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保母》 第一章 「哈、嘿!」 勇猛的喊叫声,从宽广庭院的某一座小型道馆传出来,光从双方的相互叫阵,就可以听得出战况激烈,交战的双方都是高手。 道馆的右边墙壁,挂着「雄壮、威武」之类的题字,阳刚之气不言可喻。左边的墙壁,则是钉着长长的红布条,上面写满了「强身报国,誓为中华好男儿」等振奋人心的标语,让人看了不禁肃然起敬,差点开口高唱军歌。 「风云起,山河动……」 呃,别误会,这里不是跆拳道国手培训中心,只是一间私人道馆。而且这间道馆私人、迷你的程度,超乎一般人想象,学生只有两个,并且还是兄弟,两个人卯起来对打。 「哈、嘿!」 发自丹田的吆喝声喊得震天价响,但是大部分都来自于聂报国,这点让他很不满。 「大哥,你也用点力,不然我要叫老爸安装摄影机了。」录影存证,聂报国抱怨。 「抱歉。」聂齐家意兴阑珊地向他小弟道歉。「我实在对打打杀杀没兴趣,你也知道我是个和平主义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看你干脆报名加入世界和平组织好了。」到处去抗议c。 「可以的话我也想。」聂齐家叹气。「但是你知道老爸的个性,他才不可能答应。」 这倒是真的,他老爸是传统的死硬派,认为男人就该雄赳赳、气昂昂,万一谁敢找碴,就要勇敢地站出去应战,哪会让他大哥去参加那些娘娘腔的组织? 「老爸的观念是有些奇怪。」要到处抗议,也是需要勇气的,怎么可以说是娘娘腔呢? 「超级奇怪。」就说这座道馆好了,有哪个正常的父亲会在自家后院开设道馆?他们又不是跆拳道选手。 「唉,你就认了吧!」聂报国规劝他大哥。 像他,早已经死心,至少他大哥的名字还不至于太奇怪,他才可怜咧!取了个「报国」的怪名,成天被人取笑。 「我看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改名了。」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哥取名为齐家,按理说他应该轮到治国,怎么会一下子跳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名字,真是奇怪。 「我劝你放弃吧!」这回轮到聂齐家劝他小弟。「先齐家才能报国,老爸对政治的兴趣不高,只求能为社会出点心力,这就是老爸的逻辑。」 没错,确实如此。他老爸的爱国心无人能比,不愧是军人出身,永远都把国家放在第一位。 「所以我变成『报国』而不是『治国』。」真是欲哭无泪,聂报国又叹气。 「是啊!」聂齐家也很想哭,父母就生他们两兄弟,他又是老大,所有责任一肩挑起,教他喘不过气。 「继续打吧!免得老爸哪根筋不对跑来查勤。」聂齐家说。 「好。」聂报国也很怕他老爸查勤,到时候又要来个「技术指导」,吃不消。 「来吧!」两兄弟各自摆开架式叫阵,其实若要论段数,聂齐家反倒还高一些,但他真的不喜欢练武就是。 「齐家、报国,马上到客厅来一趟!」 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练武的心情,聂爸爸的震天巨吼声,不期然从道馆某个角落传出来。两兄弟不约而同抬头看着安装在角落的喇叭,奇怪他们的老爸至今怎么还没有被邻居检举,简直吵死人了。 「走吧!去看看老爸又想做什么。」聂齐家和聂报国两兄弟早已习惯父亲的大嗓门,只求他不要又临时想到来个精神训话,白白浪费他们的时间。 聂氏兄弟最怕他们老爸念经,偏偏军人出身的聂爸爸最擅长的就是训话,念得他们的耳朵快长茧。 果不其然,聂爸正是要训话,但内容远比他们想象中来得严肃多了。 「齐家,我想下个月就把公司交给你。」 两兄弟刚踏进客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聂爸爸就突然丢出这个议题,丢得他们一愣一愣的。 「您、您下个月就要把公司交给大哥?!」 聂爸爸交代的是聂齐家,一旁大呼小叫的却是聂报国,聂爸爸马上转头瞪他。 「我有让你说话吗,你插什么嘴?」 军人出身的聂爸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反抗,聂报国马上低头认错。 「是我错了,对不起。」从小在聂爸爸绝对的权威下长大,两兄弟早已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省得成天闹家庭革命。 「哼!」同样地,聂爸爸也早已习惯儿子的顺从,接受道歉跟喝水一样自然。 聂齐家甚少跟他父亲起正面冲突,总是很认命地接受他的安排,这次却有不同意见。 「您要我这么早就接手公司?」他明白这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怎么会早?」聂爸爸闻言皱眉。「你已经在公司待了几年的时间,也老早坐上总经理的位置,我还不把公司交给你,那才叫奇怪。」 聂爸爸说得没错,聂齐家已经在公司工作了好几年,公司上上下下也早已认定他是「协和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但他还是觉得太早。 他之所以不愿意这么早接手公司的原因,说穿了只有两个字──自由。一旦接管了公司,他会连目前最基本的自我空间都被剥夺,整个人奉献给家族。 「我知道了。」可悲的是,不管他再怎么不甘心,都必须听从父亲的命令,这就是身为军人子弟的悲哀。 「很好。」聂爸爸心满意足的点头。「下个月中,我就会正式对外发表这个消息,说不定还会正式召开记者会,你趁早做好心理准备。」 聂爸爸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最讨厌曝光,行事非常低调。但身为集团的负责人,有些时候却不得不面对大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您放心,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聂齐家平静的回答道。 「那就好。」聂爸爸原本想再多交代些什么,但这时公司刚好来了电话,他忙着交代属下工作的事,也就顺理成章饶了两兄弟。 「你们出去吧!我和邱经理还有话说。」聂爸爸边挥手,边将两兄弟赶离客厅,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兄弟飞也似的逃出客厅,总觉得应付他们老爸比互相对打还累,至少有什么不爽还可以直接出拳。 「我真同情你,大哥,你就要失去自由了。」同在集团内部工作,聂报国知道这个担子有多重,简直可以压垮人。 聂齐家耸耸肩,齐家、治国、平天下,谁教他偏偏生为老大? 「你如果不想这么快扛下这个担子,可以跟老爸直说嘛!干嘛这么ㄍ1ㄥ?」聂报国和聂齐家是好兄弟,比谁都了解彼此的真实性格,那是聂爸爸无缘探知的。 「如果你看不下去,可以去帮我说,我不反对。」聂齐家淡淡地看他弟弟一眼,聂报国立刻把嘴巴闭起来,当做没说过。 不能怪聂报国孬种,而是他老爸太可怕。以前他曾当面顶撞过他一次,结果被他老人家拿着军刀追杀,还是靠他老妈求情,聂报国才保住小命。 聂爸爸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暴烈的人,怪的是他这种个性居然还能做出一番大事业,真个是──毫无天理。 「哥,你下个月真的要接掌公司?」虽然明知他大哥不可能摇头,聂报国仍忍不住想测试一下聂齐家,试图激起潜藏在他骨子里的叛逆。 聂齐家什么话都没说,似乎已经默默接受命运,聂报国只得叹气。 ***bbs.***bbs.***bbs.*** 隔天,一个满美好的星期六。 聂老爸一早就去打高夫尔球,没空督促儿子锻练体格,两兄弟落得轻松,双双坐在客厅里面看报纸。 星期天的报纸有个特色,那就是求职、应征、出租的广告特别多。聂报国通常不会注意那些版面,总是看过头条新闻和体育新闻便将报纸丢在一边。聂齐家则是比他弟弟多看了些财经版面,但也不会注意到那些分类广告,直到一则小到不能再小的广告吸引住他的视线。 「今天的报纸真无聊──你在看什么?」聂报国也注意到聂齐家专注的表情,忍不住凑过头好奇发问。 让聂齐家发呆的原因很简单,只是一则小小的分类广告。 诚征短期保母兼管家,为期一个月,待优,意者速洽…… 接下来是一连串电话号码,不特别显眼,却要命地吸引他,捕获他全部的视线。 「到底在看什么……」聂报国左看右瞄就是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到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分类广告,聂齐家这时却突然转向他。 「报国,就麻烦你了。」然后莫名其妙的抛出这句话。 「麻烦我什么?」聂报国一头雾水。 「帮我掩饰行踪,我要消失一个月。」聂齐家说。 「吓?!」聂报国陡然瞪大眼睛。 「我要离开家和公司一个月,这期间的大小事都麻烦你打点,请你多费心。」聂齐家又说,这回聂报国换张大嘴。 「你、你要离家出走?」不会吧!他知道老爸临时丢下要他大哥接管公司这颗炸弹,威力是大了些,但也不至于大到必须离家出走的地步。 「也可以这么说。」面对他弟弟夸张的用词,聂齐家只是挑眉以对,聂报国都快疯了。 「你要去哪里?」千万别告诉他是要到哪座佛寺清修,他最讨厌吃素菜。 「这里。」聂齐家将报纸塞进聂报国的手中,他还是一头雾水。 「第五行最靠右边的那一格,看清楚了。」聂齐家好心地为他弟弟指路,聂报国顺着他的指示一看──更惨,居然是…… 「你要去应征保母?!」他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没错。」聂齐家点头。「下个月我就要为家捐躯,当然得趁着这一个月的空档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聂齐家不仅是个和平主义者,同时也是性情温和的人。他不喜欢冲锋陷阵上商场杀敌,反倒喜欢煮饭打扫洗衣服。当然这是天大的秘密,普天下也只有聂报国知道,但他仍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也不用捐到别人家,如果你这么想做家事,可以到我的房间帮我打扫啊!」聂报国明白他想展现自我的心情,但肥水不落外人田,既然要贡献,总该优先考虑自己的弟弟嘛! 「别想,你不会付薪水。」聂齐家要他别作梦了。「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孩子。」 这才是重点。 聂齐家很喜欢孩子,认为全世界的孩子都是天使,而他就是那个天使老大,梦想有一天能够亲自照顾他们。 「既然这么喜欢孩子,就自己去生一个嘛!干嘛去照顾别人的小孩?」聂报国搞不懂聂齐家的逻辑,喜欢就要拥有,直接生一个不就得了? 「没这么简单。」聂齐家反驳。生孩子又不是下蛋,哪可能说生就生,总要找到对象。 关于这一点,聂报国可一点都不担心。不是他老王卖瓜,而是他大哥实在长得很英俊,身材又极为英挺,所谓玉树临风,正是指他大哥。 不过,他同时也承认,母鸡没有想象中好挑。尤其在家中有他老爸那只大恐龙的情况下,更是一鸡难求。 「你说的对,是没这么简单。」除非挑对了鸡种,不然每一只母鸡一来就会被他老爸吃掉,少说也要吓掉半条命。 「所以说,麻烦你了。」聂齐家拍拍他弟弟的肩,无限感激。「我不在的期间,公司和家里就麻烦你多照顾,老爸也交给你应付。」天下太平。 「好的,没问题,老爸就交给我应付──耶?等等!」察觉到苗头不对,聂报国转头向聂齐家抗议,但是他已经在打电话了。 至于他要打给谁?不用说,当然是报纸上刊登的号码,诚征保母兼管家的那个家庭。 聂报国立刻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聂齐家手中的电话。 「铃~~铃~~」电话响了半天,就是不见有人接。聂齐家纳闷之余,同时也怀疑是不是打错电话,但电话萤幕上确实显示着相同的号码。 「喂?」好不容易,线路终于接通,却是传来稚嫩的声音。 「呃,你好……」聂齐家怀疑地看着话筒,心想对方怎么让小孩子接电话,严重妨碍小孩子的成长。 「请问找谁?」小孩子很有礼貌,还懂得用「请」字,但聂齐家依旧心存怀疑。 「请问……你们是不是有应征保母?」他本想问对方有没有大人在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对方便回答。 「有啊,你要应征吗?」口气宛如大人一般自然。 「是……是,我要应征。」聂齐家更糊涂了,通常这种事不是都该由大人处理,怎么对方一副好像他就能决定的模样,真个是小大人。 「好,那我给你地址,你赶快过来。」更离谱的是,对方居然还能把一连串冗长的地址倒背如流,完全不会吃螺丝。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聂齐家放下电话,困惑地眨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作梦。 「怎么样,对方怎么说?」反倒是聂报国异常兴奋,急着知道结果。 「对方叫我过去。」聂齐家实话实说,唯一没说的是对方是个小孩。 「你要去吗?」聂报国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以为他临时改变主意。 聂齐家点点头,表示他会过去看看,害聂报国好失望。 「好吧!」他认命。「但是你要记得跟我连络哦!」又要管理公司,又要应付老爸,他真的好惨…… 「我会记得跟你连络,一切就拜托你了!」聂齐家再次拍聂报国的肩,拍得他一张哭丧脸,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隐瞒他老爸。 怎么是小孩子接电话? 在聂报国烦恼的同时,聂齐家的脑子里面却不断重复思考这个问题,百思不解。 ***bbs.***bbs.***bbs.*** 好破的房子。 仰头打量耸立在眼前的老旧公寓,聂齐家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或是接电话的小孩存心恶作剧,这房子说穿了根本是栋鬼屋。 他低头对照手中的地址;没有错,确实是这里,这栋房子甚至没有门牌。 聂齐家困惑地看着外墙上的喷漆,心想这地区的邮差真是了不起,还能从那堆歪七扭八的喷漆上,辨认出此处的地址。 「叮当叮当!」纵然疑惑,聂齐家还是按下了手边的按钮,并庆幸这房子至少还有电铃。 「叮当叮当!」悦耳的电铃声响遍整栋屋子,唯独不见有人出面开门。 「喂,有人按电铃,去开门。」坐在电脑前的尤小枫,头都不回地使唤身后的小男孩前去开门。 小男孩双手把书抓得紧紧的,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尤小枫索性转过身来用脚踹小男孩。 「快点去开门。」表情穷凶恶极。 小男孩叹口气,悻悻然地放下书,跑下楼开门。 「请问找谁?」 门外的聂齐家才想放弃离开,老旧的铁门不期然被打开,探出一粒小小的头。 聂齐家瞬间呆若木鸡。不仅是因为应门的是个小男孩,而且这个小男孩长得非常可爱。眼睛是单眼皮,两颊膨松得跟用面粉发过一样,皮肤又白里透红,教人忍不住想伸手捏他的脸颊,试试弹性。 「请问你找哪一位?」长得像红豆面包的小男孩,用着好奇的口气追问他的来意,聂齐家赶紧回神。 「请问你们是不是有应征保母?」聂齐家怀疑眼前的小不点就是电话中的小孩,他们的声音好像。 「有,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是你吧?」小男孩的反应像大人,语气也像大人,聂齐家都快精神错乱。 「就是我──」 「请进。」 不给聂齐家把话说完的机会,小男孩把铁门拉得开开的,聂齐家只好跟着小男孩进门,顺手把门锁好。 他原本想教训小男孩,一定要养成随手关门、上锁的习惯。哪知才转身呢!就看见一屋子脏乱,看得他又是一阵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不算太小的客厅,到处摆满了不晓得有没有洗过的衣服。报章杂志,像是自己长了脚似的东放一本、西堆一迭的散置在客厅的各个角落。巨型茶几上堆满了零食和饮料的空罐子,电视遥控器掉到地上,和遍布满地的玩具掺杂在一起,情况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聂齐家看傻眼了,别说他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就算在寻常人家,也找不出几个这么脏乱的,这儿俨然是个资源回收中心。 「阿姨,有人来面试,赶快下来!」小男孩倒是很习惯这样的脏乱,朝着楼梯口就是一阵狂喊,聂齐家的耳膜都快破裂。 「你一定要这样大吼大叫吗?」也许是因为家里就有个大嗓门,聂齐家总是希望世界能和平些,至少不要用吼的。 「不大声叫我阿姨听不到。」小男孩用非常成熟的语气,回应聂齐家的期望,聂齐家不禁纳闷小男孩口中的「阿姨」,是不是重听? 「吵死了,我正在写稿耶,你是不是找死啊?!」 聂齐家正纳闷,楼上某个房间的门不期然被踹开,接着一个满头乱发的女人跳出来,倚在二楼的栏杆边朝着他们大吼,聂齐家又是一阵惊讶。 山顶洞人……跑出来了吗? 看着横眉竖眼、面目狰狞的尤小枫,聂齐家不得不这么想。 他这一生──不,恐怕上一世都没见过比她更邋遢的女人,她真的是生活在现代吗? 「有人来应征保母。」反观小男孩,不知道是和原始人生活久了,还是他天生就这么冷静,一点都不为所动。 「呿!」尤小枫一边抓头发,一边下楼。为了赶稿,一个礼拜都没有洗头,早已头痒难耐。 「是哪个家伙要应征的?」头皮痒,又挪不出时间洗头,真去他妈的。 「是……是我。」聂齐家被吓到差点失去语言能力,吞了半天的口水才自动报名。 他不报还好,一报就遭殃。只见尤小枫凶狠的视线,连同漫天飞舞的头皮屑一起都送给了聂齐家,活活把他闷死。 「……你别开玩笑了。」尤小枫将聂齐家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断定他是当保镳的料,当保母则是太扯。 「我没有开玩笑,我很认真。」聂齐家端正着一张脸,证明他的诚意,尤小枫还是觉得太扯。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长得那个样子,身材又好得要命,不当保镳也可以去当电影明星,干嘛跑来当保母?神经! 「小姐──」 「小鬼,都是你乱开门,害我还得下楼。」 聂齐家正想发出严正抗议,尤小枫这时竟然伸手打了一下小朋友的头,聂齐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有哦!地上的玩具记得收一收,不然不给你吃饭。」 打头也就算了,现在连「不给吃饭」都说出口,聂齐家完全不能忍受。 「我来收拾玩具!」他高声宣誓。 尤小枫刚踏上阶梯的脚,硬是被他这一句正气凛然的话给拦下来,慢慢转过身来。 「妳不能虐待小孩。」小孩是天使,是上天赐予人间最美好的礼物,任何人都该珍惜。 聂齐家义正辞严地指责尤小枫。 「我虐待小孩?」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聂齐家,怀疑他头壳坏掉了。 「妳强迫他收拾玩具,又威胁不给他吃饭,这就是虐待。」聂齐家表情严肃地点头,点得尤小枫一愣一愣的。 这小子……还真有趣耶,这样也能发飙。 她只是在跟小鬼开玩笑,他就能把它扭曲为「虐待」,等他真正和他们相处,不疯了才怪。 尤小枫这辈子──不,上辈子都没见过像他这样的怪人,不自量力跑来应征保母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敢当面指责她,不留下玩玩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你刚刚说要应征保母,对不对?」她决定了!留下他当做是赶稿时的调节器,没事还可以欺侮他解闷,何乐不为? 「没错,我确实要应征保母。」面对她突然的质询,聂齐家其实有点吓一跳,不晓得她想干嘛。 「你知道保母都该做什么事吗?」只是玩归玩,最基本的能力总该有,不然她的头怎么点得下去。 「不是很清楚,但我可以学。」聂齐家迟疑地答道。 「你什么都不懂,还敢来应征保母?」尤小枫不敢相信天下居然还有比她更白目的人,至少她不会乱投稿。 面对尤小枫的质疑,聂齐家只是耸肩,这下换尤小枫发疯。 完全没有经验也敢来敲她家的门,真应该把他赶出去才对。问题是现在家里一团乱,小鬼又没有人照顾,她连登了好几天的报纸,也只有他前来应征,真要把他赶出去,不但玩具没了,还会死得很惨。 换句话说,她没得选择,只能勉强录用他了。 「好吧!就给你一个礼拜的试用期。」谁教她闲来无事,跟人凑热闹写什么上下集,搞得自己生不如死。 「一个礼拜之后,我会决定还要不要继续聘用你!」 非常豪气的决定,尤小枫最后这震天一吼甚至还有回音,只是── 「这工作不是只有一个月吗?干嘛还要一个星期的试用期?」是了,这就是聂齐家的疑问──搞不懂尤小枫的逻辑。 「呃……」冷不防被当面吐槽,尤小枫除了错愕之外还是错愕,她完全忘了这件事。 「这个……」为期一个月的约聘根本不需要试用期,他倒是命中了她的要害。 「这个……啰嗦!」不过她也有解套的办法,那就是用力地瞪、死命地瞪,然后转身飞奔上楼。 聂齐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还真是个女霸王,但她脸红的样子也满有趣就是…… 「叔叔。」 聂齐家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走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只小小的手忽地扯住他的裤管,是那个长得跟红豆面包一样可爱的小男孩。 「什么事?」他弯下身温柔地问小男孩。 「该开始整理玩具了。」小男孩老气横秋地回道。 ……他确实走进一个奇怪的地方。 第二章 恐龙、弓箭、遥控汽车。 面对散落一地的玩具,聂齐家的心里倏然产生一股熟悉感,这些玩具他小时候都玩过。 「把所有玩具都放进这个整理箱里面。」 聂齐家不过遥想当年,玩具都还没摸热哩!一个巨型透明整理箱不期然推到他眼前,打醒他的美梦。 他好奇地看着比盒子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从他的身高判断,他应该还在念幼稚园,说话的方式却像大人…… 「干嘛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小男孩不仅口气像大人,还学大人突击,聂齐家不禁莞尔。 「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观察力就如此敏锐,以后大有可为哦! 「承禧。」小男孩一面将玩具放进整理箱,一面回答。 「晨曦?」好女性化的名字…… 「承受的承,千禧年的禧。」小男孩应该是被误会惯了,聂齐家才露出困惑的表情,他便冷静的解释,聂齐家这才恍然大悟。 「好像清朝人的名字。」薄情的贝勒爷…… 「我阿姨取的。」小男孩点头,似乎颇有同感。 「楼上那个阿姨?」聂齐家指指他们的头顶。 「就是她。」小男孩又点头。「你别看我阿姨那个样子,她可是个小说家哦!」 小男孩显然很清楚尤小枫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模样,急着帮她解释。 「这倒是令人意外。」聂齐家也认识一些艺文界的人士,但没有一个像她一样邋遢,简直可以去演疯女十八年。 「对啊!」小男孩也同意,他阿姨真的很邋遢。「而且她很凶又会揍人,偷偷告诉你,我阿姨以前念书的时候,还混过太妹哦!所以你最好别惹她,免得挨揍。」 小男孩知道的八卦可不少,连他阿姨青春时代的事情都了若指掌,真个是不简单。 「你不可以告诉我阿姨,说我在背后说她的坏话哦!」只是小男孩早熟归早熟,还是有孩子天真的那一面。 「你放心,我不会出卖你。」聂齐家严肃保证,小男孩才放下心。 「我阿姨真是个恰北北。」小男孩把一辆红色玩具汽车丢进透明整理箱里头,一边抱怨。 聂齐家笑着点点头,很是赞同小男孩的话。 「你怎么会跟你阿姨住在一起,你的爸爸妈妈呢?」打从一进门,他就想问这个问题了,这会儿终于逮到机会问。 「他们都出国了,要一个月以后才会回来。」 「这么久?」聂齐家闻言愣住。「他们难道都不会担心你吗?」留他一个小朋友在台湾。 「当然会啊!」小男孩说。「所以他们才把我寄放在阿姨这里。」 小男孩的表情,说明了他早已习惯这种情形,激起聂齐家无限的同情心。 「才一个月而已,她怎么不自己照顾你,还要请保母?」他不解。 「因为她要赶稿。」小男孩老练的解释道。「我阿姨这个月底一口气要交两本稿子,没空照顾我,只好请保母。」 「你真可怜,这么小就成了人球。」被忙碌的大人踢来踢去,聂齐家难过的说。 「还好啦!」小男孩耸肩。「不过我不太懂得『人球』的意思,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他看很多卡通,也学了很多话,但是都没有提到人球。 小男孩天真的问话,触动了聂齐家内心深处潜藏的父爱,当场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疼惜小男孩。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好话,你不必懂。」这个社会已经够乱了,能少污染一点,就少污染一点。 「哦!」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头,决定去学校问老师。 聂齐家摸摸小男孩的头,觉得他好乖哦,说什么都懂。 小男孩其实没有他想象中聪明,只不过和尤小枫生活久了,比较懂得如何明哲保身而已。 「你为什么想当保母?」小男孩好奇地问聂齐家。「我看其他同学的保母都是女的,只有你是男的。」好奇怪。 「男人就不可以当保母吗?」聂齐家打趣地反问小男孩。「我虽然是男人,但是只要是女人会的事,我统统都会哦,算是很厉害的呢!」 「那你会煮饭吗?」小男孩不信聂齐家有那么厉害,马上考试。 「会啊!」聂齐家轻松的回道,这一点也难不倒他。 「也会缝衣服吗?」 「也会。」 「也会打扫吗?」 「我特别会打扫。」 「会不会帮我洗澡?」 原则上他们还算对答如流,唯独在面对这个问题时,聂齐家答不出来,甚至有点小愣。 「我没有帮小朋友洗过澡,但我可以学习。」他上过烹饪、裁缝和家庭修缮课程,就是没试过帮小孩子洗澡。 「可是你连帮我洗澡都不会,就想当我的保母,我阿姨说这就叫做『自不量力』。」小朋友成熟且难缠,但聂齐家不怪他,只怪楼上那个怪卡,教他一些不该教的东西。 「拜托拜托。」他双手合十地恳求小男孩。 「你一定要让我试试看,我真的很想当保母。」他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当家庭主夫,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嗯……」小男孩歪头思考,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聂齐家的请求,他又不会帮他洗澡。 「好吧!」小男孩决定。「只要你会帮我洗澡,我就让你当我的保母。」 「就这么说定。」聂齐家跟小男孩眨眨眼,小男孩也学他眨眼,逗得聂齐家乐不可支。 他们一收好玩具,就兴冲冲的跑去洗澡。令聂齐家感到意外的是,房子的外表虽破落,浴室倒是整修得不错,尤其是白色巨型浴缸,让人产生一股往里面跳的冲动。 两个大小朋友,二话不说,衣服一脱便往浴缸里跳,两人一面洗澡一面唱歌,气氛好得不得了。 「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起去洗澡……哈哈哈!」并且还互相泼水,在浴室里面玩得不亦乐乎。 「搞什么?」尤小枫从浴室的门口经过,不期然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很想冲进去把他们宰了,吵得要命。 「神经!」她摇摇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了罐咖啡,又回到楼上房间继续赶稿。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有够累的。 疲倦地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尤小枫觉得她整个人都快僵掉。 她扭扭脖子,用手捶捶肩膀,怀疑自己是不是哪条神经不正常,怎么会想到写上下集? 「现在流行写上下集,而且读者的反应也很好。」 编辑简单的一句话,道出她为什么拚死拚活的原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教她好歹也是喊得出名号的小说家? 哇,六点半了。 低头看看手表,尤小枫才发现竟然已经这么晚了,时间的流逝真是可怕。 「下去看看小鬼在干嘛,顺便煮面给他吃。」