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神帝》 上架感言 好吧,走到这一步了,上架了。 接近四十万字上架,不算早了。 对于投分成的作者来说,这几乎是必经的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而对读者来说,则就是免费与付费的分割线。 对于看书要花钱来说,很多人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这种心理我也能够理解,毕竟只要不是太过富裕的人,生活中大多都习惯节俭,可能为了省一点公交车的车费,都能够自己走上好几里路,同样的,为了省这点订阅钱,也能够绕开正版,去看盗版,甚至不看。 对于现如今网文界的状况,我应该也算是知道一些吧,大神和一线作者的读者往往都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而这个大群体之中,盗版读者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剩下的小部分才是看正版订阅的读者。盗版读者也不是说就没有作用,至少在推广上也还是间接出了力的,而大神和一线作者呢,对于这类看盗版的读者大多也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一是因为不好管,二是因为他们的收入除了订阅还有各方面的版权费用,譬如游戏改编,影视改编,漫画改编之类,这些综合加起来,生活其实就不用愁了,还会有许多的盈余。 但是首先我现在并没有成为大神或是一线作者中的一员,版权和改编什么的暂时还和我靠不上边,我小说的主要经济来源就是靠订阅,没有足够订阅的话,就没有足够的收入,吃不上饭,就这么简单。 我现在并不清楚看这本书的读者究竟有多少,虽然看到收藏推荐点击什么的每天都在涨,但是在评论区冒泡的真的不多(这样我感觉不到多少存在感啊,朋友们......),所以我只能说,请那些看过这本书,认为万道神帝写得还可以,想要追着看下去的,就正版订阅支持一下身为作者的我。 一个人的订阅或许微不足道,但众人拾柴火焰高,总会有星火燎原的那一天,就请愿意追看万道神帝的读者朋友们,用你们的支持帮我组成这股燎原之势! 订阅量够了,那作者的干劲自然也就够了,更新量自然也会多起来。 而且说实话看正版订阅真的花不了多少钱,一个月基本五六块就能解决,也就一瓶饮料的钱,少喝一瓶饮料,订阅钱就够了,用一瓶饮料的钱换来一个月至少十几万的正版文字,很划算啊朋友们! 而且读者的支持自然也会受到来自作者的回报的。 就比如说今天上架,我保底都会来个三更! 订阅量上了一百,再加一更! 上了两百,就加两更! 上了三百,加三更! 上了四百,加四更! 五百以上直接十更!(对!你没有听错,真的没有听错,就是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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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孩有些诧异。 “不错,菡儿你的天赋要比爷爷强,将来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触及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层次。” “爷爷可是问道境强者,又被那么多人尊称为药皇,我的天赋怎么可能比得上你?若是连你都无法找寻到那个答案的话,菡儿就更没有机会了。” “呵呵,傻孩子。”老者身形略作偏移,伸出左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女孩的小脑袋,旋即又说道:“问道未必悟道,悟道未必成神,这个道理,以后你慢慢会明白的。” “可惜,她不会有以后了,你也一样。” 便在此时,一道淡漠话语猛然传来,回荡在雪云峰上空,携带着无上威严,仿佛其言语之间,当真就将人之生死判定。而就在这声音落下的一瞬,数十道黑色身影鬼魅掠出,如同亡灵幽魂,来无声息,便是破风之声,都是未曾听见。 不过一息时间,他们已是将老者与女孩包围。 “冥界,果然是来了啊!” 老者声音低沉,似喃喃自语,他并未将目光投向这些距离他们仅有数丈的黑衣人,因为他已凭借着自身强大的魂力探查到了这些黑衣人的大致修为。 至于他们的相貌,他没有兴趣去看,也无法去看。冥界的勾魂使者众多,彼此之间实力也有所差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每一个勾魂使者都会戴着一具设置了秘法的青铜鬼面具,想要摘下这个青铜鬼面具,就必须先杀了这个勾魂使者。杀掉一个勾魂使者,他有信心做到,但他也依旧不会动手去摘下后者脸上的鬼面具,不止是他,任何一个对冥界有所了解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因为一旦有人将这鬼面具摘下,那设置在上面的秘法便会催动,而后便会将一道诡异的灵魂印记打入这人的体内,一旦进入,便是难以清除。这灵魂印记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损伤,但却会将他的行踪完全锁定,让冥界彻底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可谓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自身的行踪为敌人所掌控,那就是相当于断了自己的退路,如此一来,等待你的就只有死路。因为你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惟有一战,战至力竭,仍是一死。 “十五个问道境小成,八个问道境大成,三个问道境圆满,这等阵容,冥界倒还真是看得起我。”那一众戴着青铜鬼面具的黑衣人的体内,皆是有着雄浑灵力涌动,虽然他们已是极力压制住,但在老者强大的魂力之下,这数十股灵力波动,已是清晰可见。 “要对付药皇南宫决,自然是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岂不枉送了性命?” 如出一辙的淡漠话语再度响起,旋即虚空之中一道修长身影兀自浮现而出,此人亦是身着黑衣,但却并未像其下方的数十位勾魂使者一般,戴着那具狰狞无比的青铜鬼面具,而是露出了本来面容。 此人黑发披散,面容俊朗,左手执笔,右手执簿,凌空而立,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之感。 “判官笔,生死簿!” 南宫决号为药皇,除却一手炼药之术出神入化之外,灵魂力量更是强横无比,他的魂力对于天下奇异之物尤为敏感,故而当这一笔一簿出现之时,他最先投过去的不是目光,而是魂力。 轰! 浩瀚魂力于瞬息之间自南宫决体内爆发,如潮水般向那立于虚空之中的黑衣男子涌来,其势似狂风怒涛,风雷齐动,虽无形,却是让那黑衣男子周身空间猛然一震,当即便是浮现出诸多裂纹。而随着这股魂力的不断逼近,这空间裂纹愈发增多,仿佛要使此方虚空都生生塌陷。 “药皇南宫决,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部分魂力,都是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威压呢。不过……” 蓦地,黑衣男子手中判官笔一番挥动,竟是在其身前勾勒出诸多符箓秘纹,那一个个玄奥符文悬浮于虚空之上,周身光华流转,犹如漫天神辉蒸腾。旋即他屈指微弹,那符箓秘纹便是与南宫决所释放的部分魂力对碰。 以有形对无形,以符箓镇魂力! 嘭! 仅是瞬息之间,虚空之中便是掀起万层气浪,下方诸多岩石亦是龟裂,如此情形,赫然便是南宫决所释放的魂力与那符箓秘纹交锋所产生的反震之力所致。 而待得气浪减退,无形魂力亦是消散,那众多符文却仍旧存在于虚空之中,虽已黯淡了些许,但浑身上下仍是散发出一种异样光芒。 “不过,今日过后,世上便再无药皇南宫决!” 话音未落,黑衣男子眼中便是闪过一抹寒芒,旋即便是有数十股恐怖杀气陡然释放,席卷天地,直冲霄汉,赫然便是自那下方一众勾魂使者体内发出。 “上穷碧落下黄泉,魑魅魍魉森罗殿。你是冥界之中哪一殿的判官?”南宫决兀自开口,周身也是散发出一股强横气势,即便此刻他已是被数十股可怖杀气所笼罩,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惧意,反倒是有一股坦然之色,似乎他对于眼前这等场景已是司空见惯。 至于其身旁的南宫菡,倒是没有南宫决这般镇定从容,十岁左右的年纪,毕竟只是稚子。但此刻她的脸上却也没有太多的惊慌之色,只是有着一抹凝重,与此同时,她紧握着南宫决的那只手也是不觉加大了力度。 “黄泉殿,邢无生。”黑衣男子冷然答道。 “黄泉殿么?很好。” “很好?”邢无生突然疑惑了起来,他身为冥界五殿之一的黄泉殿的判官,这些年来不知判了多少人的生死,虽然亲自剥夺这些人生命的是勾魂使者,但他作为命令的颁布者,无形之中双手依旧是沾上了诸多血腥。类似南宫决这种生死存亡之际还在说很好的人,他却是第一次见。 “莫非死亡对你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你会觉得很好。” “不,我是在想,让黄泉殿的判官下黄泉,这应该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吧!”南宫决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一抹玄异的弧度。 他这一席话刚出口,整个雪云峰就仿佛沦为了一片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杀!” 数息之后,邢无生一声厉喝,似九天雷震,杀伐激荡,立时打破了这等死寂局面。 天地之间,一片肃杀。 …… 今天的雪云峰很是特别,风,仍是寒风,雪,仍是白雪,未曾有所变更,故而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特别的是人。这风雪交加,冰寒彻骨之地,一向都是人烟罕至。但一天之中,先是药皇南宫决与其孙女南宫菡来到此地,后又有冥界黄泉殿判官与一众勾魂使者前来,现在,又有一个浑身浴血,手执长剑的少年到访。 沓!沓!沓! 少年的步伐很是缓慢,行走的速度甚至是不如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者,但他在这雪地之上所留下的脚印却是要比南宫决与南宫菡更为深厚。因为,他每走一步,都会在这皑皑白雪之上留下一个血色脚印。 银白与鲜红混杂在一起,总是会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正如他此刻所穿的衣袍,一身为鲜血所浸透的白衣,远远望去,他就像是一个刚从尸山血海里面爬出来的人。 人,染着血,剑,染着血。 他全身上下,布满着伤痕,大大小小共有六十余处,无一不是被钝器所伤,每一道伤口,都仿佛意味着一次死亡,因为透过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你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内脏。死亡,跟他是如此的亲近,最贴近死亡的一道伤口,是他胸口上的一处刀痕,长四寸,深三分,这个深度对他而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位置。事实上,只要那把锋利的匕首当时再往右移一寸,不,半寸,他的生命也就真正走向了尽头。 因为,那赫然是他心脏的位置。 心,是不能死的,一旦心死,便无法活。一个死了心的人,就算还有着躯壳,就算还能行走,那也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不能算作活着。 可是他的心竟仿佛真的已死了,通体冰凉,毫无温度,他的人也仿佛已经死了,甚至连三魂七魄都已不再完整,将要散去。 但他现在却的确还活着,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他的剑,一把染血的剑,他的眼还紧紧注视着前方,一个未知的前方。 他不断地前进,甚至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伤,浑身浴血,他的意识不断模糊,甚至忘记了他因何重伤,因何流血。 直到某一刻,他感受到了数十股强烈的杀气,凌厉无比,似无坚不摧,蓦地,他体内潜藏的滔天杀气亦是再度被激发出来。 这一刻,他的眼神宛若来自无间地狱一般,极度可怕。 这一刻,他也很清醒,在最与死亡贴近的情况下,还能拥有清醒的时刻,无疑是难能可贵的。 “秦苍。”他的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自己的名字,也不断回忆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 ps:新书开张,四千字大章送上,各位朋友如果觉得好看的话就推荐收藏一下,新书期间,每天基本两更,如有特殊情况少更或者爆更,我会提前通知。 第二章 随风散 “杀!” 邢无生一语落下,声音冷漠之至,无形之中又为这风雪交加之地增添了几分肃杀气息。也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一瞬,其下方数十股恐怖杀气陡然释放,似要席卷四方,直接是将南宫决与南宫菡两人身形锁定。 唰! 瞬息之间,残影呼啸,只见那一众身着黑衣的冥界勾魂使者猛然消失在原地,依然是未曾掀起丝毫破风之声,便犹如是凭空散去,化作虚无。然而,那数十股堪称恐怖的杀气却是未曾隐匿,甚至愈发凝实,隐隐间已形成一道强横威压,将南宫决等人笼罩而进。 不过后者却仍旧是伫立在原地,神色如常,未曾向前踏出一步,也未曾退后半分,只是在凭借着自身的魂力感知周围涌动的一切气息。 危险,死亡,他已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两者的存在,却仍未有所动作,甚至于此刻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以及问道境圆满强者应有的气势,惟有其脸上的一抹玄异弧度,由始至终,都是未曾消散。 锵! 犹如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一众冥界勾魂使者身形突然显化,掌心之中皆是有着一柄锋利长矛浮现,长矛之上,秘纹涌动,且有着令人心悸的诡异光芒闪现,仿佛可透过肉身,消融灵魂。更为可怕的是,那诸多形同鬼魅的勾魂使者已是运转灵力,手持长矛,对着南宫决周身要害之处猛然刺下。 神庭,百会穴,晴明穴,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关元穴......这些勾魂使者一出手便是狠辣无比,欲在瞬息之间就将后者置于死地。然而,当他们手中长矛将要刺入南宫决周身死穴之时,却是感受到了一道无形屏障,便是他们将自身问道境层次的雄浑灵力悉数催动,也是再难有寸进。 此刻,是他们一生之中最为接近药皇南宫决的一次,两者之间相隔不过咫尺,然而这咫尺之遥却是宛若天涯海角,难以跨越。 “勾魂矛。”南宫决身为药皇,炼药术高深自不必说,一身阅历亦是丰富无比,方才邢无生手中所执的一笔一簿刚刚出现时,他便是将之认出,如今这些勾魂使者手中所持的长矛,他自然也是识得。 “笔分阴阳,簿判生死,矛勾魂魄。想不到一天之中,我竟接连见识到冥界三大准圣器,着实有幸,若是器宗那老鬼在此,定会对它们好好研究一番。可惜,我不是他,既没有那种闲心也没有那种悟性去钻研天下器物。我复姓南宫,单名一个决字,便是意味着杀伐果决!” 蓦地,南宫决一指点出,指尖之处雄浑灵力涌动,犹如是有着风暴在席卷,顷刻之间便是将其身前的一众勾魂使者笼罩而进。 “散。”南宫决口中缓缓吐出一字,犹如是轻描淡写一般,然而他这简单一字,却仿佛大道箴言,伴有无穷威势,因为就在他的声音落下的一瞬,那诸多身着黑衣,手持长矛的勾魂使者身上便是有异样光芒生出,于虚空之中交炽,如同是流星坠落之际所释放出的光芒,璀璨但却转瞬即逝。 果不其然,下一刻,异样光芒散去,而那一众勾魂使者的身形也是不见,至于先前自他们身上所流露出的数十股恐怖杀气亦是褪去,甚至于此刻的雪云峰上,已感受不到他们的丝毫气息,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里。此番,他们是真的消散为虚无。 虚空之上,邢无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那颗本是波澜不惊的心,如今却是犹如浪潮翻涌,难以平静,仅是一指点出,便让他派出的数十位勾魂使者化作虚无,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至少在他所属的黄泉殿中,仅有一人能够办到,那便是黄泉殿现任殿主。但后者的修为并非是问道境的层次,而是早已悟道,莫说是一指,便是一个念头,都有可能让数位问道境强者灰飞烟灭。 问道,悟道,一字之差,宛若鸿沟。 但在他所掌握的情报之中,药皇南宫决的修为的确只是问道境的层次,虽已到达圆满境地,但也绝不能与悟道境的可怕存在相提并论,又如何能够以一指击杀十五个问道境小成,八个问道境大成以及三个同为问道境圆满的强者? 莫非是情报有误?又或者是南宫决早已突破至悟道境,却是一直在隐藏实力?邢无生的心中不时涌现出这些想法,但旋即他又摇了摇头。 “若南宫决已然悟道,我纵是有判官笔,生死簿这两件准圣器在手,却也非他之敌。但他若真已悟道,早在我现身之时,便应该以雷霆手段将我击溃,又何需等到现在?”念及此处,邢无生的脸庞之上凝重之色不觉减退了些许,但他心中的疑惑却是更甚。 “很奇怪么?”南宫决忽然开口道。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单凭你问道境圆满层次的修为可没办法将他们一指击杀。”邢无生答道。 “我方才那一指所蕴含的灵力虽然不少,可还没办法取走他们的性命。” “噢?那他们又是因何而死?”邢无生继而问道,只是这一次南宫决并未立即开口,反是一笑,颇有些讥讽的意味。 “很可笑么?” “你知我号为药皇,却不知我善用何药,难道不可笑么?”南宫决反问道。 “原来如此,药皇南宫决所善用的并非是救人的药,而是杀人的药,而这杀人的药,即是毒药。可我还是有一点不曾明白,你的毒,究竟是何时下的?似乎你并没有这个机会。” “雪云峰给了我这个机会,或者说,是这里的风给了我机会。” “风,无形无相,毒,无色无味。难怪!也罢,死于药皇之毒,他们倒也不冤。” “想来这些所谓的勾魂使者在加入冥界之前都曾是名震一方的强者,毕竟天下修士虽多,能够问道的却是少之又少。可惜,自从他们加入冥界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便已不再由自己掌控,从前的身份威望也已荡然无存,那时的他们便已经死了。今日我不过是顺手毁了二十六具杀人机器而已。” “那又如何?能成为冥界的杀人机器,倒也算是他们的荣幸了。”邢无生言道,随后他看向南宫菡,后者那蕴含灵气的双眸使得他的眼中有着些许异色流露,不过数息之后他的目光便又是投到了南宫决的身上,说道:“能出现在我冥界生死簿名单之上,药皇,你和你孙女应该比他们感到更荣幸。” “见识到我的随风散之后却仍完好无损,你也很幸运。不过接下来,可就未必了。”南宫决话音未落,体内雄浑灵力猛然爆发,犹如洪水倾泻,形成一道强横威压,扩散开来,问道境圆满强者的威势,这一刻,尽显无疑。 ...... 第三章 遭逢 嗖!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四处飘落的白雪,在这雪云峰上肆虐,想来纵是身着锦帽貂裘,在这冰冷之地行走,恐怕也是举步维艰。然而此刻这一身着单薄白衣的少年,却仍旧是在这无尽寒风之中踱步而行,每走一步,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一阵冰寒彻骨的风透过他那破碎的衣衫,浸入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伤痕。 冷,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冷,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也已不再温热,将要凝固。可他却仍旧不知疲倦地走着,似一头孤傲的野狼,执着地前进。唯一不同的是,野狼的锋芒在于它的牙齿和利爪,他的锋芒,是在于他手中的长剑。 这是一柄青色的长剑,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古朴的气息,似已在悠悠岁月之中沉淀良久,然而此刻它的身上却是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杀伐之气,因为,它已染血。 而手握着它的人,亦是浑身浴血,在他的身后,是一连串深厚的血色脚印,漫天风雪之中,这一幕显得格外凄美。 忍受着身上不时传来的剧烈疼痛,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刺骨寒风,忍受着心中生出的一丝绝望之感,他手握长剑,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他就这样缓慢地行走,没有目的,只是一心向前。 “要死了么?” 每时每刻,他的脑海之中都会涌现出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伤得实在是太重,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皆已受到重创,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生命是否将要走到尽头。只不过,伤痕累累的他却始终未曾倒下,除却他心中那一丝残存的信念之外,还有着一个原因,在他的体内,正潜藏着一道神秘符纸,无数个玄奥符文在这符纸周身萦绕,犹如一道道秩序神链,绽放出清莹光辉。 光辉交错之处,正是他的三魂七魄,不,确切地说是两魂七魄,此刻他的体内,只有着天地二魂,以及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这七魄。他的命魂,已然碎裂,甚至于其余两魂七魄也已变得虚幻。若非是因为这神秘符纸的缘故,此刻这两魂七魄恐怕也已离散,那时的他,便会成为一具无魂无魄的空荡躯壳,真正地走向死亡。 “符尊的手段,的确是不凡,我秦苍一介命魂碎裂之人,都能依靠他这一道符纸苟延残喘至今。只是不知他这道符纸又能替我延续多久的性命......” 秦苍继续缓步前行,他的魂力并不深厚,但感知能力却是极其敏锐,即便此刻的他身受重创,对于周围的一切事物,气息都是相当敏感。一路上,他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杀气与雄浑灵力的波动,他下意识地便是呈现出一股戒备之态,不过这一次,并未有敌人来袭。 他依旧是拖着重伤的身躯,手执染血长剑,踱步而行,然而在某一刻,他却是停下了脚步,这倒并非是因为他的体力已经消耗一空,再难行走,而是因为他看见了三个人。 一个是身形娇小,有些瘦弱,但眼眸之中却是蕴含灵气的小女孩,在其周身不远处,足有着二十五杆长矛挺立,它们排列的方式很是奇特,隐隐间似形成一道阵法。每一杆长矛之上,都是释放着奇特而又妖异的光芒,光芒交错,衍生出诸多玄妙纹路,形成一道防护光幕,将小女孩笼罩其中。 这女孩,自是南宫菡。 而在那虚空之上,则是一片风云激荡,大道痕迹密布,犹如璀璨星辰,雄浑灵力涌动,奔腾若流,浩瀚如海,无数道空间裂纹随之浮现。只见两道身影凌空而立,为对峙之态,一人左手执笔,右手执簿,身着黑衣,难以窥探,另一人青衣白袜,仙风道骨模样,手持一柄长矛,赫然便是先前一众冥界勾魂使者所用的勾魂矛,那萦绕在南宫菡周身的防护阵法,亦是由此矛所构筑。 这两人,正是邢无生与南宫决。 此刻他们的衣衫皆是有些破碎,体内气血翻腾不休,以至于嘴角都残留着一丝血迹,显然,他们之间已然是爆发了一场恶战。不过他们的身体表面,倒是没有多少伤痕,到了问道境这一层次,对于这世间之道,已然是有了一定的领悟,即便这种领悟只是丝毫,也足以令得他们的恢复能力大大提高。当然,这种恢复只是对于肉身而言,若是伤及魂魄,纵然是问道境强者,短时间内也是不能恢复。 而一旦魂魄遭受重创,那更是十有八九便会身死道消。毕竟三魂七魄,乃是众生根基,一旦有所损伤,后果本就不堪设想。 只是,秦苍却显得有些例外,在那针对于他的长达三月,跨越万里的追杀之中,他的身体分明已经遍体鳞伤,连命魂也已经被敌人轰成碎片,但却还有着一丝生机留存。当然,这一丝生机十分微弱,微弱到靠符尊那一张神秘符纸也只能勉强维系。 “准圣器,问道境圆满强者。”秦苍的声音十分微弱低沉,低沉到他自己都快有些听不见。 一位问道境圆满层次的强者,纵是他全盛时期,施展秘法,也难以是其对手,更何况,如今还是两位,而且他们还有准圣器在手。 世间器物,共分凡器、玄器、灵器、圣器、神器五等,其中神器最优,圣器次之,灵器再次之,接着再是玄器,凡器则是最劣,其中又分天地玄黄四等,一件天阶灵器,便可劈山断岳,准圣器虽不在圣器之列,却是要在天阶灵器之上,其威力则更是不凡。 对于准圣器的威力,秦苍可是再清楚不过,如今他身上的六十余处伤痕,三分之一都是为准圣器所伤,若非他自身实力不俗,体内又有着符尊留下的一道神秘符纸,此刻定然早已殒命。 他依旧是下意识地呈现出一种戒备之态,那只握住剑柄的手不觉间也是加大了力度,他脸色紧绷,浑然一副紧张之态,身受重创,几乎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却又再度遭逢此等强者,即便对方未必就是敌人,他的心又如何能够冷静下来。 唰! 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杀伐之气与血腥气息,只顷刻之间,邢无生与南宫决的目光便是向秦苍投射而来。后者显然也是有所察觉,当下那冷冽若刀锋,可怕如地狱的眼神也是再度出现,毫不避讳,直接是看向正凌空而立的两人。 漫天风雪之中,三道目光陡然交汇...... ps:这收藏和点击不成正比啊......好不科学 第四章 相助 “此人的眼神,竟然如此可怕,宛若来自无间地狱一般。” 虚空之中,邢无生感慨出声,他与南宫决一样,乃是货真价实的问道境圆满强者,甚至隐隐间还触摸到了悟道境的门槛,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成为冥界黄泉殿的判官,且同时执掌判官笔,生死簿这两件准圣器。然而当他面对秦苍眼神的这一刻,他的瞳孔却是不禁微缩,心中有着一丝异样感觉生出。 惧意! 即便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他却仍旧感受到了这份潜在的惧意,这让他不禁觉得可笑,同时也很难以置信。 想他邢无生何许人也?冥界五殿之一黄泉殿的判官。冥界又是何等势力?玄域南境之中一个几乎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他非但自身实力强横,且执掌生杀大权多年,他所掌控的生死簿,除却准圣器这一身份之外,还记录着各方强者的名号。这些强者,或是与冥界对立,又或是对冥界具有潜在的威胁,以往只要他判官笔一挥,划去一人的名号,不出七日,此人必定殒命,甚至连及家眷。 今日恰巧是他划去南宫决名号的第七日,原本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可南宫决却是以随风散将他麾下的勾魂使者翻手抹去,让他不得不亲自动手。可即便是如此,对战药皇南宫决这等人物,他都未曾心生惧意,然而如今这突然出现的少年却是以一道眼神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惧意,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要知道,他这一生,只有过两次惧意,第一次是他加入冥界黄泉殿,与黄泉殿殿主切磋之时,第二次是他成为黄泉殿判官,偶然得见冥王之时。 一个是黄泉殿殿主,一个是冥界之主,前者为悟道境大能,后者实力更是深不可测,面对这两人时心生惧意,邢无生自是觉得情有可原。可如今这浑身浴血,脸色发白,似一将死之人的少年却是让他生出这种感觉,他觉得很不真实,甚至是极度荒谬。 “本座倒要看看,你的实力是否和你的眼神一样可怕?” 轰! 浩瀚灵力在邢无生右掌掌心之中聚集,掀起众多气浪,而后他收回生死簿,单手结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是向下方的秦苍一掌拍下。这一掌,势如雷霆,直震得冰雪消融。 嗤! 即便如今乃是重伤之躯,秦苍也非是坐以待毙之人。他手握长剑,于虚空之中飞速一划,并未施展任何招式。却只见一道青色剑气自剑锋处扩散开来,快若流光,凌厉无比。 然而,当这青色剑气与那雄厚掌劲刚刚接触时,便是消散一空。 “原来是个故弄玄虚的蝼蚁。”邢无生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他似乎已看见秦苍在他这一掌下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的模样。 “你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便在此时,一道声音自邢无生后方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杆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长矛。 只见南宫决运转灵力,手持勾魂矛,将之刺入了邢无生的后背,不过一息之后,邢无生的身形便是陡然变得虚幻,很快便彻底消失。 “残影?” “药皇,你的偷袭本事可不怎么高强啊!”数十丈之外,一处虚空,邢无生的身形缓缓显露而出,对着南宫决说道。 “你那一掌,似乎也没那么厉害。”南宫决道。 “嗯?”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邢无生朝下方望去,只见一道修长身影执剑而立,一袭染血白衣在寒风之中猎猎作响,在其身旁不远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赫然便是邢无生方才那一掌所致。 此人,正是秦苍。方才他那一剑虽未将邢无生的掌劲消解,但他却是很快做出反应,将灵力灌输到双腿之上,施展身法,以最快的速度避开了这一掌。 不过此刻他的脸色仍是紧绷,自他踏入雪云峰时,他的灵力便已是所剩无几,方才又被迫施展身法,如今体内的灵力更是快要到达极限,若是再得不到补充,他的灵力,便会枯竭。 灵力枯竭,便与常人无异,这是世间修士最为忌讳的一点。 “大哥哥,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那立于防护光幕之中的南宫菡忽然开口,对着秦苍说道。 “已至绝路,脸色自然不会好。”秦苍道。 “绝路,你是因为伤的太重,才会以为自己走到了绝路么?”南宫菡问道。 秦苍没有答话,他只是紧紧地握着那柄染血的剑。 “你的衣袍染着血,剑也染着血,看上去有些可怕。” “衣上是我的血,剑上是他们的血。” “他们,他们是谁?”南宫菡又问道。 “想杀我的人。” “想杀你的人,却被你给杀了,看来大哥哥你很强啊!” “可惜,还不够强。”说着,秦苍又转头看向了南宫菡,继而言道:“你似乎不怎么怕我。” “看上去可怕,又不代表实际是可怕的。”言罢,南宫菡轻笑了一声,面对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宛若来自地狱一般的少年,她的笑容,依旧是很恬静。 “我的剑下,有着不少亡魂。”秦苍道。 “那又如何?我爷爷也杀过人,可他杀的都是坏人,所以我爷爷是好人,大哥哥你应该也是好人。”南宫菡道。 “你爷爷?” “对啊,你看,那个青衣老者就是我爷爷。”南宫菡说着,用手指了指立于虚空之中的南宫决,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道防护光幕也是他帮我布置的。” “你爷爷很强。” “嘻嘻,我爷爷可是问道境圆满强者,当然强了。”南宫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神情。 “那个黑衣人也很强,他们交手,势必会两败俱伤。” “不怕,我爷爷是药皇,再重的伤都能治好。等他把那个什么讨厌的判官打败,我就让他给大哥哥你疗伤。” “我的伤,他未必就能治好。” “噢?究竟是何等严重的伤势,纵是老夫,也未必能够治愈?”便在此时,秦苍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赫然便是南宫决所发,只不过他现在是在以意念传音,除了秦苍,旁人无法听见。 “不愧是药皇,魂力深厚,相隔如此之远,还能听到我说的话。只不过,就算你有替我疗伤的本事,似乎也没有理由帮我。”秦苍也以意念传音道。 “呵呵,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那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助你伤势好转,你助我击败邢无生。”南宫决道。 “邢无生?” “便是方才对你出手的那人。” “你确信我伤势好转之后相助于你,便能把他击败?”秦苍问道。 “或许,是击杀。” 虚空之上,南宫决的嘴角又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玄异弧度掀起...... 第五章 九转道玄诀 咻! 破风之声响彻,只见南宫决袖袍一挥,一个散发着淡淡药香的白色玉瓶便是飞掠而出,直向下方的秦苍投射而去。 “破浪掌。” 不过还未待秦苍做出反应,那与南宫决对峙而立的邢无生便是再度将灵力灌输于掌心之间,而后隔空一掌轰出,雄浑灵力离手而去,竟是形成一道巨手虚影,宛如那鲲鹏之翼,直遮天蔽日。虚影之上,威压弥漫,大有一掌之下风浪皆破,山河俱断之势。这邢无生,非但是想以雷霆之势将这玉瓶摧毁,更是想要将秦苍一并抹杀。 他虽未听到南宫决与秦苍之间的意念传音,却是凭借着自身的直觉果断出手。 “寂灭指。” 与此同时,南宫决亦是一指点出,浩瀚如海的灵力自其指尖扩散开来,并以劲风,形成一道强横无比的能量匹练,宛若离弦之箭,势如破竹,其中还散发着浓浓的毁灭气息,仿佛瞬息之间便可摧毁山岳。 嘭! 一指一掌,于虚空之中轰然对碰,反震之力席卷开来,使得空间都有些震荡,而后气浪交错,岩石龟裂,便是下方的秦苍与南宫菡都是将要受到波及。 不过南宫菡的周身有着一道防护光幕,乃是那二十五杆勾魂矛构筑成阵所致,准圣器的威能,用作防御,足以堪称铜墙铁壁。纵然是南宫决与邢无生这等问道境圆满强者全力出手,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破。所以,南宫菡倒是不必担心。 秦苍却是不同,他早已身受重伤,如今体内灵力又是将近枯竭,倘若再被这反震之力所波及到的话,那就真的凶多吉少。 “鬼影步。” 唰! 将自身最后的灵力灌注于双腿之上,秦苍心神一动,便是分化出众多残影,残影呼啸,形同鬼魅,而后他脚掌猛然一跺,凌空跃起数丈,左手于虚空之中一抓,将那白色玉瓶紧紧握住,而后身形再度移动,竟是到了百丈之外,避开了那股反震之力。 没有丝毫迟疑,秦苍迅速打开了那白色玉瓶,一时间空气之中的药香之味便是变得浓厚许多。而在那玉瓶之中,正存放着两枚药丸,一青一褐,皆是散发出奇异的光泽。 灵力!生机! 秦苍仿佛感受到了这两样东西,两样他现在最渴望的东西。 下一刻,他便是将这两枚药丸吞入腹中,数息之后,他仿佛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暖流在窜动,自他的奇经八脉缓缓流淌而过,连他那将要凝固的血液都仿佛也在逐渐变得温热。 嗖! 刺骨的寒风仍在他身边呼啸,透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伤痕,但他却不再觉得那样冰冷,或者说,是他的体内正有一种力量在将这种冰冷之感阻绝。 这是灵力,世间修士最为仰仗的力量! 所谓修炼一途,乃聚天地灵气汇于己身之举,而欲聚灵,便需御灵,御灵九转之后,方可褪去凡胎,是为离凡之境。离凡之后乃是通玄,直至夺造化,入龙庭,而后问道悟道,直至触碰神境! 自身的灵力愈是强大,在这玄域之中愈是能更好地生存,而若是有幸能与道接轨,踏入问道悟道之境,那更是能举手投足之间令得山河异动,日月变幻,还可呼风唤雨,雄踞一方。 然道之一字,玄而又玄,大道三千,小道无数,如何问?如何悟?纵是得问,纵是得悟,又如何能触碰到那虚无缥缈的神灵之境? “你伤我至深,却只为破情入道,却不知道本无为。我纵是历经生死,却也不知你道的意义,也许,你的道是空的,又或许这世间的道都是空的......” 药效发作,秦苍的灵力在不断恢复,他的生机也在逐渐变得旺盛,但他的脸上却是突然出现了一片痛苦之色,喃喃自语,似中了魔咒一般。 “他日我秦苍若重返故土,你我再次相见,我必将你的道彻底碾碎!” 蓦地,他的脸上又突然浮现出一片坚定之色,手中长剑亦是泛起一阵铮铮剑鸣,宛若梵音。与此同时,他的身体表面兀自泛起了一道金色气旋,直冲霄汉,数息之后,这金色气旋竟是化为龙形,于虚空之中盘旋。 吼! 龙吟之声,激荡风云,似响彻九天十地。 “造化入龙庭!药皇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既善用杀人的药,也善用救人的药,分明是一个将死之人,却因为你的药丸而容光焕发,甚至还将要突破。不过,即便他突破至龙庭境,却也依旧影响不了你我的战局。”邢无生道。 “你可以试试。”南宫决道。 “呵呵,龙庭境的蝼蚁,本座翻手之间便能将其抹杀,先前那一掌,不过是试探所用,此番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邢无生言罢,眼中便是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判官灭魂印。” 轰! 邢无生话音刚落,其判官笔下便是浮现出诸多古老而又复杂的纹路,他心神一动,手中灵力飞速运转,顷刻之间便是形成一道印法,诸多纹路铭刻其上,似将之力灌入其中,使其拥有着镇魂灭魄之效。 印法结成,灵力肆虐,极具毁灭之势,直向秦苍镇压而下。 吼! 似是感受到了邢无生这一击的强横,那盘踞在虚空之中的五爪金龙再度发出一声龙吟,形成滚滚音潮,扩散开来,欲阻拦下这道印法,不过后者的威力太过可怕,非但是在瞬息之间将这音潮瓦解,且将那五爪金龙反震得身形黯淡了许多。 见到此幕,五爪金龙也不再阻拦,直接是龙尾一摆,穿透空间,萦绕在秦苍周身,而后重新化作金色气旋涌入后者体内。 “九转道玄诀,第一转。”灵力恢复了许多,秦苍的身体已不再那么虚弱,默念心法要诀之后,当下也是发出一声厉喝,随后只见他体内的灵力疯狂增长起来。 龙庭境初期。 龙庭境中期。 龙庭境后期。 ...... “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秘法么?手段倒是颇多,只可惜终究难逃一死。”虚空之中,邢无生冷然言道。 不过下一刻,他的瞳孔便是猛然一缩,因为他赫然看见秦苍体内的灵力增长趋势非但没有减缓,反倒是愈发疯狂增长起来,只瞬息之间便是跨越了龙庭境的层次,踏入问道境。与此同时,秦苍口中也是陆续传出第二转,第三转的声音。 “问道境大成,这......这怎么可能,世间竟有如此恐怖的秘法!”邢无生骇然出声。 不止是他,其身旁不远处的南宫决也是面露震惊之色,诚然,早在看见秦苍那宛如地狱的眼神时,他就已经感觉这个人非是等闲之辈,所以他才会以意念传音联系秦苍,并且将两枚自己亲自炼制的灵药交予他,助其恢复伤势。他却是没想到秦苍施展秘法之后,竟然会达到问道境大成的层次,这个层次,比之他的问道境圆满仅是相差一线,当然,这一线的差距宛若天堑鸿沟,难以逾越。 “原本以为你的实力只是堪堪达到问道境,如今看来,你倒是要给老夫一个惊喜了。” 砰! 判官灭魂印落下,直震得雪地之上裂缝横生,岩石坍塌,肉眼可见的涟漪随即浮现开来。那因反震之力所掀起的气浪足有万层,锋利如刀,使得远处南宫菡周身的防护光幕都是不由出现了一些裂痕。这还是被秦苍的灵力消解了部分攻势之后的结果,若非如此,恐怕此刻整个雪云峰都将不复存在。 这便是一个问道境圆满强者与准圣器的威力,翻手之间,可摧山岳。 此刻邢无生的心中却是有些不安,他不曾看见秦苍的青色剑气,也不曾看见后者施展什么灵术抵挡他这招判官灭魂印,只是以灵力消解,任由他的攻势落下。若在以往,他定会觉得此人是在自找死路,如今却不同,灭魂印已然落下,可那属于秦苍的气息仍旧未曾泯灭。 “怎会如此?”瞧得此幕,邢无生甚是惊异。 “天地二魂之中蕴含着一丝天地大道,无法被摧毁,你这招灭魂印只能威胁到我的命魂,可我本就是命魂碎裂之人,所以你这招可对我没什么用处。” 气浪散去,秦苍执剑而立,淡漠出声,雄浑灵力包裹着他的声音,犹如是形成了一阵音波,扩散而开,直抵人内心深处。很快邢无生与南宫决的脸庞之上皆是浮现出骇然之色,便连下方立于防护光幕之中的南宫菡,此刻也是睁大了双目。 “人无命魂,必为枯骨。这可是爷爷说过的话,不会有错的,可为何大哥哥他......”南宫菡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无法相信方才曾与她对话的秦苍竟是一命魂碎裂之人。在她的认知之中,命魂碎裂,可就是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虚空之上,邢无生一袭黑衣,手持判官笔与生死簿,极具威势,但此刻他的脸上却尽是惊骇之色。他仔细地审视着秦苍,那种目光,犹如是在看待一个怪物一般,直至半晌之后,他脸上的惊骇之色方才开始消退,同时言道:“命魂碎裂之人,你当我邢无生是三岁小孩么?一个命魂碎裂之人又岂能存活在这世上。” “你信与不信,已没什么区别,因为你已是个将死之人。”秦苍的声音之中已是蕴藏着一丝冷意。 “狂妄!本座乃是冥界五殿之一黄泉殿的判官,纵是南宫决这等人物,也不能取胜于我,你却还想取我性命,简直可笑。” “九转道玄诀,第四转!”蓦地,秦苍的声音再度传开...... ps:没网,这章用手机发的......朋友们投个票呗 第六章 药毒 “九转道玄诀,第四转。” 当秦苍的声音缓缓落下之时,他体内的灵力便是再度疯狂增长起来,犹如决堤之河,声势浩荡,竟是在瞬间突破了问道境大成的层次,进而触碰到了问道境圆满的屏障。只不过这道屏障便犹如铜墙铁壁,天堑鸿沟一般,无论他体内灵力如何肆虐,如何暴动,都是未能真正将之冲破。 “看来即便是我的真实修为突破至龙庭境初期,也依旧无法成功施展这第四转,问道境圆满这个层次还真是难以跨越得很啊!”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灵力,虽未能一举提升至问道境圆满的层次,却也相差无几,秦苍倒也不再纠结,当下脚掌猛然一跺,运转灵力,踏空而行。 数息之后,他亦是立于虚空之上,与南宫决,邢无生两人站在了同等高度。 此刻的秦苍,白衣之上虽仍是一片血色,但整个人已不再是呈现一种虚弱之态,脸色也不再显得那样苍白,甚至于身体之上那六十余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都是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 “你的伤,好的倒是挺快。”南宫决出声道。 “身上的伤已开始好转,心上的伤却是不曾愈合。”秦苍道。 “心伤么?这个就恕老夫无能为力。”南宫决继而言道。 “无妨,那道伤不会影响到我的剑。”秦苍言罢,便是缓缓抬起手中的染血之剑,剑锋所指之处,赫然便是邢无生所在的位置。 “你们果然是打算联手。”邢无生的脸上的凝重之色愈发明显,单独对战南宫决,他凭借着生死簿,判官笔这两件准圣器倒是有信心将后者压制,但若是南宫决与秦苍联手对付他,他的胜算只怕会变得极其微弱。在见识到秦苍那可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实力的强横秘法之后,他便是将后者视作了危险人物,不敢再心存轻视。 “你手中掌控着生死簿,对于那生死之道早有领悟,我的毒药奈你不何,比拼灵力,亦不能胜过你。所以,自然是要请一外援相助。”南宫决道。 “药皇,你的炼药术虽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但性情却是古怪无比,从来都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辈,所交的朋友也是少得可怜。据我所知,除了器宗这一至交之外,你便没有其他朋友,何时又与这诡异少年产生瓜葛了?”邢无生突然问道。 “我与他萍水相逢,并不认识。”南宫决道。 “萍水相逢......”说着,邢无生的目光陡然投向了秦苍,言道:“仅是萍水相逢,你便敢相助于南宫决,与我冥界作对,倒真是好胆色。” “冥界?”对于这两个字,秦苍却是显得有些陌生,脸上浮现出些许疑惑之色。 瞧得此幕,邢无生的眼中也是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冥界之名,早已响彻整个玄域南境,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从眼前这个少年的神情上看,他似乎并不知晓这个势力,这倒是有些匪夷所思。 “莫非他不是南境之人。”邢无生的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但旋即便被他否决。 要知道,玄域五极,东洲,西海,南境,北疆,中陆的边界之上都是设置了结界,想要从一极进入另一极,便需要打破此结界。这看上去并非什么难事,毕竟强者可摘星揽月,搬山移海,打破一道结界,又有何难? 难!难如登天! 因为这些结界乃是由上古时期,玄域之中五位至强者所布置的,相传这五位至强者已然踏出悟道之境,成就神灵。而他们之所以布置这些结界,便是为了不让玄域五极之间互相攻伐,引得天下动荡。而在他们之后,就再未听说玄域之中有人踏入神境,后来倒是有不少悟道境强者试图打破这些结界,但无一都是由失败告终。 这倒不意味着玄域五极各自都处于封闭状态,倘使如此,南境之人,便不会知道玄域之中还有其他四极的存在。事实上,每隔五十年,这些结界都会松动一次,进而开辟出一条从一极到另一极的空间通道,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始终如此。 最近的一次空间通道开启,是四十年前,而秦苍的年纪,看上去却是不足二十,虽说玄域之中返老还童之法不少,但显然也不太可能。因为他若真在四十年前就来到了南境,那么对于这里的势力必定会有一定的了解,不至于当听闻冥界之时,脸上流露出陌生的神情。 “你究竟是何人?”邢无生对着秦苍问道。 “你一个将死之人,又何须多问。”秦苍言道。 听得秦苍这般话语,邢无生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怒意,但他却并未发作,因为他知道,单是以南宫决的实力,便足以对他构成威胁,更何况,如今又有一个他看不透的神秘少年从旁协助,这二人联手,的确有可能危及到他的性命。 “这些年来,与我冥界作对的人,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你确定要相助于南宫决对付我?”邢无生又问道。 “他助我伤势好转,我助他击败你,似乎并没有不妥。”秦苍道。 “噢?你所受的伤势本无比严重,可南宫决却是凭两颗药丸就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将你的伤势修复,并且还助你恢复了灵力,甚至你的本身修为还一举突破至龙庭境。如此种种,你觉得很符合常理么?”话至此处,邢无生的嘴角也是掀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随后他看向南宫决,只见此刻后者的脸色显得颇为奇怪。 “他是药皇,所炼制的丹药,自然不凡。”秦苍道。 “药皇的药,既能救人,亦能杀人。是药三分毒,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换个角度,若南宫决的药并无问题,他大可以等与我拼得鱼死网破之时,再自己吞服,恢复到全盛时期,将我置于死地。”邢无生道。 “你的药中潜藏着何种毒性?”秦苍忽然转头看向南宫决,问道。不过还未待后者答话,他便是又自言自语起来:“倒也无妨,你的药毒,总不会比过人心之毒。” “你我的约定,仍旧算数。” 铿! 蓦地,长剑破空,剑气四溢,只见一道身影快若流光,飞掠而出,与此同时,一抹青色剑锋已是要抵达至邢无生的咽喉处。 ...... 第七章 杀判官 铛! 金铁碰撞之声响彻,火星四溅,只见邢无生手持判官笔,将秦苍手中长剑格挡开来,同时催动灵力,将后者剑气消解。秦苍这一剑,非但出手突然,且攻势凌厉,直刺他的咽喉,若非他反应迅速,此刻恐怕已成了对方的剑下亡魂。 锵! 便在此时,南宫决亦是出手,他手持勾魂矛,于虚空之中一番舞动,顷刻之间便是演化出众多虚影,令人难以分辨,而后他便是身形瞬移,手中长矛猛然刺出,赫然便是指向邢无生的心脏位置。 “可恶!” 心中暗骂了一声,邢无生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右掌之中灵力涌动,生死簿再度浮现而出,且在飞速翻动,直至翻到了记载着南宫决名字的一页纸张之时,那生死簿上便是突然透射出一道血红光束,妖异,可怕,承载着死亡的气息。 “血芒镇压!” 轰! 血红光束自生死簿上暴掠而出,直接是硬生生撕裂出数十道空间裂纹,引发一阵飓风,气浪翻涌,犹如波涛席卷,虚空震荡,好似天雷轰鸣,浓浓的死亡气息,这一刻陡然扩散开来。 南宫决当下也是感到不妙,旋即便是往勾魂矛中注入灵力,只见那令人心悸的诡异光芒再度闪现,秘纹流转,衍化漫天符文。符文表面,玄奥气息流露,周身缝隙,乃是大道痕迹交错,一时间竟是将那血红光束之中所蕴含的死亡气息冲淡了些许。 “以符炼器,冥王的手段倒是高明,不愧是器宗老鬼在炼器之术上所最为忌惮的对手之一。不过今日,你所炼制的勾魂矛却是要为老夫做了嫁衣。” 蓦地,南宫决手中的勾魂矛轰然爆碎,其中能量疯狂肆虐,充斥天地,那漫天符文以及大道痕迹随后也是被其悉数笼罩而进,与此同时,南宫决双手陡然结印,将那极度狂暴的能量聚集于掌心之中。而待这能量成型之后,竟是化作一龙一象,龙为紫龙,象为黑象,立于虚空之中,形同山岳,虽是虚影,却是给人以实质性的威压。 “龙象符印。” 南宫决厉喝出声,那一龙一象便是身形齐动,狂暴能量扩散开来,似要破碎虚空。下一刻,血红光束降临,与那一龙一象重重撼在一起。 砰! 碰撞之声犹如雷震,无数道肉眼可见的漆黑空间裂纹随之浮现,诸多气浪翻腾不休,其中皆是蕴藏着颇为可怕的反震之力,只见南宫决与邢无生两人身形皆是急速暴退,犹如断线纸鸢,离弦之箭,沿途所过,虚空寸寸崩碎。只顷刻之间,两人已是倒退出千丈之远。 这便是两名问道境圆满强者所具备的威势。若是此刻他们不是在虚空交战,而是在雪云峰中,单是这次南宫决与邢无生之间的交锋,恐怕都能将雪云峰方圆百里之地夷为平地,毕竟到了问道境这一层次,自身所具备的破坏力已是相当惊人。小成便是如此,更遑论圆满境地? 良久之后,气浪散去,邢无生与南宫决的身形也是逐渐显现,此刻两者的身影都是显得颇为狼狈,衣衫之上破碎之处也是增多。 “噗!” 几乎是在同时,南宫决与邢无生皆是感觉喉咙之中有腥甜之感传出,随后便是一同吐出一口精血,显然,此番交锋,他们各自都未曾占到上风,而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药皇南宫决,的确出乎我的预料,勾魂矛这等准圣器,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却在得到之后将之毁掉,吸纳其中的能量,与我硬撼!”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邢无生开口说道。 “准圣器之中,亦有优劣之分,勾魂矛,判官笔,生死簿等准圣器虽都是由冥王亲手炼制,但各自威力却是不同。像那判官笔与生死簿,都是拥有着进阶为真正圣器的机会,其中还有着冥王的灵魂印记,所以是交给你邢无生这等判官所掌握。勾魂矛,并无进阶圣器之资,其中也没有冥王的灵魂印记,故而是交给勾魂使者使用,威力可要低上不少。老夫若不如此,你这由生死簿所凝练出的血芒,我可未必就挡得住。”南宫决言道。 “对于冥界和冥王,你了解的还真是不少。”邢无生道。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南宫决笑道。 “好一个百战不殆!我倒要看看,这第二记血芒,你能否抵挡得住?” 话音未落,邢无生便是将灵力灌入生死簿中,欲再度发动攻势,便在此时,他的心中突然生起一股危险之感,他感觉到有一道凌厉剑气正在朝他的身体极速逼近,他下意识便是要施展身法,避开此剑,可惜,他的速度却是慢了一线。 嗤! 一抹青色剑锋自邢无生的后背刺入,破开了他的灵力防护,穿透了他的筋骨血肉。剑气现,剑锋至,整个过程,犹如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快得不可思议! 邢无生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有血液正在渗透而出,他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无法相信只是瞬息之间,这一抹青色剑锋便已透过他的后背,出现在他的眼前,化为一片血红之色。 他认得这把剑,这是秦苍的剑,方才便是它险些划破他的喉咙,不过那次被他及时察觉,以判官笔格挡开来。这一次,它从后方袭来,他亦是感受到了危险,却是没能来得及躲开。 是他的速度变慢了么?还是说秦苍的剑变得更快了? “你的剑......为何如此之快?”邢无生不禁问道。 “我每一次出剑,都会比上一次快上一分。”秦苍的声音自邢无生后方传来。 “可为何我连你的杀意都未曾感觉到?” “杀意,只是为了让我的敌人感到胆怯。我若真想杀一个人,在他步入死亡的那一刻,才会察觉到异样,不过那时,为时晚矣。” “你......的确是个危险的人物。”邢无生的声音已开始变得微弱,意识也在趋于模糊,他感受到了体内生机的急剧流失,这让他开始变得惊慌,自成为黄泉殿判官,掌控生死簿的那一刻起,他对于生死之道就有了些许领悟。这些年来,执掌生杀大权,让他这份领悟愈加透彻,无形之中,他已将其化作自己的力量,以至于南宫决的毒都是奈他不何。可今日,他体内的生机却是因为秦苍这一剑而开始流逝,难道他邢无生真的就要步入死亡? “不,肉身纵死,魂魄不灭,只要我邢无生的魂魄尚是完整,生机便不会断绝。” “可惜,中了我这一剑,你的魂魄便已不再完整了。” “什么?” 随着秦苍声音的落下,邢无生突然感觉体内魂魄传来一阵异动,那是一道声音,一道东西将要碎裂的声音。 “啊!”蓦地,一声惨叫自邢无生口中发出,他的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那张本是颇为俊朗的脸庞此刻却是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你......你竟然轰碎了我的命魂!” “这一剑,蕴含着部分灭魂印的力量。说起来,也无非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你......”邢无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发现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命魂已然碎裂,这就意味着三魂七魄不再完整,其余两魂七魄离散只是早晚之时,而他的肉身在中了秦苍这一剑时起,便已经开始流逝生机。 他邢无生,这些年来一直在判定旁人的生死,如今自己却是要步入死亡的境地,这一刻,他的内心之中充满着不甘,充满着愤恨,也充满着悲哀。 当然,这些已不再重要,因为当他真正步入死亡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意识都将化为烟尘,随风散去。 第八章 异数 雪云峰。 风雪交加,极尽冰寒之气。 一处早已为白雪覆盖的巨大岩石旁,正有三道身影伫立于此。一人身形修长,执剑而立,其衣袍与剑身之上皆是沾染着一片血色,他面容颇为清俊,但眼神却是冷如刀锋,似来自无间地狱,令人生出一种可怕之感。一人须发皆白,青衣白袜,仙风道骨模样,宛若世外高人。另一人身形瘦小,显得颇为娇弱,但却眸如星辰,且有灵辉流转。 这三人,自是秦苍,南宫决,南宫菡。 而在他们身旁不远处,正有一黑衣男子倒在地上,其生机早已流逝一空,但他的双手仍是紧紧攥着持一笔一簿。在其后背,有一处明显的剑痕,鲜血自这伤口流淌而出,将其周围的雪地都染成了血红之色。此人,正是那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 “你这一剑,虽未刺中要害,但却仍算得上是致命一剑。”望着倒在雪地之上的邢无生的尸体,南宫决如释重负,他轻摸了一下自身的花白胡须,旋即对着秦苍言道。 “他若是不对我使用那招灭魂印,此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秦苍道。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你的灵术?”南宫决问道。 “不,是剑术。” 随着秦苍这一话语落下,南宫决的目光便是不自觉地投向秦苍手中的染血之剑。凌厉,杀伐,此刻南宫决并未动用魂力,只是凭借本能,便感受到了此剑所蕴藏的两股气息。 “是把好剑,至少也是地阶灵器水准,或许还会更高。”释放出魂力感知之后,南宫决愈是感受到此剑的不凡,他虽非炼器师,但自身魂力深厚,阅历亦是丰富,但此刻竟是有些无法看透秦苍手中之剑,当下便是如此言道。 “于我而言,能杀人的剑,便是好剑。”自邢无生的黑衣之上撕扯下一块布匹,秦苍擦拭着剑身,欲将血迹抹去,同时说道。 “莫非你很喜欢杀戮?”南宫决继而问道。 “不喜欢,但有时却是不得不杀。” 铮! 待得剑身之上血迹不见,秦苍手中长剑便是发出一声清亮长吟,其青色光泽已是变得明显。 “看来,你的剑也不喜欢杀戮。”南宫决道。 “剑性通灵,本该如此。”秦苍道。 嗖! 寒风呼啸,雪花飘散,转眼之间,邢无生的尸身已是将要被大雪掩埋,不过他手中的判官笔与生死簿,却是在散发着熠熠光辉,似乎不愿就此雪藏。 “这可是两件准圣器,你就不动心么?”瞧得此幕,南宫决再度向秦苍问道。 “你不也没有将它们立即收入囊中么?”似有似无地打量了一下那正有光辉流转的判官笔与生死簿,秦苍的目光便仍旧投向了手中长剑。 面对着两件威力极大的准圣器,秦苍却是表现得有些不为所动,这不禁让南宫决感觉有些讶异,不过他旋即便是笑道:“这判官笔与生死簿可不同于勾魂矛,惟有冥界五殿中各殿判官方有资格使用,威力极大,寻常问道境强者,根本难以抵御,单是这点,便足以令人眼红。除此之外,它们皆是有着进阶为真正圣器的资格,只不过代价却是颇大......” “噢?要付出何等的代价?”听得此话,秦苍的眼中终是有着异色流露,似乎来了些许兴致。准圣器层次的器物他倒是见过不少,甚至于他身上的不少伤口都是拜它们所赐,不过类似于判官笔与生死簿这等有机会进阶为真正圣器的器物,他也是鲜有所闻。 “修士死亡之后,肉身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化为森森白骨,生前所具备的灵力也会重新归于天地之间,三魂七魄离散,或入轮回,或化作虚无。但判官笔与生死簿却是有着一种极为强大的能力,那便是将这些魂魄收集,化为极为精纯的能量,这种能量既不同于魂力,亦不同于灵力,甚是特殊,而当它们所吸收的能量达到饱和之后,便是会突破准圣器的层次,成为真正的圣器!这些年来,冥界四处征讨,所铲除的强者不计其数,其魂魄大都是被这判官笔与生死簿所吸取,一方面是为了清除异己,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让它们进阶为圣器。”南宫决道。 “如此,果真不凡!不知是由何等奇人异士所炼制?”秦苍问道。 “冥王。”当提及这两个字时,南宫决的脸上陡然浮现出极为凝重之色,这种凝重非是惧怕,但却是一种对于强者的敬畏。南宫决号为药皇,自身修为也是早已达到问道境圆满,能够让他出现这等情绪的人,实力必然是极其可怕。 事实上,这位冥王麾下的碧落殿,黄泉殿,魑魅殿,魍魉殿以及森罗殿的殿主都是一念之间可破碎山河的悟道境大能,而他自身的实力,早已是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境地。 “冥王?可是这邢无生口中的冥界之主?” “不错,他既是冥界之主,又是判官笔,生死簿以及勾魂矛的炼制者。邢无生手中的判官笔与生死簿上便是有着他的灵魂印记,冥界之外的人若是不能将这印记抹除,那纵是得到了这两件准圣器,也是没有丝毫用处。”南宫决双目微眯,看向秦苍,旋即又道:“看来你的确不是南境之人,否则不会对冥界与冥王这两个名字如此陌生。” “玄域南境么?想不到......竟然是到了这里!”此刻秦苍脸庞之上虽未流露出丝毫异色,但心中却是不禁猛然一震。要知道,玄域五极之间所设立的结界,相传乃是由五位踏入神境的至强者所立,虽说那时他身受重创,将至绝境之时已然见到虚空之中所发生的诸多异象,且感受到空间的剧烈波动,但秦苍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跨入玄域的另一极,南境。 “符尊,你给了我太多的意外,让我愈发看不透你了。”秦苍心道。 “爷爷,这个冥王的炼器术与器宗爷爷相比,究竟谁更强啊?”便在此时,一旁的南宫菡忽然开口。 “呵呵,这个问题器宗老鬼倒是也想弄明白啊!可惜,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答案。”南宫决笑道。 “他们两个没有比试过炼器术么?”南宫菡又问道。 “未曾相见,自然不曾比试。若是相见,器宗老鬼恐怕已经大祸临头了。”南宫决道。 “爷爷是担心器宗爷爷的炼器术比不过冥王么?” “不,我是怕他被冥王抓到冥界。器宗老鬼虽已悟道,可要真动起手来,冥界五殿任何一个殿主他都没有把握胜过,更遑论冥王这等人物?” “连悟道境大能都不能敌过他么,看来这个冥王非但炼器之术高超,实力也是强绝。”秦苍沉声而道。 “若非如此,此刻这判官笔与生死簿也就不会成为鸡肋一般的存在了。” 雄浑灵力自南宫决掌心之中浮现,形成一股强横吸力,随着一道破风之声的响彻,那一笔一簿便是自邢无生手中脱离,转而为南宫决所掌握。 “为今之计,也只有期望器宗老鬼能够以炼器之术抹除冥王的灵魂印记了。说起来,也有好些年没看见过器宗老鬼了,眼下是得动身去寻他了。”南宫决继而言道。 听得此话,南宫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旋即言道:“菡儿也想念器宗爷爷。” “两位既欲寻人,那便在此作别吧!”秦苍道。 “我所交予你的乃是返生丹与蕴灵丹,服下之后,纵是一垂死之人也可于瞬间获得生机与灵力。但与此同时,药毒也会一点一点渗入你的皮肉,进入你的五脏六腑,七日之内,若不解毒,你便会毒发身亡。眼下若是就此作别,他日只怕没有机会再见。”南宫决道。 “如此说来,我还有七日的时间。”秦苍表现得很是平静,犹如一位早已看破生死的世外之人。 此番南宫决并未感到丝毫讶异,早在秦苍身中邢无生的判官灭魂印却仍毫发未损之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此人的不同寻常。方才他释放魂力,一方面是探查秦苍手中之剑,另一方面也对秦苍的身体进行了一番感知,可以他魂力之强,竟是未曾察觉到秦苍命魂的气息,甚至于后者体内其余三魂六魄都是处于将散未散的状态。他号为药皇,对于人体药理自是精通,深知人无命魂,必为枯骨之理,直至秦苍这个异数出现,改变了他的认知。一个没有命魂尚能存活的异数,对于生死,他的见解与领悟自然是要比常人深刻许多。 “我且问你,欲生还是欲死?”沉默了片刻,南宫决旋即开口。 “命数无常,生死岂能由我所欲?”秦苍反问。 “我辈修士,本就是行逆天改命之事。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且看你如何抉择?”南宫决又道。 “我欲生,当如何?欲死,又当如何?”秦苍道。 “命魂碎裂,本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你体内命魂本已不存,却仍旧保留着一线生机,实在是老夫生平所见最为诡异之事。也罢,想天下之大,奇人异事何其之多,老夫也就不细究原因。你若欲死,即刻与我等分别,待七日之后,药毒攻心,便会化作一具尸骨。你若欲生,则依我之法,解除药毒,老夫再以日月星辰之力并炼魂草炼制一枚奇丹,为你重塑一命魂。”南宫决道。 “重塑命魂?”听得此话,秦苍的眼中陡然浮现出一抹精芒,仿佛一个在沙漠之中迷途的人在极度口渴之时发现一片水源,他旋即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看来你是欲生,不过为你重塑命魂一事,老夫的把握可是不足五成。” 南宫决所言非虚,他虽是药皇,曾炼制出不少奇丹,但像这种可为人重塑魂魄的丹药,他却鲜有尝试,原因便在于炼制的难度太大。想那日月星辰,无不是造化伟力,想要将它们的力量聚集于一颗小小的丹药之上,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稍有不慎,丹毁人亡都是极有可能。可若是抛开这股力量,单凭炼魂草所炼制出的丹药绝无为人重塑命魂之效。 “不足五成,但也算是还有一份希望。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告诉我药毒的解除之法。”秦苍沉吟道。 “散功。” ...... 第九章 散功 “散功?”当这两个字传入秦苍耳中之后,他的神色不禁一怔。 “返生丹与蕴灵丹之中所蕴含的药毒,乃是油尽灯枯之理。你若散功,便是化有为无,由末转始,一切便有了转机,而这转机亦是生机。你散去修为的同时,药毒也会自你的体内散出。”南宫决道。 “散去修为,岂非与常人无异?”所谓常人与修士的区别,便在于灵力的有无,散去修为,便是将自身所拥有的灵力化去。秦苍一旦散功,届时便会失去飞天遁地之能,重新变为肉体凡胎,虽说他根基尚在,还能重修,但短期之内也是难以恢复巅峰时期的水准。故而此举虽能使其解除药毒,但他却不由有些顾虑。 “你年纪轻轻,修为便已到达龙庭境,施展秘法之后更是可与问道境圆满强者一战,足以说明你的天赋之高。便是修为尽散,只要根基尚在,假以时日,你也能够东山再起,何须有担忧?”南宫决言道。 秦苍思索了片刻,旋即沉声而道:“十年之后便是玄域五极结界松动,互通之时,我所能用的时间不多。” “十年磨一剑,以你的天赋,足够了。更何况你若不散去修为,便只有七日的寿命,两者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便无需我多言了吧!”南宫决道。 “也对,以我如今的处境,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苦笑一声,秦苍也不再纠结,当下便是将手中长剑插于雪地之上,而后自身盘坐下来。随着他吐纳运气,一股雄浑灵力便是自其体内散发而出,所造成的威压虽是不及南宫决这等问道境圆满强者,但却也是超出了寻常龙庭境修士的层次。 唰! 将南宫菡的手牵起,南宫决心神一动,运转灵力,而后两人身形便是出现在了百丈之外,沿途所过,一阵劲风呼啸,此等速度,堪称极致! “爷爷,你既然知道返生丹与蕴灵丹之中所蕴含的药毒毒性颇大,为何还要给大哥哥他服用?” “他伤的太重,只有这两种丹药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伤势好转,恢复灵力,助我击杀邢无生。我没有多余的选择,当然,他也没有其他选择。” “大哥哥他这么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他是遇见了比他还要强的人,又或许他是遭人算计。无论情况属于前者还是后者,他的对手必然是极其可怕,既将他肉身重创,又将他的命魂轰碎。不过可能那人也未曾想到他竟能在命魂碎裂的情况下还保留了一线生机。” “也许大哥哥的身上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话说回来,他真的要开始散功了么?多年的修为就这么失去了,好可惜啊!” “现在失去,不代表以后不会拥有。” ...... 漫天风雪之中,秦苍静静盘坐,吐纳运气,犹如老僧入定一般,一道道精纯灵力在他周身经脉之中运转,周而复始,已是历经了好几个大周天。只不过此刻的他并非是要修炼,而是要进行散功,故而他的灵力非是顺行经脉,反是逆行。 雄浑灵力逆行经脉,无疑是给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荷,此刻他体内的气血已然是在剧烈翻涌,那因南宫决的返生丹与蕴灵丹而暂时缓和的六十余处伤口也是再度裂开,血液渗透而出,几乎是将秦苍的白衣染成了一件血袍。如若把他的身体比作一片汪洋大海的话,那么此刻这片大海之中就犹如是有着巨龙翻腾。只顷刻之间,秦苍那颇为清俊的脸庞之上便是有着汗珠浮现,他双目紧闭,脸色紧绷,承受着那好似刀剐一般的剧痛。 一股股精纯灵力不断地逆行冲刷着他的经脉,筋骨,血肉,而后透过其身体表面,于虚空之中汇聚,竟是形成了一团悬浮灵光。远远望去,秦苍便如同沐浴在灵光之中,只是他那一袭为血色所渲染的衣袍比起这团灵光来还要耀眼许多。 随着秦苍体内灵力不断地逆行,那虚空之中的灵光也是愈发壮大,数百息后,已是化为一个千丈左右的巨大光球,光球悬浮于虚空之中,释放夺目光辉,透射出实质性的威压,将整个雪云峰都笼罩在其中,这一刻,饶是实力强如南宫决,都不得不运转灵力抵御。 “已经把自身的灵力逼到了这个程度了么?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压迫了,这可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以南宫决魂力的深厚程度,自然是第一时间便感受到此光球之中蕴含着极为精纯的灵力,正是秦苍多年修为所化,此刻这光球已膨胀至此,那便意味着秦苍体内的灵力已快要被压榨一空。而待这光球破灭,便说明秦苍的修为已然消散一空,与此同时,那潜藏的药毒也会被排出。当然,那时的秦苍已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士,而是常人。 所谓常人,便是这玄域之中最为底层的存在,与修士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不过,如今的秦苍已没有了其余的选择,惟有进行散功,将有归于无,而后再由无化为有。 轰! 一声巨响响彻虚空,犹如雷震。只见秦苍双掌靠拢,迅速结印,转眼之间其手中印法已飞速变幻,与此同时,那悬浮于虚空之中的巨大光球身形也是急剧缩小,犹如是受到了某种极端压迫一般。数息之后,这千丈光球已是化为眼珠一般大小。 便在此时,那盘坐于雪地之上的秦苍双目陡然睁开。 “散!” 嘭! 秦苍一语落下,那光球便是猛然爆碎,化作漫天光点散落而开,沿途所过,掀起一阵灵力风暴,便是空间都隐隐呈现出破碎之感。岩石坍塌,大雪纷飞,寒流席卷,风势狂猛异常,犹如是发生了一场雪崩,将使整个雪云峰为之倾塌。 光球爆碎,来势汹涌,南宫决亦是察觉到情况不妙,当下释放灵力,也是形成一道强横风暴,不过却是弃攻为守,一方面抵御和消解那漫天光点所掀起的灵力风暴,另一方面便是护住雪云峰的山脉,防止其坍塌。 ...... 良久之后,一切终是归于平静。 秦苍仍是盘坐于雪地之上,他的脸色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呼吸也是变得急促,整个人呈现出一股极其虚弱之态。此刻的他,已没有了任何修为,与常人无异,便是一个御灵境的低微修士,现在也能无所顾忌地接近他,甚至是杀了他。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嗖! 寒风又起,将他的血袍吹得猎猎作响,无尽的冰冷之感向他袭来,失去了灵力的秦苍,无法抵御这股可怕的寒冷,他的身体不禁开始瑟瑟发抖,但他的嘴角却是掀起了一抹笑意,一抹罕见的笑意。 他看见他的身体表面已出现了黑色血渍,血红之中的黑色,格外明显,他知道他已成功地逼出了返生丹与蕴灵丹之中潜藏的药毒。 他的意识已开始模糊,双目不禁要再度合上,不过秦苍昏迷前所看见的最后一幕,并非是漫天风雪,而是两道身影,一老一幼,正是南宫决与南宫菡。 ps:这数据怎么说呢,令人蛋疼和心疼,虽说是新书,但这么点数据总归不尽人意啊,字数我当然知道现在没办法和那些长篇巨著比,但总是有个累积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总归是需要有人支持的,写书是个寂寞的事情,尤其是当作者表达出来的东西没有多少人看那更是个寂寞的事情。字数咱现在比不了,就比质量。觉得好的朋友你就多多推广一下,让更多的人知道,这就是一种支持,最后再说一下,今天仍旧两更,明天三更!(刚才格式错误,穿插入正文里了,已修改) 第十章 神木崖 神木崖,玄域南境之中不可多得的灵秀之地。 山崖之上,林海茫茫,郁郁葱葱,嵯峨黛绿,偶有溪流穿插,潺潺流水之声仿佛动人音符,令人心旷神怡,单是自远处眺望而去,便可感到一片浓郁生机。而在山崖周身,有着一片若隐若现的淡淡云雾缭绕,如梦似幻,更是给神木崖增添了一分朦胧的色彩。 此方天地灵气亦是颇为浓郁,虽说比不上玄域南境之中那些赫赫有名的修行圣地,却也可为修士的灵气修炼带来些许裨益。正因如此,这些年来到神木崖修行的修士并不在少数,一月之前,便是有数十位年轻男女结伴至此,所着服饰皆是颇为华丽,让人一眼就可看出这些人乃是富家子弟。 修行一途,除了取决于自身的天赋与努力程度之外,身份背景有时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譬如两个天赋相当,同样努力的人,一者为富家子弟,另一者为寒门子弟,通常情况下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的都会是那位富家子弟。因为优越的家境,意味着他可以享受到更多的资源,接触到更为强大的功法与灵术,更为容易通过强大宗门的考核,而寒门子弟,往往只能独自摸索,因为资源的匮乏而遭受诸多限制,甚至只能成为一名散修,而不能加入强大的宗门,差距由此诞生。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偶尔也有寒门子弟坚持不懈,经过血与火的洗礼,于生死之中磨练,获得造化机缘,凭一己之力盖过无数天骄,成为一方强者。这些人的经历,可谓传奇,无一不被传为佳话。 譬如眼下在玄域南境之上赫赫有名的器宗沈星渊与药皇南宫决,便是出身寒门,两人在修行之路上都是独自探索,并未获得宗门与世家的支持,但最终皆是成为了南境之中的顶尖强者,而未泯然众人。 前者如今为悟道境大能,以器入道,炼器之法高超无比,数十年前便成功炼制出玄阶圣器,惊动天下!放眼玄域南境,能在炼器之法上与其比肩的除却那早已消失多年的天器老人与深不可测的冥王之外,便再无他人。后者如今为问道境圆满强者,以药入道,炼药之术出神入化,冠绝南境,既精通救人之法,亦擅使杀人之毒,可于无形之间取人性命。 两人出身相同,性格相投,便是结为了莫逆之交,据传冥王曾向南宫决与沈星渊发出邀请,希望他们加入冥界,但两人却是以性情逍遥,喜好无拘无束的理由拒绝。非友即敌,冥界一向秉持这样的原则,故而都曾派遣强者对两人屡次进行暗杀,但却都未获得成功。 七日之前,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率一众勾魂使者于雪云峰上再度对南宫决进行剿杀,非但未取走对方性命,反倒是悉数陨落,除却南宫决实力强劲之外,还与一个神秘少年有关,因为正是他在最后关头一剑击杀邢无生。 戏剧性的是,这个七日之前方才击杀了一位问道境圆满强者的少年,此刻却是修为尽散,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灵力的波动。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神木崖上一处隐秘山洞之内,其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若非此时他仍在呼吸,其模样便真与死人无异。 秦苍现在的身体的确很虚弱,虚弱到吞服了南宫决所炼制的恢复灵力的丹药都仍旧是一副昏迷不醒的状态。 滴答! 山洞之中,不时传来水滴落下拍打在石面之上的声音,却是未能唤醒昏迷的秦苍,他便这样静静地躺着,宛如一尊雕塑,亘古不移。 南宫菡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苍,她背靠着石壁,白皙如玉的小手托着下巴,似有灵辉流转的双眸一直盯着眼前这个沉睡了良久的少年,似乎他睡了多久,她便盯了多久,她并不觉得累,反倒觉得很有趣。 是的,有趣,她从一开始便觉得秦苍是个有趣的人。 秦苍最初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便是身受重伤,浑身浴血,如同一将死之人,但正是这样似走到穷途末路的人,眼神却是那样的可怕,宛如来自地狱。南宫菡自小便喜欢观察人的眼睛,因为她觉得通过眼睛便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事实上,通过这种方式,她也的确看到了很多人的内心,包括秦苍。 他的眼神冷冽如刀锋,可怕如炼狱,但内心并不可怕,也不冰冷,他拥有感情,并非无情之人,这是南宫菡所看到的。也正因如此,她才不会对秦苍感到畏惧,因为她知道他和她都是无情世界之中的有情之人,只是秦苍因为某种原因披上了一层外衣,或者说是戴上了一具面具,正是这样的伪装才让他看上去显得很可怕。 “你一定是因为某种原因,眼神才会变得这么可怕,而这所谓的原因,大概就是受到了某种伤害吧!” “有情之人所受的伤无非就是情伤,难怪你会说爷爷未必能够治得好你的伤,他虽是药皇,却也只能医治外伤与内伤,那些灵丹妙药对情伤可不管用。” “能够对大哥哥你造成情伤的女子,一定也很有趣......” 山洞之中,南宫菡看着眼前的秦苍,喃喃自语道。 “算了,还是给大哥哥你说点开心的事吧!我们现在不在雪云峰那种极寒之地了,而是在神木崖,这里风景不错,天地灵气也很浓郁,爷爷说很适合炼药。为了你,他可是打发走了原先在这神木崖上修行的所有修士,貌似其中还有几个家境不错,有点背景的。不仅如此,他还封锁了空间,目的就是为了帮你炼制出可以重塑命魂的奇丹,你可要快点醒过来,要不然等爷爷他炼丹成功,你还没苏醒,我就又得给你喂药了。”南宫菡旋即又补充道。 “咳咳。” 那静躺在地上,宛如雕塑一般亘古不移的秦苍却是突然间咳嗽出声。 “大哥哥,你醒了?”瞧得此幕,南宫菡的脸上有欣喜之色浮现出,她下意识地便是伸手来扶秦苍。 “你这么吵,我能不醒么?”被南宫菡扶起后,秦苍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很是微弱,不过还是被南宫菡所听见。 “嘻嘻,这么说我还有功劳,毕竟是我让你提前苏醒的。话说回来,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刚醒,没听清。”秦苍淡淡言道,随后他便是又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足足七天七夜。”南宫菡答道。 闻言,秦苍并未感到意外,散尽修为让他的身体虚弱至极,他会昏迷这么久倒也不奇怪。 “你爷爷呢?” “在给你炼丹啊!” 轰! 两人交谈之际,山洞之外却是陡然泛起一阵轰鸣声,音如雷震,仿佛连空间都为之颤动。 “这声音......是爷爷所在的位置。” ...... 第十一章 丹雷 如同雷震一般的轰鸣声响彻于神木崖之上,一时间震得秦苍所在山洞之中落石不断,地面之上也是出现了犹如长蛇一般的狰狞裂缝,俨然一副倾塌之象。 形势突然,秦苍下意识地便是要运转灵力,但下一刻他便是发现自己体内已没有丝毫灵力可以动用,现在的他,已然散功,只是一个常人。甚至于如今的他在某些方面连常人都不如,因为他的身体现在虚弱不堪,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所幸这轰鸣之声很快便是消失,空间震颤之感也是随之不见,便如同汹涌浪潮退去,海面之上一片风平浪静。 “可是有异变发生?”秦苍轻咳了一声,旋即看向南宫菡,沉声问道。 “大哥哥莫急,我以魂力探知一下便是。” 咻! 南宫菡话音未落,秦苍耳旁便是传来一阵破风之声,仿佛有一股浩瀚而无形的力量自这山洞之中扩散而开,势如洪流,直向外席卷而去。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魂力,他日前途看来也是不可限量,不愧是药皇之孙!”瞧得此幕,秦苍心中不禁感慨出声。 而随着南宫菡魂力的不断涌出,她的视野也是逐渐变得开阔,她分明未曾向前踏出一步,但却是有诸多画面自其眼前闪过,这些画面,有草木,有溪流,也有灵兽,皆是属于神木崖的范围。她并未对这些画面有丝毫的留恋,因为这并不是她想要探查到的。 她所释放的魂力一直在向神木崖东面前进,那赫然是南宫决所在的方位。 直至某一刻,南宫菡的眼前终于是出现了这样一道画面。 煌煌大日之下,却是有一道月华光幕浮现,光幕之上众多纹路交错,但却条理分明,并不紊乱,每一道纹路之上皆是有着紫色光芒闪烁。光芒的源头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圆点,犹如众生仰视夜空之时所见到的一颗颗星辰,看上去很是微弱,但却在释放着属于自身的光芒,它们彼此并不连接,但却罗列于同一个平面之上,远远望去,就犹如漫天星辉一般绚丽夺目。 光幕之中,一位青衣老者身形挺立,双掌之中灵力涌动,不断向其身前一尊正散发着青烟的丹炉灌入。此丹炉通体赤红,悬空而立,炉身为熊熊烈火所围绕,这火焰亦为赤色,浑身上下透露着令人心悸的波动,其中所蕴含的温度极为可怕,仿佛连空气都能为之燃烧。此刻南宫菡只是以魂力感知,便有一种为烈焰所炙烤的感觉,她的脸上不禁有汗珠浮现,当然,这点汗珠与南宫决身上的相比则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南宫决的一袭青衣已然是为汗水所浸透,但他却浑然不为所动,他的眼神紧紧盯着前方的丹炉,双掌之中不断释放出雄浑灵力,而后汇于丹炉之中。而随着南宫决灵力的不断投入,那赤色火焰的气势也是愈发强盛,若非此刻有这样一道奇特光幕将其笼罩,恐怕单是它所散发的温度都能使这神木崖上的草木焚毁殆尽。 “月华星辉阵,焚灵化生炎,已经动用到了这种程度,看来爷爷给大哥哥炼制的塑魂丹已经快要到关键时刻了吧!”南宫菡心道。 便在此时,狂风大作,天色骤变,白云散尽,乌云迅速汇聚,转眼之间已是笼罩天空,将那煌煌大日遮蔽,阴霾之中不时有数道电弧划过,但转眼便是消逝。 南宫决却是恍若未闻,脸庞之上未有丝毫异色流露,仍是一心一意专注炼丹,只不过他往丹炉之中灌入灵力的速度却是陡然加快,与此同时,那焚灵化生炎的气势也是再度加强,数十息后,其气势仿佛已到达极致,几欲焚山煮海,融化天地。 咔嚓! 面对着焚灵化生炎的压迫,若是寻常丹炉,此刻定然已化为灰烬,然而药皇所用的炼丹炉绝非凡物,自然也不会轻易化作虚无,但却是避免不了裂缝生出。与此同时,丹炉之中正有着一阵窜动之声,似有什么东西将要破炉而出。 咚! 数息之后,这丹炉终是不堪重负,只见那炉盖轰然炸开,伴随着劲风呼啸,一枚呈淡蓝色的丹药骤然飞出。 轰隆! 此丹一经出现,天穹之上便是有数百道雷霆闪现,每一道雷霆之中都仿佛蕴藏着毁灭性的力量,轰鸣之声令得空间震颤,饶是潜藏于山洞之中的南宫菡与秦苍,此刻都是感到头皮发麻,似是为一股强横威压所笼罩。 乌云汇聚,电光闪现,足以将黑夜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而那数百道雷霆始终未曾消逝,隐隐间更是有汇聚一处之势,在这等宏伟天地异象面前,下方南宫决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而那一枚悬浮于空中的淡蓝色丹药看上去更是如同尘埃一般微弱。 但自这枚丹药之上,南宫菡却是感受到了一股造化伟力,如煌煌大日,似皎洁月华,涵盖无尽星辉,这小小的一枚丹药竟是承载着日月星辰之力! 轰隆隆! 还不待南宫菡再多感知,那天穹之上数百道雷霆已是一齐降下,毁灭性般的力量于虚空之中陡然汇聚,如同一条怒龙自九天之上俯冲而下,那等破坏力可怕至极,面对着这等力量,纵是巍峨山岳,亦会脆弱如纸,更何况血肉之躯? 这一刻,南宫菡的心头突然浮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纵然她知道她的爷爷乃是问道境圆满强者,且号为药皇,但她却是不确定南宫决能否抵抗下这等可怕力量。毕竟由数百道雷霆所铸成的雷龙,其中所蕴藏的力量太过可怖,以往南宫决炼制丹药,从未引发过这等程度的丹雷,至少,她未曾见过。 “爷爷......” 嘭! 雷龙俯冲而下,霸道无比,携带着无与伦比的毁灭之力,纵是那月华星辉,都因之黯淡,下一刻,南宫决周身光幕轰然破碎,竟没有丝毫抵抗之力,一切宛如摧枯拉朽一般。空间为之震颤,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诸多草木被其波及,在这可怕的威势之中湮灭。 “以我灵力,禁锢空间!” 轰! 危险来临之际,南宫决双手飞速结印,周身灵力狂涌,随后只见漫天光束并起,形成一股禁锢空间之势,瞬息之间将其身躯覆盖,同时也将悬浮于空中的丹药与那承载着毁灭力量的雷龙悉数笼罩而进,构成一道与外界隔绝的结界。 南宫菡只感觉自己的魂力仿佛被单方面切断,她无法穿透结界感知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好似南宫决与那可怕的雷霆之力都一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如此可怕的雷霆之力,想必是药皇引发了丹雷。可为何转眼之间便归于平静,药皇此番炼丹究竟是成是败?”山洞之中,秦苍眉头微锁,而后问道。 “爷爷使用了禁锢空间之法,我现在催动魂力也探查不到什么了。”南宫菡缓缓将魂力收回,回答道。 “那便在此静候药皇归来吧!” ...... ps:这是第一更,后面还会有两更 第十二章 塑魂淬体丹 神木崖,一处隐秘山洞之内。 距离南宫决施展禁锢空间之术将自身与塑魂丹以及那蕴藏着毁灭之力的雷霆封入结界之中,已是过去了约莫六个时辰。 正午已转为深夜,那道由诸多光束所构成的结界却仍旧未曾消失,南宫决也一直未曾归来。长达六个时辰的等待,使得南宫菡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明显,但眼下的她除了等待,却也做不了什么,以她的修为,纵然是倾尽全力攻向结界,也是如同蚍蜉撼大树一般,难以对其造成丝毫破坏。而以魂力渗透其中,探知情况,她目前亦是无法做到。 等待,有时候的确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因为在这个过程之中,时间会扰乱你的心神,侵蚀你的希望,让你的心逐渐跌落至低谷,甚至是可怕的深渊。 一开始南宫菡的身影会在山洞之中不断徘徊,眉头紧锁,口中喃喃自语,一副焦急神情,而到了后来,她便是背靠石壁静坐下来,再未发出任何声音,但眼中却是出现了一丝哀伤之色。时间正在缓缓地消磨着她的希望,六个时辰于她而言便犹如六年一样漫长。 与她一同等待的还有秦苍,只不过后者由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默的状态,他的眼眸也并未看向洞口,而是注视着那把一直陪伴着他的青色长剑,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六个时辰,始终如此。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剑。”某一刻,南宫菡终是开口说道,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看着手中的剑,才能让我保持冷静。”秦苍缓缓言道。 南宫菡不解地看向秦苍,旋即问道:”这样就能够保持冷静么?” “我可以,你却不行。” “为什么?” “这把剑已陪伴了我多年,就像是一个形影不离的伙伴,看着它,我能够感到安稳,自然也能够冷静。你却是第一次见到它,自然不能像我一样。”两指自剑身划过剑锋,秦苍同时言道。 “看来大哥哥你与你的剑已有了感情。”南宫菡道。 秦苍并未言语,无声,似是默认。 “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南宫菡忽然又问道。 “沧澜。”秦苍道。 “你呢?” “秦苍。” “我复姓南宫,名菡,我爷爷名为南宫决。” “不错的名字。” ...... 夜色,一轮皓月悬于天际,使得周围的群星都是有些黯淡,月华如练,似是为整个神木崖都披上了一层银白的面纱。此等美景,居于山洞之中的秦苍与南宫菡却是无暇见识,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时辰。 南宫菡已是开始困倦,不时打着哈欠,但她却不愿就此沉沉睡去,她仍旧在等待,等待南宫决破开结界,完好无损地归来,同时将那枚塑魂丹交给这个在她看来有趣又很奇怪的大哥哥手上。 “大哥哥,你的命魂究竟是因何碎裂的?”睡眼朦胧之际,南宫菡却是突然问道。 南宫菡并未注意到,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秦苍的脸色便是陡然变得紧绷,额头之上已是有青筋浮现,他似乎是想到了某段他不愿意触碰的往事。 “因为一个女人。”沉默良久之后,秦苍终是缓缓言道,言语之中有着一抹冷意,同时也有着一分不易察觉的无奈。 “可你既然命魂碎裂,生机为何没有消逝一空,反而存活至今?”南宫菡又问道。 “因为一份善缘。”秦苍道。 “善缘?” “也可以说是机缘。” 沓! “大哥哥你身体虚弱,别乱动。”恍惚之间似听到了一道脚步声,南宫菡便是对着秦苍说道。 不过当她回头看向秦苍之时,却发现后者身形并未挪动一分,仍旧是背靠着石壁,且秦苍正在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沓!沓!沓! 南宫菡的耳旁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修为虽不高,但体内毕竟还存有灵力,感知能力自然比现在的秦苍要敏锐许多。她能够感觉到这阵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来人的目标赫然是她与秦苍所在的山洞。 “是爷爷么?”南宫菡有些不确定,因为修为的缘故,她并不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灵力波动。 她下意识地便是要催动魂力,一探究竟,不过很快便被一道声音阻止。 “无需催动魂力感知,我已快要来到你面前了,菡儿。” 果不其然,数息之后,一道身影便是出现在洞口处。来人须发皆白,身着青衣,赫然便是南宫决。 “爷爷。” 瞧得南宫决的身影,南宫菡只感觉睡意全无,眼中的那一丝哀伤之色也是不见,当下便是站起身来,随后冲入南宫决的怀中。 “还好......还好你没事。” 轻轻拍了拍南宫菡的肩膀,南宫决笑道:“傻丫头,我怎么会有事。” “我以魂力探测到了,你这次炼丹之时所引发的丹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大,那雷霆之中所蕴藏的力量比起那个什么判官的全力一击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实在是担心的很。”南宫菡道。 “此番所引动的丹雷,力量的确可怖,我若以自身力量去接,倒的确是相当危险,所幸这枚丹药帮了我的忙。” 南宫决话音刚落,便是袖袍一挥,一枚丹药旋即显现,霎时间浓浓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山洞。此时的它,已不再是淡蓝色,而是化为深紫色,它仍旧是悬浮于空中,隐隐间透射出一股造化伟力的波动。 饶是秦苍并未对炼药之术有所涉猎,却也是第一眼看出此丹绝非凡品。 “这便是药皇所炼制的塑魂丹?”秦苍问道。 面对着秦苍的问话,南宫决却是摇了摇头。 “不是?”秦苍再度问道。 闻言,南宫决淡然一笑,言道:“此丹除了有重塑命魂的功效之外,还可淬炼肉身,我将之称为塑魂淬体丹。” “塑魂淬体?” “不错,我将那丹雷引入丹药之中,以焚灵化生炎从旁协助,使那毁灭般的雷霆之力转变为药力,你服下丹药之后便会感觉有一股雷霆之力游走全身经脉,自古以来以雷霆锻体的修士不在少数,相信你的肉身力量也会因此而受到裨益。” “可大哥哥他现在修为散尽,乃是常人,日月星辰之力都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再来一个雷霆之力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啊!”一旁的南宫菡担忧道。 “我会从旁协助,将这种危险降到最低。”南宫决道。 “如此,便多谢药皇了。” ...... ps:第二更送上,嗯,呼吁一下票票 第十三章 日月星辰,塑我命魂! 天方破晓,一轮旭日自天穹东面缓缓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茂密的树林,在神木崖的一处角落形成一道金黄色的光斑。时间悄然流逝,不多时,整个神木崖都是为这轮旭日所散发的夺目光芒所笼罩。 一处空旷之地,秦苍静静盘坐,他的周围并没有枝繁叶茂的树木,也没有散发出清香的花草,惟有一些细小的碎石散落,地面之上,偶尔可见数十道明显而狰狞的裂缝交错,宛如长蛇一般,令人心悸。远远望去,此地显得有些荒芜,这在草木遍地,灵气浓郁的神木崖上实属罕见。 秦苍却是没有感到丝毫意外,他虽未亲眼见到南宫决炼制塑魂淬体丹时所引发的丹雷,却也在山洞之中听到了那令人头皮发麻,耳膜刺痛的轰隆之声。他可以想象在那无尽天穹之上有多少蕴含着毁灭之力的可怕雷霆浮现,雷霆之力,代表着刑罚,代表着摧毁,可诛邪杀魔,也可令人灵魂颤栗,这等力量究竟有多可怖,秦苍可是再清楚不过。 南宫决虽是问道境圆满强者,可要抵御这等可怕丹雷,也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两者之间发生对碰则是更为惊人,若非南宫决使用了禁锢空间之术,那么此刻神木崖方圆百里都极有可能化为荒芜之地。眼下只有这一处变得荒芜,已是万幸。 呼! 秦苍静静地凝视着悬浮于其身前的一枚深紫色丹药,清俊的脸庞之上有着说不出的凝重,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冷静,唯有绝对的冷静,方能将自己的危险降到最低。十多年来,他每一天都在对自己说这句话,时时刻刻都在践行,也正因如此,九幽地府才未曾见到他秦苍的身影。这么多年来,他仅仅出现出一次偏差,那是一次险些致命的偏差,他的身体因之遭受重创,命魂也被对方轰碎。 一切,只因为一个情字。情,让素来冷静的他不再冷静,使他险些跌入死亡的深渊。符尊所留下的一张神秘符纸为他保留了一线生机,而眼下南宫决所炼制的塑魂淬体丹则是有可能将这线生机无限放大,但这生机背后,同样潜藏着危险。 冷静,这一刻,秦苍无比渴望,他要想以往一样将自身所可能遭受的危险降到最低。 ...... 数百丈外,一处石台之上,南宫决负手而立,神色肃穆,他在以魂力感知秦苍的一举一动,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这塑魂淬体丹是他以日月星辰之力并炼魂草炼制而成,丹成之后又经丹雷洗礼,其中所蕴含的力量极为庞大,按照他的估计,此丹药确有为秦苍重塑命魂,淬炼肉身的功效,但以秦苍目前的状态,能否承受住丹药的力量,他却是不知。 如今的秦苍,毕竟已散去修为,沦为常人,体内没有丝毫灵力,吞服丹药之后,身体不能承受庞大药力,反而爆体而亡也并非不可能之事。出于安全考虑,南宫决已事先让秦苍服下了一枚护心丹,但即便是如此,吞服塑魂淬体丹对于秦苍而言仍旧是一件凶险之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但两人心中的紧张却是没有丝毫减弱,同样紧张的还有南宫菡,不过以她现在的修为,纵然情况有变,却也帮不了多大的忙,故而此刻的她仍是待在山洞之中,以魂力感知秦苍的情况。 “成败在此一举。” 某一刻,秦苍终是按捺住心中剧烈的起伏波动,他右手探出,将那悬浮于空中的塑魂淬体丹紧紧攥住,随后便是将其送入口中。 轰! 丹药入体,浩瀚力量立即在秦苍体内疯狂蔓延开来,如同洪水冲刷,风暴席卷,几欲在顷刻之间将秦苍的肉身撕裂成碎片。但凭借着护心丹的药效与秦苍本能的求生意念,这股力量并未在瞬间将其毁灭,不过秦苍所着衣袍却是陡然爆碎,化作齑粉。 嘶! 不堪重负之下,经脉损毁,血管爆裂的声音旋即传开,秦苍那颇为瘦削的身躯立时为鲜血所覆盖,远远望去,竟犹如一个沐浴在血海之中的血人,甚是狰狞可怖! “大哥哥......”山洞之中,南宫菡捂着小嘴,瞳孔之中满是惊惧之色,若非那份属于秦苍的气息尚未泯灭,她几乎是要认为这塑魂淬体丹的庞大药力已然将秦苍的生机断绝。 “可恶......” 强忍着体内那浩瀚力量的疯狂肆虐与身体上不时传来的种种剧痛,秦苍紧咬银牙,整个人仿佛一只弓弦,彻底绷紧! 与此同时,他的体内渐渐传来了烈焰焚烧之感,仿佛有一道无形火焰自其体内诞生,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肉悉数燃烧殆尽。可怕的温度犹如烈日,仿佛连空间都能熔化,仅是数息时间,秦苍周身的鲜红血液已是被其蒸发为虚无,密密麻麻的伤口旋即在秦苍体表之上呈现,伤口之多,宛如牛毛,难以数尽。 秦苍的意识已逐渐模糊,他感到自身将要被焚烧为虚无,便在此时,那护心丹的药力再度发作,散发出一道道温和灵力,欲要修复秦苍的伤势,不过这些灵力还未曾接触到秦苍的伤口,便已被那宛如烈日的火焰之力蒸发。“不好。” 瞧得此幕,南宫决自知情况不妙,当下便是催动雄浑灵力,欲要强行将秦苍体内的庞大药力阻绝,不过还未待其出手,后者体内便是再度生起异变。 只见秦苍体内,命魂破碎之处,清莹光辉交错,一道黑色符纸悬浮,隐隐间透射出古老而又神秘的波动。乍然间,无数道玄奥符文自这符纸之上涌出,符文弥漫,大道气息流转,极为深厚。数息之后,这众多符文便是悉数融于秦苍身上那诸多伤口之中。 也就是在这一瞬,秦苍身上的狰狞伤口突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血肉组织不断衍生而出,便连那破损的经脉也是开始修复,如同是重获新生了一般,与此同时,那宛如烈日的火焰之力亦是被那深厚的大道气息所镇压。 “他的体内竟潜藏了一道神秘符纸!”南宫决以魂力感知到了秦苍体内所发生的异变,当下惊叹道。 “咳,符尊所留下的符纸又起作用了么?”劫后余生,秦苍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不过还未待其有所放松,他的体内便又有一道强横力量席卷开来。 这是一团极为精纯的白色能量,宛若一轮皓月绽放月华,美丽的同时也释放着危险的气息,与那带刺的蔷薇花无异。秦苍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这团白色能量正在逐步侵蚀着他的身体,若是在以往,他必会动用体内灵力将其镇压,但此刻他却是一个常人,无法阻止。 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觉在秦苍心中生出,但他却并未绝望,因为此刻他体内潜藏的那一道神秘符纸再度有了异动,只见那符纸之上陡然泛起气流漩涡,漩涡流转,释放出一阵极为可怕的力量,仿佛可将万物吸纳而进,这赫然是吞噬之力! 吞噬之力势如破竹,只顷刻之间便是将那月华能量吸纳,不过那符纸之上的吞噬漩涡却并未消逝,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一团蓝色能量自秦苍体内诞生,犹如夜色天穹之上的漫天星辰之力,它亦是对秦苍的身体展开了摧毁式的攻击,不过很快便是为那吞噬漩涡席卷,消散而去。 “终于结束了么,那么接下来......”感受到体内的情况,秦苍那苍白如纸的脸庞之上终于是有了一抹笑容浮现。 “日月星辰,塑我命魂!” ...... ps:三更完毕!看在我这么努力码字的份上,朋友们多多支持一下啊! 第十四章 风雨雷电,淬吾肉身! “日月星辰,塑我命魂!” 随着秦苍话音落下,他的体内便是再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异变。因为符尊所留下的那一张神秘符纸的缘故,此刻塑魂淬体丹的药力已不再肆意冲刷着他的周身经脉与筋骨血肉,反是逐渐在他的命魂破碎之处汇聚。那先前几乎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日月星辰之力,眼下似乎已不再对他构成威胁,反倒是对他的魂魄有着丝丝温养之感。 秦苍的身体,仿佛是一个小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有着无数道奇特的能量匹练窜动,或赤红如烈阳,或纯白如月华,或湛蓝如星辉,它们便是塑魂淬体丹之中所蕴含的日月星辰之力。此刻,这股造化伟力已穿过那道神秘符纸所衍化的漫天清莹光辉,它们所散发出的气息,已不再是毁灭,而是温和。 这是一种自灵魂深处所诞生出的温和之感,秦苍只感觉自己的天地二魂与其余七魄皆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滋养,犹如浸泡在灵池之中,接受着自然造化的洗礼,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蜕变。 与此同时,在秦苍的命魂破碎之处,正有着一道虚幻身影缓缓浮现,初时微弱如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湮灭,但随着日月星辰之力的持续灌入,这道虚幻身影已逐渐变得明显。秦苍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逐步旺盛,原本的那一线微不足道的生机,就宛如星星之火,此刻竟是凭借着这股造化伟力形成了燎原之势! 他那原本破碎的命魂,因为日月星辰之力的灌入,因为浓郁生机的催发,已是开始重生! 此刻,秦苍那素来淡漠的脸庞也是不禁浮现出一抹欣喜之色。如若说先前的他是凭借着一根藤条而未曾真正坠落入死亡的深渊,那么现在这根藤条便是为一条铁链所取代,且他正紧紧抓住铁链向上攀爬,不多时,他便会真正的摆脱死亡的深渊,从而踏入蕴藏着浓郁生机的大陆。 “命魂已开始重生,那么接下来便是要淬体了吧!” 回想起南宫决在山洞之中所说的话,秦苍便是下意识地感知起那正在他体内流转的澎湃药力,但他却并未发现雷霆之力的动静。 “莫非是要等到日月星辰之力耗尽,这丹药之中的雷霆之力才会开始行动?” 轰! 秦苍诧异之间,那丹药之中所潜藏的雷霆之力却是猛然爆发,自其体内暴涌而出,那等可怖的威势,仿佛可摧毁万物,直接是令得空间都为之震动。雷霆闪现,似利刃一般,顷刻之间便是硬生生撕扯出数十道空间裂纹,似是受到了这股雷霆之力的共鸣,一时间天穹之上再度有乌云汇聚,将那旭日遮蔽。 浓厚乌云堆积,似有倾盆大雨将要冲刷而下。 轰隆隆! 雷震之声不绝于耳,如同野兽发出嘶吼,直震得人心中发颤,而这股雷霆之力的源头,便是那正盘坐于地上的秦苍,塑魂淬体丹早已为其所吞服炼化,故而在这股雷霆之力爆发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便是在开始承受。远远望去,他的身体就仿佛沉浸于由雷霆所构筑的海洋之中。 幸得符尊所留下的那一张神秘符纸庇佑,否则单是这瞬间爆发的雷霆之力都能在第一时间将其肉身摧毁。 噗! 饶是有符纸之力牵制雷霆,秦苍却也是感到胸中一阵沉闷,旋即猛然吐出一口精血。 嘶! 无数道伤口再度在秦苍那削瘦的身躯之上浮现,伤口之上除却血液之外,隐隐间还有着雷霆荡漾,似是由雷刃从内部将其切割而开。这一瞬间,秦苍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撕裂。 但他却仍旧是紧咬牙关,未曾喊叫出声,十几年来的不断锤炼,早已使其练就了无比坚韧的心性,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他也经历过不止一次。但这些痛苦,都未曾将之击垮,未曾让他感到彻底的绝望,以前不能,现在依旧不能。 滴答! 有一滴雨点自天边垂落,正巧落在秦苍的脸庞之上,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丝清凉之感,但他却并未生出喜色,因为他知道,下一刻他所面对的,将是狂风暴雨。 果不其然,下一瞬间,狂风席卷而来,沿途草木折损,岩石断裂,与此同时,倾盆大雨接踵而至,犹如一道湍急瀑布自九天之上垂落,要将世间生灵都悉数淹没。 唰! 远处石台之上,南宫决催动灵力,形成一道小型能量结界,将自己护在其中,避免了被大雨冲刷。而秦苍则仍是静静盘坐在雷海之中,任凭狂风暴雨席卷,他的身体都未曾移动一寸,犹如一尊坚硬磐石。 “日月星辰,塑我命魂!风雨雷电,淬吾肉身!” 某一刻,被无数雷霆萦绕,静静盘坐的秦苍陡然出声,这声音虽未被灵力包裹,却是极为响亮,犹如钟鼓之声。 嘭! 也就在他声音落下的一瞬,一道承载着深厚大道气息的雄浑力量自他体内的神秘符纸之中猛然扩散而开,形成强横威压,将他体内暴动的雷霆之力镇压。这一举,犹如是绝世强者施展秘法为太古凶兽施加封印,立时让秦苍体内窜动的雷霆之力的狂暴之感锐减。 一道道紫色雷霆不再紊乱,反是变得井然有序,自秦苍周身经脉流淌,这些雷霆每运转一个周天,秦苍身上的伤势便好转一分,肉身力量也是随之增强。 瞧得此幕,南宫决脸上的紧张之色已是减缓,凭借着自身深厚的魂力,他能够感知到秦苍已逐步适应了塑魂淬体丹的庞大药力,最为凶险的时刻已然过去,只不过秦苍体内所潜藏的那一道神秘符纸却是让他心中生起了不小的谜团。 老练如他,都是看不出这符纸的来历,而被这符纸所寄居的秦苍,他更是无法看透。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石台之上,南宫决眉头微锁,目光之中泛着波动。 ...... 不知不觉,距离秦苍吞服塑魂淬体丹已是过去了三日,这三日之内,秦苍始终是双目紧闭,盘坐在原地,只不过在其周身荡漾的紫色雷霆已是逐渐被其内敛入体。南宫决能够感觉到,秦苍的命魂正在逐渐由虚幻变为实质,而他的肉身力量也在不断加强,这一次吞服塑魂淬体丹,终究是有惊无险。 转眼之间,又是两日过去,数日之前因秦苍释放雷霆之力所引发的大雨损毁了神木崖上不少草木,今日旭日当空,一片晴朗,倒是又为神木崖增添了不少生机。 空旷的地面之上,秦苍静静盘坐,如老僧入定,他的衣袍早在服下塑魂炼体丹之后,便已被后者的庞大药力所损毁,此刻阳光倾洒而下,直接是照射在了他的肉身之上,他的皮肤立时泛起金黄色的光泽。被这和煦阳光所笼罩的秦苍,那素来淡漠的脸庞此刻竟是显得颇为柔和,这一幕,倒是实属罕见。 某一刻,秦苍那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他长身而起,对着身前一块巨石一拳轰出,这一拳,平淡无奇,不似那些华丽招式,但隐隐间却是蕴含着一股颇为强横的力量。 ...... 第十五章 人情 轰! 一种磅礴力量自秦苍肉身之中运转,而后汇聚于他右拳之中,向其前方巨石猛然轰去,他这一记直拳,虽未曾包含丝毫灵力,但却是掀起了一阵刚猛劲风,犹如猛虎下山一般,携带着无匹威势。 砰! 下一刻,那先前还如山岳一般不可撼动的巨石便是猛然爆碎,诸多细小岩石飞散,仿佛漫天光点,于瞬间倾洒而出。 仅是随意一拳,秦苍便是将这巨石轰碎!便是那些达到御灵九转的修士,也要催动七成以上的灵力,方能够做到这点,而如今的秦苍,灵力早已散去,所拥有的乃是纯粹的肉身之力。如此看来,南宫决所炼制的塑魂淬体丹的淬体功效,着实不凡! “雷霆锻体之后总算是具备了些许力量,即便现在没有灵力,离凡境之下的修士应该都能应付了。”秦苍自言自语道,他的脸上虽看不出丝毫悲喜,但对于经过雷霆锻体之后身体的情况,他心中自然也是颇为满意。毕竟此刻的他,不再虚弱不堪,比起刚散功完时,显然是要好了很多。 当然,最令他满意的则是他的命魂已被日月星辰之力重塑,如今的他,终于不再是一个没有命魂,随时都有可能步入死亡的人。 “看来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了。” 感受着体内没有丝毫灵力的空荡之感,秦苍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苦笑,但很快便是消逝,他相信,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他便能够重新恢复到当初的修为。 咻! 破风之声响彻,旋即一道苍老身影在秦苍身前约莫十丈处缓缓浮现,来人自是南宫决,此刻他的嘴角正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看向秦苍,言道:“恭喜你活了下来。” “那还得多谢药皇。”秦苍道。 “无需谢我,我之前便是与你协商,将返生丹与蕴灵丹交予你,你服药之后便助我击杀邢无生,后来你并未食言,你我之间本该两清。但那返生丹与蕴灵丹之中皆藏有药毒,你因之散功,这么多年的修为一朝尽毁,老夫自觉对你有所亏欠,故而才为你炼制这塑魂淬体丹,如今你不欠我人情,我也不欠你人情。”南宫决道。 “两不相欠么?也好,人情总是难还的。”秦苍道。 南宫决闻言,却是笑道:“你不欠我人情,可不代表你不欠她的人情。” “她?”秦苍有些讶然。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南宫菡终是赶到,她的小脸之上正挂着些许明显的汗珠,还在不停喘气,显得颇为匆忙。 “不......不好意思,大哥哥......我刚才睡着了,没有在第一时间赶来。”南宫菡捂住胸口,同时说道。 “对了,这个给你。”自衣衫之中掏出一枚有着淡淡光辉流转的青色戒指,南宫菡旋即又补充道。 “灵戒。”虽体内没有丝毫灵力,但秦苍却是凭借着多年的阅历,一眼识得此物。 “不错,这是器宗爷爷所炼制的一枚灵戒,看上去虽然是很微小,但戒指内部却是自成一方世界,我当初把许多天材地宝,功法灵术放进去都是未曾将其装满。而且这灵戒还有自动认主的功能,除了灵戒的主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打开灵戒空间,就算是想要用力量强行攻破,至少也要具备悟道境层次的力量才行。我昨天已经把我在灵戒之上留下的印记抹去,里面的东西也转移了,就只留下了你的沧澜剑和一套衣服与一柄剑鞘,你都用得上,我现在把它给你,你以后就用它来储物吧!” 南宫菡言罢,便是伸手将灵戒向秦苍递去,那稚嫩的脸庞之上,满是期待的神情。 秦苍却是并未伸手就过灵戒,他看向南宫菡,言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我就是要你欠我人情,这样我才能够每天想着你,念着你,你也能够不忘记我,我们再见之时,便不会形同陌路。”南宫菡道。 “我们很快便要分别么?”秦苍问道。 “今日便要分别了,爷爷说要带我去找器宗爷爷,本来我是想连大哥哥你一同带去的,可爷爷说你现在需要静心重修,不宜与我们同行。”南宫菡言语之际,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今日分别,他日重逢,人之一世,本就是聚散沉浮,无需介怀。”闻言,秦苍倒也不再推脱,伸手接过了那枚灵戒,那一瞬间,南宫菡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容,恰如那于春日之中绽放的花朵。 秦苍将灵戒戴于手指之上,那份属于他的气息便是自动在灵戒之中缓缓形成一道印记,待得印记成型,秦苍便是对这枚灵戒拥有了掌控权。 唰! 秦苍心神一动,灵戒之中便是有两道光束暴射而出,光束散去,便是有一件青色衣袍与一柄长剑浮现,两者皆是悬于空中。秦苍迅速穿上衣袍,而后将沧澜剑握于左手之中。 此时的沧澜剑,剑身已被黑色剑鞘覆盖,但即便是如此,隐隐间还是透射出一股凌厉气息,而手持沧澜剑的秦苍,更是平添几分英武。 “这份人情,我秦苍记下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一旁的南宫决,突然问道。 “这神木崖天地灵气颇为浓郁,倒是个不错的修行之地,不过待在此处按部就班地修行,却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还望药皇指点一二。”秦苍沉声而道。 “半年之后,乃是青云剑阁招收弟子之日,以你的天资,若是前去,想来也是能够通过考验,成为青云剑阁的正式弟子,并逐渐崭露头角。”南宫决道。 “青云剑阁?”秦苍毕竟不是南境之人,对于这个势力,他感觉很是陌生。 似是察觉到了秦苍的疑惑,南宫决旋即又补充道:“青云剑阁,以剑立宗,开派祖师古青云享有剑圣之称,当年纵横玄域南境,以三尺青锋力挫无数悟道境强者,鲜有人能与之匹敌。他所创下的青云剑阁,至今已延续千年之久,阁内高手如云,问道境强者过百,悟道境强者数十,便是冥界这等势力,也是对其颇为忌惮。你我虽认识不久,但老夫能够感觉到你对于剑的热衷,你加入青云剑阁,倒是再合适不过。而且一旦你成为这庞大势力的一员,所享受到的资源必然也是颇多,似你这等重修之人,修行资源的重要性便无需我多说了吧!” 秦苍微微点头,他乃是重修之人,对于龙庭境之前的境界再熟悉不过,真要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可他所剩的时间不多,十年之后,便是玄域五极结界异变,互通之时,若是错失,他便要再等五十年方能离开南境,这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十年之后,他必然要去跨越空间通道,返回故土,届时他便会再度遇上那个女人,那个他曾用情,却被其反伤的女人。 她很强,曾轰碎了他的命魂,虽是偷袭,却是让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早在秦苍服用返生丹与蕴灵丹之后意外晋入龙庭境之时,他便说过再次相见,便要将她的道彻底碾碎! 只有成为强者,变得比她还强,他才能够实现这句话。而想要在十年之内重新成为强者,庞大的修行资源对于秦苍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除却资源之外,对于剑术,秦苍也的确很是热衷。 “半年之后,我会去青云剑阁。” ...... 第十六章 风雷城 风雷城,玄域南境之中一处地势险要且易守难攻之地。城墙坚固,内藏符文,如若铜墙铁壁,相传问道境强者之下的修士纵是倾尽全力也难以损坏这城墙分毫。不过,让这风雷城固若金汤的主要原因却并非是这内藏符文的城墙,而是埋藏于这座城池周围的一处大阵。 此城地势极为奇特,昔年天穹之上常是一片阴霾,乌云蔽空之时,伴有天雷轰鸣,狂风席卷,可谓异象频生,每逢此时,城中必是一番生灵涂炭。后有强者出手,以灵力吸纳狂风,聚集天雷,历时七七四十九日筑成风雷大阵,埋藏于城池周身。此举非但是为城中百姓化解天灾,更是将这强横无比的风雷之力化为御敌之用,一旦有强敌来袭,城中强者便可催动这风雷大阵对敌。 相传数十年前,曾有一悟道境强者率领大军欲攻下此城,却是为现任城主司徒枫所击退。这司徒枫并未踏入悟道境的层次,而是问道境圆满的修为,但他却凭借着风雷大阵的威力硬生生将悟道境强者击退,此阵威力可见一斑。 这风雷城易守难攻,有风雷大阵防护,可免被战火席卷,城主又是贤明之人,非但修为颇高,且善于内政,故而风雷城中人口向来都是颇多,便是寻常时节也自有一番热闹景象。 今日,热闹情形则是更甚,因为今天恰好便是青云剑阁招揽门徒之日。 南境之中,势力颇多,互相攻伐,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一批旧势力消逝,也有一些新势力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出,惟有五大势力屹立千百年而不倒,实力可谓极其雄厚。这五大势力,分别为青云剑阁,冥界,圣火教,三绝门,腾龙山庄,其中青云剑阁以剑立宗,阁内无论长老还是弟子,对于剑术皆是极其精通,剑为君子武备,青云剑阁所行之事也的确颇有君子之风。冥界则正好相反,行事向来诡异,被称为邪派,腾龙山庄素来神秘,圣火教与三绝门则是褒贬不一。 惟有这青云剑阁与冥界隐隐间成对立之势,不过青云剑阁实力强大,便是冥界也不敢对其贸然出手,反是对其颇为忌惮。 如此一个强大的势力,招揽门徒的消息一经发出,各方俊杰必会闻风而动,蜂拥而至,毕竟这等时机,五年方才有一次。 不过青云剑阁招收弟子的方式颇为特别,考验并非是在本部进行,而是在南境之中选择几个重要的大城作为据点,再派遣阁中数十位德高望重且修为深厚的长老或是优秀的弟子前往,待各方俊杰闻讯而来之时,便由这些长老设置考验。通过考验者即为青云剑阁的弟子,届时再由长老施展空间挪移之术,将他们带回天脉。 所谓天脉,便是青云剑阁本部所在,相传那是一处蜿蜒山脉,群峰耸立,好似与虚空相接。整个天脉,犹如是世外之境,迄今为止,除却青云剑阁之人,还未曾有人知道天脉的确切位置。 此番青云剑阁招收弟子共在南境之中选取了七座大城作为据点,而这风雷城便是其中之一。 单是这七城之一,眼下便是迎来了空前盛况。众多俊杰从四面八方风尘仆仆赶来,纷纷涌入城中,看其人数,竟是有数万人之多,若非这风雷城是座大城,空间足够,此刻只怕会人满为患。 数万外来之人再加上风雷城本部的年轻俊杰,此次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人数,可是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地步,而据那数日前前来风雷城的青云剑阁长老所言,他们在风雷城中所要招收的弟子不过百人。在数万的基数之上,所取的不过百人,如此一来,想要在考验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青云剑阁的弟子,乃是一件极其困难之事。 午时,风雷城中一处酒馆之内。 来往的车马声与嘈杂声不绝于耳,这处酒馆所处的位置并不在风雷城的中心,相反,显得有些偏僻,若是在以往,到这里来喝酒的人不会太多。不过如今因为青云剑阁将要在风雷城中招收弟子的缘故,这间酒馆的生意瞬间变得火爆了起来。 眼下在这座酒馆饮酒的人,有不少人是身穿华服,手持宝剑,腰间系着玉佩,让人一眼便可看出这是贵族子弟。以往这些贵族子弟想要饮酒,都是去往城中颇为有名的大酒楼,那里花费虽然颇高,但酒菜均是名贵可口,更何况以他们的家底来看,那些花费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不过如今众多俊杰齐聚于风雷城中,总是会有人来迟,来迟的人自然是会错失选择好地方的机会,故而他们也是破天荒地来到了这座有些偏僻的小酒馆内。 饮酒的同时,他们的口中也还念念有词,似是在谈论着什么,耳朵灵敏的人不难听出他们所谈论的内容,那是与青云剑阁有关的消息。愈是强大的存在,便愈是引人注目,而愈是引人注目的东西,则愈是有可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了么?此番自青云剑阁之中前来风雷城的共有八人,其中四人颇为年轻,应当是青云剑阁中的优秀弟子,那另外四人修为深厚,根本看不出丝毫深浅,依我看应当是剑阁中的长老了吧!” “可不,听说昨日风雷城城主司徒枫宴请了这八人,宴会之上,还与这四位长老中的其中一位切磋了一番。” “噢?那胜负如何?” “胜负如何我哪知道,我当时又不在场,不过这司徒城主数十年前便是踏入了问道境圆满的层次,如今实力再度精进,能够与他切磋的,至少也是问道境圆满的强者。” “随便一位长老都这么强,这青云剑阁果然是名不虚传。” ...... 谈论之声不断,对于强大的存在,人们在有发自内心的敬畏的同时,也有本能的好奇。 当然,也有人自踏入这间酒馆起,便是在低头饮酒,而未曾有过半句言语,譬如此刻正端坐在酒馆一处角落的青衣少年,由始至终都是在一人独酌。他面容颇为俊逸,但眉宇之间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沧桑,在这嘈杂的环境之中,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为何独自一人饮酒?” 蓦地,一道倩影突然落座于秦苍身前,她的声音很是轻柔,犹如三月和煦春风。 青衣少年这才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子。她皮肤白皙,犹如羊脂美玉,眉似柳叶,眼若秋水,长发如瀑,垂落至腰间,此刻她的嘴角正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看上去有些俏皮可爱,似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 “秦苍。” 将桌面上的一碗酒端起,青衣少年一饮而尽,随后言道。 ...... 第十七章 傅月灵 “秦苍,倒是个有趣的名字,名有趣,姓也有趣。”女子笑道。 “噢?如何有趣?”将酒坛之中的酒缓缓倒入碗中,秦苍同时问道。 “看你的样子应当年长于我,我若是称你一声秦哥哥,却是不妥,秦通情,这秦哥哥听着就像是情哥哥,人家若是这么称呼于你,你不就占了人家的便宜么?”女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那如秋水一般清澈的双目此刻却是浮现出一抹戏谑的味道。 秦苍默然,仍是低头饮酒,不过眉头却是微锁,似是有些不悦。 “哎呀,别生气嘛,人家跟你开个玩笑,往后我便叫你秦大哥。”女子继而言道。 “萍水相逢,何来往后?”秦苍又问。 “你来这风雷城是为了参加青云剑阁的考验,成为青云剑阁的弟子,我来风雷城亦是抱着这个目的,你我目的一致,互有交集,如何不会有往后?”女子反问道。 “我一向独来独往。”秦苍沉声而道,言辞之间有着些许冷意。 女子闻言,却是再度一笑,言道:“独来独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在这世上行走,总是需要几个朋友的,否则就太过孤独,所遇到的麻烦也会更多。我叫傅月灵,秦大哥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与小妹交个朋友。” “你相貌纯净甜美,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但心思却是细腻,城府必定不弱,与你交朋友,也不知是好是坏。”秦苍道。 “呵呵,小妹的这点心思又岂敢在秦大哥面前卖弄,更何况论及城府,秦大哥怕是比起小妹有过之而无不及。”傅月灵道。 “你确定?”秦苍缓缓看向傅月灵,那冷冽如刀锋的目光立时让后者心头一颤,不过她很快便是恢复镇定,与此同时,她的嘴角又掀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傅月灵自信地道:“我看人一向很准。” “那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秦苍道。 “不同的人对于好坏有不同的定义,于我而言,在这个弱肉强食,以力量为尊的世界之中,主动杀戮的人是坏人,而因为某种原因而被迫开始杀戮的人便是好人。”傅月灵道。 “你似乎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再度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秦苍神色平静地说道。 傅月灵笑道:“这个问题,想必秦大哥的心中早有答案。” “这世间之人于我而言,亦是分为两种,不过却并非是好与坏,第一种是因为欲望而杀戮的人,第二种则是因为生存而杀戮的人,而我便属于后者。”秦苍道。 “世上便没有一个不触犯杀孽的人么?”傅月灵问道。 “至少在玄域之中不曾有,修士寻长生,探求力量,偶有秘境或宝物出世,便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凡人不修灵力,只求平凡一生,但为了自己生存便会宰杀其他牲畜,牲畜者,亦是生灵,杀它们也是行杀戮之事,食其血肉者,亦是杀生。”秦苍道。 “秦大哥看的倒是透彻。” 言罢,傅月灵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各桌之上酒菜颇多,荤素皆有,唯独秦苍的桌面之上仅有数坛酒,而并无菜肴。 “秦大哥纵是不喜食肉,也总得叫几碟素菜来下酒吧!难不成秦大哥的修为已达到了离凡境后期甚至更高,领悟到了辟谷之术的精髓?” “在下天资平庸,尚未达到离凡境,辟谷之术更是未曾习得,只是如今腹中并未有饥饿之感。” “天资平庸,秦大哥可真是说笑了,若是连你都只能算作平庸之辈的话,那小妹可真是要无地自容了。” “实不相瞒,在下的修为仅有御灵九转,此番前来风雷城的年轻俊杰共有数万人之多,我这点微弱修为怕是要居于末尾之流,如此焉能不算作平庸?” 秦苍所言亦真亦假,他如今的修为的确只有御灵九转的层次,不过这是因为他半年前散尽功力的缘故,之后他在神木崖上潜修半年,重新吸纳天地灵气入体,便是达到了御灵九转的层次。半年时间,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常人成为御灵九转的修士,这种速度不说恐怖,也是进展神速,真要论天赋,他可要比其他人强上不少。当然,这些事情他可不会如实相告,尤其是对傅月灵这样一个表面纯净实则心思极重的女子。 “呵呵,秦大哥为人谦逊,那天赋咱们暂且不谈,先谈一谈你的剑术。”傅月灵嫣然一笑,随后言道。 “你左手掌与双手手背皆是白皙无比,但右手掌上却是布满老茧,手掌之上布满老茧的人一定是在某件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如若我所料不差,这件事便是拔剑,想要在某一个领域达到精通的层次,那便一定要在这个领域拥有极为扎实的基础,而剑术的基础便是拔剑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动作。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是你拔剑的速度极快,那便有可能在瞬间置敌人于死地,我想秦大哥你右手掌上的老茧便是因为不断练习拔剑所造成的吧!”傅月灵旋即又补充道。 秦苍沉默,并未答话,但这种沉默实则是一种默认。他三岁便开始练习拔剑,迄今为止已有十五年之久,这十五年间,他从未间断,他每拔一次剑,心中就默记一次,拔剑最多的一天他足足拔了一万三千五百六十次。那一天,他的右手在不断颤抖,颤抖地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强烈,他当时甚至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形同虚设一般。所幸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经过日复一日的不断练习,他拔剑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剑锋自剑鞘中脱离,只是一瞬的事情,一瞬是个极为短暂的时间,这一瞬间对世人而言可以错过很多,但对秦苍而言,他却可以做很多。他可以在这一瞬间取走数十甚至上百人的性命,仅是一个简单的拔剑动作,便宛如死神降临,笼罩天地! 他拔剑的速度很快,施展剑法的速度更快,不过世上还未曾有人见过他施展的完整剑法,因为见过的人都已成为他的剑下亡魂,或亡于一式剑招,又或是两式...... 只不过世事无常,这样一个原本声名显赫又让人闻风丧胆的可怕剑客,却先是遭人暗算,辗转来到陌生之地,后又丧失修为,即便这半年时间他的实力有所恢复,却也难以与当初相提并论,御灵九转的低微修士,在这个小酒馆之中显得格外不引人注目,然而却是有一个同样奇怪的女子注意到了他。 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早已谋划好的相逢? “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未时,青云剑阁的考验也是在这时开始,未时之前,你我须得赶赴城中的演武场。”见秦苍久久未曾言语,傅月灵便是话锋一转。 秦苍微微点头,根据他所得到的消息,青云剑阁的初步考验之地便是设置在这风雷城中的演武场,眼下虽是午时,但却已有很多人早早前去提前等候。而他现在所在的这间酒馆,虽然地势有些偏僻,但与演武场的距离却是不远,以他的速度,片刻便可到达,所以秦苍倒是不急。 “独酌有些无趣,与我对饮如何?”将桌上的一坛酒与一个碗递给傅月灵,秦苍旋即言道。 “既然秦大哥有此心意,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傅月灵言罢,与秦苍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旋即将酒倒入碗中,自己也是豪饮起来。 ...... 第十八章 初步考验 风雷城,演武场。 若是自上空俯瞰而下,便会发觉正有无数身影齐聚于此,俨然一副人山人海的闹热景象。他们自然是此番自四面八方赶来风雷城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众多年轻俊杰,他们的修为并不高,大多都是处于离凡境的层次,以至于这人声鼎沸的风雷城中却是鲜有人御空而行。 这些从四面八方风尘仆仆赶来的众多俊杰大多都是骑乘快马或是低阶魔兽而来,毕竟那御空而行的本事可是至少要达到造化境的层次,方才能够做到。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可还远远不够。 当然,如今修为颇低,并不代表往后不能成为强者。雏鹰都是要经历数不尽的磨练,方才能够成长,直至成为雄鹰,展翅而飞,当空而舞,俯瞰苍生! 眼下这青云剑阁所设下的考验,便是他们强者之路上的一个磨练,若是通过,那么他们就能进入南境五雄之一的青云剑阁,成为阁中弟子,研习高阶功法与精妙剑术,假以时日,或许便可成大器。而若是未曾通过,那么他们便会被青云剑阁拒之门外,错过这珍贵无比的机遇。 有些人还可以等待下一个五年,再度尝试,而有些人则是不能。因为青云剑阁招收弟子的标准甚是苛刻,而且每一届的苛刻程度都会在上一届之上,譬如十年前青云剑阁招收弟子所定下的标准是骨龄在二十四岁之下,修为在御灵七转之上,五年前则变为骨龄在二十三岁之下,修为在御灵八转之上。 若是此番失败,那么五年之后很多人就会不满足青云剑阁所定下的标准,无法再度参加,对于这类人来说,他们的心中早已抱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秦苍的心中亦是抱着这种想法,他所能用的时间不多,十年之内他不但要恢复以往的功力,还需要变得更强,这样他才能在玄域五极互通之时,返回故土,与那个曾为破情入道,亲手轰碎他的命魂的女人做个了结。 如若此番他未曾通过青云剑阁的考验,那么这五年他便只能独自闯荡,对于他这等重修之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惟有依靠一个强大宗门的庞大资源,他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实力,重新成为强者。 而在这嘈杂的人声之中,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冷静,正是先前同傅月灵离开酒馆来到演武场的秦苍。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焦急与担忧之情,有的只是一片坚定之色与那素来便有的几分淡漠。他并非是胸有成竹,相当自信,只是当他从灵戒之中取出沧澜剑,将其负于背上之后,他的心便是自动冷静了下来。 剑,是他杀人的武器,也是他信赖的朋友。 剑,能使他疯狂,也能使他冷静。 而冷静的时候,无疑是秦苍最为强大的时候,因为那时的他可以在挥剑取走对方的性命之后,心中没有丝毫愧疚与担忧。 “再过一刻钟,便是未时了,司徒城主与那几位青云剑阁的长老应该快要到了。”一旁的傅月灵对着秦苍说道。 “嗯。”秦苍应了一声。 “人家都说醉饮千觞不知愁,方才秦大哥你喝了那么多酒,怎么脸上还是冷得跟一块冰似的,你究竟有何心事?”瞧得秦苍的淡漠神色,傅月灵再度问道。 秦苍转头看向傅月灵,言道:“你现在所要想的不应该是我有何心事,而是如何通过青云剑阁的考验。” 傅月灵笑道:“有你在,我一定能够通过。” “你就那么肯定我能够帮到你?”秦苍问道。 傅月灵则是再度轻笑一声,道:“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 时间宛若流沙,转瞬即逝,不多时,已是过了一刻钟,到了未时。 便在此时,天穹之上忽然浮现出一阵异样光辉,那光辉明亮异常,宛若夺目日光,照射而下,使人眼睛一阵刺痛。 唰! 下一瞬,五道光柱如同湍急瀑布一般径直垂落,颜色各异,分别为金色,黑色,紫色,白色,蓝色,每一道光柱之中都是蕴含着极为强大的灵力波动,无尽威压自这些雄浑灵力波动之中诞生,顷刻之间便是将演武场中的众人笼罩。这威压就如同上位者对下位者所降下的惩罚,令人难以抵御。 嗤! 五道强横威压袭来,秦苍背上所负的沧澜剑立时震动起来,几欲在第一时间脱开剑鞘的束缚,不过却是被秦苍一手按回剑鞘之中,饶是如此,秦苍的周身依旧是有数十道凌厉剑气萦绕,掀起一阵劲风,将那威压削弱了些许。 但秦苍仍是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脸色紧绷到了极致,御灵九转的修为,使他调不出多少灵力来与这五股雄浑灵力所带来的威压相抗,若非有沧澜剑的剑气相护,这些威压他第一时间就承受不住。 噗! 有实力不济者已是吐出一口精血,整个人被挤压得犹如一张弓弦,与此同时,他们所站立的地面亦是裂缝横生,仿佛也要承受不住,直至最后,他们终是瘫倒在地上,无法站起。 如此可怖的威压约莫持续了十余息,终是散去,诺大的演武场内,亦是有约莫数千人倒下。 五道光柱之中再度有灵力散出,不过这次它们并未再带来威压,反是显得极为温和,这些灵力不断分化,最后竟是将那倒下的数千人一同包裹而进,而下一刻,他们便是与这些灵力一同消失,整个演武场内再也寻不见他们的身影。 唰! 下一瞬间,五道光柱也是消散,只见演武场中心的演武台上有着五道人影负手而立,立于最左侧的是一位素袍中年,他面目并不俊朗,甚至显得有些普通,但整个人却是呈现出一股儒雅气息,居中之人则是鹤发童颜,虽是一袭白发,但脸上却是寻不出丝毫苍老之感。其余三人都是六旬老者模样,与居中之人一样,他们所着的衣袍上面都是绣着一道奇异图案,这图案呈剑形,虽非实物,却隐隐间透射出锋锐的气息。这五人的周身皆是散发着极为强横的灵力波动,即便他们有所收敛,但依旧是为感知力极为敏锐的秦苍所察觉。 “这五人的修为至少都是问道境圆满的层次,丝毫不弱于邢无生与南宫决!”感受着那立于演武场中心的五人的气息,秦苍心中微微震动。 “那最左侧之人是风雷城城主司徒枫,数十年前便是操控风雷大阵击退了悟道境强者,实力强劲,他身边的那四位想必就是青云剑阁的四位长老了,周身气息丝毫不比司徒枫弱,这青云剑阁着实不凡。” “方才的那股强横威压便是由这五位强者所释放的么?难怪我等抵挡不住!” “那是自然,问道境圆满强者的威势,即便只释放一丝一毫,也不是我等所能招架的。” ...... 五大强者一经出现,人群之中立时便是骚动起来。 “肃静!” 居中之人一声厉喝,雄浑灵力包裹着他的声音,在这演武场中回荡开来,局面旋即再度陷入了寂静。 “老夫乃青云剑阁灵剑峰长老端木元青,方才那股威压便是由我与其余三位长老以及司徒城主所释放,目的就是想看看在我等的一成功力之下,你们之中有多少人能够坚持。未曾坚持下来的我等已用灵力将其送出演武场,至于你们,则算是通过了我青云剑阁的初步考验。”端木元青旋即又补充道。 他这一席话刚出口,人群之中立时便传出了一阵欢呼声。 不过秦苍的脸色仍是没有丝毫变动,与往常那般不悲不喜,他的目光只是紧紧注视着那立于演武台上的五人。 “这等考验只是初步,那么什么是真正的考验?”秦苍思索着。 而瞧得演武场中众人的反应,端木元青的嘴角缓缓掀起了一抹弧度,再度言道:“可别高兴的太早,真正的考验可还未曾开始呢!” ps:求点击,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九章 乾离玄天镜 “初步考验便是让我等承受问道境圆满强者的一成功力所引发的威压,这已是相当困难,那真正的考验又会是怎样?” “真正的考验困难程度定然远胜先前,须得小心应对才是。” “想要加入青云剑阁,果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 端木元青的话语在人群之中快速传开,立时是让先前的一片欢呼声减退,取而代之的,是他们脸上那愈发明显的凝重之色。 此等情况,自然是在端木元青意料之中,他轻笑一声,将些许灵力灌输于自身所戴灵戒之中,顿时是让后者身上光华大作,而后只见一道光束暴射而出,如若离弦之箭,速度极快。数息之后,这道光束在虚空上某一处停滞,衍化成一面巨大铜镜。 这铜镜约莫千丈大小,浑身上下弥漫着古老而玄异的纹路,它们彼此交错,好似大道痕迹,玄妙无比,镜面斑驳,犹如是历经了悠悠岁月一般。此镜悬浮于虚空之中,散发着玄奥气息,虽是有所收敛,却仍是给演武场中的众人带来了不小的威压。不少人因之脸色涨红,呼吸也是变得急促,惟有催动灵力进行抵御。 “准圣器?”瞧得那立于虚空之中的斑驳铜镜,秦苍下意识地便是联想起当日邢无生所用的判官笔与生死簿,以及南宫决布阵所用的勾魂矛,它们无一不是处于准圣器的层次,而此刻这面铜镜所流露的气息丝毫不弱于它们,故而秦苍有此猜测。 “此镜乃是我青云剑阁一大镇阁之宝亁离玄天镜的仿制品,处于准圣器的层次。”演武台上,端木元青目光平静,随后说道。 哗! 下方人群之中却是立时响起了一片哗然之声,准圣器层次的强大器物,已是珍稀无比,纵然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出身豪门,却也很少见到这种层次的器物。原因很简单,因为本身所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便得到,也不能随意暴露,而是要小心珍藏,陷入险境或是关键时刻方可动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是修行界中不言而喻的法则。 当然,像青云剑阁这等超然势力倒是不必有此顾忌,数十位悟道境强者,数百名问道境强者,这等阵容,足够使南境之中任何一人或是势力为之忌惮。故而几乎没有人敢对青云剑阁中人进行杀人越货的勾当,因为事情一旦败露,那动手之人便会承受青云剑阁的滔天怒火,遭受众多强者的追杀,直至身死道消,方才平息。 他们所震惊的并不是端木元青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亮出准圣器,而是他方才所说的话,这处于准圣器层次的玄奥铜镜,竟然只是一件仿制品!仿制器物,这对于一些炼器术高超的炼器大师来说并非难事,可要仿制出一件准圣器,那便是相当困难了,因为这不仅对炼器师的炼器术有着相当苛刻的要求,对于器物本身亦是有限制。 玄阶圣器之下的器物,纵然是让器宗沈星渊这等炼器宗师来仿制,他也最多只能仿制出一件天阶灵器,而绝对仿制不出准圣器,玄阶圣器之上,方才有可能。 如若端木元青所言不虚,那么真正的亁离玄天镜,又将是怎样的可怕?地阶圣器?亦或是那可惊动天下,强大无比的天阶圣器? “青云剑阁,强者如云,底蕴雄厚,此番考验,我非但要通过,还要夺得风雷城考核第一!” 人群之中,有一华服青年负手而立,他丰神俊朗,目似寒星,眉宇之间有着些许傲气流露,脸庞之上一片刚毅坚定之色,一副势在必得之态。 他名木玄,天资不凡,年方十九便已拥有离凡境巅峰修为,距离通玄境仅有一步之遥,他的战斗力亦是不俗,曾越级击败两名通玄境初期强者,与通玄境中期强者交战,虽落下风,却是全身而退。 除此之外,他还有着一个身份,他是现任风雷城城主司徒枫之侄,自小便被寄予厚望,七岁时他便曾执剑独入丛林,斩杀凶兽,时至今日,他在剑术上已是小有成就,心性也是变得坚韧无比。 自古天骄多傲气,木玄亦是如此,否则便不会涌现出夺得风雷城考核第一的想法,无实力而狂傲,是愚蠢,有实力而狂傲,是自信,木玄便是属于后者。 “长老突然动用准圣器,意欲何为?莫非考验与它有关?”人群之中,有人大声问道。 “不错。”端木元青应了一声,旋即再度催动灵力,灵力扩散,犹如大风席卷,呼啸而过,只不过这些灵力并未对众人造成伤害,而是化作了他们手掌之中的一张符纸。 “将自己的名字以灵力刻于符纸之上,而后将符纸向亁离玄天镜投掷而去。”端木元青又补充道。 “嗯。” 众人齐声应道,随后催动灵力在符纸之上一番勾划,待将自己名字刻成之后,便是将手中符纸向虚空之中的亁离玄天镜猛然投掷而去,一时间破风之声不断。 而当那些符纸接触到镜面之后,便犹如陷进了漩涡一般,陡然融入其中,镜面之上,似是有一股神秘力量诞生,将那投掷而来的众多符纸吸进。 “很好,你们的名字已被亁离玄天镜所记住,此镜虽是仿制品,却亦是通灵,待会儿它会根据你们的资质修为逐一释放光束,被白光所笼罩之人,则被淘汰出局,被赤光、橙光、黄光、绿光、青光、蓝光、紫光等七种光束中的一种笼罩,便可进入亁离玄天镜所营造的秘境,继续进行考验。其中为紫光笼罩者则说明资质妖孽,举世无双,青云剑阁历来考核之中出现紫光的次数仅有三次,这三人后来无不是成为了悟道境大能。蓝光次之,得此光笼罩者天赋亦是极佳,只要不意外陨落,他日必可为一方豪雄,青光再次之......以此类推,得赤光者天赋最弱,资质最差,当然,这是相对的,能得到亁离玄天镜的认可,已是非凡。” “接下来便让我端木元青看看,这一届参加考验的后辈究竟有多少水准吧!” 随着端木元青话音落下,亁离玄天镜中一阵异动,似有光华将要自镜面之上破出...... 第二十章 镜中白光 虚空之中,亁离玄天镜那斑驳镜面之上陡然传来一阵异动,似平静的海面之上突然掀起了波澜,将有疾风怒涛席卷而出,一丝丝奇异光点在镜面上汇聚,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一般,丝毫没有错乱之象,反倒是井然有序。而待其成形,必然会有漫天光华衍生而出,照亮虚空,犹如宏伟天地异象一般,璀璨的同时还有着世人所不知的神秘。 下方演武场中,足有数万道目光向亁离玄天镜投去,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看上去有些古老斑驳却又蕴藏着奇特力量的巨大铜镜,不愿意错过镜面之上的丝毫变动。通过方才端木元青的言语,他们已然知晓接下来亁离玄天镜上所透射出的光芒将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命运。 若是自身为白光所笼罩,那么此番青云剑阁的考验他们将会以失败而告终,与这等底蕴雄厚且高手如云的庞然大物失之交臂,是任谁也不愿接受的事情。 而若是为赤光所笼罩,便算是得到了亁离玄天镜的基本认可,从而拥有了继续参加考验的资格,虽说赤光在七种光束之中排名最低,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什么含金量。正如端木元青所言,能够获得亁离玄天镜认可的,哪怕是最为基本的认可,此人也可谓之不凡了,毕竟想要在数万年轻俊杰之中脱颖而出,本就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 而能够获得橙光,黄光,绿光等青睐的人,相较于获得赤光的人,天赋、资质、悟性等方面又要比后者高上一个乃至几个的层次,至于最巅峰的紫光,那便不是他们所敢想的了,虽说他们是第一次接触亁离玄天镜,对后者评定的意义不是特别明确。但端木元青曾言历来青云剑阁招收弟子所设考验之中,获得紫光的仅有三人,他们也可间接了解到想要获得紫光的困难了。 南境虽只是玄域五极之一,但地域庞大,人口众多,其中年轻俊杰也是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获得亁离玄天镜的紫光评定不过三人,这绝对是一件极度恐怖的事情! 怕是只有绝世妖孽方才能够获得这亁离玄天镜的紫光评定吧!众人心中无不是抱着这般想法。 “骨龄二十之下,修为御灵九转之上者,可获得秘境试炼资格。” 蓦地,亁离玄天镜之中有着一道声音传出,这声音颇为浑厚,但却透露出一股苍老之感,犹如在无尽岁月长河之中沉淀良久,其中还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 “我没听错吧!方才是亁离玄天镜在说话?器中有灵,可化人形,可口吐人言,这分明是圣器才具备的能力啊!” “此镜本身层次就是在玄阶圣器之上,虽说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件仿制品,但也许继承了某种特殊能力也说不定。” “秘境试炼,便是下一步的考验么?” “等等,骨龄二十之下,修为御灵九转之上者方才能够获得秘境试炼资格,那岂不是说不满足这个条件就要被淘汰!” ...... 轰! 一声巨响终止了人群中的喧闹之声,只见那悬浮于虚空之中的亁离玄天镜镜面之上有数百道白色光芒席卷而出,声势浩大,犹如数百条银龙自大海之中翻腾而出,欲要搅动风云,整个空间都仿佛承受不住这等威势,开始震荡起来。 唰! 数百道白色光芒一齐暴射而出,远远望去,似是漫天银光席卷天地,遮蔽虚空,在这等璀璨光芒照耀之下,众人只感觉眼睛都无法睁开,便在此时,数百道身影被这漫天银光锁定,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的身体被一道白光贯穿。 随着白光的逐渐黯淡,他们的身形也是渐渐消失,这并非是他们将要身死道消之兆,因为他们体内的生机并未遭受半点损坏,只是自白光接触到他们之后,他们的身体之上便是有着数道光纹流转,这些光纹彼此连接,在魂力上颇有建树的修士,便会发现这些光纹构成了一道微型阵法,传送式的阵法。 光纹流转,阵法启动,属于他们的气息便是在一点一点逐渐减弱,似是在被一股特殊力量抽离。直至最后,整个演武场内竟是感受不到他们的丝毫气息,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他们被传送出演武场了......” “果然,不满足条件的将会被直接淘汰,好险,幸亏我半个月前采集到了一株灵药,成功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否则方才也被直接传送出去了。” 人群之中,不时有人用手擦拭着脸上浮现出的汗珠,而后勉强露出一副放松的神情,方才那一幕,带给他们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所幸有惊无险,他们并未被亁离玄天镜传送出去。 秦苍背负沧澜剑,脸上仍是那般不悲不喜,他凝视着立于虚空之中的亁离玄天镜,目光却是有些微微闪烁。他身形颇为修长,不过在这千丈左右大小的巨大铜镜面前,便是显得格外渺小了,恰如蚍蜉之于大树。 这种感觉倒是未曾给他带来丝毫压抑之感,相反,他的心中有着一股异样情绪升腾,如灼灼战意一般炽热。修炼一途,本就有逆天改命一说,凡人欲求大道,蚍蜉欲撼大树,看上去十分可笑,但只要你有一颗强者之心与坚韧不拔的大毅力,在加上几分机缘使然,蚍蜉也会成长到拥有撼动大树的力量。 “骨龄二十之下,修为御灵九转之上么?” 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波动,秦苍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异色。 他的情况很是特殊,若是论现在的修为,他的确只有御灵九转的层次,但若论心境层次,他却是有龙庭境初期的水准。 一个人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得多远,除了取决于他的天赋悟性与根骨之外,他的内心,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所谓心境,便是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所化出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包含着他的记忆,也包含着他对于外界的认知。世人盛传万物皆有灵,这里的灵所指的便是思想,有思想,方才具备灵性,而由思想所化出的一个世界,自然是修士的一个重要根基。 心境如何,直接影响着一个人的修行之途。 秦苍散功,可散去灵力,将他多年的修为化为乌有,但心境的层次却不会退步,仍是会处于龙庭境初期的层次。 “我如今骨龄虽未达到二十,但修为却是堪堪达到御灵九转,细究下来,亁离玄天镜将我淘汰,也不无可能,而眼下他并未对我释放白光,难道是因为我心境的缘故?” 秦苍心中如此想到,不过下一刻他的想法便是发生了改观,与此同时,他的瞳孔亦是猛然一缩,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他看见亁离玄天镜之中有一道银白光束再度孕育而出,而其所对准的方向,赫然是自己所在的位置。 这亁离玄天镜,终究是要将他淘汰么? 第二十一章 逆转 当那银白光束自亁离玄天镜镜面之上衍生而出,随后向秦苍所在方位暴掠而来之时,后者瞳孔便是猛然一缩,不过并未生出丝毫惊惧之意,而是展现出如刀锋一般冷冽的目光。 秦苍神色凝重,将体内所蕴藏的雷霆之力悉数催动,霎时间,无数道紫色电弧萦绕在秦苍身体表面,犹如一条条锁链紧密缠绕。半年之前,他服用南宫决所炼制的塑魂淬体丹,非但修复了命魂,更是引丹雷炼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肉身力量与所掌握的雷霆之力已是变得愈发强横,眼下虽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可以称得上是收放自如。 将雷霆之力汇聚于右拳之上,秦苍一拳轰出,不过并非是对准那银白光束,而是在他身前数丈的一处地面。 轰! 雷霆之力夹杂刚猛劲风,瞬间是让这坚硬地面迅速龟裂,数十道肉眼可见的巨大裂缝旋即生出,犹如蜿蜒长蛇一般,甚是可怖。无数道细小岩石被震飞,但却并未四处飞散,而是悬浮于虚空之中,待得雷霆之力将这些岩石悉数贯穿之后,它们更是犹如受到某种牵引一般,顷刻之间便是汇聚一处。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众多细小岩石汇聚一处,便是化作一道数十丈高的巨大石墙,矗立于秦苍身前。石墙之上,紫色电弧萦绕,将石墙的防护力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远远望去,就如同一道铜墙铁壁矗立于天地之间,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极为奇特的波动。 “体内蕴藏着雷霆之力,倒是个有趣的小子,不过想要凭借这种方法抵御亁离玄天镜的光束,却是异想天开了。”演武台上,端木元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旋即摇了摇头。 不甘被淘汰,而试图凭借自身力量阻挡住亁离玄天镜所释放出的白光,以往也有人这么做过,不过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故而端木元青也认为秦苍此举不过是徒劳而已。 不只是他,他身旁的其余三大长老与司徒枫亦是这般认为,准圣器的意愿,又岂是一个修为不过御灵九转的小子所能改变的? 而就在众人注视之际,那银白光束终是与秦苍所构筑的石墙接触,恰如一道锋利无比的长枪与一道盾牌交锋。 砰! 不过数息时间,那银白光束便是硬生生将有着雷霆之力萦绕的石墙洞穿,而后只见高达数十丈的石墙轰然倒塌,众多碎石四处飞散,其中还有不少被气浪波及,化为齑粉,散作漫天尘埃。 “果然还是不行么?”瞧得此幕,秦苍脸色愈发凝重,方才他动用雷霆之力所构筑出的石墙,纵是通玄境强者一时间也是难以攻破,但在这一道银白光束之下,却是瞬息倾塌,一切仿佛摧枯拉朽一般。 准圣器的力量,的确可怖,即便是散发出的一道光束,现在的他都难以抵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秦苍现在的修为不够。 御灵九转的修为,意味着秦苍所能动用的灵术与秘法十分有限,譬如他曾施展的可在短时间内提升实力的九转道玄诀,他此刻便是无法催动。因为九转道玄诀的第一转便是需要通玄境层次的修为方才能够施展,在神木崖上的半年潜修,秦苍也只是恢复到了御灵九转的层次,距离离凡境都还有着一道屏障,更遑论通玄境? “看来只能动用那招了。” 嗤! 秦苍手握剑柄,将沧澜剑从剑鞘之中拔出,顿时四周响起一阵清亮长鸣,那属于沧澜剑的凌厉气势也是在瞬间扩散开来。秦苍执剑而立,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眸之中有着冷光迸发而出,不过他却并未再有所动作,而是站在原地,静等着那银白光束的到来。 “这小子是被吓傻了么?居然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想必是黔驴技穷了吧!方才所动用的最强防御都不是那银白光束的一合之将,现在就算再施展灵术也是徒劳。” “这倒也正常,便是我们这些离凡境的修士,在这准圣器面前都是极为渺小的存在,他区区一个御灵九转的修士,又怎能改变准圣器的意愿?” “说的也是,看来他是要被淘汰出局了。” 人群之中,不时有轻蔑和同情的目光向秦苍投来,便是他身旁的傅月灵,此刻美眸之中也是闪过一抹异色,秦苍则是对这些充耳未闻,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银白光束。 十丈,九丈,八丈,七丈......一丈...... 秦苍不断地计算着银白光束与他的距离,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也是有着一道圆形气旋生出,一道弯弧自气旋中间生出,仿佛是将整个圆形气旋切开,黑白气流各自分散,仿佛是分化出了阴阳两极。 转眼之间,那银白光束与秦苍的距离已是不足三尺。 便在此时,秦苍挥剑斩出,剑气呼啸,将那银白光束抵挡,不过后者的冲击力太过强大,即便秦苍早已催动了灵力,此刻也是被这银白光束弄得急速后退,一道道残影在秦苍身后分化,奇特的是,在秦苍身形暴退的同时,那似分化出阴阳两极的圆形气旋也是与他一同后退。 涡涡涡—— 遽然间,虚空之中众多气浪交汇,而后便是有一道异样气旋生出,随后进入沧澜剑之上,当这异样气旋与沧澜剑剑身接触之后,竟是一分为五,只见五大气旋在沧澜剑中流转,分别为白色、绿色、黑色、红色、黄色。随着这五大气旋的进入,沧澜剑所释放的剑气顿时变得更为凌厉,仿佛有一股强大力量生生灌入其中,使其威势倍增。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中金对应白色,木对应绿色,火对应红色,水对应黑色,土对应黄色,此子竟能操控五行的力量!”演武台上,端木元青瞧得此幕,脸上顿时流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而其身旁的另外三大长老与司徒枫亦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五行八卦,与道一般,是一股玄而又玄的强大力量,即便是问道境强者,若是悟性不够,也未必能够动用这等力量,而眼下一个御灵九转的底层修士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动用了五行的力量,这让他们如何能够接受?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也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秦苍手持沧澜剑,催动五行之力,将那银白光束生生逼退数丈,而后持剑在虚空之中一番舞动,他舞剑的速度极快,变幻莫测,令人难以看出他所施展的招式,只能感受到自沧澜剑上释放的越来越多的凌厉剑气。 “逆!” 秦苍厉喝出声,随后他脚下的阴阳两极气旋便是暴起,冲入虚空之中,与那众多凌厉剑气相合,数息之后,竟是衍化为漫天光华,光华席卷而出,绚丽夺目,一道银白光束自这光华之中暴掠而出,如同一条怒龙,刚刚成形,便是激荡风云,引得众多气浪交错。 而这银白光束与那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白光竟是一模一样,便是其中所蕴含的气息波动亦是没有丝毫偏差,演武场中,众人瞧得此幕,无不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震惊之色。而后他们便是催动身法,身形暴退,因为他们见到那由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银白光束再度凝聚气势,向秦苍袭来。 后者所模仿出的银光亦是毫不避讳,同样是向对方冲杀而去。 两道光束皆是犹如化身银龙,单是所释放出的气势便是使得空间一阵剧烈震荡,数道肉眼可见的黝黑空间裂纹旋即生出,如同长蛇。虚空之中,涟漪泛起,在众人的骇然目光注视之下,两条银龙借势腾飞,终是悍然相碰! ...... 第二十二章 考验继续 轰! 虚空之中,两道白光陡然相遇,如若两条蕴藏庞大力量的银龙相撞,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便是发生了惊人对碰,响声之大,犹如天穹之上雷霆涌现,化为滚滚音潮,使人耳膜一阵刺痛。 几乎是在同时,两道白光一齐消散,然而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却是未曾消失,在它们接触的那一刻,两种力量便是被互相压制,所谓物极必反,时间一到,它们便会像弹簧一般将自身所受到的压制反弹回去,这等力量,亦是极为可怖。 方才演武场中众人施展身法,急速暴退,便是为了避免被这股强横的反震之力波及,而演武台上所伫立的五道身影,所具备的实力至少也是在问道境圆满层次,故而对于这股反震之力,他们由始至终都是未曾担心。 演武台上,端木元青身旁的一位老者一指轻点而出,一道能量匹练陡然融入虚空,而后四方便是响起了一阵嗡鸣之声。雄浑灵力自虚空之中席卷开来,顷刻之间演化出诸多剑影,这些剑影皆是呈暗黑之色,仿佛从九幽而来,携带着无尽幽冥气息。 剑影呼啸,在演武场中四处飞散,看似毫无规律,实则颇有章法,将它们各自飞散的方向联系起来,便构成了一个半圆,果不其然,在这诸多剑影在演武场上空呼啸的同时,一道暗黑结界飞速成型,犹如一个巨碗倒扣,将整个演武场都笼罩在其中。待得结界成形,那诸多剑影亦是消失,化为秘纹,镶嵌在结界之上。 结界生成,雄浑灵力狂涌而出,犹如是风暴肆虐,顷刻之间便是将那反震之力镇压,反震之力欲冲破阻挠,不过它所受到的压力太过庞大,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使其有些不堪重负。数十息后,反震之力的气势便是萎靡到了极点,势散则力弱,不复强横,不多时,反震之力终是彻底消散。瞧得这股力量已然消失,老者冷哼一声,旋即撤消灵力,那暗黑结界也是随之散去。 “公冶兄的魔剑狱界倒是愈发厉害了。”端木元青看向身旁的老者,赞叹了一声。 “在端木兄面前,老朽这一招不过是献丑罢了。”老者淡漠地回了一句,并未因端木元青的赞叹而流露出丝毫傲气,这倒并非是他生性谦逊,而是因为他的实力较之于端木元青要弱上一线,若是他的实力要压上端木元青一头,此刻他的态度可不会是如此了。 魔剑峰长老公冶梁,脾气秉性青云剑阁可谓人尽皆知,面对比他弱的人,傲气十足,而若是在比他强的人面前,他则会收敛许多。 端木元青自然也是知晓公冶梁的秉性,旋即轻笑一声,倒也不再多说什么,他的目光转而投向了演武场上的一处长达百丈且颇为深厚的沟壑,这赫然是先前那股强横的反震之力所致。 百丈沟壑的末端,秦苍将沧澜剑插于地面之上,双手合力抓住剑柄,尽力保持着自身的平衡,不让自己倒下,他的衣衫已然破碎,血液自身上流淌而下,已是将剑身与地面悉数染红。方才他虽凭借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模仿出与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一模一样的银白光束,但这场对碰仍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势,而这还是公冶梁施展魔剑狱界抵消了大部分反震之力后的结果。若非如此,他现在的伤势只会更重。 将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擦拭掉,秦苍那冷冽如刀锋的目光再度向亁离玄天镜投去,见到后者再未有所异动,他脸上的凝重之色终是减退了些许。 秦苍正欲盘膝而坐,运转灵力修复伤势,却是有一双纤细玉手将其扶住,还未等其转头看去,便是有一道轻柔声音在其耳边响起:“以特殊灵术模仿出与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一模一样的银白光束,最后还将其抵消,秦大哥,你此番力挽狂澜,真是令小妹大开眼界,佩服的很啊!” “我若不如此,现在已被淘汰了。”秦苍轻咳了一声,旋即言道。 傅月灵笑道:“似你这般不凡的人,真要被淘汰了,那可是青云剑阁的一大损失。” 自灵戒之中拿出两枚恢复灵力的丹药,傅月灵将其交给秦苍,后者也并未推脱,直接是将其服下,先前那招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本就是极为消耗灵力的招数,秦苍当日对付邢无生时也正是使用了这招。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可在瞬间模仿出对方的招式以及招式之中所蕴含的特性,邢无生当日对秦苍使用了灭魂印,秦苍便是催动了此术,只不过并未立即释放,而是让其在沧澜剑之中潜藏了一段时间,直至最后寻得时机,一剑将邢无生击杀,同时轰碎对方魂魄。 有所不同的是,雪云峰上冰寒无比,风雪夹杂,秦苍施展此术之时所产生的种种异象皆是为大雪与气浪所掩盖,今日他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出了这一招,种种异象皆呈现于人前,可谓是将自己的一大底牌暴露。 “秦大哥,你以这种方式改变了亁离玄天镜的意愿,不会对它造成什么坏的影响吧!”秦苍盘坐调息,恢复灵力之际,傅月灵却是突然问道。 “你觉得我一个御灵九转的修士有可能将一件准圣器弄坏么?”秦苍反问道。 “看上去的确是件天方夜谭的事情,不过你非常人,自然也不能以常理判断。”傅月灵道。 秦苍无言,双目紧闭,继续运转灵力修复伤势,一旁的傅月灵瞧得此幕,却是再度言道:“秦大哥,现在很多人都在看着你呢!你就打算这么干坐着么?” 闻言,秦苍这才再度睁开双目,正好与演武台上端木元青所投过来的目光相对,后者只是远远地观望着他,却是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端木兄,此子特殊,虽只是御灵九转的修为,却是以特别手段抵消了亁离玄天镜对他的白光判定,算是强行改变了亁离玄天镜的意愿,我们是否还要让他继续参加考验?”公冶梁问道。 端木元青则看向身旁的另外两名老者,问道:“你们两位的意见呢?” 这两人,一位是论剑峰长老白阳曦,另一位则是血剑峰长老凌浩轩,青云剑阁,共有五峰,分别为魔剑峰,血剑峰,悟剑峰,灵剑峰,论剑峰,此番除却悟剑峰未有长老前来,其余四峰皆各派了一名长老前来负责招收弟子的一切事宜。 白阳曦与凌浩轩相视了数息,而后转头看向端木元青,言道:“此子是因为修为堪堪达到御灵九转,方才致使亁离玄天镜向其释放白光,除却修为,他的应变能力以及对灵术的掌控程度皆是上佳,否则也不会有那种手段抵消白光了。若是对其加以一番磨砺,假以时日,他也能成为一方人物,我认为可以让他继续。” 凌浩轩沉思了片刻,言道:“我同意白兄的意见。” “公冶兄意下如何?”端木元青又问道。 “此人身具诡异手段,居然能改变亁离玄天镜的意愿,很对我的胃口,老夫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若是他在我魔剑峰磨练数年,会达到怎样的地步。”公冶梁道。 “呵呵,这么说公冶兄也是同意让他继续了,不过他若通过了考验,却也未必会拜入魔剑峰的门下啊!”端木元青笑道。 “那便是往后的事了,眼下还是先看看他和其他的小辈还会有怎样的表现吧!”公冶梁道。 “公冶兄言之有理。” ...... 虚空之中,亁离玄天镜静静悬浮,沉寂了片刻,那古老而斑驳的镜面之上再度有异动传出,不过这一次,它所要释放的已不再是白光...... 第二十三章 蓝光现 随着亁离玄天镜镜面之上传来一阵嗡鸣之声,众多赤光应运而生,远远望去,犹如一片赤霞当空,笼罩四方,如若说先前的银白光束是在场众多修士的噩梦的话,眼下的赤光便是他们美梦的开端。 赤光评定虽不如在它之上的橙光、绿光等,但获得赤光的人便意味着得到了亁离玄天镜的认可,可以参加那所谓的秘境试炼,秘境试炼,想来便是青云剑阁所设下的最终考验,一旦通过,便可一步登天,跨入青云剑阁之中。 庞大的修炼资源,众多高阶灵术功法,无数神兵利器......念及此处,在场不少人眼中都是浮现出一抹炽热之色,恨不得这赤光立即降临在他们身上。 当然,也有人不为所动,对自己的实力天赋相当自信,期待得到更高的评定,木玄便是如此,先前他便是立誓要夺得风雷城中考核第一,赤光评定他自然不会满足。 不过现在的他,再未负手而立,脸上也没有了先前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先前秦苍的表现震惊了众人,他的心中也是因之掀起波澜。 “仅是御灵九转的修为,便可动用五行之力,进而改变准圣器的意愿,实在是匪夷所思,此人或许是个劲敌。” 虽说木玄的修为乃是离凡境巅峰,距离通玄境也是仅有一步之遥,但在瞧得秦苍所施展的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后,他便是不得不开始正视秦苍。甚至于此刻,他已是将秦苍视作与他争夺风雷城考核第一的有力竞争对手。 唰! 众多赤光自镜面脱离,速度极快,仅是瞬息之间,便是将场中近千人笼罩而进,而后爆发出一阵强横吸力,直接是使得他们腾空而起,彼时镜面之上光纹流转,似形成了一道巨大漩涡。 在那漩涡出现的一瞬间,那众多赤光犹如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急速后退,一齐向那镜面上的漩涡涌去,与之一同进入漩涡的,还有着近千离凡境的修士,显然,他们已获得了赤光评定,取得了参加秘境试炼的资格。 “难道那秘境是在亁离玄天镜中?” “准圣器的能力果然不是我等现在所能揣摩的。” 人群之中,不时有惊异的声音传出。 演武场中,一道百丈沟壑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宛如一条长龙横亘于此,沟壑末端,秦苍静静盘坐,调息运气,吞服了傅月灵交给他的两枚恢复灵力的丹药,他恢复灵力的速度已是加快,片刻时间,他先前施展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所消耗的灵力已是恢复了七七八八。 而随着体内灵力不断在经脉运转,秦苍的伤势也是在渐渐好转,虽说尚未完全恢复,但比方才已是好了许多。 演武台上,端木元青双目紧闭,他在凭借魂力感应着亁离玄天镜内潜藏的众多符纸,那些符纸之上所铭刻的正是此番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众人的名号。在这些符纸进入亁离玄天镜的那一刻,后者便是以奇特手段将众人的骨龄,修为,相貌等与其名字联系在了一起,借此做出评定。 “杨青,骨龄十八,修为离凡境初期,根骨尚可。” “顾青岚,骨龄将近二十,修为离凡境中期,根骨一般。” “木玄,骨龄十九,修为离凡境巅峰,根骨上佳。” “司徒兄,木玄便是令侄吧!”当感应到木玄的那一张符纸时,端木元青便是睁开双目,看向司徒枫,旋即说道。 “正是。”司徒枫回应道。 “天赋不错,加以磨砺,他日可成一方豪雄,其未来的成就或许还要在你之上。”端木元青又道。 听得此话,司徒枫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道:“那便仰仗端木兄对他进行磨砺了。” “青云剑阁,共设五峰,如何抉择,还是要看他的想法。”端木元青言罢,便是再度感应起亁离玄天镜内的众多符纸。 “夏青峰,骨龄将近十八,修为离凡境巅峰,根骨尚可。” “白空羽,骨龄十八,修为离凡境后期,根骨上佳。” “傅月灵,骨龄十七,修为离凡境后期,根骨上佳。” “是那小子身边的女子,也是个可造之材。”端木元青顺着百丈沟壑望去,当看到秦苍与傅月灵的身影时,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秦苍,骨龄十八,修为御灵九转,根骨极佳。” “若是亁离玄天镜再对你做出评定,你又会达到何种地步呢?”端木元青饶有兴致地看向秦苍,喃喃自语道。 赤光消散,亁离玄天镜的异动却并未停止,继白光、赤光之后,橙光、绿光相继涌出,转眼之间,诺大的演武场中仅剩下了不足百人,其余的皆已被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光束吸入镜中。 唰! 又是一阵深绿光束暴射而出,将数十人的身影笼罩而进,而后以雷霆之速将他们吸入亁离玄天镜中。 涡涡涡—— 光纹镶嵌,漩涡流转,释放出一阵奇异力量,巨大铜镜静静悬浮于虚空之中,所散发出的威压愈发强烈,此刻的演武场中,除却演武台的四大长老与司徒枫,便只剩下木玄,傅月灵,秦苍三人,司徒枫与四大长老修为皆是深厚,催动灵力之后自是可抵御这股威压,可秦苍等人却是无法抵御,当下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即便他们与亁离玄天镜相隔颇远,此刻也是感觉身体将要溃压,仿佛此刻的亁离玄天镜不是考验所用,而是在对他们酝酿杀招。 “这亁离玄天镜该不会是出问题了吧!”将自身灵力悉数催动,傅月灵紧咬银牙,竭尽全力抵挡这股强横威压。 “它是在酝酿什么东西。”秦苍长身而起,分化剑气欲削弱威压,同时沉声而道。 嗖! 遽然间,狂风大作,卷起无数碎石,风暴于虚空之中肆虐,使得空间剧烈震动,一道道空间裂纹被这股狂暴力量硬生生撕裂开,犹如是化作一条条黑色长龙,要将人吞没。裂纹之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唰! 与此同时,两道如星辰一般璀璨的淡蓝光束自亁离玄天镜中暴射而出,犹如是凝聚了风云大势,光束透过虚空,瞬间引发众多气浪,气浪交错,如海潮翻腾。 两道光束于虚空之中交炽,似双龙互相缠绕,搅动风云,数息之后,光束分开,似化身为能量匹练,在虚空中穿梭之际,携带着无尽威势,仿佛可贯穿山岳。 秦苍的剑没有动,因为他发现自己并非是这两道光束的目标,木玄与傅月灵才是它们的目的所在。 “引发了蓝光么?这两人还真是不凡啊!” ...... 第二十四章 剑指玄天镜 当那两道淡蓝光束伴随着种种异象出现之时,演武台上的四大长老与司徒枫的神色皆是为之一凛,目光之中泛着剧烈波动。 “是那木玄与傅月灵所引发的啊!两道蓝光一齐涌现,有趣。”端木元青轻轻拨动了一下随风飘起的雪白长发,随后笑道。 公冶梁摸着胡须,言道:“单是风雷城的考验便出现了两道蓝光,看来此番我们所要招揽下的天才人物会比以往的多。” “就是这样才好,诸多天才齐聚,相互竞争,终有一人披荆斩棘,脱颖而出。那人便是天才中的天才,亦是我青云剑阁的最大希望。”端木元青道。 “那也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就算是天纵奇才,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成长。眼下我们所要仰仗的最大希望应当是阁主。”公冶梁沉声道。 “还有那酒鬼。”一旁的白阳曦突然插声道。 公冶梁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旋即用有些古怪的目光看着白阳曦,道:“那家伙的确嗜酒如命,不过从来没有人敢叫他酒鬼,白老头,不觉间你的胆量倒是变大了些许。” “哈哈。”白阳曦放声一笑,又道:“大不了我哪天上悟剑峰陪他喝个不醉不归,只要有酒喝,他就不会计较这么多了。说起来,悟剑峰上始终就只有他一人,长时间没人陪他喝酒,他也该孤独寂寞了。” “孤独是强者的天性,也是强者的宿命。”端木元青接道。 公冶梁看向端木元青,问道:“他与阁主,究竟谁更强?” “多年前青云剑阁五峰大比之时,他们两个交过手,这也是迄今为止两人之间的唯一一次交锋。那时他虽已领悟忘我之剑,却并不纯熟,故而惜败半招。如今多年过去,想必他的忘我之剑已然大进,若是再与阁主交手,谁胜谁败,还真是犹未可知啊!”端木元青言罢,眼中顿时有着期待之色流露。 “那酒鬼现在就只想着喝酒,弟子也不收,阁主则是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他们两人之间,怕是难有交手的机会咯。” “是啊!可惜......”当年青云剑阁五峰大比之时,端木元青也是参与其中,不过作为灵剑峰的代表者,他当时取得的名次只是第十九名,虽说青云剑阁弟子有数千之众,在别人看来这个名次所代表的意义已是相当不凡,不过对他自己而言却是不尽人意。 那时端木元青曾与青云剑阁现任阁主交过手,不过未至三招,便被对方强势击败,他尚且如此,其他人大多更加不堪,惟有嗜酒如命的那人施展忘我之剑与青云剑阁阁主交战三百余合不分胜负,最终仅是因为忘我之剑的一丝不纯熟而惜败半招。 “待此间事了,返回阁中之后,我定要上悟剑峰看看那家伙究竟到了何种地步。话说回来,我也很想看看这一届所招收的弟子之中有没有那么一两人有机会成为他们那样的存在?”端木元青心中自言自语之际,那泛着波动的目光再度看向演武场中所剩下的三人。 此刻那两道淡蓝光束已是将木玄与傅月灵二人笼罩其中,不过却并未像之前的赤光与橙光一般,以雷霆之速将两人向亁离玄天镜接引而去。 木玄与傅月灵现在的情况可并不轻松,他们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淡蓝光束之中所蕴含的强横威压,置身其中,便仿佛有一座巍峨山岳压在自身身躯之上,别说催动灵力,便是呼吸也变得相当困难。 司徒枫瞧得此幕,脸上顿时流露出担忧之色,不过还未待其开口,一旁的端木元青便是解释道:“能获得蓝光评定,将来几乎是必成问道境强者的人物,甚至还有可能踏入悟道境的层次,它所代表的意义与前面几者不同,蕴藏威压也属正常。再说修炼一途,本就磨难不断,若是连这点威压都承受不住,又何谈成为强者?” 司徒枫闻言,也是微微点头,道:“希望玄儿与那位姑娘能够撑过去吧!” 演武场中,淡蓝光束笼罩之下,木玄额头之上已是青筋暴起,他所承受的威压太过强大,已然超越了通玄境的这一层次,而他本身的修为不过离凡境巅峰,自是难以抵御。而傅月灵的脸色同样是不太好看,香汗淋漓,惟有紧咬银牙,继续支撑。 在这股强横威压之下,他们体内灵力的运转速度已是变得极为缓慢,但却依稀可见数道灵力光纹在他们周身流转,显然,即便是身处劣境,他们也不愿轻易放弃,而这一点,亦是端木元青等人所希望看到的。 “准备施展灵术么?”瞧得木玄与傅月灵周身缓缓涌现出的灵力光纹,秦苍便是有所察觉。 “我以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抵消了亁离玄天镜的白光,如今时间已过去良久,亁离玄天镜始终未再对我做出评定,是真将我放弃了还是在酝酿着什么?”秦苍直视着那悬浮于空中的巨大铜镜,目光微微闪烁。 唰! 木玄与傅月灵周身的灵力光纹不断涌现,速度虽是缓慢,但彼此却已开始交炽,在这股强横威压的笼罩之下,两人的身体陡然变得紧绷,却是逐渐被扭曲,犹如一张被压迫到极致的弓弦。 “就差一点了......一定要撑住......” 灵力光纹不断交炽,两人的心中皆是涌现出这般想法。 轰! 一声巨响,将两人所受到的压抑悉数点燃,一张弓弦被压迫到极致之后,便会犹如弹簧一般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而当这股能量产生之后,弦上的箭便会以雷霆之速暴射而出,穿山裂石!仿佛沉睡的火山一朝爆发,惊天动地! 灵戒之中一道流光闪现,转眼之间已是化作一柄利器,这是一柄异样的长刀,刀身狭窄,却十分修长,刃处锋利,微微弯曲,似刀似剑,可如刀一般猛烈劈斩,亦可与剑一般灵活多变。 “银月斩!” 傅月灵手握刀柄,将那萦绕周身的众多灵力光纹汇聚于刀身之中,而后厉喝出声,长刀蓄势猛劈而下,霎时间虚空之中便是出现一道银白色的弯弧刀芒,犹如黑夜之中天穹之上所悬挂的一轮弯月。 弯月刀芒划过虚空,气浪纵横,那令人心悸的气息融入淡蓝光束之中,竟是使得后者微微颤动,颤动的时间虽极为短暂,但对于傅月灵来说却是足够。 “流影逐月。” 傅月灵心神一动,催动灵力,一瞬间分化众多残影,而后身化一道流光,穿过淡蓝光束,直向那悬浮于虚空之中的亁离玄天镜暴掠而去。 “玄雾隐。” 与此同时,木玄亦是发动灵术,他双手结印,印法之中众多灵力光纹萦绕,而在其印法结成的同时,他的身体亦是开始变得虚幻透明,犹如山间雾气一般,飘渺虚浮。 木玄脚掌一跺,借势而起,如山雾一般虚幻的身躯亦是穿透淡蓝光束,向亁离玄天镜飞速掠起。 一切仿佛发生在电光火时之间,他们的处境便是发生了异变,有时候事情的转机的确就在一瞬之间。 数息之后,两人便是穿过漩涡,进入亁离玄天镜之中,随后那两道淡蓝光束亦是消失。此时,除却端木元青等人之外,演武场上便只剩下秦苍一人。 他目送着木玄与傅月灵的离去,眼中却并没有丝毫异色,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他紧握着沧澜剑,冷冽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亁离玄天镜。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但此刻,他却是不得不等待,等待亁离玄天镜对他的判定。 “蓄势待发,以地阶灵术脱困,这两人不错!”演武台上,端木元青对方才木玄与傅月灵的表现颇为满意,当下便是流露出赞赏之意。 “说来奇怪,那小子所施展的灵术我竟然看不透品级!”端木元青看向秦苍,眼中有着诧异之色。 玄域之中的灵术,分为神、圣、天、地、玄、黄六个品级,每一个品级之中又细分为初级,中级,高级,顶级。其中神阶灵术威力最强,简称为神术,据传每一道神术都是有着毁天灭地之能,不过随着神境强者的消失,神术亦是失传,圣阶灵术威力次之,但却多是悟道境大能所用,施展出来亦是有破碎山河之效,依此类推,黄阶灵术威力乃是最弱。 方才木玄与傅月灵所施展的玄雾隐,银月斩以及流影逐月,皆是地阶灵术,以端木元青修为之高,一眼便是看出,但奇怪的是,秦苍所施展的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他到现在都是不能断言其品级。 事实上,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本就没有品级,这一招是借助五行之力与阴阳之态模仿出他人的灵术,对方所施展的灵术属于何种品级,那么模仿出的就属于何种品级。当然,最终威力如何,还要取决于施展者自身的实力,以秦苍现在的状态,一个刚踏入问道境层次的强者对他施展天阶灵术,他便会即刻陨落。因为他能模仿出对方的招式,却不能将其威力也原封不动地保留,御灵九转的层次,限制了他太多。 “也罢,非常人自有非常手段,眼下场中参加考验者只剩下你一人,我倒要看看亁离玄天镜对你的态度与评定究竟如何?” 端木元青饶有兴致地看向秦苍,公冶梁,司徒枫等人看向秦苍的目光则是颇为古怪,既有期待也有诧异之色,考验至此,场中只剩下秦苍一人,而亁离玄天镜迟迟未作出反应,任谁看见这一幕,怕是都会觉得古怪。 五位强者的目光一齐投来,秦苍并未有丝毫不适应,虽说如今他的修为仅有御灵九转,在他们面前显得极为微不足道,但他的心性却还是与以往一样,未曾变更。 微风拂过秦苍那颇为清俊的脸庞,带来一丝凉意,如墨长发随之飘动,看上去倒是有些潇洒,但秦苍的心中可并不轻松。良久的等待,使得他的脸色再度变得紧绷,眼神也是发生了变化,不再冷冽,却是变得极为深邃,宛若幽潭。 某一刻,他缓缓提起沧澜剑,直至剑身与肩同高,剑锋所指,赫然便是那亁离玄天镜所在的方向,那等模样,犹如是一个剑客在对他的对手宣战。 瞧得此幕,演武台上的五人皆是面露复杂之色,青云剑阁开创至今,见证过无数天骄的崛起,也见证过无数庸人的黯淡,但像秦苍这样的人,以往却从未有过。 一个修为不过御灵九转的低微修士,却是敢剑指身居灵性的准圣器,这等举动,太过疯狂! “这小子,不是疯子,就是傻子。”瞧得秦苍的疯狂举动,公冶梁眼中的古怪之色愈发明显。 “呵呵,就是这样才更有趣啊!” 轰! 就在端木元青话音落下的一瞬,亁离玄天镜中便是传来一阵猛烈震动,那等声势,犹如一头沉睡的太古凶兽陡然苏醒,发出一声震天嘶吼,吼声所过,山崩地裂! 转眼之间,演武场内已是尘烟滚滚,地面之上裂缝飞速蔓延,仿佛此方地域将要生生塌陷。 唰! 一道诡异光束自镜面掠出,不是白光,亦不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束的一种,这是一道承载着浓厚幽冥气息的暗黑之光。它的速度不快,甚至极为缓慢,但正是如此,显得极为诡异。暗黑光束缓慢地移动,在秦苍的瞳孔之中一点一点放大,它所承载的幽冥气息比起公冶梁所施展的魔剑狱界还要强烈,如同是从九幽深处穿透虚空而来。 这一刻,秦苍的眼中除却那缓缓靠近的暗黑光束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端木元青、公冶梁、白阳曦、凌浩轩、司徒枫等人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秦苍感受不到他们的丝毫气息。 这一方天地,仿佛只剩下了他与那暗黑光束,光束缓慢地移动,一点一点靠近他的身躯,他周身的空间已被封锁,他无法向前踏出一步,也无法后退一步,惟有静止在原地,等待着暗黑光束的到来。 缓慢的煎熬,在他的心中持续着。 他的剑锋仍旧是指向着亁离玄天镜,但却释放不出以往的凌厉气息,在恢弘的天地异象与自九幽而来的暗黑之光面前,秦苍仿佛沧海一粟,树下蚍蜉。 “大道无形,纵悟道者亦不能撼,况蚍蜉乎?”他的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曾与他历经生死却为破情入道而轰碎他命魂的女人。 “蚍蜉难撼大道,所以我不愿做蚍蜉,而要做可以展翅腾飞的鸿鹄。今日我秦苍不撼大道,但求一逆!”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暗黑光束降临之际,秦苍的身躯无法移动,但他的剑却是不受束缚。在其剑光划过虚空的那一刻,天地、万象、甚至于时间都仿佛趋于静止...... ps:这一大章四千三百多字,也勉强相当于两章整合了,今天暂且就这一更 第二十五章 秘境 演武场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秦苍的身影终是被那诡异的暗黑光束所笼罩,不过却是有一道璀璨剑光自那暗黑光束之中划过,虽是转瞬即逝,却依旧是称得上惊艳二字,因为当那剑光出现的一瞬,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诺大的天地间,竟是寂静无声。 而就在这剑光消失的下一刻,演武场中便是传来一阵猛烈的轰鸣声,再然后秦苍与那暗黑光芒便是一同消失,整个演武场内再也没有秦苍的丝毫气息,仿佛他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司徒枫体内雄浑灵力缓缓催动,霎那间分化出无数道精纯能量匹练,速若流光,不多时便是悉数融入演武场中的诸多裂缝以及先前秦苍施展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与亁离玄天镜的银白光束对抗之时所产生的百丈沟壑。而待得能量匹练融入这些裂缝之中,后者便是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愈合。 如此约莫过去了数百息时间,先前还千疮百孔的演武场便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重新变得完好。不过演武台上司徒枫等人脸上的震惊之色却是久久未曾消退。 “方才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光束是暗黑色的?”直到现在,司徒枫都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虽非青云剑阁中人,但端木元青介绍亁离玄天镜时所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以亁离玄天镜对此番参与青云剑阁考验的年轻俊杰进行评定,所释放出的光束无非八种,白光、赤光、橙光、黄光、绿光、青光、蓝光、紫光。 然而方才将秦苍身躯笼罩而进的光束并不属于这八种光束中的任何一种,如此诡异的暗黑之光,饶是他司徒枫阅历颇为丰富,亦是闻所未闻。 “公冶梁,是不是你所施展的魔剑狱界影响到了亁离玄天镜?”白阳曦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当他想起公冶梁的魔剑狱界也是呈暗黑色的之时,他便是即刻向后者询问道。 公冶梁闻言,摇了摇头,道:“我先前所施展的魔剑狱界,只是为了抵消那股反震之力,不让场中之人受到波及,故而并未催动全力。如今在我们眼前的亁离玄天镜虽然只是一件仿制品,但却继承了真正的亁离玄天镜所具备的灵性,以此影响到他,绝无可能。” 白阳曦心中震惊更甚,他疑惑道:“既如此,亁离玄天镜为何会释放出暗黑之光?” “这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当初阁主将其交付给我等之时,可未曾说亁离玄天镜会释放出暗黑色的光束。今日之事,太过不寻常!”凌浩轩道。 “此人能以特殊手段改变亁离玄天镜对他的初步评定,如今又引发了暗黑之光,本就是个不寻常的人物。只是我却不知这暗黑色的光束究竟代表的是何意义?与那最高等的紫光评定较之又如何?”端木元青道。 “自我青云剑阁开创以来,紫光评定便只出现过三次,这三人后来无不是成为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这暗黑之光虽然诡异,不过所代表的意义应该不会超过紫光才对。毕竟他的修为只有御灵九转,以他这个年纪,踏入离凡境都是正常之事,御灵九转的修为注定了亁离玄天镜不会给他太高的评价。”公冶梁道。 端木元青闻言,却是笑了笑,并不认同公冶梁的看法。 “自古以来有少年人杰,亦有大器晚成者,但凭修为便下断言,太过草率。而且我总觉得这个秦苍身上有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端木元青言罢,眼眸之中泛起了奇异的波动。 “噢?连诸位也看不出的秘密么?” 端木元青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司徒城主以为此人如何?” “待得他们从秘境之中出来,我想端木长老心中会有一个比我更确切的认知。”司徒枫道。 端木元青笑道:“被司徒城主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期待他们在秘境之中的表现呢!” ...... 入夜,风声渐起,虽不至于冰寒彻骨,却亦是带来丝丝凉意。 秦苍静躺在一棵古树之下,微凉的风透过他那破碎的衣衫,浸入他的每一寸肌肤,透过他的每一道伤痕,他在这棵古树之下已经躺了三天三夜,不过其双目始终紧闭,身躯也未曾有丝毫挪移,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若非他还有着呼吸,看上去就真如同死去的人一般。 沧澜剑依旧被他紧紧握在手间,微风拂过剑身,偶尔还会响起一阵清亮的长鸣,而在那剑锋之上则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这意味着他的剑还有着生命。同样的,这也意味着秦苍还拥有着生命,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剑,早就密不可分,甚至是融为一体。 他便是剑,剑便是他,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一个地方,不曾有所动作,也会让旁人感受到一种压迫,仿佛他便是一把锋利的剑,剑未出鞘,则只是感受到压迫,剑一出鞘,便势必染血。那令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人剑合一的境界,似乎在他的身上已有了些许雏形,不过他的剑道,却与大多数人的不同。 剑乃君子武备,但同时也是杀伐的利器,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杀得天下人胆战心惊,这是无情剑道,也是世人所公认的最强剑道。因为无情,便意味着无牵挂,自然也没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只凭一把剑,浴血杀伐,闯荡四方便是。 冷漠,是剑客的本色。无情,是剑道的极致。世人已然是如此认为,而许多修剑者亦是秉持着这个准则,只不过秦苍却是例外,他三岁练剑,一心潜修剑术,至今已然十数年,他的剑下有着不少亡魂,但他却从未忘却那个情字,只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隐藏在他那看似冷酷淡漠的脸庞之下。 那个女子曾让他的心境泛起涟漪,让他的感情激发出来,却也让他的心中多了一道无法言说的伤痕,被所爱之人一刀刺进胸膛,进而被轰碎命魂,这是任谁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秦苍经历了,但却活了下来,是的,活了下来,不似行尸走肉那般苟延残喘,而是像凤凰一般涅磐重生。他会再度找到那个女子,将她的道彻底碾碎!这是他立下的誓言,为了这个誓言,他散功重修,不远千里来参加青云剑阁的考核。 他的路,是一条强者之路,同时也是一条孤独的路。 高处不胜寒,强者容易孤独,而心中有伤的人亦是容易孤独,因为对于那世间最美好而纯真的感情,他的心中已是有了些许怀疑。 秦苍静静地躺在古树之下,承受着微凉的风,他的手仍是紧紧地握着沧澜剑,某一刻,他终是自良久的沉睡之中苏醒,而当其睁开眼眸的那一刻,一道黑色令牌便是在其周身缓缓浮现...... 第二十六章 黑色令牌 黑色的令牌之上,铭刻着诸多玄妙的纹路,其中还有着淡淡的光芒流转,光芒呈暗黑色,与先前亁离玄天镜对秦苍所释放的暗黑之光颇为相似,不过那种诡异之感却是消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气息。 秦苍的目光不时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以及那在其身旁悬浮的黑色令牌,眼中有着诧异之色流露,他记得他在那暗黑光束将要将其身躯笼罩而进之前,便已再度催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构造出了另外一道暗黑光束,不过在这两道光束接触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他便是回忆不起丝毫。 不过有一点他现在可以肯定,那便是他还活着,因为他能感受到那自沧澜剑上传来的熟悉气息,这是剑气,隐隐间已与他融为一体的剑气。宝剑通灵,正所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若是他此刻乃是虚无魂魄的状态,他便断然不会感受到他与沧澜剑之间的联系,这一点,他很清楚。 秦苍毕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在凝视了黑色令牌片刻过后,他便是探出左手,将其攥入手中,而就在他与黑色令牌接触的那一刻,他的耳旁便是响起一道声音。 “此处位于亁离玄天镜的内部,乃是一处秘境,其中有数不胜数的凶兽出没,而你们所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击杀这些凶兽,因为你每杀死一只凶兽,令牌之中便会多增加一些积分,所击杀的凶兽实力越强,则获得的积分越多。而这令牌的意义亦是颇为重大,亁离玄天镜对你做出何种的评定,你的令牌便会呈现何种颜色,拥有橙色令牌及其以上的人在击杀凶兽之后所获得的积分会有相应的加成,越往上加成越高。七天之后,积分排在前百名的人便可成为我青云剑阁的正式弟子,排在前十名的人更是可拥有主动选择进入青云剑阁哪一峰的权利,并且还将获得丰厚奖励。” 这道声音秦苍并不陌生,因为这正是端木元青的声音,通过方才他所听到的话语,秦苍已然知晓自己现在的处境,此刻的他正处于亁离玄天镜中的一处秘境,而这神秘的黑色令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应当是一种身份象征,同时击杀凶兽所获得的积分亦会在这上面显示。 以击杀凶兽的方式来作为最后的一项考验,秦苍倒是并未感到奇怪,玄域地域庞大,单是南境的疆域便是极其辽阔,除却人族之外,亦是有很多其他种族繁衍生息,其中更是有一些种族实力格外强横。兽族便是一大强横种族,兽族中人的肉身力量自诞生之初便是十分强横,对比人族修士,这是一种先天性的优势,同时兽族中人的寿命也是极长,虽说他们在修炼速度与悟性方面要逊于人族修士,但历经悠久岁月,也足以诞生可怕的强者了。 兽族实则是一个统称,因为这世间奇珍异兽种类繁多,难以细分,世人便是将其粗略划分为猛兽,凶兽,灵兽,神兽四类,猛兽是最为普通的一类,但却是不容小觑,巅峰猛兽已是能与人族之中的龙庭境强者相抗,凭借肉身力量的优势,甚至还能够碾压对方。凶兽则更是暴烈,它们生性嗜杀,肉身力量较之猛兽更为恐怖,巅峰层次的凶兽甚至能凭借纯粹的肉身力量将一位问道境强者生生撕碎! 当然,这只是巅峰凶兽所具备的能力,凶兽之中亦是有相对弱小以及尚未成长起来的存在,不少大势力便是会选择让年轻俊杰与这些相对弱小的凶兽进行厮杀,磨砺一番,进而选拔优者,这在玄域之中是屡见不鲜的方式。不过类似于亁离玄天镜这类可自行演化一方秘境的强大器物,倒是极为少见,饶是曾见过不少准圣器的秦苍,此刻也是暗自赞赏起来。 灵兽则往往存在于生长有天材地宝之地,巅峰灵兽所拥有的实力亦是极为强横,比起巅峰凶兽有过之而无不及,传言南境之中曾有一悟道境大能找寻一株旷世灵药之时,便是遭逢一巅峰灵兽,最终还被后者强势击退!至于神兽,那便是传说之中的存在了,于很多人而言,神兽是与神境强者一般虚无缥缈的存在,想要接触到神兽,至少也要成为悟道境大能,然而悟道境之下的问道境,便已让许多人望而兴叹,更遑论其上? “获得积分便只有击杀凶兽这一种途径么?”秦苍看着手中的黑色令牌,询问道。 似是听到了他的问话,令牌之中再度传来端木元青的声音,不过此刻这道声音却并不具备方才的严肃之感,甚至秦苍还听出了其中所包含的一丝笑意。 “除却击杀凶兽这一途径之外,还有着另外一个方法,甚至通过这个方法获得积分的速度要比击杀凶兽快上许多......” “噢?”听到此处,秦苍顿时来了些许兴致。 “将他人令牌之中所蕴藏的积分抢夺过来,也是符合规则的事情。” 当这道声音落下,秦苍的眼眸之中便是闪过一抹异色,抢夺他人的积分并不违反规则,青云剑阁此举无疑是在引导他们自相厮杀,最终将存活下来的优胜者招入阁中。 不过秦苍眼中的异色仅是持续了数息便是消散,这些年来他所经历的生死关头太多太多,以至于他的心性早已变得无比坚韧,方才他的眼中之所以会出现短暂的异色,乃是因为他在途中听说过青云剑阁的君子之风,不曾想招收弟子所设下的考验也是残酷无比。 “也对,善恶总在一念之间,君子小人也仅有一线之差,世事如棋,我等生存在一个诺大的棋盘之中,自当领悟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这个道理。” 秦苍如是想到,旋即释然,他正欲将黑色令牌放入灵戒之中,但转念一想却是发觉端木元青的话语之中有着不对劲之处。 “赤色令牌没有加成,橙色令牌及其以上的令牌拥有加成,那么黑色令牌呢?我所引发的暗黑之光本就不属于八种光束之中的任何一种,那么这黑色令牌所代表的又是何种意义?青云剑阁的长老似乎从未提起。” 秦苍不断地思索,他愈发觉得事情很是蹊跷,而他手中的黑色令牌必然也是潜藏着某种他现在还不知晓的秘密。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秦苍的目光缓缓投向上方的天空,虽说此刻他是身处在秘境之中,但此处的天穹与外面世界的并无多大不同,仍旧是无边无际,放眼望去,便仿佛一叶扁舟漂浮于浩瀚大海之上,瞬间便会生出一种渺小之感。 “最后一项考验么?既然如此,就让我来看看以我现在御灵九转的修为,能将沧澜剑的威力施展到何种程度?” 秦苍那颇为清俊却始终带着些许淡漠的脸庞之上浮现出一片坚定之色,其目光之中泛着波动,与端木元青等人一样,这场秘境考验,他同样也很期待! ...... 第二十七章 抢夺 这是一片极为茂密的森林,众多参天古树生长于此,枝繁叶茂,彼此交错,犹如一座迷宫,让身在此处的人难以辨别方向,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 簌簌—— 偶有阵风吹袭,枝叶摆动,发出清脆声响,秦苍手持沧澜剑,走在这片森林之中,若是遇见阻挠的荆棘,他便会用剑将其挑开,他神色颇为平静,但目光却是十分警惕地望着四周。 大自然的音符有时是令人愉悦的乐章,有时却是催命的魔音,这一点,秦苍深知。 他进入这片森林不过几刻钟的时间,却已是遭逢了将近十头凶兽,所幸都是些低阶的存在,换算成人类修士的修为,大致也就是离凡境中期的层次,当然,它们所具备的肉身力量并非是那些普通的离凡境修士所能比肩。只不过,对于经历过雷霆淬体的秦苍来说,它们的肉身力量可没有丝毫优势,再加上沧澜剑的力量,即便秦苍现在的修为仅有御灵九转,也依旧是很轻松地就将它们解决。 此刻他身上的黑色令牌除却那些复杂神秘的纹路之外,还多出了一个数字,十二,这正是他目前为止所获得的积分。 “这森林太过茂密,枝叶繁盛,彼此交错,宛若迷宫,纵是有凶兽潜伏,我也难以发现。若是这些凶兽实力弱于我,那倒是无妨,若是强于我,我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一念至此,秦苍便是运转灵力,催动身法,速度陡然加快。 唰! 茂密森林之中,只见秦苍施展身法,飞速移动,他早已自灵戒之中取出一袭青衫换上,此刻长发飞舞,衣袍猎猎,随风摆动,竟是有几分潇洒之感。他的脚尖每每在树枝上轻轻一点,便是掠出数十丈左右,此等速度,纵是那些离凡境后期的修士也是望尘莫及,远远望去,就如同一道青色流光,肆意穿梭。 不过他现在实力毕竟远不如从前,速度以及方向感相较以往自然也是大打折扣,就拿眼前这片森林来说,看上去的确茂密,似没有尽头一般,但龙庭境强者只需半个时辰便可飞出,而秦苍花费了近一个时辰,却仍旧是在这片森林之中兜兜转转。 当然,这其中除却速度的因素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那便是以他如今御灵九转的修为,只能在虚空之中作短暂停留,而后便需要借助一个支点,方能借力再度飞掠而出,不能像以往那般直接踏空而行。 踏空而行,那是造化境及其以上的强者所具备的能力,秦苍半年前的那次散功,除却心境还保留在龙庭境初期的层次,其余的早已散去一空。如今的这点修为,乃是他半年潜心苦修所得,想要再度突破至造化境进而拥有踏空而行的本事,还需要花费不短的时间。 如此在森林之中兜兜转转了良久,秦苍终是停下了脚步,不过却并非是因为他想要停下来歇息一番,而是他感受到了周身有数道不弱的灵力波动,而这些波动并不是凶兽所具备的气息,而是与他一样的人族修士。 “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伴随着秦苍这道带着一丝冷意的声音落下,他身旁的树木之上突然发出一阵抖动之声,随后六道身影缓缓显现而出。 这六人分散而立,各自立于一根粗壮树枝枝上,其中一人头发呈金色,身形极为壮硕,他赤裸着上身,将那充满爆炸性的肌肉暴露在外,在视觉上就给人造成了一种强大压迫,宛若一头雄狮,随时都可能爆发。 一人身形瘦削,脸上有着一道刀疤,刀疤自额头斜下,仿佛将他的整张脸都一分为二,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怕,而他的双眼亦是微微凹陷,黑色的瞳孔之中有着令人心悸的寒芒涌出,如若毒蛇一般。 一人背负长剑,面无表情,神色冷漠到了极点,微风透过他的宽松衣袍,顿时生出一阵空荡之感,因为他并无右臂,仅有一只左手,但即便是如此,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灵力波动非但不逊于其余五人,隐隐间还要更为强大。他的左手布满老茧,青筋浮现,显得颇为干枯,显然,此人已习惯了以左手使剑,并且造诣不低。 剩下的三人之中有两人是女子,皆是身着劲装,勾勒出窈窕身段,她们的面容亦是颇为俏丽,具备几分风韵,恰如那娇艳的花,但愈是如此,秦苍愈是不敢掉以轻心。花,的确是一个美丽之物,但却有可能将人刺伤,甚至是置于死地,譬如那血色的蔷薇,令人不禁感慨其美丽的同时,也令人不得不防范它那锋利的刺。 最后一人是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五官普通,但自其体内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却是达到了离凡境后期的程度,亦是不容小觑。 “感知力倒是很敏锐。”独臂男子淡淡说道。 “可惜,修为仅有御灵九转,注定要成为我们的猎物。” 刀疤男子的嘴角掀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与此同时,其眼中寒芒更甚。 独臂男子瞥了刀疤男子一眼,旋即说道:“别太大意,此人剑术颇为诡异,难道你忘了他曾模仿出与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一模一样的银白光束,使其互相抵消,进而摆脱了被淘汰的命运吗?” “也许是运气......”刀疤男子正要将话说出口,却瞧得独臂男子投来一道凌厉目光,顿时又将话咽了回去。 “樊丘兄说得对,牧华,未战而先轻敌,乃是大忌,你这毛病是得改改了。”金发男子对着刀疤男子说道。 “好吧,此人或许是有些不凡的手段,但他对抗亁离玄天镜的银白光束之时已然是身受重伤,更何况如今我六人齐聚,纵是离凡境巅峰强者也敢一战,莫泽,你觉得他还能脱身不成?”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这毛病不改,迟早会出事。当然,今日此人若是不交出积分,定是难以脱身。”面对着牧华的问话,莫泽回应道,与此同时,他那壮硕的身躯亦是微微移动,仿佛已迫不及待要对秦苍出手。 “果然是为了抢夺我的积分,不过区区十二个积分,你们当真有兴趣?” “我们不介意积少成多。” 牧华舔了舔嘴唇,脸上的刀疤微微蠕动,那如同毒蛇一般的阴狠目光陡然投向秦苍,不过后者神色仍是如常,脸上并无丝毫惧色,这倒是让牧华感到一阵讶异。 “故作镇定的家伙,我倒要看看待会儿我从你的令牌之中抢走积分之后,你是否还能如此平静?” 轰! 牧华话音落下,体内灵力骤然爆发,赫然是离凡境中期的层次,这等实力,在此番参与青云剑阁考验的众多年轻俊杰之中,已是不弱。 而继牧华之后,其余五人亦是悉数催动灵力,霎时间六道灵力风暴将秦苍的身形锁定,面对着这等阵容,纵然是离凡境巅峰层次的修士亦是得小心应对。 “你们确定要对我出手?”秦苍的言语之中冷意更甚。 “你现在主动将令牌中的积分交出,便可自行离去。”樊丘开口道,语气仍是那般淡然。 而秦苍似是充耳不闻,他手持沧澜剑,直视樊丘,言语之中携带着无边冷意:“三息之内,你们六人若不在我眼前消失,那便长眠于此吧!” “什么?” 听闻秦苍这等近乎威胁一般的话语,樊丘也是感到一阵意外,自己分明已经给了他一条退路,只要他交出积分,便可保住性命。而眼前之人却是如此不知好歹,反倒威胁起他们来了,这令樊丘意外的同时,心中也是生起了一丝愠怒。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嗤! 自剑鞘之中拔出一柄长剑,樊丘的眼中已然是浮现出一抹杀意。不过还未待其出手,其身旁的牧华便已对秦苍发动攻击。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我今日就让你看看离凡境中期与御灵九转之间的差距。” 牧华身形暴动,右掌探出,灵力附着,霎时间掀起一阵刚猛劲风,直吹得周围树叶簌簌作响,牧华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笑容,他似乎已看见秦苍被他这一掌震断经脉,倒下吐血的模样。 而就在他心中涌现出这般想法之时,秦苍手中的沧澜剑骤然挥动,只见一道青色剑光划过虚空,随后无数道凌厉剑气分化,对着牧华暴射而来。 ...... 第二十八章 反杀 “雕虫小技,给我破开!” 牧华大喝一声,右掌之中灵力涌动,携带着狂暴劲风,对着前方出现的诸多凌厉剑气狠狠拍去,以肉掌对抗剑气,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个明智之举,因为剑的攻击力在诸多武器虽说不是最强,但招式变化却是最快,而能够熟练使用剑气的剑修所施展出的剑术威力则是更为强大,其招式灵活多变,虚实结合,稍有不慎,几个回合之内便有可能遭受重创。 但牧华已认定秦苍在对抗亁离玄天镜的银白光束之后便已身负重伤,再加上其本身又是仅有御灵九转的修为,以他离凡境中期的层次自然不必顾虑太多,故而他并未退却,而是继续一掌拍出,欲凭借灵力的雄厚程度压制秦苍的剑气。 而就在牧华的掌风与秦苍的剑气接触之后,后者便是立即消散,这令得牧华心中大喜,当下那如毒蛇一般阴狠的目光之中便多出了几分轻蔑之色。 “只有这点本事,还敢在我面前逞能,死吧!” 牧华狞笑着,脸上刀疤蠕动的同时身形再度暴掠而出,那携带着强横灵力的右掌宛如利剑一般,直刺秦苍的心口处,这赫然是一记杀招! 而秦苍的身影却始终是伫立在原地,未曾向前迈出一步,也未曾退却一分,牧华的身形不断地向其逼近,数息之后,那只手掌便是穿透了秦苍的心口,强横的灵力在秦苍的心口处涌动着,而后者的身形却是在一点一点趋于消散,似要化作虚影。 “残影?” 瞧得此幕,牧华便是反应过来,不过还未待其目光扫向四周,又是有一道青色剑光划过虚空,这道剑光在牧华的瞳孔之中不断放大,他的眼睛生出了一种刺痛之感,犹如是被太阳灼烧了一般。 嗤! 剑气呼啸,宛若梵音,那自虚空之中划过的青色剑光存在的时间太过短暂,如同是夜空中闪过的流星,它们一样是转瞬即逝,但却又有所不同。流星消失,带给人们的是美好与无限的遐想,而这剑光消失,带给人们的则是恐惧,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牧华的瞳孔急剧收缩,那种刺痛之感愈发强烈,即便是当那青色剑光消失之后,他也丝毫轻松不起来,他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自己仿佛已变得轻飘飘的,如同云雾,他的视野亦是在不断变幻,在他看来,此刻这片森林中的树木都是在不断移动,而且移动地极为快速。 “牧华。” 隐约中,他听见有人喊叫他的名字,那道声音颇为熟悉,似乎是樊丘的声音。蓦地,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具倒在血泊之中的无头尸体,鲜红的血液如同喷泉一般自那断口处不断涌出,使其周围的树木都沾染上了几分血色。 他的手上沾染过不少血腥,然而这一幕在他看来却是格外地触目惊心,因为那具无头尸体所穿戴的衣袍赫然是他自己所着。 数息之后,牧华的视野终是停止了变幻,他所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道手持长剑的青色身影,这道身影静静伫立在一根树枝之上,并未有所动作,但整个人却是流露出一种虚幻色彩,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而去,而他的眼神亦是极为恐怖,仿佛来自无间地狱。 跟他比起来,牧华那宛如毒蛇一般的阴狠目光似乎完全失去了威慑之效。 “牧华。” 叫喊声持续着,然而这些熟悉的声音牧华却是再也听不见,他的头颅躺在了一颗粗壮古树之下,距离他的身躯有着将近百丈的距离,直到最后的一刻,牧华的脸上都还是保持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无法想象,秦苍是何时分化出残影,何时潜伏在他处,又是何时挥动沧澜剑,让那夺目的青色剑光成为终结他生命的象征? 剑光现,剑光散,短短瞬息之间,便已收割了一条性命,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如此快的剑?快到头颅与身体分离的那一刹那,人却并未立即死去,反而还有数息的弥留时间,而能够将剑运用到这种程度的人,又是个怎样的可怕人物?带着无尽的疑问与恐惧,牧华的生命之火走向了熄灭。 “你......” 看着前方不远处那道带着虚幻色彩的修长身影,樊丘的神色显得极为复杂,他亲眼看见牧华震散了秦苍的剑气,亲眼看见牧华那携带着强横灵力的手掌透过秦苍的心口,同时也亲眼看见秦苍的残影消失,以一道诡异剑光了结了牧华的性命。 这个修为不过御灵九转的人,给予了樊丘太多的震惊,使他不得不重新评估秦苍的战力。如若说先前他觉得秦苍是一瓮中之鳖,只能乖乖交出积分的话,那么现在他已在考虑究竟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 “阁下出手未免也太过狠毒!” 樊丘左手紧握长剑,干枯的手上青筋浮现,同时还有着一些细小的汗珠,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秦苍,仍是像先前一般凌厉,但他的脸上却是不禁多出了几分凝重之色。他的修为乃是离凡境后期,凭借着对于剑术的运用,他的战力更是这六人之中最强的一个,然而此刻面对秦苍,他却是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压力。先前秦苍一剑斩掉牧华头颅的那一幕,实在是给了他太多的震撼,饶是他心性素来坚定,此刻也是难以不掀起波澜。 “狠毒?若是我技不如人,此刻倒在血泊之中的只怕便是我了吧!” 听闻秦苍的话语,樊丘与莫泽等人的脸庞皆是一阵抽搐,不过他们却是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言,他们来此本就是为了抢夺秦苍的积分,只要秦苍稍有反抗,他们便会对秦苍下杀手,而不会有丝毫留情。只不过,秦苍强势斩杀牧华,改变了他们所认定的局面。 “我早就说过,三息之内,你们六人若是不在我眼前消失,那便长眠于此!我给过你们机会,自己不珍惜,可怪不得我。” 随着秦苍这道充满冷意的声音落下,他的身形便是飞掠而出,好似化作一道青色流光,与此同时,他手中沧澜剑亦是急速飞舞,只顷刻之间便是分化出众多凌厉剑气。不过这些剑气并未立即对樊丘等人释放,而是在虚空之中汇聚,直至数息之后,这诸多剑气已是构成一道莲花形状。 此莲通体呈淡青色,既为剑气所构成,浑身上下便自然是散发出一阵锋锐气息,仿佛有一柄绝世利剑潜藏于莲花之中。此刻剑莲花瓣并拢,并未绽放,但却已是流露出一股极为强横的威压,将樊丘等人笼罩其中。 感受着那自剑莲之中传出的强横波动,樊丘等人的心中立时生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 “青莲剑歌。” 便在此时,秦苍那充斥着无边冷意的声音再度响彻。 ...... 第二十九章 青莲剑歌 淡青色的莲花,静静悬浮于虚空之中,它的花瓣徐徐绽放,每一片花瓣之中都是蕴藏着极为强横的剑气,故而当那众多花瓣一同绽放开来之时,霎时间虚空之中便是有无数道凌厉剑气扩散开来。剑气呼啸,肆意纵横,引发一阵音潮,音潮之中散发着灵力波动,如同风雷之声,使人耳膜一阵刺痛。此刻,这一片森林都仿佛化为了剑之领域。 樊丘等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在虚空之中不断绽放的青色剑莲,脸上顿时涌现出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他们无法想象,一个修为仅有御灵九转的低微修士,竟能施展出如此强大的剑术。回想起秦苍之前所言,樊丘的身上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阁下难道真要与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望向那正在不断挥舞着沧澜剑的秦苍,樊丘旋即言道,不过此时他的声音已再不如先前那般淡然,言语之间多出了一丝别样的味道,那是对于实力在自己之上的人的敬畏之意。 “鱼死网破?就凭你们几个,可还不配!” 伴随着秦苍这道充满冷意的声音落下,他手中的沧澜剑便是停止了挥舞,不过此刻那青色剑莲已是成形,众多花瓣亦是绽放开来,无数道凌厉剑气在秦苍周身呼啸,劲风吹袭而来,秦苍的如墨长发随之飘动,而他的眼神,则是变得更加可怕! 杀意,已在他的黑色瞳孔之中成形! 嗤! 秦苍心神微动,那自青色莲花之中所释放出的众多凌厉剑气便是任其调遣,只一瞬间便是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下方樊丘等人席卷而去,樊丘等人立即心生退意,不过正当他们想要催动身法逃离此地之时,却是发觉自己的身体难以移动半分,仿佛其周身空间都因为秦苍的剑气而受到封锁。 “既然后退不了,那就和他拼了!”身旁莫泽的声音传来,他本就是性情暴烈之人,向来不畏首畏尾,此刻难以后退,他的心中倒是生出了一股战意,即便他已然知晓秦苍的真实战力要在他之上。 “不错,想要我们死,他也得付出代价。” 那身材矮小的男子接了一句,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其周身的灵力亦是飞速涌动,赫然是离凡境后期的波动。 “那就各自动用最强的招数,和他搏上一搏!” 和那两名俏丽女子以及莫泽等人对视了一眼,樊丘体内的灵力便是悉数爆发,而后尽数灌输于他手中长剑之上,随着灵力的灌入,樊丘手中之剑便是发出一阵嗡鸣之声。而在其身体上方,正有着一道凤凰虚影缓缓生出,即便此刻樊丘已被秦苍的强横剑气所笼罩,但他上方的这道凤凰虚影却依旧是散发出了不小的气势。 “凤鸣斩!” 樊丘左手持剑,一剑怒斩而出,在其出剑的那一刻,竟仿佛真的有凤鸣之声传开,激荡天地。那凤凰虚影虽未凝实,但却是凭借着自身的气势,振翼而飞,与樊丘所斩出的那一道凌厉剑气一同暴掠而出,顿时撕裂出一条长形气浪。 “狮王怒!” 与此同时,莫泽亦是发动灵术,他一头金色长发随风狂舞,赤裸着的壮硕身躯之上不时发出咔嚓的声音,仿佛在酝酿着一股极端霸道强横的力量,便在那凤凰虚影撕裂出一条长形气浪的下一刻,莫泽猛然发出一声吼叫,滚滚音潮携带着强横灵力扩散而出,顷刻之间便是毁坏了近百棵古树,树叶随风乱舞,草石纷飞,下方地面亦是开始龟裂。此时的莫泽,仿佛真的化作一头狮王,一声吼叫便承载了凶兽的无尽怒火。 “天玉指。” 那两名俏丽女子皆是一指点出,强横灵力自指尖投射而出,形成能量匹练,两道匹练于虚空之中汇聚,合成一处,纯白色的光泽缓缓生出,逐渐将这道能量匹练覆盖,看上去果真如无暇美玉一般,不过美玉带给人的是视觉上的享受,而这招天玉指所带给人的却是浓浓的危险气息。 “七星爆裂拳。” 那身材颇为矮小的男子一拳轰出,拳风肆虐,释放出与其身材不相称的可怕力量,他这一拳看上去极为普通,但却足足在虚空之中爆发出了七道响声,每一道响声都是如同钟鼓之声,可使人的内心掀起巨大波澜。这看似刚猛至极的一拳,实则还有着攻心的特殊力量。 这五人所施展出的灵术皆是他们目前所掌控的最强招数,品级皆是不低,最次者也是玄阶顶级,而最高者更是达到了地阶中级的水准,面对着秦苍的这招青莲剑歌,他们不敢也不能有丝毫保留。 秦苍静静地看着樊丘等人,脸庞之上始终是一副冰冷淡漠的神情,但他那黑色瞳孔之中所流露出的杀意却是愈发明显。 咻! 那一道凤凰虚影穿过长形气浪,率先冲入虚空上那青色莲花之中,只一瞬间便是遭受诸多凌厉剑气围攻,剑气呼啸之际,发出嗤嗤声响,仅是数息时间,这凤凰虚影的身形便是变得黯淡无比,身上出现了诸多伤痕,伤痕处并未有血液渗透而出,却是在逐渐化为空白,仿佛是被剑气硬生生切割而开。 而继这凤凰虚影之后,那由莫泽所引发的滚滚音潮亦是向那青色剑莲袭来,不过非但未曾将对方瓦解,反是为那铮铮剑鸣所制,再然后那如白玉一般的能量匹练与刚猛拳风也是融入青莲之中,但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半分音讯。 “什么?” 瞧得此幕,下方樊丘等人皆是大惊,他们五人分明已动用了各自最强的灵术,却是未给那青色剑莲造成一丝明显的损伤,难道说他们与秦苍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了这个程度?可对方的修为的确只是御灵九转,他们之中最不济的也是离凡境中期啊! 妖孽!樊丘现在只能想出这两个字来形容眼前的秦苍,若是他早知道后者具备这样的实力,莫说抢夺积分,就是寻常的接触,樊丘都会心存顾虑,不过眼下,他已是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轰! 一声巨响响彻虚空,只见那青色剑莲轰然炸开,众多花瓣爆碎,强横灵力狂涌而出,掀起一阵狂猛气浪,隐隐间空间都仿佛有些震动,而这股狂暴的灵力却是意有所指,并未波及到秦苍,而是向樊丘等人席卷而去。 一时间樊丘、莫泽等人皆是感受到了一股令他们头皮发麻,身体颤栗的可怕威压,他们第一时间便是催动灵力进行抵御,不过却是徒劳。 嘭! 狂暴灵力碾压而下,瞬间便突破了樊丘等人的灵力阻挠,尘烟滚滚,草石纷飞之际,只见五道身影如同断线纸鸢一般倒飞到数百丈之外,沿途所触碰的树木皆是被折断,樊丘等人所遭受的力量可想而知。 秦苍一脚轻点树枝,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息之间已掠过数百丈,来到了樊丘等人的面前。 他手持沧澜剑,长发飞舞,俊逸的面庞之上一片冰冷,而其眼神更是极度可怕,杀意,在其瞳孔之中成形,令得樊丘等人胆战心惊! 这个方才还被他们当作猎物的青年,转眼之间却是成为了可主宰他们性命的猎人。 何谓世事无常?樊丘与莫泽等人现在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 第三十章 临死反扑 沓!沓!沓! 秦苍的脚步声不断在这片森林之中响起,他的步伐并不快,比起他先前的鬼魅身法,现在的速度可谓是相当缓慢,然而这种缓慢对于樊丘和莫泽等人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的煎熬,因为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苍执剑向他们不断靠近,而不能有所动作。 秦苍的那一招青莲剑歌给他们造成的伤势太过严重,以至于他们现在的呼吸都是有些困难,体内的灵力亦是折损到了极低的程度,莫说是反抗,眼下就是站起身来他们都难以做到。 也就是在樊丘等人惊惧的目光注视之下,秦苍的身形愈发向他们靠近,而后者眼中所潜藏的杀意则是愈发浓烈。 他此时的眼神太过可怕,如同炼狱修罗一般,承载着无尽的杀伐之意,透过他的黑色瞳孔,便是会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似立于千年冰窖之中,终日不曾接触到阳光与温度。 樊丘等人的目光已是死死地望向地面,因为他们不敢与秦苍的眼神对视,一步、两步、三步......他们在不断计算着秦苍的步伐,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在计算着他们与死亡的距离。 “可还记得我先前说过什么?” 当秦苍距离樊丘等人不过咫尺之遥时,他终是再度开口,不过仍是如先前一般充斥着无边冷意。 闻言,樊丘等人皆是一阵沉默,不敢多言,但随后秦苍的可怕眼神便是向众人投去,一时间仿佛有一股无形威压将他们笼罩其中,在这等无形威压之下,终是有人承受不住。 “三......三息之内,若是......不离开,那便长眠于此。” 一名俏丽女子颤栗着身体,开口说道。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给过的机会不珍惜,那可就怨不得旁人了。” “就......就不能放过我们么,我们可以把令牌中的积分交给你。甚至,如果你想要的话,我还可以把自己......” 那俏丽女子再度开口道,同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向秦苍的目光已是多出了一丝希冀之色,她不远千里来到风雷城参加青云剑阁的考验,当然是为了能够通过考验,进入剑阁,而不是枉送性命,只要还有一点点求生的希望,她便不会放弃,哪怕这点希望需要她自己去交换。 不过,秦苍的下一个举动便是将她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粉碎。 只见秦苍缓缓摇了摇头,甚至没有多看那俏丽女子一眼,他的眼神仍旧透射出可怕而又危险的气息,眼中的杀意没有因为她的话语而减退丝毫。 “你......你怎能如此冷酷无情?”女子的言语之中已是带上了几分怨恨之意。 “冷酷无情?”秦苍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他缓缓开口道:“我与你六人素不相识,但你们却是主动前来抢夺我令牌中的积分,那名为牧华的人一开始便是未曾留手,动用了杀招,若是我实力不济,此刻早已化作一具尸骨。” “牧华对你动了杀心,我们可没......”女子正欲开口,却是被秦苍打断。 “方才你们可是共同进退,一起出手,现在却来撇清关系,不觉得有些可笑么?”秦苍的冷漠声音让女子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是自行了断还是由我动手,你们自行选择吧!” 将沧澜剑放入剑鞘之中,秦苍负手而立,那冷冽如刀锋的目光一一扫过五人,顿时让五人心中生起一股极端的寒意。 他们不敢有所异动,因为秦苍的剑可以在一瞬间出鞘,将他们的性命了结,对于亲眼见证过秦苍的剑的快与狠的樊丘等人来说,这一点,他们相当清楚。更何况,以他们如今的情况,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连站立起身都是相当费力,更何谈再度对秦苍出手? 樊丘缓缓伸出左手,这是一张布满老茧,干枯如老人且在不断颤抖的手掌,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倒落在地面之上的长剑剑柄后时,他的剑亦是开始剧烈抖动,犹如一位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的人。 “见识到你的剑之后,我发觉自己似乎不会用剑了。在我临死之前,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秦苍没有回答,但却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剑为何如此之快?”这一刻,樊丘不再退避,他直视秦苍的眼眸,目光之中泛着剧烈波动。 “我三岁练剑,至今已十五年有余,每一天我都不断练习拔剑,日复一日,从不间断。一个剑客,若是能使剑从剑鞘之中拔出的速度达到极致,那么他出剑的速度自然也会变得极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一旦悟得快剑的精髓,那么在瞬息之间取走敌人的性命便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这仅限于与你修为差距不大的敌人。” 秦苍所言非虚,快剑固然可在瞬息之间取走诸多人的性命,但却是针对于与自己修为相差不大的人而言,譬如一个习得快剑的造化境中期强者,在面对造化境后期或是造化境巅峰强者之时,可以施展快剑将对方一瞬击杀,但若是面对龙庭境强者,便是难以做到这点。而若是面对问道境强者,那更是几乎不可能,因为你的剑虽然快,但却破不开对方的灵力防护,反倒是那位问道境强者稍微动用灵力,便可将你的剑震为齑粉! 不过这些已不是樊丘所要考量的了,在其听得秦苍的言语之后,他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明悟的神色,他看向秦苍的目光,除却仇视之意外,竟是多出了几分敬佩之色。 “你修为虽不如我,但对于剑的领悟却是要远远在我之上,败在你的手上,的确不算冤!” 锵! 樊丘手持长剑,长剑于虚空之中一舞,而后便是飞速转向他的脖颈处,樊丘猛一用力,剑锋便是将他的脖颈划破,霎时间鲜血直流,而他的生机也是快速消散,但那抹明悟之色却是未曾消失。 秦苍的眼中旋即闪过一抹异色,不过很快便是消失,他看向剩下的四人,淡漠开口道:“该你们了。” “就这么自行了断,太过憋屈了!”莫泽的声音之中夹杂着极为不甘的意味。 “那你是想死在我的剑下了。”秦苍道。 “哈哈哈哈。”闻言,莫泽却是疯狂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这片森林之中,虽未掺杂灵力波动,但却依旧是引得树叶一阵抖动,发出簌簌声响。 “我就算是死,也会拉你垫背!” 遽然间,莫泽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狠厉之色,与此同时,他那壮硕身躯之中传来一阵猛烈的咔嚓之声,仿佛其筋骨血肉都在发生碰撞,一股极为强横的霸道力量将要释放而出。 “爆!” 莫泽一声大喝,壮硕身躯之上传出一阵可怕的爆碎之声,只一瞬间莫泽便是化作一滩血雾,但却是有一股破坏力极强的霸道力量横扫而出,成圆环之势扩散,仿佛要将整片森林都悉数摧毁! “鬼影步。” 瞧得此幕,秦苍瞳孔微缩,但很快便是作出反应,他迅速催动灵力,身形暴退,在虚空之中拖出一阵残影,随后他的右手便是握住剑柄,伴随着一道清鸣之声,秦苍的沧澜剑再度出鞘。 秦苍一剑斩出,携带着无匹气势,剑光闪过虚空,凌厉剑气迅速分化而出,瞬间激起千层气浪。 “一剑破万法!” ...... 第三十一章 意外收获 锵! 秦苍手持沧澜剑,身形于虚空之中暴退的同时一剑猛然劈斩而下,青色剑芒划过虚空,勾勒出一道弯曲弧度,释放出无尽凌厉剑气,瞬间激荡起千层气浪,犹如是扭曲了空间一般,使得此方森林之中传出一阵嗡鸣之声。 剑芒自虚空落下,犹如是万丈瀑布携带着可怖力道自高处倾泻而下,并以无穷气势,而当这股凌厉剑势与莫泽的自爆之力碰撞之后,立时传出一阵巨大响声,如同大军攻城之时,那根粗壮树木撞击城门之时所发出的剧烈声响,震荡人心,且良久不曾散去,于虚空之中一阵回荡。 两道强横力量如潮水一般飞速扩散,顷刻之间便是在虚空之中掀起一阵涟漪,秦苍体内灵力的运转速度愈发加快,残影不时在虚空之中浮现,生怕被这股涟漪波及。 咔嚓! 树木断裂的声音不时在这片森林之中回响,那剑芒势如破竹,似无坚不摧一般不断削弱着莫泽的那股颇为可怕的自爆之力,剑势不断地突破,不断地向前方蔓延,直至将近百息之后,虚空中的涟漪已散去了大半,而秦苍所斩出的剑芒与莫泽的自爆之力亦是趋于无形,但这片森林之中却是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只见一道绵延数百丈的剑痕横亘在下方地面之上,笔直如枪,深厚如渊,形若长龙,剑痕之上,不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可怕气息,那是极为精纯的剑气,便是离凡境巅峰的修士也不敢轻易撼其锋芒。剑痕周身,则是无数棵被毁坏的树木,它们大多是从中折断,看上去并不像是因莫泽的自爆之力而损毁,反倒是像被秦苍的沧澜剑所斩断。 这片先前还如迷宫一般复杂的森林,转眼之间却是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地界化作了废墟,而造成这一切的最主要原因便是莫泽先前的那股颇为可怕的自爆之力以及秦苍那一记似携带着天地大势的剑芒。 秦苍站立于一颗古树之上,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阵虚无气息,他的着力点并不是树枝,而是树叶,此时的他,身躯轻飘若浮萍,立于那一片薄薄的树叶之上,竟似乎未曾给后者造成丝毫压力,良久,都是未曾听见树叶的抖动之声。 这并非是因为他的修为高深,而是他的身法奇特,鬼影步,顾名思义,发动之后速度堪比鬼魅,血肉之躯也可短暂幻化为虚无之影,虚无,实则是另一种层次上的空灵,既为空灵之态,自身的重力自然也就大大减弱。 然而此刻他的嘴角却是带着一丝血迹,充斥着无尽寒意的目光泛着些许波动,他料到了樊丘等人之中会有人做临死反扑,却是没有想到莫泽竟然如此狠辣果断,拼着自爆也要与他同归于尽。即便是秦苍及时反应,发动了鬼影步,也依旧是被这股自爆之力波及到了一些,所幸他受的伤势并不严重,甚至可以说是轻微,但这一次莫泽的自爆却仍旧是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 当然,最为失算的始终是莫泽,他近距离自爆身躯,想要与秦苍同归于尽,却是被后者及时察觉,秦苍非但施展身法遁去,更是一剑斩出将那股自爆之力削弱了许多。他这一举非但没有对秦苍造成多大的伤势,反倒是让他身旁的几名同伴提前坠入死亡的深渊,且是尸骨无存,这个结果,可比自行了断还要差上许多。 秦苍扫视着眼前的荒凉景象,眼中的寒意逐渐退却,他并不担心樊丘等人还会有一丝生机留存,肉身纵亡,魂魄不灭,夺得躯体之后便可再度重生,那是针对于龙庭境以上层次的强者而言,樊丘等人之中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离凡境后期,自然是不会有重生的可能。 秦苍心神一动,掌心之中灵力运转,形成一道灵力漩涡,顿时有一股强横吸力自这灵力漩涡之中扩散而出,将樊丘等人的令牌悉数吸取过来。这些秘境之中的令牌皆是由特殊材质制成,极为坚硬,且有玄妙符文潜藏其中,普通的灵器亦不能损伤这些令牌丝毫,故而先前莫泽的自爆并未对它们造成什么影响。 “两块橙色令牌,三块黄色令牌,一块绿色令牌,也算是不弱了。”六块令牌入手,秦苍淡然说道。 秦苍旋即自灵戒之中取出自己的黑色令牌,往这七块令牌之中同时注入灵力,霎时间一道诡异的暗黑光芒便是自秦苍的黑色令牌之中掠出,将那另外的六块令牌悉数笼罩,无形之中,秦苍感觉到那六块令牌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减少,而他的黑色令牌却是在增加着什么东西。 这便是他与黑色令牌之间的感应,令牌中积分的减少或增多,他都能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这并非是秦苍释放魂力感知之后的结果,而是亁离玄天镜所为,事实上,进入秘境的众多修士早在接触到属于自己的令牌之后,便已与其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感应,每一人,都是如此。 只不过秦苍的令牌要最为特别,暗黑色的令牌,不同于秘境之中任何一人的令牌,正如他剑指玄天镜之时所引发的那一道暗黑光束,诡异而又神秘,亦有异于他人。 唰! 数息之后,暗黑光束消失,黑色令牌再度归于平静,然而秦苍却是瞳孔微缩,清俊的脸庞之上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动容之色。 他发觉黑色令牌中的积分已从十二分变为了四百八十分,足足是先前的四十倍! 秦苍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在他将灵力注入樊丘等人的令牌中时,他便已感知到这六块令牌中的各自积分,樊丘的令牌之中有四十七分,牧华的为三十九分,莫泽的为四十六分,那名身材矮小的男子令牌中的积分为四十二分,至于那两名俏丽女子的积分则皆是三十六分。 六块令牌中的积分加起来便是二百四十六分,加上秦苍先前击杀凶兽所得到的十二分,也就是二百五十八分,但此刻秦苍的黑色令牌之中却是出现了四百八十分,这个数字已是将近前者的两倍,这让秦苍如何能不心惊? 令牌之中曾留存着端木元青的声音,秦苍清楚地记得,橙色及以上令牌击杀凶手之时会有着积分加成,且品级越高,加成越大,秦苍的令牌太过特殊,不属于那七种令牌中的任何一种,故而他不知道他的黑色令牌在亁离玄天镜的评定之中属于何种评级。但他先前击杀了将近十头凶兽,所得到的积分也不过十二分,他便已猜测自己的黑色令牌在品级上与赤色令牌相差无几。 即便他感觉这黑色令牌有所不凡,但他的潜意识里已是认定这块令牌没有积分加成的效果,眼下这一幕显然出乎了秦苍的意料。 “莫非这黑色令牌拥有积分加成,只是这种加成效果不在击杀凶兽上,而是在抢夺他人积分的基础上进行加成。”秦苍的心中渐渐出现了这种猜测。 他静静凝视着手中的黑色令牌,良久,目光都是不曾移去,蓦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只是这笑意并无丝毫的温和之感,反倒是透露出一种异样的冰冷。 “越来越有趣了呢!”秦苍声音低沉,似喃喃自语。 遽然间,他的身形陡然消失,好似一道虚无之影自风中散去,而先前承载着他的那片树叶,仍旧是未曾发出丝毫声响。 ...... 第三十二章 雷音魔熊 时间匆匆,距离秦苍等人进入亁离玄天镜的秘境之内,已是过去了三日,这意味着他们已消耗了将近一半的时间,再过四日便是考核结束之时,时间变得愈发紧迫。在这等情况之下,抢夺积分的事情发生的次数便是变得愈发频繁,毕竟相较于老老实实地斩杀凶兽,通过这个途径获得积分的速度可要快上许多。 秘境之内,不时可见数人结伴而行,在各个地方探寻,一遇见修为较低或是势单力薄的人,便是果断出手进行抢夺。秦苍便是这些抢夺者眼中的目标,御灵九转的修为,又是独行之身,两样条件他都符合,想要别人不注意到他都不行。只不过戏剧性的是,那些来者不善且成群结队的离凡境修士非但未曾在秦苍手中讨得丝毫便宜,更是反被秦苍所伤,并将他们令牌之中的积分反抢回去,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故而这三日下来,秦苍的收获可谓是极其之大,他那黑色令牌中的积分不觉间已暴涨至七千三百四十一分,照这个速度算下去,四日过后,他的积分必然会破万,名列前百名乃是水到渠成之事。而他的积分之所以会增长得如此之快,一方面是因为对他出手的修士颇多,最终却是被其反抢,另一方面便是因为秦苍的黑色令牌所带来的恐怖增幅。 仅是夺取最为低等的赤色令牌中的积分,黑色令牌便能带来将近一半的增幅,橙色令牌则是足足一倍,依此类推,所抢夺的令牌品级越高,黑色令牌所带来的积分增幅便是越大。这三日内,秦苍便是从一位离凡境巅峰的修士手中反抢了一道青色令牌,那令牌之中本只有七百八十分,黑色令牌吸收之时却是增长了三千九百分,将近四倍的增幅! 这一幕若是被其他修士瞧见,非得气得吐血不可,他们费尽心力与凶兽搏杀,一天下来所得到的积分也不过数百,就算是加上抢夺他人的,也才堪堪将近一千,而秦苍仅吸纳一块青色令牌中的积分,便增长了足足三千九百分,这无疑会让他们眼红,同时也会生出发自内心的嫉妒。 当然,黑色令牌中的秘密,秦苍可不会暴露给他人。 此时的秦苍正在一处陡峭山脉之中行走,他身形修长,背负着沧澜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凌厉气势,但他的脸色却是有些发白,如同苍白的纸一般,竟是没有多少血色。 这三日内,他遭遇了不少人的袭击,虽说几乎每次都是被其化险为夷,并将对方的积分反抢过来,但连番的战斗,亦是让他的身体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体内的灵力亦是折损了许多。 但他却没有停下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调息疗伤,因为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虽说此刻他令牌中的积分已是超越了许多人,甚至足以让其挤入前百名,但他却还是觉得不够。 是的,不够,秦苍的目标并不只是积分排在前百名,也不是前十名,而是第一名,虽说端木元青并没有明言排在前十名的人将会获得何种的丰厚奖励,但他却能够肯定这份奖励能够为他的重修之路增添几分助力。毕竟以青云剑阁在玄域南境之中的超然地位,即便只是一次入门考核,给予前十名的奖励依旧足以让很多人为之动心,究竟这份奖励是天材地宝,还是灵丹妙药亦或是功法灵术,秦苍尚不能够确定,但他却是知晓第一名所获得的奖励价值会是最大。 而且,若是他获得风雷城考核的第一名,那么在进入青云剑阁之后所获得的重视也是远非他人可比,虽说除却风雷城外还有着其余六个考核点,但在其中一个考核点中取得第一名含金量已是极高了,不说冠绝群雄,也是鹤立鸡群。 而想要夺得考核第一,以秦苍现在的积分还是远远不够,想要弥补其中的差距,那便需要动用黑色令牌的加成效果才行。一般情况下,秦苍倒是不会主动去抢夺他人的积分,但他孤身一人,表面修为又低,只要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内,便自然会有人来找他的麻烦,面对这种主动寻衅者,秦苍可不会客气,反手夺了来人的积分,他也不介意为之。 杀人者,人恒杀之。抢人者,人恒抢之。在这弱肉强食且充满着血腥残酷的修行世界之中,秦苍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只是敌众我寡,以秦苍现在的修为并不足以久战,御灵九转的修为一方面限制了秦苍的战力,另一方面也限制了秦苍灵力的恢复速度。一场接一场的大战,极有可能使其灵力枯竭,这显然不是秦苍所希望看见的。 现在的他,渴望着更强的力量,也需要更强的力量。灵术方面,他已将所习得的灵术掌握得炉火纯青,难以在有突破,而想要变得更强,那便只有提升修为。 这也是他此刻在这座陡峭山脉之中行走的原因。 自秦苍靠近这座陡峭山脉之时,他手中的黑色令牌便是传出了异样波动,仿佛是被某种奇特的力量所吸引,秦苍以魂力潜入令牌之中,便是隐约探查到了这股力量的源头以及一股超越了离凡境巅峰层次的狂暴气息。 惟有凶兽,方能如此狂暴,秦苍深知。 没有丝毫迟疑,他一步步地向山顶走去,一步步地向那股狂暴气息的源头靠近,他并未催动身法,因为体内灵力所剩不多的缘故,每一分灵力对他来说都显得格外珍贵。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秦苍终是到达了山顶,这里并没有怪石奇木,也没有溪流瀑布,有的只是一堆枯黄的杂草,以及一个漆黑的巨洞,这巨洞似没有尽头一般,仅是放眼望去,便立时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阴森气息。 秦苍的步伐停下了,他并未进入那漆黑巨洞之中,而是驻足在原地,那潜藏在灵戒之中的黑色令牌表面仍旧是在泛着奇异波动,秦苍目光骤寒,到达此处,他已能确定那股狂暴气息的源头所在的具体方位,那便是他眼前的这个透露着阴森气息的巨洞。 轰隆! 遽然间,一道宛如雷震的可怕声响在虚空之中响彻,旋即便是有一高大身影自那漆黑巨洞之中飞速掠出,沿途掀起一阵残影。 随着这道高大身影掠出,那独属于凶兽的狂暴气息便是毫无保留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出,如同涟漪一般,一时间连秦苍都是感受到一阵强烈压迫。 秦苍双眸冰寒,目光如刀锋一般向前方的高大身影猛然投去,只见一道道强横灵力化作紫色能量匹练缠绕于这高大身影的四肢百骸之间,仿佛天穹之上的雷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可怕波动,那种波动,仿佛可摧毁万物,刑杀一切! 那高大身影亦是察觉到秦苍投掷而来的目光,当下一对妖异眼瞳之中便是释放出摄人光芒,直接是将秦苍身形锁定,后者心中顿时生起一股寒意,浓浓的危险之感向秦苍的脑海之中涌去。若非其心性坚定,怕是在这凶兽的一道目光之下便已身受重创,再无丝毫战意。 秦苍神色凝重,望向前方的那道高大身影,口中缓缓吐出四字。 “雷音魔熊。” ...... 第三十三章 肉身对碰 紫色的能量匹练如同一条条雷蛇紧密缠绕在雷音魔熊的四肢百骸之上,狂暴而可怕的气息形成一道强横威压,在虚空之中荡起涟漪,犹如海面之上所起伏的波浪,蕴藏着极为可怖的力量。 此雷音魔熊身长三丈有余,足有数人之高,身形极为壮硕,那潜藏在棕色毛发之下的筋骨血肉隐隐发出咔嚓的清脆响声,即便它此刻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但秦苍却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雷音魔熊的肉身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强横力量。与这等狂暴凶兽相比,先前那莫泽的肉身之力只怕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而它的灵力修为亦是远胜莫泽,秦苍虽不能一眼洞察它的具体修为,但却能感受到自雷音魔熊身上所流露出的气息所带给他的压迫,这种压迫,远非离凡境巅峰的修士所能比肩。故而眼前这雷音魔熊的修为,至少也是通玄境初期的层次。 秦苍神色颇为凝重,但却并未避讳雷音魔熊那一对妖异眼瞳之中所投射出的摄人光芒,反是继续凝视着对方。他的眼神之中全无惊惧之意,反是充斥着浓浓的冰寒气息,甚至还要胜过那森冷的刀锋,隐隐间更是有一股战意浮动。 瞧得此幕,雷音魔熊的眼瞳之中便是浮现出一抹异色,数息之后,它更是变得恼怒起来。一个御灵九转的低微修士,竟然敢只身深入这片山脉,闯入它的地盘,甚至在瞧见它之后,非但没有逃跑,连眼中都没有半分惧色。这对它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吼! 雷音魔熊厉声咆哮起来,这一吼掺杂着极为浓厚的灵力波动,瞬间形成一股音潮,在虚空之中扩散,不过几息时间,这如雷鸣一般的吼声便已传过整座山脉,鸟雀惊走,岩石龟裂,但秦苍却仍旧是立于烈烈风中,浑然不为所动。 雷音魔熊大怒,立时发动肉身之力,对着前方的秦苍一拳轰出,伴随着滚滚雷鸣之声,刚猛拳风便是肆虐而出,犹如是一道强横风暴席卷虚空,瞬间引得无数气浪交错。看似简单的一拳,却似穿透了空间一般,携带着力破千军的威势以及那独属于凶兽的狂暴气息。 面对着雷音魔熊的这一记刚猛之拳,秦苍却是不退反进,弯肘、弓步、蓄力......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瞬息之内完成,秦苍神色冷峻,对着迎面而来的刚猛拳风,亦是一拳猛然轰出! 这一拳,夹杂着雷霆之力,紫色的雷霆在秦苍的右臂之中游走,在其出拳的那一刻,便是悉数涌入右拳之上。本是朴实无华的一拳,没有丝毫绚丽之感,但由于雷霆之力的涌入,气势却是陡然暴增,如同蛟龙出海,猛虎下山,仿佛携带着无可匹敌的大势,比起雷音魔熊的刚猛拳风之中所蕴藏的狂暴气息,竟也是不遑多让。 一人一兽的拳风,在划过虚空的那一刻,皆是引发了一阵风雷铿锵之声,也就是在这等巨大的响声之下,两道拳风,悍然交锋! 轰隆! 雷鸣之声不断响彻,反震之力如涟漪一般成圆环之形迅速扩散,即便雷音魔熊与秦苍皆是有所反应,但却依旧是被其波及,在这弥漫着风雷之声的山顶之上,只见一人一兽两道身影急速暴退,犹如是断了线的风筝。 嚓! 当秦苍与雷音魔熊终是稳住身形之后,他们的身前却是都出现了一条长达数十丈的狰狞裂缝,这赫然是他们身形急速暴退,在地面之上所留下的痕迹。 咳! 一人一兽同时闷哼出声,虽并未吐出精血,但脸色都是显得不太好看,尤其是雷音魔熊,它身为凶兽,肉身之力强横自不必说。虽只有通玄境初期的灵力修为,但凭借着强横的肉身之力,人族之中的通玄境中期修士,它都是有极大的把握将其撕成碎片!可眼下面对一个修为仅有御灵九转的小子,它这一拳下去,竟是未能将其一举灭杀,这不禁让它感到心惊。 虽说它方才那一拳并未动用全力,但它心里清楚,即便是离凡境巅峰的修士,也很难抗下它这一拳,可如今,这个御灵九转的小子非但将其抗下,更是与自己拼了个不分伯仲。最为难以置信的是,他亦是动用的纯粹的肉身之力,没有掺杂丝毫灵力。 这简直就是见了鬼了!雷音魔熊真想拍拍自己的脑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可当它真这样做了之后,它便是明白眼前的场景绝非虚幻,而是绝对的真实。 吼! 雷音魔熊再度咆哮起来,与此同时,它身形疾掠而出,如同猎豹一般向秦苍猛扑而来,它那高大而壮硕的身形在虚空之中停留了数秒,而后便是借以高处之势向秦苍的天灵盖猛然砸下一拳。 如巨石一般的拳头自虚空之中落下,眼看就要将秦苍的天灵盖砸得粉碎,秦苍却是化拳为掌,再度催动雷霆之力,紫色的电弧在秦苍的手掌之中荡漾,将雷音魔熊的猛烈攻势瞬间划去大半。 饶是如此,秦苍却仍旧是感觉受到了千斤巨鼎般的强烈压迫,与雷音魔熊对轰的右臂之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之感,他的膝盖不禁弯曲,连其所在的地面都是裂缝频生,仿佛要生生塌陷。 秦苍的身体紧绷为一张弓弦,正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但他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弧度。以外界的压力迫使自身达到极限,而后再引天地灵气附于己身,达到突破的效果,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也正是他来此的目的。 此刻的他并未动用沧澜剑,并未施展任何剑术,甚至连一丝灵力都是不曾动用,他只是在凭借着纯粹的肉身之力在与雷音魔熊抗衡,为的就是借助压力让自身达到极限,进而突破。 不到山穷水尽,焉知柳暗花明?修士的世界,有时候就是如此。 轰! 秦苍脚掌猛跺地面,借势一冲而起,将雷音魔熊震退数步,而后化掌为拳,再度与对方硬撼! ...... 山顶之上,一人一兽两道身影皆是凭借着纯粹的肉身之力进行激烈对碰,那身长三丈有余,体型壮硕的雷音魔熊的确强横,每每一拳轰出,不是在秦苍的身上留下一个血洞,就是在地面之上留下一个深厚的拳印。而秦苍的凶悍程度比起它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硬挨对方一拳之后,全然不顾身体上的伤痛,立时便是进行反扑,同样也是将雷音魔熊震伤。 如此交锋了数百回合,秦苍已是遍体鳞伤,身上的青衣再度化作血袍,长发披散,凌乱不堪。而反观雷音魔熊的情况,却也是比他好不到哪去,它那棕色的毛发已被秦苍生生震掉了大半,那壮硕的身躯上伤痕遍布,仿佛它本就是由鲜血浇筑而成。 雷音魔熊的眼瞳已变得通红,望向秦苍的目光尽是杀伐之意,它面目狰狞,狂暴气息四散,凶兽本性尽显无疑。但它却并未再贸然出手,数百回合的肉身之力对碰,让它对秦苍生出了浓浓的忌惮之意,它虽还不能口吐人言,但却也具备一定的灵智,秦苍的肉身之力完全打破了它对人族修士的看法,这哪里还是一个人,简直比凶兽还要凶兽! 雷音魔熊的喉咙之中传出了低沉的声音,加上它那狰狞的面目,让人一眼便可看出,它这是恼怒到了极点。 既然无法用肉身之力将你碾压,那就只好动用灵力了。数百回合的交锋,终是让雷音魔熊放弃了用肉身之力碾压秦苍的想法。 不远处,秦苍长发披散,身着血袍,一副凌乱模样,但自其眼眸之中所投射出的目光却依旧是极为可怕,感受着周身空间之中正不断加强的威压,秦苍明白,雷音魔熊终究是不打算跟他耗下去,而是要开始动用灵力了。 他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前方那道高大兽影,嘴角再度掀起了一抹弧度。 ...... 第三十四章 极限 雄浑的灵力如同澎湃浪潮一般自雷音魔熊体内向外疯狂席卷开来,汹涌之至,伴随着滚滚雷鸣之声,气势极为骇人,犹如是山洪爆发,可使万千生灵湮没其中。 雷音魔熊死死地盯着前方的秦苍,狰狞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凶兽向来狂暴无比,且不服输,秦苍先前展现出那般强横的肉身之力,激发了它兽性之中不服输的一面,故而数百回合之中它都是在以纯粹的肉身之力与秦苍交战,但却非但没有取得碾压的效果,反而是没有讨得丝毫便宜。 这使得雷音魔熊震惊的同时,心中的怒火也是燃烧到了极点,这一次,它不但要动用肉身之力,还要将自身的灵力悉数催动,它要用最快的速度将秦苍镇杀当场,才能使它心中的这股怒火熄灭。 轰隆! 风雷之声不断,隐隐间连这片空间都是有些发颤,那缠绕于雷音魔熊四肢百骸之间的能量匹练却是突然暴射而出,身形倍化,盘旋于虚空之间,犹如是一条条紫色雷龙。雷龙翻滚之间,仿佛要搅动风云,破碎空间! 雷音魔熊的身形骤然在原地消失,转而冲入虚空上那一道道紫色能量匹练之中,伴随着一道暴烈的喝声,它那硕大的身形便是猛然坠落而下,犹如是一块穿透浩瀚星空,划破天际的巨大陨石,要向下方的秦苍狠狠砸下! 咻! 灵力如刀,穿透气浪,引发一阵破风之声,眼看雷音魔熊就要将秦苍砸为一滩血肉之时,后者的身形却是陡然模糊起来,分化出阵阵残影,远远望去,就如同是虚无一般。 而秦苍的身形亦是进行了诡异的挪移,非但是在瞬息之间摆脱了雷音魔熊的攻击范围,更是出现在了雷音魔熊的上方,他双拳并用,雷霆之力悉数催动,紫色的电弧伴随着秦苍的两道可怕拳风隔空狠狠地砸在了雷音魔熊的头部之上。 嘭! 下方岩石龟裂,地面塌陷的声音响起,只见雷音魔熊的硕大身形足有一半都陷入了下方深厚裂缝之中,石块穿过了它的毛发,刺入了它的筋骨血肉,血液渗透而出,染红四周,仿佛它的半截身体已生生镶嵌在了此处。 以它那强横的肉身之力,普通石块本不该对它造成什么影响,但因为秦苍向其头部猛然砸下的两拳,情况瞬间便有了不同。 紫色的电弧在它的身躯之中荡漾,这并非是由灵力所化作的能量匹练,而是真正的雷霆之力,秦苍对雷音魔熊所施展的雷霆之力,已逐渐形成一道枷锁,要将雷音魔熊缠缚。 吼! 雷音魔熊心中的愤怒使它忘却了身体上的种种疼痛之感,它仰天咆哮一声,体内灵力如狂潮涌出,数息之间便是突破了秦苍雷霆之力的阻挠,随后它的身躯亦是自下方的裂缝之中挣脱而出。 仿佛一头太古凶兽冲破封印,雷音魔熊变得更加暴烈,它双目猩红,眼中尽是杀意,雄浑灵力在其手中成形,竟是化作两个巨型重锤。雷音魔熊两手持锤,猛一发力,竟是让其自相碰撞,这一撞所引发的巨大力量,直接是撕裂了它的虎口,鲜红的血液渗透而出,染红了它手中之锤。 但它的动作却并未停下,一次、两次、三次......它足足让手中的重锤自相碰撞了九次,它的手掌剧烈地颤动着,血如泉涌,但它的嘴角却是始终挂着那抹令人心生寒意的残忍笑容。 轰隆隆! 九道如雷震一般的巨大响声回荡在虚空之中,直接是形成了一股可怕音潮,音潮扩散,如浪潮席卷而出,波浪起伏,吞没万物!这股无形的音波力量,威力却是丝毫不逊于地阶高级的灵术,足以在瞬间将人族中通玄境初期及以下的修士粉碎,至于通玄境中期的修士,稍有不慎,五脏六腑也会被这股音潮撕裂成碎片! 这雷音魔熊,手段的确可怖! 事到如今,秦苍也惟有动用灵力与其抗衡。只见秦苍催动灵力,于双耳之中各自设下一道微型屏障,隔绝听力,随后便是发动鬼影步,身形再度瞬移,直接是来到了雷音魔熊的身前。后者亦是有所察觉,当下便是一锤横扫而出,重锤之上携带着狂暴灵力,不过却只是击中了秦苍的残影。而其本尊则是脚掌猛跺地面,凌空跃起数丈,对着雷音魔熊的胸膛再度轰出一拳。 这一拳,不再是纯粹的肉身之力,亦是掺杂了灵力。 轰! 刚猛拳风陡然降临,直接是将雷音魔熊的胸膛砸的微微凹陷,但后者却是仅后退了数步便是稳住身形,与此同时,它手中的重锤再度横扫而出,此时秦苍的身形正短暂停留在虚空之中,空中无法借力,雷音魔熊正是看准了这点。它将自身狂暴的灵力悉数融入锤身,而后猛一发力,抖动气浪,即便秦苍已将鬼影步催动到了极致,依旧是这股巨大力道所激起的气浪影响了偏移的轨迹。 嘭! 重锤扫过,秦苍立时倒飞而出,足足倒退了数百丈才堪堪稳住身形,而在其稳住身形的一刹那,他的喉咙之中便是生出腥甜之感。 噗! 一口精血猛然喷出,秦苍的双耳之中也是溢出了鲜血,这一锤虽是击向他的胸膛,但余力却是震碎了他在双耳之中设下的微型屏障,几乎将他的耳膜震裂。秦苍旋即捂住胸口,封住穴道,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雷音魔熊先前的那一锤,所蕴含的力量太过强大,他虽不是硬挨的这一锤,却也是承受了六七成的力量。若非他经历过雷霆淬体,肉身之力也是颇为强横,此刻五脏六腑怕是早已破碎,整个人都瘫倒在地。 沓!沓!沓! 脚步声不断传出,仿佛地面都在因之震动,秦苍知晓,雷音魔熊已在向他靠近,想要趁势了结了他的性命。危险愈发靠近,但秦苍的脸上却仍旧是没有惊惧之色,即便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再挨了雷音魔熊的第二锤,必会殒命。 他的身体,已然是将要到达极限,但这种极限,却正是他想要的。所谓置之死地,方而后生,身体达到极限,意味着危险,但对秦苍而言,却也意味着突破。 危险气息的降临,身体上传来的种种疼痛与疲惫之感,让秦苍感觉到时机已逐渐趋于成熟。 他就这样静静伫立在原地,且缓缓闭上了双目,在雷音魔熊看来,秦苍此举已是放弃了徒劳的抵抗,而是要坦然面对死亡,雷音魔熊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它手持重锤,加快了步伐,它已迫不及待地要将眼前之人砸为碎肉。 轰! 便在此时,天穹之上灵气浮现,似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一般,以雷霆之速汇聚一处,而后一道灵光自天穹之上陡然倾洒而下,不偏不倚,正好是将下方秦苍的身形笼罩。 秦苍沐于灵光之中,身体上的疼痛之感立时减缓,先前与雷音魔熊大战之时所生出的诸多伤痕也是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修复,他那冷峻的脸庞之上也是罕见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因为蓄势已久的突破,终将来临! ...... 第三十五章 突破 天地之间,灵气汇聚,顷刻间便是形成一道灵光,将下方的秦苍身形笼罩而进,秦苍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道灵光之中蕴藏着极为精纯且无比温和的灵力,这些灵力不断地在其经脉之中流淌而过,沉入丹田,与他本身的灵力非但没有产生丝毫排斥之感,隐隐间更是要融为一体。 饶是秦苍素来淡漠,此刻嘴角也是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得黑色令牌指引,得知此陡峭山脉之中有通玄境层次的凶兽蛰伏,而后只身进入其中,可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他这般故意涉险的疯狂举动,则是为了借助强烈压力让自身的修为突破。 御灵九转,乃是御灵境的极致,再做突破,那便到了离凡境的层次。 离凡境,顾名思义,脱离平凡,达到此境的修士虽仍不能踏空而行,却是能够数月不沾滴水,不食五谷而不灭,而离凡境后期以上的修士更是能够终日不进饭食,依旧生龙活虎。不过,这只是针对于普通的谷物与水而已,修士的修炼,实则就是一个让体内灵力不断变强的过程,想要变强,除了日复一日的刻苦修行之外,还需要一些辅助之物。 世人所追求的灵丹妙药,便是辅助之物中的一类,不过灵丹妙药虽药效庞大,但价格却是昂贵无比,一些高阶的灵丹更是有价无市,惟有那些大势力中的子弟方能够经常以灵丹辅助修行。至于那些寒门子弟以及未曾加入宗门的散修,则只能退而求其次,吃灵果,食灵谷,饮灵酒,来达到加强修为的目的。也正因如此,那些繁华城镇之中的酒楼客栈,依旧是可以见到诸多修士的身影。 但秦苍现在的情况毕竟不如往昔,身上的财物也已剩得不多,莫说是灵丹,就是灵果灵酒,他现在也消费不起。但他却的确需要更强的力量,方能应对如今的秘境考验,所以借凶兽之力压迫自身,逼自己达到极限,进而突破,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这既是个疯狂的选择,也是个无奈的选择。 轰! 一丝丝天地灵力以灵光为载体,缓缓进入秦苍的身体之中,化为精纯而温和的灵力,在秦苍周身经脉之中游走,同时也在以惊人的速度修复着秦苍的伤势。他那苍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庞终于是在此刻恢复了些许红润之色。 然而此幕,显然不是雷音魔熊所希望见到的。 雷音魔熊拥有通玄境初期的修为,自然具备一定的灵智,又兼果断狠辣,当下身形便是暴掠而出,手中重锤挥舞,掀起一阵破风之声,即便秦苍此刻正沐于灵光之中,依旧是感觉到一阵夹杂着危险气息的劲风迎面而来。 转眼之间,雷音魔熊那硕大的身形距离秦苍已不过咫尺之遥,它手中的重锤亦是如炮弹一般将要狠狠地轰击在笼罩于秦苍周身的一层灵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由岩石堆砌而成的高墙却是突然自秦苍身前的地面拔起,此墙约莫数十丈高,浑身上下萦绕着紫色电弧,电弧荡漾之际,风雷之声便是响彻。这座石墙,与秦苍数日前抵御亁离玄天镜那一道银白光束之时所布置出的石墙如出一辙,不过那亁离玄天镜的仿制品乃是准圣器的层次,即便无人控制,所展现出的威力亦是极强,故而能在瞬间将秦苍所布置出的萦绕着雷霆之力的石墙摧毁。而这雷音魔熊不过通玄境初期的修为,所具备的破坏力远不及亁离玄天镜,虽说全力而为能够摧毁秦苍的石墙,但却也免不了一番周折。 秦苍也知道这样一座石墙无法一直将雷音魔熊阻挡,但他要的不过是片刻时间,用来冲破御灵境到离凡境的屏障,所以只要这座石墙能够起到拖延时间的效果,那他的目的便是达到。 咚!咚!咚! 果不其然,雷音魔熊将自身灵力催动到了极致,挥舞着手中重锤,不断冲击着矗立于秦苍身前的那一座高大石墙,如此凶猛的撞击足足持续了几十次,那一座萦绕着雷霆之力的石墙之上终是传出了咔嚓之声,浮现出了几道明显裂纹。不过显然,它还未曾达到不堪重负,轰然倒塌的地步。 雷音魔熊大怒,双眸之中杀意浮动,但眼下它除了尽全力破开这道石墙,再无其他的办法。它方才欲以雷霆之速绕到秦苍身后,直接轰碎他的灵光,但那石墙上萦绕的电弧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雷音魔熊移动的那一刹那,便是将其身形锁定,进而形成屏障对其进行阻挠。 这个人类,怎么如此难缠,实在是可恨! 雷音魔熊心中恼怒的同时,体内灵力亦是如狂潮一般涌出,它继续挥动重锤,猛烈地轰击着那道对它来说无比碍事的石墙。 轰隆隆! 每每雷音魔熊手中重锤轰击在那雷霆石墙上后,除却两者之间碰撞的声音,便是有着宛如梵音的风雷之声响彻,气浪如潮水般疯狂翻涌,冲刷着本就一片荒芜的山顶,地面上的裂缝愈发增多,岩石坍塌的声音也愈发强烈,整个空间都仿佛因雷音魔熊的凶猛攻势而震颤! 惟有沐于灵光之中的秦苍一片平静,他双目紧闭,不断运转着体内的灵力,在他的引导之下,由天地灵气所化的灵力与他自身力量的融合迹象已愈发明显。他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正在被修复,有新的血肉组织正在衍生而出,先前与雷音魔熊大战所生出的种种疲惫之感也在不断消退。 这一刻的他,宛如浸泡在一桶由无数珍稀药草所熬制而成的药液之中,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体内的灵力在运转了近百个大周天之后,终是要达到了饱和之态,所谓水满则溢,灵力达到饱和之态,那便意味着修为很快便要突破! 咚!咚!咚! 即便虎口已然裂开,但雷音魔熊所施展出的力量仍旧没有丝毫减弱,它的肉身之力本就强悍,寻常修士的防御它可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瓦解,但今日这萦绕着雷霆之力的诡异石墙却是足足挨了它近两百锤还未曾倒塌,实在是令其匪夷所思。 不过这并不代表它的攻击没有效果,相反,此刻那高达数十丈的石墙已是出现了诸多破损之处,犹如是强弩之末,风中残烛,倒塌只是早晚之事。 轰! 在雷音魔熊轰出了第二百一十八锤之后,这道石墙终是再也承受不住,散作漫天碎石,轰然倒塌。 雷音魔熊面露狞笑,良久的愤怒使其心中仿佛有一团熊熊火焰正在燃烧,每时每刻都在激发着它那猩红双目之中的滔天杀意。 没有丝毫停顿,它再度发力,挥动着手中巨锤向身前的秦苍狠狠砸下,它要用这一锤,熄灭它心中的怒火!它要用这一锤,了结秦苍的性命!它要用这一锤,染红这荒芜的山顶! 它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目睹秦苍血肉横飞,化作一滩碎肉的血腥景象。 只不过,雷音魔熊所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在那一只重锤将要穿透灵光,砸碎秦苍的身躯之时,后者的双目却是陡然睁开。 那是一双似来自九幽地狱的眼眸,阴寒、可怕、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宛若死神。 ...... 第三十六章 暗箭 秦苍眼眸开阖之际,杀意流转,如同来自地狱的眼神之中携带着浓浓的死亡气息,除此之外,便是极度的冰寒,让人瞧上一眼,便仿佛处于千年冰川之内。 一种说不出的危险之感悄然涌上雷音魔熊的心头,但它却是来不及多想,因为此刻它手中的重锤距离秦苍的天灵盖已不过咫尺之遥,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雄浑而狂暴的灵力自雷音魔熊手中的重锤之中狂涌而出,穿透了灵光,肆虐着虚空,但却是被一只手掌紧紧地攥住,犹如是被钉上钉子的铁板,再难移动丝毫。 这是张修长而白皙的手掌,但却蕴藏着一股极强的力量,无论雷音魔熊怎样发力,那重锤都是无法挣脱它的束缚,而这正是秦苍的手掌。 在那只狂暴重锤将要轰击到秦苍的天灵盖时,后者便是陡然伸出左手,灵力与肉身之力并用,将这只重锤紧紧攥住,使其再难有丝毫寸进。不过饶是如此,秦苍的左手虎口也是缓缓裂开,他虽顺利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实力增强了许多,但此刻硬接雷音魔熊的一记重锤,亦是难免有所损伤。 但眼前的这一幕已是骇人之至,若是被其他修士看见,非得瞠目结舌不可,一个刚刚突破离凡境初期的人类竟然硬接了通玄境初期层次的凶兽的一记重锤,最后只是虎口微微裂开而已,这个结果怎么看都是令人难以置信。毕竟是相差了足足一个大境界啊!正常情况下,离凡境初期修士用肉掌硬接这一锤,即便不死,那只手臂也会在瞬息之间被重锤上的恐怖力道砸废,但眼下秦苍除却左手虎口微微裂开,的确再无其他的伤势。 他的经脉,完好无损,丝毫没有因为重锤上所蕴藏的强横灵力而受损。 感受着秦苍手掌之中所散发的灵力,雷音魔熊知晓,秦苍已然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它依旧有信心用修为上的差距击败对方。可如今秦苍刚刚突破,便是展现出了远胜先前的强横实力,这令其大惊失色的同时,心中也是出现了一丝惧意。 这个身形有些瘦削,面容冷峻的青年带给它的震撼实在太大,事到如今,即便凶悍如它,也是不得不承认眼前之人的棘手。 退! 雷音魔熊毕竟是拥有灵智的凶兽,秦苍以御灵九转的修为都能将其伤筋动骨,现在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再加上他那本就不逊于自己的肉身之力,或许真的有可能威胁到它的性命。 咻! 破风之声响彻,雷音魔熊直接是放弃了手中的重锤,身化残影,以雷霆之速向那看不见尽头的阴森洞口掠去,毕竟是在此秘境之中蛰伏潜修了数十年之久,雷音魔熊可不愿逞一时之气而丢掉了性命。 不过就在它将要一鼓作气掠进洞中之时,它的身后却是传出了剑气呼啸之声,只见一道青色剑芒自虚空之中猛然落下,划破气浪,势如破竹,虽只是一剑,但却分化出万千道凌厉剑气,形成漫天剑雨,犹似九天银河垂落,蕴藏着极为可怖的力量。 剑出如雨,势如奔雷,快若流光! 这一剑太快,快到雷音魔熊无法直接冲入洞中进行躲避,它惟有凭借本能的战斗反应转过身来,对着那青色剑芒一拳轰出,通玄境初期的灵力修为加上凶兽的强悍肉身之力,即便雷音魔熊这一拳并未蓄势,而是直接轰出,亦是使得虚空震颤,荡起涟漪。 剑芒与拳风交汇,但这一次并未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相反,此刻这片荒芜的山顶之上显得很是安静,犹如一汪平静的湖水。但秦苍与雷音魔熊却是知晓,在这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之中,一股无声的可怕浪潮正在疯狂肆虐。 锵! 蓦地,沧澜剑发出一声清吟,如若梵音,激荡着虚空之中众多肆意漂浮涌动的气浪。 秦苍手持沧澜剑,运转灵力,修长的身影一步一步朝着雷音魔熊所在的方位迈去,而后者则是死死地盯着不断向其靠近的秦苍。 此刻的雷音魔熊距离那阴森洞口不过半尺之遥,但这半尺对现在的它来说却如同万丈那般遥远。它的右臂已被秦苍的那一剑斩断,鲜血不断流出,即便它催动了灵力,也依旧不能阻止鲜血的流出。 腥红的血如喷泉一般自雷音魔熊右臂的断口处涌出,顷刻之间便是将其周身地面染红,如同是编织了一只血色的网,看上去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它那独属于凶兽的狂暴气息已然萎靡到了极点,眼瞳之中的杀意已然消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惧之色,它曾与人族之中的剑修交过手,但从未像如此狼狈过,而像秦苍这种一剑就将它重创的年轻剑修,以往更是不曾有。 若非雷音魔熊能够感受到秦苍的实际修为,它几乎就要认为眼前的青年乃是一个造化境以上的强者,而非离凡境初期。 雷音魔熊却是不知,秦苍乃是重修之人,以往他的修为打到过龙庭境初期,施展秘法之后更是助南宫决击杀了问道境圆满层次的邢无生,那可是冥界黄泉殿的判官,非但实力强绝,更是掌握两件准圣器。即便如此,却依旧是为秦苍所杀,足以想见秦苍当初的实力之强。 虽说历经周转,秦苍散功重修,如今的修为仅有离凡境初期,但实际战力却是要远胜同境之人,越级挑战之事也并非不可能。道理很简单,譬如说一个问道境圆满强者将修为压制在离凡境初期,与同为离凡境初期的修士战斗,足可凭借对于道的领悟与对灵术的掌握轻易碾压对方,与通玄境初期的修士战斗,碾压自然是不大可能,但想要取胜,却也并非太过困难之事。 秦苍昔时的修为虽未曾达到问道境,但实际战力却是早已达到,全力之下更是能与问道境圆满强者一战。将他比作那压制了修为的问道境圆满强者也未尝不可,雷音魔熊虽是凶兽,但自身修为毕竟只有通玄境初期,被突破到离凡境的秦苍一剑重创,也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离凡境初期的灵力雄浑程度要远胜御灵九转之时,秦苍已能施展出一些更为强横的灵术与手段,比之往昔自然不如,但要对付雷音魔熊,却是足够。 沓!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对于雷音魔熊来说却是催命的魔音,它眼睁睁地看着秦苍走来,却是再也动用不了多少灵力与后者相抗。 秦苍的嘴角掀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虽不明显,但却是为雷音魔熊所察觉。它凝视着不断走近的秦苍,心中顿时有一股毛骨悚然之感,它从那一抹笑意之中看到的不是温和,而是无尽的冰寒,足以将它带入死亡深渊的冰寒之感。 咻! 伴随着一道急速的破风之声响彻,雷音魔熊的生命便是走向了尽头,只不过了结它性命的不是秦苍手中的沧澜剑,而是一只刺穿雷音魔熊心脏的利箭。 下一刻,另一只携带着雄浑灵力的利箭亦是穿透气浪而来,宛若流星划过天际,只不过此番它的目标已不再是雷音魔熊,而是在其身前不远处的秦苍。 ...... 第三十七章 一剑诛通玄 望着那向自己急速掠来的利箭,秦苍眼眸之中瞬间透射出一道寒光,与此同时,其手中沧澜剑已是在虚空之中变幻舞动,只听“铛”的一声,沧澜剑便是将那如流星一般疾掠而来的利箭格挡开来,霎时间火星四溅,旋即那一只利箭便是偏移方向,自秦苍左侧掠过,伴随着一道急速的破风之声,箭头便是插在了远方一块岩石之上。 咻!咻!咻! 不过还未待秦苍缓过气来,又是有三只利箭破空而来,携带着雄浑灵力,势如破竹,极为迅猛。 瞧得此幕,秦苍便是运转灵力,发动鬼影步,顷刻之间分化出一阵残影,他脚尖于地面上轻轻一点,身形便是如疾风一般掠出,灵巧地躲过了这三只夺命利箭。随后秦苍凌空跃起数丈,积聚剑势,一剑怒斩而下,剑芒如风暴一般向下方一处巨大岩石席卷而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那巨石便是陡然粉碎,化作齑粉,不过却是有三道人影自原先巨石所在的方位暴掠而出,躲过了秦苍这道凌厉剑芒。 这三人皆是身着黑色劲装,身形健硕,各自手持一张大弓,背上背满了箭矢,显然,方才以暗箭了结雷音魔熊性命且又对秦苍连射四箭的正是这三人。 三人催动灵力,施展身法,脚掌在地面之上连点几步之后便是稳住身形,与此同时,他们再度引箭拉弓,且往箭矢之中注入灵力,俨然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再对秦苍发动攻击的模样。 “都是通玄境初期的修为么?” 感受着自三人体内流露出的雄浑气息,秦苍亦是将剑锋对准三人所在的位置,不过却并未以雷霆之势发动攻击,而是静静伫立在原地,但即便是如此,三人依旧是感受到了浓浓的危险气息。因为自秦苍黑色瞳孔之中所流露出的始终是一片冰寒,一股足以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寒。 “难怪能以离凡境初期的修为重创通玄境初期的雷音魔熊,果然不简单!” 三人之中,居中的男子兀自开口,他模样颇为普通,但灵力波动却是极为不弱,比起那雷音魔熊也是不遑多让,此刻持箭开弓,更是增添了一股无形气势,让人望而生畏,只不过这股气势比起秦苍的那种可怕如地狱的眼神,却是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了。 “知我非等闲之辈,却仍旧对我出手,且一出手就是杀招,你们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送命了吗?”秦苍冷然道,他看向三人的目光已是充斥着杀伐之意。 “你我本无冤无仇,只不过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外界如此,秘境之中同样也是如此。青云剑阁设下这一秘境考验,却并不禁止参加考验的修士互相抢夺积分,便是引我们相互攻伐,最终将胜利者引入青云剑阁之中。我三人不远千里赶来风雷城,自然不是为了成为他人的垫脚石,而要做笑到最后的胜利者。你修为虽只有离凡境初期,但却拥有着重创通玄境初期的实力,足可称得上是妖孽之才,令牌中的积分必然也是颇多。若在平时,我等断然不会对你出手,可眼下你刚刚突破,根基必然不稳,且身上伤势又并未悉数痊愈,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我等若是错失,可就是自毁前程了啊!” 居中的黑色劲装男子再度开口道,眼眸之中浮现出一抹炽热之意。 “连修兄说的不错,此人虽战中突破,但先前的伤势却是颇为严重,即便晋级,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他方才斩断雷音魔熊右臂的那一剑,必然也是消耗了不少灵力,此刻的他,纵然不是强弩之末,对上我们却也是撑不了多少回合。”一旁的高彦附和道。 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另一名身着劲装,名为柳雨华的男子也是点了点头,他们三人的修为乃是通玄境初期,加上彼此之间默契十足,所修炼的功法灵术又有共同之处,联起手来,即便是通玄境中期强者也能一战。以秦苍先前所展露出的强横实力,他们倒是不敢与巅峰状态下的秦苍一战,但此刻后者灵力消耗颇多,又有伤势在身,他们便是有了一定的自信。 “的确,方才那一剑是消耗了我不少灵力,我现在也的确还有伤势在身。”秦苍缓缓说道,声音十分平静。他在与雷音魔熊交战之时,便已想到过战斗所传出的剧烈声响可能会吸引其他修士前来,故而对于连修等人的出现,秦苍并不感到意外。唯一有些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连修等人分明已早早出现,但秦苍却是没有及时感应到他们的存在,而是等到他们放箭之后方才有所察觉。这当中或许有连修等人善于隐匿的因素,但主要原因却是秦苍的实力退步,感知力不如从前那般敏锐。“但即便是如此,想要趁此机会掠夺我的积分,依旧是不可能之事。” 蓦地,秦苍的声音又变得无比冷漠,一时间三人只感觉这荒芜山顶之上仿佛有一阵寒风肆虐而过。 “莫非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状态还能够翻盘不成?”此番连修的声音之中也是带着冷意,那搭在弓弦之上的黑色箭矢隐隐间仿佛有寒光闪过,给人一种极度危险之感。 “先前的那几箭说穿了只是试探所用,我们并未全力而为,所以可别因为侥幸躲过了几箭就在这耀武扬威。天赋妖孽,战力惊人又如何?只要成为死人,那么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咻! 高彦话音未落,那放在弓弦之上的手掌便是陡然松动,良久的蓄势再加上通玄境层次的雄浑灵力涌入,使得那黑色箭矢的威力倍增。一箭射出,穿透气浪,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般在虚空之中飞速穿梭,它的目标,赫然是秦苍的心脏。 不过还未待这只箭矢接触到秦苍,后者的身形便是陡然模糊,化作一道虚影消散而去。 “这......这怎么可能?他的速度难道比我的箭还快!”见此情形,高彦心中大骇,这一箭,他并未有所保留,乃是全力而为,可就是如此,他的箭居然连秦苍的身影都未曾接触到。 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速度? 高彦来不及多想,因为他听到了一阵剑气呼啸之声,在其耳边,愈发强烈。高彦也是反应迅速之人,当下便是将自身灵力悉数催动,形成一道灵力光幕,防护己身。 可那一抹苍青色的剑锋却是自一个诡异的方向切割而入,剑气四溢,凌厉之至,只瞬息之间便是将他周身的灵力光幕划出了一个缺口,这是个十分细小的缺口,但对于秦苍来说却是足够。 因为他那一抹苍青色的剑锋,正好可以透过这个缺口,直抵高彦的咽喉。 嗤! 剑气现,剑锋至,瞬息之间,血水迸发。 一剑诛通玄! ...... 第三十八章 追击 雄浑的灵力附着于沧澜剑剑锋之上,使这本就锋利无比的剑尖变得更加锋锐,秦苍发动鬼影步,化作虚无之影,以鬼魅之速瞬间出现在了高彦身旁,那剑锋自一个诡异的方向切割而下,竟是于顷刻之间破开了高彦所用以防御的灵力光幕,而后透过缺口直抵高彦的咽喉。 这一切,犹如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嗤! 伴随着一道清鸣之声响彻,沧澜剑便是划破了高彦的咽喉,剑锋闪过,一道细小的血线便是随之显现,腥红的血液迸发而出,瞬间染红了高彦的衣衫,咚的一声,他的身躯便是狠狠倒在地上,眼眸之中满是惊惧以及难以置信之色。 同样感到难以置信的还有与高彦相距不过数尺之遥的连修与柳雨华两人,他们分明看见高彦发动全力,向秦苍射出了夺命一箭,却是未曾料到后者的速度如此之快,竟是在箭矢刺穿他的身体之前化作虚无之影,而后鬼魅掠出,一剑反了结了高彦的性命,随后步若流星,扬长而去。 连修与柳雨华看着倒在地上的高彦与秦苍离去的方向,眼神之中一片呆滞,他们彼此对视了几眼,却仍旧是在数十息之后方才缓过神来。显然,这一幕所带给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他......他一剑就杀了高彦。”柳雨华的声音已开始颤抖,脸庞之上浮现出几滴冷汗,回想起秦苍的身影,柳雨华的心中便是生起一阵寒意。 “想不到与雷音魔熊战斗到了那个程度,他竟然还有能力发动那样的一剑。”连修眼中的呆滞之色已经逐渐褪去,但脸上却是一片阴郁。 “早知如此,便应该在他突破之时动手将其抹杀。”柳雨华有些后悔道。 连修却是摇了摇头,说道:“那时动手或许可以要了他的性命,但雷音魔熊战力仍在,即便不是巅峰时期,以它那可怕的肉身之力再加上同为通玄境初期的灵力修为,即便杀不死我们,将我们重创却不是什么难事。身受重创的我们必然会成为其他人下手的目标,到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现在高彦被杀,那家伙也跑了,除了杀死雷音魔熊的积分,我们什么都没得到。”念及此处,柳雨华便是一阵郁闷。 “追上他,我们便还有翻盘的机会。”连修咬了咬牙,眼眸之中透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芒,仿佛是作出了某种重大决定一般。 “这......你我的实力与高彦相差无几,他能一剑杀了高彦,自然也能威胁到你我的性命,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要追吗?”脑海之中不禁又浮现出秦苍诛杀高彦的那诡异一剑,柳雨华便是一阵惊惧,听得连修想要追击秦苍,柳雨华的心中自然是存有顾虑。 “当然要追。”连修一脸坚定地说道,瞧得柳雨华的顾虑之色,他旋即又补充道:“此人修为刚刚突破至离凡境,却是连续动用两招强横剑术,第一剑断雷音魔熊一臂,第二剑便杀了高彦,这两剑必然消耗了他极多的灵力。加上他本有伤势在身,此刻的他便是犹如强弩之末。试想,若是他有本事一举斩杀我们三人,何必在以雷霆手段除去高彦之后,不对你我趁势出剑,反倒是即刻遁去呢?” 听得连修的分析,柳雨华心中的顾虑便是消退了大半,但他却并未作出回应。 蓦地,连修一只手搭在柳雨华肩膀之上,再度开口道:“若你还想进入青云剑阁,出人头地,这个机会就绝不能错过。”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宛如魔音一般,使得本在犹豫的柳雨华陡然变得坚定了起来,他猛一跺脚,狠狠说道:“罢了,所谓富贵险中求,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柳雨华也闯了!” “这就对了。”连修拍了拍柳雨华的肩膀,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别忘了,我们还有爆炎丹这一底牌还未动用。” ...... 唰! 将鬼影步催动到了极致,秦苍身化残影,一路飞奔,往往瞬息之间便已掠出百丈,如此快的速度,使人看不清其身形,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道青色流光在快速移动。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秦苍的这种极致之速却是逐渐呈现放缓的趋势。 正如连修所言,秦苍体内的灵力现在已所剩无几,连出两剑,对手都是通玄境初期的修为,足足高出秦苍一个大境界,面对这种敌人,秦苍自然不能有所保留,对雷音魔熊斩出的那一剑,便是消耗了他体内将近一半的灵力。继雷音魔熊之后,秦苍又对高彦出剑,虽是以雷霆之势将其斩杀,但却使自己的灵力险些枯竭,以至于眼下发动鬼影步,秦苍都是有些力不从心。 虽说秦苍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的层次,灵力恢复速度要远胜御灵九转之时,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连续使用了可诛灭通玄境初期强者的两剑,秦苍所承受的负荷可想而知。比起他所消耗的灵力,他所恢复的远远不够,加上他本就未曾彻底恢复的伤势,现在的秦苍的确是可以用强弩之末来形容。 这也是他在诛杀高彦之后,立刻施展鬼影步离开的原因。 呼...... 到达一处空旷山谷之后,秦苍的身形终是停滞了下来,他背靠一处岩石坐下,大口喘气起来,腥红的血液混杂着汗珠,将他的青色衣袍悉数浸透。如墨长发披散而下,他那一对深邃眼眸被半遮住,此刻的秦苍,看上去的确是颇为狼狈。 “体内所残存的灵力已不足以发动鬼影步,看样子只能在这里休息了。” 秦苍自言自语道,随后他便是环顾了一下四周,且释放出魂力,查探着方圆数十丈内的一切事物。 “的确是个空旷幽静的山谷,四周岩石环绕,并无凶兽出没,也无他人来此。那两人修为虽到达了通玄境,但魂力却是不及我,想要发现我的踪迹,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 秦苍暗自松了一口气,却也并未拖沓,仅休息了片刻,他便是就地盘膝而坐,闭上双目,吐息纳气,静静地感应天地灵气入体,进而恢复灵力。这种恢复灵力的方式最为基本,速度也是最为缓慢,但秦苍的灵戒之中并无恢复灵力的丹药,所以眼下他也只能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秦苍仍旧是在山谷之中盘膝而坐,恢复灵力,但连修与柳雨华两人却是不断移动,探查着秦苍的踪迹。 时隔一日,正盘膝而坐感应天地灵气的秦苍却是突然睁开了双目,因为他以魂力感受到,正有两道身影在向这座山谷不断靠近,这两股气息波动秦苍并不陌生,正是连修与柳雨华所有。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两人果然还是来了。” ...... 第三十九章 计谋 嗖! 空旷而幽静的山谷之中,不时有阴冷的罡风呼啸而过,为这处本就人烟罕至的地域更添几分寒意。秦苍背靠着一处岩石坐下,脸色苍白如纸,并无多少血色,这一日他虽感应天地灵气入体,恢复了些许灵力,但比起他所消耗的,这些灵力还远远不够填补他的空缺。 “那两人的动作还挺快的。” 秦苍以魂力探查的视野之中,连修与柳雨华的身影正在快速移动,于这座山谷之中四处游走,似乎并未锁定他的位置,但秦苍却并未因此而有所放松。连修与柳雨华的魂力虽不及他,但毕竟是通玄境的修士,体内灵力又并未消耗多少,以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能将这座山谷的每一处角落都探查到,发现秦苍的踪迹只是早晚的事情。 “以我现在的灵力,发动鬼影步充其量也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根本达不到摆脱他们的目的。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秦苍微微叹息了一声,若是在以往,在其状态不佳却又遭逢不好对付的敌人之时,他完全可以用隐匿气息之法避开他人魂力的查探。但眼下却是不行,因为他所修行的隐匿气息之法,至少也要通玄境中期的修为方可动用,而如今他的修为仅有离凡境初期,足足差了一个大境界和一个小境界,自然是不能动用这个方法。更何况,若秦苍现在真有通玄境中期的修为,纵然灵力不足,有伤在身,要对付连修与柳雨华也是绰绰有余,甚至催动九转道玄诀的第一转之后,连造化境强者都是能够一战。 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用这句话来形容秦苍现在的处境,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了。 感受着连修与柳雨华两人的气息波动,秦苍眉头微锁,但却并未流露出丝毫惊慌之色,以他现在的状态,的确不能与这两人硬碰硬,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只能坐以待毙。相反,秦苍已经想出了一套应对之策。 现在他只需要稍作准备,而后静待连修与柳雨华两人发现其踪迹时,便可实施。 ...... 夜半时分,星斗阑珊。 星稀则月明,若按常理来说,应当如此,不过秘境毕竟不是外界,夜晚自然也会有所不同。譬如此刻,一轮圆月静静悬挂于天穹之上,周围群星黯淡,但它却并未释放出应有的皎洁月华,它的光芒正逐渐为漆黑的夜幕所吞噬。整个秘境都仿佛要在此刻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他处如此,秦苍所在的山谷亦是如此。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事实上,这座山谷之中已有两股极为强烈的杀意涌现,正是那不断探寻着秦苍踪迹的连修与柳雨华两人所有。不过此刻,两人已是停止了移动,整整一日的追逐,并没有白费,秦苍终是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那一日前还曾一剑诛杀高彦的强势人物,此刻所流露出的气息却是极为微弱。他背靠着一处岩石,似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寄托在了上面,若是撤掉这块岩石,他的身体恐怕会立刻瘫倒在地。如墨的长发披散而下,却是并无丝毫潇洒之感,反倒是显得极为凌乱,将他的眼眸与脸庞遮挡住了大半,在这漆黑的夜幕之中,身着一袭染血青衫的他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连兄果然料事如神,此人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瞧得秦苍的狼狈情形,柳雨华顿时大喜。 “不可大意。”连修毕竟也是谨慎之人,当下便是提醒出声。 “连兄说的是,不过只要我这一箭下去,他就算本来还有一口气在,也当见阎王了。” 柳雨华言罢,眼中顿时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没有丝毫迟疑,他便是引箭开弓,同时将体内灵力悉数催动,而后持续注入黑色的箭矢之中。 拉弓如满月,出箭若流星。 咻! 破风之声响彻,黑色的箭矢如同怒龙一般暴掠而出,承载着雄浑灵力,携带着可怕的攻伐威势,一瞬间破开层层气浪,数十丈的距离急剧缩短,它就犹如是闪电一般直抵秦苍身前。 嘭! 箭矢透过秦苍胸口,雄浑灵力疯狂涌出,瞬间将其身躯爆碎。霎时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而这利箭仍无停下之兆,反倒是向前继续突破,一连透穿岩石,直至飞掠出十几丈外,方才深深地插入一处地面之上。 这一箭的威力,的确可怕! 瞧得此幕,柳雨华的嘴角顿时掀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缓缓看向身旁的连修,言辞之间不无得意之色。 “先前倒是我多虑了,不曾想现在的他如此不堪一击。” “你高兴的太早了。”连修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无疑是给正处于兴奋状态的柳雨华泼了一盆冷水。 柳雨华正欲再度开口,却只见连修掌心之中灵力浮动,随后他便是一掌横扫而出,强劲掌风与灵力汇聚一处,犹如是形成一道可怕风暴,顷刻间便是将前方烟尘除去,伴随着烟尘的散去,那为柳雨华一箭而爆碎的身躯也是再度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柳雨华的瞳孔却是瞬间放大,似是见到了某种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稻......稻草人,这怎么可能?”看着前方满地散落的稻草,而非触目惊心的血肉,柳雨华有些失声地咆哮道。 “在稻草之上涂上自己的精血,在将一丝灵力灌入其中,藏于染血衣袍之内,形成障眼法,非但瞒过我们的第一感知,更是引我们对其下杀手,为其本尊脱逃争取了时间。想不到此人除了战力妖孽之外,对于计谋也是如此擅长。”连修倒是没有太过的失神,言语之间颇为平静,但其目光之中却是暗含波动,犹如是有着锋芒在闪耀。 “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柳雨华询问道。 “不与我们交锋,而是以障眼法拖延时间,恰恰说明了他现在的状态极为不佳。强弩之末而已,即便给他一定的时间逃脱,他又能逃到多远?”连修反问道。 “连兄所言极是。”闻言,柳雨华又恢复了些许自信,他将弓箭收入灵戒之中,随后将自身灵力悉数注入双腿之上,迫不及待地想要施展身法追上秦苍。 “连兄,待诛杀此人之后,他的积分,你我对分。”柳雨华道。 “那是自然。”连修微微点了点头,但眼中却是浮现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异色。 唰! 两人催动身法,身化残影奔袭而出,速度虽不如秦苍催动鬼影步之时,但在通玄境初期修士之中却是要属于佼佼者。与此同时,两人的魂力亦是不断向外扩散,半个时辰之后,连修与柳雨华再度感知到了秦苍的所在的大致方位。 “西北方向,乱石堆积之谷,有凶兽蛰伏其中。”以魂力感知到秦苍的大致方位,连修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有凶兽蛰伏其中么?看来你这次是自寻死路啊!” 连修与柳雨华却是不知,前往凶兽蛰伏之地,亦是秦苍的计谋之一。 ...... 第四十章 血狮 秘境西北方向,乱石堆积之谷。 偶有凶兽厉声咆哮之声传出,伴随着狂暴灵力波动,声音之响,方圆数十里之外亦是清晰可闻,其中所蕴藏的灵力波动更是远远超越了离凡境的层次,而是属于通玄境的范畴。 那等气息,比起秦苍先前所遭遇的雷音魔熊,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如此,此番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众多修士路经此地大都是绕道而行,而不敢进入谷中,毕竟他们进入修行之途也不过十余年的时间,年纪尚轻,以至于绝大多数都是离凡境中后期的修士,拥有离凡境巅峰修为的人已是少有,至于达到通玄境层次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便是风雷城现任城主司徒枫之侄木玄进入秘境之时也是只有离凡境巅峰的修为,当然,他的真正战力远不止如此,否则便不会有他击败数位通玄境初期修士,与通玄境中期修士相战,虽落下风而不败的传闻了。 连修、高彦、柳雨华皆是达到了通玄境初期的层次,论修为要属于此番参加考验的众多年轻俊杰之中凤毛麟角的存在,虽说他们并非是凭正常修炼的方式晋入通玄境,而是采取吞服丹药的方式突破,根基有所不稳,以至于若是与木玄那等天才人物相抗,结果多半是以败局收场。 但诺大的风雷城,众多的年轻俊杰之中像木玄那样天赋卓绝的人物却是再寻不出多少,所以三人一致认为这次秘境试炼他们定能大放异彩,以他们的实力,对付通玄境之下的凶兽轻松无比,联手之下,也是能与同级凶兽一战,拥有这样的实力,想要在秘境之中掠夺他人的积分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前四日也的确是如此,三人一路征战掠夺,各自的令牌中的积分早已达到八九千之多,再进一步,便是破万,排入前百名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甚至最终积分排入前十也是颇有可能。 然而这样的大好局势,却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直到现在,连修与柳雨华都对那日荒芜山顶之上发生的那一幕感到难以置信。那个手持长剑,黑发披散,浑身染血的青年竟是在与雷音魔熊的战斗之中突破境界,而后一剑斩断雷音魔熊的右臂,将其重创。 那时他们以为秦苍消耗颇大,与强弩之末无异,于是联手发动突袭,一方面将本就奄奄一息的雷音魔熊了结,另一方面则是对秦苍发动杀招。却是不曾想后者还有余力,施展诡异身法之后更是一剑诛杀高彦,飞速遁去。 事后连修分析出秦苍那两剑几乎已耗尽灵力,于是与柳雨华一同去追击秦苍,然而却又被后者以障眼法戏弄了一番,使其再度逃遁而去。 要知道他们三人可都是通玄境初期的修为,联手之下连通玄境中期的强者也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在对付一个有伤在身且是刚刚突破到离凡境的修士时,却是连连吃瘪,高彦还因此丢掉了性命。这若是传出去,连修等人只怕是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这是连修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如若说先前连修对秦苍出手只是为了掠夺他令牌中的积分的话,那么现在他已是对秦苍动了真正的杀心,在他的心中,早就把秦苍当作一个死人看待。 当然,真想要秦苍殒命还需要花费不小的工夫,毕竟以秦苍的那种诡异身法,即便灵力不足,施展片刻也足以将他与连修等人拉开一定的距离了。只不过,眼下秦苍孤身前往西北乱石之谷,凶兽盘踞之地,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有伤在身,灵力不足,前往凶兽盘踞之地无疑是自寻死路,以他现在的状态,怕是连离凡境后期的凶兽都能将他拖入死亡的深渊吧!” 以魂力感受到秦苍的气息波动不断向西北乱石谷靠近,连修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容,他仿佛已经预见到秦苍被一头狂暴凶兽拍得血肉横飞的模样。 “这一次会不会也有诈?”被秦苍用障眼法摆了一道,柳雨华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放心,你我的魂力虽谈不上有多深厚,但在感知方面却也不弱了。以他离凡境初期的修为,绝不可能将气息波动造假到这个程度,退一步说,就算他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先对他出手的一定会是那盘踞在乱石谷中的凶兽,我们只需坐收渔翁之利便可。”连修道。 闻言,柳雨华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以秦苍现在的状态,即便还有什么隐藏的底牌,在对付那种层次的凶兽时想来也是不得不动用了,等他的最后一丝战力也被那凶兽消磨殆尽之后,他们再出手,抹杀秦苍,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看来这一次,你是真的在劫难逃了。”柳雨华目光之中寒芒涌动,他也很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秦苍身死道消的那一幕。 唰! 两人身形不断变幻,残影于虚空之中穿梭,竟是于周围分散的气浪之中隐约留下一条痕迹,直至他们的身形向前再度向前掠出数十丈后,这种痕迹才缓缓消失。可以想见,连修与柳雨华的速度已是发动到了极致。 一个时辰之后,乱石谷。 漆黑的夜幕犹如黑色的大网将这座山谷悉数笼罩,黯淡的星辉倾洒而下,在这些四处堆积的乱石之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星痕,犹如是上苍的指纹,印刻其上,散发出的光亮虽然微弱,但却不至于让整座山谷都沉浸于黑暗之中。 秦苍背负长剑,迎着萧瑟的风,踱步上前,一个人,一把剑,就这样静静地行走于黑暗之中。这种感觉,无比的孤独与落寞,但他却似乎已习以为常,清俊的脸庞之上没有丝毫的异色流露,有的只是无比的平静,像一滩不起涟漪的湖面。 孤独于他而言,是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既像是一道阴影,挥之不去,又像是一个伙伴,形影不离。与孤独为伴,听上去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当你真的习惯了孤独,便会发觉这并不算什么,甚至你会忘却自己是个孤独的人,就与现在的秦苍一样。 秦苍的孤独是相对而言的,他没有过命的朋友,也没有所谓的知己,有的只是一把陪他出生入死的剑,这把剑,能够让他暂时地忘却孤独。沧澜剑,像是他的兄弟,一个他无法割舍的兄弟。若是有一天他彻底失去了这把剑,那种令人心痛却又无奈的孤独之感便会再度向他袭来,他的世界会紊乱,甚至有可能崩塌,恰如那个他曾对其用情的女人手持匕首,捅向他胸膛,轰碎他命魂的那一刻。 符尊在他体内所留下的那一张神秘符纸,为他延续了一分生的希望,但这份希望却不仅仅是暂保他魂魄不离散这么简单,最为重要的是,保住了他的心境。 心境崩塌,则修士如行尸走肉,无论他本身的实力有多强,到了那一步,就没有了丝毫意义。所幸秦苍的心境仍在,虽有缺口,但因为那一张神秘符纸的缘故,并未崩塌。 “血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在黑暗之中踱步而行的秦苍却是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眼下他的灵力的确所剩无几,但魂力仍在,能够感知周围的诸多事物。他自然是知道这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并非是来自于他,而是盘踞于这座乱石谷中的凶兽。 秦苍的目光顺着前方望去,分明是身处漆黑的夜幕之中,但他的视线却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所见事物清楚无比。他放眼望去,一道浑身毛发猩红如血的庞大兽影便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后者此刻正目露凶光,那带着浓烈的杀意的眼神亦是如闪电一般向秦苍猛然投射而来。 “通玄境中期修为,血狮!” ps:新的一月,新的开始,求推荐,求收藏~ ...... 第四十一章 计成 充斥着浓烈血腥气息的狂暴灵力自那血狮体内散发开来,给这片空间都是造成了不小的实质性威压,饶是秦苍距离血狮尚有数十丈之遥,此刻也是感觉呼吸不顺畅,甚至连血肉骨骼都是在遭受到一股强烈压迫,将要破碎。 所幸秦苍经历过丹雷淬体,肉身之力不凡,再加上体内雷霆之力的力量,勉强也是能够承受住这股压迫。只不过,真要与眼前这头血狮开战的话,如今的他却是没有丝毫胜算,通玄境中期的凶兽,论战力已能与人族之中的通玄境后期修士媲美,即便秦苍现在灵力充足,并未有伤势在身,也难以是其对手。更遑论他现在这种灵力极度不足的情况下? 感受着血狮猩红双目之中所泛起的浓烈杀意,以及它所释放的灵力中所蕴藏的血腥味道,秦苍心中一凛,血狮向来嗜血,对于血的味道尤其敏感,眼下他所着的青色衣袍之上尽是血迹,即便是在这种漆黑无比的黑夜之中,血狮也能立刻锁定他的位置。似乎从他踏入这片乱石谷后,他就已经成了这头血狮的猎物。 不过即便是如此,秦苍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惊慌之色,看上去仍是那般淡然,他灵力虽不足,但魂力尚在,虽不能与南宫决那等深厚魂力相提并论,但想在这片乱石谷中探知到是否有凶兽的气息存在,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秦苍正是在确定这片山谷之中有通玄境层次的凶兽蛰伏,方才动身前往,可谓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当然,他此举并非是来送死,而是要实现他的计划。血狮,正是秦苍计划中的一部分。 利用凶兽之力来助自己绝境逢生,这是个极度危险的想法,但以秦苍现在的情况,却也别无选择。 嗖! 遽然间,狂风大作,乱石纷飞,血狮狂暴的灵力如同汹涌浪潮一般于顷刻之间席卷而出,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而后悉数融入那狂风之中,数息之后,虚空之中便是出现了无数道令人心悸的血色风暴。风暴肆虐之际,犹如是召唤出了一片尸山血海,猩红色的液体自那无数道风暴之中不断渗透而出,血的味道弥漫其上,秦苍眉头一锁,神色凝重,因为他从这些血色风暴和猩红液体之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 没有丝毫迟疑,秦苍便是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悉数催动,鬼影步发动之下,残影分化,气浪呼啸,他脚掌猛跺地面,整个人就如同是一只离弦之箭,飞速掠出近百丈。而就在秦苍身形掠出的下一刻,他原本所在的地面便是为一股血色风暴所笼罩,猩红的液体渗透而出,直接是将那处地面腐蚀。 “好险。” 秦苍心中暗道一声,也不敢有丝毫怠慢,鬼影步继续发动,每每身形自虚空坠落下之后,便是于一块岩石之上借力腾飞而出,但即便是如此,他也依旧未曾摆脱身后的血狮。后者毕竟是全盛时期,修为又在如今的秦苍之上,一跃而出也是能达到移动几十丈的效果,此消彼长之际,秦苍与血狮的距离非但未曾拉长,反倒是急速缩短。 一人一兽两道身影不断追逐,速度皆是发动到了极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两者竟是双双踏出乱石谷。但秦苍毕竟灵力不足,经过一刻钟的消耗,他的速度已明显放缓,脸色也是愈发苍白,身上的伤口也是裂开了些许,血液迸发而出,这无疑是让身后的血狮更加兴奋。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道低沉的咆哮声便是自血狮喉咙之中响起,它双目猩红,杀意浮动,身形竟是与虚空之中再度暴动而出,与此同时,它那一对尖锐利爪之上也是附着灵力,如同极度锋利的刀剑一般向前方的秦苍狠狠抓来。 以魂力感知到此幕,秦苍欲加快速度摆脱血狮的这强横一击,奈何灵力不足,即便是鬼影步这等玄妙身法也是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嘶! 尖锐的呼啸声响彻虚空,血狮这一爪直接是将秦苍后背一块血肉连同衣衫一同撕扯下,霎时间虚空之中血雾弥漫,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处,隐约间竟是能看见秦苍的骨骼,一股剧烈的疼痛之感很快传遍秦苍周身。后者额头之上青筋浮现,汗珠滑落,他那清俊的脸庞此刻却是显得狰狞无比,但秦苍却仍旧是紧咬牙关,硬生生忍下这种痛苦,身形再度向前掠出。 血狮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在它看来,秦苍已是个将死之人,眼下所做的举动无疑是垂死争扎,要不了多久,它的利爪便会将秦苍身上的血肉悉数撕扯下,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之中死去。 血的味道,让它迷醉。血的味道,也让它发狂。 仅是间隔了一瞬,血狮便是再度发动袭击,猩红的双目之中杀意更加浓烈,那沾满鲜血的利爪如同是魔鬼的手掌一般,携带着难以言说的狂暴力量,若是被其击中,毫无疑问,秦苍的身上又会有一块血肉被撕扯而下,所要承受的痛苦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被这头血狮连番追击,秦苍的心中也是生起了怒火,他素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灵力不足,那便动用肉身之力与你抗衡,不管你是凶恶的猛虎,亦或是嗜血的狂狮,想要取我秦苍的性命,那也得付出血的代价! 轰! 秦苍心神一动,滚滚雷霆之力便是飞快在其周身经脉之中游走,使其肉身如同钢铁一般凝炼,在他的身体表面有着数百道深紫色的电弧荡漾,犹如是众多雷龙缠绕其上。而在其动用雷霆之力的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都发出了一道轰鸣之声,隐隐间似有异象生出,此刻的秦苍犹如是化作了一尊雷神,气势无比骇人。 瞧得此幕,血狮也是一惊,一个离凡境初期的人族修士,分明已是强弩之末,怎会还拥有这等骇人的气势?不过它已来不及多想,因为它那沾染鲜血的利爪已是将要再度接触到秦苍的身躯,然而便在此时,秦苍右拳紧握,运足气力,身形猛然一转,对着血狮来袭的利爪狠狠轰出一拳,这一拳所蕴含的气力犹如虬龙暴动,大浪翻涌! 嘭! 这是一次最为直接的交锋,强横的反震之力扩散,将下方岩石与树木绞得粉碎,秦苍与血狮亦都是闷哼一声,身形倒飞而出,于虚空之中飞速坠落。秦苍的身体犹如一枚炮弹一般以最为蛮横的姿态与他所接触到的岩石发生对碰,硬生生闯出了一道笔直的裂缝,足足倒退了数百丈方才堪堪稳住身形,鲜血迸发而出,将他周身的碎石染红,他的脸色苍白无比,但自其体内所散发出的雷霆之力却依旧是散发出一股气势,但比起先前的已是要弱上不少。 秦苍放眼望去,只见一道浑身毛发赤红如血的巨大兽影亦是身处一处岩石裂缝之中,身体表面也是有血迹流露,显然,方才与秦苍的那场对碰之中,血狮也是受创,虽说比起秦苍,它的状况要好了很多,但也是足足倒退了几十丈才稳住身形,秦苍的那一拳,威力可见一斑。 轰! 响声犹如山洪爆发,一股狂暴的力量再度涌出,引得地动山摇,这等气势比起先前似乎还要强上不少,只见血狮的身躯直接是穿透岩石,向秦苍飞速奔袭而来。在一个灵力本就不足且修为仅有离凡境初期的人族修士之中吃瘪,对它来说已是耻辱。此番,血狮终是动了真怒,它不再有所保留,而是要用最强的手段将秦苍镇杀,即便对方的肉身之力强横,又兼有雷霆之力,但血狮依旧是有信心凭借通玄境中期的灵力修为将其压制。 看着血狮不断靠近的身躯,秦苍的瞳孔微缩,但转眼间便是恢复平静,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两位,时机已到,不必再藏头露尾了。” 秦苍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是被血狮听得一清二楚,它虽还未曾达到口吐人言的地步,但却是能够听懂人族之间所交谈的话语。闻言,血狮不禁一怔,停止了向秦苍的奔袭,它那猩红的双目扫了扫周围的一切,随后强横灵力爆发,将前方一处古树摧毁,却只见两道身影飞速窜出,正是那连修与柳雨华。 “可恶,这小子的感知能力怎么如此敏锐,竟然比血狮还要先发现我们!”柳雨华很是愤恨。 连修并未开口,却是静静地看向秦苍,他忽然发觉这个青年除却战力妖孽之外,似乎在其他地方也有着不小的造诣,连修毫不怀疑,这样的人,若是成长起来,绝对会成为一个可呼风唤雨的恐怖人物。只是,他不会给秦苍成长起来的机会。 感受着连修与柳雨华那充斥着杀意的目光,秦苍却是淡淡笑道:“连兄,我如今这副状态可对付不了这头血狮了,那它便交给你和身旁这位兄台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如惊雷一般,让连修与柳雨华心生寒意,暗叫不好! ...... 第四十二章 爆炎丹 秦苍的这一句话,略带笑意,但传入连修与柳雨华的耳中之后,两人便仿佛陷入了最为寒冷的冰窖,心中一阵发寒。 “这家伙,是想拉我们下水......”柳雨华尚来不及多言,便是感觉一阵刚猛劲风向他与连修扑面而来,劲风呼啸,夹杂着极为狂暴的灵力与血腥气味,赫然便是那血狮所有。 “避开!”连修大喝一声,催动灵力,右脚于地面猛然一跺,顿时借力掠出数十丈,残影分化,灵巧地避开了血狮的突袭。一旁的柳雨华同样也是如此,他魂力虽不深厚,但反应能力却是极强,当感受到那股浓烈的血腥气息之后,他便是立即催动身法闪避,如同是一只机警而狡猾的狐狸躲过了猛虎的一击。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咔嚓! 血狮兽躯降临,两人原先所在的地面便是迅速龟裂,数十道肉眼可见的裂缝以一种可怖的速度扩散,仿佛是受到了极为强烈的冲撞,将要生生塌陷。 “不愧是通玄境中期层次的凶兽,所具备的力量远在那雷音魔熊之上。”瞧得此幕,秦苍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连修与柳雨华,先是与高彦一同偷袭于他,后又对他一路追击,对于这两人,秦苍早就是起了杀心,只不过在强势诛杀高彦之后,秦苍的灵力便是所剩无几,这才没有对他们继续出手,眼下两人却是受制于血狮,这一幕,秦苍自然是很乐意见到。 唰! 两人的身影不断变幻,速度之快,纵是血狮也无法将他们的身影捕捉,往往利爪横扫而过,只是穿透一阵残影,而未曾伤及连修与柳雨华的血肉之躯。而连修与柳雨华亦并非是一昧地躲避,引箭、拉弓、蓄势、发力......闪避的同时,他们同样也完成了这些动作,虽谈不上行云流水,但却是极为熟练,犹如是狩猎经验无比丰富的老辣猎人。而箭矢所指的方向,赫然是血狮来袭的位置。 咻!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破风之声,两只黑色箭矢便是如闪电一般自弓弦上急速掠出,迅猛无比,雄浑的灵力附着其上,穿透气浪之时引发一阵尖锐呼啸之声,仿佛有风雷成形。这两箭所造成的威压虽是要逊于血狮的狂暴灵力,但连修与柳雨华皆是货真价实的通玄境初期修士,彼此之间又是默契十足。此刻两箭同时发动,破空而来,即便强横如血狮,也是不能掉以轻心。黑色箭矢于血狮的猩红双目之中急速放大,但它却并未选择退避,凶兽的骨子里是凶性,一种狂暴无比的滔天凶性,即便对手的修为实力要在它之上,只要不是绝对性的碾压,它都敢与之一战。更何况连修与柳雨华的修为比它本就要弱上一线,如此,它又何惧之有? 嗷! 一声狂吼犹如是在宣泄着血狮心中的愤怒,这一刻,它体内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出来,犹如是一座爆发的火山,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果不其然,狂暴的灵力与怒吼之声合作一处,顷刻之间便是形成一股音潮,音潮扩散,犹如风暴肆虐,漫天沙尘卷起,地面龟裂,就连此方空间都隐隐间有颤抖的迹象,仿佛承受不住血狮的怒火。 那破空而来的两只黑色箭矢,在为这股可怕音潮所笼罩之后,便仿佛是被定格在了虚空,再难有所寸进,而后更是直接破碎,就连连修与柳雨华附于其上的灵力也是悉数消散于无形。 紧接着,一只沾染鲜血的利爪缓缓伸出,令人心悸的血腥气味于四周弥漫,似要将整片空间都化为血之领域。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说的狂暴力量似穿透了空间,直抵连修与柳雨华的身前,两人心中大骇,血狮的利爪分明距离他们尚有一定的距离,但那股力量却是直接突破束缚,向他们碾压而来。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可怕手段? “我们来此,并非是与你为敌,而是为了取你身后那人的性命。”血狮力量悉数爆发,强横的威压如狂潮一般汹涌而来,连修甚至已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他自知凭他与柳雨华的灵力难以抵挡这股狂暴力量,当下便是厉声道,说明来意。 不过,听闻连修的话语之后,血狮却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丝毫没有撤回那股狂暴力量的意思。 “是他先闯入乱石谷,先闯入你的蛰伏之地,你若真要下杀手,也该先将那小子斩杀才对!”柳雨华有些失控,声音之中不乏愤恨之意。对于秦苍,柳雨华可是相当之恨,先前是秦苍一剑诛杀高彦,使他们的队伍实力大损,而后他与连修追杀于他,却是先被其用障眼法摆了一道,现在又被秦苍拉下水,陷入血狮的攻击之中,将至绝境。此等种种,焉能不恨? 可同样的,血狮依旧是没有作出什么转变,那股狂暴到可以在瞬间将两人摧毁的力量仍旧是笼罩在连修与柳雨华的周身。眼下的血狮只需一念之间,便可夺取他们的性命,对于这一点,他们毫不怀疑。 “他不见了。”连修突然说道。 “什么?”柳雨华难以置信地道。 血狮却是冷笑了一声,猩红的眸子之中流露出几分嘲讽之色,它略感好笑地看了看眼前的连修与柳雨华,那等模样,犹如是在注视着一对蠢货一般。一个有伤在身且灵力将要耗尽的离凡境初期修士,虽说凭借着那强大得有些诡异的肉身以及雷霆之力让它吃了点亏,可想要在它的眼皮底下消失,却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如今这两人却要试图用这种手段来干扰它的心神,实在是愚蠢至极。 似是察觉到了血狮的想法,连修笑道:“你若是不信,大可静心感知一番,看看此处是否还有他的气息波动,不必回头。” 连修的声音颇为平静,不像是一个身处危险境地之人所说出的话,事实上,他此刻所极力所表现出的平静无非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波澜。他在赌,赌血狮会依照他话中所做,这是基于凶兽本性上的一种赌博,若是赌对,那么他便会拥有一丝空隙,一丝可以逆转局势的空隙。 时间缓缓流逝,竟是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寂静。 蓦地,血狮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不可思议之色,它猛然回头,猩红的双目如刀锋一般将四周扫过,却是始终未曾发现秦苍的身影。而在它的感知范围之中,亦是没有秦苍的气息波动。 这怎么可能? 血狮还来不及多想,一道如炸雷的剧烈响声便是猛然响彻在这片空间。 轰! 震天响声之中,一片绚丽的火海疯狂蔓延,不过数息之间,已是将方圆百里之地悉数笼罩,火焰升腾,有一种极端霸道的力量蕴藏其中,比起血狮所拥有的狂暴灵力,更为强横与危险。漫天火海之中,似有一条火龙成形,龙身硕大,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熊熊火焰,火焰燃烧之际,似连空气都因之焚烧为虚无,火龙翻滚,绚丽火海震荡,仿佛有焚毁万物之势。 一股本是极为浓烈的血腥气息潜藏于火海之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是逐渐变得微弱,仿佛一个被烈焰所炙烤的人,在缓缓流逝着他的生机...... 第四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熊熊的烈火疯狂地燃烧,绚丽的火海犹如浪潮一般将方圆百里之地悉数覆盖,隐约间有一条硕大火龙成形,龙身翻滚,火海震荡,如同是数十座火山同时爆发,释放出惊人威力的同时,喷薄而出的岩浆也是携带着极度可怕的温度,仿佛可焚山煮海,摧毁万物。 在这等庞大火海的笼罩之下,那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以及血狮的狂暴灵力便是犹如被大浪冲刷的扁舟,只顷刻之间便是变得极为微弱,甚至还有着消散于无形的趋势,与那将被烈焰蒸发的河流无异。 此等绚丽而危险的火海,自然是因那爆炎丹而起。 在血狮分心感知秦苍气息的那一刻,连修便是抓住空隙,瞬息之间便是自灵戒之中取出一枚爆炎丹,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是注入灵力,而后猛然向血狮投掷而去。灵力扩散,爆炎丹于虚空之中引爆,无尽烈焰疯狂席卷而出,便是化作一片庞大火海,笼罩方圆百里之地。 一切宛如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纵是血狮实力强大,也是反应不及。在火海出现的那一刻便是遭受到了最为猛烈的冲撞,金色的烈焰甫一与血狮的身体接触,便犹如蚀骨之虫一般不断损毁它的血肉筋骨,即便它将体内灵力悉数催动,也是难以阻挡烈焰的疯狂焚烧。 血之气息在金色烈焰的炙烤下逐渐变得微弱,犹如烈烈风中随时有可能熄灭的烛火。 沓!沓! 漫天火海之中,却是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连修缓缓迈步走出,他长发随意披散,身上衣袍已被焚毁大半,身体表面也是有着数十道明显的伤口,殷红的血液渗透而出,同时还有着几缕烟雾升腾,赫然是被烈焰焚烧所至。他的额头上有着细密的汗珠浮现,青筋凸现,显然是承受着不小的痛苦,但他的嘴角却是擒着一抹笑容,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其左侧,是一具被烧的乌黑如焦炭的尸身,面貌已难以辨认,连修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瞥了一下那里,旋即便是收回。 “柳兄,为我抵挡下爆炎丹的伤害,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连修的脸上仍旧是有一抹笑容浮现,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种说不出的冰冷。 柳雨华自然不是心甘情愿为连修抵挡爆炎丹伤害的,而是他根本未曾料到连修会突然引爆爆炎丹,甚至还直接出手将其推到身前,抵挡那金色烈焰的可怕焚烧力量。他虽与连修境界相当,实力相仿,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来不及爆发灵力做出反抗,那股可怕的烈焰便是向其袭来,以至于柳雨华的生机在顷刻之间便是被摧毁,化作一堆焦炭。而连修则是早有准备,且以自身灵力与柳雨华的肉身为盾,便是在这漫天火海之中侥幸存活了下来。 “如此看来,笑到最后的,始终是我。” 连修催动灵力,灵力于手掌之中流转,好似形成了一道漩涡,一股强横吸力自这道灵力漩涡之中浮现,数息之后,一道淡青色令牌便是自那早已化作焦炭的柳雨华身上飞出,转而为连修所掌握。秘境中的令牌,乃是由特殊材质制成,即便爆炎丹爆炸的威力强横,也仍旧是不能将其焚毁。令牌入手,连修心神一动,便是将柳雨华令牌中的积分转入他的令牌之中。 “加上高彦的,已经有两万多积分了呢!” 取走柳雨华令牌中的积分,连修的目光便是向前方望去,那里正有着一道巨大兽躯蛰伏,正是血狮。此刻的它,血肉组织几乎已被焚毁殆尽,骨骼也是呈破碎之态,周身虽仍有灵力流转,但却是不复先前那般狂暴气势,而是显得极度萎靡。 瞧得前方浑身是血,气息萎靡到极点的血狮,连修脸上笑容更甚,当下便是迈步向血狮走去,他走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被烈焰焚伤的缘故,他走起路来甚至有种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感觉。但他的眼眸之中却是泛着一股强烈的杀意,在这股杀意的驱使下,连修与血狮的距离愈发接近。 嗤! 蓦地,一柄四尺长剑被连修从灵戒之中取出,剑锋之上寒芒闪动,释放出如玉光泽。连修持剑前行,眼中充斥着杀意,他每向前踏出一步,血狮都感觉自己离死亡近了一分。被一个通玄境初期的人族修士用这种手段逼到绝境,它自然是相当不甘心,可以它现在的状态,却是难以逆转局面。 一道低沉的吼声自血狮口中发出,它挥舞着沾染鲜血的利爪,做着最后的愤怒咆哮,但在连修看来,这却是血狮无力的嘶吼之声。他冷笑着,不觉间加快了速度,在距离血狮仅有数尺之遥的时候,他一剑斩出,剑芒划过虚空,如流星一般灿烂,但落在血狮眼中,这却是可夺取它性命的可怕一剑。 锵! 遽然间,一道清亮的剑吟之声响彻天地,但却并非是由连修所引发,而是来自地底。 紧接着,无数道剑形光柱穿透地面,冲霄而起,剑气呼啸之声,犹如风雷成形,震动虚空。剑形光柱悬浮于空中,仿佛是众多绝世利剑交错,形成一方剑域,遮天蔽日,陡然间,一柄锋利长剑破地而出,恰好出现在连修的后方。剑身闪动,划破气浪,似发出一声长啸,而后便是如同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一般,携带着可怕的镇杀威势,对着连修的身躯暴射而出。 这样的一剑太过诡异,没有丝毫预兆,便是如狂风暴雨一般骤然袭来,速度之快,如流光飞虹,威势之强,似天雷疾风。 感受到后方突然出现的一阵凌厉剑气,连修脸色顿时剧变,顾不得前方重伤淌血的血狮,他步法一变,身形猛然一转,四尺长剑之上如玉光泽释放,在其身前形成了一道防护盾牌。凝聚盾牌之后,连修心中生起的危险之感仍旧是未曾减退,只是事发突然,他能够动用的时间不多,就在其身前的盾牌成形的下一瞬,那一柄锋锐长剑便是破空而来,杀气之强,好似饮过千万人之血。 嗤! 剑锋未至,周身剑气便是横扫而出,在那盾牌的中心处切割出了一道裂缝,连修惊骇欲绝,正欲催动灵力将那道裂缝修补,那剑锋却是裹挟着劲风破杀而至,自裂缝中穿过,将整个盾牌震得粉碎。而后它便是在连修惊愕的目光之下,自后者的心脏位置透过,随后整个剑身悉数没入,殷红的血液迸发,犹如泉涌,但剑势却仍未消散,最后更是直接穿透连修的身躯,化作一道剑光,将前方血狮的喉咙划破,断绝了它的生机。 噗! 连修猛然吐出一口精血,似一根石柱失去了地面的支撑,陡然倾斜而下,栽倒在地,血如泉涌,顷刻之间便是将其周身地面染成一片血红之色,看上去极为触目惊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笑到最后的终究不是你,而是我。”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连修前方传来,这也是他弥留之际所听见的最后一道声音。这声音乃是秦苍所有,他听出了,但却没有力气再度爬起与秦苍一战,那突如其来的一剑太过迅猛凌厉,又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位置,他的修为与龙庭境相差甚远,自然未曾达到肉身陨灭,魂魄不散,还留有一丝生机的程度。 秦苍的这一剑,断绝了他的所有生机。 这场交锋,他终究还是败了。 ...... 第四十四章 时限将至 金色的烈焰疯狂地燃烧,炽热的气息笼罩天地,整片空间的温度都是急剧升高,绚丽的火海犹如是一张巨大的罗网,将方圆百里之地悉数笼罩而进。岩石、树木、野草、凶兽,凡是被这片庞大火海所波及到的,要么是化作一堆焦炭,要么便是被焚烧为虚无。这样可怕的火势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却仍旧是未曾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隐隐间反倒是有继续向外蔓延的趋势。 这样的一片庞大火海很快就吸引了众多修士的注意,而后便是有许多人催动灵力,试图抑制金色烈焰的扩张。众多灵力汇聚于虚空之中,犹如是化作了一条条浩荡河流,灵力河流冲入火海之中,虽是未能在瞬间将金色烈焰扑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可怕的火势也是逐渐有了减退的迹象。 三个时辰之后,那由爆炎丹所引发的绚丽火海终是消散而去。 诸多修士一路探寻,同时释放魂力感知,欲要查出大火的起因。但任凭他们如何探查,也是无法知晓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连修、柳雨华与血狮的肉身早已在火海之中化作虚无,至于秦苍,则是在袭杀连修与血狮之后,凭借沧澜剑的剑气硬生生在火海之中斩出一条通道,而后施展鬼影步飞速遁去。 做完这一切后,秦苍体内的灵力终是耗尽,但所幸的是他在连修的灵戒之中发现了数十枚恢复灵力的丹药,这些丹药恢复灵力的速度虽不及南宫决的蕴灵丹,但对身体却几乎是没有丝毫副作用。除此之外,连修的灵戒之中还有着几套玄阶层次的功法灵术,一些在玄域南境中流通的货币与灵石,以及另一枚爆炎丹。 对于炼丹之术,秦苍并没有涉猎,但对于丹药之中所划分的品级,他却是相当清楚。丹药的划分品级与器物相仿,按照药力强弱,玄域中的丹药可分为凡丹、玄丹、灵丹、圣丹、神丹等五个层次,每一个层次的丹药又细分为下品、中品、上品、极品。按照功效又可大体分为辅助型丹药、攻击型丹药、防御型丹药。 所谓辅助型丹药,则是吞服之后能对修士的修为魂力等方面起到提升作用的丹药。其中凡丹的药力最为普通,大都是为御灵境修士打下根基所用,极品的辅助型凡丹也充其量只能对离凡境中期之下的修士有着些许裨益。玄丹的药力较于凡丹则要强上许多,适用于离凡境后期以上造化境初期以下的修士服用。灵丹的药力则更上一层楼,据说一枚上品辅助型灵丹便能直接提升问道境强者的实力。至于再往上的圣丹与神丹,那便是悟道境以上强者所能接触到的,且数量极为稀少,可谓是有价无市。毕竟放眼整个玄域,能够炼制出圣丹的炼药师,已是屈指可数,能炼制出神丹的炼药师,更是凤毛麟角。 传言便是如今在玄域南境赫赫有名的药皇南宫决,所炼制出的丹药品级至今也未能超过上品圣丹,炼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攻击型丹药,便是指那些不能直接服用增强实力,但其本身却是蕴藏着极为可怕威力的丹药,先前引发一片庞大火海的爆炎丹便是属于攻击型丹药,其品级乃是极品玄丹。也正因如此,连修才能够在瞬间扭转局面,甚至凭借爆炎丹的威力反将血狮重创,若非秦苍提前潜入地底,短暂封住自身气息,避免了火海的直接冲击,又积蓄力量在关键时刻对连修发动了致命一剑,那么笑到最后的就的确是连修了。 防御型丹药,顾名思义,功效与攻击型丹药相反,既不能直接增强修士的实力,也不能爆发可怕的攻击力量,但丹药本身却是潜藏着一股强大的防御力量。传言南境之中,曾有一名龙庭境中期的修士得罪了一位问道境大成强者,但却是凭借自身所拥有的一枚上品防御型灵丹,硬生生抗下那位问道境强者一招天阶灵术而不死。 正是因为防御型丹药的防御力量极为强大,所以那些大势力出身的门徒弟子外出历练之时,师门长辈大都会为他们准备一些防御型丹药做为护身所用。秦苍以前身上也携带过这种丹药,而且品级都是较高,最低层次的也是下品灵丹,只不过在那场专门针对他的大追杀之中,他身上的丹药已被悉数耗光。否则随便拿出一样,即便他现在修为不济,此番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众多修士以及秘境中的诸多凶兽都是无法伤其丝毫。 只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他此番进入亁离玄天镜的秘境倒是显得没有多少意义了。 这几日秦苍虽是在生死之中徘徊,过得艰险无比,但却是在压力之中突破自身,修为由御灵九转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战力也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强了许多。即便是在不动用沧澜剑力量的情况下,他也有信心与普通的离凡境后期甚至巅峰的修士一战且胜之,当然,前提是他的灵力要处于充足的状态。 哗! 一丝丝天地灵气犹如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悉数融入秦苍的肉身之中,经过后者的吐纳运气,这些天地灵气便是化作一道道精纯灵力,灵力运转之际,秦苍只觉得自身的疲惫之感都是减轻了些许。 秦苍端坐于一处陡峭山峰的山顶之上,肉身赤裸,并无衣袍遮掩,当那一丝丝天地灵气缓缓汇入他身躯中时,他的身体表面便是立时泛起一阵如玉光泽。当这股光泽达到极致之时,他整个身躯便是变得晶莹如玉,“噼里啪啦”,与此同时,一道道宛如骨节碰撞的声音响彻在秦苍周身,只见其晶莹如玉的身躯之中隐约间有着紫色电弧荡漾。他的肉身,仿佛自行衍化了一个小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有着一片雷海蛰伏,滚滚雷鸣之声翻腾不休,除此之外,还有着一股造化伟力潜藏,时而赤红如烈火,时而皎洁如月华,时而湛蓝如星辉,赫然是那日月星辰之力。 南宫决为秦苍所炼制的塑魂淬体丹虽未曾达到圣丹的层次,但其对于灵魂与肉身都有着极大的裨益,一方面修复了秦苍破碎的命魂,另一方面则是增强了秦苍的肉身之力,这在辅助型丹药之中极为罕见,谓之奇丹,并不为过。从某些方面而言,塑魂淬体丹的炼制难度并不亚于一般的下品圣丹,也正因如此,当日南宫决炼丹时所引发的丹雷才会达到那样一种可怕的程度。 部分丹雷被南宫决以自身的强横灵力打散,而剩下的丹雷便是被塑魂淬体丹所吸收,当秦苍吞服下塑魂淬体丹之后,这些丹雷便是化作雷霆之力,成为他攻伐的一种强横手段。不过他现在毕竟不如从前,修为太过浅薄,导致无法将那些丹雷悉数化作攻伐的雷霆之力,很大一部分还被其存于身体之中,尚未完成转化。 但眼下秦苍灵力耗尽,静心感应天地灵气入体之时,却是发觉潜藏于身体中的丹雷有所异动,他的雷霆之力隐约得到了增强。 所谓因祸得福,破而后立,大抵便是如此了。 ...... 不觉间又是一日过去,距离秘境试炼结束,已是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那些天赋强大且战力强绝的天骄人物已是在这五天内获得了数万甚至是更多的积分,而那些勉强得到试炼资格的修士所获得的积分则是仅有数千乃至更少,差距被逐步拉开,积分榜排名前百的人物隐隐间似已确立。毕竟想要在最后两天翻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对于那些誓要加入青云剑阁的人来说,未至最后一刻,他们便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想要在两天内尽可能地夺取更多的积分,同时将其他人超越,看上去抢夺他人的积分是最为有效的途径。那些修士也的确是抱着这般想法,不过经过这五天的接触,在他们的心中,有些人已经是列入了不能招惹的位置,譬如风雷城现任城主司徒枫之侄木玄,看似纯良却又极具城府的傅月灵,极善攻伐的夏青峰,灵术诡异奇特的白空羽,还有修为在他们之中属于最底层,但却是最让人看不透的秦苍...... 这些人,无疑都有希望成为此番青云剑阁风雷城考核区域的前十名。 只不过,秦苍要的却不仅仅是成为前十那般简单,他的目标乃是风雷城考核第一,与他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木玄等人,这些人的天资无疑都是极佳,实力也都不容小觑。 秘境的最后两日,注定将是争夺最为激烈的时候。 ...... 第四十五章 剑芒 秘境东南方向,一处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之上,怪石林立,云雾缭绕,浮岚涌动之际,整座山峰都是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色彩。某一刻,一道金色的夺目阳光自天穹上向山顶处投射而去,如同拨云见雾一般,霎时间连缭绕的浓厚云雾都淡化了些许。 阳光倾洒而下,冲开雾气,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山顶一道瘦削的身影之上。此人面貌颇为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左右,模样清俊,眉宇之间却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与沧桑,此刻他肉身赤裸,并无衣袍遮掩,却并未像那些壮硕男子一般散发出丝毫野性之感。甚至于浑身上下都是寻不出多少明显充满强横力量的肌肉,看上去十分单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瘦削的男子,所拥有的肉身之力却是足以与通玄境层次的凶兽抗衡。在其体内,还潜藏着雷霆之力,一旦催动,便是如虎添翼,纵是以肉身力量强横而著称的雷音魔熊都难以撼其锋芒。 此人,自是秦苍。迄今为止,他在这座山峰之上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已是有足足一日的时间,一天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极为短暂,但对于如今的秦苍,却是显得极为重要。早在与雷音魔熊以肉身之力硬撼之时,秦苍的身体便是出现了不小的伤势,后来斩断雷音魔熊右臂的一剑与诛杀高彦的那一剑更是消耗了他极多的灵力。而后他便是遭受了连修与柳雨华一天的追杀与血狮的袭击,虽说最终秦苍用计将两人与血狮悉数除掉,但却是耗尽了他体内的灵力。 经过这一天的调息,秦苍体内的灵力已是有了明显的恢复,虽然与巅峰状态相距甚远,但却也是恢复了五六成左右。短短一天时间,单凭吸纳天地灵气入体自然是很难恢复到这个程度,但秦苍吐息纳气的同时也吞服了连修灵戒之中数枚恢复灵力的丹药,这些丹药的品级倒是不高,最好的也只有下品玄丹的程度,不过秦苍现在的修为仅有离凡境初期,用这些丹药恢复灵力倒也足够。 “尚未完全恢复,不过总算是摆脱了先前的那种虚弱之感。” 感受着在体内经脉血络缓缓运转的灵力,秦苍暗自舒了一口气。片刻之后,秦苍长身而起,不再吸纳天地灵气,而是以自身灵力幻化出一身白衣穿上,灵力化形,这是离凡境修士的一种基本手段。 秦苍立于山巅之上,目光冷冽,如森冷的刀锋一般穿透云雾,扫向下方的诸多景象。