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恶邻》 第一章 红色的砖块,堆砌出长长的围墙。 在这又长又广的围墙内,住著两户人家。一户是复古西洋造型,另一户则是传统中国建筑,两户是邻居,也可说仇人,仅仅以一道矮墙做为界线。 矮墙的左边,中式建筑那户人家正跷高著腿喝乌龙茶,矮墙右边的西式建筑人家则是各自有事,其中最忙的要算是楚怀柔,一心一意想在美容界出头的她,此刻正头绑著凡赛斯彩色丝巾,专心一志的搅动著手底下的花料,口中并且喃喃有词。 “让我的实验成功吧,上帝。”她无声祈求。“让我的实验成功吧!”她需要这份神迹…… “大姊,你在做什么?” 上帝还没降下神迹,她那个自诩为上帝的二妹倒先来了。 “在调配香精。”她头也不回地回答她二妹的问话。 “要命。”楚谨言被薰得头晕眼花,并怀疑她大姊怎么不会被这些浓郁的花精薰死。 “算了,不管你了,我先下楼了。” 砰一声。楚谨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关上她的房门,下楼去。 奇怪,刚才谨言有敲门吗,她怎么一点知觉都没有? 停下手中的搅拌匙,楚怀柔偏了一下头思考,后耸耸肩,继续搅拌她的花精。 薰衣草四滴,尤加利五滴,茶树六滴,迷迭香…… 她一面搅拌花料,一面默念其中的配方,神情非常专心。 楚怀柔是一个美容师,正确来说是芳疗师才对。她一直对这行充满兴趣,也有极大的野心。在她美艳慵懒的外表下,其实隐藏著一个远大的梦想,那就是──成为台湾最出色的芳疗师,目前她正朝这个方向努力,她也认为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她对自己是如此的有自信,就单凭著这份自信,她不分日夜的研究再创新,把整个屋子薰得都是香味,不但家人受苦,邻居也跟著不好过,自己却浑然不知。 在她的想法里,香精是洗涤人类心灵最好的甘露,是上帝送给人类最美好的礼物,凡是心灵受创或是神形俱疲的人,都该接受它的洗礼。为此,她有责任创造出更不一样的香精,造福全人类…… “我、我领到稿费就还你了嘛!” 楚怀柔刚想规划未来的蓝图,楼下就传来一阵吵杂声,说话的人好像是她三妹。“哼,说得好听,等你领到稿费那是民国几百年以后的事,更何况还不知道会不会过稿。” 这么凶悍的语气铁定是她二妹。 “我一定会过稿,你别触我楣头。” 她三妹极力反驳。 “我就是要触你楣头,怎么样?” 她二妹可凶著哩! “你要是真有志气,就靠自己的能力买书,别老是指望我付钱。” 这句话真狠,不过她三妹没收入是事实。事实上她已经半年口袋没进过一毛钱,都靠她二妹资助。 “你要是不爽付,可以动用公基金呀,又没人硬逼著你付钱不可。” 她三妹这话有道理,爸妈有留一笔为数不少的公基金,她二妹若不想当冤大头,大可用它来支付。 “抱歉,那是爸妈的钱,不能用来糟蹋在无意义的事上。” 她二妹话也没说错,爸妈之所以留这笔钱,是因应必要紧急的支出,不能随便乱花。 “买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怎能说无意义?” 嗯……她非常赞同慎行的言论,像她也时常买一些有关香精的书,房间里的书柜都快摆不下了呢! “对工作没帮助就是无意义,等哪天你写出哪一部了不起的大作,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否则免谈。” 谨言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她虽然会买书,但一定和工作有关。不像慎行净买些有的没有的,一会儿买植物图鉴回来,一会儿买如何diy回来,都说为了写书,但实际上一点也没用到。 “你说话怎么这么毒?亏爸妈还帮你取了‘谨言’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说话小心点,不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 耶?慎行真是勇敢,这么呛的话也敢对谨言说。 “你才需要检讨,爸妈也给你取了个‘慎行’的好名字,要你凡事小心点,多用大脑。结果你不但行事粗糙,还特会惹事,留下脏屁股让人擦不完。” 果然是谨言,骂人的功夫一把罩,慎行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我哪有留下脏屁股,你不要乱说!” 两人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厉害了。 “谁乱说了?要不然帐单你自己付,别想动公基金的主意。” 而且声量越来越大,大到她手底下的香精都微微震动,简直可媲美地震。 “别以为爸妈把权力交给你,你就可以挟怨报复。” 啊,慎行果然喊出她们共同的心声,谨言的确恶劣。 “我就是挟怨报复,你敢怎么样?” 不愧是谨言,鸭霸到底,怎么样都不肯认输。 “我要打电话到英国告诉爸妈,说你欺侮我!” 也不愧是慎行,动不动就流泪告状。 “去说啊,看他两老听谁的!” 这……很难说。 “楚谨言,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啊,不要以为她是家里的总指挥,就可以藐视她们的人权。 “我好怕哦!你是不是又要来号啕大哭那一套,不过我可先告诉你,这里没有王子,没有人会来救你。” ……说的也是,王子早已死光,隔壁又住著三个恶邻,她们的命运真是悲惨,注定永远遭受谨言的欺凌。 “谁要别人救,我可以救自己。” 楚怀柔点头,十分赞同她三妹的话,人总要自立自强。 “那最好,你不要到时又像上次一样,半夜打电话到英国找不到人。” 楚怀柔又点头,她三妹的确挺迷糊的。 “这次我会弄清楚时差。” 嗯……或许可以吧,只要她找得到计算机的话。 “给你拍拍手,希望你的减法不会出问题,算错了时间。” 好毒的谨言…… “你说话好毒。” 姊妹两人果然心有灵犀…… “你行为好蠢。” ……不予置评。 “你一定会遭到报应。” 太严重了…… “到时候我的身边一定有你。” 输人不输阵…… “你实在是太……” “你才太……” 姊妹两人骂到最后,楚怀柔已经听不清楚她们话中的内容,只看见墙壁即将著火。 她忿忿地放下手中的勺匙,生气的插腰。 够了。 她决定去收拾下面那两只小的。 她只是不发威,她们还当真以为家里没大人,不知道节制。“你们两个又在吵什么,屋顶都快掀了。”风情万种地走下螺旋状的楼梯,楚怀柔抱怨。 “大姊,你来得正好。”她小妹一看见她下楼,就像看见救星似的巴著她。“你来评评理,看二姊骂我骂得有没有道理。” “谨言,你干嘛又骂慎行?”虽然早知道她们相骂的内容,她还是得展现一下身为大姊的气度,不料却被轰回来。 “因为我高兴。”她二妹凶巴巴的回嘴。“你和慎行都一样,只会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 “慎行是慎行,我是我,干嘛把我们扯在一块儿?”楚怀柔攒紧一双秀眉抗议,才不想和她三妹搭在一块儿。 “大姊!”楚慎行抗议。 “在我看来都一样,你们一样光会破坏,没有建设,所以统统打入一个等级。”虽然楚怀柔已经极力撇清,楚谨言仍把她们两个算在同一挂。 “谨言,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楚怀柔闻言尖叫。“我和慎行可是两回事,怎么可以把我们放在一起?”污蔑她的智慧。 “大姊!”楚慎行还是抗议。 “都一样啦!”楚谨言推开烦人的小妹,直接和她大姊杠上。“你没事把房子搞得像女巫上身一样,你不晓得我已经闻到都想吐了吗?还成天搞那些飞机。” 这说的是什么话?楚怀柔简直快发歇斯底里。 “这是我的工作啊!”她跳脚。“我是芳疗师,当然要多懂一点有关花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否则我怎么出去跟人竞争?” “那也不必把房子弄得到处都是花香味!”楚谨言就是不爽。 “谁叫你鼻子那么灵敏,什么味道都闻得到。”楚怀柔狡辩。 “我又不是死人,当然闻得到香味!”莫名其妙。 “说的也是。”楚怀柔锐利的回嘴。“死人哪有你的嘴利,成天和人吵架!” “我什么时候和人吵架?” “现在就是!”专挑自己的姊妹下手。“一会儿骂慎行,一会儿又骂我,还敢辩称说自己没有。” “你不要打人喊救命,要不是你和慎行老是做出一些蠢事来,我怎么会骂你们?” “我们什么时候做过蠢事?” “无时无刻!你们根本就是破坏大队──” 姊妹两人正吵得凶哩,未料楚谨言突然闭了嘴。原本想再聚集力气好好和她大战三百回合的楚怀柔也瞬间合上嘴巴,和骤然贴近她的楚慎行安静下来,聆听由隔壁传来的动静。 只见原本还算安静的庭院,不知何时飘满了铜钹响鼓的刺耳声音,紧接著一个有力的声音登场── 星沈月落天地暗。 十六年报国壮志凌宵汉、到今日才知我、一身是错、错、错、错啊、前路欲行难、难、难! 这、这是? 潞安州、这三个字、早已听惯, 没错,她们的确是听过好几回,都快会背了。 只当是、金邦征宋、捷报一篇, 可恶,她们要是认输,那可要白白送给对方一次胜利,让他们免费捞到一次捷报。 谁知它、它、它竟与我血脉相通、息息相关, 那还不相关吗?住在隔壁,又只有一道矮墙围著,互相有什么动静,对方都一清二楚。 它是我、父母之乡、生我的家园。 思家山、念家山、家山何在? 家山何在?家山何在? 对,为了保住她们的颜面,她们豁出去了,决心和隔壁的恶邻奋战到底。 “二姊,隔壁那三个老古董又来搞破坏,我们该怎么回应他们?”到底是自家人,平日吵归吵,一旦有外敌侵入,炮口还是一致对外。 “我想想看。”身为家中总指挥的楚谨言冷笑。“那三个古董俱乐部的成员,要是以为播放京剧就能扳倒我们,就太天真了。” “谨言,你有什么办法?”楚怀柔向来就不喜欢硬邦邦的音乐,她听了会头痛,偏偏隔壁那三个恶邻,又成天播放这种吵死人的音乐,教她烦都烦死。 “很简单。”她二妹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把我们那些歌剧cd片搬来。” 不愧是家中的总司令,举凡最卑劣的报复手段,她都想得到,她们一定能够战胜隔壁的恶邻。 “都搬来了!”楚慎行是第一个采取行动的人。“你要放哪一片?” “杜兰朵公主。”楚谨言斩钉截铁的决定道。“前面那些都不必听了,直接把它跳到‘谁都不许睡’,就让pavarotti代我们迎战隔壁那三个混蛋。” 谨言这招厉害,这段咏叹调的确高亢,尤其由当今世界第一男高音,pavarotti演唱,更显得优美动人。 “好,看我的。”楚慎行一接到总司令的命令,马上将“杜兰朵公主”的cd放进唱机里面,连按了几下遥控器,利用pavarotti与隔壁对抗。 几秒钟后,但闻pavarotti优雅高亢的歌声,窜入耳际,直上云霄。 “把音响调到最大,慎行。”楚谨言扬高声调指挥道。“我要让隔壁那三个老古董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绝对奋战到底。” “是,二姊。”没有问题。 于是乎,京剧夹杂歌剧,一来一往飙得不亦乐乎。 “吵死了。”过路行人纷纷遮耳走避,免得被吵成耳聋。 问苍天、何谓异乡、何谓家? dilegua,onotte!tramontate,stelle!(消失吧,黑夜啊!快落下吧,星星啊!) 谁是仇人、谁亲眷? tramontate,stelle!all''albavincero!(星星快落下,黎明我将得胜!) 何为恶、何为善?何为恩?何为冤?── vincero!vincero!(我将得胜,我将得胜!) 中文大战义大利文,看来有得吵了。 隔天,星期一,风和日丽。 经过了昨天一番大战,两家终于又恢复平静。主战派的楚谨言一早就去录影,因为她目前的身分是当红的两性专家,各家电视台都抢著要她。另一个永远的追随者楚慎行,则是因为闲闲没事干,七早八早就跑去书局报到,因此“圣女团队”就只剩老大一人,而且还是因为轮休的关系。 神态魅惑地伸了个懒腰,楚怀柔俨然就是白居易笔下贵气迷人的杨贵妃,只差一座华清池供她沐浴。 她懒洋洋的拉开化妆椅,在梳妆台前坐下,拿起梳子梳头发。慵懒的态度,让人难以将她跟脸上不时得保持微笑的美容师联想在一起。事实上,有不少人把她误认为大明星,她也懒得解释。 嗯,notbad,可以去逛街了。 懒懒放下梳子,楚怀柔原本想利用难得的假期,好好上街血拼的,不过有一件事情阻止了她。 她把手指搁在唇边思考,柔媚的眼神专注于昨天中断的实验上头,心中挣扎著该不该出去。 算了,留下来吧! 拢拢如云的秀发,她决定。 难得谨言和慎行都不在家,没有人会对著她鬼哭神号,不如趁著这个机会好好把实验做完,也可马上证实她的想法正不正确,就这么办。 转身把昨日未完成的实验放在靠窗的矮几上,弯身打开窗户。楚怀柔万分肯定这次绝不会再有不解风情的冒失鬼,播放平剧抗议。到底今天是礼拜一,隔壁那三个混蛋都要上班,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既然如此,那就来播放歌剧吧! 慢条斯理的走向cd架,楚怀柔又一次把手指放进嘴里,静心思考。 波希米亚人、采珠者、爱情灵药…… 她伸手挑出其中的一片。 她不像谨言那个变态,独爱“杜兰朵公主”,也不像慎行那个白痴,只喜欢听病恹恹的“茶花女”。她喜欢热情的“卡门”,而且是越热情越好,最好热情到房子烧起来,才够味。 愉快地将“卡门”放进cd唱盘内,楚怀柔按下“开始”的按钮,开始她的心灵净化课程。霎时只闻气势磅 的前奏曲流泄一室,楚怀柔的心情立时变得更好。 “啦啦啦──”她跟著剧中的人物哼唱,同时拿出自己发明的精油配方,照著上面写的明细不断加料。 “檀香三滴、杜子松三滴、佛手柑两滴……” 嘴里忙著覆诵配方上的资料,手里忙著加入等量的香精,楚怀柔压根儿挪不出多余的手镇住配方,不料这时外面却刮起一阵微风,把她的配方给吹下洋房。 糟了,她的配方。 楚怀柔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木杓,弯身探出窗户,看她的配方飞去哪儿了。配方飞呀飞的,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落在一双男用皮鞋前面。 这是什么? 男用皮鞋的主人,带著一双困惑的眼睛,低头注视脚底下那张纸,不明白它打哪里来的。 “对不起,请把你脚下的纸捡起来好吗?” 自头顶上方传来的大声呼喊,主动解答他的困惑,魏千古于是抬头。 “糟糕,是隔壁的老古板。”楚怀柔没想到对方竟是她们最恨的恶邻,一时间忘了缩回身体,就这么半身伸出窗户,居高临下的与他对看。 而站在矮墙边的魏千古,也像被魔法定住了一般,任由他奔腾的心跳,带领他专注的眼神,昂头膜拜他最性感的女神。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会,时间顿时退回到几个月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吵死人了!” 一年前的下午,那天的天气也像今日一样,风和日丽,阳光普照。微风吹动著印著「卍”字图样的窗帘,他们兄弟三人各自端茶品茗,日子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唯一破坏他们宁静的是隔壁从不间断的扰人魔音,这惹得他二弟快发疯,于是大声叫嚣。 “隔壁到底在干什么,制造地震吗?”光吼不够,他二弟又生气的踱步到落地窗前频频探视对方的动静,一副快脑充血的样子。 这时魏千古正在看客户资料,虽然也和他二弟一样觉得吵,但还是比他冷静许多。 “我想他们大概是在拆房子吧!”他头抬都没抬一下的猜。“听说隔壁卖给了一户移民到英国的人家,要重建。” “重建,干嘛要重建?”他二弟显然很不满意。“冯老爹以前那栋房子好得很,我多欣赏。”都是木造房子,都是一样优雅。 “你欣赏,别人不欣赏,不行吗?”一旁听不下去的魏丹心吐他二哥的槽。“你之所以欣赏冯老爹的房子,是因为他家和我们家是同一个格局。但是你别忘了,我们家重建过,冯老爹家可没有,到处是白蚁。” 这倒是,他们家在前年才翻修过一次,目的就是怕有白蚁。前阵子冯老爹他家的白蚁才刚“黑卒子捞过河”,到他家小闹了一回,害他们还得连夜找除蚁专家,送它们归西。 “那也不必连地都翻开来吧?”他二弟还是不满。“简直吵死人了。” “忍耐吧,拆房子又不犯法。”见他二弟一直发牢骚,魏千古只得劝魏汗青要看开点。“再吵也只是一、两个礼拜,忍一忍就过去。”想两年前他们翻修房子的时候也是一样吵,冯老爹还不是没说一句,他们应该也要有这个肚量才是。 魏千古到底身为老大,个性也较冷静。虽然说外表没有魏汗青来得迷人,但至少较值得信任,连他那暴躁的二弟也不得不服气。 “哼!”纵使魏汗青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独自吞下。他大哥说的没错,拆房子又不犯法,他总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去告她们吧? 兄弟三人就这么望著客厅那幅大大的“忍”字,拚命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也不想还没见面,就和新邻居杠上。 只不过,上天像是有意考验他耐性般的连连出招。先是送给他们拆房子的开胃菜,再来一盘翻土整地的沙拉,最后再上建筑主架构的主菜,每天轰轰轰的日也吵、夜也闹,魏汗青终于发飙。 “我去找隔壁理论,你们等著!”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魏汗青决定不再纵容隔壁的劣行,甩下手中的报纸就冲出去找隔壁算帐,魏千古根本来不及阻止。 算了,他皱眉。让汗青去讲一讲也好,隔壁的行为确实是有些过分,需要人矫正一下。 原则上他不喜欢吵架,因为身为律师的他,已经在法庭上说过太多话。因此每到放假,他就只想好好看书放松一下,根本不想开口。 谁知,他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二弟,竟气急败坏的回来,大声咒骂:“反了!”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隔壁的新邻居,是三个漂亮的姊妹,一个长得比一个美。 “隔壁到底是盖什么鬼房子啊?怪形怪状的。”虽然隔壁住的是美女,但对他二弟显然没用,对外炮火依然猛烈。 “听说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魏千古一面低头研究客户资料,一面喝茶回答他二弟的问话,不明白隔壁的房子盖什么形状跟他们有何关系。 “维多利亚。”魏汗青闻言频频诅咒。“我看八国联军进攻咱们中国的时候,隔壁那些女的八成也有一份,丹心你说是不是?” “别问我。”魏丹心不怎么带劲的回答他二哥的问话。“你知道我的历史一向不好,我连维多利亚女王是谁都搞不清楚,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不愧是丹心,除了身体比别人强壮、心地比别人善良之外,其余没一项及格,问了也是白问。 “反正我就是认定她们是卖国贼、汉奸。”魏汗青气急败坏的骤下断言。魏千古和魏丹心则是互看一眼,想不透魏汗青火气干嘛这么大,反正以后都是邻居嘛,最好以和为贵。 八个月后,房子终于完成。的确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而且建得不高,只有两层楼,外表十分典雅可爱,充满女性气息。 “隔壁那三个女孩眼光满好的,房子建得很漂亮,色彩也配得很好。”有一天的早上,魏丹心趁著老二不在的时候,偷偷告诉魏千古。 “是啊!”他边准备文件边点头,颇同意他三弟的看法。“她们房子确实盖得不错。”挺有诗意。 “但是二哥好像很讨厌她们。”魏丹心吹口哨。“我老觉得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有点奇怪,大哥你觉得呢?” 难得魏丹心肯花脑筋想这件事,可惜魏千古没空,无暇跟他讨论。 “汗青看什么人都不顺眼,你就别管他了。” 这是兄弟俩的共识,他们家虽是书香门第,但出了个好战份子著实令人头痛。虽然汗青本身经营出版业,但对调养性情方面来说,似乎没什么帮助。 “总之我觉得隔壁那三个女孩还满可爱的,等她们正式搬进来以后,我再去跟她们打招呼。” 魏丹心当场决定,就算到时他二哥发飙,他也一定要善尽敦亲睦邻之责,好好跟对方相处。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永远跟想像中不同。他的一番好意,在隔壁邻居每天不断传送的薰香之下,幻化为一丝丝的烟缕,消失无踪也。 “诅咒隔壁那三个女巫!”被花香味薰到想吐,魏汗青又一次丢下报纸咆哮。“我去找她们理论,你们等著!” 魏汗青不愧是家中的战斗队长,说起算帐,一定冲第一名,魏千古只得瞪著空无一人的门口叹气。 真不知他二弟是著了什么魔,一提起隔壁邻居就像被火烫到了一样,灭都灭不掉。 照例低头喝茶研究文件,不料不到一会儿功夫,便瞧见他二弟怒气冲冲的回来。 “走,和我去隔壁。” 魏汗青才刚进门,就急著招兵买马,硬是把他从椅子拖起来,一旁的魏丹心当然也无法幸免。 “去隔壁干什么?我的文件还没看完。”他眉头蹙紧地看著他二弟,不晓得他发什么疯,他明天还要出庭呢! “别看了。”魏汗青咬牙切齿。“要看也等到骂完再来看,隔壁那三个女巫集体出动围剿我一个人,我单独应付不过来。” “不会吧,二哥。”魏丹心惊讶的看著魏汗青。“居然也有你应付不了的事?” 代志大条了,对方一定是无敌铁金刚加宇宙超级无敌铁娘子,他二哥才会打不过,回来搬救兵。 “去了你就知道。”魏汗青不否认对方的实力。单单一个老二就够他战半天,现在三个全到齐,岂能不吃瘪? 君不见电视影集上的圣女团队,都是三位一体。少了一个,还有获胜的机会,要是三个全到齐,恶魔都会死光光。他虽然不想承认自己是恶魔,但却非常想消灭圣女团队,这还得借助其他两位恶魔的力量。 魏千古和魏丹心就这样被他们的兄弟拖著走,其间他们虽然想过反抗,但考虑到他们也未曾和对方见过面,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也就跟著去耍流氓了。 他们一兵临城下,对方即出门迎战。顿时烟硝满天,周围响起开战前的战鼓,一如魏千古竭然不止的心跳。 他不知道,他的目标应该锁定谁。 汗青只告诉他,要他帮忙消灭其中一位圣女。但现场圣女有三个,他自己已经挑了一个最凶悍的对打,丹心显然也有对象,那么眼前这一个美艳绝伦又风情万种的绝色女子,应该就是他的对手了。 他心跳加速地看著对方如云的秀发,和饱满娇俏的红唇。记忆中汗青曾说过,那个最凶的叫楚谨言,最高的叫楚慎行,最美也最娇艳的叫楚怀柔,应该就是她。 “你好,楚怀柔小姐,初次见面。”魏千古不愧为律师本色,凡事以礼为优先。 楚怀柔明显吓一跳,她没料到对方如此有礼貌,她还以为只要是隔壁的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呢! “你好。”既然对方这般客气,她也不能失礼。“我是楚怀柔,请问你是……?” “我叫魏千古。”他拿出名片。“我是律师,目前和朋友合开一家律师事务所,请多指教。” “原来是律师啊,好了不起。”她伸出纤纤玉指接下名片,魏千古忍不住一直盯著它们,觉得她的手指好美。 “我也有名片,我是个芳疗师。”她东翻西搜,没找著。“啊!可能是忘了带。” 她嫣然一笑。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天,没有人会把名片带在身上……”楚怀柔自然而然的评论,话说了一半,才发现她这么说可能太失礼,于是急忙住嘴。 魏千古从头到尾就著迷于她那张丰满的小嘴,一点也不认为她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他真的太严肃了。 “对不起,我说话太快了。”没顾虑到对方的心情,楚怀柔道歉。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不对。”星期天不该带名片。“你刚刚说,你是个芳疗师?” “嗯。”楚怀柔点头。“我是个芳疗师,专门用精油帮人治病或减轻压力。” “真的?”魏千古十分好奇。“精油这东西这么有用?” “是啊!”提起她的专业,楚怀柔可有一肚子骄傲。“精油这东西本来就很神奇,国外已经研究几千年了,国内却才刚刚起步。” “我都不知道精油竟有这么久的历史。”魏千古相当佩服她敬业的态度,他自己也是非常认真的人。 “一点也没错。”楚怀柔慵懒笑道。“精油的历史非常久远,从古埃及时代就已经开始使用香料──” “喂,我是请你来帮忙吵架,不是请你来讲解历史的,请搞清楚状况好吗?” 他们正聊得愉快,一旁的楚谨言硬是冲出来破坏他们的气氛。 “是啊,大哥。”正和楚谨言吵得不可开交的魏汗青,也冲出来站在第一线厉声斥责。 “我是找你来当救兵的,你居然像个小学生一样呆呆听训,这像话吗?” 对于他们两人的表现,两家的指挥官显然都不满意,两人只得解释── “我只是在说明精油──” “我只是想了解精油──” 两人同时间开口,几乎相同的话,让两人同时间互看一眼,觉得他们好有默契,于是相互用眼神传情。 这个男人……好有品味。虽然他外表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她敢打赌内心绝不相同。 这个女人……好有内涵。虽然她的外表娇媚浪荡,但他猜想她的内心绝对纯洁,绝对值得追求。 两人在同一时间触电,然而尽管他们之间的电力再强,依然抵挡不了外界更为强大的电力。 “就是因为她老是搞那些怪油、薰那些鬼香,我们才来抗议的,你忘了吗?大哥,你还说那些鬼薰香搞得你头痛,整天心神不宁。” “你说过你宁死也要保护你心爱的精油,大姊。他们今天会来找我们的碴,都是因为你薰的那些香,不要忘了。” 魏汗青和楚谨言两人,一个像永不放弃的恶魔,一个像非消灭恶魔不可的女巫般彼此煽动对立,很快便燎起一片火海。 “对、对,谨言说的有理,你凭什么说我的精油让你头痛?”楚怀柔这一生最痛恨别人怀疑她的专业,刚刚魏汗青的一席话已经让她抓狂。 “我没有说你的精油让我头痛。”魏千古皱眉。“我只是说那些薰香──” “薰香也是精油做的,你侮辱那些薰香就等于是在侮辱我!”不可饶恕。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不可理喻的女人,这跟侮辱有什么关系? “你有,你侮辱我的薰香!”楚怀柔歇斯底里的大叫。“我告诉你……” 于是;老大对老大,老二对老二,老三对老三,三组人马骂得不亦乐乎。弄到最后,甚至把京剧和歌剧都搬出来,彻底凸显彼此不同的文化。 时光匆匆飞逝,想想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这几个月来,他们没有再碰过面,那次的交谈也成了唯一的一次,却长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对不起,请你把你脚下的纸捡起来,我马上下去拿!” 自隔壁二楼传来的呼唤,将魏千古的思绪自几个月前拉回来。他点点头,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头捡起纸片,等待楚怀柔下楼。 两分钟后,楚怀柔冲下楼,风情万种的走向他。魏千古表面镇定,心中却有如千军万马,怦怦跳个不停。 “谢谢你,你人真好。”她接过他手上的纸片,千娇百媚的朝著他笑,而后转身。 从头到尾,魏千古就有如木头人似的僵在原地,不发一语。 l''amourestunoiseaurebe(爱情是只任性小鸟) quenulnepeutapprivoiser(谁也驯服不了) 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呼唤它也徒劳) s''illuiconvientderefuser!(如果它执意不来!) 空气中弥漫著他听不懂的音乐,他不知道这首歌的歌名,但心里却有一个想法。 他们要是不曾吵架就好了……唉! 第二章 汽车往来的街道,到处充斥著喇叭的声音,转眼又到了下班时间。 走在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街道,魏千古不怪那些忙著赶公车的人撞著他,他烦恼的是他的合伙人。 