尤小枫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关掉电脑,免得电脑被她操死。 「忍耐点,等我领到这两本书的稿费就换掉你,你等着。」她拍拍电脑萤幕,这年头还在使用传统萤幕的没剩几个,她就是那几个稀有动物之一。 尤小枫的手头其实满紧的,除了要负担个人的花费之外,还要照顾小鬼和这栋破房子,没有太多额外的钱可花。 她关上房门下楼,天色已暗,楼梯间的灯泡又坏掉,下楼还得用摸的。 「你等着,等我领到稿费就换掉你。」她搬出那句老台词安慰已然休兵的灯泡。事实上她对家里所有需要修的、换的每一样东西都说过同样的话,没办法,谁教她是个穷光蛋。 天下的穷光蛋都是一样的,永远有买不完的东西,但也永远都是幻想,想来这就是穷光蛋的宿命…… 「阿勒,你还在啊?」好不容易才摸下楼,却意外地看见聂齐家坐在沙发上,和小鬼一起看电视,尤小枫惊讶地问。 「是啊,我还在。」聂齐家看着一脸震惊的尤小枫,纳闷自己若不在这儿的话,应该去哪里? 「你怎么还不回去?」她才莫名其妙呢,都几点了还在她家。 「我不是……应该住在这里吗?」干嘛要他回去? 「谁说你应该住在这里?」神经病。「你没看见所有的保母,都是天色暗了以后就回家,我又没有雇用你二十四小时。」 保母这个市场呢,当然也有全天制的,不过全天制要很多钱,她花不起,凭她羞涩的荷包,只请得起半天的保母,现在早已超过时限。 「可是……保母一般不是都住在雇主家里……」这下可好了,原来是他会错意,亏他还…… 「你疯了吗?」她会被他气死。「我又不是请女──男佣。」 「妳请的是保母兼管家。」聂齐家接话,尤小枫这才想起,之前她为了怕交不出稿子,干脆连管家都一起请,这会儿人家也没说错。 「这个……」惨了,该怎么自圆其说?「这个……是报社弄错。」对,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报社就对了,反正他又不可能去查证。 「是这样吗?」聂齐家一脸疑问。 「当然是这样!」尤小枫倔强的回嘴。「本小姐才不可能出错──咦,你真的把行李带来了?」 顺着聂齐家的视线,尤小枫终于注意到放在墙角的超大型旅行袋,聂齐家的所有家当都在里面。 「是啊,都带来了。」聂齐家无奈的回道。早在他决定出外透气之际便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对方要不要录用他,他都要离家旅行,行李当然也就一并带出来了。 「你的动作还真快。」尤小枫撇嘴抱怨,她连洗头的时间都没有,他一下子就做完了许多事,还把行李都带过来了。 说到做事……尤小枫不甘心地环看客厅一周,原本脏乱的环境,在他的巧手下变得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真不像她住的地方。 「好吧!既然你行李都带来了,今天晚上就收留你好了,但是明天一早,你就要回去哦!」看在他勤快的分上,今天破例让男人在她家过夜,感谢她吧! 「谢谢。」聂齐家苦笑,真正该感恩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也不想想是谁把客厅收拾干净的。 「不客气──不对。」尤小枫想起一件事。「你明天还要来,不能离开。」 聂齐家点点头,随便她。 「也不对。」尤小枫越想越不对劲。「明天小鬼要上学,你来了也没用,不要来了。」只会妨碍她工作。 聂齐家又点头,还是随便她。 「不对不对。」她又想到另一件事。「明天是星期天,小鬼在家,所以你还是留下来好了。」才能照顾他。 聂齐家还是点头,无论如何都随便她。 从头到尾他就一直在点头,温驯明理的表现,使得尤小枫相形之下变得像小丑一样可笑。 「我要去煮饭了,不要挡路!」察觉到自己的样子有多蠢,尤小枫又使出老方法──找别的事转移她恼羞成怒的事实。 聂齐家赶紧闪到一边,让女霸王去完成她的大事业。不过尤家的格局是这样的,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到厨房之前会先通过浴室,通过了浴室以后会先看到冰箱,然后才是流理台,因此她从冰箱拿出什么东西,聂齐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唔,她拿了一把青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聂齐家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好奇西楚女霸王都用哪些材料做菜,结果只看到快挂点的青菜。 「看什么?哼!」看见他好奇的表情,尤小枫很没风度地将身体转过去,挡住聂齐家的视线。 聂齐家叹气。 这女人还真是别扭哪!而且超小器,给都不给看。 只不过呢,很抱歉,他偏偏生得人高马大,就算她再怎么挡,他都有办法看见她的一举一动,她正打算煮面。 「妳要煮泡面吗?」实在看不过去了,聂齐家出声问。 「对,而且不煮给你吃。」她赌气的回道,身体又更偏过去,企图完全挡住他的视线。 「没有蛋吗?」他实在很懒得告诉她,无论她再怎么遮都没有用,谁教她的个头这么娇小? 「对,怎样?不行吗?」谁规定煮面就得加蛋的?她偏不加。 「我只是在想连颗蛋都没有的泡面要怎么吃,没有别的意思。」聂齐家不明白她怎么老是凶巴巴,难怪小朋友要偷偷叫她「恰北北」。 「你厉害你来煮,不要只会吱吱歪歪!」尤小枫恼羞成怒,泡面一丢就跟聂齐家下战帖,只见他眉头抬得老高。 「好,我来煮。」求之不得。「而且我会连妳的分一起煮,不会只煮我和承禧的。」 也就是说,他不但收下战帖,并且乘机拐了她一记,讽刺她小器。 尤小枫瞬间脸红得像关公,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回讽他,这个男人真是讨人厌。 「小鬼,我们走,去客厅看电视!」她自己战败也就算了,还要拖个陪葬品,要小男孩跟她一起走。 「可是我想留下来帮忙。」小男孩张大眼睛,仰头看着聂齐家,眼里净是崇拜。 尤小枫当场气到吐血,这个小鬼,小小年纪就学人当墙头草,看她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随便你!」尤小枫气得冲出厨房,不明白外甥怎么这么快就被收买?他们也不过一起洗澡而已。 「她生气了。」看着尤小枫大剌剌的背影,聂齐家叹气。 「别理阿姨,她一天到晚在生气。」小男孩早已司空见惯,不把尤小枫的脾气当回事。 「说得也是。」聂齐家莞尔,他还真了解自己的阿姨哪! 「我肚子饿了,你赶快煮面给我吃。」小男孩才不管尤小枫怎么想呢!只想赶快吃晚饭。 「我马上煮。」聂齐家熟练的打蛋、切菜、煮面。 十分钟后,三碗香喷喷的面便端上桌,小男孩好兴奋。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我先吃一口!」小男孩迫不及待的拿起叉子捞了几条面,放进嘴巴里面嚼了几下,惊喜的大叫。 「真的好好吃哦!」不像他阿姨老是把面煮糊掉,小男孩感动死了。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泡面!」又有菜、又有蛋,还有鱼丸,阿姨煮面从来不会放这些。 「呿!泡面就是泡面,哪会有什么不一样?」闻香而至的尤小枫不信邪,拿起筷子试吃,才嚼了一口,立即僵住。 「真的很好吃,对不对?」小男孩一眼看穿尤小枫的反应,兴奋地问。 ……是满好吃的啦!面条香q有嚼劲,不像她老是煮过头,面条变得烂烂的,这点确实比她强。 「对不对,阿姨?」小男孩追问,就是不放过尤小枫,尤小枫狠狠瞪他。 「多嘴!」叛徒、墙头草,回头一定要好好修理他不可。 「汤也好好喝哦!」小男孩被骂惯了,越挫越勇,鼓励起她喝汤来。 当然要喝汤。 尤小枫撇撇嘴。 下面的时间拿捏得刚好只是运气,汤头才是真功夫,她就不信他汤头── 香滑润口的汤头瞬间滑过尤小枫的喉咙,滋润了尤小枫的唇腔,却也同时封住她的嘴。她不相信地又舀了一汤匙的汤放入嘴里品尝,才不甘心地承认挫败。 「你在汤里面加了什么,味道怎么跟我都不一样?」八成是加了魔法粉在里面,再额外施了咒语,一定是这样。 「没加什么,只是多放了两块鸡汤块,就这么简单。」聂齐家解释。 「才怪!」一定是魔法搞的鬼。「我也加过鸡汤块,怎么就没有这种效果?」 「我也不知道。」聂齐家头大。「反正我就是这么做。」 「你一定还隐藏了别的秘诀没有告诉我!」尤小枫坚持。 「我真的没有。」聂齐家辩解。 「一定有──喂,小鬼,你自己的面吃完了,不要吃我的!」 聂齐家和尤小枫正展开辩论大战,一双小手不期然伸进尤小枫的碗里,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捞面。 「有什么关系?反正妳又不吃!」小男孩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卯起来跟自己的阿姨抢。 「谁说我不吃?」尤小枫用筷子打小男孩的手,要他别作梦了。 「我现在不就在吃了?」接着冷哼一声,埋头开始快速吃面,聂齐家简直哭笑不得。 「我再去煮一碗面给你吃。」怎么会有这么小器的阿姨?真是! 「好。」小男孩喜出望外,高兴得不得了。 尤小枫才懒得管聂齐家怎么想,只是自顾自地埋头苦干、大快朵颐,没多久就把整碗面吃光。 「我吃饱了。」她「砰」一声地放下碗和筷子起身。 「这么快?」他还在煮面呢! 「你管我!」她把头扭到另一边去,冷哼。 「我哪敢管妳?」他咕哝咕哝的自言自语。「妳把碗筷放着就好,我等一下洗。」聂齐家误以为她准备把碗拿到洗碗槽清洗,但他完全误会了。 「废话,你是管家耶,当然你洗。」哪轮得到她这个主人? 「我不是保母吗?」聂齐家一头雾水地看着尤小枫,她一会儿说他是保母,一会儿又说他是管家,他都快被搞混了。 冷不防又被吐槽,尤小枫使出老招数──狠瞪他然后落跑,聂齐家更加莫名其妙。 「我又说错话了。」他叹气。 「没关系。」小男孩安慰他。「我阿姨很喜欢你煮的面,你别担心。」 「你怎么知道你阿姨很喜欢我煮的面?」聂齐家感兴趣的问小男孩,他不时流露出的成熟令人深深着迷。 「因为她把面都吃光光啊!」小男孩天真的回道。 原来如此,她因为喜欢他煮的面,所以舍不得分给别人吃,就算是自己的外甥也一样。 想到自己煮的面居然如此受欢迎,聂齐家就忍不住得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小男孩不懂大人的世界,只觉得他们的情绪好怪。 聂齐家摸摸小孩子的头,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笑,或许是大男人做久了,好不容易才有个展现自我的机会,所以倍感温馨吧! 「我来帮你洗碗!」小男孩似乎很喜欢跟他在一起,连冼碗都要黏着。 「好啊,等你把面吃完。」聂齐家把刚煮好的面端到桌上,小男孩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聂齐家两手支住下巴,无限满足地看着小男孩吃面,幻想哪一天自己也有个和他一样可爱的小朋友,津津有味地吃着他煮的面,不知有多好…… 「喂,给你!」 尤小枫摆明了跟他有仇,或是存心搞破坏,聂齐家才开始勾勒未来的蓝图,一支钥匙硬是丢在桌上,铿铿锵锵地破坏他的美梦。 「这是什么?」他盯着钥匙问。 「钥匙。」尤小枫扬高下巴回答。「你今天晚上就住在这个房间。」 话毕,又拍拍屁股走掉,来去之间就像影武者,聂齐家完全没有商量的空间。 「……」他甚至说不出话,只能盯着钥匙发呆。光丢给他钥匙,却不交代是哪个房间,难不成要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试吗?真是…… 「叔叔,你不必紧张,我知道是哪个房间。」小男孩堪称万事通,什么都难不倒他。 「那就拜托你了。」聂齐家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靠一个小孩子的地步,瞬间不知道该笑还是哭。 「等我吃完面、洗好碗就带你去。」而且这个小孩子还很有原则,坚持一定要把所有事都做完。 聂齐家无奈地盯着二楼,猜想哪一个房间会是他今晚的栖身之地?希望别太糟。 第三章 「咳咳!」 太糟了。 被满天飞舞的灰尘呛到不断咳嗽的聂齐家,简直无法相信尤小枫会这么残忍,竟然把他丢在仓库。 他边咳边挥舞手臂企图拍掉灰尘,却只是徒劳无功,这房间不知道已经关闭了多久,在他看来至少有一年半载,才会到处积满灰尘。 「咳咳!」他颓然放下手臂,反正挥也没用,不如省点力气想怎么把仓库整理干净,不然要怎么住人? 聂齐家万万没想到尤小枫竟会要他住仓库,他以为她更少会给他一间客房,这才是待客之道。 不过,他也不指望她懂得待客之道就是了。 想起尤小枫凶恶的眼神,聂齐家不免一阵叹气。 她真是他所见过最不讲理的人,不可理喻的程度直追他老爸,两人改天若是有机会碰面,大战起来一定很精彩,阿弥陀佛! 聂齐家在心里为世界祈求和平,然而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这里弄得可以住人,看样子只有动手清扫了。 为了整理出可以睡觉的空间,聂齐家先将房间正中央堆放的杂物移放到角落,清出一块空地,接着开门到楼下拿扫帚和抹布,以便将地板擦干净。 「咚咚咚咚……」 在行经尤小枫的房门口时,从里面传出来的键盘声,吸引他停下脚步。他抬起手腕看表,都已经十一点了还在工作,看来小说家也不好当啊!还要赶稿。 原本想敲门跟尤小枫要棉被的聂齐家,顷刻打消敲门的主意,悄悄地下楼。他刻意将脚步放轻,以免打扰到尤小枫工作。房间内的尤小枫赶稿赶到天昏地暗,根本没空注意他的动静,她好怕写不完。 一切都在沈默中进行。 小朋友躺在床上睡觉,尤小枫坐在电脑前写稿,聂齐家悄悄拿了扫把和抹布以后回房,气氛是如此平静而祥和,就连月亮都快睡着了…… 「哇啊!!」 一片祥和之中,突然窜出一个不祥和的惨叫声,当场吵到两个人。 「搞什么?」正写到精彩处的尤小枫痛捶了一下桌子,气愤地起身。 惨叫声是由隔壁传来的,那儿没有别人,只有新来的保母。除非是她运气不好闹鬼,不然铁定是他惹的祸。 「谁在大叫?」小男孩也被叫声吵醒,起身揉着眼睛问。 「你的好朋友。」尤小枫很没风度地讽刺小男孩,拖鞋一穿便冲去隔壁,看聂齐家发生了什么大事。 真的是很大的一件事,向来温和稳重、不随便发脾气的聂齐家,此刻却像被烧到屁股的猴子般到处乱跳,嘴里还不时发出惨叫声。 「见鬼了吗?」尤小枫开骂。「你大半夜不睡,和人跳什么踢踏舞?」又是跳又是踢的,地板都快给他踹出个洞。 「有、有老鼠!」聂齐家脸色苍白的解释。 「老鼠?」尤小枫闻言东张西望地环看室内,什么也没看见。 「很大一只老鼠。」聂齐家这一生除了他父亲之外,最怕的就是老鼠。 「我知道了。」反之,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尤小枫惧怕的东西,就怕挑战性不够高,让她白忙一场。 「小鬼,去拿粘鼠板,我来抓老鼠。」尤小枫一把抢走聂齐家手中的扫帚,就要来个大整肃。 「妳、妳要抓老鼠?」聂齐家不可思议地看着尤小枫,很难相信她竟然这么勇敢。 「老鼠不抓难道要留着等牠生小孩?当然要抓啦!」呿,没知识也要常看电视,这都不懂。 尤小枫嗤之以鼻。 「但是……」他也知道老鼠要抓,但那真的好可怕。 「废话!」一个大男人还怕老鼠,真可耻。 「阿姨,我把家里所有粘鼠板都拿来了,总共有三个。」老鼠老大显然不是第一次闯进他们家,他们早有准备。 「很好。」尤小枫发号司令。「这边的角落放一个,那边的角落也放一个,最后一个放在最靠近你的墙壁。」 尤小枫非常了解老鼠的习性,牠们习惯沿着角落和墙壁走,放在那边就对了。 「都准备好了。」小男孩兴致勃勃,一场人鼠大战即将展开。 「好,看我的。」尤小枫拿起扫帚就是一阵狂打,差点没把聂齐家打出心脏病来。 「死老鼠,给我出来!」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快打旋风的春丽跳出电玩跑到现实世界,只要是有空隙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看得聂齐家叹为观止。 他一边躲老鼠,一边躲尤小枫的扫帚,怀疑凭她瞎子摸象似的打法,老鼠真的会出来吗,应该会躲得更隐密才对吧…… 「出来了,就在那里!」 ……他想错了,老鼠真的出来了,被她不要命的打法打出巢穴。 「死老鼠,看我怎么打你!」快打旋风升级,加强版的实力自是不同凡响,三两下便把老鼠打得无处可逃,掉进陷阱。 「抓到了!」小男孩兴奋的叫声,说明了老鼠的遭遇,牠已活生生被粘在粘鼠板上。 「givemefive!」尤小枫和小男孩击掌。「我就说嘛!只要我们姨甥两个联手,没有抓不到的东西,一只老鼠算什么?小case啦!」 尤小枫得意洋洋,完全没有女孩子的惧怕和矜持,让聂齐家大开眼界。 「这只老鼠好小耶,阿姨,不知道有几公分?」令聂齐家痛苦的是,小男孩的反应也和一般小孩不同,居然就蹲下来研究抓到的老鼠。 「去拿尺来量量看。」尤小枫也跟着蹲下。「我猜应该不到十公分。」 「我马上去拿!」小男孩乒乒乓乓地跑到隔壁房间拿尺,不一会儿又回到原地,蹲下来大量特量。 「……真的不到十公分耶!」阿姨好棒,超准! 「尾巴也很短。」那当然,身经百战,哪还能不准? 「而且瘦巴巴的。」 「毛色也不漂亮。」 「应该是饿了很久……」 姨甥两人不尖叫便罢,还卯起来讨论老鼠的成长情况,聂齐家再一次说不出话。 这一家子……真的很特别。阿姨外表邋遢得像「疯女十八年」的女主角,小朋友冷静得像柯南,并且充满了研究精神,这屋子就只有他一个人正常。 「要来也不来一只大的,真没看头。」对于老鼠的体积,尤小枫很不满意,指责连连。 「就是嘛!」小男孩附议。「上次抓到的那只比这只大多了。」捕捉的过程也比较刺激。 「你、你们都不怕老鼠?」聂齐家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太刺激他。 「有什么好怕的?」尤小枫反问他。「不过就是一只老鼠。」讨厌的囓齿类动物。 「你呢,你也不怕?」聂齐家问小男孩。 「不怕。」小男孩点头。「比老鼠更恐怖的东西,我都玩过了,才不会怕这个小东西。」 「更恐怖的东西?」就他来看,老鼠已经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东西了,还有什么东西比牠更令人畏惧? 「蛇、蟾蜍和蜘蛛。」小男孩扳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我还看过好几十公分大的田鼠,和十几公尺长的蟒蛇。告诉你,真的很大哦!你看到一定吓死。」 几十公分大的田鼠是这只小老鼠的七、八倍,包准把他吓到口吐白沫,紧急送医。 「你真的看过这些东西?」光想他都已经快吓死了,何况亲眼目睹? 「是啊!」小男孩又点头。「我常常看这些东西。」 「可是怎么会──」 「他的父母都是生物学家,专门搞田野调查,这有什么稀奇的?」尤小枫在一旁不屑的呸道,摆明了受不了聂齐家大惊小怪的表情,聂齐家不禁脸红。 「原来如此。」原来不止小朋友特别,他的父母更特别,还从事田野调查。 「受不了你!」尤小枫牵着小男孩站起来,准备打道回府。 「我跟小鬼要回房间睡觉了,这只老鼠你自己看着办,不要──」尤小枫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眼光转到另一个地方定住,久久说不出话。 那散落一地的照片,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照片中的她笑得很开心、清秀的脸庞在镜头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和现在大不相同。 「对不起。」聂齐家赶紧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偷看这些照片,我也不知道照片中的人是谁。我只是因为要找棉被,不小心把盒子打翻,照片才掉下来,真的很抱歉。」 让我们倒带还原现场。 当时他打扫完毕,清出一块可以睡觉的空地,但因为没有棉被,又不想去敲尤小枫的门,只好翻箱倒柜四处乱搜刮,心想或许可以找到棉被。结果他棉被没找着,倒是找到一个大铁盒,铁盒的盖子没盖紧,他随便一碰就开了,他忍不住好奇打开铁盒,却意外看见一大堆照片。照片的内容清一色都是一个年轻的美少女,和看起来有点轻浮的公子哥儿。少女穿得很帅气,和公子哥儿亲密地相依偎,靠在一辆越野摩托车上甜蜜地微笑。 聂齐家心想这个女孩可真漂亮,长得甜甜的、秀气秀气的,活像爱情小说中的女主角。他才在纳闷这个女孩子的身分,脚边忽然窜出一团灰色的东西,接下来就…… 「照片中的女孩子就是我,你这个笨蛋!」聂齐家的眼拙很明显惹恼了尤小枫,气得她破口大骂。 「啊,是妳?」聂齐家愣住,万万也想不到照片中的女孩是尤小枫,相差太多了。 尤小枫被他白痴似的表情激怒到脸都红起来,早该把那照片丢掉。 「反正这些照片我都不要了,干脆拿去丢好了,我无所谓。」她才懒得留那些没用的东西。 尤小枫努力表现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聂齐家却是面带疑问地看着她,她若真的不要那些照片,就不会留到现在。 也许是聂齐家脸上的怀疑太明显了,尤小枫的脸色由原本的充满自信,渐渐转变为猪肝色,并且很没风度地大吼。 「你要棉被是吧?跟我来!」然后走开。 聂齐家只能无奈地跟在她屁股后面,看她进入房间拿出枕头和棉被,塞进他的手中,当着他的面把门甩上。 砰! 「你阿姨的脾气真的很不好。」看着手中的枕头和棉被,聂齐家无限感慨。 「非常不好。」小男孩点点头,早已习惯尤小枫的坏脾气,也懂得怎么和她相处。 「我去睡觉了。」小男孩交代聂齐家。「老鼠还在你的房间,你自己处理。」说完也跟着推门进去,瞬间聂齐家觉得他们姨甥其实还挺相像的,一样兴致一来就不理人。 ……好吧,大家都睡了,他也去睡觉好了。 聂齐家回到自己的房间,本想棉被一铺就要席地而睡,怎知会看见那只老鼠。 可怜的老鼠,身体被粘在粘鼠板上,张大着眼睛向他求救。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幻觉,但他真的这么觉得。 聂齐家向来就心软,即使是对最厌恶的东西,他一样下不了手,并为此而伤脑筋。 睡觉吧! 他决定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换个方向不看老鼠的惨状,却又意外瞄到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以及,尤小枫那张迷人的笑脸。 聂齐家走过去,蹲下身将地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捡起来,重新放进铁盒里,而后关灯睡觉。 ***bbs.***bbs.***bbs.*** 清晨的台北,带着些许凉意。金黄色的第一道曙光,透过云层逐渐地绽放出来,照射在绿叶的露珠上。 「啊──」尤小枫高举双手伸懒腰,顺便来个震天大吼,欢迎这一天的开始。 在电脑前坐了一整夜,尤小枫的身体都僵了。不过,她的努力倒也得到回报,她整整写了一章。 嗯,照这个情况来看,她应该很快就能将上集写完。 总算赶上进度,尤小枫才能忙里偷闲,到阳台来做早操。她甚至还洗头和洗澡,确实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才上来阳台活动。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她努力伸展四肢,促进血液循环。做他们这一行的最容易犯肩颈酸痛的毛病,她就是那不幸的人之一。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妳在这里。」聂齐家也想上阳台练拳运动,没想到已经有人先占好了位置,只好赶快道歉。 「是你呀!」尤小枫也满意外会在阳台遇见他,眉头扬得老高。 「我马上走。」聂齐家转身就要离开。 「没关系啊,你可以留下。」尤小枫叫住他。「反正阳台很大,只要不吵到我就行了。」 说完这些话她又开始做早操,聂齐家不禁好奇地打量她。 她洗完澡,又洗完头,看起来和昨日大不相同。昨天她一头乱发,刘海像脱序的扫帚般盖住她的眼睛。今天她倒整理得很清爽,把刘海拨到一旁,头发并用一根大发夹夹起来,成了道地的马尾姑娘,和照片中的女孩十分相似。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发现他在偷看她,尤小枫火大的问。 只不过,也「仅仅」只是相似而已,照片中的女孩不该这么凶悍,至少他是这么猜测。 「我只是想,妳今天起得好早。」为了不被当场剁成肉酱,他只好瞎掰。 「我根本没有睡好不好?」尤小枫冷哼。「昨天一整个晚上我都在工作,哪来的时间睡觉?」呆子。 「熬夜对身体不好。」聂齐家皱眉,满担心她的健康状况。 「死不了的啦!」尤小枫一脸不在乎。「习惯成自然,我满能调整自己的生理时钟。」 「还是不好。」能够自由调整生理时钟固然令人羡慕,但生活最好还是规律一点,比较不会出毛病。 尤小枫耸肩,觉得他真啰唆,但也不令人讨厌就是。 「对了!你昨天睡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别的老鼠出来骚扰你?」她一副敢再出来捣乱就等着领死的狠样,看得聂齐家直想笑,随即摇头。 「没有。」他叹气。「一只老鼠就够了,刚刚我把牠拿去垃圾筒丢的时候,牠还一直看着我,让我很不忍。」 「妇人之仁。」尤小枫取笑他。「我要是像你这么心软,家里早就爬满老鼠了,这可是栋老房子。」 何谓老房子?就是屋龄二十年以上,管线曝露在外的那种建筑。尤小枫所居住的房子,屋龄不止二十年,管线奇乱无比。只要是有长脚的、会飞的,无论是老鼠或是昆虫,都可以沿着这些旧管线入侵她家,逼得她只好下重手,不然整天不得安宁。 有关于老房子的种种坏处,聂齐家瞭若指事,因为他小时候也住过,在他父亲还没发迹前,他也和她过着相同的日子。但他同时也知道,老房子也有新建筑没有的好处,那就是占地大。就拿这座阳台来说好了,像这样占满了整个屋顶的阳台,在台北市是绝无仅有,大部分的人都会拿来加盖违建。 「忘了问你,你来阳台做什么?」虽然不介意阳台借他使用,但是尤小枫还满好奇的。 「我上来──」聂齐家原本是想说上来打拳的,但想想他只在这里待一个月,有些事情还是不要透露得太多比较好,省得麻烦。 「我上来看有没有晒衣服的地方。」这也是事实,总得弄清楚地形。 「神经!」尤小枫闻言呸道。「哪有男人像你这么爱做家事的,怪胎。」 尤小枫最讨厌做家事,她还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进厨房,他倒勤快。 「换我问妳了。」聂齐家反问尤小枫。「妳这么早来阳台做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够狠。 「看也知道。」白痴。「做运动兼呼吸新鲜空气──哦,还有这个。」 她从裤袋里面抽出一包烟。「憋了一整夜,总算可以抽根烟了──」 「没收。」尤小枫还没来得及打开烟,整包烟就被聂齐家拿走,并当着她的面丢下阳台。 尤小枫当场愣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遥远地面的那个小白点,那包烟完全没抽过。 「抽烟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孩子。」聂齐家先发制人,丢掉她的烟还兼训话,尤小枫都快气死。 「女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抽烟?」她火大反驳。「男人就比较伟大?」 「这跟性别无关,而是健康问题。」他冷静的解释。「况且家里还有个小朋友,妳应该为他的健康着想。」别拿二手烟荼毒小朋友。 「我从来不在小孩子面前抽烟。」尤小枫被念得有些心虚,脸颊不禁红起来。 「很好。」值得嘉奖。「既然如此,那妳干脆都不要抽烟了。」趁机戒烟。 「那我要是赶稿压力过大的时候,要怎么办?」写作这一行无形的压力特别多,除去交稿期的压力,市场的竞争也不容小觑。另外还有写不出稿的压力、遭莫名其妙的流言中伤等等,总要有个疏解的管道。 「妳可以找我聊天!」聂齐家想也不想就提出建议,说完两个人同时愣住。 他这么说……他的意思是……聂齐家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只是直觉就说出口了。 他这么说……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啊?该不会是…… 尤小枫竭力说服自己不要乱想,命令自己不许脸红,但她就是忍不住。 「我……」 「谁、谁要找你聊天啊!」 聂齐家还没来得及说明自己的想法,尤小枫就像被火烫到屁股似地哇哇叫。 「与其跟你聊天,我还不如找小鬼一起看卡通,至少有趣多了!」随后冲下阳台。 聂齐家被吼得莫名其妙,频频叹气。 她的脾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坏,随便一句话都可以惹得她怒发冲冠,暴跳不已。 