他面容本就清俊,此刻又是一袭白衣,如墨长发随风而舞,好似一幅灵动的山水墨画,不觉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 他所在的山峰,足有数千丈之高,巍峨异常,加之云雾缭绕,远远望去,就仿佛与虚空相接。秦苍魂力本就不弱,立于山巅之上,视野则更为开阔,一番感知之下,方圆数百丈的事物都是清楚无比。 他的视野之中,有山川草木,有溪流清涧,有凶猛异兽,也有修士的身影。对于这些,秦苍都只是大概地查探了一下,而后便是收回魂力,自灵戒之中取出那块黑色令牌,仔细凝视了起来。 黑色的令牌之上,铭刻着诸多古老而复杂的纹路,彼此交错连接,犹如是构成了一幅晦涩难懂的古阵图。秦苍心神一动,魂力便是立刻透过令牌表面,进入其中,一时间秦苍只感觉进入了一个承载着无尽幽冥气息的黑暗世界,在这个世界之中,一个数字显得格外的醒目。 “八万一千三百四十九分么?如此看来,从连修等人的令牌中所得到的积分,黑色令牌给予了将近三倍的增幅。” 对于这个结果,秦苍并不感到意外,连修等人的积分加起来本就有两万多,而黑色令牌对抢夺的积分所起到的增幅效果本就是取决于对方的令牌层次与积分多少,连修、高彦、柳雨华三人的修为皆是通玄境初期,以他们的年纪,到达这个程度足以说明他们的天资不凡。亁离玄天镜给予他们的评定皆是青光,夺取三道青色令牌中的积分,黑色令牌所起到的增幅效果自然要远胜先前。故而由原本的七千多积分增长至八万多积分,看似恐怖的增长,实则也是在情理之中。 “八万多的积分,想要占据风雷城考核前十的席位想来是没有多大问题,但若是想夺得第一,只怕还有些不够。傅月灵和木玄的积分,比起我的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提及这两个名字,秦苍的眼中隐隐有锋芒在闪烁。 风雷城中茶肆酒楼极多,来往之人大都爱谈论城中一些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以及资质妖孽的天骄,故而秦苍来到风雷城虽不过数日的时间,但想要了解到一些人物,也不是什么难事。 木玄乃是风雷城现任城主司徒枫之侄,天赋异禀,悟性上佳,更是有越境挑战的实力,可以离凡境巅峰的修为击败通玄境初期修士,与通玄境中期修士一战而不败。世间修士无数,然具有修行天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可谓万中无一,而具备越境挑战实力的人更是可以用“珍稀”一词来形容。可越境者,无不是天骄人物,对于这样的人,任谁都无法心存轻视。 虽说秦苍以离凡境初期的修为诛杀了通玄境初期的修士,但他毕竟是重修之人,眼下修为虽不如从前,但以往对于道的领悟和对于灵术的掌握却是没有丝毫减少。抛开修为不谈,心境、灵术的运用能力、对于大道法相的理解等诸多方面,除了与他一样的重修之人,问道境之前的修士秦苍自问都能在这些方面上将其碾压。故而越境挑战,对他来说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困难。 而秦苍当初修为在离凡境巅峰之时,所具备的战力也不过与普通的通玄境中期相当,与木玄相差无几。后者将秦苍视作争夺第一的阻碍,同样的,秦苍也是将其视作竞争对手。 至于傅月灵,秦苍虽不曾听说过她的传闻,但凭借着与傅月灵的交谈和那天她在亁离玄天镜前的表现来看,此女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在这众多参与试炼的修士之中,都是堪称顶尖。否则便不会与木玄一同获得亁离玄天镜的蓝光评定了。 “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看来想要夺得第一,我还得再下些工夫。”秦苍长眉一挑,一副思索之状。 便在此时,秦苍的后方突然出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波动,隐隐间更是有种熟悉之感。秦苍正欲转身,却是见一抹绚丽剑光自虚空之中划过,快若流星,剑芒绽放,一股凌厉剑气接踵而至,可怕的剑威弥漫,一时间仿佛连空间都将被切割开。 锵! 伴随着一道清亮剑鸣响彻,沧澜剑再度出鞘。在其出剑的那一刻,天地间似乎光华大作,一道道夺目的剑之光芒闪耀虚空,漫天光华之中,一道剑芒陡然斩出,分化万千剑气。 下一刻,两大剑芒与虚空之中交炽,仿佛是两道流星的碰撞。 ...... 第四十六章 再遇傅月灵 无边的虚空之中,光华闪耀,绚丽夺目,两道剑芒如流星一般划过,在其交炽的那一刹那,仿佛连时间都是停止了一瞬。短暂的寂静之后,那因两道剑芒交锋而产生的气流便是如浪潮一般猛然倾泻而出,无数道凌厉剑气形成涟漪,向四面八方席卷开来,犹如是掀起了一场剑雨。 绚丽剑光、流星剑芒、凌厉剑气、密集剑雨,瞬间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隐隐间似是有一个庞大的剑之领域在这片空间之中成形。 剑气呼啸之音不时在虚空之中回荡,有如风雷铿锵之声,不过五息时间,秦苍却是与来人交战了六十余剑,这意味着,每一秒他手中的沧澜剑都要挥动十次以上。 这个速度对其他的剑客来说或许是个极大的挑战,但对于十几年来每一天都要拔剑数千次的秦苍来说,却并非什么难事。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出剑的速度亦是极快,虽说比起秦苍的剑速要差上一些,但其招式灵活多变,甚至可以称得上诡异,往往一式剑招施展出,便是抵挡住了秦苍刺出的两剑,以至于交锋了六十余剑,秦苍都是未曾寻得对方的破绽。 铛! 金铁碰撞之声再度响彻,两柄利剑交锋,虚空中立时溅起了火星,这是秦苍与来人交锋的第七十剑。对方出剑的速度极快,身法亦是诡异,往往一剑刺出便是伴有残影,故而交手至今秦苍都是未曾看清对方的相貌。不过秦苍却几乎可以断定来人是个女子,因为自其身上不时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宛若空谷幽兰,这种独特的香味,男性修士通常是不会具有的。 唰! 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秦苍也不愿与其过多的消耗,沧澜剑横挑而出,将对方的剑锋格挡开来,随后他便是催动鬼影步,心神一动,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掠去,直接避开了来人所斩出的凌厉剑气。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就此放过秦苍的意思,当下也是催动灵力,发动身法,身影如疾风一般飞速掠出,转眼之间,来人竟是绕到秦苍身后,与此同时,那一柄附着灵力的锋利长剑亦是如匹练一般向秦苍的后背猛然刺去。 “这是......” 危险来临,秦苍却是短暂失神,倒并非是因为对方速度之快不逊于他,而是在那道身法上秦苍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嘶! 剑锋未至,所释放出的剑气却是将秦苍的衣衫划破,那一柄锋锐长剑随后抵达,不过却并未发生鲜血迸发的场景。因为那一抹凌厉剑锋并未真正刺入秦苍的后背,而是停留在了表面,甚至连秦苍的皮肤都是未曾划破。 “流影逐月。” 似是早就料到了这样一幕,秦苍的声音之中并未有丝毫意外之感,他神色平静,缓缓说道。 “呵呵。”一道娇笑声自秦苍的后方响起,旋即那一柄抵在秦苍后背的长剑也是被收回。 “几日不见,还以为秦大哥把小妹忘了,不曾想你对小妹的身法还是如此熟悉。”傅月灵言罢,身形陡然移动至秦苍身前,笑吟吟地望着后者,先前与秦苍交手时所释放出的危险气息也是悉数消散而去。 “你打招呼的方式很是特别啊!”将沧澜剑收入剑鞘,秦苍没好气地白了傅月灵一眼。 “哎呀!我是看秦大哥你修为突破到了离凡境初期,所以才出手试试你的功力如何,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秦大哥你实力再度提升,剑术也是出神入化。”傅月灵仍是一脸笑意地看着秦苍,不过后者神色却还是一副冷峻模样,眼眸之中冷意不减,丝毫没有缓和之感。 “哎呀!人家错了嘛!秦大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小妹计较这点小事了。”傅月灵一把抓住秦苍的右手,竟是撒起娇来,浑然没有先前那般危险气息,反倒是像一个犯了错期望原谅的小猫。 秦苍没有理会,右掌之中灵力涌动,欲摆脱傅月灵的拉扯,不过后者的气劲远超秦苍想象,任凭秦苍如何使力,右手都是未曾自傅月灵的双手中挣脱出,她的双手,就仿佛是山岳一般不可撼动。 “你......罢了。”距离秘境试炼结束只有两天的时间,而秦苍经过一番消耗,灵力至今也只恢复了五六成左右,先前他未曾发现来人是傅月灵,加上其来势凶猛,故而才与她交锋了七十剑左右,眼下倒是没有再跟她耗下去的必要了。 闻言,傅月灵再度轻笑一声,眼中也是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旋即一闪而逝,不过即便如此,傅月灵的表情变化也是悉数被秦苍看在眼中。 “这丫头像个狡猾的狐狸,不好相与。”秦苍心中暗道。 “你现在可以松手了。”被傅月灵一直紧紧地抓住右手,秦苍心中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怎么?牵我的手很不舒服么?这么快就想放下。”傅月灵笑道。 “你若是想继续这么耗下去,我可以奉陪,只不过距离秘境结束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你确定要这么做?”秦苍道。 “哼!不解风情。”傅月灵的语气带着些许幽怨之意,似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不过秦苍却是知晓,她这是故意为之,此女虽然长相甜美,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但其心机却是颇为深沉,这一点,秦苍在见傅月灵第一面时便是发现。 “你找到我,应该不是偶然吧!”以灵力修复破损衣袍的同时,秦苍向傅月灵说道。 傅月灵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可是跋山涉水专程来寻秦大哥你的,你看我多惦记你。” “时间不多,就别说这般玩笑话了。”秦苍仍是一副淡漠语气。 “好吧,我此次来是想和秦大哥你合作。” “合作?” “不错,合作。”没有丝毫迟疑,傅月灵便是肯定道。 “合作什么?”瞧得傅月灵脸上的坚定之色,秦苍有些疑问道。 “你可知青云剑阁将我们放入秘境之中,意欲何为?”傅月灵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反问道。 “磨砺我们,同时选出最为优秀的一批人成为青云剑阁的正式弟子。”秦苍道。 “不错,青云剑阁的目的是磨砺我们,同时实行优胜劣汰的原则。但这种磨砺并不限于让我们逐个与凶兽搏杀和自相攻伐。”傅月灵道。 “你的意思是,有一场暗中的风暴正在酝酿,将要向我们席卷而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傅月灵美眸之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她看向秦苍,补充道:“这场风暴比我们之前所遇到的更大更危险,所以我要找你联手应对。” “究竟是何风暴?”秦苍问道。 “兽潮。” ...... 第四十七章 异象 “兽潮?” 当傅月灵的话音缓缓落下之后,秦苍的瞳孔便是猛然一缩,似是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 “爆发兽潮之前必有异象生出,而这几日秘境之中并无动乱之象,怎会出现兽潮?”秦苍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故而瞬息之后他便是恢复了镇定,转而向傅月灵询问道。 “三个时辰之内,必有异象发生。”傅月灵斩钉截铁地说道。 秦苍静静地凝视着身旁的傅月灵,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貌美的女子除却心机颇深之外,在演算之术上也是颇具造诣。 “你懂演算之术?”秦苍并未说出精通二字,而是试探性地问了问。 傅月灵亦是将目光移至秦苍身上,美眸流转,有着些许异色流露,她继而便是笑道:“略懂。” 见此情形,秦苍心中有数,倒也不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言道:“此秘境中的凶兽虽然都是一些低阶的存在,但却是相对而言,其中还是不乏通玄境层次的存在,再加上凶兽肉身强悍,多数情况下战力远胜同级人族修士,单个对付就已是相当麻烦。若是爆发兽潮,凶兽蜂拥而至,我们这些参加青云剑阁考核的修士必会死伤无数,即便你我联手,依旧难以左右大局。” “我不求左右大局,只求独善其身。”傅月灵道。 “可我现在这副状态,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忙。”秦苍道。 傅月灵却是哂然一笑:“方才小妹试探秦大哥功力之时,便是发觉秦大哥体内灵力不足,想来是这几日对敌时消耗太多,不过不必担心,小妹这里还有几枚恢复灵力的丹药,品质还算不错,相信可以助秦大哥恢复一二。” 言罢,傅月灵便是自灵戒之中取出几枚丹药,交予秦苍。 “三枚下品玄丹,两枚中品玄丹,药香浓厚,色泽明显,犹如光华,乃是上乘。”秦苍虽非炼药师,但魂力不弱,见识亦是不俗,当下便是看出傅月灵所取出的丹药的品级。 “秦大哥好眼光,这些丹药皆是玄丹,助离凡境巅峰修士恢复灵力也是绰绰有余了。” 秦苍微微点头,也不推脱,虽说他素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但眼下他的确需要尽快恢复至巅峰状态,一来是要防备其他修士的袭击,二来则是为即将爆发的兽潮做准备。 虽说迄今为止秘境之中并未有异象发生,一切都是傅月灵的一面之词,但秦苍还是选择相信傅月灵所言。倒并非是因为他们之间交情有多深,事实上,秦苍与傅月灵也不过才认识几天而已,只是傅月灵并无理由杜撰一个兽潮来欺骗秦苍,因为她若真想对付他的话,方才那一剑便不会留手了。 “秦大哥你安心吸收丹药之中的药力,我为你护法。” “嗯。” ...... 时间悄然流逝,不觉间已是过去了两个时辰。 秦苍静静盘坐于地面之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傅月灵所交予秦苍的五枚丹药已悉数被他吞入腹中,温和的药力如同河流一般自秦苍的经脉流淌而过,每循环一个周天,都仿佛伴有潺潺的流水声。药力贯通经脉,而后便是化作一丝丝灵力,逐渐与秦苍原本拥有的灵力融合,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排斥之感。 这两个时辰之中,秦苍的身躯就仿佛是一块坚硬的磐石,没有移动丝毫,而在其体内,一道道精纯灵力汇聚,宛若海流奔腾而过,雷霆之力也是蠢蠢欲动,似要以最为狂暴刚猛的姿态挣脱秦苍肉身的束缚,直接破体而出,但却是被后者以灵力死死地压制住。两股力量碰撞,使得秦苍的肉身愈发凝实,浑身骨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犹如是一堆钢铁在对碰。 他的身体表面也是开始泛起了紫色电弧,以体内经脉血络为轨迹,不断洗伐冲刷着整具肉身,如若把秦苍的身躯比作一把尚未完全铸成的铁剑的话,那么这股雷霆之力便是帮他打磨淬炼的重锤。每在他的躯体之中运转过一个周天,他的气息便要强盛一分,身体表面也会形成一道道刚硬线条,看似没有拓展多少肌肉,实则却是为他提升了不少力量。渐渐地,秦苍恢复灵力的速度也是加快,先前连番大战所造成的虚弱之感也早已荡然无存。 虽说他的额头有着细密汗珠浮现,隐约间还可以看出凸出的青筋,但那是雷霆锻体所引发的自然现象,事实上,此刻的秦苍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之感。有符尊所留下的那一道神秘符纸,秦苍知晓,体内随时都有可能暴动的雷霆之力并不能真的将其如何,因为这股力量一旦要脱离秦苍的掌控时,那一道神秘符纸便会第一时间释放出强横力量将其镇压,恰如他当初吞服塑魂淬体丹之时。 此刻秦苍以灵力压制雷霆之力,犹如是为一条怒龙缠上锁链,怒龙放声咆哮,却是始终无法挣脱锁链,所释放出的力量反倒是对秦苍的肉身起到了磨练作用。 不过短短的两个时辰,秦苍的肉身却是有了明显的增强,灵力也是恢复到了将近巅峰的水准。 “秦大哥再接我一剑试试。” 锵! 伴随着一道利剑出鞘之声,一抹绚丽剑光再度自虚空之中浮现,而后便是有一道如虹剑芒自长空中猛然落下,携带着可怕的寂灭之势,硬生生于虚空之中斩开一条剑痕。剑痕之上,萦绕着无穷剑意,彼此相通,构造出可怖剑势,形成碾压之势,直向秦苍镇杀而来。 秦苍身形骤然暴起,如墨长发飞舞,衣袍猎猎作响,面对着这样的可怕剑势,他的神色仍是平静无比,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来的正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剑气如虹,还是我拳出如龙?” 肉身力量增强,灵力也几乎恢复到了巅峰时的水准,不再有丝毫虚弱之感,即便秦苍现在的修为仅有离凡境初期,此刻面对着傅月灵斩出的一道可怕剑势,也是立时涌现出了如火焰一般炽热的战意。 “雷震天罡!” 秦苍脚踏罡斗,厉喝出声,与此同时,他亦是撤销了对体内雷霆之力的压制,只刹那间,滚滚雷霆之力便是暴动而出,但却并未对秦苍的肉身造成损伤,而是在其身体表面汇聚。秦苍心神一动,缠绕在其肉身之上的紫色电弧便是悉数往右臂之上汇聚,几乎就在一瞬间,秦苍右臂肌肉暴涨,几欲撑破衣袍,犹如是有一条虬龙蛰伏其中,充斥着毁灭性的狂暴力量。 轰! 秦苍右手成拳,蓄力之后一拳猛然轰出,紫色电弧荡漾,滚滚雷霆之力袭杀而出,天地之间立时响起一阵剧烈轰鸣之声,空间似在发颤。这一拳,极猛极刚,霸道异常,如怒龙出海,撼动天地! 嘭! 拳风对剑势,甫一接触便是响起了爆碎之声,只见那滚滚雷霆之力以最为蛮横的姿态直接震碎剑芒,伴随着这记剑芒的破碎,虚空中的剑痕亦是开始震动,可怖剑势迅速瓦解,镇杀之力也是急速消失。但秦苍的雷霆之拳也并未继续向前轰进,那凶悍无比的攻势在强势轰碎剑芒的时候,同时也被划出一道痕迹,力量大减。 “说好的护法,最后关头反倒又对我来了一剑,你这丫头......” 秦苍的话还未说完,傅月灵却是抢先言道:“秦大哥莫要生气,我只是想看看你灵力悉数恢复之后,拥有怎样的战力,不曾想你未曾动用灵力,而是催动雷霆之力就将我的剑势瓦解,果然厉害!” “雷霆之力可是强横无比,这样的力量秦大哥你是如何得到的?”傅月灵又问道。 秦苍正欲答话,却只闻虚空之中再度响起一阵轰鸣之声,比起他先前催动雷霆之力时还要强烈,秦苍放眼望去,却只见天穹之上悬挂的一轮大日飞速西沉,转眼之间已是将近黄昏。与此同时,自那日落的方向,出现了无数只体型庞大的黑色飞鸟,成群黑鸟飞掠而过,犹如是一片黑暗席卷而来,这一幕突然出现,甚是诡异。 “异象出现了!” ...... 第四十八章 冥渊黒乌 日渐西沉,天近黄昏,本是极为自然之事,但整个过程发生得太过突兀,仿佛加快了时间的流逝速度,再加上一群巨型黑鸟遮天蔽日而来,宛若黑夜降临,使得这突兀的一幕看上去诡异无比。 “果然有异象生出。”回想起傅月灵先前所说的话,秦苍愈发肯定此女在演算之术上颇有造诣,否则她怎会具有提前预知异象的能力。 “竟然是冥渊黑乌!” 傅月灵的脸上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浮现,与此同时,她的眼神也是变得凝重起来。 秦苍亦是神情严肃,对于这冥渊黑乌的名号,秦苍并不陌生,说起来,它也是凶兽的一种。这种生物的体型庞大无比,比起一般的飞禽足足大了数倍不止,修行天赋也是颇高,据说刚刚降生的冥渊黑乌所具备的灵力便能媲美人族中御灵六转左右的修士,幼年的冥渊黑乌则是能拥有离凡境修士的战力。 而令人心悸的却并非是它们的体型与修行天赋,而是它们所具备的吞噬能力,据说修士一旦被冥渊黑乌的利爪划破皮肤,体内的灵力便会很快流逝,转而进入冥渊黑乌的体内。 一只成年的冥渊黑乌,能将数十位造化境中期强者的灵力悉数吞噬,而不爆体,它的身体,就仿佛是一道没有尽头的深渊。气息如渊,宛若幽冥,无穷无尽,冥渊黑乌之名由此而来。 一只冥渊黑乌所拥有的吞噬能力便是如此可怕,更遑论此刻成群而来的冥渊黑乌?即便它们并未达到成年期,也足以使这些参加试炼的人族修士们元气大伤。 “这下麻烦了。” 秦苍心中暗道不妙,仅是作为异象出现的冥渊黑乌群便拥有如此可怖的实力,若是真正的兽潮爆发,那场面又将是何等骇人? “快走!” 秦苍突然大喝出声,向一旁的傅月灵提醒道,后者的眼中旋即露出一丝迷茫不解之色,但瞧得秦苍脸上的坚定之色,也并不拖沓,当下施展出流影逐月,身形化出一阵残影,以雷霆之速向东面飞掠而去。 秦苍亦是在同一时刻施展出鬼影步,身形如疾风般骤移,而就在两人移动的下一刻,虚空之中便是猛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啸之声,隐隐间似形成一道音波,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出。 只见那冥渊黑乌群挥动羽翼,如流光般暴射而出,身躯遮天蔽日,沿途所过,宛若是被无尽黑暗笼罩。不过数息时间,先前距离秦苍与傅月灵距离尚远的冥渊黑乌群却是往两人所在的险峻山峰急剧靠拢,这一刻,千丈高山之上,宛若永夜。 “冥渊黑乌群把我们当作了目标?”傅月灵颇感意外地道。 “嗯。”全力发动鬼影步,秦苍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该死,秘境之中修士众多,冥渊黑乌怎么偏偏找上我们?” “有时间抱怨,还不如想想应对之策。” “秦大哥心思缜密,必然想出了良策。” “信不信我?”秦苍突然问道。 “自然相信。”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傅月灵便是肯定道。 “很好,那便......” 秦苍的声音突然停滞了下来,与此同时,他体内灵力悉数外放,浑身气劲涌动,犹如海浪奔腾,似在做着某种准备。 在他的前方,有这两条岔路,一条是有着诸多古树掩盖的林间小道,另一条则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秦苍施展魂力笼罩四方,瞬间将这两条路的大致情况摸清。若走小道,借助地形优势倒是可以与冥渊黒乌迂回周旋,但秦苍却隐约地感觉到那里有一些奇异的藤蔓,上面的气息连他也是有些忌惮,若走平坦大路,倒是没这么麻烦,可却会暴露在冥渊黒乌群的眼皮底下,并且这条路并非是下山之道,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悬空山崖,看上去走此路无疑是会把自己送入绝境。 可秦苍却偏偏选择了这条大路,并且还加快了速度,一旁的傅月灵魂力不弱,当下也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惊讶道:“秦大哥这是作甚?” 秦苍没有答话,身形化作疾风向前方悬崖掠去,傅月灵轻咦一声,美眸之中异光闪动,但终究还是跟随着秦苍的步伐一同向山崖边掠去,没有选择那条小道。 唳! 一道道类似于鹰啼的长啸之声响彻虚空,赫然是那盘旋于长空之中的冥渊黑乌群所发出,它们之中大多是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的存在,换算成人族修士的力量,也就是离凡境至通玄境的修为。这种层次的凶兽,若是单个面对,秦苍与傅月灵中任何一人都能将其轻易斩杀,可一旦成群而来,它们的战力便是成倍增加,眼下单是一声鸣叫便是于虚空之中形成了一股不小的音波。音波如风暴般肆虐,虚空之中顿时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波动,山峰之上诸多岩石龟裂塌陷,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秦苍与傅月灵,也是不得不选择遁逃。 咻! 一阵急速的破风之声响彻,那诸多冥渊黑乌的速度竟是再度加快,羽翼挥动之际,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扑杀而出,成百上千道巨大黑影于虚空之中穿梭,犹如是一座黑色山岳在不断移动,看上去甚是骇人。 不多时,为首的冥渊黑乌距离秦苍与傅月灵的身形已是仅有数丈之遥,浓浓的危险之感瞬间向两人心头袭来。 “跳!” 便在此时,秦苍暴喝出声,声音落下,他的身影便是瞬移而出,只顷刻间便是来到了悬崖边上,他身形移动好似飓风扫过,刹那间便是石子滚落的声音响起。秦苍充耳不闻,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纵身从悬崖上跳下,宛若一道瀑布自万丈高山之上垂落,速度之快,犹胜流星坠落。 也就在秦苍纵身跃下悬崖的下一瞬,傅月灵便是紧随其后,灵力涌动之际,仿佛一道精纯的能量匹练径直落下。傅月灵运转灵力,身躯坠落之时亦是发动流影逐月,她玉足于峭壁上连连点出,借力再度猛然一跃,碎石纷飞,其坠落之势再度加强,几息之后,她竟是与秦苍平齐。 而在两人身后,足有成百上千只冥渊黑乌挥动羽翼,紧追不舍,尖锐的呼啸之声不时响彻,但两人的身法速度本就极快,此刻又是借助了坠落之势,与冥渊黑乌群的距离便是不断拉开。 数千丈的高山,在秦苍与傅月灵这等堪比流星的坠落速度下,很快便要到了尽头,秦苍放眼望去,目光如电,穿透重重气浪阻隔,山峰之下,有着一道巨大湖泊,瞬间出现在了秦苍的视野之中。 “全力斩出一剑,引此湖泊之水,遮蔽冥渊黑乌的视线。” 嗤! 秦苍话音一落,便是有两道长剑破空之声传出,两记月牙状的剑芒飞速斩下,汇聚高空之势,势如破竹,甫一接触那湖面,便是掀起了巨大波澜。 嘭! 剑芒落下,水花扩散,湖面顿时炸开,数百道水柱倏然冲霄而起,每一道都是有近百丈之高,矗立于湖面之上,仿佛一条条水龙,携带着可怕威势。数百道水柱升腾而起,瞬间将后方紧追不舍的冥渊黑乌群的巨大身形悉数笼罩,同时浸入它们的眼眸。 眼,是冥渊黑乌的弱点之一,这种凶兽虽然具备着令人心悸的吞噬能力,但魂力却是极弱,故而不能像其他凶兽那般感知他人的方位,而只能凭肉眼窥探。秦苍引湖泊之水浸入冥渊黑乌的眼眸,则相当于暂时切断了冥渊黑乌对他们的感应。 唳! 怒啸之声不绝于耳,不过当冥渊黑乌群撕碎水柱之时,秦苍与傅月灵早已沉入湖中,游往他处。 ...... 第四十九章 兽潮来袭 湖泊向北五百里,一处颇为茂密的树林之中,正有一簇篝火升腾,火焰缓缓燃烧,如跳动的精灵一般,不似爆炎丹所引动的绚丽火海那般充斥着浓浓的危险之感,也没有过分的灼热气息,而是散发着温热。火焰的深处,有着一团乳白色的灵力蕴藏,正是造成这种温热之感的关键所在。 秦苍静坐在一棵古树下,背靠树干,双目紧闭,一副熟睡的模样,可事实上,他现在的意识相当清醒,只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让他不得不暂时保持这个状态。为了摆脱冥渊黑乌群的追击,两人跳入悬崖,沉入湖中,辗转来到此地,秦苍身上的衣袍乃是灵力所化,不曾被湖中之水浸湿,傅月灵却是不同。 在其身旁不远处,傅月灵正逐渐褪去身上早已浸湿的衣衫,并从灵戒之中取出一套干净的月白色衣袍准备换上,衣衫缓缓褪去,露出一片如雪肌肤,娇柔旖旎,其窈窕身段足以令得无数男子为之遐想。 不过整个过程之中,秦苍一直都是闭着双眼,男女有别,傅月灵自然不可能无所顾忌地在秦苍面前换衣,而秦苍也很是配合,还不及傅月灵说完话,他便是自觉地闭上了双目,中途也未曾偷偷睁开一秒。 秦苍虽自认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但却也不是什么下作之人,心中有着底线,即便傅月灵容貌身段俱佳,但这故意偷窥之事,他却断然不会去做。 “还没好么?” 秦苍又一次开口向傅月灵询问道,语气之中虽没有什么明显的不耐烦之意,但这却是他第三次重复这四个字。 “哎呀,秦大哥你着什么急,女孩子家家的动作慢一点也很正常嘛!”一旁傅月灵的声音缓缓传来。 秦苍长眉一挑,有些不悦地道:“你难道还想让我重复第四次?” “好了好了,可以睁眼了,真是的,一直在催。”傅月灵嘟囔道。 秦苍双眸这才缓缓睁开,旋即扫视了一下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面前的篝火堆上,只见篝火的上方约半尺处有着一套女子衣袍悬浮,衣袍之上,有着些许被水浸湿的痕迹,不过随着火焰的窜动,一丝丝温热之感传来,衣袍也是逐渐被烘干。 “照这个速度,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你的衣服就可以被烘干了。”秦苍淡淡言道。 话音刚落,傅月灵便是俯下身来,美眸紧盯着秦苍,那等目光,犹如是在看一个颇为奇怪的生物。 “怎么这么看着我?”被傅月灵用这种奇怪的眼光盯着,秦苍的心里也是生出了一丝异样感觉,当下便是问道。 “你很奇怪。”傅月灵突然笑道:“我们一同沉入湖中,又辗转来到此地,你身上的衣物乃是灵力所化,故不曾被水沾湿,而我所穿的却是实在的衣物,被水浸湿,自然需要烘干。男女有别,我换下衣物时必然是要叫你闭上眼睛,而你没多说一句话便是照做了,在这个过程中眼睛也是没有偷偷睁开一秒,甚至还在不断地催促着我,有些不耐烦的意味。睁开眼后,也只是对我淡淡一瞥,目光便是移至他处,秦大哥,你的种种表现与正常男子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秦苍也是笑道:“听你的口气,我没有偷看你,而是规规矩矩的,你倒是觉得颇为遗憾。” 傅月灵闻言,再度一笑:“呵呵,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秦大哥你的确是个奇怪的人。我很好奇,你究竟是醉心于修炼,对女子没有什么兴趣......还是说以小妹的姿色并不足以勾起秦大哥的兴趣?” 傅月灵言语之际,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身体与秦苍再度贴近了一分,两个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之隔,以至于傅月灵呼吸时的热气秦苍都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气息像是一双纤细玉手,缓缓抚摸着他的脸颊。换做是别的男子,此刻说不定早已经心猿意马起来,不过秦苍却始终就像是一滩不起波澜的静湖,脸上没有丝毫异色流露,心里也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 “这种程度都面不改色么?看来的确是小妹魅力不够,不能够引起秦大哥你的兴趣呢!”傅月灵淡淡笑道,旋即长身而起,同时也是后退了几步。 “论年龄,我或许尚轻,在这漫漫修行岁月之中,更是显得微不足道。可若论心境,与那些深谙世事的前辈高人相比,我是要差上许多,不过却也是过了懵懂少年郎的层次。这一点,你要明白。” 秦苍凝视着傅月灵,似笑非笑地道。 “秦大哥的心境城府,小妹自然是知晓。”傅月灵点头道,不过很快她的眼中便是浮现出浓浓的疑惑之色。 “说起来,秦大哥比小妹也年长不了多少。我很好奇,你以往究竟经历过什么?怎会在这样的年纪就拥有如此的心境?” 傅月灵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青年,愈看愈觉得心惊,尤其是那一对眼眸。他的眼眸,如星空一般深邃,如大海一般深沉,又如深渊无穷无尽,静则若幽潭可怕莫名,动则似自九幽炼狱降临,所透射出的目光犹如刀锋剑芒,携带着说不出的森冷与恐怖。 所谓相由心生,眼亦是心灵上的一种折射,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如今的秦苍?傅月灵很想知道,故有此问,只不过对于答案,眼下她并没有太过迫切的期待,因为她知道秦苍不会对她以实相告,至少现在不会。像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轻易地将心境中的种种暴露给他人,所经历的,所想的,都只会紧紧地尘封在一个不为他人所知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如同是一个被上了锁的屋子,在你拥有打开这个屋子的钥匙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里面有多少的秘密以及多少的黑暗。 傅月灵虽不曾拥有打开这间屋子的钥匙,但她却是能隐约感受到那里面的黑暗,一个不为光线所照射到的地方,又怎能没有黑暗?心思缜密如她,这样的道理,又岂能不知? 果不其然,秦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沉默良久之后方才说出一句话:“好奇,有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事。” 声音之中已是带着些许冷意,傅月灵毕竟是机敏之人,一下便是听出,而秦苍的反应也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明白,不过也许有一天,秦大哥你会满足我的好奇心。” “也或许,你一直都只能这样好奇下去。” 两人的目光陡然交汇,傅月灵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秦苍则是一如既往地淡漠,眼中不乏冷意。 轰! 遽然间,大地震动,四周岩石龟裂,树木轰然倒塌,一道道狰狞裂缝飞速生出,仿佛是有万马奔腾之势席卷而来,滚滚尘烟于秘境之中各处生起,弥漫长空。紧接着,便是有一阵猛烈的凶兽吼叫之声传遍四方,那一道道吼声惊天动地,使得空间震颤,修士惊骇,犹如是世间最为强横直接的音波攻击,直抵人之内心,在这等音波笼罩之下,心性不坚者当下便会魂魄碎裂,爆体而亡! 感受着这惊天动地的吼叫之声,秦苍与傅月灵皆是一惊,即刻运转灵力抵御,不敢有丝毫怠慢。 “真正的兽潮......来了!” ...... 第五十章 出手相助 咻! 一座空旷的山谷之中,陡然响起一阵剧烈的破风之声,只见四道身影急速移动,残影分化,于地面掀起一阵尘烟。这四人皆是身材精壮的男子,只不过此刻他们的衣袍之上皆是沾染着血迹,长发被风吹得散乱,虽算不上是蓬头垢面,但看上去也是颇为狼狈,在四人身后,则是一群体型庞大,身材形状怪异,眼中泛着猩红杀意的可怕凶兽。 “暗影豹,天翼魔虎,金焱毒蝎......见鬼,这些凶兽怎么会汇集在一起,找上我们的?老子的运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霉?”领头的一名精壮男子不时回头望向后方紧紧追赶的兽群,口中怒骂道。 “孟兄,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摆脱这些凶兽的追赶。”领头男子左侧一人出声道。 “妈的,现在到处都是兽群,我们能够跑到哪去?再说了,后面这些该死的凶兽紧追不舍,实力也是强劲的很,我们四人可都是离凡境后期的修为,对付它们讨不了半分好处不说,身上还挂了这么多彩。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孟岩再度怒骂道,迄今为止,这些凶兽已经足足追赶了他们两个时辰,仍旧没有丝毫撤退的迹象,而是穷追不舍,一副不将他们杀死就不罢休的状态。 “周兄,你素来足智多谋,你说我们该当如何?”那人见孟岩怒气未消,便是转头看向了右侧的周丰,而后询问道。 “凶兽数量太多,来势汹汹,以我们四人之力,不是它们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找到其他的修士,与他们联手,方能应对眼前的危机。”周丰答道。 对此,孟岩却是冷哼了一声,眼中浮现出可怕的寒芒。 “那些家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能指望他们与我们联手。” “这是唯一的办法,不联手的话,我们四人迟早要死在凶兽手下。”周丰再度言道。 “哼!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几只孽畜垫背!” 孟岩言罢,猛然掉转方向,同时自灵戒之中抽出一把长刀,此刀刀身极宽,纵双手并拢亦不能及,浑身上下皆是由精铁打造,看上去沉重无比,但握在孟岩手中,却是没有丝毫违和之感。他面貌本就生得粗犷,年纪虽轻,却已是留有胡须,须发如戟,此刻又手持长刀,为他更添几分气势,犹如一个身经百战的猛将。此时孟岩浑身肌肉紧绷,身躯凝练,如钢似铁,伴随着一声暴喝,他整个人便是如一枚炮弹向兽群狠狠冲去,与此同时,长刀劈斩而下,刀芒落下,犹如千斤之鼎,只听轰的一声,虚空之中便是浮现出猩红血雾,凶兽嚎叫之声不断。 “摧山破岳刀!” 孟岩大喝,浑身灵力悉数涌出,灌入刀身,长刀于虚空之中连番舞动,刀芒破空,朝四周凶兽猛烈劈斩下,往往一刀斩出,便是伴随着筋骨爆碎之声,其威力霸道狂猛至极,仿佛真能摧毁山岳。 孟岩持刀狂战四方,宛若一头人形凶兽,于兽群之中横冲直撞,霎时间血花四溅,这其中有凶兽之血,也有孟岩之血。他这一手摧山破岳刀虽属于玄阶顶级灵术,霸道刚猛,威力甚至足以与地阶初级灵术媲美,但孟岩的肉身力量比起诸凶兽却是要差上许多,故而他这般打法看似狂猛,实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果不其然,数十息后,孟岩口中便是连连咳血,身上也是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伤口处微微发黑,乃是中毒的征兆,赫然是被那金焱毒蝎所伤,若非他以自身灵力压制,此刻定是支持不住。但即便孟岩以灵力压制毒性,他的刀法威力也是越来越弱,脸色也是愈发苍白,如此下去,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他便会死于兽群之中。 “不好,孟兄快支持不住了。” “妈的,跟这些凶兽拼了,大不了最后同归于尽!” “杀!” 周丰等人也并非是不讲情义之人,见孟岩持刀独自杀向兽群,也并未撤离,而是各自取出武器,相继冲入兽群之中,眼中战意涌动,一出手便是杀招。 不过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孟岩一行毕竟只有四人,修为也并不高,只是离凡境后期的层次,而他们所面对的乃是上百只凶兽,其中还不乏可以媲美离凡境巅峰修士的存在。一番鏖战之下,四人明显是落入下风,面对着诸多凶兽的轮番围攻,四人身上的伤势也是越来越重。 “可恶......看来今日我们的性命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只差一步就可以进入青云剑阁了,就这么死在这里,真他妈不甘心啊!” “现在说不甘心有什么用,老子刚才独自迎战凶兽就是给你们三个争取逃跑的时间,哪曾想你们三个家伙悟性这么差,竟然不跑,而是留下来陪我送死,真是蠢的可以!” “嘿!我说你这家伙,咱们可是留下来陪你同生共死,你非但不感激,连好话也不说一句,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好好好,大不了黄泉路上我请你们喝酒。” “哈哈!这还算够意思。” ...... 刀光剑影闪动,灵力倾泻而出,但在上百头凶兽的狂猛攻击之下,四人的攻势变得愈发微弱,伤势却是愈发加重,转眼之间,孟岩周丰等人已是要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 唰! 蓦地,一头足以媲美离凡境后期修士的暗影豹身化残影,如匹练般飞掠而出,速度若妖,顷刻间便是穿过孟岩所斩出的一道刀芒,又以雷霆之势释放灵力击落孟岩手中长刀,而后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如猛虎扑食一般冲向孟岩,眼看就要咬断孟岩的脖颈。 “孟兄小心!”瞧得此幕,周丰等人立时提醒出声,不过他们三人亦是为凶兽缠身,无法腾出手来救援孟岩。 “想要我的命,那你也去死吧!” 孟岩的眼中顿时浮现出疯狂狠厉之色,暗影豹的攻击速度的确很快,又看准时机穿过了他方才所斩出的那记刀芒,同时击落了他手中长刀,在这极短的孟岩想要拾刀再战,乃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这并不代表孟岩就只能坐以待毙。常人用刀,想要凝炼出刀芒杀敌,必然是要借助极为锋利的刀才能做到,可他孟岩不是常人,而是拥有灵力的修士,刀修! 真正的刀修,不通过手中之刀,亦能斩出可怕的刀芒。 锵! 暗影豹速度若妖,獠牙毕露,转眼间便是要咬断孟岩脖颈,然而就在此时,孟岩右手探出,手掌之上灵力奔腾如大海狂流,孟岩猛然向前踏出一步,与此同时,以手代刀,一刀斩出! 精纯灵力所化的刀芒极为锋锐,速度亦是极快,在暗影豹反应不及之时,便是将其头颅斩落。 不过再斩出这一刀之后,孟岩的灵力便是耗尽,无法再战,而此时又有两头凶兽从左右包抄而来,来势汹汹,杀气腾腾,赫然也是要取孟岩性命。 “看来老子的性命真的是要在此了解了......” 两头凶兽左右包抄而来,孟岩却已无力再战,饶是他生性好战,此刻也是露出绝望之色。 不过就在此时,虚空之中突然浮现出一抹绚丽剑光,随后便是有一道如虹剑气自孟岩身旁呼啸而过,速若流光,顷刻之间便是透过那两头凶兽的身躯。 咚! 两头凶兽应声而倒,脖颈之上有腥红血液流出,染红地面。 “一剑封喉!何人剑术如此高超?”瞧得此幕,孟岩又惊又喜。 “秦大哥,他夸你剑术高超呢!”回应孟岩的乃是一道女子声音,颇为轻柔。 孟岩闻声望去,只见后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人,一名男子身形修长,面容清秀俊逸,手持一柄锋锐长剑,眼眸深邃,蕴藏冷意,另一名女子身姿窈窕,生得貌美,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两人,正是秦苍与傅月灵。 ...... ps:打赏推荐收藏,厚颜求一波~ 第五十一章 可怕杀伐 “是你?” 瞧得前方那一袭白衣,手持长剑的修长身影,孟岩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凝,眼中浮现出惊异之色。 亁离玄天镜对于众人的评定,乃是由低至高,孟岩所获得的乃是绿光评定,之后获得青光评定与蓝光评定之人他自然是不知,故而对于傅月灵他倒是没有多大印象,但秦苍的身影却是始终让孟岩无法忘怀。 那个修为只有御灵九转的青年,面对准圣器层次的亁离玄天镜,竟是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甚至在亁离玄天镜释放出意味着淘汰的银白光束之后,凭借着手中之剑与奇异灵术,复制出一道一模一样的光束,与镜中之光碰撞,生生逆转了局面。 这是一场低微修士与准圣器之间的交锋,即便秦苍失败而被淘汰出局,那也可以称得上是虽败犹荣。但他最终胜了,以手中之剑抵消了那道银白光束,故而那等绝世风采,孟岩至今都是无法忘怀。不只是他,其余目睹秦苍施展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抵御银白光束的众人,都是无法忘去秦苍的身影,毕竟那一幕给他们的震惊,不可谓不大。 “你我之间并无交情,你怎么会出手帮我的?” 嗤! 面对着孟岩的问话,秦苍并未作答,而是在瞬息之间再度斩出几剑,沧澜剑于虚空之中连番舞动,凌厉剑气如疾风暴雨般席卷而出,顷刻之间笼罩四周凶兽。剑气呼啸之际,血花四散,每一剑都是在诸凶兽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秦苍甫一出手便是为尚在与凶兽缠斗的周丰等人大大削减了压力。 “秦大哥的剑术,果然厉害!”傅月灵赞叹道,美眸向四周凶兽一一扫过,不过自己却是没有什么出手的意思。 “姑娘不打算出手吗?”孟岩望向傅月灵,询问道。他虽未亲眼目睹傅月灵获得亁离玄天镜蓝光评定的过程,但能够与秦苍这等极具手段的人物走在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若是傅月灵也出手,他们这边的战局的形势定然是要再明朗许多。 “放心,这些凶兽虽然数量众多,但总体实力并不高强,并非是这次兽潮中的精锐之师,其中最强的也不过是几头将近离凡境巅峰层次的凶兽而已。以秦大哥的实力,对付这些凶兽绰绰有余,我们就只需好好欣赏他的剑术就好。”傅月灵笑道,一副对秦苍实力很是自信的模样。 “这......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秦兄的修为仅有御灵九转,若是这些凶兽不与他硬拼,而是与他打消耗战,秦兄灵力耗尽,那可就麻烦了。”孟岩固然是对秦苍的实力有一定的自信,但他同时也是知晓秦苍的实际修为要属于参与秘境试炼的修士中垫底的存在,有这样一个弱项作为限制,注定了秦苍在灵力浑厚程度上要逊色许多,无法过久消耗。 “秦大哥现在的修为可不是御灵九转,而是离凡境初期。” 傅月灵语气淡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句话传入孟岩等人耳中,却是立时掀起了巨大波澜。 “突......突破了,开......开什么玩笑,这才几天......”孟岩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即便他知晓秦苍的不凡,但此刻听闻秦苍在这短短几天内修为突破,也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至于说起话来都有些结巴。 御灵境与离凡境,虽然都只是漫漫修行之路上的一个基点,但却是极为重要,惟有在这两个层次上打下坚实的基础,往后在修行之路上才能走得更远。 御灵九转至离凡境初期,虽然只是一线之隔,但想要成功突破,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秦苍这般如同妖孽的突破速度,实在是孟岩生平罕见,若是一定要为其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孟岩只能猜测秦苍是否吞服了一些药效强大的丹药。 可若是当真如此,秦苍的根基只怕是会变得不稳,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异样,但时间长了,他便会明显地感受到修行路上的阻碍变大。 “他该不会是吞服了什么药效强大的丹药,强行突破的吧?”孟岩疑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秦大哥并没有对我详细告知他究竟是如何突破的,不过心性如他,应当是不会选择这种极有可能动摇根基的方法,毕竟那样很得不偿失。”傅月灵美眸闪烁,缓缓言道。 “战斗,很快就要结束了。”望着前方那道正持剑与凶兽搏杀,且愈战愈勇的修长身影,傅月灵再度言道。 孟岩目光于四周一阵扫视,只见先前那些杀气腾腾,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诸多凶兽,此刻多数已是化为冰冷的骸骨,秦苍于兽群之中肆意杀伐,长发飞舞,杀意释放,横扫四方。 往往秦苍一剑挥斩而出,便是形成强横镇杀之势,碾压而出,使得数头凶兽应声而倒,血肉离散,染红地面,不多时,这一方地域就如同是化作尸山血海,虚空之中浓浓死气弥漫,极为骇人。 “那个,我怎么感觉秦兄战斗起来比我还狂暴,简直比凶兽还要凶兽啊!”秦苍持剑肆意杀伐,屠戮凶兽,虚空之中弥漫血雾,蕴藏着极为浓厚的死气,所产生的冲击力使得孟岩这等好战之人都是产生一阵寒意。 “所幸我们与此人不是敌人。”秦苍甫一出手,周丰等人便是压力骤减,此刻更是已经摆脱了凶兽的颤抖,瞧得前方秦苍战斗的情景,他们也是暗自心惊,同时也是有着一丝庆幸。 “我辈修士,哪一个不是踏着尸山血海前行?秦大哥这般行事风格,乃是真性情使然,我很欣赏!”傅月灵仍是笑道。 “我也欣赏......”孟岩表面上附和道,不过心中却是暗道:“欣赏是欣赏,可这家伙也太猛了吧!和他比起来,凶兽的那点凶狠劲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还好老子品行端正,与他又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了生存而杀戮的人么?的确很有趣呢,秦大哥,你身上所潜藏的秘密,我愈发好奇了。”傅月灵不禁回想起在风雷城中一处小酒馆内邂逅秦苍的情景,那时她便觉得这个青年不凡,故而主动与之交谈,如今看来,她的想法,的确未曾出错。 铮! 不多时,长剑清吟之音传来,铮铮剑鸣之声响彻虚空,将沧澜剑收入剑鞘之后,秦苍便是移步向傅月灵等人走来,在其周身,足有上百头凶兽尸身,死状几乎一致,大多都是被一剑斩断心脉,生机俱断而死,鲜血流淌而出,汇成腥红血河,染红大地,整片空间都是被渲染出了浓厚的血色气息。 而秦苍,仍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衣袍之上没有半分血迹,他缓步走来,似闲庭信步一般,若非孟岩等人方才亲眼目睹他斩杀凶兽的全过程,只怕很难将他与这场杀伐联想到一起。 此人,的确可怕! 望着秦苍不断靠近的身影,孟岩等人的脑海之中皆是不约而同地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即便他们知晓秦苍前来并不是与他们为敌,但不觉间一股冰寒之意还是在瞬息之间涌上他们的心头。 ...... 第五十二章 大魄力 秦苍缓步而行,神态悠闲,如闲庭信步一般,沧澜剑已被其收入剑鞘,但那股锋锐气势却隐隐间还在四周回荡。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长发如墨,随意飘散,犹如谪仙临世,与先前冲入兽群之中斩杀凶兽时所展现出的可怕杀伐气势判若两人。 愈是如此,孟岩等人愈是觉得秦苍十分可怕,静时如谪仙,动辄如杀神,无疑是意味着秦苍爆发力的恐怖,同时也说明了秦苍心性城府非凡,因为若非如此,他断然是不可能做到这种收放自如,随意潜藏的境地。 “此人,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望着那道背负长剑缓步走来的修长身影,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顿时将孟岩心神笼罩,他的脸上不禁渗出了冷汗,即便秦苍前来并不是与他们为敌,相反,在孟岩等人遭遇兽群围攻,身陷绝境之时还是秦苍出手相助,但孟岩等人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压抑之感。这种压抑,是由上位者的威势所引起的,他们在年纪上虽然与秦苍相仿,可在实力上,却是差了秦苍不知凡几,会有这种压抑之感,实属正常。 “你们似乎有些害怕。” 瞧得孟岩等人脸上的怪异之感,秦苍顿时有所察觉,当下便是开口道。 “咳,秦兄实力强大,剑术高超,顷刻间便将这些凶兽悉数斩杀,方才秦兄战斗时的情景的确太具有威慑力了,我等难免有些......”一旁的周丰言道。 “这倒不必,秦大哥虽然看上去冷淡了些,不过心地不坏,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傅月灵道。 “嗯,看得出,看得出......”孟岩笑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勉强,方才秦苍斩杀凶兽,杀气四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此番听得傅月灵所言,孟岩嘴上虽是同意,不过心中却是暗道:“盏茶功夫就杀了上百头凶兽,始终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这还不算嗜杀之人,那这世上的纯良之人岂不是多如狗了......” “诶,话说回来老子这些年手里也沾了不少性命,不过基本上都是想先取我性命被我反杀的,修士世界里的恩怨情仇,好好坏坏根本说不清楚,杀人夺宝的事情多了去了。此人没有落井下石,反倒是出手相助,替我们解围,单凭这一点,就胜过那些卑鄙小人不知道多少倍了。只是他与我们素无交情,出手相助不知有没有什么目的?” 孟岩心性毕竟颇为豪爽,不是那种爱耍心机之人,故而他只思索了片刻,便直接向秦苍拱手抱拳道:“多谢秦兄出手相助,只是我四人与秦兄素无交情,秦兄为何这般仗义相助?” “我想向你们打听几个人的消息。”秦苍淡然言道。 “不是吧......打听几个人的消息。”孟岩心中一阵无语,敢情秦苍突然出手,不由分说直接以雷霆之势将兽群屠戮一空,就是为了最后向他们打听消息,这个理由未免也太奇怪了些,更奇怪的是他竟然直接就不加修饰地直接说出来了。“你这家伙比老子还直接豪爽......”孟岩再度暗道。 “咳,不知秦兄想向我打听哪些人的消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心里虽然在犯嘀咕,不过孟岩嘴上还是顺着秦苍的话语。 “夏青峰,白空羽,崔长宥,林景风......” 继林景风之后,秦苍还说出了三个名字,加上之前四人,一共七人,这七人,皆是数日以来,表现极为优异,所获积分极多,实力强劲,诸多修士不愿意主动招惹的存在。以夏青峰等七人目前所拥有的积分来看,他们已是拥有了锁定此番青云剑阁风雷城考核区域前十名的资格,除他们之外,还有这三人拥有这种资格,那便是木玄、傅月灵以及秦苍。 傅月灵就在秦苍身旁,她的消息秦苍自是不必向孟岩等人打听,至于木玄,秦苍方才似乎刻意地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秦兄所说的这几人,最近风头挺盛,如若不出意外,此番考核的前十名他们七人必会占有一席之地,当然,以秦兄的实力,要进入前十名,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孟岩道。 “闲话不必多说,你若是知晓他们的消息,直接告诉我便可,若是不知晓,那便罢了。”秦苍沉声而道。 “实不相瞒,两天前我们便曾见过夏青峰的身影,那时的他正在与一头将近通玄境层次的凶兽战斗,不得不说此人的攻伐手段极为厉害,出招极为刚猛霸道,那凶兽在他手中吃了不少亏,最终不敌而走,夏青峰前去追赶,似乎是去了秘境北边的方向。至于白空羽......妈的,提起这小白脸老子就来气,我们兄弟几人辛辛苦苦搏杀得来的积分,差点就被这小白脸给洗劫一空了,要不是兽潮突然来袭,恐怕真就被那小白脸得手了。”孟岩言语之际,双眸之间仿佛有火焰喷射而出,整个人将如同一只将要发怒的凶兽,充满了愤恨之意。 “噢?你们与白空羽交过手,此人实力如何?”秦苍问道。 “这小白脸阴险的狠,速度极快,一开始躲躲闪闪不跟我们正面交锋,消耗我们的灵力,关键时刻又突然出手,施展的灵术也是诡异的很,看上去虚幻飘渺无比,可攻击起来却十分厉害,周丰差点被他取了性命。”谈及此处,孟岩怒意更甚。 不远处,周丰点了点头,承认孟岩所言非虚。 “那你觉得白空羽比之秦大哥如何?”傅月灵突然开口问道。 “秦兄剑术高超,对付那小白脸,定然是手到擒来。”孟岩即刻答道,言语之间对秦苍充满了自信,先前秦苍修为尚在御灵九转之时便能控制五行之力施展出那样奇特的灵术对抗亁离玄天镜的银光,如今他突破到离凡境初期,实力再度加强,即便白空羽的修为要胜于秦苍,但若是遭遇秦苍,只怕讨不到丝毫便宜。 事实上,对于秦苍这种重修之人来说,在两者修为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越境挑战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若真要对付白空羽,秦苍自己也是有相当把握。 “其余的崔长宥,林景风等人,我们并没有接触过,只听闻其他修士说他们得到了不少积分,甚是厉害,其他消息便是不曾知晓了。”这一次开口的并非是孟岩,而是周丰。 一旁的孟岩对此犹如未闻,他目光投向秦苍,双眼之中浮现出期待之色,毫不掩饰地道:“嘿嘿,秦兄,那小白脸我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过我又不是他的对手,你若是寻到他,可否帮我狠狠地揍他一顿?老子要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我自然是要去寻白空羽,他令牌之中的积分,我很感兴趣。”秦苍道。 “好!有魄力!”孟岩听得此话,顿时兴奋地要跳了起来,他挥动着手中长刀,于虚空之中不断比划,同时对着秦苍说道:“秦兄,到时候就给我这样狠狠地削他,砍他!” 傅月灵扑哧笑道:“秦大哥是用剑的,剑以灵巧多变为主,可不是像你这把大刀胡乱一砍。” “无所谓,不管用刀用剑,反正把那小白脸狠狠教训一顿就行了。”孟岩道。 “走吧。”秦苍对着傅月灵说道。 “现在就要去寻那白空羽么?”傅月灵问道。 “时间不多,只剩下一天了,还有着兽潮干扰,自然是容不得半分耽搁,除了白空羽,我还要去寻夏青峰等人,他们令牌之中的积分,我同样很感兴趣。”秦苍淡然道,浑然一副云淡风气的模样,仿佛白空羽等人的积分已是他囊中之物。 不过一旁的孟岩周丰等人就没有秦苍这般从容淡定之态了,尤其是孟岩,当听闻秦苍之言后,他的脸上立时浮现出了一抹震惊之色,震惊之余,还有着一抹说不出的兴奋之情,仿佛要夺取白空羽等人的积分不是秦苍,而是他自己。 “秦兄你要将夏青峰等人的积分也悉数夺取?大魄力,大魄力啊!这么刺激的事情,老子相当期待啊!” “光是期待可还不够,你们几人也需要出点力。”傅月灵道。 “好,只要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背后捅刀......啊呸,从旁协助的事情我们还是很擅长的。”孟岩道。 傅月灵轻声笑道:“放心,不需要你们在一旁捅刀,你们与白空羽交过手,我只要从你们体内提取一丝属于他的残留气息,用以定位便可。” “至于接下来的么,就要靠秦大哥了。”傅月灵旋即又补充道。 秦苍微微点头,同时体内灵力奔腾,如同一道浩荡河流回旋,而其眼中,亦是隐隐有战意涌动,犹如熊熊烈火一般炽热。 “青云剑阁风雷城考核第一席位,终将是我的。” ...... ps:感谢楚秋和高寒歌的捧场和月票。 第五十三章 白空羽 秘境试炼的最后一日,若按常理来说,临近结束修士之间的争夺将会变得更加激烈,毕竟青云剑阁这般的超然势力太过令人向往,一旦加入,便有可能鱼跃龙门,成为一方巨擘。 不过因为兽潮的突然来袭,诸多修士之间的争夺反而一反常态的缓和了下来,并且联手御敌,临近试炼结束时的兽潮,便如同黎明之前的夜空中所划过的陨石,在其进入人们视线的那一刻,注定要掀起巨大的波澜。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从兽潮爆发至今,不过短短两三个时辰,却是相继有数近千名修士丧命,而获得试炼资格的修士人数一共便只有数千位,死亡人数已是将近一半,故而此番战况足可以用惨烈二字来形容。 秘境乃是亁离玄天镜的一个内部世界,其中所潜藏的凶兽也是青云剑阁中人所放置于此,会否有兽潮爆发,亦或者兽潮何时爆发,这些问题想来负责考核的端木元青等人心中早已有数。只不过他们却并不是这残酷规则的制定者,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执行者,真正定下这种残酷规则的乃是这片天地,这方世界。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古往今来,便是如此。 强者可在天地之间任意遨游,坐看日月星辰,领略山川草木,上至九天摘星揽月,下至深海弄流击水,举手投足之间搅动风云,令得天地失色,众生臣服。而弱者要么饱受欺凌,苟延残喘于世,要么被他人视作草芥一般随意践踏,随意抹杀,堕入死亡的深渊。 秦苍素来不愿做蚍蜉,做草芥,做被他人轻视的弱者,他想要成为的,乃是一剑天地寒,一怒动风云的盖世强者,将那所谓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被他人操纵摆弄。无极宇宙的奥秘,天地之间的玄妙大道,他也会一一去探索,这是他毕生夙愿,也是他为之奋斗的方向。 其余与他一般有着鸿鹄之志的俊杰亦是不在少数,单是此番青云剑阁在风雷城所设下的考核之中便是涌现出了一些不凡的天骄人物,除却秦苍之外,木玄、傅月灵、夏青峰,白空羽等人亦是极具手段,否则也不会被当作可锁定风雷城考核区域的前十席位了。 秦苍欲问鼎风雷城考核第一,得到青云剑阁的重视,必然是要在秘境试炼尽可能地多获得积分,确保与第二名之间的差距够大,方才能够如他之愿。 凡事皆有两面性,兽潮爆发,对于参加试炼的诸多修士来说是个极大的灾难,但对于秦苍来说却有可能是他问鼎第一的机会。 因为兽潮虽然来势凶猛,但毕竟今日过后,他们这些人便会被自动传送出秘境,重新返回风雷城,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能够避开兽潮的袭击,而不与其争锋,便能保住性命,先前收集到足够积分的修士仍旧能够获得成为青云剑阁的弟子。 这是最为稳妥的方法,拥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会在少数,他们所做的不是与其他修士联合抵御兽潮,而是自行寻找一处隐秘之地藏身,只待时间一过,重新返回风雷城,便算是大功告成。 白空羽便是拥有着这般想法,自从兽潮爆发之后,他便果断进入了一处密林藏身,这密林之中所生长的大多是存活了几百年以上的参天古树,树干粗重,枝繁叶茂,枝叶彼此连接,如同山峦起伏,这样的一处场所,的确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只可惜,还是有两人找到了他。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白衣,背负长剑,身形笔直如枪,随意站在那里,就如同是一把未曾出鞘的利剑,隐隐间散发出一股锋锐气势,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女子容貌姣好,身姿窈窕,眉似柳叶,腰若细柳,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如同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但白空羽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对她生出了警惕之心,因为他从她的眼中感觉到了一种难以窥测之感。 白空羽乃是离凡境巅峰的修为,积累又无比雄浑,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成就通玄境,此番秘境试炼之中他一路征伐,斩过凶兽,杀过修士,鲜有对手能与之匹敌。但他在面对这两人时,隐隐间却是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尤其是那个负剑之人,这让素来自信的他突然变得不那么自信。 他藏身于此,为的便是等待时机,时机一到,他被重新传送回风雷城,以他目前所掌控的积分,只要不出现什么意外,前十名必有他白空羽的一席之地,然而现在因为这两人的突然出现,他的计划便被打乱了。他知道,若他不处理好这突然出现的意外因素,那么他就不一定能够进入风雷城考核的前十席位了。 “白空羽,人如其名,一袭白衣,与秦大哥你一样。” 傅月灵打量了眼前的白空羽片刻,随后又将目光投向秦苍,含笑言道。 秦苍却是摇了摇头:“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白空羽亦是说道。 他与秦苍的确都是身着白衣,然而彼此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秦苍面容清秀俊逸,但脸庞之上还有着一抹犹如磐石一般的坚定,除此之外,秦苍的眼眸也是极为深邃,深邃得宛如幽潭,令人无法看透。而白空羽长相俊美,眼中总是不时透露出一股邪魅之感,浑身上下也是弥漫着一股阴柔之气。 他们两人,的确不同。 “我记得你,你曾以一招奇特灵术复制出了与亁离玄天镜所释放出的银白光束一模一样的光,最终让二者相互抵消,摆脱了淘汰的危险。”白空羽凝视着秦苍,沉声而道,他的声音很是阴冷,像是一条充满危险的毒蛇。 “确切地说,那是剑术。”秦苍道。 “剑术也好,灵术也罢,总之是能够威胁到我的手段。”白空羽言语之际,那带着邪魅之意的眼瞳之中便是陡然绽放出一道寒芒,对于秦苍,他生出的警惕之感比起傅月灵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虽还未正式与秦苍交手,但直觉与战斗的本能告诉他,秦苍是个可怕的对手。 “敢问兄台如何称呼?”寒芒陡然绽放之后,白空羽却是并未暴起出手,反倒是再度缓和下来,对着秦苍询问道。 “秦苍。” “在下白空羽。” 秦苍点头,示意知晓。 “若非眼下是特殊关头,不容有失,白某倒是想与秦兄坐下来好好聊聊。”白空羽笑道,仿佛他与秦苍不是将要交手的敌人,而是彼此熟络的朋友。 “没这个必要。”秦苍冷声回道。 “呵呵,不知秦兄是如何找到我的?”白空羽仍是一笑,浑然没有因为秦苍的冷意而受到影响。 “这个你得问她。”秦苍转头看向傅月灵,旋即白空羽的目光亦是向傅月灵投射而来。 傅月灵嫣然笑道:“小妹不过是略施小计,从与白兄交过手的几人身上提取了白兄的几缕气息,再用这几缕气息助秦大哥感应到白兄的方位而已。” 言语之间,一片云淡风轻之意,仿佛感应到白空羽的方位乃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故而这话一落到白空羽的耳中,后者的脸色便是顿时阴沉下来。 白空羽冷笑道:“我自是知姑娘手段非凡,只是用这种手段来感应白某的方位,实在没有这个必要,甚至到最后还有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空羽言下之意,已是在说傅月灵多管闲事,助秦苍找到自己,打乱了他的计划。 傅月灵再度笑道:“麻烦我倒是不怕,有秦大哥在,相信他会替我解决,你说是么?秦大哥。” 秦苍没有回应,不过自其身上所散发的锋锐气势却是陡然加重了一分。 “看来秦兄是执意要出手了。”白空羽冷意更甚,同时调动体内灵力,运转周身。 “我对你令牌之中的积分很有兴趣,积分如此重要,你自然不会主动交出,所以你我之间一战,不可避免。”秦苍道。 “果然是为了我的积分而来,不过想要从我手中抢走东西,那得看秦兄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白空羽言罢,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如浮光掠影一般向秦苍所在之地暴掠而去。 ...... 第五十四章 以气为剑 白空羽的身法速度的确很快,与他的名字一样,空中之羽,借风而行,飘忽若神,寻常修士就算是动用魂力也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连敌人的具体方位都不知晓,无疑是给予对方一个可乘之机,对于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白空羽来说,这一个可乘之机便是他在瞬间夺取对手性命的良机。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是这个道理,以白空羽这等飘忽若神的极致速度,除了通玄境以上具有极强灵力防护的修士之外,单是他这一动便足以在对手出招之前就如探曩取物一般将其性命夺走。 只是,秦苍并非是寻常修士。 秦苍目前的修为虽未达到通玄境的层次,但若论肉身体魄,他却是能够与通玄境层次的凶兽硬撼,论灵力雄浑层度,他也能够与离凡境巅峰修士媲美,再加上多年搏杀战斗所养出的敏锐洞察力,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可怕的战斗意识。就算是通玄境中的佼佼者,想要对付秦苍,也是会如同饿虎咬石一般,崩下两颗锋利的牙齿。 至于白空羽所引以为傲的速度,秦苍亦是丝毫不逊于他。 唰! 在白空羽如浮光掠影一般向秦苍暴掠而来之时,后者便是陡然催动灵力,脚尖于地面猛然一点,立时犹如一道离弦之箭凌空跃起数十丈,鬼影步发动之下,虚空之中顿时有众多虚无残影弥漫,即便白空羽魂力不弱,此刻也是无法分辨出秦苍真身所在。 “此人的速度竟然不逊于我!” 白空羽心中一惊,身法速度一向是他所具备的优势,在与功法灵术偏向霸道刚猛的修士战斗时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故而那极善攻伐之术的夏青峰在他手中都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可秦苍与夏青峰显然不是同一类人,他速度上的优势在面对秦苍之时,完全失去了效用。 不过秦苍的速度虽说不逊于白空羽,但与他也就是在伯仲之间,快不了多少,故而这也不是秦苍的优势。白空羽也是眼光毒辣之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此番他不再以身法速度取巧,而是直接动用了强横的攻伐灵术。 “天羽破空!” 白空羽低喝出声,随后体内灵力悉数爆发,如洪水一般冲入虚空之中,气流涌动如潮,四周树叶簌簌作响,纷飞如雪。下一刻,便只见白空羽的雄浑灵力化作无数根轻飘白色羽毛,弥漫长空,如同繁星密布。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呼啸之声响彻,这漫天白羽便是一扫轻飘之感,如锋利刀剑一般猛然划破气浪,向秦苍身化的众多残影席卷而去,似形成了一场箭雨,携带着可怕的攻伐威势。 在这等攻势之下,就算是真正步入通玄境的修士,也得小心应对,稍有不慎,便会殒命。这白空羽能够作为风雷城考核前十席位的有力竞争者,的确是有着非凡手段。 漫天白羽形成箭雨冲入秦苍所化的残影之中,立时使得诸多残影消散,但却是有一道强劲剑气自这众多锋利之羽中强势破出,这剑气气势如虹,矫腾若龙,一剑之下仿佛可斩断铁桥钢索,凌厉之至,纵是啸月之狼,山林猛虎,亦不敢撼其锋芒。 白空羽眼神为之一凝,自这道剑气之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危险气息,不过单是如此就想要威胁到他的话,可还远远不够。 他探出右掌,五指微微弯曲,霎时间掌心附近的空气都是为之凝固,灵力自掌心涌出,于他身前化作一道巨大盾牌,将他的身躯牢牢护住,下一瞬,剑气破空而来,与白空羽身前之盾碰撞,虚空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咔嚓! 不过数息之间,白空羽身前之盾便是被那强劲剑气破开,一道剑痕自盾牌中心之处浮现,这剑痕极为整齐,没有丝毫弯曲,上面还有着一阵凌厉锋锐气息流转。白空羽只觉手臂发麻,一股可怕的震荡之感将要弥漫全身,他将全身灵力运转到极致,却还是在这股震荡之力的冲击之下硬生生倒退了七步方才止住身形。与此同时,他所衍化出的灵力盾牌也是断裂成两截,凌厉剑气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将白空羽肉掌削断,但后者却是反应迅速,一掌拍出,雄浑掌劲涌出,如狂流席卷,与剑气激烈碰撞,终是将其震散。 “不错,这剑气比想象中的还要强,竟然破开了我的灵力盾。不过秦兄,若你的手段仅是如此的话,那白某令牌中的积分,你怕是夺不走了。” 虚空中白羽残影渐渐散去,秦苍与白空羽皆是立于一棵古树之上,两人目光交汇,彼此都是有着一缕寒芒涌动。 “秦兄,你明知只凭一剑根本伤不了我,又何必出剑之后又将宝剑收回剑鞘?”瞧得前方负剑而立的秦苍,白空羽的眼中有着异色流露,不解道。秦苍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我尚未拔剑,方才乃是以气为剑。” “以气为剑?”白空羽面露惊疑之色,以虚幻之气凝结为实态之剑,将无形化为有形,这可是剑道宗师方才能够办到的事情,眼前的秦苍看上去不过才二十左右,怎可能拥有这般超凡本领? 他却是不知晓,秦苍虽然年纪颇轻,但在剑道之上却是浸淫良久,加上他悟性超凡,旁人只要在他眼前演示一套剑法,他几乎便能立刻看出其中精要与破绽,并且研究出这套剑法的诸多变化之处。除此之外,他甚至还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道,未曾问道,便已悟道,这若是传扬出去,绝对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里的悟道与问道,前者是指修为境界上的问道境,后者却不是,悟道境大能,在这处神明已经几乎绝迹的玄域之中属于最为巅峰的一批强者,到了这个境界,对于道的理解与运用将会上升到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这种高度,远不是问道境强者所能媲美的。 即便是在散功之前,秦苍施展九转道玄诀之后的巅峰状态与这种高度也是相差甚远,他的悟道,乃是以心悟道,感应道的起源,道的变化,并不是具体的修为境界。 世间之道,数不胜数,譬如自然之道、宇宙之道、生死之道,又譬如霸道、王道、仁道、剑道、刀道......道之一字,难知其解,三千大道,难以悟尽,故而修士所问所悟的大多都只是一种大道,这一种大道便是他们的自我之道。 自我之道,代表着最适合他们的大道。 奇怪的是,秦苍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道,但他却并不确定那就是他的自我之道,他的道,仍旧是不清晰,仍旧是有一层迷茫的色彩。或许,只有当他以后的修为境界与心性再度上升到一个高度时,他才能真正领悟到属于自己的道,不再迷茫。 只不过,对付白空羽,一种尚不完善的剑道就已经足够,即便秦苍的以气为剑尚在雏形阶段,也依旧是超出了白空羽的认知,他的心境,已是在开始紊乱。 当一道湖面泛起涟漪的时候,它就失去了平静。 当一个修士开始心乱的时候,他就失去了胜利。 ...... 第五十五章 取胜 “以气为剑?” 听得秦苍之言,傅月灵那如琉璃一般的美眸也是浮现出震动之色。 即便她第一次遇见秦苍之时便已感觉到后者的不凡,但她却未曾料到秦苍竟然已经具备了以气为剑的超凡手段,那可是剑道宗师方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在一个修为只有离凡境初期的修士身上出现,即便只是初具规模,也依旧是极其匪疑所思,令人难以相信。 不过若是傅月灵与白空羽知晓了秦苍那带着传奇色彩的过往,或许这种难以置信之感便会立即消散许多。毕竟一个未曾问道便已领悟出自己的剑道,甚至还曾斩杀过问道境圆满强者的人,根本不能以常理推断,那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身上却是能够具备着一丝可能。 “以气为剑,秦兄的意思是你在剑术上的造诣已经达到剑道宗师的境地了。”白空羽目光闪烁,冷漠出声。 “若是到了剑道宗师的境地,我只消一个念头,便能化作毁灭杀伐剑意,让你灰飞烟灭,又何须动用剑气?”秦苍冷笑道。 “未成剑道宗师,所施展出的以气为剑,并不完善,想来威力也是大打折扣吧!” “对付你已然足够。” 两道带着寒意的目光于虚空之中交汇,此方天地之间仿佛都变得无比肃杀,两人衣袍无风自动,四周的树叶也是簌簌作响。 这一刻,秦苍与白空羽的气势都是释放到了极致。 咔嚓! 白空羽以指代剑,一举斩断下方古树之上的一截粗壮树枝,随后其掌心之中灵力浮动,将那截树枝吸引而来。雄浑灵力透过树枝,似斧凿刀刻一般,竟是在瞬息之间将其削成剑形,木剑入手,白空羽周身也是涌现出强横剑气。他右手缓缓抬起,将木剑剑锋对准秦苍,充斥着邪魅之意的双眸之中寒芒骤然透射而出,如刀似剑,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凌厉气势,仿佛他所持的不是一把木剑,而是可挫败天下神兵利器的绝世之剑。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兄以气为剑,那在下便以木为剑。请!” 最后一个请字,白空羽的语气明显加重,他周身气势爆发,如同千万把利剑同时出鞘,霎时间可怕剑势弥漫长空,向秦苍压迫而来。 “请!” 秦苍长啸一声,黑发狂舞,深邃眼眸之中仿佛有无边剑意涌出,他双指成剑,灵力运转,激射出一道凌厉剑气。剑气破空,气势如虹,引得虚空之中气浪翻涌,奔腾若流,剑气划过,如乘风破浪一般,自有一股一往无前之气概。 一往无前,纵前方是荆棘险阻,一剑破之! 一往无前,纵前方是狂流大海,一剑断之! 一往无前,纵前方是凶龙猛虎,一剑杀之! 一往无前,纵前方是仙神妖魔,一剑灭之! 吾之剑道,破杀一切! ...... “破杀式!” 秦苍一剑斩出,携带着破杀千军万马,摧毁世间万物的可怕大势,似切开了造化阴阳,但诡异的是虚空之中并无剧烈声响传出,整片天地之间都仿佛寂静无声。但白空羽却是感受到了一股破杀万物,毁灭一切的可怕剑势正在以雷霆之速向他斩来,若是被此剑击中,他怕是会立刻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再无生还可能。 白空羽大惊失色,连忙将自身灵力悉数催动,与此同时,他一口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喷洒于木剑之上。遽然间,木剑之上光华大作,如符文闪耀,照亮虚空。 “吾以自身精血为引,召天地之灵,附于此剑之上,还望剑灵助我击杀此人!” 白空羽话音落下,整个人便是气势暴涨,他手中木剑颤动,释放出如瀑剑光,笼罩方圆数百里。如此大的阵仗,想要不被凶兽与其他修士发现,乃是几乎不可能之事,奈何秦苍以气为剑,剑势太盛,有破杀一切之势,若白空羽不动用此招,只怕会立时血溅虚空,殒命当场。 “光耀山河五百里,剑斩天地三千道。” “斩道式!” 白空羽厉喝出声,木剑之上似有之力灌入,一剑挥斩而出,空间剧烈颤动,无数道剑痕浮现。随后便只见一记剑芒似撕裂了虚空一般,携带着无法言说的强横力量,顷刻间震散空中气浪,以最为直接的姿态与秦苍的破杀一剑悍然对碰! 轰! 响声回荡虚空,如九霄惊雷,音波扩散,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掺杂着残余剑气波动,直接是将上千棵古树摧毁,滚滚尘烟掀起,大地震动,转眼间这片茂密森林有大半都是化作了荒芜废墟。远处,傅月灵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冷汗淋漓,若非她在秦苍施展出破杀式后,便是发动流影逐月,此刻她怕是已与那些被摧毁的古树一般湮灭成齑粉。虽说她也是考核前十席位的有力竞争者,但她所擅长的并不是攻伐手段,故而论及破坏力与攻击力,无论是秦苍还是白空羽,她都是不及。 这两人的剑术都太过强大,所具备的攻击力早已超越了离凡境这一层次,便是在通玄境中也是能够算得上是佼佼者。秦苍以气为剑,又领悟了属于自己的剑道,虽说因为境界的原因,施展起来受了诸多限制,但即便是如此,他方才那一招破杀式也足以在瞬间将通玄境中期之下的修士诛灭,通玄境后期以及巅峰的强者也会遭受到重创。 他之前未对连修等人施展这招,一是因为那时他灵力不足,而是施展这招引起的动静太大。不过现在,他想要将白空羽等人的积分系数夺取,自然是将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这样才有机会使夏青峰等人主动现身,节省时间。 至于白空羽的斩道式,乃是以其自身精血为引,灌入了天地之灵,威力亦是极其强大,与秦苍的破杀式相抗,也未曾明显地落入下风,足见此招之厉害。 不过白空羽这一剑乃是全力施展,非但对灵力消耗极大,还损耗了他的精血,若是他这一招只能与秦苍斗个平分秋色的话,那么事实上他已经败了,因为秦苍方才所动用的破杀式只动用了七成功力。秦苍尚有余力战斗,白空羽却是距离极限不远,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咳咳。” 白空羽嘴角淌血,衣袍破损,他将木剑插入地面,以剑身作为支撑勉强维持身形,不让自己倒下,但他的呼吸速度已是加快,面色发白,显然,方才那一招斩道式对他的消耗极大。 “连斩道式都无法动摇他的剑道么?” 白空羽面露不甘之色,但当其瞧得对面秦苍的身影之时,他便是知晓,这场战斗,他终究还是败了。 他自灵戒之中取出令牌,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扔向秦苍,而后者也是探出手掌,将其接住。秦苍的状态比起白空羽要好了太多,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只是损耗了不少灵力而已。 “你可以走了。” “你不杀我?”白空羽疑惑道。 “令牌已经得到,我为何要杀你?”秦苍反问道。 “考核之中,夺我令牌,使我无法进入青云剑阁,这等深仇大恨,你不杀我,便是放虎归山。” 秦苍摇了摇头,道:“你对我还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更何况你还有进入青云剑阁的机会。” “机会?” “以你的实力,即便状态不佳,想夺几个修士的令牌,杀几头凶兽轻而易举。”秦苍道。 “那又如何?终究是入不了前十的席位,我失去了原本的令牌,我与夏青峰等人之间的差距已然是不可弥补了。”白空羽失落道。 “不,他们很快便会和你一样。” ...... 第五十六章 争锋 “他们很快便会和我一样,和我一样......” 秦苍与傅月灵的身影已渐渐走远,但白空羽仍旧是驻足在原地,品味着秦苍临走之前所说的那句话。他的脸色很是苍白,没有多少血色,原本看上去颇为潇洒的长发也是变得凌乱,几乎将其双眼都遮挡住,斩道式所消耗的灵力本就庞大,再加上他是以自身精血为引,故而眼下白空羽周身的凌厉气势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萎靡状态。 若非他执意以木剑撑住身形,此刻早已瘫倒在地。 但某一刻,白空羽竟是大笑出声,笑声回荡在虚空之中,犹如是音潮一般,惊得鸟兽飞散。这一刻,他那本是极为英俊的面庞却是陡然变得狰狞扭曲,浑身上下也是充斥着一股癫狂之意,像是一头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凶兽。可他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暴虐之意,就连原本的邪魅之感都是收敛了些许。 “夏青峰,崔长宥,林景风......看来你们几个也要遇到大麻烦了,说不定真的会与现在的我一样。” “他们几个的确会遇到麻烦,不过并不一定是秦苍造成的。” 蓦地,白空羽的后方传来这样一道声音,但他却并未回头向后方望去,眼中也没有丝毫异色流露,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的确,他们所要面对的麻烦不一定就是秦苍,还有可能是你,木玄。” 此时,木玄已是来到了白空羽的身旁,他仍旧是身着一袭华服,只不过手中却是多了一柄青色折扇,木玄本就生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折扇在手,更是尽显翩翩公子之风。虽说他的眉宇之间有着些许难以掩饰的傲气流露,但这并不会让他人生出反感之心,因为他脸上的笑容很是和煦,使人如沐春风。 “我原以为你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却不曾想你竟是坐山观虎斗,直到我将令牌交予秦苍,你都是未曾出手。”白空羽看向身旁的木玄,缓缓说道。 木玄手中折扇开合,笑道:“我的确是想与秦苍一战,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 “他方才那一剑的威力如此强大,逼得我损耗自身精血施展出斩道式,方才堪堪抵挡住,这样的一剑所消耗的灵力必不会少,难道那时不是合适的时机?”白空羽疑惑道。 木玄缓缓摇头,说道:“他若是未曾发现我的踪迹,我突然暴起出手,或许可以给他重创,甚至将其击杀。可他已经感应到我的存在,我那时出手也就失去了意义,能够以离凡境初期修为正面击败战力堪比通玄境强者的你,又怎会没有其他底牌?更何况他的身旁还有一个令人忌惮的傅月灵。” “什么?他感应到了你的存在?” 白空羽的声音之中有着明显的震动之意,在与秦苍交手过后,他自然是知晓了秦苍实力的强大,可木玄同样也是非凡人物,玄雾隐催动之后,能够附身于除有血有肉的生命之外的任何东西之上。 除非是魂力极强的修士,否则根本察觉不出来,先前秦苍与白空羽交战之时,木玄便是附身于远处的一颗粗壮古树之中,若非木玄事先主动现身与白空羽相见,连白空羽都会不知道木玄潜藏于此。可如今木玄却说秦苍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这如何不让他震惊? “难道他是炼药师,拥有极强的魂力?” “他是不是炼药师我不能够确定,但我可以肯定秦苍修行过淬炼魂力的法门,否则他的感知能力不会如此敏锐。”木玄目光闪动,沉声而道。 “淬炼魂力的法门,那可不是寻常势力所能拥有的东西,即便是我白家,所拥有的淬魂之法,都不会超过一手之数。难道说这个秦苍也是大势力出身?可据我所知,南境之中的大势力子弟,除却三绝门中的舞绝秦梦舞,就再无姓秦之人了。” “或许,秦苍只是化名......又或许,他根本不是南境中人。”后面的一句话,只是木玄心中所想,他并未将这句话告诉给白空羽,因为这也只是他的一个大胆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太过天方夜谭。 玄域五极,东洲、西海、南境、北疆、中陆,除却五十年一度的结界松动,开启空间通道之时,其余时间五极之间根本就不能够互通。此番青云剑阁招收弟子的年龄皆是在二十岁之下,且皆是被亁离玄天镜测试过,很难有作假的可能。 见木玄沉默良久,迟迟不语,白空羽便是话锋一转,转而问道:“你莫不是要等到进入青云剑阁之后再与秦苍一战?” “不错,最合适的时机的确是在进入青云剑阁之后。若是我现在就主动寻他一战,胜的那一方必将成为青云剑阁风雷城考核第一,败的那一方就很有可能无缘考核的前十席位。毕竟我与他之间想要分出胜负,必然是要底牌尽出,不能有丝毫保留,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战败,很难在一天之内东山再起。”木玄道。 闻言,白空羽便是笑道:“原来你也会害怕失败。” “秦苍是个可怕的人物,对付他,我难以保证必胜。我早已立下目标,要以考核第一的成绩进入青云剑阁之中修行,眼下我已经到了考核的最后一关,自然是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出任何纰漏。” “你想以考核第一的成绩进入青云剑阁之中修行,我又何尝不想?只是事到如今,我已是没有这种可能了,只好在最后这点时间里杀点凶兽,夺几个倒霉鬼的令牌,确保不被淘汰出局了。”白空羽自嘲一笑,转身便要离开。 “我与秦苍都会对夏青峰等人出手,待得他们令牌中的积分被夺走,你便还是有后来居上的机会,以你的实力,想要压制住后面的人不难。若是因为时间问题,你无法凑够积分的话,我可以从我的令牌之中划出一部分给你。” 后方木玄的声音徐徐传来,白空羽没有回话,而是全力施展身法,找寻他的猎物。如木玄所说,只要将夏青峰等人的积分也归零,以他的实力压制住后面的修士,重回前十席位并不难,问题就在于时间。即便木玄能从自己的令牌中划出一部分给他,但想来也不会太多,毕竟木玄想要夺得第一,自然要与他人拉开差距,所以成败与否,关键还是取决于他自己。 今日子时过后,他们便会被传送回风雷城,时间紧迫,能否搜集到足够的积分,他也不能够确定,眼下白空羽只能是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力而为。 而就在白空羽试图东山再起的时候,秦苍与木玄皆是在找寻夏青峰等人的身影,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两人便会立即动手,秦苍与木玄虽还未正式交战,但这却是一场暗地里的交锋,一场为了成为风雷城考核第一的交锋。 半个时辰之后,秦苍顺利找到夏青峰,没有多说,直接与其开战。夏青峰的攻伐手段极为厉害,大开大合,霸道刚猛,拳风如猛虎下山,枪芒若蛟龙翻腾,他的身法速度比起白空羽与秦苍虽然要逊色许多,但攻击与防御却是其所长。 对付不同的对手,所采取的战术也是不同,白空羽以速度见长,秦苍便先展示速度,让白空羽知晓自己的身法对他秦苍而言没有占据丝毫优势。 以至于白空羽无法像对付孟岩等人一样,先以身法与他们慢慢周旋,消耗他们的灵力,当孟岩等人困乏之时,他再猛然发力,化虚为实,一举将孟岩等人击溃。 对付夏青峰这种擅长近战攻伐的人,秦苍则是直接与其硬撼,夏青峰动用肉身之力,秦苍便用肉身之力将其压制,夏青峰枪芒扫出,秦苍便以剑气斩灭,一步步压制,一步步动摇夏青峰的心境。 故而秦苍虽然在对战白空羽时灵力有所消耗,但还是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内,击溃了夏青峰,夺得了他令牌之中的积分。 与此同时,木玄也是击败了崔长宥,夺取了他的令牌。 两人之间的争锋,不觉间已是拉开了帷幕。 ...... ps:七夕到了,祝各位朋友节日快乐,没对象的很快遇见真爱,有对象的幸福和睦~呦呦,切克闹,推荐收藏来一套...... 第五十七章 慕心雨 风雷城,演武场。 上千名身着银色厚重铠甲的剽悍军士立于外侧,神色冷峻,目光皆如刀剑一般锋利,眼中隐隐间有可怕战意涌动。他们的手中,皆是握着一杆银色长枪,枪杆之上纹有龙形,不似被人工雕刻而成,更像是隐藏在其中的活物,在视觉上就给人一种强烈压迫,仿佛枪身一动,便会有一条银龙苏醒,释放出极为可怕的力量。 而那枪尖亦是锋锐无比,乃是由玄铁精钢混合打造,其中甚至还掺杂了奇特的符文之力,烈日当空之时,枪尖之上便是会立时泛起赤红如火的光芒,而明月高悬之时,枪尖之上所泛起的则是一片寒光。 烈日枪如火,寒月芒若冰。 世人谈及司徒枫麾下的银龙卫时,脑海之中多半便会不自觉地浮现出这句话。这些年来,银龙卫不但助司徒枫保僵守土,更是随其驰骋沙场,扩展领地,以至于风雷城周围数十座城池都是以司徒枫为尊。虽说管辖那些城池的另有其人,但却也只是名义上,实际权力还是掌握在司徒枫的手中,城中一切大事都是由他来做最后的决断。 时至今日,司徒枫已然成为玄域南境中的一大巨擘,而随其征战四方的银龙卫自然也是极富盛名。近些年来,风雷城并无外敌入侵,城中百姓生活也是相对安定,故而银龙卫的身影已很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像眼下上千名银龙卫一同出现的情况,更是罕见。 这上千名银龙卫之中,几乎每一人都是拥有着龙庭境初期以上的修为,其中修为达到龙庭境巅峰的军士也是有十几位之多。银龙卫的选拔向来严苛无比,能够经过重重考验成为银龙卫的人,无不是精锐中的精锐,论及天赋,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不逊色于此番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一些天才人物。 再加上他们彼此之间默契十足,战意相通,所施展出的枪法灵术威力也能达到倍增的效果。面对着这样的强大阵容,就算是步入问道境小成的强者,稍有不慎,便会有陨落之险,而这还并非是完整的银龙卫,若是银龙卫万人齐聚,所爆发出的气势将会是现在的数十倍之多,那等恐怖的实力,怕是连问道境大成的强者都能够斗上一斗! 这银龙卫,不愧是司徒枫麾下的最强军团,所具备的实力的确可怕。 演武台上,司徒枫向下方银龙卫俯瞰而下,当察觉到这千名军士所汇聚成的强大气势,他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笑意。再过不久,便是诸多俊杰被传送出亁离玄天镜,返回风雷城之时,届时百名成为青云剑阁弟子的天骄也将会出现,这等盛况,他将部分银龙卫召入演武场,倒也应景。 “诸位长老,我以千名银龙卫的阵仗来欢迎此番通过考验,成为青云剑阁弟子的百名天骄,可还足够?” 闻言,端木元青也是笑道:“呵呵,自是足够,银龙卫乃是司徒城主麾下的最强军团,即便眼下所展现出的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让那些后生晚辈开开眼界了。修行一途,本就是不断跨越险阻,攀上高峰,司徒城主此举,会在无形之中激励他们的斗志,刺激他们的强者之心,这对我青云剑阁来说可是一件好事。老夫代他们向城主谢过了。” “端木长老客气了,青云剑阁能将我风雷城作为一大考核之地,鄙人已是感到蓬荜生辉,尽一尽地主之宜也是应该。”司徒枫继而言道。 “咳,端木兄啊,你年纪虽然与我们相仿,但你所修炼的功法太过奇特,有延缓衰老之效。以至于数十年过去,你还是保持着青年的样子。每次你自称老夫,我心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要不你以后换个自称?”一旁的白阳曦轻咳一声,随后出声道。 “诶,白兄,话不能这么说,我相貌虽然还是停留在青年时期,可我的头发却变得比你们还要白,自称一声老夫也没什么不妥。”端木元青道。 “哼,少来这套,谁不知道你这老鬼天生白发,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和我们这些老了头发变白的可不一样。”公冶梁冷哼一声,对着端木元青没好气的说道。 他与端木元青虽然都是青云剑阁中人,但端木元青是灵剑峰的长老,而他公冶梁则是魔剑峰的长老。青云五峰之间关系向来微妙,彼此之间有着一种竞争关系,再加上端木元青的实力要强上公冶梁一线。两人之间虽然算不上仇敌,但公冶梁心胸素来不宽广,故而多少与端木元青还是有些不对付的。 “哈哈,就算我不自称老夫,你这家伙不一样要叫我老鬼?”端木元青再度笑道,旋即目光移向他处,并没有与公冶梁就这个问题继续谈论下去的意思。 “那几个小家伙好像来了。” 端木元青的目光顺着演武台东面望去,只见那里的虚空微微颤动,似有气浪翻涌,他猛然释放魂力,覆盖四周,向那里查探而去,只见四道身影身化流光,飞掠如虹,正以极致之速向演武台上赶来。 当然,这种极致之速是相对的,在离凡境与通玄境修士看来,这四道身影的速度快得难以想象。可在端木元青的眼中,他们四人就像是在缓慢蠕动的小虫,所施展的身法被分成了一个个细节,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台上,不曾向前迈出一步,却能清晰无比地观察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这便是已经领悟一种或是几种大道,甚至开始将大道转化为实质性力量的强者与根本未曾接触到道的修士的区别所在。 端木元青缓缓收回魂力,既已知晓来人身份,那他也没有继续感知下去的必要了。下一刻,那四道身影便是一齐出现在演武台上,对着台上的端木元青与公冶梁等人微微躬身,并且抱拳道: “血剑峰弟子宁无悲,拜见诸位长老!” “魔剑峰弟子独孤行,拜见诸位长老!” “论剑峰弟子关千易,拜见诸位长老!” “灵剑峰弟子慕心雨,拜见诸位长老!” 前三人的声音都是颇为沉稳厚重,赫然是男子之声,而最后一道声音极为柔和,乃是这四人之中唯一一位女子所发。 “气息雄浑,灵力波动比以往强大了不少,心雨,看来你成功突破了。”感受到慕心雨体内的气息波动,端木元青眼中不禁流露出赞赏之意。 慕心雨与他们一同离开青云剑阁之时,尚是造化境后期的修为,而来到风雷城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便是有了破境之兆,不过这也算不得突兀,毕竟她的根基太过扎实,积累也是雄浑无比。以至于如今她的修为刚刚突破到造化境巅峰,浑身上下却是没有丝毫灵力虚浮的表现。 “不错,原本以为你要闭关数天方能出关,想不到只过了一天你就成功突破了,也不枉独孤行等人为你护法。”公冶梁也是不禁赞扬道。 “多谢三位师兄为我护法。”慕心雨转身,向宁无悲、独孤行、关千易三人施礼道,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修为,主要原因自然是她自身的积累雄浑,突破乃是水到渠成之事,但与宁无悲等人的护法也有一定的关系。 因为若是没有他们三人在一旁守候,她便没那么快进入心无旁骛的状态,而修行之时,最为忌讳杂念,一旦有杂念缠身,想要修为精进必会难上许多,甚至还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故而即便没有公冶梁的这一句话,慕心雨也依旧会向宁无悲等人道谢。 “慕师妹不必客气。”宁无悲与独孤行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惟有关千易脸带笑意回应道。 “如此下去,你很快便会出造化,入龙庭了。不愧是我灵剑峰的第一弟子,修为进境不但迅猛,而且稳固,想必心雨你受了峰主不少的真传。”端木元青道。 “长老谬赞了。”慕心雨缓缓抬起头,直视端木元青,她的眼中丝毫没有骄纵之色,言语之间也甚是平静。 慕心雨身着一身淡蓝色长裙,给人一种大海般的深沉之感,一袭乌黑长发披散在后,为其本就精致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洒脱之感。 她身姿纤瘦,站在那里便如弱风拂柳,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保护欲,尤其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修士。然而同辈之中,能够有实力保护她的却是寥寥无几,悟性以及剑法变幻方面也鲜有人能与之比肩,即便是她身旁的宁无悲、独孤行、关千易三人比起她,也是要差上一线,称宁无悲等人为师兄,也不过是因为他们年龄稍大的缘故,而非实力使然。 因为,她乃是灵剑峰峰主的十名亲传弟子中最为杰出的一位,天赋卓绝,年仅二十一岁便已拥有造化境巅峰的修为,底牌尽出之下,更是能与龙庭境强者争锋! 甚至,她还极有可能是青云剑阁下一任灵剑峰峰主! ...... 第五十八掌 试炼结束 “我此番闭关修行,虽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但还是错过了诸多俊杰前来参加青云剑阁考验的盛况,着实有些可惜!”慕心雨有些遗憾地说道。 端木元青却是摆手一笑:“诶,此言差矣!能够通过考验的才算是真正的俊杰,不能通过的也就是一些平庸人物,见或不见都是一样。心雨,你来得正好,亁离玄天镜的镜面已开始泛起波动,时间将至,他们很快便会被传送出来了。这一百名通过考验的,以后便是你的师弟师妹,其中不乏杰出之才,你见他们,足矣!” 司徒枫点头道:“端木长老说得不错,以慕姑娘等人的资质,见一些未曾通过考验的泛泛之辈的确没有必要。” “听闻司徒城主有一侄,名为木玄,也在此次青云剑阁的考核之中,是否如此?”慕心雨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玄儿天赋不错,心中也向来都有一番抱负,入青云剑阁潜心修行,将来成为一方强者,正是他所希望的。”司徒枫道。 “司徒城主实力强劲,令侄想必也是人中龙凤,或许此次风雷城考核的前十席位便有令侄一席之地。”慕心雨笑道。 “承蒙慕姑娘吉言。”司徒枫拱手笑道,木玄的本事,慕心雨不怎么了解,但他却是再清楚不过,莫说是前十席位,就算是要入三甲,也是极为稳妥的事。不过这些话司徒枫并未对慕心雨说出口,等到木玄自秘境中返回风雷城之后,其排名如何,慕心雨等人自会知晓,而他若是提前就说出木玄必入三甲之类的话,倒是显得他司徒枫有些骄纵了。 一城之主,便要有一城之主的姿态,心中所想不可尽皆溢于言表,也不能因为小辈之争而有伤风度,以司徒枫之心机谋略,自然是深谙此道。 “木玄的确不错,前十席位之中当有他之名,除他之外,傅月灵、白空羽等人也都是待琢璞玉,可造之材。只不过,亁离玄天镜评定之时,带给我最大惊喜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另外一个手持长剑的俊逸青年。”端木元青沉声而道。 “你是说御灵九转的那个小子?”一旁的公冶梁问道。 “除他之外,参加考验的修士之中还有谁能够凭着手中之剑硬生生改变亁离玄天镜的意向?”端木元青笑着反问道。 “御灵九转?这一次阁中设下的考核不是要求修为至少要在离凡境初期之上吗?”慕心雨并未见到秦苍催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抗衡亁离玄天镜的那一幕,当下便是不解道。 除她之外,宁无悲、独孤行、关千易三人也都是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 “此番考核的修为要求的确是要在离凡境初期之上,轮到评定他时,亁离玄天镜也的确是对他做出了排斥的反应,当下便是释放出了银白光束。按照常理来说,当那道银光接触到他时,他便会被淘汰,只不过事情并未向常理那般发展。” “还请长老明言。” 端木元青闻言,也不再卖关子,笑道:“他不知施展了什么奇特的剑术,竟是模仿出了一道与亁离玄天镜所释放的一模一样的银光,让两者之间相互抵消。而他则安枕无忧,并且顺利晋级。” “这......” 饶是以慕心雨的心性见地,闻言之后也是不禁一怔。 模仿出一模一样的银光抵消亁离玄天镜的判定,即便是慕心雨本人都无法做到,但这件事情却在一个修为不过御灵九转之人的身上发生,如何能让她不震惊? “那人施展的是什么剑术?”发问的并非是慕心雨,而是她身旁的独孤行。独孤行此人,素来冷傲,与他的名字一般,孤独而行,若非是因为剑阁高层点名要他与慕心雨等人一同前往风雷城见证考核,此刻他便不会出现在演武台上,而是在青云剑阁中的一处隐秘之地专心练剑了。 对于剑术,独孤行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但凡是稍微有些精妙之处的剑术,他便会费尽心思去研究,不练至融会贯通,炉火纯青的地步誓不罢休,每每一次闭关练剑就是数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论实力,他或许不是青云剑阁年轻一辈之中的绝顶人物,可若论对于剑术的狂热程度,剑阁之中,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再加上他乃是魔剑峰峰主的一位亲传弟子,故而独孤行又有着“小剑魔”之称。 眼下听闻有一人凭借奇特剑术抵消了亁离玄天镜的银光判定,独孤行自然是来了兴趣。 “他的剑术之中蕴藏着五行之力,又兼阴阳相合,拥有逆转之能。”端木元青道。 “五行之力,阴阳相合。阴阳者,相辅相成,阳极阴生,阴极阳生......”独孤行喃喃自语,口中不停重复着阴阳二字,如同是犯了魔怔一般。 端木元青不禁笑道:“还真是个小剑魔,再过不久,那小子就会出来了,你可以去试着跟他好好探讨一下。当然,答不答应那是人家的事。” “他会答应的。”独孤行黑眸如电,目光闪动,似有锋芒透射而出,身上兀自有战意升腾而起。 “诶,独孤小子你可别硬来啊!那小子资质不错,多半会通过秘境试炼,到时候就算是你的师弟了,说不定他还会选择加入我灵剑峰,你这般以大欺小,我这做长辈的可看不下去啊!” 端木元青笑着拍了拍独孤行的肩膀,后者身上的战意顿时消减了大半,非是端木元青有心针对于他,而是因为端木元青的修为太高,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有着大道加持,即便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可能会诞生出极大的威势。 譬如眼下这个看似普通至极的拍肩动作,却是在瞬间压制住了独孤行的战意,独孤行甚至感觉到他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变得紧绷,每一处毛孔都在变得闭塞,他的灵力运行受阻,如同是有石块堵塞了他的周身经脉。所谓大道至简,大抵便是如此。 端木元青显然也是察觉到了独孤行身上的变化,很快便是移开了手掌,当其手掌移开的那一刹那,独孤行只觉浑身压力骤减,整个人轻松无比。 “接近悟道的强者,实力果然可怕,不过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样的存在。”独孤行心中暗自发誓。 “咳咳,端木老鬼,你也别把话说的太满,那小子的资质的确非凡,不过修为却是弱项,想要在这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而且就算他通过了秘境试炼,夺得了前十席位,也未必会加入灵剑峰。”公冶梁道。 “怎么选择自然是他的事,我只是说如果而已,他有可能加入灵剑峰,也有可能加入论剑峰、血剑峰,又或者是公冶兄所在的魔剑峰。”端木元青道。 “哼,这话还算中肯。话说回来,如果那小子真入了我魔剑峰的话,嘿嘿......”公冶梁话到此处,竟是陡然怪笑起来。 “他若真入了魔剑峰,将来只怕又是一个视剑如命的大魔头。” “哈哈,白兄所言极是。” 白阳曦与凌浩轩二人对视一眼,而后皆是放声大笑,一旁的公冶梁立时投来不善的目光。 “所谓正道与邪魔不过世人口中的说辞,真正的正邪与阴阳一般,相辅相成,哪有什么具体的评判,不过都是相对而言。我魔剑峰的剑魔视剑如命,却也斩尽不平,并未剑走偏锋,与青云剑阁之宗旨背道而驰,做个魔剑峰的剑魔,又有何不妥?” 公冶梁冷哼一声,旋即看向独孤行,道:“阿行,你觉得老夫说得可对?” “长老所言极是,我魔剑峰之人虽有魔号之称,却也只是名义之上,理念虽与其余四峰有些相左,但总体并未违背青云剑阁之宗旨。”独孤行沉声而道。 “诶,公冶兄,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严肃?” 嗡! 公冶梁正欲再度开口,却只闻一道奇特的嗡鸣之声自亁离玄天镜之中响彻开来,回荡虚空,一时间演武台上众人的目光皆是投掷而去。 只见亁离玄天镜的镜面中心之处陡然浮现出一个细微光点,光点转动,竟是化作一道光轮,速度愈发加快,不多时便是演化出一处硕大漩涡,漩涡流转之际,释放出极为浑厚的气息波动,赫然是在构建一个大型的传送阵法。 阵法构成之时,便是众多俊杰返回之时,届时青云剑阁在风雷城招收的百名弟子也将一一出现。 “见证了五六次的剑阁考核,今日再瞧见这一幕,心中却还是有些激动之感。” “毕竟都是我青云剑阁未来的希望啊!” “老夫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夺得前十席位的究竟是哪些人物了。” “就快了!” 唰! 数十息后,数百道光影自亁离玄天镜镜面之上一齐暴射而出,释放出夺目光辉,映射天穹,仿佛形成了一方异象,甚是壮观。待得光影散去,演武场上便是多出了数百道身影。 这数百道身影自然就是那参加试炼的众多天骄,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人面露忧愁之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有人则是脸含笑意,一副春风满面,将要平步青云之态。 惟有秦苍神色最是平静,他仍旧是一袭白衣,背负长剑,自有一股天然的脱尘超然之感,仿佛一个不受俗世纷扰的世外之人。 “突破了?” 秦苍甫一出现,端木元青的目光便是将之锁定,只是以他之深厚修为,除却感应到了秦苍的修为突破以及灵力提升之外,便再也无法从秦苍的身上读出什么。他的黑眸太过深邃,如同幽潭,使人无法看透其心中所想,即便是有大道加持的端木元青,也依旧是如此。 “喜怒不形于色,果然心性深沉,有意思,你愈是如此,我对你的期待也就越大啊!” ...... 第五十九章 考核排名 “那小子的修为突破到离凡境了?” 公冶梁与白阳曦等人的感知能力亦是敏锐异常,当秦苍的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便是感觉到秦苍的气息波动比起进入秘境之前要雄浑了不少,而当他们释放出魂力查探过后,更是清楚地感受到秦苍灵力修为的提升。 此时的秦苍,已是货真价实的离凡境修士,若是亁离玄天镜再对他做出判定的话,便不会像最开始那般对他产生排斥的效果,如此一来,即便秦苍不动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那他也不会被银白光束淘汰出局。 “才短短一天的时间,那小子的修为怎么就突破了,难道他以往的积累和心雨一样雄浑?”公冶梁心中惊道。 不过下一刻他却是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个出人意料的小子!总是给老夫带来惊喜,我真是有些期待,他将来成为一个大剑魔的时候会是何等风采?” 公冶梁言下之意,已是有将秦苍拉入魔剑峰的意思。 “公冶兄似乎忘记了,亁离玄天镜所构造的秘境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镜中七日,而我们所在的外界却只过去了一日,故而在外界看来他的修为是在一天之内突破的,可实际上他却是花了几天的时间方才晋入离凡境。”凌浩轩道。 “短短几天便完成御灵境到离凡境的跨越,且浑身灵力雄浑,没有丝毫虚浮的迹象,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人物了。他若是能入我魔剑峰,得到峰主的一些指点,在潜心修行,将来的成就必不会在我之下。”公冶梁思索片刻,随后沉声而道。 端木元青笑道:“此子的确非凡,除他之外,也有许多出类拔萃的人物,譬如木玄、傅月灵、白空羽......我们几个,只需要向他们简单介绍一下五峰的情况,至于他们最后选择哪一峰修行,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了,我等只需静观即可。话说回来,当务之急还是先揭晓排名。” “端木长老所言极是,我也想看看这次考核的前十席位究竟是哪些天骄。”司徒枫言道。 “哈哈,依我看,司徒城主最想知道的令侄排名究竟如何吧!” “哈哈,端木长老深知我心。” 两人目光交汇,脸上皆是浮现出一抹和煦笑容,仿佛是彼此熟识的老朋友。不过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觉司徒枫与端木元青的笑容都显得颇为意味深长。 不多时,端木元青目光移开,袖袍轻轻一挥,却是陡然释放出一股沛然灵力,如飓风一般横扫而出,向下方众多参与考核的修士笼罩而去。一时间众人身上的令牌便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顷刻之间便是被那股沛然灵力卷起,随后悉数汇聚于端木元青身前,犹如是形成了一道铁墙。 彼时亁离玄天镜镜面之上光华大作,散发出漫天光束,如流星坠落一般各自照射于一块令牌之上,或明或暗。端木元青右掌微微探出,便是有一块墨绿色令牌被吸引而来,端木元青并未释放魂力,但在令牌入手的那一刹那,他却是瞬间知晓了令牌之中的积分以及令牌的持有者,这正是亁离玄天镜的力量使然。 “第一百名,钟青山,积分四千七百八十二。” 被雄浑灵力包裹住的声音如同音浪一般在四周迅速扩散,虚空之中也是传来阵阵回音。端木元青屈指一弹,那令牌便如一条长虹匹练向下方暴射而去,被称作钟青山的男子大步跨出,掌心灵力涌出,不偏不倚接住了这块令牌。 此刻的令牌与先前的已然不同,令牌之上多出了一道剑形纹路,与端木元青等人的衣袍之上的剑形图案颇为相似,只不过论及锋锐气息,钟青山手中这块令牌上的剑形纹路就要远远逊于端木元青等人衣袍之上的剑形图案,这种差距,便犹如萤火之于皓月。 不过钟青山并未感到丝毫讶异,他不过是一个堪堪通过考验将成为青云剑阁弟子的人,往后潜心修行或许会取得不小的成就,可现在是绝对无法与端木元青这等剑阁长老相提并论的。本身的实力如此,令牌上的剑形纹路亦是如此。 “谢长老。”钟青山平淡地回了一句,虽说周围有不少的艳羡目光投来,但他本身却没有多少明显的喜色,因为他虽说成功迈入了青云剑阁的大门,可排名却是在百名天骄之中的最后一位,属于垫底的存在。这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并不是他所希望的,所幸钟青山心性不错,很快便是调整好了心态。 “第九十九名,楚秀云,积分五千四百零七。” “第九十八名,向狂歌,积分五千八百九十一。” “第九十七名,杨青,积分六千二百三十八。” ...... “第六十三名,顾青岚,积分八千五百六十四。” ...... 端木元青的声音不断于虚空之中响彻,几乎每念至一个名字,那人便会立即引起诸多目光投射而来,这其中有艳羡,有欣赏,也有嫉妒。 毕竟是南境五雄之一的青云剑阁啊!屹立千百年而不倒的庞然大物,底蕴雄厚,无数人为之向往,却连跨入其大门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端木元青口中所念出的这些名字,无一不是天才人物,也都将成为青云剑阁的正式弟子,如何能够不引来那些丧失资格的人的嫉妒? 可也仅仅是嫉妒罢了,有端木元青等巨擘在此,他们也不敢生出什么事端,退一步说,就算端木元青等人持着观望的态度,他们也仍旧不敢去招惹这些即将成为青云剑阁弟子的天才人物。因为两者之间的实力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之上,否则他们又怎会淘汰出局? 这便是弱与强之间的差别,强者能登上高峰,而弱者却只能在山底仰望。 木玄静立于演武场中一处角落,他的目光并未扫向那些身姿剽悍,手握长枪的银龙卫,也并未向其他人那般一一看向那些被端木元青念到的天才人物,天才之中,亦有高低之分,以木玄的眼界,惟有跻身考核前十席位的人物,方才值得他去注意。 而端木元青所念的排名乃是由低至高,尚未提起排名前十的天才人物,他自然还没有提起兴趣。只是由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是有意无意地看向秦苍,秘境试炼之中,他们两人虽说有着暗地里的交锋,但却终究是未曾真正的交手。因为他们两人一旦交战,胜的那人便很有可能夺得第一席位,而败的那人就将丧失所有积分,在试炼的最后半日里,想要东山再起乃是极度困难的事,重新跻身前十席位那更是几乎不可能。 无论是秦苍还是木玄,都不愿去冒这个险,所以一直到试炼结束,他们都很有默契似的刻意避开对方,没有交手。 不过木玄知道,他与秦苍之前势必会有一场真正的交锋,因为愈是庞大的势力,其中的竞争也就愈是激烈,青云五峰之中能人辈出,俊杰无数,想要脱颖而出,获得高层的重视,惟有将所有的竞争对手都踩在脚下这一条出路。听上去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弱肉强者,优胜劣汰,即便是素有君子之风的青云剑阁也无法跳出这个规则。 秦苍似乎也感受到木玄投掷而来的目光,当下也是看向木玄,那深邃的黒眸之中没有炽热如火的战意涌动,也没有冷冽如刀锋的寒芒迸发,有的只是一片平静,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流,又像是不起涟漪的湖面。 愈是如此,木玄的潜意识里对秦苍的重视程度愈深,因为越是无法看透的人,便越是危险。 “你我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就用这次的剑阁考核作为你我交战的序幕吧!我很想知道,这次的第一席位究竟是属于你,还是属于我?” 木玄目光闪动,眼眸之中透露出一股锐利之色,犹如盘踞在长空中的雄鹰,他自是知晓秦苍的实力强大,所拥有的积分也是极多,是考核第一席位的有力竞争者。但他对自己也是充满了自信,秦苍先后击败了白空羽、夏青峰、林景风等有希望争夺前十席位的人,并夺取了他们的积分,他木玄同样也夺取了崔长宥、赫连炎均、风若水等人的积分,从战绩上说他们两人不相上下。 至于最终由谁夺得第一席位,那便要看他们两人谁夺取的积分更多,以及谁的令牌所带来的增幅更大了。 木玄所获得的是蓝光评定,令牌亦是呈如大海一般湛蓝的颜色,而秦苍最后所遭逢的是幽暗之光,他的令牌也是呈现黑色。在斩杀凶兽之时,黑色令牌起不到丝毫的增幅作用,可若是抢夺其余修士的积分,黑色令牌所带来的增幅简直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由始至终木玄都认为秦苍与他究竟谁夺得第一席位乃是五五之数,但他并不知晓秦苍所拥有的是黑色令牌,若是他知道了这一点,只怕会重新进行评估。 ...... 第六十章 第一 “第十二名,方青延,积分一万六千四百八十二。” “第十一名,夏青峰,积分一万六千五百零三。” 不多时,端木元青所念到的排名已经上升到了第十一名,当听闻第十一名是夏青峰时,秦苍与傅月灵的眼中皆是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旁人不知道,但秦苍与傅月灵却是对夏青峰的情况清楚无比。 继白空羽之后,秦苍所击败的第二位有希望冲入前十席位的人便是这夏青峰。被秦苍所败之后,夏青峰的积分自然是归零,可就是在剩下的短短半日时间,他竟是没有一蹶不振,反是凭借着自身的强横实力顽强地杀了回来,虽说还是未曾跻身前十,但却仅是相隔一步之遥。这让秦苍与傅月灵惊讶的同时,对夏青峰的心性也是有了几分赞赏。 “秦大哥,那白空羽的名字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你说他是出局了还是和这夏青峰一样东山再起,甚至比他更强,杀入了前十呢?”傅月灵饶有兴致地问道。 “反正很快就要揭晓了,我们又何必猜来猜去?”秦苍反问道。 傅月灵微笑道:“话虽如此,可一时不揭晓排名,我这颗激动的心就平复不下来。不过不是因为那白空羽,而是因为秦大哥你,依秦大哥之见,你和木玄谁夺得第一席位的可能性更大?” 秦苍沉默,并未答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演武台上的端木元青等人。 “第十名,贺轩,积分一万七千零一。” 当端木元青的声音落下,人群之中立时传来一阵猛烈的欢呼声,不过却并不是贺轩这个当事人所发,而是他身旁的孟岩,孟岩性情向来如此,但凡他身边之人得到一点好处,他就会像自己得了宝贝似的无比愉悦。而当听闻贺轩入了前十席位之时,孟岩兴奋地整个人都仿佛要跳了起来,而当事人却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若非有孟岩在一旁提点,贺轩险些连那道令牌都没能接住。 的确是太诡异了啊!他们四人的修为实力在参与秘境试炼的众多修士之中只能属于中等偏上的水准,即便他们四人于兽潮之中奋力厮杀,各自的积分增长到了一万多。 但按秘境中局势的发展看来,这个成绩也只能是进入前五十,要说冲入前十席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何况贺轩的实力以及所获取的积分在他们四人之中乃是属于最末的,连他都能得到第十,那岂不是说孟岩等人也冲入了前十席位? 虽说根据端木元青先前所念晋级人物的积分来看,他们隐隐间也猜测到了这个先前看似不可能的结果,可当端木元青真正宣布的时候,贺轩仍是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他旋即掐了掐自己的脸,一阵清楚的疼痛之感传来,他才恍然醒悟,眼前所发生的的确是真实,并非虚假。 “第九名,赫连罡,积分一万八千。” “第八名,周丰,积分一万九千四百三十。” “第七名,孟岩,积分一万九千六百五十。” 果不其然,第七至十名,皆备孟岩等人所揽,这让他们兴奋的同时也开始惊异起来,按常理来说,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排入前十,但事实却偏偏没有按常理发展,他们入了前十,而实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夏青峰、崔长宥等人却没有入。那么就只能说明一件事,秦苍的确如他所说,将那些有希望进入前十席位的天才人物的积分悉数夺取。 “妈的,我算是服了,秦兄,你厉害,这么大的手笔除了你怕是没几个人做得出来了。”孟岩心中暗自惊叹道。 他却是不知,夺取这些天才人物的积分并不只有秦苍一个人,还有木玄。 “第六名,白空羽,积分两万一千四百六十。” 傅月灵闻言先是有些讶然,不过很快便是展颜笑道:“这家伙还真的东山再起了呢!” “此人的心性和实力还要在那夏青峰之上。”秦苍缓缓言道,神色仍是平静。 木玄亦是神态自若,仿佛早已料到白空羽会重新跻身前十席位一般。 之后的第四第五席位则是被两名原本并不太出名的修士夺得,一个是长相秀美的女子,名为叶婉柔,另一个则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名为厉北斗,他们两人的情况与孟岩等人相仿,实力在众多参与试炼的修士之中勉强能挤入上游。若按常理来说,他们本是没有进入前十的资格,但因为秦苍与木玄对夏青峰等人的清洗,使得他们意外得利。 “第三名,傅月灵,积分六万七千六十九。” 此言一出,人群之中立时响起一阵不小的哗然声,六万多的积分,足足与排名第四的叶婉柔拉开了四万多的差距,由此看来,傅月灵这三甲之名实至名归,乃是本身的强大实力使然。 傅月灵盈盈一笑,轻轻迈步走出,接住那块蓝色令牌,而后又返回原位,看向秦苍。 “只剩下第一和第二席位了,不知道是两位天骄?” “第二我不清楚,不过第一八成就是木玄木公子了,他可是司徒城主的侄子,天赋异禀,实力强绝,夺得第一席位也不奇怪。” “我看未必,那个白衣青年的剑术诡异,能够复制他物,想来战斗力也是十分厉害,怕是不逊于木玄。” “他剑术虽然奇特,可他的修为尚低啊!” ...... 人群之中议论之声不断,而两位当事人,木玄与秦苍,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两人神色皆是平静如水,但目光都是不约而同地望向端木元青所在的方向。 “嘿嘿,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啊!”演武台上,公冶梁咧嘴怪笑道。 “其余人的排名皆已公布,而有实力争夺三甲的人物,目前看来只剩下木玄与秦苍两人,这第一席位与第二席位应该就是在他们两人之中了。”白阳曦缓缓言道。 司徒枫仍旧是脸带笑意看向端木元青,不过他的内心之中并不轻松,木玄乃是他的亲侄,主观上讲,他自然是希望木玄力压秦苍,夺得第一席位。可秦苍的手段他也见识到了一次,虽说极为短暂,但却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自那时起,他便将秦苍视作了木玄争夺第一席位的对手。 而现在,果然应验。 端木元青缓缓伸出手掌,在其面前已不再是一块由诸多令牌所组成的铁墙,他的面前,仅剩下两块为光华所包裹住的令牌,一块是木玄所有,另一块则是秦苍所有。 唰! 端木元青手中灵力涌动,霎时间光华消散,一块令牌飞速入其掌中。 “蓝色令牌,不好......”司徒枫距离端木元青颇近,再加上其修为深厚,足以与端木元青这等剑阁长老比肩,当下便是以魂力查探到了后者手中的令牌色泽。此番考核之中获得蓝光评定的惟有木玄与傅月灵两人,傅月灵排名已经公布,获得第三席位,那么这一块令牌便只能是木玄所有。 “第二名,木玄,积分八万三千六十一。” 端木元青的声音缓缓落下,却是如惊雷一般在人群之中炸开,木玄所获得的积分之多,固然让他们震惊,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众人之所以大惊失色乃是因为以木玄的巨额积分,强横实力,竟然也只获得了第二席位。 那力压木玄获得第一席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道真的是那剑术奇特的白衣青年? 也就在众人震惊之时,端木元青再度一掌探出,灵力如飓风横扫,最后一块令牌之上的光华飞速消散,只顷刻之间那漆黑如墨的黑色令牌便是出现于众人的视野之中。 “黑......黑色令牌?” 端木元青的神色立时骤变,目光无比复杂地望着身前的黑色令牌,神情有些恍惚。如若说秦苍先前所遭逢的幽暗之光他们还觉得有一丝意外的可能性的话,那么现在这道黑色令牌的出现便是彻底将这一丝可能性粉碎! “竟然......真的有黑色令牌!”端木元青喃喃自语道,似陷入了梦魇一般。 但他毕竟修为高深,片刻之后便是醒悟过来,与此同时,那由雄浑灵力所包裹住的声音再度于虚空之中响彻,比起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第一名,秦苍,积分十万八千!” ...... 第六十一章 传送阵法 “第一名,秦苍,积分十万八千!” 端木元青的声音传出,雄浑灵力掺杂其中,如同音潮一般向四面八方飞速扩散开来,犹如是一道惊雷在虚空之中炸响,将下方众多修士的情绪悉数点燃。 唰! 无数道目光在一瞬之间纷纷向秦苍投射而来,这其中有惘然,有羡慕,有嫉妒,有忌恨,但更多的还是难以置信。 秦苍的手段他们自然是见识过,一招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可在顷刻之间复制他物,就连准圣器层次的亁离玄天镜所释放出的光束都能复制,且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同样的道理,其余修士的攻伐手段秦苍依旧能够完美地模仿出来,故而想要靠灵术胜过秦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那人的灵术威力强横,自身灵力修为也是远胜于秦苍,不然便只能被秦苍压制。 他在御灵九转之时,便如此难缠,突破到离凡境之后,实力则更是强大,这一点,在场的诸多修士心知肚明。尤其是与他交过手的白空羽、夏青峰等人,深知秦苍的可怕。 可木玄同样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而是能够越境挑战的天骄人物啊!在离凡境之时便拥有堪比通玄境修士的战力,这种人历来都是万中无一,除此之外,木玄还是风雷城城主司徒枫之侄,风雷城地域庞大,底蕴雄厚,虽无法与青云剑阁这等超然势力相比,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方巨擘。 司徒枫膝下无子,木玄便相当于风雷城的少主,这样的人物身上又怎么可能没有隐藏手段?怕是随便动用一道灵丹灵符,就能够轰杀一大批同级修士,秘境之中并未禁用这些外物的力量,故而对于木玄这样的人来说实则是一个优势。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被秦苍压了一头,排名第二,而非第一。 如若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只是一两百积分的话,那么还可能是因为运气的缘故,但秦苍却是将木玄甩开了两万多积分,如此大的差距,便只能用实力二字来解释了。 “此人的实力真有这么强?居然连木玄都被他压制在了第二,难以想象!” “这个秦苍先前所引动的乃是银光,被其以剑术逆转,那他后来所获得的又是怎样的评定?” “木玄所获得的是蓝光评定,秦苍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可能是紫光。” “是吗?紫色......诶,奇怪,我怎么看不清楚他令牌的色泽?” ...... 人群之中开始骚动起来,因为他们之中竟无一人能够窥探出秦苍的令牌色泽。虽说他们的魂力并不深厚,可以他们与端木元青的距离,想要查探到那块令牌并不是什么难事,当然,这是在端木元青并未对他们的感知做出阻碍的情况下。 秦苍在遭逢亁离玄天镜的幽暗之光之时,端木元青的心中便有了一丝猜测,虽说那时他感觉这个猜测属实的可能性极低,但他还是多长了一个心眼。早在触碰秦苍令牌的那一刹那,他便是动用了一分道的力量神不知鬼不觉地隔绝了众人的魂力查探,惟有与他同为剑阁长老的公冶梁等人没有受到影响,其余之人,包括司徒枫,都是被他蒙在鼓里。 但司徒枫的修为与端木元青不相上下,这种手段想要瞒过在场的那些年轻修士倒是没有问题,可想要骗过司徒枫,却是没有什么可能。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是有一股极为强大的魂力朝令牌之上涌来,这等力量,丝毫不逊于端木元青,即便是他,也感觉到了棘手。 不过端木元青毕竟是反应迅速之人,当下心神一动,释放出魂力与亁离玄天镜沟通,顿时镜面之上便是传来一阵嗡鸣之声,紧接着一股奇特力量渗透而出,无形之中便是涌入那黑色令牌之上,只一刹那,这块令牌的色泽便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漆黑如墨,而是通体呈紫色。 端木元青轻轻一笑,随后一指弹出,那紫色令牌顿时化作一道光束,自虚空之中飞速落下,如同绚烂流星,秦苍见状,步伐挪移,身化残影奔袭而出,将令牌攥入手中。 令牌甫一入手,秦苍脸上便是浮现出一抹异色,他心中不禁诧异道:“紫色令牌?” 秦苍旋即以魂力查探令牌内部,但所感知到的仍是一片紫光流溢的世界,唯有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细小黑点在其中闪烁。 “放心,我只是动用了亁离玄天镜的力量将令牌的外观改变,实际上它还是你的那块黑色令牌。不过准圣器的力量本就非凡,再加上我的灵力加持,所以就算是问道境圆满的强者也很难看出其中端倪。”端木元青以意念传音道。 “为何要将它改变?”秦苍不解道。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牵涉的东西也太多,往后再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准备一下,随我进入青云剑阁便是。”端木元青答道。 秦苍应了一声,但心中疑惑却是更甚,端木元青不惜动用亁离玄天镜的力量都要改变这块令牌的色泽,而不愿将之公之于众,种种举动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这快黑色令牌之上有着大秘密,一个很可能震动青云剑阁高层的大秘密。 而秘密,终究有被揭开的一刻,只是分时间早晚而已。 念及此处,秦苍也是渐渐平复下来,将手中这块被改变过的紫色令牌收入灵戒之中,神色恢复如常。 “紫色令牌么?所具备的增幅效果的确要在我的蓝色令牌之上,具备这种优势的你,想要在积分上胜过倒的确不难。也罢,这次算我败你一局,不过下一次,我会以绝对的实力将你击败!” 木玄眼中锋芒绽放,似一把出鞘的利剑,携带着极度凌厉锋锐的气息。 “秦大哥,看样子有人似乎并不服气,还要把你当作竞争对手呢!”傅月灵看了一眼木玄,旋即转头向秦苍盈盈笑道。 秦苍淡然道:“即便是小门小派,其中的竞争的亦是十分激烈,更何况青云剑阁这样的庞然大物?往后我所面对的对手必不会少,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呵呵,秦兄真是好魄力,等进入青云剑阁之后,在下定要寻个机会向秦兄讨教一番。”木玄看向秦苍,拱手笑道。 “夏某也会再向秦兄讨教一二。” “林某一样。” ...... 继木玄之后,夏青峰与林景风等人也是相继站出来,表面上倒是和和气气,实则是针锋相对。秦苍在秘境之中夺了他们的积分,将他们从前十席位拉了下来,使他们无法自行选择加入青云剑阁的哪一峰,同时也得不到前十席位的奖励,这对渴求力量的修士而言无异于是深仇大恨。夏青峰等人自然不会就这样将此事揭过。 而面对着这几人的“讨教”,秦苍仍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见他缓缓开口道:“随时奉陪。” “看来秦大哥你的竞争对手不只是多了一个这么简单呢。”瞧得此幕,傅月灵再度笑道。 秦苍亦是一笑,只是不言。 轰! 便在此时,端木元青一指向亁离玄天镜点出,那灵力匹练甫一接触镜面,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直接融入其中,短暂的沉寂过后,镜面之上便是再度泛起波动。一道硕大的气流漩涡于镜面之上缓缓形成,诸多玄妙符文闪动,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不可尽数,大道规则附着其上,顷刻间便是构成一座大型传送阵法,只不过这道阵法所通往的地方不再是亁离玄天镜中的秘境,而是青云剑阁所在的天脉。 “入前百席位者留下,稍后随我们一同进入传送阵法之中,抵达青云剑阁。其余之人,自行退散!” 端木元青这道充满威严的声音落下,立时便是有众多修士催动身法,急速离去。这些离开之人的脸上无不是带着失望之色,五年一度的青云剑阁考核落幕,他们终究没能通过考核,与这个超然势力失之交臂。而下一次的考核来临之时他们中很多人因为年龄原因都将丧失参加考核的资格,这其中的失落心情可想而知。 “百名天骄,分作十个梯队,一至十名为第一梯队,十一至二十名为第二梯队,以此类推,九十一至一百名为第十梯队。一二梯队先行通过传送阵法,由公冶梁长老带队,三四梯队随后,由白阳曦长老带队,五六梯队由凌浩轩长老带队,七八梯队则由慕心雨、独孤行、关千易、宁无悲你们四人带队,最后的九十梯队由我带队。待通过传送阵法进入天脉之后再会合一处。” “是!”慕心雨等人齐声应道。 而公冶梁等剑阁长老则只是简单点了点头,他们在剑阁中的地位与端木元青对等,只是此番风雷城的考核事务阁主是点名交由端木元青处理,而他们三人从旁协助罢了,论地位,四人之中并无高下之分。 “司徒城主,如今百名天骄已经选出,那我等也不必再叨扰,城主日后若是到剑阁来访,我等必定好生款待,告辞了。”端木元青转头,向司徒枫说道。 司徒枫笑道:“端木长老客气了,往后在下若是有空,必当再来剑阁领略一下剑阁中人的旷世风采,顺便再看望一下我那侄儿。说起他,还望端木长老略微照拂一二。” 端木元青亦是笑道:“城主放心,令侄天赋过人,将来必定可成一方豪雄,说不定他日还会成为我青云剑阁的一峰之主。” “哈哈,那在下先谢过端木长老吉言了。” “客气。” 两人抱拳行礼一番,随后端木元青抽身离去,踏入虚空之上,向亁离玄天镜再度灌入一股雄浑灵力,而后便只见镜面之上的气流漩涡流转速度陡然加快,宛若飓风席卷。 而司徒枫亦是在此刻轻挥衣袖,随后便只见演武场中的千名银龙卫陡然挥动手中长枪,只一瞬间,虚空之中便仿佛有一道千丈枪芒成形,凝聚了强横气势,如同万丈高山,拥有着可怕的镇压之力。不过这道千丈枪芒只是静静地悬浮于虚空之中,并未有所动作,显然,此时司徒枫让银龙卫凝聚千丈长枪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攻伐,而是用这样一种方式送别端木元青等人。 “好一支百战雄师,果然气势如虹!”端木元青赞叹出声,旋即猛挥衣袖。 “走!” 端木元青大喝一声,便是有十余道身影倏然冲霄而起,身化流光涌入镜面漩涡之中,赫然便是公冶梁与秦苍等人,这十余道身影甫一与漩涡接触,身影顿时消散于无形,风雷城中也再也感知不到他们的丝毫气息,这道传送阵法的空间挪移能力可见一斑。 唰! 继秦苍所在的第一梯队通过传送阵法之后,后面的九个梯队便是陆续通过气流漩涡,很快百名天骄便是悉数离开了风雷城,去往青云剑阁所在的天脉。而就在众人身影消失的下一瞬,那悬浮于虚空之中良久的亁离玄天镜也是陡然隐去身形,消失不见。 风雷城中,司徒枫立于虚空之上,静静凝视着端木元青等人离去的方向,突然眉头深锁,一副沉思之状。 “紫色令牌......如若真的是紫色令牌的话,他那时所引动的为何不是紫光,而是幽暗至极的黑光?端木元青,你始终还是隐藏了一个秘密,一个我看出了端倪却无法将之看透的秘密。” “也罢,这个秦苍实力非凡,看来注定是要成为玄儿的对手了。” 司徒枫负手而立,一身儒士衣袍无风自动,他的目光再度向远方望去,穿过了幅员辽阔的风雷城,一直望向青云剑阁所在的方向。 “我辈修士,与天争命,又岂能没有对手?只看你们谁能够棋胜一招,真正地步入青云大道了!” ...... 第六十二章 杂念 南境,天脉。 群山巍峨,高耸入云,又有长河横亘,似刀剑穿插其中,一条条蜿蜒山脉宛如巨龙盘卧,连绵数十万里,彼此衔接,犹如是构筑了一道天然屏障。在这等雄伟天堑面前,生灵显得极为微弱渺小,即便是那些号称神通广大,可飞天遁地、搬山移海的修士,想要凭借自身灵力跨越这十万里巍峨高山,也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十万里巍峨高山,云雾缭绕,其中皆是蕴藏着极为浓郁的天地灵气,这些灵气彼此之间虽并无排斥反应,但也没有融合之兆,自天脉形成之日起便是如此。 虽说青云剑阁之中有不少修士曾施法引导这些天地灵气,但时间一久,还是有部分灵气出现了紊乱的迹象,这些紊乱的灵气大多都是涌入虚空之中,故而天脉之中,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是会产生一股灵力风暴,时而轻微,时而强烈,时而柔和,时而狂暴。 灵力风暴的形成,无疑是为跨越这片天堑又增加了一个难度。 但玄域之中能人辈出,单是南境中修为深厚之人便是不在少数,譬如那些问道境层次的长老级人物,寻常的灵力风暴,根本无法伤及他们,甚至连他们的护体之气都是无法动摇。 即便是极为强横的灵力风暴,他们也能动用自身所掌握的大道力量与之抗衡,毕竟到了问道境这一层次,对于道的理解运用已然是上升到了一定层次。以大道加持我身,则万般邪魔不侵,何况区区灵力风暴? 不过这仅是对于问道境及其以上的强者而言,之下的修士,就算是修炼到了龙庭境,遭逢到那种极端强横的灵力风暴时,也是会大感棘手,不敢掉以轻心。 而青云剑阁每隔五年便会在南境之中招收一批年轻的出色弟子,这些弟子的天资皆是极高,但修行年限尚浅,修为根基浅薄,寻常的灵力风暴怕是都够他们喝上一壶的了,若是运气不好碰到强横风暴,只怕是死路一条。 一批未来有望成为一方豪雄的天才人物,即便是青云剑阁也损失不起,所以每届新来弟子进入天脉之时,都会由那次负责考核的长老带队,确保这些天才人物的人身安全,这在青云剑阁之中,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此刻,便是有百余道身影化作流光于虚空之中穿梭,这些人中大多都是年轻男女,惟有为首的几位修士乃是须发皆白的老者,这些老者修为极高,皆是直接御空而行,并未向那些年轻修士一般借助器物短暂飞行,而是依靠着自身的雄浑灵力。 虚空踏步,如履平地,身处于随时都有可能产生灵力风暴的天脉之中,仍是神情悠闲,若闲庭信步一般。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除却青云剑阁长老级以上的人物,怕是再无他人能够如此。 这一行人,正是此番青云剑阁在风雷城考核中所选取出的百名天才人物,带领他们的,自是端木元青与公冶梁等剑阁长老。 “已经进入天脉了,你们这些小子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啊!别一不留神就被灵力风暴卷走,落个尸骨无存,灰飞烟灭的下场,要不然到时候老夫的损失可就大了。”公冶梁不时回头向后方望去,向一众年轻修士叮嘱道。 “这里的灵力风暴真有这么厉害?”孟岩四处打望,并未见到有什么强横风暴袭来,不禁开口问道。 “厉不厉害,等你亲自体验一次不就知道了吗?”公冶梁冷笑道。 “呃......”孟岩迟疑了片刻,旋即笑道:“这么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随意去体验,更何况有您老在这,我相信实力高超如您,肯定能保护好我们的安全。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肉疼的也是青云剑阁啊!” “呵呵,死一批天才人物我青云剑阁自然会肉疼,不过若是死一个两个的话,倒是没什么关系。” 公冶梁闻言,却是咧嘴怪笑道,那笑容阴寒无比,像是一个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时所发出的笑容,此时此刻的公冶梁,俨然一副魔道作派。 孟岩虽说长相粗犷,生得一股豪气,但毕竟年纪颇轻,瞧得公冶梁这等模样,他顿时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流露出惊惧之意。 “咳咳,长老,你这模样该不会是要吃人吧!”孟岩干笑道。 “怎么,你想要本长老开开荤?”公冶梁脸上的笑容愈发阴寒可怕,直看得孟岩冷汗直流。 却在此时,慕心雨扑哧笑道:“好了,公冶长老,你就别吓他了,再这么吓下去,他待会儿选择加入哪一峰时,怕是直接就不敢选魔剑峰了。” “切,这么胆小的小子,加入我魔剑峰,老夫还不一定同意呢!”公冶梁缓缓摇了摇头,旋即收敛起了那副阴寒笑容,恢复如常。 “妈的,原来是魔剑峰的人啊!难怪这么魔气十足!”孟岩正要继续说下去,只觉一道冷冽目光向他投来,霎时间他整个人都仿佛被一股寒气所笼罩。 “小子,你说什么?”公冶梁冷声道。 “呃,我......我说,长老您不愧是魔剑峰的人,果然个性十足!”孟岩反应迅速,言语之际,还伸出了一根大拇指在公冶梁的面前比划。 “嗯,这还像样。”公冶梁冷哼一声,旋即转头看向前方。 “妈的,还好老子反应快,不然指不定被这老魔头......” 孟岩心中这一想,便是分了些许心神,导致他脚下飞剑摇晃,身形也是不稳起来,便在此时,前方公冶梁又是传来一道声音。 “诶,小子,安分点,你脚下那口飞剑,可是我青云剑阁的一道灵器,价值不凡,现在仅仅是借给你使用一会儿,别给我弄坏了,否则把你整个人卖了都赔不起。” “妈的,这个老魔头,还是个财迷。灵器,灵器,这么容易坏还他妈叫灵器吗?”孟岩心中暗骂道,旋即重新聚集心神,他脚下的那口飞剑方才正常飞行起来。 青云剑阁的飞行灵器倒也的确通灵,不需要你用过多的灵力去控制,而只需要做到心无杂念,专心御剑,便能将之驾驭。这实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修行。 秦苍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在踏上这口飞剑之时,便是开始掘弃心中杂念,使得他脚下的灵剑飞行速度极快,仅比公冶梁等人慢了一线。端木元青暗自观察着秦苍的表现,也是颇为满意,但并未达到完全满意的程度,因为他能感觉到这还不是此飞行灵剑的极限速度。 而秦苍之所以无法发挥出灵剑的极限速度,倒并非是因为他灵力不足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的心中始终有一缕杂念不曾被掘弃,即便是短暂地掘弃,也无法做到。 “看来你的身上也是有着一种牵绊呢!”端木元青心中感慨道。 他却是不知,秦苍的这种牵绊,除却情的因素之外,还有着恨的原因。 这一缕无法掘弃的杂念,正是因为那个轰碎他命魂的女人而形成。 ...... 第六十三章 登天脉,入青云 天脉,翠竹峰。 青云剑阁十万里巍峨高山之中,不乏险峻雄伟之山岳,亦不乏风景秀丽之山峰,翠竹峰,便是其中一个极负盛名的秀丽之地。 峰上青翠松竹遍地,散发出蓬勃生气,枝叶繁茂,鸟雀萦绕,又有清流飞泉,嶙峋怪石,俨然一副画中世界。美好的环境,往往能放松人的心灵,使人暂时抛却杂念,一心感悟自然,正因如此,即便翠竹峰上的灵气浑厚程度远比不上青云五峰,但仍旧是有不少剑阁子弟前往此处修行。 而自青云剑阁现任阁主上任之后,翠竹峰便是作为迎接新收弟子的地方,故而每隔五年,翠竹峰上便会出现众多年轻修士的身影,这些人的天资无一不是出众之辈,所以翠竹峰上五年一度的这一天又被视作天骄聚集之日。各方天骄齐聚一处,着实是一番热闹景象,这等盛事,青云剑阁自然也是要出动几位高层人物来镇住场面。 不过青云剑阁所在的天脉虽说是十万里连绵大山,但其中有完整的修行体系以及门徒的惟有五峰,即魔剑峰、血剑峰、悟剑峰、论剑峰、灵剑峰。 其余山岳虽偶尔也有修士前往修行,但毕竟不归属于那处,所以诸多山峰包括翠云峰在内,实则是一处空山,既无门徒把守,也无峰主坐镇。故而每年的这个时候,来到翠竹峰接待新来弟子的高层都是从青云五峰中调集的长老级人物,所携带的门徒也都是五峰中的精英弟子。 这些精英弟子,也是当年经过重重选拔方才进入青云剑阁修行的天才人物,经过数年的磨砺,实力以及心性都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与其说是来到翠竹峰接待新收弟子,倒不如说是展示实力,让这些新来的弟子知道他们来到青云剑阁修行之后的蜕变,无形之中也是对新生弟子的一种激励。 唰! 众多剑光于翠竹峰上空中闪耀,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急速的破风之声,赫然是那一众修士脚踏青云剑阁飞行灵剑而来所发出的声响,而在这些年轻修士之前,则是几名衣袍之上纹有剑形图案的老者,他们皆是直接脚踏虚空,并未借助飞行灵剑,但速度却要远在那众多年轻修士之上。 而自他们周身所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隐隐间也是有形成强横威压的趋势,能够拥有如此雄厚修为的人,赫然是青云剑阁中长老级的人物。 “登天脉,入青云。五年了,又等来了一批小家伙啊!” 翠竹峰中,一名须发皆白,身材有些佝偻的老者望着虚空中的这一幕,不禁感慨道。 老者身旁,是一位身着黑衫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颇为瘦削,但脸上棱角分明,如斧凿刀刻一般,给人一种英武之感,而其一对黑眸亦是如同鹰目一般,极为锐利,好似能洞穿人的灵魂,普通修士根本不敢与其直视。 此刻他并未绽放自身气势,而是尽力将之收敛,但旁人却依旧能够自其身上感受到一股明显的杀伐之气,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便仿佛一个征战沙场多年,剑下收割了无数亡魂的将领。若是他将自身气势释放到极致,怕是立刻会使人胆战心惊,犹如是一方尸山血海降临,冲击人的内心。 此人,正是血剑峰的一名长老,姓任,名罗修。 罗修之名,反过来便是修罗,加上他的作风向来果决狠厉,极为铁血,故而这位任长老又有着任修罗之称,在青云剑阁之中也算得上是一名风云人物。 任罗修那如鹰眸一般锐利的目光向虚空中的众人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为首的一名白发苍苍,但面貌却是极为年轻的人身上,当即便是笑道:“端木兄,别来无恙。” 这声音之中掺杂着极为雄厚的灵力波动,比起端木元青等人丝毫不逊,剑阁长老修为深厚,皆是问道境及其以上的强者,灵力运转之下,倒是不受这声音影响。可落入秦苍、木玄等一众年轻修士耳中,便仿佛震天鼓声,杀伐之音,当下心神便是开始错乱,即便是慕心雨与独孤行这等峰主亲传弟子,也是眉头紧锁,遭受了极大的影响。 “任兄,别来无恙。”瞧得任罗修的身影,端木元青先是一怔,但很快便是恢复如常,亦是笑着回应道,他这一道声音之中亦是蕴藏着极为雄浑的灵力,不过比起任罗修的有所不同。落入秦苍等人耳中之时,便仿佛清风拂山岗,细水入泉流,甚是温和,顷刻间便是将秦苍等人所受到的影响悉数化为无形。 与此同时,他身形骤移,瞬息之间便是从虚空之中消失,转而出现在了任罗修身前不远处,两人之隔,不过数丈。 继他之后,公冶梁、白阳曦、凌浩轩三人也是很快自虚空中来到地面,再然后,便是秦苍等一众脚踏飞剑而来的新来弟子。 在秦苍等人来到翠竹峰上之后,那一众飞行灵剑便是自动飞向远处,犹如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一般。 “果然是灵剑啊!没有我们控制,自己都跑......哦不,飞的这么快。”孟岩望了望灵剑飞走的方向,旋即说道。 “切,小子,就你现在这点修为,还想控制灵剑,刚才就是它自动承载着你飞行的,你只不过顺水推舟而已。”公冶梁冷声道。 “妈的,你这老魔怎么老一副针对我的样子,老子欠你钱了吗?” 孟岩心中暗骂道,脸上却还是对公冶梁客气一笑,以公冶梁之老辣,自然是一眼看出孟岩表里不一,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倒是没有必要刻意和一个小辈过不去。故而公冶梁也只是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孟岩。 “端木兄身后的百名天骄,皆是天资极佳,气度非凡之辈,看来端木兄这一趟风雷城之行,收获良多啊!”任罗修沉声道。 端木元青摆手一笑:“皆是些待琢璞玉,还需不断磨砺,将来方能成就大器。倒是任兄身后这些各峰的精英弟子,经过数年苦修,已是开始展露锋芒,我身后的这些小家伙,比起他们,还差得远啊!” “诶,你似乎是血剑峰的弟子吧。” 端木元青言罢,向任罗修身后的一群精英弟子之中指了一下,随后一名红发青年迈步走出,在其周身,有着与任罗修如出一辙的杀伐之气,只不过比起任罗修,这名青年所具备的杀伐之气要弱上许多,就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不可比肩。 不过任罗修乃是修行了数十年的强者,而这青年踏入修行之途不过十余年的时间,由此差距,倒也正常,若是与年轻一辈的修士相比,他的这股杀伐之气便属于极其强烈的了,足以傲视同辈之中许多人。 便是极善于攻伐搏杀之术的夏青峰,当感觉到这名红发青年的杀伐气势之后,也是不禁皱眉,仿佛浑身都被压制,有一身摧山断岳之力都是无法使出。 其余之人,大多如此,不过木玄倒是表现得相对淡然,他自幼便开始猎杀凶兽,与同辈修士交战,也是经历过多次生死搏杀。虽说气势上比起那名红发青年还是有所不如,但也不是因为战斗经验的缘故,而是因为那名红发青年修行过血剑峰的杀伐灵术,方才能够在气势上压他一头。 至于秦苍,则是这些年轻修士之中表现得最为平静的一个了,迄今为止,他经历过多少生死交战,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至于杀伐之气,他可是当初仅凭一个眼神都让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心生惧意的人,若是秦苍全力爆发杀气,在场之人除却血剑峰的任罗修之外,其余任何人怕是都不及他。 故而这名红发青年的杀气,能够对其他人起到震慑的作用,在他面前,可就显得远远不够看了。 任罗修似乎也注意到了秦苍的平静之态,当下眼中便是浮现出一抹异色,但很快便是收敛。不过在他心里,对于秦苍,已是有了一分深刻的印象。 “弟子血剑峰薛道,见过端木长老!”那红发青年向端木元青躬身行礼道。 “薛道,你很不错。”端木元青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薛道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势的确是不错,只不过他此番从风雷城所招收到的百名弟子当中,有一人在气势上还要胜过他。方才他以魂力查探到了秦苍的表现,便是立即知晓了这一点。 “薛道,退下吧。”任罗修开口道。 “是!”薛道应了一声,嘴角却是浮现出笑意,他却浑然不知,这两名剑阁长老内心当中的想法。 “此番我青云剑阁,共派遣了三十二名长老以及三十二名各峰峰主亲传弟子在南境七座大城之中招收弟子,眼下只有端木兄、公冶兄、白兄、凌兄所负责的风雷城百名天骄登过天脉,进入剑阁。还有六城的弟子尚未前来。”任罗修思索道。 “这不就来了吗?”端木元青笑道。 任罗修旋即抬头望向虚空,同时释放出魂力查探,果真感应有数百道身影正在向翠竹峰方向移动,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出秦苍的身影,心中不免笑道:“不知这其余六城之中,是否也有向你一样有趣的人物?” ...... 第六十四章 宗拓 每隔五年,青云剑阁便会在玄域南境之中找寻几个大城作为考核地点,招收各方年轻俊杰,翘楚人物。至于这些考核之城的具体数量也并非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剑阁高层根据时事做出变迁,譬如说上一次剑阁招收弟子之时所选取的是南境之中的六座大城,而此番却是上升到了七座大城。 司徒枫所管辖的风雷城,只是这七座大城之一,其余六城,分别为烟霞城、青罡城、碧云城、临水城、天池城以及信阳城。 其中端木元青与公冶梁等人所负责的风雷城百名新晋弟子率先登上天脉,到达翠竹峰,而紧随其后的便是负责青罡城考核的长老以及一众新晋弟子。 那百名弟子亦是与秦苍等人先前一般脚踏飞剑穿过虚空,领先之人则是四名直接踏空而行的长老级人物,与端木元青、公冶梁、白阳曦、凌浩轩四人一样,各自代表着灵剑峰、魔剑峰、论剑峰、血剑峰。 瞧得虚空之中这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秦苍却是不禁皱眉,原因倒并非是他受到了那四名长老所具备的强大气势所带来的威压影响,而是他发现青罡城一行中也是只有四名长老带队,与风雷城一样。 这样的一幕,明显不像是巧合。 “虚空中的那四名老者身上的气息与端木元青等人的气息颇为相似,想必是所修行的功法灵术都出自同一峰。端木元青乃是灵剑峰长老,公冶梁是魔剑峰长老,白阳曦与凌浩轩分别来自论剑峰与血剑峰,独独差了悟剑峰的长老。” “为何负责青罡城与风雷城考核的都没有悟剑峰的长老?难道是人手不够,被派往了其余几座城池?”秦苍毕竟不是南境中人,对青云剑阁所知甚少,并不了解青云五峰中的秘辛,故而心中有此疑问。 似是察觉到了秦苍的疑惑之色,端木元青旋即以意念传音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端木长老,为何迄今为止都不曾有悟剑峰的长老出现?”秦苍也是以意念传音问道。 听得秦苍的问话,端木元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古怪之色,过了片刻,他方才干笑道:“这个嘛,待会儿再告诉你缘由。” 秦苍闻言,心中疑惑之色更甚,但却也不再追问。 “端木兄,公冶兄,白兄,凌兄。”彼时,自青罡城返回的一行人抵达翠竹峰,那四名长老身形甫一落在地面,便是向端木元青等人行礼问候一番,后者自然也是笑着回应。 “嗯?任修罗?怎么是你?” 当看见任罗修也在翠竹峰中之时,当中一名黑袍长老便是目光一凛,惊异道。 “呵呵,荣城兄对任某的到来感到很意外吗?”任罗修笑道。 “据我所知,阁主并未派你前往七城之中负责考核,你怎么......等等,难道你是负责接待我们的?”荣城像是想到了某种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言语之中的惊异之感愈发浓烈。 任罗修仍是一脸淡然,微笑道:“正是。” “任修罗,人中修罗,这些年你本极少现身,可偏偏你每一次现身都将引起滔天血祸。我真不明白阁主是怎么想的,居然把你这个凶神调到翠竹峰来接引新晋弟子。”荣城神色稍缓,可身形还是不自觉地远离了任罗修几分,他的修为虽然与任修罗相差无几,可论及凶名,他可是远不及后者。对于任罗修这样的凶神,他实在是不想有过多的接触。 “呵呵,荣兄,你的心性稍差了些,不像端木兄,见到我跟没事人一样的。”任罗修道。 “心性?呵呵,照你这么说,有个人的心性只怕比我还要次上一等,见到你只怕恨不得杀你而后快。”荣城冷笑道。 “宗拓么?他对我的确有很大的仇怨,不过他却杀不了我。”任罗修很快便是摇了摇头道。 “以宗拓的实力的确是杀不了你,而且除了双方都同意上生死战台之外,青云剑阁也严禁私斗致死。不过你们两个要真是动起手来,这翠云峰怕是都要被夷为平地,这样你还怎么接引新晋弟子?”荣城冷声问道。 “敢问荣长老,这宗拓是何人,与这位任长老之间有何仇怨?”有来自青罡城中的新晋弟子不解道。 “宗拓是我青云剑阁魔剑峰中的长老,此番也负责了一城的考核,与这位任长老之间的关系向来是水火不容。至于具体是何仇怨,小子,你才刚入门,虽然天资不错,不过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荣城道。 “是!弟子谨记。”那名青年闻言,立时了解到自己的唐突,旋即恭声道,不敢再多问。 “诶,荣兄不必太过担忧,现在是接引新晋弟子的时候,这种特殊关头,我想宗兄应该知晓分寸,不会与任兄起太大的干戈。就算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也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制止。”端木元青白发飞扬,轻声笑道。 “你这家伙,倒是不怕惹祸上身。”荣城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如沙一般流逝,转眼之间,便是有诸位长老以及所选拔出的天才人物自天池城、临水城、碧云城、烟霞城这四城返回,进入翠云峰中,任罗修笑脸相迎,浑然看不出丝毫凶神的模样。以至于很多新晋弟子都把他当作一个很好说话的长老,但也有一些感知力敏锐的年轻修士察觉到了一丝自任罗修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杀伐之气。 四城之人返回,秦苍目光暗自扫过,但却依旧没有发现悟剑峰长老的踪迹,甚至连悟剑峰的弟子都是不曾出现一个,这让他的疑心愈发加重。傅月灵与木玄等人也是隐隐间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却都是将这种情绪按捺下来,没有贸然发问。 秦苍亦是如此,他在等,等端木元青主动向他介绍青云五峰的情况,以及告知关于悟剑峰的秘辛。 任罗修也在等,他等的是迟迟未到的信阳城一行人,而巧合的是此番负责信阳城考核的长老之中,便有他的对头,宗拓。 这样相对寂静的场面很快便被一阵来自虚空中的剧烈震荡之声打破。 这震荡之声犹如钟鼓之音,甫一响彻,便似有千军万马自虚空中奔腾而过,携带着碾压之势,使人心神一阵动荡。翠竹峰中那一众新晋弟子之内,有修为相对薄弱者,当下便是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幸得有长老级人物出手,这才没有造成大碍。 “你们几个负责信阳城考核的未免霸道了些吧!姗姗来迟之下还动用如此威势,是不将我们招收的这些弟子放在眼中吗?” 有长老爆发灵力,冷喝一声,掺入驳杂大道之力,形成道音,声如雷震,震动九霄,这还是在他极为收敛的情况下,否则单是这一声便足以使得在场众多修士肝胆俱裂! “诸位莫怪,宗某动用此等大势不是为了在诸位面前耍威风,而是要对付一人。”平淡无奇的声音经过大道之力加持,竟也是形成强横道音,于虚空之中回荡,掀动气浪,引发阵阵罡风。 “任修罗,你且受我一掌!” ...... 第六十五章 血海剑芒 当宗拓这道充满怒意的声音缓缓落下之时,虚空之中便仿佛有惊天雷霆炸响,狠狠震动起来,每一次震动都仿佛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在酝酿而出。 足足震动九次之后,虚空中便是开始有天地大势汇聚,刹那之间风云汇聚,气浪翻涌,只见一道通体漆黑的遮天巨手陡然撕裂长空,如同自地狱深处探出的幽灵手掌,携带着那如洪水倾泻般不可阻挡的天地大势与强横灵力,往下方任罗修所在之地狠狠按去,似要以最为直接蛮横的姿态将任罗修当场镇杀! 这等威势,即便是拥有问道境圆满修为的荣城都是感到心惊,因为他隐隐间感觉到,宗拓所拥有的力量已超越了问道境这一层次,而是触摸到了悟道境的门槛。即便后者未曾真正踏入悟道的层次,但凭借着这一点,也足以在瞬间挫败寻常问道境圆满的强者。 “这个家伙,实力看来是再度精进了,竟然能够将天地大势运用到这种程度,已是极为接近悟道境大能的水准了。若是任修罗没有在原有的基础上突破的话,只怕宗拓这一掌他接不住,到时候这翠云峰可就真的要被夷为平地了......” 念及此处,荣城不禁面露担忧之色,他旋即以意念传音向端木元青言道:“端木兄,方才你可是说了要在关键时刻出手,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呵呵,不急,身为当事人的任兄都仍旧是面不改色,我们又何必妄动?”端木元青淡笑道。 秦苍也是在这时注意到了任罗修,只见他仍旧是驻足在原地,脸庞之上看不出丝毫惊慌之色,反倒是有着一抹笑容浮现,但这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和之感,有的只是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 秦苍的脸色也是在此时陡然一变,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滔天杀伐之气正在自任罗修体内向外疯狂扩散,这杀伐之气太过强烈,携带着浓浓的血腥气味与极为恐怖的威势,比起宗拓所沟通的天地大势丝毫不逊。 甚至于当这股杀伐之气展现之后,那自虚空中镇杀而下的天地大势都是被冲淡了些许。此时的任罗修就仿佛是一头正在从沉睡中苏醒的绝世凶兽,当他将自身的杀伐之气释放到极致之时,便是他展露獠牙,茹毛饮血之时。 锵! 一道古朴的剑吟之声响彻虚空,传遍四方。 只见任罗修的手中多出了一柄五尺长剑,剑身有三指并拢之宽,通体呈血红之色,仿佛此剑本就是由鲜血浇铸而成。这样的一柄血红长剑,即便是一个不曾修炼的寻常人拿起,都会多出一股令人忌惮的威势,此时被杀伐滔天的任罗修握在手中,更是有一股大杀四方,血战天下的惊天气魄。 翠竹峰中一众新晋弟子瞧得此幕,几乎都是冷汗直流,毛发竖立,眼瞳之中流露出惊惧之色。他们虽都是一方的天才人物,可毕竟修行时间尚短,连先前几年加入青云剑阁的弟子都无法比肩,在任罗修这等血剑峰资深长老的杀伐威势之下,又焉能不惧? 即便是那些同样来自血剑峰的长老,感受到任罗修身上的杀伐之气,也是眉头深锁,当下便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此时的任罗修,太过可怕,仿佛真的化身为一尊修罗,一尊凶神,让人不敢与之靠近。 若说表现地相对平静的,长老之中便只有端木元青与公冶梁,毕竟这两人实力强劲,对于任罗修亦是了解的颇多,对于他能有这等气势也并未感到太过意外。至于那一种新晋弟子之中,神色平静的便是只有秦苍一人了,连在风雷城考核之中仅次于他的木玄,都是连连后退,眼中流露出浓浓的震惊与忌惮之色。 木玄的战斗经验虽然也堪称丰富,也是久经战阵之人,但毕竟乃是年轻一辈,修为与眼界但还未曾上升到任罗修那个层次的高度,由此反映,倒也正常。 而秦苍虽然与木玄年纪相差无几,但毕竟经历不同,木玄出世之时,司徒枫已然掌控了风雷城,培养出了银龙卫这样一支精锐军队,又有风雷大阵守护,以至于四方豪雄皆不敢犯。而秦苍年幼之时,家族内忧外患接踵而至,虽有雄厚底蕴尚在,但却是日薄西山,被各方巨擘级势力侵蚀,若非秦苍之父天纵奇才,实力强大,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秦苍的家族便早已覆灭,不复存在。 可即便是有秦苍父亲那样的强者坐镇,他的家族也仍旧是被各方势力觊觎,就如同是一头病危的老虎,遭受着狼群的挑衅。如此特殊的环境之下,秦苍在年幼之时,便是不得不拿起手中之剑,走上杀伐之道,与敌人生死搏命。 十数年的血与火的洗礼,数不清的生死之战,造就了秦苍一颗坚定无比的道心与超脱常人的心境,以及强烈的杀伐之气。他一旦爆发出这种杀气,仅凭一个眼神,就能让邢无生这种层次的强者生出惧意。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实力曾经到达过与问道境圆满强者比肩的层次,虽说是催动秘法之后,但也依旧无法否定他曾经的强大。 正因如此,此刻感受到了任罗修的杀伐之气,秦苍并未流露出震惊之色,而是流露出欣赏之意。一个离凡境的修士对将近悟道的强者所有的感觉不是惊惧而是欣赏,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如天方夜谭一般,可偏偏在秦苍身上,就成为了事实。 对于秦苍的想法,任罗修自是不知,此刻的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自虚空中镇杀而下的遮天巨手,神色分外平静,只是那一对锐利如鹰目的黑眸之中有着刀锋般冷冽的寒芒闪现。 “要我受你一掌,不如你先受我一剑!” 任罗修话音落下,顿时便是有一股极为暴虐的力量自其体内爆发而出,与此同时,任罗修的一头黑发也是在瞬间发生蜕变,转眼之间便是化作赤红之色,如血一般刺眼。 “以血养剑,他竟然练到了以血养剑的境地!”有同为血剑峰的长老失声叫道。 任罗修充耳不闻,一心运转灵力,积蓄剑势,伴随着一声大喝,任罗修周身血气暴涌,犹如血海沉浮,他手中五尺长剑上的血腥气息愈发浓厚,剑未离手,便是有血红之光冲天而起,划破虚空。 “血海剑芒!” 任罗修一剑怒斩而出,霎时间便是有一道血红剑芒迎风暴涨,短短瞬息时间,这道血红剑芒便是化作数千丈大小,于虚空之中呼啸而过,直接对上了那镇杀而下的遮天巨手。 嘭! 一息之间,剑芒消逝,化作一方血海渗入那巨手之中,犹如是腐蚀性的毒液,顷刻之间便是将那巨手上的强横气息磨灭殆尽,连那巨手本身都是在土崩瓦解。 眨眼间,巨手崩灭,天地大势消散,唯有一方血海在虚空之中蔓延。 如此诡异的一幕,看得众多修士冷汗直流,头皮发麻,心神一阵错乱。两个大人物之间的交手,哪怕只是一招一式,带给他们的影响都是巨大的,以至于他们久久不能平复。 “好一招血海剑芒,堪称惊艳!” 却在此时,一道喝彩之声陡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却只见端木元青身后,一个背负长剑的白衣青年面含笑意,正在拍手叫好。 “这个小子从哪冒出来的......不好......”荣城老辣之极,顿时便觉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是有一道高大身影自虚空中飞速降临,很快落入翠竹峰中。此人身材极为剽悍,形似龙虎,身若山岳,眼瞳也是生的极大,宛若凶兽之目,只是瞧上他一眼,便会感觉有一股极为强横的威压向自身碾压而来。而若是被他盯上,哪怕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是会感到如芒刺在背,不寒而栗。 此人,正是魔剑峰长老,任罗修的对头,宗拓。 “方才称赞任修罗那一剑惊艳的,就是你小子?”宗拓向前陡然踏出一步,如山岳在移动,连地面都是开始震颤,他面目本就生的威严,此刻向秦苍怒目而视,气势更是可怕。 若是寻常之人,只怕被宗拓这一看,都会吓得不敢说话。 然而,秦苍并非是寻常之人。 “正是。”秦苍神态自若,淡笑道。 在宗拓这等强者的威势之下,没有丝毫胆怯,反是谈笑自若,这样的一幕,看得其他新晋弟子是震惊异常,诧异万分。 彼时,任罗修的杀伐之气有所收敛,目光也是向秦苍投射而来。 ...... 第六十六章 彩头 悟道境大能所拥有的威势究竟有多强,在场的众多年轻修士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毕竟他们未曾真正接触过悟道境层次的大能。 可若是将一位悟道境大能与问道境强者相提并论的话,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认为前者的威势可以在瞬间碾压后者,修炼一途,越往后,境界上所带来的差距也就越发明显,造化境与通玄境之间都是有着云泥之别,更遑论问道境与悟道境这两座修行路上的大山? 虽说宗拓的修为还尚未真正达到悟道境的层次,可却也相去不远,已经能够达到随意沟通天地大势进行攻伐,并且收放自如的境地。任罗修的修为实力比起宗拓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够一剑斩灭宗拓的遮天巨手,不惧后者的威势倒也正常,至于其他长老,修为也是深厚,加上资历丰富,能够保持镇定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秦苍是什么人?一个修为只有离凡境初期的新晋弟子,即便在风雷城考核之中夺得了第一,也只能说明他的天资卓绝,实力在年轻一辈之中属于翘楚。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自然是具有一定的风采,可若是与老一辈的强者相比,便是如同小巫见大巫,没有丝毫的优势可言。 即便是那些万中无一的天纵之才,也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成长,方能成为一方巨擘。而显然,现在的秦苍并没有成长起来,修为实力远比不上宗拓这等将要踏入悟道境层次的长老级人物,可以说,在宗拓的面前,秦苍目前还没有丝毫可以自傲的资本,除他之外,在场的众多年轻俊杰都是如此。 故而当宗拓沟通天地大势,散发出一股强者的威势之时,这众多俊杰便是脸色大变,眼中浮现出浓浓的惊惧之色。 而当宗拓现出真身,露出剽悍身姿之后,这种惊惧之意更是急速放大,那股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敬畏之情充斥着他们的全身,如潮水一般冲击着他们的心神。 可秦苍却偏偏不受这种影响,反而是为站在宗拓的对立面的任罗修拍手叫好,称赞他的剑术惊艳,在宗拓对他怒目而视之后,他仍旧是平静如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此举即便算不上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却也称得上是胆大万分了。 这种时候,即便是对素来对秦苍有着信心的傅月灵,都是在为他捏了一把汗。 “任修罗的剑有何惊艳之处?”宗拓压制下心中的怒意,继续向秦苍问道。 秦苍平静道:“一剑斩出,便有血海沉浮之象,仿佛凶神降临,欲要杀伐九天,即便是宗长老以天地大势所化的遮天巨手,也是在这一剑之下崩灭。这样的一剑,若是还称不上惊艳二字的话,那这世间便罕有剑术可当此二字了。” “哼!任修罗的血海剑拥有不断强化之能,加上他已经修炼到了以血养剑的境地,此剑的威力足以与圣器媲美。他的修为本就与我不相上下,凭此剑之威破我大势,又何足为道?”宗拓冷哼道,脸上满是不服。 “呵呵,任长老方才那一剑的确是借助了剑威,但剑法本身也是精妙无比,没有多少破绽,反观宗长老所沟通的天地大势,却是有不少残缺之处。”秦苍笑道。 宗拓立时怒喝道:“大言不惭!你一个离凡境初期的小辈,也敢妄言本长老所沟通的天地大势有残缺之处。要知道,我修行的时间都比你的活的时间要长,你一个后生晚辈,连道为何物都不知晓,少在我面前指手划脚,评头论足。” 秦苍摇了摇头道:“若是出生时间就决定了在修行上的成就,那么又何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说?宗长老的心性还有待提高啊!” “你......无知小辈......” 宗拓气结,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旋即身形猛然一跃,劲风呼啸,如蛟龙腾空,灵力爆发,若瀑布奔流,他一掌拍下,仿佛有千万斤巨石同时落下之沛然伟力。这一掌不偏不倚,直向秦苍的天灵盖,当然,宗拓并非是真的要对秦苍下杀手,虽说他是魔剑峰的长老,可在众人面前斩杀一个刚来青云剑阁的新晋弟子,也是说不过去。 他这一掌,威势十足,但不是为了取秦苍的性命,而是为了让后者感受到他的可怕力量,流露出惊惧之意,树立自己的威信。否则,日后谁都像秦苍一样随意评论他的修行,那他这个魔剑峰长老的面子要往哪搁,故而对于秦苍,他必须要稍作惩戒。 不过令宗拓没有想到的是,秦苍仍旧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脸上也没有丝毫惊慌之色,就仿佛是一个坚硬的磐石,无论狂风暴雨如何吹袭,都仍旧屹立于风中。而他的嘴角,也是陡然掀起了一抹玄异的弧度,这样一个瞬间,竟是令得宗拓短暂失神。 “无知小辈,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宗拓怒火更甚,掌力再度加重一分,不过在他的手掌还悬浮在半空之时,他所释放出的雄厚掌力便是被另一股强大力量化解。 宗拓目光望去,只见端木元青不知何时瞬移至秦苍身前,衣袍拂动,脸含笑意,若非他的三千发丝早已化作银白之色,此刻宗拓必会误认为护在秦苍身前的不是灵剑峰的长老,而是与后者年纪相仿的俊秀少年。 “宗兄乃是剑阁长老,又何必与一个新晋弟子过不去?”端木元青笑着问道。 “此子口出狂言,对我所沟通的天地大势妄加评论,简直是目无尊长,若不加以惩戒,恐难服众!” 宗拓身形落下,怒气不减,那看向秦苍的目光满是怒火。 端木元青又笑道:“呵呵,所谓无知者无畏,宗兄一介长老,与小辈斤斤计较未免有失风度。况且秦苍乃是新晋弟子,尚未选择加入哪一峰,所以严格意义上讲宗兄还算不得是秦苍的师长。” “你......”宗拓怒气正要发作,但转头一念,竟是神色稍缓下来。 “秦苍,这小子的名字我记住了。对了,你刚才说他还未选择加入哪一峰,言下之意便是他拥有选择的权利,乃是你所负责的风雷城中前十席位里的人。” “不错,他不仅入了前十席位,而且还夺得了风雷城考核第一的名头。”端木元青言道。 “噢?第一?一个修为只有离凡境初期的小子竟然能够夺得第一,看来也还是有些门道。说来也巧,我所负责的信阳城中夺得第一的也是个修为不怎么高的小家伙,离凡境中期的修为,只比这小子高出一点。至于真正的战斗力么,我倒是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强谁弱,要不让他们切磋切磋,彼此交流一下?”宗拓双目微眯,嘴角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切磋。”端木元青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思索道。 不过还未待他继续开口,一旁的秦苍便是陡然出声道:“同门切磋,自是可以,不过我可从来不接受没有彩头的挑战。” “呵呵,年轻人就是有想法,那依你之见,应该加个什么彩头?”宗拓罕见地没有露出怒色,反是笑着询问秦苍。 不过以秦苍感知力的敏锐,仍是在一脸笑意的宗拓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冷之色,但他对此恍若未闻,而是接着说道:“晚辈也不是什么贪心之人,只是希望若我胜出,今天与宗长老之间所发生的不愉快就此消散,以及得到宗长老的一份人情。” “人情?”秦苍所言的前半部分,宗拓自是能够理解,至于这后半部分,可就值得仔细推敲了。 一份人情,可大可小,关键是要看怎么用,以及对方的能力如何,一份寻常人的人情,可能轻于鸿毛,但对于宗拓这种接近悟道境大能的存在来说,他的一份人情,可能重于泰山。 “倒是个有心机的小子,你若是直言求什么灵丹妙药,宗拓倒是能够以价值太大为由直接拒绝。可你说要得他一份人情,他倒是骑虎难下,不好推脱了。”任罗修瞧得此幕,心中对于秦苍又高看了几分。 “好,就以一份人情为彩头。”宗拓沉思半响,终是开口应道。 “如此甚好,晚辈也可以与那位兄台好好切磋一下。”秦苍笑道。 “且慢,你只是说了赢了之后的彩头,还并未说你输了之后又该当如何?”宗拓问道。 “宗长老可有什么好的提议?”秦苍反问。 “呵呵,若是你输了,就在这翠竹峰上当着众多长老与新晋弟子的面,向我磕头认错,如何?”宗拓冷笑道。 宗拓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上皆是浮现出一抹异色,若是秦苍不慎战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磕头认错,只怕秦苍的名声会立时在青云剑阁之中传开,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好。”秦苍并未推脱,反是一口应下。 “这家伙真对自己的实力这么自信?” “真不知道他这自信哪来的,离凡境初期的修为而已。” “话也不能这么说,能入青云剑阁的又岂有庸碌之辈,更何况这个秦苍还是风雷城考核的第一人,必然是有些手段。” “问题出在他的对手上,信阳城第一,修为又在他之上,战力只怕是不会比他弱了,这场切磋,我看秦苍输的概率比较大。” 人群之中呈两极分化的趋势,一方并不看好秦苍,认为他多半会输,而另一方则是认为秦苍有着强大的底牌,能够战胜对手。 而就在众人的一片议论声之中,百道身影脚踏飞剑,自虚空中径直掠向翠云峰中。这一行人,自是信阳城考核之中所选拔出的百名天才人物。 沓! 数息之后,一道修长身影踏步走出,直面秦苍。 ...... 第六十七章 真空力场 “信阳城考核第一,卿长虹。” 当距离秦苍不过数丈之遥的时候,那身形修长的男子终是开口道,言语之间很是淡然。但这寥寥的几个字,却是传达出一种绝对的自信之感,尚未与对手交战,便能拥有如此自信的人,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辈,要么就是有真才实学的俊杰人物。 而这卿长虹,显然便属于后者,信阳城考核第一,已充分说明了他的实力之强。 卿长虹一身布衣,看似朴素无华,但其眉宇之间却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王者之气,这种气概并非是那些生于王侯世家的寻常纨绔子弟所能拥有,而是非凡之辈经过岁月的沉淀与血火的洗礼,方能养成。 王者之气大成,便会诞生出一股包藏宇宙,横扫八荒之雄伟气概,上可屠蛟龙,下可斩恶虎,使得诸敌皆惧,而卿长虹身上的王者之气虽然只是稍有雏形,但也依旧是为他添上了一股超然风采。 以至于分明是身着一袭布衣的他,站在那里,却仿佛一位真正的王室贵胄降临,无形之中给人以压迫之感。 秦苍双目微眯,凝视着前方的卿长虹,黑眸之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赞赏之意,但很快便是消逝不见,他直视着卿长虹,缓缓言道:“风雷城考核第一,秦苍。” 这一席话语说得甚是平静,就仿佛是山涧中静静流动的溪流,既没有湖面的广阔,也没有大海的汹涌,但却给人一种润物无声,捉摸不透之感。 卿长虹旋即点头示意,心中对于秦苍的重视程度不免又加重了几分,在他的王者之气所笼罩的范围之中,却还能表现得如此平静,不卑不亢,这样的人,又岂是泛泛之辈? “长虹,尽全力出手,不要有丝毫保留,最好将这小子重创,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后果,有我替你承担。”宗拓向卿长虹传音道。 “长老放心,长虹定当全力以赴,不会有丝毫留手,况且以他的实力,也值得我这么对待。”卿长虹暗自回应道。 “嗯,能够获得考核第一的人,自然也是有一定水准。不过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击败他并非是什么难事,只要这场战斗你能够获胜,那么除了考核第一名的奖励之外,我另外再赐你一枚蜕凡丹与化玄丹。”宗拓再度言道。 卿长虹眼中立时浮现出明显的动容之色,蜕凡丹与化玄丹,皆是属于灵丹的范畴,药效极强,能够极大的提升修士的实力,同时也没有多少副作用。其中蜕凡丹的效力乃是褪去修士体内的杂质,让修士的体能、肉身、悟性等方面都得到提升,达到蜕凡为灵的效果,这种丹药尤其适合于离凡境的修士,属于灵丹之中极为罕见的一类。至于化玄丹,则是帮助离凡境巅峰修士顺利晋入通玄境层次的丹药,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而这两枚灵丹,恰好是卿长虹短期之内所需要的,宗拓此举,无疑是为他提供了一场及时雨,至于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就要看他自己的能力与造化了。 卿长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面向秦苍,脸色古井无波,沉声而道:“秦兄,请!” “卿长虹与秦苍,终于是要开始较量了么?” “一个是信阳城考核第一,一个是风雷城考核第一,他们两个打起来,可真是有好戏看咯。” “诶,你们觉得谁胜算更大?” “卿长虹的修为要胜过秦苍,依我看他的胜算要大些。” “非也,我觉得是秦苍。” ...... 瞧得此幕,人群之中立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两个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将要开始切磋比试,这对于老一辈的强者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修士而言,却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尤其是一些女修士,此刻美目都是齐齐望向那两道风姿卓绝的身影,眼中闪过一阵异彩。 而作为当事人的秦苍,却是显得出奇的平静,面对着卿长虹的“邀请”,秦苍只是淡淡笑道:“既然是宗长老率先提出的切磋,卿兄作为宗长老所看中的人,理应先出手才对。” “将先机让给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秦兄当真决定如此?”卿长虹也是笑道。 秦苍点头,言道:“卿兄气概非凡,秦某很想见识见识卿兄出招时会是何等的风采。” “呵呵,既然秦兄执意如此,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在下想提醒秦兄一句,我先出招的话,你很可能会一直陷入被动,再难有反击的机会。” 卿长虹言罢,目光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在展露属于它的锋芒。 唰! 卿长虹脚底生风,身形陡然变得模糊,化作一道光影掠向秦苍,与此同时,他五指一同探出,微微弯曲,如潮灵力涌出,凝聚四周空气,将之悉数压缩于掌心之中。如此一来,秦苍所在之地便是短暂地成为真空之态,没有空气,凡人便会很快窒息而亡,而修士的体质虽要强于凡人,但除非修行到悟道境界,否则也不能在真空环境之下存活太久。 以秦苍目前离凡境初期的修为,与悟道之境的距离犹如天堑,自然是无法在真空环境之下泰然处之,他现在的感觉,便仿佛被人以手掌锁住喉咙,非但呼吸不畅,连体内的灵力都是无法顺利运转。 “以灵力压缩空气,形成短暂的真空力场,想不到这个卿长虹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手段,难得,实在难得!” 发出赞许之声的并非是宗拓,而是端木元青,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卿长虹与秦苍交手的场景,眼见秦苍受困,眼中也是没有丝毫担忧之色,反倒是一副笑意盎然,悠然自得的神情。 “端木长老,秦大哥乃是你从风雷城中所选拔出的第一人,或多或少也代表着你的一些颜面,此刻他处境不妙,你怎么还有心情称赞卿长虹?”傅月灵不解道。 “呵呵,那小子若是就这么输了,那他可就愧对风雷城考核第一这个身份了。更何况,见他受困,你这丫头好像也没有多少忧虑之色吧,事实上,你对秦苍实力的信心不会比我少,对吧?”端木元青含笑反问道。 傅月灵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望向秦苍所在的方向。 “秦兄,我早说过,我若先出招,你只怕会一直陷入被动,难有反击的机会,如今,果真是开始应验了。”见秦苍受困于自己所设下的真空力场之中,卿长虹不禁笑道。 “你的真空力场虽然精妙,但并非无法破解。”真空力场之中声音无法传达,秦苍只得以意念传音。 “噢?那我倒要拭目以待,看看秦兄如何将之破解了。”卿长虹道。 秦苍摇了摇头:“我身处此中,灵力运转不畅,无法集中力量,即便是看出了破绽,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之轰破。” 闻言,卿长虹脸上笑意更甚:“秦兄果然是个聪明人,既然如此,你可要打算认输?” 先前卿长虹与秦苍乃是以意念传音交谈,众人并不知晓,而最后这一番话,卿长虹除却以意念传音之外,更是直接说出,声音响亮,传遍四方。 卿长虹此言一出,场中立时哗然。 “不是吧,一招就要分出胜负了吗?我还以为有一场龙争虎斗呢!” “正常,高手之间有时短短几招甚至是一招就能够立见高低的。” “怪只怪秦苍有些托大了,若是他不让卿长虹抢占先机,率先出手,或许就不会受制于人,落入这等局面。” ...... 众人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身处于真空力场中的秦苍却是无法知晓,真空力场隔绝声音,方才他能够与卿长虹交谈,乃是以意念传音,并非是像他们一般直接交头接耳。 “卿兄,我虽无法破解你的真空力场,但却也不代表任你宰割,这样就想让我认输,太异想天开了一些。” 卿长虹闻言猛然一怔,倒并非是因为他从秦苍的话语之中听出了秦苍尚有摆脱的手段,而是这道声音乃是直接从他后方传来,并不是通过意念传音。 唰! 便在此时,那受困于真空力场之中的秦苍身影陡然变得虚无,数息之后,更是直接消散于无形,仿佛一道泯灭于风中的烛火。 “残影?”卿长虹失声道。 嗤! 卿长虹正要回头,却只闻一道强劲剑气破空之声响彻于虚空之中。 只一瞬间,卿长虹便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于一方剑域之中,耳旁剑气呼啸之声,犹如风雷齐鸣,震耳欲聋,激荡心神。 这一瞬间,卿长虹似感受到了无穷的剑之威势,向其镇压而下,那种感觉,犹如亿万大山从天而降,厚重无比,誓要碾碎一切。 与此同时,他也嗅到了危险与死亡的气息。 ...... 第六十八章 剑化蛟龙 仅是刹那之间,真空力场之中的秦苍身影便陡然消失,随后无穷剑势诞生,似携带着千万斤巨力自虚空中向卿长虹镇压而下,如凌空破竹一般,势不可挡。 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若是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只怕会立即心神失守,慌乱异常,但卿长虹乃是信阳城考核第一,又身兼王者气魄,故而当他感受到这股强势镇压而下的剑威之后,也只是讶异了一瞬,便很快恢复镇定。 卿长虹深吸一口气,调集体内灵力,运转周天,周身气势陡然爆发,犹如是一头侧卧山林的猛虎从沉睡中苏醒,四周空气的流动速度顿时为之加快,如若浪潮席卷。他立于空气乱流之中,衣衫猎猎,发丝狂舞,黒眸之中冷光迸发,像是划破苍穹的利剑,加上他本身所具有的王者之气,这一刻,卿长虹所拥有的气势达到了一个骇人之至的地步。 此时的他,就仿佛是一个掌握生杀大权,俯瞰芸芸众生的帝王,杀伐果决,凌厉狠辣,在他的那一对眼眸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很难想像,如此强大的气势竟是在一个身着布衣,修为仅有离凡境中期的后辈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如此看来,这信阳城考核第一之名,卿长虹的确是当之无愧! “开!” 卿长虹暴喝一声,体内灵力疯狂运转,冲破玄关,如同浩荡河流,在九天之上回旋,顷刻之间,卿长虹周身肌肉便是暴涨,只听“嘶”的一声,他的衣袍便是陡然爆碎,结实而有力的肌肉展现而出,却不似那些彪形大汉一般给人以凶猛之感,而是线条分明,有股浑然天成的柔美气息。 但随后他双臂之上所浮现出的蛟龙图腾却是在瞬间将这股柔美气息淡化,这两条蛟龙宛如活物,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仿佛随时都能从卿长虹的双臂之上跳出,摆脱图腾形态,化作真正蛟龙,呼风唤雨,啸云破雷,择人而噬。 “双龙撼天!” 卿长虹双臂一振,颤动虚空,如同惊雷降落,开山破石,他手臂之上的蛟龙图腾忽然间绽放出慑人光芒,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强横力量陡然释放而出,使得在场诸多新晋弟子一阵惊惧。 众人目光望去,只见虚空之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两道蛟龙虚影,萦绕于卿长虹的周身,这两条蛟龙浑身遍布紫色龙鳞,犹如是一层坚硬无比的铠甲,龙爪亦是生的尖锐无比,一击之下便能使人开膛破肚,论及威力怕是不逊于真正的灵器。即便是在场那些炼体有成的修士,也感觉不是这两条凶恶蛟龙的一合之将。 “只是召唤出蛟龙虚影就这么厉害,若是卿长虹他日修为大涨,召唤出真正的蛟龙,那还了得!” “这个秦苍,怕是要危险了。” 在场众人将秦苍与卿长虹战局中的每一个变动都瞧在眼里,虽说方才他们看见那受困于真空力场之中的并非是秦苍的本尊,而只是一道残影,有些惊叹于秦苍的速度与手段。 但此刻卿长虹所爆发出的气势与力量实在太强,已经盖过了秦苍所施展出的镇压剑势,所以此刻他们心中要认为卿长虹更胜一筹,而秦苍若是没有其他招数与底牌的话,只怕败局便已注定。 吼! 激荡龙吟之声响彻虚空,卿长虹心神一动,那两道蛟龙虚影便是离他而去,身形如闪电一般在虚空之中挪移,紫色的龙鳞如符文一般闪耀,尖锐龙爪之上携带着近乎毁灭性的力量,仿佛能在瞬息之间移山倒海。这样的一击,所具备的威势说不出的狂暴与强大,俨然超越了离凡境与通玄境修士所拥有的水准,直追造化境强者。 而这一击,赫然是为秦苍而准备。 “这招双龙撼天,在我所修行的诸多灵术当中,攻击力与破坏力无疑是最强大的之一,虽无具体的品级划分,但威力却是随着修行者的灵魂力量一同成长。败在这一招下,秦兄,你应当也无憾了!” 卿长虹话音刚落,那两道蛟龙虚影便是将秦苍周身空间封锁,使之无法施展身法躲避,唯有正面抵抗这一种方式。而这两条蛟龙的力量何其强大,虽然只是卿长虹依靠自身的蛟龙图腾以及魂力所观想出的虚影,但却是具备着实质性的强大力量,紫色龙鳞如盾,防御惊人,尖锐龙爪似剑,破开虚空,一击之下,便似有撕碎一切,毁灭万物的威势。 而秦苍一介血肉之躯,想要抵挡住这两道蛟龙虚影所具备的威势,这在很多人看来,的确是不太可能的事,除非他拥有着比卿长虹更可怕的攻击手段。 当然,不看好秦苍的人几乎都是信阳城、烟霞城、天池城、临水城、青罡城中的一众新晋弟子,并不包括从风雷城中选拔出的一众俊杰,毕竟他们在考核之初时就曾见识到了秦苍的手段,那招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连乾离玄天镜的银光都能够复制出来,且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足以相见这招剑术的复制能力之强。 即便卿长虹的双龙撼天威力极大,但与乾离玄天镜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若是秦苍再度施展这招剑术,复制出两道一模一样的蛟龙虚影,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锵! 便在此时,一道清远的剑吟之声响彻,似从亘古而来,穿透无尽岁月,如同梵音一般直抵人之心神。 秦苍一袭白衣,于风中舞动,沧澜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被他握在右手之中,他双目紧闭,左手双指自剑身上缓缓扫过,沧澜剑上顿时发出嗡鸣之声,这声音舒缓悠扬,如同美妙琴音,空绝悠长。 琴心剑魄,古时便有如此一说,然而想领悟到如此境界,难如登天。因为这不仅需要剑修或者琴修的悟性极高,还需要与自己手中的剑或者琴达到一个完美契合的状态,世人盛传修士的极致乃是天人合一,将天地大道引入己身,加持自我,则不惧诸天。而达到琴心剑魄的这种状态,又被叫做三元一体,人、剑、琴,三者互感、互通、互鸣,人可化剑,剑可化琴,人声即是剑吟,剑吟即是琴声,是为极境。 这种境界,犹在剑道宗师的以气为剑之上,即便是那些修行多年的长老级及以上的人物,若是悟性机缘不到,也不可能有此成就,然而眼下秦苍却似乎已具备了琴心剑魄的雏形,这样的一幕,如何能不叫人心惊? “琴心剑魄......此子之才,真可谓神鬼莫测,旷古绝今!我任罗修修行至今,已数十载,这等奇才实在是我生平罕见!” 任罗修看向秦苍,心中又喜又惊,喜的是他年纪轻轻对于剑道的领悟竟有如此之深,只要不出意外,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惊的是秦苍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出如此大才,只怕是祸福双至,以后在青云剑阁中的修行很可能不会顺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旷世之才在羽翼未丰之时便被他人加害,含恨陨落的事情,在这个残酷的修行世界之中并不少见,即便是素有君子之风的青云剑阁也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样太平。毕竟这天下不是圣贤的天下,妒忌之心从来都不曾缺乏。 “罢了,琴心剑魄之境早已几乎绝迹,就连我也只是在剑阁的一卷古书看得寥寥数语而已,如今秦苍即便展露出了一丝雏形,能够认出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短期之内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今日之事,我还是要尽量封锁消息,以免秦苍被剑阁中一些隐藏的老家伙盯上,那样可就不妙了。” 任罗修心中已是有了自己的盘算,对于他来说,秦苍与卿长虹这场战斗的胜负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向来是只关心充满了变动因素的事情。 至于这场战斗,既然秦苍已经具备了琴心剑魄境界的雏形,那么他在灵术、心性、剑道以及其他方面上的造诣定然是要远胜过卿长虹,所以即便卿长虹的修为要高于秦苍一线,这场战斗的胜利者也依旧不会是他。同样的,值得他重点关注与培养的也不会是卿长虹,而是秦苍。 遽然间,秦苍猛然睁开双眼,周身气势迎风暴涨,沧澜剑的剑气与剑势在瞬间就被他提高到了一个极点,比起卿长虹的蛟龙虚影与王者之气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其脚下,一道圆形的阴阳气旋正在飞速聚集,五行之力也被其召唤而出,加入剑身之中,刹那之间,剑吟之声传遍四方,通彻天地。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秦苍长啸,面对着那两道凶恶异常且正朝自身碾压而下的蛟龙虚影,脸色仍旧是古井无波,宛如静湖之水。他一剑斩出,剑气呼啸,肆意纵横,阴阳气旋演化,化作阴爻阳爻,五行之力掺入其中,光华大作,符文弥漫,犹如是上古门户一般,充斥着玄妙无比的气息。 那两道蛟龙虚影厉声咆哮,龙爪穿透虚空,径直向秦苍狠狠拍下,但在接触到后者身形之前,便是被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凌厉剑气卷入。紧接着,便是有两道高亢的龙吟之声响彻,激荡天地,不过并不是卿长虹所召唤出的那两条蛟龙虚影所发,而是秦苍以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所复制出的两条蛟龙所发。 这两条复制出的蛟龙的气息与卿长虹所召唤出的一模一样,相貌身形亦是一致,皆是展露獠牙,凶相毕露,盘踞于虚空之中,宛若活物。诡异的是,分明卿长虹才是蛟龙虚影的原召唤者,然而秦苍所复制出的蛟龙虚影所具备的威压比他所召唤出的更强更可怕,尤其是那遍布全身的紫色龙鳞以及尖锐无比的龙爪,根本不像是虚幻之物,而像是实质性的存在。 卿长虹瞧得此幕,顿时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 然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瞬,他所召唤出的两道蛟龙虚影便是被秦苍所复制出的直接撞散,湮灭为虚无,而秦苍的两条蛟龙,虽身形黯淡了许多,但仍旧是留有余威。 这样的一幕,使得在场的其他修士也是震惊异常,即便是那些与秦苍一同从风雷城中选拔出来的俊杰人物,此刻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灵术复制出来的蛟龙虚影,所具备的威压比原本的蛟龙虚影还要强烈,甚至还将后者直接撞成虚无,开什么玩笑? “怎么回事,秦苍虽然厉害,但这招没有道理强得这么离谱啊!” “是啊,他所复制出的力量不是应该与对方原本的力量对等甚至是稍逊才对吗?要是还变得更强的话,那同辈之中还有谁能够破解他这招?” “怪胎,真是个怪胎!” 而周围的这些诸多难以置信的目光,秦苍自是没有理会,他目光缓缓投向不远处那有些失神的卿长虹,沉声道:“卿兄,你败了。” ...... ps:看书的朋友也不要老是潜水,偶尔也在书评区走动走动,有什么看法意见都可以提,另外,感谢月下一只兔投的月票。 第六十九章 卿长虹落败 秦苍的声音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得胜之后的骄横之感,然而这话落在卿长虹的耳中之后,后者仍旧是感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有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我......我败了?”卿长虹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他的目光缓缓投向前方那道手持长剑,气息凌厉的修长身影,眼神愈发迷茫,不复先前爆发出王者之气之时所具备的锋锐之感。 “是啊,的确是败了。”卿长虹摇了摇头,眼中涌现出无比的失落之情。 这一式双龙撼天,虽然算不上是他最强的一招,但无论是攻击力、破坏力、防御力,在他所修行的所有灵术之中,都能够名列前茅。卿长虹原以为秦苍即便能够接下这招双龙撼天,自身所受到的创伤必然也是不小,届时他再趁势追击,则秦苍败局便已注定。 可事实却正好相反,秦苍只出了一剑,便将他所引以为傲的双龙撼天破解,所用的还是复制一类的灵术,让四条蛟龙虚影互相厮杀,若是双方斗得难分难解倒也罢了,可偏偏秦苍所复制出的蛟龙虚影比他的本源蛟龙虚影还要强大,只用了一击便将他的蛟龙虚影撞碎成虚无。 这是何等可怕的手段? 卿长虹不敢想象,他此刻甚至有之中感觉,即便他将自己最强的底牌暴露,不惜一切代价对付秦苍,后者仍旧是有化解的手段。说不定,他依旧能够凭手中之剑演化阴爻阳爻,再引入五行之力,用破解双龙撼天的手段破解他的又一个底牌。 饶是卿长虹心性非凡,又身兼王者之气,对自己的实力素来都是有着极大的自信,可这一次,他的心境也是不由开始动摇了,在见识到秦苍的手段之后,他已没有把握去战胜秦苍。既不能胜,于他而言,就已经是败了,故而秦苍的这一席话并非是托大之辞,而是的的确确的事实。 “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对于天下间的奇异灵术还是颇有了解,知道这世间有一些可模仿他人招数的奇特灵术,但所模仿出的威力多半是要略逊于原本的灵术,纵然是天资非凡者,也不过能做到威力对等。秦兄究竟是如何使你所复制出的蛟龙虚影威力强过我之本源蛟龙的,在下很想知道其中原委。” 卿长虹深深呼气,尽量使自己的心态平复下来,随后对秦苍隔空抱拳道,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秦苍微微点头,对这卿长虹的心性也是暗自赞叹了一番,毕竟战败之后还能不被击垮,拥有如此心性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多见。这卿长虹若是能够一直这样恪守本心的话,他日的成就最少也是成为长老级的人物。 “我这招剑术名为五行剑气逆转阴阳,阴阳者,宇宙之气,除却虚无鸿蒙之外,便以这二者为最。阴无阳不生,阳无阴不长,阴阳者,与其说是相生相克,倒不如说是相辅相成,将阴阳二气引入剑身之中,实则是一个冒险之举。” “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衰,这二者中只要有一者的力量超过了另外一者的力量,便会将自身的剑威剑势降到最低,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但若是能够找到一个能够使阴阳力量平衡的点,以自身灵力进行维持,并入五行,则能够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威力,达到逆转之效,若是有朝一日我修为足够强大,莫说是蛟龙虚影,就算是真龙降临,也奈何不了我丝毫。” 秦苍徐徐道来,使得在场长老有所明悟,卿长虹等少数悟性高超的年轻后辈听得似懂非懂,至于其余之人,则是云里雾里,不知所解。 “秦兄所言,甚是精妙,不过你似乎并未提及你以此招模仿出的灵术力量为何要在我的本源灵术之上?”卿长虹沉默片刻,旋即问道。 秦苍笑道:“我以五行阴阳所逆行复制出的力量,便足以与你的力量对等,再加上我这把沧澜剑本身所具有的威力,胜过你又岂是难事?” 卿长虹闻言,只觉茅塞顿开,而其他先前听得云里雾里的一众新晋弟子,此刻也是有所顿悟。 “对啊,单以招式的威力便足以与卿长虹的蛟龙虚影对等,再加上那把剑本身的威能,的确是能够强过卿长虹。” “如此看来,秦苍手中之剑也不是非凡之物啊!可惜我对炼器之术一窍不通,不能看出他那把剑的品级如何。” “能够被他这等天才人物用作兵器的,自然绝非凡品了,依我看,很有可能是灵器。” “灵器?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秦苍战胜卿长虹,岂不是有仗着灵器之威的嫌疑?” 俗话说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样的言论一出,立时在人群之中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若是秦苍的沧澜剑当真属于灵器的话,那么这场战斗即便他胜了,也有胜之不武之嫌,毕竟卿长虹由始至终都未曾动用灵器,而是以自身实力与秦苍交战。 “诶,此言差矣,即便那把剑真是灵器,以秦苍离凡境初期的修为,也发挥不出多大的威能,更何况卿长虹的真实修为还要在秦苍之上,所以秦苍这次算不得是胜之不武。” 说出此话的乃是一名血剑峰中的长老,实力强大,比起公冶梁也逊色不了多少,在青云剑阁之中也算是颇有分量的人物,故而当他说出这番话后,人群之中的质疑之声便是锐减。一来是因为细细品味之下,这位长老所言的确颇有道理,以秦苍的修为即便是掌握了灵器,也很难施展出多少威力,而来则是碍于这位长老的威势,众人不敢再多做议论。 “叶长老这话虽有道理,但也不尽然,即便秦苍的修为不足以催动灵器,但若是这灵器跟随他的时间极长,也有可能在战斗之时自觉地爆发出几分威力,如此一来,卿长虹的蛟龙虚影被破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宗拓兀自开口,旁人碍于这位叶姓长老的威势,他却是丝毫不惧,单是他血剑峰长老的这一层身份就足以与叶长老并列,若是论及实力,宗拓已然是将要悟道的强者,比起这位魔剑峰的叶长老还犹有过之,自然不必有所顾忌。 “呵呵,宗长老所言也不过是自己的单方面猜测而已,并无真凭实据。这场切磋,卿长虹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的确是一个可堪造就的大才,但比起秦苍却是要略逊一筹,宗长老这么急着为他找理由,无非是因为先前你与秦苍所定下的彩头吧!”叶长老冷笑道。 “是不是猜测,只需让秦苍在不动用那把剑的情况下,再与卿长虹比试一场,不就见分晓了吗?”宗拓也不与叶长老过多争辩,而是直接反问道。 “嗯,我等同意宗兄的观点。”宗拓话音刚刚落下,便是有不少与他交情不错的长老级人物附和道。 而叶长老这边阵容也是不弱,血剑峰一脉,除了他之外,凌浩轩等人的观点也是与他不谋而合,至于端木元青、公冶梁等人,自不必说,乃是站在秦苍这一边。 众多强者的目光交汇,场面顿时有种针锋相对的意味,而这一切,皆是因为秦苍与卿长虹而起。 “宗长老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秦兄的实力的确要在我之上,方才他那招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我能够明显地感受到,那其中所蕴藏的力量乃是他自己所具备的力量,至于剑之威能,即便存在,但也是可以忽略不计。这场切磋,我输得心服口服。” 卿长虹声音传来,宗拓顿时一怔,脸色怪异之极。 “你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若是你一口咬定秦苍是借助了灵器之威方才胜你,愤而离席,不再与他交手,即便是端木元青这等人物也只能是有口无言。如此一来,蜕凡丹与化玄丹你依旧可以得到,那个彩头也可以不作数,现在到好......”宗拓以意念传音,向卿长虹怒声道。 “长老之意,晚辈岂能不知,只是在下已经技不如人,不能再用此等卑劣手段颠倒黑白,那样的话,我败的就不只是这一场切磋了,而是心境上的溃败。即便得到了蜕凡丹与化玄丹,那也是得不偿失。”卿长虹回应道。 “你......” 宗拓气结,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怒挥衣袖,一脸郁闷。 “这下倒好,真欠了那小子一个人情了。” 宗拓恼怒之际,秦苍却是迎面走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使得宗拓心中愈发不爽。 “等等,这个小子不会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的吧!” 宗拓脑海之中陡然浮现出这一想法,联想起秦苍先前的种种异于常人的表现,他的这个想法愈发坚定了起来,他再度看向秦苍的身影,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冷汗。 被一个新晋弟子在不知不觉中算计,还反欠了他一个人情,这他妈算什么事? 宗拓气结,脸色一阵阴郁,犹如是暗沉的乌云,此刻的他,简直有一种想骂娘的冲动。 ...... 第七十章 算计 秦苍缓步而行,脸含笑意,径直向宗拓走来,仿佛浑然没有注意到后者那阴沉得可怕的脸色,直接是微微抱拳道:“宗长老。” 宗拓神情本就阴郁,眼下瞧得秦苍这般刻意的正经模样,他胸中怒火更是郁结,就连牙齿也被他咬得咯吱作响,但碍于秦苍乃是此番切磋的获胜者,他也不好发作什么。 宗拓神色紧绷,努力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足足过了半晌,他口中方才蹦出两个字:“何事?” 秦苍笑道:“无事,只是想提醒一下宗长老,依照先前的约定,你现在已经欠了我一个人情。” 宗拓冷笑道:“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从我手中讨要这个人情了?” “呵呵,不急,来日方长。”秦苍意味深长地说道。 “哼!”宗拓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秦苍,而是与其余几位长老退到信阳城一众新晋弟子的前方,卿长虹亦是很快来到,不过宗拓只是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卿长虹自知宗拓因为他与秦苍切磋战败一事而心有芥蒂,当下也是浮现出一丝苦笑,这场战斗,他虽非动用了全部的底牌与手段,可他同样也能够感觉到秦苍也并非是全力而为。即便他不计代价放手与秦苍一搏,也依旧没有多少把握奈何秦苍,因为单是那一招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他都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若是秦苍故伎重施,继续以此招复制他的灵术,而他却依旧破解不了的话,那么卿长虹就不只是输了一场切磋这么简单,而很有可能种下心魔,这对他往后的修行之途无疑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权衡利弊之下,卿长虹毫不犹豫地就顺了秦苍所言,承认自己之败,而没有继续与秦苍硬拼。但是这份果决心性,便在许多修士之上,只不过宗拓因为被秦苍算计,欠了他一个人情,心烦气躁之下对他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卿长虹倒也想得开,宗拓实力再强,也没有到达一手遮天的地步,单是魔剑峰中就有不少与他并驾齐驱甚至超过他的存在,足以牵制他。更何况,除了魔剑峰之外,还有灵剑峰、血剑峰、悟剑峰、论剑峰,底蕴皆不逊于魔剑峰,他大可以就在这四峰之中选择一峰修行,避开宗拓,潜修数年,韬光养晦,钻研秦苍剑术之中的破绽,待寻得合适时机之后再与秦苍一决高下。 正如秦苍所言,来日方长,未来总是充满着许多变数,他今日失去了获得蜕凡丹与化玄丹的机会,说不定他日还有其他更为玄妙的机缘。念及此处,卿长虹自是不再担忧,眼中的落寞之意也是消退了许多。 秦苍将这一切暗自看在眼中,对这卿长虹的心性又是多了一分肯定。 “若是十年之内,此人能够成长起来,说不定又是我的一个助力。”秦苍心中如此盘算道。 不多时,秦苍的目光又是看向宗拓与任罗修,嘴角之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心性素来沉稳,自然不会在初来青云剑阁之时便与一位长老级人物闹得不愉快,那样太过莽撞与冒失,对他往后的修行也是极为不利。他之所以称赞任罗修的血海剑芒,并非是有感而发,实则是故意为之,一来是为了吸引宗拓的注意,二来则是为了吸引任罗修的注意。 这两人,皆是接近悟道境大能的存在,实力强劲,天赋也是不错,不出差池,十年之内,宗拓与任罗修必可真正地晋入悟道境,这一点,早在秦苍感受到两人交手之时所爆发出的气势,便已知晓。 其中宗拓心性稍次,暴躁易怒,受不得刺激,秦苍在他面前称赞他的对头任罗修,他自然是受不了,目光第一时间便会对准秦苍,随后秦苍又顺势而为,故意说他所沟通的天地大势有问题,导致宗拓怒意生起。秦苍继而布局,步步激发宗拓的怒意,让他派出卿长虹与其切磋,又赌上彩头,为的就是要得到宗拓的一个人情。 人情这东西可大可小,只要运用得到,就能够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这一点,秦苍深知,他宁可不要那些高阶功法与灵丹妙药,也要得宗拓一个人情,为的便是他日返回秦家,扫除秦家所面对的强敌之时,多一份强劲的助力。 至于宗拓身上的这些负面情绪,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摸准了宗拓的心性,秦苍自然有办法消除宗拓对他的这分“敌意”。 而任罗修,秦苍看似没有与他直接接触,但他仍旧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秦苍的算计之中,琴心剑魄之境,还要在剑道宗师的以气为剑之上,即便时至今日,知晓他的人已然不多,但秦苍也不会轻易动用。然而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秦苍却直接展露出了一丝琴心剑魄的雏形,这般冒险之举,自然不是为了对付卿长虹,而是为了吸引任罗修。 血海剑芒,杀意滔天,其中隐隐间还有着宛如金铁交戈的激荡琴音,即便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神韵,但对于秦苍这种在琴心剑魄之境上有所感悟的人来说,想要感应到它的存在,也并非难事。而秦苍正是感应到了神韵,猜测出任罗修对琴心剑魄有所了解,故而才做此冒险之举,让其注意到他。 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那么往后他与任罗修之间的交情就不会像与宗拓这般靠赌斗而来,而是会逐渐熟络,逐渐牢固。 十年的时间,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长,但却足够秦苍完成这个过程。 一位悟道境大能的实力,便足以将玄域南境搅得天翻地覆,两位悟道境大能,所具备的威势则更是可怖,然而秦苍本人对此仍旧不满足,倒并非是他贪心,而是秦家所面对的困境,并非是两名悟道境大能就能够解决的。 在他离开秦家之时,秦家所处的环境就已是极为不妙,可谓是群狼环伺,危机四伏,若非有他父亲坐镇秦家,秦家恐怕早已覆灭,而十年之后,秦家的处境只会更加恶化,比当初凶险百倍。这样的形势之下,他又怎能不多做准备? 和那个女人之间的恩怨,秦苍倒是有信心凭一己之力去解决,可若是要抗衡秦家所面对的强敌,他就不得不去借势,因为单凭孤军作战的话,想要撼动那些不逊于秦家的庞然大物,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除非,他能够踏入神境。 可秦苍深知,那神灵之境究竟有多么的虚无缥缈...... “罢了,还是先不想这么遥远的事情。”秦苍摇了摇头,尽量使自己放松下来。 “插曲过去了,接下来就该进行正事了吧,青云五峰,也该做出一个选择了。”秦苍眉头微锁,一副沉思之状。 而其他获得了前十席位的俊杰人物,同样也是如此,因为他们知道,这个选择将与他们以后在青云剑阁之中的修行直接相关,不容有半点马虎。 “切磋已过,接下来,该由风雷城、信阳城、天池城、临水城、青罡城、烟霞城等六城中获得前十席位的新晋弟子,作出决定了。当然,在这之前,我会向你们介绍一下青云五峰之中的情况以及为你们发放获得前十席位的奖励。” 任罗修声音平缓,但却仿佛蕴含着一种魔力,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直接是让那些获得考核前十席位的新晋弟子脸上浮现出欣喜与浓浓的期待之色。 青云剑阁所给出的奖励,自然非凡,这一点,他们早就知晓。 只是这奖励究竟是何物,他们至今都不曾知晓,所幸,这个谜底终于是要揭开了...... 第七十一章 考核奖励 “此番在风雷城、信阳城、烟霞城、青罡城、天池城、临水城中分别获得前十席位的新晋弟子,皆可获得一枚固基丹与一枚培元丹。入前五席位者,再加一枚凝神清心丹,入三甲席位者,再加一件灵器,夺冠者,则可入我青云剑阁藏宝楼中,挑选一套高阶功法或者灵术。” 任罗修徐徐道来,声音平缓,然而当他话音落下之后,那些在考核中获得前十席位的新晋弟子几乎都是面露狂喜之色,尤其是进入了前三甲的俊杰,脸上的兴奋之色更浓。 固基丹与培元丹,在巩固修士的根基之上颇有奇效,乃是不可多得的灵丹,单是有这两枚灵丹相助,即便他们短时间内修为没有突破,但实力再度精进也是必然之事。再加上一件灵器的话,那他们的收获可就更大了。 “这青云剑阁的手笔可真是大啊!不愧是在南境之中屹立千百年而不倒的巨擘级势力。”有俊杰人物暗自咂舌。 任罗修似是早就料到了众人的反应,神色如故,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当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秦苍、卿长虹、木玄等人之时,眼眸中浮现出了淡淡的欣赏之意。 “宠辱不变,波澜不惊,倒是有强者之风。”任罗修心中如是想道。 唰! 任罗修并非是什么拖泥带水之人,在其话音落下不久,便是直接催动手中灵戒,霎时间灵戒之上光华大作,数十道光束如匹练一般暴射而出,其中掺杂着雄浑的灵力波动与浓烈的药香。众俊杰有所感应,当下便是探出手掌,光束与掌心甫一接触,便是化作两枚丹药,除此之外,入了三甲席位的天才人物手中,手中还多了一件器物。 这几件器物周身的波动极为规律,如同是顺流而下的溪水,融合了一丝自然的韵律,虽不像真正的生灵一般拥有着灵智,但却已是具备了灵性。拥有灵性的器物,即被称为灵器,无论是在攻击还是防御上,灵器都要远胜于玄器以及凡器,传闻一件天阶灵器便是拥有着劈山断海之能。 当然,秦苍等人所获得并非是天阶灵器,而是清一色的黄阶灵器,倒并非是青云剑阁不愿赐给他们天阶层次的灵器,而是因为历来青云剑阁的新晋弟子几乎都是离凡境层次的修为,即便是秦苍、木玄、傅月灵这些获得了前十席位的俊杰人物,也是如此。离凡境的修士,想要将天阶玄器的威力发挥出十之七八,都是极为困难之事,更遑论天阶灵器? 所以经过剑阁高层的一番权衡之后,赐给三甲人物黄阶灵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方面展示了剑阁的底蕴,一方面也配合了他们的潜力。 能够进入三甲席位的,无不是天资出众之辈,只要给予他们一段时间,他们便能突破离凡境,晋入通玄甚至更高的层次,若仅是给予他们玄器的话,那么这件器物很快便会被淘汰,而换作黄阶灵器的话,相对而言,陪伴他们的时间是最合适的,既不会太漫长,也不会太短暂。 秦苍目光闪动,打量着眼前这把泛着森森寒光的长剑,还不时用手去触碰剑身,每每指尖滑过,便是擦出了一些细微的火星,以及引发一阵金戈交鸣之声。 “剑长四尺五寸,宽半尺,重三十余斤,剑身由极寒玄铁与天丝精钢打造,锋锐无比,寻常凡器与玄器只要与剑身微微碰撞,便会立时断裂,可谓是削铁如泥,着实是柄利器。虽只有黄阶品级,但若论及威力,只怕不会逊于玄阶灵器。” 秦苍缓缓言道,仿佛他不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把剑,而是已用此剑征战多年,熟知它的一切特性。 “你是炼器师?”任罗修有些惊异地问道。 秦苍摇了摇头道:“不是。” “你以前接触过类似于这把剑的灵器?” 秦苍依旧摇头。 “你既然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把剑,又为何对此剑的特性了如指掌?”任罗修愈发不解。 不但是他,其余众人也是用惊奇的目光打量着秦苍,那种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极不寻常的怪胎。 “我既用剑,自然懂剑。”秦苍抬头与任罗修直视,淡然道。 “呵呵,好一个用剑自然懂剑,有意思,有意思。”任罗修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意味深长。 “在下所获得的这把灵器也是一柄灵剑,秦兄既然如此懂剑,不如也帮在下看看?”开口的名为常穆,乃是此番天池城考核中的第一人。 秦苍看了一眼常穆,目光很快移开,落在他手中的灵剑之上,只见此剑剑身狭窄,不足两指之宽,剑刃也是极短,只比匕首略长,但通体呈现暗红之色,犹如血色蔷薇,给人一种极度的危险之感。 “这剑,是把好剑,而且还是属于极度危险的那一类。剑身狭长,剑刃极短,意味着你非但可以灵活使用它,还可以在敌人毫无防备之时出其不意地发动奇袭,若是你在剑身之上淬上剧毒的话,那么这一剑很可能就是绝杀之剑。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你的这把剑上并不实用,你若是运用得当的话,那么它就会是一条暗中噬魂的毒蛇,令人防不胜防。”秦苍继而言道。 “想不到秦兄不但实力强大,连眼光都是如此毒辣,在下佩服!”常穆正色,向秦苍抱拳行礼道,一副钦佩之色。 “的确目光如炬。”任罗修也是赞叹道。 端木元青哈哈笑道:“我从风雷城中选出的第一人,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诶,端木老鬼,你要不要脸,什么叫你从风雷城中选出来的第一人,不是还有老夫吗?”公冶梁插声道。 “咳咳,还有我们。”白阳曦与凌浩轩轻声咳道。 “对对对,还有你们三位的功劳。”端木元青立时改口。 慕心雨瞧得此幕,秀美的脸颊之上也是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不禁看向秦苍,目光之中除却欣赏还有着疑问之色,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有着太多的不寻常与神秘感,连她这个灵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也无法看透。 “秦苍,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慕心雨的内心想法与疑问,秦苍自是不知,片刻之后,秦苍便是将那泛着寒光的灵剑以及固基丹与培元丹放入灵戒之中。奖励之事既然已过,那么接下来便该是任罗修一一介绍青云五峰,让他们根据自身情况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似是察觉到了秦苍等人的热切目光,任罗修微微一笑,也不拖沓,直接开口道:“青云五峰,即魔剑峰、血剑峰、灵剑峰、悟剑峰、论剑峰,这一点,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你们应该在奇怪为何此次前来主持考核的只有魔剑峰、血剑峰、灵剑峰、论剑峰这四峰的长老,而没有悟剑峰的长老到场吧。” 任罗修甫一开口,便是吸引了众人的好奇与疑惑之心,其中便包括秦苍。 对于这迟迟未曾现身的悟剑峰,秦苍心中早已是有了诸多疑问,原本他是相等端木元青来解答,但眼下任罗修要来介绍青云五峰,那便由他来解答自己的疑惑。 “任长老,这悟剑峰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你为我们解惑。”还未及秦苍提问,木玄便是率先开口,显然,他心中的疑惑并不在秦苍之下。 “呵呵,我自然是要为你们解惑,不过你们也得先做好思想准备,免得到时候受到太多的惊吓。”任罗修兀自笑道,使得众人的目光顿时为之一凛。 “我等有准备,任长老放心直言便是。”青罡城中一名俊杰人物开口说道。 任罗修闻言,再度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卖关子了。如今的悟剑峰上,除却峰主风醉尘之外,再无一名长老,一名弟子,换句话说,整个悟剑峰上就只有他一人。身为峰主,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来主持考核,加上这位悟剑峰峰主性情闲散,故而迄今为止,悟剑峰中并无一人现身。” 任罗修此言一出,场面顿时无比寂静。 ...... 第七十二章 风醉尘,云浮生 任罗修话音甫一落下,立时便是有众多惊愕无比的目光向其投射而来,场面之中无比沉寂,没有爆发出明显的哗然之声,但愈是如此,愈说明众人心中的震惊之情强烈异常。这就好比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没有丝毫喧嚣之声,但却静得可怕,静得令人坐立不安。 “悟......悟剑峰上只有一位峰主,而没有长老与弟子?”沉默良久,临水城中的一名俊杰人物终是率先开口说道,他的言语之中有着明显的颤抖之声,像是说话不利索的结巴,但显然他并非是天生如此,而是因为他心中的震惊之情还未曾平复的缘故。 “不错。”任罗修点了点头,语气坚定。 “可是......青云五峰不应该是势均力敌,互相制衡的关系吗?若是悟剑峰只有一位峰主坐镇,而没有长老级人物以及精锐弟子的话,那这座峰不就几乎等同于空峰,如何能与其余四峰分庭抗礼?”烟霞城中的一名新晋弟子不解地问道。 “历来青云五峰之间都是互相制约的关系,以往的悟剑峰,便像今天的魔剑峰、血剑峰、灵剑峰、论剑峰这四峰一般,长老近百,弟子过千,鼎盛一时。这一点,你说的不错。” 任罗修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自从风醉尘接任悟剑峰峰主之位后,他便没有再招收弟子,也不在峰中设立长老,没有长老与弟子存在的悟剑峰,的确近乎于一座空峰,但是它的底蕴与传承仍在,加上峰主风醉尘坐镇其中,论及实力,如今的悟剑峰仍旧不逊于其他四峰中的任何一峰。” “一人坐镇一峰,便能拥有与其他四峰抗衡的实力,任长老,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有人很快传出质疑之声。 任罗修也不动怒,只是淡笑道:“呵呵,若是你们有幸见到风醉尘的话,便不会对我的话产生丝毫怀疑了。” “这位悟剑峰的风峰主真有这么厉害?”孟岩摸着胡须,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精准地传达出了不相信这三个字。 “任长老,敢问这位悟剑峰峰主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凭一人之力坐镇一峰,还保持着与其余四峰相等的地位?”秦苍思索片刻,旋即沉声问道,并不像孟岩等人直接露出了怀疑之色。 双拳难敌四手,一人难挡千军,在凡人的世界里,这个道理的确实用,可放在他们这些修士身上,可就未必是如此了。东洲、西海、南境、北疆、中陆,玄域五极,疆域庞大,虽有千万庸碌之人,但却不乏一些天资出众之辈,这些人,被称作修行之途中的天才人物。 天才,乃是一个群体的统称,既是群体,必然也会诞生出翘楚,天才中的翘楚,那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悟性超凡,资质逆天,千万人中也未必出现一个。 这样的人对于大道的感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优势,一旦成长起来,修为实力必然会达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层次,即便不能突破桎梏,晋入神境,但也绝对相去不远,是为悟道之极。 像秦苍的父亲,虽然没有修炼到悟道境的最巅峰层次,但借助九转道玄诀这一逆天秘法的威力,实际战力也只是略逊于悟道之极的大能。 正是因为秦苍的父亲实力如此强大,他才能凭一己之力震慑诸多强敌,挽救日薄西山的秦家。依照任罗修所说,风醉尘的情况与秦苍父亲的情况极为相似,皆是凭一己之力坐镇一方,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风醉尘所守护的是悟剑峰的底蕴与传承,而秦苍父亲所守护的,则是原本强盛但却日渐式微的秦家。 “任罗修乃是一峰长老,没有理由对我们夸大其词,如此看来,这风醉尘即便没有悟道之极的境界,但也相去不远了,青云剑阁,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秦苍心中揣测道。 任罗修瞧得秦苍的反应,微微点头,似是赞许,不过他却并未立即回答秦苍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觉得青云剑阁的阁主有何过人之处?” 任罗修这一问,使得一众新晋弟子一头雾水,秦苍所问的是风醉尘,任罗修却扯上阁主,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何联系,他们这些刚来到剑阁不久的人还真不知道。至于其余四峰的长老们,倒是会心一笑,显然,对于风醉尘与剑阁阁主之间的纠葛,他们这些老一辈的强者还是略知一二。 秦苍不知其中秘辛,却也是正色道:“青云剑阁,自祖师古青云开派以来,已屹立千年之久,为南境之中数一数二的巨擘级势力,能够成为剑阁阁主,号令麾下众多强者的人,必然是当世人雄,无论是智谋心计,还是修为实力,必然是顶尖之流。阁主的过人之处实在太多,如天上繁星一般,难以尽数。” “我去,这家伙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没想到拍起马屁来也这么在行。”孟岩心中腹诽道。 他这般想法,秦苍自然不知,事实上,他这番话并没有夸大其词,刻意迎合的成分,青云剑阁强者众多,悟道境大能便是有数十位,问道境强者更是近百,能够使这么多强者心悦诚服的,又岂能不是人中之龙?依秦苍看来,这位剑阁阁主的实力至少也是接近悟道之极的存在。 任罗修脸上笑意更甚,他旋即说道:“阁主的确是当世人雄,过人之处如繁星密布,难以尽数,而这位风峰主的过人之处就是无论是比悟性资质,还是比修为实力,他与阁主都是不相上下。” “什么?与阁主不相上下?”听得此话,那众多新晋弟子皆是面露震惊之色,即便是秦苍,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若是风醉尘的实力真的与阁主不分伯仲的话,那么为何他不是青云剑阁之主,而只是屈居于悟剑峰之中,做一个峰主呢? 瞧得众人的疑惑之色,任罗修旋即开口解释道:“风醉尘的确是有阁主之资,但在数十年前的那场剑阁大比之中,他因刚领悟出忘我之剑,剑法上有着一丝不纯熟的缘故,输了阁主半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他并未参与到阁主之位的竞争之中。” “何谓半招之输?”秦苍继而问道。 任罗修顿了顿,说道:“剑阁大比,即各峰精英弟子经过抽签之后,于比剑台之上两两交战,决出胜负。这大比有个规定,那就是战斗双方不能越出比剑台,一旦有一方先行越过,那么他便会被判定为失败。当年大比之时,风醉尘与阁主皆是使用了最强一击,双强碰撞,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风醉尘因为忘我之剑的一丝不纯熟,气势稍逊,先行跌落出了比剑台,而并非是没有接下阁主的最强一击而战败,所以他只算是输了半招。” “原来如此。”秦苍闻言,若有所思。 “噢,对了,当年的剑阁大比,端木兄也曾参加,最后所取得的成绩也是相当不错,他们两人之间的战斗,你应当是记忆犹新吧。”任罗修看向端木元青,说道。 “的确。”端木元青正色,脸上笑意不见,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数十年前剑阁大比之时,那两人所展露出的绝世风姿。 “我青云剑阁的历代先贤之中,除却祖师古青云之外,便属他二人的实力为最。当年风醉尘因刚悟忘我之剑,方才输了半招,若是今日他与阁主再度交手,只怕谁胜谁负,犹未可知。”宗拓兀自开口,他虽与任罗修水火不容,但当后者谈论起这两人之时,他却是不禁生出向往之心,毕竟那等旷世风采,即便是将要步入悟道境的他,也只能是自叹不如。 “说来有趣,这两位青云剑阁如今最巅峰的存在,竟都是来自悟剑峰。”宗拓继而言道。 “这么说来,这位悟剑峰的风峰主与阁主是同门师兄弟了。可既然是师兄弟,风峰主不招收弟子,不设立长老,阁主为何又坐视不管?”又有新晋弟子开口问道。 “他们两人虽是同门师兄弟,但彼此关系微妙,这一点,你们这些新来的小子自然是没办法懂的,等往后你们的心性与眼界上升了,或许会有所顿悟。”任罗修笑道。 “任长老可否告诉在下阁主的名讳?”秦苍目光闪动,突然有此一问。 “自然可以,阁主姓云,名为浮生。”任罗修道。 “云浮生,风醉尘。”秦苍喃喃自语,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数息之后,他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笑意。 “浮生皆如梦,不若醉红尘。有意思!” ...... 第七十三章 选择 浮生皆如梦,不若醉红尘。 此话自然是秦苍心中所想,他并未对任罗修等人明言,因为这只是他自己对于青云剑阁如今最强的两个绝世人物所作出的感悟与猜想。事实上,秦苍也只是从任罗修口中方才得知风醉尘与云浮生这两人,他们之间至今都未曾真正碰面。 然而就是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物,却在第一时间引起了秦苍的兴趣。风醉尘,云浮生,一个是飘于尘世之中寻求一醉的风,一个是浮于众生之上的云,这两者之间看似对立,却又互有联系,彼此有着共通之处,但根本大道却又终究不同。风无形而有相,云无相而有形,风较之云,多了一份潇洒,少了一份责任,云较之风,则多了一份责任,少了一份潇洒。 “风醉尘,云浮生,有机会一定要见识一下这两人。”秦苍心中暗自思忖道。 而就在秦苍暗自沉思之时,任罗修又接着向一众新晋弟子分别介绍了魔剑峰、血剑峰、灵剑峰与论剑峰,秦苍虽心有所想,却也将关于这四峰的一些基本消息听在耳中。 其中魔剑峰之人,顾名思义,所修功法和剑术皆是极为诡异,有别于正统修行之法,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轻则修为受损,重则爆体而亡。 若按常理来说,以青云剑阁这般在外享有君子之风美称的宗门,是不会传承下如此剑走偏锋的一脉,但青云剑阁开派祖师古青云,乃是吸百家剑术之长,再以自身道心静悟,方才自成一体,一身剑法修得出神入化,尚未踏入神境,便已拥有剑神之称。 也正因如此,古青云创立青云剑阁之后,在阁中设立了诸多派系,每一种派系都代表着一种剑道,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些剑道被逐渐掘弃,而有些剑道则愈发兴盛起来。 青云五峰,便是由此演化而来,五峰,代表着五种截然不同的剑道,魔剑峰修魔道,走的是极端的路线,剑道修至大成,魔性将会到达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若是能坚守道心,加以制衡,则魔性将会极大地增幅战力,且不会对自身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但若是道心不坚,反被魔性所控,便会彻底堕入魔道,六亲不认,杀伐无情。正是由于修魔剑峰的剑道弊端太过明显,对于道心的要求极为苛刻,所以历来魔剑峰的弟子人数都是较少,但上至亲传弟子,下至记名弟子,皆是战力惊人之辈,同级之中鲜有人能与之匹敌。 血剑峰中人,战意当属最盛,因为他们的力量几乎都是在浴血杀伐之中获得提升,以战止战,以杀止杀,这便是他们所信奉的法则。长此以往,他们的身上便会散发出一种无形的血煞之气,杀戮越多,血煞之气就越是强烈。长剑未动,单是气势便已让对手望而生畏,譬如任罗修,便是深谙杀伐气势之道。 灵剑峰之人,所习剑法招式则多以灵巧多变为主,并以极致身法,三尺青锋在手,好似游龙飞舞,残影分化,鬼魅之极。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是在剑法与身法上都要快于对手的话,那么在一开始便会抢占先机,比起魔剑峰与血剑峰,灵剑峰的修行方式显然要更受欢迎,尤其是对于女子而言。 因为通常而言,女子比起男子,在力量与爆发力之上天生便要逊色许多,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皆是如此。但同样的,在敏捷与反应能力上,她们要更具备优势,灵剑峰的功法灵术,无疑是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女子的长处,故而历年来入灵剑峰修行修士大多都是女子。 至于论剑峰之人,则是涉猎天下精妙剑法,从不局限于一体,可谓是将百家之长融于己身,对于那些招式中的破绽亦是有一番了解,这一点,颇有剑阁祖师古青云之风。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自青云剑阁开派至今,论剑峰弟子的数量几乎都是要超过其余诸峰。 即便是风醉尘继任峰主之位前的悟剑峰的弟子数量,比起论剑峰也是要逊色不少。如今,两者之间更是无法相提并论,风醉尘一人坐镇一峰,凭借着他自身的超强实力以及悟剑峰的底蕴,虽说足以与其他四峰保持相等的地位。 可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老牌强者,而并非是年轻一辈之中的俊杰人物,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出手,也只能压一压那些峰主级的存在。对付长老级的人物,风醉尘都算是以大欺小,更别提那些尚在成长之中的后生晚辈了。 而青云剑阁每隔十年便会举行一场剑阁大比,让五峰弟子互相比斗,排名前列的优胜者自然是受人瞩目,被剑阁高层所看重,将来接任长老、峰主甚至是阁主之位,都不无可能。 风醉尘年轻之时,也曾参加过剑阁大比,一路过关斩将,闯入三甲,最终与他的同门师兄云浮生进行比斗,他们两个实力,严格来说,乃是不相伯仲,只可惜他临阵悟剑,进入忘我之境,却偏偏有着一丝不纯熟之感,导致他最终输了半招,虽有阁主之资,却没能够接任阁主之位。 风醉尘已然错过了一次机会,有高层人物猜测,他会招收诸多天赋异禀的俊杰人物入悟剑峰,选出几名顶尖者,倾囊相授,以便他日在剑阁大比之时替他弥补这个遗憾。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反是在继任悟剑峰峰主之位后,将那些有意入悟剑峰的年轻俊杰,悉数拒之门外,这么多年来,他不知拒绝了无数天骄人物,其中还有着剑阁高层之后,为此风醉尘也得罪了不少高层人物。当然,以他的强大实力,即便是阁主亲临,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他,对于那些所谓的高层,风醉尘自然无所畏惧。 而那诸多高层对风醉尘虽心有不满,但也是碍于他的实力,对其无可奈何。原本他们是寄希望于云浮生之上,希望他能够出面劝说风醉尘,让他收敛些脾性,重新招收弟子,可云浮生也不知怎么,对风醉尘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的理会。 这就导致了四十多年来,悟剑峰上一直都没有弟子加入,也没有长老坐镇,唯有风醉尘一人身居悟剑峰之上。他虽孤独,却以酒为伴,与剑为友,这么多年来,倒也乐得其所。 只是若再这么下去,悟剑峰的传承怕是就要真正地断绝了,因为风醉尘实力虽强,但只要一日不踏入神境,寿命便终究是有限,不能长生。若是有朝一日,他大限将至,身边却仍旧没有一位弟子的话,那么悟剑峰先贤的一切便都葬送于他的手上了。 这是剑阁高层的担心,也是风醉尘的一块心病,但他却从未对旁人明言。这四十多年的沉寂,究竟是赌气,还是等候,其中种种,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 任罗修将青云五峰的基本情况一一向众多新晋弟子作出介绍之后,很快便是有不少人做出了选择,其中傅月灵选择了加入灵剑峰,木玄与卿长虹选择了血剑峰,常穆选择了魔剑峰,而孟岩与周丰等人犹豫片刻之后也是做出了决定,加入了血剑峰。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风雷城、烟霞城、天池城、临水城、青罡城、信阳城等六十名在考核中跻身前十席位的俊杰人物,便是有四十多人作出了决定。 两柱香之后,选择了的人数便是上升到了五十多人...... 秦苍仍旧是一副冥思之状,眉头微锁,目光深沉如海,使人无法猜测其心中所想。只是不知何时,其余人都已作出决定,只剩下他一人尚未选择加入哪一峰修行。 “秦苍,该你了。”任罗修兀自开口,声音平静,只是那眼眸之中却是不禁浮现出一抹期待之意。 他并未对秦苍意念传音,但他却相信以秦苍的敏锐洞察力,能够将他的这一抹期待之意捕捉到,而后明白他心中所想。 事实上,秦苍也的确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任罗修希望他加入血剑峰的想法,只是他的回答却并未让任罗修满意,相反他的回答让后者以及在场众人很是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万分震惊。 “我选择悟剑峰。” ...... 第七十四章 动身 秦苍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可以说是颇为低沉,但其言语之中却是蕴藏着一股如磐石般的坚定之感,使人听上去铿锵有力,宛如金戈交鸣之音。 他的话音甫一落下,便是吸引了众多惊愕无比的目光,诸多新晋弟子嘴巴微张,久久不能合拢,那等震惊之感比起先前任罗修告诉他们如今的悟剑峰上只有风醉尘一人坐镇时丝毫不逊,甚至还更加强烈。 即便是那些阅历丰富,老辣无比的长老级人物,此刻竟也是纷纷面露异色,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情。 “这......这小子说什么,他要加入悟剑峰?我没听错吧!”公冶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向身旁的白阳曦再度确认道。 白阳曦重重点头,脸上的惊异之色依旧是未曾消退,足足过了半晌,他方才沉吟道:“你没听错,他方才所言的确是想要加入悟剑峰。” “这个小子疯了吗?还是说任修罗那家伙没有给他介绍清楚?风醉尘实力虽强,足以与阁主比肩,但自从他接任悟剑峰峰主之位后,就未曾招收过一名弟子,这四十余年间,不知道有多少天之骄子想要拜入他的门下,但都是无功而返,其中还包括剑阁高层之后。那些人都不曾入风醉尘的法眼,更何况是这小子?” 公冶梁几乎是要咆哮出声,在他看来,秦苍的天赋的确是很不错,只要加以磨砺,假以时日,必然可以踏入问道境界,留在剑阁之中当个受人尊重的长老,又或者说到外界去做个雄踞一方的巨擘,甚至他还有着那么一丝可能冲击悟道境界。 可这并不代表他的天赋在南境年轻一辈之中乃是最佳,相反,在公冶梁看来,那些剑阁高层之后中便有不少天赋资质胜过秦苍的人。 譬如说太上长老陆长轩之孙陆啸,执法长老奕绝之子奕无情等人,他们的天资有目共睹,比起当年的风醉尘与云浮生都是逊色不了多少,只要不意外陨落,未来几乎是必成悟道境大能的可怕人物。这一点,即便是素来心性颇傲的公冶梁,也不得不承认。 可即便是天赋高如陆啸、奕无情等人,却依旧是被风醉尘拒之门外,这样一个心高于天的绝世人物,又会在秦苍身上动心思,收他为徒吗?公冶梁无疑是认为不会,而与他有着同样想法的长老级人物,也是占了绝大多数。 “唉!原以为此子天赋心智俱佳,未来可成大器,不曾想他竟然做出这等不明智之举。” “他多半是听闻了风醉尘实力高强,心向往之,却不知道风醉尘脾性之怪,拜他为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罢了,毕竟是初生牛犊啊!” “是啊,若是风醉尘真的有心收徒的话,那么悟剑峰也不会沉寂四十多年了。这个秦苍,做事还是有欠考虑,有些冲动了。” ...... 诸多长老扼腕叹息道,脸上多是露出失望之色,先前秦苍与卿长虹一战在他们心中所留下的好印象,也是逐渐淡化。 周围人的惊愕目光与怪异神情,秦苍自是能够感受得出来,只是他却并不在意,入悟剑峰中修行,这当然不是他的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举。魔剑峰、血剑峰、灵剑峰、论剑峰这四峰经过千百年的发展,体系早已趋于完善,门徒也是愈发增多。 虽说青云剑阁每隔五年所招收弟子的数量不过数百人,但修士的寿命普遍高于凡人,即便只是修炼到了造化境,正常情况下都是能够有两三百年的寿命。如此一来,各峰中的弟子数量自然是积少成多,频频增加,到了云浮生执掌青云剑阁之时,这四峰中的弟子数量都已分别达到了数千人之多。 而秦苍若是按照任罗修的意思,入血剑峰中修行,即便是有着后者的引荐,也最多是做个峰主门下的记名弟子,而非亲传弟子。究其原因,便是血剑峰中数千人之众,俊杰人物何其之多,其中还有着高层之后在其中修行,而这些高层之后多半便是血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被当作传承衣钵者进行培养。 究其原因,除却他们本身所具备的过人天赋之外,还有着一层高层人物之间的错综关系,这就好比是诸多世俗中位高权重的皇室中人彼此之间的紧密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秦苍的表现极为惊艳,否则断然没有多少可能在短时间内后来居上,得到峰主的全力栽培。虽说秦苍已触摸到了琴心剑魄之境,但毕竟只是雏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年纪轻轻却在剑道上具备着极高造诣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个。 想那青云剑阁在玄域南境中屹立千年之久,底蕴何其之深,身为剑阁高层之后,天生便是坐拥许多珍稀的修行资源,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绝对优势。这种条件之下,日益壮大的血剑峰、魔剑峰、灵剑峰、论剑峰中没有几个对于剑道领悟深刻的天骄人物,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秦苍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他并未选择这四峰中的任何一峰,毕竟他所剩下的时间不多,十年,只有十年。十年之后,玄域五极互通,他必会离开南境,返回他原本所生活的地方。 那里有他所牵挂的秦家,有与他血脉相连的父亲,有那个他先爱后恨的女人,也有无数的强敌与未知的危险。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难,难到他必须要拥有悟道之极的战力,方才有一线生机。 十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很长,足够他娶妻生子,做很多事情,可对于秦苍这种背上有无法卸下的仇恨与责任的修士而言,十年真的不算长,甚至可以说是短暂。 他的时间很紧迫,紧迫到他要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成长起来,而显然,加入血剑峰或是其他三峰中,步步为营,等待时机后来居上,会耽搁他不少的时间。他要找的,是一个在一开始就能够对他倾囊相授的绝世强者,而非一个受着诸多制约,有着多方牵绊的“大人物”。 故而那在旁人看来秉性古怪的风醉尘,在秦苍看来,却是一个最佳的良师。 “你当真......要选择悟剑峰?” 任罗修神色骤然紧绷,变得不苟言笑,先前与宗拓交手时所展现出的恐怖杀伐气势也是蠢蠢欲动,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山。 “我既已做出了选择,便不会轻易更改。”秦苍的回答依旧是相当坚定。 “你......你可知道你若加入血剑峰,我会动用何等的力量将你精心栽培?你将来又会有怎样的成就?”听到秦苍一如先前的坚定回答,任罗修终于坐不住了,他终究还是动用了意念传音。 “任长老的用心,在下自是知晓,只是我也有着自己的考虑,不得不辜负长老的好意了。”秦苍表面神色依旧,但却是暗自向任罗修歉然道。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你的修行之路。只是风醉尘此人虽风采绝世,但却从未收过一名弟子,悟剑峰中也没有长老供你另投,所以你此行若是被拒,便是彻底与悟剑峰无缘。虽说那时我仍旧能够动用手段将你接引入血剑峰,但意义可就与先前的不太一样了。”任罗修继而传音道。 “在下明白。”任罗修言至此处,秦苍又怎能不懂,但他入悟剑峰拜风醉尘为师的想法却是依旧不曾动摇。 “你......罢了。” 任罗修长挥衣袖,猛然叹了一口气,他周身的杀伐气势终究是没有爆发出来。因为他知道像秦苍这样的人物,有着自己的傲骨与底线,他若是以气势相逼,非但不会改变秦苍的想法,反倒会事得其反,将他与血剑峰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悟剑峰与翠竹峰之间的距离较远,且彼此之间没有互通的传送阵法,你若执意要拜入风醉尘峰主的门下,我便另外找一长老带你前往悟剑峰。”任罗修目光旋即望向端木元青,问道:“端木兄,你可愿意带他前往悟剑峰?” “呵呵,我与风醉尘之间也算有些交情,对悟剑峰也颇为熟悉,带秦苍前去自然是可以。”端木元青含笑道,只是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平时和颜悦色,谈笑风生的长老此刻的表情并不那么自然。 “那便有劳端木长老了。”秦苍转身向端木元青抱拳行礼道,后者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并未再多说什么。 端木元青心中所想,秦苍也能猜到个大概,故而当下他也只是轻笑一声,便将目光从端木元青身上移开。他转头看向傅月灵,后者的眼中显然也是充满了迷惑和不解之色。 傅月灵樱唇微张,正欲开口,秦苍却是率先说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只是你即便说了,我的选择也依旧不会改变,我有自己的考虑与想法。秘境之中遭遇冥渊黒乌群时,你曾相信过我,事实证明,我并没有让你失望。而这一次,我希望你也能够继续相信我的选择。” 傅月灵闻言先是一怔,但转而俏脸之上又是浮现出一抹笑意,她旋即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我相信你。” 寥寥四字,却是胜过千言万语,秦苍闻言,也是淡笑一声,再未多言。他这个人,向来是不喜欢作过多解释的,以往如此,现在也是如此,所幸傅月灵向来聪慧,懂得他的一些心性。 “端木长老,若是无事的话,那便现在动身前往悟剑峰吧。”秦苍并非拖沓之人,当下便是直接道。 “这个傻小子,反正迟早是要被赶出来的,还这么急着去,真是愚昧至极。”任罗修身后,有一血剑峰的精英弟子讥讽出声。 不过他话音未落,便是有一道宛如利剑的凌厉目光向其投射而来,倒并非是秦苍所为,而是任罗修。那名精英弟子顿时感觉有无边寒意袭来,似要在瞬间冻结他的全身,这不禁使他惊骇欲绝。 “任......任长......”他将灵力催动到极致,说话却也是无比困难,那种感觉,就犹如是有人正锁住了他的咽喉,让他难以喘息。终于,在他还未说出第三个字的时候,他的身体便是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沿途一番碰撞,不知砸坏了多少多少岩石,而他的身上也是不时传出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 足足倒飞出了近百丈,他那急速暴退的身形方才稳下,只是此刻的他口中溢血,脸色惨白,周身肋骨不知断裂了多少根,看上去就如同是一个血人,即便没有死去,却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我青云剑阁之人,自当胸怀坦荡,岂能像小人一般随意对他人口出讥讽之言?” 任罗修这道蕴含冷意的声音甫一传出,便是使得许多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好险,差点就跟这个蠢货一样出言侮辱秦苍了,所幸稳住了,没有酿成大祸......”一名魔剑峰的精英弟子冷汗直流,心中却是万分庆幸。 “动身吧。”端木元青淡然开口,仿佛没有看到那名血剑峰精英弟子肋骨断裂鲜血四溢的惨状。 而秦苍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名瘫倒在地的血剑峰弟子,便将目光移开。他虽是察觉到了那名弟子眼中的怨毒之色,却是没有过多理会,因为对他而言,这等小人,根本配不上精英二字,虽有通玄境后期的修为,但心性却是奇差无比,用跳梁小丑来形容此人方才贴切。这样的小人,即便对秦苍心怀怨恨,但却始终难以对他构成真正的威胁。 “走吧。”秦苍看向端木元青,沉声而道。 ...... 第七十五章 大道之威 天地辽阔,云雾苍茫。 十万里巍峨大山连绵起伏,犹如巨龙横卧,大气磅礴,威势惊人,这自然便是青云剑阁所在的天脉。天脉之中的山岳,最低都是有千余丈高,而最高则是高达万丈,仰望而去,仿佛穿透云层,直与苍穹相接,宛若神灵之境。 天脉向来奇特,寻常之人莫说在这里生存,仅是望上一眼,便会感觉有一股无上威压向自身压迫而来,经脉滞涩,呼吸受阻,而即便是那些步入修行之路的修士,若是修为不够的话,也是会感觉灵力运转不畅。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青云剑阁设下考核招收弟子之时,都会将修为作为首要考核目标,因为若是修为不足,在天脉之中都尚且寸步难行,又如何能够在青云五峰之中潜心修行。 天脉极北之处,自远处放眼眺望,便可发觉一座高达将近万丈的剑形山峰拔地而起,这山峰陡峭无比,直立于天地之间,像是一把被悠悠岁月打磨但却仍旧锋锐的巨剑,有股说不出的巍峨与凌厉气势,将周围其他的山峰都压迫地黯然失色。 那种感觉,就仿佛它是夜空中释放皎洁月华的明月,而它周围的山峰则是作为陪衬的群星,众星拱月,月明则星稀,故而即便它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巍然不动,却仍旧是让旁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它所在的方向,从而忽略了他处。 近身而观,则会愈发感受到此峰的非凡之处。这个造物主的精心之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浑身上下都蕴藏可怖的大道之威,若非它的本体是一座万丈山岳,旁人几乎都会以为它是玄域之中最为顶尖的炼器师所炼制出的至强圣器。 那在芸芸众生所看来可望而不可及的大道,却是在这座山峰之上得到了近乎完美的体现,无穷的道威在其中酝酿而生,且不止一种,驳杂至极,此峰静则已,若是动则真如神剑破空,斩断虚妄,诸天大道齐出,镇压世间万象。 虚空之中,秦苍御剑而行,穿梭挪移,如同绚烂流光一般陡然划过天际,在其身旁,端木元青背负双手,白发飞扬,虚空踏步,如履平地。 有端木元青这样的强者相随,天脉之中那些偶尔掀起的灵力风暴自然是翻不出什么风浪,故而这一路上他们的速度极快,几乎可以说是没有遇到阻挠,只花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两人便是来到了距离悟剑峰不过千丈的地方。 秦苍脚踏灵剑,衣袂轻飘,立于虚空之中,仿佛谪仙临世,极具潇洒之感。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他只要稍稍释放出魂力便能够感知到悟剑峰的全貌,事实上,秦苍也的确是打算这么做。 可就在他想要释放出魂力的那一瞬间,一股无形但却强大无比的力量便是以风卷残云之势向他所在的虚空中汇聚而来,犹如猛兽长啸,洪水席卷,只顷刻之间,这股力量便是没入了他的心境之中,以最为狂暴凶悍的力量冲击着他的道心以及他过往一切的经历。 噗! 秦苍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喷出一口精血,血液很快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 “这......这是大道之威?” 秦苍大惊,旋即以雷霆之势封住自身要穴,封闭一切感知器官,双眸骤然紧闭,催动心神潜入心境之中,欲要驱逐这股来势凶猛的大道之威。 “这个小子,难道是打算自己对付大道之威?” 不远处,端木元青瞧得秦苍自封要穴以及感知器官的举动,不由得一愣,青云五峰中的每一峰都是蕴藏着大道之威,这一点,他身为长老,自然是知晓。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秦苍,一来是因为秦苍那么坚决地想要加入悟剑峰,太出乎他的意料,纵然他素来心性豁达,但在秦苍做出这等选择之后,也是难以保持常态,二来便是他想要看看秦苍在面对悟剑峰中的大道之威之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惊惧、呆滞、害怕,这其实都是正常的反应,因为无论你资质再高,才情再惊艳,在尚未成长起来之前,面对真正的大道威势之时还是弱小的和蝼蚁没什么差别。 端木元青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在秦苍面对悟剑峰中突如其来的大道威势,神色大惊,嘴角溢血之时,他更是进一步地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那时他就已经准备出手,替秦苍化解悟剑峰的大道威势。 然而就在下一瞬,秦苍直接就封锁住了自己的要穴以及一切感知器官,这个举动使得端木元青瞬间就不淡定了,而当他感知到秦苍以心神潜入自己的心境之中,欲要自己对付这股大道威势时,更是轮到他大惊失色了起来。 “这小子......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个怪胎啊!如此迅速且熟练的反应,即便是剑阁中的一些长老都未必能够做到,而且他是怎么知道对付大道之威时,将自身的感知器官统统封闭是最稳妥和最有效的方法的?” 端木元青此刻都有种服下清心丹找个地方安心静静的想法了,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青年竟能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手段,先是那招他看不出品级的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现在又是他自封感知器官对抗大道之威。如此种种,竟全都发生在一个修为只有离凡境初期的青年身上,着实太过不寻常了些。 “难道这小子的背后也是一个超然势力,不逊于我青云剑阁?” 端木元青心中这般想到,但很快他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可能,且不说南境之中能够与青云剑阁比肩的势力只有冥界、圣火教、三绝门、腾龙山庄这四家,就算秦苍真是出身于某个不逊于青云剑阁的大势力,那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进入青云剑阁中修行?为了偷学青云剑阁中的秘藏典籍,还是说为了探究葬剑崖那个极度凶险之地的秘密? “葬剑崖......” 想到这三个字,端木元青的心不禁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作为青云剑阁中的头号禁地,葬剑崖的凶险程度端木元青自是知晓,但据传那里也埋藏着一个至今都未曾被解开的惊天秘密。至于传言是否属实,端木元青就无从得知了,因为他自己并没有进去过,而那些进去过的人,无一例外都死在了葬剑崖...... 而就在端木元青沉思之际,那封闭了周身要穴和一切感知器官的秦苍陡然睁开了双眼,黑眸开阖之时,仿佛有异样神光爆发,其中还潜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道威。只是这丝道威的波动很快消失,以至于端木元青并没有发现此刻的秦苍与之前有着何等的不同。 “你独自解决掉了那股大道之威?”端木元青按捺住心中的惊异,试探性地问道。 秦苍旋即点头,淡然应了一声。 而秦苍反应愈是平静,端木元青心中的惊异之情就是愈深,就差没有当面发作出来了,那样的话,就显得他这个长老太过失态了。端木元青深吸一口气,压住自身的异样情绪,目光闪动,看向秦苍,他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比起之前似乎有所不同,但究竟有何不同,他却也说不出口。 “走吧,别再耽搁了,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你想要拜师的那位风峰主,我的这位老朋友了。”片刻之后,端木元青兀自开口道。 “嗯,我也想尽快地见识一下这位风峰主的绝世风采。” 秦苍话音落下,便是脚踏飞剑向悟剑峰暴冲而去,端木元青随后虚空挪移,很快追上秦苍。 “这个小子身上疑点重重,神秘得很,该不会恰巧对了风醉尘的怪口味,收他为弟子吧。”不知何时,端木元青的脑海之中竟是浮现出了这等想法,若是被其他长老所知道,定然会觉得端木元青这个想法太过荒诞。 事实上,端木元青先前也没对秦苍抱什么信心,然而当他见到秦苍独自应对大道之威后,他的想法似乎不知不觉地改变了一些。 而若是端木元青知道秦苍先前非但将那股大道之威解决,甚至还动用了符尊的那一道神秘符纸将其炼化,他对秦苍的信心只怕会更大。 ...... 第七十六章 悟剑峰峰主 悟剑峰。 秦苍伫立于山脚之下,向山顶仰望而去,却只见这座山峰高达将近万丈,犹如擎天之柱,通体云雾缭绕,如梦如幻,仅是站立于山脚处,根本无法窥探到这座山峰的顶点。这种感觉,便仿佛一粟之于沧海,蚍蜉之于大树,即便秦苍的道心向来坚定强大,但此刻却也不免生出一股如尘埃般的渺小之感。 但他毕竟不是燕雀,而是心有鸿鹄之志,故而片刻之后,他便是意味深长地自语道:“道之大,上可接青冥,下可通九幽,然吾心经岁月沉浮,悠悠如天地,亦不微也。” 一旁的端木元青听得此话,神色猛然变幻,但旋即他便是将脸上的异色悉数掩饰下来。若此刻他是第一次见到秦苍,自然会因为他说的这一席话而感到震惊无比,良久不能平复。 可早在风雷城中时,他便看到秦苍以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抗衡乾离玄天镜的意愿,就在方才,他又亲眼见到了秦苍独自对抗大道之威的过程。眼前的这个青年,给予了他太多的意外和震惊,即便实力强大如他,心中也是不免生起一些叹服之意。 而一个人在做出了太多不寻常的事之后,再说出了不寻常的话,也就不会让人感到太过意外,反倒是觉得在情理之中了。所以眼下即便是听闻了秦苍的这等豪言,端木元青也只是稍稍流露出异色之后便恢复如常,震惊的次数多了,也就逐渐开始习以为常了,端木元青心中这般想到。 “咳,有什么豪言壮志,等进入悟剑峰见到风醉尘,再抒发也不迟。”片刻之后,端木元青轻咳一声,向秦苍提醒道,毕竟他带秦苍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后者来抒发感慨的,而是带他来拜师。 虽说对于秦苍的这趟拜师之行,端木元青的心中仍旧是没有多大的底气,但比起之前来说,他的想法已是有了很大的改观。至少在见识到秦苍封闭感官,独自对抗大道之威后,他忽然觉得这个青年有那么一丝可能得到风醉尘的赏识,即便这个可能性在他看来微弱如尘,但却也是的确确地存在。 “好,走吧。” 秦苍淡笑一声,旋即迈步走入悟剑峰中,而端木元青的身形则是如闪电一般瞬移,顷刻间便是走到秦苍身前,与此同时,他周身灵力流动,沟通大道,一时间竟是直接将悟剑峰中所潜藏的大道之威冲淡了些许。 “端木长老的实力,果然不凡。”秦苍赞许道。 “没什么好值得称赞的,这只是悟剑峰中的一部分大道之威而已,论及威势,怕是不及总体的十分之一。若是风醉尘有心对付我们的话,无需他自己动手,只需高坐于悟剑峰中,以心神沟通悟剑峰本身的道威,便可轻易将我们镇杀。” 端木元青沉声而道,令得秦苍心中无边生出一股寒意。的确,若是风醉尘有心针对他们二人的话,只需要稍用手段,便能让这悟剑峰成为他们两人的葬身之地,但所幸的是,他不会这么做。 秦苍也正是知晓这一点,故而很快便是笑道:“风峰主实力虽然强大,但在下此行是来拜师,端木长老又与他有旧,他自然不会对我们出手,最多也只是在这沿途之中设下一些难关,来考验一下我罢了。” “最多?”端木元青冷笑道:“呵呵,风醉尘若是真的设下难关考验你,那你想要通过就真的是难如登天,你竟然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该来的总会来的。”秦苍背负双手,神情悠闲,浑然不像是一个前来拜师的新晋弟子,倒像是一个来登山玩水的风雅之客。 “嘿!你小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比我当年还有个性。小子,不如这样,我们也来赌斗一场,就赌你能不能拜入风醉尘的门下。你若是真的成为了他的弟子,那么我也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不是什么违背道义之事,我都接着。但你若是不能拜入他门下的话,便跟我回灵剑峰,做个灵剑峰的弟子,如何?” “好,既然端木长老有此雅兴,那在下焉敢不从?”秦苍不加思索便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正愁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来获取端木元青的人情,然而眼下后者却是主动提出这个赌斗,无疑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看来这悟剑峰,我是非留下来不可了。”秦苍心中暗自盘算道。 ...... 悟剑峰中所具备的大道之威比起先前秦苍在其周围所感受到的还要强烈许多,虽然依照端木元青所言,大部分的道威都是潜藏于山脉之中,只有少部分的道威才会外溢。 但即便只是一部分,也不是秦苍现在所能承受的,符尊的那张神秘符纸也并非是任其调用,之前之所以能够炼化那一丝道威,凭借的不是秦苍自身的力量,而是那张符纸偶然爆发出的符文之力,这一点,秦苍心知肚明。所幸他的身旁有着端木元青这样的强者相随,沿途替他化解了不少压迫之感。 秦苍与端木元青一路前行,不多时已是走过了数百里,此处地势平坦,视野开阔,两侧又栽种着不少奇异花草,芳香四溢,使人心神愉悦。 但秦苍却是无暇停留下来赏花,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身前不远处的一处石桌之上,这石桌颇为宽大,上面摆放着一块棋盘,棋盘之中黑白相间,互成格局,似无极阴阳,玄妙无比。 而在这棋盘一旁,则是摆放着几坛好酒,那封住坛口的布条早已被人扯开,酒香飘散于空中,与那花草芬芳融合一处,饶是镇定如秦苍,一时间也是不禁生出一种迷醉之感。 秦苍猛然摇了摇头,运转灵力,使得心神安定,他双目微眯,自言自语道:“这难道便是风峰主所设下的考验?” 他话音尚未落下,那石桌旁便是陡然浮现出一道男子身影,数息之间便是由虚幻化作实质。秦苍目光望去,只见此人一身黑袍,年纪约莫三十余岁左右,剑眉星目,留有胡须,丰神俊朗之余更添一股浑然天成的成熟沧桑之感。 他的长发虽已微微发白,但整个人却是看不出什么老态,其发丝如剑,随意披散,不加梳理,却并没有丝毫凌乱之感,反倒是有股潇洒不羁的气概。 这黑袍男子甫一出现,便是伸手拿起石桌上的一坛酒,而后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之上,也不顾秦苍与端木元青投射而来的目光,便开始豪饮起来。 “哈哈,好酒,痛快!”黑袍男子豪饮之后,大笑出声,这笑声响彻天地,有万马奔腾之势,震动空间,即便是有着强横道威加持的悟剑峰都似乎受到了他的影响,开始颤动起来。 只是一笑,便令得大道之威忌惮,这是一种怎样的可怖威势? 秦苍惊异之下,正欲开口,其身旁的端木元青却是率先说道:“风兄,好久不见。” “风兄,能够被端木元青称作风兄的......”念及此处,秦苍的心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那被青云剑阁诸多高层所敬畏,实力与阁主云浮生不相上下的绝世人物,悟剑峰峰主风醉尘,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即便秦苍早有准备,但当风醉尘的身影出现之后,他还是觉得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些。 ...... 第七十七章 奇招 风醉尘坐于石椅之上,长发如剑,随风飘散,他手拿酒坛,仰天豪饮,俨然一副江湖豪客,落落狂生之相。若非任罗修曾言悟剑峰上唯有风醉尘一人坐镇,而端木元青又率先称了他一声风兄,恐怕秦苍不会在第一时间将眼前之人与那风采绝世的悟剑峰峰主联系起来。 “这位风峰主,和想象中的倒是不太一样,不过他既然名为醉尘,性情如此,倒也应当。”秦苍看了一眼风醉尘,心中暗道。 他的目光继续在风醉尘的身上停留,只见后者浑身气势内敛,平静异常,没有丝毫外放,并不像宗拓与任罗修一般甫一出现便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之感,但正是如此,秦苍才感觉到心惊。因为这世上最危险最可怕的人,往往不是那些看上去实力强大,气势明显的人,而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才展现出锋芒的人。 而风醉尘,无疑就属于后者。 “呵呵,风兄,老朋友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可别光顾着喝酒,把我冷落在一旁啊!”不多时,端木元青再度开口,身形也是向前迈出了几步。 风醉尘闻言,这才放下手中酒坛,朗声笑道:“端木兄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好不容易上我这悟剑峰一趟,我自然是要好生款待,尽一尽地主之宜。” 风醉尘顿了顿,目光看向秦苍,又继续说道:“端木兄身旁的这位小兄弟,倒是面生得很,难道是灵剑峰新收的弟子?” 端木元青摇了摇头,笑道:“我倒是希望他是我灵剑峰的弟子,只是这小子心比天高,非要上悟剑峰来见一见你这个盖世强者的风采,而后拜你为师。” “拜我为师?”风醉尘拿起酒坛,往口中猛灌了一口酒,旋即似笑非笑地对着秦苍说道:“小兄弟,剑阁中的那些长老没有对你说明我悟剑峰的情况吗?” “任罗修长老曾对在下明言过,自前辈接任悟剑峰峰主之位后,悟剑峰中便再没有一名长老,一名弟子。算起来,风前辈已在这悟剑峰中独自生活了四十余年。”秦苍沉声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做这无用之功,白跑一趟呢?”风醉尘问道。 秦苍淡笑道:“一时的沉寂,不代表一世的沉寂。虽说这四十余年间,有无数天骄慕名而来,欲拜前辈为师,最后都被前辈一一拒绝。但我想前辈并非是无意收徒,而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不但能够接受悟剑峰传承,而且还能够将悟剑峰一脉发展壮大的人。” 风醉尘不置可否地一笑,言道:“依你之意,你便是我这四十余年来所等的那个人了。” “晚辈所言,只是个人猜测,究竟是否如此,唯有前辈自己知晓。”秦苍道。 “有趣的小子。”风醉尘轻笑一声,继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秦,单名一个苍字。” “秦苍。”风醉尘突然放下手中酒坛,一手托着下巴,靠在石桌之上,一副若有所思之状。 “怎么,这小子的名字有什么玄机吗?”端木元青瞧得此幕,立时问道。 风醉尘却是神秘一笑,并不作答。 “与我对弈一局,如何?”片刻之后,风醉尘突然向秦苍问道。 “晚辈才疏学浅,并不精通棋艺。”秦苍道。 “呵呵,年轻人虽说不宜骄纵,但却也无需过谦,总要有些少年人的风骨。更何况这棋也不是白下的,你若是胜了我,我便给你一坛好酒,如何?”风醉尘笑道。 秦苍微微思索,而后言道:“那晚辈若是与前辈下成平局,又或是输了,该当如何?” 风醉尘仍是笑道:“喝酒。” “赢了喝酒,平了喝酒,输了还是喝酒。风兄,你这三种酒可有什么不同?”端木元青径直走到石桌之前,随后问道。 “这个,就需要他自己去体会了。”风醉尘道。 秦苍眉头微锁,正自犹豫之际,端木元青陡然向其传音道:“小子,你不是想加入悟剑峰吗?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风醉尘嗜酒如命不假,可对于博弈之术他并不是特别爱好,此番他主动现身找你对弈,必然是大有深意,说不定就是对你的考验。” “这一点在下明白,我只是在想要如何应对这场考验。” 秦苍正色,整理衣襟,与风醉尘相对而坐,目光向石桌上的棋盘中望去,只见这棋盘之中黑白相间,似阴爻阳爻在其中组合,时而勾勒玄妙太极,时而演变日月星辰,时而衍化芸芸众生,时而映射诸天万象。 “好一局玄妙之棋!”秦苍赞叹道。 风醉尘摆手笑道:“小道而已,虽有诸多变化,但终究是纸上谈兵。若有一日能以天地为盘,众生为棋,方才能布出一个旷世之局。” “天地为盘,众生为棋。若有人到了那个境地,怕也是脱离了人的范畴,化身。”秦苍道。 风醉尘闻言,眼神微变,笑道:“若是有机会突破桎梏,你是愿意成神,还是成魔?” 秦苍沉吟道:“所谓之分,不过是理念之别,道统之争,无关正邪......” 言至此处,秦苍神色变幻,突然叹息一声,话锋一转,道:“大道漫漫,如今谈论这些,未免太早。风前辈,你我暂时还是不谈其他,安心对弈一局,如何?” 风醉尘豪饮一口,随后将酒坛放在一旁,言道:“也好。” 他话音刚落,便是探出右手,自棋盘上方扫过,掌心之中没有丝毫灵力波动,但却是如飓风过境一般,当其手掌移开的那一刻,棋盘中的黑子白子皆已不见。 秦苍神色微怔,旋即向周身看去,但却依旧未曾看见其余的黑子白子,他不禁皱眉问道:“风前辈将棋子收走,晚辈该以何为棋?” “灵力。”风醉尘兀自笑道。 “灵力?”秦苍眉头皱得更加厉害,犹如是紧锁的丝线,他随后言道:“晚辈的修为只有离凡境初期,虽能够勉强凝物,但却是不能支持太久。我若是以灵力为棋,只怕下到中途,晚辈便无子可走,只能拱手认输。” “你可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与我下成平局,或是赢过我。”风醉尘平静道。 “这......”秦苍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哈哈,风兄,你这可有点欺负人,不怎么公平啊!”端木元青大笑道。 “端木兄此言差矣,他无论是赢是输,都可以喝到我的酒,很公平了。”风醉尘道。 “这......”端木元青也是无言以对,只好对着秦苍说道:“小子,你自己省着点灵力用,想点奇招吧。” 言罢,端木元青便是落座于另一侧的石椅之上。 “旁观者就位了,该我们两个当局者了。你毕竟是后生晚辈,我便让你执黑子先行。”风醉尘神情悠闲,随意拿起石桌上的一坛酒,猛然饮了一口。 噗! 不过下一刻,他喝的这口酒便是直接吐了出来。 因为他看到秦苍所走的第一步棋竟然是下在了棋盘的中心处,天元。第一步棋便走天元,这无疑是个有勇气但却冒险的做法,因为此举虽然能够四处引征借势,但对于下棋者的棋力要求甚高,稍有不慎,便相当于自停一子,给对手以可乘之机。故而历来初步敢走天元的人不是对博弈之术丝毫不通的菜鸟就是深谙此道的顶尖高手。 风醉尘脸色微变,目光有些惊异地望向秦苍,只见秦苍气定神闲,一副没有觉得丝毫不妥的模样,这不禁让风醉尘心中开始狐疑起来。 “这小子到底是棋艺低微随意乱下,还是棋艺高超故布疑阵?”风醉尘皱眉思索道。 而一旁的端木元青则是神色尴尬,暗自向秦苍意念传音道:“你小子......居然第一步就走天元,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谁教你这么走的?” “长老不是让我出奇招吗?”秦苍反问。 “你......” 端木元青闻言,神色愈加尴尬,端坐于石椅之上,就犹如是一座石化了的雕像,良久无言。 ...... 第七十八章 对弈 风醉尘剑眉紧锁,看向秦苍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直到数十息后,他从石桌之上拿起一坛已开封的酒,再度往嘴中猛灌了一口,这口酒灌下,连喉咙滚动的声响都是清晰可闻,犹如是乐器一般,具备着节奏感。 片刻之后,风醉尘长舒一口气,神色又恢复了镇定,只见他右手食指指尖浮现出一道细小漩涡,漩涡缓缓流转,似是承载了大道规则的玄妙符文在窜动,分明没有散发出丝毫灵力波动,但其所具备的力量精纯程度却是要远胜于秦苍。 风醉尘一指点下,轻触棋盘,落子无声,当其手指移开之后,棋盘之上已是多出了一颗白子,居于右上角的星位之上。 秦苍神色平静,亦是一指点出,落子于左上角的星位之上,与风醉尘的棋子对峙而立,犹如是两军对垒,彼此战意磅礴,一场厮杀大战,将要拉开帷幕。 端木元青端坐于一旁的石椅之上,将风醉尘与秦苍的每一个落子都看在眼中,他神色复杂,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在其脑海之中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兀自浮现,将他的心神扰乱。 一方面他期盼着秦苍有足够高深的棋力,作为他初步天元的底气所在,能够与风醉尘在棋盘上一争高下,让他看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对决。 而另一方面,他却又希望秦苍棋艺低微,只是胡乱下在天元,短短几个回合,便被风醉尘下得无路可走,拱手认输,如此一来,无论这场棋是不是风醉尘对秦苍的考验,他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将秦苍带回灵剑峰修行,悉心栽培于他。 这两种想法彼此矛盾,却又在端木元青的脑海之中共生,使得他心神不宁。端木元青只好暗自运转起修行吐纳法门,感应天地灵气,自然万物,借以平复自身,而就在端木元青暗自吐纳的同时,秦苍与风醉尘的这盘棋已是初成格局。 只见秦苍的黑子以天元为中心,加之左翼三大星位与右翼居中的一处星位,连环布局,向风醉尘的白子形成包抄之势,虽称不上是一路攻伐,势如破竹,却也是步步紧逼,使得风醉尘全线局于守势,十分被动。若是任此发展下去,风醉尘的白子落败只是早晚之事。 秦苍见自己占据主动之势,不由精神大振,每一子落下都似伴随着强大的攻伐之势,众多黑子遥相呼应,仿佛是一支身披黑甲的虎狼之师,气势如虹,杀意滔天,踏破荒漠,扫平雄关,高歌猛进,一路征战天下,如入无人之境。 而风醉尘的白子则是全线居于守势,不曾反攻,只是一直被动抵挡秦苍的猛烈进攻,节节败退,从中心处一路撤离,进入边角。 秦苍愈战愈勇,一扫先前风醉尘提出对弈之时的谦逊之态,他眼中冷光爆发,那如书生般俊秀的脸庞却是透露着将帅般的坚毅,此刻的他,仿佛真的化身为一位掌控百战雄师,驰骋疆场的猛将。 秦苍战意狂生,如烈火燎原,他正欲继续落子,铁血杀伐,对风醉尘的白子进行大清洗,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然而就在他萌生出这等想法的下一刻,他的脸色便是猛然一变。 因为他惊异地发现,自身的灵力不知何时已消耗了十之八九,将近一空,手指之上虽然还能够勉强释放出一丝灵力,但却是无法凝物,即便只是短暂幻化出一个实物形态,他现在都是无法做到。 而依照风醉尘先前所言,若是灵力消耗一空,不能再以灵力为棋,那么这局棋他便已经输了,无论他之前占据了多大的优势。 “很意外吗?又或者说是很不甘?”风醉尘伸手撩过他那一头如同被白霜微微浸染的长发,俊朗的面庞之上有着丝丝醉意,他闲倚在石桌之上,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慵懒之意,笑吟吟地向秦苍问道。 瞧得风醉尘脸上的笑意,秦苍神色一怔,犹如是从睡梦中惊醒道:“前辈方才是故作守势引我来攻,又不做任何反击,使我身上杀气愈发强盛,棋风也由稳如磐石变得侵略如火,一步一步迷失本心,若非我灵力耗尽,尚不自知。” “不错,还算有些悟性。”风醉尘大笑一声,旋即又对着身旁的端木元青说道:“端木兄,这局棋已经结束了,你的心神可以稳固了吧。” 端木元青也是如梦初醒,不禁失声问道:“结束了?” 风醉尘轻轻点头,又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盘,端木元青目光望去,只见棋盘之上黑白两子纵横交错,黑棋侵略如火,攻势猛烈异常,将白棋围追堵截,步步逼退,而反观白棋,由始至终都是一片守势,没有做出丝毫反击。 “你赢了?”端木元青看向秦苍,惊异出声。 秦苍缓缓摇头,道:“不,我输了。” “输了?”端木元青神色愈发怪异,不过他毕竟是青云剑阁的长老级人物,修为高深,很快便是察觉到了事情的异样。 “灵力耗尽,原来如此。”端木元青若有所思,眼眸之中异光闪动。 “风兄,以往我只觉你精于剑术,不善谋略,棋艺上的造诣也没有多高,如今才发觉我的想法大错特错,你非但剑术高超,棋艺谋略更是非凡。只是令我想不通的是,以你的棋力,若是化守为攻,即便秦苍初步所走的是天元,你也有办法在势头上不逊于他,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弃攻为守,引他入局,让他以灵力耗尽的方式输掉这局?”端木元青不解地问道。 风醉尘笑而不语,只是低头饮酒,数息之后,方才指了指对面的秦苍,仿佛问题的答案就在他的身上。 秦苍先是怔然,面露疑惑之色,但片刻之后,他的嘴角却是浮现出一抹笑意,浑然没有丝毫因为对弈落败而产生的颓败之感,整个人反倒是有一股明悟之态。 端木元青的目光在秦苍与风醉尘的身上来回扫动,但这两人都好似未觉,皆是默不作声。端木元青心中恼火,几欲扑上前去抓住风醉尘的衣领问个究竟,但他转念一想风醉尘的修为实力远胜于他,整个青云剑阁之中,除了阁主云浮生外,怕是没有人奈何得了他。 端木元青心中无奈,又将目光投向秦苍,想要爆发气势逼问后者,但他旋即又想到此举未免有失长老风度,有以大欺小之嫌,只好也将这个想法作罢。 似是察觉到了端木元青心中所想,风醉尘不由笑道:“端木兄不必如此,是非缘由,很快便会知晓。” 端木元青闻言正欲发问,却只见风醉尘周身浮现出虚幻气息,他的身体也由实质逐渐转变为虚无,如若飘渺云雾,很快便要随风散去。 “风前辈,你这是......” “放心,我并非是要就此拂衣而去,你我之间的对弈也还尚未结束。我在这悟剑峰中一共设下了四十九道分身,你现在所见的只是我其中一道而已,前方还有我的四十八道分身,这也就意味着你我之间还有着四十八场对弈。”风醉尘笑道。 “分身?四十八场对弈?”闻言,秦苍与端木元青的脸色皆是惊变。 “呵呵,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只是再陪我下四十八场棋而已,哦,顺便再喝点酒。说到酒,我特意在石桌上留了一坛,这是你此次输棋所喝的酒,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酒名为焚心,烈得很,小心了。” 风醉尘分身身形消散,笑声却仍旧在四周回荡。 秦苍放眼望去,只见那石桌之上果然还摆放着一坛酒,封条早已不在,酒香四溢,浓烈异常,甚至还要盖过这四周所种植的花草所散发出的清香芬芳。他尚且未曾接触到这坛酒,只闻其味,便是生出了一阵醉梦迷幻之感,而这种感觉比他刚来到此地之时还要强烈许多,即便秦苍开始吐纳运气,也依旧无法抵挡这股感觉的侵蚀。 他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向这坛酒伸去...... 与此同时,悟剑峰山顶处,风醉尘背靠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之下,神情悠闲,似醉非醉,他的嘴角兀自泛起了一抹笑意。 “秦苍,你的确比我以前所遇到的那些所谓的天骄人物要有趣许多,希望我这四十多年的等待,没有白费。” 言至此处,风醉尘的目光不禁望向上方的天空。 “悟剑峰,的确是沉寂得太久了,若是再没有什么改变的话,也许青云剑阁就会把悟剑峰遗忘了呢!秦苍,希望你就是那个让悟剑峰重新被世人所铭记的人吧。我也很想要看看,我风醉尘所培养出的弟子,在未来能否超越师兄以及青云剑阁的历代先贤啊!” ...... ps:看书的朋友好沉默好沉默......到评论区来透个气多好...... 第七十九章 寒露焚心 悟剑峰中,山腰处。 风醉尘闲坐于山间的一处凉亭之中,长发披散,随风飘动,浑然不像是一个坐镇一峰的大能人物,而更像是一个寄情于山水之中的文士雅客,看上去潇洒之至。 这间凉亭并不宽敞,但却修建得古典雅致,亭中摆放着一张石桌,三个石椅,桌上又有着一块棋盘与数坛好酒,除了四周没有奇珍异草所散发出的芳香之外,其余场景和风醉尘的第一道分身与秦苍对弈之时的场景别无二致。 风醉尘目光深邃,遥遥望向远方,口中喃喃自语,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二十四场对弈,先负十六场,后平八场。分明是极具劣势的灵力修为,却依旧能够与我下到这个程度,的确难得,比我所预期的要好很多啊!” 风醉尘自语之际,脸上兀自泛起了一丝笑意,虽说眼下坐于这凉亭之中的仍旧不是他的本尊,而是他的第二十五道分身,但他对于灵术的理解运用向来是十分精妙,加之他所幻化出的分身又皆是他身上的一丝魂力所化,以至于这些分身之间都是保持着一种互通的关系。其中一道分身的所见、所闻、所感,都能够在瞬间传达给其余分身。 这也就是为什么风醉尘的第二十五道分身只是静守于此,却也能够在第一时间了解到秦苍与他的其他分身之间的胜负情况。 “噢?要来了么?” 风醉尘心神忽然一动,顷刻间幻化出两个银色酒杯,放置于石桌之上。他旋即拿起一坛酒,将酒缓缓倒入杯中,整个过程虽然缓慢,但却是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仿佛他此刻所做的并非是将酒水倒入银杯之内,而是使一条涓涓细流汇入江河之中。 也就是在风醉尘倒酒入杯的下一瞬,这四周便是陡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风醉尘神色如常,并未有丝毫意外之感,即便他现在并未动用魂力查探,却也是在第一时间就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风兄,又见面了,算起来,这已是你的第二十五道分身了吧。” 端木元青人还未至,声音却已传到,犹如是洪钟大吕一般,而他的身法速度亦是极快,在其话音落下不久之后,他便是已步入凉亭之中。只不过端木元青却是刻意地避开了与风醉尘正面相对的一个石椅,直接转身坐在了偏倚之上。 在其之后的还有一道颇为瘦削的年轻身影,其脸色涨红,有着明显的醉意浮现,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极不稳当,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不慎摔倒在一旁,彻底瘫在地上。 风醉尘瞧得此幕,不由得失声笑道:“秦苍,你好像醉得挺厉害。” 秦苍一路趔趄,身形摇晃不止,费时许久方才艰难万分地走入凉亭之中,口中有些含糊不清地道:“风......风前辈的酒,的确是我......我生平罕见的烈酒,我......咳咳。” 秦苍话还未说完,便是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好在他尚且保持着一份清醒,没有到达那种醉得一塌糊涂的境地,他即刻落座于石椅之上,吐息纳气,运转灵力,试图消解还残留在体内的强大酒劲。 风醉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给予帮助,也没有出手制止,只是静静地看着秦苍运转灵力,循环经脉,轮回周天。风醉尘清楚地看见,秦苍的灵力每每在其体内经脉之中运转过一个大周天后,他的额头之上便会渗透出许多汗液,而这些流出的汗液正是秦苍以自身灵力排除酒劲之后的表现。 “这小子的修为虽然只有离凡境初期,但是灵力的精纯程度却是远超我的想象。他先前共输了十六局,饮了十六坛焚心酒,虽然中途有些休息平复的时间,但焚心酒酒劲之强,连步入造化境的修士都是能够影响到,故而这点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相当于连饮了十六坛焚心酒,将所有酒劲都以灵力暂时压制于体内,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却又吸取教训,改变棋风,硬生生与我下了八场平局,而后饮了八坛寒露酒,可谓是冰火两重,阴阳交集。能够坚持到现在,除了靠灵力压制之外,更多的还是靠意志坚持下来,着实不易!” 风醉尘表面上神色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然而他的心中对于秦苍的看法已是又多出了几分肯定。 “风兄,这小子现在浑身酒气四溢,怕是快要醉得不省人事,你确定不出手帮他一把?”端木元青陡然问道。 风醉尘笑着反问道:“他先前酒劲入体,端木兄不也是没有出手制止吗?” 端木元青一时无言,风醉尘继而又对他传音道:“你心中所想,其实我也略知一二,秦苍若是真的拜入悟剑峰,成为我的弟子,你心中只怕是千不愿万不愿。” “的确,此子的非凡之处,早在风雷城时我便已经看出,若是有名师对其悉心培养,他将来的成就最低也是长老级的人物,不会逊色于我。”端木元青道。 风醉尘笑道:“你觉得我不是那个能够悉心培养他的名师?” 端木元青闻言,顿时尴尬道:“风兄实力虽强,怎奈性情古怪,从未收过一名弟子,便是那些剑阁高层的后人,也不知被你拒绝了多少,秦苍虽然不凡,但让你对他动了收徒之心的可能只怕也是微乎其微。” 风醉尘脸上笑意更甚:“你觉得秦苍不如那些高层之后?” “抛开修为,就目前而言,他有些方面还是要逊色于陆啸、奕无情以及慕心雨等人。”端木元青思索道。 “呵呵,我倒是觉得秦苍比他们强多了,至少无论是陆啸、奕无情还是你灵剑峰的那个慕丫头,都无法在饮了十六坛焚心酒与八坛寒露酒之后,还能不彻底迷失心神,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风醉尘缓缓言道。 “这......”端木元青闻言不禁一愣,他原以为秦苍天赋虽高,但比起慕心雨这等峰主的亲传弟子还是要逊色几分,但如今被风醉尘这么一说,他却是陡然发觉自己先前低估了秦苍。 风醉尘所言的确不虚,慕心雨的修为虽然到达了造化境,但若是让她与秦苍一般接连饮下十六坛焚心酒与八坛寒露酒,只怕不出半个时辰,她便会心神俱乱,一个时辰之内,她必然会失去所有知觉,倒地不起。而秦苍虽然身形摇晃,醉意明显,但脑海之中还是保持着一丝清醒,就这一点而言,他的道心无疑是要比慕心雨坚定许多。 “风兄,你对秦苍有着欣赏之心,那么你是否会收他为徒?”端木元青沉默片刻之后,突然试探性地向风醉尘问道。 风醉尘神秘一笑,并不直接作答,而是言道:“待秦苍将体内酒劲悉数消除之后,你便直接引动天地大势,施展空间挪移之术,带他来悟剑峰山顶来见我。至于悟剑峰本身的道威,你不必担心,我已将其改动,你们只需饮下桌上那两杯酒,它便不会对你们造成影响。” “直接来山顶见你?不是还有二十五场对弈尚未完成吗?”端木元青疑惑道。 风醉尘笑道:“原本的确是还有二十五场对弈的,不过他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料,所以我临时决定,再与他来一场对弈即可。” “好善变的男人。”端木元青低声道。 “哈哈,端木兄,这叫变通,不叫善变。何况这对你也是极为有利,至少这一场对弈之后,他是成为我的弟子,还是跟你回灵剑峰修行,便可见分晓了。” 风醉尘声音落下,身形再度由实化虚,转眼间便是如一缕烟尘般消散于端木元青的视野之中。 “来无影,去无踪,你还真是个风一样的男人啊!这姓你倒是没姓错。”望着风醉尘离去的方向,端木元青心中暗道。 数息之后,端木元青陡然转身,看向正在驱散酒劲的秦苍,目光如星辉闪动,若有所思。 他旋即又感叹道:“也罢,一切自有定数,我也不便强求。你若真的得到了风醉尘的赏识,成为其门下弟子,我也替你高兴,只是若真是那样的话,往后你在青云剑阁之中的生活,就必然不会太平了。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 第八十章 信仰 日渐西沉,不复东升之势,残阳余晖倾洒而下,仿佛为整个悟剑峰都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不多时,便连这片残阳都是消逝,一轮皓月旋即当空。 清冷的月光覆盖而下,将山间的花草树木以及凉亭屋舍悉数笼罩。而就在悟剑峰山腰的一间凉亭之内,秦苍正静坐于石椅之上,吐息纳气,浑身灵力鼓涨,贯通体内经脉,他的灵力犹如是漩涡一般,不断流转,运过周天。 每循环过一次,他周身的气势便是加强一分,脸上的汗液也是迅速增多,如此持续了数个时辰,秦苍已是汗流如雨,衣衫浸湿。 一旁的端木元青则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并未上前帮忙,虽说以他的深厚修为,只需向秦苍体内灌入一股灵力,便可轻易地将其体内的焚心酒与寒露酒的酒劲悉数化解,但那样也就失去了意义。 因为风醉尘的性情虽然有些古怪,但也绝对不会做出故意刁难后生晚辈的事,他让秦苍饮焚心酒与寒露酒,也并非是刻意为难,而是借此机会考验一下秦苍的意志力与灵力浑厚程度。 所以若是端木元青助秦苍消解酒劲的话,无疑会是帮了秦苍一个倒忙,端木元青显然也是知晓这一点,故而由始至终他都只是在一旁观看等候,没有贸然出手。 而这一等,便是足足等了四个时辰之久,白日也已变为黑夜。 轰! 苍茫夜色之中,秦苍那静如磐石的身躯之上陡然传出一声巨响,打破寂静。只见他周身灵力涌动,金光爆发,犹如是化身为一轮金色大日,照亮夜空,且不断散发出灼热气息,一鼓作气将其体内残留酒劲排除,连同浑身汗液一并蒸发。 片刻之后,秦苍神色恢复如常,再无半分醉意,他旋即整理衣衫,长身而起。 “酒劲都解除了?”端木元青瞧得此幕,立时询问道。 “嗯。”秦苍应了一声,目光向周围一扫,却是不见风醉尘的身影,石桌之上的棋盘也已不见,唯独剩下两杯酒摆放其上。 秦苍面露疑惑之色,旋即向端木元青问道:“端木长老,为何不见风前辈的身影,我与他之间还有二十多局棋未曾下完呢。” 端木元青笑道:“原本是还有二十多局棋的,不过现在只剩下一局了。” “一局?”秦苍长眉一挑,十分不解。 “呵呵,那家伙的脾性向来古怪,从不遵守章法,再加上你的表现又是出奇的好,所以他就临时决定,只与你再下一局棋便可。” 言至此处,端木元青突然正色道:“这一局棋你若是把握得好,受到了风醉尘的赏识,说不定你便真的成为这四十多年来他所收的第一位弟子,而且很可能是唯一一位。如此一来,将来守护和壮大悟剑峰的重任便要交到你的手上了。而你所要面临的挑战与危机,也是剑阁中其他弟子的几倍甚至是数十倍。” “守护悟剑峰么?”秦苍眉头微锁,面露思索之色。 “怎么?怕担不起这个重任?”端木元青兀自笑道。 秦苍闻言,亦是淡笑道:“我肩上所要承担的重任,本就已经够多了,所要面临的危机也是数不胜数,也不在乎多悟剑峰这一个。” 端木元青惊异道:“你所要面临的危机难道要比壮大悟剑峰所要遭遇的还要艰险可怕?” “悟剑峰即便不曾壮大,而是保持现状,有风前辈坐镇,以及阁主暗中制衡,悟剑峰也不会被其他四峰吞没,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它还是会继续名列青云五峰之中。而我所要面对的状况不一样,我若是无法变强的话,那么我以及其他与我有着紧密关系的人,都会堕入死亡的深渊!” 言至最后,秦苍的语气之中已是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之色。 拥有强大的实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迫切了! “于你而言,怎样的程度,才算是真正的强?”秦苍虽未曾明言秦家的存在以及其目前的状况,但端木元青还是从他的话中猜测到了一些东西,故而他当下便是如此问道。 “神。”秦苍口中缓缓吐出一字,这一字仿佛是九霄惊雷一般,甫一传入端木元青的耳中,他的脸上便是浮现出极度的错愕之色。 “神......”端木元青犹如是魔怔了一般,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个字,他脸上的错愕之色也是良久都未曾消退。 神这个字,所代表的意义,的确是太大了啊!那背后所蕴含的力量,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到的,即便是玄域之中那些号称可搬山移海,毁灭星辰的悟道境大能,在与这个字相提并论之时,也是显得无比的渺小。 神,代表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同时也代表着一个难以突破的桎梏,正是这个桎梏,让无数修炼到悟道之极的绝世人物望而兴叹! “你......见过神?”沉默良久之后,端木元青陡然开口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一个无力的老人在呻吟,这与他一贯的形象作风并不符合。 可是此时此刻不同,一个灵剑峰的资深长老竟然向一个刚入剑阁不久的新晋弟子问出这种看上去无比荒谬的问题,这样的一幕,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而若是被旁人瞧见,更是得震惊到不行。 要知道,如今的玄域之中,早已没有半分神的踪影,强大无比的神明,似乎只存在于远古的传说之中,究竟是否真的存在,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一个修为仅有离凡境初期的后生晚辈,充其量不过是道听途说了一些神的事迹,又怎么可能真的见过神明? 果不其然,秦苍几乎不假思索,便是立刻摇了摇头道:“不,我只听过神的传说。” “传说,总是没有事实根据的,就如同是山间的飘渺云雾一般,看上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感,然而实际上不过是一场虚幻。”端木元青叹声道。 “传说,的确很可能是虚构的,人们更愿意去欣赏故事之中的精彩,而不愿去信服。但我却不得不去信服这看上去无比虚幻的传说,因为我需要一个信仰,一个能够支撑着我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信仰。”秦苍道。 “神,便是你的信仰?” “神,呼风唤雨!神,百折不屈!神,惊艳岁月!神,顶天立地!如此存在,芸芸众生,谁不向往?” 秦苍这一席话慷慨激昂,犹如是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猛将发出震天长啸,顷刻间便是将端木元青心中的情绪悉数点燃。 端木元青精神大振,虽仍是白发苍苍,但却仿佛重回到了少年岁月,体内热血沸腾不休,他的道心,也好似化作了一轮东升旭日,散发出无穷光亮,将其多年修行之中的郁结之处尽数打通。他体内的灵力,仿佛汪洋大海,狂啸不止,隐隐间竟是有扩张经脉,破境之势!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端木元青骤然起身,向秦苍行了一礼,浑然不像是一个得道多年的长老级人物,而更像是一个突然顿悟的求道者。 “端木长老这一礼,可真是折煞在下了。”秦苍没有丝毫倨傲,仍旧是一副谦逊之态,他微微欠身,向端木元青还了一礼。 “你的确很不一般,你的眼界,你的谋略,你的胸怀,你的壮志,非但不逊于我青云剑阁之中的那些高层之后,甚至还要超出许多。我端木元青一生阅人无数,天骄人物见过不知凡几,但能够让我道上一声佩服的人,实在不多,后生之中,你是唯一一个,而总论的话,你则是第三个。”端木元青继而言道。 “前面两人,一人是云浮生云阁主,一人是风醉尘风前辈吧。”秦苍道。 端木元青闻言立时笑道:“哈哈,知我者秦苍也。” 他随后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我青云剑阁的开派祖师古青云,也是一个我十分钦佩的人物,只是我毕竟生在后世,未能一睹祖师的旷世风采,故而并未将之算在其中。” 秦苍点头称是道:“能够开创青云剑阁这等超然势力的人,自然是一位值得敬佩的绝代人物。” “说不定,你将来也有可能成为祖师那样的非凡人物。”端木元青看向秦苍,目光之中的期待和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端木长老何时对在下有这般自信了?”秦苍淡笑一声,旋即问道。 “以前没有,不代表现在没有。正如我一开始觉得你并没有多大机会拜入风醉尘的门下,但现在我却觉得你十有八九会成为他的弟子,打破悟剑峰四十多年来的沉寂。” 端木元青话音落下,又用手指了指石桌之上的两杯酒。 “这两杯酒,是风醉尘特意为我们准备的。饮下之后,你我便可完全不受悟剑峰中的大道约束,如此一来,我便可尽心沟通天地大势,数息之间完成空间挪移,将你送至悟剑峰山顶,与风醉尘本尊会面,而后与他下完这最后一局棋。” 秦苍心中了然,言道:“风前辈还真是有心了。” 端木元青笑道:“主要还是因为你这小子太过不寻常,修为虽然低微,但心中之志,却有天高,天赋悟性亦是绝佳。似你这般良才,大概也就只有风醉尘这个古怪的家伙会对你设下诸多考验了,换做是其他四峰的峰主,说不定早已将你收入门下。” “无妨,正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经受的考验越多,往后我的道途反而会顺畅许多。”秦苍道。 “呵呵,你这小子倒也真是个怪胎,脾气秉性与风醉尘有些相似之处,看来你们是真的有师徒的缘分啊!也罢,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耽搁了,速速饮了桌上之酒,我好动用空间挪移,送你去山顶与风醉尘会面。” 秦苍闻言,立时探出手掌,往石桌上虚虚一按,以灵力将酒杯吸附而来,随后一口饮下,与此同时,端木元青亦是将杯中之酒饮尽。 轰! 数息之后,一股可怕威势自端木元青体内骤然爆发开来,天地之间,轰鸣不断,犹如滚滚雷声响彻虚空。紧接着,端木元青冲出凉亭,踏入虚空之中,无数大道威势纷至沓来,化作链条,缠绕于端木元青周身,饶是秦苍早已作出反应,运转灵力,护住周身,此刻竟也是不由得闷哼一声,仿佛受到了极端的压迫。 所幸端木元青反应迅速,得天地大势加持之后,便是直接以手代剑,撕扯虚空,他这一击分明没有任何招式可言,但却仿佛是无上道法一般,蕴藏着无穷奥妙,只一刹那,虚空之中便是出现了一个破碎黑洞。 “走!” 端木元青一声厉喝,惊醒下方秦苍,也不待后者回答,他便是直接爆发灵力,将秦苍身形托起,随后投入那破碎黑洞之中,再然后,端木元青亦是身化流光,穿过洞口。 与此同时,悟剑峰山顶处,一道带着些许醉意的笑声陡然回荡四周:“呵呵,终于是来了么?” ...... 第八十一章 盲棋 月华如练,照亮夜空。 风醉尘高坐于悟剑峰山顶的一处典雅楼阁之中,手拿一坛寒露酒,神情似醉非醉。饮酒之余,他也不时地抬起头,仰望夜空,那等目光,极为的深邃,犹如是一副自成格局的阴阳太极图,包含着诸天万象的众多精要变化。 漫天星辰,仿佛被他的目光所分解,在其黑眸之中形成一道道细微的光点,光点彼此衔接,犹如符文在跳动,又似大道在流转,充斥着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 风醉尘所在的这间楼阁其实并没有多么高大,即便是将埋藏在地下的地基算起,也不过才几十丈的高度,世俗中的一些建筑,都有在这方面胜过它的,而若是跟悟剑峰的万丈山崖相比,它的高度则更是不值一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关键就在于这间楼阁是修建于悟剑峰的顶端,峰之顶端,自然是占据绝佳地脉,极具高处之势,所以即便这间楼阁的高度本身只有几十丈,但置身于此,却是能够给人一种登泰山而小天下之感。 自此楼阁之中一眼望去,白日浮云穿行,迷雾茫茫,各处奇峰屹立于天地之间,便觉辽阔深远,夜晚星辰密布,明月高悬,又有清风吹袭,便觉安详静谧。而一手探出,则仿佛抵达了虚空的最深处,触摸到了日月,这是何等玄妙的境界与感受? 其中滋味,怕也只有长年居于此中的风醉尘,最为了解了。 “我觉天地远,故登群山巅。笑看风云变,闲谈日月玄。大道有三千,三千皆本源。欲求而不得,吾遂寻一线。一线谓之醒,一线谓之醉。醒时应抚琴,醉时当仗剑!” 将坛中之酒一饮而尽,风醉尘便是高歌一曲,极尽疏狂,旋即他又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是这世间最为玄妙的道音,时而古朴厚重如钟鼓,时而激进狂放如山洪,虚空之中,轰鸣之声不断,仿佛是这片天地所给予风醉尘的最为直接的回应。 “道法自然,天理循环。风兄的实力果然是又精进了许多!” 虚无空间之中,一道破碎黑洞陡然浮现,而后只见两道身影迈步走出,一人面如冠玉,白发飞舞,周身大道气息弥漫,又有天地大势加持己身,绽放出无穷威势。另一人长发如墨,身着白衣,加之其面容清俊,身形瘦削,所以即便他背负着一柄长剑,他看上去仍旧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当然,仅仅是看上去而已,谁若是真的把他当作一个可随意欺凌的弱质书生的话,那人就一定会倒大霉,毕竟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而作为万物之灵长的人,则更是如此。 风醉尘目光一动,看向虚空中突然出现的两道身影,当即便是笑道:“端木兄,既然来了,便快些落座吧。以你的修为,自然是可以在空中随意停留,不过秦苍他现在只是离凡境的修士,即便你往他身上灌输了一些灵力,却也依旧支持不了太久。” 端木元青闻言,哈哈一笑,旋即伸手抓住秦苍右臂,运转灵力,两道身影于瞬息之间挪移,转眼间便是进入了楼阁之中。 端木元青也不客气,在风醉尘附近寻了一个座椅便是直接坐下,随后看向后者,笑着说道:“风兄,你交代的事我可都办妥了,剩下的,便由你自己来完成了。” “那是自然。”风醉尘微微点头。 “饮完十六坛焚心酒与八坛寒露酒,感觉如何?”风醉尘忽然看向秦苍,神情之中带着些许轻微的戏谑之意。 “焚心酒,至烈无比,入口即如火烧,至其辗转经脉,进入五胀六腑中后,更是犹如一轮炽热旭日在体内升腾,即便以灵力将其压制,那种烧烫肌肤的灼热之感,也依旧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而寒露酒,则刚好与焚心酒相反,酒性至阴,饮入腹中,片刻之后,身躯便仿佛将要被寒冰所冻结,其效力犹胜前者。若非我先饮下十六坛焚心酒,寒露酒只饮了八坛,怕是早已被那股彻骨寒意冻结一切生机。”秦苍缓缓言道。 “嗯,的确如此,焚心酒与寒露酒虽都属于上等灵酒,但后者的酒性的确是要比前者强烈许多。不过话说回来,以盛阳制纯阴,阴阳相冲,犹如乾坤颠倒,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吧。”风醉尘沉吟道。 秦苍苦笑一声,道:“自然是不好受,那种滋味,怕是仅次于切割灵魂所带来的痛楚。” 不过很快,秦苍又是话锋一转:“但修行之路,寻道之途,从来都是艰险无比。那些站立在顶峰,风姿绝世,足以俯瞰众生的盖世强者,哪一个不是经历了地狱般的磨砺,忍受了非人般的折磨?与他们相比,晚辈方才所经历的那些的确算不得什么。”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难得!” 风醉尘性情向来古怪,异于常人,以往前来悟剑峰欲拜他为师的诸多天骄人物,他都很少多看上一眼,赞美之辞,则更是少有,然而对于秦苍,他的眼中却是浮现出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欣赏之色。 以秦苍的敏锐洞察力,他自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只不过他的神色仍是如常,没有丝毫明显的喜色。原因很简单,他与风醉尘之间尚有一局棋未曾下完,对于风醉尘这种境界的人物来说,很细微的一件事情他或许都能够从中窥见一丝大道哲理。 而一局棋,虽只有黑白两子,虽只占据了一方棋盘,但其中的精妙变化,却是不亚于大道更替之理,若是秦苍在棋局之中的表现不尽人意,那么风醉尘对他的印象,就很可能发生改观。故而这最后的一局棋,秦苍无论如何都不能有所放松。 似是猜测到了秦苍心中所想,风醉尘旋即朗声笑道:“气定神闲,无需紧张,这最后一局棋,你已无需再以灵力为棋子了。” “噢?”秦苍闻言,正欲高兴,但当其瞧得风醉尘脸上的那一丝神秘笑容之时,他的心中不禁又生出了一股异样感觉。 “前辈打算如何?”秦苍沉吟片刻,随后试探性地问道。 “这最后一局,你我便下盲棋,如何?” “盲棋?” 风醉尘此言一出,秦苍立时一怔,虽说此举杜绝了他灵力耗尽,提前落败的可能,但盲棋所考验的不仅是一个人的棋力与布局能力,还有记忆能力。如果没有强大的记忆力,每落下一子便忘却前一步是怎么走的话,那么不用对手展开攻势,这局棋你便已经以失败告终了。 “同样是下棋,旁人将之作为消遣娱乐,而风醉尘却能以这种方式对我进行诸多方面的考验,可见此人的确不凡!”秦苍心中暗自思索道。 “既然前辈欲下盲棋,那晚辈奉陪便是。”片刻之后,秦苍便是开口应道。 “好,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你我便以魂力交流,在脑海之中形成一方棋局。”风醉尘道。 端木元青闻言,长眉横挑,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们以魂力交流,下盲棋,那我这个旁观者还看什么,傻乎乎地呆坐在这里?” “呵呵,端木兄此言差矣,楼阁之外,乃是诸天星辰,玄妙无比,你只管凝视星空,静心观想便是,说不定你就此悟彻大道,将来修为实力超过我也是有相当可能。”风醉尘兀自笑道。 端木元青闷哼一声,心中仿佛有万马奔腾而过。观想诸天星辰,悟彻大道,这般冠冕堂皇的言论,糊弄糊弄那些刚入青云剑阁不久的新晋弟子倒是可以,可像他这种在修炼一途上浸淫已久的老练人物,又怎么可能上当? “真想一掌把你这家伙轰出窗外,好好和你畅谈一下人生哲学,天地大道!还观想诸天星辰......咳咳。”饶是以端木元青的心性,此刻竟也是生出一口闷气,咳嗽出声。 对此,风醉尘与秦苍自是不闻,此刻他们两人双目早已紧闭,皆是暗自牵动魂力,彼此融汇,构成一道小型空间,与此同时,两人的脑海之中也是逐渐铭刻出一道棋盘虚影。 “此番,你依旧执黑,先行一步。”魂力空间之中,风醉尘骤然出声。 “既如此,晚辈便却之不恭。” 秦苍未有半分推脱,催动魂力观想棋子,刹那之间,那棋盘虚影最正中的一处星位之上又是浮现出了一个黑子。 他这一步,仍旧是下在天元! ...... 第八十二章 破境之兆 秦苍与风醉尘两人以魂力形成小型空间,在脑海之中铭刻棋盘虚影,又各自观想棋子进行对弈,甚是玄妙。当然,这种玄妙之感仅仅是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在其一旁的端木元青则是百无聊赖,他凝视着风醉尘与秦苍的身影许久,甚至还释放出魂力感知,却也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 “看来这些年来,风醉尘所精进的不只是修为实力,连魂力都是有着极大的提升,即便是我,都无法将一缕魂念渗透入他的识海之中,与他魂力暂时相连的秦苍也是如此。这个家伙,还真是神秘得很啊,如此重要的最后一局棋,竟然不让我在一旁观看,而是在这里干等。” 端木元青苦笑一声,旋即又摇了摇头,自知多想也是无用,他顺着楼阁向外望去,只见夜空之中星辰密布,湛蓝色的星辉倾洒于楼阁的一角之上,为这间本就古典雅致的楼阁更添一分神秘之美。 “诸天星辰,的确是奇异无比,然而大道无形,又岂是靠静坐观想就能够参悟的?唉!也不知是我悟性不够,还是机缘未到,那关键的一步,始终还是未曾迈出......” 端木元青面露愁容,又回想起风醉尘方才所言,更是忍不住叹息一声。 “也罢,闲坐无事,多想无益,倒不如趁此机会潜心修炼几个时辰。” 端木元青毕竟是青云剑阁中的资深长老,心性上佳,很快他便是将自身的负面情绪悉数压制下来,而后闭上双目,于楼阁之中静坐,运转起灵剑峰中的独特修行法门。 不多时,他的身体表面便是泛起一道道青色气旋,这气旋形似花瓣,且散发出阵阵清香,端木元青居于其中,就仿佛水面上一朵徐徐绽放开来的青色莲花,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玄异之感。 端木元青现在的状态与秦苍的那一招青莲剑歌有着些许异曲同工之妙,但若是仔细感受,便会发觉,两者之间还是有诸多不同之处。最简单也最明显的一处分别,便是秦苍的青莲剑歌乃是一个灵术,而端木元青此刻所施展的乃是一套功法。 再譬如说秦苍的青莲剑歌一经释放,方圆数十里之内都会化作一方剑域,而他以灵力所化作的青莲,亦是带有无比凌厉的剑气,莲花绽放,则剑气矫腾如龙,暴射而出,伴随着铮铮剑鸣,裹挟着风雷之势。而端木元青则更像是身化青莲,周身没有丝毫剑气波动,所释放出的气息也是极为平和。 以他的雄厚修为,按理说运转灵力之时应当呼啸如风,奔腾若海才对,然而此刻的他周身气息平缓如涓涓细流,没有丝毫江河入川的大开大合之势,反是有一股浮云穿梭的轻灵飘然之感。 以身化青莲,以心化灵云,平和自然,顺行大道,这正是端木元青所修行的青莲云灵诀的奇异之处。他所修行的这套功法,在灵剑峰之中属于极为高深的那一类,非长老级以上人物不可修炼,而放眼整个青云剑阁,这套青莲云灵诀也是具有相当地位,除却剑阁中的一些秘藏典籍,其余功法鲜有在其之上的。 端木元青静心盘坐,施展起青莲云灵诀,虽然表面上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异样,但其体内的灵力流动速度却是骤然加快,如同是顺流行舟,很快便是在其周身经脉之中循环过一个周天。 紧接着,第二周天,第三周天......接连出现,端木元青只觉灵力运转无比舒畅,与其所修行的青莲云灵诀的契合感几乎是到了一个接近完美的程度,以往他修炼这套功法之时所不明白的一些晦涩之处,像是迎刃而解,统统消失了一般。 端木元青大喜之余,心中也是愈发惊异起来,他自然不会简单地认为这只是好运所致,他开始努力回想近些天所经历过的一切。修行之时,本该平心静气,抛却杂念,端木元青眼下的这般做法其实已经是犯了忌讳,无奈他心中的惊异之情太强,到了一种控制不住的境地,所幸的是,他体内的灵力运转并未因此而产生多少紊乱的迹象。 半晌之后,端木元青神情猛然一怔,像是发现了某种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神,呼风唤雨!神,百折不屈!神,惊艳岁月!神,顶天立地!如此存在,芸芸众生,谁不向往?” 他想起了在悟剑峰山腰的一处凉亭之中,秦苍对他所说过的话。那话音铿锵有力,比起金戈交鸣,龙吟虎啸之声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正是因为秦苍的这一席话,他那久久不曾发生异动的道心陡然间发生了变化,虽然只是一瞬间的感觉,但端木元青却还是清清楚楚地记得。 那一刻,他周身的气血仿佛被熊熊烈火所点燃,他体内的筋骨仿佛被巨大铁锤所撞击,他的道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震颤,而正是这一丝震颤,使得他那时气势暴增,如旭日东升,就连那坚固如铜墙铁壁的境界屏障也是发生了些许松动! 那时,端木元青精神大振,当即便是不计身份像秦苍行了一礼。然而现在,他却陡然发现事情远不止如此,秦苍非但以一席简短之言使其道心震颤,境界屏障松动,更是使他自身与青莲云灵诀的契合程度上升到了接近完美的程度,这是何等恐怖的影响? “这个小子......”端木元青又惊又喜,内心无比震动,良久之后,他口中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暗自叹声道:“风醉尘,你这次怕是要真的捡到宝,收一个好弟子了......其余四峰中的那些亲传弟子,包括心雨在内,怕是都要遭逢一个劲敌了!” 棋局未完,端木元青也不便打扰秦苍,故而他心中因为后者而震动,却也并未就此退出修炼之态,而是继续运转青莲云灵诀。虽说他因为秦苍一言对于青莲云灵诀的领悟又加深了不少,但终究没有彻底达到圆满的地步,故而他与这套功法之间还是需要继续磨合。 修炼之时,心神俱静,不知岁月。眨眼之间,黑夜便是退去,转而又是白昼。 某一刻,端木元青终是睁开双目,从修行之态中退出,而当其将目光投向秦苍与风醉尘之时,他的神色,竟是忍不住再度一变。 只见秦苍闭目而坐,周身灵力浮动,犹如是海浪一般层层叠加,他的气息亦是在不断暴涨,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就突破了一道修行屏障,犹如是一支剽悍军队从山顶之上急速俯冲而下,势如破竹,锐不可挡! “离凡境中期,离凡境后期,离凡境巅峰......不是吧,上升之势还未曾减缓,这小子难道是要突破到通玄境不成?他不是在和风醉尘下盲棋吗,何以修为会突然以这种恐怖之势飞快上升?” 端木元青正迷惑不解之际,与秦苍相对而坐的风醉尘却是陡然睁开双目,长身而起。 风醉尘看向端木元青,忽然笑道:“端木兄无需惊讶,秦苍的突破看似突兀,实则乃是水到渠成之事,他先前与我对弈了二十四局,输十六局,平八局,饮下了十六坛焚心酒与八坛寒露酒。这两种灵酒酒性相冲,进入人体之后,便犹如阴阳倒乱,乾坤颠倒,以一种狂暴之势将其体内穴位脉络悉数打通,且尽数洗礼了一遍。” “虽说这个过程极为痛苦,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秦苍能够将多余的那些酒劲排除,并且忍受住那种剧痛,他的肉身与灵力将会得到极大的淬炼,发生蜕变。届时我只需略施小计,引他牵动魂力,便可让他不知不觉之中进入潜修之态,进而破境。” 端木元青闻言恍然大悟,立时惊叹道:“原来风兄做的是这般打算,当然是让我始料未及,如此说来,你早在第一眼见到秦苍,便已有收徒之意咯!” “呵呵,年纪轻轻,修为低微,却能够不动声色地承受甚至炼化悟剑峰的一丝大道之威,而且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鸿鹄之志。这样的人,放眼整个玄域,也是罕见,即便是我,也难以不动心啊!”风醉尘道。 “果然如此。”端木元青一脸明悟之色,然而他很快便是担忧道:“你这般做法,虽然能够让秦苍的修为在短时间内暴增,然而却是有拔苗助长之嫌,若是因此而损坏秦苍的根基,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啊!” 风醉尘面无忧色,淡然笑道:“秦苍的根基很是稳固,且本有精进之势,即便我不让他饮下焚心酒与寒露酒,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他的修为也会突破。我所做的,不过是将这个时间缩短了些许而已,当然,这般做法也不是毫无弊端,若是他不加以制衡,而是直接顺势突破到通玄境的话,他的根基即便没有被损坏,却也会产生一丝动摇,对他将来的道途还是有些许影响。” “如此说来,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秦苍自己的定力了,你这家伙,果然古怪,处处都是考验。”端木元青若有所思,突然向风醉尘问道:“对了,这最后一局棋你是倾力而为还是只走个过场?” 风醉尘坦然道:“自然是倾力而为。” “那么胜负如何?”端木元青继而问道。 风醉尘并未立即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秦苍,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耐人寻味。 “秦苍,胜我半子。”数息之后,风醉尘开口说道。 ...... 第八十三章 离凡境巅峰 “他胜你半子?”端木元青闻言,有些惊讶。 风醉尘神色自若,道:“论棋力,秦苍本就不在我之下,先前那二十四局他之所以未曾胜我,大多都是因为灵力不足,想速战速决的缘故。而这最后一局,我与他下的是盲棋,虽然对记忆力和布局能力的要求要严苛许多,但却是避免了他灵力耗尽的情况,所以此番秦苍不再像之前那般受了诸多约束,而是可放手一搏。再加上他是黑子先手,胜我半子并非是什么难事。” 端木元青陷入沉思,数息之后,他突然笑道:“黑子先手,本就占据一切先机,秦苍在这种情况下方才胜你半子,严格来说,你们的棋力还是不相伯仲。只不过,他毕竟是个后生晚辈,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你的脸上怕是会很不光彩。” 风醉尘恍若未闻,脸色平静如水,他自灵戒之中拿出一坛酒,又是自顾自地独酌起来。 酒入肝肠,风醉尘的脸上骤然泛起一抹笑意,只见他缓缓言道:“知道我和秦苍对弈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并非是一个喜欢声张的人。更何况,此事即便是传扬出去,对我所造成的影响也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是秦苍,他会立刻进入那些剑阁高层的视野之中。” 端木元青道:“我本就是随口一说,无意声张。只不过无论此事是否被他人所知,今日过后,秦苍这个名字都一定会被剑阁中的很多人所熟知了。不只是高层,各峰的亲传弟子甚至是新晋弟子都会关注到他。” “噢?此话怎讲?”风醉尘笑问道。 “悟剑峰峰主风醉尘的唯一一名弟子,焉有不被旁人所关注之理?”端木元青反问道。 他言语之中,特意将“关注”这两字咬得很重,似是潜藏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风醉尘笑道:“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收他为徒?” 端木元青看向身旁不远处那正静静盘坐,催动灵力突破修行屏障的秦苍,眼中乍放锋芒,他忽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如此旷世奇才,即便是你风醉尘,也绝对是不忍心错过,单凭你以寒露焚心两种灵酒暗中助其突破,便可看出你心中强烈的收徒之意了。虽说收他为徒之后会有很多的麻烦,但我相信以你的本事,能够从容对付。” “我的确不怕麻烦。”风醉尘平静道。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端木兄你却是说错了,我虽对秦苍有收徒之意,但以寒露酒与焚心酒助其突破,却并非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我想验证一个事情。” “噢?验证何事?”端木元青好奇道。 风醉尘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秦苍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在我将这些秘密悉数解开之前,其他人对他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这不仅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对你们的保护。” “这样么......”端木元青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打消了继续追问的想法。 “风兄既然暂时不便多加透露,那我也不多问。秦苍身上的秘密的确有很多,有些或许风兄目前也不曾知晓。”端木元青道。 “那端木兄是打算如实相告还是像我一样暂且卖个关子?”风醉尘问道。 “呵呵,我倒是想赌口气也跟你隐瞒一些时日,无奈这件事情牵扯太多,又神秘得很,若是隐而不报,只怕会对我青云剑阁造成很大的影响。不过在我告诉你之前,还望风兄先作出一个承诺,收秦苍为徒之后须得倾囊相授,且竭力护其周全。” 风醉尘闻言,脸上笑容徐徐收敛,变得正色起来。 “我既有心收秦苍为徒,自当将生平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他,如此方不违背为师之道。一入我门,便是悟剑峰将来的继承人,我自然也不会让他有什么闪失。” 风醉尘话音落下,端木元青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是消散。 下一刻,端木元青便是释放魂力,向风醉尘传音道:“风雷城考核之时,乾离玄天镜对秦苍所作出的最后评定,乃是幽暗至极的黑光,而他所获得的令牌亦是黑色。” 风醉尘心头大震,脸上镇定之色不复,竟是有些失声道:“黑光和黑色令牌,你......你确定没有看错?” “千真万确,当时在场之人还有公冶梁、白阳曦、凌浩轩以及风雷城城主司徒枫,皆是看见了那时的黑光异象。风兄若是还有疑虑的话,大可以等秦苍突破完毕,让其拿出令牌,我再将令牌之上的秘法撤消,风兄一看便知。”端木元青沉声道。 “秘法?”风醉尘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几息之间便是想明白事情原委,他随后以传音问道:“旁人以为秦苍所拥有的是何等令牌?这秘法是否有明显破绽可寻?” “我以乾离玄天镜之力对秦苍的令牌做了改动,除非我亲自解开,又或者其他大能动用与乾离玄天镜同源的力量,方能够看出破绽。否则,秦苍手上的令牌,旁人只会以为是紫色。”端木元青回答道。 “紫色的令牌,也是顶尖层次了,依旧会引起不少注意。”风醉尘思索道。 “以秦苍风雷城考核第一的身份,拥有紫色令牌也不足为奇,即便是剑阁高层,应该也不会有所怀疑。” “是啊,再进一步便是黑色令牌了,那太过诡异,况且也很多年不曾出现了......唉,这小子,果然是不让人省心。也不知我风醉尘收他为徒,究竟是福是祸?” 两人正暗自交谈之际,那盘坐在一旁的秦苍陡然发生了异动。 轰! 一声巨响,犹如山洪爆发,秦苍周身的气息遽然间变得狂暴无比,短短几息时间,他身上的气势便是急速提升,强横到了极致。而在其血脉经络之间,正有着一股股雄浑灵力运转,犹如海浪回旋,仔细感应之下,甚至还会发觉他的体内还有着一丝极为精纯的造化之力游动。 虽说极为细微,但却是与天地自然遥相呼应,十分玄妙。不过片刻时间,离凡境与通玄境之间的屏障便是被秦苍所破开。 秦苍的气息不断增强,突破境界之后的灵力虚浮期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体现出来。他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老辣无比的猎人,蓄势已久,在猎物靠近的那一瞬间,猛然发动了最为精准致命的绝杀之箭,箭矢穿透了猎物的身体,但势头却不减反增,继续向前飞出,穿透了丛林之中的诸多树木。 通玄境初期。 通玄境中期。 通玄境后期。 ...... 箭矢在连续穿透了好几个粗壮树木之后,势头终于减缓,狠狠地钉在了一截树根之上,秦苍的气息也在达到了通玄境巅峰之后,增长速度骤然减缓。再往上,便是造化境,需要引天地之间的众多造化之力灌入己身,方能完成突破,即便秦苍乃是重修之人,体内还残存着一丝精纯的造化之力,但这份力量还是不足以助他完成突破。 “这......这......通玄境巅峰,风兄,你到底是给秦苍灌了灵酒还是给他塞下了一整条超级灵脉啊!这么恐怖的增长速度,即便是那些高层之后,也是拍马不及吧!” 一脸不解和极度震惊的端木元青看向风醉尘,希望能从后者身上听到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然而风醉尘却似乎早已料到,脸上看不见丝毫异色,只是淡然道:“突破速度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快了一些,不过也不算太离谱,最好还是往下压一压,不要急于求成,还是注重根基为好。” 我去,这还不算太离谱? 端木元青震惊地看着风醉尘,旋即又将目光移到秦苍身上,那等模样,犹如是在看一个大怪物和一个小怪物。 “怪物,都是怪物,难怪会成为师徒......” 端木元青喃喃自语之时,却只见秦苍双手结印,运转起修行法门,将其释放出的强横气势缓缓收敛入体,与此同时,秦苍聚集心神,逆行周天,将其体内的灵力不断压缩,那一刹那,犹如是浪潮回流,冲刷经脉,为秦苍的肉身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当然,这种痛苦是相对而言,若是与秦苍散功之时所承受的,则无疑是要小了许多。而既然当初那般强度的痛苦秦苍都能够紧咬牙关承受下来,眼下这般情况,则更是无妨。也就在秦苍灵力逆行周天的下一瞬,他周身的气息便是由缓缓增长变为急速下降。 顷刻之间,他的修为便是由通玄境巅峰跌落至了通玄境初期,而到了这里,下降之势还是未曾结束。直到秦苍将自身灵力悉数压缩回各处经脉要穴之中,使其没有半分外溢,又施展起修行基本法门之中的封字诀,将他的修为硬生生逼回离凡境巅峰之后,这种下降之势才消散不见。 良久之后,秦苍将灵力修为稳固,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随后长身而起,向风醉尘行礼道:“多谢师尊!” ...... 第八十四章 我心无惧 “师尊?” 听得这个称呼,风醉尘微微一愣,但很快他便是反应过来,淡笑道:“你这小子,改口倒是挺快。” 秦苍继而言道:“前辈虽未曾明言要收我为徒,但自我进入悟剑峰以来你的种种举动皆是反映出了你的收徒之心,毕竟以前辈这般性情,可不会平白无故对一个毫不相干的后生晚辈指点一二,助其突破更是不大可能。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在你的心中,其实已经把我当作了你的亲传弟子,所差的就仅是一个名义上的拜师礼而已。” 风醉尘看向秦苍,但笑不语,端木元青却是在此时推波助澜,言道:“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行了这拜师之礼?” “正有此意。” 秦苍正色,身子微微弯曲,正欲躬身向风醉尘行拜师之礼,后者却是陡然探出一只手掌,向秦苍做出了一个“免”的动作。 “我名为风醉尘,意为在尘世之中寻求一醉,醉乃闲散,醉乃逍遥,醉乃真性情使然。繁文缛节,世俗礼法,若加于我身,只会阻我道途,无甚益处。如此,不行也罢!”风醉尘道。 “这......”秦苍面露迟疑之色,但其转念一想,风醉尘本就是不拘礼法,性情逍遥之人,自己若是在他面前继续坚持那些俗礼的话,非但不会为风醉尘所赏识,反倒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便依师尊之言。”秦苍道。 风醉尘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秦苍的肩膀,口中念道:“从今天起,你便是我风醉尘的亲传弟子,为师会将生平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于你,至于能领悟多少,全看你自己的造化。待得他日你踏入悟道之境,实力足够强大之后,这悟剑峰的一切我便悉数交付给你,那时你便是悟剑峰的新一任峰主。” “弟子知晓。”秦苍淡然应道。 “咦?你这小子怎么脸上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虽说这些年来因为为师的缘故,悟剑峰上一直都很空荡,看上去有些式微的迹象,但论及传承底蕴,悟剑峰比起其他四峰绝不会有半分逊色。坐上悟剑峰峰主之位,可是好处多多,你就一点也不心动?” 风醉尘捻须沉吟,看向秦苍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可思议之色。 秦苍立时解释道:“悟剑峰峰主之位固然令人心动,只是还有一些东西比它更值得弟子去追寻。更何况,弟子也并非是不高兴,只是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我习惯如此。” 风醉尘微微皱眉,摇了摇头:“你太过冷静,总是给人一种深沉之感,看上去不像是我风醉尘的弟子,反倒是有我师兄云浮生的一丝影子。” 然而下一刻,风醉尘却是放松下来,道:“不过没关系,时间总是能改变人的一些特性,说不定你跟我的时间久了,也会像我一样洒脱,而不是向你现在这样喜怒不形于色,沉着冷静地像一块冰。” “沉着冷静,不是一件好事么?”一旁的端木元青有些不解。 “未必,太过沉着,可能会违背本心,而太过冷静,则可能变为冷酷。”风醉尘道。 “或许吧。” 理念不同,道途不同,彼此的想法自然也有所区别,端木元青并不想把时间花在与风醉尘谈论这个问题之上,于他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秦苍,将你的令牌拿出来,给你师尊一观。”端木元青话锋一转,向秦苍说道。 “嗯。”秦苍应了一声,旋即将一丝灵力注入灵戒之中,又以魂力洞察灵戒内部的空间,顷刻之间便是将那块令牌取出。 端木元青隔空一吸,将令牌攥入手中,而后以当初从乾离玄天镜之上所获取的力量为引,解除了他所设下的秘法,不多时令牌之上紫光消散,变得通体如墨,周身还泛起阵阵幽光,萦绕着一股玄妙而又邪异的气息。 端木元青屈指一弹,将令牌传给了一旁的风醉尘,令牌入手,风醉尘的神色便是骤变。 “风兄,你现在知道我所言不虚了吧!” 风醉尘点头道:“你我之间已是老交情了,我本就没有怀疑你所说的话,只是当我真的见到这块黑色令牌,还是不由得生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师尊,这块黑色令牌,究竟有何异处?”秦苍询问道。 “异处么......那可就太多了。这块黑色令牌以及你在风雷城考核之时所遭逢的黑色幽光,皆牵涉到青云剑阁的一个不传之秘,现在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有朝一日,你踏入问道境时,我再与你细说。”风醉尘道。 “要到了问道境这一层次才有资格知晓这个不传之秘?”秦苍继而发问。 风醉尘怪笑道:“呵呵,也亏你是我风醉尘的亲传弟子,又是这块黑色令牌的持有者,换做是其他人,即便是修炼到了悟道境也未必有资格知道。就连端木元青,也是在偶然情况下才知道的,可以说是误打误撞。” 端木元青干咳了两声,道:“那次的确是偶然......” 秦苍怔然,暗自沉思,依照风醉尘与端木元青所说,这黑色令牌的不传之秘只怕是牵涉到了青云剑阁中的一些机密或者是极为关键的人物,否则以两人的身份和修为,断不会有此失态的一幕。 也就在秦苍沉思之际,风醉尘握住令牌的那一只手掌陡然涌出无穷灵力,那令牌就如同是海面上的一艘孤舟,海浪甫一席卷而来,便是在顷刻之间将其笼罩而进。果不其然,风醉尘的灵力在瞬息之间便是渗入令牌之中,似形成了一道无法触摸的屏障,其周身的阵阵幽光顿时隐匿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紫芒。随后风醉尘骤然发力,又将这块紫色令牌传回到秦苍手上。 “双重保险,以防万一。”风醉尘含笑道。 端木元青拍手叫好:“还是风兄想的周到。”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的情况下,有太多的秘密在身上并不是一件好事,很可能会徒生祸端,所以即便你是我风醉尘的弟子,往后也不可锋芒毕露,而要学会隐忍潜藏,以待合适时机再寻求爆发。明白么?”风醉尘再度言道。 “弟子明白。”秦苍道。 “嗯,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你懂得藏锋,但有些事情,你依旧是避免不了。”风醉尘继续说道。 秦苍淡然一笑:“这一点,弟子自是明白。一个修为还未曾达到通玄境的新晋弟子莫名奇妙地就成为了悟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打破了悟剑峰四十余年的沉寂局面,其余四峰中人若是不做出什么举动,那才是反常了。我想,那些曾被师尊你拒绝过的高层之后,当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多半会立时对我充满恨意,对我的打压和针对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风醉尘笑道:“你既然心知肚明,又如何能这般风轻云淡?” “因为,我心无惧。” ...... 第八十五章 暗流 灵剑峰,聚灵池。 数十丈见方的水池中央,慕心雨正静心盘坐,双手不断变换印诀,一丝丝精纯无比的灵力沿着其周身经脉向外悄然扩散,形成一道湛蓝色的光幕,将慕心雨护在其中。 