他的合伙人;一个优秀的律师,几个星期前突然发生了一些状况,让他收不完烂摊子。 首先,他把一些重要的文件弄丢,害他和事务所的助理必须彻夜补齐,以赶上隔日开庭。 再来,他又突然在法庭中发疯,差一点当众撕毁证物。要不是那天他刚好陪同出庭,势必来不及阻止他疯狂的举动。后来他紧急要求法官暂停休息,他的合伙人才慢慢恢复正常,但也造成委托人要求更换律师的窘况。 像这类事件,在往后的日子里面层出不穷,他几乎无暇应付。因为他自己也有很多案子,实在无力再帮他承担他的工作。 唉,启明到底出了什么毛病,变得这么反常? 一想起合伙人,魏千古的头隐隐作痛,害他不得不频频揉太阳穴,以免被头痛烦死。 他头痛欲裂的走在红砖道上,四周到处是装饰得美轮美奂的橱窗,但他一眼也瞧不下去,心里只想著怎么解决合伙人的问题。 他走著走著,突然间从街道某处传来的某种声音,吸引他的注意力,使他不自觉地驻足。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 这个音调好熟,好像是那天楚怀柔听的音乐,叫什么什尘……歌剧来的。 魏千古当场愣在人行道上,两只眼睛直盯著唱片行门口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走进去。 “请问……”他犹豫著要不要请教店员。 “欢迎光临!” 店员极富朝气的问候,让他吓了一跳,忍不住脱口而出── “请问你们现在播放的是什么曲子?” 不愧是优良中国传统文化的继承人,开口就是古人的用句,害得店员连眨了好几下眼,才弄懂他的意思。 “你是指我们现在播放的cd吗?”曲子,他还唱大鼓哩!这个人到底活在什么年代啊? “是的。”魏千古点头。他很少进唱片行,家里的唱片都是由汗青买的,他对唱片实在不熟。 “这片cd叫‘卡门’,是最近刚进的货。”店员将cd放在柜台上,笑吟吟的对著魏千古解释。 “先生,你也对歌剧有兴趣吗?”店员显然也热中此道,不然不会弃热门舞曲而不顾,播放歌剧了。 “嗯……嗯。”在店员热心的询问下,他只得点头,以免店员关门放狗咬人。 “太好了。”总算找到同好。“四百五十块,谢谢。” 魏千古不过随便点个头,店员立刻就将cd包好递给他,这下他若是说no,可真要被打成猪头了。 “呃,谢谢。”不得已,魏千古只好掏出皮夹付钱,把cd放进公事包,沿著红砖道走回家。 因为今天是星期二,市区一早就塞满车,魏千古于是决定放弃开车,改搭公车去上班,省得塞在路上动弹不得。 他回到家,发现客厅一片漆黑,显示没有人在家。他顺道瞄了隔壁一眼;也是黑的,同样没有人在家,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如云的秀发,诱人的嘴唇…… 魏千古强打起精神,要自己去憎恨隔壁的女巫。毕竟汉贼不两立,汗青说得对,隔壁的女巫都是汉奸、卖国贼!她们崇洋媚外,没有丝毫爱国情操。像她们那种女巫,消灭一个少一个,对国家、对个人都好,他实在不宜再想楚怀柔有多迷人。 对,莫忘了八国联军,莫忘了国耻! 打定主意不再流连楚怀柔的魏千古,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特意从公事包里拿出文件,打算藉公事抹掉心中的影子。 未料,他方拿出第一个资料夹,里头的cd就跟著掉出来,把他的计划彻底打乱。 卡门。 魏千古捡起掉落在地上的cd,愣愣地注视cd封面上的女人。封面上的女人风情万种,生著一张漂亮的脸蛋、魅惑的神态,和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还有两片迷死人不偿命的红唇…… 倏地,魏千古当场忘了汉贼不两立的想法,粗鲁的撕开包著cd的透明胶膜,然后一边打开cd,一边走向音响,打开cd唱盘,将cd放进去,不料却碰到── 西厢记,八成是汗青放的,他是家里最死忠的戏迷,真该改行去唱戏。 带著不安的心情拿起二弟钟爱的平剧cd,将它放在一旁,魏千古总有一种背叛的感觉,仿佛他正拿著大炮摧毁中华文化一样。 只不过是一片cd,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别怕,尽管放就是。 身为中华文化最后的守门员,魏千古心中其实有很深的罪恶感,但一想到可以藉此了解楚怀柔,也就狠下心按下开关了。 “sucechacunvient,chacunva……” 刚开始的时候,只听见一堆男人扯著破锣嗓子,唱著一些天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异国歌曲。魏千古立刻想起白居易在“琵琶行”里面提到的“呕哑嘲哳难为听”,用这话形容,最贴切不过。 接著,又跑出一大堆人物,唱著高亢的歌曲。魏千古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压根儿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听,杀鸡都比他们死得痛快些。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好不容易,他稍微熟悉一点的旋律终于登场。他仔细一听;嗯!就是这音调,那天楚怀柔下楼来跟他拿纸片时,她就是播放这音乐。不晓得怎么搞的,他每次一想到她,心就跟著揪紧,连带著连听觉也变得麻木。 …… 听习惯了以后,倒也没那么难听嘛!虽然不及平剧的波澜壮阔,但至少抑扬顿挫分明,甚至还带有几分感情,难怪隔壁的女巫爱听这个…… “喀。” 突然间由前方传来的声响,打散了魏千古听歌剧的兴致。他急忙按下“停止”的按钮,匆匆忙忙的取出卡门,把原先的西厢记换上。 他原本想立刻离开音响,未料来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手还没来得及从音响的按钮放开,对方就进门了。 “大哥,你在家啊?” 进门的人是丹心,不是汗青,幸好。 “是啊!”魏千古微笑,笑容有些尴尬,不过魏丹心看不出来。 “你正要播放cd吗?”魏丹心看他的手僵在开关上,怪辛苦的,遂出声问。 “是啊!”魏千古还是微笑,笑容依旧僵硬,魏丹心仍旧毫无知觉。 “那就按下开关啊,客气什么?”魏丹心砰一声地把自己丢在沙发上,看著他老哥,魏千古只得按下开关,没几秒钟后,喇叭就传出一阵哀怨的声音。 只闻那崔莺莺唱道── 乱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 闲将这木兰词教与欢郎。 那木兰当户织停梭惆怅, 也只为居乱世身是红妆。 的确,对一个已经心烦意乱的人来说,流水只是增添烦恼而已。倒不如将这些思念化作一首首木兰词,寄予对方,抒解相思之情。也许对方真能够了解他的心情也说不定…… 已然陷入剧情的魏千古,就只能这么伫立在音响前,对著不断旋转的cd发愣。 而看似悠闲的魏丹心,也在听见平剧唱腔的第一时间,陷入相同的迷惘。 乱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 闲将这木兰词教与欢郎……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相思这玩意儿,果然会害死人啊! 头好痛。 凌晨一点,魏千古被恼人的偏头痛吵扰得睡不著觉,干脆爬起来揉揉太阳穴,看会不会好一点。 最近他一直感到头痛,他猜想这和他的合伙人有关。今天他又出状况,在客户那儿大吵大闹,逼得他只好和他摊牌,问他是怎么回事?哪知才不过前后几分钟,他又回复成原来的样子。等他稍稍放心,他的合伙人一会儿又变得极端沮丧,抓住他的手臂痛哭,他则是很想勒住他的颈子求他不要再闹了,再闹下去大家都要没饭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哭泣的男人说话,只得作罢。 唉,这情况再持续下去,别说是他的合伙人,连他都要号啕大哭,他的生意。 想到接二连三取消的case,魏千古就有一股杀人的冲动,极想干掉他的合伙人。 不过当然他不会干这种事,他是个法律人,发誓过严守法律。更何况他家的教养也不容许他如此做,他们可是书香世家。 一向以出身自豪的魏千古,虽不像他二弟那般坚持传统,却也对传统坚信不移。这会儿他已经决定,趁著夜深人静到庭院走走,顺便练习一下好久都不曾耍过的大刀,省得它们生锈没人照顾。 魏家是个秉持中华文化、坚守民族正义的优良家庭。早在他爷爷那一代,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单单是平剧、书法,甚至连武术和音律都多有研究。他既是魏家人,当然多少要懂一些,尤其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藉此平复心情,对这些传统文化除了珍惜外,还有说不出的感情,这恐怕非外人所能够理解。 既定心意后,魏千古换上运动服,拿起只有在连续剧才会出现的大刀,到院子里。别看他拿大刀好像很轻松容易的样子,这种关老爷专用的大刀其实很重,大约重达十几公斤,不是长时间习武的人根本举不起来,更别提拿起来耍了。 月光穿越云层,隐隐透出些许光芒。今晚的雾很重,天气不甚明朗,跟魏千古的心情颇能相互对应。 他放下大刀,先来段深呼吸,打半套虎啸拳,当做是活动筋骨。等暖身完毕,再拿起大刀,开始要起来。 “恨今日奸邪当道!恨今日奸邪满朝!百姓的痛苦受不了!反抗火焰高烧!反抗火焰高烧!携起手打开笼牢!携起手打开笼牢!” 到底是充满正义感的律师,舞大刀之余还不忘来段京腔“逼上梁山”,把水浒传中主人翁──林冲,内心的苦闷和气愤,唱得是淋漓尽致,再加上手中挥舞的大刀,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古人结伙下山抢银行了呢!刀耍得怪用力的。 他相当认真地耍弄著手中的大刀。魏千古的个性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即使是半夜睡不著爬起来运动也是如此,非得把自己操死不可。 沉重的大刀划破空气,咻咻咻地舞动著,在黑暗中凝聚成一股肃杀之气。此时云层褪去了外衣,露出咬洁的明月,照映出院子里面的人影。 月光光,心慌慌。 半夜两点钟,合该是上床睡觉的时间。就算睡不著,也不该出来耍大刀,很容易吓坏幽灵以外的人。果不其然,他的刀才没挥舞两下,立刻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鬼啊!!” 尖锐而惨烈的叫声,让魏千古倏然停下手中的大刀,根本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矮墙边的楚怀柔,双手抚著胸喘个不停,样子好像刚跑完马拉松大赛的选手。 楚怀柔原本跟他一样,睡不著觉,出来院子散步。谁知道半夜两点钟,隔壁竟会出现一道可疑的影子,忽左忽右的闪个不停。别看她一脸娇滴,又风情万种,其实她的胆子最大,以前在校念书的时候还参加试胆大会,外号“大胆柔”。单听这个闪亮的外号,就可以知道她多大胆了,小小一道影子算什么?当然是过去瞧个仔细。 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个小偷似地偷踱到矮墙边,本以为会遇见小偷之类的夜贼,谁知会看见一个身形巨大的鬼魂,在月光下挥舞著青龙偃月刀,一副要斩人的样子。 “恨今日奸邪当道!恨今日奸邪满朝!百姓的痛苦受不了……” 她立刻放声尖叫,被眼前的状况搞得不知所措。关公怎么会复活,还跑到她家隔壁的院子里耍大刀?莫非那里是灵界与人间的交叉点?就算如此,也不必派关公当纠察队吧!吓死人了。 楚怀柔持续尖叫,显然以前在学校获得的称号都是假的。一旦真的遇著鬼,她还是怕得不得了,猛发歇斯底里。 这下子换魏千古一头雾水。他只不过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耍大刀,就被误会为鬼魂,对著他不停尖叫。 “鬼啊!!” 魏千古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讲道理他在行;这是他的工作,若真的遇见鬼,他也有办法;找道士来收。问题是他遇上的既非鬼,也非人,而是歇斯底里、疯狂尖叫的女人,这就有些伤脑筋了。 “我不是鬼。”他将大刀立放在身侧,样子活像是地狱来的使者。 楚怀柔于是叫得更大声。 “我不是鬼!!”没办法,他只好再度拿起手中的大刀,自然地挥动了几下。 楚怀柔即刻安静下来,害怕被砍头。 “是我,魏千古。”他本想再次强调他不是鬼,但见她已经回复冷静,就不再多言,改为静静地凝望著她。 楚怀柔不是没有被男人看过,但她真的很少,在半夜两点,被一个手持大刀假装是关公的冒牌货凝视,吓得她心脏快停了。 “你……你……”她几乎不能呼吸。“你在这里做什么?”老天,她还以为隔壁真的是灵界的出入口呢,怪可怕的。 “我睡不著,出来运动。”他面无表情的解释,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吓到人。 她惊魂未定的抚著胸口,抚著抚著,才想起来该优雅,连忙拢拢秀发,娇滴滴的问道── “你运动的方式,就是耍大刀?”她记得他弟弟好像是开健身房的,要运动,应该上那儿,怎么跑到院子里舞起大刀来了? “是的。”他严肃的点头。“每次我心烦睡不著觉,都会来院子里耍大刀,纡解压力。” 楚怀柔这算是开了眼界,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心烦,是用扮鬼吓人来解决的,没有更好的方式了吗? “你有什么烦恼?”她相信能让他这么严肃又冷静的人心烦的事,一定很不得了,说出来说不定对他有益。 “呃,这……”魏千古犹豫著该不该让她知道,他这人一向把事情藏在心底惯了,要他坦白,比登天还难。 “你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我先进屋去了。”楚怀柔可也不是随便关怀人的,要不是看他这么苦恼,她才懒得理他。 魏千古连忙出声阻止她离去。 “不是的,楚小姐!”他叫住她欲离去的背影。“我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只是不太习惯对人倾诉……” 很显然地,身为国内小有名气律师的魏千古,很了解怎么让对手吐实,自己却是个死守秘密的小器鬼,尤其不懂得分享。 “叫我怀柔。”她极为自然地纠正他的用语。“我们是隔壁邻居,老楚小姐楚小姐的喊,听起来好奇怪。”她不是谨言,没她那种非打死敌人不可的怪癖,也不喜欢老叫他们老古董……呃,他们播放京剧的时候例外,简直吵死人了。 “真的吗?”闻言魏千古喜出望外。“我真的可以直呼你的名字?”他也不喜欢成天喊她们女巫,那是汗青才想得出来的代号,如果是他,他比较喜欢喊美女。 “当然是真的。”楚怀柔不知道他在犹豫些什么,喊个名字也那么兴奋。 “那我喊了,咳咳。”他清清喉咙,紧张全写在脸上。 “嗯。”被他这么一闹,害她也开始紧张起来,一颗心怦怦怦地跳。 “咳咳。”魏千古喉咙清个没完。“咳咳!” 楚怀柔还在等待,魏千古倒像被水呛到的木偶,左摇右晃就是说不出口,楚怀柔觉得很不可思议,像他这么别扭的人,怎么当律师? “怀、怀柔。”收集了全地球的氧气,魏千古好不容易才喊出她的名字,喊完后又气喘吁吁。 “千、千古。”由于氧气都被他抢光了,她只好呼吸剩下来的空气,也跟他一样喘。 月光光,心慌慌。 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这个千古名句,但很贴切就是了。 “你要开始跟我说明你心烦的原因了吗?”楚怀柔抚著一直狂跳的胸口,试著让它平静下来,同时追问。 “好。”同样地,他也拚了老命,命令自己千万要冷静,不要让她看笑话。 于是乎,他们都竭力控制自己的心跳,连续用力喘了好几下,才能冷静的对话。 “我很烦。”他首先开口。 “我知道。”她照例点头。 “我之所以感到心烦,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因为我的合伙人。”魏千古总算把纠缠他多日的烦恼说出口,楚怀柔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为你的合伙人感到心烦?”他该不会是……那个吧! “嗯。”他严肃的点头。“最近他接连行为失常,害事务所丢掉了许多case,我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他是为工作在烦恼,她还以为他是gay呢! “你有没有问过他?”楚怀柔建议。 “没有,这种事我不好意思问。”他摇头,毕竟这关系到个人隐私问题,不好造次。 这倒是。 “那他到底都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他有问题?”既然不方便明问,只好旁敲侧击,说不定能瞧出端倪。 “他啊!”说到这个,魏千古就叹气。“反覆无常吧。” “反覆无常?”她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颠颠倒倒的意思。”他进一步解释。“我的合伙人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律师,做什么事情都很有计划,客户也一直对他很满意。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他开始变了,变得经常六神无主,行事一团混乱。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会当著法官的面狂笑,等大家都很惊讶,他又突然恢复正常,像没事一样。” 说起他合伙人近来出的状况,简直可以用一箩筐来形容,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了。 “听起来像很严重的样子……”她纤织手指顶住嫩颊思考。“你那合伙人,会不会莫名其妙的哭泣?” 这一问,可当真问震了魏千古,莫非她真的是女巫? “你怎么知道他会莫名其妙的大哭?”真不可思议,原来汗青说的都是真的,她们家的女生都有占卜能力? “想也知道啊!”结果不是,终归是常识问题。“依照你的说法,他都会在法庭上发疯了,私底下一定也会大吵大闹。” “是吗?”敢情是他常识不足。 “当然。”她相当专业的点头。“依据我的判断,你的朋友应该是得了忧郁症,铁定错不了。” 楚怀柔铁口直断,果敢的态度,又是让魏千古一阵惊讶,再度讲不出话来。 “这话怎么说?”他从没想过…… “简单呀!”她妩媚一笑。“正常人是不会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的。尤其你又说他是一名优秀的律师……” 接著她顿了一下。 “他和你一样严肃对吧?” 这句话不知是褒还是贬,总之魏千古僵硬的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所以说喽!”她很快得出结论。“一个严肃的人,必定是经常压抑。这人压抑久了,难免会出毛病。如果最近他又刚好遇见什么不如意的事,就会忍不住爆发,情绪失控,这都是平时过分压抑所致。”所以说情绪还是适时发泄得好,免得积压到最后,想救也救不了,到时就麻烦了。 楚怀柔说的都是基本常识,也是最容易被人们忽略的部分。现代人或多或少都带著忧郁或躁郁,说不定他的合伙人真的如她所说的,得了忧郁症也说不定。 “我建议你最好带他去看医生,证实一下他有没有毛病。”楚怀柔又做建议,这回他很认真考虑。 “确实有这个必要。”启明最近刚离婚,还没离婚前,就已经呈现情绪不稳的状态。是他这个合伙人太粗心,没发现他不寻常的反应,进而酿成今日的局面。 “好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现在你不会再睡不著觉了吧!”见魏千古终于把她的话听进去,楚怀柔也困了,准备打道回府,进屋休息。 “等一下!”魏千古在她转头时叫住她,结巴的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合伙人可能罹患忧郁症的事?”一般人都想不到…… “因为我是个芳疗师嘛!”她回眸一笑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甜,连带著重捶他的心脏。 只要够认真,肯对自己的专业下功夫,就能获得许多别人无法拥有的知识,他想她就是这个意思。 他很欣赏她的认真态度,不过他更崇拜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媚笑,瞧他的心狂的! “还有事吗?”她嫣然看著他。 他失神地摇头。 “那我就先回屋子里头睡觉了……” 她美丽的眼睛简直会勾魂。 “祝你有个好梦。” 语毕,她如幻影般消失,徒留满地的月光,在深夜里叹息。 祝你有个好梦。 ……依他看,他今晚是睡不著了…… 魏千古低头看看手中的大刀,心中百感交集。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再来耍大刀好了。 他一声不响拿起大刀,劈头就砍。 嘿、呼! “恨今日奸邪当道!恨今日奸邪满朝!百姓的痛苦受不了……”苦──恼啊!啊、啊、啊、啊、啊!锵锵锵锵锵…… 第三章 隔天,阳光普照,气温高到像是要把人融掉,魏千古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好,从头到脚神清气爽,振奋得不得了。 他会这么高兴的原因无他,而是他终于知道合伙人为何如此失常,就如同楚怀柔猜测的,启明确实是罹患了忧郁症,才会完全变了个样,变得不像是自己。 就在今天早上,他终于下定决心,把心中的疑虑告诉他的合伙人,并劝他去就医。原本以为他会很难说服,没想到他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爽快答应去看医生。于是他马上帮他挂号,陪他一起去医生那里彻底检查了一番。 医生为他做了各项精密的检查,包括使用仪器以及心理咨询等等,最后确定他是罹患了轻微忧郁症,必须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以免病情更趋严重。 他的合伙人听了医生的话以后,既没大吵,也没大闹,只是平静接受事实。在他们离开医院以后,提议要暂时离开事务所,将所有工作转移给他。 魏千古明白,这是合伙人的体贴。他怕自己的病情一旦恶化,会拖累事务所,不得不下这个决定。而魏千古也拍拍合伙人的肩膀,告诉他不必担心,他会承担所有工作,他只需要好好在家休养,并等著分红就行了。 合伙人面带感激的看他一眼,低头说声:“一切就麻烦你了。”于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必烦恼合伙人什么时候会发疯,什么时候会咆哮法庭,这一切都是怀柔的功劳。 想起楚怀柔,魏千古一颗放下的心,紧接著又活跃起来了。 他努力按捺自己的心跳,命令自己不要一直想她如云的秀发,和艳而不俗的绝丽容颜,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脑子里还是塞满她娇媚的笑容。 我是个芳疗师嘛! 眼前尽是她巧笑倩兮的影子。 魏千古这才发现,楚怀柔帮了他一个这么大的忙,他却还没跟她道谢,连忙跑回家。 星期五,俗称小周末。虽然号称周末,但每个人都要上班,魏千古也是回家了以后才发现这一点。 真笨,人家在上班,他兴冲冲的跑回来做什么? 魏千古责怪自己,整个人像颗泄气的气球,拖著蹒跚的脚步,往充满中国情调的主屋迈去,不料却意外听见隔壁的小洋楼传来一道高亢的乐声,是“卡门”。 卡门;那不是怀柔吗,她竟然在家? 有鉴于隔壁三姊妹各有喜好,因此今天屋内飘著哪一首歌剧,就成了她们谁在家的最佳辨识。 楚谨言是“杜兰朵公主”,这首他们都快听烂了,是打击他们的主题歌。楚怀柔则是“卡门”,狂野奔放,又含带热情的绝妙歌曲,非常振奋人心,但遗憾很少出现。至于楚慎行,听说是“茶花女”,魏千古不太懂,也不想深入了解,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有楚怀柔,以及爱屋及乌下的“卡门”。 她又在听“卡门”了。 用手调整一下领带,魏千古犹豫著要不要上前敲门,怕打扰到她听音乐。 他们两家真的大不相同,他家爱听京剧,怀柔她家却是成天歌剧放个不停,真是有趣的对比。 怀柔,怀柔。 这名字他越叫越顺,越喊越欣喜。几个礼拜前,他还不敢妄想直呼她的名字,谁料得到,才不过经过一个礼拜,他已经把她的名字挂在嘴上,这会儿还要敲她的门呢! 他咧嘴一笑,尽可能的端正外貌,放慢脚步前去敲门。 “叩、叩。” 在等待对方应门的同时,他的心仿佛也随著屋内的音乐起伏不定地跳著,一直到楚怀柔打开门,他还处于心脏病发作的边缘。 “是你啊!”楚怀柔没想到敲门的人会是魏千古,一双美眸眨巴个不停。 “嗨。”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支撑到她应门,而不当场昏倒。 “我可以进去吗?”镇静;魏千古,把你顶尖律师的气魄拿出来。 “可以啊,请进。”楚怀柔把门拉开,让出一个位置让他进门,当著他的面,把门又关起来。 魏千古老是怦怦作响的心脏,这时又开始和他唱反调,他一时没了主意,只得用下巴指著音响问:“你在听‘卡门’?” 这似乎是最保险的话题,而它也著实引起了楚怀柔的兴趣,惊讶地对著他说── “你怎么知道?”奇迹出现,她还以为他们一家都是老古董呢,没想到他这么有sense。 “我听人说的。”他不好意思的承认。“那天我经过唱片行,刚好里面正播出这首曲子,我忍不住就走进去问了一下店员,他告诉我是‘卡门’,还帮我包了一片cd,让我带回家……” 换句话说,他被强迫推销,硬买了一张他没兴趣的唱片。他不但没当场退货,还真的把cd带回家,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当场退还给唱片行。”不必勉强。 “不,我──”他搔搔头,不晓得如何告诉她,他其实是对她有兴趣,只得支吾。 “你真的是律师吗?”她忍不住轻笑,他那副腼觍的样子好好玩,令人很难跟巍巍耸立在法庭的律师联想在一起。 “我当然是──”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魏千古懊恼不已。连她都怀疑他的能力,他还要不要活? “我是来向你道谢的。”为了争回一口气,魏千古将脊背挺得直直的,表情尽可能严肃。 “谢我什么?”见他这么正经,她也尽可能忍住笑,严肃以对。 “谢谢你昨天晚上给我的建议,它非常受用,我已经在今天早上委同我的合伙人就医,医师证实他确是得了忧郁症,因此我特地前来致谢。” 瞧他说得硬邦邦的,仿佛她是法官似地正襟危坐,害得她也不得不正经起来。 “不必客气,我很高兴帮得上忙。”她笑得很美,言行举止间充满对自己专业的自信,看得他都呆了。 雪花飘,玫瑰花瓣飞舞,他的心狂跳…… 为了遏止自己奔驰的心跳,也为了不在她的跟前丢面子,魏千古只好到处随意乱瞄,制造冷静假象。 “那是什么?”说来窝囊,这是小说中主角惯用的逃避手段,却被他借来copy。 “哪个?”幸亏楚怀柔小说看得不多,一眨眼就上当,这会儿正问他方向。 “那团黑黑的东西。”他指著沙发上的某些用具。 楚怀柔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柔柔地笑了。 “这是披肩和响板。”什么黑黑的东西,就说他们这些大男人不懂。 “咦?”他像看见外太空生物似的盯著她的手看,她又拿起了一支扇子。 “这些都是我跳舞用的道具。”她解释,被他盯得有些难为情。 “咳,对不起。”注意到她困窘的表情,他连忙道歉。 “没关系,一般人都不懂这些。”她拿起扇子又是开又是合的,引起他的好奇。 “你跳什么舞?”是彩带舞还是扇子舞…… “佛朗明哥。”她答。 “佛朗明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类似扇子舞的东西吗? “是一种西班牙舞蹈。”她笑得好甜。“要看我跳吗?” 