不过……她脸红的模样,也真的很可爱就是了。 聂齐家忍不住扬起嘴角。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新品种的刺猬,非她莫属。 难得新品种刺猬不在,聂齐家着实好好打了一套拳法,才离开阳台。当他下楼走到客厅的时候,却意外看见尤小枫跟小男孩一起在看卡通,小男孩并且睡眼惺忪,一副刚被叫起床的模样,聂齐家不禁暗自发笑。 「我们正在看『魔法咪路咪路』。」尤小枫把下巴抬得高高地解释,就怕他不知道他们正在看卡通。 「我知道。」他憋住笑意,强忍着不发作,快步走向厨房。 「哈哈哈……」一抵达厨房,他立刻笑弯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她,她真的很有趣耶! 聂齐家一面擦拭眼角,一面笑。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快乐过。 真的,从来没有。 ***bbs.***bbs.***bbs.*** 午餐时间。 米饭的香味四溢,麻油浓郁的香气从厨房一阵阵地窜出来,教人的口水都快流出来。 「好香哦!」小男孩眼睛盯着餐桌上的麻油鸡猛吞口水,恨不得赶快咬一口。 「去叫你阿姨下来,我们要开饭了。」小男孩贪吃的模样,带给聂齐家无限满足,这代表他的手艺不错。 「我马上去!」小男孩咚咚咚地爬上楼,用力敲尤小枫的房门。 「阿姨,饭煮好了,下来吃饭!」然后又咚咚咚地跑下楼,回到餐桌前乖乖坐好,等待开饭。 聂齐家被小男孩的举动逗笑了,赶快盛一碗到小男孩面前,但他不敢动筷子。 「你可以先吃。」聂齐家看小男孩一副嘴馋的模样,干脆要他先开动。 「不行,要等阿姨。」小男孩摇摇头,非得等尤小枫下来才要吃饭,规矩好得让人肃然起敬。 「好乖。」聂齐家摸摸小男孩的头,觉得他好懂事。 「饭煮好了?」相对于小男孩,身为阿姨的尤小枫就显得不那么有规矩,甚至有点迷糊。 她一头雾水地关上电脑,不明白这顿饭要怎么生出来,冰箱里又没有食材。 为了赶稿,尤小枫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去超市补充食物,昨晚下面的那把青菜,可说是最后的存粮,冰箱根本空空如也。 她满脸疑问地下楼,还没走进厨房,就已经闻到麻油的味道,简直香死人了。 「好香。」她一进厨房就看见桌上那盘麻油鸡,传递着不可抗拒的香味。 「开饭了。」聂齐家笑着把盛好的饭递给她,尤小枫毫不客气的接下。 「你上哪儿弄来这些东西?」她拉开椅子坐下,一脸疑问。 「当然是上市场买的啊,这还用问?」他也拉开椅子,坐在尤小枫的对面,三个人开始用起餐来。 「你什么时候去超级市场?」看完卡通后她就回房间写稿,什么事也不知道。 「我没有去超级市场。」聂齐家一脸莫名。「我到传统市场,那里的菜比较新鲜,鸡也是现宰的。」比较没有过期的疑虑。 「传统市场?!」尤小枫叫起来。「你知道这附近的传统市场在什么地方?」 「知道啊!」干嘛大惊小怪。「就在两条街后面的巷子里面,再拐个弯就到了,很好找。」 「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都不知道市场在哪里,算你行。」拍拍手。 「妳只要附近随便问一个婆婆妈妈,她们都会告诉妳。」他没那么行,而是附近邻居太好相处。 「我从来不跟那些婆婆妈妈讲话。」烦都烦死。 「为什么?」她们都很热心、很乐意帮助人。 「我不晓得怎么跟她们沟通。」她们只会道人长短,说她如何如何的,她压根不想跟她们说话。 说这话时,尤小枫的下巴抬得好高,彷佛怕他反驳她似地呈现警戒状态。 聂齐家暗暗叹气。就他来看,她不止跟婆婆妈妈难以沟通,恐怕连跟一般人沟通都有困难吧! 「你怎么会想到做麻油鸡?」而且还会做,真是神奇。 「耶?」她话题转得还真快哪,他都还没回神。 「我只是觉得妳经常在熬夜,应该要补一补,才想到做麻油鸡。」他解释。 「是这个样子吗?」对于聂齐家的体贴,尤小枫其实有点小小感动,从没有人这么关心她的身体。 「是这个样子啊!」他好奇地看着她突然压低的脸,怀疑她是在感动,只是用小动作来掩饰。 「可以吃饭了吗?」小孩子不懂得大人间微妙的互动,直嚷嚷着要吃饭。 「开动。」聂齐家笑着宣布,三个人同时拿起筷子。 小男孩因为年纪小,还不太会拿筷子。长长的筷子在他的手里换来换去,怎么样都拿不好,感觉很痛苦。 「我来帮你──」 「不准弯腰驼背,坐好!」 聂齐家才刚要教小男孩怎么拿筷子,尤小枫不期然出声恫吓,吓坏了小朋友。 「还有你拿筷子的姿势也不对,要这么拿。」她示范一次。「要这么拿才对。」并且强势地要小男孩照做,小男孩连试了几次都学不会,急得都快哭了。 「他还是个小朋友,干嘛对他这么严格?」又要他坐得僵直,又要他拿稳筷子,又不是在上礼仪课。 「小时候不教,以后会来不及教,人家会说你没有教养。」尤小枫彷佛是有切肤之痛似地咬牙切齿,引发聂齐家的好奇。 「但是──」 「况且他这么大了,本来就该学会用筷子,我们可是使用筷子的民族。」 说得非常好,他们本来就是使用筷子的民族。问题是小朋友才幼稚园大班,正要开始学习,何况还有另一个问题…… 「像这样、这样。」尤小枫拚命示范。「要像这样拿筷子才对。」 另一个问题是她教的全都是错的,她自己也不会拿筷子。 「我来教他好了。」像她这种教法,只会导致恐惧,没有任何益处。 「你教?」尤小枫轻藐地打量着聂齐家,不相信他能比她高明多少。 他比她高明多了,聂齐家马上以行动证明。而且他不止比她会拿筷子,教得也比她好,小男孩没两下就学会。 「像这个样子吗?」小男孩做给聂齐家看。 「就是这个样子。」聂齐家摸小男孩的头。「你做得很好,再多练习几次,就赢过你阿姨了。」 比她会拿筷子不打紧,聂齐家竟还敢当着尤小枫的面消遣她,摆明了不要命。 「哼!」算他命大,看在他特地为她做麻油鸡的分上,饶了他这一次。 不过…… 「你还真会拿筷子。」正确度百分之一百。 「我还很会拿刀叉。」聂齐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说了以后才觉得后悔,责怪自己多嘴。 「你从哪里学会这么多名堂?」筷子是东方人的专利,拿好不稀奇。但刀叉这玩意可就不同了,使用上听说还有规矩。 「呃……是从隔壁邻居身上学到的,他懂得很多餐桌礼仪。」聂齐家脑筋急转弯,紧急掰出个隔壁邻居,其实这个「隔壁邻居」就是聂爸爸,他对他们兄弟训练超严格,什么都要学。 「哦,原来如此!」幸好尤小枫的神经大绦,对于不感兴趣的事物没有太深入研究的精神,随便唬咔就过去。 向来很少说谎的聂齐家觉得很不安,他不喜欢自己欺骗的行为,但有些话真的不能讲。 「妳觉得好吃吗?」也许是良心不安,聂齐家主动改变话题。 「什么东西好吃?」尤小枫反问。 「麻油鸡。」他手指着瞬间扫平的盘子,原本满满一大盘的鸡肉已经去了一大半,大部分都是她的杰作。 看着前面堆积如山的鸡骨头,尤小枫的脸忍不住胀红,她真是个贪吃鬼。 「很好吃,怎么样?」要是敢说她吃太多就等着挨揍。 「没怎么样,好吃就好。」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是如此凶悍,他又没说什么。 尤小枫赶紧把碗内剩余的饭扒完,吃完了以后用力的放下碗筷,大声地说。 「我吃饱了。」高傲的样子好像女王。 「呃,我想跟妳说一件事……」女王陛下万岁,小的有事禀告…… 「什么事?」她抬高下巴。「先警告你,别想叫我洗碗哦!」她要去写稿,没空搞这些娘娘腔的玩意儿。 「我不是要叫妳洗碗。」他保证。 「那你干嘛叫住我?」她才刚想转身。 「因为──没米了,我只是想告诉妳这件事。」所以才叫住她。 聂齐家的答案很教人意外,尤小枫却是满脸通红,老大不爽的拿出两千块钱丢给聂齐家。 「一千块是今天的菜钱,另一千块给你买米,别再来烦我!」话毕,她依照惯例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跑,聂齐家只得叹气。 他并不是想跟她要钱,他只是很单纯想告诉她──算了! 看着手中的千元大钞,聂齐家就一阵头痛,他们两人好像真的无法沟通。 「你乖乖地待在客厅看电视,我出去一下。」收拾好餐桌以后,聂齐家交代小男孩不能乱跑,他要外出。 「好。」小男孩乖巧的点头,蹦蹦跳跳跑去客厅看卡通,不太理会聂齐家。 卡通不仅是小孩子的好朋友,更是大人的好帮手,把他们交给卡通就对了。 聂齐家换上鞋子出门,半个钟头后,他硬是扛了五包米,堆在尤小枫的房门口,并附了一张便条纸。 今日白米大特价,一包特价一百九十九元。 很会精打细算。 第四章 这是什么? 好不容易写到一个段落,尤小枫才想到去阳台活动筋骨,门不期然被卡住。 她用力地推开门,五包层层相迭的包装米在推力的作用下,像是骨牌般的应声而倒,放在最上面的字条也跟着飘到地上。 尤小枫好奇地拿起纸条,看上面写了些什么鬼东西,却看见── 今日白米大特价,一包特价一百九十九元。 她气呼呼地放下纸条,看着地上那一包一包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真空包装米,就是这些米挡住她的去路。 尤小枫二话不说,找聂齐家开炮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态度又是凶得半死。 「什么什么意思?」聂齐家正在准备晚餐要用到的食材,怎么知道尤小枫就杀过来了。 「我房间门口的米。」她跳脚。「你故意买了一大堆米,堵住我的门口,应该是想要报复吧!」 都还没有看见尸体,尤小枫就直接认定他杀人,聂齐家被诬赖得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报复妳?」她有对他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吗? 「因为──」因为从头到尾,她对他的态度都很差,所以他不爽,就报复了。 这是尤小枫的逻辑,从哪一个角度解释都是她不对,她才不会傻傻的认错。 「嗯?」从头到尾,聂齐家就是一头雾水,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都会惹她生气。 「反正,反正你就是想报复我就对了!」不管了,耍赖。 「我根本没必要报复妳。」他真搞不懂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把每个人都当做是坏人。 「那你干嘛买一堆米?」还附上字条说今日特价,摆明了讨打。 「是妳自己叫我买的啊,妳忘了吗?」他提醒她。 「我什么时候叫你去买米?」根本没这回事。 「吃午饭的时候。」他再提醒她。「妳丢给我一千块,叫我去买米,刚好今天白米打折,我就扛了五包回来,这是找钱。」五块钱。 「谁要你这五块钱?」她才不屑收,尤小枫气呼呼地把他的手挥开。 「而且是你自己说没有米的,不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她不接受。 「我没有推卸责任。」聂齐家眉头紧蹙地把手缩回来,严肃地解释。「我会告诉妳没米,是因为我想乘机清洗米缸,不是要跟妳要钱买米。」她误会了。 「你要洗就洗干嘛问我?」他洗澡的时候也没有问她可不可以啊,还不是照洗。 「这是妳家,当然得先经过妳的同意,这是礼貌。」从小接受严格的教育,聂齐家的礼数硬是比别人多。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礼貌,没有教养喽?」同样地,尤小枫身上的刺也是一般人的两倍,动不动就以为别人在讽刺她。 「我没有这个意思,妳想太多。」他压根没有这种想法。 「我是想太多。」她承认她就是敏感,怎样?「但是我真的觉得你不适合这份工作,只会越帮越忙。」 「我越帮越忙?」 尤小枫的不讲理,终于惹恼聂齐家。 「我哪里越帮越忙?」他反问她。「我地也扫好了,环境也整理干净了。小朋友我也管得好好的,让他不要去吵妳,我还帮妳把那一堆脏衣服拿去洗,妳居然告诉我说,我越帮越忙?」说什么他都不服气。 「是是是,你是把家里整理得很干净,衣服也都统统洗完,但那不代表──等等,你把我放在洗衣篮里面的衣服都拿去洗了?」猛然察觉他做了什么蠢事,尤小枫连忙止住唠叨,嘴巴张得大大的。 「是啊!」干嘛这么惊讶?「统统拿去洗了。」一件也不剩。 「但是里面、里面有我的……」 「内衣。」聂齐家接口。「我知道,我已经洗好,把它们晒在阳台上──」 聂齐家还没解释完毕,但见尤小枫已经跑向通往阳台的楼梯,聂齐家只好也跟着走上阳台。 宽广的阳台上,挂满了各色衣物,看起来就像运动会飘扬的旗海。在这一片旗海之中,又以尤小枫的内衣最为显眼,因为它们是倒着晾的。 尤小枫的脸颊瞬间烧红起来,这多事的家伙居然连她的内衣都一起帮她洗了,她还要不要活? 「妳真的很不会保养衣服。」 「什么?」她已经够尴尬了,他居然还在一旁碎碎念,尤小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妳完全不会洗内衣。」无视于她惊讶的眼神,聂齐家卯起来训人。「女性的内衣是很娇弱的,要用冷洗精手洗。清洗前最好先泡三分钟,再拿出来轻轻搓揉。清洗的时候记得最好不要用刷子,利用内衣的布料互相搓揉压出脏污,洗完了以后千万不要用手扭干,要用大毛巾包起来吸干,再将内衣倒挂着晾干,这样内衣才不会变形,懂了吧?」 聂老师开班授课,课程内容既充实又无聊,尤小枫都快睡着。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对这种事情这么清楚?」而且脸不红、气不喘,不像她尴尬死了。 「这些都是常识。」只要肯用心学,人人都是万事通。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变态。」她想到就发毛。 「我不是变态。」他无奈地叫屈。「我只是对这类事物很感兴趣,不过功夫认真研究而已。」没她说的那么可怕。 「你研究女性内衣?」这还不可怕?恶心死了,果然是变态。 「我没有──」聂齐家重重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他不是变态,干脆就细说从头。 「好吧!我不止研究过该怎么清洗女性内衣,我还研究过所有家事。包括怎么洗蔬菜才不会残留农药,地板要怎么擦才会发亮,这些我统统研究过。」他招认。 「你神经病。」尤小枫听得目瞪口呆,惊叹连连。「这些玩意儿我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碰,你怎么会对这些事这么有兴趣?」全宇宙第一怪胎。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碰不到,所以更觉得有趣吧!」他父亲是绝对的大男人主义者,严禁他和弟弟碰他认为女性化的东西,这其中包括做家事。 「你说什么?」什么碰不到?尤小枫没听清楚。 「没什么。」没听到就算了,省得还要找借口。「我才想问妳,为什么想写爱情小说呢!」 他不回答尤小枫的问题便罢,还反过来咬她一口,咬得她措手不及。 「你怎么知道我是写爱情小说?」她一脸狐疑地看着聂齐家,怀疑又是小鬼出卖她。 「呃,我猜的,难道不是吗?」他一脸茫然。 「是啦是啦!」她冷哼。「我就是写爱情小说,很好笑吗?」 「我没有取笑妳的意思。」他无奈再无奈,不晓得该如何适应她多刺的个性,总觉得好难。「只是觉得,这好像跟妳的个性……呃……」 「搭不上边?」尤小枫冷睇他。 聂齐家点头。 「还说不好笑。」她再度冷哼。「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像是写爱情小说的样子,但很抱歉,我就是在写爱情小说。」而且还挺出名的。 「妳一定感情丰富,充满幻想力。」不像他这颗猪脑袋,什么东西都想不出来。 「谁跟你说我感情丰富?」莫名其妙。「我只是在报复。」 「报复?」聂齐家愣住。「报复谁?」 「报复全天下的男人。」她说。 「妳为什么……要报复全天下的男人?」由于实在太惊讶了,聂齐家差点说不出话。 「因为我爽。」她跩个二五八万。 「妳……妳爽?」这是什么理由? 「那当然啦!」她睨他。「你想想看,现实中的男人大多是那副死德行,不是过分功利,就是狗眼看人低,哪一个像小说中的男主角那样深情款款?」 这倒是真的。 现实中的男女,有太多需要考量的因素,很难产生像小说中那样激烈的爱情,大多都是细水长流,或以分手收场。 「所以我就尽情报复。」尤小枫气愤的说。「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男主角,我都不会让他轻松过关,非得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才罢手。」 爱情小说的第一条守则是要有快乐的结局(大部分),在这个原则之下,她要怎么恶搞男主角都可以。所以她就让她的男主角尽情的追、努力的追、痛苦的追、几近毙命的追,如此才能凸显爱情的可贵,她也才能一吐怨气。 尤小枫大声歌颂她的理想,聂齐家却是听得头皮发麻,暗暗喊救命。如果给她的读者知道,她是用这种心态写小说,恐怕也会像他一样吐血吧! 「把男主角操得半死,真是大快人心,每当那个时候,我都哈哈大笑。」想起笔下的男主角是如何地受尽折磨,尤小枫的内心就涌上一股快感,表情得意洋洋。 聂齐家几乎能看见尤小枫手执皮鞭,用力鞭打她笔下男主角的影像,他真同情他们。 聂齐家的震惊都写在脸上,除了为男主角们感到悲哀之外,更为尤小枫惋惜,她明明就长得很像爱情小说中的女主角,却有着这样的性格…… 「不跟你讲了,反正你不懂!」被聂齐家宛如动物园看动物的表情气到,尤小枫恼羞成怒的吼道。 「还有,我警告你,以后不准碰我的内衣,听见了吗?」然后气呼呼地把内衣从晒衣绳上扯下来,紧紧捏在手心。 「呃……」 「哼!」 老规矩,她还是瞪完人就跑,聂齐家依旧只能叹气。 唉,他就已经说过,内衣必须好好对待,她怎么老说不听…… 尤小枫既尖锐又直爽的性格,让聂齐家抓不住头绪,只能频频摇头跟着走下阳台,小男孩正在看电视。 「你阿姨的逻辑很不可思议。」最怪的是她竟然想藉爱情小说报复男人,这是哪门子理论? 聂齐家干脆直接问小男孩。 「什么是逻辑?」小男孩才觉得他们两人很奇怪,一个是脸红通通的冲下阳台,用力关上房门。一个是搔着头,问他一些听不懂的问题,大人的世界真难懂。 「逻辑就是事物的道理。」聂齐家解释。 「哦!」不懂。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样事物,都有它的逻辑。」 「哦!」还是不懂。 「逻辑有时候是一种运算程式,有一定的轨道。」 「哦!」完全不懂。 「所谓的逻辑其实就是一种规则,天下万物都必须依照它的方向走。」 「哦!」怎样都不懂。 「逻辑就是──算了,我们去做寿司好了。」小男孩的表情摆明了他要是再解释下去,他就要发疯,聂齐家只好住嘴。 「yeah!」小男孩一听可以帮忙做寿司,乐得跟什么一样,跳起来一直拍手。 「做寿司喽!」他蹦蹦跳跳地跳到厨房,完全不理会逻辑的事,可见这门学问有多高深。 聂齐家摸摸小男孩的头,也对,就连他都不懂的逻辑,小孩子怎么可能懂?太为难他了。 聂齐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尤小枫紧闭的房门,她内心的世界就像这道门一样紧,打都打不开。 而在房间内对着电脑发呆的尤小枫,却没有他这么肯定,她竟莫名其妙的解剖了她的内心世界。 ……啊──呆子,去死算了! 尤小枫超级想撞墙壁。 她居然这么多嘴,跟他唠叨一些有关创作理念的问题,她怎么不去把嘴巴缝起来? 「哈哈哈……」 自楼下传来的窸窣声,引发她的好奇,也让她更加后悔。 引狼入室啊!当初她干嘛鬼迷心窍,答应给他一个礼拜的试用期?应该直接叫他滚。 令尤小枫后悔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不过其中影响最巨的是── 「惨了,我的稿子!」完全没动。 继擅自清洗她的内衣之后,尤小枫又找到另一项让她开除他的理由,她决定写完这一个桥段之后,就叫他滚蛋。 可惜,她败给了寿司。 当天晚上,出现在餐桌上的各式各样寿司,像是最汹涌的海浪,击溃她的决心。 她最喜欢吃寿司…… 并且…… 「喂,你已经通过试用期。」说完,尤小枫像阵风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躲起来,把小朋友关在门外。 「阿姨,开门!」砰砰砰!小男孩拚命敲门。「快点开门让我进去,我要睡觉!」 女人心……还真是难懂。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忧郁的星期一。 聂齐家很早就起来做早饭,顺便想尤小枫昨天晚上那句话的涵义。 你已经通过试用期。 意思就是他可以继续留下来扫地煮饭,继续洗内衣喽?呃,也不对,她说过不准他再碰她的内衣,说这话时,她的态度可是非常认真。 想起尤小枫脸红的模样,聂齐家不由得笑出来。她的脾气真的很暴躁,但同时亦非常有趣,嗯……该怎么说呢?有种不做作的自然吧!这在他身处的圈子中,是没有的。 才不过离家两天,聂齐家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或许这和他的雇主有关,谁教她是这么一个特别的女孩呢! 聂齐家的心情好到一边做饭一边唱歌,这个时候电铃声响了。聂齐家急急忙忙地放下锅铲、关掉瓦斯炉,跑去开门。 「请问找哪位?」他非常客气的跟对方打招呼,对方都看傻了,这个英俊的男人是谁? 「你好,我是幼稚园的随车老师,我来接承禧去上学。」随车老师边说边脸红,猜想聂齐家跟这个家有什么关系,她以前没见过他。 「上学?啊,糟了!」老师都找到家门口,小孩子却还没起床,真是夸张。 「对不起,承禧还没起床。」他据实以报。「等我们准备好,再自己送他去幼稚园,这样可以吗?」 「哦,好。」随车老师点头。「那就麻烦你们自己送他去上学了……」 「不客气。」说着说着,聂齐家就要关门。 「呃,可以请教你是谁吗?我以前没看过你。」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一方面是基于安全理由,随车老师查问聂齐家的身分。 「我是承禧新任的保母。」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你是承禧的保母?!」随车老师瞪大眼睛。 「是的,请多指教。」聂齐家朝随车老师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随车老师也回他一个笑容,而后满脸疑问的走开。 「他是承禧的保母……」 「我是承禧的保母……」 聂齐家关上门后喃喃自语,越念越顺口,忍不住掩嘴偷笑…… 「对了,还要送小朋友去上学!」想到小男孩竟然已经到了上学时间还不起床,他便急急忙忙冲去二楼敲尤小枫的门。 「承禧,起床了!」他砰砰砰地敲门,小孩子贪睡也就罢了,大人也没有责任感,这么晚了还在睡觉。 「起床了,承禧。你今天要上学,快起床!」他连敲好几下门,里头没有一点反应,他不禁皱眉。 「承禧──」 「你干什么?」 聂齐家正敲得起劲,背后冷不防升起尤小枫怨灵似的声音,吓得他魂飞魄散。 「妳没有在里面?」他指着房门。 「我如果在里面,那现在跟你讲话的人不就是幽灵?」白痴。 「说得也是。」聂齐家搔搔头,觉得自己真的很白痴。 「怎么回事?」尤小枫用下巴点点房门。 「小朋友不起床。」聂齐家无奈地回道。 「什么,不起床?」 「刚刚幼稚园的娃娃车来过,我请他们先回去,等我们准备好了再送小朋友过去。」聂齐家再解释。 「好,我了解了。」尤小枫点头。「是星期一症候群。」不难解决。 「星期一症候群?」聂齐家愣住。「小朋友也会有这个毛病吗?」这不是大人的专利? 「当然会有。」只要是人都会有星期一症候群,不分大人小孩。 「那怎么办?」大人的症状还好解决,小孩子该怎么对付? 「看我的。」这有什么难的? 尤小枫长腿一伸,便往门板用力踢下去。 「小鬼,给我开门!」砰砰砰!「再不起床去上学,看我怎么好好修理你!」 聂齐家原本还期望她会好言好语的哄小朋友去上学,没想到竟演出全武行。 「妳不要这么暴力。」他劝她。「妳这么凶,小朋友吓都吓死,怎么可能开门?」恐怕只会躲在棉被里面发抖。 「是吗?」她嗤之以鼻。「你等着瞧。」 尤小枫极有自信,聂齐家遗憾她这份自信恐怕用错了地方,结果门竟然主动打开。 「阿姨。」小男孩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好可怜。 「算你聪明,赶快去刷牙洗脸。」她将下巴转向浴室的方向,小朋友动都不动。 「走!」在西楚女霸王的地盘上,哪有小朋友放肆的分?尤小枫二话不说硬是把小朋友押到浴室,给他好好来段技术指导。 「上排牙齿要刷一刷……最旁边那颗用力刷……还有下一排……不是不是!不能这么刷,我刷给你看!」 而且与其说是技术指导,不如说是强迫中奖,他真同情小朋友的牙龈。 「幸好妳还没有结婚,不然妳的小孩铁定得去看心理医生。」超恐怖的。 「你说什么?」尤小枫闻言掉过头狠狠地瞪聂齐家,他一脸无辜。 「没什么,只是在自言自语。」他将头撇向另外一边,不看她。 「哼!」尤小枫不理他,继续「指导」小朋友洗脸刷牙。 「好了,去吃饭。」好不容易,尤小枫终于折磨完小朋友,让他去吃早餐。 聂齐家今天早上做的是稀饭,是小男孩最不喜欢吃的东西。 「我不要吃。」星期一症候群加上最讨厌吃的食物,小男孩干脆使性子。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尤小枫砰一声丢下筷子,吓了小男孩一跳。 「让我来,妳先别发脾气。」聂齐家阻止尤小枫发飙,安抚小朋友。 「承禧乖,稀饭很有营养,我给你加肉松。」他早研究过小孩子对吃的喜好。他们一般喜欢吃巧克力、小馒头之类的零食,也喜欢在饭里加肉松、香松之类的配料,比较吃得下饭。 「我不要!」无奈小男孩像是存心跟他卯上似地,怎么哄都不听,聂齐家只得再接再厉。 「承禧乖,肉松真的很好吃,配稀饭刚刚好──」 「我不要──」 「你找死!」 餐桌上只有三个人,每一个都在抗议,但其中以尤小枫的音量最大。 「你敢再给我说『不吃饭』三个字,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她不但音量大,用词更是粗鲁,听得聂齐家频频叹气。 「妳说得太暴力,而且太复杂,小朋友听不懂。」又不是在写小说,还满地找牙哩!小朋友哪来这么多牙让她打,根本还没长齐。 「哦,我说得太暴力了是吗?」尤小枫从善如流,颇有认错的自觉。 「太暴力了。」他点头,好感动她终于有所知觉。 「ok,我知道了。」顶多换词,有什么了不起。 「那换这一句怎么样?」她恶狠狠地瞪着小男孩。「你再不给我乖乖的吃饭,我就k你哦!」够温和了吧! 看着尤小枫凶神恶煞的表情,聂齐家只有叹气的分,她真的很暴力。 「承禧乖,快吃。」离谱的是,小孩子还当真吃她这一套,卯起来扒稀饭。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尤小枫看样子打算野蛮到底,连江湖用语都搬出来。 聂齐家差点要提醒尤小枫这是现实世界,他们也不是她笔下的人物,不过他没胆说。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摆明了是个女恶霸,更是惹不得。 「小鬼,动作别慢吞吞,已经快九点半了,你要拖到什么时候?」女恶霸发威,督促小可怜赶快去上学。 可怜的小男孩只得赶紧把饭吃完,苦着一张脸去拿书包,聂齐家看小男孩这么痛苦,干脆跟着爬上楼帮小男孩。 「我没来之前,你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不是他想感慨,而是尤小枫实在凶得太离谱,几乎没看过她好脸色。 「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小男孩指着尤小枫门口的海报,黑底白字的大型海报上面,写着四个大大的中国字「悲惨世界」,饰以小女孩惊恐的表情,感觉上真的很悲惨。 「你认得字?」不过最让聂齐家感到惊讶的,倒不是那张海报,而是小男孩,他真是聪明到不行。 「完全看不懂。」小男孩摇头。「我才幼稚园大班,看不懂国字。」只懂得ㄅㄆㄇㄈ。 「那你怎么知道上面写什么?」看不懂字,却又不会弄拧意思,真有一套。 「我阿姨告诉我的。」小男孩将尤小枫提出的警告转述一次,「她说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就要让我过着和海报一样的生活。」也就是悲惨世界。 …… 「你好可怜。」聂齐家摸摸小男孩的头,总算了解他为何如此早熟的原因,父母不在身边,阿姨又这么暴力,只好委曲求全…… 「喂,你们一个书包要拿多久?再拖拖拉拉下去,就要十点了,到底还要不要上学?」暴力女不知道男性同胞的悲哀,在楼梯口大呼小叫兼吹胡子瞪眼,一小一大马上冲进房间拿书包,一刻也不敢耽搁。 「赶快下去!」聂齐家左手拿着小男孩的书包,右手牵着小男孩的手飞快冲下楼,唯恐被女霸王给宰了。 「搞什么,慢吞吞。」女霸王果然没好脸色,聂齐家和小男孩掩嘴偷笑,同时想到张贴在她门口的海报。 「笑什么?」神经兮兮,尤小枫冷哼。 