碧波荡漾,池水缓缓流动,具备着天地自然特有的韵律,无论是一片飞叶,亦或是一艘孤舟,若是漂浮于水面之上,皆会不由自主地受到水流速度的影响,此为自然之道。寻常之水尚且如此,而有着聚集天地灵气之效的聚灵池,对他物的影响则是更大。 然而慕心雨由始至终都似未曾受到这聚灵池的水流影响,她的身躯看上去分明轻盈如燕,然而此时此刻却更像是一块厚重无比的磐石,无论聚灵池中的池水怎样流动,她的身体都没有半分挪动的迹象。除此之外,被灵力光幕所笼罩的她也是一直悬浮于水面之上,而没有丝毫下沉。 这无疑是意味着,慕心雨的灵力修为已经达到了可忽略甚至是逆转重力的层次! 而她今年,才不过二十一岁,却已有此等造诣,灵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最有可能继承峰主的人选,的确是名副其实。 聚灵池百丈之外,一处石台之上,正有三道倩影在观察着聚灵池中的这一幕。 居于中位的乃是一位姿形秀丽却又不失古典端庄的宫装美妇,乌发盘髻,鼻梁微挺,腰系宫绦,肌肤犹如凝脂,纤细玉手之上戴着一对翠玉手镯,泛起阵阵光泽,其裙摆处有着一条细小缝隙,隐约间可窥见那隐藏在衣裙之下的修长玉腿。 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那份胆量和实力,如若你修为不济却又对她做出这等冒犯之举的话,那么等待你的就只有一个残酷的死字了。 永远不要对一个漂亮的女人放松警惕,因为越是美丽的女人,往往其心机就越是深沉,所具备的手段也越是强横!世俗之中的后宫嫔妃如此,修行世界中的女修士更是如此,这宫装美妇也不例外,看似娇柔的外表之下其实也藏着一颗杀伐果决的心。 否则,她宣灵韵也不会力排万难,斩除荆棘,击败一众竞争对手,成为灵剑峰的现任峰主了。 而在宣灵韵的两侧,也是分别站着一名美貌女子,从外表上看,都是二十几岁的模样,很是年轻,如果是不熟悉她们两人身份的人,第一眼一定会把她们当作刚进入灵剑峰不久的新弟子。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这两名女子与宣灵韵一样,皆是在修行之路上浸淫已久的老一辈强者,只是因为修为高深,又兼功法特殊的缘故,方才青春常驻,数十年过去,都还是这般年轻容貌。 立于宣灵韵左侧的女子,名为燕冰旋,与魔剑峰的宗拓一样,拥有半步悟道境的修为,乃是一峰长老,所修功法名为冰极封界玄功,属于圣级功法,放眼整个玄域,也是颇为珍稀之物。她的性情与其所修功法倒也一致,冷漠如冰,唯有对极为熟络之人,才会有些许缓和。 右侧的女子名为洛水瑶,问道境圆满修为,亦是灵剑峰中的长老,所修功法名为六法水幻录,同样是圣级功法。她与燕冰旋性情相反,脸上时常挂着一副笑容,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温和亲近之感。也正因如此,洛水瑶的人脉关系向来不错,青云五峰之中,上至峰主,下至弟子,她认识的人,占了七成,其中关系较好的人,占了五成,极为熟悉之人,则是占了三成。 此等人脉,不可谓不广。 “突破到造化境后,心雨的灵力比以往雄厚了许多,精纯程度也是增强了不少啊!”望向盘坐在聚灵池正中央的慕心雨,洛水瑶含笑说道。 “那是自然,修士突破到造化境后,体内便会多出一股天地之间的造化之力,十分玄妙。以心雨的天资,她所获取的造化之力必然是远胜同辈,灵力能有此增幅,本就应当。”燕冰旋语气平静,似乎在她看来,慕心雨作为最有可能继承灵剑峰峰主之位的人,短期之内有如此进步,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足为奇。 洛水瑶看向燕冰旋,笑道:“心雨的天资极高,破境之后有此进步的确正常,不过燕师姐还是不要说得这么风轻云淡,要是被心雨知道了,我怕她会有心理负担。”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心雨乃是峰主的亲传弟子,就算要有心理负担,也不会是我给她的啊!”燕冰旋耸了耸肩,看向一旁的宣灵韵,故作无奈地说道。 宣灵韵哑然失笑,伸出玉手轻轻刮了刮燕冰旋的额头,说道:“呵呵,你啊,平常在外人面前冷傲的很,也就只有在我和水瑶面前方才有这般模样了。” “没办法,除了宣师姐和洛师妹之外,其他的人,不是我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就是他们看不惯我的行事作风。”燕冰旋道。 “所以说你这性情还是有不对的地方,依我看啊,还是找个男人管管你比较好。”宣灵韵打趣道。 燕冰旋缓缓道:“其他几峰的人我不怎么了解,灵剑峰中的男人么,本就稀少,且多半是修为低微的后生晚辈,可供参考的可不多啊!宣师姐无论是修为、地位、资历,都要在我之上,所以依我之见,还是宣师姐先行考虑为好。” “嘻嘻,燕师姐说得对,我看那端木元青就不错,要不宣师姐你考虑考虑?”洛水瑶笑着插话道。 宣灵韵闻言神色微变,旋即佯作嗔怒道:“修行了几十年了,还是跟那些小丫头一样,没个正形!信不信我找个机会,让你们两个闭死关,不突破到悟道境,便不许出关!” “诶,师姐别这样......” 洛水瑶正要继续说下去,忽闻虚空之中一阵异动,一道硕大的气流漩涡陡然在上空之中形成,犹如是风暴一般,瞬息之间突兀而至。 “嗯?” 洛水瑶黛眉一挑,掌心之中灵力涌动,化作一柄古朴长剑,她正欲聚集剑势,一剑向那气流漩涡斩去,宣灵韵却是突然伸手将其拦住。 “不必紧张,是我灵剑峰中人。” 宣灵韵话音刚刚落下,一道修长身影便是自那虚空中的气流漩涡迈步走出,随后那道身影疾步飞掠,踏空而行,不过数息时间,便是踏足石台之上。 “端木元青?”瞧得来人的身形模样,洛水瑶微微一愣,但转瞬便是笑道:“呵呵,端木师兄,正说你呢,你就来了,你是故意为之还是正好凑巧啊?” “自是凑巧。”端木元青周身气息起伏不定,灵力外放,有几分紊乱迹象,显然是刚刚发动了一道远距离的空间挪移,虽说他自身修为高超,但动用这等远距离的挪移之术,还是有着不小的消耗。 宣灵韵眼力非凡,当下便是看出一些端倪,她继而看向端木元青,问道:“阁主派任罗修在翠竹峰中接待你们,而翠竹峰中有通往灵剑峰的传送阵法,通过那道阵法传送至此,应该并无多少灵力消耗才对,你可是去往了其他地方?” 端木元青诧异道:“心雨没告诉你吗?” “她一回到灵剑峰,我便让她入聚灵池中巩固灵力修为了,她一口应下,并未对我说什么。”宣灵韵道。 “诶,奇怪了,这丫头的记性一向不差啊,难道说她也染上了卖弄神秘的坏毛病了?”端木元青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地道。 燕冰旋道:“就算她染上了坏毛病,估计也是被你带坏的。”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端木元青翻了翻白眼,不过他也不想跟燕冰旋争论什么,那件事情,还需要尽快让宣灵韵知道才行。 “峰主......”端木元青正欲开口,却被宣灵韵给打断。 “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么,无需称我为峰主,就与往时一样称我为师妹或是灵韵即可。” “这......好吧,师妹,有件事情,我想你有必要知晓一下。”端木元青迟疑片刻之后,神色突然变得肃然。 “怎么,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宣灵韵问道。 “风醉尘,收徒了。” 短短六字,犹如是沉重道音一般,甫一传入宣灵韵耳中,便是使其内心剧烈颤动,其身旁的燕冰旋与洛水瑶,亦是纷纷变色。 那个实力强大,足以比肩阁主云浮生的强大存在,一向性情古怪,四十余年来不曾招收过一名徒弟,即便是剑阁高层之后,他都拒绝过成百上千之数。然而现在端木元青却是给她们带来风醉尘已经收徒了的消息,饶是宣灵韵等人心性气度不凡,此刻也不由得变了脸色,震惊起来。 震惊之余,便是质疑。 “他......真的收徒了?”宣灵韵失声问道。 端木元青一脸坚定之色:“绝无半分虚假,他的徒弟,还是由我送到悟剑峰上的。” “什么?” 宣灵韵脸色再变,即是痛惜又是不解道:“能够被风醉尘所看重的人,必然是旷世奇才,师兄为何不将他引荐入灵剑峰,而将他送到悟剑峰上?”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端木元青道。 “这......罢了!”宣灵韵长叹一声,旋即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下来。 “风醉尘所收之徒,唤作何名?”此番开口问话的并非是宣灵韵,而是燕冰旋。 “秦苍。”端木元青答道。 “秦苍......”燕冰旋喃喃自语,美眸之中异光闪动,暗自将这个名字铭记于心。 宣灵韵看了看端木元青,而后又抬头望向远方,脸上异色逐渐消退,转而闪过一抹耐人寻味之色。 “秦苍,秦苍......看来今日过后,这个名字要被剑阁中的很多人所熟知了。那些原本潜心修行的高层之后,以及各峰的精英弟子,只怕都会在第一时间按捺不住,想要闯入悟剑峰去看看这个秦苍究竟是何方神圣吧!呵呵,沉寂了四十余年的悟剑峰,终究是要掀起一场暗流了,也许,这也是一场席卷青云剑阁乃至整个南境的暗流。” ...... 第八十六章 入梦 悟剑峰中,秦苍四处游走,沿途穿过了不少清澈溪流与茂密树林,也见识到了一些诞生出灵智的山间精怪,直至寻得一处空旷之地,他方才静心盘坐而下,吐息纳气,运转起基础的修行法门。 在其周身,有着若飘渺云雾般的灵力浮现,看上去颇为虚幻,而这股灵力的色彩也并非是固定不变,而是在逐渐变幻,时而赤红如火,时而纯白如月,时而一片湛蓝,若星空一般深邃,时而尽是深紫,似雷霆一般刑杀! 这正是秦苍体内的日月星辰之力以及雷霆之力外放的表现,再加上秦苍突破之后的灵力修为,此刻他所释放出的威压比起以往要强出了数倍之多。以至于秦苍只是静坐在那里,并非出手施展灵术,他所在的地面便隐隐间有开始龟裂的迹象,仿佛将承受不住他的压迫,而这还并非是他目前所掌控的全部力量的体现。 只不过眼下秦苍所关心的并不是他现在的战力究竟达到了怎样一个层次,而是离凡境这一境界的极致。 御灵境、离凡境、通玄境、造化境、龙庭境、问道境、悟道境,此乃玄域修行体系之中至关重要的七大境界,唯有将这七大境界悉数参透,修至圆满,方有那么一丝可能踏入芸芸众生梦寐以求的神境。其中御灵境与离凡境,虽然只是修行的起始境界,但也绝对不能忽视,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而起,若是一开始的地基就不牢固,那么即便是建造出了万丈高楼,也只是徒有其表,华而不实,只要遭逢狂风暴雨来袭,便会立即坍塌! 以往的秦苍,因为家族所面临的种种忧患和危机,修炼之时一向求快,再加上九转道玄诀的强大增幅能力,他对于稳则有所忽略。虽说他的根基在同辈之中还是能够算作扎实,但七大境界之中秦苍只悟到了御灵境的极致,至于后面的离凡境、通玄境、造化境,他只能算是颇有研究,并未达到透彻的层次。不到极致便率先破境,这种做法在短期之内或许有利,但时间一长,它的弊端便会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对之后的破境造成强大的阻碍。 这也正是秦苍当年在造化境巅峰境界停留了许久,迟迟未曾突破龙庭境的原因。若非后来他遭遇了那场事先预谋,只针对他一人的万里追杀,被那个女人轰碎了命魂,后又偶遇南宫决,服下了返生丹与蕴灵丹,他突破到龙庭境怕是要推迟到数年之后。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之事,突破到了龙庭境又如何?到头来依旧是不得不散功重修。不过重修一事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秦苍能够重新感悟那些他以往忽略过的境界中的奥秘之处,若是他吸取教训,能够一举修成离凡、通玄、造化、龙庭四大极境,那么将来他突破到问道境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如若再配上九转道玄诀,那么秦苍的战力将会瞬间提升到一个极为恐怖的境地!问道境界的他,即便是遭逢悟道境大能,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而这一切,都需建立在补全四大极境的基础之上。 秦苍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在风醉尘以寒露焚心两种灵酒暗中为他淬炼灵力,拓展经脉之时,他便已在开始克制。而后秦苍因为灵酒之力与以往的修行感悟,一举突破到了通玄境巅峰之时,他更是采取了逆行经脉之法,生生将自身的灵力修为压迫回了离凡境巅峰。 为的,便是修成离凡极境。 “离凡离凡,脱离平凡......可你的极致究竟在何处?” 秦苍喃喃,内心之中浮现出了迷茫之意,他已在此处盘坐修行了数个时辰,可脑海之中还是没有多少头绪,离凡境的极致,他依旧是还未触碰到丝毫。 “是我悟性不够,还是我欠缺了什么东西?” 秦苍收敛灵力,退出了修行之态,而是转为冥想。 他却是不曾注意到,一道身影已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背后。 “修炼一途,乃聚天地灵气汇于己身之举,而欲聚灵,便需御灵,御灵九转之后,方可褪去凡胎,是为离凡之境......” 秦苍正在推敲修行总纲之中的字句,一只手掌却是突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这手掌之上并无灵力压迫,然而秦苍的神情仍旧是在瞬间凝固。方才他虽说是处于冥想之态,可出于多年的本能防范,秦苍还是释放出了魂力,查探四周,在他的感知范围之中,方圆十里之内除他之外,并无其他生灵的迹象。 然而眼下,却是有一人突兀出现! 几乎是在其神情凝固的下一瞬,秦苍体内的灵力便是本能地爆发,然而还未造成什么惊人气势,他的这股灵力便是被那只手掌直接压了回去。整个过程,风轻云淡,秦苍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那人并没有动用多少力量。 而如今的悟剑峰中,有如此实力者,唯有一人。 “咳,师尊,你下次出现的时候能不能先跟我打个招呼,你这样形如鬼魅来去无踪的,很容易吓到我。尤其是我感悟修行的时候,被你这么一打扰,轻则修行受阻,重则走火入魔啊!”秦苍干咳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 “呵呵,这一点我以后会注意的。不过话说回来,为师可不是来打扰你,而是来为你传道授业解惑的。”身后风醉尘的声音传来。 “传道授业解惑......”秦苍双眸之中精光闪动,不过还未等他开口提问,风醉尘的身形便是再度一闪,来到了他的身前。 “诶,师尊,要不你先告诉弟子,你的这种速度是如何练成的?”秦苍起身,看向风醉尘,缓缓问道。 风醉尘笑道:“心如止水,身若疾风,此等速度,自然而成。” 秦苍闻言,摇了摇头道:“弟子愚钝,还望师尊明示。” 风醉尘摆了摆手:“罢了,以你如今的境界,想来也是难以参悟,还是先说说你所遇到的问题吧。” “也好。敢问师尊,离凡极境如何而成?”秦苍凝视着风醉尘,开口问道,俨然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风醉尘却不急着回答,而是自灵戒之中缓缓拿出一坛酒交给秦苍,言道:“饮下此酒之后,告诉我你的感受。记住,一饮而尽,且不得用灵力排出酒劲!” 秦苍面露疑惑之色,却也是按照风醉尘所说,数息之间便是将此酒全部饮下,一滴不剩,且途中不曾有丝毫停留。 “好!不愧是我风醉尘的徒弟,酒量不错。”风醉尘笑着赞许道。 “现在,该你告诉我你喝下此酒后的感受了。”风醉尘继而言道。 “平淡如水。”秦苍答道。 “是么?那再喝。”风醉尘含笑道,说着又从灵戒之中拿出一坛与先前秦苍饮下的一模一样的酒。 秦苍无奈,只好再度将此酒一饮而尽。 “感受如何?” “依旧平淡如水。” “嗯,很好,再喝。” ...... 风醉尘灵戒之中的酒仿佛取之不尽一般,转眼之间,秦苍已是依他之言,饮下了十坛酒,且每次都是一饮而尽,这种喝法,酒量再好,都难免生出醉意。果不其然,此刻的秦苍面色潮红,脸庞之上已是有了明显的醉意。 “先前九次你的答案都是平淡如水,那么这次你的答案是否也是一样?”风醉尘问道。 秦苍摇了摇头,他这一摇,仿佛醉得更加厉害了,身子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所幸秦苍的头脑之中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犹如甘泉,将心中阴霾苦涩一扫而空。”秦苍道。 风醉尘脸上笑意更甚,接着问道:“汝,醉否?醒否?” 秦苍回应道:“似醉非醉,似醒非醒。” “哈哈!”风醉尘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震动山林,惊走鸟兽,仿佛穿透了云层,甚是疏狂豪放。 “醒时应抚琴,醉时当仗剑。你既介乎于醉醒之间,何不修琴心,养剑魄,琴声所至,仗剑而行?” “琴声所至,仗剑而行,我虽心向往之,但却不知该行至何处?”秦苍反问。 “行至梦中。”风醉尘看着秦苍,目光骤然变得深远。 “梦中?梦中......” 秦苍仰天大笑一声,以往身上所具备的冷漠淡然仿佛在短暂之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醉极狂放之感,与风醉尘的气质颇为相似。与此同时,秦苍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明悟之色。 他所悟到的,不仅仅是醉醒之间,还有离凡极境。 醉醒可于梦中,仗剑可于梦中,离凡又何尝不能于梦中? “梦与现实,本就是相对,本就互相脱离,一者为凡,一者为幻。既欲离凡,自当离幻......” 秦苍笑声渐止,话音落下,其身躯便仿佛一棵失去重心的树木,将要栽倒在地,然而风醉尘的反应速度何其之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是陡然伸出右手接住了秦苍。 望着沉沉睡去,已然凭借醉意入梦的秦苍,风醉尘的嘴角不觉间掀起了一抹弧度。 “你这小子虽说平常冷淡了些,但细看之下,有些地方还是挺像我的。也罢,除了离凡极境,为师便再送你一物,当作师门之礼。” 风醉尘言语之际,一指伸出,点在了秦苍的眉心之间,刹那之间,光芒涌现而出。 ...... 第八十七章 醉梦剑经 心境之中,一处虚无门户之内,秦苍魂力所演化出的一道意识体正居于此中。从他的眼眸中望去,四周一片苍茫,没有日月,没有星辰,也没有山川草木,湖泊江流,仿佛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世界,除却无尽的虚无之感外,还有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梦幻之意。 “果然是入梦了。”秦苍四处张望,自言自语。 片刻之后,他忽然又面露惊异之色:“为何此梦与寻常大不相同,除却混沌苍茫之外,我竟看不见其他?” 此情此景,无人能解答他的疑惑。 秦苍目光闪动,踱步而行,那身影宛若漫天风雪之中一个孤独而执着的求道者,步伐虽不快,但每一步都是无比坚定,与他心中的向道之心一样,稳如磐石。 然而他虽在不断移动,四周的场景却仿佛一直固定不变,除却无尽苍茫之外,仍旧是再无其他。 秦苍心头大震,这一刹那,他有种重新回到了混沌太虚的感觉,天地玄黄,辰宿列张,诸般大道,皆消散于无形,唯一存在的,只是对于前方未知的迷茫。 “梦回虚无,一切为幻,是这样吗?可若真是如此,我又当怎样脱离?离凡,离幻......” 秦苍停下了脚步,伫立在原地,脸上尽是迷惑不解之色。 古有传说,有一巨人生于混沌太虚之中,修成三千大道,明悟世间因果,手持利斧,一举斩破鸿蒙,而后缔造日月,创立宇宙! 足以斩破鸿蒙的一斧,是何等强大?只怕是超越了岁月的流逝,时光的轨迹,惊艳了万古。 只可惜,那一道惊艳的斧光,仅仅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秦苍并未亲眼见到,同样的,他也挥不出那惊艳岁月,划破混沌的一斧。 正因如此,身处这方苍茫世界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如何脱离眼前的虚幻之梦,这对秦苍而言,成了一个近乎无解的难题。 他像是一个被众生所孤立的人,置身于此,茫然无助。 “离凡,离幻......” 秦苍的口中不停重复着这四个字,犹如是梦中呓语,如痴如狂,只是他这般重复,并未对揭开眼前的谜题产生丝毫的帮助,反而是引发了负面影响。 因为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秦苍很可能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再严重一些的话,他的道心极有可能会因此诞生魔障,虽说无性命之忧,但对他的修行之路却是有着无法弥补的损害。 所幸下一刻,异变陡然生出。 唰! 一道绚丽剑光犹如自天外降临,光芒闪烁,好似神霞氤氲,所过之处,无人能阻,转瞬之间它便是在这方苍茫世界之中划出了一道万丈剑痕。这剑痕宛若天地之间的分割线,蕴藏无上道意,有着无法言说的恢宏神异之感。 秦苍放眼望去,瞳孔骤然一缩,他所震惊的并不只是这道切开苍茫的万丈剑痕,还有自那剑痕之中缓缓走出的一道修长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手中长剑横指,身形相貌与秦苍别无二致。 唯一有区别的,是那人周身所散发出的剑意和气势,都要远胜秦苍,已经真正触摸到了道的层次。 秦苍正自心惊之际,那白衣身影却是醉卧于地,又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坛酒,扯开封条,直接豪饮起来。 “你是何人?”秦苍开口问道,那白衣身影却仍旧是在独酌,并不回答。 “你是何人?”秦苍加大了声音,身形也是向前挪动了几步,那白衣身影却好似未闻,依旧是自顾自地饮酒,不予作答。 秦苍长眉一挑,黑眸之中冷芒闪动,然而他却并没有什么信心出手,对方身上所具备的道之气息极为明显,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便倾力而为,也难以与之匹敌。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知晓这白衣身影究竟是何身份,又是如何来到他的梦境之中? “会不会是师尊所为?” 秦苍沉思之时,那醉卧于地的白衣身影却是突然有了动作,只见他屈指微弹,一柄锋锐长剑便是直接朝着秦苍所在的方向破空而来。 秦苍微微一愣,却也是很快反应过来,步伐挪移,一手探出,将那柄长剑精准地抓入手中。 瞧得此幕,那白衣身影轻笑一声,身躯如弹簧般跃起,只不过他的身形并不稳当,左右偏移,摇晃不止,活生生一副醉酒模样。直到他心神一动,再度幻化出一柄长剑,以剑身为倚,方才堪堪稳住身形。 秦苍眉头微皱,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要我和你比剑?” 白衣身影仍旧是默不作声,脸上醉意不减,眼中也是浮现出慵懒之色,但其手中长剑却是发出了阵阵清亮剑鸣,似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作出回应。 “既如此,那在下便来讨教一二。” 话音一落,秦苍身影如闪电般瞬移而出,沿途掀起阵阵劲风,他旋即借势翻卷而起,短暂腾空,手中长剑侧劈而下,裹挟着凌空破竹之势,白衣身影淡笑一声,手中长剑随意一舞,横架在秦苍剑锋之下。 锵! 金戈交鸣之声响彻,剑锋相交,摩擦出丝丝火星,那白衣身影仿佛没有运足气力,一击之下身躯便是急速后退,足足退后了七步方才止住退势。其身形仍旧是左右摇晃,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醉倒在地。 彼时,秦苍趁势追击,手中长剑顺刺而出,直指白衣身影胸口,后者却是避也不避,退也不退,任由那剑锋刺来。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秦苍这一剑分明没有丝毫留情,也并未剑走偏锋,那白衣身影看上去也没有施展身法,只是在醉意的驱使下,纯粹地左摇右晃而已。 可就是如此,他还是有惊无险地避开了秦苍这一剑。 “运气么?” 秦苍诧异,但其剑速却是不减反增,瞬息之间连连刺出三十六剑,每一剑都是对准人体经络要穴,这三十六剑快到了极致,看上去竟仿佛一同刺出,彼此剑气相加,四周顿时响起了雷震般的轰鸣之声。 白衣身影也不出剑反击,仍是单纯地摇晃身形,那快到极致的三十六剑在他的这般简单动作之下却仿佛被放慢了,每一剑都只是在距离他周身要穴的半寸左右檫肩而过,看上去极为凶险,可偏偏又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实质性的损伤。 “这......”秦苍大惊,到了这一步,他可绝对不会再认为对方是凭借运气才躲过他的连环攻击。 白衣身影打了个哈欠,仍旧是用慵懒的目光看着秦苍,不过这一次他却并未继续沉默,而是用风醉尘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很奇怪吗?等你将醉梦剑经参透的时候,也能达到我这个程度,甚至说不定还会超过我。” “师尊,果然是你......等等,这醉梦剑经是怎么回事?”秦苍问道。 白衣身影轻笑一声,即刻挥动手中长剑,霎时间剑随人动,人随剑舞,呈现出一股行云流水的美感。秦苍站在不远处,将白衣身影的一招一式都尽收眼底,一瞬之间,他似乎也被感染,不曾饮酒,心却渐醉,整个人仿佛与梦境相合,介乎于虚实梦幻之间,身体似也变得愈发轻飘,犹如是化作了云雾,漂浮于空中,沉浸于一股如仙般的超脱玄妙之感。 “现在,明白什么是醉梦剑经了吗?” ...... 第八十八章 半年潜修 “醉梦剑经,如今倒是略懂一二。”秦苍看向眼前的白衣身影,沉声而道。 白衣身影一脸醉意,笑道:“嗯,略懂一二,总比一窍不通要好得多,往后你便自行琢磨其中奥秘,等什么时候明白了三四成的精髓,便可以下山了。” “下山?”秦苍闻言略一失神,似不解其意。 白衣身影呵呵一笑,仍旧是用着风醉尘的声音说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下山又不代表着出师,只是一直静心潜修,而缺乏实战历练的话,对你的道途总归是有很大的影响。青云剑阁之中有一处炼心殿,专门派发各种历练任务,这些任务完成起来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困难无比,稍有不慎便有殒命之忧,但也正因如此,炼心殿不但能够磨练你们的实力,更能够熬炼你们的道心。而且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若是能够成功完成任务的话,炼心殿也会给予相应的报酬。” “噢?何等报酬?”听到这里,秦苍顿时来了些许兴致,青云剑阁乃是南境之中的顶级势力,给予门下弟子历练的报酬,自然也不会差了,说不定还会涉及到藏宝阁中的一些宝物密卷。 白衣身影道:“那得看你完成的是什么层次的任务了,炼心殿中的任务都是以修行境界划分层次,区别难易的。你若是完成的离凡境层次的任务,那报酬想来也高不到哪去,可你若是完成的龙庭境或者以上层次的任务,那回报可就相当可观了。” “龙庭境?”秦苍略一思忖,摇了摇头,那等层次,以往他倒是达到过,现在却是隔着颇远的距离。 白衣身影似是看出了秦苍心中所想,继而言道:“通玄和造化层次的任务报酬,也足够你小子现在受用了。当务之急,是你要好好研习这套醉梦剑经,否则别说是去炼心殿接取任务,就是去藏宝阁兑换功法,也会有人冲出来当你的绊脚石。你若是有能力把这些绊脚石一脚踢开倒还罢了,若是踢不开栽个跟头,丢的可不只是你的脸面,你的师尊也会跟着颜面无光啊!” 秦苍不置可否地一笑,他现在是何处境,其实他心中早已了然,自他成为风醉尘弟子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没办法,风醉尘是青云剑阁之中的传奇人物,实力据说与阁主不相伯仲,这样的人若是想要收徒,按理说早就应该桃李满天下才对,可偏偏他性情古怪,四十余年来拒绝无数天骄,直至秦苍前来,方才打破这等局面。 凡事有利亦有弊,拜师风醉尘的门下,意味着秦苍在往后的修行之路上不是一人独自摸索,而是有一良师在旁指点,此为利。而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被旁人所妒,甚至于招致忌恨,则是弊。 他现在之所以还平安无事,乃是托了风醉尘和悟剑峰的福,一旦他离开悟剑峰,独自下山,那些妒他之人,必会在第一时间寻他的麻烦。如此看来,他想要入藏宝阁中顺利兑取功法灵术,倒还真不是个容易的事。 “话虽如此,可那藏宝阁我还的确是非去不可,否则这风雷城第一,可就只成为了一个名头,而没有实质性的好处。”秦苍思索道。 那白衣身影却是说道:“诶,不急,凭你那考核第一的身份,也就只能入藏宝阁换取一样东西而已,而且估计还是第一层,等你实力提升,任务也做了不少之后,再去也不迟。” “这藏宝阁难道还分了很多层?”秦苍疑惑道。 “也不算多,九层而已,跟悟剑峰的高度比起来,不值一提。”白衣身影淡笑道,只是他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一层神秘莫测的意味。 秦苍哑然失笑:“师尊果然是个奇怪的人,也罢,我就在此中领悟醉梦剑经,待明悟出几分精髓,且修成离凡极境之后,便下山去看看那炼心殿与藏宝阁。” “嗯,孺子可教。” ...... 时间匆匆,不觉已是过去了数月,这段时间以来,秦苍一直是待在悟剑峰中,且大多时候都是处于入梦的状态,一方面是为了修成离凡极境,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领悟醉梦剑经。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秦苍的这般苦功也终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虽说在醉梦剑经上的领悟程度秦苍仍旧是远远无法与风醉尘相比,但醉梦剑经中的一些精要之处还是渐渐地被他所掌握,与数月之前的略知一二相较,无疑是提升了很多。 与此同时,秦苍的修为也是在稳步提升,渐渐有趋于圆满之兆,醉梦剑经本就介乎于醉醒虚实之间,对于离幻有着间接的影响,这对修成离凡极境也是有着明显的裨益。不得不说,风醉尘传授秦苍醉梦剑经,乃是有着一箭双雕之效。 终于,在秦苍踏入悟剑峰的第六个月,秦苍领会出离幻之意,加上体内灵力修为在离凡境这一层次达到圆满,顺利修成了离凡极境,而醉梦剑经的精髓之处,也是被他悟到了三成左右。 也就是在秦苍修成离凡极境后的第七天,他的灵力顿时达到瓶颈,体内日月星辰之力以及雷霆之力互相碰撞,犹如诸多沉重道音彼此轰鸣,此等状态之下,他体内经脉的扩张之势再也压抑不住,破境也是水到渠成之事。但秦苍还是没有在这种突破之中迷失,而是以自身意识为引,将自身修为提升到通玄境初期之后,便是硬生生止住了这种近乎疯狂的上升之势。 秦苍想要的,并不只是一个境界的极致,而是每一个境界的极致。既然有了一次重新修行的机会,那么以往他不曾窥见的奥秘,他都会一一将之解开,通玄、造化、龙庭、问道、悟道,他都要一步一步地将它们修至极境。 直至,那传说中的神灵之境! 神,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渴望! 当然,秦苍这般潜心修行,除却风醉尘外,其余之人一概不知,同样地,外界对于秦苍的看法他本人也是不曾知晓。这半年以来,他的名字已是犹如风暴一般传遍青云五峰,上至峰主,下至弟子,皆是对其有所耳闻,只不过除却那些曾与秦苍接触过的端木元青、公冶梁等人,其余之人皆是未曾见识到他的真面目。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将秦苍作为闲暇之时的谈资。 有人认为秦苍乃是一位万年难遇的绝世奇才,其修行天赋比起剑阁中的诸多高层之后都要高出许多,而有人通过暗地里的打听,大致了解到了秦苍的一些基本情况以及其初入剑阁时的境界,对他持怀疑态度。理由很简单,年纪在二十左右,修为却仅有离凡境初期,这样的天赋在南境之中其实算不得多么出众,即便他的战力不像表面境界那般简单,但能够越级挑战的天才,青云剑阁之中并不缺少,各峰峰主的亲传弟子以及高层之后皆是能够做到。 另一个让他们质疑秦苍的原因,则是后者入悟剑峰中,一待就是半年,便是炼心殿与藏宝阁这等深受剑阁弟子欢迎的地方也并未寻见他的身影。有甚者更是就此对秦苍说出讥讽之言,称他虚有其表,实际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风醉尘收他为弟子,完全是一个意外。 只不过这等意外究竟为何会发生,他们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归根结底,一切其实都是出于艳羡和妒恨,而这仅仅是人性复杂面的一种表现而已。 他们却是不知,那个被他们讥讽为缩头乌龟的人,在这半年里已经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无论是修为还是战力,皆都远胜从前,尤为重要的是,他走出了悟剑峰...... 第八十九章 炼心殿 炼心殿,坐落于天脉南方的一处山脉之中,此山地势偏僻,生得险峻异常,又居于灵力风暴最为频繁的区域之中,若按常理来说,青云剑阁中的修士应当是很少有踏入此山之中的。 然而因为炼心殿这么一个特殊地方存在的缘故,使得无论何时,都是有许多身影化作长虹或是脚踏飞剑而来,目的便是为了接取适合自己的历练任务,完成之后再从炼心殿中获得一笔丰厚报酬。 而这些历练任务的报酬种类繁多,其中最为普遍的当属灵石、灵脉、器物、丹药之类既可辅助修行也可用作交易的物品。 其他诸如获得剑阁高层指点修行的机会亦或者拥有进入藏宝阁任意挑选宝物的资格,则属于珍稀罕见的那一类,能够享此福缘的无不是青云剑阁中的真正精英,因为唯有他们方才具备那等修为实力去完成那些难如登天的任务。 此刻,在炼心殿所处的偏僻山脉之外约数十里左右的一处地方,正有一白衣青年脚踏灵剑,凌空而立。其模样颇为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左右,但其眼中却是暗藏着一份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之感,这种沧桑,并非刻意而为,而是真正经历了人事变幻,岁月迁移的人自然而然所拥有的一种气质。 只不过,他将这份沧桑隐藏的极深,与他体内的滔天杀伐之气一样,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示人。 此人,正是在悟剑峰中修行了半年时间,刚下山不久的秦苍。通常情况下,像他这种拜师之后第一次下山历练的新弟子因为自身修为阅历不足的缘故,都会事先从师尊那里得到一些防身法宝或是可进行空间挪移的符箓,以保性命无忧。 然而悟剑峰上的这位貌似实在是古怪和吝啬的很,这半年时间里他除了在秦苍面前演练了一次醉梦剑经之外,再未传给后者其余的东西。哪怕是秦苍将要独自下山,承受各方压力之时,风醉尘也依旧是老神自在,仅仅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几段话,便任由秦苍离去。 “通玄境初期的修为,配合醉梦剑经的三成精髓,剑阁中那些所谓的精英弟子,能奈何你的人想来是不多了。至于各峰峰主的亲传弟子以及高层之后,多半是在闭关冲击境界屏障,虽说你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之中,但在你展露出足够威胁他们地位的实力之前,那些小子估计是没空搭理你。即便你实在是运气不好,碰到那么两三个,也无须担心,只要不是输得太难看,以后修为大进再来找回场子便是了。” “啥?要法宝?小小年纪要法宝干什么?会产生依赖性的不知道吗?真男儿,当一人一剑独闯天地之间,靠法宝那是旁门左道,你是我风醉尘的弟子,可不能走上这条歪路。” “噢,以防万一......嗨,能有什么万一,你还怕剑阁的那些小崽子对你下死手不成?师尊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只要不是发生在生死台上的决斗,其余情况下皆明令禁止同门子弟生死相斗。你和他们之间充其量也就是一些年轻人一时的意气之争,小打小闹而已,不用担心,更何况我记得你小子好像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心无惧来着。怎么,还没开打就怂了,这可不像你师尊我的优良作风。” ...... 每每回想起这些话,秦苍都是哭笑不得,他倒是早就从任罗修那里听说了风醉尘的古怪性情,也早就为风醉尘的喜怒无常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他真的和后者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秦苍骤然发觉他还是低估了风醉尘的古怪程度...... “师尊,我的确不曾惧怕那些潜在的挑战和危险,我所说的以防万一,并不是指在剑阁之中,而是在剑阁之外。规则能制止的是明枪,可却无法抵挡暗箭,弟子在生死之间徘徊了这么多年,深知人性复杂,你长年居于悟剑峰中,心中对于人心的险恶一面只怕是有些淡忘了吧!”秦苍御剑而立,摇了摇头,暗自感叹了一声。 不过他转念一想,风醉尘毕竟是青云剑阁之中的传奇人物,连阁主云浮生他都是能够比肩,此等人物,心性认知按理说不该如此才对。秦苍皱眉,若有所思,他越想越是觉得临行之前风醉尘的话语之中有着诸多不对劲的地方。 “师尊莫不是故意为之,不给我任何法宝,只传我醉梦剑经,让我自行去悟,悟得剑中精髓,悟得离凡极境......而今,又要借旁人之手来让我明悟得更多吗?”秦苍心中暗自猜测道。 “呵呵,若是如此,那我定然不能让师尊你失望了。退一步讲,即便你本无此意,而是一心想要试试我如今的极限在何处,我同样也不会让你失望。没有法宝,呵呵,那又如何?” 秦苍冷笑,过往记忆如光幕般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其双目之中顿时爆发出冷芒,没有法宝又如何?当年他被数十位问道境强者一路追杀,历时三月,长达万里,身上丹药器物耗尽,步入绝境之时,手中只剩下了一把被种下了禁制,发挥不出多少威能的剑,可曾有过什么法宝? 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凭借着手中之剑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将那些追杀他的强者悉数诛灭,虽说他自己也是付出了重伤近死的代价,最后更是被那个女人近身轰碎了命魂。 可时至今日,他秦苍仍旧活着,仍旧以一介血肉之躯存在于这世间! 他的命,不是谁想收就能收走的! 天赋实力如她,雪宫少主,为破情入道设连环之局,终究也不过是重创其身,伤痛其心,碎裂其魂,而未斩灭其命! 她不能,这些所谓的高层之后同样不能。 “你,等着我。总有一日,我会重临雪宫,将你我之间过往一切统统埋葬!到时候,我要亲口问你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你的道,需要破情?又为什么你破情之后的道在我面前却是如纸糊般脆弱不堪?” “雪轻影,等着我!” 秦苍的喉咙之中忽然发出了沙哑的嘶吼之声,犹如情绪失控的太古凶兽对天地的一声愤恨咆哮,等着我,这三个字本可以是恋人之间的甜蜜誓言,可如今从秦苍口中说出却仿佛一个被世界所遗弃之人对着诸天说出的极度怨恨之言。 这怨言,犹如血誓,犹如诅咒,凄厉而又可怕! 轰! 任罗修赠予秦苍的那柄黄阶灵器遽然间绽放出无穷剑光,这些剑光尽是银白之色,犹如森冷寒芒一般汇聚于虚空之中,看得人头皮发麻,心惊肉跳。而居于此剑剑身之上的秦苍速度顿时暴增,犹如一道银色流光,刹那间贯穿天地,直奔前方炼心殿而去。 “炼心殿,你若真如师尊所言那般玄妙神异,便让我在茫茫卷宗之中寻到一个能够最大程度炼我道心的任务。我要数年之后,与她再度相见之时,心静如水,不起波澜,无情无爱,唯有一恨!” 秦苍喃喃自语,转瞬之间,他与炼心殿的距离不过数里之遥。 ...... 第九十章 叩心梯 剑气纵横,寒芒当空,秦苍御剑而行,如流霞般疾掠而出,不过盏茶功夫,他与炼心殿所在的那片山脉间的距离只剩下了一里不到。如此再过片刻时间,他已能通过魂力锁定下方炼心殿的确切位置,一眼望去,恍惚间穿透云层,依稀可见大殿虚影。 然而就在此刻,这片山脉周身所蕴藏的天地灵气突然暴动起来,犹如一头蛰伏的凶兽从睡梦中醒来,气势乍放,一道由灵力组成的强横威压直冲霄汉,气流聚集,翻涌成浪,瞬息间形成一股风暴横扫之势,将虚空中的秦苍牢牢困在其中。 秦苍脚下寒光剑的速度骤然变缓,如同是进入了一片禁区,周围杀机四伏,布满机关暗道,便是寻常的挪动都是难以进行。 “都说此山居于灵力风暴最为频繁之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秦苍衣袂轻飘,脚踏灵剑之上,眉头微微一皱,但脸上却是看不出丝毫慌乱之情。 “这种程度的灵力风暴,出现了又如何,还能阻我不成?” 秦苍冷笑一声,双指成剑,指缝之间凌厉剑气呼啸,引起一阵罡风,与此同时,他的魂力悄然扩散而出,渗透入那灵力风暴之中,顷刻间便是寻找到其中枢所在,同样的,那里也是它最为薄弱的位置。 “破杀式!” 长啸之声响彻于空,秦苍黑发狂舞,体内通玄境的修为猛然爆发,眨眼间通过其经脉悉数汇聚于其指尖之上,下一刻,他便是双指并作一剑,怒斩而出,这一剑,势如破竹,一往无前,又是对准了这股灵力风暴最为薄弱之处,毫无悬念地便是将其破开。 唰! 剑光穿透而过,闪耀虚空,秦苍身影如疾风般飞掠而出,宛若潜龙出渊,其速度再度暴增,向下俯冲而去,直奔炼心殿殿门所在。 ...... 山脉之巅,一座恢宏大殿矗立于此,殿门之前,百丈之外,一柄由异石雕刻而成的巨剑斜插于地面之中,剑身的下半截没入不见,只有上半截显露在外,但即便是如此,一股冥冥之中的剑威还是存在于此剑之中。每当青云五峰中的弟子前来炼心殿接取历练任务,路过此剑之时,大多都会忍不住心生膜拜之意,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尊剑形雕塑,而是一位绝世强者的佩剑。 而在此剑之下,足有千级阶梯,每一级阶梯之间都是相隔半丈左右,如此相加起来,便是有五百丈的高度。这高度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每一级阶梯之上都是暗藏玄机,据说有冲击心神,扰动魂魄之效,即便是那些修炼有成可踏空而行的强大修士,路过此处之时都是会受其威压影响,不得不一步一步往上前行,而若是道心不坚者,踏入阶梯之上便有可能会被直接轰飞。 此梯,名为叩心,意为叩问内心,据说是仿造青云剑阁本部的登天梯所建,但无论是在阶梯高度还是在道心考验程度之上,都要逊于登天梯。关于登天梯,风醉尘并未告诉秦苍多少,只说了那是剑阁中的一处秘境,既玄妙也凶险。 炼心殿殿门之下,千级叩心梯上,正有数百道身影聚集于此,不过他们每一人所处的位置各有不同,道心坚定修为强大者往往都是居于前列,且前行速度极快,而那些道心还需磨练之人要么停滞不前,要么很长一段时间才往前踏出一步。 “该死的......这叩心梯怎么这么难爬,老子体内的灵力都快用光了,却连五分之一都没爬到,他奶奶的,这么下去,没个三五年的,我连炼心殿的殿门都摸不到,更别说进去接任务了。”第一百七十三层阶梯之上,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大汉正挥手擦着身上的汗,喘气之余还不时怒骂几声。 “行了,孟岩,别抱怨了,骂也没用,来之前长老都提醒过你了,这叩心梯不是那么好过的,你就是不信这个邪,执意要上炼心殿。现在倒好,卡在半路上了,你啊,还是和我一同回血剑峰再修行几年,再来闯这叩心梯,进炼心殿吧。”一旁的周丰看向孟岩,有气无力地说道,显然,闯这叩心梯,他的灵力也是消耗了许多。 “妈的,真是晦气......哎呦!”孟岩运足气力,一脚朝脚下的阶梯猛踢而去,他灵力虽剩不多,但这一脚的分量仍旧不轻,寻常石块被他这么一踢,定然是在顷刻间碎成粉末。只可惜他所面对的叩心梯并不寻常,这一脚下去,非但没有对叩心梯造成什么损伤,反倒是孟岩自己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反震之力,犹如是一记重锤猛然砸在脚上,孟岩顿时疼得哭爹喊娘,他身子一个不稳,便是踩了个空,直接从第一百七十三层摔落下去。 若非一旁的周丰见势不妙,及时下去将其接住,他怕是会从此处一路翻滚回原位,但饶是如此,他也是足足倒退了十六级,直到站在第一百五十七层叩心梯上,身形才勉强稳住。 “我了个去......” “去你妹啊!赶紧走!”周丰显然是被孟岩这般白痴举动给气到了,当下也是不自觉地爆出了一句粗口。 “哈哈,他说得对,似你们这种刚加入青云剑阁不久的菜鸟,哪有本事闯叩心梯,登上一百多层就算你运气好了,赶紧回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诶,废物......”第五百零九层的叩心梯上,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青年一脸倨傲地看向下方的孟岩与周丰。 那种目光,充满了不屑,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俯视和漠然,顿时让下方的孟岩生出了火气。 “嘿,谁给你小子的勇气,在本大爷面前这般放肆!告诉你,要不是大爷我今天饭没吃饱,力气不够,又没带刀出来,否则早将冲上去一刀劈了你的狗头,你信不信?”孟岩嗓门本来就大,加上此刻火气十足,故而即便他没有将灵力融于声音之中,但这番话语还是在瞬息之间传遍整个叩心梯。 即便是那些本来默默迈步前行的人,此刻也是有多半将目光投向了孟岩这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有意思了,那锦衣青年我认得,是魔剑峰的一个精英弟子,名叫楚狂,向来目中无人,年轻一辈中,他除了面对峰主的亲传弟子和高层之后时有所收敛,其他时候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狂的要命。不过不得不承认,那家伙实力不错,年纪轻轻就有通玄境后期的修为,那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看似剽悍,但修为却只是离凡境巅峰,招惹了楚狂,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叩心梯上还好,不允许私自动手,但若是离开此地的话,这大汉怕是免不了遭到楚狂的报复了。” “嘿嘿,管他呢,又不关咱们的事,只管在一旁看好戏就好。” 私语之声不断,楚狂倒是没有多加理会,他的目光只是紧紧地盯着孟岩,锋利如刀,如果说眼神也能够杀人的话,那么孟岩怕是早就被这楚狂灭杀了千万次了。 “你......倒是很有胆量。”楚狂阴沉地说道。 “你孟爷爷我向来胆量十足。”孟岩毫无畏惧之心,言辞之中反倒占尽楚狂便宜。 楚狂脸色愈加阴沉,犹如密布的乌云一般,若非叩心梯上有规则限制,不能私斗,以他的脾气,早就挥剑向孟岩砍去了,即便不是在生死台上,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但废掉孟岩一身修为,他自认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出了叩心梯,我会让你明白你此刻的话有多么愚蠢和可笑,真是无知者无畏。”楚狂按捺住心中杀意,收回目光,转身向第五百一十层的叩心梯踏步而去。 沓! 一声沉闷响声传来,楚狂屹立于第五百一十层叩心梯上,周身气势更甚,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而他的步伐还未曾停下。 紧接着,叩心梯上一连传出七十二道响声,只见那楚狂身化残影,一路向上奔袭而去,竟仿佛没有受到丝毫阻挠,很快便是登临第五百八十二层阶梯之上。他虽未立即对孟岩出手,但这番举动,无疑是直接的示威和压迫,他要让孟岩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这样才能让后者真正地恐惧起来,而后者越是恐惧,他心中就越是解气。 “他奶奶的,这小子好像真的有点本事,我一刀怕是看不下他的脑袋。”孟岩压低了声音,对着身旁的周丰说道。 “还想拿刀砍他,他不一剑废了你就不错了,趁他在闯叩心梯,赶紧跟我回到血剑峰,闭关不出,以免此人事后报复。”周丰用力拍了拍孟岩的脑袋,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要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 两人旋即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下方冲去,其余之人有瞧见这一幕的,顿时讥笑起来。 “诶,大块头,刚才不还底气十足的吗?怎么,现在就怂了?” “是啊,这可不像个男人。” “你们几个目光短浅的井底之蛙懂什么,老子刚才都说了饭没吃饱,力气不够,等我回去吃些灵谷,喝些灵酒,磨好了刀,再去和那小子大战三百回合!”孟岩大声喝道。 周丰闻言,顿时又拍了一下孟岩的脑袋,这次的力度明显比上次更大。 “行了,积点口德,你还嫌得罪的人不够多吗?” “这不能怨我,得怪那些家伙......嗯?” 就在将要离开叩心梯的一刹那,孟岩神色突然一变,脚步也随之停下。 “你妹的,停什么,快走啊!”周丰催促道。 “那个,我好像看见了个熟人。”孟岩伸出手指,向前方一指,周丰随之望去,目光顿时也是为之一凝。 “秦......秦苍?”周丰惊呼出声。 此时的秦苍早已收回寒光剑,缓步而行,当瞧见孟岩与周丰时,他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便不再理会二人,而是径直向前方的叩心梯走去。 当其脚步落在第一层阶梯之上时,叩心梯上顿时响起一道苍老声音。 “闯关者,何人?” “悟剑峰弟子,秦苍。”秦苍神态自若,平静答道。 然而当其话音落下之后,却是瞬间引起了一场骚动,只一刹那,叩心梯上所有的闯关者都是神情一震,旋即皆是看向秦苍。 ...... 第九十一章 妖孽般的速度 “秦苍......是悟剑峰的那个秦苍?” 当那一道平淡的声音缓缓落下之后,那些原本还在继续前行的各峰精英弟子皆是停下了脚步,转而向后方叩心梯第一层的那道青年身影望去,一时间,竟是有不少人惊呼出声。 没办法,悟剑峰峰主风醉尘的唯一一名亲传弟子,这个名号无论被谁得到,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成为人们所关注的焦点。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秦苍,神色和反应似乎有些冷静得过头了,即便是被数百名精英弟子一起盯上,他的脸色都仍旧是古井无波,没有表现出丝毫异色。而他的目光,也没有对准这些精英弟子之中的任何一个,他的眼神,由始至终都是看向其脚下的叩心梯。 炼心殿下的叩心梯,的确不是什么寻常之物,只是刚刚踏上第一层,便有一股震撼人心的强烈冲击感降临,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几欲在第一时间就冲入秦苍心境之中。若非秦苍道心坚定,固守心境,不为所动,仅是这第一层阶梯,他都未必能够站稳。 “的确有些门道,千级阶梯,代表着千种变化,皆是针对心境所设下的考验。不过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每一层所蕴含的冲击虽然不同,但其原理皆是寻找修士心境上的缺口,一击即破,我只要坚守住自己的道心,任你如何千变万化,也都奈我不何!” 一念至此,秦苍脚步再度踏出,瞬息间脱离第一层阶梯,踏足第二层叩心梯之上,且身形稳当,没有丝毫动摇。 “这个小子,还挺狂的,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直接就开始闯叩心梯了,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无视!” “这你就不懂了吧,风醉尘的弟子,行事风格自然随他师父,性情古怪偏激,不能以常理论断,别指望他跟你客气。” “这样的性格,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来支撑才行,否则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人群之中,有人冷笑出声。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先前与孟岩有过语言冲突的楚狂。 “呵呵,楚狂,你这脾气秉性也好不到哪去,少在这五十步笑百步。”第六百三十层叩心梯上,有一蓝衫青年向下方俯视而来,直视楚狂,眉宇之间有着明显的不屑神情。 楚狂看向那蓝衫青年,却也不动怒,而是嘴角再度勾起一抹冷笑:“陈钟,你我同是魔剑峰中的精英弟子,身份地位相当,在我面前,你没有什么优越感可以摆。若你真有本事,就去挑战独孤行,把他从峰主亲传弟子的位置上拉下来,要是你真的能够做到此事,我楚狂自当拜服。” “你!”陈钟闻言神色剧变,看向楚狂的目光犹如是要喷火一般,昔年他与独孤行争夺魔剑峰峰主亲传弟子之位时,险些被独孤行一剑封喉,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有发展成心魔的趋势。此事其余四峰的人或许知晓的或许并不多,但楚狂与他同是魔剑峰中人,对此事却是再清楚不过,而今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独孤行的名号,无疑是莫大的嘲讽。 “好你个楚狂,等我从炼心殿完成了任务,倒要抽个时间看看你的实力是否和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陈钟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楚狂,对于下方的秦苍也只是一扫而过,他虽然也曾听说过秦苍的名号,对其有着些许好奇,但当后者展现出足以威胁到他的实力之前,他还是不会对秦苍有太多的重视。 轰! 遽然间,陈钟周身灵力鼓涨,全身筋骨咔嚓作响,传出剧烈动荡之声,咚、咚、咚......连续十八道响声自其体内散发而出,宛若高楼钟鼓之声响彻天地,顷刻之间便是向四面八方扩散。仿佛可溃压灵魂的钟声肆虐,波动气浪,形成音潮,其周身空间层层叠加,便在此时,陈钟体内骨节骤然拔高,他的身躯顿时由八尺左右暴涨至三丈有余。一股似来自荒古之前的狂暴气息随后自其经脉血络之中涌出,疯狂地涌入其周身层层空间之中,隐隐间仿佛有一口巨钟虚影在汇聚成形。 “荒古天钟心经!”瞧得此幕,立时有人高声叫道,看向陈钟的目光也是带着些许敬畏。 “一卷残篇功法,都能够修炼到这个程度,似已能媲美天阶功法了。不得不说,你这家伙虽然令人讨厌,但实力还真是让人不敢小觑!现在的你,即便仍旧不如独孤行,但应该也能跟他战上几十回合了。”陈钟运功之际,耳旁却是突然响起楚狂的传音。 “混账!” 陈钟正处于运功的关键时刻,被楚狂这一言干扰,体内气息顿时起伏不定,连其嘴角都是浮现出一丝血迹。暗骂一声,犹不解气,陈钟心中杀意大作,奈何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乃是叩心梯上,即便他实力要胜过楚狂,却也不敢在此造次。 “荒古天钟,一念越空!” 楚狂的那一番话,虽然成功干扰到了陈钟,但后者毕竟是魔剑峰中的精英弟子,深谙运气平心之法,短短数息之间,他便是恢复如常,其周身灵力运转速度更是不减反增。顷刻之后,陈钟脑后的巨钟虚影便是变得愈发凝实,飞速转动起来,好似光轮舞动,其四周威压弥漫,犹如一件真正的神兵利器! 伴随着陈钟的一声大喝,他面前的层层叠加空间便是猛然爆碎,一股强大到可怖的力量瞬间席卷而出,巨钟转动,将陈钟身形罩在其中,借势而为,化作一道倚天长虹,直接向千层叩心梯之顶端奔赴而去。 六百五十层,七百层,七百五十层,八百层...... 被那巨钟罩住的陈钟速度之快,浑然不逊于龙庭境层次的强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是抵达了第九百层叩心梯,到了这个地步,他的速度方才有所减缓。 九百一十层,九百二十层,九百三十层,九百四十层...... 待到了第九百八十层叩心梯上时,陈钟以灵力所化的巨钟终是消散,他的身躯也是由三丈有余回归为正常大小,与刚才那股似来自荒古的强大气息相比,此刻他体内的灵力波动显得很是轻微,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虚弱。但陈钟的脸上却是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流露出,因为此时的他,赫然是领先了眼下所有欲闯叩心梯进入炼心殿中接取历练任务的人,而只要再跨过二十层阶梯,他便闯过了所有的叩心梯,可以直接进入炼心殿中。 “哈哈,楚狂,你就在这叩心梯上慢慢耽搁吧,我就先行一步,踏入炼心殿中了。”陈钟回头看了看那距离自己尚有三百多层阶梯之遥的楚狂,放声一笑,脸上的得意之色再也按捺不住。 “哼,别得意的太......”楚狂话还未说完,就只听人群之中一阵铺天盖地的惊呼之声传来,犹如汹涌浪潮一般,似要席卷天地。 “妈的,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人吗?荒古天钟心经虽说不凡,但终究只是残篇,至于这么大惊......”他正欲再度说下去,人群之中的惊呼声音却是变得更加高涨。 “你们......”楚狂盛怒之下,回头向四周一看,顿时一怔,仿佛石化当场,神情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只见下方叩心梯上,一道身影化作流光,步伐连续踏出,没有丝毫减缓停滞,叩心梯上的所有针对心境所设下的冲击在面对他时,似乎都失去了效用,他不像是在闯关,而像是在其中肆意遨游,脚踏罡斗,如入无人之境! 转瞬之间,他便是登上了第三百层叩心梯。 而这道身影,赫然便是秦苍! “这......这怎么可能?” 不只是楚狂,就连方才一脸得意的陈钟脸上也是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虽说他方才也是在一瞬间完成了三百多层叩心梯的跨越。但那是动用了荒古天钟心经之后,方才取得如此成效的,而且此举还消耗了他不少灵力,以至于他现在的气息给人的感觉都略显虚浮。可这秦苍,看上去分明没有动用多少灵力,可登梯的速度却是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他妈的如何能让人接受?原本陈钟是打算在原地休整片刻,再一举完成那最后二十层叩心梯的跨越,但现在看来,他似乎不得不提前做出行动了。 “好一个秦苍!悟剑峰风醉尘的弟子,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惜,虽然你跨越叩心梯的速度极快,但此刻我已踏足第九百八十层阶梯,领先于你许多,就算你有通天之能,如今这等局面你也翻不起什么浪了。今日的叩心梯,是我陈钟的主场,就算是独孤行来了,我一样让他落后于我!” 一念至此,陈钟再度调集体内力量,其浑身肌肉顿时变得如钢筋玄铁一般凝练,他的身躯虽然没有像先前那般拔高许多,但仍旧是释放出了一股骇人的威压。 “炼心殿,你的大门,当由我陈钟来率先轰开!” 陈钟心神一动,连续几步踏出,登至九百八十五层叩心梯,其身躯有些晃动,但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而后发而动,一鸣惊人的秦苍,此刻已然踏上第五百层阶梯。 其速之快,犹如妖孽! ...... 第九十二章 心魔幻境 沓!沓!沓! 秦苍脸色平静,面沉如水,浑身上下看不出多少灵力运转的迹象,但其步伐挪移之速却是极快,犹如龙行虎步一般,往往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去,他便是跨越了数十层叩心梯。 这样的一幕,看得众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便连曾与秦苍打过一些交道的孟岩和周丰两人,此刻也是睁大了眼瞳,那等目光,仿佛在盯着一个绝世妖孽。 “那啥,周丰,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孟岩艰难地转过头,对着身旁的周丰说道。 周丰闻言,旋即运足气力,用手在孟岩身上猛然一掐,直接是掐出一道紫色淤青,饶是后者皮糙肉厚,也是不由得高声尖叫起来。 “啊!疼疼疼,疼死你爹了,你他妈的不能下手轻点吗?你这是掐人还是杀人啊?”孟岩摸了摸身上的一处淤青,而后用力推了推周丰,口中大声喝道。 “不是你让我掐的吗?我这是让你清醒一下,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周丰道。 “我......”孟岩还想再说下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旋即又转过身来,看向那正在不断跨越叩心梯的秦苍。 “我好像真的不是在做梦,这......这家伙变得比以前还要厉害了,连叩心梯这么诡异的地方都奈何不了他。奶奶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孟岩愤愤道。 不过下一刻,他的嘴角却是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尤其是当他看见那伫立在第五百八十二层叩心梯上犹如石化的楚狂时,他脸上的笑容便是更甚。 “哈哈,秦兄,干得漂亮!不愧是我孟岩的兄弟,比那站在五百八十二层阶梯上的傻小子强多了,那家伙跟你相比就如同萤火之于皓月,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啊!”孟岩放声大笑,肆意嘲讽着楚狂。 “无知匹夫,我誓杀你!” 楚狂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其心中的杀意也仿佛化作实质一般,他看向孟岩的目光,犹如一柄出鞘利剑,恨不得现在就将后者格杀当场!甚至于被孟岩提及的秦苍,楚狂的心中也是生出一种强烈的敌对感,无论秦苍是否与孟岩有所交情,他所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让楚狂感受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威胁感。 能够带给楚狂这种压迫的,青云剑阁的年轻一辈之中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且无一不是天资绝顶又修行多年的峰主亲传弟子。 至于秦苍,虽说前些日子创造了一个奇迹,被风醉尘收入门下,成为悟剑峰的亲传弟子,但其入门时间总归不到一年,原本楚狂以为秦苍即便不凡,但想要追上他还需要数年的时间,但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秦苍在某些领域怕是已经遥遥领先于他了。 嗖! 一阵劲风呼啸而过,朝楚狂迎面扑来,楚狂眼神一凝,看向那分化出残影的修长身影,心中顿时涌现出无比复杂的情绪。这其中有嫉妒和不甘,也有敌对和仇视,但更多的还是无力,他虽然有极为狂傲的一面,但也还是有着自知之明,连续跨越这么多叩心梯的难度他可是再清楚不过。至少换做是他自己,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唰! 秦苍疾步踏出,匆匆瞥了一眼楚狂,便是移开目光,朝前方的叩心梯迈步而去,鬼影步发动之下,他的速度本就上升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加上其坚定如磐石的道心,前九百层的叩心梯几乎难以干扰到他丝毫。故而在楚狂愣神之际,秦苍非但是与其擦肩而过,更是直接飞掠出三十多层阶梯之远,直追那最上方的陈钟。 “如此看来,我倒是又多了一个劲敌。”楚狂苦笑一声,旋即施展出魔剑峰中的定心之法,稳住自身道心,与此同时,他转过身来,脚步向前一踏,身形竟也是暴冲而起,犹如一道冲霄虹光,一瞬之间也是连连跨越过八层阶梯。此等速度,虽仍旧不及秦苍,却也是要胜过旁人许多。 既然是精英弟子,就自当有精英弟子的骄傲,即便明知晓秦苍道心之稳固要远胜自己,他也绝不会就此驻足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远去。 “我倒要看看,你我之间的道心究竟有多少差距?” 空气之中顿时响起一阵尖锐的呼啸之声,乃是楚狂身形瞬移之际所引发,此刻的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一道青色剑光,青芒闪耀,山河惊变,直欲破霄而去。 这赫然是魔剑峰中的一套地阶顶级灵术,青芒化剑诀。据说此术练至大成,非但能使自身速度成倍增加,还能在自己的心境之中积累出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提升战力,加固道心!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楚狂便是成功跨过第六百五十层叩心梯,一跃成为当下闯叩心梯的第三领先之人。 第二领先之人则是秦苍,在踏入第九百层叩心梯之后,他终是感受到了一股可以明显影响其道心的压力,这让他的速度不禁慢下来一丝,但也仅仅是一丝罢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跨越叩心梯的速度仍旧是快得不可思议! 那第一领先之人自是陈钟,早在动用荒古天钟心经之后,他便是已登至第九百八十层阶梯,虽说此举消耗了他不少灵力,使得他的身体出现了一阵虚弱期。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加上他本身所处的位置优势极大,所以即便秦苍的速度堪称妖孽,但此刻仍旧是未曾将陈钟超越,不过两人间的差距却是变得越来越小, 此时的陈钟正站立于第九百九十六层叩心梯之上,只要再往前踏出四步,他便算是成功闯过了叩心梯,可入炼心殿中首次接取任务。除此之外,他还能得到炼心殿殿使所赐下的一道符文,只要将此符文注入自己的令牌之中,往后他再来炼心殿时便无需再闯叩心梯,而可以直接凭手中令牌传送入炼心殿中,这无疑是要方便许多。 深吸一口气,陈钟运转灵力,心中默念着魔剑峰中的御心凝神斩魔经,稳固自身道心,且收缩着心境之中那为数不多的缺口,以防被叩心梯找出破绽。 “心神合一,天地唯我。邪魔来侵,斩之立道!” “道!” 一声道字落下,仿佛传遍六合八荒,广阔无垠的空间散发出剧烈波动,仿佛在回应着陈钟的这一声道。在其脑后,一口巨钟虚影再度成型,比起先前虽要黯淡些许,但周身所流露出的气息却是更加玄妙,钟身之上布满符箓秘纹,犹如是证得大道的先贤集齐毕生感悟,再以无上妙法铭刻在上面的痕迹。 咚! 巨钟颤动,符箓秘纹显化,天地之间顿时响起一阵晦涩而厚重的道音,陈钟双手合十,似是大道门户之前最为虔诚的信徒,他一步踏出,登至第九百九十七层阶梯之上,身形微微晃动,但其神情不变,仿佛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陈钟一鼓作气,又登上了第九百九十八层阶梯,此番他的身躯晃动地要厉害许多,当仍旧是稳住了身形,没有被叩心梯的效力所震退。 “道!” 他的声音更加洪亮,似乎把自己也化作了一口可释放出道音的大钟,他的脚步不曾停歇,又跨越了第九百九十九层阶梯,直至最巅峰的第一千层! 沓! 清晰的脚步声落下,陈钟站立于第一千层叩心梯之上,脑后巨钟虚影仍在转动,但他以自身功法所演化出的道音却仿佛遭遇了可怕的禁制,再也传不出去。 陈钟大惊,心中再度默念起御心凝神斩魔经,但却并未起到什么效用,他眼前的场景急剧变化,炼心殿的殿门,斜插在地面上的石刻巨剑,在一瞬间内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背负双手的青年身影。 此人长发飞扬,五官精致,犹如是斧凿刀刻一般,从侧面上看,更能清晰地看出他的棱角,具备着一种说不出的刚毅气息。刚毅之外,便是孤傲,尤其是当他头上的几根雪白发丝自其眼眸前轻轻飘过之时,那种孤独傲然的气质更是会瞬间上升到极致,甚至还有着短暂的迷离。 这是一个任谁看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的俊朗男子,但当陈钟看见他时,脸上的镇定之色却是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更是在瞬间本能地往后倒退一步,眼中充满着惊恐和不安之色。“独......独孤行?你怎会在此?”陈钟失声问道,浑然忘却了自己正身处于叩心梯之上。 独孤行冷笑一声,并未开口作答,而是将手掌微微摊开,掌心之中气旋浮动,顷刻间便是化作一柄剑身上有着一道缺口,但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极度冰寒气息的长剑。 “无缺剑!”瞧得此剑,陈钟眼中的惊恐之色愈发浓郁。 “呵呵,剑身分明有缺,你为何又称他为无缺?”独孤行的指尖自剑身之上轻轻滑过,抚摸着那道缺口,同时笑着问道。 “剑虽有缺,你却无缺。”陈钟满是忌惮地看向独孤行。 独孤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前丝丝白发飘过,孤独傲然之余,还散发出一股十足的魔气。 “说得不错,既然如此,那我就像当年一样,再赐你一剑,如何?” “你......” 陈钟话音未落,独孤行便是一剑刺出,剑锋宛如闪电一般自其喉咙穿过,没有沾染丝毫血迹,但陈钟却是在那刹那之间感觉自己的生机流逝一空。 当年之事,如今再现,唯一不同的是,独孤行当年的那一剑只是险些将其封喉,而今日他却是真正地亡于独孤行的剑下,即便是叩心梯所营造出的心魔幻境,但那股令人绝望的死亡感受,陈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噗! 当陈钟反应过来之时,他已是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吐出一道血箭,其周身气息萎靡之际,直接从第一千层叩心梯上跌落,连连倒退七步方才堪堪稳住。 “独孤行......”陈钟咬牙切齿地念出这四个字,整个人处于极度的压抑状态之中,如若是以往的独孤行只是他心中的一个潜在心魔,那么如今,他就真的成了陈钟挥之不去的心魔! “陈钟从第一千层叩心梯上跌落下来了!” “连他也无法抵御第一千层的心境冲击吗?” 众人发现了这一幕,交谈之声立刻此起彼伏,遽然间,另一道身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快看!那悟剑峰的秦苍已经登上第九百九十五层叩心梯了,也快要登顶了!” “说不定他能闯关成功。” “诶,我看未必,连陈钟都败下阵来了,他想要闯过这关,也不是那么容易。” ...... 秦苍凝神静气,并不理会众人的交谈之声,他身姿挺秀,如一棵生长在陡峭山崖上的千年松柏,无惧严寒,无惧风雨,也无惧任何难关。 九百九十六层、九百九十七层、九百九十八层、九百九十九层,陆续被他所跨过。 沓! 当秦苍踏足第一千层阶梯上时,似乎连整座叩心梯都是为之震动,连四周空间也是泛起波动纹路,顷刻间,秦苍眼前场景变换,穿过了东洲,跨越了西海,离开了南境,作别了北疆,转而呈现出中陆之貌。 一道道熟悉的场景,如流光般自秦苍眼前掠过,使得他良久都不曾有所异动的道心开始颤动起来,而当他所处的地方变为归幽谷之时,他的内心更是剧烈地震动起来! 恍惚之间,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曼妙倩影向其走来。 秦苍放眼望去,瞳孔骤然一缩,神色也是大变,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犹如是一头在无尽寒风之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猛兽,身子蜷缩,但眼中却仍旧透射出凶光。 但随着这道曼妙倩影莲步轻移,不断向其靠近,他眼中的凶光竟是消退了些许,出现了一抹罕见的柔和之感,柔和与凶恶并存,看上去极为复杂,他的声音也是因此发生了变化,听上去有些颤抖。 “雪......雪轻影?” ps:又是个四千字大章,你看我多给力,朋友们推荐收藏也给力点,拜谢! 第九十三章 直面伤痕 伊人莲步轻移,徐徐走来,目光皎若秋月,面容清丽绝俗,身穿一袭月白长裙,不施粉黛,不佩挂饰,犹如是丹青笔墨勾勒而成的画中仙子,纯净自然,遗世独立。 如此娇美之人,被任何一个男子瞧见恐怕都会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可落在秦苍的眼中,却仿佛是致命的毒药一般,令得他身躯战栗,脚步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分。但即便如此,他的眼中还是有着凶光闪现,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警惕地望着四周,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然而当女子的纤纤素手触摸到秦苍的脸庞之时,他所呈现出的所有防备之态一时之间竟仿佛是被阳光所照射的冰雪,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融,他眼中的凶光也是开始急剧消退,柔和之色反是越来越多。 “清雪......”秦苍呢喃,终究是忍不住叫出了这个名字,言语之中听不出多少的恨意,反倒是充斥着无尽的思念。 女子轻轻应了一声,仍旧是抚摸着秦苍的脸庞,如水一般清澈的眸子之中充满了疼惜之色。 “苍。”她忽然轻声呼喊了一下秦苍的名字,温婉的声音精准地扣动了后者的心弦,短短一字,却胜过千万般恋人间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 秦苍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那种刻意做出的笑容,也不是杀敌时无情的冷笑,而是在面对亲近之人时卸下所有防范和伪装之后的真挚笑容。 此时此刻如此,当年真正的归幽谷中也是如此。 情,的确是一个玄妙的东西,让素来冷漠的他拥有了柔和的一面,也让道心坚定的他出现了一丝破绽。 当年的雪轻影便是利用了这一丝破绽,化名尹清雪,一步步地接近他,一年的时间,对于修士来说其实并不漫长,甚至可以说是弹指一瞬,可就在归幽谷中的一年里,两人相识、相知、直至相恋。秦苍原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与他生死与共,共度一生的伴侣,可谁曾想到正是这份恋人间的温情险些将之葬送! 她,不是尹清雪,而是中陆三宫之一的雪宫少主,雪轻影。而作为七家之首的秦家,本就是雪宫一直想要吞并的势力,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站在了对立面,只可惜这一切秦苍是事后方才知晓。 他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当日归幽谷中,他施展秘法斩杀了一众追杀他们的问道境强者之后,身受重伤倒在她怀里的无力模样,更清楚地记得她以绝念刃刺入他身体内,轰碎其命魂时的绝望和难以置信。 那一刀,没有丝毫留情,直接刺入了他的要害,若非他以秦家的移穴之法将自己的心脉往右生生挪移了半寸,他的心早已在绝念刃锋利的刀锋之下破碎成齑粉。 绝念者,隔绝意念,乃是雪宫中的一大至宝,正是因为此刀有如此效用,方能在隔绝秦苍父亲所留下的一道意念的情况下,将秦苍的命魂轰碎! 这是一次几乎没有失误的谋划,唯一称得上是偏差的就是秦苍移开半寸的心脉以及符尊在其体内所留下的那一道神秘符纸。 正是靠着这两个偏差,秦苍才获得了一线生机,并在南宫决的帮助下重塑命魂,真正活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每个夜晚,他都会梦见雪轻影以及当日归幽谷中的场景。无形中的折磨使得他内心之中的恨意与日俱增,可当他真正再见到雪轻影的时候,他心中的恨就像是被一块巨石阻绝了一般,怎么也发作不起来。 所谓的恨,其实也就是爱的一种变质罢了,恨得越深,便证明曾经爱得越深。而只要将记忆定格在一个特定的美好画面之中,那股恨意便会消散许多,对于美好的留恋,总是能够唤醒一些沉睡的东西,譬如说秦苍心中早已雪藏的那份爱意。 归幽谷中,伊人如画,正是两人初见之时。 即便是叩心梯所营造出的幻境,并非真实,秦苍也愿意存在于此处,因为这是他心中所剩不多的美好,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你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雪轻影看着秦苍,柔声说道。 秦苍点了点头,道:“的确有很多话。” 雪轻影的娇柔身躯靠得更近了,她伸出双手抱住秦苍,脸颊轻轻地枕在秦苍的肩上,两人间的距离似乎很近,近得只剩下一层单薄衣衫的阻隔,可两人间的距离又似乎很远,远到分明近在咫尺,她却听不见他的心声。 似是察觉到了些许异样,雪轻影神色微变,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伊人入怀,秦苍抚摸着雪轻影头上的丝丝秀发,眼中的柔和之色愈发浓郁,他淡笑一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若能将时间定格在此处,你我一直待在这里,不用理会世俗纷扰,该有多好。” 雪轻影俏脸微红,扑哧笑道:“我也希望与你一起待在这里,只是如此一来的话,你就无法变成强者,守护你的秦家了。” “秦家......”秦苍喃喃自语,面露怀念之色。 “清雪,与我一同守护秦家,你可愿意?”秦苍看向怀中之人,问道。 “自然愿意。”雪轻影不加思索,便是回答道。 秦苍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中却是带着一抹自嘲与苦涩的意味,他突然叹声道:“可惜,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为何?”雪轻影不解问道。 “因为,你并不是那个我想与其厮守一生的尹清雪,而是三宫之一的雪宫少主,雪轻影啊!”秦苍目光闪动,柔和之色逐渐冷却,再度变得冷漠起来。 “雪宫与秦家,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势力啊!”秦苍长叹一声,终究是将怀中之人推开。 没有人可以理解此刻他心中的无奈,也没有人可以理解此刻他心中的复杂。 他缓缓看向面前神色变幻的雪轻影,目光冷冽,温情不再,沉声问道:“不打算以绝念刃再让我尝一尝被心爱之人所伤害,命魂破碎的极致之痛吗?” 雪轻影意味深长地一笑,却是摇了摇头:“你的心境之中已然有了一道缺口,正是由她给你造成的伤痕所化,无法愈合,却也无法蔓延。叩心梯,叩问的是修士自己的内心,你既能直面于她,说明你已经可以正视自己的伤痕与缺口,我再从此处突破,打击你的心境,一来无用,二来无意。这最后一层的叩心梯的考验,便算你通过了......” 顿了顿,她又神秘一笑,继续说道:“不过,爱恨因果的考验,对你而言才刚刚开始。” “我明白。” 秦苍闭上双眼,不再理会四周一切,也就在其双眸闭上的下一刻,雪轻影的身形骤然消散,归幽谷中的一切景象也都化作虚无。当其再度睁开眼眸的时候,周围一切早已恢复如常,他仍旧是处于第一千层叩心梯上,在其面前,是一柄斜插入地面的石刻巨剑,以及一扇通往炼心殿的古老大门。 “炼心殿......”秦苍口中喃喃,脚步轻轻踏出,转眼间便是走出了第一千层叩心梯,其衣袍无风自动,飘然出尘。 与此同时,叩心梯中的那道古老声音再度响起:“悟剑峰弟子秦苍,成功闯过叩心梯,可入炼心殿中!” ...... 第九十四章 历练任务 古老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像是最为震撼人心的钟声,穿透苍茫岁月,余音绕梁,回音不绝。 “他......成功闯过了第一千层的叩心梯?” “才入门半年,就闯过了叩心梯,和其他峰主的亲传弟子中最为出色之人相比,也绰绰有余了吧!” “只是道心而已,若论修为实力,秦苍与他们之间总归还是有些差距。” “那也只是暂时而已,别忘了,他可是风醉尘的弟子。” 人群中的骚动之声愈演愈烈,那道背负长剑的青年身影站立于千层叩心梯之上,本有些瘦削的身躯落在众人眼中却仿佛是厚重的雕像一般,给人以敬畏之感。 连原本正在急速突进的楚狂,看到此幕也是不禁停下了脚步,脸上浮现极为复杂的神色。 “此人的心境,的确要胜过我与陈钟不知凡几,连第一千层的叩心梯都只是对他造成了片刻阻碍而已。难怪能够为风醉尘所赏识,着实有独到之处。”楚狂目露锋芒,沉声而道,内心之中俨然已把秦苍当作强有力的对手,甚至他对后者的重视程度毫不亚于其余四峰中那些早已入青云剑阁修行多年的亲传弟子。 楚狂目光一转,又看向陈钟,嘴角浮现出冷笑,只见陈钟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神情也是极度错愕,眼神也是飘忽不定,一看便是受到了极大的挫折和打击。 “独孤行......”陈钟声音低沉,似喃喃自语,可楚狂感知能力不俗,加上两人所隔的距离也不算太远,自然将他口中所言听得清清楚楚。 “心魔入体么?呵呵,独孤行,我倒是要感谢一下你,间接地帮我消除了陈钟的威胁。” 楚狂等人的想法,秦苍自然不知,此刻他早已踏出整座叩心梯,身形一晃,便是来到那石刻巨剑之前,他自幼便开始练剑,对于剑术剑道等都颇有领悟,而对于剑的本身,那更是尤为敏感。 只是瞬息之间,那柄石刻巨剑便是吸引了秦苍的目光,他放眼望去,只见此剑剑身巨大,虽只有半截展露在外,却是有数十人环抱之宽,参天古树之长,通体由岩石打造,没有掺杂丝毫金属,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从中隐约感受到了一股冥冥之中的无上剑威。 此剑威,蕴含规则痕迹,大道气息,虽只是隐约感受,却是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甚至欲匍匐在地,跪拜叩首! 锵! 秦苍背后的沧澜剑陡然剧烈震动起来,传出一声清亮剑吟,犹如龙啸凤鸣,几欲在瞬间脱离剑鞘的束缚。秦苍运转灵力,一手握住剑柄,欲将沧澜剑的蠢蠢欲动之势镇压,但却并未取得多大的效果,依稀间有一股巨大的阻力在与其灵力抗衡。 那是沧澜剑中早已被尘封多年的禁制力量! “竟能影响沧澜剑剑中的禁制之力?”秦苍神色大变,心中一惊,自他来到玄域南境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沧澜剑便是有过两次异动,一次是风雷城中他面对乾离玄天镜时,另一次便是他此刻面对这柄石刻巨剑之时。前者虽是仿制品,但毕竟是准圣器的层次,能够勾动沧澜剑的力量,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可这柄石刻巨剑分明连灵器都算不上,却能让沧澜剑有如此引动,甚至连其中禁制之力都有了松动的迹象,这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管你究竟有何玄妙,沧澜剑既在我手中,便由不得你来干涉!” 秦苍心神一动,魂力涌出,潜入体内符尊所留下的那一道神秘符纸之中,这道符纸所蕴藏的力量太过庞大,加上符尊又并未告知如何运用,所以时至今日,他都只能被动地依靠符纸的力量,而不能主动驾驭。 但半年之前他前往悟剑峰时,遭逢悟剑峰中的一丝大道之威来袭,便是将那丝道威引入此符之中,将其炼化的同时,还留下了自己的灵魂印记。这丝道威并不属于符纸的本源力量,而是寄存在其中,待得需要之时秦苍便可凭借自己的灵魂印记将其催动。 “道!” 秦苍长啸,一声道字落下,顿时符纸之中的那丝道威涌出,他这一声道的力量何其强大,乃是以真正的大道之威驱使,胜过陈钟以荒古天钟心经所模仿出的道音百倍不止。即便是那股存在于冥冥之中的无上剑威,在听闻这声道后,也是如临大敌,气势骤减。 两股力量皆是在无形之中展开交锋,表面上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实际这片空间之内的规则力量早已错乱,暗潮汹涌,杀机四伏! 唰! 某一刻,秦苍双目一凝,寻得一丝空隙,没有半分迟疑,鬼影步瞬间发动,如流光一般飞掠而出,他脚底运功,使了个借力打力的巧法,身形于空中坠下,便是在地面上连连踏出九步。 九,数之极也,他将自己从地上所借到的力量一一压下,直至九步齐齐踏出,方才在最后一刻爆发,刹那之间其速度暴涨十倍不止,转眼之间便是脱离了那柄石刻巨剑方圆百丈的区域,直接闪身入炼心殿殿门之前。 沧澜剑的异动终是停止,秦苍轻轻一按,将剑身放入鞘中,又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墨发,随后便是敲了敲面前的古老殿门。 吱! 看上去是用特殊材质铸就,很是厚重的殿门却是发出了打开木门时方才发出的声响,秦苍眉头一皱,有些惊讶,他方才只是轻轻地敲了敲殿门,并未运转灵力,也并未向前猛推,按理说根本不可能打开才对。至于旁人所开,那就更不可能了,迎面而来的只有一阵凉风,半个人影都没有,即便是隔空运力也总有些气息波动,可秦苍并未感觉到。 “这炼心殿有些古怪啊!” 心中虽有些惊疑,但秦苍并非胆小之人,更何况炼心殿乃是青云剑阁中的势力,风醉尘在青云剑阁中的名望又极其之高,即便有人心生嫉妒,欲针对他,也绝不可能选在这个地方动手。一念至此,秦苍倒也不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秦苍刚刚进入,那扇古老殿门便是自动合上,似是怕外人打扰一般,他心性倒也沉稳,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而是将目光扫向四方。 他这一看不要紧,足足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这大殿内部修建得倒也不错,格局也很合适,单是这些并不足以引起秦苍这么大的反应。 关键在于那撑起房梁的石柱,它所选用的材料是极为珍稀的金岩碧光石,坚韧度极高,即便是指甲一般大小的金岩碧光石,也可将纯钢精铁切成碎片,将它融入兵器之中,那更是如有神助,据传若是将一整块完好无损的金岩碧光石融入一件天阶灵器之中,此灵器的锋利程度将足以媲美圣器! 而若是将之融入真正的圣器之中,那更是能为其增加三成的威力! “这他......”秦苍伫立在原地,良久都是说不出话来。 炼心殿共有三十六根石柱,皆是由金岩碧光石打造,众多碧光交错,犹如一片瑞霞,即便是在夜晚,也是明亮异常,犹如白昼,甚是好看,可这金岩碧光石所具备的效用根本就不是用来照明的啊! 若是将这些金岩碧光石全部融于圣器之中,那么那些圣器的威力将会集体增加三成,增加圣器三成的威力,这是何等的恐怖!若是两名实力相当的悟道境强者交手,一人的圣器有着一成的增幅,那便可以瞬间令局面失衡,三成增幅,那是可以瞬间颠覆战局的。退一步讲,即便不融于圣器之中,将它用于天阶灵器之上也是好处多多。 而现在青云剑阁竟然用这么多的金岩碧光石作为殿门石柱,说好听点叫不会动用资源,说难听点这他妈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饶是秦苍素来淡定,瞧得此幕,也险些骂出了粗话,他看向那些支撑着整座炼心殿的石柱,不禁一阵肉疼。 “呵呵,怎么,觉得用这些金岩碧光石来充当炼心殿的石柱,有些可惜吗?”遽然间,一位老者的声音自秦苍后方传来。 秦苍闻言,险些冒出冷汗,这老者出现得太过突兀,而他又没有丝毫察觉,显然,此人的修为极高,即便此时他未曾散功,而是处于巅峰时期,也是万万不及。 但他心性毕竟上佳,很快便是恢复镇定,秦苍旋即转过头来,向那老者做了一个行礼的动作,而后开口道:“恕晚辈直言,剑阁此举,在我看来,着实有些不妥。” “呵呵。”老者淡淡一笑,问道:“那你觉得不妥在何处?” 秦苍也不避讳,直言道:“金岩碧光石,若是熔炼于器物之中,将会为器物带来很大的提升,可谓是至宝,这一点,我想前辈应该知晓。” 老者笑道:“我自然是知晓,但也正因为金岩碧光石有此效用,剑阁才会有此安排,将其用来充当炼心殿的石柱。” “噢?”秦苍闻言,先是不解,而后眼皮猛然一跳,似是猜测到了什么,脸上惊异之色更浓,他沉声询问道:“敢问前辈,莫非这炼心殿本身就是一件......” 他话还未说完,那老者便是向他摆了摆手道:“心明即可,无需言明。” 秦苍会意,心中暗道:“果真如此,此举看似浪费,实则却有大用,想必是那位阁主的授意吧。” “还不知前辈名号?是青云剑阁中哪一峰中人?”秦苍这才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只见此人身形瘦小,不足七尺,模样普通,属于茫茫人海之中毫不起眼的哪一种,只是见过一面很难有所印象,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之人,却是给秦苍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老朽飞鸿子,属于论剑峰。” “论剑峰飞鸿子?”秦苍心头微震,能够以子自称的人,必然是青云剑阁中一些资格老道之人,论起辈分,恐怕连峰主级的人物都是不及,眼前之人,很可能是剑阁中的一位太上长老。 “你是悟剑峰风醉尘的弟子吧。”飞鸿子双目微眯,看向秦苍,含笑道。 秦苍也不感到意外,飞鸿子坐镇炼心殿,虽很少外出,但只要是登过叩心梯的人,他都能通过感应知晓对方的身份,故而他也是大方点头道:“正是。” “呵呵,那家伙四十余年来从未招收弟子,想不到今日却是出了一位,看来我还是在这炼心殿里待得太久了,都快不知道外界的风云变化了。”飞鸿子道。 “前辈说笑了,以你的修为,即便足不出户,也能洞察天下之事。”言罢,秦苍又对飞鸿子说道:“对了,晚辈是初来炼心殿,对此中一切并不熟悉,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没问题,跟我来。”飞鸿子缓慢移步,秦苍跟随其后,走了几步,秦苍心中立时大惊,飞鸿子的步伐虽然看似缓慢,但实则每一步都是蕴含了大道纹理。到了他这等修为境地,已经没有单纯的脚印足迹一说了,他心中是道,处处是道,便连手指上的指纹也早已化作了道纹,玄妙无比。 “此人必是悟道强者,且修为至少也是中三重的境地。”秦苍心中暗自盘算道。 不多时,两人行至大殿深处,前方有一座石墙,布满暗格,暗格之中尽是书简卷宗,密密麻麻,不知其数,只看上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 “这便是我青云剑阁所有的历练卷宗,你修为是通玄境初期,可在通玄层次的卷宗中选取一卷,选好之后不得更改,视为接受任务,在规定时限内将任务完成,便可获得酬劳,具体如何,卷宗之上自有记载。”飞鸿子话音刚落,便是随手一点,将左方的一排暗格照亮。 “现在你自行选择吧。”飞鸿子道。 秦苍却是没有立即动身,而是一副沉思之状,飞鸿子瞧得此幕,问道:“可是还有疑问?” “前辈,我想接取造化层次的历练任务。”秦苍道。 “嗯?你确定?”飞鸿子眼中有惊讶之色闪过,但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他便是如常。 “确定。”秦苍神色坚定。 “好,既然你有此意,那老夫就成全你。造化层次的任务,就在通玄层次的任务旁边不远,你自行去吧。”飞鸿子道。 “多谢前辈。”秦苍身形一闪,来到暗格之前,随手拿出一卷卷宗,仔细查看。 飞鸿子凝视着秦苍的背影,嘴角突然掀起一抹笑容,他的目光旋即落在炼心殿深处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 “老家伙们,这次我可是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子呢!” ...... 第九十五章 八荒魔珠 “历练任务,编号甲子,前往归墟城废弃之地搜寻青烟翡翠玉,地水风火珠,限时一年,逾期交付则不计报酬,按时交付任务则奖励两条中等灵脉,一件地阶灵器。” “历练任务,编号乙丑,前往铁马山上剿匪,敌首造化境中期修为,麾下通玄境修士近百,离凡境与御灵境修士上千,限时七月,逾期交付则不计报酬,按时交付任务则奖励一条中等灵脉,五颗极品玄丹,一套地阶上级灵术。” “历练任务,编号丙寅,潜入天玄邪教,诛杀邪教教主以及内门四大长老,邪教教主造化境巅峰修为,一身天玄邪功已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可与龙庭境初期强者硬撼,其余四大长老则皆是造化境后期修为。限时一年半,逾期交付则不计报酬,按时交付任务则奖励一条上等灵脉,一套准天阶功法,两枚造化清神灵丹。” ...... 秦苍伫立于暗格之前,不断探手拿起其中的卷宗,仔细观看起来,炼心殿中的历练任务皆是由天干地支的方法进行排列,单从编号上来说看不出什么难易,所以每一卷卷宗他都是用心地审视了其中的每一个字。炼心殿中的历练卷宗数量很是庞大,单是造化层次的历练任务都是数千之多,幸好秦苍的领悟力和观察力都比较强,虽说采用的是最耗时间的方法,但两柱香时间过去,他却也是看完了上百套历练卷宗。 这上百套历练卷宗中所记载的任务虽各不相同,但仔细观察之下却也是有着一番规律,无外乎寻宝、采药、杀敌等几类,任务所规定的时限少则几月,多则数年,乃是由难易度来取决。通常情况下,杀敌一类的任务所规定的时限要长一些,毕竟相较于寻宝采药之类的任务,它无疑是要凶险许多。 不过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杀敌一类的任务虽然称得上是危险重重,但事后所获得的报酬却远非寻宝采药的任务能比拟的。 秦苍双目一凝,突然看向了暗格下方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他右手探出,隔空一吸,便是将那卷宗握入手中,只见这卷宗之上布满灰尘,看其模样,已有些年月不曾被人所触碰。 而越是如此,秦苍心中就越是好奇,抖了抖卷宗上的灰尘,他便是将其摊开,仔细观看起来。 “历练任务,编号癸亥,入南境凶地乱魔岛中,盗取八荒魔珠,此物来历神秘,力量异常强大,由岛中八大魔门轮流执掌。八大魔门分别为天魔门、古魔门、玄魔门、幽魔门、阳魔门、大衍魔门、炼狱魔门、罗刹魔门,八门门主的修为皆处于问道境大成之上,根据传言,八大魔门甚至还有悟道境大能强者坐镇......” 看到这里,秦苍脸上不禁浮现出冷汗,可能有悟道境大能强者坐镇的乱魔岛,即便是端木元青这等强者前往,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以他现在的这点微末修为,去了那就和送死没什么差别。想想看,由八大魔门轮流执掌之物,必然是有着惊世威能,想要从他们的手中盗取八荒魔珠,那是何其艰难?且不提那可能存在的悟道境大能,单是八门门主的修为都在问道境大成之上,若是秦苍没有散功,处于全盛时期,倒是能与他们拼上一拼,现在么,那就真的只能呵呵了...... “如此困难的任务,怎会处于造化层次的历练任务中?便是把他放入问道层次之中,也不为过。”秦苍心惊之下,回头望向飞鸿子,开口说道。 飞鸿子衣袖轻轻一挥,秦苍手中的卷宗便是被一股柔和之风托起,转而落入飞鸿子的手中,他定睛一看,脸上顿时浮现出古怪之色。 飞鸿子干咳了几声,对着秦苍说道:“你这小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你眼力非凡还是差劲了,上千个造化层次的历练任务,你偏偏看上了它。” “在下心中好奇,所以......”秦苍话还未说完,对面的飞鸿子便是摇了摇头。 “太过好奇可不是一件好事啊!”飞鸿子道。 “还望前辈解惑。”秦苍微微躬身,向飞鸿子行了一礼,目光诚恳。 飞鸿子瞧得此幕,也不好推脱,当下便是叹声道:“也罢,你既有此一问,我便告知你一二。这八荒魔珠乃是一邪异之物,可侵占人之心神,使之丧失自我,六亲不认,永坠魔道!它与我青云一脉的魔剑峰不同,魔剑峰名为魔,但实则是正道魔道兼修,而其所谓的魔也并非是代表杀戮的魔性,而是心中的一股执念,一股对于剑的执念。而八荒魔珠所代表的就是纯粹的魔道,它不是执念,而是侵占,是欲望,它可以激发世人心中的一切贪念怨念,并将之无限放大,直至培养成可以毁天灭地的可怖力量。当年我青云剑阁的开派祖师古青云曾与八荒魔珠的第一任拥有者爆发过一场大战,此战可谓是惊天动地,足足持续了一月,波及大半个南境,乱魔岛的疆域也就是在那时诞生......” 秦苍听得入神,心中既是震惊也是向往,一场大战的余波便可开辟一方疆域,究竟是要何等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做到这一点?青云剑阁的开派祖师与那八荒魔珠的第一任拥有者,怕是已经隐隐接触到了神的境界。 飞鸿子继续说道:“那场大战,最终由祖师获胜,斩杀八荒魔珠的第一任传承者而告终。但那第一任传承者临死之际,却是不知道施展了什么妖魔之法,使其体内的八荒魔珠遁离空间而去,祖师倾尽一切手段,也未能将之寻回。直至数百年后,乱魔岛上群魔际会,八大魔门创立,有关八荒魔珠的消息才逐渐传开,那时祖师已因为与第一任传承者大战所留下的暗伤提前坐化,青云剑阁内部正处于交替之际,无暇对付乱魔岛。而等到第二任阁主即位,八大魔门已然发展壮大,加上乱魔岛周围地形错综复杂,无法大举进攻,于是我们决定智取,暗中派出一小批强者进入其中,等待时机夺取魔珠,但却不知因何原因,这批强者入岛之后很快便是暴露,尽皆丧命。” 言至此处,飞鸿子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哀伤之色。 “剑阁之中可是有乱魔岛的内应?”秦苍顿觉事中蹊跷,也不委婉,故意直言相问。 “我们也曾怀疑过这一点,可一直都未找到证据,经此一役,我们决定不再打草惊蛇,而是将乱魔岛的事情暂且搁置下来。直至第三任阁主,也就是现任阁主云浮生即位之后,方才做出决定,将夺取八荒魔珠一事划入炼心殿的历练任务之中,且是居于造化层次之中,阁主的本意是让有能力的弟子乔装一番,混入乱魔岛上的八大魔门之中,慢慢取得魔门高层的信任,再行夺取魔珠一事,而青云剑阁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派出强者帮助那名弟子。造化境界,不高也不低,相比其他境界的弟子来说,更容易取得信任一些。”飞鸿子道。 “那么自这个任务设立以来,可曾有人接取过?”秦苍沉思片刻,又开口问道。 飞鸿子笑道:“如此凶险的任务,寻常弟子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避之不及,即便是那些峰主的亲传弟子,也不敢来触碰。不过在你之前,倒是也有一个异类,乃是魔剑峰的一名精英弟子,名为訾承邪,巧合的是,他当年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也是与你一样的境界,不过他最后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将之搁置,接取了另外一个历练任务。但有趣的是,他临行之际托了老夫向其他有意接取此任务的弟子转达一句话。” “噢?什么话?”秦苍问道。 “八荒魔珠一事,在剑阁之中搁置已久,承邪不才,有意接取此任务,前往乱魔岛盗取八荒魔珠。但我自知实力不足,故打算历练数载之后再行此事,还望诸位同门给承邪一分薄面,莫要与我相争!”飞鸿子学着訾承邪的口吻,将这段话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连言语之中的那一丝潜在的威胁和霸道口吻都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秦苍哑然失笑:“这訾承邪倒是有些自信地过头了,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给他这分薄面?” 飞鸿子笑道:“我观訾承邪此人表面深沉,野心极大,当年他离开青云剑阁出去历练之时实力在青云五峰的精英弟子之中排名第七,他离去之时却是在众人面前立誓,归来之日必是青云五峰中的最强精英弟子,甚至连峰主的亲传弟子他都能与之一战。” “噢?被前辈这么一说,我倒有点想见见此人了。”秦苍道。 飞鸿子正欲言语,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不禁展颜一笑:“看来连老天都在帮你啊!你们两个很快就会碰面了。” “嗯?”秦苍诧异之时,突然感受到了炼心殿内部的空间震动,波纹于虚无之处荡起,汇成一处漩涡,漩涡之中符文闪烁,隐隐间可窥见一个令牌的形状,数息之后,一名黑衣青年自其中迈步走出。 来人长发飘逸,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劲装更显威仪,他腰间系着一条暗黑色的蟒纹锦带,凸显着一丝邪气,其面容同样如此,虽说俊朗,却是给人一种如妖般的邪异之感,不似谦谦君子那般温柔和煦。尤其是当他走到秦苍身前不足一丈的距离时,那股邪气便是再度增加,像是一股可怕的威压向后者扑面而来。 秦苍大概也猜测到了来人的身份,当下嘴角便是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他伫立在原地,身形挺秀如松,不知不觉间,他的魂力已渗透入其体内的那张神秘符纸之中,从悟剑峰上所获得的那丝道威再度被他引发。 秦苍不动声色,暗自将那丝道威运入右手掌心之中,随后他探出右手,对着眼前的黑衣青年说道:“悟剑峰,秦苍。” 那黑衣青年在听到悟剑峰这三个字后神色明显一怔,不过他的反应速度却是极快,同样右掌伸出,运转灵力,与秦苍的手掌猛然一握。 “魔剑峰,訾承邪。” 咔嚓! 两人手掌接触的那一刹那,一道筋骨的碎裂之声陡然响起! ...... ps:感谢高寒歌的捧场,虽然连抽5次都没有中月票......运气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第九十六章 訾承邪 蕴藏着一丝道威的手掌与运转着灵力的手掌相碰,在接触的那一刹那,炼心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气氛变得无比沉闷。而就在这股沉闷当中,訾承邪与秦苍两人仍旧是不动声色,数十息的时间过去,两人仍旧是保持着握手的姿态。 这倒并非是两人初次碰面时的客气举动,而是两人在通过这种方式进行第一次交锋,訾承邪邪气凛然,每向秦苍靠近一步,周身的邪气便是强盛一分,化作威压咄咄逼人,这其实就是一种下马威的表现。 而秦苍素来冷傲,对方以何种方式对他,他便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应,这就是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虽说他在对抗炼心殿前那柄石刻巨剑之时已然催动了一次道意,对其力量有所消耗,但用来对付訾承邪这种年轻一辈中的强者仍旧是绰绰有余。 事实上,早在秦苍握住訾承邪手掌的那一刻,他手中的道意便仿佛猛龙入江一般,刹那间将訾承邪体内的筋骨血肉搅得天翻地覆,后者右掌上的指骨与经脉几乎是在瞬间就被摧毁得粉碎。 只不过,訾承邪的忍耐力与承受力着实是要超乎秦苍的想象,他虽然实际上吃痛得很,但脸上仍旧是古井无波,没有多大反应,而且他也并未就此放弃抵抗,而是继续运转灵力进行抵御,甚至秦苍还在他体内的灵力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奇妙造化力量。 这股造化之力的破坏力虽然远不如秦苍手中所潜藏的那一丝道意,但其修复能力却是惊人,短短数息时间便是将訾承邪右掌中那些破碎的指骨与经脉修复了大半,破碎,修复,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訾承邪却是经历了数十个这样的过程,宛若轮回一般。 “此人所领悟的造化之力有些奇特啊!”秦苍心中暗自吃惊。 咔嚓! 訾承邪右掌上的指骨与经脉再一次经历了破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已经经历了上百次这样的轮回过程,饶是他忍耐力极强,此刻脸上也不由得冒出冷汗,但他却仍旧是紧咬牙关,凭借着自身的意志承受了下去,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 “诶,都是我青云剑阁后生晚辈之中的翘楚人物,何必如此呢?” 飞鸿子的眼力何其毒辣,早在秦苍与訾承邪碰面之时,他便隐隐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之所以现在开口,是他想要看看訾承邪这些年在外有多少成长,后者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非但突破到了造化境,更是领悟了一股极为特殊的造化之力。訾承邪今年也不过二十余岁,有此成就,也算是极为妖孽的天才人物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个比他还要妖孽的人。 飞鸿子轻咳一声,伸手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看似轻柔无比,没有动用什么力量,但两人在接触到飞鸿子的手掌之后,顿时就仿佛泄了气的球一般,浑身劲力不复,无奈之下,只得齐齐松开手掌。 訾承邪面色阴沉,冷汗淋漓,右掌被捏得通红,指骨也被压得凹陷,若非他的造化之力有修复奇效,他的这只手掌今日就算是彻底废了! “此人面生得很,力量却如此强大,究竟是何方神圣?”訾承邪恼怒之余心中也是震惊万分。 “悟剑峰......”他忽然又回想起秦苍先前所说的话,脸色顿时阴沉得更加厉害。 “此人难道真是悟剑峰风醉尘的弟子,风醉尘不是一向不收徒的吗?怎么会突然......该死,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青云剑阁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訾承邪心中疑问连连,飞鸿子悉数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 “承邪,你此番返回炼心殿,可是成功完成了上次所接取的任务?”飞鸿子看向訾承邪,突然问道。 “那是自然。”訾承邪神色恭敬,邪气收敛,从灵戒之中取出一物,赫然是一套历练卷宗,其中还有着一个他自己所刻下的灵魂烙印。 飞鸿子接过卷宗,立时释放魂力查探那历练卷宗上的灵魂烙印,顿时訾承邪独闯邪神庙,历经重重生死考验,斩杀数十名造化境巅峰层次的邪神侍卫,最终摧毁邪神残像的情景一一在飞鸿子的脑海之中浮现出来。 探查无误之后,飞鸿子满意一笑,对着訾承邪说道:“不错,当真是后生可畏。” 他屈指一弹,灵光氤氲,瞬息之后,三条上等灵脉,六颗上品灵丹以及一套天阶灵术,便是悉数落入訾承邪的手中。后者亦是满意一笑,很快将这些东西存放入灵戒之中。 “过去之事已毕,那么便该完成今日之事了。”訾承邪沉声而道,体内邪气隐隐作动。 飞鸿子自是明白訾承邪话中所指,若是在以往,盗取八荒魔珠这种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没有人触碰,訾承邪有此意向,他自然不会反对,而是会很干脆地将此任务交付给他。如今却是不同,多出了一个秦苍,虽说秦苍的境界尚低,但飞鸿子总有种感觉,后者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一个通玄境初期的修士却能在瞬间捏碎一个造化境强者的指骨与经脉,除了秦苍,他可想不出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盗取八荒魔珠一事,你须得与秦苍商谈,毕竟他似乎也对这任务有些兴趣。”飞鸿子道。 訾承邪会意,看向秦苍,眼眸之中邪气悄然扩散,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仿佛下一刻就要永久沉沦于黑暗之中的感觉。 “秦师弟境界尚低,虽然有些手段,但若论起实战,只怕还稍有不足,潜入乱魔岛八大魔门盗取八荒魔珠一事危险重重,几乎是十死无生,你年纪轻轻,前途一片光明,若因此事而自误就太过不值!更何况悟剑峰风醉尘前辈就只有你一个徒弟。” “你若横生变故,那悟剑峰的传承便会就此断绝,无论是对风前辈还是对我青云剑阁而言都将是一个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愚兄虚长你几岁,并非峰主亲传弟子,资质平庸,道途远不及你,却空有一身报答剑阁之心,故八荒魔珠一事还望师弟成全,由愚兄来代劳吧!” 訾承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这番话硬是说得诚恳至极,动人之至,若是被旁人听去,说不得就此应了此事,但秦苍却是不同,他少时便仗剑独行,闯荡中陆,见过无数心机谋略,也杀过无数盖世人杰,訾承邪这点手段还达不到蒙蔽他的程度。 “呵呵,訾兄师承何处?”秦苍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话锋一转,问到訾承邪的师承。 “魔剑峰长老,步为师。”訾承邪虽不解其意,却也仍旧答道。 秦苍继而言道:“依照青云剑阁之规,长老弟子与峰主弟子的身份地位孰高孰低?” 訾承邪脸色骤然一沉:“自然是峰主弟子身份地位更高。” “很好,那么精英弟子与亲传弟子的地位孰高孰低?”秦苍接着问道。 訾承邪脸色阴沉地更加厉害,硬着头皮回答道:“自然是亲传弟子身份地位更高。” “嗯,既如此,你身为魔剑峰步为师长老门下的精英弟子,我身为悟剑峰风醉尘峰主门下的亲传弟子,两者身份地位孰高孰低自当一目了然。”秦苍目光一凝,突然沉声问道:“那么你说你是该称我为秦师弟,还是该称我为秦师兄?” “这......秦......秦师兄。”訾承邪心中大恨,奈何青云剑阁规矩如此,他即便有千万般不愿,也只能称秦苍一声师兄。 “很好,你既然称我一声师兄,那么长幼有序,这八荒魔珠的历练卷宗是否应由我先作选择?”秦苍看向訾承邪,笑着问道。 訾承邪心中仿佛有十万只洪荒猛兽奔腾而过,他恨不得仰天嘶吼一声,拔出长剑与秦苍进行一场生死对决,奈何炼心殿中不允许私斗,又有飞鸿子这等悟道境大能在场,即便他一身邪气可冲云霄,也不敢在这里造次。 訾承邪被憋得良久无言,遽然间秦苍目光向其投射而来,那黑色瞳孔仿佛是一方炼狱世界,弥漫着九幽之火,使人心惊胆战,饶是訾承邪天生邪气,此刻竟也是生出一丝惧意。 “自......自当......由秦师兄先做选择。” 秦苍淡笑一声,不再以眼神压迫訾承邪,而是自飞鸿子手中拿过那卷记载着八荒魔珠的历练卷宗,继续观看起来,虽然他心中很清楚盗取八荒魔珠一事的凶险程度,但这卷卷宗他却仍旧是越看越是心动。 此任务并无时间限制,无论何时交付都能得到炼心殿的报酬,三十条超等灵脉,一百颗极品灵丹,获得进入藏宝阁中三层的资格,并可在其中任意挑选一套功法和三套灵术,同时可入藏兵阁中挑选一件准圣器!这等丰厚报酬,即便是比起问道层次的任务也丝毫不逊了,想想都让人为之眼红! “这八荒魔珠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秦苍虽然为之心动,但也没有达到丧失理智的程度,他很清楚此行的凶险,以他目前通玄境初期的修为,不管手段再多,在问道境强者面前都翻不起多大的浪花,甚至连龙庭境强者都能轻易将其镇杀,潜入八大魔门之后一旦身份暴露,那他就真的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如何抉择,的确是一个扰人的难题。 秦苍眉头紧锁,作沉思之状,良久过去,他都未曾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在其心中纠结的同时,一旁的訾承邪则是焦躁万分。 “若是此人真的选择了盗取八荒魔珠的任务,那么我又当如何自处?” 每时每刻,他都会被这个问题困扰,为了这一任务,他已经做了太多的努力,数年之功毁于一旦,这是任谁也无法接受的事情。 訾承邪心中不安,体内邪气乱窜,他看向迟迟未做出决定的秦苍,眼眸之中不禁浮现出一抹杀意...... 第九十七章 生死台 炼心殿中,秦苍手执卷宗,不觉间已是观看了两柱香的时间,在此期间,他始终是眉头紧皱,一副沉思之状。飞鸿子久经世事,心性沉稳,这点等待的时间对他来说就好比是一颗投向深海的小石,翻不起什么浪花,故而他的脸上始终都是保持的平和的神色。 但訾承邪却是不同,他天生邪气,又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再加上他早就对盗取八荒魔珠的任务有所意向,旁人若想要对此任务有所染指,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都会立时有暴起杀人的冲动。 可偏偏秦苍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即便要比他晚些进入青云剑阁,但论及身份地位前者还是要在他之上,再加上一旁又有着飞鸿子这等悟道境大能制衡,所以这种情况下他除了忍耐和等待之外,别无他法。 “你若只是看看倒还罢了,念及你是风醉尘的弟子,我还不会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你若是一意孤行,执意要从我手中夺取这个任务,就算你是阁主的亲传弟子,我也要让你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訾承邪眼中杀意扩散,体内邪气蠢蠢欲动,若非有飞鸿子在场,他体内的邪气早就化作滚滚洪流向对面的秦苍席卷而去。 似是察觉到了訾承邪的杀意,秦苍双目一凝,骤然退出沉思之态,黑眸之中可怕寒芒涌动,更有凌厉剑意蕴藏,刹那间便是向訾承邪锁定而去。两人对峙而立,彼此都未曾释放出丝毫的灵力波动,只是凭借目光交汇,但场中气氛却硬是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这两个小家伙,都挺不错啊!居然都掌控了一种无形之势,凭借眼神就可以压迫对方,不过看上去,似乎秦苍要稍微占据点上风。”飞鸿子淡然一笑,浑然没有在意两人间隐隐成形的敌对之态,而是在以一种局外人的眼光看待他们。 “訾师弟似乎很想接取这个任务。”秦苍看向訾承邪,率先开口。 訾承邪邪笑一声,反问道:“秦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那倒是我多此一举了。”秦苍似笑非笑,也不理会訾承邪的目光,缓缓合上卷宗,而后猛然将其放入自己的灵戒之中。 訾承邪瞧得此幕,立时神色大变:“秦师兄这是何意?” 秦苍笑道:“訾师弟何必明知故问?你可不是第一次来炼心殿接取任务了,我将历练卷宗放入自己的灵戒之中,自然是意味着我接取了这个任务。” 轰! 訾承邪体内的邪气再也抑制不住,犹如是沸腾的岩浆冲出地表,在爆发的那一瞬间形成一股可怕的威势席卷四方,炼心殿中的其他卷宗在这股威势的压迫之下立刻纷纷剧烈颤动起来。 不过存放它们的暗格之上皆是有着秘法禁制加持,在没有飞鸿子等人的授意之下,旁人是无法从中取走任何一卷卷宗的,故而无论这些卷宗如何颤动,都始终未曾脱离暗格。 訾承邪倒也无暇顾及这些,邪气加持之下,他的一对黑眸变得愈发深邃,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深渊,紧接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意从这口深渊之中越出,犹如是洪荒巨兽的獠牙,欲要择人而噬,使人心神俱裂! “訾承邪这小子的邪眸倒是愈发厉害了,想必那邪神庙中他另有奇遇。”邪气加持下的訾承邪,即便是飞鸿子这等悟道境大能都是微微动容,生出了爱才之心。 秦苍站立于訾承邪的对面,周身空间悉数为訾承邪的邪气所侵染,犹如是居于风暴中心的一颗古树,随时都有折损的可能。饶是如此,他的脸色仍旧是没有多大变化,訾承邪虽已修至造化之境,一对邪眸邪异无比,但凭借着体内的那一丝道意,他可以在几息之间便冲破訾承邪的邪眸封锁,即便是真正开战,他也丝毫不惧对方。 因为通玄境初期的修为,已是能够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的第一转,凭此秘法,秦苍修为上的劣势可以在瞬间弥补回来,再凭借着自身的心境以及对于灵术的运用,他有七成把握压制住訾承邪,当然,这是建立在后者没有其他强横底牌的基础上。 “訾师弟这是何意?”秦苍神色依旧,平静开口,使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秦师兄从我手中夺取了八荒魔珠的任务,还问我何意,岂不可笑?”訾承邪冷笑道。 “呵呵,炼心殿中的历练任务,又并非是针对某一个弟子而专门开设。你虽比我早发现这一任务,但却念及自身实力不足,将之放弃,如今我来接取此任务,一未强取豪夺,二未违背道义,又有何不妥?”秦苍道。 訾承邪脸上笑容更冷:“秦师兄方才以身份地位压人,说什么长幼之序,先行选择,还不算是强取豪夺?” 秦苍闻言,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惜,我原以为訾师弟是信守礼法之人,如今才知道你所谓的长幼之序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上的压迫。诶,着实让人心寒!” “你......”訾承邪咬牙切齿,但一时间竟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秦苍的言论,只得将话锋转移。 “秦师兄牙尖嘴利,我不与你争辩,你既然执意要接取八荒魔珠的任务,那承邪也无话可说。不过方才你提到了礼法,那么师弟请问师兄一句,若我与旁人约好生死决斗,秦师兄出于同门之义,是否应前往一观?” 秦苍点头:“嗯,那是自然,你若胜了那我此举便助你声威,你若败了我也能替你收尸!” 提及最后的两个字时,秦苍似乎刻意地加重了语气。 訾承邪自是明白秦苍话中之话,不过他倒也不介意,而是展颜笑道:“七日之后,我与扶子归、乐殊途、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宿绝尘六人于生死台上一较高下,还望秦师兄届时前来观之。” 秦苍闻言心中一惊,訾承邪所说的这六人里有几人的名号他听说过,乃是青云五峰之中精英弟子里数一数二的强者,论及实力,比起一些峰主的亲传弟子都丝毫不逊。 先前飞鸿子曾言訾承邪离开之时在诸多精英弟子之中排名第七位,那时他便立誓归来之时将成为精英弟子中的第一人,而今他准备一连挑战六名强者,果然是要兑现当日誓言。 令秦苍没有想到的是,訾承邪所选择的地方竟然是生死台,要知道生死台上的规矩可是不分生死,不判胜负,唯有剑阁中那些彼此有着深仇大恨的人才会选择入生死台。 “莫非这訾承邪与其他六人之间有着什么过节不成,竟然将决战地点定在了生死台?”秦苍心中讶异。 “我虽有心前往,不过八荒魔珠一事......” 秦苍话还未说完,訾承邪便是打断道:“盗取八荒魔珠一事切不可草率行动,秦师兄还需多多准备一番才是,七日之后,我与宿绝尘等六人一战,秦师兄若是到场,说不得便明晓了我们的一些战斗技巧,这对你的任务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帮助。” “这訾承邪如此希望我前去观战,定然是有所谋划,不过有句话他说得对,八荒魔珠一事的确不宜操之过急,还得多做准备才是。我得风雷城考核第一,可入藏宝阁中挑选一件功法或者灵术,这个机会也是时候用了,顺便看看这訾承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一番盘算之后,秦苍便是言道:“訾师弟实力非凡,与宿绝尘等六人一战,必然是惊心动魄,如此盛事,我自然是不能错过。不过我可要提醒訾师弟一句,生死台上分生死,你可要小心,不要战死在生死台上才好。” 訾承邪呵呵笑道:“承邪自有把握,秦师兄不必担心。” 说罢,他邪眸中杀意收敛,那些邪气也不再锁定秦苍周身空间,而是任由后者身形挪动。 飞鸿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眼里,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袖袍轻挥,招来炼心殿殿使,为秦苍的令牌刻下了两道空间符文,一道是通往炼心殿的空间符文,凭此符文往后秦苍便可自由出入炼心殿,而不用像之前那般要跨越千层叩心梯才能进入炼心殿中。 另外一道便是通往乱魔岛的空间符文,但因为乱魔岛地形错综复杂,剑阁中人并不知晓乱魔岛的全貌的缘故,这道符文并不完整,只能随机将秦苍传送至乱魔岛内的某一个区域,而不能自由选择。 秦苍点头称谢之后,便是离开了炼心殿,向藏宝阁方向走去,訾承邪站在炼心殿中,望着秦苍离去的背影,嘴角再度浮现出一抹邪异笑容。 待感应到周围已没有秦苍的气息之后,訾承邪突然转头看向飞鸿子,说道:“前辈,或许你得做好一个准备了。” “噢?什么准备?”飞鸿子问道。 “接取八荒魔珠任务的弟子死亡的准备。”訾承邪冷声道。 唰! 訾承邪周身邪气四溢,突然化作阵阵残影,随后他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腾空而起,自炼心殿中飞掠而出,速度之快,使得空间气流紊乱,唯有一道声音在炼心殿中回荡,良久都未曾消散。 “七日之后,承邪再度拜访,届时还得劳烦前辈再度召来炼心殿殿使,为我的令牌刻上通往乱魔岛的空间符文。” 飞鸿子伫立于炼心殿的深处,听得此话,不由笑道:“訾承邪,你的谋划我岂能不知?老夫之所以不出面提醒秦苍,无非是想看看你如今的真正实力。七日之后,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我其实并不关心,我所关心的是盗取八荒魔珠一事究竟能否顺利完成,至于这个完成者究竟是你还是秦苍,于我而言其实并无多大差别。” ...... ps:电脑作者专区登不上,我也是醉了,手机也费这么大劲,天啊…… 第九十八章 阴阳生死轮 天脉辽阔,云雾无尽,四周奇峰灵气孕育,于山峦之间起伏,于灵脉之中藏匿,尽显潜龙出渊,吞云吐雾之势。 彼时一道泛着森森寒光的如虹剑气正从虚空之中划过,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极速向天脉南方掠去,若是有魂力深厚的修士在此,定能感应到这如虹剑气乃是由一柄灵剑所发,而这灵剑也并非是无主之物,而是有人在以魂力驾驭此剑前行。 此人自然便是秦苍,自离开炼心殿后,他便是直接驾驭寒光剑,朝着藏宝阁所在的方向进发。藏宝阁地处天脉南方,坐落于一座名为聚奇峰的山峰之上,聚奇,有聚集天下奇珍异物之意,与这藏宝阁的名号相比倒也是相得益彰。 炼心殿与聚奇峰之间的距离有近千里之遥,不过秦苍脚下的寒光剑乃是一柄灵器,虽然只是黄阶品级,杀伤力有限,但若用来御剑飞行,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千里之遥,虽不至于转瞬便至,但秦苍只花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已飞过了大半路程。 如此再过片刻,他便是来到了聚奇峰上。 来到山脚,秦苍收回寒光剑,驻足远观,却见此峰平淡无奇,地势一般,既无虎踞龙盘之势,也无嶙峋怪石之奇,除了有数千丈的高度之外,其他的和普通山峰并没有什么两样,天脉之中随意一峰所蕴藏的灵气比起它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名为聚奇,看似无奇,有意思。”秦苍哂然一笑,倒也没有太过意外,身法催动,十分灵敏地进入了聚奇峰中。 他虽是第一次来到聚奇峰,但凭借着自身魂力,也是能够感应出大致方向,在其感知之中,藏宝阁并不在山巅,而是在山腰处。秦苍心神一动,想要将魂力渗透入藏宝阁中,却是立刻感觉到了一股强大阻力,那等深厚魂力,比起药皇南宫决都逊色不了多少。 要知道,南宫决的修为虽然只有问道境圆满层次,但他是以药入道,炼药之法与炼器之法一样,对于魂力的要求皆是极高,故而每一个炼药师和炼器师的魂力都要远胜同级修者。按照秦苍的估计,南宫决的魂力即便是放在悟道境大能之中都要算作顶尖,而眼前的这股魂力给他的压迫感竟比南宫决逊色不了多少,必然是一位真正的悟道境大能所为。 “这青云剑阁果然是藏龙卧虎,一天之内,我便接连见到两位悟道境大能,这还是坐镇其他山峰的强者,并非青云五峰本部。” 秦苍闷哼一声,连忙收敛魂力,不再查探,而是加快速度向山腰走去,如此复行数十里,绕过不少林间小道,穿过诸多杂草荆棘,终是有一古典建筑出现在秦苍眼前。 秦苍放眼望去,只见前方是一九层阁楼,旁有一块石碑,上书“藏宝阁”三个大字,刚劲有力,如铁划银钩一般,在那字缝之间甚至还有着一丝不曾消散的精纯灵力波动。 秦苍看得心惊,这石碑的材质他认得,乃是由至阳至刚,硬度极高,号称“水火不侵,灵兵难断”的地坤载岳石所铸。单从坚硬程度上而言,它并不亚于炼心殿中的金岩碧光石,唯一有所不足的是此石太过阳刚,不融于他物,也难以塑形,即便是在炼器之术上达到登峰造极地步的超级宗师也很难将此石熔炼于其他器物之中。 可现在这地坤载岳石竟被打造成藏宝阁旁的石碑,还被人以精纯灵力在上面直接刻字,那字迹刚劲有力,胜过雄鹰之爪,巨猿之臂,经悠悠岁月打磨之后,竟还有一丝灵力波动不散,这该是何等惊人的手段? “这必然是一位深谙阳刚之道的悟道境大能的手笔!”秦苍深吸一口气,良久之后才将目光从那石碑上移开。 他旋即径直向前走去,在其面前,是一道石门,单凭肉眼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但秦苍内心却是隐约地察觉到这石门之上有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加持。他有一种感觉,即便是他现在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的第一转,倾力朝其轰出一拳,也难以将之损坏分毫。 不过秦苍倒也不担心,这石门左侧方有着一道凹槽,正是一个令牌的形状,秦苍只看上一眼便是会意,自灵戒之中拿出自己的令牌,没有迟疑,直接将它印在了凹槽之中。 而就在令牌与石门凹槽接触的那一刹那,顿时有漫天紫光爆发,犹如亿万星辉垂落,紫微帝星入主苍穹,一片瑞霞升腾,紫气尽朝东来。下一刻,石门缓缓开启,一股仿佛来自古老的苍凉气息扑面而来,使得秦苍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不过这种状况只持续了数息的时间便是消失。 “端木长老与师尊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测,连藏宝阁的石门都能够瞒过,话说回来,若是他们没有在我的令牌之上施展秘法的话,方才便不会是紫气东来,而是黑光漫天了吧。” 秦苍正这般想着,突然有一道苍老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不知从何而来,似是这藏宝阁本身的言语。 “紫色令牌,拥有者秦苍,悟剑峰风醉尘亲传弟子,风雷城考核第一,可入藏宝阁第一层任意挑选一套功法或者灵术。若欲就地研习,则可向藏宝阁第一层长老交付一百颗上等灵石或等价之物,入星空秘境之中修行,此秘境有扭转时间之效,秘境七日,只相当于外界一日,若欲在外界研习,则自行抄录一份,不得将原件带走,违者重罚!” “星空秘境,有扭转时间之效。”这一句话很快吸引了秦苍的注意。 “訾承邪将他与宿绝尘等六人的决战设立在七日之后,我即便是从此处选了一套灵术,放在外界,也只有七天的修行时间,但若是在星空秘境之中便不一样了,足足有七七四十九日的时间供我修行。真是天助我也......”秦苍正值欣喜之际,突然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 他旋即以魂力潜入灵戒之中,仔细探查了一番,数十息后,他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一百颗上等灵石......我这里连一颗都没有啊!”秦苍苦笑一声,风醉尘的指导方式比较特别,在悟剑峰的大半年里,他从未给秦苍提供过灵石或者灵脉供其汲取灵气,进而修行,要么是以灵酒助秦苍疏通经脉,要么就是让他自己吸取悟剑峰中的天地灵气。按照风醉尘的话来说,这叫做自然之道。 这也就造成了其他峰主的亲传弟子灵戒之中富得流油,而他的灵戒之中却穷得揭不开锅的局面......秦苍左看右看,以魂力将灵戒内部看了个遍,除了几坛灵酒和几套换洗衣物之外,便再无其他。 眼前的情况,似乎除了期盼藏宝阁第一层的长老也是个酒鬼之外,便别无他法。 “师尊啊师尊,你这次可算是把我坑苦了......罢了,还是先去看看这藏宝阁第一层都有哪些灵术吧。” 一念至此,秦苍便是收敛愁容,整理精神,催动魂力向这第一层中的藏书覆盖而去,功法一类的他都是自动回避,唯有灵术书卷方才在他的感知范围之中。这倒并非是秦苍看不起藏宝阁第一层中的功法。 事实上,能够被青云剑阁收录在藏宝阁中的功法,哪怕只是第一层,也几乎都是有着惊世威能,但功法与灵术不同,灵术可以融百家之长,广泛吸纳,而功法却是只能挑选适合自己的属性,且不宜驳杂。即便是那些修炼到了问道境的强者,也大多只能掌控一门功法,多了便会分神,非但无益,还有着削弱自身的危险。 所谓贪多嚼不烂,便是这个道理。更何况秦苍所修炼的九转道玄诀,并不只是一门短暂提升实力的秘法,同时还是一门可以辅助修行的功法。 九转道玄诀威力极大,乃是秦家先祖意外所获,据传当时这位秦家先祖只是悟道境下三重的修为,但在修行了九转道玄诀之后,却是能与悟道境上三重的强者正面交锋而不败,而等他修炼到了悟道境中三重时,更是能凭此术比肩悟道之极的绝世强者,其威力直追神级功法! 但正因如此,九转道玄诀修行起来十分困难,到了后面,其难度几乎是成倍增加,故而自那位秦家先祖过后,练到了第六转之后的只有寥寥数人,时过境迁,到了秦苍父辈这一代,修到第六转之后的便只有两人,一位是秦苍之父,另一位则是他的大伯。 也就是这两人,挑起了整个秦家的大梁,使得秦家成为中陆七家之首,隐隐间有与三宫争锋之势,但好景不长,秦苍的大伯在修炼九转道玄诀的第八转之时出现了意外,走火入魔,最终爆体而亡,使得秦家的实力大打折扣,从神坛跌落,落到了群狼环伺的境地。 若非秦苍的父亲顶住压力,坐上家主之位,以铁血手段震慑四方,早在数年前秦家怕是就已被诸强侵蚀得四分五裂,但秦家双雄只剩其一,后辈之中又暂时无人能独当一面,秦家式微之势仍旧是不可阻挡,唯一的转机就是后辈之中能有一人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崛起,修成九转道玄诀的后三转,到达能与顶尖悟道境大能抗衡的地步。而最有希望达到这个程度的后辈无疑就是秦苍,因为他是秦家的少家主。 也就是从那时起,年纪尚轻的秦苍修行愈发刻苦,少家主这三个字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胸口,很多时候他都被这股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所幸的是,他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修成了九转道玄诀的前三转。十余岁时秦苍便是独自离开秦家,在中陆之上仗剑而行,闯出了一番威名,连不少盖世人杰都是折损于他的剑下。 时间久了,便有人为他取了个外号,叫做“秦一剑”,意为杀人只需一剑,当年秦一剑这个名号可是令得中陆之上诸多年轻一辈胆战心惊,即便是那些行事素来嚣张跋扈的世家纨绔在听闻这个名号之后,也是吓得魂不附体,慌忙逃窜。 然而世事无常,当年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秦一剑因为种种变故早已离开了中陆,来到了玄域五极的另一级,南境。算算日子,秦苍来到南境已是有了一年多的时间,十年之期,已然是过去了十分之一。 “破霄穿云剑,地阶顶级灵术,练至大成,一剑出,剑气纵横,遮天蔽日,有搅动风云之势,谈笑间可破灭云霄!” “索命罡风玄功,地阶顶级灵术,以自身灵力凝聚罡风,融于人体内经脉窍穴,打破玄关,熬炼筋骨,再以自身血肉温养九九八十一日,玄功小成,弹指间罡风变幻,可涨可缩,或化身铁链残绕,或化身蛟龙狂舞,招招索命!而后再以自身魂魄温养九九八十一日,玄功大成,一念间罡风呼啸,铺天盖地,碾压万物,威力堪比天阶!” ...... 魂力覆盖四周书卷,霎时间诸多信息便是涌入秦苍脑海之中,这其中多数都是地阶顶级灵术,有身法类、攻击类、防御类,甚至还有一些繁杂的阵图,威力皆是不凡。 譬如什么“飞仙映月步”,“明光幽阵图”,“赤炎封脉经”以及“陨星剑诀”等灵术虽都是处于地阶顶级品级,但其威能皆是直追天阶,不过这些都不能引起秦苍的兴趣。见过了深沉大海,再回过头来看涓涓细流,便不觉得有什么稀奇,这是心境上的高低。 而就在秦苍挑选灵术的同时,那藏宝阁第一层的长老也是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倒不是为他开的先例,以往来这里挑选功法灵术的剑阁弟子,这位长老也会暗中打量一番,而不会在一开始就现身。有所不同的是,他对于秦苍的兴趣似乎要比其他弟子浓厚一些。 “呵呵,风醉尘那家伙的弟子,我倒是很想知道他的选择是什么。”隐匿在暗中的老者心中自语。 “嗯?”某一刻,这名老者的眼中陡然爆发出精光,犹如黑夜之中一颗闪烁的星辰。 “这个小子,难不成是要选......” 唰! 秦苍收敛魂力,五指成爪,于虚空之中微微一按,将一卷灵术隔空吸来,而后他便是仔细端详起来,心中也是将这卷灵术所记载的内容一字不落地默念出来。 “阴阳生死轮,品级不详,共有九卷,此为首卷,其余八卷,分别藏于另外八层藏宝阁中。阴阳者,宇宙本源之气,生死者,世间万物之命,独阳不生,独阴不长,阴阳相合,而生太极,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置之死地而为后生,岂不为异曲同工之妙......” 秦苍心神触动,仿佛进入了一个玄妙无比的世界,在其脑海之中,一幅阴阳太极图正缓缓展开,太极转动,衍化四象,四象再生八卦,将这天地之间最为繁杂的道理以图腾纹路的形式清晰地呈现出。 他脑海之中的阴阳太极图转动地越来越快,恍惚之间秦苍仿佛看见了日月星辰宇宙万物的演变规律,他也仿佛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逐渐从肉身之中脱离。 他,不再是他,而是一只飞鸟,于天空之中肆意遨游,但却在某一刻被猎人的箭穿透心脏,又或是一只夏虫,躺在林间草丛,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但却感受不到冰冷的冬季。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是生命与生命之间的交替,他不断地走向生,也不断地走向死,生死,宛若一个轮回,他就处在这个轮回的漩涡之中,往前便是新生,往后便是死亡。 阴阳之图分阴阳,生死之轮转生死。 秦苍的双手开始不自觉地结成印法,这印法之上并无灵力波动,只有两道黑白气旋,彼此揉合,犹如阴阳两极相互交缠,他手中的印法很快演变成为一副阴阳太极图,太极图缓缓转动,却不曾衍化出四象八卦,而是化作一道光轮。 光轮之上,仍旧是分布着阴阳两极,但却多出了一份对于生死之道的感悟,光轮转动,所牵引和改变的不仅是阴与阳,还有生与死。 “阴阳生死轮!” 秦苍长啸一声,忘却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是凭借着自己的感悟将手中光轮轰出,阴阳生死轮转动,藏宝阁第一层立时剧烈动荡起来。 “该死!风醉尘的弟子果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隐匿在暗中的老者大叫不好,但此刻秦苍的阴阳生死轮已然轰出,饶是他实力强绝,却也无法阻止这道光轮的转动。 “星空秘境,开!” 情急之下,老者也顾不得许多,手掌猛然探出,撕开空间,随后将秦苍与那阴阳生死轮悉数推入空间裂缝之中。 ...... ps:五千字大章,算两章整合,今天就这一更。 第九十九章 星空秘境 藏宝阁第一层,星空秘境。 秦苍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脸上的震惊之意良久都是未曾退却。 在其周身,是一片蔚蓝深邃的星空,一颗颗闪烁着梦幻般光泽的的星辰罗列其上,各自围绕着周天运行轨迹缓缓移动,每一个轨道的偏移,每一个位置的移动,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无一不是包含着大道哲理。即便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观察星辰轨迹,而不研习任何功法灵术,对于修士来说都是有着不小的裨益。 这却不是真正的星空,而是悟道境大能以自身灵力所开辟出的一方秘境,一方近乎于真实的星空秘境。这里的时间规则也被做了改动,在这里修行七日,外界只会过去一日,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大手段,可仔细琢磨之下,却会发觉这只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 秘境七日修行,外界虽只会过去一日,可修士的精气神的流逝程度以及体内血肉组织的衰败程度仍旧是会按照七日来算,悟道境大能实力虽然强绝,却也有不能触摸到的领域,那便是生命的流逝。 大能者可以排山倒海,呼风唤雨,一念之间开辟一方空间,以自己的思想作为这片空间的规则的主导,故而他们能够操控这片空间的时间以及其他的一些规则。 但天地却不是由他们所开创,其他独立的生命也不是由他们来缔造,日有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规律,也是时间的规律,修炼一途虽有逆天改变之说,可即便是真正的神灵也不敢妄言自己能与天地同寿,长生不死。 所谓的修士,不过是比凡人要强横的存在罢了,在没有到达神的高度之前,他们的生命始终也是有限,强如悟道境大能,也不过数千载的寿命的而已,这对于一个世俗凡人来说或许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年限,可若是与亘古天地相比,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白驹过隙。 生命的流逝,即便是神也未必能够左右,悟道境大能,也只能是束手无策,所谓的扭转时间,其实也就是另一种层次上的偷天换日罢了。 这一点,秦苍早在进入这片星空秘境之前,就已将之看透,他所震惊的自然便不是这篇逼真的星空,也不是那位开辟秘境的悟道境大能的手段,而是他方才无意间所轰出的那一道阴阳生死轮。 一道阴阳生死轮,所包含的信息太过复杂与玄奥,秦苍方才也只不过是观看了一遍阴阳生死轮的记述而已,其中还有着很多晦涩之处,未曾明白。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他凭借着自已以往对于阴阳生死的一些感悟,进入了一种魂游太虚的玄妙境地,身心意识皆处于一种忘我无我的状态,这才在无意间结成印法,轰出了一道阴阳生死轮。 事实上,这道阴阳生死轮只能算作雏形,并不完善,一些深层次的威力并未被激发出来,若是那藏宝阁第一层的长老早有准备,很容易就能将之破解。 可关键就在于那名长老压根就没想到秦苍在看过一遍记述之后,就能够轰出一道像模像样的阴阳生死轮,这太过匪疑所思,也太过出奇不意,饶是他身为悟道境大能,当时的反应也是迟缓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错过了破解阴阳生死轮的时机。 所幸这位长老也是机敏之人,反应过来之后直接将开启了星空秘境,将秦苍和那道阴阳生死轮直接推了进去,使得藏宝阁第一层幸免于难。 而就在那道阴阳生死轮进入星空秘境的下一刻,它便是直接爆碎开来,释放出可怖的冲击威力,霎时间秘境震荡,星空之上直接是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洞,当真是有颠倒乾坤,崩毁星辰之能! 而这仅仅是不完善的阴阳生死轮因为自身能量失衡自动爆碎开来的结果...... “若是我将这阴阳生死轮完善好了,轰击到訾承邪的身上,那该是何等有趣的一幕?”秦苍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一大胆的想法,这一想不要紧,他对于轰击訾承邪的那一幕有了更加明显的期待。 “咳咳。” 秦苍正自联想之际,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之声,他旋即转过头去,只见来人身材中等,一身粗布麻衣,腰间绑着一个酒葫芦,头发花白散乱,仪容也是不加修饰,给人一种邋遢不堪的感觉。 “呃,前辈就是......这藏宝阁第一层的看守长老?”秦苍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那老者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不像?” “呃,像......”秦苍说话之时,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是他自小便养成的习惯性动作,往往说谎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摸一下鼻子,当然,凡事总有意外,他也不是每次都如此,若是他下定心来在敌人面前刻意伪装,那就绝不会轻易地露出半分马脚。只不过眼前这位看上去一副糟老头模样的藏宝阁长老,显然不在敌人之列,而且他也不是特别习惯在别人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假话,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位。 “哼,算你小子有点眼力。”老者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言语之际他从腰间缓缓掏出那个酒葫芦,看样子是想要痛饮一番。 “我靠,怎么这个时候没酒了。”老者打开酒葫芦,正欲往口中倒酒,却是发觉葫芦之中空空如也,莫说是酒,连一滴水都没有了。 秦苍见状,突然笑道:“诶,前辈莫急,晚辈这里还有几坛灵酒,就赠予前辈,权当是你为我提前开启星空秘境的谢礼。” 秦苍这句话是话中有话,表面上是送酒答谢,实际上也就将计就计用灵酒堵了这个长老的口,潜在的意思就是一百上等灵石他是绝对没有的,就只有这几坛酒,你若是收下了,便是同意把这几坛酒当作等价之物,如此他进星空秘境修行就是正大光明,不会落人口舌。 若是不收,那除了厚颜无耻地赖在这里,貌似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不过看眼前这位长老的样子,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好小子,都算计到我的头上了,不过老夫也不跟你计较这么多,谁让你这么狡诈专门投我所好呢?”老者干笑一声,旋即探出手来。 秦苍会意,从灵戒之中取出那几坛灵酒,一并交给了他。 老者满意一笑,将酒葫芦随意一扔,接过灵酒,直接就地畅饮起来,也不顾什么高人长老的形象,模样就和市井上的那些酒鬼赌徒一般。 秦苍哑然失笑,说道:“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老夫姓单,名秋心,人称秋心子。”老者似醉非醉地说道。 “秋心为愁,与前辈的脾气秉性似乎有点不相符合啊!”秦苍道。 单秋心哈哈笑道:“所以说你就不懂了吧,正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老夫一生喝了这么多酒,能不愁吗?噢,还有你那师尊风醉尘也是,名为醉尘,实际上他比谁都清醒,这叫做众人皆醉他独醒,他的境界可比我这个酒鬼要高多了。” “师尊的醉与前辈的醉的确不同。” 秦苍哂然一笑,也不再关注单秋心,而是在星空秘境之中找了一处地方,盘坐修炼起来。 “阴阳者,宇宙本源之气,生死者,世间万物之命,独阳不生,独阴不长,阴阳相合,而生太极,阴极阳生,阳极阴生,置之死地而为后生,岂不为异曲同工之妙......” 不多时,他的脑海之中缓缓浮现出又一道阴阳生死轮的虚影,比之前的还要完善许多。 ...... 第一百章 决战前夕 外界一日,秘境七日。 一晃距离秦苍与訾承邪离开炼心殿已是有五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两人皆是在闭关潜修,前者选择待在藏宝阁的星空秘境之中修行,而后者则是在一处密室内研习自己所学的功法以及灵术。 再过两天,便是訾承邪与宿绝尘等人约定生死决战的日子,此次决战,囊括了青云五峰所有精英弟子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七人,虽无峰主的亲传弟子参加,但其所引起的轰动却是不亚于任何亲传弟子之间的交锋! 因为訾承邪、扶子归、乐殊途、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宿绝尘,这七人之中无论是谁在青云五峰之中都是拥有极高的名气,毫不逊于真正的亲传弟子,而这名气的来源自然便是因为实力。 无论是宿绝尘、君莫忧,还是荀文彦等人,都曾经与峰主的亲传弟子交过手,其中以宿绝尘的战绩最佳,三战三平,对方即便是使出峰主级人物的绝学也未能将之奈何。 而訾承邪迄今为止虽未与亲传弟子正面交锋,但其天生邪气,体内经脉异于常人,悟性也是极高,入青云剑阁魔剑峰不足三月,便是领悟到了魔剑峰中一套名为天魔朝圣诀的圣级功法中的一丝精髓。 据说魔剑峰峰主听闻此事过后,曾有意收他为徒,将其纳为亲传弟子,但却在见识到訾承邪本人之时,以望气之法观之,觉其邪气太盛,恐道心不坚,有沉沦魔道难以御守本心之嫌,这才将收徒之事作罢,转而将訾承邪托付给魔剑峰长老步为师的门下。 时隔多年,訾承邪已从一稚嫩少年成长为可踏空而行的造化境强者,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都有了极大的改变,两年前他从炼心殿中接取了一个探查邪神庙的历练任务,这邪神庙乃是玄域南境之中的一处凶地,虽然比起乱魔岛有所不及,但也是凶险万分,步步杀机。 而訾承邪竟在两年之后安然返回,同时实力大增,并且刚回到青云剑阁之中便要履行当年之誓,与宿绝尘、君莫忧等人在生死台上一决胜负,看看谁才是青云剑阁之中的最强精英弟子! 种种消息,不可谓不劲爆,青云五峰中的弟子又多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修士,在听到訾承邪将要与宿绝尘等人在生死台上一决胜负的消息之后,焉能不感到激动振奋? 两天后的那一战,即便称不上是万众瞩目,却也可以算得上是各方关注了,而这样的效果正是訾承邪所乐意见到的。 他表面上只是在闭关修行,潜心备战,实则暗地里也在推波助澜,将这些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为的便是在两日后的生死台上大放光彩,将自己的威望和声势推上一个顶峰,一个足以和慕心雨、奕无情这等亲传弟子之中最为出色之人比肩的顶峰! 飞鸿子曾言訾承邪此人素有野心,这话着实不假,宿绝尘、君莫忧、冷藏锋、荀文彦、乐殊途、扶子归这六人看似是要与他一决生死的劲敌,实际上訾承邪早已把他们当作自己强者之路上的垫脚石,包括他邀请过来观战的秦苍,同样也是如此。 只不过訾承邪忽略了一点,他在算计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同样在算计他,若是没有踩稳前方的垫脚石的话,那么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自己栽跟头。 ...... 同样的时间,秦苍于星空秘境之中修行,外界的五天,按照星空秘境中的时间规则,则是有三十五天之多,足足一月有余。阴阳生死轮虽玄妙无比,涉及到诸多深奥的大道哲理。 但秦苍所获得的毕竟仅是九卷之中的首卷,只能算作入门篇,再加上他悟性本就上佳,身旁还有着单秋心这样的悟道境大能提供指导,故而这一月多的潜心研习,终究是有了明显的收获。 他对于阴阳和生死的感悟有了明显的提升,手中印法所结出的阴阳生死轮也是不断趋于完善,世俗武学讲究形与意合,修行界中的灵术同样也是如此,如若说秦苍第一次无意间轰出的阴阳生死轮空有一丝意境而形态缺乏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他所能发出的阴阳生死轮已经是具备了七分形,三分意。 虽说比起完整形态下的阴阳生死轮还有很大的差距,但只凭借首卷便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就连很少夸人的单秋心,在看见秦苍如此巨大的进步之后,也是不由得连说了几句妖孽怪才,秦苍自然是一笑了之,不以为意,修行一途,便如同攀登高山,不到真正的巅峰,你永远不知道四方有多么的辽阔,而今引以为傲的东西时隔多年再回首便会觉得那只不过是自己当时坐井观天的浅薄见识。 大道无极致,求道者自然也不能随意停下脚步。 真正的巅峰,永远只是存在于人的心中,而非肉眼所能见到。而真正的天骄,也永远不会满足,对于道,他们有着一种强烈的渴求,一种近乎于求生的渴望! 这便是求道,一种不满足,有野心的体现,正如秦苍,看似有着一种超脱于世的孤独与傲然,实际上他从未脱离世俗,世俗的樊笼像是一个囚牢,可以锁住软弱的懦夫,也可以锁住凶猛的野兽,但却锁不住一个求道者的心! 这是野心,同样也是道心,他的道,注定与訾承邪不同,也注定了和任何人都不同。 “訾承邪,我很期待两天后你与宿绝尘等人一战时的风采,更加期待你将六位强敌悉数击败,携无敌之势向我挑战的那一刻......”秦苍望着面前的一处深邃星空,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容。 訾承邪的谋划,他岂能没有察觉?不同的是,当日秦苍只是有此猜想,并未笃定,而今他潜心修行了阴阳生死轮之后,对于訾承邪的打算已是有了清晰的认识。 阴阳生死轮,交替于阴阳生死之间,修行此术之后,对于生与死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訾承邪当日看向他的眼神,秦苍至今都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双包裹着邪气的幽暗眼眸,其中有着明显的杀意浮动,但却被刻意地收敛下来。 若是当日两人所处的位置不是在炼心殿中,一旁也没有飞鸿子这等实力恐怖的悟道境大能在场,秦苍毫不怀疑,訾承邪会直接暴起出手,将他置于死地。 所谓生死之仇,并不一定是世代所累积下来的恩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有时也是一个结仇的因素。而这个利益自然便是八荒魔珠,秦苍在接取乱魔岛一行的历练任务的那一刻,就已经和訾承邪站在了对立面。 这是生与死之间的对立,就如同青云剑阁的生死台一样,在两人站到台上的那一刻,便已经形成了对立,胜者生,败者死,生死之隔,仅凭一战。 訾承邪所谓的生死决斗,明面上只有他和宿绝尘等七人,但实际上还有隐藏的第八人,这人自然就是秦苍。 訾承邪此人虽有野心,但却不狂妄自大,他能够约宿绝尘和君莫忧等六人在同一天生死决战,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笑到最后一刻,每击败一个对手,他的信心和威势便会增强一分,一连击败六个对手,他便会拥有一股无敌之势,未战便可凭势压人,此为兵家之道,亦为制胜之道。 而当他积累到无敌之势后,站立于生死台上,便仿佛一个一念之间便可主宰他人性命的君王,这是势的威慑,他若是在此刻点名再挑战一人,那人便会瞬间感受到一股强烈压迫。不战是为惧,往后在青云剑阁之中便抬不起头,应战便是有陨落之忧,因为无敌之势下的訾承邪,即便经历了连番大战,但他的状态以及实力无疑还是处在巅峰。 战与不战,这是他给秦苍暗中设下的难题。 想要不去解这个难题,其实有一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那便是不去生死台旁观战,只是,秦苍却不会选择这么做。訾承邪想趁此机会一举成就他的威名,引得剑阁高层重视,秦苍又何尝不想趁此机会宣告悟剑峰的回归? 悟剑峰已经沉寂得太久了啊!四十余年的时间,足以让人们忘记它曾经的辉煌,哪怕如今悟剑峰上还有风醉尘这个绝世强者坐镇,但风醉尘一日不踏入神境,他的寿命便始终是有限,若是无人接管这一切,那么悟剑峰的传承便会就此断绝。 而如今秦苍的出现打破了这样一个局面,使得悟剑峰的传承有了延续的希望,可想要重振悟剑峰的辉煌,那却是一条艰难无比的路,一条不亚于他挽救秦家的路。但这份责任,他却不能卸下,正如他不能抛下秦家一样,这一点,从他成为风醉尘的弟子便已注定。 而重振辉煌之路,第一步必须要走好,与訾承邪一战,便是秦苍所决定的第一步。 “高处总令人向往,无敌也总伴随着狂妄。訾承邪,等你携无敌之势向我举起剑宣战的那一刻,你的结局便注定将以悲剧收场,我会以阴阳生死轮为你演奏一曲属于你的死亡之歌!” 星空之下,秦苍清俊的脸庞之上陡然浮现出一抹寒意,一抹象征着死亡的可怕寒意。 ...... 第一百零一章 只怪本长老太纯洁 藏宝阁,通往第二层的入口处。 秦苍静静凝视着面前这道古老幽暗的大门,神色平静,但目光却是在不断闪动,仿佛是想要将这道门户后面所潜藏的秘密悉数看穿一般。 单秋心站在他身旁的不远处,原本已扔掉的酒葫芦也不知用什么办法找了回来,他这个葫芦倒也不是什么凡物,看似体积很小,实则容量很大,就和修士所用的灵戒一般,内有洞天,秦苍先前送给他的几坛灵酒,他直接引用了一坛,剩下的便是全部装入这个酒葫芦之中,看其模样,似乎还未曾装满。 这些天来,秦苍在星空秘境之中潜心研习阴阳生死轮的奥秘,而单秋心则是在一旁抱着酒葫芦自饮自酌,饶是如此,他的修为也没有丝毫退步,而是在稳步提升,毕竟到了他这等玄妙境界,已能将大道之力收为己用,连睡觉喝酒都有可能成为一种绝佳的修行方式。 “真的决定要去闯这第二层?”单秋心突然看向秦苍,原本因为酒意而看上去有些睡眼惺忪的双目陡然恢复了一丝别样神采。 秦苍却是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笑着问道:“酒醒了?” 单秋心失笑道:“论境界,我自认远比不上你师尊风醉尘,可若论酒量,我可绝不在他之下。你送给我的这几坛灵酒味道不错,但酒性一般,估计给他开胃都不够,想要醉倒我,那更是痴人说梦。” “我倒是期望你大醉一场,酒兴大发之下帮我直接轰开这第二层的大门。”秦苍笑着调侃道,他言语之间已不再称呼单秋心为前辈,而是直接用你作为称呼,这倒不是因为不尊敬的缘故,而是因为在星空秘境的这段时间里,两人交谈了很多,彼此之间也算是颇为熟络。潜移默化之下,他们两人间的关系也不再像是晚辈与前辈,而更像是互相论道的道友。 说来也巧,造成这种关系转变的起因,也是因为秦苍所修行的阴阳生死轮。这卷灵术所阐述的东西的确很是深奥,仅是首卷,便有许多晦涩难懂的地方,单是一人独自领悟,很难在短时间内有明显的收获。秦苍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故而这三十多天以来他并非是闭门造车,独自领会,而是主动向一旁的单秋心询问起阴阳生死之道,一开始后者倒是有些不耐烦,随便用前辈高人的语气指点了他几句。 秦苍却也不恼,而是在单秋心所言的基础上又将自己对于阴阳生死之道的领悟一一阐述出来,俨然一副与他人论道的姿态,正是这种姿态,让单秋心有了明显的动容。 闻道虽有先后,但以自己的眼界来衡量那虚幻不可及的大道,总归是有所局限,唯有将众人的领悟集合在一起,以他人众生之智慧,方能感悟到大道真正的面貌,这便是论道,古时便有的传统。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上古时代的远去,诸多古时的传统都已被时光长河所抹去,现如今修行界中所流传的普遍法则也不再是聚众论道,而是各自独修,此举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自己的修道成果不外泄,但却也限制了自身的眼界和成就。 而秦苍虽然年轻,但因为一些经历的缘故,他对于阴阳生死之道的感悟也有些许单秋心没有想到的独到之处,所以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流还是相当于建立于一个平等的基础之上,这便是古时之风,坐而论道,将自己的理解感悟毫无保留地阐述给对方,同样地,对方也会降他的感悟传达过来,如此一来,对于大道的理解就不再是那么片面。 长达一月的交流论道,让秦苍对于阴阳生死轮有了更为娴熟的运用,也让单秋心对秦苍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原本当他听闻风醉尘收徒的消息时,他的反应也是难以置信,然而现在,他的心中却是没有半点疑惑。眼前的这个青年,对于道的渴望,对于道的执念,已经到了许多天才人物无法企及的程度,这样的他,的确拥有成为风醉尘弟子的资格,也注定将会走出一条不平凡的道路,只不过,这条道路上的荆棘与阻碍也注定了要比旁人多得多。 “我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帮你轰开这道大门,要不然青松子那个老头又得来叨扰我,那家伙难缠得很,我可不愿意没事就招惹他。”单秋心摇了摇头,他口中所说的青松子便是看守这藏宝阁第二层的长老,同样也是一位悟道境大能。 “我开玩笑的。”秦苍淡笑道。 “不过这通往第二层的门户真的有如此玄乎吗?真能够复制一道与我一模一样的灵体出来?”顿了顿,秦苍又接着问道。 单秋心拿过葫芦,饮了一口,随后肯定道:“当然,不然你以为老夫在跟你吹牛皮吗?青云剑阁的藏宝阁,每一层所藏之物都是有着巨大价值,且越往上,价值越高,像四、五、六这中三层以及上三层中的七层和八层都只有有着巨大功绩的弟子或者长老才有资格踏入,至于最上面的第九层,那更是神秘无比,连老夫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也从来没看见有人进去过。” “前三层么,倒是没这么多规矩,只要有点天赋和贡献的人都能进来第一层,不过通往第二层和第三层的通道,就是另有玄机了,问道境大成之下的修士只要踏入了那道门之内,所掌握的功法和灵术都会在第一时间内被洞悉,再然后便会有一道与你修为相当且面容气息一致的灵体出现,击败了他,才有资格进入第二层或者第三层。” 秦苍皱眉:“既然是与我一模一样的灵体,修为境界功法灵术全都一致,那我似乎没有击败他的可能,充其量是个平手。” 单秋心哈哈笑道:“本来就没什么胜算,设置这两道门的是三百多年前我青云剑阁之中的一位幻术大师,行事作风古怪的很,又喜欢捉弄人,依我看啊,八成这两道门就是他拿来戏弄你们这些后辈的。” “难道这三百多年来就没一个人凭此方式到达第二层和第三层?”秦苍看向单秋心,询问道。 “我记性不差,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没有,那些曾到达藏宝阁第二层和第三层的弟子要么是峰主的亲传弟子,要么是剑阁高层之后,享有特权,只要稍微做出点功绩来,再由背后的人运转一下,便可通过看守长老的接引直接进入第二层或者第三层。青松子那老头当年就接引过不少人,嘿嘿,这个老狐狸,表面一本正经,实则道貌岸然,狡诈如狐,背地里不知道收了多少人的油水,不像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器宇轩昂,丰神俊朗......诶,你小子这么看着我干嘛?” “诶,没什么。”秦苍平静回应,收回目光,不再看向单秋心,后者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不过却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旋即转过头,继续喝起酒来,他却是没有注意到,秦苍正伸手不着痕迹地将脸上露出的一丝笑容掩盖住。 “看不出来,这单秋心看上去不修边幅,骨子里倒是个自恋的人。”这话自然是秦苍心中所想,没有对单秋心言明。 “唉!青松子这个老狐狸靠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油水,修为境界竟隐隐有赶超我的趋势,他修炼的青木剑气本就难缠,要是在修为上在压我一头的话,那我这日子可就不好过咯!”言至此处,单秋心突然看向秦苍,眼中好似迸发出光芒:“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小子也是峰主的亲传弟子啊,而且你师尊风醉尘还是阁主的师弟,这关系可是能压得死人啊!看在我这一个多月以来和你探讨阴阳生死之道的份上,让你师尊略微疏通一下,把我跟青松子那老狐狸的位置调换一下怎么样?” 秦苍摇头:“师尊这些年一直待在悟剑峰中,早已不过问青云剑阁内务之事,他虽与云阁主师出同门,这些年却少有来往,况且他因为收徒一事早已开罪了剑阁之中的不少高层人物,以他的实力,倒是能震慑这些高层,令他们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可要说疏通关系,那却也是万万不能,单长老,我看你是酒入肝肠,心中已醉了吧。” “切,我怎么可能醉,只是一想到青松子那老家伙,我就浑身不爽,偏偏他修行资源还比我多,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唉!只怪本长老太清廉,太纯洁,不懂他们那帮家伙之间的污浊。唉!现如今像我这么纯洁的长老,怕是已不多了......” 单秋心叹气连连,一旁的秦苍却是哭笑不得。 “行了,单长老,我一个通玄境初期的小修士都还没抱怨修行资源的问题,你一个悟道境大能,就更不应该在我面前唉声叹气了。也罢,你既然称那青松子为老狐狸,那我就上去看看这个狐狸究竟长什么模样。”秦苍道。 “他?五官普通,身材臃肿,手如熊掌,腰似水桶,哪像本长老一般英俊潇洒,气度非凡......”单秋心正要继续夸下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时惊讶道:“你要去闯第二层?” “嗯,我从炼心殿中接了一个历练任务,很快便要出发远行,下一次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这阴阳生死轮的后续几篇我还是尽可能地先看看为好。”秦苍回应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三百多年来没有一个弟子靠这种方式成功进入了第二层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风醉尘没教给你本事,怎么反倒把这种犯傻作死的可敬精神教给了你?” 秦苍哑然失笑:“我只是想看看,这位幻术大师的用意究竟何在,也想看看在面对一个任何方面都与我一模一样的对手时,我能不能找到机会将其战胜,此为执念,并非犯傻。” “执念?我看是固执还差不多,罢了罢了,老夫也不管你这么多,你想闯就闯吧,到时候被传送出来的时候模样不要太难看就行。”单秋心向秦苍摆了摆手,示意其离去。 “我明白。”秦苍点头,旋即迈步朝前方的那道古老幽暗的大门走出,那道门户仿佛是有着灵性一般,秦苍走到门前一丈左右,它便是自动开启,给人一种神秘而又诡异的感觉。 他却是不犹豫,直接信步上前,走了进去。 秦苍走后不久,单秋心看着手中的酒葫芦,喃喃自语道:“我该不会真的有点醉了吧,怎么跟这小子说了这么多,难道他在酒里下了药?我着了他的道?没道理啊......唉,我还是太纯洁了!” ...... 第一百零二章 灵体 没有光亮,没有生灵,没有任何时间流动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空间运转的规则,这是秦苍穿过这道幽暗门户之后的第一个感觉。 在这道门户之外,是青云剑阁藏宝阁的第一层,内藏各色珍奇功法灵术,而在这道门户之内,则是一个仿佛没有丝毫空间和时间概念的黑暗世界。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巨浪之中掀起的滔天漩涡,能够吞噬覆盖一切生灵,只是看上一眼,就有一种永久沉沦无法自拔的可怕感觉,即便秦苍的道心坚定无比,但在走入这方黑暗世界的一刹那,他的心神也是受到了莫大的震撼! “这位幻术大师的布局的确精妙。”暗自运转起守心之法,秦苍的心境逐渐平稳了下来,他扫向了四周,不禁赞叹出声。 他此刻的处境与他以往所遭遇的幻术世界完全不同,虽然都是由幻象构成,并非真实存在的世界,可以前的那些施术者无一不是在自己的幻界之中埋藏下了杀机,一旦对手不慎触发,便会有身死道消之险。可如今秦苍所在的这方黑暗世界,却是没有任何的杀意表现出来,除了没有光亮之外,似再无一丝异样。 他仿佛处于静谧的黑夜之中,远离了世俗凡尘的喧嚣,外界的声音像是被隔绝了一般,没有一丝一毫能够打扰到他。 静谧的黑夜,好似没有尽头的黑暗,使人将要陷入沉睡之中,一种近乎永久的沉睡。 这本身就是一种异样! 秦苍双目一凝,心中顿时生出警惕之意,显然他也是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没有光亮,就意味着没有希望,无尽的黑暗,本就是一个令人沉沦的绝佳之地,逐渐的沉沦远比突然的杀机要致命的多啊!” 锵! 沧澜剑应声出鞘,剑光一闪,如一抹划破黑夜的白虹,甚是夺目,只是在这片用幻术构造的黑暗世界之中,它终究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流星,而非永恒不灭的日月。 秦苍倒也没期望这道剑光能起什么作用,他之所以拔剑,不是为了应对黑暗,而是防备那一道将要出现且容貌修为都与他一模一样的灵体。 单秋心此人虽有些小毛病,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秦苍断定他不会出错,早在他跨进那到幽暗门户之前,单秋心便已多次提醒过他其中的危险和困难,秦苍虽然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自信,但也绝对不会大意了。 一模一样的灵体,虽说是幻化而为,但也能算作是另一个层面上的自己,而这世上最难战胜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 沓!沓!沓! 无尽的黑暗之中,不知从何时起传出了一阵踱步之声,这声音忽而由远及近,忽而又由近及远,虚虚实实,使人难以分辨出其具体所在的方位。 秦苍持剑而立,眼中寒芒涌动,魂力如一张大网向四周覆盖而去,所过之处,无所遁形,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未曾感应出那一道灵体所在的具体方位。 夜幕,本就适合藏匿,适合暗杀,自他踏入此地之时,天时地利早已朝对方倾斜而去,至于人和,在面对一个各方面都与自己一致的灵体时,他也难发挥出任何优势。 这场战斗,秦苍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 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做到先发制人,那便只能静候其变,以静制动了。 秦苍屏住呼吸,右手紧握剑柄,魂力收敛,不再覆盖四周,而是将自己周身一丈处牢牢锁定,与此同时,他脚步微微迈开,做好了在瞬息之间反应,进退搏杀的举动。 嗤! 遽然间,剑气破空,发出了切割金属时的尖锐之声,秦苍凭声定位,魂力锁定而去,手中沧澜剑横斩而出,在划过空气的那一刹那竟是直接摩擦出了火星,沧澜剑剑锋一转,与那破空而来的剑气相交,如一柄铁枪挑飞巨石,瞬息间将其气劲震散。 不过下一刻便是有一股与沧澜剑一模一样的凌厉气息自秦苍后方传来,其速之快,堪称电光火石之间,毫不亚于当初他袭击邢无生时的那夺命一剑。秦苍心中一惊,自知无法完全躲开这一剑,索性不施展身法,只以秦家的移穴之法将周身要害穴位悉数往右挪移了三寸,又以灵力护住心脉,雷霆之力自觉催动,游走经脉,将其体内筋骨血肉撑得咯吱作响,种种防御同样是在一瞬之间完成,随后他手腕一抖,沧澜剑灵巧转动,自其左侧腋下穿出,气势之强,如蛟龙出海,怒啸四方,一剑刺出,有夺魂灭魄之威! 那灵体乃是以秦苍本尊幻化而为,也是拥有非同寻常的灵智,在察觉到秦苍这般以命搏命的打法之后,只是冷笑一声,两者修为实力相当,所掌握的功法灵术一致,但却是有一点本质不同,那便是一人是血肉之躯,另一人却只是由幻术构造而出,并非实体。 “你这一剑即便刺中了我,又有何用?” 灵体冷笑,幻化出的沧澜剑仍旧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进,不做丝毫更改,而他本人更是不做丝毫防护,毫无畏惧地直接迎上了秦苍那凌厉无比,气势强大的一剑。 嚓! 两柄沧澜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刺中对方,但却是只有一方受到创伤,另一人则是毫发无损,继续挥剑向对方的右肩一斩,仿佛要将其右臂生生削断。幻化出的沧澜剑虽非真正的灵器,但却是拥有着可媲美灵器的威能,尤其是当它裹挟着强横灵力,以雷霆之势斩下之时,简直给人一种惊惧的毁灭压迫! 秦苍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生生挨了这一剑,即便他肉身力量不凡,又有雷霆之力护体,右臂即便不断,但也会损伤无数经脉,短时间内根本难以恢复。而一旦右臂受损,他便只能以左手使剑,虽说他也曾修行过左手剑,但毕竟不如右手施展起来那般灵活,无论是劲力还是速度,都会大打折扣,这无疑是使得这场本就被动的战斗变得对他更为不利起来。 秦苍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身形一转,也不顾腹部上的伤口,沧澜剑在同一时刻如风暴般横扫而出,切割虚空,与那斩下的一剑直接碰撞起来,火星摩擦之际,剑气疯狂肆虐,将两人身形齐齐震退数十步! 稳住身形之后,秦苍目光骤寒,通玄境层次的灵力运转全身,贯穿经脉,犹如一条条紧密河流,江流入海,灵力汇聚,沧澜剑铮铮而鸣,似是在宣泄着对那道以秦苍本尊而幻化出的灵体的不满。 而对方的反应与秦苍相仿,眼中同样是汇聚着森冷寒芒,周身气息鼓涨,体内灵力随时都有可能喷发而出,其手中之剑亦是泛起了阵阵清鸣之声。 两人对峙而立,隔空而望,白色衣袍无风自动,与这周围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隐隐间这片空间之中生出了一阵强烈的剑意压迫,无穷剑气在他们身边呼啸。他们的面容毫无差别,皆是冷峻异常,便连脸上的细微表情和手上的一些小动作都如出一辙,若是以第三方的视角来看,很难分辨出究竟谁才是本尊,谁才是幻化出的灵体。 “如果你就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这第二层你怕是过不去了。”灵体看向秦苍,一样的脸庞,却是多出了一分玩味的笑容。 “不过也没关系,在你之前,已经有两千七百八十二人因此失败,他们之中身份最差的也是青云剑阁长老门下的精英弟子,有的甚至还是峰主的亲传弟子。你天赋虽然不错,年纪轻轻就已修行到通玄境初期的境界,但也算不得多么顶尖,败在此处,也情有可原,无须感到懊恼......” 灵体还欲再说下去,却是被秦苍的声音打断。 “你很啰嗦,这一点可不像我。而且现在说这些话,未免有些言之过早了吧。” “噢?难道你有什么击败我的方法吗?”灵体脸上的玩味笑容愈发明显。 秦苍看了面前的灵体一眼,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沧澜剑缓缓收回剑鞘。 “知道剑术无法奈何我,便想以赤手空拳的方式与我相搏吗?呵呵,真是天真的想法啊!”灵体冷笑,对秦苍的此举不以为然。 “你既是以我的本体为参照物所幻化出的灵体,那么对于我所修行的一切功法和灵术,想必都是了如指掌,我领悟得越深的招数,带给你的反馈也就越大,所以想要击败你的话,就不能指望以前所学的那些招数了。”秦苍缓缓言道。 灵体笑道:“说得不错,只是你即便是动用最近才学到的招数,我所施展出的也依旧是同样的威力,这两者之间充其量相互抵消,你拿什么来击败我?” 秦苍亦是一笑:“那可未必,世间生灵智慧不同,悟性不同,资质不同,方才有强弱之分。而道本无形,非肉眼可观,只能以智慧来解,韧性来寻,对于道,不同人向来是有不同的领悟,同样的,一种道的力量换做不同的人来施展,也会有不同的威力。” “道的力量,你是指阴阳生死之道吧。”灵体目光一闪,微微笑道。 “不错,阴阳之图分阴阳,生死之轮转生死,我的确想用阴阳生死之道来对付你。”秦苍却也大方承认。 灵体摇了摇头:“想法倒是不错,可你修行阴阳生死轮才几天,又只是九卷之中的首卷,能够发挥出几成阴阳生死之道的威力?我与你不同,我虽是以你的本体所幻化出的灵体,但我是因这方幻术世界而生,故而我可以调动此地的道韵,还未交手,你便已经输我一筹了。” “未必。”秦苍淡然一笑,以魂力沟通体内符纸,调动出悟剑峰中的那丝道意,于手心之中演化,化作一道道神秘道纹,随后他摊开手掌,给不远处的灵体一观。 “悟剑峰的道意?”灵体眼瞳明显一缩。 “现在,你我的处境平等了。”秦苍道。 “既是平等,你依旧无一丝胜算。”灵体周身气势狂涌,灵力散发,双手结成奇妙印法,化作一道巨大光轮,光轮之上分布阴阳两极,更有生死纹路缠绕,气息之强,骇人无比! 秦苍正色,手心之中一道道神秘道纹变幻,黑白气旋交缠,演化阴爻阳爻,不多时一张阴阳太极图便是展开,而后生死纹路如藤蔓般蔓延而出,紧密缠绕其中,太极图变幻,亦是化作一道巨大光轮,在秦苍手掌之中飞速转动。 两人目光穿透黑暗,彼此交汇,皆是有慑人威压渗透而出。 “阴阳生死轮!” ...... 第一百零三章 本来面目 两道阴阳生死轮齐齐转动,如同两股肆虐在天地之间的龙卷风,将四周气浪统统搅乱,空间剧烈颤动,像是一张薄纸被划开,很快有破碎痕迹浮现,然而此处毕竟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而是由幻术所构造,无尽的黑暗即便被切割开来,也不会生出光明,而只会步入另一种层次的黑暗之中。 这实则是空间大道的一种深层次的运用,能将无炼成有,也能将有炼成无,诸多驳杂深奥的规则被浓缩成一种,看似是极为单调的体现,实际上囊括了万千种奥义,万千种空间大道的演化。切开一层,仅仅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十层,百层,千层在等待着你,而尽头你却也很难看见,除非你能保证你的道心能在近乎永久的黑暗循环之中坚守。 幻术的至高奥义从来都不是杀戮,而是让人永久地沉沦,体验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而事实上,这位在三百多年前就已经布好此局的幻术大师,的确将这种令人沉沦的至高奥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有一点,或许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便是秦苍的道心比起以往那些闯关者的道心都要坚定得多。 对于常年在生死之间游走的人来说,黑暗似乎并不是一个特别可怕的存在,尤其是用幻术所伪造出来的黑暗,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历了真正的绝望,被所爱之人轰碎魂魄的滋味,是一种比死亡还要残酷的绝望。 经历过这种绝望的人,又怎会害怕用幻术伪造出来的黑暗? “阴阳生死轮!” 两道大喝之声同时响起,手中阴阳生死轮的转动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即便是在白昼之下,也很难看清楚光轮的转动轨迹,黑暗之中,则更是如此,唯有那一股笼罩四方的大道气息格外强烈,将这片幻术世界撑得层层爆碎。空间大道演化,重重黑暗循环,秦苍与那道灵体周身的阴阳生死之道的波动也是愈发强横,两人操控光轮的手掌也是有生死纹路形成,沿着经脉蔓延,将整条手臂贯穿。 轰! 某一刻,那两道阴阳生死轮皆是离手而去,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又像是一支离弦的利箭,势如破竹,带着一股狂猛至极的力量,诡异的是,两道巨大光轮接触之后,却并未发出洪钟大吕般的激荡声音,而是无声无息,静得可怕。 秦苍却是没有感到丝毫意外,阴阳生死轮所走的本就不是纯粹的力量路线,之所以在爆发的那一刹那会产生一股狂猛的气息,那是因为他在其中融入了一丝雷霆之力的缘故,雷霆之力,意味着刑罚,自然是有一股刚猛直接之风。至于那道灵体,他在催动阴阳生死轮的时候便已调动了这方幻术世界的道韵,道韵是何等强大,即便是一方虚无之界,也能拥有毁灭性的破坏力量,有此效果,也不足为奇。 但归根结底,阴阳生死轮还是以阴阳之力为主,阴与阳合,阳与阴合,阴阳平衡之时,便会化作一道轮盘形态,生死纹路缠绕其上,可产生一种逆转诸多大道的威力。 而两道阴阳生死轮碰撞,就与两个巨人之间碰撞肉身之力的方式不同,两者之间所比拼的是阴阳之力,道之气息,表面上自然也就不像纯粹力量碰撞之时的那般惊天动地,狂猛霸道。 但也仅仅是表面上罢了。 稍微在魂力上有些造诣的人,便能够感觉到这两道阴阳生死轮之间的交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光轮徐徐转动,其上的生死纹路犹如大蟒一般将对方死死缠缚住,内部的阴阳之力化作太极图缓缓展开,一半为黑,一半为白,一边冷如冰川,一边热如炎日,两阴两阳碰撞,互相侵蚀,似要颠倒乾坤一般,但最终却是谁都未曾占到便宜,彼此陷入了胶着状态。 “我早说过,你胜不了我,无论动用什么招数,都最多只能与我平分秋色罢了。”瞧得此幕,灵体再度开口。 秦苍并未说什么,他盯着前方正在交缠的两道阴阳生死轮,素来淡漠的脸上逐渐掀起了一抹弧度。 饶是身处黑暗之中,灵体也是将秦苍脸上的这个细微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安的感觉。 “嗯?”灵体双目陡然一凝,似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只见秦苍的阴阳生死轮中,一丝雷霆之力如破土而出的初生嫩芽一般,自光轮内部窜出,随后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在光轮内部之中游走,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本不会对战局起到什么影响。可关键就在于这一丝雷霆之力的成长速度太过恐怖,上一秒还和破土而出的嫩芽没什么差别,下一秒就仿佛一棵参天大树,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阴阳生死轮的内部便被这股雷霆之力填满,无数道紫色电弧外溢,发出哧啦声响,随后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无视光轮间的阻隔,潜入了另一道由灵体所施展的阴阳生死轮中。 这些电弧的速度不再缓慢,而是极为迅速,像是要直捣黄龙一般,连这道轮盘内部的阴阳之力都被它所牵动,阴阳之间的平衡仿佛也跟着变得不稳定了起来。 “雷霆之力怎能坏我阴阳平衡?等等,他的阴阳生死轮中还有悟剑峰中的道意,悟剑峰,悟剑峰......”灵体先是一惊,但很快他便明白了事中原由。 悟剑峰乃是天脉之中大道气息最为浓厚的一峰,道意之强,已能沟通天地,而这些道意乃是以整座悟剑峰为根基方才诞生而出,峰中有剑,而生剑之真意,峰中有水,而生水之真意,峰中有木,而生木之真意。秦苍所动用的那丝悟剑峰的道意便是包含了木之真意,正所谓雷击木生火,当雷霆之力遭遇木之真意时,便可诞生出火之真意,火,为阳也,融入阴阳之力中,便可增添纯阳之力,进而导致阴阳失衡,破解他的阴阳生死轮。 “好小子,竟有此等算计,不过仅凭如此,依旧别想......”灵体手掌探出,正欲凝聚灵力,但他话还未说完,脸色便是再度一变。 “悟剑峰中的剑之真意也在其中,不好!”灵体只觉事态不妙,但事出突然,他已来不及阻止。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秦苍长啸,悟剑峰道意之中的剑之真意激发而出,于阴阳生死轮的内部激发出一道凌厉剑气,这剑气同样玄妙,顷刻间潜入灵体的那道阴阳生死轮中。当这剑气融入的那一刹那,整个光轮之中的阴阳之力便是发生了巨大转变,犹如是一艘轮船被风浪直接改变了航行的轨迹,阴阳间的平衡被瞬间打破,一瞬间好似星辰崩毁,乾坤颠倒,大道之力被生生逆转! 但这道光轮并未就此崩毁,阴阳之力的平衡虽说被打破,但却是很快重组起来,只不过重组之后的阴阳生死轮的掌控权却是不在那灵体手中,而是在秦苍手中。 秦苍心神一动,两道阴阳生死轮便是改变轨迹,一同向那道灵体轰去,气势之强,直如山洪席卷,铺天盖地,四周轰鸣之声不断,赫然是这片幻术世界层层爆碎所致,如此可怕的威势之下,莫说是通玄境层次的修士,就是真正的造化境强者,在面对这两道阴阳生死轮时,也是会感到无比棘手,稍有不慎,怕是有陨落之忧。 锵! 在由这两道阴阳生死轮所引发的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威势之下,灵体却是没有选择防御,而是悍然发动攻击,幻化的沧澜剑斜斩而出,犹如是一柄划破空间的利刃,剑锋所过,黑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耀眼剑光。 也就是在这片剑光的笼罩之下,两道阴阳生死轮与幻化的沧澜剑直接碰撞,灵体只觉握剑的手臂剧烈颤抖,仿佛是正在抵御两块天外陨石一般,所承受的压力无比恐怖,他虽非血肉之躯,但也不代表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如此恐怖的压力,他需要动用极多的力量去抵抗,一旦力量损耗过多,那么他的身躯便会逐渐变得透明,甚至是消散,到那时,他便已经算是败给了秦苍。 “以此幻界为牢,以此黑暗为锁,缚!” 灵体黑眸之中突然迸发出一道奇异之光,随后他的瞳孔之内开始弥漫出一阵虚幻色彩,由空间大道所演化出的无数黑暗位面仿佛受到了他的感召一般,竟是幻化出万千道暗黑锁链,每一道锁链都是代表着一种空间大道的变幻,让秦苍退不可退,避无可避。锁链抖动,犹如蛟龙飞舞,将秦苍的身形紧密缠绕,他的筋骨血肉仿佛受到了一种极端压迫,咔嚓作响,连骨骼爆碎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这种感觉,比一条修行了上千年的巨蟒大妖缠身都还要可怕。 秦苍受制,灵体所承受的压力顿时减弱,他猛一发力,体内灵力如滚滚浪潮催动,冲入剑身之中,将那两道阴阳生死轮一同震飞,但他的身躯却是开始有了变得透明的迹象,显然他消耗了不少力量。 “不得不说你的表现让我很意外,不过现在看来,你还是棋差一招,没有算到我除了可以调动这方幻术世界的道韵,还有它的空间力量吧。”灵体看向被众多锁链缠缚住的秦苍,轻轻笑道。 秦苍额头青筋暴起,声音却仍旧平静:“单是你我之间的对决,胜负早已经见分晓了,你这般做法,和借助外力没有什么差别,早已违背了这场战斗的初衷,所以,你还是输了。” 灵体脸色一变,佯笑道:“那又如何?” “你先现出本来面目,我们再谈。”秦苍道。 “本来面目?呵呵,我乃是以你的本体所幻化而生,还有什么本来面目?”灵体冷笑一声,但脸色却是不自觉地变幻起来。 秦苍微微一笑,身形陡然化作虚无,自那众多暗黑锁链之中穿过,体内筋骨血肉完好如初,经脉也是畅通无阻,表面上看不出多少伤势,甚至于最开始被灵体刺穿腹部的那一道剑痕,也是在逐渐修复。 “你......” 并不理会灵体眼中的惊愕之色,秦苍神态自若,信步上前,一袭白衣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 “我所说的本来面目,自然是创造这方幻术世界之人的本来面目。” 灵体脸色剧变,犹自难以置信地看向秦苍,眼前的这个青年所具备的能力,的确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非但能够无视黑暗锁链,更是看穿了他的秘密。 能够办到这一步的人,三百多年以来唯有这个名叫秦苍的青年。 此人,的确很不同。 ...... 第一百零四章 传承者 “创造这方幻术世界的人吗?三百多年了,我还真的有些记不太清呢!”灵体抬头看向秦苍,突然感叹一声。 “三百多年以来一直存在于这样一个黑暗时空,的确有可能忘记很多东西。即便你能够调动这里的道韵,即便你没有血肉,但在这里待得久了,你的思想,你的意念,你的一切,都会受到影响,哪怕在你的身上有着悟道境大能所设下的灵识,也依旧于事无补。”秦苍道。 灵体脸色变幻,双目之中奇光闪动,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秦苍笑道:“在我看来,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都有他的独特之处,上到秉承天运的,下到被他人猎杀的牲畜,只要是单独的生命个体,便有他独一无二的地方。即便是那些最善于伪装和模仿的大师,也不可能将旁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学得细致入微,总有遗漏之处,正如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般,人与人之间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言至此处,秦苍看向灵体的目光更显奇异。 “而你却是个例外,无论音容相貌,修为境界,功法灵术皆都与我如出一辙,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幻术,一个与这片黑暗世界互不干扰也互不排斥的幻术,所谓的灵体只是用来掩饰你意识的工具,这一点,我想那些曾经前来闯关的剑阁弟子之中也有不少人发现。” 灵体闻言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可在你先前的那两千多人还是无一例外地都失败了,他们没能击败我,只能与我平分秋色,在这里,平局就意味着失败。” “他们当然没办法击败你,因为你的力量根本不是来源于他们,而是来源于这方幻术世界。你因这方世界而生,对这里的空间大道天生就有着无比强大的亲和力,重重黑暗位面叠加,意味着千万种空间大道的演化,其中有一种空间大道已将时间大道融入其中。” “而你正是借助了这种空间和时间融合之后的力量,在闯关者踏入此地的那一刻起,化作他们的模样,并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后动用空间大道遁入时空漩涡之中,待参悟他们的招数之后,再以时间大道催动轮回,返回到先前的时刻,施展出他们自己所发动的招数,造成你通晓他们一切招数的假象。” “你的力量控制又是十分的精妙,每每都是释放出相同的威力,不多不少,这就给人一种感觉,他们不是在与敌人战斗,而是在与镜子中的自己战斗。” 秦苍徐徐道来,不似一个闯入幻术世界的被动闯关者,倒像是掌握了这方幻术世界所有机密的主人,连其中的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都是被其看穿,他言语之际,身形再度移动,转眼之间距离灵体已不过咫尺之遥。 灵体听得心头大震,但脸上仍旧是强笑道:“这些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并无实据。” 秦苍却是淡然一笑:“猜测便足矣,我不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能将你的本来面目揭开,我的猜想便能够得到印证。所以现在你是打算自己现出本来面目呢,还是由我代劳?” “噢?这方幻术世界的掌控权在我而不在你,你要如何帮我代劳?”灵体满含深意地一笑,虽说秦苍猜到了他的一些秘密,可他毕竟是外来者,并非这方幻术世界的创造者,想要堪破虚妄,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否则以往的那两千多人又怎会悉数闯关失败? 秦苍神色却仍旧平静,反问道:“悟剑峰的醉梦剑经,阁下可曾听说过?” 灵体闻言猛然一怔,双瞳骤然一缩,秦苍似是早就料到了一般,并不意外,他继而言道:“我入悟剑峰中修行不足一年,师尊别的没教给我,唯独这醉梦剑经他倒是向我传授了一二,我资质一般,如今只能发挥出三四成的威力,不过用来入梦造梦倒是足够。梦者为幻,你也是幻,故而在梦中我能看清楚你的一切,根本不需要来破坏这方幻术世界。” “醉梦剑经,梦者为幻。呵呵,想不到我居然算漏了这一点......”灵体眼神变幻,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突然沉声问道:“你是悟剑峰中人,那你师尊又是何人?” “阁下身上有着那位幻术大师的灵识,严格来说也算是三百多年前的存在,而我师尊修行不过百年,他的名号,你不会听说过,知晓了也是无用。”秦苍道。 “呵呵,也对,我毕竟是个作古之人。”灵体自嘲一笑,旋即变化容貌,五官大大变动,不再是秦苍的模样,也不再是青年人的身形,他的皮肤飞速老化,原本白皙如婴儿的手掌变得异常干枯,一条条血管如蚯蚓一般黏附其上,看上去竟是有些骇人。他的眼角开始浮现出皱纹,眼眸中的寒光冷芒散去,多出了几分阅尽世事的沧桑,连身躯也是矮了几分,原本的如墨长发也早已不复,而是满头霜鬓,那一袭白衣也是变成了有些褶皱的灰袍。 眼前之人,不再是一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青年人,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佝偻老者。 老者干咳了几声,幻化的沧澜剑也现出了本来面目,化为一根拐杖,他手握拐杖,于地面轻轻一点,霎时间周围的无尽黑暗散去,犹如是一张被缓缓收回的大网,黑暗退去,原本的虚无之界也是化作了一方有形空间。 秦苍放眼望去,只见自己四面皆是石壁,两旁各自有着十八道青铜古灯燃烧,焰火齐齐跳动,像是具备着真正的生命一般,将这片空间照亮。 而周围的石壁也并非是普通的红瓦青墙,虽也是由石砖堆砌而成,但那诸多石砖交接的缝隙处却是另有洞天,像是隐藏在古树树干之中的年轮,见过了虫蚁的朝生暮死,见过了日月的往复交替,见过了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更,同样见过了极阴极阳的两极分化。 变迁的岁月,像是一个能工巧匠,将这些本不起眼的缝隙,变得如符线一般精细,如图腾一般繁杂,仅凭肉眼观看,只能看出一些粗浅的东西,唯有静下心来仔细观之,方能悟出其中所蕴藏的哲理。 但秦苍显然没有这么充足的时间,周围环境的变化只是引起了秦苍一瞬间的注意,他在稍微打量了一下之后便是将目光继续放在面前的老者之上,眼前之人,不再是一道灵体,身上有着微弱的生命气息。可他也不是真正的生命体,因为秦苍通过魂力探查,他的体内没有一点正常人的血肉组织。若不是他还保存着人形和一丝生命气息的话,秦苍简直要以为他是一具刚从棺木中爬出的干尸。 秦苍正色,向面前的老者抱拳道:“悟剑峰弟子秦苍,见过幻术大师。” 老者干笑了两声,随后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本是一具丧失了灵智的傀儡,只因体内存放了那位幻术大师的一缕灵识,方才存在于这片幻术世界之中,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他,连最基本的化身都不是。” 声音沙哑低沉,如枯败之柳,俨然一副垂暮之状。 “傀儡?”秦苍闻言也是有些讶异,原本他以为这道灵体是三百多年前创造这方幻术世界的幻术大师以自身部分灵识所化,并无实态,通过幻境中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的演化方才模仿出闯关者的身形相貌,功法灵术。但眼下老者却说他本是一具傀儡,幻术大师的灵识是在后天硬生生融入进去,并非纯粹的先天本我化身,这一点,他倒是未曾想到,也未曾看出。 “嘿嘿,这具傀儡的身体乃是由多种特殊材质打造,其中更设有多种隐秘幻术,触之即便不死,也会永久沉沦其中,可惜那是在巅峰时期,因为当年的一场变故,这具身体遭受到了重创,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将其化作一具灵体。不过你既然已经看穿其中的奥秘,我再维持灵体的形态也没有必要了。”老者继而言道。 “在下有一事不解,还望前辈解惑。”既然对方已经现出本来面目,无论他是灵体也好,傀儡也罢,只要体内有着那位幻术大师的灵识存在,那称一声前辈也不为过,秦苍正是这般想法,旋即改口。 老者显然也很满意秦苍这样的称呼,皱纹遍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容,同时还带着些许深意。“你是想问我为何要大费周章在藏宝阁的前三层的通道之内设下这样一道幻术世界,又将此灵体藏入其中,作为剑阁弟子进入第二层和第三层的阻碍是吗?” 秦苍点了点头,藏宝阁本是供表现出色的弟子或长老进来研习高深功法灵术的地方,在此设下这样一个幻术考验的目的究竟何在,确实耐人寻味。 “因为我想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传承者。”老者淡淡一笑,看向秦苍,沧桑的双眼在这一刹那似有希望之光闪过。 ...... 第一百零五章 幽冥之瞳 “传承者?”秦苍神色一怔,感受到老者那饱含希望的目光之后,心头震动的同时也是不免有些意动。 能够将空间大道和时间大道运用到这种程度的人,即便是中陆这等群雄云集之地,也是屈指可数,而此人出身南境,又是青云剑阁之人,偏偏剑走偏锋,将幻术造诣提升到了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莫说是大师,就算是称他一声宗师都不为过。 此等盖世人杰的幻术传承,又焉能不让人心动? 只是秦苍却仍旧有些不明白,这位幻术大师至少也是青云剑阁中的资深长老级人物,想要找寻一位传承者来继承衣钵,按理说应当很容易才是。虽说青云剑阁每隔五年方才招收一次弟子,且门槛颇为苛刻,但修士寿命远超常人,累积下来,青云五峰中的弟子加起来仍旧是近万名,这些人中最不济的也是上等资质,甚至还不乏一些盖世奇才和绝世妖孽之辈。 在一堆天才人物之中选择传承者,本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这位幻术大师的资历修为在整个青云剑阁之中都是名列前茅,他想要收传承者,无疑是要更容易许多。可偏偏三百多年过去,他还在继续等候,没有将自己的传承交付出去,而且他所选择的方式似乎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有点暗中进行的意味。 这其中的是非缘由可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秦苍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很快便是反应过来,向那老者问道:“前辈的传承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能公之于众?” 老者笑道:“幻术,本就是奇门诡道,虚妄至极,只能暗中伤人,而不能正面迎敌。青云剑阁又是以剑术开宗立派,五峰中人几乎都是剑修,在这种情况下,我所掌控的幻术自然就更难登大雅之堂。” “仅是如此?”秦苍长眉一挑,黒眸之中尽是深邃之色。 老者拄着拐杖,干咳了一声,仍是笑道:“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前辈似乎是在刻意隐瞒一些东西啊!”秦苍看向老者,沉吟道。 “这世上有一些东西的确是不能知晓太多,在没有能力应对答案背后的事情之前,看到真相只能是徒增横祸,没有丝毫益处。”老者的语气之中透露着几分无奈以及萧索之意。 “所以,用你手中的剑去探索那神秘的未知吧,求道者。”老者微微笑道,皱纹如沟壑交错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说的深意。 秦苍尚在品味着老者所说的这句话,却只见后者一步踏出,衣袖之中似有飓风鼓涨。 他缓缓地抬起了手掌,干枯得可怕的皮肤之上一条条如蚯蚓黏附的血管经脉若隐若现,一缕缕精纯灵力在其中游走,像是一条条河流在他身躯之中流淌,他体内的生命气息骤然攀升,如同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偶然服用下了可逆转时光重回青春的绝世神药,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其强悍的生命力。可他的容貌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变,如霜染的鬓发也没有丝毫变黑的迹象,他脸上的皱纹像是篆刻在符箓上的秘纹,笔画之深,即便是时光大道也无法将之抹去。 他此刻的状态,与两侧的青铜古灯中的灯油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不惜损耗自己的本源也要换取一瞬间的灿烂,一瞬间的力量。金色焰火表面跳动如狂,生命气息看似滚滚如河,实则体内早已虚弱破败得如棺中枯骨,所求的不过是瞬间的永恒。 生命有止,传承无尽,便是他的永恒。 秦苍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猛然一变,下意识地就要发动鬼影步遁离而去,却只见老者微微摊开的手掌之中,五指成剑,一缕缕气息如凌厉剑气一般呈流线型扩散而出,将秦苍周身空间封锁,使他无法移动半分。 无奈之下,秦苍也只得高声喝道:“前辈,我尚有诸事未明,不可贸然接受此传承!” “无妨。”老者温和一笑,体内灵力的运转仍旧不曾停下,他的生命气息变得越来越强横,犹如是将命运因果之线寄托在了一颗星辰之上,星河滚滚,呼啸而来,他的生命力量无比旺盛,四周石壁被他震裂,石砖爆碎,裂缝交错,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重新排列。另外的一排排青铜古灯中的灯火则好似被狂风吹扫而过,忽明忽暗,像是在苍茫夜色中行走的人,身影时而在月光下呈现,时而又被黑暗所隐匿。 他的手掌距离秦苍越来越近,两只手指已快要接触到秦苍的眉心,后者神色大变,体内灵力全部调动,但却是被悉数压制,像是被符文封印一般,空有一身力量却无法施展。幻术世界中的空间大道再度演化,如一条锁链将秦苍牢牢定住在原地,不仅是身体上的局限,就连秦苍的魂力都开始受制于它,无法肆意扩张。 数息之后,老者的手指终是触碰到了秦苍的眉心之间,如磅礴星辰卷动天河的强横生命气息透过指尖,没入秦苍眉心之中,秦苍肉身顿时膨胀,体内筋骨咔嚓作响,几欲冲破衣衫束缚,撑爆空间,但这种膨胀之态却是被他以悟剑峰中的道意生生地压制下来。 然而一切并未就此结束,生命气息过后,便是有一缕缕精纯灵力没入他的眉心之中,而后凝固成晶,爆碎开来,悉数融入他的识海之中,秦苍以魂力诱导吸纳,顿觉头痛如刀绞,识海几乎要崩碎,因为那一道道散成碎片的灵力之中全都包含着老者对于幻术毕生的感悟。 他的身体虽是一具傀儡,但其中灵智早已被抹去,是青云剑阁的那位幻术大师在三百多年前将部分灵识灌入其中,所以他的思想实际上也就是那位幻术大师的思想。 单秋心虽未曾告知秦苍这位幻术大师的具体修为如何,但凭借他今日亲眼所见的幻术,秦苍便能断定这位幻术大师是一位接近悟道境上三重的至强者,因为唯有这等深厚修为,方能保证在修行这等高深幻术时不被反噬。 而一位接近悟道境上三重大能的毕生感悟又蕴藏了何等庞大的信息?即便是用汪洋如海来形容都不为过,就算是面对面口头传授,都可能会让人智慧穷绝,此刻被他以这么一种直接粗暴的方式硬生生地输入秦苍识海之中,那绝对有可能将后者的脑袋活生生挤爆! “天地崩殂心不移,日月扭转魂不动!” 危急之下,秦苍也顾不得许多,不再一味反抗,而是开始主动吸纳老者所传入的幻术感悟,与此同时,他也是将秦家高深心法不动印催动,定住识海,而后稳步扩张,老者每为他灌入一分领悟,他的识海便是向外扩张一分,好似一座诸天,在茫茫宇宙之中不断前行扩大。 这种感觉无比的玄妙,便仿佛他是一个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伟岸巨人,头顶一座完整诸天,周身六道轮回转动,魂力扩张,覆盖位面百万里,穿透星河,将这天地之间的所有有识之士的感悟悉数吸纳,结合他人的智慧,开创自己的道途。 在这等玄妙感觉的启发之下,秦苍体内的灵力也不由得跟着运转起来,冲刷经脉,洗伐肉身,顷刻间便是循环了足足一百零八个大周天,他体内的灵力愈发雄浑,浩浩荡荡,如洪水决堤,已然雄浑到了他快要压制不住的程度。秦苍修成离凡极境成就通玄至今不过月余时间,而今竟是有再度破境之势! “啊!” 秦苍长啸一声,如同洪荒猛兽对天嘶吼,其体内灵力奔腾不休,如星河翻滚席卷,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一举突破通玄境初期的屏障,跨入通玄境中期层次。提升了一个小境界之后,他体内灵力的精进趋势竟是还未有多少明显的减缓。 “定!” 不动印再度催动,犹如是一个普度众生之佛在对一个魔性滔天的魔头诵念经文咒语,将其体内的魔性生生压住,秦苍守住心境,稳固识海,体内灵力如海浪回潮,逆行而返,终于是逐渐压制了修为上的继续突破之势。 只是他虽以不动印恪守住了本心,不在短时间内急攻冒进,但下一刻的变动,他倾尽手段却也是无法左右。 眉心之间的力量扩散,渗入了他的眼眸之中,一缕缕幽暗神秘的气息在其瞳孔之中氤氲,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股气息的强大,那已经超出了他现在所能控制的范畴,即便是不动印,也无法将其压制住。秦苍的眼角已开始有血液渗出,只是这血却不是鲜红色,而是黑色,黑色的血,自黑色的眼眸之中流出,给人一种分外诡异而可怕的感觉。 轰! 蓦然间,一道灵力晶体再度在他的识海之中爆开,而后便是有一股庞大信息汇入他的识海之内。 “幽冥之瞳。” 秦苍喃喃自语,眼角上黑色血液的流动仍旧未停。 ...... 第一百零六章 苍必不负 黑色的血液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断自秦苍的眼眸之中滑落,使他清俊的面庞之上也沾染上了不少血迹,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烈疼痛之感很快自他的眼眸扩散到全身,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可怕感觉,仿佛连灵魂都跟着被扭曲。 心神在颤抖,魂魄在颤栗,体内如同被无数荆条所填充,弯曲的枝条刺穿皮肤,划破内脏,再将这种种宛如酷刑般的折磨痛楚转移到人体最脆弱的眼睛之上,就是铁打的人此刻也会发出发狂野兽般的吼叫。 但秦苍却是咬牙生生忍受了下来,因为剧烈痛苦而不断涌现出的汗液混杂着黑色的血,将他的发丝浸染,面容覆盖,暴起的青筋如起伏的山丘沟壑,蜿蜒交错,秦苍的喉咙之中不断传出闷哼的声音,但却是始终未曾开口肆意狂叫起来。 因为那看似是一个有效的发泄方式,实际上却是不能减缓他丝毫的痛楚,反倒会刺激他的神经,让他对这种痛更加敏感。 唯有咬牙默默承受,才是最为稳妥有效的方法。 更何况秦苍也明白老者的用意并非是要用这种手段折磨他,而是将其毕生的感悟通过这种直接灌输的方式传授于他,这其中不仅是幻术,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包括他现在眼瞳的异变。或许这么做有很大的弊端,会对秦苍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荷,可事到如今,老者所剩下的不过是一道残破的灵识,并非是完整的生命体,他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制定其他的计划来将自己的传承延续下去。 三百多年的等待,的确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在这其中,可能有问道境强者堪破生死玄关领悟大道,成就悟道境大能,也可能有一个王朝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鼎盛之后走向衰亡。 盛衰之理曰天命,天命无常便无为,他是作古之人,早已魂归天外,可他却不愿自己毕生的领悟也这样衰亡下去。凡人生儿育女,为的是使自己的血脉得到一种延续,而修士招揽门徒,则是为了使自己的传承不断绝,两者都是延续,彼此相通,但归根却又不同。 而眼前的这个青年虽然已另投他人门下,老者却也依旧愿意将传承交付于他,不是因为他所剩的时间不多,也不是因为秦苍凭借巧妙的手段胜过了他。事实上,只要他愿意,哪怕他现在只剩下灵识,也可以凭借空间大道创造无数幻术世界,将秦苍困在其中十年甚至百年之久。使他做出改变的,是秦苍在战斗的时候发现了他的秘密,发现了这方幻术世界的构造,发现了其中空间大道的演化和时间大道的运用,甚至于空间锁链都缠不住他。 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是何等精妙?虽说宇宙是由阴阳构成,但其中包含的最广,运用得最深无非就是时间与空间这两种大道,能困住人心的是空间,能改变人心的是时间,连人心这么琢磨不透的东西都能够被时间和空间所影响,又何谈其他? 即便是步入了问道境大成甚至以上境界的强者,对这两种大道的理解也是十分有限,而身陷旁人之局,还能方寸不乱,发现这个局本身的构造精要是时间和空间两种大道,就是更加罕见。 一个修为不过通玄境的修士,却能有此等手段和眼界,发现这片幻术世界中时间空间两种大道,甚至还明白了一些原理,此事不说震古烁今,却也是世间少有了! 将毕生的感悟交付给秦苍,老者有理由相信,他的传承不会走向没落,而是会重新绽放出光彩,秦苍的表现,已经给予了他足够的信心,这就犹如是打破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将老者心中所存的一些顾虑悉数打散。以至于他直接是采用了这等直接传授的方法,为的就是让秦苍能够最大程度地吸取他毕生的感悟。 至于这传授过程中的一些异样反应,就权当是另外一个考验了。 修行之路,本就如攀登高山一般,跨过了一座,还有另一座更高的障碍在等待着你,在这个过程中,甚至还会不时有一些巨大的落石滚下,将你砸伤,若是能够忍受住这些伤痛,那自然便可化茧成蝶,继续向远方前进,若是不能,那便只能成为修行路上皑皑白骨中不起眼的一员。 既然立志要“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么便要做好承受好伤与痛的准备。 修士,从来都是苦修之士! 这样的道理,老者明白,他相信秦苍同样也能够明白。 或许在若干年后,青云剑阁之中已记不起他这位幻术大师的名号,但对于他所创下的种种幻术却是记忆犹新,如此,对他来说就已足够。 他所要的,只是一段延续,一段能够再造辉煌的延续。 滴答! 一滴黑色的血液落在下方的地面之上,像是雨点拍打在石块上的声音,老者的指尖仍旧是抵在秦苍的眉心处,但他朝其中灌入的力量却是越来越少,他身上所具备的生命气息也是快速减弱,像是被抽干了能源的星辰,从蓬勃中走向沉沦,再无挽回的可能。 他的身体已开始变得透明,其中的灵识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消散,可他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了一抹发自心底的笑意,看着面前青年愈发幽暗深邃的双目,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 “幽冥之瞳,是一种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现在的你或许还难以掌控,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激发出它所有的威力。”老者缓缓收回了抵在秦苍眉心之间的双指,随后说道。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低沉,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临终之前作着最后的嘱托。 “幽冥之瞳的威力,不只局限于幻术对么?”秦苍左手握着眼睛,黑色的血液一点点渗透而出,透过指缝,将他的手心手背统统浸染成了幽暗的黑色,眼睛中的血肉缓缓蠕动,一道道复杂如象形古文的图案缓缓构成,他的眼中好似泛起了一阵摄人心魄的光芒。 “的确是不只局限于幻术,不过现在的你还无法触摸到那个层次,以你如今的修为,充其量只能用它沟通幽冥虚界,便是你最初看到的那方由诸多空间大道构成的幻术世界。而且一天之内最多也只能动用两次,多了便会遭受到反噬,无论是身体还是魂魄,都会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老者道。 “这似乎不是你生来就有的天赋。”秦苍看向老者,突然言道。 “的确。”老者哂然一笑,道:“幽冥之瞳并非我先天所有,而是后天机缘巧合之下修成,有些秘密,或许我也未曾参透,还要靠你自行去发掘。” 言罢,老者的身躯之上立时泛起了一阵天青色的虚幻光泽,虚幻光泽笼罩之下,他的双腿变得完全透明,看上去就仿佛是被人以比时间空间两种大道还要高深的法则之力生生抹去,消散无形。 “前辈!”秦苍神色一变,双眸之中图案变幻,一缕缕幽暗气息流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阻拦,可当他的手掌在距离老者身形不过寸余的距离时,却是生生停顿下来。因为后者本就是一道灵识,力量耗尽,便会消散,这是无法逆转的现象,就如凡人身死无法复生一般,他此刻即便是伸手探过去,所触碰到的也只能是一片虚无,没有丝毫意义可言。 他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可在醒悟的那一刹那,心中却是莫名地一痛! 这种感觉本不该发生,因为他与眼前之人有着三百多年的差距,相识也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既非亲人,也非朋友,更非师徒,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也没有情感上的纠缠,抛开这一段传承之外,他们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点。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段传承,两人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不是他的授业恩师,却是将自己毕生的领悟悉数交给了他,这其中除却玄奥的感悟,强大的力量之外,还有一份沉重的责任。 既有传承之称,便不该没落,既接纳了这份传承,那便有责任将其发扬光大,这是秦苍所信奉的准则。 于是,望着老者很快就将完全消散的身形,秦苍对着虚空,躬身一拜:“前辈毕生所悟,苍必不负!” 老者瞧得此幕,意味深长地一笑,缓缓合上双目,而就在其身形将要完全消散之时,秦苍的声音却是再度传来:“前辈名号,还未告知在下。” “名号?”老者思索片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三百多年的时间过去,他竟是险些忘却了他自己的名字,所幸被秦苍这么一提醒,他倒是又重新记起。 “老朽,邱玄易。” 低沉的声音落下,老者的身形便是消散一空。 秦苍伫立在原地,深邃双眸之中幽冥气息浮动,使人看不透其心中所想。 “玄易玄易,玄妙可寻,悟却不易!”秦苍摇了摇头,不觉间感叹了一声,又看了看两旁的青铜古灯,旋即踱步而行,朝着前方石门走去。 “藏宝阁第二层的青松子,也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了。” ...... 第一百零七章 青松子 藏宝阁第二层,一处隐秘角落。 一位身着云锦道袍的中年男子正盘坐于一座蒲团之上,他模样约莫四十余岁,脸上虽有一些细小的皱纹,但皮肤却是颇为白皙,看不出多少老态,与不修边幅头发散乱的单秋心相比,那更是要显得年轻许多。 当然,仅仅是看上去而已,两人的实际年龄其实也相差无几,都过了上百年岁,只是到了他们这等高深的修为境地,举手投足之间已是有大道之力,动用时间大道来扭转改变一些岁月痕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单秋心本来也可如此,只是他生性本就懒散,又久居藏宝阁第一层,很少外出,平日里不修边幅,时间久了,看上去自然要比这道袍男子老上几分。 这道袍男子自然就是单秋心口中的青松子,同样是一位实力强大的悟道境大能! 青松子的体型的确有些偏胖,不过却并不像单秋心所言那般手似熊掌,腰如水桶,相反,他的手臂粗细恰到好处,十指也是十分修长,像是雄鹰的利爪,刚劲有力,至于其腹部,倒的确有明显的凸起,但却并未透露出丝毫的臃肿之态。远远地望去,你只会感觉他像是一头身形健硕的雄狮,而不会感觉他是任人宰割的肥肉。 青松子盘坐于蒲团之上,周身并无丝毫气息浮动,但这并不代表此刻他并未修行功法,而是他当下所采用的修行方式不是炼气,而是炼魂,此刻他正处于冥想状态之中,体内三魂七魄不断重合,又不断分离,魂力如浪潮一般时而猛涨时而退去。 无形的魂力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推进,很快就将整个藏宝阁的第二层笼罩,存放着各色功法灵术以及阵图的书架暗格开始颤动,像是大风之中不断摇摆的树枝。但他却将自己的魂力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给予它们过多的压迫,以至于书架暗格虽然颤动,但却没有一本卷宗藏书贸然飞出。 这无疑是意味着青松子的炼魂图录已然修行到了收放自如,心随意动的玄妙境界。 只是,这种状态却在某一刻被一阵莫名的脚步声扰乱。 这脚步声像是一道不合时宜的音符,打乱了奏曲者的心神,心乱则意乱,意乱则魂力便有了散乱的迹象,蓦地,一卷书简应声飞出,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精准地落在了一名青年的手中。 青年一身白衣,缓步走来,目光深邃,好似不起波澜的幽潭,他看着手中的书简,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阴阳生死轮。”他的声音很是平静,但却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可以直接触动人之内心。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盘坐在蒲团之上的青松子便是神色一变,双目陡然睁开,那一刹那,竟仿佛有两道光芒闪过。悟道境大能的速度本就快得惊人,青松子又对空间大道有所涉猎,故而在他睁开双目的那一刻,他的身体便是穿过了空间,来到了秦苍的面前。 顿时间一股强横压迫迎面而来,饶是秦苍早有准备,也是不由得向后连连退了三步,不过他的神态仍旧自若,他缓缓抬起头,将目光从阴阳生死轮的第二卷上移开,看向青松子。 两人目光接触的那一刹那,青松子竟有种恍惚的错觉,似乎他在那一刻被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但他毕竟修为高深,加之修炼了炼魂图录,魂力强大,只瞬间便是从这种异样状态之中冲出。 青松子看向秦苍,声音浑厚,问道:“你是青云五峰中哪一峰的弟子?” “悟剑峰弟子,秦苍,见过青松子前辈。”秦苍微微行礼,又用眼角的余光暗自打量了一下青松子。 “悟剑峰弟子?”青松子神色再变,他虽然与单秋心一样长年待在藏宝阁中,很少外出,但经过这么多年的一些周转,他对于青云五峰中的一些形势变化还是有着不少的了解。据他所知,悟剑峰上早就只剩下了一人,那便是风醉尘,可风醉尘自从接任峰主之位起四十余年间从未招收过一名弟子,为何今日却凭空冒出来了一位? “你是悟剑峰风醉尘的弟子?可有凭证?”青松子厉声问道。 察觉到了青松子言语间的变化,秦苍却也不惧,哑然失笑道:“前辈想要何种凭证?” 青松子冷笑道:“早就听闻悟剑峰风醉尘实力强绝,数十年前便已修至悟道境中的上三重,你若真是他的弟子,他必会在你的身上设下一道灵识,作为保护之用。我只需要搜寻一下的你的识海,便可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秦苍眼神微冷,沉声道:“前辈此举只怕不妥,识海对于修士来说极为关键,里面又有着晚辈的诸多个人经历,即便是家师,也不能妄自查探,前辈虽是悟道境大能,却也不能做此越轨之事。” 青松子脸上笑容更冷:“你未经我允许,便擅自闯入藏宝阁第二层,打扰了本座修行,已是越轨。本座念你是后生晚辈,不与你计较,只是搜寻一下你的识海验证身份,你这小辈莫要太过不知好歹!” 言语之间,那股气息上的压迫陡然变得更加强烈,几欲要使秦苍匍匐在地。 秦苍自是不会让他如愿,旋即高声喝道:“前辈所言也太过不讲道理!莫非人人进出这第二层都要经过你的允许?” 青松子气极而笑:“呵呵,那是自然,本座坐镇这藏宝阁第二层已有六十余年,但凡是青云五峰中的弟子,想要进入这第二层,就需经过我的同意,否则便是违反剑阁之规。依照剑阁规定,擅闯藏宝阁者,无论是何身份,藏宝阁长老都有权废去他的修为,而后将其交给执法长老和执法堂审讯,本座并不打算废去你的修为,只是搜寻你的识海,已经算是网开一面。若你当真是风醉尘的弟子,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若你是冒充的,那本座就只能将你交给奕绝来审讯了,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不讲情面,连他儿子都跟着取了个无情之名。” 秦苍闻言,却是冷笑道:“前辈似乎忘却了一件事。” “噢?何事?” “只要战胜了那位幻术大师所留下的特殊灵体,便有资格踏入第二层甚至是第三层。”秦苍道。 “那又怎样,你还能通过......”青松子先是不以为意,但随后他的神情便是一僵,脸上逐渐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而后失声问道:“你通过了?” 秦苍反问道:“若晚辈未曾通过,又是如何站在这里的?凭我的修为,可还无法达到随意穿越空间的地步。”“三百多年以来都未曾有人办到的事,你怎么可能通过?”虽然明白个中道理,但青松子却仍旧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以往不曾有人办到的事,不代表一直没有人能够办到。”秦苍道。 青松子的气息渐渐收敛,甚至连搜寻秦苍识海的想法都是渐渐消散,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怀疑和反驳秦苍的理由,藏宝阁每一层的空间都是经过秘法加固,即便是问道境强者,也难以直接穿透,秦苍的修为他一眼就看出,只有通玄境中期的水准。 这样的修为莫说是穿透空间,就是触碰一下空间屏障,都有可能被反震得吐血身亡,若说是悟道境大能帮他,却也不太可能,因为除却其他几层长老的气息之外,青松子并未在附近感受到另外一股悟道境强者的气息。如此一来,便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那就是秦苍真的战胜了那位幻术大师所留下的灵体,做到了三百多年以来没人能做到的事。 青松子气息收敛,秦苍身上的压迫自然也是骤减,后者满意一笑,旋即便是以魂力将阴阳生死轮第二卷的全部内容烙印在识海之中,随后他屈指一弹,这卷书简便是回归到了原处。 “阴阳生死轮?”看清楚秦苍所选择的书简,青松子立时惊讶出声:“你竟然选择了它!” “有何不妥?”秦苍反问道。 “当然不妥,很不妥,阴阳生死之道何其玄妙,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参悟,即便是老夫,也不敢妄言领会了多少,你一个通玄境的后生晚辈,选择它着实是有些好高骛远了,不是明智之举啊!”青松子言下之意,无疑是在说秦苍没有自知之明。 秦苍却也不恼,笑道:“大道终有悟彻时,此术之精妙,晚辈会用毕生来感悟,便不劳前辈费心。” 青松子冷哼一声:“不听长者言,吃亏在眼前。小子,你好自为之!” “受教。”秦苍淡笑一声,旋即迈步朝藏宝阁第三层的方向走去。 “你小子的心可真够大的,取了第二卷不够,连第三卷也要取,你就不怕智慧穷绝,难有寸进?”瞧得秦苍的举动,青松子眉头一皱,说道。 “我并不打算短时间内就将阴阳生死轮悟透,而且我也没有这个能力,我只是先将前三卷寄存于识海之中,方便参悟罢了。于我而言,近期之内最重要的事并非是参悟阴阳生死轮的二三卷,而是很快就会发生的一次生死台决战。”秦苍一边前行一边说道。 “生死台决战,呵呵,你小子跟谁结了仇怨,闹得这么大,都弄到生死台上去了。别怪本座没提醒你,生死台上分生死,一旦上去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可要当心点,否则悟剑峰从此就后继无人了。”青松子神情古怪,对着秦苍说道。 “晚辈明白。” 秦苍渐行渐远,终于在数息之后他的背影便是彻底消失在了青松子的眼中。 “悟剑峰秦苍,我记住你的名字了。”青松子喃喃自语,身形一闪,又重新坐回了蒲团之上。 “当然,前提是你不会死在生死台上。” ...... 第一百零八章 首战 天脉,悬空山。 这是青云剑阁统御之地中唯一一座没有地基但却能依靠自身庞大灵气悬浮于空中的山峰,它隐藏于云雾之间,通体萦绕着虚幻光泽,四周浮云缓缓穿行而过,还不时有瑞霞升腾,仿佛沐浴于神圣之光中。 悬空山所占据的面积其实并不大,在天脉十万里连绵山峦之中只能算作中小型,远远无法和青云五峰相比,可若论名气,它却不会逊于青云五峰之中的任何一峰。至于原因,倒并非是悬空山上有着诸多稀奇资源,也不是其中有着某位至强者坐镇,而是山巅之上建造的一块占地数亩的石台。 这座石台所选用的材质很是特殊,乃是由数万颗一等一的银玉石打造而成,汇聚了玄域南境之中数十名顶尖的炼器大师之力,其中更是蕴藏了庞大的木系道意。木者,意味着勃勃生机,而道意更是这世间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足够的木系道意,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而将之灌入石台之中,更是能起到随时保护和修复石台的作用。 这座石台,名为生死台,乃是青云五峰中人解决私人恩怨的一个场所,所谓生死台上分生死,倘若双方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了不可调和不分生死便不罢休的地步,那么在生死台上决战无疑是他们的最佳选择。因为在这里,你根本无需担心违反青云剑阁的规定,也不用顾及对方的身份,不管他是弟子也好长老也罢,上了生死台,那便只有一个身份,生死之敌。 至于事后,倒也不用担心对方的师尊以及朋友是否会对你进行打击报复,因为生死台上乃是公平对决,刀剑无眼,死伤难免,更何况上了生死台本就是生死之敌,私人恩怨由私人解决,旁人无权干涉,这是青云剑阁向来秉持的一个准则。一旦有人试图违反这个准则,那便是与整个青云剑阁为敌,哪怕是剑阁高层,也不敢做出此等冒险之举,至少明面上他是断然不敢。 寻常江湖侠客,讲究快意恩仇,恩怨分明,修行者同样也是如此,若心有怨念,则易生魔障,损坏道基,扰乱道心,与其将仇怨埋藏于心,倒不如痛痛快快一战,生则道心通明,死亦无所遗憾!而青云剑阁向来抵制同门内斗,唯有生死台这一处地方没有那诸多限制,故而自其建成以来,便是有许多人在此进行过生死决战。 这看似光滑如玉的石台,又有谁知道它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迹? 今日,恰巧又有人要在这生死台上进行决战,与往昔不同的是,这一次并非是两人间的决战,而是一人与其余六人的轮番决战。 魔剑峰訾承邪将于今日同宿绝尘、君莫忧、冷藏锋、荀文彦、乐殊途、扶子归六人一一进行生死对决! 这样的消息早在几天前便已经在青云剑阁之中传开,很快引起了轩然大波。 上至长老,下至弟子,在听闻这则消息之后都是纷纷震惊,五峰峰主那边倒是没有明显的声音传来,不过根据一些私下传播的小道消息来看,魔剑峰峰主似乎对此战颇为重视。但这毕竟是小道消息,没有依据,决战之日已然来临,各峰中的不少长老以及弟子都是早早来到悬空山山顶之上,围绕着生死台旁站立,唯有五峰峰主没有一人现身。 至于阁主云浮生与其他的隐秘高层,那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无人知晓他们对于此事的看法。 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他观战者的热情。 眼下距离辰时尚还有一些时候,而据传訾承邪与宿绝尘等人的约战时间乃是午时,足足相差了两个时辰,悬空山山顶却已是出现了不下千人,这千人之中有青云五峰中的新晋弟子,也有精英弟子,甚至连峰主的亲传弟子也出现了几位,除此之外,不少实力早已达到问道境的长老也是纷纷到场。 “嘿嘿,叶老鬼,想不到你这家伙还活着,老夫还以为你在几年前就已经爬到棺材板里去了。”生死台东面,一棵粗壮的梧桐树下,一名身着灰袍的老者正对着身旁一名绿衣老者说道。 那绿衣老者闻言却也不怒,而是阴恻恻地笑道:“夏老鬼,老夫虽然迟迟未曾踏入悟道境,将至大限之期,但总归要比你年轻几岁,就算要爬到棺材板里去,也应该是你先才对。” 灰袍老者摇了摇头,摆手道:“诶,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你年纪虽说要比我小上几岁,但体魄不如我,精气流逝速度也比我快,按道理仍旧是该你先进棺材。” “不不不,你谦虚了,我相信你的实力,绝对要先我一步下去,阎王爷与你有旧,说不得到时候还得请你多喝几杯茶。” “此言差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这个谁先进棺材的话题讨论了不下十遍,在两人身旁不远处,正有一黑衣青年背靠着树干,无奈地摇着头。 “叶师叔,夏长老,你们一人是魔剑峰的长老,一人是血剑峰的长老,都是前辈级的人物,怎么一见面就要讨论谁先死这么无......咳,高深的话题呢?有这些闲工夫还不如花在修炼上,说不定有朝一日就有所顿悟,成就悟道境大能,再添数千年寿命呢。”某一刻,黑衣青年终究是忍受不住两人无聊的对话,兀自开口道。 绿衣老者回头看了看靠在树上的黑衣青年,说道:“你小子把悟道境看的太简单了,道之一字,又岂是那么容易悟透的?” 言至最后,已是带上了一丝无奈的味道。 灰袍老者却是在此时笑道:“叶老鬼,眼界不同,思考的方式当然也不同,江山代有才人出,独孤可是魔剑峰中千百年不遇的奇才,他将来悟道的可能性的确是要比你我大得多啊!” “呵呵,说的也是,不过总归是要看个人的造化。独孤,你素有小剑魔之称,但切记要恪守本心,不要真的沦为剑中之魔,否则你的道只怕会偏离初衷。”绿衣老者看向黑衣青年,意味深长地说道。 “谢师叔指点。”这黑衣青年正是小剑魔独孤行,魔剑峰峰主所收的亲传弟子之一,訾承邪与宿绝尘等人的交战,将他也是吸引了过来。 “独孤,这訾承邪与你一样都是魔剑峰中人,你觉得此人如何?”灰袍老者突然问道。 独孤行轻轻一笑:“长老是想问訾承邪比之宿绝尘等人如何吧。” 灰袍老者也是笑道:“旁人都说你不谙世事,醉心于剑,我看你倒是精明的很。那依你之见,訾承邪比宿绝尘等人如何?”独孤行道:“若是在两年前,宿绝尘、君莫忧、冷藏锋、荀文彦、乐殊途、扶子归这六人中的每一人都要强过訾承邪数倍,而今后三人却已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荀文彦、乐殊途以及扶子归真的踏上了生死台,不出十个回合必然身死道消。前三人中,冷藏锋应当能与訾承邪过上三十余招,君莫忧能与訾承邪战上百余回合,至于宿绝尘,倒是个难对付的人物,能与訾承邪一决高下!” “噢?”灰袍老者神色微变,冷藏锋乃是血剑峰中人,虽不在他的门下,但他也见过此人数次,也是一个天资极佳不逊于亲传弟子的人物,而今独孤行却言他只能与訾承邪过上三十余招,生死台乃是一决生死之地,若当真被訾承邪言中,那冷藏锋岂不注定要横尸当场? 灰袍老者思索片刻,旋即再度问道:“那你觉得訾承邪比你如何?” 独孤行道:“如今的他,若是与我交战,有三成机会胜我。” “三成机会胜你?”灰袍老者心中一惊,独孤行的实力他很清楚,虽只有造化境的修为,却是能够斩杀龙庭境的强者,连他都说訾承邪能有三成机会胜他,訾承邪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嗯?”独孤行目光偏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而就在他目光移开的下一瞬,四周人群之中便是传出了阵阵骚动之声。 “快看!那不是魔剑峰的訾承邪吗?” “啊?不是说午时才开战吗?他怎么也来这么早?在哪呢,我看看。” “还真是他,我去,好强的邪气!” 訾承邪一身青衣稳步而来,脚步不急不缓,周身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邪气,即便是那些同样达到了造化境的精英弟子,此刻也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人们下意识地便是退开,为訾承邪让出了一条通道。 訾承邪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生死台,然而魂力却是在悄然释放,扫过周围的人群,不过却始终未曾发现那道他期望看见的身影,但他却并不急,因为他心中笃定对方并不是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訾承邪终于走上了生死台,如一位走上疆场的将帅,沉着冷静,却又不时散发出一股杀气,在确定那道身影以及宿绝尘等人还未赶到之后,他的双眸缓缓闭上,其衣袍无风自动,像是在静静等待,又像是在暗中蓄势。 如此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他的眼眸方才再度睁开,映入他眼帘的并非是那道他最想见到的身影,但他的脸上却仍旧是浮现出了一抹真切的笑意,因为眼前之人将与他进行生死台上的第一战。 首战,是他蓄势的开端! “扶子归,我已等候你多时了。”訾承邪看向来人,淡淡开口。 “这一天,我同样也等了很久。”扶子归身形一动,如疾风突起,瞬息之间亦是来到生死台上。 两人站于台上,对峙而立,四周顿时弥漫起一股肃杀气息。 生死之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动。 ...... 第一百零九章 茹血剑 生死台上,扶子归身形挺立,如一棵傲立于山巅的古松,他身着一身墨绿色长衫,腰间绑着一块淡青色玉佩,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翩翩公子气质,然而他的面容却算不上多么俊朗,初时一看甚至还会觉得有些普通。可他的眼睛却是蕴藏着十足的神采,像是这世间最为明亮的宝石,即便是在夜晚,黑暗也无法完全遮盖住其中的光辉。 “子归,加油!”生死台下,正有着数十名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在为扶子归呐喊助威,其中当属一名扎着马尾辫,穿着紫色衣裙的少女声音最为响亮。 “唉,我说文师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嗓门这么大可不好,都快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紫衣少女身旁不远处,一名干瘦青年有些不满地说道。 “关你什么事,我为子归加油呢!”紫衣少女朝着干瘦青年翻了翻白眼,本有些无礼的动作却是被她演绎出了几分可爱俏皮。 干瘦青年摇了摇头:“诶,别怪做师兄的没提醒你啊,上了这生死台就是要进行生死之战,扶子归实力虽强,可那訾承邪同样也是个厉害角色,天生邪眸。若是扶子归待会儿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可不要哭鼻子才好。” “呸呸呸!”紫衣少女连呸了几声,旋即伸出手在干瘦青年的右耳朵上狠狠掐了一把,边掐还边骂道:“你这个瘦猴儿怎么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呢,子归与我们一样,都是论剑峰中的弟子,你就不能盼他点好吗?” 干瘦青年惨叫一声,用手摸了摸已经发红的耳朵,旋即委屈道:“你都说我是猴了,猴的嘴里当然是吐猴牙,哪能吐出象牙?” “我......”紫衣少女被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右手猛然伸出,又是一副要掐人的架势。 “好了,清嫣,侯寿他也不是故意要气你,别动手了。”少女另一侧的男子突然开口,他面目同样年轻,只是整个人显得很是稳重,与文清嫣和侯寿这等直来直去,没有心机的人大为不同。 “哼,看在莫大哥的面子上,就不和你计较了。”文清嫣轻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侯寿,而是看向生死台上与訾承邪对峙而立的扶子归。 “子归一定会赢的。”文清嫣在心中默默想到,只是她虽然不断用这句话暗示自己,但内心深处对扶子归的处境还是有些担忧,毕竟他与訾承邪之间的战斗并非是简单的比试切磋,而是真正的生死之战,两人一旦开战彼此绝不会有丝毫留情。 “午时就快要到了。”訾承邪背负双手,目光向天空中望去,突然说道。 扶子归淡笑道:“你是有些迫不及待还是开始害怕了?” 訾承邪闻言亦是笑道:“你觉得呢?” “我认识的訾承邪不像是未战先怯之辈。”扶子归看着訾承邪,平静道。 訾承邪笑而不语,又重新闭上了双眼,仿佛面前的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扶子归神色微变,但也并未继续开口,而是伫立在原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们两人的灵力都还压制于体内,没有爆发,可四周空气中的肃杀气息却是愈发浓烈,压抑得人都要快喘不过气,阳光透过云层,投射到悬空山山顶之上,生死台上光芒闪动,饶是如此,众人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冰冷的地域之中,一股寒意由远及近,由外及内,将要覆盖到他们的全身。 这是杀气在酝酿的征兆! 他们只是观战者,尚被这股杀气影响如此之大,訾承邪与扶子归则可谓是处于风暴漩涡之中,可偏偏两人的面部表情都是十分平静,没有丝毫的异色流露,唯有衣袍无风自动。 宛如手中沙自指缝中流逝,转眼间已是到了午时。 用银玉石铸造而成的光滑台面反射着夺目的阳光,几乎将生死台四周的每一人的眼睛都刺得隐隐作痛,可他们毕竟是修士,常人是纯粹的肉眼凡胎,眼睛不能直视强光,而他们却是可以采取用灵力包裹眼眸的方式,无视这层阻碍。 午时已至,决战已始,这等场景,自然谁都不愿意错过,哪怕是一个瞬间。 这些观战的人中,有不少是魔剑峰和论剑峰中的弟子,对于訾承邪和扶子归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天才人物难免傲气,有意气之争,訾承邪又天生邪气,不服于人,这才有了两年前他立誓要与宿绝尘、君莫忧等六人决战的一幕。而为了双方都要使出全力,訾承邪特意将决战之地安排在了生死台上,按理说这种情况扶子归等人完全可以拒战,只是这世上总归是有一些人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又将名誉看得比生死还重,訾承邪如此,扶子归同样也是如此。 这才有了今日的这一战。 “午时已到,准备好了吗?”扶子归目光闪动,脸色虽古井无波,心中杀气却早已沸腾。 訾承邪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双眼仍旧紧闭,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扶子归终是忍不住心生愠怒:“訾承邪,你此举未免太过托大了!” 訾承邪笑道:“我只是在给你一个先出手的机会而已。” 扶子归气极而笑:“我若是先出手,你只怕没有反击的机会。” “那便试试。”訾承邪语气仍旧淡然。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扶子归话音落下,自灵戒中骤然抽出一柄长剑,此剑长约五尺,剑身宽厚,虽藏于剑鞘之中,但那股凌厉杀伐的气息却仍旧是未曾被掩盖,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剑柄中心有着一枚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女子眉间的一点朱砂,如血一般殷红,却又十足的美丽。 “茹血剑。”开口的却不是扶子归,而是对面紧闭双目的訾承邪。 “茹毛饮血,这剑的名字倒是取得不错,就是不知它的威力能有多强?”訾承邪继而言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 ...... 第一百一十章 扶子归之死 扶子归杀气腾腾,左手灵力猛然一放,激射出凌厉劲气,茹血剑瞬间自剑鞘中飞出,随后他右掌隔空一吸,便是握住茹血剑剑柄,剑气于虚空中划过,竟隐隐间形成一道血芒。 “终于要开始了吗?”瞧得此幕,四周人群皆是凝神望去,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的细节。 因为对于高手来说,胜负与生死往往就取决于细节之间。 訾承邪双目依旧紧闭,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丝毫动作,事实上,早在扶子归从灵戒之中取出茹血剑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动用魂力将后者的身形牢牢锁住,扶子归的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应,除非扶子归能够拥有极致的速度,快到连他的魂力都无法将其身影捕捉。 但显然,扶子归远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十丈,九丈,八丈......”訾承邪心中默念,空气之中虽未曾传来明显的破风之声,但在他的魂力感知范围之中,扶子归的身形正在不断向他靠拢,伴随而来的还有那柄剑气可化作血芒的茹血剑。 生死台下,独孤行也在关注着这场战局,在他的视野之中,扶子归正身化疾风,拖动着茹血剑朝着訾承邪的方位急速前行,凭借着魂力,他感应到了扶子归剑柄上的暗红印记已然催动,且分化出无数细小血芒缠绕于剑身之上,像是藤蔓一般。 血芒缠绕剑身,茹血剑却并不像猛士受缚,反像是龙出浅滩,翱翔于天,周身剑气不断加强,凡是剑身与虚空接触的地方,都有一排整齐的气浪,犹如是硬生生斩出的一条通道,气浪翻涌,虚空之中不断有大势汇聚,附于剑身之中,形成可怕剑势。 转眼之间,扶子归已是来到訾承邪身前不远处,他手中茹血剑高高举起,汇聚着可怕的剑势威力,无数血芒缠绕,发出了似电流般的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一瞬间虚空震颤,风云卷动,剑势与血芒夹杂一处,终是汇聚成形,隐隐间似有龙啸之音传出。那声音胜过一支百战雄狮的呐喊,胜过一口悬挂于千层高楼之上的巨大钟鼓,犹如是远古的在吟唱,实实在在地震撼人心! 独孤行放眼望去,果见茹血剑的上空有一条血龙正在盘旋,其中散发出的强大气息连他也是有些忌惮。 “扶子归已然兵临城下,訾承邪这小子怎么还不动手?”灰袍老者有些讶异。 独孤行却是在此时突然说道:“扶子归只怕是要死了。” “嗯?”灰袍老者眉头一挑:“扶子归要死了?我怎么感觉訾承邪要......” 他话还未说完,神色便是一变,只见那先前一直紧闭双目的訾承邪却是在此时陡然睁开双眼,他眼眸之中邪气氤氲,好似有两道幽光同时爆发,正是这突然出现的两道幽光,使得正持剑斩下的扶子归有了明显的一顿,连他以剑势和血芒凝炼而成的血龙也是在此时有了短暂的迟疑。 这种迟疑只持续了一瞬,但这一瞬的时间对于訾承邪来说却是足够。 锵! 訾承邪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幽暗长剑,他心神一动,邪气爆发,一团黑色气旋瞬间包裹住他的全身,而后直接没入扶子归的身体之中,仿佛是穿透了空间一般,扶子归神色剧变,但喉咙却似乎是被某种东西卡住了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就是在他极度错愕的神情之下,那一团黑气已然从他的身体之中脱离,且向外掠出了数十丈之远。 数息之后,那一团黑气缓缓消散,訾承邪的身形显露而出,手中幽暗长剑却已不在,至于扶子归,他的脖颈之上则是浮现出了一条细微的黑线。 嘭! 只听一声巨响,扶子归身躯骤然炸开,爆碎成漫天血雾,便连其凝炼出的血龙也是在此刻破碎成齑粉,扶子归身死,茹血剑立时变为无主之物,剑锋一坠,斜插于生死台上,发出铿锵响声。 整个过程,自訾承邪睁开双眸,爆发邪气,再从扶子归身躯中穿过,不过三息时间,快得惊人! “子归!”文清嫣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但扶子归的身躯已然爆碎成漫天血雾,任凭她如何呼喊,也是无济于事。 “这么快就杀死了扶子归?訾承邪也太强悍了吧!” “他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实力进步如此之快,怕是都能与峰主的亲传弟子一较长短了。” 人群之中惊呼之声不断,都是震惊于訾承邪斩杀扶子归的雷霆手段,但在这些惊呼声之余,还有着一道充斥着无尽恨意的声音响彻开来。 “訾承邪,我杀了你!” 文清嫣俏脸含煞,杀气四散,就要冲上生死台上与訾承邪一战,却是被他身旁的那名深沉男子及时打晕,文清嫣娇躯一软,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侯寿却是眼疾手快,将其身躯扶住。 “想不到论剑峰峰主莫子虚之子也来了,远崖兄,幸会!”訾承邪看了看那名深沉男子,含笑道。 “幸会!”莫远崖大有深意地看了訾承邪一眼,旋即拱手道。 “生死台乃是生死之战,各安天命,远崖兄还是要好好管教一下你这位师妹才是,免得她做出什么有为规矩之事,到时候可令承邪难办了。”訾承邪道。 莫远崖点了点头,道:“我会处理好此事,訾兄放心。不过訾兄也要小心,生死台上非生即死,希望訾兄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言至最后,莫远崖的声音也是带上了一抹冷意。 訾承邪自然听得出他话中之意,却也只是笑道:“我既然敢站上这生死台,自然是有着一定的把握。” “訾承邪,话不要说的太满,否则到时候可不好收场。”说话的却不是莫远崖,而是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他摸样普通,长发只用草绳随意系好,给人一种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之感。 “乐殊途,你倒是来的及时。”訾承邪长发飘散,邪气凛然,笑容之中充满深意。 乐殊途亦是一笑,脚尖一点,登上生死台,说道:“来的可不只是我。” “噢?”訾承邪魂力释放,笼罩四方,继乐殊途之后,他在人群之中又发现了四位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宿绝尘,很好,都到......”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突然想到还有一人至今都未曾出现在此地,而那个人恰恰才是他今日最希望看到的,也是最希望与之一战的。 “秦苍,可莫要让我等的太久了啊!” 收敛起心中想法,訾承邪看向台上的乐殊途,脸上再度掀起一抹笑容:“乐兄,轮到你我一战了。” 乐殊途正色,体内气息如洪水般倾泻,厉声喝道:“那便战!”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图腾 乐殊途站立于生死台上,周身灵力滚动,气息起伏,先前那股闲散放纵的姿态顿时收敛,他衣袍本就宽大,灵力自袖口透过,仿佛有一股强风在酝酿,其衣袖鼓涨如龙,潜藏在衣服之下的手臂顿时一览无余,那是一双晶莹如玉的手臂,与他本身的豪放不羁的气概很是不符。他的手腕同样也是如此,像是一截没有吸收到多少养分的干枯树枝,纤细而瘦弱,没有什么力量可言。 可即便是如此,訾承邪对乐殊途也没有丝毫的轻视,甚至訾承邪还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此刻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看似没有多少力量但骨子里却是潜藏着滔天凶性的洪荒猛兽。 生死台下,独孤行看着乐殊途周身的气势变化,微微皱眉,用着有些意外的语气说道:“我原本以为乐殊途与扶子归一样在訾承邪手中撑不过十个回合,现在看来,只怕会有所改变。” 他身旁的灰袍老者立时笑道:“怎么,突然觉得乐殊途的赢面要大一些了吗?” 独孤行缓缓摇头,道:“胜算自然还是訾承邪要高一些,我只是突然觉得乐殊途的力量相较于以往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或许他会给我们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那就拭目以待吧。”灰袍老者再度笑道,对于今日生死台上的战斗,他的兴趣倒是愈发浓厚了。 訾承邪挺身而立,一身青衣被乐殊途所引动的气势吹得作响,他没有再像面对扶子归那样闭上双目,而是凝视着面前的乐殊途,俊朗的面庞上有了明显的动容之色。 “你的实力,比两年前要强上许多。”訾承邪周身邪气聚集,与乐殊途所引动的气势分庭抗礼,随后沉声而道。 乐殊途面色不改,言道:“你这两年的进步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訾承邪轻笑一声,并未否认:“邪神庙一行,我的确收获良多,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在一返回青云剑阁便向你们挑战,立下的誓言,总归是要兑现的。” “你所立下的誓言,应该还不止如此。”乐殊途大有深意地看了訾承邪一眼。 訾承邪不置可否,笑道:“若你今日能够在生死台上活下来,再去思考那些东西吧。” 言语虽平静,但却是透露出一股强者的自信。 似已习惯了訾承邪的这般模样,乐殊途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他看着訾承邪,缓缓道:“你天生邪眸,手段诡异,所修行的天魔朝圣诀更是魔剑峰中一等一的功法,扶子归以为你还是两年前的那个你,这才被你一招瞬杀,这其中有些大意的嫌疑。不过却也说明了你如今的实力之强,因为我自认是无法在一个回合内便将扶子归灭杀的,以往能够克制你的手段如今想来应该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处了,接下来我只会用一招对付你。你我之间的战斗也就只有这一招,若能接下,便是你胜,若不能接下,便是我胜。” 訾承邪点了点头,不过对于乐殊途的话他却也不是完全赞同,故而他很快便是纠正道:“生死台上没有胜负,只有生死,若我能借下你这招,便是我生你死,若我不能接下,便是你生我死。” 两人间的对话并未做丝毫掩饰,生死台下的众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当听闻两人都打算用一招决生死的方式来战斗,立时便是有不少人变得神情激动了起来。 “一招决生死,那必定是压箱底的绝技了,这一幕可绝对不能错过。”人群之中有人振奋地说道。 却也有人不以为然:“两只眼睛瞪那么大管什么用?高手对决往往瞬息决胜负,訾承邪和乐殊途的这一招的强大那是必然,可存在的时间肯定也无比的短暂,等尘烟散尽咱们啊估计什么都想不起来,充其量记得一阵眩晕的光,然后台上就有一个人倒下了,莫名奇妙的感觉。” “你懂个屁!自己蠢还想拉上别人跟你一起蠢,闪开闪开,不想看就给老子滚到后边去,别妨碍了老子的视线。” “嘿!你他娘的说谁蠢呢?” ...... 观战人群之中竟是因为此事掀起了一阵叫骂的声音,不过这股声音没有持续多久便自觉地散去,因为在那一刻,台上的乐殊途已然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只迈出了不到三尺,简单无比,没有任何身法和灵力的运用,但就在他脚步落下的那一瞬间,生死台上却是猛然传出了一声震动。 震动的声音很快消失,乐殊途也不再向前迈进,但他双手间的印诀却是在不断变幻,他的两只晶莹如玉的手臂之上同时浮现了细密繁杂的纹路,像是丝绸上的花纹,又像是石刻上的文字,不断扭曲,却又不断成形。 一丝丝纹路犹如藤蔓锁链一般沿着乐殊途的经脉血络将他的双臂紧紧缠绕,虚空之中轰鸣不断,他的体内仿佛有图腾大道在觉醒,毛发在舞动,血液在燃烧,体内在脱胎换骨,乐殊途仰天一吼,身上衣衫炸裂成碎片,纹路将他的四肢百骸完全覆盖,形成一个模样怪异却又携带着玄妙气息的图腾,他整个人的身躯也似乎化为了一根顶天立地的图腾柱。 图腾现,血脉燃,他如大锅之中沸腾的水,窍穴之中冒出阵阵热气,乐殊途忍不住对天长啸一声,这一声嘶吼,若天狼啸月,金乌掠日,四面八方如有雷鸣颤动之声! “这......这是什么功法灵术?青云五峰之中,我从未见过!” “难道乐殊途也有什么奇遇不成?” 人群震惊,无人知晓乐殊途的招数来历,台上的訾承邪,也是在这一刻变了脸色。 独孤行眉头皱得更深:“将自身完全祭炼为图腾,释放图腾大道,据我所知,青云剑阁之中应当没有这种功法才对,难道是我尚未接触到的藏宝阁中更深层次的功法?可乐殊途既非高层之后也非亲传弟子,更无显赫功绩,那种层次的功法他应该没理由接触到才对。” 灰袍老者与绿衣老者对视一眼,皆都沉默,乐殊途此刻所施展出的图腾大道显然也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之中。 场中唯有一人对此招有些熟悉的感觉,却不是那些修为高深的前辈,而是刚刚赶到悬空山山顶的秦苍。 只是他虽感到有些熟悉,但一时半会儿也是未曾联想到具体的功法名称,直到下一刻乐殊途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乐殊途的双臂开始发生质变,不再晶莹如玉,而是分别释放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他的左手变成了赤金之色,一股浩瀚的纯阳气息自他的左臂上席卷开来,像是蕴藏着一股可焚化天地的可怕火焰,乐殊途面前的空气瞬间蒸发。而他的右手则是变为深蓝之色,一股冰寒到极致的气息自他的右臂传达开来,将他脚下的生死台地面冰封,即便像隔着数十丈的距离,訾承邪也是感受到了一股潜藏在地下的寒意,不得不以灵力抵御。 周围的人群同样是看到了乐殊途的变化,皆是心惊,所幸生死台有阵法加持,台上的战斗余波不会影响到台下,众人这才放心。 秦苍的瞳孔却是骤缩,乐殊途左右臂变化所产生的气息无疑是纯阳和纯阴之气,若只是如此,倒还不值得他动容,毕竟这世上修炼了阴阳之道的人并不只他一个,可就在乐殊途展露阴阳气息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图腾大道也是有了异动。秦苍虽不认识乐殊途身上的图腾,但他以魂力为刀,将图腾大道剖析开来,在那构成图腾的一丝丝纹路之中他竟是清楚地感受到了生与死的气息。 “阴阳生死轮!”他脑中下意识地便是想到此术。 只是他自己修炼过纯正的阴阳生死轮,虽只是首卷,但大致方向他已能摸清,乐殊途身上虽有阴阳生死的气息,但却并非是真正的阴阳生死轮,而更像是在阴阳生死轮的基础上灌入图腾之理产生异变的另外一门功法。 “此人区区造化境修为,竟有如此悟性胆识,究竟是他自己所创还是背后有人指点?如若是后者,那指点他的那人必然是在阴阳生死之道上有很大造诣的悟道境大能,如若是他自己所创,那他可谓是千年不遇的旷世之才!” “只是此功法就目前而言终究有些弊端,不够完善。”修行了阴阳生死轮之后,秦苍对与阴阳生死之道有关的事物便是极其敏感,乐殊途所修之术与其相近,他自然也是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些不妥之处。 “就看訾承邪能不能发现了。” 也就在秦苍心中有过这般想法的下一刻,那迟迟未动的訾承邪终是有了动作,只见他右手掌心微微摊开,一道黑点缓缓生出,这道黑点看上去很不起眼,与乐殊途双臂上的纯阳纯阴气息相比,那更是渺小无比。可就是这样一个渺小无比的黑点,在从訾承邪掌心中浮现出的那一刹那,竟是牵动了整座悬空山的天地灵气。 ...... 第一百一十二章 阴阳殊途 訾承邪满意一笑,目光仰望天际,双手张开,施展冥思观想之法,将自己的身躯想象成一个容器,通过手中黑点的牵引,任凭那些天地灵气进入自己的身体。 他很享受这种从诺大的天地之间借取力量的状态,他同样也很享受自己的这具身躯,他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个永远不会装满东西的容器,来者不拒,四处吸纳,他的体内开始变化,开始轰鸣,可这世上毕竟没有真正的无底洞,想要自己的身体能够继续吸纳,不被塞满,便只有唯一的方法,那便是释放。 于是他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小孔,他从悬空山中接取的力量通过这些小孔进行释放,只不过不再是以灵气的形式,而是被他转化为了一道道幽光。 幽光开始覆盖他的身体,訾承邪逐渐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之中,仿佛陷入了黑暗。 秦苍脸色一变,他周围的许多人更是屏住了呼吸,感受着乐殊途双臂上那强盛到了极致的纯阳纯阴之力以及填满訾承邪身躯的幽光,所有人都知道下一刻他们两人之间的胜负与生死都将被决定。 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一幕,包括刚来不久的秦苍也是如此。 而就在诸人凝神瞩目的下一瞬,乐殊途双臂上燃烧的纯阳纯阴之力已然与訾承邪周身的一道道幽光交汇。 “阴阳殊途!” “幽光无尽!” 乐殊途与訾承邪的声音同时响彻于空,然而两人力量碰撞之时却是没有任何响声。 但这寂静无声的一幕,却比狂雷击山来得还要惊心动魄! ...... 生死台上,数万颗银玉石皆是在同时发出剧烈的震动之声,随后漫天银光冲霄而起,形成一道巨大银色光幕,光幕之上不断有波纹荡起,像是湖面上荡起的粼粼波光,这赫然是生死台中阵法启动之征兆。 乐殊途与訾承邪的交手虽然只有一招,但这一招却是胜过千军万马之间的正面冲锋,所激发出的威力犹如是一块巨大的风暴磨盘,将四周空气不断碾压,若非生死台上有此阵法加持,恐怕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悬空山的天地灵气都将被压榨一空! 而两人所引起的战斗余波亦是惊人无比,便见那银色光幕之中纯阳纯阴两股浩瀚气息与那无尽幽光不断交错,时而将地面焚烧,时而又冰封千里,所幸生死台上有木系道意,不会真的损毁,而是会不断地进行自我修复。 可乐殊途与訾承邪却不同,两人的修为虽都步入了造化境的层次,但归根结底仍是血肉之躯,无法与真正的相提并论,如此剧烈的冲击之下,即便是龙庭境巅峰将近问道的强者,也不敢说毫发无伤,他们两人处于战斗风暴的中心,自然更不可能安然无恙。 唰! 幽光交错,犹如一面神灵铺展开的黑色大旗,将诺大的生死台悉数笼罩,却见乐殊途双臂上的纯阳纯阴之力如两把斩破苍穹的锋利刀刃,硬生生在这面黑色大旗之中撕裂出两条裂缝,乐殊途以双臂为刀,赤金刀光与深蓝刀光同时闪动,如一个不知方向的迷路者继续在这面黑色大旗之中肆意狂舞。幽光中的破绽越来越多,乐殊途一声大吼,双臂上阴阳之力燃烧,生死纹路蔓延,在撕裂出第八十一道裂缝时,他终是隐约感应到了訾承邪的方位。 于是他两道刀芒合一,于黑暗之中向那道身影斩下,这一刀一往无前,刀势之强,如终结黑暗的黎明,无尽幽光所组成的黑色大旗像是一张破碎的网,根本无法抵挡住如此可怕的刀势。 訾承邪却是在这一刻动了,他体内邪气绽放,如大海之中陡然出现的漩涡,四周空气被他聚集,经他的邪气一转化,立时便是变得无比黏稠,而后他双掌猛然向前推出,犹如席卷沙滩的滚滚浪潮,乐殊途集结了阴阳生死之力奋力斩下的这一刀经他这一推,前进的速度竟是骤然放缓。 訾承邪目光一凝,看准时机,手中幽暗长剑再度浮现而出,邪气绽放之下,他仿佛与剑身融为一体,心神一动,人与剑同时消失在原地,化作一缕难以捕捉的幽暗气息,再然后,台上便是出现了一道剑芒。 这一道剑芒所引动的气势并不强,但却是邪异无比,原本四散的幽光好似找寻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聚集而来,訾承邪的身形变得更加模糊,而他所斩出的这道剑芒亦是变得更加诡异。 轰! 刀剑相击的那一刻,空间仿佛都被扭曲,纯阳纯阴与幽暗气息交杂,虚空中风云大势变动,恍惚之间似有无穷黑云迎面而来,黑云之中一只燃烧着纯阳火焰的金乌嘶声长啸,奋力搏杀,利爪扑击之下,朵朵黑云离散,同样的时刻,还有一头如水晶雕刻而成的冰凤在黑云之中盘旋,纯阴气息绽放,所过之处,无不冰封。可那黑云却像是烧不尽的野草,风声一起,便是携带着滚滚大势袭来。 台下众人看得心惊,肉眼无法明辨场中战况,故而皆是将自身魂力催动,可即便是如此,也依旧无法捕捉到乐殊途与訾承邪的具体方位,他们的面前只剩下了黑云、金乌、冰凤这三种意向。 秦苍却似乎看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只是感觉太过短暂,他还未完全明白,生死台上便是再度发生了变动,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洒落在银玉石铸成的台面之上,像是拍打在石头上的雨点,声音清脆,格外引人注意,即便是那些魂力并不强大的年轻修士,此刻也是发觉了这样一幕。 只是他们心头虽然震惊,但却是不知晓这些血迹到底是来自乐殊途还是訾承邪,亦或者是两者皆有。 他们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两人间的战斗将要接近尾声。 轰! 如闷雷一般的沉重响声在生死台上足足响彻了九次,每一次响声都伴随着足以填满一个大碗的血迹洒落,隐隐间似乎还可以听见刀剑相击的金戈交鸣之声。只是人们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于刀剑碰撞的声音,而是台上不断出现的血迹。 “那究竟是訾承邪的血还是乐殊途的血?” “生死台上有阵法隔绝,乐殊途的纯阳纯阴之力与訾承邪的邪气又太过浩瀚,根本无法探测!” “只能耐心等结果了。” 场中交谈声音不断,秦苍却是眉头微锁,由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关心台上的战局,相反,他对此战的重视甚至不亚于訾承邪与乐殊途这两位当事人。只见他黑眸之中幽冥气息绽放,瞳孔之中复杂图案若隐若现,秦苍的目光好似在这一瞬间化作了可剖开一切的利刃,訾承邪与乐殊途战斗所动用的招式力量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唯一有所缺陷的就是那最后一层涉及灵力能量的隔膜他始终无法看穿,这或许就是当初邱玄易所说的以他目前的修为还无法了解幽冥之瞳所有的力量,有些领域,现在的他还无法涉及。 不过对于一个观战者而言,这却已经足够,因为通过幽冥之瞳的观察秦苍已经知晓了台上的血迹究竟是何人的。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秦苍感叹一声,眼眸中幽冥气息收敛,但就在下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将之遥遥锁定。 秦苍长眉一挑,顺着那道目光看去,一个斜靠在梧桐树上的黑衣青年很快进入他的视线当中。 “独孤行?”秦苍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讶异,眼前之人他虽然并不熟络,但也绝不陌生,当初风雷城考核之时他便见过此人,只是后者寡言少语,而他自己也生性淡漠,故而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谈。 但这并不影响独孤行对他的兴趣。 “是他。”独孤行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秦苍如今的身份他早已经知晓,乃是悟剑峰风醉尘所收的唯一一名亲传弟子,虽然进入青云剑阁的时日不久,但名气却不亚于其他峰主的亲传弟子丝毫。 “他出现在这里,想来不是偶然。”独孤行心道。 一旁的绿衣老者似是察觉到了独孤行脸色的微妙变化,随后他便是问道:“独孤,怎么了?” “没什么,碰见了一个故人。”独孤行收回目光,缓缓言道。 “故人?什么样的故人?”绿衣老者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立时就来了好奇心,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独孤行一向只是潜心修剑,并没有什么朋友,能够被他称上一句故人的,则更是少有。 独孤行却是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只是给了一个笼统的回答:“一个有趣的故人。” “有趣的故人?”笼统的回答并未消灭老者的好奇心,他反而是开始回味起这句话,并且目光在人群之中不断扫视,一时之间他竟是逐渐将注意力从台上的战局转移开。 其他人却是紧紧地注视着生死台上的变化,一刻都不愿移开目光......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血染生死台 轰! 第十道沉闷如雷的声音蓦然响起,却是没有丝毫血迹再洒落出,扑击的金乌与盘旋的冰凤身形也逐渐虚化,原本如野草一般斩不断烧不尽的黑云也是开始自行消散,仿佛雨过天晴,台上重重遮蔽视线隔绝魂力的力量开始撤销,訾承邪与乐殊途的身影也是缓缓显化。 乐殊途的衣袍早在他将自身祭炼为图腾大道的那一刻,便已经全部炸毁,故而此刻他是赤裸着肉身,原本携带着纯阳与纯阴之力的双臂也是恢复了正常颜色,生死纹路也早已不在,只有一条条血线在他破碎的身体表面浮现,他的头发也已带血,像是从血池中浸染过,看上去无比骇人。 訾承邪的情况却也没有比他好太多,原本的一身青衣已经破损了大半,因为沾染上血迹的缘故更是显得凌乱不堪,方才四处乱窜的邪气也已经收敛入体,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内敛起来。 乐殊途左手拿着刀,刀芒涣散,刀身也已黯淡,訾承邪右手握着剑,剑身幽暗,如陷入泥沼中的人,看不清身形相貌,加上周围萦绕着邪气的缘故,更显诡异。 两人一刀一剑,背对而立,相隔数丈。 这个距离看似很近,实则很远,因为它代表着生与死的距离。 生死之间,又岂是那般好跨越的? “谁赢了?究竟是谁赢了?”所有人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这个问题,但台上两人的身躯就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使得他们迟迟不曾知晓结果。 唯有一人是例外。 訾承邪显然也发现了这人的存在,他身形仍旧伫立在原地,但目光却是以微不可查的方式做了移动,他缓缓开口,声音变得低沉而又沙哑,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般:“你来了。” 莫名奇妙的三个字引得不少人为之一愣。 “我来了。”但訾承邪的话却是得到了回应,声音的来源就在生死台周围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对方是个背负长剑的白衣青年,面容清俊,不过却很陌生。 所谓知其名而不见其人,大抵便是如此。 秦苍浑然不闻,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台上的訾承邪。 訾承邪没有转身,但仍旧是感应到了秦苍的目光,于是他笑道:“我与乐殊途的一战,你看清楚了吗?” 秦苍点头,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很好,接下来的几场战斗,我希望你同样能够看清楚,悟剑峰秦师兄。”訾承邪并未直接提及秦苍的姓名,但其言语之中却是刻意咬重了悟剑峰这三个字。 在场之人也不乏心思细腻之辈,很快便是明白了秦苍的身份。 “他是悟剑峰风醉尘峰主新收的亲传弟子秦苍。”人群之中很快有人大声道。 不过他们的目光却并未紧盯着秦苍不放,因为下一刻生死台上便是传出了有人栽倒的声音,栽倒的却不是訾承邪,此刻的他已经转过身来,看着秦苍的目光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意。 “乐殊途死了!”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乐殊途,人群之中很快有人醒悟过来。 ...... 乐殊途应声而倒,犹如是一棵被人连根拔起的树干狠狠地栽倒在地,再也无法恢复原貌,他先前与訾承邪大战所留下的血迹此刻早已经汇聚成流,银玉石铸成的生死台上那一片鲜红格外明显。他身上的图腾大道也已经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一道道散乱的图腾秘纹像是受到了惊吓的虫子一般纷纷隐匿于他的血管经脉之中。 只是这却已无用,乐殊途再也没有能力将这些图腾秘纹重新催动,因为,他已是个死人。 訾承邪的目光不经意间看向倒在血泊中的乐殊途,仅是停留了片刻便将之移开,一个人无论之前表现得多么不凡多么惊艳,在他死亡之后那一切就都失去了关注的价值,訾承邪一向是如此认为。 乐殊途乃是血剑峰中一位长老的弟子,那位长老如今尚处于闭关的状态,故而这场生死台之战他并未前来观望,不过在场之中其他血剑峰的弟子倒是来了不少,这其中就有几位与乐殊途颇为熟络之人。他们很快上来将乐殊途的尸体抬走,訾承邪负手而立,对这一幕并不关心,即便他隐约间感觉到了那几人的目光之中带着不善。 这却丝毫无法影响到他的心境,青云剑阁中的年轻一辈,能够被他重视的人本就不多,这些只能在台下观望而不敢上台一战的人自然无法进入他的眼界。 訾承邪的眼眸仍旧是有意无意地盯着秦苍,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期待之意,但这种情绪很快被他收敛,因为他知道,在秦苍之前,他还需要再面对四个对手,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宿绝尘。 而今,该轮到荀文彦了。 訾承邪轻咳一声,体内灵力缓缓释放,将他衣衫的破损处逐渐修补,而后他便是看了看台下,说道:“荀兄,该你了。” 荀文彦闻言迈步走出,却是没有像扶子归与乐殊途那般很快走到生死台上,而是在台下停留了片刻,他一身文士儒生的打扮,眉宇之间颇有几分书生气质,只是他此刻眉头紧锁,面露愁容,踌躇不前,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荀兄莫不是怕了。”瞧得此幕,訾承邪立时笑道。 荀文彦却是摇了摇头:“訾兄实力虽然强大,连斩扶子归与乐殊途两人,但在下也并非是怯战之人,只是訾兄你连续经历了两次大战,灵力消耗了不少,且有伤在身,我若是此刻登台,即便胜了你,也有胜之不武之嫌。” 訾承邪再度笑道:“倒是承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荀兄既然如此君子,便容我调息一炷香时间,届时你我再战,如何?” “一炷香的时间够吗?”荀文彦问道。 訾承邪缓缓点头,乐殊途先前的那一招阴阳殊途力量虽然强大,但却被无尽幽光纠缠,无法集中所有力量于一点之上,以至于最后并没有破开他周身的护体灵力,给他造成的伤势很是有限。只是这个对碰的过程之中他损耗了不少灵力而已,一柱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修炼的功法灵术特殊,可以吸取悬空山本身的天地灵气,故而用来恢复灵力也基本上足够。 “既如此,那在下便......”荀文彦正欲同意给訾承邪一炷香时间调息恢复,但他话还未说完,便是有一只破旧草鞋自他的脑后飞来,如一柄飞刀在空中旋转,不时发出切割空气的爆响,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气味。 荀文彦神色一愣,却也很快做出反应,身子一偏,就要从那草鞋身边穿过,但那只破旧草鞋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刁钻至极,竟是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在虚空中自行扭转,随后猛然拍打在荀文彦的后脑勺上。 犹如被铁锤重砸,荀文彦心中吃痛,饶是他素来脾性温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别人以一只草鞋偷袭,心里也是不由得生出一团火来,只是还不待他脾气发作,一道暴烈的声音便是自他的后方传来。 “好你个榆木疙瘩,老子以前教你的那些东西你全都给老子忘了吗?趁他病,要他命,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会,还学别人装君子,讲礼数。我礼你个二大爷!小命都要没了还讲礼数,你个小兔崽子真是不让老子省心!” 这声音落在荀文彦的耳中,立时让他心神俱惊,脸色僵硬如铁,荀文彦只觉后背发凉,如被阵阵寒流吹袭,先前那般谦谦君子的儒雅形态不复,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下意识地便要施展身法遁离而去,连与訾承邪的决战都被他抛在脑后,只是他的速度又怎能比得上来人的速度? 那人脚底生风,残影遍布虚空,众人还未看清楚他的身形,他便已经来到了荀文彦的面前,随后他一手伸出,扣在荀文彦的肩上,像是抓住了一只小鸡一般,任凭荀文彦灵力如何催动,也是未能从他的手掌之中挣脱分毫。 众人这才看清楚来人的身形,只见他六旬模样,皮肤黝黑,乃是一位相貌普通的布衣老汉,其手掌之上布满老茧,指节粗大,胜过常人两倍,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并非是他的手指,而是他的双脚,这老汉的着装却也个性十足,左脚穿着一只灰色布鞋,右脚则是赤裸在外,不过看其大小似乎与方才击中荀文彦后脑勺的那只破旧草鞋很是相符。 “魔剑峰的荀烈荀老爷子,他怎么也来了?” “嘿嘿,传言这荀长老脾气火爆的很,和荀文彦是两个极端,两人虽是爷孙,有血缘之亲,但却是时常因为意见不合而发生纠纷,他突然出现,可有好戏看咯!” 看清楚来人是荀烈之后,人群之中便是传出了不少幸灾乐祸的声音。 秦苍虽离这些人有一段距离,但他魂力本就不弱,感知又极其敏锐,故而他很快也是看清楚了来人,只见这位魔剑峰的荀烈荀长老怒气冲冲,毛发微微竖立,一只手掌如铁钳一般将荀文彦的锁骨擒住,看上去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但却是精准的堵住了荀文彦体内的灵力,让后者无法挣脱,只能硬着头皮缓缓回头。 ...... ps:章节出了点问题,刚才发的重复了一段,现已修改,朋友们等会儿刷新了应该就可以看到,见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异变连生 荀文彦脸色煞白,艰难地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本有些俊秀的外表硬是变得极为古怪,他低声道:“爷爷,你怎么......” 荀烈仍旧不待他说完,手掌隔空一吸,将那只草鞋吸附过来,却也不立即穿上,而是对着荀文彦的脑门狠狠一拍,边拍边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我是你爷爷,长大了翅膀硬了啊,居然趁我闭关修炼偷偷来这参加什么生死战,要不是老子心思缜密,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些印记可用作感应,你小子现在说不定就身首异处了。” 说到这,荀烈不禁痛心疾首道:“你可是我老荀家十八代单传留下来的独苗,你爹娘早年又因为外出历练之时横生变故死于非命,若是你今天在生死台上出现什么闪失,那咱们荀家从此就绝后了知道吗?” “也不一定啊,您老老当益壮,说不定还可以再生......” 啪! 荀烈手握草鞋,反手对着荀文彦的脸又来了一巴掌,他这一掌虽说不曾动用灵力,也刻意收敛了力道,但在击中荀文彦侧脸之时仍旧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你爷爷的,你故意气老子是不是?” “呃,我爷爷就是您啊,可不能骂自己啊,爷爷。” ...... 啪! 一记清脆的响声再度传开,荀文彦侧脸之上已是出现了红色的印记,不过最让他痛苦的并不是这一记耳光,而是那只草鞋上不时散发出的异样气味,那感觉,简直比酸菜加咸鱼的味道还要销魂...... 荀文彦脸色涨红,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出来,但终究还是强行忍住,他看着面前的荀烈,仿佛是用着最后的一丝清醒说道:“爷爷,凡事好商量,草鞋您先穿上......” 不单是他,周围的人也齐齐点头,更有甚者已经忍不住捂住鼻子,封闭感官。 荀烈冷哼一声,说道:“穿上也可以,但这场生死台之战你要给我取消。” 荀文彦顿时面露为难之色,结巴道:“这......这......” “这你大爷,婆婆妈妈的,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訾承邪这小子邪门的很,就算是他现在有伤在身,你也未必能够胜他,更何况你个蠢货还要等他恢复到全盛时期,这不是自己一股劲地往鬼门关上闯吗?奶奶的,跟我这么久了,啥本事没学会,作死倒是挺有一手。” “呃,我奶奶就是您媳妇啊,也不能骂。” “你大爷的还想找打是不是?” “诶,别别别,冷静冷静......” 面对着荀烈的暴烈性情,荀文彦也是毫无对策,只能将与訾承邪一战的心思压下,随后他便是对着生死台上的訾承邪微微抱拳,歉然道:“抱歉,訾兄,这一战我怕是不能参加了。” “无妨。”訾承邪淡然一笑,说道:“荀兄世代单传,本应该稳妥为上,倒是承邪考虑不周。” “小家伙场面话倒是挺会说,只是跟你师父一样,太过做作和虚伪了。”荀烈边穿草鞋,边对着台上的訾承邪说道。 訾承邪却是不以为意,神态自若,只是对着荀烈保持着一丝微笑,并不开口言谈。 “果然和步为师那个老家伙一个鼻孔出气,虚伪起来的样子都这么相似。”荀烈摇了摇头,旋即看向荀文彦,示意他赶快离开。 荀文彦脸色微变,似有些不情愿。 荀烈大声喝道:“怎么,你小子还想赖在这不走了?” “我保证只观战,不动手。”荀文彦道。 荀烈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微微点头:“嗯,让你见识一下旁人的手段也好,免得你个榆木疙瘩坐井观天,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荀文彦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笑道:“谢过爷爷。” 两人旋即退后,隐于人群之中。 不远处的秦苍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觉哭笑不得,荀烈突然横插一脚,想来訾承邪也是没有料到,此刻他表面虽然平静,内心却应该早已波澜起伏。 “冷兄,该你了。”訾承邪继续开口,仿佛并未受到方才变故的影响。 只是事情的变化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冷藏锋听到他的话,却仍旧是伫立在原地,且一言不发。丝毫没有上生死台的意思,訾承邪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沉声问道:“冷兄这是何意?” 冷藏锋这才开口:“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现在的气息给我的感觉很危险,我虽从不惧战,但却不想在此地早早丢了性命。我冷家一脉亦是向来单传,稳妥起见,这一场我也不战。” “嗯?”訾承邪眉头一挑,似一把剑刃出鞘,周身仿佛有一股强大气息将要绽放,但他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在此刻爆发,只是他的双目陡然变得寒冷了起来。 冷藏锋却犹如未闻,既不顾及訾承邪眼中的冷芒,也不在意周围人看他迥异的目光,只是静静伫立在原地。 “此人心性沉稳,知进退,能屈伸,倒是个非凡人物。”冷藏锋的表现并没有让秦苍将他看低,反而是对他高看了许多。 此时又有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却是那君莫忧在一旁高声笑道:“连冷兄都觉得訾兄你的气息很是危险,那我的心里就更加没有多少把握了,既如此,那你我之间的一战也就暂且搁置了吧,等他日我重拾信心,再来向訾兄你讨教。” 訾承邪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他浑然没有想到君莫忧也能够如此不计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拒战,而且脸上还没有丝毫羞愧的表情。 “简直无耻!”訾承邪心中暗骂,表面上却是一言不发,但谁都能看出,他的脸色已然阴沉如水。 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三人竟然先后都表示拒战,这与他原本的计划违背了太多。原本他是想借这个机会,向整个青云剑阁展示他的实力,将他的名望推到一个可以与那些有可能继承峰主之位的亲传弟子齐平的高度,并且在连番大战取胜之后产生一股无敌之势,而后他再携此无敌之势向秦苍发起挑战,后者倘若拒战便名誉受损,若是接受,则他便可顺势将其斩杀,夺回盗取八荒魔珠的历练任务!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的发展远不像他预料的那般,若仅仅只有一个荀烈从中挑事那还罢了,不会对全局影响太多,而今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三人一同拒战,却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訾承邪全身紧绷,邪眸中杀意聚集,只是对方不曾登上生死台,他也没有理由以势压人,于是他的目光看向了六人中的最后一人,来的最晚但实力却是最强的宿绝尘。 “你,战是不战?” 宿绝尘淡笑一声,目光如电,看向訾承邪的眼神,自有种睥睨无匹的气势,他面色平静,但声音却是洪亮无比,一时间又将场中的气氛重新点燃。 “战!” 宿绝尘战意高昂,速若闪电,登上生死台的那一刹那,竟是震得訾承邪气息内敛,向后退了三步。 秦苍目光一凝,单单这个举动,他便能够看出宿绝尘的实力非凡,远胜先前败亡的扶子归与乐殊途两人。 “此人,会是訾承邪的一个劲敌!” ...... ps:今天爆三更,明天依旧爆三更,我就是要爆发!不要问我为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宿绝尘 宿绝尘突然登台,气势极强,似挟带着千钧之力压迫而来,甫一接触台面,便是爆发出一股强烈震荡之力,訾承邪猝不及防之下身躯被连续震退了三步,直至他绽放邪气,脚底猛然运功,于台面上猛然一蹬,方才止住退势。 “你的气势倒是越来越强了。”訾承邪眼神寒冷,目光之中的杀意比起先前面对扶子归与乐殊途之时还要强烈数倍,却并非是因为宿绝尘一上来就以势压人,而是他挑战的这六人当中唯一一名与他真的有过仇怨的人就是这宿绝尘。 宿绝尘自然是感受到了訾承邪目光中的强烈杀意,却也只是淡笑一声,轻挥衣袖,他腰间所佩戴的那柄长剑便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欲要破鞘而出,不多时此剑剑身已是自行拔出三分。 訾承邪目光望去,只见宿绝尘腰间剑鞘通体漆黑,刻有蟒纹,但剑身却是银光闪闪,寒气逼人,犹如是以玄冰打造而成。 “剑是好剑,可属一流灵器,却不知你这个剑的主人能发挥出它的多少威力?”訾承邪故意问道。 宿绝尘冷笑道:“等你真正了解到它的威力时,怕已是个死人。” “嘴皮子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的本事是否配得上你的口才?” 訾承邪声音骤冷,眼中杀意再不掩饰,先前对战扶子归与乐殊途时,他都是后发制人,让对方先出手,而今他却是改变了策略,打算先行出击。 轰! 如海流一般浩瀚的邪气自訾承邪体内爆发,他整个人的速度骤然提升,身形很快模糊为一道看不清楚的残影,隐约间只见虚空之中有一道黑色气旋正在穿行,像是夜幕中的鬼魅,饶是宿绝尘修炼过淬炼魂力之法,如今却也只能感应到訾承邪的大致方位,而不能准确锁定。 “有些手段,可仅凭如此,却是不够!” 宿绝尘再度冷笑,脸上全无慌张之色,伴随着一道清吟之声,又有一截剑身自剑鞘中拔出,此时宿绝尘的剑已然拔出七分,一股强大的剑气瞬间将宿绝尘的身形笼罩,化作一道风墙。黑色残影于虚空之中穿行,环绕着宿绝尘的身躯,数息时间便是传出了一连串的金属碰撞声音,由剑气所构成的风墙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任凭訾承邪的邪气如何侵袭,也依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连近我的身都做不到,你还拿什么和我战?” 宿绝尘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腰间剑身猛然一震,如神龙摆尾一般震动虚空,他周身气浪顿时抖动开来,将那黑色残影震飞。 气浪抖动,如海潮起伏,訾承邪周身灵力顿时消解大半,速度不仅放缓,连邪气也是有溃散之象,但他毕竟是步入造化境的强者,可直接在虚空中踏步而行。故而他借势身躯扭转,如陀螺一般在空中旋转,他这般高速转动之下,原本四散的邪气顿时像被磁铁吸附的铁块一般重新回归到他的体内,而后訾承邪看准时机,双脚于空中连番虚踩,足足后退七步之后,他终是稳住身形,不再被宿绝尘所引动的震荡之力影响。 “宿绝尘的实力明显在訾承邪之上啊!” “倒也未必,訾承邪方才毕竟经历了两场大战,灵力消耗了不少,短时间内未曾恢复,这第一招吃了亏也正常。” “话是这么说,可我看宿绝尘也没有出全力,连剑都没有完全出鞘。” “毕竟是精英弟子中的第一人,訾承邪这两年虽有奇遇,实力大涨,但和他相比,总归还是有些差距。” 瞧得宿绝尘剑未完全出鞘便将訾承邪震飞,不少人只觉高下立判,心中的天平已然是倾向了宿绝尘这边。 “这一战訾承邪似乎处于劣势。”灰袍老者摸着花白胡须,对着身旁的独孤行说道。 独孤行却是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仍旧是靠在树干上,有些慵懒地说道:“战斗才刚开始,不急。” “哈哈,又不是你小子在进行生死战,你当然不急了。”灰袍老者笑了笑,目光移开,继续投向生死台的方向。 “秦兄,依你之见,訾承邪与宿绝尘之间胜负几何?” 秦苍本在专心观战,闻言方才朝身旁望去,只见先前扶子归战败身死之后与訾承邪交谈了几句的莫远崖等人正朝他所在方向靠近。只是訾承邪与扶子归战斗之时他并不在场,而是在乐殊途出现之后方才赶到悬空山山顶,故而这几人的身份,他尚还不知。 故而他很快便是问道:“阁下是?” 莫远崖笑道:“在下莫远崖,论剑峰中人,家父论剑峰峰主莫子虚,这位是我的一位师弟,名为侯寿,那位是我的师妹......名为文清嫣。” 提及文清嫣,莫远崖的神色不免有些尴尬,因为此时的文清嫣尚未苏醒,整个身子都斜靠在侯寿的肩上。 “你这位师妹是怎么回事?”倒是未曾过多在意莫远崖论剑峰峰主之子这一层身份,秦苍一眼看出文清嫣的情况不对,当下便是问道。 莫远崖旋即解释道:“文师妹与扶子归扶师弟向来感情甚好,原本她曾多次劝告扶师弟不要来参加这场生死战,奈何扶师弟心意已决,她便也只好跟着来观战,不曾想那訾承邪实力强劲,扶师弟又心存大意,一招之下便是丧命。文师妹盛怒之下,欲找訾承邪报仇,有违生死台的规矩,我也是不得已方才出手将她打晕。” “你做的对。”生死台的规矩秦苍自然也是明白,故而他便是如此说道。 “数月之前便曾听说秦兄已拜入悟剑峰风醉尘风前辈的门下,而今一见,果然非凡,风前辈目光如炬,着实收了个好弟子。”莫远崖道。 “莫兄谬赞了。”秦苍淡然回应,他心性沉稳,本就不是那种因为一些赞美之词便露出喜色的人,更何况眼前之人与他只是初次相识,具体秉性如何尚不明确,自然还是静而观之为好。 “依秦兄之见,訾承邪能否战胜宿绝尘?”莫远崖淡笑一声,很快切回正题,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是不自觉地扫向了一下生死台。 “按眼下的情况来看,是五五之分。”秦苍道。 “噢?可我看訾承邪似乎正处于下风。”莫远崖道。 “开始并不代表结局。”秦苍意味深长地说道。 莫远崖神情微怔,但细细品味之下却又很快露出明悟之色,他索性也不再问话,而是与秦苍一同静静观战。 一旁的侯寿倒是没有怎么关心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没有管訾承邪与宿绝尘的战况如何,他的目光始终都是未曾离开正靠在他肩上未曾醒来的文清嫣。 “虽然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不过我本来也算不上是什么正人君子,就当我无赖占你一点便宜咯。”侯寿扶着文清嫣的细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种感觉,自扶子归出现之后便不曾有过了,十多年了,你总爱和我斗嘴吵闹,关心的却总是扶子归,而不在意我的心思。也只有他走了之后你才能安静地躺在我的怀里,从这个角度而言,扶子归的死亡对我而言是个天大的好事,可我却不能这么想,毕竟他也是我们论剑峰中的一员。所以,若是这生死台上再有人身死的话,便让訾承邪来做这个人吧!”某一刻,侯寿缓缓抬头,看着生死台的方向,心中如此想道。 嚓! 一声巨响,訾承邪身形再退,脚掌于地面滑过,气劲迸发,拖出一条狭长裂缝,却是那宿绝尘剑已出鞘,被他右手横握,从虚空中斩下,银光闪闪,剑芒成形,比九天雷霆还要可怖。訾承邪邪气悉数爆发,并以自身强横灵力连连轰出三掌,却也依旧被这股强大剑势逼退,无奈之下只得再度取出那柄幽暗长剑,剑锋横架,迎上宿绝尘自空中斩下的这一剑。 双剑交锋,火星四溅,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沿着訾承邪手掌上的血管经脉一直延伸到他的右臂,訾承邪的虎口瞬间裂开,数条纤细血管在顷刻间碎裂,血浆迸发,染红剑柄,而他握剑的力度也是急剧下降,幽暗剑身被宿绝尘的剑压得扭曲,已然弯成了月牙状。 訾承邪大喝一声,体内造化之力涌出,齐齐灌入右臂,欲要修复手上的伤势,可宿绝尘又岂会给他机会?只见宿绝尘嘴角泛起冷笑,灵力爆发,竟是弃剑而走,身躯于空中一翻,好似被荡起的秋千,凭空扭转出一个弧度,他这一转便是直接绕到訾承邪的后方,正是防备空虚之处,宿绝尘也不转身,掌心中的灵力化作一柄剑身极窄的五尺长剑,自他腋下穿出,直刺訾承邪心脉位置。 与此同时,那柄本被他放弃的银色长剑却也是自行动了起来,仿佛被拉到极致的弹弓,一举弹出数丈之远而后竟又于空中回旋,直斩訾承邪的咽喉。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痛苦 “以心御剑?” 訾承邪心中一惊,冷汗直流,但他毕竟是感知敏锐之人,宿绝尘这一招速度虽快,且是双面夹攻,超出他的预料,使他无法回剑抵挡,但他天生邪气却是心神一动便能控制,他以邪气为线,硬生生将宿绝尘从后方刺入的一剑往右拉偏了两寸。 如此一来,这一剑便伤不到他的要害,而若是他再将自身灵力聚集到那一处穴位之上,更是能够将宿绝尘这一剑的伤害降到最低。 只是他却并未这么做,在最后一丝的反应时间里,訾承邪并未聚集灵力,也并未扭转身躯,而是催动了他的邪眸。 嗤! 两柄剑同时触碰到訾承邪的身躯,一剑刺入訾承邪的后背,剑锋穿出,一片血色,而另一剑则是划破了訾承邪的咽喉,血水迸发,犹如泉涌,连宿绝尘的衣衫上都是沾染了些许。 “这样就结束了,还真是无趣啊!” 宿绝尘冷笑一声,将气剑收回,手掌一吸,又将那柄银色长剑按入剑鞘之中,正欲自訾承邪的身躯上踏过,离开生死台,脸色却是陡然一变。 他骇然地发现那些沾染到他衣衫的血竟然在一瞬间由红色变成了黑色,他的视线也开始变得黯淡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原本倒下的訾承邪已然消失,四周观战的人群皆是不见,就连脚下的生死台也在逐渐变为虚无。 一道巨型铁笼在他的身边成形,他宛如困在牢笼之中的野兽,目睹着这一切,却也无法阻止,即便是挥剑斩出也丝毫无用,再然后一条条铁链如巨蟒一般将他的身躯锁住,他依旧无法抗拒,他的呼吸愈发困难,有一种很快便要窒息的绝望无助之感。 宿绝尘开始发狂,但铁链的紧密缠绕让他说话也无比艰难。 “这......这是......” “这是让你痛苦哀嚎的无间地狱。” 回答他的是一道冰冷的声音,宿绝尘瞳孔猛然一缩,并非是畏惧这声音中的冰冷,而是因为对这声音的熟悉。 这是訾承邪的声音! ...... 铁笼之中,宿绝尘身体紧绷,额头之上青筋暴起,一条条锁链将他身体牢牢缠缚,犹如设置在他身体里的一道道封印,将他所拥有的力量悉数镇压,他仿佛一个被抽干力量的巨人,空有一身魁梧身躯,却无法发挥出半分力量。 这种感觉,让宿绝尘无比的痛恨,但他却是无可奈何。 訾承邪声音冰冷,在这座牢笼之中竟是形成回音,一遍遍地冲刷着宿绝尘的内心,仿佛挥之不去的心魔孽障,使得本就开始发狂的宿绝尘更加暴躁。 “訾承邪,你出来!你使的这是什么妖法,有本事就跟......” 宿绝尘话未说完,便是瞳孔骤缩,身上的青筋如蚯蚓一般蠕动,那锁链将他的身体缠得更紧,使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可他却硬是憋足了一口气,用着断断续续的声音继续吼道: “有本事就跟我......正大光明地......打一场!用这些旁门左道算......算什么男人!”宿绝尘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宛若一个发了狂的魔头。 訾承邪的身影终是逐渐显露,这道巨大的铁笼对他而言就如形同虚设一般,没有对他造成丝毫阻碍,他的身体甫一接触铁栏,便是直接透过。 宿绝尘又惊又怒,目光死死地盯着訾承邪,额头上的青筋仿佛要炸开一般,甚是骇人,他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不断重复着“你”这一个字。 訾承邪嘴角露出冷笑,将先前宿绝尘对他展露的嘲讽之色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我的概念里可没有旁门左道这四个字,于我而言,只要能够击败对手,将对手的生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那么无论是采用何种手段,就都是可取的。更何况,这是我天生就具备的力量啊!” 訾承邪邪眸绽放,一股庞大黑气瞬间自他的眼中冲出,将宿绝尘的身躯笼罩。 訾承邪脸上冷笑更甚,说道:“我说过,这里是让你痛苦和哀嚎的地狱,方才陪你玩了那么久,现在也是时候让我看点乐子了。” 訾承邪话音一落,那笼罩着宿绝尘身躯的庞大黑气便是如火焰一般燃烧了起来,宿绝尘衣衫顿时破损,黑色的火焰如同咀嚼血肉的毒虫,肆意地破坏着宿绝尘的肉身,他表面的皮肤很快被烧焦,却没有丝毫血液流出,因为那些血液早在接触到这些黑色火焰的那一刹那,便已经被蒸发为虚无! “啊!” 宿绝尘惨叫连连,被这诡异的黑色火焰灼烧的他已然神志不清,只是如一只发了狂的野兽挥动着他的身躯,欲要挣脱这些锁链的束缚,但他一动四周锁链便是跟着被牵动,他的灵力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迸发出,都只能击中这些锁链中最坚固的地方,而无法触碰到最为薄弱之处。 他如一个被镇压在九幽深处的囚徒,大道构造的锁链将他的身躯困住,地狱的火焰则灼烧着他的肌肤,他的血肉在不断被烧毁,但很快便又新的组织生长而出,这却不是黑色火焰无法将他的血肉全部烧毁。而是訾承邪刻意地给宿绝尘留下了喘息的时间,每烧毁一处,便停留一刻,等到你体内的造化之力以及灵力将伤势修复,生长出新的血肉组织时,再用火焰将他烧毁。 这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也是一个可怕的刑罚,道心坚定的人能够忍受住一次、十次甚至百次的痛苦而不沉沦,但若是这种痛苦形成一个轮回,每过一刻就让你重新体验一回这种堪比凌迟的痛苦,再强大的人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刻。 正如訾承邪与秦苍初次见面之时,秦苍以悟剑峰中的道意将他右手上的经脉一遍遍摧毁,而他又以造化之力不断修复,这就是一个痛苦的轮回,不过若是与宿绝尘此刻所受到的痛苦相比,訾承邪当日所承受的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倒是得感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启发。”脑海中浮现出秦苍的身影,訾承邪周身邪气更浓。 “为......为什么?” 却在此时,那正被黑色火焰灼烧的宿绝尘突然问出了这样一句话,他声音低沉无力,仿佛将要断气一般。 訾承邪闻言,俊朗到妖异的面庞之上陡然浮现出一抹冷讽之意。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邪神之力(第一更!) 訾承邪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般,脸上的讥讽之色愈发浓烈,他看着面前已然血肉模糊的宿绝尘,冷声道:“与我定下生死台之约的六人中,扶子归、乐殊途、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这五人与我之间的争斗仅是出于天才人物之间的傲气,并无什么恩怨在内,也正因如此,与扶子归和乐殊途战斗的时候,我都是尽我所能给他们一个痛快。” “至于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这三人,他们临阵之时拒而不战,的确有些惹我生气,不过这却也构不成我非杀他们的理由,所以我并未和他们过多计较,而是直接找上了你,宿绝尘。” 当提及宿绝尘名字的那一刻,整个空间都似乎冷了下来,訾承邪慢慢向正被黑色火焰灼烧的宿绝尘走近,同时继续用着他那冷漠如冰的声音说道:“旁人皆以为当年我未能拜入魔剑峰峰主的门下,是因为我天生邪气太盛,峰主担心我往后不能控制住这股邪气,彻底堕入魔道,而无法自持,就连我也相信了这个理由很久。可惜,你们宿家终究是百密一疏,让我发现了破绽,宿魅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 “魅儿,你把她怎么了?”宿绝尘身躯一震,猛然暴动起来,将他周身的铁链拉扯得叮当作响,即便那黑色的火焰还在继续烧毁着他的新生血肉,宿绝尘却也不去理会,而是紧咬牙关,目光如利剑锁定着訾承邪。 “呵呵,倒还挺关心她的,你们两个表兄妹倒是挺兄妹情深啊!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你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訾承邪冷笑出声。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在骗我!”宿绝尘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全然不顾身体上的伤痛,继续撕扯着他身上的铁链。 只是这一幕在訾承邪看来始终是无谓的挣扎,他索性继续言道:“两年前,我从炼心殿中接取了去邪神庙一探究竟的历练任务,而你的表妹宿魅,则是接取了去葬魔窟探宝的任务。邪神庙与葬魔窟相隔数千里,这两个任务看上去本毫不相干,可巧合的是你那个好妹妹竟然在无心之下触动了葬魔窟的机关,被其中的阵法传送到了邪神庙的附近区域。” “我从邪神庙中脱身之后便是遇见了她,原本我是想任其自生自灭,但转念一想我从邪神庙中获得的秘法也需要找人试验一番,方能知晓其威力,其中一项秘法便是搜魂之术,而你的表妹自然就很荣幸地成为了我搜魂之术的试验品。” “呵呵,想不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我竟然在她的识海之中发现了当年之事的蹊跷,魔剑峰峰主之所以未曾收我为亲传弟子,根本不是因为我天生邪气太盛,而是因为你宿家从中作梗,在我受峰主召见之前,先行派长老与我接触,暗自在我体内种下禁制,这禁制的力量却也特殊,不会对我有所损伤,但却会让旁人误以为我体内五气太盛,与邪气相冲,造成修行之中容易碰到桎梏,且寿命难久的假象。” 言至此处,訾承邪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至极,原本俊朗不凡的外表因为邪气四溢的缘故变得十分阴森可怖,他看着宿绝尘,声音之中充满了憎恨。 “种禁制,造假象,坏我道途,毁我前程!宿家与我有此等深仇大恨,而你宿绝尘作为宿星河之子,当年之事背后也有你的身影,现在你难道还觉得自己无辜吗?” 宿绝尘神色一愣,浑然没有想到訾承邪已然知晓了当年之事,但联系起訾承邪以此诡异火焰不断折磨他却不立即杀死他,他便觉得这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只是他却仍旧无法忍受对方对宿魅出手。 “即便如此,你要报复的对象也不应该包括宿魅,毕竟当年之事,主要是我和我父亲主导,她只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而已,何罪之有?”宿绝尘厉声问道。 訾承邪冷冷道:“单是身为宿家之人这一条,便足够定她的死罪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她虽然已经香消玉殒,但也算是死得其所,至少在她合上双眼之前,她用她的精血以及肉身陪同其他人帮我完成了一场还算完美的邪神祭祀。而今,我便会用我从这场祭祀中得到的力量,将你摧毁!” 訾承邪话音未落,周身灵力便是狂涌而出,在他的身后,一尊浑身为幽光所包裹的邪神虚影正逐渐凝实,那是一尊代表着死亡和毁灭的可怕身影,即便只是訾承邪以灵力召唤而出,并非本体,却也依旧让人感受到了一层死亡阴影的压迫。 訾承邪目光寒冷,周身邪气扩散,他缓缓伸出右掌,身后的邪神虚影也是做着同样的动作,刹那之间,幽光笼罩天地,鬼哭狼嚎般的怪叫之声响起,仿佛有一只邪神巨手穿透茫茫虚空而来,要将宿绝尘送入死亡的深渊! “你杀了魅儿,应当由我将你生生撕碎才对!” 宿绝尘怒吼一声,眼中怒火升腾,有燎原之势,他身上锁链剧烈震动,原本怎么也挣脱不了的铁链束缚竟是开始有破碎之兆,连那诡异的黑色火焰也是被宿绝尘这突如其来的反抗逼得渐渐熄灭。 “嗯?”訾承邪眼中异色闪动,但他那汇聚了邪神之力的一掌却是没有丝毫停顿,直直向宿绝尘的天灵盖拍去。 “我要你死!” 宿绝尘如猛兽暴起,周身锁链突然在瞬间崩碎,黑色火焰也是完全熄灭,一柄银色长剑随他心念而动,释放出强横剑意,四周空气被这股剑意冻结,而后爆碎成漫天冰屑。宿绝尘心中怒火如燃,全然不顾伤痛,周身血液在这一刻沸腾如火,灵力悉数汇聚于这一剑之上,剑锋挥出的那一刹那,虚空中连连响起被切割的爆响。 “水坎绝空斩!” ...... ps:今天的第二更大概会在下午一点左右送上,第三更晚上7点左右。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邀战(第二更!) 生死台下,秦苍与莫远崖等人都是紧紧注视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但时间已然过去良久,台上的訾承邪与宿绝尘却仍旧是保持着双剑交锋的姿势,两人所斩出的剑气早已经将四周气流震得紊乱,却偏偏没有一人抽身退避,或是动用其他招数,也不知过了几柱香的时间,两人仍旧是这般僵持不下。 这让下方观战人群感到意外的同时,也是渐渐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他们两个这是在干嘛,比拼灵力的消耗吗?” “没道理啊,照他们这种方式,若只是单纯地比拼灵力的话,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应该能看出高下之分了,现在却还是处于一种僵持的状态。” ...... 交谈之声四起,不过却很少有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莫远崖也是不禁皱眉,看向身旁的秦苍,问道:“秦兄可看出了訾承邪与宿绝尘之间的端倪?” 秦苍微微点头,沉声道:“如若我猜测没错的话,宿绝尘应当是陷入了訾承邪用邪眸构造的精神世界,简而言之,就是一种幻境。” “幻境?”莫远崖的脸色顿时变得讶异起来。 秦苍没有理会他的异色,继续说道:“这种幻境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直接的伤害,但却很容易摧毁人的心境,因为在这里,訾承邪是主导者,幻境中的一切都由他来构造,以他的脾性,既然将宿绝尘卷入了幻境之中,便一定会百般折磨他的精神,坏其道心。” 说到这里,秦苍不禁向莫远崖问道:“訾承邪与宿绝尘之间可是有什么恩怨?” “我是论剑峰中人,对于魔剑峰中的恩恩怨怨却是知之甚少。”莫远崖道。 “哦。”秦苍点了点头,目光移开。 莫远崖突然道:“秦兄似乎对幻境很是了解。” 秦苍道:“碰巧曾受过一位高人指点。” 他并未提及幽冥之瞳以及邱玄易的名号,毕竟这种隐秘传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莫远崖倒也不再追问,笑道:“看来秦兄运气不错。” “有时候也很差。”秦苍道。 “噢?”莫远崖脸上露出有趣的神色,不过还未待他继续开口,生死台上的异动便是将他的目光吸引而去。 轰! 一声爆响在訾承邪和宿绝尘周身传开,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虚空中黑云蔽日,又有漫天冰屑席卷,两人的身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齐齐震退。却只见訾承邪脑后邪神虚影若隐若现,一只恐怖大手沿着虚无缥缈的轨迹,就将覆盖宿绝尘的身体,后者身前却陡然浮现出一道银色剑芒,将飘散的冰屑吸附,而后再以剑气将它们一同震碎,虚空中水花迸射,犹如是形成了一道瀑布。 訾承邪冷笑,邪神巨手穿过瀑布,激荡漫天水花,却是被一柄长剑抵在掌心,难有寸进,再然后便是有一道破碎的声音传开。 嘭! 一股凭空掀起的乱流瞬间将訾承邪与宿绝尘的身躯笼罩而进,两人齐齐闷哼一声,心神受创,幻境中的景象在顷刻间碎灭,宿绝尘眼中浮现出清明之色,但他的举动却是无比疯狂。 “血燃!” 宿绝尘仰天大吼,灵力如猛兽狂暴不休,体内数不清的血管竟是在一瞬间炸裂了大半,他浑身血浆喷涌,犹如是成为了一个血人,最为可怕的是,他所喷发出的血液并未流散,而是在他的身前形成血雾,最后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起来。 殷红的血色,如火一般炽热,沸腾! “这......这是宿家的血燃之法,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使自己的力量暴增,但对肉身创伤却是极大,很可能伤及本源,终身都无法修复,宿绝尘竟然动用了这招!”有长老惊呼出声,对于宿绝尘这一疯狂的举动很是震惊,那乱流虽能屏蔽其他年轻修士的魂力,但以他们问道境的强大修为,却是能够看清楚两人周身涌动的气息。 而宿绝尘的血燃之法虽然狂暴,但很快他们便是想明白了个中缘由,生死台上本就是生死之战,想要做生存的胜利者,不付出一些大的代价又如何能够做到,更何况訾承邪脑后那若隐若现的邪神虚影,其中所蕴藏的力量连他们都有些无法看透。 “訾承邪这两年究竟得到了什么?原本他天生邪气虽然强盛,但也无法凝聚这般可怕而又邪异的身影。”灰袍老者皱眉沉思。 独孤行也是骤然起身,不再悠闲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他口中喃喃自语道:“邪神庙,邪神庙......你莫不是在其中获得了真正的邪神传承,掌控了邪神之力?” “若是你完美地融合了这股力量,不出三年,你便能与我斗个旗鼓相当,三年之后,我怕是只能看着你的背影前行。”独孤行心中这般想道。 “只是不知为何,我始终有种感觉,今天你未必能安全地走下生死台,单是这宿绝尘的血燃之术,便能让你蜕一层皮!” 訾承邪自是不知独孤行心中所想,此刻的他只是全力地爆发灵力,再结合身后虚影的邪神之力,于乱流中稳住身形,只是当他看见宿绝尘如发狂的猛虎施展出了血燃之术,他的面色也是变得格外凝重。 “訾承邪,拿命来!” 宿绝尘声如兽吼,也不再以心念催动银色长剑,而是将自己体内正燃烧的血脉之力悉数汇聚于右拳之上,朝訾承邪笔直轰出一拳。这一拳所携带的势太过可怕,大开大合,似罡风席卷,若雷声震天,血气扩散,如同埋葬了百万雄师的尸骨,吸纳了诸天的精血,完全超出了造化境修士的极限,即便是龙庭境强者也会被吓得全无战意! 即便生死台上有阵法加持,宿绝尘这一拳不会对观战人群造成丝毫的直接损伤,但这股滔天血气给他们心神带来的冲击和震撼却是无比的强烈。 “这......这种程度的血气,都他妈快赶上血剑峰的长老了,宿绝尘这家伙的实力太恐怖了!” “訾承邪还能抵挡得住吗?” “就看訾承邪的邪异力量能否克制住宿绝尘的血燃之术了?” 生死台下,秦苍也是眉头紧锁,倒不是周围这些人的声音影响到了他,而是宿绝尘以血燃之术全力轰出的这一拳给他也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按照他的估计,若是由他来接宿绝尘这一拳,在自己不催动九转道玄诀第一转的情况下,即便他将阴阳生死轮以及醉梦剑经这些底牌全部施展出来,也依旧会被这一拳轰杀当场,而即便是他催动了第一转,正面抵挡也会有六成可能被震成重伤! “这宿绝尘不愧是精英弟子中的第一人,实力果然强劲,只是这血燃之术怎么看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若是訾承邪挡下了这一拳,那么败的就一定是宿绝尘了,因为以他的状态,再难发动其他攻击。” 秦苍正自沉思之际,台上的訾承邪便是有了动作。 只见訾承邪身体悬空,身后邪神虚影缓缓缩小,竟是在几息之间便缩小为正常人的大小,与訾承邪的身体相融,在邪神虚影融入的下一瞬间,訾承邪周身气息便是暴涨,提升的却不是灵力修为,而是他体内的邪气。这些邪气早在他出生之时便已存在,随着他境界上的不断突破,也是变得逐渐强盛起来,而今邪神虚影融入,便是将这个逐渐的过程急速缩短,在短时间内就使訾承邪的邪气达到一个空前强盛的状态。 他只是站在虚空中,一言不发,便是有一股绝世邪神的威势,目光一动,仿佛有惊天神威绽放! “不灭邪神印!” 訾承邪大喝一声,手中印法瞬息结成,化作古老符印降临世间,其中有可怕的镇压威势蔓延,一缕缕强盛邪气自符印表面流出,形成一张可怕巨网,这网中虽有破漏之处,但却硬是给人一种包罗万象的恢宏之感。 镇压印法与可怕巨网铺天盖地而来,将宿绝尘的拳风笼罩,但却是有令人心悸的血气渗透而出,化作一方血腥海洋,恍惚间似有诸多尸骨漂浮在其中,如山峦般堆积。訾承邪心中一震,但身上很快有邪威绽放,他手掌紧握,巨网急剧收缩,将宿绝尘所化的尸骨以及血海压迫到了极致。 “爆!” 訾承邪声音如雷,震荡虚空,宿绝尘的如海血气陡然碎灭,但他的镇压印法也是破碎成了虚无,一股冲击漩涡很快将两人笼罩,饶是訾承邪此刻已与邪神虚影相融,也是倒飞了出去,暴退之时口中还连连咳血。宿绝尘的情况却是比他还要糟糕,整个右臂已然全部爆碎,剧烈的痛苦使得他的五官不断扭曲,身体上的巨大创伤以及负荷使他无法再施展出血燃之术。 宿绝尘面露不甘之色,脸上癫狂之意尽显,但最后的一丝理智告诉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已然无法击杀訾承邪,而他不愿放弃,自然也不愿就这样把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里,于是他将自己最后的力量灌输入脚底,双脚于虚空中猛蹬,借助这股冲击漩涡飞出了生死台。 台上生死不论,台下仍是同门。 宿绝尘正是清楚这点,故而即便他已失去了战力,但只要脱离了生死台,訾承邪却也无法再对他下死手,至于右臂上的伤势,以他父亲宿星河在青云剑阁中的地位,弄到一些续上断肢的灵丹妙药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至于宿魅的仇,却也只能等他伤愈之后再做打算了。 宿绝尘跌落至生死台下,身负重伤而又疲惫不堪的他终是闭上了双目,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很快有长老将他接走,送去疗伤。 “宿绝尘也败了!虽然未死,却是断了一臂。” “訾承邪实力如此之强,精英弟子第一人的名号从今往后便是由他来担当了。” “何止是精英弟子,亲传弟子訾承邪怕是都能一战!” 连斩扶子归与乐殊途,再断宿绝尘一臂,即便这场生死台之战出现了一些波折,但訾承邪也是如愿以偿地将他的名望推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一个足以比肩亲传弟子的高度。 訾承邪立于生死台上,邪威绽放,虽因为与宿绝尘一战气息有些减弱,但整个人的威势却是变得更强,因为,此刻的他在经历了连番胜利之后已然生出了一股无敌之势。凭借此势,他可以睥睨在场的众多修者,就仿佛是俯瞰山河的王者一般,这种感觉,让他无比的愉悦和享受。 只是他却也明白,所谓的生死台之战,其实并没有结束。 于是,他的目光缓缓扫向生死台下,直至那道白衣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之中。 “悟剑峰秦师兄,我魔剑峰訾承邪,于此生死台上向你发出挑战,不知师兄敢战否?”訾承邪声音平静,但此言一出,场中便是陷入了一片死寂,再然后便是无数哗然之声响彻开来。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登台(第三更!) “訾承邪要挑战秦苍?这是闹得哪一出?” “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三人虽未曾上场,但仅凭宿绝尘一人便让他受了不小的伤,这种情况下他还要继续战下去吗?” “难道他跟秦苍之间有什么恩怨不成?” “恩恩怨怨的倒是不清楚,不过嫉妒之心总是有的,别说他了,就是咱们也有点看那家伙不惯。一个新晋弟子居然拜入了风前辈的门下,修为还不高,摆明了树大招风,惹人觊觎啊!” 虽然这些人交谈之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以秦苍的敏锐感知,却仍旧是听了个大概,他的表现倒也还是十分淡然,毕竟这种情况他心中早有预料。 訾承邪负手而立,邪威绽放,无敌之势震慑四方,即便他身上血迹未干,很容易让人看出他还有伤在身,但他的这股威势却仍旧是不减反增,他站于生死台上,自有一股居高临下之态。 被这种人用目光锁定,任谁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秦苍却是个特例,訾承邪的无敌之势能够震慑到旁人,却唯独影响不到他。所谓的无敌之势其实就是杀气的另一种演变,当你击败或杀死的敌人累积到一个程度时,这股威势便会自然而然地绽放出来,击败的对手实力越强,这股绽放出的无敌之势也会越强。 精英弟子之中排名第六的扶子归被訾承邪一招瞬杀,排名第五的乐殊途也是被訾承邪正面杀死,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三人临阵拒战,愿精英弟子中的第一人宿绝尘虽未身死,却是被他废去一臂。种种骄人战绩,再配合訾承邪的天生邪气,足以让他的威势在瞬间提升到堪比问道境强者的高度,这在年轻一辈之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冠绝群雄。 只可惜訾承邪并不知晓一点,他面前的这个青年这些年来所杀死的问道境强者已然有近百之多,斩杀的龙庭境强者足有上千,至于造化境之下的修士则是数不胜数,虽说那是他散功之前在中陆的经历,但修为一朝可散,但那股滔天杀伐的气概却是会亘古长存! 独孤行与莫远崖的目光早在訾承邪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是紧盯着秦苍,一刻都不曾离开,一个是魔剑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另一个则是论剑峰峰主之子,两个人都可谓是青云剑阁中年轻一辈的风云人物。此刻,他们却都不约而同地期待着秦苍会做出何等回答。 若拒战,则颜面大损,悟剑峰继续沉寂,若战,则是以通玄战造化,以弱势战强势,有很大的可能战败,而在生死台上,战败通常便意味着死亡。 宿绝尘是个幸运的例外,可同时也是不幸,因为血燃之术对他身体造成的损伤太大,即便他能够伤愈,但往后的成就怕也是极为有限了。 所以訾承邪的这场邀战,怎么看都是危险重重,杀机四伏! 被这么多人一同注视着,秦苍却是没有立即开口作出回答,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让诸人心中狠狠一颤,因为他竟是朝前迈出了一步,与生死台的距离缩短了一分。 “秦兄......”莫远崖兀自开口,却是被秦苍挥手阻止,后者继续向前踏进,每走出一步,众人的心跳都仿佛加快了一分。 “言出法随,身移势动!”独孤行身旁的绿衣老者惊呼一声,饶是他境界高深,此刻内心竟和那些年轻修士一般变得不平静起来。 独孤行身形直立,眉头已皱成剑形,他看向身旁的绿衣老者,也是有些失声道:“叶师叔,这真是身移势动的境界?” 绿衣老者笃定道:“我叶常客虽然修行受阻,不过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个悟剑峰的小子所走的步法看似简单,但绝对是拥有了身移势动的神韵!虽说还有些不纯熟,但在后生晚辈之中绝对称得上是顶尖,单论这方面的造诣,只怕陆啸、奕无情和慕心雨等人都比他不如!” 独孤行脸上震惊之色愈浓,陆啸是他的同门师兄,乃是魔剑峰峰主所收的亲传弟子之中公认的最强者,虽说后者主修的是剑法,但其身法上的造诣也是极高,但即便是如此,也未曾听闻陆啸能够做到身移势动。至于奕无情与慕心雨,同样是能够比肩陆啸的存在,也未有消息传出两人修到了身移势动的境界,而今叶常客却言秦苍的身法已经具备了身移势动的神韵,如何能教他不惊? 沓!沓!沓! 秦苍自是不理会旁人的震惊与惊讶,他一步一步地朝着生死台的方向迈进,每走一步,都如山岳般厚重,但地面之上却并无裂缝蔓延,唯见虚空之中风云激荡,似有天地大势凝聚。 訾承邪目露惊异之色,一时之间周身邪威竟是消退了些许,当其瞧得那股天地大势始终未曾完全成型,且只是停留在虚空之中,而没有加持入秦苍的体内,他心神方才渐渐平静下来,但对于秦苍的重视程度却又是上升了一个层次。 以通玄境的修为,做到身移势动,虚空中天地大势若隐若现,若非他亲眼所见,只怕这辈子都不会相信有人能够办到。 “难怪此人能够被风醉尘收入门下,的确有潜龙之资!”不单是訾承邪,场中很多长老的心中都是浮现出这般想法。 “大爷的!这种千年难遇的好苗子怎么就没让老子遇上,便宜了风醉尘呢?”一处偏僻的角落里,荀烈正懊悔不已道。 荀文彦笑道:“这位秦师兄进入剑阁之时,爷爷你还在闭关,没见到也属正常。况且秦师兄天资如此之高,拜入风峰主的门下,很合情理。” “嗯?”荀烈脸色骤然阴沉,不悦道:“听你小子的意思,他拜入风醉尘的门下合情合理,拜入我的门下就不合情理了吗?” “呃,这个,爷爷你毕竟只是一峰长老,风前辈是正经的一峰之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要胜过你啊!” “你个小兔崽子,大白天瞎说什么大实话!” 荀烈恼怒,就要脱下草鞋往荀文彦脸上一拍,后者陡然将其手臂拉住,大声道:“诶,您老控制住,冷静冷静......快看,秦师兄已经登上生死台了!” 荀烈这才收敛情绪,看向生死台的方向,果然如荀文彦所说,秦苍已然登上了生死台。 “唉,可惜了,这小子天资极高,但起步太晚,如今不过通玄境中期的修为,而且他拜入风醉尘的门下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能学到什么东西?訾承邪这小子就不同了,从小就在魔剑峰中研习各路典籍,连天魔朝圣诀那么难练的功法他都学得有模有样,虽然没能拜入峰主的门下,但实力却是不逊于亲传弟子多少,尤其是他这趟邪神庙之行结束过后,我总觉得他有很大的变化,实力提高了不止一筹。老子虽然不喜欢他和他那虚伪的师父,但却是不得不承认,訾承邪这小子的实力确实很强,再过几年说不定都能和陆啸等人拼一拼,秦苍现在对上他,凶多吉少啊!”荀烈突然叹息道。 “那也未必吧,秦师兄只是走出了几步就引动了天地大势,虽然残缺,但也是惊为天人了。而且訾承邪先前经历三次大战有伤在身,这场战斗,我看胜负在五五之间。”荀文彦道。 荀烈立时骂道:“你懂个屁!真正的天地大势是能够遮天蔽日,自成异象,且能入体的才算,那是悟道境大能的手段。这小子现在引动的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丝皮毛,而且真动起手来,屁用没有,反观訾承邪虽然有伤在身,但邪威四散,强盛无比,他的灵力修为又压制了秦苍一个大境界,打起来不出五十个回合,秦苍就得被全面压制。除非他有什么其他的翻盘底牌,否则等待的他就只有一个死字!” “而且你信不信,这小子登台之后也会跟你一样摆谱,说什么让訾承邪休息片刻恢复伤势之后再打。”荀烈接着道。 彼时的生死台上,秦苍白衣飘动,身姿挺秀,他看着对面的訾承邪,缓缓道:“这一战,我接了。我给你一个时辰疗伤恢复,若是你觉得不够,我还可以多给你一些时间,总之待你恢复至全盛时期,你我再战。” “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荀烈指着生死台上秦苍的身影,对着荀文彦说道。 “这......您是怎么知道的?”荀文彦一头雾水,惊异万分。 “哼,你爷爷我纵横世间上百年,什么场面没遇过?什么人没见过?年轻人啊,总是爱出风头,到头来要了面子丢了性命。”荀烈老气横秋地对着荀文彦说道。 “讲君子之风,行君子之礼,有何不妥?”荀文彦仍旧不解。 荀烈冷笑道:“君子的确受人尊重,可这世上最吃亏也最容易死的就是谦谦君子。” “荀老前辈说的没错,不过依晚辈之见,秦苍并非是谦谦君子。”荀文彦正自诧异之际,冷藏锋不知何时已向他们这边走来。 “噢?那他为何要让訾承邪恢复至全盛时期,再与他一战?”荀烈问道。 冷藏锋道:“他应该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很大的自信,故而想用一个光明正大的方式了解訾承邪的性命。” 荀烈闻言眼眸一眯,却是笑道:“通玄战造化,还想正面取胜,你觉得这可能吗?” 冷藏锋面色不改,继续道:“于我而言不可能,于他而言却是有可能。” “为何?” “因为他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 荀烈心神一震,脑海之中不觉间浮现出风醉尘的身影,那位当年在剑阁大比之时以一己之力力挫无数俊杰,而今一人坐镇一峰的绝世人物,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却也是由衷地佩服。 “风醉尘的弟子......呵呵,或许真的有可能吧。” ...... 第一百二十章 赌局 訾承邪收敛气息,自灵戒之中取出几枚恢复性的丹药,体内灵力暗自运转起来,与丹药药效相融,形成一股暖流,在他的经脉之中回旋。与乐殊途一战之时他其实便已经受了不小的伤,方才以邪神之力与宿绝尘的血燃之术硬拼更是耗费了他极多的力量,若是现在就让他与秦苍交战,他最多只能发挥出不到六成的功力。 虽说凭借着境界上的优势他或许能够占一点上风,但凭这种状态就想要取胜,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多少把握,这最后的一战,对他而言至关重要,是他布局的核心所在,所以他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故而在秦苍说出给他一个时辰恢复的话之后,訾承邪便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事实上,他也正是因为笃定秦苍会给他休整的时间,方才在击败宿绝尘之后没多久就向秦苍邀战。 这是基于对手本性的一种预先判断,訾承邪自认他在这方面做得不错,故而他在运功疗伤之际嘴角还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一丝笑容。 “若是你的剑也和你的为人一样这般君子的话,那么这场战斗我想应该会很快结束。”訾承邪在心中冷笑。 君子讲求礼法,光明磊落,不趁人之危,这固然受人尊重,可若是对敌人也如此的话,那就是实实在在地愚蠢,尤其是对訾承邪这等人而言,他杀君子永远比杀小人要快得多,因为他的剑也和他的人一样,邪气凛然,永远不会遵循所谓的章法。 只是訾承邪始终算漏了一点,一个人故意呈现给旁人的一面绝不会是真实的一面,你自以为所了解到的也有可能是他故意给你的误导,当你自认为很清楚对方时,说不定早已与他所隐藏的东西越来越远。 这在兵法上叫做诡道,在道法上叫做虚实,在人性上则叫做伪装。 訾承邪运功疗伤之际,秦苍则是伫立于生死台上,目光向四周来回扫动,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反应都被他看在眼里,这其中有期待,有感叹,有惘然,有难以置信,也有发自内心的轻蔑。 换做是其他的亲传弟子登上生死台进行决战,观战的人群断不会有如此复杂的反应,关键就在于秦苍的身份特殊,他所在的悟剑峰也很特殊,青云五峰,除却悟剑峰外,哪一座峰上不是有数千弟子,数十名长老。唯有悟剑峰中,只有风醉尘一位峰主,秦苍一位弟子,两个人,守着偌大的山门,这在谁看来都是无比另类的事情,而早在多年前,悟剑峰上只有风醉尘一人时,便有高层提出将悟剑峰从青云五峰中除名,碍于风醉尘的实力以及阁主云浮生的态度,这件事方才作罢。 而今却又不同,悟剑峰中只有一人时,风醉尘可安然处之,因为以他的实力足以震慑四方,而今多了一位弟子,修为不高,名声却响,自然就会有很多人认为他才不配位,原本无从下手的悟剑峰也就有了新的突破口。 若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被一名长老门下的精英弟子当众击败,悟剑峰颜面受损不说,高层也有理由说风醉尘教徒无方,若是拒而不战,他们同样也有理由说悟剑峰门人缺乏胆魄。 故而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这场战斗都关系着悟剑峰的名声,不单只是个人间的对决那般简单,正因如此,观战人群对于秦苍的看法才会如此复杂。 “诶,你们猜,待会儿动起手来,秦苍能够跟訾承邪过上多少招?” “十招,不能再多了!” “切,人家好歹也是亲传弟子,修为虽然差了点,不过总有些奇特的手段,没看见刚刚还引动了大势的嘛,再怎么也得三十招吧。” “这秦苍要是趁訾承邪受伤就开打,莫说是几十招就是上百招我都信,可他非要等到訾承邪恢复至全盛时期,这不缺心眼吗?我赌五十个回合之内,他就得毙命!” “有点意思,赌什么?” “赌灵器,一件灵器为底,什么功效不论,只要秦苍撑过了五十个回合,就算你们赢,怎么样,来不来?” “听着不错,不过你这条件得改改,改成二十回合差不多。” “去你娘蛋的,二十回合,老子都能在訾承邪手上走上二十个回合好不好,五十个回合,就赌这么多,你不赌拉倒。” 一个时辰尚未过去,秦苍与訾承邪之间的决战还未开始,观战人群之中自然就有人开始闲聊起来,不过对于这所谓的灵器赌局,大多数人都只是心向往之,而没有真正下注,毕竟对于秦苍能否在全盛时期的訾承邪手中走过五十个回合,很多人都持怀疑的态度。 这些修士毕竟也是一步步修炼上来的,自然知道一个大境界所意味着的差距有多大,一般的通玄境修士与造化境修士战斗,那都是直接被秒杀,即便秦苍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但入门太晚,实力的提升也是极为有限,充其量能与普通的造化境修士一战,而訾承邪显然不在这个普通的行列当中。 连斩扶子归与乐殊途,断宿绝尘一臂,已充分说明了訾承邪实力的强劲! “我来下注。”却在此时,有一人含笑而来,对着方才说开赌局的那名男子言道。 “君莫忧。”那名男子一眼便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接着有些玩味地说道:“你这家伙,不是一向看不起我严某人这些赌局的小把戏吗?怎么今日倒转了性子,跑我这下注来了?” 君莫忧笑道:“因为,我想看看你严鹤严大少赌输的场面。” 严鹤哈哈笑道:“那怕是要不顺你的心了,我今天开的赌局,只赌秦苍能否在訾承邪手中撑过五十回合,而我作为赌局的发起人,只会下注在不能,而你若是想要参加赌局的话,只能下注他能够撑过五十回合,但这几率嘛,说实话不怎么高啊!” “我啊,本也就是开个玩笑,没想你们真的赌......” 君莫忧却是不等严鹤把话说完,便是直接从灵戒中取出一件灵器,这灵器乃是一支玉笛,上有几处小孔,极为整齐,外表甚是好看,君莫忧的模样本就生得有些俊俏,此刻玉笛在手,虽未曾开始吹奏,却也是添了几分风姿。 “用这玉笛下注,你看如何?”君莫忧问道。 “哎呦,你还来真的啊,行,你既然有心下注,那本少就陪你玩玩。”严鹤话音落下,也是取出一件灵器,却不是玉笛这等风雅之物,而是一个骰子。 君莫忧脸色一变,道:“我这玉笛虽不能直接对敌,但却能以音波控人,在玄阶灵器之中属于一等一的货色,你拿个骰子出来与我下注,这却有些不对。” 严鹤笑道:“这骰子啊,不是一般的骰子,很有灵性的,以后你要是跟别人赌骰子,只需要偷梁换柱把这个骰子换进去,它就能按照你的心思随意变换点数,可谓居家旅行,赌场必备之灵器。” “诶诶诶,别走啊,跟你开玩笑呢!”见君莫忧扭头便走,严鹤方才重新说道:“这骰子啊,还有个功能,能够观察方圆百里的所有动向,且不会被别人的魂力所察觉。” 君莫忧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说道:“如此说来,还算有点用处。” “什么叫有点用处,用处大了好吗,怎么样,赌不赌?”严鹤看着君莫忧,问道。 “赌!”君莫忧笃定道。 便在此时,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冷藏锋、荀文彦与荀烈三人一同过来,冷藏锋先行说道:“这赌局,算我一个。” “噢?冷兄想赌点什么?”严鹤笑着问道。 冷藏锋二话不说,自灵戒中取出一把圆月弯刀,交给严鹤。 “这刀如何?” “好刀!” “那你用什么东西下注?” “用这个。” 严鹤笑着从灵戒中拿出一张木牌,递给冷藏锋一观,冷藏锋目光闪动,隐隐间也觉得这木牌有些特别之处,但一时半会儿却也说不上来。 严鹤这才解释道:“这是寄魂牌,你只需要将你的一缕残魂注入其中,便能衍生出一道继承了你本尊七成战斗力的分身,但这属于消耗性的灵器,一张寄魂牌只能动用两次,超过两次便会报废。” “两次足够了。”冷藏锋点头道。 “爽快!” 严鹤脸上笑容更甚,看向荀烈与荀文彦,说道:“荀长老和荀兄是不是也来下个注,拼个手气?” “拼个屁的手气,晦气还差不多,老子可还没闲到赌别人生还是死的地步。”荀烈冷哼道。 “诶,荀长老此言差矣,小赌怡情,偶尔赌一赌也无妨。”严鹤道。 荀烈冷笑:“老子从来不下赌注,只是赌个口头上的爽快,你赌不赌?” “空头赌局啊,有点儿意思,那长老是赌谁赢谁负,谁生谁死呢?”严鹤嘿嘿笑道。 “我赌訾承邪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八式 轰! 就在荀烈话音落下没多久,悬空山上空便是陡然传出一阵强烈的轰鸣之声,原本晴朗无比的天气突然变得死气沉沉,一排排乌云犹如挥不散的阴霾笼罩天空,仿佛有一条黑龙在云中翻滚,虚空中天地大势如潮水滚动,还有肉眼可见的紫色电弧萦绕其中。 严鹤神色一僵,看向荀烈,干笑道:“不是,荀长老,有话好好说,你即便是要突出你这句话的气势,也不用动用天地大势来压迫我们吧。” “扯淡!老子还没闲到用天地大势来对付你们这些后生晚辈,这股天地大势虽有其形,但无其意,并非是悟道境大能所引发。”荀烈道。 “那是谁?” 荀烈目光望去,魂力涌出,突然将生死台上秦苍的身影锁定,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异的神色。 “竟然又是这小子,看来他对天地大势的理解还不只是皮毛那么简单,奇怪了,一个通玄境的小子怎会对势这么飘渺的东西有如此领悟?” 荀烈正纳闷之际,生死台上的訾承邪周身气息也是陡然爆发,邪威绽放而出,比先前面对宿绝尘时还要强烈许多。 訾承邪看着悬空山上突如其来的变化,心中也是一惊,但很快他的眼中便是释放出摄人心魄的精芒,身后邪神虚影也是缓缓浮现而出,仿佛要压迫天地! “现在,可以一战了。” 秦苍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但这笑容却是给訾承邪一股极为不安和危险的感觉。 “那便战吧!” ...... 锵! 剑气横空,声若梵音,却不是沧澜剑应声出鞘,而是当日翠竹峰中任罗修赠予秦苍的那柄寒光剑,以往秦苍只是用它来御剑而行,而今却是要用它来对敌。 秦苍横剑于胸,灵力自指尖透出,附着于寒光剑剑身之上,霎时间剑气横扫,寒光漫天,饶是訾承邪邪威附体,此刻双眼竟也是微微作痛,但当起催动邪眸之后,那股邪异气息便是立时将这股疼痛之感冲淡。 “一柄黄阶灵器,虽然材质不错,但威力毕竟有限,用它来对付我,可不是个明智之举。”邪神虚影再度融入訾承邪身躯之内,訾承邪周身气势暴涨,一股浩大邪威直冲霄汉,悬空山山顶上空原本缓缓凝聚的天地大势也是被这股邪威冲刷地形意散乱。 “你所引动的势,也不够强。”訾承邪再度言道。 秦苍笑道:“更强的手段是用来对付更强的敌人,想让我动用全部的实力,你首先要向我展示你足够威胁到我的资本。” “这家伙疯了吧,对战全盛时期的訾承邪还敢这般托大,不是找死吗?” “没准人家是故布疑阵呢!” “有趣,我倒要看看这个悟剑峰的亲传弟子有多少本事。” ...... 下方人群的交谈声音訾承邪虽然能够听见,但他却毫不理会,旁人不知道秦苍的实力,可他却明白此人决不能以表面的修为来衡量。否则当日炼心殿中,仅有通玄境初期的修为的秦苍,又怎能在与他握手之时伤到他手上的经脉。 訾承邪并不知晓那是因为秦苍动用了悟剑峰道意的缘故,可即便他知晓,他的想法却也不会发生多大的改观,因为换做是其他通玄境层次的修士,莫说是运用道意,就是承载道意也是无比困难。而秦苍却是能够做到将近完美的运用,若非訾承邪突破造化境时领悟的造化之力继承了木之特性,有自我修复的功效,那么早在数天前他的右手便已经被秦苍废掉,别说是运功,就是拔剑也做不到。 与秦苍有过这样短暂但却直接的交锋,訾承邪又岂能不把他当作值得重视的对手? “好,你既然想等感受到威胁之后再动用全部的实力,那我也就如你所愿。”訾承邪的嘴角泛起了一丝邪笑,随后他的身影竟是在一瞬间分化,顷刻之间生死台上便是出现了八道訾承邪的身影,且气息完全一致,单凭肉眼根本无法看出哪一个是本体,哪一个是虚影,而即便是动用魂力探查,也依旧是难以看出虚实。 秦苍眉头微皱,在訾承邪身影分化的那一刹那,他的魂力便是将整个生死台覆盖,可訾承邪分化出的八道身影毫无破绽,一时间连他也无法看出真假虚实。 “这是什么灵术,竟如此诡异!” 秦苍诧异之际,台上的八道身影却是在一瞬间掠出,不过并未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以秦苍所站立的位置为中心,围绕着他不断转动,訾承邪的身法速度本就极快,此刻八道身影一同转动,简直来无影去无踪,台下一众观战者看得头晕目眩,竟是连訾承邪的残影都看不清楚,但见一阵疾风自秦苍周身扫过。 