楚怀柔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哪知魏千古竟严肃的点头,表情认真得跟上法庭一样。 “那将是我的荣幸。”他正襟危坐,背挺得跟洗衣板一样直,害她都不晓得怎么反应才好。 “呃,那我就准备跳了哦!”她一面看他,一面走到音响前,把cd调整到最适合热舞的那一段,再走到他的面前。 奇怪,背挺那么直不累吗?又不是小学生被老师罚站…… 热情的节奏顷刻流泄而出,楚怀柔赶忙收起一门心思,专注在音乐上头。只见她双手举起,十指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姿势,随著音乐开始曼妙起舞── l''amourestunoiseaurebelle.quenulnepeutapprivoiser.etc''estbienenvainqu''onl''appelle.s''illuiconvientderefuser...... 随著音乐抑扬顿挫、流泄满室,楚怀柔的肢体语言益发强烈,纤细的小腿激烈的跺步,手中的响板分别敲出高低不同的声音,宛如一团红色的火焰,令人目眩神迷。 魏千古看呆,也看僵了。他这一生所接触的艺术,大多是书画展或是京剧同好会,平时说说唱唱、打打花鼓,倒也怡然自得,没想到还有这么激烈的舞蹈。 “怎么样,我跳得好不好?”音乐乍停,她的舞蹈也跟著结束,喘呼呼地问他跳得怎么样。 他僵硬的点点头,心想怎么可能不好呢?光看她胸部左右上下的晃动……不是!光看她紧实凸翘的粉臀……又不是!光看她美妙的舞姿,就知道她跳得有多好了。 “你跳得很好。”他严肃的保证,尽可能将他记得的净心咒全部搬出来念,以去掉他心中的邪念。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跳得很好?” 念天下苍生渡化不易,她偏偏又将诱人的红唇一股脑地往他眼前堆。害他左闪也不是,右闪也不妥的僵在原地,随时有脑溢血的危险。 “我用人格向你保证。”天晓得他的人格早已随著他满脑子的邪念化为灰烬…… “那我就放心了。”她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的在他身边坐下,他的背挺得更直。 “千古。” 他的背差点因她突来的亲密呼唤而抽筋,挣扎了半天才得以恢复。 “我可以喊你千古吗?”她奇怪地看著他僵硬的表情,一直到他点点头,她才真正放心下来。 “你想不想知道舞蹈的内容?” 原来她真正感兴趣的,是介绍她热爱的佛朗明哥舞,枉费他遭遇到一股小小的乱流。 “我非常有兴趣知道。” 他的用语有些奇怪,不过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想听,楚怀柔耸肩。 “你知道这是‘卡门’里面,最有名的一段舞曲吧?”她问。 他点头,脖子僵硬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它叫阿伐奈拉舞曲。”她好奇地看著他的脖子,不明白他怎能一直维持那个角度而不抽筋。 “好饶舌的歌名。”他第一次能针对曲子发表些个人意见。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面对她灿烂的笑容,他尽可能维持最端正的神情,双眼直视正前方。 “你想听听歌词的内容吗?”显然歌词跟舞蹈两者密不可分,他最好快快点头。 “嗯。”他的颈子硬得跟木头似的。 “爱情是只任性的小鸟,谁也驯服不了。” 楚怀柔突如其来的表白,害魏千古差点当场扭断脖子,几经奋战,才把头转向楚怀柔。 “呼唤它也徒劳,如果它执意不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他怎么突然就成了那只任性的小鸟,不过他很乐意听她召唤就是。 “怀……” “这就是歌词的内容。”楚怀柔仅以一个甜美的微笑,封住他自作多情的呼唤。 “歌词?”原来她是在谈歌剧,他还以为…… “怎么了?”她不懂他怎么突然变得痴呆,不过至少比刚刚有人性,他之前就像个木偶。 “没事。”木偶调整了一下喉咙,强忍住失望。“我该走了,我只是过来向你道谢,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你这么快就要走啦?”难得有人肯跟她讨论舞蹈,妹妹们都不捧场。“你不想知道更多卡门的内容吗?我还有很多没有说──”……完…… 楚怀柔最后一个“完”字,在他忽然压低脸、她又临时起身的状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剩彼此炎热的对视,和怎么样也无法和缓的呼吸。 呼呼呼!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他们怎么会突然撞在一起,心跳得像快停了一样。 “你应该离开了。”她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是吗?”相形之下,他只懂得问自己,一点都不像律师。 “是的。”她点头。 “但我还没听完卡门。”魏千古根本不晓得自己在胡扯什么。 “去买本歌剧导读,里面说得很详细。”她茫然的说。 “好,我立刻就去买。”他也茫然的回答。 于是乎,他茫然的离开她家,她茫然的送他出家门口,然后再茫然的关门。 不消说,当天晚上他们也是茫然的上床睡觉,茫然的自我检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茫然? 星期六早上十点,太阳打东边出来,照耀在两栋截然不同的建筑物上。 楚怀柔手里端著咖啡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脸面对著落地窗,看著窗外想事情。她心里想的,没有别的,就是昨天发生的事。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问自己。 追她的人不计其数,每个人都比隔壁老古董来得有趣,可她偏偏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真教人百思不解。 楚怀柔左想右想,怎么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思,只得端著咖啡发呆。 “咖啡要冷掉了。” 不知打何时开始,她那一向贪睡的二妹竟也不到十点就起床,这会儿正在她的耳边叽哩咕噜的乱叫。 “你们可知道我大前天上节目的时候,碰见一个大变态?”朦胧中,她仿佛听见谨言这么说。 “当时我正在教观众朋友‘投保理论’,那个大变态居然callin进来,当著全国观众的面跟我进行辩论,你们说气不气人?” 她确实是在同她们诉苦,身为大姊的她只好草草应付。 “哦?”她不怎么带劲的回道。“他都跟你争辩些什么?”再奇怪也不会像她昨晚面临的感觉,心都快飞出体外一样。 “该不该投保的问题!”她二妹气愤的放下咖啡。“那混蛋居然认为每个人本来就该投保,而且越多越好,最好多到银行的存款用光,这样才不会遗憾。” “哪个混蛋?”好奇怪,她是不是发烧了?怎么一想到他就茫然? “就是那个callin进来的家伙!”她二妹气得咬牙切齿。 “哦。”她不感兴趣的说。“那加油,祝你幸福。”然后她自己也要加油,把这个扰人的问题厘清。 她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显然窝在沙发另一头的慎行也没答对问题,只见她一向精明的二妹突然逃出屋子,回头奇怪的看著她们。 奇怪,真奇怪,这世界变得好奇怪。 楚怀柔就只能这么端著冷掉的咖啡,无言的看著窗外,而在隔壁的大厅中,也有两个跟她们一样反常的人,各自抱著书思考。 原来,这就是怀柔尝试告诉他的感觉──止不住的热情以及沸腾! 手里捧著「卡门”的歌剧导读,魏千古终于了解楚怀柔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出歌剧,活脱就是她的化身。 歌剧的内容是这样的── 一个名叫“卡门”的吉普赛女郎,长得美艳动人,个性十分奔放热情,令人向往。她是工厂的女工,一日,她和工厂另一名女工起了争执,两人打成一团,看管她们的士兵将她们强行分开,并将她捆绑。卡门趁著她和士兵独处时,诱惑士兵让她逃走,去加入朋友。士兵被她的美貌迷惑住了,就答应帮助她逃走,卡门并承诺到时会爱他,而且也遵守了诺言。不过到最后她又爱上另一个斗牛士,士兵则是因为反抗上级,无法回到军队,只能随著卡门一行人流浪,最后却被抛弃。 士兵心有不甘,他跟著她走私、偷窃、欺骗,做尽一切他没做过的事,却落得这个下场,他当然想报复。就在有一天,卡门新情人出场斗牛时,士兵出现在卡门的面前,苦苦哀求她跟他走。 只见卡门潇洒的说:“卡门永远不让步,她生来是自由的,死时也是自由的。”再多的哀求和威胁也感动不了她、吓不了她,她执意不再爱他,要去找她的新爱人。 士兵霎时妒意横生,拔出刀来将她刺死,结束掉她的生命也终结掉自己未来的人生,全剧终。 换句话说,这是出悲剧。 想到一个好好的美人就此香消玉殒,魏千古不禁联想,若是楚怀柔也突然消失他会怎么样?必定抱著她的尸体痛哭吧! 魏千古全然陷入幻想,没听见沙发那一头也在唉声叹气,直到魏汗青气愤的脚步打乱他们的思绪,他们才得空放下书,喘一口气。 “非是我临国难袖子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凯歌还,人加恩宠,我添新坟……” 梅兰芳婉转动人的唱腔,经由喇叭,瞬间传遍整个客厅。魏千古一点都不惊讶他二弟会选这片“穆桂英挂帅”来表达他的愤怒,依他看,他二弟根本想跟对方拚个你死我活。 未料,想缠斗到死的不只他二弟一人。隔壁那个总指挥也很厉害,汗青前脚刚播放京剧,楚谨言后脚就播放起歌剧来,听得他们是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 他和魏丹心纷纷拿起书继续埋头苦干,终于引来他二弟的好奇。 “老天,你居然在看有关歌剧的书!”看清楚丹心手上的书以后,他二弟的反应像是被火烫到,仓皇跳开。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大哥也在看。”魏丹心不甘就他一个人受指责,把魏千古也拖下水。 死丹心,自己惹麻烦也就算了,干嘛又丢给他。 魏千古瞪他三弟。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魏汗青脸色胀红到像要脑充血。“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民族意识?懂不懂得国恨家仇?”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汗青未免也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他和丹心也不过看本歌剧导读而已,有必要讲得好像已经亡国了一样吗? “你先别激动,汗青。”不管如何,眼见他二弟已然全身著火,魏千古赶忙先灭火再说。 “我和丹心会这么做自然有我们的理由,你不要先入为主。”对,尽量找理由,免得被他二弟烦死。 “什么理由?”魏汗青那副咬牙的模样,摆明了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 他只得再接再厉。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狡猾的解释。“我和丹心是想,既然对方老是用歌剧轰炸我们。我们干脆弄清楚炸弹的内容,以后好加倍还给她们。” 这个理由好,亏他脑筋灵活,还能想出这个歪理。 “我看二哥你干脆也去找一本歌剧的书来研究好了。” 这个时候他三弟也跟人插一脚。 “隔壁那个排行老二的女巫,不是经常播放那出叫什么什么的歌剧……” “杜兰朵公主。”他二弟没好气的接话。 “随便啦!”他三弟扬扬手,表示不必介意。“管他什么朵,能知道怎么闪躲隔壁女巫的袭击最重要,你说是不是?” 漂亮,两兄弟一起夹击。这下汗青就算有再坚强的意志,也会投降。 “我明天就去买一本‘杜兰朵公主’回来。” 他二弟果然上当,不再追究他们临阵倒戈的罪行。 魏千古和魏丹心同时松一口气,他们就怕魏汗青临时哪一根筋不对,又跟他们计较起看歌剧读本的事。 歌剧导读;简单明了,真是种很不错的刊物──两兄弟用眼神交换意见。 夜深沉,人昏暗。 这句话虽然有点狗屁不通,却是魏千古此刻最佳的写照。 经过了接连几天的折磨,魏千古的精神状态已达极限。 他揉揉一直发疼的太阳穴,整个人疲累得快要死掉。自从他的合伙人告假休息以后,他就case接个没完,这会儿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脚步蹒跚得像个老人了。 魏千古摇摇晃晃的打开院子前的铁门,才转身关上门闩,就看见楚怀柔在院子里面浇花,样子好悠闲。 “你刚下班?”她惊讶地停下浇水的动作,低头看表,都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才回到家,好辛苦。 “没办法,我现在是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工作时间当然也得加倍。”今天已经算是不错了,他昨天工作到凌晨两点才回来。 确实是这样。 楚怀柔面带同情之色的看著他,他看起来就像一块使用过度的抹布,什么东西都绉在一起。 “你今天不用上班?”他记得她的工作时间好像跟别人不同。 “我轮休。”她点点头,觉得他好可怜,都快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原来如此。”他揉揉疲倦的双眼,连人都快看不清楚了,真惨。 “除了工作,你没有别的嗜好了吗?”她看他每天都在工作,遂问。 “咦?”他停止揉眼的动作,看她好奇又娇嫩的脸庞,想著怎么回答。 “……我喜欢溜鸟。”他没事总喜欢提著鸟笼,到公园遛达。 “……溜……鸟……?”楚怀柔差点昏倒。那不是清朝人才有的喜好,怎么会出现在他这个现代人的身上? 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庆幸的说── “我喜欢听歌剧和跳佛朗明哥舞。”幸好她的喜好很正常,不会被误认为古人。 魏千古实在不想告诉她,她也没高明到哪里去,一般人听歌剧,也许会。但不会拿著响板跳西班牙舞…… “对了,我这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听?”既然他没其他喜好,就由她来引起他的兴趣,也许他会接受。 “你邀我……听音乐会?”面对这突来的邀请,魏千古只能用“欣喜若狂”来解释,他压根儿没想到她会邀他。 “对啊,我们一起去听音乐会。”她从裤袋中抽出两张票。“明天晚上七点,在国家演奏厅。” 国家演奏厅,不是国家音乐厅,但管他的,最重要的是她邀请他了,这可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啊! “我会准时抵达会场。”他尽可能的端正神情,严肃向她保证。害她都以为他们即将出席的是听证会,这哪像要去约会嘛! “那就明天见喽!”她妩媚的一笑,再次激起他强硬的本能,背僵得像块洗衣板。 “明天见。”他点头,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心情快乐得像要冲上天。 他们要约会了……他们要约会了!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同,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凯歌还,人加恩宠,我添新坟──” 他快乐地唱起京剧,唱到一半才发现;呃,不对。这个时候怎么唱“穆桂英挂帅”,应该唱“西厢记”才对,于是又改唱。 “乱愁多怎禁得水流花放?闲将这木兰词教与欢郎……” 他们要约会了! 魏千古笑得嘴都合不拢。 第四章 国家演奏厅,位于台北市中山南路与信义路交接口,中正纪念堂园区的西北侧,为国家音乐厅的地下一楼。 国家演奏厅本身采绝佳隔音设备,面积较为小巧,听觉效果极佳,观众席共十七排,三百六十三个座位,经常做为小型室内乐团及独奏者的演出场地,楚怀柔手中握著的入场券,就属于这一型。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入场券,认真的找座位,发现他们的位置给得还不错,满靠近舞台的,可以清楚看见演奏者的脸。 “就是这两个位子,我们快坐下,以免挡到人。”楚怀柔拉著魏千古的手臂,叫他赶快坐下来。魏千古依言行动,背仍是挺得直直的,楚怀柔好纳闷。 奇怪,他怎么老是把背挺得那么直,都不累吗?枉费他生得那么英俊,事实上,隔壁三兄弟就他长得最帅、最斯文。只可惜,他总爱僵著一张脸,皱著眉头,一副天下责任全由我来担的严肃模样,大大折损了他天生的本钱,他要是能再放松一点就好了。 楚怀柔有她自己的想法,不过魏千古也有话要说,面对她若隐若现的乳沟,谁还有办法定下心思? 铜环和银环,在茶褐色皮肤上闪亮,橙色或红色条纹的衣服在风中飘舞。 这是卡门在跳佛朗明哥舞时,比才(卡门的作者)对卡门的描述。她虽然没像卡门那样,手戴金环银环,但那一身红色的低胸小礼服,性感程度却是不遑多让,加上她一头如云般的黑色秀发,更是把她白皙的肌肤衬托得更加完美,让人无法转移视线。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动手的大色狼,他只得挺直脊背,目不斜视的盯著正前方,累当然会累,但为了在她面前保持美好形象,也只好拚了。 音乐会,就在两人南辕北辙的想法中,悄悄揭开序幕。今天晚上所举行的演奏会,分为大提琴与双钢琴两种不同的乐器,但不是联合演奏,而是分前后。大提琴先出场,紧接著才是双钢琴。但无论是哪一项乐器先出来演奏,大家都很捧场就是了,位子起码坐满了九成。 大提琴低沉的乐音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响起,魏千古当然也鼓掌了,西式的音乐会他参加得不多,大多都是国乐社的聚会。而且他私底下认为二胡要比大提琴的声音来得好听多了,至少比较有精神,不会让人昏昏欲睡。 说到睡,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呢?魏千古在心里扳扳手指,扳出个五的数目字来,原来他已经五天没有睡好觉了。 经过了连续五天的折磨,魏千古的体力早已到达极限,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不过现在他正在听演奏会,楚怀柔又坐在旁边,怎么说也要撑下去,但他的脖子好酸,眼睛又好疲倦。况且大提琴低沉缓慢的琴音确实也不错听,好像他小时候外婆常哼的催眠曲,不过要更好听就是了…… 体力不济的魏千古,虽有意振作,无奈他实在太累了。终究抵挡不住琴音的魔力,梦周公去也。而周公也很捧场,跟他说话的同时,还另赠偌大的打呼声给他,让他在演奏会上另行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和台上的演奏者互别苗头。 “呼呼呼!”他打呼的声音直达天听,不要说是老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听见了,个个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著他。 “嘎嘎嘎!”魏千古打呼不够看,还兼磨牙。这一磨,可磨出了观众的怨气,就连台上的演奏者也提早收工,不干了。草草一鞠躬,下台去。 “那个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当著表演者的面打瞌睡?” “对啊,好没教养,到底有没有听过音乐会?” “还磨牙哩,真是!” “他旁边的同伴怎么不叫醒他,难道她不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现场观众你一句、我一句的交互指责。楚怀柔立时觉得丢脸透了,她也是好心邀他来听演奏会,怎么知道他竟然会呼呼大睡起来? 她羞愧地用手遮住脸,才想摇醒隔壁座位的魏千古,没想到下一组演奏者紧接著进场鞠躬,她只得先拍手再说。 “啪啪啪啪!” 像是要和魏千古比赛谁的声音比较大一样,这次的掌声分外热烈。两个演奏者分别就座,各占据一座钢琴,眼神在空中交会。 “嘎嘎嘎!”魏千古睡得正熟,磨牙磨得正爽。长久以来总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演奏会真是功不可没,送他去见周公…… 突然间,砰砰两声巨响。 撼动天地的琴音,振奋了人心的同时,也把正在磨牙的魏千古震醒了。一骨禄地跳起来大喊:“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地震?!”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就连演奏者也停止弹奏的动作,困惑的看著他,就仿佛他是外太空的人,不懂得地球的礼貌。 楚怀柔再也坐不下去,他若真的是外星人那还好,她还有借口。问题他是台北的居民,还衣冠楚楚,只是行为举止和外星人无异,不,比外星人更糟! “怀柔──”他试著向站起来的楚怀柔解释,她看起来快气疯了。 “走开!”她挥开他的手,捂著脸离开会场。从今以后,她再也没脸回到这个地方,都是他害的。 “我可以解释──” 魏千古追著她走出会场,楚怀柔光顾著生气,话都不听,逼得他只好绕到她面前,以螃蟹走路的方式同她说话。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的。”他说。 “你只是想害我丢脸。”她气愤的回答。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搔搔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停下脚步,与他怒目相视。“我特地请你来听音乐会,你如果不想来,大可以说你没空,何必故意害我丢脸?” “我都说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还在生气?”他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气愤,凡事都有商量的余地,没必要争得面红耳赤。 “我就是生气!”她就是不讲理,怎样?“你到底懂不懂礼貌?我和男人来听这么多次音乐会,你还是第一个睡著的。”丢脸死了。 “我不是故意要睡著。”他解释。“我只是──你常和男人来听音乐会?”魏千古话说到一半,才察觉到她的语病。 “对,有问题吗?”她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没问题。”他气泄了一半,原来她常和男人一起来听音乐会,搞不好连今晚的票都是哪个该死的男人给的…… “既然没问题了,那就再见,我再也不要和一个会当著我面睡觉的男人,一起来听音乐会了。”要知道,自尊受伤的人不只是演奏者,她也很受伤。亏她今天晚上打扮得那么漂亮,结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顾著自己睡觉,她再也不理他了! “怀柔──” “再见!” 她才不要听他解释,最好睡到天荒地老,山洪爆发,世界末日为止。 敢当著她的面睡觉? 去死啦!她发威起来可比谨言还可怕,不要小看她!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让魏千古这么给睡掉了,只能说,他们注定没有缘。 不愧是恶邻……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双方各让一步,心想也许他们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无缘也说不定。 万分犹豫地在矮墙边徘徊,魏千古衷心希望还有挽回的机会,就是不知道楚怀柔的意思如何。 他盯著隔壁的铁门发呆,说他是等门也不为过,现在都晚上十点钟了,她还没到家,急死他老人家,更别提外头有多危险。 忽地,一道刺眼的车灯直接照射在他的脸上,楚怀柔下车。他愣愣地看著她弯腰对著车子里面的人挥手说再见,然后风情万种地直起身,打开铁门,一直到看见他为止,一路都保持著愉快的心情。 “晚安。”他尴尬的杵在矮墙边,不知道该伸脚跨过去,还是转身离去,只好什么都不做。 “晚安。”她好奇地看著他双手插在口袋的动作,觉得他这样好多了,至少看起不会硬邦邦。 “你都工作到这么晚吗?”他误会她不欣赏他随兴的动作,又把两手从裤袋里拿出来。 “嗯。”她耸耸肩,觉得他们两人老牛头不对马嘴,真的无缘。 沉默充斥在他们的四周,楚怀柔拢拢秀发,考虑著要不要先进屋里面去,魏千古却先说话了。 “我要为昨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我不该当著你的面睡著,对不起。”他想过了,昨天他再怎么累,都不该在一个女士的面前睡觉,是他太没礼貌,没有借口。 “呃……”被他这么一说,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其实也没关系……” “不,有关系。”他摇头。“你昨晚打扮得那么漂亮,我却没有好好赞美你,太不应该了。”昨晚他忙著目不斜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直视她的乳沟,他做错了。 “你注意到啦?”楚怀柔的心脏小跳了一下,毕竟她还有身为女性的虚荣,需要别人的赞美。 “当然,你美不胜收。”到底是优良中华文化的传承人,说话文诌诌。 楚怀柔对他的憧憬,顿时又增加一些,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用这么典雅的话来形容她──美不胜收。 她暗自窃喜,正考虑怎么回答才不会显得矫情之际,发现他一直揉太阳穴,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她问。 “偏头痛。” “压力太大吗?” “或许吧!” 楚怀柔同情的看著他,头痛不好受,她自己也曾疼过一阵子,会要人命的。 “我觉得你可以点一些玫瑰精油,帮助你纡解压力。”她建议。 “玫瑰精油?”魏千古停下手反问。 “对。”她点头。“玫瑰有镇定、安神的效果,能够有效放松心情。我想你的头痛既然是压力造成的,点精油应该有效,说不定闻一天之后,你的症状就会改善。” 听起来满有道理,不愧是芳疗师。 “要用抹的吗?”他不晓得精油要怎么用,只曾在肌肉酸痛时喷过撒隆巴斯。 “no、no。”她摇摇手指。“最好采取薰香的方式。”比较没有负担。 “我了解了。”这不就跟他打禅时焚香是一样意思吗?“这么说,我得去买香炉了。”之前那个香炉被丹心打破,枉费他还特地托人到北京去找…… “不是香炉,是薰香炉。”她就怕他误会她的意思。“你说的香炉我知道,是拜拜那种。”烧净香用的。“但是精油是加水下去烧的,需要一定的热度,你可以买插电式的或燃蜡式的薰香炉都没有关系,就是不能买拜拜用的香炉回来。” 虽然同样都叫香炉,其中的学问可大了,不能混为一谈。 “我会小心,不会买错。”魏千古颔首。“谢谢你的建议,我明天就去买香炉回来。” “太奸了。”肯听从她的建议。“不过你记得要买‘大马士革玫瑰’,不要买‘普罗茵玫瑰’,‘普罗茵玫瑰’的效用没有‘大马上革玫瑰’来得好,味道也比较淡。” ‘呃,’怎么这么复杂。“这两种玫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他没听清楚,只得再问一次。 “不一样,当然不一样。”她很乐于解释。“大马士革玫瑰原产于保加利亚和土耳其一带,又称保加利亚玫瑰或土耳其玫瑰,萃取出来的精油香气甜蜜。普罗茵玫瑰原产于法国,又称红玫瑰或法国玫瑰,是大部分混种玫瑰的始祖,这两种玫瑰有很大的不同。” 是吗?他听了半天,就听到产地不同、名称不同,怎么听都是玫瑰。 “好像很复杂。”