聂齐家和小男孩用力摇头,但还是止不住笑意,尤小枫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我一下,我去拿钥匙。」尤小枫才懒得理他们在笑什么,赶快送小朋友上学比较重要。 「妳也要一起去幼稚园?」聂齐家十分意外,他以为她会不管。 「不然你知道幼稚园在哪里吗?」尤小枫不客气地反问聂齐家。 「我知道幼稚园在哪里。」 聂齐家还来不及摇头,小男孩就拉他的裤管自愿带路,又被尤小枫狠狠地瞪回去。 「你水带了吗?」跟人插什么嘴?尤小枫问小男孩。 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躲在聂齐家后面,一看就知道没准备。 「就会给我找麻烦。」尤小枫边骂边从小男孩的书包内抽出水壶,急急忙忙跑到厨房装水,小男孩拉聂齐家的裤管要他弯腰,靠在他的耳边偷偷讲。 「幼稚园规定每个小朋友都要自己带水壶,阿姨去帮我装水。」 聂齐家才知道幼稚园原来还有这项规定。 「你阿姨还满关心你的嘛!」她的外表看起来大剌剌,其实挺细心。 「有时候啦!」小男孩耸肩,不否认尤小枫有时对他满好的,就看她的心情。 聂齐家笑开。 觉得他们这对姨甥其实挺妙的,看似一方受虐,有时却又那么和谐,和他家的绝对权威不同。 「走吧!」尤小枫拿着车钥匙虎虎生风地下楼。 ……仔细想想,也没有那么不同,都必须在淫威下过活。 「走,上学了。」只是这淫威着实教人愉快,他从没有带小朋友去学校上学的经验,纵然这个小朋友不是他自己的。 「好的,叔叔。」 小男孩乖巧的表现,更是让他深深觉得,当保母真好。 第五章 摩托车巨大的引擎声在巷弄里面穿梭,魔音传脑似地侵蚀每一个人的耳膜,街上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关注车上的三贴,只见他们有如香肠般串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这一串香肠的顺序是这样的:小朋友坐在摩托车前方踏板的小椅子上面,负责骑车的尤小枫坐中间,后面坐着不知道该将脸往那里藏的聂齐家。 「噗噗!」尤小枫转动手把用力狂加油门,只见年老力衰的摩托车卯尽全力往前方推进,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时速仍然只有二十几公里而已,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可恶,都不听话!」 惨的是,它已经够努力了,主人还要骂它,引起聂齐家无限同情。 这是他生平见过最烂的摩托车,车龄最少十年以上,排烟管明显坏掉,轮子也完全没气,可说是病入膏盲,垂垂老矣,早该进废车厂。 「咕噜咕噜!」 彷佛是要和他的想法相辉映似地,年老力衰的引擎这个时候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他真怕会半路抛锚。 「我们干脆搭计程车去好了。」他坐得胆颤心惊,干脆建议。 「啰嗦!」她转头驳斥他的建议,吓得他快心脏病发作。 她不回头他还没发现摩托车的手把歪了,他们的生命居然就操纵在一辆几近报废的摩托车手上,真是情何以堪。 一段短短的车程,就在聂齐家勤念阿弥陀佛,摩托车近乎断气的爬行中渡过,他们总算安全抵达幼稚围。 「到了。」尤小枫喘呼呼地拿下安全帽,聂齐家也跟着拿下安全帽,同样也是喘呼呼。 老天保佑,居然没发生车祸,真是太感谢上帝了。 「好了,快进教室。」一停好摩托车,尤小枫就忙着赶小男孩,急急忙忙将书包塞进他手里。 「妳不进去啊?」聂齐家指着幼稚园门口问。 「不进去。」尤小枫摇头。 「为什么?」聂齐家奇怪地看着她。「妳应该亲眼看承禧进教室,才是身为家长的正确态度。」 「我又不是家长。」尤小枫抵死不从。 「耶?」这是什么话? 「反正我就是不进去就对了。」尤小枫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看得聂齐家一肚子火。 「过来!」他二话不说抓住尤小枫的手,将她拉进幼稚园。 「你干什么──」 「承禧读哪一班?」他一面抓住拚命挣扎的尤小枫,一面问小男孩。 「狮子班。」小男孩答,同时好奇地看着尤小枫胀红的脸,她似乎挣脱不掉聂齐家的箝制。 「干什么啦?很难看耶,快放手!」小男孩猜对了,她确实挣脱不掉聂齐家的箝制,他握得超用力的。 「妳再继续大声喊,更难看。」聂齐家完全不理会尤小枫的叫嚣,硬是拖着她走,尤小枫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放开我……」她心虚地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已经有老师在注意她。 「我劝妳最好闭嘴。」难得看她吃瘪,聂齐家开心得不得了,一点也没有解救她的意思。 尤小枫再凶悍,到了公共场合还是会有所顾忌,尤其这里还是学校。 「放手、放手、你给我放手……」即使如此,她还是不甘心,两人拖拖拉拉,倒也到了小男孩的班级。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送承禧来上学。」聂齐家抓她抓得紧紧的,一面跟级任老师打招呼,老师正在教课。 「你、你好。」冷不防被门口突然发出的声音吓着,老师惊魂未定的转身,却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请问你是……」她好奇地看聂齐家和尤小枫,他们正手牵着手,样子非常亲密。 「他是我新雇用的保母!」怕老师误会,尤小枫抢先发言。 「哦,是保母啊!」老师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已经误会了,尤小枫暗暗叫苦连天。 「还不快点放手!」她咬牙贴在他耳边撂话,聂齐家却一直微笑,故意不放开她。 「你快点放手,不然要来不及了。」她打哑谜似地提出最后警告,聂齐家还是不理她。 「完了!」尤小枫将头转到另一边去,聂齐家以为她是害羞。没想到这个时候教室内的小朋友纷纷起立,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小枫姊姊!」 让小朋友集体行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尤小枫,此刻他们像是蜜蜂一样围在他们身边嗡嗡叫,此起彼落的提出问题。 「小枫姊姊,妳有没有带咪路?」 「他有没有跟妳一起来幼稚园上学?」 「还有莉露姆呢?她有没有一起来?」 「妳有没有带咪路的马克杯?」 诸如此类一大堆奇怪的问题,看得聂齐家叹为观止,纳闷她何时这么受欢迎? 「我没有带咪路。」她也不想受欢迎好不好,尤小枫尽可能耐着性子应付小朋友。 「为什么不带咪路?」小朋友围着她问。「咪路他好可爱,我和妹妹都好爱他哦!」 所有小朋友的问题都围绕着「咪路」打转,聂齐家根本听不懂其中的涵义。 「什么是咪路?」他终于忍不住好奇问。 「一只该死的精灵。」尤小枫咬着牙回答,表面却还得挤出笑容,真的是很辛苦。 「精灵?」好像有点印象…… 「小朋友在看的卡通啦!」她笑到嘴都酸了。「他们把我当成片中的女主角,以为我真的养了一只精灵,每次来都跟我要他。」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不喜欢进幼稚园,感觉好像小丑。 「他们怎么会把妳当成卡通片里面的女主角,差太多了吧?」卡通片中的女主角,几乎清一色都是天真可爱又烂漫的美少女,好像没有像她这么「恰」的哦? 「因为我的名字。」她恨死了。「谁教我老爸闲来无事帮我取名为『尤小枫』,害我整天得应付这些小朋友。」累死。 经她这么一提,聂齐家才想起来,他和小男孩一起看过一部叫「魔法咪路咪路」的卡通,里面的女主角名字就和她一模一样,叫小枫。 「小枫姊姊。」他忍不住发笑,觉得事情真是挺妙的,她虽然和女主角同名,个性却和卡通里头另一个女配角的个性很像,都是「恰北北」。 「你笑什么?再笑就宰了你。」尤小枫被他脸上的笑容刺激到脸都红起来,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在恋爱。 「是,小枫姊姊,我不敢再笑了──哈哈哈……」聂齐家笑到不可遏制,几乎掉眼泪,直到发现好多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他才勉强止住大笑。 「咳,对不起。」他尽力平复嘴角,却发现很难,它总是自己忍不住往上翘。 「好了!小朋友,统统回到座位上坐好,老师有话要说。」幸亏老师这个时候出来解围,聂齐家才没有被尤小枫的目光杀死。 老师最大,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最听老师的话。不一会儿,但见原本还围在尤小枫身边的小朋友,全部跑回自己的位子上乖乖坐好,饶了尤小枫一命。 「呼!」尤小枫如蒙大赦地吐了口长气,看得出她是真的不会应付小朋友。 「对了,尤小姐。」老师显然也知道她的问题,极力忍住笑意。「明天晚上有小朋友才艺发表晚会,妳可以来吗?」 老师很仁慈地解决了她的困扰,却丢给她另一个难题,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呃……」她很忙耶…… 「我们上个礼拜就已经分发通知单,请小朋友带回去,尤小姐有收到吗?」老师又说。 「有,但是……」她已经忘了这件事…… 「可以的话,希望尤小姐能来参加,承禧一定会很高兴的。」老师苦口婆心,为的就是劝她参加晚会给小朋友一点温暖,别教他孤单一个人。 「可是……」她还要赶稿…… 「没问题!」她明明就有事,聂齐家却忙着点头。 「我们一定会准时到,老师不必担心。」想起小男孩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又想起自己竟能够代替小男孩的父亲参加晚会,聂齐家的眼睛倏地射出慈父的光芒,点头如捣蒜。 尤小枫看得快吐血,这个容易受感动的白痴! 「那太好了。」听见聂齐家说会去,老师松一口气,露出放心的笑容。「我很高兴你们愿意参加,你知道的,学校办晚会最怕家长不捧场,小朋友会伤心。」 「我们一定到。」聂齐家再三保证,绝不让小朋友伤心。 「那就麻烦你们了,明天晚上见。」老师也再三感谢,两人一路点头,一直到他们走出幼稚图的大门口才停止。 「你为什么要答应老师去晚会?」一出幼稚园门口,尤小枫就发飙。「我还要赶稿,哪来的美国时间搞这些飞机,不去!」 「承禧要表演什么,难道妳不好奇吗?」他知道她要赶稿,但为了小朋友偶尔牺牲一个晚上,值得! 「不好奇。」尤小枫倔强的回嘴,多少有些心虚。 「妳怎么这么冷血!」聂齐家最不能忍受有人刻意伤害小朋友的心,认为那是罪过。 「我要是真的冷血的话,就不会收留小鬼了,我只是忙!」同样地,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诬赖,她才不是他说的那样。 「妳忙什么,忙作梦吗?」他是不太了解爱情小说的作家都做些什么,但肯定跟这有关。 「你凭什么说我在作梦?」真要作梦的话就不会遇见他,害她跟着倒楣。 「我听说爱情小说的内容,都像在作梦。」他答。 「都是在作梦……」这是哪门子说法……「好啊,那我问你,你现在有没有作梦的感觉?」 尤小枫火大反问聂齐家,问得他一愣一愣的。 「什么意思?」明明在说小说,却扯到他身上。 「意思就是你错了!」她不客气的指正聂齐家。「像我们现在这种对话,也可以放进爱情小说之中,你知不知道?」老土! 「我完全不懂妳的意思。」他听得一头雾水。「爱情小说本来就是在作梦,不是吗?」如果不是作梦的话,哪来这么多总裁和女主角相遇,没有道理。 「我不否认爱情小说中有绝大部分是在作梦,但也有一部分很真实,请你不要以一概全!」如果完全梦幻是不可能受欢迎的,一定要保持一半梦想,一半现实,才有亲切感,读者也比较容易接受。 尤小枫说得振振有词,坚决的态度,让聂齐家不禁要反省自己是不是错了?是否对爱情小说有偏见? 「对不起,是我不对,请妳原谅我。」他不该以一概全,她这么说一定有她的理论基础。 「这还差不多。」她最讨厌外人以有色眼光看待他们,好像他们这些写小说的,都是一些成天爱作梦的笨蛋。 「不过,我想请教妳一件事。」既然她这么有自信,她一定知道。 「什么事?」她跩个二五八万。 「真正的爱情是什么?」 聂齐家突如其来的问话,着实让尤小枫愣住,从来没有人会当面问她这个问题。 她是写爱情小说没错,但是呢,老实说,她对爱情的概念也很模糊,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呃,爱情……」要怎么说才能清楚又婉转? 「真正的爱情是……」是什么,怎么这么难? 「真正的爱情就是……就是作梦嘛!对!作不切实际的梦,就是这样!」想了老半天,她总算挤出这个答案。 「可是妳不是说,爱情小说不完全是作梦?」更何况他是问「真正的爱情」,答案未免相差太多。 「这个……」糟糕,好像打到自己的嘴巴了。「这个……啰唆!快回家啦!」她每次只要被抓包,一定使出恼羞成怒这一招,这次也不例外。 聂齐家摇摇头,既习惯她的行为模式又想笑,亦渐渐地觉得她这种表现很可爱。 她就像一只刺猬,谁要是不小心碰到她的痛处,她就会鼓起全身的刺刺回去,但有时也会失灵就是。 聂齐家原本要坐上她的小绵羊让她载回去,上车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决定不上车了。 「我还要去买菜,妳先回去。」他说。 「你还真像家庭主妇。」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他这种怪异的个性打哪儿来,真爱做家事。 「应该说是家庭主夫才对。」他纠正她的用词,换来一记白眼。 「随便啦!」干嘛这么计较,反正才差一个字。「那我先回家,掰掰。」说完,她发动引擎就跑,开始操她那辆可怜的摩托车。 「噗噗──咕噜咕噜!」 望着尤小枫远去的背影,聂齐家深深地感觉到,只要跟着她的东西都很可怜,都得为她鞠躬尽瘁……啊,对了! 差点忘了留下来的主要目的,聂齐家匆匆拿出藏在外套内袋的超迷你手机,拨电话给聂报国。 他告诉尤小枫说要去买菜,其实是要和聂报国连络,探一下状况。 电话没响几声,就被接起来。 「喂──」 「你跑到哪里去了,都不跟我连络,真的去当保母了?」 聂齐家才说第一个字,聂报国劈头就爆出一长串句子,聂齐家不禁莞尔。 「没错,我真的跑去当保母了。」而且雇主十分有趣。「先不要说这些,老爸有没有问起我?」这才是他打这通电话的重点。 「你觉得有可能不问吗?」聂报国想到就胃痛。「他在你离家的那个下午,马上就问你跑到哪里去,我说你跟朋友去爬山,要好几天才会回来。」 「干得好,报国,老爸怎么说?」想到他弟弟竟然编得出这么妙的理由,聂齐家忍不住吹口哨嘉奖聂报国。 「他说很好,还说这才是男子汉应有的行为,并且期许你征服台湾每一座高山。」聂报国无奈的回道。 聂齐家听得哈哈大笑,总觉得他弟弟比他更适合接管公司,光反应就比他快多了。 「你还好意思笑,我都快紧张死了,你知道老爸超难应付的。」更何况他也不擅长说谎,每次说谎都胆颤心惊。 聂齐家仍旧哈哈大笑,就他来看,他应付得很好嘛!手腕比他灵活多了。 「你真的去当保母了?」谈完了正事,换另一件事。 「是啊!」聂齐家愉快地笑道。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快乐,这份工作一定很适合你。」聂报国感觉得出他哥哥不一样了,聂齐家也不否认。 「嗯,我很能适应。」他说。 「……我怎么可以感觉到你有什么事情瞒我,是不是遇见了漂亮的女雇主?」聂报国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连他最细微的情绪都可以分辨出来。 「算是吧!」如果不计较她夜叉似的个性,的确长得很漂亮,宛如书中的人物。 「我就知道!」聂报国倒抽一口气,总觉得老天不公平,什么好事都让他哥哥遇上。 「不跟你说了,我要挂电话了,再连络。」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尤小枫脾气火爆的程度和他父亲不分上下。 「等等!」聂报国连忙叫住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个礼拜吧!」他也不确定。 「还要那么久?」聂报国哀哀叫。「那万一老爸又问起你,我该怎么回答?」 「随便,就说我去夏威夷冲浪好了。」聂齐家随口答道。 「冲浪?」哇咧。「老爸不会相信的。」他就不信。 「没关系,你就这么说,看老爸怎么反应。」这也算是另一种乐趣。 「可是大哥──」 「我要去买菜了。」聂齐家打断他弟弟的建议。「还是那句老话,老爸就交给你处理了,再见。」 话毕,他就挂掉电话去买菜,留下聂报国一个人对着手机发愣。 「我要去买菜?」聂报国自言自语,不敢相信他哥哥竟然当真当起家庭主夫来…… 「报国。」 「吓!!」 他爸爸什么时候不好吓他,专挑他做亏心事的时候进来,吓得他快魂飞魄散。 「老爸,你好──呃,我是说,您有事情找我吗?」在他父亲严厉的目光下,聂报国紧急改变用语,却仍赚来一记狠瞪。 「我问你,你哥跑哪里去了?」从周末起就跑得不见人影,搞什么鬼?「就算是爬山也该回来了吧,现在人呢?」 「呃,他、他又去夏威夷冲浪了。」他紧急搬出聂齐家随意给的借口。 「什么,夏威夷?!」 「不是,我记错了,是垦丁。」聂报国嘿嘿嘿的更正地点,心想老哥你害惨我了,这下不穿帮都不行了…… 「……嗯,冲浪;不错的运动,很适合男子汉。」 聂爸爸的回答,差点没让聂报国当场倒下去,他老爸对「男子汉」三个字的执着,可真吓人啊! 「是挺适合的。」他哈哈哈的陪笑,颇为庆幸自己有个不正常的老爸。 「既然如此,再等他几天好了。」聂爸爸决定。「好了,我还有事,你也去忙你的吧!」 聂爸爸算是有良心,没虐待自己的儿子太久。聂报国虚脱到不行,心想:老哥,你最好快点回来,他就快要撑不下去啦!没想到这个时候聂爸爸又回头。 「你今天练拳了没有?」聂爸爸口气严厉的问。 「啊?」聂报国瞠大眼睛。 「不要以为齐家不在,你就可以偷懒,快去练拳!」 于是,聂报国只好一个人去道馆练拳。 「哈、嘿!」边喊边流泪。 这就是人生。 ***bbs.***bbs.***bbs.*** 是夜,微风徐徐。 幼稚园租来的小型表演场,早已挤满了人。幼稚园老师忙着招呼家长,或是穿梭在后台帮小朋友穿衣服,检查待会儿上台表演要用到的道具,里里外外跑上跑下非常忙碌。 「尤小枫……好了!」随手把笔一丢,尤小枫总算是在家长签到簿上,留下她的大名。 「现在几点了,该进去了吧!」相对于尤小枫的潇洒,聂齐家就显得太过于拘谨,穿着也过分正式。 「等一下再进去,我们先去买点东西。」她睨看他的穿著,不晓得他干嘛跟人家穿衬衫打领带?又不是要出席颁奖典礼。 「买什么东西?」他的穿著有什么不对?他虽然是穿衬衫打领带,但下半身配一条合身的牛仔裤,并不会太正式。 「爆米花。」尤小枫撇嘴回道,不太想承认他这样穿其实挺好看的,尤其是那条牛仔裤,完全展现出他下半身修长阳刚的线条,不知是什么牌子的? 「干嘛买爆米花?」他们可不是看电影。 「等一下你就知道。」她压根不想跟他解释,让他自己体会。 二十分钟后,聂齐家已有深刻体会。 经过了最初的兴奋,他高亢的情绪渐渐转为无聊,原因就出在节目的安排……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才买爆米花。」尤小枫一脸不屑地把爆米花丢进嘴巴里头咬,聂齐家完全说不出话。 倒不是节目不好看,上台的都是每个人的宝贝,只要是自家的宝贝上台,做家长的都会抢着到舞台前为小宝贝拍照,没有人例外。问题是,宝贝真的很多,节目一个一个过去,他们家的宝贝还没登场,就算是再有耐心,也不免开始觉得无聊了。 「要不要吃爆米花?」看他无聊到快打哈欠,尤小枫索性将爆米花递过去。 聂齐家摇头,他根本没有食欲。 「下一个节目就轮到小鬼的班级了,你可以大拍特拍。」她指指聂齐家手中的数位相机,不晓得他在跟人家兴奋什么,又不是自己的小孩。 「真的吗?我准备好了。」他是真的很兴奋,承禧虽然不是他的小孩,但跟他很投缘,更何况他还可以过过当爸爸的干瘾,怎么算都划算。 一直猛咬爆米花的尤小枫可没有他的好兴致,这种晚会她看多了,从小鬼小班看到大班,每一次看的感觉都差不多,自然兴奋不起来。 舞台上的小朋友,经过几分钟的唱唱跳跳终于退场,赢得无数热烈的掌声。 啪啪啪…… 「小朋友真的好可爱。」他既没结婚,也没有小孩,手却拍得比任何人还要用力,看得一旁的尤小枫呸声连连。 「等他们到了青春期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恨不得杀了他们,尤小枫泼冷水。 「到那时候再打算。」他转头看着尤小枫,温柔的眼神教尤小枫莫名一阵脸红。 「小鬼那一班出来了!」她手指着台上,拜托他别看她,他那眼神好像他们是新婚夫妇,在为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规划未来,真是有够扯的。 「对哦!」聂齐家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舞台,饶了尤小枫一命,她的脸好像在发烧。 见鬼了。 双手触碰面颊,尤小枫不明白自己干嘛脸红,完全没有道理。 他不过是说了些废话,用很娘的眼光看她,她的脸就红得像关公,是不是贺尔蒙分泌有问题? 尤小枫纳闷自己的情绪反应,一旁的聂齐家照相照个不停,眼里装满了身为父亲的感谢与感动,显然他的贺尔蒙分泌也有问题。 「承禧的表现真精彩,完美极了。」照了一拖拉库的照片,聂齐家兴奋的赞美道。 「哪里精彩?」她就看不出来。「一直低着头,台词又说得乱七八糟,一点都不大方。」亏他还演阿拉伯王子哩,理都不理公主! 聂齐家闻言回过头来瞪她一眼,瞪得她莫名其妙,频频喊冤。别看这小子一副娘娘腔的样子,有时候还挺强悍的。 「算了,我吃我的爆米花。」省得莫名其妙被瞪。 尤小枫将爆米花咬得格格作响,就怕人家不知道她很用力。 「喀喀喀!」她也不怕别人看,反正她本来就没形象,所有的家长都知道她很粗鲁。 「喀嚓!喀嚓!」 她已经咬得够大声了,还有一个声音比她更大声,引起她的好奇。 「你干什么?!」原来这巨大的声响是从照相机发出来的,此刻聂齐家正拿着照相机,对准她猛拍。 「喀嚓!喀嚓!」 她所有不文雅的表情都入镜,其中当然不乏她难看的吃相,和大口大口嚼爆米花的镜头。 「妳再继续吃,我继续拍。」聂齐家的快门按个不停,尤小枫无论怎么闪都在他的射程范围内,气死她了。 「给我,我也要拍!」她不甘心地抢过聂齐家手中的照相机,学他对准他猛拍,这次换他怎么躲都躲不掉。 两人卯起来看谁狠,照相机一会儿在聂齐家手上,一会儿又换到尤小枫的手里,终于引来其他家长的抗议。 「请你们安静一点,我们还要看表演!」搞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聂齐家四处陪礼,惹来不少冷哼,让他觉得很尴尬。 「走,我们去后台接小鬼。」尤小枫倒没有他这么在意,态度从容自在,他不由得羡慕起她的潇洒。 跟会场一样,后台也是挤满人。已经表演的小朋友,等待表演的小朋友,和准备上台的小朋友统统挤在一起,还有不少和他们一样心急的家长,也跑来后台接小朋友,总之,很热闹。 「承禧,你表演得真棒。」聂齐家一看见小男孩,就竖起大姆指赞美小男孩。 「烂透了──哎哟!」尤小枫刚要发挥她诚实的本性,聂齐家的手就伸过来从她的腰狠狠捏了一下,外带一记阴冷的狠瞪。 「不过,比以前有进步。」她眼角带泪地更正用词,老师掩嘴偷笑,就连小男孩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气氛和乐融融。 「我们能不能先将承禧带回去?」聂齐家很满意尤小枫的表现,笑容满面的问老师。 「恐怕不行耶!」老师答。「幼稚园雇用了好几部娃娃车,统一载小朋友回家,所以不能让你们先带走,真对不起。」 「没关系,那我们先回去好了。」聂齐家有些失望,但幼稚国有幼稚园的规定,也不能勉强。 「我们一定会安全将承禧送到家,请你们不要担心。」老师再三保证,绝对会注意小朋友的安全,聂齐家只得点头。 「我们走喽!」大男人扭扭捏捏,像什么话?要走就走个痛快。 尤小枫潇洒地走在前面。 「请等一下。」老师临时叫住他们。「这些气球送给你们两位,祝你们今晚愉快。」 老师塞给他们的,是布置会场剩下的心型气球,大概有十几粒吧! 「我们不需要这些气球──」 「谢谢老师。」 再一次地,聂齐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径自答应,气得尤小枫快吐血。 「阿姨、叔叔,掰掰!」小男孩很开心地跟他们挥手道再见,尤小枫只好勉为其难的露出微笑,假装很开心。 只不过…… 「你没事拿这么多气球干什么?我们可是骑机车来耶,现在要怎么回去?」她果然一踏出会场就发飙,聂齐家也习惯了。 「妳骑妳的机车,我拿我的气球,就这样回去。」他不认为这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各司其职就对了。 「说得简单。」骑车的人可是她耶。「你不知道拿着气球有多难骑。」 「我保证不会造成妳的困扰。」他拍胸脯保证。 结果事实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聂齐家造成的困扰大得不得了,大到机车几乎骑不动。 「喂,妳能不能骑慢点?」拿着十几粒气球在街上跑,光风阻就很吓人,聂齐家只得拜托尤小枫手下留情。 「拜托,我这辆破车最高时速只有三十公里,你还嫌快?」她才想拜托他不要给她找麻烦,街上的行人都在看他们。 「但是我手里有十几粒气球,很难拿。」他一方面紧抓住绑着气球的带子,另一方面还得想办法抓住坐垫后方凸起的握杆,说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 「活该,一点都不同情你。」就跟他说过不要拿嘛,硬要,现在才来哎哎叫。 「我也没指望妳会同情。」他叹气。「但是妳能不能稍微把车速放慢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ok?」 「我们现在的时速只有十公里!」乌龟都爬赢他们。 「但是气球快要飞走了。」他也很无奈。 「你──算了。」尤小枫索性将摩托车停在路旁,懒得和他吵了。 「下次你再拿这些蠢气球,就自己走路回家。」尤小枫出口威胁,发誓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不是宰了我哦?」聂齐家跟她开玩笑,照样惹来一记狠瞪,他却已经学会微笑。 夜晚的风凉凉的,吹起来很舒服。他们站在路边,聂齐家的手中拿着一大串心型气球,高大的身躯格外引人注目。 「妳们看,那个人好帅……」 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站在不远处指着聂齐家窃窃私语,眼神流露出羡慕。 她们羡慕的对象,当然是尤小枫,虽然她毫无知觉。 聂齐家倒是注意到了,并因此而偷笑,他猜想在外人的眼里,大概把他们当做一对情侣吧! 「我们这样好像在约会。」他手里拿着心型气球,她站在路边左顾右盼,宛如电影中的情节。 「谁、谁在跟你约会啊?」尤小枫像是被刺猬刺到般跳起来。「我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你不要乱讲。」或是误会。 「我只是说好像,又没有说我们真的在约会,妳干嘛这么紧张?」她激烈的反应引起聂齐家的兴趣,遂打趣地反问。 「我哪有紧张啊!」她面红耳赤的反驳。 「明明就有……」 「你看错了,我一点都不紧张。」尤小枫死不认帐。 聂齐家把眉毛抬得高高的,第一次看见这么会拗的人,被自己的脸色出卖了都不承认。 尤小枫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大有跟他一拚高下的企图,两人僵持了很久。 滴答滴答,两分钟过后…… 「回去了啦,免得小鬼回家找不到人。」大车拚的结果是尤小枫败阵,脖子还差点扭到。 「也好,反正再继续待着也没有用,妳又不会跟我约会。」他凉凉回应,顺带削了她一记,再度引起她的狠瞪。 「上车!」她气呼呼的跳上摩托车,聂齐家憋住笑跟着坐上去,往尤小枫居住的地方迈进。 噗噗…… 「妳骑慢点……」 「已经够慢了……」 「再慢一点,我手上的气球要飞掉了……」 心型的气球在空中飞舞,彷佛在预告,即将产生一对新的恋人。 第六章 4x6的照片整齐地铺满整个地面,每一张都诉说着昨晚的欢乐。 聂齐家从左上角第一张开始看起,每换过一张,脸上的笑意就跟着扩大。 小朋友的照片不必说,必定是天真又可爱,活泼又烂漫。但真正让他发笑的却是尤小枫的照片,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表情,有些嘴里还塞满了爆米花,模样煞是有趣。 「哈哈哈……」其中有一张最吸引他,那是当她发现他偷拍时,既惊恐又来不及将嘴里面的爆米花吐掉的表情,最为夸张、有趣。 「真的好好玩。」他笑到频频拭泪,自从来这个地方当保母以后,他展现的笑容比过去三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什么事情好好玩?