堂此次大张旗鼓重出江湖,必定是留有王牌,那年灭门时本就摸不清神枢堂堂主究竟是如何身分,那堂主本就在众门派破门之时当着大家的面自燃,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止水道:「灭门时你尚且不在,怎晓得得如此清楚?」 「我问常封护法的。」 「你们关系如今处得倒是好。」 顾青灯只是听着,哄着骨瓷吃掉馄饨,笑咪咪地说:「好吃吗?」 骨瓷沉默地咬下馄饨。 翌日再去太鞍山看大会时,发觉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台旁分出一个一个隔间,皆是最好的观战位置,隔间各自坐着气韵不凡之人,想来是各大门派的代表。 「今日起,大会的选手才算是不一样了。」樱桃道。 顾青灯坐在茶厅间看了几场,武学她不懂,只是觉得精彩绝伦,这一场刚结束,台下忽然沸腾起来,顾青灯竟看到邵华上台,一时间愣怔,忍不住扒在木栏上,「师兄!」 对手便是滕华堂大徒弟,果然今日之後比武已不是一个重量级别,上届第一以及上届第三,未想到这麽快便遇上,滕华堂一套锁心掌打下去,断人内力,锁人心肺,即便挨上一掌也会气血无法完全运作。 邵华冷冷地看着对手,互报姓名後手搭在剑柄间。 交战的一刹,剑光出鞘,白虹贯日。 「胜邪剑!」顾青灯惊呼。 邵华单手执剑,一手负於身後,极其自信的姿态,双眸微眯,眼神狠戾,衣袂轻扬,一套剑花挽出幻影般一套连环刺去,行云流水,步步紧逼。 顾青灯见了不由得一呆,看来这麽多年,邵华师兄的确在努力练武,这身法全然追得上白澪师兄,只不过少了一种东西,她也不知是什麽东西,那种东西彷佛是白澪师兄才能有的。 那滕华堂大徒弟也不是得善的主,防御得十分稳当,在邵华一个侧身的当儿一掌劈去,邵华执剑横切而去,双方震开数步。 邵华看看自己的手,甩甩剑又拉开架势。 「手麻了。」堪伏渊淡笑。 顾青灯狠狠瞪堪伏渊一眼,「邵华师兄不会输的!」 双方又缠了数个回合,邵华的剑法完全不留给人喘息的机会,劈劈啪啪直接将其击到擂台边缘,一个剑挑滑过对方的铁腕,直指滕华堂大徒弟颈脉。台下一片喧譁。 顾青灯嘴巴笑成花,得瑟地看一眼堪伏渊,「我说过他会赢的吧,紫剑山庄哪里有那麽好惹的。」 堪伏渊喝口茶,「也好,让止水会会。」 顾青灯脸一僵,若要得胜,定是要与夜凝宫交锋,关键是她不晓得堪伏渊出不出场。 因为邵华师兄的胜利,顾青灯心情甚好,几场後邵岐上台也是将一个门派打得落花流水,下午便是止水,对手竟又是六朝神枢堂。 对方是个大汉,强壮得惊人,止水一把鬼鲛刃大刀虎虎生威地劈过去就是给人家挠痒痒,台下人都惊呆了,止水约莫也难以见到这事儿,挑挑眉换了一套刀法,愣是将内力凝聚在刀刃上一击,胸口又加上一掌,直接将对方击出擂台。 几个门派里的人都张大嘴巴,对方是魔宫护法,也不知是拍手叫好还是应该担忧一下自己门派的未来。 止水下台後神色却有些凝重,樱桃道:「怎麽了?」 止水看向堪伏渊,後者点点头,止水对樱桃道:「下头几场若是对手为神枢堂,弃权。」 「啊?」樱桃皱皱眉,「怎麽回事?」 第二天止水第一场又是六朝神枢堂,六朝神枢堂说来稀奇,场场必胜,唯有在夜凝宫手下面前落败,这场又是止水胜,台下坐席间的几位江湖长老抚须叹息。 第七章 止水下来时神色莫名,回去时一说,顾青灯震惊了。 「你说他们正在学习你的招式?」 「是。」 止水一腿翘在板凳上灌一口酒,一抹嘴道:「这些天我用的平沙落雁、风起云涌、起虎式、白狼式、蛟龙九天,在下一场或者下下一场对手定会用上来克制我。其二……」止水握紧酒壶又灌了一口,「招式我一旦使出第一次,第二次他们八成会成功格挡化解。」 