他讲出自己的心声。 楚怀柔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不复杂,一点都不复杂。”她摇手保证。“大马士革玫瑰生长的地方很特别,在保加利亚和土耳其境内。一九○四年保加利亚地区发明了一种溶剂,萃取大马上革玫瑰精油,这种萃取法后来成为最普遍的萃取玫瑰精油方法。在这以前,土耳其人以蒸馏大马上革玫瑰为主要生产方式,因此一直到现在,土耳其境内仍有许多玫瑰精油蒸馏厂呢!” 楚怀柔的课文背得很好,充分展现出她过人的专业。对此,他也万分佩服,但是……他还是听不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魏千古只得再设法搞清楚。 “普罗茵玫瑰……”他才讲出这五个字,楚怀柔立刻就接口了。 “普罗茵玫瑰就没那么好了,它种植的海拔较低,品种也不那么精纯,是大部分混种玫瑰的始祖。” 混种的始祖;这他知道。就跟台湾土狗的道理一样,现在台湾也找不到几只纯正的土狗了,都是混血过的。 “台湾土狗……”他不知不觉的讲出来。 “what?”楚怀柔睁大美眸,不晓得他好端端的干嘛扯到土狗去,一脸纳闷。 “没事。”他摇摇手,把它们又收回裤袋。“麻烦你继续。” “好。”楚怀柔更加奇怪的看著他,他们好像老搭错线,哦? “混种玫瑰……”她突然停下来,抬头困惑的问魏千古。“我刚刚讲到哪里了?”被他这么一闹,她也忘了。 “呃……”他也弄不清楚。“混不……混种的问题……”应该是吧,他只记得土狗而已。 “是吗?”怎么会讲到那边去?“……那没关系,我们从头开始讲起好了。你知道吗?玫瑰在各个古文明国家,都有非常丰富浪漫的传说。阿拉伯人说,玫瑰是穆罕默德眉尖上滴下的汗珠。希腊神话中则是有一则故事,写道……” 他们于是紧接著上演一千零一夜里面最有名的场景──说个没完。 楚怀柔滔滔不绝地解释精油的种类及起源。魏千古除了不断点头,心里同时纳闷。 她要他用的,到底是哪一种精油? ???? 星期天的下午,接近黄昏。 由于明天就要开始上班,因此外出的人潮纷纷返回台北,市区一片大塞车,喇叭声响个不停。 懒洋洋地窝在被窝里喝草莓汁,楚怀柔庆幸自己不是那冗长车阵中的一员,塞车的滋味可不好受。 深深吸入一口甜沁的草莓汁,楚怀柔像个心满意足的小女孩,闭眼感受草莓汁的滋味。 这个礼拜实在太累了。 她捶捶肩膀。 几乎每一个客人都指定找她,害她每天忙到十一、二点,常常深夜回家。 说来也是,客人喜欢她,老板又宠她,难怪她可以星期天休息。 她想起公司美容师说这些话时的嘴脸,当时她们以为她不在,围起来讲她坏话,没想到还是被她听见了。 不要理她们怎么说,怀柔。我知道你平时工作有多辛苦,星期天你就好好休息,哦? 她的老板,美容中心的负责人,显然也清楚美容师们的心结,却仍然独排众议,让她星期天休息,真是为难他了。 美容美体这一行,有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老板很多是男的。像她的公司,明明只收女性会员,老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每天下班都要跟她们在一起,看看营业报表、看看有关客户的报告,倒也和乐融融。 不过,她的老板对她还真不是普通好耶,连星期天不能休假这条规定都可以为她解禁,怪不得公司那些美容师要如此愤愤不平。 “大姊,下来!” 方在思考她会不会因此而变成箭靶,就听见她二妹在楼梯口大呼小叫,她只得匆匆穿上鞋子,下楼去。 “什么事啊,谨言,干嘛大呼小叫?”她攒著一双柳眉走下螺旋状的木梯,艳丽的红唇还留著来不及舔掉的草莓汁,看起来可口极了。 “我们去隔壁要书。”楚谨言不分青红皂白,一手揽住楚怀柔,另一只手揽住楚慎行,就把她们拖著走。 楚怀柔莫名其妙的跟著楚谨言,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但一想到待会儿就要跟魏千古见面,一颗心就怦怦跳,连忙舔掉嘴角残留的草莓汁。 奇怪,她是怎么啦,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前天晚上他们才见过面,没有理由如此紧张,她应该镇定下来,可偏偏她就是做不到…… 楚怀柔还在想,怎样做才能让自己表现正常的时候,楚谨言已经按下隔壁的电铃,出来应门的是魏汗青。 她有些失望,本来她以为可以见到魏千古,结果却是他那讨厌的二弟。 “把我家的书还我。” 说他二弟讨厌,她自家的二妹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凶巴巴。 “什么书?”对方和她一样搞不清楚状况,不耐烦的看著她们。 “我妹妹寄放在你家的书。” 就只看见她二妹把她小妹从后面拖出来,推到最前面,凶悍的说。 “你应该认识她吧,不用我多介绍。” 这倒是真的。两家三男三女,根本像仇人一样,仇人要不知道彼此的底细,还真难哪! “我们没有你要的书。”魏汗青直说她们找错地方。 “才怪,我们家的书明明就在你们这里。”她二妹也很坚持,并把她小妹推到最前方赴死。“慎行,你跟他说,是谁拿走你的书的?” 她小妹夹在两人中间,一副有口难言的为难模样,教人看了十分不忍。 “是谁?”魏汗青逼问。 “是……丹心。”她小妹的头垂得好低。 答案揭晓,是魏丹心,他们家最小的弟弟。 “丹心?”魏汗青闻言先是愣住,后掉头喊人。“丹心,你出来一下,有访客!” 这一喊,不但把原先正在发呆的魏丹心给喊下楼,连同在书房休息的魏千古也给揪出书堆,一起到门口来看他家老二喊什么。 魏千古原本是在看书的。 他听从楚怀柔的建议,去买了薰香灯还有玫瑰精油,在睡觉或休息的时候点燃。原先他还半信半疑,怀疑精油的功效有她说的那么神奇,一直到他实际用了以后,才发现真的满有用的,他的头痛状况改善很多,也才有力气理他二弟在嚷嚷什么。 当他和丹心一同来到门口,看见站在门口的楚家三姊妹后,他愣住了。楚怀柔竟然也来,而且看起来好美。 “怀柔。” “慎行。” 他忍不住脱口喊她的名字,却发现他三弟也在凝视另一个楚家姊妹,乱有默契。 “这个女人说你拿了她们家的书,是不是真的?” 最没默契的是他二弟,事实上,他看起来快气疯了。瞪著他三弟的目光,比鞑靼还凶。 “是真的,二哥。” 他三弟带种,做过的事,一概承认。 “慎行说她二姊不许她把书再放在屋子里,我只好把她的书全部搬来。” 不难看出他三弟已经掉入爱情的魔法阵里了,连他二弟的棍棒都不怕。 “你看吧?我就说书在你们这里。”楚谨言一副捉到贼的样子。 “你居然做出这种蠢事!”他二弟则是不敢置信地猛拍额头。 大家都有自己的话要说,他也有,他要说的话即是── “嗨,你今天看起来好漂亮。”这是魏千古的肺腑之言。她原本已经长得够美了,今日的红唇不知为何又更加红艳鲜透,让人的目光流连不忍离去。 “你也不错。”楚怀柔笑著说。“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 这也是她对他的看法,才不过两天没见,他整个人都像重新洗过一样,让人耳目一新。 老大这组忙著招呼,老二这组则是忙著干架。 “不要再演戏了,快把书还给我们。”楚谨言才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呢,她就是不想把书放在这里。 “还就还!”诅咒丹心那多事的家伙。“丹心,你都把书藏到哪里去了,快还给人家。” 他三弟连忙回神。“都放在地下室,我立刻去搬。” “地下室?!” 魏千古还没听清楚他三弟都说了些什么,隔壁老三立刻就发飙起来。 “你怎么可以把我的书放在地下室?地下室既潮湿又容易长蛀虫,我的书都是我心爱的宝贝,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它们?” “不然要怎么办?我家也没地方放,唯一的空位就是地下室,我不放那儿,放哪儿?” “你可以先告诉我啊!如果你真的有困难,不必硬要装酷,最后才来虐待我的书。” “我也是一片好意。当时我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我才想到这个办法,没想到你居然回过头来咬我。” “我哪有咬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虐待我的书……” 老三这组不落人后,也跟著吵起来,看样子只有他们这一组最冷静,最懂得感恩之心。 “真高兴我给你的建议能发挥作用,你一定觉得平静多了吧!”楚怀柔睁大著一双美眸,仰视高她整整一粒头的魏千古。从他不再频揉太阳穴的动作判断,他一定是采纳了她的建议,使用了玫瑰精油,看起来才会这么安详。 “确实是平静多了,谢谢你。”她没猜错,他确是点了玫瑰精油。“多亏你开出来的处方,对纡解心情方面非常有用,‘普罗茵玫瑰’──” “等等,你说什么?普罗茵玫瑰?”楚怀柔突然半路拦截魏千古的发言。 “嗯,有什么不对吗?”魏千古皱紧眉头,不晓得对方的表情何以风云变色。 “当然不对!”楚怀柔叫了起来。“我建议的是‘大马士革玫瑰’,不是‘普罗茵玫瑰’,你弄错了。” “一样都是玫瑰,有什么不同?”魏千古实在分不出其中的区别,卖精油给他的店员也说普罗茵玫瑰不错,何必计较。 “天大的不同。”对楚怀柔来说,这不只是不同,还侮辱到她的专业。“‘普罗茵玫瑰’是法国地区出产的玫瑰,‘大马士革玫瑰’则是出产在土耳其一带,是所有玫瑰中最好的品种,萃取出来的精油也最有效。所以我才建议你要使用‘大马士革玫瑰’,可是你却自己乱用‘普罗茵玫瑰’,还说是我的主意。” “我根本看不出来这两种玫瑰有什么不同。”什么“普罗茵玫瑰”?什么“大马士革玫瑰”?魏千古发誓总有一天他会神经错乱。 “精油是要用闻的,不是用看的,你搞清楚。”自己笨就算了,不要把罪过都怪到她头上。 楚怀柔冷哼。 “我倒情愿去背法律条文,它们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精油容易分辨多了。”虽然也有许多相似的法条,但总比颜色一模一样的精油强。 魏千古决定。 “什么乱七八糟?你才乱七八糟呢!”她绝不容许有人污蔑她心爱的精油。“别以为你是律师了不起,我告诉你,全世界的花有几万种,光玫瑰的种类就占了一千多种了,它们大部分都可以提炼出精油……” 老大这组随后开战,两组战的内容都和正事无关,只有老二这组还记得他们吵架的目的。 “你弟弟真不要脸,偷我家的书!”楚谨言指著魏汗青的鼻子开骂。 “你妹妹才不要脸,欺骗我弟弟!”他也不客气的反骂回去,现场于是又是一阵喧哗。 “你虐待我的书……” “你搞错了精油……” “把我家的书还给我……” 现场一片混乱,三组人马各自叫阵,就是没有人记得搬书。 第五章 一个礼拜又过,还是没人记得搬书,依旧过著自己的生活。 对楚怀柔来说,生活一成不变。起床,上班,下班,睡觉。隔天再起床,上班,下班,睡觉,她都快僵成木头人。 她看看镜中的自己,美丽的容颜依旧,唯一不同就是“无聊”两个字写在脸上,害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美。 去帮谨言浇浇花吧!那个懒鬼,再美的玫瑰都会被她养死。 反正闲著没事,楚怀柔决定去院子帮楚谨言养的玫瑰浇水。说来也真呕,她二妹的那些玫瑰花,几乎都是她在养,她一没空,它们就只有枯死的分,真不知道谨言当初买那些玫瑰回来做什么? 决定停止抱怨,楚怀柔下楼穿上鞋子,到院子里面拿出铲子和浇水器,为玫瑰松土和浇水。 她二妹的玫瑰就养在矮墙边,因此很容易就窥得隔壁的动静,魏千古又出来散步。 有一瞬间,她好想丢下手中的浇水器,跑过去跟他说:“对不起。”毕竟他是外行,本来就分不清楚精油的种类,她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楚怀柔带著万分抱歉的心情,看他走过院子,稍后才发现他不寻常的动作。 “你的头痛还没好啊?”她不知不觉的喊出声,魏千古立刻停止揉太阳穴的动作。 “是啊!”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为难的看著她,两人就隔著一小段距离对看,感觉十分别扭。 楚怀柔犹豫著要不要先道歉,先前才把人家骂成猪头,现在才来低声求饶,会不会太没志气了一点…… “对不起!”管他的,先道歉又不会死,本来就是她不对。 “啊?”魏千古没想到她会道歉,跟著走近一些避免听错,两人的目光于是又碰到一块儿。 “我说对不起……”他今天好像特别帅。“我不该那么激动……” “不,我也有错……”她沾著泥巴的模样也很迷人。“是我脑筋不够清楚,搞不懂‘大马士革玫瑰’和‘普罗茵玫瑰’的区别……” “不不,是我无理取闹,同样都是玫瑰精油……” 两人相视一笑,多日来的怨气,一次化解个精光。 “玫瑰精油都没效吗?”她指指他的太阳穴。 “也不是完全没效……”他的手又自然而然地按住那个地方,察觉了自己的动作以后,又倏然放下来。 “我懂了,你需要更进一步的治疗。”楚怀柔突然有所顿悟。 “更进一步的治疗?”他愣住,这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她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硬把他拖过矮墙。幸好他的反射神经还算不错,要不真得跌个狗吃屎。 魏千古根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被她拖著一路走,穿越她家的院子,走进她家的客厅。 “嗨,谨言。”楚怀柔一进门,就对背向她的楚谨言打招呼。 “嗨。”楚谨言挥挥手,看都没回头看。 “嗨,谨言。”魏千古只得也跟著说好。 “嗨……”楚谨言这时才发觉不对劲,转过身来,手指著他,嘴巴张得大大地说── “你、你怎么来我家?”她那副德行,恍若中风。 “我邀他来的。”楚怀柔连忙冲出来解释。“千古说他头痛,我就邀他到我们家来作治疗,以方便我调配精油。” 直到现在,魏千古才弄懂她想要做什么,并因此而感动不已。 “但、但是……”楚谨言太惊讶了,一时说不出话。 “我们先上去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喝咖啡。” 咻一声。 楚怀柔不给她二妹任何质疑的机会,便拖著魏千古上楼,将他推进门里关起来。 怦怦、怦怦! 魏千古不禁想起有则手机广告,广告中的女主角也是像这样把男主角推进房间,关起门,拉上窗帘,然后将他压在墙壁…… “我来点精油,你先上床坐好。” 精油两个字,像一盆冷水,瞬时浇熄他满脑子幻想。他即刻清醒,并惭愧的低下头,又开始念起净心咒。 “不要坐椅子,要坐床,待会儿比较好治疗。” 她大小姐不知道他的苦心,为了保持心中的纯洁花了多少功夫,还要他上床。 上床。 咳咳! 他暗暗咳嗽,对著粉红色的蕾丝床罩发呆。女孩子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像他的就印满了“卍”字的图案,汗青还特别去订做一套印有“阖家吉祥”的床罩组哩! “你准备好了吗?” 他还犹豫著要不要上床,身后的楚怀柔倒是比他还积极,一直催促他。 “好了。”在她的积极游说下,他只得赶紧坐上床沿,正襟危坐起来。 “放松。”她走到他的面前,命令他背不可以挺得那么直。“你不要老绷紧你的背,要让它自然而然的放下。” 楚怀柔纤纤玉手压上他的双肩,吐气如兰的指挥道:“现在,晃动你的颈部,它太硬了。” 魏千古照做,僵硬不自然的动作,只会让颈子的负担更重,楚怀柔不禁摇头。 “不对,不是这么摇,要这样子……”见他像具多年失修的木偶一样笨拙,楚怀柔索性好人做到底,双手扶住他的颈子,协助他摇晃脖子。 “左……右……左……右……对……” 不晓得是因为精油的关系,还是他实在痴呆得太厉害了。颈子就只能这么随她抓著玩,却意外达到效果。 “嗯,放松许多了。”楚怀柔显然一点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魅力,也没有发现,当她双手碰著他的颈子时,他抖得有多夸张,只当他是疲劳过度。 “现在,我们换脸部,想办法放松你的肌肉。”若要认真论起来,楚怀柔最不满意的是他的脸,老是面无表情。 “脸也能放松?”魏千古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当然。”她点头。“只要照著我说的做,就能放松──张大嘴巴。” 魏千古立刻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宛若青蛙。 “放开嘴巴。” 他又照做,像一颗泄气的皮球。 “嘟起嘴唇。” 这个动作就有些难为情了…… “再放松。” 张、放、嘟、松。 四个动作一气呵成,他的脸部线条果然有所改进,不再那么紧绷。 “接著是手掌……” 之后他们又做了许多放松各个部位的运动,都不是很困难,也不激烈,魏千古大多都能顺利做完,除了放松太阳穴运动以外,几乎都没什么问题。 “把思绪集中到太阳穴,然后深呼吸,任思绪纷飞。” 最后,终于轮到最困扰他的问题,他却怎么样都做不好。 “集中意志至太阳穴,吸气。”见他乱了步调,楚怀柔又开始指挥。 他努力依照她的指示去做,气是吸到了,但思绪完全没到达太阳穴,反而到处乱飘。 “不对不对,看这里。”情急之下,楚怀柔居然跳上魏千古的大腿,差点没害他凸爆眼睛。 这……这种姿势实在是太……他都快喷鼻血了。 “眼珠子不要乱转,看著我。”楚怀柔显然不了解他的痛苦,头被她按住不能动就算了,连眼珠子也要管。 在她的胁迫之下,魏千古只得乖乖把眼珠子转正,却发觉她的胸部就摆在他的眼睛下方,他不用怎么费力就看得到。 “吸气。” 他吸了,不过吸到的都是自己的热气,他是不是呼吸过快了? “吐气。” 他也吐了,但都是吐到口水,会不会是他的呼吸系统不正常,该吸的没吸到,不该吐的又吐太多的缘故? “你到底有没有照著我说的去做?”她大小姐,超讨厌工作的时候不专心,两手各撑住他两边的面颊,硬要他给她一个交代。 这一交代,不得了了。 楚怀柔似乎也能感受他不寻常的悸动,紧张万分的问── “那……那是你吗?”她指他腿间的突起。 “应、应该是吧!”他也不晓得他怎么会反应这么快,才不过一眨眼功夫,他就硬了。 “我觉得……”魏千古吞吞口水。“我觉得你还是下去的好,比较不会尴尬。”他不是圣人,不可能对她没反应。 “好……”她也知道她应该下去,不过他尴尬的表情实在太迷人,和平日的严肃大相迳庭。 “怀柔……”再不下去,他可能会气血逆流而亡。 “什么事?”她好想再靠近一点,看他的表情会不会再变。 “我觉得你的胸部……”他在说什么?混帐!“我认为你的乳沟……”又不对,他到底在干嘛…… “太贴近你了,是吗?”楚怀柔毫无知觉,没发现他们的身体几乎已经快贴在一起了。只觉得他的呼吸很醉人,表情也很可爱,腼觍得像小学生。 “嗯。”他僵硬的点头,目光不自觉地往下,发现他的情形越来越糟,于是面红耳赤的抬头。 “怀柔──” 一双盈满雾气的美眸,不期然扫住他的视线,他霎时忘了说话,专心与她凝视。 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嘴唇越来越靠近,眼看著就要…… “救命啊,大姊──” 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们的第一次接触。他们匆匆地分开,同时间看著门外,一会儿才一道冲到楼下。 “发生了什么事,慎行?”别看楚怀柔外表娇娇弱弱,身手可俐落著。 “有……有蟑螂!”楚慎行指著一只美国蟑螂发抖,原来她所谓的“救命”,就是指蟑螂入侵,他们还以为发生凶杀案了呢! “快打死它,大姊,它会飞!”楚慎行这一生害怕的东西不少,尤以会飞的蟑螂为最。 “会飞?!”楚怀柔闻言尖叫。会飞的蟑螂她也怕,慎行以为她是除蟑大队吗?还叫她打蟑螂哩。 “我不敢!”她吓得倒退一步,和楚慎行抱在一起尖叫,叫啊叫的,突然听见啪一声── “蟑螂打死了。” 魏千古冷著一张脸,平静地将沾有蟑螂尸体的拖鞋交给楚慎行。楚慎行接过拖鞋,呆呆的说声谢谢。 “不客气。”他朝两姊妹礼貌的颔首。“那么,我先离开了,告辞。” 而后,他当著两姊妹,及蟑螂尸体的面,打开楚家的大门,回到隔壁去。两姊妹从头到尾,眼光都没离开他,只是有不同的解读。 “他是不是好帅?”帮她们打死蟑螂。 “是啊,面无表情好厉害。”除了没帮她们洗拖鞋,一切都很完美。 “唉!”楚怀柔叹气,楚慎行这才如梦初醒,指著楚怀柔大叫。 “大姊!”她的口气好激动。“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她不叹气她还没发现他在她家,一叹气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她大姊可能在谈恋爱。 “可能吧,他不好吗?”楚怀柔反问楚慎行,她是家里最有可能支持这决定的人,她若也反对,那她就会显得很孤单了。 “呃……没什么不好的啊!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上那么严肃的人而已。”她大姊有点歇斯底里,他看起来又非常严肃,合得来吗? “我自己也没想到。”楚怀柔幽幽地说。“你想谨言会赞成吗?” 两姊妹互看一眼,又同时摇头。 她们的姊妹不会赞成,没破坏他们就不错了。 果然是姊妹,比谁都了解彼此的个性。这个时候,楚谨言和魏汗青两个人,确实早已商量好要破坏她们和隔壁邻居的恋情。 只不过商量归商量,至于会不会成功……再说。 星期一早上十点,整个城市都还没从“星期一症候群”中醒来,魏千古就要赶著出庭。 他今天要出庭辩护的是一宗离婚官司,委托人是女方;一个分不清前后左右、身材平得跟洗衣板一样的女人。她上个月刚抓到她丈夫,全身脱光光,和一个长相妖艳、身材火辣的女人在床上打滚。两造都要求离婚,这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赡养费,双方都有意见,一直谈不拢。 既然谈不拢,只好法庭见。他今天就要带他的委托人,上法庭跟对方讨个公道。 他和委托人双双步入法院,刚好在走廊上遇见男方和其律师。只见男女双方像仇人一样的对瞪,两个律师很有礼貌的互相握手致意,接著就进入法庭,开始攻防战。两方的律师都务求为自己的委托人争取最大的利益,于是纷纷拿出档案资料,寻找对方的弱点下手,魏千古率先出击。 “庭上,就如同显示在您面前的证据,是被告先违背了婚姻的承诺。”魏千古将女方抓奸时所拍下的照片呈给法官,以说服法官,他们的要求合理。 “婚姻有其神圣性、道德性、和教育性,毫无疑问,被告做了最坏的示范。”他指向被告,对方摆出一张不以为意的嘴脸。 “这个男人,破坏了婚姻的道德性。”他加强语气。“我的当事人,在他无情的背叛下,已被伤得体无完肤。” 他又指著他的委托人,后者正伤心的低下头,小声的啜泣。 “试想,庭上,您若是我的当事人,会做何感想?”魏千古抓住法官同为女性的心态,加强对被告不好的印象。“我的当事人,从豆蔻年华、人生最精华的时候,就嫁给被告为妻。而今年华老去,她身上所有有价值的资产;比如说青春、比如说容貌,都被被告一一榨干,什么都不剩,如今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具干枯的身躯。” 这个说法有些吓人,大有贬低他当事人之嫌,但为了加深法官对他当事人的同情,他只有豁出去了。 “所以,我方的要求是合理的。”他带入结论。“我的当事人用尽了一生的青春,结果只换来背叛和心碎。我的当事人要求每个月五万块钱的赡养费,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过分,请庭上明察。” 说起来感慨,一个女人从年轻到老,黄金岁月其实也就那么短短十几二十年。 他相信他的当事人,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有几两肉,而不是像现在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引不起人们的好感。 “被告律师,你们可有什么要抗辩的地方?”法庭上的女法官显然跟两方的律师都很熟,早就看出被告那方的律师跃跃欲试,心中不由得起反感。 坦白说,身为法官,她是不该带私人感情的。但她就是不欣赏被告那方的律师,他是个油腔滑调的家伙,就跟他的当事人同一个德行。 “我方当然要抗辩。” 果不其然,被告那方的律师早已迫不及待的起身,准备展开一场杀戮。若说在法庭中,有谁是他最想打败的对手,那一定是魏千古。他就讨厌他那副正经八百的模样,和一张过分俊秀的脸,那引起他的杀戮欲望。 “庭上,对于原告所提出来的证据,我方不予反驳,但我方有充分的理由足以支撑我方当事人的行为。” 男方委托的律师,素来以狡猾著称。这次他选择不否认证据,就别的事物进行抗辩,著实也是高招。 “有什么理由?”女法官不耐烦地攒紧眉头。 “感官上的理由。”被告律师狡辩。“请问庭上,你觉得原告看起来如何?”他指向魏千古的当事人,后者正哭得一塌糊涂,一头乱发和苍黄的皮肤,看起来就像广告中的“黄太太”,憔悴得可以。 “抗议。”魏千古当然也知道对方的意思,连忙站起来提醒法官。“我抗议被告律师的说词,严重侮辱我方的当事人。” “抗议成立。”法官显然颇有同感。“被告律师,请勿做人身攻击。” “是的,庭上。”被告律师狡猾一笑。“我不过是想强调人是一种审美的动物,没有侮辱原告的意思。” 法官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请问原告律师,你喜欢看美女吗?”被告律师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扯到魏千古身上去。 “当然喜欢。”魏千古沉着以对,法庭上不得说谎,他只好诚实。 “那么,如果有一个秀发如云、身材又火辣的女子,站在你面前,你会如何反应?” 对方提的,都是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可偏偏勾起魏千古对楚怀柔的回忆。 “对方的发丝,乌黑亮丽。一头长鬈发,就好似电影‘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千娇百媚,勾引男人的视线。” 这倒是,怀柔的秀发,的确就像对方描述的那般乌黑亮丽,总是梳理整齐的长鬈发,将她鹅蛋型的脸庞衬托得分外美丽,看起来妩媚极了。 “再看看她那一对眼睛,明亮深邃,像是一团黑色的漩涡,将男人卷入其中。只消与她对看一眼,你便会深深陷入,不可自拔。” 非常贴切的形容。每当他凝视怀柔的眼睛,就会有一种身处漩涡的错觉,更糟的是,他一点都不想醒,不想获救。 “还有红唇,我们千万别忘了她的红唇。”被告律师说。“她的唇饱满而诱惑,像是一颗可口的草莓,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是啊,对方真是了解他的心声。上次他们独处时,他就一直受她红唇的影响,怎么都定不下心,老想著咬她一口…… “然后,她的身材又很火辣。” 对,怀柔的身材真的很好,玲珑有致,完全是s形曲线。他就一直怀疑她的胸部有没有d?至少也是c…… “当她脱光衣服,朝著你勾勾手指的时候,你说,你会不会心动?” 他会不会心动?当然会了!上次怀柔跳上他大腿时,他差点没当场喷鼻血,更何况是全身赤裸引诱他,他铁定阵亡。 “原告律师,你会不会心动?” 被告律师趁著魏千古弥留的时候再问一次,魏千古果然点头。 他当然、心动…… “所以,庭上。”被告律师很快作出结论。“连原告律师都不能否认,面对如此一个迷人女子时,他也会有一般男人有的生理反应,更何况是我的当事人?” 是啊是啊,想号称柳下惠第二的他,都不能做到坐怀不乱,还有谁能够办到?这也实在太难为那个人了…… 魏千古拚命点头,百分之百的配合对方律师提出来的抗辩,让人分不清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魏律师!” 他的当事人;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可怜女子,正倒吸一口气,大声斥喝魏千古,他却仍没有醒来。 怀柔的唇真的很吸引人,身子又好柔软,那个时候她妹妹要是没有在楼下大叫就好了…… “魏律师!!” 