看你笑的。」尤小枫来储藏室拿东西,才刚到门口,就看见他抱着肚子笑弯腰,十足的神经病。 「是妳啊!」他仍止不住笑意。「我在看昨天晚上拍的照片,真的很有趣。」 「洗出来啦?」尤小枫凑过去看热闹,看他们都拍了啥咪碗糕。 「嗯,洗出来了。」他将手中那张照片show给她看,她定神一看,差点没昏倒。 「这是什么东西啊?」可恶,居然把她拍成这样,非抢回来不可。 「就妳啊!」可怕的怪物。「拍得很生动吧?」他真佩服自己那么会捕捉画面,唉,实在是太强了。 「生动个头!」活脱就是个世纪大丑女,难看死了。 「给我,我拿去藏起来。」免得吓到人。 「不要,我不要给妳!」他把照片举得高高的,让她拿不到。 「给我。」她扑过来要抢他手中的照片。 「不要!」他迅速站起来躲避她的追击。 「给我!」她索性追着他跑,无论如何都要拿回照片。 「就是不给!」他亦从善如流地和她玩起捉迷藏。 瞬间就看见两个大人在狭小的储藏室里跑来跑去。 「给我啦──砰!」跑着跑着,果然就出问题,尤小枫不慎跌倒。 「好痛……」尤小枫哎哎叫。「我到底踩到了什么东西?」圆滚滚的…… 「小朋友的玩具。」聂齐家回道。「坏掉了,我正在帮他修理。」 很好的解释,如果他不压在她身上就更完美了,她也比较能接受…… 咦,等等,压在她身上? 陡然张大眼睛,尤小枫此刻才发现,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抓了个垫背的,只是这个垫背的跌倒的角度不对,背没垫到,反而压到她身上去。 或许是太惊讶了,尤小枫居然只会不停眨眼,话都忘了讲,更甭提抢照片。 聂齐家也没有想过她居然会在跌倒之际,连他也一起扯下去。虽然万分不愿意占她便宜,但他也跟她一样无法开口,两个人只得深情相对。 「你……的身体好硬。」此刻她脑中乱糟糟,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话。 「妳的却很柔软。」他只比她清醒点,能够感受她玲珑有致的凹凸线条,却找不到更佳的形容词,两人的对话就好像白痴一样。 此时无声胜有声,尽管对看就是了。 尤小枫心儿怦怦跳,那曾经被她遗忘并封锁的感觉,此刻似乎又重新灌入她的细胞,在她的血液中循环。 这是……什么情形啊,她怎么会这么堕落? 尤小枫难以理解自己的反应,这一点都不像是她。聂齐家倒是觉得这种意外也挺好的,有种暧昧的美感。 两人的眼神再度交会,尤小枫可以感觉到自己只会越来越堕落,看来只有自救了。 「下、下次别再乱丢在地上,否则扣你薪水!」为了不成为堕落的女人,她用力将聂齐家推开,昂然站起,但心仍旧跳个不停。 「我都还不知道我的薪水是多少哩,还扣薪水。」聂齐家咕哝咕哝的抱怨,听在尤小枫的耳里很难受,又给他一记狠瞪。 「反正不会亏待你就是了,让开!」她强悍地推开聂齐家,他觉得有点可惜,刚刚明明还很亲密的说。 「妳在干什么?」他好奇地看着她翻箱倒柜。 「找东西。」她没好气地回答,他可真爱多管闲事。 「找什么东西?」他并不喜欢管闲事,但不晓得怎么搞的,只要是有关她的事他都会忍不住想管,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找这个。」她捧住铁盒霍然转身,那里头放满了她年轻时候的照片。 「妳拿这个东西做什么?」她的表情不像要回味,倒有壮士断腕的坚决。 「拿去烧掉,让开。」她一天到晚要他别挡路,聂齐家听了就烦。 「为什么要烧掉?」这次他不让路。「虽然是过去的回忆,但若是能保留着不是也很好,为什么一定要烧掉?」 「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乱说话?」还当自己是心理学专家,可笑。 「那就让我懂啊!」他回道。 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聂齐家发觉其实她有很多优点,比如说自然不做作,比如说勇敢做自己,这些都是他身处的环境,乃至于一般社会大众,所没有的特质。 潇洒,有时候只是一个名词,能真正做到的人不多。 「你──多管闲事!」尤小枫压根没有想到他会挡住她的去路,差点不会反应。 「没错,我就是多管闲事。」只要能打开她的心结,叫他管一千件闲事他都愿意,他就是要知道她的过去。 聂齐家平时是很客气、很温文儒雅没错,但遇到想知道的事,态度却比任何人还要坚决,眼神更为坚定,尤小枫很快败阵。 「好啦好啦,告诉你就是了!」她最受不了别人一直盯着她,尤其他的眼睛又这么明亮,看久了真会眼花。 「我在等。」他似乎抓到了与她相处的诀窍,只要够坚持,够有耐心,她往往都会败阵。 换句话说,尤小枫惨了,注定是输家。 「呃……」她不知道怎么说。「就、就我被那个人甩了。」就这样。 「哪个人?」他不允许她敷衍了事,定要追根究底。 「照片里那个人。」她敲了一下手中的铁盒,不知道有多恨他哩! 聂齐家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之前他也想过应该是这么一回事,但没想到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感觉会是那样伤人。 她一定受伤了,而且伤得很深。 「怎么回事?」能够痛到想把照片都烧掉,这一跤想必跌得非常重。 「就跟你说,被抛弃了咩!」她耸肩。「其实也没什么啦,只是他嫌我的出身不好,举止行为又常丢他的脸,交往了一阵子后就把我甩了。」简单得很。 「如果是这样,那种人不要也罢,妳应该庆幸当初他把妳甩了,不然也没有今日的妳。」他安慰道。 「你又知道我是哪种人了?」她觉得很好笑,才没来几天,就自以为是万事通,什么事都要管。 「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看得出来,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虽然嘴巴坏了一点,举止粗鲁一点,但基本上是个好人。」他是没来几天,但已经足够看出她的真实个性,原因无他,她就像一面镜子,完全不懂得掩饰自己。 聂齐家真诚的话语,让尤小枫顿时成了哑巴,说不出话。就像他说的,她是嘴臭了一点、粗鲁了一点,但一点都不坏。只是这年头,大家都喜欢以外表来评判一个人,不愿、也没空花心思去探究个人的内心世界,也因此,她显得特别孤单。 没有人能了解她的孤单,可是他却以包容的态度,接纳她的孤单,教她惊讶,也教她欢喜。 「算、算你的观察力敏锐,我的确就像是你说的那样,是个大好人。」对于他的观察入微,尤小枫其实有点小感动,内心暖烘烘的,表面上却还是死要面子。 「妳本来就是个好人。」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当场笑出来。 「就是说嘛!」她冷哼。「只可惜那个混蛋不了解我的好处,现在可后悔了吧?」她生气地敲打手上的铁盒。 于是聂齐家的视线很自然落在铁盒上,之前他就看过那些照片,不过很匆忙,还没有机会安静下来好好欣赏,就被突然窜出头的老鼠吓到散落一地,算是小小的遗憾。 「想看的话,拿去,不要偷偷摸摸。」很可笑。 尤小枫将铁盒递给他。 聂齐家接过铁盒,小心的将它打开来看,满满一盒都是她和那个男人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得很开心。 他的心里不由地涌上一股酸意,既羡慕又嫉妒的看着照片,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庭以后,就没看她露出类似的笑容,他真想亲眼目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扬扬手中的照片。 「我想想看……」尤小枫沈吟。「应该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吧!那时我很叛逆,还跟人混帮派,他是富家公子哥,成天被一大堆规矩绑住,遇见我以后觉得很新鲜,很自然地就被我吸引,我们就这样交往起来了。」 这原本是属于尤小枫自己的往事,听在聂齐家的耳里,却像在指责他,因为他就是她口中的「富家公子哥」,同样被无拘无束的她吸引,感觉特别不安。 「但是后来他玩腻了,更重要的是,他身边那一票朋友开始嫌弃我,成天怂恿他跟我分手,我们就真的分手。」 同侪之间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尤其当时大家都还年轻,随便嘟囔几句,就可能酿成无法弥补的过错。 「不过,我也不在乎,真的!」她假装潇洒、假装提得起放得下,但他怀疑事实刚好相反,她其实很在意。 「……所以我最讨厌有钱人。」没错,她就是放不下。 「全世界的有钱人,都是一些自私的家伙!」烂到底,尤小枫越想越气。 「呃,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是坏蛋,也有一些不错的人。」比如说他家,就时常赞助一些清寒学生,或是各类公益活动。 「少之又少。」她嗤之以鼻。「我所见过的有钱人,每个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大坏蛋,尤其是──」 想到过去所遭受过的耻辱,尤小枫就怒火攻心,把所有帐都算在富家公子哥头上,干脆伸手过去抢照片。 「妳干什么?」聂齐家没想到她会突然冲过来抢照片,几乎来不及反应。 「把照片给我,我要拿去烧掉!」这本来就是她来这里的目的,却莫名其妙谈起往事,真是够了。 「妳若是把这些照片烧掉,一定会后悔。」他怎么也不给她。 「我才不会后悔。」她无论如何都要把照片抢回来。 双方你来我往,拉拉扯扯,聂齐家终于再也握不住照片,噼哩啪啦全掉到地上。 属于过往的照片,像博物馆里陈列的木乃伊,躺在地面上向他们招手,要他们赶快去捡,却没有人理会它们。 原本还抢夺激烈的两人,在照片掉落地面的瞬间,双手不经意地交迭,这会儿已经触电。 怦怦!怦怦! 从聂齐家踏进家里的那一刻起,尤小枫就极力避免和他有所接触,没想到他们还是碰在一起了。而聂齐家也一样,他只是短期保母,时间一到拍拍屁股就走,同样不想和她搞在一起,但命运老爱跟他开玩笑,他忍不住受她吸引。 爱情有它自己的意志,古今中外皆然。 再不愿意、再想逃避,都逃不过爱情的自由心证,他们只能任由他们的感觉发展。 而此刻聂齐家和尤小枫的感觉便告诉他们:把握这难得的一刻,进行更亲密的接触。 于是,他们的头越靠越近,呼吸越来越沉重,十指也越扣越紧。随着两人距离的缩短,他们似乎越来越能碰触彼此的心,和写满了欲望的瞳孔…… 「阿姨、叔叔,你们两个在干嘛?」 偏偏上天的玩笑还没结束,他们刚要进行第一次接触,小男孩就来插花,差点没把他们两个人活活吓死。 「我们、我们没有在干嘛。」尤小枫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我们、我们只是在练习呼吸,呼呼呼!」 她一面用力呼吸,一面移动脚步走出储藏室,仓皇逃回自己的房里。 「我阿姨干嘛这么用力呼吸?」小男孩一头雾水地看着尤小枫的背影,不解地问聂齐家。 「等你长大以后自然会懂。」聂齐家摸摸小男孩的头,要他别问太多,嘴角同时含着笑。 「我也要用力呼吸。」小男孩学尤小枫的动作,呼呼呼地用力吸气。 「你这小鬼!」没办法,聂齐家也陪他一起吸气,同时发现尤小枫这个借口真是妙透了,还可以健身。 「呼呼呼!」 「呼呼呼!」 同一时间靠在门板上不停喘息的尤小枫,跟他们一大一小做相同的举动,心情却大大不同。 她怎么会想和那小子接吻? 她怎么没有躲避他越压越低的头? 尤小枫骂自己一千次、一万次,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常,唯一的解释就是犯花痴。 她完了! 懊恼地用手遮住脸,尤小枫真想把自己打包快递到外太空,省得留在地球丢脸。 我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看得出来,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最糟的是,他随便两句甜言蜜语,就可以把她骗得团团转,她干脆去撞壁算了。 尤小枫下定决心,要重新界定她和聂齐家的关系。问题是,她在做此决定的时候,聂齐家的俊脸却一直在她眼前闪来闪去,让她很困扰。 ……啊,她真的好烦,墙壁在哪里?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已经忘了是星期几,总之不是黑色星期五就是。 不过对聂齐家来说,却与黑色星期五无异,这当然又跟尤小枫有关。 「叮当叮当!」 突然响起的电铃声,打断聂齐家的唉叹连连,他看看表,已经到了小朋友回家的时间。 「我回来了,叔叔。」小男孩几乎在他开门的第一时间就跟他打招呼,让他的心头暖暖的。 「你回来了。」聂齐家摸摸小男孩的头,比起他那个阴阳怪气的阿姨,他正常多了。 「嗯。」小男孩点头。「今天幼稚园有发烟火哦,总共五支。」 小男孩将烟火交给聂齐家,他拿起来数,一二三四五,真的有五支,而且还是彩色的。 「幼稚园为什么要发烟火给你们?」他也读过幼稚园,不过那是好久以前,那时没有这么多名堂。 「因为今天老师教我们『认识烟火』,就叫我们带回来了。」小男孩说。 「原来是这个样子。」聂齐家点头,恨自己生错年代,不然还可以多赚五支烟火。 「叔叔,阿姨呢?」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小男孩回家第一个找她。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打死不开门。 「在练习呼吸吗?」昨天晚上小男孩是跟聂齐家一起睡的,因为尤小枫不肯开门。 「嗯,在练习呼吸──」 「呼呼呼!」 小男孩不等聂齐家说完,就做出用力呼气的动作,看得聂齐家笑哈哈,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 「叔叔,什么是喜欢?」 只是,小男孩接下来的问题就没那么天真,几乎书聂齐家呛伤。 「咳咳咳,你怎么会……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好险有吞下口水,不然就死定了。 「因为隔壁班有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我啊!」小男孩很体贴地想帮聂齐家拍背,可惜拍不到,他太高了。 「呃,这样啊!」现在的孩子还真早熟,才幼稚园大班就学会表白,他已经活到三十岁,还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门。 「叔叔,你知道吗?」小男孩好像很困扰,聂齐家支吾了半天,突然灵机一动。 「我们去问阿姨。」他提议。 「为什么要问阿姨?」小男孩不懂。 「因为阿姨在写爱情小说,对这个一定很懂,问她就对了。」其实这是聂齐家的推托之词,因为尤小枫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都不开门,无论他怎么叫都不理,只好趁这个机会叫她开门。 「嗯,我们一起去问她!」小男孩很好拐,随便两句就唬咔过去,聂齐家一点都不会良心不安。 恋爱中的男人,用偷抢拐骗获得另一半都属正常,更何况尤小枫的脾气这么古怪,总要用点智慧。 一大一小决定携手合作撬开尤小枫紧闭的房门,只见小男孩忙着打前锋:「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担任后攻的聂齐家则是在一旁纳凉,等待尤小枫主动前来开门。 「阿姨,快开门啊!我有话问妳,砰砰砰!」小男孩拎着一双小拳头拚命敲尤小枫的门,敲得她烦死了。 「干什么啦?」她用力把门打开,本以为会看见小男孩一个人,没想到却见到聂齐家无赖的笑容。 「他有话问妳。」他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小男孩,好像与他无关。 尤小枫立刻脸红,其实她也不想脸红,只是不晓得怎么搞的一见到他,脑中就浮现他们差点亲吻的画面,害她好丢脸。 「你有什么话要问我?」她实在讨厌他了然于心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 「阿姨,喜欢是什么?」小男孩问。「什么叫喜欢?」 小男孩突如其来的疑问,不仅教尤小枫听傻眼,也逗得聂齐家乐不可支,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喜欢就是……」可恶,最近她怎么老是遇到这类问题?「喜欢就是……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隔壁班有一个女孩子说喜欢我,所以我才来问妳是什么意思。」小男孩解释。 「你还这么小,就有人喜欢了?」尤小枫很惊讶。 小男孩用力点头。 「可恶,真不公平!」这是什么世界?「我这么老了,都还没有人喜欢我,你才幼稚园大班就──」猛然察觉自己在无意中透露了那些讯息,尤小枫倏然闭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妳要有人喜欢妳也可以,我自愿报名。」聂齐家痞痞地笑,尤小枫的脸瞬间胀红,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又发烧了。 「谁要你喜欢啊?你不要开玩笑了!」说着说着就要甩上门,聂齐家眼明手快地伸手阻止。 「该吃饭了,妳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他明白她害羞,不敢单独面对他,但现在小朋友回来了,总可以一起晚餐了吧? 「我不饿。」她倔强回嘴,情愿饿死也不要面对他打趣的眼神,好像她绝对跑不掉一样。 聂齐家挑眉,对她的坚持佩服得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但同时觉得她很蠢,因为他还有一项秘密武器。 「阿姨,一起吃嘛!我肚子好饿耶,好不好嘛?」小男孩就是他的秘密武器,聂齐家知道她虽然表面上凶巴巴,其实很爱小男孩,不然不会答应照顾小男孩。 「……好啦!一起吃就一起吃……」她生气地瞪着聂齐家。 「我去关电脑。」这个狡猾的男人! 利用小孩子获取胜利说来是有些胜之不武,但聂齐家可是看准了才下手,也不能说他不厉害。 聂齐家和小男孩高高兴兴地在门口等尤小枫,聂齐家还特地伸长脖子偷瞄她房间里面的情形,结果瞄到一排摆得歪歪斜斜的小说,都是同一个笔名。 他猜想,那应该就是她写的书了。 聂齐家暗自将她笔名记下来,打算哪一天有空去书店把她的书全部买回来阅读,也好了解她对爱情的想法。 「电脑关好了。」尤小枫不甘不愿地关掉电脑,把门带上,他差点来不及记笔名。 「我们下去吃饭吧!」聂齐家谄媚地说道。「今天我又煮了妳爱吃的麻油鸡,帮妳补身体。」 「多管闲事……」她咕哝咕哝的抱怨,脸却忍不住胀红,看得聂齐家直想发笑。 餐桌上── 「多吃一点。」晚餐期间,就看见聂齐家不断地挟菜到尤小枫的碗里,样子颇为亲密。 「谁要你鸡婆?还给你!」尤小枫把聂齐家挟到碗里的菜,又挟还给聂齐家,打死不接受他的好意。 「不然多吃一点青菜好了,对皮肤有益。」聂齐家不屈不挠又挟了些青菜放进她的碗里,一样被退回去。 「我最讨厌高丽菜!」拿回去。 整顿饭吃下来,就看见两个大人菜挟来挟去,好像没有人记得小朋友。 「我也要玩!」小朋友以为他们是在玩游戏,主动加入战局。 「不要随便乱挟菜到我的碗里啦!」超讨厌的…… 「阿姨,这条鱼给妳!」这游戏真好玩…… 「多喝一点汤,我特地为妳煮的。」不要蹧蹋他的好意…… 好好的一顿饭,吃得像是大混战,大家都忙着把菜挟来挟去,没有人记得回答小男孩的问题── 什么是喜欢? 这就是喜欢! 第七章 夜幕低垂。 夜晚的微风像是恋人的手,温柔地拂过街头,为一向闷热的台北市添增一丝凉意。 「吃得好饱,我要去写稿了。」吃过晚餐,休息了一、两个钟头,尤小枫决定回房间赶稿,免得交不出稿子。 「可是我想要去屋顶的阳台放烟火。」小孩手握五支彩色烟火,好像等这个机会等很久了,看得聂齐家很不忍心。 「可是我还要赶稿……」 「偶尔放松几个钟头,不会影响进度。」聂齐家插进她和小男孩之间的对话劝尤小枫。「就算是机器,也需要休息,妳就答应承禧吧!」 一大一小的眼神充满了期盼和请求,尤小枫似乎不好拒绝。 「但是……」她真的要赶稿…… 「走啦,不要再考虑。」聂齐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她的手就将她往屋顶阳台拖,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尤小枫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好像越来越没有地位,以前她可是喊水会结冰,现在却得被他牵着鼻子走,实在没有道理。 按理说尤小枫应该会生气、会发飙,但她什么都没做,反而在迎向清凉的微风时,面露满意的笑容。 「天气真好。」许久没有像这样迎着晚风看夜景,感觉挺不错的。 「是啊!」聂齐家实在很喜欢她家这个位于顶楼的阳台,虽然只有两层楼高,但视野非常好。 「叔叔,陪我放烟火。」最兴奋的莫过于小男孩,从他拿到烟火开始,就迫不及待想看看它点燃的样子。 「好,我陪你放烟火。」聂齐家有求必应,接过小朋友给他的烟火,两人便手牵着手,闪到一旁放烟火去了。 外表五彩缤纷的烟火,燃烧起来全都是一个样子,都只会冒出黄色的火花。 「在喷火了、在喷火了!」小小的烟火所喷出来的火花其实很有限,但小朋友却开心得不得了。 「小心被烫到。」尤小枫出言警告。 「我会看好小朋友,妳不必担心。」聂齐家微笑保证道。 「那就好。」尤小枫冷哼,在一旁看他们一大一小玩烟火,他们玩得可真高兴。 「妳要不要也来一支?」烟火。 「不要。」她拒绝。「我才没兴趣玩小孩子的游戏。」 「来玩嘛!」聂齐家硬将烟火塞给她。「放烟火很好玩,妳偶尔也该回味一下孩提时代的滋味。」赞得咧。 「……也对。」说得有理,尤小枫二话不说加入他们的战局。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卯起来放烟火,玩得不亦乐乎。 「烟火放完了,我要下去工作了。」她把自己那一支烟火点完以后,就要拍拍屁股走人,却被他拦下来。 「别急着走。」聂齐家把她的手抓得牢牢的。「难得天气这么好,气氛又这么棒,我们来唱歌好了。」干嘛工作? 「唱歌?」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觉得他真的疯了。 「对,就是唱歌。」他擅长但鲜少有机会表现的才艺。 「唱什么歌?」尤小枫犹豫了一会儿后坐回他身边,说真的,她也挺爱唱歌的,外号「ktv女王」。 「唱……」他偏头想了一下。「唱『屋顶』好了。」刚好男女合唱,双方都有发挥的空间。 「『屋顶』?」尤小枫愣住,瞪大眼睛看他。 「妳不会唱?」他没想到她到底会不会,这首歌很红。 「我会唱啊,只是……」只是她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默契,因为她最喜欢这首歌曲。 「会唱就一起唱,妳先起头。」聂齐家刚好也最喜欢这首歌,很能表现出现代男女的心声,词曲都优美。 最重要的,他们现在正好在屋顶,连场景都刚刚好,所以他选这首歌。 「好,那我要开始唱喽!」相对于聂齐家,尤小枫倒是没考虑这么多啦!只是单纯喜欢这首歌。 「咳咳!」她先清喉咙,然后开始。「半夜睡不着觉,把心情──不对,应该是你先开始才对。」怎么变成她在唱? 「是这样吗?」他搞不清顺序。「好,那我唱,咳咳!」这次换他清喉咙。「半夜睡不着觉,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顶找另一个梦境。」 聂齐家才唱了几句,尤小枫就露出惊叹的表情说。 「你的歌声真好!」音质纯净又浑厚,却又带有那么一丝温柔。 「真的吗?」他兴奋地问。 「当然是真的。」她干嘛骗他? 「好,换妳了。」他反过来催促尤小枫。 尤小枫点头,开口唱。「睡梦中被敲醒,我还是不确定,怎会有动人旋律在对面的屋顶。我悄悄关上门,带着希望上去,原来是我梦里常出现的那个人……」 「……妳的歌声也很棒嘛!」惊讶的不止尤小枫一个人,她同样带给聂齐家惊喜。 「那当然。」她的语气中有藏不住的得意。「我可是号称『ktv女王』,歌声怎么可能会不好?」 「我也很爱唱歌,但没什么机会练习就是了。」他的歌都是边开车边听广播学来的,鲜少有机会上ktv练歌。 「为什么没机会练习?」台湾的ktv几乎跟百货公司一样多,每隔几条街就有一家。 「因为我爸爸──」聂齐家原本想说他爸爸不许他唱流行歌曲,在他保守的观念里,这些都是靡靡之音,他只许他们唱军歌及声乐。 「嗯?」这关他爸爸什么事,干嘛扯到他? 「没什么,我们继续唱歌。」他笑着转开话题,不想让她知道他真实的身分,那太复杂。 「好。」尤小枫一向就不会跟长辈相处,总觉得能免则免,省得哪天长辈被她气死,她可就罪过了。 于是,他们又继续唱歌。 「半夜睡不着觉,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顶找另一个梦境。」 「睡梦中被敲醒,我还是不确定,怎会有动人旋律在对面的屋顶。我悄悄关上门,带着希望上去,原来是我梦里常出现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就是我梦里那模糊的人,我们有同样的默契。」 「用天线。」 「用天线。」 「排成爱你的形状。」 「排成爱妳的形状。」 「在屋顶唱着你的歌。」 「在屋顶和我爱的人。」 「让星星点缀成最浪漫的夜晚,拥抱这时刻,这一分一秒全都停止。」 「爱开始纠结……」 唱到最后,他们的眼神融在一起,呼吸也和在一块儿,头越靠越近。尤小枫知道有什么事即将发生,这件即将发生的事,不是单靠肉体的接触就能够解决,而是触及了她内心深处,那块尘封已久的田地。 他的温柔先在她如荒漠般干涩的心田上,洒下第一颗种子,再以无比的耐心灌溉这颗种子使它发芽,最后终至茁壮。 尤小枫甚至不知道这颗种子是何时种下的,一如聂齐家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对她产生好感?他们相处没几个礼拜──不,应该说是相处没几天,但却已经足以在他的心湖上激起极大的涟漪,而且不停在扩大。 随着种子的慢慢长大,湖面涟漪的面积增大,两人的嘴唇眼看着就要碰在一起…… 「叔叔、阿姨,我烟火放完了,可不可以下去看电视了?」 再一次地,小男孩又选在最重要的时刻出现,一样把他们吓得当场跳起来,哈哈哈的胡言乱语。 「下次、下次我如果去唱ktv的话,会记得call你。」她赶紧跳开。 「好……好。」他也像神经病一样乱笑,拚命搔头。「如果妳call我的话,我一定到。」 他们都忘了,尤小枫根本没有聂齐家的手机号码,到底能call谁? 「我们下去了啦,我要看卡通。」小男孩才不管大人之间如何波涛汹涌,只关心电视。 「好,我们下去看电视。」拗不过小男孩的坚持,聂齐家只好答应小男孩的要求,不过还是很不甘心。 「你最会破坏我的好事。」他玩笑似地轻拍一下小男孩的头抱怨,每一次到了紧要关头,他就来搅局,算得可真准。 「叔叔,你干嘛打我?」小男孩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小脸写满了委屈。 「没什么,我们赶快下去看电视。」聂齐家搂着小男孩的肩,把他带下楼,从背后看,还真像一对父子,互动相当亲密。 尤小枫满脸通红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脑中盘旋的净是聂齐家最后那一句话。 你最会破坏我的好事。 他是那个意思吗?他也一样渴望和她接吻,进行第一次接触,让两个人的关系进一步? 想着想着,她的脸更红了,和聂齐家一样开始抱怨起小男孩。 都是小鬼,没事来插什么花…… 不过,偶尔上来乘凉、放松一下,倒是不错。 下楼前她环看四周。 毕竟在台北市,要找到像她家这样,整片屋顶都是阳台的房子,还真的是不多呢! 想起她家的种种好处,她又哼起串连两人的主题曲,边唱边走下阳台。 「半夜睡不着觉,把心情哼成歌,只好到屋顶找另一个梦境……」 好一个美丽的梦境。 ***bbs.***bbs.***bbs.*** 时间在温暖、和乐的气氛下飞逝而过。转眼一个礼拜、两个礼拜过去,聂齐家保母的工作进入到最后一个礼拜,尤小枫稿子也即将完成。 这天,尤小枫仍旧关在房间里面写稿,小朋友去幼稚园上学。聂齐家该做的家事都做完了,他甚至看完了所有卡通,唯一能做的事只剩与他弟弟连络。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从牛仔裤的口袋拿出超迷你型手机,拨聂报国的手机号码。 老实说,他一点也不想跟他弟弟连络,但他同时也明白不能再继续逃避责任,报国为他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大哥!」电话那头的聂报国,几乎是电话铃声一响便接机哀嚎。