居于中心的秦苍则是闭上双目,避免訾承邪的极速干扰到他的心神,与此同时,他的魂力也是缓缓渗透而出,跟随着訾承邪移动的方向,很快就将整个范围笼罩。虽说凭借他的感知,仍旧无法确定哪一道身影才是訾承邪的本体,但在他的脑海之中却是逐渐浮现出一座先天八卦阵图,訾承邪的身影移动,秦苍脑海中的八卦阵图也是移动,每一卦都对应着訾承邪的一道身影,彼此之间逐渐契合。 “剑八式!” 某一刻,八道身影同时暴喝出声,声音犹如从四面八方涌来,回音萦绕,响彻于空,八柄利剑也是同时刺出,剑光铺展天地,仿佛构成了一座周天星图大阵,秦苍被困于阵中,周身空间被牢牢锁定,好似被钉在板上的铁钉,饶是他的鬼影步形如鬼魅,此刻却也是施展不出。 “一剑破万法!” 秦苍双目仍旧紧闭,手中寒光剑却是已经挥斩而出,剑锋切开周身空间,如斩断了木舟的底板,船底破裂,大量海水灌入,船身倾斜,摇晃不止,而被他切开的这道空间裂缝就犹如是破损的底板,将四周气浪悉数吸入。秦苍剑身一拍,那裂缝顿时扩张,反向一挤,气浪顿时携排山倒海之势向四周扩散,将訾承邪同时刺出的八柄利剑的剑锋都震得偏离了原来的轨迹。 诸多剑锋相挤,顿时空中传出一连串的爆响声。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六十四剑(第一更!) 嗤! 凌厉剑气将空气都碾压得爆碎,秦苍头上的一缕发丝被切断飘落,但其身上却是没有丝毫损伤。 瞧得此幕,訾承邪身形再变,于生死台上再度分化出八道身影,算上先前所化已有十六道,这十六道身影仍旧是围绕着秦苍身躯转动,但速度却是比先前快了不止一倍,周围空气高速聚集,仿佛形成了一道气墙,居于中心的秦苍呼吸都明显地慢了下来。 十六道声音紧锣密鼓般地涌来,秦苍耳膜震动,旋即剑锋横架,做好了应对之势,便在下一刻,十六柄利剑穿透虚空而来,訾承邪的身影早已模糊,连他的剑也是快得看不出轨迹。 千钧一发之际,秦苍脑海之中再度观想出一道先天八卦图阵,两道八卦图阵同时运转,并不重叠,而是合成十六卦,秦苍以魂力诱导,十六卦象同时异变,阴爻阳爻演化而出,瞬息之间却是做出了上万种推算,将訾承邪出剑的气力,落剑的位置以及有无后手等全都做出了详细的推算。 在訾承邪十六柄剑锋逼近的那一刹那,秦苍脑海中十六卦象推算出的上万种推算汇成一体,得出了一个最为可能的推算结果,秦苍体内灵力以及雷霆之力在这一刻全部调动,朝他身体里的十六处要穴汇集。 唰! 十六柄剑锋同时命中,但却并没有刺穿经脉要穴的爆响声传出,因为这些剑锋并没能真正透过秦苍的身躯,大多都是被一股强大力量阻绝,停留他的皮肤表面,未能深入,唯有一剑,刺入了半寸,但秦苍早已凭借秦家的移穴之法将穴位变换,故而这一剑,也不过是小小的皮外伤罢了。 “剑三十二式!” 訾承邪声音之中听不出喜怒,秦苍也无暇去顾及那么多,下一瞬,这十六道身影便是同时暴退,虚空之中一阵扭曲,不足三息的时间,又是多出了十六道身影,这一刻的生死台上,足足有三十二个訾承邪。 三十二个訾承邪持剑杀来,威力顿时倍增,秦苍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周身空间除却剑气之外,还有浓浓的邪气压迫,以及一股境界上的天然压制! 他知道,訾承邪已然动用了造化之力。 脑海之中又有两座八卦图阵显化,三十二卦同时运转,推算速度大大加快,但訾承邪的出剑速度却是更快,每一剑的威力也都强化了许多,秦苍甚至有一种错觉,他现在不是同一个人在生死台上战斗,而是置身于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天上有万箭裹挟着火光破空而来,将他身形牢牢锁定,使他无所遁形。 噗! 算准了三十处落剑的位置,但还有两处尚来不及推算訾承邪的剑锋便已杀至,速度之快,使秦苍非但无法挥剑抵挡,连动用灵力防护的时间都是没有,只能凭借纯粹的肉身之力抵挡,结果可想而知,訾承邪这两剑虽没能要了他的性命,但也是让他出现了伤势,当下便是有一口精血喷洒而出。 “剑六十四式!” 訾承邪乘胜追击,分化出的虚影再度扩张了一倍,六十四道身影一同移动,邪威绽放,将秦苍周身空间锁死,空气乱流迎面而来,秦苍呼吸变得无比困难,连调动灵力的速度也是大大减缓。 “诶,你们数了没有,第几个回合了?” 六十四个訾承邪将秦苍身形牢牢围住,台下的年轻修士修为有限,看不清楚场中情况,凭魂力强行探查也依旧是头晕目眩,严鹤的身影在人群之中乱窜,变动了好几个位置,仍是看不出个大概,无奈之下,他只得向君莫忧与冷藏锋等人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君莫忧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严鹤,而是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恢复清醒,显然,用魂力连番查探訾承邪的剑八式、剑十六式、剑三十二式以及现在的剑六十四式,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消耗。 “冷藏锋,你呢?”见此情形,严鹤又转头向冷藏锋问道。 “一个訾承邪出一次剑算作一招,这么多訾承邪同时出剑,得算多少招?”冷藏锋却是反问道。 “不是,你等会儿,这数学问题我他妈的咋还有点不会算......”严鹤被问得一头雾水,摸着后脑勺,半晌想不出个结果。 却在此时,荀烈突然道:“算不来就别算了,反正这场赌局不管怎么算,你小子都是输定了。” “诶,那可未必,荀长老,现在受困的可是秦苍,你没看訾承邪的身影一直在变多,秦苍只能被动防守吗?”严鹤道。 “切,论分身战斗,除了论剑峰莫子虚的子虚镜像,老子谁都不服。訾承邪这点小把戏破绽百出,换做是我,一个手指就能给他破了,秦苍这小子么,虽然比我差得远,但总归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还不至于败在这点小把戏上,按照我的估计,他应该是在蓄势待发,准备后发制人。”荀烈道。 “后发制人?”严鹤目光闪烁,一副沉思之状。 而在此时,生死台上訾承邪的六十四剑已然发动,剑气呼啸如狂风暴雨袭来,虚空之上尽是虚幻剑影,秦苍被六十四剑的剑势以及訾承邪的邪威同时笼罩,犹如牢中困兽,身躯都在再难移动一分,他手中的寒光剑,仿佛就成了一个摆设,难以发挥丝毫作用。 “这六十四剑,足够威胁到你了吧!”一模一样的话语自六十四个訾承邪口中说出,虚空之中回响不断,宛若噬人魔音。 “的确。”秦苍兀自开口,声音之中竟是没有多少波动,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他的表现还是如此平静。 正是这种平静,让訾承邪的内心突然有了不安的感觉。 而就在下一刻,秦苍的双目陡然睁开,仿佛是一道能让人永久沉沦的深渊开启,无尽的黑暗,绝望的恐怖,在他的这双眼眸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正是秦苍在不久前获得的幽冥之瞳! ...... ps:我又来三更了,第二更中午送上,第三更在晚上,另外,祝大家中秋佳节快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魔朝圣诀(第二更!) 訾承邪残影分化,速如疾风,六十四剑掀起滔天气浪,虚空之中剑影不断闪动,每一道剑影都难以捕捉,且携带着可怖的威力,仿佛裹挟着千层罡风呼啸而来,秦苍居于六十四剑剑势的中心区域,周身空间又被悉数锁死,若是不能在此时爆发出足够强大的力量冲破枷锁,那么訾承邪的这六十四剑绝对能以雷霆之势将其镇杀当场!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秦苍眼眸开阖,如两道地狱门户洞开,无尽幽冥气息透出,仿佛将其周身世界都化为令人永久沉沦的黑暗,六十四个訾承邪在这一刻同时心神大惊,伴随着秦苍眼眸的睁开,他们仿佛看见了大道崩殂,星辰破灭的末日场景。 饶是訾承邪天生邪气,邪威凛然,在这一刻也不免心神受创,本已刺出且将要命中秦苍要害的六十四柄剑锋同时停顿了下来,仿佛被定格在了虚空,原本他六十四剑齐出,剑势如蛟龙盘卧,席卷长空,将秦苍周身空间都已锁死,使后者无法移动丝毫。 而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末日场景影响,剑锋停顿,剑势也已凝固,虽只是短暂的一瞬,可对于秦苍这等善于抓住任何细微机会的人来说,无疑是一次绝妙反击的大好时机。 秦苍嘴角溢血,双目中幽冥气息流转,体内灵力如同正在被抽取水源的河流,不断流逝,这是他接手邱玄易的幻术传承后第一次全力施展幽冥之瞳,先前他观看乐殊途与訾承邪一战时,所动用的不过是邱玄易所遗留的一丝幽冥气息,并未真正开启幽冥之瞳。 而今他却是在以自身的灵力开启幽冥之瞳,身体所承受的负荷可想而知,邱玄易曾言以他如今的修为,这幽冥之瞳一天之内最多只能动用两次,多了便会遭受反噬,反而不利,眼下秦苍也只清楚地感受到了催动幽冥之瞳究竟有多么的不易,单是他方才睁开双目的那一刹那,便是消耗了他将近三分之一的灵力,且灵力的流逝速度还在不断加快。 所幸他成功地用这招暂缓了訾承邪的剑势,让他有了趁势反击的机会,但訾承邪毕竟是天生邪眸,又涉猎过幻术之道,故而这样的机会只有一瞬,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 轰! 一股浩瀚灵力自秦苍的双臂中涌出,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震得四周空气错乱,寒光剑早已被他收回灵戒之中,此刻他双手之中奔腾的灵力已然化作一道玄妙光轮,阴阳二气涌入,光轮飞速转动,表面很快形成一幅阴阳太极图。秦苍印诀变幻,又有一条条生死纹路如藤蔓般缠绕而来,阴阳太极图发生变化,虽仍旧是呈现出黑白两极,但所代表的已不仅仅是阴阳,还有生死。 阴阳之间,即是生死。 生死之间,即是轮回。 轮回转动,所牵扯的便是命运的痕迹! “阴阳生死轮!” 秦苍厉声一喝,手中光轮越转越快,越转越大,终是在下一刻猛然离手而去,如一颗天外陨石在茫茫星空之中飞行,周天星辰的位置时刻在发生变动,而这陨石却是始终未曾改变它的轨迹,终于是在某一刻与一颗星辰悍然相撞! 响声之大,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爆炸的余波扩散出百万里之遥都是未曾消散,沿途不知不知多少生灵化作尘埃粒子,湮灭于茫茫星海之中,被阴阳生死轮锁定的訾承邪此刻便有这样一种感觉,仿佛他的本尊便是那一颗被陨石撞毁的星辰,而他其余的六十三道分身也无一幸免,将会一一丧生于爆炸的余波之下。 这是无比骇人的一幕,也是令人绝望的一幕! 訾承邪汗毛竖立,只觉毛骨悚然,六十四剑所形成的剑威在这一道巨大光轮所掀起的乱流之中荡然无存,而他自己也是被这道光轮牢牢锁定,若是他无法抵挡住这道光轮所承载的威力,那么下一个破灭的就不再是剑威,而是他的血肉之躯! “天魔朝圣!” 訾承邪怒啸一声,声音之中充斥着不甘,以及那险些让他沉沦其中的末日景象的不满,他将其余六十三道身影悉数收回,一道道身影不断重叠,他的气息也是在不断加强。下一刻,訾承邪体内的邪神之力便是疯狂涌出,与他本身的灵力融为一体,他的身躯骤然拔高,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山洪海啸来临的可怕气势,其势之强,直要搅动风云,碾碎乾坤! 在訾承邪的脑后,又有一尊虚影浮现而出,却不是与宿绝尘对战之时所引动的邪神虚影,而是他以魔剑峰中的圣级功法天魔朝圣诀所模拟出来的天魔虚影,这一尊魔影虚幻无比,不具备丝毫血肉,脸上五官也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见轮廓,但他却是散发出一股比凶兽还要狠厉凶残的气息。 这是魔性,唯有绝世凶魔方才具备的魔性! “他竟然将天魔朝圣诀练到了这个程度!” 荀烈惊呼,这是他第一次对訾承邪展现出的实力产生动容,同样地,他身旁的荀文彦、冷藏锋以及其余一众年轻修士脸上都是浮现出了极度震惊的神情,魔剑峰的天魔朝圣诀,他们自然是早有耳闻,但却并未亲眼见识过此功法的威力,而今訾承邪与秦苍一战时竟是将此功法全力催动,造成如此威势,他们只是台下的观战者,却都是被那道虚影的滔天魔性所震撼! “天魔朝圣诀,訾承邪开始动用全力了,秦苍怕是危险了。”独孤行暗自皱眉,这种状态下的訾承邪,他也只能动用七成以上的功力方能应对,若是想要取胜,则是要动用九成以上的功力。 叶常客却是摇头道:“訾承邪气势虽强,但其目光始终凝视着前方的那道巨大光轮,可见他对那道光轮无比忌惮,甚至于动用天魔朝圣诀都是为了对付它,而这道光轮恰恰是由秦苍所引发。不知道为什么,他这道光轮总给我一些熟悉的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似乎有些阴阳二气的波动,与乐殊途的气息有些相仿。”独孤行思索道。 “光轮,阴阳......”叶常客轻捻胡须,目光闪动,脑海之中的记忆片段如连线的珍珠开始串联起来。 某一刻,叶常客脑中灵光一闪,原本虚眯的双目陡然绽放出一缕精芒。 “阴阳生死轮!”叶常客皱纹遍布的脸上难掩激动之色,连他那有些干枯的手掌都是开始剧烈颤动起来,他的声音本不响亮,可在场之人皆是有一定修为的修士,故而叶常客的话语很快便是传入整个人群之中。 有人面露迷茫之色,似是不解,有人眉头微皱,不知所想,有人则如叶常客一般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而有此反应的人大多都是青云剑阁中的资深长老。 “阴阳生死轮,奶奶的,还真是阴阳生死轮,这小子连这种秘术都能修成,难怪能逼的訾承邪使出天魔朝圣诀!”荀烈尖叫出声,已然完全不顾长老人物的形象。 “什么生什么死的轮子,没听说过......不是,荀长老,訾承邪不是和你一样是魔剑峰的人吗?怎么我看你倒是挺倾向于秦苍那边,而不看好訾承邪呢?”严鹤道。 “你个小娃娃知道个屁!若是换做其他魔剑峰的人在这里与旁人展开对决,我自然是倾向于他,可偏偏訾承邪这小子是步为师那个老家伙的弟子,本事虽然出色,但继承了那老家伙的虚伪,老子就是怎么看也看不顺眼。” “这个秦苍就不一样了,小小年纪就能够做到身移势动,又修成了阴阳生死轮这一秘术,长得也还不错,就是比我年轻时候要差上一点,不过也算是英俊潇洒了,比你们这些小崽子强多了,又不像訾承邪和步为师那般虚伪讨厌,老子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荀烈缓缓说道。 严鹤被荀烈说得无言以对,只好退在一旁。 而荀烈口中虚伪讨厌的步为师,此刻正在魔剑峰的山顶通过一道通灵光幕观察着生死台上的一切动向,这所谓的通灵光幕,并非是步为师的灵术,而是他事先在去往悬空山观战的魔剑峰弟子身上安放了通灵珠,借助通灵珠的功效设置了这一道通灵光幕,无需动用魂力感知,便可知晓訾承邪这一路的决战情况。 当步为师看见訾承邪连斩扶子归与乐殊途时,他的脸上便是浮现出喜色,对于这个徒弟的实力和表现,他向来是无比满意,此番生死台之战能受到这么多人的广泛关注,他也在背后起了一定的作用。而当他看见荀文彦、冷藏锋、君莫忧三人拒而不战之时,他的神情便是变得有些阴郁,直到訾承邪后来断了宿绝尘一臂,他的脸色方才恢复正常。 然而现在步为师的脸色却是又变得有些难看,他虽然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任谁都看得出他脸上的震动之色,在步为师的身旁,还有这一位身着紫衣的中年男子,由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平和的神色,恰如他周身所散发出的气质,从容平静,犹如一汪清水。 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和温润的男子,却是执掌了魔剑峰数十年的峰主,成无道! ......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剑(第三更!) 当看见秦苍以未知的瞳术破解了訾承邪的剑六十四式,随后又施展出阴阳生死轮,逼得訾承邪动用了天魔朝圣诀时,成无道那素来平静的神色也是有了首次的动容。 “不愧是风醉尘的弟子!”成无道缓缓开口,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若是旁人在此,断不会将他与魔剑峰峰主这五个字联系到一起。 “他施展的却不是风醉尘的招数,而是藏宝阁中多年未曾有人修行成功的阴阳生死轮。”步为师道。 成无道笑道:“那也是他的本事。” “阴阳生死轮的修行困难程度还要在天魔朝圣诀之上,此人的悟性天资确要胜过承邪许多,不过他的底蕴不足,拜入风醉尘的门下不足一年的时间,修为又落后承邪一个大境界,难以久战。即便承邪破解不了他的阴阳生死轮,只要一直这么耗下去,输的依旧会是秦苍。”步为师继续道。 成无道摇了摇头:“风醉尘的弟子,不可能只有这样一种手段,承邪若想要打消耗战,他便绝对会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以他通玄境中期的修为,真的办得到吗?”步为师有些不太相信。 成无道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示意步为师继续看向通灵光幕。 步为师会意,望向通灵光幕之中,只见秦苍的阴阳生死轮已然与訾承邪的天魔朝圣诀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訾承邪的邪神之力不断灌入,脑后的天魔虚影所散发的魔性也是愈发强烈,他的面貌虽仍旧无法看清,但身体却是逐渐凝实,一股仿佛要使众生匍匐的绝世凶威自訾承邪脑后的这尊天魔虚影身上释放开来。 生死台上的阵法早已启动,隔绝两人战斗的余波,银色光幕不断震动,比起先前訾承邪与宿绝尘一战时还要强烈数倍,两人间的交锋余波已然在虚空之中形成了一道硕大漩涡,漩涡流转,好似恶魔之口,似要吞噬一切。 秦苍的阴阳生死轮仍在转动,光芒虽有所黯淡,但那阴阳二气与生死纹路却仍旧清晰,那仿佛是一股代表着命运的力量,訾承邪倾尽全力召唤出天魔虚影方才将这股力量堪堪挡住,但却只是一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光轮所承载的力量愈发厚重,像是一杆缓缓推进的长枪,訾承邪以盾牌将枪尖挡住,但自己的身躯却是被这一枪所蕴藏的威力逼得不断后退。 “必须要毁了这道光轮!” 天魔朝圣诀运转到极致,訾承邪继承了那尊天魔虚影的特性,身上的魔性顿时暴增,他周身邪气涌动,面目狰狞到了极点,原本被他融入身体之中的邪神虚影竟是被他缓缓逼出。不多时,他的脑后便是有邪神天魔两尊虚影浮现,仿佛两座巨型山岳悬浮于空,在场有一些年长的修士已然修行到了龙庭境的巅峰,但在瞧见訾承邪脑后的邪神天魔之后,也是心惊胆战,有一种仰望大道的卑微之感。 这种力量,超过了普通的造化境修士不知凡几! “裂!” 訾承邪一字落下,脑后邪神天魔齐动,纷纷探出一臂,一者是邪神之力,另一者则是天魔之力,一邪一魔两种力量,宛若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道,将訾承邪的身躯撑得爆响,随后他双臂于虚空之中猛然一震,竟是化作两条黑龙向秦苍的阴阳生死轮绞杀而来。 嘭! 一声巨响,秦苍的阴阳生死轮陡然破裂,阴阳二气流散,生死纹路消退。 “看来此子的阴阳生死轮还不够纯熟。”通灵光幕之前,步为师含笑道。 成无道的眉头却是微锁,似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而在此时,訾承邪已然化作一道流光,身上邪神天魔之力流窜,沿途劲风呼啸,气流变得如刀一般锋利,他人还未至,对面的秦苍脸上已然出现了一道血痕,这血痕自秦苍眼角斜下蔓延开来,仿佛要将他的整个脸庞一分为二,甚是触目惊心! “该结束了!” 訾承邪狞笑一声,体内力量如磨盘一般碾碎虚空,先前斩杀扶子归与乐殊途的那柄幽暗长剑再度浮现而出,訾承邪一剑斩出,邪神之力与天魔之力同时涌入,速度不快,但却是有一股横扫天地,狂战八方的睥睨之势!仿佛一尊绝世邪魔从亿万年的沉睡中惊醒,邪威盖世,魔性滔天,光凭气势便压得苍穹碎裂! 便在此刻,一阵古剑出鞘的清吟之声贯彻天地,在訾承邪这等强大得可怕的攻势之下,秦苍却是毫无惊慌之色,他面目沉着冷静,右手不知何时已然握住了剑柄,在訾承邪将邪神天魔之力灌入幽暗长剑的那一刻,秦苍也已悍然出剑,却不是寒光剑,而是他背后的沧澜剑,沧澜剑甫一出鞘,便是有一股如梦如幻的虚幻光泽将四周笼罩。 “这是......”訾承邪神色惊变,邪眸疯狂催动,一丝丝邪气在他眼中汇聚成芒星,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是开始默念起魔剑峰中的御心凝神斩魔经,将自身心境加固。然而秦苍这一剑出鞘之后,却是让他立时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醉之态,比起饮过上千坛烈酒的滋味还要强烈,他的心神不禁开始恍惚,御心凝神斩魔经也是逐渐失去了效用,訾承邪的双目开始变得空洞起来,没有丝毫神采,仿佛一具失去了灵智的空壳。 瞧得此幕,通灵光幕之前的步为师瞳孔猛然紧缩,脸上神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 “风醉尘的醉梦剑经!”成无道率先反应过来,随后一指猛点虚空,撕裂空间,对着身旁的步为师说道:“速去悬空山上,否则訾承邪必亡于秦苍剑下!” “这......我虽是魔剑峰长老,但生死台之战我却也无权干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步为师面露迟疑之色,訾承邪乃是他的爱徒,他自然是不愿意后者有什么闪失,可生死台的规矩他很清楚,一旦双方踏上了生死台,要么分出生死,要么有一方主动退出生死台。旁人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姐都无权干涉,否则便相当于公然破坏青云剑阁的规矩,与整个剑阁为敌,这等后果,莫说是一峰长老,就是一峰之主,也承受不起。 “你无需现身,只需暗中引动天地大势将訾承邪轰出生死台便可,必要之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成无道言道。 “谢峰主指点。” 成无道言及至此,步为师也放下了心中顾虑,当下身形一动,骤然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道长虹穿过成无道撕裂的空间裂缝,直奔悬空山山顶而去。 而此时的生死台上,秦苍已然发动醉梦剑经,剑光铺展而开,自成一方梦幻世界,他又以幽冥之瞳为辅,让訾承邪陷入无尽黑暗空间的循环之中,使其心神错乱,沉沦不醒,訾承邪的邪眸之中虽仍有邪气在自行运转,但短时间内却无法冲破秦苍所构造的幻境,唯有依靠邪神之力与天魔之力的本能反应强行轰杀而出。但失去了神智的他,所发动的攻势较之全盛时期十不存一,一邪一魔两种力量所化作的黑龙虽说搅动风云而来,气势汹涌,但落在秦苍的眼中,却是有三处以上的破绽,每一处破绽皆是致命! “一梦一幻,你即便邪威盖世,也至少需要十息的时间来冲破幻境,而这十息,便是我击杀你的最好时机!” 将时机算准,秦苍再无保留,九转道玄诀第一转很快催动,而他的修为也是在顷刻之间暴涨,从通玄境中期增至造化境初期,仅比訾承邪的修为差上一线,此时的秦苍随意斩出一剑便能给訾承邪造成不小的创伤,而若是再加上沧澜剑以及醉梦剑经的威力,那么他这一剑便是有了将訾承邪彻底杀死的威力! “便用这一剑,作为你生命的终结!” 秦苍一剑斩出,醉梦真意释放,訾承邪处于幻境之中,如痴如醉,虽说他的邪眸仍在自主催动,欲要冲破束缚,但他的身体却是根本不能提起半分力量对抗,先前凭借本能发出的攻势也是在秦苍这醉梦一剑下破灭成虚无。 故而这一剑落下去,无论訾承邪力量再强,依旧会当场殒命! 而这,仅仅是秦苍对于醉梦剑经的三成领悟。 轰! 就在秦苍发动全力所斩出的这一剑将要削断訾承邪的脖颈时,虚空之中却是突然有大势汇聚,滚滚乌云密集而来,又有惊天雷霆炸响,仿佛天上神灵震怒,一股难以言说的恢弘气势压迫而来,这已不是秦苍先前所引动的残象,而是真正的天地大势! 秦苍心神微震,但手中之剑却是不曾迟疑,依旧斩向訾承邪! 台下的一种观战者早已看得痴了,秦苍所施展的醉梦剑经在进入众人视线的那一刹那,也是影响到了大多数人的心神,此刻他们的脸上解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迷醉之态,更有甚者脸上已泛起红晕,与饮酒过多的模样毫无二致。那些长老人物倒是没有这般强烈的反应,但当他们看清楚秦苍的剑法之时,也是齐齐色变,还不待他们惊呼出声,秦苍的这一剑已然是将訾承邪心神控制,又在短时间内施展出增长实力的秘法。 这样的一剑若是结实地落下去,绝对能将訾承邪的肉身以及魂魄齐齐斩灭!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剑斩訾承邪 一剑斩出,正笼罩四方,醉梦迷幻之际! 那突然涌现出的天地大势却是陡然搅乱了场上的战局,异象蔽空,无穷气势碾压而来,每一道流动的空气都在瞬间化作了可以掀翻巨舟的大浪,众多气浪呼啸而来,挤爆空间,四周顿时响起一股雷鸣般的炸裂之声。 这声音之中又蕴藏着极为特殊的韵律,旁人无法听出,但那原本已陷入迷醉之态的訾承邪在听闻这一阵声音之后,身躯却是猛然一震,脸上冷汗浮现,如从噩梦中惊醒,而在此时,秦苍所斩出的那一道剑光距离他的咽喉已然不过三寸! 生死一线之际,訾承邪的耳旁陡然传来步为师的声音。 “自断一臂,借血肉爆碎之冲击急速后退,我以天地大势从中辅助,将你轰入生死台下!” 訾承邪自然听出了这是步为师的声音,此时剑光逼近,他已然来不及调动力量抵抗,也只能按照步为师所说的做方才有一线生机。 嘭! 左臂爆碎,血肉纷飞,訾承邪的身躯在顷刻间被震退数十丈,虚空之中气浪纷涌,正值空气乱流,步为师居于暗处,天地大势随他心念而动,无形之间那一道道乱流便是将訾承邪身躯托起,而后猛然一推,后者便是跌落入生死台下,就在訾承邪跌落下台的下一瞬,那一道剑光便是将訾承邪先前所在的空间斩灭,一道弧形剑痕深深蔓延,数不清的空间碎片四散而飞。 訾承邪面色如土,口中连连咳血,若非步为师暗中以大势将其身形托起,此刻他早已瘫倒在地,而即便是步为师在暗中助他,此刻訾承邪的身形也是摇摇晃晃,直到寻到了一处石壁作为倚靠,方才勉强站稳。 生死台上,秦苍朝上空深深望了一眼,眼眸之中幽冥气息涌动,深邃如渊,使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悬空山上空,步为师隐匿于云端之中,五指微曲,将天地大势缓缓收回,就见那滚滚黑云缓缓消散,天地之间就要再度恢复为晴朗之色。訾承邪虽断了一臂,但总归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事情也算是已经办妥,步为师也不打算再作停留,当下便是打算施展空间挪移之术,回到魔剑峰中。 下方却是有一道不合时宜的叫喊声在此时响起: “哪个混蛋在暗中调集天地大势,干扰战局?” 这叫喊声中夹杂着极为强烈的灵力波动,犹如狮吼一般,甫一传开,便是将在场之人震得清醒过来。 “嗯?訾承邪?他怎么浑身淌血地下台了?” “我去,还跟宿绝尘一样断了一臂!” 严鹤恢复清醒,正四处张望,突然看见背靠石壁浑身淌血的訾承邪,不由得惊叫道,他这一叫唤,很快就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而来。 “还真是訾承邪,他被轰下生死台了!” “这么说是秦苍胜了,不可思议!” ...... 惊叹之声此起彼伏,荀烈却是无暇理会,他目光如剑,脚掌于地面猛然一跺,直接凌空飞起。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家伙这么嚣张!”荀烈踏空而行,声如雷震,先前的叫喊声也是由他所发。 “荀老匹夫,坏我大事!”步为师心中惊怒,一掌轰出,就要撕裂空间遁走,后方荀烈却是追赶而来,对着他的背影隔空打出一拳。 拳风肆虐,自有一股狂暴气势和大道之威,步为师无心恋战,也不回头,直接穿入空间裂缝之中,荀烈拳风虽快,但终究是慢了一线,只是将步为师身上的衣袍震碎了一处,后者并无损伤,直接遁去不见。 荀烈冷哼一声,隔空将那衣袍碎片取来,目光顿时剧烈变幻。 而在下方,訾承邪背靠石壁,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就要支撑不住,却是有位魔剑峰的弟子向其走来,将其淌血身躯搀扶起,又封住了他周身的穴道,闭气止血。 “訾师兄,先随我回魔剑峰,步长老自会为你疗伤。”那名弟子开口说道。 訾承邪微微点头,就要随这名弟子一同离开,脸色却是陡然一变,这一刹那,他又听到了一道声音,同样是剑身与剑鞘摩擦所发,不同的是秦苍先前是出剑,而此刻则是收剑入鞘。 訾承邪脸色煞白,原本被封住的穴道在一瞬间被一股强劲力道冲开,他体内血液犹如泉涌,将搀扶着他身体的那名弟子的衣衫悉数浸红,连后者的脸上都是沾染了许多。 一道细小血线自他的脖颈处缓缓浮现,他的头颅开始与骨节脱落,带着僵硬无比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如瀑,地面一片殷红。 那名魔剑峰的弟子吓得亡魂皆冒,惊慌失措之下连忙将訾承邪的身躯推开,而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呓语一般断断续续地说道:“死......死了,这......这怎么可能?” 不只是他,其他原本在观望的人群也是吓得傻眼,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之后,人群之中方才有人开口道:“兄弟,你胆挺肥啊,訾承邪没死在秦苍的手中,反倒死在了你的手上,还被砍了头,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仇怨,连全尸都不给他留。他是杀了你家人,还是轻薄了你的心上人?” 那名魔剑峰弟子面色惨白,连忙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我跟訾师兄无仇无怨,又同是魔剑峰中人,怎么可能对他下杀手?” “可他先前还好好的,到你手里就落得个死无全尸,不是你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这名弟子有口难辩,只得连连摇头。 但他这般举动在旁人看来却是更加可疑,越来越多的人来质问他,这名魔剑峰的弟子心中只觉比吃了黄连还要苦闷,但他又的确说不出个合理的解释,訾承邪确实是被他搀扶过后方才气绝身亡,这一幕又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下他就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你们......你们不要找我,真的跟我没关系,他......他是跟秦苍一战之后身受重伤,方才不治而亡的。你......你们不要找我,要找就去找秦苍,不要来找我......”情急之下,这名弟子也只能报出秦苍的名字,希望能将人群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但他却是失望了,当众人将目光重新投向生死台时,秦苍的身影早已不见,整个悬空山山顶都是找不到他的半点影子。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启程 悟剑峰中,一棵身长近十丈的古树之上,风醉尘正坐于一截树枝之上,背靠着树干,手拿一壶清酒,神情悠闲,自饮自酌,时有微风透过,将他的长发吹起,一副十足的洒脱不羁之态。 沙沙! 一阵踩动树叶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即便风醉尘不曾以魂力查探,这阵声音也是清晰可闻,而他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仍旧是自顾自地饮酒,双眼微闭,神色依旧。 那阵脚步声并不稳定,听声音便有些散乱的迹象,而来人的身形也的确是有些摇晃,呼吸起伏也比较大,有着明显的气息波动,他本一袭白衣,但肩上却是沾染了不少血迹,脸上也是有着一道深深的血痕,极为触目惊心。 “去跟别人打架了?”待得来人走近时,风醉尘便突然开口,不过双眼仍旧微闭,似是一副浅睡模样。 来人自是秦苍,他轻咳一声,说道:“师尊,是生死台决斗,并非是寻常的打架斗殴。” 风醉尘笑道:“你们这些小辈间的争斗,在我看来就和寻常的打架斗殴没什么差别。” 他这话倒也并非是什么托大之词,秦苍与訾承邪的实力虽都极为出色,但毕竟只是后辈人物,能够战造化战龙庭,却难以与问道境强者相抗,至于风醉尘这等接近悟道之极的大能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訾承邪的天魔朝圣诀还是秦苍的阴阳生死轮,风醉尘都能一眼看出破绽,这是修为上的差别以及眼界上的高低。 “不过你还挺让我意外的,居然修炼成了阴阳生死轮,虽然很欠缺很多,不过随着你修为上的长进,这些缺点应该也会逐步完善。”话锋一转,风醉尘又是如此说道。 “弟子自当尽力完善,咳,话说师尊能否先给弟子一两颗恢复灵力的丹药?”与訾承邪一战虽然取胜,但自身也是消耗极大,故而秦苍便是这般问道。 风醉尘再度笑道:“灵丹没有,灵酒倒是有几壶。” “也可。”秦苍道。 风醉尘旋即袖袍挥动,一壶清酒飞掷而来,秦苍右手探出,接过酒壶,自行饮用起来,酒入喉中,如山泉一般甘甜,若溪水一般清冽,瞬间将他与訾承邪一战所产生的疲惫之感除去了许多,脸上的血痕也是在快速愈合,而在他的体内,灵力亦是在逐渐恢复。 秦苍看着肩上的血迹,指尖轻弹,像是扫去灰尘一般,以灵力将殷红的血迹悉数抹去,不多时,他的衣袍又恢复成了干净的白衣。 “对了,你斩杀訾承邪的那一剑,似乎有些运用空间大道和时间大道的痕迹,很是深奥,有些地方连我都有些捉摸不透,你修为堪堪通玄境中期,对于大道的理解为何如此之深?”风醉尘突然开口问道。 伤势恢复了许多,秦苍脸色逐渐变得正常,闻言他不禁笑道:“师尊久居山中,但剑阁之事无论巨细你皆是了如指掌,对于我的剑,你怎么又变得有些不懂呢?” 风醉尘摇头:“我不是不懂你的剑,而是不懂你的道,你太年轻,修为也太浅薄,过早接触道字,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道,与师尊的道不同,所以师尊有所不懂却也正常,所谓的道,毕竟是个人心中的见解,心不同,则道不同。”秦苍言道。 “有趣,做弟子的倒是指点起做师父的来了。”风醉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的眼眸缓缓睁开,看向秦苍,目光逐渐变得深远。 “接下来,是要准备去乱魔岛了吗?” “原来师尊连这个都知道了。” “呵呵,青云剑阁中的事情我不知道的还真不多。不过乱魔岛毕竟不比青云剑阁,八大魔门名为一体,实则早已各自为政,八荒魔珠又是由八大魔门轮流执掌,具体究竟在何处在谁手中还有待勘察,你能杀死訾承邪,意味着龙庭境之下能威胁到你性命的人不多,但此去凶险至极,很可能会遭遇问道境以上的强者,到时候你便凶多吉少了。” “所以说师尊若是不想弟子死于非命,趁早给我一些保命的法宝,或许还来得及。”秦苍微微一笑,调侃而道,脸上没有丝毫刻意的伪装,这种神情在他身上实属罕见,唯有对于至亲之人他方才会展现出这样的一面,其余时候要么冰冷淡漠要么有所收敛。而风醉尘与他虽无血缘之亲,但却有师徒之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也是早已将风醉尘视作了亲人一般。 “法宝能护你一时,但却护不了你一世,更何况在真正的实力面前,法宝有时候也无济于事。”风醉尘道。 “弟子明白。”秦苍温和一笑,他先前本就是调侃而言,自然也没有期望风醉尘真的给他什么法宝。 “你且去吧,若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为师自会助你逃过一劫,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你要切记!”风醉尘继而道。 “谢师尊。”秦苍躬身一拜,自灵戒中取出令牌,正要沟通令牌中的符文,传送入乱魔岛的周边区域,风醉尘却是说了一声且慢,将他拦下。 “这个你也带走。”风醉尘屈指微弹,便是有一物化作流光而来,秦苍掌心之中浮现灵力,将此物牢牢握住,却是一个储物袋。 秦苍魂力释放,探查储物袋的内部空间,只见其中放置了几套换洗衣物,十几坛灵酒,以及上百颗灵石,不过多数都是下等灵石,中等灵石只有二三十块,上等灵石不足十块,至于极品灵石则是一颗也没有。 秦苍哑然失笑,道:“师尊,我此去路途凶险,你就只给我备这么点行李吗?” 风醉尘面色不改,亦是笑道:“这点行李足够了,衣物只要够换洗便可,酒么,也不宜喝太多,至于灵石,则是身外之物,用它修炼也没多大用处,你就权当是一些用来交换的货币吧。” “关键是几百个货币,能在乱魔岛生存吗?”秦苍疑惑道。 “你就当是荒岛求生了,磨练意志!” 秦苍无言以对,默默叹了口气,向风醉尘再度行了一礼,旋即沟通令牌之中的符文,身影被卷入空间漩涡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风醉尘坐于树枝之上,看着秦苍离去的方向,剑眉微皱,也是深深叹气道:“心怀大道,然命途多舛,此去凶险,为师能帮你的却也不多,只希望我在你身上留下的那一道意念能够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吧。” 叹气之余,风醉尘的神色也是罕见地严肃起来,他望着上方无边无际的长空,目光骤然变得锐利。 “八荒魔珠,为了你,我青云剑阁不知有多少人丧生,这一次,连我唯一一名亲传弟子都是参与了进来,他若生,则我悟剑峰与青云剑阁当兴,他若死,则你乱魔岛与八大魔门当灭!” ...... ps:感谢书友34275145投的月票! 第一百二十七章 蓑衣客 訾承邪跌落下生死台却仍旧被斩杀的消息很快在青云剑阁之中传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却是被人不着痕迹地砍断了脑袋,这是任谁也会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而关于訾承邪的死因,也是有着诸多猜测,有人说他是与秦苍一战伤势过重,体内经脉骨节错位,方才不治而亡,有人说他是被那名魔剑峰的弟子所害,也有人猜测是秦苍的那一剑太过玄妙,虽未曾真正触碰到訾承邪的身躯,但却凭借剑势在无形之间了结了訾承邪的性命。 众说纷纭,其中多数人更倾向于前面两种猜测,而只有少数人隐约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认为訾承邪是被秦苍所杀,无论如何,这一则消息在青云剑阁之中都是掀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暴,秦苍这个名字也是被剑阁中的更多人所熟知,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此番秦苍并非是因为风醉尘而成名,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 訾承邪乃是造化境中期的修为,又身兼天魔朝圣诀与邪神之力,真实战力早已能比肩一流的龙庭境强者,连宿绝尘都是败在他的手中,而秦苍不过通玄境中期的修为,却能正面将訾承邪击败,甚至是击杀,这样的实力,已然是配得上亲传弟子这四个字! 单是这一场战绩,便证明了风醉尘眼光无误,秦苍的确有着成为峰主亲传弟子的资格,以往青云剑阁中人谈及秦苍这个名字时,往往都是持着质疑的态度,而今他们却是由衷地生出一股拜服之意。 年岁不足二十,入青云剑阁不足一年,便能跨越一个大境界,击败訾承邪这等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这等战绩在青云剑阁之中可谓是史无前例!又有谁还会对他产生质疑?还敢对他产生质疑? 即便是陆啸、奕无情、慕心雨这等早已站立于亲传弟子最顶端的人物,在此战过后,也是对秦苍开始重视起来,那些因为有事耽搁而未能亲眼目睹此战的弟子更是对秦苍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便在訾承邪与秦苍一战落幕后不久,其余四峰中的一众弟子便是齐齐来到悟剑峰中,想见识一下这位突然涌现出的风云人物。但秦苍早已秘密动身前往乱魔岛,他们此来无疑是扑了个空,风醉尘召来悟剑峰中的一些山间精怪,随便找了个理由便是将这些人尽数打发走。 作为当事人的秦苍对这些倒是全然不知,早在斩杀訾承邪后的一个时辰,他便是沟通了令牌中的符文,通过空间漩涡传送到了乱魔岛的周边区域,之所以没有选择停留几日休整再出发,有很大的原因就是想避开杀死訾承邪后所引起的一些风波。 生死台之战虽有明文规定,不许事后滋事,但却也是明面上,他虽然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但剑阁中的高层人物若真想要花心思暗中对付他,也不是什么难事,阴谋阳谋,暗箭冷枪,这些把戏他已见得多了,警惕心自然也是十足,故而他才会如此迅速地动身,离开青云剑阁,以免夜长梦多。 ...... 动乱海域。 与西海不同,玄域南境以陆地为主,其中的海上区域并不算多,且大多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偏僻之地,世人都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去关注,唯有这片动乱海域很是特殊,在南境之中可谓是赫赫有名,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凶名。 这处海域之内小型岛屿无数,大型岛屿则共有十三处,一座是凶兽出没之岛,一座是天地灵气稀薄的荒岛,还有一座据说是上古流传下来,资源极其丰富但内有诸多禁制机关的神秘之岛,至于另外八座岛屿,便是这处海域凶名的来源,被统称为乱魔岛! 八座岛屿分别对应了八大魔门,即天魔门、古魔门、玄魔门、幽魔门、阳魔门、大衍魔门、炼狱魔门、罗刹魔门,每一个魔门分别占据一座岛屿,开宗立派,广纳门徒,上百年的时间,已然是使得八大魔门不断壮大,魔道传承愈发兴盛。 虽仍旧不及冥界与青云剑阁这等势力强大,但其中也是高手辈出,据传这八大魔门之中共有着不下十位的悟道境大能坐镇。具体修为实力如何无人知晓,但这些年来进犯过八大魔门的外来强者皆都无一例外地被魔门高手所杀,其中便不乏为了八荒魔珠而来的人。 此时正值黄昏,在乱魔岛周边区域的一处海峡之内,正有一行船队准备渡海,船上男女参半,约莫五十人左右,除却几名长者之外,其余皆是清一色的年轻修士,身上有着一股明显的魔道气息,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这些人是八大魔门中某一门的弟子。 时有浪潮袭来,伴随着烈烈飓风,拍打着船身的底部,但这艘船舰无比沉稳,如山岳一般,连丝毫晃动的迹象都是没有发生,唯有桅杆上高高竖起的一面黑色旗帜随风飘动,一股若有若无的魔气自这面旗帜上扩散开来。 在这行船队不远处,还停靠着一艘木舟,木舟之上坐着一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汉,宽大的蓑衣将老者瘦削的身躯完全包裹住,使人看不清他的身形相貌,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微弱得可怜,仿佛一位重病缠身的世俗凡人。 可若真的是世俗凡人,又岂会在这动乱海域之中摆渡?又岂会在面对这行魔道船队时,不闪不避,仍旧是安坐于孤舟之上? “应长老,这老头到底是谁啊?这么些年了,我们每次出行和返航都能遇见他,而且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他都是一身蓑衣,最诡异的是我还从来没见过他这艘破木舟载过其他人。”船舰之上,一名身着锦袍的束发男子向旁边的一位长者问道。 被称作应长老的长者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转过头去,说道:“不该问的别问。” “这......”锦袍男子迟疑了片刻,本欲再度开口,却是被这位应长老用威严的目光凝视了一下,瞬间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问。 “时间到了,开船吧。”应长老轻咳一声,声音低沉,但却是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是!” 不知何人应了一声,原本停留在岸边不动的船舰随即陡然发动,如同是被一股强劲的顺风托起,瞬息间便是驶出了近百丈,茫茫海面之上,这行船队很快消失不见。 蓑衣老者仍旧与他的木舟停留在岸边,他的头一直向下低着,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熟睡,直到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老者方才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老者的眼睛很小,小到即便是他倾尽全力睁开,也不过是相当于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一道修长的白衣身影在他所睁开的这道缝隙之内快速放大,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意识到,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面容普通,对他而言也很是陌生。 但他最喜欢的就是和陌生人打交道。 白衣青年也是注意到了蓑衣老者,不过还未及他开口,老者便是用着如破败风箱拉扯的声音问道:“你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我从旧时来,欲往明日去。”白衣青年道。 老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回答,皱纹如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他旋即笑道:“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年轻人了。” 白衣青年也是笑道:“我也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老前辈了。” “噢?呵呵,那你倒说说......我如何有趣?”老者的声音本就沙哑难听,此刻又刻意将语气拉长,更是添上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青年却是毫不介意,反问道:“如今并无下雨之兆,前辈却是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岂不有趣?” “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了。”出人意料地,老者却是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大雨,怎样的大雨?”青年疑问道。 “一场足以将人群吞没的大雨。”老者道。 青年的神色变了变,忽而看向天空,眼中异彩闪过,又看了看老者,问道:“去往乱魔岛,需要多少灵石?” “一块下等灵石足矣。” “当真?” “当真,对于我而言,灵石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一块和十块,下等和上等,都没有什么差别。” 青年神色微怔,但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自怀中储物袋中拿出一块下等灵石,递给老者之后,他旋即登上木舟,盘坐下来,这木舟空间本就不大,大概只能容纳三人左右,青年刚刚坐下,便是听闻一阵咯吱之声。 “我似乎不重,还不足以将这艘木舟压垮,看来是老前辈你的木舟有些问题。”青年看向老者,缓缓说道。 老者笑道:“无妨,不是什么大问题。” 青年半信半疑,便在这时,老者划动双桨,木舟在海面上缓缓行驶,速度虽然不快,但还算是平稳,青年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行驶之际,老者突然开口问道。 “秦一剑。”青年言道。 “秦一剑,不错的名字。”老者微微点头。 “前辈呢?” “你便叫我蓑衣客吧。” “蓑衣客,我记住了。” 木舟缓缓行驶,茫茫海面之上,两人也是逐渐消失于落日的余晖之下。 ......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了贼船 登上木舟的白衣青年自然便是秦苍,自悟剑峰中通过令牌中的符文传送,他便是来到了乱魔岛的周边区域,再然后便是一路打听来到了这座海峡,遇见了这位自称是蓑衣客的奇怪老者。 至于秦一剑这个名字,则是他当年在中陆行走时旁人送给他的外号。 秦一剑,意味着杀人只需一剑,这是个容易令人记住的名字,同样也是个可怕的名字。 他毕竟是风醉尘的亲传弟子,前些时候又在生死台上剑斩了訾承邪,名声早已在青云剑阁中传开,而根据飞鸿子所言,青云剑阁之中可能存在八大魔门的内应,虽然还不能肯定,但凡事毕竟是小心为上,故而秦苍在一开始就动用了化名,并且连容貌也做了调整。 他所用的却不是江湖上一些普通的易容术,而是秦家的一个秘术,名为偷天换日,施术者最低也是要具备通玄境的修为,施展此术之后容貌气息都能够跟随自己的心意调整。 譬如说原本自己生的英俊,便可以通过此术将相貌变得丑陋,又比如说自身修为只有造化境的层次,那么施展此术之后便可以伪造出问道境甚至是悟道境大能的气势,若是用来唬人,绝对是一绝! 当然,这偷天换日之术仅仅只能够伪造出气势,一旦真的交战起来,你的修为实力还是和原本一样没有丝毫提升,故而这所谓的唬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唬的,必须要学会审时度势,否则遇上修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人,对方依旧可能一巴掌把你拍死。 早在来到这方海峡之前,秦苍便是动用了偷天换日之术,他的气息被改变成了造化境初期,容貌也是做了很大的调整,原本清俊如书生的脸庞少了几分俊秀,多了几分坚毅,鼻子也由微挺变得有些塌陷,整个人的相貌看上去很是普通,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若是放在人群之中,绝对是属于不起眼的那一类型,而这恰恰就是他现在想要呈现出来的。 木舟缓缓行驶,如一只灵活的鱼儿在水中遨游,秦苍闲来无事,便是四处张望,然而这里除了一片蔚蓝色的海水以及落日的余晖之外,再无其他的景色。 于是他再度将目光转移向了这位名为蓑衣客的老者,斗笠下的他一缕缕白发垂下,虽然遮挡了些许面容,但秦苍还是能依稀看见他脸上的皱纹,诡异的是,老者的面容虽然苍老,但他划桨的双手却是如婴儿一般白皙细嫩,完全看不出丝毫血气不足干枯的迹象。 秦苍面色微沉,再度释放魂力探查这位老者,但仍旧是与先前一样,感知不到多少明显的灵力波动,若非这位蓑衣客的穿着打扮和言语方式等等反常之处太多,他绝对会以为这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平常之人。 “雨,要开始下了。”正在划桨前行的老者却是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秦苍脸色变幻,看向空中,只见残阳如血,并无任何乌云汇聚的征兆,自然也不会有雨水将要落下。 “我说的却不是天上的雨。”老者继而笑道。 “那是怎样的雨?”秦苍问道。 老者继续划桨,说道:“我先前告诉过你的,是一场能够吞没人群的雨。” 秦苍犹自不解,正欲开口继续发问,却是突然听闻一声震天巨响,他神色陡然一变,魂力很快释放而出,探查前方,在他的魂力探查范围之中,前方不远处正有一艘船舰在快速沉没,似乎是为了迎合他,老者的木舟在这一刻速度突然变得轻快,以至于数息之后,秦苍仅凭借肉眼便是看到了那艘已然沉没了大半的船舰。 蓦地,蔚蓝的海水开始变得鲜红,一具具浮尸自那艘沉没的船舰旁漂浮而来,有男有女,大多都是些年轻修士,还有几位年长的长者,他们的修为不同,但脸上的神情却是高度保持一致,皆是极度震惊,而他们的伤口也是惊人地相似,几乎都是在一瞬间被人刺穿心脉而死! 几十具尸体伴随着海水冲刷而来,自秦苍与老者乘坐的木舟旁飘过,海水如血一般殷红,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若非秦苍是久经杀伐之人,早就练就了一颗坚定无比的道心,只怕会被这股血腥气息弄的作呕。 不动印暗自催动,秦苍心境如常,开始沉着冷静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诡异一幕,他突然回想起了老者先前所说的话,很快便会下一场雨,一场能将人群吞没的雨。 他原本还不理解,但在见识到这一幕后,他却是突然明悟。 蓑衣客所说的雨,的确不是天上下的雨,而是腥风血雨! 这样的雨,的确能将人群吞没。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死。”看着周围漂浮的尸体,秦苍对着身旁的老者问道。 “是人就都会死。”老者平静道。 秦苍摇了摇头,说道:“不一样,普通人的死,是寿元已尽而死,而他们的死,是被人以利器穿心而死。” “他们是古魔门的人,本就不算是普通人。”老者道。 “古魔门?在乱魔岛上竟然还有人敢对八大魔门的人公然出手!” “在乱魔岛上敢对八大魔门出手的人,也就只有八大魔门的人。” “你的意思是,是八大魔门之间的内讧所致。”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便是所谓的魔道联盟,为了利益,对自己人都可以出手,发生点内讧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你是怎么提前知道这里会有一场血雨?” “见的多了,也就明白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木舟已然从这艘沉没的船舰旁驶过,秦苍惊异地发现,这艘木舟在经过血水之后竟然还是和先前一样,没有沾染任何血渍,十分干净。 “你的人很奇怪,舟也同样奇怪。”秦苍沉声而道。 “看出了我的异样,却依旧敢上我的船,你不也一样奇怪?”老者笑着反问道。 秦苍没有第一时间理会老者的话,他看着木舟行驶的方向,突然皱紧了眉头,他虽然并未来过乱魔岛,但凭借着魂力却也能依稀辨别方位,此刻老者所划行的方向很明显偏离了正常的轨迹。 “你打算将我带到何处?”体内灵力暗自聚集,秦苍已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灵石,就一定会把你送到乱魔岛上,作为一个摆渡人,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只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去接一个人,她也跟你一样,想要去乱魔岛。”老者缓缓言道,身上仍旧是看不出多少灵力的波动。 “那么,她付给你灵石了吗?”一反常态地,秦苍突然继续镇静了下来,体内灵力也停止了运转。 老者有些讶异,但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笑道:“她是常客,无需付灵石。” “乱魔岛只是一个统称,具体共有八座,她要去的是哪一座,说不定我们不同路。”秦苍继而又道。 “罗刹。” 简短无比的两个字,却是让秦苍身躯一震。 便在这时,海上突然升起了一阵如梦似幻的烟雾,烟雾弥漫,转瞬之间四周景象便是悉数模糊,唯见一道窈窕身姿在烟雾之中缓缓勾勒而出,这身影由远及近,犹如是踏着虚无而来,从遥不可及的虚幻中缓缓走向伸手可及的现实。 烟雾缓缓散去,女子的身形逐渐显露而出,只见她脖颈雪白,一身红色长裙,犹如是散发着赤色的焰火,甫一靠近,便是给人一种灼热之感,她身姿高挑,已然超过七尺,盈盈细腰,酥胸饱满,玉足赤裸在外,踏着海水,传出一阵水晶般的悦耳动听之声。 她的面容虽然说不上是倾国倾城,但却是有一股成熟的风韵,身材也近乎完美,这样的一个女子,对任何正常男人都是具备着极强的诱惑力。 饶是心性坚定如秦苍,在看到这个女子时目光也是不自觉地多停顿了片刻,但他很快想到蓑衣客先前所说的罗刹二字,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想必就是那罗刹魔门中的弟子了吧。 “漂亮是漂亮,可惜是尊女罗刹。”秦苍心中这般想到。 “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早了些,原本我是打算过去接你的。”蓑衣客开口说道。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你身旁的这个男人似乎也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女子的声音很是悦耳,如黄鹂百灵一般动听,但秦苍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联想起先前的罗刹二字,再看看眼前这名女子的容貌与骄人身材,秦苍只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的确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不过他很有趣,让我想跟他多聊一会儿。呵呵,很久没有人跟我这个老头子聊这么久了。”蓑衣客道。 “我不喜欢变故,所以这个男人还是杀了为好。”女子的脸上没有丝毫杀气,但她所爆发出的灵力波动却是立时让秦苍心生危险之感,因为那赫然是龙庭境巅峰的层次,距离问道境仅有一步之遥。 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全力一拼之下或许能从这尊女罗刹手中遁走,但旁边还有一个他看不透的蓑衣客,故而一旦开战吃亏的绝对是他。 “我似乎上了一艘贼船。”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罗刹圣女 秦苍的言语有些无奈,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道没有杀意的戏谑笑声。 “呵呵,贼是谋财害命,而我们从未谋财,充其量只是害命,所以严格意义上说还是算不得贼。更何况,你的命,我并不打算害。”蓑衣客轻声笑道,他没有释放灵力,但女子身上的灵力波动却是在他的笑声下消解了大半。 秦苍松了一口气,笑道:“所幸我没有看错人。” “他叫秦一剑,是个有趣的人,还是个外来者,并非魔门中人,你们只需要相互认识一下,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变故了。”蓑衣客对着女子说道。 女子灵力收敛,但神色仍旧冷漠,她看着秦苍,淡淡说道:“罗刹魔门圣女,玉惊落。” “罗刹圣女?”秦苍心中一惊,但表面上神色还是相当平静,他随后说道:“海域散人,秦一剑。” 玉惊落微微点头,随后登上木舟,缓缓坐下,顿时木舟之上又是传来一阵咯吱声音。 “你长胖了。”蓑衣客调侃道。 玉惊落脸色一沉,不悦道:“分明是你的木舟有问题。” “他方才也这么说,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蓑衣客笑道。 “的确是你的舟有问题。”玉惊落言罢,闭上双目,不再理会二人。 “现在是去罗刹魔门?”秦苍问道。 蓑衣客点了点头。 “玉姑娘是罗刹魔门中人,此去当然合适,而我非罗刹魔门中人,怕是不同路。” “无妨,罗刹魔门正值招收弟子之际,你可以前去试试,说不定可以当个男罗刹。你若是不愿意,倒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自称是玉惊落的夫君,丈夫随妻子一同返回宗门,这个理由很合理。” 蓑衣客话音落下,船上的秦苍与玉惊落脸色皆是一黑。 ...... 时值夜色,木舟已至岸边。 蓑衣客熟练地划动着双桨,木舟轻灵地停靠在了岸上,明月高悬,海水之中依稀可见朦胧月影,秦苍与玉惊落却是无暇观赏这些,木舟甫一靠岸,两人便是霍然起身,从船上走向面前的岛屿。 这岛自然便是乱魔岛中罗刹魔门的本部所在,又被称作罗刹魔岛。 玉惊落自小便在这座岛中长大,对此处的一草一木皆是十分熟悉,故而即便是在看不清路的茫茫夜色之中,她也能凭借记忆找到正确的方向,根本无需动用魂力,她仍旧是赤裸着玉足,从岛上的泥土中缓缓走过,但就如蓑衣客的木舟一样古怪,她的双脚由始至终都是未曾沾染上一点淤泥,看上去仍旧是那般洁白无瑕。 秦苍看着玉惊落所走的方向,思索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仍旧坐在木舟上的蓑衣客,后者似乎并没有下船登岛的意思。 “你不与我们同行吗?”秦苍问道。 “我只是个摆渡人而已,接了一单生意,还有下一单生意要做,自然不会在岛上停留。”蓑衣客道。 秦苍继而言道:“可是我记得玉姑娘方才说你们有着某种计划。” 蓑衣客点了点头,笑道:“计划的执行者可以是在明处,也可以是在暗处,我并不抗拒黑暗,至少它能帮我隐匿。” 秦苍若有所思,正欲转身离开,后方蓑衣客的声音却是再度传来。 “你就不想知道我们口中的计划具体是什么吗?” “对于我这样突然出现的外来者而言,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秦苍道。 “你很聪明。”蓑衣客再度笑道。 本已走出数十步的玉惊落却是在此时说道:“可惜,越聪明的人往往死得越快。” 秦苍看了看玉惊落,沉吟道:“只要不是死在你的手中,就行了。” 玉惊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她的身形忽地凭空一闪,快得连残影都是没有看清,便直接来到了秦苍的面前,随即一根修长而又白皙的食指便是抵在了后者的下巴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句话,不是你们男人经常说的吗?”玉惊落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具有磁性,犹如令人沉醉的魔音一般,自她口中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异样的香气,沁入秦苍的心神。她的手指也不时在秦苍脸上划动,触及皮肤的指尖化作了撩动人心的丝线,即便是道心坚定无比的秦苍也是在这一刻恍惚了一瞬,小腹之中似有一股不知名的邪火升腾。 “勾魂之术?”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心境之中不动印立时催动,将这股邪火镇压,秦苍的神色便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温柔乡,总埋骨。”鬼影步发动,秦苍身影倒退而出,玉惊落的手指停留在了虚空,俏脸之上那一抹玩味笑意缓缓消散,转为了思索之状,似是在品味着秦苍说的这一句话。 “我承认,你是个有趣的人。”数息之后,玉惊落淡淡开口道,已不再对秦苍动用勾魂之术。 蓑衣客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嘴角也是掀起了一抹弧度,他的木舟很快掉转了方向,眼看就要驶离而去。 “你真的打算把他留下来?”彼时,玉惊落对着蓑衣客意念传音道。 “他留下来,会对你有帮助。”蓑衣客亦是传音道。 “他心性虽然上佳,但终究不过造化境初期的修为,留下来能帮到我什么?”玉惊落有些不信。 “帮你在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中脱颖而出。” 短短一句话,却立时让玉惊落娇躯一震,但她的声音之中,却是显得更加难以置信起来。 “你难道是打算让他做我的护道者?开什么玩笑,历来罗刹圣女的护道者都必须要拥有悟道之资,此人年岁已近三十,却不过造化境初期的修为,可谓普通至极,如何能成为我的护道者?又如何能帮我在九大圣女之中脱颖而出?” “你天赋虽高,但年岁太轻,在九大圣女之中底蕴最为浅薄,其余八大圣女哪一个在门中的势力不胜你百倍千倍,若你还想要成为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首,将来继承门主之位,除了相信我的判断,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玉惊落目光剧烈变幻,但的确如蓑衣客所说,除了相信他的判断之外,她的确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罢了!既然你执意认为此人有成为我护道者的资格,那我便将他留下来,不过有句话我可说在前头,三年之内,若这个秦一剑不能踏入龙庭境中期或是不能拥有不下于龙庭境中期的战力,还是这般平庸的话,我定会将他驱逐!” “好,不过你要保证在这三年之内要尽可能提供给他最好的资源。” “可以。” ...... 两人一番意念传音之后,蓑衣客便是乘坐着木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玉惊落这才将目光转向秦苍,脸色并未因为方才秦苍不受她勾魂之术的影响而有所改观,仍旧是那般淡漠。 “走吧。”也不等待秦苍的回答,玉惊落言罢之后便是直接转身离开。 “我只是一个游荡在动乱海域内的闲散之人,你真打算带我回罗刹魔门?”秦苍微微愣神之后,便是如此问道。 玉惊落头也不回,淡淡说道:“这是蓑衣客的意思。” “蓑衣客,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神秘而又强大的人,通常情况下,他不会主动载人渡海,而一旦载了人,便一定会有另外一群人在海上离奇死亡,所以他还有个外号,叫做血雨客。” “如此说来,他的命有些特殊,能够克制别人,与传说中的咒道有些相像。”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破解的咒语。” ...... 第一百三十章 莫名奇妙的表哥 两人一路行走一路交谈,有关蓑衣客的信息和事迹被传地越来越玄乎,越来越奇妙,非但没有减轻秦苍对于蓑衣客的好奇心,反而是使他的好奇心变得更大了起来。 但玉惊落显然不想跟秦苍说太多的话,于是后者也很知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两人便这样一直慢慢地行走,穿过了茫茫夜色,走过了片片丛林,没有人使用灵力踏空而行,也没有人解释为什么,玉惊落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列,而秦苍则是刻意地与她保持了一定距离,跟在她的后方。 天色开始渐渐放白,黑暗散去,黎明降临,两人已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若是按照正常人的体能来算,此刻早已如一滩烂泥累倒在地,可两人皆是拥有着一定修为的修士,只要不是远距离踏空而行或是进行剧烈的战斗,他们两人的灵力便足以维持很长时间的体能消耗,故而这一路下来,谁都没有开口说出一个累字。 罗刹魔岛虽说只是乱魔岛八大岛屿之一,但其所占面积也是无比广阔,足以抵得上三座风雷城这样的大型城池,可容纳上千万的人口。而除了几片固定的原始区域之外,其余多数地方都是建有城镇民居,在穿过了五座原始丛林之后,秦苍与玉惊落便是来到了一处较为繁华的城镇。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各色建筑鳞次栉比,天上还不时有灵禽异兽飞过,十分闹热。而这些街上的行人也并非是世俗中的凡人,而是有着一定修为的修士,秦苍在跟随玉惊落脚步的同时,也是暗自释放起魂力查探了一下这些人的大致修为。其中面貌在十几岁左右的大多都是御灵境到离凡境的修士,二十几岁左右的则多数是通玄境以及造化境的修为,至于龙庭境及以上修为的修士秦苍倒是只见到了寥寥几位,毕竟这种层次的修士即便是放在青云剑阁也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白菜,而若是放在一些中小型城池之内,更是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豪雄人物。 “罗刹魔岛上全部都是修士吗?”虽说与玉惊落的距离有着数丈,但秦苍的声音还是可以清晰地传入玉惊落的耳中。 玉惊落闻言,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不是海域散人吗?即便非我八大魔门中人,对乱魔岛上的情况总该有些基本的了解才对吧。” 似是早就料到了玉惊落的这般反应,秦苍面色不变,平静道:“我非八大魔门中人,却在动乱海域之中,年纪不小,但修为却只是堪堪造化,只能说明我是一个小岛上微不足道的散修。而对于一个散修而言,最要紧的事不是如何打探消息,而是如何提升自己的修为,故而我常年闭关,不问世事,这一次之所以出来也是因为修行遇到了瓶颈,这才打算上乱魔岛来开阔一下眼界,期望能在机缘巧合之下打破桎梏。” 玉惊落闻言思索片刻,头又偏转了过去。 “也不尽然,罗刹魔岛虽是我罗刹魔门的本部所在,但岛上之人却也并非全部是我罗刹魔门中的弟子,唯有一些天赋出众的人方能被收入门中,其余人要么是没有被罗刹魔门选中但却在此定居的庸碌之人,要么是像你一样的外来散修,要么就是这些年罗刹魔门征战所俘虏的奴隶。这座城镇名为木灵镇,属于比较繁华的一类,所以你此刻看到的几乎都是清一色的修士,换做是其他地方,则就有不少没有修为的凡人。”玉惊落一边行走,一边回答着秦苍先前所提的问题。 “凡人在罗刹魔岛上的地位应该很低下吧。”秦苍突然说道。 玉惊落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冷笑:“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没有修为孱弱无比的凡人无论是在哪里,地位都一样低下。” 秦苍没有再开口,似是默认了玉惊落的话。 两人继续前行了数十步,突然玉惊落脚步一顿,看向空中,只见一道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这座城镇靠近,玉惊落魂力释放,笼罩虚空,那道黑点瞬间急速放大,变得无比清晰,却是一只双翼犹如垂云的黑色巨鹰,巨鹰之上,一位背负长刀身着宽大黑袍的刚猛男子正身形挺立,目光向着玉惊落所在的方向看来。 “是他......不好!”玉惊落脸色一变,就要催动身法遁离此地。 唳! 一声嘹亮的鹰啼却是陡然响彻于虚空之中,在整个木灵镇内形成回音,那站立于巨鹰背上的刚猛男子明显也注意到了玉惊落,当下便是自巨鹰背上猛然一跃,数千丈的距离在一阵剧烈的破风之声中急速缩短,那男子脚底灵力涌动,接触到地面之时就如一口大钟被敲响,声浪震动空间,将四周一些建筑都震得粉碎,一些修为低微且来不及闪躲的人更是直接被震得吐血,倒退数百丈之远,肋骨不知断裂了多少根。 那男子对此恍若未闻,目光只是凝视着玉惊落,未曾清理好胡渣的粗犷脸庞之上浮现出一抹浓浓的笑意。 “惊落,我总算是找到你了!”男子哈哈一笑,就要猛冲过来将玉惊落抱住。 玉惊落却是聚集灵力,向前猛然轰出一掌,掌风肆虐,一道风墙形成,就要将男子身形阻绝,后者却是不闪不避,猛然轰出一拳,这一拳刚猛霸道,并未动用灵力,只是纯粹的肉身之威,却是在一瞬间将玉惊落形成的风墙震碎! 男子脸上笑意更甚,去势已定,眼看就要将玉惊落抱在怀中,玉惊落却是陡然暴喝出声:“表哥,你还不来帮我,难道还看着我被欺负吗?” “嗯?表哥?”男子身形骤然止住,目光扫向四周,除了一些破败的墙壁以及数十个面露惊恐之色正在吐血的人之外,距离玉惊落不远处就只有一个面貌普通的白衣青年,男子魂力锁定而去,瞬间看出后者的修为不过造化境初期,但令他意外的是,此人并没有被他方才猛然坠下所引动的气势震伤。 “你所说的表哥就是这个家伙?长得不如我,修为不如我,他能帮你什么?而且惊落啊,我以前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表哥。” “老娘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玉惊落目露凶光,女罗刹的威严气势尽显无疑。 而此刻被玉惊落称作表哥的秦苍正一脸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纳闷道:“表哥这个殊荣来得也太莫名奇妙了吧......”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秦一剑,柳三刀 秦苍伫立在原地,体内灵力暗自聚集,运转周身,打通窍穴,他表面虽古井无波,但实则早已经做好了全方位的戒备之态,面前的这个背负长刀的黑衣男子既然能够一拳轰碎玉惊落以灵力形成的风墙,那么他的实力就绝对比玉惊落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用魂力将他的身形锁定,那他自然是不能有丝毫大意。 原本这个男子只是冲着玉惊落来的,然而后者却是故意叫了秦苍一声表哥,把男子的注意力全都转移给了秦苍,这让秦苍无奈的同时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愠怒之意,若是在寻常,被这么一个漂亮女子打趣称一声表哥倒也没什么,可是现在玉惊落摆明了是要用他来吸引这个突然出现的强大男子,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怒? “阁下是何人?”秦苍并不知晓来人的身份,故而便是率先开口问道。 背负长刀的男子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玉惊落,疑惑道:“惊落,你没跟你这位表哥说起过我吗?” 玉惊落冷哼一声:“你是天魔门的人,又并非是我罗刹魔门的人,更何况我表哥常年生活在动乱海域的其他小岛之上,不知道你又何足为奇?” “天魔门的人。”一旁的秦苍暗自将这句话铭记于心。 黑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觉得玉惊落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他便是看向秦苍,说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天魔门门主柳乘风之子柳三刀是也。” 秦苍神色微怔,旋即拱手道:“原来是天魔门的少门主,难怪实力如此强劲。” 柳三刀闻言哈哈一笑:“男人嘛,就是要强一点,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惊落,你说是不是?” 玉惊落也不搭理他,而是退到秦苍身边。 柳三刀眉头一挑,有些不悦地说道:“惊落,我对你素来一往情深,你又何必每次见到我都躲得远远的,怕我吃了你不成?” 玉惊落俏脸阴沉,向柳三刀呸了一口,说道:“谁让你这家伙每次见到我都跟饿虎扑食似的,二话不说就要上来占我的便宜,要不是看在你爹柳乘风的面子上,老娘活剐了你信不信!” 柳三刀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后道:“我这是对你亲切的一种体现嘛,其他人想让我抱我还不乐意呢,更何况真要动起手来,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哼,你不就是仗着比我多修炼了几年而已,论天赋你还不如我,若是我与你同时修炼,此刻怕是早已经问道,哪像你还停留在龙庭境巅峰的层次。”实力上占不到便宜,玉惊落也只好在试图在言语上压过柳三刀。 却见柳三刀神色依旧,笑道:“我这是在刻意压制境界,等感触到了真正适合我的大道再行突破,而且真要全力一战的话,问道境大成之下的修士也奈何不了我。” 玉惊落冷笑道:“才几个月不见,你这吹牛皮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明了。” 柳三刀见她不信却也不恼,仍是笑道:“你若不信,我这就去找你们罗刹魔门中的一位问道境小成的长老切磋一番,看看究竟是他胜还是我胜,如何?” “不必了,你这家伙去了也是给我罗刹魔门惹事,你若真想证明自己的实力,我倒是有一个法子。”玉惊落道。 “噢?什么法子?” “你跟我表哥斗上一场。” “哈哈哈哈!”柳三刀仰天大笑,犹如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看着一脸正经的玉惊落,戏谑地说道:“惊落啊,说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表哥,只是他仅仅有造化境初期的修为,我要是真跟他动起手来,一不留神怕是吹口气都能把他碾死。” 玉惊落神色不变,继续道:“我当然不是让你以龙庭境巅峰的修为去战我表哥,而是让你把修为压制在造化境初期,与他同境界斗上一场,若是你胜了,我便承认你的实力。” “噢,这样啊,还算勉强合理,不过我还是担心,同境界中我也是少有敌手,万一待会儿仍旧失手把你表哥打死了怎么办?”柳三刀摸着布满胡须的下巴,一副沉思之状。 玉惊落悠悠道:“打死了也算是你的本事,不瞒你说,我这位表哥虽然并非八大魔门中人,但天资聪颖,三岁便可打虎,五岁便可擒龙,七岁一剑开山,九岁拳镇海关,十一岁......” 玉惊落还要再说下去,她身旁的秦苍便是陡然咳嗽出声:“咳咳,行了,你再说下去估计我十一岁就得上天了。” 玉惊落扑哧笑道:“在我心中,表哥你本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玉惊落的身上突然看不出半分罗刹模样,而是变得小鸟依人起来,声音之中也是一片甜蜜。 柳三刀醋意大发,猛然喝道:“行了行了,既然要动手,惊落你就快些闪开,这是男人间的事情。” 玉惊落甜甜一笑,身形一闪,便是退离了数十丈之远。 “表哥加油!”玉惊落呐喊助威的声音遥遥传来,秦苍却是连连摇头。 “这个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苍正值纳闷之际,面前的柳三刀却是陡然将背后的长刀连同刀鞘取了下来,刀身撞击地面,铿锵之音震动四周,还有一丝火星蔓延开来。 “我名柳三刀,用的自然是刀,你叫什么名字,用的又是何种武器?” 将沧澜剑从灵戒之中取出,秦苍横剑于胸,缓缓道:“海域散人,秦一剑,请赐教!” 柳三刀嘿嘿笑道:“有意思,老子之所以叫柳三刀,是因为杀人从来不超过三刀,你这家伙叫秦一剑,难道是因为杀人从来只用一剑吗?” “一剑杀人,足矣!”秦苍道。 “有点儿意思,我妹妹还经常说我是这世界上最狂妄的人,现在看来,你比我还要狂。好!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厉害,还是我的刀厉害?你今天要是能胜我,以后我就管你叫大哥!要是不能胜,伤筋动骨可不要怪我!” 秦苍并不作声,拇指微微向上,将沧澜剑的剑柄往上推出了一分,淡青色的剑身显露出一截,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瞬间闪烁起耀眼的青芒。 “剑名沧澜。” “刀曰无名。” 锵! 一刀一剑同时挥斩而出,震动气浪,虚空之中刀芒剑锋交错,摩擦出的火星犹如是闪电一般,两人的身体在刀剑碰撞之上皆是齐齐一震,倒退出数丈之远,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墙壁更是直接湮灭成齑粉,所幸方才柳三刀降临之时都惊走了大半,剩下的感觉事情不对也已纷纷离开,故而这次交锋并未造成无辜之人的伤亡。 柳三刀有些发怔,倒并非是因为秦苍与他拼了个平分秋色,事实上,方才的那一击只是试探所用,他只动用了三分力道,他所惊讶的是秦苍的剑与他的刀一样并没有出鞘。 “为何剑不出鞘?”柳三刀看着秦苍,开口问道。 “你的刀,不也没有出鞘吗?”秦苍反问。 柳三刀沉声道:“我的刀,一出鞘,便会杀人。” 秦苍亦是说道:“我的剑,一出鞘,也会饮血。” “呵呵,你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有意思。”柳三刀面露笑容,但他握刀的右手却是突然青筋暴起,一股恐怖的力量从他的手中运出,灌入刀身,他的刀仍旧没有出鞘,但在那一瞬间,秦苍仿佛感觉到了一头沉睡的巨龙在苏醒。 “此人与此刀,皆是不凡啊!”一念至此,秦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九转道玄诀第一转暗自催动,他的修为也真的暂时提升到了造化境初期的层次,一股可怕的造化之力伴随着他的灵力一同涌入沧澜剑中,一时间似有龙风清啼之声回荡九天! “碎星!” 柳三刀暴喝出声,宽大的刀身虽仍旧隐藏在黑色的刀鞘之中,但那股可怕的刀势却是穿透了刀鞘,直接降临天地之间,一时间异象生出,秦苍眼前场景剧烈变幻,仿佛看到了乾坤倒乱,星辰崩灭的可怖一幕。如此场景,竟与他对訾承邪施展幽冥之瞳时有些相像! “此人的刀非但刀势可怕,更有乱人心智之效。” 秦苍心中一惊,很快运转起不动印的心法要诀,稳固心境。 “天地崩殂心不移,日月扭转魂不动!” 不动印落入识海之中,扩散全身,镇压一切异象,他的心神很快从柳三刀的星辰崩灭之象中冲出,与此同时,他手中沧澜剑劈斩而出,青芒照耀天地,如一抹虹光贯穿寰宇,自有一往无前破除万法之意。 这正是秦苍所惯用的一剑破万法! 嗤! 刀剑相击,空气被不断压缩,发出声声爆响,一股可怕的威势横扫而出,将方圆十里之地都夷为了平地,这还是玉惊落见势不妙,先行遁入虚空,以灵力禁锢住了两人交战的余波,否则这股震荡之势怕是能将整个木灵镇都摧毁大半。 “这......这他娘的还是造化境初期之间的对决吗?”玉惊落美眸之中凶光闪动,瞧得两人这般恐怖的交手,她也是忍不住爆出了粗口,若不是她以魂力感知到了柳三刀压制住了修为,她简直要以为后者违反了约定。 “这般交手几乎都能赶上龙庭境了,柳三刀还没什么,毕竟是天魔门的少门主,即便压制了修为,有此战力也不足为奇,可这个秦一剑一介海域散人,却能和同境界的柳三刀硬拼不败......看来真如蓑衣客所说,此人的确不凡,说不定真的有资格成为我的护道者。”玉惊落目光闪动,脸上竟是逐渐浮现出一抹喜意。 就在这时,秦苍与柳三刀被震离开来,一刀一剑皆是在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裂缝,两人的气息都变得不稳定,嘴角甚至还溢出了一丝血迹,显然方才的交手他们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有意思,同境之中值得我出第二刀的人不多,不过现在的你,有这个资格了。” “斩月!” 柳三刀喝声如龙,周身气息鼓涨,虽仍旧是保持着造化境初期的气息,但其手中的无名刀却是强大了数倍不止......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做大哥好多年 无名刀刀身一震,虽隔着刀鞘却仍旧撼动虚空,啸声犹如苍鹰掠空,尖锐而清亮,柳三刀握刀之手一条条青筋早已经紧密凸起,犹如虬龙蛰伏,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灵力修为依旧是压制在造化境的初期,可此刻所引动的刀势给人的感觉却是比龙庭境初期强者全力发动的一击还要可怕,他的刀还未动,身在对面的秦苍便已经感受到了一股猛烈的劲风呼啸而来,欲要压迫一切! “斩月!” 柳三刀的相貌本就生得粗犷,这一声大吼之下更是犹如千军万马乘着铁骑杀伐而来,威慑四方,随后他的刀向前斜斩而出,没有别的招式,就是这简单的一斩,但却是犹如书法大家为自己精心创作的文字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形与意在这一笔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形意却不是激荡九天的强势杀伐,而是如松下清泉山间明月般的静谧,黑夜之下,一个人,一把刀,乘着夜色,踏着月光,身法一变刀光一闪,于寒月中留下一道刀痕,是为斩月! 秦苍脸色剧变,似是未曾料到柳三刀这般极为粗犷的男子也能领悟到如此细致入微的意境,方才那一招碎星,虽有崩灭星辰的可怕异象,但却是有迹可循,正因如此,他方能以不动印稳住心境,再使出一剑破万法破了柳三刀的碎星。 但柳三刀出的第二刀斩月,却是实实在在地没有痕迹可循,夜色苍茫,月下刀光,不似人工而为,更像是神来之笔,他的道心并没有被撼动,但却是被吸引入了其中,这一顿,刀便已至身前! 唰! 惊艳的刀光一闪,将秦苍连同周身空间斩断,但却并未出现血肉横飞的场景,而是爆碎为层层虚影,犹如是纸糊的人一般脆弱,但在那层层虚影之中却是浮现出秦苍的身形。柳三刀眼中异色浮现,但手中的刀却是不曾停歇,继续斩出,层层虚影霎时间破碎一地,可仍旧是未曾出现一丝血迹。 柳三刀继续挥刀,每每刀光一闪便是切开一层空间,破碎层层虚影,秦苍的身体被分解成了无数个空间碎片,每当要组合成完整的形态便是被柳三刀的刀光分开,他的刀不断挥斩而出,没有碰到丝毫阻碍,犹如是剪刀撕开白纸,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周围的事物都挡不住他的刀光,不断破碎...... 他不知疲倦地挥刀,十刀,百刀,千刀,万刀......柳三刀的手腕已开始颤抖,出刀的速度也已经明显地缓慢了下来,秦苍的身影已不知道在他的刀光下爆碎了多少次,但却始终未曾有血水迸发而出。 “就算是幻境也该给老子破了吧!” 柳三刀大喝,如怒狮狂啸,响声传遍四方,秦苍的身影再度破碎。 “你的心没有冲出我的幻境,你的刀自然也冲不破。”飘落的碎片中传出秦苍的声音,彼此重叠,叠起万丈声浪,使柳三刀本已开始不安的心变得更加烦躁了起来。 “斩月!” 他再度持刀大喝,刀光依旧惊艳,但其中的形意却已经散去了六七分,原本破碎一地的碎片飞速聚合,形成秦苍的身影,再然后秦苍出剑,仍旧是动用的一剑破万法。 若按常理而言,这招只能对付碎星,根本不能与柳三刀的斩月相抗,但此刻柳三刀因为他用幽冥之瞳所造出的层层幻境而散去了大半形意,威力锐减,他这一剑又是击在柳三刀握刀力量最薄弱的地方,故而只听“叮”的一响,柳三刀的无名刀便是被秦苍挑飞。 对于一个刀客而言,失去了刀就如同是失去了尊严,是最为沉重不过的打击。 柳三刀显然不愿意就此弃刀,故而他身形一动,于虚空中扭转,反手一抄,以左手挑动刀柄,刀身飞出,再以右臂一揽,将无名刀重新握在手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虽然只是在数息之间完成,但对催动了幽冥之瞳的秦苍而言,却是有六处以上的致命漏洞,他若是在此刻出手,将会有九成的把握重创柳三刀,七成的把握取了后者的性命,然而秦苍却是选择了收剑静立在原地,并未出手。 柳三刀身形稳住,有些发愣,他自然是明白方才做出那一串动作是何等的危险,可他是一个刀客,绝不能弃刀而走,刀对他而言,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故而他才会明知险而为之。但他并非是真的坐以待毙,事实上,如果刚才秦苍真的发动突袭,那么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动用第三刀,那被许多人敬畏地称作死亡的第三刀! “莫非此人看出了我的后手?”柳三刀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于是他旋即开口问道:“方才那么绝佳的突袭机会,你为何不动手?” “你外表虽然粗犷,但骨龄应当也不过二十有余,如此年纪便能领悟这等形意,堪称惊世骇俗,而且你又将刀看得比生命还重,足以说明你是个值得敬重的刀客。能让我敬重的人,除了必要的时刻,我不会真的下死手。”秦苍道。 柳三刀闻言,逐渐变得正色起来,他看向秦苍,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敬佩之意。 “你也是个值得敬重的剑客,这一场比斗,是你胜了。” 秦苍摇头:“你的斩月我无法破解,只能以幻境干扰你的心神,消散你的形意,再突起而攻之,所以我是以幻境取巧,并非是以剑胜了你的刀。” “胜了就是胜了,不管是动用的什么方式,我柳三刀都认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大哥。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柳三刀提起无名刀,再度负于背上,随后竟真的对着秦苍躬身一拜。 “这......你来真的?” “当然是来真的,大丈夫一言九鼎,还能反悔不成?” 秦苍皱眉,柳三刀乃是天魔门的少门主,若真的称他一声大哥,那么他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八大魔门的高层,这对往后盗取八荒魔珠也有更多的帮助,但自己并非是无情无义之人,若今天真的做了柳三刀的大哥,往后又与他翻脸为敌,那对他而言无疑是个折磨。 “诶,大哥,想什么呢?”见秦苍迟迟皱眉不语,柳三刀便是开口问道。 “这个,我仔细想了想,我做你的大哥,有很多不妥的地方。”秦苍沉吟道。 “有何不妥?”柳三刀疑问道。 “我不喜欢仗势欺人的人,方才你一出场就震伤了许多无辜之人,这一点,我看不惯。”踌躇片刻,秦苍如此说道。 “看不惯我改就是了,我柳三刀对天发誓,以后绝不滥伤无辜。”柳三刀笑着说道。 “你真实的修为在我之上,马上便要问道,而我只是初入造化,做你的大哥,难免招人非议。”见第一个理由行不通,秦苍旋即又找了个借口。 “谁敢非议我柳三刀的大哥?我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至于修为方面大哥你也不必担心,我自会动用天魔门的上好资源助你修炼,灵丹妙药,功法灵术,甚至暖床的美女,我都能给你弄一打......哦不一群。”柳三刀拍着胸膛傲然说道。 “咳,那个......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那是因为你没遇到我” “......” 秦苍满头黑线,一时间竟是再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推脱。 原本他是打算说年龄,但仔细一想,他现在是用偷天换日之术改变的容貌,连骨龄都已经更改,看上去二十七八岁,与柳三刀相差无几,若是说年龄上有差异,免不了会暴露一些疑点,索性也只能作罢。 “表哥,你做了这家伙的大哥也好,帮我好好管着他,省得他一天到晚没事来烦我。” 玉惊落莲步轻移,缓缓走来,秦苍眉头紧锁,确实找不出什么推脱之言,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见秦苍答应下来,柳三刀便是爽朗一笑,身形一动,便是过来了搭住了秦苍的肩膀,说道:“既然是兄弟了,那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往后就不要住在海域的一些小岛上,搬到我天魔岛上,我让我妹妹给你安排个别院,保证让大哥你住得舒服。” 这一次秦苍还未开口,玉惊落便是出声道:“那可不行,人是我带回来的,他是我表哥,自然得跟我回罗刹魔门。” “他还是我大哥呢,跟我回天魔门,也很顺理成章啊!” “老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好好好,你胸大你有理,我不跟你争,大哥跟你回罗刹魔门,那我作为大哥的兄弟,跟你们一起去罗刹魔门逛逛很合情合理吧!” “我去,你说谁胸大......” “啊?难道要我说你胸小?” “柳三刀!老娘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两人争吵不休,眼看就要动起手来,一旁的秦苍突然作声。 “不用争了,看样子罗刹魔门的人似乎已经来了。” “嗯?”闻言,玉惊落与柳三刀的神色皆是一变。 三人望向虚空,果见正有一行乘坐宝辇的浩荡队伍朝此处赶来。 ...... ps:感谢纵横匿名等朋友的月票和打赏!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沐汀兰 虚空中云彩烟霞密布,流光四溢,一辆宝辇缓缓驶来,仿佛穿梭于神辉之中,辇座由四只弓腿兽足支撑,座呈方形,四面勾栏环绕,辇龛为四扇梅花屏风,又有刻有盘龙纹路的圆柱作为支撑。 龛身一片锦绣,犹如秀丽山河之貌,龛帘如薄纱轻拂,隐约间可看见坐于辇座之上的人的身形,却是一个窈窕女子,身姿纤瘦,又以面纱遮面,这面纱却是通体雪白,呈半透明状,故而还是能依稀看见女子的五官轮廓。 而在女子乘坐的这辆宝辇周身,则是有数十人围绕,皆是直接踏空而行,除却为首的一名老者之外,其余都是一些年轻男女,男子居于宝辇的左侧,女子则是居于右侧。 秦苍等人放眼望去,只见这些男子器宇轩昂,虽浑身气息内敛,却仍是给人一种渊渟岳峙之感,浑然不像是魔门中人,倒像是正道的出色弟子。而那些女子亦是身形秀美,虽不及宝辇中的面纱女子气质清丽,却也是人间少有的佳人。 玉惊落看着那宝辇中的面纱女子,脸色却是不觉间沉了下来,美眸之中隐约浮现出一丝敌意,而柳三刀的目光则是不时在那些秀美女子身上扫过,观望的同时还不忘称赞评价几句。 “诶,大哥,这些小娘皮长得还不错啊,有没有看上的,看上的跟兄弟我说,我给你抢过来。” 秦苍没有理会柳三刀的话,而是看向那辆不断向他们靠近的宝辇,脸色也是逐渐变得深沉,他之前虽然没有与罗刹魔门中的人打过交道,但毕竟其身份乃是中陆秦家少主,见多识广。 这面纱女子他并不认识,但看那宝辇上图像活灵活现,有牡丹吐芳,寒梅傲雪,又有双凤朝阳,九龙闹海,气势磅礴,如渊如岳,他便知道这女子的身份绝对不凡,比起他身旁的玉惊落怕是都还要胜出几分。 偏偏这些人之前皆是不曾现身,而是在他与柳三刀交手之后很快出现,这绝非是简单意义上的巧合,其中怕是大有用意,以秦苍的敏锐心思,又岂能不心生防范? 但秦苍的这般反应却是让身旁的柳三刀有些误会起来,因为他看见秦苍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是未曾从那宝辇中的面纱女子上移开,于是他便是下意识地会错了意。 柳三刀身形凑近,脸上浮现出一丝男人都懂的神色,嘿嘿笑道:“大哥,你这眼光可真毒啊,跟我有的一拼,那宝辇中的女子身份不凡,在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中排行第五,修行年月还要在惊落之上,此刻已然是问道境小成的修为,身旁高手众多。就比如站他前面的那个老者,看似面目普通,实则也是问道境大成的高手,名为常松志,乃是罗刹魔门之中一位成名已久的长老。” 秦苍轻笑一声,知道柳三刀有所误会,却也不急着解释,而是问道:“那女子姓甚名谁?” “她啊,叫沐汀兰。”柳三刀道。 柳三刀话音落下不久,那宝辇便是已经到了三人的上空,沐汀兰玉手轻挥,掀动龛帘,虽有面纱遮面,却仍旧无法掩饰那股清丽脱俗之感,在她的身上,看不出丝毫罗刹的模样,也看不出丝毫魔性,寻常人初见她,只怕会觉得她是自九天走下凡尘的仙子,绝不会将她与魔联系上半分。 龛帘掀动,本立于前列的常松志便是立即掉头,看向沐汀兰,两人低语交谈片刻,也不知说些什么,过了片刻,常松志便是将沐汀兰搀扶下来,沐汀兰一身素衣,立于虚空之中,衣袂轻飘,宛如画中之人。 她莲步轻移,从虚空中缓缓迈步,如一池碧波流动,虽在前行,却自有一种静态的美感,常松志与那些年轻男女也是紧随其后,那辆宝辇也似乎是有灵性一般,自觉地从虚空中缓缓降落下来。 不多时,沐汀兰与常松志等人便是来到了地面之上,与秦苍等人不过数丈之遥。 “九妹,好久不见。”沐汀兰兀自开口,声音婉转。 “我前脚回到罗刹魔岛,五姐便是动身来迎接我,真是太抬举小妹了。”玉惊落含笑说道,但任谁都看得出,她的笑容只是停留在表面,而并非是发自内心。 沐汀兰却是毫不介意,笑道:“你我既以姐妹相称,自然便是一家人,家人返回,我自然是要好好接待一番。” 玉惊落微微一笑,俏脸之上展现出一股动人的美态。 “那不知五姐打算如何接待?”玉惊落随后问道。 “仙梦楼,妹妹应该不陌生吧。”沐汀兰笑道。 玉惊落闻言愣了一瞬,显然仙梦楼这三个字对她有所触动。 “楼中一梦,犹似飞仙,自然是不会陌生,不过仙梦楼的消费向来很高,单是一人在里面待上一个时辰,都要花费上百金不止,我这里又不止一人,五姐当真舍得?”玉惊落口中所说的上百金却不是世俗中所流通的黄金,而是动乱海域中特产的一种特殊材料,名为紫水云刀金,与金岩碧光石这等宝物的稀罕程度相差无几,其珍贵可见一斑,而这所谓的仙梦楼竟然一个时辰都能消费上百金,那又是何等的奇妙所在? “自家之人,一掷千金,又有何妨?更何况你身旁的这位柳三刀柳公子还是天魔门的少门主,接待了九妹你,又承了少门主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不过你旁边的这位公子我倒是有些面生,可是九妹你在外面所结识的朋友?”沐汀兰目光闪动,忽而将秦苍身形锁定,旋即问道。 “不,他名秦一剑,乃是我的远房表哥。”玉惊落摇头道。 “远房表哥?”沐汀兰面带笑容,但这笑容之中却是潜藏着十足的怀疑意味,她继而言道:“九妹啊......你自小便在罗刹魔岛上长大,除了我们并无其他的亲人,何时又多了这么一个远房表哥?” 玉惊落大方笑道:“我六岁时方才被师尊接到罗刹魔岛生活,传授我修行之法,与诸位姐姐结识,至于六岁之前的事情五姐不知道也正常,更何况平日里我们所探讨的也多是一些修行上的事情,家事上谈论的较少。我与这位表哥又失散多年,也是近些日子在海域诸岛游玩,偶然邂逅,方才重新认识。” “那可真是凑巧。”沐汀兰淡笑一声,丝毫没有因为玉惊落这般说辞而打消心中疑虑,作为罗刹魔门中的第五位圣女,沐汀兰自然也是心思缜密天资聪颖之辈,这些年来她明面上虽然很少过问玉惊落的家事,但暗地里早已将与玉惊落有关之人的信息牢牢掌握。 玉惊落的确是在六岁那年方才被罗刹门主接回罗刹魔门,在这之前与她相伴的只有一位以捕鱼打猎为生的普通人,年纪不小,有些修为,但却是太过低微,比起罗刹魔门的外门弟子都是不如。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在罗刹门主偶然发现玉惊落的非凡天赋之后,也只是将她带回了罗刹魔门,对于那位散修,则只是象征性地给了他一些丹药。 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只是那位散修在以往的一次打猎时意外发现了玉惊落,见她孤身一人,动了恻隐之心,这才将她带在身边,这世间的事情有时候的确有些凑巧,继他之后,罗刹门主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也是发现了这个小女孩的存在,并且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她是一名修炼奇才,这才不由分说将她带回罗刹魔门,收她为徒,助她修行。 原本玉惊落是打算修炼有成之后,在罗刹魔门之中取得一定地位,便动用一些资源替那位散修洗经伐髓,提升几分资质,但世事无常,在她进入罗刹魔门的第二个年头,这位散修便是在一次捕捞海域妖兽之时发生了意外,死于非命。 自此玉惊落就真的是孑然一身,再无什么与她有紧密牵扯的人出现,关于她的生身父母是谁,也没有人知晓,仅仅是如此倒也就罢了,毕竟这世上无牵无挂的孤儿也不在少数,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关键在于时隔多年,她的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所谓的远房表哥,且不是什么平庸之辈,反而战力非凡。 方才柳三刀与秦苍之间的战斗沐汀兰在远处也是看了个大概,柳三刀乃是天魔门的少门主,一身刀法强大无比,无名刀的威力也是非凡,这才造就了他同辈之中少有敌手,即便未曾问道,但若是让她与柳三刀正面交手,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样的人物即便压制了修为,对上同样境界的造化境初期之人,也该是一面倒地碾压才对,但秦苍却是与柳三刀正面抗衡而不败,破了他的碎星,虽没有破掉斩月,但却是以幻境干扰了柳三刀的心神,进而取胜,这样的出色人物,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 念及此处,沐汀兰看向秦苍的目光之中更显惊疑。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仙梦楼前敢伤人 惊疑归惊疑,作为罗刹魔门第五圣女,沐汀兰自然是善于收敛自己的情绪,故而很快她便是恢复了原本的正常神色,看向玉惊落等人,柔声说道:“既如此,便请诸位移步随我前往仙梦楼。” 心中虽有种种疑虑,但沐汀兰表面上却是毫不发作,一边面露微笑,一边做出了伸手邀请的姿势。 “五姐既然诚心邀请,那小妹就却之不恭了,表哥,柳三刀,走吧。”玉惊落瞧得此幕,也不推脱,只是微微一笑,当下便是对着身旁的柳三刀与秦苍说道、 “诶,惊落你这就不对了,干嘛叫的这么生分,咱们好歹也认识了十几年了,叫声柳大哥都不行吗?”柳三刀偏头看她一眼,语气似是有些不悦。 “不行。”玉惊落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 “行了,走吧。” 拍了拍柳三刀的肩膀,秦苍旋即准备与玉惊落等人动身前往仙梦楼,柳三刀愣了一下,也是很快跟上脚步。 ...... 仙梦楼,罗刹魔岛之上最为特殊之地。 近百丈高的楼阁,装饰得典雅精致,已具备了几分宏大之貌,但若是与罗刹魔门的千丈山门相比,那就犹如是小巫见大巫,然而前者的名望却是丝毫不下于后者,隐隐间似乎还有超过之势。 仙梦楼的掌管者并非是罗刹魔门的高层,也并非是其余七大魔门中人,而是一个外来的势力,不单是罗刹魔岛,其余七大魔岛之上同样都建有一座仙梦楼,甚至南境许多大城之中,都可以见到仙梦楼的身影,用遍布天下一词来形容它,也不为过,但它却并不招人嫉恨,也不让其他势力感到浓浓的威胁。 因为它并非是一个宗门,而是一个供旁人休息娱乐的场所,就与世俗中的茶楼酒肆是同一个类型,有所不同的是,仙梦楼并不对世俗凡人开放,而只欢迎修士。 楼中共有八层,第一层对应御灵境的修士,第二层对应离凡境的修士,以此类推,第七层便是对应悟道境大能,至于那第八层,实则是一处空荡的楼层,它更像是一个象征,象征着虚无缥缈的神灵之境。 仙梦楼坐落于罗刹魔岛的中心区域,距离罗刹魔门的山门约莫数百里之遥,岛上区域虽大,但秦苍与沐汀兰等人的修为皆是到了能够直接虚空踏步的程度,故而不到一个时辰,几人便是来到了仙梦楼前。 只见此楼仙气缭绕,虽建于地面之上,但却更像是置身于云雾之间,每一层楼都是由青色琉璃玉瓦打造而成,形成翘脚向外延伸展开,楼层内外皆是绘有云纹仙草等图案,其内隐约间可见流光闪过。 如若是夜空中闪闪发亮的宝石,即便几人还未曾进入这座楼阁之中,却也可以相见里面装修得有多么精美,怕是比起世俗中的宫殿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样子和我们天魔岛上的那座仙梦楼也没什么大的差别。”仙梦楼前不远处,柳三刀托着下巴,沉吟道。 作为天魔门的少门主,柳三刀自然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天魔岛上的那座仙梦楼他可谓是常客,迄今为止花费出去的紫水云刀金不知有多少,大多都是为了接待一些朋友,为此他还曾获得个”千金一掷只为友“的名声。 虽不见得就是什么好名声,且有败家之嫌,但总归是无形之中将柳三刀的名望又拔高了些许。 这也正是柳乘风在明知柳三刀为朋友可花钱如流水的情况下,并未采取什么惩戒的措施,反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这么下去。 所以若是换作旁人来说这句话,沐汀兰或许会嗤之以鼻,然而若是由柳三刀来说,他的确是有这个资格。 “仙梦楼虽遍布天下,但其中格局设施都大同小异,没有太大的差别,去过一处其实便足矣,不过环境如此,并不代表人也如此。”略微思忖了一下措辞,沐汀兰便是如此说道。 “说的也对,有这么多美女陪着我,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啊!”柳三刀笑道,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了身旁的玉惊落。 “你们尽兴就好。”沐汀兰微微一笑,娇躯挪动,正要为几人引路。 却在此时,前方仙梦楼前突然传来一阵叫骂之声。 声音响亮,震动耳膜,秦苍与沐汀兰等人距离此处尚还有一定距离,却已是清晰可闻。 “哪来的女乞丐,穿的这么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还敢来碰我,信不信老子一掌废了你!” 充斥着明显怒意的声音回荡开来,只见一名修为约莫在通玄境初期层次的年轻修士在用力推开一名衣着破烂的女乞丐,男子的力量本就普遍强于女子,他又是拥有修为的修士,一推之下自然是将那名女乞丐掀飞了数丈之远,沿途卷起一蓬尘浪。 “大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托你帮我进去找一个人,我......我没有修为,进不去,只能在这里求你们了。” 叫骂声落下,一道弱弱的女子声音传来,却见那名女乞丐拖着被擦出血痕的身躯再度向着男子所在的方向缓慢地移动而来,因为双腿被擦伤的缘故,她连站立都很困难,只是通过爬行的方式艰难但却倔强地前进。 “去你的,你想找人关老子什么事,赶快放手,别弄脏了我的衣服,不然老子要你好看!”男子仍旧一副怒气,一掌探出,扬在半空之中,隐隐间似有气旋凝聚,赫然是开始催动灵力的征兆。 这衣着破烂形似乞丐的女子显然也是感受到了这股灵力波动,当下便是面露惊惧之意,却仍旧不愿放弃,继续缓慢前进,直至把那叫骂之人的衣袍的一角重新拉扯住,用力握紧,一副死都不愿松手的模样。 秦苍等人虽与她隔着一定的距离,但几人都是修士,故而凭借魂力都已感知到了这里的情况,被女子拉扯住的男子并非是单独前来,在他的身边还有着另外几名修士,年岁都相差无几,不难看出这几人是结伴而来的好友。 “朱兄,跟这臭乞丐废什么话,看她这穿着就知道是那些平民窟里的贱民奴隶了,一掌打死算了,没人会管。” “就是就是,这小乞丐太过不知好歹,不带她进去还死缠烂打起来了,杀了算了,反正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杀了她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男子身旁的几人一脸厌恶和不耐烦的表情,竟是如此怂恿道。 朱姓男子经此怂恿之下,眼中也是浮现出一丝狠厉之色,心中怒意仿佛在这一瞬控制不住,他掌心之中灵力很快爆发,激荡起一阵剧烈罡风,直接往这女子的头顶拍去,他的修为虽称不上有多么高深,但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通玄境修士,这衣着破烂的女子毫无修为,这一掌下去定然会被拍成一滩碎肉。 “死来!”朱姓男子厉吼一声,掌风肆虐,将女子头骨锁定,眼看就要碾压而下。 生死关头之际,她的手却仍旧是紧攥着男子的衣襟不放,脏兮兮的小手因为恐惧的缘故不断颤抖,在衣袍之下撕扯出了一道道黑印。 那一掌已然是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眼见这女子就要横尸当场,血肉模糊,却是有一道修长身影突然窜出,如一道盾牌挡在女子身前。 与此同时,来人也是轰出一掌,灵力奔腾,比这朱姓男子的力量强大了十倍不止,如若说朱姓男子这一掌如烈马飞奔而来,他这一掌便如同猛虎俯冲而下,甫一接触,便是有筋骨炸裂之声响彻开来。 再然后,便见朱姓男子口中便是吐出一口血箭,身形倒飞而出,沿途不知撞碎了多少墙壁,经脉骨骼破碎了大半,情况相当惨烈。 “通玄境初期的修为,竟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杀手,还真是不要脸啊!” 出手的正是秦苍,他本不是那种路见不平就爱行侠仗义的古道热肠之人,但却也见不得旁人将人命视作草芥可随意践踏,故而这朱姓男子甫一对这女子出手,他便是动了杀心。 只是念及此处是仙梦楼前,若真的闹出人命难免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故而他才在最后关头收了几分灵力,否则只是这简单的一掌,就足够这朱姓男子死上十来回了。 噗! 朱姓男子重伤倒地,口中咳血不断,他看着秦苍,眼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怨毒之色。 “你......你敢伤我,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秦苍冷笑,正欲开口,柳三刀却是来到他的身边,率先说道:“你是谁没人关心,你只需要知道他是谁就行了。我柳三刀的大哥,莫说是在这里伤了你,就是宰了你,也没人敢蹦半个不字,你信不信?” 朱姓男子脸色煞白,原本的怨毒之色在顷刻间消失殆尽,化为了浓浓的惊恐。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之所向,可神可魔 柳三刀是何等人物?天魔门现任门主柳乘风之子,外表虽然粗犷,但实际年龄却也不过二十六七,传闻他在两年前便已经触碰到了问道境的门槛,只是因为还没有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道方才继续停留在龙庭境巅峰的层次,虽未问道,但据说其战力早已不下于问道境小成的强者,这还只是他本身的战力。 若是开罪了他,以天魔门柳乘风护短的性子,倾天魔门之力来灭了你都不无可能,这朱姓男子能够在没有修为的凡人面前逞凶,但遇到柳三刀就真的是没了一丁点儿脾气,打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也是纳闷了起来,天魔门的情况他也算是有所了解,柳乘风膝下只有一子一女,长子柳三刀,次女柳静之,何时又冒出来一个大哥? “这......这......柳大爷,是这姓朱的仗势欺人,我们可没有动手,你大人有大量,有什么火就冲他发,千万别找我们啊!”一听闻柳三刀这个名号,原本在朱姓男子耳边煽风点火的几人直吓得腿哆嗦,连忙就跟朱姓男子撇清了关系。 “你们几个混帐东西......咳咳。”朱姓男子怒火攻心,就要作势起来打人,但他被秦苍一掌震断了不知道多少经脉根骨,没死就已经是万幸,此刻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是没有,话没说完便是开始咳血。 “大哥,这些小子怎么处理?”柳三刀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秦苍。 秦苍神色冷漠,缓缓道:“既然是在仙梦楼面前出的事,自然由仙梦楼来负责。” “嗯,说得有理。”柳三刀点了点头,随后冲着仙梦楼的方向大声一吼:“诶,里面管事的,倒是出来几个人啊!” “哎呦,柳大爷,你这嗓门可真够大的,都快把我的耳朵给震聋了。”柳三刀吼声落下不久,前方仙梦楼的门户便是缓缓开启,一个身穿绫罗绸缎肚皮犹如怀胎十月高高隆起的胖子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几个身着布衣的小厮,这些小厮却也不凡,个个都是离凡境之上的修为。 为首的胖子气息更是深沉,虽说满身肥膘,头大腰圆,但浑身却是有一股劲力流转,在他的手中,有着两颗石珠,一黑一白,他前行的同时手中劲力也是迸发,两颗石珠快速旋转,发出金属碰撞的尖锐响声,手掌之中一黑一白两种色泽相互扭转,构成阴阳太极,甚是玄妙。 “你就是这管事的?”柳三刀开口问道。 “哈哈,管事的谈不上,就只能没事跑跑腿,遇到像柳大爷你们这样的大人物有事情,就出来帮着处理一下,仅此而已。”胖子含笑道。 “嗯,你叫什么名字?”柳三刀点了点头,再度问道。 “小的姓王,名王岳,人称王胖子。” “王胖子,叫着倒顺口,那依你之见,这几个小子该怎么处理?” “仙梦楼前无故生事,本应重罚,但此人也是先被这小乞丐挑出了火气,再加上柳大爷你这位大哥又一掌将他打成重伤,不如再让他们给些赔偿,此事就此揭过,如何?”王岳道。 “呦,你这和事佬当的倒是轻松,不过我说了不算,问我大哥的意见。”柳三刀道。 王岳又将目光看向秦苍,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意下如何?” 秦苍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看向那衣衫褴褛的女子,问道:“恨他们吗?” 女子摇了摇头。 “一言不合便要取你性命,何故不恨?”秦苍有些疑惑。 “我......我只是想来找一个人,这件事本和他们没有关系,严格来说,是我不对在先,弄脏了他的衣服。”女子脆生生地说道。 “衣服脏了还可以再洗,命没了可就没机会了。” 女子沉默了片刻,又重复了先前的那一句话:“我只是想来找一个人......” “找谁?”秦苍问道。 “我的未婚夫。” “嗯?”惊异的不只有秦苍,柳三刀等人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不对啊,你的未婚夫都能进仙梦楼这种地方了,说明他还是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你既然是他的未婚妻,又怎么可能还穿的这么破烂?”柳三刀问道。 “他原本和我一样也是居住在西边的贫民窟,以捕鱼打猎为生,这种日子虽然清苦,但只要有他陪在我身边,我也觉得很快乐了。原本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可是五年前他出海捕鱼时发生了意外,遭遇了一场海啸,船毁了,人也消失了。” “这五年里我一直浑浑噩噩地度过,平日里捡些破烂勉强度日,我原以为这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可就在前些天我看见了一道身影特别像他,我本想一路跟着他,可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不少人,似乎是罗刹魔门的弟子,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直到今天,我偶然看见他进入了仙梦楼,这才......” 女子缓缓道出事情原委,柳三刀等人这才明白。 “罗刹魔门的弟子?”闻言,玉惊落与沐汀兰的脸色皆是有了细微的变化。 虽说以她们的身份,平日里大多都是勤于修炼,很少过问招收弟子的这些内务之事。但五年前似乎就有一位长老从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带回来了一个年轻人,说他骨骼精奇,天生就是修炼魔道功法的好材料。 为此那位长老还曾动用了宗门内的一些法宝进行测试,最后测出的结果果真如这位长老所说,在当时引起了一个不小的轰动,连她们都是有所耳闻。 “你的那位未婚夫可是姓赵?”玉惊落突然问道。 女子猛然点头:“对,他姓赵,叫赵潮生。” “你怎么知道他未婚夫姓赵?”秦苍看向玉惊落,问道。 “五年前我罗刹魔门有一位长老从外带回来了一名弟子,乃是一名适合修炼魔道功法的可造之材,似乎就是叫赵潮生。”玉惊落道。 女子欣喜若狂,激动地险些要冲过来抱住玉惊落,但她转而一念自己的衣服太过破旧,身上也是又脏又臭,故而她还是控制了下来。 但她脸上的激动之色还是未曾收敛,她一脸期望之色地看着玉惊落,恳求道:“姑娘,你认识他对不对,求求你,带我去见他,我在这里给你跪下了。” 女子说罢,双膝微曲,真的就要跪倒在地,玉惊落却是以灵力将她的身形托起,言道:“带你去见他倒是可以,只是......” 说到这里,她不禁面露迟疑之色。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柳三刀问道。 “我记得那个赵潮生在三年前就已经和大衍魔门的一位女弟子订了亲事,若是他不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未婚夫,只是重名倒也罢了,如若真是,那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负心汉了。”开口的却不是玉惊落,而是沐汀兰。 女子脸色一变,如遭雷击,良久之后才恢复过来。 “就......就算他真的和别的女子订了亲事,我也想再见见他。”女子坚持道。 “你这又是何苦?”玉惊落与沐汀兰皆是不解。 蓬松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女子大半的面容,但玉惊落与沐汀兰却仍旧是能看见她脸上浮现出的那一抹笑容。 “若是两位姑娘往后也遇到了那个能令自己牵挂的心上人,也会懂得我现在的心情的。” “痴儿!”两女罕见地达成了一次默契,齐齐叹声道。 “她既然如此坚持,便由她去吧。”秦苍道。 玉惊落白了他一眼,忿忿道:“那赵潮生怎么说也是我罗刹魔门长老的座下弟子,我与五姐身份虽在他之上,但在仙梦楼中当众带一个女子去找他兴师问罪,难免会遭人非议,惹出更多的事端,你倒是什么责任也不用担。” “既然你们不方便出面,那这个闹事的恶人就由我来当好了。”秦苍道。 “你?”两女目光一闪,皆是向秦苍看去。 忽然沐汀兰扑哧笑道:“秦公子倒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浑然没有半分魔道作派呢!” 秦苍亦是笑道:“正道魔道于我而言,并无善恶之分,只是理念不同而已,正道杀人,魔道杀人,皆是杀人,无关正邪,只问自己心中所追求的恩怨对错,是非因果。我秦一剑做事,向来亦正亦邪,亦人亦魔,但求道心通达,无愧于心,心之所向,可神可魔!” 沐汀兰等人神情一震,便连她身旁的常松志与王岳脸色也都是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显然秦苍方才的那一席话已然影响到了他们的心境。 “好一个心之所向,可神可魔!也罢,既然秦公子有此意向,那我沐汀兰便陪你走这一遭。” “大哥做事,就是有风范,算我柳三刀一个。” “好吧,你执意如此,那我这个做表妹的也不能不支持,一起吧。” 秦苍看向几人,再度一笑,他随后又对王岳说道:“那几人便放了吧,性命可留,但修为么,相信王老板自有打算。” 王岳老辣精练,自然明白秦苍话中之意,故而他也是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几个小厮将朱姓男子连同那几人拿下,朱姓男子本就重伤,而那几人还未到通玄境的修为,自然架不住这么多离凡境修士的围攻,很快便是被擒下。 王岳轻轻挥手,众人会意,旋即将几人拉到偏远的角落,哀嚎求饶之声遥遥传来,但王岳等人都是不予理会。 “我让秦公子满意了,还希望秦公子不要让我难做。”王岳笑道。 秦苍自然是明白王岳话中之意,当下便是说道:“不到必要时刻,我不会动手,若是动了手,损坏的一切都会照价赔偿。” “有秦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王岳哈哈一笑,右手石珠转动,左手则是探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 秦苍等人闻言,旋即迈步走入仙梦楼中。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枉为人 仙梦楼,第六层。 窗户紧闭,并无寸缕阳光映射进来,但那如琉璃般的灯火却是将整个楼层照得通明,第六层,所对应的自然便是问道境层次的强者,这等存在无论是放在哪里,都是十分罕见,乃是站在金字塔高层的一批人物,即便是罗刹魔门这等势力,所拥有的问道境强者也不过才数十位。 而在此时的第六层的一间静室,却是有不下十名的问道境强者齐聚,此等阵容,已是堪称庞大,比起当日青云剑阁在风雷城设下考核之时还犹有过之。 这当然不全是罗刹魔门中的长老人物,因为若是一宗长老有十位以上齐聚一堂的话,必然是有着关乎宗门的大事发生,定会选择在宗门密室会议,而不会将地点定在仙梦楼这等消遣之所。事实上,这间静室内只有四位是罗刹魔门中的长老,其余则是大衍魔门等势力的一些强者。 赵潮生今天很开心,即便他此刻只是坐在偏座,但他却也是由衷地感到兴奋,他的修为不过造化境中期,若按常理而言,这第六层他本是没有资格进来的,但因为他师尊仲叔子要在此处与大衍魔门的一些强者会面,而他又是仲叔子座下的得意门生,故而也就跟着沾了光来到了这第六层。 仙梦楼对于楼层的划分很是讲究,每一层都对应着不同的修为,同样地,所配的食材、灵酒、香料等也是各有不同。 像第一层只是针对于御灵境的修士,所提供的无非就是一些市面上经常流通的一些灵材,譬如说什么“松花紫纹鱼”,“碧水寒潭酒”,虽都有淬炼灵力,强健体魄的功效,但效用都是有限,属于最基本的灵材。 到了往上的第二层和第三层,那所用的灵材便会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至于赵潮生现在所在的第六层,桌上所摆放的菜肴果蔬,香炉灵酒,无不是有价无市,珍稀无比。 就比如他面前的这碗“青魇滋魂汤”,便是以幼年的青魇灵兽为主料,让擅长火系灵力的灵厨以本源之火熬制七七十九日方才熬成,具有滋润灵魂的奇妙效用,若是修士常年饮用此汤,即便不是炼器师和炼药师,他的魂力也会强大到一个惊世骇俗的地步。 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都喝不到一碗,但现在这碗青魇滋魂汤确确实实地就摆在他的面前,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稀世珍宝尽在眼底,这让他如何能够不喜? 当然,今日最让他开心的事情并非是这些灵材灵酒,而是他的婚事,早在三年前他的师尊仲叔子便是帮他与大衍魔门的一名长老门下的女弟子定了一门亲事,大衍魔门,看重的就是一个“衍”字,而这个“衍”便是指代繁衍。 但凡是大衍魔门中人,无论男女,皆是十分看重对于后代的培养,就连宗门内的功法灵术,都与后代的一些调养有关,其中甚至还不乏一些双修之术,若论八大魔门之中漂亮女子最多的宗门,那无疑是罗刹魔门,可若论女弟子最受欢迎的宗门,那就无疑是大衍魔门。 自八大魔门开创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想与大衍魔门的女弟子结上姻亲,一方面是想培养出更为杰出的后代,另一方面则是想通过大衍魔门中的双修之法增强自己的实力。 赵潮生本出身市井,普通至极,只因五年前偶遇仲叔子,方才踏入修炼之途,而今他修为渐渐提高,又与大衍魔门的女弟子攀上姻亲,他日的实力地位即便不如罗刹魔门的九大圣女,想来也是相差无几了。 这对一个过了将近二十年平凡生活的人而言,所具备的意义可想而知! “哈哈,潮生,愣着干嘛,易潜易长老可是你未婚妻的授业恩师,你还不赶快给他敬酒?” “诶,潮生,潮生。”仲叔子拍了拍赵潮生的肩膀,后者方才从这股欣喜到出神的状态恢复过来。 赵潮生看了看仲叔子,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易潜,这才醒悟过来,连忙从桌上拿过一壶灵酒,起身往易潜的杯中斟了一杯,又把自己的杯中斟满。 “易长老,晚辈赵潮生,先干为敬!” 赵潮生取过酒杯,向对面的易潜施了一礼,旋即将这杯酒饮入腹中。 “哈哈,好酒量,后生可畏啊!”易潜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很快也是将杯中之酒饮下。 “芷柔,你也该给仲叔子长老敬一杯酒,以表心意吧。”易潜目光一动,看向身旁的一名身着墨绿长裙的女子,随后说道。 这女子名为桑芷柔,正是三年前与赵潮生订下婚约的大衍魔门的女弟子,虽称不上是天姿国色,却也是体态娇柔,小家碧玉。 桑芷柔闻言,却是有些迟疑道:“师父,我不会喝酒......” “你这丫头,不会喝作势抿一口也好嘛!” “诶,罢了罢了,虚礼而已,芷柔既不会喝酒,这一节免了便是,只需往后与潮生好好相处。”仲叔子笑道。 易潜也是笑道:“那是自然,对了,仲兄,依你看,他们两人何时完婚比较合适?” “哈哈,我今天找你来也是商讨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推算过,下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若是错过了,还需再等数月,不如就将潮生与芷柔的婚事定在下月初八,如何?” “好好好,正合我意。” ...... 两人相谈甚欢,意见达成,赵潮生脸上喜色更浓,但突然间,他的心中又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之感,眼皮也不禁跳了起来。 吱! 便在这时,静室的大门被人以劲力推开,一股强风吹袭而来,所有人都是一顿,看向门外,却见有五人缓步而来,三男三女,除却一位身着白衣面貌普通的青年以及一位衣衫褴褛脸上尽是黑色油污形似乞丐的女子,其余几人他们竟是都不陌生。 “天魔门少门主柳三刀!” “罗刹魔门第五圣女,沐汀兰!” “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 “常松志那家伙也在!” ...... 惊呼之声此起彼伏,显然众人都是未曾料到这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竟会在同一刻贸然闯入进这里。 “柳少门主,沐圣女,玉圣女,常兄,你们这是?”仲叔子霍然起身,看向几人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 “来找一个人。”开口的却不是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位,而是秦苍。 仲叔子显然对秦苍很是陌生,对着沐汀兰等人疑问道:“这位是?” “他是我远房表哥,姓秦,名一剑。”玉惊落道。 “远房表哥?”不只是仲叔子,其余几人也是齐齐一愣,据他们所知,玉惊落在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中最是势单力孤,何时又冒出来这么一个表哥。 但疑问归疑问,玉惊落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当面发作。 “那不知秦公子是来找何人?”压下心中疑虑,仲叔子又道。 秦苍摇了摇头:“不是我来找人,而是她来找人。” 说罢,他便是将目光投向身旁那位衣衫破烂犹如乞丐打扮的女子。 仲叔子脸色一变,心中怒意升腾,以他的修为,自然是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出这名女子毫无修为,可什么时候仙梦楼连能够允许凡人随意进出了?还是上来的第六层,好吧,就算你跟柳三刀,玉惊落这些人关系匪浅,可以走后门,那你好歹也穿件像样的衣服进来啊,穿这么破旧是要闹哪出? 仲叔子心里一万个不明白,他看向玉惊落,问道:“咳,圣女,这位穿着这么特别的姑娘......是你的远房表姐还是远房表妹?” 玉惊落冷笑道:“她跟我可没关系,倒是跟你的徒弟或许有些渊源。” “徒弟?哪个徒弟?” “自然是坐在你身边的这位好徒弟,赵潮生,赵大官人。” 玉惊落言语之中一片冷讽之意,仲叔子与赵潮生听在耳中,神色猛然一怔。 “这......圣女,你是不是弄错了?赵某并不认识这位姑娘啊!”赵潮生长身而起,随后说道。 “不认识?那好,我问你,顾流霞这个名字,你有无印象?”开口的已不是玉惊落,而是秦苍。 赵潮生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紧缩,心中咯噔一声,犹如被巨石敲打,他看向秦苍身旁那位衣衫褴褛不堪的女子,黑色的油污以及散乱的长发将她的面容弄得模糊不清,但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开始将这名女子与那道与他同甘苦共患难的瘦小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你......你抬起头来。”赵潮生的声音开始颤抖。 女子低沉的头于是缓缓抬起,满是污垢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撩开了遮挡住了大半边脸的散乱长发,油污虽仍旧未曾散去,但在这一刻,她的面容已然是与赵潮生内心深处的那道身影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没有丝毫偏差。 “流......流......”赵潮生的声音颤抖地更加厉害,连他的身体也是开始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他的喉咙像是被某种东西卡住了一般,想要发出声音,但始终不能突破那道阻挠,他的心开始犹豫起来,他很想一把扑过去抱住这个满身污垢的女子,诉说着这些年对她的思念,这是二十年来感情的呼唤。 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因为若是他此刻扑过去与顾流霞相认,那无异于自行葬送自己的前程,大衍魔门规矩森严,门中的女弟子绝不能与其他的女子共事一夫。 若是他此刻与顾流霞相认,那么与桑芷柔的婚约必然就会成为一张撕碎的废纸,经此一事,仲叔子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不再倾囊相授,悉心栽培,他的道途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影响,那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潮生......”顾流霞也在轻声呼唤,她渴望着这个男人用最快的速度来到她的身边,一个拥抱,只要一个拥抱,她这些年虽受的苦糟的罪便可悉数化为乌有。 赵潮生却是没有过来抱住她。 他站在原地,用着颤抖的双手擦拭了脸上的汗珠,然后极力装作平静地说道:“我......我不认识她。” 顾流霞只觉脑中轰鸣,铁打的心在一瞬间变成了玻璃,碎裂一地,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分明近在咫尺,却像是天涯永隔,分明无比熟悉,可却形同陌路。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滑落。 哒! 泪水洒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 秦苍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寒冷,他看着赵潮生,声音犹如千年冰窖一般阴寒彻骨。 “你枉为人!”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溯光越空镜 “你枉为人!” 冰寒彻骨的声音回荡在整间静室之内,比愤怒的咆哮声还要来得可怕,使得赵潮生原本就剧烈颤抖的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 他如同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人,连声线都是变得虚弱,但他的声音却仍旧是清晰地传入秦苍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不认识她。”赵潮生再度重复了这一句话,尽管声音虚弱,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比方才的还要平静许多。 顾流霞的脸上满是泪痕,原本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黑色油污竟是在顷刻之间消散了大半,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但这张面容上却满是哀伤,即便是玉惊落与沐汀兰这等素来高傲不过问凡俗之事的魔门圣女,在看见顾流霞这张满是伤痛之色的脸后,也是不由得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秦苍的脸色早已冷漠如冰,他看着对面的赵潮生,黑色瞳孔之中逐渐浮现出一抹强烈的杀意。 顾流霞与赵潮生的事情本与他毫无关系,而他也从不以行侠仗义为己任,之所以会带顾流霞进入仙梦楼,无非是她对于感情的那份执着与坚守触动了他尘封已久的心境,他在那一刹那不自觉地追忆起了当年归幽谷中与那个化名尹清雪的女孩的点点滴滴。 这其中有着深切的爱,也有着强烈的恨,他对那个女子的感情原本就是无比复杂,难以说尽,顾流霞触动了他心中的爱,而赵潮生则是勾起了他心中的恨,秦苍的恨,是对无情之人的恨,而赵潮生此刻的表现,恰恰就与无情这两个字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 于是他的恨意逐渐化作了一抹冰冷的杀意。 赵潮生显然也是感觉到了秦苍对他的杀意,若是在以往,被旁人用这种冷酷的眼神盯着,他一定会下意识地运转起灵力,进行抵抗。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却是太过可怕,可怕到他连半分反抗之心都是生不起来,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案板上待宰的羔羊,只要秦苍一动手,他的生命马上便会走向终结。 如雨落的冷汗将赵潮生的衣衫浸湿,他的眼中开始流露出惊惧之意,便在此时,他身旁的仲叔子开口了。 “秦公子虽说是玉圣女的表哥,但用这种眼神盯着老夫的座下弟子,只怕也是不妥。” “令徒的为人本就不妥。”秦苍眼中的杀意仍旧未曾消散,言语上也是未有丝毫退让。 仲叔子毕竟是一宗长老,此刻被一个后生晚辈如此针锋相对,哪怕他是玉惊落的表哥,他的心中也是不由得生出了火气。 “秦公子先是带领这么多人闯入这间静室,无缘无故地打扰我们,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衣着破烂的女子,说是来找我的徒弟赵潮生,可你也听见了,潮生根本就不认识她,难不成秦公子还要这般蛮横无理不成?看在你是玉圣女的表哥的面子上,老夫方才一忍再忍,秦公子若是再这么不知进退,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 仲叔子言语之中虽然仍旧称秦苍为秦公子,但话里却已然是毫不客气。 “认不认识不是由他口头说了算,嘴长在他身上,他只要矢口否认,旁人也无可奈何。若是真想证明他和这位顾流霞顾姑娘毫无关系,那便动用搜魂之术搜寻他的记忆,届时一切便知。”秦苍冷冷道。 “放肆!”仲叔子怒喝一声,全身毛发都仿佛在这一刻竖立起来。 “我仲叔子修行至今已数百年光景,在罗刹魔门之中但任长老一职也已近百年,座下门徒三十六人,无一不是善于修炼魔道功法的奇才,首徒安师正更是于两年前步入问道境圆满,修为实力压过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首。” “赵潮生虽是我座下最年轻的一位弟子,但也是天赋异禀,他日成就最低也是问道,如此魔道之才,岂能容你随意侮辱?对他动用搜魂之术就无疑是在打老夫的颜面,即便你是玉圣女的表兄,老夫也绝不容你如此放肆!” 言罢,仲叔子周身气势暴涨,手掌一握,直接将他面前的一个翡翠玉杯捏成碎片,响声传遍四周,他那股修得炉火纯青的魔道气息也是在此时绽放开来,仙梦楼其他楼层的人也是被惊动,纷纷停下手中碗筷,脸色剧变,以魂力警惕地查探着四周。 “谁这么大胆,敢在仙梦楼闹事?” “根据我的观察,应该是在第六层。” “乖乖,第六层,那可是问道境强者齐聚的地方,打起来那还得了?” “放心,仙梦楼地基之下埋藏了一座大阵,四周又有符文禁锢,除非悟道境大能引动天地大势,否则仙梦楼是不可能被毁的,不过碎点东西那就在所难免了。” “诶,王胖子,有人要拆你的楼了,你心不心痛?” “哈哈,心痛也是当家的心痛,轮不到我,更何况,碎了东西他们也得照价赔偿。” “呦,你倒是稳如泰山啊!” ...... 其他楼层之中不断传出交谈之声,这一切仲叔子与秦苍等人自是没有理会,在仲叔子绽放出问道境强者的强大魔道气息之后,沐汀兰身旁的常松志也是向前踏出一步,一股毫不逊于仲叔子的魔道气息释放开来,两股气息对碰,将整间静室都震得有些摇晃。 “常松志,你也要做这出头鸟?”仲叔子脸色一变,厉声问道。 常松志淡淡道:“秦公子是沐圣女请来的客人,我自然是不会让你以势压人。” 仲叔子脸上冷笑连连:“呵呵,沐圣女请来的客人,老夫怎么觉得他就是专门来砸场子的呢!” 易潜也是在此时开口道:“常兄,我身为大衍魔门的长老,本不该过问你们罗刹魔门的内部事务,但赵潮生乃是我徒弟桑芷柔的未婚夫,沐圣女所请来的这位秦公子一来就要找赵潮生,且面露杀意,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说过,不是我要找他,而是她要找他。”秦苍的目光又看向了顾流霞,却见后者的眼泪仍旧未曾止住。 “然而赵潮生方才已经说了,他并不认识你身旁的这位顾姑娘。”易潜道。 “矢口否认而已。”秦苍冷笑。 “那公子倒是说说,这位顾流霞顾姑娘,到底与赵潮生是何关系?”却在此时,桑芷柔开口问道。 秦苍看了她一眼,随后说道:“她是赵潮生的未婚妻。” 声音落下,所有人的脸色皆是在此刻一变。 “一派胡言!”仲叔子魔道气息再度扩张,手掌之中灵力翻涌,几欲怒而拍桌。 “秦一剑,老夫念你是沐圣女请来的客人,又是玉圣女的表兄,这才给你几分薄面,若非如此,以你区区造化境初期的修为,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拍死的蝼蚁,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吗?”仲叔子喝声连连,手掌探出,魔道气息如黑云铺张,向秦苍碾压而来。 常松志正要动手拦截,却见柳三刀迈步走出,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秦一剑不仅是沐圣女的客人和玉圣女的表兄,还是我柳三刀的大哥,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敢让我爹倾天魔门之力将你仲叔子一脉连根拔起,我想罗刹魔门应该不会为了你区区一个长老就跟我天魔门发起全面大战吧!” “你......”仲叔子老脸涨红,手掌硬生生停留在了虚空之中,魔道气息缓缓收敛入体,他也知柳三刀所言非虚,柳乘风为人向来护短,你就算没有直接招惹他的子女,而是招惹了他子女所结识的朋友,他都有可能将你灭门。 而罗刹魔门愿意为了他仲叔子与天魔门全面开战的机率确实不大,退一步说,就算愿意开战,但天魔门的综合实力乃是八大魔门之首,比起青云五峰中的魔剑峰都逊色不了多少,莫说是一个罗刹魔门,就算是加上大衍魔门,也未必能够抵挡下天魔门的攻势。 天魔门这些年之所以未曾吞并其余七大魔门,不是因为实力不足,而是不想魔门之间爆发大规模的内战,给青云剑阁这些正道势力以可乘之机。 “沐圣女,玉圣女,我仲叔子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罗刹魔门一直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到头来却让一个后生晚辈欺压到这种地步,这样的一幕,真的是你们所乐意见到的吗?”无法以势压人,仲叔子也只好打出了感情牌。 “老狐狸。”常松志与柳三刀皆是在心中腹诽道。 沐汀兰笑道:“我自然是知道长老劳苦功高,只是秦公子并没有欺压长老的意思,虽说言语之间或许有些不得当之处,但其本意也是想弄清楚这位顾姑娘与你座下弟子赵潮生的关系。” “无论如何,搜魂之术,老夫绝不答应!”仲叔子道。 “搜魂之术的确不妥,我倒是有另外一个办法,说不定可以两全其美。”沐汀兰道。 “什么办法?”仲叔子问道。 沐汀兰道:“罗刹魔门之中有一件圣器,名为溯光越空镜,意为追溯时光,跨越空间,只需让赵潮生进入溯光越空镜,他的过往记忆便会一一呈现,届时真相自会大白。唯一有些难度的是,这溯光越空镜藏在魔门秘库之中,须得九大圣女之中超过半数的人同意方可启用。” “溯光越空镜?就为了这么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沐圣女竟想要动用溯光越空镜?”仲叔子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沐汀兰。 “并非只是为了她,还为了大衍魔门,大衍魔门规矩森严,向来不允许两女共事一夫的事情存在,也不允许有人在姻亲之事上有所隐瞒,若是这赵潮生真与顾流霞有过感情却故意隐瞒,我想桑姑娘也不会想要下嫁于他吧!”沐汀兰道。 桑芷柔点了点头,身旁的易潜也是若有所思。 赵潮生脸色惨白,几欲跌坐在地,他艰难地转过身,看着仲叔子,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仲叔子正要开口,易潜却是突然出声道:“沐圣女说得有理,我同意这个办法。” 仲叔子闻言,也是叹息之声,说道:“那便依沐圣女之言吧!” 赵潮生只觉轰鸣一声,眼前天旋地转,控制不住地就要昏厥过去...... ps:感谢卫道2016、当为封神而来的月票以及其他几位朋友的打赏!(刚才忘说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惊骇欲绝(第一更求订!) 罗刹魔门,一间宽敞厢房之内。 秦苍、柳三刀、玉惊落等人围着一张紫檀木桌而坐,桌上放置着一壶清茶以及一些精致糕点,玉惊落黛眉微蹙,一副沉思之状,柳三刀则是一手一个糕点,吃得津津有味,至于秦苍,由始至终都是拿着一杯清茶,却不饮下,而只是微抿一口。 顾流霞已然沐浴,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虽不华美,却也做工精细,她面容本就生得精致,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常年生活在平民窟中,没有梳妆打扮的机会,连衣服都是破旧不堪,此番经沐汀兰的一番安排之下,仪容整理,那股柔美之感自然便散发了出来。 顾流霞泪痕已干,脸上愁容却是不减,她踌躇片刻,旋即向玉惊落问道:“玉圣女,沐圣女所说的溯光越空镜真的有那般奇效?” 玉惊落这才退出沉思之态,缓缓点头道:“自然是真的,溯光越空镜虽不像其他圣器那般拥有极为可怕的杀伤力,但它却是有追溯时光的奇妙效用,据传甚是还有可能通过它穿越空间,看到未来的景象。” “如此看来,打造溯光越空镜的那位炼器大师应该十分精通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了。”秦苍沉吟道。 “嗯,正因如此,溯光越空镜才会成为我罗刹魔门最玄妙的法宝之一,平日里存放在魔门秘库之中,防卫森严,即便是九大圣女,也需要半数以上的同意,方才有资格动用它。”玉惊落道。 “但九大圣女彼此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和睦,想要达成一致意见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真的会有超过半数的人同意吗?”便在这时,柳三刀放下手中糕点,问道。 “知天命,尽人事吧,我们也只能帮她这么多了,更何况我们本就是以魔道自居,这回破天荒地做了回善事,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玉惊落继而道。 柳三刀不屑道:“什么正道魔道的,这些世俗划分的流派在我看来就是个屁!只要修炼自己最适合的功法,按照自己的本心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就行了,还管什么别人的看法,我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别人称我是活神仙也好,大魔头也罢,我都不在乎。” 玉惊落看了他一眼,笑道:“呦,这么快就被你大哥传染了,也开始追求什么无愧于心了。” 柳三刀嘿嘿笑道:“就是因为我们脾性相投,才能成为兄弟,大哥,你说是不是?” 秦苍笑而不语,仍旧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之茶。 “诶,大哥,你这就没劲了吧,做人嘛,就是要潇洒快意一点,不管是喝酒还是喝水,都要大口大口的来,这才有男人味。”柳三刀道。 “这是茶,不是水。”秦苍纠正道。 “茶还不是用水烧的?” “那酒还是用米酿的呢,你怎么不说酒是米?” 柳三刀一时无言,脸色尴尬。 玉惊落扑哧笑道:“想不到你口才也这么厉害,你要是去给别人当军师,估计说都能把别人说死。” 秦苍摇头道:“所谓的三寸之舌可抵百万雄兵,也只不过是在特定的情况下,若是遇到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任你有通天的智慧,也可能被别人一掌拍死。” “的确,实力才是根本。”玉惊落也是认同道。 “秦公子,你觉得潮生他的实力如何?”却在此时,顾流霞开口问道。 秦苍讶异了一瞬,旋即道:“稀松平常,虽是造化境中期的修为,但我若有心杀他,他活不过一招。” 柳三刀讥讽笑道:“可笑那仲叔子还把赵潮生当个宝贝,说什么魔道奇才,将来成就最低也是问道,不是我吹,就他那样的货色,就是步入了问道境,十个也不够我打的。” “嗯,你为人虽然讨厌了点,但毕竟是天魔门的少门主,赵潮生自然远远无法和你相比,倒是那安师正是个人物,天赋虽不如我,但修行时间长,实力比起大姐都差之不远了。”玉惊落道。 “我靠,什么叫为人讨厌了点,你柳哥哥我狠招女孩子喜欢的好吗?但我还是对你一往情深......” 玉惊落脸色一变,咳嗽一声,看向秦苍,言道:“沐汀兰已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但还没有消息传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变故?” “静候佳音吧。”秦苍道。 “若是实在不行,就由潮生去吧,毕竟那样他若娶了桑姑娘,会过得更好......”顾流霞声音低沉,但仍旧是被玉惊落等人听在耳中。 玉惊落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如葱根纤细的手指顶了顶顾流霞的额头,没好气道:“你个傻丫头,那个负心人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这么死心塌地的,还嫌伤的不够深吗?真是无可救药!” “感情这种毒,本来就没有解药。”正在饮茶的秦苍却是突然叹息了一声。 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度有趣的事情一般,玉惊落看着秦苍,甜甜一笑:“呦,表哥,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圣啊,给我们讲点你的情感经历呗!” “没什么好讲的。”秦苍道。 柳三刀推波助澜道:“诶,大哥,有什么经历大家相互探讨一下,分析一下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秦苍言道:“你要真闲的话,就想想自己的道究竟是何物。” “唉!道这种深奥的东西那是随便想就能想出来的?” ...... 几人正自交谈之际,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脚步声,柳三刀与玉惊落修为最高,魂力齐齐释放,透过门窗向外笼罩而去,立时察觉到一股熟悉气息。 “沐汀兰?” 吱! 大门被一股柔和灵力推开,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沐汀兰仍是以面纱遮面,但那股清丽出尘之感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事情已办妥。”沐汀兰踏入厢房之内,缓缓言道。 几人闻言心中顿时安定,玉惊落随即问道:“除了我们,还有哪几位圣女同意动用溯光越空镜?” 沐汀兰道:“四姐、六妹以及七妹。” “是她们?”玉惊落有些讶异。 沐汀兰笑道:“怎么,有何不妥?” “我和她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多么要好。”玉惊落道。 沐汀兰仍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她,说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罗刹魔门九大圣女,每一人之间的关系都是十分微妙,你认为能够帮到你的说不定最后会成为你的阻碍,相反,你认为会成为自己阻碍的说不定最后还会帮到你。” 玉惊落若有所悟,笑道:“看来五姐的确要比小妹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沐汀兰莞尔一笑,道:“事情既然已经办妥,诸位便随我一同前去魔门秘库吧。” “对了,还要提醒你们一句,此事门主已然知晓。”顿了顿,沐汀兰又补充道。 “知道了就知道呗,借用一下而已,又不是盗走。”柳三刀毫不介意地说道。 “她的意思是,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罗刹门主的掌控之中,除了溯光越空镜之外,秘库中的其他宝物不要乱看,也不要乱动。”秦苍对着柳三刀说道。 “还是秦公子看得透彻。”沐汀兰微微一笑,旋即为几人引路。 ...... 赵潮生的脸色已然变得木然,站在那里犹如一个失去了灵智的木偶一般,他的手脚开始僵硬,一股冰寒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心扩散到全身,即便是身处魔门秘库这等以往梦寐以求心向往之的宝地,他的眼睛里也是没有半分神采,反而是充斥着一种浓浓的绝望。 他的师尊仲叔子就站在他的身边,至于易潜与桑芷柔倒是没有前来,魔门秘库毕竟是罗刹魔门的机要之地,易潜与桑芷柔乃是大衍魔门中人,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入。 而在两人的身边还有着三位美貌女子,自然便是沐汀兰口中的四姐、六妹以及七妹,罗刹魔门另外三大圣女,吕心溪、池瑶芳、韩清霜。 “潮生,你老实告诉我,那顾流霞与你究竟有无关系?”仲叔子沉声问道。 赵潮生通体发寒,神色僵硬,良久都是未曾言语。 韩清霜冷笑道:“看这样子多半就是做贼心虚,依我看还是不要动用溯光越空镜了,直接如那秦一剑所说,搜魂算了,省得浪费圣器之力。” 池瑶芳道:“七妹此言差矣,这赵潮生再不济也是仲叔子长老的座下弟子,仲长老劳苦功高,对他的弟子门徒动用搜魂之术,确有不妥,更何况我们既然答应了五姐,这溯光越空镜还是要用的,否则不单是大衍魔门那边,五姐这边我们也不好交代。” 吕心溪倒是没有多话,目光一直都是盯着面前的这块巨大铜镜,此刻的溯光越空镜还并未催动,但那镜面之上隐约间还是有波纹荡起,若是一直盯着这镜面,时间久了怕也是会看到一些异象。 吕心溪正值冥想之际,突然感应到了一些声音,她旋即调转目光向着东面的石门看去,池瑶芳、韩清霜以及仲叔子显然也是有所察觉,当下也是一同看去,便见秦苍、沐汀兰、柳三刀、玉惊落以及顾流霞五人缓缓走来。 瞧得秦苍的身影,仲叔子脸色立时阴沉,心中有着一抹杀意升腾。 “他就是那秦一剑?”同为罗刹魔门圣女,吕心溪自是熟知沐汀兰与玉惊落,至于柳三刀她也是见过数次,唯有秦苍的面目很是陌生,故而她在第一时间就将秦苍与沐汀兰口中的秦一剑联系了起来,只是这男子看上去比她想象的要普通许多。 赵潮生恍惚之间也是听到了这阵脚步声,他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艰难地转过头,好似被人强行移动的木偶,当瞧得秦苍与顾流霞的面容之时,他的心颤抖地更加厉害,瞳孔急速放大。 惊骇欲绝这四个字,在他的脸上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 ps:第一更送上,真心求订阅,顺便再提一下上架感言中提到的,今天保底三更,订阅量破一百加一更,破两百加两更,破三百加三更,破四百加四更,五百以上直接十更!十更!!十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痴与废(第二更求订!) 随着沐汀兰与玉惊落两人的到来,便是有五大圣女齐聚于此,这几人中以玉惊落修为最低,乃是龙庭境巅峰,韩清霜与池瑶芳皆是半步问道境的修为,沐汀兰与吕心溪则是问道境小成的层次。 催动一件圣器所需要的灵力极为庞大,通常情况下而言,仅凭她们五人是难以催动出一件顶尖圣器的全部威力的,但溯光越空镜并非是用来毁灭杀伤的武器,而是以空间大道和时间大道为基础达到追溯时光跨越空间的目的。故而这五位圣女只需以自身灵力为引,开辟出一条通道,让赵潮生进入其中便可,无需耗费过多的力量。 吕心溪与沐汀兰等人对视一眼,彼此会意,皆是于指尖释放出一道灵力,形成能量匹练,灌入溯光越空镜的镜面之中,那一刹那,镜面嗡鸣,一道类似于石子落入水中的声音传开,镜面之上开始有如波浪般的波纹荡起,再然后便是有一条狭长裂缝出现,正是进入溯光越空镜的通道。 “赵潮生,进去!” 韩清霜冷冷开口,赵潮生一哆嗦,身体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感召一般,开始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道裂缝中走去,不过他的速度太过缓慢,而拖得越久,这五位圣女的灵力消耗便是越大。 “柳三刀,把这小子一刀扇进去!”玉惊落显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当下便是朝着柳三刀说道。 柳三刀却是不急着动手,悠悠道:“叫我一声柳哥哥,我就帮你这个忙。” “姓柳的,你不要趁人之危,否则老娘待会儿扒了你的皮!”玉惊落厉声喝道,女罗刹的姿态又是呈现了出来。 却见柳三刀不慌不忙道:“呦,吓唬我呢,你柳哥哥可不是被吓大的,有种你现在就过来咬我啊,我站这让你咬。” “你!” “行了,柳公子,当我沐汀兰请你帮个忙,拖得越久,我们的灵力消耗就越大。” “好吧,既然沐圣女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了,那咱也不能不帮啊!” 柳三刀话音一落,以手代刀,掌风化作一道刀芒,直接击中了赵潮生的后背,咔嚓之声响起,显然是震碎了后者的几根肋骨,仲叔子站在一旁,看得是怒火中烧,老脸无光,但柳三刀身份特殊,绝不是他能动得了的,于是他也只能将这口气忍住。 噗! 赵潮生嘴角溢血,被柳三刀这一道刀芒击中,立刻就失去了平衡,直接被推进了那道狭长裂缝之内。 吕心溪与沐汀兰等人这才收手,沐汀兰稳固气息,又自灵戒之中取出了一块留影阵盘,一缕灵力灌入其中,阵盘很快催动,开始记录镜面之上赵潮生的影像,易潜与桑芷柔虽无法进入此地亲眼观看,但她用这块留影阵盘将所有的画面全都记录下来,皆是再给他们一观,效果也是一样。 众人伫立在原地,目光望去,只见那溯光越空镜镜面之上波纹流转,赵潮生的身影缓缓浮现,开始变得清晰,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道奇异的光束,将赵潮生的身躯笼罩,再然后后者的识海便是开始不自觉地回想起过往的种种。 一座荒废破旧的区域很快呈现在众人眼前,正是顾流霞与赵潮生当年所居住的贫民窟。 罗刹魔岛之上繁华城镇无数,唯一一处贫瘠之地就是这贫民窟,居住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些没有修为的凡人,大多整日穷困潦倒意志消沉,要么是年老待死的老者,要么是年幼无知的孩童,再要么就是些瘦弱无比的妇孺,没有什么青壮的劳动力。 因为但凡是有点力量的成年男子,即便没有修为,也会被那些大人物收来做奴隶,做一些最费力气也最危险的生产劳动。 赵潮生与顾流霞的父母就是在为一个大人物挖矿时死于意外,两人当时还很年幼,就此相依为命,靠乞讨与捡破烂维持生计,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了一定的感情,于是两人便私定终身。因为天生瘦弱多病的缘故,赵潮生无法从事剧烈的体力劳动,故而即便他逐渐长大,也没有什么大人物来管他。 这样的日子直到赵潮生偶然间捡了一艘破旧的渔船,修补之后出海捕鱼时方才得以改变,那一天原本没有什么异象,是很晴朗的天气,可当赵潮生行至海的中央,却是陡然出现了一场暴风雨,再然后便是猛烈无比的海啸。 都说天意难测,造化弄人,这次的海啸却不是因为天意,而是人为,当日仲叔子本在另外一处海域与一头海妖恶斗,那海妖实力虽在他之下,但却极善水性,见势不妙便是远遁其他海域,碰巧就是赵潮生行船捕鱼的那条海,仲叔子一路追杀而来,将那海妖斩杀,但所引起的战斗余波太过强烈,这才引发了暴风雨和海啸。 海啸突如其来,将赵潮生的渔船打翻,他本人也是被卷入浪潮之中,将要窒息而亡,仲叔子原本也是没有打算管他这个凡人,但却是在无意间一瞥探查到了赵潮生的骨骼,后者经脉虽有些滞涩,但只需一些灵药便可化解,骨骼更是精奇,与仲叔子所掌握的魔道功法竟是有些不谋而合。 正是因为这无意一瞥,仲叔子才动了收徒之心,将赵潮生救下,以罗刹魔门中的灵药为他改造体质经脉,又传授他魔道功法,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赵潮生便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摇身一变成为离凡境的修士。 原本赵潮生修为初成,打算返回平民窟寻找顾流霞,但仲叔子却是突然提起有意为他向大衍魔门求一桩亲事,赵潮生虽非名门之后,但耳濡目染之下也是知晓与大衍魔门结亲的好处,在利益的驱使下,他选择了抛却过往的感情,将顾流霞这个名字一直隐瞒了下来,去与桑芷柔订下婚约。 若非秦苍等人偶然在仙梦楼前遇见了顾流霞,赵潮生怕是真的会与桑芷柔顺理成亲,一跃成为罗刹魔门的又一个风云人物。 ...... 赵潮生过往的记忆不断在溯光越空镜的镜面之上浮现,众人站在镜面之前,自然也是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沐汀兰收回留影阵盘,放入灵戒之中,出去后不久便会将它交给易潜与桑芷柔,到那时这所谓的婚约就会真的变为一纸空谈。 韩清霜俏脸冰寒,她对仲叔子座下弟子原本就没有多大好感,此刻通过溯光越空镜又将事情的原委看得清清楚楚,得知赵潮生是个为了利益就可以始乱终弃之人,对他的厌恶自然是更加强烈。 “我罗刹魔门虽以魔道自居,但也并非是没有底线,比起那些虚伪的正道门派,我们有着更为明显的桀骜风骨。你赵潮生天资虽可,然心性奇差无比,为了自己的前程与利益便可以始乱终弃,置承诺于不顾,如此败类,他日即便问道,怕也是个欺师灭祖不择手段的妖人!似你这般败类,不配称魔,更不配为魔!” 韩清霜言辞冰冷,美眸之中杀意大作,她五指微曲,溯光越空镜上再度有一条狭长裂缝浮现,这是溯光越空镜本身对赵潮生的排斥力量,而她只不过是借势而为,故而并未耗费多少灵力,那赵潮生便是如一条死狗被韩清霜锁住喉咙,捏在手中。 “圣女且慢!”开口的却不是仲叔子,而是秦苍身旁的顾流霞。 眼见韩清霜杀意大作,就要将赵潮生一把捏死,顾流霞连忙冲出,跪倒在地,用着恳求的语气说道:“还请圣女饶他一命。” “此人这般负你,你居然还想饶他一命,简直愚蠢!”韩清霜手掌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缓,反倒是加大了些许,隐约间可听见骨骼的破碎声音传开。 赵潮生已然翻起白眼,奄奄一息。 “圣女!”顾流霞朝韩清霜磕了一头,咚的一声,额头与坚硬地面接触的声音清晰可闻,当她再度抬起头时,额头之上已然是多出了一摊血迹。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女人!”韩清霜怒骂道,俏脸之上满是不解。 “还望圣女......”顾流霞还要再磕一头,却是被一股柔和灵力击晕,正是沐汀兰出的手。 “她对赵潮生的情已然化作了痴。”沐汀兰叹息一声。 “这个臭男人品行如此低劣,用渣滓一词形容都不为过,平日里还以魔道自居,真是脏了魔这个字!真正的魔,虽然满手血腥,但却也只杀该杀之人,只做该做之事,快意恩仇坦坦荡荡。” “而此人浑然没有半分魔的风骨,没有半分魔的执念,和正道的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没什么区别,可笑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傻女人一直深爱着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韩清霜怒意如狂,将如死狗般的赵潮生狠狠摔出数十丈之远,虽没有结果了他的性命,却是废了他的修为,断了他的经脉,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让他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看着那修为尽废,浑身气息萎靡,瘫倒在地的赵潮生,仲叔子的眼中不禁浮现出一抹疼惜之色,但却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他的神色便是变得无比漠然,心中有一缕杀意成形。 ...... 第一百四十章 诡异(第三更求订!) “你终究还是没有杀他。”沐汀兰看向韩清霜,缓缓道。 “给这个傻女人留一点念想而已,罗刹魔门中似乎有些能令人失去记忆的丹药吧,找个机会让这个渣滓服下,抹除他的记忆,这个傻女人既然这么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如她所愿,让他们过以前的日子。”韩清霜道。 “或许这对她而言也是个好的归宿。”沐汀兰道。 仲叔子注视着一切,脸上的表情已然归于平静,甚至平静地有些过分,让人看不出丝毫悲喜,但在他的眼中,确实有一道不着痕迹的凶光闪过。 “事情已经了结,走吧!”玉惊落看了看晕倒在地的顾流霞,伸手将她搀扶起,随后说道。 “嗯。” 众人点头,正欲离开,却在这时,溯光越空镜陡然暴动起来,一道紫黑光束洞穿虚空,撕裂空间而来,气势强大,连仲叔子、吕心溪以及沐汀兰这等问道境强者都是为之色变。 这一道紫黑光束却并非是针对众人,而是有目的性地直指一人,那便是在场除却顾流霞这个凡人之外修为最低的秦苍。 唰! 连仲叔子都为之色变的紫黑光束,秦苍自是无法抵挡,只一个照面,他便是被其中的强横吸引力吸进了溯光越空镜中。 剩下的几人目光交汇,震惊异常,浑然没有反应过来。 何以溯光越空镜这等圣器会在突然之间自行暴动,将秦苍吸入其中? 他们无法理解,正当他们想从镜面上寻找答案之时,他们的神情更是瞬间凝固。 因为在那溯光越空镜的镜面之上乃是一片斑驳,模糊不堪,根本看不见秦苍的半分身影和半分记忆。 这是何等诡异的一幕! ...... 溯光越空镜的内部,与青云剑阁的乾离玄天镜一样,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空间,有所不同的是,乾离玄天镜的内部空间极为有限,且多数都是一些历练秘境,而这溯光越空镜的空间看似是一个整体的平面,但随着你身体的移动,肌肤上的触摸,它便有可能自行衍化出层层空间。 或许你只是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在你触摸到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后,这根手指便会消失不见,但却并未是有某种力量将你的手指截去,你也不会感受到丝毫的痛楚,它仍旧存在,只是被分化出的空间吸进,与你的身体处于不同的平面,故而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却是看不见,摸不着。 这是一种极为高深的空间大道的运用,比起当日秦苍所经历过的邱玄易的重重黑暗位面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苍现在便处于这么一个玄妙无比的空间之内,他为人本就谨慎,在莫名其妙地被那一道紫黑光束吸进溯光越空镜之后,他并没有立即惊慌失措,也没有试图凭借灵力冲出这片空间,而是释放出魂力感应此处的道法流动以及规则痕迹。 让他有些苦恼的是,他的魂力并未能够渗透入这片空间,更加无法洞察那些隐藏的其他位面,这里的大道与规则太过高深,即便是问道境圆满的强者前来,都未必能够领会多少,他悟性虽然上佳,但现在毕竟只是一位通玄境中期的修士,自然无法理解这里的大道规则。 无奈之下,秦苍开始移步,他并不知晓外围的沐汀兰与玉惊落等人是否能看到他现在的处境,他也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是纯粹地想弄清楚这片空间的奥秘所在。 几乎每走出几步,便会有一道奇异光束将他的身体洞穿,他的四肢开始分解,开始隐匿不见,但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只是被空间大道所错位,所以秦苍并不太过担忧。 空间大道能将他的身躯移位,但却无法动摇他的思想。 他在移步,同样也在深思。 “沐汀兰曾言,溯光越空镜有追溯时光,跨越空间之效,能让人不自觉地回想起过往的记忆,甚至是在此处重新经历一遍,可为何直到现在我都未曾看见中陆秦家的一草一木?” 秦苍讶异,他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卷入溯光越空镜中,但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很渴望溯光越空镜能将他在秦家的过往重现出来,他渴望见到他的父亲,他的大伯,还有秦家成千上万的族人。 这是他从小就立志要守护的一切,也是他执剑的原因,战火总能将一条条生命吞噬,但记忆却是能让那些身影再度鲜活地呈现出来,这是记忆的魅力所在,跨越了空间,也跨越了时间。 但秦苍却也有过犹豫,若是真的重现出了过往,他将会看到那些他渴望看到的身影,但同样也会看到那些他不愿面对的人,他最不愿面对的便是雪轻影。 叩心梯的心魔幻境之所以他能坦然面对,不是因为他的心境已然愈合,而是它所选取的是秦苍心中最美好的一幅画面,因为留恋,所以无恨,所以无惧,但若是将一切都重新呈现出来,再让他经历一遍,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相识、相知、相恋再到最后的一刀碎魂,经历了极致的美好再来体验一遍残酷的悲伤,任谁都会绝望,任谁都会愤恨。 这一恨,便是魔! ...... 秦苍脑海之中所思考的东西愈发复杂起来,他的脚步也由原来的平稳变得缓慢,四处流散的空间大道透过了他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将他的身躯肢解,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在将他的血肉组织不断解剖,再丢到另一重位面,如此往复循环之下,秦苍的身体便是化作了无数漂浮在不同空间不同位面的粒子。 他无法再行走,只能凭借思想思考。 这一念,不知岁月,原本四散在其他位面的粒子开始自觉地组合起来,慢慢重新构造出一个人形,正是秦苍的模样。 原本看不清大道规则的奇异空间骤然浮现出一道门户,像是开设在虚无之间,如近在咫尺,又似远隔天涯。 他没有过多思索,而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朝那道门户走去。 这一步,跨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苍雪苍雪 吱! 就在秦苍身影跨过去的下一瞬,那道虚无门户便是快速合上,他眼前的场景骤然变幻,周围青山绿水,芳草遍地,碧云当空,恍惚间又响起美妙琴音,那琴音悠扬婉转,如潺潺流水,若涓涓细流,平和宁静,有着一股独特的自然神韵。 “何人抚琴?” 秦苍不知,顺着琴音传来的方向,迈步走去。 如此约莫复行了数百步,直至登上一处山坡,四周的空气混杂着泥土青草的气息,格外沁人心神,秦苍却是无暇顾及周围景色,他目光向前方望去,便见一女子席地而坐,面前摆放着一把造型古朴的七弦琴,她素手纤细,犹如青葱白玉,每每在琴弦之上划过,便是有一道美妙音符回荡开来。 这抚琴女子紫铃兰色华衣裹身,外披雪白纱衣,裙摆褶褶如雪月光华倾泻于地,青丝如绸,头插蝴蝶玉钗,一缕秀发如柳丝般垂于胸前,双瞳剪水,玉颈生香,薄施粉黛,绛唇不点自红,好似清灵透彻的冰雪,但她的周身却是没有冰山美人般的寒气,反是透露着一股温婉,气质如仙但却不让人感到难以亲近。 女子玉手抚琴,盈盈一笑,便胜过世间千娇百媚之态。 即便是秦苍,也是不由得看得出神。 他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叨扰这名抚琴女子,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是不想影响到这阵清净深远的琴音。 那抚琴女子却已瞧见了秦苍的身影,一边抚琴,一边笑道:“公子既闻琴音而来,必是精通音律,何不就地而琴,与我共奏一曲?” 秦苍笑道:“我辈喜学剑,对于琴之一道只是偶尔涉猎,谈不上精通二字。” 女子笑道:“琴心剑魄,自古便是一体,学剑便是学琴,喜剑便是喜琴,又何来琴剑两说?” 秦苍微微一怔,过了片刻之后又是点了点头,似有所思。 “也罢,便陪姑娘共奏一曲!” 秦苍话音落下,亦是席地而坐,手中灵力轻轻释放,转瞬之间便是有一把七弦琴成形。 他指尖轻触琴弦,立时便是有一道道琴音回荡开来,但与女子的平和婉转的琴音截然不同,秦苍所奏出的琴音铿锵有力,像是金戈交鸣之声,虽只有一人抚琴,但却是有一股千军万马横渡江河而来的恢弘气势,如瀑布自高山猛然倾泻而下,又如蛟龙在大海之中翻腾。 琴音阵阵,也是与天地自然相合,但女子的琴音走的是平静之道,秦苍所走的却是博大之道。 两种琴音之中皆是带有独特的势与意,单从表面而言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琴音不同,便代表着心中的道有所不同。两者互有分歧,但却并非完全对立,而是相辅相成,若流水与高山一般,一静一动,看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象,但当两种意象合为一体时,却是能奏出这世间千百年都不成有的旷世绝响! “公子琴艺非凡,无奈心中积怨太深,命缠因果,无法超脱,琴音看似恢弘,实则也破不了这世俗的樊笼。”女子缓缓抚琴,琴音依旧平和安静,与秦苍的琴音形成明显的反差。 “何为因果?何为超脱?”秦苍言语之际,琴音越发慷慨激烈,犹如惊涛拍岸,气势如虹,在四周卷起一股股冲天尘浪。 “前世因,今生果,心超脱,则命超脱。”瞧得此幕,女子微微皱眉,但声音却是显得分外平静,犹如她所弹奏的琴音一般。 “前世?今生?我却不信前世,只信今生!” 遽然间,琴音裂空,如杀伐之气激荡九天,原本潜藏在秦苍心境之中的怨恨之气也不知因为什么缘由,突然涌现出来,霎那间秦苍面容扭曲,露出狰狞之色,如狂如魔,原本系着长发的丝带也是在这一瞬间飘落出去。 秦苍墨发垂下,双眼之中透出迷离之色,一股难以言说的躁意和恨意充斥着他的心神。随后他便是长啸一声,指尖如被利刃划破,鲜血立时涌出,染红琴弦,那琴弦并未断裂,而是释放出更加激烈的音符,音潮阵阵,虚空中碧云消散,黑云笼罩而来,如一重重魔影。 “静心!” 女子轻喝一声,原本平缓的琴音遽然间也是变得高亢起来,琴声如丝竹之音,悦耳无比,但那释放出的音波却是如同利剑一般,激荡气浪,化作一道道弧形剑气,切开虚空中的重重魔影。伴随着女子琴音的加快,空中的魔影便是悉数散尽,再度恢复成了碧云蓝天的景象。 魔影散,乌云消,秦苍心中的怨恨之气逐渐内敛,他的神色也是渐渐平复下来。 微风拂过,将他眼前的一丝黑发吹起,秦苍目光望去,看着面前的抚琴女子,眼中的迷离之色却是愈发浓郁。 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同样平静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对视,良久无言。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归幽谷中的那个女子,那时的她似乎也是这么温婉,似乎也是用着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沉默却又温和。 秦苍想起了在归幽谷中为他与她写的那首曲子,词由他作,而曲则是由她谱。 他开始再度抚琴,指尖的血仍在流淌,染红琴弦,他却是毫不在意,口中也是不自觉地开始吟唱起来: 苍雪苍雪,天寒风已起,月轮终皎洁。 暮色尽远山,墨彩渐疏染。 吾不见青天白日,星辰变幻, 唯见落花红药,空谷幽兰。 凡尘少乐事,举杯多超然。 仗剑歌狂,醉倚栏杆。 寒光慑人,照我影单。 问,夜空之上可有广寒? 笑,兴亡之事与我何干? 仗义每多屠狗辈,多情最是催人泪! 潇潇风雪起,提剑行万里。 吾不问是非因果,恩怨情仇, 只求快意平生,诸事由我。 樊笼困地灵,造化弄人心。 三生石边,奈何魂断。 碧落黄泉,轮回安然? 不问东君安在,不寻有无长生。 归幽谷中人如画,红尘路上多牵挂。 苍雪苍雪,天寒风已起,明月有圆缺。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琴绝苏语琴 一曲终了,秦苍放下手中琴弦,本以灵力所化的七弦琴此刻早已被浸染地通体殷红,而秦苍的指尖更是破损严重,但他却毫不在意,琴声已停,心声却是不停,他继续看着面前的这个温婉女子,眼中的迷离之色逐渐减退。 他知道,她并非是雪轻影,而是一个勾起了他的回忆但以往却从未谋面的奇女子。 “在下秦一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秦苍终是开口问道。 女子轻轻一笑,随后说道:“琴弦合风雅,绝诗觅知音。” 秦苍沉思片刻,而后目露惊异之色,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琴绝苏语琴?” 苏语琴嫣然一笑,轻轻点头。 秦苍眼中的惊异之色更浓,苏语琴这个名字他本并不熟悉,只因他来到玄域南境已有一些时日,加上又进入了青云剑阁,对玄域南境中的一些大势力和出色的人物也是有着一定的了解。 这苏语琴便是三绝门中的琴绝,其余两绝分别为箫绝萧紫凝,舞绝秦梦舞,这三人乃是三绝门年轻一辈之中的巅峰人物,论及实力地位足以比肩青云剑阁中的陆啸、奕无情以及慕心雨等人。 “三绝门地处极南之地,与罗刹魔岛相隔数十万里之遥,你怎会出现在此?”秦苍看着苏语琴,不解地问道。 苏语琴笑道:“秦公子所看到的并非是我的本尊,而是你眼中的未来的景象。” “未来的景象?”闻言,秦苍心中愈发疑惑起来。 “未来之事不可定,我怎能看到?” “溯光越空镜所具备的功效本就不止追溯时光,它除了能令你看到过去,也能令你看到未来。” “若真如你所言,那么就是说我不是在此刻与你相遇,而是会在未来与你相遇?” “正是。” ...... 苏语琴的话太过玄奥,即便是秦苍,也有些不敢相信,但他转而深思了一下,自己从进入溯光越空镜后,便没有遇见过过去的景象,而是在被无数空间位面分解之后重组,踏入那座虚无门户之内,紧接着便听见了苏语琴的琴音。 他从未见过苏语琴,如今却是突然邂逅,如若不是幻境,那么便的确只有是未来的可能。 秦苍开始催动幽冥之瞳,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惊异地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没有半分虚幻之感,苏语琴也是真真切切地坐在他的面前,不是那些用幻术制造出来的虚假影像,而是真实的血肉之躯,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苏语琴体内的灵力流动。 但这毕竟是未来的景象,隔着不同的时间与空间,所以即便在他的视野之中,苏语琴是真切地存在,他也只能远看,而不能走近触碰,这是时间和空间上的差异所致。 “我为何会在未来遇见你?”秦苍已经开始相信了苏语琴所说的话。 “或许,你我之间也有一段因果。”苏语琴道。 秦苍忽然笑了,因为他突然想起苏语琴先前所说的一句话。 “前世因,今生果,若真如你所说,你我之间有一段因果,那么想必前世我们的纠葛不浅啊!” “秦公子不是不相信前世,只相信今生吗?”苏语琴笑着问道。 秦苍正色道:“我之所以只信今生,是因为我只能掌控今生,前世已过,来世太远,故而我只认今生,只争今生。” “如何争?与谁争?” “以我求道之心,与人争,与天争,与地争,与神争,与魔争,与妖争,与鬼争,争所能争之物,做所能做之事,天地悠悠,肉身可腐,然吾心独断万古,同岁月沉浮!” 苏语琴神色剧变,眼前的这个男子虽与她的年纪相差无几,但道心之强,却是超越了她不知凡几,秦苍的道心已然是到了可纳尽天下道法的广阔程度,是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比的,无论是正道魔道还是妖道邪道,他都能将之融合,而不会产生丝毫排斥之心,这是修行之中最为完美的“广闻八方道”。 但它同时也是最不完美的,广闻八方道,固然能容纳天下道法,但百家争鸣各放异彩,彼此之间总会有所冲突,他必须要悟出最适合自己的一种道,以它来统御其他道法,方能不被反噬,否则便会落到一个非人非魔,非正非邪,非神非妖的惨淡境地。 “秦公子的求道之心太过强盛,但正所谓至刚易折,公子还需确定一种统御其他道法的大道,方能走得更远。”苏语琴道。 “苏姑娘可知道这世间是否有一种道法,能够斩断因果?”秦苍沉吟道。 “斩断因果的道法,怕是不曾有。”苏语琴摇头道。 “斩断情丝的道法呢?”秦苍又问。 “太上而忘情,无心则绝情。”苏语琴意味深长地说道。 秦苍深思,沉默片刻,突然再度问道:“苏姑娘走的是无情道,还是有情道?” “若这世上有一人值得我动情,那我便走的是有情道,若是没有,那我走的便是无情道。”苏语琴思索片刻,随后说道。 “你这般话,倒是让我不知道该祝你遇到那个人,还是不遇到那个人了。”秦苍笑道。 苏语琴展颜笑道:“该遇到的总会遇到的,感情之事,与因果一样,皆是注定。” “我不太喜欢注定这个字眼,我辈修士,修的便是逆天改命之法,若是一切早已注定,那修行又有何意义?” 苏语琴闻言微微一愣,半响之后方才说道:“因果轮盘,代表着缘生缘灭,即便我们修行的是逆天改命之法,但在将此法修行到极致之前,终究还是随着这块轮盘而转动。” “总有一日,我会斩了这所谓的因果!” 苏语琴心神一震,一方面是因为秦苍这句话太过震撼,另一方面则是当秦苍说出这句话时,她恍惚之间似是感受到那一根缠绕着自己命运的因果线抖动了一丝。 她再度抬起头看向秦苍,目光之中已是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现在也好,未来也罢,相逢总是有缘,不若你我再抚琴一曲?”秦苍突然道。 苏语琴收敛异色,笑道:“秦公子若是有意,他日便来三绝门一会,语琴自当抚琴奏曲,为公子接风洗尘,眼下却是已来不及。” “噢?为何来不及?” 苏语琴没有答话,因为就在她说出这番话的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是从溯光越空镜中消失,秦苍面露异色,猛然发觉四周场景也已变回原来的模样。 便在这时,一道虚无门户再度向秦苍打开。 ...... 三绝门,琴心峰。 苏语琴正自抚琴,突然黛眉微蹙,心神一顿,指尖力量不觉加大了一分,将一根琴弦挑断,霎时间音律消散,琴声不再。 “因果线......”苏语琴喃喃自语,秀美的脸颊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苏姐姐,怎么了?” 身旁一道轻柔声音传来,苏语琴偏头一看,脸上又浮现出一抹笑意。 “我没事,梦舞。” 秦梦舞缓步而来,每一步都是带着一股独特的韵律,一身水蓝云锦长裙将其窈窕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香肩微露,令人浮想联翩,玉颈之上又佩戴着一根银色项链,与其如雪肌肤格外相配。 虽然将苏语琴的话听在耳中,但秦梦舞犹自不信,她为人本就机敏聪慧,观察入微,一眼便是看到了苏语琴琴上那根断裂的琴弦。 “苏姐姐,你可是有琴绝之称,琴艺高超无比,今日却弹断了一根琴弦,肯定不是无缘无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秦梦舞看向苏语琴,问道。 苏语琴轻声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方才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道素未谋面的身影。” “啊?还有这么奇怪的事,那人长什么样子,英不英俊?” “很普通,但却是有一股坚毅之气。”苏语琴一边思索,一边回答着秦梦舞的问题,而她脑海之中所想的正是秦苍以偷天换日之术变幻后的秦一剑的样貌。 “奇怪,我分明没有见过他,怎么还好像知道他的名字?”苏语琴纳闷道。 秦梦舞更加好奇,凑到苏语琴的耳边,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叫做秦一剑。”苏语琴道。 “呦,还是我的本家啊,难不成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修行了什么入梦一类的奇特灵术,但是跑错了地方,找到了苏姐姐你,嗯,有这个可能。”秦梦舞一脸深思地说道。 苏语琴扑哧笑道:“你这丫头的想象力当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那不然苏姐姐你说是什么原因?”秦梦舞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苏语琴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他是怎么平白无故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我不知道,但我却是有一种感觉,他的出现,不像是一次偶然。” “哦,那就应该是苏姐姐你的真命天子通过入梦之术来寻你了。”秦梦舞打趣道。 苏语琴脸色羞红,捏了捏秦梦舞的脸颊,嗔怒道:“小丫头胡说些什么!” “哎呦,人家开玩笑的嘛,要不然我们去找萧姐姐,她虽然号称是箫绝,但画画也是一流,你去把你脑海中那个人的样貌口述出来,让萧姐姐画一幅画,我们再用灵力复制很多副,广泛搜寻这个人。”秦梦舞道。 “办法倒是可行,不过会不会有些打扰紫凝了。”苏语琴有些担忧道。 “不会,她闲着也是闲着。” 两女达成共识,旋即一同前往玉箫峰寻找萧紫凝。 而在那溯光越空镜中,秦苍已然踏入了又一道虚无门户之中,这一次他却不是先看到什么景象,而是听到了一阵奇异无比但却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跨越了无尽时光的呼唤。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帝苍!宿命!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跨越无尽时光空间而来,像是老人无力的呻吟,像是孤魂野鬼的凄怨叫声,像是诸天在一同吟唱,又像是世间最为晦涩难懂的古老道音。 秦苍听得头皮发麻,精神力高度集中,体内的魂力在这一刻悉数调动起来,向声音传出的方向笼罩而去,但是根本查探不到丝毫东西,这阵呼唤之声依旧微弱,依旧低沉,没有因为秦苍魂力扩张而有丝毫改变。 眼见魂力无效,秦苍索性也收起了查探的心思,他静静伫立在原地,用心感受着这阵声音,犹如一棵失去了生命力的枯木,动也不动。 他的头上开始有白发生出,眼中似有沧海桑田变迁,其目光中的锋锐冷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成熟与睿智,白云苍狗,无常世事,似乎都已被他所看透,他的眼瞳好似夜空中最明亮的两颗星辰,见证了兴盛,也见证了衰亡,多出了几分深远博大,但也多出了几分无奈。 秦苍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巨大的转变,他的心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阵声音吸引,周围的时间的流动在他的感知中逐渐变得微弱,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阵跨越时间和空间的呼唤声。 岁月无痕,不知几多春秋,秦苍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身上的气息却是变得越来越强大,他终于在某一刻隐约听懂了那阵呼唤声中所传达的东西,似乎是两个字,两个意义非凡的字。 “帝......”秦苍喃喃,头上白发疯长,如风霜浸染,他口中所念的正是那阵呼唤声中的第一个字。 “苍......”不知间隔了多久,第二个字方才在他的脑海之中变得清晰起来,与先前一样,他不自觉地将这个字念出,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他周身气息陡然暴动起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怖威势自他的体内绽放。 他终于彻底地听清楚了这阵跨越了无尽时间和空间的呼唤声。 “帝苍!” “帝苍!” “帝苍!” ...... 这一阵呼唤声愈发强烈,比起千军万马厮杀之时的擂鼓震天之声还要强烈,秦苍心神大震,忽而长啸一声,周身气息变得愈发恐怖,那是超越了问道,超越了悟道,甚至超越了神灵不知凡几的恐怖气息,他的身躯变得愈发伟岸,几欲撑破诸天轮回,压断秩序神链。 他的头发已全部化为白色,但却是自行盘成发髻,紧接着一顶帝冠在他的头顶之上成形,他的衣袍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再是一袭白衣,而是纹遍金龙的帝袍。 他只是静立在那里,不曾有所动作,却是有一股屹立于青冥之上的伟岸气息,其周身的威势无比恐怖,压得周围空间层层爆碎。 这是真正的帝威! “帝苍!”呼唤声仍在继续,秦苍脑中轰鸣,眼前场景再度变化,与先前出现的苏语琴一样,又是那所谓的未来景象。 他看到了未来的那个自己,站立于诸天之上,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恐怖威势,众生因他匍匐,他的帝威已然渗透入了六道轮回,诸天星河,所过之处,无不震颤! 但他却不是统御众生的那个绝对主宰。 在他的面前,同样有着一尊看不清面目但却伟岸无比的身影,双臂之间滚滚星河呼啸,举手投足之间有着取之不竭的天地之力,他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化作了大道纹路,随意一站,便仿佛山岳横亘,在他的手中,还有着一把巨斧,似能开天辟地,斩破鸿蒙的黄金巨斧! 他仿佛天道的掌控者,心神一动,便能引动天罚! 那同样是一尊帝,一尊压迫诸天的帝,所具备的帝威比起他来还要强烈!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绝无二主,在秦苍还未能理解这一切时,他便看见未来的自己与那尊帝厮杀起来。 这是秦苍从出生到现在见过最为强悍凶残的一战!以往他见识过的那些问道甚至悟道境之间的纷争比起这一战来简直就像是还没断奶的小孩子在玩泥巴,倾尽全力所发动的功法灵术甚至还不及这两尊帝吹出的一口气来得强大。 秦苍心神震撼,目光已变得呆滞,他亲眼看见了在这两尊帝的交手下大道崩殂,诸天碎裂,亿万生灵死于非命的恐怖场景,用人间炼狱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真的是未来的自己所造成的? 他正值浑浑噩噩之际,眼前的战局却已分出了结果,未来的自己终究还是略逊一筹,虽说重创了那尊帝,但自己却是战至力竭,元神肉身和大道法相统统瓦解,他看见未来的自己开始变得苍老,皮肤干裂,气息萎靡,比起那些刚出生的婴孩都还要虚弱。 他,死在了那尊帝的手上,残破的肉身被一口棺木封存了下来。 秦苍眼前的视野再度变换,那尊帝已然不见,他看到的是旁人为他送葬的场景。 那些送葬人的面孔他无比熟悉,有他的父亲,有他秦家成百上千的族人,有他的师尊风醉尘,还有端木元青与公冶梁等人,柳三刀、玉惊落同样也在,甚至还有他方才才认识的琴绝苏语琴都在其中。他们的气息同样变的强大了许多,但比起他先前所拥有的帝威,就是蚍蜉之于大树的区别。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秦苍仰天大吼,如癫如狂。 而苏语琴与风醉尘等人浑然没有理会到他的嘶吼,而是继续满面泪痕,木然地抬着那一口棺木向他走来。 秦苍瞳孔骤然一缩,在这一瞬间,他的耳旁又想起了那一阵诡异的呼唤声。 “帝苍......帝苍......” 他原本强大无比的气息在这一刻陡然衰落下来,眼角开始浮现出皱纹,双手变得如死木般干枯,整个人像是一张脱落的树皮,体内力量倾泻一空,三魂七魄开始离散。 “宿命......宿命......” 又一阵呼唤声音传来,却是从那棺木之中所发,秦苍听得毛骨悚然,苍老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身处绝地的不甘。 “我不甘心!我不信命!”急速衰老的肉身之中已没有多少可供他驱使的力量,他这一吼便仿佛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帝苍......宿命......” 呼唤声愈发强烈,苏语琴与风醉尘等人抬的那口棺木离他越来越近。 “我......不......信......命!”秦苍的声音变得沙哑无力,但他的口中却还是缓缓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可惜,依旧无法阻止那口棺木向他靠近。 秦苍的眼神已逐渐变得绝望下来,干枯瘦弱的身体将要像一架骷髅般彻底散乱。 咔嚓! 却在这时,一道东西碎裂的东西传来。 好似点燃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之光,秦苍原本绝望的眼神之中浮现出一抹神采,他用着最后残留的一点魂力去感知,正是这一感知,他的这丝希望之光急速放大,因为他感觉到了那道碎裂的声音是从溯光越空镜的内部空间传来。 咔嚓!咔嚓! 炸裂声不绝于耳,秦苍所处的空间剧烈抖动,四面交错纵横的裂缝生出,将马上就与秦苍近在咫尺的棺木硬生生撕裂开来,风醉尘与苏语琴等人的身影也是开始崩灭。 秦苍的气息开始恢复,原本流散的灵力正以惊人的速度回归,不过已不再具备那时的帝威,而是重新回到了通玄境中期的层次,他的面容也不再呈现出老态,恢复了原本的俊秀容貌,白发如被墨汁浸染,顷刻间重新变为黑色。 秦苍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这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唰! 没有丝毫犹豫,他便是发动了鬼影步,魂力释放而出,很快找到了溯光越空镜破损地最为严重的那一点,而后化作一道流光飞掠而出。 与此同时,秦苍也是发动偷天换日之术,将通玄境中期的气息改变成了造化境初期,面貌也是变得普通,现在的他,又成为了那个海域散人,秦一剑。 嘭! 就在秦苍化作一道流光飞出的下一瞬,整个溯光越空镜的内部空间便是坍塌,一股可怖的自爆威势席卷开来,霎时间火光冲天,毁灭之力激荡,连空气都是一同焚烧。 饶是秦苍速度奇快,也是不由得被这股爆炸威势激荡起的气浪影响,圣器爆炸的威力太过强大,而他本身修为不过通玄境中期,自然是难以在这股毁灭之力下安然无恙,所幸他方才率先从溯光越空镜崩碎的空间飞出,若是晚了一步,就绝对是个尸骨无存,灰飞烟灭的下场。 噗! 秦苍被爆炸威势冲击,不由得口中溢血,身形如断了线的风筝被震飞出去,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后,便是狠狠地摔倒在地,所幸他肉身之力强横,只是摔断了两根肋骨,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 圣器被毁,火海还要蔓延,却是被几股强横灵力抵住,秦苍目光望去,只见极为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魔门秘库之中,想必便是玉惊落等人所请来的罗刹魔门的长老人物。 秦苍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又伸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此番虽劫后余生,捡了一条命,但方才那一幕给他的心神冲击实在是太大,一时间挥之不去。 “帝苍......宿命......” 秦苍喃喃自语,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冷战,他旋即猛烈地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不要再想这些。 便在这时,柳三刀与玉惊落等人向他快速走来。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坑爹的败家子 柳三刀与玉惊落等人显然不知道秦苍方才在溯光越空镜中经历了些什么,早在那道突如其来的紫黑光束将秦苍身影笼罩之后,他们的眼中便失去了秦苍的身形,溯光越空镜上一片斑驳,根本看不出丝毫东西,万般无奈之下,玉惊落与沐汀兰等人也只好请来几位罗刹魔门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几位长老。 然而这些长老修为虽强,但对于溯光越空镜突然出现的异样也是无从下手,只能在此静静等候,如此约莫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溯光越空镜上终于是再度传来了嗡鸣之声,却不是打开一道裂缝,把秦苍送出来,而是酝酿出一股极端可怕的力量,几位长老皆是久经战阵之人,见过无数风浪,自然明白这股力量意味着什么。 这是圣器的自爆之力! 几位长老大骇,溯光越空镜虽说不是什么直接用来杀敌的大杀器,但也是实实在在的圣器,一旦自爆,整个魔门秘库都会受到影响,故而在他们察觉到这股力量之后便是连忙催动灵力,试图压制,但这股自爆之力已成定局,任凭他们如何施展,都不能扭转局面。 无奈之下,几位长老也只好改变策略,任由溯光越空镜自爆,在周围设下防护结界,控制住爆炸的范围,事实证明,他们的做法的确是正确的。 在秦苍被这股可怕的爆炸威势震飞出去之后,几位长老的防护结界便是起了作用,控制住了火海的蔓延,随后他们再施展灵力挤压,便是逐渐将这片火海抑制了下来,没有对魔门秘库中的其他法宝造成损伤。 “大哥,大哥,你没事吧?”柳三刀过来扶起秦苍的身躯,一脸关切地问道。 “感觉如何,有没有伤到内脏?”玉惊落也是凑了过来。 “还好,死不了。”秦苍口中溢血,边咳嗽边说道。 “伤得不轻啊,走,我带你去疗伤。”柳三刀扶起秦苍,就要将他带走。 “柳公子且慢!”一道声音突然传出,阻挡了柳三刀的去路。 正是玉惊落与沐汀兰等人请来的那几位长老之一。 此人是个看上去年近七旬的老妪,身材矮小,牙齿早已脱落得精光,满头白发,一双眼珠瞪得通圆,仿佛要凸出来一般,看着无比渗人。 “此人无缘无故就被溯光越空镜吸入,而当他出来之后,溯光越空镜便是突然自爆,种种事情都太过诡异,我们还需要将他带回去调查一番,才能对门主和整个罗刹魔门有个交代。”由于牙齿已经脱落,老妪的声音很是奇怪,像是漏了风一般。 “调查个屁!我大哥都吐血了,得赶快去疗伤,有什么事情你问惊落也是一样,我大哥也是她的表哥。”柳三刀却是浑然不给这位老妪的情面,依旧坚持要带秦苍去疗伤。 玉惊落的脸色却是有些奇怪,她明面上虽然叫着秦苍表哥,但实际上她比谁都心知肚明,秦苍与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亲属上的关系,只是蓑衣客觉得此人有成为她护道者的潜质,而她又见识到了秦苍与柳三刀之间的交手,这才花心思要将他留在罗刹魔门。 若是这老妪真的要来盘问有关秦苍的情况,她一时间怕也是不能从容应答,毕竟瞎编杜撰这种事也是需要天分和时间的。 老妪的神色也是在这一刻变了变,柳三刀虽说是天魔门的少门主,但这里毕竟是罗刹魔门的地盘,她身为罗刹魔门的长老级人物,被这么一个后生晚辈不讲情面地呵斥,终究是老脸无光的。 老妪脸色阴沉,继续道:“溯光越空镜毕竟是我罗刹魔门珍藏多年的圣器,总不能说毁就毁,这位秦公子虽说是柳少门主的大哥,又是玉圣女的表哥,但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溯光越空镜因秦公子而毁,秦公子作为当事人,总要给我罗刹魔门一个说法。” “说法自然是会有的,不过我表哥已然受伤,就算此刻来询问他一些事情,他怕是也不能从容应答,依我之见,还是先给我表哥几天恢复的时间,待其伤愈,我亲自将他送到谷长老面前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如何?”玉惊落道。 老妪冷哼一声,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玉圣女莫不是要等到让我们等到一百天之后?” “无需百日,十天之后无论我表哥是否伤愈,我都会让他给一个合理的交代。”玉惊落道。 “既然玉圣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老身也不好再阻拦,请!”老妪言罢,做出了伸手请出的姿势。 玉惊落会意,示意柳三刀赶快扶秦苍出去疗伤,三人旋即迈步走出魔门秘库。 “九妹的这个表哥,我总觉得有些不对。”看着秦苍等人离去的背影,韩清霜思索道。 “多半是从哪里找回来的帮手,用表哥这个身份方便行事罢了,不过他居然能成为柳三刀的大哥,着实让我意外,我看此人也就造化境初期的修为而已,难不成他用了什么压制气息的独特法门?”池瑶芳道。 吕心溪看了她们两人一眼,说道:“有这闲工夫猜测别人的身份修为,倒不如想想溯光越空镜究竟是怎么破损的,这可是我罗刹魔门之中最为玄妙的圣器,即便是悟道境的大能来了,也不能把它毁的这么彻底,然而现在它却是自己爆炸了,匪夷所思!” “的确,就算这秦一剑真隐藏了修为,也不可能是悟道境大能,毕竟那种存在连门主都是不能应付,他若真有这份实力,又何必如此隐藏,可他既然没有这么深厚的修为,溯光越空镜又是怎么被毁的呢?”池瑶芳越想越想不明白,这如同一个无解的难题。 “十天之后,自有定断,六姐又何必如此费神?”韩清霜道。 “谷长老,十天之后的调查,依旧是由你出面吗?”便在这时,吕心溪向那老妪问道。 被称作谷长老的老妪冷笑一声:“十天之后,就不是老身出面这么简单了。” “难道是门主亲临?”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目光之中泛着剧烈波动。 ...... 彼时,秦苍已然回到了罗刹魔门的一间厢房之内,玉惊落已为他服下了几颗修复伤势恢复灵力的丹药,柳三刀却仍旧不放心,开始在秦苍背后盘坐,运转起灵力助其运功疗伤。 不多时,秦苍的周身散发出一阵如烟雾般的热气,脸色变得红润,玉惊落在一旁看着,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行了,三刀,停止运功吧,他已经没有大碍了。”玉惊落对柳三刀说道。 柳三刀闻言这才撤回灵力,身形从床榻上翻下,又将秦苍扶下,让他睡在玉枕之上,又替他盖上被褥,做完这一切之后,柳三刀这才满意一笑。 “诶,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顾着给秦苍疗伤,柳三刀的反应慢了半拍,现在才反应过来。 “三刀啊,怎么了?”玉惊落道。 “哎呀,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我好感动啊,算你这丫头还有点良心,总归不叫得那么生疏了,不过我觉得还是柳哥哥比较好听,来,小惊落,乖,叫一声柳哥哥我听一听。”柳三刀一脸坏笑地看着玉惊落。 “去死!”玉惊落浑身生出鸡皮疙瘩,当下玉腿便是横扫而出,直朝柳三刀下盘扫去。 却见柳三刀不慌不忙,身子轻轻一跃,便是避开了玉惊落的突然袭击。 “行了行了,别闹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帮大哥找一个合理的说辞。”柳三刀道。 “你想啊,我反正是想不出来,他毁的可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大白菜啊,那可是圣器,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都瞧不上一眼的圣器啊!”玉惊落找了一个木椅坐下,拿着桌上的茶壶往瓷杯中倒了一杯茶水,霎时间清香四溢。 柳三刀道:“你个小丫头是真傻还是假傻?我大哥什么修为,造化境初期,你见过哪个造化境初期的修士拥有独立毁灭圣器的破坏力?这种事情你用屁股想都能想出来好吧。” 玉惊落正自饮茶,听得柳三刀的话不由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老娘今天非废了你不可!”玉惊落说着,就是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柳三刀老神自在,悠悠道:“你打不过我的。” “哼!”玉惊落瞪了他一眼,俏脸之上怒气冲冲。 “行了,说正经的,大哥这事到底怎么办?”柳三刀道。 “虽然说造化境的修士的确不可能拥有毁灭圣器的能力,但溯光越空镜毕竟是因他而毁,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表哥的处境便会相当危险,门主虽说在闭关潜修,但他耳目遍布罗刹魔岛,这件事情相比他很快就会知道。而门主向来无比珍爱法宝,表哥却毁了他一件,简直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啊!”玉惊落无奈道。 “要实在不行,我让我爹从天魔门中拿出一件圣器作为赔偿如何?”柳三刀突然道。 玉惊落脸色一变:“虽然你认了他做大哥,不过你们认识似乎也没多久吧,你真的舍得?” “当然,一天是兄弟,一辈子就是兄弟!”柳三刀豪气一笑,玉惊落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也有一些可取的地方。 然而下一刻柳三刀刚刚在玉惊落心中竖立起的光辉形象便是彻底倒塌。 却见柳三刀话锋一转,坏笑道:“反正是我爹的珍藏,又不是我的,拿一件出来又没什么。” 玉惊落一脸黑线,呸了他一口:“你这个坑爹的败家子!” “哈哈,为了兄弟嘛!” ...... 两人继续交谈,浑然不知先前陷入昏睡状态之中的秦苍此刻已然醒来。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苍者为天,帝者为巅 秦苍的意识逐渐清醒,柳三刀与玉惊落的交谈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选择立即睁开眼睛起身,而仍旧是躺在床榻之上,通过两人的对话,他已然是间接地知道了溯光越空镜被毁之后罗刹魔门高层那边的态度,但他却并不担忧,相较于圣器被毁的后果,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他在溯光越空镜内部空间之中所看到的未来景象。 单是一个突兀出现的琴绝苏语琴,便已经让他感到有些难以理解,至于之后所听到的那阵犹如穿越无尽时间空间的诡异呼唤声,更是让他心神大震,难以置信。 “帝苍!宿命!” 这四个字犹如挥之不去的魔音一般萦绕在秦苍的心间,使得他脑中轰鸣,恍惚之间他又看到了当时在镜中所看到的未来景象,自己帝威加身,屹立于诸天之上,举手投足之间便有震碎星河的可怕威势,而他所面对的对手同样是一尊帝,一尊比他还要强大可怕的帝。 三十三诸天因两人交战的余波而破灭,数不尽的星辰崩毁,数以亿计的生灵死于非命,白骨如山高,血气如海摇,诸天仿佛化作了血海炼狱,无数孤魂野鬼在其中哀嚎,而他的下场最是凄惨,大道法相被那尊帝一点一点打散,元神被一点一点抽离,重新化作三魂七魄,随后如纸糊般破灭。 他的肉身分明要比世间最为强大的神兵还要坚固,但是却被那尊帝打的不断破碎,断肢残骸爆碎成漫天血雨,将三十三诸天悉数浸泡,他被打得只剩下一颗头颅,一颗高高扬起不曾低下即便身死也不瞑目的头颅,那尊帝将他的头颅封存在一口棺木之中。 那是一口帝棺,一口加持了千万重道法可承载帝威的帝棺! 他看见了苏语琴与风醉尘等人抬着那口帝棺,满眼泪痕极度哀伤地向他走来,帝棺周围,还有着数不尽的人群,那些面孔有熟悉,也有陌生,有生机浓郁者,也有死气低沉者。 这是古往今来最为豪华但却最为诡异的送葬,生者为他送葬,死者也同样为他送葬! 秦苍躺在床榻之上,呼吸突然变得无比沉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冷僵硬,那口帝棺正在跨越重重空间,又一次向他走来。 “帝苍......宿命......” 呼唤声再度响起,秦苍的眼中充斥着无比厌恶和憎恨的情绪,但却无可奈何,那口帝棺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更近了,他的身上再度冒出冷汗,口中开始呓语。 “不!”他用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和气力,发出了绝望而低沉的咆哮。 却在这时,一只温润手掌搭在了他的额头之上,掌心之中散发着淡淡的温暖之意,将他身躯上的冰冷消退了些许,那口跨越空间而来的帝棺再度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眼中的恐怖场景开始崩灭,他像是绝望无助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秦苍忽然惊坐而起。 那只温润手掌的主人明显一愣,手下意识地缩回,但她本人还来不及退后,便是被秦苍一把抱在怀中,秦苍冷汗淋漓,汗珠如雨点落下,在接触的那一刹那竟是打湿了她的衣衫。 她下意识地想要运转起灵力一把推开秦苍,但后者就像是一个惶恐无助的孩子在诉说着自己对于可怕事物的恐惧,他的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不这个字,显然还没有从方才那阵末日景象之中走出。 玉惊落迟疑了片刻,忽而轻叹一声,打消了将秦苍推开的打算,任由他这么抱着自己,而她的玉手也是绕到了秦苍身后,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温和的灵力一点点扩散入秦苍的体内,他眼中的惶恐之意渐渐消退,一阵女子的芳香开始传入他的鼻息之中。他很是惊讶地一愣神,这才知道自己正抱着一个女子。 秦苍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身旁便是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靠,大哥,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啊!就算你们是表兄妹,也不能这么亲密接触吧,更何况还是当着我的面,就敢抱我的小惊落,你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声音洪亮,正是柳三刀所发。 玉惊落没好气地瞪了柳三刀一眼,道:“不懂就不要乱说,他应该是做噩梦了,没看见他脸上表情这么怪异嘛!” “哇,做噩梦就能有这么好的待遇,那下次我做噩梦的时候你可一定要在场。”柳三刀道。 “去你的!”玉惊落鄙夷地看着柳三刀。 秦苍轻咳一声,脸色已逐渐恢复正常,他旋即放开了玉惊落,有些尴尬地看着后者。 “我......”除了雪轻影之外,秦苍并没有抱过别的女子,今天却是意外地破了个例,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地怎么说话才好。 “行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玉惊落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介意。 “你刚才怎么了?做噩梦了?”玉惊落旋即问道。 秦苍先是摇了摇头,但随后又点了点头。 “你这又摇头又点头的,到底是做没做噩梦啊!”玉惊落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秦苍。 柳三刀也是凑了过来,刚才的事情似乎已经忘却了一般,他一脸关切地说道:“怎么了大哥,有事就说啊,干嘛支支吾吾的。” “我......”秦苍欲言又止,脸上神情怪异之至。 “咳,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想静静。”秦苍道。 “啊?静静是谁?”柳三刀一脸茫然。 玉惊落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骂道:“蠢啊你,他的意思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先出去。” 柳三刀白了她一眼:“小丫头一点幽默都不懂。” “你皮痒找打啊!” “都说了你打不过我。” “嘿!你是不是要跟我过两招才甘心?” “来就来,谁怕谁啊!” ......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退出了这间厢房。 秦苍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突然长叹一声,他又施展出了秦家的秘术不动印,以不动印稳固心境,这才长舒一口气。 “帝苍。”他的脑海之中又开始浮现出这两个字,不过这次他已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影响,而是开始冷静地思考起来。 “我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溯光越空镜之中,看到的却不是过去,而是未来的景象,先是遇见琴绝苏语琴,再是听见那阵诡异的呼唤声,最后看见未来的我与那尊看不清面目的帝的决战。” “未来的我被那尊帝所斩杀,只剩下了一颗头颅,这颗头颅又被封存在一口帝棺之中,不断地向我靠近,但却在我最是惊骇的时候破灭,可见未来终究是未来,现在的我还不会真的被那口帝棺封存。可这真的就注定是我的结局吗?”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但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实吗?未来之事不可定,若是一切都已注定,我注定将被人所杀,那么所谓的修行又有何意义?” “修行,修的就是逆天改命之道,修士,修的就是逆天改命之事,因果轮盘,缘生缘灭,碧落黄泉,六道轮回......轮回,呵呵,所谓的轮回不过是生命一次一次地消亡,记忆一次又一次地丧失,人之一世,若是连命都不能掌握,还去期待着什么轮回,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他连我的大道法相,魂魄肉身都统统打散,只残留下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我连轮回的路都是踏不进去,多年修道,一朝成帝,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我岂能甘心!” ...... 秦苍脑海之中的想法越来越多,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被束缚的人,溯光越空镜却是让他看到了那所谓的未来景象,他虽然不知道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具体境界,但凭借着景象中未来的他与那尊帝打碎三十三诸天,光是余波就震灭了一重重星系的恐怖破坏力,他就能猜测到帝这一字所代表的非凡含义。 怕是那在芸芸众生眼中高不可攀的诸天,在这个帝字面前都是卑微不堪的蝼蚁! “帝苍帝苍,苍者为天,帝者为巅,我秦苍若真有幸能修至帝境,便是站在了天的巅峰,又岂能将命运拱手交给他人掌控?所谓的未来,在还未到来之前便都有可能被逆转,被改变,我秦苍修的就是这个逆字!” “若不能为神,不能为帝,我便做一山野之人,与妻子儿女共度余生,直至终老而死。若能为神,能为帝,我便要做掌控诸天万界之主宰,神佛妖魔皆不能撼我道心,更不能灭我命运。我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脑海之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道心震动,体内灵力起伏,沧澜剑自灵戒之中暴动而出,响起铮铮剑鸣。 秦苍看着面前的沧澜剑,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那所谓的未来其实很可笑,也很容易被改变,只要他现在挥剑自刎,那便相当于是自己了断了自己的性命,他不会成帝,也更加不会遇到另外一尊帝,这种做法虽说有逃避之嫌,但却也是真的能改变到未来的那一幕。 但他自然是绝对不会选择这么愚蠢的自行了断的办法,他只是通过这个想法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的未来,绝非固定不变,所谓的结局,也有可能被改写,关键是取决于自己的心,只要自己的道心通达,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又有什么是不能被改变的呢? 秦苍此刻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帝苍宿命这四个字再也不能影响到他,他的道心前所未有的通达,通玄境后期的境界在这一刻自然而然地便是修成!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罗刹门主 十天的期限很快过去。 秦苍所受的伤势本就没有多么严重,之所以最开始会陷入短暂的昏迷是因为他在溯光越空镜中所看到的那些未来景象对他心神的冲击太过强烈,而今秦苍道心已然通达,并不再受未来景象的影响,所受的伤自然很快就痊愈,加上还顺势水到渠成地突破到了通玄境后期,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正所谓福兮祸所伏,好处是得到了,但也有一些坏处,譬如说那一个需要给罗刹魔门的交代,毕竟是圣器被毁,而不是什么没有价值的小玩意儿,出了这等大事,即便秦苍在众人眼里还有些身份,也总归是要给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以及相应的赔偿。 十天期限一过,便是有几位长老人物来寻秦苍,玉惊落与柳三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不能出面阻止,毕竟话已经说出去,若是再出言反悔,即便她是罗刹魔门的圣女,也是说不过去。 柳三刀乃是天魔门少门主,而事情发生在罗刹魔门,他自然是不方便陪秦苍同去,玉惊落的身份倒是符合,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几位长老言语之中摆明了是要秦苍一人前去,即便玉惊落乃是罗刹魔门的圣女,此事也无权干涉。 玉惊落毕竟是心思缜密之人,这几位长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她若是再不明白,可就愧对“圣女”这个称呼了。 “看来表哥这次是捅了大篓子啊!”玉惊落端坐在一间静室,俏脸之上不觉间露出几分愁容。 “事态很严重?”一旁的柳三刀问道。 “废话,门主都亲自找他问话了,你说严不严重?”玉惊落反问道。 柳三刀长眉一挑,不解道:“罗刹魔门门主?她不是在闭关吗?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惊落道:“我自幼便在罗刹魔门之中长大,门主又是我的授业恩师,她的秉性我怎能不清楚一二?我正是清楚她的秉性,才觉得表哥有大麻烦。” “诶,大不了我现在飞鸽传书,向我爹写封信,让他派人拿一件圣器过来赎人。”柳三刀思索道。 “赎你个大头鬼,用个形容词都用不来,我师父是罗刹魔门的门主,不是什么绿林绑匪。”玉惊落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是说事情很严重吗?那我当然要做最坏的考量啊!”柳三刀道。 “你......诶,算了,静观其变吧。” ...... 哒! 幽暗潮湿的地下室内,偶尔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传出,在这个静谧的有些过分的空间里无疑是个难得但却诡异的音符。 秦苍被一众长老陪同行走,眼前蒙着一块黑色丝带,魂力也是被一股奇特而又强大的力量封闭,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他自然是只能听声辨位,但凭切着还算不错的嗅觉,他也是逐渐感受到了这里空气的潮湿,对此处的地理环境也是有了一定的基本判断。 “几位长老,问话而已,何必如此阵仗?弄的秦某像是一个待审讯的犯人似的。”秦苍边走边道。 “罗刹魔门之中有一些少有人知的禁地,了解的太多反而不好,更何况这是门主的意思,还望秦公子见谅!”回答他的是一个苍老而微弱的声音。 “门主......倒是有趣!” 秦苍轻笑一声,继续向前行走,这间地下室的地板很是奇怪,像是用真空材质制成,秦苍走在上面,听不见自己丝毫的脚步声,同样地,那几位陪同他来的长老的脚步声,他也无法听见,只能通过嗅觉来感触周围几人的气息。 如此复行了数百步,诡异无比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虽然微弱但却还是能够感觉到的气息波动骤然消失,秦苍脸色一僵,脚步骤停,他又转了转身感触其他的方位,却依旧没有捕捉到几人的气息。 “不见了?”秦苍神色惊异,下意识地就要取下蒙着眼睛的黑色丝带,但他转念又想起这几位老者之前所说的话,在没有见到罗刹门主之前,万不可贸然将此丝带揭开,否则便会招致灾祸。 秦苍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思忖片刻之后,他的手开始垂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凭着声音辨位向前行走。 地面之上依旧没有传出任何的脚步声,便连那偶尔响起的滴水声音也是许久再没有听闻,整个四周安静地过分,似乎开始有凉气吹来,像是阴冷的罡风一般,恍惚之间似乎有一只手掌触摸到了自己的脸颊。 秦苍呼吸停顿,额头上沁出冷汗,他道心通达,倒是不怕世俗凡人所惧怕的那些妖邪鬼魅之物,只是这罗刹门主迟迟没有出现,四周的环境又是无比诡异,时间久了,他也不知道这罗刹门主究竟做的是何打算,心中不禁有些异样浮现。 他索性不再行走,而是盘坐于地,静静地等待着四周的变化。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酷似手掌的存在,撩起他的发丝,触过他的脸颊,在他的身上缓缓游走,像一条柔软的蛇充满黏性,每当他伸出手掌想要抓住,它却是很快消失,短短片刻时间便是已经循环了上百次,他开始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这种感觉与他第一次见到玉惊落时,后者对他使用勾魂之术的场景无比相似,但却还要强烈许多。 小腹中的一股邪火升起,秦苍却是没有催动不动印将它镇压,而是冷笑道:“堂堂罗刹门主,竟然也钻研这些旁门左道之术,着实让我意外。” 四周寂静无言,足足过了半晌,方才有一道娇笑声音传来: “海域散人秦一剑,我倒是听过汀兰她们说起过你的不凡,只是闻名不如见面,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奇特很多。” “门主也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秦苍道。 “噢?那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这声音妩媚至极,但同时也是充斥着浓浓的戏谑之意。 却见秦苍自嘲一笑:“在下现在眼前还蒙着一块丝带,未曾见到门主的庐山真面目,这个问题,我倒是无从回答。” “现在,我允许你把它摘下了。”声音娇柔,但秦苍却是从其中听出了一股命令的色彩。 他倒也不在意这些,手掌探出,将眼前的黑色丝带飞速摘下,眼眸睁开,看向那娇柔声音传出的方向。 一位雪白狐裘裹身,内着淡紫纱衣的高挑女子很快映入他的眼帘之中,秦苍目光闪动,只见这女子满头银发,如九天银河垂落,琼鼻玉梁,朱唇如火,娇艳欲滴,白颈之下如有双峰,隐约可见沟壑,双腿交叉站立,犹如晶莹美玉。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眼中带着魅惑之意,不像是那些修行了上百年的资深前辈,而是一个极具风韵的绝代佳人。 此女,正是罗刹魔门现任门主,雨妃弦。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雨妃弦含笑道。 “罗刹门主,比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许多。”秦苍一脸正经,浑然不像是玩笑之言。 他这般正经模样,不由得让雨妃弦的脸上笑意更甚。 “嘴巴倒是挺甜,你们这些花言巧语的男人啊,最容易博得女孩子的心,可也最容易伤害女孩子的心。你说,我是应该褒奖你呢,还是应该惩罚你呢?”雨妃弦嫣然一笑,身形骤然移动,如消失在朦胧烟雨之中,当其再度出现,已是距离秦苍不过咫尺之遥。 雨妃弦嘴角含笑,玉指点出,正好触碰到秦苍的心脏位置。 她随后凑近到秦苍耳边,用着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细微声音说道:“我听见了你的心跳声。” 雨妃弦吐气如兰,香气顺着秦苍的耳边进入,沁入他的心神,即便秦苍定力非凡,此刻也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不动印暗自催动,秦苍用着尽可能平静的声音说道:“活着,自然便会有心跳声。” “可是我感觉你的心跳声比平常要快。”雨妃弦笑道。 “门主却是说笑了,你我不过初次相识,你又怎么知道我此刻的心跳声比起以往是快还是慢?”秦苍道。 “你可知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一见如故?”雨妃弦问道。 “在下学识浅薄,不曾知晓。”秦苍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如此说道。 雨妃弦神色一愣,随后扑哧笑道:“你这男人倒是有趣,难怪连惊落那丫头都会称你一声表哥。” “血缘上的关系,可和我有不有趣没有丝毫牵扯。”秦苍道。 雨妃弦笑道:“惊落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一切本事也都是我教的,她有无血亲,是何秉性,我怎能不知?你虽然明面上与她是表兄妹之间的关系,但实际上却是相互利用,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秦苍心中一惊,脸色却仍旧如常,只是良久不曾言语。 “嗯?怎么,不打算跟我解释一番吗?”雨妃弦疑惑道。 “这世间的事情人物形形色色,难以数尽,难以说尽,门主所看到的所认为的是什么便是什么,无论旁人对你说什么,你也只会坚持自己认定的想法,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过多浪费唇舌?”秦苍反问。 “呵呵。”雨妃弦轻声一笑,看向秦苍的目光不觉间多了几分好奇和赞赏。 “好,既然你不想多说,那我也不必多问,现在就让我们来谈一谈溯光越空镜的事情。”雨妃弦道。 “终于是要进入正题了么?” ...... ps:祝各位朋友国庆佳节快乐! 第一百四十七章 搜魂 “溯光越空镜,乃是我罗刹魔门珍藏了数百年的圣器,虽无毁灭杀伐之威,却是有追溯时光,窥测天机之能,如此玄妙圣器,却是在你进入其中之后便莫名其妙地自爆,关于这件事,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雨妃弦娓娓道来,脸上还是挂着一丝笑意,但秦苍仍旧是不敢有丝毫放松。 秦苍神情紧绷,随后冷笑道:“门主该不会以为是我用灵力毁灭了溯光越空镜吧。” “看上去似乎不太可能,你若是有这份本事的话,便不会这般怕我了。”雨妃弦娇笑道。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不过若是你的身上也有某些不逊于溯光越空镜的大杀器的话,那么我想毁灭它也不是没有可能。” “且不说我身上有没有这种东西,就算有,我也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溯光越空镜的内部,堂而皇之地将它毁灭,这种做法太蠢也太危险,我没有理由这么做。”秦苍道。 “男人的心思总归是难猜的。”雨妃弦笑道。 秦苍无奈道:“门主若是执意认为是在下故意毁了溯光越空镜,那在下也无话可说,任凭门主处置便是。” “噢?怎么处置都行么?”雨妃弦美眸闪动,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别样的色彩。 秦苍轻咳一声,却是不语。 “不说话就权当是默认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罚你从今日起就做我的贴身侍卫,在这期间,你得竭尽全力保证我的安全,无时无刻都要陪在我的身边,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许离开,为期百年,百年之后,我便还你自由,如何?”雨妃弦笑吟吟地说道。 秦苍一愣,旋即面露不解之色:“门主修为已近悟道,在下不过区区造化境初期的修为,有何资格护你安全?” “现在没有,可不代表以后没有,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也许你会在这段时间超越我也说不定呢!”雨妃弦道。 秦苍摇头:“恕在下难以从命。” “你这男人可真是不知好歹,连拒绝都拒绝地这么果断,百年之期,表面上是惩罚,实际上可就未必了,毕竟和我朝夕相伴,共处一室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够拥有的?”雨妃弦字字魅惑,身上妩媚气息愈发浓厚,秦苍一惊,体内不动印形成,定住心境,但却仍旧是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心猿意马之感。 “难怪能成为玉惊落的师父,这勾魂魅惑的功力胜她十倍不止!” 秦苍心神摇曳,连连退出七步,只觉头晕目眩,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门主若是想与在下好好商谈,还请收了这魅惑之功。” “心不静,自然有惑。” 雨妃弦娇笑一声,浑然没有收功的打算,她本就与秦苍靠得极近,此刻柔软腰肢一扭,整个人便是倒在了秦苍的怀中,她的双手犹如充满黏性的软蛇一般,在秦苍的身上游走,透过了他的衣衫,直接触到了他的胸膛。 秦苍的心跳声愈发加快,呼吸也是不由得变得急促。 他有一种一把推开怀中这个女人的冲动,但是手臂却是怎么也运不起气力,心境之中的不动印仍在转动,但雨妃弦的魅惑之术已然渗透入了他的心境,不动印也无法抵挡,而是在逐渐被侵蚀,这并非是说秦家的不动印要逊于雨妃弦的魅惑之术,而是秦苍的修行境界不足,难以催动出完美的不动印,这才全面处于弱势,心神开始失守。 雨妃弦的脸颊已然凑到了他的面前,两人鼻尖触着鼻尖,连彼此的呼吸声音都是清晰可闻,秦苍心声狂跳,却不是那种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萌发,而是一种出于原始的欲望,小腹中的邪火如烈焰般升腾而起,充斥着他的心神,他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一股入了魔般的狂性。 他毕竟是个真正的男人,平日里虽冷漠淡然,是因为他心性如此,又有极强的定力,但雨妃弦的修为已近悟道,又修了这等魅惑之术,即便是不动印也无法护住他的心境,他的道心坚固,雨妃弦无法撼动,但她却是采用了一个无比聪明的做法,直接绕开了他的道心,转而用魅惑之术勾起他内心深处的原始欲望。 而欲望,总是能冲淡人的理智。 秦苍面色潮红,口鼻之中渐渐传出猛兽般的呼吸气息。 雨妃弦轻笑一声,她知道她的魅惑之术已然成功侵占了秦苍的心神,只要她心念一动,眼前的这个男人便能任她摆布。 但她却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除却入魔般的狂性之外,还有着水流般的清澈,这是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顽强许多,既然这样......” 雨妃弦玉足轻点,身子向前一倾,印上了秦苍的唇,如同是最后一根薪柴添上,烈火燃烧得更加凶猛,秦苍眼中最后的一丝清明也是消散,心神彻底失守,伴随着两人的直接接触,一缕气息缓缓渗透入秦苍的识海之中。 雨妃弦心念一动,美眸之中异彩斑斓,秦苍与其双目相对,眼中狂性渐变,化作了迷离之色。 那一缕气息已然融入了秦苍的识海,雨妃弦只要稍稍动用心念,便能探查他的记忆。 这正是一种搜魂之术! 雨妃弦心念扩张,秦苍识海之中的记忆开始一一呈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没有选择探查更深层次的记忆,而是直接搜寻最近的一处片段,正是秦苍被卷入溯光越空镜的那一个时间点。 “就是你了。” 雨妃弦心念扩张速度加快,秦苍在溯光越空镜中所看到的景象顿时也是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看到了秦苍与苏语琴席地而坐,以琴交流,同时也听到了秦苍最后所弹奏的那一曲苍雪。 “倒是个风雅痴情之人。”雨妃弦微微一笑,继续向前探寻,她所关心的是溯光越空镜因何被毁。 她的心念向前推进,穿过秦苍的识海,不知跨越了多少时间和空间,这种感觉,就犹如是在茫茫星海之中穿梭。 “嗯?”雨妃弦毕竟是心思敏锐之人,瞧得此幕,她的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异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她继续向前探查。 不知行进了多久,她终于是在朦胧之中依稀看见了一道身影,一道脚踏诸天屹立于青冥之上的伟岸身影,他同样是满头白发,犹如被风雪浸染,但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比她强大了千万倍不止! 那是比一轮太阳还要耀眼强烈的帝威,他头戴帝冠,身着帝袍,虽只是以背面示人,但却是给人一种比时光岁月还苍茫,比周天星辰还要厚重的感觉。 “这......这是......”雨妃弦心神大震,面对着这尊帝的背影,她突然生出一股如蝼蚁般的卑微无力之感,仿佛只要这道背影一个念头,她便能立刻灰飞烟灭,再无轮回转世的可能。 她虽是罗刹门主,但突然面对这样一尊伟岸的帝时,也是不由得吓得魂不附体,当下便是用最快的速度撤出了这个时间点。 足足过了半响,雨妃弦方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忽然想明白了溯光越空镜破碎的缘由,天机本不可测,测了便是自取灭亡,这样一尊帝的虚无背影,都能让她心神震颤,溯光越空镜看的怕是比她还要多还要全面,又岂能有存活之理? “他怎么能看到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难道......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不成?”雨妃弦冷汗淋漓,但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始探查秦苍更深层次的过去,让她惊异的是秦苍的过去像是被冰封的地域一般,任凭她心念如何催动,气息如何渗透,始终无法探查到丝毫。 最为诡异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她脑海中的场景开始自觉变幻,穿过一重重时间与空间,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尊帝的背影,后者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存在,开始缓缓地转过身来,周身帝威起伏,碾压诸天星河。 雨妃弦惊骇欲绝,只觉脑中轰鸣,心念飞速撤出,与秦苍的唇分开,身形开始急速倒退,足足退出数百丈有余,随后她闷哼一声,捂住胸口,猛然吐出一口精血,脸上神情极度错愕,控制不住地就此晕厥过去。 而被她以魅惑之术控制的秦苍此时则是慢慢地清醒过来,眼中狂性不再,脸色也是逐渐恢复正常,似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秦苍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发现上面还有一些未干的液体。 他猛然醒悟过来,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被......被占便宜了?” 他的目光望去,很快便是见到了那数百丈外口中溢血,正自昏迷不醒的雨妃弦。 秦苍的嘴角旋即掀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看来我的推断不错,你之所以会对我用魅惑之术,其实是想在不知不觉间对我进行搜魂,你修为在我之上,若有此想法我也断然无法阻你,唯有将计就计先行估算时间,短暂封存记忆,只留下一处在溯光越空镜中的经历。” “待你用魅惑之术将我控制,第一反应必然是探查我在溯光越空镜的见闻,自然而然地便会见到未来的我。虽说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否走到那个地步,不过凭借景象中的帝威将你碾压,还是有相当自信的。” 秦苍旋即迈步向昏迷的雨妃弦迈步走去,脸上浮现出一抹邪异的笑容。 “既然你对我用了搜魂,那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记忆我自然也是要来好好地感受一番。” ...... 第一百四十八章 魔珠讯息 两个时辰之后,雨妃弦开始醒来。 脑海之中仍是一片昏沉,那阵帝威所带给她的冲击还是没有完全消散,但雨妃弦的意识却是开始渐渐清晰起来,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轻轻摇了摇头,雨妃弦的目光开始打量着四周。 仍旧是一个罕有人至幽暗潮湿的地下空间,不同的是她的身旁多了一位男子,他的脸上正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她,一对眼眸仿佛空中最明亮的星辰。 “你醒了?”雨妃弦有些讶异地看着秦苍。 秦苍笑道:“我本就未曾昏睡,又何来醒字一说,倒是门主你,昏睡了两个时辰,现在才醒。” “两个时辰......”雨妃弦喃喃自语,美眸之中突然浮现出一阵警惕之意。 她开始释放魂力查探自己的身体情况,得知并没有什么异样,她这才放心下来。 秦苍瞧得此幕,不由得失笑道:“门主难不成是在担心在下趁你昏迷之际轻薄于你了吧!” 雨妃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就算有这个贼心,怕也没这个贼胆。” 秦苍但笑不语。 “这两个时辰里你就这么干坐着?”雨妃弦突然问道。 “不然呢?”秦苍反问。 “倒是个挺有耐心的人,不过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昏迷吗?”雨妃弦道。 秦苍平静道:“想说的自然便会说,不想说的怎么问也无用,我是个倾听者,而不是个提问者。” “你很特别。”雨妃弦看着秦苍,认真地说道。 “不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说了。”秦苍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异样。 “脸皮还挺厚的,你这么特别,将来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被你祸害啊!”雨妃弦沉思道。 “我可不是一个喜欢欠债的人。”秦苍耸了耸肩,随后道。 雨妃弦先是一愣,而后很快明白秦苍话中之意,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样貌虽然普通,但是身上却是有许多吸引人的特质,譬如说看待问题的能力十分透彻,又譬如说言语之中总是有许多哲理以及机锋。 这样的人,或许并不讨喜,但是却免不了引起旁人的注意和好奇。 “你可以离开此地了。”沉默了片刻,雨妃弦对着秦苍说道。 “就这么打算放过我了?不打算让我赔偿溯光越空镜的损失?”秦苍有些讶异。 “如果你执意要赔偿,我倒是并不介意。”雨妃弦笑道。 “我看不必了。”向雨妃弦拱了拱手,秦苍旋即长身而起,动身离开。 只是刚没走出几步,他的脚步便是停顿了下来,他随后回头看向雨妃弦,问道:“来时蒙的那条黑色丝带,我弄丢了,门主可还有另一条?” 雨妃弦轻声笑道:“这次给你开个特例,不需要蒙上眼睛。” “女人还真是善变的动物。”心中嘀咕了一声,秦苍旋即转身离开。 他的步伐稳健,并不轻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影还是逐渐消失在这片幽暗的地下空间。 看着秦苍远去的背影,雨妃弦脸上笑意不再,变得无比严肃,而她的目光也是变得很是复杂和深远。 “溯光越空镜因窥测天机而碎裂,我又在此人的识海中看到了那道恐怖存在的背影,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秦一剑绝对不是什么池中之物,只待一朝风起便可化龙。他目前还未成长起来,我若是想除掉他应当很容易,可是这么做对我而言却没有多大的好处。” “此人看似冷淡,实则重情,若是能将此人拉拢,好生结识一番,即便他日超出了我的掌控,也不会为我罗刹魔门带来什么灾祸,甚至还会带来大利益。就是不知他与惊落走在一起,所图谋的究竟是何物?也罢,先静观其变吧。” ...... 罗刹门主的心思秦苍自是不知,此刻他一边行走,一边露出冷笑。 雨妃弦昏迷的这两个时辰,他自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就坐在这里干等,早在他摆脱雨妃弦的魅惑之术后,他便是走了过来,趁雨妃弦被景象中的帝威冲击得深度昏迷之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对她动用了搜魂之术。 他所动用的搜魂之术却是与雨妃弦的不同,雨妃弦所动用的是引气搜魂,即通过直接的肢体接触将气息传递给另一方,以这缕气息融入对方的识海之中,随后便可开始搜魂,此法虽说独到,但却也是有着诸多限制,不可随心所欲地使用,也很容易被察觉。 当然,秦苍是个特例,换做是其他通玄或者造化境界的修士,在雨妃弦的这等魅惑之术下一个照面便会心神失守,任由摆布,绝不可能像秦苍一样还能有时间思考做出应对之策。 而秦苍所动用的则是秦家的独门搜魂之术,以灵搜魂,天地万物皆有灵,或灵性,或灵力,但凡可称灵之物,皆可被当作搜魂的引导索,这种法门千变万化,没有诸多限制,唯一的一个弊端就是对方的修为若在你之上,仅凭灵力便能让你的感知崩溃,更加不必说搜魂。 但雨妃弦方才已陷入深度昏迷,空有一身修为而无法动用,自然便是给了秦苍可乘之机。 罗刹魔门虽说雄踞一方,但到底还是不如青云剑阁与冥界这等南境的顶尖势力,而秦家乃是中陆七家之首,近些年虽有式微的迹象,但综合实力仍旧是不会逊于青云剑阁这等存在,这种强大家族的传承秘术本就精妙,胜过罗刹魔门的修行法门不知凡几。秦苍又是趁雨妃弦昏迷之时动用的搜魂之术,后者自然是不会有丝毫察觉。 秦苍此番搜魂,将雨妃弦上百年的经历见闻全都知晓得一清二楚,上至魔门秘辛,下至平常小事,皆是未能逃过他的探查,这其中便有无数罗刹魔门之中的藏书典籍,总体层次虽说要逊于秦家和青云剑阁等势力的珍藏,但也不乏一些另辟蹊径十分独特的魔道功法和秘术。 譬如什么“七煞中天魔功”,“百花残月图经”“闇雷玄晶真诀”,虽都只是天阶顶级的功法,但修炼之法都是自成一体,拥有不断强化之能,修炼至大成境地,足可和圣级功法一较长短。 至于雨妃弦所修炼的功法却不是魔道中惯用的阴邪狠毒之名,反而很有诗情画意,名叫“山水烟雨真经”,乃是圣阶上级功法,一念间便可演化山水烟雨阵图,若是无法窥见这些阵图的奥秘,即便是已经悟道的强者,一时半刻也会被困在其中,从某种意义上说,有些方面已无限接近圣阶顶级的功法,亦是十分独特。 不过独特归独特,以秦苍的眼界,只会是欣赏,而不会去修行这些魔道功法,倒并非是他排斥魔道,而是他所修炼的九转道玄诀本身就是一个玄妙无比之术,即可以当作功法调息运气,也可以当作秘术提升自身的实力。功法本就宜精不宜多,而他又并非是罗刹魔门之人,若是贸然修炼这些魔道功法,很容易便会被发现。 至于魔道中的灵术,秦苍倒是花了些心思记住了几样,不过他却并不打算逐一修行,那样又费时间又容易被人发现,他的打算是将这些灵术的长处糅合在一起,在结合自己对于魔道的感悟,自行创造出一门全新的灵术。 自创灵术,对于许多年轻一辈来说是个难题,但对于他这种自幼便开始持剑战斗,见识了百家之长的人来说,却并非什么难事,事实上,他以往所惯用的那招一剑破万法便是在身陷重围浴血奋战时所悟,而并非是秦家先贤传下来的灵术。 当然,这些东西并非是他此番搜魂最大的发现和收获。 雨妃弦坐上罗刹魔门门主之位已有数十年,八荒魔珠这等重宝虽不在她的手中,但她乃是一门之主,与其他魔门的高层又有着诸多来往,对这八荒魔珠自然也是知晓一些。 而秦苍此行的目的,恰恰就是盗取八荒魔珠! “我从炼心殿接取八荒魔珠的任务时,飞鸿子便曾言明八荒魔珠乃是由八大魔门轮流执掌,雨妃弦的记忆中,每三十年交换一次八荒魔珠的掌控权,且并非是按照固定的顺序来交换,而是从每一个魔门之中选取十名最出色的年轻后辈,举行魔门会武。” “参加魔门会武的晚辈们并不知晓会武真正的意义,而只以为是纯粹地历练比试,唯有魔门之主以及少数高层方才知晓这关系着八荒魔珠的掌控权。上一次会武胜出的是天魔门,这么说来八荒魔珠如今藏在柳乘风的手中,天魔门在八大魔门中实力最强,想从柳乘风手中拿到八荒魔珠也是最难。” “虽说有着柳三刀这一层关系,但作为一门之主,不可能对我这个突然出现在他儿子身边的朋友没有防备之心,我若是贸然进入天魔门,只怕会打草惊蛇,适得其反。” 秦苍眉头紧皱,一副沉思之状,不觉间就要走出这方幽暗空间。 “若不能从柳乘风手中拿到八荒魔珠,便只能在两年之后的魔门会武助罗刹魔门取得胜利,让雨妃弦来掌管,届时我也方便行事。不过这女子心思缜密,做事似乎也不循章法,若这八荒魔珠真到了她手里,她会将它藏在哪里倒也是个难题......” 秦苍正值思索之际,一片柔和日光突然迎面照来,倾洒在他的脸庞之上。 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已走出了那片幽暗潮湿的地下空间。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呵呵,希望如此。”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杀局 清冷的月光逐渐被浓浓的夜色所覆盖,空中悬挂着几颗残星,黯淡而微弱的星光倾洒而下,照射在一条偏僻的小径上,依稀在地面勾勒出一道狭长的黑影。 黑暗,总是隐匿的绝佳场所,能将人们的视线遮蔽,狩猎的猎人喜欢在被夜幕笼罩的丛林中静静等待,直到猎物出现的那一刹那发动致命一击,而对于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人来说,夜色同样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机,因为他们能在这个时候像幽鬼一样在街道上穿梭而行。 此时正是子时,凡尘中人早已在此刻沉沉睡去,即便是那些修士,此刻也大多是呆在房门之中,潜心研习自己所学的功法灵术,很少有人还在外行走,更加无人会在意这个全身隐藏在宽大黑袍之下,走在偏僻小径上的诡异身影。 他的步伐很是奇特,每一步分明都结实地踩在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但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一具没有躯壳只有灵魂的幽鬼,以漂浮的方式前行,他全身都隐藏在黑袍之下,只有一双眼睛暴露在外,闪烁着幽绿色的光泽,寻常人只要与他对视一眼,心中便会控制不住地生起恐惧和恶寒。 这条小径很是偏僻也很是迂回,需要绕过很多巷口,地形错综复杂,然而黑袍人却是很轻车熟路地在这里行走,拐弯处也没有丝毫迟疑,他如虚幻幽灵一般地穿过了十三个巷口,来到了一间破旧的草屋门前。 他并没有伸出手臂推开大门,仍旧是漂浮般地前行,周身突然掀起一阵阴风,将这间草屋的大门吹开,黑袍人的身形骤然变幻,瞬息之间便是进入了草屋之中,就在他跨过大门的下一刻,门户便是自动合上。 草屋之中,早有两人在此等候,同样是以黑袍蔽体,一人眼角出有浓密的皱纹浮现,明显是位老者,另外一人浓眉大眼,但却并无年轻修士的那股锋锐之气,而是显得成熟稳重,似是一位中年男子。 黑袍人看着面前的这两人,突然发出了一声阴测的笑声。 “仲叔子,安师正,都是老朋友了,每次见面却还是这副偷鸡摸狗的打扮,我看着真是有些碍眼啊!” “罗刹魔门自有罗刹魔门的规矩,深夜与一来路不明的外人会面,总归惹人猜忌。”仲叔子道。 “呵呵,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与我相商,怕那位罗刹门主知晓,降罪于你。”黑袍人冷笑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仲叔子道。 “行了,那些所谓的道理不要和我多说,有什么目的就直接开门见山吧。”黑袍人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仲叔子随即看向身旁的安师正,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安师正会意,对着黑袍人说道:“想请你出手,帮我们除掉一个人。” “行啊,只要价钱合适,杀谁都好商量。”黑袍人道。 “此番却不是以往的那些买卖。”安师正道。 黑袍人脸色一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安师正。 “难不成你想动用当年我欠你的那个人情了?” 安师正缓缓点头,道:“四十二年前,你被仇家所伤,身受重创,本该命绝,但正逢五十年一度的玄域五极互通之时,而你身上又携带着一件空间法宝,这才从中陆来到南境,不过你运气不太好,传送到了动乱海域一处海妖出没频繁之地。” “你修为虽高,奈何伤势太重,险些丧命于海妖之口,是我恰好路过救了你一命。当时,你便承诺欠我一个人情,当以生死相报,我记得没错吧。”安师正言语之际,眼中似真的露出几分追忆之色。 “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做出的承诺自然不会反悔,只是如此珍贵的人情,你却只想用来杀一个人,难道那人是八大魔门之中的顶尖高层不成?”黑袍人有些讶异地问道。 安师正缓缓摇头,道:“此人姓秦,名一剑,是玉惊落玉圣女从海域一处不知名的小岛上带回,自称是她的表哥,这层关系尚值得推敲,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天魔门门主柳乘风之子柳三刀的结拜大哥。” “秦一剑......呵呵,光听这个姓氏,就让我很讨厌。”黑袍人脸色阴沉,似是回想起了一些不愿提起的往事,停顿了片刻,他又接着问道:“此人是何修为?” “造化境初期。”安师正道。 黑衣人脸色渐变,露出了一丝嘲讽之色:“区区造化境初期的小辈,也值得我出手?你当真要为了杀这么一个小子浪费掉如此珍贵的一个人情?” “请你出手,是确保万一,况且此人身份敏感,我与师尊并不方便动手,动用罗刹魔门的力量又太过容易令人察觉,故而我们思来想去,还是只有你最为合适。”安师正言道。 “呵呵,看来你也变得和你师尊仲叔子一样小心谨慎了,除去这小子倒是没问题,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们为何要费尽心思除掉此人?”黑袍人道。 “我幼徒赵潮生因此人而废,若不杀他,难泄我心头之恨!”仲叔子陡然出声道。 “只是如此?呵呵,怕没这么简单吧,我虽不是罗刹魔门中人,但这么多年在罗刹魔岛上生活,也是知道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间关系微妙,你们此番请我出手,名为替徒弟报仇,实际上怕是出于某一位圣女的授意吧。”黑袍人阴测测地笑道。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仲叔子冷声道。 “楚兄,无论此事究竟出于何种缘由,你只需帮我把那秦一剑除掉,你便再也不欠我什么,到时候天大地大,任你遨游,岂不快哉?”安师正道。 “哈哈哈,天大地大,任我遨游?”黑袍人自嘲一笑,隐藏在黑跑下的身躯似是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那泛着幽绿色光泽的双眼也是浮现出浓浓的狠厉之色。 “如今的我,早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只能在夜深人静之时方能够出现,黑暗,是我唯一能仰仗的寄托,但凡是被光明所笼罩的地方,都不会有我的身影。”黑袍人的声音充满怨毒,即便是与他相识多年的仲叔子与安师正也是在此刻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 “看来你的实力已经恢复到了问道境大成的水准,恭喜!”安师正静静地看着黑袍人,随后说道。 “比起巅峰时期,差了太多。”黑袍人不满地说道。 “至少对付那秦一剑,轻松无比。”仲叔子道。 “呵呵,那是自然,我要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话说回来,他这个姓氏真的很让我讨厌,我一定不能一招就让他死去,要让他尝到生不如死的痛苦才行。”黑袍人冷笑道。 “不要拖的太久,以免夜长梦多,此人毕竟身份特殊,与玉惊落和柳三刀都有牵连,前些日子溯光越空镜又因他而毁,据传门主曾召见过他,但他最后还是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我总感觉此人身上有很多的秘密,让人看不透,这样的人一日不死,老夫就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仲叔子提醒道。 “难怪活了一大把年纪,都未能悟道,对一个造化境的蝼蚁都这般小心翼翼。”黑袍人不屑一笑。 “你!”仲叔子怒意升腾,就要发作,却是被身旁的安师正所拦截。 “秦一剑的行踪,我们会派专人打听,一旦有合适的机会,我便会统治你动手。楚兄,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安师正道。 “放心。”黑袍人话音落下,周身阴风又起,将草屋大门吹开,随后他便是鬼魅般掠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师正,此人似乎对姓秦的人又很深的怨念啊!”望着黑袍人离去的方向,仲叔子沉思道。 “他本是中陆七家中的楚家之人,被秦家一位强者重创,险些殒命,虽说被我所救,但伤势太重以至于落到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对秦姓之人有很强的怨念,也是符合常理。”安师正解释道。 “中陆七家,是很强的势力吗?”仲叔子问道。 “弟子也只是听过一些传闻,并未去过中陆,但他不过是楚家的旁系之人,便能修炼到悟道境界,即便是重伤跌落境界,也依旧是有问道境强者的战力,足以想见那楚家的不凡了,而秦家乃是七家之首,实力还要在楚家之上,怕是能与青云剑阁比肩。” “这中陆七家若是聚在一起,只怕我南境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势力能够与之争锋,就是冥界这等神秘势力也不行。”安师正分析道。 “所幸玄域五极各有结界阻挡,中陆七家又各自为政,否则我南境便危险了。”仲叔子庆幸道。 “诶,你说这突然出现的秦一剑会不会与中陆秦家有什么关联?”仲叔子的脑海之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安师正哑然失笑道:“师尊多虑了,这秦一剑年岁还不超过三十,四十多年前五级互通,他还不知道在哪,怎么可能与中陆秦家有关联,这天下同名之人不少,同姓之人更多,譬如那三绝门中的舞绝秦梦舞,也是姓秦,却是实实在在的南境中人,与中陆秦家没有半分关系,这秦一剑姓秦,充其量是巧合罢了。” “说的也是,倒是我想多了,希望几天之后,世上便再无秦一剑这个人。” “师尊放心,那秦一剑不过造化境初期修为,断然无法逃过此劫。” “呵呵,也对,问道境大成强者所布下的杀局,又岂是他一个小辈所能逃脱的?” ...... 对于这场密谋的杀局,秦苍自是不知,此时的他正端坐在一间静室之内,脑海之中开始一遍遍地推演魔道灵术。 ...... ps:目前的订阅情况不怎么理想,忧桑......所以还望看书的朋友如果有空的话帮忙向身边的人多多宣传一下,如此,感激不尽!另外提一下,这个月每天至少都会有两更,时候到了会爆发的~ 第一百五十章 赴宴 “魔灵吞天光,孤煞饮血剑,紫雷冲霄诀......” 脑海之中不断浮现出当日在雨妃弦的识海之中所探查出的魔道灵术,秦苍以魂力凝成意念之体,在心境之中不断推演,这些灵术都处于天阶品级,无一达到圣阶,倒并非是雨妃弦记忆之中没有多少圣阶的魔道灵术,相反,当日秦苍通过搜魂之术所探查到的圣阶品级的魔道灵术不下于十种,皆是威力极大,拥有惊天之能。 但这些圣阶的魔道灵术蕴藏的魔性太强,彼此之间难以融合,若是单独研习,施展出来又容易被魔门高层所察觉,故而秦苍并没有打算研习这些圣阶魔道灵术,而是把心思放在了魔性较次融合性更强的天阶灵术之上。 通过几套天阶灵术悟出来的招数在威力上或许要差上一些,但成长空间却是更大,施展起来也不会有太多的顾忌,最为重要的是,自行悟出来的灵术,随着自己的眼界与心境的提高,也会不断地趋于完善,而不会局限于固定的品级,这一点,是其他成型的圣阶灵术所无法相比的。 不过单凭心境之中的推演,最多只能悟出几分形,而不能通晓其意,一个真正的灵术是需要形意相合,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而想要悟出灵术中的意,那必然是要通过诸多实战方能有所领悟,否则便是闭门造车,成就有太多的局限性。 “魔道中的功法灵术比起正道,虽说少了一些理性和控制力,但在爆发力和破坏力上却是要胜过正道的功法灵术一筹,但这对于修士的心境却是要求的更为严苛,魔道魔道,魔之一字也并非就真的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被魔性所控以单纯的杀戮为宗旨终归是为下,唯有自己控制住魔性方能为上。” 秦苍调息运气,将意念撤出心境,睁开双目,回想起方才一遍遍的推演,不禁陷入沉思。 “总归还是缺乏一些实战,无法悟出新灵术的意,连形也只具备了五六分,若是现在就用来对敌,威力怕是还要逊于青莲剑歌与一剑破万法,看来得找个时日好好地历练一番了。今日夜已深,该休息了。” 一念至此,秦苍收敛心神,将新灵术的研究先搁置一旁,褪下外衣,躺在床榻之上,闭上双目,整个人开始放松下来,其实按修士的体质来说,只要体内灵力充足,即便数月不眠,也依旧生龙活虎,但秦苍修行了风醉尘的醉梦剑经,每每要在睡梦之中方才能有更多的领悟。 于他而言,睡梦其实也是一种修行,若是机缘巧合之下,一觉醒来昨日对于醉梦剑经的晦涩之处便迎刃而解,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 一夜时光很快过去,天色渐渐明朗起来,和煦的阳光笼罩着整个罗刹魔门的山门,秦苍所居住的这间厢房也是被渲染出了一丝祥和的气息,窗外偶尔还可听闻虫鸣鸟叫之声,一片安宁景象。 任谁都不会联想到,一场针对着秦苍所设下的杀局早在昨夜便已经定下。 日出不久,秦苍便是从床榻上起身,他本就不是什么贪睡之人,此刻又凭借魂力感应到房门外不远处有一阵脚步声正传来,他下意识地便是快速起身,穿好衣袍,又以净水洗漱了一番,当他做完这些之后,脚步声的主人明显也是走到了房门面前,开始轻轻敲打着门窗。 “何人?”秦苍看向门外,问道。 “我,柳三刀。”门外之人朗声答道。 秦苍旋即释放灵力,隔空一掀,门户便是自行打开,柳三刀旋即进入房间之内,看着秦苍,脸上有着一抹笑意浮现。 “大哥看上去精神不错啊!”柳三刀也不拘束,随意找了一个座椅坐下,然后便是开口道。 “比不上你,一大早就出来东窜西窜的。”秦苍笑道。 “我这叫活泼好动有朝气,大哥你年纪也不大啊,别总是眉头深锁暮气沉沉的,太像那些修行多年的老头子了,看着总不那么自然。”柳三刀撇嘴道。 “我会注意,不过你一大早就到我这边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个吧。”秦苍道。 柳三刀笑道:“当然不只是这个,咱们啊,毕竟不是罗刹魔门中人,而是外来的客,身为罗刹魔门的正主,自然也是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才说得过去啊!” “地主之谊,怎么个尽法?”秦苍问道。 “还用问,当然是大摆筵席了,酒酣胸胆尚开张,酒桌上向来是增进感情的不二场所。”柳三刀应答道。 “是在仙梦楼还是在罗刹魔门内部?”秦苍继而问道。 “自然是在仙梦楼,虽说罗刹魔门的山门比仙梦楼要恢弘许多,但终归是练功修行之地,说到这个做菜么......呵呵,那可真是一言难尽了,这仙梦楼就不一样了,有专门的灵厨,配的灵材灵酒也是一流,味道好,环境也好,咱们这些修行中人图的也不是温饱,就是这些外在的享受,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柳三刀道。 “上次沐汀兰请我们去仙梦楼赴宴,结果半途出来一个顾流霞,大哥你又路见不平,光顾着管别人的事,结果把我们的事都给忘了,这次当然要好好地补上。”柳三刀又接着说道。 “那么东道主还是沐汀兰吗?” “不是,这次的宴席是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中的岁采薇,她在九大圣女之中排行第三,比沐汀兰还要高出两位。” “岁采薇,这个姓氏倒是少见。”秦苍思忖道。 “我靠,大哥你关注问题的方向怎么总这么偏,你就不关心这岁采薇到底漂不漂亮,有无婚配?”柳三刀一脸吃惊地问道。 “她漂不漂亮,婚不婚配,与我何干?”秦苍反问。 “好歹也是圣女级的人物,怎么到你这就没什么关注点呢?”柳三刀脸上惊色更浓,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柳三刀的神情突然变得极其古怪,他突然凑到秦苍的面前,用着低沉的声音问道:“大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取向方面有些异于常人?” 轰! 回答柳三刀的是直接果断的一掌,他修为虽然在秦苍之上,但秦苍是突然发动袭击,导致他体内力量没有完全催动就被这阵掌风直接刮飞了数丈远,几乎都要破门而出,所幸柳三刀反应极快,使了个虚空借力的身法,这才勉强稳定了下来。 “不是吧。开个玩笑而已,要不要这么狠啊!”摸了摸还有些发疼的胸口,柳三刀有些埋怨地说道。 “没把你一掌打得吐血就算好的了。”秦苍白了他一眼。 “我......”柳三刀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旋即改口道:“大哥,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动身去仙梦楼了。” “就我们俩,没有其他接待引路的人?” “呦,比我还讲排场啊,放心,小惊落自有安排,她在北门,我们先去找她。” “咳,好肉麻的称呼。” “这叫亲切!” ...... 两人直接虚空踏步,沿途之中罗刹魔门的守卫虽然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但却也并未阻拦,毕竟天魔门少门主这个名头太大,即便是九大圣女也不敢轻易开罪,更遑论他们这些守卫山门之人? 不多时,秦苍与柳三刀便是来到了北门,玉惊落早已在此等候,她今日的打扮却是十分素雅,褪去了那身火红长裙,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罗纱,纱衣轻飘,随风而舞,有一股飞仙般的美感。 “今天仙气十足啊,小惊落。”柳三刀自虚空中走下,对着玉惊落调笑道。 “肉麻怪,能不能换个不让我起鸡皮疙瘩的称呼。”玉惊落扭头看了柳三刀一眼,仍是那般没好气地说道。 柳三刀洒脱一笑:“行啊,小玉,玉玉,玉儿,玉妹妹,小玉玉,小惊惊,小落落,惊儿,落儿,惊落妹妹......这么多称呼,你自己选一个。” 玉惊落一脸黑线,半响之后口中方才挤出几个字。 “有没有正常一点的称呼?” “有啊,宝宝,宝贝儿,小宝贝儿,你选吧。”柳三刀一脸坏笑地望着玉惊落。 “你......你还是叫小惊落算了。”玉惊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直犯嘀咕:“这个混蛋的肉麻功夫到底是跟谁学的,小时候没见他这样啊,难道是他爹柳乘风?不应该啊,我看柳乘风长得挺正经啊,怎么他的儿子这么不正经呢......一定是传承的时候发生了某种变异,对,一定是这样。” 柳三刀浑然不知玉惊落心中的想法,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诶,这是你让我叫你小惊落的噢,别反悔啊!” “再废话信不信老娘废了你!”玉惊落再也受不了他这般模样,开始凶神恶煞地看着柳三刀。 “你能不能温柔点?” “温柔了我还算什么罗刹圣女?” “......” 柳三刀被玉惊落这句反问弄得无言,当即干笑一声,扭过头去。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座位之变 ps:我就想修改个错字,结果不知道怎么章节重复了......好坑,本来想删除多的那章,结果发现vip章节没有删除的选项......汗,只好把下一章的内容修改放进去了,新的一章四千字,朋友们刷新一下再看吧,真诚地道歉,晚些会再来一更,用来忏悔,顺便安慰一下你们的心灵...... 一旁的秦苍看着玉惊落与柳三刀,也是哭笑不得,似乎每次这两人一遇到都会斗嘴,从来没有停歇的时候,不过这也未必就是什么坏事,这世上有甜甜蜜蜜亲密无间的恋人,同样有斗嘴吵闹的欢喜冤家,柳三刀与玉惊落就很像后面的这种情况。 “诶,别闹了,该启程了,话说回来,就只有你一人吗?”过了片刻,秦苍对着玉惊落问道。 玉惊落这才缓缓恢复正常神色,道:“好歹我也是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一,出行怎么可能孤身一人?” “诶,我们是作为朋友的身份陪同你,可不是作为仆从,可别把我们算在内啊!”柳三刀插话道。 玉惊落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指的本来就不是你们,是它!” “它?”秦苍闻言有些诧异,而柳三刀则是变得若有所思。 蓦地,玉惊落口中发出了一丝奇怪的尖锐响声,数息之后,上空中便是泛起了一道震天兽鸣,只见一只浑身绕烧着熊熊烈焰的巨型雀鸟正挥动着硕大的双翼,朝玉惊落所在方向赶来。 那双翼犹如垂天之云,有遮天蔽日之效,周身又伴有火焰燃烧,每每扇动一次都会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灼热的气浪,十分惹人注目。 “朱雀?”瞧得此幕,秦苍眉梢微挑,不禁问道。 “是烈焰龙雀。”玉惊落纠正道,脸上隐隐间有些自豪的意味。 “龙雀?”遽然间,秦苍魂力朝上空锁定而去,果见这浑身燃烧着烈焰的异兽虽是雀鸟之身,但头部却形似龙首,隐约间还可窥见龙须,龙雀之名,倒也无愧。 “烈焰龙雀,倒是有点儿意思。” ...... 烈焰龙雀振翼而飞,口中所发出的鸣叫声音既似龙吟,又似雀啼,声音嘹亮,穿透云层,沿途飞行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每每双翼划破气浪,便是有烈焰奔腾,如同点燃了周身浮云一般,自下方往上空望去,犹如形成了火烧云的异象,引得下方众人一阵侧目。 “乖乖,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观啊,不知道是罗刹魔门哪位大人物座下的奇珍异兽,竟能引发这等异象!” “还能有谁,八成就是那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中的一位吧,其他那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大多都是深居简出,也就这几位圣女经常在外历练,偶尔还在罗刹魔岛上走动走动。” “我看也是,前些时辰我就看见那虚空中有一辆宝辇驾驶而过,周围有几十人陪同,个个气息不凡,场面壮观的狠啊,去的方向好像是仙梦楼那边,估计是九大圣女中的几位要在仙梦楼举办宴席了吧。” “宴席?嘿嘿,难不成圣女们打算招个如意郎君,先齐聚一堂商议要不要定个比武招亲什么的?” “哈哈,你小子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不过就算是招亲,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这些人,连罗刹魔门的山门都进不了,也就只能在这里听点消息聊几句打发时间而已。” “谁不是呢,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哪个男人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娶个罗刹圣女做媳妇,据说九大圣女个个都是绝代佳人呐!” “也未必,长得虽然漂亮,可惜都有罗刹之称,谁要是做了她们的丈夫,估计没少受欺负。” “诶,此言差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受点欺负也不算什么。” ...... 罗刹魔门山门之外,大多都是一些市井之人和散修,修为不高,隔着这么多层气浪的阻挠,自然也是无法窥见烈焰龙雀以及龙雀背上的玉惊落等人,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进行猜测,而男人对于漂亮女人的兴趣从来是不会缺乏的,九大圣女自然就成了他们津津乐道的对象。柳三刀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敏听力,分明与玉惊落和秦苍一同站在烈焰龙雀的背上,隔着上万丈的距离却是将下方这些人的交谈声听了个大概,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小惊落,下边貌似有人在谈论你啊!”柳三刀看向玉惊落,含笑道。 玉惊落秀发随风而舞,身上罗刹飘动,她玉手轻挥,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撩至耳后,随后美眸闪动,看了看柳三刀,目光很是怪异,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你这家伙是千里眼顺风耳啊,隔这么远都能听见?” “废话,你柳哥哥我是什么人,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懂不懂?”柳三刀一脸自豪的神情。 “哎呦,越来越会装了,那你倒说说,下面的人都在议论些什么?”玉惊落问道。 “他们在讨论取一个罗刹魔门的圣女做媳妇,会是怎样的奇妙感受?”柳三刀道。 玉惊落傲然道:“那还用问,能娶到罗刹魔门的圣女,肯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做梦都能笑醒。” “嗯,你柳哥哥我昨日夜观星象,明悟因果,发现我前世所修的福缘数不胜数,这么说来,我应该也能娶一位圣女回家咯。”柳三刀笑嘻嘻地说道。 玉惊落翻了个白眼:“我那八个姐姐怕也是没一个受得了你这个肉麻怪啊!” “你受得了不就行咯。”柳三刀一脸真诚,竟浑然不像是什么玩笑之言。 被他这么看着,玉惊落的脸上没来由地生出了一抹红晕,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柳三刀时有过这样的奇妙感觉。 “我......我也受不了。”玉惊落偏过头去,含糊道。 “嘿嘿,小惊落害羞了啊,来,让哥哥抱抱。”不过片刻时间,柳三刀又是恢复了以往的贼笑。 “去你的,滚!”手肘用力抵了抵柳三刀的胸口,玉惊落的目光旋即看向远方,恍惚之间透过云层,窥见了仙梦楼的一丝形貌。 “看样子快到了。”玉惊落自语道。 “总算要到了,一路上就见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的,我看的眼睛好疼。”秦苍言语之际,还故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正经了?”玉惊落对秦苍怒目而视,不过任谁都看得出,她并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刻意装出一副怒容而已。 秦苍无奈地耸了耸肩:“实话实说而已。” “我......”玉惊落掌中灵力翻腾,虽未出手,那溢出的掌风却是使得秦苍周身空间一震,仿佛一个不稳,便能从烈焰龙雀的背上跌落下去。 “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秦苍咳嗽一声,道:“别忘了我是你表哥,对兄长可不能动粗。” 他话语之中刻意咬重了表哥这两个字,看似是一种身份上的压迫,实际上是深层次意义的提醒,这其中的一些巧妙,柳三刀无法体会,玉惊落却是很快明白。 毕竟在一开始,是蓑衣客为两人搭建起关系的。 玉惊落掌中灵力收敛,心念一动,脚下的烈焰龙雀速度骤然提升,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呼啸之音,烈焰龙雀便是再度飞出了数百丈,一座设计精妙如被仙雾缭绕的楼阁很快映入三人的眼帘之中,正是三人上次来过的仙梦楼。 有所不同的是,他们上次是临时被沐汀兰邀请,事先并未预约,故而是从大门进入,再一层层往上,今日却是岁采薇事先设宴,包下了第六层最大的一间厢房,仙梦楼中早有人在此等候,只待岁采薇所请的宾客一到,便是自行打开第六层的隐藏门户,供宾客进入。 像玉惊落、秦苍以及柳三刀等人,皆是有踏空而行的本事,即便不乘骑烈焰龙雀也能直接通过第六层的门户,而今则是更为方便。 只见那烈焰龙雀清啸一声,双翼如屏风摆动,奋力一扇,秦苍等人便是犹如被一股劲风托起,化作一道流光直接闪身进入了那道门户之中。 一位娇美侍女早早在此等候,见玉惊落等人来到,立时便是躬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玉圣女,秦公子,柳公子,请随我来。”侍女道。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玉惊落看了看这位侍女,随后问道。 “那还用问,肯定是我们名气太大咯。”柳三刀道。 侍女笑道:“柳公子等人的名气确实响亮,岁圣女早有吩咐,让我在此等候,负责接引。” “看来三姐想得很是全面。”玉惊落轻笑一声,旋即示意侍女引路。 这侍女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甫一感受到玉惊落的目光,便是会意,当下便是引领三人往左面行走,迂回了几处,便是来到了一件装饰精美的厢房外。 侍女用手轻轻一掀,便是将房门推开,看似很轻而易举,实则秦苍在她的手上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极为不弱的灵力波动。 “看来这仙梦楼的侍女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此女的修为,至少也是通玄境中期。”心中惊讶的同时,对这仙梦楼秦苍又是高看了几分。 几人很快进入厢房之内,这间厢房的空间的确很大,比起上次仲叔子与赵潮生等人所定下的那间还要宽敞数倍,室内格局也是要胜出许多。 虽是青天白日,但四面仍旧是有七十二处灯盏,每一处灯盏都不是凡物,乃是极为罕见的琉璃玉灯盏,经此盏所点燃的灯火非但如琉璃般纯净,白玉般无暇,更是有静人心神之奇妙作用,也是修行世界之中不可多得的宝物。 不过宝物虽好,秦苍的关注点却不在它们身上,而是在于赴宴的人。 此番宴席所采用的并非是整齐的圆桌,而是上位首座与下位次座之分,左侧有三大紫檀木桌,右侧则是三大青檀木桌,桌上酒菜俱全,设有两凳,皆是属于次座,至于首座,则是在最上方独摆的那一桌,材质也很是特殊,虽仍是以灵木制成,但看上去却是晶莹如玉,仿佛玲珑剔透的水晶。 坐于首座的乃是一男一女,女子秀雅绝俗,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轻灵之气,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如古树堆雪,若明月生辉,柔情似水,娇柔婉转之际,美艳不可方物,她自然便是此番宴席的发起者,罗刹魔门中的第三圣女,岁采薇。 至于岁采薇身旁的这位男子,则是气息内敛,面貌虽然普通,但整个人却是散发着一股如墨竹山水般的淡雅之感,举手投足之间皆有着书画之风,故而即便他容貌并不出众,只是静坐在那里,却仍是让人不禁把目光投向而去。 他,便是岁采薇认定的护道者,墨湘竹。 除却岁采薇这个生面孔之外,还有一名身着青衣的芳容女子秦苍并不认得,经玉惊落介绍之下,他方才知道此女是罗刹魔门第八位圣女,何捻心。至于沐汀兰、吕心溪、池瑶芳、韩清霜四人秦苍都已见过,除了沐汀兰之外,其余几人的身旁都是有着一名气质非凡的年轻男子陪同,显然便是各自的护道者。 让秦苍讶异的并不止沐汀兰为何会孤身一人前来,还有便是罗刹魔门共有九大圣女,而今却只来了七位,看岁采薇这个东道主所设下的座椅,显然也并没有把那两位圣女算在其中。 秦苍正自纳闷之际,忽见沐汀兰目光投向而来。 “不知秦公子可有兴趣与汀兰同坐一桌?” 秦苍一愣,随后歉然道:“在下是与惊落一同前来,按理自然是与她同座,怕是......”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沐汀兰笑道:“一桌只设下了两个座椅,而九妹身旁却是有秦公子与柳公子两位,这本就有些不妥啊!” 秦苍神色一变,沐汀兰所言非虚,其余圣女身旁都只有一名类似于护道者的男子陪同,而与玉惊落一同前来的却是有他与柳三刀两人,而沐汀兰身边又恰好空出一位,若说这是个偶然的巧合,只怕没有人会相信,其中的深层次含义很值得推敲。 秦苍目光闪动,突然眉头一挑,看向居于首座的岁采薇,沉声问道:“岁圣女这是何意?”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敬酒(求订阅!) 岁采薇脸色微变,看着秦苍,有些歉然道:“采薇考虑不周,有些疏忽了,不若我再让仙梦楼的人再添一副座椅。” “几位姐姐都是两人一桌,唯独我与五姐有些特殊,她是少一人,而我这里则是多了一人,即便再添一副座椅,看着也总归有些奇怪,表哥,不如你便挨着五姐坐吧。”玉惊落突然道。 秦苍有些讶异地回头打量了玉惊落一眼,却只见后者暗中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秦苍会意,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沐汀兰笑道:“既如此,秦某便叨扰了。” 沐汀兰展颜笑道:“秦公子客气了。” 秦苍旋即落座,与沐汀兰相隔甚近,身子微微挪动便能触碰到对方的衣衫,后者身上不时有淡淡的芳香飘来,如三春之桃,若九秋之菊,清雅异常,不似凡间的那些胭脂俗粉,香气太浓,反而让人生厌。 “沐圣女身上的香气有些独特,想必身上所佩戴的香囊也不是什么凡物。”秦苍并非是什么喜好言谈之人,但这罗刹魔岛毕竟是罗刹魔门所统御的地方,沐汀兰又是九大圣女之一,身份地位甚高,只要对方没有流露出什么恶意,他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免得徒生是非。 却见沐汀兰闻言微微一愣,脸上竟是逐渐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虽说隔着面纱,但秦苍还是能依稀看见。 “香囊虽好,但终究只是装饰,秦公子所闻到的香味并非是因它而生。” “噢?那是为何?”瞧得沐汀兰脸上的异色,秦苍眉头微皱,愈发不解。 “有些女子生来体制独特,天生便带有异香,公子......难道不知?”沐汀兰言语之际,脸上红晕愈发明显,犹如是天边被烧红的云彩。 秦苍脸色尴尬,待在座椅之上足足愣了半饷,显然是没想到刚开始搭话便聊到这么敏感的话题。 所幸下一刻那坐于首座之上的岁采薇便是朱唇轻启,开始言语。 “今日宴请诸位妹妹以及各位公子,一为叙旧,二为迎新,几位妹妹自不必说,都是与我一同在罗刹魔岛上长大,虽无血缘之亲,但仍旧是情同手足,至于几位公子,也是认识了有些年头。唯独九妹的这位表兄,秦一剑秦公子,倒是第一次碰面,不过在这之前,我却也听说过有关秦公子你的许多消息。” 岁采薇三言两语,便是将在座之人的目光悉数引向了秦苍。 秦苍脸上尴尬之色渐退,迎着岁采薇的目光,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秦某一介海域散人,不足挂齿,岁圣女居然还费心思打听秦某的消息,着实有些抬举在下。 “秦公子过谦了,我可是听说你来到罗刹魔岛的第一天便与柳三刀柳公子交过手,双方以同境界切磋,柳公子已是人中龙凤,一身刀法出神入化,同境界中少有敌手,却还是输了秦公子一式半招,若是连秦公子这样的人都不足挂齿的话,那采薇就只能是感到汗颜了。”岁采薇笑道。 “连这件事都知道了,还真是耳目众多啊!”玉惊落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坐在她身旁的柳三刀却是豪放笑道:“我大哥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特点,就是喜欢谦虚,从不自吹自擂,也不太喜欢别人这么一股劲地夸他,岁圣女还是多将心思放在宴会之上,不要老夸奖我大哥,我怕他会骄傲。” “呦,这家伙看上去五大三粗,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转移注意力也挺有一套啊,都会替他打圆场了。”玉惊落眼中浮现出惊讶之色,看着柳三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也好,既是宴会,就应当先以酒助兴,这醉极仙酿可是仙梦楼中极为珍稀的一种灵酒,一小杯都能抵上百金,饮下之后,可洗涤神魂,清除杂质,将心中驳杂念想悉数抛去,只留一股飞仙般的醉态。大姐二姐身有要事不能前来赴宴,便由我来代劳,采薇身为东道主,自当先饮三杯,以敬诸位!” 岁采薇言罢,手指轻抬,便是有一玉壶从桌面上升起,悬浮于空,壶口细小,酒水如一抹月下清泉缓缓流至玉杯之中,杯中渐满,清香四溢,只闻其味便只觉心神俱静,再无任何杂念。 秦苍看着岁采薇所在的方向,在意的却不是杯中之酒,而是她先前所说之话,另外两位圣女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赴宴,可具体是何要事,她却也未曾说明,只以代劳二字揭过,至于她想要代的究竟只是这一场宴会的主办权还是整个罗刹魔门未来的掌控权,便只有她岁采薇自己心知肚明了。 “九大圣女,其人各异,然万般大道殊途同归,她们的心思,怕是都未曾离开雨妃弦的那个位置,整个罗刹魔门的掌控权。就拿今天这场宴会来说,名义上是叙旧迎新,实际上却是诸圣女将自己心中认定的那个护道者带来,齐聚一堂,看看谁的潜力以及威胁最大。” “岁采薇安排首座次座之分,自己又是在场圣女之中资格最大的一位,在气势上就要胜出一分。不过他身旁的这个男子,倒是有些奇怪,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 来到罗刹魔门已有一些时日,虽不像青云剑阁那般能够完全融入,但耳濡目染之下秦苍还是了解到了罗刹魔门的一些消息,加上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之下又搜了罗刹门主雨妃弦的记忆,故而他也是知道了九大圣女以及那所谓的护道者所代表的意义,九大圣女实际上就是历代罗刹门主事先选定的九位继承人。 这九位继承人乃是罗刹魔门历代年轻一辈之中最为出色的九人,不说冠绝同代,却也是一方天骄,即便是起步最晚修行时间最短的玉惊落,现在都是有龙庭境巅峰的修为,同辈之中,她的修为已经算是遥遥领先,进展神速,同级之中她更是罕有敌手,当然,柳三刀和秦苍这等异类要除外。 至于那未曾现身的大圣女与二圣女,皆是拥有问道境大成的修为,不过三十左右的年龄便是拥有了修行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长老的修为实力。 修士的年龄计算与凡人不同,凡人到了四五十岁便是步入中年,肉身开始老化,而修士的寿命普遍都是有几百年,即便是到了七八十岁,看上去都可能和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个模样。所以这两位圣女的年龄可谓是极为年轻,在问道境强者之中更是属于资质妖孽年轻得过分的那一类。 但她们也只是有可能继承罗刹门主之位,毕竟执掌一个宗门所要求的东西太多,除了修为实力之外,心性和谋略也是要考量的重要因素,雨妃弦虽是修行了近百年的前辈级人物,但驻颜有方,看上去仍是正值妙龄,并无老态,所以对于九大圣女而言,还有极为漫长的考验。 这个过程之中,护道者的作用就显得至关重要,护道者这三个字,代表着每位圣女最为信赖之人,既是可以密谋的心腹,也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挚友。 如此人物,自然是要从一开始就进行发掘培养,所代表的不仅是圣女的眼力还有潜力。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良禽不择朽木,真龙不与蛇居,一个护道者的能力往往就能反映出一个圣女的能力,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能影响到雨妃弦的决策。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那能够直接影响到圣女命运的护道之战。 关于这护道之战,秦苍所了解的也不多,毕竟他还没有渗透入罗刹魔门的高层,至于那日对雨妃弦用的搜魂之术,所探查到的这块也只是只言片语,似乎是事先被人抹去了一些重要的地方,究竟是雨妃弦自己所为,还是她背后的其他高人,这就不得而知。 秦苍现在所能肯定的,便是今日在场陪伴在圣女左右的男子,多半便是她们往后所依赖的护道者,这几人中,最让他感觉到不寻常的就是岁采薇身旁的这名不显山不露水的男子,墨湘竹。墨湘竹从一开始便未曾言谈,只是静坐在那里喝酒吃菜,对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漠不关心。 唯有此刻岁采薇主动倒酒,欲先自饮三杯,墨湘竹的脸色才发生了些许变化。 他偏了偏头,看向正举杯欲饮的岁采薇,柔声道:“虽如仙酿,但终归是酒,酒解愁思,不解相思,飘忽如梦之物,虚幻若尘,少饮为妙。” 岁采薇不禁哑然失笑道:“湘竹,你书生气息太过浓厚,言行举止总是这么文绉绉的,偶尔也还是随性一些为好,今日宴会,我不多饮,但该饮的却不能少。” 墨湘竹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便随你去吧。” 岁采薇轻声一笑,缓缓举杯,高声道:“诸位,采薇先干为敬!” 说罢,酒入咽喉,历经肝肠,如河流迂回,贯通经脉,岁采薇心神放空,果真有飘忽如梦,醉而飞仙之态。 紧接着,岁采薇又饮下了第二杯醉极仙酿,直觉身躯轻飘如羽,似要乘风而去。 “第一杯酒,是敬诸位妹妹,第二杯酒,是敬诸位公子,第三杯酒,采薇单独敬一人。” 岁采薇吐语如珠,娓娓道来,在场之人神色皆是变化。 “独敬一人?嘿嘿,是敬我吗?”柳三刀一脸自恋的神情。 玉惊落白他一眼,摇了摇头。 便在这时,岁采薇继而言道:“第三杯酒,我敬的是秦公子。”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 ps:再友情提示一下,上一章重复的内容已修正,劳烦大家刷新一下重新看,免得落下了有种跳戏的感觉......咳咳,顺便,求订阅!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比剑 “这岁采薇怎么老针对我大哥,难不成是看上他了?”柳三刀托着下巴,一脸狐疑之色。 至于他身旁的玉惊落等圣女人物则是面露沉思之色,而其他几位约莫是护道者的男子的神情则就显得很是玩味。 秦苍明显也是一愣,但当他瞧得岁采薇那极为认真的神情时,他的神色却也平静了下来。 “不知秦某何德何能,能让岁圣女单独敬酒?”秦苍缓缓开口,如流水潺潺。 岁采薇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我与秦公子一见如故,自当好生结识一番,只是一杯薄酒而已,莫非秦公子还不打算给采薇这分薄面?” 秦苍脸色微沉,一见如故这四个字他前些日子也曾听闻,正是那罗刹门主雨妃弦所说,岁采薇此时此刻的神情似乎与那时的雨妃弦也很是相似。 “果真是师徒,言谈举止都这么相似。”秦苍心中暗道。 “岁圣女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秦苍轻笑一声,拿过桌上的玉壶,手腕倾斜,酒水洒落入杯中,不多时,亦是盛满。 岁采薇面露笑意:“既如此,采薇先干为敬。” 言罢,醇酒再度入腹,岁采薇心神恍惚,如在云端之中穿梭,她双手如化作羽翼一般,仿佛轻轻扇动,便能乘风破浪,扶摇直上,这正是醉极仙酿的酒意开始发作的征兆。 但她灵力修为毕竟深厚,乃是真正的问道境强者,酒意虽浓,但却无法达到占据她全部心神的程度,她的双目之中仍旧闪烁着精芒,看着秦苍,似在示意后者尽快饮下醉极仙酿。 秦苍淡笑一声,隔着虚空向岁采薇做了一个虚敬的动作,随后便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没有丝毫拖延。 酒液甫一经过口舌,便是化作清冽甘泉,将心中的躁意与阴霾一扫而空,再经过喉咙,绕至肝肠,如一条溪流在山间回旋。秦苍端坐在座椅之上,只觉心神舒畅,精神大振,体内经脉如被再造一般,变得晶莹剔透,犹如无瑕白玉,他的神魂也是被这股酒力所滋养,体内魂力几欲控制不住地就要自动扩张而出。 至于醉意,倒是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响,修炼过醉梦剑经之后,秦苍本就能随时介乎于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状态,他若是一心求醉,现在便能立刻卧倒在地,不省人事,他若是无心求醉,头脑将会比在座的任何人都要清醒。 “好一个醉极仙酿,果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饮过此酒,秦苍很快便是称赞出声。 “酒是好酒,不过若是一味饮酒,那这宴会总归还是缺少了一些乐子。”岁采薇道。 “那岁圣女以为还要添些什么,此次宴会才算完整?”秦苍问道。 “古时便有舞剑饮酒之说,久闻秦公子剑术非凡,不知可否在今日宴会之上展示一番?”岁采薇含笑道。 秦苍沉吟道:“读破诗书三万卷,习得沙场杀人剑,我的剑,只会用来杀人,舞剑助兴却是不曾。” “一人舞剑自是不妥,看上去有些像江湖卖艺,有辱秦公子的身份,但若是有人愿与公子以剑术切磋一番,又当如何?”岁采薇脸上笑意依旧。 “噢?何人想与秦某切磋?”秦苍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似乎也是来了些许兴致。 “素闻曾见深曾公子也是精于剑术,只是很少得见,不知曾公子可有此雅兴与秦公子当庭切磋一番,向我们展示一下剑之一道的精髓?”岁采薇目光偏移,看向坐在右侧的韩清霜身旁的一位男子。 只见此人目光深远,似能望尽远山,只是眉宇之间有一股阴郁之气,不似寻常青年人那般开朗,反倒是有着类似于长者的老成,他模样虽说一般,但身上也是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虽不如墨湘竹书生气息浓厚,但也是给人一种理性深沉的感觉。即便是性情冷傲的韩清霜,在看向他时,目光中的冷意也是减退了些许。 这却也不奇怪,能够被罗刹圣女看重的护道者,又岂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曾见深闻言,眼角余光不禁投向了身旁的韩清霜,韩清霜感知敏锐,自是察觉,旋即轻轻点头,曾见深会意,很快长身而起,口中言道:“愿。” 简短一字,并不拖沓,可见曾见深果断干练,不喜多话。 岁采薇满意一笑,又看向秦苍,不过还未待她开口,后者便是率先出声。 “岁圣女,秦某虽是海域散人,但散人也有散人的规矩,从不接受没有赌注和彩头的切磋。不瞒你说,我这位兄弟柳三刀便是在压制境界之后与我切磋不慎输了一招,才认了我做大哥,今日要我与曾见深曾公子切磋一番,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岁圣女却不能凭借三言两语,还是要加一些有价值或者有意思的东西。” 岁采薇美眸之中异光闪动,但仍旧是和颜悦色地说道:“那不知秦公子想要加些什么东西,难不成也要与曾公子定下结拜的赌注?” “那倒不是,我的提议是若我在切磋中侥幸胜了这位曾公子,岁圣女今日便陪我尽情饮酒,不醉不归,若是我不慎输了几招,我便自罚百杯,如何?”秦苍笑道。 “的确有些意思。”岁采薇颔首轻点,显然是应允了秦苍这个提议。 秦苍旋即准备起身,沐汀兰却是在此时以意念向他传音道:“曾见深的修为虽不如七妹,却也是到了龙庭境中期,而且他的战力非凡,连龙庭境巅峰都是能够一战,秦公子若是应了这场切磋,定要要求他压制境界,否则你会毫无胜算。” “多谢沐圣女提醒,秦某自有分寸。”秦苍也是传音道。 他旋即又对着岁采薇以及曾见深说道:“既是剑术切磋,便各自封闭灵力,只以剑招相击,如何?” 岁采薇笑道:“如此甚好,若是以灵力想拼,难免有伤和气,且容易损坏到仙梦楼,就依秦公子之言。” 曾见深也是微微点头,仍旧不多话,淡淡言道:“善。” “这小子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我听着怪不舒服的。”柳三刀掏了掏耳朵,看向曾见深的目光有些反感。 “是啊,你们俩完全两个极端,曾见深话少,你的话则是多的要死。”玉惊落看着柳三刀,低声说道。 “他能和我比吗?我一根手指都比他强啊!大哥虽然境界不如我,但若论剑术的精妙和同级的作战能力比起我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曾见深跟他以纯粹的剑招相击,纯粹以短击长,我赌不出十个回合,这姓曾的小子就得败在我大哥的手上。”柳三刀这话并未说在明面,而是暗中对玉惊落以意念传音。 “虽然我也知道表哥同级的战力很强,不过这十个回合还是太夸张了些,不过你既然想赌,我也乐意奉陪,赌什么?”玉惊落暗自问道。 “我赌赢了,就娶你,我赌输了,你就嫁给我,怎么样?”即便是以意念传音,玉惊落还是能感受到他这番话中所携带的坏笑。 “做你的春秋大梦!”心中呸了柳三刀一声,玉惊落目光旋即移开,落在了秦苍的身上。 此时秦苍早已走近曾见深的身前,两人相隔不过两三丈的距离。 “曾兄所用兵刃在何处?”秦苍突然问道。 曾见深并不回答,而是从灵戒之中取出一柄剑鞘与剑柄上皆雕刻着几朵梅花的长剑,其意思不言而喻。 梅花长剑入手,曾见深目光一扫,看向秦苍,似是在问:“你的呢?” 秦苍微微一笑,也是从灵戒中取出一柄剑,却不是惯用的沧澜剑,而是刚入青云剑阁之时任罗修所赠予他的那柄寒光剑。 曾见深脸色一沉,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请!” “请。”秦苍正色,也是对着曾见深说道。 曾见深也不托大,就在秦苍话音落下的下一瞬,他手中长剑便是出鞘,刹那间剑吟之声响彻整间厢房,但却不是什么惊世利器,反倒是断裂了一截的残剑,剑身凹凸不平,锈迹斑斑,若非曾见深激发了这柄梅花残剑上的剑气,秦苍简直要以为这是曾见深从市面上随意捡来的一块废铁。 剑虽残破,然而秦苍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下一刻曾见深便是手腕一抖,梅花残剑于虚空中舞出了几朵剑花,而后便是顺刺而出,如同一根尖刺从绽放的花瓣之中飞出,四周花雨烂漫,偏偏又有一股强烈的肃杀气息,犹如风雪降临,端得是无比冰冷。 这正是曾见深所惯用的一记剑招,寒梅傲雪! 秦苍目光一凝,手中长剑也是出鞘,一点寒光飞速扩大,最后化作了一道弧形剑芒将曾见深的花雨切开,随后剑身一摆,如一头鲸鲨在海中翻腾,卷起潮浪,四周空气流速顿时暴增,将曾见深所刺出的残剑剑锋挤压,霎时间虚空中打铁般的声音连连爆响。 ......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剑险封喉 只听铿锵一声,曾见深剑锋被挤压得偏离,眼看就要从秦苍身边擦过,他却是反转劲力,将梅花残剑压得扭曲,如同一根绷紧到极致的绳索,临界点一到,曾见深立时松力,剑身反向一弹,如巨龙摆尾,轰鸣一声便是将空中乱窜气流震散。 剑式一变,曾见深梅花残剑横斩而来,却是没有任何狂暴气势,反是如一只温润手掌抚摸梅花一般轻飘,空中芳香渐起,沁人心脾,但这残剑剑锋却是愈发逼近,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瞧得此幕,秦苍却只是冷笑一声,他反手一挑,手中长剑泛起寒光,宛若银甲铁片之上所反射出的慑人光芒,直当空而舞,如电闪,似雷鸣,剑身竖直而上,将剑锋抵住,正好切入缺口,如牛角一般将曾见深手中梅花残剑死死顶住。 双剑碰撞,剑气互相切割,虚空中连番爆响,两人衣衫狂舞,脚下地面也是被切出了数十道纵横交错的剑痕,剑痕之深,已然破坏了仙梦楼第五层与第六层之间的楼顶交界处,当下便是有不少灰尘洒落向第五层的一间厢房,正好落入一桌酒菜之上。 这房间中正有一桌人相谈甚欢,饮酒吃菜,突然之间却是遭逢一捧灰尘洒落下来,沾到菜肴之上,就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不禁动怒。 “他奶奶的,是哪个混球......”有人正欲破口大骂,突然转念一想上方第六层乃是问道境强者进出之地,宴请的一些宾客也不是他们所能得罪的,当即便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本已到嘴边的话语硬是被他给生生咽了回去。 而此时,秦苍与曾见深的剑还未分开,剑气迸发,连撑起整间厢房的梁柱,都是被切出了许多印痕。 ...... 剑气呼啸,纵横八方,寒光剑与梅花残剑久久僵持不下,如两头狂牛以牛角最为锋锐的部分悍然相碰,彼此互不相让,秦苍与曾见深由始至终虽都未曾动用灵力,但两人都是善于用剑的高手,即便是动用木剑,都能在瞬间切开看似坚固无比的铁甲。 而寒光剑的威力虽不如沧澜剑,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黄阶灵器,至于曾见深的梅花残剑,虽然残破,锈迹斑斑,但剑身明显也是以特殊材质打造而成,看上去破烂无比,但寒光剑的剑气却是没能在那些缺口的基础之上进一步破坏其剑身。 两人伫立在原地,长发以及衣衫皆是狂舞不休,两股锋锐无比的剑气相交,早已在四周空间切割出了不下百道的剑痕,即便是距离两人尚有一段距离的梁柱,都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印痕,所幸仙梦楼的建筑内部都经过了符文加持,除非悟道境大能在这里动手,否则便不会动摇到真正的根基。 故而秦苍与曾见深交战时引发的剑气虽强,在梁柱外表切出了剑痕,却也依旧无法将它彻底损毁,这也正是岁采薇敢在这里提出秦苍与曾见深切磋的倚仗。 “湘竹,依你之见,他们两人的剑术谁要更胜一筹?”岁采薇面容平静,她乃是问道境强者,已然能够初步动用大道之力,秦苍与曾见深虽说是在她眼皮底下动手,但两人的剑气波动却是始终无法靠近她身边一丈左右,这是空间屏障,也可以称作大道阻隔。 墨湘竹看着杯中之酒,始终未曾饮下,目光闪烁,仿佛在这酒水之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以及自己的内心,不过岁采薇开口之后,他便是很快将思绪调整过来,他看了看前方秦苍与曾见深两人屹立于剑气之中的身影,随后又凝视着岁采薇。 “曾见深剑术虽高,但终究只是一把残剑,奈何不了秦一剑。”墨湘竹的嘴唇并未张开,而是对着岁采薇以意念传音说道。 “一把剑能够发挥出多少威力,剑的本身固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取决于用剑的人,这个道理是你以前告诉我的,为何今日却又作出了转变?”岁采薇明显有些意外。 “我的道理并没有变,我所说的残剑并不只是指曾见深手中的梅花残剑,还有他的人。我知此人已有近十年的光景,对他的行事作风,脾气秉性不说看得透彻,却也是了解的不少。” “他的目光向来看的很是长远,就如同一个站在山顶的人将眼神投向远方,即便这个过程中有数不尽的云彩遮蔽住了他的视线,却也不会干扰到他内心的世界以及对于远处的向往。” “站得高,看得远,这本是个不坏的事,可问题在于他一味地求远,忽略了近,这不仅是眼界上的盲区,还有剑术上的死角,就如他梅花残剑上的缺口一般。” “无论使剑的人剑术多么精妙绝伦,那些缺口依然不会得到修复。碰上眼界心境与他相仿的人,这些缺口不会成为他的破绽,可一旦遇见眼界心境超过他的人,这些缺口便是曾见深致命的弱点。” 墨湘竹以意念传音一步步阐述,岁采薇也是聪慧人物,自然是听明白了墨湘竹这些话中所蕴藏的道理。 “你是说秦苍的眼界心境还要在曾见深之上,不仅能看到远,对于近的东西也是了解得无比透彻。” “不错,从他的剑法之中就可以看出,既可远攻,也可近守,张弛有度,不像曾见深的残剑,攻则有余,守则不足。” “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想这场战斗很快就能够分出胜负了。” “明面上的战斗,从来与真正的胜负无关,唯有不被人知的暗中风暴,方能决定成败。” 墨湘竹言语淡然,但每一句话中不是蕴藏着哲理,就是潜藏着机锋,这样的人,总是让人难以看透的,恰如岁采薇闻言之后脸上所浮现出的笑容,讳莫如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走在一起终究是极为罕见的特例,那些站在同一个立场,习惯用同一种思维看待问题的人,才能成为真正的至交。 所以即便墨湘竹看上去是个与世无争的书生,岁采薇也愿意让他成为她的护道者。 因为即便外在的气质有所不同,但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同一种人。 ...... 就在岁采薇与墨湘竹以意念传音之际,那久久僵持不下的秦苍与曾见深,终究是在同一刻撤销了自己的剑气,以突如其来的反震之力急速后退,双脚于地面连番踩踏,不断有沙尘从第六层跌落至第五层。 这次却没有什么明显的叫骂声传来,因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能够进入仙梦楼第六层的人物之间的纷争,并不是他们所能干预的。 两人各自倒退了七步,皆是稳住了身形,呼吸起伏,内脏有些震荡,身上却都没有太多明显的伤势,但见曾见深握剑的手臂上有着几条细小的血丝若隐若现,如符文线条一般。 几乎是在同时,秦苍与曾见深又借助了各自的地势向对方猛冲而去,虚空之中又有一阵奇异香味生出,曾见深所挽出的剑花愈发频繁,如同数百朵寒梅在一瞬间齐齐绽放,花香四溢,清香扑鼻,却是有一股不畏风霜,不惧严寒的傲气穿插其中。 曾见深运力过臂,传入剑身,梅花残剑的剑气愈发强盛,呈流线型扩散,犹如花瓣绽放,清香之中一股傲然剑势飞速成形,扫平风雪,震动四周,即便是沐汀兰与玉惊落这等罗刹魔门的圣女也是在此刻变了脸色。 倒不是她们的实力不及曾见深,只是她们未曾想到曾见深竟能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将一柄锈迹斑斑的残剑施展到这般境地,单凭这一点,也无怪乎他能够被韩清霜所看重。 秦苍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但却并未调转身形,仍旧是以极速猛冲而来,手中寒光剑直直刺出,如同弦上之箭,一旦开弓,便再无回头之可能。 他这一剑一往无前,却并非是破杀式,只是掺杂了一股决然的剑意,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正是这种视死如归般的决然,造就了他这一剑剑势的强盛。 两股剑势发动之下,已然是将这间厢房全部笼罩,本是充当看客的玉惊落与柳三刀等人也是不得不开始催动灵力,以免被这余波波及。 锵! 一声清亮剑吟如鹰啼一般,响彻四方,只见寒光剑与梅花残剑的剑锋互相抵住,犹如是针尖对麦芒一般,谁都无法再前进半分,却在此时,曾见深握剑之手剧烈颤动起来,几条细小血线开始浮现而出,一股雄浑劲力开始充斥着他的经脉。 嘭! 响声如筋骨破裂,金石炸开,曾见深右臂血浆迸发,自经脉破损之处流淌而下,如缺了一角的画,少了一叶的花,他的剑势开始崩溃,秦苍的剑则是在继续突进。 寒光一闪,如流星划过,下一刻,秦苍的剑便是抵在了曾见深的咽喉。 再进一寸,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以琴听心 寒光刹那消散,一道森冷剑锋旋即抵在了曾见深的咽喉处。 秦苍已然收敛了几分气力,将剑锋定格在了曾见深的喉咙前一寸左右,但寒光剑毕竟是一柄黄阶灵器,他在剑之一道上的造诣又是极强,故而即便剑锋未曾接触到曾见深的皮肤,但那股剑气却是率先在曾见深的咽喉处划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痕。 这个伤口其实并不致命,若是曾见深动用灵力,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便能够完全修复。 但他的脸上还是在第一时间浮现出了极度错愕和惊讶的神情。 他惊的却不是秦苍的剑为何能在瞬息之间就杀至他的身前,而是他握剑的手臂为何会突然不听自己的使唤,凭空窜出一股雄浑劲力,将他的几条经脉撑破,这几条经脉并非是主要的脉络,不会对他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 但他用剑时所动用的力量却是要从这几条经脉之中运过,一旦破损,他的力量就会如同被一块大石阻隔,无法在第一时间投入战斗,若是采用迂回翻转的方式,便会多耗费几息时间,这点时间对一个寻常人来说或许就是几个呼吸般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对于同样精于剑术的对手来说,就是一次绝佳的取胜机会。 秦苍也正是趁曾见深经脉破损,力量运转不畅之际悍然发动这决然一剑,顷刻之间便是掠至曾见深的身前,长剑只要在向前挺进几分,今日这场宴会便会多出一滩血色。 曾见深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血液横流的手臂,随后用着尽可能的平静语气询问道:“这是你所为?” “不然呢?”秦苍没有点头,而是反问。 曾见深目光闪动,突然自嘲一笑,的确,除了秦苍所为之外,他已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解释手臂上突然出现的异状,他这招剑术威力虽大,但毕竟没有动用灵力,不会产生反噬的情况,自然经脉也就不会自行破损,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秦苍所为。 但他却是想不明白秦苍是在什么时候动的这番手脚,又是采用了何等防不胜防的诡异手段? 于是,曾见深再度问道:“我似乎并没有给你下暗劲的机会,你是如何算准了时机断了我这几条经脉的?” “机会向来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找到的。”秦苍道。 曾见深心中凛然,若有深思,但脸上疑虑之色仍旧未曾消退。 秦苍见状,继而言道:“我这把剑有寒光之名,自然寒气逼人,只是与寻常的寒气不一样,它不会在一开始就暴露在空气之中,而是借助了另外一个载体。” “载体?”曾见深思忖片刻,突然失声道:“光?” “不错,以光作为载体,速度自然奇快,无人能及,我以寒光剑的剑身切入你梅花残剑的缺口时,剑气相交,如牛角互抵,那一瞬间便是散发出了一道寒光,寒气也正是在这快到几乎不可察觉和反应的一瞬间悄然进入你的体内。” “而待你下定决心发动最强的一招剑术与我相拼时,我再将它引动,破你经脉,扰你心神,再趁此机会一击将你控制。”秦苍轻笑一声,徐徐言道。 曾见深催动魂力,视察体内,果见破损经脉之中有一些晶莹冰块,寒气逼人,使他流淌的血脉都是凝固了一小部分,他旋即面露惊色:“以光作为载体,根本无迹可寻,更加没有时间反应,你剑中的寒气若是真被你炼到了这个程度,那么岂不是没有人能够挡住你的暗劲?” 秦苍摇了摇头:“寒光剑中的寒气极为有限,遇上修为高深之人,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你也是因为事先与我约定不动用灵力,只以剑术想拼,方才受到了这股寒气的影响,若是你一开始就催动灵力,我的暗劲便无法破你经脉。” “原来如此。”闻言,曾见深这才暗松一口气。 但旋即他的眼中又浮现出了一抹异色,语气也变得有些奇怪。 “在下与秦兄约定不动用灵力,只以剑术相比,已是放弃了修为上的优势,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极力让这场切磋变得公平,秦兄若是以剑术正大光明地胜我,那曾某必定毫无怨言,但你是动用暗劲乱我心神,并非直接破我剑势,怕是有些难以让人信服。”曾见深缓缓言道。 秦苍还未开口,那坐在一旁的柳三刀便是大笑道:“曾见深,输了就是输了,你虽非罗刹魔门中人,但却师承玄魔门,也是八大魔门中的正统弟子,比我大哥这个海域散人强多了,天生便是坐拥许多资源,修为在我大哥之上那也不奇怪。” “既是要与他切磋剑术,你自封灵力本就应当,没什么好咬文嚼字的,更何况我大哥胜你也并非是用了什么歹毒暗器,寒气暗劲也是剑术的一种,你败在暗劲之上,就是败在了我大哥的剑下。如今却说什么难以信服,嘿嘿,这借口找的可让我有些看不起你!”言罢,柳三刀的脸上还刻意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曾见深脸色阴沉,却是没有与柳三刀言语交锋,而是继续看着秦苍,似乎仍旧在等他给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说辞。 却见秦苍哂然一笑,缓缓收回了抵在曾见深咽喉处的寒光剑,随后身形骤移,荡起一层气浪,与曾见深擦肩而过。 “梅花虽好,无奈残缺,一旦凋零,便不是傲立风雪,而是埋葬于森冷之中。” 一道低语声音伴随着秦苍身影的掠过悄悄传入曾见深的耳中。 曾见深初时不解其意,但过了片刻时间,他便是心头大震,眼神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寒光,残梅,此人即便不动用暗劲,或许也真的有可能直接破掉我的剑势......只是他却没有采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而是迂回了一把,究竟目的何在?” 曾见深目光闪烁,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坐在首座的岁采薇与墨湘竹二人,似是明白了什么,曾见深脸上惊疑之色收敛,身法催动,很快回到了韩清霜的身旁。 曾见深落座之后,便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不过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他不是因为切磋战败而沮丧,而是在深思着某种东西。 韩清霜与曾见深相识甚久,自然也是明白他的心思,当下也没有开口问话,而是拿着筷子夹起桌上的一点菜肴,慢慢送入口中,仔细咀嚼起来,俏脸之上浮现出回味的神情。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不过很快便是有一阵响亮的鼓掌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 啪!啪! 岁采薇玉手轻挥,每每双掌合拢便是爆发出一个响亮的音节,像是激进的乐曲,也像是天上的雷声,甫一传开,便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此时的秦苍也已回到了沐汀兰的身旁,岁采薇的掌声他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不过他却没有立即看向后者,而是平静地拿起桌上玉壶,往杯中倒了一杯酒,自饮自酌起来。 “秦公子剑术高超,曾公子剑术同样非凡,这场切磋的确精彩!”岁采薇声音婉转动听,字字精准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之中。 “再精彩的对决,总有胜负。”玉惊落蓦然出声,像是在提醒着岁采薇一般。 岁采薇轻笑道:“胜负自然是有,不过除了胜负,还有一些其他值得在意的东西。” “岁圣女说的不错,的确还有一些其他值得在意的东西,譬如说你和我大哥之间的赌注,若是他败了,便自罚百杯,若是他胜了,你们今天就喝个不醉不归,现在我大哥胜了,嘿嘿,我倒真想看看岁圣女与我大哥喝个不醉不归的模样。”柳三刀也是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 “柳公子放心,采薇既然说出了这句话,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若是秦公子今日真的有意痛饮一番,采薇定当舍命相陪。”岁采薇道。 “舍命这个词用的倒是有些严重了,不至于,不至于,毕竟我大哥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过你们两个光是喝酒我们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比剑切磋也已经过了,还是加点其他助兴的东西才好。”柳三刀言道。 “柳公子有何想法?”岁采薇笑吟吟地问道。 柳三刀悠然道:“这个不能问我,得问我大哥,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觉得柳三刀说得有理,岁采薇于是看向秦苍,后者此刻正好也抬起头,两人相对而视,眼中都有一丝异彩闪过。 “依秦公子之见,怎样喝酒,才能尽兴?”岁采薇问道。 “这世间本没有什么酒是能够让人尽兴的,唯有酒逢知己,方觉千杯太少,兴致勃发。”秦苍道。 “那依秦公子看,采薇是否能做你的知己?”岁采薇嘴角掀起了一抹勾人的弧度,脸上笑容别有深意。 秦苍淡笑道:“是不是知己,总要听过彼此的心声方才知晓。” “心声,要如何听?”岁采薇似乎对秦苍的话来了些许兴趣,当下便是如此问道。 “琴可通心,琴声,自然也可以为心声。” 秦苍言语之际,脑海之中竟不禁开始浮现出琴绝苏语琴的身影。 ...... 第一百五十六章 琴音 “琴?公子还真是一个风雅之人,以琴会友,对酒当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岁采薇微微点头,看上去很是赞同。 “还得多亏一个朋友,让我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脑海之中浮现出琴绝苏语琴的身影,恍惚之间秦苍似乎又听到了那阵平和安静的古韵琴声。 “秦公子的这位朋友想必也是一位风雅之人,若是有机会,采薇倒想与她见上一见,听一听她的琴声。”岁采薇轻笑一声,如是说道。 “不急,她的琴是她的琴,我的琴是我的琴,总要先听过我的。”秦苍道。 “既如此,便请公子抚琴,采薇洗耳恭听。”言罢,岁采薇便是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以琴会友,自当同往。”秦苍淡笑一声,同样探手向岁采薇施礼。 “也好。” 两人目光交汇,旋即身形齐齐移动,皆是来到厢房中空旷之处,彼此席地而坐,灵力释放,各自幻化出一把七弦古琴。 秦苍与岁采薇手指轻轻搭上,各自扣动琴弦,顿时两股悠扬琴音在整座仙梦楼中回荡开来。 ...... 琴声渐起,如风生,如云开,如日出,如月落。 种种意象在琴弦所激荡起的音符中仿佛渐渐化作实质,将在场众人的心神笼罩,即便是素来对音律没有什么兴趣的柳三刀此刻也是无比专注地看着正在抚琴的秦苍与岁采薇两人,沉侵于琴音之中,无法走出。 秦苍的琴声与苏语琴的截然不同。 岁采薇同样也是如此。 琴声即心声,心境如何,所弹奏出的乐曲也就如何,苏语琴天生喜好音律,自幼抚琴,早已养成一颗琴心,琴声起,四方静,却不是永夜沉沦那般可怕的静,而是月下清流那般安详的静。 她的琴,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人的心上的坎坷不平,将伤、痛、痴、念、欲、嗔、贪等情绪统统封存,只留一轮明月般的静谧。 她的琴所弹奏出的乐曲很是独特,与这世间的其他乐曲都不相同。 凡乐曲者,无外乎宫商角徵羽五音以及黄钟、太簇、姑冼、蕤宾、夷则、无射、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这十二律。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音律。 其中的五音,又被称作五脏正音。 宫者,应人体之脾,其声漫而缓,听之如牛鸣窌中;商者,应人体之肺,其声促以清,听之如离群羊;角者,应人体之肝,其声呼以长,听之如雉登木以鸣,音疾以清;徵者,应人体之心,其声雄以明,听之如负猪豕觉而骇;羽者,应人体之肾,其声沉以细,听之如鸣马在野。 此为五脏正音。凡将起五音凡首,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首,以成宫。三分而益之以一,为百有八,为徵。不无有三分而去其乘,适足,以是生商。有三分,而复于其所,以是成羽。有三分,去其乘,适足,以是成角。 至于十二律则是有对应一年中的十二月之说。 孟春之月,律中太簇;仲春之月,律中夹钟;季春之月,律中姑冼;孟夏之月,律中中吕;仲夏之月,律中蕤宾;季夏之月,律中林钟;孟秋之月,律中夷则;仲秋之月,律中南吕;季秋之月,律中无射;孟冬之月,律中应钟;仲冬之月,律中黄钟;季冬之月,律中大吕。 苏语琴的琴曲的不同处就在于她的曲中已听不出明显的五音十二律。 不是一音一律相和,也不是一音两律相合,五音十二律在她灵动而纤细的手指下,仿佛被融成了一体,已没有单独的表现形态,她的琴曲,既不重音,也不重律,而是重意。 静,便是她琴曲之中所包含的意。 短短一字,却是不知包含了多少哲理以及智慧。 但凡人世,无不喧嚣,或疯,或闹,或哭,或笑,静之一字,何其可贵? 也正是因为苏语琴的琴曲太过独特,这个女子给秦苍所留下的印象无比深刻,即便那是一个名为未来的景象之中。 严格来说,秦苍与苏语琴其实还并未真正在同一个时空中面对面地接触过,但这却并不妨碍他将她视作可以交心之人。 琴声即是心声,琴如何,人便如何,苏语琴琴中的静,正是秦苍所缺少的,也是秦苍所渴望的。 秦苍的琴,少了一分静意,多了一分动意。 初时如鲜衣怒马,驰骋古道,白衣仗剑,踏雪而行,而后如惊涛拍岸,乱石穿空,风雪绝川,黄河堵塞,最终如金戈铁马,厮杀不休,血染黄泉,声震九幽! 他的琴声是他心境的演化,无一个音节没有包含动意。 他的动,即是杀! 以琴心化剑魄,以青锋战,剑刃所指,洞穿虚空,杀尽心中不快,杀尽天下不平,杀他个酣畅淋漓,杀他个天翻地覆! 一人独行踏千山,断琴折剑荡! 他的杀心,可称魔性,也可称作执念,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抗争。 一种经历过绝望和无助但却奋起的抗争! 他与苏语琴的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完全站立在了对立面。 但就如宇宙间的阴与阳一般,对立往往也意味着互补。 这世间最荡气回肠的琴音不是纯粹的动,也不是纯粹的静,而是动静结合,上可声震九霄,下可熏陶虫豸。 因为缺乏这份静,所以他深深记住了苏语琴的琴音,同样也深深记住了这个素手抚琴的出尘女子。 以往他只是修剑而养琴,剑为主,琴为辅,而今因为苏语琴的缘故,却是两者齐头并进,他开始用一种审视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琴音,也用着一种欣赏发现的态度去看待别人的琴音。 他渴望通过别人的琴声听出几分独特的韵律,几分他不曾拥有的独特韵律。 琴本无音,因为抚琴之人的弹奏方才出现了音阶,人与人,终归是不同的。 故而琴声不同,心声也不同。 岁采薇的琴音同样特别,不像是什么凡俗之声,这一点,从她开始弹奏第一个音节起,秦苍便是知晓,她的琴,既不过分的静,也不过分的动,介乎于动静之间,张弛有度,时而如月照江流,诗情画意,时而若风雨交加,雷动九天。 她乃是罗刹魔门第三圣女,修为深厚,即便此刻不曾动用灵力,但那股自小便养成的魔道气息却是无法掩饰,逐渐显露在她的琴声之中。 魔门中人所修的是魔道,然而每一人的魔道都是不同,岁采薇的魔道不是当日訾承邪动用天魔朝圣诀所召唤出的天魔虚影那般杀伐滔天,狰狞可怖,她的魔道所看重的并非杀意,也并非其他意,而是一种势,一种气吞山河的睥睨之势! 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的势,岁采薇的琴曲逐渐地偏向于动,变得愈发慷慨激昂,若战歌一般高亢。 但她的琴声却是未能压制秦苍,甚至于反被秦苍所制。 铮! 秦苍抚琴的速度越来越快,拨动琴弦的手指已然分化出了阵阵残影,他琴声之中的动意越来越强,但却是没有展现出杀心与魔性,而是释放出一股浩然气概,将整座仙梦楼笼罩,即便是最底下的第一层,对于秦苍的琴音都是清晰可闻。 本在喝酒吃菜,谈笑打趣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被秦苍的琴音所吸引,没有静态的美妙,没有静态的安详,只有洪钟大吕般的响亮,九曲黄河般的豪迈,悠悠岁月般的浩然长存! “这......这是谁在抚琴?感觉我的心都被他的琴弦缠绕住了,琴音一动,我的心便跳动地十分厉害!” “我也有这种感觉,该不会是哪位深谙琴之一道的大师在此抚琴吧。” “等等,好像不止一股,还有一股琴音!” ...... 众人循声望去,纷纷释放魂力查探,但岁采薇是何等人物,罗刹魔门的第三圣女,身旁又有墨湘竹这样深沉的高手相伴,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就将大多数前来查探的魂力阻绝。 不过却是有几股魂力极为强悍,至少达到了问道境圆满的水准,甚至还有着一丝悟道气息流露。 墨湘竹脸上淡然不再,面露惊骇之色。 “连悟道境的隐藏存在也被惊动了吗?”墨湘竹手指来回转动,手中酒杯不停翻转,一副沉思之态。 岁采薇却无暇顾及这些,她与秦苍以琴会友,此刻琴音也是成形,只是秦苍琴音之中的动意太过强烈,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势,连她也是不及,导致她的琴音被压下,显得相对微弱。 岁采薇当即变奏,体内魔道气息悉数绽放,指尖划过琴弦,如一头远古之魔在对天吟唱,魔音重重,切开空间,将秦苍琴声中的动意抵制,岁采薇的琴音不再微弱,而是开始响彻四方,却不是如激荡人心的钟声那般,而是像魑魅魍魉这些邪魔之物的诡异叫声。 岁采薇端坐于地面之上,魔道气息滚滚而来,涌入琴弦之中,此时的她即便没有动用灵力,也是如同化身一尊破天撼地的可怖女魔头。 秦苍见状,却是淡然一笑,琴声音律不改,但却是多出了一股魔性与杀伐之气。 与此同时,在他的身上,突然涌现出一股毫不逊于岁采薇这等罗刹圣女的魔道气息! ...... 第一百五十七章 琴魔,情魔 魔道气息滚滚如长河,以一种黑云压城的姿态自秦苍体内爆发而出,刹那间秦苍黑发狂舞,眼中魔性流转,若有星辰幻灭,岁月沉沦,一团团黑气在他的瞳孔之中氤氲,连眼白部分都是在渐渐被吞没。 他的双眼,开始变得如黑暗一般死寂,闪烁着的幽暗光泽,宛若地狱照射到人间的魔光,让人不寒而栗,连心神都仿佛被吞噬。 琴音袅袅,魔道悠悠。 秦苍端坐于地,魔道气息从指尖透过,拨动琴弦,音律传开之际,犹如一尊惊世大魔在觉醒! 他的魔性,非但不逊于岁采薇这等罗刹圣女,隐隐间似还有压过之势! 岁采薇芳容失色,原本逐渐变得高亢的琴音因为秦苍身上突然生出的异变而乱了方寸,她一指扣错琴弦,蓦然间音消律散,形意不复,原本自她周身四散而开的魔道气息也是被全面压制。 岁采薇俏脸阴沉,忽而娇喝一声,竟是引动大道之力,灌入琴弦之中,顷刻之间这些薄如蝉翼的丝弦便是变得如刀剑一般锋利,发出铿锵之音,如同斧钺钩叉交斩在一起,连空气都是被挤压得爆响,她体内的魔道气息如冲破堤坝的洪水,非但一扫颓势,更是一路高歌猛进,直奔秦苍面门而去! “我为罗刹圣女,所奏琴音自当为魔琴,还望秦公子赐教!” 岁采薇声音响亮,甫一传出便是引起了空谷般的回音,她琴音遍布整座仙梦楼,早已在无形之间将这四周笼罩,回音响彻,立时便是有诸多黑影在虚空中浮现,虽说有些模糊,无法看清面貌,只能依稀看清身材轮廓,但其上所流露出的气息却是与岁采薇如出一辙。 “将琴音炼成魔影分身,虽说奇妙,但终究只是小道,无法称得上是真正的魔琴。” 魔性发作,秦苍一扫谦逊之态,冷峻的脸庞之上浮现出一抹狂傲之意。 这是独属于魔的狂傲! 岁采薇眼中异色流露,但嘴角却是泛起冷笑:“那依秦公子之见,怎样的琴音才称得上是真正的魔琴?” 岁采薇琴音激扬,魔影重重,破开空间,正要将秦苍身形覆盖,后者的脸上却是陡然浮现出一抹比她还要冷冽十倍不止的笑容。 “你既有此问,我便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魔琴!” 铮! 琴弦拨动,如古朴剑吟之声,上可启天,下可彻地,秦苍挥手间,一股黏稠到难以言说的魔气成巨网之形扩散,将岁采薇的重重黑影悉数笼罩,霎那间邪异之音散尽,诸多黑影崩灭,唯有一股浩大到令人匍匐颤抖的魔威降临于此。 岁采薇闷哼一声,玉手颤动,一瞬间再度弹错了三个音阶。 秦苍冷笑,周身魔威萦绕,脑后光轮转动,逐渐浮现出一道巨大魔影,高达数百丈,直接穿出了仙梦楼,透过了数不尽的云层气浪,这却不是如訾承邪所召唤出的天魔虚影那般,这道魔影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虚化,而像是拥有生命体的实态。 近而观之,则更会惊异地发现这其实就是此刻的秦苍的扩大版。 墨发黑眼,虽着白衣,却是如永夜临世,诸天大道被他周身所散发出的魔威压得趋于无形,而其手中的所拨动的琴弦,则是如缠绕着世间生灵的因果线一般,每奏出一分音律,便仿佛切断了一段因果,缘结因,情生果,切断因果,便是了断情缘。 琴音断情,终究无情,无情为恨,恨终成魔! 他是琴魔,同样也是情魔! 铮!铮!铮! 魔威发动,震颤空间,琴声所过,无不惊动,秦苍狂笑一声,琴声传遍四方,不再局限于一座仙梦楼中,而是将整座罗刹魔岛都影响。 他的琴曲如同是轮回魔音一般,修为低微之人听闻之后不由分说便是被他所控,修为与其相仿者则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至于那些修为在他之上者,虽还留有自主意识,但也是被他的琴声所吸引,愈发折服于他琴中的玄妙。 “酒来!” 魔性狂生,秦苍再无束缚,像极了醉酒狂歌时的风醉尘,他一手抚琴,一手微微张开,隔空将一壶醉极仙酿取来,手指轻轻一扳,便是将壶盖打开,随后不容分说便是将整壶酒悉数灌入口中。 一壶美酒入,秦苍忽而长啸一声,只觉周身经脉畅通,胸胆开张。 他的琴声愈发慷慨激昂,不似人间之音,倒像是从远古苍茫岁月之中走出的魔在高歌,在吟唱,在怒吼,在咆哮,分明无悲凉之基调,但却声声断人肠,滔天魔威之下是一个历经过世间最惨痛的绝望的人的恨意! 情无涯,则恨无尽! 岁采薇神色大骇,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在自己面前抚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真正的魔,他弹的也不是曲,而是恨,是怨,是怒,是道! 因爱成恨,因恨成魔,因魔成道! 他此刻所展露的是真正的魔道,比她还要完善和强大许多的魔道! 如此强大的魔道,连她这个问道境大成的强者都是未曾掌握,如今却是在一个造化境初期的人身上展露,匪疑所思的同时,又造就了一段惊世骇俗的传奇! 噗! 岁采薇心神受创,忽然气血不畅,吐出一口逆血,周身魔道气息如惊弓之鸟一般,纷纷收敛入体。 她的琴声戛然而止,琴身从中间断裂,如同被人从中一剑斩开,连裂口都是无比整齐,足有碗口粗细,岁采薇怒啸一声,体内灵力再也控制不住,自觉释放开来,将她身躯护住,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被这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连退了数十步。 直到墨湘竹察觉到情况不妙,掌心之中释放出温和灵力,身形瞬移而出,将岁采薇娇躯托住,后者这才止住退势。 “他的身上......怎会有如此强大完善的魔道?”岁采薇一边擦拭着嘴角残留的血迹,一边对着墨湘竹说道。 声音之中,充斥着震惊之意。 墨湘竹深深看她一眼,眼中的担忧之色很快退却,以他的修为,自然是能够看出岁采薇并非是实力不如秦苍,而是输在了琴心和魔道上,她之所以会忍不住吐出一口逆血,也不是因为伤势太重压制不住的缘故,而是急火攻心,道心受创所致。 “因为此人,是一个真正的琴魔!”墨湘竹看着岁采薇,意味深长地说道。 “琴魔?还是情魔?”似乎是没有听得清楚,岁采薇再度问道。 “既是琴魔,也是情魔。”墨湘竹道。 岁采薇心头大震,灵力催动,压住心中起伏浪潮,秦苍的琴却还未停,琴音铮铮,宛若轮回魔音,令得诸天无道,岁采薇只觉脑中轰鸣,有一种昏沉之感。但她毕竟是问道境强者,先前受伤是突然道心受创所致,此刻她灵力催动,实力即便不在巅峰,也是有十之八九,当下便是用修为硬生生压制住了秦苍的轮回魔音。 岁采薇灵力裹挟声浪,声音穿透重重虚空,传入秦苍耳中。 “公子琴艺非凡,采薇自叹不如,琴魔之名,公子当之无愧,只是还请现在收了这番魔音。” 秦苍会心一笑,数息之后果然停止拨动琴弦,不多时轮回魔音消散,秦苍却并未急着起身,仍旧坐在原地,并且手指还不时在琴弦之上晃动,似在留恋着什么。 岁采薇心中惊疑,当瞧得秦苍眼中魔性逐渐退散,恢复了理智清明之色,她方才暗松一口气。 “琴魔,可能超脱?”秦苍蓦然抬首,突然问出了这样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岁采薇微微愣神,却见她身旁的墨湘竹向前踏出一步,用着感叹的语气说道:“一日为魔,终身为魔,既已成魔,何来超脱之说?” “若是一体呢?”秦苍道。 “一体?”墨湘竹目光剧烈变动,不断在秦苍身上扫视,似是在惊讶面貌如此普通的一个人为何能有这么多特殊之处以及非凡的见识。 “这世上真的有神吗?”墨湘竹却是不曾回答秦苍的问题,而是又抛出了另外一个惹人深思的难题。 只不过这对于秦苍来说似乎不能算作是一个难题,秦苍几乎没有思考,便是笃定地回答道:“有邪必有正,有魔必有神,就如同光明与黑暗总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一般,这世间总存在着制衡的关系。” 墨湘竹不由得点了点头,他虽非亲眼见过真正的,但秦苍所言着实是让他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他无从反驳。 “就算真的有神,可自古不两立,又如何能够做到一体同生?”墨湘竹问道。 “人总是有极端的,内心就如一面明镜,正面是光明,反面是黑暗,看似矛盾可笑,可人心却的确是这么复杂。能够修成境界的存在智慧不知胜过凡人多少倍,内心的复杂也就如四处蔓延的荆条一般,斩不断,剪不完,他们的极端要超出人心的无数倍。” “但正所谓物极必反,阴阳相克又相生,神的另一面是魔,魔的另一面是神,将心境炼作一口明镜,岂不就有了一体的可能?” 秦苍此言一出,墨湘竹与岁采薇皆是一惊。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名声突起 岁采薇与墨湘竹心中凛然,周身毛孔都仿佛在这一刻闭合了下来,若是换作另外一名造化境的修士在他们面前妄谈,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只会天方夜谭的无知之人,可偏偏秦苍先前以一曲琴音展露出了那么强大的魔道气息,连岁采薇这等罗刹圣女都是不如。 故而即便秦苍的话太过飘渺,他们也没有理由出言讥讽。 “罢了,说得有些多了,不知这位兄台可否帮秦某一个忙?”见岁采薇与墨湘竹迟迟不语,秦苍也不再谈论什么,而是收回手中之琴,倏然长身而起。 “何事?”墨湘竹很快反应过来。 “帮我清理掉这里的灰尘,不要让它们弄脏了桌上的酒菜。”秦苍道。 “嗯?”墨湘竹眉头微拧,如两片薄薄的剑锋,且不说清扫一事是否有辱身份,现在四周并未有灰尘飘散,又何来弄脏酒菜之说? 然而就在下一刻,墨湘竹的脸色便是一变,因为他骇然地发现这间厢房的梁柱表面的油漆竟是在瞬间脱离,显露出的是光滑如玉但浑身上下都遍布沟痕的柱身,像是被剑所切开,又像是被斧所斩破,至于房梁上的其他细小尘埃也是如柳絮一般开始四散纷飞,若不制止,的确能影响到桌上的酒菜。 而这,仅仅是秦苍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弹奏出的琴音所为! ...... 墨湘竹犹豫了片刻,一向淡然如山水的脸庞上尽是深思之色,但那四周如柳絮飘散的灰尘却是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因为若是再不出手,这些酒菜表面便会铺上一层浓厚的灰尘,如粉末一般,不管是再美味的菜肴,在发生了这种变化之后,也就让人失去了咀嚼的意味。 墨湘竹长舒一口气,体内灵力如磨盘调动,将周身空气拧成漩涡,通过气流高速旋转的方式将这些灰尘吹到远离酒菜的别处,再然后他心念一动,便是将这些原本就微小到肉眼难以分辨的粉尘湮灭为虚无。 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再度看向秦苍,而是缓缓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之上,静坐了下来,脸上的思索之色愈浓。 岁采薇倒是多看了一眼秦苍,只不过也未做太多的停留,很快也是静悄悄地回到了首座之上。 琴音已然消散了一些时刻,众人也是从沉浸状态恢复过来,柳三刀用了摇了摇脑袋,又揉了揉自己头上的一些重要穴位,待完全清醒之后,他方才寻到秦苍所在的方位,此时后者已然回到了沐汀兰的身旁,脸上表情又恢复了平静,不复之前抚琴时的魔性。 “大哥,你真不是八大魔门中人?”柳三刀饮了一杯酒,又长吸一口气,目光闪动,有些狐疑地问道。 秦苍神色如常,坦然道:“自然不是。” “那怎么你方才弹琴时魔道气息会这么强烈,连我都感觉有些地方不如你?”不单是柳三刀,其余诸人也是抱着同样惊异的目光看着秦苍。 一个并非八大魔门出身的海域散人,却又身负这么强烈的魔道气息,连罗刹圣女都是无法比肩,这样的事情不管是放在谁的身上,都是一个很大的疑点。 