魏千古全然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没有发现在场所有人,全用一种惊奇的眼光看著他,直到一个厚重的档案夹往他头上砸去,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居然一直点头!” 打他的是他的当事人;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可怜女子,此刻正拿著他带来的档案夹,拚命往他头上敲。 砰砰砰! 魏千古的当事人敲得可用力著咧。 魏千古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回神,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却是──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认为,魏律师,太教我失望了。”女法官拧眉。 “我要换律师,魏千古,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进你们的律师事务所一步!”他的委托人尖叫。 “承让了,魏大律师。”现场唯一高兴的只有被告那方。“多谢你的失常,让我赢了这一回,谢啦!”案子虽没正式定谳,但光看他被档案夹打的窘况,就值回票价,总算没白白浪费他的口舌。 同样的现场,却存在好几样情。 法官对他失望,委托人扬言要踢掉他,对手当著他的面哈哈大笑…… 这真是一团糟,魏千古捂脸叹气。 他也快要得忧郁症了。 第六章 点著香精的狭小空间,播放著禅宗式的音乐。 随著乐曲的扬升,躺在美容床上作脸的客人,也几乎到达了缥缈虚无的境界,浑身上下都得到充分的休息。 “要上隔离霜吗?” 好不容易进行到最后一个步骤,楚怀柔柔声地问客人。 “不必,反正回去就要睡觉了,上了也是浪费。”客人自床上爬起来,笑吟吟的看著楚怀柔,越看越满意。 “楚小姐不只人长得漂亮,手技又好,服务又很亲切,难怪我每次都找你。”客人显然对楚怀柔的服务很满意,一直称赞她。 “谢谢陈董夫人。”她礼貌的微笑。“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瞧瞧你,真会说话。”陈董夫人笑得可夸张了。“做功仔细,教养又好,有没有计划自己开一间美容中心啊?” 明知陈董夫人这只是在开玩笑,楚怀柔还是赶紧摇头。 “不敢妄想。”这是她的肺腑之言。“老板对我这么好,我只想认真工作,好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这话倒也没错,你们老板真的对你满好的,星期天还让你休息,难怪我都找不到你。” 由于她是店内最受欢迎的美容师,指定让她服务的客人占了全店客户量的三分之一,因而特别忙碌,特别容易招来嫉妒。 “是啊,所以我不会自立门户。”楚怀柔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也知晓老板的好,但也因此而做死。 “嗯,是啊,你真懂分寸……”陈董夫人表面上赞美她,楚怀柔知道其实她心里并不一定真的这么想。她们这些有钱有势的夫人,就会做表面功夫,私底下却极不讲理,若讲理的话,也不会在他们即将下班的时刻,硬要她帮她做脸了。 “我先去换衣服了,掰掰。”陈董夫人随口说了声再见,就下楼更衣。倒是楚怀柔,还得收拾仪器、保养品之类的工作用具,等她下楼,都已经是十一点半的事了。 “咦,张先生,你还没走啊?”张有为是这家美容公司的老板,未婚,长得不错,事业就像他的名字──年轻有为,做得很成功,是许多美容师爱慕的对象。 “我正在看意见调查表。”张有为咧齿一笑,对她的表现满意极了。“每一张调查表,几乎都说你是她们见过最棒的美容师,是我们店里面的招牌。” “是大家过奖了。”她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拢拢秀发。“我不过是做分内该做的事,不算什么……” 楚怀柔或许对自己出色的表现没有反应,但张有为却没法不注意到她美丽的外表。她真的是长得很美,光这么看她就能教人蠢蠢欲动,真不知道他如果真的和她上床,会是什么感觉? “张先生?”楚怀柔不明了他心中的邪念,只觉得他发愣的样子好奇怪,忙出声叫他。 “啊?没事。”他赶忙陪笑。“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这样不太好吧,每次都是你送我回去……”楚怀柔担心别的美容师又要说话,赶紧拒绝。 “那有什么关系。”张有为讪笑。“反正你也没开车,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计程车也十分危险,就让我送你吧!” 表面上张有为是亲切,其实是想藉著送她下班,来段“温馨接送情”发展出男女关系,可惜楚怀柔天生就少那么一根神经,对他的企图毫无感觉。 “好吧。”基于实际上的需要,她只好点头。“现在的确是满晚的,就麻烦张先生了。” 楚怀柔就这么搭上张有为的车,让他送她回家,到家后像以往那样,弯下腰对他说:“掰掰,明天见。” 这几乎已成了惯例,楚怀柔自己并不以为意,但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有不同的意思。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魏千古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出声就吓坏楚怀柔,她差点尖叫。 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等气顺了以后,才颤抖的说── “你、你干嘛突然出现,吓死人了。”幸好她够大胆,否则早吓晕了。 “对不起。”他先行道歉,后问:“他是你男朋友吗?”不愧是干律师的人,穷追不舍的功夫一流,非要问到答案不可。 “不是。”她奇怪的看著他。“他是我老板。” 老板;不是男朋友,但他还是觉得危险,上次好像也是那个男人送她回来。 “你怎么这庆晚了还没有睡?”楚怀柔抬起手腕,表指向十二点半的位置。 “我睡不著。”他绷著脸承认。 “为什么?”楚怀柔纳闷。她都已经教他要怎么放松情绪了,怎么他还是一样的情形。 魏千古沉默,不好意思告诉她,他是因为她才睡不著觉的。近来他一直想她,梦里也是她,有好几次还作春梦。吓得他当场惊醒,半夜爬起来到院子里练大刀。 “还是……我再帮你做更激烈的疗程?”楚怀柔不相信她的治疗全然无效,想再更进一步拿他做实验。 “更、更激烈?”他听了以后倒退三步,鼻血都快流出来。 “嗯,好不好?”楚怀柔压根儿不明白他的痛苦,柔软的身子一直靠过去,魏千古只得落荒而逃。 “等我有需要,我自然会去找你。”话毕,他一溜烟逃走,留下不知所以然的楚怀柔,瞪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语。 “真是个奇怪的男人……”算了,进屋去吧。她也累了,明儿个还要早起呢! 楚怀柔决定回家睡觉,魏千古则是早已逃进房间,心急如焚地勒令自己要冷静。 “镇定下来,魏千古。”他也喃喃自语。“你的合伙人已经垮了,现在只剩下你,你一定要振作,事务所的未来就靠你了,知道吗?” 比六字真言还更像六字真言,魏千古每天念,每天激励自己,却沮丧的发现──没用,他每天都在想她。 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练毛笔,每天把“忍”字写一百遍,仍是没用。好吧,换拉胡琴。他又把尘封多时的二胡拿出来拉,结果琴弦因他脑中过于激烈的意象而拉断,当场打在他的脸上。 “啪。”痛啊! 他瞪著断裂的琴弦,不知道谁对不起谁?好不容易他才要藉助它平定心情,它就断给他看,逼得他只好丢掉二胡,换耍大刀。 “恨今日奸邪当道,百姓的痛苦受不了……”他拿著大刀在屋子里到处乱晃,险些将沙发劈成两半,最后他只得又放弃大刀,改唱大戏。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问,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凯歌还,人加恩宠,我添新坟……”“逼上梁山”唱烦了,这回他改唱“穆桂英挂帅”,没想到他小弟竟匆匆忙忙冲进客厅,大叫── “这片cd坏掉了,赶快再换一片!” …… 一时间,一股难堪的沉默充斥在客厅,过了一会儿,魏千古才幽幽的说:“那不是cd坏掉,丹心,是我在唱戏。” 嗯,唱戏。他的大哥在唱戏,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是为什么── “你干嘛把好好一出‘穆桂英挂帅’唱得跟思春小鸟似的,害我以为cd坏掉了?” 这是问句,还是肯定句?总之都可以,他的确是没把戏唱好。 “我心烦。”魏千古承认他是有些不正常,连平日拿手的剧码都唱得荒腔走板。 “心烦?”魏丹心好像看怪物似地看著他大哥。他这阵子的确是不太正常,是不是用脑过度了? “走,大哥,我们去俱乐部。”他大手一揽,就要拉他大哥去他开设的俱乐部。 “去俱乐部干什么?”魏千古不懂。 “发泄啊!”魏丹心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是我还有工作……” “去,想什么工作!”还是魏丹心直爽。“不是我说你,大哥,你实在太严肃了。”魏丹心展示他粗人一等的手臂。“人生有时候,就不该使用大脑,像我──” 他鼓起手臂的肌肉,让他大哥看分明。 “懂了吧,大哥,就是这样。”魏丹心放下手臂,再一次揽上魏千古的肩,顺道咧嘴一笑,露出他招牌牙齿,但魏千古仍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和肌肉有什么关系……”算了,他放弃和丹心讲理,反正也说不通。 两兄弟勾肩搭臂,正准备走出门口,不料他家老二也跟著进门。 “你们要去哪里?”怎么这么热络? “俱乐部。”丹心挤眉弄眼的回答。 “你和大哥?”魏汗青不可思议的看著魏丹心和魏千古。 两人同时点点头,魏汗青先是愣了一下,后微笑。 “真是天要下红雨了。”他大哥居然会想要去俱乐部。“我也一起去好了。”好久没运动,三兄弟一起玩个够。 带著无限的惊奇和笑意,魏家三兄弟一起往魏丹心的健身俱乐部出发。 俱乐部的沙包区,传来阵阵撞击的声音。 “好啊,大哥,狠狠的给它一拳!” 会喊出这么有魄力的话的人,当然是魏丹心,他是家里的暴力份子。 “左、右、左、右,现在──” 咻地一声,沙包飞出去,差点打中魏丹心的脸。要不是他的反应够快,早挂彩了。 只见魏丹心张大眼看著魏千古,惊讶的说── “不错嘛,老哥,你有打人的天分。”过去他一直以为只有他是家里的暴力份子,现在又多了一个。 魏千古耸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打沙包打得这么用力。 “我最近老想打人。”他承认自己是有些不对劲,岂知,其他的两兄弟互看一眼,其中魏丹心最为兴奋。 “这是个好消息,我真替你感到高兴!”他大力捶魏千古的背,差点把他打翻过去。 魏千古反过身,瞪著他小弟,魏丹心才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 “对不起,我太用力了。”他揽住魏千古的肩膀。“我和二哥一向就觉得你太严肃,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放松,最近老听见这两个字,他和它们还真是有缘。 “怎么了,大哥?怎么一脸不快的样子?” 魏家三兄弟打完了沙包以后,到一旁休息,或坐或站,靠得东倒西歪。 “没什么,只是觉得烦。”他不耐烦的接过丹心递来的运动饮料,拉开拉环说。 “我们知道你烦啊,但总有原因。”最好快快招认,免得他们动刑。 魏家三兄弟的感情一向不错,虽然个性都不同,但相处上没问题。不过,要坦白心事,这就有点…… “快说嘛,大哥,我们三个是兄弟耶!”魏丹心从以前就是家中最直爽、也最没心机的,有话就直说。 魏千古顿了顿,他们是兄弟,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除非他不把他们当兄弟看。 “我每次看见那个男人载她回来,我就发狂。”他终于吐出连日来的心声。 魏汗青和魏丹心互看一眼,他们是有听没有懂,全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哥,说清楚一点好吗?谁载谁回来?”魏丹心听得一头雾水,魏汗青也是。 “她的老板载她。”魏千古解释。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他们就更迷糊了。 “大哥──”魏丹心低声威胁,只见魏千古叹口气,完全投降。 “好吧,我说。”他的脸颊有点红。“是隔壁的楚怀柔。” 也就是说,他这几天来,写毛笔、拉胡琴、耍大刀种种不寻常的举动,都是因为她而引起的,他为了她而心烦。 “你那只心爱的‘小黄’,也是因为她而死的?”小黄是魏千古养的宠物鸟,前不久才因为喂食过度而暴毙。医生推断全都是魏千古的责任,他因为失神把整包鸟饲料都倒进鸟笼里,而它本来就贪吃。 “是的,我对不起小黄。”魏千古承认都是他的错,他没有尽到一个好饲主应尽的责任。 “这下你亏大了,大哥。”失去一只昂贵的黄色鹦鹉。“你有没有告诉她,你喜欢她?”在魏丹心的观念里,喜欢就要勇敢的说出来。 “你是说表白吗?”魏千古愣住。 “对啊!”废话,不然他在说什么。 “没、没有。”谈起这,又是令人泄气的话题,不提也罢…… “不会吧,大哥,你这么害羞?”魏丹心从来就想不透,他在法庭上威风八面,怎么私底下像木头人一样。 “也不是害羞。”魏千古的表情有些困窘。“只是不晓得怎么提……” “大大声声说你喜欢她就行啦!”魏丹心拍他大哥的肩膀。“感情的事就是这样,别弄得太复杂,懂吗?”像他和慎行多单纯,都不会去想这些无聊的事。 “好。”魏千古深吸一口气,决定采取行动。“我会直接跟她说。” “好样的。”魏丹心又一次拍魏千古的肩膀,拍了几下才发现── “二哥,你居然没反对耶!”魏丹心才想欢呼,终于有个魏家兄弟跟他站在同一阵线,没想到他家的总指挥竟然也不吭声。 “有什么好反对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魏汗青耸肩,豁达的态度差点没有吓坏所有人,其中以魏丹心为最。 他们终于……解禁了! 魏丹心几乎落泪。 长久以来,他们两家就处于罗密欧与茱丽叶模式的对立状态,任何一方只要敢提出想和对方更进一步,就等著被大炮轰死。没想到现在他家的总指挥居然会说无所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和解啊!”魏丹心喜极而泣,两手各勒住一位兄弟的脖子,对他们又亲又抱。感谢上帝降下神迹,不管他二哥是被哪一道雷打到,他都很乐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走,我们去喝酒,我请客。”魏丹心决定今晚不醉不归,谁都别想拦他。 “但是我的工作──”魏千古仍放心不下。 “这个时候,谁还管工作啊?”狂欢比较重要。“今晚谁要是没把酒喝光,谁就是乌龟。” 结果,他们三个当晚喝得烂醉,差点回不了家。 表白;对,要勇敢的表白。但,要怎么做? 一整天,魏千古就抱著发疼的头,发呆想这个问题,怎么想都得不到答案。 去敲她家的门,然后学白瑞德抱著郝思嘉,弯身说:“我爱你吗?”浪漫唯美……还是模仿魔鬼阿诺,把人直接扛在肩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干到底? 好难啊! 魏千古头痛。 为什么表白也这么难,法律条文都比这容易多了,头好痛…… 咦,头痛?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想不出什么借口可以敲她家的门,而他的头痛刚好可以给他当敲门砖,敲开她家大门。 对,就这么办! 带著惴惴不安又有点忐忑的心情,魏千古来到楚家大门,犹豫了大半天,才按下电铃。 “叮当叮当!”他等在她家门口,突然想起,她的两个姊妹若都在家,那怎么办?不是会很尴尬…… 幸好,她家的两个姊妹都出去了,只剩下楚怀柔在家。 “耶?是你啊!”楚怀柔相当意外会见到魏千古,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是我。”他绷紧脸,暗吞口水。绷了老半天,才想到自己会不会太严肃,于是放松脸皮。 “有什么事吗?”楚怀柔好奇看著他,她是无所谓啦!但他脸皮一张一缩的,不累吗? “我、我有事拜托你。”脸皮算什么,真正疲累的是他的心情,他都快被想她的心情逼疯了。 楚怀柔显然一点都不了解他的心声,只是睁大一双美眸看著他,害他差点乱了脚步,只得尽力稳下来。 “我可以进去吗?”对,魏千古,你是来表白的,千万不可以像在出庭一样,太严肃僵直。 “可以啊。”楚怀柔开门让他进去,奇怪他背为什么老是维持得那么挺,一般人早就断了。 魏千古挺了个僵直的背进门,楚怀柔跟在他身后关门,想不透他为何老是这么紧张,就好像她是法官似的。 “千古。” 看吧,她才随便一喊,他就跳起来,她有这么可怕吗? “怀、怀柔。”其实不是她可怕,而是他在想怎么开口表白才好…… “你不是有事要拜托我?”她疑惑地看著他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些什么。 经她这么一提,魏千古才勉强想起事先准备好的借口,赶紧拿出来用。 “我头痛。”他猛揉太阳穴。“我的情况一直没改善,仍是无法放松。” 他说谎,而她不疑有他。从他频频冒汗的额头,不难看出他有多紧张,更别提放松了。 “来,我帮你。”她二话不说,拉起魏千古就要上二楼,魏千古立时好紧张,他又再一次进入她的香闺。 楚怀柔的闺房,仍像他记忆中一样女性化,只不过床单换了,换成淡紫色的蕾丝床罩。 “你去床上坐好,我帮你按摩。”她决定采取更进一步的治疗方式,怎料魏千古的反应激烈。 “不!”他一想到就快喷鼻血。“不要直接按摩,可不可以采取一些比较缓和的方式……”魏千古害怕他的嘴巴还来不及表白,身体就先说话了,那会很难堪。 “好吧。”楚怀柔耸肩。“那我们今天采用冥想的方式,我点精油,你随著精油的香气放松自己,可以吗?” “可以。”他点头,表情还是那么严肃。 楚怀柔见状叹气,总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法官,而非芳疗师。 “你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让你执迷,或是让你产生强烈冲动的事情?”楚怀柔先问明症状,以决定如何调配精油。 魏千古脑中马上升起她老板深夜开车送她回家那一幕,怎么抑制,都想杀人。 “算是有吧!”基于诚实原则,他说出部分事实,楚怀柔马上点头。 “那我们就采用快乐鼠尾草、香橙,还有雪松。”她按照比例,加入不等量的精油。“这三种精油混合后,对执迷啦、强烈冲动啦,都能产生一定的效用,对放松心情很有帮助。” 随著楚怀柔熟稔的调配动作,透明的精油滴入水中,经由灯泡的隔水加热,渐渐散发出香味。没一会儿,带有甜味的橙香立刻充满了整个房间。 “闭上眼睛冥想,把脑袋净空,只专心想著一件事。”弄完香精,楚怀柔转身对著床上的魏千古下令,他乖乖照做。 楚怀柔满意地看著他的脸,感觉他已平静许多。冥想是众多芳疗法中的一种,利用香精的香味来松弛神经,以达到净化杂念的效果,非常有用。 这是她的想法,然则在魏千古的脑子里,又有一番不同的景象,而且非常可怕。 他的确只想一件事,那件事却很色情。在他的想像中,他正脱光衣服和楚怀柔缠绵,而她胸部的cup就和他猜想的一样是d,乳头还是粉红色的,就像樱花的花瓣,一样粉透动人! 被脑中骇人的影像吓及,魏千古倏然睁开眼睛,脸红得像关公一样,立即引来楚怀柔关心的询问。 “怎么了,千古?”她走到他的面前,弯身摸他的额头。“你的脸好红哦,是不是发烧了?” 对,他是“发骚”了。他股间的骚动,有如千军万马,跶跶踩个不停。他的心脏,好像也被千万匹马践踏过一样,又碎又扁,几乎无力跳动,她却拚命靠过来,他只得逃。 “你不要一直往后退嘛,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楚怀柔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她才刚碰到他的额头,他就一直往床的内侧挪。害她只得也跟著爬上床,唯恐测量不到他的体温。 “你、你不要过来。”要命,她的胸部一直往他的面前送,晃得好厉害。 “为什么不要?”她一脸莫名其妙。“我如果不靠近你,怎么摸得到你的额头,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发烧?” “我没有发烧。”魏千古已经被逼到死角,这会儿正靠在墙壁喘息。 “何以见得?”她红唇噘得又高又迷人。“你让我摸摸看你的额头,我才放心。”说著说著,她丰满的躯体又靠过去,纤腰与他的双手并行。 老天,他好想伸手揽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缠绵,就好像他脑中想的…… 此刻他脑中想的,远比刚才更为色情,刚刚他只是吻她胸部而已。可现在他!现在他……正将她压在身体下面,两手拙住她的粉臀,与他止不住的骚动,一起韵律飞舞,他们甚至一起呻吟…… “呼呼!”他是不是发出声音了? “哎呀,千古,你真的发烧了耶!”楚怀柔好不容易终于摸到他的额头,却发现他双手握拳,整个人背贴著墙壁,喘得像刚跑完地球一圈,胸口起伏不已。 “还有你的心跳,好快哦!”额头还不够,楚怀柔的纤纤玉手,进而停留在他的胸口,他差点休克。 现在他脑子里的影像已经乱七八糟,全部混在一起。一会儿是她在他的身上甩发摇晃,一会儿是他在她身后强烈进击,无论是哪一样,都是十八禁的画面,统统都不宜观赏。 “千古,你到底怎么了?” 他的状况已经够糟了,偏偏她t恤的领口又在这个时候滑落,春色一览无遗。 “千古?” 天啊,她居然没穿内衣,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千古……” 她迷人的翘臀一直在他眼前晃动,挑战他的极限。 “你怎么了……” 还有她的红唇,要命的吸引他,他终于爆发── “不要再靠过来了!”他失去理智的大吼。“现在我脑中都是和你做爱的镜头!你再靠过来,我真的会付诸行动!” 魏千古这一生中,极少大吼。唯一的一次,是丹心偷了他的内裤,将它公布在教室的布告栏,被他狠狠揍了一顿。不过那是他国中时期的事了,离现在已有一段时间。 当时,丹心痴呆的反应,就跟现在的怀柔差不多了,他一定是吓到她了。 完了! 他好想捶死自己。 现在她一定很讨厌他,他这辈子别想再靠近她,他短命的暗恋就要结束了…… “你、你想跟我做爱?”她不知道是被吓呆了,还是怎样,遣词用字都不对。 “不是想跟你做爱,是想像中已经跟你做爱。”魏千古无力地更正她的用词,感觉上已经和她天人永隔,只等著说掰掰。 “管他的。”她茫然的看著他。“最重要的是,你想我,对不对?” “对。”他用力吞下口水,决定豁出去了,管他怎么死。 “……太好了,我也在想你!” 令他感到十分意外的,楚怀柔不但没有跟他说掰掰,还突然伸手抱住他,教他差点措手不及。 “本来我还以为是我单相思呢,谁知道你也有感觉。”楚怀柔好高兴,粉透的嫩颊,像春花一样美丽。 “你、你是说,你也……?”魏千古非常惊讶,舌头都打结。 “很奇怪吗?”她点头。“我好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忍不住一直想你了耶,怎么办?”这种莫名的情绪,就算后来发展成恶邻,也丝毫不减。 “我也有同感。”魏千古比她更惶恐。“我还在想,我是不是太轻浮?怎么可以对一位第一次见面的淑女,产生不应该的幻想……” “不,你一点都不轻浮。”楚怀柔急忙摇头。“你是我见过最有风度的男人……” 接下来,幻想成真。 魏千古叨叨念念的红唇,终于在这一刻真实体现,和他渴望许久的唇舌,纠缠在一块儿。 …… 几分钟后,床上传来一道窸窣的声音,显然是有人在脱衣服了。 两手捧住楚怀柔丰满沉重的酥胸,魏千古终于能够肯定,她的cup的确是d没有错,他真幸福…… 第七章 一个美丽的错误,就此展开一段美好的恋曲。对于这个结果,魏千古和楚怀柔都很满意,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楚怀柔的状况。 身为美容中心最具人气的美容师,除了客人和老板之外,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几乎全员倒戈,炮火一致对向她,其中又以内务经理的炮火最为猛烈。说穿了,根本是以虐待她为乐。 “怀柔,今天轮到你打扫哦,你要把地板拖完了以后,才能回去。” 时正晚上十点五十五分,楚怀柔做完最后一个客人,才在收拾器具,就听见内务经理如此说道。 “又轮到我?”她发愣。“但是我昨天才拖过地板。”搞到快十一点才回家。 “我知道呀,怀柔。”内务经理撇撇嘴,恶意的样子恶心极了。“但是你礼拜天可以休息啊!店里的美容师都在抗议了呢,说公司不公平,只准你星期天放假,她们都不行。为了安抚她们,我只好让你多做一些工作,以平抚民怨喽!” 内务经理表面上说是安抚美容师,依楚怀柔看来,只是为自己报复。楚怀柔不晓得她为什么非整她不可,她又没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了。”拖地就拖地,反正她礼拜天可以休息。“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做完才回去,请经理放心。” 楚怀柔或许外表艳丽娇嫩,一副千金大小姐样,但她有的是楚家人的骨气和骄傲,不会任意屈服,这可气坏了一心想赶走她的内务经理。 “这就好。”内务经理冷哼,下巴一扬,头一甩,就转身离去,楚怀柔只得赶快做清洁工作。 奇怪,她干嘛那么讨厌她? 她一面拖地板一面想,怎么也想不通。 按理说,内务经理是不做客人的。就算她星期天休息,也麻烦不到她,她干嘛一直找她的碴? 楚怀柔左想右想,还是没能找出答案。等她拖完地板,将所有清洁工作打理完毕,她的脑子还是一大堆问号,最后决定放弃。 她到置物柜拿起皮包,准备回家。才走到美容中心的接待中心,就看见她的老板又在等她,说要送她回家。 “张先生,你不要每次都送我回家,我会不好意思的。”面对老板的体贴,楚怀柔心存感激,但也不希望太麻烦他。 “没关系,你为公司打拚到这么晚,这也是应该的,就不必跟我客气。”对于她的委婉拒绝,张有为也总是笑嘻嘻的接受,非常有耐心。 楚怀柔没办法,只得又让他送她回家,在门口分手。 “谢谢你,张先生,我们明天见。”楚怀柔照例弯腰跟车子里面的张有为挥手致意,一直等对方的车子开走之后,才拖著疲惫的身体,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步入院子。 “你又工作到这么晚才回来。” 她方才转身,魏千古的声音就从矮墙边窜出来,楚怀柔吓了一大跳。 “你要把我吓死。”她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心差点跳出来。“你才这么晚还没睡,又头痛?” 楚怀柔担心他的压力太大,以为他又头痛,殊不明了,让他真正感到头痛的人是她,她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还让别的男人送她回来。 “我等你回家。”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闷闷的说道,楚怀柔完全看不出他的心事。 “你在等门?”她虽然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的体贴让她好感动哦!她的姊妹们才不管她的死活呢,早就睡死了。 “嗯。”他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干咳了两下接著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快十二点。 “没办法,有个客户九点钟才进来,坚持一定要我服务。