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已经抵挡不住老爸了,你不要害我。」被老爸拿军刀追杀。 「我压根不想回去。」他喃喃自语。 「什么?!」聂报国没听完全部,只听见「压根」两个字,就知道麻烦大了,他哥已经玩疯了。 「你不能这么残忍,放下我一个人独自受苦,你知道老爸最近刚投资一部戏,准备趁那个时候召开记者会让你亮相吗?」还敢说不回去。 「老爸投资了一部戏,什么时候?」他怎么完全都没有听说。 「上个礼拜刚发生的事。」聂报国解释,「有一出偶像剧的投资厂商临时抽腿说不投资了,老爸刚好趁这时候接手投资,进军媒体,你知道,老爸一向对媒体很有野心,决定这是个好时机,就一头栽进去。」 他们老爸的想法硬是与常人不同,人家掌握媒体是为了赚钱,他老人家是为了端正风气。他还计划开辟一个新闻台,投资戏剧只是第一步,往后几年会逐渐扩充版图,不过这当然也要有好运气才行。 「该死,我真不明白老爸到底在想什么!」一想到他老爸居然这么快就给他限定曝光日期,聂齐家就忍不住诅咒,恨透了命运。 「呃……老哥,你还好吧,要不要紧?」聂报国很少听见聂齐家说粗鲁的话,十分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我好得很。」他阴郁地回道。「你只要帮我顶住老爸,一切我会处理。」 「但是──」 「我会回去……」他无奈的摇头。「我一定会回去,你只要再帮我几天就行!」 话毕,他毫无预警地切断手机,聂报国根本来不及说好。 他爸爸竟然投资偶像剧,真令人想不到。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极为可笑,亏他还一直强调「男子汉」,做的却完全是相反的事,真令人哭笑不得。 想到即将结束的假期,聂齐家就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完全不想回家。 过去那三个礼拜,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他从没过得如此惬意有趣。除去小朋友天真的举止不说,光每天看见尤小枫脸红、别扭和娇羞,就已经是人间最大乐趣。他不明白他爸爸为何一定要剥夺他的乐趣?真的不明白! 「啊──」 自二楼突然窜出的惨叫,打断了聂齐家的思绪,也加快了他的脚步,因为那声惨叫是从尤小枫房间传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事?!」聂齐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拚命敲打尤小枫的门。 尤小枫强忍着脚痛,一拐一拐前去开门。 「妳怎么了,为什么叫得这么大声?」他脸色苍白的问。 「我不小心把脚弄伤,才叫得这么大声。」她疼痛不已的解释。 「把脚弄伤?」他低头检查尤小枫的脚,果然血流如注。「看起来很严重,肉里面还有些木屑。」 「桌子下面的地板坏掉,所以我──啊!」聂齐家随意移动她脚检查的举动,让她痛得倒吸一口气,眼泪直流。 「都流血了还到处乱跑,妳真的是不想活了。」该打。 「我又没有到处乱跑,是你自己跑来敲我的门啊!」却反过来怪她。 「过去床上坐好。」再耍嘴皮子,看他怎么教训她。「我先帮妳搽药,再看看妳的地板出了什么问题。」 聂齐家稍微检查了一下,断定伤势不严重,就怕伤口之中有什么东西不干净,感染细菌。 他满担心感染问题,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帮伤口进行消毒,于是匆匆忙忙跑下楼拿急救箱,才发现里面的药品都快过期。 「里面几乎没几瓶能用的。」双氧水也过期,红药水也过期,只有碘酒还在有效期限内。 「忍耐点,可能会很痛。」像被火烧过。 「我才不怕痛哩。」她逞强。「你赶快帮我弄好,我还要赶稿……」 「都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赶稿?」 她原本是想表现出大姊头的气魄,怎知会被骂臭头。 「我拜托妳不要再逞强,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不要再让我担心好不好?」他一会儿要担心她作息不正常,一会儿又要担心她营养不够,现在又得担心她的脚捅了个大伤口。 「我又没有……」在他的狠瞪之下,她的声音渐渐变小,但是很快又叫起来。 「好痛!」碘酒的效力可不是盖的,痛得尤小枫直觉地想把脚缩回,眼角泛泪。 「还说妳不怕痛。」他取笑她。「几滴碘酒妳就受不了,下次真该换成盐酸来帮妳清洗伤口。」 当然他是开玩笑的,他嘴里虽这么说,但药搽得比谁都仔细,他甚至还很有耐心的帮她把伤口上的小木屑,一根一根的挑出来,让尤小枫好感动。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就像灰姑娘和王子。 她就是灰姑娘,而聂齐家就是王子,跪在她的跟前帮她穿玻璃鞋,两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一幅未来的预想图在她脑中如锦织般出现,在这幅瑰丽的锦织画面,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站在屋顶看星斗,脚下还有个漂亮的小孩喊爸妈…… 「怎么了,妳的脸怎么突然红起来?」他仰头看尤小枫红通通的小脸,有点莫名其妙,又有点想笑。 「没……没什么,天气热。」她摸摸自己的脸,真的好烫。「冷气的强度不够,等一下我再去把它开大一点,哈哈……」 尤小枫笨拙地找借口解释,聂齐家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在偷笑。她房间里的冷气,已经强冷到可以进驻一队企鹅,还好意思瞎掰?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他把她的伤口仔绌清理干净,敷上药,并用绷带包起来,她都快变成木乃伊。 「谢谢。」在他强烈的注视下,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那眼神好像在说:我知道妳在想什么?难道她真的这么透明? 她是真的就跟一面镜子一样,有什么情绪立即反应。 他虽看不见她脑中的未来预想图,但对她突然脸红的原因倒是很清楚,并因此而暗自窃喜。 她喜欢他…… 我喜欢他…… 许多事情不需要当面表白,就能直达内心深处,或是,反映在娇俏的脸上。 「妳最好还是到医院打一支针预防破伤风,这样我比较安心。」把所有事情都搞定,他吩咐尤小枫。 「好,我会去打。」尤小枫点头,开始觉得身边有个男人也不错。 聂齐家微笑,好高兴她肯听他的话。 「妳在什么地方被割伤?」她那个伤口,一看就知道是被木头戳伤,可能是地板坏掉了。 「桌子下面。」她指指摆在角落的电脑桌,小巧简陋的电脑桌,还是好几年前的样式,她根本舍不得换。 「我去看看。」聂齐家受过一整套严格的家庭维修训练,什么都难不倒他。 「……地板都被侵蚀光了,可能要重新换过。」检查完地板后他皱眉,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不能补吗?」尤小枫一拐一拐地走到聂齐家身边。「我现在没有时间换地板,我还要赶稿。」她只有pc,没有笔电,没办法换地方写稿。 「妳想再一次被地板割伤吗?」聂齐家狠瞪她。 「避开就好啦!」事情没这么严重。「你看我这样跳,地板都没事,不需要换──砰!」 她最后那个啦字还没来得及说就砰一声跌倒,地板因为她任性的举动,受损得更严重。 「这下好了,妳把事情搞得更难收拾了。」本来只有一处破裂,现在变成连锁反应,一次挂点好几块。 「对、对不起!」她痛得抽气,在聂齐家的搀扶下重新站起,屁股上又多了块瘀伤。 「活该,不同情妳。」他忍住笑意,把她以前说过的话还给她,她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他这么小器。 「小器鬼。」她冷哼,一方面不文雅的揉屁股,摔得好痛。 聂齐家不理她,回过头研究破裂的地板,这才发现麻烦大了。 「是白蚁。」这就是地板为何突然破裂的原因。「看样子妳房间来了一队白蚁大军,把妳的地板全部啃光,最好赶快找除蚁专家,免得后果不堪设想。」 白蚁可说是世界上最强的生物之一,如果不趁早铲除,整个家都会被蛀光,所以不能只清理一个地方,必须整个家的木头都注入除蚁药才行。 「那要多少钱?」尤小枫一听见有白蚁,都快昏倒了,彷佛看见绿花花的钞票被啃掉。 「依妳家到处都是木头装潢评估,大概要三、四万吧!绝对跑不掉。」一楼加二楼,无论是客厅或房间都是原木地板,还有钉死的家具也都是木制,数量相当惊人。 「三、四万?!」她吓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让我死了吧!我哪来这么多钱付给这些白蚁?」 虽然是付给除虫公司,但啃掉钞票的,却是这些该死的白蚁啊!她真是恨死牠们了! 「还有呢,妳房间的地板也要全部重新换过。」 不幸的消息一桩接着一桩,她还得换地板。 「我没有钱。」她沮丧得想撞壁。「我还没有交稿,又得找除虫公司除蚁,根本没有钱换地板。」给他超级无敌惨。 「但是妳如果不换地板,可能会有危险,白蚁很可能已经把妳房间的地板都蛀光了。」白蚁通常都会从木头里面先下手,若是蛀到连外表都看得出来,里面往往已经烂得差不多,非常危险。 「可是我没钱……」她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她的手头一向就紧,要一时间拿出这么多钱,是不可能的事…… 「不然这样好了,妳只需要出材料钱,我来帮妳换地板。」见她这么为难,他提议。 「你会换地板?」不会吧,这么神奇。 「我曾经上过一阵子的家庭维修课程,这点小事还难不倒我。」他不敢告诉她实情,其实全国最大的连锁居家修缮中心,就是他家开的。为了了解公司的实际运作,他学习了不少相关业务,修理地板只是其中一项。 可以的话,他实在很想直接从公司调来人手,将尤小枫的房子从上到下,从内到外,彻彻底底整修一遍。但那就间接曝露了自己的身分,所以他只好亲自动手,虽然会麻烦点,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只是上过课,又没有实际修理经验……」她也上过裁缝课啊,到现在还不是连一块抹布都缝不出来。 尤小枫万分怀疑。 「那随便妳喽!」他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不然妳就得请外面的人来修理,可能要花个……嗯……好几万块吧!」 「好几万块?!」她叫起来。 真恐怖的数字,对于一个连灯泡都换不起的人来说,足以教她烧炭自杀,一想到尤小枫马上说好。 「那就拜托你了。」她眼角含泪,眼睛闪亮得有如子夜的星光。 嘻嘻嘻,这才象话。 第八章 除完了白蚁,接着就轮到换地板。这些事都必须赶在两天内完成,因为尤小枫要赶稿,工期不能太久。 对于修缮专家的聂齐家来说,更换地板根本不是问题。比较有问题的是工期,为了能在指定的日期内完工,他加紧脚步,一大早就去找除虫公司到尤小枫的家喷药,果然起出一大堆白蚁的尸体。 不愧是田野调查专家的妹妹,尤小枫一点都不怕那些死掉的白蚁,只诅咒牠们跑错地方,怎么不去啃有钱人家的柱子? anyway,她还是清理了白蚁的尸体,将房间空出来给聂齐家换地板,自己则被赶到隔壁的储藏室去,以免妨碍聂齐家工作。 好无聊。 尤小枫本想将电脑移过来继续工作,但想想只有两天,这样搬来搬去也不是办法,干脆就放弃。 无聊到不行的尤小枫,既没稿子写,也不想看电视,只好在储藏室里面晃来晃去。 咦,这个是? 她随手拿起聂齐家搁在柜子上面的照片,幼稚园才艺表演晚会的影像赫然映入眼帘。 那天晚上他们拍了一堆的照片,但真正看过的却没几张,这次可要好好欣赏欣赏了。 尤小枫兴致勃勃地拿起照片观看,大部分都是小朋友在台上表演的镜头,每一张都怯生生的。 「真不大方。」虽然聂齐家说不可以,尤小枫还是忍不住批评了几句,但是不敢给他听到就是。 尤小枫摇摇头,不晓得是对小朋友的表现不满意,还是对自己的胆小表示抗议。不过,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美好,教她很难放弃。 啊,她真的堕落了。 尤小枫认真忏悔。 明知道歹路不可行,她偏往崎岖的道路行走,老天一定会惩罚她…… 说穿了,尤小枫根本没有忏悔的心,只想好好享受这被宠爱的生活。她边嘲笑自己边翻动手中的照片,翻到他们互照的那一迭,看到自己的猪头照,差点笑弯腰,她的模样真是有够丑的,好像大猩猩。 相对于自己小丑般的照片,聂齐家的照片就拍得好多了,有种不经意的优雅,非常吸引人。 尤小枫从中抽取一张照片,偷偷放进自己的口袋。当然她也可以直接跟他要,但那总显得有一点……那种,至于是哪一种,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想开口就对了。 这就是恋爱少女普遍的娇羞心态,她虽距离少女有段距离,但也都同样对自己没有把握。 在隔壁房间更换地板的聂齐家,则是忙到没空去想他们之间的事。像这种工程通常需要两个人施工,如果只有一个人则会比较吃力,看来该找帮手了。 「小枫!」此时此刻,他唯一能找到的帮手只有尤小枫,而且还不知道管不管用。 「来了!」尤小枫跑得飞快,像阵风似地冲进来,差点踩坏了他放在门边的新木板。 「小心!」他捂脸叹气,几乎可以确定,她不会有什么用,看样子他叫错人了。 「什么事?」她喘呼呼地问聂齐家。 「我需要帮忙。」他说。 「你要我帮你铺地板?」她指指自己,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派得上用场。 「嗯。」他点头。「我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帮我递工具或拿材料,妳是最适合的人选。」也是唯一人选。 「听起来比写稿有趣多了,好啊!」她笑开。 于是,她兴冲冲地跑到他身边,充当他的临时助理。 「帮我拿圆锯,我要切割这边这块地板。」地板都已经撬开得差不多了,也陆续更换上新地板,不过老是必须来来回回地拿工具,多少也拖延了进度,所以他才会想到找她当帮手。 「哪一个是圆锯?」问题是她这个助手知识不足,连工具的种类都不知道。 「那个高高有把手的。」他果然选错了助手。 「有两个高高有把手的。」不能怪她笨,她又不玩diy修缮。 「比较宽的那一个。」他无奈的解释,总觉得自己动手还比较快一些,至少不会浪费时间。 尤小枫把他指定的工具拿给他,睁大眼睛看着他握紧手把,对准木板成某个角度切割出斜面边缘,觉得他好厉害。 「这一定要常常练习。」观察以后她做出结论。 「是啊!」他同意道。「而且手一定要稳,不然切割出来的木片不能准确和下一块木片相结合,中间会有空隙。」 「全都是学问呢!」她还以为换地板跟玩切砖头差不多,只要一块接着一块卡进空隙就好了,没想到这么复杂。 「没错。」他的表情不无过分得意之嫌。「我可是上了好久的课,才把这些东西学会,所以每次我到『生活欢喜屋』巡视的时候,都会问他们还有没有开这类的课程──」 猛然察觉自己无意间透露了什么,聂齐家急忙住嘴。 「巡视?」尤小枫没有耳背,把他的每一句话都听清楚,并纳闷他怎么会使用「巡视」这两个字,那是大老板才在说的话吧! 「没有啦!」混蛋,怎么会说溜嘴?「我是说,我常去那间居家修缮中心闲逛,有时候也会参加他们举办的课程,有些还满有用的,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尤小枫恍然大悟。「不过你使用的字眼真奇怪,我差一点要以为你是大老板了呢!」 她跟他开玩笑,这玩笑让聂齐家很不安,甚至下意识的逃避。 「我的国文没有妳好,所以才会用错词啊,妳不要挑剔了。」 这倒是,毕竟她是写小说的,如果国文比他烂,就太过分了。 「也对。」她笑嘻嘻地接受他的谎言,聂齐家除了良心不安之外,还有一肚子的苦水,她为什么就这么痛恨有钱人,让他无法吐露自己的真实身分? 「还有什么要拿的吗?我一次拿齐。」尤小枫帮出兴趣来了,这些修缮工具都长得好好玩,奇形怪状的。 「凿子。」他笑着回答。「把那边那支平口凿递过来,我还缺一支。」 尤小枫很听话地把指定的凿子递给聂齐家,瞬间就只看见他像双枪大侠似地左右各握一支平口凿,三两下就把旧地板拆下来。 「哇,你真的好厉害,给你拍拍手。」啪啪啪! 「谢谢妳的赞美。」虽然没什么诚意。「不过我真的觉得妳的身边,应该要有个随时可以帮忙妳的男人。」需要时就能派上用场。 「你要应征这个人吗?」她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聂齐家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看得她满脸通红。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说──」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免除尴尬,都怪她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很乐意成为这个人。」 就在她满脸通红,拚命责怪自己的时候,聂齐家却突然这么说道。 「如果妳也有意愿的话,我希望能够应征这个职务,成为照顾妳的男人。」 这应该是客套话,或是社交辞令,可是由他的嘴巴讲出来,就是特别动人。 「你别跟我开玩笑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看他过于温柔的眼神。 「我不是在开玩笑,妳知道的。」他或许有时候会在口头上吃她的豆腐,但对于感情,他一向采取谨慎认真的态度,绝不随便说笑。 「可是……」可是她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再一次受伤,掉入更绝望的深渊。 「妳一向就不是个胆小鬼,不应该因为一次不愉快的经验,就拒绝尝试,妳必须更有勇气。」 是的,她必须更有勇气。 上天安排他到她家当保母,一定有祂的原因,她若拒绝这次机会,也许没有下一次,后果就是她必须一辈子关在房间里面幻想爱情。 「我不是个胆小鬼……」她要打开心扉接受新恋情,再也不要徘徊在过去那片愁云惨雾中走不出来。 「你听见了吗?我不是个胆小鬼,我想要尝试。」尝试天下最美好的事物,那就是爱情。 「我听见了,妳好聪明。」他就知道她讲得通,知道什么对她最好。 她当然知道什么对她最好,最好她就将他紧紧地栓在身边,必要时好好折磨他,这才是所谓真正的「报复」。 他们相视一笑,对命运奇妙的安排感到很不可思议。他们在几个星期前明明还是陌生人,现在却坐在同一个房间凝视彼此,感受对方的呼吸。 「你是不是想吻我?」更扯的是,她居然能够脸不红、气不喘的提出这个问题,可见她有多堕落。 「如果我说是呢?」这次再也不会出现干扰了吧? 「我会说yes。」真的yes,她的身心灵都准备好sayyes,就看他敢不敢行动。 他连上门来应徽保母都敢了,怎么会害怕这小小的一个吻?当然是给他用力吻下去。 只不过──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相处到快要烂掉,也有两次差点接吻的经验,尤小枫居然还不知道聂齐家尊姓大名。 「聂齐家。」对于尤小枫的大剌剌,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齐家?」 「就是齐家。」他点头。 「我知道了。」这名字还真是有趣。 「知道就闭嘴。」让他好好吻她。 尤小枫果真听话闭上嘴,只是过没两秒钟又重新开启,接受他的吻。 他的吻柔柔地、淡淡地,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不像她小说中的男主角那样蛮横掠夺,但震撼的力道一点都不下于他们,至少她已经头晕眼花。 「……看样子,我又通过试用期了。」热吻过后,聂齐家从她脸上看见「过关」这两个字,忍不住开玩笑。 尤小枫起先不知道他的意思,领悟后双颊胀红,拎起拳头作势要揍他。 结果当然是被聂齐家拦下来,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吻个够,这一点就和她小说中一模一样了。 至于这次接吻的滋味如何? 呵呵呵,不告诉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正当聂齐家陶醉在爱河之际,聂氏豪宅内,却是阴风阵阵,刮起惊人的大雷雨,火力全集中在聂报国身上。 闪电了,打雷了,大家快逃。 聂报国也想逃,遗憾的是他逃不了,只能立正站好,乖乖承受聂爸爸的怒气。 「齐家呢?」 更倒楣的是这楼子还不是他捅出来的,却迁怒到他身上。 「你哥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已经快一个月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到底怎么回事?」聂爸爸气炸。 「呃,哥他……哥他去赛车了!对,去赛车,呵呵呵。」聂报国像个白痴般傻笑,心想自己还真厉害,又让他想出一个跟「男子汉」有关的运动。 「赛车?」 他不提还好,一提聂爸爸就一肚子气。 「他又到哪儿赛车啦?蒙地卡罗还是香港?你给我说清楚!」简直胡扯。 「这……」该死,到底要选哪一个? 「蒙、蒙地卡……」 「够了!」聂报国还没讲完,聂爸爸就发飙,完全针对聂报国而来。 「你一会儿说你哥去攀岩,一会儿又说去跳伞,上个礼拜还告诉我说是去玩滑翔翼,现在又说赛车!」聂爸爸气呼呼。「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我们没有事情瞒着你啊!」聂报国卯起来装可爱,一双眼睛眨巴个不停。 聂爸爸马上转身拿起装饰用的武士刀,砰一声放在桌上。 「说不说?」威胁意味浓厚。 救命啊!杀人了! 聂报国真想打一一○求救,但电话就放在桌子上,他想他老爸可能不会乐意借他。 「报国!」聂爸爸有力的嘶吼,几乎撕裂他的耳膜,聂报国自然而然地畏缩了一下。 「我、我会负责把哥哥找回来,请爸爸您就不要再问我了。」到底是好兄弟,聂报国此举也算是够义气了,坚持不出卖自己的哥哥。 聂爸爸气得吹胡子瞪眼,但又拿他没办法,总不能真的砍了自己的儿子。 「真不知道你们兄弟在搞什么鬼?」聂爸爸气极。「总之在举行记者会之前,一定要将齐家找回来,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聂报国这次不敢再装疯卖傻。 「哼!」反正狗嘴吐不出象牙,聂爸爸决定暂时饶了聂报国这条小命,让他自个儿想办法去。 聂报国哪有什么办法可想?还不是老规矩,猛打聂齐家的手机,祈祷他有开机。 拜托拜托,让我连络上…… 聂报国一方面求神拜佛,一方面幻想他哥哥若是不肯回家,自己会死得多惨,想到就潸然泪下。 事实证明,命运真的很爱跟他开玩笑,他哥哥没开机,也就是说,他死定了! 呜……不行,他要自救。 聂报国还有一个变通的办法,那就是打电话到尤小枫家里揪人,虽然他万般不愿意,但眼前也只有这个方法了。 多亏自己的好奇心,聂报国还保留一个月前的报纸,这会儿可就派上用场啦! 「铃~~铃~~」 电话声响个不停,聂报国在线路这头一直催促聂齐家快接电话,没想到却意外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 「喂?」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不是属于他哥哥的,聂报国紧张地清了一下喉咙,礼貌的说:「妳好,我找聂齐家,请问他在吗?」 尤小枫愣了一下,而后礼貌的回道。 「在啊,请你稍等一下。」并且将电话交给在一旁扫地的聂齐家,他一头雾水地接过电话。 「你好──」 「老哥!」 他一听见聂报国的声音,马上挂电话,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怎么会是报国,他怎么会有这里的电话,谁告诉他的?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一如不断响起的电话声。 「铃~~铃~~」 「电话响了。」她好奇地看着聂齐家,纳闷他为何不接。 「哦……哦!」没办法,他只好缓缓拿起电话,放在耳边。 「老哥,你不要再挂我电话,我快要死掉啦!」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聂报国哎哎叫。 「老爸一直在找你,我已经撑不住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给个正确的日期。 「再过几天。」他还是那句老话,只是这回身边有人,没有办法畅所欲言。 「所谓的几天,到底是哪一天?」聂报国快要疯了,为何大家都要折磨他?「老爸几分钟前才拿着武士刀逼我说出你的下落,我抵死不从。」够义气了吧?「他还限定我召开记者会前一定要找到你,哥,我拜托你,请你赶快回来,不要害我。」被老爸碎尸万段。「哥?」为何不回答?「哥──」 啪地一声,聂齐家一样挂断电话,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谁打来的?」聂齐家不寻常的反应,引起尤小枫的好奇,他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打电话找他。 「没什么,是诈骗集团。」他不想曝露身分,只好赖给诈骗集团。 「他们还真大胆。」一直打电话。「你没告诉他们,这里住了一只母老虎,叫他们最好小心点?」她跟他开玩笑,但聂齐家一点反应也没有。 「你怎么了?」恍神恍神的。 「没、没什么。」他回神。 「真的没什么吗?」表情不太对劲呢! 「真的没什么。」他心虚的笑笑,想办法改变话题。「我去顶楼阳台收内衣裤。」他大步一跨就要上楼。 「内衣裤?」尤小枫起先愣住,后来才反应。 「叫你不要碰我的内衣裤,你又碰!」然后推开他,抢先他一步直奔阳台。 聂齐家见状笑开,看来他的策略奏效,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 老爸一直在找你……他还限定我召开记者会前一定要找到你,哥,我拜托你,请你赶快回来…… 想起聂报国刚才在电话里头说的话,聂齐家嘴角的笑意倏然消失,陷入长考。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隔天晚上,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大家都在放烟火。 「咻~~」 漫天飞舞的烟火,可不像小朋友带回家的小儿科,而是七彩缤纷、真正的烟火,看得大伙儿如痴如醉。 昂头仰望绚丽的烟火,聂齐家亦陶醉在这些美丽的烟火之中,短暂忘却烦忧。 「咻~~砰!」 他真希望他的人生就像这些烟火一样绚烂自由,可以不受拘束,自在地在空中飞舞,但这却是不可能的事。 「烟火好漂亮。」尤小枫亦有所感,也跑到这顶楼阳台观看烟火,这里有最好的视野。 「是啊,美极了。」聂齐家十分感慨,这是他近几年看过最美丽的烟火,大概跟身处的环境有关。 「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好事。」她深吸一口气,眼睛闪亮亮的宣布。「我、写,完、了!我上下集都写完了,也交稿了,现在是无事一身轻。」yeah,万岁! 「了不起。」来宾请掌声鼓励鼓励。「所以妳现在无事可做,不用再赶稿了喽?」 「暂时是这样。」尤小枫吐舌。「直到下一本书开稿前,都是我的休假时间,随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得很。 「恭喜妳。」希望他也能这么自由。「妳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再熬夜了。」 「对啊,我不用再熬夜了。」想到就兴奋。「不过你还是一样要做麻油鸡给我补身体,不能偷懒不做哦!」她就怕聂齐家罢工,不做好吃的料理给她吃。 「妳就算不吩咐我,我也会做给妳吃。」肥死她。 「那就好。」尤小枫笑笑,觉得人生真美好,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好不容易赶完稿……来根烟吧!」她老毛病又犯,放松或紧张的时候,都想抽烟。 「丢掉。」他抢过她刚掏出来的烟丢下阳台。「妳不是答应过我要戒烟,又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忘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我本来就没上瘾,戒了也好。」省一点买香烟的钱。 「不过……」她打量聂齐家,越看越想笑。「你还真像老妈子耶,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一定又会生活不正常。