以秦苍之谨慎,自然是不可能不知晓这一点,但他却是利用了人的这一怀疑心理,故意在这个特殊的宴会之上通过抚琴的方式展露自己的魔道气息,这固然让人费解,惹人怀疑,可人们所猜测的方向却也只会向着魔道,而不会向着青云剑阁这等向来以正道形象示人的顶尖势力。 即便是青云剑阁中最为偏向魔道的魔剑峰也是不可能,因为秦苍所展露出的魔道气息太过独特,其中的复杂程度连最信奉魔道的宗派高层都是不及,魔剑峰虽带有一个魔字,但终究不是什么魔道势力,只是一股极为强烈的执念,在魔道气息上自然无法与真正的魔门中人相比。 更何况秦苍所展露出的并不是什么执念,而更偏向于怨念,这两种意向截然不同,自然不会有什么联系。 所以他故意暴露出一个惹人猜疑但却不足以威胁到他的疑点,一是为了引人注目,在魔门会武之前为自己积累出足够的名望,而不单单只是玉惊落的表哥以及柳三刀的大哥这两层身份,二便是为了通过这种方式打消那些暗中盯着他的大能的疑虑。 自行暴露疑点,却还打着消退旁人疑虑的打算,这看上去很是矛盾,实际上却是最为稳妥有效的办法。 因为一个人若是真的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彻底融入魔门高层之中,按理自然是应当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被旁人猜忌,将自己的目的牢牢地隐藏下来,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天衣无缝,只是天衣无缝固然完美,但却也并不一定安全。 对于那些活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古董来说,这世间已没多少风浪是他们没有见过的,活得久了,知道的也变多了,对于事物的敏感也就异于常人。 在他们面前地刻意地玩弄权谋心术,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无刺可挑,被他们看在眼中不会称赞你一声完美,而是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原因无他,只因多年岁月养出来的直觉。 直觉,可以很离谱,但同样也可以很精准。 对一个人产生异样的情绪,往往也不需要那么多理由,有时只需一个感觉便是足够,八大魔门建立至今已数百年光景,虽无青云剑阁历史悠久,底蕴雄厚,可同样也是有不少隐藏在暗中的古老存在。 或许早在秦苍与玉惊落出现在同一个场景时,他便已经进入了这些古老存在的视线,他当然没有依据,凭的也只是直觉,可既然是要做盗取八荒魔珠这样一件极度危险的事,就不得不把直觉也算在内。于是,他刻意地展现自己,将这突如其来的魔道气息发挥得淋漓尽致,看似自寻烦恼,实则是逆向做事,更为谨慎小心。 秦苍依旧端坐在座椅之上,不急不缓地从玉壶中倒出了一杯酒,同时用着再平静不过的语气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虽非八大魔门中人,但也常年生活在临近乱魔岛的附近小岛之上,耳濡目染之下,养出一股魔道气息又有何奇怪?不过是近魔为魔罢了。” “近魔为魔?”对于秦苍这般说辞,很多人都是不怎么相信。 原因很简单,若只是简单的耳濡目染,便养出了如此强烈可怕的魔道气息,轻易盖过了在魔门之中修行多年的翘楚人物,那乱魔岛八大魔门招收门徒还有什么意义?那些所谓的魔门精英岂不都成了空头摆设,连一个海域散人都是不如? 若是一定要为这个说辞配上合理的信服力,那便只能将它归结到秦苍的天赋之上。 万年难遇的魔道天才! 光是这个名头都让人头皮发麻,可若是秦苍真的只是通过耳濡目染之下就养出了如此恐怖的魔道气息,那也就只有这一个可能。 回想起在海上初遇秦苍,以及蓑衣客开口让她留下秦苍的种种,玉惊落便是感觉心神震撼,一是为蓑衣客的眼力而震撼,二则是因为秦苍表现出的实力而震撼。 秦苍的修为并不高,即便是动用偷天换日之术改造成了造化境初期的气息,看上去也依旧落后她一个大境界和三个小境界,这在玄域之中本是鸿沟般的差距,但在秦苍展露出如此强横的魔道气息之后,玉惊落突然感觉秦苍与她之间的实力差距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大。 至少,普通的龙庭境中期以下的修士,绝不可能对秦苍造成生命的威胁。 这一点,玉惊落心中笃定,正因如此,她才感到震撼,因为当初她在造化境初期之时,最多也就只能与龙庭境初期强者过招,且并不能保证稳胜,若是遇到龙庭境中期强者,那便只有遁逃的可能,两者之间的差距可想而知。 玉惊落心神震动,不过却并未因此而沮丧,这世间的确有一些越级挑战能力超强的天才,然而在修行速度上相对缓慢,就拿她与秦苍来说,两人真实年岁相差无几,但一人如今的真实修为仅有通玄境后期的层次,另一人则早早达到了龙庭境巅峰的水准。 虽说这与秦苍的散功有着很大的关联,但即便他并未遭逢那场巨大异变,如今的修为也不会超过玉惊落,约莫在龙庭境中期与后期之间徘徊。 当然,实际战力又要另当别论。 只不过这些玉惊落并不知晓,她现在最清楚的只有一点,那便是秦苍的确如蓑衣客所说的那般,有着成为她的护道者,帮她在罗刹魔门中崭露头角的资格。 ...... 宴会很快继续,没有人再继续追问秦苍的魔道气息究竟如何而来,他脸上的平静已然告诉了众人他对于方才解释的坚持,然而沉默却并不代表好奇的消失。 渲染心神的琴声也不会因为此时的沉默而散去那时的影响。 就在宴会进行的同一天,琴魔秦一剑这个名字迅速在乱魔岛上传达开来,如一道强势飓风开始席卷八大魔门!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刺杀 初夏的时节,院落里偶尔可闻蝉声。 窸窸窣窣的声响,如凉风吹过树叶时的微弱,却又清晰可闻地传入人的耳中。 因为在安静的环境之下,越微弱的声音越能引起人的敏感和注意,尤其是对于天生便很谨慎小心的人而言。 秦苍正是如此,哪怕他现在正坐在周围有不少罗刹守卫巡逻的厢房之内,哪怕他现在已经进入了修行之态,他的魂力仍旧是将方圆百丈内的事物牢牢锁定,无论是蝉声,还是更为细小的虫豸的移动,都在他清晰的感知之内。 这种将周围事物悉数洞察的感觉本应让他感到安定,但他的心里却是没来由地生出一丝不安之感。 从他调息运气,沉浸心神之时,这一丝不安之感便一直存在,像一条挥之不去的阴影,不知它如何诞生,也不知如何将它驱逐。 若是在以往,突然有了这种感觉,无论是否察觉到了危险,秦苍都会在第一时间退出修行之态,用一种无比警惕的眼神扫向四周,沧澜剑也应出鞘,他右手的五指应已牢牢地握住剑柄,呈现出一股戒备之态。 对于一个习惯用剑的剑客而言,自然没有什么比佩剑在手的感觉来的安稳。 然而今夜秦苍却是一反常态地没有以最快的时间从灵戒中抽出沧澜剑,同时也没有从修炼中退出,他仍旧是端坐在床榻之上,用着最为正常不过的方法引动体内灵力,在他的身体表面不时可以看出有气旋在形成。 单看这些表象,自是不能看出他正在修行着什么。 唯有秦苍自己清楚,他此刻已然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顿悟境界,他所悟的自然便是自己所创的魔道灵术中的意,但他却不是在一朝一夕就萌生出了这样的启发,早在半月之前他在仙梦楼宴会之上与岁采薇互奏琴音,魔道气息奔腾而来,弹出了一曲轮回魔音之时,他便已经有了些许深层次的领悟。 只是那时终究是宴会,不可能给他就地参悟的时间,于是他将这些感悟暂时压下,等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之后,再开始系统性的梳理,直到今夜此时,他原本的一些晦涩之处骤然打通,体内经脉如被疏通的管道一般,所能承受的魔道气息再度加强。 于是他大胆地用魂力模拟出新灵术的形意,将自己的身躯当作空间,直接在体内开始试验新灵术的威力,这当然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那股被灵术击中的痛苦他却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 一滴滴汗珠开始从秦苍的脸上滑下,浸透了衣衫,同样也浸透了床榻上的被褥,但秦苍却是没有觉得丝毫燥热,反而有一股由衷的寒意开始在他的全身蔓延,仿佛有一块冰在他的身体内生长,蓦然间,秦苍睁开眼眸,黑色的瞳孔在黑色的夜晚之中显得格外幽深。 但在他的睫毛处,却是有一缕幽蓝色的气息开始蔓延,看上去就仿佛是在结上一层冰霜。 那一丝不安之感更为强烈。 哒! 水滴敲打地面青砖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之中十分清晰,却不是秦苍的汗珠所为,而是不知从何处涌现出的一颗深蓝色的水滴,如溪流一般清澈,却犹如飞泉般湍急,就在这颗水滴落下的下一瞬间,便是开始有水雾弥漫,秦苍的眼前开始变得扑朔迷离。 唰! 一层层水雾被剖开,沧澜剑不知何时已然入手,如吞水的巨鲸在四周疯狂搅动,然而当水雾散尽,出现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空间,秦苍已不在原本的厢房之内,而是立于一座四周尽是破败岩石的山崖之上,有风雪迎面而来,如剑气一般尖锐,将他的面庞刮得生疼。 恍惚之间,竟是有一种回到当年雪云峰的错觉。 秦苍的嘴角却是浮现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毫不理会已然夹杂到头发之中或是附在衣衫之上的雪花,他横剑于胸,眼神变得比周围的风雪还要冷冽,其身形笔直,如一棵挺秀古松,连面色也是平静深沉得可怕。 “空间封锁,这是问道境强者的手段。”秦苍的口中缓缓吐出一语,即便知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无法和一名真正的问道境强者单独作战,他也没有感到畏惧,相反,他的眼中有着一抹迫切的好奇。 “谁派你来杀我的?”眼前并无身影出现,但秦苍却是笃定,他说的话能够清晰地传入那人的耳中。 四周迟迟无人应答,寂寥异常。 秦苍却是丝毫不恼,继续言道:“溯光越空镜一事,我早已与罗刹门主雨妃弦面对商谈,她若是想要对付我,那时我便已经是个死人,根本无需如此大费周折,所以你不会是雨妃弦手下的人。” “至于岁采薇虽在仙梦楼中被我的琴音震得吐血,但此女并非睚眦必报之人,更不愚蠢,不会选在宴会结束之后半月就对我动手,还是在罗刹魔门的山门之中,那样太招人怀疑,所以,你也不太可能是岁采薇手下的人。” “其他罗刹圣女与罗刹魔门的高层,我并无过多接触,唯一有些过节的大概也只有仲叔子,但仲叔子乃是修行了上百年的魔门长老,赵潮生一事我虽拂了他的脸面,但这并不可能是他对我动杀心的理由,毕竟到了他这等境界,不会因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我的存在让某个罗刹魔门的高层感受到了潜在威胁,要在我成长起来之前将我除掉。”言及此处,秦苍的目光变得异常锋锐。 “你似乎忘记了乱魔岛上还有其余七大魔门的存在。”一道阴冷如幽鬼的声音缓缓传来,如风箱拉扯,卷动气浪,一时间竟是无法分辨出这声音来自何方。 秦苍脸上陡然掀起一抹玩味之色,他旋即笑道:“能够在不惊扰罗刹守卫的情况下对我进行空间锁定,又算准了我此时是孤身一人在厢房之中,你只可能是和罗刹魔门有关系的人,但你偏偏又敢在罗刹魔门的山门中对我进行刺杀,换做是其他长老,再怎么也会有顾虑,会想着换一个时间和地点。” “你却偏偏来了,还不在第一时间对我下杀手,反是听我在这里说了这么多废话,似你这般特别之人,绝不会是罗刹魔门中的长老,更加不会与其他七大魔门有瓜葛,只能是独立于八大魔门之外的强者。” “能够请动你这样的人亲自出手,除了极为诱人的利益之外,便只有可轻可重的人情。”停顿了片刻,秦苍又继续说道,言语之间还故意将声线拉长。 “呵呵。”空气中突然传出一阵阴冷的笑声,四周突然有更为强烈的寒流汇聚,一道全身被宽大黑怕遮蔽的身影从这股寒流之中缓缓走出,没有丝毫的脚步声传开,他就像是刚从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不曾展露狰狞的面孔,便已有了恐怖的威势。 “你的推断力和分析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强到居然让我多出了几分无聊而又恶心的趣味,听你说完了这堆精彩而又无味的废话。只是推断和分析并不能化作什么实质性的力量,你就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触摸到了隔在真相面前的那层窗户纸,却也没有能力和时间将它捅破。” “噢?为何?” “因为你很快就会成为一句没有思想的尸骨,再惊艳的人,死了也就失去所有的意义了。”黑袍人幽幽地说道,身上好似有着朵朵鬼火在燃烧。 秦苍仍旧不曾流露出惧意,只是冷讽道:“你是把自己当作索命勾魂的鬼差了吗?” “我只负责索命,至于是不是鬼差,全凭你自己的猜想。”黑袍人冷冷道。 秦苍笑容更冷:“听柳三刀他们说,我这些日子在乱魔岛上依然是有了些许名气,不知阁下是否听闻?” “琴魔秦一剑。”黑袍人缓缓点头。 “不错。”秦苍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即便他此刻并未流露出嘲讽之意,但黑袍人还是下意识地将他的这个表情变化看作了讥讽。 “魔虽然为天地正道所不容,但终究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想杀谁全凭自己的心意决定。而鬼则只能借暗无天日的环境寄托,根本无法暴露在阳光之下,没有自由,没有生命,本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却想要勾走旁人的魂魄,未免太过可笑!” “的确可笑,可人比鬼脆弱,更何况我的修为实力远在你之上,我此刻想要杀你,谁也救不了你!” 黑袍人话音森冷,似已厌倦了这样没有意义的争辩,他终究不再多言,掌心之中散发出如幽冥鬼火般虚浮的灵力,隔空对着秦苍一掌呼啸而来,灵力与空气摩擦的声音,仿佛催命的魔音般,格外刺耳。 ...... ps:感谢书友37509536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第一百六十章 姓氏引发的仇恨 秦苍已看到了虚空中出现的掌印与破碎的痕迹,他能够感受到黑袍人这一掌并未动用全力,可即便是如此,以他现在的境界也绝对无法接下这样的一掌,所以他的瞳孔在此时下意识地一缩,但却并未流露出绝望无助的情绪。 空气中骤然爆发出一股闷雷般的沉重响声。 力还未至,掌风便已将秦苍击飞数百丈之远,一缕血花在空气中爆散,凄美而又渗人! 秦苍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数百丈外一处岩石裂缝之中,破碎的石块穿透了他的筋骨血肉,甚至连脸庞上都是有诸多裂口,变得鲜血淋漓。 “太弱!” 黑袍人只是淡淡地说出了这两个字,便要再度轰出一掌,将秦苍摧毁成齑粉。 却见那被卡在岩石裂缝中的秦苍周身陡然涌现出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力,紫色电弧荡漾,形成无数细小电刃,将石块精准无误地切开。 再然后,他便是拖着流血的身躯缓慢地站立了起来。 秦苍脸色肃然,缓缓抬起血管破碎的右臂,将沧澜剑剑锋对准了黑袍人所在的方向,嘴角再度泛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你,杀不死我!” ...... 风雪阴冷,然而秦苍此时的笑容更冷。 没有人知道以他现在的修为为何会在面对一位问道境强者时毫无惊惧之意,更加没有人知道他为何会有对这位问道境强者拔剑相向的勇气。 就连这名浑身为黑袍包裹的强者本身,都是在讶异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 黑袍将他的面容遮盖,然而秦苍可以想见他此刻的脸上一定浮现出了一丝看待蠢货的嘲讽笑容,他实在不知道秦苍的这种盲目自信是从何而来。 只是无论这名黑袍人有怎样的表情反应,都不会影响到秦苍出剑的决心。 嗤! 一道划破雪花的声音响起,秦苍面色肃然,在浑身淌血的情况下毅然出剑。 剑气精准,没有丝毫偏差地便是将指向的那片雪花切断,然而空气里并未出现雪花一分为二的场景,这片被刺中的雪花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真正花朵一般,开散出了无数花瓣枝叶,被切开的剑痕形成了花瓣与花瓣之间的间隔,整齐而又统一。 这不像是一记剑招,更像是一位雕刻大师所雕出的艺术品。 但它的确是一记剑招。 既不是青云剑阁中的剑招,也不是秦家祖传的剑招,而是他在七岁那年的一个冬夜里感悟到了一种特殊的剑意,通过这种剑意所联想出的一记剑招,名为“啸风雪”。 用七岁时自行偶然悟出的一记剑招来对付一个修为深厚的问道境强者,这看上去无疑是个很可笑的举动,就如同是一个小孩子无意间捡到了从天上掉下的一柄木剑,然后拿起这柄木剑,向一个身穿铁甲的成年人挥砍而去。 无论是人还是剑的本身,都没有伤害到那名成年人的能力。黑袍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秦苍出剑的速度足以傲视同辈,但在他看来,就和一个小孩在笨拙地移动没有什么差别,四周被剑花挽起的风雪的确美丽,可也仅仅是美丽罢了,就和那些花拳绣腿一样,中看却不中用。 一声毫不客气的冷笑声从他的口中传出,他没有再度施展灵力直接将秦苍和他手中的剑轰飞,而是缓缓地伸出了两指,在四周雪花飘舞的时候,两指蓦然点出,如闪电一般迅疾,食指与中指仿佛拧成了一股铁链,将沧澜剑的剑锋牢牢锁住。 一声尖锐的呼啸之音骤然传出,秦苍的沧澜剑顿时难有寸进,与此同时,一股雄浑霸道的力量从沧澜剑的剑身传递过来,瞬间就将他的虎口撕裂,血流如注,将剑柄渲染成了鲜红色,但他握剑的决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即便手臂已在震颤,秦苍却仍旧不曾弃剑。 “我实在不懂你在坚持着什么,又或者说是在挣扎着什么,难道你以为凭借你的微末力量能够有伤到我的能力?”看着眉头皱紧的秦苍,黑袍人再度冷笑道。 “呵呵。”回应的他同样是一道森冷的笑容。 黑袍人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倒不是秦苍突然展现出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能力,而是他竟然又在后者的脸上看到了嘲意。 这让他不解的同时,心中也是有些恼怒起来。 “故弄玄虚,永远是弱者的手段。”黑袍人体内灵力再度催动,仅是瞬间,那两只并不修长的手指便是变得比天阶灵器还要强悍,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传开,秦苍闷哼一声,又是吐出一口逆血,身形不可控制地便是往后倒退。 直到他将沧澜剑狠狠地插入地面,借以稳住身形,这才没有瘫倒在地,一蹶不振。 黑袍人的身影仍旧如幽灵一般虚浮,数十丈的距离对他而言只是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转瞬之间他便是又来到了秦苍的身前,用着居高临下的漠视目光俯瞰着后者。 “到现在还不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吗?”干瘦如白骨的手掌缓缓探出,将秦苍的咽喉锁住,黑袍人心念一动,便是直接将秦苍举起,看上去就如同举着一只兔子那么简单,没有动用多少气力。 然而秦苍所感受到的压力却是无比沉重,像是百万大山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即便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但在如此可怕的压力之下,时间待得长了,也会毫无疑问地窒息而亡。 “我明白。”咽喉被牢牢锁住,秦苍已难以张开嘴唇,所幸直接动用了意念传音。 饶是如此,他的声音也是十分低沉微弱。 “既然明白,又何必负隅顽抗,做着无谓的挣扎?”秦苍的回答让黑袍人有些意外,于是他问出了又一个问题。 “那你又何必不在一开始就动用全部的力量将我轰杀,而是一路拖延至此?”秦苍却是没有回答黑袍人的问题,用着冷讽的语气反问道。 黑袍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之所以不在瞬间将你杀死,一是觉得那样太过无趣,二是今夜你孤身在此,柳三刀与玉惊落等人又都有事在身,并且我已动用了空间封锁,你就是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我根本不会担心会有变故发生,所以我有足够的时间来折磨你。”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不过是受人所托前来要我性命,何须折磨?” 黑袍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泛着幽绿光泽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便涉及到了第三个理由,你的姓氏。” “我的姓氏?”秦苍的眼中有着惊愕之色浮现。 似是很满意秦苍这样的反应,黑袍人锁住他咽喉的气力都是减小了些许,但他身上的冷意却是没有丝毫减退。 “你很不幸,天下那么多姓氏,你却偏偏姓了秦,而我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姓秦的人。”黑袍人在说这句话时语气很是平静,可愈是平静,就意味着他对于秦姓之人痛恨的程度之深。 “如此看来,你是因为对一个人的恨而演变成了对一个家族的恨,造成这种转变的因素无非两点,一是你心境不够,无法走出阴影,二是你实力不够,无法手刃仇人,这才堕落至今,成为这般如幽鬼的可怕模样。”秦苍道。 “你很聪明,推断能力和分析能力是我见过的最强之人。”黑袍人看了看秦苍,又重复了先前的那一句话。 但随后他便是话锋一转,用着怜悯的目光看着秦苍。 “只可惜,越聪明的人,死得就越快。” “这种话不止一个人对我说过,可我现在却好端端地活着。” “今天之后便不会了。” “却也未必。” ...... “噢?”黑袍人猫戏老鼠般地看着秦苍,手掌的力量陡然扩大了数倍,骨节咔嚓碰撞的声音顿时响彻开来。 “我现在只要心念一动,你便是个彻头彻尾的死人。” 面对着这般充满威胁的话语,秦苍却仍旧面色不改,而是用着冷如寒风的语调说道:“痛恨往往处于两种缘由,一种是因爱生恨,一种是因惧生恨,我是前者,你却是后者。所以我很想看看,一位同样姓秦的人物创造出来的绝学,是否能勾起你的恨意以及惧意?” 提及“惧意”这两个字时,秦苍的声线刻意拉长,为的便是观察黑袍人的反应,果见后者目光变幻,幽绿色的眼眸中充斥着一股异样情绪。 便在此时,秦苍的体内骤然响起无数细小但却密集的声音,犹如沙沙的蚕声,从秦苍的筋骨血肉中穿过,吞噬着黑袍人施加在他身上的雄浑劲力。 这股犹如蚕声的力量并不强大,分散开来,黑袍人很容易就能将其镇压,可关键胜在密集,而他又对这股力量有着极为强烈的熟悉之感。 它,名为劫。 意味着杀,也意味着罚。 黑袍人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紧缩。 “你......你是......”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千劫锁天杀 黑袍人的反应早在秦苍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讽刺性地笑了笑。 随后他丝毫不停顿,继续催动着体内的那股名为劫的力量,一丝丝精纯到极致的气息在秦苍的经脉之中扩张,发出细微而紧密的声音,类似蚕声,像是无数小蚕在蠕动,吞吐着细丝,将黑袍人用来锁住秦苍的力量吞噬一空。 以黑袍人的深厚修为,其实可以在这一瞬间做出很多种反应,比如以退为进,身形后撤的同时向前方轰出灵力,将秦苍体内的异变快速镇压。 然而这股名为劫的力量对他而言太过熟悉,引起了他太多不好的记忆,以至于他在见到这股力量之时便是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瞬,而没有在第一时间探查秦苍体内的这股劫力究竟是否有威胁到他的可能。 而战局的变化,往往就在于瞬息的迟疑与恍惚。 咔嚓! 犹如金蝉脱壳一般,在劫力的运转之下,秦苍的身躯变得十分柔软,延展性也是大大加强,甚至于连骨节都是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缩小,不足三息的时间,他便是从黑袍人的手中脱困,比泥鳅还要粘滑,当黑袍人开始反应过来之后,他的身躯依然是出现在了数十丈外的一处地方。 再然后,无数类似于蚕声的声响便是汇聚成一道足以湮没人群的洪流,秦苍体内所有的经络窍穴在这一刻悉数被打通,没有丝毫滞涩,灵力运转的速度比起绝大多数问道境强者都是不逊,但他所采用的主要力量却并非是灵力,而是让眼前这位黑袍人神色惊变的劫力。 轰隆隆! 这一刹那,虚空中雷鸣电闪,风云大势汇聚,比起蛟龙闹海的前奏来得还要强烈。 秦苍身上的白衣在这一刻自动炸裂,破碎的布条连同雪花,在四周不断纷飞,如同风中落叶,很快便是被掩盖。 但自他身上亮起的紫色光芒却是任谁也无法掩盖。 如同一颗真正的紫薇帝星从天边升起,秦苍身上亮起的紫光比起亿万星辉同时垂落还要耀眼,连同四周的空气,都是被同化为深紫色,在他身边萦绕,如一道道飞剑般井然有序。 紫气东来! 除却这个词汇,黑袍人想不到其他贴切的词来形容秦苍此时的状态。 让他动容和惊讶的却不是秦苍周身磅礴的紫气,而是潜藏在他皮肤下面的劫力,像是一头猛虎开始走出丛林,一条蛟龙开始潜入海底,一只雄鹰开始飞向天空,他体内的劫力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饱和状态,就如同是正午时辰的大日,气势最盛! 虚空中的雷声越来越强烈,隐隐间竟是有与秦苍体内劫力遥相呼应的征兆。 “雷罚天劫!”黑袍人先前的轻蔑和嘲讽之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地是浓浓的震惊之色。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不过造化境初期的青年体内竟会有一股能引动雷罚的劫力,即便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宛如鸿沟,但此刻雷罚天劫之力既已现世,便注定了他无法在不付出丝毫代价的情况下杀死秦苍,这是他之前绝对没有料到的事情。 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秦苍劫力之中所蕴含的气息竟与当初重创他的那名秦家强者有些相仿,虽然只是形似,但也足够让他的内心震动。 这也正是为什么秦苍在催动劫力之后,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呼喊出那人的名字。 但在他呼喊出来之前,秦苍的雷罚天劫便已经杀至他的身前。 砰! 响声如巨山崩毁,惊天动地! 只见空中雷霆与秦苍体内劫力呼应,形成刑罚之势,将四周气浪吸纳而进,成一口巨钟之形,于虚空中猛然笼罩而下,像是一只擎天巨手,封锁空间,对着笼中困兽狠狠一握,要以极为强势的姿态将后者的气势磨灭。 只可惜,黑袍人并非是什么困兽。 巨钟扣下,音浪固然有煌煌之威,摄人心魄,但被罩在其中的黑袍人就像是一位力可拔山的盖世豪雄,掌心间灵力涌动,向上奋力一托,便是将这口巨钟撼动。 数息之后,黑袍人厉喝一声,手上虎口微微破裂,有血迹流出,但他的力量却是变得更为强大,像是一个撬起巨石的铁锹,咣当一声,秦苍所引动的雷罚天劫巨钟便是被他一股无比暴烈和凶悍的姿态掀飞。 很难想像,一道走路都虚浮如幽鬼的黑袍身影竟有着这般可怖力量。 但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秦苍的身体之中竟会有可引动雷罚的劫力。 “真是令人意外的变数啊!”黑袍人看着远方紫气缭绕的秦苍,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作为一名曾经踏入过悟道境界的强者,黑袍人很清楚他与秦苍之间的修为差距,按理说这场战斗根本就是一面倒的碾压,他甚至不需要动用多少力量便能结束眼前这个青年的生命,所以在这之前他始终认为这场刺杀毫无难度可言。 然而事实却是秦苍在他的轻视之下拖延到了现在,甚至还动用出了一股令他意想不到的劫力,使得他负了伤。 即便只是虎口裂开的皮外伤,连筋骨都未曾伤到,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负伤。 虽说因为当年的一些变故让黑袍人的境界跌落,但他现在仍旧是一名受人敬畏的问道境强者,强者自有强者的骄傲,被实力分明远弱于自己的人伤到,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他有一种被手心的蝼蚁刺到的感觉。 只因为那一股突然涌现出的劫力。 这看上去很是可笑,然而仔细思考下来便会发觉这一点都不可笑。 “你怎会拥有劫力?”带着惊异的眼神,黑袍人缓缓看向秦苍,沉声问道。 秦苍周身的紫气仍旧强盛,但脸色却有些发白,似是对方才雷罚天劫只是撕裂了黑袍人的虎口有些不满,他带着一丝惋惜的语气说道:“看来单凭我所领悟的,的确无法将你奈何!” 黑袍人的脸色陡然一变,不是因为秦苍的语气,而是后者身上突然涌现出的一丝异样气息。 “我先前就已经说过,想看看你见识到一位同样姓秦的强者创造出来的绝学时,会是怎样的反应,方才的雷罚是我自己的手段,姑且算做试验,这一次便不再是我自己所悟到的了。” 一个造化境修士在面对问道境强者时非但不惊慌,还有心情做试验,这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一个无比疯狂也无比可笑的举动。 然而黑袍人现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在秦苍的身上,他又再次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且这丝气息在不断扩大,扩大到短短数息时间,他便已是不自觉地将眼前的秦苍与那人的身影互相重合到了一起。 “秦......秦千劫!” 他终究是再也控制不住地叫出了这个名字,瞳孔中浮现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惧之意,连身体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而这,正是秦苍所希望看见的。 在黑袍人话音落下之后,秦苍便是用着平静但却冷漠的声音说出了五个字。 “千劫锁天杀!” 噼里啪啦! 仿佛无数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秦苍的筋骨顿时间变得刚硬如铁,周身经脉也是如此,有些类似冻结的迹象,劫力的运转速度放缓,然而气势却是在不断加强,经脉冻结,筋骨闭合,这才旁人看来是肉身受到重创的表现,却是给了这股劫力不断突破的空间。 就像是一把铸剑时敲打剑身所用的铁锤,每一次往下挥动便意味着一次铁锤与剑身的碰撞,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握铁锤之人气力的消耗,落锤的速度会变得越来越慢,但它的威力却是不会减少,每一锤落下,都是结结实实地敲打在剑身之上,将一切凹凸不平的地方都打磨掉。 将剑身比作秦苍的身体,劫力比作那把铁锤。 千,是个虚数。 千劫,便意味着至少一千次以上的落锤,意味着至少一千次以上的打磨。 当这个打磨的过程结束,秦苍的肉身将会变得更加凝练坚固,劫力也会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 饱满,便是极致。 极致的劫力,便是强势的杀伐! 纵以天地为锁,亦可凭此劫力破之! 这便是秦苍大伯秦千劫自创的最强灵术千劫锁天杀的立意所在,它既可以是一门无双的炼体之术,也可以是一门踏天破地的绝世战法! “杀!” 秦苍暴喝,浑身肌肉凝练如铁,骨节碰撞如锁链交缠,他体内的劫力却已经破杀而出,与其周身强盛紫气形成了一道恢宏异象,与此同时,九转道玄诀第一转也是被他催动,便相当于他真的是在以造化境初期的修为施展出这门极致灵术。 刹那之间,杀意如潮,遍布虚空。 原本是黑袍人动用空间封锁之术模拟出的另一方空间,却是在此强烈的杀意之下,反被秦苍所影响,天上云朵尽数化为血红之色,四方震颤不休。 千劫锁天杀施展之下,秦苍这一瞬的战力已然短暂暴涨至足以媲美龙庭境巅峰强者的层次。 加上这黑袍人本就是被秦千劫用这招千劫锁天杀所重创,跌落境界,内心之中对秦千劫此人以及此术有着极深的惧意,秦苍这一击便相当是从他的心境缺口入手,所取得的效果要更为明显。 所以,他这暴起一击,的确是有威胁到黑袍人性命的可能!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楚中阔 恐怖气流席卷,如皮筏吹胀,将四周风雪铺平。 一股强横劫力碾压而来,空气中响起一连串炮火轰击的爆鸣之声,有十处以上的空间点都在这股可怖力量下爆碎,如同镜面一般浮现出层层不可修补的裂纹。 风雷之声铿锵有力,震得虚空动荡。 却是不及黑袍人心中的震荡来得强烈。 他自然是能够感受到秦苍的实际修为只有造化境初期的层次,事实上这还是后者在借助了九转道玄诀第一转之后方才达到的状态。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造化境初期的修士,却是在瞬间爆发出了堪比龙庭境巅峰的战力,再加上他心中对秦千劫这个名字以及千劫锁天杀这招本能的畏惧,便毫无意外地错过了阻止秦苍这一击的最佳时机。 劫力的波动范围在肉眼之中逐渐扩大,短短数息时间便是发展到了连他也不得不重视的程度。 伴随着黑袍人的呼吸,大道气息便是滚滚而来,转瞬之间便是使得他周身气势暴涨,他虽在多年前被秦千劫所重创,有暗伤在身,但经过这么多年的恢复,也是到了问道境大成的水准,说不得全力一拼之下还能威胁到问道境圆满强者。 虽说这还是不及他的全盛时期,但仅凭如此,他也足能够成为玄域南境的一方豪雄。 若按常理而言,他可以在不动用任何灵力的情况下,仅凭气势碾压,便能灭杀一大片造化境修士。 然而秦苍显然不在此列,他非但身怀劫力,还精准地算出了黑袍人的情绪反应,在身处劣势的情况下通过一瞬间的变动反转局势。 这样的人物,绝对不是什么资历浅薄的菜鸟,而是身经百战的虎狼! 虽说不曾明白身在南境的秦苍为何会与中陆秦家的秦千劫扯上关系,但在这一刻黑袍人毫无疑问地坚信了秦苍正是中陆秦家之人。 轰! 下一刻,黑袍人所牵引出的大道之力终是与秦苍猛然发动的劫力碰撞在了一起,霎那间两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肆虐开来,如两股龙卷风纠缠在了一起。 彼此的气势都是上升到了一个顶点。 然而这世间的事物总是有高下之分。 秦苍现在的修为虽说距离问道境极远,但他体内的劫力却是无比可怕,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不亚于其余问道境强者引动的大道之力,因为秦千劫本就是以劫入道,又将对于劫道的感悟传给了秦苍,只不过因为修为限制的缘故,秦苍无法催动其中隐藏的大道气息。 但这并不影响这股劫力本身的威势,尤其是秦苍对于时机的把握相当精准,利用黑袍人反应空缺的时段将体内劫力全部爆发,虽说未曾突破那层道之界限,但却胜在黑袍人没有足够的时间调动他所掌控的全部力量,此消彼涨之下,便成了以自身最强击对方最弱。 唰! 两道人影在冲击波的震荡之下很快开始暴退,速度之快,连残影的痕迹都是被模糊得看不清。 一道道血花在虚空之中扩散,如烟火一般绚烂,但却是无法令人联想到丝毫美感,浓烈的血腥气息总是能让人感受到压迫,即便对于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人而言,血腥气味闻起来也不是那么自然。 这些血花自然便是黑袍人与秦苍所流出的血。 往往两人退出几步,便是有一道血花在空中形成,成了代替足迹的一种特殊印记。 这当然不是他们故意留下,而是在这两股强烈冲击力量的笼罩之下,抵挡不住所受的伤势。 风雪骤起,没有春时的柔和,只有冬日的肃杀,连再寻常不过的流动气流都仿佛化作了一把可以剔骨削肉的锋利刀刃,带来沁凉冰冷的同时也带来了疼痛。 只是这些疼痛对于秦苍来说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他站立于雪堆之上,口中喘着粗气,身上留着血迹,但脸上却是看不出丝毫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兴许是因为至今为止受的伤已多的数不清,神经都变得麻木,再也不会因为一些伤口而产生什么剧烈的反应。 当然,这只针对于身体上的伤,若是连心也被划出了痕迹,他便无法波澜不惊。 只因他终究无法抛弃七情六欲,做那无情冷酷之人。 咳咳! 急促的咳嗽声率先打破风雪所笼罩的寂静,却见秦苍捂着胸口,再度吐出几口逆血,在身前的雪堆留下了一滩鲜红。 肋骨断裂五根,经脉破损七处,灵力损耗接近八成,体内劫力消耗一空,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动用千劫锁天杀。 用魂力仔细审视了一下身体内部情况,秦苍便是很快得出这样一个对自己十分不利的结论。 “千劫锁天杀威力强大,但消耗也大,难怪大伯总说不到生死关头不要动用此术。”脑海之中逐渐浮现出秦千劫的身影,秦苍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以如今的修为,他自然是不想动用千劫锁天杀,因为此术消耗实在太大,施展一次之后短期之内难以恢复,战力会大打折扣。与曾见深那一战时,在双方不压制灵力的情况下,他若是施展出千劫锁天杀也能将对方击败,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方面是想隐藏一些底牌,另一方面便是因为此术消耗过大。 然而遭遇问道境强者的突然刺杀,已经是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除了千劫锁天杀之外,他没有更好的选择来与黑袍人对抗,所以他才会拼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动用此术。 他自然是清楚即便是在黑袍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发动突然袭击,也难以彻底了结后者的性命,毕竟双方修为差距太大,然而对他而言,只要将黑袍人成功重创,那么他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哒! 并非连绵的雨水从高空坠落而下,而是一滴晶莹的水滴缓缓落下,融于下方的冰雪之中,再然后一层朦胧水雾开始凝聚,恰如秦苍最初所见,但相较之下,这一次的水雾要更为虚无缥缈。 “天玄御水诀。”秦苍凝视着前方的水雾,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带着讽意的笑容。 “我想我也知道你的身份了。” 秦苍话音未落,前方水雾便是缓缓掀开,一道血色弥漫的身影迈步走出,遮蔽身躯的黑袍已然破碎了大半,只不过他的真面容依旧是未曾展现出,因为在他的脸上还戴着一块玄铁面具,不过这块玄铁面具显然也是被方才那股剧烈冲击所波及,覆盖右侧脸的一角已然破碎,露出了一块遍布疤痕的皮肤。 “中陆楚家家主楚昊乾之胞弟,楚中阔,幸会!” 望着从水雾中走出的那道身影,秦苍脸上的讽意更浓。 楚中阔目光阴森,双眸中如有鬼火跳动,杀意明显。 “你和秦千劫是什么关系?”楚中阔迫切问道,语气之中难掩颤抖之意。 “他是我的大伯。”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攻心 “他是我的大伯。” 简短平静的一句话,却比惊涛骇浪还具有威慑力,使得楚中阔心中猛然一震,如同填充了一块巨石。 “秦千劫是你大伯?”楚中阔气息起伏,幽绿的瞳孔急剧收缩。 半响之后,他再度失声叫道:“所以你是秦傲的儿子!” “不错。”秦苍微微点头,同时轻轻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楚中阔神色剧烈变幻,脑海之中浮现出秦傲与秦千劫两人的身影,再与面前的秦苍暗自做出比较,果见秦苍身上残余的一丝劫力气息与秦千劫相仿,至于相貌方面,秦苍虽动用了偷天换日之术改变,但所散发出的气质却的确有些秦傲的风范。 人的思维方式总是先入为主,仲叔子与安师正先告诉了他秦苍是玉惊落的表哥以及柳三刀的大哥,乃是一介海域散人,所以在这之前楚中阔心底里并未将秦苍与中陆秦家的两人联系到一起,直到现在秦苍展露出了秦千劫的劫力以及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便开始觉得秦苍与秦傲以及秦千劫这两人愈发相像。 “你......你怎会出现在此?”楚中阔言语之中尽是不解之意,他实在无法想象秦苍是如何从中陆到达南境的,要知道,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此,也是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且当时正值玄域五极互通,他能来到南境也不足为奇。 可四十多年前秦傲不过二十余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并未婚配,更加没有什么儿子出世,看秦苍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左右,又是如何在玄域五极封闭的情况下来到南境? 凭自己的力量打破结界?开什么玩笑,数十位悟道境上三重大能拼尽全力也无法摧毁的五级结界,又岂是一个修为不过造化的后生晚辈所能撼动? 面对着楚中阔这般惊异目光,秦苍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便不是阁下所要关心的了,你现在迫切要弄明白的,应当是楚家现在的处境才对。” 楚中阔呼吸一滞,秦苍寥寥数语,却是准确无语地说到了那一个点上,他来到玄域南境已有四十多年,对于中陆上的情况一概不知,当年他离开之时楚家在七家之中综合实力仅居次位,唯有秦家这个七家之首能压过楚家一线。 说是一线,但却是是天与地之间的差距。 秦千劫天赋惊艳绝伦,不过而立之年,便是成为秦家家主,修为也已达到悟道境上三重,再进一步便是悟道之极,足可与七家之上的一殿三宫以及五族的顶尖人物争锋。 他的胞弟秦傲同样也是如此,修行天赋奇高无比,丝毫不亚于秦千劫,两人又都修炼了九转道玄诀,练到了后三转的境地,实际战力比起真正的悟道之极强者也不遑多让。 这两人被称作秦家双雄,有他们在,秦家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综合实力已能与五族比肩,虽说比起三宫犹有次之,但按这个进境下去,赶超三宫也是迟早之事。 有秦家在,楚家的前方便仿佛伫立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一旦这座大山有所异动,便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楚家家主楚昊乾偏偏又野心极大,不甘居于人下,故而暗中拉拢了许多势力,欲取而代之,可惜的是在楚家的谋划还未成熟之前,事情便已经提前败露。 秦家率先发难,秦千劫率领秦家一众强者先行攻打楚家,楚中阔也就是在那一战时被秦千劫以千劫锁天杀重创,境界跌落,若不是楚昊乾将秦千劫拖住,给了他动用空间法宝的机会,四十多年前,他便已经是个死人。 只是他虽然成功摆脱了那场大战,保全了性命,但中陆与南境相隔甚远,他虽心系楚家,但却无法打听到楚家的任何消息,究竟楚家是存是亡他心里其实还并不清楚。 正因为不清楚,才会有了担忧,心境上不完美,给了秦苍突破的缺口。 而攻心之术,很多情况下都要比刀枪上的真正战斗更为有效。 “楚家是存是亡?”深吸了一口气,楚中阔终究是忍不住对着秦苍问道。 他的脸上虽仍旧戴着那块有些破损的玄铁面具,但秦苍却是能够想象出楚中阔此时的紧张。 于是秦苍故意沉默了片刻,随后才用着有些戏谑的语气说道:“放心,那场大战最终的结果只是令得楚家元气大伤,楚家并未就此覆亡。” 闻言,楚中阔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联想起元气大伤这四个字,他便又开始担忧起来。 “这些年来,秦千劫想必没少针对我楚家吧。”楚中阔自言自语,隐藏在面具下的脸庞浮现出一丝苦涩之意。 “虽然我很痛恨秦千劫,但此人的天赋实力的确是我生平所见最强之一,除了秦傲等少数几人外,无人能出其右,有他担任秦家家主,我楚家恐怕永无成为七家之首的机会,至于秦家,怕是会逐渐有与一殿三宫争雄的资本。” “可惜,大伯在十几年前便已走火入魔,父亲实力虽不逊于大伯,但一人守护怎比得上双雄坐镇,秦家实力减退,反倒引得各方觊觎,自身难保。诶,若是大伯练功未曾出现差池,还在世的话,凭他与父亲的才能,的确能与一殿三宫争上一争!” 这些话自然是秦苍心中所想,秦千劫走火入魔陨落的消息是在十几年前方才在中陆上传开,楚中阔早已离开中陆多年,自是不曾耳闻,而秦苍显然也不会对他透露这些消息。 一个如日中天,蒸蒸日上的秦家自然是要比各方觊觎,日渐式微的秦家要更有威慑力! “秦千劫练功成痴,当年便未曾听闻他有什么钟意的女子,而今多年过去,不知他有没有什么改变。若是没有的话,那么你就应当是秦家少主了吧。”片刻之后,楚中阔忽然抬首,看向秦苍,语气之中竟是带着些许笑意。 “五十年一度的玄域五极互通之日还有几年便要到来,若是我先将秦家少主擒下,作为要挟的筹码,待五级互通之后,返回中陆,是否能改变一下我楚家的局面?” 秦苍闻言,却是脸色不变,嘴角反而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你本是受人之托前来取我性命,出手却不够果断,让我拖延了许多时间,此为错一,而今突生奇想,竟欲改变主意,将我生擒,此为错二。一个错误有时还不足以达到致命的效果,但若是同时犯了两个错误,那可就未必了。” “噢?为何说将你生擒反倒是一个错误?”楚中阔问道。 “你受他人之托前来杀我,最终反倒将我生擒,这是违背承诺之举,雇主那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能够请动你出手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所以你若是将我擒下,能否活到五级互通之日,都是个问题。退一步讲,就算你成功将我带回中陆,也无法要挟到我大伯他们。” 蓦地,秦苍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冷笑。 “同样的事情,你可以做,旁人也可以做,到时候说不定会上演一处交换人质的闹剧。” 楚中阔一愣,对于秦苍所说的这两点,他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么细致,只是一时兴起方才出现生擒秦苍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妥善的安排,而今被秦苍这么一说,他生擒秦苍的想法自然是很快消退下来。 “难怪秦家能成为七家之首,不单是因为悟道境大能的存在,还有似你这般前途无量的后辈。”楚中阔道。 “过奖了。”秦苍笑道,旋即背负双手,神态很是悠闲,浑然不像是面对一个要刺杀自己的人应有的状态。 楚中阔神情惊变,疑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暴起出手杀了你,完成我对那边的承诺?” 秦苍面色坦然:“真想要杀我,你便不会这么多话,而是该果断出手了,更何况我之前就说过,你杀不了我。” “何以见得?” “呵呵,你既然有我是秦家少主的猜想,那么便应该想到,我的体内会有一些特殊的东西存在。” 楚中阔心中一惊,如梦初醒,若秦苍真是秦家少主,以秦千劫和秦傲的性情,定会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保命之物,甚至可能直接留下一具意念分身,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真的引出了秦千劫或是秦傲的意念分身,那么死的就不是秦苍,而是他楚中阔了。 “原来你是做的这般倚仗,难怪如此有恃无恐!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来到南境,又是为何来到南境?” “这些问题,我似乎没有必要向你给出答案。” “不,你必须给出合理的答案,因为这涉及到我是否会继续对你出手。” “明知我的身份,还想对我出手,你可真是个胆大而又奇怪的人。” “在秦家的仇敌面前自报身份,你也是个胆大而又奇怪的人,你我之间彼此彼此。” ...... 楚中阔与秦苍站立于风雪之中,互相凝视着对方,竟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的笑意。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敌,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样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秦苍道。 “我自是明白,只是这和你来到南境乱魔岛以及在我面前自报身份有何关系?”楚中阔询问道。 “当然有关,因为我想要从乱魔岛上取走一件东西,并且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东西?” “八荒魔珠。”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合作 “八荒魔珠?”楚中阔心中惊动,目光为之一凝,看着秦苍的身影,眼中的异色良久都是未曾退却。 他虽是中陆楚家之人,但毕竟来到南境已有四十余年的时间,见识和听闻远非秦苍所能比,关于这八荒魔珠他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甚至于他知道的有些讯息秦苍现在还未曾接触到。 “八荒魔珠乃是魔道至宝,怎么,秦家这是想要改修魔道了吗?”楚中阔看向秦苍,随即问道。 秦苍摇了摇头,言道:“八荒魔珠是我自己所图,与秦家无关。” “你?”楚中阔忽然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抹微嘲之意。 “你的实力在同辈之中的确堪称顶尖,但毕竟未曾问道,那八荒魔珠魔性之强,据传连悟道境大能都是能够影响,即便你真的得到了此宝,也只会被它的魔性所控,变成一个不人不鬼的魔物。这,就是你想要的?” 秦苍没有立即答话,而是缓缓拾起沧澜剑,指尖与剑身轻轻摩擦,没有发出切割空气的爆鸣声音,反倒是如丝竹之音一般悦耳动听。 “你可知我这把剑唤作何名?”秦苍忽然问道。 楚中阔摇头道:“我早在四十余年前便已离开中陆,你这把剑我并不认得。” “它名沧澜。”秦苍继而言道。 “沧澜剑,有何奇异之处?”楚中阔凝视着秦苍手中剑身,询问道。 “剑本身并无奇异之处,可一旦杀敌饮血,便有了不同。”秦苍道。 “所以你这把剑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听秦苍这么一说,楚中阔似乎也来了些许兴趣。 “问道境之上的强者,至今恰好有百位死在我的剑下,至于问道境之下,我倒是记不太清。” 这一番话语说得很是平静,就仿佛是在诉说吃饭喝茶这般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这种平静也只能是秦苍这等人独有,换做楚中阔,闻言之后立刻就变得不淡然。 “有百位问道境之上的强者死在了你的剑下?”楚中阔目光闪动,眼神之中除了震惊还有怀疑。 “第一位是中陆韩家的一位旁系长老,名为韩子枫,问道境小成修为,那时我初入造化,秘法全开之下,拼得筋骨爆碎,经脉破损大半的危险将他斩杀,起因是他光天化日之下欺辱一名年轻女子,手法太过卑劣,我看着太过碍眼。” 秦苍徐徐道来,楚中阔瞳孔微缩,韩子枫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当年他还在楚家之时,便听说这个韩子枫也是几百年难遇的一位天才,虽是出身韩家旁系,但却是有悟道之资,想不到却成了死在秦苍剑下的第一位问道境强者。 不过秦苍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楚中阔眼中怀疑之色还是未曾消退。 “韩子枫是在何时被你所杀?” “五年前。” “五年前你初入造化,而今却仍旧是造化境初期的修为,堂堂秦家少主,修行天赋会如此不堪,在原地踏步?我却不信。” “我曾散功。” “什么?” 将楚中阔的震惊反应看在眼中,秦苍旋即笑道:“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你我还是很一致,比如从中陆来到南境时,都是身负重伤,几近垂死,不同的是你最终只是付出了跌落境界的代价,而我却是不得不散功来换取一线生机。” “这世上有什么伤势是需要散功来换取一线生机的?”楚中阔询问道。 “那便要涉及到我杀的第一百位问道境强者了,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我在雪云峰上偶然遭遇了药皇南宫决与判官邢无生,南宫决与我达成协议,以灵药助我恢复伤势,而我则帮他击杀邢无生。” “后来我的确成功杀了邢无生,还借助南宫决的灵药突破到了龙庭境,只是福兮祸所依,他的丹药药效虽好,但却含有药毒,我若不散功将药毒逼出,早在两年前我便已经是个死人。” 楚中阔神色剧烈变幻,如天象一般阴晴不定,他深吸一口气,有些失声地问道:“如此说来,你在短短两年时间之内便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修炼到了造化境初期?这怎么可能,即便是重修之人也不该有这么快的速度才对!” 秦苍不置可否地一笑,旋即又将话题引回八荒魔珠之上。 “我乃是重修之人,修为进境自当比旁人要快上许多,因为九转道玄诀的缘故,早在造化境界之时我便拥有了问道境的力量,对于大道之力早就有了自己的感悟。只要我能将造化、龙庭、问道这三大极境补全,他日突破悟道境便是水到渠成之事,八荒魔珠魔性虽强,但我自信它不可能对悟道境界的我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秦苍道。 “原来是做得这般打算,想的还真是远。”楚中阔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秦苍衣衫飘动,忽而长叹一声。 站在他对面的楚中阔却是突然嘿嘿笑道,身上的气息变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你是秦家少主,而我是楚家高层,本就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你却对我透露了这么多隐秘和自己的打算,就不怕我现在就去八大魔门或者冥界将你告发吗?就算你身上有着秦千劫和秦傲留下的意念分身,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全身而退。” “的确。”秦苍微微点头,显然也是承认楚中阔这种说法。 不过下一刻,他却是话锋一转,说道:“只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噢?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你知道我要什么?” 秦苍轻笑一声,道:“你想要的无非两点,第一就是楚昊乾也想要的。” 楚中阔微微一怔,并未开口承认,但他的反应显然是印证了秦苍所言。 “楚昊乾所图谋的无非是想要让楚家站在更高的位置,你作为他的胞弟,自然是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的立场,可你们的方式却是在一开始就出现了问题。楚家即便联合了其他势力将秦家推翻,成为了七家之首,但经过一番大战,中陆七家的势力无疑会被削弱许多,即便是联合起来也无法对一殿三宫以及五族构成威胁。” “而一旦失去了这种威胁,中陆七家便会成为人人觊觎的一块肥肉,包括楚家在内。所以你们若真想楚家能站在更高的位置,非但不能与秦家站在对立面,反而只能与秦家联手。届时由秦楚两家出面,将中陆七家整合,形成联盟,唯有如此,方能与一殿三宫分庭抗礼,让楚家变得更强,走得更远。” “哈哈哈哈。”楚中阔闻言之后却是放声狂笑,玄铁覆盖的面容之下尽是讽刺之色。 “中陆七家形成联盟?呵呵,真是天真的想法,中陆七家传承已上千年,矛盾累计已不是一朝一夕,暗中内斗不断,差的就是明面上的刀兵相见,在这种情况下还妄谈联盟之事,不觉得太过可笑了吗?” “是有些可笑,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一殿三宫势力庞大,即便是秦家也无法正面与其中的任何一个势力相抗,想要在他们的压迫之下生存,就只有整合七家势力,要知道,散乱的石子永远没有整齐的石块坚固和强大。”秦苍直视着楚中阔,不卑不亢,仍旧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言谈。 “我比你更清楚人的内心,知道人的贪婪和野心,七家即便形成联盟,也只会是面齐心不齐,无法整合成同一个大脑,同一个思维,危险和利益来临的时候他们率先考虑的也只会是自己的那一方,而不会关心这所谓的联盟,分崩离析只是早晚之事,所以你的想法只能是不切实际的空谈。”楚中阔道。 “说得不错,所以我们还需要一位可以震慑七家众强的至强者来担任盟主,确保联盟不会在短时间内瓦解。” “七家最强的无非就是秦千劫与秦傲,无论这两人谁担任盟主,都是以秦家为首,说到底还是你秦家的利益最大。” “也罢,有些想法总是根深蒂固的,我今日就算跟你说再多,你也会对这所谓的联盟产生怀疑,索性将此事暂且搁置,方才我说的是你与楚昊乾都想要的,现在我便说说你自己想要的。”见楚中阔对七家联盟之事一直持怀疑的态度,秦苍也不再谈论,干脆切换到了另一件事上。 楚中阔眉头微微一挑,声音之中有着戏谑也有着冷意。 “那你可得说准了,若是再像这所谓的七家联盟这么不切实际,我怕会控制不住对你出手的心思。” 秦苍神情自若,嘴角微微上扬,掀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说的,一定是你最想要的。” “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你被我大伯以劫力重创,身穿黑袍,脸带面具,无非是伤势太重,身上遍布疤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若是我说我有办法让你恢复本来面目甚至还一举修复你体内的暗伤,让你重新成为悟道境大能,你,会否心动?” 只言片语,徐徐而来,却是令得楚中阔气息立时暴动,呼吸急促,目光之中难掩期盼和迫切之色。 “此话当真?” “我从不说戏言,而且你应该感觉得到,我体内的劫力与我大伯的劫力有着相通之处。” “你想要什么?”楚中阔也并非愚钝之人,秦苍的劫力他的确感受得到,与秦千劫的气息相仿,只是秦楚两家世代纷争,秦家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他施以援手,故而他很快便是这般问道。 “我要你与我合作,共夺八荒魔珠,并且你还要告诉我指使你前来杀我的幕后之人。”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解的情字 三更已过,夜早已深。 星辉倾洒在院落中的杂草之上,其中隐约可闻窸窸窣窣的蝉鸣虫叫声音,罗刹守卫仍旧一如既往地隐藏在黑夜的一些隐秘角落之中,观察着各方动向,一旦有任何异样的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即上报给魔门高层,用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今夜的情况看上去很是正常,并无任何诡异的身影出现在罗刹魔门之中,气氛分外平静,没有丝毫山雨欲来的征兆。 可却仅仅是看上去。 这世上总是有些看似平静祥和的局面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险,恰如方才发生在秦苍所住厢房之内的种种。 一位拥有问道境大成实力的强者突然闯入,在不惊动罗刹守卫的情况下便对秦苍的房间进行了空间封锁,可谓神不知鬼不觉,若是这位强者一心只想杀死秦苍,而没有丝毫折磨戏弄的心思,即便秦苍体内有着一些所谓的保命手段,也会落入重伤垂死的境地。 以他现在的修为,要与问道境强者正面相抗,终归是无法做到,九转道玄诀虽有短暂提升修为之效,但仅凭第一转的增幅也是十分有限,至少也要施展出第三转才能与问道境强者搏上一搏,但以秦苍目前的状态,连第二转都是无法施展,更加别提更深层次的了。 所幸他在千钧一发之际知晓了来人的身份,以千劫锁天杀和攻心之术与其周转,将楚中阔的杀意消减了大半,这才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并且反将受人之托前来刺杀自己的楚中阔变为了自己的合作对象。 这看上去的确很是匪夷所思,以楚中阔对秦千劫与秦家的痛恨,不杀他都是万幸,又怎会真的甘愿与秦苍合作? 但偏偏楚中阔在沉思之后就真的答应了下来,虽不排除这其中有诈的可能性,但秦苍心中却是知晓这种可能性极低,原因无他,以楚中阔的实力,即便境界跌落,想要控制住他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无需大费周折在合作上耍弄手段。 更何况楚中阔之所以对秦家有恨,无非是因为秦千劫以劫力将他重创,使其容貌被毁,实力也是大减,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秦苍身负与秦千劫相似的劫力,本就有希望助楚中阔恢复伤势,一经提出,自然就勾起了楚中阔内心最深层次的渴望。 故而两人从生死仇敌转变为合作伙伴,看似很荒谬离奇,实际上也是在情理之中。 便在方才,楚中阔与秦苍达成协议,撤销了空间封锁之术,动用空间挪移遁离而去,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就以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楚中阔却是不知,秦苍虽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淡然,不卑不亢,且在言语上一步步占据主动权,实则他的内心也是紧张无比,全身每一处神经都是保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就在楚中阔离开的下一瞬,秦苍浑身上下便是冒出了数不尽的冷汗。 真正是汗流浃背,劫后余生的滋味。 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秦苍方才渐渐平复下来,连连深吸了三口气,将房间里的锦帕浸在清水之中,再擦拭了一下脸颊和后背,跌坐在床榻之上,加速的心跳开始回归正常,整个人紧张之余还有着一丝说不出的畅快。 “呵呵,有利则聚,无利则散,这样的道理果然是相当实用啊,连楚中阔这等人物都是被我说动,看来有时候口才比修为还要管用......”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汗液不再疯狂落下,秦苍眼眸之中逐渐浮现出一丝冰冷之意。 “仲叔子,安师正,原本赵潮生一事过去,我就打算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你们反倒先发制人,险些将我置于死地,看来人有时候的确不能太过仁慈和心软,既然已经得罪,那就索性得罪到死。你们对我动了杀心,我自然也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秦苍眼神冰冷,一缕杀意仿佛要化为实质,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更何况这次还是对方率先想要把他置于死地,他自然也要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楚中阔在这件事上对秦苍的确没有什么隐瞒,将仲叔子与安师正的谋划悉数对其相告,唯一有些缺陷的便是仲叔子与安师正背后的那位圣女人物的身份不明,连楚中阔都是不曾知晓,不过秦苍却也不急,有仲叔子与安师正这两条线摆在明面,何愁勾不上海底的大鱼? “罗刹魔门九大圣女各有所长,至今已有七位露面,就剩那大圣女与二圣女还未曾出现,看来得找个机会向玉惊落打听一下她们两人的消息,毕竟今日之事,她们两人也有嫌疑。” 秦苍目光幽深,一面思考,一面信步走到窗前,手掌轻轻一推,将窗户打开,望向上方星空,忽生感悟,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虽说都是身处玄域之中,但总觉得南境的星空与中陆的星空很是不同,以前在中陆闯荡之时还不觉之,而今遭遇变故辗转来到此地,方觉人事不同,星空不同,一切不同。” “人,果然是要在失去之后才会发觉以往种种的珍贵,真是可笑而又复杂的人性啊!只是不知你在轰碎我命魂之后,是否也会产生这种失去和惋惜的滋味,呵呵,是我想多了吧,那样决绝的一刀,毫不迟疑,连感情都可以抛却,又怎么会有失去之后的惋惜?” 秦苍自嘲一笑,将窗户合上,脱下鞋袜,平躺在床榻之上,盖上被褥,慢慢进入睡梦之中。 他却是不知,在那与南境相隔天涯海角之远的中陆,有一名柔美女子正端坐在冰雪结成的圣莲之中,本已波澜不惊的心境却是陡然泛起异样的波动,她的眼神同样幽深,往上方望去,穿透星空,繁星点点,星辉交映,竟是莫名勾勒出一道对她而言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苍......”女子轻声呢喃,心中忽生刺痛之意。 “破情入道,自当无情无爱,为何忆起你时,我的心还会痛?难道那样的一刀,还没有斩断你我之间的因果与情缘么?” 女子陷入沉思,缓缓合上双眼,诸多复杂情绪化作一声长叹。 “真是无解的情字啊!” ...... ps:在这里推荐一下两个朋友的书,一本《十界轮回》,一本《剑道圣尊》,都是新书,属于发展阶段,大家有空的话可以去看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来自古魔门的注意 湍急的浪花拍打着海底的暗礁,席卷着岸边的沙土碎石,彼此之间互相打磨的声音湮没在涌动的水流之中,像是被大势左右而无法自持的尘埃。这海浪却也极尽升落起伏之道,时而向前推进,如风暴骤临,叠起千层浪潮,时而又缓缓缩回,若雨过天晴,惠风和畅,险势大大减退。 海潮起伏,对于乱魔岛这等身在动乱海域之中的岛屿来说,实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如同云卷云舒一般自然,抬头可见,低头也能不自觉地浮现出对应的场景。 然而此时却是有一名身着玄青色长衫的年轻男子端坐在岸边一块凸起的异石之上,目光随着海潮的起伏而游移,从天方破晓看到日上三竿,再从日上三竿看到残阳黄昏,阳光渐渐地淡去,黑夜的气息愈发逼近,靠近海面的岸边本就容易受到冷风吹袭,尤其是入夜之后。 此时天色还未有多暗,便是有一股凉风习习吹来,释放出冬日才特有的冷意,男子虽是身着长衫,但布料却不厚实,凉风很容易地便从衣衫上透过,浸入他的筋骨肌肤。 男子的面容本就十分白皙,却不是如冠玉那般的无瑕美感,而是带着几分病态,在这股凉风的作用之下,更是如此,但他却是没有就此起身离开的打算,反倒是嘴唇轻抿,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块的表面,却不是什么无聊时的举动,每一次敲打都是伴随着独特的节奏,隐隐间有些音律的形态,他的眼眸虽然一直是看向前方的海面,但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时扫向着四周。 这意味着,他在等待。 等待,的确是个考验人耐心的过程,愈是漫长的等待,愈能激发出人内心深处的不满和不安,单从这名看着有些病态的年轻男子身上,却是看不出多少这样的负面情绪,他的耐心似乎很好,好到从白天枯坐到黄昏,都没有丝毫怨气。 而他的等待也并非是没有效果,就在夜幕这张大旗逐渐将天空遮盖的时候,一道曼妙身影从远方缓缓走来,如沐着星辉,踏着月光而来,但却是没有丝毫仙气流露,而是有着一股苍茫厚重的魔道气息扑面而来。 女子的腰间共绑着十七把短刀,左侧九把,右侧八把,刀鞘之上皆套着一层皮革,饶是如此,那股森冷到足以让人窒息的刀意还是未曾得到明显的掩盖。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没有佩戴第十八把短刀,使两面看起来足够对称。 因为这实在是个古怪而又刁钻的问题,很少有人会刻意去问,少数问了的人也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反倒是得到了一记如来自地狱的刀芒,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是真正的一言不合就杀人,在道义上是很讲不过去的一件事情,可对于向来以魔道自居的八大魔门中人来说,道义在很多时候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真正的魔,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只凭自己的心意行事。 而这名女子,恰恰就将魔不讲道理的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名卓忆然,乃是古魔门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人物,名字很古典淡雅,有一股书画气息,但性格却实在是和古典书画沾不上半分关系,旁人对她的评价往往是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唯有熟知她的少数几人,方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不一样东西,譬如眼前这位名为越骞的病态男子,就是那少数几人中的一位。 也只有他这么有耐心的人,方能一声不吭地枯坐这么多时辰,等待卓忆然前来。 “来了!” “来了。” 一模一样的话语从越骞与卓忆然两人口中说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意味。 对卓忆然的性情早已了解许多,越骞也只是淡然一笑,随后问道:“有些时候不见了,你又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 卓忆然缓慢移步,直至走到越骞身旁不远处,方才再度开口说道:“去打听了一些消息。” “打听消息?”越骞的脸上有着明显的讶异之色浮现。 “你什么时候改行去做寻信堂负责的事情了?”愣了片刻之后,越骞随即笑着调侃道。 卓忆然的面色却仍旧肃然,她随后言道:“是些很有用也很令人意外的消息,不仅吸引了寻信堂的注意,同样吸引了我的注意。” “噢?究竟是怎样的消息?”望着卓忆然这张称不上出尘绝艳但却精致耐看的面容,越骞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也是变得有些正经严肃,与卓忆然相识多年,他自然是明白后者现在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难道是数十天前灭杀我古魔门一行船舰上所有人员的凶手找到了?” 面对着越骞的这般猜测,卓忆然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瞧得卓忆然这般反应,越骞心中好奇之意愈发浓郁。 “是关于罗刹魔门的一些消息。”卓忆然道。 “罗刹魔门?有什么大事发生吗?”越骞问道。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罗刹魔门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位来路可疑,身份特殊而且很引人注目的人。”卓忆然回应道。 “此人是谁?” “此人名为秦一剑,据说是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的远房表兄,以及天魔门少主柳三刀的结拜大哥,先前一直在动乱海域上一些不知名的小岛上修行,默默无闻,直到近些日子才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修为不高,只有造化境初期,但同级之中鲜有敌手,据传即便是柳三刀,压制修为在造化境初期后,也是不敌这秦一剑,前几天他又在岁采薇的宴席之上奏了一曲,琴声如轮回魔音,音律之中皆是魔道气息,连岁采薇这等早已问道的圣女人物,都是在与他的对琴之中被震得吐血。” “我道是谁,原来是他,琴魔秦一剑,这些日子的确是声名鹊起,连我这个一向只在意古魔门内部的人,都是听说了他的名号。”越骞轻笑一声,显然在这之前,他也听说过了关于秦苍的一些事迹。 “单是这些,虽足以引起我对他的重视,但还不至于如此,关键在于我曾听闻罗刹魔门中的溯光越空镜便是因为这秦一剑而毁,以雨妃弦的个性,即便他真是玉惊落的表兄和柳三刀的结拜大哥,也并非有意损坏圣器,至少也要对他进行一些处罚,然而直到现在都未曾传出雨妃弦要对秦一剑不利的消息。” “事出异常必有妖,这其中一定大有文章!”卓忆然深吸一口气,突然叹声道。 “的确。”越骞点了点头,凝视着卓忆然,也是开始分析起来。 “我对雨妃弦此人了解不深,也并未有什么直接接触,但通过门主以及古魔门中其他高层的对她的一些看法,也是能大致推测出她的脾气秉性。” “能坐上魔门门主之位,并且还是以女子之身,必定是有许多过人之处,这样的人,所做的每一件决策都应当是以整个罗刹魔门为先,对自己的谋划还在其次,秦一剑虽说同级战力高强,但毕竟还没有达到能够独挡一面的层次,所以影响到雨妃弦想法的,不太可能是他自己的价值,而应当是他的身份。” “身份......”卓忆然与越骞相互对视一眼,彼此想法在这一刻开始相通。 “玉惊落远房表兄这一层身份尚值得推敲,毕竟玉惊落本身便是罗刹魔门最为势弱的圣女,想要安插秦一剑这样的极具潜力者作为心腹,替他伪造这样一层身份,也不无可能。” “倒是柳三刀结拜大哥这一层关系很值得注意,一边是罗刹魔门,一边是天魔门,天魔门综合实力乃八大魔门之首,但还不足以压过其余七大魔门的总和,但若是加上罗刹魔门,情况便不一样了。”越骞沉吟道。 卓忆然自是明白他话中所指,毕竟她在听闻这些消息之后也是有过这样的猜想。 “雨妃弦是否有意让罗刹魔门与柳乘风的天魔门联合,还不能肯定,现在能够肯定的是,雨妃弦对秦一剑是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态度,任凭他把名声做大,虽说秦一剑代表的只是年轻一辈,但若是任由他这么发展下去,罗刹魔门的影响力还是会扩大不少。”卓忆然思忖道。 越骞笑道:“乱魔岛是八大魔门的势力,不是罗刹魔门单独的势力,你我能够注意到秦一剑,其他魔门中的人自然也能够注意到秦一剑,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虽然说得粗糙,但道理却是实在,名声的扩大往往也意味着麻烦的不断,很快这个秦一剑便会疲于应对,被烦得焦头难额,这是大势使然。” 停顿片刻,越骞凝视着卓忆然,继续说道:“你我现在最需要注意的不是罗刹魔门和秦一剑,而是即将来到的魔门会武以及在这之前的海域秘境。” 提及魔门会武和海域秘境,卓忆然的眼中也是有一缕精光闪过。 “魔门会武的确重要,而海域秘境则相当于会武之前的一次热身,其中也牵涉到诸多秘宝,同样值得注意,话说回来,你觉得雨妃弦会不会让秦一剑参加海域秘境和魔门会武?”卓忆然忽然问道。 “这我倒是不能确定,不过我可以保证即便这秦一剑真的进入了海域秘境,我也能让他无功而返。” 极为平静的一句话,却是透露出与他脸上病态并不相符的霸气与不容置疑...... 第一百六十七章 神秘巨塔 岁月无痕,不觉又是白昼时分。 早在东方刚升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罗刹魔门中的弟子便是打起精神走出了自己所在的房门,或是凭借自己往日所做出的一些贡献进入魔门宝库之中,研习那些珍惜的魔道功法以及灵术,或是三两人成群结伴前往演练场中进行一些日常的切磋,互相取长补短,争取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些弟子虽不曾知晓魔门会武的真正含义,但只要是在罗刹魔门之中修行了一些时日的人,都知道魔门会武的到来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的裨益。 虽说罗刹魔门最终只会选择十名魔门天骄参加会武,且不出意外的话,其中九个名额都是会被罗刹魔门九大圣女占据,所能争夺的实际名额只有一个,可谓是千军万马来挤一座独木桥,十分艰难。 但在八大魔门会武之前,往往都是会有一场代表着热身意义的海域秘境探险,大大小小的秘境皆是存在于动乱海域的深处,很多时候都是不为人知,唯有十年一度的散潮日来到,方能隐约窥探到一丝面貌,而等到散潮日中夜色最浓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秘境便会自行汇聚在一处,形成一座不知名的水中巨塔。 据说在这座巨塔之中潜藏着诸多以往都不曾出世的秘宝,有不少原本在宗门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塔中的某一件秘宝,便从此脱胎换骨,一鸣惊人,成为宗门之中赤手可热的翘楚人物。 要说这些人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无疑是当下玄魔门中第二高手闻璇玑,此人早年的表现并不出众,资质稀松平常,直到数十年前在这座水中巨塔之中偶然获得一件秘宝,这才开始渐渐崭露头角,时至今日,在玄魔门中已然是除却门主之外的最强者,地位超然。 自从八大魔门将这座十年方才现身一次的水中巨塔作为魔门会武之前的一次热身历练,便是有不少魔门子弟在其中获利,当然,运气不佳死在其中的人也是有许多,但这丝毫不影响魔门中人对它的热衷。 道理很简单,正如一个腹中饥饿的人不会介意吃下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口中干渴的人同样不会拒绝饮下沾有污垢的浊水一样,一个一心想要变强的人也从不会畏惧机缘背后的危险。 这世上生来便天赋异禀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一些平庸之才,放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想要脱颖而出,便只有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机会,抓得住,是鱼跃龙门,抓不住,便是泯然众人。 关于这水中巨塔的来历,八大魔门中人也是有着诸多猜测,毕竟未知的东西总是能引起人们的猜想和好奇。 有人认为它是八荒魔珠第一任掌控者所留下来的宝库,专为魔道中人而设,也有人认为这座巨塔是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众说纷纭,不知孰真孰假。 据说曾有不少魔门中的长老人物试图通过自身的力量强行整合动乱海域之中大大小小的秘境,使这座水中巨塔提前到来,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即便是悟道境大能前来,也是束手无策,无形之中又是为这水中巨塔添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 罗刹魔门山门之中,演练之地。 时辰尚早,云雾还未完全散开,却是已有不下百人来到了此地。 偶尔可见场中数股魔道气息四散,在虚空中碰撞,或是类似于弧形刀刃这等奇形怪状的灵器在空中飞舞,火星弥漫之际,阵阵黑风刮起,如有妖魔出世。在场之人无论男女长幼,身上几乎都是萦绕着一股让人不那么舒服的邪异气息,与青云剑阁这等正道势力中的弟子风格气质截然不同,魔道作派溢于言表。 “邪魔之气外显,而不可内敛其中,惊落,看来这些弟子的境界还有待提高啊!”柳三刀不知从哪弄了一个藤椅,整个人靠在藤椅之上,捻着胡须,翘着二郎腿,一副老成之态,手指还不时在前方的人群之中比划,大有指点江山,意气风发之相。 玉惊落自然是受不了他这般老神在在的大爷模样,当下便是玉指轻挥,弹了弹他的脑门,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以柳三刀的实力,想要躲过玉惊落的这一弹,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他却是呆在原地并不躲避,也不知是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还是玉惊落力气太小,挨了一击之后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口中继续哼着一些听不出曲调的杂音,翘起的二郎腿不时抖动,非但不曾收敛起这副茶馆大爷的模样,反倒是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诶,打我干嘛,我说的是事实,这些人啊看着气息不弱,但却是不懂得收放自如,以后外出闯荡的时候,指不定就莫名其妙地被哪个自诩正道的伪君子看不惯,扣上一顶邪魔歪道的大帽子,随便找个借口就给除了。”扭头看了身旁的玉惊落一眼,柳三刀旋即说道。 “邪魔歪道就邪魔歪道,别人想怎么说就这么说,管那么多干嘛,自己道心通达就好,更何况这些人大多都是我罗刹魔门的外门弟子,修行时间本就有所欠缺,还不能收敛魔道气息也很正常。”玉惊落道。 “噢,外门弟子,难怪!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罗刹魔门的外门弟子一向这么勤奋吗?大清早的就跑这来练功。” “十年一度的散潮日就要到来,水中巨塔就要出现,只要不是什么不思进取之人,就都想趁此机会搏上一搏,哪怕是外门弟子也不例外。他们之所以这么早就来到演练场,无非是想在这之前多增强一分实力罢了。” “想法虽好,不过也要量力而行,就算那什么塔里真有稀世珍宝,也得有那份实力去取才行。”柳三刀沉声而道,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肃然气息。 玉惊落不由得白他一眼,调笑道:“呦,柳大公子这是在给我上课呢!说话时候还挺有模有样的。” “切,跟你嬉皮笑脸你说我不正经,跟你好好说话你有说我装模作样,女人啊,果真是个奇怪的生物!”柳三刀叹了一声,眼眸微微合上,整个身子瘫软在藤椅之上,仿佛就要在此睡去。 却在这时,玉惊落摇了他一下,问道:“奇怪,我不是让人去找表哥了吗,怎么他现在还没赶到这来?” “可能太累睡着了。”柳三刀含糊答道。 “去你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懒散啊,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靠,这是你罗刹魔门的地盘,他是我的结拜大哥,又是你的表兄,谁敢在这动他,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啊!你太杞人忧天了吧。” “明面上的确没什么人敢动他,不过暗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嗯?” 柳三刀眼睛霍然睁开,看向玉惊落,两人相视一眼,眸中皆是泛起深思之色。 ......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雨妃弦的态度 幽暗的僻静空间之中,闪烁着飘忽不定的灯火,时而熊熊燃烧,时而微不可察,四周忽明忽暗,隐约勾勒出两道身影。 一位是用丝巾将长发系好,束在脑后的普通青年,另一位则是身姿窈窕的美丽女子,浑身上下都是散发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气息。 这两人自是使用偷天换日之术改变容貌后的秦苍,以及罗刹魔门现任门主雨妃弦。 此刻的秦苍目光正自游移,望着四周忽明忽暗的摇曳灯火,脸上浮现出一抹似是无奈又似是不解的复杂神情。 “门主,为何你每次约我相见选择的地方都是这么幽暗,没有什么明显的光亮,难不成你是想找我谈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秘之事吗?” 雨妃弦捂嘴轻笑道:“你是希望我找你谈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是不希望呢?” 秦苍咳嗽一声,正色道:“自然是不希望。” “无趣。”雨妃弦故作幽怨地看了秦苍一眼,随后莲步轻移,修长白皙的双腿自地面之上走过,跨过了几层阶梯,很快来到了这处幽暗空间之中唯一一个座椅面前,这座椅之上并无什么圣器秘宝之类的特殊气息,唯有雕刻在表面的一些形似曼陀罗花的美丽图案有些惹人注目。 雨妃弦身影挪动,很快落座,看向秦苍,语气逐渐变得深沉。 “知道我为何又一次秘密约见你吗?” 秦苍伫立在原地,脸上尽是深思之色,不过他的反应却很干脆,很快便是摇了摇头。 “魔门会武,你可知道?”见此情形,雨妃弦也不再卖什么关子,直接了当地说出了用意。 “略有所闻。”秦苍微微点头。 “那么对于魔门会武一事,你可有什么想法和兴趣?”雨妃弦再度问道。 秦苍迟疑一瞬,突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干笑道:“门主莫不是打算让在下占据罗刹魔门参加会武的一个名额吧,虽然这等殊荣的确令人向往,不过恕在下直言,这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噢?如何不明智?”雨妃弦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虽非八大魔门中人,但也能猜想到参加魔门会武的八门子弟是何等出色的人物,其中怕是都有不少像罗刹魔门的几位圣女一般拥有问道境实力的强者,至于龙庭境层次的魔道修士,想必是更多。在下区区造化境初期修为,若是真参加了魔门会武,即便因为会武的规矩能保住一条性命,但伤筋动骨,身受重创,怕是难免的了。”秦苍道。 “何必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听说你可是曾击败过同境界的柳三刀,战力在同级之中鲜有能及,所欠缺的只是修为。更何况距离魔门会武尚有两年时间,你若有心参加,我大可以拨给你一些罗刹魔门的顶级修行资源,丹药灵脉尽管享用,只要你修行天赋不是太差,未必不能在这两年之内突破至龙庭境。”雨妃弦道。 秦苍面露心动之色,但眼中还是有着一抹犹豫与疑惑之色。 “门主不是对我的身份向来有所怀疑吗?为何会有助我修行的想法?” 雨妃弦浅笑一声,娇美的脸颊上浮现出少女方才有的纯真,但她接下来的言语却是显得无比玩味和暧昧。 “若是我说我之所以想这么帮你,是看上你了,你会信么?” “自然不信。”秦苍微微一愣,给出的答案却是无比笃定。 “你这个回答可真让我伤心。”雨妃弦轻叹一声,脸上竟是真的浮现出伤感之色。 只不过秦苍当然不会认为这是她真实情绪的流露,因为愈是久经世事修为高深之人,便愈是善于收敛自己的情绪,呈现给旁人的,往往只是故意的误导。 “门主还是不要老是说笑,正事,总归还是要谈的。”秦苍提醒出声。 伤感之色很快退去,雨妃弦看向秦苍,呵呵笑道:“有些正事,说出来怕你压力太大,所以我在思考到底是告诉你为好还是不告诉你为好。” “修行,本就是顶着压力前行。”秦苍缓缓言道,普通的面容上涌现出一抹如风中磐石的坚定之意。 雨妃弦满意一笑,旋即问道:“你可知自己现在在乱魔岛八大魔门之中的名声有多大?” “不过是凑巧在岁圣女的宴席上弹奏了一曲琴音,融入了魔道气息,得了个琴魔之名,又能有多大的影响力?”秦苍反问。 雨妃弦摇头道:“你太小看自己了,或者说是小看了琴魔这两个字的本身含义。” “噢?何以见得?” “八大魔门创立至今,门徒已有数十万之众,皆是受的魔道传承,修的魔道功法,然而真正能领会到魔道精髓的却是万不存一,即便是魔门中的长老,所领悟的魔道也没有那么纯粹。” “而能够获得一个带有魔字的名号称谓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至少到目前为止,乱魔岛中能够被世人敬畏地称上一声魔的,除了那传说中第一任八荒魔珠的掌控者之外,便只有八门门主以及一些很少出世的魔门太上长老。似你这般年轻,却得了一个琴魔称号的人,更是前所未有,所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 “只是奏了一曲琴,至于引起很大的轰动么?” 秦苍面露惊异之色,这却不是什么刻意的伪装表现,而是实实在在的情绪体现。原本他之所以会在岁采薇宴会之上提出抚琴奏曲的提议,也只是因为受了之前在溯光越空镜中看到的琴绝苏语琴的影响,可谓是一时兴起,浑然没有想到旁人会因为此事为他起了一个琴魔的称号,更加没有想到琴魔这两个字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不单单只是因为这一曲琴音,琴音只是一个引线,将你过往的一些事迹以及身份暴露在众人面前,譬如说与柳三刀同级切磋,成了他的结拜大哥,又比如说从一介名不见经传的海域散人摇身一变成为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的远房表兄。如此种种,最是引人注目,也最是惹人怀疑。”雨妃弦道。 秦苍神色微变,看向端坐在雕刻着形似曼佗罗花图案的座椅上的雨妃弦,沉声而道:“坏不怀疑是旁人心中的想法,我无法知道,也无须知道,我所在意的是他们怀疑之后所做出的举动,究竟是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欲要连根拔起,还是另有图谋,任由我就这么存在下去。” 雨妃弦闻言,美眸之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之色,她旋即迎着秦苍的目光,与后者对视,同时言道:“你既然能够这么想,并且能够当着我的面把这些话说出来,便足以证明你其实已经大致猜测出我对你的态度。” “我要的却不是什么猜测,而是肯定。”秦苍道。 雨妃弦含笑问道:“所以你是打算让我在这里亲口说出对你是持着怎样的态度,打的怎样的算盘吗?” 秦苍缓缓摇头,道:“无需那么麻烦,我只需要知晓一点便可,门主有意让我参加魔门会武,并且愿意为我提供罗刹魔门的顶级修行资源,所求的是什么?” “果然是个聪明人。”雨妃弦嘴角掀起一丝大有深意的弧度,眸中欣赏之意再不掩饰。 “他日你踏足悟道甚至更强境界之时,保我罗刹魔门无忧,这便是我所求的。”雨妃弦旋即言道。 “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 “莫非你觉得守护一个宗门,保证它不走向衰亡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如果你坚持这么认为,我倒是可以再加一些其他的要求。”雨妃弦笑道。 “这当然不简单,我所奇怪的是你的要求之中仅有罗刹魔门这一个整体,而未提及你自己。”秦苍言语之际,看着雨妃弦的目光很是怪异,像是钦佩,也像是不解。 雨妃弦失笑道:“别把我想的那么大公无私,人当然有私心,只是对于我这种早已将自己与罗刹魔门联系成一体的人而言,罗刹魔门兴盛,便是我的兴盛,罗刹魔门衰亡,便是我的衰亡,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秦苍思忖道。 “呵呵,总比什么都不明白要好。”雨妃弦再度笑道。 “只是如此一来,便还有一个问题。”顿了顿,秦苍突然说道。 “噢?什么问题?” “你既然对我是玉惊落表兄这一层身份有所怀疑,又为何能够下定决心将罗刹魔门的未来与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挂钩?要知道,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一旦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便可以瞬间从罗刹魔门的守护者转变为毁灭者。” “若你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的确会有此担忧,但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又何必担忧这些?” “你我相识不过数天,怎知我是有情,还是无情?”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不会错的。” 雨妃弦凝视着面前的秦苍,脸上仍旧是挂着一层浅浅的笑意,这般模棱两可难以捉摸的回应,使得秦苍一度沉默无言,直到雨妃弦告诉了他关于魔门会武之前那一座藏有秘宝的水中巨塔的消息,秦苍的神色方才再度有了明显的动容与变化。 “越骞,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这些人的名字你需要牢牢注意,因为无论是在魔门会武还是在巨塔试炼之中,他们都能够对你造成很大的威胁。” 一口气说出了约莫十几位八大魔门中的翘楚人物,雨妃弦满怀期望之色地看着秦苍,希望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凝重的表情,如此才能在这段准备时间当中最大地提升自己,但后者显然并未让她如愿,沉默片刻之后秦苍只用了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话。 “我从不怕威胁。”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对决 “这却不是什么怕不怕的问题,毕竟这世上不怕死的人也存在,但我要的是活着的你,而不是一具毫无温度的尸骸,明白么?”雨妃弦轻声细语,但身上却是不自觉地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气息。 “那水中巨塔里面允许杀人吗?”秦苍沉思片刻,忽而开口问道。 “八大魔门中所有内门长老以上的人物都只能守在巨塔的外部,而无法进入其中,所以即便你们在里面杀声震天,也不会有人来横加干涉。”雨妃弦道。 “为何内门长老以上的人物无法进入其中?以他们的修为,若是进入巨塔之中,获得秘宝的可能性应当更大才对。”秦苍眉头微皱,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忽略了一个问题,我们只是闯入者,而非巨塔的掌控者,一切的规矩都不是由我们来制定,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遵守,并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取走秘宝,一旦有所违反,轻则无功而返,重则赔上性命都有可能。”雨妃弦看他一眼,随即回应道。 “巨塔的规则,便是对问道境以上的强者有排斥效果么?” 秦苍言语之际,脸上也是露出惊异之色,问道境强者所具备的实力他很清楚,因为在未曾散功之前,凭借九转道玄诀这一秘法的增幅他也是能够短暂拥有问道境大成的修为,至于战力,那更是能与问道境圆满强者抗衡。 到了问道境这一层次,已经能够将一些大道之力与自身的灵力相融,发挥出极为强横的道威,对敌之时单凭气势都可能引发山崩地裂的异象,这也正是问道境强者时常在虚空中交战的缘故,因为若是在地面,他们所展露出的力量很容易就能够将一座大型城镇夷为平地。 然而从雨妃弦的话中,不难听出这巨塔中有一些神秘禁制连问道境强者都能够影响,甚至于产生极为强烈的排斥效果,这塔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秦苍倒是没有因为这些危险禁制而产生什么畏惧的心理,他的眼神中所充斥的更多是好奇,一座埋有能够排斥问道境强者的强大禁制的巨塔,究竟是怎样的宝地?又是何人所建?何人所留? 这些问题,不得不引起人的好奇,以及深思。 雨妃弦将秦苍的反应看在眼中,当下便是轻笑一声,开口解释道。 “也谈不上排斥,只是有所针对,这么说吧,问道境之下的后生晚辈在塔中获得宝物的机会在五成左右,而问道境之上的强者在其中获得宝物的机会便只有不到三成,修炼到了问道境层次的人,除了那些天赋惊人的天才之外,其余那些家伙哪一个不是人老成精,很少会有人会为了这么低的概率去以身犯险。” “就算是要冒险一试,也得通过秘法或丹药压制境界,不过这种办法虽说有效,但弊端也是不小......” 雨妃弦正自言语之际,秦苍脸上忽却是然生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呵呵,人老成精么......门主此话可是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不过当感受到雨妃弦那带着丝丝寒气的目光时,他的笑容便是很快收敛。 “本座和那些不修边幅的老家伙可不一样,自然是青春常驻,而且这不是你要关心的问题,你所要思考的是如何让自己从塔中安全地走出,最好还能带上一两件秘宝。”雨妃弦沉声而道。 “这塔中可是有什么极为凶险的机关禁制?”眉头习惯性地皱起,秦苍凝视着雨妃弦,接着问道。 “废话,不然那塔里的宝物早就被我们八大魔门悉数取走了。”雨妃弦微微摇头,似是觉得秦苍问的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 “那这些机关禁制究竟是何人所留下?”秦苍再度发问。 雨妃弦脸色微变,片刻之后方才沉吟道:“这个问题恐怕还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不过在八大魔门之中,有超过半数的人都是认为这是八荒魔珠第一任掌控者所遗留下来的宝库。当然,仅仅是猜测,并没有什么确切的依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塔中有许多契合魔道之术的宝物。” “若真是如此,里面是否会有某些不逊于八荒魔珠的宝物?”秦苍大胆猜测道。 “呵呵,你倒是挺会想,不过这种可能性太过低微,毕竟八荒魔珠乃是公认的魔道最强法宝,至今唯有一人曾将之掌控,若是还有不逊于八荒魔珠的宝物,那么我想千年前第一任掌控者与青云剑阁祖师的那一战,结果还会有所改观。”雨妃弦道。 秦苍转念一想,也是点头称是。 单是凭借八荒魔珠,便能与青云剑阁祖师古青云战得难分难解,连战斗的余波都是开辟出一方疆域,形成如今的乱魔岛,那第一任掌控者的手中若是还有不逊于八荒魔珠的魔道至宝,说不定当年便不会被古青云生生耗死,存活至今都是不无可能。 若真是那样,南境之中只怕会多出一个足以能与青云剑阁正面抗衡的魔道顶尖势力,如此一来,便不再是南境五雄互相制衡,而是六大势力分庭抗礼,局势会变得更加复杂。 “这巨塔何时开启?”思忖片刻之后,秦苍再度抬首问道。 “再过一月,便是动乱海域十年一度的散潮日,到时候那些平时不为人知大大小小的秘境便会自行整合成一体,形成一座巨塔,也就是说你还有一月的准备时间。一月之后,你将遭遇其余七大魔门之中的翘楚人物,这些人虽是后生晚辈,但也不乏凶残成性狂暴无比的嗜血魔头,你若真不幸遇到了这样的人,便只有自求多福。”雨妃弦道。 秦苍哂然笑道:“门主既然把罗刹魔门的未来与我挂钩,想来不会让我这么早殒命才对。” 雨妃弦轻笑道:“我之所以看重你,愿意为你提供修行资源,甚至破天荒地让你参加魔门会武这等盛事,便是觉得你有成为强者的潜质,若是你在一次热身历练之时就死在了其他同辈的手中,便说明我的眼光不够精准,那我还留着你有什么用处呢?” 秦苍心中一凛,雨妃弦声音轻柔,偏偏话中之意却是让他不自觉地生出一股寒意。 若是有用,便任由你继续发展壮大,若是无用,便随手弃之,这是真正冷酷无情之人的做法。 “倒是险些忘了门主也是一尊魔了。”秦苍自嘲一笑,看着雨妃弦,旋即又道:“无论是两年后的魔门会武,还是一月后的巨塔之行,皆是八大魔门内部的盛事,我虽有玉惊落表兄的身份,但终究没有正式加入罗刹魔门,就这样贸然占据一个名额,怕是难以服众。” “不错,想的问题很是全面。”雨妃弦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旋即悠然道:“就这样贸然占据一个珍贵名额,自然是难以服众,所以在这之前我还得做出一番安排,为你再添上另外一层身份。话说回来,外门执法长老这个职位你觉得如何?” “嗯?”秦苍目光一凝,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异样感觉。 “即便是罗刹魔门中的外门,一个长老的名头也足够响亮了,更何况所负责的还是法度,这样的职位至少也要由修为达到龙庭境且资历足够的强者来担任,我不过堪堪造化境修为,如何能成为外门执法长老?” “若按常理来说,的确不行,不过你非常人,自然也不能以常理来对待,外门之中原本的执法长老,名为封忌故,年事已高,且成就有限,将近两百岁的年纪却仍旧止步于龙庭境中期,我也是念他劳苦功高,方才在前些年封了他一个外门长老的职位。” “开始他倒是兢兢业业,不过后来就变得闲散,外门内务毫不过问,对外门弟子的功过赏罚也是有伤公允,我早有意将他撤掉,只是未曾找到合适人选,正好你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身份,便由你来将他取而代之吧。” “如何取而代之?”秦苍疑惑道。 虽说雨妃弦乃是罗刹魔门门主,但外门执法长老这一职位所代表的意义并不小,封忌故又是资格老道之人,若仅是凭雨妃弦一句话就将他撤消,再让秦苍顶上,遭受非议几乎是必然之事,正因如此,秦苍才会有疑虑。 但雨妃弦却仍是神态自若,笑道:“我会为你们安排一次对决,只要你能够胜过他,展现出足够的实力,便不会有人认为你才不配位。” 秦苍目光闪动,闻言立时露出惊色。 “成就再怎么有限,也是龙庭境中期的修为,这么多年来即便不曾突破,但时间累积下来对于这一境界的领悟也是远非常人能比,我如何能够胜过他?难道也要他压制境界不成?” “压制境界当然不可能,我要的是彻底的胜利,你也同样需要一场彻底的胜利,机会我已经给出,能否把握住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雨妃弦悠然言道。 “战是不战,给我一个直接了当的回答。” 望着雨妃弦投掷而来的目光,秦苍长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波动,声音倏然变得如金戈般响亮。 “战!” ...... 第一百七十章 通玄战龙庭 罗刹魔门外门,议事厅。 很是宽敞的房间,但却只有寥寥数人坐在此中,且都是清一色的年长人物,并未出现年轻修士的身影。 坐在正中的是如今的外门大长老,名为宋随,龙庭境巅峰修为,距离问道境界仅有一步之遥,但偏偏就是这一步的距离困住了他数十年的时间,以他的资历,进入内门担任长老一职本是极为轻松之事,但正是因为修为上迟迟未有进展,雨妃弦方才只任命了他成为外门大长老,负责外门诸多事宜。 一内一外,其中的差距可想而知。 宋随心中虽然也清楚以自己的修为难以成为内门长老,但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心中颇有微词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这天下不是圣人的天下,很多人都无法做到宠辱不惊,尤其是对于他这种对名誉看得极重的人来说。 所以以往旁人见到这位宋随宋长老,后者几乎都是保持着一种不苟言笑的状态,仿佛谁都欠他钱似的,古板,严肃,俨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代名词。 然而今日却是有一人的面容比宋随还要肃然上几分,其眉头深锁,如绳索拧成一股,脸上皱纹因为面部肌肉紧绷的缘故似乎形成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远远望去,就仿佛有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其上。 此人,正是雨妃弦所提及的那位外门执法长老,封忌故。 若论年龄资历,他并不逊于宋随,甚至还犹有过之,但他的修行同样遭遇了一个难以逾越的屏障,导致他的修为一直停留在龙庭境中期的层次,比宋随都还要弱上不少,故而宋随能够坐上外门大长老的位置,而他就只能做个执法长老。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毕竟这执法长老掌管功过赏罚,外门弟子一旦有犯错的,便动用刑罚,有立功的,便重赏,让人又敬又畏,不管旁人私下里如何议论,至少在表面上也是个受人尊敬的差事。 而且只要暗地里稍微运转一下,譬如说替某个犯了错的弟子减轻一点处罚,便能捞到不少油水,从这个角度来说,着实是个不错的职位。 所以这些年来,封忌故并不像宋随一样老是板着一张脸,反而是经常与旁人有说有笑,不过此刻他却是一反常态地阴沉下了脸色,整个人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但任谁都看得出,他不是在保持平静,而是在极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怒意。 “门主真的打算让那个秦一剑来接任封兄的职位?”一道声音蓦然响起,却不是宋随与封忌故所发,而是一位坐在右侧一处座椅上的外门长老。 “消息已经传出,现如今罗刹魔门怕是没有几个人不知道此事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又一位身穿灰袍的银发老者开口道。 “封兄的修为虽然迟迟未有进步,但毕竟是实实在在的龙庭境强者,且为罗刹魔门打理事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门主说撤就撤,着实让人有些寒心啊!” “可不是,而且门主选定的接任人竟然还是一个资历尚浅的愣头青,区区造化境初期的修为,也就是我座下门徒的水准,即便同级战力非凡,但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依旧无法与我们这等资历老道的人物相提并论。” “没准门主是看在秦一剑身份上的缘故呢,不管是玉圣女的远房表兄,还是天魔门少主柳三刀的结拜大哥,代表的分量可都很重啊!” “哼!自古高位能者居之,不要说他秦一剑是玉圣女的远房表兄,就算他是玉圣女的亲哥哥,实力不够也没有资格来出任外门长老,门主若是执意这般一意孤行,只会令众人不服,伤到我罗刹魔门的人心。” ...... 众多交谈声音在议事厅内响起,而身为当事人的封忌故,却是一直坐在原地,一言不发,不苟言笑,足足过了半饷,封忌故方才微微挪移了一下身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用着低沉无比的声音说道。 “老朽年事已高,修为成就有限,门主若是有意让人将我调换,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秦一剑乃是一后生晚辈,虽是玉圣女的表兄,但修为实力远远无法和玉圣女相比较,让他来接任我的职位,我就算同意,外门弟子恐怕也不会答应。” “封兄言之有理。” “是啊,我罗刹魔门的弟子,即便是在外门,也是有一股桀骜之气,让一个与他们年龄相差无几的后生来做管辖他们的长老,他们岂能心服?” 封忌故此言一出,立时便是得到了不少赞同的回应之声。 却在此时,那坐在正中的宋随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事情未必就没有什么转机,毕竟门主那边传来的消息不是直接撤掉封长老的职位,而是要让秦一剑与封长老公平对决一番,若是秦一剑胜,则他为外门执法长老,若是秦一剑败,则封长老的地位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让秦一剑与风兄对决一番,胜者为外门执法长老?” “难不成要让封兄与那柳三刀和曾见深将修为境界压制在造化境初期,与秦一剑齐平,再来一战吗?” 宋随缓缓摇头道:“不,门主所说的对决,是指在双方不压制境界,各自动用全力的情况下。” 宋随话音落下,场中顿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 再然后,便是有一阵毫不掩饰的戏谑笑声回荡在整间议事厅内。 “哈哈哈哈!造化战龙庭,还是以初期对中期,那秦一剑就算是天纵奇才,又如何能够获胜?” “门主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坑他,若是要求双方压制境界,我倒是觉得这秦一剑有些取胜的可能,不过现在,哈哈,封兄,你觉得你对付此人需要几成的力量就已经足够?” 封忌故的脸色也是在此时一变,脸上既有惊异之情,也有淡淡的讽刺之意。 “门主的想法,自然不是我等所能揣测的,不过她既然有此安排,那老朽也就只好顺着她的心意与这秦一剑一战了,不过我倒是有个疑问,若是我在战斗之时不小心失手将这秦一剑杀了,门主和玉圣女那边会不会怪罪于我?” 封忌故咧嘴怪笑,脸上如被一层冰霜覆盖,释放出十足的冷意。 他这话一经说出,连宋随都是为之一愣。 不过下一瞬,宋随的脸上便是露出一丝笑意。 “门主传来的消息之中并未提及不允许分出生死,所以若是封长老在战斗之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将这秦一剑给杀了,门主与玉圣女那边明面上还是不会将你怎样,但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 “更何况这秦一剑还有柳三刀那么一个危险的兄弟,天魔门中人的行事风格相信封兄很是清楚,所以在战斗之时封兄最好还是不要对那秦一剑下死手,以免为自己招来祸端。” 封忌故微微点头,似是觉得宋随说的十分有理,于是下一刻他便是继续说道:“宋长老说得不错,这秦一剑身份特殊,倒的确是不能下死手。” 停顿了片刻,封忌故又是话锋一转,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不过断他几条肋骨,毁他几条经脉,相信玉圣女和柳三刀那边也没有理由找我麻烦吧,毕竟刀剑无眼,死伤难免,受点伤总归是正常的。” 宋随大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不死,受再重的伤都属于正常范围之内,封兄自己把握分寸便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目光对视,彼此都是浮现出笑意。 仿佛这场还未开始的战斗,已经被他们牢牢掌控住了局面,无论秦苍有着怎样的手段,都不会是封忌故的对手,不管是在场的其他人还是封忌故本人,显然都是这么认为,封忌故现在甚至已经在思考在战斗开始之后要动用几成的力量让秦苍以什么程度的伤势败下阵来。 未战而先轻敌,的确是个极其狂妄的表现,然而封忌故的确有骄狂的本钱,他虽停留在龙庭境中期多年,都未曾突破境界,但所修炼的功法灵术却是在逐年变得精深。 甚至他还寻找到了最契合自己的魔道法宝,用自己的本命精血在它身上刻下烙印,一旦施展开来,其威力绝对能够威胁到龙庭境后期甚至巅峰的强者,即便是宋随,在面对祭出本命法宝之后的封忌故,都是不敢大意,要动用七成以上的功力应对。 这样的人物,又岂是一个修为只有造化境初期的后生晚辈所能应对的? 虽说他们也曾听闻秦苍曾与柳三刀和曾见深交过手,并且都取得了胜利,但那是在两人都压制了自身境界的情况下,这一战封忌故不会压制境界,可以尽情施展,修为上的优势十分明显,除非秦苍有什么逆天秘术,否则这一战他的败局便已经是注定。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所以在瞧见封忌故与宋随交谈之时流露出的自信和骄狂之意时,其他长老也并未出言提醒,而是与他们一样展颜一笑,仿佛提前看见了封忌故战胜秦苍的那一幕。 “琴魔秦一剑,呵呵,真是个不错的名号啊,只是在遭逢此等大败之后,你的名声还会如之前那般响亮吗?造化战龙庭,想想都是愚蠢而又可笑的决定啊!”座椅之上,封忌故再度露出冷笑,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 他却是不知,秦苍的真实修为只是通玄境后期,在动用偷天换日之术后才展现出造化境初期的气息。 所以这场战斗,严格来说并非是造化战龙庭,而是通玄战龙庭! ...... 第一百七十一章 锁龙桥 原外门执法长老封忌故将与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的表兄琴魔秦一剑进行一场对决,双方并不压制境界,皆会动用全力以战,胜者为新任外门执法长老,这样的一则消息很快席卷了整个罗刹魔门。 无论内门外门,无论长老弟子,在听闻这样一则消息之后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原因无他,造化境初期战龙庭境中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以卵击石,以弱碰强,虽说这世上不乏一些可以越级挑战的天才人物,但这个跨越程度也并非是没有限度,想要跨越一个大境界战胜对手,即便是那些千年不遇的奇才,也是难以做到。 像现如今被誉为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中修行天赋最强的玉惊落,在造化境初期之时,充其量也只能战胜造化境巅峰修士,遇上龙庭境初期强者,便会被全面压制,只能遁逃撤离,而一旦遇上龙庭境中期及以上的强者,那更是逃无可逃,只能用凶多吉少一词来形容。 虽然根据近日乱魔岛上传出的一些消息,秦苍的同级战力或许还要在玉惊落之上,但这依旧不意味着他已具备了与龙庭境中期强者正面抗衡的本事,至少在许多人心中,都是这么认为。 上至罗刹魔门的内门长老,下至外门弟子,认为秦苍有获胜可能的只占据了不到一成,剩下九成多的人都是认为封忌故会很轻松地赢下这差距悬殊的一战,他的地位也不会产生丝毫动摇。 所以很多人即便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心底里都是感觉雨妃弦所提出的这一场对决无比的可笑,除了削弱秦苍的名声之外,没有丝毫意义。 然而事实真的会是如此吗? 封忌故的修为的确要远胜于现在的秦苍,然而他能胜过秦苍的也只有修为,其余诸多方面,譬如说心境层次,战斗经验,大道感悟等等,一百个封忌故加起来都远远比不上秦苍。 只不过封忌故与其他人都不曾知晓这一切,他们同样不知晓,面前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青年,迄今为止已经斩杀了百位问道境强者,至于问道境之下的修士,死在他手中的更是不计其数。 秦苍曾经所达到的高度将很可能是他们穷尽一生都无法触碰到的层次。 ...... 温和的阳光穿透重重云层,如一朵开始绽放的花,光线四散开来,几乎折射到罗刹魔门的每一个角落,如此晴朗的天色之下,连四周的空气闻起来都似乎很是舒畅。 然而在那一处不被光线所照射到的空间之中,流动的空气却仍旧是那般压抑,让人生不出丝毫放松之感,一丝丝悬浮的黑气扩散成云,将上空遮蔽,唯有一轮圆月不受其影响,悬挂于空中,格外引人注目,却不知是因为不被黑气浸染的缘故,还与它本身的颜色有关。 这是一轮血月,一轮由殷红血色所组成的圆月! 血月当空,怎么看都是妖异无比的异象,然而此时正在这血月光芒笼罩下的空间之中行走的两人,却仿佛对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一般,眼中非但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更是十分熟练地在此处行走。 这是两名世间少有的绝美女子,身上的气息有些相似之处,但总体气质却是截然不同,可谓是各有千秋。 这两人正是罗刹门主雨妃弦以及第九圣女玉惊落。 从关系上说,她们两人是师徒,但从相貌上看,她们两人却像是年岁相差无几的妙龄姐妹。 雨妃弦的步伐要比玉惊落快上一些,不多时她便是来到了一座铁索桥旁,桥长约莫五十丈左右,桥身由木板铺就而成,再以铁索连接,彼此衔接无误,并没有露出多少明显的夹缝,自远处观望,倒是会觉得桥身相当平稳。 然而当你走上去之后,便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晃动,仿佛有人在动手用力拉扯四周的锁链一般,即便是修炼有成的修士,在这上面也难以保持平衡。 这正是罗刹魔门之中十分著名的锁龙桥。 桥有锁龙之名,倒并非是真的锁住过一条恶龙,而是连接这座桥的每一条锁链都是这方血月空间的空间大道的一种演化,哪怕你是步入了造化境之后的修士,拥有踏空而行的本事,但也不可能在这座桥的上空进行虚空踏步。 因为这里的空间大道会在你动用虚空踏步的那一刹那对你产生十分强烈的排斥效果,将你震飞,想要强行打破这种排斥效果,至少也需要问道境圆满及其以上的修为,而八大魔门之中除却八门门主以及一些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之外,根本无人拥有如此高深的修为。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他们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通过踏空的飞行方式通过这座桥,而龙则是传说中最善于飞行的一种神兽,排斥飞行,自然就衍生出了锁龙之名。 而想要通过正常的方式跨过这座桥也不是那么容易,桥本身的摇晃程度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在这座锁龙桥下分布着一潭岩浆,如烈火般炽热的岩浆,其中所具备的温度足以在瞬间将一些珍稀灵器熔化,若是血肉之躯不幸坠入其中,除了炼体大成的修士之外,怕是都会被蒸发为一团血雾。 人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本就容易恐惧慌乱,在下面分布着一潭噬人岩浆的情况下就更是如此。 这也正是为什么很少会有人单独来过这座锁龙桥的原因。 只不过这在旁人看来犹如天堑的锁龙桥,落在雨妃弦这等层次的强者眼中,已然构不成什么阻碍,甚至可以说是形容虚设。 空间大道精妙高深不假,但也要看由什么人来施展,像这锁龙桥中所蕴藏的空间大道,便是一滩死物,所变通的方式有限,虽仍旧能够对问道境强者构成威胁,但却并不能如悟道境大能那般施展起来千变万化。而雨妃弦最未曾悟道,但经过多年修炼,她对于大道的理解也早已超出了问道境圆满这一层次应有的范畴。 称她为问道境中最接近悟道境的存在之一,并不为过。 故而这锁龙桥中的空间大道能够对她所造成的影响,实在不大。 不过眼下雨妃弦似乎并没有过桥的意思,只是背负双手,静静伫立在桥边,一方面眺望着锁龙桥的另一端,另一方面则是在等待着身后的玉惊落。 待到玉惊落脚步渐近,雨妃弦方才开口道:“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锁龙桥的另一端有着什么?” “魔血碑。”慢慢走到雨妃弦的身旁,玉惊落随后回应道。 “魔血碑因何形成?意义何在?”雨妃弦又问。 “当年青云剑阁开派祖师古青云与八荒魔珠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掌控者大战,两人战斗余波惊天动地,波及大半个南境,开辟出了乱魔岛的初步格局。两人鏖战数日,僵持不下,最终第一任掌控者灵力枯竭,方才被古青云所杀,魔血喷洒而出,穿透重重空间,沾染到了不少奇石。” “后来八大魔门创立,高层寻到了这些奇石,将之铸成八块石碑,分散存放于八大魔门之中,命名为魔血碑,提醒着一代代后辈魔道与正道之间的仇怨。”玉惊落眼中露出追忆之色,思忖道。 “不错,看来你没有忘记。”雨妃弦轻轻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玉惊落却是变得不解起来,问道:“师父,是我先问你为何要让表哥与封忌故决斗,你怎么反倒把我带来这里,还问起魔血碑来了?” 雨妃弦笑道:“因为这魔血碑就是我让你那个远房表兄秦一剑与封忌故一战的原因之一啊!” “他们两者之间有何联系?”玉惊落愈发疑惑起来。 “魔血碑不止是象征魔道与正道之仇这么简单,还有其他的秘密与含义,而秦一剑就是我用来解开这些秘密的关键所在......” 雨妃弦饱含深意地一笑,忽而转头看着犹自迷茫的玉惊落,再度言道:“现在和你说太多你也无法理解,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便好,三天之后,秦一剑会与封忌故在此锁龙桥上决斗,届时不要忘记前来观战。” “在锁龙桥上决斗,这......” 雨妃弦话音落下,玉惊落心中立时一震,然而碍于雨妃弦脸上的笃定之色,她也不好多言,只得缓缓沉默下来。 将玉惊落的反应看在眼里,雨妃弦也并未多言,只是玉手轻挥,示意她可以就此离开。 玉惊落自是会意,但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迟疑的神色,似乎还是担忧秦苍与封忌故将在锁龙桥上进行的这一场对决,然而她终究没有再度言语,只是默默转身,莲步轻移,就要离开这片血月空间。 却在此时,雨妃弦的话音从背后传来。 “替我传令宋随,让他从外门所有弟子之中选取百名实力最为出众的弟子,三天之后与内门弟子以及长老一同入血月空间中观战。” 声音平静,没有丝毫起伏,但落在玉惊落的耳中,却是让她脚步一顿,俏脸之上再度浮现出惊讶之色。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帷幕 黑气在血月周围一点点地凝聚,仍旧是结成一重厚厚的云层,释放出压抑人心的气息,就仿佛是一层笼罩在所有人上空的一层阴霾,挥之不去。 即便是修炼了魔道功法的修士,若是修为和心境不够,来到这里,也会感觉举手投足间都会有一种逆水行舟般的困难。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此刻来到这片血月空间的一些外门弟子,除却少数人的表现相对正常一点,大多数都已开始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不是因为这里有什么逼人的寒气,只是因为修为不足的缘故,无法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泰然处之。 “不是......张兄,这......这血月空间不是一向只有内门精英弟子以上的人物才有资格进入吗,何时咱们这些外门弟子也能进来了?”一名外门弟子哆嗦着身子,向身旁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男子问道,因为环境太过压抑的缘故,他的言语说出来并不那么顺畅,反倒是有些结巴。 那张姓男子同样也是罗刹魔门外门中的弟子,不过修行年限要更久一些,实力已能与内门中的一些弟子比肩,所差的只是一个晋升的契机,故而他的脸色要稍微正常一些,不过这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事实上,此刻他体内灵力的运转速度足足比平日了慢了一倍不止。 “还不是门主有令,要让玉圣女的表兄秦一剑与封忌故封长老在锁龙桥上进行一场对决,原本按照咱们的修为和地位,是没有资格踏入这片血月空间的。但是这场对决关系到外门执法长老一职,总是要让外门中的一些人到场观战,看看这秦一剑究竟有无成为外门长老的本事,这才抽取了一百位外门中实力最为出色的弟子前来此处。” 张姓男子猛然咳了一声,旋即这般低声说道。 “可......可是以咱们的修为,在这里大口喘气都困难,还能好好地观战吗?”那名外门弟子说话之际,体内灵力已然暗自游走全身经脉,身体表面泛起阵阵气旋,但饶是如此,他心中的压抑之感也是未曾得到多少明显的减缓。 “不是还有内门弟子和其他长老在场吗,你就权当是走个过场了,反正决定权总是掌握在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手中。”张姓男子说道。 那名外门弟子点了点头,旋即在附近寻了一处颇为宽厚的石壁,整个人背靠在上面,又将双目闭上,不去观看上方的黑云与血月,只是偶尔释放出魂力观察周围的动向,如此一来,他所受到的压力方才骤减。 玉惊落、柳三刀以及罗刹魔门之中其他的一些高层也已到场,正站在这些外门弟子对面的一处高高耸起的石坡之上,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毕竟外门的总体实力他们心中早已大致了解,此番抽取一批外门弟子进入血月空间观战也的确只是起着象征性的意义。 比起这些外门弟子是否能够适应血月空间中的压力,他们更关心的是秦苍与封忌故之间的对决。 造化战龙庭,光是这五个字就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更何况对决地点还是设立在锁龙桥这等凶险之地,想不让他们注意都难。 “真不知道罗刹门主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竟然让我大哥和一个龙庭境中期的外门长老进行对决,还不压制境界,这光修为上的差距就能够压死人了好么?而且还是在锁龙桥上,这座桥老子站在上面都感觉晃的厉害,刀拿的都没平时稳,还打个球!” 柳三刀双手环抱在胸前,臂膀之上肌肉起伏,脸行似有怒意,原本就有些粗犷的脸庞更添几分威严。 玉惊落脸色微沉,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呵呵,门主这么安排自然有她的用意,早就听闻柳少门主这位结拜大哥本领非凡,又有琴魔之称,自然不是一般的造化境修士能比,那封忌故不过是比秦公子虚长了一些岁月,真论战力未必就能胜过秦公子多少。”接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名为田蛟,两鬓微白,气息浑厚,显然也是罗刹魔门中的一位长老人物。 柳三刀闻言不禁冷笑道:“就算是最强的造化境修士面对最弱的龙庭境修士,也会有一股不可忽视的压力,这是境界上的天然压制,想要通过其他方面弥补上来可是无比苦难。” “更何况我听说这封忌故封老头身上有一个很是邪异的魔道法宝,威力比起准圣器都是不遑多让,我大哥别的没有,就有一把灵器水准的剑,境界被压制,法宝被压制,战斗地点还这么凶险,你们敬爱的雨门主该不会是故意把我大哥往火里推吧?” 田蛟眼眸一眯,本就生得不大的双目几乎要微缩成了一条缝隙,但偏偏从这条缝隙之中还有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冷光迸发,他自然不是因为柳三刀称封忌故为封老头而心生冷意,似他这般地位,还不会为一位外门长老打抱不平。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无非是因为柳三刀在提到雨妃弦时的语气有些淡淡的讽刺之意,柳三刀乃是天魔门中人,并未罗刹魔门中人,一个外人当着自己的面讽刺自己宗门的门主,自然是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若不是碍于柳三刀的身份,田蛟此刻所流露出的便不会是一道冷光这么简单,很可能是实质性的杀意。 毕竟在魔道门派之中,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的事情可从不在少数。 柳三刀显然也是感受到了田蛟的异样目光,但却并未有所收敛,脸上反倒流露出意思更冷的笑容。 冷冽之余,便是浓浓的讽刺。 “怎么,田长老是看柳某不顺眼,想除之而后快吗?呵呵,其余七大魔门门主都不敢做的事情,田长老却是想要做,真的是很让我佩服你的勇气,不过不是柳某自夸,就算不借助家父和天魔门的威势,以你的本事,也不能把我奈何!” “噢?” 田蛟眼中的冷意更加明显,而柳三刀的气势也是开始变得锋锐。 他身后无名刀刀身开始震动,一股狂猛无比的刀意自刀鞘中扩散,霎那之间席卷四方,不止是田蛟,连其他在场的长老都是纷纷色变。 “如此可怕的刀意,俨然超出了龙庭境的水准,看来这柳三刀的确是拥有与问道境强者一战的资格。” 田蛟心中暗道,眼中冷意开始退却,倒并非是他自觉无法胜过柳三刀,而是他不敢真的对柳三刀出手,毕竟他只是罗刹魔门众多长老之一,而柳三刀却是天魔门柳乘风钦定的继承人,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天魔门,即便是强如雨妃弦,都未必敢动柳三刀。 “呵呵,柳少门主刀意之强,的确令人佩服,不过今日是秦公子与封长老之间的决斗,我等只是看客,还是不要伤了和气为好。”另一名罗刹魔门的长老陡然开口说道。 柳三刀再度冷笑一声:“若是我大哥胜了,那便罢了,若是他不幸战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到时候就算是你们的雨门主亲自出面,老子也未必会买她这个帐。” 柳三刀言下之意,可是毫不客气,似乎并未将雨妃弦放在眼中。 众位长老自然只能是发出几声干笑,至于愠怒之意则是潜藏于心中,未在表面发作,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他们的脸色不是那么自然。 柳三刀自然也是有所察觉,不过他却并不在意,而是微微转身,看向身旁的玉惊落,先前那股与田蛟针锋相对的气势有所收敛,但却也不似以往面对玉惊落那般柔和。 “雨妃弦是你师父,她心里打的算盘你应该知晓一些吧。”柳三刀并未开口,而是以意念传音道。 玉惊落轻轻颔首,有些避讳柳三刀的目光。 “看来你还是有些东西在瞒着我,也瞒着大哥。”柳三刀又道。 “他很特别,应该也有些东西在瞒着我们。”玉惊落道。 柳三刀沉默了片刻,目光闪动,忽而望向那一座被诸多铁锁连接,悬挂在岩浆之上的锁龙桥,问道:“所以你是希望他胜还是败?” “我自然是希望他胜,但战局并不是凭一句我希望就能改变的,归根结底还是要靠他的本事。”玉惊落回应道。 “战胜过压制境界的龙庭境强者,不代表能够战胜不压制境界的龙庭境强者。”柳三刀提醒道。 玉惊落又点了点头,似在赞同他的说法。 “我知道,所以眼下只能期待他的真实战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 “若是他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强,败在了封忌故的手中,又当如何?” “那么他便不能融入罗刹魔门之中,无法参加一月后的巨塔之行,以及两年后的魔门会武。” 柳三刀目光一凝:“这便是雨妃弦的打算,让他与你们一样参加魔门会武?” “不止如此......”玉惊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却是欲言又止。 柳三刀看着她,本想再追问一些东西,但却突然感应到了一阵脚步声,他的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很快就看清了秦苍的身影。 “大哥!” 柳三刀大叫出声,秦苍脚步骤停,目光投掷而来,一贯淡漠的脸色浮现出少见的柔和一面。 “怎么?”秦苍声音传来,柳三刀思绪蓦然一乱,原本想要说出的话也是不禁生生咽了回去。 过了片刻,他方才改口道:“祝你获胜。” 秦苍微微一愣,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朝着柳三刀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旋即迈步向锁龙桥的方向走去。 而在此时,封忌故也是进入了血月空间,同样往锁龙桥方向走去。 这场对决,终究是快要拉开帷幕。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谁说了算 锁龙桥畔,秦苍与封忌故皆是负手而立,仔细打量着这座由铁索连接且蕴藏着空间大道的木桥,而在锁龙桥的下方,正有着一滩炽热无比的岩浆滚动,发出煮豆一般清晰可闻的声音,丝丝夹杂着热气的火星冒出,在岩浆上方飘散。 两人虽然与这些岩浆还隔着一定的距离,且还未曾登上桥身,但心中却是已经不由得冒出几分燥热之感。 “连灵器都能熔化的岩浆,若是有人不慎失足掉落下去,怕是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吧。”封忌故嘴角泛着怪笑,语气之中不乏森冷之意,他的目光虽未曾刻意看向秦苍,但话中的针对之意已是十分明显。 似是为了回应封忌故,秦苍的嘴角也是勾勒出一抹笑意,并未像以往面对敌人一般那么冷冽,反而显得很是淡然。 “想要凭借肉身抵抗这些岩浆的炙烤,的确不太实际,尤其是封长老这般上了年纪的人,待会儿你可要千万小心,不要一不留神就从桥上摔了下去,否则你这把老骨头可就不保了。” 秦苍言语之际,还故意对封忌故投向了一记饱含“善意”的目光。 “呵呵,老夫虽然上了年纪,不过还没有到站不稳的地步。”封忌故冷笑一声,突然看向秦苍,说道:“时候似乎也不早了,观战人群也已到的差不多了,你我之间的对决可以开始了吧。” “看来封长老很迫不及待,既如此,便请先行登桥,秦某随后就到。”秦苍道。 封忌故冷哼一声,体内魔道气息瞬间绽放而出,伴随着的还有龙庭境层次的雄浑灵力,使得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身子在这一刹那变得十分挺直,看不出多少垂暮之年的衰弱,反倒是透射出一股正值壮年的强悍。 随着体内骨节的一阵作响,封忌故脚底猛然发力,于地面一跺,整个人速度暴涨,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黑色弧线,数息之后,便是落在锁龙桥靠近中端的一点。 当其双脚接触到桥上的木板之时,桥身立时剧烈晃动,诸多铁链抖动不休,但封忌故就仿佛一棵扎根于此的古树一般,除了须发有些飘摇之外,身躯竟是没有多少明显的摇晃。 “这封长老还真是老当益壮啊!”瞧得此幕,一旁观战的罗刹魔门弟子之中便是传出了些许赞叹声音。 “不知道这秦一剑会采用怎样的方式登桥?能不能在锁龙桥上保持平衡?”同样也有人对秦苍投来期待的目光。 感知敏锐的秦苍自然是对此有所察觉,不过他却仍旧是淡然一笑,并未像封忌故那般将体内力量猛然绽放,以雷霆之势登桥,而是缓缓将灵力灌入脚底,一步一步地朝着前方锁龙桥迈进。 足足过了十数息后,他方才踏足锁龙桥上,整个人还未彻底站稳之际,便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震荡之力,就如同是被飓风卷起的石子,秦苍的身躯直接是被抛了出去,眼看就要从锁龙桥上跌落,他却是从指尖迸射出一道劲气,对着锁龙桥边界的一条锁链弹射而去。 劲气与锁链相碰,顿时传出金属般的撞击之声,那锁链被挤压得险些变形,但却并未有断裂之兆,而是释放出一股大道力量,化作劲风向秦苍裹挟而来。 秦苍会心一笑,任由这股劲风将他身形笼罩,风声如刀,险些将他筋骨震裂,但他却是在这一瞬间动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模仿出了一股同样的大道力量,两股大道之力互相冲撞,撕裂空间,秦苍灵敏一转,穿过空间裂缝,便又重新回到了锁龙桥上。 这次他早有准备,使了个水上漂般的轻灵身法,将自身重力压缩,分散到桥上各处,而不是集中于一点,故而桥身即便在剧烈晃动,但那股震荡之力已不是刻意针对于他,故而秦苍在左摇右晃了几步之后,便是稳住了身形。 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只发生在几息之间,可谓是极为短暂,在场罗刹魔门中的弟子修为以通玄和造化居多,自然是无法看出其中门道,只是凭借魂力依稀查探到秦苍身上的几处殷红,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发出了几声讥诮的声音。 “切,这也太逊了吧,还没开打就流血了。” “就是,连站都站不稳当,还拿什么和封长老打。” “依我看啊,这秦一剑也就是名气大些而已,论实力比咱们高不了多少,根本无法和封长老相提并论。” “不能打就就赶紧下台嘛,耽搁大家的时间。” ......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时传出,这些内门和外门的弟子谈论得倒是挺起劲,但落在那些罗刹魔门长老级的人物耳中,只是得到了一些轻蔑的笑声。 “蠢材!这秦一剑要是没点本事,门主会安排这样一场对决吗?难道她的眼力还不如你们这些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崽子们?” “毕竟只是修行了几年的后生晚辈,看不出大道的运用也很正常。” “利用劲气与锁链碰撞,激发出其中的空间大道,切开空间裂缝,有惊无险地重回锁龙桥上,这秦一剑怎么会懂得用这么怪异但却有效的方法?” “的确,即便只是借用空间大道,以他的修为和眼界应该也不可能办到才对。” ...... 诸多高层人物互相对视,彼此的脸上都是浮现出惊讶之色。 柳三刀却是在此时冷笑道:“我大哥连我的刀法都能够破解,所具备的眼界又岂是你们所能揣度的?” “懂得借用空间大道也算不了什么,想要真正赢得战斗的胜利,终究是要靠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什么投机取巧之法。”田蛟言道。 “呵呵,投机取巧,那你倒是让封忌故也给我投机取巧一个看看,他行吗?”柳三刀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田蛟脸色阴沉,按捺下心中怒意,不再与柳三刀交谈。 柳三刀见状,也是不再理会田蛟,而是继续关注着锁龙桥上的情况。 因为秦苍先前的突然举动,封忌故的脸色也是有所变化,他虽然未曾问道,但毕竟在罗刹魔门生活了多年,见过了不少大道之力,对于空间大道,他也是有所认识。 “难怪门主会安排你来与我对决一场,你果然和一般的造化境修士不一样,竟能借用大道之力,只不过外力终究是外力,你能借用的十分有限,所以你依旧胜不了我。”封忌故凝视着秦苍,沉声说道。 “能不能胜,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秦苍道。 封忌故呵呵一笑,体内灵力骤然奔腾,魔道气息强化,如一头恶灵苏醒,四周气浪被他搅动,呈螺旋之势运转,宛若一块转动到极致的磨盘。 “我会用实力告诉你,这场战斗的胜负究竟是谁说了算!”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劫魔变 呜呜! 如同一块巨大磨盘在虚空之中搅动,四周气浪纷纷被聚集而来,呈螺旋之形扩散,激荡而出的气流犹如高速转动的飞刀一般,将四周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纹如符文一般密集。 封忌故站立于众多气浪交汇之地,一只手掌高悬,犹如擎天之柱,可撼动诸天星辰,他虽未曾达到问道境界,无法自行施展出空间大道,但此刻凭借这众多锋利如刀的气浪划开空间裂缝,已然是间接影响到周围缠绕着的锁链中的空间大道。 只见那众多锁链如巨蟒一般收缩,竟是自行移动,原本就算不得宽大的桥身遽然间变得更加狭窄,虚空中涌动着的螺旋气浪也是在急剧压缩,但其中所蕴藏着的能量却是未有丝毫减弱,反倒是变得更强,隐约间可以听见众多刀刃相击的清脆响声。 封忌故忽而厉啸一声,体内魔道气息如江流入海一般悉数融入上空,卷动上千层气浪,只霎那间便是凝聚出一股恐怖刀意,这刀意与柳三刀的刀意不同,不像长刀劈斩来得那么霸道绝伦,而像是袖中飞刀那般来得凌厉精准,令人防不胜防。 “我封忌故修炼至今已然有一百六十三年,早在四十年前,我便修到了龙庭境中期的层次,但时至今日都是未曾突破,距离问道境界那更是隔着天涯海角般遥不可及的距离。我早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不是什么魔道奇才,天赋资质都属于中下等,以至于我始终领悟不出自己的道。但......这却不代表我悟不出自己的刀。” 封忌故衣衫猎猎,须发狂舞,苍老的面容之上陡然浮现出一股青年人的坚毅,他的右掌仍旧高举,掌心上空中的刀意愈发强烈,每一道呈螺旋之状扩散而出的气浪之中都是带着一分可怕刀意,以至于原本虚无缥缈的空气都是逐渐化作了一柄柄短小但却锋锐的飞刀。 这些飞刀彼此环绕,仍旧是像一块磨盘在转动,但不同的是,寻常的磨盘是将谷物豆子之类的东西磨成粉末,这飞刀磨盘却是在不断碾压空气,仿佛要将无形的气流都碾成有形的齑粉,其中刀意之盛,比起柳三刀的碎星一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直追第二刀斩月! “我的刀,即是你们所谓的道!” 封忌故悬着的右掌终于是在某一刻放下,那一刹那,仿佛有风雷滚动,众多飞刀呼啸而来,每经过一处,都是在那里留下了一道薄如蝉翼但却深不见底的切痕,而这些飞刀的最终目标,赫然便是站在封忌故对面的秦苍。 “该死!这封老头比我想象的还要有本事啊,如此强盛的刀意,我光用第一刀碎星恐怕还破不了,大哥他剑术虽然高超,奈何修为太低,仅有造化境初期,该如何挡?” 柳三刀正自担忧之际,他身旁的玉惊落却是目光一顿,落在了秦苍背后的沧澜剑上。 分明是尘封在剑鞘之中的青锋,却仿佛有一股连她也感到可怕的剑意在觉醒。 “这把剑......”玉惊落瞳孔微缩,还未来得及继续思考下去,锁龙桥上的秦苍便是将沧澜剑从剑鞘中拔出。 散发着淡青色光泽的剑身无声颤动,却不是被封忌故的可怖刀意所压制,而是面对压力时不由自主所产生的兴奋。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便是喜欢杀戮的,同样也没有任何一把剑在铸造而成的那一刹那便渴望饮血,只是因为后来持剑的人将自己的思想灌输入了剑身,剑才具备了灵性。 人喜静,则剑静如秋月。 人好动,则剑动如蛟龙。 人嗜杀,则剑杀伐天下。 人望战,则剑战意高昂。 多年的征战与陪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沧澜剑早就与秦苍融为一体,秦苍向来不是什么渴望主动挑起战争的人,可他也从来不惧战,中陆仗剑而行的那十年,让他明白了许多东西,也掌握了许多东西。 他知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什么时候该战,什么时候不该战。 若不战,那自当和和气气,心中守着一片宁静。 若要战,那自当杀伐果决,心中如龙盘虎踞! 战,就战他个痛痛快快,杀,就杀他个天翻地覆! 锵! 剑吟之声响彻,有琴曲之韵律,秦苍面色肃然,但出剑却是异常地简单,只是笔直地向前一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动作。 那众多飞刀已然杀至,螺旋气浪滚动,若江河浪涛起伏。 刀意如潮,波澜壮阔。 开山裂地般的惊天响声很快传出。 却不是秦苍被漫天飞刀卷成碎肉,而是沧澜剑与那众多飞刀交缠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分明只是异常简单的一刺,连三岁孩童都做得出的动作,看上去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却是硬生生阻挠下了封忌故蓄势之下发动的密集如雨的飞刀。 刀剑撞击的声响形成回音,很快传遍四面八方,众位观战的弟子看得眼花缭乱,就连一些长老级人物都是有些茫然,封忌故的脸色却是陡然骤变。 倒并非是秦苍刺出的这一剑上散发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气势,而是他从这密集回音之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他所发动的飞刀乃是由气浪所化,在数量上多得无法尽数,而秦苍却是只有一柄剑,也只出了一剑。 但每一刻所传出的声音之中却不是几十把甚至上百把飞刀与一柄剑撞击的声音,而是一把刀与一柄剑,彼此之间牢牢对应,这也就意味着由始至终挡住这些飞刀都不是表面的这一剑,而是许多把剑,然而在封忌故的魂力感知之下,秦苍的确只握着一把剑,剑上的气息并未有什么不同。 这便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念及此处,封忌故的脸色再度惊变。 “空间大道!”封忌故失声道,脸上的表情无比精彩,能够将一剑化作千剑甚至万剑,且时间上没有丝毫偏差,便只有空间大道才能够做到,而想要到达这种程度,绝不是单纯地借用锁链上的空间大道就能够做到,必须要自己能够掌握才行。 难道说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青年真的拥有催动空间大道的能力? 封忌故感觉自己的这个想法很荒谬,可除了这个解释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你......” 在封忌故惊愕无比的目光之下,秦苍骤然加速,九转道玄诀第一转早已催动,这一刻他的修为是真实的造化境界,众多飞刀环绕之下,想要在这片空间之中活动本是无比困难,但凭借着幽冥之瞳,原本那些在飞刀高速转动之下不易察觉的缝隙,便是变得逐渐清晰。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呼啸声音,秦苍的身躯便是化作一道快到看不清的流光,从众多飞刀之间的缝隙透过,沿途衣袍之上有一些被摩擦到破损的地方,但终究是没有伤到血肉。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秦苍与封忌故的距离便只剩下了一丈左右的距离,就在此时,他体内的气息再度提升,却不是灵力修为上的提高,而是潜藏在体内各处经脉之中的劫力快速汇聚,与自己所掌握的魔道气息融合,倏然扩散而出。 早在仙梦楼中,秦苍弹琴之时所展露出的魔道气息便是压得岁采薇这等罗刹圣女黯然失色,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逆血,其魔道气息的强悍程度可想而知,封忌故这一身飞刀之术虽然练得出神入化,但毕竟在灵力修为和魔道造诣上要远逊于岁采薇,自然更加无法与秦苍的魔道气息相比。 至于将劫力与魔道气息融合,倒并非是秦苍心血来潮,早在那晚楚中阔前来刺杀他但却被他以千劫锁天杀制止之后,他便是萌生出了将劫力与魔道气息融合的打算,经过后来的一番试验之后,这便成了他最终敲定的魔道灵术,劫魔变。 劫魔变在杀伤力上或许要逊色于千劫锁天杀,但却不会产生施展一次之后体内劫力便会被消耗一空的情况,而因为融入魔道气息的缘故,劫魔变在施展之后会有一股明显的独属于魔道的狂暴气势,即便只是造化境初期的修为,也能在此势的作用之下瞬间绽放出可以威胁到龙庭境强者的实力。 但效用却只有不到十息的时间,十息过后,整个人的气势都会陷入一种极度萎靡的状态,不说力量消耗一空,战力至少也要减退七成甚至八成以上。 所以劫魔变一经施展,秦苍所能取胜的时机也就只有这不到十息的时间,若是不能在这十息之内将封忌故击垮,那么败的就一定会是他。因为龙庭境强者的恢复能力本就要在造化境修士之上,而他还是通过九转道玄诀方才拥有的造化境修为,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十息过后,他将再无翻盘的可能。 轰! 劫力与魔道气息将近完美地融合在一处,秦苍气势暴涨,如一尊魔神穿透虚空而来,手中沧澜剑挥斩而下,切开层层空间,将封忌故的右臂遥遥锁定。 封忌故大惊失色,但他毕竟是战斗经验丰富之人,很快便是做出反应,袖袍微微一抖,一面黑色巨幡便是浮现而出,其中魔道气息汹涌,在秦苍劫魔变的压制之下,竟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盛。 “封忌故的魔道法宝!”秦苍心中一震,暗叫不好。 便在此时,封忌故手持黑色巨幡,朝秦苍猛然一扇,口中大喝道: “阴阳倒乱,万鬼来朝!”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阴阳万鬼幡 黑色巨幡猛然扇动,如掀起狂风暴雨一般,空气乱流加速流动,轰鸣之声若天雷震耳,一时间竟仿佛真的有阴阳倒乱之象生出,无数团肉眼可见的黑气在巨幡周围汇聚,形成一道道狰狞鬼脸,凶相毕露,不是青面獠牙,便是满目幽光。 他们的口中无一不是发出酷似婴儿的啼哭之声,但却是多出了几分诡异色彩,以至于根本意义上不同,真正婴儿的啼哭或许只需要一个小小的逗弄便可以化解,且不会让人产生发自心底的惊惧,而这些鬼脸的哭声则是犹如茫茫夜色下的群狼嚎叫,无一不是充斥着要吞噬人心的凶意! “竟然这么快就逼得封忌故动用阴阳万鬼幡了!”在场罗刹魔门的高层人物,并未因为封忌故手中突然出现的这面黑色巨烦而感到讶异,比起这个,他们更惊异的是秦苍竟能在这一瞬间绽放出可以威胁到龙庭境强者的实力,以至于封忌故根本不敢再有丝毫留手,直接便是祭出了他手中的最强法宝,阴阳万鬼幡。 这面阴阳万鬼幡虽说远远比不上溯光越空镜那等圣器,但因为封忌故这一百多年来不断以阴邪鬼物祭炼这面旗幡,导致这面旗幡的威能不断强化,时至今日,已然能够比肩一流的准圣器,若是再给封忌故足够的时间,说不得他便能将这面阴阳万鬼幡祭炼到堪比圣器的层次。 到那时,即便他的修为仍旧是停留在龙庭境中期,寻常的问道境强者恐怕也取不走他的性命。 这也正是封忌故的底气所在! 虽说如今的阴阳万鬼幡距离媲美圣器的威能还有着很长的距离,但因为融入了阴阳之道以及邪气鬼物的缘故,这面旗幡的杀伤力已然称得上是圣器之下最强的几道法宝之一,比起当年邢无生手中的生死簿以及判官笔都是逊色不了多少。 能以龙庭境中期的修为将手中旗幡的威能祭炼到足以追赶冥界之主炼制的准圣器,即便这其中有着不少运气的成分,但也足以让封忌故自傲。 所以即便秦苍来势汹涌,气息强大,封忌故在催动出阴阳万鬼幡之后,心中也是具备了一定的底气,他自信凭借阴阳万鬼幡的威能,要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将秦苍身上暴涨的气息压垮,一旦秦苍气势萎靡,那么这场战斗便再无丝毫悬念。 只是封忌故却没有注意到,在他扇动阴阳万鬼幡,展露出阴阳之道的那一刹那,本已持剑斩下,去势已决的秦苍却是突然面露一丝带着冷讽的笑意。 “这世间大道之力数不胜数,各有千秋,你却偏偏选了阴阳之道来作为这面旗幡的主体,虽说阴阳之道能够使旗幡之中的阴邪鬼物之力大大加强,但在面对我时,却是会暴露出一个致命的弱点。因为我......同样也懂得阴阳之道啊!” 念及此处,秦苍心中冷笑更甚。 若是封忌故这件魔道法宝之中蕴藏的不是阴阳之道,而是其他大道之力,那自然是能与他的劫魔变抗衡,甚至将他身上的魔道气息全面压制,可封忌故动用的着实是阴阳之道,秦苍迄今为止最为擅长的也是阴阳之道。 无论是之前的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还是之后修行的阴阳生死轮,在对阴阳之道的阐述和运用之下比起封忌故手中这面阴阳万鬼幡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在封忌故催动阴阳万鬼幡之后,秦苍非但没有收敛剑势,快速避开,反是加大了力度,一剑劈斩而下,将一道道狰狞鬼脸切割得支离破碎。 这些鬼脸的生命力却是极为强悍,被沧澜剑的剑气切开之后,并未消解成一团黑气,而是沿着剑痕继续汇聚,眼看就要再度恢复成鬼脸形状,发出阴测而又森冷的声音。 秦苍手中沧澜剑却是陡然泛起一阵异动,五色光华涌出,于虚空之中闪耀,赫然是代表着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力,紧接着,剑身周围便是浮现出阴阳流转的玄妙气息,阴爻阳爻彼此交缠,构成符文,衍化图阵,像是在推演,也像是在封禁。 封忌故脸色惊变,他虽然未曾见识过秦苍的这招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但凭借着本能的感知便是察觉到了一阵危险的气息。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秦苍遽然长啸,黑发如瀑布倒卷,剑锋劈斩下的速度骤然加快,切开层层空间,将封忌故手中阴阳万鬼幡所演化出的诸多鬼脸撑得爆碎,剑上阴阳之气强盛无比,隐约之间似乎也要形成一面巨幡。 封忌故瞳孔骤缩,除却惊恐之外还有着一丝狠意,他几乎是没有迟疑地便是咬破舌尖,喷洒出一口精血,沾染到旗幡之上,龙庭境层次的生命气息本就不弱,封忌故看上去虽是垂暮之年,但若论体内血肉组织的活性程度,一百个正值壮年的世俗凡人都是难以和他比较。 故而他这一口精血喷洒上去,阴阳万鬼幡上立时便是血光冲天,一股浓郁无比的煞气倏然冲出,与旗幡之中本身便存在的阴邪鬼物气息融为一体,变得更加强盛,也更为骇人! 封忌故手握阴阳万鬼幡,聚集灵力,朝着迎面而来的秦苍再度猛然一扇,气势之强,乃是之前的数倍之多,终是对秦苍斩下的剑锋造成了一股颇大的阻力。 但这股阻力却是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自沧澜剑上所分化出的剑气便是各自化作一道飞速转动的光轮,每一道光轮都是以阴阳之道作为中枢,运行的轨迹也是十分精妙,犹如一颗颗星辰循着周天宇宙的规律在移动。 封忌故双目虚眯,呼吸变得十分急促,他的魂力早已释放而出,将这些光轮锁定,他能感觉得到这些光轮之中所蕴藏的阴阳之道毫不逊于他手中的阴阳万鬼幡,尤为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光轮的表面还缠绕着一丝丝奇特的纹路,如花纹一般美丽,若锁链一般紧密。 “这......这是......”封忌故心中一震,忽而面色如土,看向秦苍的目光变得更加难以置信,并且有了明显的惧意。 “第七息......”心中默记着时间,在劫魔变所带来的强大气势将要进入尾声的最后关头,秦苍体内的力量悉数凝练于他手中之剑以及这些突然生出的光轮之中。 一股无法言说的可怖剑意与众多光轮压迫而来,封忌故手中的阴阳万鬼幡立时剧烈颤抖。 阴阳万鬼幡被压制,封忌故气息锐减,便在此时,秦苍冷漠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生与死的纹路,你可要看得仔细!” ...... 第一百七十六章 诡道 众多阴阳生死轮呼啸而来,空气之中爆响不断,震得封忌故耳膜一阵刺痛,几欲渗出血迹,原本他一口精血喷洒而出,阴阳万鬼幡上已是血煞之气冲天,气势成倍暴涨。若按常理而言,以他龙庭境中期的修为,加上这种程度下的阴阳万鬼幡,即便是龙庭境巅峰强者也会被他一扇压得溃败。 然而秦苍的阴阳生死轮中所蕴藏的阴阳之道实在太过强盛,又是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手中阴阳万鬼幡的道意全面压制,以至于空有一身威能,能发挥出的却不过十之二三。 劫魔变下的秦苍又是气势最盛之时,此消彼涨之下,自然不是封忌故凭借阴阳万鬼幡击溃秦苍,而是秦苍手持沧澜剑,长驱直入,剑锋划过虚空,破开了阴阳万鬼幡的阻挠,朝封忌故的右臂猛然斩下。 封忌故大惊失色,龙庭境层次的恢复力虽然远胜造化,但毕竟不像问道境强者那般能够直接借用大道之力引入自身,一旦断臂想要续上残肢也不是那么容易,至少也需要耗费诸多灵药以及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的修为在罗刹魔门众多长老之中本就居于末流,若是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势,恐怕连一些应有的修行资源都会大打折扣。 对于他这种追求力量的人而言,这自然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情。 “且慢!”眼看沧澜剑就要落下,阴阳万鬼幡气息紊乱,已无法再做抵挡,封忌故也只能是大喝出声,期望秦苍能够延缓片刻。 却见秦苍气势丝毫不减,剑锋切开劲风,如陨石落下,有破杀千军之伟力,劫魔变的时效已然是只剩下了最后一两息的时间,故而他这一剑没有丝毫保留。 剑还未至,所激荡出的剑气便是震落了封忌故的几根头发以及胡须。 封忌故面色如土,冷汗直流,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颜面,用着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喊叫道:“我......我认输!” 只是他的声音却是不及秦苍剑来得快,只是堪堪说出第二个认字时,沧澜剑便是如星河席卷而来,但却并未一剑切碎封忌故的右臂,而是横向一转,以剑身碰撞封忌故的肩头。 那一刹那,筋骨爆碎之声清晰不绝,犹如一头凶恶蛟龙活生生从封忌故的琵琶骨穿入,而后以雷霆之势横冲直撞,将封忌故运转灵力的经脉悉数撑破。 “啊!” 右臂虽未被斩断,但硬生生挨了这样一记重剑,其中滋味也是十分不好受,尤其是琵琶骨被撕裂,经脉又折损了大半,连基本的灵力运转都是无法顺利完成,封忌故被剑势震得身形暴退之际,口中不禁连连发出几道撕心裂肺般的哀嚎之声。 声音凄厉之至,在一旁观战的众位弟子听得是不寒而栗,浑身毛发竖立,就连那些修为高深的罗刹魔门高层人物,也是不由得变了脸色。 当然,要数反应最大的还是这锁龙桥的桥身,秦苍全力发动的这一剑力量太过强大,早已超越了造化境的范畴,连龙庭境中期修为的封忌故都是被这一剑震裂了琵琶骨,其中所蕴藏的冲撞力量的强悍程度可想而知。 锁龙桥本就建立在虚空之中,没有牢固的地基作为依靠,只是以诸多蕴藏空间大道的锁链作为支撑,只是一个简单的登桥动作,都能使得桥身摇晃不止,此刻又经秦苍所斩出的这一剑的余威侵扰,立时便是剧烈颤动起来,丝毫不亚于地震海啸的凶险。 封忌故若是在全盛时期,凭借自己龙庭境中期的修为以及阴阳万鬼幡这件足以比肩准圣器的魔道法宝的威能,或许能够经受住这等剧烈震荡,全身而退,但是如今他被秦苍一剑震断了琵琶骨,体内灵力虽还留存着不少,但却是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调集。 至于秦苍,此刻也是气息萎靡,劫魔变的时效已然过去,此时的他只剩下巅峰时期两三成的战力,论体内灵力的充足程度,甚至还不如断了琵琶骨的封忌故,故而锁龙桥剧烈震荡之下,直接是抛飞了两道身影。 几乎是在同时,秦苍与封忌故各自化作了一抹划过虚空的弧线,眼看就要向下方的炽热岩浆坠落下去。 一旁的观战人群之中却是陡然爆发出两股强横吸力,一股将秦苍身形笼罩而进,另外一股则是包裹住了封忌故,两股吸力同时向回一收,顿时将两人从岩浆上方拉到不远处的石坡之上。 咳咳! 带着血渍的咳嗽声音响起,却不是封忌故所发,而是秦苍正捂着胸口,口中不时咳出几团逆血,他脸色苍白,先前施展出劫魔变时的强大气息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身受重创时的萎靡不振。 但他的嘴角却是挂着一丝笑意,因为他知道,即便他现在的气息十分微弱,但这场战斗的胜利者终究是他,而不是方才已经开口认输的封忌故。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柳三刀疾步而来,将秦苍身躯搀扶起,一脸关切地问道,先前释放灵力将秦苍吸附到这处石陂上的人正是他。 秦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还好,没什么大碍。” “没事就好。”玉惊落也是走了过来,秦苍目光投掷而去,两人眼神交汇了一瞬,但很快便是分开。 “她有些奇怪啊!”自玉惊落眼中看出一丝闪躲之意,秦苍心中暗道。 被田蛟灌输入了一丝活动的灵力,封忌故拖着伤势不轻的身躯,缓慢地从地上爬起,站立起来,看向秦苍的目光之中有着惊惧,有着愤恨,但更多的还是痛惜之色。 “好......好你个秦一剑,胆敢阴我!咳咳......”或许是因为怒火攻心的缘故,封忌故又是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精血,直至他自封了几处穴道方才有所缓解。 “阴你?如何个阴法?”秦苍含笑问道。 “动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法,营造出一瞬的强横气势逼我认输,这他妈的还不算是阴?”封忌故越说越气,也顾不得什么老脸,直接破口大骂。 秦苍却是毫不动怒,只是用着有些讽意的口吻平静地诉说出一个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厚颜无耻但却是实实在在受用的真理。 “兵者,诡道也。” 封忌故闻言,暗骂秦苍无耻的同时心中怒意也是剧增,他再度问道:“我当时已经说出了我认输这三个字,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又为何不收势退走,反倒继续一剑震碎了我的琵琶骨,这他娘的又是哪门子道理?” “斩草尚要除根,封长老修为超出我太多,取你性命难度太大,故而只能采取将你重创的方式,否则你一旦反悔,趁我收势之际猛然发动反击,到时候我可就是有苦说不出了。”秦苍面色平静道。 “我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呵呵,人心向来难测,封长老会不会出尔反尔,这还真说不准。” “你!”封忌故气结,他被秦苍一剑拍碎琵琶骨,身上经脉又不知断裂了多少根,伤势本就不轻,此刻被秦苍这么一言又弄的语塞,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一气之下连鼻孔都流出了血迹。 柳三刀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封老头,你有闲心跟我大哥争论这些,倒不如赶快去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再拖个一时半会儿,恐怕你就是鼻孔流出血这么简单了。” “哼!”封忌故重重冷哼一声,正想要做出一个拂袖而去的姿势,突然心中吃痛,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右肩的琵琶骨已然被震得支离破碎,经脉也已寸寸断裂,若是这么用力一甩,只怕是伤上加伤。 封忌故脸色尴尬,本已作势要甩出去的手,硬生生停留在了半空,狠狠咳了几声,他方才缓缓将还在淌血的右臂缩回,迈着极不稳当的步伐慢慢离开。 没有人阻止封忌故的离去,同样也没有人主动陪他一同离去,相较于战败者,人们关注的更多是胜利者。 无论秦苍现在的状态如何,气息再怎么微弱,这场由罗刹门主安排的对决始终是他笑到了最后。 既然赢了,按照对决的规定,从这一刻起,秦苍便已取代了封忌故原本的职位,成为了罗刹魔门外门新一任的执法长老。 如若说先前还有许多人对雨妃弦的这个安排颇有微词的话,那么现在便是没有多少人再敢提出非议,以造化境初期的修为逼得龙庭境中期强者认输,并且还是在后者手握堪比准圣器的魔道法宝的情况下,即便这其中有着诡道之嫌,也是不可否认他的实力以及潜力。 这般人物,比起同时期的罗刹魔门九大圣女都是毫不逊色,又隐隐被雨妃弦所看重,还有谁敢公然对他提出非议? “呵呵,秦公子天赋异禀,实力非凡,连封忌故都败在了你的手中,这外门执法长老一职着实是当之无愧!”田蛟看着秦苍,含笑说道。 “阁下是?”虽然从雨妃弦的记忆之中对罗刹魔门的长老人物都有了大概的了解,但秦苍显然不想暴露太多,故而即便知道田蛟的身份,他还是这般故意问道。 “在下姓田名蛟,在内门中挂着一个长老的名头,主要处理一些内务事宜。”田蛟回应道。 “原来是内门的田长老,幸会!” “秦公子......哦不,秦长老客气了。”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象征性地探出一只手掌,做了个握手的动作。 并不像上次与訾承邪握手那般,暗中以力量相较,两人此番是真正地握手,并未释放出一丝其他的力量。 看上去似乎真的很是友好。 可偏偏这世上的许多东西都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 第一百七十七章 查探 这场关乎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一职归属的决斗,终究是以秦苍的获胜而落幕。 虽然亲自到血月空间之中观战的外门弟子只是一部分,还有许多人未曾亲眼目睹秦苍与封忌故那一战时的风采,但通过一些内门弟子乃至长老的证实之后,这些外门弟子对秦苍的实力也是再没有产生丝毫质疑,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意。 以造化境初期的修为战胜龙庭境中期的强者,这样的战绩无论是放在何处,都是无比耀眼,即便是与罗刹魔门九大圣女相比,也是毫不逊色,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还犹有过之。 经此一役,罗刹魔门之中也再未有人对秦苍出任外门执法长老一职持明面上的反对意见,反倒是有不少人开始刻意接近秦苍,主动为他讲解一些外门的日常事务。 秦苍对此倒也是颇为受用,不过数日的时间,他便已经将罗刹魔门外门的一些事务了解了个大概,当然,他真正关心的并非是怎样将这些事务处理好,而是那位隐藏在暗处并且有心针对于他的高层人物。 距离那晚楚中阔动用空间封锁之术来暗中刺杀他已然过去了一段时间,这些日子里秦苍也一直在暗中留意仲叔子与安师正那边的情况,看看他们是否会做出其他的动作。 而两人的举动也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皆是刻意地有所收敛,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与外人打交道,即便是那天秦苍与封忌故决斗之时,两人也是未曾到场,对外只称身体有恙。 对于这样的理由,秦苍自然是一笑了之,并不相信,不过仲叔子与安师正这般龟缩不出,迟迟未有新的动作,一时间也是让他无法从两人身上得到一些新的线索,但这并不意味着秦苍就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 自从那日与封忌故决斗获胜之后,秦苍便是发现了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目标,那便是罗刹魔门内门长老,田蛟。 当日决斗之前,与柳三刀隐隐间有些针锋相对的是他,决斗落幕之后,出手搭救封忌故的也是他,后来与秦苍握手示好的同样也是他。 两人间的握手很是正常,浑然不像之前秦苍与訾承邪碰面之时握手那般暗潮汹涌,但表面的平静从不意味着真正的平静,表面的和睦也从不意味着真正的和睦。 田蛟的表现的确谈不上有什么纰漏,甚至连握手时动用的气力都没有略微重上一分,看上去着实像在真心示好,没有丝毫敌意。 但他却是忽略了潜在的一点,一个人因为修为高深和心思深沉的缘故,可以为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蒙上一层伪装,但却无法改变自己内在的气质以及那不经意间的呼吸。 不经意间的声音,总能感受出很多东西。 即便是如蝉声般微弱的呼吸。 田蛟在触碰到秦苍手掌的那一刹那,呼吸其实有着一处停顿,只是因为太过短暂不足一瞬的缘故,并不明显而已,然而对于这些年来遭遇过无数次刺杀和暗杀的秦苍而言,他最擅长的就是捕捉那一瞬间微不可察的气息与变化。 气息的变化,代表着心的变化,唯有心中所想与脸上所表现出来的不符才会产生这种变化。 不经意的一顿,以及刻意的掩饰,使得秦苍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许多东西,也明白了许多东西。 秦苍无需花费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什么,对于一个久经战阵的将军来说,在决定收割敌人头颅的那一刻,他根本不需要思考什么,只凭借身体本能的反应出刀即可。 同样的道理,对于常年接触到杀意的秦苍来说,他也无需过多思考,在感受到这丝异样气息之后,他的识海之中便会自动地浮现出一段相似的过往,待到彼此有了重合,他也就明白了后者身上出现的是同样的杀意。 一个在罗刹魔门之中久居高位的内门长老,显然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对一名刚刚有些名声的后生动了杀意,仅凭嫉妒二字太过牵强,显然还是有着更多的特殊含义。 虽说单凭这一点,还无法肯定田蛟与暗中授意仲叔子与安师正两人派楚中阔前来刺杀秦苍的那位幕后黑手有关,但对秦苍来说,他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疑点。 故而这些天,秦苍看似是独处在房门之内,没有什么作为,实际上他早就已经暗中派人搜寻有关田蛟的一切消息。 ...... 天色微暗,房门虚掩。 一阵显得有些轻快的脚步声在这片院落之中响起,材质一般的布鞋自青石铺成的小路上走过,发出一道道明显的清脆响声。 便见一位衣着相貌都很普通的布衣男子踱步而来,直向前方虚掩着的房门走去。 平日里这是外门长老及以上的人物方能入驻的地方,周围还有不下十名的罗刹守卫把守,然而现在,除了他走动时传出的脚步声以及偶尔掀起的风声之外,四周再无任何声音,显得无比安静。 过分的安静,便不会再让人感到轻松惬意,反而会觉得可怕。 然而布衣男子心中却是清楚,此刻端坐在房间内的那人,绝不会对这四周的安静气氛产生丝毫害怕的情绪,只会表现得无比淡然,因为,这正是出自他的授意。 至房门外,脚步声骤停,布衣男子恭敬地站在门外一丈远的距离,目光顺着虚掩的那道缝隙望去,不是在窥探,而是在征询里面那人的意见。 “进来。”不多时,房内传出一道声音,有些平和,但更多的是淡漠。 布衣男子的神色更显恭敬,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襟,确认没有丝毫不妥之后,方才缓缓推开房门,稳步踏入其中,在他进入之后,房门很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自动合上。 布衣男子并未有丝毫惊讶之情,只是静静地朝着那一手放在案牍之上,一手正翻阅卷宗的青衣男子走去。 两人的年岁看上去其实并没有太多差距,皆是二十有余,不过三十,然而身份地位却是有着不小的差别。 轻轻合上手中卷宗,青衣男子缓缓抬头,如墨长发之下是一张五官普通但却气质非凡的面容。 “关于田蛟,查到了多少?”青衣男子开口问道,没有丝毫迫切之意,像是一个静默等待解答的提问者。 “皆在此中,还请长老过目。”布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物,微微躬身,十分恭敬地将它交给面前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伸手接过,却是一张没有任何文字的白纸,他却也不恼,只是淡然一笑,忽然指尖灵力涌动,窜入白纸之中,霎那间纸张抖动,一排排密麻文字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浮现。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消息 一排排黑色字迹在青衣男子指尖灵力的涌入下快速浮现,不过顷刻时间,原本空无一物的白纸便是呈现出诸多信息,所记载的正是有关田蛟的消息。 “田蛟,罗刹魔门前任内门大长老田左宗之子,天赋出众,七岁成功感应天地灵气入体,入御灵境,不过两年时间,连破九转,冠绝同辈,离凡境初期之时孤身入海域除妖,遭逢一半步通玄的九头幼蛇,虽身披数创,血流不止,却是死战不退,终将九头幼蛇枭首。” “后四十余年间,于动乱海域各处历练,广结好友,名声远播,曾于散潮日时同其余七大魔门之中一干风云人物入水中巨塔,入时数十人,出时余三人,田蛟为其中之一,据传获得了魔道秘宝四海腾蛟甲,防御惊人,圣器难憾。有不知名者传言,田蛟曾凭此甲受悟道境大能一掌而不死,至于事出何因,具体何人,皆无所知。” ...... 将纸张上所记载的信息一一阅过,青衣男子再度抬首,凝视着一脸恭敬之色,身形微微弯曲的布衣男子,轻描淡写地开口问道:“就这些?” 布衣男子明显一愣,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身子变得更低了些。 “就这些。”布衣男子沉吟道,其言语之际,眼角的余光也时不时扫向面前的青衣男子,似是在观察青衣男子的反应。 然而后者并没有立即开口,凡是沉默了片刻,不知在作何思考。 “若是秦长老觉得这些还不够,那郑某还可以继续去查探,只是如此一来,便要再多花费不少时日。”约莫是在这种静谧得有些压抑的气氛下觉得不安心,布衣男子很快又补充说道。 而他口中的秦长老自然便是在不久前战胜封忌故,成为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的秦苍。 听过布衣男子的话语,秦苍只是轻轻一笑,指尖之上再度透出一缕灵力,浸入纸张之中,有所不同的是,先前他的灵力是作为导引使得纸张中潜藏的字迹浮现,而现在则是化作了一丝火星,将纸张点燃,不多时,他手中的白纸便是化作了一滩碎屑,随着微弱的风声凌乱泯灭。 “不必了,太过主动很可能会打草惊蛇。”秦苍对着布衣男子说道,随即又拨弄起案牍上的一层层卷宗。 “这......”布衣男子呼吸骤顿,额头上似有冷汗浮现,显然是对秦苍此举有些意外。 “呵呵。”瞧得此幕,秦苍脸上笑意更甚,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戏谑之意。 “怕自己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用处,我会把你当作弃子是么?” 布衣男子心中一凛,额头上冷汗更加明显,脸色暗沉,躬身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沉默并不代表平静,现在的他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郑知秋,五岁时投身罗刹魔门山门之中,根骨尚可,但天资一般,尤其对于功法灵术方面的悟性要逊人一等,修为进境方面也没有什么过人优势。以至于二十年过去,你始终是身处外门之中,没有半分晋升之机,表面上挂着个外门大弟子的名头,实际上所做的却多是一些杂役之类的基层之事。这些,我说的没错吧?” 秦苍一面翻阅卷宗,一面对着郑知秋说道,后者仍旧是默不作声,但脸上的种种异色无疑是表明了秦苍所言与事实没有多少偏差。 瞧得此幕,秦苍再度一笑,不再谈论起有关郑知秋的事情,而是转移话锋。 “这世界总是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也总充满着令人向往之处,江湖庙堂,风云诡谲,诸如此类。说到底芸芸众生不过是散落在棋盘各处的棋子,而天地便是将众生囊括的棋局,下棋之人纵览全局,而局中之人则总想着探索这方将自己困住的天地,说穿了就是一场博弈。” “既然是博弈,自然就有才情惊艳,胸藏韬略的将帅,同样也有冲锋在前但却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谁都不愿做被战场风沙所埋葬的无名小卒,而是都想要做在青史上留名的王侯将相。然而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人生来便站在很高的起点,譬如柳三刀,而有些人生来就平平凡凡,譬如你。” “人本身是没有什么贵贱之分的,但因为先天出身的缘故,很多事情在那一刻起便注定了高低,有可能你穷尽一生的辛勤努力都抵不上旁人先天的起点,这却不能怪你,只能怪那虚无缥缈而且可笑至极的命运。我看得出你对这所谓的命运心有不甘,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所以你在尽可能地抓住一切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契机。” 言至此处,秦苍的目光陡然间将郑知秋锁定。 “这是你选择帮我做事的原因,同样也是我愿意让你帮我做事的原因。” 秦苍大有深意地看着郑知秋,继续说道:“一个人的出身起点可以很低,但心却不能低,心低了,便注定了你只能在地上爬行,而无法像雄鹰鲲鹏那般翱翔天际。现在,你明白为何外门之中弟子众多,我却偏偏让你帮我打探田蛟的消息了吧。” 郑知秋深吸一口气,终是不再沉默,缓缓开口说道:“因为他们的心已经低了,而我的心却不曾低下。” “不错。”秦苍带着些许赞赏意味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就不担心我是田蛟刻意安排接近你的吗?”郑知秋突然问道。 秦苍笑道:“我从不做这种没有必要的担心,更何况你即便真是田蛟所派来的人,那也无妨,他可以让人刻意提供一些他想让我知道的信息,我同样也可以这么做,说实话,论虚实诡道,我还从来没有惧过谁。” 郑知秋心头大震,不觉间已是被秦苍的话语所感染。 “看来秦长老的心比我还要高,而且还有着诸多城府,不过有一件事我很想知道,若是在下竭心尽力为秦长老做事,将来所能登临的位置能到何处?”郑知秋轻咳一声,问到了这个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你的心能到何处,我便能让你的人到何处,不过总归不是没有限度,因为在你之上,至少还有我的存在。”秦苍道。 下一瞬,两人目光接触,脸上各自泛起一丝带有深意的笑容。 “那么接下来秦长老需要我做什么?”郑知秋正色,仍旧是躬着身子,对着秦苍恭敬问道。 “替我搜寻其余七大魔门年轻一辈之中所有称得上是翘楚人物的资料以及画像,记住,要尽可能地完整。”秦苍话音落下,旋即以眼神示意郑知秋可以就此离开。 “诺!”郑知秋躬身行礼,而后转身走出,几息之后,便听闻一声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 同样的时间,天魔门中。 柳乘风端坐在一座红漆木椅之上,手捧一杯清香花茶,配上他常着的这身素净长衫,整个人就与这间令人心神放空的静室一般,显得秀致典雅。 作为天魔门现任门主,柳乘风的灵力修为与魔道气息自然是到了一个无比浑厚的境地,然而从表面上却根本无法觉察到他体内的半分魔气,而且也无法看出他有刻意掩饰的迹象,似乎他本就这样一个带着些许秀气的书生儒士,一切都显得那般自然。 也许正应了那句古话,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茶杯与茶盖的摩擦声音在静室之中不时响起,柳乘风似乎很享受这种靠在座椅之上,悠闲品茶的时光,以至于一壶早在三个时辰前便已沸腾的茶水,硬是被他品到了现在。 这却不是因为茶水太烫的缘故,世俗中一些内力深厚的人物便已能用内力包裹住五脏六腑,饮沸水而不觉烫,柳乘风作为几近悟道的存在,更加不会受这点热度的影响。 而他之所以这般细品,也不是因为这茶水的味道太过值得回味,而是他在通过这种方式消磨时光,度过那段总能让人心烦意乱的等待过程。 茶已微凉,散发着清香的茶水上已看不见多少热气,唯有三两片茶叶在其中沉浮,犹如几片轻舟,柳乘风微微一笑,已不打算释放灵力将茶水加热,他只是轻轻地挪动了一下颀长的身躯,十分温和地将茶杯放在面前的木桌之上。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柳乘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神情,却不是因为这道声音,而是另外一道正向这间静室走来的身影。 一步,两步......脚步声愈发轻快,柳乘风脸上的愉悦之色也是愈发明显。 一双修长纤细的玉手终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随后一道曼妙倩影进入这间静室之中。 女子一身琉璃色碎花长裙,乌黑青丝之上携带着阵阵花草般的清香,一支青玉笄嵌在发髻之中,如云中翠烟,格外别致,脚上软鞋绣花似锦,行走起来若并蒂生莲,甚是好看。 而她,正是柳乘风的次女,柳三刀的亲妹妹,柳静之。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美人恩 柳静之缓步而来,恰似清风拂柳一般,带有阵阵清香。 瞧得她的身影,柳乘风的颀长身躯再度动了动,却不是从座椅上长身而起,而是轻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用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对着柳静之说道:“我以为你会和往常一样待在家中,只派一个丫鬟前来,为何今日倒改了主意?” “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有些想念爹了,这才特意过来看看。”柳静之清脆的声音传来。 柳乘风轻笑道:“你这丫头何时变得和你哥哥一个脾性,油腔滑调起来了?” 柳静之闻言亦是笑道:“大哥平日里话虽有些多,不过总归还是有不少可取之处,至少在卖弄口才这方面我是远远比不上他,还得多学习。” “呵呵,这就免了吧,那小子的口才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并不是什么方面都精通,也就仅限于肉麻情话这一块,你一个女孩子学这个,感觉总有些奇怪啊!”柳乘风用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柳静之脸色蓦然一红,忽而沉默不语。 柳乘风这才言道:“行了,不逗你了,告诉爹,你大哥最近又惹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倒是有几件,不过不是大哥引发的,而是他最近才认识的一位朋友,似乎还是他的结拜大哥。”柳静之脸上羞色渐退,看向柳乘风,回应道。 “结拜大哥?呵呵,是哪个魔门中的人物?”柳乘风含笑问道。 “此人名为秦一剑,有琴魔之称,据传还是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的表兄,前些日子又凭借造化境初期修为战胜了一名龙庭境中期强者,成为罗刹魔门新任外门执法长老。据可靠消息称,雨妃弦似乎对这秦一剑很是看重,有意让他参加巨塔之行以及魔门会武。” 柳静之话音落下,柳乘风脸上顿时浮现出动容之色。 ...... “造化境初期战胜龙庭境中期?” 柳乘风闻言不禁面露惊色,虽说这些年来他也见识过不少具有越级挑战能力的天才人物,但类似秦苍这般能够跨越一个大境界作战的却是十分少见,即便是得了他亲传的柳三刀,在造化境初期之时也最多只能与龙庭境初期强者交手,且不敢说稳胜。 而秦苍却是正面战胜了龙庭境中期的封忌故,无疑是说明他的越级挑战能力还要在柳三刀之上。 这就很值得注意了。 “难怪雨妃弦会有意让此人参加魔门会武,原来是有这等惊人天赋!”柳乘风深吸一口气,忽而又将木桌上的茶杯端起,抿了一口茶水,嘴角掀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小子以前交的那些朋友,虽都是些可造之材,但像秦一剑这般出色的却是没有几个,总算他这次开了窍,认了这么一个有潜力的结拜大哥。”柳乘风微笑道。 柳静之却是黛眉微蹙,说道:“话虽如此,可那秦一剑做的是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而没有来我天魔门中,只怕将来未必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柳乘风呵呵笑道:“静之,你素来心细,但思考问题时却是有所局限,秦一剑现在是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不假,可他同时也是三刀的结拜大哥,只要这一层关系不断,那么他与我天魔门的联系便不会断。未来的事情总归是有诸多变化,他会不会一直留在罗刹魔门还很难说。” 柳乘风目光闪动,忽而又做出了另外一个设想。 “退一步讲,就算这秦一剑打算就这么留在罗刹魔门之中,也依旧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噢?莫非爹真的打算与罗刹魔门结盟?”柳静之问道。 “呵呵,不单单是与罗刹魔门结盟,其余的玄魔门、古魔门、幽魔门、阳魔门、大衍魔门、炼狱魔门,我也要悉数整合。毕竟一盘散乱无形的沙尘终究是逃不过被风吹走的下场,唯有彼此聚合,构筑成一座堡垒,方能无惧八面来风。” 柳乘风话音平静,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若是有心感受,不难发现其言语之中所蕴藏的野心。 柳静之微微颔首,若有深思。 “那么爹是打算任由秦一剑这么自行发展下去,还是说让我天魔门提前给予他一定的助力?”片刻之后,柳静之又是如此问道。 “助力自然是要给,不过却不是什么功法灵术,神丹妙药,这些东西虽好,但终究是一些外物罢了,想要让一个人由衷地感激你,绝不能通过外物,而要动用内在的联系。”柳乘风道。 “如此,便请爹明示。”柳静之看向柳乘风,随即言道。 柳乘风笑道:“玄魔门、古魔门、幽魔门、炼狱魔门这四门一向对我天魔门颇有抗拒之心,总想通过一些暗地里的手段来削弱我天魔门的实力。然而一宗的高层人物都是步入了问道境的强者,对付起来太过困难,弄不好便是一场颠覆性的大战,所以他们的目标只能是放在后辈人物身上。” 言至此处,柳乘风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嘲意。 “三刀与你,都是我的嫡系血亲,将来要掌控整个天魔门,按道理来说,对付你们是最为有效的打算,然而那些老家伙都太过明白我的个性,若是伤了你们一根毫毛,我柳乘风绝对能做出倾天魔门之力灭绝他们宗门的事情。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他们都是隐而不动,打算寻找到其他的合适目标再行出手,而这个目标,现在恰好已经出现。” 柳静之闻言猛然顿悟,道:“秦一剑虽非我天魔门中人,但却是大哥的结拜兄长,除他便相当于灭掉我天魔门未来的一个助力,看来近期之内四门便会着手对付秦一剑了。” “不错,魔门会武尚有一些时日,他们若想要动手,十余天后的散潮日便是最好的时机。一旦入了那水中巨塔,便是生死由命,各凭本事,怨不得谁,恰恰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借口。”柳乘风道。 “玄魔门、古魔门、幽魔门、炼狱魔门这四门的实力虽都不及我天魔门,但若论后辈的培养,却是并不比我们逊色多少,秦一剑能越境战胜一个龙庭境中期的封忌故,却绝对无法与四门中众多后辈高手抗衡。是否要知会罗刹魔门一声,取消他进入巨塔的资格?”柳静之询问道。 却见柳乘风笑着反问道:“如此大好时机,为何要取消?” “此事若不妥善处理,很可能是秦一剑的一个死劫,爹为何还说是大好时机?”柳静之万分不解。 “若是让那四门成功除掉了秦一剑,自然是他的一场死劫,可若是我们破掉了四门的杀局,他便会逢凶化吉,重获生机,这世上最难消受和报答的有两种恩情,一种是美人恩,一种则是关乎生死的恩情。秦一剑受此大恩,焉能不对我天魔门心向往之?” 柳静之豁然醒悟,看向柳乘风,赞叹道:“都说姜是老的辣,这话果然没有说错。” “诶,我觉得我还挺年轻,跟老字还沾不上边。”柳乘风道。 柳静之捂嘴轻笑,旋即又道:“四门后辈中的杰出人物不少,而且还有阳魔门、大衍魔门这两个立场不明的势力掺杂其中,我们想要保秦一剑,也不是那么容易,看来得让大哥与秦一剑寸步不离了。” “本该如此,三刀的刀法形意已成,就是差些实战经验和血火的磨砺,正好趁此机会让四门中的杰出后辈陪他练练手,说不定他还能趁机悟出属于自己的道,堪破大道玄关,入问道境......” 刻意将语气拉长了些许,柳乘风话锋一转,又补充道:“不过光凭他也不行,你也得帮忙。” “我?”柳静之微微发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疑问道:“难不成爹打算让我也参加此番巨塔之行?” “有何不可?以你的实力早就足够了。”柳乘风悠然道。 “可是我的静心化道诀距离大成还有一线之隔,须得再静悟一些时日,若是参加巨塔之行,免不了一番争斗,对我功法的提升恐有些不利。”柳静之担忧道。 柳乘风道:“我之所以让你前去,就是想让你突破功法上的屏障,那塔中有件秘宝,与你的功法很是契合,当年我便有所发现,只因那时修为境界不够,未能将之带出,而今修为足够,却又受了那巨塔的排斥,便只有靠你自己去取了。” “与我功法契合的秘宝?”柳静之心生向往之意,却是突然看向柳乘风,又问道:“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的原因?” “还真是血脉相连啊,连感觉都这么准,好吧,的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我想让秦一剑同时欠我天魔门两个最难消受和报答的恩情。” “呃......”柳静之一怔,浑然没有想到柳乘风会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美人恩。”她在心中呢喃,脸上竟是不觉泛起一丝红晕。 ...... 第一百八十章 魔血碑 “越骞,古魔门门主座下三大亲传弟子之一,二十四岁,看似体弱多病,不经摧折,却是拥有比炼体大成的修士还要顽强的意志。曾在古魔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不饮不食,只凭风露霜雪度日,三年过,灵力修为并未有显著提升,但却据传成功悟出魔血秘法,龙庭境初期便有与龙庭境巅峰一战的实力,被誉为古魔门年轻一辈第一人。” “卓忆然,据说为古魔门某一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之徒,容貌娇美,手段狠辣,尤擅飞刀夺命之术,腰间常绑着十七柄飞刀,刀刀染血,曾于造化境巅峰之时十七柄飞刀尽出,一连诛杀五名龙庭境后期的古魔门叛徒,一时间凶名无二。” “褚阑珊,幽魔门门主之女,所修功法绝幽邪典,乃至阴至邪之术,初始品级只有天阶初级,但却是能够通过吸食他人魂魄的方式不断提升品级,如今已至何种品级不详,死在她手中的魔门翘楚同样不知其数。” “曲不散,炼狱魔门门主座下首徒,一首炼狱催魂曲名震八大魔门,与他交战过的魔门高手或被此曲震裂肝胆而死,或魂魄俱散而亡,曾于造化境后期时谈笑间一曲废除龙庭境中期强者毕生修为,攻击手段最是诡异,擅长以音波控人,令人防不胜防。” “杨千帆,玄魔门门主师弟座下唯一一名弟子,年岁不过三十,心机之深沉却是能够比肩上百岁的人物,惯用一柄长剑,常使一记剑招,多年不变,但八大魔门后辈之中能破他这一剑一招者屈指可数。” ...... 秦苍端坐在案牍之前,思绪若疾风一般,将郑知秋这些天所搜集的有关其余七大魔门年轻一辈中翘楚人物的消息一一阅过,每浏览过一条消息,他的脑海之中便会多出一个人名,并将之牢牢记住。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样的道理无论是在何时在何地都是十分实用。 秦苍也是深谙此道,方才安排郑知秋将有关这些人的讯息一一整理,不厌其烦地观看和思索。 脑海之中每记住一个名字,秦苍所感受到的压力也就明显大了一分。 原因无他,其余七大魔门之中的年轻翘楚,修为普遍都在造化境之上,而将会在散潮日进入巨塔夺宝的魔门子弟更是几乎都具有龙庭境层次的修为,譬如那古魔门的越骞和卓忆然,又譬如说玄魔门的杨千帆,炼狱魔门的曲不散,这些人单独拥有的战力无不是在封忌故之上。 秦苍之所以能胜过封忌故,已是采取了兵行险招的方法,而并非是凭绝对的实力碾压,但越骞和卓忆然却不同,他们的修为或许与封忌故相差无几,但战斗力绝对是远超后者,一旦开战,封忌故绝对会在短时间内便被碾压得溃败。 可以想见,若是把他们的对手换做秦苍,秦苍将会面临何等沉重的压力。 “终究是修为上有所欠缺啊!”将桌上卷宗缓缓合拢,饮下了些许具有静心安神之效的茶水,秦苍旋即长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眼界见识,还是对大道之力的理解和运用,秦苍早就达到了一流问道境强者的水准,然而他现在的真实修为却是只有区区通玄境后期,这样的修为,的确是限制了他太多。虽说他可以通过九转道玄诀来短暂提升修为,但在只能催动第一转的情况下,所提升的幅度也是极为有限。 早在通玄境中期之时,秦苍便能通过九转道玄诀第一转短暂提升到造化境初期的层次,也正因如此,他方能在生死台上施展醉梦一剑威胁到訾承邪的性命,并且在那关键时刻融入了些许时间大道和空间大道。 随后他又在訾承邪跌落下生死台时骤然收剑,通过挥剑入鞘的声音激发潜藏的空间大道和时间大道,使原本击在另一处的剑光和剑气触碰到訾承邪的身体,一剑将他的头颅斩落。 然而当他突破到通玄境后期之后,再施展九转道玄诀第一转,却仍旧是停留在造化境初期的层次,未曾有所进步,究其原因,并非是其中出现了什么纰漏,而是灵力有所提升,却没有更为高深的功法来配合,自然就取不到更好的效果。 而想要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的第二转,凭借通玄境后期的修为也是不够,至少也要达到造化境初期,届时第一转与第二转同时催动,便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至龙庭境层次的修为,如此一来,秦苍方有足够的信心面对越骞与卓忆然等人,在那水中巨塔之中夺取一些秘宝。 只是眼下距离那散潮日已然不足十天,如此紧迫的时间下,莫说是真实修为突破至造化境,就算是突破至通玄境巅峰,都是万分困难! 秦苍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方才长叹出声,感觉压力倍增。 “我如今乃是外门执法长老,倒是可以从罗刹魔门之中正大光明地获取一些修行资源,只是即便有灵丹灵药的辅助,我也难以在剩下的这些时间里突破至通玄境巅峰,若是强行突破,倒是有可能冲破屏障,只是如此一来,又有损坏根基之险......” 秦苍眉头微锁,脑海中思绪运转,努力思考着一切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且没有明显副作用的方法。 蓦地,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当日进入青云剑阁藏宝阁第一层时,在星空秘境之中修行阴阳生死轮的画面。 “藏宝阁中的星空秘境乃是由悟道境大能所开辟的一方独立空间,其中时间规则与外界不同,星空秘境中过去七日,外界只会过去一日,若是罗刹魔门之中也有类似星空秘境的地方,倒是可以为我争取出不少额外的时间,有利于我境界上的突破。” 念及此处,秦苍又开始回想那日暗中对雨妃弦进行搜魂之术时所探查到的种种记忆,一道道记忆画面如浮光掠影一般自秦苍的识海之中穿过,不知过去了多少,直到某一刻,方才有一处记忆画面定格在了秦苍的识海之中。 这处记忆画面之中所浮现出的大体场景秦苍并不陌生,乃是前些天他与封忌故一战时所在的血月空间。 “血月空间?奇怪,我那时并未感受到此处的时间规则与外界不同啊,难道是我感知有误?”秦苍正自诧异之际,忽然心神一顿,注意到了不同之处。 这片空间的确是血月空间,然而画面中主要囊括的地方却不是那座潜藏着空间大道的锁龙桥,也不是周围的那些石壁,而是一块萦绕着浑厚魔道气息以及浓浓血腥气味的石碑,以秦苍的眼力,自然是在第一时间看出这块石碑的年代甚久,至少也是经历了几百年的光景。 然而在数百年岁月的侵蚀打磨之下,却还能有这般浑厚的魔道气息和浓浓血腥气味,就真的是匪疑所思了。 “这是......魔血碑么?”秦苍自言自语道,话中有些疑惑之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便是逐渐变得肯定了起来。 魔血碑的传闻早在青云剑阁之时,他便已经听说过,乃是风醉尘闲暇无事对秦苍讲述青云剑阁开派祖师古青云的一些事迹之时顺带提到。 “沾染了第一任八荒魔珠掌控者血液的石碑吗?难怪魔道气息如此浓厚,称之为魔血碑,倒也着实不为过!”感叹一声,秦苍的目光逐渐变得无比幽深,分明是通过记忆画面才看到这块罗刹魔门中的魔血碑,但却仿佛是身临其境一般。 秦苍眼神幽深,仿佛巨渊开启,要将这块魔血碑所潜藏的秘密悉数看透。 只是结果终究是只能令他失望,再逼真的画面终究也只是虚幻,并非实体,又如何能够凭借一段记忆看穿魔血碑的真正秘密? 但即便如此,秦苍对这块魔血碑的兴趣却是没有丝毫减少,反倒愈发浓厚。 他突然又联想起郑知秋所提供的有关越骞的消息之中,就提到了越骞曾在古魔门的那块魔血碑前枯坐三年,灵力未曾有显著提升,但却似乎领悟了魔血秘法。以至于越骞能够以龙庭境初期的修为与龙庭境巅峰强者一战,成为古魔门门主三大亲传弟子中年纪最轻修为最低但实力却是最强之人。 “枯坐三年,领悟魔血秘法么?看来即便这块魔血碑没有改变时间规则的功效,也一定潜藏了某种秘密,对于魔道中人有着不小的裨益,不单单只是纪念意义这么简单。” 秦苍沉思半响,忽而长身而起,犹如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没有丝毫拖延和迟疑,他便是直接从房门中走出,径直向雨妃弦所在的住所走去。 他所走的方向很明确,怀揣着的目的同样也很明确。 既然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够突破修为境界,那便所幸另辟蹊径,效仿那古魔门的越骞,在魔血碑前参悟,即便不能像他那般枯坐三年领悟魔血秘法,只要能在这十天内寻到魔血碑中的一丝不同寻常之处,对于他而言,也会是一个大的收获。 “魔血碑。”秦苍喃喃自语,步伐愈发轻快。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房内的雨妃弦对此已清晰可闻,她望向门外,目光似穿透了阻隔,将秦苍的身影收入其中。 一抹浅笑随即自她美丽的脸庞上浮现。 娇艳,而又神秘。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撼碑 黑色的云,血色的月。 这自然便是数天前秦苍与封忌故一战时所在的血月空间。 虽说这片空间并不像魔门秘库那般属于罗刹魔门中的禁地,但平常也是少有人进入其中,最为直接的原因当属此处的气息太过压抑,非修行有成者不能久持。当然,秦苍与封忌故决斗之时要属于特殊情况,毕竟是关乎到外门执法长老归属的一战,若是全由内门中人旁观,将外门中人搁置一旁,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雨妃弦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在那时允许罗刹魔门外门中实力最为出色的百名弟子与其他内门中人一同进入血月空间观战。然而特殊的时候毕竟是十分稀少的,当一切不再特别,所有的事物都会恢复往昔的那般模样,恰如此刻的血月空间,地域颇大,然而却是分外静谧,恰似夜深人静之时。 唯有一道青年的身影显得很是例外,他驻足在一块沾染着浓厚血腥气息的石碑之前,目光良久都是未曾从石碑上移开,在他的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泛起,使得衣袍无风自动。这在修行世界之中本没有什么特别,但是因为四周的静与他身上的动形成了明显的反差,便有了引人注意的特别之处。 此人,正是秦苍。 将其余七大魔门中值得重视的一众魔门年轻高手的信息阅过之后,秦苍便是径直出了房门,朝雨妃弦的居所走去,所怀揣的目的也很简单明确,他想要与那古魔门的越骞一般,从魔血碑上领悟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即便未必就能触及到那所谓的魔血秘法,但只要能发现魔血碑中潜藏的一些秘密,他此行的目的便也算是达到,这是距离散潮日来临所剩下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秦苍所能想到的最可能有收获的方式。 在面见雨妃弦之前,秦苍还特意准备了一套完整的说辞,来解释他为何突生奇想欲进入血月空间之中一观魔血碑,然而当他真的见到了雨妃弦之后,秦苍才发现他的准备其实很是多余,因为就在他表明来意之后,雨妃弦便很爽快地一口应了下来,根本就未曾向他询问原因。 秦苍自然很是惊讶,不过却也没有多话,而是顺着雨妃弦的指引,来到了这块魔血碑前,再然后雨妃弦又是很配合地直接离开,看上去就仿佛是怕打扰到秦苍的感悟一般。 向来心思深沉的秦苍自然不会就这么认为,不过剩下的时间已然不多,他向来分得清轻重缓急,所以也没有刻意深究雨妃弦的举动,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这块魔血碑上。 此碑的确如它的名字一般,犹如是以一池魔血浇铸而成,无论是魔道气息还是血腥气味都是异常浓厚,从这些方面上看,比起魔道圣器都是毫不逊色。 “用第一任八荒魔珠掌控者的遗血所铸成的石碑,的确不凡!”赞叹了一声,秦苍旋即在魔血碑前就地盘坐,同时释放出魂力,欲要浸入魔血碑内部。 但过程自然没有那么顺利,魔血碑虽非真正的圣器,但因为沾染了第一任八荒魔珠掌控者血迹的缘故,其中魔性之强,毫不亚于一位问道境圆满的魔道高手全力催动魔道功法之时。 想要不受这股魔性的影响,除了需要无比坚定的道心之外,修为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以秦苍目前通玄境后期的修为来探查魔血碑内部情况,明显很是吃力。 他却也并未施展九转道玄诀的第一转,因为他知道,在这块石碑之前,通玄境后期与造化境初期的修为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在没有到达问道境之前,面对这块石碑中的魔气,都只会生出一种轻舟沉入深海的感觉,恍惚中不知尽头。 咚! 如同被一面巨墙挡住,秦苍的魂力停留在了魔血碑的表面,任凭如何释放,也是再难有丝毫寸进,反倒是碑中的魔气开始扩散而出,欲要侵入他的识海之中,控制住他的心神。 秦苍自是不会让这股魔气如愿,不动印随他心念生成,霎那间如一座山峦镇压四方异动,与此同时,他体内的魔道气息也是开始觉醒,传遍四肢百骸,以一种毫不畏惧的姿态正面冲向了魔血碑中的魔气。 血月空间之中仍旧是一片静谧,秦苍的身躯也仍旧是保持着原本的盘坐之态,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他体内的魔道气息早已开始与魔血碑中的魔气碰撞,如同两军对垒一般,鼓声连天,刀戈相见,每一次碰撞都会引起一次秦苍心境之中的剧烈波动。 咔嚓! 宛若裂开的石壁一般,秦苍心境中的一角开始有裂纹扩散,再然后便是有坍塌之势,像是将要坠入深渊中的石子,没有再挽回的可能。 “区区残血破碑,也妄想以魔气将我心境击溃,简直痴人说梦!”喉咙之中不断传出闷哼之声,但秦苍脸上的狂意却是不减反增,仿佛一尊真正桀骜无比的傲世大魔。 “我修行至今虽不曾修炼过具体的魔道功法,但先是大伯意外陨落,秦家横生变故,后又是我险些遭情劫毁灭,命魂破碎,已是让我心中的执念怨念累积成了根深蒂固的魔性。我若有心将其镇压,或能克制,若无心镇压,便是诸天鬼神一同出现在我面前,我心中的魔也能让他们肝胆俱裂!” “若你是第一任八荒魔珠掌控者的本尊,我还敬你三分,如今只不过是一块残血铸成的石碑,想要阻我欺我压我,断无可能!” 轰! 种种念想浮现,如有一尊巨大魔神在秦苍心境之中成形,其身形不断扩张,好似与青冥九幽接轨,通天彻地,滔天魔性散发,如一艘艘铁甲舰队裹挟巨浪杀至,将魔血碑中的魔气不断逼退。 原本如扎根在地的古树数百年都是纹丝不动的魔血碑,竟也是开始在秦苍所释放出的滔天魔性之下颤动起来。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正与魔 砰! 开山般的巨响响彻开来,只见魔血碑上猛然浮现出一道裂缝,一股无比精深的大道之力自这道裂缝中释放,将秦苍身形笼罩而进,后者尚来不及作出多少反应,心神思绪便已被卷入到一个陌生的空间之中。 “空间大道?不对,真正的空间大道是将人的思想和身躯一同挪移,我如今只是心神陷入其中......难不成是幻境?” 脸上浮现出猜疑之色,秦苍眼中幽冥气息释放,正欲催动幽冥之瞳观察周围,四周却是陡然有一道通体血红的妖异光束亮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到几近实质的魔气,饶是此刻秦苍已释放出心中之魔,在感受到这股魔气之后也是不禁色变。 他顺着血光亮起的方向看去,但见一枚手掌大小的圆珠隐匿在一团血红光束之中,那让他感受到忌惮的魔气也正是从这枚小小的圆珠之中散发出。 唯一有所缺陷的,是这枚圆珠并非实体,而是一道虚幻影像。 饶是如此,秦苍在见到它之后,却仍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了惊呼之声。 “这是......八荒魔珠?”秦苍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惊异之色浮现,即便他明知道眼前所见的只是一道虚幻影象,并非实体的存在。 “是了,魔道气息如此浓厚,单单一道影像便胜过以残血铸成的魔血碑不知凡几,除了八荒魔珠之外,八大魔门之中应当再无这般强大的魔道法宝了。可是魔血碑中怎会出现八荒魔珠的影像?” 秦苍一边思索,一边摇了摇头,显然他暂时也是猜测不出这魔血碑中为何会有此等影像。 “难道那越骞枯坐三年所领悟到的魔血秘法也是与这八荒魔珠的残像有关吗?” 心中疑问连连,都未曾得到解答,秦苍正打算踱步上前,近距离观察八荒魔珠的影像,看看这不过手掌大小的圆珠究竟有何非凡奇异之处,其周围场景却又是陡然一变,化作茫茫虚空。 但见四周无数白云呼啸而过,又有大风卷起,气浪翻滚,虽说秦苍现在只是心神陷入此中,身体并未被吸引进来,但他对周围一切的感觉却是无比清晰和真实,与身临其境别无二致,故而当风声来临的那一刹那,他身上的衣袍似也被吹动,自行飘拂起来。 秦苍站立于虚空之中,目光本能地朝四下望去,便见不远处的空中有两道颀长身影正缓缓显化。 一人身穿道袍,五官端正,背负古剑,气息绵长悠远,身上又有天地浩然之势萦绕,另一人则与他恰好对立,紫袍之上尽是邪魔之气,连其周身气流都仿佛被同化,由无形无色变得通体乌黑,便是不曾扩散,依旧给人一种浓浓的压抑之感,恰似滚滚黑云压城而来一般。 两人看上去年岁都不过三十左右,但所携带的气势却是无比强大,比起秦苍以往所见到的任何一位悟道境大能都要强大。秦苍有一种感觉,即便是他大伯秦千劫再世,面对这两人中任何一人,都必须尽出底牌,将九转道玄诀运转到第七转以上,否则不会有丝毫胜算。 “这两人是......”秦苍呼吸一顿,他虽然很清楚自己现在所看到的场景都是发生在以往,然而当感受到眼前这两人周身所涌动的气势之时,他便是感受到了一股本能的压迫之感,唯有修为实力上存在绝对差距之时方才会出现的压迫感! 唰! 就在秦苍神色变幻的这一刻,那八荒魔珠的影像也是有了动作,化作一道极致流光,径直穿过虚空,与紫袍男子相融,霎时间后者气势再度猛然扩张,魔道气息暴涨,若有撼天破地,碾碎乾坤之能! 秦苍瞳孔蓦然一缩,能够掌控八荒魔珠,将它的力量与自身相融的,迄今为止唯有一人成功做到,事到如此,若他再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那他这些天下来所打听到的消息可就真成了一个笑话了。 “第一任八荒魔珠的掌控者,琴天阑!” “如此说来,与他隔空对立的那位便是青云剑阁开派祖师古青云!” 嘶! 秦苍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无论是古青云还是琴天阑,都是早已作古存在于传说之中的人物,实力之强,几乎要与那虚无缥缈的神灵之境接轨。如今他所在的罗刹魔岛已是地域庞大,人口有数百万之多,却不过是当年古青云与琴天阑交手余波所开辟出的众多疆域之一,两人实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这魔血碑到底是何物?非但有八荒魔珠的影像潜藏在其中,连古青云与琴天阑的音容相貌都是保留了下来,难不成是具备留影阵盘之类物品的功效?” 秦苍正值诧异之际,那立于不远处虚空之中的古青云与琴天阑便是同时有了动作,一人面色肃然,缓缓拔剑,一人神色冷漠,袖袍一挥,召唤出一把古琴。 琴身为桐木,琴弦为纯丝,下部扁平,上部微微凸起,呈弧形,暗合天地,长约七尺,宽约六寸,与大多数琴不同的是,此琴只有五根琴弦,琴上并无明显切痕,这也就意味着并非是有两根琴弦后天因为某种变故断裂,而是从一开始便只有五根琴弦,或与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道有所联系。 “都说琴心剑魄自古一体,想不到今日你我却要分别以琴剑而战,不知是冥冥之中的联系,还是无常命运的刻意讽刺?”古青云剑已出鞘,置于身前,剑气精细如丝,已到了肉眼不可辨,魂力亦难寻的高深境界。 站在一旁的秦苍又是一愣,似是未曾料到自己不但能看见古青云与琴天阑的影像,还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这般奇妙感受,俨然与跨越时间,重回当年相去不远。 若是非要说有什么差别,大概也只有能看能听却不能触碰不能改变这一点。 琴天阑的脸上骤然泛起一丝带有讽刺意味的笑意,不知是自讽,还是讽古青云,亦或者是后者口中那所谓的无常命运。 “你代表正道,而我代表魔道,一个宛若白昼,一个恰似黑夜,本就是站在相对的立场,这一战,迟早会来,避不了,与其在这里与我谈论什么命运联系,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早些与我做一个了断!”琴天阑道。 “呵呵,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永远都是这么直来直去。”古青云笑道。 琴天阑看着他,亦是笑道:“正因为我向来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所以到最后成了一个杀伐果决,快意恩仇的大魔头,而没有成为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我倒宁愿你成为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这样你至少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不会被千夫所指,你我之间的这一战也不会这么早到来。”古青云言道,声音之中竟是有叹息之意。 琴天阑闻言,突然大笑出声,笑声穿透天地,形成经久不绝的回音,激荡风云。 “你以剑入道,仗剑数十年,斩尽不平事,有青云剑圣之称,我以琴入道,抚琴数十载,杀尽碍眼人,有八荒魔尊之名,一个为圣,一个为魔,世人总习惯将你我相提并论,然而事实上我们会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交情。除魔卫道,不是你们这些正道中人所信奉的准则么,何以战前叹息?” 古青云叹息之声更重:“有些人,即便一生中见过无数次,终究只是过客,而有些人,即便一生中只见过几次,也是值得论道交谈的道友。我古青云修的的确是堂堂正正的光明大道,但却从不排斥所谓的邪魔歪道。” 言及此处,他看向琴天阑的目光更显复杂,有着难以言说的深意。 “光明与黑暗总是共同存在,不会有一方将另一方彻底驱逐,既然是注定存在的事物,那便一定有它存在的道理,故而所谓的魔道也是有着可取之处,所谓的正道也并非全无错误。你已经将自己的魔道修炼到了悟道境的极致,我同样将正道修炼到了悟道境的极致,你我皆是悟道之极,再进一步便是神境!” “我很想看到你我一同突破桎梏,踏入神境之后互相论道的一幕,而不愿在这之前就与你进行这场注定两败俱伤的一战。” 古青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传入了琴天阑的耳中,后者眉头微锁,沉默良久。 “那又如何?”打破沉默的是一句带着浓浓讽意和无奈的问句,但见琴天阑蓦然抬首,将古青云身形锁定,黑色瞳孔之中如有魔光闪动。 “从你选择正道的那一刻,你的背后便注定站着天下人,同样地,从我选择魔道的那一刻,我便注定与天下人背道而驰。当你成为青云剑圣,我被冠以八荒魔尊之名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的这一战其实便已经拉开了序幕。” 声音之中,竟带着几分无奈。 ...... 第一百八十三章 称一声道友 古青云静静地看着琴天阑,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在耳中,随后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也知道琴天阑所言非虚,否则他今日便不会这般为难,而是会像以往那般洒脱淡然。 古青云陷入了沉默之中,但他的剑却并不沉默,甚至于剑上的剑气还愈发凌厉起来,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却也愈发复杂。 “我并不希望这样!”半响之后,古青云忽然长叹了一声。 “可是天下人希望你这样。”琴天阑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说的话不带有丝毫情感波动,但却偏偏那么精准,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关键。 古青云目光闪动,凝视着琴天阑,沉声而道:“你应该知道今天我一旦出剑,你我之间便注定会有一人要陨落在此。” “我知道。”琴天阑点头,脸上神情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那你为何还能这般冷静?”古青云疑惑道。 “因为我不怕死,我也相信你不会怕死。”琴天阑平静道。 “哈哈哈哈!”古青云忽而也是望天大笑起来,笑声持续良久,震动虚空,再然后他的眼神便是继续落在琴天阑的身上,目光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惋惜。 “有可能的话,真想称你一声道友!” 琴天阑静静地看着他,素来冷傲的面庞上突然勾勒出一丝罕见的真挚笑意。 “道友!” 古青云一愣,但很快便是反应过来,同样朗声道:“道友!”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皆是浮现出惺惺相惜之意,但却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瞬,下一刻,两人的神色便是一同变得肃然。 随之而来的,还有决然。 嘭! 琴声与剑吟响彻,虚空中一股气浪炸开,古青云与琴天阑残影分化,无上剑意与魔道气息在这一瞬齐齐暴动而出,撼动六合八荒! ...... 琴声剑吟同时响彻于空,威力无边,犹如一颗颗星辰对碰爆炸,分化出亿万火星,将气流燃烧,空间撑爆! 咔嚓! 如同一块摔落在地的镜面,大大小小的裂纹蔓延开来,四周空间不断浮现出漆黑的空间裂痕,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广袤无垠的虚空便是变得千疮百孔,被分割成无数位面。 但见一股浩然天地伟势与至邪至魔的恐怖气息交炽,古青云与琴天阑的身影被双双吞没。 秦苍瞳孔再度一缩,几滴冷汗控制不住地从其皮肤中渗出,自从得了邱玄易的幻术传承以及幽冥之瞳后,他对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区别与界限便是有了更为清晰的认知,然而此刻瞧得古青云与琴天阑交手的场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还是盖过了他的理性。 恐惧,也是人的众多情绪反应之一,与爱恨一样,最是常见,也最是深刻,没有人能够真正地避开恐惧,就如没有人能够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时保持绝对的镇静一般。 就算是世人口中崇拜的神,敬畏的魔,也未必能够做到。 秦苍的道心的确很强大,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无视所有的负面反应,永远如一潭不起波澜的池水一般,若是对所有事情都保持着同一种反应,那他也就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而是一个永远只会采用固定思维做事的冰冷机器。 但凡是人,便有着七情六欲,有着爱恨,在面对强大的事物之时会害怕,会生出惧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只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脾气秉性有异,有些人的情绪总会丝毫不差地呈现在表面,而有些人则习惯内敛,习惯隐藏,秦苍便属于后者。 所以即便是间接地遭受着古青云与琴天阑这等悟道之极的强者的气息压迫,他的身上不禁冒出冷汗,然而他的脸上却是始终看不出半分惊慌失措的表情,这并不代表他从不会感到惧怕,只能说明他格外地善于隐藏。 之所以会如此,有着天生的性格原因,也与后天的一些经历有关,让他看上去总是比旁人要镇定几分,有着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风范,然而也只有秦苍自己清楚,这样的隐藏给他带来了怎样的无奈。 过分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会给人留下冰冷深沉的印象,让人感到难以接近,这固然能威慑到许多潜在的敌人,但同时也能疏远不少朋友。 所以时至今日,他心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情绪不是对于求道的困惑和迷茫,而是一种常年形影相随的孤独。 但这世上又有几人不会觉得孤独呢?秦苍总是在心中这般想到。 就算是强如古青云与琴天阑,也会时常感到孤独吧,若非如此,这两个从一开始就站在不同立场,修炼了不同的道的人,又怎会在决战之前互称一声道友? 一声道友,道尽几多离愁寂寥,又有几人知晓? 秦苍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望着四周不断支离破碎的空间,以及古青云与琴天阑时而隐匿时而出现的身影,他的叹息之声变得更重起来。 “都说自古正邪不两立,除魔卫道乃是正道本分,然而这世间又有多少人分得清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见过所谓魔道中人以死护友,也见过所谓正道中人残杀妇孺,恩怨对错,说又说得清呢?” “就好比你们,一个是站在正道巅峰的青云剑圣,一个是站在魔道巅峰的八荒魔尊,世人都以为你们是不分出生死不罢休的死敌,但你们却是被形势所逼方才不得不进行这一场决战。连悟道之极的大能,也无法触摸到的自由超脱,究竟是怎样奢侈的存在啊?难道真的要到达那虚无缥缈的神境,才能做到真正的快意么?” 秦苍心中所问愈发增多,但他所提出的问题却是注定没有人能够给出他合理的解答,哪怕是智慧高深的大能都不行,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用手中之剑去拨开云雾,用亲身的经历去感悟,或许等到他能够给自己合理解答的时候,便是他所求之道大成之日。 唰! 四周的空间碎片不断炸开,以薄如蝉翼,轻若柳絮的方式纷飞,恰似秦苍脑海中不断涌现出的杂乱思绪,秦苍没有花多少的注意力在这些空间碎片之上,同样也没有刻意去搜寻古青云与琴天阑的身影。 早在两人初次交手,撑爆空间的那一刹那,秦苍便已经明白他无法看到古青云与琴天阑一战的所有过程,因为飘散的空间碎片之中所蕴藏的时间大道与空间大道太过稀薄,比起邱玄易构筑的幽冥虚界,都要差了太多。 而即便是在幽冥虚界之中,秦苍所看到的邱玄易也已只剩下一道残存的灵识,将幻术传承与幽冥之瞳悉数传给秦苍之后,这道灵识更是直接湮灭,没有多少逗留时间。以如今魔血碑内部空间中所呈现出的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其中景象连邱玄易残存灵识的存在时间都无法比拟,又怎能彻底还原古青云与琴天阑那惊世一战? 这也就意味着,今日他只能目睹古青云与琴天阑一战的部分景象,至于这一部分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还是相对稍次的一幕,全凭个人的运气和造化。 秦苍现在已有些明白越骞为何能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之后,便能以龙庭境初期的修为和龙庭境巅峰一战,想来后者也是与他一样看到了古青云与琴天阑交战的部分景象,有所顿悟,至于那所谓的魔血秘法也很可能便是由古青云或者琴天阑的灵术道法演化而来。 “也罢,既有幸来此,便不能空手而归,悟道之极间的战斗,就算只是部分,也足以令人受益匪浅了,说不定真的会有所顿悟。” 长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秦苍魂力透出,覆盖周围空间,直向古青云与琴天阑的身影探寻而去。 观大能者一战,而有所明悟,修为不增,实力却是大涨的人,的确有着不少,中陆之上的许多大势力都曾采用这种方法来帮助后辈修行者破除瓶颈,至于究竟能够悟到多少,那便全看自己的领悟力。 当然,这种方法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实用,若是交战双方的修为境界太过高深,已然超过了旁观者所认知的范畴,那么旁观者便不会从中得到丝毫益处,反倒会头皮发麻,心神俱惊,正如当初秦苍在溯光越空镜之中看到的未来的自己与那尊帝之间战斗的景象。 那等气息和境界,太过恐怖,太过高深,俨然超越了整个玄域修行者的理解范畴! 非人所能理解,就算是的眼光来看,怕也是难有收获。 古青云与琴天阑这一战就不同,两人虽是悟道之极的强者,超越秦苍境界良多,然而秦苍迄今为止所接触过的悟道境强者已然超过了一手之数,耳濡目染之下对此境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至于到一窍不通的境地。 故而此番观战,他的确有可能有所获,有所悟。 ...... 第一百八十四章 青云剑出,天阑琴鸣 魂力一经释放,秦苍的视野顿时变得更加开阔,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空间碎片在他的感知之中不断散落,其中诸多影像重叠交错,赫然便是古青云与琴天阑那一战的残像。 因为此处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都太过稀薄的缘故,从这些残像之中根本看不出多少招式的奥妙,更加不用说大道之力的运用,自然也就得不到丝毫有用的感悟。 故而秦苍只是任由这些空间碎片散落,魂力一扫而过,并不在它们的身上作停留,他的魂力与目光由始至终都是落在这片支离破碎的空间之中剑意与魔气最重的一处地方,而那正是罗刹魔门这块魔血碑中所保存到的古青云与琴天阑之间唯一一次相对完整的交锋场景。 轰! 即便只是目睹景象,而非亲身经历,但由两人交手所引起的阵阵轰鸣声音还是清晰地传入了秦苍的耳中,震动他的心神。 但见古青云道袍鼓胀,衣衫染血,手中长剑的剑身之上出现了不少明显的凹陷痕迹,连剑气都是有所动荡,不若初时那般凌厉锋锐,但他周身灵力却仍旧浑厚,周身有天地正道伟力加持,呼吸之间似有大道共震,周围不时有风雷铿锵之音传出。 而立于他对面的琴天阑同样气势惊人,紫袍之上魔气狂放,虽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剑痕铭刻在他的胸膛之上,有血液不断从伤口上流出,他的气息也没有多少减弱的迹象,反倒像越战越勇之态,尽显魔之本色。 琴天阑的血很是奇怪,并非是一般的鲜红之色,而是幽暗无比的黑色,就如他周身所涌动着的魔气一般,给人一种惊骇之感。 他自己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体内所流淌着的黑色的血,就如同他习惯了在这条被无数人所唾弃和不耻的魔道上越走越远一般。 心已成魔,则身为魔躯,魔躯流魔血,何奇之有? 令他动容和惊讶的是古青云的剑。 剑长五尺七寸,重三十二斤四两,乃古青云融合正道、剑道、山川大道等近十种大道与天地本源灵气所铸本命法宝,由于是直接采用大道之力为剑胎,故而这把剑虽有不逊于圣器的威能,但实则却算不得是圣器。 然而今日古青云却是凭借这把算不上圣器的剑发挥出了超越圣器的威力,舍弃了剑法的灵活多变,用最为直接的方式与他硬撼,竟然还压过了他一头。 要知道,琴天阑修炼的是实实在在的魔道,又有八荒魔珠在手,在爆发力和冲击力上就连玄域中最顶级的太古凶兽都难以匹敌,更不要提那些向来讲究中和稳固的正道修士。但就是古青云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正道修士,竟然在与他的直接拼斗之中取得上风,如何能不让人觉得匪疑所思? “你的剑,和我想象的有很多不一样。”琴天阑魔气萦绕,凝视着前方的古青云,沉声而道。 他的这句话,自然也不例外地被以旁观者的姿态进入此处的秦苍所听见。 此刻的秦苍脸上也是有着与琴天阑相似的惊讶之情,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古青云竟然能够用这种硬碰硬的打法盖过琴天阑的魔威,据青云剑阁中所流传的传闻,似乎当年古青云是采用消耗战的方式将琴天阑的灵力耗光,方才取胜的才对。 难道事实与传闻又有所不符? 带着这样的疑问,秦苍也是看向了古青云。 却见古青云缓缓道:“想的与见的总会不一样。” 琴天阑倏然沉默了片刻,似是从古青云这简洁的话语之中听出了另外的深意。 “我想的道,我见的道,与你想的道,所见的道,还有他们的道也不一样。”片刻之后,琴天阑突然如此说道。 “是啊,心不同,所想的所见的又怎能相同?就是因为不同,才会有聚众而论道这么一说啊!”古青云赞同道。 “论道......呵呵,此战过后你我注定只能有一人活下,怕是永无论道之时了。”琴天阑言道。 这个被世人敬畏地称作八荒魔尊的男人,向来只凭自己心意做事,从不拘于礼法,至邪至魔,却也至情至性,他明知道再过不久便要与古青云分出一个胜负,分出一个生死,然而在此刻他所想的却不是怎样取胜,怎样求生,而是在为无法与古青云坐而论道而惋惜。 惋惜之意太重,便成了几分萧索悲凉。 古青云同样也为此感到十分惋惜,然而在他的心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之后,他的脸上便是展现出了几分笑意。 “既然此战之后便无论道的机会,何不就在战中论道?” “战中论道?” 琴天阑微微愣神,然而下一刻他便是仰天大笑一声,身上魔气大作,完全忘却了身上的剑伤,其魔威直冲霄汉,有搅动风云,拨动乾坤之势! 在其心脏位置左右,正有着一颗圆珠吞吐吸纳,释放魔光,将琴天阑体内的灵力不断压缩提纯,凝练为更为高级的品质,有八荒魔珠为助力,琴天阑即便有伤在身,但自他周身所释放出的滚滚魔气却永远不会减少,只会增多,有遮天蔽日的宏伟之象! 古青云目光一凝,显然也是从琴天阑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然而他的脸上所浮现的却不是什么凝重之色,而是一股棋逢对手时的快意与酣畅。 下一瞬,古青云同样也是大笑一声,与琴天阑的笑声交融在一起,回音如潮,若绕梁柱而不绝。 笑声之余,古青云周身气势也是节节攀升,原本动荡散乱的剑气再度整合,一种种不同的大道之力在他的剑中融合,不过五尺余长的剑身仿佛开启了洞天世界一般,内藏无尽宇宙乾坤,大道在轰鸣,诸天在震颤。 古青云剑还未出,便有惊世道威蕴藏! 琴天阑同样在这一刻有了动作,但见他以虚空为座,盘膝坐下,将仅有五根琴弦的古琴放置于双膝之上,指尖还未触动琴上丝弦,已有几分韵律。 他的神情无比专注,无比认真,看上去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肃然,仿佛他此刻要触动的不是几根琴弦,而是缠绕着众生命运的因果线一般。 几段因果,几缕琴音,将他这一生所掌握的道法悉数囊括。 嗤! 切割虚空的声响同时传开,本是两股,却因为几乎是在同时发出的缘故,隐隐间合为一体。 琴声,剑吟,弥漫四周,短暂,却又永恒。 青云剑出,天阑琴鸣! 终成绝响。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执念 剑光现,琴声鸣。 剑光散,琴声断。 短暂无比的一幕,却是如永恒一般震撼人心! 秦苍静默地伫立在一旁,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这一切,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古青云与琴天阑这两位悟道之极大能的交手,即便只是一瞬,都有可能蕴藏千百种深奥道法,两人虽约定战中论道,但究竟是否真的在那一战中有所悟,无人知晓。 作为一个无需直接承受那恐怖的压迫气息,有更多时间来揣摩领会两人的道法的旁观者而言,秦苍其实很幸运,但他同时也感到不幸,因为他注定只能通过这些残存的影像来一睹古青云与琴天阑的风采,而无法亲自与两人会面,更加没有办法与他们并称一声道友。 对于一个一心求道,对道有着深切渴望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不可弥补的遗憾。 然而秦苍也清楚,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一心缅怀,距离散潮日仅剩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可谓是近在眉睫,即便他现在是以心神沉入魔血碑内部空间,在时间的计算上或许会与外界有所差异,但也绝对不会多出太多。 更何况那古魔门的越骞是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方才有所顿悟,他虽自信自己的悟性不会在那越骞之下,但若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从古青云与琴天阑交手的残像之中悟出什么惊世道法,他自己也觉得很没有把握。 古青云与琴天阑的身影已然不见,四周只剩下了不断纷飞的空间碎片,以及那忽现忽隐的剑光与断断续续的琴音袅绕。 秦苍心神俱静,忽而就地盘坐,脑海之中思绪涌现,将古青云的剑法与琴天阑的琴声再度推演而出,定格为一道记忆画面,反复感悟。 古青云的剑其实并没有什么繁杂的招式,不会让人眼花缭乱,相反,他的剑更多的是直来直去,并不像大多数剑法那般迂回婉转,变通之处甚多。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剑法就真的很简单。 所谓大道至简,并非是一切皆简,只是招式上有所简化,其中形意道法等诸多精要之处非但不曾简化,反倒是愈加精深,这也就是为何大多数人在观看大能者战斗之后只能记住他们的几个招式,却无法再现其中的精妙道法,最后只能模拟出个虚有其表的境地。 至于琴天阑的琴,同样也是如此,便是对音律丝毫不通之人,听到他的琴曲,也会觉得赏心悦目,宛若天籁,但若想要从他的琴中听出不一样的东西,那就很是困难,毕竟到了他这等修为境界,一招一式一音一律都有可能蕴藏着道。 众多琴音叠加,那便是众多道音汇聚,声似洪流,涤荡魂魄! 无论是古青云的剑道,还是琴天阑的琴道,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存在,即便是秦苍这等接触过不少悟道境大能,对于大道有着一定理解的人,在感悟这两人的道都是,都是遇到了强大的阻力。 所幸他的思维并不死板,反而很是活跃,善于变通。 既然分散开来难以揣摩出古青云剑道中的精要或是琴天阑琴道中的奥秘,那便所幸将两人的道融汇一处,用品琴的方式品剑,用品剑的方式品琴,琴即是剑,剑即是琴,彼此之间无甚分别,如此一来,双道合一,琴心剑魄之境自然而成。 只是想法虽好,但做起来同样并不容易,想要将两种事物看作一体本就艰难,更何况还是将两种大道融汇一处,想要做到融道,对于修士的要求极为严苛,风险也是极大,稍有不慎双道之间互相冲突,将修士的识海撑爆,崩毁心境都是常有之事。 故而这么多年以来,才情惊艳者虽代代辈出,但敢于尝试融道之人却是少之又少,众生的确向道,但前提也是在不威胁自身性命的情况下,为了求道敢于生死相搏的极端之人总是十分匮乏,用凤毛麟角一词来形容并不为过。 而秦苍,正是这凤毛麟角的极端之人中的一个。 所谓道心,即是向道之心,对于大道,他的心中早就有了根深蒂固的执念。 这是一份无解的执念,与情之一字甚似。 ...... 修行之时心神放空,总会不自觉地陷入一种不知岁月几何的奇妙境地,便在秦苍心神沉入魔血碑内部空间,一步步推演尝试融合琴剑双道,步入琴心剑魄之境时,对于时间,他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感知。 恍然不觉间,便是过去了七日。 距离十年一度的散潮日,仅剩下两三天的时间,八大魔门也是纷纷有所动作,原本在潜心闭关的精英人物已开始出关,在海外寻宝斗妖的同样也已开始返回各自的宗门,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皆是为了在那不知名的水中巨塔之中夺得至少一件秘宝,提升自己的实力地位。 不过宝塔虽好,机缘虽多,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实力太高譬如问道境之上的内门长老级人物,会遭到巨塔禁制的排斥,而实力太低的弟子就算进去了,除了沦为一滩不起眼的炮灰之外,再无其他意义。唯有那些实力尚可,天资不错的年轻翘楚才是最为适合进入巨塔之中争夺秘宝的人物。 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这是任谁都知道的道理,故而八大魔门对参加巨塔之行的人数也是做了严格的要求,无论宗门实力强弱,所派出的弟子皆不得超过十人,因为有其余几大魔门制衡的缘故,即便是八大魔门中实力最强的天魔门也不得违背这个规矩。 如此一来,就是将参加巨塔之行的人数限制在了八十人之内,也算是相对合理。 ...... 罗刹魔门,一间雅致院落之中。 玉惊落一身纱衣,坐于院中石凳之上,身旁绿草遍地,又有几株紫竹兰花栽种于此,花草清香混入空气之中,于院中流溢,配上石桌之上所放置的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更显清雅。只是玉惊落却无暇对此美景品饮一番,她黛眉微蹙,目光不时望向天边,俏脸之上一片沉思意味。 如此不知静坐了多久,直至一阵疾风忽闪而来,吹入院中,玉惊落的脸色方才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她的目光并未扫向四周,因为太过熟悉的缘故,她甚至无需催动魂力,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来人的身份。 “怎么感觉你一天到晚都很悠闲,总在四处跑来跑去的。是你们天魔门的事务太少,还是我罗刹魔门的空气太好,让你流连忘返?” “嘿嘿,这世上能让我我柳三刀流连忘返的只有三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美酒,三是美景,如今这三样东西都齐了,我当然要留在这了。” 一阵笑声传来,便见一身黑衣的柳三刀从虚无中走出,他的背后仍旧是挂着一柄从不出鞘也没有名字的刀,脸上携带着一股如刀意般的坚毅,下巴上总有着怎么理也不理不干净的胡渣,偏偏这样一个粗犷的男子目光中又不乏柔情,尤其是当他的眼中出现玉惊落的身影之时。 柳三刀背着刀,提着酒,一步一步向玉惊落走来。 他从不拘谨,在喜欢的人面前同样也是如此,虽说别人或许并不乐意见到他这副不拘礼法的模样,但总归是真性情使然,他也从来不怎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和评价。 当然,玉惊落要除外。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不希望心爱的女人总对自己抱以好感,无论是那些细皮嫩肉的小生,还是如他这般看上去大大咧咧豪放爽朗的男子,面对心爱之人心中的想法其实都一样,有差别的只是表面所呈现出来的而已。 他总喜欢用很亲热的昵称来称呼玉惊落,原因却不是想在言语之上占她什么便宜,而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虽说这么做有很大的可能取到反效果,玉惊落也从来不会叫他什么柳哥哥,但总归不至于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所以他对这件事总是很乐此不疲,每当玉惊落恼怒起来跟他斗嘴,他心中出现的最多情绪还是窃喜。 似乎是很蠢笨无知幼稚可笑的方式,他却这么坚持了二十年之久。 柳三刀的毅力的确很强,就和他的刀一样,可以几十年不出鞘,但却不会让人忘记了它的存在。 他也可以几十年不踏出最后的一步,但也不会让玉惊落忘记他的存在。 说傻说笨其实都没有用,无非就是一种执念,在情根种下的那一刻开始就长出来的执念。 他不会将这些对旁人倾诉,就如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拔刀一般。 刀出人不还,情深终难断,这是他常常在心底叹息的声音。 心底的声音,总是无人知的,旁人看到的只会是他一如既往的笑容。 玉惊落亦是如此。 柳三刀毫不拘谨地坐在了玉惊落的旁边,又笑了起来,一分戏谑,两分深意,七分真情。 院落里很静,两人靠得也很近,没有任何亲密的言语和动作,但柳三刀却仍旧觉得很美好。 “美酒在手,美人在侧,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灌下一口酒,他开始这般自言自语道。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八门齐至 “瞧你那点出息。”回应他的自然是一道调侃声音,其中并没有多少真的讽意。 所以柳三刀只是一边饮酒,一边干笑了几声,随后便是开始谈论起另外的话题。 “前不久我爹传了话过来,这次巨塔之行我也会参加,作为天魔门的少门主,我自然要为天魔门而战,所以若是在塔中遇到罗刹魔门的人,我不会有丝毫留手,当然,这其中会有两个人除外,一个是大哥,另一个就是你。” 玉惊落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 但她思忖了片刻之后,却还是开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只想欺负你,而不想伤害你。” 肆无忌惮的笑声传荡开来,其中有着戏谑,但更多的还是真诚,玉惊落闻言之后微微愣神,但很快便是笑骂起来。 吵闹却又美好的一幕。 可惜美好的事物总是无比短暂的,就与那素来悄无声息的时光一样,总在不经意间逝去。 ...... 当八大魔门所在的山门之中各自响起了一道响亮的钟鼓声,那十年一度的散潮日终是来临。 乱魔岛周围大大小小共计百余处海域,皆是在这一刻开始发生剧烈动荡,汹涌澎湃的浪潮在翻涌,凶恶残忍的海妖在嘶鸣,大浪卷起,侵吞海岸,数不尽的风暴在肆意酝酿,虚空中电闪雷鸣,到处是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纹。 此情此景,俨然与那涨潮之时无异,当真是诡异之至,索性这等反常异象仅仅持续了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再然后便是自行消散,风暴不再,浪潮也是以惊人的速度退去,露出不少暗礁。 大大小小的海域如同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召唤一般,开始往同一个方向流动而去,恰似百川入海一般,众多水流从四面八方涌入一处,中途即便有岩石墙壁阻隔,也是在顷刻之间被水势冲垮,此等恢宏气势,着实令人叹服! 当这些水流终于聚齐在动乱海域的中心地带时,最大的异象便是生出,但见无数海流滚动,汇聚成足以吞没数十万人的洪流,滔天浪潮成螺旋之势转动,撕裂出一道巨型的空间洞口,洞内一片漆黑,若九幽魔域一般,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直到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一座巨塔从这道漆黑洞口之中钻出,宛若天降陨石一般,甫一展露形貌,便是急速下坠,还未看清个大概,便是扑通一声栽入水中,掀起阵阵浪花。 巨塔沉没的速度极快,快到仅是片刻之后,问道境圆满强者全力催动魂力都无法感应到它的具体位置,而它周围所滚动的海流流速同样也是极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本气势滔天不可靠近的水浪之中便是出现了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并不宽广,一眼也看不见尽头,然而但凡是曾与水中巨塔之中争夺过秘宝的人都知道,这条通道是进入巨塔中的唯一入口。 若是舍弃此路不走,任你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是难以接近那座巨塔半分,之所以会出现这等匪疑所思的情况,无非是因为巨塔本身的一些禁制,想要彻底无视这些禁制,至少也需要接近悟道境上三重的修为。 然而那种层次的修行者即便是放在青云剑阁与冥界这等超然势力都是无比稀少,乱魔岛八大魔门虽是魔道大派,但自琴天阑陨落之后,再无独挑大梁之人,八荒魔珠也迟迟未能被下一人掌控,故而接近悟道境上三重的魔道大能自然是几乎绝迹。 此时巨塔已然现世,具体方位虽无法捕捉,但却是有一条水中通道呈现而出,魔门之中本就有不少特殊的传讯之法,故而在这条通道出现之后,立时就有不少八大魔门中人纷纷朝此处赶来。 最先来的是古魔门中人,共计十三人,其中有三名老者,皆是问道境大成以上的修为,魔道气息浑厚,毫不亚于秦苍当日所接触到的仲叔子,能有如此实力,显然他们并不是此番参加秘宝争夺的人,而是在外接应的内门长老级的人物。 至于他们身旁的十名年轻男女,才是此番古魔门派出参加巨塔之行的翘楚人物,这其中便包括了越骞与卓忆然两人。 第二到的乃是幽魔门中人,同样有几名问道境长老陪同而来,剩下的十人中隐隐以一名外披黑色纱衣,头戴幽暗鬼面的年轻女子为首,这女子身材曼妙,论高挑程度并不逊于玉惊落,但自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更多是令人恐惧的杀意和邪魔之气,而非诱人风韵。 此女,正是幽魔门门主之女褚阑珊,与越骞和卓忆然一样,她也是秦苍曾命郑知秋搜集讯息的几位魔门年轻高手中的一人,实力十分强劲,所修绝幽邪典乃是一门极为阴损可怕的功法,据传可以通过吸取旁人魂魄的方式提升功法造诣。 吸魂食魄,这自然不是什么让人喜闻乐见的方式,除却那些修炼阴邪鬼物之道的修士,很少会选择这样的路线来提升实力,然而绝幽邪典本就是一门至阴至邪的功法,褚阑珊修行此功也已有十余年之久,再诡异的法门,在成为习惯之后,也就不觉得有多么诡异。 所以绝幽邪典中的至阴至邪之气与她的身体有了几近完美的融合,即便褚阑珊不曾绽放灵力,只是进行简单的呼吸,都可以起到时时刻刻提醒旁人她是一尊邪魔的作用。 第三到的乃是大衍魔门中人,若是秦苍在此,定会在其中发觉两道并不陌生的身影,正是他当日在仙梦楼第六层中所遇见的易潜与桑芷柔两人,易潜自然是作为大衍魔门长老陪同而来,桑芷柔则是大衍魔门派来争夺秘宝的十人之一。 这女子实力究竟如何,秦苍却并不知晓,那天他也是因为偶然遇见了顾流霞的缘故,方才与沐汀兰等人冲入仙梦楼第六层中找赵潮生对质,桑芷柔作为与赵潮生订下婚约的大衍魔门女弟子,这才间接有所认识,由始至终,他都未曾见过这女子出手。从郑知秋所搜集的资料之中,对这女子的描述也只有简短的三两句话。 凭借当时魂力的感知,他倒是大致可以判断出这女子的修为在造化境后期与龙庭境中期之间,不过既然是前来参加巨塔之行的人,所具备的战力肯定不能以表面修为来衡量,否则以秦苍通玄境后期的微末修为,真要进入了巨塔之中,还不得被随意欺压? 继大衍魔门之后,玄魔门、炼狱魔门、阳魔门、天魔门、罗刹魔门之人也是陆续到来。 有所不同的是,罗刹魔门派出的仅有九人,且皆是女子,赫然便是罗刹魔门九大圣女,江书萱、卫容静、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池瑶芳、韩清霜、何捻心、玉惊落。 罗刹魔门九大圣女齐聚,修为最高者已至问道境大成,最低也是龙庭境巅峰,这样的阵容,无论是面貌还是实力,都是无可挑剔。 九美齐聚,风姿绰约,各有千秋,霎那间虚空中香风遍布,吹得人心中迷醉。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一些清醒之人。 便在江书萱等人抵达此处后的下一瞬,便是有人开口问道:“这无名巨塔之中向来禁制颇多,莫说是问道境大成,就是堪堪步入问道境小成的修士进去都是遭受极为强烈的抵触,江圣女、卫圣女、岁圣女、吕圣女、沐圣女都是问道境强者,不知是前来充当看客,还是真打算冒险进入巨塔之中一争?” “远道而来只为充当看客太过不值,我姐妹几人自然是打算争上一争,至于境界上的问题,也无须劳烦诸位费心,我罗刹魔门虽说不是八门最强,但压制境界的秘法以及丹药还是不缺。”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首江书萱应道。 “话虽如此,但强行压制境界总归对身体有不小的妨害,而且万一入塔之后被他人逼得不得不解开境界上的束缚,引来禁制排斥,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脸面,很可能还有性命啊!”一旁的褚阑珊冷笑道。 “呵呵,褚少门主还是管好自己为妙,免得到时候一不小心面具被人揭下,那才是真的丢脸面。”岁采薇陡然出声道,言语之中一片针锋相对之意。 褚阑珊冷哼一声,正欲言语,炼狱魔门的曲不散却是率先一步说道:“即便九位圣女悉数参战,也还少上一人,难道雨门主如此自信,要让我们一分不成?” “曲兄说笑了,自然是还有一人,只是他有事耽搁,会晚些前来。”岁采薇道。 “噢?不知是哪位俊杰?”曲不散笑着问道。 “我罗刹魔门新晋外门长老,琴魔秦一剑。” 岁采薇话音落下,在场众人脸色皆是有所变化。 这其中有轻视、有针对、但更多的还是期盼。 “琴魔秦一剑,好大的名头,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曲不散淡笑一声,眼中战意浓厚,若有火光激射。 ......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迟来的幻觉 对秦苍抱有强烈战意的并不只曲不散,其余的越骞、卓忆然以及褚阑珊同样都对秦苍有着不小的兴趣,期望能与他交手一番,看看他是否如传闻那般特别。 这其中固然有秦苍曾越境击败封忌故的缘由,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在秦苍的称号之上。 琴魔秦一剑,这个魔字可不是谁都能当得起的,就算是曲不散他们这等魔门中顶尖的年轻高手,也没有人为他们加上一个带有魔字的称号,并非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作风称不上魔,而是因为他们的名望资历还当不起这个字。 除了那已故的八荒魔尊琴天阑,便只有现如今的八大魔门门主有着魔号,八门门主都是修为将近悟道的强横存在,有魔号也不足为奇,高傲如曲不散等人对此也是心服口服。 秦苍却不一样,虽说他凭借着与封忌故的一战,证明了他是可以跨越一个大境界作战的奇才,但毕竟他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八门门主的层次,年纪轻轻便有一个琴魔之称,名望盖过诸多魔门翘楚,这自然是难以让人服气的,反倒会招来不少嫉妒。 即便曲不散等人知道凭此一个称号并不能说明他们的实力就真的要在秦苍之下,但对方的名声高过自己,总归是一件不让人快意的事情,说小了叫心情不顺,说大了那就是道心受阻,若不将此隐患解决,说不准再往后的修行上还会出现什么异端。 这似乎是个并不让人那么容易理解的逻辑,可这的确是大多数魔门中人的想法,曲不散如是,褚阑珊等人亦如是。 不过有件事情还是令他们失望了。 那便是让他们期盼无比的琴魔秦一剑,迟迟未曾到场,罗刹魔门九大圣女早已到齐,唯独差他一人,虽说岁采薇先前已经说明秦苍有事耽搁,会晚些前来,可这水中巨塔是八大魔门中人要共同进入的机缘之地,并不是罗刹魔门的主场。 若只是等上个片刻,看在罗刹门主雨妃弦的面子上,旁人或许还会静默等候,不多说什么,可若是等了几炷香都不见个人影,那别人自然会颇有微词。 “这琴魔秦一剑好大的排场,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等他,他以为他是谁,魔门之主吗?一个新晋的外门长老而已,就敢这么摆谱,把我们当什么了?”果不其然,不多时,玄魔门那边便是传出一道忿忿的声音。 犹如是一个引导,此言一出,满场怨言以及冷讽之语四起,岁采薇面色有些尴尬,似乎也是没有料到秦苍现在还没有赶到,她秀眉微蹙,向一旁的玉惊落递去一个眼神,显然也是在询问。 “呃......可能表哥他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吧......”玉惊落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此说道。 “拜托,找个理由也靠谱点好吧......”心中嘀咕了一声,岁采薇也是没辙,只能将目光又投向了柳三刀。 此时柳三刀已归入了天魔门的队伍之中,与柳静之并排站立,当瞧得岁采薇的眼神时,柳三刀也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该不会是未战先怯,担心死在塔中,这才迟迟不来吧,若真是如此,那这个秦一剑可就愧对琴魔这个称号了,让人失望。”褚阑珊摇了摇头,面容虽被幽暗鬼面覆盖,但任谁都能够想象出此刻她脸上所浮现出的讽刺之意。 “褚丫头,你话太多了,安心等就是,我大哥现在还未至定是有要事缠身,并非刻意,更何况在这等的又不止你一个,老子都没说什么怨言,你还发什么牢骚?”柳三刀道。 褚阑珊面色骤然阴沉,眼中迸发出慑人冷芒。 “柳三刀,别以为你是天魔门少门主,就能够压我一头,我承认,天魔门的实力是要在我幽魔门之上,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入了塔中,一切可都是要靠自己的实力说话。” 柳三刀依旧老神自在,浑然不为褚阑珊所流露出的冷意所动,他旋即笑道:“这些个道理我可比你清楚,到时候我背后这把刀会来找你好好详谈一番的。” “哼!就怕到时候你刀毁人亡!”褚阑珊冷笑道。 却见柳三刀咧嘴怪笑道:“噢?亡在你的石榴裙下吗?” 褚阑珊又羞又怒,当即便是向他呸了一口,用着威胁的语气说道:“呸!无耻下流的登徒浪子,迟早让你死在我的绝幽邪典之下!” “哈哈!”柳三刀豪放一笑,浑然不惧。 “柳少门主,这散潮日的规矩你应该知道,通往巨塔的这条通道只会维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若是不能在这段时间内进入塔中,那么这十年的等待可都付诸东流了。秦一剑虽是你的结拜大哥,但要让我们众人为他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也是没有道理,根据眼下通道所能维持的时间来看,我们最多只能在等他半个时辰。” “若是这半个时辰之内他还没有赶到的话,就算他自动弃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再等。就用这半个时辰作为最后的时限,如何?”玄魔门中的杨千帆开口说道。 柳三刀瞥了他一眼,脸上泛起深思之色,过了片刻,他便是点头沉吟道:“那便半个时辰吧。” 柳静之站在一旁,并不作声,因为她也知道杨千帆所言不无道理,即便秦苍是柳三刀的结拜大哥,也不可能仗着这一层关系让八大魔门所有的翘楚人物一直站在此处等他前来,毕竟就算是一门之主,也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 她静立在一旁,不开口却不代表什么也没有做。 早在杨千帆与柳三刀达成约定的下一刻,她便是暗中以意念传音向玉惊落说道:“玉圣女可有联系到秦一剑的方法?” “原本我是给了他一张传音玉牌,用作联系,可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失去了对那张玉牌的感应,似乎是他所在的地理环境有些特殊,将我的感应隔绝了开来。”玉惊落也是以意念传音回应道,看得出她脸上表情并不轻松,反而有股凝重,显然也是有些担忧秦苍不能如时赶来。 柳静之眼中浮现出讶异之色,再度传音道:“特殊的地理环境......怎么个特殊法?” “听师父说表哥他在前几天进入了我罗刹魔门的血月空间,这片空间虽说也是一处奇地,但还不至于隔绝我的感应,这才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玉惊落道。 柳静之思忖片刻,继而言道:“既然如此,玉圣女何不联系令师雨门主,让她入血月空间之中将秦一剑带出,再用空间挪移之术将他传送至此?” 玉惊落露出为难之色,道:“临行之前我便有意入血月空间之中寻访表哥,却是被师父拦下,说他在潜心感悟,不得被打扰,这才作罢。” “什么样的感悟比入塔中争夺秘宝还要重要?” 柳静之疑惑更深,玉惊落却也无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秦苍在魔血碑前感悟琴心剑魄之境一事。 ...... 半个时辰的时间很快过去。 似是被消磨光了最后的耐心,除却天魔门与罗刹魔门中的人之外,其余魔门中的人大多都流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其中甚至还包括几位资深长老。 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柳三刀心中暗叹一声:“唉!大哥啊大哥,兄弟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再拖下去估计连入塔的路都没有了,那时候就算我是天魔门的少门主,估计也会有不少人控制不住上来砍我,我倒是不怕什么双拳难敌四手的屁话,就怕引起八大魔门的内乱......诶,没法子了,只能算你弃权了,下一个十年记得来早点。” “柳少门主,半个时辰已过,没有时间再拖延了。”杨千帆催促道,他身旁一众玄魔门中人早已凝聚灵力,蓄势待发,就等一声令下冲入塔中。 “哎!罢了,时辰已过,诸位无须再等,自行入塔吧。”再度叹息一声,柳三刀也是运足气息,随时都要破空而去。 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互相对视一眼,俏脸之上皆是有些失望情绪,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挽回,当下也只能心中默叹,彼此间灵力涌动,倏然化作九道流光,几乎是在同时朝下方海水之间的通道冲去。 其余几大魔门中人的速度同样不逊,伴随着一道道尖锐的破空之音,便是有诸多身影消失在原地,在气浪和海水的掩盖之下,很快消失不见。 不足十个呼吸的时间,便是有七十九人以极速穿过通道,很快他们的气息便是消失,连在外接应的十余位长老级人物都是无法捕捉。 轰! 半响之后,海浪炸开的声音蓦然响彻,掀起惊天动荡,但见这先前尚还清晰呈现在诸人面前的通道开始被周围海水所掩盖,眼看就要隐匿不见,彻底消失于层层海水之中,却是有一道虹光破霄而来,气势如剑,凌厉非常,声音若琴,空灵悠远。 不过转瞬之间,这道虹光便是没入下方海水之中,便在此光消失的下一刻,那道通往巨塔的通道便是彻底消失,再无半分踪迹。 “奇怪,怎么突然出现一道奇怪的虹光,我是不是最近修行出问题了,产生了幻觉?” “兴许是吧,往后要注意休息。” “唉!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不复当年勃发英姿啊,看个海都能看出幻觉,真他娘的扯淡!” ...... 几位魔门长老的交谈声音响起,若是秦苍在此,定会哑然失笑,因为方才那道在最后关头破霄而来的虹光并非什么幻觉,而是他将身法催动到极致所产生的异象。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考验眼力 深海之中的威压,总是十分强烈,类似于数倍重力的效果,若是由凡人来承受,只怕会变得呼吸困难,举步维艰,严重时还会有性命之忧,而即便此番进入巨塔的都是八大魔门中的年轻高手,也不见得就畅通无阻,至少在速度上,他们比平常要慢了三倍左右。 这样的负面状态直到众人穿过这条水中通道,入了塔门之内,方才有所减缓,然而没有一人的脸上出现了放松的神情,作为八大魔门中的精英,他们很清楚这座巨塔具有怎样的意义,其中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故而饶是他们中大多都是龙庭境层次的不凡修士,身在此处也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方面是要小心这座巨塔本身所设下的禁制机关,另一方面则是要提防其余魔门中人发起突袭。 在塔外,他们是魔道联盟,而在塔中,则就无联盟之说,甚至于同一宗门之间都有可能发生激烈争夺,毕竟人的内心都有着自私自利的一面,这是人性使然,难以改变。也正因如此,此番巨塔中的秘宝争夺无疑会变得更具有危险性。 有一人却显得很是例外和独特。 不只是因为修为上的缘故,还与他的独来独往有关。 这巨塔之行乃是八门之争,每个魔门中都是十人一队,即便是有些变故的罗刹魔门,也是九大圣女一同入塔,阵容极为强劲。 他却由始至终都是一人在塔中前行,至于身上所流露出的气息,也是远没有其余魔门高手那么强大,他像是一头脱离了狼群的野狼,警惕地在四周游走。 所幸他的运气还比较好,入了塔中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遭遇到什么致命危险,也没有与其他魔门中人碰面,否则凭他孤身一人,说不得就被某魔门众位高手围攻,含恨陨落,这在有大机缘的宝地,可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若说有例外,那大概也只有遇见罗刹魔门或是天魔门中人。 倒不是说这两门的人脾性好,不会随意杀人,而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与这两门的重要人物都有所牵扯。 一边是天魔门少门主的结拜兄长,一边又挂着个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的远房表哥的名头,兼之外门执法长老一职,遇见罗刹魔门或是天魔门的人,那自然不是什么坏事,反倒是件幸事,至少再不会被当作什么落单的猎物。 ...... 魂力不断涌动,笼罩四方,秦苍寻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又自灵戒之中取出一张草纸,同时以灵力为笔,将魂力所探查的景象通过图文的方式刻画在草纸之上。 对于绘画一道,秦苍倒是不怎么精通,也没有过多涉猎,不过好在他心思缜密,在绘画上也不是什么不可雕琢的朽木,所以画出来的东西还是比较耐看,而非什么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的天书。 以灵力代笔,对于修士来说是一种更为快捷方便的方式,所以只过了约莫十几息的时间,秦苍所捧的草纸之上便是出现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地貌图。 这自然便是塔里内部空间的布置。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这座巨塔共有八层,隐隐间似乎有些与八大魔门对应的意味,秦苍魂力虽然不弱,但毕竟也是有限,远远无法和药皇南宫决这等以药入道魂力见长的奇特修士相比,故而他只是画出了前三层的基本地貌,至于后面五层则只是依稀画了个几个线条,用作标记。 但见这巨塔第一层的空间成回字型,迂回婉转,障碍物之多,已然到了不可细数的境地,第二层的地形倒是没有这般错综复杂,但秦苍却是从中感受到了一阵浓厚的荒凉气息,他尚未进入第二层,仅是凭借魂力感知,便有一种陷入无尽荒漠,被漫天风沙吹袭之感。 这让秦苍心中惊异的同时,也是开始猜测这巨塔第二层的空间很可能是自成一方世界,类似于青云剑阁藏宝阁中星空秘境的那般存在。 至于第三层,比起第二层还要奇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杂一处,一边炎热,一边寒冷,恰似冰火两级共存,十分玄异。 这塔中每一层的空间都是紧紧闭合,虽说是处在深海之内,但并未受到周围海水的强烈挤压,身在此中,其实与在陆地上并无多大差别,这从某种以上而言,对秦苍还算是有利。 因为他的水性只能算作一般,并没有多么顶尖,虽说不至于在水中寸步难行,但总归没有陆地上那般自然,战斗之时也难免缚手缚脚,有些招数无法顺利实施展。 而那些魔门子弟就有所不同,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自小就在乱魔岛上长大,与不少海妖进行过殊死搏斗,对于水性也是无比熟悉,有甚者在水中的战力甚至还要超出在陆地上一两成左右,此消彼涨之下,本就在修为境界上居于弱势的秦苍,就更加没有优势。 所幸事情的发展并不总是朝着于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总算不至于事事都对我不利,要是这些宝物都藏在深海之中,那我恐怕还真的与它们无缘......失之交臂的感觉,总是令人难受啊!”秦苍既是自嘲又是庆幸地一笑,他旋即将图纸收回灵戒之中,收敛气息,开始在附近搜寻有无秘宝存在。 他并未通过九转道玄诀将修为提升至造化层次,借此踏空而行,也并未施展鬼影步之类的身法,而是用着最为寻常的步伐前行,一是为了节省灵力,二是因为采取这种平稳前进的方式不至于让他无意间触碰到什么机关暗道时手足无措。 第一层虽说是巨塔中最底下的一层,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有惊世秘宝藏匿,毕竟大能者的思维总是与常人不同,同理,此处所潜藏的危险也未必就要逊于后面七层。 最难办的却还不是这塔中潜藏的危险机关,而是那些秘宝本身太难发现,方才秦苍以通过魂力查探四周,除了感知到一些基本地形之外,根本没有发现丝毫异样的东西。 这也就意味着,想要找到宝物,只能自己一步步在附近探访,通过肉眼仔细观察。 这才是真正考验眼力的地方啊!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幻境中的相逢 时光总是在弹指之间流逝,一晃距离秦苍等人入塔已是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这对于习惯闭关数月甚至数年的修士来说,本该是个短暂无比的过程,然而一反常态地,这两个时辰对于他们中很多人而言都是段无比漫长和深刻的经历。 毒物、暗器、食人花、火雷珠、上古凶兽的残魂......诸如此类稀奇古怪并且阴毒无比的东西,在这两个时辰之中,不少魔门弟子都是尝了个遍,幸运者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些劫难,而不幸者身上就不知道挂了多少处彩。 反观那些所谓的秘宝,却是始终未曾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这还仅仅是在第一层的遭遇,就宛若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饶是这些魔门弟子在入塔之前就被长辈告知过这巨塔中的诸多凶险,此刻也像是没有多少心理准备似的,变得恐慌。 耳听毕竟总是不如眼见的,亲身接触到这些危险,才会真切地知道这巨塔的可怕之处,会有此反应,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进入此中的都是八大魔门中实力出众的精英,道心坚定不惧挫折的人也是不在少数,就比如那玄魔门的杨千帆,运气可谓是背到了极点,几乎每走一处都要触发一道机关,他实力虽然强劲,但对方毕竟是以有心算无心,如此多次累积之下他的身上也是出现了不少伤痕。 但他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伤痛的铁人,仍旧是提着他手中的剑,率领着玄魔门其他弟子,继续在其他地方探寻秘宝的存在。 其他势力之中,与他同样执着的人也是不少,秦苍便是这其中之一。 秦苍的运气倒是没有杨千帆这般不堪,不过也谈不上有多么好,费时两个时辰,都是在第一层兜兜转转,不知绕了多少弯路,却是只发觉了一些普通至极的药草,根本没有什么灵性可言,自然也就和那些秘宝扯不上联系。 而就在方才,他又不小心触动了一道内藏幻境的机关,被卷入了幻境之中,按理说秦苍得了邱玄易的幻术传承,寻常幻境根本奈他不何,他很容易就能够从中走出,但这道幻境却并非那么简单,相反,很是复杂。 从幽冥之瞳的视角观察,这方幻境的空间只是一个单体,并不像邱玄易的幽冥虚界那般由众多黑暗位面构成。然而当秦苍要尝试破解这处幻境之时,却是惊讶地发觉他所面对的阻力竟然也是由多重空间所叠加,除非他能够在一瞬间将这多重空间同时粉碎,否则便不可能真的走出幻境。 看到的和实际不一样,这是幻境中最基本的障眼法,然而秦苍的幽冥之瞳本身就是幻道的一种至高演化,非但能够营造幻象,更能够破除虚妄,它所看到的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然而事实却偏偏与他看到的相反,这除了是一种嘲弄之外,还是一种极为妖异的表现。 ......自松软的草地上缓缓走过,秦苍目光徐徐推进,望向周围的花海,百花烂漫,清香四溢,本是令人流连忘返的难得美景,但秦苍却是根本无心来领会这些景色,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眼前所看到的皆是虚妄,并非真实。 只是要如何走出这片虚妄之地,成了他当下最大的难题。 “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这是幻道亘古不变的奥义所在,我看到的是一重空间,然而在这重空间之外还有着不同层次的空间位面存在。而我看到的又是一片花海,各色奇花数不胜数,那么是否能够将这些花理解一重重不同层次的空间位面,其中最为独特的一朵就是最为关键的中枢所在?” 秦苍思绪如泉涌,忽而念及至此,慢慢附下身来,目光开始投向身边的一朵朵奇花。时不时还用手去触碰感受。 他本不是什么爱摆弄花草之人,但观察力天生便是入微,耐心也是十足,不会在对待细小的事物上感到烦闷无趣,所以即便这些花的数量已然躲到了能够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秦苍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很平和专注,没有丝毫不耐的情绪。 他也并不害怕耽搁的时间太久,导致那些秘宝被其他魔门的人夺走,一是因为幻境本就是一种假象,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称作由虚无所衍化的空间,在时间规则上与外界会有很大的差异,譬如说梦。梦境其实也是幻境的一种,在梦中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做到许多在真实世界里不能够完成的事。 有可能你分明只睡了一天,但在梦中的经历却是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这其实就是一种时间规则上的差异。 第二个原因便是他的心态向来不错,宝物虽然令人向往,但毕竟也是由有缘者得之,自己没有发现,反而被别人捷足先登,那也是别人的本事和机缘,无需为此介怀。 简而言之,便是这世上的好东西不少,但总不能什么都要往自己的腰包里揽,那样太累,也太过牵强,宝物,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字,若无缘相见,不必恼恨,若有缘相见,那自然是要竭尽全力争上一争。 “千香百味花,素心宁神草......都是些不错的品种啊,这幻境倒还真逼真。”秦苍淡笑一声,身子前移,于花海之中穿行,沿途掀起一阵窸窣声音。 迄今为此,他已然观察了上千朵奇异花草,不过都未能看出什么端倪,直到他在某一刻目光一瞥,看到了一朵隐藏在不显眼的角落的紫花,眼中方才浮现出些许异色。 这株紫花其实还并未完全绽放,花瓣紧紧并拢,仅有一处极为细小的缝隙显露,它的花茎很是薄弱,比起婴孩的手指还要细上许多,看上去丝毫不起眼,秦苍也是在十分偶然的情况下才注意到它。若是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便是它所散发出的香味要比其他花朵要浓上些许。 秦苍长眉微挑,脸上泛起深思之色,他虽并不钟爱花草,但秦家有位长辈却是对此十分偏爱,而他与那位长辈的关系向来不错,幼时还曾向他请教过有关修行上的一些问题,如此年岁渐久,耳濡目染之下对花草之物也是有着一定的了解。 然而如今他端详半响,都是未能叫出眼前这朵紫花的花名,这就显得很是奇怪了。 秦苍正自狐疑之际,却是突然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反应本就迅速,当下便是施展出隐匿气息之法,以周围花海为掩护,借以藏身。 而就在他躲藏到花海中不久,便是有两名男子朝这边方向走来。 一人体态颀长,足有八尺之高,手中握着一杆银色寒枪,伴随着他的前进,枪尖也是在地面拖行,发出哧啦声响,他面目虽生得普通,并不什么特别之处,但因之身形高大,又有长枪在手,便是多出了几分英武之姿。 另外一人则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身材矮小,不过七尺,又生得贼眉鼠眼,怎么看都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猥琐气质,他手中所持的兵器却也刁钻,不是什么刀枪剑戟,也不是什么斧钺钩叉,而是一根长鞭,浑身上下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以秦苍的眼力,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便看出了这金鞭的不凡之处,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敢以鞭作为兵器的人,大多都是身姿修长之辈,因为他们能够利用身体上的优势更好地发挥出鞭的甩、劈等效用。 这矮小男子身长不过七尺,连手中金鞭的长度都要远在他之上,这样的一幕看上去分外滑稽,也十分令人不解。 便连秦苍也不禁在心中泛起疑问:“难道这家伙是打算用兵器的长度来弥补自己身材上的不足?” 当然,这样的疑问只是持续了一瞬,比起这一点,秦苍更关心的还是这两人为何也会出现在这方幻境之中。 “难不成他们两人也触动了幻境机关?没道理啊,这两人的修为最多不超过龙庭境中期的境界,若是一开始就和我处在同一片幻境空间之中,我不可能到现在才有所察觉,难道他们是之后才闯入的?又或者说是打破了其他层次的空间位面,来到这里?” 心中的疑问自然是无人解答,秦苍仍旧是收敛气息,藏身于花海之中,不打算就此贸然发动袭击,虽说突然偷袭总能够起到绝佳的效果,但对方毕竟是两人,修为也要在他之上,一旦动手他即便能够取胜,也要耗费不少灵力,这对于之后的夺宝不利。 更何况眼前这两人究竟是哪个魔门中的弟子,尚不得而知,在并不了解对方的情况,秦苍绝不会先行出手,以免为自己平白无故多竖立两个敌人。 念及此处,秦苍周身气息更为内敛,加上周围烂漫花海的掩护,就仿佛是隐藏在角落的暗影,难以被人察觉。 ...... 第一百九十章 迷之自信 那两名突然出现的男子显然也是没有发觉秦苍的存在,边走边开始交谈,声音之中不乏怒意。 “这他妈的究竟是什么鬼地方,破了一层幻境,又陷入了另外一层幻境,简直恶性循环啊!玩我呢是不是,究竟要怎样才能走出去,老子进来可是为了得到秘宝的,不是来这里的幻境体验生活的!”那名手持金鞭的矮小男子一开口便是叫骂道。 高大男子闻言,随即瞥他一眼,冷冷道:“行了,有工夫说这些废话,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出去?” “我他妈的又不是没想,这不试了都没辙吗?连我古魔门的千里传音符都失效了,还有什么办法?” “嗯?”听得此话,秦苍目光顿时一凝,显然这矮小男子口中所提及的古魔们这三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原来他们两个都是古魔门的人。” 蓦地,秦苍心念一动,似是想出了什么妙策,他的脸上逐渐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 那古魔门的两人仍在交谈,浑然不知此刻他们已经被那传闻中的琴魔秦一剑所盯上。 ...... 烂漫花海之中,秦苍神秘一笑,身上气息缓缓浮动,遽然间其五官变动,原本所营造出的普通但却坚毅的气息在瞬间被淡化,取而代之地是一股深入骨髓的邪异气息,大有邪魅狂狷之意。 如若说他真实的相貌清俊秀气,所变幻出的秦一剑的相貌平凡无奇,中规中矩,那么此刻所幻化出的面容就的的确确像是修行了多年的魔门中人,看不出丝毫正道作派,浑身上下邪异气息流窜,嘴角似乎总是擒着一抹坏笑,比起天生邪气的訾承邪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外界,绝不会有人将他与正人君子,光明磊落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 而这样的特别效果,恰恰就是秦苍现在所想要的。 待在原地仔细审视了片刻,秦苍满意一笑,正欲霍然起身,那站在不远处的古魔门二人却是像发现了什么端倪,目光猛然向他所在的方向投射而来,几乎是在同时,一道枪芒与一道鞭影同时在虚空中浮现,杀气浓重,震得四周花瓣碎裂,形成漫天花雨。 但见两股雄浑灵力裹挟风浪杀来,将漫天花雨震散,附着于那一道枪芒与鞭影之中。 长枪如龙,金鞭如蛇,一枪一鞭同时发动,竟是有龙蛇合击之势! “反应还不错嘛!”如此迅猛的攻势之下,秦苍却是没有丝毫惊慌,反是暗自赞叹了一声,随后方才不慌不忙地运转起灵力,灌入脚底,紧接着整个身躯猛冲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残影分化,正好躲过了那枪芒与鞭影的合击。 而就在秦苍与枪芒鞭影擦肩而过的下一瞬,他原本所在的方向便是传出了一阵地面裂开的心悸声音,即便不曾回头,秦苍也能够相见这一道枪芒与鞭影所携带的力量足可在地面上划出了怎样纵横交错的痕迹。然而他的面部表情由始至终都很平静淡然,因为早在他决定动用偷天换日之术再度改变容貌时,他便是猜测到这古魔门的两人有可能会感应到他的气息存在,两人都是魔门精英,自然具备很强的战斗意识,一旦发现什么可疑的风吹草动,定会不由分说发动攻击。 这便有了先前枪芒与鞭影同时破空杀伐而来的一幕。 只不过他们的动作虽快,却是不及秦苍的速度,鬼影步本身就是秦家的一大绝学,虽不及九转道玄诀这般神妙,但若论速度,鲜有身法能与之比肩,秦苍又是以有心算无心,早已猜测出将这两人的举动,故而躲开这招合击,可谓是轻松无比。 “嗯?”瞧得此幕,高大男子与矮小男子的脸色皆是一变,显然是没有料到秦苍会如此轻松地就躲过了他们两人同时发动的一击,要知道,他们两人虽不是古魔门年轻一辈中最强者,却也是实实在在的龙庭境中期修士,单独实力已不逊于一些外门长老。 虽说这一击他们更多的目的是试探,并未动用全力,但发生这样的一幕,还是让他们的内心无法再保持平静。 唰! 残影呼啸,秦苍脚踏劲风,十分轻灵地落在了地面之上,他衣衫猎猎,负手而立,加之刻意伪造出的邪异气息,整个人的威势显得无比强大,所携带的诡异色彩也是格外浓重。 两人脸色再变,一方面是未曾想到秦苍身上的邪魔气息竟会如此强大,几乎都快赶上古魔门中一些内门长老的程度,另一方面则是秦苍的面容对他们来说很是陌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阁下是何人?为何隐匿于此?”高大男子凝视着秦苍,率先开口问道。 “能入这水中巨塔,我自然也是魔门中人,至于为何出现于此,呵呵,还不是与你们这两个倒霉鬼一样,不慎触动了幻境机关,这才来到此地。”秦苍冷笑道。 “魔门中人,哪个魔门中人?为何我们之前从未见过你?”此番开口的却不是高大男子,而是那手持金鞭身材矮小的男子。 “笑话,八大魔门弟子成千上万,你能每一个都认识吗?更何况还有许多人常年闭关,行事低调,暴露在公众视野的情况甚少,就比如说此番进入塔中的八十位魔门年轻高手,你们能保证准确叫出每一人的名字,记住每一人的容貌吗?” 秦苍连连反问,语气渐渐加强,竟仿佛有些逼问的意味,弄得两人一阵语塞,无法应答。 “咳,阁下说的倒的确有几分道理,不过你平白无故隐匿于此,鬼鬼祟祟,总该要给我二人一个解释吧。”高大男子轻咳一声,旋即说道。 却见秦苍脸上泛起一丝十足的冷讽笑容:“解释?呵呵,你们二人平白无故对我出手,我还没找你们讨要说法,你们却先找我要解释来了,真当我炼狱魔门之人好欺负不成!” 说罢,秦苍周身气势暴涨,俨然就是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那矮小男子却是陡然探出手臂,阻拦道:“诶,炼狱魔门的师兄且慢!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和气,方才我们师兄弟二人也是察觉到前方有着不明异动,以为是什么幻术攻击,这才突然出手,并非是刻意针对师兄,还望见谅!” “这话倒勉强中听。” 秦苍周身气势缓缓收敛,矮小男子见此,连连陪笑的同时也在向身旁的高大男子暗中意念传音。 “这家伙的修为我看不透,肯定在咱们之上,最少也是龙庭境后期的修为,更何况他又是炼狱魔门之人,所掌握的招数定然都是些阴招,令人防不胜防,没准还和那曲不散一样能够以音波杀人。咱们两个加起来都未必是他对手,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嗯,言之有理。” 两人互投眼色,在心底里都是将秦苍当作了修为实力在他们之上的强者。 他们却是不知,之所以无法看透秦苍的修为,并非是秦苍的境界真的就在他们之上,而是他先前已动用偷天换日之术将自身气息伪造成了龙庭境巅峰的层次,表面上超越了他们两个小境界,这才隔绝了他们的魂力查探。 事实上,秦苍不过是个通玄境后期的修士,虽说有着诸多底牌,但若真动起手来,未必就能在他们手上占到多大的便宜。 “嘿嘿,在下古魔门吴冲玄,这位是我同门师兄杜归舟,还未请教师兄的名号?”矮小男子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高大男子,意为介绍,旋即又向秦苍问道。 “琴古。”前些日子一直在魔血碑前参悟古青云的剑道与琴天阑的琴道,以至于直到现在秦苍的脑海之中都还未忘却古青云与琴天阑两人,他索性就用两人的姓氏组合在一起,当作新的化名。 “琴古......”吴冲玄与杜归舟相互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确定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印象。 不过他们却并未对秦苍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在塔外,可是有着十余位问道境层次的长老把守,绝不可能将八大魔门之外的闲杂人等放进。 吴冲玄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当下便是笑道:“看来琴师兄平日里的确很是低调,以至于我们并未听过有关师兄的传闻。” 秦苍闻言,放声笑道:“以前没有听到,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听到,等我从此塔中取出几件秘宝,相信我的名声很快便会在八大魔门中传开。” “都被困在幻境中了,还想着秘宝,真是迷之自信......”吴冲玄与杜归舟心中直犯嘀咕,不过表面上他们依旧和颜悦色。 “不知师兄可有走出这片幻境中的办法?”杜归舟兀自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自然是有,不过还得需要二位的帮忙。”秦苍道。 “嗯?”此言一出,吴冲玄与杜归舟两人的眼睛皆是一亮。 ......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九色奇花 “琴兄当真有走出此方幻境的办法?”吴冲玄精神一振,当即便是向秦苍问道。 秦苍轻轻点头道:“办法的确有,不过我方才也说了,需要两位的帮忙。” 吴冲玄连忙笑道:“没问题,只要能走出这片幻境,就算是让我们两个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认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杜归舟也是连连点头。 “呵呵,倒是没上刀山下火海那般夸张,两位只需要动手帮我摘一朵花即可。”秦苍道。 “呃......摘花......就这么简单?”吴冲玄与杜归舟皆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秦苍。 秦苍笃定道:“不错,就是摘花。” 言罢,他身子便是微微挪动,手指探出,向花海之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斜指而去,吴冲玄与杜归舟目光望去,但见一朵尚未绽放的紫花栽种在那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是普通。 “就是这朵?”吴冲玄眼睛虚眯,好似形成了一道缝隙。 秦苍没有答话,不过他的眼神已然给了吴冲玄一个无比清晰的回答。 “这花看上去不怎么特殊啊......难不成另有玄机,是我们未曾察觉到的?”吴冲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他目光再度看向秦苍,问道:“琴兄,凭你的本事,难道还摘不下这么一朵小小的花?” “摘是摘得下,不过我总感觉这花有古怪,所以还请二位做个探路先锋,我在一旁见机行事。”秦苍平静道。 “娘的,自己察觉到不对,就想找别人来试水,还说的这么直接,这脸皮简直无敌啊!”吴冲玄脸色微沉,心中暗骂道。 似是察觉到了吴冲玄的异样,秦苍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嘲弄的弧度。 “怎么,吴兄不愿意?那倒也没关系,反正被困在这的又不只我一个人,有你们两个作伴,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咳,琴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我刚才是在想用什么方式把这朵花给摘下来。”吴冲玄道。 “噢,那现在想好了吗?” “当然,师兄,你用银枪把那花连根挑起,我在用金鞭把它卷过来,有没有什么问题?”吴冲玄言语之际,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杜归舟。 “没问题。”杜归舟很干脆地应了一声,旋即他手中灵力涌动,灌入枪尖,但见一道犹如雷电的银光一闪,那紫花下的土壤便是陡然松动,如被利刃割破,气劲炸开,将花根掀飞数丈之远。 吴冲玄目光一凝,看准时机,手中金鞭如灵蛇舞动,裹挟劲风,将花根卷起,随后用力回收,不多时那一朵紫花便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咦?没什么不同啊!”吴冲玄手握紫花,目光游移,仔细端详了半响,硬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哪怕是他动用魂力查探,也是未能看出什么潜藏的玄机。 “琴兄,你不会是在诓我们吧,这花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帮我们走出幻境的东西,把它摘下,有何用处?” “你且将它给我一观。”秦苍道。 吴冲玄迟疑片刻,目光闪动,但终究还是将这朵花隔空递了过去。 秦苍探手一接,只觉这花的花香比方才所感受到的还要浓上几分,不过并非是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迷醉之香,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吸引。 脑中思绪纷飞,秦苍突生奇想,欲将灵力融入花瓣之中,看看是否会产生什么异变,但就在他生出这等想法的下一瞬,还未来得及实施,那紫花却陡然反客为主,释放出一阵如梦似幻的奇特气息,浸入秦苍的经脉之中,开始自行汲取他身上的灵力。 “什么?”秦苍心中一惊,下意识地便要将此花扔出,但后者就像是一块黏胶,怎么甩也甩不走,更为诡异的是,此刻他体内的灵力已然不再随他心念而动,而是受那紫花的影响,不断向花苞中涌去。 “两位,助我!”秦苍大喝一声,杜归舟与吴冲玄二人方才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当下各自灵力涌动,一人向秦苍推来,另一人则是探手向那紫花抓去。 然而毫无例外地,杜归舟与吴冲玄二人皆是被一股无形的空间屏障所阻挡,既无法触摸到秦苍,也无法触碰到那朵紫花。 “该死,这是什么鬼东西?”吴冲玄怒骂一声,灵力悉数爆发,霎那间如有魔龙咆哮,声若风雷,势胜山洪,他右掌五指遽然间变得无比锋利,有着不逊于灵器之能,然而仍旧是无法破开那道阻挡他的空间屏障。 反而他惊骇地感觉到自己所释放的灵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抽取,而这股力量赫然是来自于秦苍手上的那朵紫花。 与此同时,杜归舟脸色也是剧变,显然也是遭遇了与吴冲玄一模一样的情况。 “琴兄,你这次可是坑苦了我们啊!”吴冲玄面容扭曲,身上灵力不断被抽走,开始呈现出一股被榨干的虚弱之感,至于他身旁的杜归舟,同样也是神色紧绷,处境好不到哪去。 秦苍一言不发,脸色苍白,他是直接接触到紫花的人,同样也是最早被抽取灵力的人,要论灵力的流逝速度,杜归舟与吴冲玄两人可都比不上他。 奇怪的是,体内灵力虽然在不断被紫花所汲取,秦苍的意识却是没有减弱多少,很是清醒,甚至于他还可以像往常那般随意动用魂力,查探四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仅是一盏茶的工夫,秦苍体内的灵力就已流失了将近六成,再这样下去,他体内的灵力很快便会倾泻一空,到那时别说是和其他魔门精英争夺宝物,就连最基本的自保都没办法做到。 唰! 此刻浑身上下所能调动的也只有魂力,秦苍索性再度释放出魂力,将这朵紫花牢牢锁定,观察着它的每一丝异变。 约莫是因为从秦苍、吴冲玄、杜归舟三人的身上汲取了太多灵力,原本花瓣紧紧并拢的紫花开始有了绽放之兆,而它的花茎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细小,开始横向扩展,不过数息时间,它便是壮大到人的两根大拇指那般粗细。 空气中的香味愈发浓厚,秦苍身上的灵力愈发稀少,然而他的意识却依旧清醒,他看见了一片片花瓣竞相绽放开来,共有九片,每一片的色泽都是不同,不再像之前那般是纯粹的紫色,而是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色兼有。 除此之外,每一片花瓣之上都是分布着几道细小针孔,不知是何用处,也不知为何而生。 “九色奇花,世间还有这等奇妙存在?此花能主动吞噬修士的灵力,难不成也是件非凡的宝物不成?” 秦苍心中疑问连连,下一刻,他瞳孔又是一缩,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惊异之情,他看见这朵九色奇花的花瓣竟然与他的手掌缓缓相融,犹如是被烈日所照射将要化去的冰雪,不多时,这朵九色奇花便是彻底消失,但秦苍却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存在。 因为那九片花瓣已然融入了他的血肉当中,虽仍旧是独立一体,未曾被他的身躯同化,但两者间的联系仍是十分紧密。 体内灵力已然停止了流失,秦苍以魂力内视,很快便是感觉出自己的灵力只剩下了三成左右,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朵九色奇花已然停止了异动,陷入了一种类似于沉睡的奇妙状态,不再主动汲取他体内的灵力,反而返还出一种玄妙的气息,逐渐替他清除身体内的一些杂质。 “洗经伐髓么?”虽说这种气息的产生和渗透十分缓慢,但毕竟是在自己的身体之中,所以秦苍很容易就能够察觉到,当下便是有此联想。 不过这毕竟是自己单方面的猜测,并不能得到证实,况且这九色奇花也是吸收了灵力之后方才有此异变,他并不知道它的来历,自然也无法知道它的确切用途。 所以只是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秦苍便是将注意力从体内的九色奇花上移开,开始看向周围的吴冲玄与杜归舟两人,此时两人早已瘫倒在地,气息虚弱,双目紧闭,明显是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奇怪,这两人的体内分明还剩下三成多的灵力,而且他们又是龙庭境中期的强者,按理说不应该就这么陷入了昏迷才对,难道又是因为这九色奇花?” 秦苍心念微动,体内灵力激发,在九片花瓣周围萦绕,不过此番并未起到先前的那般效果,这朵奇花仍旧是处于一种类似于沉睡的境地,寄存在他的身体之中,不曾脱离。 值得庆幸的是,陷入了沉睡境地中的九色奇花并无再吸取他体内灵力作为养分的迹象,除此之外,也没有再传出什么其他方面的异动,它就像是一个沉沉睡去的孩童一般,以秦苍的身体作为寄居之地,至于何时苏醒,醒后又会不会再为秦苍的身体带来什么影响,那便不得而知了。 “诶,真不知有你在手,究竟是福是祸啊!”感应着体内存在的九色奇花,秦苍的脸上泛起了深思之色。 ......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佛像 体内的九色奇花陷入了沉寂,不再有丝毫异动,任凭秦苍如何催动魂力感知,或是试图以灵力激发,也是没能引起什么变化。 但这并不意味着秦苍的这般做法毫无用处。 便在他以灵力试图沟通这朵九色奇花时,他的脑海之中骤然涌现出千万条丝线,象征着这方幻境与其他空间位面千丝万缕的联系,比他动用幽冥之瞳看到的还要全面,还要仔细。 “果然,只要掌握了你,便能走出这片幻境。” 若有所悟地一笑,秦苍手掌微曲,释放出一股玄奥气息,将千丝万缕的联系化作了一道复杂印法,当这印法结成的下一刻,他所在的幻境便是自动浮现出诸多裂痕,随着印法中的力量不断增强,那诸多裂痕也是逐渐扩大,到了最后,已是发展到不可修补的境地。 瞧得此幕,秦苍自知时机已到,心念一动,手中印法顿时离手而去,涌入一处最大的空间裂痕之中,数息之后,巨大的轰鸣声回荡开来,犹如滚滚天雷之威,但见先前还困住了秦苍、吴冲玄、杜归舟三人的重重幻境世界层层破碎。 其速之快,不可逆转。 与此同时,秦苍所看到的场景也是随着幻境的破碎骤然变幻,恢复到了先前的模样。 一块石壁,几条藤蔓,放眼四周,仅此而已,与所见的幻境相比,眼前真实的景象是那么的没有吸引力,这或许也正是不少人愿意沉沦于幻境之中,不愿面对现实的原因之一吧。 幻境已破,杜归舟与吴冲玄自然也是从中脱离,只不过两人现在仍旧保持着昏迷的模样,并未苏醒,自然现在也就见不到秦苍以及周围的场景。 淡漠地瞥了两人一眼,秦苍旋即打算动身离开。 他倒不是没有生出趁机将两人性命了结的想法,如此一来,便可以少去许多麻烦,但这两人毕竟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若非有他们的灵力灌入,单凭他自己,是绝对无法让九色奇花发生异变的,更加也无法走出幻境。 他的确是个在意利益的人,却不是个只在意利益的人。 于他而言,这世上有许多比利益还重要的东西,譬如忠孝,譬如情义。 无情无义,终究不是他秦苍的写照。 ...... 出了幻境,秦苍并未立即动身去其他地方探寻秘宝,而是先选择了一处较为偏僻之地恢复灵力,眼下他身处巨塔的第一层,并不能采取直接沟通天地灵气的方式恢复,也就只剩下了吞服丹药之类的辅助物这一种方式。 恢复灵力的丹药,风醉尘其实并没有给过他,只是临行之前为他准备了几坛灵酒而已,这些灵酒虽然也有恢复灵力的功效,但酒香太过浓厚,很容易将四周的人引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秦苍并不打算引用这些灵酒。 他毕竟在前些日子战胜了封忌故,做了罗刹魔门的外门执法长老,能够调取一些修行资源,其中便包括了不少恢复性的灵丹灵药,这些丹药的成色普遍为上品,并无多少副作用,所以秦苍在吞服之时并没有多少顾忌,只是在运功之时保持着高度警惕,以防有人来此,突袭于他。 所幸他的这种担忧并未成为现实。 约莫是旁人被某种机关缠身,疲于应对,或者是寻到了某种秘宝,正在与他人争夺,总之秦苍运功调息的这几个时辰里并未遭受到其他人的打扰。 他也很是顺利地将自身灵力恢复到了九成以上,不再虚弱,面色也是由苍白变得红润。 灵力既已恢复到将近巅峰的水准,秦苍也不打算继续隐匿于此,而是果断动身,去往第一层的其他地方。 也不知是否与体内多出了那朵九色奇花有关,秦苍如今的运气要比先前好了太多,没有再一个不慎便触动诸多机关,也没有遭逢什么凶悍大敌,而是在东面发现了一座庙宇,大门陈旧,很容易便可看出一些斑驳痕迹,但是却没有多少灰尘,显得很是干净。 塔中有庙,看上去似乎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对于见惯了光怪陆离的修士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 凡人所修的塔,那便真的是塔,每一层的空间都是有限,中规中矩,往往也就那几样东西摆放在其中,但修行界中的塔就不一样,每一层都是一重独立的位面,蕴藏着空间大道,虽称不上是广袤无垠,却也可以拓展出许多空间。 禅房、寺庙、道观、花海、丛林等等,你在外界所能见到的,在这里同样也可以见到,当然,有些东西可能并非真实,乃是由幻术演化的虚幻世界,不过也有不少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就比如秦苍眼前的这间庙宇。 自从九色奇花融入身体之后,秦苍的感知就在无形之间变得更加敏锐,即便是在不催动幽冥之瞳的情况下,他大致也能看出幻与真之间的界限与分明,眼前的这间庙宇并无丝毫幻道的气息,可见并非是由幻术演变。 更何况就算真的是由幻术所变,却也无妨,真亦假时假亦真,幻术世界中的所见也并非皆是虚假,就比如秦苍之前所见到的那片花海,看上去一片虚幻,实际上也隐藏着真实,那便是他后来所获得那朵九色奇花。 真真假假的道理,有时候就是这么混杂,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己体验过才知道。 秦苍正是深谙此中之道,故而也没有多少迟疑,当下便是迈步朝这座庙宇中走去,陈旧古朴的大门被他轻轻一推,便是开启,露出一条由青砖铺展而成的大道,秦苍信步上前,每一步都是结实地踩在青砖之上。 但他却并无沉稳的感觉,相反,很是轻飘。 就仿佛他此刻所走的不是什么青砖道路,而是漂浮着的云端,周围又有和风萦绕,有着羽化登仙般的奇妙之感。 但秦苍脸上却是没有丝毫轻松快意的神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寺庙,总该是个端庄肃穆的地方,原因无他,只因一个佛字。 庙门,便是佛门,而佛门总是号称清净之地,携带着庄严的气氛。 秦苍从不认为所谓的佛真的就能够做到六根清净,无欲无求,但是对于佛门之地所弥漫着的庄严气氛,他却是向来没有微辞。因为所谓的佛,也是一种理念,但凡是理念,便可称作为道,每个人生来便是一个求道者,佛道虽不是他所求之道,但也值得他抱有应有的敬意。 这一条青砖大道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入眼的是一座大殿,殿门同样陈旧,但却并未丧失它应有的威严。 在用魂力确定里面并无其他人的气息之后,秦苍旋即踱步而行,周身灵力释放,激荡气劲,隔空将殿门推开。 同样是一阵“咯吱”的声音,但相较于寻常的推门声却似乎多出了几分禅机,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潜移默化。 秦苍面色肃然,缓缓走入殿中,周围所燃烧的灯烛很是耀眼,但却是不及正中的那座巨大佛像来得醒目。 这佛像通体呈古铜色,高约三十余丈,面相圆润丰满,敦厚温和,但却不怒自威,结跏趺坐,左手横置双膝上,结定印,右手置右膝上,掌心向内,手指指地,意似大地为证,背后宝座刻有金轮,若一轮大日转动,金光熠熠,尽显佛道庄严宝相。 在这佛像下方,放置着一座香炉,几盘水果,皆是供奉之物,又有一个蒲团横置于地,显然是供信徒跪拜所用。 秦苍身形挺立,望着前方的巨大佛像,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笑,再然后他的目光便是落在了下方的蒲团之上,他信步走去,不急不缓,片刻之后,他便是落座于蒲团之上,与这佛像相对盘坐。 “我从不信佛,自然也算不上是你的信徒,更何况你只是一道佛像,并非真身,是否通灵尚且两说,要我跪拜于你,自是绝无可能。不过我不信佛,但却敬佛,虽不会供奉跪拜于你,但若说与你相对而坐,共同论道,倒也未尝不可。” “都说佛向众生,以解救世人于苦海为己任,如此说来,你们佛家的道便是众生之道,佛法无边,大道更深,却依旧有那么多人终日流离失所,沉沦苦海,是天地太大,众生如尘埃,还是万道太广,佛法如芥子?” 秦苍脸上笑意依旧,但目光却是无比深邃,所问的问题也是无比深奥。 他的魂力在这一刻暴动而出,将面前佛像锁定,正欲潜入内部,却是猛然被一股无形之力反震,似有千万僧人在一同诵念佛经,声若天雷,刹那间险些将他识海撑爆! 一丝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秦苍看着面前的佛像,只觉它的相貌在顷刻间又发生了变化,不再温和敦厚,而是凶煞如恶鬼,狰狞可怖。 “佛?魔?相由心生,是我的心变了,还是你的心变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佛魔修成聚一身 秦苍的目光仍旧紧盯着面前的佛像,没有移开。 那一丝顺着嘴角流淌下的血迹,也已被他用手抹去,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面色依旧平静,端坐在蒲团之上,如山峦一般坚不可摧。 他的魂力的确无法潜入佛像内部,看清楚佛的本质,然而对方也无法动摇到他的道心。 一尊巨大佛像,一个渺小生灵,就以这样的方式静坐着,四目相对,谁都无法看清谁。 殿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静谧。 秦苍的身体似乎也在这种静谧得过分的气氛之中化作一座亘古不移的雕塑,道不可言,佛不可说,他的问题自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回答,所幸他便与对方一样,不语,亦不动。 像是暮气沉沉的死物一般,他的身上已觉察不出多少明显的生气,唯有一对眼眸,不曾闭合,像是世间最为明亮的日月一般,散发出了比漫天星辉还要耀眼的光芒。 那尊高坐在宝座上的佛像看上去仍旧静如磐石,然而在秦苍的视野之中,这尊佛像的面容却是无时无刻不再发生变动,时而慈眉善目,如一位仁厚智者,时而凶神恶煞,如一位地狱阎罗。 前者为佛,后者为魔。 佛为善,魔为恶,这是世人的共识,然而当佛魔都融为一体时,善恶的界限也就变得模棱两可。 说不清什么是善,说不清什么是恶,不知道什么是善,不知道什么是恶。 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内心,也只剩下了自己的内心。 ...... 心境之中,秦苍盘膝而坐,虽是意念之身,却是保持着与肉身一模一样的坐姿。 那尊佛像也是出现在了他的心境之内,仍然与他相对而坐,宝座上的金轮似乎更加璀璨,身躯也似乎更加伟岸。 这却不是最为显著的变化,也不是秦苍最为在意的地方。 此刻他所关注的只是这佛像周身所涌现出的浓郁生气,以及若要化为实质的宝相之光。 将这些变化看在眼中,秦苍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一抹笑意,这一次,他不再继续沉默,而是缓缓开口道:“如今,应当可以坐而论道了。” 佛像周身生气愈发浓厚,宝相之光庄严无比,照射洞天。 他不再像是一座空洞的像,而像是一尊真正的佛。 他的眼中分明只是显露出秦苍的身影,但却犹如将芸芸众生都囊括其中,内藏智慧妙法,无不精深,非人所能探测。 “人,可知道为何物?”佛所传出的声音很是普通,并无甚奇之处,但在传入秦苍耳中之时却仿佛立时化作无上妙谛,冲击着他的心神,使得他在这一瞬间忘却了佛的声音,脑海之中只被这一个问题所充斥。 “道,心之所求也。”秦苍直视着面前的巨大佛像,身虽相对渺小,心却无半分波澜。 “所求何道?”佛的面容之上始终看不出丝毫悲喜波动,只有一如既往的庄严肃穆。 “断因果,解悲苦之道。”秦苍如是答道。 “因果为缘,缘起缘灭,往复而来,如何能断?”佛又问。 “不知如何断,故而有此求。”秦苍道。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佛道。 “空也好,幻也罢,虚也好,假也罢,浮生本就一梦,既然身在梦中,所谓的真实也就没有太多意义了。有可能你所认为的真实,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泡影,有可能你所认为的虚假,到头来却是如恒星一般永存。”秦苍道。 佛叹:“人不知真假善恶,与兽何异?” 秦苍冷冷一笑:“佛不解悲苦离愁,与魔何分?” “众生悲苦,佛可知,魔不知,此为分。”佛的语气仍旧淡然平静,丝毫没有因为秦苍的这般直接话语产生怒意。 “知而不解,有何用哉?”秦苍再问。 “众生者,命缠因果,不脱苦海,自然沉沦悲苦,除己外,无法可解,无人可解。”佛道。 “既然只有自己可解,人又何须信佛,何须供佛?” “虽不解悲苦,但却知缘法,明因果,可为接引者,自然可信,自然可供。” “呵呵。”秦苍淡笑一声,大有深意地看了这位浑身上下都被宝相之光所萦绕着的佛,忽而摇了摇头,霍然长身而起,一掌探出,打通心境出口,就要回归现实。 佛却陡然出声道:“为汝解惑,何不拜之?” “惑在心中,并未得解,自然不拜。”秦苍头也不回,径直向那门户走去。 “入我庙门,当为信徒,不叩不拜,是为不敬!” 秦苍脚步骤停,蓦然回首,却不是因为佛的言语之中突然涌现出一丝情绪波动,而是他觉得这番话太过可笑。 “我来这里,只为论道,不为求佛,算不上你的信徒,若你诚心与我论道,解我迷惑。我倒是可以向你躬身行礼,以报解惑之恩,但你并未做到,这一礼自然作罢,至于叩拜,更是无稽之谈。” “于佛不敬,妖魔之类。”佛的脸上仍旧看不出丝毫怒意,但在他说出这番话的下一刻,秦苍的心境便是猛然震荡起来,如被万千陨石撞击,摇摇欲坠。 秦苍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样的不妙异动,但他却并未惊慌失措,反是一如既往地冷静,甚至于嘴角还浮现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我的确有琴魔这个称号,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敬佛,只是你非佛,我又何须敬你?” 轰! 遽然间,秦苍周身气势暴涨,魔道气息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不断强化着他的体魄,短短数息时间,他便是化身一尊百丈大魔,气息强横无匹,若有吞天噬地之能。 他手掌向前虚虚一按,化作一只黑气缭绕的擎天巨手,绽放强势威能,顿时间空间溃压,层层乱流崩毁,巨手破空,直向那盘坐在宝座之上的大佛镇压而来! 一道冷哼声音传来,那大佛同样探出一只手掌,与秦苍的魔道黑气不同,他的手上所萦绕着的乃是无比耀眼的金光,金光之上,是一排排密集的符文古字,似是一篇篇深奥佛经。 两只大手相撞的那一刹那,若有三千佛门子弟一同诵念古经,佛光照耀天地,气势恢宏,将秦苍的魔道气息逼得层层瓦解。 铮! 魔道气息瓦解,秦苍却并未就此罢手,而是直接以虚空为琴,奏出铿锵琴音,琴音阵阵,若有天地大势融入其中,激荡风云,洞彻九天,恍惚间又有一尊惊世大魔复苏,魔威颠倒乾坤,与那佛门古经悍然碰撞! “虚空为琴......”瞧得此幕,那大佛的脸色终于是有了首次的变化,然而除却惊讶,更多的还是冷意。 “当知虚空生汝心中,犹如片云点太清里,况诸世界在虚空耶?” 宛若惊雷炸开,四周动荡程度更甚。 但见这大佛周身一座座洞天世界浮现,皆是萦绕着虚幻之光,犹如一重重虚空降临,秦苍心中凛然,这大佛与他之间的距离本就不远,他很容易便能够通过魂力感应到后者的洞天世界。 “竟然多达七十二座!” 轰! 秦苍正露出惊容之际,那大佛口中不知念了怎样一个奇特的字符,霎那间七十二座虚空洞天世界重重叠加,威能爆发开来,竟仿佛可媲美一颗正在燃烧的小型太阳一般,能量之强,让秦苍毛骨悚然。 他有一种感觉,若自己无法抵挡住这一招,那么他的心境便会在这七十二虚空洞天世界重叠的威能之下破碎成齑粉。 “九转道玄诀,第一转!” 秦苍暴喝,九转道玄诀运转全身,霎那间修为提升,经脉之中涌现出造化之力,与四周琴音融合,一瞬间古韵回荡,更有剑吟之声响彻开来。 “琴心剑魄!”瞧得此幕,大佛再度动容,但他周身七十二虚空洞天世界早已融合一处,大势已成,去意不减。 “七十二虚空洞天成道印!” 声音落下,大道之力肆虐,共有七十二中截然不同的气息汇集一处,每一种气息皆是代表着一种大道,虽说这尊大佛与现在的秦苍一样仅是一道意念体,并非本尊,但这印法中所蕴藏的大道之力的强横程度还是超出了秦苍的想象,让人惊骇,让人绝望。 “我却不信,在我的心境之中,你还能将我毁灭不成!” 秦苍倏然长啸,浑身力量迸发,魔道气息大涨,又有琴声剑吟夹杂,化作两道古兵,威能融合,如同一柄硕大的剪刀在虚空中乱舞,演化阴阳两极,黑白之道。 砰!砰!砰! 一道道惊天巨响传开,在秦苍与大佛的交手余波的影响之下,这方心境很快崩毁了大半,犹如坍塌的石壁一般,秦苍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但他力量却不是不减,意志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若一朵花绽放,四周芳香渐起,花香所过,破碎之处逐渐修复,毁灭之处逐渐再生。 堪称奇迹。 秦苍目光一凝,这一刻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九色奇花的再次异动,不过这朵花仍旧未曾彻底摆脱沉睡,只是本能地传递给他一些力量而已。 这对他而言却已足够。 “该露出你的另一面了。”秦苍身化疾风,琴声剑吟贯穿四周,顷刻间从虚空洞天最为薄弱的一处穿出,同时分化出九道凌厉剑气,向那大佛斩去。 九剑合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剑光如雨,琴声遍地,无可避也。 却在此时,大佛气势一变,身上涌现出另外一股强大气息,这股气息秦苍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无比熟悉。 因为,此乃魔道气息!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佛魔外道像 魔道气息暴动而出,一束幽光冲天而起,与璀璨金光并作一处,如同是佛经与魔咒的结合,四周所响彻的声音诡异无比,时而光正宏大,时而阴邪可怕。 盘坐在宝座上的身躯所散发出的气势变得更加强横,然而此刻的他已称不上是佛,也称不上是魔。 在他的身上,有着佛与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一种象征着光明,一种象征着黑暗,两种水火不容相对而立的大道在他的身上得到了近乎完美的体现,所以即便此刻他没有立即出手,秦苍也是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 这种压迫让他紧张,也让他好奇,佛魔一身,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创举。 “非佛非魔,亦佛亦魔么?真是让人感到奇妙的存在啊!” 心中虽然不禁赞叹,但秦苍却是没有丝毫迟疑,那密集如雨的剑气仍旧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向对方斩去。 佛魔两种气息萦绕,盘坐在宝座上的身影显得很是从容冷静,他的面容并没有发生变化,但因为两种大道融合的关系,使得他的气质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左半身仍旧是佛像,庄严肃穆,金光灿灿,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佛法经文伴随,而右半身则是完完全全的魔像,气息森冷,通体幽暗,宛若终年不见天日的地牢,佛与魔的极致反差,在他的一对眼眸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左眼很是神异,比起天神的眼睛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仿佛自成了一方洞天世界,将芸芸众生的倒影全都收入其中,其中佛法妙谛不可言说,而他的右眼同样如一方世界那般浩瀚广大,很难有人将它真正地看透,它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可以吞噬掉一切生灵。 在秦苍的漫天剑雨要将他身形吞没的前一瞬,他终是有了动作,却不是施展类似于七十二虚空洞天成道印那般复杂的招数,而是很简单地结了一个手印,速度不快,以至于秦苍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所有动作。 这样的手印的确很简单,简单到三岁孩童只要看上一遍便能学会。 当然,学会的只会是表象,深层次的东西永远不是那么好理解。 就好像是读过一些书的人都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和写出“道”字,但却很少有人能明白“道”这个字所包藏的的真正含义。 现在他所结的手印便是这个“道”字,蕴藏了他佛魔一体的精髓,看似简单,实际潜藏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变化,秦苍看到了表象,但却没有看到更深的东西,所以他尽可能地睁大了眼睛,将自己的魂力也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嗤! 一道并不算多么响亮的声音传开,便见那道印法以一个平凡无奇的方式飞出,轻而易举地撕裂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剑雨,剑气所化的雨本不能算作是有形之物,就和水一样,不可能被刀剑等利器所斩断,否则便不会有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感叹。 然而这道印法却突破了自然的规律,以一个简单直接没有丝毫花哨的方式将秦苍的剑雨切开,就像是切菜撕纸一般平常的事情。 这样的一幕很是诡异反常,但对于佛魔一体的他来说,却是早就料到的事情,所以看到这一幕,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他期望从秦苍的脸上看到明显的变化,要么惊惧,要么震撼。 秦苍的神色的确变了,然而却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变化。 他看见秦苍的嘴角缓缓掀起了一抹弧度,几分嘲意,几分期盼,几分自信。 如此异样的反应,自然也是让他感觉奇怪,而就在他为秦苍的反应不解的同时,后者便是再度有了动作。 仍旧是琴声与剑吟在同一时刻响彻,化作两道高速旋转的古兵,风暴肆虐之际,一道类似于剪刀的虚影成形,刀刃之上阴爻阳爻演化,构成阴阳阵图,又有先天八卦象与后天八卦象同时浮现而出,再然后虚空中便是出现了诸多笔画,转瞬之间刻出一个象形古字。 这古字很是复杂,笔画颇多,然而佛魔一体的他对于许多古文古经都有着涉猎,对此字并不陌生。 “道!”他失声惊呼道。 并非是因为秦苍能够在虚空中刻字,而是他所刻出的这个道字蕴藏着太多深奥道理,有阴阳八卦,有生死轮回,还有许多他也所知甚少的地方,这让他惊讶,也感到十分的难以置信。 而就在下一刻,他以佛魔之道所结出的印法已然接触到了秦苍所刻出的那个道字。 犹如是两块磁铁碰撞,双方陷入了一种紧密的吸引之中,秦苍的道字开始松动,他的印法同样开始瓦解,众多笔画丝线相连,重新组合,化作了一道全新的图案,再然后便是以极致之速融入了秦苍的身体之中。 呼! 全新图案入体,秦苍精神大振,忽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周身气势暴动,仿佛一滩炽热的岩浆要从地表冲出。 “道!道!道!道!道!道!” 秦苍长啸,一连喝出六个道字,个个气势如龙,使得注视着这一切的佛魔之身又是一惊。 “六道轮回?”他的脸上浮现出极度震惊的神色,这是在面对入塔的后生晚辈之时他第一次如此失态。 他再也按捺不住,金光幽光交错,佛魔气息悉数爆发,自宝座上飞出,化作一道破空而来的极致光芒。 “佛魔修成聚一身,来得好!” 瞧得此幕,秦苍却是不惊反笑,周身气势若山洪爆发,同样幻化出两道璀璨光束,正是这佛魔之身周身所萦绕着的金光与幽光。 唰! 两道光芒交错,很快分开,各自在秦苍身后形成一道影像,一人端坐于金色光幕之中,座下一品莲台,脖间挂着佛珠,头上光滑如镜,没有丝毫毛发,而是有六道戒疤,身形相貌与秦苍如出一辙。 另一人长发飘动,身姿挺立,居于幽暗光幕之中,魔道气息雄浑,滚滚如岁月长河,手持一柄方天画戟,战意之强,足以令诸天胆寒! 而他的相貌亦是与秦苍一致,没有丝毫偏差。 这赫然也是佛魔之像! “佛魔外道像!” 秦苍暴喝,周身气势强到无以复加,亦是化作一道璀璨光芒,向那佛魔之身暴掠而去,他所幻化出的佛像与魔像同样紧紧跟随,形影不离。 双方皆是佛魔之身,甫一碰撞,便是爆发出毁灭冲击,余波之强,已然冲出秦苍心境,扩散到大殿之中。 ......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伤二废 噗! 一口黑血喷出,秦苍骤然从心境之中脱离,回归现实,魔道气息犹如退潮之水快速消散,佛道气息同样消失不见,他目光深邃,望向面前的巨大佛像,脸上掀起一抹玄异的弧度。 砰! 便见那佛像宛若被炮弹击中,瞬间炸开,数不尽的古铜碎片纷飞而出,犹如雨下,秦苍灵力释放,向前涌出,将这些古铜碎片定格在虚空,再用魂力浸入,但见碎片之中一个个玄奥经文浮现,秦苍脑海之中八卦图阵浮现,将这些玄奥经文排列组合,很快便是组成了一卷完整经书。 却并非佛门之中的佛经,而是佛道与魔道融合之后的全新经书,名为佛魔道经。 唰! 魂力收回,一个个玄奥经文向秦苍的脑海之中涌去,恍惚之间似有万千佛魔在一同诵念这篇道经,声音之响亮,堪称惊天动地,若是在先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绝对有可能使得秦苍的识海崩毁。 然而在方才秦苍已然凭借阴阳八卦的推演复制出了佛魔外道像,相当于自己也兼具了佛魔两种气息,此刻在遭受这篇佛魔道经的冲击,便不会有毁灭之忧,反而益处多多,整个身躯都被这篇经文所洗涤,犹如再造一般,他的身上再度有佛光与魔光诞生。 一金一暗,映照太虚。 秦苍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这篇佛魔道经虽说具体层次不明,但若论玄妙程度,绝对不在圣级功法之下,再加上寄居在他体内的那朵九色奇花,迄今为止,他可以算是获得了两件价值不菲的秘宝,而这仅仅是在巨塔第一层中的斩获。 体内魂力自行扩张,仿佛自成了一方浩瀚世界,脑中若有无数星辰转动,秦苍的意念变得无比强大,他似乎在自己的识海之中看到了日月交替,自然轮回,宇宙生灭等等神奇规律。 秦苍的魂力开始以恐怖的速度增长,短短数息时间便是达到了足以比肩问道境圆满强者的程度,周围的一切在他的感知之中都变得清晰起来。 至于灵力修为,倒是没有多么明显的增长,但那横亘在他面前的境界屏障,却好似变成了一片透明的薄纱,他只要稍稍触碰,便能够越过这道屏障,达到通玄境巅峰甚至真正的造化境界。 所差的只是一个契机,或者说是一份感悟。 对于通玄极境的感悟。 但秦苍现在却并没有用来感悟的时间,因为就在他识海中融入佛魔道经后不久,他便感受到了三股向这方大殿急速靠拢的雄浑气息。 毫无疑问,这三人是某一魔门中的精英弟子。 秦苍目前还不想过早地与其他魔门中人交锋,所以当他察觉到这三股气息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率先发动攻击,而是霍然长身而起,就欲发动鬼影步遁去。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这三人的感知与速度。 便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便是有一对青铜锏破空杀来,双锏舞动,魔气萦绕,在四周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墙,显然是为了阻挡秦苍的离去。 秦苍的眉头在这一刻皱了皱,倒并非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气墙太过坚固,事实上他若要破开这道气墙只需要花费几息的时间便可以做到,不过这便给了对方的可趁之机,或许在他破开气墙的下一刻,那一对青铜锏便已杀至他的背后。 这自然不是他所乐意见到的场景。 所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秦苍很快就改变了抉择,他不再准备离去,而是从容冷静地转身,手掌微曲,抓住了一捧空气,再用最快的速度将它凝聚成剑。 剑成,锏至。 秦苍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冽的笑,因为就在同时,他已出剑。 用空气凝成的剑身在虚空中划动,像是最灵活的鱼在穿梭,然而他所采取的角度并不刁钻,相反,很是直接,他用了一个最为简单的横斩动作迎上了那破空而来的双锏。 再然后,空中便是燃起了应该有的火星。 气散,锏碎。 这是秦苍早已料到的结果,然而对于对方来说,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手中所握着的不是什么破铜烂铁,而是材质上好的玄阶灵器,双锏同时发动,更是足以和地阶灵器一较长短。 他也同样清楚自己方才所动用的力量有多重,单单是这一击,便能在瞬间摧毁数十个顶尖造化境巅峰修士的全力防御,就算是龙庭境初期强者,也会被震得吐血。 所以他下意识地以为面前的秦苍即便不被这一击重创,也会被逼退数丈。 然而后者只是用了一记简单的横斩便是将他的双锏斩碎,并且用的还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捧无形的空气,这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结果。 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惊呼的声音,而就在同一个时刻,秦苍再度有了动作,不再以气为剑,而是直接轰出了一掌,这一掌势大力沉,犹如一头奔跑到极致的铁牛冲撞而来,直接将他震飞。 空气中响起了经脉与骨骼碎裂的声响,秦苍却是无暇关心这些,因为就在下一瞬,另外两人也是发动了攻击,一人身体粗壮,直接以腿风横扫而来,刚猛霸道,另一人则是手持长刀,朝秦苍侧劈而来。 两人身法速度不相伯仲,成左右包抄之势将秦苍围住。 面对这样的合击,秦苍的反应却还是只有一声冷笑。 这两人的修为他大致已经了解,与方才那个手持青铜双锏的人相差无几,皆是龙庭境初期层次,距离龙庭境中期还有着一定的距离。 要知道,秦苍在未曾得到佛魔道经之前便能战胜龙庭境中期的封忌故,如今琴心剑魄,佛魔一身,修为虽未曾提升,但战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轰! 金光与幽光同时冲天而起,秦苍身后再度浮现出佛像与魔像,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道气息释放,令得秦苍威势暴涨。 那两人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秦苍身上的异变,当下瞳孔一缩,浮现出惊叹之色,但除却惊叹之外,竟还有一丝贪婪。 “我说怎么这大殿之前金光冲天,似有秘宝出世,但却在顷刻之间风平浪静,果然是被你这家伙捷足先登,夺了秘宝,既然如此,你的性命,我们是要定了!” 充满威胁的话语精准无误地落在秦苍的耳中,但却未能让后者产生丝毫惧意,反而他的眼中开始流露出看待两个蠢货的戏谑之色。 那两人明显也是察觉到了秦苍的反应,当下便是心生愠怒,气势与速度再涨,不过转瞬之间,那一刀一腿便是将要掠至秦苍的双肩之上。 他们的速度的确很快,力量也足够强大,在龙庭境初期这个层次之中要属于最为顶尖的水平,这样的合击甚至足以让龙庭境中期强者变色,然而秦苍出招的速度却还要快过他们不少,力量方面也是大到将他们死死压制。 便见那佛像与魔像同时自秦苍身后暴动而出,化作两道快到看不清楚的极致光芒,挟带着千钧伟力,与那刀芒腿风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咔嚓! 不过一个照面,长刀断裂与大腿骨折的声音便是传开。 巨大的痛苦使得他们的面容扭曲,也使得他们在短时间内忘却了下一步应该做出的举动,秦苍的意识却是足够清醒,清醒到他现在还有时间去仔细观察这两人的体貌特征,但他自然不会把大好的时机浪费在这等没有多大意义的事情上。 所以秦苍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便是再度控制起身旁的佛像与魔像,结出了一个对他而言并不复杂但对这两人而言却是宛如天书的奇特印法。 在手印结成的那一刹那,两人面容的扭曲出现了短暂的放缓,这却不意味着他们忍受住了痛苦,恢复了清醒,而是他们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注意力本能地高度凝聚到了一点之上。 “阿字十方三世佛,弥字一切诸菩萨。陀字八万诸圣教,三字之中是具足。一句弥陀是佛王、法王、咒王、功德之王。专念南无阿弥陀佛一佛,即是总持总念诸佛、诸菩萨、诸经咒、诸行门。所谓八万四千法门,六字全收。亦谓赅罗八教,圆摄五宗。既得临终往生净土,亦获现世身心安乐。” “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若不断淫,必落魔道。” ...... 类似于这样的驳杂经文不断在两人的脑海之中萦绕,如同挥之不去的影子一般,任凭两人无法催动魂力或灵力,都是无法从这些经文之中摆脱,一篇篇经文不断重复着吟诵,仿佛一道道深刻烙印刻在了两人的识海之中。 两人识海之中的经文数量不断扩充,很快便是达到了其所能容纳的极限。 砰! 仿佛被能量撑爆的星球一般,两人的识海以一种不可挽回的趋势快速崩毁。 至于他们的肉身,也是有多处破损,甚至于七窍都是开始流出血迹。 “啊!” 嘶吼痛叫之声不绝于耳,便见两道身影各自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身上血液横流,疯疯傻傻,与走火入魔的状态别无二致。 “杀人夺宝,也得有那份本事才行。”秦苍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同情,他开始迈着极速的步伐,朝那率先以双锏破空杀来的人走去。 一声惊叫响起,然而下一刻便是没了动静,因为秦苍的手掌已然印在了他的天灵盖上,灵力释放,形成搜魂之术!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反劫 当秦苍的灵力落在那人的天灵盖上,后者的身体便是骤然一僵,原本还残留着一战之力的身躯仿佛在一瞬间成为了失去自主意识的傀儡,他的双眼变得空洞无神,脸上的表情冰冷到没有一丝生气。 这自然意味着他已失去了最后的反抗可能。 以灵力将此人的身躯控制住,秦苍的魂力很容易地便是侵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便是有不下百道的记忆画面自秦苍的脑海中透过,却并非是走马观花似的浏览,事实上,脑海之中每有一道记忆画面透过,秦苍便是将其中内容牢牢记住,如同烙印一般不可磨灭。 一是因为他的记忆力本就超强,二是因为秦家的搜魂之术本就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独到之处。 “玄魔门,商公权。”第一时间便是将此人的身份洞悉,秦苍开始用最快的速度审查着他迄今为止所拥有的全部重要经历。 从商公权出生,一直到他与杨千帆等人一同进入水中巨塔寻求秘宝,其间共有不下十处的重要经历,无一例外地皆是被秦苍所知晓。 这其中便包括了他之前所获得的一张符纸,符文本就是一种不易辨别的符号,书写者在最初的时候往往都采用的十分潦草的方式进行刻画,加上岁月的沉淀,便更加难以精准辨认,然而不易辨认是一回事,好不好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这张符纸之上,很明显掺杂着几种不同的属性,其中包括了风属性、雷属性、火属性、水属性、光属性以及一些连秦苍都了解的不多的奇特属性,对于一个修士来说,所掌控的力量种类太过驳杂,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很可能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然而对于一张符纸来说,所拥有的力量属性越多,便意味着它所能发挥出的力量越是强大,所以即便商公权并未来得及催动这张符纸,秦苍依旧可以断定这张符纸的杀伤力可以达到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 至少在龙庭境后期之下,没有人能够在这张符纸的攻击下完好无损,不是彻底死亡,就是身受重创,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结果。 而若是运用得当的话,它甚至还可以爆发出更强的威力,对龙庭境巅峰乃至于已然问道的强横存在造成不小的威胁。 如此威力巨大的杀器,若是在一开始就用来对付秦苍,那么今日他即便不死,也将会丧失与其他魔门精英争夺秘宝的能力,只可惜连同商公权在内的三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对秦苍报以足够的重视,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那突然出现却又很快消失的金色佛光之上。 对于未知而神秘的东西,人们总是有着强大的好奇,也有着莫大的贪婪,这也正是为什么商公权等人明明感觉到金色佛光的消失,所作出的抉择不是就此退走,而是冲入殿中,欲要对秦苍进行杀人夺宝这一强取豪夺的行径的原因。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的感觉并没有出错,这突兀出现的金色佛光的确可以算作是一件秘宝,然而却不是他们所能染指的秘宝。 佛魔一体,的确强大,却并非谁都能够修成,琴心剑魄之境,同样也是如此。 唯有兼具大魄力和大智慧的人,方才有资格接触到这篇佛魔道经,将之化为己用,换做其他人,就只能是朽木看天书,连个之乎者也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些道理商公权等人并不懂得,很多人也不懂得,并非是因为他们真的愚不可及,而是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大多数人都会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此刻这三人的下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 秦苍探出的手掌缓缓收回,灵力也停止了施放,商公权的身体像是失去了重心的枯木一般,斜向栽倒了下去,与地面碰撞的那一刹那,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声响。 他的气息还并未完全泯灭,生机也并未完全断绝,因为秦苍方才的那一掌并非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是想探查他的记忆,不过眼下秦苍既已搜魂成功,那么接下来他是死是活就很难说,一切都取决于秦苍的一念之间。 这是真正的命不由己。 很是值得同情的一件事情,然而从他选择了利益,抛却了本心的那一刻起,他便已不值得再被同情。 他也不需要同情,因为对于修行魔道的人来说,最为重要的不是什么让人心惊胆战的强烈杀气,而是不屈不挠的桀骜风骨,所谓同情,永远都只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怜悯,优者对于劣者的叹息,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 商公权先前所获得的符纸已然落入了秦苍的灵戒之中,连同的还有其他一些价值不凡的宝物,不得不说,身为玄魔门中的杰出人物,这三人身上所携带的东西都很不凡,虽说无法与塔中的秘宝相提并论,但细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财富。 对于这种类似于洗劫的做法,秦苍并不感到羞耻,不仅仅是因为商公权等人是魔道中人,并且是对他先动的杀手,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以他现在的实力,还没有达到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便能够与其余几大魔门所有年轻一辈的顶尖高手叫板的程度。 虽说秦苍现在已经通过魔血碑中的感悟,初步达到了琴心剑魄之境,以及如今的佛魔一体,战力大涨,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完全地忽视境界上的差距,与越骞、卓忆然、曲不散、褚阑珊等人力战而不败。 毕竟对于修士来说,最难逾越的便是境界上的障碍,最难战胜的,也是境界远在自己之上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拥有几件威力强大的外物就显得至关重要,秦苍虽不是什么卑鄙小人,但也不会光明磊落到仅凭自己的个人实力去与群雄争斗。 这看上去固然很是豪气和君子,然而却是实实在在地愚不可及,无可救药。 “既然你们都称我为琴魔,那我索性就让你看看魔真正可怕的一面。” 秦苍的身影逐渐穿透空间,消失不见,然而他话中所携带的冷意却是经久不绝,使得躺在地上的三具尸骸变得更加僵硬。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剑誓 仍旧是那一座庙门中的大殿,本该端坐在宝座上的巨大佛像却已不在。 像失,法散,终究是少了几分妙谛。 但却也有一些多出来的东西,譬如说那仿佛可使人身体冻结的冷意,以及三具永远也无法再醒来的尸骸。 这自然便是死在秦苍手中的商公权等人。 此时此刻围在他们周围的共有七人,气息服饰皆是与他们有些相似,但凡是稍微有些眼力的人,便是不难发现他们与商公权等人同属于一个势力,八大魔门之一的玄魔门。 玄魔门的综合实力比起八大魔门之首的天魔门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却能够稳入前三席之列,尤其是随着近些年以杨千帆为首的一批年轻强者的崛起,玄魔门渐渐有了中兴之势,所以对于此番巨塔之行,很多人都猜测玄魔门的总体收获会居于前列,弟子伤亡情况也将极低。 