「什麽?」樱桃一拍桌子,「可每次都是不同的对手啊。」 堪伏渊看向骨瓷,骨瓷闭着双眸沉吟半晌,道:「资料同步。」 「什麽?」顾青灯一愣。 「他们体内种有子蛊,经验与比武资料同步,若真如止水护法所说,那必然神经纤维也被一同控制。」 樱桃皱眉,「有这种东西?」 骨瓷洁白的手指搭在桌面上,「对方为神枢堂。」言下之意是什麽稀奇古怪、三教九流的东西搁它那儿都不奇怪。 顾青灯听後愣愣,她总觉得似乎在逼近真相,她不熟悉江湖,可这次英雄大会委实怪怪的,她也说不出哪里怪。 英雄大会第七天时,止水出事了。 对手不是六朝神枢堂,乃乐经庵的四弟子,虽不是来者中最强的,但对方一招必杀天都斩劈下时止水竟然没接住,倒了下去,内脏受损。 止水被抬下来时堪伏渊微微侧过头,一名茶色长衫的男子立於茶楼下头,身材挺拔,精气矍铄,经过岁月磨砺散发一股沧桑而稳重的古朴乾燥气息。是夜凝宫护法常封。 常封身後带有十余名夜凝宫属下,黑衣、红腰带,在大会现场颇为夺目,人们见着他们穿过人群走到茶楼前,仰首望向二楼饮茶的黑衣的长发男子,鞠躬行礼。 不知何时,那茶楼间的竹帘已经完全升起,露出男人美得有些不真实却淡漠如烟的面容来。 「宫主大人,属下来迟。」 堪伏渊点点头,「办得如何?」 「全部办妥。」 「好。」 随从便将止水抬走了,人群一阵骚动。 「天啊,是夜凝宫……」 「真的是夜凝宫……」 「那个男人是魔君?」 「你看他黑色外袍里头的是红衣!」 「天啊,竟长成这样,他不是女人吗?」 堪伏渊淡淡扫一圈後,下头立刻死寂死寂的。 回到客栈又是夜了。 客房里,烛光晕黄。堪伏渊与常封在隔壁房间,樱桃和顾青灯便陪在骨瓷身边打下手。 骨瓷搭了脉,收手静静道:「蚕毒。」 顾青灯一惊,「有人暗算止水?」而且还是蚕毒暗器,这使她不得不想到一个佝偻的身影,「金蚕娘子?」 「难怪那一招天都斩没接住。」樱桃喃喃。 「天都斩伤了他心肺,想必蚕毒扩散得越加快。」骨瓷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一按,那张蜡黄符纸噗的一声变成一介少女的模样,梳着两个圆圆的髻,眼眸清亮。 「蝶蝶。」骨瓷道。 「好咧。」蝶蝶笑咪咪地答应,声音是七八岁稚嫩女音,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铺展开,竟插放着一排排银针,骨瓷长长的手指一手摸去,准确地捻出银针朝止水的穴位刺去。 「你们歇息去吧,这里不需要帮忙。」 骨瓷淡淡说完便一寸寸摁压止水的皮肤经脉插上银针。 顾青灯说:「小瓷,我可以……」她可以用血救止水。 「出去。」骨瓷彷佛看透她一般,冷冷打断。 顾青灯撇撇嘴,只好出去了。出门後直接去厨房泡了茶端到堪伏渊房里,进门後见堪伏渊坐於茶几旁,常封立於一边。 常封见顾青灯过来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顾姑娘。」 顾青灯将端来的茶搁在茶几上,「您好。」 常封见顾青灯开始沏茶,便转身对堪伏渊行礼,「属下告退。」语毕,便走出门外。 顾青灯见常封将门关上,递上一杯茶道:「止水中了蚕毒,小瓷封住他穴位以免毒素扩散。」说着顿了顿,道:「我之前在路上认识了一位大哥,他妹子就是南疆蛊师,我可以找她……」 「不必。」 「欸?」 茶杯搁於唇边,堪伏渊悠悠望着烛火道:「解药很快便可得到。」 顾青灯被哽住,这男人说话向来说一半,收了茶具便悻悻地离开了。 而那所谓的解药,大晚上还真应验了。 