然后又轮到我做清洁工作,所以……”说起这,她也有满肚子怨言。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看起来很累,眼睛下方都出现黑眼圈了。”魏千古伸手碰她的眼眶,口气虽淡,但却带有浓浓的关心。 “我今天几乎都没有休息。”她耸耸肩,对于这种状况也很烦,但又想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需不需要我帮你按摩?”他看她很累,索性提议。 “你会吗?”她怀疑的看著他,认为他在说天方夜谭。 “你可以教我啊。”会跟不会都不是问题,重点是她需要休息。 “嗯……也对。”他说的有理。“我可以教你。” 楚怀柔嫣然一笑,允许他为她按摩,他立刻拉住她的手,协助她站上矮墙,然后再将她抱下来。 “你们家的男人都好高哦!”她注意到他家男人都不矮,尤其是魏丹心,又高又壮,吓死人。 “这得归功于优良的遗传。”他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很酷,其实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罢了。 楚怀柔好奇的看著他的侧脸。她没说要他抱她,他自己就抱著不放,看来他也是个热情的男人呢! 他抱著她到院子中的大树底下坐下,魏家的庭院种了几棵树,和些许盆栽。经过这些年的细心照顾,已经长得十分茂盛,绿叶成荫了。 楚怀柔心想这应该都是魏千古的功劳,他是那种默默奉献,却不会大声张扬的男人。 “你哪里累,告诉我,我帮你按摩。”楚怀柔才刚坐定,魏千古就忙著帮她消除疲劳,她更感动了。 “这里。”她指指她的肩膀。“我这里好酸,好像被一千颗石头压住,累得手都举不起来。” 他立刻绕到她的后面跪下,仿佛在伺候老佛爷似地开始按摩她的肩膀。 “你的肩膀好硬,肌肉都僵了。”这哪是被一千颗石头压住,根本是已变成石头。 “没办法,职业病嘛!”她无奈的点头,承认他说的有理。 魏千古默默地抓著她的肩膀,极想告诉她,既然都做到出现职业病了,那干脆辞职,反正他也不喜欢她的老板。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魏千古不知道自己已经把对她老板的不满,表现在自言自语上,急忙回道── “没什么。”他沉下口气。“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她当然知道他在自言自语,她问的是原因,但他显然不打算说。 “你有一个习惯很不好,你知道吗?”楚怀柔一面享受他的服务,一面抱怨。 “哪一个习惯不好?”他按摩她的肩膀,越按摩越觉得心猿意马,脑子里不由地出现他们缠绵的画面来。 “面无表情。”她说。“你无论是高兴或生气,脸上的表情都不会变,我都观察不出你的情绪。” 楚怀柔是个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的人,实在无法习惯他的情感表达方式。 “我会试著改。”他面无表情的说,脑子里出现的还是那些色情画面──她赤裸裸的躺在他身下。 “真的吗?”她好奇地反看他一眼,发现他还是没什么改善。“算了,等你改变地球都要毁灭了……噢!轻一点啦,肩膀都要被你捏碎了。”力气这么大。 “抱歉,我会尽量放轻一些。”既然她都出声抱怨了,魏千古只得把手劲放轻,脑子里的画面却更加旖旎。 他好想跟她做爱…… “千古。” 魏千古有一下、没一下的捏著楚怀柔的肩膀,脑子里想的净是别的事,楚怀柔却出声了。 “什么事?”他心不在焉的回道,眼里只看见她昂然挺立的双峰。 “我的颈子也很酸,你能不能帮我也按一下?”楚怀柔发现他虽然不懂穴道的原理,但手劲不错,满适合按摩。 “好。”他从善如流的将手掌转到她的玉颈,目光又被她如白雪般光滑细致的颈部肌肤吸引住,呼吸不自觉地变粗起来。 要命,好想舔她的颈子…… “千古?” 楚怀柔虽背对著他,但也能隐约感觉到他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呼吸好急。 魔鬼总在人们最需要的时候招手,魏千古不知道他已接受召唤,一双唇印上去了,一直等到听见一声嘤咛,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对不起。”一旦受魔鬼引诱,魏千古索性连手也罢工移位,直往他最想碰触的地方探去。 “没关系。”楚怀柔闭上眼睛叹息。若说他在什么时候会改变表情,那一定是做爱的时候,只有在那当头,他的表情才会有所不同。 “我忍不住。”他吻她的颈侧,为了方便他更好碰触她,他干脆将她抱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身体往后靠著他的胸膛。 这下,楚怀柔的叹息更深了。 “你们规定非得穿丝袜不可吗?”魏千古实在不喜欢女人穿丝袜,又热又难脱。 “嗯,这是规定,不穿不行。”楚怀柔配合著他脱丝袜的动作,没一会儿,她下半身就空空如也,因为他把内裤也一并给脱了。 他们吻得天翻地覆,两根火热的舌头几乎不能分开。 狂野的性爱之舞,于焉展开。 魏千古背靠著树干,视觉所及之处,只见楚怀柔美丽的裸臀,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挪动著,景致煞是美丽。 …… “啊……啊──”楚怀柔实在忍不了席卷身体那股狂流,就要高声喊出来,却被一只大手灭去了声音。 “安静点,怀柔。”他直起腰,贴著她的耳根说话。“里面的人都在睡,难道你想吵醒他们吗?” 是啊,两家的弟弟妹妹们都在睡觉,她要是叫得太大声,他们一定会下床一探究竟,到时他们就糗了。 “那怎么办?”她一边摆动下半身,一边侧头问魏千古。 魏千古没有什么更好的答案,唯一的方法是吻住她的嘴。 “好坏哦,你!”她气喘吁吁地往后勾住他的脖子。 噢噢……啊啊── 既然不能喊出声,只有在心里大叫。 攀升到高潮之后,楚怀柔将他的头拉下来,仰脸吻他的嘴巴。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表情才会变,她最喜欢他。 日子一成不变,楚怀柔和魏千古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未曾改变。她仍是每天忙到深夜,由她的老板送她回家,而他也是照常等门,两人再背著家人,激情缱绻。久而久之,变成一种习惯,魏千古却对这种习惯大为不满。 为了排解心中的怨气,他一有空就上魏丹心的俱乐部打沙包,还被魏丹心消遣他越来越有拳击手的架式,害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在另一方面,美容中心同样有一个和他一样蓄满怨气的人,满肚子气不知如何宣泄,那个人就是内务经理。 为什么她会生气呢?这就说来话长了。原来她是张有为的地下情人,目前正处于妾身未明的状态,情况没比魏千古好多少。魏千古是因为张有为而生气,她生气也是因为张有为,不同的是,她的情况,要比魏千古来得复杂许多。 她几乎是一开始就当上张有为的地下情人。 从进公司开始,他们就有了男女关系,只是张有为要求保密,所以她只好一直委屈自己,当个人人讨厌的内务经理,为他张罗公司内部所有事情。她为他如此尽心尽力,可他却把他全部的关心都给了楚怀柔那只狐狸精,教她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内务经理越想越气,决心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她已经赔了夫人,可不能再折兵,她今天就要抓住张有为问清楚,看他究竟要怎么处理他们的关系! 不甘受冷落的内务经理,于是趁著午休时间,张有为来公司拿报表的空档,硬将他推进休息室,两人开始谈判起来。 “你说,你对楚怀柔这么好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喜欢她?”内务经理的口气可凶著哩,一开口就是质询。 张有为没料到她会临时来这一招,一时措手不及,差点来不及反应。 “淑华,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被识破,只好装傻。 “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我是傻子,看不懂你在玩什么把戏是吗?”内务经理眯起眼。“你要我不要公布我们两个的关系,说什么怕公司内部反弹,结果呢?”她气极。“结果你倒好,猛烈追求起楚怀柔来了。现在公司里面的美容师每个都在反弹,我看你怎么对我解释?” 张有为因为年轻,长得又不错,因此被许多美容师当成理想的结婚对象。而他也深知这一点,并加以利用,有意无意的释放出想在自己公司内部找对象的讯息,藉以引诱美容师更加卖力工作。 内务经理毫无疑问也是被这个诱人的条件吸引,并且早别人一步和张有为发生肉体关系。原本以为她必是这家美容公司未来的老板娘无疑,怎么知道突然会冒出个楚怀柔来?而且他还对她那么好,害得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了。 “你说,你怎么解释?”见张有为答不出话,内务经理更加生气。 事实上,张有为不是答不出话,他是在想怎么狡辩才能躲避她的质疑,他还有用到她的地方,暂时不宜撕破脸。 “我没有必要解释,淑华。因为事情跟你想的完全不同,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已。”张有为想到以此逃避问题。 “哦?”内务经理果然上当。“你的意思是,我想错了?” “当然了,淑华。”张有为把握机会说服她。“我对楚怀柔好,是因为她是公司最红的美容师,而且每天又加班到那么晚。身为老板的我,若不表现一点心意,岂不是说不过去?以后还有谁敢再为公司卖命?” 张有为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无非只想说服内务经理,他没有和楚怀柔乱搞。内务经理当然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没有他想像中那么好搞定。 “你当我是白痴吗?你编这些理由到底想骗谁?”她再度眯起眼。“告诉你,我已经忍很久了!今天你要是不当著我的面,发誓你绝不追求楚怀柔的话,我就把我们两个人的关系说给全公司人知道,反正我很早就想公布了!”若说她不想公布她和张有为的关系,那是不可能的,她也有女性的虚荣,也巴望著别人叫她一声老板娘啊! “这……”张有为没想到她会出口威胁他,忽地愣住。 “你发不发誓?”内务经理的口气凶巴巴。“你不发誓的话,我现在就冲出去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早和我上床!” 由于她一脸玩真的模样,张有为怕她真的跑出去说,只得赶紧拉住她,恶心巴拉的安抚道── “我发誓,心爱的,我当然愿意发誓了。”他装出一副浓情蜜意的样子。“我的心中只有你,对楚怀柔好,只是万不得已。我发誓,绝不追求楚怀柔,否则不得好死。” 张有为当著内务经理的面发重誓,内务经理竟然也就真的相信他。当然啦,她心中还是有怀疑的,但看在他一直吻她的分上,就相信他这一回。 “那我先走了,免得被其他美容师发现。”说她精明,却又傻。随便两句就唬哢过去,这会儿还在为他的名誉打算。 张有为表面感激的点头,其实内心正大骂她臭娘们,竟然敢威胁他。 不行,他的动作得加快,今天晚上就得跟楚怀柔表白。 一想到楚怀柔那张丰满娇艳的嘴唇,张有为的下半身就不自觉地抽紧,好想跟她来一回。 她真的是长得太美了,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不过,她也未免太没知觉,难道是他的表现不够殷勤? 张有为决定,这次他一定要明白表示他的心意。等楚怀柔上手后,再狠狠甩掉赵淑华那娘们,叫她滚回家吃自己。 表面上斯文有礼的张有为,其实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这会儿他玩弄内务经理还不够,还想进一步染指楚怀柔,而且就决定等今晚下班后,直接向楚怀柔表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已到了美容中心打烊的时间。 今天,依照惯例,她又是最后一个下班的人,张有为依旧等她。 “怀柔。” 楚怀柔甫下楼,就看到张有为亲切带笑的脸,她立刻不疑有他回他一个笑容。 “张先生,你还没走啊!”她跟他打招呼,心里想他是不是又在等她…… “我等你一起下班。”他果然是刻意留下来送她回去,害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不必刻意留下来等我。”她尽可能地表达不希望他送她回家的意思,他假装听不懂。 “我没有刻意等你下班,反正我还是得关店门的嘛!”张有为说。 “店门我来关就好,不必麻烦张先生……”楚怀柔由于经常最晚回家,所以身上有一支美容中心的钥匙,不想麻烦张有为。 “没关系的。”他的脸皮超厚。“能够天天等你,是我的荣幸,我想很多男人都想跟我交换位置。” “张先生……”楚怀柔有点被吓到,头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以前他一直文质彬彬。 “怀柔,我有话告诉你。”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拉起她的手说。“其实我──” 出师不利。 张有为才刚握住楚怀柔的手,她也刚被真的吓著的时候,门口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把店门口完全堵住。 他们一起看向面无表情的魏千古,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尤其是楚怀柔,最为纳闷,好意外会看见他。 “你是……”张有为张大嘴巴,看著比他高约莫半粒头的魏千古,搞不懂他打哪儿冒出来的。 “我来接你。” 魏千古直接跳过张有为,跟楚怀柔说话。楚怀柔立刻甩掉张有为的手,拿起皮包跟魏千古走。 “我们走吧!”她好高兴他竟然会到公司接她,这还是他第一次跨出他们两家的范围,走向真实世界。 “再见,张先生。”她对著张有为嫣然一笑。“麻烦你锁门了。”然后,当著他的面,勾住魏千古的手臂离开,从头到尾,他就像个小丑。 那个男人是谁,他怎么没见过? 张有为就只能这么对著远去的后车灯发呆,久久不能回神。而在魏千古车子里面,他也是同样久久不能回神,一直在想张有为手握住楚怀柔的样子。 “张先生今天的表现好奇怪,突然间握住我的手,说有话告诉我,不知道想跟我说些什么。” 魏千古已经够郁卒了,楚怀柔却还搞不清楚状况,在旁边唠唠叨叨,魏千古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 他想说:他喜欢她,这用膝盖想都知道!哪一个正常男人会突然握住女人的手,一副想吞了她的模样啊?她到底在想什么,连这都不懂! “我真的觉得他好奇怪哦,千古。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闪、一直闪,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楚怀柔进一步解释当时的状况,这下他不只额冒青筋,连握著方向盘的手背,也开始冒出青筋来了。他发誓,她要敢再多说一句,他一定发飙。 “还有他的笑容,也好奇怪。”她滔滔不绝的说。“以前他从没对我露出过那种笑容,好像想把我吞进肚子里去似地,想起来就觉得毛毛的──咦,千古,你怎么都不说话?” 好不容易,她大小姐终于注意到他不寻常的地方。 “我在生气。”他咬牙的说。 “啊?”没听清楚。 “我在生气了。”他再强调一次。 “生气……”她愣住。“可是你的表情都没变。”谁看得出来。 “我真的在生气。”他不晓得是她神经太大条还是怎样,他手背上的青筋已经浮得那么明显,她还看不出来。 “骗人。”她怀疑的看著他的侧脸。“你没有在生气。” “不,我在生气。” “你才没有。” “我有。” “你没有生气。” “我很生气。” “那你就应该表现出来啊!你这副德行,谁知道你在生气?” 即使魏千古手背上的青筋都快撑断,楚怀柔仍坚持他没有生气,惹火他急踩煞车,把车子停在路边,劈头就吼── “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知道我在生气?!”他气到捶打方向盘。“我非常、非常生气!我气你没有一点知觉,气你每天让你老板送你回家!更气你居然让他牵你的手,你不知道我会吃醋吗?!” “呼呼呼!” 魏千古压根儿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说个话也会喘呼呼,表情扭曲到自己都不认识,还得靠人来提醒他目前的蠢行。 “……千古,你、你有没有发现,你在吼耶!”楚怀柔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兴奋,魏千古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有吗?”他看看自己的胸口,起伏不定,应该是真的。 “有,你还说你在吃醋。”她好高兴,他本来就应该吃醋,毕竟他们是情人啊! “我、我有这么说吗?”他困惑的看看车内的后视镜,没错,他的确在嫉妒,脸色难看得可以。 大吼大闹,又把不该说的话统统说出口…… “我完了。”他懊恼的用手遮住他的脸。“我也染上你歇斯底里的坏毛病,怎么办……” “不怎么办,我好爱你!” 正当魏千古悲叹,他的人生可能已经去了大半之际,楚怀柔反而激动的抱住他,爱死他的表现。 “你平常都太严肃,而且面无表情,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多亏她老板今晚脑筋搭错线,不然她也看不见他歇斯底里的表现。 “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魏千古还不太能适应这个陌生的自己,不过很喜欢她脸上的笑容。 “当然很好!”她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吻他。“我喜欢这样的你,真的……” 显然他们有志一同,都喜欢彼此现在的眼神。他们火辣的拥吻,吻著吻著,眼看就要著火,幸好(或者说不幸?)魏千古表现得太激烈,手去压到喇叭,他们才同时间清醒。 “我觉得……我们最好赶快回家。”办那档事,魏千古喘吁吁的建议。 “来不及了。”楚怀柔也不想当车床族,但不认为以他们目前的状况,能忍到那个时候。 “那我们……”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调到前方四十五度角的招牌上,那儿霓虹闪烁,写著几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英文字。 motel。 “汽车旅馆?” 他们同时念出这个只在新闻或杂志上看过的字眼,犹豫了一会儿,魏千古发动引擎──就去那儿。 第八章 魏千古这一生从来没有到过汽车旅馆,也没有想过,所谓的汽车旅馆,竟会有如此豪华的设备,比五星级饭店还舒服。 按摩浴缸、按摩床、情趣椅……等等,简直是五花八门,令人眼花撩乱。 魏千古还没来得及从让人脸红心跳的设备中回神,就被楚怀柔揪住领带,往床的方向拖走,他才想起他们来此的目的。 看来楚家的女人都是主动又先进,不愧是传统优良中华文化的叛将…… “我等著你吻我。”楚怀柔噘高一双红唇,勾住他的后颈,风情万种的撒娇道,魅惑的模样,像极了这个房间的主题──夜上海。 楚怀柔原本就长得很有那个时代的味道,再加上此地的气氛,魏千古很快就沉浸在夜上海的气氛之中,尽情的吸吮起她的红唇来了。 他们双双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为他们终于能正式“上床”感动不已。先前那几次做爱都是发生在院子,虽说带有几分偷情的刺激,但毕竟不够舒适,今天他们总算能在床上做爱了。 为了庆祝这得来不易的相处时间,他们吻得分外浓烈,说难听一点,几乎把对方吞进肚子,等他们分开,两个人的唇都变得红肿,而且有些破皮。 “呼呼!” 他们互相凝视,胸口喘息不已。才分开了几秒,接著又搂住对方,狂吻起来。 所谓天雷勾动地火,也不过如此。 魏千古因为闷骚久了,一旦开放自己,反而显得特别放肆,吻起人的力道,相对的也不轻。 另一方面,楚怀柔也毫无怨言地承受他的吻,她就喜欢他放肆的样子,所以说,这两个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锅和盖都配得好好的。 柔软的床铺,在他们激烈的拥吻之下很快的塌陷进去,形成一个小凹洞。 楚怀柔跨坐在魏千古的身上,短窄裙撩得好高,依照往例堆到腰部。 魏千古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胸口不断起伏。她这样子他看过好几次,但从来没像此刻这么震撼人心、这么完美过。 楚怀柔知道他最讨厌她穿丝袜,所以干脆自己脱了。只不过她故意不脱内裤,逗得他心痒痒的。 他的攻击来得又猛又烈,楚怀柔身上的衬衫没一下就全部敞开。她的柳腰被他的大手分别撑住,彻底成了他的俘虏。 他们一次又一次激烈活动,随著她的尖叫声,飘向天际…… 置身在一九三○年代的浴缸中,魏千古和楚怀柔两个,觉得自己好像也快变成那个时代的人了。 “我等著你回来,我等著你回来……” 楚怀柔兴致一来,口中哼起一段小曲,还不忘转身吻魏千古一下。 好几坪大的浴室,中间就摆著一个仿古式的浴缸,角落就是淋浴间。但他们对淋浴间没有兴趣,唯独对这一九三○的浴缸情有独钟,两人一完事以后,就直接放水跳进浴缸,这会儿正泡得舒坦呢! “我第一次来汽车旅馆。”楚怀柔想到他们“偷情”竟偷到这个地方来,不禁笑呵呵。 “我也是。”他也和她同样感想,不同的是多了一丝不安。 “你放轻松一点嘛!”她转身跨坐在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吻他,果然立即达到放松的效果。 魏千古的精神是松懈了,但不该振奋的地方,却高高耸立,让他觉得好尴尬。 “我好像一个色情狂。”他叹气,不知道该拿自己的身体怎么办,真想切了“它”。 “才不会呢!”他要真敢切了它,换她宰了他,她超爱他的热情的。“我最喜欢这时候的你,完全开放自己,一点都不做作。” “我本来就不做作。”他抗议她不当的用诃,却惹来她不赞成的冷哼。 “谁说的,你很做作好不好?”她妩媚的睇他。“你既做作,又ㄍ1ㄥ,弄得我经常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我没有你说的那些缺点。”他死不认错,打死不承认自己有她说的那么ㄍ1ㄥ。 “哦,真的吗?”她撇下手按他最敏感的地方。“那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它”表现出来的意思啊!都挺得那么高,不需要他再解释了吧? “我是体贴你耶。”魏千古的脸颊微微泛红,口气充满了被逮到小辫子的无奈。 “我不需要你体贴。”她两手再度圈住他的脖子,摇头说道。“我反而比较希望你能大方的表现出来你的想法和欲望。”否则老是捉迷藏,多累。 “我要是时时刻刻表现出我的欲望,你会累死。”像此刻,他就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但还是得克制自己。 “嗯……”他这么说也没错啦,但她还是有所抱怨。 “你不必时时刻刻表现出你的欲望,但是可以表现出你的想法。”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就是不要他再隐藏自己。 “我什么时候隐藏我的想法?”他根本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对我的老板不爽,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她就不懂,为什么他明明很介意她老板,却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还不是不懂得看脸色,我的脸色都已经这么难看了,你还一直在我耳边说你老板的事。”一会儿说他对她多好,一会儿说他多倚重她,听得他烦死了。 “我承认我是少了一根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经他这么一提醒,她反倒觉得他的抱怨有理,大方的saysorry。 “呃……”魏千古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干脆,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 “看吧,我都大方的承认我的缺点了,现在轮到你了。”楚怀柔千娇百媚的抚著他的胸膛,就是不容许他再逃避。 “我……咳咳。”该死,要忽略她的手指就已经很难了,更何况忽略自己的自尊? “说嘛,说出来又不会死。”英雄难过美人关。魏千古是不是英雄有待商榷,但楚怀柔是美人倒是事实。 “千古。”美人噘高了红唇,双手轻抚他胸膛,丰乳倚在他的胸膛上微微晃动,他的心也跟著荡漾起来。 管他的!自尊又怎么样?总比不上美人来得有价值。 “我讨厌你的老板。”这是魏千古这一生,话说得最铿锵有力的一回。“你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碰你,就算你那个对你很好的老板也一样。” 他越说越有信心。 “听见了没有,怀柔?”他伸手捉住她的下巴,认真凝视。“你是我的,任何人都别想碰你。” 基于他的律师性格,他凡事都不会把话说满,又加上他天生的个性,他不善于表露出情绪。这两种特性搓一搓,就成了楚怀柔最不喜欢的性格,因为她最讨厌花脑筋揣测他人的想法。 “知道了吗,怀柔?任何人都别想动你的脑筋。”想起张有为色迷迷的模样,他就忍不住愤慨,表情也跟著狰狞起来。 “你好帅哦!” 没想到,他最难看的时候,却是她最爱他的时候,抱著他又吻又亲。 魏千古一阵错愕,他才想检讨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激进,她却搂著他说好帅,拚命吻他。 “是吗?”他低头接受她的吻,发誓总有一天会被她弄到发神经,他根本搞不懂她的逻辑。 “不用怀疑。”她好喜欢他这样毫无拘束的敞开自己,认真面对自己的感情,即使是嫉妒,也是正面。 “以后你不准再让你的老板送你回来。”既然都已经当恶霸了,索性当个彻底,免得被人说不敬业。 “好。”她吻他吻得吱吱叫,快乐极了。 “以后你只要超过晚上九点回家,马上打电话给我,我开车去接你。”就算置身海角天涯,他也一定会赶到。 “好。”她照例吻他的脸颊、他的下巴,吻得他心跳加速。 “你是我的。”他再次强调。 “我知道。”她点头,爱死他此刻的眼神,乱强悍一把的。 “任何人都别想抢走你。”魏千古又说。 “我知道。”她也再次允诺,两人接著开始拥吻起来。 一瞬间,水花四溢,半缸水骤减为四分之一,他们却还意犹未尽。难得身处这么有感觉的房间,浸泡这么有格调的浴缸,他们当然要好好把握。 只不过,再美、再有特色的浴缸,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床而已。 三○年代的复古浴缸很快便了解到这一点,跟著在它身上放肆的人儿,一起摇摆,唱起歌来。 “我等著你回来,我等著你回来……” 好一个夜上海啊,真是美丽。 他们在汽车旅馆留宿了一夜,其间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又做了几次爱,直到快天亮才真正睡著。 “糟糕,快九点了,我上班要迟到了!”隔天早上八点五十分,楚怀柔从魏千古的怀中醒来,一看见表上的指针就尖叫,魏千古只得也跟著起床。 “我也该准备去上班了。”魏千古从来没有在汽车旅馆醒来的经验,感觉上好怪。 “不用,你再睡一会儿。”她甜甜蜜蜜的吻他,好喜欢看他赤裸凌乱的样子,超性感的。 “你一定得去上班吗,不能请假?”他搂住她的腰,不让她走,教她好生为难。 “恐怕不行耶。”虽说如此,她还是顺势跨坐在他的大腿。“今天有另一个同事请假,我如果再不去,公司的人手就不够了。” “那迟到呢?”他一边解开她刚扣好的衬衫钮扣和胸衣,一边问。“你们公司总允许员工迟到吧?” 楚怀柔张大眼睛,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动作,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口气,他居然叫她违反公司规定耶,好稀奇。 “第一个客人是从十点才开始,所以我想应该没有关系吧!”她有点迟疑的点头,稍稍抚平他的不满。 “那我们的动作得加快了,只剩半个钟头。”魏千古虽不喜欢她的答案,但也没办法,只得速战速决。 所幸,她虽然已经把衣服穿好,但还没穿上丝袜。魏千古老练的把她的短裙撩起,她雪白的大腿内侧立刻显现在他眼前。 “千古,人家的时间……不多了。”她气喘吁吁的催促魏千古,丰满的胸脯随著呼吸上下起伏。 “那我们得好好把握了。”他严肃点头,决定不浪费时间调情。 楚怀柔忽前忽后的摇动臀部,魏千古尽可能的把腿伸直,两手撑住她的柔背,做她的支柱。只见她的粉臀越摇越急,越摆越疯狂,最后终于身体往后仰躺尖叫,达到高潮。 “九点八分,我要去上班了。”弥留中,楚怀柔居然还记得上班的事,真是奇迹。 “等一等,怀柔,等我一下。” “我真不想去上班。”她赖在他的身上撒娇,娇俏的模样美丽到让人心痛。 “那就不要去。”他无限宠爱的摸她湿润的身体,声音粗嗄到与轮胎无异。 “你越来越没原则了。”她取笑他。 去他的原则! 魏千古在心里咕哝,表面倒没说什么。在他的想法里,他根本不想让楚怀柔回到那家美容公司上班,他还没忘记张有为握住她手的画面哩! 然则想归想矣,现实还是得按照规矩来。 楚怀柔还是得去上班,魏千古还是得去律师事务所处理业务。两人依照平日的行事历行事,等他们一起回家,才知道家里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 楚家的老二楚谨言,居然被一个自称是“神秘爱慕者”的男人威胁。这件事,在两家投下了一颗震撼弹,举凡魏家的男人,都开始保护起楚家的女人来了。 “二姊,我们对不起你,你最需要我和大姊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家!”别看楚家的三姊妹吵归吵,需要的时候总能团结一致。 “没关系的,慎行。”楚谨言抱住哭哭啼啼的楚慎行,轻声安慰她。“幸好……还有汗青在,他会帮我的,你放心。” 说这话时,楚谨言和魏汗青心照不宣的对看一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内情不单纯。 “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事。”魏千古在楚怀柔的耳朵旁悄悄说出他的推测,只见楚怀柔眨眨眼睛,表示深有同感。 她原本也和楚慎行一样,对于姊妹需要的时候没能在她身边而感到自责,没想到却意外促成一件好事。 “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了。”有魏汗青的保护,谨言一定能够度过难关,天晓得他可比他大哥积极多了。 “嗯。”魏千古点头,总觉得老天大概也看不过去,才会发生这样的事,藉以改善两家的关系。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是恶邻了,他深深如此相信。 第九章 楚谨言被威胁,其余的两个姊妹也跟著拉警报,各自被魏家男人保护得密不透风。 为了怕楚谨言的事情发生在楚怀柔身上,魏千古每天开车送楚怀柔上下班,唯恐有半点疏失。 他这明显的举动,看在旁人的眼里,是体贴。放到张有为的心里,则变成一桶又一桶的酸液,侵蚀他的神经。 无奈,他还是得维持表面上的礼貌。一来是因为楚怀柔是美容中心最受欢迎的美容师,二来也是为了维持形象,要知道在大家的眼里,他可是风度翩翩的黄金单身汉,怎么可以因为她而自毁前程? 只不过,他那天差点向楚怀柔表白的事,不晓得怎么传的,居然传到了他老相好的耳里,只见内务经理气冲冲的跑过来,逮住他就质问── “人家都说你那天晚上牵著楚怀柔的手向她表白,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肉都还没咬到一口,就被传得好像已经吞下整锅肉,很是无奈。 “没这回事,你不要听别人瞎说。”他尽可能的把责任撇清,内务经理硬是不信。 “哪里是瞎说?”内务经理的口气很凶。“有美容师说看见你那晚色迷迷的盯著她,好像猪八戒一样流口水,你还想狡辩?”她可是有人证的,别以为可以瞒她。 “谁看见了?”可恶的女人,居然说他是猪八戒。“哪一个美容师看见我向楚怀柔表白?”让他知道,非开除她不可。 “这……我不能说。”内务经理打死不供出那个报马仔。“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跟楚怀柔表白这件事,你休想赖!” “你连人证都提不出来,还跟我闹什么?”他心情已经够差的了,别再来烦他。 “不行,你休想走!”内务经理拦住张有为的去路。“你今天要是没跟我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放过你!” “疯子。”张有为推开内务经理,冷冷看她。“等你真的逮到证据,再来跟我闹还不迟。” 话毕,张有为头也不回的离去,内务经理气得跺脚,却苦了楚怀柔。 一肚子怨气的内务经理,既然在张有为那儿讨不到公道,干脆转而虐待楚怀柔,看她能撑到何时。 “怀柔啊,厕所好像没打扫干净,你能不能再去扫一遍?” “怀柔啊,昨天的仪器你没收好,扣你一个小时的薪水,对你应该没差吧?” “怀柔啊,今天有一大堆客人预约,你要统统做完才可以走哦!”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算都算不清。 “我知道。”楚怀柔也总是咬牙,把内务经理交代的事全部做完,让她没有借口挑剔。 几个星期下来,她几乎累垮了,看得前来接她回家的魏千古心疼不已。 “你的脸色看起来糟透了,嘴唇都干裂了。” 一进入车内,魏千古就注意到她发白的脸色,她的确有些不舒服。 “没办法,最近好忙,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楚怀柔疲倦地靠在魏千古身上,魏千古伸出手将她拥住,眉头同时拧紧。 “为什么说是‘你一个人’,你公司不是还有其他同事吗?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最后关门?”他实在搞不懂她的公司是怎么分配工作的,她几乎天天十一点下班,害他连带著也睡不好。 “呃……”楚怀柔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想诉苦,毕竟这是她喜爱的工作。 “唉!”他无奈的牵起她的手,搓揉她的掌心安慰她。“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了解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它辛苦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你的手怎么变得这么粗?” “没有。”她想抽回手,但被魏千古紧紧握住。“没有发生什么事,你不要乱猜,我的手本来就很粗……” “胡说。”他眯起眼。“几个星期以前,你的手还好好的,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又粗又肿,有些地方还受伤,活像被虐待了一样。 “哪有。”她矢口否认。“是你记错了,美容师的手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比一般人粗糙…… “怀柔!”魏千古难得吼人,楚怀柔明显吓一跳,被他瞪了好久,才哇一声投入他的怀抱,将多日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宣泄出来。 “是……是内务经理。”她哭哭啼啼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拚命洒泪。“我不知道哪里惹她生气,她故意派了一大堆工作给我,厕所要我扫,器具要我消毒,所有晚到的客人统统排给我,动不动还要扣我薪水。” 听起来就像后母虐待灰姑娘,心中充满了不如人的怨恨,那个内务经理到底有什么毛病? “她还叫你扫厕所?”魏千古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件事,她是他的女神,怎么可以叫他的女神去扫厕所?不可原谅! “每个美容师都得轮流扫厕所的啊,只是我扫的比较多一点而已。”她被他气愤的神情逗笑,暂时忘了烦恼。 魏千古可不觉得哪一点好笑,他的女神被派去扫厕所,这怎么得了。 “你那个‘对你非常好’的老板呢?”他突然想到张有为。“他没有站出来,为你说两句公道话吗?” 魏千古这话有酸溜的嫌疑,但楚怀柔不在乎,她自己也很迷惘。 “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再护著我,对我视而不见。”以前若碰见这种情形,他一定会站出来谴责,最起码也会在事后关心她,可现在这些举动统统没有,就好像她是隐形人一样。 “而且他还取消我星期天可以休假的福利,这个礼拜天开始,我也要和其他美容师一样,九点就要上班。”其实这是规定,她不该抱怨,可她平时真的已经很累了,若连星期天都不让她放假,她真的会支持不下去。 楚怀柔搞不懂张有为为何突然转性,魏千古倒是清楚得很,哪一个男人被拒绝不报复的?尤其他手中又握有可以掌控她的筹码,要整她就更容易了。 “千古,我好累,你帮我按摩一下好吗?”说是按摩,其实楚怀柔要的是他的拥抱,以及安慰她心灵的力量。 魏千古理所当然的帮她按摩,反正到最后,不是发展成欲火难耐,就是直接办事,但今天他脑中却有别的想法。 这件事,非得解决不可。 他再也不要让他心爱的女神,趴在马桶旁边,拿著刷子刷马桶了。 光想都会难过。 为了解救他心爱的女神早日脱离刷厕所的深渊,魏千古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去拜托他三弟。 “什么,你叫我在我的俱乐部开一个美容瘦身中心?!” 魏丹心;他最好商量的三弟,此刻正瞠大一双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的看著他。 “嗯。”魏千古僵硬的点头。“反正你目前正在盖第二家分店,稍微变更一下设计,在顶楼加盖一间女子美容中心,也是不错。” 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魏丹心知道有不少俱乐部确实有这项服务,但是── “我开的是健身房,谁要那种娘娘腔的东西?”他简直快要昏倒。“再说我的俱乐部都快盖好了,你临时说要一个美容中心,是想叫我把屋顶掀开来打一个洞,还是向下挖一个房间,让你挤进你所谓的美容中心?” 也不想想他创业维艰,虽说是第二家店,也是砸下重金、要本钱的好不好,哪能让他随便乱来? “但是你未来的大嫂正在受苦,你忍心让她蹲著刷马桶?”说来说去,魏千古就是舍不得楚怀柔做粗重的工作,在他的观念里,她根本不该碰那么脏的东西。 “你上厕所的时候不必蹲著吗?除非你好运碰到一个坐式的马桶,不然每一个人都要蹲马桶的啦!”想到他大哥居然会为了一个马桶而计较,魏丹心就翻白眼,在心中大喊救命。 “那不一样。”魏千古闷闷地说,为楚怀柔的处境深感忧虑,魏丹心见状心生一计。 “不然大哥,你去找二嫂谈好了。”魏汗青和楚谨言已在日前闪电结婚,楚谨言目前的身分是他二嫂。 “二嫂和大嫂是姊妹,我听慎行说她家的经济都是掌握在二嫂的手里,你去找她商量,说不定二嫂会答应拿出钱,帮大嫂成立美容中心也说不定。”大嫂二嫂都是嫂,说得他累死了,还是以前喊女巫的时候比较畅快,不用区分。 “……你的话好像满有道理,值得试试看。”魏千古倒是没想到楚谨言身上去,直接就找他弟弟商量。 “对,你快去,听说她正在电视台录影。”魏丹心像送瘟神一样的把魏千古送出俱乐部门口,就怕他又叫他在顶楼打个洞,放进什么劳什子的美容中心。 “嗯,我立刻前往。”魏千古跟他三弟要了电视台的详细地址,便火速赶往电视台的摄影棚,楚谨言正在录制今天晚上要播放的节目。 “请记得你的情人是一个自恋的调情圣手,他最重要的特质,就是擅长用不露痕迹的方法操纵他人。他不会明目张胆地指挥你,那不是他的作风。他会让你觉得是你在作主,然后运用各种小诡计,引诱你做他希望你做的事。这个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不要轻易踏入他的陷阱……” 楚谨言因为不久前刚落幕的恐吓事件,不再接受现场callin节目,改为事前录影。不过生性强悍的她,依然不改其锋利言词,把每一类型的男人批评得一无是处,这会儿又扯到有自恋倾向的调情圣手上头。 魏千古只得耐心的等她录完影,才能提出他的建议。幸好楚谨言骂人一向是噼哩啪啦,舌头从不打结,也从不ng,三两下就把今天晚上的节目搞定。 “今天的录影很顺利,谢谢各位。” 棚助才刚喊完谢谢,台上的来宾即作鸟兽散,每个人都要赶场。 楚谨言把身上的麦克风拿下来,交给场务助理,她因为答应魏汗青从今以后要节制,所以没有场子好赶,却意外看见始终沉默站立在一旁的魏千古。 “大……千古。”楚谨言实在不习惯中国传统辈份那一套,索性连大伯都不喊了,直接喊他的名字。 魏千古僵硬的点点头,在她和他二弟的婚礼上,他就见识过她那对洋味儿十足的父母,不难想像,他们会教出如何开放的儿女。 “你好,弟媳。抱歉打扰到你录影,请原谅我的唐突。”相较之下,他就像古人投胎,跑错时代。这下轮到楚谨言翻白眼,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真搞不懂我大姊为什么会喜欢你……”她嘀嘀咕咕的抱怨,怎么也想不透楚怀柔竟会看上他,根本就不配嘛! “你说什么?”魏千古没听清楚她抱怨的内容,只看到她在扁嘴。 “没什么。”她立刻又恢复笑容,到底已经结为亲家,再怎么不满意,也得接受。 “你有什么事情找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相信他必然有话对她说。 “我确实有事情找你商量。”他严肃的点头。“我想请你出资,帮怀柔开一家美容瘦身中心。” 他话说得理所当然,表情庄严自在,楚谨言怀疑他脑筋秀逗了,居然特地跑来说这件事。 “你……要我帮我大姊开美容瘦身中心?”再确认一次,以免会错意。 “对。”她没听错,他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你家的经济大权都由你掌握,才会来请你帮这个忙。” 原来家里那两个叛徒,把不该说的事情都说光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古人说得一点也没错。 “是大姊请你来说情的吗?”楚谨言猜疑心重地打量著魏千古。 “不是。”魏千古摇头。“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希望她再继续扫厕所。” “扫厕所?”幸好她没喝饮料,不然一定会当著他的面,把饮料喷出来。 “你来找我,只是因为我大姊被派去扫厕所,你就要我为她开一家美容瘦身中心?”妈妈咪呀,这是哪门子逻辑? 魏千古点头。“她还得弯下身刷马桶,太为难她了。” 她大姊刷马桶叫为难,叫她吐钱出来就不算为难,待遇未免差太多了吧! “本来每个人都要刷厕所的,千古兄。我老姊在家时,也经常刷厕所,这没什么了不起。”楚谨言万万没想到刷个厕所他也大惊小怪,真不像个男人。 “你们让她刷厕所?”连自己的姊妹都虐待她,实在是…… “我也有刷过好不好?”那是什么表情?完全把她当做后母看。“慎行也刷过啊!家事本来就是轮流做,有什么不对?” 是没什么不对,他家大部分的家事也都是分著做或请清洁人员帮忙,没什么大不了,但是…… “我还是觉得怀柔不该刷厕所。”像她那种美女,应该是穿得漂漂亮亮让人服侍,怎么可以倒过来任人指使? 不可理喻。 楚谨言极想拿一根大榔头从魏千古的头敲下去,看他会不会清醒。幸亏娶她的人是魏汗青,不然她会发疯。 “好了,你的意思就是想要我拿出钱,帮我大姊开一家美容瘦身中心对不对?”废话少说,楚谨言决定赶快切入正题,省得绕著谁该刷马桶打转。 “没错。”魏千古的表情严肃得不得了。 “我拒绝。”同样地,她也很干脆。“我大姊根本不是当老板的料,我才不想白白浪费钱。”铁定血本无归。 “你的意思是,要放任她受人欺侮?”魏千古无法相信竟有如此狠心的妹妹,眉头攒得好紧。 “刷个厕所不叫欺侮,老兄,你太保护她了。”楚谨言还是觉得他言过其实。 “怀柔是你姊姊,难道你都不关心她?”亏她们还是姊妹。 “我关心我大姊,但我更关心我父母的荷包。”楚谨言也皱起眉头。“我父母留下公基金,是拿来应付紧急状况用的,不能随便浪费。” “帮怀柔开美容瘦身中心,不叫浪费。”魏千古反驳。 “明知一定赔本,却硬要尝试就叫浪费,我不可能答应。”身为公基金的守护者,她有她的责任。 “……我了解了。”魏千古这辈子甚少求人,今天接连被自己的兄弟和弟媳拒绝,也算尝到人情冷暖。 “抱歉打扰你工作,我先告辞了。” 楚谨言还没来得及多做解释,魏千古随即转身离去,楚谨言只得瞪著他的背影发呆。 ……他们这个样子算不算吵架啊?应该算吧!但是……他的表情根本没变过,都是那副死德行。 算了! 楚谨言耸肩。 她不懂她大姊怎么受得了他,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互补”──补其对方的不足。 楚谨言决定不理魏千古,另一方面魏千古却是极端沮丧,为什么都没有人要帮怀柔?他的人缘真的那么差吗? 魏千古为自己当不成一个好的说客而深深自责,好歹他也是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却连自己的兄弟都说服不了,干脆切腹自杀算了,还有什么脸再活在世上…… 咦,等等! 在他轻生的瞬间,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别人不帮她,他可以自己帮忙她啊,他怎么都没有想到? 平白无故被拒绝两次的魏千古,直到最后才发觉,自己也有能力帮她。这几年当律师下来也赚了不少钱,资助她开一间美容瘦身中心,绝对没有问题。 好不容易才找到替代方案,魏千古信心满满,认为他们一定会成功。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说服楚怀柔,天晓得她对现在工作的地方忠心不二,想起来就教人头痛。 魏千古之所以会这么积极帮楚怀柔找资金,除了不忍心看她被欺侮外,最重要的还是不想她再继续待在张有为的店里,他始终忘不了张有为牵著楚怀柔手的那一幕,并因此而拉下脸。 他这种不悦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他去接楚怀柔下班,都还无法排除。楚怀柔上车,脸色也没有比他好看多少,两手一直抖。 魏千古马上发现到她不对劲的地方。 “发生了什么事?”楚怀柔甫上车,魏千古即捉住她的掌心帮她按摩,她的手好冰。 “没什么。”她的嘴唇泛白。“只是有点小感冒,头有点晕。” “那你还工作到这么晚?”魏千古闻言马上把手换到她的额头,果然有点小发烧。 “没办法,客户指定要我帮她服务。”就是那个陈董夫人。“她在我们快关门的时候才赶到,我又不好意思,只好──” “忍著不舒服完成你的工作。”魏千古冷冷的帮她接完话。 她点点头。 “该死,怀柔,再这样下去不行!”他气愤的捶了方向盘一下,楚怀柔吓得都跳起来。 “我知道你看重你的工作,但你要秤秤自己的斤两,尤其整个公司的人都联合起来整你,你有再好的体力也会累倒。”他就不信真有如此不讲理的客人,就算有,公司若是有心,也可以适时抵挡,张有为会放任客户这么嚣张,摆明了是想藉客户的力量整她,以达到公报私仇的目的。 魏千古讲的都是实话,楚怀柔也心知肚明这一点,但总是念在过去张有为对她有恩,不忍心发作,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 “怀柔,辞职吧!”魏千古见状叹气。“你若是不想放弃这份工作,我们可以另起炉灶,自创公司。” 魏千古突如其来的提议,著实让她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他有这个想法。 “我们?”她试探性的问。 “对,我们两人。”魏千古点头。 他们两人? “但是……”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魏千古只得牵起她的手,认真的说── “我考虑很久了,怀柔。”他的表情相当严肃。“你对这份工作有兴趣,技术也很好,为什么不能自立门户?” 经他这么一提,她才想起陈董夫人当日的玩笑话,而且不只她讲过,其他客人或多或少都开过这个玩笑,也许真有可能也说不定。 “但是老板……”她还是觉得不能对不起他。 “别再跟我提那个龟孙子,怀柔。你会陷入现在这种处境,都是他害的,你还想替他说话?”魏千古不是不知道她的心结,但他也有他的心结啊,她就不能好好体谅他吗? “我不是替他说话。”只是觉得人要懂得知恩图报而已。 “可是在我听来,你就是替他说话。”魏千古为之气结,她肯考虑那龟孙子的立场,却不愿将就他的想法,他这男朋友做得还真是窝囊。 楚怀柔无奈地拢拢秀发,她喜欢看他发火的样子,但他的提议真的很教人为难。 “资金怎么办?”她可没那么多钱去开办一家美容中心。 “我出。”魏千古豪气干云的拍拍胸脯。 “人手怎么办?”她的人缘不是很好,恐怕找不到人自愿跳槽。 “我找。”有钱能使鬼推磨,尽管交给他就是了。 楚怀柔看著他坚定的表情,所有借口都被他驳回,看来她只有乖乖点头一途。 “你知道吗,千古。”她娇媚的说。“我觉得你越来越帅了耶!”又会捶方向盘,又会骂人龟孙子,真有男人样。 “真的吗?”他摊开手接受她的拥抱。“你真的觉得我很帅?” “真的。”她风情万种地点头。“你生气的模样,让我想吻你。” 结果他们激烈的拥吻,分开后两人都很激动。 “你觉得我们忍得到回家吗?”楚怀柔胸口不断地起伏,可见他们刚刚吻得有多激烈。 “我想想看。”他盯著她的胸口喘呼呼的回答。 “恐怕不行。”魏千古自认没圣人的耐力,忍不到那个时候。 既然不行,他只好赶快发动引擎。 前方四十五度角或是六十度? 管他的! 反正赶快开往那个叫做motel的地方就对了,今天他们要改住另一个不同风格的房间。 第十章 楚怀柔想自立门户的消息,不知怎么地流了出去,窜进张有为的耳里。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大方接受她的辞呈,其实心里面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杀掉她。 求爱不成,反遭屈辱。楚怀柔虽没有真的羞辱他,但不给他任何机会,便擅自交男朋友,就是羞辱他。 在张有为变态的想法里,楚怀柔该受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然则在现实中,他只能保持风度,寻求适当的机会报复,无奈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还是等不到机会。 日子眼看著一天一天流逝,距离楚怀柔答应做到月底的承诺,只剩三天。张有为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放任楚怀柔溜走,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重大意外。 这天,美容中心的生意仍像这个月之前的每一天,客人从早到晚排得满满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简直没有喘息的余地。正因为每个美容师都在忙,所以万一要是有人临时插队,常常会腾不出人手,承接这个额外的客人。这个时候,即轮到内务经理出场。 内务经理本身也是美容师,只不过因为和张有为的关系密切,因而被调升为内务经理,但基本技术还是有的。 “小珍,这个客人我来做就好,你去接新客人。”虽是支援性质,但内务经理可挑著呢!非得有钱有势的夫人才要接。 “是的,经理,先下去了。”名为小珍的美容师,不敌经理高贵的头衔,只得含泪退让。 内务经理先看看小珍下楼的背影,后瞧瞧美容床上躺著的客人。哎哟!是xx生化科技的少董夫人,可得好好服侍才行。 于是她立刻堆出一张笑脸,笑盈盈的走进贵宾室,万分亲切地跟床上的客人问安。 “李董夫人,好久不见,今天有空来做脸啦?”内务经理乃是趋炎附势之人,尤其嗅觉特别敏锐,最懂得讨好有钱人。 “是啊,淑华。”李董夫人显然跟内务经理也很熟。“我本来是指定怀柔帮我做的,但她好像正在做别的客人,我也只好将就了。” 就跟店里所有的客人一样,李董夫人也偏好楚怀柔服务,气得内务经理牙痒痒的。 “她正在帮陈董夫人服务,我帮你服务也是一样,我们店里的美容师技术都一样好。”内务经理就不懂,为什么每个客人都喜欢楚怀柔。那个狐狸精,吸引男人还不够,连女人都不放过! “话是没错,但是我习惯让她服务。”李董夫人皱眉。“而且我今天皮肤感觉特别累,若是她帮我服务的话,会针对我的皮肤状况做不同保养品的调配,我可以得到更充分的休息。” 要知道,做脸不只为了漂亮,另一方面也是放松。放眼整家美容中心,就只有楚怀柔有办法做到这一点,难怪她这么受欢迎。 “这我也能做到啊,李董夫人。”内务经理相当不服气。“我们美容中心又不是只有楚怀柔一个美容师,我们公司的所有员工,都有这个能耐。”这是基本的训练课程。 “是吗?”李董夫人面露怀疑之色。“但我是特殊肤质,我怕你不会弄……” “我会的,李董夫人,这你不必担心。”内务经理强抢白。“我可是比楚怀柔还老资格,你看著好了。” 一方面是不甘心被楚怀柔比下去,一方面也是对自己太自信,内务经理居然就照著自己过去的经验,没参考楚怀柔留下来的记录,胡乱调配一通。 当然过程很顺利,举凡该有的蒸脸、敷脸种种手续,内务经理都照做。不同的是,她凭自己的意思,帮李董夫人加东加西。两个钟头过后,李董夫人满意的走下美容床,笑吟吟地跟内务经理说再见。内务经理鞠躬弯腰的将李董夫人送出店门口,随手翻开李董夫人的记录,将今天为她做脸的情形以及保养品的使用内容,都记录下来。 这原本没什么,凡是每一家美容中心,都会做这类的动作,将今天接待客户的状况一一记录下来。 内务经理也是如此做,不同的是,隔天一大早店门才刚开,李董夫人就顶著一张红肿的脸冲进来,劈头就骂── “你看我这张脸成了什么样子?!我要找律师告你们!” 每一个美容师都愣住,包括一早来收报告的张有为。李董夫人那张脸……著实是花得可怕,像是被火纹身过似的一片一片,也像月球表面。 “李董夫人……”昨天帮她服务的内务经理头一个傻眼,她没想到她难得做客人,结果竟是如此。 “你还敢叫我?”李董夫人气疯了,朝著内务经理破口大骂。“我就说要楚小姐服务,你偏偏说自己行,不比楚小姐差,结果呢?” 她指著自个儿的花脸让大家看清楚。 “结果我严重过敏,医生说走运的话几天就会好,若过敏太严重,很可能留下疤痕,届时可能还得开刀做除疤手术!” 除疤手术,这很严重,万一她要是得动到刀,那他们公司的信誉可会大大受影响,生意至少会锐减一半。 “李董夫人,有话慢慢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啊,我还十会呢,你看看我的脸!”李董夫人又把她那张花脸挺给大家看,内务经理马上安静下来。 “我要告你们公司!”李董夫人越想越不甘心。“你们等著收律师信,到时候法庭见!” 而后李董夫人“哼”一声,随即转身离去,留下内务经理干著急。 “怎么办,她说要告我们……”内务经理简直快要哭出来。 张有为在一旁冷眼旁观,看著看著,突然心生一计。