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不晓得该如何挣脱目前的困境,他根本不想回去。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什么怎么办?」 「没什么。」他叹气。「我什么都没说。」如果她不是对有钱人存有那么大的成见,他就可以大方表明自己的身分了。 「妳……还是一样讨厌有钱人吗?没有一点点改变?」他刺探这个可能性。 「当然!」她想也不想的回答。「我最讨厌有钱人,他们自私也就算了,还喜欢嘲笑别人,看轻别人,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大坏蛋!」 「妳不能因为一次经验,就断定全世界的有钱人都是大坏蛋,也有不那么势利的有钱人啊!」比如他。 「我不是因为一次的经验才这么认定,而是有好几次的经验。」她开始举例。「我小时候因为妈妈早死,被有钱人家的女儿嘲笑没教养。国中以后,因为认识了学校的大姊大,被班上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笑我是个太妹。然后高中毕业的时候,又遇见那个混蛋。我一路走来,都被有钱人家踩在脚下,你说,我怎么可能对有钱人有好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说起她和有钱人之间的恩怨,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压根无意和他们大和解。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问我这个问题?」她反倒觉得聂齐家很怪,时常在为有钱人家说话。 「呃,没有,我只是……」他只是想试探她有没有可能接受有钱人,看样子是白搭。 「你有话就说,干嘛吞吞吐吐?」不像个男人。 聂齐家苦笑,这要教他怎么说,说了两个人就莎哟娜啦。 「你知道吗?你吞吞吐吐的模样,让我想起好久以前的自己,当时我就是你这种表情。」尤小枫忽地说。 「哦,什么时候?」真难想象她也有犹豫的时候,她一向就勇于表达自己的意见。 「国中毕业的时候。」她回忆道。「那个时候我不想考大学,但又很怕面对我爸爸的质问,那个时候我就跟你同一个表情。」吞吞吐吐。 「后来我鼓起勇气,跟我爸爸说我不考大学,我想要上职业学校,结果我爸爸发了一顿好大的脾气,坚持要我念高中。」因为是单亲家庭,所以她爸爸管她管得特别严,几乎没有自由呼吸的空间。 「结果妳还是上了职业学校。」他渐渐了解她、了解她的选择。 「是啊!」她笑得很甜。「因为我坚持做自己嘛!」 尤小枫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给聂齐家极大的震撼。 坚持做自己。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做到了,但他呢?他的环境比她好上百倍千倍,意志力却不及她的万分之一,他甚至没有勇气告诉他爸爸:我不想继承公司。 「妳很勇敢,真的很勇敢。」敢面对自己的心,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还好啦!」她也付出代价。「只是我话说得漂亮,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只能窝在家里写小说。」 「这也很了不起,我就想不出动人的故事。」有的只是市侩的算计。 「这倒是。」她大方收下他的赞美。「我进入这行已经五年了,按理说应该已经职业倦怠,但我却越写越有趣,常常觉得写不完呢!」想写的故事足以排到后年。 「妳一定很渴望爱情。」真羡慕她能如此热爱自己的工作,但那同时透露出一个讯息。 「哪有?」她脸红耳赤地反驳。「我哪有渴望爱情?」胡说! 「妳不信?」他笑呵呵地搂过她的肩吻她,她也没逃开,两人身后是满天飞舞的烟火,「咻咻咻~~」地喷个不停,七彩缤纷教人着迷。 「好浪漫的背景。」仰望着天空,尤小枫有感而发。 「下次可以把它放进妳的小说,铁卖。」聂齐家建议,尤小枫突然发现其实他也挺适合写小说的,鬼点子特别多。 在漫天烟火的见证下,他们又缓慢拥吻,发誓不浪漫到死,不下阳台。 「我们实在不应该在小鬼在家的时候做这种事,被他看见很难解释。」一吻既罢,她突然良心发现。 「什么时候开始,妳也注意起『身教』来了?」他调侃她,照例为自己惹来一顿好打,他笑嘻嘻。 「不过,承禧真的好可爱,我要是有个跟他一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聂齐家温柔地看着她,心里头想什么,不言可喻。 尤小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躲避聂齐家的视线,心想他还真大胆,这么露骨的话他也好意思讲。 尤小枫的一举一动都看进聂齐家的眼里,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现在就带着她直奔拉斯维加斯结婚,只可惜他们之间还有一大堆问题。 「承禧的父母,什么时候回来?」这是第一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再过几天吧!」说是说好一个月,但她老姊疯疯的,谁晓得她会不会突然出现把小朋友带走。 「我知道了!」 随着聂齐家这句话,两人陷入了沈默。因为小朋友是他们的主要连系,一旦小朋友被带走,聂齐家就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当然也得要跟着走人。 伤脑筋。 两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即将发生的情势,尤小枫这方面比较单纯,反正只要找理由继续交往,聂齐家这方面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他还得回家面对他的责任。 「唉!」两人同时唉声叹气,抱怨的内容却是各自不同,但同样烦恼就是。 「叮当叮当!」 这个时候,一楼突然傅出电铃的声音,他们互相对看,纳闷这么晚了有谁会来敲门。 「来了!」两人一起下楼,将铁门打开,赫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他们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回来了,亲爱的妹妹。」 尤大姊笑得可开心了。 「我儿子呢?」 第九章 晴天霹雳。 两个人才在烦恼往后怎么连系,他们之间的连系就突然被切断了,断得莫名其妙。 「妳姊姊……也是个特别的人。」来的时候一阵风,走的时候也一阵风,还欢迎他有空的时候,去她家看蟒蛇的标本。 「是啊!」尤小枫茫然地点头。「我大姊外号『藏镜人』,来无影、去无踪,来去之间,从来不通知人。」超潇洒的。 「那她当初是怎么托付孩子的?」他满脸疑问。 「按电铃,把小鬼塞进来就走了,也没事先通知。」 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她的脾气如此古怪,怨不得她。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小朋友被带走了,他的保母也不用做了,几乎找不到借口将他留下来。 「不知道,先观察情形再说。」问他,他也很迷惘,尤大姊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原先的计划。 「要先观察什么情形?」她不懂,情势摆明了很清楚,他已经没办法做保母。 聂齐家笑而不答,情势对他不利他比谁都清楚,但这不是最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 「妳先上楼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他有很多事情必须安静思考,或独自面对。 「好吧!」她确实也累了,忙了一天。「那么我先上楼睡觉,晚安喽!」 尤小枫说完便起身上楼,聂齐家只能痴痴凝望她的背影。 是再见,不是晚安。 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察看里面的简讯,满满几十通都是他弟弟无望的求助,拜托他快点回家。 他是该回家。 聂齐家背靠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才发现天花板也需要更换,好几个地方都已经剥落了。 这是他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家,他由衷喜欢这个地方,但却不得不走,因为他们之间的连系已经切断。 在聂齐家内心深处,他非常清楚,这并不是主要原因。重新牵起连系并不难,难的是诚实,难的是坦白,这些才真正切断了他们的连系。 在这瞬间,聂齐家后悔他没有一开始就坦白一切。如果他一开始就表明身分,也许不会有这种结果……不,他若一开始就表明身分,那么他们后来发生的事情只会是一场梦,但回头检视现在的处境,又何尝不是一场梦呢? 梦即是现实,现实即是梦。 梦压缩了现实,现实又回头逼迫梦,他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挣扎中。 低头看着那一通通,紧急发出sos的简讯,聂齐家知道他不能这么自私。他可以逃得了一时,但逃不了永远,他必须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他必须离开这个家,离开他喜欢的女人。 聂齐家沮丧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储藏室整理行李。想当初他还抱怨她只给了他这么一小块地方栖身,如今他连这一块地方都保不住,真是有够讽刺。 带着无限感慨的心情,聂齐家将所有属于他的东西,统统放进袋子里面,其中也包含了才艺发表晚会拍的照片。 他沉重地拉上旅行袋的拉炼,将行李袋背在肩上,在行经尤小枫房间的时候,他本想敲门跟她道别,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作罢。 下楼前,他的目光并驻足在通往屋顶阳台的楼梯,回味当晚的欢乐。 「半夜睡不着觉,把心情哼成歇,只好到屋顶找另一个梦境……」 真的,只是梦境,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境。 次日── 不见了。 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储藏室,尤小枫眨巴着眼睛,不太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在阳台? 她甩上储藏室的门,冲到屋顶,聂齐家并不在那里。 还是……在客厅? 她又像溜滑梯一样冲到一楼,大厅里头非常安静,没有半个人影。 她又冲去浴室,没有人。 冲去厨房,还是没有人。 最后她放弃了,匆匆拿起电话想拨打聂齐家的手机,才发现,她根本没有他的手机号码,她连他有没有手机,都不知道。 她沮丧的挂上电话,却在电话另一边的桌上,看见她给聂齐家的钥匙,瞬间明白无论她再怎么找都没有用,因为他已经走了。 尤小枫像个游魂般看着那一串钥匙,不敢相信他连只字片语都未曾留下,就黯然离去。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连系已经断了,但没有说再见就离开未免也太恶劣,她还没有付给他保母的薪水啊,他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尤小枫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无论她再怎么难以接受,都必须面对聂齐家已经从她生命中消失,再也不会回来的残酷打击。 「呜……我恨你!」她拿起聂齐家留下的钥匙丢向墙壁,钥匙「啪」一声掉下来,恍若她被爱情打了一巴掌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讽刺。 「我这辈子!呜……」她哭得柔肠寸断。「我这辈子……再也不唱『屋顶』了!」 什么美丽的梦境? 完全是骗人的。 呜…… ***bbs.***bbs.***bbs.*** 自从聂齐家走后,尤小枫就提不起精神,沈浸在自艾自怜的情绪之中。整栋房子空空荡荡,没有小鬼,更没有聂齐家,最可怕的是,完全没有生气。 她不禁怀念起他们都在的时候,那种非把屋顶掀起来不可的热闹。那时候她常常冲出房间骂人,现在却连一个影子都看不到,真的相差好多。 龟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充斥在尤小枫周围的,尽是满满的回忆,她真的好想回到那段日子…… 「铃~~铃~~」 电话尖锐的铃声,像是最不受欢迎的客人,在尤小枫悲伤的时候响起。她揉揉发红的鼻子,带着浓厚的鼻音去接电话。 「喂,找谁?」虽然在她内心深处,盼望是聂齐家,但她知道那不可能,自从他走了以后,就不曾打过一通电话过来。 「小枫,妳感冒啦?鼻音这么重!」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刚好就是出版社的主编兼老板,害她不能挂电话。 「没有,我没有感冒。」只是伤心。「找我有事吗,明玉姊?」 「当然有事,不然干嘛打电话?」 这倒是真的,如果只是稿子的问题,小编就很好用,用不着主编亲自出马。 「有什么事?」她没有什么精神赶稿,别再强迫她排档期。 「星期五有没有空?」 「星期五?」她愣了一下。「星期五我没事,还不准备开稿。」而且依她此刻的情绪,恐怕永远都开不了稿。 「太好了,那妳就可以参加了。」主编笑呵呵。 「参加什么?」尤小枫莫名其妙。「妳要我参加什么?」千万不要是哪里举办的签名会,她没有兴趣。 「参加记者招待会,那天无论是导演、编剧、演员或是投资的厂商,统统会到。」是宣传出版社的太好时机。 「记者招待会?明玉姊妳在胡说什么?」她怎都听不懂? 「我没有胡说。」主编解释。「妳的小说被选中改编成偶像剧,星期五就要举行记者会宣传这部戏,妳也在受邀之列。」超幸运。 「我的书被改编成偶像剧?鬼扯淡,我怎么都不知道?」她心情不好,不要开玩笑。 「因为妳正在赶稿,我们就没有通知妳这件事情。」主编笑呵呵。「妳又不是不知道妳的档期排得很满,况且妳的版权又卖断,我们就自己替妳处理了。」 换句话说,她没有置喙的空间,当然也就没有配合的义务。 「我不要出席。」给人当猴子看。「他们要怎么改随便他们,不关我的事。」 小说被改编说穿了,也只是名声好听而已,实际又赚不到钱,出版社也捞不了多少好处,只是图个名。 「妳当然要出席。」关键就在图名,主编劝她。「想想看,如果这出偶像剧的剧本改编得好,收视率也不错。那妳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小说被改编,那不是很棒吗?」这就跟数学的乘法一样,都是以倍数增长。 「一点都不好。」想骗她啊,呿。「赚都是妳在赚,反正我的版权已经卖断,对我有什么好处?」以为她不懂算数啊?零加零永远等于零,这个简单的道理她还不需要人教,自己都摸索得出来。 「错错错,好处可多着呢!」主编跟她打攻防战。「妳想想看,一旦妳出名了以后,小说卖量就会增加,卖量增加了以后,就可以调稿费,调高稿费以后就有好日子过,妳的电脑萤幕和灯泡都可以换新的,这还不好?」 听起来满有道理的,这些都是她目前最迫切更换的东西,但是── 「我还是不想出席。」她才不想曝光呢! 「小枫!这关系到出版社未来的发展,妳一定要出席!」软的不行来硬的,务求一定要把尤小枫拐到场就对了。 「我才不要咧!」谁理她。「万一我曝光以后,读者看了不满意,跑到出版社丢鸡蛋抗议,那要怎么办?」才是真正害了公司。 「不会的,小枫。」这点主编有绝对的信心。「妳的长相就是读者最喜欢的典型,妳曝光只有加分作用,绝不会引起读者丢鸡蛋抗议。」 「我长得又不怎么样,干嘛一定要我曝光啊?」她会被主编烦死,怎么拒绝都不肯放弃。 「没办法,这是投资厂商的意思。」主编无奈的回答。「这是他们第一次投资偶像剧,想搞一点不一样的噱头,所以坚持请原著作者一定要参加,也算是妳的荣幸。」别人想求都求不到哩。 「荣幸个头!」她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荣幸。「到底是哪一家神经病厂商,没事搞这种飞机?」吃饱饭太闲。 「有点气质,小枫。」不要白白蹧蹋了她的长相。「这家神经病厂商的关系企业很多,我不知道妳要我说哪一个?不过我知道『速霸连锁超商』是他们的,『生活欢喜屋』也是他们的,另外还有『绝对干净全国洗衣网』、『高品质连锁加油站』也全都是他们的,总之,是一个很大的集团就对了。」 她不得不说这个集团旗下企业取的名字都很有意思,简单明了又极符合经营项目,绝对没有模糊空间。 「这是个好机会,妳一定要好好把握,小枫。」为出版社争光。「小枫──」 主编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才发现尤小枫根本没在听她说话,灵魂不知道跑到哪里神游。 让尤小枫失魂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主编不经意提起的「速霸连锁超商」,聂齐家就是在那里买米。 今日白米大特价,一包特价一百九十九元。 想起聂齐家堆在她房门口那五包米和字条,尤小枫既怀念又想哭,同时又想痛骂。 混蛋、负心汉,居然就这样跑了! 她很想用更多、更难听的字眼骂聂齐家,但又不忍心,毕竟他们有过一段美好回忆,他也没有多对不起她,他还常常做麻油鸡给她吃呢! 她好想念他做的麻油鸡…… 「……好不好,小枫?就这样决定。」主编不知道跟她讲什么,尤小枫回过神就只听见「就这样决定」五个字,她一脸莫名其妙。 「决定什么?」她没听清楚。 「出席记者招待会。」主编的态度很强硬。 「可是……」 「反正我不管,妳一定要出席!」枉费她浪费了这么多口水,完全没在听。「妳那天的所有花费全由我包办,妳只要记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准时出席记者招待会就行了!」其余不必多说。 话毕,主编啪一声放下电话,尤小枫连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规定一定要出席记者会。 ……算了,出席就出席。 尤小枫无奈地放下电话,抱着抱枕发呆。 主编也算对她不错,稿子不用说,那是靠实力。但是其他方面,她都很照顾她,就当是还她一个人情好了。 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不仅打乱了尤小枫的脚步,也严重干扰她的生活。 她从口袋里拿出聂齐家的照片,怔怔地看着照片里面的他,好希望此刻他就在身边。 ***bbs.***bbs.***bbs.*** 记者会上一片喧腾,每个人都在讨论即将开拍的新戏。 这出名为「绝色」的偶像剧,是根据尤小枫一系列的爱情小说改编而成,内容是在描述演艺圈内三位出名美男子的爱情故事。由于串连性很强,所以很好改编,这也是电视公司选中这套小说的原因。 浅显易懂,简单逗趣,接受度高是这套系列的特色,唯一的缺点是剧情碍于小说篇幅的限制,没办法做大幅度的发挥,这个时候,就需要编剧的功力,将每一本书之间的关连,用更多、更有力的桥段补强,整部戏才不会显得薄弱。 编剧的功力强不强她不知道,但尤小枫起码知道她已经快无聊死,从踏进记者会现场开始,她就不停在微笑,嘴角早已笑僵了。 「xxx,请看这边!」 摄影记者喊得震天价响,对着参与此剧的演员拍个不停,尤小枫无聊地左顾右盼,纳闷这场记者会究竟什么时候才要开始? 「卡嚓!」 「呃,请你们不要乱拍……」 偶有记者闲来无聊抓她入镜,让她很无奈。为了出席今天的记者会,主编特地在前一天上门押她去做头发和买衣服,甚至还请了专业彩妆师帮她化妆,让她能够美美的出席,而她长发飘逸、清秀脱俗有如画中人物的外表,也立刻引起人们的注目,纷纷赞美她真是符合人们对女作家的印象,一直不停地褒奖尤小枫。 见鬼了。 尤小枫实在很想大声请问,有谁规定女作家必须长发飘飘,跟个鬼一样?简直没有道理嘛! 坦白说,她一点都不想曝光。写作本来就是很私密的事情,自己高兴就好,干嘛还要站到镜头前任人品头论足? 「对不起,投资厂商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再过几分钟就到,请妳再稍等一下。」 负责筹备记者会的工作人员,一直跑来跟尤小枫道歉,尤小枫表面上说没关系,其实心里一直暗骂对方耍大牌,这么多人全等他一个,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哦? 尤小枫不愧是毒舌派的代表,她才在心里骂对方耍大牌,那位耍大牌的仁兄便风风光光地出场,瞬间所有新闻记者都往他的方向涌去。 「聂齐家先生,请问这是你第一次代表家族出席记者会吗?」 「协和集团以后是不是就由你接管?」 「你有扩大集团的计划吗?」 「协和集团一向都发展跟民生有关的事业,这次为何会投资偶像剧,是不是有意进军媒体?」 投资厂商刚刚到达现场,就被文字记者和摄影记者团团围住,问了一拖拉库的问题。 「请各位记者朋友们让开,等一下我们总经理会在接下来正式的记者会中,一一回答各位的问题,请各位记者朋友们不要挡路。」陪同投资厂商前来的下属,显然是应付记者的老手,厂商不需要开口,他就和另一位同事推开人墙,开出一条路让厂商通过,记者们还是不放过。 「请回答我的问题!」 「聂先生!」 「聂先生……」 记者们卯起来追着投资厂商跑,因为太吵,尤小枫听不清楚访问的内容,但对于投资厂商抢镜头的功夫深感佩服,那些原本该在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明星们,此刻倒成了配角,完全没有人理会他们。 好不容易,投资厂商排开了人群来到会场的正前方,这就代表记者会可以正式开始了。 「尤小姐,请妳也站到前面,等一下会一一介绍。」记者会的工作人员,跑来邀请躲在角落的尤小枫,看样子她不上场不行了。 「好,谢谢你。」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工作人员走到会场正前方,所有人都已经排排站,她是最后一个入列的人,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好了,全部到齐了,记者会可以正式开始了。」主持人显然也松了一口气,麦克风抓在手上,就开始发言。 「感谢各位记者朋友们抽空光临,本人谨代表公司深深一鞠躬。」他自己鞠躬也罢,还拖着大伙儿一起下水,连尤小枫也被牵累,一起陪着主持人弯腰鞠躬。 可恶的明玉姊,硬要她参加这场莫名其妙的记者会,回头非要胁她加稿费不可。 「『绝色』这出偶像剧,是根据爱情小说家『楚艾』小姐的畅销系列作品所改编,她本人今天也到了现场,就是站在最左边的那一位。」 主持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第一个就介绍尤小枫,害她不得不出面应对。 「各位好,我是原著小说的作者楚艾,请各位多多指教。」超尴尬的。 「很漂亮对不对?」主持人自以为幽默。「接着我们再请这次的投资厂商,协和集团的总经理聂齐家先生发言,他因为迟到,所以要罚他多讲几分钟,请大家拍拍手。」 主持人对于发言的顺序,显然有他自己的一套逻辑,放着主要演员不介绍,竟先介绍一班不相干的闲杂人等,也算是独特。 「请聂齐家总经理,为我们说好几句话!」主持人发挥他的独特幽默,急欲将麦克风交给聂齐家,但他没有接,或者说是忘了接,因为他已经呆了。 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跟她重逢。 从他回家以后,他就被强加在身上的公、私事弄得团团转,一直到前往记者会的路上,都还不知道这出戏的主要演员有哪些、剧名叫什么,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是一出由尤小枫的小说所改编而成的偶像剧。 他是如此的忙碌,忙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她,忙到他几乎以为,过去那一个月只是一场梦。直到她再次出现,提醒他那不是梦境,是最真实不过,他才敢相信,自己真的经历了那些日子。 「聂齐家先生?」主持人麦克风拿在手上,纳闷他为何迟迟不接手,目光反而盯住尤小枫。 相对于聂齐家的感动,尤小枫有的只是愤怒和震惊,直到此刻,她终于才明白,他为何偷跑。 他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平凡人,他有钱,而且非常有钱,是「协和集团」的少东! 尤小枫觉得被骗了、被耍了,她像傻瓜一样的想念他,结果她只是他的游戏;一个一文不值的游戏! 尤小枫想哭、想闹、想拎起拳头打他,骂他不要脸!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僵直着身体,听他把话说完。 「呃,谢谢主持人。」聂齐家接过面前的麦克风,想办法回神。「各位记者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协和集团的接班人──聂齐家,今天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与各位见面,还请大家多指教。刚才有位记者朋友问到,我们协和集团是不是有意进军媒体?答案是yes,协和集团确实有意藉由这次投资本剧,正式宣告进军媒体……」 接下来是一连串冗长的致词,大部分都在回答记者的提问,以及解释协和集团未来的动向,听得尤小枫很难受。 赶快结束,赶快结束,她不想再回想了! 尤小枫真想捂住耳朵不听他的声音,或是干脆杀死所有的脑细胞,让它们没有办法继续在她的脑中活动,强迫她回想过去的一切。 你要应征保母?你别开玩笑了! 她不要回想起他们初见面时的情形,怎么样都不要! 妳经常在熬夜,应该要补一补,所以我特地做麻油鸡给妳补身体。 她不想回味他做的麻油鸡有多美味,那是人世间最剧烈的毒药。 我们这样好像在约会。 她更不想记起,那天街头的浪漫,粉红色的心型气球在空中飞舞,一如她怦怦不停跳跃的心,她打死也不愿意回忆。 妳要有人喜欢妳也可以,我自愿报名。 我们来唱歌。 妳的身边,应该要有个随时可以帮忙妳的男人。 妳先上楼睡觉,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脑子里面发酵,她不禁诅天咒地,为什么不让她失忆,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也好。 「谢谢聂齐家先生精彩的致词,你果然多说了好几分钟,非常感谢聂先生。」主持人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幽默,这时终于又重新登场,尤小枫终于可以不必再听他的声音。 「我……」她没办法再继续留在此地,必须赶快走。「我人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先离席了。」 尤小枫匆匆朝台下敬个礼,便往会场外头冲出去,聂齐家愣了一下,也跟着追出去。 「小枫!」他呼喊一直低着头的尤小枫,没有把握她会不会停下脚步,会不会听他解释。 尤小枫本想不理他自行离去,但很奇怪,脚就是有它自己的意志,由不得她说不。 「听我说,我可以解释。」他愿意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只要她愿意听。 「好啊!你解释,我倒要想听听看你怎么解释,『协和集团』的少东。」她语带讽刺的答应道,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我不是故意要骗妳。」聂齐家脸色苍白地求饶,到现在她都还不肯转过身来面对他,可见她有多恨他。 「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别忘了她是写小说的,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没编过?骗得了谁。 「我确实有我的理由。」他重重的叹气。「我一直尝试着告诉妳实话,但总在最后关头打住,就是怕妳不能谅解。」 「我现在就能谅解了?」她觉得他的说法好好笑,完全不负责任。 「小枫──」 「你有没有想过,当我发现你离去,又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她愤怒地转身,明亮的双眼溢满了眼泪,全为他而流。 「我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接受你?」