然而事实总是那么不尽人意,命运也总充满着不可预料的戏剧性,便在玄魔门的十名杰出弟子进入巨塔后的第一天,便是有三人触动了暗含空间大道的机关,与队伍脱节,若仅仅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无非是要多花费一些时间来寻回这三人罢了。 但就在商公权等人与其他七人失散后两个时辰,他们的魂牌便是齐齐碎裂,整个过程的突然,完全超出了众位玄魔门弟子的意料之中,便连将来最有希望继承玄魔门门主之位的杨千帆,也是感到十分的措手不及与难以置信。 原因无他,商公权等人的实力他很清楚,虽是龙庭境初期的修为,但各自身上都是携带着威力不俗的法宝利器,三人联手,连龙庭境中期强者都能顺利斩杀,这等战力,在此番参加巨塔之行的众位魔门年轻高手之中,不说顶尖,也能算得上是一流。 然而就是这样的三人,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人所杀,导致携带着他们一丝气息的魂牌在瞬间碎裂成齑粉,没有丝毫修补的可能,这无疑是意味着,商公权等人的魂魄也被悉数抹杀,没有残存下一星半点。 能够有这等强大实力以及可怕心性的人,在八大魔门之中可谓屈指可数,无不是各大势力中最为出色之人,杨千帆也一度将越骞、卓忆然、曲不散、褚阑珊、江书萱等人当作怀疑的对象,但当他用魂力仔细地查探了这里的情况之后,这些人便是无一例外地被他逐个排除。 理由很简单,这里所残留的气息蕴藏着十分驳杂和深奥的大道,与越骞、江书萱等人的功法灵术没有一丝一毫的契合。若说是他们中有人刻意用一些迷幻之术伪造出这等气息,试图掩盖真相,却也不太可能,因为再精致的伪造,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缺,总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而此处的大道气息却是浑然天成,没有半分人工后天伪造的痕迹,种种迹象都表明,商公权等人的死是与另外一个他所知甚少但实力强大的陌生高手所为。 “究竟会是谁呢?”杨千帆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因为自小习剑的缘故,他的身上总是携带着一股强大的剑意,此刻他眉头深锁,犹如两柄八彩利剑交杂,不觉间那股剑意变得更加明显凌厉,将他脚下的地面都切割出了几道痕迹。 “已经大致探查出来了,羊弘与韦渡两人在死前识海都遭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创伤,导致他们意识混乱不堪,战力全无。商公权的情况较为特殊一些,如果我推测的没错,他应当是先被凶手以劲力直接震伤,导致血管经脉之中有多处滞涩不通之处,战力大减,随后又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被凶手制服,最终殒命。” 一位身着劲装的沉稳男子兀自开口,他名为夏侯刺,也是位玄魔门年轻一辈之中的风云人物,名气虽不及杨千帆响亮,但传言他的实力其实并不逊色于后者多少。究竟传言是否属实,却也无从知晓,因为近十年间夏侯刺都没有在众人面前出手的经历,更加没有和杨千帆展开明面上的切磋。 这把刺是在岁月的沉淀中变得钝了,还是更加锋利,一直都是八大魔门之中一个未解的谜团。 有趣的是,这个还不曾被别人所了解的迷团如今却在用着自己的分析试图为别人解开另一个谜团,也不知是世事的无意,还是命运的刻意。 杨千帆的目光在夏侯刺说完这番话后动了动,他再度看向商公权、羊弘、韦渡三人,俊朗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识海遭受重创?莫非此人还是个精通灵魂攻击的行家?”杨千帆惊异道。 夏侯刺摇了摇头:“灵魂攻击的法门太过玄妙深奥,据我所知,这种法门在八大魔门之中早已几近绝迹,而即便是放眼整个南境,也找不出几个懂得灵魂攻击的人。我猜测对方可能是采用了某种取巧的办法,用精神力量入侵了羊弘与韦渡的识海,冲破了他们识海所能承受的极限,导致两人精神错乱,再无战力。” “精神力量......八大魔门之中,最善于动用精神力量的应当是炼狱魔门,想那曲不散的炼狱催魂曲,便是在乐曲之中融入了诡异难防的精神力量,旁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的乐曲损伤到识海甚至魂魄。然而我曾见过曲不散出手,他的气息与此处所留的迥然不同,难不成是炼狱魔门的其他隐藏高手?” 杨千帆脸上泛起深思之色,夏侯刺同样也是认真思索起来。 如此过了半响,夏侯刺方才沉吟道:“是不是炼狱魔门中的隐藏高手所为,尚不能够肯定,不过就目前的情况难看,他们的嫌疑最大,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好与炼狱魔门爆发正面冲突,但还需暗中留意,见机行事。” “这是自然。”杨千帆点了点头,也是赞同道。 顿了顿,他手中佩剑便是突然出鞘,剑气横空,形成一声清亮长吟,如同是以汉白玉打造而成的剑身在杨千帆的手中绽放出熠熠光芒,杨千帆紧盯着手中之剑,眼中涌现出一丝冷冽的寒芒,以及江流日转石不移般的坚定。 “我与商公权、羊弘以及韦渡三人其实并没有多么深的交情,但他们毕竟是我玄魔门的弟子,临行之前,师尊与门主都曾嘱咐过我要尽可能护住每一位同门,但就在入塔的第一天,他们三人便是遭人所害,我实在于心有愧!” “如今凶手不明,仅有一个大致的搜寻方向,我无法保证一定能找出杀死他们三人的凶手,但我却能够给出另外一个承诺,一旦找到凶手,不管他是何人,有何身份,有何修为,我都会让他血债血偿,付出应有的代价!玄魔门杨千帆,于此立誓!” 锵! 杨千帆手中的长剑蓦然垂下,分明没有携带灵力,却是有着宛若九曲黄河俯冲而下的浩大之势,坚硬的地面甫一与剑锋接触便是变得比白纸还要脆弱,顷刻间便被那剑锋所携带的凌厉气息穿透了数十丈之深。 地面摇晃,空间震荡,杨千帆的意志与决心却是与他所立下的剑誓一般,无比坚定,不容更改。 夏侯刺深深看他一眼,没有出言劝告,因为他很清楚杨千帆的脾气秉性,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件事在杨千帆的心中所占据的位置还要在剑之上的话,那便只有承诺,他是真正地一诺千金,立下的承诺不管动用什么办法付出何种代价都会尽力去完成兑现。 仅有一种情况是例外,会导致他承诺的无效和中止,那便是他的命已不在,八大魔门之中能够取杨千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若是将范围扩大到整个南境甚至玄域五极,那就更是大有人在,但却大多都是修行了数十载甚至上百年的前辈级人物。 若论同辈之中,能够一对一取了杨千帆性命的人,迄今为止夏侯刺还真想不出几个人的名字,越骞、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江书萱等人是很强,强到可以和杨千帆一争高下,但若说要真的取了他的性命,却是千难万难。 因为他的人就和他的剑一样,百折不屈,顽强至极。 “杀了三个玄魔门的弟子,洗劫了他们灵戒中的宝物,却招来这么一个难以摆脱的敌人。看来这一局,你也不能称作是赢了......” 夏侯刺背负双手,心中涌现出这般想法。 这一席话自然是对那杀害了商公权、羊弘、韦渡三人的凶手所说,事实也正如夏侯刺所言,秦苍这次的确是为自己招来了一个实力强劲的隐藏敌人。 然而这样的情况,早在秦苍决定了解商公权等人性命的那一刻,便已经料到。他从来不是一个为了一时的快意就贸然冲动行事的人,相反,他总是很冷静,在做出一件事情之前都会经过周密的思考,杨千帆的信息秦苍早已经有所了解,这其中便包括了他的脾气秉性。 看重承诺的人,自然不会无情无义,而当一个人有情有义之时,那他便有了弱点,有了被旁人利用的地方。 秦苍的目的由始至终都不是为自己树敌,而是要利用杨千帆的这种心理将矛头引向其他魔门中人。 看不清的真相,往往最扑朔迷离,有着诸多可能,稍微运转一下,便能引发惊天动荡。 利用人的情义来行此诡道,最是可怕,最是阴毒,秦苍原本并不会这种方法,然而那个名为雪轻影的女子教会了他,而他学会的代价便是让自己的心与身千疮百孔,几近永夜沉沦。 ...... 第一百九十八章 荒漠 一望无尽的荒漠,随风而舞的沙尘。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让人呼吸不畅的荒凉气息,地面上遍布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脚印,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的荒漠之中,脚印是唯一能够证明人们来过这里的痕迹。 柳三刀仍旧是背着那把从不离身也从不出鞘的无名刀,迈着缓慢却坚实的步伐,行走在漫天风沙之中,饶是他身材高大,但在这肆意刮起的沙尘风暴之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显得渺小。 除却渺小之外,便是孤独。 这种感觉本不该在素来保持着一副爽朗笑容的他身上出现,然而此时周围并无其他人,偌大的空间之中,似是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与一把刀在这片荒漠中行走。 既然周围无人,只剩下了自己,那自然是要回归最真的我,人前人后判若两人,从不是那些善于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小人物的专利,那些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侠客,亦或是被唾弃不齿的妖魔,在不同时刻都会有不同的面貌呈现。 这是性格上的复杂,与修为境界无关。 人,总是复杂的,亦或者说所有拥有完整生命形态的生灵,都是复杂的,所谓的纯真单一,只会在两种特别存在的身上才会看到,一种是天生迥异的单一生物,另一种则是刚刚出世不久的孩童。 孩童的弱小,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与一个成年人相比的时候,更会显得无比轻微。 然而弱小无比的他们却也有着成年人无法企及的特点,那便是不会掺杂丝毫刻意和伪装的纯真。 这世界从来不美好,有着太多令人失意和绝望的残酷,但是对于纯真的孩童来说,他们总会以为世界是美好的,这固然有着自欺欺人的成分,但却能够使得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烦恼。 早已褪去纯真的成年人却不同,领略了现实的残酷便再也无法将它归结为美好,若说孩童眼中的世界是一片晴朗,他们的世界大多都被灰暗所占据,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算得上晴朗。 于灰暗中冷漠,于晴朗中温暖,数不清的人终日在这种模式之中切换。大人物,小人物,形形色色的人物,错综复杂,恩怨情仇,是非对错,构成了江湖庙堂,也构成了这世界的所有。 ...... 柳三刀从不清楚自己究竟算得上是怎样一个人物,用他的话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总是那些所谓的文人墨客闲来无事随便编排出来的无聊玩意儿。 这世界毕竟太大,人物也太多,性格迥异,分布于社会各层,做着不同的事,又岂是什么三言两语说得清,道得明的? 有人天生出身权贵,地位显赫,锦衣玉食,妻妾成群,仆从无数,但一生尽干些劳民伤财,伤天害理之事,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是大人物吗?很多人会否认,但偏偏史书上就有他的名字。 有人终日混迹于底层,平凡无奇,做着最耗体力但却最不讨好的工作,但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义军,一路血战,与偌大的朝廷抗争,这样的人你能说他是小人物吗?很多人会否认,但偏偏他只是个死在战场上的众多兵卒中的一员,未能在史书上留名。 所谓的大小,从来不是以后世人茶余饭后的评判来作依据,而是取决于自己的心,自己的心通达,可容纳天地,那便是大,自己的心狭窄,连一方净土都装不下,那便是小。 柳三刀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便他此刻是一人一刀在看不见尽头的荒漠之中行走,他也没有若一粒尘埃那般渺小的感觉,于他而言,不管周围的环境如何,是好是坏,是优是劣,都只是一条路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意义。 路既已在脚下,只管行走便是,至于孤独与否,总是一瞬间的感觉,前方的道,方是永恒。 ...... 沓! 又一道脚步声响起,于地面沙土之上留下一道深厚脚印,柳三刀已记不清自己自踏入这巨塔的第二层空间之后走了多少步,他也没有那么冷僻的爱好来专门花心思思考这些。 四周仍旧是亘古不变的风沙,他脚上的靴子早已蒙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连原本的颜色都有些看不清,柳三刀的眼眸在这一刻虚眯起来,不是因为长时间的行走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而是他在这一瞬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气息。 似乎是为了迎合这丝突然出现的异样气息,柳三刀的周围骤然刮起了一道大型的沙尘风暴,细小到难以用肉眼测量的沙土碎石在顷刻之间聚集,强力的劲风若一道屏障将柳三刀的视线遮蔽,连魂力都是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但他的刀法却是一如既往的精准。 没有出鞘的无名刀与刀鞘一同顺着柳三刀的手臂朝东南方向斩下,霎那间一道弧形刀芒扩散,自那道大型沙尘风暴中穿过,没有剧烈的轰鸣声传出,有的只是透过虚无般的沉寂,然而柳三刀的刀芒终究不是毫无意义。 因为就在他的刀芒穿过那道沙尘风暴的下一刻,便是有一道与无名刀刀口相合的切痕从中浮现,再然后便是有一截洁白无瑕的玉臂探出,灵力释放,激荡出一片扇形掌风,原本被柳三刀一刀切断的沙土碎石被这片掌风悉数托起,顷刻之间便是再度凝聚。 一堆飞石破空而来,像是一道道毒辣暗器,彼此之间皆是有着不同的间隔范围,但它们的目标却是高度一致,皆是对准了柳三刀身上的要害穴位。 却见柳三刀脸色不变,长刀一舞,拖出一排气浪,他出刀的速度极快,导致刀身已然转过一圈,被拖出的气浪却仍旧未曾消散,停留在虚空之中。柳三刀目光一凝,瞬息之间在原地连连划出七刀,刀速之快,世间少有,以至于无名刀归位之时,七重气浪几乎是叠加在一处,没有一重气浪率先消散。 飞石与气浪碰撞,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一方粉碎,一方消散。 化解了对方的攻势,柳三刀已然有了反击的机会,但他却并未果断出刀,而是停顿了一瞬,因为眼下这道从沙尘风暴之中所走出的身影与他记忆中的那人太过相似。 “玉......玉惊落?”他惊呼出声,与此同时,那道身影的动作也是停了下来。 ...... ps:今晚还会有一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岸上弱柳,水中悍刀 来人一身罗裙,秀发轻舞,身姿窈窕,肤色如玉,的确是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的模样。 在瞧得玉惊落的身影之后,短短数息时间柳三刀的神情便是发生了一连串的变化,起先是一惊,再然后露出喜色,但很快又变得十分警惕,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柳三刀虽然总给人一种豪放粗犷的模样,但骨子里他也是有着细腻的一面,作为天魔门的少门主,他的见识与阅历自然也是不浅,虽说主要修炼的始终是刀法,但对于其他的一些幻术诡谲之道,他也是有所了解。 江湖中所流传的一些易容术,便能够使得一个人的容貌转换为另一个人的面容,修行界中的幻术,在效用上还要胜过那些普通的易容术千倍百倍,连身材气息都是能够模仿,让人看不出多少偏差,柳三刀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才会在看到玉惊落的身影之后产生如此的神情变化。 因为他无法确定眼前之人就一定是真正的玉惊落,若是她是由这第二层空间中一些奇特生物幻化而成,用来迷惑他的心智,那他就不得不心生警惕,握紧无名刀,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当然,若她不是其他生物幻化而成,而是真正的玉惊落,双方是友非敌,那就无需这么麻烦。 所以柳三刀此刻所要考虑的问题又多了一样,除了怎么走出这片荒漠,与柳静之等人汇合之外,他还要思考采用何种方式来判定眼前之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玉惊落。 “你是何人?”柳三刀看向眼前女子,沉声问道。 此女分明是玉惊落的容貌,身材气息也没有丝毫偏差,柳三刀却还是这般问话,虽然是出于谨慎和无奈,但这一幕看上去还是分外的滑稽。 玉惊落的脸色也是在柳三刀的这句话落下之后明显一沉,当下便是不悦道:“你这家伙傻了吧,连我都不认得了!” 顿了顿,她的脸上又陡然浮现出一抹异色,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之前那一掌用的力太大,伤到你脑子了?没道理啊,我也是在不清楚处境的情况下发出的一掌,只携带了五成不到的力量,根本伤不到你才对啊......” 柳三刀道:“我脑子没坏,看得出你是玉惊落的模样,不过这塔中机关秘术太多,令人防不胜防,我不能保证你就一定是真的玉惊落,所以你还得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还说没坏,居然要让我证明我是我......这么无聊坑人的证明,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玉惊落哭笑不得地说道。 柳三刀却仍是一脸认真地言道:“我可没开玩笑,若是寻常的善于幻化之物,在我面前卖弄一下,变作其他人的模样,只要不涉及到我的至亲至爱之人,我都可以手下留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用我至亲至爱之人的面貌来迷惑我,我手中这把刀可不会有半分留情。” “你这榆木疙瘩......”玉惊落还要张口大骂,却陡然联想起方才柳三刀口中所提及的至亲至爱之人,脸色不由得一红,大半怒意在瞬间化作了羞恼。 “那照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保证你就是真的柳三刀,也可以要你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咯?”沉默了片刻,玉惊落随即没好气地反问道。 “呃......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得有个先来后到,你先证明,接着我再来。”柳三刀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应答道。 玉惊落白他一眼:“凭什么你比我先?” 似是不想在先后顺序上耽搁太多时间,柳三刀很快妥协道:“那不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之后再问我一个问题,轮流应答,行了吧。” “勉强凑合。”玉惊落道。 柳三刀这才满意一笑,接着问道:“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什么时候?” “十四年前,也就是我入罗刹魔门中修行的第二年,那时我刚刚七岁,你也不过十岁的年纪,顽皮得很,总是偷偷从天魔门中溜出,潜入其他魔门之中,结果当然是被抓住,不过碍于你的身份,旁人也不敢真的把你怎么样。所以你很幸运地活到了现在,同样很幸运地在潜入罗刹魔门时遇到了我。” 玉惊落一边追忆一边道来,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不过转而她便是泛起深思:“你遇见我,是你的幸运,但我遇见你,可就未必是幸运了。” “我去,这叫什么话?你遇见我,当然也是幸运了,指不定是哪世修来的福气。”柳三刀争辩道。 “少跟我扯这些嘴皮子,你问完了,我也答了,该我问你了。”玉惊落道。 “那你问啊,绝对知无不言。”柳三刀道。 “十三岁那年岁末你在寒潭练刀,本来早已结冰的湖面硬是被你的无名刀给撞得粉碎,还是在刀不出鞘的情况下,冰碎了,你就直接在水中练刀,也不知道你这家伙哪里来的牛性,连凶兽都能够活活冻死的寒潭冰湖硬是没把你的肉身冻僵,反倒被你的刀带出了丝丝热气。那时我也在一旁,给你取了个外号,记不记得?” 玉惊落言语之际,脸上似乎还出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柳三刀看了看她,突然翻了个白眼,过了片刻之后,他方才开始开口回应。 “到死我都记得,那时候旁人总叫我妹妹岸上弱柳,称我为水中悍刀,虽然这名头太过剽悍,缺了几分雅致,不过听着也怪威风的。你倒好,见我沉入寒潭之中练刀,直接给我取了个名叫肉墙,也不知你师父教你的些什么,肚子里一点墨水都没有,肉墙这么粗俗的名字都能取出来。我真是......无言以对。” “切,就是因为太过贴切才无言以对吧,美名配美人,俗名配粗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玉惊落打趣道。 “是啊,所以我长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怎么着也得给我取个帅名啊!” 分明是玩笑之语,柳三刀却说得一脸认真,玉惊落也同样认真地凝视着他,然而在片刻之后,她的口中却是突然冒出惊雷一字。 “滚!” ...... 第两百章 困局 一声滚字气势如虹,若震天雷敲响一般,惊得柳三刀向后连连退了三步,目光闪烁不定。 “呃......我现在可以肯定你就是真的玉惊落了。”稳住身形之后,柳三刀看向玉惊落,连连干笑几声,只不过他的笑声并未能取到调节气氛的作用,反倒是使得场面出现了短暂的沉寂。 柳三刀握着无名刀,只觉得突然间有些尴尬,那握着刀柄的手掌紧了又紧,松了又松,竟不知道怎么安放才合适。 似他这般熟练使刀的刀客,本不该出现这么细节性的小问题,然而因为玉惊落迟迟未语,只是一直紧盯着他,再好看的眼眸,盯得久了也会让人心里发怵,所以他才会出现这般特殊反应。 “呦,刚才不是还怀疑我吗,这么快就能够肯定了?”足足半晌之后,玉惊落方才缓缓开口问道,不得不说这其中有些故意的嫌疑。 柳三刀这才停止手中那些小动作,笃定道:“八九不离十了,除了我家小惊落之外,我还没见过哪个女的说滚字的时候能有这么强的气势,连我都很是震惊!” 玉惊落俏脸一沉:“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柳三刀干笑道,与此同时,其右臂猛然运力,不过不是挥刀,而是将刀身往背后一托,重新负于背上。 见柳三刀已然收刀,玉惊落冷哼一声,很快也是收了这副女罗刹的气势。 “话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另外八大圣女呢?”柳三刀突然询问道。 “不清楚,自从踏入这片荒漠空间之后,原本可以用来确认彼此方位的灵宝便是失去了作用,连魂力能够探查到的范围都是大大缩小,所以在遭逢几场大型沙尘风暴之后,我们的阵型便是彻底分散,彼此无法感应到各自的方位,只能凭着直觉行走。没想到我没先遇见那几个姐姐,倒是把你给碰上了,差点还挨了你一刀。” “这个......我也是出于本能才出的那一刀,不是故意的,若早知道是你,我当然不会对你动手。不过说来有些奇怪啊,我的魂力虽然也受到了这片空间的影响,但方才你我距离不远,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气息,但这股气息与你平常的不太一样,这才导致我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不一样的气息?”玉惊落先是一愣,但转而便是笑道:“应当是我之前在第一层空间获得的一些宝物所导致的吧。” “噢?是何宝物?”闻言,柳三刀眼睛顿时一亮。 “想知道?” “当然了。”柳三刀连连点头,眼中并无贪婪之意,但却有着浓浓的好奇。 瞧得此幕,玉惊落立时展颜一笑,刻意停顿了片刻,又将声线拉长。 “想知道啊,那......就继续想啊,反正我又不会告诉你。” “我......”柳三刀想要张口大骂,但话至嘴边又是难以出口,所以他沉默了半响也只是对着玉惊落憋出了一句“调皮”。 玉惊落得意一笑,忽而话锋一转,朝柳三刀问道。 “你不是也该和你妹妹他们在一起吗?怎么,也和我们一样遭遇了沙尘风暴,失散了?” “差不多吧。”柳三刀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么巧?” “也不能说巧,这叫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懂不懂?我们能够恰巧遇见,说明彼此的缘分不浅啊!” “怎么每次见到你这家伙都会听到一大堆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玉惊落扭过头去,不再看向柳三刀,而是在周围来回扫视,似是在寻找什么。 “看什么呢?”柳三刀凑上前去,同时问道。 “这巨塔乃是藏宝之所,每一层应当都有秘宝藏匿,然而由始至终我们见到的一直都是荒漠风沙,没有其他的景象,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玉惊落回头对柳三刀说道。 “是挺奇怪,难不成我们陷入了幻象之中?”柳三刀猜测道。 “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有某些宝物藏匿于此,借这荒漠作为掩饰,就看我们能不能发现。” “宝物么?”柳三刀目光朝四下望去,脸上也是泛起深思之色。 而在同一片空间中的另一端,他的妹妹柳静之俨然已经陷入了一场麻烦的困局之中。 ...... 没有丝毫墨绿色的荒漠,就仿佛凋零的树叶那般,不具备让人感到舒服惬意的生气,有的只是意味着衰败的枯黄。 身在此处的人中,难免会受到影响,似是残花,似是败叶,随风而舞,不知何处,终至力竭。 所以在荒漠中行走的人脸色很容易就变得蜡黄,没有什么血色,并不只是身体上的改变,还有心灵上的转折。 从一个自命不凡的魔道天才到一个遍体鳞伤的求生者的转变。 没有人会愿意接受这种过渡,巨大的反差仿佛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多少事情是能够通过自己的意愿来改变发展方向的,否则便不会有那么多想要与宿命对抗但还是败给了命运的人。 无法主动改变,那便只能被动接受,而一旦落入被动,就很可能将自己引入无比危险的境地。 就如同现在的这一幕。 三位天魔门中的年轻高手分散而立,但彼此所在的位置都十分有讲究,三处方位互相勾连,隐隐间形成了一道奇特阵势,可攻可守,加上三人的修为本就不弱,最低也是龙庭境初期的修为,最高者更是已接近了龙庭境后期的层次,所以这样的阵容足以堪称强大。 但他们却并未占到优势,甚至于此刻身上的衣衫都是破损严重,伤口疤痕清晰可见,血迹尚未干,明显是刚刚受到创伤不久。 这自然便是他们方才与其他魔门中的一众高手交手所落下的伤痕。 对方的阵容和实力明显要在他们之上,不单单是从数量上讲,还与对方的领军人物有关。 无论是古魔门的卓忆然、还是幽魔门的褚阑珊以及炼狱魔门的曲不散,都是单打独斗足以和柳三刀正面抗衡的强横人物,分散开来已是不容小觑,此刻三人联手,还有不少其他的魔门高手前来,足以压过这天魔门的三人。 天魔门虽是八大魔门中综合实力最为强大的宗门,但却也有一些方面相比其余七大魔门并没有多少优势,那便是后辈的培养,若论问道境层次以上的长老级人物,自然是以天魔门最多,但若论后辈强者的多少,以及具体修为实力如何,古魔门等势力恐怕还不逊于天魔门,甚至近些年来还有赶超之势。 这也正是为何旁人在提及天魔门年轻一辈时往往离不开柳氏兄妹,而很少将话题引到其他弟子身上的缘故,并非是刻意打压,而是现如今天魔门年轻一辈中的弟子几乎没有在天赋实力上能够比肩或是追赶柳三刀与柳静之两人。 当然,也不至于差的太远,至少在与柳三刀和柳静之一同前来参加这巨塔之行的其他八位弟子,天赋实力都是上佳,论单打独斗的实力都不会在那商公权、羊弘以及韦渡等人之下,加上天魔门中一些能够短暂增强战力的秘法,这八人的力量若是聚在一起,也会达到一个十分强横的层次。 再配合柳三刀与柳静之的实力,此番入塔的天魔门队伍的战力不说最强,也注定会在前三席位之中。 然而因为这第二层荒漠空间突然涌现的沙尘风暴的缘故,柳三刀与柳静之早已分散,就连其他八人也是不齐,这才有了眼下柳静之与这三名天魔门弟子陷入困局的窘境。 ...... “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打算亲自出手吗?”望向那盘坐在三人身后不远处的柳静之,曲不散有些意外地说道,但他的神色却仍旧十分自信,事已至此,他自然不会觉得单凭柳静之一人便能扭转整个局面,所以在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嘴角还掀起了一抹冷笑。 “或许是故弄玄虚,拖延时间也说不定。”曲不散身旁一名炼狱魔门的弟子言道。 “是不是故弄玄虚,试一试就知道了。”曲不散淡笑一声,却并没有自己出手的打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卓忆然。 “久闻卓姑娘飞刀之术精妙无比,例无虚发,曲某素来仰慕,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不若便由卓姑娘出手来试一试,如何?” “你敢!”卓忆然尚未回答,那护在柳静之身前的三名天魔门弟子却已是同时发出一声厉喝,在这一瞬,他们的神情和身躯也是变得紧绷,经过一番苦战后早已伤痕遍布的身体上释放了一股股黏稠的魔气,在四周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气墙,赫然是为了保护柳静之。 只不过这等看似坚固的防御,落在曲不散的眼中,就只是得到了一道轻蔑的笑声。 “身受重伤,自己都是强弩之末,却还妄想保护他人,不得不说是个愚蠢而又无知的决定。” 言语之中,不乏嘲意,使得那护在柳静之身前的三人浑身紧绷,骤然握紧了拳头。 ...... 第两百零一章 绝幽邪典 曲不散的言语毫不客气,而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他也的确有着资格说出这种不客气的话语,然而这世上总是有些性情耿直,受不得什么激将的人存在,这是天生的脾性,无论身处怎样的情境,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所以当曲不散话音落下不久,便是有一道同样带着嘲意的声音响起,与他针锋相对。 “总好过你这种只懂得动用音波伤人的阴损之人,曲不散,今天你不过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若是正面一战,你不见得就能胜过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居于三人正中的是一名红发男子,名为尉迟炎,而他的性情的确和他的名字很是相似,暴烈如火,故而当曲不散发出这等轻蔑笑声之后,他便是立刻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似你这般莽夫,连我的一段曲子都听不下,可还没有资格与我正面一战。”曲不散冷笑一声,丝毫不被尉迟炎的话语所影响,反而其言语之中讽刺之意更甚。 “你!”尉迟炎气结,正欲冲上前去对曲不散挥出一拳,但念及身后的柳静之尚处于一种玄妙状态,暂时无法抽出身来一战,所以他还是停留在了原地,并未有异动。 曲不散见此,再度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尉迟炎,而是蓦然目光一转,继续投向了身旁的卓忆然,紧接着他便是开口言道:“不知卓姑娘对曲某方才的提议意下如何?” “不如何。”卓忆然看他一眼,话中并无多少温和之意,反倒是有些冷淡意味。 “嗯?”曲不散脸色一沉,眼中有着阴冷之意浮现,然而卓忆然的眼神比他更冷,便在她转身看向曲不散的那一刹那,后者立时有一种被沁凉冬雨淋湿的感觉。 这是股极致的寒意,已然达到了彻骨的境地,与自身的具体修为无关,而是常年累积下来的气势。 “既然是例无虚发的飞刀,那动了自然就要杀人,柳静之不能杀,只能围困和生擒,这是出手之前便已约定好的,不容有半分差池,真要失手杀了她,那后果我们可承担不起。”片刻之后,卓忆然又道。 “呵呵,话虽如此,但若只是这么围着不对她出手,等柳三刀和其他天魔门的人赶到,我们的处境便会有些不妙,更加别提生擒了。”曲不散道。 卓忆然又道:“自然是要对她出手,不过不是由我。” “噢?那是谁?” 卓忆然没有再答话,但她的眼神却是在这一刻看向了带着幽暗面具的褚阑珊。 “正好,我很早就想要用绝幽邪典来领教一下她的静心化道诀了。” 褚阑珊会心一笑,旋即迈步朝柳静之的方向靠近,霎时间阴风肆虐,邪魔之气四散开来,比周围的荒漠沙尘还要苍凉厚重。 ...... 绝幽邪典,据传是幽魔门中最为邪异和强大的功法,位列圣阶上级的层次。 当然,并非是每一个修炼绝幽邪典的人都能将这卷功法的威力发挥到圣阶上级的水准,毕竟无论是什么功法,换做不同的人来施展,都会有不同的效果,其中的差异约莫可以反映出天赋以及修为等诸多方面。 就拿现如今的幽魔门门主与开创绝幽邪典的那位魔道大能为例,两人都修炼了绝幽邪典,但彼此所能发挥出的威力却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下,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那位魔道大能乃是一位真正的悟道境强者,而如今这位幽魔门门主却尚未能突破问道境圆满与悟道境之间的屏障。 而在他之前的几任幽魔门门主,同样也是修行了绝幽邪典这门功法,但都未曾达到那位魔道大能的高度,如此一来,便导致时至今日这门功法都还是有不少晦涩难懂指出未曾被解开,这自然便使得绝幽邪典在无形之中被削弱了几分,无法像在那位魔道大能手中那般大放异彩。 但这并不妨碍绝幽邪典在整个幽魔门中所占据的至高位置。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是个很实际的道理,所以无论绝幽邪典之中有多少晦涩难懂之处未曾被解开,它的意义与威力依旧是其余诸多功法不可比拟的。 这也正是为何幽魔门门主自己都没能将这门功法悟透,却依旧是让他的女儿褚阑珊来继续修行绝幽邪典的原因。 ...... 褚阑珊此时所携带的邪气的确很重,重到她每走出一步地上的沙土便会干裂一分,数不尽的风沙被她的邪气所同化,发出密集如雨的沙沙声音,四周顿时变得阴冷无比,像是万千阴邪鬼物聚集在一起,即便还没有发出半分阴恻恻的声音,但那股天生的阴邪之气还是让人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压抑。 此情此景,与天生邪气的訾承邪有些相仿,然而褚阑珊的修为早已到了龙庭境的层次,所修炼的绝幽邪典又是至阴至邪的功法,所以无论是从实力还是邪气所带动的气势上来将,那时的訾承邪都远远无法和褚阑珊相比。 若是将时间线往后延上几年,待得訾承邪修为提升,又将在邪神庙中所获得的邪神之力与魔剑峰中的天魔朝圣诀融合到近乎完美的程度,或许还可以与褚阑珊一较长短。然而这种如果注定了不会发生,因为早在悬空山生死台上的那一战,訾承邪便已亡于秦苍的醉梦剑经之下。 那一剑,并非是迄今为止秦苍所斩出的最强一剑,但却融入了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之力,訾承邪那时的修为又不过造化境中期,距离龙庭境尚有一定的距离,自然无法做到魂魄离体再造肉身的程度,所以秦苍当时所斩出的那一剑,是彻彻底底断绝了訾承邪复生的可能。 但这世间总是有一些巧合的事情,就比如此刻将要施展绝幽邪典的褚阑珊,所具备的气息与訾承邪有着很大的相似,皆是邪气逼人,也不知秦苍在见到这褚阑珊之后会做出何等感想。 ...... 第二百零二章 冲霄火光 本在静心盘坐的柳静之显然也是感受到了自褚阑珊身上所流窜出的浓烈邪魔之气,当下秀美脸颊之上便是浮现出一丝动容,与此同时,她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是变得更加强烈。 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并不只是因为来自褚阑珊等人的压力,还与她本身所修炼的功法静心化道诀有着很大的关联。 静心化道诀,顾名思义,心神俱静,万物皆空之时方能以自身化大道,融大道,悟大道。 其中的化道,是最为基本的一步,但也是最为凶险的一步,所谓化道,即是以自身化大道,将身体所有窍穴悉数打通,吸纳入天地大道,如此一来,便会产生两个结果,一是自身灵力被天地大道所同化,肉身也化作道躯,与天地大道完全融合,至于三魂七魄,则是完完全全地归于虚无之中。 魂归虚无,意识自然也是完全消散,与死无异,唯一有所不同的便是死亡是意味着自己的肉身将会归于一抔黄土之中,经过岁月腐蚀,与土壤同化,而化道则是让自己与大道同化,虽然失去了自我意识,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种永恒。 当然,这种要以牺牲自身意识为代价的永恒,并没有什么人会真的渴望得到,柳静之同样也不想,她之所以修行静心化道诀,的确是为了化道,但却不是第一种结果的化道,而是第二种。 第二种化道的结果即吸纳入的天地大道之力被自身灵力所同化,成为自己身体的养分,若真的做到了这一步,那么自我意识非但不会消散,反而会变得无比强大,伴随而来的还有其余各方面的提升,譬如肉身强度以及灵力精纯程度。简而言之,便是能够让自己脱胎换骨,实力在原有的基础上暴涨。 这也正是为何柳乘风在提出想让柳静之参加此番巨塔之行的意向时,柳静之曾以静心化道诀还未完善的理由婉拒过,自小便修炼这门功法,她自然懂得如今的进境到了何种地步,若是能够安然度过化道这一关,那么她的实力无疑会得到一个十分恐怖的增长,比起柳三刀都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届时柳静之将无惧越骞、卓忆然、曲不散、褚阑珊、杨千帆等问道境之下的顶尖高手中的任何一人,而即便是他们联手来攻,她同样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不会像现在这般陷入困局之中。 便在进入这第二层荒漠空间之后,柳静之已然是在误打误撞之下引发了静心化道诀化道一关的提前到来,也正因如此,遭逢卓忆然、曲不散、褚阑珊等高手联手来攻,她都未曾出手,而是靠着尉迟炎等人苦苦支撑之下方才拖到现在。 化道一关,凶险异常,若安然度过,那实力自然是能够获得巨大提升,但若是不能度过,便会魂归虚无,而度此关时,也最为忌讳旁人的打扰,静心化道诀,讲究的便是一个静字。若是在修行之时,无法做到心神俱静,那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直接加速天地大道对于己身灵力的同化,果真那样的话,便是九死一生。 对于柳静之此刻所经历的化道一关,褚阑珊并不知情,而即便是她知晓,以幽魔门对天魔门的抵触心理,她也不会有多少留手,所以在这一刻她的邪魔之气没有丝毫收敛,而是化作了一朵朵硕大黑云,遮天蔽日,溃压虚空,直接向正自盘坐的柳静之笼罩而来。 咔嚓! 仿佛千万重可怖魔影穿透阻隔而来,数不清的破碎痕迹于顷刻之间浮现,褚阑珊头戴幽暗面具,行走在黑云之下,若魔狱中的幽魂,其窈窕身形变得虚幻无比,竟是开始散发出透明般的光泽。 护在柳静之身前的尉迟炎明显一愣,也是惊叹于这褚阑珊的手段,他很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的实力有多强,也同样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灵力已然剩下了不到三成,一个气势正盛,另一个却已是强弩之末,彼此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然而清楚差距是一回事,做出怎样的举动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世间从来不乏贪生怕死,畏惧强者的胆小鼠辈,但也不无浑身是胆,身处绝境仍敢一战的英雄豪杰。 与大多数的魔门中人一样,尉迟炎一直也是以魔自居,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什么令人称赞的英雄,但他向来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原则这个东西,可以很笼统,但也可以很细致,可以轻到视若无睹,但也可以重到压在心头。 在他看来,男人本该顶天立地,本该历经风雨,本该护在女人的身前,不需要什么别的理由,因为这一切在他看来很理所当然。 佛说众生皆平等,所以这些观点在有些人看来可能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然而魔从不需要讲道理,他们从来是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原则行事。 相比正道中人,魔的行事风格的确显得阴毒,但他们却更随心,随的不是别人的心,而是自己的心。 故而即便感受到了自己的虚弱,即便很清楚褚阑珊的强大,但尉迟炎还是在这一刻动用了他所剩不多的灵力,那一刻,火光激射,一团团火焰在他的身上燃烧,于漫天黑云之下形成了一束冲霄火光。 褚阑珊的眼神在此时有了些许变化,原本她的注意力仅是集中在柳静之的身上,尉迟炎等人早已被她忽略,但因为这束突然涌现出的火光,她的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她带着意外的目光朝尉迟炎望去。 很是轻描淡写的一瞥,但却换来了更多的异样与惊讶。 她看见尉迟炎的眼中仿佛也燃烧起了火焰,所剩不多的灵力疯狂得注入自他身上所亮起的火光之中。 犹如黎明划破黑夜般,这一瞬火光冲天,将正向柳静之笼罩而去的重重黑影焚烧殆尽,其势之大,若怒龙翻江倒海,焚尽四方。 尉迟炎的身体在这一刻高高跃了起来,烈焰奔腾,火光激射,整个人似化作了一道陨石,朝那漫天魔影黑云撞去。 短暂的画面,却是在褚阑珊心中定格。 ...... 第二百零三章 摄魂夺魄 尉迟炎的举动很突然,同样也很决然。 所剩不到三成的灵力,被他毫无保留地催动,在一瞬间化作了最为耀眼璀璨的火光,光芒照射天地,直接贯穿虚空,与那魔影黑云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 带来反差的并不只有色泽,还有力量上的强弱。 所谓的邪不胜正,从来都并非绝对,光明与黑暗相遇,所产生的结果并不只有光明驱逐黑暗这一种,也有黑暗反将光明侵蚀的可能。 就如此刻从尉迟炎身上燃起的火光,看上去那么明亮,那么耀眼,气势也足够强大,但实际所携带的力量却是远远无法和褚阑珊以邪魔之气所引发的漫天黑云相比。 本该向柳静之笼罩下的黑云的确被尉迟炎这一突然举动给焚烧殆尽,但除却那一片被烧掉的黑云以及四周因为高温而升起的浊浪之外,他的火光再没有取到任何明显的效果。 饶是如此,一道轻咦声还是从褚阑珊的口中发出,但显然并非是惊异于尉迟炎此刻所展现出的力量,事实上,只要她现在心念一动,那朵朵黑云便能立即将尉迟炎的身形吞没,接着,让他如尘埃般湮灭。 包括他身上突然燃烧起的火焰。 让她感到意外和惊讶的也正是这团火焰,褚阑珊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团火焰所携带的力量并不强,无法对她构成威胁,但自这团火焰中涌现出的光亮却是十分耀眼夺目,以至于她的双眸在这一刻有些微微刺痛,犹如是被正午的太阳照射到一般。 本不该有的感觉,却偏偏有了,这让褚阑珊疑惑的同时,也多看了尉迟炎一眼,哪怕后者此刻的动作在她看来与飞蛾扑火没有任何差别。 “你叫什么名字?”她蓦然抬首,终是开口问道。 “尉迟炎。”虚空之上,他予以淡淡的回应,声音沙哑低沉,透露出了他燃烧最后力量后的虚弱。 褚阑珊点了点头,随后言道:“你阻拦不了我。” 尉迟炎也点了点头,因为强行运力而很是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我的确阻拦不了你,但至少能用一团火烧掉你的云,这对我来说其实已经足够。” 褚阑珊的眼中再度出现了一抹异彩,她看着那在朵朵黑云的包围下已然开始由盛转衰的火光,以及隐藏在火光之中的尉迟炎,随后又望了一下那仍旧盘坐于地不曾睁开眼眸的柳静之,用着好奇的语气问道:“你喜欢她?” 尉迟炎明显一愣,但随后便是笑道:“是喜欢,但与男女之情无关。” 褚阑珊哦了一声,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容似是露出了几分失望的神色,随即她便是用着有些惋惜的语气说道:“若仅是如此,你不该这么做,太过不值。”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你觉得不值,是因为你是站在你的角度上看待问题,而我们的角度立场由始至终都是不同,所以你认为不值的在我看来恰恰就是值得的。” 兴许是因为一口气说了太多话的缘故,流失了原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尉迟炎周身的火光愈发黯淡,气势大减,在重重黑云的包围之下很快被无尽的幽暗裹住了大半个身躯。 “这样么?”看着那身陷黑暗之中无法走出的尉迟炎,褚阑珊缓缓摇了摇头,她没有趁此机会一举灭杀了尉迟炎,同样也没有就这么放过他,而是任由他停留在虚空之中,遭受着黑暗的侵蚀,这似乎是一种令其自生自灭的手段。 褚阑珊继续踏步,因为脸庞被整张面具覆盖的缘故,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同样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关心,因为相比褚阑珊的情绪反应,他们更渴望关注的是柳静之要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以及剩下的两人是否也会做出类似尉迟炎这般的无畏举动。 并不远的距离,褚阑珊却仿佛走了许久,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脚下沙土干裂的速度愈发加快,似已承受不住褚阑珊周身所涌出的邪魔之气的压迫,那护在柳静之身前的两人同样也要承受不住,本就无比疲惫的身体仿佛将要彻底散乱。 ...... 褚阑珊的身影仍在移动,并且在时间的流逝下愈发逼近,然而在这两名天魔门弟子的眼中,时间竟仿佛在某一刻凝固,四周空气同样也是如此,似已冷凝成冰。 这却不是什么错觉,而是意味着极限的临界点将至所产生的奇特感觉。 越是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人就越能爆发出超越本身数倍的强横力量,两人似乎已经等待了这一刻很久,在褚阑珊近身的那一刹那齐齐在心中大喝一声,体内气息轰然暴动而出,原本看似要散乱一空的身躯顷刻间变得如钢似铁。 空气中响起了一阵急速摩擦的声音,那是两人身形齐动,灵力形成劲风,与气流摩擦所产生的声音。 但却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因为就在他们移动的下一刻,褚阑珊的身影便是陡然虚化,直接从两人面前透过,这一过程中没有受到丝毫阻挠,就仿佛他们的筋骨血肉在刹那间真的形同虚设,如梦幻泡影般一触即散。 虚空中响起了支离破碎的声音,碎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肉身,还有他们的魂魄,自褚阑珊体内所涌出的邪魔之气像是无数细小的刀刃,也像是无数叮咬的蚊虫,将两人的三魂七魄彻底打散,化作灵魂碎片,悉数朝褚阑珊体内涌入。 她是人非鬼,要这些灵魂碎片,本没有太大的用处,然而她所修炼的绝幽邪典却是十分需要这些东西来作为养分,所以她不得不摄魂夺魄,做着这些在她看来也有些令人恶心反胃的事情。 褚阑珊继续行走,尉迟炎被困在虚空上的重重黑云之中,生气急速流逝,是个将死之人,而这两名天魔门弟子则是已经死在了她的绝幽邪典之下,所以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已没有了一丝一毫的阻隔。 三息之后,褚阑珊终是走到了柳静之的面前。 后者仍旧是紧闭着双眼,像个寻常的柔弱女子,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但那大多是对于男子而言,同为女子,褚阑珊自然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 所以很快她便伸出了弥漫着幽暗光泽的右手,在卓忆然与曲不散等人的注视下朝着柳静之的锁骨抓去。 整个过程并没有迟疑,但还是出现了令人不悦的变故。 就在褚阑珊的右手将要抓住柳静之的锁骨时,后者的眼眸霍然睁开,与此同时,一股无比雄浑的大道气息从她身上爆发开来! ...... 柳静之仍旧盘坐于地,像是一朵静莲,她的身躯没有移动,仅是睁开了双眸,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却是在一瞬间带来了无比雄浑的大道气息,在这股大道气息的作用下,周围的空间很快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褚阑珊的眼神在这一刻有了明显的变化,原本就要探出去抓住柳静之锁骨的幽暗手掌迅速收回,与此同时,她的身形也是再度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有形的血肉仿佛在这一刻被隐藏,使得大道气息所引发的空间封锁并不能对她造成多少实质性的影响。 唰! 褚阑珊的身影急速后退,虚幻的身姿在移动的同时拖出了阵阵残影,她体内邪魔之气的流动速度愈发加快,以至于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她整个人都仿佛与黑暗同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暗黑而诡异的光泽。 在与柳静之甩开数十丈的距离之后,褚阑珊却突然停止了后退,整个身躯都化作了一道幽暗到看不清移动痕迹的光束,朝柳静之暴掠而去。 这是真正的退而后进,褚阑珊的气势比先前还要强盛,龙庭境后期的修为在此刻毫无保留地催动,与绝幽邪典的至阴至邪之气融于一处,就如同是一朵黑莲绽放,数不尽的暗黑魔道气息若一条条暗蟒在虚空中穿行,四周空间并未出现被切割的痕迹,但却多出了被毒雾侵蚀时方才会出现的乌黑气旋。 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向往光明,有些人天生便喜欢黑暗,也依赖黑暗,愈是幽暗的环境下,他们愈是如鱼得水,而褚阑珊,毫无疑问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若是按这巨塔第二层空间的时间规则来算,此时距离黑夜尚还有不短的时间,然而在绝幽邪典的作用下,四周处处都可以被黑暗所覆盖,她的状态,自然也是保持在了巅峰。 嗖! 伴随着一道急速的破风之声响彻,褚阑珊的身影再度逼近了柳静之,再过刹那时光,褚阑珊的所携带的幽暗气息便会将柳静之彻底吞噬,但就如同在最后关头动用自己所剩的所有力量燃烧起生命之火的尉迟炎一般,柳静之的眼中也出现了让褚阑珊感到意外诧异的东西。 那似乎是一种渴望,又似乎是一种执念,其中所充斥的坚定之色与迫切之意连她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柳静之终于不再静坐,而是于褚阑珊惊异的这一瞬霍然起身,就在她身形挺立的同时,褚阑珊以邪魔之气所引发的黑云异象之中似是出现了雷鸣电闪般的轰鸣之声。 本已陷入绝望中的尉迟炎在听闻这阵声音之后,虚弱的身躯猛然一震,就连黯淡的双眼中也是开始浮现出几分神采。 ...... 第二百零四章 化道 “化道。”柳静之的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十分轻柔,如若春风细雨,很容易便能浸入人的心田之中,让人生出惬意安稳之感,然而下一刻自柳静之身上飞速蔓延出的大道威势却是立时将惬意安稳的感觉彻底粉碎。 褚阑珊的瞳孔急剧收缩,因为她看见一个个如象形古字般难以捉摸的奇特符号开始自柳静之的身上亮起,无论是脸庞、臂膀甚至于那三千青丝之上,都清晰可见。 这些符号所传达的具体内容褚阑珊并不知晓,但通过这些符号周身所透出的气息,她却可以肯定一点,此时此刻的柳静之依然触摸到了大道的门户,肉身以及心境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蜕变。 这种蜕变让褚阑珊惊叹,同时也让她感到不安,柳静之的修为本就与她处于同一层次,皆是龙庭境后期的水准,在发生这种蜕变之前,两人间的战力差距不会太多明显。 这一点,褚阑珊心知肚明。 她虽修行了绝幽邪典这等圣级功法,但也远不至于达到轻视天下俊杰的程度,柳静之的静心化道诀在品级上或许要次上绝幽邪典一些,但却胜在完整,不像绝幽邪典有许多难解的地方。所以褚阑珊虽然一心想要以自己的绝幽邪典领教一下柳静之的静心化道诀,但能否以明显的优势胜出,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是当她见识到柳静之此时的变化之后。 那一个个亮起的古老符文仿佛深不可测的大道痕迹一般,覆盖在柳静之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她的身躯发生了极为奇妙的变化,时而如风飘忽无影,时而如云气象万千,时而如雨水漫山间,时而如雷洞彻九天。 一种种玄而又玄的异象仿佛都出现在了柳静之的身上,那在常人看来高不可及的天地大道却是在自行往她的体内涌入,她周身所携带的大道气息愈发浓厚,化作了一股强烈威压。 褚阑珊忽而闷哼一声,她此时与柳静之的距离最近,所受到的大道威压也最是强烈,一息之间便仿佛有十万大山压迫而来,将她周身幽暗魔道气息挤压得彻底散乱,短时间内无法再聚,而她自己也是被一股劲力震退数百丈之远。 当她以灵力强行止住退势,稳住身形之后,便是控制不住得吐出一口黑血,与琴天阑的黑血不同,褚阑珊并非是因为自己已经将魔道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导致血液被魔气同化,变为黑色。 她之所会如此,是因为她被柳静之所引动的大道威压正面冲撞,以绝幽邪典所凝聚的至阴至邪之气彻底散乱,整个过程太过突然和猛烈,导致她还未来得及运转功法收回邪魔之气,便是遭受到了反噬。 所幸这道创伤并不严重,并未伤到褚阑珊的内脏,她此时的战力虽已不在巅峰状态,却也存有十之八九,足以再战。 然而褚阑珊却已不打算再直接对柳静之出手,后者身上所出现的变动太过突然,所引发的大道威压也太过强大,俨然超出了龙庭境境界所能催动的范畴,但柳静之的修为距离堪破问道境还有不小的距离,所以这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那便是她所修炼的静心化道诀已然到了化道一关。 虽然并未修行过静心化道诀,但身为幽魔门门主之女,褚阑珊自小便是能够接触到不少有关八大魔门的隐秘之事,这其中便有一些关于静心化道诀的信息,虽说只有只言片语的叙述,但柳静之却是牢牢记住了其中的“天地大道”这四个字。 天地大道,所包含的意义太过广泛,也太过笼统,万物生于天地之间,长于天地之间,所修行的道法自然也是与天地脱不了关联,从严格意义上讲,剑道、刀道、幻道、邪道、魔道、阴阳之道、生死之道等都可以归结入天地大道之内。 正因如此,柳静之经历化道一关时所引来的天地大道注定会掺杂着多种驳杂的大道气息,若是她坚守道心,将这些驳杂的大道气息都与自身灵力相融,那自然是相安无事,反倒还会为自己带来无穷的裨益。但若是她无法自持,反被这些大道气息所影响,最后的下场就只能是魂归虚无,成为天地大道的又一个养分。 而柳静之一旦身死道消,那天魔门年轻一辈中的领衔人物便只剩下了柳三刀一人,柳乘风所能扶持的继承人同样也只剩下了柳三刀,当人的左膀右臂断去一条的时候,那他所具备的力量和威胁就会大打折扣。 独木难支,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褚阑珊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在被柳静之的大道威压震退之后,她脑海中出现的想法不是拼尽全力与柳静之殊死搏斗,一拼高下,而是站在一旁远观,等待合适的时机制造障碍,将柳静之的化道一关变得更加凶险。 原本她是与卓忆然、曲不散等人达成协议,将柳静之围困生擒,用以制衡柳三刀与其余天魔门中人,为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等势力制造更多的夺宝机会,然而在见识到柳静之所引动的大道威压之后,她便已经更改了主意,要借天地大道之手将柳静之彻底置于死地。 此时的谋划,恰恰便印证了这一点。 天魔门柳乘风护短的确不假,以往但凡是有人敢对柳三刀与柳静之下重手,他便会派遣门中高手将那人剿灭,但这至少也是要建立在他清楚凶手是谁的情况下,如若杀死柳静之的不是八大魔门中人,而是天地大道,那么任凭柳乘风本事再高,也绝对无法为柳静之报仇。 原因很简单,天地大道并非纯粹的生灵,而是虚无缥缈的道法结合,无论是谁,只要是在修行之时出现问题,亡于天地大道之手,那便彻底杜绝了报仇的可能性。 除非你能掀翻这天,踏碎这地! 然而翻天碎地,乃是悟道境大能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唯有那存在于传说中的,方有办到此事的可能,柳乘风实力虽强,为天魔门之主,但距离传说中的,还是存在着鸿沟般的差距。 故而柳静之若真的被天地大道同化,香消玉殒,柳乘风也只能认栽。 一念至此,褚阑珊的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 第二百零五章 做绝 褚阑珊的笑容很冷,她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同样很冷。 像是连绵不绝的阴雨,又像是猎猎呼啸的罡风,使得因为大道气息的扩散而变得肃杀的空气更具压迫。 卓忆然与曲不散等人的脸色在这一刻同样有了不小的变化,他们虽未曾问道,但身为八大魔门年轻一辈的领衔人物,他们至今所接触到的问道境的强者也是不在少数,自然对柳静之此时所引来的大道气息并不陌生。 而越不陌生,就越是对柳静之此时所发生的异变感到意外和震惊。 “她不过龙庭境后期的修为,与我相仿,怎能引来这般可怖的大道气息,难道柳静之的静心化道诀已经......”曲不散神情惊异,似是联想到了某种可能,身形开始急速后退,同样是在顷刻之间与褚阑珊一样退到了距离柳静之的百丈之外。 卓忆然的反应也是丝毫不慢,在曲不散暴退的那一刹那亦是催动身法,飞速退避,残影与空气摩擦,竟仿佛发出了刀刃碰撞的金铁声响,她的身躯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一柄轻薄如纸的柳叶飞刀,顺着空气的流动而飘移,整个过程自然而又迅速。 “看来她的静心化道诀已然修行到了十分纯熟的地步,已经到了可以初步沟通天地大道的境界,如今这突然涌现出的大道异象,想必就是这柳静之度化道一关所引来的,难怪她方才一直不出手,原来是被化道一关缠身。” 虽已退至安全范围,但卓忆然秀眉仍旧蹙起,显然柳静之此刻所引动的大道气息连她也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 褚阑珊、曲不散、卓忆然等人乃是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身处如此雄浑的大道气息的笼罩之下,能够一边运转灵力抵御,一边用言语交谈,已是难能可贵,相比之下,那些与他们结伴而来其他魔门精英,实力上的差距便太过明显。 就比如柳静之身上大道气息涌现,化作威压的这一刻,场中这些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的弟子大多都是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就吐血连连,被柳静之所引动的大道气息压迫得连身体都无法撑直,有溃败之势,若是再这么发展下去,身受重创昏迷不醒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曲不散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当下便是对着卓忆然与褚阑珊大声说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三人须得一同出手,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柳静之击溃,否则一旦她度过了化道一关,实力大涨,我们对付起来就更加麻烦。而若是让她脱身离去,与柳三刀会合,那我们的处境就十分不妙了!” “卓姑娘,待会儿我以炼狱催魂曲扰乱柳静之的心神,你以飞刀之术旁敲侧击,封锁住柳静之的退路,届时再由褚少门主出面,以绝幽邪典正面破开她与天地大道之间的沟通,而后我们三人合力夹攻,定能以雷霆之势将柳静之击溃。” 不得不说,曲不散的反应速度与思考能力的确很强,仅仅只在瞬息之间,他便是想好了作战方略,为他与卓忆然、褚阑珊三人各自定好分工,然而再精妙的方案,也需要有人尽心尽力地执行,才会取得应有的成效。 褚阑珊如今的想法早已改变,不再想与卓忆然、曲不散等人合力将柳静之生擒,而是想通过天地大道之手来将柳静之彻底铲除,削弱天魔门的势力,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曲不散的作战方略虽然精妙,但她却是不会按照曲不散的方略去执行。 至于卓忆然,似乎也有些别的想法,亦是未在第一时间就按照曲不散所说,准备动用飞刀之术向柳静之发动攻击。 眼见卓忆然陷入沉思,褚阑珊更是直接恍若未闻,没有出手的打算,曲不散也是不禁恼怒起来。 “两位迟迟不动手,究竟是信不过曲某,还是另有打算,故意要让柳静之安稳地度过化道一关,实力大涨之后来找幽魔门、古魔门以及炼狱魔门清算?” 曲不散的双眸中有丝丝冷意扩散,其言语之中的质问之意也是不加掩饰。 然而面对着曲不散的这般质问,褚阑珊却只是报以一丝冷笑,片刻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就算我真的有心要让柳静之度过化道一关,她也未必有这个福分,想那天地大道何其驳杂,即便只是极少的一部分,也是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奥秘,柳静之天赋虽高,但毕竟只有龙庭境后期的修为,连龙庭境巅峰都还没有踏足,就想要触碰道之界限,太贪心了些。” “若是她爹柳乘风此刻在旁守护,我倒是会觉得柳静之有那么一丝可能度过化道这一关,然而如今柳乘风远在天魔门本部,柳静之身旁又是我们这些敌对之人,你觉得她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一劫吗?” 褚阑珊反问一句,使得原本还在恼怒的曲不散立时一愣,但后者毕竟也是心思细腻之人,思忖片刻之后很快便是明白了褚阑珊话中之意,当下冷意退却,脸上反倒是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说的也是,化道一关本就凶险无比,她此刻的处境又不能真的做到物我两忘,心神俱静,的确很难度过这一劫。但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生擒柳静之,用她来制衡柳三刀,若真的让她渡劫失败,魂归虚无,只怕柳三刀和天魔门那边不会和我们善罢甘休,死仇可是这世间最难化解的恩怨啊!” 虽明白了褚阑珊的意思,但曲不散还是有些疑虑,随即对着褚阑珊如此言道。 “呵呵。”一声冷笑再度从褚阑珊的口中发出,其中嘲讽之意十分明显,但却并非是针对曲不散,而是针对柳静之等天魔门之人。 “计划总是要随着局势而变动的,并非一成不变。更何况是柳静之自己修炼的功法出现了岔子,引来了这等劫数,与旁人无由,所以她即便真的亡于天地大道之手,魂飞魄散,天魔门之人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对我们出手,别说是柳三刀,就算是柳乘风,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褚阑珊道。 却在此时,原本一言不发的卓忆然突然问道:“可若是柳静之并未被天地大道所同化,反倒后来居上,掌控了那些大道气息呢?” “若真是那样,我们的处境的确很不妙,所以我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褚阑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冷酷,就和她所戴着的那块幽暗面具一样冷酷。 就连一向沉稳的卓忆然在听闻褚阑珊这句话后,心中也是泛起了剧烈的波动。 “你打算怎么做?”卓忆然继而问道。 “想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就只有把事情做绝,但我们并不能直接对柳静之出手,否则魔门中的一些古老秘法还是有可能查探到我们的气息,即便那是在柳静之已魂归虚无的情况下......” 褚阑珊话未说完,卓忆然便是顿悟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间接为柳静之制造障碍,让她的化道一关变得更加凶险,直到她的肉身魂魄被天地大道彻底同化!” “不错。”褚阑珊点了点头,冷笑道:“我就是要让她九死一生的化道劫变得十死无生。” “十死无生......”一旁的曲不散也是被褚阑珊这番话的气势所感染到,当下便是追问道:“具体要怎样做,才能让柳静之十死无生,且让旁人察觉不到我们的参与?” “我先前已经说过,想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就只有把事情做绝。此番参加巨塔之行的天魔门中人共有十名,除开柳静之与柳三刀外,剩下八名,这八人之中有五人尚不知具体方位,另外三人跟随着柳静之,已然被我们除掉了两个。眼下只需将最后一个也解决掉,那便是真正的做绝!” 褚阑珊言语之际,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目光开始偏移,绕过了曲不散,绕过了卓忆然,同样也绕过了柳静之以及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的其他弟子,直到数息之后,她的目光终是落在了虚空中那就要被黑暗完全覆盖的尉迟炎。 刹那间的回眸,可以柔情似水,可以惊艳岁月,同样也可以像褚阑珊此刻这般冷酷到极致。 不含一丝情感。 所以陷在重重黑暗中的尉迟炎在感应到褚阑珊投射而来的目光之后,本就虚弱的身体骤然一僵,犹如是被一团寒冰冻结住。 但这只是对于身体而言。 人的速度可以很慢,慢到穷尽一生都走不出自己所在的这片天地,去发掘更新奇更广袤的世界,但人的思想却可以很快,也可以很远,远到即便身体还在原地不曾移动,但自己的思想却已经涵盖了整个宇宙。 故而即便身上有太多的不适反应,尉迟炎的思想仍旧存在,他的眼神也可以移动,直至与褚阑珊的目光交汇。 两人眼神相对的那一刻,犹如两道流星在虚空中相逢。 画面于此定格。 四方皆静,静到似乎只剩下了他与她。 ...... 第二百零六章 炎灭 褚阑珊的眼睛其实很好看,单从表面的外观而言,并不会让人感到可怕,甚至还会让人留恋,有着探索和发掘她内心的欲望,但因为修行了绝幽邪典的缘故,褚阑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带有至阴至邪之气,她的眼睛自然也毫不例外地变作了最纯粹的黑暗颜色。 黑暗,象征着沉沦。 冷酷,意味着无情。 当这两种意象融合在一起,便会让人控制不住地生出惊惧和绝望之感。 尉迟炎本已绝望,也本该绝望。 然而当柳静之引动大道气息,迎来她的化道一关时,他绝望的眼神中又生出了神采,虽说那一缕神采在此刻褚阑珊的注视之下又变得微不可察,但却也还是没有完全地散去。 这是件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就与他在最后关头动用为数不多的灵力燃烧出了生命之火,驱逐幽暗,烧毁黑云一样,让人惊讶。 那一丝微弱的神采终究还是被褚阑珊所捕捉到,她静静地看着尉迟炎,冷酷的眼神中又多出了一丝意外之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下来,四周寂静无比,连大道气息的存在似乎都不再那么明确。 身处无尽幽暗中的尉迟炎所能看到的范围很小,小到除却褚阑珊,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事物,包括柳静之,都只是存在于他那若有若无的感知之中。 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 然而她的世界,却注定要比他多出太多东西。 褚阑珊沉默了片刻,终于是在某一刻开口问道:“你怕死么?” “人都有一死的。”尉迟炎给出的答案并不贴切,甚至可以说有些偏离,以至于褚阑珊的眉头在这一刻皱了起来。 “这并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 “但这是我能给出的回答。” ...... 褚阑珊的目光早已将尉迟炎牢牢锁定,但她却始终看不透后者的思想,或者说无法理解。 所以在踌躇片刻之后,她终于不再问话,而是直接伸出了手,这只手掌本该晶莹如玉,她也本该美丽无暇,如诗如画。 但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本该化作了讽刺的否定。 故而褚阑珊的手掌依旧是带着那幽暗而诡异的光泽,她的脸上也依旧是戴着那幽暗而诡异的面具。 她看着尉迟炎,眼中的意外之色开始消退,又变作了不含感情的完全冷酷。 “人的确都有一死,所以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 褚阑珊的话并非只是空谈,当她声音落下的那一瞬,她所探出的那只泛着幽暗诡异光泽的手掌便是隔空将尉迟炎的方位锁定,褚阑珊的身形并未移动,所以两人间的距离其实也没有发生变化。 但当褚阑珊的这只手掌停留在半空之中,遥遥对准了尉迟炎的这一刹那,后者的呼吸便是立时一滞,犹如被众多锁链缠住,非但动弹不得,连呼气都是无比困难,在他的周围,仍旧是一片片烧不尽震不散的黑云,无尽的黑暗将他的心神充斥,连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神采都将被吞没。 尉迟炎的目光仍旧是落在褚阑珊的身上,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发出一些声音,然而身体上的困倦却是让他说不出半句话。所以他现在的神情很是奇怪,就像是一个在沙漠走行走了多日极度口渴劳累的人,好不容易才发现一片水源,当他想将头埋进水中,畅饮一番之时却是陡然发现他与这片水源之间隔了一片不可跨越的屏障。 这是件让人无奈而又绝望的事情。 故而他终究也还是陷入了这种无奈而又绝望的境地。 那一丝神采已然因为无尽黑暗的填充彻底消散,尉迟炎的双眸也变得一片漆黑,在他的周身再也没有耀眼夺目的生命之火燃烧,他的气息彻底萎靡了下来。 在此弥留之际,他仍旧是感受不到柳静之的确切方位,兴许是那大道气息太过强盛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此时的状态太过虚弱,连魂力都无法动用。 然而尉迟炎的眼前却并非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这片没有光亮的天地之中,还有着一道身影站在他的面前,黑发黑眸,似与黑暗融为一体,奇怪的是,在尉迟炎的眼中,这道身影显得格外显眼,甚至于他能够清楚地分辨开她与四周的黑暗。 这道身影自然便是褚阑珊。 尉迟炎仍旧无法发出丝毫声音,但他却能肯定在这种环境之下,褚阑珊很容易就能够听见他的心声。 所以他终于不再试图张口,而是对着褚阑珊一笑,这一笑,并无怨恨,并无悲切,并无后悔,所有的只是一层潜藏的含义。 褚阑珊看见了他的笑,同样也听出了他所要传达的声音,那是三个字,三个简单明确却又意义深沉的字。 “我等你。”他说。 “在黑暗的囚笼中等我么?”她问。 没有人给她回答,因为就在下一刻那份属于尉迟炎的气息便是彻底泯灭,他的身躯也是被重重黑云所吞没,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她。 “这世间有太多的人陷入了黑暗之中,你我不过是其中之一,所以即便你有心等我,我们也很难再见。”即便知晓尉迟炎已无法再听见这句话,但褚阑珊还是这般说道。 接着,她转身。 随着她的移动,所有的黑云都是散乱成气流,开始往同一个方向汇聚而去,那便是她的身体。 绝幽邪典催动之下,褚阑珊的身体就宛若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论有多少至阴至邪之气涌入,她都能将之吸收。 黑云消散,化作气流,虚空中出现了一片晴朗,然而那股独属于黑暗的压抑深沉之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成倍增加,因为,此时的褚阑珊,已然化身成为一个可以自由移动的黑暗空间。 唰! 空中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厉啸,那是柳静之所引动的大道气息化作一柄破空利刃向褚阑珊斩来所发出的声音。 褚阑珊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幕,潜藏在幽暗面具下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神色,她自然是清楚这一柄利刃所携带的威力有多大,然而这非但不能为她带来恐惧,只会侧面地印证她的想法的正确性。 尉迟炎虽然也是一个有望问道的魔门精英,但与柳静之相较之下,他对于褚阑珊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杀可不杀的无关紧要之人,之所以会对尉迟炎下死手,无非是因为褚阑珊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干扰到柳静之的心神,让她的化道一关变得更加凶险。 所以若是柳静之在感应到尉迟炎身死之后毫无动作,便会说明褚阑珊的想法和做法并不有效,但若是柳静之在这种渡劫的紧要关头还分神对她出手,那便恰恰说明她的做法并无问题。 这对褚阑珊而言,自然是一件能够让她满意的事情。 嗤! 那柄破空利刃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迅速,只是一个照面的时间便是自褚阑珊的身体穿过,快到连一旁的卓忆然与曲不散都是反应不及,褚阑珊那被黑气萦绕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与刀刃相符的裂痕,裂痕之上有黑血渗透而出。 但却并不多,并且在片刻之后便是自行止住,连那道被切割开的裂痕都是在自行修复。 “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真的将黑暗驱逐殆尽的,就算是融合了光明之道的利刃,也最多只能将黑暗一分为二,然而一分为二的黑暗仍旧是黑暗,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变化,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还会再度聚拢,这便是为何白天昼夜始终在往复轮回的缘故。” 并不确定柳静之是否能够听清楚她所说的话,但褚阑珊仍旧是在伤口恢复的第一时间对着前方的柳静之说道。 此时的柳静之,身体早已悬空,周身尽是大道气息,或许是因为了融入太多中大道气息的缘故,柳静之本身的力量无法将它们很好地驾驭,导致她体内的能量失衡,身体也在发生着对她不利的变化。 光从表面上看,柳静之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然而道本虚无,将天地大道引入自身之后,一旦无法用灵力将它们同化,那便只能被其所化,化作虚无缥缈的道。 这也正是为何柳静之的身体正在不断虚化模糊,看上去就仿佛是隐匿于山间云雾之中。 “啊......”无论是体内能量失衡,还是身体被大道同化,都是件无比痛苦的事情,即便柳静之心性坚韧,但事到如今,也是控制不住地喊叫出声。 “看来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尉迟炎的死成了柳静之度化道一关失败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体内的能量现已失衡,被天地大道同化,魂归虚无,是早晚的事。”看着空中正逐渐虚化的柳静之,卓忆然缓缓言道。 一旁的曲不散也是不忘赞叹道:“不愧是幽魔门的少门主,兵不血刃便除了柳静之,有你在,天魔门这八门之首的位置怕是不会稳固了。” 褚阑珊冷笑一声,并不言语,而是将体内气息绽放到极致,欲将邪魔之道也灌入柳静之身躯之内,加速她被天地大道的同化。 却在此时,一道惊艳剑光从虚空中斩下,光芒之盛,若日出东方,要将整片黑暗照亮为白昼。 ...... 第二百零七章 劫人 那剑光出现的太过突然,之前分明没有丝毫征兆,这种感觉就犹如先前的天色还是万里无云一片晴朗,但在下一瞬就陡然涌现出无数密集乌云,紧接着狂风暴雨呼啸而来,重重天雷闪耀虚空,响彻山河! 最让褚阑珊等人惊异的却还不是这剑光的快速,而是它所携带的威势,那等力量,虽还未突破道之界限,但却足以威胁到龙庭境后期的强者。而据褚阑珊所知,此番参加巨塔之行的八门弟子之中拥有龙庭境后期及以上修为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中修剑者少而又少,善剑者那更是仅有一人,便是玄魔门的杨千帆。 然而这剑光中所蕴含的气息与杨千帆迥然不同,相较于杨千帆的剑,这一剑多出了雷霆之速,甚至还有几分天地大势夹杂其中,虽然仅具备雏形,却足以让人惊叹。 因为,将完整天地大势融入招数之中,赫然是悟道境大能的手段! 而雏形状态的天地大势,虽不及悟道境大能的手段那么恐怖,但也是千变万化,异象纷呈,对于褚阑珊、卓忆然、曲不散这些龙庭境层次的修者来说,更是极为复杂难懂。 褚阑珊望着那突兀而来的剑光,神色惊变,但她毕竟是久经战阵之人,仅片刻之后她脸上的惊色便是被沉着冷静取代,与此同时,她双手运转至阴至邪之气,黑色气旋于她双手之间不断变幻,终是化成一道印法,朝那剑光迎去。 咔嚓! 剑光与印法接触,直接自那一团黑色气旋切出一道裂缝,虽因为被阻挡的缘故导致剑势有所衰减,但其去向却是没有丝毫变更,仍旧是朝着褚阑珊斩去。 褚阑珊深吸一口气,猛然对着身旁的卓忆然与曲不散喝道:“两位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唰! 卓忆然也是果决之人,早在那剑光出现之时,她便是暗中蓄势,此刻听闻褚阑珊的话语之后,更是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至腰间取出三柄飞刀,注入灵力,接着刀光倏然一闪,便是化作三道流星向那剑光暴射而去。 至于曲不散,同样反应迅速,在卓忆然出刀的那一瞬间,他便是直接席地而坐,又自灵戒中取出一支横笛,放在嘴边,随着他口中呼出之气进入笛中小孔之中,一丝丝音律便是逐渐回荡开来。 笛声与琴声、箫声普遍不同,既没有箫声中的空绝悲凉,也没有琴声中的高山流水,大多都以婉转悠扬为主,轻歌曼舞,好不快哉! 但曲不散的笛声却偏偏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笛声甫一传出,便如一座炼狱降临于此,周围有九幽之火炙烤,又有魑魅魍魉、恶灵幽鬼罗列,极尽世间妖魔异象,有震慑魂魄之效,端得是可怖无比。 这正是曲不散的成名绝技,炼狱催魂曲! 三柄飞刀化作流星激射而来,又有曲不散以炼狱催魂曲从中辅之,那剑光虽然强大惊艳,但先前已被褚阑珊以阴邪印法削弱,此刻又被两大高手合力阻截,自然是很快消散。 但一切自然不会就这么结束。 几乎就是在那剑光消失的同时,一道身影从虚空中鬼魅般掠出,迅疾如风,连残影都是无法看清,而他的目标既不是褚阑珊,也不是卓忆然与曲不散两人,而是那正在被天地大道同化,即将香消玉殒的柳静之。 瞧得此幕,褚阑珊脸色一变,很快便是明白了这突然出现之人的意图。 “他想要劫走柳静之,拦下他!” “呵呵,想在我们面前带走人,简直痴心妄想!”曲不散脸上露出冷笑,他所吹奏出的笛声也是愈发具备催魂夺魄的诡异气息,就见那一丝丝无形音律融入四周空间之中,围绕着那道身影移动的轨迹构成结界。 嗤! 结界构成,将那道身影拦住,却见后者指尖凝气,再出一剑,剑气迸发,若烂漫雨花,倾洒而下。 说是一剑,其实胜似千万剑齐出,仅仅数息之间,曲不散以笛声所构造出的音律结界便是千疮百孔,再过片刻便会彻底崩毁,那道身影却似乎很是迫切,并不愿多等待这片刻时间,直接运转灵力从那结界中最为薄弱的一点撞出。 这一撞,没有任何取巧,而是凭借着纯粹的劲力,就仿佛是一枚炮弹穿透城墙,响声震耳欲聋,连曲不散都是面露惊色。 转瞬之间,来人与柳静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比起曲不散,褚阑珊、卓忆然甚至在场所有人都要近。 “炼狱魔门弟子听令,结鬼火炼狱阵!” 曲不散意念传音,覆盖场中每一个炼狱魔门弟子的心神,九人闻言,立时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各自催动灵力,脚踏罡斗,曲不散以笛声化风,将九人身形托起,让他们速度大增,转眼间也是齐齐冲入虚空之中,追上来人的脚步。 九人灵力爆发,连连变幻步伐,口中也是念念有词,但不知是因为口诀本身就很复杂的缘故,还是这九人过于求快,导致他们所念的东西并不清晰可闻,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含糊。 至于他们之间的力量配合倒是十分到位,只霎那间各自周身便是有九道硕大火球形成,悬浮在虚空之中,彼此之间若有铁丝牵连,将那道身影困在其中。 不过他们的步伐也并非是毫无破绽,意识上也并非绝对清醒,似乎方才曲不散那一曲炼狱催魂曲也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然而曲不散本就未曾指望他们能够战胜来人,他所要的只是这九人以鬼火炼狱阵困住这道突然出现的身影,不让他截走柳静之,如此一来,曲不散的目的便算是达到。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像预想的那般美好。 就在炼狱魔门的其余九位精英弟子结成鬼火炼狱阵的那一刻,那道身影同样也是有了动作,只不过不再是出剑。 在他的身上,突然涌现出了两股截然不同但却隐隐相合的气息,其中似乎还有着大道的烙印,伴随着一阵更加强烈的轰鸣之声,他的身后浮现出了两尊巨大雕像。 一尊佛像,座下莲台,一尊魔像,手持画戟。 一佛一魔,两种大道,在这一刻蓦然绽放,将这所谓的鬼火炼狱阵瞬间吞没。 ...... ps:感谢id名为心非莫名101的朋友的月票,还有以往一些投过月票的朋友,虽然可能没有点名,但我心里还是记着的,在这里一起说声谢谢,不知不觉这本书已经要六十万字了,虽然比起那些长篇巨著的字数还有很大差距,但我相信破百万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接下来还有两百万,三百万......直到完本。 《万道神帝》这本书新书期间成绩不怎么好,看新书榜时期的排名就知道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看到了这本书成绩渐渐的好转,上过客户端,也上过大封,这其中离不开各位朋友的支持(当然还有编辑大大),由衷感谢! 10月马上就要结束,这个月的更新字数大家有目共睹,应该接近二十万了吧,下个月也会继续努力。 本书已经由潜力榜改成月票榜,相信大家也看见了,下个月我也打算正式发起向月票榜的冲锋,能到什么名次不确定,就希望各位朋友能适当的给予一下支持,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月票给力的话那肯定要爆更的~ 行了,不说了,奋斗!!! ...... 第二百零八章 十七刀尽出 佛魔外道像显化,悬浮于空,两股大道气息纠缠,古经魔文念诵之音不绝于耳,镇压鬼火炼狱阵。 这自然便是秦苍所为。 然而迄今为止曲不散、卓忆然、褚阑珊等人都只是间接地听过秦苍的一些传闻,彼此之间并未真正地见过面,而秦苍也早已经施展了偷天换日之术,不再是那琴魔秦一剑的模样,故而即便曲不散等人事先已命人打听过秦一剑的相貌,此刻也依旧无法认出他。 更何况秦苍此时所施展的也并非是那日与岁采薇对琴之时所奏出的轮回魔音,而是他在前不久才获得的佛魔一体之法,自然就更让人无迹可寻。 轰! 一佛一魔两尊巨像同时暴动,佛像手中佛珠流转,若因果轮盘转起,种种玄奥气息缠绕,每一个佛珠都仿佛化作了一道须弥世界,气势之强,已然具备了道之伟力。而那魔像的势头更加强横,手中方天画戟舞动,霍然刺天,一股浩大魔威直冲霄汉,有惊鸿白光闪动,天雷阵阵,若九天擂鼓杀伐而来,震撼人心! 噗! 那炼狱魔门的九人临时摆阵,已然蓄势不足,此刻又遭逢如此雄浑的佛魔大道气息冲击,当下便是齐齐气血不畅,吐出逆血,周身悬浮着的九道硕大火球也是如同被无尽冰雪寒流覆盖,气势萎靡,有遇水则化之势。 秦苍目光一凝,鬼影步发动到极致,化作一道流光穿过虚空,左右佛魔之像伴随,气势惊人,直接从九人的阵势之中撕裂出一道明显缺口,直向柳静之腾挪而去。 炼狱魔门的鬼火炼狱阵被破,但曲不散、卓忆然、褚阑珊等人战力仍在,且个个修为都在秦苍之上,虽说秦苍突袭而来,直奔柳静之而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无法在最快的时间内催动身法追上秦苍的脚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其他阻截的手段。 “休得猖獗!” 卓忆然娇叱一声,体内灵力再无保留,几近龙庭境巅峰的修为猛然绽放,化作一道声势浩大的洪流在虚空中盘旋,与此同时,她心念一动,左手拂过腰间,将左侧剩余的六柄飞刀拔出,刀身切开气浪,如若寒芒破星,威力之大,胜过先前那三柄飞刀不知数倍。 然而卓忆然的这一击远没有就此结束,几乎就在她左侧六柄飞刀飞出的同一瞬,先前用以击散秦苍剑光的那三柄飞刀也是齐齐从地面破出,与之后的六柄飞刀沿着同样的轨迹向那正不断向柳静之飞速靠近的秦苍激射而去。 九刀破空而来,有万箭发动之势,刀意之强,震得四周气浪倒流。 这九柄飞刀在秦苍的注视之下与他越来越近,时而像九把不同的刀,对准了他身上的九处不同的穴位,时而又似乎变作了一把刀,仅对准了他的膻中穴,自从那不知名的九色奇花意外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秦苍的魂力便是大涨,足以和顶尖的问道境强者媲美。 然而眼下他竟然无法用魂力准确地捕捉到这九柄飞刀的位置,更无法清楚地判断出卓忆然的意图,不得不说是件极其意外的事。他以前虽未和卓忆然这个女子打过交道,但凭借着郑知秋所搜集来的讯息,他也是能大致地知晓卓忆然的修为实力,一个几近龙庭境巅峰的魔门高手,虽然已有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催动一些道之力量,但毕竟有限,远没有到达可以蒙蔽问道境层次的魂力感知的程度。 但她的飞刀却的确让秦苍感到难以捕捉,比起那日封忌故所动用的气浪飞刀不知强出了多少倍。 所以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一种合理的可能,那便是卓忆然的飞刀绝非凡品,应当也是一种极为强大的魔道法宝,在破坏力上或许不如封忌故的阴阳万鬼幡,但若论巧妙变化,绝非阴阳万鬼幡所能比拟。 “八大魔门之中果然藏龙卧虎!”心中暗叹一声,秦苍双手并拢,灵力催动,飞速结印,左右佛魔之像也是跟随着他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待得印法结成,一佛一魔便是互相重叠,接着变作了秦苍当时在心境之中所见到的那尊佛魔之身的形态。 左半身为佛,金光缭绕,庄严宝相,右半身为魔,幽光悬浮,魔威滔天! 既然无法用魂力捕捉住这些飞刀的具体轨迹,那便索性不再退避,动用最强的力量将它们镇压! “佛魔古印!” 秦苍长啸,声音穿透重重虚空,铿锵有力,就连正在被天地大道同化,意识微弱的柳静之都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美眸之中异色浮动。 轰隆! 古印一出,天地变色,四方雷声滚动,黑云汇聚,若有巨魔出世,却又有精深佛法伴随,空中亮起了数不尽的金色符文,如一篇篇古经罗列其上,阐述日月交替,宇宙大道。 卓忆然神情大震,显然也是被这古印所带来的异象所感染,但她却并未沉沦其中,而是用最快的速度自右侧腰间取出另外八柄飞刀,又以灵力为刃,在自身手掌之上切除一道血痕,血液倾洒,灌入八柄飞刀之中。 破风之声响彻,八柄飞刀齐出,速度尤胜先前,鲜血倾洒,染红青天,更有一股浓郁煞气要化为实质。 锵! 刀意释放,伴有浓郁煞气,吞吐天地之间,卓忆然先出的九刀与后出的八刀彼此交汇,刀身与刀意竟都有融汇一处之势,其中血光爆发,比晚霞还要艳丽。 那佛魔古印已然在此刻镇压而下,与卓忆然的十七柄飞刀碰撞,虚空中连番爆响,若有千军万马厮杀震天之音,诸多气浪翻涌,终究是殃及池鱼,形成反震余波向下方众人波及而来。 便见一股股尘浪炸开,荒漠之中风沙大起,整片天地都仿佛被同化为土黄色,除却这些气势庞大的沙尘风暴之外,再也看不见他物,就连在被天地大道同化的柳静之,都是在这一刻沉寂了下来。 金戈交鸣杀声震天之后突然万籁寂静,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无比诡异的景象。 直到数十息后,有一道身影从漫天风沙之中飞出,身带血迹,撞散了层层沙坡,方才打破这诡异的寂静氛围。 这道身影赫然便是卓忆然,此刻她长发散乱,精致的面容之上有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身上气息也是剧烈起伏,衣袍之上多处破损,露出一片片雪白肌肤,然而在这雪白之上,却是有着明显的殷红,犹如是被金属钝器划破。 分明只是一瞬间的交锋,看上去却是比生死之战来得还要惊心动魄,被惊到的自然不只是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还有其余的那些魔门精英弟子,同样也是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褚阑珊突然向前踏出一步,右掌掌心之中邪气释放,形成一道强力漩涡,将四周沙尘吸附而来,转眼之间,便是有一道巨型土球在她的面前形成,褚阑珊虽然身形高挑,但若是与这巨型土球相比,便要显得十分瘦小。 但就是这么一个相较之下十分瘦小的女子,却是在瞬间爆发出一股强横灵力,将这土球彻底摧毁! 四周的沙尘风暴终于平息了下来,然而褚阑珊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放松的神情,因为在她的感知之中,既没有了柳静之,也没有了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若说这两人是被沙尘风暴卷走的,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褚阑珊自然也不信,在她的脑海之中,只出现了一种可能,一种让她心情沉重却又不得不相信的可能。 “柳静之被他带走了。” 十分简洁的一句话,其中所蕴藏的信息却是足够让人震惊异常。 “他......究竟是谁?”曲不散的横笛已然从嘴边放下,对手既然已经离开,他自然也没有再吹奏炼狱催魂曲的必要,他现在最想要知道的只是这突然出现劫走柳静之的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他来说很是迫切。 然而褚阑珊却只是摇了摇头,用着最直接的反应给了他最直接的回答。 曲不散叹了一口气,在他的心中还有很多问题和谜团,譬如此人为何要劫走柳静之,又为何能够连破鬼火炼狱阵以及卓忆然的十七柄飞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柳静之带走。 但是连此人的身份他们都不曾知晓,接下来的问题就自然注定了没有答案,所以他也不打算再问,而是陷入了沉默,能够让人感觉到森冷的沉默。 褚阑珊也是一言不发,立于人群正中,面具下的容颜若有所思。 卓忆然却是在此刻走了过来,因为受伤的缘故,她的步伐要比寻常时候慢了一些,声音也是相对微弱,但她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入了褚阑珊以及曲不散等人的耳中。 “我十七刀尽出,被此人以神秘印法破去十刀,又以自身护体灵力挡开三刀,尚还剩下四刀,然而这四刀已彻底消失在我的感知之中,这便说明此人中了我四柄飞刀,有伤在身,走不远。” “此话当真?”褚阑珊蓦然偏头,看向卓忆然,一旁的曲不散亦是如此。 “绝无虚假。”卓忆然笃定道。 “很好。”褚阑珊目光阴冷,看向身旁一众幽魔门弟子,立即传音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用最快的时间将这两人找到,一旦发现,无需生擒,就地格杀!” ...... 第二百零九章 救人 呼! 将沧澜剑竖插于地面之上,背靠着剑身坐下,秦苍旋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又自灵戒之中取出一块锦帕,裹挟着灵力,小心翼翼地将卓忆然的四柄飞刀从身上一一拔下。 这些伤口其实并不深,但关键就在于它们无一不是命中在秦苍体内的要穴之上,虽说早在与卓忆然交手之前,秦苍便已动用移穴之法将自己的要害穴位往右移动了寸许,但卓忆然乃是以飞刀之术成名,四柄飞刀之中皆是蕴藏着十分强大的刀意。 刀意这种东西,与剑意一样,都是不同于灵力的一种特殊力量,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形态,而是偏向于无形意念之类的存在,因为无形,所以才令人防不胜防,就和那些无色无味的剧毒一样,一旦无法处理好,很可能使伤势加重。 这还不是最让秦苍头疼的事情,卓忆然刀意虽强,但仅凭四柄飞刀还难以对他造成什么致命性的伤势,关键在于除开卓忆然的飞刀之外,他还受了曲不散炼狱催魂曲的影响,以及褚阑珊绝幽邪典之中的至阴至邪之气。 蚂蚁虽然微弱,但若是数量上升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境地,也是有着咬死大象的可能,更何况无论是卓忆然、还是曲不散和褚阑珊,都是八大魔门之中数一数二的年轻高手,他们的手段自然也不是那么好化解。 一旦没有妥善处理好卓忆然的残留刀意,褚阑珊的邪气以及曲不散炼狱催魂曲的影响,便会直接影响到秦苍伤势的恢复速度和接下来的战力,在秘宝藏纳之地战力受损,自然就意味着夺得宝物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这当然不是什么能让人乐观的事情。 但秦苍现在却不能立即就运转起灵力疗伤,因为在他的身边还有着一个情况比他还要糟糕的人存在,那便是柳三刀的妹妹柳静之。 早在与卓忆然等人交手之前,秦苍便是发觉了柳静之的异样,那时后者其实就已经被天地大道同化了将近三分之一,而今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她被天地大道同化的程度自然更深,若再没有人从旁制止,柳静之断然活不过今日! 虽说之前并未与柳静之碰过面,但在郑知秋所搜集的讯息之中,也是有一些关于她和她所修行的静心化道诀的信息,对于这门功法中的化道一关,秦苍也是感到十分棘手。 若是他之前未曾散功,九转道玄诀三转催动之下,短暂提升至问道境大成修为,通过秦家的一些秘法,或许还有着一些可能抑制住柳静之与天地大道之间的同化,然而秦苍一身功力早已在当年的雪云峰中散去,重修两年时光也不过让他恢复到了通玄境后期的修为。 凭借九转道玄诀第一转,倒是能提升到造化境初期,然而这对于被天地大道同化的柳静之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多少作用。 “毕竟是柳三刀的妹妹啊,若是就这么任由她被天地大道同化,魂归虚无,对柳三刀和天魔门而言,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尽我所能再帮你一把,若是这样也无用,便只能说明这是你命中死劫,怨不得旁人了。” 秦苍望着不远处那盘膝而坐,身形虚幻模糊的柳静之,脸上的神色很是凝重,而这种状态通常只会在他遇到连他也难以应对的强敌或是做事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自灵戒中随意取出了三枚恢复性的丹药,秦苍一口服下,也顾不得用灵力将它们直接炼化,而是任由它们在体内自由分解,释放药效。 下一瞬,他便是长身而起,径直向柳静之走去。 每靠近柳静之一分,他所感受到的大道气息也更强烈一分,待到距离柳静之不过咫尺之遥时,秦苍的呼吸都是变得粗重了起来,体内骨节咔嚓作响,灵力不自觉地便是运转起来,护住周身经脉,饶是如此,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清晰的疼痛感,显然是因为所感受的威压太强的缘故。 而他不过是被动承受这些大道气息的人,尚能感受到如此威压,柳静之以一介女子之身,居于风暴漩涡的正中心,所承受的痛苦不知要比秦苍多出多少倍。 秦苍目光一凝,他看见了一丝丝冷汗顺着柳静之的发丝,从她虚化的身体上流淌而下,她的嘴唇苍白,脸色同样苍白,此情此景,与当年他身受重创在雪云峰那等极阴极寒之地行走时惊人地相似。 一样的苍白无力,一样的穷途末路。 秦苍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当这口气息平复下来之时,他体内的灵力已然加速了流动,像是从高空中飞流而下的瀑布,他的右手缓缓伸出,搭在了柳静之的香肩之上,一丝丝灵力顺着他的掌心传入了柳静之的身躯之中。 这样的灵力很温和,像是三月和煦的春风,秦苍也是第一次采用这么温和的方式催动灵力,将其从自己的身体之中传向另一个人的身体内,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子。 灵力过渡,这在修行界中本不是一件罕见的事,但若是按照世俗凡人的眼光来看,就与一男一女之间进行直接的肢体接触没有什么两样,所以有人就会觉得这是一个有些暧昧的事情,但秦苍却是由始至终都没有生出半分暧昧的心理。 他的眼神和表情无比的专注,和当年为他炼制塑魂淬体丹的药皇南宫决一样的专注,然而以他现在的修为,这点灵力注定了无法改变柳静之现在的处境。 当然,秦苍也没有希冀这点灵力能够阻止柳静之与天地大道间的同化,他只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维持柳静之体内血肉组织的活性,延长她的生机。 至于能否阻止住柳静之与天地之道间的同化,就只能取决于他身体内的另外一股力量。 那便是劫力。 这是秦千劫最善用的一种力量,单凭劫力,他甚至能够在一招之内诛杀悟道境中三重之下的强者。 然而秦苍并非秦千劫,所能动用的劫力远没有到秦千劫的那种高深地步,更何况他此番的目的还并非是杀人,而是救人。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救人远远比杀人要困难的多。 ...... 第二百一十章 移花接木 那一丝丝劫力终究是从秦苍的体内涌向了柳静之的身体之中。 像是无数小蚕在吐丝,沙沙的声音密集而又清晰,柳静之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痛苦,天地大道同化身躯,本就使得她的体内多出了许多驳杂的大道气息,而秦苍的劫力归根结底也是一种劫道的体现。 虽说他是打算用这种力量来阻断她与天地大道之间的联系,然而柳静之的身体却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它接纳,甚至于还会自行地产生一种排斥效果,这是本能反应,与自我意识无关。 索性这样的排斥效果并没有多么强烈,兴许是因为被天地大道同化,柳静之的身体变得很是虚弱的缘故。 她周围所萦绕的大道气息的确很强,但却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事实上,她自己的躯体之中可供驱使的力量早已不多,大多数灵力都已被同化,化作那所谓的道,在天地间飘散而去。 这便给了秦苍劫力长驱直入的机会。 一丝丝劫力宛若凝成了无比坚硬的铁索,开始朝柳静之的各大经脉缠绕而去,控制住她的肉身,下一步,便是要入主她的心境,唤醒柳静之残存的意识。 这是很困难的一步,同时也是不得不做的一步。 秦苍眉头皱起,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双眸之中忽而大开幽冥门户,极为纯粹的幽冥气息流露,于一望无际的荒漠之中构筑重重黑暗,形成幽冥虚界。 他以幽冥之瞳所构造出的黑暗与褚阑珊以绝幽邪典构造出的有着相似之处,但本质上却是不同,褚阑珊的绝幽邪典是一门功法,本身就属于至阴至邪之物,催动之下引发黑暗沉沦异象,再正常不过,而秦苍的幽冥之瞳乃是一门融合了至高幻道的瞳术,瞳术中的世界皆为幻,包括这一重重阻绝光明的黑暗。 世间万物都有着正反两面,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然而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地理解,就以光明与黑暗这两个对立的事物为例,人们总是渴望见到光明,对于黑暗几乎都有种天生的抗拒感。 光明的确可以很温暖,黑暗也的确可以很可怕,但若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思考,答案就有会有所不同,当光明达到了极致,任何微小的生物都会在瞬间被光轻易地分解杀死,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向来都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 所以这世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事物能够达到绝对的极致,就连光明与黑暗,也需要相互制衡,相互交替,作为与光明截然不同的立场,黑暗也并非就那么一无是处。 黑暗中,人们能够很容易地进入睡梦状态,不管是短暂的沉睡也好,永久的沉沦也罢,至少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很好地维持着安详与静谧,没有那么多的叨扰与喧嚣。 黑暗,能够将太多的东西隔绝,甚至于当它到达一定程度,连天地大道都能够被它隔绝在外。 那样的黑暗环境,是真正的诸天无道! 而眼下秦苍以幽冥之瞳所营造出的幽冥虚界,虽然远没有达到可令得诸天无道的强横程度,但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天地大道与柳静之身体的联系,如此一来,便为他唤醒柳静之的意识争取到了更多机会。 秦苍的右手仍旧是搭在柳静之的肩头,但此刻所涌入的已不只是他的灵力与劫力,连他的魂力都是在一点点渗透入柳静之的体内。 这却不是为了搜寻后者识海中的记忆,而是秦苍想要以一道意念体进入柳静之的心境之中,再以劫力破开天地大道对她的束缚。 无声的黑暗之中,悄然发生着足以改变两人命运的变化。 ......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苍以魂力凝成的意念体终于成功进入了柳静之的心境之内,她的心境就和她的人一样,十分清静,四周到处可以见到碧云蓝天,野草青溪,俨然一副世外净土般的模样。 但秦苍并非是来享受清静,观赏美景的,他一边行走一边以魂力覆盖四周,很快便是在一处草地之上发现了一个秀美女子的身影,赫然便是柳静之的相貌。 心境中的柳静之静躺在这片草地之上,双目紧闭,气息均匀,看不出多少虚弱的模样,反倒像是沉入美妙梦境,乐在其中,然而秦苍却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被表面现象轻易迷惑的人。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便是快速向静躺在草地上的柳静之走去,与此同时,他心神一动,将先前潜入柳静之身体之中的劫力悉数沟通,再然后便是将这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劫力汇聚于指尖之上,待行至柳静之身前之后,他便是俯下身来,一指向柳静之眉心点出。 指尖劫力与柳静之眉心接触的那一刹那,似有滋滋的电流声音传出,再然后便是有一道赤红色的复杂图案自柳静之的眉心间显化,远远望去,竟宛若一点朱砂,泛着十足美态。 秦苍的心神却是在此刻一震,凭他的眼力,自然不会真的认为这就是女子眉间一点朱砂,虽说这赤红色的图案复杂难懂,但也并非是毫无规律可循,至少在一笔勾画上秦苍便是察觉出了一丝道韵。 道韵是何其珍贵?即便只是一丝一毫,也足以让一个原本平凡无奇的字符变得玄妙无比,但秦苍却惊异地发现即便除去这一笔勾画中的道韵,这道图案的玄异程度也不会有多少削弱,充其量只是多了一点瑕疵,不再那么完美。 纵使美中不足,依旧无伤大雅。 这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那便是这道图案中的所有勾画都蕴藏着难以言说的奇妙道韵,能够将众多道韵融于一处,形成图案的也就只有一种东西。 大道烙印! 一种可望不可即的珍稀存在,论及珍贵程度,比起圣药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换做其他时候其他地方,秦苍见到这大道烙印,必然会暗自庆幸,仔细观摩一番。 然而此刻这大道烙印却出现在了柳静之的心境之中,而且还是在他试图以劫力破除她与天地大道间的联系时才显化,这对他而言就不再是一件好事,反而让他感到无比棘手。 “竟然已经被天地大道在心境之中种下烙印,这......就真的叫我难办啊!” 秦苍眉头深锁,这大道烙印的深刻程度他可是深有体会,秦家之中几件威力巨大的攻伐圣器内便是有大道烙印铭刻其上,传承了不知多少年岁,始终都未曾被磨灭,虽说柳静之眉间的这个大道烙印比起那几件秦家圣器上的要显得残缺一些,但即便是不完整的大道烙印,以秦苍现在的修为实力,也是很难破除。 “罢了,知天命,尽人事吧,我已倾我所能,奈何你被天地大道同化的程度太深,就算我身负劫力,也无法帮你渡过此劫,只望你来世......” 秦苍正欲放弃救助柳静之,但话还未说完,他实际的肉身之中却是陡然传来一声剧烈异动,并且从身躯扩散到心神之上,导致他这一道意念体也是有了明显的异样反应,便见一朵九色奇花自他的手掌之上缓缓显露,但却并未完全绽放,而是只绽开了一片赤色花瓣。 秦苍尚未反应过来,这片赤色花瓣之上便是爆发出一股强横吸力,犹如一道吞噬漩涡,将柳静之眉间大道烙印取出,过程之快,以秦苍的心性也是不禁浮现出极度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怔怔地望着那被九色奇花中的赤色花瓣所吸附的大道烙印,还未仔细观摩,便觉心神恍惚,直接从柳静之的心境中传出,回归本尊。 轰隆隆! 当秦苍回归本尊,睁开双眸之后,所见到的景象竟已不是幽冥虚界中的重重黑暗,而是一片汪洋雷海,其中所闪耀着的雷电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并非深紫之色,而是赤红如血,显得妖异异常。 至于柳静之,同样也是身处这片雷海之中,就静立在秦苍的一旁,两人的姿势也未曾有所变动,秦苍的右手仍是放置在柳静之的肩上,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便是秦苍的劫力已无法传入柳静之的体内。 并非是因为他的劫力已经消耗一空,而是在他的体内,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形成阻隔,将秦苍的劫力隔绝开来。 “天地大道!”秦苍失声惊呼,眼中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我怎么也会引来天地大道,难道......”猛然回想起方才赤色花瓣吞噬柳静之眉间大道烙印的那一幕,秦苍神色再变,他旋即以魂力查探后者的身体状况,果见柳静之身上大道气息锐减,相较于之前足足少去了一半左右,而那遗失的一半大道气息,也并非凭空消失,赫然是出现在了秦苍的体内。 “移花接木!这花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竟有此等匪疑所思的功效?” 秦苍犹自惊疑之际,一道赤红闪电却是陡然划破长空,猛然向他劈下! ...... ps:一大早起来月票榜竞争就这么激烈,吓得我赶紧码了一章,不说了,我要亮剑了,开战!!!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雷劫(求月票,求订阅!) 赤色闪电当空,妖异如血,犹如化作了一条巨蟒,穿梭之际空间震动,秦苍神色惊异,仍旧有些茫然,尚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等反常情况,但多年战斗所养成的本能战斗意识却是要快过他大脑的思考,所以他的身体表面也是在第一时间荡漾起了雷霆之力。 紫色电弧萦绕周身,仿佛为秦苍添上了一层雷电铠甲,这赫然是当年南宫决为秦苍所炼制的那枚塑魂淬体丹中所蕴藏的雷霆之力! 咔嚓! 两股雷霆互相碰撞,如同双龙缠斗,正自难分难解之际,四周雷海中又传出了一阵暴动声音,但见又有十道赤红闪电朝秦苍所在方向劈来,声势之大,涤荡乾坤,威慑寰宇! 秦苍心中暗叫不好,当即将灵力灌入脚底,双腿奔袭而出,化作重重鬼魅之影,险而又险地与那十道赤红闪电擦肩而过,但后者就仿佛是长了眼睛的灵物一般,直接在虚空中挪动方位,再度向秦苍猛劈而去,速度之快,让秦苍不敢有丝毫懈怠。 鬼影步连番发动之下,短短数息时间秦苍便是与这些赤红闪电周旋了数十次,每一次都是险而又险地避过,但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那些闪电便又立即调转方向,如锁链缠绕而来。 “真是阴魂不散!” 秦苍心中怒意升腾,隔空将沧澜剑取过,握在右手掌心之中,心念一动,沟通四周五行之力,以及阴阳二爻,剑身之中若有千万符文推演,化作神秘图案,更有耀眼光华涌出,成黑白阴阳二极,与四周一片赤红的雷海形成鲜明对比。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那十道赤红闪电再度破杀而来,秦苍却已不再退避,而是迎面挥出一剑,剑身之中阴阳五行推演,很快便是将周身剑气转化为雷霆之力,却不是他本身所掌控的丹雷之力,而是与这十道赤红闪电系数同源的力量。 轰! 双方甫一接触,便是爆发出惊人碰撞,四周气流压缩成环,扩散开来,荡起一层层蕴藏雷霆威压的涟漪。 秦苍身形骤退,持剑之手有些震颤,甚至还有几道细小血丝浮现,显然即便是凭借着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他也无法彻底将这些赤红闪电的威力抵消,沧澜剑无法化解的威力,那自然便是要由他自己的身躯来承受,这雷霆之力霸道无匹,即便他有塑魂淬体丹的丹雷之力在身,也是不可能毫发无损。 秦苍运气凝神,目光扫向四周,眼神之中既有着警惕之意,还有着浓浓的好奇之色。 赤红色的闪电,单是这个颜色,便足以让人感到惊讶,更何况其中所蕴藏的力量还如此之强,已然有了几分雷霆之道的精髓,出现得又如此突然,很难不让人把它与柳静之的化道一关联系在一起。 “这九色奇花将柳静之的大道烙印取出,嫁接到我的身上,已是有移花接木,偷天换日之嫌,天地大道之力,可以借取,但却不能偷盗,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规则。莫非真的是因为我误打误撞从柳静之的身上转移了一半大道气息,引得天怒人怨,有此雷劫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这雷劫的威力怕是......”秦苍呼吸一顿,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也就在他生出这般想法的下一瞬,四周雷海之中突然有大势汇聚,像是滚滚浪潮集于一处,汹涌澎湃,无数道赤红闪电在上空中流窜,密集如雨,有浑厚血煞之气冲天之象! 轰隆! 雷声震动,血色当空。 不再是一道闪电,也不再是十道闪电,这一刻,足足有上百道赤红闪电从空中落下,它们的目标高度一致,皆是对准秦苍,而没有任何一道闪电去针对柳静之。 “这......好人还真的是难做啊!没得到什么回报不说,到头来还替别人背了黑锅!” 秦苍目睹着这一幕,真正是有苦难言,他本是出于好心,念着柳三刀的这一层关系,方才在卓忆然等人手中救走柳静之,而后又试着以劫力助柳静之摆脱与天地之道之间的同化,即便不成,自己也可以在适当时机全身而退。 然而先是因为那不知名的九色奇花吞噬了柳静之体内的大道烙印,后又莫名其妙地将她所承载的一半大道气息转移到了秦苍的身上,此等移花接木的逆天之举,成功地导致了秦苍被天地大道所妒,代替了柳静之,成为天地大道针对的主要对象。 此刻这足足百道赤红闪电一同向他劈下,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密集的雷声早已将四周空间封锁,就算是秦苍有鬼影步这等极致身法,也是无处可遁,唯有待在原地,爆发出自己所能发挥的最大力量,与这百道赤红闪电殊死一搏! “九转道玄诀,第一转!” 秦苍仰天长啸,体内灵力疯狂催动,秘法增幅之下,很快将他的修为从通玄境后期提升至造化境初期修为,随后他双手变幻印诀,口中默念经文,正是前不久在那座庙宇中所获得的佛魔道经。 佛魔道经吟诵之下,声音若洪钟大吕一般激荡人心,随着金光与幽光同时绽放而出,佛魔外道像便是再度浮现在秦苍周身,紧接着两股大道气息融于一处,化作佛魔一体,悬浮于秦苍身后。 秦苍暴喝一声,脑后忽而有佛法光轮与魔影阵盘转动,光耀天地之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经之言涌上心间,秦苍幽冥之瞳乍开,眼眸中幽冥气息流转,将那诸多闪电牢牢锁定,似能看透法相本质。 那百道赤红闪电已然携带可怖威势杀来,似龙,似蟒,似刀,似剑,似枪,似戟,似神,似魔,似妖,似鬼......似一切所能似之物,极尽世间百态之象,惑人心智。 秦苍的神色却由始至终都是那么坚定,此刻除却将自身力量绽放到最强,与这些闪电对抗之外,他的脑海之中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心无旁骛,是为寂。 寂中可生,寂中可灭。 故而当那佛魔之像与百道赤红闪电碰撞之后,四周除却剧烈震荡之外,还有着另外一股势。 那便是寂灭之势!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花一命 像是刚从最吸引人的梦境中醒来,柳静之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仍旧是有些浑浑噩噩,甚至于她刚刚睁开的眼眸之中还残留着几分迷离之色。 但她终究还是拥有了自己的意识,没有被天地大道完全同化,沦为道的养分,魂归虚无。 活着,总归是比死亡要幸运得多,当然,这样的道理对于那些感觉生不如死的人来说并不实用。 然而对于柳静之而言,她有着太多要牵挂的东西,譬如柳乘风,柳三刀以及天魔门,一个人一旦有了牵挂,便不会希望走向死亡,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够时常见到那些她牵挂的人,做那些她牵挂的事。 所以仔细思考下来,便会发觉她现在的状态已是难能可贵了,毕竟这世上并没有多少人有着在鬼门关前徘徊一圈之后还能重获生命的机运。 既然是不可多得的机运,那自然是要好好把握。 柳静之深吸了几口气,调动了几丝灵力,视线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但四周的一切却让她感到很是陌生,并没有土黄色的漫天风沙,也没有记忆中的亭台楼阁,更加没有与她相伴而行的那几位天魔门弟子的身影出现。 周围是一片雷海,一片泛着赤红血光的雷海,看上去很是妖异,就连她这个土生土长的魔门中人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压抑氛围。 在她的记忆之中,她在进入巨塔第二层的荒漠空间之后,不知出于何种变故,静心化道诀中的化道一关便是提前降临,导致她不得不封闭感官,静下心来运转灵力,争取将天地大道同化。 但随着曲不散、卓忆然、褚阑珊等人的突然出现,彻底打消了她静下心来的可能,尤其是当尉迟炎等人悉数被杀之后,她本封闭的感官便是自行冲开,大道气息暴动而出,这才有了她对褚阑珊出手的那一幕。 再后来,柳静之便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不断趋于消散,体内灵力也是不由自己掌控,开始反被涌入的天地大道同化,她默默地经历着这一切,但却是没有改变的能力。 所以若任由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魂飞魄散,香消玉殒,就只是时间问题的事。 这样的困局直到良久之后一丝丝温和的灵力进入她的体内,才首次有了转变,虽说这些灵力并未能阻止她与天地大道间的同化,但却是延长了她的生机,为接下来另一股奇妙的力量进入做了铺垫。 那股力量自然便是劫力。 只不过柳静之生长在南境乱魔岛中,从未去过中陆,自然也谈不上认识秦千劫的劫力,所以这股力量对她而言十分的陌生。 但就是这么一股陌生的力量一直长驱直入,进入到了她的心境之中,甚至还引发了她被天地大道所种下的烙印。 朦胧之中,她感觉到了有人把这道烙印从她的体内取走,这样的感觉并不清晰,之前那些在她体内游走的力量对她而言同样也不清晰,但柳静之却可以肯定对方是真实存在的,而非她单方面的错觉。 此刻她能够醒来,没有被天地大道同化,化作虚无,便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柳静之并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她也同样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片雷海之中。 带着十分惊异的神情,柳静之的目光开始朝四下望去,周围仍旧是有着数不尽的赤红闪电密布,形成重重的雷之威压,让人不得不运转起灵力抵御。 循着最为基本的灵力运转之法,柳静之开始吐息纳气,试着适应这里的环境,正是这一运转,让她发现了更为了不得的事情。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灵力的充盈程度比起往日要浑厚了三倍不止,精纯程度也是相当之高,像是不含一丝杂质的纯净水流,当这些灵力透过周身经脉之时,所发出的声音犹如玉石互相打磨,晶莹剔透,悦耳无比。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在自己所能调动的灵力之中,她还感受到了一股潜在的道韵,这股道韵浑然天成,全然不像是后天添加进去,倒像是先天便已存在。 但柳静之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清楚无比,在这之前,她的体内连一丝道韵都是不曾具备,如今却是陡然多出一股,事出异常必有妖,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上天突然给予的馈赠,所以柳静之的秀眉蹙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难道......那些引来的大道气息已经被我融合了不成?”柳静之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一想法,她旋即默念心法要诀,就地运转起静心化道诀。 随着柳静之体内灵力所发生的质变,这门功法被她施展起来也是更加得心应手,但唯有她自己才清楚,这门功法之中尚还欠缺了一些东西,这无疑是意味着她的化道一关还未真正度过。 然而如今她的灵力的确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境界屏障还没有丝毫松动,但柳静之却是能够肯定问道境之下的修士几乎再也没有人能对她造成致命性的威胁。 如此显著的提升,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轰隆! 柳静之正自沉思之际,其面前的雷海却是猛然发生一阵剧烈颤动,但见一道裂缝从上方无数赤红闪电之中浮现,随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壮大为一道门户,紧接着一道浑身遍布血迹的修长身影从中迈出。 来人长发遮面,衣着破烂,身上到处可见被雷霆击伤的痕迹以及不断渗透出的血渍,他的面容已经焦黑,肉身也是开始腐烂,周围散发着乌黑之气,虽在行走,但体内却是不断传出骨节碎裂的声响。 柳静之看着他,瞳孔蓦然一缩,因为就在下一刻,来人便是停止了行走,紧接着整个身躯开始彻底崩毁,像是从高山滚下的落石,碎裂之势无可阻挡,短短数息时间,他便是化作了一堆看不清面目的焦炭。 柳静之神色大骇,被震惊得无言,足足半响之后,她方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朝那人破碎的身躯走去。 两人间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她的灵力又发生了质的提升,所以柳静之很快便是来到了那人的身前。 犹豫了片刻,柳静之开始俯下身来,十分小心地探出右手,触碰到一处已经碎裂的筋骨,随后掌心之中灵力释放,似乎是想要用灵力将此人的肉身重聚,进而辨认相貌。 然而当她的灵力接触到后者的筋骨时,立时便是遭遇了一股强横的阻力,仿佛有一道屏障将她阻绝,柳静之眸中露出惊色,但却并未就此罢手,反是加大了灵力的投入,但对方似乎也是遇强则强,经此一举,柳静之所受到的排斥力量不减反增,数息之后,她更是直接被震退了数丈之远。 “这......” 柳静之惊呼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她心中的惊异无限放大。 唰! 一片耀眼光华从那一堆破碎的血肉筋骨之中亮起,却并非是单一的颜色,而是由九种不同的颜色组成,分别为赤色、橙色、黄色、绿色、青色、蓝色、紫色、白色以及黑色。 九种不同的光芒同时亮起,照耀整片雷海,但见一株花苞在这耀眼光芒之中成形,随着时间的推移,花苞逐渐扩散开,形态展露而出,成莲花之形。此莲甚奇,共有九片花瓣,也是呈九种不同的颜色,与周围光芒一一对应,亦是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九种。 九片花瓣齐齐绽放,当属其中的赤色花瓣光芒与气势最盛,若一片赤霞当空,光彩夺目,将柳静之的目光牢牢吸引住,片刻都不曾移开。 柳静之脸上异色渐浓,忽而释放出魂力,渗入此花之中,但见那一处处破碎血肉与筋骨在这九片花瓣所包围的空间之中快速重组,很快便是化作人形。 这并非是简单意义上的肉身重生,因为在这具重组的躯体之上,柳静之还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生气,比起龙庭境以上强者的魂魄融入全新躯体时所展露出的生气还要浓烈,这是真正的重获新生,而并非是什么副作用极大的夺舍之法。 在柳静之的注视之下,那身处九片花瓣之中的修长身影逐渐由虚化实,原本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渍与伤痕也是尽数消失不见,虽说隔着重重光幕,但柳静之还是能凭借魂力依稀瞥见此人的结实肌肉与骨骼。 似是感应到了柳静之的目光与魂力,躺在莲花中的男子旋即从灵戒中取出了一套干净衣袍换上,待得衣着整理完毕之后,他便是霍然长身而起,从那莲花中走出。 当他彻底出现在柳静之的视野中后,莲花上的光华便是开始消散,其中的赤光率先黯淡下来,紧接着,那一片赤色花瓣也是从莲身脱落,凋零枯败,散去了所有灵性。 男子显然也是有些讶异,他望着那片凋零的赤色花瓣,良久之后方才喃喃自语道:“凋零一片花瓣,便能够救我一条命么?如此说来,岂不是还有八条......” 也就在他生出这种想法的同时,那朵莲花便是快速缩小,剩余的八片花瓣很快又融入了他的体内。 “阁下是......何人?”柳静之一脸惊异地看向男子,终是开口问道。 男子这才看向柳静之,淡笑一声,言道:“他们都叫我琴魔。” “什么?你就是琴魔秦一剑?”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入造化 柳静之此时此刻是又惊又喜,惊是因为她亲眼目睹了秦苍肉身瓦解,化作一堆焦炭的可怖场景,而后又看见秦苍的身躯在那神秘的九色奇花之中重组,虽说修行界中有着不少类似的“死而复生”之法,但那也是建立在修士本身的修为在龙庭境之上,而且还需要另外一具完好的肉身,用以承载魂魄。 但像秦苍这种在肉身破碎之后便直接重组,且气息没有丝毫虚弱迹象的,柳静之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尤其是那突兀出现又很快消失的九色奇花,连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物,但根据眼前所见的情况来看,秦苍的这种“复生”似乎与九色奇花有着很大的关联。 正是因为不清楚这其中的关联,所以柳静之才会如此惊讶,至于流露喜色,那便要涉及到在参加巨塔之行前柳乘风对她的一些交代了。 只不过戏剧性的是,柳乘风的本意是让柳静之在秦苍危难之时施以援手,让他对天魔门心存感激,而现在却恰恰反了过来,是秦苍在柳静之将要被天地大道同化之时,从她的体内取出了大道烙印,又吸取了她身上的一半大道气息。 虽然这其中有着误打误撞之嫌,但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没有发生改变,秦苍的的确确救了柳静之一命,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柳静之也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她现在的表情显得很是微妙,有着感激,却也有着疑虑。 “我之前虽然未曾与琴魔秦一剑见过面,但也曾命人多方打听,画出了他的画像,你的相貌和他的画像并不相符,而且入塔之前,秦一剑因为有事耽搁迟迟未曾前来,我并未看见他进入塔中。所以......” 柳静之话未说完,秦苍便是会意,当下便是笑道:“所以你就觉得我未必就是那琴魔秦一剑吧。” “魔门之中多诡谲,我不得不小心一些,还望公子见谅。”柳静之有些歉然道。 秦苍闻言,点了点头,显然并未因为柳静之的心存疑虑而感到生气,毕竟他现在的相貌乃是动用偷天换日之术改变过的,既非本来面目,也非秦一剑的容貌,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邪异气息,与褚阑珊和訾承邪的有些相似。 而且他又的的确确是在众人入塔之后方才进入塔中,旁人都不知道传闻中的秦一剑琴魔已然入塔,有着疑虑也实属正常,若是这柳静之没有丝毫顾忌地便相信了他,秦苍反倒还会觉得这个女子太过单纯,不像是魔门中人。 一念至此,秦苍便是催动偷天换日之术,一股玄妙气息很快覆盖住他的面容,当这股气息从他的五官上消失之后,他的相貌便再度发生了变化,正是秦一剑的模样。 瞧得此幕,柳静之心中立时一凛,能够改变容貌的奇术她倒也并非是没有见过,但类似秦苍这种能够在瞬间改变相貌,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且让人无从发现端倪的,却独此一份。 “这......这是什么灵术?”柳静之惊讶问道。 “小道而已,不值一提。”秦苍随意道。 “现在,可还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 柳静之沉默片刻,忽然再度言道:“公子现在的相貌的确与秦一剑一致了,但你是动用此等奇术过后方才改变面容,我怎知你哪一面是真,哪一面又是假?” “呵呵,你这女子思想倒是缜密,与你的哥哥柳三刀正好相反,他是豪放爽快,很少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而你却是观察入微,不会放过一丝疑点。只不过眼下除了相信我就是秦一剑之外,你已没有别的选择。”秦苍道。 “噢?此话怎讲?”柳静之秀眉微挑,沉声问道。 秦苍平静道:“因为我能救你,同样也可以杀你。” 他在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展露出什么强横气势或是可怕杀意,然而柳静之的内心却是在这一刻陡然掀起波澜,她忽然感觉面前这个男子有些深不可测,无论是城府,还是实力,都让她感到心惊,这种感觉,通常只会在她面对与柳乘风相同层次的强者时,才会出现。 “此人不过造化境初期修为,何以有如此自信,又为何会让我有这么特殊的感觉?”柳静之越思考越觉得难以理解,要知道,以她之前的实力,便足以和大多数龙庭境巅峰强者一战,而今经此异变,灵力品质提升了数倍,境界虽未突破,但战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眼前的男子在她魂力的查探下,不过造化境初期的修为,就算有什么逆天秘法,充其量也只能与龙庭境初期左右的修士过过招罢了,这是柳静之最先冒出的想法,然而当她沉下心来思索之后,便是将这个想法彻底推翻。 试想,一个实力只能比肩龙庭境初期的修士又怎可能将她从被天地大道同化过半的危险境地拉回?只怕刚刚近身,便被那大道威压碾压得重创吐血吧。 “难道此人真的是秦一剑?似乎造化境界中也就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了......” 柳静之目光闪动,再度看向秦苍,忽然甜甜一笑:“秦大哥救命之恩,小妹铭记于心,他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噢?终于相信了么?” 唰! 秦苍身化疾风,倏然一闪,便是从原地消失,柳静之的目光尚未来得及从他的残影上移开,他便是来到了柳静之的身旁。 “好快的速度!”柳静之心中震动,再度对着秦苍笑道:“难怪秦大哥最近能够声名鹊起,单凭这种极致速度,已是甩开了不知多少所谓的魔门精英。” 秦苍但笑不语,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柳静之。 此时此刻,也唯有他自己才知道先前的那一番恐怖雷劫以及九色奇花重塑身躯,为他带来了怎样的非凡裨益。 柳静之所探查到的秦苍是造化境初期修为,这并不假,他之前在所有魔门中人面前所呈现出的也的确是造化境初期的修为,但当时是以偷天换日之术伪造出的气息,直到九转道玄诀第一转催动之后,他才能真的达到造化境的层次。 现在却是不同,以雷劫洗炼,由死向生,非但使得他的肉身之力变得比以往更强,连修为也是真正的达到了造化境初期。 最为关键的是,真实修为达到造化境界的他,已能顺利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第二转。 这也正是秦苍为何敢说既能救下柳静之,也能取了她性命的底气所在。 ......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人命 不到一天时间,便是从通玄境后期的层次提升至造化境初期,看上去的确是件极度违背常理的事情。 虽说玄域之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一天之内连破数级的修士,但那大多都是建立在对方吞服了某种药效极强的灵丹妙药的情况下。 像秦苍这种莫名其妙引得天地大道所妒,遭来雷劫,因为九色奇花的效用由死转生之后,便直接晋级的,绝对堪称惊世骇俗,世间罕有! 无论是谁在亲眼目睹这一幕后,都会觉得秦苍是一个怪胎,也只有他自己明白,能够走到这一步并非一时的偶然,而是厚积薄发下的必然。 早在练成佛魔外道像,又获得佛魔道经之后,横亘在秦苍面前的那一层通玄境与造化境之间的屏障便已变得薄如窗纸,只是那时他尚未悟出自己的通玄极境,又遭逢商公权等人的突然袭击,这才没有就地修炼,为突破境界做准备。 在进入第二层荒漠空间之后,秦苍又为了营救柳静之,与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这等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交战,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回合之间的交锋,但却毫不亚于生死之战那般险象环生,惊心动魄,而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无论何时,战斗都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方式。 就比如当年秦苍参与青云剑阁的入门考核之时,在进入乾离玄天镜的内部秘境之后,他为了使自己的修为从御灵九转突破至离凡境,便是直接寻找到雷音魔熊那等狂暴凶兽,不闪不避,就采取与对方硬撼的方式。虽然战至最后,他的伤势也是不轻,但却是成功地借助雷音魔熊之手突破了境界。 秦苍出手救助柳静之,倒是没有把卓忆然等人当作自己破境的磨刀石的意思,但是那种程度的交手,仍旧是不可避免地起到了磨练他体内力量的作用,当然,仅凭这些战斗感悟,还不足以就让他悟彻通玄极境,踏入造化层次。 他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境,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这场意外引发的天妒雷劫。 正如当年药皇南宫决为秦苍炼制塑魂淬体丹时所说,雷,本身就具备着淬炼肉身,磨练意志的功效,而当雷形成一种劫之后,那它所具备的威力和效用更是会上升到一个无以复加的恐怖层次。 若是自己的身体无法承受住这股雷劫,那自然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就算你是修炼到了龙庭境的修士,也是没有丝毫挽回的余地。 而若是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将这股雷劫承受了下来,那毫无疑问就将脱胎换骨,变得比以往更加强大,这也正是渡劫的魅力所在。 秦苍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先是在不经意间被褚阑珊的邪气侵入体内,后又被曲不散的炼狱催魂曲影响到了心神,最终又以佛魔古印与卓忆然的十七柄飞刀硬撼,虽将十三柄飞刀震飞,又伤了卓忆然,但自己也是身中四刀。 因为事先已经施展了移穴之法的缘故,所以这四刀对他所造成的伤害还无法达到致命的程度,但在这之后,他又分神对柳静之进行救助,虽然最后是九色奇花误打误撞吸收了柳静之的体内大道烙印,但秦苍本身的灵力也是有着不小的消耗。 还未来得及疗伤恢复,那恐怖雷劫便是接踵而至,一道,十道,百道、千道......成倍递加,直至后来万道赤红闪电齐齐向秦苍劈下,后者身受重伤,再也无力抵抗,这才有了柳静之苏醒之后见到那一具肉身彻底破碎的一幕。 所幸,这并非是真正的死亡。 就像秦苍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九色奇花,一花一命,当他感觉自己的生机要被那万道闪电摧毁殆尽之时,那朵九色奇花中的一片赤色花瓣便是陡然涌出一股奇异力量,将秦苍魂魄以及肉身一同护住,柳静之所见到的那具破碎肉身,根本就不是秦苍本尊,而是那朵赤色花瓣的力量所化。 之后的肉身重组,也是九色奇花刻意为柳静之所营造出的错觉。 至于秦苍自己,早就被调换开来,开始自行吸取身上残留的雷劫之力以及那奇花之效。 赤色花瓣代他而死,自然很快凋零枯败。 而秦苍本尊吸收了雷劫与奇花的部分力量,本就并不坚固的境界屏障自然就被他轻易而举地突破。 至于他所悟到的通玄极境,也是与他大伯秦千劫当年所悟有着相似之处,同样是劫,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一者是生劫,另一者则是死劫。 而生死,总是这世间最为沉重和深奥的话题。 ...... 秦苍静默伫立在一旁,看着气息已然平和,脱离了危险境地的柳静之,两人的真实年岁相差无几,然而此刻的秦苍却更像是一个长者,身上没有丝毫浮躁气息,只有一如既往的沉稳。 气氛寂静,两人之间良久无言。 一男一女在封闭的环境下互相静默地凝视着,这样的感觉多少有些异样,不是暧昧,便是尴尬。 然而由始至终秦苍都未曾流露出暧昧或是尴尬的神情,他并不急着开口,不是因为他与柳静之之间不怎么熟络,而是他明白以自己目前的身份,更应该做一个解惑者,而不是提问者。 他在等待,等待柳静之开口询问。 这样的等待终于在某一刻结束。 “尉迟炎他们三人已经不在了么?”柳静之抬头迎着秦苍的目光,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哀伤之意,显然她对于问题的答案已然有了自己的感觉与猜测,但她还是希望由秦苍亲口来说出事实。 “嗯。”秦苍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 他的脸上没有哀伤,没有愤怒,有的只是一片云淡风轻,这样的态度有些冷漠,但却并没有什么错,因为尉迟炎等人乃是天魔门众位精英弟子中的一部分,而他至今仅仅接触过两个天魔门的人,一个是与他称兄道弟的柳三刀,另一个就是他刚刚救下的柳静之。 柳静之闻言,脸上的哀伤之色更甚,但却并未沉默不语,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感应到我的存在的?” “用魂力。” “魂力?荒漠空间之中不是对魂力有削弱的效果么?更何况你我之前并未见过面,你怎么能确定自己感应到的气息就一定是我?” “我不能确定,也无需确定,对于潜在的可能,只有自己亲自验证过,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对是错。” “就为了一个潜在的可能,你就敢冒险前来救我?” “魔,不该都是这样的么?” 不再与柳静之一问一答,最后的一句话,秦苍所用的是反问,而他的这句问话也的确将柳静之给问住,后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愣神的表情,不知是因为秦苍所问太过突然,还是这个问题本身太过深奥。 足足过了半晌,柳静之方才开口道:“我并不知道魔该是怎样的,但我知道你确实配得上魔这个字。” “这算是夸赞么?” “算是吧,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但讲无妨。”秦苍道。 “那时你凭借着魂力的感应,来到我附近的区域之时,尉迟炎是否活着?”柳静之继而问道。 秦苍点头道:“对,那时他还活着。” “那你为何不出手解救他,而是......等到他身死道消之后方才出手?” “因为我只打算救你,而并没有打算救他,我也只能救你,无法救他。” 面对着秦苍这般直接的回答,柳静之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心思向来聪慧,自然是明白秦苍话中之意,她与他之间本无联系,只是因为有柳三刀这么一层关系,秦苍方才萌生出救他一命的心思,至于尉迟炎,对他而言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人,自然没有理由搭救。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的确不假,但却也要看具体在什么情况下。 那时柳静之被天地大道同化,空有一身大道气息,却不能随心所用,战力自然大减,而尉迟炎被困于褚阑珊的至阴至邪之气中,气势萎靡,与将死之人没有多少分别。无论是救哪一个,对秦苍而言都将是个极大的负担,因为他要在救人的同时面对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这三大高手以及其余魔门弟子的围攻。 凭借着突然袭击以及鬼影步的优势,秦苍能够抢占先机,但这份先机也只够他救下一个人,敌众我寡,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不利,若是他在一开始就抱有同时救下两人的想法,那到最后秦苍非但一个人也救不了,很可能自己的性命也要交待在这里。 故而他即便有心搭救尉迟炎,但这两人中他也注定只能做出一个选择,而无法两全其美。 选择的对象自然也显而易见,柳静之是柳三刀的妹妹,他又是柳三刀的结拜大哥,救下柳静之自然更有意义。 只是道理虽然明白,但包括尉迟炎在内的三位天魔门弟子的死,还是让柳静之有些无法接受。 有人视人命如草芥,而有人则视人命如泰山,柳静之,无疑就属于后者。 “秦大哥,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和人命等值的?”柳静之忽而再度问道。 “能够与人命等值的,那自然还是人命。”秦苍看着她,如是说道。 ...... 第二百一十五章 第三层 与人命等值的,那自然还是人命。 这是一句很特别的话,也是一句意义深沉的话,同样的词语,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所以在秦苍说出这句话后,柳静之又多看了他一眼,她脸上的哀伤之色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有些冰冷的肃杀气息,当然,这股气息并非是针对秦苍。 “接下来,我们会结伴同行,对吧,秦大哥?”柳静之凝视着秦苍,目光之中带着询问与期盼之意。 “嗯,不介意多你一个。”秦苍道。 柳静之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浅笑,但笑容上还是残留着先前的那股冰冷气息。 “所以,能陪我去杀人吗?” 这句话本身所蕴藏的信息并不平淡,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惊人,但柳静之在言语之时的语气却的确很平淡,似乎这件事情在她看来理所应当。 秦苍的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但却很快收敛下去,他看着柳静之,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同样淡漠地说了一句:“可以。” 闻言,柳静之的脸上展现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她本就是个秀美可人女子,此刻展露笑颜,更是凭添风姿,分外动人。 但越是动人的女子,秦苍就越是懂得应当和她们保持怎样的距离。 不宜过远,不宜过近,这同样也是雪轻影教会他的。 所以即便柳静之此时的笑颜很是动人,但秦苍却是没有花心思去欣赏,而是用着无比认真的神情说道:“我可以陪你去杀人,但在这之前,你需要与我去做另外一件事。” “噢?何事?”柳静之问道。 “你的化道一关,是在进入这片荒漠空间之后,方才不受控制提前引发的吧。”秦苍没有立即问答,而是先对着柳静之说出了他自己的猜测。 而这份猜测恰恰也就是事实,所以柳静之很快就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所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化道一关,你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秦苍看着柳静之,又将问题抛给了她。 柳静之思忖片刻,随即言道:“在我的感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与我的静心化道诀很是契合,指引着我与四周的天地大道相融。这股力量好像存在于这第二层荒漠空间之中,却也好像不存在,朦朦胧胧,如雨中远山,雾里白花,我只能依稀感觉到,却不能判断出它的具体方位。” “朦朦胧胧,似有似无,这不就正是缘吗?” 秦苍淡笑一声,脸上有着明悟之色,而柳静之却还是身在迷雾之中。 “缘?” “这世间万物都讲求缘法,有缘得之,无缘失之,宝物如此,人也如此。”秦苍道。 柳静之闻言渐悟,言道:“秦大哥的意思是,我的化道一关之所以会提前到来,就是受了某种宝物的影响。” “八九不离十了,所以这件宝物应当是你将静心化道诀修至炉火纯青地步的重要一环,虽说以你现在的实力,足以单独应付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他们中任何一人,但若是他们联手,想必你就有些疲于应对了。若是再加上那尚未露面的越骞、杨千帆等人,就更加棘手,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这件宝物要紧。”秦苍分析道。 “宝物虽好,但毕竟身在暗处,想要找到它很是困难,不若我们先行寻找大哥与玉姑娘他们,待得我天魔门之人整合完毕,又有罗刹魔门几位圣女人物助阵,届时无论是去寻宝,还是与褚阑珊她们交战,都不会落于下风。”柳静之道。 “听你的意思,是打算让天魔门与罗刹魔门联手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可行,所以到时还望秦大哥在几位罗刹圣女面前多多疏通一番,如此一来,我们的局势才会变得明朗。” “想的倒是不错,但我来到罗刹魔门也没有多少时日,也就是在前些时候靠击败封忌故,才得了一个外门长老的职位,玉惊落那边或许没多大问题,沐汀兰也有可能答应,至于其余几位,就难说了。”秦苍言语之时,脸上不禁露出为难之色。 柳静之见状笑道:“事在人为,我相信秦大哥你的能力。” “不要随便相信一个人,否则到头来不是你害了他,就是他害了你。”秦苍深深看了柳静之一眼,随后如此说道。 “可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我除了相信你,还能相信谁?”柳静之笑着反问道。 “很快就不止了。”秦苍道。 “嗯?” “兴许到了第三层,会有更意想不到的存在。”秦苍一面思索,一面对着柳静之言道。 按照他最初的查探,这第三层空间是极阳极阴交杂之地,一面冷如寒霜,一面热若烈日,水火不容,这是自然界的常识,然而这巨塔第三层空间却是打破了常规,将两种极端环境融为一体,但是这一点,便足以说明它的玄妙。 玄妙之余,便是凶险,即便还没有到达第三层,但秦苍已然可以预见到时所遇见的麻烦危险绝不会亚于比第一层与第二层,甚至还有可能比两层空间加起来还要多。 当然,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附,十步一杀的危险凶地,也往往是机缘遍地的绝世宝地。 “若是还能遇见不逊于这九色奇花和佛魔道经的宝物,那此行倒的确是不虚了。”秦苍在心中如此想到。 “秦大哥现在就准备动身前往第三层么?”柳静之蓦然发问。 “我本意是打算再在第二层停留一些时候的,供你搜寻秘宝之用,不过你既然想先找到柳三刀他们,那便随你心意,去第三层吧。”秦苍道。 “呃......等等,秦大哥你是如何肯定我大哥他们此时此刻已经在第三层了?”柳静之疑惑道。 秦苍笑道:“不能肯定,但是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挺准,你刚才不是说相信我的能力么,现在就是兑现你所说的话的时候了。” “这......这样真的好么?”柳静之仍自有些担忧道。 “走不走是你的事情,自己好好想吧。” 言罢,秦苍也不再看一旁的柳静之,而是直接探手释放灵力,向四周雷海猛然一抓,先前那恐怖雷劫的力量经过九色奇花的吸收转化,再传入秦苍的身体之中,已然是所剩无几,所以秦苍很轻而易举地就将周围雷海撕裂,再然后他便是直接化作一道流光从裂缝中腾空飞走。 柳静之驻足原地,踌躇片刻,忽而也是催动身法,随秦苍而去。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喝酒 巨塔的第三层,是一片比第一层与第二层还要庞大的独立空间。 不像第一层到处都是迂回婉转的小道,也不像第二层那般尽是土黄风沙,第三层的空间更像是一座大型城池,各色建筑鳞次栉比,民居、作坊、阁楼、茶肆等等外界中所常见的地方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外界中有的这里几乎都有,而外界中没有的,这里却也存在。 就比如天空中高悬的那一轮旭日以及一轮寒月。 日月同辉,这是最惊世骇俗的异象之一,就像是某种阴阳同体的奇特生物一般,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觉得匪夷所思,良久难以忘怀。 原因无他,只因这违背了自然之道。 独阳不生,独阴不长,阴阳之间相辅相成,但也存在着一定的克制关系,对于这一点,老早就接触过阴阳之道,后又修行过阴阳生死轮这等奇术的秦苍,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正因为清楚,所以当他来到第三层空间,亲眼目睹了这日月同辉,悬于一空中的异象后,也是感觉极度不可思议。 日属阳,月属阴,这是毋庸置疑的共识。 而阴与阳,的确不排除有做到共存的可能,但所要求的条件却是太过苛刻,如果无法维持那样的平衡,导致阴阳失调,换做人来承受,必然是九死一生,而若是换做一片空间来承受,那更是有很大可能导致规则错乱,空间崩毁。 秦苍倒是曾经做到过阴阳平衡,但却不是以他自己为载体,也不是一方空间,而是自青云剑阁藏宝阁中所获得的那卷奇异灵术,阴阳生死轮。 阴阳生死轮,乃是阴阳之道与生死之道的结合,在成形的那一刹那,的确做到了阴阳平衡,但也仅仅是那一刹那,所维持的时间不过短短几息而已,时效一过,阴阳生死轮中的阴阳之道便会倒乱,连他这个施术者本身都无法控制,届时无需对手出招,阴阳生死轮便会自动瓦解。 所以这一招他不会在一开始就动用,因为全盛时期的对手所拥有的力量最强,有着更多的可能发现阴阳生死轮中的破绽,一旦对方下定决心不与秦苍硬拼,而是展开消耗战,那么他的阴阳生死轮所能起到的作用便能大大降低。 当然,这样的破绽也并非是没有办法补救,至少在目前来看,便有两个方法可以弥补,一是提升修为境界,只要他的修为提升至了问道境,可以借用大道之力,便可自行演化出更多的阴阳之道,灌入生死轮中,将那股平衡状态维持得更久。 不过秦苍现在的修为才刚刚晋入造化境初期,就算是施展出九转道玄诀,距离问道境层次也还有着很大的距离,所以这第一个方法暂时还行不通。 至于第二个方法,乃是将时间大道融入阴阳生死轮中,虽不能延长阴阳生死轮本身的时效,但在对方的视角之中,阴阳之道的平衡时间却会大大加长。 对于时间大道,秦苍早有涉猎,当初剑斩訾承邪时便是用它和空间大道斩出了最后的醉梦一剑,即便因为修为的原因,无法将时间大道施展到太高深的地步,但同辈之中对于大道的感悟与运用本就没有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所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相较于第一个方法,第二个方法要更为可行。 与封忌故那一战时,秦苍也正是用这种方式在一瞬间构造出了诸多阴阳生死轮,将封忌故的阴阳万鬼幡全面压制,进而取胜。 但这是灵术,以灵力所构造的术法,本身并不具备生命结构,只是修士用来强化自身与对敌的一种力量,做到阴阳平衡自然要相对容易一些。 真正的生灵却不同,体内结构错综复杂,血肉组织本身就可以算作是一种道的演化,想要在这样的基础上维持另外两种大道的平衡,本身就无比困难。 至于在整片空间中维持阴阳平衡,那更是天方夜谭,因为空间的复杂程度还要胜过普通生灵十倍不止,看上去几乎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但这样的事却偏偏在多年前就被别人所完成,此刻出现在秦苍与柳静之面前的日月同辉,冷热交加的一幕,便是最好的证明。 “我曾经有过第三层空间是幻术世界的猜想,但当我真的来到这里,却是彻底掘弃了这样的想法,因为这空中烈日与寒月所承载的阴阳之道是真的维持在了平衡的状态,我能够感觉得到。如此鬼斧神工的奇迹之作,不得不让我惊讶叹服,所以这一刻我更想知道这座巨塔究竟是何人所留?” 秦苍站立于一条巷间小道之上,目光微微朝上空仰望,不知是出于错觉,还是真的受到了这轮烈日与寒月的影响,他的双眸间竟然也是开始渗出一丝奇异气息,左眼的气息炽热,右眼的气息寒冷,与这一日一月对应,甚是玄妙。 “秦大哥......秦大哥!” “嗯?”不觉间竟已看得出神,足足半晌之后,秦苍方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身旁的柳静之。 柳静之的身上有丝丝灵力荡起,不过并非是为了防备暗中的敌人,而是为了适应这里的奇妙气候。 在这种日月同辉,阴阳共存的特殊环境下,不管穿什么衣服,所起到的效用都不那么明显,多了会热,少了会冷,永远找不到合适的点,所以催动灵力随着温度的变化而调节气息,才是最为稳妥有效的方式。 “秦大哥,你觉不觉得这第三层很是奇怪啊?”见秦苍目光投掷而来,柳静之随即向他问道。 “天上一日一月,不知白天黑夜,当然奇怪了。”秦苍道。 柳静之纠正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噢?那是什么?” “先前在第一层和第二层时,虽然魂力多多少少会受些影响,但总归不至于失去大致的方向,能够感觉到通往上面一层的入口在哪,而现在进了第三层,魂力并没有再受到阻隔,反倒还感觉不到通往第四层的入口,你不觉得奇怪么?” “嗯,是挺奇怪,我也感觉不到,不过无伤大雅。”秦苍沉吟道,脸上的表情分外平静,浑然没有半分惊慌。 柳静之不禁惊讶道:“找不到通往第四层的入口,便只能止步于第三层,无法深入,怎么能叫无伤大雅?” 秦苍道:“我的修为在此番进入巨塔中的魔门之人内居于末流,但若论魂力,我自认不会在任何人之下,你的魂力也算是比较深厚了,但你我却都感应不到通往上面几层的入口在何处,其他人就更不用说,最多和我们半斤八两,也只能在这第三层兜兜转转。被困的又不止我们两个,而是所有人,所以这自然无伤大雅。” “呃......”柳静之一愣,一时间竟是无言以对。 “该不会秦大哥你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早早来到这第三层,等我大哥他们前来吧。”柳静之猜测道。 秦苍神秘一笑,并不作答,而是伸手遥遥指向了东面的一处方向,柳静之顺着望去,忽见一间酒馆坐落于此。 “秦大哥想喝酒了?”柳静之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外。 “是啊,不然站在这里干等太过无趣了。”秦苍回应道。 “这可是在巨塔之中,而且还是第三层,很可能十步一杀机,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酒,你也敢喝,不怕中毒么?” “呵呵,最毒的人心我都见识过了,还怕什么毒酒。” 秦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是轻描淡写,但柳静之还是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一样的神情,像是冷讽,像是自嘲,但最像的还是痛苦。 “秦大哥......”柳静之本想再度开口询问些什么,但话至嘴边又是止住,与此同时,秦苍也已信步而行,径直朝那间酒馆走去。 阳光与月光同时倾洒在他的身躯之上,将他的身影拉长,地上的影子分明有一半是沐浴在温和的日光之中,但他却偏偏像是走在看不清路的黑夜之中,周围吹袭着刺骨的冷风,孤独而又萧瑟。 柳静之看着秦苍渐行渐远的背影,原本的疑虑在瞬间化作了一声喟然长叹。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但也似乎错失了一些东西。 她的眼中有着他的背影,但却看不到他的内心。 又有什么人能够看到,什么人能够接近呢? 柳静之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但她无处去问,自然也无处获答。 所以在片刻之后,她便是静静地跟随着秦苍的脚步,望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来到了那间酒馆门前。 这是间并不宽敞也并不闹热的酒馆,若是放在外界,不会获得很多人的青睐,但特别的地方自然也有特别的人喜欢。 对于习惯了孤独的人而言,僻静的地方自然要好过喧嚣之地千倍万倍。 所以秦苍毫不犹豫地就推开了这间酒馆的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小二,上酒!”像极了江湖豪客进入酒馆要酒时的声音,但却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小厮出来给予应有的回应。 秦苍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这里毕竟不是外界,有酒已是难得,还奢望什么招待和陪酒的人呢? 所以他很识趣地随意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用灵力隔空取过一坛散发着浓浓酒香的酒,再然后便是直接扯开封条饮下。 酒入腹中,他发出了一声久违的快意笑声。 当其目光一动,看向桌上时,却是陡然发觉多出了两个碗。 “喝酒,还是两个人两个碗对饮比较好。”柳静之落座在他的对面,如是言道。 ...... 第二百一十七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一张木桌,两个瓷碗,几坛醇酒。 布局很是简单,坐在这里的人却不那么简单。 秦苍与柳静之的目光在这一刻再度交汇,一人眼中带着期待,另一人的眼中则是带着意外。 “你会喝酒?”秦苍略感兴趣地问道。 “酒量虽不怎么好,但还是能够喝一点。”柳静之坦然言道。 秦苍点了点头,言道:“酒的确不宜多喝,尤其是对于女子而言。” 柳静之调侃笑道:“秦大哥这话可是有些看轻女子之嫌。” 秦苍摇头,道:“非是看轻女子,只是酒喝多了难免生出醉意,男子醉了,倒没什么,无外乎发些牢骚,抒发心中的苦闷,充其量再狂言几句,女子的话,麻烦相对会多一些。” 秦苍的话有些含蓄,但柳静之还是听明白了他想要传达的意思。 “反正现在就我们两个,又没有外人,难不成......我还要担心秦大哥你趁我醉酒之际对我行不轨之举不成?”柳静之再度笑道。 “别把所有的男人都想象的那么正人君子,真正的君子,早已几近绝迹,大概也只存在于传闻之中,如今的这些人不过大多都是带着些伪善的面具罢了,面具戴上是君子,面具摘下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小人了。”秦苍道。 柳静之闻言,旋即用着玩味的语气问道:“所以秦大哥给自己的定位是君子还是小人,又或者是介乎于这两者之间?” 秦苍并未立即回答,而是先将酒水倒入桌上的两个碗中,随后才看向柳静之,用着无比认真的神情沉声言道:“我觉得我会是个魔。” 柳静之浅笑一声,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所以她接着便是言道:“魔,也是分很多种的,秦大哥想做哪一种,是快意恩仇杀伐果决之魔,还是随心所欲不拘礼法之魔?” “我不能给你答案,因为我现在也不知道何种答案才是最正确最适合的。”将碗中酒水端起,秦苍凝视着静之,话锋一转,道:“方才不是说要陪我喝酒的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柳静之脸上笑意更甚,便连酒中的倒影都是那般柔美动人。 两个瓷碗触碰的声音终是在这间僻静的酒馆中响起。 分明用最普通的材质打造的瓷碗,在触碰的那一刻所发出的声音却是带着乐器才有的独特韵律。 如此悦耳,如此良久。 类似的一幕,其实在两年前也曾有过。 那时秦苍所在的酒馆所处的地理位置似乎也是有些偏僻,但因为青云剑阁将来那座城中招收弟子的缘故,那间酒馆的生意便是破天荒地变得火爆了起来。 所以周围的气氛显得很是喧嚣,交谈声、嬉笑声、怒骂声、吵闹声......不绝于耳,唯有一人独守着寂静,那便是秦苍。 桌上无菜,只有酒,邻座无人,只有他。 喝酒本该是一件豪爽的事情,但却硬是被他渲染出了孤独与落寞的气息,正因如此,他显得与四周格格不入。 异样的人,异样的酒,孤独的人,孤独的酒,这自然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但却很少有人过来与他交谈,兴许是因为他那时衣着太过普通的缘故,又或者是他的孤独变成了一种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这样的冷漠直到一个女子落座,对他说话之后方才被打破。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在秦苍所见过的所有女子之中足以排进前列,她的名字同样也很动听,也很容易令人记住。 所以他记下了她的名字,傅月灵,她也同样记住了他的名字,秦苍。 刚认识没多久,她便拿着他的姓氏开玩笑,虽然他明白这其中并无恶意,但还是下意识地有些不悦。 然而再怎么不悦,她也依旧是主动来陪他饮酒交谈之人,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单凭这一点,便已胜过了许多人,所以他们两人曾一度结伴而行,曾一同参加考核,也曾一同进入青云剑阁。 太多的一同,足以让两个原本陌生到毫无交集的人互相记住地方,成为那所谓的朋友。 但也仅仅限于朋友,除却授业恩师与血亲之外,在心中锁住的那片黑暗没有接触到光明之前,他对待所有人都会是淡如水,而不会浓如血,这样的防备的确令人心寒,可是他的心曾一度寒冷到几乎没有丝毫温度的地步,虽然如今有所好转,但好转的也只是表象,而非本质。 归根结底,他骨子里仍旧是个没有走出黑暗的人。 所有呈现在外的光明,都只是一个人一把剑在黑暗中摸索,所触碰到的微弱光亮。 在秦苍近些天来所接触认识到的这些人中,大概也只有柳三刀最例外,他是第一个称秦苍为大哥的人,同样也是真的拿秦苍当生死兄弟的人。 所以秦苍对于柳三刀的印象很是深刻,比他背上那把从不出鞘的无名刀还要深刻,也正是因为柳三刀的原因,秦苍方才出手救下柳静之,甚至铤而走险以劫力阻止她与天地大道间的联系。 不过当真的解救了柳静之,他也开始发现了这个女子本身的特别之处。 虽然心思缜密,但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设有城府防备,至少此时此刻她在与秦苍一同饮酒时,脸上没有丝毫其余的表情流露,只有与朋友纵情饮酒时的真诚,虽然这其中也不排除刻意伪装的可能,就如当年的雪轻影一样,可以秦苍之见,这种可能性极低。 并没有什么准确的判断方法,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的观察能力与直觉,人心本是无法测探的,但当自己所受的伤足够多,对于人心的感悟,也就渐渐深刻了,感觉自然也就渐渐清晰了起来。 不宜过远,不宜过近,他时刻在提醒自己遵守这个准则。 故而秦苍并不排斥多结识一些淡如水的朋友,这与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无关,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也从不想去做君子,只是若能一直维系住这淡如水的关系,本身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表现。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的关系到头来连一池清水都是不如。 秦苍看着面前的柳静之,又看了看四周,似乎联想到了什么,又仿佛感悟到了什么,于是诸多复杂情绪随着碗中酒进入肝肠之中,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杀人 人心,的确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望不穿,看不透。 因为心与心之间有屏障,所以人与人之间便有了隔阂,打破了这层隔阂,便有了情与爱,若打不破,那便只能是仇与恨。 仇恨,自然是一个无比沉重的东西,它能随时勾起你内心的痛苦,也能随时勾起你过往的那些不美好的记忆。 没有人会愿意背负着仇恨生活下去,但命运却不是以你愿不愿意为基准来决定走向的,所以人心总是不古,世事也总是无常。 无常岁月中,他遇见了她,也铭记住了她。 然而维系着铭记的并非是那美好的爱,更多的还是深切的恨。 情可以刻骨铭心,恨也可以痛彻心扉。 所以秦苍时常会忆起雪轻影,雪云峰中的穷途末路时忆起,青云剑阁时的修行中忆起,如今与柳静之喝酒时同样也忆起。 他当然不希望时刻面对这些,可恨就和与它相反的爱一样,挥之不去,犹如魔咒。 或许,唯有当他从南境回到中陆,赶赴雪宫,与那道倩影再度相逢,用手中之剑做出一个彻底的了断之后,这个魔咒才会有被破解的可能。 玄域五极互通之时还剩下不到八年,这一点,每天都在计算着时间的秦苍很是清楚。 他也同样很清楚必须要在这段时间内达到怎样的修为境地,才能解救秦家危局,以及在与雪轻影再度碰面之后,将她的道彻底碾碎! 因为清楚,所以沉重,压在他肩上的担子似乎已将他的双肩挤压出了深深的血痕。 故而即便是有佳人陪坐,共饮醇酒,秦苍也没有真正的放开,眉宇之间不经意流出的阴郁之色将他脸上的愁容衬托得更加明显,不管再喝多少酒,都是无法化解。 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大抵便是如此。 柳静之就坐在秦苍的对面,加之心思本就细腻,自然很容易就看出了秦苍脸上的愁思,但她这次却是没有开口询问,不是因为不好奇,也不是因为不在意,只是这些时间相处下来,她对于秦苍的性情也是有了基本的了解。 像他这样的人,很少会主动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事,不管再怎么愁,再怎么苦,也都习惯自己独自一人承受面对,旁人即便来问,他也不会相告,只会闭口不言。 所以若是他破天荒地主动吐露心事,你只需负责倾听,若是他沉默不语,你也无需追问,只要随他一同沉默便好。 这样的人很独特,独特得像是一种异类,愿意随异类一同沉默,倾听他心声的人自然更少,因为很少会有人具备这样的耐心。 但柳静之却偏偏具备这种耐心,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静之,静而处之,她本并非是寡言少语的冷淡之人,却也可以随时静下心来,像一朵静莲那般安然美好。 这样的人自然很适合倾听他人的心事与想法,但秦苍显然还不打算对她吐露那些深层次的东西,他只是静默地倒酒,饮酒,偶尔向柳静之投向几道目光,匆匆一瞥便是移开。 柳静之将这些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会心一笑,与秦苍一样倒酒,饮酒。 如此酒过三巡,面色渐红,醉意也是生出了几分。 某一刻,柳静之单手撩起发丝,看向秦苍,忽而言道:“秦大哥,这是第多少碗酒了?” “不知。”回应她的是简洁而清晰的两个字。 “那你还打算喝下去么?”柳静之眨眨眼睛,问道。 秦苍点了点头:“当然。” 而他的动作与言语也很是一致,说话之间便又隔空从别处取过一坛酒,放到桌上,十分熟练地扯开酒上的封条,将散发着浓香的酒水带入碗中。 “我有些不懂。”柳静之看着秦苍,忽而摇了摇头。 “有何不懂?”将碗中酒饮下大半,秦苍旋即抬首问道。 柳静之道:“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既然喝酒只能是徒添愁苦,秦大哥你又为何如此热衷于喝酒?而且大哥和爹似乎也这样过,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怎么想的。” 秦苍闻言,略感好笑地看了柳静之一眼,随即便是言道:“酒的确不解愁,反而有助长之嫌,只能排解一时的空虚与寂寥,而无法将那些负面的东西彻底根除。但是,它也有着许多其他方面的好处......” 不知有意无意,秦苍的声线拉长了些许,见他迟迟未曾言明,柳静之便是好奇追问道:“还有着什么好处?” 秦苍于是道:“酒酣胸胆尚开张,这样的道理你应当不陌生吧。” “自然不陌生,只是靠酒带来的豪气除了在酒桌上撒撒酒疯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柳静之又问。 秦苍神色骤变,蓦然间无比肃然,而他的语气也很是认真。 “当然有其他的作用,而且是很大的作用。” “愿闻其详。” “杀人。” “嗯?”柳静之目光一顿,心神似乎也在秦苍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颤动了起来,身为天魔门门主柳乘风之女,柳静之自小接受了诸多历练,对于杀伐之事并不陌生,自然不会如一张不谙世事的白纸那般在感受到旁人的杀气之后心中惊动。 但就在秦苍说出的这两个字中,她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气势,不是杀气,却胜似杀气,使得她有了莫名的异样反应。 这很奇怪,秦苍此刻的脸色同样也很是奇怪,平淡中带着波澜。 柳静之秀眉微蹙,不知是在秦苍的脸色中看到了什么,还是凭借着自己的魂力在四周觉察到了什么,她的身体表面开始有更为明显的灵力波动荡起,不再只是为了适应第三层空间的温度所用,反倒与战前的蓄势准备格外相似。 两人的目光交汇,接着错开,各自顺着不同的方向望去。 再然后,四周空气便仿佛了凝固了一瞬。 在没有听闻任何破风之声的情况下,两道灵力光束暴掠而出,似刀剑一般锋锐,又如弩箭一般迅疾。 光束穿过了虚无,而灵力则是透过了肉身。 紧接着有两股血花在虚空中炸开,随即扩散。 扩散的速度很快,范围同样足够远,以至于在下一刻四周便是传出了整齐而清晰的酒缸碎裂声音,无数碎瓷片纷落如雨,飘飞出去,各自在空中划过一条轨迹之后,便是摔落在地,由一块大的碎片变成更为细小的碎末。 原本存放在其中的酒水,自然也是一滴不落地倾覆于地,潮湿的气息扩散,将那些支离破碎的瓷片遮盖。 而在那支离破碎的瓷片中,又夹杂着腥红的血液,血气混杂着酒香,合成了一股特殊刺鼻的气味,既可以让人兴奋,也可以让人压抑。 然而对于久经世事的秦苍而言,这样的气味甚至还不能加速他体内血液的流动,更加无法使他的血炽热如烈火,血不温热,那便只剩下了寒冷。 他此刻的表现也足够冷血可怕,可怕到连身旁的柳静之都暗自心惊。 那出现的两股血花自然是从两个人的身上扩散而出。 先前他们还是可以思考活动的活人,但现在他们却是实实在在的死人。 两道尸体倒地的“噗通”声音应景而生,像是投入深湖中的两颗石子,没能掀起半分波澜,秦苍与柳静之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只是用着魂力大致扫过一遍,便是不再理会。 这两人都是龙庭境初期的修为,根据体内灵力充盈的程度来看,再过不久,他们甚至能冲破桎梏,踏入龙庭境中期层次,这已能称得上是一股极为不弱的力量。 但却也要看跟谁比较。 以不懂修行之道的世俗凡人的眼光来看,以这两人的修为境界绝对可以在他们心目中达到近乎神明的高度。 然而无论是对于刚刚融合了一半大道气息的柳静之,还是突破到了造化境初期的秦苍而言,他们的实力都显得太弱,反应速度也太过缓慢,以至于他们刚刚靠近不久便是被秦苍与柳静之所发现,还未来得及调动体内所有灵力便被秦苍与柳静之抢占先机,一招就将他们置于死地! 所以他们直到临死之前脸上都是保持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样的神情同样也出现在了与他们同行而来的其他人身上,当然,有几人是例外,而这些例外的人恰恰也正是秦苍与柳静之真正关注的人。 有一阵急速的破风之声响起,在四周掀起众多残影,却并非是众人下定决心准备蜂拥而上围攻秦苍与柳静之,相反,他们所做的是急速后撤,退散到附近的各个隐秘角落。 唯有三人没有后撤,而是迈着稳健的步伐朝这间酒馆的另一张木桌走去。 衣袍拂动的声音传出,再然后三人便是一致落座。 桌上本无酒,但因为三人中的一个男子用灵力向着周围隔空吸附的缘故,便也有了酒。 只是接下来那男子所做的并非是立即饮酒,而是朝着秦苍与柳静之所在的方向看去,他身旁的另外两名女子亦是如此。 秦苍没有感到意外与突兀,因为这一男两女的身份他并不陌生,早在先前便已打过交道。 “褚阑珊、曲不散、卓忆然。”心中默念着三人的名字,秦苍的脸色变得更加肃然。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杀机四伏 兴师动众而来,又进入同一间酒馆之中,相对而坐,这自然不可能是简单意义上的巧合。 所有的刻意背后都有着一个特定的原因,一个男子不远千里追寻一个女子,出于的原因是爱,褚阑珊、卓忆然、曲不散等人追踪而来的原因则恰恰相反,是出于仇,不死不休的生死之仇。 至于这仇恨的起因,却也不是因为几件秘宝而引发的纷争,而是八大魔门数百年来各自积累下的恩怨,错综复杂,难以说尽。 所以此时的秦苍并没有花心思来思考这样东西,他现在所想的只是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加上融合了一半大道气息的柳静之对阵褚阑珊、卓忆然、曲不散三人联手,能有几多胜算。 这三人的实力其实都是在伯仲之间,严格来说并没有明显的高下之分,但因为在第二层荒漠空间中营救柳静之时与秦苍爆发正面冲突的是卓忆然,后者那时所受的伤势自然也就最重。虽然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一些时辰,但秦苍有理由相信佛魔古印对卓忆然所造成的伤势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 就像他自己所中的四柄飞刀,刀意之强,即便只是残留,都对他的战力起到了不小的影响。 若非后来秦苍阴差阳错之下招来雷劫,得九色奇花一片花瓣代他一死,自己融合了奇花效力和雷劫之力,伤势尽数恢复,又成功突破境界,现在他绝对不会如此沉着冷静地与柳静之坐在这里,观察着褚阑珊等人的动向,想来应有很大的可能会在第一时间选择撤离遁逃。 因为除却卓忆然之外,褚阑珊与曲不散都没有与他展开正面的直接碰撞,实力在很大程度上都得到了保全,并且跟随着他们的还有不少魔门精英弟子,在那样的情况下,与他们争斗自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眼下却是不同,真实修为突破至造化境初期后,秦苍已能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第二转,足以在瞬间提升至龙庭境的层次,底牌尽出之下足可对阵那古魔门的越骞,实力有此增幅,他的信心自然也是增加了不少。 所以当感受到褚阑珊等人来临之后,秦苍所做的第一个举动不是通知柳静之撤退,而是与她一同出手,先击杀了两名魔门弟子,化被动为主动。 “你很让我意外。”此刻三人之中伤势最重的是卓忆然,但最先开口的也是她,兴许是十七刀尽出与秦苍的佛魔古印硬撼,让她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没有想到在这种身陷重围的情况下,你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逃离,而是出手杀了一名幽魔门弟子,柳静之同样让我意外,原本要被天地大道同化的她此刻竟然毫发未损,且气息更为雄浑,在你动手的同时她也杀了一名炼狱魔门的弟子。然而她毕竟是被你救走之后方才发生此等变化,所以最让意外的始终是你。” 卓忆然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中的确流露出了十足的意外之色,同样的,也有好奇,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够在他们的面前救下柳静之,并且还阻止了她被天地大道同化。 似是看出了卓忆然眼中的好奇之色,秦苍旋即笑道:“所以此刻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的身份。” 卓忆然也是不置可否地一笑,道:“不仅仅是我,他们同样也想知道。” “我更想知道你自己的猜测。”秦苍道。 “那时你突袭而来,速度奇快,直奔柳静之而去,周围又有重重灵力作为掩护,我并未看清你的身形相貌,所以还无法确定。但是现在你我如此近距离的交谈,我便发觉你的相貌其实与一个人很是相像,那是个我以往不曾见过但却很想与之一见的人。” “那个人就是琴魔秦一剑吧。”此刻并未用偷天换日之术再做改变,秦苍所呈现出的正是秦一剑的相貌,卓忆然之前虽未曾见过他,但想来也曾与他一样搜集过各门各派值得注意人物的信息以及画像,故而听闻这句话后,秦苍很快便是如此说道。 果不其然,卓忆然闻言之后并未否认,而是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觉得我真的就是琴魔秦一剑呢,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动用改变容貌之术的冒牌货?”秦苍故意这般问道。 卓忆然笑道:“我倒是希望你是个冒牌货,那样我所面对的压力或许还要小一些。然而造化境初期之中便有斩杀龙庭境强者实力的人,八大魔门之内,除了近些天来声名鹊起的琴魔秦一剑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秦苍看着卓忆然,但笑不语,虽未亲口承认,但其实也已无伤大雅,褚阑珊与曲不散的心思缜密程度并不亚于卓忆然,所以卓忆然能够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够想到,承不承认其实已没有多大分别,因为在他们的眼里,秦苍已然就是那传闻中的琴魔秦一剑,不否认便是最好的证明。 “琴魔秦一剑,我曾经很期待与你的会面,想以炼狱催魂曲来领教一下你的轮回魔音,看看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之中谁的音律造诣最高,只不过入塔之时你迟迟不现身,让我很是失望。谁曾想你最后竟还是来到了这巨塔之中,并且还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将柳静之救走,单单这一点,你就着实让人佩服......” 曲不散蓦然开口,凝视着秦苍,眼中既有着赞赏也有着针对。 下一瞬,他便是调转话锋,言道:“可惜,你从救走柳静之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为我的敌人,再怎么让人敬佩的敌人,终究也还是敌人,无法坐在一起煮酒论道,只能以手中剑心中曲分出一个高低生死。” “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注定有了死亡的结局,只不过每个人死亡的方式和时间不同而已,若想要跳出这个死局,那便只能成为,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从而探求不老不死的奥秘。不过曲兄距离境界尚远,与我一样都在这个死局之中,所以无需急于一时,该分出生死之时自会分出生死。”秦苍道。 “呵呵,就怕你的死局要比我的来得早啊!”曲不散冷笑一声,体内灵力骤放,魔道气息滚滚,又有炼狱鬼火伴随周身,霎那间场中气氛凝固,杀机四伏。 ...... 第二百二十章 酒中醉梦 曲不散此刻的气势很强,强到能够震慑住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中的许多人,但这些人中显然不包括秦苍,所以即便此时曲不散周身灵力浮动,眼中带着丝丝杀伐之意,秦苍也仍旧是神态自若,继续饮酒,浑然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与影响。 纵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样的定力很是可贵,然而当沉着冷静衍生到了一个极致,那便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骄狂与自信。 也许自信这个词还不够贴切,至少在曲不散看来,此刻秦苍所表现出的沉着冷静已不仅仅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这么简单,而是上升到了自负的境界。 对于一个自负的人而言,再强盛的表面气势都起不到干扰他心神的作用,唯有用绝对的实力将他击败,他的道心方才会出现裂痕,甚至于崩毁! 所以尽管曲不散的心中出现了怒意,他也没有通过言语讥讽的方式来发泄,他只是静默地坐在木桌旁,凝聚周身气势,将体内灵力一丝不落地调动起来,因为他想要做的,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秦苍压制,用事实来证明后者的自负是多么的可笑。 只是他可以有这种想法,别人也同样可以。 当曲不散动了想要在最短时间内击败秦苍的心思,他其实也出现了自负的心理,只不过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苍身上,忽略了自身,这才恍然不觉。 想要以自己的自负来证明别人的自负是多么的可笑,这本身就是一件有些可笑的事情。 只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曲不散一心想要击败秦苍,自然也就没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这些道理。 这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意味着他的想法不会那么顺利地实现。 轰! 那一股凝聚到极致的魔道气势终于绽放而出,曲不散灵力暴动,整个人倏然化作一道鬼魅之影消失在原地,恍惚之间似乎听到了空气被冲开的声响,当其余之人反应过来之时,曲不散已然身化残影,向秦苍与柳静之所在的木桌冲去。 这样的速度在旁人看来快得不可思议,便连褚阑珊与卓忆然这等高手在瞧得曲不散此时的移动速度之后也是有了明显的动容之色。 然而对于得到佛魔道经之后,魂力有了质的飞跃的秦苍而言,曲不散此时的速度只能说是稀松平常,凭借着魂力的无形覆盖,秦苍非但能够看清楚曲不散移动的轨迹,甚至还能够推算出他下一步的落脚点在何处。 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在很大程度上便决定了战局的先机。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一句话,虽然历年来也有一些后发制人的奇特战例存在,但毕竟只是少数,尤其对于秦苍与曲不散这等全力爆发之下都能拥有超过寻常龙庭境后期强者战力的人而言,速度就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先决条件。 正因如此,曲不散才会选择先行移动,不留丝毫余力地催动身法,意图在一开始便压制秦苍。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秦苍的魂力要远在他之上,他自以为快到极致的速度在对方的眼里却是被放慢到了肉眼可见的层次。 看得清晰,那自然也能思考出许多东西,有足够的时间来作出应对之策,所以在眼见曲不散身化残影奔袭而来之时,秦苍的脸色仍旧是没有多少明显的变化,他只是稍稍移动了一下目光,看向了身旁的柳静之,以意念传音道:“替我盯好卓忆然与褚阑珊。” “嗯。”柳静之很干脆地回应道。 闻言,秦苍再无丝毫顾忌,分明还未来得及蓄势爆发,但他却是在一瞬间发挥出了比曲不散还要快上数倍的速度,鬼魅之步,浮光掠影,看得曲不散心中一凛。 恍惚之间似乎有酒坛被移动的声响传开。 嘭! 紧接着便是有一股圆环气浪以秦苍与曲不散为中心扩散开来,气浪之中有着残余的灵力波动,十分轻易地便将支撑起整间酒馆的房梁柱切开了许多深浅不一的印记,朱红色的油漆从上脱落,露出光滑平整的柱身,其中又有着木屑洒落。 四周的空间有着明显的动荡,但还未来得及翻天覆地,便似乎被一股力量压制下来,以至于这间酒馆并未被秦苍与曲不散的交手余波摧毁,只是断裂了几张木桌,以及又碎裂了几个酒缸。 散发着浓香的酒液如喷泉般洒落而出,将四周浸湿,对于爱酒如命的人而言,没有什么味道比酒香还要迷人。 所以若是风醉尘在此,定会露出痛惜之色,再大喊几声浪费,说不得还要埋怨秦苍几句。 不过秦苍显然没有花时间思考那样有趣的一幕,事实上,他觉得他方才的举动已足够好,非但在顷刻间将曲不散的先机悉数压制,并且还保存了一坛好酒。 而那坛酒此刻正悬浮于他与曲不散掌心灵力的交界之处,在气浪的吹袭下快速旋转起来,坛口上的封条早已不堪重负被两人的灵力绞碎,至于坛身,本也应该破裂,但因为秦苍刻意维持的缘故,坛身没有丝毫破损,便连其中的酒水也是没有溢出半分,反倒是那酒香愈演愈烈。 饶是素来对这种杯中之物没有多少瘾的曲不散,在闻到这股酒香之后,脸上都是浮现出了迷醉之色。 “什么酒这么香,只闻其味竟然就能惑我心神!”曲不散心中惊疑,一面释放灵力与秦苍对抗,一面坚守住自己的心境,以防有什么变故。 这样的细微变化并没能逃过秦苍的观察,所以他的嘴角很快便是掀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弧度。 曲不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一坛酒所影响,但秦苍却是清楚无比。 事实上,除却味道不错之外,这坛酒本身并没有多少奇异之处,而曲不散之所以会面露迷醉之色的主要原因自然也不是因为酒香的缘故,而是因为秦苍暗中将醉梦剑经中的醉梦真意融入到了这坛酒中,通过间接传递的方式使这股醉梦真意影响到了曲不散的心神。 用酒来承载醉梦真意,这当然是绝妙的一步,因为酒本身就是一种可令人迷醉的东西,很少会有人能够将曲不散此刻的变化联系到秦苍身上,包括曲不散自己。 他只是下意识地以为这坛酒中融合了某种神秘药效,是遗留下这座无名巨塔的神秘强者用来考验进入此中之人所用,只不过被秦苍发觉了端倪,将计就计用它来对付了自己。 这样的猜想其实也具备了一定的合理性,但因为只是自己单方面猜想的缘故,它注定会与事实有所偏差。 第一步就出现了偏差,那么接下来的举动就会处处受制于人,处于全面被动的状态,秦苍破境之后的实力比起曲不散本就只强不弱,如此一来,后者能胜过秦苍的机会便是更低,所以一旦真的开战,不出一百个回合,曲不散便会败于秦苍之手。 若是褚阑珊与卓忆然被柳静之缠住的话,那秦苍更是会有足够的把握取了曲不散的性命,虽然周围还有着不少其余的魔门弟子,但秦苍却是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们全力爆发下的速度也无法赶上他的剑。 除掉了曲不散,此番进入炼狱魔门的众人便算是群龙无首,难成大器,争夺秘宝之时自然也难以对其他势力构成什么大的威胁,所以击杀曲不散,实在是一个利益不小的事情。 但秦苍却并不打算这么做。 并非是惧怕炼狱魔门高层人物的事后报复,而是他若真的决定对曲不散下死手,定然会招来后者的拼死抵抗,一个人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所爆发出的战力乃是寻常时期的数倍,如此一来,便会消耗掉秦苍更多的灵力。 若是此刻围困他们的只有曲不散、卓忆然、褚阑珊这三人,他倒是不惧,因为以柳静之现在的实力,足以拖住褚阑珊与卓忆然,届时凭借着鬼影步的速度,秦苍在杀死曲不散后绝对可以功成身退。 然而现在围困住他们并非只有三人,而是一群修为至少都在造化境后期之上的魔门精英,光凭魂力感知,秦苍便能够确定其中拥有龙庭境层次修为的人不下十位,这些人若是分散开来,倒是很容易就能够被他与柳静之逐个击破,但若是合力来攻,敌众我寡之下,两人的处境便会相当不妙。 而这,尚还不是秦苍最顾虑的事情。 “曲兄,尚未饮酒便已自醉,看来你的酒量和心性还有待磨练,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强出头,因为最先出头的鸟儿往往都是最先死在猎人的手上。” 秦苍冷笑一声,忽而抽身急退,鬼影步速度奇快,导致人已离去,原本所释放出的灵力却是不曾消散,曲不散反应不及,未能撤回灵力,一时失手便是直接将那酒坛震碎,酒水喷洒在他的脸上还有衣上,将他的发丝与衣袍浸湿,其中的醉梦真意很快透过他的肌肤,渗入他的体内。 “你......”曲不散心中惊怒,正欲开口叫骂,却是被秦苍抢先,只不过后者的话语并非是针对于他。 “来了这么久了,还不打算现身么,莫非你在等秦某为你斟上一杯酒,接风洗尘么?” ...... 第二百二十一章 越骞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突兀,也很直接。 所以当秦苍话音刚刚落下,人群的目光便是朝四下扫向而去,只不过对方似乎格外地善于隐匿,以至于这么多股魂力同时将周围区域覆盖,都是未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当然,有一股魂力要除外,那便是秦苍所有。 故而当瞧见这样一幕后,他的脸上也没有浮现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只是缓缓地坐在原位,随即用着带着些许嘲意的口吻继续说道:“来都来了,却不敢现身一见,你是有些怕我,还是打算潜在暗中等待合适时机偷袭于我?” 这样的问句并没有得到回答。 秦苍显然也是早已预料到,故而没有停顿多久,他便是继而言道:“如果是前者,那大可不必,毕竟我也不是什么见谁就杀的嗜血之人,如若是后者,那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因为在我的眼中,现在的你根本没有任何的神秘感。” “呵呵。”如此过了片刻,四周终是响起了一道笑声。 这道突然出现的笑声并不刺耳,单从音色上讲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动听,但其中所蕴藏的冷意却是任谁都能够感觉得到。 太过冷冽的笑,总是不会让人感到舒服,而是会产生强烈的抵触心理。 但秦苍却是神态自若,仍旧是坐在木凳上自顾自地饮酒,并非是来人的实力还达不到让他重视的程度,只是如此冷冽的笑他迄今已见到过太多,连他自己都时常泛起这种冷笑。 当一个人对一个事物已经司空见惯之时,那个事物对他而言也就失去了任何特别的意义。 更加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所以他仍旧坐在那里,低头饮酒,只是饮酒,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的面容。 这却并不意味着来人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事实上,凭借魂力中所感受到的气息,此人的实力比起全盛时期的卓忆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的修为境界却要落后于卓忆然,这样特别的人在八大魔门之中屈指可数,所以秦苍很快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古魔门,越骞。 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领悟魔血秘法,能以龙庭境初期修为与龙庭境巅峰强者一战的年轻高手。 先前在第二层荒漠空间中围困柳静之时,越骞并未出现,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减少了那时秦苍救人所面临的压力,但随着他此刻的到来,秦苍与柳静之想要从这间酒馆中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便是大大降低。 所以秦苍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卓忆然有伤在身却还能如此自信地坐在他的对面不远处,与他不紧不慢地交谈,并非是因为她身上有着恢复力极为惊人的灵药或是十分强劲的宝物,而是越骞已然赶到。 作为古魔门年轻一辈中实力最强之人,自然是拥有十分独特的人格魅力,能够让古魔门其余人对他放心,报以信任,那些跟随着他的古魔门弟子如此,卓忆然也是如此。 越骞的相貌其实并没有多么出众,严格来说只能算作中上之姿,而且因为他的脸色总是带着几分病态白的缘故,他看上去总是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但只要稍微对他有些了解的人,便不会产生这种浅显的误解。 尤其是在古魔门中人的眼中,越骞的身上似乎总携带着一种耀眼的光芒,不单单是出于个人的实力,还有着自小便有的领袖色彩,愈是与他相处的久,就会觉得他愈是可靠。 所以在与越骞早已相识多年的卓忆然眼中,当他出现之后,这个局面便算是被彻底控制了下来,柳静之不会再被救走第二次,即便她的帮手是最近名声正盛的琴魔秦一剑,而且说不定,这个琴魔便会在今日剑断琴折。 并非出于自己单方面的臆想,而是基于场上局势以及越骞实力所做出的一种基本预判,眼下的局面,不管从哪个角度而言,都是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念及此处,卓忆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她的目光再度投向秦苍所在的方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我很想知道传闻中的琴魔,是否还有着什么其他的手段再一次化解危机,将柳静之从我们的面前带走。” “我也同样想要知道。”秦苍看着她,这般言道。 “呵呵。”将局面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的确可以令人相当愉悦,所以闻言之后,卓忆然脸上的笑容更甚,抛开属于魔门中人的那股骇人气势,她此时的笑容足以迷倒众多男子。 “如此说来,秦兄是打算认命了?”片刻之后,卓忆然如此问道。 秦苍摇了摇头,道:“没有到达真正的绝境,我绝不会认命。” “噢?难道对你而言,如今的处境还能有什么转机不成?”开口言语的不再是卓忆然,正是那刚刚出现的越骞。 越骞一边言语,一边朝着秦苍所在的木桌靠近,他并未催动身法,但因为身材修长的缘故,他的步伐仍旧有些轻快,所以不过几息时间,他便是来到了秦苍座位的右侧,随后毫不拘谨地坐下。 这个过程之中,柳静之多次有心阻止,但都因为秦苍眼神的示意而停下。 “我有个规矩,只和会喝酒的人坐在一桌。”眼见越骞落座,秦苍很快言道。 “巧了,我也有个规矩,只和能够活下来的人喝酒。”越骞的脸上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的话音平和,但其中所隐藏的意义却是非同一般。 四周的空气中并无丝毫杀气释放,但在越骞话音落下的这一瞬,周围却是陡然沉寂了下来,像是被人用灵力控制住的水流,不再波动。 “我能不能够活下来不是你说了算,同样的,我能不能带走柳静之也不是你说了算。虽然我知道你很强,你对自己也有着足够的自信,可这世上许多的事情都不是按照你个人的意思发展,在决定作出一件事前,我想你还应该考虑下别人的想法。”秦苍道。 “话是不错,可在这里,能够影响到我的决定的人并不多。”越骞道。 “现在至少就有七个。” “什么?” 越骞目光一凝,正要释放魂力查探四周,酒馆外围却是率先传来一道如雷喝声。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动我柳三刀的大哥和妹妹!”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柳三刀之怒 声如惊雷,震撼人心! 柳三刀的刀却是要比他的话更加具备震撼力,当众人还未曾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之时,便是有一道弧形刀芒从酒馆大门中穿过,刀意之强,瞬间将那道大门劈得粉碎,木屑纷飞之际,那刀芒去势不减,反倒在虚空中自行扭转轨迹,一路旋转,搅动气浪,直接向刚刚现身不久的越骞斩来。 越骞眼中浮现出惊讶之色,并非是惊讶于柳三刀这一刀所携带的威力,而是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惊异。 那刀芒速度奇快,转瞬间便是临近越骞的面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越骞却只是冷笑一声,柳三刀这一刀把握的时机的确精准,让他来不及调动足够的灵力来破开这道刀芒,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催动身法避开这道刀芒的攻击范围。 而且此刻坐在他周围的秦苍与柳静之,皆是与柳三刀关系不浅之人,若是他在遁离之际顺势用灵力一推,将这道刀芒的轨迹略做更改,转而劈向秦苍与柳静之,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我倒还想看看这有趣的一幕。”一念至此,越骞身法催动,那刀芒切割而来,释放刚劲刀气,却只是与他身形移动之时分化出的残影接触,并未波及到他的肉身,与此同时,越骞掌心灵力爆发,隔空向那刀芒一推,恰似一道绳索拽住刀柄,斜向一甩,果真改变了刀芒的轨迹,将攻击范围定格在了秦苍与柳静之的附近。 眼见一刀劈来,秦苍心中却无半分波澜起伏,反而他望向越骞遁离的方向,脸上逐渐掀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弧度。 “嗯?”将秦苍反应看在眼中,越骞心中一惊,潜意识地便是感觉到不妙,而他的直觉也果真没有让他失望,便在下一刻,那向秦苍与柳静之旋转劈斩去的刀芒遽然消失不见,反是他周身空间之中浮现出了一道裂痕。 这道裂痕并不深,远远无法达到破碎这方空间的地步,但它却是与柳三刀所斩出的那道刀芒厚度相合,没有丝毫偏差。 嗤! 四周突然响起了火星溅出的声音,那赫然是刀芒与空气急速摩擦所致。 越骞的脸色在此时变得无比精彩,他看向秦苍所在的方向,口中发出了一道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空间大道!” 轰! 那一道刀芒在空间大道的挪移下,早已经追赶上了越骞身形移动的速度,故而数息之后,那一刀便是结实地斩在了越骞的后背上。 顿时间刀芒消散,一道道刀气将越骞衣袍切开,开始在他的肌肤表面纵横延展,试图破开阻隔,损伤到他的筋骨,然而后者反应丝毫不慢,早已动用灵力将自身躯体护住,他虽然只是龙庭境初期的修为,但因为这些年来经受诸多天材地宝淬体的缘故,越骞的灵力浑厚程度早已不亚于龙庭境后期的层次。 柳三刀境界虽然在他之上,是龙庭境巅峰强者,再过不久便可踏入问道境界,但这一刀只是随意劈出,其中并没有蕴藏什么招式变化以及大道之力,经过秦苍空间大道的扭转,将越骞衣袍切碎几处已是极限,想要透过皮肤伤到筋骨,根本不太现实。 所以游走于越骞后背的这一道道刀气在流窜了几息时间过后,便是被越骞的护体灵力悉数震散,除了两三道细微的伤口之外,再未能对越骞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那么令人满意。 所以柳三刀进入酒馆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带着浓浓的叹息意味。 “唉!倒是低估你这小子了,早知道我刚才就动用斩月那一刀了,经过大哥空间大道那么一扭转,说不定还能取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过话说回来,大哥你反应挺快啊,跟我也挺有默契,嘿嘿,不愧是兄弟!”叹息一声过后,柳三刀又很快恢复笑容,快速朝秦苍所在方向走去。 柳静之看着柳三刀的身影,俏脸之上也是展现出一抹笑意,先前她与秦苍两人在此,面对着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三方围困,饶是他们两人实力不俗,也难以全身而退,而今有柳三刀这么一个强者加入,局势自然会有所改观。 而且根据秦苍方才所说,现在至少有七个可以影响到越骞决定的人出现,那已然是意味着除了柳三刀,还有几位他们这方的强者赶来。 “奇怪,是我魂力削弱了,还是秦大哥的魂力变强了,怎么他比我还要率先感应到大哥他们的气息?”柳静之看向秦苍,忽然摇了摇头,似乎是在表示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男子。 与她有着相似反应的还有越骞等人,不管是突然出现的柳三刀,还是秦苍方才所动用的空间大道,都足以让人惊异无比,即便是他越骞,也难以保持以往那般镇定,至于其余的卓忆然、褚阑珊等人,自然也是纷纷变色。 “呦,这里还挺热闹的。”继柳三刀之后,又有一道声音传出,不过这次与先前不同,乃是女子所发出的柔和声音。 “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越骞目光一凝,心中愈发觉得不妙。 “莫非天魔门与罗刹魔门真已达成同盟,要联手对付我们?” 天魔门与罗刹魔门联手,这自然不是越骞所希望看到的结果,然而眼前突然变化的形势,却是让他不得不做出这等猜想。 因为就在玉惊落声音传出的同时,她与岁采薇、沐汀兰、吕心溪这几位罗刹圣女便是齐齐现身,与之同来的还有剩下的一众天魔门精英弟子,虽然在整体数量上还是要逊色于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联合之后的队伍,但若论能够影响到整个战局高手人数,已然不亚于他们。 “柳三刀,玉惊落,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一下子就出现了罗刹魔门四大圣女和天魔门的少门主,还真是让人意外,不过方才你说至少有七人能够影响到我的决定,那另外两人尚在何处?”越骞看向秦苍,如是问道。 “柳静之虽然尚未完全度过化道一关,但在我的帮助下也是成功融合了不少大道气息,她若是现在与你单对单对决,未必就比你逊色多少,所以她自然也能算上一个。”秦苍道。 “那么还有一个呢?” “呵呵。”秦苍脸上骤然泛起一丝充满讽意的冷笑,与此同时,又一个酒碗随他手中灵力的涌动落在了他所在的那张木桌上。 他不紧不慢地为这个酒碗与自己的酒碗斟满酒,也用着不紧不慢的语气对着越骞说道:“既能够在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三人俱在的情况下从三大魔门的联合队伍中救走柳静之,又能够将她从要被天地大道同化的生死关头拉回,并且让她实力精进,这样的人难道还算不上第七个能影响到你决定的人么?” “我承认,你的本事比我想象的还要高,让我很是意外,但若论单打独斗,你不会是我的对手。”越骞沉声而道。 “呵呵,且不论你我单打独斗谁胜谁负,以现如今的局面,我已没有必要与你单打独斗。”秦苍的脸上又浮现出了那令人心悸的冷冽笑容,越骞的内心也是在他此刻的这一笑下变得更为不安。 “三刀,对于主动出击,伤害你妹妹的人,你会如何处置?”秦苍倏然转头,对着一旁的柳三刀问道。 柳三刀不加思索道:“那还用说,敢动我妹妹一根毫毛,我都能断了那人的筋骨,要是重伤到我妹妹的,老子绝对一刀劈了他!” “很好。”秦苍点了点头,再度言道:“在第二层荒漠空间时,你妹妹柳静之先是因为沙尘风暴与你离散,后又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导致静心化道诀中的化道一关提前来临,褚阑珊、卓忆然、曲不散等人也就是那时来攻,守护柳静之的尉迟炎等人悉数被杀,至于她本人,也是受到了强烈干扰,险些被天地大道同化。” “若非后来我偶然经过,在褚阑珊等人的手中救下了她,你现在应该与她阴阳两隔了。” “什么?”闻言,柳三刀脸色骤然一变,原本的笑容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可怕阴沉之色。 “静之,我大哥他说的可是真的?”柳三刀看向柳静之,问道。 柳静之缓缓点头,道:“的确如秦大哥所言,尉迟炎等人因护我而死,我因为心神不静难以将天地大道同化,险些遭到反噬,是他救了我一命。” “大爷的,我说这些人怎么没事净往这间酒馆跑呢,果然是图谋不轨!原本进入第三层不久后突然被大哥用传音术联系到,我还感觉有些意外,发现地点在这间酒馆,还以为大哥迟来有愧,要请我痛饮一番呢,结果是一群人想置你们于死地,简直太不把我柳三刀和天魔门放在眼里!” 柳三刀怒火中烧,背后无名刀与他心意相通,也是剧烈颤动起来,柳三刀猛然取刀,刀柄握于手中,若巨龙觉醒,刀鸣之际,其势可撼天地! “敢害我柳三刀亲人的,不管是谁,老子都要他在我的刀下喋血!” ...... 第二百二十三章 立于不败之地的赌局 柳三刀人已盛怒,刀势自然也是随着他的怒火上升到了一个极点,无名刀被他紧握在手中,不曾出鞘,也不曾移动,但自其中所散发出的刀意却是让在场任何人都色变,即便是一向稳重的秦苍,在感受到柳三刀此刻的刀意后,也是有了明显的动容。 “他比那时还要强了。”秦苍心中暗道。 他所说的那时自然便是他与柳三刀初次见面,经玉惊落挑唆之下切磋时的场景,两人一刀一剑,修为皆是压制在造化境初期,但真正战斗起来却是完全不逊于龙庭境强者之间的战斗。 当时秦苍凭借着一剑破万法破解了柳三刀的第一刀碎星,但在遭遇第二刀斩月时却是感受到了莫大的阻力,并非是因为柳三刀的招式太过精妙,而是斩月一刀中所蕴藏的意境之力太过强盛,比起他所领悟的剑意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刀的意境,自然便是刀意。 正是因为柳三刀的斩月刀意太强,秦苍才无法动用一剑破万法像破解碎星一刀破开斩月,而是凭借幽冥之瞳催动幻术,通过重重虚幻位面将柳三刀的斩月刀意消耗,直至柳三刀刀意消散了大半,他方才趁虚而入,破开了那一刀。 然而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涉猎过幻道,更加很少有人能够达到秦苍所掌握的这般精深层次。 就以现在在场的这些人为例,卓忆然、褚阑珊、曲不散、越骞、玉惊落、岁采薇等人都是八大魔门中顶尖的年轻高手,但却无一人精通幻道,自然也就无法像秦苍那般动用幻道削弱柳三刀的刀意。 至于凭借速度避开柳三刀的刀意,却也不太现实,先前越骞之所以能在最开始躲开那一刀,不是因为他的速度远远在柳三刀的刀速之上,而是因为后者先前所斩出的那一刀并没有蕴藏太多刀意。 而今情况却是大大不同。 秦苍已将卓忆然与褚阑珊等人联手围困柳静之,并且还杀了尉迟炎等人的事悉数告知给了柳三刀,无论是主动杀害天魔门之人,还是伤了自己的妹妹,都是柳三刀无法容忍之事,泥人尚有三分火性,更何况柳三刀本身就是快意恩仇之人,知晓此事后大怒是必然之事。 同样的,他怒而动刀,刀意强盛无匹,也是必然之事。 越骞等人并不精通幻道,所修习的身法也没有达到远远超过柳三刀刀速的程度,这无疑是意味着,他们若要与柳三刀交手,就只能采取硬碰硬的方式来抵挡柳三刀的刀意。 这一硬拼,死伤便在所难免,届时秦苍与柳静之等人在协同出手,破解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三门围攻的困局,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这样的一幕,自然早早就在秦苍的意料之中。 柳三刀与玉惊落等人会突然出现在此,当然不是什么偶然的巧合,而是他刻意的安排。 在进入巨塔之前,玉惊落便交给了秦苍一道传音玉牌,只不过这道符的作用范围有限,水中巨塔的格局又十分奇特,每一层都是一座独立的空间,空间与空间之间的跨越,从来都不那么容易,这道传音玉牌的联系范围自然也被限制在了同一层空间之中。 在第二层荒漠空间中时,因为柳静之化道一关的提前来临,招来诸多大道气息,导致那方空间的规则有些错乱,所以他无法顺利地联系上玉惊落。 后来秦苍救下了柳静之,以九色奇花取出了她的大道烙印,自身渡雷劫而破境,柳静之也是成功融合了一部分大道气息,两人实力大涨,早已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天地大道也已纷纷隐匿不见,空间规则恢复正常,传音玉牌自然也就能够正常使用。 那时秦苍其实就已经将自己的一缕魂力悄然渗入传音玉牌中,只是并未对柳静之言明而已,并且除了这缕魂力之外,他并未用这道传音玉牌传达任何信息,然而对于熟知他的玉惊落而言,这样的一缕魂力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信息。 通过这缕魂力,她可以大致确定出秦苍所在的方位,随时赶赴而去,单凭这一点,就已胜过了所有的字面信息。 事实上,秦苍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方才会笃定自己与柳静之进入第三层空间之后,玉惊落很快就会赶到,至于柳三刀是否也会出现,这倒是不能完全确定,但以秦苍对他的了解,他与玉惊落一同前来的可能性会极大。 单凭一个可能,便敢坐在这间酒馆之内,等候卓忆然、曲不散、褚阑珊等人前来,看上去很像一个赌博。 这也的确是一个赌博。 赌的是秦苍以传音玉牌联系玉惊落之时,柳三刀是否在身旁,是否会与玉惊落一同前来寻找他的踪迹,若是赌赢了,那么以柳三刀的脾性以及他自身所具备的强横实力,即便越骞也已赶到,那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这三方也依旧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若是赌输了,结果其实也不算太坏,玉惊落身为罗刹魔门九大圣女之一,实力本就强劲,就算因为年龄的缘故实际战力要逊色于柳三刀,但对付一个受了伤的卓忆然和古魔门其他弟子,却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此番巨塔之行是罗刹魔门九大圣女联袂而来,玉惊落收到消息,自然不会孤身一人前来,尽管因为某些秘宝的原因九大圣女没有聚在一起,但带上三四个,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此刻出现在此的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便是再直接不过的例子。 单凭这几位圣女联手,在顶尖战力上其实就已经不输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这边,所差的不过是一些龙庭境初期或中期的精英弟子而已,这些人名为精英,但真要战斗起来,联手最多也只能与一位顶尖的魔门年轻高手相比,以秦苍与柳静之现在的实力,将他们击溃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所以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是立于不败之地,无论赌赢赌输,越骞与卓忆然等人都无法奈何得了他与柳静之。 剩下的大衍魔门与阳魔门向来保持中立,所以若说这其中可能出现什么变故的话,也只有杨千帆所在的玄魔门,然而此时柳三刀已经到来,并且怒而动刀,即便是杨千帆来了,眼前的局面也注定不会再掀起什么对秦苍等人不利的波澜。 念及此处,秦苍的脸上再度勾起一丝弧度,这样的弧度落在越骞的眼中,立时成了莫大的讽刺。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锁不住我 以稳操胜券的姿态现身,却在瞬息之间被人扭转局势,这样的事情无论发生在谁的身上,都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尤其是对于魔门中人而言。 修行魔道之人大多性情桀骜,有着不屈风骨,同样的,他们的尊严感也会特别强烈,之前出现的褚阑珊、曲不散、卓忆然等人如此,而后出现的越骞同样如此。 先前被秦苍动用空间大道转移了柳三刀的一道刀芒,将他衣袍撕裂几处,这对于越骞来说已然是一件令人不悦的事情,而今秦苍谈笑间招来柳三刀、玉惊落、岁采薇等强者,瞬间扫除劣势,形成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局面,并且还鼓动了柳三刀的怒火,化被动为主动,这更加令他难以容忍。 所以此时此刻越骞的脸色阴沉如水,带着几分病态白的面容上浮现出肃然与凝重,以他的魂力,自然在柳三刀动怒的那一刹那便是感受到了后者所携带的可怕刀意,然而他的目光却并非是紧盯着柳三刀不放,防止他的突然袭击,而是将秦苍的身形锁定,眼中有着深思之色。 他似乎在思考,若是现在果断对秦苍出手,而将柳三刀留给卓忆然等人对付,是否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住秦苍,在以后者为要挟,重新将局面掌控。 这样的方法看上去貌似很可行,毕竟秦苍的修为是在场最弱,然而对于一个有着魔号的人而言,修为从来就不能代表真正的实力,否则秦苍又怎能从卓忆然、曲不散、褚阑珊等一众高手手中将柳静之救走? 越骞当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然而他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自踏入修炼一途中起,同级之中他便没有遇到任何能够击败他的对手,多年的同级无敌,使得他的眼界不断提升,早已超过了自身境界不知凡几。 所以即便他现在的修为只是龙庭境初期,但却只有龙庭境巅峰及其以上的强者才能被他是做真正的对手。 秦苍是很强,有着不逊于越骞的越级作战能力,然而一个是造化境初期,一个是龙庭境初期,在越级能力对等的情况下,这样的一个大境界之差足以在瞬间破坏平衡,将优势往越骞这边倾倒。 越骞也正是思考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有着足够的自信压制秦苍,若说心中还有着疑虑的话,那便是他不能够确定是他先出手擒下秦苍,还是柳三刀先出刀将卓忆然等人击溃,不同的先后顺序,将会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这一点,越骞心知肚明。 他眼中的深思之色愈发浓厚,而柳三刀身上的刀意也是愈发强盛。 越骞在思考,柳三刀同样也在思考。 他在思考是直接刀斩越骞,用最为简单蛮横的方式与对方的顶尖战力硬撼,还是采取迂回的方式,先从卓忆然等人身上找寻突破口。 这是一个有些困扰人的问题,但在某一刻,却是有人为他给出了答案。 “先击溃卓忆然,她有伤在身,还未恢复,挡不住你多少刀。”柳三刀的耳畔蓦然响起一道意念传音,这声音平静而又深沉,他也并不陌生,相反,很是熟悉,因为这正是秦苍所发。 “那越骞由谁对付?”柳三刀闻言后很快以意念传音问道。 “我来。” 简短无比的两字,其中所蕴藏的冲击力和震撼力却是丝毫不弱,使得柳三刀心中一惊,立时带着些许疑虑言道:“大哥,这越骞可不是一般的龙庭境初期修士,真要对付起来,我即便能胜,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越级能力虽强,但修为落后太多,恐非越骞之敌啊!” “我自有分寸,你无须担心,现在你所要思考的,是如何用你手中这把刀将那些欺负过你妹妹,和残害过你天魔门弟子的人镇杀。” 秦苍的声音再度传来,柳三刀原本还带着些许疑虑的心在其话音落下之后很快变得坚定起来,他望着面前不远处的卓忆然、褚阑珊等人,双眸之中突然涌现出两股极为强劲的意念之力。 一股刀意,一股杀意! 嚓! 伴随着一道刀身与空气摩擦的爆鸣声,柳三刀的身影骤然掠出,于顷刻之间高高跃起,手中无名刀也是高举过头顶,一刹那似有滚滚雷霆汇聚,其中刀意之强,在一息之间扩散出千万道半月形状的刀气,周围气浪翻卷,直接将房顶冲破,众多木板炸裂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其长刀所指方向赫然是下方卓忆然所在之地。 卓忆然心中一凛,面露惊色,原本柳三刀身子腾空,是发动飞刀之术的最好时机,然而她先前被秦苍以佛魔古印所伤,伤势未曾恢复,体内灵力也只有巅峰时期的七成不到,战力大不如前,是这些顶尖高手中最弱的一环。 柳三刀又是腾空出刀,刀身掠过头顶,汇聚高空之势,有着如瀑布飞流那般自高而下冲击的狂暴湍急之力,在刀势成就的那一瞬间,便是将卓忆然的气息全面压制,导致她心神恍惚,未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做出最为正确的举动,如此一来,自然就错过了发动飞刀的最好时机,陷入被动局面。 一旁的越骞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但他终究没有对柳三刀出手,化解卓忆然的危机,而是对着那些隐匿在各个角落的古魔门中人喊道:“护住她!” 与此同时,越骞也是催动身法,化作一道疾风迅影,向坐在木桌旁饮酒的秦苍冲去。 柳静之目光一凝,体内大道气息暴动而出,正欲压缩周围空气,形成小范围的空间禁锢,弱化越骞的移动速度,届时再出手迎击,阻拦住他,一旁的秦苍却是陡然示意她看向东面。 “嗯?”柳静之目光偏移,果见东面一团乌黑气旋席卷而来,有至阴至邪之意,极尽魔道,赫然是那幽魔门的褚阑珊所发。 同样的时刻,炼狱魔门的曲不散也是奏起炼狱催魂曲,又召集起炼狱魔门弟子形成阵法,朵朵鬼火漂浮,穿透虚空,时时刻刻变换轨迹,若星图大阵一般驳杂,将玉惊落与沐汀兰困住。剩下的那数位幽魔门弟子,也是尽数绽放灵力,从四面八方来攻,目标乃是岁采薇与吕心溪。 岁采薇魂力释放,从这些幽魔门弟子上一扫而过,俏脸之上顿时浮现出冷讽之意。 “只有一位龙庭境后期的修士,其他都是些龙庭境初期和中期的水准,这样的阵容也妄想缠住我姐妹二人,真是异想天开!心溪,这些人都交给你,应该没问题吧。”岁采薇偏过头来,对着一旁的吕心溪说道。 吕心溪缓缓点头,道:“虽然我现在压制了境界,发挥不出问道境的实力,甚至因为丹药药效的缘故发挥龙庭境巅峰的实力都不那么随心所欲,不过这些都是些小鱼小虾,难不倒我。” “呵呵,那便好。”岁采薇轻笑一声,忽而看向秦苍所在方向,虽说越骞因为柳静之所释放的大道气息速度有所减缓,但此时柳静之已被褚阑珊缠住,萦绕在秦苍周身的大道气息自然也是快速减弱,如此一来,不出几息的时间,越骞便要到达秦苍身前。 瞧得此幕,岁采薇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她随即对着吕心溪道:“四妹,你且对付他们,我去相助秦一剑,对付越骞。” “三姐,你还挺关心他的嘛。”吕心溪一边颔首,一边笑道。 岁采薇道:“毕竟他现在也是我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又和九妹有些关系,就这么让他死在这里,可着实说不过去。” “就因为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 ...... 唰! 岁采薇行事果断,心念一动便是直接脚踏虚空,向秦苍所在方向奔赴而去,不再与吕心溪交谈,她真实修为乃是问道境强者,虽然入塔之前已然吞服了一种特殊丹药压制境界,但对于道的运用却是没有丝毫减少,就比如她此刻所施展的身法,每一步都是带着一分道韵,比起越骞的速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越骞比她先行些许时间,故而速度虽然稍逊于她,但却是要先岁采薇一步接近秦苍,而他又是一心想要制住秦苍,在身形移动之际便已暗中蓄势,待得到达秦苍身前的那一瞬间,体内灵力便是毫无保留地爆发,在虚空中荡起阵阵涟漪。 越骞暴喝一声,手掌忽而向前猛然一按,如一柄铁钳附着劲风而来,要将秦苍琵琶骨贯穿,这一击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与深厚的形意,有的只是一击即中的精准与狠辣。 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在秦苍的眼瞳中急速扩大,其中所携带着的强横气息在他魂力的感知下也是分外清晰,他却没有立时施展鬼影步遁离开来,也没有爆发灵力阻挡越骞,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因为常年练剑用剑而遍布着厚厚老茧的手掌,脸上浮现出一丝带着嘲意的笑。 “你这只干净的手,可锁不住我。” ......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掌 嘭! 四周突然有惊天炸响传来,似是这间酒馆内的墙壁木桌被一股强劲力量震碎所致,恍惚之间还有不少哀嚎与吐血的声音传来,这自然不是越骞对秦苍这一击所致,而是先前柳三刀自高空对卓忆然所斩下的那一刀所致。 越骞没有回头,即便他知道卓忆然与古魔门的那些弟子都在柳三刀这一刀下受了不轻的伤势,他也依旧没有回头,反而更加快速和坚定地探手抓向秦苍的肩头,灵力在掌心运转,五指若剑般凌厉,要将秦苍琵琶骨贯穿。 “住手!”岁采薇脚踏虚空而来,厉喝一声,魔道气息若狂风暴雨,摧折四方草木,震颤空间,越骞却是冷笑一声,毫不理会身后的岁采薇与那股足以威胁到他的魔道气息,只是当他的手掌真的触碰到了秦苍的肩头,他的脸色却又是再度一变。 与最开始柳三刀所斩出的那一道刀芒如出一辙,在他手掌触碰到秦苍肩头的那一瞬,秦苍的身形骤然虚化,紧接着隐匿不见,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俨然如同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可恨......竟然又是空间大道!”越骞又惊又怒,但却已来不及动用魂力探查秦苍下一步会从哪个地方出现,因为在他探出手掌欲贯穿秦苍琵琶骨时,岁采薇已然赶到,对着他的背影果断轰出一掌。 这一掌所蕴藏的灵力极为雄浑,其中又有着十足的魔道气息,论及威力,足以堪比一流天阶灵器所能绽放的全部威势,故而这一掌还未至,先行扩散出的掌风便是将越骞周身空间切割出了层层裂纹。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越骞已然来不及催动身法逃离,当下只能果断转身,反手用力一拍,硬接岁采薇这一掌。 嘭! 两股肉眼可见的涟漪波动在虚空中出现,但见岁采薇与越骞双掌相抵,掌心之中有灵力不断涌动,将周围空气不断压缩,只是延展性和伸缩性再好的事物也总有着它的极限。 就比如一根弹簧,当你对它所造成的压力合适,它也会爆发出足够的反弹力量,但若是你的力量一开始就无比刚猛,逐渐叠加之下超过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最后所造成的结果就只能是那根弹簧彻底破损。而今岁采薇与越骞硬拼一掌,灵力直接对碰,比起两头壮牛用最为锋锐的牛角部分相抵的激烈程度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连四周空间都是被切开了层层裂纹,其中所流动的空气被压缩到一个极点之后,就只能是像坍塌的墙壁那般,无可挽回地崩毁! 砰!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岁采薇与越骞因为彼此力量直接冲撞所造成的反震之力急速倒退之时,这间酒馆的地基也是彻底被动摇,房梁柱开始倾斜,地面也是出现了数不尽的裂缝,无数细小沙尘和木屑在四周洒落,存放在这里的众多酒坛酒缸也是如被人以铁锤敲破,酒液流出,若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这间酒馆要被毁了!” “快撤!” ...... 在场众人都是感知敏锐之辈,当瞧得眼前场景之后,立时便是做出反应,即便是原本还缠斗不休的对手,此时也是纷纷抽身离去,施展身法腾空挪去,自先前被柳三刀刀意所破开的房顶飞出。 一时间劲风呼啸之音不绝于耳。 唰! 作为损毁这间酒馆的当事人,岁采薇与越骞的反应却也是丝毫不慢,便在他们各自被反震之力震退之后,他们很快便顺势而为,于空中翻转踏步,化作两道长虹脱离这间将要化为一座废墟的酒馆,进入上空之中。 与真正的虹光不同的是,两人将身法催动到极致所产生的光束中还带着十分浓厚的魔道气息,没有丝毫明艳照人的美丽之感,反倒是将邪魔的沉重压抑之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置身空中,那一轮烈日所散发出的灼热气息与那一轮寒月所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感觉要更为强烈,犹如是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境地,所幸在场众人的灵力修为都不弱,虽无法将这冰火两重天的奇怪气息从体内驱逐,却也可以催动灵力调节自身体温,不至于被晒成一堆焦炭或是被冻成一具冰雕。 对于那些涉猎过阴阳之道的修士而言,甚至还可以调用一丝烈日和寒月中所蕴藏的冰火气息,这无疑又是一种优势。 尤其对于秦苍这种精通阴阳之道的人来说,将这里称作他的主场也不为过。 方才他对柳三刀说由他来对付越骞,其中有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第三层空间环境特殊的缘故。 只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岁采薇竟然会率先替他出手,与越骞对了一掌,以至于整间酒馆破损,所有人都转移到了虚空之中。 如此一来却也有个好处,虚空无尽,也没有多少障碍,不像陆地之上有着各色建筑,稍不注意彼此交手的余波便有可能破坏诸多建筑,虽然这水中巨塔之中并无什么原住民,不会伤到什么无辜之人,但在建筑鳞次栉比的环境下,总归不能那么洒脱自若。 简而言之,便是不能放开身心,痛痛快快一战! 如今经岁采薇与越骞这么一弄,倒是省去了诸多麻烦。 ...... “罗刹魔门第三圣女,果然本事不小!”越骞周身光芒开始消散,露出本来面目,与岁采薇硬拼一掌,他的气息有着明显的浮动,体内气血也没有那般流畅,然而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伤痕,脸上神情也相对镇定,似乎方才岁采薇那一掌并未对他造成多大伤害。 “古魔门年轻一辈最强之人,也的确不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岁采薇脚踩虚空,负手而立,衣袂随风飘拂,气息从容不迫,自有一股风范,显然,她方才那一掌虽未能对越骞造成多大伤害,但后者也未能奈何得了她。 光从这一次交手的情况来看,两人之间还不能分出什么高下。 他们两人也无须分出高下。 因为在秦苍看来,现在的他,足可与越骞正面一战。 先前秦苍曾言以他现在所能调用的力量,根本无需与越骞正面交战,这话的确不假,单是身边的岁采薇,便足以拖住越骞,只是现在,他却是突然生出另外一个想法。 于是秦苍的身形很快从一处空间中显化,来到岁采薇身旁,与越骞对面而立。 “方才那一掌只是她代我而试,现在,该轮到你我正面一战了。” ...... 第二百二十六章 真龙绕体 “与我正面一战?”听闻这句话后,越骞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特别的笑容,那其中并未包含多少嘲讽之意,但却是有一种对自己实力绝对自信的感觉惨杂其中,所以此刻他的神色看上去分外坚定,气势也分外强大,即便他还没有真的出招。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越骞的语气很是平静,愈是平静,愈是自信。 秦苍却是在这一刻摇了摇头,言道:“你错了,我不是在挑战你,我只是想要知道传闻中古魔门年轻一辈最强者的实力究竟如何,所以待会儿战斗起来,你可千万不要有丝毫留手,否则只会增添我对你的失望。” “呵呵。”越骞又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笑容中明显多出了几分玩味之色。 “一个造化境的修士要与一个龙庭境的修士战斗,脸上非但全无惊慌之色,反倒无比自信,我实在是很好奇,你的这种自信究竟从何而来?”越骞看着秦苍,很是认真地问道。 “你的自信因何而来,我的自信便因何而来,这其中并无什么差别,更何况造化战龙庭之事我已不是第一次做,上一次在罗刹魔门之中,原外门执法长老封忌故便是败在了我的手中,能胜,自然能有自信,何来惊慌之说?”秦苍反问道。 “只可惜我并非是罗刹魔门的封忌故,而是古魔门的越骞。这些天来我听说过你的不少事迹,我承认你是一个罕见的魔道奇才,然而你的修为太低,迄今不过造化境初期,虽然你的越级作战能力很强,但总有个限定的范围。我并不认为你能凭借造化境的修为发挥出堪比问道境强者的力量,同样也不认为你能够战胜我。” “能不能胜并不取决于你的认为,想要知道结果,首先需要有开始。” “这样的开始很可能会以你的死亡作为结束。” “是有死亡的可能,但却不一定是发生在我的身上。” ...... 两人对峙而立,你一言我一语,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场面的气氛便是蒙上了一层凝重肃杀的色彩。 岁采薇立于一旁,将秦苍与越骞的对话听在耳中,当下俏脸之上便浮现出异色,她旋即看向秦苍,朱唇轻启道:“你当真有把握与越骞一战而不败?” 秦苍不语,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岁采薇仍自有些担忧:“你可是惊落的表哥,柳三刀的结拜大哥,又是以罗刹魔门外门长老的身份参与到这次巨塔之行当中,不管是出于哪一层身份,我都不能让你有什么闪失。” “岁圣女的好意,秦某心知肚明,只是我行事向来有分寸,从不做一时意气之争,越骞交由我对付便可,至于岁圣女你,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秦苍对着岁采薇言道。 “何事?”岁采薇黛眉微微皱起,很快问道。 “八大魔门之中已有五门之人齐聚于此,尚有三门之人尚未现身,岁圣女要做的,就是在此静守,提防其余三门之人,以免生出异端。”这番话秦苍并非是采取直接交谈的方式,而是用意念传音对着岁采薇说道。 岁采薇心中不解,正欲开口,忽念秦苍是以意念传音,而非直接口述,恐其中有什么隐秘之事,思量之下也是动用意念传音向秦苍道:“让我在此静守,提防并不一定会出现的三门之人,不觉得太过小心了么?就算你生性谨慎,也可以自己提防,由我来对付越骞即可。” “这不一样,早闻古魔门越骞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领悟魔血秘法,能以龙庭境初期修为战龙庭境巅峰,在下见猎心喜,想在此领教一下他的魔血秘法,还望岁圣女行个方便。”秦苍又道。 岁采薇又气又惊:“他的魔血秘法连我都有些忌惮,是能够随便领教的么,秦公子,采薇一向以为你行事稳重,不曾想你竟然......” 轰! 岁采薇话未说完,一股滔天气势便是自秦苍体内爆发,若日出东方,光照九州。 那萦绕在秦苍周身的光芒宛若黄金浇铸而成,通体金灿,耀眼无比,似不含一丝杂质,其中又有千万条纹路涌现,若丝线缠绕一处,很快构成一道硕大兽形图案。 此兽头生两角,下有须发,身躯如大蟒般奇长无比,盘卧虚空之中,与蜿蜒山峦无异,但其肤色却又不像大蟒那般暗沉,亦是全身沐浴于金辉之中,其上遍布鳞片,密集如雨,又如铁甲一般牢固,周围气息雄浑无比,眸中若有神光氤氲。 这赫然是一条真龙! 传说中可吞云吐雾,翻江倒海的超强神兽! 将秦苍身上的异变看在眼中,岁采薇神色蓦然惊变,一旁的越骞眼中也是浮现出极度不可思议之色,本在爆发灵力,动用浑身解数与对方缠斗周旋的褚阑珊、曲不散、柳静之、玉惊落等人亦是齐齐受到震动。 “真龙绕体,堪破龙庭,这......这怎么可能?”越骞失声惊呼,若非那萦绕在秦苍周身的龙形图案太过清晰,没有丝毫虚幻迹象,他简直要以为这是自己所看到的幻觉。 “九妹,秦公子他何时突破了造化境界,入了龙庭境的?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本在与玉惊落一同抵御曲不散的炼狱催魂曲,以及破除炼狱魔门众人所布置的阵法的沐汀兰骤然停手,转头看向玉惊落,惊疑道。 战时分神,这本是大忌之事,然而秦苍身上骤然涌现出龙庭境强者才具备的气息,又伴有真龙绕体之异象,将曲不散以及炼狱魔门的众人也是震惊到,故而沐汀兰即便分神问话,也没有人在此时反应过来,向她进攻。 “这......我......”玉惊落也是一头雾水,看向空中秦苍的身影,目光惊疑不定,虽说秦苍是经蓑衣客引荐与她相识,她也一直把秦苍当作自己的护道者培养,后者实力大增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然而太过突兀的好事,也会让人感到惊讶,故而她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是没能回答上沐汀兰的问题。 “难不成表哥他在一开始就隐藏了境界,本是龙庭境的修为,却故意伪装成造化境初期的气息,用来阉人耳目,扮猪吃虎?”片刻之后,玉惊落突然有此猜测。 沐汀兰深思道:“若真如你所说,他在一开始就压制了境界的话,那恐怕就不只是为了在巨塔中扮猪吃虎,抢夺秘宝这么简单了,想来他还有更多的谋划。但是这么一来我就不懂了,巨塔共有八层,这才只是第三层,还未进入最终白热化的阶段,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觉得操之过急了么?” “的确有些匪疑所思,我也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惊落与沐汀兰相互对视一眼,再然后都是摇了摇头,显然她们也是不清楚秦苍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 难道就只是为了与越骞一战,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以她们对秦苍的了解,后者不至于做出这等重了名誉,但却轻了利益的事情。 当然,她们两人虽然对秦苍的这种做法感到不解,但却也能欣然接受,毕竟秦苍是站在她们这方的人,换做越骞、曲不散、褚阑珊、卓忆然这些人,除了震惊莫名,还会感到压力倍增。 一个造化境初期的琴魔秦一剑,便有本事从他们的手中救走柳静之,还伤了卓忆然,而今这个琴魔的修为达到了龙庭境,虽然看其气息也只是初期的层次,但天知道他的真实战力将会暴涨到怎样可怕的地步? 念及此处,曲不散与褚阑珊等人只感觉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卓忆然,秦苍在造化境初期之时便能以佛魔古印与她的十七刀硬撼,虽中了四刀,但对她所造成的伤势却是丝毫不小,非但损伤到了筋骨,还波及到了内脏。 而今秦苍拥有了龙庭境初期的修为,怕是能够在硬接她十七刀之后分毫无损,反有取了她性命的可能。 这其中的反差足以大到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步。 所以卓忆然震惊之余也开始对越骞感到担忧,造化境界的秦苍,她有理由相信越骞能够凭借修为上的优势稳稳压制住秦苍,但随着秦苍的修为也跨越到了与越骞齐平的层次,两人间战斗起来谁胜谁负,那便很难说了。 “希望越骞的魔血秘法能够克制住秦一剑的底牌......”卓忆然脸色苍白,强忍着体内伤势,望向越骞所在方向,暗自为他祈祷。 但她现在的处境比起越骞来,还要更为不妙。 秦苍修为暴涨,但也没有到达能够远远压制越骞的程度,两人若动起手来,也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恶战,但卓忆然却不一样,她先是中了秦苍的佛魔古印,有伤在身,后又被柳三刀以强横刀意攻击,虽有古魔门众位精英弟子助她与柳三刀周旋,但时间一久,卓忆然也是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汗水湿透衣间。 此刻柳三刀与卓忆然的距离很近,他有足够的时机继续出刀,但随着秦苍龙庭境层次的气息绽放,他的注意力也是被吸引过去。 “看来,我的确认了一个好大哥。”柳三刀提着无名刀,凝视着秦苍的身影,忽而笑道。 ......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法拒绝 真龙绕体,金光漫天,身形挺立如古松,傲然立于虚空之中,秦苍此刻所具备的威势的确很强,虽然他所展露出的气息只是龙庭境初期的层次,但他给在场众人的感觉却是比龙庭境巅峰强者都丝毫不弱。 这并非是一时的错觉,而是从秦苍身上所流露的气息感受到的真实压迫。 龙庭境初期便具备着毫不逊于龙庭境巅峰的气势,这是个很令人费解的事情,正如此刻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知道秦苍为何能够在一瞬间从造化境初期跃至龙庭境初期一样。 包括真实修为已然踏入问道境的岁采薇。 早在仙梦楼宴请诸位罗刹圣女以及各自的护道者时,岁采薇便是暗中仔细查探过秦苍的修为,那时她并未像现在这般吞服了压制境界的丹药,所以无论是灵力还是魂力,那时的岁采薇都处于巅峰状态,以一个问道境强者的眼光来衡量造化境修士,在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出现什么错误。 岁采薇那时也的确确认了秦苍的修为仅有造化境初期,没有丝毫压制和掩饰的迹象。 然而就在刚刚过去的一瞬间,从秦苍身体内爆发出的灵力却是达到了龙庭境的层次,这样的修为在此番参加巨塔之行的八大魔门众位精英弟子中本不值得太过稀奇,但将一件看上去很平凡的事交给一个不平凡的人来做,那件事最终所呈现出的效果便有可能也不再平凡。 同样的道理,不同的人拥有相同的境界,给人的感觉也会不一样。 琴魔秦一剑可以造化战龙庭,自从他战胜了封忌故之后,这几乎已成为了八大魔门中人的共识,上至内门长老,下至外门弟子,都是为他的越级作战能力感到惊叹,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就有人猜测过若是这传闻中的琴魔秦一剑突破到了龙庭境,能否越级与问道境强者一战? 这是个很大胆的猜想,也是一个短时间内注定不会有结果的猜想。 因为就算天赋再惊艳绝伦的人,至少也要花费一两年的时间来完成一个大境界的修为跨越,这是所有修行中人的共识。 然而眼下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一幕,却是剧烈冲击到了他们习以为常的认知,太过反常,便很容易招来人的好奇与猜忌。所以岁采薇与越骞等人都在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秦苍身上的这种反常异变。 这样的理由终是在某一刻出现在了越骞的脑海之中。 越骞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退却,但其眼眸深处却已渐渐沉静下来,他接下来的语气也很是认真坚定,分明只是自己的一番猜想,却硬是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事实意味。 “八大魔门建立至今已有数百年光景,魔道奇才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死了的被黄土掩埋,活着的无一不是魔道大能,但就是这些大能在年轻时候也很难做到一年之内突破一个大境界,一天的时间那更是绝无可能,除非有绝世神药相助。” “然而那种神药与传说中的神一样遥不可及,不知真假,我也并未在你的身上察觉到丝毫灵丹妙药的气息,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你动用了短时间内增强修为的秘法。虽然不知道何种秘法如此强横,竟能让你完成从造化到龙庭的跨越,但我可以大致肯定这应当是你的最强底牌。” “只是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便动用很可能伤及本源的底牌,这无疑不是个明智之举,如此看来,传闻中的琴魔秦一剑也不过尔尔,并非我想象中那般具备着巨大潜力。” 越骞缓缓道来,几乎每说出一句话,语气便要加强一分,直至最后,他的脸上竟是再没有多少忌惮之色,反是用带着一丝惋惜的目光看向秦苍。 秦苍将越骞的反应看在眼中,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淡笑,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举动。 他的周围仍旧弥漫着耀眼无比的金光,那一道龙形图案仍在显化,活灵活现,不断在虚空中舞动,看上去与传说中的真龙别无二致,若非要说有什么差别,那便是真龙是具备着灵智,会主动思考的超强神兽,而这道龙形图案则完全是依附于秦苍的心念,随着他龙庭境层次气息的绽放而浮现。 造化入龙庭,在一瞬间完成这两个境界之间的跨越,算起来这已是他经历的第二次。 第一次造化入龙庭的经历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前因后果之深,至今秦苍都是难以忘怀。 先是他在中陆归幽谷中遭逢一众神秘问道境强者突然袭击,苦战之下杀出一条血路,本以为就此脱离困境,却在最后被怀中的雪轻影轰碎命魂,即将身死道消之时又意外被符尊那一道神秘符纸逆行转移空间,在五级封印还未破开之时,便破天荒地从中陆归幽谷来到南境雪云峰上。 命魂已碎,灵力又所剩无几,无论是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以为这是自己的穷途末路,秦苍那时也如此认为,但他的一丝生机却偏偏被符尊所留的那一张神秘符纸延续着。 随后秦苍便是与药皇南宫决和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相逢,南宫决与他达成协议,将返生丹与蕴灵丹交付给他,助他恢复实力,条件是要与他一同对付邢无生。 绝境之下不容过多思考,秦苍自然很快接受了这两颗丹药,正是因为这两枚丹药,导致他后来被药毒侵入体内,不得不散功逼毒,同样是因为这两颗丹药,他在穷途末路之时完成了最后的破境。 造化入龙庭,龙吟之威,激荡九天十地! 再配合九转道玄诀将近四转叠加的威力,连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都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而今是第二次造化入龙庭,不再是因为南宫决所炼制的丹药药效的缘故,而是九转道玄诀第一转与第二转施展之后所起到的暂时增幅效果。 所以越骞的猜测的确有一部分正确,那便是秦苍的确是凭借秘法取到增幅之效,有着时间限制,但越骞的猜测也有错误,那便是九转道玄诀并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法,至少在动用前面几转时,不会对修士的身体产生多少明显的损伤。 对于越骞的误解,秦苍显然不打算纠正,因为唯有让一个对手对你产生错误的认知,你才能在一开始占据主动。 所以秦苍只在淡笑一声后便是直接切入主题:“不管是不是秘法,这一战,你都无法拒绝。” ...... ps:今天在设置分卷,但是遇到了问题,本该属于二三卷的内容硬是没调过来,总显示操作非法,只能都归结在第一卷了......这章其实就该是第三卷里的,但是因为问题还没解决,也只能暂时也放在第一卷了。好烦的bug!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双钺 “无法拒绝?”秦苍的话很简短,但其中所蕴藏的霸道与不容置疑气息却是极为浓厚,而魔门中人大多性傲,越骞也不例外,所以当他听闻秦苍这句话后,他的眉头便是在第一时间挑了起来,犹如两柄交叉利剑。 轰! 下一刻,他便是毫不示弱地将体内灵力与自身所掌握的魔道气息悉数绽放,两股力量互相纠缠融合,掺杂入四周空气之中,原本薄如纸张轻盈无比的气流顿时间变得沉重无比,密度也是不断加强,宛若一池清水中掺入水银,重量不断增强,震得四周空间一阵摇晃。 “我很久没有遇到似你这般狂妄之人,然而你现在的实力也确实能够支撑着你的狂妄,虽然这是因为提升修为的秘法的缘故,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你琴魔秦一剑的确有资格让我重视。你既然这么想与我一战,我便与你一战,只不过不是因为我无法拒绝,而是我也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 唰! 清朗的声音在虚空中形成回音,回荡开来,越骞的移动速度却是丝毫不亚于语速,便在他言语之际,他整个身躯骤然提速,若一道贯日长虹,穿透层层密集气流,有乘风破浪之势。 他的目标自然便是与他对面而立的秦苍。 岁采薇站在一旁,将越骞的突然举动看在眼中,相较于柳静之与玉惊落等人,此刻她与秦苍的距离最近,也是最有可能替秦苍出手拦截下越骞的人。 越骞的速度很快,但岁采薇的修为毕竟在他之上,先前在酒馆之中之所以慢了一步,那也是因为越骞先行出击并且她与秦苍所隔的距离又较远,而今处境改变,她自然是有着一定的时间来思考是如秦苍所说退在一旁防备其余三门之人,还是说按照她自己的想法替秦苍拦下越骞。 不同的举动将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所以这一刻岁采薇的神色显得很是认真凝重,眸中的深思之色比起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秦苍出手的速度比她思考的速度还要快,几乎就在岁采薇脑海中变换思绪的同时,一旁的秦苍便是果断出手,将那萦绕于周身的真龙图案吸入体内,浑身金光也是尽数内敛,压缩于各处经脉之中,在移动中蓄势,只待接近越骞的那一刹那彻底爆发威能。 嘭! 两人灵力对碰的声响终于是在某一刻响彻开来,这声音并不亚于开山裂石时所爆发出的巨大声响,但却并未吸引太多的注意力,因为除了岁采薇暂时置身事外,其余之人几乎都有着各自的对手,先前暂时休战不过是秦苍身上的异变太过令人震惊。 此时越骞与秦苍已然交手,可直接试探出秦苍现在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什么层次,其余之人就算再关心担忧也无济于事,只能依靠战后的结果说话,两人现在的修为都是龙庭境初期,又各自掌握着强横底牌,一旦开战必然要良久之后才能分出胜负。 如此漫长的时间,总不能让他们全都呆站于此,静默等候结果。 更何况他们中不少人之间都是有着恩怨纠葛,故而随着秦苍与越骞的交手,其余各方的战斗也是继续打响。 ...... 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第二转后的秦苍,修为已至龙庭境初期,加上体内塑魂淬体丹所残留的丹雷之力,单论力量浑厚程度,已然能与龙庭境后期强者媲美,故而即便越骞自小便接受各种天材地宝洗经伐髓,也无法在与秦苍的灵力对拼上起到丝毫上风。 这一点,越骞从与秦苍刚刚交手后便是深知。 无法在灵力对拼上取到优势,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已经丧失了强势压制秦苍的可能,所以这一战的激烈程度将会比越骞先前所料想的还要大,这对于目前的总体局势而言,无疑是个不好的消息。 然而对于越骞自己而言,这却是一个绝佳的磨练自己的机会,自从他踏入修行一途后,同级之中便从没有过能真正压制他的对手,同级无敌,这固然是一个可以傲视群雄的资本,但对于一心想要走到更高处的人而言,这无疑也是一个心理屏障。 高处不胜寒,可以让人寂寞,也可以让人空虚,当这种空虚达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分不清什么是触手可及的真实,这也正是为何越强的人便越容易生出心魔的缘故。 因为从他们没有遇到棋逢对手的人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世界中就只剩下了自己,这世上最难跨越的不是天地,而是自己的心境,最难以战胜和认清的也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当世界中只剩下了自己,心境自然就分作了对立两面,一面是你,另一面也是你,但不同的是,那一面的你是魔,存在于自己心境中的魔,代表着你所有的阴影与孤寂。 所以若是再这样发展下去,越骞的心魔无疑会壮大到连他自己也无法克制的地步,那样一来,他突破到更强境界的机率也将会大大减少。 故而他虽然嘴上不言,但心中对于对手的渴望却是与日俱增,尤其是同级的对手,然而与他同辈的褚阑珊、卓忆然、曲不散、玉惊落、柳三刀等人的真实修为个个都在他之上,即便与他们发生战斗,那也是跨越境界的挑战,算不得同级较量。 这样的空缺持续了很多年,直到今天秦苍的出现,让他本已陷入沉寂的心境再度掀起波澜,那早已封存的渴望也是突破桎梏,在他的脑海中回响,像是震天道音一般,无比的强烈! 强烈的渴望化作了一道洪流,在越骞的经脉之中肆意冲刷,不断扩展着他的身躯内部,终是在某一刻激发出一道惊天呐喊。 “秦一剑,接我一招!” 越骞叱咤一声,音浪如剑,将周围空气层层剖开,其双臂中若有劲风鼓涨,肌肉起伏,绽放惊人力量,不多时他的双掌掌心之中便是各自有雄浑灵力显化,却不是构成什么奇特印法,而是有双钺呈现而出,被越骞握在手中。 此双钺乃是由长柄钺演变而成,钺身一面为扇形刃,刃阔约莫六寸,锋利无比,另一面为长方形钺背,上有竖孔,安装钺柄,柄端装有铁剌,状如枪头,把端有牙形护手柄,长约三尺。 而这尚只是最初形态。 伴随着越骞的一声厉喝,这双钺之上重重符文显化,其数之多,若牛毛虫豸般不可尽数,但见一层光幕从在这众多符文交相辉映之中涌出,将越骞手中双钺裹进,当片刻之后光幕消散之时,越骞手中双钺已然改头换面,形貌变动,威能只增不减。 不远处的秦苍目光一凝,脸上浮现出动容之色,但见此刻越骞手中双钺之状竟如日月相叠,形似鹿角立竖,前后左右皆是刃尖,共有四尖八刃,锋利无比,握把于日月相交月弓处,用棉布丝绳缠绕以便握持。 “天阶灵器?” 秦苍惊呼一声,眼中浮现出讶异之色,而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反应,并非是因为这双钺的品级。事实上,他迄今为止已然见过不少圣器,便连稍次一等的准圣器都已接触过不下百件,像当年邢无生手中所持的生死簿与判官笔,更是有进阶为真正圣器的潜力,威能比起越骞手中双钺还要胜过十倍不止。 而即便是勾魂使者所用的勾魂矛,品级都要在这双钺之上,论及真正威力,定然也不逊之。 秦苍所惊的是越骞不过龙庭境初期修为,在不曾动用那所谓的魔血秘法的情况下,仅凭借着手中这对天阶灵器层次的双钺,所爆发出的气势竟是不亚于龙庭境巅峰强者入大道玄关试图堪破问道境时的那股大势。 势,虽然并不能代表绝对的力量,但却能反映出一个修士在其他方面的诸多造诣,其中最能直接反映出的便是一个修士将来所能掌握的大道力量能达到怎样一个水准。 这也正是为何当日秦苍与訾承邪在生死台上决战之时,他做到了身移势动,又沟通了天地大势的雏形,叶常客与荀烈等资深长老都会齐齐色变动容的缘故。 越骞的道与秦苍的道不同,他所引动的势,自然也与秦苍的势不同,如若说秦苍的势天生就伴随着一股浩然剑意的话,那么越骞的势就是自行引入了煌煌天威,双钺动,若风雷起,大开大合,龙腾虎跃,有席卷四方之豪情。 如此强大的势,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一个带着几分病态的瘦弱男子之上,而更应该归那些疆场猛将所有,那样才够贴切,才够符合人们的共识。 但世人所谓的共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后天所养成的一股根深蒂固的概念,并非先天所有,其出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而来,所以常常会出现许多违反常识的事情,显得一反常态,做出这些违反常识的事情的人,自然也就显得非常人。 越骞此时的举动,便将这种非常发挥得淋漓尽致。 当他手中双钺所引动的势强到了一个顶点之后,越骞终是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劈、剁、刺、搂、抹、钩、云、片、斫、撩等钺的基本技法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越骞所完成,一时间虚空中异象纷呈,狮子张口,蛟龙翻身,仙人指路,双手托月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偌大的势下,秦苍的身影显得那般渺小,但其周身剑意却是显得分外强大。 在越骞双钺舞动的同时,秦苍也已出剑。 ...... 第二百二十九章 琴心剑魄入醉梦 一声剑吟,一段琴韵。 沧澜剑再度被秦苍握于手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直接与越骞舞动双钺所引发的大势和异象对立。 剑身平直,不屈不折,没有丝毫弯曲,没有丝毫延展,不具备柔韧性,也不具备可塑性,这一截剑身之上承载着太多的否定,使得剑的本身有着诸多局限性,但在诸多的否定之外还有着一个肯定,一个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便是它的直,就宛若一条笔直通天的青云大道,横亘于天地之间,萦绕在彩霞周身。 这样一把天生就不弯曲柔软的剑,代表了太多的刚直,至刚易折,这是再普遍不过的道理。 秦苍也曾有过这种担心,他也曾设想过若有一天沧澜剑因为它的刚直遭来极端的压迫而断裂,不能再随着他的手臂挥舞,那么他该如何自处? 是从此弃剑不用,转修刀枪? 还是留此断剑,凭剑中之意继续为战? 亦或者再寻一剑,将对沧澜剑的情感嫁接到别的剑上? 他曾在夜下对着月色星辉思考了整整七天七夜,但都没有思考出确切的结果。 所以这样的问题直至今日对他来说都是无解。 所幸这样的事情直至今日都没有成为现实。 沧澜剑仍在他的手中,至少这一刻仍在他的手中,他也还能凭此剑而战,至少这一刻还能用它一战。 这其实就已经足够。 太多的未来没有定数,太多的人陷在迷途。 执剑时的他还能够保持绝对的清醒,还能够冷静地思考要用何种剑术来应对敌人,这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已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奢望。 所以即便自己的心尚在黑暗中蒙尘,不曾见到真正能照亮整个心境的光明,秦苍时时也会感到满足,虽无家人在侧,虽无伊人相伴,但自己的手中还有着一把剑,一把能够披荆斩棘也能够挑起酒中乾坤的剑。 一人,一剑,再配上一壶浊酒,其实就已能算作江湖,算作天下。 天下很大,并不是自己没有到过的地方才算天下,脚下的一方寸土,也是天下。袖中藏乾坤,壶中有日月,一剑出,切阴阳,辨醉醒,靠的也是这样一个道理。 越骞双钺舞动所引动的大势的确很强大,那些异象也的确很复杂。 然而再醉人的酒对一个始终保持清醒的人来说都是无用,该醒的还是会醒,同样的,再清淡的水也不能阻止一个一心求醉的人,该醉的还是会醉。 该来的也还是会来。 一壶酒从秦苍的灵戒中飞出,落在剑身之上。 秦苍提臂运力,剑身向上一倾,将整壶酒挑飞,壶盖从虚空中斜斜落下,而壶中之酒则是直接流入了他的口中。 倏然间,一壶酒尽。 “我觉天地远,故登群山巅。笑看风云变,闲谈日月玄。大道有三千,三千皆本源。欲求而不得,吾遂寻一线。一线谓之醒,一线谓之醉。醒时应抚琴,醉时当仗剑!” 秦苍执剑,口中念念有词,赫然是当初他与端木元青一同登上悟剑峰峰顶时,风醉尘酒后高歌之语。 他现在所动用的自然也正是风醉尘传给他的醉梦剑经。 风醉尘是悟剑峰峰主,悟剑峰又是青云五峰之一,所以这套剑经严格来说也能够算作青云剑阁之术。 在八大魔门中人面前动用青云剑阁之术,这实在是个胆大妄为之举,一旦被发现,届时他便不再是以琴魔秦一剑的身份与其他魔门中人争夺秘宝,而是要以青云正道的身份与众魔开战。 以他现在的修为实力,若真的掀起这样一场大战,无疑是玩火自焚,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以自己的身死道消收场。 这自然不是秦苍乐意见到之事。 但他还是动用了醉梦剑经,随着沧澜剑剑气的释放,那一道道醉梦真意蓦然浮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 这很危险,他也应当知晓这其中的危险。 但危险有时也伴随着安全,秦苍向来是一个喜欢动用逆向思维的人,所以他也想到了这一点。 醉梦剑经的确能算作是青云剑阁之术,但除了悟剑峰风醉尘,青云剑阁之中上至阁主下至五峰弟子都无一人知晓其中奥秘,更加不用提施展,便连魔剑峰峰主成无道,也是通过那日秦苍与訾承邪在生死台决战时突然分化出的醉梦真意进行推想,方才猜测那是醉梦剑经。 成无道那时其实并不能够完全肯定,但那样的情形肯不肯定已经没有太多意义,晚上一步,訾承邪便会亡于秦苍剑下,所以成无道并没有多说便唤步为师前往悬空山山顶解救訾承邪。 作为一峰之主,又是悟道境大能,成无道的反应速度的确很快,步为师也的确按照他的吩咐赶赴了悬空山山顶,只可惜訾承邪最终还是死在了秦苍的剑下。 但造成他死亡的最主要原因并非是秦苍的醉梦剑经,而是秦苍在其中所掺杂的空间大道与时间大道。 所以关于醉梦剑经的真实形貌,除了风醉尘与他之外,所有青云剑阁之人都不知晓,包括那位可能存在的剑阁叛徒,乱魔岛与天脉相隔甚远,这些魔门中人对于醉梦剑经的了解那更是少得可怜。 更何况秦苍此刻所动用的已不再是纯粹的醉梦剑经。 在他的剑气之中,的确有着醉梦真意释放,但却也有阵阵琴音袅绕,剑中有琴,琴中有剑,这自然便是琴心剑魄之境。 醒时应抚琴,醉时当仗剑,修行了醉梦剑经之后,秦苍本就随时介乎于醉醒之间,这样的情境下,他施展琴心剑魄之境要更为得心应手,在一个对于八大魔门中人而言本就很是陌生的醉梦剑经之中加入近乎绝迹的琴心剑魄之境,就是聪明到极点的人,也难以看出秦苍动用的究竟是什么招数。 这自然就杜绝了他暴露身份的可能。 所以秦苍的脸色由始至终都足够平静,没有丝毫关于身份是否会暴露的担心,在他将琴心剑魄之境融入醉梦剑经之中的下一瞬,他手中的沧澜剑便是快速舞动起来,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一次空间大道的运用。 剑舞如龙,穿透虚空。 分明是一剑与双钺之间的交锋,却是有千万道惊天碰撞之音传出。 遽然间,虚空震颤,大势消散! ...... ps:分卷的问题已经弄好了,不过客户端看不到卷名,有兴趣的朋友用电脑端看吧。 第二百三十章 一剑断江 仿佛再现了古青云与琴天阑一人出剑,一人抚琴的那一幕。 本是两个不同的人,本是不同的剑与琴,却在剑吟琴声出现的那一刹那,如同两股水流汇作一处,潺潺而鸣,洗尽铅华,可将万般喧嚣归于平静,也可让所有异象悉数消散。 琴心剑魄与醉梦剑经相合,秦苍立于原地,出了一剑,但在空间大道的转化下,他这一剑足以抵得上千剑万剑,众多剑气在虚空中穿梭,与袅袅琴音一同萦绕此间,越骞以双钺所引发的大势在这琴声剑吟面前开始减弱,而其纷至沓来的异象也是随着秦苍手中沧澜剑的舞动而有些黯淡。 像极了无比失意在酒馆中喝的酩酊大醉的江湖落落狂生,连双眼中都仿佛倒映出了酒中乾坤,秦苍醉意之盛,已到了身形在虚空中连番漂移的地步,而他的剑亦是与他的人一样轻飘,若非他的手还紧握着沧澜剑的剑柄,没有松开丝毫气力,这把剑恐要脱手而去,飘然如羽化登仙。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秦苍的意识还是无比清醒,他的剑也与他的人一样清醒,虽然看上去是在四周乱比划一通,随意变换轨迹,但通过空间大道的转化,秦苍所划出的每一道剑痕都是精准地刻在了越骞以双钺舞动所引发的种种异象上。 首当其冲的是那一头气势强盛的金发雄狮。 虽只是一道异象,并非本体,但此狮的威能还是相当强横,有一啸山河动,雄风撼九州之势,尤其是当它爪牙舞动,大口张开,以极致的速度向秦苍所在方向奔袭而来之时,它所具备的威势便是强到了极点。 胆量不足的修士怕是只要远远瞧上这一幕,都会吓得魂不附体,被无尽的恐惧支配全身。 然而对于早就凭手中之剑杀过不知胜过狮虎多少倍的凶兽的秦苍而言,这样的一幕根本起不到丝毫恫吓住他的作用,尤其是此刻他的身上还有醉梦真意萦绕之时。 酒酣胸胆尚开张,虽不是每个人饮酒之后都有着西北望射天狼的豪情与能力,但人在酒后的胆量的确要比寻常时期要强上许多。 凡人如此,修士同样如此。 嗤! 雄狮扑击而来,掠至秦苍身前,因为体型硕大的缘故,它这一跃便犹如黑云压城而来,将大半光亮遮蔽。 然而它能遮挡住外界的光亮,却无法遮蔽秦苍的魂力,所以它的身形始终都未能逃过秦苍的锁定,那一剑也不曾落空,甫一施展,便是从这雄狮的胸膛透过,无论是精准程度还是穿透力,这样的一剑在龙庭境强者之中都要属于最一流的水准。 以大势凝成的异象,并非血肉之躯,自然不会有血液随着这一剑造成的伤口流出,但对于幻化出的生灵而言,只要被人彻底斩破了虚妄,不管是动用意念也好,利器也罢,都不会再有再现的可能。 故而这一头金毛雄狮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越骞的手心微汗。 原本足可以操控四周大势的双钺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比先前沉重了数倍,导致他的手掌在流汗的同时还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样的颤抖并非是出于恐惧,而是对于秦苍如今所拥有的实力所感受到的压迫造成。 劈、剁、刺、搂、抹、钩、云、片、斫、撩等基本技法,越骞早在先前舞动双钺的一瞬间便是完成,不同的技法代表着不同的威能,引发的异象也不同,金毛雄狮是他最先所引发的一道异象,威力算不得最强,在众多异象之中只能算作中上。 所以如果只是这一道异象被秦苍手中之剑攻破,越骞不会有如此程度的反应。 关键在于,继那道金毛雄狮异象被沧澜剑斩破之后,其他异象也无一能够幸免于难。 第二个被攻破的异象是仙人指路。 众多云团在双钺舞动所造成的重重气浪挤压之下,凝聚成了一道伟岸身影,看不清形貌,但周身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无比超然,似乎连最为复杂的因果线都无法缠绕在他的身上。 能跳出因果的自然不可能是神,因为神受凡人供奉信仰,虽不曾有几人真正见到过所谓的神,但凡是与呼风唤雨,拯救苍生等大事有关联的传说故事背后都不乏神的身影。 所以冥冥之中神早就成了凡人的一种思想寄托,有寄托,自然便有因果,无法跳出。 仙却不同,仙不食五谷,只饮朝露,不入红尘,只求得道。 所以仙道历来的主旨都是跳出因果,解除牵连之道。 用儒士书生的话来说,这叫独善其身,万般气运只系于一身,这自然能够超脱。 而与仙并列的神,则多出了一分兼济天下的厚重感。 凡人有善恶,神仙也分正邪,所以仙的独善其身与神的兼济天下所指代的都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个大致的群体。 细究之下,仙道的跳出因果之道其实与秦苍所求之道不谋而合,然而后者的信仰却始终是神,而不是仙,不是因为他心系苍生,想要与神一般兼济天下,而是仙的跳出因果要以不入红尘为代价,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一点。 即便他在红尘中受过情劫,受过情伤,但若要他永生永世不踏入红尘之中,也是千难万难,原因无他,人的七情六欲从出生之时便已注定,不入红尘,是为绝情弃欲。 绝情弃欲,这在秦苍看来并非仙,并非人,也并非魔,而是尸。 一种有着心跳但却终日死气沉沉郁郁寡欢的尸。 虽然自己的观念并不一定就正确,但在这种观念种下的那一刹那,秦苍对所谓的仙就已没有了丝毫好感,而他的剑自然也就与他的人一样不会对这所谓的仙讲丝毫情面。 在越骞震撼的目光之中,秦苍手中的沧澜剑高高举起,仙人以手指路,而他则是以剑开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秦苍心念一动,手中剑气愈发激荡,剑光也是分外明亮,与他口中所念之句相互呼应。 他的目光深邃,将那白云所构成的仙人身影囊括其中,似乎连那隐匿在云中的面目都在他的眼神中呈现,分解。 秦苍目光一凝,忽而调转语气,变换诗句。 “生死有轮回,天命总难违。” “纵使天可违,亦以我剑摧。” “仙人有何恩?仙人有何德?” “生不入红尘,死不踏鬼门。” “徘徊三界内,不过一孤魂。” “魂灭六道中,何处寻长生?” 秦苍字字机锋,语调骤然高亢,周身气势也是急速暴涨,雄浑灵力悉数汇聚于他手中长剑之上,剑锋所指,与那仙人一指遥遥相对。 四周空气在他这一剑所引动的威能下急速扩张,倏然扩散成浪,若一道通天江河,悬挂天地之间。 秦苍长啸一声,手中沧澜剑蓦然斩下,他这一剑分明没有动用劫力,而是将剑意融入灵力之中,通过沧澜剑剑身爆发开来,其中并没有太多复杂的转换,但就在这一剑的发动的同时,周围天地似乎都被他引发了共鸣,有一丝丝天地大道气息主动融入沧澜剑剑身之中。 不过瞬息之间,这一剑剑势之强,比起那雷罚天劫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骞的身体在这一刻骤然僵硬,手中双钺似乎更加沉重,将他手掌上的皮肤都挤压得变形,一丝丝血迹开始顺着双钺上的刀刃流淌而下。 同样的时刻,秦苍一剑斩出,将那道由众多白云构成的伟岸仙人身影斩灭,霎时间重重气浪倒卷,若星河呼啸,白云散尽,如被火光焚烧,再无卷土重来之势。 由众多乱流气浪组成的通天江河也是在这一剑下剧烈动荡,很快如一道阴阳太极图般分成两级,一道奇长剑痕从虚空中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出了将近上千丈的空间裂缝。 这或许不是真正的一剑灭仙。 但却是真正的一剑断江! 如此惊人的一剑早已将其他方位正在交战的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其中反应最快的当属柳三刀,最为兴奋激动的同样也是他。 “好!” “好气派!” “好威风八面!” 柳三刀手持无名刀,望向凌空而立的秦苍,激动之余,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随着形容词的增多,他每一次的语气都比上一次的还要强烈数倍。 “不愧是我柳三刀的大哥!龙庭境初期就能够一剑断江,我原以为你即便催动了能提升修为的秘法,但若真与越骞一战,胜算不会超过三成,但现在你一剑断江,连我都被震惊到,越骞的魔血秘法若是没有传闻中那般强横的话,今日他战败的机率绝对在七成之上。嘿嘿,大哥,你可真是给兄弟我涨脸!” 柳三刀哈哈大笑,其余的柳静之与玉惊落等人震惊之余,也是由衷高兴,秦苍此番一剑断江,不觉间已是将己方队伍的士气鼓舞,反观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三方,一个个却都是士气低落,连褚阑珊与曲不散这等领头人都是神情阴郁。 “大哥,你且放手一战!兄弟我先去擒了卓忆然,为你助兴!” 柳三刀放声狂笑,刀气席卷,人还未至,卓忆然便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越骞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禁勃然大怒,灵力运转,又提起那沉重双钺挥舞一番,不同的是,这一次挥舞并未生出新的异象,而是将先前那些异象分解,重新融合一处。 一时间四周大势又起,比起先前还要强盛数十倍之多!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魔血与黑洞 越骞手持双钺而舞,其上利刃划破周围空气,若蛟龙翻滚腾飞,寒光汇聚,化作一道遮天大幕将先前诸多异象囊括其中,随着双钺的变幻,那些异象也是不断被分解重组。 嗤! 有一轮明月被切开,化作两片皎洁轮盘,寒气四溢,月华如练,切痕也是无比整齐,导致被切开的明月轮盘没有丝毫斑驳迹象,而是光滑如镜。 嘭! 有一根铜柱倏然炸开,铜片纷飞如雨,溅射速度之快毫不亚于刀剑交锋时所急速摩擦出的丝丝火星,但这些铜片却并未从虚空中坠落,与地面上的细小尘埃汇作一处,就此被风沙掩埋。而是彼此之间爆发出磁石般的强横吸引力,每几个细小铜片为一组,重新凝聚,当然,再度凝聚出的形态已不再是铜柱,而是一排排青铜古灯。 继这轮明月与这根铜柱之后,虚空中又传出了诸多爆响声音。 每一道爆响的轰鸣声都是意味着一种异象的分解,以及重组。 当越骞先前所引发的种种异象都经历过一次分解重组之后,虚空中终是迎来了最为惊人的一幕,犹如无数散沙汇聚,那种种破碎分解后又以另外一种形态存在的异象悉数汇于一处,彼此整合,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内竟是做到了真正的无缝衔接。 这是越骞凭借手中双钺所引发的最为宏大的一次异象,同样的,他此刻所具备的大势比起先前还要强大,他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心中似乎也恢复了原本的自信,从秦苍先前一剑断江所造成的震撼之中走出。 双钺上所镶嵌的利刃的确还沾染着他的血迹,那是双钺本身的重量和锋利压迫皮肤所致。 一个兵器锋芒最盛的时候不是在它刚刚铸成亦或者刚刚挥动的时候,而是在它染血之时。 剑如此,刀如此,枪如此,钺也如此。 而其所染的血也不一定就要是敌人的血。 对于修行魔道的人来说,他们所修炼的功法都会习惯性的被人称作魔功,同样的,他们所掌握的兵器也会被人称作魔兵。 魔兵,魔道之兵,魔道大凶,所以魔兵自然也是凶器。 凶器自然有凶器的使用方法,那便是血祭。 以血祭器,煞气冲天,这在所有正道中人来看都是邪魔之事,然而魔道与正道自古都是对立,正道之人看不起魔道作派,魔道之人同样也瞧不上正道之风。 所以双方根本就无需顾及对方的想法,只需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便可,尤其是在这种周围尽是魔道中人的情况下,那更是不必顾忌。 越骞在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打算要对手中双钺进行血祭,然而因为秦苍一剑灭仙,一剑断江的缘故,让他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压迫,他手中的双钺同样也是如此。 故而他手上的皮肤才会被双钺上的利刃划破。 这看上去似乎是个意外,是个巧合,然而仔细思忖下来便会发觉这其实是注定。 所谓灵器,本身便是具备灵性之器物,天阶灵器那更是灵器中最为顶尖的存在,无论是正道法宝还是魔道法宝,其中都是有着灵性存在,这才有着器可通灵,器可通心的说法。 当这种通灵通心达到了一定程度,手中灵器其实就已经会在潜移默化下继承使用者的一部分心思,故而当越骞受到了压迫,他手中的双钺也是颤抖起来,再然后便是自行动用最能够提升威能的方式,血祭! 人或无心,器却有意。 所以当越骞自身的血液流入这件凶器之中后,其实就已经开始了血祭,主动还是被动在血祭开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失去了意义,唯一还具备意义的就是胜负。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失败,所以越骞所希望的自然是自己能胜。 想要胜过与自己旗鼓相当甚至在某些方面还要胜过自己的对手,那自然就不能有丝毫保留。 所以越骞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是将自身的魔道气息悉数融入血液之中,通过手上的伤口释放出来,沾染到双钺之上。 他的血液与魔道气息融合得很是完美,是那种令人惊异的完美,与当年的琴天阑如出一辙。 他的血自然也不再呈鲜红色,而是呈幽暗的黑色。黑色,是这世间最为神秘的一种颜色,也是最为强大的一种颜色,因为它能够将所有与自己不同的存在吞噬,然后同化。 这样的神秘颜色理所当然地招来许多人的好奇。 但就如分布在宇宙各处星系中的黑洞一般,无数人为之惊动,无数人为之好奇,但却没有人真正的进入过黑洞之中,更加没有人知道黑洞真正的奥秘。 当越骞的身体内开始流淌着黑色的魔血时,他的肉身就仿佛是另一种层次上的黑洞,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也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恐怖气场。 他所引动的终极异象也正是这种令人绝望恐惧的黑色,比褚阑珊的绝幽邪典还要彻底的黑色。 唰! 一道洞口开启,释放出幽暗光束,将这天地间所有漂浮着的尘埃与空气聚集在一处,以旋转波纹的方式流转,这样的转动没有任何时间与空间的规则烙印其上。 因为对一个完完全全的黑洞而言,所有的时间与空间在其中都会失去效用和意义。 剩下的只有沉沦,也只该有沉沦。 越骞终于动用了那传闻中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不饮不食方才领悟出的魔血秘法,在他的魔血融入双钺后,形成黑洞异象之时,这一秘法便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现出了它的威力。 如此大的威力,秦苍自然不会再感到失望,然而在这黑洞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丝绝望。 这对于时常在黑暗中行走,时常与黑暗为伴的他而言,是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到了浓浓的意外,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催动了不动印,镇压心境中的那一丝不该出现的绝望之感与其他异动。 “阴阳岂无倒乱时?魔血岂无遮天日?” “吾以双钺开九幽,教那鬼神叩我首!” 越骞仰天大喝,声振寰宇,周身大势滚滚,若神雷环伺,双钺之上魔血狂燃,蓦然间天地失色,只有那一道黑洞转动自如。 “秦一剑,你该败了!”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光明与黑暗 轰! 越骞手中魔血狂燃,双钺之上若有神威绽放,虚空中那一道黑洞异象转动得越来越快,所遮蔽住的地方也是越来越大,仅仅片刻时间,那在第三层空间中高悬的一轮烈日以及寒月的光芒都是急速黯淡,若被一道巨大黑布裹住,再难透出丝毫光亮。 这是真正的日月无光! 此情此景,还要胜过褚阑珊动用绝幽邪典中的至阴至邪之气围困尉迟炎时数倍。 所以褚阑珊在瞧见越骞以魔血秘法营造出的黑洞异象之后,脸上出现了一丝因为极度震撼而呆滞的神色,原本她以为自己的至阴至邪之气所构筑的黑暗世界已足以让许多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她也一度以为修行了绝幽邪典的自己就是黑暗的化身。 故而对于尉迟炎身死道消之际对她所说的那三个字,褚阑珊并不怎么相信。 “我等你。”那时的他已然被重重黑暗围困,无论是肉身还是心神都已被黑暗吞噬,无法从其中脱离,在那样的一个情境之下说出这种话,尉迟炎的意思只可能是褚阑珊将来也会落得一个与他相似的下场,陷入无尽黑暗之中,心与身都无法从中走出。 然而自从修行了绝幽邪典之后,褚阑珊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身处于黑暗之中,周围没有一丝光亮,哪怕她明明是处在阳光最直接的照射之下。 黑暗,已成了她心的囚笼,而她也早已接受了这个囚笼,将自己锁在黑暗之中。 对于一个习惯黑暗的人而言,再增添多少黑暗都没有什么分别,既然无法走出,那便索性学会接受,所以即便尉迟炎所说的话有着正确的地方,她也依旧觉得后者所言没有什么意义。 直到褚阑珊看到了越骞以魔血秘法引发黑洞异象之后,她的脑中轰鸣,蓦然间原本根深蒂固的想法竟是有了些许改动。 她忽然在想,若是此刻越骞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对付秦苍,而是用这一招来对付她,那么她是否能够以绝幽邪典的至阴至邪之气抵挡?而若是无法抵挡,自己的下场又会如何? 是在黑暗中沉沦?还是在黑暗中泯灭? 自以为是黑暗的化身,但最终却在黑暗中沉沦泯灭,这岂不是最大的讽刺?岂不是应了尉迟炎的那句话? 褚阑珊身上冷汗直流,连连摇头,幽暗面具下的面孔因为极度惊愕的缘故有些扭曲。 这本不是她所要思考的问题,也不是她该考虑的后果,但因为修行了绝幽邪典对于阴暗的东西一向很敏感的缘故,她还是想到了这些。 直到一柄短小飞剑破空而来,从她的左肩穿过,洒落出的血液以及伤口上的剧烈疼痛才将褚阑珊的意识又彻底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这一剑自然是立于她对面不远处的柳静之所发。 自从被秦苍以九色奇花取出大道烙印之后,柳静之短期之内便已经彻底脱离了被天地大道同化的危险,反而她还融合了一部分大道气息,令得自身实力大涨。 褚阑珊被越骞所引动的黑洞异象所干扰,心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这对于本就实力大涨的柳静之而言,无疑又是一个明显的优势。 所以她没有多少迟疑地便是用自身灵力凝聚了一道飞剑,对着前方的褚阑珊刺去,短小的飞剑自然是比不上又重又长的阔剑杀伤力强大,但若是运用得当,它也能成为一记必杀之剑。 而这一剑原本计划的刺中点也的确是褚阑珊的心脏,柳静之以有心算无心,飞剑上所携带的力量自然也丝毫不弱,所以若是这一道飞剑的轨迹没有更改,真的刺入了褚阑珊的心脏,后者今日便要命绝于此。 只是作为幽魔门的少门主,褚阑珊自小便接触过各色阴邪之物,她虽不是訾承邪那般天生邪气,但因为后天种种条件的培养之下,她所掌控的至阴至邪之气早已不下于先天的浑厚程度。 即便心神恍惚,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反应过来,但褚阑珊的身体却是有一种本能,在危险来临之时会自觉爆发出阴邪之气进而阻挡。 本能的反应虽说不及有心的算计,但在某些时候也能起到足以改变结果的一幕,就比如方才柳静之以灵力所凝聚的那一道飞剑将要刺入褚阑珊心脏之前,后者体内的阴邪之气骤然爆发,宛若一道铁锁银钩,直接将柳静之的飞剑拉偏了一定的距离,不再指向心脏,而是指向她的左肩。 改变轨迹,并不能改变这一剑本身所携带的力量。 所以在这一剑刺穿左肩之后,褚阑珊还是感受到了筋骨爆碎血肉坏死的巨大痛苦,但不管承受再大的痛苦,她现在都还活着,没有与尉迟炎一样身死道消。 从这个角度而言,她体内阴邪之气的作用其实就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发挥。 巨大的痛苦使褚阑珊清醒。 褚阑珊霍然偏头,目光将柳静之遥遥锁定,她的眼中并没有什么怒意,反倒是有着一股深切的迷茫不解。 在简单地封住自身几个穴道止住伤口流血之后,褚阑珊便是向柳静之道:“你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对我出手?” 声音之中,不乏难以置信之意。 “为什么不?”柳静之迎着褚阑珊的目光,平静反问。 瞧得柳静之脸上流露出的平静之色,褚阑珊又是一惊。 “越骞已然动用了魔血秘法,引发了黑洞异象,秦一剑已然危在旦夕,他可是你大哥的结拜兄长,说起来与你也有些渊源,前些时候又是他在我们手中救走你,此刻他有难,你就打算这么袖手旁观吗?” 柳静之静默地站在原地,将褚阑珊所说的话听完,她的脸色依旧平静,但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由自主地瞥向了那在越骞所引发的黑洞异象下傲然执剑的身影。 显然,她也在意秦苍,但在意并不代表担忧,越骞的黑洞异象是很强大,但柳静之却也相信她所认知的那个琴魔秦一剑不会这么轻易地就在这一道黑洞下沉沦。 这并非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基于秦苍实力的自信。 “我认识秦大哥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按理说我对他的了解应当很少,事实上我对他的了解也的确不多。然而真正的了解是一回事,自己的感觉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感觉得到,他是一个有着诸多经历和故事的男人。” “这样的人,在光明下奋战过,也在黑暗中行走过,一人,一剑,走过了许多旁人无法想象的路程。走的路越多,代表着经历的越多,心境也更为复杂,也许在一重黑暗之中只剩下一寸光明。但不管是一寸,还是一片,都是光明,只要是光明,就有着冲出黑暗的可能。” “所以我相信秦大哥,同样也相信他的剑,越骞的黑洞异象很强,能够困得住你,困得住我,困得住八大魔门中的大多数人,但却困不住他。” 柳静之凝视着褚阑珊,仍旧是用着平静的语调说出这些话,但说者平静,并不代表闻者也能够保持平静。 褚阑珊在闻言之后就未能够保持平静,反是更为的不解,更为的震撼。 “不管是一寸,还是一片,只要是光明,就都有着冲出黑暗的可能么......”她的脑海之中反复回荡着柳静之所说的这番话,口中也是开始喃喃自语,若陷入魔咒循环之中。 遽然间,褚阑珊却又突然抬首,看向柳静之,再度问道:“可这些都只是你个人的感觉,而感觉总是与现实有着误差,若是秦一剑未能破解越骞的黑洞异象,沉沦其中,你又当如何自处?” 柳静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若是秦苍真的无法破解越骞的黑洞异象,那么局势无疑会变得很是麻烦。 同样的时刻,岁采薇也与柳静之一样被同样的问题所困扰。 她是在场众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人,也是除了秦苍之外,最有希望与越骞的黑洞异象抗衡的人,然而那黑洞中所流露出的气息太过令人震动,令人惊骇,她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便有一种心神都被吸入其中,无法自拔,只能在其中等待沉沦的可怕感觉。 仅是一看,便有如此反应,若真要动用自己所修习的功法灵术来破解越骞的黑洞异象,无疑会遭逢莫大的阻力。 对于不知道能否克服的障碍,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地出现犹豫的心态。 岁采薇也不例外。 这是人之常情不错,但往往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与迟疑,会错失太多的机会与东西。 所幸有一人不曾犹豫,不曾迟疑。 在动用不动印镇压心境异动的同时,秦苍手中的沧澜剑便是指向了越骞以魔血秘法所引发的黑洞异象。 看上去很是渺小的人,拿着看上去很是渺小的剑,面对着看上去很是恢宏庞大的异象。 这样的一幕已不是第一次。 中陆仗剑十年那些事暂且不提,在风雷城中参加青云剑阁入门考核时,秦苍便做过了十分类似的举动。 剑指玄天镜! 事情的起因很是简单,他出剑的原因也同样简单。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剑,却是招来了一道若来自九幽地狱的幽暗光束。 他的身影无法动弹,感觉似乎也已停止,周围的人消失不见,时间趋于静止。 仅有剑可动用。 所以那时他出了一剑,蕴藏着阴阳生灭四象八卦等诸多大道奥义。 现在他同样出了一剑,但原本的那些大道奥义已统统不在,唯独剩下了两种。 一种名为光明,一种名为黑暗。 光明与黑暗,在他的这一剑中飞速交替。 宛若轮回。 ......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寂灭之道 人有两面,善与恶。 镜有两面,正与反。 剑也同样有两面,面面光滑如镜,然而除却一些特殊的铸剑师会在剑上刻制一些符号之外,无论是哪一面,都可以作为剑的正面,因为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所以对于剑而言,正与反的定义并不是那么清晰。 然而当秦苍这一剑上骤然涌现出光明与黑暗的气息后,沧澜剑的正反两面便是显得格外清晰。 光明为正,黑暗为反。 人在移动,剑在翻滚。 若一条游鱼在水中遨游,剑气的释放,在虚空中荡起了层层的涟漪波纹。 当这些涟漪波纹扩散到靠近那一道黑洞周围时,所有的一切都归于了平静,就像是有人用一个固定的容器将水装满,为它添上一层枷锁,导致再没有一丝丝波纹荡起。 这样的静并不容易被人接受,因为它让自然的乐趣消失。 然而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他们所认为所追求的乐趣也不同,就譬如说一个市井小贩所追求的乐趣是每一天自己的生意都相当火爆,青楼歌妓所追求的乐趣是总有源源不绝的客人来光顾,书生儒士所追求的乐趣是琴棋书画,沙场猛将所追求的乐趣则是保家卫国,杀敌饮血。 心不同,求不同,乐不同。 所以在你看来很是乏味无趣的事情别人却有可能乐在其中,孜孜不倦。 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 正如站在鱼缸外的人看鱼缸内的鱼,不知道它们整天泡在水中,有什么乐趣可言。 然而子非鱼,又焉知鱼之乐? 换个角度看待问题,兴许会有不同的答案。 所以秦苍的人在移动,剑在移动,他的思想同样也在移动,那一道硕大黑洞吞噬一切,将所有能动之物化为永恒寂静,这实则又是一种寂灭。 寂灭之道,他已然接触过不只一次,经过不同人的施展,他每一次的领悟与见解也都不同,然而有一点却是共同,那便是但凡寂灭之道,都是与自然之道背道而驰。 这便是为何一切看上去都很自然的道理与事物遇上了寂灭之道,都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的原因。所以在越骞挥动双钺,引发出这道黑洞异象之时,他所代表的势就再与自然毫无关系,同样的,他所追求的乐趣也与自然毫无牵连。 黑洞代表着寂灭,要将一切都归于沉沦,包括生灵,然而生灵的生老病死本身就是一种自然规律,旁人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主宰别人的生死,这已经就违背了自然之道,只是分违背程度的深与浅而已。 越骞所引发的黑洞异象,代表着一种极致的黑暗,极致的寂灭,所以此刻的他,完完全全地站立于与自然对立的极端上。 并且他在这条极端上越行越远,无论是秦苍、岁采薇、玉惊落、柳三刀亦或者褚阑珊与曲不散他们,从这种极端程度上而言,都无法与越骞相提并论。 这对他自己而言可以算作一个优势,因为这种状态下的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调动自己的所有力量。 然而对于其他有心针对他的人而言,这却能够算作越骞的一个劣势。 代表着与自然大道极端对立的寂灭大道,构成了这样一道可怕的黑洞,纯粹的灵力已难以将之摧毁,所以秦苍出剑之时就已经动用了大道力量。 不是纯粹的阴阳之道,不是纯粹的生死之道,也不是纯粹的八卦之道。 秦苍此番所用的正是与越骞寂灭大道相对的自然之道。 关于自然之道的说法,其实很笼统,就和柳静之度化道一关时触发的天地大道一样笼统,所以不同的人来施展自己所认为的自然之道,都会有不同的体现。 秦苍此刻所施展的自然之道就只包含了光明与黑暗。 宇宙分阴阳二极,人间分白天昼夜,其中的每一次交替无不是光明与黑暗的交替。 流动的岁月长河之中,这样的一种交替早就成为了一种习以为常的循环,所以光明与黑暗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种自然关系。 越骞的黑洞异象只采用了黑暗,掘弃了光明,虽然获得了一时的强盛,但却埋藏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若是有极善光明之道的修士在此,根本无需动用灵力修为,直接释放出光明大道的气息,便能够与他以魔血秘法所凝聚出的黑洞异象抗衡。 作为古魔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越骞不可能想不到这点,然而根据他所搜集的情报来看,八大魔门之中并没有涉猎过光明大道的人物存在,更加不要提精通此道者,秦苍的信息他也早已调查过,最善于剑道与琴道,与光明之道也是沾不上边。 但现在秦苍的剑上所涌现出的气息的的确确包含了光明之道。 这是越骞所料未及的事情。 他同样没有料到的还有秦苍这一剑不只包含了光明之道的气息,还有着与他这道黑洞异象十分相似的黑暗气息,既非以正破反而克敌,又非以反制反而拨正,这样的战斗方式怎么看都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深知黑洞异象根本的越骞却是在很快就明白了秦苍的真实意图。 他的呼吸蓦然一顿,手心之汗狂涌,险些使手中双钺就此滑落出去。 “想以光明黑暗构成自然之道,破我寂灭,很好的打算,只是你以为我会让你如愿么?” “秦一剑,今日就算你有通天造化,也休想摆脱我的黑暗沉沦!” 越骞心中种种想法出现的速度很快,而他手上的动作也是丝毫不慢,就在他呼吸顿住的同时,双钺便是从他手中消散,归入那黑洞异象之中,增添寂灭之势。 下一瞬,越骞手上灵戒便是绽放出一阵阵耀眼光束。 每一道光束的显化,都伴随着一件宝物的出世。 鸳鸯子午剑! 绝煞裂魂刀! 幽灵伏魔图! 九宫洞天印! ...... 足足有不下十余件的天阶灵器自越骞灵戒中飞出,每一件的品级威能都不在他手中双钺之下,众多灵器宝物环绕,霎时间虚空中一团团灵光涌现,亮如白昼! 秦苍心中一凛,对于这一幕他也是没有料到,故而他的脸上也是浮现出了惊色。 但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越骞欲以灵器宝物压制他这一剑,使他沉沦黑暗之中,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在下一刻,沧澜剑剑身周围便是骤然涌现出无数道细小紧密的符线。 彼此交缠,宛若铁索。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符剑道 剑上涌现出符线,这是一件突兀而又奇怪的事情,然而对于一些见多识广的修士来说,这样的手段并没有多么新奇。 归根结底,无非是符道与剑道的糅合,形成一种全新的符剑道。 符剑道的力量很强,因为它能够同时兼顾剑的穿透力以及符的爆发力。 但一手画方一手画圆的方式总归是有着不小的弊端,过分的依赖符的爆发力,将很可能影响到修士本身所修行的剑道,从而造成剑走偏锋,步入歧途的不利结果。 所以当越骞瞧得秦苍的沧澜剑上骤然涌现出无数道细小紧密的符线时,他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阵明显的惊异之色,接着却是逐渐化作一抹冷笑。 诚然,符剑道能够让修士本身的战力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一截,但这样的手段从本质上讲其实和那些燃烧本源精气来换取一瞬间的力量没有多大区别,因为虽然动用符剑道不会使修士的生命受到威胁,但却很可能干扰到原本纯粹的剑道。 若是那名修士本身就是一个汲取百家之道的杂修,倒是不会有多么明显的妨碍,但秦苍却是一个真正的剑修,即便除了剑道,他还涉猎了琴道、阴阳之道、八卦之道、生死之道、空间之道、时间之道等多种大道,但剑道却始终是他的根本。 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原因,一切都只是因为喜欢。 喜剑,所以仗剑。 虽然越骞并没有认识秦苍多久,但他却还是看出了秦苍对于剑的喜爱热衷以及坚持。 正因如此,当他看见秦苍准备动用符剑道来抵挡那十余件灵器叠加所爆发出的威能时,他的脸上才会出现冷笑。 只是秦苍所动用的符剑道与他所想象的有着很大的不同。 最为明显的一点便是,那些自沧澜剑上所涌现出的诸多符线并未与沧澜剑所释放出的剑气互相融合,而是如一道道藤蔓缠绕其上,彼此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单单这一点,便已经超出了越骞迄今以来对于符剑道的认知。 所以越骞的脸上忽而再度泛起了惊色,黑色瞳孔急速放大,而秦苍的身影与他手中之剑也是在越骞的睁大的双眼中逐渐扩大。 唰! 符文闪烁,光芒亮起,若白虹划过夜空。 “大风!” 秦苍口中高喊,一剑刺出,果有大风骤起,卷动气浪,使得四周乱流高度聚集,风声呼啸,竟似有龙吟之音藏在其中。 “狂雷!” 疾风未歇,雷霆便起,一道道紫色电弧争相穿过空中云层,裹挟毁灭之势,狂暴无比,每每一道雷声响起,便仿佛有一寸虚空塌陷,不过顷刻时间,便是形成万雷齐动,惊天动地之可怖威能。 ...... 风雷交加,秦苍身形骤移,虽因为黑洞异象的强横吸引力导致他的速度有着一定程度的减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手中剑锋也是愈发逼近越骞。 越骞神色剧烈变幻,不是因为秦苍一剑刺出所引发的风雷齐动之象,而是在这一刻他终于看清楚了自秦苍手中沧澜剑上所涌出的众多符线是因何而生。 那是一道刻着繁杂文字的符纸。 字迹之晦涩难懂,连他都解读不出只言片语。 但自这道符纸上所流露出的气息却是格外清晰强大。 强大到仅仅是气息扩散之际所形成的符线都宛如用材质最佳的寒铁打造的锁链那般坚不可摧。 越骞的脸色猛然阴郁,寻常随意可见的那几分病态白皙都是在此刻隐匿不见,留下的仅有乌云一般的暗沉。 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反应,是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一个有可能改变战局的错误。 自秦苍的沧澜剑上涌现出众多细小紧密的符线后,越骞便是下意识地认为秦苍所动用的是符剑道。 这样的判断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差错,但关键就在于越骞曲解了秦苍的符剑道。 符剑道的本意,就是符与剑相合。 具体而言,便是修士将符道与剑道相融,形成一股全新的力量,然而这样的融合方式并非是一成不变。 将自身所悟的符道与自身所掌握的剑道相融,是当下符剑道的主流,这并不假。但主流并不代表全部,算不得主流的方式也并一定就真的逊于主流,只是因为它们太过独特或太过难以操作,导致许多人不能接受而已。 秦苍现在所动用的符剑道就并不同于主流,他所采取的方式并非是将自身所领悟到的符道与剑道相融合,而是将别人的符道嫁接到自身的剑道之上。 剑还是他的剑,符却不是他的符。 如此移花接木的诡异手段,很难让人理解,但对于迄今为止已经做过许多诡异反常的事情的秦苍而言,他对于这方面已然有了不少的经验。 在此之前最近的一次移花接木,是他用九色奇花将柳静之体内的大道烙印取出,并且将后者身上的一半大道气息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是个无心之举,所以要归属于意外。 此番的符剑道却不再是意外,而是他故意为之。 对于符道,秦苍有过些许涉猎,但谈不上精通,所以若要他以主流的方式来施展符剑道,即便能够成功,也只能发挥出一些表面的东西,无法延伸到深层次的力量,那样一来,莫说与越骞灵戒中飞出的十余件天阶灵器相抗,就是先前的那一道黑洞异象都能将他的剑禁锢。 这对秦苍而言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在他打算动用符剑道的那一刻,主流的方式便已被他掘弃,剑道还是属于他自己的剑道,但其中所掺杂的符道却是来自于外物,那便是自商公权身上所得的那一道潜藏了多种属性的符纸。 一剑裹挟风雷只是这符纸中的众多属性中的一两种属性的演化。 继那大风狂雷之后,又有诸多奇光异象在虚空中出现,牵制住了那一道黑洞异象,使得秦苍的人和剑在短时间内不受那黑洞吸引力的束缚,能够径直向越骞所在方向掠去。 符线扩展的速度很快,秦苍手中之剑突进的速度同样很快。 所以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那一件件天阶灵器便是轮番与秦苍的沧澜剑发生碰撞。 最先与沧澜剑发生碰撞的是一杆凤翅镏金镋。 其状形如半月,似叉,有柄,中有利刃似枪尖,长一尺半,两侧分出两股,弯曲向上成月牙形,下接镋柄,柄长六至七尺,浑身金光四溢,两边利刃钩叉若金凤之翅,卷动气浪翻腾而舞之际,当真若一头硕大金凤挥翅扑击而来,荡起层层空气涟漪。 铛! 没有采取任何婉转迂回的方式,秦苍手中沧澜剑不闪不避,直接向那凤翅镏金镋最为锋锐的利刃处斩去,但听一阵金戈交鸣之声响彻虚空,紧接着便是有一截断刃带着火星自虚空中滑落。 仅仅一剑,便断了一杆天阶灵器层次的凤翅镏金镋,其力之强,宛若神威! 嗤! 伴随着一道尖锐呼啸,又有一道流光爆射而来,正是那绝煞裂魂刀裹挟气浪破杀而来,激起千重浪劲。 但见此刀刀背极其宽厚,刀头同样宽大,刀体沉重,刀背上足足刻有九个小孔,孔内有空穿铜环一枚。挥动之时,环击刀背,连连作响,声似雁鸣,单从相貌上看赫然与步战用器金背大环刀别无二致。 然而金背大环刀毕竟是寻常可见的兵器,并无多大奇异之处,此刀虽与其形貌甚似,但毕竟是天阶灵器,无论是刀身所携带的力量还是其中的灵性,都远非普通的金背大环刀可以相提并论。 眼下这一刀自行裹挟千重浪劲破杀而来,煞气冲天,刀口还未饮血便已有尸山血海飘摇之象,便是最好不过的证明。 秦苍目光一凝,显然也是看出了这绝煞裂魂刀的不凡之处,但他的举动却是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与先前斩断那凤翅镏金镋时如出一辙,直接手持沧澜剑向着绝煞裂魂刀最为锋利的刀口斩下。 咔嚓! 刀剑相击,一道清脆的脆裂声音传来,声音落下,一截断刃与一截刀柄同时飞出,从虚空中朝下坠入,很快不见踪影。 同样的一剑,同样的结果! 转瞬之间连断两件天阶灵器,这样的战绩无论是放在哪个龙庭境的修士之上,都是无比傲人的成就,然而秦苍的脸上却是看不出丝毫自傲之情,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手中之剑也是一如既往的精准。 继那凤翅镏金镋与绝煞裂魂刀之后,又有将近十件天阶灵器飞来,无一不是携带着可怖威力,但都无一例外的被秦苍一剑斩断。 伴随着一连串的爆响声音响彻过后,秦苍的剑距离越骞终不过咫尺之遥。 如此近的距离,秦苍可以明显地看出越骞脸上的惊色,但后者的脸上却不只存在着惊色,还有着连他也莫名一颤的狠辣果决。 “秦一剑,你果然没有辜负你这个好名字,仅凭一剑便能毁了我珍藏多年的天阶灵器。所以我突然很想看看,若是准圣器出现在你的面前,究竟是你继续一剑毁了它,还是它毁了你?” 越骞话音落下,秦苍心中立时一震,连笔直刺出的沧澜剑都是有了明显的停顿。 轰! 与此同时,一道轮盘应声而出,落在越骞手中,其气息之雄厚,远非天阶灵器可比,自然便是越骞方才所谓的准圣器。 “这轮盘......空间秘宝,不好!”秦苍瞳孔一缩,正欲催动身法遁离,越骞手中轮盘却是陡然转动,释放奇异光束,将两人同时笼罩而进。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又见飞刀 轮盘转动,释放空间大道,虚空中响起了被切割的爆鸣声音,再然后越骞与秦苍两人便是一同被一道奇异光幕笼罩,顷刻间双双消失不见。 如此突然起来的变故,是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料到的。 原本气盛正盛,正挥刀向卓忆然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毫无怜香惜玉之意的柳三刀在发现这番变故之后,也是骤然收刀,眉头深深皱起,望向虚空之中,但见一道硕大黑洞快速流转,释放寂灭气息,并无越骞与秦苍的半分踪迹。 “再快的身法也不可能让两个龙庭境初期的修士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吧,难不成越骞那个阴损的小子动用了空间秘宝......” 柳三刀正自猜疑之际,却是有一道强劲掌风朝那上空黑洞中轰去,犹如一颗巨石沉入湖中,在接触湖面的那一刹那掀起惊人动荡,但片刻之后却是悄无声息,被那流动的湖水所掩盖。 岁采薇黛眉蹙起,她的掌心中还有着一丝丝灵力波动未曾散去,显然方才那攻向黑洞的一掌正是由她所发。 蓄势一击,却并未对那黑洞造成丝毫破坏,反是销声匿迹,这样的结果让岁采薇十分惊异和不悦。 但她却通过这样的一掌更加笃定了她的猜想,那便是越骞方才突然动用的空间秘宝并没有将他和秦苍从第三层空间中转移,因为那样一来,维持黑洞的能量便会以惊人的速度消失,根本不可能当下她这一掌。 所以如今最大的可能便是越骞动用手中轮盘将他和秦苍双双引入了自己以魔血秘法构成的黑洞异象之中,将他们的决战之地从虚空转移到了黑洞内部。 黑洞异象因越骞而生,所以内部空间自然能够算作是越骞的主场,在那样的环境下作战,无疑对秦苍不利。 一旦秦苍受制,无法从黑洞异象中挣脱,被越骞缠住,直到他的增幅秘法失效,跌落回原本的造化境初期境界,那么这一战他将毫无胜算,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这正是岁采薇现在所担忧的地方。 “好一个越骞,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被称为古魔门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只是因为你的修行天赋出众,越级作战能力比较厉害的缘故,不曾想你的心机谋略也要远胜古魔门的其他人。只是你真以为我们只能充当看客,无法从外部攻破你的黑洞异象么?” 岁采薇思绪变幻,目光骤移,落在一旁的柳三刀身上,一方面是因为后者的实力强劲,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此刻有时间腾出手来相助秦苍的除了她也就只有柳三刀。 “柳少门主,那越骞应当是动用了空间法宝将他和秦一剑一同吸入了黑洞之中,这黑洞异象太过玄奥,有沉沦人心的功效,所以我们不能进入黑洞之中相助秦一剑,只能从外部破坏黑洞结构。”岁采薇开门见山,柳三刀闻言很快便是猜测出了她的打算。 果不其然,紧接着岁采薇便是继续言道:“若我处在全盛时期,凭借问道境的修为破掉此黑洞并非难事,但我现在压制了境界,单凭我一人还无法将它摧毁,还望柳少门主相助于我。” “这没问题,大哥遇到麻烦,我这做兄弟的自然要出一份力......”柳三刀一边言语,一边释放灵力,欲发动身法,朝岁采薇所在之地掠去。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后便是陡然传出一阵刀芒划过虚空所发出的剧烈摩擦声响。 声音,能够传达出很多东西,尤其是对于感知敏锐的人而言。 所以仅仅是在这一瞬间,柳三刀就判断出了那破空而来刺向他的并非是像他手中无名刀这样破坏力与穿透力兼具的长刀,而是一柄短小的飞刀。 一寸长,一寸强,这是兵器界的共识。 虽然自古以来仍旧有不少以短小精悍而著称的奇特兵器存在,但能够将这些短小兵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足以与长兵器一较高下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就拿飞刀为例,短小的刀身配上狭窄的刀锋,这样的制式先天就已限制了它的威力,导致它在许多时候都无法和长兵器相提并论。 最为简单不过的例子,便是一杆长枪能够在瞬间将数十道飞刀挑飞,若是劲力运用得当的话,说不得还能直接一枪将刀身刺穿。 然而在那些刺客刺杀王侯将相的故事传闻中,刺客们所采用的武器却大多都以短兵器为主,譬如飞刀匕首,又譬如绣针芒刺,这其中固然有着短兵器便于携带不易被人发觉的缘故,但还着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越短的兵器越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兵家讲求出其不意,以奇兵制胜,这样的道理不只适用于大量军队间的作战,在个人战斗中也很适用。 而若是让一个出其不意的人来动用这样一个出其不意的兵器,那更能起到出其不意的突袭奇效。 在卓忆然身受重创,浑身淌血,却仍旧强忍着疼痛从柳三刀的后方发出一柄飞刀刺向他时,后者也的确感到了这种令人惊讶的意外。 这样的意外使他本能地发出了一道惊疑的声音,但对于一个常年练刀用刀的刀客而言,还有着另外一种本能,那便是在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的情况下便凭借着身体的自然反应悍然出刀! 铛! 所以一道金属对碰的声音很快响彻四周,便见柳三刀转身之时斜向一斩,仅凭刀背的宽厚部分便是将卓忆然突然发动的这一柄飞刀撞碎。 刀身已碎,刀势便散,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然而卓忆然的飞刀却偏偏打破了这样的道理,就在这一柄飞刀被无名刀撞碎的下一刻,那些本该四处散乱纷飞的碎片突然同时变作了另外十六柄飞刀,相较于第一柄刀,这十六柄飞刀中所蕴藏的刀意丝毫不减,反倒是显得更为强横。 刀刀如电,穿透虚空。 直朝柳三刀面门而来! ......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有刀藏在袖中,有刀行于世间 柳三刀双眸虚眯,在这一刻他自然是明白了卓忆然的手段。 十七刀合一,且在第一柄刀碎裂之前其余十六柄飞刀中的刀意没有丝毫外泄,这的确是个出其不意和匪夷所思的举动。 尤其是在卓忆然已经身受重创的情况下。 虽说因为之前有四柄飞刀命中秦苍的缘故,导致卓忆然不得不以灵力凝物代替那四柄飞刀,眼下这十七刀合击并不如之前与秦苍的佛魔古印碰撞时那般强横。 但身受重创,却还能将飞刀运用到这样的程度,已是难能可贵。 让柳三刀意外的同时,还对卓忆然生出了一股敬意。 但不管意外和敬意有多重,他与她始终是站在两面的敌人。 所以柳三刀的无名刀没有丝毫留情,裹挟灵力在虚空中猛然一卷,很快以怒龙摆尾的强硬姿态将卓忆然的十七柄飞刀悉数震飞。 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但卓忆然的下一个举动却是让它得到了延续。 柳三刀的瞳孔蓦然一缩,脸上惊色更浓,因为他突然看见卓忆然的袖中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一柄飞刀,刀意之重,已不逊于他手中的无名刀。 算上先前的那十七柄飞刀,这已是卓忆然的第十八柄飞刀。 以往从未出现过的一把刀! 以往从未出现,却在此时此刻突然出现,无疑是将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展现出来。 而愈是陌生的东西,愈能勾起人们心中的好奇与困惑,而这恰恰就是卓忆然希望呈现出的效果。 刀身上锐,刃薄如纸,呈柳叶状,不过一尺之长,刀柄末端系有红绸,卓忆然手中所持的第十八柄刀在造型上与寻常的飞刀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外貌相近,从不代表内在也相近。 人如此,刀也如此。 更何况这第十八柄刀以往从不曾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也不曾被什么传闻所囊括,相较于卓忆然经常绑在腰间的十七柄刀,自然会有很大的不同。 至少从它不被旁人所了解这一点来分析,便可得出许多惊人的结论,要么卓忆然之前从未动用过这把刀,要么就是见过她第十八柄飞刀的人,都已经下了黄泉。 只有这两个可能。 而无论是出于哪个可能,卓忆然这第十八柄飞刀都不容小觑,从它此时所承载的刀意来看,它的危险程度还要在先前那十七柄飞刀合一之上。 飞刀毕竟与长刀不同,不需要使用者时刻运转劲力来调整刀锋,做出劈、斩、刺、挑等诸多动作,使用者只需要在握住刀柄的那一刹那,将自身所能调动的最大力量灌入其中,而后心念一动,飞刀应声而出,若一道箭矢贯穿虚空,似一道光虹惊艳寰宇。 做到了这些,这一刀便已成。 至于能否杀死对手,那已不是使用者所要思量的了,在飞刀离手而去的那一刹那,它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拥有了自己的灵智,身上所承载的所有刀意所有力量都是为了重创甚至杀死对手而准备,而它飞行的轨迹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风向而改变。 这其中的转化其实很精妙也很复杂,但因为是刀本身就可以完成的缘故,对于使用者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负担。 飞刀轻盈如燕,并不笨重,出刀的那一刻不会牵动全身伤口,也不会损耗过多的气血。 所以卓忆然能够在先是被秦苍以佛魔古印所创,后又被柳三刀以无名刀所伤的情况下发出这样的一刀。 然而以自身付出代价最小所发出的一刀并不代表它的威力也是最小。 最能够反映出这一点的便是这一刀所蕴藏的刀意。 卓忆然之前从未在人前动用过第十八柄刀,总是以十七刀示人,所以在她今日对柳三刀动用这一刀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把刀的存在,他们更加不会知道这一刀是在何时所铸造,何时被卓忆然收入囊中,何时被她灌入刀意温养,又是何时被她藏于暗处,成为她手中最大的杀器。 种种不被人所知的疑问汇聚一处,便会形成一个足以惊动世人的秘密。 也会形成足以震撼众人的一刀! 卓忆然的呼吸骤然平稳。 这并不代表她所受的伤势已然痊愈,只是她用着体内残存的灵力尽可能地动用了调息运气之法,让自己呼吸不至于乱了出刀的时机。 而她所采取的方式也的确有效,在柳三刀迅速转身以无名刀接连震飞了她的前十七柄飞刀之后,卓忆然终于感到了时机的来临。 于是她的手中一松,第十八柄飞刀立时如一只从蚕茧中破出的蝴蝶,以美丽的姿态在虚空中划过优雅的弧线。 但此刀中所蕴藏的刀意却是丝毫不让人感到美丽优雅。 出如狂风! 动若惊雷! 形似蛟龙! 意如猛虎! ...... 短小的一柄飞刀,承载了太多,也代表了太多。 这绝对是卓忆然自踏入修行之途后迄今所发动的最强一刀,同样也是柳三刀至今在同辈之中所遇见的最强一刀。 刀还未至,意已先成,滚滚大势伴随周身,宛若电闪雷鸣。 还未与这一刀直接接触,柳三刀便已能肯定这一刀的刀意以及威力超越了他的碎星不知凡几。 即便是斩月,相较于卓忆然的这一刀,柳三刀也感觉要逊色不少。 所以他下意识地感到不安,感到危险,但却也感到有种莫名的兴奋在体内出现,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遭逢对手的突然袭击,不感到惊怒,却感到兴奋,这实在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情绪反应。 但对于柳三刀这种视刀如命的刀客而言,却一点也不难以理解。 对于一个真正的刀客来说,最快意的事情并非是自己的刀术冠绝天下,纵横世间近百载而无敌手,而是遇见一个有资格让自己出刀,动用这一生所有有关刀的领悟来战斗的对手。 仅有如此,才不会感到寂寞,才会感到真正的快意。 在瞧见卓忆然这一刀之前,柳三刀其实并不认同飞刀,在他看来,唯有直来直去,以刚猛技法迎敌的刀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刀,至于飞刀,太过取巧,反倒像是诡异暗器,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刀。 这样的看法或许有失偏颇,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都是柳三刀心中想法的主流。 直到亲眼看见卓忆然出的这一刀,柳三刀这原本已要根深蒂固的想法才出现了改变。 而出现这种改变后的结果,便是产生棋逢对手时的快意与兴奋。 卓忆然的刀意很强,已经强到了不是一时就能蓄养出的程度,这自然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卓忆然自从拥有这把刀后,就在为它灌输刀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算是一个不起眼的种子,也早已发芽,开枝散叶,最终成长为参天大树。 以刀意为种,长出来的大树,会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 这是旁人不敢想的事情,但柳三刀却偏偏敢想,并且还用着一种无比期待的心态去想。 这一刀的刀意超越了碎星,超越了斩月,不假,只是这又如何? 能让三岁才刚刚学会走路就开始摸刀的他感到恐惧吗? 这当然不能。 世人都知道他叫柳三刀,谁又知道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 就算知道含义,又有谁曾亲眼见过他的完整三刀? 又有谁亲眼见过他的无名刀从刀鞘中脱离,呈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 所以若论及秘密,他柳三刀绝不会在卓忆然之下,甚至可以说是犹有过之。 让他感到兴奋的不只是因为卓忆然这一刀本身所携带的刀意和力量,还有他本身的一些因素,用碎星无法抵挡住这一刀,斩月同样不可,那便只剩下了第三刀可以动用。 那是他迄今为止所掌握的最强一刀,自从学成之后就再也没有对人使用过,所以时至今日,究竟这第三刀的威力到达了怎样的程度,连柳三刀自己也不知晓。 就如他先前不知道卓忆然的身上还有着第十八柄飞刀一样。 用自己的秘密来对抗别人的秘密,这是个精彩而有趣的事情,但柳三刀所要的并不只是精彩和有趣,他也需要对局面有着一定的掌控力。 第三刀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所消耗的力量也无法估计,若用它来对付卓忆然的第十八柄飞刀,效果可以非常好,但后果同样也可以非常糟。 卓忆然的这一刀刀速很快,留给柳三刀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所以在他的脸上涌现出一抹沉思之色过后,柳三刀便握紧了无名刀的刀柄,一丝丝灵力从他的手掌穿过刀柄,涌入刀身。 潜藏在漆黑刀鞘中的无名刀就好像一个藏在深渊中的人,旁人看不见他的形貌,只能凭借自我的联想进行猜测,但猜测总是会和事实有着一定的差距,尤其是在没有任何具体依据的情况下进行的猜测。 所以时至今日,八大魔门之中,上至门主,下至弟子,都不知道柳三刀这把无名刀究竟长什么样子,具体有着怎样的威能。 包括他的父亲,现如今八大魔门中实力最强的天魔门门主,柳乘风。 柳乘风曾经试图拔出这把无名刀,但最后却无功而返,旁人不知道这件事,但柳三刀却是清楚无比。 所以他时常会为自己有着拔出无名刀的能力而自豪。 但也常常为此而哀叹。 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值得他拔出整个无名刀。 卓忆然这一刀是很强,但也仅仅只够他拔出一部分。 锵! 刀出三分,声鸣九霄! 柳三刀拔刀的速度很快,快到旁人还来不及看清这把刀的部分形貌,露出的那部分刀身便是与卓忆然的第十八柄飞刀撞击在一起。 有刀藏在袖中,有刀行于世间。 袖中的刀与世间的刀终于触碰。 霎时间,刀意漫天,四方皆惊!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三十七章 袖中飞刀再难归 藏在袖中的刀很轻盈,如燕。 行于世间的刀很沉重,若碑。 但它们彼此之间却是有一个难得的共同点,那便是都可以作为刀意的载体。 意,是个虚幻无比的存在,就和道一样,然而当一个人的意强盛到了足以代表他自己的境地,那么这份意就可以如山峦一般坚不可摧,震撼人心! 就如此刻柳三刀与卓忆然的刀意一样。 无名刀在柳三刀灵力运转的情况下拔出了三分,但在场所有的人都没能看清楚这出鞘的三分刀身具体形貌如何,一方面是因为柳三刀拔刀出刀的速度太快,犹如惊鸿一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三分刀身出鞘的那一刹那绽放出了与那漆黑刀鞘一模一样的漆黑光束。 柳三刀的手掌很粗大,因为常年练刀的缘故,他的手掌上也遍布着老茧,与秦苍练剑落下的老茧别无二致。 然而他的手背却很光滑白皙,丝毫没有刀意篆刻下的痕迹浮现其上,忽略其他,单看手背,你或许还会觉得他是个从不做农活也不碰刀剑的文弱书生。 这是很奇怪的一点。 尤其是在他握着无名刀,并且还将刀身拔出了一截时,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更为强烈。 刀鞘漆黑,刀身同样释放者漆黑的光芒。 但他的手背却很光滑白皙。 白与黑这一色泽上的差异对比,足以将这种奇异的感觉扩展到最大。 所以卓忆然的脸上泛起了惊色,不过并非只是因为她看见了柳三刀手背和刀身本身的色泽差异。 透过表面的东西,可以延伸出许多让人震惊的本质。 具体能延伸出多少,就要取决于你自己思考能力的强弱。 卓忆然的思考能力不弱,单凭她先前一直隐而不动,被柳三刀全面压制,步步喋血之时都不曾有所反击,却在柳三刀转身与岁采薇交谈的那一瞬间连续发动十七刀合一之术以及第十八柄飞刀,就可以看出。 因为一个善于把握时机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会错过细节的人。 柳三刀手背和刀身的色泽差异,就是一个细节性的问题,卓忆然自然没有就此放过。 甚至于因为她所动用的是飞刀,在全面蓄势飞刀离手之后就无需再释放任何力量来维持这一刀,卓忆然有着更多的时间来从这一个细节入手,思考出更多的东西。 所以她的思绪骤然运转,在这一刻联想到了许多东西和道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自古就流传下来的道理,早已在许多人的心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关联,卓忆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能够证实这个道理的例子也有很多,就以在场的褚阑珊为例,她是幽魔门门主之女,自小便修行圣级功法绝幽邪典,以至阴至邪之气淬体,阴邪鬼物历来便代表着黑暗,所以褚阑珊的做法就与将自己锁入黑暗之中没有什么区别。 在黑暗的环境中待得久了,无论是内心,还是身躯,都不能摆脱黑暗,而是会被黑暗同化,不能再接纳光明,甚至还会排斥光明。 褚阑珊的面具幽暗,衣着幽暗,肤色幽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幽暗,就是最好的佐证。 柳三刀的手中也有着一把总是潜藏于漆黑刀鞘中的刀。 无名刀从不出鞘,所以这把刀就和一直将自己锁在黑暗环境中的褚阑珊没有多大分别,会被黑暗同化。 方才柳三刀刀出三分,所绽放出的是漆黑的光束,也的确证明了这是一把漆黑的刀。 然而一个常年与漆黑的刀为伴的人,无论是肤色还是心理亦或者身躯上都没有一丝被黑暗影响到的迹象,这实在是太过反常,超出了旁人的预料。 一个反常的人,握着一把反常的刀,做出反常的事,就不会再显得反常,反倒有些理所当然的意味藏在其中。 所以卓忆然的脸上有着惊色,柳三刀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手与刀感到意外。 那一只粗大的手掌握着刀柄。 五指犹如锁链,将刀柄紧缚。 手掌上的一个个老茧与刀柄上的一道道纹路相合,像是最为紧密的磁石相互吸引,两者之间的力量配合同样如此。 漆黑的三分刀身已脱离了那一截漆黑的刀鞘,暴露在光线之中,与空气相接,柳三刀的灵力与刀意也是在同一时刻毫无保留地爆发,涌入这三分刀身之中。 卓忆然的飞刀速度很快,他拔刀的速度同样不慢,所以在卓忆然第十八柄飞刀来到他面前的时候,柳三刀恰巧完成了这一系列的蓄势动作。 刀出。 刀鸣。 三分刀身与卓忆然的整个飞刀相碰! 两股刀意各自释放,席卷天地,理所当然地在四周掀起了一阵经久不息的声音。 但却并非雷霆炸响时的爆鸣。 而是如淅沥秋雨从高空坠落,拍打在青砖石块上的声音。 一滴,两滴,三滴...... 雨点串成线珠,线珠形成雨幕。 一刀,两刀,三刀...... 刀气扩散成浪,气浪涌动成潮。 嗤! 蓦然间,雨幕被撕裂,浪潮被卷开。 一柄末端系有红绸的柳叶飞刀如若南飞之雁,以一种极速之势冲上云霄,随后又怀着极强的目的性朝着下方一道倩影掠去。 那道倩影自然便是卓忆然。 她的脸色苍白,青丝之上带着丝丝血迹,但目光却端得是无比精准,在感应到这柄飞刀之后,她便是两指蓦然点出,轻捻气旋,直至那一柄系着红绸的飞刀灵巧地落入她的指缝之间。 飞刀从高空落下,不可避免地携带了一股强劲力道和大势,即便卓忆然有心应对,手指上的皮肤也依旧是被切割出了些许血痕。 血液洒落,犹如雨滴,落于地面之上,声声清脆。 刀上所残留的刀意缓缓回归入她的体内,但却依旧阻止不了她脸色的苍白。 秦苍与越骞也仍旧不曾出现,被困在那一道硕大的黑洞异象之中,至于其余诸人,早在柳三刀刀出三分,与卓忆然这最强一刀抗衡时,便已纷纷退远,唯恐被两人的强横刀意波及。 所以两人此番交锋并未造成多少无辜之人的伤亡,但四周空间却是不可避免地被刀意所切割。 就连下方的地面都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缝痕迹,蔓延数百里,所过之处,尘烟滚滚,冲霄而起,如同迷雾。 然而四周支离破碎千疮百孔的断壁残垣却并未能吸引卓忆然的注意。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紧盯着前方的柳三刀,不曾移开。 刀意虽因为直接对碰消散了大半,但无名刀的三分刀身仍旧暴露在外,萦绕着漆黑之光,旁人无法看清。 柳三刀神色肃穆,缓缓收刀,白皙的手背上血管爆裂,染红刀柄以及刀鞘。 待刀入鞘,他看着卓忆然,沉声道:“袖中飞刀再难归,世间长刀已入鞘。” 一语罢,他不再言。 因为他觉得,高下已判。 ...... 第二百三十八章 高下之分 那一柄飞刀带着丝丝血迹,夹在指缝之间,从它突然出现,暴露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它再难像以往那般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卓忆然的衣袖之中。 那一把无名刀有三分刀身涌出刀鞘,但却无人看清形貌,出刀之后很快便能重新归于刀鞘之中。 所以柳三刀说:“袖中飞刀再难归,世间长刀已入鞘。” 不同的下场代表着两柄刀截然不同的处境。 既然不同,那么这一场飞刀与长刀之间的交锋终究是有着高下之分。 柳三刀握刀的手掌是有着数条血管爆裂,将那漆黑的刀柄以及刀鞘都染成了殷红之色,但这样的伤势对于他这样的刀客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刀有三分出鞘,刀有三分入鞘。 出鞘与入鞘的时机他还能够把握,刀身中所携带的力量他也还能够调度,所以他即便受了伤,也依旧是个可以继续用刀的刀客。 卓忆然却不同,她先前所受的伤势已经注定了她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发出这样的一刀,这是她的第十八柄飞刀,也是最后一柄飞刀。 这把刀在以往从不被人所知,但在今后八大魔门中的许多人都会知晓。 它自然就失去了原本的神秘性。 就算在这之后它还能够继续承载卓忆然的刀意,它也依旧不再是卓忆然手中最强的神秘杀器。 而一把不再神秘的刀,便再也无法起到像今日这般令人意外和震撼的效果。 至少对柳三刀而言不能。 所以柳三刀在说出方才那番话时,语气之中除却自信,还有着一丝惋惜和感叹的味道惨杂其中,因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卓忆然的这一刀。 卓忆然的脸上在这一刻同样生出了惋惜之色。 但与柳三刀的惋惜不同,她之所以惋惜,不是因为自己这第十八柄飞刀此刻已经失去了大半的刀意,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出刀,而是因为这一刀没能破开无名刀的阻挠,只是通过刀意损伤了柳三刀的几条经脉血管,未能重创后者。 在最为精准的时机发动了最为精准的一刀,所起到的效果却远没有那般理想,这自然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 卓忆然此时的反应也的确将这种惋惜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是在片刻之后,她脸上的惋惜之色突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明媚的笑容。 卓忆然的笑容很真切,没有丝毫刻意做作装神弄鬼的迹象,以至于柳三刀的心神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位飞刀之术精妙绝伦的女子并非八大魔门中人,甚至与魔这个字没有丝毫联系,只是一个脸上常挂着一丝笑容的普通邻家女。 愈是普通,愈是朴素,愈是难能可贵。 但卓忆然的指尖还夹着一柄飞刀,系有红绸沾有鲜血的飞刀,这样的刀很醒目,所以柳三刀并没有忘记卓忆然的真实身份。 一个魔门骄女拥有着普通邻家女的笑容,且笑得发自内心,没有丝毫伪装,这样的一幕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因为太过奇怪的缘故,柳三刀甚至忘记了先封住自身穴道止血,他的手中仍自握着漆黑的无名刀,目光将面前的卓忆然牢牢锁定,眼中并无多少敌意,有的只是十足的好奇。 “你这把以往从未出现的飞刀并未能杀死我,只是伤了我几条经脉,我的刀还能用,还能战,你的十八柄飞刀却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威胁力,这样的结果不管从哪一个角度解读,都不能够起到使人高兴的作用。所以我实在是很好奇,你的笑究竟是因何而来?” 踌躇片刻,柳三刀终是对着卓忆然问道。 卓忆然凝视着他,目光与其相对,俏脸苍白如纸,并无多少血色,但笑容却是依旧。 “这一刀的确没能杀得了你,你的实力也的确还要在我的猜想之上,但我这一刀从发动的那一刻起所携带的目的便不仅仅是取你性命这一个,它还有着另外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此刻在我看来已然实现。”卓忆然含笑道。 柳三刀闻言蓦然一惊,正自淌血的手掌不觉间多出了几分汗意,诚然,在卓忆然发动这一刀时,他便已经下意识地认为后者只是为了取他性命才做此突袭之事,因为刀速太快的缘故,他也来不及做出其他的思考便是直接挥刀与卓忆然这一刀相抗。 那一柄飞刀终是被他的无名刀所挑飞,刀意消散大半。 原本藏在袖中的刀突然间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失去了神秘,行于世间的刀除了表面的漆黑颜色,却依旧不被人所知。 高下由此可见。 所以柳三刀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一场交锋是自己胜了。 直至卓忆然此刻的突然一语,他的心中方才生出一丝摇摆不定的想法。 “你那一刀还有什么目的?”柳三刀看着卓忆然,再度开口,话中除却好奇还多了一丝惊讶的意味。 卓忆然却是不语,只是笑着看向虚空中那一道遮天蔽日且仍在转动的黑洞异象。 虽仅是匆匆一瞥,太却能反映出太多的东西,也足以令人明白很多东西。 柳三刀顺着卓忆然的目光望去,同样瞧见了这一道黑洞异象,所以他的呼吸骤然一顿,握刀的手掌微微颤抖起来。 将柳三刀的反应看在眼里,卓忆然这才不紧不慢地轻声笑道:“黑洞异象是越骞的魔血秘法所化,那里本不该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即便有,也是由他的意念来制定,所以在那里,是他真正的主场,秦一剑的本事很强,强到在外界可以和越骞正面一战,甚至还处于上风,但在那里,他却一定是凶多吉少......” 刻意的停顿使得柳三刀心中更加不安。 而他愈是不安,卓忆然脸上的笑容便愈是明媚。 “我虽然连续动用了十八柄飞刀,但真正对你起到威胁的却只有一刀,你用以回应的同样只有一刀,但两股雄浑刀意彼此交缠,绝不亚于千万长刀一齐挥斩,这样的交战足以拖延一定的时间。” “而在那黑洞内部空间,所过去的时间只会比我们多,而不会比我们少,以越骞的果决,说不定此时此刻秦一剑已经败在了他的手中,这对于我而言自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卓忆然娓娓道来,柳三刀身上汗意更多,从手心中扩散出的汗水与血液汇作一处,顺着那漆黑的刀鞘上向下方地面洒落,犹如雨滴。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柳三刀知道卓忆然所言不无道理。 他与她之间所拼斗的这一刀消耗的时间本就不少,换算成黑洞空间之内的时间规则,只会更多,而那里又是越骞的主场,以一方空间为助力,越骞想要凭实力胜过秦苍本就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即便越骞无法正面将秦苍击溃,采取拖延时间的消耗战术,待得秦苍九转道玄诀的增幅时效过去,那么他无疑还是笑到最后的人。 而若是秦苍真的落在了越骞的手中,被当作人质要挟,他们这方便不敢在轻举妄动,只能受制于古魔门、幽魔门、炼狱魔门这三方,届时莫说夺取巨塔中的其他秘宝,就是脱困,也是很难做到。 受制于人,落入被动局面,这是任何人也不愿接受的事情。 柳三刀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的目光很快从虚空上的黑洞异象中掠过,再度落到了卓忆然的身上,两人目光交汇,彼此之间都无言语,但自眼中所流露出的气息却是揭示了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嗖! 柳三刀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化作一股疾风,无名刀仍旧被他握在手中,刀鞘之上漆黑与殷红共存,将一股可怕刀意裹藏,直至他的身躯与卓忆然不过咫尺之遥,这股刀意便是再无保留,若一道惊雷风暴直冲云霄,覆盖四方。 卓忆然心中一凛,事到如今,她自然是明白了柳三刀的打算。 既然已经错过了与岁采薇联手攻破黑洞异象,将秦苍救出的时机,那便索性直接对卓忆然出手,将她生擒,待得越骞从黑洞异象中走出,便能以卓忆然为人质向他交换秦苍,若是事情的发展比柳三刀想象的还要坏,秦苍不幸死在了越骞的手中,那么他也能够趁此机会灭杀卓忆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纵观全局,这是当下最为稳妥有效的办法。 卓忆然虽然在此之前已然猜测到了柳三刀明白她的真实目的之后,会采用这种方式试图将她生擒,但在此时亲眼瞧见后者不由分说便直接提刀杀来的果断之后,脸上笑容也是不由得凝固,转瞬之间便是化作了浓浓的惊异。 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再发动飞刀之术,就连催动身法遁离的灵力都是不够,所以此时此刻的卓忆然几乎是完完全全地失去了战力。 但这并不代表她真的就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作为古魔门一位太上长老的弟子,卓忆然的家底不会比越骞差,所以在她的灵戒之中,也是有着不少天阶灵器存在,即便无法与柳三刀的无名刀抗衡,拖延时间也是足够。 除此之外,在巨塔第一层中,她也收获了一件防御力极为惊人的秘宝,先前因为要为发动飞刀制造时机不能动用,现在却是可以放心施展。 