顾青灯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活物的接近,阳息颇重,宿在窗外潜伏,她身为死人,感觉自然强烈,不由得握紧了枕头下的软剑。 凛冽剑锋劈下,顾青灯整个身子被钉在床上,她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一剑朝对方喉咙毫不犹豫地削去。对方似乎一惊,急速後退。 顾青灯拔掉刺进身上的剑翻身而起。 黑夜里看不清对方,只见三人,攻击气势逼人,顾青灯心想对她这麽一个弱女子用这种杀招还真抬举她,隔壁也响起翻箱倒柜的声响,樱桃甩鞭子的啪啪声格外响亮。 那三人与顾青灯周旋一会儿,似乎瞅不见将她搁倒的契机便嗖地一个个飞出窗外,顾青灯想也没想紧追直上。 夜寂寂,风微凉,月光明晃晃地照亮小城依稀的屋宇轮廓。 顾青灯在房屋瓦砾间跳跃,比轻功,这三人明显不是她的对手,一会儿的工夫,顾青灯一脚跳到他们面前拦住去路,长剑直指对方,「来者何人?夜晚造访起码也得留个名儿吧。」 三人互相对望一眼,一声口哨,房屋四周却蹿出无数黑影,团团将顾青灯包围,黑压压一片与夜色融为一体,如躁动不安的蠕动的虫,手中兵器森然寒光。 顾青灯一望过去,就算不死也能被扎成筛子,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还未行动,忽然听见不远处刺啦刺啦的声音。 是刀锋在瓦片上一寸寸刮下的,刺啦刺啦的声音越来越近。顾青灯回头,夜幕下月亮又大又圆,惨白惨白的,红衣男人从一座座屋顶间慢慢走来,如鬼,手里拖着一把雪白长刀,刀锋与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顾青灯一个眨眼,他便已站在她身後,处於重重敌人包围之间,衣袂与发丝轻扬,手掌盖住了她的双眼。 「如此拙劣的圈套,上当的也只有你了。」 他的手指一直都是温热的,偏偏今晚格外冰凉,顾青灯闻见血腥味儿,以及刀风掠过脸颊,她抓住他的手,却听男人在她耳边说:「别看。」 等他放手时,月光依旧,黑夜依旧,血腥味充满鼻腔,顾青灯看清面前的画面时,她尽量保持平静的神色,腹腔、胸腔中皆是一阵翻滚。 她无视这满目鲜红,说:「你最後还不是让我看了,有什麽区别?」 堪伏渊俯身从一具屍体怀中摸出解药,微微笑道:「青灯,你在发抖。」 「我虽然是死人,但没见过大面积的屍体,你要体谅我。」她嘴硬,转移话题道:「这些都是神枢堂的人?」 「不全是,尚有其他门派。」 「其他门派?」顾青灯怔了一下,「其他门派联合神枢堂刺杀你?」 如果是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曾经令人闻风丧胆,血洗江湖的夜凝魔宫,即便退隐多年,再现时,有些人依然有所顾忌。 「六朝神枢堂只是一张面具而已,青灯。」堪伏渊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还不明白吗,神枢堂同时是一个地方,让那些正派人士戴上面具去做一下白日无法去做之事。」 「我不明白。」顾青灯想不通,老实回答。 月光下红衣男人的笑容勾魂夺魄,如梦境一般隔了雾,他道:「怕我吗?」 顾青灯心里一个咯噔,注视他黑色的眸子说:「我害怕,你会放了我吗?」 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在她苍白的双唇间轻轻涂抹鲜红,彷佛在打扮一个心爱的琉璃娃娃,笑意更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