像个傻瓜一样。「如果这一切对你而言只是一场游戏,你大可诚实对我说,我会自己决定要不要玩这场游戏!」也好过事后的领悟。 「我从来就没有把妳当做是一场游戏,我是真心喜欢妳,我不允许妳这样看轻自己!」错的人是他,与她无关。 「说得好听。」她冷哼。「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真的想要当保母,才来我家应征。」她打死不信。 「我是真的想要当保母,才去妳家应征,对妳的感情也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更没有游戏性质,聂齐家拚命解释。 「哼,骗人──」 「我没有骗人!」他激动地打断尤小枫的话,不希望她误解。「也许妳很难想象我的生长环境,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没有自由,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大多数的人对于豪门都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是误解,以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我喜欢做家事,但我父亲不允许我碰这些在他观念里面娘娘腔的东西,只愿意我做些阳刚的事。」比如说练武。 「我渴望自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我排行老大,很多事情不得不一肩扛起,没有任性的空间。一个多月前,我父亲通知一个月后要将公司完全交由我掌管,我当时就打算出去游玩一个月,回家以后再好好扛责任,刚好那个时候看见妳应征保母兼管家的广告,于是就前去应征。」 接下来的事不必再多说,过程尤小枫都全程参与,却也因为参与,而搞得浑身是伤。 「我真的没有打算骗妳。」他再一次解释。「我也没想到我会喜欢上妳,更没有想到妳会这么讨厌有钱人,也因此错过了许多表白的时机。」 没有人会质疑这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那么刚好。他刚好想出外透透气,她就刚好需要一个保母。他刚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她刚好最讨厌有钱人,一切都是命运在开玩笑。 「后来实在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非回家不可。刚好小朋友也被父母接回去,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妳解释非走不可的原因,只好不告而别。」 「你大可以告诉我实情。」怎么也好过欺骗,尤小枫愤怒地看着他。 「小枫……」 「而且你是个懦夫,你不但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滚到旁边去。 「小枫──」 「自由和权利从来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去争取来的,你如果真的这么看重你的自由,就该勇敢去争取!」别说些有的没有的废话,她说得喘呼呼。 「别以为忠于自己这么容易。」她越想越气,拳头握得越紧。「不要幻想不付出代价,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那只是空谈!」 吼完,尤小枫便跑开了,聂齐家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整个人陷在她的话中不得动弹。 自由和权利从来就不走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去争取来的,你如果真的这么看重你的自由,就该勇敢去争取! 别以为忠于自己这么容易。不要幻想不付出代价,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那只是空谈! ……他从来没有争取过他的自由,只是一味埋怨上天赋予他的责任,又,他根本不敢向他的父亲争取自由,习惯性的畏惧和服从阻碍了他的脚步,使他停滞不前。 她说得对,他是个懦夫。 直到这一刻,聂齐家才敢对自己承认。 但是他并不打算永远当一个懦夫,他会让尤小枫知道这一点。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争取他的自由。 抬起头,跨大脚步,聂齐家的脸上,充满了无法撼动的决心。 第十章 「爸,请还我自由。」 占地十几坪大的书房之中,就听见聂齐家用坚决的语气同聂爸爸说话。聂报国在一旁帮聂爸爸整理要供应给记者的正式声明稿,不期然听见聂齐家的独立宣言,下巴都掉了下来,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哥哥……疯了。 聂报国惊慌不已地看着聂齐家,暗暗为他念阿弥陀佛。 他是说过,希望能激起他骨子里面叛逆的因子,但也不用这么叛逆吧?叛逆到公然挑战他父亲的权威,甚至要自由。 「你说什么?」聂爸爸压根听不懂他的意思。什么自由?什么还不还?简直胡说八道! 「我说,请您还我自由。」聂齐家坚定地重复一次。「我在跟您要回我的人身自由,从今以后,请您不要再限制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限制你的自由了?」他既没绑他的手,也没绑他的脚,何来限制之说? 「无时无刻。」聂齐家回道。「您虽然不是用真的绳索绑住我,但您加诸在我──不止,加诸在我和报国身上的,却比实际的绳索来得更紧,紧到我和报国几乎无法呼吸。」 「什么?」聂爸爸无法理解。「我用绳索绑住了你和报国?」这是什么说词? 「是的,爸。」聂齐家坚定的点头。「您绑住了我和报国。」 「胡说八道!」聂爸爸的怒气慢慢被挑起来,本来他并不想发脾气的。 「我没有胡说八道,这是我和报国共同的感觉,只是我先告诉您而已。」等到哪一天他弟弟忍耐不住,也同样会爆发。 「是这样子吗,报国?」聂爸爸不信邪,掉头问他小儿子。「你哥哥说你也有相同的感觉,是真的吗?」 聂爸爸认为聂齐家是在胡扯,转而向聂报国确认,聂报国顿时无言以对。 「我……哈哈哈!」可恶的大哥,自己死就好了,干嘛还拖他下水啊?超没义气的。 「到底有还是没有?」笑得跟神经病一样,结果还是说不出答案,搞什么? 「您这样逼问报国,就算有,他也不敢说出来,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曾经他也和他弟弟一样,畏惧在他父亲面前表达真正的想法,但尤小枫的一席话改变了他的想法,也为他带来勇气。 「我不觉得我教导方式有什么问题,倒是你,改变了很多,和以前大大不同。」聂爸爸其实对聂齐家也有诸多不满,只是一直忍着,今天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拷问他。 「也许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只是以前他都没发现。 「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 「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爸,您必须接受它。」他的原形。 「齐家──」 「您曾问我过去的一个月我去了哪里,现在我就要告诉您,我去当──」 「哥,不要说!」会被杀。 「让他说,报国!」聂爸爸阻止聂报国拦阻的动作,就是要让聂齐家一次说完。「你说你去当什么?」 「去当保母。」 一阵沈默。 聂爸爸有最坏的心理准备,聂齐家或许去当牛郎,但没想过当保母。 「保母?」他不确定曾听过这名词,太荒谬。 「就是专门照顾小孩子的专职人员。」聂齐家解释。 聂爸爸瞬间面红耳赤,眼看着就要发飙,聂报国赶紧插进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 「哥,你不要再说了。」并且挤眉弄眼,要聂齐家快走。 「我不想再逃避了,报国。」他已下定决心。「我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过着双面人的生活,我要让爸爸知道真实的我。」 「什么叫真实的你?难不成你有两张脸?讲什么废话!」聂爸爸压根不想听聂齐家坦白,其实也是一种鸵鸟心态。 「我确实有两张脸。」他豁出去了,定要他父亲面对事实。「一张是处处听从您的指示,绝对服从的乖儿子的脸。另一张是有着自己的意志,拚命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但却处处受制,没办法恣意伸展而产生的沮丧脸孔,谁说我没有两张脸?」甚至三张、四张,无限多张。 「你!」 「我可以告诉您,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您想象中那样地阳刚味十足。」他干脆一次坦白个够。「我不喜欢练武,不喜欢在商场上与人争斗或出风头。我喜欢煮饭、扫地和洗衣服,也喜欢照顾小孩,这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聂齐家不是硬邦邦的男子汉,也不是会在商场上厮杀的枭雄。真正的聂齐家非常的温柔平凡,甚至带有一点点感伤,如果他达不到他父亲的期望,那么很抱歉,这才是真正的他。 「你、你竟然敢对我说这些话,看我不杀了你!」 恶梦成真,聂爸爸果然受不了刺激,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军刀,就要来个血溅五步,砍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聂报国连忙趋前抱住聂爸爸,一面拖住他一面大喊。 「大哥,你快逃啊,不然要发生凶杀案啦!」人伦惨剧哪! 「我不逃。」也不怕,他要勇敢面对。「爸您大可以拿刀杀了我,但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更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要做自己。」 他要做自己,是的,他要做自己。 这句话曾经深深地震撼了他,让他开始认清自己有多胆小。他学了一大堆所谓「男子汉」的事,但内心坚强的程度,却远不及一名柔弱女子,是她给了他勇气说出这些话,以及,坚持做自己。 「你所谓的做自己,就是拿着锅碗瓢盆,镇日和柴米油盐为伍吗,啊?!」他怎么会教出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没错,而且我乐在其中。」他坦诚。「爸,您必须接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儿子,也许没有办法令您骄傲,但却是最真实的我。当然我也可以继续伪装做您的乖儿子,但那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活得更自在。」 他想要自在地大笑,自在地跑到屋顶晒太阳。说起来,他还真怀念尤小枫她家位于屋顶的阳台,视野就和它的女主人一样美丽。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你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聂爸爸的怒气渐渐平息,但一时之间还是无法接受聂齐家的改变,只得僵硬的问道。 「没有人教我。」他摇头。「这些话我埋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出口,不过我也承认是受了某个人的影响,今天才有勇气跟您坦白。」 「是谁?」聂爸爸皱眉。「是哪个混蛋带坏我儿子,让你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聂爸爸已逐渐能接受聂齐家并非他想象中的模样,不过还是很生气。 「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想起尤小枫,聂齐家的嘴角便泛出无限的甜蜜,久久不能散去。「是她告诉我,自由和权利从来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必须努力去争取,我才有勇气跟您说这些话、争取自由。」 「哼!」聂爸爸冷哼。「说得我好像希特勒再世,把你和报国全都关进了集中营。」荒谬。 「嗳,我可没这么说哦!」聂报国急忙澄清。「不过要是爸您自己肯承认,那就太好了。」 聂报国嘻嘻嘻的痞笑,颇具戏剧效果,连聂爸爸都拿他没辙。 「也就是说,你赞同你哥哥的说法了。」聂爸爸瞪聂报国。 聂报国仍一脸痞笑,恭喜他哥哥攻顶成功,他老爸已经不再生气了。 「我猜那个女孩,就是你的雇主?」聂爸爸可没有聂报国那么兴奋,那代表她已经结婚。 「是的,爸。」聂齐家点头。「不过您别担心,她虽然雇用我当保母,但孩子不是她的,她帮忙她大姊照顾孩子。」 帮她大姊照顾孩子?听起来还满可取的,现在的女孩,很少有人愿意帮忙照顾小孩,这点她还算传统。 「找个时间把她带回家给我看看,我评估评估。」聂爸爸此举已经算是最大的让步,也等于间接承认尤小枫。 「我尽量。」聂齐家颔首,没有把握她会跟着他走。 「你尽量?」聂爸爸满脸疑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跟你交往?」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儿子外表英挺、家世又好,没有理由不点头。 「很有可能,爸。」聂齐家没他父亲的把握。「她有可能不想跟我交往,因为她最讨厌有钱人。」 「讨厌有钱人?」聂爸爸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人讨厌有钱人?」 这是个功利的社会,人人都想变成有钱人,就她一个人例外。 「我不知道,这您要亲自问她。」他懒得跟他父亲解释尤小枫和有钱人之间的恩怨,这要花很多时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做。 「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想办法带她来见我。」他要会会这个既大胆又特殊的女孩,就是她教坏他儿子。 「好,我尽量。」他还是那一句老话,没有绝对的把握,只能尽量说服她。 两兄弟同时退出书房,一关上书房的大门,聂报国就亲热地搂住聂齐家的肩膀,举起大拇指说。 「真有你的,老哥。」超赞。「居然敢当着老爸的面,说你喜欢洗衣烧饭,真是太了不起了。」 「托你的福,没被老爸杀死,全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他弟弟冒死拖住他父亲,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未知数。 「这没什么。」不足挂齿。「倒是你的任务比较艰巨,还得带她来见老爸──她会来吗?」 这是他们兄弟共同的疑问,以尤小枫的脾气,没拿把刀杀了他已经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跟他回来见他们的父亲? 「我试试看,应该有可能。」好歹他也在她家混了一个月,多少了解她的个性。 「你加油,我会帮你祈祷!」祈祷他不会被乱棒打死,哈哈哈。 聂报国拍拍聂齐家的肩,是调侃也是鼓励,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未来的大嫂。 结果如何很难说,就看聂齐家怎么努力了。 加油!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 「去死!去死!去死!」 就在聂齐家站在她家门口,烦恼该怎么说服尤小枫开门的时候,她却在客厅里面钉稻草人。 「混蛋!混蛋!混蛋!」而且越骂越激动,手上的钉子越戳越狠,钉得聂齐家的照片遍体鳞伤。 看着被钉成猪头的照片,尤小枫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快感,好像报了深仇大恨。 活该,谁叫你要骗我,你这个爱情的骗子! 尤小枫本来想多戳它几个洞,哪知这个时候有人来按电铃,她只好暂时饶过手中的照片,跑去开门。 「谁啊?」她才刚打开第一道门,就看到被诅咒的对象,带着腼觍的笑容站在铁门外,不好意思的搔头。 「是我,小枫。」他笑容温和,眼睛甚至还会放电,只可惜尤小枫早已免疫,这个死没良心的混蛋! 「老天保佑你一路好走,再见!」钉稻草人不够,她还出口诅咒,聂齐家简直哭笑不得。 「等一下,小枫。」先阻止她关门再说。「我有话对妳说,请妳帮我开门。」别让他站在铁门外。 「我不开,而且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再见!」说着说着,她就要甩上门。 「如果妳不开门,我会集结附近的婆婆妈妈,到门口帮忙求情,到时候妳还是得开门。」聂齐家深知尤小枫的弱点,她最怕那些婆婆妈妈,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跟她们碰面,更何况是集结在她家门口? 「好,算你狠,我开门就是。」想到附近邻居聚集在她家大门,尤小枫的头皮就发麻,这混蛋的欧巴桑缘超好,随便一喊,就可以调动一整队婆婆妈妈,非常恐怖。 姜是老的辣,婆婆妈妈硬是打败了妙龄少女,就算是尤小枫,也不得不投降。 「干嘛?」问题她门是开了,但态度一样凶悍,聂齐家一时之间,还真拿她没辙。 「家里又乱了。」找不到其他借口,聂齐家只好拿这个当开场白。 「这里不是你家,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尤小枫跟他划清界线。 「至少楼梯口的灯泡换了,这是好事。」他已经越来越找不到话题,只好拿灯泡充数。 「我不止换了灯泡,连电脑萤幕也换了,怎样?」尤小枫把下巴抬高,大有跟他一拚生死的决心,聂齐家只得叹气。 她又恢复成原来的刺猬,这一切都是他害的,他不应该不告而别。 聂齐家真的很后悔,但错误已经造成,他只得尽力挽回。只要能重新赢回她的心,叫他做什么都可以……那是? 不期然瞄见自己的照片,聂齐家的眼睛连眨了好几下,因为那上头布满了钉孔。 「喂,你到底来我家做什么?该不会是专程来聊灯泡的……」糟糕!她做稻草人诅咒他,居然被他发现了。 尤小枫吓得倒抽一口气。 怎么办?这样就没有效了,她只有这一张照片。 「……妳真的不懂爱情耶!」看到她居然连稻草人诅咒法都搬出来,聂齐家不由地一阵苦笑。 「我、我又没有真的做稻草人。」她心虚的辩解。「我只是在你的照片上头戳了几个洞,没有上香,也没有点蜡烛……」不能算诅咒啦…… 「妳怎么有我的照片?」 聂齐家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问得尤小枫哑口无言,节节败退。 「这个……」惨了,怎么解释?「那个……」 「是从我摆在柜子上面的照片中偷走的吧!」难怪他老觉得照片的数量不对,原来是被污走一张。 「什么偷?干嘛讲得这么难听,我是借好不好?」尤小枫打死不承认自己是小偷,坚持用词汇美化自己的行为。 「随便妳怎么说。」他偷笑,好高兴她这么做了,这代表她在乎他。 尤小枫被嘲笑得面红耳赤,却找不到话反驳,谁教她要做小偷?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不过,这个时候妳应该将我的照片,紧紧压在胸口痛哭才对,怎么反而是钉稻草人呢?」所以才说她不懂爱情。 「谁规定这个时候我一定要哭啊?」女儿当自强,男人算什么,再交就有。 「妳自己规定的啊!」他提醒尤小枫。 「啊?」她什么时候立下这条规矩? 「妳书中的女主角,每次因为误会和男主角分开,都是拿着他留下来的东西哭得稀哩哗啦。」他不晓得这算不算是爱情小说的公式,但倒满常出现在她的剧情里面,老实说,看的时候还满感人的,有种揪心的痛楚。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小说里面,出现过这种情节?」她才揪心呢,居然当面被抓包。 「因为我看过妳的书。」他微笑。「为了了解妳对爱情的看法,我看过妳所有的作品,才发现妳不懂爱情。」需要一个保母。 「谁不懂爱情?你才不懂爱情呢!」她打死不承认。「一个说谎骗人、又恶意遗弃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我没有恶意遗弃。」聂齐家严肃地反驳。「如果我真打算『恶意遗弃』,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接受她的冷嘲热讽。 「那是因为你运气不好,刚好被我在记者会里面碰见,不然也不会回头找我。」还说得那么好听。 「我不否认这有一部分是事实。」他叹气道。「但我想我还是会回头来找妳,只是要多花一点时间。」厘清思绪。 「哼!」鬼才相信。 「小枫,我必须说我不是妳笔下的男主角,这点妳必须原谅我。」聂齐家豁出去了,完全坦开心胸。 「我跟一般男人一样,也会犹豫、也会徘徊和不安,就像妳说的,我是个懦弱的男人。」他大方承认。「当事情来得太突然,当爱情的力道太猛,都会让我想逃。」 直到这一刻,他总算真正面对自己的心。不是因为谎言,不是因为害怕她对有钱人的成见,而是因为自己怯懦的心灵,和不够充足的勇气。 「但是,再也不会了。」想起她给他的启示,聂齐家就勾起嘴角,默默感谢上天。 「我不再逃避,也不再困惑。」他定定地看着她。「我甚至鼓起勇气,听妳的话去跟我父亲争取自由,让他知道真正的我。」 这并不容易,外人说很简单,只有当事者才会知道过程有多辛苦。尤小枫了解那样的辛苦,因为她也是过来人,也曾握紧拳头,跟她父亲争取自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的话吗?」她可以感觉到,心中有某部分因为他这个举动而触动,刚建筑起来的高墙因此而渐渐崩落。 「难道不是吗?」他反问她。「是谁告诉我,自由和权利从来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去争取来的,我当时几乎被妳这两句话撂倒。」 他学了一辈子的武术,却轻易被她几句话击溃。难怪有人说笔才能改变历史,拳头只是短暂获得权力的工具,终归要输给文字的力量。 「我、我不是故意要撂倒你,我只是忍不住就这么说了。」完全是出于一时的冲动…… 尤小枫自首。 「我知道。」聂齐家叹气,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但是妳的一时冲动,却成为我解脱束缚的力量,没有妳那一番话,我不会这么早跟我父亲摊牌。」只会一拖再拖。 「被你说得我好像民族女英雄,讨厌死了。」更讨厌的是她居然还不反抗,乖乖窝在他的胸前听他说话,这才是反常。 「对我来说,妳就是我的女英雄。」他好高兴误会化解。「不过,在爱情方面,可是完全倒反,我才是妳的英雄。」 「你说什么?」她不服气地推开他,瞪大眼睛。「我可是写爱情小说的人耶,你竟然敢这样侮辱我?」欠揍。 「我没有侮辱妳,我只是说出实情。」他挑眉。 「莫名其妙的事实。」尤小枫冷哼。 「不相信的话,妳告诉我『真正的爱情』是什么?说得出来,我就承认妳懂爱情。」聂齐家又来个「专业知识大考验」,她一样通不过检验。 「这个……这个……」可恶,怎么老爱拿这个问题考她,她又不会……啊,她想到了!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 「那是『爱的真谛』。」出自圣经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四到八节,不要想打混。 「呃……」讨厌,这也知道。「那……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那是『爱的箴言』。」下一句是「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又在打混。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她惊讶地看着他,怀疑他是不是ktv点唱机,歌词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因为我比妳懂得爱情。」他没那么了不起,只是比她会多哼几句。 「胡说,你哪里懂爱情?」懂的话就不会逃避。 「至少比妳懂。」正是因为懂,所以才会逃。 「才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懒得再跟她争论,聂齐家干脆以吻封住她的嘴巴,省得两人又吵个没完没了,白白浪费时间。 「我说比妳懂,就比妳懂。」他可是看过她所有的作品哪,非常了解她的心态。「在妳心中,其实对爱情非常执着,从某个角度来说,也一直在等待爱情,等待爱情带来的种种可能。」 这或许不是她一个人的心理,而是所有爱情小说作者的心态。因为对爱情执着,所以还有期待。因为还有期待,所以才会生生不息,以各种不同配对、不同角度创作爱情,都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爱」字啊! 「爱情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她在这个领域摸索了很久,前方的道路却始终漆黑。 「爱情其实也可以很简单,看妳怎么想。」只要想得通,不往死胡同里钻,前面就会一片豁然开朗。 「你真的比我懂爱情。」至此,她终于承认失败,在爱情方面,还是幼稚园学生。 「所以我说妳需要一个爱情保母。」时时关心她,处处照顾她,最重要的是,要不定期做麻油鸡给她吃! 「你想应征这个职务吗?」老话一句,不怕死就过来,不过没有薪水。 「想。」他点头,已做好壮烈牺牲的准备。 「你被录取了。」她非常需要一个爱情保母,帮她创作出更多、更美好的爱情小说。 尾声 聂氏大宅内,传出一连串激烈争吵的声音。 吵架的内容很模糊,远远地听不清楚,只隐约听见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在吵架,至于争吵的内容为何,就不得而知。 「……」 「……」 「……!」 「……!」 几分钟后,但见尤小枫气冲冲地打开书房的门,临走前,还转过身对书房里面的人撂话。 「你这个讨人厌的臭老头!满脑子偏见又固执得要死,鬼才要做你的媳妇!」又不是疯了。 好不容易,尤小枫终于答应聂齐家去见他父亲,却是以吵架收场。 「妳这个没教养的臭丫头,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妳给我回来!」聂爸爸亦不遑多让,脾气同样火爆得很,要不是聂齐家和聂报国一人一边架住他的胳臂,他老早拿着军刀冲出去砍人了。 「谁会回去啊,臭老头!」尤小枫朝聂爸爸做鬼脸,还没进门就跟未来的公公杠上,也算她有胆。 「妳这个没教养的臭丫头。」聂爸爸气得跳脚。「妳给我回来!回来!」 「爸,您闹够了没有?您是长辈耶!」还跟晚辈一般见识。 「放开我!让我去教训那个没教养的臭丫头……」 「爸……」 哼,动不动就说人家没教养。 尤小枫一面走出聂家的大门,一面撇嘴。 所以说,她最讨厌有钱人! 【全书完】 后记 又到了写后记的时间。 众所皆知,我不爱写后记啦!不过小编含泪求我,为了亲爱的读者一定要多写几句,让读者能够更进一步认识我,我也只好跑跑地答应了。 感动吧?小编,我超配合的c 说真的,我真的不爱写后记,除非是有什么事情要报告或预告,否则能免则免(现在什么都涨价,油涨、纸涨,连印刷墨水都涨,喝杯咖啡也涨。),所以啦!为了节省小说制作成本,煓梓就此下台一鞠躬,莎哟娜啦── 喂,等等!妳不是还要预告那件事? 小编在我即将远扬天边之际拦住我,我这才想起,的确有话要说。 对了,我想起来了。 煓梓只好又回到地面,来个年底预告。 预告如下: 本人将于今年年底封笔──不是啦!是在今年年底,推出一个全新跨年系列。由于前年推出的跨年系列【onenightstand】反应良好(我自己说的),所以今年的年底,再推出一个活泼有趣的短系列【绝色】,这个系列名在本书中也曾出现哦!眼尖的读者们可能早已发现^__^ 【绝色】这套系列共三本,分别是《银色恶魔》、《红色警戒》跟《蓝色忧郁》,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新系列会跟大家见面,至于是什么新系列?暂时保密,请大家拭目以待了。 呵呵,真的该滚了,掰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