轰! 只是正当卓忆然打算从灵戒中取出这件秘宝抵挡柳三刀时,虚空上的那道黑洞异象猛然震动,恍惚间竟有破碎之声传出。 ...... 第二百三十九章 黑暗中的白衣 蕴藏着寂灭之道的黑洞异象开始破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毁。 这样的一幕来的很是突兀,无论是柳三刀这方的人还是卓忆然那方的人都没有料到。 所以当瞧见这般惊人动荡之后,两方的人都是不约而同地流露出讶异之色,再然后便是齐齐暴退,唯恐被这崩毁的寂灭之道所波及,遭受不必要的创伤。 柳三刀的刀却是没有立即撤回,他的人在移动,刀也在移动,原本沉重无比的刀身在他手中灵力的运转之下,硬是变得像一道快到极致的风,风过无痕,刀却有影,所以无名刀的刀锋还是在卓忆然所拿出的那件防御秘宝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刀痕延展,刀气席卷,卓忆然刚刚才从灵戒之中拿出的一面明黄色旗幡立时便是展现出了溃败之势。 卓忆然的口中传出了一声娇喝,那是近距离接触柳三刀刀气所产生的压抑反应所致,她那白如霜雪的皓腕之上也是开始浮现出血丝,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面明黄色旗幡的防御力是很强,足以硬抗数位龙庭境巅峰的强者的合力一击而毫发无损,然而柳三刀的修为距离问道境本就只有一线之隔,加上他自小就往手中无名刀灌入刀意,多年淬炼之下,早就在无形之中与这把刀融为一体,达到了人刀合一的地步。 卓忆然的飞刀有着限制,他这把刀却能随时随地挥斩,先前三分刀身出鞘,只是防御,并非攻击,所以到最后只是震飞了卓忆然的那一柄飞刀而已。 眼下却是不同,柳三刀是一心一意提刀杀来,无论是刀势亦或者刀意,都达到了饱满的程度,卓忆然灵力所剩无几,只能仰仗外物,这面明黄色旗幡又仅能被动防御,无法主动攻击,相较之下高下立判。 于是这一刀理所当然地便是在这面明黄色旗幡上切出一道刀痕。 一刀尽,意却不散,化作滚滚刀气扑面而来,有九曲黄河般的豪迈之势。 如此波澜壮阔的一刀,就算是卓忆然全盛时期,也是难以正面化解,毕竟她修炼的是飞刀,本身就适合远攻,不适近战,又兼是女子之身,不曾修炼过什么强横的炼体之术,自然难以与柳三刀这等以刚猛刀法见长的刀客相比。 而今她又是重伤在身,十八柄飞刀被柳三刀悉数破之,除了以外物对敌,再没有其他手段,然而再强大的防御秘宝也不可能将对方的攻击全部化解,多少都会有些遗漏,尤其是在对方发动的这一刀已经在自己的防御秘宝上切出了一道缺口的情况下。 所以柳三刀的无名刀每向前推进一分,卓忆然的身形便会向后倒退一分,脚步挪移之际鲜血洒落,落于地面之上,很快拖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印。 “你......你这是打算跟我两败俱伤吗?”卓忆然银牙紧咬,盯着柳三刀,用着所剩不多的气力问道。 柳三刀横握刀柄,刀身继续向前推进,逼得手持明黄色旗幡的卓忆然连连后退,口中鲜血四溢,伤口迸裂,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是气势见长。 柳三刀望着卓忆然,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仰仗着外物苟延残喘,有什么本事与我两败俱伤?” 卓忆然脸上泛起一丝怒容,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的缘故,她的语气也是无法加重,所以她的话语在传入柳三刀耳中之时显得很是有气无力。 “越......越骞的黑洞异象已经开始消散,证明他与秦一剑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大局已定,你已没有机会翻盘......你现在若不撤退,结果就只能是和我一样被那残余的寂灭之道波及,就算你修为浑厚身强体壮,也不可能在寂灭之道的影响下......安然无恙......” 卓忆然话中的停顿之处很多,但却并非是刻意拖延时间,而是她本身体力不支太过虚弱的缘故。 正如柳三刀所言,她现在的确是个强弩之末,即便还有着一些力量不弱的外物,但也难以与他抗衡,若柳三刀再不收势退走,她的下场便只有被后者擒获,只是那要建立在柳三刀甘愿承受残余寂灭之道侵蚀的情况下。 卓忆然虽非天魔门中人,但自认这些年来所听到的关于他的传闻不少,她知道柳三刀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也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只是戏剧性的是,她对他的相信并没能发展成为事实。 柳三刀的无名刀仍旧抵在那一面明黄色旗幡之上,灌入的灵力不减反增,丝毫没有撤走的意思,除此之外,他那总是残留着些许胡渣的脸上再度泛起了一丝笑容。 “若是由完整的寂灭之道所构筑的黑洞异象,我要应对起来还真有些麻烦,但如今黑洞异象的内部结构都已经崩毁,只剩下一些残余的寂灭之道,威能不过十之一二,而我如今的状态虽然也不在巅峰,但却还存有十之七八。你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它还能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 卓忆然闻言之后立时一愣,恍惚间面色更加苍白。 愈是这种时候,柳三刀就愈是不忘添油加醋。 所以他很快便是对着卓忆然继续言道:“你只看到了黑洞异象消散,以为是越骞击败了我大哥,主动瓦解了内部空间,要回归此中,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是否有另外一种可能,与你所想的恰好相反,我大哥并未败在越骞的手上,反倒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破开了这道黑洞。若真是如此,你先前的种种谋划就都付诸于流水了!” “这......这不可能......”卓忆然连连摇头道。 柳三刀笑道:“我先前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那里可是越骞的主场,我大哥想要胜过他太难,可是直到我看见了自那黑洞中所透射出来的剑光,我才知道我还是低估了我大哥的实力。” “什么?” 卓忆然心神俱惊,待得她魂力涌动而出,将虚空中破碎的黑洞异象囊括进后,她的面色更是直接僵硬,窈窕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她骇然地发现那破碎的黑洞之中有着一道道耀眼剑光闪现,由远及近,在她的魂力感知之中不断放大。 一道执剑的白衣身影也是逐渐在她的眼眸中成形,愈发清晰。 “秦......秦一剑!”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四十章 卓忆然的羞愤 一柄青色长剑分化万千剑光穿透黑暗。 一位白衣青年脚踏星辰罡斗迎面而来。 剑出东方,白衣临世。 洞彻天地! 卓忆然的瞳孔急速收缩,如被万千寒芒刺痛,转瞬间竟是无法直视这位手执长剑的白衣青年的身影。 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秦......秦一剑!”她口中失声惊呼,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舍弃秘宝而不用,故意被柳三刀全面压制,示敌以弱,再到关键时刻连续发动十八柄飞刀,虽未伤及柳三刀的性命,却也是成功为越骞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让他有更多的机会在黑洞空间之中将那琴魔秦一剑击败。 然而如今黑洞异象已破,最先出现的却不是越骞,而是一袭白衣手执长剑的琴魔秦一剑,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让卓忆然难以接受。 即便是在对越骞极度有利的黑洞空间之中,他也依旧击败不了这个传闻中的琴魔,后者的实力究竟已经到达了怎样的程度? 堪破道之界限,能与问道境强者一战吗? 卓忆然不敢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因为就在她双眸刺痛,魂力受阻的下一刻,她手中那面明黄色旗幡便是被柳三刀的无名刀所挑飞,紧接着她便是被柳三刀封住穴道,难以动弹半分,被后者轻易地扛起,放在左肩之上。 柳三刀右手握着一把漆黑而又沉重的刀,左肩上又扛着卓忆然,若按常理而言,他的呼吸应当会变得急促,速度也应当放缓些许,然而这些应当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 也不知是因为与无名刀相处的太久,已经到了可以无视它重量的地步,还是卓忆然的身材太过纤瘦,对柳三刀这等刀客而言根本构不成多少压力,在他扛起卓忆然的下一刻,他的身形便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往秦苍所在的方向掠去。 “嘿嘿,恭喜大哥安全出关,只是兄弟我最近手头不宽裕,没什么好的礼物送给你。呐,刚给你抢了一个身材不错的丫头,前凸后翘,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方便你们做点快活的事情。” 柳三刀大笑而来,言语之中肆无忌惮,使得肩上的卓忆然又羞又恼,只是她此刻周身穴道都被柳三刀封住,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通过喉咙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来表示怒意。 只不过卓忆然愈是如此,柳三刀就笑得越是快意。 不多时,柳三刀便是真的来到了秦苍的面前,后者目光略作偏移,淡淡地瞥了他和卓忆然一眼,随后移开。 “咋了?大哥是嫌弃这卓丫头不够漂亮还是身材不够好啊,要不我给你换一个,换成褚阑珊那小妮子怎么样,带着面具,刺激!”柳三刀脸上笑意不减,看着秦苍,再度开起玩笑来。 秦苍却是没有丝毫与他开玩笑的心思,他的面色肃然,眼角余光不是扫向那破碎黑洞的深处,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嗯?”瞧得此幕,柳三刀脸上的笑容也是缓缓收敛,与秦苍一同看向那破碎黑洞的深处,眉头微锁,泛起深思之色。 “大哥是在等越骞?” “嗯。”秦苍点了点头,轻声回应。 唰! 与此同时,众多光影呼啸之声在四周传开,便见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与柳静之等人纷纷赶来,立于秦苍身侧。 秦苍魂力涌出,自众人身上扫过,除了岁采薇身上气息还算平稳之外,其余几人的气息都有着明显的浮动,身上还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势,显然是在方才各自的战斗中所受,所幸这些伤势都不算太严重,即便不动用灵药,也能自我修复,只是要花费一定的时间而已。 褚阑珊、曲不散等一众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之人同样也是纷纷聚集,与秦苍等人对峙而立,身上亦是带着丝丝血迹,与玉惊落等人相仿。 “看来方才的战斗中你们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秦苍对着玉惊落等人道。 玉惊落轻咳一声,调息运气之后言道:“毕竟这些家伙的人数要在我们之上,个个实力也不俗,一起结成阵法围攻的话,我们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破,打着打着就成了消耗战。” 沐汀兰颔首认同道:“九妹所言不差,曲不散的炼狱催魂曲配合炼狱魔门众人的鬼火炼狱阵,有或人心智之效,确实有些麻烦。倒是秦公子让我大开眼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升到了龙庭境界,被越骞用空间秘宝吸进了黑洞异象之中,还能全身而退,汀兰着实佩服!” “沐圣女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凭着侥幸方才从越骞的黑洞异象中走出。”秦苍道。 “切,大哥你这就谦虚了,你进去的时候一身白衣无血,出来的时候仍旧一身白衣无血,反倒是手中之剑沾染了不少血迹,依我看,根本就是那越骞被你压着打吧。”柳三刀一边收刀,一边对着秦苍笑道。 秦苍转头看了看柳三刀,还未开口,却见被柳三刀扛在肩上的卓忆然口中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想开口争辩但却因为被封穴道无法正常言语的原因所致。 啪! 柳三刀出刀很果决,动手同样也很果决,就在这一道清脆响声落下的同时,一道硕大的巴掌印便是印在了卓忆然的翘臀之上。 即便隔着衣衫,并未附着多少灵力,但柳三刀毕竟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故而卓忆然还是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一掌所夹杂的雄浑气力。 身体上的痛苦还不是最主要的,心理上的羞愤才最让卓忆然煎熬。 不管她本身的实力如何,在古魔门中的身份如何,归根结底,她还是个女子,但凡是个正常女子,都不可能接受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男人拍打屁股这么令人羞耻的事情。 卓忆然原以为柳三刀虽然看着有些粗俗,但那只是用来迷惑敌人的表面现象,实际上他应该也是个很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才对。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天真...... “柳三刀......你这个登徒浪子,我卓忆然要是不死,定不会让你好过!” “混蛋!无耻!败类!” “天魔门柳乘风一世英名,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轻浮的儿子?你简直就是天魔门的耻辱!” ...... 如此种种想法自然是在卓忆然的心底浮现,表面上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就算调动残余的所有气力,充其量也只能“呜呜”地叫唤几声,根本无济于事。“嘿嘿。”只不过一个不能说,并不代表另一个不能想,即便没有亲耳听到卓忆然的叫骂声音,但以柳三刀的联想力,足以在瞬间自行脑补出一千种以上的难听话语。 当然,不管再怎么难听,也只是口头上的叫骂,这样的手段对于一些脸皮薄的人或许会起到很强的杀伤效果,但对于他这种厚颜起来连城墙都抵不过的人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 所以柳三刀在打了这一掌后,只是对着卓忆然嘿嘿笑道:“卓丫头,你此刻心底的那些想法我都猜得到,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气力,与其费尽心思想那些骂我的话,倒不如好好想想要怎么从我手上脱困,要知道,你的小命现在可是落在我的手里。要让我不高兴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不得不说,柳三刀这番话的确有些效果,至少在卓忆然听闻之后,口中的种种含糊不清的声音立时便消退了大半。 瞧得此幕,柳三刀满意一笑,正欲看向秦苍,却是突然被一道冰冷目光锁定,一时间竟是有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呦呵,姓柳的,你的手倒是跟你的人一样不安分啊!怎么着,古魔门太上长老的徒弟有什么不同,是屁股太翘?还是手感太好?” 玉惊落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但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口中却是出现了磨牙的咯吱声音,使得柳三刀心中立时一凛。 “我靠,光顾着调戏肩上的卓忆然,忘记小惊落了......” “嗯?你说什么?” “呃,不是......我说光顾着注意肩上卓忆然的动向,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你。” “是啊,美人儿在手,哪还顾得上其他啊!” “不不不,你比她要美。” “切,这铁打的事实还需要你说?” “......” “呵呵,这两个家伙啊......”将柳三刀与玉惊落的交谈声听在耳中,秦苍不由得哑然失笑起来,不过即便如此,他的注意力也没有丝毫放松,仍旧是紧盯着那破碎黑洞的深处。 无尽的幽暗碎片在虚空中漂浮,散发着残余的寂灭气息,恍惚间似有一道人影在其中形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化出血肉骨骼。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在这一刻被吸引,包括柳三刀肩上的卓忆然。 她望着这道潜藏在黑暗中的身影,眼神无比复杂,有着期待,也有着失落。 这道身影自然便是越骞。 越骞从黑暗中走出,衣衫染血,脚踏虚无,直至来到褚阑珊与曲不散等人的身边之后,他方才对着秦苍等人开口道:“放了她。” 柳三刀还未开口,秦苍便是率先道:“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么?” “秦一剑,我是没能胜你,但你也没能胜我,再打下去,只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便宜了大衍魔门、阳魔门和玄魔门他们。”越骞沉声道。 秦苍冷笑道:“黑洞空间是你的主场,在那里你都只能与我打成平手,换成外界,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一语落下,越骞神色骤僵。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千帆至 秦苍的话语不紧不慢,语气也没有丝毫刻意的加重,但其所说的内容就宛如是一柄利刺,正好刺入越骞的心头,使得他整个人的脸色骤然僵硬,原本催动魔血秘法所营造出的强横气势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寻常时期的几分病态白。 的确,黑洞异象是他以魔血秘法所引发,其中的内部空间着实是他的主场,在里面,他可以动用更多的大道力量,尤其是寂灭之道,这自然能够使得越骞的实力大增。 反观秦苍,本身修为只有造化境初期,催动九转道玄诀第二转之后方才暂时达到与他相同的龙庭境初期境界,即便他战力超凡,但在黑洞空间之中按理说也无法取得上风,越骞只需与他周旋,待得他九转道玄诀的时效一过,届时秦苍就只能束手就擒。 这是越骞在动用空间秘宝之前就已经有的想法。 所以他在动手之前,还特意以意念传音告知卓忆然,让她把握时机以飞刀之术旁敲侧击,拖住柳三刀,让他无法与岁采薇合力,从外部入手,动摇黑洞异象的根基。 两人间的配合很是默契。 卓忆然那一刀也的确成功地起到了拖延时间的作用。 只是讽刺的是,即便她拖延了时间,越骞也没能在黑洞空间之中压制秦苍,更没能耗到九转道玄诀的时效消失,反倒是一个不慎被秦苍抓住了空隙,施展连环剑术破了他的黑洞异象,脱困而出。 在自己的主场空间之中,占尽优势,却还只能与对手堪堪战成平手,如今主场不在,异象被破,所有优势消失殆尽,再来一战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自秦苍破开越骞黑洞异象的那一刹那起,这一战越骞就已经输了。 连所谓的平局都没办法真的保证。 这样的结果令人失望,所以卓忆然看向越骞的眼神不乏失意和落寞之情,至于那残存的一丝期待,大概也是自我所留下的一丝念想,期望越骞还有其他的手段来扭转局势。 但那样的可能性太过渺茫,渺茫到卓忆然连十分之一的信任都无法投入。 越骞同样也知道改变局势的渺茫性,但他却还想一试,所以他才会在现身不久之后对着秦苍等人说放了卓忆然。 只是一名古魔门的翘楚人物,不幸落入了敌人的手中,又岂是凭他三言两语就能够解救回来的? 所以“放了她”这三个字自说出口后迄今都没有回应,得到的只是秦苍的一句问话。 “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么?” 即便秦苍在言语之际还是保持着平静,并未主动流露出什么倨傲之色,但这句话本身所蕴藏的含义就很不客气,理所当然地让越骞感到不适和恼火。 只是不适归不适,恼火归恼火,越骞毕竟也是有着自知之明的人,经此一战,他已经明白凭借个人的实力已难以胜过秦苍,纵使两人间的差距并不大,但有些时候,就算是一毫厘的差距都有可能造成截然不同的结果。 尤其是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局而言。 所以越骞在踌躇片刻之后便是放弃了有关这方面的争辩,而是话锋一转,对着秦苍道:“凭我一人,或许没有这个资格,但若加上其他人呢?” “那得要看具体是什么人。”秦苍道。 越骞没有答话,也没有必要答话。 因为就在秦苍话音落下的这一瞬,四周便是传出一阵极为整齐的破风之声,但见七道散发着雄浑灵力波动的身影穿过气浪,于虚空中浮现,他们所站立的位置并未靠近越骞这方,同样也与秦苍等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毫无疑问,这又是另外一个魔门势力。 “是玄魔门的人。”柳三刀反应最快,在这七人之中瞧见了杨千帆的身影之后,很快朗声道。 “杨千帆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而且我刚才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他们的气息,是他们服用了可以收敛气息的灵药么,还是说我的魂力退步了?”玉惊落美眸之中满是不解之色,当下便是狐疑道。 岁采薇道:“九妹,不是你的魂力退步了,也不是他们服用了收敛气息的灵药,而是方才我们的注意力一直都聚集在那破碎的黑洞异象之上,对周围的一些事物有着选择性的忽略,这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也有几分道理,但话说回来,这几个家伙鬼鬼祟祟的,先前一直隐而不出,此刻突然现身,怎么不对我们发动奇袭?”玉惊落问道。 柳三刀笑道:“好歹我天魔门也是八大魔门中实力最强的宗门,除了一些不怕死有异心的人之外,旁人还是给我天魔门中人几分面子的,不像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这三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然与我们作对。” 玉惊落看了看柳三刀,又道:“可是据我所知,对你天魔门有抗拒之心的可不仅仅是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像这杨千帆所在的玄魔门,对你们也不怎么服气。” “不服气是肯定的,但敢不敢与我们叫板又是另外一回事,像这卓忆然卓丫头不就是前车之鉴吗?先前十八刀尽出,刀刀连环,暗藏杀机,那么威风的一个女魔头,还不是被老子生擒,扛在肩上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言至最后,柳三刀还不忘调戏肩上卓忆然几句:“你说是不是,卓丫头?” 被封住的穴道还未解开,所以这样的话注定没有回应,卓忆然似乎也有些懒得理他,口中连一些含糊不清的哼哼声都不再传出。 “呦,被打了一下屁股就变这么乖了,挺文静的啊!”柳三刀坏笑道。 玉惊落倏然瞪他一眼,口中咯吱咯吱的磨牙声再度响起。 “呵呵,人家卓姑娘还不是怕你这个色胚变本加厉,万一惹你不高兴,就不再是被你扛在肩上这么简单,说不得就被你粗暴得压在身下了。” “瞎扯,我从来不用强的好吧。而且......小惊落你这么直接是跟谁学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 “诶,我记得我很少跟你讲这些啊!” ...... 似是受不了这般露骨的话题,岁采薇当场便是打断道:“行了,有什么话等把当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就怕这麻烦太大,你们解决不了。”越骞冷笑道。 “扯淡!我大哥现在这么厉害,有什么麻烦是他解决不了的,你说是吧,大哥?”柳三刀不以为然道。 秦苍没有回应,而是凝视着对面的杨千帆,面色深沉。 杨千帆显然也是注意到了秦苍的目光,当下双眉深锁,若利剑交叉,高悬于空。 “琴魔秦一剑,你居然真的来了。我且问你,商公权,羊弘,韦渡三人可是你所杀?”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剑客与决策者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杨千帆的问话很直接,秦苍的回应却是很模棱两可。 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说,他这还算不上什么回应,而是给杨千帆抛出了另外两个问题,若是商公权、羊弘、韦渡他们三人正是他所杀,该当如何?若是这三人并非死于他手,那又当如何? 杨千帆此时的做法也将会直接关系到秦苍与越骞两方的局面,如若他要与秦苍为敌,站在越骞一边,那么局势就会再度变得严峻,但若是杨千帆并不出手相助越骞,那么此战的结果就再也没有多大的悬念,将以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三方的失败而告终。 一念之间,便足以牵扯到整个局势,这样的殊荣可不是谁都能够享受得到。 只是与殊荣一同而来的,还有着沉重的压力与责任。 自杨千帆应玄魔门门主之要求,带领众位玄魔门弟子进入这水中巨塔与其他魔门势力争夺秘宝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一人一剑,在他的身后,站着的是玄魔门近年来最出色的一批精英,无一不是代表着玄魔门的未来。 若是此番这些玄魔门的精英弟子在巨塔中都收获颇丰,那么未来的玄魔门无疑会更加兴旺,但若是他们之中有大半人都折损于此中,对玄魔门的未来无疑是个极大的打击。 所以即便在发现商公权、韦渡、羊弘三人的尸首时,杨千帆曾当众立下剑誓,要让杀死他们三人的凶手血债血偿,但当真的遇见凶手,与对方对峙的那一刻,杨千帆所要考量的也不能只是自己的誓言能否兑现,他还需要考虑身后的这些玄魔门弟子是否会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而出现更多的伤亡。 因为有所顾忌,此刻的杨千帆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剑客,而像是一个胸藏韬略的决策者。 他的面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眉头同样深锁,身上所散发出的剑意有增无减,但却并非一上来就气势凌人,相反,他此时的剑意深沉如海,让人难以窥测。 柳三刀、玉惊落、岁采薇、越骞等人在这一刻同样皱起了眉头,不单单是因为杨千帆的深沉剑意,还与他此时的静有关。 杨千帆的静并非是真正的安静,而是若一道巨渊蛰伏,不动则已,动则引起滔天动荡。 越大的动荡,越难以让人掌控。 在场之人除却岁采薇之外,又几乎都经历了一场大战,身上有着不同程度的伤势。 即便是看上去一身白衣无血的秦苍,体内经脉都已经破碎了十几处,五脏六腑也各自有着一定的损伤,赫然是与越骞一战所落下的伤势。 只是因为这些伤势并不足以危及他的性命,而且得了九色奇花之后,他的恢复力也有着一定的增强,纵使不吞服灵药,也可自行缓缓修复,所以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善于掩饰。 这样的掩饰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种伪装,但对于秦苍而言,却是一层习以为常的保护色。 因为仅有在你不把伤口呈现出来的情况下,别人才不会那么容易寻找到你的弱点。 这样的你自然更加安全,无论实际所要承受的痛苦与不适有多么强烈。 ......秦苍的右手握着剑柄。 与柳三刀相同,他的手掌有着层层无法抹去的老茧,但手背却是光滑白皙,不知是因为肤色太好还是血管本身就很细小的缘故,他握剑的手上竟看不出几根明显的血管经络潜藏在皮肤之下。 他的面容很普通,确切地说是他以偷天换日之术改造之后的秦一剑的相貌很普通,属于茫茫人海之中毫不引人注目的那一类。 但他的气质却很独特。 清雅中带着坚毅,坚毅中带着凌厉,随意一站,就仿佛一柄经过了悠悠岁月与周天星火打磨的宝剑矗立于此,即便不曾出鞘,但其中所蕴藏的剑意也足以惊动世人。 杨千帆站在他的对面,眉头紧锁,脸上尽是深思之色,其周围同样有强横剑意释放,只是气息有所不同。 所以他们两人站在此处,隔空而立,就仿佛两柄宝剑各自绽放光华,还未真正交锋,已有双剑争锋之势。 他们两人之间若是真的发生一场对决,一定会很令人期待和震动。 但作为当事人的他们,却并不那么期待。 因为无论是秦苍还是杨千帆,都很清楚这一战若是发生,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与越骞一战,虽未败退,甚至还占据上风,但刀剑无眼,落下伤势再所难免,不管这样的伤势能否危及到自己的性命,在它恢复如初之前,秦苍的战力就注定会与巅峰时期隔着不小的距离。 按照秦苍自己的估计,现在他最多只能发挥出六七成的实力。 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只是六七成,也足以应付此番参加巨塔之行的大多数魔门中人,但杨千帆显然不在这个大多数的范围之中。 甚至于以杨千帆那种战斗起来以命搏命的个性,真要动起手来,就算是身处黑洞空间之中的越骞,也未必能在他手上讨到什么便宜。 这样的对手实力可怕程度可想而知。 若是秦苍身上伤势已经痊愈,也处在巅峰状态,倒是有把握与这杨千帆一争高下,但以眼下的状态,不管是动用琴心剑魄,还是佛魔一体,他都没有多大的可能胜过杨千帆。 这般状况的确很不利。 但秦苍却并不怎么担忧。 因为当他看见杨千帆是与玄魔门众人一同现身,而非一人一剑来临之时,他便已经知晓如今的杨千帆不再是传闻中那个孑然一身率性而为的剑客。 他更像是一个决策者,或者说玄魔门未来的掌控者。 秦苍却依旧还是个剑客。 即便他的身旁站着柳三刀、玉惊落、岁采薇、柳静之、吕心溪、沐汀兰等人,他也依旧还是那个可仗剑而行遍踏千山的剑客。 因为他并没有将自己与罗刹魔门亦或者天魔门绑在一起,由始至终,他都是以一个独立于八大魔门之外的外来者的身份在这座巨塔之中闯荡。 至于背后的青云剑阁,除了悟剑峰,除了风醉尘,他同样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虽然他是在炼心殿中接了盗取八荒魔珠的历练任务之后方才千里迢迢赶至乱魔岛上,弄了琴魔秦一剑这样一个身份,但从头到尾,他都不像是为青云剑阁而战,而是像为自己而战。 少了一分对于大体的责任。 多了一分对于个人的随性。 谈不上哪一个好,谈不上哪一个坏,因为任何事物在以不同评判标准来衡量的情况下,都会有不同的意义。 秦苍倒是没有过多思考那些具备哲理性的道理,也没有费尽心思来找寻自己与青云剑阁的联系。 这一刻,他只记得自己是个剑客。 也只当自己是个剑客。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没有什么比拔剑出剑更有意义的事情值得思考。 所以秦苍此时的眼神很是纯粹,没有纠结,没有顾虑,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决然剑意。 杨千帆的脸色骤变。 他自然是猜测得到秦苍与越骞一战之后身上还有着伤势未愈,所以他有着自信,若是自己趁现在与秦苍一战,十有八九便会获胜。 然而在看见秦苍此时的眼神之后,杨千帆的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犹疑之色,目光都有些退避和闪躲。 秦苍并没有出剑,仍旧立在原地,但他剑中的意与眼中的意已经让杨千帆开始犹豫,原本就有些顾忌的心更加摇摆不定。 直到一旁的夏侯刺察觉到了异色,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右掌之上运转雄浑灵力,按在杨千帆的肩膀之上,后者的脸色方才逐渐恢复正常。 杨千帆偏头看了看夏侯刺一眼,旋即又将目光移开,再度向秦苍锁定而去。 “仅凭剑意便能让我的心境动摇,我有理由相信,凭你的本事足以在瞬间杀死商公权、韦渡、羊弘他们三人。”杨千帆沉声道。 秦苍仍自波澜不惊,平静道:“可是你并没有证据。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们三人,你也不一定就敢在此真的对我动手,这与实力和胆量无关,只是自你无形之中被玄魔门门主当作继承人培养之后,你的身份就从一个剑客变成了决策者。要考虑的东西多了,自己剑上的东西也就少了,不再那么纯粹。” 杨千帆深吸一口气,道:“看来你很懂剑。” “我是个剑客,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自然懂剑。”秦苍道。 “或许,你叫剑魔比叫琴魔更合适。”杨千帆沉默片刻,突然道。 “呵呵。”秦苍轻笑一声,并不接话。 瞧得此幕,杨千帆很快话锋一转,道:“我曾立下剑誓,要让杀害商公权等人的凶手血债血偿,不管是作为一个剑客亦或者一个决策者的身份,我所立下的誓言都会尽全力去实现,所以若真是你所为,我就算现在不对你出手,迟早有一天我会对你拔剑相向。” “我倒是有些期待那一天,只不过杀死他们三人的嫌疑者应该并不只有我一个,在你思考何时对我出手之前,或许还应该将目光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秦苍道。 杨千帆目光闪动,并未再言,但在秦苍话音落下之后,他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着痕迹地将连同曲不散在内的炼狱魔门众人一扫而过。 ......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两个条件 羊弘与韦渡两人在死前识海都遭受到了十分严重的创伤,导致他们意识混乱不堪,战力全无,至于商公权的情况则较为特殊一些,先是被凶手以劲力直接震伤,导致血管经脉之中有多处滞涩不通之处,战力大减,随后又在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被凶手制服,最终殒命。 这是当时杨千帆与夏侯刺等人发现商公权等人的尸首时,夏侯刺查探之后所做出的推断与分析。 而夏侯刺的推断也的确与事实十分相近,事发之时,九色奇花已然融入了秦苍的身躯之中,他又刚刚通晓佛魔一体之法,得了佛魔道经,战力大涨。商公权虽然出手果断,以一对青铜锏破杀而来,但早就被秦苍的魂力所感知到,所以后者只是一剑对双锏,便将商公权的攻势悉数瓦解,进而将之震伤。 羊弘与韦渡两人合击而来,被秦苍以佛魔外道像所冲击,内藏佛魔道经中的一些经文篇幅,通过直接吟诵的方式猛烈冲击他们的识海,最终导致两人识海崩毁,精神错乱,灵力仍在,但已无再战之力。 整个过程的时间极为短暂,即便谈不上电光火石,却也是片刻之间。 这样的手段让人惊讶,同时也让人疑惑。 因为纵观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中的人,通晓灵魂精神攻击这一类奇术的人太过稀少,杨千帆与夏侯刺等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想到了以一首炼狱催魂曲成名的曲不散以及最近声名鹊起的琴魔秦一剑。 然而据杨千帆所感知到的那股气息,与曲不散并无多少相似之处,至于琴魔秦一剑,那更是在入塔之时都不见半分人影,所以发现尸首之后他根本没有怀疑到秦苍的身上,连曲不散都只是暂且列为嫌疑对象之一,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与曲不散同门的另外几名炼狱魔门的弟子身上。 直到越骞前来与杨千帆商议塔中结盟之事,又将从卓忆然那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知给了杨千帆等人,他们方才知道传闻中的琴魔秦一剑很有可能已经现身,虽不知晓后者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塔中,但自从得到了这个消息,杨千帆对秦苍的怀疑就已经种下。 虽说凭借商公权、羊弘、韦渡三人的尸首上的创伤,根本无法确定这就是秦苍所为,甚至于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多少关联。 但琴魔秦一剑这个名字乃是在近些时候方才出现在八大魔门中人的视野之中,与褚阑珊、曲不散、卓忆然、江书萱等早已在八大魔门中拥有一定名望的年轻高手不同,有关琴魔秦一剑的消息最少。 就拿他与封忌故一战来说,旁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是秦苍获胜,封忌故战败,但秦苍究竟是用什么招数战胜的封忌故,旁人大都无从所知。 原因无他,秦苍那时所动用的根本不是罗刹魔门中的魔道功法以及灵术,要么是他自己所创的招数,要么就是中陆秦家的绝学,根本与南境中的势力没有半分关联,自然看不出具体派系。 除了善琴和善剑之外,包括杨千帆在内的一干人等对于他的了解就再无多少。 所知甚少,固然是一个对他们不利的因素,但这同时也就意味着在秦苍的身上有着更多的可能性。 证据不足,无从寻找凶手的情况下,一个可能性就已经足够让杨千帆等人怀疑上秦苍。 这也正是为何杨千帆最终还是应了越骞邀请而来,并且甫一现身,就开门见山,将话题引到商公权等人的身上。 只是事情的发展从不像人们希望的那般顺利。 一个人想要开门见山,另一个人却未必就真的要撤开遮挡在山前的重重迷雾。 正如这世间并非人人都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一样。 商公权、韦渡、羊弘三人是死在秦苍手中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旁人问起话来,他就真的要一口承认,若是如此的话,倒还不如当时取了三人的性命之后,就直接用剑蘸上他们的血迹,在四周的墙壁上写下一行血书:“杀人者琴魔秦一剑是也!” 岂不来得更加醒目?更加光明磊落? 对于一个时常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的人,光明磊落这四个字是对他们的夸赞。 可对一个下定决心要行邪魔之事的人而言,光明磊落就是对他们实实在在的侮辱。 秦苍倒是从来没给自己硬性定下什么正魔的定义,但现在他的身份乃是琴魔秦一剑,那自然是要时时刻刻践行魔之准则,若是事事都遵循正道作风的话,那和自己主动暴露疑点有什么两样? 倒不如直接召集八大魔门高层人物,大家齐聚一堂,他索性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青云剑阁悟剑峰弟子的身份,死也死的“光明磊落”,痛痛快快! 既然是要做魔,就该做的彻底一些才对。 ...... 种种阴暗的想法在秦苍脑中浮现,如繁星密布,多到他体内的魔性都快有些控制不住,所幸他有不动印镇压心境,加上前些时候又得了佛魔道经,掌握了许多佛门经文,有对抗魔性之效,双重保险之下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方寸。 反倒是对面的杨千帆经他这么一语,目光闪烁不定,猜忌之心大起,始终拿不定主意,连身上的剑意都开始趋于消散。 瞧得此幕,秦苍嘴角掀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知道,此时的杨千帆虽然灵力肉身都处在最为巅峰的状态,但脑中困扰太多,心境不圆满,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如此一来,秦苍所要面对的压力自然就要大大减小,哪怕他还有伤在身。 “我说,杨千帆,虽然不知道那几个小子究竟是死在谁的手中,我对你发誓报仇的方式也很是欣赏,但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你现在即刻退下,不要掺和我们两方之间的纠纷,我可以让你们玄魔门置身事外,如若不然,我可就要当你玄魔门也要与我天魔门作对了。” 柳三刀蓦然开口,心绪颇为杂乱的杨千帆并为快速给出回应,反倒是夏侯刺很快言道:“要我玄魔门不插手你们两方的事物也可以,只是你们须得答应我们两个条件。” “哗嚓,你还蹬鼻子上脸给老子提条件来了......”柳三刀正要发怒,一旁的柳静之却是陡然将他拦下,道:“大哥莫急,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夏侯刺闻言笑道:“还是柳姑娘比较明事理,我们这两个条件其实也不过分,都是诸位力所能及之事。” “有话快说,别兜圈子。”柳三刀道。 “好,明人不说暗话,这第一个条件是即刻起诸位暂时罢战,第二个条件便是要诸位与我玄魔门合作,打破这第三层空间,进入第四层以及更往上的地方。” 夏侯刺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双剑斩日月(上) 夏侯刺所说的这两个条件并不过分,没有故意强人所难之嫌,但其中的内容却是十分奇怪,以至于众人闻言之后脸上几乎都浮现出惊异之色。 这第一个条件倒还相对容易理解,虽然杨千帆与夏侯刺等一众玄魔门众人是受越骞相邀,方才赶到此地,但这并不代表杨千帆他们就一定要与古魔门、幽魔门。炼狱魔门这三方通力合作。他们之所以会来,不过是想弄清楚那琴魔秦一剑究竟与商公权等人的死有无关系,而非鼎力相助这三门对付天魔门与罗刹魔门。 玄魔门中的大多数人对天魔门有着些许抵触心理,这一点并不假,但这些抵触心理,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对天魔门强横实力的敬畏演化而来,不到万不得已,玄魔门中人不会真的与天魔门之人撕破脸皮,哪怕只是小辈间的争斗,并非高层间的对决。 自小在玄魔门中修行,杨千帆与夏侯刺等人或多或少都受了这样的主流思想的影响,在没有直接证据表明秦苍就是杀害商公权、韦渡、羊弘三人的凶手时,那自然是没有必要相助越骞他们与秦苍、柳三刀等人为敌。 同样的道理,让杨千帆与夏侯刺反过来帮助秦苍和柳三刀他们对付越骞等人也是没有什么可能。 所以在这般情况下,两不相帮,置身事外,甚至于让双方都休战罢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说因为尉迟炎等人被杀,柳静之也险些被天地大道同化一事,柳三刀对于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这三方都有着不小的怨恨。但在先前的战斗中,已是有不少三门中的弟子在他们手中折损,古魔门的卓忆然更是直接被柳三刀生擒,现在都还扛在肩上,封住穴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报了仇了。 趁此机会由玄魔门出面,暂时平息两方恩怨,并非不可能之事。 故而这第一个条件秦苍与越骞等人其实都可以接受。 但夏侯刺所说的第二个条件,让他们一众人等与玄魔门合力,共同破开这第三层空间,进入第四层乃至更高的地方,听上去就显得很是稀奇古怪了。 虽然在他们的魂力感应之中,迄今都未曾出现通往第四层的入口,古往今来,也并不乏一些潜藏秘宝的宝地需要破开一层空间,方能走向更深处的例子。 但这第三层空间比他们以往所见到的任何空间都要古怪和神秘。 一轮烈日,一轮寒月,日月同辉,悬浮于空。 阳光与月光彼此之间并无影响,也从不互相侵蚀,反是重叠一处,将人的身影都分化成冰火两级。 这是阴阳平衡之地,最为理想的状态之一。 但若是有人从内部破坏这阴阳平衡的空间结构,又当如何? 无论是破坏的力量偏向于阳,还是偏向于阴,都会导致阴阳失衡,规则错乱,届时整个第三层空间将会崩塌不假,但身在此处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沦为陪葬,而不会像夏侯刺所说的那样真的就能安全地走向更深更远的地方。 来到机缘宝地自然是为了得到宝物,拥有更强的力量,谁都不愿做埋骨于此的冤魂厉鬼,这也正是为何夏侯刺寥寥数语之后,场中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了明显变化的缘故。 并不仅仅只有惊异,还有着愤怒。“好你个夏侯刺,开个条件都这么居心不良,居然让我们与你们联手毁掉这第三层空间。你大爷的,到时候阴阳失衡,规则错乱,我们一个个岂不是要死在阴阳倒乱的空间漩涡之中?枉老子平时看你还挺正经的,没想到说起话来这么阴损,连同归于尽的方式都想得出来,老子真想一刀劈了你!” 柳三刀一脸怒意,话音落下竟真的要作势拔刀,不过转瞬便是再度被一旁的柳静之拦下。 “哎呀,哥,你能不能冷静沉着得思考一下问题,别老动不动就骂人拔刀,很粗鲁的。”柳静之道。 柳三刀白她一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懂,这不叫粗鲁,叫有个性!” “现在却不是什么讲个性的时候。”出声的不再是柳静之,而是一旁的秦苍。 柳三刀思忖片刻,忽而转脸一笑:“嘿嘿,大哥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去......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虽已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柳静之这番话仍旧是被听力灵敏的柳三刀所听到,后者却也不恼,反是悠哉悠哉地抚摸了一下手中的灵戒,戒上有银白光辉闪过。 柳三刀倏然厉啸一声,提臂运力,直接将肩上的卓忆然用力甩出,本就身体虚弱又被封住周身穴道的卓忆然吓得花容失色,冷汗直流,以为就要从虚空中坠下摔的尸骨无存,就此香消玉殒,不曾想自那灵戒上所释放出的银色光芒却是陡然将她的身躯包裹,紧接着便是吸入了内部空间之中。 柳三刀满意一笑,舒展腰肢,又活动了一下周身筋骨,伴随着骨节咔嚓作响的声音响彻,他整个人仿佛又恢复到了巅峰状态,气势强盛。 “现在腾出手来,不管是破空间还是杀人,都有力气,大哥,你说夏侯刺这小子提的两个条件咱们是接还是不接?要是你也觉得不靠谱,那我二话不说现在就一刀去把他劈了!” 秦苍目光闪动,看他一眼,淡笑道:“你有力气拿刀劈人,倒不如节省下来,待会儿刀斩日月,岂不是更加威风,更加霸气绝伦?” “刀斩日月......听着倒的确很威风,不过我就是有些担心,要是我这一刀真的把这第三层的日月都给劈没了,你们能不能安然无恙地从阴阳失衡的空间裂缝走出啊?”柳三刀担忧道。 “总要试过才知道。”秦苍道。 “试?拿命试啊?这可不比外界,没有什么魔门高手替我们善后,一旦试错了,不单单死你一个,连我们都得玩儿完,难不成下了黄泉,还能找你赔偿损失不成?”玉惊落对着秦苍连连问道。 “诶,要真的都下了黄泉,赔不赔偿损失都没有什么意义,你又何必纠结于这一点上。换个角度,就算试错了,也有这么多人陪你一起死,黄泉路上,想来也不会寂寞。”秦苍凝视着玉惊落,缓缓言道。 “你......”玉惊落气结,但一时之间竟是无从反驳。 沐汀兰却是在此时笑道:“秦公子的心胸倒还真是广阔,生死这么沉重的话题硬是被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如风如雾。” “那是因为眼下的处境,容不得我不轻描淡写地看待生死。” 顿了顿,秦苍微微仰首,深邃眼神将那一轮烈日以及寒月牢牢锁定,他继而言道:“一轮烈日,一轮寒月,掩盖住了所有的星辉,同样也封闭了我们通往第四层乃至更高的空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唯有具备大无畏的勇气,方有可能在重重危险之中存活,用自己的双眼看到更为广阔的天地。” 秦苍话音未落,原本沉默不语的夏侯刺双掌骤然合拢,掌心触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看来传闻中的琴魔秦一剑也并非那么特立独行,至少在看待生死的这一方面,你我是同一路人。”夏侯刺笑道。 秦苍望着夏侯刺,亦是笑道:“偶尔走过了一条相同的小路,并不代表最终会走上同一条大路。” 夏侯刺但笑不语,而是将目光移在了杨千帆的身上。 杨千帆缓缓抬首,面色深沉,声音同样静如幽海。 “秦一剑的决定可否代表你们的决定?”杨千帆望着柳三刀与岁采薇等人所在的方向,沉声问道。 柳三刀并没有过多犹豫,便是点头应道,至于岁采薇,在思忖片刻之后同样微微颔首。 “很好,那么你们呢?”杨千帆蓦然转身,看向越骞、褚阑珊以及曲不散三人。 “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只到了第三层便中途折返。”越骞回应道。 褚阑珊与曲不散相视一眼,彼此都未开口,显然也是做出了默许。 “既然如此,便请诸位移步至我的身后,将自己所能调动的最大力量汇聚于我手中长剑之上,届时我再借诸位之力一剑破开日月,我出剑的速度会极快,所以会有一瞬间的遁离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那时阴阳之道还未彻底崩毁,但空间已然撕裂,你们所要做的便是用最快的速度从空间裂缝中穿出,到安全之地再进行汇合。” 杨千帆目光扫向众人,如是说道。 只是他计划虽好,但在提出之后还是遭遇到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其中最响亮的当属柳三刀。 “把所有人的力量都聚集在你的剑上,这是何道理?万一你小子聚集了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不去破开第三层的空间,反倒是朝我们来一剑,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可就血染青天了。” 杨千帆闻言立时不悦道:“我杨千帆岂是那等卑鄙小人?” “人心隔肚皮,说不准,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这样,让我大哥和你一同承载众人的力量,双剑斩日月,破开这层空间,如何?”柳三刀道。 杨千帆脸上闪过犹豫之色,目光一闪,落在身旁的夏侯刺身上,虽未开口,但征询之意不言而喻。 便见夏侯刺缓缓点头道:“可行。” “越兄可有意见?”杨千帆稍作思忖之后,又向越骞问道。 越骞道:“如此即可。” 闻言,杨千帆缓缓闭上双目,又在顷刻之后再度睁开。 当其双眸之中的光彩重新绽放出后,所有的犹豫都在一瞬间被清扫而空,他的剑意也是再度变得坚定。 “秦一剑,请!”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双剑斩日月(中) 剑,古之圣品,至尊至贵,人神咸崇。 其乃短兵之祖,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实则因其携之轻便,佩之神采,用之迅捷,故历朝王公帝侯,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剑与艺,自古常纵横沙场,称霸武林,立身立国,行仁仗义,故流传至今,仍为世人喜爱,亦以其光荣历史,深植人心,斯可历传不衰。 剑之意义,可见一斑。 虽然对于修行中人而言,普遍并无多少世俗朝代的概念,不知三公九卿,不循礼乐之制,但若论对于刀剑一类的近战兵器的热衷程度,相较于世俗中人,修行中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其中有很大的原因便在于修行界中奇门异术多如繁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即便只是一截枯木,一株野草,都有可能变得如铁器一般锋利,用以施展出各种刀术剑招。 刀,乃百兵之霸。 剑,乃百兵之君。 一个霸道绝伦,有霸者之风,一个春风细雨,乃君子武备。 自从刀剑这两样器物彻底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后,有关两者的比较就从未消停,有人认为刀以霸见长,更胜一筹,而有人则认为剑灵活多变,更出其不意。 究竟谁优谁劣,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从没有具体答案。 但用刀的人和用剑的人却可以真的用来比较。 刀剑再通灵,若无人会用,终究也只是死物,反之,即便是一堆破铜烂铁,遇见会用的人,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功效。 所以对于刀客与剑客而言,任何有关刀剑的排名都十分可笑,用刀之人与用剑之人间的排名却不那么可笑,相反,他们会觉得相对公正。 就以柳三刀为例,他手中的无名刀很是神秘,旁人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是何品级,唯有从一些传闻中猜测推演,将这把无名刀大致定格在了接近圣器的水准。 能够有资格握着这样的一把刀,持刀之人的实力应当很强。 柳三刀也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很强的刀客,但却算不上是最强的刀客,即便这个范围并非南境,而是缩小到了八大魔门之内,他也依旧算不得最强的刀客。 江山代有才人出,在柳三刀出生之前,八大魔门之中便已经出现了一批令人闻风丧胆的刀客,这其中以一位天魔门的刀客为最。 那位刀客是已经作古了近百年之人,所以时至今日八大魔门之中已没有多少人记得清他的名字,但若是说起他手中那把刀,很多人都会记忆犹新。 那是一柄无比残缺的刀,残缺到从形貌上甚至已经算不上是一把刀。 就算是寻常人家用来杀猪宰羊的菜刀,怕是都要比那把残缺的破刀锋利数倍。 但正是这么一把残缺的破刀,曾沾染过悟道境大能的鲜血,那位持刀的刀客在用这把刀从悟道境大能身上划破血肉时,也不过堪堪步入问道境大成境界。 一个问道境大成的修士用一把看上去连菜刀都不如破刀伤了悟道境大能,除却杜撰传说的可能,便只能用神迹一词来形容。 岁月流逝,那位悟道境大能的身份已被人遗忘,那名刀客的名字也早已不被多少人知晓,唯有那一把破刀,还存在于那近乎神迹的传闻之中。 那把刀名为道血,论材质与威力都不及柳三刀的无名刀,但若论凶名,却是胜过无名刀十倍不止!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凶名,与那位刀客离不开联系。 能让一把破刀的名声到达如此境地,那位刀客的实力自然要胜过柳三刀不知凡几,至少从目前来说是如此。 刀不可用以衡量人,人却可以影响刀。 这便是一把刀和一个真正的刀客之间的区别。 将刀换做剑,也是同样的道理。 杨千帆成名已久,是现如今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之中数一数二的剑修,假以时日,他在剑上的造诣也将超越那些老一辈的魔门剑修。 人已成名,手中之剑自然也会受到各方的关注与了解。 杨千帆的剑名为破浪。 千帆破浪,是一幅很雄伟壮观的画面,所以如果说名字上的巧合是冥冥之中的一种联系的话,那么他和他手中之剑的配合将会无比的紧密。 人剑合一,天衣无缝,如此种种在旁人看来完美到过分的境界在他的身上能够轻易地体现出来。 这本是一件令人艳羡无比的事情,但却让杨千帆感受到了苦恼。 因为他向来是一个不注重也不追求完美的人,并非不喜欢,只是他很清楚所谓的完美仅是一种理想的状态,这世上从没有真正的完美,就如人的躯体永远不可能获得永久的长生一样。 所以若是自己能够很轻易地就达到人剑合一的完美境界,杨千帆反倒会觉得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完美。 相较之下,他更希望自己的剑有着残缺之处,唯有如此,他才能不断发现和弥补,将自己当作一个永远也无法装满水的巨大容器。 这样的想法很难让他人理解,也很难让他人认同,旁人都只以为他是练剑成痴,对自我要求太高,反倒落下了一些不必要的心病和担忧。 所以私下里很多人都笑称杨千帆为“剑痴”。 剑痴的剑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痴意,愈是痴狂,愈是执着,所以杨千帆战斗起来总喜欢以命搏命,一剑出千帆破浪,并无回旋余地,直来直去,从不曲折。 这其中固然有着不懂变通之嫌,但却没有人敢嘲笑他不懂变通。 因为同辈之中几乎没有人能正面当下他的直剑,即便是早已修炼有成的魔道大能,在看见杨千帆直剑中的势与意后,也会由衷惊叹。 如此出色的人物,不出差错理所当然地会成为将来八大魔门之中的第一剑修。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连杨千帆自己也这么认为,直到他遇见了秦苍,这样的想法才首次出现了些许动摇。 杨千帆其实并不了解秦苍的剑,更不了解他的人。 除了通过一些有关琴魔秦一剑的传闻知晓一些基本信息之外,他对秦苍就真的再无所知。 先前秦苍一剑断江的惊世场景杨千帆也并没有亲眼见到。 但当他真的与秦苍碰面,他却直接感受到了秦苍的剑意,无论是眼中还是身上,都透露着一股毫不逊色于他的强大剑意。 坚如磐石,势若雷霆。 尤其是当他与秦苍并肩站立之时,这样的感觉更为强烈。 ...... 柳三刀与越骞等一众强者终是就位,释放灵力灌入杨千帆与秦苍的体内,再传输入剑身之中。 两人望着天空中的烈日寒月,手中长剑在同一时刻高高举起。 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肃肃大风起。 悠悠剑意生。 风中剑还未出。 却已是有两道惊世长虹绽放,直冲霄汉,席卷天地之间!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双剑斩日月(下) 有一剑名为沧澜。 有一剑名为破浪。 有一人唤作琴魔。 有一人唤作剑痴。 琴中之魔并未抚琴,而是手执一柄淡青色古朴长剑,剑身竖直,闪耀奇光,裹挟风云大势,遥遥指向空中日月。 剑中的痴同样提着一柄四尺青锋,剑气自行扩散成浪潮,待得锋锐处微微一划,浪潮退散,拨云见日。 两柄不同的剑被两个不同的人高高举起,释放着不同的气息,萦绕着不同的剑意。 但却带着同样的目的。 他们的头高高地仰起,手中之剑经臂中灵力一提,缓缓越过胸前,高过头顶,剑中有灵力汇聚,剑中有大势滚动,虚空中的那一轮烈日以及寒月仍旧悬浮,光芒依旧重叠,化作阴阳二极,但无论是阴与阳,都无法缠缚住两人手中之剑。 杨千帆自拔出破浪剑,握剑于手中之后,脸上便再无一丝犹豫之色,他的面色深沉而又坚定,既如海,又似石。 多年修剑,多年用剑,他的剑早已经变得很快,变得很强,在如今这种众位魔门高手的灵力持续灌入他的身体和手中之剑的情况下,他的剑理所当然地会变得更快更强。 然而他的呼吸却是于某一刻骤然停顿。 并非是柳三刀与越骞等人的灵力汇聚之后形成的洪流超过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而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位同样执剑而立的身影给予了他太多的不可思议与震撼。 以往杨千帆只闻琴魔秦一剑之名,不知其人,不知其琴,更不知其剑,但在今日过后,秦苍的琴艺具体如何他或许依旧无法得见,但不管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剑,都会在杨千帆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秦苍的人很平静,剑也很平静。 即便是做着剑指日月这等在旁人看来很威风很气派的举动,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不该有的变化。 这样的平静很理性,但也很可怕,可怕到别人会控制不住地猜想是否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保持这般近乎绝对的平静,没有人味,没有人情。 这些想法的确有着一定的可能性,但也只能存在于可能当中,无论如何,归根结底,这也只是别人的猜想。 最了解自己的永远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所以不管在别人的眼中,秦苍究竟可以做到多平静多冷漠无情,他都从未被这些想法所左右,他始终记着自己是个有情人的本质,这样的本质不是枷锁,而是烙印,一种铭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 ...... 在杨千帆呼吸顿住的同时,秦苍的呼吸也有了明显的一滞。 却不是被自身剑意干扰或是被杨千帆剑意压迫的缘故,而是在这种众人之力汇于己身的玄妙情况下,他感觉到了自己与沧澜剑的联系更加紧密。 人还是人,剑还是剑,但人的身上有了剑意,剑的身上有了人性。 这自然是人剑合一境界的一种体现。 秦苍的面色忽而由平静变得肃然。 柳三刀与越骞等众位龙庭境中的顶尖高手的灵力持续灌入,早已使得他体内的力量达到饱和。 多余的力量附于剑中,也是令得剑意、剑气、剑势等多方面力量达到圆满。 当所有的客观条件都已经满足,只需动用自己的主观意识,便可以出剑。 秦苍却是多停顿了一刻,多等待了一瞬。 此时与他并肩而立的是杨千帆,让他等待的自然也是杨千帆。 杨千帆与他一样,都吸取了柳三刀与越骞等众位高手的部分灵力,体内力量充盈无比,连骨节作响的声音都是清晰可闻,所以杨千帆其实也可以在此时出剑。 但他却做了和秦苍一模一样的举动,在原地多停留了一刻。 秦苍在等待,杨千帆同样也在等待。 不是等待虚空中那一轮烈日以及寒月的气息最弱之时,而是等待两人剑意互相磨合,齐头并进的最佳时机。 如此举动,与剑之一道中的双剑合璧极为相似。 但两人只是初识,以往从未碰面,彼此之间并无多好的默契,想要在极端的一瞬间做到双剑合璧,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他们两人也都没有生出这样的想法。 秦苍与杨千帆所等待的仅是一个两人剑意并不互相排斥互相压迫的时机,这样的时机虽然也会很短暂,但却是他们魂力所能捕捉到的一瞬,至于能否双剑合璧,融会贯通,已不是他们所能考量之事。 也没有必要去考量。 两人,双剑,本就没有必要刻意地合成一剑。 双剑斩日月,虽不及一剑斩日月看上去那般气派十足,威风凛凛,但却胜在各有所向。 日月同辉,极阳烈日居于左侧,极阴寒月居于右侧。 一剑向左,碎阳! 一剑向右,破月! 看上去岂不更赏心悦目,具备自然之道? 杨千帆与秦苍同时深吸了一口气。 手中之剑在如此磅礴的灵力淬炼之下早已养出了雄浑剑意,剑还未出,便有龙盘虎踞之象。 无论是杨千帆手中的破浪剑,还是秦苍手中的沧澜剑,此刻所具备的威能都已经超越了龙庭境这一层次的巅峰的数倍,堪破了道之界限。 而若是真如柳三刀先前所言,由杨千帆一人来承受这股雄浑力量的话,那么他的剑还要比现在恐怖许多,就算是罗刹魔门第一圣女江书萱在此,不解封丹药禁制,展露出问道境大成的实力,面对此剑,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即便是江书萱展现真实境界,以她问道境大成的实力,如若硬接此剑,纵使不死,十有八九也会身受重创,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如初。 因为柳三刀的提议,杨千帆此时的剑并未到达那样一个恐怖的境地,但若是他的剑与秦苍的剑一同发动,所造成的破坏力与毁灭力叠加,绝不会在那一剑之下。 不单单只是身后柳三刀、越骞、岁采薇等人有此感觉,身边各自萦绕着雄浑剑意的两人在掌握了这股力量之后都有了这种想法。 杨千帆的反应倒还相对弱一些,毕竟他天赋虽高,至今也不过龙庭境巅峰的修为,即便有着破浪剑的加持,以往他的实力也只是无限接近道之界限,并未真正突破,此刻借柳三刀等强者之力堪破道之界限,最多也只是让他震动和感叹而已。 秦苍却是不同,造化境巅峰之时他便能通过九转道玄诀的前三转拥有问道境大成的修为,虽然只是一时,但在那个时间段内,他却能与真正的问道境大成强者一样随意调动大道力量,举手投足间伴随道威,即便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目光,都很可能让问道境之下的修士肝胆俱裂。 之后雪云峰中借药皇南宫决返生丹与蕴灵丹之效,打破境界屏障,步入龙庭境界,更是让他摸到了九转道玄诀第四转的门槛,秘法全开之下距离问道境圆满都只有一线之隔,他也是凭借着这等力量助南宫决杀了邢无生。 冥界五殿之一黄泉殿的判官,光是这个名头,都大的足以能够吓死人,执掌生死簿与判官笔这两件准圣器的邢无生,实力更是可怕,悟道境之下,几乎没有人能正面将他击败,更别谈击杀。 但他的确是死在秦苍手中,虽然有着偷袭之嫌,但秦苍那时所能调动的道之力量的确是到了十分恐怖的层次,连问道境圆满强者都能够威胁到,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不过因为后来药毒入体不得不散功的缘故,他暂时失去了这股力量而已。 而今因为柳三刀与越骞这一众年轻高手灵力的灌入,彼此叠加之下,却是让秦苍所能调用的力量再度堪破道之界限,虽与当年与邢无生一战时所具备的力量仍有很大差距,但毕竟也是真正到了问道境强者的水准。 失去的东西重新得到,总会让人格外珍惜。 久违的力量再度回归,总会让人格外铭记。 所以此刻的秦苍心中颇有些百感交集之意,他既想到了自己在中陆仗剑时的种种过往,也想到了在南境雪云峰上与炼药之术出神入化的药皇以及那个可爱灵气的小女孩相处时的诸多画面。 有些快乐,有些酸楚,有些恍然,有些留恋。 只是不管再留恋,终究也只是当年,而非眼前。 秦苍的心蓦然间静了下来。 像是一颗坠入静湖中的石子,无声无息,波澜不惊。 他的人也已彻底静了下来,但手中之剑却是开始移动。 他知道,等待已久的时机终是来临。 杨千帆同样知晓,所以在秦苍手中沧澜剑移动之时,他手中的破浪剑也是有了动作。 唰! 两柄长剑在两只手掌的推动之下,将四周空气切割地连连爆响,双剑搅动气浪,绽放惊世虹光,两道凌厉剑锋穿梭如龙,霍然刺天! 天上有日,天上有月。 日光中依稀可见一剑遥遥刺来,若天外来客。 月光中依稀可见一剑摇摇斩落,似海外飞仙。 秦苍与杨千帆并肩而立,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静得可怕,但在他们所斩出的那两道剑光落下之后,四周空间便是掀起了惊天动荡,若一道屏障被劲力粉碎! 恍惚中,有日坠,有月落! ...... 第二百四十七章 石门 日坠,月落。 天崩,地裂。 若撑起一座完整诸天的秩序神链被人斩断,所有的规则被破坏,所有的空间被切割,所有的有形之物被粉碎,一股滔天的毁灭之势在其中蔓延,速度之快,只在转瞬之间便要将先前还安然无恙地站在巨塔第三层空间中的众人诛灭成一片虚无。 愈是具备毁灭性的力量,就愈是让人感到可怕。 修士的力量再强,终归不是,谁都不能够保证可以彻底摆脱恐惧心理的影响,所以当秦苍与杨千帆双剑斩灭空中日月,导致阴阳错乱,空间崩毁,那一股毁灭之势弥漫而来之时,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浮现出浓浓的惊色。 包括刀法精妙无比的柳三刀,包括领悟魔血秘法的越骞,包括真实境界已然问道的岁采薇,同样也包括以手中之剑将空中日月斩灭的秦苍与杨千帆。 作为破坏此方空间的作俑者,秦苍与杨千帆在斩灭日月的那一刹那会诞生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威势,令人惊讶叹服。 然而当这一刹那时间过去,两人所具备的威势便会统统转变为劣势。 日月崩毁,阴阳错乱,两人居于毁灭漩涡的正中心,不管是怎样的可怕力量袭来,两人无疑会首当其冲,率先招来劫难。 至于一旁的柳三刀与越骞等人,虽然因为向秦苍与杨千帆传递灵力的缘故,导致自身力量有所减退,但毕竟他们是早有准备,以有心算无心,在这股毁灭之势诞生之前,他们就已然催动身法,施展最极致的速度朝四周的空间裂缝中掠去。 当那股毁灭之势诞生之时,柳三刀等人其实已经相当于有半只脚脱离了危险区域,加上危险境地之中人的潜能会不自觉地爆发,众人的速度会在一瞬间有着明显的提升,在此增幅之下,穿过空间裂缝,到达安全区域并非什么难事。 最危险的始终是秦苍与杨千帆两人。 他们可以最先出剑,斩灭日月,破开空间,但却不能最先逃离此地,因为不管他们将手中之剑练得再快,出剑之后总归是要有一瞬间的反应时间来过渡,对于秦苍与杨千帆这等顶尖剑客而言,他们用以过渡的反应时间其实很短暂,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到。 但在阴阳错乱空间崩毁的凶险环境之下,纵使是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也足以使得两人的处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幸这并不代表两人就一定会遭劫。 最先出剑,因为反应速度的限制,他们的确不可能与柳三刀他们在同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此地,然而因为还残留着众人汇聚的灵力的缘故,他们的身法速度将会比平时快上数倍不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速度在很多时候都能够抢占战局的先机,同样也能在很多时候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秦苍与杨千帆在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收剑遁离,先前斩灭空中日月的是两道惊艳剑光,而今他们两人身法催动到极致的异象竟仿佛也是两道剑光。 唰! 两道剑光呼啸,自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的空间中穿过,自漆黑无比的裂缝之中掠出,便在秦苍与杨千帆所化的光虹在漆黑裂缝中消失的下一刻,原本冰火两重的第三层空间便是彻底被毁灭之势所席卷,阴阳倒乱,所有的空间结构瓦解,化作了细小无比的空间碎片。 宛若一个瓷杯被摔倒在地,一面明镜被人以重物砸碎,其中破碎处之多,程度之深,几乎是到了不可修补的境地。 破镜难圆,毕竟是自古就流传下来的道理。 只是这座不知名的巨塔从诞生的那一刻起,都拥有着太多的神奇之处,阴阳共存的空间只是其中之一,除它之外,还有着许多令秦苍与杨千帆等人想象不到的秘密。 并且两人的剑也并未真的将这第三层空间破坏殆尽。 极致的破坏,并非让对方碎裂,而是让对方从有形化作无形,消散于虚无之中,在有形的空间结构之中再也找不到有关他的半分痕迹。 秦苍与杨千帆双剑齐出,虽破坏了第三层的空间结构,导致阴阳失衡,规则不存,但最终也只是使得原本完整的空间结构分解成无数细小的空间碎片而已,从本质上而言,它还是有形的空间,只是被化整为零罢了。 而只要是不从被伤及本源的东西,便还是有着被修复的可能。 这也正是为何在秦苍与杨千帆离开后不久,这片本已被毁灭之势席卷,千疮百孔的空间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修复的缘故。 当然,这已不是秦苍与杨千帆所需要考量的了,斩灭了第三层的日月,从空间裂缝中掠出,有通往第四层甚至更高层次的空间的机会,做到了这些,他们的目的其实就已经达到。 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以外来者的身份在这座巨塔中寻宝,而并非是以一个破坏者的身份来毁灭这座巨塔。 且以他们的能力,也无法做到这点。 ...... 出了第三层的冰火两重之地,横亘在众人面前的的确不再是迷迷茫茫无法感知的一片地域,众人的魂力已经能够如往常那般随意动用,不再受到丝毫阻隔,有一马平川之势。 故而即便在魂力所探查到的范围之中,有着诸多悬浮于空的障碍之地,他们也还是成功地绕开众多障碍物,寻找到了目标之地。 那是一座建立在虚无云雾中的宽广石台,台上刻着数不清的大道纹路,以及阴阳两仪四象八卦图阵,气息浑厚苍茫,有一种自上古遗留下来的苍凉厚重之感,兼之呈圆形,四周又有云雾遮掩,众人置身其中,一时间竟是不知边界在何处。 当然,相较于边界,有些东西要更吸引他们的注意。 那便是立于石台正中的五道巨大石门,每一道石门都是紧紧闭合,其上没有设置任何机关,有的只是最为普通的颜色纹理,暗沉,压抑,却又神秘,让人有想要迫切探知的欲望。 不多时,秦苍与杨千帆也是来到了这座石台之上,与柳三刀与越骞等人一同伫立于五道巨大石门之前,身上气息收敛,若有所思。 “诶,大哥,你说这五道石门是干嘛用的?”见秦苍气息平稳,并无什么明显伤势,柳三刀放下心来,很快凑上来略带笑意地问道。 秦苍微微思忖道:“若我所料不差,这五道石门应当是各自对应着塔中的一个楼层。” “啊?从第四层到第八层一一对应,大哥你确定?”柳三刀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秦苍道:“都说了是在我所料不差的情况下,猜测而已,作不得准,还要检验过才知道。” 说罢,秦苍踱步而行,径直朝着那最左侧的一道石门走去。 ...... 第二百四十八章 灵衍虫 石门紧闭。 不留一丝缝隙。 与石台地表上所铭刻着的种种大道纹路,阴阳两仪,八卦图阵相比,这座石门除了宽大之外,再无任何出彩之处。 它就像是放在众多无瑕美玉中的一颗青石,平凡,无奇,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闪光点。 然而从这道石门出现在这座悬浮于云雾中的石台上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经注定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石门的表面平凡无奇,却不代表门内的世界也平凡无奇。 这一道居于最左侧的石门如此,另外四道石门同样如此。 这本是一件没有依据的事情,然而世上总不可能每一件事都能找到确切的依据来证明,很多时候,人们都是凭借着自己的猜想作出论断,这当然会有出错的可能性,但却至少也有一半的可能取得成功。 每一道石门都对应着一处塔中的楼层,从第四层依次往上,直至第八层,这自然也是秦苍单方面的猜想,暂时还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作为佐证。 通常情况下,秦苍不会凭借着自己单方面的猜测就做出决断,所以在他与柳三刀交谈的下一刻,他便是径直走向了最左侧的石门之前,试图检验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作为一个修士,秦苍最先动用的检验方式自然是以魂力感知。 足以堪比问道境圆满强者的魂力如潮水般尝试着从这道石门面前挤出一条裂缝,进而渗透,探查内部情景,但却仿佛被一道密不透风的无形屏障所阻拦住,难有寸进。 如此往复循环了多次,结果却仍是没有丝毫改变。 即便秦苍从一个石门又移到了另外一个石门面前,他所释放出的魂力也是未能起到丝毫作用。 秦苍的脸上泛起惊色,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在他看来很是意外,但相较于为意外发生的原因而困惑,他更清楚自己当下所要做的,是如何避开这些意外,找到其他的解决方式。 而在秦苍思考的同时,其余的人同样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宝地通灵,会不会这些石门之上有着遗留下这座巨塔的大能者残存的灵识,只是不曾被我们激发而已?”柳静之蓦然猜测道。 玉惊落顺着她的思绪,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都让我们自己找到这里来了,不给一点提示,就让我们守在门前,也太说不过去,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这么恶趣味的大能者吧......” 柳三刀看向玉惊落,笑道:“嘿嘿,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要真不给你提示,你也拿他没办法,毕竟人家是上古大能,道法通天,身份神秘,咱们这些后辈在没有彻底成长起来,跟他相比,就是萤火之于皓月的区别。当然,这种区别只是暂时,长江后浪同前浪,总有一天咱们能超过他的。” 玉惊落瞥他一眼,嘀咕道:“那也得我们机缘足够才行,像现在这样到了门前却不得法入其中,算怎么回事?坑人也不带这么坑的。” “一时进不去,又不代表永远也进不去,脑子想不出办法的话,也可以换换思路,让其他事物代你想。”柳三刀道。 “噢?比如?”玉惊落好奇道。 柳三刀神秘一笑,忽而身躯化作一抹狂风,奔袭之际右掌绕至身后,握住刀柄,倏然间劲力迸发,将整个无名刀从背后取下,刀身连着刀鞘,隐藏于漆黑的大幕之中,但柳三刀的目的却丝毫不隐藏,反而十分明确,直奔着那正中的一道石门而去。 锵! 那只白皙的手忽而间青筋暴起,紧握住漆黑的刀,柳三刀灵力运转经脉,注入刀身,犹如金石打磨,嗤嗤作响,恍然间又有一截刀身自刀鞘中脱离,似龙头探出海面,刀鸣之声胜似龙吟。 漆黑的光闪过! 漆黑的刀斩落! 在场所有人仍旧是没能看清柳三刀手中无名刀的具体形貌,便连如今魂力已堪比问道境圆满强者的秦苍也是不曾。 看不清猜不透的东西,最是神秘。 所以在这刹那之间,秦苍对于柳三刀和他这把无名刀的兴趣又浓烈了数倍。 只是还有一样东西比秦苍对于这把刀的兴趣还要强烈,那便是柳三刀长刀一划,斩向正中那道石门时所爆发出的声音。 柳三刀出刀的速度极快,他收刀的速度同样很快。 然而这样的快速却不是建立在他收放自如的情况下。 事实上,就在柳三刀那一道刀芒刚刚落在石门表面的一刻,他整个人便宛如一棵被狂风卷起的树木,即便将自身灵力催动到极致,也难以保持平衡,甚至连握刀的手臂都被影响得剧烈颤抖起来。 直至柳静之与玉惊落察觉到事态不妙,齐齐催动身法,在虚空中将柳三刀的身躯拦截住,玉手释放灵力,强行止住他的退势,这才让后者重新掌握了平衡。 咳咳! 胸口如被大石冲撞,柳三刀连连闷哼出声,嘴角溢出丝丝血迹,握刀的手臂若被冻僵一般控制不住地颤动,直到玉惊落将他手臂拉住,帮助柳三刀将无名刀重新负于背上,又点住了他的几个穴道,柳三刀的颤抖之势方才止住。 “你奶奶的二大爷啊!这也太生猛了吧......我还没动用碎星或是斩月呢,只是随意一刀就遭到了这样的反震,要是方才我奋尽全力出了一刀,岂不是此刻已经魂归天外了?使不得使不得......”颤抖之势虽有所减退,但回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柳三刀仍旧是心有余悸。 玉惊落白他一眼,又以指尖狠狠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咬牙道:“你现在知道使不得了,刚才那一刀怎么出的比谁都快?上古巨塔中的石门是能说砍就砍的吗?本姑娘这么聪明,怎么摊上了你这么个白痴......” 柳三刀神色略有些尴尬,冲着玉惊落憨笑道:“诶,我只是想用事实教你,脑子想不出办法,可以通过直接尝试的方式来找出路,只不过不曾想到这尝试的后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险些废了我一只手......意外!绝对的意外!” “意外个鬼啊!等你哪天莫名其妙的死了,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意外!”玉惊落恶狠狠道。 只是她此时的眼神却远没有语气那般凶恶,反倒是充斥着些许关切之意,柳三刀似乎也是注意到了这点,目光也不再闪躲,而是一直凝视着玉惊落。 “你......你这么一直盯着我干嘛?色眯眯的,没见过美人儿啊?”玉惊落冲着柳三刀大声喝道,但身子却是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柳静之见此不禁开玩笑道:“大概玉姑娘你的脸上有朵花,我哥看得出神了。” “嘿嘿,不愧是我亲妹妹,挺懂我啊!”柳三刀丝毫没有因为这样的玩笑之语而不适,而是顺着柳静之的话应道。 “脸皮比城墙还厚,看来小时候叫你肉墙真没叫错。”玉惊落道。 “......”听得“肉墙”这个称呼,柳三刀脸上笑容骤僵,一头黑线,良久无言。 几人的交谈声音并未刻意掩饰,加上修士的听觉与感知能力等各方面都远胜常人,所以无论是距离柳三刀与玉惊落较近的岁采薇和吕心溪等人,还是远处的杨千帆和越骞等人,都能够清楚地听见几人的交谈内容。 对于这些调笑之言,杨千帆与越骞等人自然是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们的注意力都是集中在柳三刀先前所斩出的那快速一刀,以及那一刀所引起的后果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仅凭反震之力将一位底牌尽出足能与问道境强者一战的魔门高手震飞,而自身毫发未损。 杨千帆等人不敢想象,若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这些石门并非是死物,而是具备着灵性的灵物,那在场的这些人所具备的力量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其中一道石门的对手,届时局面又将何等不利? “如此宝物,连柳三刀的无名刀都不能撼动分毫,为何看上去会这么普通?”杨千帆神色惊疑,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夏侯刺道:“这石门虽强,但终归只是防守之物,暮气沉沉,不具备丝毫生机,经过多年岁月的沉淀,气息收敛,看上去极为普通,也是正常。不过也仅仅是看上去,它实际的威能并未减退多少,若是先前硬撼它的不是柳三刀,而是你我,恐怕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 杨千帆点了点头,显然是默认了夏侯刺所言。 顿了顿,他又疑问道:“这石门所蕴藏的力量如此之强,不可强攻,但若论智取,却也无从下手,我们该当如何?” 夏侯刺思忖道:“铸造这五道石门的人不可能只想着把我们这些外来者阻挡在外,否则这巨塔寻宝的本身就已经失去了意义。依我看来,这些石门此刻虽暮气沉沉,一片死寂,但实际应该也还是残存着一些灵识,很有可能便与遗留下这座巨塔的大能者有关。我记得大衍魔门之中有一种奇虫名为灵衍,意为衍生灵智,或可一试。” “我倒是也听说过这种灵衍虫,只是这是大衍魔门的宝物,我们从何处寻来?”杨千帆继而问道。 夏侯刺笑道:“既然是大衍魔门的宝物,那自当是由大衍魔门之人自行催动。桑姑娘,你觉得可对?” 夏侯刺声音洪亮,传遍四方,言语之时其目光猛然朝东面望去,果见有一行大衍魔门中人从石台周围的云雾中走来,其中有一人正是秦苍昔时在仙梦楼中所见过的桑芷柔。 “是她。”彼时,秦苍也是有所察觉,当下亦是朝桑芷柔等人所在方向望去。 ...... ps:专注地坐在电脑前,深情凝视着你的眼,咳,说点儿什么好呢,不如给大家提前拜个早年?哈哈,还是太早了......还是求订阅吧,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贴心的我特意发来一个通往纵横的传送门 http://book.zongheng/book/582597.html发是发了,点不点在你们(求点......支持正版!) 第二百四十九章 灵魂之誓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用此句来形容桑枝柔的仪态,约莫是最合适不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美丑皆有,各不相同,这世上的男子不可能一个个都丰神俊朗,女子也不可能都貌似天仙,大多数人的形貌都很普通,人海之中毫不起眼。 但却也有一些面目普通之人气质十分独特,或是先天便有,亦或者后天所生,譬如当日在生死台上最先与訾承邪进行决战的扶子归,又譬如岁采薇的护道者墨湘竹,两人的五官单看其实都很一般,但因为一个浑身散发着公子气质,另一个书生气息浓厚,看上去就不再那么普通。 桑芷柔这个女子更偏向的也是气质。 她眉目虽然不错,谈不上普通,但若与玉惊落、沐汀兰等绝色女子相比,还是要逊上许多,所幸她气质婉约,虽无大家闺秀那般气度,却也是小家碧玉,与她相处,不会联想到太多的烦心之事,反倒会觉得岁月静好,一切安然。 这是桑芷柔的魅力之处。 早在仙梦楼中,秦苍其实就已经有所领会。 不过那时他的目的毕竟是带顾流霞前来寻找赵潮生,所以秦苍对于桑芷柔其实并没有太多注意,仅是看上几眼,交谈了几句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至于在巨塔之行前让郑知秋所搜集的有关八大魔门年轻一辈中翘楚人物的信息中,对于这桑芷柔的描述也是只言片语,迄今为止,秦苍也只知道桑芷柔师承大衍魔门的易潜,曾与仲叔子座下幼徒赵潮生有过婚约,修为不会超过龙庭境后期,其他种种,他则一概不晓。 自从以溯光越空镜探查了赵潮生的记忆,后者隐瞒之事便是浮出水面,赵潮生抛却初心,修为被韩清霜所废,从一个魔道可造之材沦为一介废人之后,他与桑芷柔的婚约自然也是被取消。 此事过后,秦苍也并未花心思去关注桑芷柔的消息。 毕竟于他而言,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只是随着夏侯刺的话音落下,桑芷柔与另外几名大衍魔门中人从石台周围的云雾中走出,秦苍的目光便是不得不再朝着她望去。 原因无他,他们这些人是通过联手打破了第三层空间,方才来到了这处石台之上,那时桑芷柔等一众大衍魔门中人并未现身,是在第三层空间的其他地方亦或者第一层第二层,根本无从得知。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桑芷柔等人能够来到这里,本身就足够引起他们的重视。 因为那时桑芷柔等大衍魔门中人若是身处第三层其他地方的话,在秦苍与杨千帆双剑斩日月之后,自然也会受到那股毁灭之势的冲击,柳三刀与越骞等人是因为事先知道会有这般巨大异变,心里早有准备,这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摆脱危险。 桑芷柔等人却不同,突然之间便空间碎裂,有毁灭之势席卷而来,纵然他们是训练有素的魔门弟子,也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而这个时间还会在出剑斩灭日月的秦苍与杨千帆两人之上。 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都能够顺利脱困,从空间裂缝之中穿出,又找到这座石台,除了他们几人技艺非凡的可能之外,便只能用奇迹一词来形容。 但奇迹总不是那么好发生的,相较于这等虚无缥缈的说法,在场之人更愿意相信前一种可能。 而即便是他们那时并未在第三层,而是在巨塔的第二层或是第一层,在场之人对他们的重视程度也不会有丝毫减退,因为从一个已经破碎的空间中穿出,所具备的难度根本不会在刹那之间催动身法逃离毁灭漩涡之下。 桑芷柔等人自然便值得注意。 夏侯刺是最先发现他们的人,这并不假,却不代表他的魂力就要在秦苍之上,因为后者那时大部分注意力都是集中在面前的石门之上,对着周围的事物有着一定范围的选择性忽略。 当然,他的魂力也绝不会比秦苍弱上多少,单单是先于众人发现大衍魔门之人的存在,已是能说明这一点。 ...... 桑芷柔一行共有五人。 而最初进入巨塔之中时大衍魔门共派出了十人。 虽不能就此断定那五人一定就折损在巨塔的前面三层之中,但至少他们已经失去了争夺更多秘宝的机会。 已经死去的人无法争夺,这毫无疑问。 离散在前面三层中的人也无法争夺,这几乎也是件必然之事,毕竟以他们个人的力量远远无法达到秦苍与杨千帆汇聚柳三刀等众位强者之力,双剑斩日月时所具备的层次。 力量上的鸿沟,造就了机遇上的差别。 这样的道理很果断直接,直接得没有丝毫人情,显得冰冷。 但越是冰冷无情的道理,就越是真实,所以它们通常被称作为真理。 而真理,总是不那么好撼动的。 ...... 桑芷柔的身上有着明显的伤势,左臂有着一条长约三寸的伤口,血迹已干,但疤痕仍在,她身上的皮肤本很细腻,但因为这么一道伤痕存在的缘故,她就像是摔碎了一角的美玉,看上去总有些残缺。 只是再残缺的玉,也仍旧是玉,不是石,美感再怎么欠缺,也不会完全消失。 同理,受了伤的猛兽,也还是猛兽,本质上的凶性不会有丝毫减弱。 桑芷柔身旁那带着伤的四人便是如此,虽身披数创,但本身的威势仍在,不至于沦落到任人欺压宰割的地步,这一点,从他们宛如利刃的目光以及有条不紊的步伐之中便可看出。 相较于天魔门、罗刹魔门、幽魔门、古魔门、炼狱魔门这几大势力,桑芷柔等大衍魔门中人来得稍晚,但这不代表方才夏侯刺所说的话桑芷柔并未听清。 故而在她的身形缓缓自云雾中显化之后,她那清婉的声音便是渐渐传开。 “灵衍虫的确是我大衍魔门的一大宝物,效用甚奇,我也确实可以将它们放出,用来探索发掘石门之中的残存灵识。只是在这之前,我需要诸位以自身魂力为引,立下灵魂之誓,从现在开始直到巨塔之行结束,任何人都不得主动对我大衍魔门之人出手,违者天诛地灭,魂飞魄散,诸位可能应下?” “灵魂之誓?”诸人面面相顾,各自心中一凛。 倒是秦苍立于原地,淡笑道:“倒是个不愿吃亏,懂得随机应变的奇女子,如此看来,就算我不从中介入,以那赵潮生的本事怕也是配不上你。” 桑芷柔闻言脚步骤然停顿,看向立于石门之前的秦苍,眸中光彩闪动,神情甚是奇妙。 ...... 第二百五十章 御虫 秦苍还记得桑芷柔,桑芷柔同样也没有忘记秦苍。 不管是那一天带着天魔门少门主,罗刹魔门一位问道境大成的长老和两位圣女,以及一位浑身遍布着黑色油污衣着破烂的年轻女子突然闯入,还是与仲叔子正面冲突,遭受问道境强者的威压而面不改色,都足以令得她对秦苍产生极为深刻的印象。 当然,这其中印象最深的恐怕还是因为秦苍的介入,间接导致与她定下婚约的赵潮生修为被废,重新沦为一介凡人,又因品行不佳的原因为大衍魔门的规矩所不容,两人间的婚约也就此作废,再无任何约束力。 对于赵潮生,桑芷柔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算下来,两人间的碰面次数不过三两次,且都是在门中长辈都在场的情况下,所以赵潮生与桑芷柔之间从未有过一次的单独相处机会,自然更加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基础。除了仲叔子与易潜为两人定下的婚约之外,赵潮生与桑芷柔根本再无任何交集。 也正因为如此,当听闻赵潮生真的与当日那名满面黑色油污衣衫褴褛的女子有所牵连,并且被罗刹魔门第七圣女韩清霜所废,桑芷柔连一点悲伤情绪都没有流露,甚至于知道她与赵潮生之间的婚约作废之后,她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而这一切,恰恰都是拜秦苍所赐。 从主观上的感觉而言,桑芷柔对于秦苍其实并没有丝毫的抵触情绪,甚至因为赵潮生一事,她对于秦苍还有些许感激,毕竟如果没有他,她很可能就会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男人,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比自己一夜白发,青春不复,都还要残忍许多。 只是再怎么感激,桑芷柔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大衍魔门中人,尤其在水中巨塔这种特殊的宝地之中,更要凡事以大衍魔门的利益为先,所以即便对秦苍心存感激,桑芷柔也没有生出让秦苍免于立下灵魂之誓的想法。 毕竟唯有保证在场众人不会主动对包括她在内的五位大衍魔门中人出手的情况下,她才能够放心地将灵衍虫放出,尝试着恢复石门上的残存灵识,进而在那石门的内部空间中争夺宝物。 之所以一定要确保这种对大衍魔门万无一失的局面,不是因为桑芷柔为人素来谨慎小心,而是她很清楚在先前的连番战斗与第三层毁灭之势的冲击之下,她与身旁的这几位大衍魔门弟子身上究竟有着何种程度的伤势。 利用灵魂之誓制衡在场众人,保全大衍魔门势力的想法早在桑芷柔刚刚现身之时便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她的表情相对平静,掩饰得也足够好,好到没有人能透过她的表情看出她心中的那一份忐忑不安。 但在桑芷柔看见秦苍的那一刻,她的脚步在不经意间停下,如此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是给了秦苍猜测的无限可能。 所以在瞧得桑芷柔投掷而来的目光之后,秦苍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桑姑娘,倒是好久不见。” 桑芷柔微微一怔,但很快也是回应道:“的确有些时日不见,我原本以为秦公子已经无缘这一届的巨塔之行,想不到你还是赶了过来,并且还先我一步,来到这里。” “我也没有想到,桑姑娘一出场就要我们所有人立下灵魂之誓。”秦苍目光深远,落在桑芷柔的身上,他的眼神中分明没有刻意的针对之色和冷意,但却依旧是使得桑芷柔心中莫名一颤。 “咳,我也是以防诸位过河拆桥,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桑芷柔犹豫了片刻,忽而道。 秦苍摇头笑道:“这可不是什么下策,而是上上之策,毕竟灵魂之誓一旦种下,便会招来天地大道加持,一旦违反誓言,便会被天地大道所忌恨,招来死劫。桑姑娘兵不血刃,只以一些恢复灵识的灵衍虫便控制住天魔门、罗刹魔门、幽魔门、玄魔门、古魔门这五大势力的翘楚人物,若是传扬出去,桑姑娘必会名声大震。” 秦苍一语落下,在场五大魔门之人看向桑芷柔的目光无不变得复杂,更有甚者已经生出些许敌意,就待领头之人一声令下,便要对桑芷柔等大衍魔门之人发动袭击。 桑芷柔并非愚笨之人,当下也是感受到了形势的变化,脸色顿时有些苍白,心中对于秦苍的感激之情大大消退,暗自叹道:“这琴魔秦一剑口舌之能怎会如此厉害?三言两语就煽动了五大魔门之人,若是这些人真的有心对付我们,我们恐怕是在劫难逃啊!” 一念至此,桑芷柔不得不话锋一转,道:“我并无心思以灵魂之誓要挟各位,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避免我们几大势力之人互相残杀,血流成河,最后能够得到秘宝者少之又少。若是诸位都觉得自己是个言而有信之人,不会背信弃义,只要口头立下誓言不得在巨塔之中主动对我大衍魔门中人出手,我即刻以灵衍虫探查石门,又有何妨?” “哈哈,桑姑娘显然是多虑了,我们虽然都是魔门子弟,但也是些有风骨的魔,就算要杀人夺宝也是堂堂正正地来,不像正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表面上倒是衣冠楚楚,暗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你放心,只要你用灵衍虫引出了这石门中的灵识,让我们有机会进去,我柳三刀代替所有天魔门中人立誓,在这塔中不会主动对任何一个大衍魔门中人出手。” 柳三刀笑得豪气,做事也足够干练,在桑芷柔话音刚落之后,便是直接代替其他天魔门之人应道。 他是天魔门的少门主,又是柳静之的亲哥哥,的确有这个资格代替其他天魔门之人立誓。 所以桑芷柔在看了他几眼之后,旋即便点头道:“有柳公子这话,我便放心了。” “不知其余诸位可有别的想法?”说着,桑芷柔目光一扫,自杨千帆、越骞、褚阑珊等人身上一一掠过。 察觉到桑芷柔的用意,杨千帆立时道:“柳少门主能够应承的,杨某同样可以应承,我可以代玄魔门众人立誓,只要桑姑娘释放灵衍虫,成功沟通出石门中的残存灵识,让我等通过石门,那么在这塔中,将不会有一个玄魔门弟子主动对大衍魔门中人动手。” “很好。”桑芷柔满意笑道。 彼时,越骞、褚阑珊、岁采薇以及曲不散等人也是一一作出肯定回应,纷纷表示只要桑芷柔以灵衍虫成功沟通石门中的残存灵识,便不会为难在场的大衍魔门之人。 得到众人的肯定回应,桑芷柔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大半,虽不曾让众人立下灵魂之誓,严格来说没有那么保险,但就目前的局面而言,大衍魔门剩下的这五人在总体实力上并没有什么优势,能有这种结果,已是万幸。 所以桑芷柔也并未过多纠结,很快便是向着尚还没有作出回应的秦苍问道:“秦公子,现在就只剩你一人没有表明态度了,不知你是否赞成我这个提议?” 秦苍哑然失笑道:“我乃罗刹魔门外门长老,自然是与罗刹魔门共同进退,方才岁圣女已经同意了桑姑娘的提议,那在下自然是再无二意,桑姑娘此话,可是略显多余了。” 虽被说是多余,但桑芷柔却也丝毫不恼,反是轻笑道:“都说琴魔秦一剑琴艺非凡,魔性也是极强,我就是有些担忧秦公子会像真正的魔那般喜怒无常,捉摸不透,方才有此问。不过既然秦公子也已做出肯定的回应,那我也就放心了。” 秦苍予以一笑,微微转身,又来到了最左侧的一处石门,其双手负于背后,淡然道:“既然如此,便请桑姑娘不要再拖延,就趁现在释放灵衍虫,从这一道石门开始探查吧。” 桑芷柔一边点头,一边挪动步伐,她虽是女子之身,但速度丝毫不慢,不多时也是来到了那最左侧的一道石门面前,与秦苍距离不过咫尺之遥。 “灵衍虫乃我大衍魔门一大奇珍异物,虽不具备太强的攻击力,但因为曾探查引发了太多灵识的缘故,本身便携带了许多带有记忆性的灵力,我大衍魔门之中有独特法门可以不受这些灵力的影响,但若换成其他人不慎被这些灵力波及,很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精神错乱。所以,还望秦公子退后些许距离。” 桑芷柔一面打开灵戒,准备释放灵衍虫,一面对着秦苍言道。 却见秦苍神色依旧,古井不波道:“我自认魂力不错,年轻时机缘巧合之下也修炼了一些独门秘术,不会那么容易精神错乱,桑姑娘只管放心施展便是。” 顿了顿,秦苍又补充道:“在场还有四位大衍魔门弟子,桑姑娘何不让他们用灵衍虫探查另外四道石门?” 桑芷柔笑道:“我先前已经说过,灵衍虫是种奇物,既然是奇物,总不可能谁都可以施展动用,就算是我大衍魔门的精英弟子,有催动灵衍虫能力的人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桑芷柔此言并未托大,而是句句属实,灵衍虫本就珍稀,催动它的法门更是独特,能够学成御使之法的人自然稀少,就连她也只是勉强练到熟练的地步,还远远达不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层次。 秦苍闻言,哦了一声,并未再开口,而是立在一旁,静默如水。 桑芷柔深深看他一眼,却也很快移开目光,神情变得专注,随着一丝丝灵力的释放,她的掌心之中开始出现了上百只细小的灵衍虫,朝着石门方向掠去。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影出虫尽 灵衍虫整体颜色偏青褐,看上去并不那么显眼,但实际上它们的身体结构却是十分奇特。 其前翅呈角质化,坚硬,无翅脉,通常被习惯性称为“鞘翅”,外骨骼发达,身体坚硬,若天生覆甲,能够起到很好的保护内脏器官的作用。 这种虫类形似一般的甲虫,体型变化甚大,适应性也很强,有咀嚼式口器,食性甚广,只是与寻常虫豸不同的是,灵衍虫所食之物并非植物,亦非肉类,而是直接以天地灵气为食,通过内部消化器官的转化,它们甚至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吸食入的灵气转变成精纯的灵力。 灵衍虫天生灵智有限,不像人族或是一些血脉独特的兽族,有着成为修士的可能,故而它们通过吸食天地灵气所转化出的灵力并不能像其他修士的灵力那般起到很好的攻击效果,但这并不代表着它们的灵力就一无是处,至少在有一点上,还没有其他生物的灵力能与它们相提并论。 那便是用作探查灵识,进而引发。 虽说灵识只是修士灵力残余的一种体现,但因为本身携带着部分记忆的缘故,他们的存在也是无比珍贵。 只是岁月无情,非但能使英雄化作烟尘,红颜变为枯骨,还能使灵识不断被侵蚀,其中记忆渐渐丧失,这也正是为何秦苍等人来到这五道石门之前已有一些时辰,但都未能在它们身上发现什么明显灵识的缘故。 非是不存,而是经历了悠悠岁月的腐蚀,这其中的灵识变得极为稀薄,已不能自行显化,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出现。 如此重要的一点,并没有人主动透露给秦苍他们,而是他们凭借自己的推断所作出的猜想,既然是猜想,便不敢说百分之百的正确,究竟是否与事实相符,还需要仔细验证一番。 所以在场众人都很期待桑芷柔以灵衍虫沟通石门的这一幕。 灵衍虫本身并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即便未能取到成效,也不会像柳三刀那般招来太强的反震力,所以即便桑芷柔此举无果,对他们而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而若是桑芷柔当真用灵衍虫沟通出了石门中的残存灵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得石门灵识之引,他们便不会再像现在这般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原地干等,而是会有很大的机会进入石门之中,通往巨塔更高的楼层,得到秘宝。 ...... 无声的期待使得场面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桑芷柔的心却不静,因为早在她从灵戒中释放出上百只灵衍虫时,她的整颗心也就随着这些灵衍虫的移动,被牵动了起来。 自桑芷柔自加入大衍魔门起不久,她其实便已经受了易潜的指引,开始与灵衍虫打交道,一开始仅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熟悉这些虫豸的习性,并没有多么复杂,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来记忆而已。 但到后来,她在易潜的要求之下,开始了从一个旁观者到培养者的转变,从刚刚出生的灵衍幼虫入手,通过自己对它们习性的了解,营造一个最为适合它们生存以及锻炼的幻境。 这自然就不再简单。 她既是一个培养者,也是一个见证者,将近二十年的时光,她不只看到了自己由一个怯懦的小女孩到大衍魔门年轻一辈精英修士的蜕变,也看到了自己所培养的灵衍虫不断地死亡。 她自认自己为这些灵衍虫所营造的生存环境已经足够好,投入的精力和心血也足够多,只是无论环境再怎么好,耗费的心血再怎么多,也依旧无法改变生死这等沉重的自然命数。 愈是微小的生物,生命其实就愈是脆弱。 七尺凡人,尚不过几十年匆匆岁月,微末虫豸,那更是寿命短暂。 夏虫之所以不语冰,不是因为它们不喜爱冬天的寒冷,而是它们连见到这份寒冷的机会都没有。 无法亲眼所见所带来的惋惜,不会逊于擦肩而过转瞬即逝的遗憾。 这当然是件莫大的悲哀。 既是灵衍虫的悲哀,也是桑芷柔的悲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自己亲手培养出的一批批灵衍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无法弥补的遗憾,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桑芷柔却不愿面对这些深刻的印象,而是将它们一一尘封在心底,所以时至今日,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已经见证过多少批灵衍虫的死亡,她所时刻注意的只是自己现在所能调动的这些灵衍虫能否在短暂的生命岁月中创造属于自己的最大价值。 就像从天空中划过的流星那般,纵然在眨眼之间便已逝去,但至少还留下了一瞬间的灿烂。 如此灿烂的瞬间,在特定的人的心中,其实就已经算得上是永恒。 桑芷柔所期望的就是这种永恒。 故而她不带丝毫吝啬地催动着掌心中上百只灵衍虫的灵力,让它们的灵力彼此交汇,形成一条细小但却紧密的丝线,再然后,便是让这些灵衍虫顺着这条灵力丝线向面前的这道石门爬去。 石门依旧紧闭,依旧那般暮气沉沉。 但随着这些灵衍虫的纷纷涌来,这样的沉寂氛围很快发生了改动。 如同一抹虹光穿透乌云! 恰似一道星火照亮夜空! 石门之上传出了阵阵的嗡鸣之声,那是由死寂走向生机的呐喊! 初时微弱,而后强烈! 有一股灵气倏然间从石门中透出。 紧接着,成百上千股的灵气被牵动,纷纷在门上显露。 众多灵气汇聚,在这巨大的石门上缓缓勾勒出一道颀长身影,只是这道身影就像是被山间的浮岚所遮蔽一般,只得依稀窥见轮廓,无法看清真实形貌。 同样的一幕,在同一个时刻于另外四道石门之上也得到了体现。 桑芷柔神色一惊,其余诸人更惊,但接踵而至的便是喜悦。 因为仅是沟通一道石门便让另外四道石门齐齐发生变化,这足以说明五道石门之间互通,十有八九真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通往着巨塔的第四层到第八层。 灵衍虫终是起到了效用,成功地引出了石门上的残存灵识,五道石门上的众多灵气彼此交汇,虚空中若有雨水倾洒,雾气弥漫,一道颀长身影藏纳于虚无之界中,不知其貌,只窥其形。 沉寂了多年的灵识苏醒,化作一道灵影,实则也是一种短暂的生。 但将它引出的上百只灵衍虫,却是因力竭,死伤大半。 虚无中,生死交替。 影出。 虫尽。 ......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言不合就杀人 桑芷柔的眼中没有悲伤,脸上同样没有。 不是因为无情。 而是因为这近二十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习惯了这种看着自己所培养的灵衍虫从生命中最辉煌的时刻走向死亡的悲伤。 习惯,足以让一个怯懦的人变得坚强,纵使这样的坚强中带着些许麻木的意味,也依旧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坚强。 所以即便自己所释放出的灵衍虫已经死伤了大半,桑芷柔的表情也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 既然无法改变生死命数,那便只能被动接受,并在规则允许的范围之内让这些灵衍虫的生命达到能够有的最大价值,这是桑芷柔唯一所能做的。 人有人言,虫有虫语,两个不同的物种,本不能开展什么直接的交流,但因为常年与这些灵衍虫接触的缘故,桑芷柔与它们之间多少还是有着一些微妙的联系。 虽说这样的联系并不能意味着桑芷柔与灵衍虫之间的思想能够完全互通,但至少能让她感觉出这些微小生命的部分心思。 便在方才数十只灵衍虫因为力竭而不得不走向死亡之时,桑芷柔听到了它们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发出的声音。 那声音本很微弱,对她而言却很是清晰。 像是一种对于无法改变命运的叹息,又像是一种在短暂的生命中实现了自我价值的欢悦。 体型上的微小,代表着生命的脆弱,却从不代表思想的渺小。 即便是用肉眼都很难探测的细微虫豸,它们的思想世界也是无比浩瀚,从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那么简单,甚至于从某些角度而言,它们的复杂并不逊于人类。 所以桑芷柔虽然听到了这些声音,但她一时间也是无法读懂灵衍虫所要传达的准确含义。 但有一点她却可以肯定,那便是它们并不恨她,甚至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它们对她都还有着一种依赖。 这其实已经足够。 因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够让她感到安慰的了。 ...... 桑芷柔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将剩下的灵衍虫收入灵戒之中,又缓缓合上双眸,当其再度睁开眼眸之后,她的目光已是和周围的人一样,将那隐匿在虚无之中的颀长身影锁定。 那人的面貌她看不清,纵是以魂力查探,也是无济于事。 桑芷柔却并未感到意外,因为她很清楚,能够在悠悠岁月的腐蚀之下还残留着一道影像不曾消散于天地之间,本身就很难能可贵。 故而她并不恨这道以牺牲数十只灵衍虫为代价才出现的灵影,反倒还对他充斥着一股敬意。 这股敬意与修为上的境界无关,只是出于一种对生命的敬意。 桑芷柔的目光很虔诚,像是一个寻找答案等待解惑的求道者,而作为以灵衍虫沟通石门上的残存灵识的人,她也理所当然地率先进入这道灵影的视线之中。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灵影投掷而来的目光,桑芷柔脸色渐渐肃然,对着这道虚无中的灵影询问道:“不知前辈可否为我等指点迷津?” 听到了桑芷柔的问话,灵影的目光却没有继续停留在她的身上,而是如疾风一般扫过,将在场众人都大致浏览了一遍。 做完这些之后,灵影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既留此灵识附着于石门之上,自然不会让你们这些后生晚辈不得其法而入。” 虽被悠悠岁月腐蚀,但灵影所传出的声音并不苍老沙哑,反倒是如壮年之人那般中劲十足,富有感染力。 而他的话也的确很有效果,甫一传开,便是让在场众人心中安定,更有甚者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仿佛那上面几层的宝物已与他们近在咫尺,只要稍稍探出手掌,便能够触摸得到。 “烦请前辈具体相告。”开口的却不再是桑芷柔,而是与杨千帆并立一处的夏侯刺。 灵影看他一眼,随即道:“这五道石门从左往右分别对应着巨塔的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第七层、第八层,层次分明,彼此之间虽有特殊联系,但却并无空间通道存在,所以你们最多只能进入其中一层,得到宝物之后便要立即折返回来,没有通往其他楼层的可能。” “什么?” 灵影此话一出,先前那些还面露喜色的魔门弟子神情骤然一僵,原本他们是打算将第四层到第八层一一搜罗个遍,从其中挑选出最称手的几样宝物,但若是只能进入其中一层,虽然也有得到宝物的机会,但他们所能够选择的范围便要大大缩小。 这当然不是一件能够令人高兴的事情。 只是事已至此,却仍不算完,便见那灵影微微一笑,再度开口,其声音穿透虚空,传入众人心中,若乐章良久不散。 “你们非但只能进入其中一层,而且还没有自己选择进入哪一层的机会,毕竟你们只是千百年后的外来者,而我则是早已作古之人,这座塔理当也被称作古迹。古迹自有古迹的规矩,你们想要进入哪一层,便自行到任意一道石门面前,将灵力聚集在掌心,往石门之上轻轻一按,它便会自动判定你有进入哪一层的资格。” 此话一经提出,立时引起轩然大波,使得众人脸色再变。 “我们不能选择去哪一层,还得这些石门来选择我们?这是什么破规矩?”有性情火爆之人立时忍受不住,破骂道。 灵影仍旧是微微一笑,虽因为隐匿在虚无中的缘故,他的笑容众人无法看清,但其笑声却是在空中回荡不休。 四周并未出现什么令人心悸的变动,但先前那名破骂出声的魔门弟子身躯却是立时一僵,若被万千锁链缠住咽喉,难以呼吸,其双眼瞪得通圆,急速上翻,更有狰狞血丝渗透而出,将他的脸庞都是染红。 咚! 如此一幕突如其来,还未待身边人反应过来,这位魔门弟子便是直接栽倒在地,气绝而亡,死相甚为凄厉。 曲不散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后背一凉,有毛骨悚然之感,这位在瞬间气绝而亡的魔门弟子不是别人,正是此番与他同行的九位炼狱魔门精英弟子之一,在第二层荒漠空间以鬼火炼狱阵对付秦苍之时,他也出了一份力,还被秦苍的佛魔外道像所冲击,受了一定的伤势。 不曾想秦苍的佛魔外道像没能要了他的性命,而今只是一声叫骂的话,就为他招来了灭顶之灾。 曲不散暗叹世事无常的同时,心中不禁发寒,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过是一道借助了灵衍虫力量才能显化的虚幻灵影,连一道血肉分身都算不上,却能在谈笑间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一位龙庭境中期修士的性命。 这需要何等可怕的力量才能够办到? 一道残缺灵影就如此之强?若是此人尚在人世,处于巅峰时期,所拥有的力量又将何其强横? 曲不散不敢去想,在场的其他人同样不敢想,就连破境不久,实力大增,足以与龙庭境巅峰强者一战的秦苍也是不禁皱眉,看向灵影的目光中带着无法言说的深意。 “呵呵。”因为这名炼狱魔门弟子突然间的离奇死亡,场面顿时变得无比寂静,甚至还有些许诡异气氛,但那道灵影却依旧是风轻云淡,笑声依旧。 “想要在塔中取得宝物,就得按照规矩来,若是不想遵守规则大可以尽早离去,无需在此浪费时间耽搁修行,说不得还一个不慎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这就得不偿失了。” 灵影的语气很平和,就像是一个长者在用心教导后生晚辈,然而因为方才那一幕的发生,众人对于他的印象已不可能停留在和气的长者之上,他们下意识地就开始觉得此人生前一定是一尊喜怒无常的魔道大能,不但修为强横,脾气也是万分古怪,属于那种一言不合就可以大开杀戒的大魔头! “大魔......啊呸!前辈,晚辈柳三刀愿遵守此规则,还望前辈行个方便,让我过去试试我能到什么层次。” 柳三刀神色有些尴尬,因为他方才一个不慎险些将心中所想的大魔头这三个字说了出来,所幸他反应迅速,又被身旁的玉惊落趁势掐了一下手臂,很快改口,否则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 灵影静静地看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并未动怒,而是笑道:“你这晚辈根骨不错,是个练刀的好材料,当年与我一同修行的几位道友中,便有一位是以刀入道的至强者,若我所记不差,他曾将自己毕生对于刀道的感悟编篡成书,与其他的一些秘宝藏在这巨塔之中。若你与他有缘,说不定还能在这塔中接受他的衣钵。” “呃......”柳三刀有些发愣,显然没有想到这道灵影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刀道大能所著作的典籍,自然是对我有着无穷的裨益,但若要我接受他的衣钵,完全按照他的路线修行,却也不太可能,毕竟人不同,道不同,我的道会如何,还要问过我手中这把刀。”柳三刀思忖片刻,随后沉声道。 “哈哈,倒是个有志向的小子,好,路在脚下,你自行抉择便是。” 空中有大笑声传来,赫然是那灵影所发,柳三刀闻言也不禁欣喜道:“既如此,晚辈就先来......” “诶,不急,第一人还是由将我的灵识释放出的这位姑娘来当吧。”柳三刀话未说完,便是被灵影打断道。 “诶,也可以。”柳三刀望了一眼石门前的桑芷柔,随即大方道。 桑芷柔将这些话听在耳中,随后莲步轻移,掌心灵力涌动,印在最左侧的石门之上,双方甫一接触,立时有光华绽放开来。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厚颜无耻 当桑芷柔凝聚灵力于掌心,轻触石门表面之时,秦苍所释放出的魂力已经查探出了她的真实修为。 其灵力偏向阴柔,若山中秋雨,雨势连绵不绝,故而桑芷柔的灵力气势也算得上颇为雄浑,并非一般的初入龙庭境的修士可以相提并论,看其情况,在龙庭境中期这一境界也已停留了不少时日,已是有些接近龙庭境后期的层次。 当然,这种接近只是相对而言,若是让桑芷柔通过正常修炼的方式来破境的话,那么她踏足龙庭境后期至少也要数月的时间。 数月时光,对于寿命远超凡人的修士来说,其实算不得多么长,然而桑芷柔的天资修为在大衍魔门之中只能勉强居于上游,她的长处是在操控灵衍虫这等奇特的细小生物之上,对于战斗一道,她其实并不怎么精通,至于修行速度,同样也算不得多么顶尖。 所以若是在这数月的时光之内,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顺利破境的话,那么褚阑珊、卓忆然、曲不散这一批次的人物恐怕已经修炼到了龙庭境这一境界的极致,开始与道之界限接轨,柳三刀这种本就有望问道,但因为追求刀意圆满而刻意延迟了的人更不必说。 同样的时间,你能够进步,别人的进步却很可能还在你之上,差距自然生出,且会越来越大。 这也正是为何八大魔门创立之初各方势力均衡,但随着数百年光景的逝去,一批批魔道奇才先后诞生,分布在不同势力,彼此竞争,导致一方势力增强,另一方势力削弱,强弱之分渐渐显露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衍魔门如今的总体势力虽算不得末流,却也只能勉强挤入中等,既无法与早已凌驾于其他七大魔门之上的天魔门争雄,也无法和渐渐有中兴之势的古魔门和玄魔门等势力相比。 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乃是大衍魔门老一辈强者为道所困,渐渐稀落,而后生晚辈之中又不曾出现能够与越骞、柳三刀以及杨千帆这等天资非凡的魔门翘楚一争高下的人物。 大衍魔门拥有衍生后代培养后代的独门秘术,却到了如此困局,不得不说十分具备戏剧性和讽刺性。 自小便在大衍魔门中长大,桑芷柔早已经将门中那些大人物的焦虑看在眼里,只是她也只能看,不能改变什么,因为她本就不具备战斗一道的天赋,擅长之事大多都是一些奇门秘术,看着稀奇,但却不能影响大局。 所以即便在触碰石门之前,桑芷柔的心中有着期待,但当她的手掌真的携带着灵力触碰到那冰冷的石门之上时,她的期待终究还是很快散去,被更多的无奈所填充。 ...... 桑芷柔发出了一声叹息,她叹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大衍魔门的后辈以及大衍魔门的未来。 一个势力自从建成的那一刻起,便有了一份责任的厚重感,不仅仅只是一宗之主要承受这份责任感的压迫,其他长老甚至弟子也会在无形之中承受,只是分多少而已。 当然,那些将利益看得比情义与责任要重的人不在此列。 桑芷柔却终究并非那些人,易潜虽为她定下了一个和自己不爱的人的婚约,但说到底也是她的授业恩师,如果没有他的赏识和教导,她现在可能还只是大衍魔门诸多外门弟子中不起眼的一人,或许在一次历练任务中便发生意外死于非命,又或许终此一生平庸无为,以一个小修士的身份度过余生。 那样的人生,无趣,乏味,空虚至极。 甚至不及她与灵衍虫一起相处来得快乐。 所以归根结底,桑芷柔对于易潜的感恩之心始终存在,纵使中途发生了赵潮生那样一个插曲,这样的心思也没有减退多少。 而易潜乃是大衍魔门一位地位显赫的长老,早已与大衍魔门绑在一起,作为他的徒弟,桑芷柔不可避免地与大衍魔门的高层有了牵连。 站的高,看的便远,想的越多,心就越不平静。 桑芷柔的手臂已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石门上的冰凉之感让她不适,也不是因为石门上的气息与她的灵力交缠,绽放出的光华让她烦闷。 她只是因为想的太多,心不能静,导致杂念随身,无法将体内力量悉数调用,有运行不畅之感。 心有杂念,乃修行大忌,非但会影响修行速度,还有着很大可能影响到一些宝物对修士的判定。 故而若是让桑芷柔静下心来,再来触碰这道石门,结果可能会又有不同。 可这世上总没有那么多若是,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能再度挽回,正如有些人失散了便再也无法重聚。 ...... 桑芷柔的额头忽地渗出香汗,一滴滴垂落而下,经过眉梢,顺着眼角,沾染肌肤,沁透衣衫。 不久之后,她整个人的呼吸便是骤然一顿,胸口沉闷,若被巨力挤压,娇躯控制不住得便是往后方倒退,犹如一支被劲力震飞的羽箭。 按照如此强烈的退势,短短数息时间,桑芷柔便有可能被轰至石台边缘,远离中心地带,但就在她退出数十步之后,那从左侧数起第二道石门却突然开启,伴随着门缝的扩大,一道深紫色的光束如闪电一般掠出,将她身形笼罩而进。 光束透来,桑芷柔未及反应,便直接被一股强横吸引力拉扯,像是一只陷入巨网之中的飞鸟,即使全力扇动翅膀,也无法从网中挣脱,只得顺势而为,跟随着这道深紫光束进入那道石门之中。 按照先前那道灵影所言,从左侧算起,每一道石门分别对应一层,依次为巨塔的四至八层,那么桑芷柔此番便是被吸入了巨塔的第五层中。 结果的判定来得很突然,也很决然,既让桑芷柔没有反抗之机,也让在场其余诸人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消散。 “有点儿意思......你别说,经桑芷柔这么一弄,我心里还有点小紧张,惊落,你觉得我能到第几层?”柳三刀转身向玉惊落问道。 玉惊落冷冷道:“你能到第几层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如果要去试,得先把灵戒中的卓忆然放出来,否则一人闯关,两人受益,可是实实在在的作弊行为。” 言至最后,玉惊落抬首望向灵影,笑道:“你说是吧,前辈?” 灵影轻轻点头。 柳三刀脸色一僵,半晌之后方才道:“诶,好吧,放就放,毕竟我这么好一个人,不能干作弊这么违法乱纪的事。” 玉惊落立即呸他一口:“老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上千年无人踏足之地 卓忆然终究是被柳三刀从灵戒中放出,她伤势本就不轻,灵力又未得到补充,脸色自然苍白如纸,即便柳三刀已动手为她解开了穴道,她也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反倒是身子不稳,一个趔趄就要栽倒在地。所幸越骞反应迅速,体内灵力一动,身影化作长风,扶住她的纤细腰肢,这才让卓忆然免于摔倒。 “咳咳。”一番连续的咳嗽声音从卓忆然的口中响起,她秀眉拧成一团,手掌下意识地就捂住胸口,整个人的虚弱之感一览无余。 “我先带你疗伤,然后你再去触碰那石门。”越骞看着卓忆然,轻声道。 卓忆然没有接话,但却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同意这个做法,不过就在越骞将要带她转身离去之时,她的目光却是陡然将柳三刀锁定。 卓忆然现在的状态很虚弱,这不假,但她的眼神却是实实在在地锐利,比起其袖中飞刀都毫不逊色,甚至于她眸中的神采渐变,竟真的开始展露出几分刀意之形。 “柳三刀,总有一天,我会找你再度一战,洗刷昔时耻辱。”卓忆然银牙紧咬,字字清晰,犹如立誓一般,与其脸上的坚定之色格外相称。 柳三刀却是丝毫不惧,而是略感好笑地看了看她,言语中玩笑之意毫不减退。 “你以飞刀之术偷袭于我,被我以手中无名刀拨开,两股刀意互相缠斗,总有胜负,这根本算不得什么耻辱。我仔细想了想,也就刚才打你屁股那事值得被你忌恨,如果你非要睚眦必报,在这件事上雪耻的话,我倒是也不介意,甚至现在就可以让你报仇,只不过凭你现在这么虚弱的状态,怕是打不响我的屁股啊!” “你......无耻!” 卓忆然心中怒火郁结,苍白的脸色开始出现红晕,却不是因为恢复了血色的缘故,而是因柳三刀这般毫不避讳的轻薄之语而感到羞恼。 她本想拼着最后残存的气力痛骂柳三刀几句,无奈她自小醉心于飞刀之术和修炼之事,对于人情世故方面有所欠缺,不管是赞美之辞还是诋毁之语,卓忆然都说不出几句,在这方面她怕是连从不开口以粗俗之语骂人的秦苍都是比不过,自然更加无法与常年和玉惊落的斗嘴的柳三刀一较长短。 所以卓忆然纠结了半晌,口中也只是愤愤地喝出一句无耻。 结果显而易见,这两个字对于厚颜的柳三刀根本不痛不痒,造不成什么伤害。 好在她不是势单力弱,身旁还有越骞与几位古魔门精英弟子在场,不至于输了阵势。 但见越骞长眉一挑,语气之中既带着森冷也带着威胁。 “柳三刀,我知道你是天魔门的少门主,也知道你的实力如何,单打独斗现在我没有多少把握能够稳胜于你,但也仅仅是现在,有朝一日我堪破道之界限,入问道境后,魔血秘法大成,你的无名刀便再难对我造成多少威胁。届时就算卓忆然仍自无法对付你,我也能替她出头。” “哈哈哈哈!”柳三刀放声大笑,笑声穿透虚空,若浪潮起伏,既豪迈也狂放。 他旋即凝视着搀扶着卓忆然的越骞,笑道:“你入问道境后,魔血秘法能够大成,我的刀法难道还在原地踏步不成?古魔门近些年来是有中兴之势,但这并不代表你古魔门就真的能与我天魔门分庭抗礼,老一辈的强者不行,年轻一辈的修士更加不行。不过若是你想要为卓忆然强出头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现在就让你试试我的刀!” 言罢,柳三刀竟真的将右掌放置于背后刀柄之上,人还未动,已有出刀之势。 越骞目光一凝,沉声道:“你还当真以为我与琴魔秦一剑交手之后灵力就所剩无几了么?你若是想战,我便陪你一战,倒要看看受了伤握不住刀的你又能被石门判定为哪一层次?” 越骞语气渐渐加重,身上气势也是节节拔高,只是当他真的打算绽放灵力与柳三刀一拼时,一旁的卓忆然却是陡然将他拦住。 卓忆然望着他,涩声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保全实力要紧,这口气我们先咽下,待出塔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他清算。” 同样的时刻,玉惊落也是拦下柳三刀,劝言道:“别这么冲动,就算你现在赢了越骞,也得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难以恢复,到时候上面几层的宝物可都被别人染指,没你什么事了。” 柳静之在一旁附和道:“玉姑娘说得不错,哥,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不宜妄动刀兵。” “好吧,看在我妹妹和小惊落的份儿上,暂且放你们一马。”柳三刀收回握住刀柄的手,悠然道。 越骞冷哼一声,旋即也是带着卓忆然朝古魔门剩下几位弟子那里走去,又从自己的灵戒中拿出几枚丹药,给卓忆然服下,两人就地盘坐,一人调息运气,一人从背后灌输灵力,显然是为了尽快使卓忆然的伤势好转。 柳三刀远远望上一眼,暗自以意念传音与玉惊落交流道:“诶,惊落,刚才时机有所欠缺,不宜妄动刀兵,那现在呢?你说我要是趁现在朝越骞和卓忆然的方向砍上一刀,结果会怎么样?” 玉惊落又好气又好笑,回应道:“你傻啊,看不出别人都防着你的吗?越骞是在给卓忆然运功疗伤不错,但他身旁还有几位古魔门的精英弟子守护,而且一旦有事,褚阑珊和曲不散两人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至于杨千帆和夏侯刺他们,也说不准。你现在啊,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去碰那石门吧,别老想着惹事。” 柳三刀笑道:“我也就是随口说说,石门么,肯定是要去碰的,不过也不急,我要先去试了不就不知道你们的结果了吗?还是再看看。” “善变的男人。”玉惊落嘀咕道。 “哪有?这叫善于转换思维。” ...... 两人间的隐秘交谈众人不知,在场诸人的注意力大多都是放在面前的五道石门之上,继方才桑芷柔第一个释放灵力触碰石门,被接纳入巨塔的第五层后,其余人大都纷纷动起了心思,跃跃欲试。 一瞬间便是有五人先后踏出数步,各自来到五道石门之前,其中有三位是炼狱魔门弟子,另外两位则是幽魔门的弟子。 五人各自催动灵力,聚集于掌心,放在石门之上,与先前桑芷柔触碰石门的一幕相似,刹那间有光华涌出,将五人的身形笼罩而进,随后吸纳入石门裂缝之中。 不过那对应着巨塔第四层和第六层的石门在开启的一瞬间,似乎还掺杂了一些不属于石门本身的气息,其状似火,气息灼热,若一鼎丹炉放置于此,出现之后将周围温度都是拔高了些许,赫然是一种极阳之道的体现。 “阳魔门的人?”炼狱魔门之中有着不少类似于鬼火炼狱阵的阵法,运用到了极阳之道,所以他们对于阳魔门之人的了解相对来说要比其余魔门之人更多一些,故而当这些气息出现之后,曲不散立时便有所察觉。 “奇怪,阳魔门之人的气息怎会出现在石门之上,难道他们比我们还先到此地?不对啊,在没有用灵衍虫引发石门灵识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能够知道进入石门的方法?”曲不散站在原地,自言自语,一脸疑惑之色。 褚阑珊道:“兴许他们是误打误撞进去的也说不定。” “误打误撞,这运气也太好了些吧!”曲不散有些不信这个说法。 褚阑珊看他一眼,随即道:“你问问这道灵影,不就知道了吗?” “说的也是。”恰似一语惊醒梦中人,曲不散蓦然抬头,目光眺望虚空,对着那道灵影朗声询问道:“不知前辈是否对一行善于极阳之道的魔门弟子有印象?” 灵影道:“我在此中流连已有上千年岁月,每一次苏醒之后,不久就会陷入沉睡,沉睡之后再苏醒,苏醒之后再沉睡......如此往复循环,我的灵识已消散了大半,对于过往的记忆早就缺失了不知多少。即便你说的那些人刚刚进入石门中不久,我也没有多大印象,不过在我的感应之中,第四层和第六层中现在的确有一些相近极阳之道的气息。” 曲不散心有所领,自语道:“如此看来,应当是阳魔门中人无异了。我原本以为阳魔门中人早就落后于我们,现在最多还在第二层中徘徊,不曾想他们竟然已经先我一步,真是奇也怪哉!” “阳魔门中人先我们一步进入石门之内了?那大姐她们是不是也有可能......” 玉惊落话未说完,岁采薇便已明白了她所要传达的意思,当下俏脸之上浮现出一片深思之色。 “很有可能,毕竟以大姐她们的实力,即便压制了境界,也没道理落后我们这么多的。” “大姐她们是否已经先我们一步进入石门之中,去查探一下不就知道了么?” “嗯,正合我意。” 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这四位罗刹圣女相视一笑,随即各自催动身法来到四道石门之前。 “我们四个,只能在四道石门上查探,空出的第八层,怎么办?” 玉惊落心存疑虑之际,那虚幻灵影却是陡然笑道:“第八层......呵呵,那可是上千年来都不曾有人踏足过的地方,你们就没必要去奢望了。” 声音之中,充斥着玩味之意,却还有着一丝隐藏的落寞与惋惜。 一旁的秦苍听出了这笑声中的隐藏之意,眉头在瞬间锁得更紧,心中也是无比好奇。 “上千年不曾有人踏足过的地方,该是个怎样的玄妙之地?”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四女齐入 不曾被人揭开的秘密,总令人好奇。 上千年不曾被人踏足之地,光是这样的名头,都足以吸引很多人的注意。 五道石门,分别对应着巨塔的第四层到第八层,外来者无法自行选择进入哪一道石门之中,反是要由石门来判定他们拥有进入哪一层的资格。 如此重要的判定,自然会与修士本身的修行天赋、根骨、悟性、潜力等诸多方面有联系。 所以手掌触碰到石门的那一瞬间,看上去很短暂,转瞬即逝,但实际上在那电光火石之间石门已做出了成千上万种推算,再根据推算的结果决定来人能够进入哪一层。 这其实就与当年青云剑阁招收弟子所设下的考核很是相似,只不过一个是由石门来判定,另一个是由乾离玄天镜来判定而已。 ...... 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等四人的手掌已经分别接触到了石门的表面,灵力释放,与石门本身的深沉气息交缠,这无疑是意味着又一轮推算开始。 灵影方才所说的话,精准无误地传入了她们以及在场诸人的耳中。 那一句话本身并未带着多少针对她们的嘲意,但因为话中所说的内容太过肯定果断,仿佛没有丝毫改变的可能,还是令得岁采薇等人下意识地感到不悦。 没有人会愿意被旁人否决,无论那个人是自己的亲朋好友亦或者长辈,哪怕话中还带着些许善意,这也依旧不会是一件令人舒心的事情。 人性如此,无关善恶。 所以当灵影话音落下之后,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四女都是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头,掌中灵力投入的速度加快,主动与石门表面的气息交缠,配合着后者的推算。 她们四人都未曾开口说一句话来回应灵影,因为她们知道不管口头上的话语说得多精妙,在没有成为事实之前,充其量只能算作巧舌如簧,而不会是言出必行。 这世上最为有力直接的证明从来都不是言语,而是行动,身为罗刹圣女,自小就被灌入十分强烈的修行意识,岁采薇等人不可能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所以她们四人很罕见地集体默契了一回,彼此闷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将自己所能调动的最为精纯的灵力聚集在掌心,与石门接触,让后者根据她们的综合实力来评判她们究竟拥有哪一层的资格。 若是被石门判定能够进入第八层,那自然是做到了上千年来无人做到之事,风光无限,机缘无尽,而若是无法做到,那也是自己本事有限,怨不得谁,趁此机会感应到其余几位罗刹圣女的气息,在相应的楼层中尽力夺得最为称心如意的秘宝,也是好的。 一道道耀眼光华随着岁采薇等人的灵力投入,终是相继绽放开来。 四女分别伫立于四道石门之前,但开启的却是只有一道石门。 这一道石门居于正中,对应着巨塔的第六层,随着门缝的扩大,类似于先前桑芷柔开启石门的那一幕也是出现。有所不同的是,桑芷柔是被第五层所接纳,那时接引她的是一道深紫色的光束,而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这四人则是被判定为有进入第六层的资格,接引她们的光束是一片赏心悦目的青色光幕。 宛若一方远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山清水秀,青草遍地。 远山渐渐清晰。 青色光幕由远及近。 几乎是在同时,四女的脸上都出现了微微愣神的神色,那并非看到可怖场景时的呆滞,而是心神与身体都被眼前景象所吸引方才会有的反应。 在被青色光幕笼罩,身躯不受控制地朝着巨塔第六层空间掠去的时候,岁采薇等人终是感应到了另外几位罗刹圣女的气息。 罗刹魔门九大圣女,虽非血亲,但因为彼此之间相识多年的缘故,她们对于各自的气息脾性都有着不浅的了解,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岁采薇等人感应出错的可能性自然极低。 但也正因如此,岁采薇的眉梢深深地皱了起来。 在她的感知之中,仅有三股气息与她记忆中的相近,当她反应过来,向一旁的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询问后,得到的回答依旧如此,没有偏差。 三股气息,对应着三位罗刹圣女,按照岁采薇的感应,这三人十有八九便是第六圣女池瑶芳,第七圣女韩清霜,以及第八圣女何捻心。 剩下的大圣女江书萱,二圣女卫容静并不在岁采薇的感应范围之中。 这自然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江书萱与卫容静还未赶到石台之上,接受石门的检验,二是她们已经接受过检验,但却不是被判定为第六层,而根据岁采薇的判断,后者的可能性将会更大。 江书萱与卫容静的实力与潜力,岁采薇相当清楚,两人在数年前就已经步入问道境,真实战力还要在她之上,即便因为这巨塔的规则导致两人不得不与她一样,吞服丹药压制境界,但若要岁采薇在这个时候与她们单独切磋,岁采薇仍旧没有多少把握能够胜过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如此强者,若接受了石门的判定,自然不可能还要在岁采薇之下,而现在第六层中并未出现江书萱与卫容静的气息,那她们很有可能被判定去往巨塔的第七层。 虽说灵影并未言明越往上的楼层所藏的秘宝就越是珍稀,但根据他先前所透露出的巨塔第八层上千年来都无人能够踏足,话外之意其实很容易就能够推测得出。 岁采薇心思不弱,反应更是不慢,所以她很清楚第六层与第七层之间的差距将意味着什么。 若她是个甘于人下,淡泊权势力量之人,知晓这一差距,倒还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她却是个实实在在地有野心抱负之人,即便平日里有所收敛,但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并不会改变。 “大姐,二姐......看来想超过你们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我岁采薇从来都不是一个看到困难就会放弃尝试和努力的人。” 岁采薇目光深沉,有眺望远方之意,只是随着那道青色光幕的收回,她与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三人还是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进入第六层内。 ......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丈,一世 柳三刀看着玉惊落等人离去的背影,感叹道:“我家小惊落和她那几个姐姐着实不赖啊!都入了第六层,弄得我还有点儿压力。” 秦苍不知何时已移至他的身边,笑道:“放心,依我看,你比她们只强不弱,不出意外,入第七层是必然。” “嘿嘿,大哥说话就是中听,那依你之见,我打破千年无人可入的僵局,进入第八层的可能性有多大?”柳三刀一脸期待地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还是你自己去试吧。”秦苍道。 “行啊,那咱们一起去试。”柳三刀含笑道。 秦苍摇头道:“不急,我再等等。” “噢?等什么?” 秦苍没有答话,他的双手仍旧背于身后,整个人的气度显得从容而又淡定,即便是动用偷天换日之术改变相貌后,少了几分俊秀,但秦苍的面容还是算得上年轻,但在此刻,这张年轻的脸庞却是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老成宗师的深沉之感,既让人好奇,也让人惊叹。 柳三刀看了看秦苍,脸上浮现出古怪之色,低声道:“怎么感觉大哥和我天魔门中那些活了上百年的长老人物那么相像呢,神神秘秘,肃然深沉的......” 虽说凭借着深厚的魂力,柳三刀刻意压低了声音之后所说的话秦苍依旧能够听见,但他也没有理会,其目光微微移动,有意无意地瞥向了虚空中那一道看不清面貌的灵影,后者的反应更加敏锐,几乎就在秦苍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刹那,灵影的眼神也是将他锁定。 双方彼此静默凝视,谁都没有率先出声,而是在心中深思。 如此一幕,本该由静谧的氛围来渲染,但如今在场之人并不只有秦苍一个,即便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玉惊落以及另外几位炼狱魔门和幽魔门的弟子已经分别接受过检验,进入石门之中,但褚阑珊、曲不散、杨千帆、越骞等人却都还没有动作。 他们似乎也很有耐心,并不急于这一时,也在与秦苍一样等待着什么。 只是等待的过程相似,等待的目的和结果却完全不同,所以在片刻之后,曲不散与褚阑珊终究是迈步朝着石门走去。 褚阑珊此时的气息相较于入塔时的巅峰状态有着不小的差距,偶尔呼吸之时还会有些紊乱的迹象,并不那么平和自然,造成这样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上还有着部分伤势未曾恢复的缘故。 相较于卓忆然,褚阑珊所受的伤的确没有那么重,在第二层荒漠空间之中与尉迟炎等人战斗时,褚阑珊可以说是毫发未损,仅是消耗了部分灵力而已,这其中固然有着尉迟炎等人被众位强者围攻变成强弩之末的因素,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她本身所修炼的绝幽邪典很强大玄妙。 至于之后秦苍突袭而来,一剑以雷霆之势斩下,褚阑珊反应迅速,又有卓忆然与曲不散从旁辅助,她也只是受了轻微的剑伤,并未波及内脏,仅是皮肤被划破而已。 自此之后,唯一与她有过正面交战的便只有融合了部分大道气息,实力精进的柳静之。 她现在的种种不适,也正是由与柳静之一战所落下的伤势引发。 柳静之的静心化道诀,既不偏向于阳刚劲力,也不偏向于阴损之力,有中和之效,单论招式的伤害力,并不如褚阑珊的绝幽邪典,然而随着修士修为的提升和实力的增长,用来决定战局胜负的,早已不再是简单意义上的招式,而是道法。 柳静之不过龙庭境界,尚未问道,她所能动用的大道之力自然远远无法达到可以成就法度的地步,只是她不行,褚阑珊同样不行,甚至于自从秦苍助柳静之摆脱了天地大道的同化,反融了部分大道气息之后,褚阑珊在道的领悟上比起柳静之差的就不再是一星半点,至少也有倍余。 如此明显的道法差距,足以弥补招式上的一些不足,进而反将褚阑珊压制。 此刻还留在褚阑珊肩上的一道被利刃所创,血渍明显的伤口,便是再直接不过的证明。 除此之外,褚阑珊身上其实还有着不下十处的伤痕,皆是在先前与柳静之交战中所受,只是她修炼了绝幽邪典,早已习惯将自己锁在黑暗之中,而对于一个终日不曾接触阳光,只与黑暗为伴的人而言,最擅长的便是封锁和掩饰。 情绪如此。 伤痕亦是如此。 ...... 愈是鲜艳多彩的颜色,往往就越能够吸引人的注意。 反之,愈是深沉压抑的颜色,就越难勾起人的兴趣和向往。 就像是人们总喜欢在晴朗的天色下漫步,很少会愿意选择在雾气弥漫的烟雨时出门。 褚阑珊的身姿窈窕,眼睛同样好看,无奈终日带着一块幽暗鬼面,从不摘下,身上一袭黑衣,多年来不曾更换为其他的颜色。 就算是最鲜艳的红色,终年不变,也会变得单调乏味,更何况本身就代表着深沉的黑色? 这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就已经扼杀了旁人对褚阑珊投以更多的兴趣。 每当有人谈及褚阑珊,所联想到的无非是她背后的幽魔门以及她所修炼的绝幽邪典,幽魔门中人行事大多阴损,绝幽邪典更是至阴至邪的可怕功法,有这两样东西作为代名词,褚阑珊理所当然地会招来旁人的敬畏。 敬畏,又敬又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就像这世上很少会有人对一块浑身漆黑的石头起了好奇的心思,反复琢磨,褚阑珊迄今也未曾遇到一个人能够摘下她的面具,看看她的真实面目和真实想法的人。 八大魔门虽不及青云剑阁势力强大,却也是一方大宗,高手众多,若按常理而言,会有不少人拥有摘下褚阑珊面具的人存在才对,就算旁人会碍于幽魔门的威势,心存忧虑,不敢动手,但有一人却一定是例外。 那便是幽魔门门主,褚阑珊的父亲,褚东流。 褚东流虽未悟道,但与雨妃弦一样,他也是问道境中最为接近悟道境的一批强者之一。 褚阑珊是她亲生女儿,一身功法出自他手,修为也不过龙庭境后期,若是褚东流有心摘下她的面具,褚阑珊自然无法抗拒。 但她却也没有必要抗拒。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她的父亲褚东流亲自出手,也只能摘下她脸上的面具,无法将那道附着在她灵魂和心境上的无形面具摘下。 那一道面具,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定是否有能力摘下。 换成旁人,自然更加无力撼动。 只是能否撼动是一回事,有没有撼动和摘下这道面具的想法又是另外一回事。 褚阑珊其实很希望遇见一个有着替她摘下那道无形面具的强烈想法的人出现,那是她心中黑暗世界中仅存的最后一丝光亮和渴望。 相较于那个人的出现,结果如何对褚阑珊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只是想要知道,偌大的天地之间,是否有一人能避开她心中的所有黑暗,从那最后的光明中渗透,进入她的心境。 ...... 这样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尉迟炎让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但也仅限于不一样,对于她心中的最后一丝期望,并没有什么帮助。 褚阑珊并不知道这样的期望还能持续多久,她所知道的是最后的一丝光明总会有完全被黑暗同化的那一天,到那时,或许她已不再是所谓的幽魔门少门主,而是真正的幽魔门门主,她的实力未必会比褚东流强,但冷酷的程度却一定会胜过褚东流。 因为那时的她,会是一个心中只有黑暗,没有光明,彻头彻尾的魔! 魔的世界,没有善恶,没有正邪,只有黑白,自己所能看得见的是黑,看不见的才是白。 ...... 兴许是因为在行走的过程中想到了太多,褚阑珊的步伐比曲不散要慢上些许,当曲不散已开始凝聚灵力,准备触碰石门接受判定时,褚阑珊才走到石门前一丈左右。 一丈,是个还算近的距离。 但在褚阑珊来到此处之后,她的感觉却变得很是奇怪,仿佛她现在所站立的地方不是石台,而是海角,对面石门的内部空间也不是巨塔的最上层,而是望不尽的天涯。 天涯。 海角。 总被人联系上的两个名词,却从未毗邻而居,反是如岁月般永隔。 褚阑珊的眼中再度出现了意外的情绪,比起她看见尉迟炎用最后的灵力燃烧出生命之火,烧毁朝柳静之笼罩而下的幽暗乌云时还要意外许多。 褚阑珊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曲不散的判定结果却已经出现,他本有希望入第七层,但却不知因为何种特殊缘故,导致对应第七层的石门在开启了一丝裂缝之后便是猛然闭合,再然后对应第六层的石门便是将曲不散快速吸进。 这是很值得深思的一幕,但褚阑珊的眼神却根本没有向曲不散那边挪去丝毫,她只是静立在自己对面的这一道石门前,不曾移动。 褚阑珊面前的这道石门对应着巨塔的第八层,代表着千年无人踏足之地。 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创造奇迹,但她想要一试,就如同她渴望遇到那个想摘下她面具,倾听她心事想法的人。 褚阑珊静静打量着面前的这一丈距离,迟迟未曾踏出。 因为她觉得这不像是一丈的近距,而像是一世的远隔。 天涯,海角。 一丈,一世。 复杂悠久的岁月在她的脚下,这一步她当然要斟酌许久。 唯有如此,方能不负己。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夜晚的黑,白昼的苍 褚阑珊伫立在对应着巨塔第八层,上千年无人踏足之地的面前。 光是这一举动,就已经足以让很多人惊叹于她的信心。 只是眼见褚阑珊踌躇许久,却迟迟未有下一步的动作,旁人对她也就渐渐失去了期待,就在褚阑珊止步不前的下一刻,杨千帆、夏侯刺、卓忆然、越骞与柳静之等人已纷纷触碰其他石门。 一道道光华暴涌,一个个结果出现。 并未像之前的曲不散那般遭逢突变,越骞、杨千帆、夏侯刺与柳静之四人都顺利入了第七层中,伤势略微好转的卓忆然入了第六层,其余之人则大多都被四五层所接纳。 转瞬之间,在场之人纷纷不见,就只有秦苍、柳三刀以及褚阑珊还未接受石门的检验。 “大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们还等么?”柳三刀问道。 秦苍反问道:“不是还有褚阑珊么?” “嘿嘿,大哥,你倒还挺关注这褚丫头的嘛!怎么,你想看她能不能入第八层?”柳三刀饶有兴致地问道。 秦苍没有再回应,因为就在柳三刀话音落下的下一瞬,迟迟未动的褚阑珊终究是开始迈步。 褚阑珊的步伐很轻盈,因为修炼绝幽邪典所产生的至阴至邪之气仿佛也随着她的心念而收敛了很多,不再随着她的移动压迫四周,除却那一块看上去很冷酷的幽暗面具以及那一身深沉压抑的黑衣之外,她现在的所有动作和姿态都符合一个妙龄女子所应有的。 所以立于后方的柳三刀在瞧得褚阑珊缓缓走向石门的背影时,眼神忽而变得有些恍惚,脸上也是泛起了不可思议之色。 “诶,大哥,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褚阑珊和先前有很大的不一样?”柳三刀突然偏过头来,向秦苍问道。 秦苍目光闪动,道:“是不一样,她现在多了些女人味。” “......” 如此回答使得素来喜欢开玩笑的柳三刀都愣神了一瞬,片刻之后,柳三刀方才反应过来,沉声道:“大哥,我发誓我刚才可是一本正经地问你话......你怎么还扯到女人味身上去了?” 秦苍看了他一眼,淡笑道:“先前的褚阑珊是个被绝幽邪典所控的阴邪之魔,现在她却是反过来压制住绝幽邪典,魔性有所消散,取而代之的部分是人性,她又是女子之身,我说她比先前要有女人味,难不成还错了不成?” “呃......这......靠!我突然发现论口才我还比不上你了,难怪你会是我大哥,我服!”柳三刀一边言语,还不忘伸出右手大拇指,朝着秦苍狠狠称赞一番。 秦苍轻笑一声,不再看他,又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那正迈步朝着最右侧对应着巨塔第八层的石门走去的褚阑珊身上。 短短一丈的距离,褚阑珊却走了很久。 背后的秦苍也注视了许久。 一个人的步伐未停,一个人的目光不移。 褚阑珊一身黑衣,与秦苍背对而立,除却那披散在脑后的一蓬青丝和幽暗的背影之外,他应当再看不见任何有关她的表面。 他却也从未想过要看清楚褚阑珊的表面。 一个人的外貌如何,是美是丑,都只不过是一副皮囊而已,再鲜嫩的皮肤经过数十年光阴的侵蚀,也会开始枯黄老化,恰如风中残叶。 凡人无法抑制住这种老化,所以年轻的小伙会渐渐变成驼背的老人,美丽的姑娘也终究会成为沧桑的老妪,直至最后,被一抔抔黄土掩埋,意识消散,肉身不存,充其量留如志怪传闻中留下些许残魂残魄,有幸则入轮回,不幸则无处可归。 至于修士,同样无法抑制住身体上的老化,最多只能通过自身的修为来延长自己的青春,推迟老化的时间,只是一日不成,便始终不知长生之法,终究会像草木那般迎来枯萎和凋零的那一天。 这是命,很多人想改变但却都不能改变的命。 人生匆匆,万般浮华过眼终成空,皮囊再好,若不能永远维持鲜活,都只会化作土壤的养料。 若说相对长久的,大概也只有皮肤覆盖下的森森白骨。 只是白骨虽难被风化,但始终是一副空架,没有了身来支撑,没有了心来容纳,空荡荡如荒野,存在时间又有何意义? ...... 秦苍想看的自然就并非潜藏在褚阑珊皮肤下的骨。 他想看的是更为深层次的东西,名为心。 通过背影,探测内心,这是个再天方夜谭不过的事情,因为就算是两个朝夕相处近在咫尺的人,也不敢说能准确无语地看到对方的心,透过一道遥遥不可及的幽暗背影,又能看到些什么? 秦苍却偏偏看到了。 他看到了褚阑珊冷酷中的无奈,坚定中的犹豫,前行中的退缩,乃至黑暗中的光明。他看得不清,这样的距离本就无法看清,但他还是看到了,看到了多年来不曾有人发现的东西。 这并不能代表他就会是褚阑珊所期望遇见的那人,但却能表明他与她在某一个层次上是相同的,因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根本不会有丝毫共同的交集,更加不可能通过那道交集点看到许多潜藏的东西。 ...... 秦苍与褚阑珊的交集点自然便是黑暗。 后者是因为修炼绝幽邪典才将自己锁入黑暗,难以挣脱。 而作为前者的秦苍,却是因为多年寻找光明,等到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一片晴朗,却陡然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袭击,从此不可避免地陷入泥泞之中。 看不见多少光亮的灰蒙天色,是被黑暗笼罩的前兆。 所以泥泞变成了一把锁,黑暗变成了一座牢,关押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心境。 心境被锁,就算有翱翔于空的本事,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快意与自由,不受束缚。 故而横亘在秦苍面前的路注定了他无法用飞的方式跨越,而需要他一步一步走过。 人拿着剑,剑锋在所过之路上划过一道道剑痕,代替脚印,成为他走过的印记。 这样的印记在黑暗中注定会很显眼。 ...... 前方的路上其实会有很多道门。 眼下的石门只是其中之一。 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门内的世界不知是久违的光明,还是更为恐怖的黑暗。 褚阑珊走在了他的前面,至少这一刻是如此。 他望着她前进的背影,人未动,心却仿佛也已来到了这道门的面前,随着她泛着幽暗光泽的手接触石门表面。 褚阑珊终于走完了一丈,果真如一世那般漫长。 秦苍此刻的眼神也如同经过了一世的沉淀,在岁月中变得更加深邃。 蓦然间有石门开启的声音响起,宛如黎明接替黑暗的颂歌。 褚阑珊心中凛然,同一个时刻,她看见了前方的光亮,却也感受到了身后无比浑厚恐怖的魔道气息! 那是夜晚的黑。 也是白昼的苍。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指尖蝶,手中魔 褚阑珊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在她的面前,象征着巨塔第八层的石门已经因为一股神秘力量微微开启了些许,即便只是通过裂缝所透射出的光亮,也足以令她向往。 因为近距离光线的直接照射,褚阑珊的幽暗鬼面之上出现了一团光斑。 犹如被众多黑棋环绕的一颗白子,这一团光斑格外的显眼,褚阑珊明显也是察觉到了这样的一幕,对于想在无尽的黑暗中保存最后一丝光明的她而言,这本该是件不坏的事情。 甚至,褚阑珊还可能为此展露出久违的真切笑容。 只是当她感受到身后有一股极为强横雄浑的魔道气息朝她奔袭而来之后,褚阑珊脸上的笑容就注定不会在此时出现。 没有人会愿意在令人绝望的深渊中笑,哪怕那个人原本就经常带给旁人以绝望。 这是亘古不移的定理。 褚阑珊的身子微僵。 方才她虽然将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这道石门之上,但身旁其他人的动作她凭借着魂力大致也有所了解,越骞、卓忆然、杨千帆、夏侯刺等人早已接受过石门的检验,不在此中。 先前伤到她的柳静之,速度同样也是丝毫不慢,入了第七层。 所以褚阑珊其实很清楚现在还在这方石台上的仅剩三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柳三刀,另一个便是先前带给她诸多震撼的琴魔秦一剑。 迄今为止,褚阑珊还并未真正与柳三刀交手,但这并不代表她对柳三刀的特质没有什么了解。 柳三刀是个刀客,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何种敌人,他的手中都不会缺少一把刀的存在,这样的人若是想要对别人出手,即便刀不出鞘,所动用的也还是刀法,不会是其他。 柳三刀是天魔门现任门主柳乘风之子,未来的天魔门门主,这生来便有的优势让他能够轻易地接触到许多旁人无法触及的高深魔道功法与灵术,若按常理而言,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他应当很容易练出一手魔刀才对。 但无论是昔时道听途说的传闻还是方才亲眼见到的柳三刀与卓忆然之间的刀意对拼,褚阑珊都未曾在他的刀上感觉到多少明显的魔道气息。 相反,他的刀势刚劲厚重,连绵如青山,迅猛若飞瀑,有一力破千军,一力降十会的至阳至刚之象,非但无魔道之气,反倒有正道之风。 且不论柳三刀的刀为何会拥有这等特质,单凭这一点,褚阑珊便可断定柳三刀并非身后这股魔道气息的拥有者,如此一来,背后之人的身份就十分明显。 “琴魔秦一剑......”褚阑珊喃喃自语,声音之中既是意外也是震惊。 她无法想象秦苍为何会拥有如此强盛的魔道气息,连阴阳两极都能容纳,分化昼夜,纵是她身为幽魔门门主之女,修炼了绝幽邪典的人面对这股魔道气息都只能自叹不如,她也同样无法想象秦苍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勇气敢在她一心通过石门检验,进入上千年无人踏足的第八层时悍然出手! 难道他就不怕那道虚无灵影认为他藐视规则,像先前杀死那名炼狱魔门的弟子那般将他的性命也收割? 灵影看似身处虚无之中,随时有可能消散,但褚阑珊却可以笃定他绝对有着杀死现如今的秦苍的本事,甚至就算秦苍与柳三刀联手,也依旧不会是这道残存灵影的对手。 只是令得褚阑珊意想不到的是,那道灵影分明已经知晓了这里的变化,但却始终不曾有出手拦截的意思,而在她面前的那道石门开启的速度也是十分缓慢,直到那股魔道气息距离她已不过咫尺之遥,门缝中也未曾散发出足够的灵光将她的身躯吸进。 非但如此,在褚阑珊的面前似乎还出现了一道不知由何种力量构筑的无形屏障,她有一种感觉,若是她现在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灵力硬闯石门,她所要承受的反震之力将会比先前柳三刀那一刀所造成的强大百倍不止。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除却粉身碎骨,褚阑珊想不出有关她的第二个结局。 所以在这短短的瞬息时间之内,褚阑珊就已经权衡了所有的利弊,紧接着,她果断转身,手中幽暗光泽化作一道道秘纹在掌心盘旋,又分散于五指之间。 褚阑珊五指微曲,在这一道道秘纹的作用下,她的右掌倏然变得若琉璃般透明,与她身上的其他部位相比,如同一截虚幻水晶,与寻常水晶不同的是,褚阑珊的这只手掌并不脆弱,甚至于在朝着迎面而来的强横魔道气息探出的那一刻,她的五指之间蓦然响起了比钢铁还要坚硬响亮的碰撞声。 有灵力从指缝中流散,化作一个个风中飞蝶,蝶的翅膀很微小,身体很脆弱,就算是一个不懂人事的孩童,也可以在抓住蝶的身体的情况下,轻易地将它捏死甚至撕碎! 但褚阑珊以灵力所化的飞蝶,却远没有那般不堪,它们的身体的确轻盈,随着空中之风呈流线型扩散,但翅膀挥动的频率却是比一般的蝶要高出了太多,如若把后者挥动翅膀的频率比作静静流淌的秋水,张弛有度,那么前者就如同汹涌澎拜的浪潮,滚动不休。 如此高频率的挥动翅膀,自然会不可避免地引起周围空气的加速流动。 当空气的流动速度快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之后,四周轻柔的风将会在瞬间变作比开山碎石的斧钺还要锋锐的利器,既可以让人窒息而亡,也可以让人血肉破碎致死。 褚阑珊现在所引动的风的确拥有这样的强效,加之绝幽邪典的至阴至邪之气总在不经意间扩散,她这一击的强大和诡异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然而面对着褚阑珊这一式充满变化的招数,秦苍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他仍旧是用着自体内爆发出的滚滚魔道气息,以一往无前之势向前推进。 两人的手掌终是在某一刻相碰。 却没有任何惊人的碰撞声传开,也没有任何令人惊惧的可怖余波扩散。 四周甚至没有荡起多余的涟漪,平静的没有一丝异样。 只是对于心思缜密之人而言,太过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异样。 褚阑珊的双眸深深地眯了起来,其面具下的脸庞有着无法掩藏的惊色。 虽隔着一层面具,秦苍的眼神与魂力却似乎透过了这层阻隔,将褚阑珊脸上的惊色看在眼中,所以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微妙,嘴角隐约挂着一丝不知何意的笑容。 手掌上如琉璃般透明的色彩在魔道气息涌入之后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自褚阑珊指缝中灵力所形成的飞蝶,亦是在顷刻之间磨灭。 指尖的蝶,终究未能敌过手中的魔。 只要秦苍的魔道气息此刻再前进一分,她这只手掌便会受到一年半载之内都难以恢复的重大创伤。 但就在这一刻,秦苍的魔道气息骤然停顿,缓缓内敛入他自己的体内。 褚阑珊脸上惊色更浓,只是还未及她反应过来,她的手掌便是下意识地一缩,不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创伤,而是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 女子的心思在大多时候都比男子更为敏感。 不管褚阑珊的心中有着多少阴暗,她的人有多特别,她始终是个女子,在没能做到绝对的冷酷之前,她也会像其他女子一样有着正常的生理反应,只是分程度如何而已。 那只手掌在抛开魔道气息之后,其实携带着淡淡的温热之感,虽说掌心上有着诸多老茧,触碰着并不那么舒服,但总归不会让人生厌。 褚阑珊的手掌却还是下意识地一缩。 因为她明白握住她手掌的是个怎样的人。 对方是个男子,相貌普通,但给她留下的印象却是良久难以忘怀。 “琴魔秦一剑。”带着十分意外和惊异的神色,褚阑珊凝视着秦苍,再度叫出了这五个字。 秦苍则是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用着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对她说道:“我并无什么恶意,你仔细思考一下便能感觉得到,若是我真的有心突然暴起发难,现在的你或许连叫出我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褚阑珊愣了一瞬,但她转念回想起秦苍突然收敛魔道气息,不趁机向她进攻,也是有些相信了秦苍话中所说。 “我却还是不明白,你突然出手究竟是为了什么?想找到规则的漏洞?还是说你想要干扰于我,让我无法进入第八层中......总不至于真的就想与我握手这么简单吧!”言至最后,褚阑珊自己都笑了起来,因为这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不可能之事。 “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 秦苍的语气仍旧那么平静,分明应该是一个请求,听上去却那么理所当然,这让褚阑珊下意识地感到不悦。 只是还未等到她出声,秦苍便是再度言道:“若答应我,你会有五成的机会进入上千年无人踏足的第八层,若不答应,你将不会有一丝可能。” “这话未免太过绝对了吧。”褚阑珊道。 秦苍摇头道:“不绝对,因为我现在就可以杀你。” “威胁我?”褚阑珊脸色骤然阴沉,语气极为不悦。 “是按性情做事,还是按利益做事,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判断。”秦苍看着她,无比认真地言道。 ...... 第二百五十九章 邪魔 唰! 就在秦苍与褚阑珊交谈之际,一道疾风骤然吹来,便见柳三刀手握无名刀立于两人身侧,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认真之色,与秦苍颇为相似。 “褚丫头,听我大哥的,你不会吃亏。” 褚阑珊却没有立即回应他们,而是看向空中那道灵影,涩声道:“三人合力触碰石门,是否算作违背前辈所定下的规则?” 灵影目光一动,将三人身形扫视而过,旋即思忖道:“若你们真的入了第八层,便不违反,若不能入,你们三人的性命就要丧失在这所谓的规则下了。” 褚阑珊神色复杂,踌躇片刻之后忽而看向秦苍,问道:“你想借什么?” “借你绝幽邪典一用。”秦苍回应道。 “借绝幽邪典?”褚阑珊又惊又怒,随即冷笑道:“绝幽邪典乃我幽魔门镇派功法,威力极强,为一悟道境的魔道大能所开创,至今还有着诸多晦涩难懂之处未曾被解开,我修炼了它将近二十载,都只能说是小有所成。你琴魔秦一剑就算天资再惊艳绝伦,也不可能在顷刻之间领悟它吧,我就算有心借你,它在你手中与废纸又有何异?” 秦苍闻言,并未恼怒,因为他也知道褚阑珊所言非虚,绝幽邪典乃悟道境魔道大能开创的圣级功法,复杂程度比起他的九转道玄诀都相去不远,纵使他天纵奇才,也绝不可能在瞬间将之领会,否则修炼了这门功法近百年的幽魔门门主褚东流岂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是不能在一瞬间领会它,并不代表就不能在一瞬间施展出它所能带来的威力。 天上有斗转星移,地上有移花接木,人同样也可以将别人的力量嫁接到自己的身上,只要方法得当,时机成熟,这并非不可能之事。 否则当日在雪云峰上秦苍便没有机会将邢无生那一招判官灭魂印的部分力量转移至自己的沧澜剑上,再趁后者与南宫决硬撼之时发动夺命一剑。 他那时所动用的其实也正是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之所以那时施展此术未曾引发明显的阴阳气旋,不是因为秦苍那时的修为已达到了可以隐匿剑术异象的程度,而是他发动此术之时取了巧,将五行之力和阴阳之气都埋藏入了脚下的厚厚积雪之中,待得邢无生判官灭魂印落下掀起惊天动荡后再陡然爆发! 说起来,这一招也算是秦苍的成名招数之一,中陆仗剑之时便是有不少年轻英杰在此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上吃了大亏,非但未能将秦苍奈何,反倒让后者用他们的惯用招式将攻势抵消,甚至击溃! 无论是谁在遭逢此事之后都会感觉脸面无光,对于年轻气盛的修士而言,这更是难以容忍之事,所以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渴望着与秦苍再度一战,进而雪耻。 只可惜他们等了几年都没有等到这样的机会,不是秦苍的实力已到了他们只能仰望的地步,而是秦苍早已经不在中陆,来到了与中陆相隔百万里不止的南境。 更为戏剧性的是,此时此刻,这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剑客所想的并非用怎样的剑招将对方击败,而是在思考若动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能在褚阑珊的绝幽邪典的基础上复制出多少威力?凭借着这份威力与柳三刀的刀意又能否给石门足够的压迫,起到他所想要的效果? ...... 褚阑珊的话并不客气,身为魔门中人的她本也没有必要对人那么客气,加之绝幽邪典本就是她最了解的功法,她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会理所当然地带着些许傲气,哪怕现在的局面对她而言并不有利。 秦苍的态度看上去却仍旧那么平和,脸上没有掀起丝毫应有的波澜与变动,仿佛褚阑珊的话根本没有传入他的耳中一般。 “你只需要尽自己的全力施展绝幽邪典,与柳三刀的刀意一同来攻击我,其他的你一概不用管。若成,你我和柳三刀三人都能进入巨塔的第八层,若不成,伤的也只是我。作为将来要继承一门之主位子的人,我相信你应该能够权衡利弊,做出正确的选择。” 秦苍一如既往的平静让褚阑珊很是意外,所以她的眼神不禁在秦苍的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多出的片刻时间却不是秦苍所期待的,故而他很快便是催促道:“我是个有耐心的人,但不是一直有耐心的人。来之前我曾听雨门主说过,我们在巨塔内的活动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一年,待得时间一到,无论我们是否得到了想要的秘宝,都会被传送出塔。一年的时间对修士而言并不长,你不该耽搁太多的时间,我也不希望你耽搁时间。” 秦苍言语之中无形透露出的冷意让褚阑珊震动,但她终究没有再陷入沉默与犹豫之中,而是缓缓开口道:“近距离催动绝幽邪典,若你不打算设防,我的至阴至邪之气很容易侵入你的体内,所以你若是因此埋下某种大的隐患,我可概不负责。” 秦苍点了点头。 近距离施展的绝幽邪典威力最大,柳三刀的刀在近距离下发挥的威力也是最盛,这正是他想要的。 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这本身就是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自创立之初便不曾更改过的特性。 唯有褚阑珊与柳三刀给他造成的压力足够强,他才能够像一根弹簧般反弹出同样强的威力,轰击石门,招来石门的反震之力后再故伎重施,以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再行复制推演一番,两股同源力量相碰,他们的处境会很危险,但相应通过的机会也就更大。 至少那一刻石门所开启的裂缝要比褚阑珊一人所引发的大上数倍。 ...... 褚阑珊的身上开始汇聚起至阴至邪之气。 柳三刀同样在蓄积刀意。 秦苍脸上微汗,因为他本就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借用两名龙庭境顶尖强者的力量来行此事,已是秦苍所能承受的最大风险,若是再多上一人,以他的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不见得就能维持平衡,到时候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这两人之中,柳三刀是最好的一个选择,因为他的刀足够快足够准,但却不会真的有杀死秦苍之势,另外一个人秦苍其实思考了很久,他想过柳静之,也想过玉惊落,但最终他还是将目光放在了本与他们站在对立面的褚阑珊身上。 原因有多方面,但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秦苍觉得褚阑珊的绝幽邪典更为契合他所能调用的力量。 一个是至阴至邪的诡异功法,一个是身陷黑暗的求道之魔。 邪魔,合在一起总是那般贴切。 ...... 第二百六十章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有一只白皙的手掌握住刀柄。 有一只幽暗的手掌控制邪气。 柳三刀的刀意酝酿许久,蓄势待发,只待长刀挥动,便可声鸣九霄! 褚阑珊的邪气萦绕周天,层层压缩,只待体内饱和,便可邪威冲天! 两人的灵力气息截然不同,但目标却是完全一致。 那便是都针对于站在他们身旁的秦苍。 秦苍脸上的汗珠已十分明显。 绝幽邪典近能控人,无名刀意近能杀人,不管是单独面对哪一股力量,秦苍所要面临的压力都不会小,当这两股力量一同朝着他压迫而来之时,他所受到的压力无疑会倍增。 没有人喜欢被压迫,但这样的计划却是由秦苍主动提出。 作为计划的提出者,秦苍应该在一开始就知道同时借用无名刀意和绝幽邪典之力会是个十分有难度的事情。 秦苍现在的表情也恰恰充分地表明了他的不轻松。 只是再不轻松,再有难度,他也必须要去面对。 从他选择了踏入修炼一途的那一刻起,他便注定了要迎着狂风巨浪逆流而上。 因为唯有如此,在他前方的才会是一条路,而不是断层的悬崖。 ...... 滴答! 声音如雨,淅淅沥沥。 但却并非真正的雨水,而是秦苍脸上的汗珠滑落,接触到石台地表所致。 这样的声音本不具备多少特殊性,然而因为褚阑珊接下来的一个动作,它与催命音符立时变得无比相似。 褚阑珊的手掌探出,四周阴风阵阵。 她的手再不如琉璃那般虚幻,五指摩擦空气之时也未发出水晶或金属般的碰撞之声,然而她这一掌所携带的气息之浩瀚,却是要远胜先前。 因为她在这一掌中灌入了近二十余年来修行绝幽邪典所诞生出的全部至阴至邪之气! 至阴至邪之气的恐怖之处已不必多说,单从尉迟炎在褚阑珊重重阴邪之气所化的黑云之中毫无抵抗之力,燃烧最后灵力所换来的生命之火也在顷刻之间被磨灭殆尽就可以看出。 兴许是因为这一掌所携带的威能太过恐怖强盛,使得秦苍在瞧得此幕后瞳孔立时一缩,目光之中闪烁着怀疑之色,似是在猜疑褚阑珊这一掌究竟是为了与他合作,还是想趁势致他于死地。 这样的猜疑还未得到确切的结果,秦苍的耳畔却已传来了一道如雷喝声: “大哥,看刀!” 柳三刀声音高亢,若一口钟鼓敲响,音潮洞穿虚空,他手中无名刀的气势却是还要比他的喝声来得强烈,甫一挥动便震得四周气流倒乱,唯见一道刀芒流光溢彩,贯虹而来,刀意之盛,纵滔滔江河不能比之! 同一个时刻,柳三刀与褚阑珊都是以最快的速度出手。 虽说这一幕是之前便已经商议好的,但当它真的发生之后,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引发惊心动魄之感,即便是那道见惯了世事浮沉的虚幻灵影,此时也是忍不住往三人所在方向多看了几眼。 当然,对于他这等已作古的大能而言,无论柳三刀与褚阑珊在龙庭境这一境界上的造诣有多高,都不会真的引起他太多的重视。 毕竟灵影虽非这不知名的巨塔的缔造者,但既然能够被那位神秘存在安排成为石门的看护者,实力也不会弱,生前最低也是接近的层次。 甚至于如果真要做出一个具体排名的话,以灵影生前的实力足以在现如今的整个玄域之中排入前五席。 只是戏剧性的是,灵影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之中实力并不出众,只能算作中下游之列,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诸如此类的话语已流传了许久,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反是按照相反的方向发展。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这样的结果都值得人深思。 然而正如灵影先前所言,无情的岁月能够改变太多东西,消散太多记忆,他每一次被人唤醒,出现在石门之旁,所具备的灵识都会消散一分,记得的那些画面自然也就缺失一角。 天魔门、古魔门、玄魔门、幽魔门、阳魔门、大衍魔门、罗刹魔门、炼狱魔门这八大魔道势力创立至今不过数百年光景,尚可追溯源头,有史实可查,饶是如此,八大魔门这些年来所丢失的魔道传承秘术还是不在少数。 这不知名的水中巨塔在八大魔门创立之前就已经存在,只是最近几十年才开始进入魔门中人的视野之中,有谁知道这样一座塔究竟历经了多少悠久岁月?跨越了多少漫长时空? 又有谁知道此塔究竟是何人所留? 塔中宝物由谁所炼制? 又为何安放于塔内,分设八层? ...... 种种扑朔迷离的谜团都未被解开,只是因为此塔恰巧出现在古青云与琴天阑大战之后所开创的乱魔岛疆域之中,身为魔道势力,又排斥正道,不可能信奉古青云,这才使得八大魔门中的一部分人有着此塔乃八荒魔尊琴天阑所留的猜想。 猜想毕竟只是猜想,没有事实依据佐证,所以这样的说法至今都未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关于此塔的来历,也始终是个谜。 若是灵影的记忆未曾在悠悠岁月中丧失,通过他,或许还可以找到有关巨塔来历的线索,但现如今他连自己的身份都记不清,只能勉强回忆起两三位当年一同修道的几位道友以及一些重要之事,自然就杜绝了旁人从他口中探知巨塔来历的可能。 让灵影欣慰的是,自从他现身之后告诉秦苍等人自己的灵识已在悠悠岁月中消磨许多之后,在场众人都很识趣地没有向他追问自己生前的身份以及为何会留下灵识镇守于此等诸多令他头疼的问题。 然而这并不代表此番进入塔中的都是一些循规蹈矩之辈,至少现在还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三人,已经让他感到了浓浓的意外。 这其中以秦苍为最。 不管柳三刀的刀意与褚阑珊的绝幽邪典有多强,他们始终是主动的进攻者,只管出招便是,无需顾及其他,但秦苍却要思考诸多方面的东西,譬如何时动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复制出绝幽邪典和无名刀意之力,何时将它们轰击在石门之上起到的反震效用最佳...... 因为脑海中要思考的太多,身体上的反应便会不自觉地慢了些许。 所以褚阑珊的部分至阴至邪之气很快侵入了秦苍的身体之内,柳三刀那一刀所蕴藏的刀意也是真正地让秦苍负了伤。 ...... 那一袭白衣终究还是再度浮现出几抹殷红。 比起绘制丹青等风雅之物所采用的朱红色颜料都还要引人注目。 秦苍没有出剑,沧澜剑还紧紧地藏于他背后的剑鞘之上,虽因为柳三刀刀意的降临而有所触动,但却始终不曾出鞘,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剑气主动外放。 他身上所流的血却渐渐多了起来。 与那些汗液混杂在一处,滴落在石台之上,比起从天空中降下的雨水还要密集,声音也更为清脆。 柳三刀脸上流露出不忍之色,他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收刀,也在用着最快的时间组织言辞,劝秦苍即刻退走,放弃用此剑走偏锋之法进入第八层中。 只是在柳三刀还未来得及开口,甚至不曾明显收刀的情况下,静默淌血的秦苍已是有了新的动作。 沧澜剑仍未出鞘。 四面八方亦无剑鸣。 秦苍的体内却骤然涌现出无数剑气,在大大小小错综复杂的经脉之中运转,比修士赖以生存的灵力都还要浑厚密集。 他的身体仿佛自成了一方剑域。 域中有剑生! 域中有剑鸣! 柳三刀与褚阑珊听不见,看不见,秦苍却是听得清,看得清。 身上的伤口并未愈合,仍旧有血液洒落,那疼痛感分外清晰,秦苍的注意力却始终不在此,而在他的体内世界之中。 那些剑气并非空穴来风,也并不普通,而是融入了五行之力的剑气。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属性不同,颜色不同,效用不同,处处不同,却都相生相克。 五种玄妙力量构筑的剑气使得秦苍的身体内部变得五彩斑斓,一道道奇光甚至已透过了他的肌肤,闪耀在外,连褚阑珊和柳三刀都是有所察觉。 两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异色。 “大哥先前不是说要发动什么特殊灵术,有复制他人力量之效的吗?难不成......他打算在体内发动灵术?开什么玩笑......体内灵术那么怪僻的东西稍不注意就能损毁五脏六腑的啊!” 柳三刀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在想,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第七层第八层,一心只想收刀,再将秦苍推出他与褚阑珊的攻击范围之中,只是他的反应速度较之秦苍还是慢了一线。 便在柳三刀将作势收刀的那一刹那,秦苍体内五行剑气陡然汇聚,成一阴阳轮盘转动。 与此同时,秦苍的心中骤然响起一声沉闷低喝: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 以命相搏 轮盘转动,五行剑气激发,拨动阴阳! 秦苍体内大大小小的经脉以及血肉组织仿佛自行整合成了一座秘境,衍化日升月浮,乾坤宇宙,他本身的灵力并未被调动多少,但柳三刀的刀意与褚阑珊的绝幽邪典却是逐渐被他体内的剑气同化。 伴随着一声叱咤声音,秦苍双臂之上陡然涌现出两股不同力量,一者幽暗阴邪,一者强势无匹,与柳三刀和褚阑珊身上的气息别无二致。 “这......还真的成功了?” 嗖! 在柳三刀和褚阑珊震动的目光之下,秦苍的身影骤然模糊,化作一道极致光芒从两人身侧的缺口中冲出,直抵最右侧的那一道石门。 秦苍身上的伤势还未恢复,一袭白衣之上血色占据了太多,即便他的移动速度极快,但在这个过程之中还是有不少血液洒落,沾染到石台,形成一排排血色印记。 柳三刀目光一凛,神情骤然沉重,这样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就算他本不是在意细枝末节之人,也不可能不明白秦苍发动这道可以复制他们力量的奇特灵术付出的代价和风险有多大。 而当一个人宁愿付出很大的代价和风险去完成一件事时,那件事对他的意义就一定非常重大。 秦苍想要完成的是成功进入巨塔第八层,做到那上千年都不曾有人做到过的事情。 如此前无古人的壮举,理当很气派,很豪迈,很能够引起柳三刀的兴趣和认同,但当后者看见秦苍浑身是血却仍不惜孤注一掷冒此风险来试图打开对应第八层的石门,柳三刀的兴趣却不再那么强烈。 这世上有很多意义非凡的事物,值得人们去注意,去追求,但在你追求它们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便是自己的生命还未受到什么大的影响和威胁。 没有任何一件事物的意义该凌驾于生命之上,就算是那被人津津乐道的感情,也不该。 海誓山盟说得再好,没有足够的生命时间去践行,终究也只是一番空谈,充其量留给其他人一番哀叹,没什么大的用处。 柳三刀一向是这么认为。 所以他可以很重情,但绝不会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当然,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要他为玉惊落、柳静之、柳乘风等人挡刀,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与刀为他们构筑一道防线,哪怕这样的防线真的要他付出性命才能筑成。 只是眼下的情况显然还算不上是万不得已。 就算被石门判定没有进入第八层的资格,那好歹也剩下其他几层,论实力和潜力,柳三刀自认不会逊色于岁采薇和越骞,所以就算时运再不济,柳三刀通过正常的方式入第六层或第七层也是轻松无比之事。 至于秦苍更不必说,单打独斗连施展魔血秘法的越骞都胜不了他,他若是一心接受石门判定,结果也不会差于柳三刀。 柳三刀自己也是这么以为。 从在罗刹魔岛之上,自己压制境界至造化境初期与秦苍一战却未能讨到丝毫便宜后,他对于这个认识不久的大哥便充满了诸多敬意,后来秦苍又在仙梦楼中奏出一曲轮回魔音全面压制岁采薇,入塔不久便与越骞一战,却全然不落下风,无形之中这股敬意早已是愈演愈烈。 加上近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也觉得秦苍有些性格方面比较对他的胃口,对于这个结拜大哥,柳三刀心中早就没有了多少芥蒂。 然而秦苍执意要入第八层的想法还是让柳三刀感到意外。 上千年无人能踏足之地意味着什么,柳三刀很清楚,若是他们真的能创造奇迹,进了第八层,机遇定然会更大,说不得所获得的宝物比起前面七层的就要强上数倍之多,对于一个渴望力量的修士而言,机遇和宝物的意义不言而喻。 只是那样的机遇和宝物也得建立在自己的性命不受到多大威胁的情况下方才能够获得。 在体内发动灵术,不顾五脏六腑的内伤以及肉身上的伤痛,悍然冲向那道石门,的确是个很有勇气和胆识的表现,但在此时的柳三刀眼中,这样的行为俨然与以命博利的做法别无二致。 所以眼见秦苍发动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整合了他与褚阑珊的力量,冲向那道石门之后,柳三刀所想的不是趁此机会续上几刀助秦苍破开石门的阻隔,而是秦苍如此孤注一掷,不惜以自己重伤为代价也要进入第八层的原因是什么。 他记得先前秦苍所说的只是按照这个方法试一试能否通过这道石门,若是中途自己遭受了比较大的损伤,便即刻退出,不再执着于入第八层。 然而现在他在秦苍的眼神和气息中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一往无前的执着与绝不后退的坚定,甚至还有一丝丝疯狂之意。 当一个人生出疯狂之意后,他的举动便注定不会依照原本所设定的那般,反倒会惹出不少无法掌控的变故。 柳三刀既不解也不安,他忽而有些后悔,若自己在一开始就否定了秦苍尝试入第八层的想法,现在的局面想来便不会这么危险。 但正如离开弓弦的箭无法被收回一样,他的刀意与褚阑珊以绝幽邪典所凝聚的至阴至邪之气已然被秦苍以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复制,藏于后者的体内。 秦苍又是个涉猎了多种大道之力的奇人,剑道、符道、阴阳之道、生死之道、空间大道等等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领会的大道在他的身上却是出现了不只一次的巧妙运用,所以秦苍冲向石门的这一击究竟携带了多强的威力,柳三刀与褚阑珊根本无法预测出。 就连那道一直在静默观察的灵影在秦苍悍然冲向石门的那一瞬间,目光中也是浮现出明显的动容之色,自被桑芷柔以灵衍虫唤醒,出现于此,已然过去了一段时间,除了在瞬间击杀那名言语不敬的炼狱魔门弟子之外,灵影再未出过手,但他所剩的灵识和能量本就不多,纵然只是静立一旁,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虚弱。 他周身的虚幻之色也的确越来越浓,但在秦苍冲向石门的这一刻,他所残存的力量却是随着他的心念汇聚一处,竟有一微不可察的瞬间要化作实体。 这却不是他下定决心要出手的征兆,而是在看到某种连他也被惊动的异象之后不由自主才做出的反应。 “此人年纪轻轻,身上怎会有这么多道之力量......而且他给我的感觉为何与另外一个人有些神似?” 灵影目光闪动,流露出追忆之色,却始终无法忆起另外那人的身份面貌。 同一个时刻,秦苍所携带的力量却已经与那道石门发生了碰撞,猛然间一阵碎裂之声响彻开来!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当知此剑至,铁石亦可破! 历经了悠悠岁月浮沉的石门上有裂缝生出。 声音清脆。 暗沉的石面上一道道裂痕延展开来,像是被太阳暴晒许久的黄土自行干裂。 速度奇快。 然而方才那一阵响彻四方的碎裂之声却不仅仅是由这道石门所引发,更多的还是来自于秦苍的身体。 即便有五行剑气与周身灵力相护,但秦苍的肉身却还是与石门发生了直接的碰撞,先前柳三刀仅是隔空对着石门砍出一刀,便直接被震飞,握刀之手如被闪电击中摇晃不止,其反震之威可见一斑。而今秦苍身躯不闪不避,直接与石门近距离碰撞,携带的力量又如此之强,所受到的反震之力自然也就更大。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秦苍的肩胛骨便是直接崩碎,散乱成无数细小碎片混杂于经脉血络之中,更有甚者直接破开皮肤,夹杂着丝丝血迹朝着四面八方飞散。 如此严重的伤势,却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短短数息时间内,秦苍的胸腔骨也被压碎,整个胸膛深深凹陷进去,若非他的体内还有着层层丹雷之力潜藏,有护护住五脏六腑之效,单是这一层伤势便足以让他倒地不起,无再战之力。 咔嚓! 丹雷之力虽然浑厚,但毕竟有相当一部分未能被秦苍完全炼化掌控,只能被动防御,无法转守为攻,将反震之力逼出体外,所以继肩胛骨与胸腔骨之后,秦苍身上又有十二根根骨齐齐断裂,成为碎骨,而那断裂之处也是无比整齐,如被人以斧钺等钝器拦腰斩断,力道之强,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大哥!” 如此惊人声响洞彻四面八方,柳三刀与秦苍的距离本就不远,自然很快就发觉局势不妙,只是正当柳三刀准备提刀冲向石门替秦苍解围,一旁的褚阑珊却是突然将他拦下。 “姓褚的,你给老子撒手!别以为刚才合作了一下我们就真的化敌为友了,先前你对我妹妹出手那事老子还没彻底揭过呢,要是现在我大哥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老子砍!” 柳三刀怒气冲冲,言语之际握刀之手竟仿佛有纯正罡气绽放,将前来阻拦他的褚阑珊震退至一旁。 柳三刀冷哼一声,提刀便走,只是刚刚才迈出一步,身侧的褚阑珊便又大声喝道:“现在是关键时期,秦一剑若是承受得住这股压迫,像先前那般复制石门的力量,届时二力相冲,门户大开,我们便可趁机进入。你现在若是上去,能减少秦一剑的压力不假,但他能调用的力量也就少了一分,我们入第八层的机会也就少了一分......” 言至最后,褚阑珊的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声音之中不难听出些许怒意。 “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大哥和我们先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面对着褚阑珊的这般反问,柳三刀却是头也不回,反是骤然加速,无名刀拨开前方气浪,就要朝着前方石门方向冲去,这一式却并未带着任何攻击意味,反而守势颇足,显然柳三刀并不想火上浇油,只想替秦苍减少压力。 “付诸东流,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锵! 柳三刀一刀破空,人还未至,刀身连着刀鞘却已经降临至石门之前,释放灼灼刀意,又有重重刀气萦绕,化作一道无形防护屏障,将秦苍淌血身躯裹住。 然而后者却并不领情,无名刀前脚降临,刀意与刀气还未来得及扩散太远,秦苍便直接探出右手食指,朝无名刀点去。 这一只手指在反震之力的冲刷下破损程度其实也很严重,黏稠的血液裹住指尖,使得指纹都被掩盖,唯见一片殷红之色迅疾如风,在那刀鞘中间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红点之后,整个无名刀便直接被弹飞,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提速赶来的柳三刀胸膛之上。 嘭! 胸口若被巨石轰击,柳三刀心中吃痛,身法也不再稳当,瞬息之间连连退出三步,待得他稳住身形,重新将无名刀握在手中之后,他便是立即看向秦苍,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大哥,我是在帮你!” “若真想帮我......就给我退在一旁,待得时机成熟,我一声令下,你与褚阑珊伺机而动,随我一同冲入石门之内!” 秦苍面色坚定,虽身在淌血,体内骨节层层破碎,但其言语中的执着之意却是分外明显。 “你就算想要入第八层,也不一定要采取这么极端危险的办法吧,或许你天赋异禀,只要轻轻触摸石门,它就准许你入第八层了呢?” “呵呵。”听得柳三刀的猜想,秦苍的口中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可如果石门的判定结果为我不能进入第八层,要将我送至第六层或第七层,我岂不是没有了翻盘的机会?三刀......你记住,我辈修士,要的从来都不能是一个或许,而应该是肯定!” “上千年不曾有人踏足过的地方,谁知道里面朝着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换取进入第八层的机会,究竟为的什么?值得吗?”柳三刀吼声如龙,字字形成回音,在四周回荡开来。 咔嚓! 这一刹那,秦苍身上又有三根根骨断裂,他口中的血迹也是愈发多了起来,然而他的执着之意却是不减反增,如若柳三刀现在不是站在他的后方,而是与他正面相视,甚至还能从秦苍的眼中看出难以掩饰的疯狂之意。 那是一个魔性深重之人方才有的疯狂! “我现在最想要的仅仅是两个机会,一个是再出现在她面前,用手中之剑质问她的机会......至于另一个便是重返故地,以我手中剑守护家人的机会。” 秦苍所流之血渐多,以至于到了后来声音十分微弱,柳三刀只听清楚了前半句,至于后半句则是相当模糊不清。 所以他踌躇了片刻,只是问道:“她?她是谁?” “一个我想见......却又不想见的人!” 柳三刀还未来得及仔细揣摩秦苍这句话的含义,后者周身气息却是陡然暴涨,转眼间秦苍的四周又有一道真龙图案环绕,黄金龙气裹挟风云,阵阵龙吟之声冲上云霄,气势之强,连一旁的灵影都为之触动。 “我的生命因她而出现了旁人无法给于的精彩,却也因她迎来了旁人无法想象的黑暗,我始终不明白她做的那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道......道......道,她所求的道就一定要忘情灭情才能够得到吗?若是如此,那她早在一开始就去寻她的无情道便是,为何来找上我,与我结下情丝因果?” 秦苍身上戾气猛然加重,魔道气息滚滚,将施展九转道玄诀第二转后方才出现的龙庭境气息都掩盖住,至于那一道黄金真龙,亦是被黑暗魔道之气同化,化作一条幽暗魔龙,煞气怨念冲天,朝四面八方咆哮。 秦苍面目扭曲,如癫如狂,再看不出平日里的丝毫淡然,现在的他就是个魔,眼下他也只当是个魔! 是魔,就要快意,就要抒发心中愤懑! 是魔,就要狂放,就要撕碎所有不公! 爱也深,恨也重。 爱她之时能有多温润如玉,恨她之时便能有多癫狂似魔。 雪轻影此时仍在中陆,并不在此,所以秦苍魔性虽重,却还未达到极致,他的脑中还有着一丝清醒,但若是有朝一日两人真的再同处同一片空间之下,心中的魔性会强烈到何种地步,恐怕连秦苍自己都不知晓。 “我总要来问你的,希望你的答案不要让我太过难以接受......而在听你说出答案之前,就是阎王亲自来请我,我都不会入那所谓的鬼门关!” 嗤! 便在这个想法出现在秦苍脑海中的下一刻,他所有的魔性怨念,以及先前以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从柳三刀和褚阑珊身上吸取的刀意和绝幽邪典之力都悉数汇聚于他背后的沧澜剑上,霎时间剑鸣通天,一柄长剑应声飞出,落入秦苍手中。 秦苍伤势极重,骨骼不知断裂了多少根,手心中也有血迹未干,故而当沧澜剑落入他手中之时,他手中之血立即便将剑柄染红,有几滴血液顺势还落到了剑身之上。 以他现在的状态,只能够出一剑。 他等待许久,硬抗石门的反震之力,也只为这一剑。 绝幽邪典属性阴邪,形成阴面,无名刀意性质刚猛,形成阳面,当这两股力量融入沧澜剑后,剑的两面立时便化作了阴阳二极。 再然后,又是有熟悉的五色光华在沧澜剑周身闪耀。 五行剑气逆转阴阳,这一招秦苍迄今已动用了许多次,但每一次所造成的结果都不同。 归幽谷中雪轻影因他这一招与他剑意互补,构成双剑合璧,雪云峰上邢无生因他这一招被自己的判官灭魂印波及,碎了命魂,青云剑阁之中,卿长虹因他这一招战意顿失,自叹不如。 而今他要用这一招反向施展出与石门系数同源的力量,所求不为其他,只为破门! “上千年没有人踏足过的地方,也该有人来见识见识你的真面目了!” 秦苍心中默想,手中剑却已动。 长剑出,四方寂。 大道生,风雷起。 茫茫星河几多枯骨,我自一剑扭转江湖。 当知此剑至,铁石亦可破! 唰! 倏然间,秦苍剑中虹光落下,阴阳五行倒卷,冲散天地! 下一瞬,石门大开! ...... 第二百六十三章 长刀出鞘,热血中烧! 秦苍的剑随着他的心念而落下。 剑中所承载的执着之意与阴阳五行等大道气息化作了一道开封沉寂之地的钥匙。 类似闸门开阖的声音响起。 沉寂了上千年的石门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打开! 与前面几层的石门一样,在这对应着巨塔第八层的石门开启的同时,也是有一道明艳光束从其中透射而出,先前褚阑珊以一己之力仅是使得石门门缝扩张了一丝,光亮太过狭小,无法仔细窥探,而今情况却是大大不同,这一道隐藏在石门中的光亮在秦苍等人面前再无丝毫神秘之感可言。 即便是立于秦苍后方的柳三刀和褚阑珊,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阵光亮的存在。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光亮虽然存在于他们的感知之中,但他们一时之间竟是无法准确判别出它们的颜色,而造成这一幕的原因也并非是这些光亮的颜色本身太过驳杂,而是在这阵色彩斑斓的光芒出现之后,他们的魂力便时时刻刻随着光芒的移动而改变。 每一个立体的事物都分正面、反面、底面、侧面,观察的方向角度不同,看到的面也不同,然而由始至终那个立体的事物都没有发生丝毫本质的改变,变的只是你自己的眼和心,所以才会造成看待同一个事物却时常有不同的感受。 柳三刀与褚阑珊的魂力正是在这些光芒的作用下,时而改变方向,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后者,诡异的是,不管他们从哪一个角度看,感觉都没有丝毫偏差,就仿佛这些斑斓色彩由始至终都只存在一面。 这却还不是最古怪离奇的,就算只拥有一面的光,看上一眼也能够分辨和记住它的颜色。 而出现在柳三刀和褚阑珊面前的这些光,无论他们各自瞧上多少眼,用魂力探测多少遍,脑海之中也无法将它的颜色记住,更加别提判别。 如此离奇的一幕,被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感到好奇和意外,产生探知的欲望,然而柳三刀和褚阑珊却都只在讶异了一瞬之后便果断不予理会,而是催动身法朝秦苍所在方向掠去。 石门开,奇光现,这一幕所代表的意义已然不言而喻。 秦苍终于如他先前所说的那般,以手中之剑破开了这道石门的封锁,打通了通往第八层的入口。 他此刻虽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手中之剑却是给了柳三刀与褚阑珊最好的指引,恰如先前秦苍与杨千帆合力斩破第三层的日月,众人催动身法逃离毁灭漩涡的那一幕,柳三刀与褚阑珊的灵力都催动到了极致,光影呼啸,齐齐朝那道开启的石门涌去。 秦苍冲开石门的这一剑所蕴藏的力量足以让任何一名同辈修士惊叹,但柳三刀和褚阑珊却都明白他们已没有时间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立于原地称赞秦苍的手段,第三层空间崩毁的那一瞬,两人若是慢上一步,便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今若慢上一步,虽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却会让秦苍和他们先前所做的种种尽数失效。 柳三刀与褚阑珊虽都是第一次见识秦苍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但在后者出剑的那一刹那,关于此术的原理,他们都有了大致的了解。 石门遇强则强,遭受到的压力越大,给予的反震之力也就越大,秦苍方才是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顶住了第一次反震,再将部分反震之力融入自己的剑中,发动第二次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多种力量融合之下,这才一鼓作气冲开石门。 石门的开启,意味着机遇的开始,却也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石门乃是死物,即便在铸造成功之时具备着颇强的灵性,但经历如此悠久的岁月,其中灵性也早该消磨殆尽,若是在一时间突然遭受两股系数同源的反震力量冲撞,无疑会有几息反应不及的时候。 如若秦苍等人能在这个过程中冲入石门,那自然相安无事,但若是迟了片刻,待得第二次反震之力涌出,非但柳三刀与褚阑珊不能进入巨塔的第八层,秦苍这个率先以剑破门的人还会遭到石门最为严重的打击。 以他如今多处筋骨碎裂的情况,再承受一次石门的冲撞力量,除了身死道消,没有第二个结局。 故而这看似不起眼的短短几息时间,对于秦苍而言俨然已成为了生死时速。 唰! 秦苍以剑破门,剑锋至而石门开,不动印早早出现在心境之中,那一阵奇光虽然诡异,却未能对他产道丝毫干扰的影响。鬼影步本就是秦家中一门极致身法,练至大成如暗夜鬼魅,快得惊人,他此时距离石门又是最近,所以当柳三刀与褚阑珊反应过来,踏空而行,与石门不过咫尺之遥时,秦苍已然有一只脚踏入了石门之中。 四周奇光将他的身形遮蔽,白衣上的血腥气息都仿佛被冲淡了许多。 “快!”魔道气息萦绕周身,得九转道玄诀相助又有龙庭之威伴随,秦苍此刻气势极盛,但体内伤势却也严重无比,几乎每过一瞬,都有一丝血液涌出,重伤之下已来不及多话,故而秦苍冲进石门时口中只是喊出了这一字。 “我倒也想快,可速度已经到极限了......” 柳三刀长发飘摇,影动如风,怎奈那石门反应速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上一丝,一步,只要再向前跨出一步,他便能彻底脱离危险境地,与秦苍一同入第八层中,可命运却似乎不愿随他心意,就在他脚步将要向前迈进之时,面前石门之中猛然有一股恐怖力量汇聚。 柳三刀心中一凛,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道门,而是一口能够吞噬龙蛇的巨渊! 褚阑珊面具下的脸色也是顿时煞白,她的速度与柳三刀几乎持平,又是同时移动,柳三刀都要被拦下,她自然也再难有寸进。 “难道我时运当真如此不济......” 褚阑珊正欲哀叹之际,身侧却突然有一股堪破了道之界限的恐怖刀意绽放,浩浩荡荡直冲青冥,竟仿佛不逊于石门中的力量。 “这是......” 虚无之中,灵影目光再变,他望着柳三刀手中正快速出鞘的无名刀,看不清五官的面容上似有惊异之色流露。 锵! 一声高亢刀鸣,一股恐怖刀意。 无名刀铮铮而鸣,霎那间有七分刀身摆脱束缚,漆黑的刀身闪耀着漆黑的光芒,在前方石门中划出一道缺月痕迹。 刀无名,人有意。 长刀出鞘,热血中烧! 柳三刀横刀在手,意志惊人,经脉血络鼓涨之时两袖间若有青龙蛰伏,刀锋倏然从黑暗中切过,撞击石门。 霎那间刀意冲天,血流如注,石门再破! “走!”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诡异的第八层 最为狂暴的风雨过后往往是令人留恋的彩虹。 最为惊人的动荡之后往往是令人向往的平静。 秦苍那一剑的风采已然散去,柳三刀的恐怖刀意也已不见,方才连连释放出反震之力的最后一道石门亦是彻底归于平静,唯有通过一些铭刻在其上的斑驳痕迹方能推测出先前所发生的种种可怕异动。 灵影的身形愈发虚幻,但其目光却是愈发深邃。 他的面貌仍旧是如先前那般被虚无所囊括,比起山间迷雾还要模糊许多,然而其双眸中的黑色瞳仁却是逐渐凝实,恰似一滩湖面,倒映出诸多倒影。 旁人或许看不清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变化,但对于他这等历经岁月浮沉的大能者而言,先前所发生的一幕幕都可以在他的脑海中得到再清晰不过的呈现。 柳三刀拔刀的速度很快,刀鸣之时刀便已经出鞘,一刀,他只用了一刀,便是将那座石门上刚刚涌现出的反震之力逼退,并且从中硬生生撕扯出一道缺口,让他与褚阑珊得以通过。 当一把刀的速度快到极致,它便会如一抹风般不可捉摸,然而生前的修为与见识使得灵影拥有将这把刀的速度放慢的能力,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心境中,都可以。 他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静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原因却也很简单,他乃是巨塔缔造之人留在石门前的看护者,虽有保护石门的责任,但他的宗旨却始终是让更多出色的后辈人物通过自己的本事进入石门之中。 秦苍与柳三刀是破坏了石门不假,但他们却并没有违规,因为这些石门从铸造好的那一刻起便没有设置什么具体的规则。 那位留下这座巨塔的神秘存在一开始便未明确要求旁人要以何种方式通过石门,这其实就已经意味着,无论用何种方式通过石门,都能被守护者所承认。 只不过灵影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进入巨塔内的所有魔门弟子,他只是抛出了一个自己认为最为稳妥有效的通过方法供这些魔门弟子尝试,事实上,他从未亲口否定过人们不可以通过其他方法进入石门之内。 只是他的身份本就特殊,实力也足够强大,至少在此番进入塔中的所有人的心中很强大,这便导致了他所说的随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权威。 而对于具备权威性的言论,人们向来是很少反驳与质疑,更多的是选择相信。 在灵影看来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通过这种方法,虽然依旧很难进入第八层,但至少有相当一部分杰出的人能够进入第六层或第七层,使得那些消失在岁月中的传承重新回到世间。 至于第八层,自从建成的那一刻起,他便始终未曾看见有人进去过,甚至连他这个守护者都不曾进入,所以关于第八层,灵影其实没有丝毫记忆,连他也不知道那位存在究竟在第八层中放了些什么东西。 第八层的神秘毋庸置疑。 有趣的是,至少有上千年不曾被人揭开神秘面纱的第八层,就在今日,就在刚刚,被三人以特殊的方式闯入,为首的执剑之人身上所透露的疯狂与执着让他感觉很像记忆中的一个人,第二个持刀者因为手中的刀同样给他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至于最后一个女子,身上的阴邪之气也是他在后辈中所见过的最为强烈的一人。 这三人各有特色,互不相同,但先后都入了第八层。 让人意外,却也让人振奋! 灵影怔怔地望着最右侧那还残存着一道道斑驳痕迹的石门,目光深邃,若岁月一般悠久,良久之后,他的口中也是渐渐响起了久违的快意酣畅的笑声。 那笑声在虚空中回响,渐渐强烈,犹如道音叠加,令人振聋发聩! 他在这一刻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一些本在过往的岁月中流失的东西,那些东西寄托着他的向往,寄托着他的渴望,寄托着他的快乐,也寄托着他的荣誉。 “祖辈的荣耀啊......”灵影口中喃喃,眼中露出浓厚的追忆之色,那些已经消失的种种是真的让他留恋,他渴望回到那段岁月,见见那些过往的人,做出当年不曾做到之事,然而他早已经作古,肉身腐朽,灵魂湮灭,纵使以石门为载体,残存的灵识也是逐渐减少。 如此下去,最多再过几十年的光景,他便会彻底消散于这世间。 而在这几十年当中,他还有大部分时间不得不陷入沉睡。 他老了,也无力了,昔年的豪情壮志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所剩无几,唯有回想起祖辈的荣耀之时,他的心中才会响起久违的激动,虚幻的身形才会出现一阵类似于热血燃烧的豪迈感。 暮年如秋,令人哀叹。 身与魂俱消亡,令人神伤。 他却还是笑了,望着对应着第八层的石门,笑得充满快意,笑得充满期待。 第八层中藏着什么他并不知晓,但他还记得那位存在的秉性,愈是神秘的地方,愈是充满无限可能。 “祖辈的荣耀,该有人来继承了。若再给我一段活着的岁月,真想亲眼看看吾族重新立于世间的那一天啊......” 感叹声良久不息,化作缕缕回音,灵影的身形却是开始消散,片刻之后,他终是彻底消失不见。 石台之上,唯剩一片清风。 ...... 在灵影感叹和消散的同时,秦苍等人已然真正地进入了巨塔的第八层。 只不过他们的步伐很是缓慢,俨然与垂暮之年的老者相差无几,之所以会如此,无非是因为方才正面冲撞石门所造成的伤势太重的缘故。 咳咳! 柳三刀口中溢血,身上传来一阵瘫软无力之感,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他却不知使了什么巧法,将无名刀往背后一扔,刀身连同刀鞘,竖向插在地面之上,而他则是直接借势朝着刀背靠去,将刀背当作墙壁为依靠,就地盘坐。 另一侧靠着沧澜剑而坐的秦苍的情况与柳三刀也是十分相似,他一身白衣之上尽是血迹,有几处甚至还可以看见一些细小的骨节碎片,纵使他长发如墨,垂下遮住大半面容,也依旧无法掩盖他脸色的苍白和身体上的虚弱。 若说在场之中有一人的情况稍微好一些,那便只有剩下的褚阑珊,柳静之虽刺了她一剑,但毕竟只是刺穿了她的左肩,并未伤及要害,方才正面冲撞石门的除了秦苍便是柳三刀,根本不见她的身影,如此一来,她的实力自然也是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全。 褚阑珊此时正目光游移,在秦苍和柳三刀身上来回切换,虽然隔着一层面具,但两人却都能够想见她脸上的思索之色。 “喂喂,褚丫头,别用那种眼神盯着老子,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现在是受了伤没错,但像刚才那一刀我还能再发动几次,若是你中途生出什么歹毒心思,老子不介意凭此淌血之躯跟你血拼一场,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死?” 柳三刀虽有伤在身,但气势丝毫不减,说起话来也是带着如狼般的狠劲。 褚阑珊凝视着他,脸上忽而勾勒出一抹笑意。 “受了伤就好生休养,少说点儿话,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自己的阴邪之气是否会在无形之中侵入你的体内,若是你往后因此修炼之事不顺畅,可不要赖在我的头上,毕竟我可是提醒过你的。” “你这个女人要不要这么恩将仇报,没有老子那一刀,你现在没准儿还跟我一起在外面吐血呢,哪能入这第八层?”柳三刀一边取出丹药疗伤,一边对褚阑珊予以白眼。 “我是魔,纵然恩将仇报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好在我现在还没有那些心思,只不过有一句话你却说错了,我能够入这第八层的确承了你们的恩情,但最要感谢的却不是你,而是秦一剑。” 言罢,褚阑珊的目光果真落在了秦苍的身上,不过后者正在运功疗伤,没有多加理会。 柳三刀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点儿良心,知道感谢我大哥,不过光口头上说谢谢可没有什么意思啊!” “噢?那怎样才算有意思?”褚阑珊问道。 柳三刀脸色一变,忽而嘿嘿笑道:“那还用说,肯定是以身相许最有意思了啊!” 褚阑珊闻言神色骤然阴沉,双眸之中闪烁冰冷寒意,身上也是有阵阵阴邪之气涌动。 “有伤在身还敢在言语上占我便宜,你一时不领教我的绝幽邪典,就浑身不自在不成?” 柳三刀不以为然道:“开个玩笑而已,你就算想以身相许,我大哥还不一定要呢!” “你!” “行了,有空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坐下疗伤,或者先看看这第八层都有些什么。”却在此时,一旁的秦苍兀自开口道。 褚阑珊看他一眼,道:“也就一间静室,一些书简而已,不过巨塔之内多宝物,第八层多年无人有资格进入,想来这些书简也不简单。” “你练绝幽邪典练傻了吧!静室我倒是看见了,哪有书简?分明就只是一堆刀剑之类的兵器好吧。”柳三刀突然反驳道。 “你说什么?刀剑?我怎么没看见?”褚阑珊蓦然偏头,眼中闪过异色。 柳三刀反问道:“你说的那些书简我也没看见啊!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嗯?” 便在此时,秦苍停止运功,双眸睁开,向四周扫视而去。 柳三刀好奇道:“大哥,你看到了些什么?” “一幅图。”秦苍回应道。 “图?刀剑和书简呢?有没有看见?” 秦苍摇头。 三人目光来回交错,你望我,我望你,面色十分古怪。 一时间场面也是分外诡异。 ...... 第二百六十五章 梦中不觉几千秋 褚阑珊在第八层中看到的是一些书简,柳三刀看到的是一堆刀剑,至于秦苍则是看到了一幅图。 三人分明都处在同一片空间之下,但所看到的事物却是各不相同,柳三刀看不见褚阑珊所说的书简,褚阑珊看不见柳三刀所说的刀剑,秦苍的视线中也仅仅只有一副高悬在墙壁上的图画,饶是三人都见识不凡,一时间遭遇这等诡异局面也是有些愣神。 “大哥,我们该不会是伤的太重,导致头晕眼花了吧,要不咱们先歇会儿,待会儿再看?” 柳三刀脸上惊色不减,先咽了一口唾沫,随后才对着一旁的秦苍说道。 秦苍沉声而道:“不管再看多少眼,我的视野中也始终只有一幅图,关于你们所说的刀剑和书简,我可是没有看见半分踪迹。” “想不到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奇事......”褚阑珊目光闪动,魂力随她心念变换方位,将四周的每一个角落都扫过,但都没有发现什么刀剑和图画,良久尝试无果之后,褚阑珊长叹一声,终是相信了秦苍与柳三刀所言,不再查探。 “真是活见鬼了......大哥,你看到的那幅图是什么样子的?”暂时无法推测出发生此等异变的原因,柳三刀也就变动思绪,向秦苍询问起有关那幅图画之事。 秦苍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就在他睁开眼睛,目光遥遥落在那幅图画上后,他整个人的心神都被吸引进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深陷。 那一幅图画高挂在用上好红漆木打造的墙壁之上,纸质轻柔,通体雪白,但却并无什么花草树木以及人物之类的画像出现在图纸之上。 除却几道墨笔勾勒出的神秘印记之外,那上面仅有一排排字迹。 宛若铁划银钩,笔走龙蛇,秦苍尚未仔细品读这些字迹所传达的具体内容,便已被这股浑然天成的磅礴大势所吸引。 秦苍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但思绪的运转却是越来越快。 他似是不想错过一丝细节,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解读这幅图画的含义。 数息之后,那一排排字迹终是被他的深邃目光所分解,散乱成一道道笔画先后映入秦苍的眼眸之中。 一瞬间如大梦醒,秦苍心神聚集,瞳孔骤然放大,在他解读这些字迹的同时,其脑海之中若有缕缕道音奏响,以钟鼓之形扩散,其心境中若有浪潮起伏,纵有不动印镇压,也难掩那翻天覆地的震动之势! 当混沌时,万物苍茫! 无天无地,无阴无阳! 当火纪时,辰宿列张! 龙蛇交融,而生燧皇! 当神纪时,大道其昌! 有氏伏羲,万族帝王! 当魔纪时,群雄并起! 星域纷乱,九黎战狂! ...... 六十四字映入秦苍脑海之中,无一不蕴藏道威,使其心神大震,脑中轰鸣,那图纸上本还有剩余几行字不曾被解读,但当这六十四字涌入秦苍脑中之后,他的身体便已经濒临极限,非但口中溢血,身上伤口有迸裂之势,连识海都开始出现崩溃之兆。 “天地崩殂心不移,日月扭转魂不动!” 秦苍长啸,不动印以雷霆之势扩散,镇压心境四方异动,然而这六十四字所蕴藏的道威太过强烈,他的心神又不自觉地被这幅图纸吸引,不过顷刻之间,不动印便是反被摧毁,而他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图纸方向走去。 柳三刀与褚阑珊都在一旁,注意到了秦苍的变化,但他们都没有出手制止,不是因为不愿,而是因为他们此刻的情况也与秦苍十分相似,一个被众多刀剑所吸引,一个被诸多书简所牵制,身躯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朝着那吸引力最强的一处走去。 ...... 嘶! 如同被一把巨大剪刀撕开,那一副雪白图纸的中间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裂缝,裂缝之内一片漆黑,但隐隐间却可感受到十分强大的时间波纹和空间波纹流转,这赫然也是一种时间大道与空间大道的演化。 关于这两种大道,秦苍已然见识过不止一次,然而眼下这道图纸上所蕴藏的时间大道与空间大道却是秦苍迄今为止见过最为强大浑厚的一次,比起当日他被溯光越空镜所吸引,步入未来景象之中,见到未来的自己与那一尊帝交战时所经历的时间大道和空间大道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苍心神大骇,但他此刻却说不出丝毫话语,只是按部就班地迈着那已然不受自己控制的身躯朝着那道图纸的裂缝中走去。 他虽重伤未愈,但此时是依靠着图纸内部的吸引之力行走,所以他的步伐还是相当轻快,不过区区几步,便已来到了图纸之前,再然后秦苍的身体便是自行悬浮,像是一块被吸引的磁石,直接涌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也就在秦苍身形进入图中的下一瞬,那一道裂缝便是自行闭合,所有的时间波纹与空间波纹都悉数内敛,化作一道道涟漪伴随着秦苍心神与身躯的跨越,荡漾在他的周身。 两股浑厚大道之力伴随,若被无尽岁月洗礼,时光弹指一挥间便消逝而过,其流逝速度甚至比秦苍思维转动的速度还要快上近百倍,以至于他始终都是以一股浑浑噩噩的状态来进行这场漫长无比的跨越。 他不知自己历经了多少时光,也不知自己跨越了多少空间,他只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宇宙深处的一粒尘埃,在外力的作用下飘摇。 太久的浑浑噩噩,让秦苍的思维渐渐冻结,身体也开始麻木,他逐渐忘却了自己身上的伤痛,脑中若归于混沌一般,陷入了沉睡之中。 睡中不知年华过。 梦时不觉几千秋。 当秦苍的意识渐渐恢复,眼眸也逐渐睁开之时,他早已经来到了一处原始而陌生的世界。 ...... 秦苍的身上有着浓浓的疲惫之感,就仿佛是刚刚经历了长久旅途的行人,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难言的酸痛之感,但他先前所受的那些伤势却是如神迹般愈合,体内骨节再度生长完好,除却那一股长时间跋涉的酸痛之感,他的身上再没有丝毫不适。 周围是一片荒原。 本不该有人至。 但秦苍睁眼扫向四周之后,他却震惊地发现这一片荒原之上躺着成百上千的尸体,尸首上的血液还未停止流动,彼此间汇集成河,将这片荒原化作了血原。 秦苍的眉头深深皱起,如此浓烈的血腥气息连他这个久经杀伐之人都感到无比压抑。 更为离奇的是,这些尸首中还有着他过往从未见过的奇异种族,有的背生四翅,有的臂膀万千,有的额生三眼,有的虽是人形但却身披鳞甲。 光怪陆离,让秦苍震动万分。 秦苍微微俯身,正欲仔细探查这些奇异种族的特征,周围却陡然有一道箭矢破空而来,直射他的眉心! ...... 第二百六十六章 伏羲神族 那一箭出现的太过突然,其上所附着的力量又不同于玄域修士习以为常的灵力,加之箭身本就轻如羽翼,直到进入秦苍周身一丈之内后者方才有所察觉。只是此箭已进入如此近的范围,尖端部又是锋利无比,若有穿山裂石之威,秦苍刚刚来到此地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突遭此等变故,一时间竟是无法调动体内力量进行抵抗。 秦苍眼见那一箭破杀而至,将要从自己的眉心中贯穿,不由得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除却当年被雪轻影一刀碎魂之外,这是他至今最为接近死亡的一次。 他仿佛已透过这支箭看到了自己眉心淌血倒地不起的可怖场景,浓浓的死亡气息使得秦苍连呼吸都是忘却,其浑身毛发竖立,如遭雷击。 嗖! 电光火石之间,那一箭已然携带奔雷之势抵在了秦苍的眉心之前,箭上的强横力量还未从中透过,掀开的气浪便已化作一把刀刃将秦苍眉心间的皮肤切开,有血迹渗透而出,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这把气刃切开秦苍的皮肤之后,那一支箭矢反倒难有寸进,硬生生停留在了秦苍的眉心之前。 秦苍又惊又喜,反应过来之后立时便打算催动鬼影步撤离,只是当他准备将灵力灌入脚底发动鬼影步时,他却是惊异地发现自己体内再无一丝灵力存留,不仅如此,他对于自身修为境界的感觉也是变得极为模糊,苍茫如混沌不可捉摸。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灵力呢?” 秦苍正自言自语,惊疑出声之时,他的身后不知何时显现出一道高大身影,用着浑厚无比的嗓音对他吼道:“诶,你是哪个部落的小崽子,怎么这么傻乎乎的,老子都已经给你挡住这支箭了,你怎么还不后退,非要等我替你将这支箭粉碎了不成?” 秦苍定力虽不弱,但这道厚重嗓音与方才那一支箭一样都是在他事先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突兀出现,所以这道声音刚刚落下,秦苍便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果断转身,向那发出声音之人看去。 但见来人人首蛇身,穿着兽皮,长约一丈,双眼犹如猛虎之目,手握长枪,浑身上下遍布密集黄金鳞甲,映照日月光辉,其双掌虽与常人相似,皆是五指环绕,但却多了一份苍鹰独有的劲力,紧握便可成爪,无需掺杂任何其他的力量,便是一等一的利器,轻易便可抓碎铁甲。 除此之外,来人毛发也是无比旺盛,尤其是竖挂在胸前的那一段长须,简直如戟一般直立锋锐,丝毫不随周围大风而摇动。 “你......你是......” 此等奇异存在秦苍之前从未见过,但在他的记忆之中却似乎有一位存在于神话中的人物与此人的特征十分相似。 那人首蛇身的高大男子见得秦苍这般惊异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果然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娃娃,难怪先前遇到那一支九黎魔族的箭都能被吓傻,现在居然连我也不认得。” 笑声之余,男子周身气势暴涨,忽而身形腾空,蛇尾摆动,将那一支九黎魔箭撞成粉末。 “我乃是伏羲神族六氏四十五部中的日奇部元老,名为阳图,现在,可记得了?” 男子话音简短,但却充斥着一股豪放之感,秦苍立于一旁,闻言后脸上惊色却是不减反增。 “伏......伏羲神族?” 秦苍惊呼出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伏羲这个名号他倒是也曾听说过,便是那存在于不可查的传说中的神话人物,相传他也是人首蛇身,形貌特征与眼前这个男子倒也十分相似,只是在那传闻中,伏羲仅代表一人,何时又冒出来个伏羲神族? 那自称是伏羲神族日奇部元老的阳图仔细打量了秦苍一眼,忽然探出手掌往秦苍肩头一按,手中奇特气息涌现,进入秦苍体内,探查他的血脉经络。 感受着一股巨力在体内来回涌动,秦苍面色涨红,极为不适,当下便是涩声道:“前辈......”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阳图便是深深看他一眼,用目光打断了他的话语。 直到片刻之后,阳图探查完毕收回手掌,方才对着秦苍言道:“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大致探查了一下你的身体情况而已。不过我很好奇,你一个身上没有丝毫元气,也没有觉醒一点伏羲神血的凡人怎么会出现在我们与九黎魔族交战的战场上?” “元气?伏羲神血?”听闻这些,秦苍又是一脸茫然。 却在此时,上方天空骤然阴沉,不过并非是乌云汇聚,要降下磅礴大雨,而是与阳图体貌极为相似的数百名人首蛇身的伏羲族人摆动蛇尾,在虚空中挪移,声势浩大,遮蔽了虚空的缘故。 这些伏羲族人明显也是发现了阳图与秦苍的存在,当下便是一同从空中降下,蛇尾摆动,乘风波浪,透过虚空,比起顶尖的飞行秘宝还要敏捷许多,不过片刻时间,他们便是一同来到了阳图与秦苍的身侧。 秦苍放眼望去,但见这些伏羲族人之中男性居多,但偶尔也能看到一些女子的存在,较之伏羲神族的男性,女伏羲的形貌要相对柔美一些,但同样也是身披龙鳞,形成先天护甲。 “阳图元老,这个小家伙是?”身侧众多伏羲族人中陡然传出一道询问声音,显然,对于秦苍的突然出现,他们也很是意外。 阳图缓缓沉吟道:“一个没有元气也不曾觉醒伏羲神血的普通人族而已。” “啊?普通人族?我们不是早就依照轩辕人皇的号令,将不曾觉醒伏羲神血的人族都迁移至有熊氏诸多部族当中了吗?那可是大后方,距离我们与九黎魔族的战场甚远,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一名女伏羲疑惑道。 阳图看她一眼,纳闷道:“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就是先行一步在此处感应到了一丝残存的九黎魔族气息,这才下来观察情况,果不其然,有一个九黎魔族的族人还未死透,拼着最后的气力向这个小子发动了九黎魔箭。这小子是凡人,没有战力,我就顺势出手替他挡下了那支箭,仅此而已。” “早就听说九黎魔族生命力极为顽强,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名不虚传。” 人群之中骤然响起一道年迈苍老的声音,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目光中都是带着极为浓厚敬意,包括阳图在内,原因无他,这位伏羲虽然年老,但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要在他之上。 最为关键的是,他还姓风。 风姓,在上古之时可谓是第一大姓,不管是在伏羲神族、女娲神族还是燧人氏、弇兹氏等超然部族之内,风姓都是第一大姓,多年的繁衍传承之下,单是风姓便可划分出十个大部族。 风姓十部,一为天芎部,二为天齐部,三为天乙部,四为合雄部,五为天阳部,六为天阴【部】,七为候鸟部,八为候虫部,九为雷雨部,十为天皇部。 这十部在伏羲氏、女娲氏、燧人氏、弇兹氏、雷泽氏、华胥氏等氏族之内皆有发展,早已衍生出诸多分支,伏羲神族六氏之中有一氏唤作风氏,便是受了这十部的影响。 老伏羲名为风常清,正是伏羲神族风氏之内的一位元老,之所以会与阳图等日奇部族人在一起,无非是受了人皇轩辕的号令,让伏羲神族各部通力合作,共同对抗九黎魔族等后来居上的势力。 ...... 风常清此刻并未显露伏羲真身,无论是伏羲神族独有的先天龙鳞亦或者先天蛇尾,都被他以自身修为悉数隐藏,所以他现在的外貌看上去与普通的人族无二,虽然明知这是隐藏了本族特征之后方才有的形貌,但秦苍看着风常清,还是有一股明显的亲切之感。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风常清迈步从众多伏羲族人中走出,因为隐藏了先天蛇尾的缘故,他的身躯看上去比起周围的伏羲族人要矮小许多,然而他周身不经意间所散发出的气息却是时刻告诉着秦苍他是在场伏羲族人中最强的一人。 而强者,举手投足间总是有着一股伟岸气息加持。 即便他们已然刻意收敛,但有心之人却还是能够感觉得到。 秦苍踌躇片刻,还是决定报出本名,他虽不知通过那张奇怪的图纸,自己现在到了何年何地,眼前的诸人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但他却可以肯定眼前这些人与八大魔门没有丝毫联系,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刻意隐姓埋名的必要。 “晚辈秦苍,从......咳咳,前辈,我说我是从未来的某个地方意外来此,你信是不信?” 秦苍看着风常清,脸色倏然无比认真。 风常清闻言微愣,他身旁的那些伏羲族人面面相顾,神色同样古怪。 “哈哈哈哈!” “这是哪个部族的小家伙啊?还挺会说笑的。” “阳图,你运气何时这么好,居然捡到这么个宝贝。” ...... 异样的沉默之后,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其中并无丝毫嘲讽之意,但还是秦苍不自觉地感到尴尬。 风常清也笑了,只不过是一抹带着深意的淡笑。 “秦苍,苍者为天,敢在名字中加上一个苍字的人可不多见。你且与我们同行吧,我会适当传授你一些元气修炼之法,若是你机缘足够,觉醒部分伏羲神血也不是不可能。” 秦苍微微抱拳,点头称谢。 “前辈,晚辈还有一个疑问,现如今是何年?”称谢之后,秦苍忽而问道。 风常清道:“人纪黄帝轩辕十三年。”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图腾修炼体系 苍者为天。 天乃至轻至柔之气所化,飘渺如混沌。 混沌中本不知年岁,但自盘古一斧开天地,双眼化日月后,天上的混沌气便被日月光辉所掩盖,有了阴阳,有了昼夜。 天地,不单是人族的世界,而是众生的世界。 故而天与地这两个字的意义理所当然地变得非凡。 女娲神族的创造者初代女娲风里希,与初代伏羲结合,生伏羲氏,生女娲氏,据传又曾以黄土捏泥造人,这才被称作大地之母,名号中出现了一个地字。 虽说以黄土所造的人并不像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那般天生便拥有诸多神力,生来只有凡血凡体,但风里希却是让他们具备了无限可能,若是机缘足够,凡人可觉醒伏羲神血,成伏羲氏,或觉醒女娲神血,成女娲氏,甚至于两股血脉同修,融为一体,都是不无可能。 能够创造出这样一个奇妙种族的女子,被世人称作大地之母,无可厚非。 类似于风里希这般名号中带着地字或天字的强大存在其实也还有不少,他们彼此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都做出了许多足以影响后世万代的大事。 故而他们的能力足以配得上天号或者地号。 秦苍却从未做出过那等大事,至少迄今为止不曾有过。 他只是一个修士,一个为了变强和求道的苦修之士,他的剑从来都是指向站在他对立面的人,出剑之时他也大多只考虑当下,而未考虑得太久远,更加没有与什么众生扯上联系。 苍,有象征着天的含义,虽只是他的名,并非他的号,但落在有心之人的眼中,透过他这个名字也可以知晓很多信息。 譬如家人对他的期望,又譬如他自己的野心。 甚至冥冥之中的宿命! ...... 秦苍此刻是真的在看天。 飘渺的云层跟随着无形的风而移动,如同一艘艘行舟从天上划过。 云在动,风在动,他的心也在动。 只是无论他的心如何动,都无法贯穿这片天地,看清那张图纸的本质。 愈是让人看不清的东西,就愈是容易让人陷入迷茫的境地,秦苍现在的状态也的确有些迷茫。 他有太多的东西没有理解,有太多的东西不曾知晓。 他不知道为何他在第八层中看到的是一幅图,也不知道这幅图究竟代表着什么,更加不知道他为何会被那张图吸入内部空间,遇见这些自称是伏羲神族的人首蛇身的奇异存在。 “人纪黄帝轩辕十三年......”秦苍口中喃喃自语,他也不太清楚这样的一个纪年究竟代表着什么。 远古的神话终究只是神话,令人好奇和向往,但却无法真的触及,这是人们的共识。 然而若是有一天这样的共识被打破,自己真的遇见了存在于远古神话中的奇妙生灵,来到了一片原始而又陌生的世界,那又将发生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太多的谜团困扰着秦苍的心。 导致他无法静。 他的目光开始从上方的天空中移开,落在前方的溪流之中,溪水清澈,也并不深,所以秦苍很容易就看见了那居于水底的石子。 除此之外,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他,长发如墨,眼神幽深,面貌清雅俊逸,配上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宛若书生。 这是他不假,但秦苍的脸上还是出现了浓浓的意外之色。 因为这一幕在他看来本不该发生。 他记得自己一身白衣之上沾染了诸多血迹,也记得自己先前一直用偷天换日之术保持着秦一剑的相貌。 普通,坚韧。 然而自他被那幅图吸入此中,身上便再无一丝伤痕,偷天换日之术也是被解开,恢复了本来面目。 最为关键的是,那对一个修士至关重要的灵力他根本无法再动用丝毫。 秦苍现在有一种感觉,自己真如阳图所说是一个毫无战力的凡人。 凡人如何能够在妖魔并起的世界之中生存? 这个世界是幻还是真? 都是些值得深思的问题。 “头疼......”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秦苍叹了口气,又猛然摇了摇头,想让那些纷乱的思绪尽数消失,但那些思绪就如同是挥之不去的阴影,无法赶走,直到风常清缓缓走来,与他一同坐在岸边,静静地看着溪水的流动。 “想什么呢?”静坐了片刻后,风常清方才缓缓问道。 “想起了一些过往。”秦苍道。 风常清似乎来了些许兴趣,又问道:“怎样的过往?” 秦苍思忖半晌,言道:“与伏羲神族的族人不同的过往。” 风常清笑了笑,道:“凡人的世界和过往的确和伏羲不同。” 顿了顿,他却又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可伏羲归根结底也属于人族,人族也有可能成为伏羲。” “伏羲神族人首蛇身,体内藏有龙鳞,又有蛇尾代替双腿,凡人如何能够成为伏羲?”秦苍看着风常清,认真问道。 风常清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反问道:“你可听说过燧皇?” 秦苍点头道:“据说他是伏羲与女娲的父亲。” 风常清纠正道:“燧皇是初代伏羲与初代女娲的生父。” “那你可知燧皇的生父与生母是谁?”紧接着,风常清又问道。 秦苍摇头,太过久远的故事与人,他也无法记清。 “他是雷泽氏与华胥氏的后代,雷泽氏本体为先天大龙,华胥氏本体为后天大蛇,所以燧皇又被称作龙蛇子。” “龙蛇交融,而生燧皇,原来是这个意思。”闻言,秦苍心中了然,若有所悟。 “除却龙蛇子这个称号之外,燧皇还被称作大燧,你可知这个大字因何而生?” 风常清再问,秦苍又是摇头。 风常清这才解释道:“雷泽氏乃是混沌种族,先于天生,华胥氏却是在盘古开天破混沌之后方才诞生,所以华胥氏乃是后天种族,燧皇自然便是半个先天生灵与半个后天生灵的结合。先天生灵肉身强悍,自我身躯本就可当作一口神兵使用,而后天生灵悟性超然,对于修炼境界有更多的明悟,正因如此,燧皇才开创了炼体法门与图腾修炼体系。” “何为图腾修炼体系?” 风常清脸色一变,似是惊讶于秦苍连图腾修炼体系都不知晓,但他毕竟是长者人物,具备风度,故而当下也是耐心解释道:“所谓图腾修炼体系,便是让后天生灵在修炼元气的基础上观想图腾,将其他种族的天赋神通以图腾的方式嫁接到自己的身上。” “嫁接其他种族的天赋神通?”闻言,秦苍心中震动,对于这素未谋面仅存在于传说中的燧皇立时充满无穷敬意。 ...... 第二百六十八章 火纪燧皇! “燧皇创造炼体之术的初衷,乃是让后天生灵得以强健体魄,虽不能像先天生灵那般寿命悠久,却也可增添不少寿元,至于图腾修炼体系,则是真真正正让后天生灵有了追赶先天生灵力量的可能。” “血脉是先天所有,不可更改,所以不同的种族有着不同的特征和天赋,燧皇以图腾为载体将各族天赋悉数囊括。其中龙图腾脱胎自雷泽氏,刚猛霸道,生生不息,拥有极为强横的肉身力量,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像现如今人皇轩辕所在的部落有熊氏,便是以龙图腾为族徽,其中族人若人形龙身,个个神力非凡。” “再比如风姓十部中的合雄部,以玄鸟为图腾,族人自小便观想玄鸟图腾,以元气为辅,多年修炼之下尤擅飞行之力,若有族人觉醒伏羲神血,配合伏羲氏的先天蛇尾,那真是如虎添翼,境界之时一念间便可跨越数十万里空间。若以合雄部为奇军,在战场上绝对能取到绝佳的突袭之效!” ...... 风常清徐徐道来,秦苍听得神乎其神,借用图腾来增强自身实力的法门他在玄域中也不是没有见过,像南境青云剑阁中的卿长虹与乐殊途,便是一个双臂之上缠绕蛟龙图腾,另一个在阴阳生死轮的基础上将阴阳之道化为图腾烙印。 只是听风常清这么一介绍,秦苍在瞬间便是明白卿长虹与乐殊途所修炼的图腾法门充其量只能算作入门级别,登不了什么大雅之堂。 真正的图腾修炼体系,在无尽岁月的洗礼之下,早已经如一些古老的传承般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之中,至少在如今的玄域中,秦苍可以断定涉猎过真正图腾修炼体系的修士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然而根据风常清所言,在燧皇创立图腾修炼体系到这所谓的人纪黄帝十三年间,图腾修炼体系已然为绝大多数后天生灵所掌握,成为了主流的修炼法门,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和完善。 “晚辈有一个疑问。”秦苍看着风常清,忽然言道。 风常清大方笑道:“但讲无妨。” “炼体法门与图腾修炼体系皆是由燧皇所创,所适用的对象就只是所有的后天生灵么?先天生灵是否也能够通过这些方式修炼?” 风常清哑然失笑道:“我先前已经说过,先天生灵他们自己的身躯就是一件最好的神兵利器,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宇宙不过是一片由混沌气所组成的世界,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生灵本身就能够得到无数混沌气的滋养。” “可混沌象征着苍茫虚无,得到混沌气的滋养有何用处?”秦苍不解道。 风常清道:“混沌是苍茫是虚无,这并不假,但它们同时也是宇宙所有纪元中最为神奇玄妙的一个时代,先有盘古后有天,盘古大神被尊称为天地始祖,他便是先天生灵,混沌时代的产物。能够一斧开天地,创造神道境界的伟岸存在,你觉得他强不强?” 秦苍正色道:“自然强横无匹。” 风常清又道:“他之所以如此之强,能开天地,造日月,很大原因是受了混沌气数十万年不间断的滋养。” 秦苍彻底震惊。 以往他只惊叹于盘古开天地这一壮举,不曾认真分析过他的背后,而今经风常清这么一言,他立时便联想到了诸多可能,盘古是最为强大的混沌生灵,先天而生,这毋庸置疑。 但他却不是唯一的混沌先天生灵。 其他诸如雷泽氏等部族的古老存在,即便不曾像他那般接受了混沌气数十万年不间断的滋养,但想来接受上万年的滋养并不在话下。盘古开天地力竭而死,双眼化作日月,身体化作江河湖泊山川草木,是真正的身死道消,但雷泽氏等古老部族却是历经诸多纪元而不灭,至今都还留有传承。 那将会是一股何等强横可怕的力量? 即便不能开天辟地,但若说搅动风云,怕也是翻手之间便能够做到的事吧。 似是看出了秦苍心中所想,风常清旋即放声一笑,朗声道:“你也无需太过惊叹于先天生灵的伟岸,后天生灵既然能够存在于这个世上,便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像我伏羲氏,便是实实在在的后天生灵,不也以一个大部族的姿态繁衍至今?” “燧皇是龙蛇子,乃雷泽氏与华胥氏的后代,身负一半先天生灵的血统,作为他的后人,伏羲氏应当也有部分先天血统,不能算作纯正的后天生灵吧。”秦苍思索道。 风常清却是摇头道:“你有所不知,燧皇虽然是半个先天生灵与半个后天生灵的结合体,但在他开创图腾修炼体系与炼体法门后,他的先天雷泽血脉便是受后天华胥血脉所影响,变为后天血统,那时的他其实就已经是一个纯正的后天生灵了。之后燧皇与弇兹氏结合生伏羲氏,与华胥氏结合生女娲氏,后代自然也是纯正的后天生灵。” 秦苍心中凛然,为了开创图腾修炼体系和炼体法门,造福相较于先天生灵十分孱弱的后天生灵,燧皇竟甘愿放弃自己的先天雷泽血脉,成为完整的后天生灵,此等壮举,何其令人惊叹动容? “难怪燧皇会被称作大燧,他所做的这一切,的确当得起这个大字了!”惊叹之余,秦苍不忘赞叹出声。 风常清忽然道:“开创图腾修炼体系和炼体法门,只是燧皇被称作大燧的原因之一。” “噢?还有什么原因?” 秦苍话音刚落,风常清的脸色便是变得无比肃然,其中充斥着无比浓厚的敬佩和折服之意。 风常清目光幽深,仿佛穿透时空,见到了那道在汤谷扶桑神树之下静坐悟道,开创图腾,衍生万火之源的伟岸身影。 “他......创造了火,开创了一个辉煌无比的时代,那个时代,名为火纪!” 风常清声音颤抖,而坐在他身侧的秦苍在听闻这两个字时,心中同样也是莫名震动。 当火纪时,辰宿列张! 龙蛇交融,而生燧皇! 当神纪时,大道其昌! 有氏伏羲,万族帝王! ...... 若没有火纪燧皇的发展和过渡,与弇兹氏繁衍出伏羲氏,那么神纪时代,这个本该令人敬畏和叹服的万族帝王的称号便不会落在伏羲氏这三个字身上,而是会被其他种族瓜分,或许是盘瓠氏,或许是大庭氏,又或者是水龙氏等诸多部族。 每一个伏羲氏的族人,生来便对燧皇带着一股崇高无比的敬意,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奇怪,我不过一普通人族,并未有丝毫伏羲神血觉醒,为何在听风常清说了这些后,再想起燧皇,便会有一种几近发自本能的触动和敬仰?” 秦苍想不明白,目光不禁又落在了对面的风常清上,而这在后者看来似乎又是一种疑问。 “还有什么问题吗?小家伙。” 秦苍面色尴尬,忽而咳了一声,道:“前辈,晚辈虽然不如您资历老道,但好歹也是铮铮男儿,您老和那些伏羲氏族人,总称呼我为小家伙,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合适......” 风常清闻言,先是愣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道:“伏羲氏血脉强大,天生便有诸多天赋神通,譬如双瞳洞察力惊人,能一眼看穿旁人的骨龄,普通人族寿命不过百年,你骨龄二十有余,按人族的寿命算,你的确算是成年......” 风常清声线拉长,忽然转变话锋道:“但我伏羲神族寿命悠久,纵是未能修成境界的族人,至少也有三千年以上的寿命,所以你这二十余岁在我们面前真的不算什么。莫说是称你一声小家伙,就是称你一声娃娃,也是理所应当。” “......”秦苍闻言一脸黑线,良久都是无言。 见秦苍迟迟沉默不语,风常清这才道:“若是你实在不喜欢小家伙和娃娃这两个称呼,那老夫也就改个口,称你一声伏羲氏的少年,如何?” “晚辈还未曾觉醒伏羲神血,如何能算作是伏羲氏中人?”秦苍纳闷道。 风常清悠然道:“现在不是,又不代表以后不是。我看你这娃娃......哦不,少年骨骼精奇,虽体内暂时没有丝毫元气存留,但也是个可造之材,若你愿意拜入我的门下,老夫会将生平所学都传授于你,助你全力觉醒伏羲神血,如何?” “呃,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晚辈已有师承。”秦苍歉然道。 “已有师承?那怎么你还是个凡人?你师父是谁?”风常清一脸不信,连连发问。 秦苍道:“晚辈也是前不久才拜师,至于师父......说来也巧,他也姓风。” “噢?姓风?难不成也是我伏羲神族风氏中人?你师父唤作何名?” “师尊曾有言,不得随意向旁人透露他的姓名,还望前辈见谅。”自知当代伏羲神族之内不可能有风醉尘之名,秦苍索性找了个借口隐瞒。 “这么神秘......”风常清目露怀疑之色,但秦苍一脸真诚,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这样一来,就着实可惜了啊!” 风常清正感叹之际,秦苍却是陡然言道:“诶,不可惜,我观前辈风度非凡,大公无私,想来也心系人族,愿为伏羲神族再添一得力助手,晚辈不才,恳请前辈指点一二。” 风常清呆了呆,片刻之后,方才哭笑不得道:“原以为你是个纯良少年,不曾想也这么老奸巨猾。也罢,老夫看你跟我也挺有眼缘的,便传你一些元气修炼和血脉培养之法,至于能否觉醒伏羲神血,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多谢前辈!” ...... ps:突然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加在章节末尾难免被人误以为是凑字数,所以决定待会儿开个单章,免费的,大家放心。 有些话不吐不快,望诸君静阅静听! 这个单章是免费的,大家放心。 在此说些最近的事和心底的话。 近来书评区和圈子里出现了一部分搞事的,为什么说搞事呢,因为他们评论之后从来不看回复,属于骂了就走的那种,有好心的朋友给他耐心讲解一番,说他理解错了,到头来也没什么用,那这种人我就只能归结于闲来无事恶意中伤的一类,让圈主删了你的评论或贴子了。 原因很简单,你都来砸场子了我自然不可能再给你留什么面子。 我并不是一个不听取意见的人,相反,很多次我在章节末尾都提到了如果对小说有什么看法和建议都可以提,我都会去看的,然后根据情况来调整,但前提是评论不是一上来就恶语相向的那种。 有些喷子其实也挺有意思,一上来就打个标题垃圾,完了什么也不说,让他指出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就是闲来无事来找存在感,这种人我也懒得跟他理论,直接删【帖】就是。 作者不是什么写红楼三国的文学大家,缺陷的地方自然会有,但是善意的建议和恶意的中伤我还是分得清的,是建议我就会酌情采纳,由衷感谢,是谩骂和中伤除了删【帖】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和喷子是永远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评论的事情暂告一段落,说说这本书吧。 万道神帝这本书是7月份在纵横开始连载的,至今已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这期间从没有断过一次更新,除了刚开始没改状态的那段时间是一更之外,其余时间都是每天两更,有时候还是三更。 所以更新态度方面我自认没什么问题,哪怕是加班加点,费时费力,订阅情况又这么蛋疼的情况下,每天两更五千字以上我基本上也是保证了的。 至于五更六更这种程度的爆更,目前倒是不曾有过,但不是我偷懒不想爆发,而是至今都没有遇到一个让我卯足劲儿爆发的机会。 刚上架的时候我曾说过,三更保底,订阅量上一百就加一更,两百加两更,三百加三更,四百加四更,五百以上就直接十更,这话的范围其实很宽松,因为我并没有说是一章的订阅量还是一天的订阅量,那天我最少也是三更,这种情况下一天的订阅量破一百其实并不难。 而只要三章的总订阅量破了一百,我那天也会加更,然而我坐在电脑前盯着订阅情况到十二点之后也没有破! 心酸么? 郁闷么? 当然。 这种情况下还有爆更的心思么? 作者也是从读者的身份转变过来的,都市异能穿越历史之类的书我看的不多,但玄幻仙侠我看过的保守估计不下百部,看了这么多书有什么收获呢? 当然有,最大的收获就是我明白了这一类书的常用套路。 一上来就各种羞辱各种看不起,然后本是废材的主角莫名其妙就拜了个师,或者捡了个法宝,从此走上逆天之路,升级打怪换地图,反派智商各种不在线,各色美女投怀送抱,对其他人态度冷淡,唯独对主角青睐有加。 这种套路的书有意思么? 不可否认是有的,但前提是这种书你只看了一两本。 然而现在的网文界早已不同往日,写手千千万万,套路书比比皆是,稍微有点书龄的读者看到这种书都会产生厌倦心理,因为审美疲劳,我同样对这种套路感到厌倦,所以我写书更多的是用心,力求写出不一样的东西,很少去套换。 网文虽然不是传统文学,但我觉得还是应该有一定的底线,不能只为了迎合市场而大肆粗制滥造,该用心的还是得用心,该创新的也还是得创新。 我在用心和创新,然而这条路上却并未看到太多人的支持。 心灰么? 意冷么? 当然。 可我还在坚持,还在更新。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批厌倦了套路厌倦了小白的读者来欣赏我写的东西。 对于那些不喜欢我写作风格的人我不好说什么,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没有强迫别人喜欢我书的权利,但是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我自认写作水平还没有烂到一无是处的境地,还不至于被人张口闭口骂作垃圾,所以对于那些一上来就开骂没有基本素养的喷子,我只能当作呵呵来处理。 万道神帝这本书是玄幻,可能书名并不出彩,某些朋友还会觉得是个槽点,但玄幻书名无外乎那几个模式,想要在书名上推阵出新还真不容易,我只能在内容上花功夫,所以希望大家更多关注的是内容。 有人说我可能过于卖弄文笔,内容上有些华而不实,这个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写实的方面我会更加侧重,但某些特定风格应该不会变,比如说高手过招之时直接写招式如何如何的笔墨不会太多,更多是通过神态语言营造出一股意境来侧面烘托,再比如说配角我也会尽力刻画得有血有肉。 我始终认为一本书通篇下来不能仅有主角独揽风骚,配角也要刻画得有血有肉鲜活生动,这本书才算成功。 拿我最喜欢的两个纵横大神为例,提及烽火的雪中悍刀行,人们想到的不仅仅只有徐凤年,还有“天不生我李淳罡,剑道万古如长夜!”的羊皮裘老头,读了几十年圣贤书读出一个儒圣,请老祖宗赴死的轩辕敬城,三十万北凉铁骑踏灭春秋九国的徐骁...... 无罪的剑王朝,也不仅有丁宁一个人作为典型,有白山水杀出长陵时“我辈喜学剑,十年居寒潭。”的高歌,有百里素雪为故人筹备多年,终一剑杀至皇宫,独挑大秦皇后...... 但凡写书者,没有一人不想成为大神,没有一人不希望读起自己的书觉得很有味道,将书中的人物牢牢记住。 我自然也希望往后有人回想起《万道神帝》这本书时,不仅记得一人一剑行遍天下的秦苍,还记得在青云剑阁中酒后高歌“醒时应抚琴,醉时当仗剑!”的风醉尘,自号“琴弦合风雅,绝诗觅知音。”的琴绝苏语琴,与秦苍有着深切爱恨纠缠的雪轻影以及等等一系列尚未出现但却都有血有肉的人物。 这是梦想,是梦想自然就易碎,但依旧还有那么多人为了梦想而拼搏。 我自然也要拼搏,但不想一路走来感觉不到周围的太多身影。 秦苍的孤独有我性格的成分,但即便是性格孤僻的人也不会由衷地喜欢这种滋味,更不会喜欢用心写出的长篇小说变得孤芳自赏。 我不擅长于宣传,更多时候想的仅是安静的写作,然而大势所趋下容不得我一心沉静,我不得不去在意这本书在纵横以及其他渠道各大榜单上的排名,因为只有排名高了这本书才能被更多的人看到,才会有更多的收益。 作者也是人,是人就离不开柴米油盐,若是收益不够吃饭都成问题的话那当然没办法安心写作,人之常情罢了。 想要改变目前这种死气沉沉的现状,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无外乎月票榜,但月票榜前十前二十都不是那么好进的,想要跻身前列,我得做出更多的准备,读者的大力支持自然也不可少。 11月就要告一段落,这个月的月票情况当然不尽人意,但成功的路上哪能没有曲折,所以我还是会重拾信心来日再战,再战的时候大爆发少不了,希望读者方面的支持也成正比,不然再热的热血也得被冰冻...... 今天暂且就一更吧,对不住了,我要调整状态,整理一下思路,顺带谋划一下,期待新气象。 话有些多,但皆是肺腑之言,还望诸君静阅静听!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炼气之境 漆黑的夜色下却往往不是那么绝对的静谧。 就如同春时有鸟叫,夏日有蝉鸣,黑夜中也有着契合夜色的声音。 那些声音或许是来源于奇异的虫豸,又或者是来源于被风吹起的树叶,断断续续,缓慢轻柔。 礼乐并不发达的年代,这是人们最原始的一种乐趣之一。 ...... 那被夜幕笼罩的天空中有一轮皎月出现。 周围是相对黯淡的星辉。 月光和星辉共同倾洒而下,覆盖丛林植被,茂盛的枝叶之中依稀可见几缕光亮透过,在更为古老的时代中,这应当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明。 直到那个号为燧皇的男人出现,发明了火,创造了火纪,才让这片星空下的所有生灵不用在无尽的黑暗中蒙尘,才让生来身体相对孱弱的种族有了吃上熟食滋养自己的机会。 他很伟大。 众生也应当铭记住他的伟大。 尤其是对于那些后天生灵而言,更应当时常感念燧皇恩德,因为如果没有这个男人的出现,后天生灵站起身抬起头来展望远方和未来的那一天可能会推迟数千年,数万年甚至于数十万年之久...... 没有追赶上先天生灵脚步的能力,便只能活在先天生灵的影子之下,无论是对于一个人还是对于一个种族而言,这都会是一个莫大的悲哀。 因为影子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只能伴随本体的脚步而移动,无法获得自由。 ...... 而后天生灵当中,伏羲氏与女娲氏是燧皇的直系血亲,若论对于燧皇的感情,无人能出其右。 丛林之中燃起了一簇簇篝火。 伏羲氏日奇部的族人围绕着这一簇簇篝火活动,有的是在巡逻守夜,以防变故,有的是在观想图腾,试图明悟,有的则是在内视自己体内的元气流动情况,看看有无长进。 不同的伏羲氏族人做着不同的事,但有一点,他们却是惊人地相似。 那便是他们的口中都有着一道道奇特的音符响起,那似乎是一种古语,一种存在于先贤时代中的古语,听上去极为晦涩难懂,所以若是让秦苍来聆听这些声音,他一定会一头雾水,不解何意。 然而对于身负伏羲神血的伏羲氏族人而言,这种古语他们毫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无比熟悉。 那是火纪燧皇时代所流传下来的古语! 他们口中所吟唱的也正是有关燧皇的赞歌! 因为入夜的缘故,他们的声音有了明显的压制,并不响亮,但他们的态度却是无比专注,富含深情。 燧皇已故,火纪也已成为了过去的文明。 在新时代感念旧时代的人和产物,并且还如此兴致勃勃,孜孜不倦,是一件不容易被旁人所理解的事。 但只要是体内有一丝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流动之人,便会理解他们对于燧皇的崇敬和感情的由来。 古老的文明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散乱成一座废墟,这并不假,然而有些东西却会随着血脉一代代流传下来,成为一个种族的烙印。 燧皇便是这个烙印,存在在每一个伏羲和女娲的心中! ...... 秦苍的眉头深深皱起,却并非是受到了这些伏羲氏族人吟唱有关燧皇的赞歌的影响,事实上,他现在并不在篝火堆旁,而是与风常清一同居于营帐之中,后者又以浑厚气息在营帐周围设下一道无形屏障,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外界的声响。 所以此刻秦苍并未生出什么杂念,而是处于一种心神俱静的状态,只是因为他方才在修行之途中遇到了一些问题,这才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他现在所修行的已不是玄域中所有修士皆赖以生存的灵力。 而是风常清口中所说的元气。 按照风常清的说法,所谓元气,其实就是盘古开天地之后原本存在的部分混沌气发生异变之后的新型产物,效用与混沌气相似,但作用的对象不同。混沌气只对先天而生的混沌生灵有效,可不断提升先天生灵的实力,至于元气,则只对于后天生灵有效,可使后天生灵的体魄和修为方面逐渐增强。 而有关元气的吞吐吸纳之法其实也与玄域修士吸收灵力的法门有着很大程度的相似,秦苍此时虽已感受不到体内灵力的存在,但毕竟过往修行的经验还在。故而在风常清简要介绍了一些元气修行口诀之后,秦苍就已经初窥门径,开始打通体内各处窍穴,将四周元气吸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秦苍吸收元气的速度并不快,但却胜在稳当,一丝丝元气随着他的心念有条不紊地涌入他体内的经脉之中,当这些经脉中的元气都达到了充盈饱满的程度,它们便是自行沿着顺时针的方向在秦苍体内形成周天循环。 对于元气的修炼境界,风常清也已经对秦苍给出了介绍,自盘古开天地,部分混沌气衍化为元气之后,后天生灵便一直修炼元气,随着各个种族的先后诞生与崛起,诸多风云人物的出现,元气修炼境界也是愈发多了起来。 据风常清的不完全估计,连同伏羲氏与女娲氏在内的世间万族所开辟的元气修炼境界,至少也有不下于千种,这其中被相对容易被人接受的主流修炼之法的又接近百种,可谓是百家争鸣,各放异彩。 当然,风常清一心将秦苍当作伏羲氏来培养,所告诉他的元气修炼境界自然是伏羲氏所创。 伏羲氏族人习惯将修炼元气者统称为炼气士。 在他们的眼中,炼气士又分为两个大等阶,八个小等阶。 第一个大等阶名为周天,可细分为小周天、中周天、大周天、周天极境四个等阶。 第二个大等阶名为洞天,可细分为小洞天、中洞天、大洞天、洞天极境四个等阶。 周天者,宇宙星辰循环之轨迹也,伏羲氏先祖以元气为基,经络为导,开辟修炼境界,日日在体内进行类似于宇宙星辰循环轨迹的元气流动,俗称周天循环,经过三十个昼夜的努力,可在一瞬间将体内元气循环九个周天,九为数之极,可分一境,故伏羲氏先祖将之称为小周天。 又过六十个昼夜的努力,伏羲氏先祖可在一瞬间将体内元气周天循环九十九次,元气流动更为顺畅,也更为磅礴强横,故称之为中周天,如此再过九十个昼夜,他可将体内元气周天循环九百九十九次,元气修为更进一步,称之为大周天。 至于最后的周天极境,则是可在一瞬间将体内元气周天循环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元气运转如滔滔江河,似日月流转,绵延浩瀚,几近无穷无尽,十分强劲! 洞天的修炼之法,与周天相似,分别以九洞天、九十九洞天、九百九十九洞天、九千九百九十九洞天划分境界。 而若是有炼气士在自己身躯之内成功开辟出九千九百九十九洞天,再沟通天地道法,化元气为法力,便是实实在在的境界! ...... 第二百七十章 神道帝境 境界,乃是秦苍迄今为止还未曾真正了解过的境界,即便在玄域之中曾有着数千年前有五位天赋惊艳绝伦之人踏足神境,设立五极封印的传闻,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在没有亲眼见到过之前,谁也不能肯定它的真实性。 故而玄域五极多年不出境界的顶尖强者,早已成了玄域中人的共识,纵然是秦苍这等出身中陆大势力的人,所接触到的最强者也不过悟道之极,名义上距离之境只差一线,实则差距宛若鸿沟,若无逆天机缘来临,这些悟道之极的强者怕也是要终生止步于此,在数千年的时光中老去,最终身死道消,散于天地之间! 对以一个有心证道成神的修士而言,在岁月长河中老去,不进反退,无疑比死在敌人的手上还要令他感到屈辱痛苦。 这却也没什么办法改变,毕竟玄域五极发展至秦苍这一代,早已经丢失了太多古老传承和文明,就连那些存在于上古中的一位位伟大神话人物,所留下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笔,连生平都未能详细阐述,更加别提他们那时的种种璀璨文明、修行方式以及风俗人情。 古老的辉煌时代被掩埋成为废墟,一个个先贤人物远去,未曾留下多少记述,这自然就断绝了后世中人从上古时代中获得指引成就真正的可能。 前方无路,后方也无路,唯有依靠自己在黑暗中摸索,靠着自己微弱的感觉以及有限的力量开创出一条通往的大道,何其难也! 秦苍也常常为此发出长叹。 然而就在今日,就在今时,他却陡然发现了一丝转机。 这一丝转机因那副将他吸入的神秘图画而出现,在老伏羲风常清的身上绽放出希望的曙光。 这一道曙光连接着之境。 令他向往,令他痴狂! ...... 秦苍身上的气息骤然平稳,脸色也是开始缓和,因为就在刚才,他已经结束了为时三个时辰有余的元气修炼,此刻他的体内虽仍不见丝毫灵力存在,但无论是经脉还是血络之中都出现了一股论及玄妙程度毫不亚于灵力的气息。 那便是元气,伏羲氏所称的炼气士的根本! 炼气士只是伏羲氏对修炼元气者的一个统称,无论是小周天、中周天、大周天还是洞天层次的修行者,伏羲氏都会将他们称作炼气士。 经过方才三个时辰的感悟与修行,秦苍的体内已然出现了一股元气,可随他心念而动,暂代灵力使用,但他现在在一瞬间之内仅能将体内元气循环半个周天,距离小周天的九次周天循环还有着很大差距,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只能算作略懂元气修行的皮毛。 不过因为炼气士仅是一个统称的缘故,包含范围广泛,所以严格来讲,秦苍现在也能算作是一个炼气士。 一直站在秦苍身边的风常清对这一幕显然也是相当满意,三个时辰之内打通窍穴,引元气入体,在伏羲氏历代记录之中虽算不得最顶尖,却也称得上是一流水准。 若是秦苍在血脉上的悟性和造诣也能与元气修行一致,再经过有心之人的悉心培养,那么依照风常清看来,不出一年秦苍便能初步觉醒伏羲神血,三年之内有望将伏羲神血觉醒到一成,届时不管他元气境界如何,是小周天还是大周天,都能够施展出伏羲氏最为基本的一项种族天赋,那便是龙鳞护甲! 龙鳞护甲,顾名思义,乃是由生长在伏羲氏身体中的龙形鳞片演化而来,其中蕴藏龙气,有雷泽氏先天大龙之余韵,若被伏羲氏族人以伏羲神血激发,从体内显化,附着于身躯之上,绝对相当于一件防御力惊人的天然护甲,后天生灵种族中有破去龙鳞护甲的存在绝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而若是那位伏羲族人血脉强大,修为足够,入了境界,对于道法也有着精深领悟,走上了后天逆证先天之途,那更是有望将龙鳞护甲提升为先天龙鳞! 先天龙鳞,那可是足可与顶级神兵争锋,硬抗先天混沌生灵的强横宝物! ...... 风常清上下打量着秦苍,伸手捻了捻下巴上的一撮花白胡须,眼中不乏赞赏和期许之色。 “不错,三个时辰之内便能引元气入体,若你勤加修炼,半年之内入小周天境界也不无可能,后面的中周天境界所花费的时间相对会长一些,但你资质上好,又这么年轻,他日成就也是不可限量。若你还能够觉醒足够的伏羲神血,待你踏入境界之后,老夫以伏羲神族风氏元老的身份替你保举一个部落首领的身份,也无不可。” 秦苍目光闪动,脸上有期待之色流露,却不是为了风常清口中所说的部落首领,而是“”这两个字。 “敢问前辈,何谓?” 风常清讶异了一瞬,似是没有料到秦苍才刚刚踏入元气修炼之途,连小周天境界都未曾达到,就开始谈论,如此举动,虽有求知欲望,但也无法好高骛远之嫌。 故而风常清沉默片刻之后,便是对着秦苍沉声劝诫道:“小家伙,求知是好事,但修行一事最为忌讳好高骛远,心比天高,你现在连小周天境界都未曾达到,便想着境界,也是有好高骛远之嫌啊!” 秦苍解释道:“晚辈并非好高骛远,只是在故乡之中时常听家人说起有关的诸多传说,心向往之,却一直不曾有缘相见,而今巧遇前辈等伏羲神族之人,提起,这才又动了心思。” “原来如此。”风常清闻言神色缓和,脸上又渐渐恢复了一丝和善笑容。 “,自古便被世人相提并论,但事实上却是先有神道境界出现,后来才出现的魔道。据传当年盘古氏一斧开天地,切开混沌,衍生阴阳万物时的境界便是神,而且是神境中最为巅峰的一境,名为帝境,后世人习惯将神与帝这两个字合并,号为神帝,说的就是盘古氏所创的神道境界中最为强大的一境。” 言至此处,风常清也是大为心动,只是神帝之境太过强大玄妙,也太过飘渺,连他这个自地皇少典之时便已诞生的老伏羲,都只能在传说中寻找到有关这个境界的一丝痕迹。 “盘古氏开天地,造日月,创造神道境界,虽是先天混沌生灵,但在后天生灵的心目中他也是无比伟大,被称作天地始祖,地位还要在燧皇、伏羲和女娲之上。帝境以他为代表,象征着至高道法,继盘古始祖之后,古往今来再未听说有人入了帝境,约莫是此境太过玄奥,难以捉摸,后世有识之士无法领悟,只能通过自己的智慧另行创造境界,试图与帝境媲美。” “只是帝之一字太过浩瀚,意义重大,就算是智慧通天之人,若道法不足,也难以领悟,这么多年来,也就出现了一批风云人物从帝字中揣摩出帝级神通,或是建造帝级神兵,这些人虽未领会真正的帝境,但也是各有所悟,比其他人要强出了太多。渐渐地,神道中的帝境已沦为了纯粹的象征,反倒是各族开始以帝为号。” “像我伏羲氏的宓羲、皇羲、太昊三帝,便是沿用的帝号,而未真正踏足神帝之境,不过他们虽未将神道修炼至巅峰,却也另辟蹊径,在位之时将帝级神通和帝级神兵都发展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使得我伏羲氏在神纪时代之中一度被尊为万族之首!” 提及“万族之首”这四字,风常清的身躯明显颤抖,因为无情岁月侵蚀而皱纹遍布老态十足的脸上浮现出以往从未有过的激动之色,比起联想到火纪燧皇之时所产生的感觉还要强烈数倍! “有氏伏羲,万族帝王......呵呵,祖辈的荣耀,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风常清目光抖动,眼眶中竟似有浸湿之象,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是令秦苍没有想到。 只是比起看上去即将要老泪纵横的风常清,秦苍还有个更为意外的地方,那便是风常清方才所提到了神道帝境。 “神......帝......” 秦苍思绪变动,恍惚之间又是忆起那日在溯光越空镜中所听到的那阵诡异而又强烈的呼唤声音。 “帝苍!” “帝苍!” “帝苍!” ...... 若被千万一同轰击识海,秦苍脑中轰鸣,心神大震,不觉间口中竟是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呼之声。 “那日在溯光越空镜中我所听闻的帝字,究竟是对应伏羲氏等部族的帝号......还是盘古氏所创造的帝境?” 秦苍正自思索之际,忽觉头痛如刀绞,他此刻的处境很是奇怪,仿佛深陷入了过去与未来的漩涡之中,深厚得让他看不清丝毫纹路的时间大道和空间大道,已经开始让他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什么是当下,什么又是未知? “究竟是什么可怕的存在有心算计针对于我,竟让我陷此漩涡之中......可恨!” 秦苍抱头痛喊,面孔扭曲,一时间竟有几分狰狞之色,风常清诧异无比,正要探手安抚秦苍,不料帐门却突然被一阵劲风掀开,但见阳图摆动蛇尾,急匆匆冲入此中,神情慌张。 “何事如此惊慌?”风常清眉头微锁,似是察觉到些许不妙,很快向阳图询问道。 “大......大事不好!刚刚收到最新消息,炎帝姜榆罔麾下第一大将刑天已率三十万神农氏大军,星夜疾驰,向有熊氏突袭而去,所向披靡,连破七部,败数十万大军,现已至栗陆氏门前,再进便可直攻人皇轩辕本部轩辕丘!” “什么?!” ...... 第二百七十一章 星夜披甲袭,兵锋指黄帝! 炎帝神农氏,其初国伊,继国耆,合称,又曰伊耆氏。 盛传伏羲氏第二十六任地皇公孙少典妃任姒,又名安登、女登,乃有蟜氏之女,曾游于华阳,偶遇神龙,由巨石打造而成。 石龙全长四十余丈,高约五丈,头西身东,尾藏匿于山中,头、须、牙、眼、爪、翅、鳞俱全。其头长方如鳄,利齿上下两排,张口长舌居中,印吻、吻前双须前伸上昂,下颌平,眉上龙颜,顶生双角,一角斜上,一角斜下。 龙头平展仰起,龙颈向后复向下弯曲,又平与腹相连,龙背生巨翅,龙爪从龙胸向前伸出于颌下,落爪于地,通体连贯,三波九折,宛若腾云驾雾,“神龙”之名名副其实。 任姒偶见神龙,有感而发,恰逢已有身孕,遂于常羊山生神农,据传神农氏生来人首牛身,人面龙颜,尤好耕种之事,加之神龙与神农谐音,是谓神农,始为天子。 神农氏长于姜水,因以氏焉,姓姜,而不随少典为公孙姓,又因之乃任姒见石龙后有感而生,名中有石,谓之石年。 姜石年素有圣德,与五行之火尤为契合,久而久之,以火德王,故号炎帝,初都陈,又徙鲁,有别号曰魁隗氏,又曰连山氏,又曰烈山氏,终以神农氏为正名,繁衍生息。 神农氏族人以石器为兵,建立部族,综合战力或非顶尖,但部族之人无论男女老少天生都很擅于耕种之事,可谓年年五谷丰登,神农氏又对药草植物兴趣浓厚,近些年来,除却种植一些基本的农作物之外,药草之类也渐渐变得繁多。 相传神农氏有一习俗,即历任炎帝即位之时都要先行品尝百草,明辨百草药性,祛除其中毒性,而后才有资格继承正统,久而久之,神农尝百草之名也是渐渐流传至四方。 神农氏乃伏羲氏第二十六任也是最后一任地皇公孙少典之后裔,严格而言,其实也算作伏羲氏的分支,伏羲氏自先祖于天水卦台山画先天八卦,领悟阴阳天地等诸多大道,便已开始兴盛,神纪时代更是达到巅峰,号为万族帝王,传承已有数十万年之久远! 神农氏出身伏羲氏分支,繁衍年代自然远远比不上伏羲氏主族,自第一任炎帝姜石年传至第八任炎帝姜榆罔,也不过上万年时间,按照境界的悠久寿命来算,称神农氏为后起之秀也不为过。 这八代炎帝为炎帝石年、帝临魁、帝承、帝明、帝直(宜)、帝来(釐)、帝哀(里)、帝榆罔。 八任炎帝之中以姜石年修为成就最高,据传在位之时已习得火纪燧皇时代最为强大的火系功法,伏羲神血被他觉醒了七成,剩下三成血脉之中有两成半是他融合众多药草而创造的神农血脉,最后半成则是他还在探索发掘的未知领域,充满诸多变数可能。 最为风雅者则要属第四任炎帝姜明,因为他创造了一个让后世诸多文人墨客和江湖侠士都为之魂牵梦绕的绝妙之物,那便是酒。 放皋之山,明水出焉,南流注于伊水,皋与昊通,昊与皞通,皞意光明洁白,其下有明水,明水与康水出九皋山西北流,二水在烟涧会合,过双溪头、升仙观后注入伊水。该地自古称上皇古地,有上皇古泉,曰明,又或曰鸣,与炎帝姜明名号相近。 炎帝姜明也正是在此上皇古泉之中首创美酒,又借神农氏之手大肆发展酿酒工艺,传至炎帝姜榆罔这一代,光是神农氏部落中的酒,就有三十多种,口感互不相同,有的清冽如甘泉,有的辛辣如烈火,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都有提升修为洗涤神魂之效。 传闻第八任炎帝姜榆罔修成洞天极境,突破境界之时便饮用了神农氏部族中一种奇酒,酒过三巡之后,周身窍穴通达,身体如同神兵,一天之内高歌猛进,胜过诸多修士百年苦修,不可谓不神异! 当然,酒的效用再好,但终究只是外物,一个修士的成就能达到何种地步,归根结底也是与他自身的天赋和努力程度息息相关,姜榆罔一朝饮酒成,朝夕间胜过旁人数百年苦修,但他在之后的修行中却是屡屡遭到阻力,时至今日,修为进境上都还存在着不小的瓶颈。 反观公孙少典幼子公孙轩辕修行却是一日千里,不惑之年便修成洞天极境,踏足境界,百岁之前更是成为人皇,以有熊氏为根基,建都轩辕丘,承黄帝之号,统御诸多人族,便连伏羲氏本部也是对他报以极大的认同。 自公孙轩辕成为人皇之后,心思素来敏感的姜榆罔渐渐感到自己失势,这种失势并不只代表随着伏羲氏又一分支九黎魔族的叛乱和崛起,导致神农氏部族的综合力量得到削弱。 尤为关键的一点是,他资格虽不如轩辕黄帝老道,但年岁却还要在后者之上,在这种情况下,他的修为实力却仅仅能够与后者持平,而不具备什么明显的优势。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力量都是最强硬的道理,伏羲氏本部虽不嗜血好战,却也崇道尚武,先于轩辕黄帝而生实力却不如他,姜榆罔很清楚这个结果会带来怎样直接的影响。 以往伏羲氏给予他的帮助和资源会逐渐减少,空出的那一部分将被轩辕黄帝所在的有熊氏部落所得到,甚至于连他座下的这个帝位都有可能不保! 这才是姜榆罔近些年来最为担心的问题! 只是他虽心思细腻,能察觉到时势的变化,但生性却优柔寡断,每每遇到什么重大事情都难以做出决断,以至于他时常生出对黄帝施压的心思,但却始终没有付出真的行动。 然而姜榆罔虽坐在帝位之上,有炎帝之称,但亲力亲为的更多还是农作之事和政事,至于兵权,则是牢牢掌握在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手中。 而刑天,虽与神农氏与伏羲氏一样,都是后天生灵,但早年机缘巧合之下却是获得了早已几近绝迹的盘古氏的肉身神通修行之法,自此实力大增,性情也愈发刚烈,每每杀敌陷阵,都是率先冲锋在前,号称人形战车! 刑天早知姜榆罔优柔寡断,迟迟不肯对轩辕黄帝动手,故而心中早有谋划,趁伏羲氏本部分心平九黎魔族之乱时,以空间神兵打通虚空通道,星夜疾驰,私自下令以三十万神农氏奇军直击有熊氏,连战连捷! 便在风常清与阳图接到消息之时,横亘在刑天与有熊氏本部轩辕丘的屏障已仅剩下一个栗陆氏部族。 若破了栗陆氏,刑天将直接兵临轩辕丘,与黄帝正面交锋! 行军速度之快,无愧二字! ...... 第二百七十二章 杀出一条血路! 一线天。 一线峡。 神纪时代伏羲氏为万族帝王之时,栗陆氏被伏羲氏分封为水龙氏,助伏羲氏治理天下农业和水利之事,年深日久,族人大多受此影响,尤擅农事和水事,对于战斗一道反倒渐渐欠缺。 昔年伏羲氏太昊帝在位之时,也正是看出了这一隐患,特将栗陆氏举族搬迁至四面环山之地,以天然山水作为屏障,为日后可能发生的针对于栗陆氏的兵戎之事提前设下防护。 而今这横亘于三十万神农氏大军面前的一线峡,入口极为狭窄,四面环绕巨石,其中小道林立,若长蛇般错综复杂,根本没有一条可供大军通过的道路存在,便是伏羲氏太昊帝为栗陆氏设下的众多天然屏障之一。 可飞天遁地,可引动风雷劈山,但遭逢这一线峡,却是没了多少对策,因为在这道峡谷之下,还埋藏着太昊帝当年命栗陆氏所挖掘的八条江流分支,内设伏羲氏独门符印,一旦感应到极为强横的气息侵入,其中符印便会自行显化,召唤出八条足以在短时间内媲美先天生灵的巨大水龙! 这八条水龙不会主动攻击,但却会依照乾、震、坎、艮这四阳卦与坤、巽、离、兑这四阴卦构成先天八卦大阵,卦象组合,得天时地利为辅,足以在顷刻之间引动天地间诸多道法加持,使得卦象之间互相组合变化。 两种卦象变化组合,便可形成一小型杀阵,四种卦象组合,便可形成一中型杀阵,六种卦象组合,可成大型杀阵,八种卦象补齐阴阳互济,变化之间巨型杀阵成形,不饮之血,誓不罢休! 而若是先天八卦之中再生后天八卦,互相重叠,并以阴阳交替之法再生,数息之间卦象倍增,时辰一到,千种、万种、十万种乃至百万种千万种卦象组合变动,那必是一道绝杀之阵,若不祭炼帝级神兵或施展帝级神通,不管有多少大军涌入,法力如何激荡,都唯有一死! 伏羲氏之底蕴与妙算,堪称恐怖! ...... 刑天虽在神农氏中为将,久经杀伐,但也并非是那种只知道上阵就不由分说猛冲猛打的莽汉,否则以炎帝姜榆罔之谨慎心思,又怎能真的放心将大半兵权都交付于他? 他得盘古氏残余肉身神通,有人形战车之称是不假,但他每一次冲锋都是建立在自己已经对敌人的实力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天下间仅闻他神农氏刑天骁勇善战,世人只知道他逢战必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却很少有人知晓他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神农氏脱胎自伏羲氏地皇少典,为伏羲氏分支,四世而盛,八世而衰,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的道理,刑天久掌兵权,通晓气运天命一说,又岂能没有什么察觉? 只是他昔年落魄,还未成为炼气士之时,身体孱弱,骨瘦如柴,流落于神农氏偏僻之地,遭逢饥荒险些饿死之时是姜榆罔偶然经过,对他施救,那时的姜榆罔还没有成为炎帝,就是一个比他年长不了多少的兄长人物,面目和善,谈吐沉稳。 神农氏遍尝百草,族人皆可成医,姜榆罔乃是炎帝姜石年的直系后代,对于药理自然也是无比精通,刑天也正是在姜榆罔的帮助之下,得天材地宝炼体,方才脱胎换骨,踏入炼气士的行列之中。 随即他先是从神农氏部族最为低等的士卒做起,再然后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南征北战,战功越来越大,修成之后更是机缘巧合得到了近乎绝迹的盘古氏肉身神通修炼之法,实力再度暴涨,多年之后终于成为神农氏中首屈一指的大将! 两千三百七十年! 算上在一些特殊秘境中修行的时光,他花费了整整两千三百七十年的岁月,完成了从一个饱受饥荒的贫苦少年到手握重兵的神农氏大将的转变。 而那个对他有着莫大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的和善兄长,也是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帝位的宝座,成为了受人敬仰的第八任炎帝。 炎帝,是个霸气绝伦令人艳羡的称谓,姜榆罔也一度获得了很多令人艳羡的东西,譬如有了修行火纪燧皇时代功法的能力,有了在神农氏部族图腾上添上笔画的资格,还有娶到了女娲氏出类拔萃的女子为妃...... 只是当一个人拥有了太多令人艳羡的东西,他所背负的责任也会越来越重,苍老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刑天依稀还记得多年前在古树旁偶遇姜榆罔,称他为姜大哥时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是个瘦弱的少年,双腿加起来都没有如今的一只胳膊粗,而姜榆罔那时也还是个彬彬有礼谦逊温良的公子,头上长发如墨,不见丝毫霜染。 但自姜榆罔坐上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头上的黑发便已统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比雪花还要白的头发,他脸上的温和笑意也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深锁的愁苦。 炎帝炎帝,乃万火之帝,他却浇不灭自己心中的火,也无法将更多的黎民百姓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 这个帝位,看似辉煌亮丽,姜榆罔坐得却并不成功。 随着姜榆罔一同成长的刑天自然也知道这些,但他不想顺应,而想要改变,他想要让姜榆罔这个帝位坐得成功,就如他想在从姜榆罔的脸上看到那发自肺腑的笑容一样。 一如当年。 ...... 穿着紧身兽皮战甲,一手镶嵌盾牌,一手提着大斧,坦露了大半胸膛在外的豪放男子望着前方一线峡的方向,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将他对伏羲氏太昊帝所留下的种种有利于栗陆氏的后手的忌惮统统封存。 当他再度睁开双眸之时,他的眼中泛起了唯有魔神才有的独特黑芒。 与此同时,其跨下战马也是猛然发出一声嘶鸣,马鸣声穿透萧萧冷风与周围三十万神农氏大军所营造出的肃杀气息,像是龙吟,又像是凤鸣,回荡在这片天地之间,良久不息。 刑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再然后他整个人便是恢复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 他的眼中再看不出丝毫感情的流露,也不再有丝毫忌惮,除了若魔神般的黑光之外,他所留存的只有无畏。 “早就听闻伏羲氏以龙纪官,神纪时代为万族帝王之时,曾设春官青龙氏、夏官赤龙氏、秋官白龙氏、冬官黑龙氏、中官黄龙氏,又命其臣朱襄为飞龙氏、昊英为潜龙氏、大庭为居龙氏、浑沌为降龙氏、阴康为土龙氏、栗陆为水龙氏。伏羲时代龙官龙师,当时可是威震一时,极为显赫!” 刑天目光闪动,落在前方一线峡中,语气之中不乏惊叹之意,但却并非主观上的敬畏,而是客观上的评判。 他此刻的神色,就如他手中所握着的那把大斧一样,内敛锋芒,静待一朝暴涌,到那时,必定血染苍天,直杀出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周围的神农氏大军似乎也是感受到了刑天的这股强横气势,人还未有反应,跨下战马已先流露出惊惧之意,离刑天较近的几名副将的跨下战马甚至还自行倒退了数步,所幸这几名副将都是成就的强者,虽不及刑天勇猛强横,却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就失了平衡,乱了方寸。 “将军说的不错,伏羲氏鼎盛之时,的确是以龙纪官,显赫一时。只是神纪时代早已结束,魔纪时代群雄并起,妖魔横行,除却阳侯氏等后天魔族的兴起,伏羲分支九夷族也是判出伏羲氏,自号九夷魔族,那时伏羲氏其实就已经从神坛跌落,虽仍是大部族,但早已不复昔年荣光,族内之主也只能称地皇,不能称天帝。” “一天一地,差距可想而知,除却春官青龙氏演化成了如今伏羲神族四十五部中的青龙部之外,夏官赤龙氏、秋官白龙氏、冬官黑龙氏、中官黄龙氏等都已在那时灭绝。” “到了现如今黄帝自称的人纪时代,伏羲氏的实力又减弱了许多,像朱襄飞龙氏、昊英潜龙氏、大庭居龙氏、浑沌降龙氏、阴康土龙氏、栗陆水龙氏之流,也就只有栗陆氏至今还接受水龙氏这一封号,其余那些部族,要么像大庭氏那般自立门户,要么像阴康氏这么摇摆不定,总之都不再听从伏羲氏的调遣。” 几名副将顺着刑天所说开始交谈,话音传到后者耳中,刑天很快面露冷讽之笑。 “堂堂的神纪帝族,而今却已凋零至此,几乎落得众叛亲离,除了缅怀祖辈的荣耀和期待轩辕黄帝这等小辈的崛起之外,竟再无他法,呵呵,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啊!” 刑天此言一出,身旁几名副将各自对视一眼,皆是面露古怪之色。 “将军,我神农氏归根结底也是伏羲氏的一脉分支,此言是否有所不妥?” “呵呵,神农氏当伏羲氏是本族,他们又可曾当神农氏是本族?不过也是些见风使舵,看到谁强就相助于谁的货色罢了。” 刑天连连冷笑,望向前方一线峡,忽然杀气大作,手中斧光闪耀,冒出惊人一语。 “既然他伏羲氏要相助强族进以崛起,那老子就先灭轩辕氏,再灭蚩尤氏,助炎帝成就千秋伟业,让他伏羲氏再无别的选择!纵使前方无路,老子这把斧也要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纵使前方无路,也要凭借手中之斧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本就极具气势的话语从一个久经战阵,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恐怖绝伦的杀气的大将口中说出,所传达出的震撼力自然就更加强烈,刑天人还未动,跨下战马也未朝前方一线峡方向疾驰而去,但就是这一句话,给周围三十万神农氏大军所造成的感染力却毫不亚于他亲自挥斧朝敌阵中冲杀而去! 神农氏尝百草,善于耕种之事,给其余部族的印象都是以农业和药业强盛,这并不假,但却不代表神农氏所有族人擅长的方面都只局限于农之一道和药之一道,若是如此,偌大的神农氏,岂不就成了一头人人都可宰割的肥羊? 事实上,从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坐上帝位之后,他便已定下了军农合一的政策,凡神农氏部族军中者,无论职权大小,无论实力强弱,只要无重大疾病在身者,除了日常的行军演练之外,都要被分配至神农氏各处统御之地助农民耕种。 此举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神农氏军部的负担,但毕竟神农氏乃是以农业兴族,族人对于农作之物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和依赖性,故而当姜石年所定下的这个政策在神农氏中大肆推行之时,并为遭到多大的阻力。 久而久之,神农氏军农一体格局便成,军亦是农,可从事耕种之事,大肆发展生产力量,农亦是军,朝夕相处之下耳濡目染早已通晓军队搏杀之法,随时可以手中镰刀为武器,奔赴战场。 正因如此,神农氏一后起之族,传承堪堪八代,部众不过数百万人,可用以作战的炼气士数量却是各族之最,连风头正盛的人皇轩辕氏,都是无法与之相较,比起伏羲神族鼎盛之时都是相去不远,至于境界的将帅之才,倒是要少了许多,但在各族之中,却也能稳入前五甲,不容小觑。 尤其是当姜榆罔坐上炎帝之位,任刑天为神农氏第一大将,掌管大半兵权,神农氏的军队综合作战能力更是达到了历代最强,虽然这其中有很大原因是刑天得盘古氏之遗风,训练士卒的方法刚猛直接,能在短时间内压榨出士卒最大潜力的缘故,颇不利于长久之计。 但眼下有熊氏随轩辕黄帝的崛起而强盛,统一了魔纪时代判出伏羲氏的九夷魔族,改九夷为九黎,号称九黎魔族的蚩尤氏也是蠢蠢欲动,极不安分,姜榆罔若再不思变通,在短期之内提升神农氏的战力,那么神农氏根本等不到所谓的长久。 如此特殊的形势之下,素来保守的姜榆罔也只好对刑天这般压榨潜力的训练方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在曲阜守成,统御后方,而刑天则是在前线征战,一心为神农氏开疆拓土,时间一久,神农氏各部兵马大多只识刑天,对于这个神农氏真正的主人反倒印象模糊。 姜榆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是顺水推舟,任由刑天在神农氏军部之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并非是他无心管理,而是他自从当年救下刑天之时,便已认清了后者的脾性,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刻在变,今时今日还在他身边出谋划策的这些大臣将领,保不齐哪一天遭逢突变,便作鸟兽散,投了他处去,将他这个炎帝抛到九霄云外。 唯有刑天,会一如既往地忠贞不二,就和他手中的那把大斧一样,从来不用什么东西来隐藏,任由日月之光将它覆盖,明辨它身上的每一寸纹路。 大斧之光,日月可辨! 刑天之心,天地可鉴! 姜榆罔生性优柔,猜忌之心也是不乏,唯独面对刑天之时,他不会生出丝毫的猜疑。 刑天悍勇,每每遇战必冲锋在前,杀敌无数,但再勇猛的人也无法在铺天盖地的枪林箭雨中毫发无损,所以久而久之,他为神农氏征战的这些年所受的伤痕早已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不可尽数,纵使姜榆罔倾尽一身医术,也难以将刑天久战所积累下的伤势尽数修复。 既然医不好他的伤,姜榆罔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稳住他的心,让他在战斗之时不用分神牵挂后方。 ...... 伊川。 神农氏历代根基所在,其意义与轩辕丘之于有熊氏无二。 褪去龙纹蟒袍,换上了一身绣有火牛之首的丝制衣裳的炎帝姜榆罔端坐在偏殿之中,望着面前案牍之上堆积如山的书简,本就不复当年勃发英姿的面容上更显困倦之态。 神农氏出自伏羲氏分支,族人虽以火牛为图腾,但与普通人族一样都有着觉醒伏羲神血的可能,相对而言几率还会更大,尤其是当第一任炎帝以诸多奇珍药草融入伏羲神血中,创造出神农血脉,神农氏族人的血脉之力便更为奇异,据传觉醒至一定层次便可返老还童,重回青春。 姜榆罔修为境界上虽迟迟未有新的进展,但血脉之力却仍是在不断精进,时至今日,体内已有五成伏羲神血觉醒,三成神农血脉觉醒,而他本人的真实年龄也还不过几千年,比起刑天年长不了多少,按照的悠久寿命来算,他其实还算得上是个青年。 然而自他继任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的满头鬓发便已悉数化作银霜之色,无论吞服多少灵丹妙药,都没有丝毫改变。 刑天私自出兵,攻打轩辕黄帝的这一年恰巧是他坐上炎帝之位的第三十年。 三十年春秋,对凡人而言是个很长时间的跨越,但对于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离奇的是,他的面貌在这三十年间却已完成了从青年到中年的跨越,加上一头早已变得雪白的银发,单看他的背影,旁人甚至还会觉得他已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对于坐上帝位,有心大展宏图的人而言,老去,是个最为讽刺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在本不该老化的时间中老去。 他还是他,却也不是他。 以前的那个姜榆罔意气风发,胸藏韬略,又温良恭俭,现在的姜榆罔却时时暴怒,被人敬畏地称作炎帝。 身份变了,心也变了。 变得强大中带着脆弱,豁达中带着敏感。 变得疲惫,变得苍老。 大概也只有当他闭上眼,想起多年前与那个瘦弱少年偶然相逢,快意相谈之时,他的心才会有一丝丝放松,一丝丝年轻,与当年的初心有着一点相似。 ...... 姜榆罔闭上了眼。 当他再度睁开双眸之后,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了一团火苗,熊熊燃烧,愈演愈烈,将案牍之前所有弹劾和指责刑天的书简悉数焚毁。 呛鼻的烟尘气息在偏殿中响起,姜榆罔却恍若未闻。 他目光平静,却带着深意,从一侧的窗口中透出,仿佛望到了刑天此刻所在的方向。 “卿不负我,我不负卿。” 姜榆罔言语淡然,但在话音落下之后,他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久违的笑容。 恰如当年风度翩翩年少之时。 ......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神农五氏,以火纪官 当远在伊川的炎帝姜榆罔将神农氏诸多大臣指责刑天私自出兵的书简统统烧毁之时,那已率三十万神农氏大军,连战连捷,杀至栗陆氏门前,破了此部再进一步便可直接兵临有熊氏的刑天也是有了大动作。 栗陆氏有一线峡等诸多天堑相护,四面环山,内藏大阵,不可率部强攻,若要绕行,倒也不是为一个法子,只是刑天此番出兵趁的便是伏羲氏主要力量都在对付九黎魔族等部族,无法支援轩辕黄帝之时,若是绕栗开陆氏而行,便又要迂回数万里方能攻向有熊氏。 神农氏溯源虽为伏羲氏分支,但一来族内比不得风姓十部中的合雄部,以玄鸟为图腾,速度轻快,二来神农氏族人中觉醒伏羲神血,可召唤出后天蛇尾者又是极少,逆证先天,修成先天蛇尾更不必提,就连炎帝姜榆罔都还没修炼到这个地步。 故而神农氏军部在速度上历来没有多少优势,此番之所以能取到如此奇效,连战连捷,数日之间直杀至栗陆氏门前,无非是刑天心中早有谋划,时机把握得无比精准,又以空间神兵打通虚空通道,省下了诸多繁杂路程。 星夜疾驰,以奇兵突袭,方才换来这等大好局势,再进一步便可直攻轩辕黄帝,刑天自然不会甘愿放弃如此大好局面,采取迂回绕行的方式。 所以他只是率众在一线峡前观望了片刻之后,便是与诸将着手商议进攻事宜。 “伏羲氏太昊帝继任帝位最晚,但在伏羲氏三帝之中实力却是最强,神纪时代伏羲氏之所以能被称作万族帝王,便是由他一手打下的江山。据传也正是因为太昊帝统御伏羲氏与万族交战,战火年年不休,年深日久,连盘古始祖所开的第一元始乾坤洞天都是因之碎裂,太昊帝见无法修补,遂顺势而为,开辟三十三天。如此强横人物所留下的后手,定然极为可怖!” “将军,依末将之见,还是先以投石战车机关重弩等重型器械远攻,看看一线峡中的阵势有何种变化,待了解清楚之后,再由我等冲锋陷阵不迟。” “不错,唯有如此,我神农氏三十万大军的实力才能够得到最大的保存,不至于还未兵临有熊氏,就现在这太昊帝所留下的阵势中折损大半,还望将军慎重考虑!” ...... 众将议论之音不休,刑天听在耳中,深以为然。 伏羲氏太昊帝之名,他早有耳闻,虽是神纪时代的远古人物,但其事迹却是流传至今,太昊帝在位之时所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影响到了后世万代,正因如此,他才会是伏羲氏三帝之中继任最晚但实力最强名声也是最盛的人物。 盘古一斧开天地,破灭混沌,衍生日月,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神话传说,然而盘古所开的天地,却并不与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世界等同。 在太昊帝开辟三十三天之前,偌大的宇宙其实都只是一个整体世界,不分星系,不分层次,可谓庞大无比,那时先天后灵和后天生灵所生活的世界被称作第一元始乾坤洞天,正是盘古一手所开辟。 但正如先前一名神农氏副将所言,神纪时代伏羲氏与万族争雄,太昊帝修为精深,独霸乾坤,以一己之力挑起伏羲氏的大梁,连挫四方豪雄,终让伏羲氏坐上万族帝王之位,为天地正统。 但万族征战连年不休,其余部落之中也是有不少古老存在与太昊帝相去不远,虽力争终不得胜,但在这个争夺的过程中,彼此间也是展开了十分激烈的战斗,盘古所开第一元始乾坤洞天虽然庞大,但因为是将整个宇宙空间融为一体的缘故,难免气息繁杂,有诸多缺漏之处。 太昊帝等强者虽未曾修炼到盘古所创的神帝之境,但毕竟也是从中揣摩出了诸多强横的帝级神通,以及打造出了不少帝级神兵,诸多神通法宝叠加之下,实力比起真正的帝境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差距,连年大战,战火余波延伸到第一元始乾坤洞天的缺漏之处,自然便引起了后者的碎裂。 当时各族首脑察觉到此异变,都想要补全破碎的洞天,无奈补了西墙东墙又烂,始终无法顾及周全,太昊帝也只好吸取教训,转变思路,以第一元始乾坤洞天破碎之处为引,又开创了三十二重空间,每一重空间都代表着一方天地,疆域庞大,内藏诸多星系。 加上碎裂之后第一元始乾坤洞天的废弃之地,宇宙间自此共有三十三天,不再为一个整体。 此举虽是无奈之下顺势而为,但在一定程度上还是避免了更多的悲剧,反而为后世之人开辟出了更为广阔的疆域,太昊帝也算是将功补过,未成为千古罪人。 只是戏剧性的是,太昊帝当时开创三十三天时最先想的是以第一元始乾坤洞天的废弃之地,也就是后来的第一重天为根基,使之成为三十三天中资源最丰富,元气道法最为强盛之地,将之作为伏羲氏的本部,统御天下。 但在后来的开辟过程中,也不知遭逢怎样的突然变故,原本当属于第一重天的空间与资源尽数朝第三十三重天挪移,元气道法同样如此,即便太昊帝以先天八卦构筑大阵,也只是取回了极少的一部分东西而已。 自此三十三天之中,便属第一重天疆域最小,资源最少,元气道法最是稀薄,如此递进往上,到了第三十三重天,便是疆域最为广阔,资源最丰富,元气道法最强盛之地。 三十三天已成定局,若强行更改,损耗修为不说,还未引来更多的生灵涂炭,太昊帝也只好顺应这等局面,率伏羲氏举族迁徙,转至第三十三重天统御天下。 但随着神纪时代的结束,魔纪时代的兴起,四方妖魔大作,多数与伏羲氏为敌,使得伏羲神族渐渐式微,天帝不出,只有地皇掌管大局,渐渐地,伏羲氏从神坛跌落,势力分散,六氏四十五部分布三十三天各地。 到了轩辕黄帝从第一重天崛起,自立人纪之时,伏羲氏早已成为一盘散沙,表面上仍旧是大部族,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病危的老虎究竟还剩下几分力量,近些年九黎魔族大兴,蚩尤氏遍布三十三天,与伏羲氏抗衡,也不曾听说伏羲氏取得了多少次重大胜利,双方只是一直持续着消耗战。 神农氏虽也是从生活在第一重天的伏羲神族中分出支系,但族人中也不乏游历天下,去往其余三十二天历练的存在。只是神农氏基业从第一重天开始,族人心怀故土,加上自太昊帝退位以后,一直流行着第一重天有近乎绝迹的盘古氏宝藏埋藏,谁若得之,便可称雄于天下的说法,这才未举族搬迁,去往更为合适的疆域。 刑天能有如今的实力地位,便是依靠机缘巧合之下所获得盘古氏残余的肉身神通,仅是一道不完整的肉身神通,便能造就一个骁勇善战的大将,若是那所谓的盘古氏宝藏真的浮出水面,又将引起怎样的惊天动荡? 是否会再造就一尊足以媲美的盘古的强大生灵? 刑天不知,因为他无法想象,盘古氏在世之时所拥有的力量有何等强大,开天辟地之时又是何等的旷世风采? 他虽也以大斧为兵器,但也是有自知之明,每当联想起那尊开天辟地的伟岸身影,他便是自叹弗如。 太昊帝虽不如盘古氏那般强横,但在世之时也是被万族共尊为帝,刑天同样感到不及,只是时移势易,太昊帝早已作古,伏羲三帝成为传说,如今横亘在他面前的仅是太昊帝为栗陆氏所留下的后手,虽然也足够强大,但若是与太昊帝的巅峰实力相比,怕是连十之一二都未继承到。 若是连这点后手都能够让他损兵折将,止步不前,那他还谈什么为炎帝铲除轩辕氏与蚩尤氏,建立千秋霸业? 他以往的能征善战,骁勇剽悍之名不也成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太昊帝虽强,但他毕竟已寿终正寝,魂归天外,此阵流传至今至少也有数万年之久,威力比起当年削弱了不止一筹,随内藏先天八卦等诸多机要变化,但毕竟无人催动,说穿了就是一团会移动但不会思考的死物罢了。” “硬碰硬的话,死物最占优势,因为它们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以若要对付它们,投石战车和机关重弩等重型器械万万不能动用。” 刑天缓缓道来,众将各自对视一眼,似是觉得他所说的有些道理,但彼此脸上还是有着些许疑虑之色。 “若无法动用重型器械,便只有强攻这一条路,但这一线峡中八卦杀阵暗藏,我神农氏大军一旦踏入其中,怕是十有九伤。” 刑天道:“这一点,我自是知晓,所以我根本不打算以大军破阵。破此先天八卦水龙大阵,我只需八人牵制卦象,再由我亲自寻阵眼破之,不知哪八位勇士甘愿当此重任?” “只需八人?” 众将面露异色,正欲劝诫,身后三十万神农氏大军中却是猛然传出阵阵骚动,但见八位年轻男子率先从千军万马中冲出,直面刑天。 “春官大火氏姜震离、姜太一。” “夏官敦火氏陈克水、燕莫伤。” “秋官西火氏姜克用、雷沭阳。” “冬官北火氏靳袭。” “中官中火氏姜上询。” ...... 神农氏以火纪官,设此五大火氏,八人甫一上前,便是自报姓名,再然后便是不约而同呐喊出声。 其声似洪流,震慑寰宇! “愿以微末之躯,助将军破阵凯旋!” ...... 第二百七十五章 生为将军战,死回故土葬! 当这八人从千军万马中踏出,直面刑天,并且以如山洪般声势浩大的声音报出自己的姓名时,刑天的目光也是缓缓从八人身上扫过,颇有查探境界之意。 盘古氏开天辟地,首创神道境界,分六境,此为共识。 其中一为神灵,二为神主,三为神君,四为神王,五为神皇,六为神帝,神灵为神道境界之始,虽超然于诸多生灵之上,但比起其余五境还是存在着很大的差距,这种差距并不只是意味着修为实力上的差别,还与寿命息息相关。 便以人族为例,普通凡人既无修为也未曾炼体,寿命不过匆匆百年,成为炼气士的修行者每突破一小境界,则会增长两百年左右的寿元,到了洞天极境,便会有将近两千年的寿元,若是再觉醒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即便不曾修成,活上个四五千年也并非难事。 而一旦突破界限,成就神灵,寿元立时便会增长至一万年,无论你体内血脉如何,在这万年之内都不必再为生老病死而纠结,从凡人的视角来看,一万年的寿命其实已经能够算作某种意义上的长生。 但若是遇上有心求道,欲追求更多东西的修士,单是神灵境界的寿元并不能满足于他,那么他还将继续修炼,将目光放得更加长远,而不仅仅是局限于这万年之内。 神灵之上为神主,修至此境,实力大进,且寿元再增万年,神主之上为神君,修至此境,寿元同样再添一万年岁月,如此依次递进,到了神皇这一层次,便可拥有整整五万年光阴。 神皇之上,即为神帝,乃盘古氏所创神道境界最后一境,但除却昔年开天辟地的始祖盘古真正地达到了此境之外,后代称帝者都只是坐拥帝号帝兵以及一些帝级神通而已,而非真的踏入神帝之境。 即便是随着后来神纪时代的没落,魔纪时代的出现,魔道大兴,对应神道境界的魔道境界也是被诸多大能者所开辟和完善,但依旧是无人可修行到足以媲美神帝的魔帝境界。 就连那统一九夷族,改称九黎,魔道大成,体内也拥有伏羲神血的蚩尤氏,也只是修成魔皇,与魔帝境界相距甚远。 之帝久久不曾出现,关于帝境的寿命能达到何种程度,自然无人知晓具体答案。 但越是朦胧神秘之物,就越能吸引人们探发幽微的兴趣,帝境虽久久无人修成,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帝境早已代表着长生与无敌,超然于所有境界之上。 ...... 刑天得盘古氏残余肉身神通,习得不少神道光明正大的搏杀之法,但若论主要修行路线,他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魔道路子,此刻他手中所持的盾牌与大斧,便是由魔道功法祭炼而来的魔兵,一旦催动,煞气冲天,足以抵得上百万雄师冲杀呐喊时的强横威势! 修魔道,掌魔兵,刑天的境界自然也是由魔道境界来划分,像他如今所处的层次,便是魔道境界的第四境,魔王。 神农氏现如今所存的强者中除却炎帝姜榆罔,便属刑天修为最高,实力最强。 至于方才自报姓名,愿助刑天攻破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的春官大火氏姜震离、姜太一,夏官敦火氏陈克水、燕莫伤,秋官西火氏姜克用、雷沭阳,冬官北火氏靳袭以及中官中火氏姜上询等人虽也已经堪破界限,但却无一修成神王或魔王之境。 八人之中,属姜震离、燕莫伤、雷沭阳这三人修为最高,乃是神君境界,其余五人则统统都是神主修为,其中虽有几位与前几任炎帝关系不浅的姜氏族人觉醒了部分神农血脉,但若真战斗起来,也只是恢复力要更强,论破坏力远不如神君级的高手。 此番刑天除却带来了三十万神农氏大军,还带来了不少战力非凡的偏将副将,大多都是神君层次的修为,所以仔细思量之下,姜太一、陈克水、姜克用、靳袭、姜上询这五人其实并非是用来破除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的最合适人选。 以刑天的修为和对神农氏军部的了解,他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但他却并未出言制止,而是点了点头,默许了这几人的参与。 这一过程中,有不少将领出声阻拦,请刑天再行考虑,但他都恍若未闻,只是用了分别拍了拍八人的肩膀,朗声道:“历来兵戎之事,都避免不了死伤,就算此阵在悠悠岁月中威力大减,它毕竟也是伏羲氏太昊帝所留,所以我不能保证待会儿破阵之时,你们八人都能够活下来。我所能够给出的承诺,仅是若你们战死,便将你们的尸首运回神农氏。” “如此,可还愿继续随我破阵?” “生为将军战,死回故土葬。无悔!” 姜震离、姜太一等八人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便给出了高度一致的回答,尤其是当他们说出“无悔”二字之时,其语调仿佛层层波浪重叠一处,掀起惊天浪潮,震撼身后每一位神农氏军士的心境! 刑天望着姜震离等人,忽而满意一笑,赞道:“好,不愧是我神农氏的儿郎,有骨气!” “既如此,便随本将军一同破了这狗屁水龙大阵!” 刑天哈哈大笑,遽然间身上气息节节攀升,雄浑法力贯穿周身筋骨,传入手上板斧与盾牌之上,发出铿锵声响,若风雷齐鸣。 下一瞬,他跨下战马也是陡然发出一声强劲嘶鸣,载着刑天向前方一线峡方向狂奔而去,其速之快,竟不亚于腾龙飞天! 刑天手握缰绳,策马提斧奔袭而去,身上杀气大作,尽显魔神之威。 只是当其跨下战马真的要载他冲入一线峡中,他却是陡然运转法力,勒马腾空而起,化作一道贯虹魔光径直飞入一线峡中。 继他之后,姜震离、燕莫伤、雷沭阳、姜太一、陈克水、姜克用、靳袭、姜上询这八人也是一齐鼓动法力,身上火牛图腾若隐若现,古老纹路缠绕周身,散发出烈火熊熊燃烧之时方才有的灼热气息。 一时间之威铺天盖地,雄浑气息直接渗入地下,引得伏羲氏在地下八条水流分支中设下的符印统统显化。 霎那之间,八条硕大水柱从地表冲出,震开无数岩石! 又有先天八卦浮现,演化无数符文阵图,密密麻麻,似繁星密布。 龙吟之声在此时响彻,若诸多道音组成的歌谣回荡四周。 刑天将此龙吟之声听在耳中,却只是面露狞笑。 “伏羲氏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呵呵,看来老子这把斧今天是注定要屠龙了!” ...... 第二百七十六章 祭炼帝兵 刑天有魔王之力,兼屠龙之心,率姜震离、燕莫伤、雷沭阳、姜太一、陈克水、姜克用、靳袭、姜上询共八位神农氏族人攻入一线峡,欲破除伏羲氏太昊帝所创下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 一个是在后世得盘古氏残余肉身神通而崛起的神农氏骁勇猛将,一个是早已作古但在位之时却让伏羲氏坐拥万族帝王之殊荣的天帝留下的后手。 此战,无论胜负几何,注定惊世! ...... 栗陆氏。 族中高层议事之所。 现任栗陆氏族长陆伯涯与胞弟陆仲坤以及众多族老齐聚一堂,神情肃穆,其目光紧盯着那悬浮于空的传影光幕,双手十指来回交叉,短短数息时间便已经往复循环了不下十次,这样的不安举动一直持续了许久,直到某一刻陆伯涯终于停止了十指往复交叉的动作,但面色却仍旧未恢复平静。 至于他的双手,也是紧紧并拢,成祈祷之势。 陆伯涯此刻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在向旁人传达着他的不安与紧张,身为一族之长,却不能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镇静,的确不能算作一个良好的表率。 然而眼下与他一同坐在此处的栗陆氏高层不下十余人,却无一出面纠正陆伯涯,并非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份老道的资历,而是他们此时也不能保持镇定,甚至于从某些方面上讲,这些高层人物的情绪反应还不如陆伯涯有大家之风。 那道悬浮于空的传影光幕上所显露出的影像,正记录着发生在一线峡周围的种种,透过它,栗陆氏的高层可以清楚地看见三十万神农氏大军身上所流露出的战意与肃杀气息,更可以看见姜震离与姜太一等人冲入一线峡中,引发伏羲氏太昊帝所留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各自牵引一处卦象。 至于为首的刑天,则是直接手持大斧,在阵中横冲直撞,每一次挥斧,都伴随着一道惊人魔光的闪耀,再然后便见八条水龙的身上各自出现一道触目惊心的切痕。 虽然在顷刻之后,这些切痕便会被先天八卦所引动的大道之力所修复,但刑天的果决与悍勇,却是让栗陆氏众多高层感到一阵的后怕。 “自人皇轩辕继承正统,以有熊氏为根基,得到伏羲神族的认可,炎帝姜榆罔和神农氏一脉便渐渐式微,不复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在位时的蒸蒸日上之态。今日得见帝榆罔麾下第一大将刑天的风姿,方觉炎帝神农氏气运不绝,足可与人皇轩辕一争高下......” “刑天素来悍勇,虽只是魔王境界,但若真战斗起来,怕是连魔皇蚩尤的气势都未必能胜过他......此等大患若是不除,只怕神农氏非但不会势弱,将来还有成为又一个九黎魔族的可能!” “伏羲氏太昊帝为我栗陆氏设下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经岁月腐蚀,威力早已不如当年,能否挡住刑天等人尚且两说。若是有幸挡住,且令刑天损兵折将,我栗陆氏自然太平无恙,若是挡不住,凭我栗陆氏现有兵力只怕难以与刑天麾下的悍军为敌,依我之见,若真到了那时,不如高挂免战牌,放刑天东进,攻有熊氏。” “万万不可!有熊氏乃轩辕黄帝直系,轩辕黄帝又是伏羲氏最后一任地皇公孙少典幼子,虽未承接地皇之位,但也是聚集了天地气运,人皇之名虽不如地皇响亮,却也是伏羲氏公认的正统。眼下多数有望在未来觉醒伏羲神血的人族都在有熊氏,刑天若是攻入有熊氏,人族必定死伤无数。届时无论是轩辕黄帝还是伏羲氏的怒火,我们都承受不起。” “不放刑天和神农氏大军通过,我栗陆氏就得先被他们剿灭!人都死光了,轩辕黄帝再来感恩戴德,有个屁用?!” “宁可战死,不可苟活!太昊帝当年是怎么对我栗陆氏,又是怎么教我栗陆氏的,你难道都忘了吗?” “太昊帝早已作古了数万年之久,说的你见过他似的,不过也是从传闻中听到的罢了。更何况先是阳侯、司晨等后天魔族的兴起,再有九黎魔族蚩尤之乱,伏羲氏早已分崩离析,成为一盘散沙!天帝不出,地皇也是陨落了一位又一位,他们连自己都管不好,还谈什么教我栗陆氏?依老夫之见,还是早早随了大庭氏他们,自立门户算了。” “无耻老贼!此等不忠不义之话你也说得出,与你为同族,真乃吾之耻辱!” “竖子匹夫,顽固不化,老夫还羞于与你为伍呢?栗陆氏有你种人存在,实乃大大的不幸。” “你!” ...... 刑天等人尚在阵中,不曾攻入栗陆氏族内,这些栗陆氏的高层人物彼此间却已起了争执,掀起一番骂战,场中唾沫星子四溅,宛如泼妇骂街,浑然没有半分身为的超然气息。 陆伯涯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不由得神色铁青,刑天率三十万大军星夜疾驰,发动突然袭击,数天之内连破七部,跨越数十万里,杀至栗陆氏门前,本就让他极为担忧和不悦,而今这些栗陆氏高层所想的竟不是如何应敌,而是在是否自立门户判出伏羲氏的问题上争辩,自然让他恼火。 “够了!” 沉默许久,陆伯涯终于在某一刻爆发,绽放出属于一族之长的威严,一声厉喝响彻,带着雄浑法力波动,若有大道法则加持,如惊雷般扫过场中,压住众多高层人物的争辩声音,一度震慑全场! “太昊帝是已经作古多年,魂归天外,伏羲氏也的确式微,但底蕴尚在,虽不如当年,但比起我栗陆氏,还是要胜过良多。若主动放刑天和神农氏大军东进,我栗陆氏短时间内是相安无事,但只要等轩辕黄帝和伏羲氏反应过来,率先遭殃,有灭族危险的就是我栗陆氏!” “既然左右都是难以化解的危局,倒还不如有尊严的死斗,只要能撑到人皇援军到来,我栗陆氏的传承便不会灭,退一步说,就算撑不到援军到来,凭我栗陆氏还剩下的几件帝兵,也不至于彻底绝了种!” 陆伯涯言辞慷慨激昂,甫一开口,便是让场中气氛重新回到正轨。 当陆伯涯提及栗陆氏所剩下的几件帝兵之时,他的脸上也是出现了几分自豪之色,隐约间还可窥见一丝带有尊严的傲意。 “我栗陆氏以水利兴家,族人尤擅水性,当年太昊帝助我栗陆氏老祖打造帝兵之时,便考虑到了这一点,打造了几件威力强大的水系帝兵。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经岁月腐蚀,威力减弱,但这几件帝兵却是不朽,刑天等人此刻尚被困在阵中,若是我们趁此机会祭炼帝兵,以水系大道助先天八卦,会如何?” 陆伯涯话音刚落,其胞弟陆仲坤便是思索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以润之,日以烜之,艮以止之,兑以悦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 “太昊帝所创先天八卦水龙大阵本身就是以八卦之道和水系大道融合,八卦之道,每一个卦象都是对应着天地气象,可自行补充,近些年随着岁月所流失的不过是其中的水系大道,若是我们祭炼水系帝兵,补全先天八卦水龙大阵,那么刑天很有可能难逃一死!” “不错。”陆伯涯的嘴角渐渐浮起一抹森然冷笑:“就算神农氏血脉强大,承药草之性,有复生之能,但只要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将刑天等人重创,破了他们的道基,神农氏便会元气大伤,除非炎帝姜榆罔真的修成帝境,否则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回天,我栗陆氏之危自然可解。” “可祭炼帝兵需要的法力极为雄浑,唯有神皇层次的强者来催动,方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我栗陆氏多年不出神皇,现如今族内最强者也只有神王中期的修为,那便是您。若是投机取巧,聚全族强者之力,倒是可以发挥出帝兵的几成威力,但那对族人的损耗极大,只怕......”发出担忧声的是一名银发老妪,在如今的栗陆氏地位仅次于陆伯涯与陆仲坤。 对于银发老妪的话,陆伯涯显然也是颇为认同,当下便是点头道:“我自然知道此举会大幅度损耗族人的精气和血脉,但为今之计,这是最为有效的办法。比起丢了性命,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 银发老妪闻言,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既然族长心意已决,老身也不宜多言,只求族长率众祭炼帝兵之时,尽量远离先天八卦水龙大阵。” “为何?”陆伯涯不解道。 “太昊帝作古,此阵变为死物,灵性大减,族长率众祭炼帝兵之时,不可避免地会遭受一些反噬,若离的太近,只怕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对付刑天等人的同时也会对你们产生强烈的排斥。” 陆伯涯闻言,哦了一声,随即果断转身,法力涌现,消失在重重虚无之中,但他的声音却似乎带有魔力般,传入所有栗陆氏神灵魔灵层次以上的强者耳中。 “栗陆氏所有听令,半晌之后,随我祭炼帝兵,共伐刑天!” ......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人皇出师 同一片空间,落在三个人的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视角,一人看到的是图,一人看到的是书简,另一个所看到的则是一批刀剑。 眼前所看到的事物不同,心中所作出的选择也会不同,同样的,境遇也会不同。 就譬如褚阑珊现在只是闲庭信步般地在这间巨塔第八层的静室中游走,偶有发现,便探出手去取出一卷书简,再仔细观看一番,若上面所记载的修行之法与自身极为契合,与绝幽邪典并无冲突,那褚阑珊便会将它烂熟于心,并且就地盘坐在脑海中推演。 柳三刀同样也在游走,只是相较于褚阑珊,他的方式远没有这么和气,几乎每遇见一柄看上去极为不凡的刀,他都会被吸引,进而释放劲力,将刀身从刀鞘中拔出。 能够被放在以往上千年都不曾有人踏足过的第八层,这些刀剑的威力可想而知,纵然以柳三刀的实力足以与问道境强者一战,但他身上伤势毕竟未曾全部痊愈,拔刀之时被刀身中的强横刀意直接冲击,结果自然不会好受。 但柳三刀却始终憋着一股狠劲,像是一头不知疼痛的野狼,双眼之中赤光如血,有猩红之色流露,尤其是当他触碰到那立于众多刀剑正中的一柄古朴厚重长刀时,他眼中的猩红之色便是变得无比强烈,强烈到连本该有的理智都被统统封存。 如陷入魔咒中随时可能暴走的他握住刀柄的气力有增无减。 当褚阑珊终于从众多书简中找寻到一卷能够与绝幽邪典相辅相成的灵术时,柳三刀用以拔刀的力量更是达到了极致。 霎那之间,若有北斗星辰变幻! 刀意冲天,刀鸣不止,柳三刀背后的无名刀也是应声出鞘,周围刀气狂涌,震颤四周,若浪潮倾覆,滚滚大势之中唯见柳三刀手持双刀,身形与刀影在瞬间化作模糊虚无,又很快重新归为实质。 一举一动,一虚一实,皆暗合大道真意。 褚阑珊却是巍然不动,坐在一旁看着书简,整个人静得可怕,但在她的脑海与心境中,书简中所记载的内容却已经开始了与绝幽邪典总纲的融合。 两个人互不干扰,彼此都未曾注意到对方的变化,而是沉浸于自我的世界之中。 同样的时刻,那一张褚阑珊与柳三刀都无法看到的图画也在发生着种种惊人变化。 先前秦苍凝神望去所见到的那一排排似铁划银钩般的字迹早已缩小到用魂力都不易察觉的程度。 填补空出的空白部分的是一个个鲜活生动的图像。 不单单只是人物,还有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甚至连奇门八卦都是融入其中。 这些图像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相反,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变动。 时而为一位身穿兽甲,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巨大魔王与八位燃烧着炽热烈火气息,显露出人首牛身的奇异男子处在一入口极为狭窄的山谷之中,向周围有先天八卦卦象萦绕的八条水龙挥砍,其身后是一片片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军士。 时而为一根刻有诸多奇珍异兽的水系图腾柱耸立于天际,得数万祭炼,水系大道之盛,单是气势便不亚于成千上万条海流同时喷发,煌煌之威不可中止,直向那水龙飞舞的先天八卦大阵中涌去,使得手持大斧的可怖魔王与八位人首牛身的男子气势大减,纵是金石之体,也是在此刻炸裂! 数不尽的伤口迸发,之血洒遍四周,流入阵中,气息浩瀚无边无际,却又深沉压抑,若大海中的一滩死鱼悄然附上水面,场面极度震撼! 然而即便如此,那魔王也没有丝毫罢手之心,反是将手中大斧向上一抛,似是下达了某种命令,在此之后,那多达数十万的大军便是齐齐策马向天狂奔,战马剽悍,虽未见隐藏羽翼显化,但踏空之时仍旧如履平地,若般来去自如。 紧接着,上至数十万大军,下至其跨下战马,身躯之上皆是有硕大火牛图腾显化。 图腾凝实,热血狂燃! 若鼎炉中的水彻底沸腾,数十万气势暴涨,空中并无风雨,四周也无雷声,但自数十万一同鼓涨法力,召唤火牛图腾的这一刻起,天地已然变色! 他们的手中多是长矛枪戟之类的兵器,看上去虽然锋利,但若与那耸立于云端天际的水系图腾物般的强横至宝相比,还是相形见绌。 但自他们身上所燃烧起的熊熊烈火以及巨大如遮天蔽日的鲲鹏之翼的火牛图腾,威势却是强横无匹,纵使那道图腾柱经数万祭炼,已有浓厚帝威弥漫,溃压虚空,散发出几分无敌形意,他们也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是一如那手持大斧的魔王冲入先天八卦大阵时,具备大无畏的豪情! 即便只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观看这些图像,不曾听到丝毫冲杀时的震天呐喊之声,但在面对这一幕时,也会本能地肃然起敬。 而这,赫然是刑天麾下三十万神农氏大军祭出火牛图腾,对抗栗陆氏数万祭出的由太昊帝助栗陆氏老祖打造成的绝妙帝兵先天坎水图腾柱的盛况! ...... 画面一转,图中画像再变,一位头戴王冠,身着绣有九龙出渊翻身渡江图案的暗金袍男子登上足有上千丈高的点将台,缓缓取出悬挂在他腰间,光芒如大日,气息似龙威的黄金宝剑,横剑于胸。 剑身并未脱离剑鞘,剑锋也并未显露于外。 但当男子眼神遥遥望向虚空的那一刻,点将台下的所有将领与军队,无论是还是炼气士,都是面露惊色,仿佛亲眼目睹了一柄绝世利剑的出鞘。 男子复姓公孙,名轩辕,承黄帝之号后,又曾一度改姓为姬。 所以有人称他为公孙轩辕,也有的人称他为姬轩辕,或是将名与号并称,曰之轩辕黄帝。 但他让人叫的最多的称呼,却并非上述三种的任何一个。 而是人皇! 伏羲氏公开承认,过渡地皇时期的人族之皇! 亦是这场大战中另一个主要人物。 在无数与炼气士的紧密注视之下,公孙轩辕眸中星芒闪动,猛然剑指苍穹,以轩辕剑为令,调兵遣将,悍然出师!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神魔图阵映太极,奇门遁甲通天地! 图中气象万千,时而白如苍雪,时而血染江山! 那在玄域之中早已近乎绝迹的,在图中却是频频出现,施展着足以碾压玄域顶级功法灵术的道法神通,杀伐威能之恐怖,可谓撼天破地! 即便旁人不能像秦苍那般直接进入图中,与图中面对面地接触交谈,但只要目光落在图中景象一瞬,便会情不自禁地被其吸引,生出敬畏之心与叹服之意。 当然,局外人的眼光始终有限。 正如后世晚辈在面对曾在远古时代叱咤风云的大能雕像时,仅能通过一旁碑文的记述知晓其生平,再来联想他的过往种种。 无法身临其境,所见所闻永远都会缺失一种真实感。 那一道道笔墨在宣纸中的确引人注目。 可谁又知晓它在书写时究竟遗漏了多少远古的传说,扭曲了多少的事实? 便是这张气象恢宏囊括万千道法与的图画,仅用局外的眼光来看也会缺失很多东西,难以体会到个中的真正滋味。 以轩辕黄帝在图中点将出兵为例,身在图外,连轩辕黄帝的形貌都只能看个大概,至于他究竟在点将台上说了什么,勾起了怎样的豪情与战意,何从知晓? 神农氏三十万大军在刑天的率领之下悉数观想火牛图腾,以焚天烈焰抗衡栗陆氏帝兵先天水坎图腾柱时,所承受的压力究竟有多强烈? 眼见前些日子还在与自己嬉笑交谈,展望未来的兄弟相继战死,被大道碾碎元神魂魄,不入轮回,又是怎样的沉重心情? 这些是一个局外人所能感受到的么? 显然不是。 就连意外被吸入图中的秦苍,都尚未体会到那种滋味。 在风常清与阳图接到刑天突然出兵,连破七部,已杀至栗陆氏门前之后,秦苍便是与风常清等人一同朝栗陆氏的方向赶去,而非奔向轩辕丘。 而关于这张神秘图画的本质,秦苍同样不曾知晓。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局者的迷是因为一切都太过真实,导致秦苍失去了对于现实与虚假,远古与今世的判别能力,哪怕是催动幽冥之瞳,也改变不了什么,看透不了什么。 而旁观者的清则是因为无法将自己完全融入其中,缺乏代入感,只能被动地目视着这一切,从未真正的懂过,自然不会痴迷,反而会拥有过分的清醒。 入了图内,便是入了局中。 想要再跳出局外,便不会那么容易。 秦苍目前所能做的,只是在图中的世界随波直流,像是一颗跟随大海漂流的石子。 这一随,诸多春秋尽归。 直至多年后,他历经世事浮沉,蓦然回首之时,方晓此图之名。 唤作! ...... 当栗陆氏数万一同祭炼帝兵先天坎水图腾柱与刑天麾下三十万大军召唤出的巨大火牛图腾对抗之时,轩辕黄帝已然完成了调兵遣将,以丞相风后为将,应龙为先锋,风伯雨师等从旁策应,率有熊氏数十万以及炼气士,浩浩荡荡地向栗陆氏进发支援。 与此同时,伏羲氏留在第一重天的势力也是有了动作,一部分伏羲族人得到刑天率神农氏三十万大军杀至栗陆氏门前,直逼轩辕黄帝的消息之后,便是立即集结军队,与轩辕黄帝所派出的大军奔向同一方向,增援栗陆氏。 另外一部分伏羲族人,则是采取了类似于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的方法,以雷霆之速奔往伊川,虽不见得真的就要与炎帝姜榆罔兵戎相见,但给予后者的压力,想来也不会少。 风常清与阳图所在的日奇部,属于前者,甫一收到消息,便是立即从与九黎魔族旁系的战场上撤离,向栗陆氏进发。 伏羲氏六氏四十五部,日奇部的综合战力其实算不得多么顶尖,却也不差,在伏羲氏所有部族内可以算作中等水平。 不过日奇部也有它的独到之处,那便是当它与伏羲氏四十五部中的另外两部,月奇部与星奇部联合时,可借助天地间的日月星辰之力,构筑三奇大阵。 三奇大阵之奇,来自于奇门遁甲之奇。 所谓奇门遁甲,既是功法,也是兵法,可用以修炼奇术,占卜推演,行军布阵,效用广泛,甚为玄妙。 有关奇门遁甲的来历,历来有诸多说法,一说为伏羲氏太昊帝得先天八卦启发,闭关推演百年,观想日月星辰,宇宙生灭,创造出奇门遁甲,一说为伏羲氏第一位天帝宓羲创造出雏形,再经由皇羲、太昊二帝以及后世伏羲氏诸多地皇的不断完善,方才成就大体格局。 两种说法各执一词,但伏羲氏三位天帝早已作古多年,二十六任地皇也陨落大半,具体来历已无从考知。 只是伏羲氏太昊帝在位之时为后世所作出的功绩本就太多,无论是以龙纪官,创龙官龙师,分封天下,以栗陆氏兴水利,朱襄氏传火种,还是顺势开辟三十三天,并根据伏羲神族族人的根骨开创三十三天太昊经,将伏羲氏的战力在原有强大血脉和天赋神通的情况下又提升一层,都是足以影响后世万代的大事! 若是连奇门遁甲这等通鬼神除妖魔的逆天法门也是由他所创,那他昔年的实力与智慧未免也太恐怖了些,但就是如此妖孽的一位绝世人物,却始终未曾打破神皇境界的修为屏障,修至盘古氏所开辟的神道帝境,传扬出去无疑是对各族的一个沉重打击,无形之中将他们与帝境的距离又拉远了许多。 故而为了避免这等不利状况,大多数人都更愿意相信第二种说法,奇门遁甲之术乃是由伏羲氏历代天帝和地皇的智慧融合一处,方才开辟成功。 ...... 宛如阴阳,相生相克,若以为图阵,便如太极一般分割阴阳,映照大千。 奇门遁甲设立的初衷也是为了阴阳并济,不至于道法失衡,迎来崩毁劫难,只是年深日久,奇门遁甲的立意也是悄然发生了变化,即可调和阴阳,也可占卜星相,亦可用于战事。 奇门遁甲分为理数奇门和法术奇门两种。理数奇门对应兵家阵法、阴阳太极、卦象等诸多变化,法术奇门则与之间用以攻伐的神通极为类似,可借取天地之力,使一方须弥世界成就大道规则,形成道法之门,再以术的形式爆发出极为强横的威力。 若是由深谙此道之人布下法术奇门,即便他本身修为并不高超,也有相当可能在短时间内释放出足以媲美帝级神通的术法! 奇门遁甲之能,不可谓不恐怖! 而奇门遁甲,只是一个统称,若是细分,可以分作“奇”“门”“遁甲”这三个概念组成。 其中的“奇”即为日、月、星三奇,对应日月星辰诸多气象,伏羲氏日奇部、月奇部、星奇部便是由之演化而来,合称三奇部。 自伏羲氏第六任地皇羲昊即位之后,日奇部、月奇部、星奇部这三部的训练往往都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中进行,久而久之,三部默契见长,彼此力量相合,以日月星辰之力为基,揣摩出三奇大阵雏形。 经岁月变迁,流传至轩辕黄帝这一代,伏羲神族综合实力衰落了许多,但这三奇大阵却是越变越强,羲昊地皇时期的许多缺漏之处都被完善,威能虽不及完整的奇门遁甲那么恐怖,但用来对付寻常神王魔王级的强者,却是绰绰有余。 “奇”之后为“门”,乃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死门、开门这八门。 奇门遁甲之术乃伏羲氏结晶凝成,五行八卦也与伏羲氏也有密不可分的联系,故而它们之间其实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寓意非凡。 开门居西北乾宫,五行属金,喻万物开始之意。 休门居北方坎宫,属水,意为休养生息。 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正当立春之后,万物复苏,阳气回转,土生万物。 伤门居东方震宫,五行属木,正当卯月春分之后甲木帝旺之时,旺则易折,震卦主动,动则易伤。 杜门居东南巽宫,属木。 景门居南方离宫,属火。 死门居中西南坤宫,属土。死门与艮宫生门相对,万物春生秋死,春种秋收,故命名为死门。 惊门居西方兑位,属金。正当秋分、寒露、霜降之时,金秋寒气肃杀,草木面临凋蔽,一片惊恐萧瑟之象。又兑卦为泽,为缺,为破损,又兑主口,主口舌官非,故古人将此门命名为惊门,与东方震宫伤门相对应。 以吉凶而论,开门、休门、生门为三吉门,死门、惊门、伤门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 八门福祸不一,若只是用以占卜,只在心中推演即可,或可避免,或可嫁接,取决于缘。 但若是用以兵家战法,那么吉凶福祸便是牢牢掌握在布下八门阵法之人的手中,若他有心留一线,放你一条生路,生门自然会在关键时刻显化,但若是布阵之人铁了心要行杀伐之事,纵然百万前来,也可让他们喋血于八门乾坤之中,以死门封住所有退路!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阵埋伏 “奇”与“门”过,便是“遁甲”。 “遁”即隐藏,“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甲”在十干中最为尊贵,藏而不现,隐遁于戊、己、庚、辛、壬、癸六仪之下。隐遁原则为甲子同六戊,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 后经伏羲氏历代族人有心整理,发现奇门遁甲中一切事物的成败都可归纳为五大因素,即天时、地利、人和、神助,格局组合。 天时指天体运行对一切事物的影响,包括自然界的风雨雷电的变化,奇门遁甲中以九星代表天时,九星即天心星、天蓬星、天任星、天冲星、天辅星、天英星、天芮星、天禽星、天柱星。 伏羲氏四十五部为泛称,是将每一部都算作一个单独个体,但有些部族修行之法相通,在伏羲氏中历来发挥的作用也是近似,故而细分之下,其实可归结为九大部,从一至九分别为一元部、两仪部、三奇部、四象部、五行部、六道部、七君部、八卦部、九星部。 九星部便是以奇门遁甲天时九星演化而来,分别为天心部、天蓬部、天任部、天冲部、天辅部、天英部、天芮部、天禽部、天柱部。 九部配合,掌管伏羲氏奇门遁甲天时变化,战时掌控先机,乃伏羲氏一大先决利器! 地利乃周围的地理环境对事物的影响,奇门遁甲中以九宫代表地利,九宫既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及中五宫。 除却中五宫外,其余八宫皆由八卦之名演变而来,而伏羲氏八卦部同样如此。 天乾部、地坤部、雷震部、风巽部、水坎部、火离部、山艮部、泽兑部共称为八卦部,每一部对应一处卦象,八部合力,先天八卦大阵自称,万千气象融为一体,胜栗陆氏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百倍不止! 纵使八部之首仅为神君修为,凭此大阵也能与神皇或魔皇强者一战! 故而八卦部与九星部,历来都被称作伏羲氏双锋,威能不逊于帝级神兵! 地利之后乃人和,指代人际关系民族种群等差别,奇门遁甲中以八门代表人和。 人和之后为神助,乃古人在天人感应中发现与九宫八卦具有相对应性质的八种神秘的自然力量,影响着事物的发生发展。奇门遁甲中以八神代表神助,八神分别指代值符(天乙贵人)腾蛇、太阴、六合、白虎、玄武、九地、九天。 最后的格局组合即奇门遁甲中天、地、人、神、星、门、奇、仪的组合结构,以十干克应,八门克应,星、门、奇、仪组合为代表。 ...... 天帝不出,地皇退位,人皇继承大统,伏羲氏如日薄西山,势力渐渐削弱。 唯有奇门遁甲之术一直流传,虽无帝兵之形,却被称作伏羲氏最奇帝兵,乃伏羲神族一大强横底牌! 只是随着伏羲氏的没落,其余大族的兴起,伏羲神族的对手越来越多,早已在三十三天的征伐中分身乏术。 此番增援栗陆氏,八卦部与九星部皆不见踪影,就连月奇部与星奇部也是不知去向何处,唯有日奇部孤军赶来,奇门遁甲与三奇大阵皆不可成,威力锐减。 便在距离栗陆氏本部的数千里之外,这一支孤军被早早埋伏在此的另外一批神农氏大军拦下,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 阳濉谷。 与栗陆氏门前一线峡不同,阳濉谷中既无伏羲氏太昊帝所埋藏的八卦大阵,地势也并不险要,入谷之道开阔无比,纵是十万大军前来,也可在很短的时间内通过。 谷中并无嶙峋怪石,也无奇花异草,除却天然火系元气颇为浓厚之外,此谷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然而对于生来以火牛为图腾,族内尊主又号为炎帝,掌控万火的神农氏族人而言,单是天然火系元气浓厚这一点,阳濉谷便能够为他们带来极为明显的优势。 事实上,他们也正是凭借这种优势,使得本不适合作为伏击地点的阳濉谷变成了神农氏大军的主场,以逸待劳,将千里迢迢赶来增援栗陆氏的伏羲氏日奇部困住,并且不断缩小包围圈,硬生生将此开阔之地围得水泻不通。 风常清与阳图等人至今都不曾明白,这一批神农氏军队是通过怎样的玄妙手段,将自身气息与阳濉谷的天然火系元气完美融合,在主动现身之前旁人根本察觉不到丝毫异样,哪怕是血脉强大瞳力深厚如伏羲氏,也未能事先感应到异变,反而一着不慎陷入包围之中。 炼气士主修元气,神农氏以火为德,族内炼气士与火系元气亲和力极强,通过一些特殊的运气法门,倒是有可能做到这点,但围住风常清与阳图等伏羲氏族人的并不只炼气士,还有不少境界的强大存在。 盘古氏开辟神道境界,后世魔道大能开创对应的魔道境界,若堪破界限,炼气士经天地道法灌溉,体内元气定会悉数化作法力,法力与炼气士的元气亦或者以秦苍为代表的玄域修士的灵力,都是截然不同的概念,要更为强大,更为精深,更为晦涩难懂,难以被其他东西接纳融合。 即便是同一种属性,元气和法力也不可能等同,至于融为一体,更是无稽之谈。 可偏偏这些神农氏的,在摆出阵法围困住阳图等日奇部伏羲族人之时,周身气息与阳濉谷的天然火系元气没有丝毫差异,若非那阵法发动之时天地色变,雷云滚滚,狂风咆哮,风常清与阳图等人仍旧不会察觉到阳濉谷中还有神农氏军队的存在。 当然,隐匿和融合气息之法虽奇,但与兵家搏杀之道相比,终究只是小道,若是这些神农氏族人战力一般,就算借助天时地利先行占据主动,围困住了风常清等伏羲族人,最后也会被他们突围而去。 只可惜这批神农氏军队并非等闲。 即便他们还未真正对日奇部的伏羲族人发起大规模的冲杀,但为首的风常清与阳图等人物却已深切地感受到了他们的可怕,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无声的对峙中,阵威与杀气愈演愈烈! ...... ps:今天有事,只一更,明天会多爆几更。 第二百八十章 阵困伏羲(第一更!) 若说神农氏是后起之秀,那么伏羲氏就无疑是悠久帝族。 伏羲氏的血脉来源比较繁杂,既与雷泽氏、华胥氏有牵扯,也与燧人氏、弇兹氏关系匪浅,神纪时代伏羲氏为万族帝王,统御天下各族,恩威并施,其中既有武力慑服,也有通婚交融,正因如此,血脉来源繁杂这一特性也是从伏羲氏转移到了其他种族之上。 将近百万年的岁月长河中,与伏羲氏有血脉牵连的种族林林总总加起来已成千上万。 血脉稀薄者暂且不论,继承了较多伏羲血脉的种族便有许多,且大多原为伏羲氏的分支,后因为族中掌权者的野心而独立,甚至于公然判出伏羲氏。 神农氏、蚩尤氏、大庭氏、居英氏......不胜枚举。 发展为大部落的氏族又与其他氏族通婚,不同文化交融,血脉互通,伏羲血脉扩散的同时也在削弱,取而代之的是如雨后春笋般的新势力、新血脉、新道法、新神通...... 然而即便日薄西山,那也是一轮可光照千秋的大日,纵星月亦难以与其媲美,更遑论一些萤火之光。 曾显赫一时的伏羲氏虽然渐渐势弱,不复当年荣光,但毕竟也是大族,神纪与魔纪整整两个时代,将近百万年的悠久年限,其族内的传承秘术何止千万? 风常清虽年迈,但也是一尊神王,虽未走上逆证先天的道路,但其体内的伏羲神血也是觉醒到了六成左右,在现如今伏羲族人中排名前列。 昔年伏羲氏太昊帝为伏羲族人量身打造的三十三天太昊经,风常清也有所涉猎,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小有所成,虽不能将自己的伏羲神骨化作完整的三十三重洞天,但开辟八九重,也是不在话下,种种底牌加持之下,即便他的修为仅有神王中期,但他在神王中的战力已能算得一流。 至于阳图,比起风常清的实力要次上一些,但其生性勇猛刚强,与刑天的作风很是相似,在三十三天太昊经上,他的造诣并不深,但伏羲神族除了三朝天帝之外,还有二十六任地皇,其中一任地皇所创的绝学,阳图修行起来便如鱼得水。 那便是伏羲氏第十任地皇印罡的成名绝技,龙印天罡玄功! 龙印天罡玄功,功如其名,能在伏羲氏体内日月龙鳞中演化纯正罡气,万千龙鳞显化之时,磅礴罡气爆发,凝天罡大势,有撼动星系之威,此举虽不可直接提升修行者的修为境界,却可让他的战力在一定时间内媲美同级的先天混沌生灵! 先天混沌生灵的战力是何等可怕? 他们的肉身便是神兵,身上最细微的毛孔都可媲美大道纹路,最朴实无华的一拳一脚都可形成道法神通,供后世观想推演,即便是一尊初入神灵境界的先天混沌生灵,正面交战也有七成以上的可能轰爆神主修为的后天生灵的脑袋! 至于神君,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纵然不能得胜,遁走的机率也是在五成以上。 先天混沌生灵的战力实在太强,强到燧皇开辟图腾修炼体系,后天生灵不断提升自己的血脉,也始终是追赶着先天生灵的背影前行。 即便有一些天纵奇才的后天生灵修炼到了能与同级先天混沌生灵媲美的地步,走的也是逆证先天的路子,而不是以后天之力追赶。 天骄终究是天骄,一个时代能涌现出的叱咤风云的人物也不过寥寥数位。 想要将这种个例转移到一个种族之上,自然难如登天! 故而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后天种族能与先天混沌种族分庭抗礼。 虽说因为燧皇开辟图腾修炼体系自行解除了先天雷泽神血,导致其后裔伏羲氏体内没有了先天神血的存留,但他本身就是为数不多的能与同级先天混沌生灵抗衡的强大存在,伏羲氏承燧皇之遗风,又有雷泽氏从旁教导,三朝天帝、二十六任地皇以及其余伏羲氏诸多强者大多都走上了逆证先天之路,故不在此列当中。 所以即便阳图的修为仅有神君后期,若让他与神王或魔王强者一战,他也丝毫不惧。 然而当瞧得这批神农氏军队所构筑的阵法之时,阳图的脸色却是剧烈变幻,除却难以置信之外,隐约间甚至还有一丝惧意成形,他身旁的风常清面色同样也不平静,那阵法甫一形成,威能涤荡天地之间,风常清体内的伏羲神血便是不自觉地暴动,自行召唤出人首蛇尾伏羲真身。 这突然出现的神农氏伏兵究竟布下了何等强大阵法,竟让拥有神王级战力的他们如此失神? ...... 秦苍的体内并无伏羲神血,以往所仰仗的灵力也是尽数失效,虽说在增援栗陆氏之前,风常清已然指点了他元气修行之法,但天赋再强大的人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成长,方能够独当一面。 