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语毕,他便当著大家的面,将内务经理拖进他的私人办公室,两人辟室密谈。 “我问你,昨天是不是你帮李董夫人做脸的?”他把刚收好的报告一份一份地抽出来,李董夫人那一份也在里面。 “嗯。”内务经理低头承认。“昨天生意太好,公司临时调不出人手,我就自告奋勇帮她做了。” “你事先知不知道,她是特殊肤质?”极容易过敏。 “知道,她有说。”内务经理承认都是她的错,只是不知道怎么补救。 “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张有为叹气。事到如今,只有尽力补救,她到底跟他有过几腿,对公司也是忠心耿耿,不救她,救谁? “怎么办,有为?李董夫人说要告我。”内务经理很怕吃上官司,一脸焦急。 “我晓得,不然我干嘛拖你进来。”就是要救她。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内务经理倏然改变表情,好奇的看著他。 张有为点头。“你有没有告诉李董夫人,说配方是你弄的?” “没有。”内务经理回道。 “很好。”张有为又点头。“我们可以把责任都推给楚怀柔,就说你是按照她的记录调整保养品的内容,你只是负责技术部分,内容你不管。” “但是昨天的记录确实是我写的,这点要怎么掩饰……” “你是说这个吗?”张有为扬扬手中的报告,阴沈的笑道。“别忘了,我是老板,也是唯一能提供证物的人。” 他笑得很开心。“报表是人做的,只要重做,或剪剪贴贴,自然能达成不一样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要窜改记录?”内务经理倒吸一口气,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可怕。 “不然呢,淑华?”张有为露出一个同谋的笑容。“还是你想吃官司?我是无所谓,反正横竖都得损失几个客人,就看你了。” 经过了这次事件,要再维持以往的好名誉,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人终究是遗忘的动物,没多久那些流失的客户便会再补回来,他有这份信心。 “我……当然好。”内务经理稍微犹豫了一下。“我才不想吃官司,这官司就交给楚怀柔去背,反正她男朋友正好是律师,看他怎么帮她脱身!” 所以说,锅和盖本来就配得好好的,张有为和内务经理这一对,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也想看。”内务经理多少抓住了张有为的心思,知道他恨死魏千古,而张有为也不负众望的表现出嫉妒。 “让我们动手更改记录吧,有为。”内务经理嗲声嗲气的建议道。“楚怀柔还在外面等呢,我们不能让她失望。” 不愧是狗男女,各有各自想报复的对象。两人随口一串,就串连出令人发指的阴谋,不知情的楚怀柔理所当然的中标。 “怀柔,这件事要由你负责。” 张有为当著大家的面,将所有过错都推给楚怀柔。 “淑华是按照你的记录去调配保养品的,所以这件事错不在她,你要负全责。” 非常云淡风轻的一席话,但听在楚怀柔的耳里宛如炸弹,她居然要为了别人的过失负责,这还有天理吗? “我要负责?”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张有为,以为她听错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没错,你要负责。”张有为点头道,楚怀柔更加迷惘。 “但是昨天不是我帮李董夫人做脸,配方也不是由我调配,我为什么要负责?”她不懂。 因为她居然敢漠视他的心意,同别人交往。 “因为淑华她只是依照你的报告行事,她没有错。” 两个因为都出自于张有为,只不过一个是放在心中,一个是摆在口中,都对楚怀柔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 “我不相信我的配方会出错,以前我都是照这个配方帮李董夫人做脸,一直都好好的。”对方还称赞不已。 “但事实上就是有问题。”张有为假装叹气。“这是你写的报告,下一栏是淑华写的,你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当著大家的面,张有为将改过的报告交给楚怀柔,也算是大胆。 楚怀柔接过报告,仔细浏览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一份报告。上头那一栏虽然是她的字,但下面一栏,却有重复张贴的痕迹。很明显地,这份报告被窜改过了,他们联手动了手脚。 “这不是原来那份报告。”她傻傻当著大家的面说出来,只见所有美容师面露不安的表情,却没有人开口询问。 “这个指控很严重,怀柔,你该不会是怀疑我故意栽赃吧?”张有为露出一个讪笑,嘲讽地看著楚怀柔,她才发现,过去魏千古说的都是对的。 他根本就是一个心胸狭窄、自私自利又虚伪的男人。而从他和内务经理暗自交换的眼光来看,他们可能早有一腿,难怪她处处欺侮她。 “我会证明我的清白。”她气愤地丢下报告。“我会在法庭上,讨回我的公道!” 再也不想待在这令人作呕的地方,楚怀柔说完以后,便跑到员工休息室拿走皮包,永远的离开美容中心。 “我等你,宝贝。”张有为看准她手上没有证据,很恶心的回了一句,所有美容师都挪开视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最高兴,不消说,那一定是内务经理。 她终于赶走楚怀柔那只狐狸精,太好了。 呵呵。 月黑风高,晚上十二点钟,所有店家都已经打烊,张有为的美容中心也不例外。 “喀喀、咚咚。” 就在这时,铁门那边忽然传出一道窸窣声,看来是有人尝试半夜做小偷,到美容中心偷东西。 “我第一次干这种事,实在很不习惯。”魏千古手拿著铁锤,不自在的说道,紧张之情表露无疑。 “凡事都有第一次,千古。”楚怀柔不耐烦地回道。“你以为我天天做小偷吗?我也是头一次做。” 两人都是第一次,只不过楚怀柔镇定的程度要比魏千古好上许多,这不能怪魏千古,毕竟他是优良中华文化的传人,而且又读法律,当然得奉公守法。 “这是你的主意,可不要怪到我身上。”楚怀柔加注,娇嫩的红唇不无抱怨。 没错,这是他出的主意,不过这事可得从今天早上她跑到他的事务所哭泣说起,当时她哭得梨花带雨,任何人看了都会不忍。 她说,她被陷害了。内务经理联合张有为窜改资料,将内务经理犯的过失统统推到她身上。她虽然看出记录是伪造的,但是证据在对方的手里,她一点办法也没有,问他要怎么办? 他当时一把将她拥入怀里,随口说了声:“只要找到原始资料,我就有办法把张有为告到他爬不起来。” 于是他们就到了这里。 “好了,铁门开了,我们可以进去了。”楚怀柔张大了一双媚眼,回眸笑道,魏千古只得收起记忆。 至今,他仍搞不清她是怎么办到的。似乎从遇见她以后,他的人生就起了莫大的变化。 他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动不动就想打人。以前视汽车旅馆为色情的温床,如今却超爱那个地方。现在可好,竟连当小偷,都是他的提议。 他的人生完蛋了,都是因为楚怀柔这个女巫的关系。 “你如果没有嫁给我,我可就亏大了,记得你欠我一回。”他突然抓住楚怀柔的手臂,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她的眼睛立时睁得好大。 他……他这算是求婚吗?没有更浪漫的地点,非得在他们当小偷的时候不可? “我们的动作最好快一点,免得被人看到。” 就在她猜想他是不是在跟她求婚的当头,魏千古偏又不解风情的催促道。 楚怀柔只好赶快回神,心想他们两人的想法怎么永远都不搭轧,并纳闷他们以后怎么相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必须趁著被人发现之前,先行潜入美容中心,找到被丢弃的原始资料;如果他们还来得及的话。 魏千古和楚怀柔两人,由于都没当过小偷,因此连拿钥匙开门都显得心虚,对了好几次钥匙孔,都开不了门。 “幸好我身上的钥匙还没交回去,否则就惨了。”楚怀柔对著一脸不安的魏千古微笑,他看起来比她还紧张。 魏千古僵硬地点点头,好希望她动作能再加快一些,他可不想成为明天早报的头条。 “开了。”楚怀柔高兴的宣布,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快步闯入美容中心。 美容中心内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魏千古连忙拿出事前准备好的手电筒,充当临时路灯,以便他们寻找资料。 “你们公司的档案都放在哪里?”魏千古手上的手电筒,第一个照的就是柜台后方的隐藏式橱柜。 “通常都放在你照的那边,不过早上我看张有为是从他的办公室拿出报告的,所以我想不会放在那里。”楚怀柔发觉魏千古其实满有当小偷的天才的,随便乱照,都能照到重点。 “张有为的办公室在哪一个方向?”既然不在这边,就不要浪费电源,省得到时电池没电。 “这里,”楚怀柔领著他走。“这个方向。” 张有为的办公室就藏在美容中心的一楼,最靠近隔壁大楼的方向,不注意看,还真看不到哩。 “我们进去吧!”现在魏千古什么事都不去想,只希望速战速决。 “嗯。”楚怀柔也是,要是被她父母知道她居然跑来当小偷,铁定被召去英国骂一顿。 张有为办公室的门,就在两人不安的气氛中悄悄地被打开,他们的目标是垃圾桶。 “糟了,都被倒光了,我们白来一趟。”看著空空如也的垃圾桶,楚怀柔难过到肩膀都垮下来。 “没关系,怀柔。”魏千古只得搂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来碰运气,再想办法就是。” 是啊,他们本来就不抱指望。像那么重要的证据,怎么可能任意搁放,随便丢掉呢? “我的运气真烂,做什么都不顺。”楚怀柔难过的流下眼泪,她都已经破例当小偷了,老天怎么还不帮她? “怀柔……”魏千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都是他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摸黑来找证据,结果只是弄得她更加难过而已。 “谁说你的运气烂?证据在这里。” 一道刺眼的光线,随著办公室内电灯的开启,照痛了他们的眼睛。 魏千古和楚怀柔两人举起手挡住光线,适应了几秒钟,才看清门口的人。 “小琪!”楚怀柔非常惊讶,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看见同事。 “你、你怎么还在公司?”楚怀柔似乎还没有自己做贼被逮到的意识,居然还敢质问对方。 “我接替你的位置,最后关门。”小琪扬扬手中的钥匙,觉得楚怀柔那个鬼鬼祟祟样子很可笑。 “哦。”楚怀柔这才回神,才发觉自己做贼被逮了,这时才开始紧张。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楚怀柔不说话,小琪倒是有许多话要说,第一件事就是证据。 楚怀柔愣愣地看著她手上被撕了一半的资料,那是内务经理亲手写的报告。 “你怎么……” “有这个东西?”小琪帮一脸茫然的楚怀柔接话,只见她点头。 “很简单,垃圾桶捡的。”小琪一边说,一边走进来,用脚踢踢垃圾桶。 “经理和老板可能以为没有人会去注意垃圾桶,就把这东西随便乱丢,刚好被我瞄到。” 小琪号称美容中心的独行侠,比楚怀柔更不得人缘,过去内务经理因为嫉护楚怀柔,才故意恶整她,现在她不在,下一个倒楣的人就轮到小琪,所以才说她接替她的位置。 “你知道我一向就不喜欢你,总是仗著老板疼你,星期天不来上班。”小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这也是她惹人嫌的主因。 面对昔日同事的指责,楚怀柔无话可说,她虽然问心无愧,但此种行为看在他人眼里,确实不是滋味。 “小琪,我──” “但就算我再怎么不喜欢你这一点,老板他们也没有权力陷害你,硬要你为没有做过的事负责。” 这可算是小琪另一项让人不喜欢的原因──太有原则。这个社会不欢迎有原则的人,大多数人喜欢能随环境调整自己的变色龙。 “小琪……” “所以我决定要帮你。”小琪把她拿到的证据交给楚怀柔。“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那天经理在调配保养品的时候,我刚好在另一头准备仪器。所以她用了什么东西,我全都知道,我可以为你作证。” 楚怀柔和小琪的感情不好,因为她们都是独行侠,型又完全不同,平日几乎完全没有交集。但这一刻,她却突然跳出来,说她愿意作证,又把证据交给她,让她好感动。 “但是你如果真的站出来为我作证,张有为就不会再雇用你了。”虽高兴,楚怀柔还是担忧她的前途。 “无所谓,反正这种公司我也不想待。”公私不分,小琪耸肩。,“今天早上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刚好不在场,否则早就狠狠修理他们一顿了。”竟然如此污蔑人。 “那么,作证的事就拜托你了。开庭的时候,我会打电话通知你,请你到时务必到法庭一趟。” 故事进行到最后,总算有魏千古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小琪脸红心跳的接过魏千古递给她的名片,心想楚怀柔真是好运,交了个这么出色的男朋友,难怪所有人都要嫉妒她。 “我会准时到。”小琪爽快地承诺,楚怀柔吊著的一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 这么一来,人证、物证全都有了。张有为那只披著羊皮的狼,也该露馅了吧! 开庭当日,冠盖云集。 所谓的冠盖云集,不是指官夫人、官老爷,或是国际大明星,而是楚、魏两家。 自战国以来,楚、魏两家从没像今天这么团结过,全员到齐。 “走,我们进去。” 是,团结力量大。尤其当楚家三大美女和魏家三大俊男排排站时,其气势可说是旺到最高点,连被告律师也为之一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被告律师;也就是张有为雇用的律师,好死不死,又和魏千古上次打输的离婚律师是同一个,不过他这次还没正式进入战场,就先在法庭外阵亡,原因就出在楚家三姊妹身上。 “这是我的委托人,楚怀柔小姐。”魏千古看准了对手也被楚家姊妹迷住,于是有意无意介绍对手最“哈”的那一位──他的准未婚妻。 “你好,初次见面。”被告律师的口水简直快要流下来,魏千古这小子这回走运了,居然接了个这么美的委托人,光看就要心脏麻痹。 “你好,等一下麻烦你了。”楚怀柔不知道魏千古为什么要将她介绍给对手,但基于礼貌,她还是露出特有的微笑,被告律师立刻中箭下马。 太美了,这女人。 被告律师一面凝视楚怀柔,脑子里不由地想起电影“乱世佳人”中,饰演郝思嘉的女演员,她们两人的气质乱像一把的。 “我们该进去了。”魏千古自有他的盘算,上次他不小心输了官司,这次可要加倍要回来。 偌大的法庭,就看见原告后面坐了一排人,被告那一方,只有小猫两三只,还没开庭,气势上便先矮了一截。 “怎么办?”内务经理紧张的抓住张有为的手。“对方的人这么多,我们会不会输?” “不会的,淑华,你放心。”张有为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他们只是人多,没什么大用处,充其量只是啦啦队而已。” 话是没错,楚怀柔身后那两男两女,充其量只是啦啦队……不过,撇开那两个女的不说,其中一个男的,看起来像摔角选手,真的不会杀死人吗? “丹心,那婆娘在看你了,快瞪她。”魏汗青别的本事没有,吓人的功夫倒是一流,马上就想到这馊主意。 “没问题。”魏丹心从善如流的给对方一个“关爱的眼神”,吓得内务经理全身发抖,看都不敢看他。 “活该,这就是做坏事的结果。”一旁观战的楚谨言可乐了,下次换她把她瞪出一个洞,看她还敢不敢害人。 “好,双方都到齐了,我们立刻开庭。” 不是冤家不聚头,上回的戏码重演一次,又是同一个法官。 “我希望今天魏律师你的表现能够正常一点,不要再语无伦次。”女法官显然对魏千古疼爱有加,内务经理看著看著又紧张起来了。 “那个女法官好像特别喜欢楚怀柔的男朋友,怎么办?”帅哥人人爱,魏千古著实长得俊秀,就算法官也难逃其魅力。 “不会的,淑华。”张有为还是很有信心。“要相信司法。”还有他雇用律师的利嘴。 张有为信心满满,自认为在所有条件皆对自己有利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凸槌,就算魏千古再帅也一样。 “原告律师请先发言。” 战鼓响起,首先出击的是魏千古,而他早已经准备好了。 “庭上,我方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对方诬告,对方所提供的报告并非最初的记录,上面有修改的痕迹。”魏千古决定一步一步来,先指出对方证据的缺失,对手律师果然站出来反驳。 “抗议,庭上。”被告律师说。“证据在未经过证实有动过手脚之前,不得擅自加以揣测。” “被告的抗议成立,请原告律师不要擅自定罪。”法官裁定。 “是的,庭上。”又轮到魏千古发言。“只是我想请教被告律师,如何解释报告上修改的痕迹。” 张有为那方所呈上的证物;也就是李董夫人那份美容记录,上头除了有楚怀柔的笔迹之外,还有内务经理当日所做的记录,只不过经过剪贴就是。 “人都有出错的时候,偶尔的涂改不算什么。”对手律师云淡风轻就想把这一点推过,魏千古则是相当配合地点头。 “被告律师说得有理,只是当这‘偶尔’,若不小心演变成‘故意’,事情就会变得很严重了。” “我抗议原告律师的用词。” 被告律师仍然动不动就向法官抗议,不过法官这次不理他,反而示意魏千古继续说下去。 “我想请教被告律师,你对我的当事人,有什么看法?”魏千古突然提出这个不相干的问题,要对手回答。 只见对手红了一张脸,支吾了半天答不出话。 “她的发丝,是不是就好似电影‘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乌黑亮丽、妩媚得令人心动?”魏千古趁著对方明显慌张的时候,回敬之前他自己曾说过的话。 原告律师的视线马上转向楚怀柔,后者正用手拢著秀发,无辜的模样,教人看了好心疼。 “再看看她那一对眼睛,明亮深邃,像是一团黑色的漩涡。你可以看见无数的委屈,在那团小漩涡里面打转。” 魏千古又稍稍修改对手的台词,让他浸溺在楚怀柔饱含水气的凝眸中逃不出来,没多久他就卷入其中。 “对于这样的女人,你有何看法?” 他有何看法?他的看法就是……好想把她吞下肚子里面去,她看起来就像一粒可口的草莓,美艳极了。 “像她这么甜美的女人,你忍心伤害她吗?” 不忍心,当然不忍心。只有禽兽不如的东西,才想要陷害她,换做他的话,就把她带回去,盖上棉被好好聊天…… “连你也不忍心,但是你的委托人却忍心这么做,真是太可怕了。” 魏千古仅以简短的一句话做为结尾,被告律师一直到内务经理拚命摇他的手,才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 “抗议,庭上,我抗议!”天啊,他摇什么头,他是不是疯了? “抗议无效。”法官皱眉。“请被告律师听清楚质询的内容,请记住你现在正在法庭上,不要做无谓的抗辩。” 攸关他疯狂与否,法官一经裁决,就不会更改。被告律师只得闷闷的坐下,看对手还能变出什么把戏。 “我抗议原告律师使用的字眼,我方的委托人并未做出伤害原告的事,请庭上明察。”被告律师或许一时糊涂,但总的来看,不失为一名好律师。 “抗议成立。”法官看向魏千古。“原告律师,除非你能提出更确切的证据,证明你的当事人是清白的,否则你不能告对方诬告。” “我方当然有足够的证据。”魏千古一直拖到这一刻,才把杀手锏拿出来。 “哦?”法官挑了一下眉,魏千古则是不慌不忙的把文件递上去,对著底下的听众解释。 “这是当天最原始的记录,本来应该好好的黏在客户本上,最后却临时被撕下来,请庭上过目。” 魏千古呈给法官的,正是当天被张有为他们视为垃圾的原始记录,他们都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这是不可能的事……”看这情形,张有为也慌了。“这一定是伪造的,法官!这一定是伪造的──” “请安静,被告,否则我请法警把你架出去。”法官见状厉声阻止。 张有为只得安静下来,额头却开始冒汗,而台上的法官则是心里有数,知道谁才真正说谎。 “你无法再提出更好的证据了吗,魏律师?”法官问魏千古。“你不该只有这么一点能耐才对。”说她袒护魏千古也好,但她相信他手中一定握有其他把柄。 “是的,庭上。”魏千古微笑。“就如同您所言,我手上确实还有其他证据。”他深吸一口气。 “我要求传唤证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把头转向从门口走进来的小琪。而当小琪一出现,张有为就知道大势已去,那天晚上是由她负责清洁和关门的,那张原始记录一定是她交给楚怀柔的,不会有别人。 张有为的推测没有错,她的确就是在当晚捡到那张纸,非但如此,她还亲眼目赌了内务经理调配保养品的过程,他们想赖都赖不掉。 事走至此,谁输谁赢已非常清楚,张有为打输了这场官司,而且极有可能因此坐牢。 法官当场宣判,楚怀柔赢了这场官司,大家都高兴得跳了起来,只有一个人不开心。 “千古……” 只见一向沉着稳重的魏千古,大步的走向张有为,提起他的领子,狠狠打他一拳,把他整个人打趴在地上。 “你……”张有为痛到说不出话,指著他的手指,拚命发抖。 “垃圾!”魏千古的口气冷得像冰,大有再给他一拳把他打死之势,乐得魏丹心跑过来围住他肩膀,高兴的说── “大哥,你真是太帅了,什么时候也跟我对打两拳?”切磋切磋。 “是啊!大哥,你不发威,我们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乱没情调的。”魏汗青也跑过来跟人凑热闹,不过最惊讶的,当属楚谨言。 “原来你才是你家真正的暴力份子,过去我都错怪丹心了。”该打。 “才不是呢!”楚怀柔最后上场,搂住魏千古的手臂,娇声娇气的说。“人家千古是我一个人的白马王子,他会为了救我上山下海,千古你说是不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既然美人都开口了,他这个英雄也只好说── “是。”他面露微笑的点头。“我会为你上山下海。”无论是高难度的做爱技巧,或是半夜开车找一家气氛比较不一样的汽车旅馆,他都会去试。 没办法,谁教他就是这么爱她呢! “好恶心,我听得都快起鸡皮疙瘩。”楚谨言不愧是行动派,身上马上起反应。 “我也是。”到底是同一组的,魏汗青也忙著四处找掉落的鸡皮疙瘩,只有老三那组状况外。 “发生了什么事,二哥和二嫂怎么一直低头找东西?” 不愧是丹心,除了身体比别人强壮、心地比别人善良之外,其余没一项及格,反应也是一样。 “哈哈哈!” 大家笑成一团,老三这组也只好跟著笑,笑声响遍整间法庭。 “你居然敢在法庭上挥拳打人,魏千古,我要告你!” 当大伙儿预备走出法庭时,张有为在他们的身后咆哮。 他们一致转身。 “去告啊,有本事的话,你最好找到证人,以免到时候闹笑话。”楚谨言可不会跟陷害她大姊的人客气。 “我当然有证人……”张有为左顾右盼,找到了法警。“请你做我的证人,证明他确实打我。”他指著魏千古。 无奈法警不动如山,下巴抬得高高的,冷静说声:“我没看见。” 张有为这时终于明白自己玩完了,他斗不过魏千古。 楚怀柔见状高兴得跳起来,双手搂住魏千古的脖子,小鸟依人地说声:“我爱你。” 好甜蜜。 尾声 “千古情怀美容瘦身中心”热热闹闹的开幕了,举凡两家的亲朋好友,都带著花篮来捧场,甚至连楚谨言的对头──女星萧茜茜都送花篮来庆祝,可见他们的面子有多大。 影视圈的朋友、出版界的朋友、法界的朋友、和健身界朋友。只要是和楚、魏两家有来往的,统统列入名单之内,花篮从里面排到外面还排不下,排场真的不小。 “恭喜恭喜,你们可谓是双喜临门,连福气也是双份的呀!” 前来参加开幕酒会的朋友,没有一个不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刚于前些日子结婚,目前还处于新婚状态。 “什么时候要去度蜜月?还是你们早已度蜜月回来?” 大家哈啦哈啦,最关心的还是他们有没有去度蜜月,楚怀柔只得笑嘻嘻的解释── “还没有空去,现在千古手上有很多case,抽不出空,我们的美容中心也刚开幕,需要很多人手,我不能说走就走。”她偷瞄魏千古一眼,他正忙著应酬,几乎跟她一样忙。 “但是你不是已经请到不错的人手?”大家一边喝香槟,一边把注意力转到柜台,那头的小琪正费力跟客户解说他们美容中心有的设备和疗程。 “她是个很好的帮手,但我不能只靠她,自己也得努力。”楚怀柔这算是因祸得福,小琪不单帮她洗刷了冤屈,还答应到她的美容中心来帮她,目前两人合作愉快。 “是啊,毕竟你是这里的老板娘,总要多担待些。”大伙儿笑嘻嘻,还没适应楚怀柔已经是“老板”的想法,谁教过去她那么懒,几次劝她自己出来开店都不肯。 “不过我真担心我会做不来。”楚怀柔咬著一对鲜嫩的红唇,忧心忡忡的说道,她亲爱的老公马上过来给她打气。 “不必担心你做不到,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魏千古表面虽然忙著和别人哈啦,但眼角的余光可没离开过他的娇妻,羡煞了旁人。 “以后你要是再遇见这么好的恶邻,记得介绍给我们这些寂寞单身女子,我们很缺!” 哈哈哈,显然大家都听过有关于“隔壁恶邻”的闲话,大伙儿笑成一团。 楚怀柔虽也尴尬的笑著,眼角却担心地瞄著她老公,后者正眯起眼,挑明了晚点给她好看。 啊,她真是越来越爱她的恶邻了。 楚怀柔的心里涌上一股甜蜜的暖流。 谁能想得到,一个原本僵得像木头人的无聊男子,最后竟然变成雄赳赳的男子汉?她真是爱死了他发火的那一刻…… “从现在开始,由我来接管公司。” 正当大家为小俩口甜蜜的感情而感动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脆霸道的声音,是她家老二。 “不会吧?谨言,你又要来搅局?”楚怀柔捂著艳丽的红唇,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二妹大摇大摆的走进美容中心,她那副德行,就像老佛爷。 “当然,怎么可以没有我一份。”老佛爷在小青子的搀扶下,堂堂坐上经理的位子,旁人见状马上奉上一杯茶。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管啊?”楚怀柔不甘心地扯著魏千古的手臂大声抗议,魏千古耸耸肩,表示他也没辙,他才不想卷入她们姊妹之间的战争哩。 “没办法,谁叫你不是当老板的料,为了怕你倒店,我只好牺牲自己。”楚谨言说得义正辞严,楚怀柔听得快吐血。 “谨言,你不要那么土匪,快把我的位子还给我──”她才是经理。 “不、要、激、动。”老佛爷示意小青子;即魏汗青,把东西呈上来。“先看看这个东西再说。” 老佛爷带给他们的礼物是一份合约,全用英文和法文写成,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瑞士某家生化科技公司美容产品的代理合约。 “谨言!!”楚怀柔简直高兴到快跳起来,这家生化公司产品举世闻名,台湾好几家美容公司都争取代理,没想到让她拿到。 “小case。”楚谨言可跩著呢。“那家公司的经理刚好是我的粉丝,还是他主动写信连络我,我正好趁此机会把这份契约谈成。” 到底天下男人分很多种,欣赏她那套“男人是狗”理论的人也不少,她算是因此而占了便宜。 “最爽的是,这是张有为一心一意想合作的对象,被我捷足先登。”楚谨言笑呵呵,最满意的是间接摆那家伙一道,大家只能拚命点头。 “嗯、嗯。”太神了,简直棒到无话可说。 “我厉不厉害?”看来她生来就是要掌管他人命运的,呵呵。 “厉害、厉害!”大伙有志一同的齐声大喊,笑声瞬间传遍整个美容中心。 “哈哈哈……” 【全书完】 编注: (一)有关魏家老二魏汗青及楚家二妹楚谨言的爱情故事,请看采花系列303《亲爱的恶邻》。 (二)并请期待【恶邻实录完结篇】──《温柔的恶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