刑天出兵神速,风常清等伏羲族人有可媲美顶级飞行灵器的蛇尾相助,速度同样不慢,从与九黎魔族旁系的战场撤离,到进入阳濉谷中,前后不过数天光景。 在这个过程中,秦苍一直被藏在风常清体内的洞天秘境内,修行元气,但不管再怎么努力,如此有限的时间内,他也只能够做到瞬息之内元气循环一个完整周天,距离小周天境界的一瞬九次周天循环,还有很长的距离。 而其他跟随风常清与阳图前来增援栗陆氏的日奇部族人,修为最低的也是大洞天境界,以秦苍现在的状态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出去了也是拖累。 风常清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即便神农氏军队袭来,以强大阵法围困住他们,他也没有将秦苍送出他的洞天秘境的意思。 秦苍会意,只是静静盘坐在风常清的洞天秘境之中,借助风常清的视角来观察周围种种动向。 这一观察,便如同发现了惊天秘密,使得秦苍立即色变!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天罡地煞(第二更!) 神农氏大军所组成的阵法甚奇,每一次变动都意味着一次天地大势的转换,以及大道法则的演变。 其中精妙之处非不能探测,秦苍境界尚低,自然难以看出其中奥妙,但这并不代表他对此阵就真的一无所知。 宇宙有阴阳之道。 天地分正邪之气。 正气者,浩浩然如滔滔江河,煌煌似大日,无穷无尽,古青云虽未修成,但身上正气之盛,却足以比肩体内法力的雄浑程度,这一点,观看过他与琴天阑战斗场景的秦苍深有体会。 至于邪气,则就完全与正气对立,如魔之于神,黑之于白,暗之于光,阴冷诡异,亦无所止。 訾承邪与褚阑珊,皆可为其中代表。 可若是与眼前神农氏所构筑出的大阵所带动的邪气相比,訾承邪与褚阑珊就如同皓月下的萤火,两者间差距之大,完全不具备可比性。 “至阴至邪,凶煞冲天,暗藏地坤之势,成七十二杀伐之道......” 洞天秘境之中,秦苍喃喃自语,忽而面露惊色,神情大骇,失声惊呼道:“地煞七十二术!” ...... 地煞,观星相者所谓主凶杀之星。 北斗丛星七十二,煞气冲天,极尽凶相,结合天地阴阳五行成数,故有七十二地煞星之称。 具体名称分别为地魁星、地煞星、地勇星、地杰星、地雄星、地威星、地英星、地奇星、地猛星、地文星、地正星、地辟星、地阖星、地强星、地暗星、地轴星、地会星、地佐星、地佑星、地灵星、地兽星、地微星、地慧星、地暴星、地然星、地猖星、地狂星、地飞星、地走星、地巧星、地明星、地进星、地退星、地满星...... 而后为地遂星、地周星、地隐星、地异星、地理星、地俊星、地乐星、地捷星、地速星、地镇星、地稽星、地魔星、地妖星、地幽星、地伏星、地僻星、地空星、地孤星、地全星、地短星、地角星、地囚星、地藏星、地平星、地损星、地奴星、地察星、地恶星、地丑星、地数星、地阴星、地刑星、地壮星、地劣星、地健星、地耗星、地贼星、地狗星。 七十二星,七十二道,七十二法,大凶大恶,非天地不仁所致,实乃世间万物恶性之源。 众生生于天地,长于天地,而天地分阴阳,阴阳分黑白,黑白分善恶,善恶两面,存众生心间,犹如局中黑白棋子相间,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善中有恶,恶中有善。 为善之道,可为光明。 为恶之道,即为黑暗。 光明无所穷,黑暗无所尽。 正如浩浩正气长存,幽幽邪气不散。 地煞七十二星,集世间万物之恶性,窃天地阴阳之造化,可称怨,可称煞,可称邪,可称魔,极尽凶恶之相,无甚慈悲。 有不知名魔道大能观地煞七十二星,感悟所至,创地煞七十二术。 名曰通幽、驱神、担山、禁水、借风、布雾、祈晴、祷雨、坐火、入水、掩日、御风、煮石、吐焰、吞刀、壶天、神行、履水、杖解、分身、隐形、续头、定身、斩妖、请仙、追魂、摄魂、招云、取月、搬运、嫁梦、支离、寄杖、断流、禳灾、解厄、指化、尸解、移景、招徕、迹云、聚兽、调禽、气禁、大力、透石、生光、障服、导引、服食、开避、跃岩、萌头、登抄、喝水、卧雪、暴日、弄丸、符水、医药、知时、识地、辟谷、魇祷。 其术之妙,仅次于伏羲氏历任天帝与地皇不断完善的奇门遁甲之法。 地煞七十二术,若单独来看,并无大凶大恶之兆,有甚者还可用以造福生灵,但若将地煞七十二术聚齐,布置成阵法,那必然是惊天地泣鬼神,若布阵之人修为极高,更是有逆天伐道之能! 而地煞之上还有天罡。 天罡,与地煞一样,本指星名,即北斗七星的斗柄。 天罡属辰,辰戌丑未谓之四正,以其属土,居於中央,故曰四正,罡字从四从正,以辰为土。 阴阳之月,前三辰为天罡,后天辰为河魁,阴建之月反是。 北斗丛星三十六,统称天罡星,实则各有其名。 分别为天魁星、天罡星、天机星、天闲星、天勇星、天雄星、天猛星、天威星、天英星、天贵星、天富星、天满星、天孤星、天伤星、天立星、天捷星、天暗星、天佑星、天空星、天速星、天异星、天杀星、天微星、天究星、天退星、天寿星、天剑星、天平星、天罪星、天损星、天败星、天牢星、天慧星、天暴星、天哭星、天巧星。 有神道大能观天罡三十六星,创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对应。 即斡旋造化、颠倒阴阳、移星换斗、回天返日、呼风唤雨、震山撼地、驾雾腾云、划江成陆、纵地金光、翻江搅海、指地成钢、五行大遁、六甲奇门、逆知未来、鞭山移石、起死回生、飞身托迹、九息服气、导出元阳、降龙伏虎、补天浴日、推山填海、指石成金、正立无影、胎化易形、大小如意、花开顷刻、游神御气、隔垣洞见、回风返火、掌握五雷、潜渊缩地、飞沙走石、挟山超海、撒豆成兵、钉头七箭。 除却五行大遁与六甲奇门借鉴了伏羲氏奇门遁甲之道外,其余三十四法皆为那位神道大能自悟,分散开来或有伤天和,但若是聚集在一处,那便光正宏大,浩浩然如天道,极尽神威! 后世修道者突发奇想,曾将三十六天罡配七十二地煞,以为罡气神煞取用。 百试而九十九废,终有一成,为极道,使天地合,融,法术所过,若大道崩殂,诸天尽毁,百万里内寸草不生! 故天罡三十六法若与地煞七十二术相合,法门之中非奇门遁甲不可解,帝兵之中非含天地本源大道者不可破,神通之中无先天混沌之变不可抗! 天罡地煞之威,由此可见。 ...... 第二百八十二章 预谋(第三更!) 神农氏追根溯源为伏羲氏分支,据传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在位之时曾向伏羲氏最后一任地皇公孙少典请教奇门遁甲之术,以他的资质,本有希望将奇门遁甲之术发扬光大。 然而公孙少典素知石年以火德王,五行不齐,难以中和,恐奇门遁甲在他之手可放而不可收,走入歧途,沦为一心杀伐之器,恐生灵涂炭,故未曾倾囊相授。 姜石年无奈,只得作罢,打消了修行奇门遁甲之术的想法,但后来却不知因何缘由,竟意外从别处得了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的真传,神农氏以火纪官,此为姜石年即炎帝位时便定下之法,难以轻易更改。 但姜石年在位之时神农氏规模初成,正值发展之际,虽设春官大火氏、夏官敦火氏、秋官西火氏、冬官北火氏、中官中火氏这五大火氏,但军部之名却迟迟未定,直到他获得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的真传,方才有感而发,将神农氏军队分作两大部,一为天罡,二为地煞。 天罡之中又分三十六系,分别以三十六天罡星命名,再依其名授对应之法,日夜演练。 地煞之中又分七十二系,分别以七十二地煞星命名,同样依其名授对应之法,反复研习。 后姜石年为求大道,探知神道帝境的奥秘,主动退位,天罡三十六部随他而去,辗转其余三十二天,初时不定期还有消息传入神农氏本部,后来索性人间蒸发,不知去向,只剩地煞七十二部还存于神农氏中,跟随历任炎帝南征北战。 传至炎帝姜榆罔这一代,以刑天为将,刑天得盘古氏残余肉身神通,一举一动皆有盘古氏遗风,不善诡辩之道,大多直来直去,地煞七十二部作风却与刑天背道而驰,姜榆罔多次考量之下,亲自为刑天打造了一个独立军团,供他培养发展,至于原有的地煞七十二部,则是交由第六任炎帝姜来之后姜成统御。 刑天与姜成,被合称为炎帝姜榆罔时期的神农氏双壁。 一人冲锋前线,一人坐镇后方,不时给予支援,两人通力合作,镇压四方动乱,姜榆罔的帝位方才坐稳。 只不过随着近期人皇公孙轩辕的崛起,姜榆罔的帝位又变得不那么稳固,作为姜榆罔的股肱之臣,刑天自然动起了心思,不等姜榆罔决断,他便自己把握时机率领自己的私军,直奔轩辕黄帝所在的有熊氏杀去。 不曾想隔在有熊氏之前的栗陆氏比刑天想象的还要难对付许多,一族上下齐心,共同祭炼帝兵,配合伏羲氏太昊帝留下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与刑天和神农氏三十万大军一度形成了僵持局面。 若是风常清与阳图未曾遭到伏击,再前进个两三千里,来到一片开阔平原,极目远望,以伏羲氏的洞察力,怕是能很清晰地看见一线峡周围洒遍青天的之血! 那应当是一个很宏伟的场面。 却也骇人无比! 因为在战场上受伤流血,本就是件与死亡无比接近的事情。 尤其是当那些血水已然将青天都染红之时。 ...... 风常清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猜测刑天与栗陆氏一战,会造成多少伤亡,他现在的所有注意力都已被他面前这道由地煞七十二术所构筑的大阵所吸引。 更为贴切的说法,是为之震惊! 自炎帝姜榆罔下令由姜承来接受神农氏地煞七十二部后,这些军队便只听姜承调遣,刑天冲锋在前,姜承坐镇后方,这是姜榆罔昔年征战之时从未变更过的规矩。 然而此时此刻,那本应该在伊川守卫炎帝的地煞七十二部,却是出现在了几十万里之外的阳濉谷,布下地煞大阵,围困住前来增援的伏羲氏日奇部族人,风常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姜承或者说姜榆罔,为何会突然间有如此强的魄力,竟冒着后方空虚的危险,一心助刑天攻破栗陆氏,直击轩辕黄帝! 虽然围困住他们的并非地煞七十二部的全部兵力,但风常清还是感到难以置信,除却炎帝和姜成的魄力之外,他还有一件事无法理解,那便是这些神农氏军队的速度。 刑天是早有预谋,趁伏羲氏与有熊氏的目标都放在九黎魔族等敌对势力之时出兵,又以空间神兵连接虚空通道,这才兵贵神速,数天之间杀至栗陆氏门前。 姜成麾下的地煞七十二部也是如此? 拥有比不逊于刑天空间神兵的宝物? 这显然不太可能,因为据风常清所知,整个神农氏所拥有的空间神兵根本不超过一手之数,皇级空间神兵更是只有一件,且被刑天所掌握。 如此一来,似乎只剩下了一个解释。 那便是刑天突然出兵绝非一人之意,姜承应当早已知情,暗中调动地煞七十二部配合于他。 而身为神农氏最高掌权者的炎帝姜榆罔,即便事先不知,但在接到消息后也是采取了默许的态度,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神农氏......早有预谋啊!” 地煞阵中,风常清四顾而望,蛇尾摆动,仰天而叹。 ...... 一时兴起而做出的突然举动即便来势汹汹,也不过是意气用事,很快开始,很快结束,雁过无声,风过无痕,大抵如此。 但早有预谋,只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做出在别人看来很是突兀很是意外的举动,那便相当可怕。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对方在等待合适时机的过程中,究竟做了哪些充分的准备。 正如两个剑客过招,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剑术毫无所知,只凭借直觉感应到了他突然刺出的一剑的落脚点,却不知晓他这一剑之前究竟蓄足了多少大势,更不知继这一剑之后,他还有多少后手。 太多的不知汇聚在一处,总会让人感到惊慌,愈慌愈乱,愈乱愈败,无尽的死循环,足以将一个人甚至一群人拖入深渊。 名为死亡的深渊! ...... 第二百八十三章 战神 风常清已老,即便是依靠伏羲神族的强大血脉,以及神王境界的悠久寿命,他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老人,论及辈分资历,无论是渐渐崛起的人皇公孙轩辕,为巩固帝位而战的第八任炎帝姜榆罔,亦或者第一任炎帝姜石年,甚至伏羲氏最后一任地皇公孙少典,都不如他。 风常清出生之时正值伏羲氏第二十四任地皇因康即位的第二年,那时的伏羲氏所具备的实力虽远远不如宓羲、皇羲、太昊三帝在位之时,但综合实力在各族之中也是稳居前列。虽不见太昊帝在位时万族来朝的盛况,但其余部族面对伏羲氏时也会给予应有的尊重,而不会像轩辕黄帝时期各方大族几乎都争先恐后地与伏羲氏交战。 战争,总会带来无尽的苦痛和死亡。 可那些被战火吞噬的性命都已永久地沉睡在战场中,剩下的苦痛也是由他们的家人来承受,与发动战争的高层,决策者是风马牛不相及。 高层,乃身居高位,极具权势者。 或许只是他们的一个念头,便能使数十万甚至百万人的性命喋血战场! 故而当一个人的想法足以凌驾于许多人的性命上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天地乃众生之世界,而众生皆是生命,既是生命,本无什么贵贱之分,本该平等,也没有谁应该拥有剥夺其他生灵性命的权利。 可当这个世界出现了道,出现了法,便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也没有什么平等不平等,有的只是强与弱的差别。 强者从不会在意弱者的想法,更加不会听弱者去讲那些听起来很生动但却没有丝毫实质意义的大道理,他们只信奉力量,追求利益。 为了利益,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发动战争。 在战争的过程中,所牺牲的那些性命无非是他们获取利益的垫脚石,一将功成万骨枯,最为真实的道理永远最残酷,最冰冷,最无情。 就拿刑天率领三十万神农氏大军欲攻打人皇轩辕这一战而言,刑天发动战争的本意是出于情义,是为了帮那个曾与他兄弟相称,如今已坐上炎帝宝位的姜大哥姜榆罔巩固帝位。 以兄弟之情发动此战,似乎很值得敬佩,很值得赞扬。 可如果你真的静下来深思,也会发觉这一战的宗旨归根结底也是建立于利益之上。 不是刑天的利益,而是炎帝姜榆罔的利益。 若是刑天成功破开栗陆氏的阻挠,长驱直入,兵临有熊氏,即便未能剿灭轩辕黄帝的势力,但以刑天与其麾下军队的骁勇,有熊氏无疑会元气大伤,至少在数百年内都无法复原,这段时间内轩辕黄帝所带来的威胁自然就降到最低,无法撼动姜榆罔的帝位。 至于虎视眈眈的九黎魔族,自有伏羲氏与他们对抗,姜榆罔暂时根本无需担忧蚩尤氏的威胁,只需韬光养晦,大力发展神农氏的力量便可。 对于一个身居高位之人,这自然是莫大的利益。 而为了利益而发动的战争,不管再惊艳,它也始终不该得到赞扬。 因为那背后的冷酷一旦传扬出去,足以浇灭任何一个战士体内的热血。 ...... 伏羲氏早年之时,其实也曾发动过诸多次类似的战争。 最为著名最为典型的当属太昊帝率领伏羲神族与各大强族交战,明争暗斗上万年,终以击败咒族那一战奠定伏羲氏万族帝王的地位。 对于伏羲神族的族人而言,那是祖辈的荣耀与辉煌! 可对于其他部族而言,那却是无数的血与泪所铸成的屈辱! 同样的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看,答案往往这般截然不同。 出生于伏羲氏第二十四任地皇因康即位的第二年,历经三朝地皇,数万年的磨砺,风常清的见识已然相当渊博,心性也是愈发深沉。 他再也不是那个懵懵懂懂,一天到晚只会向长辈询问修行境界亦或者打听奇闻趣事的懵懂少年。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历经世事,鬓发皆白,虽有神王修为但却难以再进一步,指不定哪一日就到了大限的老者。 人越老,看到的东西往往就越透彻,领悟的道理往往也越深刻。 所以风常清其实很清楚他们伏羲氏一直引以为荣的祖辈荣耀,在其他部族的心中意味着什么。 这却丝毫不会影响到他对于伏羲氏先贤的崇敬。 太昊帝当年与万族为敌,一路征伐,所杀何止千万?炼气士更是不计其数!甚至于到了最后,连盘古氏所开辟的第一元始乾坤洞天都是碎裂! 因他而死的生灵太多,因他而毁的文明也太多。 然而他在杀人的同时也在救人,毁灭文明的同时也在缔造文明。 因为若无伏羲氏昔年一统天下,统御万族,根本不会有神纪时代的璀璨文明,也不会有之后长达数十万年的太平盛世! 其余部族在战场上流的血足以汇成江河,伏羲氏所流的血又何曾少过? 伏羲氏发动了一时的战争,却维持了一个时代的安稳和平。 功大于过! 所以祖辈的荣耀始终是一个烙印,印在风常清等每一个伏羲族人的心中,他们为之自豪! 身上所流淌着的每一滴伏羲神血,也是他们生来就具备的骄傲! ...... 神农氏以地煞七十二术所构筑的大阵让风常清叹了气。 但在叹气之后,他所呈现出的状态却不是颓废,而是如旭日东升般的高昂! 他的眼中有着战意! 他的体内有着热血! 战意磅礴,热血如火! 久违的畅快之感在风常清体内回荡,他的伏羲神血如滔滔江河运转不绝,流过身上每一寸经脉,打通每一节伏羲神骨! 嗖! 大风骤起,但见风常清蛇尾摆动,傲然屹立于虚空之中。 日月龙鳞显化,伏羲神血燃烧,风常清身姿挺拔,体内骨节若贯穿成枪,其须发仍旧花白,身上却一扫衰老之态,他还未正式出手,便仿佛一尊伏羲氏的战神从太古岁月中走来,降临世间。 战神之威,震慑天下! ...... 第二百八十四章 伏羲真身 风常清体内伏羲神血猛然激发,如烈火熊熊燃烧,伴随着伏羲氏特有的日月龙鳞,光照太虚,洞彻九幽! 不过三丈高的伏羲真身,悬浮于空,却是比万丈山峦更加具备震撼力! 便连那些早早埋伏于此,以地煞七十二术结成地煞大阵,围困住伏羲氏日奇部族人的神农氏军队,在感受到风常清所施展出的伏羲真身后,也是不由得变了脸色,阵法运转的速度有了明显的减缓。 “不愧是昔时神纪时代的万族帝王,血脉之力果然强大,一个垂垂老矣的伏羲神王,在动用伏羲真身之后给我等造成的压迫竟直追神皇强者!”一位负责地煞七十二术中的通幽术的神农氏强者目光闪动,望向风常清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敬意。 不仅仅是他,其他神农氏的炼气士亦或者境界的存在,在瞧得风常清那由巨大蛇尾支撑,日月龙鳞镶嵌的伏羲真身之后,大多面色都变得无比肃然,带着一股近乎天然的崇敬之色。 乍看之下,这一幕或许会显得很离奇古怪。 但若仔细思考,追根溯源,便会发觉这些神农氏强者的反应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 虽然自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得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之后,神农氏的实力便不断壮大,到了炎帝姜明时期,更是一跃成为第一重天中数一数二的大部族。神农氏的族人也因此渐渐变得愈发独立,不再效仿伏羲氏以先天大龙或是燧皇图像为图腾,而是以神农氏族人普遍的身体特征创造出火牛图腾,供后世观想研习。 除了火牛图腾之外,神农氏也在不断创造功法、炼气士的炼气术以及用以攻伐的神通, 上万年的时间,对于凡人来说很是漫长遥远,以他们的生命力甚至仅能窥见这段时间内所发生的冰山一角,沧海一粟。 然而对于一个大部族而言,上万年真的不算长,无论是与跨越了三个大时代,繁衍了近百万年的伏羲神族和女娲神族,亦或者魔纪时代判出伏羲氏,如今改九夷为九黎的魔族相比,神农氏的发展时间都算不得什么。 它就仿佛一个夹杂在诸多大人中间的孩童。 在底蕴上没有丝毫优势。 但就是这么一个底蕴远远不如伏羲氏与女娲氏的部族,在数千年之内却是自行创造出了百余万种功法神通,打造出了数十万道神兵利器! 威能如何暂且不谈,单是这个数量,便已堪称恐怖! 论及同一个时段的神通神兵等方面的成就,伏羲氏二十六任地皇有半数以上在位之时都是不如神农氏。 神农氏的发展速度之迅猛,由此可见! ...... 神农氏的族人却并不骄傲。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发展速度并不能代表最终的成就。 至少有那么一个种族,在昔年所取得的成就将很有可能是他们永远也无法将之超越的。 那个种族自然便是伏羲神族。 伏羲氏二十六任地皇中有半数以上在位之时,在神通和神兵等方面取得的成绩不如神农氏数千年的发展,这并不假,但那并非是因为伏羲氏的智慧不如神农氏,而是因为自第十二任地皇少昊即位不久后,伏羲氏的地位又遭到了其他大部族的威胁,重新走上征途。 多年征战,僵持不下,再强大的人也会疲惫,再聪慧的人也会困倦,自然难以将心思放到其他方面的研究之上。 伏羲氏二十六任地皇,一生戎马者将近半数,他们的豪情壮志并不亚于当年的太昊帝,才情或许略有不如,但也相去不远,然而他们却没有太昊帝那般强大的气运与悠久的寿命。 二十六任地皇,个个修为深厚,但却有十几任地皇是因多年征战劳累而死,直至魂归天地的那一刻,都未能亲眼看见伏羲氏彻底熄灭那可焚烧天地的战火,在天下间重新树立起和平的旗帜。 太昊帝却不同,他虽与天下各族明争暗斗上万年,但他有大气运加身,受天命眷顾,承天帝之号,是古往今来最为接近神道帝境的几人之一。 他的征途很久,但他的寿命更久,后天生灵中普通神皇的寿元是五万年左右,血脉之力强盛的神皇寿元会更久,但也不会太过离谱,六七万年已是极限。 然而太昊帝却是足足活了十万余年! 普通神皇寿元的两倍之多! 他虽未踏足盘古氏所创的神道帝境,但一身修为也是在神皇巅峰的基础上延伸出了许多,所拓展出的并不只寿命的提升,还有道法眼界的开阔。 毫不夸大地说,太昊帝在位之时已经触碰到了帝境的门槛。 只是他始终是一尊后天生灵,而非与盘古氏一般的先天混沌生灵,加上逆证先天之路也并不完善,有着诸多缺漏之处,虽能使后天血脉转化为先天神血,但却不能让肉身也变作完全的道,做到先天生灵那般一拳一脚皆可形成道法神通的程度。 太多的缺漏,使得太昊帝无法修成先天混沌生灵,在时间上自然就出现了一种无法弥补的劣势。 先天混沌生灵,纵是一尊初入神王的存在,也有很大可能活上十万年之久,在寿命上与最接近帝境的后天生灵等同。 既是先天的奇迹! 也是后天的悲哀! 只是虽无法彻底跳出后天生灵的范畴,修成先天,太昊帝却也依旧做出了直追最伟大先天生灵的千秋壮举! 太昊帝一生,共十万七千六百四十九年。 这其中,前两万年是他潜心苦修,历经磨难之时,后八万余年他才坐上天帝宝座。 其中又有两万余年是率领伏羲氏与万族为敌,征战天下,剩下的六万年则是亲自缔造太平盛世,创立神纪时代的璀璨文明。 那令其余种族无比敬畏的伏羲真身,同样也是经他之手,方才变成后世生灵所谓的顶级战斗形态,攻守有度,神威盖世! ......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三十三天太昊经 血脉是部族的烙印,也是部族的延续。 太昊帝首先选取的切入点,便是伏羲神血。 伏羲氏族人历来分作两种,纯血伏羲与杂血伏羲。 纯血伏羲即两个伏羲氏族人所繁衍出的直系后代,生来体内便具备一定层次的伏羲神血,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动用伏羲氏的天赋神通也是更为得心应手。 杂血伏羲的范围就很是广泛,既可以是伏羲氏与女娲氏等其他部族繁衍出的后代,体内同时具备伏羲神血、女娲神血或其他血脉,又可以是天生凡人之躯,但通过后天修炼觉醒伏羲神血。 像神农氏、轩辕氏、蚩尤氏等伏羲氏分支,若是有族人觉醒伏羲神血,便是杂血伏羲。 杂血伏羲的发展空间更大,但相较于纯血伏羲,他们也有太多先天不利的劣势,譬如修炼进度缓慢,难以顺利施展出的伏羲神族的血脉之力以及天赋神通等等。 这些劣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不可弥补的缺憾,直到太昊帝所开创的三十三天太昊经问世,它们才首次有了被补好的可能。 三十三天太昊经,表面上是迎合三十三天,实际上却是针对伏羲氏的神血与神骨所开辟出的功法。 伏羲神血之妙用,已无需多言,单是其中的一项日月龙鳞,便足以作为代表。 至于伏羲神骨,玄妙程度同样不亚于伏羲神血,乃是伏羲氏相较于其他种族的又一大优势所在! 以人族骨节与伏羲神骨为对比。 成人人体共有二百零六块骨骼,按身体部位大致可分为颅骨、躯干骨和四肢骨三个大部分。 其中,有颅骨二十九块、躯干骨五十一块、四肢骨一百二十六块。 不同的骨骼形状大小不一,可细分为长骨、短骨、扁平骨、不规则骨、圆骨。 普通人族并无修为,既无秦苍等玄域修士所仰仗的灵力,也无古炼气士所能调用的元气,便只能仰仗体内的骨骼作为身体的支撑,在保护自身的基础上做出一些基本的生命活动。 因为不具备修为的缘故,普通人族的能力十分有限,再刚硬强大,可伸缩自如的骨骼,没有足够的劲力来催动,也难以发挥出令人满意的力量,这也正是为何人体骨骼结构紧密,但跑跳不如虎豹,敏捷不如猿猴,战斗力也是远逊于熊狮等凶兽的原因。 伏羲神族人首蛇身,与女娲神族相似,有着人的形态,但无论是血脉还是骨骼结构相较于普通人族都高等了不止一筹,即便是刚刚出生的伏羲幼崽,不懂攻伐搏击之术,但体内的力量,却也足以在瞬间将十余头虎豹之类的凶兽摧毁成一滩血雾! 伏羲神骨普遍呈赤金之色,内藏密集龙鳞,光如日月,明亮异常,觉醒一成伏羲神血以上,施展伏羲真身后便可自行显化,形成天然护甲,即便是后天龙鳞,未曾逆证先天,君级神兵以下依旧莫能损之,王级神兵以下莫能破之! 而能够藏纳诸多龙鳞的伏羲神骨,其坚韧程度可想而知。 伏羲神骨较之成人人体骨骼,多出二百二十四块,共计四百三十块。 其中脊椎骨有三十三块,颈椎骨七块,胸椎骨十二块,腰椎骨八块,又有骶椎骨六块,尾椎骨四块,丹田左右别有洞天,分设三百六十块隐藏神骨,待修为足够,便可全部激发,成三百六十块龙纹蛇尾尾骨。 若能将三百六十块龙纹蛇尾尾骨全部打通,与伏羲氏真身蛇尾配合,即便不曾逆证先天,也能一念之间破碎虚空,威能直追顶尖皇级神兵,动辄挪移百万里甚至千万里都不在话下! 其余骨节亦是各有妙用,以三十三块脊椎骨为最,与太昊帝所创三十三天太昊经相辅相成。 若有天赋惊艳绝伦的伏羲氏族人能将三十三天太昊经悟透,于体内开辟三十三重洞天,又以三十三脊椎骨为支柱,洞天牢不可破,道法源源不绝,自成一方天地,足以容纳万物! 即便只是其中的一重洞天,也非修成九千九百九十九洞天的洞天极境炼气士所能相提并论! 由三十三天太昊经所演化而来的一重洞天,威力之恐怖,纵千万洞天极境炼气士亦不能与之相抗! ...... 神农氏虽独立,但毕竟是脱胎自伏羲氏,对于三十三天太昊经早有耳闻,只是族人大多无缘得见,纵是亦不可闻。 然而就在风常清腾空而起,召唤伏羲真身的那一瞬间,阳濉谷中所有与炼气士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那压力宛如天威,不可窥探,就连阳图等日奇部族人也是呼吸骤顿,瞪大眼睛。 风常清对此却恍若未闻,他只是以神念将周围的地煞大阵覆盖,再催动法力于体内演化洞天,彼此之间循环如星辰北斗,雄浑程度远胜大江奔流,秦苍端坐于风常清体内一处洞天秘境之中,只觉心神震撼,仿佛风常清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随着法力的运转,成就洞天! 待得他以不动印稳住自身,再定睛一观后,则更是震惊莫名! 因为此时的风常清,三十三脊椎骨已贯穿一通,有十根骨节赤金色最为强烈,宛若擎天金枪,不可撼动! 十根神骨,撑起十重洞天! 十重洞天,宛若十轮大日,绽放夺目光辉,由风常清三十三脊椎骨中的前十根骨节撑起,伴随着风常清周身法力激荡,裹挟滚滚风云,叱咤青冥之上! 霎那间诸多异象接踵而至,星映千秋,双月同天,日照八方......等等层出不穷,风常清蛇尾摆动,倏然竖直而立,若屹立于虚空中的一杆铁枪,纵使四面风云来袭,也浑然不为所动。 周围的异象再多再奇,那也是由他催动三十三天太昊经,于体内演化十重洞天所间接引发,不可能涵盖他本身的威势。 正如再耀眼的星辉也无法真的掩盖日月一般。 龙形鳞片闪耀如日月,伏羲神骨巍峨若天柱! 风常清呼气,吐纳之际势如排山倒海。 十重洞天之力叠加之下,风常清的战神之威更加强烈,还未等他爆发道法神通,四面八方便陡然响起一阵回荡天地间的惊呼声: “这是......三十三天太昊经!” ...... 第二百八十六章 地皇之后,屠神正名! 伏羲氏太昊帝所创的三十三天太昊经被誉为伏羲神族最强功法,震慑万族多年,虽然有资格亲眼见识过它的人并不多,但伏羲氏昔年征战天下,影响力极其广大,三十三天太昊经作为伏羲氏最强天帝所创,威名自然早已远播四面八方,以至于一些大部族的所有镇族神通或帝兵加起来都不如这门功法的名声! 名声越大,受到的关注也就越多。 关于三十三天太昊经的强大,世人早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三十三天太昊经,对应三十三重天,更对应伏羲神族三十三根脊椎骨,此功法若能修炼到极致,可凭借自身法力在体内开辟整整三十三重天,以三十三脊椎骨连接贯穿,作为支撑,可融可分。 分时三十三重洞天各自沟通大道法则,一瞬间可施展万般道法神通,令人防不胜防! 融时三十三重洞天归于一体,百川入江流,万般道法汇于一处,足以媲美极道神兵,只随意一击,便有破碎乾坤,镇压万古之能! 可惜的是,自伏羲氏太昊帝作古之后,这门功法便再也没有被人以完整的方式施展出来,包括伏羲氏后来的二十六任地皇在内。 要知道,伏羲氏二十六任地皇,无一等闲之辈,在位之时都是伏羲神族最为强大之人,道法神通如何暂且不论,单论伏羲神血的觉醒程度,二十六任地皇皆是觉醒到了九成之上! 伏羲氏向来不认为这世间有任何一个事物能够达到真正的完美或是饱和状态,许久时间都一成不变,在他们看来不是所谓的巅峰,而是没有提升空间的失败表现,所以伏羲族人历来都在不断拓展自己,功法上如此,道法上如此,生来便有的血脉也是如此。 因为心中没有极致的概念,所以伏羲氏中从没有任何一人敢说自己的血脉力量已发展到了巅峰层次,于他们而言,只是将九成作为一个分割线,九成伏羲神血之下,天赋神通都有严格的对应,不管你本身境界如何,若只觉醒那一层次非伏羲神血,便只能动用出那一层次的神通。 九成以上却是全新的领域,每一个将伏羲神血觉醒到九成以上的大能,前方的路都是一片混沌,需要自己去开辟,去摸索,开辟摸索的过程虽然艰难无比,但到了这一层次,俨然脱离了前人所留下的固定框架,从一个继承者转变成了开拓者。 开拓的意义,总是要在继承之上的。 只是二十六任伏羲氏地皇,二十六位开拓者,当时伏羲神族最强之人,竟无一人能施展出完整的三十三天太昊经,个中原因虽然不难揣测理解,但让一个本有能力镇压万古的逆天功法成为绝响,难以发挥出全部威力,听上去总是难免令人生出一种惋惜和无奈之感。 二十六任地皇中,以第十八任地皇风起在三十三天太昊经上的造诣最高,据传能在体内开辟三十重洞天,距离完整的三十三重洞天仅差三重之遥,昔年风起地皇平乱之时,这三十重洞天为他带来的裨益实在不小,单是与万妖族一战,七天之内风起地皇便连连耗死九大妖皇,靠的便是三十重洞天之力。 此等战绩,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自那之后,这三十重洞天便成为了世人所熟知的有关风起地皇的又一强大杀器。 ...... 风常清也姓风。 与他生在同一时代,打过多年交道的道友知道他是伏羲神族六氏中的风氏族人,除此之外,有关风常清的身份,他们便一概不知,而那些比风常清晚出生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后辈,所知道的也仅限于风氏族人这四个字上。 即便随着后来风常清的年岁渐渐增长,资历愈发老道,人们也只是将他的身份从一个普通的风氏族人转移到了有一定分量的风氏元老之上,更为具体的东西,他们依旧不知。 风常清也从未主动向旁人透露。 风姓,是上古第一大姓。 女娲神族的缔造者姓风,伏羲神族的缔造者姓风,就连那创造火纪,驱散黑暗,让后天生灵有了昂首挺胸,与先天生灵并列的可能的燧皇,他的本源姓氏也是风。 有太多太多的大人物姓风,风姓理所当然地变得意义非凡。 即便随着后来伏羲氏与女娲氏的多年繁衍,又有其他姓氏变得兴旺,风姓的地位有所减退,但它依旧是伏羲氏与女娲氏的主流,否则又怎会衍生出天芎部、天齐部、天乙部、合雄部、天阳部、天阴【部】、候鸟部、候虫部、雷雨部、天皇部这十部? 风姓十部,在诸多氏族之中都可以窥见他们的身影,且风姓族人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多是决策的高层。 这自然是莫大的殊荣。 风常清却不属于这十部中的任何一部。 一个氏族,总有主系与旁系之分,如若说天芎部、天齐部、天乙部等风姓十部是风氏的主系的话,那么风常清等人所代表的便是旁系。 旁系的地位,与所能获得的修行资源,相较于主系,总会有很大的不如。 故而与风常清生在同一时代的不少风姓主系部族之人在多年前就已修炼至神王后期乃至巅峰,风常清至今却还在神王中期徘徊,且迟迟未有破境的迹象。 对比之下,这其实是个很令人沮丧的事情。 风常清曾经也有过这种感觉,但相较于沮丧,他心中出现的更多情绪却是执着与奋进! 风常清的心境中始终住着一道身影,自他幼时起便存在。 那个人也姓风,也是出身旁系,却也是他的祖辈,伏羲氏的先贤,与他有直接的血缘之亲。 那个人是他的骄傲。 也是他的目标。 ...... 十重洞天之力叠加,风常清周身气势暴涨,若一尊伏羲战神傲然立于虚空。 蓦地,他的右掌忽而探出,掌心中日月龙鳞显化,切割阴阳,光照大千,那只手掌在短短数息之间变得越来越大,浩瀚如海,纵以念力探查,也不见止境! 而他手掌所指之处,正是神农氏地煞大阵中对应神行之术的一角,由一尊神农氏神王镇守! “伏羲神族第十八任地皇风起六世孙风常清,于今日屠神,以正伏羲先祖之名!” 风常清声音高亢,震动八荒,蓦然间一掌拍下,法力肆虐,遮天蔽日,屠神灭魔!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八十七章 盘古神人 震动四野的声音高亢如道歌,风常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伏羲氏第十八任地皇风起的六世孙,即便血脉上只能算作风姓的旁系,但这个名头也是大得足以吓死人,然而此时此刻最震撼人心的却并非是风常清这番自报身份的突兀话语,而是他那快如雷霆,似要镇压天地的强大一掌! 神王强者,顾名思义,乃众神中的王者,到达此境,体内法力会自行构成王者法相,随自己心念而调动,只需稍稍显露,那股萦绕在王者法相周身的王霸之气便会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出,震慑八荒! 通常情况下,神王之下的或炼气士根本无法抵挡由王者法相所带来的威压,只能如卑微蝼蚁般匍匐在地,纵有反抗之心,也无反抗之力。 细思之下,也仅有两种情况会是例外,一是那些或炼气士本身的血脉力量足够强大,论品质在天下万族中名列前茅,二是他们的身上有着另外一尊神王及以上的强者留下的保命神通或法宝。 然而论及血脉,伏羲氏本就是后天生灵之最,风常清虽是风姓旁系,但因为他所在的那一个分支出了一位在道法造诣上极高的风起地皇,整个分支的血脉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了不止一筹。 神农氏也是伏羲氏的分支,但因为族内最强者姜石年的伏羲神血也不过觉醒了七成,一代一代传下之后,神农氏体内的伏羲神血早已变得极其稀薄,大多都是被姜石年所创造的神农血脉所取代,神农血脉有百毒不侵之效,也是相当不凡,但若与伏羲神血比较,差距还是十分明显。 故而风常清发动这一掌时还未刻意引动自身的王者法相,仅是凭借体内伏羲神血所带动的天然威压,便是使得那尊负责地煞七十二术中的神行之术的神农氏神王脸色剧烈变幻,如临大敌! 轰! 大敌当前,那尊神农氏神王不敢有丝毫怠慢,眼见风常清那一掌急速扩大,掌心中日月龙鳞显化,如若繁星密布,数不胜数,化作一道巨大神印向自身镇压而来,那负责神行之术的神农氏神王立时怒喝一声,周身法力运转,亦是磅礴无比,而后他又借助地煞大阵之威,顷刻间凝聚出一柄附着着滔天煞气的长枪,朝风常清破杀而去! 枪芒破空之时,若有滚滚雷声呼啸,神农氏天生与五行之火有绝佳的亲和力,阳濉谷中火属性元气又无比浓厚,经这神农氏神王以秘法调动之下,很快化作一部分极为的精纯的火属性法力涌入他手中这杆煞气长枪之上。 霎时间,九天雷动,火舞狂风,诸多密集枪影于虚空中显化,与风常清镇压而来的手掌上所带有的一片片日月龙鳞遥遥对应。 那尊神农氏神王却似乎仍旧不放心,挥舞手中煞气长枪之时,身上衣衫也是被自身法力冲破,正当衣袍碎片纷飞如雪落向四周之时,他的胸口之上陡然浮现出一道凶悍火牛图腾,牛身壮硕如山,周边滔滔烈焰伴随,仿佛有焚山煮海之势,其一双眼眸猩红无比,带着十足的怒意,也带着无尽的杀意! “伏羲氏第十八任地皇的后代又如何?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如今的伏羲氏,不过是一个靠着祖辈留下来的东西才能勉强繁衍生存的种族,与当年太昊帝与前几任地皇在位之时有天壤之别。可笑你们还为自己的血脉引以为傲,以为伏羲氏还是天下第一,可主宰他族兴衰。风常清,你的梦该醒了,就让我神农氏姜炽帮你一把,碎了你那可笑的梦!” 火牛图腾显化,姜炽气势暴涨,先前出现在脸上的震动之色早已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强者独有的狂傲,其身躯节节拔高,转瞬之前便是化作一高达千丈的人首牛身的庞然大物,傲立于空中,在其身后,属于他的王者法相亦是显露,同样是一尊巨大火牛,相貌与他胸口上的火牛图腾有七八分相似,但威势却是更强,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霸道气息与王者之威。 嘭!嘭!嘭! 便在姜炽召唤出王者法相之时,他先前以煞气长枪所挥舞出的诸多密集枪影已与风常清那只镇压而来的巨大手掌上的日月龙鳞碰撞。 伏羲氏日月龙鳞虽是觉醒了一成伏羲神血便可以催动出的血脉天赋神通,但却胜在有不断强化之能,总体而言是提升空间最大,也是最为实用的一项神通。风常清体内伏羲神血已觉醒了六成多,直追当年的炎帝姜石年,故而即便他未曾修炼到逆证先天的地步,但他的日月龙鳞也是无比强大,皇级神兵之下应当无物能与其争锋! 姜炽的修为与风常清在伯仲之间,皆是神王中期的层次,论血脉力量,神农氏逊于伏羲氏良多,故而若是按常理而言,姜炽刺出的这些枪影根本不是风常清日月龙鳞的一合之将。 然而如今的局面乃是伏羲氏日奇部被神农氏军队以地煞七十二术所构筑的地煞大阵围困,姜炽又是负责神行之术的神农氏神王,坐镇地煞大阵极为关键的一角,所能调动的阵法力量自然不弱。 地煞大阵,对应七十二地煞星之力,至凶至邪,煞气冲天,破坏力量极为强大,除却大成的三十三天太昊经之外,伏羲神族中能与地煞大阵正面冲撞的也只有第十二任地皇印罡所创的龙印天罡玄功等少数功法神通。 龙印天罡玄功,所调用的主要力量乃是与地煞星对应的天罡星之力,即便修行者并不通晓天罡三十六法,若将此功修炼至高深境界,也能凭天罡星之力与地煞大阵硬撼! 日奇部中,阳图所修炼的正是这门功法,然而他本身的修为仅有神君后期,在此功法上的造诣也只能说略有小成,距离大成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用来对付寻常神王,倒是足够,但若说要与借助了地煞大阵之威的姜炽硬拼,他获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正因如此,眼下阳图根本无法参与到风常清与姜炽的战斗之中,只是将在场所有伏羲族人集结在一起,以防隐藏在其他角落的神农氏强者对风常清行偷袭之事。 ...... 咔嚓! 日月龙鳞与地煞枪影碰撞,犹如两颗星辰对碰,法力对碰的余波炸开,将阳濉谷中的岩石草木震毁了大半,被震伤,一些修为相对低微的炼气士更是直接魂飞魄散,身死道消,转瞬之间,先前那缜密无比几乎无懈可击的神农氏地煞大阵,便首次出现了一些松动。 虽说神农氏的军队很快蜂拥而上将这些缺漏之处填补,但伏羲氏天生观察入微,这样的一幕落在他们的眼中,无疑是给了他们突破的可能。 阳图却没有立即下令让伏羲氏日奇部的族人各自绽放最强实力,向地煞大阵中相对薄弱的环节发起冲锋。 两军交战,在自身已陷入了敌方的包围,落入被动局面,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增援的情况下,唯一有可能改变战局的便是意和势。 意是战意,战斗之意,灼热如火,唯有一支军队的战意旺盛到这种程度,他们才会如虎狼一般凶狠,而不会如绵羊一般孱弱。 势是胜势,胜利之势,奔腾若雷,唯有一支军队在战斗之前便因为某种原因或某个事件而在自己的心中种下必胜的执着信念,养成了一股胜利之势,他们在战斗中才能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发挥出远超平常时期的战力! 风常清突然间自报身份,公布自己是伏羲神族第十八任地皇风起六世孙的事实,又以雷霆之速向姜炽这尊神农氏的神王发动攻击,为的便是调动起在场伏羲族人的灼热战意与心中的必胜信念。 此番在阳濉谷中围困他们的神农氏军队至少有数万之众,乃是这些伏羲氏日奇部族人的十倍有余,炼气士与低阶的数量差距暂且不细分,单论神君与神王这一层顶级战力,姜炽这方便足足要比阳图这方多出将近十位。 如此大的差距之下,想要翻盘,便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击杀或者重创对方中的一名神王级强者,调动起己方的战意与信念。 所以风常清在拼。 不仅仅是为了正伏羲先祖之名而拼,更是为了自己身后的这些伏羲氏族人的性命在拼! 若他傲然屹立,则这些伏羲族人的信念不倒,尚能奋力一战,若他倒下,便相当于这些伏羲族人心境中的一道精神支柱崩塌。 一群失去支柱,战意涣散的伏羲族人,会迎来怎样的后果,风常清清楚无比。 而愈是清楚,风常清就愈是提醒自己不能在此倒下! 他知道阳图在等,等他击杀或者重创姜炽之后,有一个瞬间鼓动军心,点燃战意的绝佳机会。 那是关系着上千条伏羲族人性命的机会! ...... 风常清感受到了压在自己肩上的重大责任。 他很紧张,即便是正当壮年的也会紧张,更何况他已老去。 但他出手的速度却丝毫不慢,甚至可以说是极快,快到连姜炽都是无比惊讶的地步。 在日月龙鳞亮起的光芒将要被煞气【枪影】完全抵消之时,风常清向前一步跨出,体内十重洞天倏然变为一体,且不再由三十三脊椎骨中的前十根支撑,而是另一道伟岸身影,不同于伏羲氏,也不同于女娲氏的身影。 洞天秘境之中,秦苍望着那突然出现在风常清体内,自己面前的那道虚幻却也真实的伟岸身影,当下便是瞳孔一缩,失声惊呼道:“盘古神人!”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祭骨炼道典 天地之前,万物混沌,浑浊不分,阴阳不辨,无道无法。 所谓乾坤宇宙,当是时唯苍茫耳。 苍茫之中不知时,不知月,不知年。 有生灵生其中,然不同于后天万般生灵,乃引先天混沌气为食,终日不断,久之,遂生灵智。 其中有奇异氏族,乃蟒蛇之体,鳄鱼之头,雄鹿之角,猛虎之眼,红鲤之鳞,巨蜥之腿,苍鹰之爪,白鲨之尾,长鲸之须。 因其族常年于雷霆频生之地修行,故后世谓之雷泽氏,至于体貌特征,以龙名之。 雷泽氏刚猛霸道,体魄强健,无神通之时,其肉身即神通,无道法之时,其肉身即道法。 后世燧人氏承雷泽氏之血统,伏羲氏承燧人氏之血统,故神纪之时,伏羲氏为万族帝王,雷泽之名响彻四方! 然此为后天之时,先天之时,雷泽并无盛名。 神人盘古,方为先天混沌之最! 盘古身躯奇特,腰部之上为后世人形,腰部之下似雷泽龙身。 相传其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主于天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亦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年,天数极高,地数极深,盘古极长,终以一斧劈混沌,天地代之。后乃有三皇,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处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 盘古氏开天地而力竭,破混沌鸿蒙之时虽有深悟,开创神道,且入帝境,然精气神已消耗一空,空有境界而无多少法力,垂死之时施化身之术,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其中头为东岳,腹为中岳,左臂为南岳,右臂为北岳,足为西岳。 再以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以其首黑,谓之黔首,亦曰黔黎,其下品者,名为苍头。 洎乎元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矣。 故人身虽为女娲所造,所承却是盘古之气。 天地始祖,众神之首,种种封号加之其身,并不为过。 ...... 风常清十重洞天合为一体,秦苍所在的洞天秘境自然变作了十重洞天融合之后的空间。 洞天之中,三十三脊椎骨隐匿不见,也无十根其中最闪耀的赤金神骨支撑,唯见一道伟岸身影立于此中,上触洞天之顶,下接地表之面,纵极目远望亦不见止境,其身形虚幻如雾,若被先天混沌气所包裹,但周身所散发的威压却的确是出于实质。 他的手中,并无开天辟地之时所持的那一柄大斧,但浑身上下无不是散发着一股足可斩破鸿蒙的锋锐气息,其浩瀚程度,足以令得帝境之下任何一尊动容! “盘古神人!” 洞天秘境之中,秦苍失声惊呼,饶是他素来心性沉稳,此刻也是不由得面露震惊之色,比起当初他在溯光越空镜中见到那所谓的未来景象都不遑多让。 那时他在溯光越空镜中所看到的乃是未来的他与一尊面目模糊的帝交战的可怖场景,隔着重重时间大道与空间大道,且只能站在一旁远观个中景象,无法切身体会,约莫也正是因为如此,那场惊世大战给秦苍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并未能持续多久,便是被他的坚定道心所消除。 然而如今的情境却又与当时不同。 溯光越空镜乃是罗刹魔门的一大圣器,纵能追溯时光,跨越未来,甚至窥测天机,其中见闻也不会与现实重叠,这一点,单是那道反复出现在秦苍眼前,但却始终无法真的将他笼罩进的帝棺,便足以反映出。 至于苏语琴,倒是有些例外,在秦苍于溯光越空镜中,与未来景象中的她共奏琴音时,她的本尊也是有所察觉,甚至于脑海中还浮现出了秦苍幻化后相貌的轮廓以及他的化名。 但之所以会出现此等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并非是因为溯光越空镜使他们两个处在不同时空中的人于现实中产生交集,而是因为缠绕着苏语琴的那一道因果线在特定的时刻产生了悸动,牵引出了部分对应的人和事。 因果之道,总是极为复杂难懂的,从某些方面而言,它的深度还要在宇宙生灭之道之上。 并非是因果之道真的要强过宇宙生灭之道,而是宇宙生灭,再怎么也逃不过自然轮回,总有一个大体的探索方向,而因果,就如同隐匿于山间云雾中的虫豸,微不可察,但却真实存在,并且在你看不见的角落中逐渐成长,终有一日会达到改变一个人甚至许多人命运的程度。 苏语琴与秦苍有因果牵连。 前世因,今生果。 他与她却都不知道在那所谓的前世,两人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 正如今世的人不知那些早已在众生视线中消失了许久的伟岸,在远古之时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书写出那种种可歌可泣的传说。 ...... 秦苍现在却正身处于远古神话传说的漩涡之中。 一切都是因为那张神秘图纸。 有此奇妙境遇,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现在所思考的却根本不是幸运与否,而是一尊与传闻中的天地始祖盘古极为相似的神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风常清这个流淌着伏羲神血的伏羲氏元老的洞天秘境之内? 盘古氏乃开辟天地的最强先天混沌生灵,伏羲氏乃曾缔造一个时代辉煌的最强后天种族。 当这两者间产生交集,会意味着什么? 秦苍在飞快整理思绪,猜测原因,但却始终未曾想出合理的答案,直到这片由十重洞天合一而生的秘境之内,浮现出风常清所留的意念分身,这匪夷所思的谜团终是有了解开的可能。 “风前辈,三十三天太昊经不是你们伏羲神族的最强功法吗?为何这其中还会有盘古神人的存在?”秦苍没有刻意回头望向风常清的意念分身,因为他知道身处此中,无论是风常清的本尊亦或者意念分身,都能够很容易看到他的反应,听到他所说的话。 闻言,风常清的意念分身只是缓步而行,直至来到那尊盘古神人的面前,他方才解释道:“真正的三十三天太昊经早已成为绝响,我修行多年也不过堪堪开启十重洞天。这尊盘古神人,是我以另一种强大功法与三十三天太昊经相融,方才出现的异象。” “噢?是何功法?”秦苍立即追问道。 风常清神色变幻,脸上倏然展露出无比强烈的敬意,比起提及火纪燧皇之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道祖所创的祭骨炼道典。” 秘境之中,风常清意念分身沉声而道,而在外界,他的本尊已然借助洞天之力与盘古神人之威,与姜炽强势碰撞! ...... 盘古神人撑起十重洞天,周身若有无尽先天混沌气释放,既不融于元气,也不融于法力,但在风常清体内三十三脊椎骨同时闪耀起赤金色的璀璨光芒,加上其余四肢骨、躯干骨甚至最为敏感脆弱的颅骨部分都有诸多骨节发出哧啦声响之时,那些先天混沌气便如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开始自行转化为风常清所能调用的力量。 风常清骨骼中的哧啦声响仍在继续,似被电流激荡,又如被烈火炙烤,恍惚之中,秦苍似是感应到风常清头颅之中已冒起青烟,颅骨之中不断有类似于焦炭的乌黑东西涌现。 若非风常清本尊威势只增不减,生命力也是没有多少衰弱的迹象,秦苍简直要以为风常清是运功之时出现差错,将好端端的杀招硬是变作了自杀式的袭击! 但即便是风常清看上去并无性命之忧,寄存于他体内洞天秘境的秦苍作为一个旁观者,目睹着整个过程的所有变化,也是不由得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浑身大大小小的毛孔都仿佛在这一刻紧紧闭合,难以完成丝毫气息流动的转换。 将道祖所开创的祭骨炼道典与伏羲氏太昊帝所创的三十三天太昊经融合,以盘古神人代替三十三脊椎骨,撑起洞天? 这所谓的道祖是何等人物? 秦苍并不知晓。 远古时代的人和事,经过岁月的洗礼,流传至后世的不过十之一二,太多太多曾在自己所属的时代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被后世所铭记,而是消散于历史的烟尘之中。 若非进入巨塔的第八层,紧接着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那幅神秘图纸吸入其中,秦苍连伏羲神族这一在神纪时代被尊称为万族帝王的辉煌种族都不会知晓,风常清、阳图、姜炽之流更是不会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丝毫印象。 正是因为明白此中缘由,所以在风常清提及道祖这一称谓之时,秦苍并未流露出太过陌生和意外的神情,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风常清所说的由道祖开创的祭骨炼道典之上。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二百八十九章 伏羲氏,无怕死退缩之辈! 祭骨! 炼道! 当这两个分散开来都足以使得头皮发麻的名词融合在一起,所造成的冲击力与震撼力自然就更加强烈。 秦苍同样也是在听闻这门功法之名后震动不已,并且随着风常清体内骨骼中的焦黑部分越来越多,似被电流激荡和烈火炙烤的声音愈发频繁密集,他心中的震动之情便如脱缰野马般,一发不可收拾! 短短数息时间,已是扩大到了连续施展不动印都起不到多少抚平心境的作用! 祭自身之骨,以炼无上之道。 这是何等的大魄力?! 又是何等的强大手段?! 风常清十重洞天合为一体,以盘古神人为洞天支柱,祭自身的伏羲神骨,以炼惊世道法,不过片刻时间,他的身体便宛若一个巨大烘炉,炉中之钢铁对应骨节,炉旁之烈火对应道法。 烈火燃烧得越旺盛,便意味着钢铁中多余的杂质部分熔化得越快,相应地,钢铁打磨之声越强烈,便意味着周围的火候越接近极致。 火的极致,是大日,是烈阳,是燃烧! 道的极致,是大地,是苍天,是宇宙! 宇宙万般皆可为道,道生而法随,遂称道法。 风常清法力鼓涨,自身大道经体内数百根伏羲神骨祭炼,已然达到了他所能掌控的极致,现在的他,就如同是一方小型宇宙,能量之强,已然不是浩瀚一词所能形容。 如此巨大的能量,就是由一尊神皇强者来承受,也是无比危险,稍有不慎便有爆体之威,风常清不过神王中期修为,又已年迈,危险自然更大,但他修行了道祖所创的祭骨炼道典,在体内洞天演化盘古神人,借盘古之躯硬生生承受住了这股压力,将自身危险降到最低。 然而面对这种状态下的他,敌人所要受的危险便要增长至最高! ...... 姜炽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 他祭出火牛图腾与王者法相所带来的威势,在风常清以盘古神人代替十根伏羲神骨,将三十三天太昊经与祭骨炼道典相融的那一刹那,立时便被冲散了许多,且难以再聚。 姜炽的眼神变得很惊疑不定,他无法想象风常清是如何在顷刻之间调集出如此雄浑的道法力量,那股力量,俨然不是寻常神王所能驾驭,强行为之,只会适得其反,纵伤敌一千,自损也有八百。 若风常清正值壮年,扛下这股伤害,往后再细心调养,以灵药滋补,未必不能恢复,但他是自伏羲氏第二十四任地皇因康即位的第二年便出生,比起开创祭骨炼道典的那位道祖都还要年长不少年岁。 道祖乃盘古氏之后,天地间仅存的最后一尊真正的纯血盘古神人! 因康地皇在位的晚年之时遭遇灭道之劫,三十三天各大部族元气大伤,便连伏羲氏与女娲氏也未能躲过这场浩大劫难。于此危难之际,是那最后一尊盘古氏族人兼族长挺身而出,救苍生于水火。 天地崩可用七彩神石修补。 道法亡该当如何? 法力法力,乃道法之力,连世间道法都趋于消散,那自身的法力还能维持多久?发挥出多少威能? 他却还是以一己之力与那前所未有的灭道之劫抗衡。 灭道之劫亡了多少大道,他便以自身法力补全多少大道,三千大道尽数覆灭,他便于诸天无道的环境中枯坐,直到将三千大道一一还原补全,方才罢手。 那是他最为虚弱的一段时期。 却也是他证得道祖的一段经历。 盘古氏先祖开创神道境界,立神帝之境,他有盘古血脉在身,修成帝境相对要容易很多,然而他最终还是未曾成就神帝,只不过非是其天赋悟性不足,而是他不依前人之路,自行探寻摸索,证得道祖之后,他其实便已经脱离了盘古氏所创的神道境界范畴,踏入了一个不同于神也不同于魔的全新层次。 那个层次并无具体的境界之分,有的只是自身对于道法的感悟多少。 他是道祖,三千大道因他重生,诸天法则因他重造,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道法修行到了几个时代以来都不曾有人到达过的巅峰。 但那是旁人眼中的巅峰,对于他自己而言,道法中永远没有巅峰这两个字,故而他始终在成长,始终在进步。 约莫在伏羲氏第二十六任也是最后一任地皇公孙少典即位之时,他便已经被外界猜测,实力已与当年开天辟地的盘古始祖相差无几。 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经数万年而不老,青春常驻,理所应当,不足为奇。 但风常清却不是道祖。 他只是伏羲氏中诸多神王内一个算不得多么出众的存在。 神王寿命普遍为四万年左右,他已活了三万八千余年,即便伏羲氏的血脉能再为他增添一些寿元,但他距离大限之期,也不远矣。 所以若是风常清今日强行动用这等逆天之术,压榨自身生命潜力来换取这一瞬间的强横力量,而不顾自己的伤势的话,此战之后,他所剩不多的寿元怕是会再度减少,连百年之期都难以撑过,到那时,除非帝级神药出世,否则谁都救不了他! “风常清,你疯了吗?” 眼见风常清周身法力鼓涨,没有丝毫停歇之势,其能量爆发,若火山喷涌,三丈伏羲真身之后近乎万丈的王者法相显露,乃是半龙半蛇的奇异存在,龙鳞蟒纹汇集一身,嘶鸣声奏成一曲龙蛇道歌,霎时间天地间轰鸣之音不断。 龙蛇相合之际,宛若燧皇再世,从远古岁月中走来,滚滚气息汇聚一处,搅动风云,风常清双掌盖下,光轮转动,星河呼啸,恍惚之间若有一轮磅礴大日碾压星辰,姜炽又惊又怒,当下便是大喝出声。 然而风常清却是丝毫不加理会,去势不减反增,掌心间日月流转,以阴阳二印倒乱乾坤之势直奔姜炽而来! 风常清气息暴涨,来势汹汹,姜炽面色如土,自知难以与其匹敌。 若是不惜一切代价动用神农氏的镇族神通,他或许可以勉强接下将祭骨炼道典与十重洞天之力相融的风常清的最强一击,然而他修成神王不过千年,年岁堪堪万余,与风常清相比,他还是个连中年都算不上的年轻强者。 风常清乃是大限将至之人,可不惜己命以死相拼,他却还有大把时光可活,还有很长远的未来,自然犯不着在这里与风常清针尖对麦芒,到头来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地煞七十二部,神农五氏神王,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姜炽抽身暴退,高喊出声,声音之中灌入法力,震动九霄,诸多神农氏如梦初醒,这才渐渐从被风常清道法威势的负面影响中走出。 与此同时,其余几尊神农氏神王也是各自运转法力,调动部分地煞大阵之力,果真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目标高度一致,毫不留情,甫一动手便是动用自身所掌握的最强神通。 霎时间虚空中异象纷呈,杀意漫天,有方天画戟横舞如龙,有铜铁巨锤轰击若雷,有啸云长弓拉满似月,有毒辣暗器破杀胜星! 风常清却仍自面色不改,不闪不避,只将身上日月龙鳞绽放到极致,再摆动蛇尾,径直朝姜炽所在方向冲去。 砰!砰!砰! 空中炸裂声响不断,那是其余几位神农氏神王的神通轰击在风常清身上日月龙鳞时所引发的声音。 伏羲神族日月龙鳞虽强,但地煞大阵下的神农氏神王战力都远胜从前,更何况此番攻击风常清的六大神王中还有两位是神王后期的修为,彼此间又是联合来攻,风常清不闪不避,只以护体日月龙鳞来挡,自然不可能毫发无损。 便在这一连串的强烈声响落下之后,风常清伏羲真身之上已是有不下于二十处的伤口迸裂,犹如被烈阳暴晒的黄土炸裂,殷红血液渗透,溅洒龙鳞,连鳞片上的日月光芒都在这一瞬间被同化成了血红之色。 风常清却仍然不退,继续以蛇尾游动,一路高歌猛进。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本不狰狞,本不可怖,但结合他此时血水迸发,遍体鳞伤的情景,这样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无比渗人,教人心惊胆寒! 姜炽的口中忽而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不单单是惊叹于风常清的速度为何如此之快,受伤之下还能转瞬间掠至他的身前,更为主要的原因,还是他无法理解风常清为何在遭遇六大神王合击之时仍旧不退避,宁愿受伤也要继续奋力向他攻来。 似是看出了姜炽的想法,风常清一面催动法力向他镇杀而下,一面朗声道:“我伏羲氏,从无贪生怕死退缩不前之辈,怕死和退缩的不是伏羲,是耻辱!我风常清既要屠神以为伏羲先祖正名,又怎能当此耻辱!” 话音落,掌印扣下,道法神通爆发,姜炽躲闪不及,血溅当场! ...... 第二百九十章 身死道消 没有贪生怕死的伏羲! 没有退缩不前的伏羲! 怕死和退缩的不是伏羲,是耻辱! 风常清言语不长,但却字字如雷,轰击在场中每一个与炼气士的心中。 然而最让他们震撼的却并非是风常清这番极具气势的话,而是他在硬抗神农氏另外六尊神王的神通,伤口迸裂的情况下,竟还能保持一往无前之势,手中道法神通爆发,日月龙鳞叠加,王者法相增幅,掌心摊开,大道法则分化两面,形成阴阳太极图,覆盖天地,朝姜炽镇杀而下! 姜炽的修为与风常清齐平,论年龄,他更是比风常清年轻了太多。 神农氏尝百草,百毒不侵,体魄之强,世间罕见,便是不曾修炼过炼体之术的神农氏童稚,体质也要超过成年人族不知凡几,在肉身体魄上的造诣能够胜过神农氏的种族并不多,后天生灵之中,也就只有伏羲氏的日月龙鳞与华胥氏的九阴蟒纹等对应肉身的血脉神通能压过神农氏。 但风常清的日月龙鳞经其余六尊神王神通轰击,已然有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姜炽身为神农氏神王,在年龄上又占据优势,正值鼎盛之年,故而论及肉身的防御力与恢复力,此刻的他绝不会在风常清之下。 然而被动的防御总归是不如主动的攻击。 姜炽无拼命之意,只想尽可能地保存自己的实力,在风常清融合十重洞天之力,又施展起道祖所创的祭骨炼道典,于体内演化盘古神人之时,他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妙,再然后,他便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后急速暴退,并向其他几位神农氏神王请求支援。 那些神农氏神王的动作的确很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便运转法力,爆发神通,朝风常清轰击而来。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风常清并未因这几尊神王出手袭击而有所退却,反而不顾伤痛速度再涨,不过一个照面的时间,他的蛇尾便是穿透重重虚空,掌心中乾坤扭转,道法酝酿,气息之雄浑,俨然可用无边无际一词来形容。 若非风常清体内伏羲神血狂燃,连身后半龙半蛇的王者法相都是涌起滔天血光,在场诸多与炼气士简直要以为此时风常清掌中正有一方缔造先天生灵的混沌圣地成形! 三十三天太昊经与祭骨炼道典相结合。 宛如伏羲氏太昊帝与道祖互相跨越时代,走向同一个时空之中,无视了悠悠岁月的阻隔。 一个是伏羲神族历代以来最强天帝,曾于神纪时代战败天下各族,一个是世间最后一尊盘古氏,于诸天无道中使得万道重生,封道祖之名,彻底跳出了芸芸众生为之神往的神道境界,进入全新的道法领域。 天帝与道祖若是相逢,不管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必将引发大道争锋,万法共鸣之象,造成足以惊动世人的大轰动! 风常清此时朝姜炽镇杀而下的这一掌,便是将这种大轰动演绎到了极致! ...... 风常清的移动速度很快,他这凝聚了远超寻常神王境界的道法的手掌,挪移得更快! 快到姜炽看不清,其余六尊神王看不清,在场数万与炼气士同样看不清。 众人只听闻虚空中传来一阵十分沉闷的响声,像是大地在干裂,山峦在倾塌,一股席卷开来足以毁灭神王境界之下任何生灵的恐怖气浪在一处破碎的空间漩涡中酝酿,一旦炸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些词汇便不再是什么干瘪的字眼,而是令人发寒的事实! 那股恐怖气浪却并未真的波及开来。 就像是一滩带有毒性的水银,被人以合适的容器装满,再奋力一掷,将它抛到远离人群的深海之中,日升月浮,潮起潮落,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归于自然,再没有什么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存留。 诸多与炼气士却还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并非是惊叹于对方转移道法神通余波的能力,事实上,只要在空间大道上有着相对深厚的造诣,做到这一点便不是什么难事。而空间大道虽然复杂,却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无法理解的东西,早已不出的玄域中,便有不少涉猎空间大道的修士,真正的,在这方面的造诣只会比他们更强。 一念之间可在三十三重天中随意跨越的极致空间大道难以修成,修得跨越数万里和数十万里的空间大道,对于境界的存在却并非太过困难之事。 于神王强者而言,更是如此。 他们惊叹的是风常清这一掌的威力。 伏羲氏日奇部族人对于姜炽或许并不熟悉,但神农氏部族之人,对于姜炽这一名号绝不陌生。 出生于炎帝姜来时期,生来神农血脉浑厚,不足满月之期便可吸纳元气入体,三岁时步入小周天之境,九岁时晋升中周天,十六岁时观神农氏火牛图腾,进入冥想之态,一朝顿悟,直接跨过大周天境界,修得周天极境。 又三年,法力周天循环如星河滚滚,成就洞天。 后闭关三十载以悟道。 出关之时,天地间异象纷呈,分明是漆黑之夜,却硬是有璀璨火光升腾于空,若一轮大日降临,光照神农氏地煞七十二部。 后十年间,连破三境,于体内开辟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洞天,修成洞天极境,创造了神农氏建立以来最快的修行速度! 时恰逢东夷族来犯神农氏,姜炽以洞天极境之身跟随神农氏大军去往前线,征伐东夷,期间不慎遭四大魔灵与一尊魔主围困,本该是必死之局,他却不知用了何等逆天手段招来天地火灵,于死局中杀出生路,反将四大魔灵悉数斩杀,从那尊魔主手中逃生。 以洞天修为战,姜炽并非第一人,但若论跨境战绩,百万年来超过他的不足千人! 想三十三重天,生灵何止亿万,修行者虽相对较少,但总体数量仍是如过江之鲫,百万年间洞天极境之时的战力能排进千名之列,已是个莫大的殊荣! 虽说那次大战对姜炽的影响很深,导致他修成的时间延迟了许多,但他入神灵之境时也不足两百岁,五百岁前又修得神主,千岁之前修得神君,万年之内成就神王,都是无比傲人的修行速度。 如此大才,即便不能接任姜榆罔的炎帝之位,但往后成为神农氏的太上元老,却是极有可能之事。 然而在风常清这一掌落下之后,这本该有的可能立时就变作了不可能。 姜炽的王者法相在溃散。 火牛图腾在虚化。 周身涌动着的法力时刻减退,四周溅洒出的神血不断增多。 他不甘! 他咆哮! 他怒吼! 但却都无济于事。 因为就在风常清一掌碎了他肉身的下一刻,他的魂魄也是被风常清锁住。 咔嚓! 风常清五指间骨节交错,一声巨响,姜炽魂魄碎裂。 堂堂一尊神王,自此身死道消! ...... 第二百九十一章 热血依旧在,战意永不改! 一尊神王的实力是何等强大? 踏灭星河,屠城灭族,不过谈笑间之事。 其生命力又是何等顽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不足以形容。 玄域之中不修元气,只修灵力,两者间孰高孰低暂且不论,单论各自修炼到何种境界才能做到肉身破灭,魂魄仍存,尚有一线生机的地步。 炼气士修元气,步入小洞天境界时,体内所开辟出的九大洞天其实就已能作为魂魄的容纳之所,经受洞天之力滋养的魂魄纵然离体,也能以虚空为世界,暂时存留,直至找到合适的宿主。故而踏入了小洞天境界的炼气士,生命力已然颇强,除非双方境界差距太大,否则他们不会那么容易被杀死。 玄域中与这一境界相似的是龙庭境,所谓龙庭境,即是以造化之力转化为龙气,于体内气海处开辟一座秘境,因其借龙气而生,形似庭院,故称龙庭境界。 与洞天秘境相仿,龙庭也能够容纳魂魄,时时刻刻以龙气滋养它们,待得修士的肉身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时,这一座龙庭会自行分散,重新变作龙气,护住修士的三魂七魄。只要出手之人一个不慎未能将三魂七魄统统斩灭,让其残魂离去,那位修士纵是肉身破碎成渣,也有再度复生的可能。 当然,仅仅只是可能。 像药皇南宫决这等能够炼制出塑造魂魄,锤炼肉身的药道高人,毕竟只是少数,相应地,像秦苍这等碎了命魂还能获得由死转生的大气运的人,同样是凤毛麟角。 但这只是对于人和一些相对孱弱的生灵而言。 一旦堪破了界限,修得神灵或魔灵,体内会自行构筑六道轮回体系,具体是哪六道,取决于他们对于道的感悟,而只要形成了这种体系,肉身便会受天地大道庇护,非但衰老的速度会变缓,连防御力都是会大大增强,如神兵般坚不可摧。 至于原本的三魂七魄,同样也会发生蜕变,化作元神,魂力亦会被取代,由神念填补,神念非但有探查感应之效,还可作为攻伐利器或防御宝物使用,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透过肉身,损伤到的元神,其难度可想而知。 之中,最为低阶的神灵与魔灵尚且如此难以应对,号称神中之王的神王强者,自然更加难以被外力杀死。 但此刻姜炽是真的死了。 死在一位垂垂老矣,大限之期不远的伏羲氏风姓神王手中。 一掌! 风常清仅仅只用了一掌! 那觉醒了七成神农血脉,素有“地泽万物,神农不死”之称的神农氏神王姜炽,便是在顷刻间毙命! 姜炽所引以为傲的王者法相被风常清以祭骨炼道典与十重洞天之力融合的道法神通强势摧毁。 自视为莫大殊荣的火牛图腾在炽热伏羲神血的浇铸下,变得连风中残烛都是不如,残烛尚有余光,可照亮一方寸土,姜炽祭出的火牛图腾却是直接破碎成了一场虚无。 他的元神被打得分散,重新分化出了三魂七魄,还未来得及遁离,便被风常清以摧枯拉朽之势镇压,于重重重如泰山的压迫之中崩毁! 就连他那以数不尽的神药淬炼的神骨,在风常清这一毁灭掌印之下,也是变得如纸糊般脆弱不堪,齐齐断裂,到了最后,甚至连一丝残渣都未能留下,只在风常清残余法力所刮起的掌风湮灭。 相同修为,处在神农氏地煞七十二部所构筑的地煞大阵之中,年纪上还占据了天然的优势,种种有利条件之下,却依旧败给了一位半截已入土的老伏羲,甚至还被后者所杀。 这不仅仅是姜炽一个人的耻辱,还是整个神农氏的耻辱! “大胆!” “放肆!” “老匹夫胆敢杀我神农氏神王,当真以为我神农氏不敢向伏羲氏宣战不成?!” ...... 怒骂声此起彼伏,但见先前那六尊出手攻向风常清的神农氏神王一个个煞气冲天,眼中皆是泛着可怖杀意,至于下方那些神农氏与炼气士,初时倒是因风常清雷霆镇杀姜炽那一幕而心神大震,冷汗直流,难以动弹。 但随着这几尊神农氏神王带着法力波动的怒骂声响起,诸多神农氏族人都在无形之中被影响,双眸之中渐渐露出猩红之色,与被激起怒火的野兽无二。 风常清神念扩散,将这些神农氏族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是丝毫不惧,而是带着玩味的目光看向那六尊神王。 “将自己的意识带入声音之中,通过法力的扩散而传播,无形之中感染在场所有神农氏之人,很精妙的手段!只是堂堂神农氏神王,辅佐了几任炎帝的存在,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带动自己族人的战斗意志,不觉得有些可笑,有些可悲么?” 风常清的话犹如一把刺骨刀,使得六尊神王脸色变幻,片刻之后,方才有一名白衣神王开口道:“悲剧,总是留给失败者的结局,不管我们动用的方式如何,只要最后的结果是我神农氏胜,你伏羲氏败,悲剧的定义便只会落在你们的身上。” 风常清一笑,并不争辩,而是话锋一转,道:“你叫姜白鹤,没错吧。” “嗯?”白衣神王姜白鹤眉头一挑,显然对风常清能够精准叫出他的名字感到很是意外。 风常清却不理会他的意外之色,而是继续言道:“你先祖姜弱水,本不姓姜,姓华,乃我伏羲神族六氏中的华氏后代。他又是我伏羲氏第二十四任地皇因康的族弟,在世之时深受器重,当年因康地皇曾有意为他配婚,让他迎娶女娲氏的圣女,他却拒绝了因康地皇的好意。当时很多人不理解,我也是其中之一,直至后来听说他娶了一个以牛为图腾的小部族女子,我才恍然明白。” 姜白鹤脸色再变。 风常清所言并无虚假,他的先祖本名的确是叫做华弱水,与伏羲氏因康地皇关系匪浅,那时公孙少典还不过是个少年,第一任炎帝姜石年还未出生,神农氏根本未曾建立,至于华弱水的姜姓,也不过是他这一脉的神农氏后人加上去的而已。 后人为祖宗改姓,这听上去无疑是个于理不符,有悖人伦的事情,然而在神农氏大规模发展,以姜姓为族内正统姓氏的这些年里,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当一件看上去很奇怪的事情变得普遍起来,也就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但那是对于神农氏自己而言。 此刻从风常清这一伏羲族人的口中说出,即便对方并未带有明显的讽刺意味,姜白鹤还是下意识地感到不悦。 姜白鹤嘴唇微动,正要开口,风常清却又先他一步,接着先前的话言道:“伏羲神族虽然不复当年荣光,但在因康地皇时期,也是排名前列的大部族,那女子出身小部落,血脉普通,天资平平,容貌也是一般。华弱水与他正好相反,伏羲神血觉醒了五成之多,不足千岁之时修为便已到达神君后期,他年说不定还有问鼎神皇之资,注定不会平凡的他却还是娶了那样一个平凡的女子,很奇怪啊!” 姜白鹤似是觉得华弱水这三个字太过刺耳,当下并未先深思华弱水为何会娶了那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而是一板一眼地纠正道:“我先祖名为姜弱水。” 风常清含笑问道:“你是觉得姜姓比华姓好听,还是觉得神农氏的血脉比我伏羲氏的高贵?” 姜白鹤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的回答并不精准,但风常清还是在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风常清却只是笑道:“蛟的确有化龙的可能,但前提是它并不排斥龙,也没有忘记龙身上曾经背负的荣耀。” 姜白鹤面色骤沉。 他本非愚笨之人,当然明白风常清此话何意。 神农氏脱胎自伏羲氏,归根结底乃是伏羲氏的分支,然而随着伏羲氏渐渐势弱,神农氏逐渐兴盛,很多神农氏族人都动了自立门户的心思,一如当年的九夷,如今的九黎。 虽然到了炎帝姜榆罔这一代,神农氏的气数有些飘摇不定,姜榆罔对于伏羲氏的态度也一度模棱两可,但神农氏并非只是姜榆罔一人的神农氏,部族之中,有着不少大人物对伏羲氏心存芥蒂,姜白鹤正是其中之一。 风常清所说蛟龙之分,蛟指代神农氏,龙指代伏羲氏,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是让神农氏不要背典忘祖。 一个刚刚才杀了自己部族中的一位神王强者的伏羲族人,此刻非但毫不收敛,还在以前辈的姿态指点起他们来,纵是姜白鹤脾气再好,也不由得不怒! “风常清,你欺人......” 姜白鹤怒极而喝,浑身法力爆发,正要施展神通镇压风常清,后者的声音却是陡然传遍虚空,声震四野,洞彻九霄。 “伏羲族人,热血安在?尚能战否?!” “热血依旧在,战意永不改!” 无比一致的坚定声回荡开来,若金戈铁马涤荡天地,与风常清话音紧紧呼应。 “既如此,便燃烧你们的热血,释放你们的战意,用你们的龙威告诉这些神农氏的蛟崽子们,伏羲氏龙官龙师,余韵不散!” 声音落,四方浩大战意起。 恍惚之间,秦苍似感受到了成百上千条巨龙从沉睡中苏醒! ......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战起 神农氏以火为德,族人天生与火系力量有着极强的亲和力,然而神农氏本身就是从伏羲氏公孙少典那一脉传下来的一个分支,公孙少典身上的伏羲神血,日奇部占据了不小的比重,所以严格算来,神农氏对火系力量的亲和力还是从伏羲氏日奇部上继承过来的。 虽说这世上总不乏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例子,但正如风常清先前所言,蛟的确是有着蜕变为真龙的可能,但前提是蛟并不排斥龙,也不曾忘却龙身上所背负着的荣耀。 神农氏经八代炎帝发展,规模愈发庞大,族内要求独立的声音亦是渐渐多了起来,以姜白鹤、姜炽为代表的这一批神王高层,便是历来主张神农氏效仿当年的九夷自立门户,不再受伏羲氏所牵制。 少数人的想法,本不足以影响到多数人的心念。 然而当那少数人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修为实力都处于一个至高点,天平往往会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倾斜。 于是便有了神农氏几位神王率领地煞七十二部中的数万军队早早来到阳濉谷中设下埋伏,以地煞大阵围困住伏羲氏日奇部的这一幕。 阳濉谷地势开阔,适合大军作战,神农氏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心,设下大阵,占尽先机,这个过程当中,阳濉谷中的火系元气也为他们带来了不少的裨益。 这却不代表在场神农氏军队的控火能力真的普遍在伏羲氏日奇部族人之上。 无非是因为神农氏大军先行,率先吸收阳濉谷中的火系元气,隐匿自身,催动地煞七十二术,打了日奇部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先机,固然使得战场的局势尽可能地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却从不意味着一定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尤其是在这一份先机被对方以特殊的方式阻断的情况下。 神农氏数万军队来势汹汹,却不过是借助地煞七十二术的威力围困住上千伏羲氏日奇部族人而已,约莫是因为姜白鹤等人虽有心让神农氏独立,但还不想贸然与伏羲氏彻底撕破脸皮的缘故,双方之间尚未爆发大规模的冲突,与炼气士都还没有出现太大的伤亡情况。 只是姜白鹤等人有所顾忌,风常清却是果断干练,先是自报了风起地皇之后的身份,随后便直接出手,动用了伏羲氏太昊帝所创的三十三天太昊经与道祖的祭骨炼道典,果断杀向姜炽,宁可硬生生承受六尊神王的神通伤害,也不愿退后一步,终以强势一掌将姜炽镇杀当场! 后者的肉身破碎,元神被打散,重新化作三魂七魄,最后连魂魄也未能逃过一劫,被风常清以最快的速度抹杀,这是真正的身死道消,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折损一尊神王,对任何一个部族而言,都是十分惨重的代价,经此一事,纵姜白鹤等人起先有再多顾虑,也会被无尽怒火所取代,神农氏与伏羲氏也将开始撕破脸皮,真正兵戎相见! 至少在眼下的阳濉谷中,一场大战已是再所难免。 ...... 千余伏羲族人战神农氏数万大军,且是在身陷对方所布下的地煞大阵的情况下。 这样的一战,怎么看都对伏羲氏不利。 风常清却已没有太多担心。 哪怕他此时此刻身上有着诸多伤口,日月龙鳞的光芒渐渐黯淡,先前诛杀姜炽的那强横一掌再难发动第二次,他的神色中也看不出多少危机感,反是透露出一股运筹帷幄的自信。 这种自信并不盲目,姜白鹤也不觉得可笑,甚至于当他以神念感应到下方上千伏羲氏日奇部族人体内伏羲神血激荡,齐齐展露伏羲真身之时,连他也是心中凛然,面露惊色。 在场日奇部族人大多都是神灵或神主的修为,更有甚者还停留在洞天境界,即便他们都觉醒了相当程度的伏羲神血,姜白鹤贵为神王,实力强大,按理说也不会太过动容。 他却偏偏还是为之惊动。 并非是因为这些伏羲族人的战力能够威胁到他而惊,而是他在这上千名伏羲族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磅礴战意与强大冲锋之势。 那种感觉,便仿佛伏羲氏从未在岁月长河中没落,只是因为一时的困倦而陷入沉睡之中,时机一到,他们便会自行从沉睡的状态醒来,重拾昔年的辉煌,以一股一往无前横扫八荒的强势姿态再度登临神坛! 热血仍在,战意不改! 伏羲醒时,万族皆颤! ...... “杀!” 震破九霄的杀伐之音响彻四方,若滔滔江河般流转在每一个伏羲族人的心中,他们的元气法力为之激荡,魂魄元神为之疯狂,体内伏羲神血若炽热岩浆一般滚烫,其势似火山爆发难以抑制! 仅瞬息之间,便是有不下百道经脉破损的声音在阳濉谷中响起,但接踵而至的并非是一阵阵身体上的虚弱之感。 相反,这些伏羲族人的战力变得更加强悍,撑破经脉溢出体外的伏羲神血溅洒入日月龙鳞之上,片片鳞甲光滑如明镜,折射天地之光,恍惚之间,似有大道共鸣,众人伏羲真身节节拔高,代替双腿的蛇尾不断摆动,直至最后,仿佛擎天之柱横亘于天地之间。 诸多伏羲氏日奇部族人祭起神兵法宝,有的为撼天长枪,有的为流星巨锤,有的为雌雄双剑,更有甚者直接从自己的洞天秘境之中取出战车,驭车而上,破空而行,周身法力透过日月龙鳞,经一片片鳞甲透射,龙气震荡,箭雨于顷刻间成形,转瞬之间不知取走了多少神农氏炼气士的性命,连也是在其中受到损伤。 姜白鹤眼见此幕,神色铁青,不由得勃然大怒,厉喝道:“当我神农氏数万大军和地煞七十二术是摆设不成?地煞七十二部听我号令,分散而击,每六部为一体,成六道轮回体系,待十二大六道轮回形成,引周天地煞之力逆转六道,以伏羲氏日奇部为阵眼,将他们统统祭炼为煞气!” “白鹤小儿,净会白日做梦,先受你阳图爷爷一掌!” 姜白鹤气息浮动,正值调兵遣将,统御大军之际,阳图却陡然甩动蛇尾破空而至,运转龙印天罡玄功,一掌盖下,罡气呼啸,龙威肆虐,将姜白鹤周身空间锁死。 ...... 第二百九十三章 破妄瞳经 “你作死!” 眼见阳图催动伏羲氏第十二任地皇印罡的绝学龙印天罡玄功杀来,以浩瀚龙威罡气封锁住自己周身空间,再以一道硕大掌印盖下,姜白鹤却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是心中升腾起一抹愠怒之意。 他姜白鹤虽与风常清相比,是后生晚辈,却也是实打实地活了上万年的人物,比起姜炽都还要年长几百岁,而阳图虽然外表粗犷,一身毛发胡须旺盛无比,年龄却也只有六七千岁,远不能与他相比。 至于修为,他乃是神王后期的层次,比起风常清都还要高出一个小境界,阳图不过神君后期的修为,足足落后他一个大境界,这样的人在他面前充其量只能算作一个小辈,寻常情况下姜白鹤连对阳图动手的心思都是没有。 即便对方不自量力地杀来,姜白鹤只需轻轻一掌将其轰走便是,是死是活全看后者的造化,姜白鹤不会太过刻意为难,毕竟在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一尊神王很少会真的对修为远落后于自己的神君下死手。 然而此刻阳图非但施展龙印天罡玄功杀来,言辞之间对姜白鹤还满是侮辱,一个比自己足足小了几千岁的小辈还敢反过来成自己为小儿,如此嚣张,如此大胆,姜白鹤若是不重惩一番,加上先前风常清一掌灭杀姜炽的那一幕,传扬出去旁人怕是会当神农氏是个笑话! “无知小辈,你既然一心作死,那我就送你归西!伏羲氏第十二任地皇印罡的绝学又如何?你小子练得还差了太多火候,花拳绣腿而已,我翻手间即可破!” 姜白鹤怒啸,体内法力滚滚,倏然间暴涌而出,在其身后凝聚出王者法相,与姜炽的王者法相不同,姜白鹤的法相并非是神农氏的火牛图腾之形,而是与他的名字相关,乃是一尊通体雪白,背生六翅的奇形巨鹤。 六翅颜色相同,但每一翅上所铭刻着的大道纹路却是各有所异,好似截然不同的六道出现于同一片空间之中,经过一个特殊载体,彼此间构成联系,遥相呼应,演化六道轮回。 “先天离火大道!” “先天水坎大道!” “先天风巽大道!” “先天泽兑大道!” “先天山川大道!” “先天冰魄大道!” 姜白鹤身后巨鹤法相扇动六翅,每一道翅膀掀动疾风,破开气浪之时都是化作大道利刃,穿透空间,于虚无中演化六道轮回体系,再于姜炽双手间融为实质,成六道轮回大手印。 “先天六道轮回,起!” 姜白鹤仰天暴喝,手中六道轮回大手印翻转,破开阳图的空间封锁,霎时间龙卷风暴肆虐,又有冰火两重结界与山川屏障横亘于空,将阳图以龙印天罡玄功激发出的龙威与罡气悉数抵挡,紧接着他便是化被动为主动,以先天冰魄大道凝聚八十一柄冰霜之刃,分别朝阳图双目与其他各处致命要穴刺去。 阳图心中一凛,目光游移,却终究没有退走,而是一面催动法力,一面继续用着老气横秋的语气对着姜白鹤哈哈大笑道:“姜小儿,你的能耐倒是比我想象的强不少,看来你这些年的修行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没有修到狗身上去。只不过,以你这半吊子的水平也敢妄谈先天大道,称什么先天六道轮回,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姜白鹤怒火更甚,却是没有开口与阳图争辩,而是面露冷笑。 以神王后期修为催动王者法相,构筑六道轮回,纵然如阳图所言,算不得真正的先天大道,这一招也足以杀死神王以下的任何存在,阳图不过神君后期修为,就算有龙印天罡玄功在手,也破不了他的六道轮回,故而在姜白鹤眼中,此时的阳图其实已经是个死人。 面对一个死人,又何须多费唇舌? 只是姜白鹤如此认为,阳图却正好相反,面对着这八十一柄以极致之速刺向自己要害的冰霜利刃,他的脸上并无多少惊慌之色,反倒是透露出与他性格不相符的沉着冷静。 冷静的阳图迟迟未动,任凭那八十一柄冰霜利刃向他飞速靠近。 姜白鹤眼中有异色闪过。 伏羲氏与万族交战,方才打下江山,统御整个神纪时代,有这样的光辉历史在前,伏羲氏族人的骨子和血液里永远不会缺少战斗的决心,坐以待毙这四个字是最不可能用来形容伏羲氏之人的,这一点,迄今已与伏羲氏打过不少交道的姜白鹤深知。 既然不是坐以待毙,那便只能是蓄势待发。 可等到杀器近身,自己的性命都危在旦夕,还能发出怎样的势? 难道伏羲氏的强大神通都是要等到性命攸关千钧一发之际方能够动用? 姜白鹤不理解。 因为他从来都只当自己是神农氏之人,他只记得自己姓姜,而不承认自己的先祖姓华,乃是伏羲神族六氏中的华氏族人。 历来对伏羲氏心存芥蒂的他自然不可能真的深入了解伏羲氏。 他的眼中只能看到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阳图的身上忽然间有神光闪现,比星辉还要璀璨,比雷霆还要快速。 姜白鹤将这些变化看在其中,却还是未能在第一时间理解,直到他看见那八十一柄冰霜之刃将要刺入阳图身体之内时,后者眉心间的异动,方才豁然明悟,瞳孔蓦然一缩,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 像是一柄利剑刺穿墙壁。 裂缝中有剑锋透出。 锋锐凌厉的剑气不断释放,将裂缝扩展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那一道缺口俨然已成为洞穴。 空出的部分本是虚无。 但因为剑身的填充,虚无的部分便不再有。 剑锋所指向的对面是空,也是虚无,但如果这一道剑锋足够快足够利,它也能在虚无的环境中再刺出一个洞口,继而用自己的剑刃将空出的部分填充。 充虚。 亦为破妄。 阳图眉心之间倏然寸寸裂开! 有一个眼睛大小的洞口浮现。 洞中有神光氤氲,大道轰鸣,法则组合,宛如另一重意义上的洞天。 但它既无伏羲神骨的支撑,也无盘古神人的托起,不属于三十三天太昊经的眼神,也不属于祭骨炼道典的拓展。 率先于眉心之间尝试开辟此洞的亦是伏羲族人,但却比太昊帝还要古老。 伏羲氏有二十六任地皇,地皇之上是三朝天帝。 太昊帝即位最晚,实力最强,但也只是就综合战力而言,大道法则号为三千,然三千为虚数,宇宙间道法何止千万亿万?纵是有般的智慧,也难以悉数涉猎,更遑论深入掌握? 太昊帝开创了三十三天太昊经,对应伏羲氏三十三脊椎骨,被誉为伏羲神族最强功法,受后世万代敬仰,然而除却三十三脊椎骨之外,伏羲氏族人的骨节还有许多,更为细小的经脉血络那更是数不胜数。 生命,是宇宙中最大的奇迹,即便是最普通的人族,也有属于他们的奥秘,曾在神纪时代为万族帝王的伏羲神族,身体奥秘只会更多。 强如太昊帝,也不过只开发了一部分,还有许多领域是他也没有涉及到的。 皇羲帝所创的破妄瞳经,便是由太昊帝也没有涉猎到的一个领域所开辟出的道法神通。 伏羲氏血脉强大,瞳力非凡,此为共识,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伏羲幼子便能拥有洞察方圆几百里事物的能力,当然,前提是对方并没有借助某种特殊力量施展强大的隐匿气息之法。 除却洞察之外,伏羲氏的瞳力还有着许多妙用,自蚩尤氏一统九夷,改称九黎之后,他们更是将伏羲氏的瞳力发展到了又一个巅峰。 九黎之名,由蚩尤姓氏演变而来。 蚩尤与同母弟八人,连其自己在内共是九人,均姓黎氏,方才号称“九黎”,即黎贪(蚩尤)、黎巨、黎禄、黎文、黎广、黎武、黎破、黎辅、黎弼,再加上族兄弟七十二人,共八十一人,即八十一个黎氏支系部族。 “蚩尤”二字,本义是指寄生在人体肚子里的蛔虫,九黎国奉此物为宗祖图腾神像,人们即以蚩尤为九黎国君之号,而非其本名。 以蛔虫为图腾,看上去很是匪疑所思,立意甚奇,仔细想来,也确有独到之处,蛔虫寄居人体,知晓人体之内一切动向,这其实就已经与伏羲氏瞳力的探查之效对应,且因为燧皇创立图腾修炼体系的缘故,观想蛔虫图腾,还会让伏羲氏瞳力的洞察之效更进一步。 但洞察之效,仅仅只是蚩尤在伏羲神族瞳力的基础上开创的九黎魔瞳的妙用之一。 伏羲氏瞳力虽强,但大多难以直接攻伐,当作神通使用,蚩尤氏所开创的九黎魔瞳,却恰恰弥补了这一缺憾,他将对于魔道的感悟与自己体内的部分伏羲神血相合,以双眼为载体,日日精修,瞳力早已与魔道气息相合,一念间可生魔道。 而论及攻击力与破坏力,魔道乃是世间道法之最! 但凡是与蚩尤氏交战过的人,都深知九黎魔瞳的可怕之处。 三十三天各族之中,能在瞳力上与其争锋的也就只有伏羲氏皇羲帝所开创的破妄瞳经。 阳图此刻所用的也正是破妄瞳经。 其眉心间洞口已成形,神光道法在其中氤氲而生,强盛无比。 称之为伏羲氏的第三神眼并不为过。 姜白鹤已震惊到无言。 破妄瞳经与第三神眼的说法他倒是听说过,但以往他从未看见有伏羲族人顺利施展出。 但就在此刻,如此强大,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绝世神通竟然在一个修为资历远逊于他的神君身上出现,这如何能让人接受? 他却已没有时间来气愤。 因为就在阳图第三神眼中的神光爆发开来之后,八十一柄冰霜利刃便是全部破碎,就连他的六道轮回也是有崩溃之相! ...... 第二百九十四章 九重焚天塔 阳图眉心间类似于第三神眼的洞口裂开,催动皇羲帝的破妄瞳经,道道神光绽放而出,宛若一尊伏羲氏的神皇强者踏空而行,手中提着一柄贯虹长枪,枪尖向前猛刺,有镇灭星河,崩毁六道的恐怖威能! 姜白鹤面色如土,此六道轮回体系乃是他由先天火离大道、先天水坎大道、先天风巽大道、先天泽兑大道、先天山川大道、先天冰魄大道构筑而成,即便如阳图所言,他对于先天大道的领悟还欠缺了许多火候,施展出的所谓先天大道实则只能算作伪先天。 然而他毕竟是神王后期的强大存在,修为上比起阳图有太多的优势,王者法相加持之下,以神王级雄浑法力催动的伪先天六道轮回,其中甚至还涉及了伏羲氏先天八卦的妙用,足以以假乱真。至少对于修为远逊于姜白鹤的生灵而言,后者现在所催动的六道轮回与先天大道无二,都能够使他们在其中毁灭沉沦。 毁灭之时,宛如天地破碎,重归混沌! 阳图的破妄瞳经却照亮了混沌。 自眉心间第三神眼中散发出的道道神光飞速闪耀,宛若盘古氏开天辟地时所挥舞出的一道道惊艳斧光,万般道法齐聚一身,形成一字,这一字回荡在阳图的心境之中,亦在神光的爆发下以一股无与伦比的强大威势告知众人。 破! 既是破妄的破。 也是破道的破! 姜白鹤的伪先天六道轮回在崩溃,分明是比铜墙铁壁还要牢固的大道空间,在阳图破妄瞳经的神光照耀之下,却是比随意堆砌的土墙还要脆弱不堪。 先天风巽大道所化的龙卷风暴仿佛被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张口吸入,归于平静,再未掀起丝毫动荡。 先天火离大道所化的熊熊烈焰若被九天瀑布浇灭,消散为丝丝青烟。 先天水坎大道所化的万丈潮浪似被无尽的沙土所抵挡填充,咆哮声怒吼声都在其中沉没。 先天山川大道宛如被天罚雷霆轰击,寸寸龟裂,连山脉都是被损毁,以不可挽回之势崩毁。 先天泽兑大道好似被伏羲氏所布下的八卦阴阳太极图所卷入,非但不能再为姜白鹤所用,反成了阳图的助力。 至于最后的先天冰魄大道,也是难逃一劫,八十一柄冰霜利刃被阳图第三神眼的神光轰得破碎不说,就连姜白鹤附着在自己身体表面的寒冰铠甲,都是在瞬间炸裂! 数不尽的爆鸣声在姜白鹤身上响起,造成的伤痕并不深,但却胜在密集,一股类似于万箭穿心的疼痛感霎时间传遍姜白鹤的全身,姜白鹤神血溅洒,面目陡然变得狰狞,因为疼痛而微微凹陷的双目竟似有丝丝裂纹泛起。 “区区神君,也敢仗伏羲氏皇羲帝的余威破我先天六道轮回,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姜白鹤吼声如魔,体内洞天秘境忽然大开,释放出一件弥漫着皇者之威的神兵,却并非刀枪剑戟一类的器物,而是一座九层巨塔,塔中每一层的楼阁上都刻有大道纹路,看似散乱,实则都处于一种奇妙的规章之内。 待得姜白鹤神道法力自体内扩散入巨塔内时,那些大道纹路便是齐齐如明灯般亮起,活灵活现,不断移动变化,竟似龙蛇游走,不多时浩荡天宇之内陡然多出一道伟岸身影,人首龙纹蛇身,周围遍布金光,又有滚滚焚天烈焰燃烧,连阳图以破妄瞳经催动的神光在接触到这些烈焰时,都有被熔化瓦解的趋势。 “连神光都能熔化?不是吧!” 阳图心中惊骇,浑身法力鼓涨,齐齐灌入眉心间第三神眼之中,正欲发动最强一击,以雷霆之势痛击姜白鹤。然而当看见那道伟岸身影逐渐与姜白鹤身前九层巨塔相融,霎那间似有千万火灵在天地间觉醒,以阳濉谷为中心,方圆万里之内的火系力量都是往这座塔中灌入,经提纯变作火系道法,使得姜白鹤威势暴涨之时,他的第三神眼不禁一顿。 紧接着其双目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连瞳孔都是猛然紧缩。 “燧皇的九重焚天塔?!这等宝物不是一直由燧人氏守护,放在汤谷之中的么,何时落到神农氏的姜鸟儿手里了?” 阳图心中所想,姜白鹤自是不知,他也无需理会,因为在他从洞天秘境中取出九重焚天塔之时,他所想的便是彻底了解阳图的性命。 “请火纪燧皇之灵!” 姜白鹤法力激荡,声震四方,九层巨塔之中果有无尽烈焰燃烧,隐约间可窥见那一道人首龙纹蛇身的伟岸身影。 “诛杀伏羲氏!” 提及“杀”字,姜白鹤双目猩红,神王后期的雄浑法力齐齐涌入九重焚天塔中,于每一层中召唤出一道龙形火灵,分别承载一股火系道法,顷刻间纷纷从九重焚天塔中脱离,跟随姜白鹤的心念,朝阳图扑杀而去! 九大火龙横贯虚空,无穷烈焰燃烧,所过之处无不是升起惊天浊浪,便连下方那些正在奋力厮杀的伏羲氏与神农氏大军,也是立时感觉浑身燥热无比,体内水分急剧流失,修为低微的炼气士承受不住,大多数都直接被蒸发成了虚无,唯有境界的存在催动法力,尚能勉强维持。 但看他们浑身汗液如雨下的模样,显然也是支撑不了太多时间。 姜白鹤这一招太过强大,太过毒辣,九条自九重焚天塔中诞生的火灵飞舞,宛如九轮极速移动的烈日,九日当空,火系能量何其磅礴!莫说是神灵、魔灵这些层次的存在,就是与他同级的神王,此刻也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仿佛稍有不慎连体内法力都会被蒸干了去! “姜白鹤,姜小鸟,你他娘的......” 阳图瞳孔紧缩,眼见承载了火纪燧皇余威的九大火龙向其绞杀而来,他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却也感受到了极大的讽刺。 伏羲氏与女娲氏皆是燧皇之后,神农氏又是伏羲氏的分支,而今双方刀兵相见,姜白鹤身为神农氏神王,动用的手段竟是借用火纪燧皇之力,来杀伏羲氏的族人,岂不相当于祖先再生,行的却是诛杀后辈之事么? 阳图只觉脸上一片火辣,心中躁动无比,怒骂几句仍不解气,他索性将怒火与法力都灌输于自己眉心间的第三神眼之中,全力催动皇羲帝的破妄瞳经。 “姜小鸟儿,老子今天要一眼瞪死你!”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借十万八千剑,一念成道开天门! 一线峡。 天已黄昏。 残阳如血。 最后的余晖倾洒而下,照在诸多与炼气士的残肢断臂之上。 伏羲氏太昊帝为栗陆氏留下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终于被破,八条水流支脉崩毁,彼此之间再难汇聚。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线峡中再无水脉。 至少在此时此刻,一线峡中便多出了一条全新的河流。 以成千上万的与炼气士之血铸就的血河! 这其中有栗陆氏族人的血,却也不乏神农氏大军的血。 刑天出征之时麾下共有三十万零五千三百八十四位军士,星夜疾驰,跨越数十万里,连破七部,折损三千余众,尚还剩下三十万零两千余人,算下来也的确称得上是三十万大军。 然而此番与栗陆氏一战,刑天折损部将与军士之多,足足超越了破七部之时伤亡数量的十倍不止! 先前与他一同冲入一线峡中,与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对抗的姜震离与姜太一等共计八人,无一人生还,皆是葬送在了先天八卦水龙大阵之下。 他们的死却有价值。 以八位的血液与一身修为灌输入八条水龙的体内,使得八卦卦象之中多出一股血脉屏障,短时间内难以互相组合,变化为杀阵,这自然就营造出了破阵的最好时机。 刑天也的确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和努力,一瞬间连连斩出八斧,将最原始的八卦卦象斩灭,第九斧破去阵眼,使得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彻底崩毁! 破去此阵,神农氏大军便可长驱直入,扫平栗陆氏,化作一柄凌厉剑锋直插轩辕黄帝的心脏要害! 刑天的脸上却并没有明显的高兴神色。 他只是拖着那已分不清是沾染了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一线峡残垣断壁的最深处,拾起那柄已有了些许凹陷痕迹的大斧,高举过头顶,再用着比雷霆轰鸣之声还要响亮许多的音调朝四面八方厉声喝道: “神农氏尚能一战者,随我冲锋,以栗陆氏之血,祭奠我神农氏死去的将士!” “杀!” “杀!” “杀!” ...... 为将者一呼不止百应,只要实力与威信足够,千万之众都能听其号令。 刑天多年执掌神农氏兵权,威信自不必说,方才一马当先破去伏羲氏先天八卦水龙大阵,更是将他的魔王之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栗陆氏数万上下一心,由族长陆伯涯亲自带领,祭炼帝兵先天坎水图腾柱,帝威扫平四周,若非刑天号令三十万大军齐齐祭出火牛图腾与身上的法宝,光是这股帝兵帝威,便能让他们元气大伤。 然而即便刑天等人抗衡住了栗陆氏的帝兵,他们的损伤也不小。 神农氏军队善于平地作战,布阵迎敌,相较之下攻城拔寨之事他们其实并不精通,刑天出奇兵东进,星夜疾驰突袭,又因其本身骁勇,这才连破七部,到了栗陆氏一线峡中,先天八卦水龙大阵未破时,栗陆氏只要据险而守,不时派出强者以神通骚扰,便能让神农氏头痛不已。 若是不只神通骚扰,还祭炼出帝级神兵之外,神农氏大规模损兵折将那是再所难免。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此刻静躺在一线峡周围再也无法醒来的上万神农氏军士的尸体,便是最好的证明。 刑天并非愚笨之人,这一幕他早有预料,然而预料到并不代表拥有改变它的能力。 若想急速突进,与轩辕黄帝正面交战,破栗陆氏是必做之事,无法绕开。 而破栗陆氏的前提,便是要除去伏羲氏太昊帝在一线峡中布下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 他的确做到了,成功破掉了此阵。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所付出的代价是葬送数万神农氏军士,以及八位将来有可能修成神王甚至更高层次的神农氏年轻强者的性命。 后悔么? 无悔。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便是如此。 刑天发动此战虽不是为了成就自己的名声,却是为了让姜榆罔的帝位能够坐得更稳更久。 帝位的辉煌与荣耀是用什么堆砌而成的? 矿石? 铜铁? 金银? 都不是。 是血! 是泪! 是数不尽的森森白骨堆砌而成! 乱世多饿殍,人命如草芥。 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钉在案板上的事实! 从刑天下定决心为了姜榆罔的帝位而发动此战的那一刻起,他麾下的所有将领军士,便都成了他与轩辕黄帝博弈的棋子,包括他自己。 其中的区别,无非是将与卒的差距。 卒冲锋在前,最容易死,将却一定要运筹帷幄,战至最后一刻。 但凡有些见识之人,便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刑天当然也明白,但他还是选择了与卒一起冲在最前面。 不是因为他一心求死,而是他知道唯有如此,方能在最大程度上激发起自己麾下军队的战意。 风常清能调动伏羲氏日奇部族人的战意,有他自己的方式。 刑天又何尝不曾有? 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便是他的方式。 此举自然会为他带来很大的危险,然而危险并不意味着死亡,至少他的体内有一股决心,在大战凯旋回到伊川面见炎帝姜榆罔时,他不会那么轻易丢掉性命。 神来杀他,他便杀神! 魔来杀他,他便屠魔! 干戚之舞,猛志常在! 热血壮怀,初心不改! ...... “杀!” 刑天持斧大吼,一人怒啸之音毫不逊于身后二十余万神农氏大军的震天杀伐呐喊之声。 将姜震离、姜太一等人的尸骨收入自己的洞天秘境之中,刑天一跃而起,浑身魔威爆发,盖过日月光辉,重重黑暗魔气之中,但见一道斧光劈开阴阳,穿透虚空,直朝手握先天坎水图腾柱的陆伯涯面门杀来! 陆伯涯暗自惊呼,正欲引诸多之力再度祭炼帝兵,却陡然感应到自己身后的栗陆氏所剩法力皆已不多,若是再祭炼一次帝兵,即便可以重创神农氏大军,但栗陆氏也将再无多少战力,待得刑天回过神来,等待他们的绝对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陆伯涯心思运转如电,当下果断撤走帝兵,藏入自己的洞天秘境之中,与此同时,他浑身法力爆发,亦是高声喊道: “剑来!” 一言出,法相随,陆伯涯身后王者法相浮现,高约数千丈,乃是一尊剑士装束的持剑巨人,相貌与陆伯涯有七分神似,令刑天动容的却并非陆伯涯的王者法相,而是他这一声厉喝落下之后,在场所有与炼气士身上所发生的异变。 锵! 陆伯涯一声剑来,在场所有修成洞天境界以上的族人皆是不自觉地运转起体内力量,打开洞天秘境,霎那间一道道神光暴涌,诸多神兵闪现,但所发出的声音无一例外,皆是剑鸣。 栗陆氏在神纪时代被伏羲氏分封为水龙氏,世人皆知他们善于水利之事,却很少有人知晓其族人多善剑术,作为栗陆氏的当代族长,陆伯涯的剑术自然是这一任之最,只是以往他很少与人动手,旁人都不曾看到过他真正的剑术。 而今刑天战意暴涌,杀气大作,以魔王之威手持大斧杀来,帝兵难以再祭炼,陆伯涯自然也只能动用自己的真本事。 其一声剑来,引动四方剑鸣。 无论是栗陆氏还是神农氏之人,只要体内洞天秘境藏有神兵层次的剑器,便都逃不过陆伯涯的感知,一瞬间足足有十万八千道神剑向陆伯涯所在方向飞来,随他神念而动,于其身前形成强大剑阵。 陆伯涯脚踏罡斗,立于虚空之中,周身气潮起伏,若滚滚海浪波动。 诸多神剑剑气加持之下,陆伯涯脸上再无多少惧色,反是屈指一弹,以指剑将刑天斧光错位,口中哈哈大笑道:“我借十万八千剑,一念成道开天门!刑天,可杀得你否?” 刑天闻言,亦是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狂野,也透着十足的魔性。 “匹夫之剑,纵开得天门,又岂能飞升证道?倒不如看我一斧,杀得日月无光!” “日月无光?”陆伯涯初时一惊,但转瞬便是面露冷笑:“神农氏以火为德,火对应光,你杀得日月无光,便是自断本源,离死不远!” 刑天横握大斧,磅礴法力运转,魔道气息爆发,忽而仰天狂笑道:“我刑天一怒便是火,怒火燎原,即为光,何须借那日月之芒?” “陆匹夫,你且看仔细了!” 滚滚法力运入斧中,刑天周身风雷并起,双目中怒火升腾,蓦然间其体内血脉沸腾燃烧,将皮肤炙烤得赤红无比,他本未曾修炼火纪燧皇时代的功法,但他此刻的举动和反应,与跨越时代重回火纪无二。 恍惚之间,刑天似真的成了一团火,一团最早诞生的宇宙本源之火,没有柔和,没有温热,有的只是狂暴,只是霸道! 刑天周身火光激射,正要将火系道法悉数融入斧中,劈向陆伯涯,却陡然感觉冥冥之中有一道弥漫着皇者之威的器物与自己体内的火源建立起了联系,要抽走他的火系道法,作为己用。 “这是......九重焚天塔?不可能,汤谷距离此处太远,就算九重焚天塔有什么异动,也不可能......等等,我神农氏似乎有一件九重焚天塔的仿制品,难道......”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刑天动作放缓,陆伯涯感应敏锐,自知此乃不容错过的绝妙良机。 锵! 十万八千口神剑铮铮而鸣,剑剑高悬,释放十万八千剑意,彼此揉合,终成无上剑道。 “我借十万八千剑,一念成道开天门!” 陆伯涯一指成剑,从十万八千神剑剑阵缝隙中透出,剑成之时,天地震颤! 万道共鸣! 远在数千里之外,风常清洞天秘境之中的秦苍忽而心神大震,只觉背后沧澜剑将要出鞘破空而去! ...... 第二百九十六章 先天易昜道 姜白鹤手中的九重焚天塔,的确如邢天所料想的那般,并非火纪燧皇时代的真正九重焚天塔,而是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广集能工巧匠所仿制的一件皇级神兵,威力比起真正的九重焚天塔弱了许多。 但即便如此,它也是一件货真价实的皇级神兵,其中皇者之威浩荡,唯有神皇强者方能完美掌控,姜白鹤说是请火纪燧皇之灵诛杀伏羲氏,无非是汇聚了神农氏地煞大阵的威能与阳濉谷方圆万里之内的火系力量,激发出这件九重焚天塔仿制品中仅存的一丝燧皇余威。 而这一丝余威也并非是燧皇本尊所留下,乃是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将自己修行火纪燧皇时代功法的一丝感悟刻在伪九重焚天塔上,进而形成。 伪燧皇之灵,伪九重焚天塔,加上先前的伪先天六道轮回,姜白鹤的身上有着太多介乎于真假之间的东西存在,究竟是真是假,他自己当然心知肚明,但落在旁人的眼中,无疑就变得模棱两可,难分真伪。 所以当姜白鹤从自己的洞天秘境中取出伪九重焚天塔,再借助地煞大阵之威催动这件皇级神兵,以阳濉谷为中心,吸纳方圆万里之内一切可以动用的火系力量时,在场绝大多数人口中都是响起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尤其是当他激发出九大龙形火灵之时,众人的惊呼声更是达到了最盛,当下便顾不得与敌方厮杀,而是自己催动元气或法力,以极速退至安全区域,如此一来,神农氏地煞大阵自然就开始出现大规模的散乱。 姜白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满意一笑,毫不担心,神农氏地煞大阵虽强,但伏羲氏日奇部族人经风常清一掌灭杀姜炽之后,战意已然大涨,正是气势最强之时,即便凭借兵力上的优势与阵法之威到最后能将他们吞掉,神农氏所付出的代价也会相当惨重。 地煞七十二部的真正统御者乃是坐镇后方的姜承,姜白鹤等人不过是代为管理,若是在阳濉谷中折损了太多兵力,回到伊川,姜白鹤不好向姜承交代。 一番权衡之下,也只有将分散的地煞大阵威能汇聚于自身,催动伪九重焚天塔,聚集方圆万里之内的火系力量,以无穷神火燃尽伏羲氏的道法神通,才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法。 姜白鹤的想法本没有错,只是他太迫切地想要将阳图等伏羲氏日奇部重要人物除掉,而忽略了正在数千里之外与栗陆氏交战的刑天等人。 九重焚天塔一出,即便只是仿制品,但以皇级神兵的威力,吸纳方圆万里之内的力量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姜白鹤此举将九重焚天塔的威能提升到了极致不假,但刑天以及神农氏军队的威力都将有相当一部分的削弱。 若他能火速击溃阳图等伏羲氏日奇部的重要人物,前去支援刑天,倒是不会影响到大局,若是不能,这场战斗,神农氏获胜的几率便要大打折扣。 因为,轩辕黄帝所派出的援军已然动身。 ...... 一线峡。 以往的巍峨与险要之势皆已不复。 如今的一线峡,早已只剩下破烂不堪的岩石以及碎裂到难以辨认的残肢断臂。 青山变作了死山。 清水变作了血河。 如此巨大的转变,足以令得许多人为之惊动。 但对于久经杀伐之人,强烈的血腥气息与恐怖场景非但不能干扰到他们的意志,反而很有可能使他们发挥出远超平常的战力。 刑天的体内有血与火在燃烧。 他的身体在膨胀,法力在暴涨,此刻的他,无论是攻击力与防御力,相较于平常时期都有了很大的提升,直追魔皇强者! 但他却未能在第一时间释放出这股强大的力量,轰向对面的陆伯涯,不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有着犹疑,而是因为姜白鹤催动伪九重焚天塔,已然对他体内的火系力量造成了影响,甚至于他麾下的二十余万神农氏大军,此刻也是有着明显的异样反应。 若是刑天以自身法力镇压异动,倒未尝不能摆脱伪九重焚天塔的影响,但如此一来,他想要再度蓄势发动足以镇压陆伯涯的道法神通,便又要多出不少时间,更为关键的是,一旦他有所分神,以陆伯涯的个性,一定会趁机抢攻,反倒将占据了主动权的他变得被动。 陆伯涯出手的速度却是比刑天所想的还要快! 在后者犹豫是否要暂时放弃体内的火系力量,动用其他手段时,陆伯涯已然有了大动作。 足足十万八千道神剑在他周身萦绕,每一柄剑都是不可多得的神兵,都可用来充当攻伐之宝。 陆伯涯却没有选择其中任何一把剑。 他只是以自己的神念控制这些神剑,形成玄妙剑阵,再将十万八千剑的剑气与剑意悉数汇聚于自己的体内,最终压缩于自己的食指之上。 那一刹那,他食指中的血肉都变作了大道纹路。 用以承载剑气剑意,形成他自己的剑道。 这世间修剑的人有很多,但精于用剑的人却不多,悟出属于自己剑道的人更加稀少。 陆伯涯却已悟了。 他的剑道分作两字。 一字为易,一字为昜。 日月为易,故易者,实乃阴阳也。 混沌之后,阴阳为宇宙本源之道,此为修行者的共识,但维持宇宙间阴阳平衡之道,却很少有人知。 直至陆伯涯悟出易道,并将其提升至先天层次,他才知晓易道乃是维持阴阳平衡之道。 易者,百般变化,于日月中交替,于中共存,用来分割阴阳,维持平衡,的确最合适不过。 至于昜道,也与易道相近,在象形古字中,昜上部为“日”,下部为神话传说居于日中的“三足乌”的象形,三足金乌,向阳而生,为极阳之道,将其作为部族图腾,可获得至阳至刚之力,若将其作为剑式,金乌大势一成,也可直接从太阳中借取力量。 故而陆伯涯一记指剑刺出,分明直来直去,却宛如大日轮盘横扫,有烈火燎原之势。 栗陆氏的别名却是水龙氏。 水龙氏中最不缺的便是的水脉,作为栗陆氏的族长,陆伯涯对栗陆氏水脉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他这一剑率先攻向的也不是刑天,而是栗陆氏的各处水脉。 一记指剑,先天昜道显化,以天地为烘炉,焚烧万物! 一记指剑,先天易道显化,化极阳为极阴,引出潮浪! 有水柱参天而起,宛若飞龙冲霄。 陆伯涯立于十万八千神剑中,一指终于刺向刑天,先天昜道与先天易道交缠,合成先天易昜道,宛若日月交替,生灭轮回,惊艳剑芒从指尖透出,大开天地之门户! “我借十万八千剑,一念成道开天门!” 他于剑出之际放声高喊,宛若醉极狂歌,终一剑破出天外,刑天却是不曾看见。 因为就在陆伯涯指尖剑芒落下之后,他项上人头便直接与骨节脱离,飞出万丈之远,魔血洒遍天地! ......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一剑破至九重天! 陆伯涯借十万八千神剑之力,引入体内,一指成剑,一念成道,剑吟声响彻之际,剑威洞开天地之门户,形成惊世异象,涵盖亿万里不止。 而他以先天易昜道所凝的本源指剑也的确破出天外,剑光呼啸之际,非但将刑天枭首,还在极快的时间内跨越了三十三天彼此间的重重位面空间屏障,暗合先天易道之意,一剑出,成阴阳分割之线。 ...... 伏羲氏太昊帝与万族交战,致使盘古氏所开第一元始乾坤洞天碎裂,分化三十三天,本意是将第一重天作为根基,统御万族,后面三十二重天依次次之,第三十三重天最末。然而太昊帝开辟途中意外遭受变故,导致本该属于第一重天的道法资源大多朝第三十三重天倾斜,隔在中间的三十一重天也是因此受到影响,强弱顺序转换。 第二重天。 三十三天之中最为原始蛮荒之地,其资源之贫瘠,道法之缺失,比起第一重天都犹有过之,毕竟后者虽然因为开辟之时横生变故,未能成为伏羲氏的本部,但却是据传藏纳了盘古氏宝藏之地。 盘古氏始祖开天辟地,创神道境界,且是古往今来唯一一尊真正的神帝,即便他已身死,残余的大道气息也足以构造许多神迹,只不过更多时候这些神迹都处于隐藏的状态,不曾被人发掘而已。 故而作为融合了第一元始乾坤洞天故土最多的第一重天,即便大多道法都已在昔年转移至第三十三重天,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残余的道法程度,也不是第二、第三重天等相对原始的宇宙世界所能比拟的。 只是若论及土地空间的大小,第一重天的确是居于三十三天之末。 曾有不少生活在更高层次的世界中人笑称第一重天是弹丸之地,这个称谓虽然有很大程度上的夸大其词,但论及世界大小,第一重天的确不如其余位面。 然而就在今日,就在此时,却是有一道惊艳到足以分割阴阳的冲霄剑光从最为狭小的第一重天中飞出,破开了大气层,穿透了位面阻隔,宛如一根擎天巨柱,就要扶摇直上,捅破高不见顶无边无际的苍穹! ...... 原始蛮荒之地,所造就的生灵自然灵智相对低下。 相较于偏向用头脑解决问题的人族,生活在第二重天的生灵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便是习惯用最原始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解决麻烦纠纷。 最原始简单直接有效的方式是什么? 毫无疑问,两个字,暴力! 以暴制暴,以战止战,这是第二重天大多生灵所遵循的准则。 只是长时间习惯于依赖自己的拳脚,血性充足,理性却免不了少了许多,同样地,他们也会很少思考,就算破天荒地思考,也难以想出个所以然。 恰如此刻这一道惊艳剑光若陨石流星般划过第二重天的宇宙空间,路经各处星系,出现于诸多生灵的视线当中,他们的反应却无外乎三种,要么震惊,要么敬畏,要么茫然。 没有谁真的知道这一剑为何而来。 同样没有谁看出这是由先天易昜道所化的剑光。 这并不代表偌大的第二重天中,竟无一个实力在陆伯涯之上的强者,只是这些强者早已在原始的暴力搏杀中迷失了正确的方向,太过专注于肉身强度,忽略了道法,也掘弃了了芸芸众生生来便有的思考与探寻能力。 陆伯涯的剑道,只有两字,但这两字却都与先天大道息息相关。 一群连后天大道都未能完全参悟的生灵又如何能领会先天大道的奥妙? 他们自然不会识得陆伯涯这一剑。 “莫科萨多撒不拉,摩柯呓明布拉托。” “摩多图满,汩罗?” ...... 第二重天不知名的一处中等星系内,一群衣着相貌皆是十分古怪的生灵立于一颗生命稀少,资源缺失的土黄色星辰之上,看着陆伯涯这跨越了天域的飞来一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而他们的交谈语言也是十分晦涩难懂,至少对于秦苍那一时代的玄域中人而言,即便是饱读诗书的大儒,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也会感觉如闻天书,换作是一些脾性暴烈之人,想来会直接面容扭曲,控制不住地拍案而起,大声怒斥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只是三十三天,亿万生灵,种族千千万万,语言、道法、风俗、习惯等等差别何其之多? 即便是伏羲氏在神纪时代统御天下之时,各族间的差异也还是多如牛毛,数不尽的种族之间难以进行正常交流,你不懂我,我不懂你,你当我是怪胎,我当你是变态......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棘手情况之下,伏羲氏却还是统御天下,掌控万族近百万年,缔造了一个时代的璀璨与辉煌。 此族,何其不凡! 只可惜昔年的荣耀若是没有今人来继承,那便只能始终停留在过往,无法有再现之时,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种轰动的大事与伟岸的神迹也会被人们所淡忘。 终在岁月中蒙尘。 ...... 陆伯涯的剑上也有岁月的痕迹。 却不是因为他的剑威在被侵蚀,而是因为他这由十万八千神剑加持之下所发出的一剑,在剑成之时便与先天大道相融,变得极快,宛如极致。 若是世间万物真有极致一说,那极致的速度将意味着什么? 已不单单是跨越空间那么简单。 而是与空间相合。 你在动,空间也在动,动的方向相同,意义却不同。 你的动,是为了牵引空间,而空间的动,却是牵引时间。 时间,即岁月。 陆伯涯这一剑的剑速俨然宛若极致。 所以他这一剑上理所当然地有了岁月的痕迹。 岁月流逝,能使黑发人变白发人,白发人变枯骨,但如若岁月的流向逆转,不再往后移动,而是在不违背宇宙自然之道的情况下,有规律地往前移动会如何? 宇宙的自然之道,时间永远是向后流逝。 但如果以其中一个事物为载体,使这个载体经历另一重相反意义的时间流转,彼涨此消,情况便会不同。 以人为载体,人不会走向衰老死亡,而会始终保持鲜活年轻。 以剑为载体,剑的威力不会削弱,而会一直维持着鼎盛状态。 陆伯涯这一剑正是如此。 哪怕他的剑已经出了第一重天,又历经第二重天、第三重天、第四重天等等截然不同的宇宙世界,他的剑也没有丝毫变弱变慢的迹象,一如他借十万八千神剑,御剑将刑天枭首之时那般。 转瞬之间,陆伯涯的剑光便是再度突破阻隔,降临第九重天。 ...... 第九重天,一处下等星系的暗灰色星辰内。 大山绵延,城郭无数,又有水泽分布,起伏如卧龙,比起第二重天的蛮荒之地要好了太多。 一座整体形状神似鼎炉的巍峨城池之中。 正有浩瀚无比的火系元气被调动,随一人心念掌控,若被磁石吸附的磁铁般,齐刷刷朝城内的一座并不算多么起眼的铁匠铺汇聚而去。 铁匠铺,本为打铁铸器之地。 器胚少不了重锤打磨,同样也少不了烈火煎熬。 凡人铸器普遍以凡铁为器胚,至于焚烧器胚之火,大多也是用一堆堆干柴点燃而成,无甚奇异之处,正因如此,以修行者的眼光来看,凡间之器不管雕琢得多么精美,打造得多么耐看,终归是外强中干,上不了什么台面。 故而修行者所持利器,历来都是由同为修行者的存在打造。 此刻纷纷朝这件铁匠铺涌来的浩瀚火系元气,便是恰好印证了这间铁匠铺的主人是一个修为不弱的修行者。 锵! 铿! 铛! 伴随着浩瀚火系元气的灌入,铁匠铺中的金铁碰撞之声更加频繁,并且每一次的声音相较于上一次都会有着细微的不同,若非这些声音中并无明显的乐曲音调联系,旁人怕是会不禁以为此处打铁之人还是个精于音律的大家。 咔嚓! 打铁声愈加频繁,也愈加强烈,炼器者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不能自拔,沉浸其中,然而这间看上去本就不怎么起眼的陈旧铺子,却是无法在炼器者如此高效的操作下支撑太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四周墙壁便是出现了二十余处绵延数丈的裂缝。 若是再这样下去,器未铸成,墙倒是会率先塌了,实乃奇事一件。 “诶,周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打铁铸器之前先将你这间铁匠铺周围的墙壁修的牢固些,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弄得我每次到这来看你炼器,都得闻一鼻子墙灰。” “哈哈,秦兄,你这距离都只隔一线的强势人物,难道还怕我这满屋子的墙灰不成?洞天极境的炼气士不是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洞天么?你随便开一道洞天,不就把这些墙灰排出去了?” “我怕一时失手,连你这整间屋子都拆了......而且说了多少次,我主修的和你们不同,不是元气,是灵力,我现在是悟道极境,并非洞天极境。” “哎呀,悟道极境洞天极境不都差不多么?反正距离都还差一线。” “是啊,一线之差宛如鸿沟,真不知我秦御风有生之年能否成就......话说回来,你将此剑炼成神兵的概率有多大?” “三......”后面一个“成”字尚未来得及说不出,周姓打铁汉子便猛然感受到一阵强烈异动,恍惚之间若有一柄逆天神剑破空而来,震动九霄! 此刻,正是陆伯涯那一道惊艳剑光降临第九重天,经过这颗星辰之时! ...... 第二百九十八章 以道撼道,以剑对剑! 陆伯涯一剑破至九重天,以先天易昜道为根基,十万八千神剑剑气为引,剑光穿透重重星系,甫一经过第九重天,便是引起轩然轰动! 不仅仅是那居于一处下等星系的秦御风与周姓打铁汉子等人注意到了这一惊世奇观,第九重天诸多居于中等星系甚至上等星系的强大存在也是注意到了此方动向,其中还不乏与陆伯涯同为神王级的强者。 轰! 一尊体型庞大无比,头生触角,背长肉翅,浑身上下布满了诸多眼球大小的毛孔的魔王猛然运转法力,周身力量若星河倾泻,遽然间破出其所在星辰的天穹位面,来到第九重天的茫茫宇宙之中,随着他身上的大道法则气息自然流露,许多与他距离较近的星辰皆是开始颤动,恍然间竟还有一丝碎裂之象! 这尊魔王的意图却并非真的想毁灭周围这些星辰,只是他方才正值闭关修炼之时,突然耳畔传来一声惊天震动,第九重天的空间位面震颤,似被一道剑光切过。 他虽只是魔王初期的修为,但论及感知能力,却丝毫不逊于陆伯涯之流,后者借十万八千神剑之力,一剑登临九重天,乃是惊世创举,难以复制,但对于与陆伯涯境界相差不多的存在而言,想要查探出这一剑的门道,却并非不可能之事。 先前的几重天中,以原始蛮荒之地居多,虽也有神王乃至神皇级的存在,但大多是以肉身证道,对于道法神通的理解与运用有很大的欠缺,陆伯涯的先天易昜道又十分罕见,方才被视作无从探知的神迹。 但第九重天却不同,此方天域的大能,无论,大多都是善于推演道法之辈,便是这尊论修为还要次上陆伯涯一线的魔王,在踏出所在世界的天穹,来到茫茫宇宙中,遥遥瞥见陆伯涯那快如流星的一剑后,很快也是有所察觉。 “易道的气息......奇怪,此道乃是阴阳的分割之道,极难修炼,就算是神皇强者,也不敢说能真的将其悟透。为何这一剑中所蕴藏的易道气息却如此强大?隐隐间甚至还跳出了后天易道的范畴......不好!难不成是某尊先天神王乃至先天神皇出世,要攻占第九重天不成?!” “他奶奶的!拢共三十三重天,不到万年的时间老子就给绕了小半圈,原以为到了新地方就能过上几百年的安稳日子,谁晓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连第九重天都不安稳了。老天爷啊,你可真他娘的不开眼,一点都不照顾我这种白手起家的后天生灵。唉!世风日下,道德沦亡,我心甚忧啊......真不知这东奔西走的日子何时到个头?” 这尊魔王明显也是猜想能力惊人之辈,脑海中甫一涌现出这般想法,便是在以最快的速度思考应对之策,转瞬之间,他甚至连要将自己的洞府搬迁至何处,自己的妻儿与门徒如何处置等等问题都想了个遍。 而他思考速度极快,身上反应也是丝毫不慢,当下法力涌动,化作一道硕大光轮,于周围重重虚空中切出形似刀痕的波纹,赫然是要动用空间大道返回住所,先将自己的修行洞府搬走,免受牵连。“管你们打不打,老子只管独善其身便是!” 相貌奇特的魔王咬牙发狠,周身光轮转动愈发频繁,空间大道倏然铺展成为漩涡,眼看就要将其身形笼罩而进,却是有一阵戏谑笑声从远方遥遥传来,声音之中法力波动极强,顷刻间便是将这尊魔王所凝聚出的空间漩涡震散。 “司晨魔族虽不如九黎魔族那般实力强劲,足以在三十三天中争霸,却也是在魔纪时代与阳侯等氏族一同兴起的庞然魔道势力,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胆小如鼠,只会东躲西藏的货色?司空举,你可真是给司晨魔族长脸!” 提及“长脸”二字时,来人可以咬重了语气,其反讽之意显而易见。 被称作司空举的司晨魔族之人嘴角一阵抽搐,脸上青红交加,魔道气息于瞬间爆发,化作一声针锋相对的大吼:“赫连老儿,老子再怎么不济,身上流的好歹也是司晨魔族的血,有司晨魔皇的血统。你他娘的再看看你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鸟样儿,自号什么赫连神族族长,其实就是个光杆司令儿,稍微有点儿脑子的谁会听你调遣?” 言及此处,司空举不忘添上一声充满讽意的冷笑:“你这老儿修了大半辈子也仅仅神王初期修为,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神王境界的寿命就得被你败光。可叹你孑然一身,光棍一条,到死连一个娘们儿的滋味都没尝过,嘿嘿,你裤裆下的小鸟怕是都寂寞得生出老茧了吧!唉,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 赫连雄从茫茫宇宙深处走来,若踏于星河古路之上,他外貌虽是中年模样,且两鬓发白,但气质上佳,衣袖飘飘之时本是一副不拘一格的宗师气派,不料司空举言语恶毒,句句直戳要害,使得他额上几乎渗出青烟,其面色自然也谈不上多么和善出彩。 “区区燕雀也懂鸿鹄之志?本座无非为了证得长生大道,修炼长生之法,这才不近女色,否则以本座的气度容貌,不知有多少女子投怀送抱?”赫连雄本想同样对司空举恶语相向,但念及自己好歹是一尊饱读诗书的光明神王,若是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就被挤出怒火,姿态宛如泼妇骂街,岂不自己落了魔道下乘,与司空举无二? 故而他踌躇片刻,也只是板着脸反问了几句。 司空举却是丝毫不减气焰,哈哈大笑道:“赫连老儿,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告诉你,老子在司晨魔族中只能算作中人之姿,但面对你,我硬是有种自己是绝世美男的从容自信。建议你还是去多修炼一下火系大道,省得脑子进水,排不出来,影响眼力和智力。” 赫连雄勃然大怒,再也顾不得什么气度,怒极而笑道:“老子就算丑的没有女人喜欢,也比你强,娶了十几个美娇娘,多年却没有一个子嗣,你还是趁早改名,叫司空不举算了!” “老儿安敢如此欺我?!真当老子不敢与你一战不成?”司空举喝声如雷,罕见地战意磅礴。 赫连雄却并无斗战之心,只是冷笑道:“当本座怕你不成,只是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应对栗陆氏族长这天外一剑。” “哼!不就是一剑......等等,你说这是栗陆氏族长出的剑?” “废话,本座曾与栗陆氏打过诸多交道,岂能感知不到陆伯涯的气息?” “不可能,陆伯涯我听说过,与我一样的后天生灵而已,怎能以先天大道为剑,破至九重天阙?” “呵呵,本来是不能,但陆伯涯多年不出剑而养剑,一朝剑出单是剑意就能俘获诸多神剑之力引为己用,重重叠加之下有此剑威也不足为奇。” 赫连雄目光闪动,忽而话锋一转,再度言道:“能逼得陆伯涯出这一剑,想必栗陆氏遇到了大麻烦,这世道还真是要变天了啊!” “管他娘的变不变天,麻不麻烦的,老子只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他什么争霸天下种族争斗的一概与我无关,别波及到我就行。”司空举道。 “所以说你不仅鼠目寸光,而且愚不可及!乱世之中大战四起,你以为就只有栗陆氏遭殃?陆伯涯一剑登临九重天阙,已是强悍至极,但这一剑却耗光了他所有的底牌,能逼得他出这一剑的只有比他还强的对手。那等存在,若是统领一军,征战天下,你觉得谁能置身事外?覆巢之下无完卵,想要独善其身,也是需要本事的,就你这怂样,指不定哪天死得不明不白。” “赫连老儿,你他娘的就不能盼老子一点好,一天不诅咒老子就不爽快是不是?信不信老子劈了你!” “有能耐你去劈陆伯涯的剑啊!” “你......”司空举泄了气,陆伯涯这一剑蕴藏的道法威能之强,俨然超越了神王应有的境界,神皇不出,也就只有跻身神王巅峰层次多年,底牌强大的大能有希望与之相抗,但显然,无论是他还是赫连雄都不在此列,就算是两人联手,也挡不住这一剑。 赫连雄瞧得此幕,哂然一笑,竟是罕见地安慰起司空举来。 “也不用太灰心,你我挡不住陆伯涯这一剑,不代表别人挡不住,九重天中龙蛇混杂,既有咱们这样的地头蛇,也有真正的过江龙,那些个龙可不会放任自己的地盘中出现强大到难以掌控的东西。” 他话音还未落,一尊坐镇九重天深处的强大存在便是陡然运转起法力,凝聚于掌心之上,掌中纹路交错,符文遍布,却没有任何神通爆发的迹象,而只有大道流转的气息。 那尊强大存在一气呵成,若山脚之人横生双翼,起步登昆仑! 以道撼道! 以剑对剑! 剑气自九重天深处诞生,绵延亿万里之遥,穿透重重星系,与陆伯涯惊艳一剑相碰! 震天巨响之中,数不尽的星辰崩毁,赫连雄与司空举一边暴退,一边惊呼。 “共工氏!” “神皇强者!” ......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共工氏的镇压 共工氏与栗陆氏其实有着不少相似之处,其中最为显著的一点便是两者都善于水利之事,然而在这一点上他们却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世间生灵分作先天与后天。 共工氏与栗陆氏在水利之事上的差别便宛如先天生灵与后天生灵之分。 栗陆氏创族之时,族人与五行之水的契合度其实并不高,之所以在后来能够被伏羲氏太昊帝分封为龙官龙师中的水龙氏,也是因为后天修行的缘故,而非天生便善于水之一道。 共工氏却不同,他们宛如被水孕育的生灵,一出生便与水之一道有着近乎完美的契合度,后天生灵苦修多年大道到头来却不如先天生灵诞生时所承载的大道精深的例子比比皆是,而共工氏虽非先天生灵,但他们在水之一道上的天赋造诣俨然与先天生灵无二。 水于共工氏,便如同火于神农氏,若非伏羲氏太昊帝曾用先天八卦为栗陆氏增添了部分水行气运,栗陆氏族人在水之一道上的造诣怕是很难与共工氏比肩。 戏剧性的是,这个天生便契合五行之水,族长甚至还有水神之称的种族竟是脱胎自以火为德的神农氏。 神农氏以姜为族姓。 共工氏亦是如此。 因为他们正是由姜榆罔之前的几任炎帝中的一脉传承而来。 五行虽相生相克,但彼此间真要发生本质上的转变也是困难无比,尤其是对于一个种族而言。 故而神农氏的火是如何转变为共工氏的水,这是历年来都不曾被解开的谜团。 ...... 赫连雄脑海中第一时间所联想到的却不是这一千古谜团。 他所想的是为何出手镇压陆伯涯这一剑的竟会是共工氏。 一尊共工氏的神皇,即便不曾动用神通,仅凭道法也足以镇压陆伯涯这耗尽底牌的一剑,这一点,赫连雄毫不怀疑。然而在他的印象中,共工氏一向都是居住于第九重天的深处,除却与祝融氏的世仇之外,他们很少会过问外界的纷争,所以即便第九重天遭到外力入侵,率先出手的也不应该是共工氏才对。 这的确是个匪夷所思的事情。 赫连雄却是在片刻后就将其理清。 虽说只是猜想,并不一定就是事实,但在这个猜想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后,赫连雄的世界倏然从黯淡走向了明亮,仿佛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如此情况下,这个猜想自然与事实无比的接近。 “神农氏......”赫连雄一面催动法力,飞速暴退,唯恐被那尊共工氏神皇与陆伯涯惊艳一剑交锋的余波波及,一面喃喃自语,口中不停重复着“神农氏”这三个字,宛如陷入魔怔的魔徒。 “喂!赫连老儿,你吃错药了?还是说趁老子不注意弃神道于不顾,改行修炼魔道,练得阴阳失衡神志不清了?”周围是浩瀚璀璨的无边星河,以及一道如同看待怪物的眼神。 不必说,出声的自是司空举。 赫连雄沉默半晌,忽而白了司空举一眼,仍旧是像寻常那般骂道:“蠢货!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看不出来吗?” “嘿,你他娘的说话就好好说,拐弯抹角地骂老子干什么?”司空举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赫连雄不放。 赫连雄嘴角抽搐,一时间心中涌现出不下百万次一掌轰杀了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怂货的冲动,但他终究还是强行忍住,道:“共工氏与神农氏关系匪浅,这天底下能让共工氏主动施以援手的也就只有神农氏,换做其他部族,就是在他们门前灭的族,共工氏也绝不会多看一眼,而今共工氏神皇主动率先镇压陆伯涯这一剑,目的还不够明显?” “等等,信息量有点大,我先梳理一下,不然脑袋吃不消......” 被誉为是司晨魔族古往今来最怂的一尊魔王摇头晃脑,神情古怪,浑身上下形似眼球的毛孔不断在闭合与洞开的状态间徘徊,足足一个时辰后,他的脸上方才出现一丝若有所悟的神色。 “你的意思是,栗陆氏遭受到了神农氏的入侵,陆伯涯为求自保,不得以施展出压箱底的绝技,一剑破至九重天,而九重天的共工氏与神农氏关系又非同一般,同气连枝,这才派出一位神皇强者率先镇压陆伯涯这一剑?” 赫连雄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缓缓擦去额头上正滚落的汗珠,道:“总算没有到达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赫连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司空举便是拍了拍那本来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疑惑道:“不对啊,栗陆氏虽然在其余位面也有势力,但本部却是在第一重天,若我记得没错,它与最新冒头的那个人皇轩辕氏隔得很近,神农氏与共工氏这么一闹,岂不相当于正面挑衅人皇?啧啧,公孙轩辕再怎么不济,背后也有伏羲氏撑腰,神农氏与共工氏何时这么胆大了?” 赫连雄冷笑道:“伏羲氏早已式微,而今主要兵力又被九黎魔族拖住,已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公孙轩辕想要保住人皇宝座,可依靠不了伏羲氏。再说共工氏神皇这一掌下去,陆伯涯的剑再厉害,也会黯然失色,栗陆氏一旦被迫,轩辕氏岌岌可危,呵呵,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一向喜欢与赫连雄争口舌之利的司空举这次罕见地闭上了嘴,与赫连雄达成了共识。 陆伯涯一剑破至九重天,又有先天大道缠绕,着实威风,然而后天生灵对于先天大道的理解始终有局限,一日不能逆证先天,便不能施展出完整的先天大道,共工氏在剑术上的造诣或许不如陆伯涯,但其天生与五行之水契合,所领悟的先天水道在层次上比起陆伯涯的先天易昜道只高不低。 加上对方是以神皇修为镇压神王,境界上有着天然优势,陆伯涯这一剑大势已去,没有挽回之势。 果不其然,与共工氏神皇剑气对碰后的剑光不断黯淡,威能层层削弱,就在司空举思考的一个时辰里,它便是从第九重天一路退至了第三重天,如此下去,退回第一重天是早晚之事。 只是无论是陆伯涯、共工氏亦或者赫连雄等人,恐怕都没有料到,正是这一场跨境的交锋,意外造就了一件神兵的诞生。 那是一把剑,对于神王神皇的存在不值一提。 但对于秦苍而言,却是意义非凡。 因为那把剑,名为沧澜。 ...... 第三百章 沧海明月升,天穹波澜起 共工氏神皇一掌盖下,道法无量,五指间分化剑气,绵延如滔滔江河,声似龙吟,有伏羲氏完整先天八卦水龙大阵之余韵。 陆伯涯虽一剑破至九重天阙,但却是耗尽底牌,借助十万八千神剑之力以及自己多年蓄养的剑意方才发出这惊世一剑,反观共工氏神皇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借力之兆,仅是凭借着自己的修为与对于先天水道的感悟融成一剑,双方以道撼道,以剑对剑,瞬息之中不知震灭了多少第九重天中的星辰。 而这其中仅有不到一半的星辰是没有生灵居住的死星,剩下的每一颗星辰中几乎都有着上亿的生灵生存在其中,修成的存在拥有神念或魔念,能率先感知到危险,运转法力,像赫连雄与司空举那般果断抽身暴退。 但那些未曾成就的炼气士乃至没有丝毫修为的平庸生灵却是没有那么好的实力和运气,反应不及之下便只能随着自己所在星辰的崩毁而湮灭! 无论是陆伯涯还是共工氏神皇,其实都没有刻意将他们斩尽杀绝的意思,然而不管是陆伯涯以十万八千神剑凝聚的一记指剑,还是共工氏神皇以先天水道成就的一剑,威能都太过强大,除却神王以上强者坐镇的星辰之外,一旦被波及,都难逃毁灭之劫! 说到底,无非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固然不公平。 然而乱世中硝烟起,战火点燃的那一刹那,世上便再无公平与否,有的只是强弱之分,强者生,弱者亡,亘古流传下的法则,愈是真实,愈是残酷。 站在山顶的人很少会去在意山脚的蝼蚁。 对于境界的存在而言,炼气士和凡人与蝼蚁并无区别,而陆伯涯与共工氏神皇皆是中的佼佼者,除却本部族人之外,他们对于其他弱小的生灵也的确不怎么在意。 寻常时候如此,身陷险境之时更是如此。 星辰在破灭,生灵在消亡,陆伯涯的剑光也在黯淡退却,顷刻间第九重天内便只剩下了一阵残余的法力波动。 若是有在宇宙星河中飘移的大能者以神念覆盖而去,便会发觉第九重天的上等星系大多都保存完好,显然其中有着不少神王级的存在坐镇,中等星系的破灭之处相较于上等星系便要多出许多,只是与下等星系相比起来,中等星系的破灭处无疑不值一提。 毕竟下等星系中连神灵魔灵的存在都是十分稀少,想要找出几尊可以抵抗陆伯涯与共工氏神皇交手余波的神王或魔王,就更是困难无比。 若非两者剑气相交,余波扩散,只深入几处下等星系百万里,九重天中的死寂之地只会更多。 ...... 天穹震颤,大地崩裂,无数巍峨神城若被炮火轰击,摇摇欲坠,各地山洪海啸也是频频爆发,更有诸多往日难得一见的珍奇异兽纷纷破关而出,飞翔于空,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之声,这颗在第九重天下等星系中勉强局于上流的暗灰色星辰于今日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末日场景。 周姓打铁汉子只觉自己的铁匠铺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即便他停止铸造神剑,四周墙壁也会在顷刻间炸裂成飞灰,哪怕他将自己的元气全部释放,也不能起到丝毫阻止的作用。 “你爷爷的,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铁,从来没有一件兵器铸成的时候引发了什么天崩地裂的惊世异象,今天倒是让老子破天荒地见识了一回,如此看来,没准儿我这把神剑铸造成功的机率还不止三成啊!” 打铁汉子咧嘴笑了几声,浑然没有身处末日场景的惧怕之意,目光中反倒神采奕奕,看着面前这把已经打磨好只待凝聚剑灵的剑胚,脸上的期待与沉醉之色足以媲美浪荡子见到衣着暴露的美人儿,时不时地还放在手中仔细揉捏几番,模样要多猥琐有多猥琐,未有丝毫宗师高人的风范。 秦御风一脸错愕不解,身上灵力滚滚,忽而猛然探手一抓,锁住打铁汉子的右肩,再用力一提,脚下步法游走,如若龙腾虎跃,带着周姓男子来到了虚空之中。而就在两人身形移开的下一刹那,整间铁匠铺便是坍塌,无数铁器被埋葬在残垣断壁之中,难以再现。 打铁汉子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却一点儿也不肉疼,他只是凝视着手中的剑胚,嘿嘿笑道:“丢了一堆废铁,换来一把神剑,很划算啊!” 秦御风怒道:“周岐山,你清醒点好不好,现在是整个玄域都要被毁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看一柄尚未铸成的剑胚?!神剑神剑,剑身上一点儿法力波动都没有,剑灵也不曾觉醒,何来神剑之称?” 周岐山淡定自若,道:“秦兄,你担心什么,玄域遭此劫难,又不是被哪方豪强的大军入侵,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秦御风冷哼一声,道:“说得轻巧,能造成这般惊天轰动的至少也是神君级以上的存在,那等强者是如何的神通广大?你我一个悟道极境的修士,一个大洞天的炼气士,连神灵都不曾修成,对方就是呼出一口气都能把我们吹死!而今残余法力袭向玄域,我们已是迎来灭顶之灾,你还这么淡定,真是不见棺材不下泪不成!” 周岐山神秘笑道:“我当然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的本事我也是大概有个了解,只是我们不能对抗这个飞来横祸,不代表其他存在不可以啊!” “其他人?玄域就出过寥寥几位,且都飞升到了上界,还有谁能应对此危局?”秦御风原本不信,但瞧得周岐山一如既往的镇定之色,他的心里也不禁泛起了其他猜测。 “莫非玄域之中还有什么隐世不出的大能?” 似是看出了秦御风心中想法,周岐山大笑道:“别想偏了,老子说的是这把剑。” 秦御风额头青筋暴起,厉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你不是说此剑尚缺剑灵么?那我就向天借个剑灵!” 周岐山哈哈大笑,体内九百九十九洞天悉数扭转,释放洞天之力将手中剑胚弹飞,剑锋破开重重气浪,扶摇直上,转瞬之间已是来到了大气层附近,直与那撼动玄域的道法波动相接。 刹那间天穹震动,若有波澜四起,但见一轮皓月自剑气中形成,遮天蔽日,广纳道法。 “沧海明月升,天穹波澜起。秦兄,记住,这一剑名为沧澜!” ...... 第三百零一章 天地为炉,万剑作灵! 宇宙有三十三重天,或为原始蛮荒之地,或为繁华升平之所。 其中第一重天虽是三十三天中最为狭窄的一处宇宙空间,但融合盘古氏所开第一元始乾坤洞天的面积却是最多,加上盘古氏宝藏可能留存于其中的传闻,第一重天即便称不上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战事也是始终少不了。 战事四起,免不了生灵涂炭,没有足够的人力,便没有足够的生产力,故而常年征战不休的结果到头来只能是使得众人朝更为原始的方向走去。 第一重天也曾一度陷入与第二重天等地域相近的原始蛮荒之态。 直至伏羲氏第二十六任地皇公孙少典与有蟜氏族长之女附宝生子公孙轩辕,轩辕长成后接任人皇之位,又因其有土德之瑞,承黄帝之号,即位后广播百谷草木,大力发展生产,始制衣冠、建舟车、制音律、创医学等等,使得其余部族竞相效仿,这才让第一重天渐渐拥有新气象,脱离原始蛮荒。 然而与一些多年没有经历过重大战争且资源向来丰富的天域相比,第一重天的整体面貌还是逊色了不止一筹。 即便是第九重天中的下等星系,大多数的文明程度比起第一重天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并不意味轩辕黄帝的才能连下等星系的治理者都不如,只是因为后者多年不曾经历重大战争,休养生息许久,令得他们所在的世界有了更多的发展机会与时间而已。 只是文明再璀璨,若没有足够的武力作为基石,那一片片呈现在世人面前的参天建筑,不管看上去有多么的惊为天人,始终都是绣花枕头,抵挡不了风霜雪雨的侵蚀。 宇宙间有星系,有生命,但也有着尘埃。 那些微弱到用肉眼无法观测的尘埃是如何形成的? 天生如此么? 未必。 至少它们之中有绝大多数都曾是璀璨文明中的一份子。 只不过不得长久,在永恒的幻梦中破碎成为短暂的过去。 终无人忆起,无人拾起。 ...... 漂浮的尘埃,有很多都是来自于下等星系中的星辰。 这无疑是说明他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文明并不牢固,相反,很是脆弱。 单是方才陆伯涯与共工氏神皇短暂的交手,余波扩散之时便不知毁灭了多少这样的文明! 弱肉强食法则鲜明的时代中,类似这样的悲剧已无法估计,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当然是世上最不公平的事之一,但若已身死道消,又有什么机会到别处控诉不公平的待遇? 不过是随着星辰一起破灭成宇宙中不起眼的尘埃罢了。 ...... 坐落于第九重天一处下等星系的玄域,此刻便面临着一个破灭成尘埃的巨大危险。 自小便在玄域中陆生活的秦苍以往倒是听族中长辈偶尔谈及过这段经历,他那时很不理解,为何在没有别处星系的大军侵入的情况下,玄域竟还会遭受如此前所未有的浩劫。 陆伯涯的指剑与共工氏神皇的掌印剑却足以给他最直接的答案。 寻常江湖高手便能以气劲隔空杀人。 修炼有成的修士便能轻易开山裂石。 成就的存在一念间可越万里,撼动星辰何足道哉? 其中王者跨越天域毁灭诸多对于他们不过须弥的世界,又有何难? 即便对方并未存心针对于你,但那天壤之别的实力差距,随时都有可能为你带来毁灭之灾。 道法若天地。 生命如芥子。 这大概是世间最大的讽刺! 尤其是当渺小的生命还试图去掌控道法之时。 只是不管再怎么讽刺,也依旧有许多人从这条路上走过,孜孜不倦,无愧无悔。 原因何在? 说小了,是为了个人性命和荣辱。 说大了,是为了让后天生灵挺起脊梁和胸膛与先天生灵并驾齐驱,从生老病死中挣脱,与日月同辉,天地同寿! 这是梦。 很宏大精彩的梦。 自天地开辟以来还不曾实现过的梦! 也是存在于每一个孱弱渺小的后天生灵心中的梦! ...... 卫老九也做过这种梦,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梦与现实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开始他觉得是自己的心太大,所以他退而求其次,不去想什么后天生灵与先天生灵之分,想的只是安安心心地练剑,就算成不了什么,做一个受人敬仰的剑道宗师,总归也是好的。 但当他定下这个目标没多久,就又遇到了一个难题。 一个穷困潦倒,手中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的人,如何在外闯荡历练,成就剑道宗师? 总不能对敌之时仅凭气势就唬住对方,或是从树上随意折根桃花枝做兵器吧。 那固然是很有高手风范,但死的也总是很惨。 十八岁时的他百般无奈之下,出了个下策,趁夜色正深时去隔壁张铁匠偷一把锋利的铁剑,结果偷到剑跑路的时候与半夜起来上茅房小解的张铁匠撞个正着,当场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若不是他最后狗急跳墙拿着铁剑一顿乱砍,那时他就在张铁匠手下交代了。 剑道宗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小毛贼还差不多。 卫老九这个小毛贼最终却还是凭着断了一条腿的代价和惊人的毅力拿走了那把铁剑,辗转外地数十年,在第一重天等地战乱四起部族纷争之时,他这个本该混吃等死的小民硬是经历了数不尽的江湖恩怨仇杀。 他命大,三番五次身受重伤但都大难不死,但他却并没有遇到什么后福,直到人至中年,两鬓已发白之际,卫老九都还是个只会些三流剑招的朽木。 除了剑术,卫老九还涉猎过元气,以及一批以秦御风等人为代表所修炼的灵力,但却都无一例外执着地卡在了初始境界上。 一开始他当然很无语,很气馁,大骂老天不睁眼的天杀直娘贼,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就渐渐麻木,不去想什么剑道宗师,只是得闲做点儿杂活,换点儿酒钱,决心于醉生梦死中了此残生。 不过命运似乎真的很喜欢与他开玩笑。 他才不过做了几年的醉鬼,就将要真的变成鬼了,这死劫来得很是突然,也很是不讲理,不单单只针对他,连整个玄域的人都跟着深陷死亡漩涡之中。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 做了一辈子小人物,没耍过威风的卫老九最明白的就是这些个听着窝火但偏偏无法反驳的道理,只不过明白归明白,他心底里也总归是不服气的,就算不能改变什么,临死前大骂几句也好。 于是乎才五十来岁就满头白发,缺了两颗门牙的醉老头卫老九瘫坐在街边,往喉咙中狠狠灌了几口酒,用着生平最大的气力向着那震颤的天穹吼道:“直娘贼啊!没让老子过几天舒心日子就让老子去死,我死就我死吧,你带整个玄域的人跟我一起死是几个意思?去你大爷的,要是有下辈子,老子一定投胎做剑神,一剑斩了你这个不开眼的玩意儿!”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嗓门本就太大的缘故,卫老九的话格外具备感染力,使得一旁本已绝望的众人纷纷偏过头来看着他。 有一身穿红衣体格瘦小的小女孩儿眼中含泪,看着卫老九,忽而颤抖道:“卫......卫爷爷,你的剑......” “我的剑?早他娘的生锈了!”卫老九醉眼朦胧,瞥向腰间铁剑,突然心神大震,瞳孔遽然一缩。 锵! 铁剑斑斑锈迹不见,破鞘而出,倏然化作冲霄虹光涌向天际,同一时刻,其余各地也是不断有利剑飞出,到了天穹中,很快被一轮明月光华盖住。 “天地为炉,万剑作灵!” 蓦然间,一道厚重声音响彻天际,传遍四面八方,将虚空都捅了一个通透,既不失狂傲之意,也不乏深远博大之感。 在整个玄域即将遭逢前所未有的毁灭之劫,一片生灵涂炭之时,却还有心思说出这等豪言壮语的也只有刚刚打造出沧澜剑剑胚,只待凝聚剑灵,使沧澜剑成为真正神兵的铁匠周岐山。 轰! 伴随着一声好似火山喷发的爆响,周岐山九百九十九洞天之力倏然间叠加一处,化作一道声势浩大的元气洪流,灌入沧澜剑剑胚之中,瞬间使得沧澜剑周围的皓月光华愈发凝实,若一道巨大光幕,将那向玄域扩散而来,使得天地颤动的法力波动悉数囊括。 待得剑胚中元气充足,周岐山立时叱咤一声,双腿迸发劲力,震散气流,又以双手合抱成圆,使得沧澜剑剑胚顿时如华盖般转动,将那些被他以煌煌剑气从玄域四面八方引来的诸多灵剑裹挟,霎那间空中万剑腾飞,形成强大剑阵,剑气互相勾连,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将那股扩散开来足以毁灭整个玄域的法力波动镇压封锁! 剑阵环绕,以沧澜剑剑胚为中心,宛如众星拱月。 恍惚中天地炸开,有神剑开锋,锋芒绝世! ...... 第三百零二章 借你一剑,可敢用乎? “天地为炉,万剑作灵!” 周岐山声音铿锵,震动风雷,九百九十九洞天之力爆发,齐齐涌入沧澜剑剑胚中,剑胚飞速转动之际,诸多道法气息闪耀如符文,与那遮天蔽日的庞大剑阵相冲,演化惊世异象。 每一刻,都有无尽神威在其中酝酿爆发! 只是周岐山毕竟不是真正的,修为不过大洞天而已,即便是以沧澜剑剑胚为载体,来吸收一尊神王与神皇的残余法力,也是无比困难,故而在虚空中皓月光华凝实的同时,周岐山的身上一直都是冷汗直流,犹如被如瀑大雨浸湿,但饶是如此,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神情依旧专注,丝毫没有罢手之意。 “秦兄,助我一臂之力!” 周岐山咬牙,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一句话,显然他此刻的状态已然濒临极限,若再无人给他助力,那么非但神剑无法顺利铸成,连他自己也会因为元气耗尽而死。 秦御风心中一凛,体内灵力爆发,与周岐山的元气截然不同,只是对方并非是打算吸收他的力量,而只是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中转点,灌入沧澜剑剑胚之中。 元气与法力皆是之下的修士所修行之力,本身都有化作法力的可能,只是纯粹生命结构复杂,难以中和,剑与人不同,在没有诞生剑灵之前,它便是死物,既是死物,中和起来便不再那么困难。 秦御风正是深谙此道,所以当下并无太多顾虑,顷刻间浑身灵力压缩于双掌掌心之中,就要传递给周岐山,后者却是再度喝道:“都到这个时候,就不要顾及什么代价不代价的了,不然咱们都得玩完儿!速将九转道玄诀九转全部催动,否则你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全部催动么......”秦御风目光闪动,九转道玄诀的威力如何他自是知晓,能在瞬间提升使用者的修为,以他如今悟道极境的境界,九转齐开之下灵力充沛程度绝不会亚于神灵或魔灵级存在的法力,甚至足以与一些较弱的神主或魔主抗衡。 只是此术非他所创,而是他在一处上古宝地所得,九转齐开之下是否会有极强的副作用和后遗症,连他也不清楚。 “罢了,事到如今,也的确顾不了那么多了!” 秦御风性格奇特,在小事上一向有所犹豫拖延,但在大事上却往往能很快做出决断,经周岐山一喝之下,他便是压下心中所有顾虑,体内灵力滚动如山洪,还未大力释放,便已开始溢出体外,赫然是九转道玄诀九转齐开之兆! 秦御风深吸一口气,先沉丹田,再登昆仑。 其双掌猛然向前探出,左手开山式,右手揽月式,双掌十指交错间浑身灵力暴涨到了顶点,若一锅沸腾的水,释放出磅礴热气。 热气扩散,秦御风周身经脉鼓胀,倏然脚踏罡斗,果真御风而起,与此同时,其左手开山式与右手揽月式合二为一,于身前印出一道图腾形态,散发灼灼金光,霎时间四方骤然响彻起一道嘶鸣之声,宛若利刃斩断空间! 图腾形态展露,秦御风双手变作双翼,金光四溢之际,其挺拔身躯也是很快变作大鹏之身。 金翅大鹏鸟! 秦御风依照燧皇所开创的图腾修炼体系,观金翅大鹏以为图腾,得金翅大鹏肉身神通之力,此刻御风而起之时,一举一动皆有金翅大鹏扑杀之风,配合九转道玄诀的增幅,此刻的他,便是遇上神主魔主中的一流人物,也能硬生生与之搏杀上百回合!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秦御风重重飞升,眼看就要掠出天外,却是陡然猛扇双翼,在虚空中刮起一道硕大龙卷风暴,借助风暴旋转之力抽身而返,一番盘旋之后骤然从高空中急速俯冲而下,比起银河落九天之势都丝毫不逊,直奔周岐山而来! 周岐山哈哈大笑,显然也是明白秦御风的意图,当下九百九十九洞天融成一处,洞天秘境大开,将秦御风吸入其中,秦御风所化金翅大鹏甫一入体,周岐山便觉先前疲惫之感一扫而空,以大洞天修为驾驭足以与真龙一战的金翅大鹏鸟之力,光是这一点,都让他觉得无比兴奋! “沧海明月升,天穹波澜起。” “大鹏扶摇上,何止九万里?” 周岐山笑声震动四野,多年打铁,使得他的心早已变得如钢铁般坚硬,但此时此刻,他这颗坚硬如铁的心却如同突然燃烧起了熊熊烈火,火势节节攀升,将他体内尘封多年的血液都是点燃! 咔嚓! 周岐山身上皮肤忽而寸寸崩裂,然而接踵而至的却并非是遍体都是的伤口与血槽,而是一片片晶莹剔透,可折射日月光芒的密集龙鳞! 除此之外,他的双腿也是隐匿不见,由一条连接躯干骨节的修长蛇尾替代。 他非,胜似! “周兄,你......你是伏羲!” 洞天秘境中尚还保持着金翅大鹏之形的秦御风不禁面露震惊之色,他与周岐山相识已有数百年光景,然而直至今日,他才知晓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打铁汉子竟是在神纪时代统御万族的伏羲神族中的一员。 这让他如何能不动容? “伏羲氏月奇部族人周岐山,以此剑,敬先贤!” 周岐山笑容收敛,面色肃然,体内洞天之力与金翅大鹏之力悉数暴动,朝沧澜剑剑胚涌去,一时间剑胚转动之速更快,皓月光华铺展之际,天地道法滚滚而来,非但吸纳了陆伯涯与共工氏神皇的残余法力,连整个玄域的本源之力都似乎传递入了剑中。 有剑灵醒,伏羲之形! 周岐山疾步上前,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身,神剑初成,经伏羲神血浇灌,锋芒大盛! “陆伯涯,借你一剑,可敢用乎?” 声音穿透重重天域之时,周岐山一剑怒斩,竟直接从九重天阙劈至第一重天! ...... 第三百零三章 借剑与冷笑 周岐山一声借剑,刚刚铸成且沾染了伏羲神血的神剑沧澜果真应声劈下,威能之强,直接破出玄域天穹,与陆伯涯借十万八千神剑洞开天地之门户的那一幕格外相似。 只不过陆伯涯那一剑是从第一重天破至九重天阙,而周岐山这一剑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直接从第九重天中降下,剑光撕裂重重天幕星河,直往第一重天陆伯涯所在之地掠去。 神剑光辉倾洒,剑气吐纳之际若有龙蛇游动,互相交缠,其中伏羲神血暴动,觉醒剑灵,又牵动四面八方,形成一张硕大的阴阳太极图,内藏阴阳二爻,阐述宇宙万物演变之道,又有伏羲氏先天八卦卦象符文组合跳动。 道法之精深,足以让千万为之神往! ...... 周岐山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握住剑身,剑气滚动,伏羲神血倾洒之际,沧澜剑便顺势翻转纵向劈出天外,一剑之威胜过百万雄师之力,传至下方天域。 以大洞天的修为借力施展出连神王强者都不得不重视的一剑,哪怕在这之前他只是个不起眼的铁匠,但今日这一剑既出,便足以令他自傲一生,无愧伏羲氏之名! 但与陆伯涯一剑破至九重天的壮举相同,这样的一剑周岐山仅能动用一次。 此剑过后,他还是那个在神灵魔灵面前都很微不足道的大洞天炼气士,不管秦御风以金翅大鹏鸟之力或是九转道玄诀帮助他多少次,这一剑对他而言都将成为绝响! 绝响一剑,所带来的反噬程度可想而知。 周岐山的脸色在瞬间苍白如纸。 肌肉健硕,充满了原始野性之美的身躯仿佛在顷刻间被抽空,他甚至已不能动用炼气士最基本的御空之术,像一柄折了锋芒的断剑,急速向下方坠下。 若非秦御风早有察觉,飞出他的洞天秘境,重新化作人形,右掌中灵力涌动,将周岐山的身躯接住,再骤然向上一托,他便只能像之前那些被残垣断壁掩盖的铁剑一般,湮没于风尘之中。 身体虚弱到了极致,周岐山伏羲真身难以维持,也是很快恢复人形,自洞天秘境中取出几枚丹药,吞服之后气机方才有所好转。 “周兄,伤势不要紧吧?” “放心,死不了的......不过可能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踏入境界了。”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笑意,周岐山如是说道。 “明知反噬如此严重,你为何还要斩出一剑,借剑给那位险些间接毁了玄域的神王?”秦御风一脸不解,他原以为周岐山真的只是一心铸成神剑,借神剑之力化解玄域危机而已,不曾想他竟然还强行运功,隔着数重天域借剑给陆伯涯。 周岐山咳了几声,道:“陆伯涯不仅是在为栗陆氏而战,还是在为人皇轩辕氏乃至整个人族争取时间,人族归根结底也算是伏羲和女娲的后裔,我自然要帮。” 秦御风心神大震,失声道:“你怎么对第一重天内的战事如此了解?” 周岐山笑道:“因为我是伏羲。” 我是伏羲! 简短无比的四个字却是胜过千言万语,足以将秦御风心中诸多谜团疑云解开。 “那这神剑沧澜也是你为伏羲氏所打造的一柄神兵了吧。”秦御风忽而道。 周岐山却是摇了摇头,看着他,道:“此剑并非是我为伏羲氏而打造,而是为你打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或许还包括你的后世子孙。” “后世子孙?”秦御风哑然失笑:“你想的倒是很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的远,做的才能更多。”周岐山大有深意地说道。 秦御风疑虑道:“可这沧澜剑乃是神兵,唯有境界的存在方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它的威力,我方才九转道玄诀九转齐开,助你觉醒剑灵,已是伤及本源,之后能否修成尚且两说。至于我的后世子孙,道途如何同样不可知,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然最好,若是一代不如一代,岂不让这神剑蒙尘,反遭他人觊觎?” 周岐山倏然探出双指,在沧澜剑剑身上弹了弹,声音清脆,若流水叮咚般悦耳。 “我铸剑之时留了后手,在沧澜剑中种下了三重禁制,动用那绝响一剑之后,三重禁制之力便会生效,将此剑的品级与威力压制到灵器层次。若你后世子孙平庸,此剑便一直当作灵器使用,但如果非池中之物,此剑便会有破封重现辉煌之日。” “解封第一重禁制,沧澜剑为圣器,解封第二重禁制,沧澜剑为神兵,三重禁制尽破,沧澜剑威能再无保留,伏羲剑灵会再度复苏,说不定还可趁此机会让用剑者的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也觉醒。” “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秦御风目光闪动,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向往之色,他乃是纯血人族,本也有着觉醒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的可能,但他修行多年,一直都未遇到过觉醒血脉的机会,那就好比是横亘在悟道极境与洞天极境面前的之界,遥远,难以跨越。 “若我后世子孙有觉醒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的能力,倒也算是弥补了秦某的缺憾了。”秦御风自嘲一笑,随后四下打望而去,终目光遥遥望向天外。 “周兄,你觉得陆伯涯敢接你这一剑么?若是接了,又能延续几分威能?” 周岐山但笑不语。 ...... 第一重天,阳濉谷。 风常清洞天秘境之中。 本藏匿于秦苍背后剑鞘的沧澜剑不知受了何种神秘而又强大的力量的牵引,竟不受秦苍所控,自行破鞘而出,秦苍反应迅速,双手按住剑柄,运转起体内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但却始终化解不了沧澜剑的去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沧澜剑的异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秦苍咬牙,身上渗出冷汗,其双手不断颤抖,眼看就要放任手中长剑脱手而去,他却不知从哪听到了某种呼唤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失神之色,这一失神,使得他立时被沧澜剑反控,剑身飞舞如长龙,竟在瞬息之间带他飞出了风常清的洞天秘境。 锵! 有一剑西去,划破空间,剑吟声震天撼地,竟盖过了四周神农氏与伏羲氏大军厮杀之声! “苍小子!”风常清振臂疾呼,探手一抓,想要止住秦苍去势,却被一尊神农氏神皇找到可趁之机,当下便挨了一道神通轰击,伏羲神血四溅。 沧澜剑去势如雷,带着秦苍遥遥远去,他看不见这一幕,耳畔的杀伐之声同样渐渐远去。直到他跟随沧澜剑来到了已然破碎成废墟荒地的一线峡中,厮杀之声方才复回。 秦苍目光惊疑,显然未曾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但在此刻,他的脑海中仿佛又响起了先前那道呼唤声音,他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与气力,竟在四面环绕之下朗声高喊:“陆伯涯,借你一剑,可敢用乎?” 声如雷霆,震颤九天! “有何不敢?” 十万八千神剑中,陆伯涯身形显化,王者法相悬于其后,若山岳矗立,他右手探出,法力结成丝线,将秦苍手中沧澜剑裹挟。 剑来人飞! 秦苍被一股柔和劲力托起,平安落至地面。 而沧澜剑则是顺势落入陆伯涯的手中。 沧海明月升,天穹波澜起。 陆伯涯剑舞画圆,成一轮明月,月光倾洒,剑气扩散,卷起波澜,空中震颤之音更甚,他的身影同样变得更加伟岸! 共工氏神皇五指印剑摇摇落下,他浑然不惧,哈哈大笑一声,剑意起而法力涨,终一剑横扫而出! 潮起潮落。 剑出剑收。 他剑出之时四方颤动鬼神皆惊,收剑之时一切风平浪静。 却有五指连根齐断! 似五大擎天巨柱崩毁! 遥远的九重天阙深处,一尊隐藏在黑暗中的共工氏神皇忽而闷哼一声,口中溢血,看向自己右掌,便见掌心纹路皆乱,五根修长手指齐断,血流不止。 “陆伯涯......”他并未动怒,只是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 “倒还真是小觑你了,只不过一天之内连出两次诛神剑的你,还有几分气力去与刑天对抗?” 共工氏神皇冷笑一声,忽然消失于重重黑暗之中,连气息都是隐匿不见。 ...... 陆伯涯收剑。 四方皆惊,四方皆静。 无人交谈,无人厮杀,不管是神农氏大军还是栗陆氏族人,在此刻都是用着一种敬畏而又震撼的目光看着他。 秦苍亦是如此。 唯有一人是例外。 那是一位浑身染血,手持巨斧的魁梧男子,脖颈处有着一道极为整齐的切痕。 确切地说,是剑痕。 魁梧男子无头。 他自然便是刑天,在陆伯涯动用第一次诛神剑时,便被枭首。 对于许多生灵而言,无头便意味着死亡,然而对于兼具神农血脉与盘古氏肉身神通的他而言,被斩断头颅也无外乎是一道皮外伤而已,伤不到本源。 有笑声传出。 正是那颗先前被斩飞的刑天头颅所发。 空中乍起漩涡,刑天之首从中穿过,落入脖颈之上,无缝衔接,伴随着一阵骨节咔嚓作响之声,他便是恢复如初,连血痕都黯淡了许多。 刑天在笑,笑的是陆伯涯和栗陆氏,看的却是秦苍。 “一个凡血人族却突然出现在此地,并且借剑给陆伯涯,我很佩服你的胆色,同样也很想要知道你的胆色究竟从何而来?” 他仍在笑。 但笑的很冷。 是连秦苍都心悸的冷。 ...... 第三百零四章 伏羲血脉 冰冷的水能够轻易地伤到一个人的肠胃。 冰冷的笑则可轻易地伤到一个人的内心。 所以即便此刻刑天表面上并未对秦苍动用什么神通,这一份冰冷的笑容也足以让他如芒刺在背,无法保持以往那般的镇定。 这却并不丢人。 毕竟无论是年龄还是修行时间,秦苍都远远无法和刑天相比,同样地,在修为上两者也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不管是修行元气还是灵力,迄今为止秦苍都未能堪破界限,反观刑天,踏入魔王境界都已有上百年的光景,即便不算上神农血脉与盘古氏的肉身神通,两者的差距也宛如鸿沟,比天涯海角还要难以跨越的鸿沟。 当双方实力差距过于悬殊之时,一切智慧和推算都失去了效用,对方根本无需思考,只要动用最为原始纯粹的力量将你镇压,大局便已定下,任你胸中有万千韬略,都不及对方的手腕来得有力! 这便是所谓的智慧不敌神通。 秦苍并不知晓刑天的身份,但当他感受到后者身上浓烈的杀伐气息之后,他便是立即明白这是一个比风常清和姜白鹤还要危险强大十倍不止的人物。 与刑天相比,秦苍昔年在中陆仗剑行时所经历的种种战斗磨练,培养出的杀气,都变得不值一提。 被如此危险的人物注意到,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对方看向你时,还面带冷笑。 有言出法随之能,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无需开口,只凭借一些再细微不过的面部表情或举动,便可引发常人难以想象的道法之威。 刑天以战成道,他的道,自然是杀道。 一人杀气可破百万! 将杀气都融入道法中后,会产生怎样的可怖威势? 秦苍不敢想,他现在也无法去想。 因为自刑天的目光将他牢牢锁定的那一刹那起,他的脑海便如同被混沌气所填充,变得一片空白,再然后他便是闻到了十分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那种感觉,便仿佛浸泡于之血所汇成的海洋之中,周围是数不尽的森森白骨! 那些白骨破损不堪,无一完整,或胸膛塌陷,或臂膀断裂,更有甚者连颅骨都是不见,只剩一副骨架,之血在流动,血海中破碎白骨在漂浮,秦苍好似立于正中心,身形无法移动丝毫,只能被动地感受着这一切。 呕! 秦苍突然生出一股无比强烈的反胃感,喉咙滚动,口中下意识地便是吐出什么东西,却不是什么五谷杂粮消化后转变的呕吐物,而是一团内脏,尚还有着余温和血迹残留的内脏。 噗! 秦苍心神大骇,控制不住地又是闷哼一声,七窍中同时渗出血迹,其眼前的刑天身影不断扭曲,整个人的感知都跟着变得模糊,正当他要就此沉沦之际,一道振聋发聩的高亢声音却是陡然在秦苍耳畔响彻:“杀道血海,一剑劈之!” “剑......剑在何处?”似是忘却了沧澜剑刚刚飞至陆伯涯的手中,秦苍神志不清,心中泛起疑问。 “剑归!” 那人的声音更加高亢强烈,还未彻底落下,一股强大到足以诛神灭魔的剑气波动便已扩散而出,恍惚中有一剑遥遥飞来,恰似天外流星,秦苍却不管什么流星陨石,当这股剑气波动向他靠近之后,他的心中便再无其他想法,只是凭借着剑客的本能探出手去,握住剑柄。 有剑入手,禁制大破。 神辉交错,倾洒天地! 秦苍横剑于胸,剑上阴阳八卦浮动,构成图阵,其中神道气息节节攀升,转瞬间招致天地色变,虚空中雷云汇聚,若有怒龙咆哮,很快便是有雨点形成,但却迟迟不曾降下,反是在九霄之上汇聚成雨幕,再由诸多雨幕重叠,以大江东去之势流动,掀起波澜。 秦苍出剑。 剑一。 波澜卷动八千里,风云滚滚袭大千! 剑二。 漫天雨幕化流水,奔腾而去不复回! 剑三。 拨得云雾见青天,天中无日唯见月! 明月照,剑意起。 他一剑挟沧澜,环顾天地间,周边血海倒卷而回,累累白骨不敢近身。 方才借剑陆伯涯,陆伯涯探手接过,一剑诛神再出,以神王修为破共工氏神皇指印剑,削断后者五指! 他却非神王。 也非一族之长。 有心守护之人皆不在侧,他自是孑然一身,无甚牵挂。 所以他是个真的剑客,比陆伯涯还要纯粹的剑客。 孤单映照天地间,月落我身沧澜现! 秦苍手握沧澜剑,一剑沧澜式斩出,霎那间天穹明月坠,成一玉盘,与剑身相融,阴阳八卦图阵铺展之际,月光遍映太虚。 有一人首蛇身剑灵觉醒。 悬浮于太极图之上,脚下阴阳八卦转动,推演周天星辰轨迹,星辉与月色中,他悄然浮现,若一团黑暗中的火光,奇特,独立,神异,敢为天下先! “伏羲!” 二十余万神农氏大军中传来阵阵失声惊呼,栗陆氏所有族人亦是面露讶异之色,但除却讶异之外,他们的脸上大多还有着一丝隐藏的激动之色,随着伏羲剑灵的凝实而逐渐扩大。 伏羲剑灵浮现,秦苍一剑沧澜式凌厉无比,忽而切开杀道血海,脱离浑浑噩噩之态。 “伏羲!” 又一道高喊声响起,却不是神农氏大军所发,而是先前对着秦苍冷笑的刑天的厉喝。 喝声之余,刑天杀意暴涨,猛然抡斧砸下,斧刃破碎虚空,切开沧澜明月,直奔秦苍本尊而来! 那斧光不断闪耀,比烈日当空还要耀眼,使人无法睁眼直视,而秦苍又未曾踏入境界,无法动用神念或魔念感知,至于原本的魂力,早就与灵力一般无法动用,故而即便抛开道法强度,这一斧对秦苍而言也是难以闪躲的杀招。 危急之下,秦苍不知哪里来的奇想,持剑暴退之时朗声喊道:“我敢借剑与君一用,君可敢借道法与我一用?” “有何不敢?” 如出一辙的反问声再度响起。 但见十万八千神剑漫天飞舞,陆伯涯一剑从中透过,竟是运用空间大道将自己的王者法相挪移至秦苍身后。 高达数千丈,一身古朴剑士装束的王者法相悬浮于后,秦苍只觉滚滚法力涌来,使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之威,蓦然间一股早已尘封多年的力量亦是开始在其体内觉醒。 那是血脉。 炽热滚烫的伏羲血脉! ...... 第三百零五章 九黎魔瞳 血脉,是生命的延续。 它本身就是一种至高的传承,超然于功法灵术乃至道法神通之上。 这种超然并不一定就指代威力,更多时候它所代表的只是一种意义,一种象征,比起铭刻在石碑上的碑文还要醒目。 因为,它承载的是一个种族的兴衰与荣辱! 血浓于水,水可以碧波荡漾,可以汹涌澎湃,可以静若处子,可以动如蛟龙,可以绕过千山,可以大江东去,然而在无外力作用的情况下,血却永远只是静静地在你的体内流淌,像是一个枷锁,也像是一个影子,除非到你遍体鳞伤血液流尽的那一刹那,你永远都无法将它抛却。 它几乎从来都是以一个温热的形态在你的体内留存。 偶尔也会冷。 血冷时心也会跟着冷。 那种状态下的人最可怕,因为他介乎于生死之间,挣扎中带着痛苦,很有可能危及他人。 只是人一刻未曾真正的死去,心和血便始终有从冷回归于热的可能。 经历过地狱式的极寒冰冻,再来体验灼烧烈焰般的炽热,热的只会更快,更加凶猛! 就如同有人不断在往一团正燃烧的烈焰中添加干柴。 当火势终于疯狂蔓延,直要焚天煮海之时,一切便如高山落石般不可阻挡。 无人可浇灭他心中的火,无人可冻结他体内的热血,直到他的战意被消耗殆尽,无法再以手中之剑披荆斩棘,杀向诸天神佛妖魔! 血燃如烈火,嘶吼若高歌! 嘭! 秦苍身上衣衫突然悉数炸裂,热血焚烧之时他浑身毛孔扩张,若大道门户洞开,一片片光滑如镜却又厚如钢铁的鳞甲从他身上长出,其中又有龙气荡漾,比起玄域中造化境巅峰修士突破至龙庭境所诞生的龙气强大万倍不止! 与此同时,秦苍周身也突然亮起了耀眼如日月的光芒,与刑天劈斩而下的斧光相互交汇之时,竟是有抵消之势。 “果然是伏羲......” 瞧得秦苍身上长出日月龙鳞,就要以伏羲神血激发伏羲真身,刑天战意不减反增,当下便是催动盘古氏肉身神通,不讲究丝毫搏杀技巧,而是直接将自己的身体当作神兵,若一口巨鼎从上空中砸下,法力肆虐之时运转空间大道,将周围空间锁死,纵然秦苍得陆伯涯王者法相相助,也是无法挪移躲避。 “魔道么......” 虽不知刑天的具体境界,但凭借着以往修行魔道的经验,秦苍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刑天身上所绽放的滚滚魔气,若是在之前,刑天根本无需催动法力,只需动用这些魔气震慑秦苍,他便再无任何反抗之力。 然而先是陆伯涯归还沧澜剑,并解封其中禁制,使秦苍可动用伏羲剑灵之力,后又是陆伯涯王者法相以神王级道法助他,机缘巧合之下让他最大程度地掌握了沧澜剑之力,并觉醒了一成伏羲神血,现在的秦苍即便实力还要远远逊色于刑天,但若说做一任人宰割坐以待毙的羔羊,也是绝无可能。 觉醒一成伏羲神血,所能动用的血脉神通虽说十分有限,但却能召唤出召唤出伏羲氏最根本的日月龙鳞,龙鳞一出,胜过铁甲连环,可谓刀枪不入,水火难侵,防御力极强,乃是浑然天成的防护宝物,便是修为尚停留在洞天层次的伏羲族人,也有可能挨了神灵或魔灵的一击而不死。 能以血脉之力跨越界限的种族,纵观古今,也是屈指可数,伏羲氏能居其中之一,其血脉之强已然不言而喻。 当然,以日月龙鳞抵挡攻击,即便能够扛下,若是自身修为不够,也只能全面陷入被动,时间一久,也会被对方生生耗死。 但若是配合伏羲氏的遁空蛇尾,速度暴增,却是有极大的可能在对方的手中遁逃,哪怕对方已借助天地道法之力对伏羲族人构成囚笼,也锁不住日月龙鳞与遁空蛇尾叠加后的一线生机。 这也正是为何觉醒了三成伏羲神血及以上的伏羲族人,无论修为如何,都很难被旁人杀死的缘故。 只是在图中,秦苍迄今为止也不过堪堪觉醒一成伏羲神血,并且还是在借陆伯涯之手解封沧澜剑三重禁制,引发伏羲剑灵的情况下,可谓是耗尽了周岐山与秦御风昔年所布下的后手。在这等情况下,想要觉醒两成伏羲神血,便不知要再等多少时日,更遑论催动觉醒三成伏羲神血之后才能使用的遁空蛇尾? 刑天正是因为深谙其中门道,故而在他以法力扭转空间大道,封锁秦苍四周空间之后,他便不担心后者能有手段破去空间封锁,遁离而去,充其量只是借助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与他硬撼罢了。 当其借来的力量也在正面冲击中耗光,那么秦苍就只能束手就擒,在无法翻起什么风浪。 这是刑天心中所想。 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刑天的这种思维其实并没有什么错,他也的确有资格来掌握战局的主动权,只是他并不知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并不属于这一时代,而是通过图的指引意外进入此中。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一个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 成为过去的远古时代有着许多秦苍不曾了解的秘辛,可相应地,远古的生灵也很少会具备未来的思维。 论修为实力,秦苍远远不能与刑天比肩,可若论思维跨度,他却远在刑天之上。 因为他先是领略过了未来的景象,后又陷入了过去的漩涡之中。 过去与未来的双重纠缠中,他本已开始认不清自己。 可一旦开战,战斗的本能却会将他唤醒,使其不再迷惘。 ...... 修成之前,秦苍有过许多突破性的想法,但因为自身境界所限,都只能停留在脑海推演的阶段,而无法变作现实,但现在得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助,秦苍在短时间内已能动用接近神王层次的道法威能,虽说这对于他的身体而言将会是个极大的负荷,但他却是拥有了一个提前印证自己想法的千载良机! 与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而言,为何会突然接受沧澜剑指引来到此地,又为何能在瞬间觉醒一成伏羲神血,种种匪夷所思的谜团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至少对于此刻的秦苍而言,他现在所想的只是要怎样出招,才能在保证在刑天的这一斧下生存的前提下印证自己对于道法的猜想。 “也罢,你既以魔道杀我,那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让你看看我的魔道!” 身后高达数千丈的王者法相在向自己的身躯不断注入法力,秦苍精神倍长,遽然间其双眸中绽放魔光,黑色瞳孔之中一条条形似暗蟒的纹路诞生,顷刻之间构成两道八角芒星图阵,魔光氤氲之际,秦苍周身魔威暴涨,就连身后陆伯涯的王者法相都仿佛受到了魔气的侵染。 一时间四方风云色变,神农氏大军中不断传来马蹄践踏与哀嚎之声,赫然是因为无法承受住这等浑厚魔气而溃压的征兆,便连陆伯涯一脉的栗陆氏族人在瞧得秦苍身上的异变之后,大多也是急速暴退,修为高深者倒是能不动如山,继续立于原地,但几乎都在皱眉沉思。 “伏羲氏向来被称作伏羲神族,族人大多都修行神道,很少涉猎魔道,例外的九夷分支在多年前就已判出伏羲氏,自立门户,号为九夷魔族,只不过后来被蚩尤氏统一,改九夷为九黎。这年轻人身上如此重的魔气,虽有伏羲氏日月龙鳞在身,但我还真怀疑他是九黎魔族的人。” “魔气是重了些,得族长王者法相加持,比起刑天这等魔王都逊色不了多少......可他若真是九黎魔族之人,没道理在先前出手相助族长啊!” “相助族长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手中那把剑,虽然因为伏羲神血激发加上漫天剑威萦绕的缘故,他的境界我有些看不透,但看他面目如此年轻,年龄绝不会在三千岁之上,这样的后生修为能有多高?” “剑还不是人驾驭的?若他无相助族长之意,就算手中之剑是帝兵,也不会自行相助族长。没准儿是伏羲神族近些年渐渐式微,打算另辟蹊径,从族中选取了一些年轻后辈,转修魔道吧。诶,想法倒是好,只是这么一来,我们就难以帮他了啊!毕竟一旦神道力量太强,削弱魔道,到头来只会适得其反。” “嗯,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一名栗陆氏族老正自沉吟之际,面色却陡然一变,本已消退的想法立时复燃。 “他......他用的是九黎魔瞳!” “九黎魔瞳!怎么会......难道此子真是九黎魔族之人?” ...... 栗陆氏众人的想法秦苍不知,他只是借助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大肆提升魔道气息,催动邱玄易所赠的幽冥之瞳,至于二性相冲之事他倒是没有顾及太多,毕竟他修行了佛魔一体之法,一旦有所变故,他也能在最快时间将魔道气息转化为佛道气息。 唰! 滚滚魔气涌入双瞳之间,八角芒星转动之际,秦苍眸中魔光大涨,忽而释放滔天魔威,宛若无穷黑暗侵蚀天地,令得万物沉沦,诸天无道! 此术一出,刑天亦是神色大变,惊呼道:“九黎魔瞳!” ...... 第三百零六章 一剑西来天外仙 虚空中,两道身影对峙而立。 一人持剑,一人握斧。 持剑者剑意雄浑,握斧者杀气滔天。 本是两个不同的人,但却因为施展的同一种道法,而有了相似之处。 那是魔道! 被公认至凶至恶但却也至强的魔道! 刑天本身的境界乃是魔王,其魔道修为深厚毋庸置疑。 而秦苍本不是魔道修士,而是因为被雪轻影所伤,心中怨念太深,方才种下魔性,在接触到八大魔门中人之后愈演愈烈。 一个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修成的魔王境界,身负精纯神农血脉,一个是借助了他人王者法相才能勉强施展出接近神王层次道法的人,体内只有一成伏羲神血,魔道也是中途意外转修,两者间的差距不言而喻。 所以刑天有理由相信,不管秦苍修行了怎样的奇术,若是真的与他过招,定然撑不过五个回合! 到那时就算陆伯涯与栗陆氏尚有一战之力,对秦苍也是爱莫能助。 只是刑天千算万算,都未曾想到面对他这霸道绝伦的一击,秦苍所采用的方法竟不是以伏羲氏的日月龙鳞抵挡,而是动用偏向于灵魂精神一类的瞳术。 如若只是寻常的瞳术倒也罢了,毕竟伏羲神族中,能够让刑天忌惮的也就只有伏羲氏皇羲帝所创的破妄瞳经,然而破妄瞳经乃是帝级秘术,没有极佳资质与上好瞳术天赋的人,根本没有资格修行,伏羲氏建族百万年以来,修行了破妄瞳经的人也不过寥寥十几位。 其中只修得皮毛的占了将近半数,入门级别的有五位,小成级别的有三位,将破妄瞳经修至大成境地的仅有一位,乃是伏羲氏二十六任地皇之一,至于圆满,则是从未有过。 像伏羲氏日奇部的阳图,便是介乎于入门与小成层次之间,并且在这一屏障中止步多年,但即便他迟迟未曾将破妄瞳经修至小成地步,凭他的瞳术造诣,也足以作为他神君战神王的强大底牌! 那么完整的破妄瞳经究竟能有多恐怖? 刑天每每一想便感觉毛骨悚然,除非他能够得到盘古氏完整的肉身神通,或是踏入魔皇巅峰境界,距离帝境仅有一步之遥,否则修行了完整破妄瞳经的那人根本无需催动法力,只需要对他瞪一瞪眼,他便会自行兵解,肉身、元神乃至道法都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是真正的瞪谁谁死! 以眼神杀人的最高境界! 正是因为深知皇羲帝所创破妄瞳经的恐怖之处,其他瞳术对于刑天反倒变得不值一提,但在这其中还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统一九夷,号为九黎之主的蚩尤氏黎贪所创的九黎魔瞳。 九黎前身为九夷,乃伏羲氏一大分支,故而细算下来,蚩尤氏与伏羲氏也有着莫大的关联。 九黎魔瞳创立的基础也正是来源于伏羲氏生来便有的超强瞳力。 只是除却破妄瞳经之外,伏羲氏的瞳力大多都是用来探查感应,很少有用来直接杀伐的,但蚩尤氏所修行的是魔道,魔道本身便带有至凶威能,也是后天生灵所创道法中唯一有希望与先天生灵正面抗衡的大道! 魔道凶威,自古便流传下来,得魔道祭炼的兵器,会成为魔兵,杀敌饮血,煞气冲天,越战越勇! 而蚩尤氏所创的九黎魔瞳可谓是九黎魔族中最强魔兵,威能之强,据传有与帝级神兵抗衡之资! 当然,前提是要由黎贪这样的魔道巨擘来施展。 换做其他人来施展,威力自然要削弱许多,但也绝对不容小觑,在发兵攻向人皇轩辕氏之前,刑天曾率军与一支九黎魔军战斗过,那时他的兵力是三万,而对方不过区区五千之众,为首者还只是魔君巅峰的修为,远不能与刑天相比。 六倍兵力于敌军,统帅实力还远胜于对方,如此巨大的优势下,想要获胜本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就是因为那一支九黎魔军中有着不下百位精通九黎魔瞳的魔道强者,整个战局都发生了天翻地覆性的变化! 那一战的结果,刑天是胜了,但却是惨胜。 五千九黎魔军悉数被杀,而他麾下的三万神农氏大军当场战死两万余人,重伤三千余众,剩下的军士也不是毫发无损,而是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势,相对较轻罢了。 自那一战后,九黎魔瞳这四个字便是在刑天的心中种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刑天心中所占的比重已与伏羲氏破妄瞳经并列,甚至还有赶超之势! 后来伏羲神族为清理门户,公然向九黎魔族宣战,双方刀兵相见,九黎魔瞳这才渐渐淡出刑天的视野。 谁曾料想,那被称作最强魔兵的九黎魔瞳竟然在此时此刻被一个刚刚觉醒伏羲神血,掌控伏羲剑灵的年轻男子所施展出? 并且看其魔气浩瀚程度,浑然不像是初窥门径,倒像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若不是秦苍的面貌太过年轻,仅有二十左右,刑天定会下意识地以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九黎魔族中的长老级人物! “你......到底是谁?” 眼见秦苍双眸中魔光大盛,黑暗位面飞速扩大,遮天蔽日,仿佛要吞噬世间道法,刑天一面催动法力,燃烧神农血脉,一面厉声问道。 秦苍对此却是充耳不闻,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虽强,但他本尊并非之躯,借助了沧澜剑之力方才勉强承受一阵,时间一久,无需刑天动手,他便会爆体而亡! 那种结局自然不是秦苍所乐意见到的,故而他在催动邱玄易所赠幽冥之瞳,刑天等人看来是九黎魔瞳的瞳术时,手中沧澜剑也并未空闲。 这一日,神农氏二十余万大军与栗陆氏所有参战族人乃至远在阳濉谷的风常清等人,皆是看见了一道惊世异象。 魔光中,沧澜斩。 明月升,轮回转。 生死不过刹那间,一剑西来天外仙! 剑气落下,魔血遍洒! ...... 第三百零七章 心病 魔为恶,心为黑。 这约莫是天下间诸多人的想法。 只是自己一朝没有成为真正的魔,对于魔的认知就始终存在着误差,说小了是偏见,说大了是看错。 秦苍倒是很少花心思去想魔究竟是善是恶,心究竟是是黑是白亦或者如血一般殷红等等充满哲理性的问题,大概也与他的道心通达,能广纳天下道法的特性有关。 魔性与魔心太过深奥,太过复杂,一时半会儿难以说尽,但对于魔血,在魔道上稍有造诣的修士都会有一定的认知。 魔血并不鲜红,而是以令人沉沦的黑作为表色。 当黑色的魔血只是静静地在人体内流淌时,那种沉沦效果不会太过明显,然而若是出现魔血遍洒青天的恢宏场景,那种足以让芸芸众生都沉沦其中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便会如同一张快速铺张开的巨网,将人们的心境笼罩。 由黑暗所带来的阴影,宛若烙印,除非对方的魔道彻底崩毁,否则这样的烙印永远不会被解除,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 夜色渐散。 异象落幕。 但那随着剑气落下而开始大肆倾洒的魔血却是没有丝毫停止扩张之势。 沧澜剑竖直垂下,月光黯淡,神辉微弱。 剑身在颤抖! 并非是因为刑天的法力与盘古氏肉身神通的冲击太过强烈,而碎裂了剑胚与其上的大道纹路。 而是握剑的人在颤抖! 秦苍的身躯弯曲如弓。 其右腿膝盖深深地陷入了地面的夹缝中,即便有伏羲氏日月龙鳞的防护,但他的膝盖还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破损,在被刑天魔道凶威损伤的基础上又被一些尖锐碎石穿透,渗出血迹。 借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提升魔道之后,他在短时间内本就能够算作是一尊魔神,如此一来,所流的血自然不再鲜红,而是漆黑如墨。 但却依旧滚烫! 周围岩石所散发出的青烟不是被魔血中的魔性所侵蚀,而是被血中的热度所焚化。 热血犹在,战意不改,这是自伏羲氏立族以来便代代相传的祖训,觉醒了一成伏羲神血之后,从严格意义上讲,秦苍也能算作是伏羲氏的一员,只是看他如今的伤势情况,着实是再没有多少战力可言。 身后高达数千丈的王者法相虚化如雾,化作残余法力涌入陆伯涯的体内。 滚滚奔腾的魔道气息若一条被无尽沙土所填平的河流,再不复澎湃汹涌之势。 此时此刻,唯一能证明他还是一尊魔的,便只有自他体内不断往外溢出的魔血以及那被刑天与栗陆氏族老看作是九黎魔瞳的双眸。 那一双眼眸上却也沾染了黑色魔血。 顺着眼瞳破裂之处流下。 比起当初邱玄易强行为他开启幽冥之瞳时流的还要快,还要多! 因为右腿膝盖深深陷入地面夹缝中无法拔出的缘故,秦苍此时的姿势看上去很是怪异,如同半跪。 他以右手握剑柄,支撑着自己不断颤抖的身躯,又以左手遮左目,眼中魔血透过五指的夹缝,很快扩散到了他的手背与手心。 眼瞳破裂淌血的巨大痛楚使得秦苍的面容很是扭曲狰狞,沾染了魔血的手背上到处可见暴起的青筋,只不过因为头上浓密墨发的垂下,旁人多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下意识地以为他还在酝酿什么魔道杀招。 调集着全身所剩不多的气力,秦苍艰难地睁开伤势相对较轻的右眼,在重重魔血的遮掩下将目光望向对面的刑天。 刑天的状态同样不好。 自剑气散开之后便洒遍青天的魔血有一半是秦苍所有,另一半便是从他的体内爆开。 毫不夸张地说,秦苍自身受到的伤势有多重,刑天身上的伤便有多重,甚至可能还犹有过之。 然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秦苍是借助了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后方才堪破界限,拥有施展出那般惊世道法的能力,但刑天却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修行到魔王境界,除却盘古氏的残余肉身神通属于意外馈赠,神农血脉以及火系道法都是他自行开发。 这就好比是两个身体孱弱的人,一个在意外吞服天材地宝之后,突然拥有无比健硕的肌肉,就连骨节也是节节拔高,转瞬间成为强壮的巨人,而另一个则是在经历无数个日夜的辛苦磨练后,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长为一尊巨人。 两者皆是巨人,但后者所拥有的力量却一定要在前者之上,因为在那日日夜夜的磨练中,后者已经掌握了如何最大程度利用自己力量的方法,道基也是变得无比坚固,不会出现拔苗助长之后的虚浮期。 反观前者,便有些外强中干,根基不稳之嫌。 虽说秦苍以那所谓的九黎魔瞳之力与沧澜剑剑威成功伤到了刑天,并且还是在付出最小代价的情况下,但凡事都需相对而言,刑天本身的境界便是魔王,至于秦苍,无论是在图中,还是在玄域中,都未曾将元气或灵力修炼到顶点,进而拥有法力,成就。 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一散,秦苍便如同被架空,纵然栗陆氏其他强者再往他的身体内注入法力,他也绝对无法承受,甚至此举还可能加速他的溃败乃至死亡,正如一个破损严重的容器在彻底修复之前无法再装满水一般。 反观刑天,不但拥有魔王层次的恢复力,还身负神农血脉,神农氏尝百草,本身就是药理行家,族人的血脉经过无数天材地宝的淬炼,本就是治愈伤势的不二良药。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这是在神农氏中盛传的一句话,绝非空穴来风,夸大其词,当一个神农氏族人的神农血脉浓厚到一定程度,凭借惊人的恢复能力,他就算破碎到只剩一滩碎肉乃至一片残魂,都有可能再造躯体,进而复生。 刑天的神农血脉虽还未曾到达那等登峰造极的逆天地步,但也绝对不可小觑,否则他便不可能在被陆伯涯的诛神剑削断头颅的情况下还近乎完好无损。 只是神农血脉虽强,但也有其局限之处,那便是无法治愈心病。 昔年因为百名修行了九黎魔瞳的魔道高手,而折损了上万神农氏军士,而今又被秦苍以九黎魔瞳干扰,身重一剑,战力锐减。 今日过后,一天不破解蚩尤氏的九黎魔瞳,刑天便一日不得安宁! 岂不正是一块重大心病? ...... 解铃还须系铃人。 心病还需心药医。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 只是九黎魔瞳乃是魔皇蚩尤所创,经过近些年的发展,已然拥有与诸多老牌帝级神通或帝兵抗衡的资本,即便一些魔道修士因为自身境界的原因无法发挥出九黎魔瞳的真正威能,但刑天也难以通过其中的破绽之处破掉对方的九黎魔瞳,最多只能凭借法力的雄厚将对方生生压制。 压制与破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只能暂缓心病的发作,后者才能够彻底根除刑天心中因为九黎魔瞳而生的顽疾。 可那魔皇蚩尤是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踏足帝境之下最高境界的人物,实力与伏羲氏二十六任地皇相比,都毫不逊色,直追伏羲三帝! 他所创的九黎魔瞳,便如同皇羲帝之于破妄瞳经,太昊帝之于三十三天太昊经,道祖之于祭骨炼道典,乃是极具突破性和代表性的创造! 刑天虽然也曾自行创造过一些火系道法神通,但他很明白那些东西与九黎魔瞳和破妄瞳经等绝学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魔王与魔皇,看上去仅有一字之差,但实际上的差距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道法领域的间隔。 与魔皇蚩尤所站的高度相比较,刑天如今只能算是站在低处。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话并不假。 然而走到道法领域的高处所花费的时间却不是几天几年所能囊括的,尤其是当刑天的目标不仅仅是修成魔皇,还要钻研出破解九黎魔瞳的道法时,他所承受的压力还会更大,花费的时间也会更多。 凡人不过匆匆百年岁月,刑天将自身道法提升到那样的高度所花费的时间很可能是数十个乃至数百个凡人的寿命! 虽然对于而言,经历几千年乃至上万年的时光还不至于老死,但这段过程总归还是无比漫长,如若在盛世之中,刑天倒是可以安心潜修,等到了那一步再去找魔皇蚩尤讨教,然而生逢乱世,刀兵四起,夜长梦多,谁又知道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会发生怎样令人心悸的变故? 故而对于能否等到能够亲自破解魔皇蚩尤的九黎魔瞳的那一天,刑天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多把握,无数个日夜里,他不断对自己重复的仅有一句话,那便是不能在炎帝姜榆罔之前死去。 他想要有意义地活着,撑起神农氏的江山,为那个正值壮年却已满头白发的男子抵挡一些旁人无法想象的风雨! 他想要看到那个男人君临天下,为千古一帝的旷世风采! 他更想看到曾与自己兄弟相称的姜榆罔姜大哥重现昔日笑容的场景。 想的越多,对某些东西便格外珍惜。 所以刑天其实很惜命,并不真的就像旁人看到的那般永远都冲锋在前,悍不畏死。 只是与大多数人的畏死不同,刑天之所以畏死,不是本身就害怕死亡这件事情,而是他不想过早地带着遗憾死去罢了。 ...... 第三百零八章 究竟何人? 号称可泽被万物的神农血脉自刑天身上每一处经脉每一寸肌肤流过。 犹如是被熊熊烈火焚烧过后的草原,春风一吹,野草便再度生长而出。 刑天的血肉组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遍洒的魔血扩散之势有了明显的减缓,甚至于连他的气色都在好转。 除却九黎魔瞳带来的心病,刑天所受的伤势都在尽快恢复。 几乎每隔片刻时间,他身上气息便要比之前强大一分,被秦苍以沧澜剑击散的魔道凶威以及滔天杀气也在渐渐并拢。 秦苍的伤势也在被修复。 与之前一样,那朵意外融入了他身体的九色奇花在自行绽放气息,与他受损的经脉融合,将破碎的骨头渣从体内排出,使损伤的骨骼部分重新生长。 除却沧澜剑之外,这朵九色奇花是唯一一个能让秦苍随时忆起自己是玄域中人的有形物证。 只是相较刑天的神农血脉和魔王境界的强大优势,九色奇花的恢复速度要逊色许多,以至于当刑天的面色已开始恢复至接近正常的红润时,秦苍的脸色还是苍白如纸,与漆黑如墨的发丝形成强烈的鲜明反差。 望着这名先前还以手中之剑破掉自己引以为傲的肉身防御,使得魔血遍洒天际染红苍穹,如今浑身气机却已消耗一空,再难一战的年轻男子,刑天的脸上出现了罕见的肃然神情,肃然之余,便是浓浓的不可思议之色。 “小周天......” 刑天在讶异,秦苍同样在讶异。 只不过相较于前者,后者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无论是借助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还是破除沧澜剑三重封禁,以剑破道,对自己的身体而言都是个莫大的考验与负担,稍有不慎,便会魂魄肉身一同消亡! 虽说之前遭逢雷劫时,九色奇花曾以一片花瓣代自己一死,但秦苍还真不敢保证生死关头之际九色奇花会随时奏效,替自己抵挡死劫。 人尚有乏力困倦之时,更何况一朵花? 没有强大的后盾,便不敢轻易涉险,所以秦苍在最短的时间内便将借来的力量灌入双眸与剑中,以接下来长时间无法作战为代价换取刑天一时的伤势。 这本不划算。 然而当双方实力差距悬殊之时,能有这般效果,已是难能可贵。 强行借力运力,使得秦苍的身体遭到了极为严重的损伤,但修炼一途有时候就讲究一朝顿悟,陆伯涯多年不用剑,一朝出剑便引动先天大道,破至九重天阙,秦苍在剑上的造诣与陆伯涯还有很大距离,但借力击伤魔王刑天,使其炼气境界攀升,登至小周天,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但刑天与在场的其他人却都不这么认为。 面貌年轻可以理解,毕竟一旦踏入了修炼之途,除非特意修行什么有伤天和的毒辣术法,表面年龄总要比实际小上很多。 但你面貌年轻,境界也低微,却硬是借助他人之力,击伤了统领几十万大军的凶悍魔王,就显得很不同寻常了! 即便是巅峰时期的伏羲神族,也不敢让周天境界的炼气士后辈公然参加到之间的斗争中,唯恐死于非命,过早夭折。 但这小周天的白衣男子却偏偏不怕死地提着一柄剑从乱军中飞过,又借陆伯涯之手和手中剑威真的击伤了令无数谈之色变的魔王刑天! 什么时候作死也能有这么好的气运了? 究竟是怎样的种族才能造就这样一个奇葩? 神情微妙的刑天伸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看着秦苍,沉声问道:“身负伏羲神血,施展的却是九黎魔瞳,实际还只是小周天境界......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究竟是何人?” “九黎魔瞳?” 毕竟是从玄域辗转而来的修士,且与轩辕氏、蚩尤氏等种族大兴的时代相隔太过久远,若非因为图这一奇妙之物,秦苍想要接触到这些远古种族的奥秘,不说绝无可能,也是难如登天。 虽说这些天与风常清等人相处下来,秦苍对于远古的一些奥秘已有了些许了解,不过风常清乃是伏羲族人,所讲解的奥秘自然以伏羲氏为主体,九黎魔族虽也算是伏羲氏的一脉分支,但有限的时间里,风常清也只能告诉给秦苍一些有关九黎魔族的大概,至于九黎魔族的秘辛,风常清尚未向秦苍透露。 这其中,便包括魔皇蚩尤所创的九黎魔瞳。 故而当刑天提及九黎魔瞳这四字后,秦苍所呈现出的第一反应是讶然,只是他素来心思缜密,很快便根据先前催动幽冥之瞳时刑天以及其他强者的反应有所猜测。 ...... 他白皙的手背已被魔血侵染。 没有丝毫泛红,只是看上去比星月黯淡的黑夜还要幽暗。 若非在场众人先前都目睹了秦苍与刑天的交手,他们怕是要以为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一个不慎将墨汁打翻,一滴不剩地倒在了手上。 秦苍的右手仍在颤抖,紧握着剑柄的五指颤动之间,整个沧澜剑剑身也在摇晃不休,带动剑锋切割四周,使得本就被他与刑天浑厚魔道凶威破坏的地面损毁地更加严重。 他的左手却已开始从左目上放下。 八角星芒隐去,幽冥气息涣散,眼瞳中心部分足足有十条令人心悸的裂缝,至于眼膜,早已在先前的魔道法力对碰之下几近彻底损毁,如此严重的伤势,即便是九色奇花,也难以修复,只是散发出玄妙气息控制住伤势,让它不再恶化而已。 虽然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返回外界,也不知道一旦重归玄域自己的伤势能否快速好转,但秦苍却可以肯定,若是无神王级乃至以上强者助自己疗伤,他一日待在图中,左眼便会始终与黑暗为伴,再也看不见丝毫光明。 这所谓的幽冥之瞳,倒是真的陷入无尽的幽冥世界中了。 一抹苦涩之意在秦苍嘴角浮现。 他却并未绝望。 只是用着伤势相对较轻,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动用瞳术但还可依稀窥见光明的右眼看向刑天。 高大的身躯在秦苍的眼眸中快速形成影像,加上那股正渐渐复苏,直追赶魔皇强者的魔道气息,纵是同为神王魔王境界的强者,看见这一幕怕是都会忍不住地对刑天产生敬畏之心,但对于先前一剑破掉刑天肉身神通,使其魔血遍洒青天的秦苍而言,那种敬畏感却并没有多么强烈。 哪怕他是借助了旁人之力,也因此付出了无比惨重的代价。 但他击伤魔王,却也成为了无法反驳的事实,对于一个距离界限无比遥远的修士而言,这是莫大的殊荣,足以令其自傲多年。 那一份傲意隐藏在秦苍的心底,并未表现在脸上,但刑天却仍旧似乎有所察觉。 他并不恼怒,而是很有大将之风地对着秦苍言道:“以小周天境界借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再以神兵施展剑道神通,一剑破我肉身,这般战绩,的确值得每一个炼气士自傲,我也由衷地佩服你......” 顿了顿,刑天却又一转机锋,负手而立,无比自信地笑道:“可这世上总归是没有可屡次复制的奇迹,你那一剑便犹如陆伯涯的诛神剑,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否则便无法施展。而耗尽了底牌再不可能借力的你,对我而言根本不可能再造成什么威胁,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好好想想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秦苍沉默,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满是血渍的脸上若有所思。 在这期间,有一众栗陆氏高层试图靠近秦苍,或是隔空以法力将秦苍带走,但要么是被刑天不动声色地击退,要么是被二十余万神农氏大军中部分强者的神通与法宝轰击,总之无一成功。 陆伯涯仍自立于十万八千神剑的环绕之中,风采卓绝,剑意昂然,但任谁都看得出,他不过是一盏已经在燃烧本源的油灯。 油尽则灯枯。 十万八千神剑,剑剑可冲霄汉,但因为陆伯涯连续两次动用诛神剑,这些神剑的气息与光芒皆在由旺盛变得微弱。 剑弱则人微。 借给秦苍的王者法相之力一旦被击散,短时间内便难以再聚,再强行祭炼帝兵,或许能再耗死几万乃至十几万神农氏大军,但栗陆氏的有生力量也将荡然无存! 所以陆伯涯此时此刻是真的再没有什么可以翻盘的底牌,就连拖延的机会都不曾有,仅能凭借自己的残余力量苦苦支撑。 正如那尊九重天阙上的共工氏神皇所言,一天之内连出两次诛神剑的陆伯涯,残余的气力还能与骁勇的刑天过上几招? 这个问题连陆伯涯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他所知道的仅是刑天将要再对栗陆氏发动猛攻之时,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出剑,尽量为栗陆氏其他人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到人皇大军前来支援。 陆伯涯深吸一口气.。 气机浮动,战意盎然。 他横剑于胸,不退反进,已随时准备好死战! ...... 第三百零九章 我见真龙,真龙见我 同样的时间,秦苍也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是与陆伯涯一样生出什么死战之心。 他真的在认真考虑要如何回答刑天方才所提出的问题,只是想来想去似乎都没有太过合理的解释,所以他踌躇半晌之后,也只是对着刑天言道:“我是人族,勉强能算半个伏羲,至于九黎魔瞳和九黎魔族,我真不知道自己与他们有什么牵连。如果你执意要从我的眼睛上找寻答案,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我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彻底的瞎子。” “瞎子的眼睛,就如同聋子的耳朵,只是摆设,没有丝毫意义。”顿了顿,他旋即又补充道,脸上浮现出一抹冷讽之色,不知是针对刑天,还是自嘲。 “可瞎子往往也能感受到一些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的存在。”刑天闻言,目光紧紧落在秦苍那伤势严重且正不断渗透出魔血的双眸上,随即无比认真地说道。 紧接着,两人的脸上便是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丝笑容,一个带着莫名深意,一个带着求知欲望。 “常人无法看见的东西么......”秦苍嘴角勾勒出一抹弧度,竟是强行于破损严重的双瞳中聚拢出一丝清明之色,其眼角有意无意地瞥向上空之中,像是在查探着什么,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我见真龙,真龙见我,君可见之?”蓦地,脸上带有深意笑容的秦苍突然面向刑天,如此问道。 刑天起初一愣,不以为意,只当是秦苍故弄玄虚之语,但很快他脸上的神情便是渐渐凝固,虽不失神农氏第一大将的自信与气度,但却多了一丝对于变数的意外与沉重。 神农血脉催动,其伤口急速愈合,气机愈发强大,自被秦苍以九黎魔瞳与沧澜剑伤到之后,刑天的身躯便再未主动移动丝毫,然而此刻他却是猛然向前踏出一步,踏的是地坤,震的却是天乾! 刑天气息外放,倏然抬首,看向高空。 “应龙。” 云层变幻,电闪雷鸣之际,他如此低语。 ...... 我见真龙,真龙见我。 一个将瞎未瞎之人的古怪言语,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当作耳旁风来处理,而不会真的去相信,去思考。 刑天此时却不得不相信,且忽有所感,一声低语道应龙,双眼中魔光闪动,猛然望向虚空,洞彻云雾。 空中有风云滚动! 空中有电闪雷鸣! 却都不是刑天所引发的异象,而是他口中所谓的应龙。 轰! 一对龙爪探出,撕裂天穹,雷海与云层剧烈颤动,于朦胧中勾勒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庞然龙形身躯。 “雷泽氏的镇族神通没学会,你倒是自己揣摩出了一些兴云布雨,引风动雷的本事,难不成你是打算去抢风伯和雨师的饭碗?” 刑天嘴上调侃而笑,但心中却是一点也不镇定。 应龙对有熊氏和轩辕黄帝而言,有着旁人难以代替的特殊意义,他或许不是现如今人皇面前权势最重之人,但论及战斗一道上的实力,人皇麾下,无人能出其右! 昔年公孙轩辕率有熊氏崛起之时,南征北战,应龙曾数次充当破阵先锋的角色,其中轰动最大的一次战例当属应龙曾率八百轻骑孤军深入一处绝地,本是追击一个依附于九黎魔族的中型部落,但却不知何因意外遭逢曾在魔纪时代声名鹊起的阳侯魔族的军队。 那一支阳侯魔军共计一万余人,其中之下的炼气士八千左右,且多数为洞天层次的修行者,又有千余魔灵层次的存在,数百魔主,九位魔君,一尊魔王,虽算不得阳侯魔族中主系军队,但此等阵容也是堪称强大,除却伏羲氏女娲氏等超然势力之外,面对其他大部族,都能斗上一斗。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有魔王强者坐镇,战斗力堪称一流的阳侯魔军,最后却是被悉数剿灭,为首的那尊魔王更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哀下场。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应龙与其麾下的八百轻骑! 那一战,八百轻骑折损过半,应龙也是身披数创,且中了阳侯魔族的独门神通,境界因此跌落,留下了不少暗伤。 很多人以为那一战八百轻骑之所以能全歼一万阳侯魔军,是因为应龙治军有方,加上身处绝地有背水一战之决心,这才发挥出如此逆天的战力。 但曾与应龙打过不少交道且多年冲锋陷阵的刑天却是不这么认为,那八百轻骑的战力是非等闲,但一万阳侯魔军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是一群不懂得变通的蛮横之人,单凭数量上的优势和魔族的先天强横肉身力量也足以耗死诸多身披重甲的军士,更何况还是一群轻骑? 在刑天看来,那一战之所以能胜,并非八百轻骑之功,有很大的程度都是依靠了应龙之力。 面对这位中的万人敌,哪怕据传他的暗伤还未曾恢复,境界也许久未曾再度突破,刑天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尤其是在他并非全盛状态之时。 ...... 那硕大的龙身尚还隐匿于空中的雷海与云层中,但其浩荡龙威却已率先从青冥中急转直下,若飞流瀑布涤荡于天地之间,俯冲如怒龙! 刑天双目中魔光倏然大放,透过雷云阻隔,看清应龙真身。 但见其龙身生有一对紫金双翼,鳞身脊棘,头大而长,吻尖,鼻、目、耳三者皆小,眼眶奇大似明珠,眉弓高悬若天河,牙齿尖锐,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尾尖细长,四肢强壮,宛如一头横插双翅飞天而起的扬子鳄。 “学得屠龙技,卖与帝王家。炎帝虽不曾花钱买你的命,但你这家伙既然来了,老子就绝对没有理由让你活着回到轩辕丘,养虎尚且为患,更何况一条活生生的龙?应龙,把你那万人敌的本事统统施展出来,让老子验验你的成色!” 刑天哈哈大笑,气息暴涨,法力滚滚奔流,催动盘古氏养战之法稳固道心,又借浩荡龙威以开斧,还未及应龙现出真身,他便是直接脚踏罡风,扶摇而上,涌入雷云之中,与应龙近身搏杀,大开大合! ...... 第三百一十章 且看我再断你项上人头! 刑天出招迅猛,但暗自给身后神农氏大军所下达的命令却不是向自己这般猛攻猛打,便在刑天挥斧砍向应龙之时,神农氏中一位副将突然接到了他的神念传音。 “待会儿我下令大军以机关重弩投石战车掩杀栗陆氏时,你趁机施展火遁神通,率五千精兵挪移而去,用最快的速度朝阳濉谷方向奔袭而去,与姜白鹤等人汇合之后不要恋战,火速赶回此地!” “诺!” 这名神农氏副将即刻领命,没有丝毫拖沓,多年的军阵生涯,他早已不是什么初生牛犊,无形之中对于军令已有了天然的遵守姿态,尤其是当对他发号施令之人乃是现如今神农氏第一大将时。 “神农氏大军听我号令,分作四批,第一批为长枪方阵,以不变应万变,盯紧栗陆氏精骑,一旦对方率骑兵冲锋而来,无需弃攻为守,只将手中长枪猛掷而出即可,且战且退。” “第二批为重弩手,依附于长枪方阵中各军士洞天秘境中,肉身不动,魂魄或元神出窍,以虚空为基,念想覆盖四面八方,只管隔空射杀栗陆氏之人便可!” “至于防御和掩护方面,交给第三批精锐铁骑与第四批战车组......” 刑天一面以神念暗自向二十余万神农氏大军传音,一面与应龙近身搏杀,虽因为大肆动用法力而有些气血不畅,但他嘴角的森然狞笑却是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愈演愈烈。 弩者,怒也,本就是杀伤力极大的远攻武器,便是一个修为并没有多么深厚的士卒,借助重弩突袭之力,也是有可能射杀敌方一员大将! 而神农氏机关重弩向来名声远播,不仅仅是因为重弩本身的射杀力,还与它的出其不意有关。 魂魄或元神出窍,乃是一种极为消耗力量的做法,并且由于没有肉身依附,能发挥出的力量十分有限,但神农氏机关重弩却可随着使用者的魂魄或元神离体而变得虚化,除非瞳力造诣极高者在场,否则根本无法感受到机关重弩的存在。 而今距离栗陆氏最近的一支伏羲氏日奇部族人被困在几千里外的阳濉谷,短时间内无法赶到,故而以栗陆氏的总体军力,遭受机关重弩袭击,无疑会折损大片。 至于以精锐铁骑和战车组防御掩护本就是一种婉转说法。 这世上最好的防御从来不是被动守护,而是主动进攻! 跟随刑天南征北战多年的嫡系军队,又怎能不知他话中之意? “应龙,你来了又如何?人皇援军将至又如何?只要我刑天不死,栗陆氏必破,轩辕氏也永远别想高枕无忧!” 高空雷云中,刑天狞笑之时一斧开天式劈下,硬撼龙威! ...... 弩亦弓属,本是有熊氏轩辕黄帝所造,唤作窝弓,其发矢不仗人力,而用机括,力强而及远,较弓为烈,动时有怒雷之势,猎人恒设置丛莽阊,使虎豹等误践其机而中矢,往往一击必杀,于此可见其力之强也! 此番轩辕黄帝所派出的大军之中便携带了不少弩箭,按大小重量可大致分为轻弩与重弩,轻者足可以手攀捩,而其重者则须用足踏,方可顺利催动,盖非手之力足以胜任也。 只是带有戏剧性和讽刺性的是,应龙虽作为先锋率先降临栗陆氏,但人皇大军距离此处却还有着一定的距离,而应龙本身擅于肉身搏杀,对于机关弩箭一道并不精通,身上也并未携带这种武器,反观刑天麾下的神农氏大军,却是有半数以上携带了机关弩箭。 便在应龙与刑天交手的第十个回合,那被元神出窍的众位神农氏弓弩手以神念操纵的隐形机关弩箭便射杀了上千名栗陆氏族人,便连境界的存在也出现了不少伤亡情况,虽说这其中有着栗陆氏祭炼帝兵消耗了不少法力的缘故,但神农氏机关弩箭的威力仍旧是不可小觑! 甚至于从综合方面上讲,他们在弩箭上的造诣已不亚于创造弓弩的人皇轩辕氏! ...... 唰! 刹那之间,又有上万支弩箭若疾风骤雨破空射来,彼此之间间隔分明,在空中划出一道高抛弧度之后,便是斜向落下,宛若猛虎下山,周围气浪叠加,层层劲力裹挟,若十数名壮年男子的气力汇作一处,于空中二次开弩拉箭。 感知能力较弱,且修为不强的栗陆氏炼气士大多被这些弩箭一箭射中要害,浑身元气倾泻一空,在做不了丝毫反抗的情况下便是含恨毙命! 修为较强且感知不俗的栗陆氏族人情况稍好,虽无法定位出弩箭的具体位置,却可直觉避开致命危险,凭借身法游走,时机恰当之时再猛然暴起,向前猛冲,以离弦之箭的强硬之态冲向神农氏长枪方阵。 若仅是一人两人行此事,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然而栗陆氏全族已遭逢前所未有的危机,若再不背水一战奋力厮杀,等轩辕黄帝大军奔赴过来,栗陆氏恐怕也已被灭族。 生死攸关之时,总能带来莫名的恐惧,却也能激发出以往都不曾发掘过的潜力与决心! 轰! 无数个栗陆氏炼气士在战场上飞速奔走,将自身元气绽放到一致,步伐挪移之际从体内洞天秘境中抽出刀剑枪戟,纷纷以一股悍不畏死的姿态涌向神农氏长枪方阵中。 这一过程中有许多人亡于暗箭之下,但也有不少人紧憋着一股真气,将身上所有伤痛统统忘却,待得近身之后再猛然挥刀砍下,雪亮刀光飞舞之时,诸多尚还沾染着殷红血液的头颅轰然落地,密不透风的长枪方阵被撕裂出道道缺口。 只是这些缺口还未曾继续扩大,便是有神农氏精骑分作两翼,成左右包抄之势,往往战马冲杀之时一枪猛然挑出,将栗陆氏炼气士连人带刀挑飞,枪尖非但刺穿骨节绞碎内脏,还融入了火系力量,将对方的身躯作为燃物,火焰焚烧升腾之时连其魂魄也是一并吞噬! 有栗陆氏鼓涨法力,翱翔于天际,欲以水系道法启天降雨,将神农氏大军带动起的滔天火势浇灭,却吃了敌众我寡的亏,印法尚未结成,便被数位神农氏锁定,遭受四面神通轰击,雨水不曾降下,倒是让自己血流不止,浑身挂彩。 直到部分栗陆氏被打入地底,突发奇想,以土遁法绕至神农氏大军长枪方阵底部,催动法力形成磨盘,搅碎四周岩石土壤,使得神农氏军阵出现明显的散乱迹象,这才挽回了一些颓势。 但饶是如此,栗陆氏也没有多少胜算,先前有伏羲氏先天八卦水龙大阵作为依托,栗陆氏据一线峡而守,兵力上的劣势可被地利弥补,然而如今先天八卦水龙大阵已破,一线峡也已成为废墟,双方正面刀兵相见,偏安一隅的栗陆氏绝不可能与近年来跟随刑天南征北战的神农氏大军相比。 ...... 铁骑马踏声,战士厮杀声,血液遍洒声......在这一刻连成一片,汇成了这世上最为强烈的音潮洪流! 置身于战场,被此洪流直接席卷的秦苍只觉心神震撼,耳畔杀伐不休,胜过鼓声号角涤荡,无时无刻不在勾起他体内的战意斗志,若非他此刻重伤力乏,怕也会下意识地拿起手中之剑奋力厮杀。 “咳咳......” 浑身上下无不被血渍侵染,秦苍索性也不理会此刻从嘴角溢出的血迹,只是目光游移,遥遥落在那道以一己之力御使十万八千神剑,顷刻之间已杀了近百位神农氏的执剑身影。 陆伯涯的状态不佳,所剩的法力并不多。 但他的剑却仍旧是一如既往地精准,王级之下,不管是神灵魔灵,神主魔主,亦或者神君魔君,他都是以一剑直接洞穿对方的心脏,根本不给对方丝毫动用神农血脉修复伤势或者直接元神出窍的机会。 他有十万八千剑。 三万六千剑为守。 护住栗陆氏有为后生晚辈以及方才借力击伤刑天的秦苍。 七万两千剑为攻。 杀向那打破了栗陆氏清静和平的神农氏大军。 他以心御剑。 剑出如雨,落时若雪! 雨声渐急,雪花渐密! 陆伯涯三千剑落下高呼卸甲! 霎那间三千铁甲尽碎,炸裂时如水花迸射,神农氏三千军士随着所披甲胄一同爆散为血雾。 陆伯涯六千剑落下大喝斩马! 顷刻间六千马蹄连根齐断,神农氏铁骑翻身落马,被贯虹剑气削去项上首级。 ...... 十万八千剑,剑剑不停歇。 他一剑杀一人,以血覆雪! 不过一炷香时间,便有三万神农氏军士亡于他的剑下。 三万六千守剑被尽数破去,他以余下四万两千攻剑代之,尚剩六千剑。 这六千剑他却已不打算再对神农氏大军使用。 陆伯涯抬首,望向空中与应龙战至正酣的刑天,忽而放声笑道:“且看我再断你项上人头!”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三百一十一章 此命借天道,换一颗大好头颅! 六千剑,六千意。 剑归于一体,意融汇一处。 陆伯涯再不并指为剑,而是脚踏虚空,探手握住由六千柄神剑融合之后的巨剑剑柄。 因为法力消耗太多,加上先前王者法相被刑天打散过一次,故而陆伯涯此刻已无法再召唤出自己的王者法相,只能以自己的本尊去握此巨剑。 然而栗陆氏并非盘古氏,盘古氏乃先天混沌生灵,肉身即可成道,道法精深到何种地步,身躯便可扩展到何种地步。 顶天立地,一直以来这四个字都被当作是铮铮男儿的品质象征。 然而在远古的一段岁月中,它却并不只是一个象征,而是事实。 昔年盘古氏开天辟地,肉身便是直接矗立于天地之间,头顶触天,双脚借地,天地间隔有多远,盘古氏的身躯便有多长。 故而他实在当得起顶天立地的巨人这一称谓。 栗陆氏却是后天种族。 后天生灵与先天生灵的差距本就不像一字之差那么简单。 强如伏羲氏太昊帝,直到寿终正寝那一日,也未曾逆证成为真正的先天生灵,既是一个种族的遗憾,也是一个时代的遗憾。 因为如果太昊帝当年真的成就先天,很多事情都将会被改变。 他会以先天神皇之躯赢得长达数百万年的寿命,在此期间,他还会继续担任伏羲氏的天帝,统御万族,一方面威名震天下,赢来更多的和平时间,一方面也可潜心钻研道法,以他的卓越天资,若有百万年的时光,晋入神帝境界的可能将在九成之上! 到那时,他会成为第一尊由后天逆证先天的神帝,使得万道来朝,拜服,有他在,天下群雄莫敢作乱,地皇时代或许永远也不会来临,神纪时代或许永远也不会结束,那曾站在万族之上,天下之巅的伏羲神族或许也永远不会被人拉下神坛! 至于所有的后天生灵,便都有了一个公认的领袖,引领他们与先天生灵并列乃至超越的领袖! 那应当是幅很宏伟庞大的画面,但却永远不会成为现实。 因为现实的世界里容不得如果。 太昊帝不可能真的由死转生,重临天下。 ...... 一人作古,影响万世。 伏羲氏被拉下神坛,渐渐式微,道法的进步变缓,后天生灵的面前仍旧是没有一条确切的能够追赶先天生灵的路。 栗陆氏是后天种族中的佼佼者。 陆伯涯是这一族的领袖。 他是站在后天生灵第一阶梯中的存在,他的未来有着很多光明的可能,修成神皇,带领栗陆氏与人皇轩辕氏一同崛起,即便到头来依旧跳脱不出后天生灵的生死命数,为自己的种族打下一片天地,供后代休养生息安居乐业,自己看着这一切,一直熬到寿终正寝之时。 那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然而太多太多美好的篇章到头来都只能成为遐想。 现实的轨迹也几乎总是与自己希望的方向背道而驰。 陆伯涯一心希望栗陆氏能够远离纷争,不管外界如何纷扰,只要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其实就已足够。 但和平却是这世上最难求的东西之一。 他所希望的和平,在刑天决心为姜榆罔巩固帝位,出兵攻打人皇轩辕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被动摇,直到刑天三十万大军一路杀来,兵临栗陆氏门前,便彻底被打破! 就因为处在人皇轩辕氏之前,与他毗邻而居,便引来这样一场足以毁灭整个栗陆氏的灾祸,看上去是飞来横祸,充满了意外性,毕竟当年太昊帝将栗陆氏搬迁至此时,也不会料到百万年后会有人皇公孙轩辕在栗陆氏周边崛起。 然而实际上这本身也是定数使然。 山可填,海可填,人心却始终不足以填满,就如同高山落石一般,一旦有了欲望野心,便会一发不可收拾,难以悬崖勒马。 就算刑天与神农氏不来找栗陆氏的麻烦,往后也会有另一个强大部族来将栗陆氏这块绊脚石清楚。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为天道循环,人的身上也有天道循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存在。 与生对立的是死。 上天既然给了你一条生路,那么必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一场死劫。 无法避免,只能抵御,但抵御的结果往往也是以失败告终,因为这世上有能力跳出天道的人始终是凤毛麟角。 ...... 陆伯涯自认也跳不出这天道。 所以他在握剑的同时也在叹气。 一气生雾。 雾里看花。 花开花谢。 谢时人灭。 陆伯涯脸上的叹息之色愈发浓郁,但他所握着的那把巨剑所积聚的剑势却是愈发强大!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与巨剑相比,他的身影格外渺小,然而他的声音却是格外洪亮,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族长这是何意?” “陆伯涯,此人杀我神农氏万千将士,还想做什么?” “先是率领数万祭炼帝兵,而后出了那么多剑,他难道是铁打的不成,不会累?” “呵呵,他要真是铁打的就好了,老子这一枪刺进去,就算是铁也能给他捅个窟窿,可这陆伯涯......我是真没把握撼动他。” ...... 交谈声此起彼伏,便连那在上空雷云层中厮杀的刑天与应龙,此刻都是分离开来,望向陆伯涯的眼神中带着惊疑不定的意味。 “陆族长,人皇援军将至,切莫在此之前大肆消耗法力,刑天自有我来应对。” 滚滚雷云中,应龙倏然化作人身,身材高大,眉宇中带着一股天然英气,言语之间亦是中气十足,十分具备信服力。 然而听闻应龙之言,陆伯涯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人皇援军来了或可解我栗陆氏之围,却救不了我陆伯涯。太昊帝跳不出这天道,证不了那先天,我陆伯涯同样不行,既然到最后始终要被天道循环所毁灭,倒不如先让我看看这所谓的天道究竟有多少斤两?” 语罢。 他抬手。 剑指苍穹! 诸天颤动! 陆伯涯执剑,仰天而望,似笑似歌: “苍天在上,我陆伯涯以此命借天道,换一颗大好头颅!”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先天杀后天,天刑斩刑天(上) 道,自然也。 其乃变化之本,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故道于万事万物中,又以百态存于自然。 道有非恒道,恒道,可想象,不可想象,可感知,不可感知,有属性,无属性...... 道之种类驳杂繁多,细数之下如星辰密布,不可尽说,若笼统而分,大致与世间生灵一致,分作先天道与后天道。 先天之道,乃无中生有,有中反无。 柔弱胜刚强,以德而化,天下归。 势未成,需静守,势已成,自向前。 阴阳反复相合。 后天道脱胎自先天道,无为、无形、无相、无往、无体、无有、无无...... 故道即是虚。 其无形无象,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无边无际,无始无终。 它是最大的虚空,包罗万象。 它产生万物,装载万物,化解万物,协调万物,与万物混而为一。 万物生死轮回,乃大道演变交替。 魂归虚空,即入道界。 道界不可探,不可查,不可听,不可闻。 凡三十三天生灵,皆受道界缠缚,轮回如罗网,跳不出,看不透。 功盖千秋,开创三十三天太昊经的伏羲氏太昊帝跳不出。 捏黄土以造人,孕育众生的初代女娲氏风里希跳不出。 那创立祭骨炼道典,补全世间道法的道祖同样也无法跳出道界之外。 因为他虽身不在境界之中,但却是在道之内,一切举动皆是道之体现,道恒则人恒,道变则人变。 ...... 太多惊艳万古的大人物跳不出道界轮回,只能以道作为依托,争得一世风华。 自小习剑,自小参道的陆伯涯对于这所谓的道界轮回早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看法也是时刻在变动,并非一如初始。 少年时他心比天高,豪情万丈,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做出超越伏羲、超越女娲、乃至超越道祖的成就,跳出道界,超脱于世,不受因果纷扰。 青年时他初晓世事,明白了这世上有许多东西非人力所能及,所能改,豪情有所减退,但心性却是趋于成熟,对于道界轮回的看法更偏向于探知,抵触排斥心理大大减退。 中年时他饱经沧桑,头脑变得愈发睿智,思维变得愈发清醒,清醒到他看透了一些命理脉络却没有丝毫年少时的高兴与自豪,反而常常哀叹,再不去奢望能有一天摆脱天理轮回,反控道界。 他不再想着站在巅峰,接受芸芸众生的顶礼膜拜,想的只是如何能让自己的族人的生活过得更好。 栗陆氏族长之位,他一坐就是数千年。 数千年的时光,让他的修为愈加深厚,却也将他昔年的棱角磨平。 陆伯涯再不是那个年少轻剑快马踏平川的陆伯涯,而是一个终日想着如何守成的栗陆氏族长。 在遭逢刑天与神农氏大军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剑都未曾出鞘,多年沉寂可蓄养剑意是不假,但剑意可叠加,人心却再难复回。 沉寂了太久,很有可能某一天再想出剑时,剑仍旧锐利,心中却不再有能与手中剑匹配的锋芒。 正如冰封了太久的身躯很难再有滚烫的热血流淌一般。 ...... 陆伯涯此刻却还握着剑。 六千神剑汇成一剑,此剑的巨大理所当然地会超出众人的想象。 威能同样如此。 但此剑却不是他最想握着的那一把剑。 时至今日,他还是很怀念当年那个总喜欢扎着马尾辫光着小脚丫的女孩坐在榕树下,用着极为稚嫩的手法和有些钝的小刀,孜孜不倦地削着一截树枝,树枝断了或是未曾变成她想要的那种形状,她会悲伤,当树枝终于被削成剑形,她会满意一笑。 那一笑是陆伯涯此生见过最美好的笑容。 那一剑也是陆伯涯此生最珍视的佩剑。 只是木剑易折,若没有极为强横的法力裹挟剑身,它会很轻易地被人以利器斩断。 到那时木剑的制造者自然会很伤心。 陆伯涯不想看到那一幕,他希望时常看到她的笑。 所以他始终是私下里以木剑演练剑招,每每对敌时又换成其他宝剑。 可惜她并不明白他的心思,只当他并不喜爱这柄木剑,为此她还曾一度伤心了许久,直到陆伯涯用那柄木剑作为刻刀,雕刻出了他与她两个木偶,一并送给她之后,她的脸上才又出现了以往的那般笑容。 故事到这里应当会很美好。 陆伯涯也曾一度希冀着这种美好。 可那个爱笑的女孩最后还是先一步离他而去,陷入了生死命数道界轮回的漩涡之中。 她其实一点都不愚钝,甚至于某些方面的天资还不输陆伯涯,但她的体质太过特殊,特殊到她一生都未能将元气化作法力,止步于洞天层次。 界限,在他与她之间形成了阴阳生死的分割线。 陆伯涯还记得对她说过要陪着她一起老去,可时光荏苒,红颜老去成枯骨,他却仍自保持着三四十岁的模样活到今日,肩上所承担的是守护整个栗陆氏族人的重任。 负了她么? 他觉得是负了。 可她离去之前对他没有丝毫抱怨,仍自在笑,笑中还带着一丝怜惜。 “我跳不出这天道,你也跳不出,但你注定要活得比我更久,这或许是幸,或许也是不幸。伯涯,你说多年之后你可以来寻我的时候还找得到我吗?”她那时问。 “上穷碧落下黄泉,找不到你我便不入轮回!”他那时答。 “可道界轮回会因为你的心意而改变么?”她苦笑。 “管他什么道界轮回,先天道还是后天道,无非都是天道,天道要灭我,我阻止不了,但我一定会在最后一刻剥下天道的面纱,抽取他的力量,在世间留下一道千古绝响,惊动诸天神佛妖魔!那时你听到声音,便会知道是我来了。”他坚定道。 她看着他,安详离去,带着期许。 ...... 陆伯涯衣衫猎猎,剑势无匹。 他法力所剩无几,但余一命,所幸就以此命借天道,既要换刑天一颗大好头颅,也要惊天动地,让道界中的她知道他没有爽约。 “檀溪......” 陆伯涯柔声呢喃,手中巨剑却是动若雷霆。 轰鸣之际,天道之力轰然涌入剑中,陆伯涯六千剑并作一剑,一剑一世一轮回。 六千轮回! 六千天道! 刑杀万物! “天刑!” 陆伯涯叱咤一声,手中巨剑横斩,以天道为刑罚再斩刑天项上头颅!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先天杀后天,天刑斩刑天(下) 一剑一世一轮回! 一剑天刑斩刑天! 陆伯涯借来的天道之力在暴涨,剑威也愈发强烈,但他的生命气息却是在快速流逝,宛若连续遭受烈日酷晒,即将干涸的河流,几乎每过一瞬,他体内的血肉组织便会出现一片大规模的死亡,犹如枯黄的树叶,随风凋零,不可挽回。 甚至于从某些方面而言,此刻的陆伯涯连枯木都是不如。 枯木尚且有机会接受滋润而回春。 他借天道之力融入剑中之后,却注定只有一死,没有生还的可能。 天地在震动,虚空在哀嚎。 陆伯涯的天刑剑还未彻底发动,他所怀着的必死之心却是已让四方多出一股肃杀与悲凉的气息。 连高高在上的都为之颤动,为之惊惧! “族长!” “大兄!” “切莫如此!” ...... 说不清是咆哮还是呼喊。 唯见栗陆氏的族人个个如疯魔一般,用尽了自身所能动用的全部气力,朝陆伯涯所在方向猛然喝道。 更有甚者全然不顾伤痛,硬是拼尽全力突破神农氏大军的阻拦,纷纷鼓涨法力,欲将陆伯涯拦下,切断天道之力与其命理的联系,但却无一成功,要么是被陆伯涯外放气势所构成的屏障拦截,要么是堪堪近身便被陆伯涯周身剑气破除。 是啊,这个男人本就是可叱咤一方的神王,当代栗陆氏又属他修为最高,最有希望打破栗陆氏多年不出神皇的桎梏,带领这个曾被伏羲氏太昊帝所看重的种族重回巅峰。 高处不胜寒。 能够久久承受住那可冰封万物乃至情感的寒气而仍旧不曾倒下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强? 尤其是当他还向天借取了天道之力的情况下,怕是栗陆氏所有与炼气士加起来,都未必能够抵得上他现在所拥有的力量吧。 巨大的力量,总是容易让人望而生畏,当这股力量是用来杀伐时,就更是如此。 陆伯涯的剑气在外放,杀气也在外放! 他的杀气并非针对栗陆氏之人,而是牢牢锁定着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 可愈是如此,栗陆氏众人的反应就更加激烈。 其中以当年经历过灭道之劫和道祖补全万道的那段时间的栗陆氏族老为最。 天道乃至高之道,但灭道之劫降临之时却是连天道也在崩毁,那等可怕后果,天塌地陷尸横遍野等词语都不足以形容! 削弱时的天道尚能引发如此巨大的灾难,被补全后的天道又当如何? 即便只是部分,毁灭几重小星系怕也是轻而易举吧。 由一人来承受呢? 栗陆氏族老甚至不用思考,都可以断定那人将会十死无生,且死后灵魂极有可能入不了轮回。 失去了陆伯涯这个中兴之主的栗陆氏将会怎样? 不说一蹶不振,但元气大伤万年之内难以聚势却是必然。 所以他们之所以争先出手拦截陆伯涯,除却个人因素外,还有着浓厚的种族因素。 但那却不是陆伯涯所要考量的了。 他为栗陆氏做的已够多,再斩刑天一颗头颅,将是他为栗陆氏做的最后一件事。此事过后,天下分合,与他无关。 因为那时的他已踏上了寻找她的漫长路程。 ...... 世人都说天道不可违。 年少之时陆伯涯曾对这句话格外的反感,还说出了一些诸如“祖宗不足法,天道不足畏!”之类的狂言,但随着多年春秋辗转,他对这句话的排斥心理就如同他昔年执剑时的棱角锋芒一般消散殆尽。 哪怕是他修成了神王,继任了栗陆氏族长之位,也再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真的违背天道。 后世人中能否出现逆转天道的绝世强者,陆伯涯不知晓,他只知道此生此世他已没有可能以手中之剑切开道界轮回,与天道作对,实现少年狂言。 只是不能违背不能逆转,却不代表不可利用。 世间万物皆可成道,世间万物皆可为法。 天道乃至高道法,高不可攀却不至于无迹可寻,陆伯涯想要借的也不是完整的天道,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体魄无法承载完整天道,另一方面想要接取完整天道力量的代价太大,莫说是牺牲他一人,就是血祭栗陆氏所有族人,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双亲早已故,那个名为檀溪,一向爱笑的女孩也在无情岁月中远去,陆伯涯自认除却身为栗陆氏族长,肩上所应当承担的责任之外,他可谓是孑然一身。 若是栗陆氏一直太平,不受战火纷扰,他这个族长倒是可以继续当下去,直到自己大限将至之时,再卸去一身重担,以剑借天道,驾鹤乘风去,寻遍道界,找不到她便不入轮回! 但如果栗陆氏遭遇大劫,他便只能提前卸任族长一职,以命借天道,死斗护族! 一尊有望在将来成就神皇的神王强者突然间陨落,哪怕是对于女娲氏、华胥氏这些大部族而言,都是个极大的损失,对于多年不出神皇,渐渐有衰弱之势的栗陆氏而言,无疑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故而当栗陆氏众人瞧得陆伯涯果真以自身性命接取天道之力,融于剑中之时,所有人都为之惊动,本能地想要阻止,只是陆伯涯心意已决,这一剑去势又已定下,除非神皇强者亲临,否则在场无人能阻挡他这天刑一剑的催动。 ...... 陆伯涯双手握住剑柄。 巨剑横斩成圆,天道转动成盘。 盘内为天,盘外为地,内设两道长针,以二极之态转动,用先天易昜道作为分割线,先天易昜道顺转成阳,逆转为阴。 阴阳二爻生太极。 太极复生两仪。 两仪再生日月。 日月生四时。 四时生五行。 五行生十二月。 十二月生二十四气。 合五十。 称大衍之数,通天地。 轰! 陆伯涯一剑画出天道轮盘之时,刑天肉身遽然膨胀,亦是双手握斧柄,一斧之中掺杂盘古氏肉身神通与神农氏火系道法,并有对于魔道之领悟,长啸震四野之际,乃以法力为引,斧刃怒劈而下,以纵向对横向。 交锋之时,十字交叉,重重空间崩毁,乱流漩涡无数。 一斧对一剑,惊退数十万! 唰! 陆伯涯倏然抽身急退,衣衫猎猎,带起阵阵劲风,却非畏惧刑天之力,而是以退为进,每退一步便施展一式剑招,至于剑威则是暂时留存,待得行至第四十九步时,陆伯涯不再后退,而是稳立于虚空之中,一式剑招忽然变作七式。 与此同时,他出剑。 并以吐息纳气,气成则剑成,剑成则天道轮盘转动。 气一,剑三,天一地二。 气二,剑七,天三地四。 气三,剑十一,天五地六。 气四,剑十五,天七地八。 气五,剑十九,天九地十。 五气五十五剑,天道轮盘共转五十五次。 其中天一为一单,地二为一双,单为阳,双为阴,故气一时三剑一阳缠一阴,阴阳相抵,轮盘平衡,天道中正,刑天提斧来挡,断三条经脉,退三十步。 天三为一单一双,地四为二双,故气二时七剑一阳缠三阴,阴盛阳衰,天道失衡成极寒,冻住刑天右臂,使其法力运转不畅,退七十步。 天五为一单二双,地六为三双,故气三时十一剑东南西北中五阴缚一阳,剑气连环,将刑天锁至阳位,阴气盛而阳气衰,刑天火系道法威力锐减,神农氏火牛图腾之力也是大幅失效,唯盘古氏肉身神通动用如常,乃以拳劲崩剑,五指血流如注,复退一百一十步。 天七为一单三双。 地八为四双。 天九为一单四双。 地十为五双。 依法炮制,皆阴锁阳之势,气三气四气五共四十五剑,破刑天四十五道法神通,使其再退四百五十步。 “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陆伯涯,你......” 刑天口中溢血,神情大骇,其体内法力虽还剩不少,但他连受陆伯涯五十五剑,周身窍穴被剑气压制,成闭合之态,就连神农血脉的流淌速度都为之放缓,如何能教他不惊? 只是惊叹归惊叹,作为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的自信绝非可轻易动摇之物,故而他咳血之时眼角余光还不忘扫向一旁的应龙,道:“陆伯涯这五十五剑,着实让我惊为天人,可惜到头来还是杀不了我,你此刻若不出手助他,便是放过千载良机啊!” 刑天在笑,肆意地笑。 笑得像是陷阱,也像是激将,所以当他这番话传入应龙耳中之后,后者非但没有立即出手,反倒是陷入了迟疑之中。 陆伯涯却是丝毫不迟疑。 借天道以成刑罚,出天刑剑,方才他连用五十五剑,在旁人看来是动用了五十五次天刑,但唯有他自己知晓,五十五剑中的后七剑乃皆是由第四十九式剑招演变,严格算来,他只出了四十九剑。 天数二十有五,五单十双,单者不计,藏十双与地数十五双合二十五双,为大衍之数五十。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余一。 乃太一,乃太初,乃混沌。 混沌为先天,刑天为后天。 先天杀后天,天刑斩刑天! 陆伯涯再呼一气,却是弃手中巨剑不用,袖口高抛,一柄无锋木剑穿出。 生死一线弥留之际,陆伯涯第五十剑递出! ...... 第三百一十四章 我来了 再牢固的木块也不可能在坚韧度与硬度上和钢铁媲美。 同理,一柄木剑本身的杀伤力永远也无法与青铜剑或者铁剑比肩。 尤其是当这柄木剑还不具备真正意义上的剑锋时。 那个名为檀溪的女孩儿其实很聪慧,但再优秀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至少在铸剑这一方面,她是绝对没有半分天赋可言的,以至于栗陆氏乃至周边一些友好部落的铁匠与铸剑师都不愿意收她为徒,毕竟三天两头就要废弃许多铜铁的事情,除了不懂得珍惜的败家子外,可没有谁吃饱了撑了去当这种冤大头。 一开始她当然很是沮丧,但渐渐地她也开始认识到了自己这方面的不足,不再刻意地去学习铸剑之法,充其量闲暇无事时从路边随便捡一些树枝,用小刀将它们刻成剑形。 只是雕刻修剪也需要天赋,而她在这方面似乎也没有太好的资质,虽不至于刻地惨不忍睹,但也着实没有太多的美感和观赏性,甚至于连最为重要的剑锋,她都刻不好。 陆伯涯视如珍宝的那柄木剑是她刻的所有木剑中最好的一把。 但剑锋处还是不尽人意。 因为这一点,檀溪还一度犹豫了许久,是否要将此剑送给陆伯涯。 终于在某一天,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涨红了脸,背着那柄木剑,蹑手蹑脚地缓缓走到陆伯涯的身前,趁着四下无人之时悄悄地把木剑递给陆伯涯。 陆伯涯接过剑的那一刹那,她想了很多,其中包括不下十种解释木剑剑锋为什么有些歪曲的说辞,以及陆伯涯如果不喜欢这柄剑,她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化解尴尬。 戏剧性的是,那些说辞和设想到最后一个都没有派上用场。 陆伯涯几乎是在接过剑后的下一瞬,便笑着对她说他很喜欢这柄剑,并且很快问及这把剑的名字。 她有些反应不及,愣了一瞬,直到陆伯涯探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头上青丝,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剑的名字啊......我......我还没想好......” 吞吞吐吐的话音,本很容易让人着急恼火,陆伯涯却仍是对她柔声道:“既然没想好,不如听我的,就以你的名字命名,如何?” “我的名字?那岂不是该唤作檀溪剑?” “怎么,你觉得不好听?” “开玩笑,本姑娘的名字怎么可能不好听?” “哈哈,也是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可是......伯涯,习剑之人不是都希望有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用来杀敌建功么?我做出的只是一把木剑,剑锋也有很大的问题,你怎么还会喜欢它的啊?”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诶,这把剑哪里重了?全身都是木头打造的好不好?” “木头不重,但你在我心里却是比万丈高山还要重,你亲手打造的木剑,承载了你的心意,又岂会不重?” 他认真反问。 她沉默不语,脸颊绯红。 足足沉寂了半晌之后,檀溪方才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让你整天带着一把剑锋残缺的木剑,看着很是奇怪,难免遭人非议,要不我再帮你改改?” “怎么改?” “既然剑锋我弄不好,我索性弄把无锋剑给你,虽然这么一来威力要小很多,但听族中长辈老是说用剑高手纵是折叶摘花,也能发出绝世剑术,你在剑道上的造诣这么高,将来一定也能成为那样的高手。嘻嘻,我对你有信心!” “听你这么一说,瞬间感觉自己压力倍增啊!” “别这么想,未来路那么长,咱们一起走,就算有风雨,也有我陪你,不会让你一人承受的。” ...... 蓦然回首时,总会发觉年少时的一些话语是这世间上最美好的诺言。 只是美好总不长久,诺言也未必真的就会兑现。 叫檀溪的女孩走了,去了一个连可一念间横渡星河的神王强者一生都无法寻到的地方。 他没能陪她一起白头,她也没能陪他一同承受风雨。 陆伯涯修易道,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平衡,而是他希望如果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她时,能以易道为线,她每远离一分,易道的线便推移一分,时时刻刻变动,时时刻刻让他与她处在同一片天空下,不再分离。 数千年的时光,一人走过,陆伯涯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孤独与寂寞的滋味,那种滋味不好受,谁都不会觉得好受,表面上不痛不痒不过是因为已在日复一日的习惯中麻木罢了。 陆伯涯麻木了几千年。 但在他以檀溪剑发动大衍五十之数中的最后一式太初天刑时,他所有的麻木在一瞬间悉数荡然无存,留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的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呼唤。 找不到你,我便不入轮回! 那时的他握着她苍白的手,看着她脸上令人心痛的苍老皱纹,如是说。 找到你了,我便不会再放手! 而今的他于出剑时仰天大喊,声震九霄,连与他站在对立面的刑天与神农氏大军都是为之动容。 轰隆! 天刑降世,雷霆滚滚。 太初一剑,尽是混沌。 混沌苍茫中,陆伯涯的无锋木剑将一位有“人形战车”之称的凶悍魔王的喉咙洞穿,剑身斜向一挑,魔王头颅便是高高抛起。 陆伯涯这一剑极快。 快到刑天的头与他的身分离时,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快到刑天的头飞出的那一刹那,他的眼角还在微微抖动,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陆伯涯果真如先前所说,以命借天道,换了一颗大好头颅! 一天之内连斩两次魔王境界的敌将之头,这对谁而言都是个无比骄人的成就。 陆伯涯笑了,但却不是因为两次剑斩刑天而笑。 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陆伯涯没有交代后事,没有回望栗陆氏众位族人,因为他觉得他为栗陆氏已做的够多,陆仲坤也有能力代他掌管栗陆氏。 种族之事已毕,便只剩下他与她的事。 “我来了......” 陆伯涯望天,含笑离去。 那一瞬,栗陆氏众人尽数落泪。 呆在原地的无头巨人握紧的拳头也是随之松动。 ......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无头魔王笑 陨落,往往是体内道法先行散去,回归天地之中,紧接着灵智瓦解,沦为一具空壳肉身,但这肉身的抗腐化程度却是远胜常人,即便不曾用法宝维持,通常也能维持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之久方才会被风化。 当然,前提是他们在生前并未遭受太过严重的伤势。 陆伯涯的身上本没有太过明显的伤口,除却因为法力消耗过度的缘故而导致的脸色苍白之外,再无多少异样。 然而表面上的东西从来不等同于真实。 单是他先前向天道所借取的磅礴力量便足以为陆伯涯带来致命性的反噬。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陆伯涯以第四十九式剑招一剑化七剑,共计五十五剑,剑剑天刑,逼退刑天,将后者所施展的种种道法神通悉数克制。 最后又以真正意义上的第五十剑再斩刑天头颅! 余下的这一剑本不该动用,因为它代表着先天,代表着混沌。 以后天生灵之躯来从先天混沌之态中领悟剑意,本就是差强人意。 更何况他还是以自身性命来借取天道之力,虽说生死一线中往往能激发出寻常根本无法感受到的潜力,但在短暂的时间内发出惊世一剑,始终是件极其困难之事。 陆伯涯最后这一剑却仍是惊动了天下,惊动了世人。 配合他手上的那把无锋木剑,震惊效果无疑更加强烈。 可他这一柄无锋剑斩断的却不仅是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的头颅,还有他本该存留的最后一丝生机。 那一丝生机代表着轮回。 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转世轮回,而是对于强者而言另一种层次上的复生路。 如果他不以檀溪剑出第五十剑,他的元神散乱成魂魄之后,很有可能顺着这一丝生机进入强者轮回,经过轮回而重生的他或许不再是栗陆氏之人,但却很有可能融入其他强族之中,或许是伏羲氏,或许是燧人氏,或许是女娲氏,又或许是由后天转为先天种族。 本就拥有可晋入神皇的天资,再加上强大血脉,重生的陆伯涯,他日的成就怕是不会在人皇轩辕与炎帝姜榆罔之下! 但陆伯涯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严格来说已不能算作是他。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水土异也。 本是同一物种,但因为地域不同,年深日久之下彼此间也会产生巨大差异。 小小的橘子尚且如此,拥有自主思想的人和生灵又当如何? 经历强者轮回转世重生的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吗? 易容貌,换血脉等等暂且不说。 那在他心中住了几千年的女孩,恐怕也会随着他前世记忆的丧失而彻底消逝吧。 那样一来,他又怎能找得到她? 即便是在茫茫人海中相逢,也不过是形同陌路罢了。 他等了几千年,孤独了几千年,忍耐了几千年,就只为求得这样一个结果吗? 当然不可能。 所以那时他对那个女孩说找不到她,他便不入轮回,从来都不是一时的意气用事,而是他真正要践行的诺言。轮回的路上没有她,忘了她,那这条轮回重生的路还有何意义? 相识相知相恋相别,到了最后,又相忘么? 谁愿意经历这些? 谁愿意承受这些? 忍耐了几千年,静默了几千年,以命借天道,由生入死之际,陆伯涯终于畅怀大笑了一回,笑得肆意,笑得快意! 他以命借天道,出天刑剑,为栗陆氏留下了绝响与安宁。 他弃六千神剑不用,改用无锋檀溪剑,表面上是放弃了更强大的力量,失去了彻底斩杀刑天的机会,但唯有他自己清楚,唯有这一柄由檀溪铸造的无锋木剑,才能最大程度承受他借取天道之力后所诞生的强大剑意。 脆弱的剑身却能承受强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剑意,看上去很是匪疑所思。 然而对于一个多年修剑的剑客而言,这却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陆伯涯以剑入道,修为又至神王境界,多年前就已臻至人剑合一的地步。 既是人剑合一,剑意便是人意。 陆伯涯修的剑是有情剑,那么他的剑中必然包含情意,可以是兄弟之情,族人之情,也可以是男女之情。 当他以命借天道,自认斩下刑天头颅将是他为栗陆氏做的最后一件事后,他的脑海中便只剩下与那个名为檀溪的女孩相关的一切,那自然是男女之情。 檀溪剑并非檀溪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但却是他最珍视的一份礼物。 由此剑来承载他的有情剑意,当然是再合适不过。 伊人如画,奈何长逝! 陆伯涯的剑中有着关于过往种种的美好回忆,但更多的还是哀怨与悲凉,刺骨的寒风一股接着一股,好似永远都不停歇,一直在天地中回荡。 哪怕他的法力已耗尽,元神也已归为魂魄,随肉身一同消失于虚无之中,那份刺骨悲凉意也依旧影响到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这其中遭受影响最大无非是被他的天刑剑再度砍下头颅的刑天。 以命借天道,一命换一头。 神农氏第一大将的头颅! 陆伯涯做到了昔年对檀溪所说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揭下天道的面纱,用天道之力惊动诸天神佛妖魔,让她知道是他来了。 可至于他能否找得到她,却又是未知之数。 道太大,界太广,人太微。 不入轮回的孤魂要如何寻得陷入轮回之中的倩影? 陆伯涯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可不知道答案却不代表一定会彷徨失措。 至少在他法力耗尽,身死道消,却还握着檀溪剑不愿放手的那一刻起,这世间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撼动他寻找她的执着心思。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道,也不可能! ...... 他没有带走栗陆氏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只是带走了那本没有太多价值,但对于他而言却是绝世珍宝般的无锋檀溪剑。 刑天的头颅与身体分离时并未沾染血迹。 檀溪剑上自然也未曾染血。 “我来了。”陆伯涯轻声低语,三字胜过千言。 命绝道消之前他用着最后一丝气力抚过檀溪剑剑身,眼中满是柔情,看不出丝毫身为栗陆氏族长与神王强者的威严,有的只是男子对女子的真切情感。 那一年,檀溪总是喜欢轻笑,依偎在他的肩上,少年不知无常事,只以为那些美好的时刻都会永远持续。 直到她握着他的手无力垂下,他才知道所谓的美好是多么脆弱,所谓的现实是多么残酷。 太多的人以为神不死不灭,无忧无虑,殊不知除却极少数的先天神与血脉强族之外,那些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神也是由普通人修炼而成。 是人就有情,就有欲,就有喜,就有悲。 陆伯涯这尊神王跳不出的何止道界轮回? 连纠缠凡人生生世世的七情六欲他也跳不出。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檀溪剑真的很重,重到他的心里容不下其他名剑,那个叫檀溪的女孩还要更加重要,重到几千年他都不曾忘却,宁愿不入轮回也不想忘! ...... 刑天的头颅在高抛。 陆伯涯的身躯在消失。 与其一同消失在众人视野中的还有那一柄本无锋,但却做到了诸多锋利无比的名剑都未曾做到的事情,非但斩断了魔王刑天的头颅,还封住了后者的神农血脉,使其无法再像先前那般很快又重新嫁接回脖颈之上。 “族长!” “将军!” 栗陆氏族人与神农氏大军的呼喊声持续不下,其中不乏悲恸痛绝之音,一些脾气暴躁刚烈如火的神农氏军士更是直接红了眼睛,再不管什么战法不战法,只管拿起手中武器冲进栗陆氏族群中,一顿厮杀乱砍,一些反应不及的栗陆氏族人顷刻间被分解为一滩血淋淋的碎肉,有所察觉者则是不闪也不避,直接如野兽般扑杀过去。 冲杀声再度响彻,局面一度失控混乱。 应龙立于空中,先是朝东面望去一眼,而后再移动目光,落在那一尊被砍了头且封住了神农血脉,但却始终不曾倒下,仍旧是如山峦般屹立的无头巨人。 “陆伯涯以命借天道,真的杀了你么?” 应龙目光闪动,忽而背后龙尾显化,如枪似剑,卷起空中潮浪,直向刑天心脏处破杀而去! 这一击毒辣刁钻,但却看不出丝毫道法神通的变化,但到了应龙这等境界,很多时候身体本能的技巧,威力便不逊于神通,故而他这摆尾一击看似临时起意,缺乏蓄势和演变,但实则任何神王魔王都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他的龙尾终究还是未曾真正刺入刑天心脏。 非是应龙方向偏离,而是在他的龙尾将要穿透刑天心脏时,那具本应该陷入死寂的身体骤然探出右掌,以五指为锁,擒住龙尾! “呵呵。” 恍惚中,有笑声传出。 但那巨人仍旧无头,脖颈上是一道碗口粗细的血窟窿。 遽然间,应龙脸色大变,通体发寒。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刑何有于我哉! 足以让一尊战力惊人的神王通体发寒的笑声该是何等森冷? 在心理冲击上怕是至少也相当于顶尖的王级神通。 尤其是当这样的冷笑还是从一个刚刚才被天道斩去头颅的无头之人身上发出,单是其中的诡异色彩,便超越了笑声本身的冷意。 被无头巨人五指锁住龙尾的应龙身躯骤然僵硬,每过一瞬,他心中的寒意便是强烈一分。 直到他目光一凛,看见面前这尊被封印了神农血脉,断去头颅的无头巨人在一步步向前挪动,并且肚脐位置逐渐扩散裂缝,顷刻后成口形时,他便是如坠冰窖,连心脏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刑天在笑。 即便被陆伯涯以一剑太初天刑斩去了头颅,他仍自在笑。 没有了头颅又如何? 伤口无法愈合又如何? 体内的神农血脉被镇压封印又如何? 他还是他。 还是那个为了自己的兄长甘愿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的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 干戚之舞,猛志常在。 以腹代首,天刑何有于我哉?! 刑天手握大斧,以脐为口,忽而向天狂笑,又以乳为目,眸中森冷魔光涌动,若洞穿诸天星辰。 “快看,是将军,他没死!” “我就说嘛,将军如此骁勇善战,怎会早早丢了性命?” “太好了!” ...... 刑天狂笑声响彻四方,神农氏大军群情激昂,战意猛然暴增,对栗陆氏的攻势愈发狂暴,反观栗陆氏众人,战力则是远不如先前。 若陆伯涯那一剑真的杀了刑天,两者可谓是同归于尽,栗陆氏虽然损失了一位族长,但神农氏大军同样也损失了一位统领全军的将帅,双方皆损失巨大,必然杀红眼睛,神农氏大军狂暴攻来,栗陆氏众人也将死守反击。 那样一来,即便神农氏大军到最后还是能击溃栗陆氏,也只能是以惨胜收场,一如当年刑天率三万神农氏大军与五千九黎魔军作战之时。 但现在刑天虽然无头,但身躯却能够正常活动,看其状态,灵智方面也没有得到多少削弱,虽然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战力会有很大程度的减弱,但他毕竟还是一尊魔王。 陆伯涯以命借天道,连第五十剑太初天刑都是动用,到头来也只是使得这尊魔王的神农血脉一时半会儿无法动用,项上人头无法长出,而未彻底摧毁他的生机,足以想见刑天的实力之强。 按照陆伯涯胞弟陆仲坤的观察,以刑天之力,即便受创,神皇之下的存在也难以伤其性命,而一旦等到他突破陆伯涯的封印,动用神农血脉恢复至巅峰状态,怕是连拥有神皇级战力的有熊氏太上族老,都未必挡得住他的锋芒。 轩辕黄帝不出,伏羲氏隐藏力量不动,刑天难除! 此时此刻,这是在陆仲坤心底里回荡地最为频繁的一句话。 为栗陆氏遮蔽了数千年风风雨雨的兄长兼族长突然离去,陆仲坤的沉重心情可想而知,世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殊不知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双亲寿终离去之时,陆仲坤曾在灵堂中大哭过不下数次,每每落泪必止不住悲泣声,使得长辈同辈莫不动容,更有甚者实在不忍心看下去,想出面安慰一下这个在当时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一心钻研五行八卦等奇术的懵懂少年。 但却无一例外地被陆伯涯制止。 或许是正应了那句“长兄如父”,陆伯涯对于弟弟的关爱从来都不曾流露于表面,他总是做的很多,说的很少,深沉到旁人很难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走近他内心的深层次世界。 但陆仲坤知道陆伯涯天性本非如此。 大哥是在何时变得有些沉默不爱言谈? 陆仲坤清楚地记得,是在双亲与那个名为檀溪的女孩儿相继远去后。 先后两次痛失至亲至爱,其中滋味可想而知,但陆仲坤从未看见陆伯涯在人前落过泪,哪怕是自己为双亲守灵时哭得那般声嘶力竭痛彻心扉,陆伯涯也未遭受到他的感染,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但这并不代表陆伯涯是无情之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所以男人其实有落泪的权利,但却不能随时动用。 陆仲坤是次子,是一个喜好研究而不爱处理事务的栗陆氏族人,而陆伯涯却是长兄,又是栗陆氏的族长,称他为栗陆氏众人的表率并不为过。 身为一族表率,岂能那般轻易落泪? 岂能随时随地肆意抒发自己的情感? 不能。 陆仲坤以往还不太理解这种感觉,直到今日陆伯涯以命借天道,也撒手而去,只留下他一人之时,他才恍然大悟。 当重如泰山的责任感已经压在自己的双肩上,对自己造成强烈压迫之时,任何强烈的情感宣泄,都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伯涯有落泪宣泄的权利。 他却从不在人前行使,不单单只是因为怕有损一族之长的威严与形象,更多的原因还是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在众人面前彻底崩溃! 若是连一族之长都倒下了,那么这个种族还能存在多久? 故而身为族长的陆伯涯不想也不能崩溃。 刚刚从陆伯涯手中接过族长之位的陆仲坤同样也已不能。 哪怕是眼睁睁看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兄长身死道消,也不能! 陆仲坤此时此刻的落泪冲动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烈,但他的克制力与忍耐力却也强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两团泪花始终停留在他的眼眶之中,不曾真正落下。 他挺直胸膛,身体绷紧,开始向天仰望,不仅仅是为了止泪,还为了观察刑天与应龙的动向。 空中本已溃散的雷云再度有汇聚之势。 那是应龙法力暴涌,施展神通,将龙尾从刑天五指的封锁中拔出时所产生的异象。 “洞天境的炼气士体内便可演化洞天秘境,你本是龙身,战力又属顶尖神王之列,即便因为当年一些重大创伤的缘故,体内藏纳十万大军应当也不在话下。然而人皇援军迟迟未现,应龙,你与轩辕黄帝究竟是战法出错?还是说另有打算?” 陆仲坤目光幽深,倏然浑身法力奔腾,手中古朴长剑显化,身后王者法相矗立天地,只是当他正欲出剑袭击刑天之时,两名神农氏副将忽而联袂杀来,以硕大火球构成囚笼,朝陆仲坤所在方向猛然盖下! ...... 第三百一十七章 我曾一斧杀应龙! 栗陆氏在伏羲氏太昊帝在位时期,便被分封为水龙氏,那时正值三十三天开辟不久,许多族群还并未在一个固定地域长久定居,据说当年太昊帝曾有意让那任栗陆氏族长在三十三天无数星系中自择一地,作为栗陆氏主要势力盘踞之所。 按常理而言,那任栗陆氏族长所做出的选择应当在三十三天的后几重天之内才对,毕竟就道法浩瀚精深程度以及地域广袤程度而言,三十重天及以上有着十分巨大的优势,相较之下,前几重天就显得十分不起眼。 但那任栗陆氏族长所做出的决定却是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除却少数几支栗陆氏的旁系势力留在三十重天之上意外,栗陆氏的主要势力都集中于前十重天之内,这其中以第一重天的栗陆氏族人最多,经过多年发展,已成为栗陆氏的嫡系。 栗陆氏传至陆伯涯这一代,共有三十六任族长,其中有半数以上都是出自第一重天的栗陆氏族群,其中又有五位修得神皇,身处道法最为贫瘠的地域之一,却还能取得这般成就,让人匪夷所思的同时也在深切思考起来关于第一重天留有盘古氏宝藏的传说。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 除却伏羲氏第二十四任地皇因康在位时期,一位血脉奇特肉身力量也是极强的神秘少年横空出世,祭炼各路神兵,吸收天下道法,觉醒早已消逝的盘古血脉,成就道祖外,这么多年以来,便只有神农氏刑天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过盘古氏残余神通。 其余之人,无论天赋多么卓绝,心性多么不凡,都与盘古氏的秘辛和传承无缘。 道祖自不必说,他本就是盘古氏最后一尊纯血族人,只是在岁月的飘摇中他的血脉之力一度被封印,后来在刻苦潜修和机缘巧合之下方才解封。这一解封,便如同潜龙出渊,一发不可收拾,但凡是天地始祖盘古遗留下来的东西,不管是无形还是有形,无道还是有道,都能成为道祖的助力。 正因如此,他的身份一直很特殊,先天与后天之间泾渭分明的差别在他的身上似乎变得朦胧起来,无法界定,甚至于到了最后,连的修炼境界都无法成为他的桎梏。 当旁人还在摸索前人的路时,他却已走上了自己的开辟之途。 其中差距不言而喻。 道祖未成长起来之前世人不知他是盘古氏。 道祖成长起来之后,实力之强,却又令得顶尖的先天种族都不敢轻举妄动。 正因如此,迄今为止,都未有一人从他的口中打听出有关盘古的秘密。 至于刑天,虽不及道祖,却也是神农氏第一大将,手握重兵,深受炎帝姜榆罔器重,姜榆罔虽说在修行境界上遇到了屏障,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神皇修为,加上神农氏分支共工氏的崛起,那些隐藏在其余古老宇宙中的存在即便有心思从刑天身上挖出盘古氏的秘密,却也没有几人敢真的下手。 毕竟要与一个不止一位神皇强者坐镇的族群为敌,就算是太古遗留下的强大存在,也要仔细掂量掂量,不敢轻易犯险。 那些先天混沌中所生的一些强大种族,底蕴实力倒是要强过神农氏许多,只是先天生灵之中也有内乱,不像外面所猜测的那般平静,后天生灵可以为了力量和利益而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先天生灵同样也可以为了获得更强大的道法,而与其他强者翻脸。 说到底,偌大的乾坤宇宙从来都没有真正安宁过的时刻。 伏羲氏太昊帝在位的神纪时代,是众多时代中最为和平的一个时代,但却也是就总体而言。 你永远不会知道一滩看上去十分平静的海滩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正如你不知道那一道道看似和善的面容上掩盖了多少狰狞的獠牙。 ...... 先天生灵内乱,后天生灵也在互举刀兵,有人入局,有人落子,实在像是一场对弈。 一场史无前例的,以芸芸众生为棋,天地道法为盘的旷世棋局! 陆伯涯以命借天道,惊艳非凡,但对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布局者而言,只不过是少了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被他两次斩去项上人头的刑天也是棋子。 只是这世上从来不乏钓鱼者反被鱼咬,下棋者反被棋控的例子。 天机可测而不可定,所以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算无遗策,有的只是随机应变,步步为营。 故而这副旷世棋局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有些变化在布局者的意料之中,而有些则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陆伯涯以命借天道,大衍五十剑尽出,都不曾杀死刑天,便是诸多意料外的事情之一。 ...... 雷云滚动,隐约间可听见怒龙咆哮之声。 便见一位无头巨人与一条硕大长龙的身影在高空中来回交错,所采用的攻击方式大多是肉身搏杀,很少看见远攻道法之类的运用,却不是应龙不精通远攻一道,而是刑天太过骁勇,被斩去头颅之后法力虽被削弱,但战意却是不减反增! 其招式大开大合,刚猛霸道,斧光与拳劲配合得极其精妙,既有盘古氏之余韵,也有后世魔道诡谲之风,应龙虽然也深谙战之一道,且在以往与刑天有过数次切磋,但切磋却不代表真正的生死搏杀。 刑天的肉身不管是攻击力还是防御力,亦或者反弹力,都不亚于伏羲氏的日月龙鳞,甚至于因为无需以血脉激发的缘故,他以肉身搏杀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往往应龙以龙爪接下刑天一斧时,后者便直接凝聚拳风,爆发寸劲,重重轰击在应龙的胸膛上! 应龙吃痛,但以他的性情,也绝不会自甘示弱,每每扛下刑天一拳后,根本不喘息,直接催动龙尾绕至刑天后方,在其壮硕身躯上刺出一道两枚眼球大小的血窟窿。 轩辕黄帝对于医药一道十分精通,尤善经脉血络等疏通之法,应龙常年跟随在轩辕黄帝身侧,无形之中也是受其影响,对于各族生灵的穴位的了解加深了许多,刑天以拳劲伤他,狂猛有余,章法不足,而他的龙尾刺,却是毒辣刁钻,几乎每一击都对应了一处要穴,彼此间还有连绵之势。 轰! 又是一记肉身神通爆发,但见刑天一拳砸出,将应龙胸膛打得凹陷,又层层递进以寸劲叠加,顷刻间便是将他从人形打回龙身,后者怒喝一声,不顾身上伤势,龙尾摆动,直奔刑天气海而来,刑天目光一凛,手腕遽然抖动,斧刃旋转劈下,将那坚硬龙尾格挡开来。 金铁碰撞之声炸开,应龙龙尾收回,却是将法力汇于口中,喉咙滚动之际滔天龙吟声响彻四方,非但将刑天震退上千丈,连下方正在与栗陆氏族人厮杀的不少神农氏铁骑都被震得人仰马翻,当场喋血。 至于栗陆氏之人,总体倒是没有受到多大影响,想来以应龙之修为,神通已到了收放自如可随心而发的境界。 嚓! 无头身躯暴退之际,双乳化作两道漆黑洞口,如魔神之眼睁开,刑天双手握斧柄,斧刃舞动之际如日月旋转,将应龙龙吟音波浪潮切散,待得音潮减弱,其身躯陡然化作流光,从最为薄弱的一点传出,直奔应龙面门而去。 应龙怒目圆瞪,龙须忽然极速拉长,宛若诸多秩序神链穿出,成锁天大阵,一根根龙须迂回婉转,若藤蔓疯长,于刑天周身缠绕,不断缩小空间范围,瞬息之间,千万龙须距离刑天身躯已不足半尺之遥。 “我曾年少浪天涯!”刑天以脐为口,声音铿锵,固守原地,任凭龙须缠绕,到最后肌肉暴涨,力量鼓涨之际一举破之! “我曾披甲赴开疆!” 刑天一语成法,身上光芒突然交相辉映,一贴身锁甲骤然显化,将应龙之力悉数反弹。 应龙五指扣下,湮灭反震余威,但掌心再度弹开时已是鲜血淋漓。 “我曾滴血敬盘古!” 刑天血脉之力猛然暴涨,虽不曾突破陆伯涯的天刑封印,但却是破出体外,使其肉身之力节节攀升,宛若盘古再世,呼啸间撼动山河! 在应龙惊愕目光之下,刑天突然暴起,一斧切开重重虚空。 但见无头巨人手持大斧四面挥砍,斩断周身紧密缠绕的千万龙须,又在斧刃中掺入空间大道,斧光刚刚一闪,那斧刃便已破开层层阻隔,破杀至应龙身前! 应龙面露惊色,但反应亦是极为迅速,当下一对龙爪探出,犹如巨钳张开,并以滚滚龙气缠缚,掌内结道印,将刑天斧刃接下,使得一场突然袭杀变成法力互拼,陆伯涯先前的天刑剑给刑天所造成的伤势还未复原,如此一来,局面自然是朝着对应龙有利的方向发展。 只是刑天早已下定速战速决之决心,又岂会这么容易给应龙打消耗战的机会? 几乎就在应龙以龙爪为钳,锁住斧刃的下一瞬,刑天陡然改变法力运转方向,又全力催动盘古氏肉身神通,将诸多力量齐聚于斧柄中心处,随后用力一拧,直接将王级神兵层次的大斧撕裂成两半! 大斧断裂,他战意却更甚,仰天长啸道: “我曾一斧杀应龙!” ...... 第三百一十八章 龙血分身 咔嚓! 断裂声回荡虚空,良久不息。 刑天右臂淌血,断裂经脉交错,法力运转速度较之先前足足下降了数倍不止,而这赫然是陆伯涯先前以天道阴盘之力将其右臂冻结,而他又强行运力所造成的结果。 经脉断裂声与斧柄炸裂声融为一处。 血与汗也是同洒在一片天空之下。 在应龙极度惊愕和不解的目光下,刑天右肘弯曲,手臂绕至身后,反手握住下半截斧柄,断裂口参差不齐,有明显尖锐部分,刑天索性以此断柄为剑锋,自下而上,剑尖向上,跨于背后,若灵蛇穿过肩头,与此同时,他双脚画半圆,凭空扭转弧度,身形一动,剑锋直刺应龙眉心! 嗤! 一剑无道,却破万法,将应龙以法力维持的龙鳞护甲穿透,在其眉心间留下一道狭长剑痕,剑痕上并未掺杂多少血迹,但在它出现的那一刹那,应龙那硕大的身躯便直接土崩瓦解,一块块血肉组织散乱,宛若无数巨石纷飞。 嘭! 随着诸多肉身碎片的炸开,空中终于是出现了一滩浓密血雾,其中隐约间还可感受到龙尾涤荡,刑天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抽身暴退,双腿若疾风忽闪,踏空之时宛若雷霆轰鸣,仅仅一瞬间便挪移出千百里,而就在他退开不久,其原本所在之地便直接被龙血吞噬覆盖,化为无形。 “以自身龙血铸就的分身便能够与本体相似到这种程度么?真是令人惊讶的手段啊......若是你修成神皇,分化道身,今天我说不定还真的要葬身于此......” 刑天肚脐上的裂缝倏然扩大,恰似人口勾勒笑容,那笑意有些奇怪,既像是在庆幸,也像是在玩味。 千百里外,那一截脱离了斧柄的斧刃尚在继续旋转,裹挟周围气浪,速度愈发轻快,短短数息时间,便已到了以神念都无法捕捉的地步,被斧刃掀起的气流波及到的空间无不呈现出动荡之势,阵阵扭曲,到了最后,更是直接爆发出时空漩涡! 那一截斧刃被漩涡卷入,仍自旋转如陀螺,周围所涌动着的狂风气浪皆是被其吸纳,使得刃口更加锋利,宛若一柄沉寂了成千上万载岁月的长刀于一夕间挣脱束缚,意与势皆臻至化境,将以神刀之威冠绝天下! 应龙想将计就计,以龙血分身吸引刑天身躯的注意力,本体则悄悄进行虚空挪移,待寻得那颗被陆伯涯一剑斩飞的头颅时,再以道法神通将之强势摧毁,使刑天伤上加伤,将后者一步步逼入黄泉。 刑天又何尝不想将应龙作为他的磨刀石,试试这股神刀之威?! 锵! 有刀锋切开时空漩涡,于风云变幻天地失色时降临世间。 应龙本已寻到刑天头颅,即将以神通将其摧毁,但当他猛然间感受到这股有镇杀神王的可怖刀威后,他的动作便是骤然一僵,但那切割时空的神刀速度却是没有丝毫放缓,反是直接旋转成圆,气流激射,绞杀四方而来。 轰! 那刀刃还未逼近身前百丈,四周磅礴刀气便已将应龙头上双角切出裂痕,其中刀意蔓延,构成神通,竟有浸入应龙身体内部,损坏其五脏六腑之势。 这刀道神通却也诡异,旁人挥刀成神通,是百川入流,万法合一,由散成整,一刀定乾坤,而此刀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如大海奔腾,席卷四面八方,分支不断,甫一潜入应龙体内,便使得后者血管爆裂无数,龙鳞炸开,体内法力也有倾泻之势! “刀是好刀,就不知你这头是不是也是好头?” 被刀中诡异神通轰击,体内法力快速流散,应龙却是不怒反笑,遍体鳞伤之际陡然张开大口,龙吟声响彻天地之时,刑天头颅被应龙口中所形成的大风席卷,眼看就要顺势落入应龙腹中,刑天的无头身躯却是突然暴动,右手猛然甩动,将那一截断裂斧柄高抛,与空中旋转神刀相合,复成大斧。 刑天叱咤一声,身躯骤移,以左手握住斧柄,瞬间斧光照耀天地,盖过日月,盛光中刑天挥动大斧,纵向一劈,横向一斩,两道神通十字交叉,威能叠加之下形成镇压秘术,使得应龙的龙角龙鳞飞速不见,就连龙身也是有化作蟒躯之势。 “我曾一斧杀应龙!” 胸膛上魔光交缠,刑天气势大盛,虽重复先前一语但动作却丝毫不慢,反倒是借此机会让自己的杀气再度暴涨,其斧刃与肉身同时挪动,在应龙身形介乎于龙身与蟒躯间时,遽然化作一道极致光束,从类似于七寸之地穿过。 待那光芒消散,刑天左手持大斧,右手提着自己的头颅,周身气息已然趋于平稳,立定原地,至于应龙,则是被拦腰斩断,身躯断成两截,断裂处血流如注,十分渗人! 将自己的头颅暂时存放于体内洞天秘境中,刑天很快转身,望着应龙的淌血残躯以及洒落一地的龙鳞碎片,忽而沉吟道:“龙族并无元神魂魄一说,仅有一个灵的统称,而龙灵又并非单独存在,而是与肉身融汇一处,我一斧击你要害斩你肉身,你若当真身死道消,四周应当也会有消散的灵气才对......难不成这又是你的一道分身?” 刑天心中狐疑,沉思片刻后径直提斧上前,欲再斩应龙肉身,却见后者龙头忽然转动,带着半截龙身腾空而起,冲着刑天神秘一笑。 与此同时,那些本已散乱一地的龙鳞碎片也是自行组合,各自爆发黄金龙气,交相辉映,成一奇妙图阵,刑天还未及过多思考,便是陷入阵中,念力一动,很快感应到坐镇此图阵的一尊伟岸身影的存在。 那人被无尽黄金龙气萦绕,持剑而立,本看不清面目。 但无头刑天却是在感应到他的存在之后,立时知晓了他的身份。 “公孙......轩辕!” 刑天失声惊呼,显然十分意外,但这种意外之情却仅仅只持续了一瞬不到,下一刻,他面对这道身影时所剩的便只有杀意! ...... 第三百一十九章 于何处生,于何处灭 “公孙轩辕.......呵呵,我倒正发愁何时才能真正兵临有熊氏,与你一战,想不到你竟然自行送上门来,藏在应龙的洞天秘境之中。不过话说回来,用数十万大军的藏匿机会来换取你这一尊神皇强者的出现,倒也着实不亏,就是不知你来的是真身还是道身?” 刑天一边握斧,一边冷笑,以魔王境界面对一尊神皇强者,非但不流露惧意,反倒还想与之正面一战,普天之下,除了他之外,能有这份自信和胆色的人,可的确不多。 约莫也正是因为如此,图阵中轩辕黄帝看向刑天的眼神中除却一丝敌意之外,还有着欣赏之色。 “不愧是神农氏第一大将,果然风范不同常人!” 公孙轩辕的身影隐匿于黄金龙气之中,仍旧看不清面目,但他的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入刑天的耳中。 “你我之间是敌非友,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免得我听着恶心。公孙轩辕,你只需告诉我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你究竟是真身还是道身,至于其他的,还是不要浪费唇舌为好。”刑天道。 似是早已料到了刑天的反应,公孙轩辕气度依旧,平和笑道:“真身如何?道身又如何?大道万千,一切皆有法,但凡有道法之地,便有我的身影存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并不是旁人告诉给你的,也不是你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而是你的心所体会到的。不过可惜,你一心只想着为炎帝巩固帝位,战意太盛,杀气太重,有些东西你已体会不到了。” 言至最后,竟真的带着一丝惋惜之意。 闻言,刑天却是冷笑更甚:“传闻中少而聪慧天生圣德的人皇公孙轩辕原来就只会动些嘴皮子么?也罢,你既然执意故弄玄虚,不肯告诉我真身与道身之分,那我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来找寻答案了。” “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找寻答案的机会。” “笑话!大斧在我手中,战意在我心中,我若执意要以斧问你,何须你来给机会?” “呵呵,先是栗陆氏族长陆伯涯以神王修为借天道之力两次斩你头颅,镇压你神农血脉,后又是应龙与你交战,耗你气力,你觉得现在的你还能像之前统御三十万大军连破七部之时那般意气风发锋芒毕露,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吗?” “怎么?难不成你是早有预谋,故意按兵不动,待得栗陆氏与我神农氏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么?哈哈哈哈,倒真是一手妙棋,只是堂堂人皇也要靠这等有违情义的下作手段来保住自己的大业,未免也太过讽刺了些吧!” 刑天笑声中的讥讽之意不加掩饰,不单单只是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利,更是为了激怒轩辕黄帝,坏其道心,使他有可乘之机。 然而对方的心境却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稳固许多,非但没有言语相对,就连一丝怒意都不曾激发,由始至终都未有半分波澜涟漪荡起。 “若你想用言语攻心的方式来为自己制造优势,想法倒是天真了些。” 公孙轩辕淡然一笑,忽而一指向前点出,指尖穿过龙气,透过空间屏障,其上波纹流转,与指纹相合,彼此间互通互感。 他一念生道法。 他一指震风雷。 他一笑掌生灭。 他一动越轮回。 轰! 图阵启动,龙气震颤,时空漩涡荡漾,将两人身形吸纳其中。 刑天不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怎样的漩涡循环之中,他只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催动法力施展神通,也不能直接打碎这片漩涡,回到原来的地点,恍惚之间,他感觉到有一股无形力量正在从他的身躯之中剥离一样东西。 那既是后天生灵的本源。 也是先天生灵的根基。 “这是......元神出窍!” 刑天心中讶然,有些不明所以,虽说元神出窍乃是神灵魔灵级存在都能够做到的事,对于他这等魔王来说,更加不稀奇,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元神却不是由自己所控制,倒像是在被一股外力所牵扯,跟随着别人的引导渐渐游离体外。 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总是最为可怕的。 因为在下一刻,你可能就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 对于刑天这等以肉身之力见长的魔王来说,则更是如此,元神出窍,意味着他只能依靠元神本身的力量以及魔念作战,而无法动用盘古氏的肉身神通,无形中这又是一种削弱。 最为关键的是,元神乃是之本,一旦受创,即便有幸逃过死劫,散乱成魂魄乃至跌落境界却是常有之事。 以肉身作战就不同,即便体内的神农血脉尚被陆伯涯的剑威镇压,无法顺利动用,但以刑天的肉身强度,寻常的攻击根本就奈何不了他,退一步说,即便他遭受极强的神通打击,肉身受到重创,只要不伤及本源,待得神农血脉突破镇压之后,就是断肢重生也是信手拈来。 但对于元神所受的伤势,神农血脉的效用就没有那么明显。 这也正是此刻刑天所担心的原因。 他可以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而舞,继续与敌人大战,却不可能在元神遭受重创的情况下还率领大军冲杀。 “公孙轩辕,你倒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刑天冷讽一声,元神倏然彻底脱离肉身,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觉周围时空漩涡对自己的阻力近乎完全失效,宛如一张自己随时可以用手撕开的薄纸,根本无法困住他的元神。 “倒要看看你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 刑天魔念催动,元神暴涨,化作一尊惊世远古大魔,从时空漩涡中冲出,转眼间其面前场景骤然变幻,上方一片白云蓝天,而下方则是一座挺拔险峻的古老山脉。 “常羊山?我神农氏的起源之地?” 瞧得此幕,刑天心中愈发惊疑,沉思片刻之后,他忽然纵身飞向常羊山中。 临近山巅之时,刑天目光闪动,落在一位负手而立的青年男子身上。 那人以背影示他,亦是元神之体,腰间佩着一柄黄金宝剑,浑身上下无不流露着一股帝皇之威。 “公孙轩辕,你让我元神出窍,来到常羊山中,意欲何为?”刑天走入山巅,望着轩辕黄帝的背影,沉声问道。 “于何处生,于何处灭,不是很好?” 公孙轩辕缓缓转身,嘴角笑意不减。 但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常羊山中却是凭空多出一股肃杀气息! ...... “于何处生,于何处灭?” 刑天细细品味着轩辕黄帝所言,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意外和惊惧,反而心中涌现出一丝嘲意,很快便是冷笑道:“你好歹也是神皇中的一流存在,即便实力不如你父亲地皇少典,但应该也相去不远,我修成魔王不过区区百年,无论是底蕴还是境界,对你而言都构不成什么优势。这样的情况下,你却还要在应龙体内留下分身,引我元神出窍,至常羊山中,再来杀我,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谨慎,还是骂你卑鄙了。” 公孙轩辕周身黄金龙气渐渐收敛,化作精纯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其身形相貌开始彻底显露,但见他天庭饱满,鼻梁挺翘,嘴唇如两片薄薄树叶重叠,似笑非笑,至于那一对眼眸则尤为奇特,各不相同,不单单只是颜色上的差别,还有最深处的内在感觉之分。 其左眼主体为青褐色,眼白部分清澈如流水,通透细致,右眼为灰暗色,始终给人一种无法看透之感。 公孙轩辕目光闪动,上下打量着刑天的无头身影,好似有神威爆发,在一瞬间透过其元神,洞穿了后者的洞天秘境,倏然锁定了那一颗还保持着难以置信之色的头颅。 “的确是颗大好头颅,陆伯涯虽然已身死道消,但生前却连续两次剑斩此头,也不算亏本了。” “强借天道之力,逞一时匹夫之勇而已,到头来还不是给他人做了嫁衣?”刑天言语之际,手中大斧锋芒忽而指向轩辕黄帝,针对之意不言而喻。 “栗陆氏与伏羲氏一样,近些年都在走下坡路,总体势力减弱不说,族中最强者的修行境界都是遇到了瓶颈。陆伯涯年岁不大,但却已修成神王,本来前途无量,有望成就神皇,带领栗陆氏走出困局,但无奈他早年情根深种,痴念执念纠缠不清,缚住了道心,遭逢劫难之时所想的不是破而后立死而后生,而是孤注一掷去寻那一丝飘渺的可能。即便你不发动此战,他的结局也不会有太大改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痴念?执念?我倒是觉得那家伙比你有人味儿,若非他们栗陆氏当惯了伏羲氏的臣子,没有仔细谋划有朝一日取而代之,而你又吸收了地皇少典留下的底蕴,只怕人皇之位还轮不到你来坐。” 面对着这般挑衅话语,公孙轩辕却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并不与刑天争辩。 ...... 第三百二十章 魔血溅轩辕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再用如果来假设,总会有不同的答案,而如果也只是如果,难以成为现实,故而在这样的假设基础上进行争论,实则是一个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 至少在公孙轩辕看来是如此。 所以哪怕是刑天的言辞中对他有着毫不掩饰的贬低之意,他的神色依旧如常,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湖。 当然,刑天之言也并非全然是自己的主观臆断,至少公孙轩辕接纳了公孙少典所留下来的底蕴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 ...... 昔年公孙少典担任伏羲氏第二十六任地皇时,与妃任姒生长子石年,与妃附宝生幼子轩辕,石年长于姜水,故随姜姓,以火为德,有圣王之资,后果真创立神农氏,种五谷,养草木,控万火,自号炎帝,幼子轩辕同样不凡,相传其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修为尚低之时便对有着独特的见解。 对于长子姜石年,公孙少典一直是持放任态度,这种放任并不是意味着一味的放纵,而是在可控的范围下让他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摸索自己的道途。若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什么纰漏,有误入歧途的风险,公孙少典就会适时指出,而若是姜石年的修行之路虽然新奇罕见,但却不违背大道总纲,公孙少典也就任其继续发展。 而对于幼子轩辕,公孙少典的态度就恰好相反,轩辕出生不久,他便以伏羲氏独门熬炼筋骨之法为其淬体,并将完整的图腾修炼体系印在轩辕的脑海之中。 等轩辕渐渐成长,公孙少典便将伏羲氏的一些顶级道法神通分步传授给他,这其中还包括了不少同为地皇级的绝学,至于宓羲、皇羲、太昊这三帝的绝学,公孙少典自身涉猎就不多,便未曾使轩辕过多接触。 到了后来,公孙少典甚至不惜冒险动用奇招,从伏羲氏所剩不多的帝级神药中取出一株,打入轩辕体内,强行扭转时间,以神药之力压制住轩辕的生长速度,使其在数千年的时光中一直保持幼年形态,但却不断汲取着神药之力,以及伏羲氏诸多先贤的毕生感悟。 待得轩辕将神药之力炼化大半,终于横空出世之后,他便如同一个在道途上感受不到丝毫屏障阻隔的逆天之才,旁人修成之后,往往要花费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能够再度破境,轩辕却完全跳出了这等拘束,不到十年的时光,他便是将神灵境界臻至圆满地步,修成神主。 再十年,突破神主,修成神君! 又十年,突破神君,成就神王! 由神王到神皇的跨度,轩辕所花费的时间相对要久上许多,但也不过堪堪百年岁月,对于境界的存在而言,一次闭关,一次研究,乃至闲暇时偶然感悟的时间都可能超越百年,故而公孙轩辕这等修行速度,实在是妖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当然,之所以会有如此恐怖的修行速度,并非公孙轩辕一人之功,那株伏羲氏的帝级神药与地皇少典的悉心栽培才占据了主要原因,公孙轩辕也正是因为心中清楚这一点,故而当刑天说他是靠着伏羲氏地皇少典的底蕴方才能有今日的实力地位,他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保持沉默。 但沉默却并不代表完全认同。 他能在三十年之内从神灵修成神王,又在百年之内从神王修成神皇,在很大程度上的确是靠了伏羲氏和地皇少典和那株帝级神药之力,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都有两面,那株伏羲氏帝级神药在滋养提升他的同时,也压制了他数千年时光。 这数千年里,各方风云变动,既有王朝更迭,也有部族兴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由他的长兄姜石年一手创立的神农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发展至鼎盛时期,无论是生产力还是战斗力,在三十三天各族中都是一等的存在。 而姜石年本人,更是早早修成神皇,为寻求更为高等的道法力量,辗转入一些神秘的古老宇宙中历练,甚至于连他的一些直系后代,都已成长为可独当一面的豪雄。 被压制了数千年,一朝厚积薄发,固然创造了让世人惊叹的恐怖修行速度,但凡事福祸相依,失得并存,公孙轩辕的实力不曾落下,但却错失了数千年的经历见闻以及发展时机,以至于第八任炎帝姜榆罔即位,统御神农氏,平蛮夷之乱,威慑四方时,他的直系部族有熊氏才刚刚崛起不久。 即便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姜榆罔的气运在渐渐削弱,但以神农氏的力量,有熊氏想要彻底取而代之,还要花费不少时间与苦功。 而若是时光倒流,公孙轩辕并未被帝级神药压制,争得数千年时光,结果自然会有很大不同。 他的修为或许会不比如今,但威信名望以及麾下势力比起现有的定然只强不弱,不会出现分明他出生要早于姜榆罔,但声望辈分却是要屈居于后者之下的情况。 可这仅是若是。 没有如果,没有假设,公孙轩辕比谁都清楚所谓的现实究竟是如何。 因为太过清楚,他甚至不想浪费唇舌,与旁人探讨那些很有想象力却没有意义的东西。 这便是他此时沉默的原因。 有人在沉默中消亡,悄无声息地没有了踪迹,而有人则是在沉默中爆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无疑属于后者。 在刑天冷笑和挑衅的目光之下,他拔剑。 人名轩辕,剑亦名轩辕。 七尺男儿握三尺锋,合一丈。 万物归一,一为万物,故这一丈之间,实则潜藏着跨地登天的玄机奥妙。 天地间有道。 天地间有法。 道法合,成自然。 生,亦自然。 死,亦自然。 故生死轮回不过自然交替。 漫天金光中,公孙轩辕一剑出。 融自然! 动轮回! 惊天地! 遽然间以魔血溅轩辕! ...... 第三百二十一章 盘古十八天轮 刑天的身躯在流血。 以一股不可制止的姿态向外暴涌而出! 成人人体有二百零六块骨骼,血脉经络无数,而神农氏脱胎自伏羲氏,身体构造较之常人不知复杂多少倍,骨骼与血脉经络自然更多,不说繁密如天上星辰,却也是难以尽数。 然而公孙轩辕只出了一剑。 只一剑! 便将他体内大大小小的血脉经络,骨骼脏腑乃至各处秘境都悉数切开! 剑光在闪耀,剑气在激荡,在感受不出对方这一剑究竟运用了多少法力和神通的情况下,刑天已然七窍流血,时空漩涡中那具硕大的肉身未在时间与空间大道中迷失,却是先被此剑分解,宛若被雷霆击中的四块,变得四分五裂! 而其已经出窍的元神在被黄金剑光透过之后,也是如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开始急速消融,变得虚幻如琉璃。 “轩辕剑,外物而已,元神状态下的你又能发挥出它的几分威力?这一剑,你斩不灭我的元神!” 分明是身处劣境之下,刑天却仍自不卑不亢,在元神被剑威分解,变得无比扭曲随时有可能破灭的情况下,他陡然以魔念催动火系道法,将计就计,借势而为,将元神自行散开,化作一团团悬浮空中的烈焰,火势焚烧天地间,使得公孙轩辕四方空间都冒出丝丝青烟。 公孙轩辕的元神体上也是渐渐出现被火焰灼烧的痕迹,然而他手中之剑却似乎视火焰如无物,直接凌空一扫,于火焰热浪中切开一道通天剑痕,剑痕自行延展,纵横四方,又激射剑气,将刑天的火焰分身一一洞穿。 “神火分身,不外如是。”公孙轩辕轻笑一声,剑势愈发凌厉,扫荡天地,若风雪骤临。 “老子倒要看看元神状态下的你究竟有多少本事?” 被轩辕剑强势逼退,破除火焰分身,刑天战意却是丝毫不减,反倒有增长之势,公孙轩辕以纵横剑对付他,每一剑的落点几乎都无懈可击,不管他是提斧纵向劈下,还是横握斧柄格挡,都是不敌其中剑威,可谓是攻也不成,守也不成。 既然如此,他便索性立于原地,以斧画圆,效仿陆伯涯天道轮盘转动,借旋转余威来反弹公孙轩辕的攻势。 嚓! 斧刃与空气摩擦,爆发劲响,宛若金戈铁马踏破冰河而来,刑天手腕抖动,五指变幻,腕力指劲同时运用,时而握住斧柄末尾,顺向转动,时而又倒行逆施,直接握住斧刃,逆向而行。 一顺一逆,一刃一柄,宛若阴阳相冲,既交缠互济,又彼此克制。 刑天以斧画出阴阳之势,以圆盘之形转动,宛若一副玄妙图阵徐徐展开,包罗万象,果真将公孙轩辕的纵横剑气抵消大半,剩下的部分多数都被旋转余威反弹给公孙轩辕,只有少数突破阻隔,自刑天元神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透过。 瞧得此幕,公孙轩辕立时改变剑招,借刑天反弹之力坠入地底,又在顷刻间如破土春笋般从地面冲出,且一剑裹挟大地伟力,坤土之势,贯虹破霄而来,眼看就要从刑天脚上涌泉穴没入,如龙入海将其绞杀,后者却陡然踏空而走,且一斧回旋,借高空之势绕至公孙轩辕脑后。 嘭! 斧刃距离公孙轩辕头部不过寸许时,却是有一道硕大光轮于其脑后浮现,光轮之上没有丝毫图腾纹理,也没有任何道法神通的痕迹,甚至连颜色都有些难以辨认,似乎时刻都在变动,有可能前一瞬尚是灰白,下一刻便变幻成湛蓝。 光轮表面光滑如镜,除却最外围的一层光圈之外,内层仿佛自成世界,表面仅有圆盘大小,实则却是深邃无止境,强如刑天,在将魔念沉入光轮内部感知后,也是如同石沉大海,掀不起半分风浪。 那种感觉,恰似一颗不起眼的尘埃在茫茫宇宙中漂浮,不知所以,不知何意,不知起点,不知终点,仅是漫无目的地浮沉,飘渺如混沌,浑浑噩噩,穷其一生。 “这是......” 刑天呼吸骤然急促,瞳孔急速收缩,比起先前他看见陆伯涯以命借天道,用大衍五十剑斩他项上人头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此同时,那一截斧刃应声断裂。 顷刻之间,公孙轩辕脑后又凭空出现十七道硕大光轮,加上最开始的那一道,共计十八光轮,个个内部自成浩瀚世界,演化宇宙生灭,推演太古之前。 “盘古十八天轮!” 刑天心中震撼,犹如浪潮起伏,其胸前演化的魔眼死死地盯住轩辕黄帝身后十八光轮,良久都是不曾移开,目光中除却震惊之外,还有着浓浓的敬畏之意。 “盘古十八天轮,可是据传仅次于开天斧的先天至宝,如此强大的宝物,多少人求之不得,终其一生都看不到一眼......怎会落到你的手中?不对,你现在是元神体,就算你本体乃是神皇修为,这种状态下操控帝兵也是十分困难,更遑论此等先天混沌至宝?是了,公孙轩辕,你一定是在故布疑阵,拿假货诓我!” “是真是假,你一试便知!” 公孙轩辕手执轩辕剑,剑中乾坤大开,威能爆发,于空中拖出一道灿烂星河,星河滚滚呼啸间,刑天后路被封,同一时刻,盘古十八天轮得公孙轩辕神念祭炼,内部场景变幻,遽然间破灭三十三天宇宙,重回混沌太初之时,数不尽的混沌气从十八天轮中绽放,遮蔽常羊山上方天穹。 一时间刑天只感觉自己的元神与肉身间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四周道法也是被悉数封存,就连魔念的感知范围也是大为受限。 “怎么回事?” 刑天正自惊疑,忽而听闻常羊山山巅一处被诸多草木遮掩的巨洞中传来剧烈轰鸣声音,一股恐怖冲击威能与浩荡皇者之气冲霄而起,将诸多岩石木块炸裂成飞灰,一些诞生了灵智的精怪生灵感受到此方异动,当下便知不妙,有腿的撒腿就跑,有翅膀的直接振翼而飞,作鸟兽散。 刑天目光一凛,遥遥落在那道于瞬间从洞中冲出降临虚空的身影,当即面色如土,旋即又转为惊怒。 “原来这才是你的道身藏纳之所,公孙轩辕,你他娘的竟然阴我!” 公孙轩辕充耳不闻,只是催动元神,与道身相合,由虚转实,眨眼间其法力鼓涨,汹涌澎湃,涤荡天地,皇者之威弥漫之际,盘古十八天轮齐齐暴动,掺杂雄浑法力,向刑天元神镇杀而下! ...... 如刑天所说,盘古十八天轮乃是先天混沌至宝。 虽不知公孙轩辕手中所掌握的是真品还是如姜白鹤的九重焚天塔那般属于伪造之物,但在公孙轩辕祭出此宝之后,刑天便有一种穿越无尽岁月,重回混沌苍茫的浑噩感觉。 那种感觉将他束缚,将他缠绕,令其无法挣脱。 也将一个后天生灵对于先天的敬畏无限扩大。 恍惚中,刑天似忘却了自己是后天种族神农氏的第一大将,只记得他是混沌时代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 混沌时代,与后天生灵无丝毫关联,乃是先天生灵的黄金时代。 他们在其中诞生。 他们在其中修行。 他们在其中崛起。 在后天生灵这一群体还未出现在世上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为了天下霸主。 而在后天生灵诞生之后,他们的固有地位也依旧未被动摇。 那个发明了火,创造了火纪,自号燧皇的男人,是个例外。 他本是先天雷泽氏的后裔,虽说身上还留存着一半后天华胥氏的血脉,但以他的天赋才智,想要将后天华胥血脉祛除,化身为纯正的雷泽氏,真正的先天生灵,并非不可能之事。 甚至于根据一些远古的典籍记载来看,他当年有很大的希望逆证先天,冲击帝境,做到前无古人或许也后无来者的万古壮举! 但他最后却还是走上了一条饱受争议的路。 那条路在先天生灵看来,是愚蠢,是耻辱,是黑暗,是歧途! 但在后天生灵看来,却是智慧,是荣耀,是光明,是大道! 他以一人智慧创立图腾修炼体系,嫁接天下各族血脉神通,让原本孱弱到只能被动充当先天生灵的口粮与玩物的后天生灵也能修炼,也能变强! 他自甘放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先天雷泽血脉,变为纯正的后天生灵,与先天生灵的悠久寿元擦肩而过,使得自己的大限提前降临。 有限的时间,便只能做有限的事,看到有限的东西。 故而风遂人直到合上双眼魂归天地的那一刻,都未能看到一群后天生灵昂首挺胸,与先天生灵分庭抗礼的场景。 那些被他传授图腾修炼之法的人,不乏碌碌无为,甘愿认命,屈服于先天生灵之下的庸才,却也存在一些惊世大才,但无奈都被后天生灵的寿元所限,难以跳出桎梏。 他们一生研究道法,一生在开辟探索,一生存于斗战之中! 他们没有输给先天生灵,只是输给了岁月。 包括风遂人自己。 而神农氏族人历来崇尚火德,族长又号为炎帝,与燧皇风遂人殊途同归,皆是潜心钻研火系道法。 在公孙轩辕以先天至宝对付后天所生的刑天时,冥冥中便仿佛有宿命之轮在转动! ...... 第三百二十二章 炎帝权杖 火纪的燧皇在最后一团神火被黑暗所侵蚀之后便已彻底远去。 留下了伏羲氏、女娲氏、燧人氏,以及一个全新的神纪时代。 伏羲女娲,皆后天生灵,但却都具备先天之风,曾被誉为最有希望与先天生灵并肩的后天种族。 然而经过无情岁月的洗礼,伏羲与女娲的神话也早已成为过去,反倒是那些于混沌中诞生的先天生灵一直在前进,其中一些思维超前者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将先天混沌与后天道法相融合,效仿昔年的盘古,开创一个全新的强大境界。 后天生灵中倒是也不乏类似的存在。 只是相较于寿元悠久,几乎与天地同寿的先天生灵,他们所能动用的时间太过有限,就算偶然出现了能够在智慧上超越先天生灵的后天生灵,若没有足够的时光来研究,他们也永远无法超越先天。 这自然是莫大的遗憾,时至今日,都未曾有一人想出合适的办法弥补。 故而想法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很少有后天生灵会真的着手于探寻一条平衡乃至超越先天的大道,很多时候,他们仅是求自保而已。 只要守住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那么外界分合动乱,旁人竞相攻伐,又与自己何干? 这是很自私的想法不假,但却也是很实际的想法。 然而一个群体中往往会出现一种异类。 这种异类的数量很少,但涵盖范围却很广泛,可以是狼群中的羊,也可以是羊群中的狼,可以是黑中的白,也可以是白中的黑。 总而言之,他们始终是不符合主流,甚至还与主流背道而驰的存在。 与那些终日想着如何守成如何自保的后天生灵相比,姜石年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异类。 为了寻求可追赶超越先天生灵的道法,他在正值壮年之际便从炎帝之位上退下,主动放弃了那一怒便可伏尸百万的宝座,放弃了继续率领部众建功立业开拓疆土的时机,也放弃了与女娲氏、华胥氏等诸多后天强大种族联姻的机会。 就为了那高高在上却遥不可及的道,姜石年一度失去了很多。 可得与失的关系本就在时刻转化。 昨日千金散尽,今朝或许便可还复来。 退去炎帝之位的姜石年失去了部族之主的身份与权利,但却多了一份自由。 即便后来陆续有神农氏天罡三十六部的族人来寻他,他也依旧没有失去这份自由,因为退位之后的他是个真正随心所欲的探索者,同族之人到访,他以礼相待便是,至于返族处理事务,已不在他所考量的范畴之中了。 漫长的时光里,姜石年辗转三十三天各处星系,就连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古老神秘之地,都被他留下了足迹。 一年。 十年。 百年。 千年。 万年。 ...... 姜石年这一去,便再没有回来过。 那些与他同辈的道友,要么驾鹤西去,要么到了暮年,要么战死沙场,要么终日郁郁不得志。 他们从未跳出后天的界限,也从未跳出自己的心境。 被锁在笼子里的鸟,就算还有着翅膀,还能够展翅高飞吗? 当然不能。 海阔才能凭鱼跃,天高才能任鸟飞。 宁可遍体鳞伤地破茧而出,也不愿平安无事地作茧自缚。 这是姜石年一生铭记于心的准则。 神农氏是他一手建立,族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他都清楚地记得,所以哪怕他已经辞去了炎帝之位,但神农氏与他的因果却是始终不曾断绝。 族内事务可置之不理,因果循环却不可磨灭。 种下因,便要结果。 这是件很有道理的事,但也是件很困难的事。 不过无论再困难,他也会放手去做,不单单因为他的心性,更因为他的姓氏与身份。 他姓姜,是最初的神农氏之主,也是第一任炎帝! 炎帝者,本该敕令天下万火! 包括火的极致,阳! ...... 当瞧得公孙轩辕元神融入道身,法力滚滚,催动盘古十八天轮向自己镇杀而来之时,刑天的本能反应是震惊,但在一瞬的震惊之后,他的神色却又变得安定。 于何处生,于何处灭,这是公孙轩辕先前所言。 听上去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归宿。 可他临行之前曾在自己的心中立下重誓,不打得人皇轩辕一脉元气大伤,便不会返回伊川向炎帝姜榆罔复命,更不会轻易地让对手轻易地将自己的性命了结,哪怕这个对手正是伏羲氏第二十六任地皇之子,现如今的人皇,轩辕黄帝!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誓,有所不誓。 誓言不可轻易定下,但一旦定下,便要竭尽全力去遵守!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伏讫炎帝,予我大日!” 轰! 虚空中刑天元神倏然急速坠下,双腿弯曲成弓,膝盖重重叩击在地面之上,炸开岩石。 裂缝扩散之际,他以无头脖颈猛然沉入地底,而后很快抬起,瞬息间循环九次,速度还要胜过盘古十八天轮的移动。 九拜,九叩首! 铮铮男儿,本不跪天,不跪地,不跪神,不跪魔,只跪父母恩师。 但他既已为神农氏之臣,便应当尊君,他尊的君,本非炎帝这一名号,而仅是姜榆罔一人,然而常羊山为神农氏起源之地,而神农氏先祖又为第一任炎帝姜石年,他若不拜,便不可能触动姜石年留在此山中的后手。 九拜九叩,叩的不是他面前这尊人皇,而是炎帝,炎帝为万火之尊,敕令天下火焰,火焰的极致,便是烈阳,便是大日! 唰! 常羊山上方的一轮大日忽而急速扩张,光芒大盛,煌煌天威不可冒犯,宛若天地始祖盘古氏睁开眼眸,一眼洞穿法相,一眼透射虚无,一眼焚化万物! 咔嚓! 常羊山山脉寸寸龟裂,一根浑身上下流窜着大日金光的权杖从中透出,飞入刑天手中,权杖入手,刑天即刻长身而起,以权杖沟通大日光芒,并以天地间极阳道法,若炎帝降临,似燧皇再世! “先毁你一具道身!” 大日光轮中,刑天长啸,权杖落下之际,声势威能胜过天雷轰击万倍不止,与盘古十八天轮以及公孙轩辕硬撼! ...... 第三百二十三章 盘古开眼! 天地乃盘古所开。 虽说真正的第一元始乾坤洞天早已碎裂,但却并非荡然无存,而是演化成了如今的三十三天。 这三十三天乃是伏羲氏太昊帝所开辟,但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借助了盘古的余力,否则以他神皇巅峰的修为,虽然直追帝境,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帝,难以如神帝盘古那般以一人之力创立整个宇宙,最多只能开辟出一些残缺的世界。 故而称三十三天为盘古的遗留,其实也并不为过。 天地,日月,乃至芸芸众生,要么是由盘古的血肉组织变幻而成,要么是承接了他的精气神,严格来说,所有的后天生灵都与盘古有着不可了断的因果。 唯有先天生灵是例外。 盘古是混沌时代的先天生灵,那一时代,还有许多与他一样靠吸纳混沌气壮大自己的存在诞生。 一对一,他们都不会是盘古的对手,可若是联合来攻,那便是一股能让盘古都为之忌惮的力量。 为了扭转这一劣势,盘古曾动用了许多手段,譬如繁衍种族,又譬如创造法宝,其中前者需要岁月积累发展,而后者则相对要更为快速一些。 只是先天生灵中拥有大智慧者也不在少数,盘古欲于混沌中创造法宝,其他强者也能够想到这一点。 于是乎在那个最为苍茫的时代中,诞生出了许多先天混沌至宝,它们中任何一件的威力都不亚于后世的帝兵,其中一些出类拔萃者甚至还犹有过之。 有好事者曾编排出十大威能最强的先天混沌至宝,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以及太多宝物的封存与隐世不出,十大先天混沌至宝中的一些名号已逐渐变得冷僻,不被世人所熟知。 唯独排名在前三位的先天混沌至宝,其名至今都不曾被人忘却。 而这三件至宝中,盘古氏独占两件。 分别为排名第一的开天斧,以及排名第二,据传威能仅逊于开天斧的盘古十八天轮! 经过开天一战,盘古力竭而亡,弥留之际施展道解神通,将自己身上每一处值得利用的地方都化作了后世的瑰宝,而其用以开天辟地的开天斧,也是在劈砍混沌时碎裂,散乱各地,后经伏羲氏太昊帝开辟三十三天,分化宇宙,开天斧的碎片便更加难寻,就连神皇魔皇级的强者也是束手无策。 一件破损严重,且无法重铸的先天混沌至宝,自然就不再具备巅峰时期的威能,故而开天一战过后,盘古十八天轮便成了各族公认的实际最强先天混沌至宝,就连以灭道破法霸道绝伦著称的雷泽氏镇族神器雷荒鸿蒙塔,都只能排在盘古十八天轮之下,位列第三。 后世帝兵中,能撼其锋芒的自然就更加稀少,除却燧皇以毕生心血创造的九重焚天塔,初代伏羲以自身元神作为器灵的伏羲琴等顶级帝兵外,其他帝兵面对完整的盘古十八天轮,大都撑不过十个回合,至于帝兵之下的神兵魔兵,则更是不堪一击。 以栗陆氏的先天水坎图腾柱为例,陆伯涯率领栗陆氏数万祭炼此物,便令得来势汹汹的刑天以及三十万神农氏大军损兵折将,气势大减,威力可见一斑,可若是让它与盘古十八天轮相抗,莫说是数万,就是有千万祭炼它,它的威力也最多只能与四道天轮持平。 还不足三分之一! 此等恐怖至极的先天混沌至宝,按理说理当随着盘古的道解而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就算要重现于世,也该由那位最后的盘古氏后裔,补全万道的道祖来掌管才对,怎会出现在一个论实力不如伏羲氏地皇,论名望不如神农氏炎帝的人皇手中? 刑天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明白。 哪怕公孙轩辕所操控的的确不是真正的盘古十八天轮,而只是仿制品,他也不敢小觑,不是因为后天生灵对先天生灵以及先天器物都有着深深的敬畏,而是但凡生存在天地间,自盘古之后方才诞生的生命,对于盘古这尊天地始祖都会有一种埋藏于心底的狂热崇敬。 狂热到几乎等同于本能! 超越了历朝历代所有的先天神圣与后天神圣! 这就好比是两军对垒,一方已经摆好了阵势,机关重弩投石战车等杀伤力极大的作战武器都已备好,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发动猛攻之时,另一方却陡然祭出自己这一生最为敬重的人的雕像,以它为挡箭牌。 此举或许不能提升多少实质性的战力,但却可攻心,既攻旁人的求道向道之心,也攻本心! 盘古十八天轮一出,刑天其实就已经心神震撼,方寸大乱。 以至于他根本未曾想到如何逃离,如何避其锋芒。 若不是盘古十八天轮爆发神威,撼动此方常羊山的山脉,导致他如梦初醒,早在公孙轩辕祭出盘古十八天轮的下一瞬,神农氏第一大将便彻底成为了过去。 常羊山山脉被撼动,最先有感触的自然是他这个体内流淌着浓厚神农血脉的神农氏族人。 如若说法宝是外在,是表我,那么血脉就是内在,是本我。 它能时刻让你认清自己,让你忆起许多东西。 为何伏羲氏会在式微之后,还时刻不忘祖辈的荣耀? 当真是因为他们只停留在过去么? 不是。 只是因为他们的血脉中有着自远古流传下来的烙印,无法忘怀。 他们的实力或许在退步,身体或许在弱化,但灵魂却是始终没有停止前进的征程。 所以他们始终相信伏羲氏终究会有再度站起来,登上神坛的那一天。 血脉,本就是一种信仰! 而信仰,本就与感情一样,是这世间最为强大也最不可理解的力量! ...... 刑天所持的炎帝权杖在散发着大日之光。 他的元神变成了金色。 甚至于藏匿于时空漩涡中的肉身也在被同化。 终于,伴随着一声惊天破地的轰鸣声,那具无头身躯找到了方向,冲出了时空漩涡,与其元神相合。 两者融合后所爆发的力量,毫不亚于公孙轩辕元神与其道身结合之时。 而刑天不过魔王境界,轩辕的道身却继承了本体的七成战力,早已能够媲美寻常神皇。 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也是人皇不曾料到的事。 他同样没有料到,被陆伯涯绝响一剑斩去项上人头,镇压神农血脉的刑天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始突破血脉封印,并且借助炎帝权杖与大日之力抵挡住了盘古十八天轮的冲击。 他所操控的盘古十八天轮的确只是仿制品。 真品还在道祖手中。 可他很清楚凭自己神皇道身与伪盘古十八天轮配合,将会发出何种程度的战力。 那不是一尊负伤魔王所能抵挡的。 可刑天却偏偏挡下了。 且其所操控的那轮大日愈发像一只眼睛。 一只连人皇都不禁畏惧的眼睛。 煌煌天威,灼灼大日。 有一眼望穿混沌,降临世间。 其似神非神,似魔非魔,似天非天,似地非地...... 似一切所能似之物,却又不真正等同。 宛若无形却可幻形之道。 道为何物? 众生所求。 道生何时? 元始之初。 道在何处? 道在天地。 天地为何? 众生本我。 故我真我皆我,与本我何分? 无外乎后天与先天之差。 后天先天皆天,然一先一后,却注定了是两个极端。 神纪百万年,伏羲鼎盛时。 有哪一个后天种族真正与先天并驾齐驱? 就连伏羲氏,也只是靠极少数强者支撑起来而已。 那些强者中可曾出现能与盘古抗衡的存在? 没有。 强如太昊帝,也差了不止一截。 所以盘古从来都不只是最强的先天混沌生灵,而是最强的生灵! 就连那位盘古氏的直系后裔,号称道祖的存在,也只是被外界猜测实力与开天辟地的盘古相仿而已。 猜测不代表真实。 相仿不代表超越。 一个逝去的神话,除非再度复苏,否则就无人有机会打破这一神话。 可最强的天地始祖早已道解,如何再度复苏? 很多人都暗自摇头。 他们却忘了最简单也最重要的一点,盘古道解,导致一位伟大的天地始祖逝去,但其道却不曾逝去。 道解之时,他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以其首黑,谓之黔首,亦曰黔黎,其下品者,名为苍头...... 万般种种,皆道。 身为道,道法自然。 所以法天象地,无所不能,无所不在。 但凡世间可称道者,皆可称盘古。 再以道法精深程度区分真伪高下。 伪盘古,小道耳。 真盘古,方为宇宙大道。 盘古双眼化日月,日升月浮,实乃天道之动。 一眼开即天道开,天道乃至高之道,除非超脱于天道之外,否则无可抵挡! 其威力,犹在破妄瞳经之上! ...... 这一天,既有炎帝权杖吞吐大日之光。 也有盘古开眼贯穿宇宙苍茫!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道与棋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逝去的人便如同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时时刻刻都能想起,却始终无法再伸手触碰到对方的身影。 人死如灯灭。 这个说法其实并不太贴切。 灯灭了还可以复燃,人死了还能复生么? 即便有,那也是的手段,与常人无关。 这世间从来都不缺乏常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普普通通,于平凡中度过一生。 物以稀为贵,人也同样如此,当太多普通的人聚拢在一起,原本就没有什么特质的他们就更加不具备什么闪光点,逝去了便逝去了,他们不会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什么,要不了多久,旁人也会渐渐忘却他们的名字,忘却他们的经历,就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太多的人生来平凡。 却没有人在一开始就甘于平凡。 只不过他们在与现实的搏斗中一次次失利,一次次受伤,一次次与自己的梦远离,终于认清了所谓的现实,认清了所谓的命运,不再拼搏,不再斗争,而是麻木地重复着毫无新意可言的生活。 相较之下,与他们相反的一群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他们无需付出多少努力,便能够轻易地得到旁人一生渴望却始终无法得到的东西。 当旁人还在挥洒着辛勤的汗水,以一种无比疲惫的姿态坚持着挣扎着,试图从山脚爬至山腰,再从山腰爬至山顶,体会一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时,他们已经早早地来到了山顶上,负手而立,俯瞰着这山上和山下的所有生灵和景象。 能走到这一步,他们靠的却不是自己的双腿。 而是借助了仙人般的手段,一路腾云驾雾,甚至直接插上了一对本不属于自己但却在一些人的精心安排下能变作自己助力的羽翼,一举登顶。 顶端的风景自然是要比底端的精彩得多。 处于那个位置,他们能够更加容易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抒发心中意气。 然而再高的阁楼若没有坚实的地基作掩护,便只能悬于空中,看上去虽然玄妙奇异,可只要四周风云乃至悬崖峭壁都不再为其提供助力,楼毁人亡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那又如何? 无论他们的结局如何,至少他们曾经拥有,而那些东西恰恰是许多人一生期盼却都无法得到的。 命运有时就是如此不公,不讲道理,不讲人情。 所以无数原本纯良的生命在黑暗中迷失自我,有了嫉妒,有了憎恶,有了挥之不去的滔天恨意。 能怪谁呢? 或许谁都可以怪。 又或许谁都不能怪。 怪与不怪又有什么分别? 平凡的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凡。 宠儿还是一日既往的得到上苍的眷顾。 无人能跳出道界,就有人能跳出命运了? 怕是万年也难遇吧。 更何况拥有那等机遇的人,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受眷顾者吧。 卑微的后天生灵一心想要变强,一生都在变强。 可到头来要么是输给了先天生灵,要么是输给了岁月。 徒添万古遗恨! 混沌大破,神纪逝去,魔纪远离。 时隔多年,先天与后天之争却又再度在历史长河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争端是建立于两个后天生灵之上,只是他们一人动用的是纯粹的后天手段,另一人却涉猎了先天法宝。 ...... 借助炎帝权杖沟通大日之力,开盘古天道眼的刑天正变得无比虚弱。 每时每刻,他都在大口喘气,浑身汗液直流,使得先前连番大战还未得到恢复的法力流失得更加快速。 他此时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向旁人展示着他的虚弱。 然而除却虚弱之外,他所表现出的还有极度兴奋所带来的狂热! 被陆伯涯以天刑剑枭首的他本已无头,本已无眼,只是因为他的意志力太过强烈,还想在看看这世界,还想在这世界中为炎帝姜榆罔奋战,故而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 其肚脐口倏然扩张出了一个极弯的弧度。 他在笑。 既是满意的笑。 也是狰狞的笑。 其胸膛上有着两道魔光极速闪动。 他在看。 既在看那受万民敬仰爱戴的人皇。 也在看那血流不止气息微弱的披发男子。 人也轩辕,剑也轩辕。 名为轩辕的人被天道眼看穿,本坚固不破的道法变得破绽百出,让他有了可乘之机,终被煌煌大日天威焚烧,一具道身正自散道。 名为轩辕的剑亦被天道眼所看穿,黄金剑气在天道下崩毁,大道纹路趋于无形,剑身黯然,若一颗明珠被黑水浸透,不再光彩夺目。 以魔王修为将神皇道身重创至此,上万年,下万年,他刑天怕都是独一人。 有此战绩,足以自傲! 尽管他也为此付出了无比沉重的代价。 陆伯涯两度斩刑天之首,但都未曾伤及本源,只是以剑威镇压神农血脉,使得后者在一定的时间内都无法以神农血脉进行治疗,重新生长出头颅而已。 但轩辕黄帝却是凭借盘古十八天轮和轩辕剑之威,直接在他体内神农血脉中种下了数以亿计的小神通,这些神通单独分离开来,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可一旦引爆,彼此连环,却是有七成可能危及他的性命,可谓恐怖毒辣之极! 所幸的是,轩辕黄帝这具道身现在已被重创,暂时没有了彻底引爆这些神通的能力,至于其本尊,想来仍在有熊氏本部,距离常羊山极远,短时间内也无法赶至,也就是说在这一段时间内,刑天还是安全的。 至于要如何破解这些神通,就已是后话了。 刑天现在所想的只是若轩辕黄帝这具道身陨落于此,将会对他的本尊造成多大影响,其影响又能否起到改变战局的决定性作用? 他思考着,也笑着。 一步一步朝着轩辕黄帝的道身迈进。 刑天却是不知,在古老宇宙的另一端,正有两人对弈,棋局之中已将他与轩辕黄帝囊括。 就连意外被卷入图中,触碰远古秘辛的秦苍,也在这局棋之内。 既是一局棋,便有棋子与棋手之分。 小小一方棋盘,纵横各十九道,却是可演化万般变化,天下纷争,阴阳生灭,宇宙轮回,皆在其中。 故而除却必要时刻的弃子之外,每一次落下的棋子都有它自己的意义,若以芸芸众生为棋,那么棋子的意义便会扩大为宿命。 既是宿命,便是终其一生也难以摆脱的枷锁! ...... 第三百二十五章 青衣笑白衣,道祖观炎帝 不知名的古老宇宙深处。 一座隐匿于重重梦幻星泽中的高楼。 宇宙有三十三天。 此楼有三十三层。 任你道法通天,若无一双慧眼,无论是近观还是远观,都无法见到此楼顶端置于何处。 但见此楼高耸于云,周身翘角如垂天之翼,有振翅而飞之势,加上四周无数星泽光芒的衬托,更显神异非凡。 其高度难以测,顶部难以观。 三十三层楼阁,主体由第三十重天特制的紫魂木打造而成,其间距各不相同,居于最底端的第一层与第二层之间相隔数百丈,设立了象征古城的高台座,分为九级。 台座以上设外层内层,明阁暗阁,取“外三内七”格式,即从外观乃是三层带回廊建筑,而内部却有七层,分别为三明阁,三暗阁,加居中一阁。 每一层阁楼所采用的瓦件皆是材质上好光彩照人的碧色琉璃瓦,内景图案皆仿古制,有火纪神纪之风,不乏一些世所罕见的奇异神兽图腾。 居中阁尤为特别,无图腾之形,却设左右两块牌匾,前者上书“承天之运”四字,后者则书“受地之德”四字。 至于台座之下,有四条南北互通的溪流,南溪之上建有七星龙渊台,北溪之上建有九曲风雨桥,楼阁云影,倒映池中,盎然成趣,又有道法相随,一砖一瓦,一景一物,无不见妙法真谛。 目光越往上,则越如望天而观,重重星轨变幻,不知止境。 即便有幸寻到正确方位,得以上升,也难以闲适淡然,反而受无尽冷风寒雨吹袭,楼层越高,遭受的风雨就越冰寒刺骨。 所谓高处不胜寒,约莫如此。 其中之寒,自然以第三十三层楼阁为最! ...... 一块木桌,一张棋盘,一扇屏风。 两个茶壶,两方棋子,两位奇人。 黑子攻敌三分,自留七分,却仍自逼得白子节节败退,不得不居于全面守势,偶有余力时,方才采取试探性的反击,但每每都是昙花一现,紧接着湮没于无形。 执黑者一身青衣,体魄刚健却无狂猛之态,反倒是有着翩翩国士之风,其面貌很是年轻,并未蓄须,但眉宇间却是始终透露着一股老成之意,眼下棋局的形势对他而言分明已十分有利,他却仍自没有提高棋速,每一子落下之前必先仔细思忖半晌,但落下之后,却又很快轮到对面执白者皱眉沉思。 这一沉思,所花费的时间还要远远超过执黑者先前所思考的。 局势划分已然十分明显。 高下似乎也已立判。 然而那执白的白衣中年男子却仍旧不想放弃,目光不断在面前的棋盘上扫视。 “这是第几局了?” 于静默中突然出声发问的并非执黑的青衣男子,而是那还在盘算着下一步棋该落在何处的白衣中年男子。 “第十局了。”青衣男子平淡道。 “噢,这么快么?”白衣中年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咦,很快他又面露几分自嘲之色,苦笑道:“前九局你我胜负如何?” “第一局我执黑,你执白,黑白落子二百九十手,以黑胜十六子收官。第二局你执黑,我执白,你抢占先机之利,但却急攻冒进,被我寻得可乘之机,落子二百七十一,以白胜八子收官。第三局我复执黑,先手下天元,出其不意,坏你道心,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将你白子赶至偏角,难以聚势,终大胜而归,落子一百九十七,以黑胜三十六子收官......” 青衣男子正欲再说下去,白衣中年却是抢先补充道:“三战三败,我道心已然不稳,执黑时我总想着借助先手以奇兵突进,结果反倒落了下乘,到头来布局太多,自顾不暇,执白时我又总想着紧密防守,到头来使得本就被动的局面完全没有了翻盘的转机。除了第七局我侥幸布下暗棋,将一盘散沙变作四面埋伏,反败为胜之外,九局中的其他八局我可是都输得很惨啊!” “赢一局也是赢,这世上曾与我对弈的人有很多,但能赢我的人却并不多,先天雷泽氏不曾赢我,伏羲氏第二十四任因康地皇不曾赢我,号称女娲氏十万年不遇的旷世奇才不曾赢我,横空出世的蚩尤氏不曾赢我......就连你父亲最后一任伏羲氏地皇公孙少典,也不曾赢我。” 青衣男子目露追忆之色,言语无比淡然,像是在陈述着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而其话中所提到的人物无一不是惊艳绝伦,单独分离可代表一个时代的强大人物,然而听其话语,那些人物在与他的对弈中,都是以输棋收场。 若是这所谓的对弈只是棋盘上的纵横十九道,那还好说,毕竟不是每一个修行天才都精通棋艺。 可若是青衣男子口中的对弈还有其他特殊含义,那便显得十分不同寻常了。 白衣中年静默听着,微微点头,悬在半空中良久不曾落下的棋子终于扣在棋盘之上。 落子却无声。 轻微如春草。 细腻若秋雨。 一子落下,他缓缓抬首,直视青衣男子的双眸,眼中敬佩之意毫不掩饰。 “前辈被尊称为道祖,又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始祖的后裔,早已跳出境界桎梏,身融道法,被誉为最有可能与盘古始祖并肩的人物,这世上能赢你的人的确不多。至于石年,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 “能坐上炎帝之位,岂是区区侥幸二字所能囊括的?” 青衣笑白衣。 道祖观炎帝。 棋无声。 人有声。 声声催风雨,声声震雷霆! “炎帝?早已是过去了。”姜石年予以淡笑,一副云淡风轻。 道祖闻言,亦是笑道:“若你真的以为那是过去,又何必前来寻我对弈,一探天下气运?” “非为石年而探,而是为后世人。”姜石年道。 “后世人,姜榆罔么?” 姜石年沉默,不置可否。 足足半晌之后,他方才再度开口,却不是答,而是问。 “前辈既已明晓我之意图,何必与我真的对弈数局?以您的实力,普天之下,能影响您的决断的人,怕是屈指可数吧,石年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道祖轻笑,目光却倏然幽深,穿过三十三层卧星楼。 “你为后世人探气运,我为后世人探命运。” “前辈口中的后世人是指?” 道祖不答。 但其双眸却是穿透重重星泽乃至日月之光,直至降临在图第一重天中犹自握剑淌血的秦苍身上。 ...... 盘古道解,双眼化日月。 日月中有天道。 故其眼也为天道。 刑天借炎帝权杖引动大日之威,开盘古氏天道眼,一眼开而人皇道身崩,伪盘古十八天轮的威能也被克制。 而作为世间最后一尊纯正的盘古氏后裔,且跳出了境界桎梏,真正地做到了身即是道,道即是身的道祖,双眼皆是天道,威能比起日月中潜藏的天道余威不知强出了多少倍。 故而纵然他身在其他宇宙,但双眼四顾而望,却是依旧能够很容易地看到与自己相隔了不知多少星系的生灵和景象。 借助炎帝权杖方才击溃人皇道身的刑天,不知道自己在沟通大日之威的同时,还招致了炎帝姜石年的隔空注意。 意外被道祖的图卷入其中的秦苍,同样不知道他已经陷入了与自己相隔不知多少岁月的道祖所布下的局中。 局中人看不透局。 局外人看不懂局。 唯有布局者方是最清醒的那一人。 只是在太过久远的岁月差别面前,这种清醒也会被减弱许多。 所以即便道祖双眼中浮现天道轮转,他也依旧看不清秦苍的具体形貌,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轮廓,分明真实存在,却无法仔细感受。 可那些与秦苍一样,存在于图内的局中人,却是能清晰地看见秦苍的形貌,与他随意交谈,甚至交战。 这应当是对他这个布局者最大的讽刺了。 只是讽刺归讽刺,这一切的运行却始终在规则之内,不曾脱离。 风常清、陆伯涯、阳图、刑天等人能够直接看见秦苍,并与其打交道,并非他们的洞察能力要胜过道祖,而是在图中,他们只是被道祖以神通观想出来的人物,包括现如今正与他坐在卧星楼第三十三层中对弈的炎帝姜石年。 并不是说他们都是被虚构出来的人物。 而是真实的他们只存在于无法被改变的历史当中,秦苍一个后世的玄域修行者,即便被时空漩涡卷入,回到了那些特定的远古时代,却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充当一个看客。 可一个走马观花的旁观者如何能够深切地入局? 如何能够承受那本不应该由他背负却不得不去背负的使命? 身为道祖,跳出了境界桎梏,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再也不用被束缚,再也不用体会失去的难受滋味。 直到他亲眼看见一个个本有希望再塑祖先辉煌的伏羲与女娲血脉被封,修为被废,失去自我,堕入轮回...... 他才知道原来所谓的道祖也有力所不能及之事。 连足可与开天辟地的盘古相提并论的他都有不能做到的事,都有不曾弥补的遗憾,那么还有谁能够做到,能够弥补? 他不知。 他只知道那个人不会出现在过去,不会出现在今世,而只会出现在未来。 未来,可不要一直未来啊! 创立图的他那时如此叹道。 所幸,未来终究还是来了。 来的不早,却也不算太晚。 ...... 第三百二十六章 未来的痕迹 不能充当看客,那便只有亲身经历,在无法改变的历史中不能经历,那便在一个以神通观想的世界中经历远古的种种。 生离也好,死别也罢,大战也好,修行也罢。 皆是图中的远古,而非真正的远古。 秦苍迄今所看到的一切在过往的历史中皆可追溯,刑天的确率领三十万神农氏大军连破七部,兵临栗陆氏门前,再进一步便直攻人皇,陆伯涯也的确率领栗陆氏数万祭炼帝兵进以阻击,最后亲自上阵与刑天交战。 图中,共工氏神皇一掌盖下,镇压了陆伯涯的诛神剑,但因为秦苍的意外出现,陆伯涯得到了沧澜剑之助,非但没有多少损伤,反倒削断了共工氏神皇的五指。 可真实的历史中秦苍那时却并不存在。 历史上陆伯涯虽然得到了沧澜剑之助,但那是处于第九重天玄域远古时代的周岐山刚刚铸成沧澜剑,一剑劈下来的余力。 陆伯涯乃是神王强者,修炼了先天易昜道,加上多年培养剑意,这才能一剑劈上九重天而剑威不损,但周岐山不过区区大洞天修为,在一重小型星系之中或许可称得上是一方强者,但无论是对于陆伯涯、刑天亦或者那尊共工氏神皇强者而言,他的实力都可以微弱到忽略不计。 正因如此,即便秦御风全力催动九转道玄诀,九转齐开之下力量暴涨至足以比肩一流神主的地步,将此力量一丝不落地灌入周岐山体内,后者出剑之时又觉醒了伏羲血脉,以血脉之力叠加剑威,周岐山这一剑也依旧不可能与陆伯涯的相媲美。 故而陆伯涯以先天易昜道凝聚出的极速一剑,有逆转时间空间之效,能时时刻刻保证剑威经过重重宇宙星系之后,也不会被转化和消耗多少,但周岐山自第九重天往第一重天劈下的一剑,传至陆伯涯所在之地,剩下的绝不会多,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之二三的程度。 也就是在那时,陆伯涯以被震伤内脏的代价抵挡住了共工氏神皇的隔空一掌。 在这之后,他没有得到丝毫喘息的机会,便继续与刑天正面交战,两人神通尽显,足足大战了三天三夜,期间不曾休息片刻。 刑天乃神农氏之人,神农血脉浓厚,有自行恢复之效,胜过百般灵药,除却受到致命性的伤势之外,神农血脉便可作为刑天天然的护身符。而陆伯涯却不同,栗陆氏以水利兴家,尤善水力,但一线峡附近的江河支流都被神农氏大军截断,凭他一人之力,又无法催动先天水坎图腾柱这道杀伤力极大的帝兵,故而两人战斗之时,陆伯涯一度陷入了无力可借的窘困地步。 终于在第四日晨曦刚刚出现之时,陆伯涯新伤旧伤一同发作,被刑天抓住机会,以盘古氏肉身神通与其自悟的搏杀技巧猛追猛打,不消十个回合,他便是重伤濒死,临终之前他偶有所悟,的确如秦苍在图中所见这般,以自己的残命借了天道之威,第二次斩下了刑天的头颅,但却并未顺利镇压住后者体内的神农血脉。 反倒是他自己,在借用天道之威出了五十天刑剑之后,便立时气绝身亡,断了自己所有复生的可能。 在那之后,刑天的头颅很快生长而出,率领余下神农氏大军踏平了栗陆氏,继续东进。 后来应龙、风后、风伯、雨师以及人皇大军赶至,与刑天大战,双方互有损伤,对峙许久,僵持不下。 直至风后根据六十四卦阵形布下奇军,起到绝佳突袭效果,使刑天连连吃瘪,军心减弱,迫使他退兵南线,再一步步巧施连环计策,将后者围困至常羊山中。 不久后人皇道身降临,虽被刑天催动常羊山中的炎帝权杖重创,进而陨落,却也以轩辕剑割下他的头颅,在其体内神农血脉中种下数以亿计的神通,让其不得以神农血脉疗伤,与直接废除刑天的神农血脉无异。 紧接着风后立即以雷霆之速乘虚而入,将刑天生机彻底打散,又将其无头身躯封印于常羊山中,神农氏大军成为无主之师,自行散乱。 刑天身死,炎帝姜榆罔震怒,不顾姜成反对,尽起神农氏大军,讨伐人皇,于是乎便有了关乎着后世千秋万代的阪泉之战! 姜石年为姜榆罔探气运,可神农氏八世而衰早成定局,探与不探,有何分别? 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道祖为后世人探命运,非单为秦苍一人。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进入巨塔第八层的就只有秦苍、柳三刀以及褚阑珊三人,柳三刀与褚阑珊又根本不曾发现图的存在。 唯有秦苍看见了那幅图,走进了那幅图。 这才有了后续的经历故事。 盘古氏有一别称,唤作天道族。 最后一尊纯正的盘古氏后裔,自然也就是天道族的末任族长。 道祖掌控天道,至高无上,加上体内有先天生灵的血统,这才被旁人认为有与盘古比肩的可能,可要改变既定的过去,以及探查不曾到来的未来,皆是逆天之事,与天道相违背,即便是他,也难以多做,创造出图,根据远古历史观想出无数,供后世到来者切身经历,已是极限。 那一道道模糊不清却又真实存在的轮廓,无一不是未来的痕迹。 他的真身尚被困锁在黑暗中,未曾脱困。 唯有通过留在图中的分身,才能见一见那来自未来的痕迹。 “为后世人探命运,又何尝不是为今世者和前世者探命运?” 高处不胜寒的楼阁中,道祖自言自语,连连长叹。 无人能为其解惑。 真正的炎帝姜石年不能,被他以神通观想出来的姜石年自然更加不能。 “早已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伏羲和女娲,能与这后世者的命运相勾连么?他又能否背负起这沉甸甸的重任?” 仍旧是自问。 仍旧是无人答。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后来的风 垒壁关。 栗陆氏历代屯兵积粮的主要场所。 除却被伏羲氏太昊帝埋下先天八卦水龙大阵的一线峡外,垒壁关当属栗陆氏最坚固的一处要塞,尤其是当刑天已率领神农氏大军破去先天八卦水龙大阵,扫平一线峡后,便更是如此。 时值黄昏。 东升的太阳开始西落。 但那余晖却似乎不愿意那么快散尽,将这偌大的天地交由黑暗来掌控。 可不管愿意与否,在阴阳交替规则不曾废除之时,每天的这个时候,都会看见残阳西下,白昼落幕的场景,紧接着万物一同接受着夜色的泽被。 很多人觉得轮回之说虚无缥缈。 可日升月浮阴阳交替等自然现象本就是再普遍不过的轮回。 轮回中有人生有人灭,而日月恒,非其不变,而是有天道维持。 因为天道的时刻运转,所以无论是世人眼中的夕阳还是残月,都不会演变为真正的暮歌。 相较之下,不被天道庇护的芸芸众生就会很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行至暮年。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空有心而无力,又有何用? 到头来也不过是做一个感慨抒怀的旁观者罢了。 暮歌之所以悲凉,便是因为它是建立在生命的结尾处,以往的雄心,以往的壮志,以往的热血,以往的不甘,都随着曲调风干在旧恨中。 ...... 残阳余晖下,有一中年模样但两鬓却已发白的男子拄着拐杖前行。 一步,两步...... 一声,两声...... 皆是精准地扣在层层递进上千级的汉白玉阶梯之上。 中年男子的身躯本就不高大,加上行走之时有意无意的佝偻姿势,总是让旁人不禁将对他的感觉朝卑微二字靠拢。 然而卑微与否,从来都不是取决于一个人的外在。 岁月长河中人物无数。 有叱咤风云的王侯将相,也有织席贩履的无名小卒。 无名小卒的地位当然十分低下,可只要他们有底线,有傲骨,有人情,便不卑微。 王侯将相一呼百应,自然威风八面,其中不乏真才实学者,却也不乏靠溜须拍马上位之辈,后者纵然位极人臣,却也始终摆脱不了卑躬屈膝的奴性,那锦衣华服下的身躯,所包藏的内心不知比小卒卑微多少倍。 故而一个人的卑微或伟大,从来都与表面浮华无关,而只与洗尽铅华之后的真实挂钩。 可真实往往都潜藏于虚假之下,若无一双慧眼,真真假假,分得就不会那么透彻。 此时此刻驻守在垒壁关议事大殿前的诸多守卫眼中所浮现出的疑惑和迷惘之色,便是将这种不透彻演绎到了极致。 这其中,甚至还不乏级的存在。 而那两鬓皆白,正拄着拐杖缓步而上,一步步越过汉白玉阶梯的中年男子却由始至终都未曾受到周围种种惊疑目光的影响,只是自顾自地前进,口中还不时发出几道不应景的咳嗽声。 “奇怪,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闭眼打盹的时候还没看见梯子上有人啊,怎么才短短一会儿工夫,这家伙就冒出来了,他哪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老子也没见过他。” “都不认识的话就是生人了,全体戒备,对方可能来者不善!” ...... 交谈声此起彼伏,但却都是私底下的意念传音,而非直接交头接耳,驻守在此的栗陆氏守卫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甫一察觉到情况有异便立时摆开阵势,做好迎敌准备,更有甚者直接催动鬼魅身法,就要进入议事大殿内向殿内高层禀报。 只可惜那几名报信者前脚才迈出,下一刻便好似被时间大道定住,难以移动丝毫,反观那貌不惊人的拄杖中年男子,却是不知何时直接越过了前方的所有阶梯,一举登顶,只需再向前迈进十数步,便能进入齐聚了栗陆氏高层的重地。 “你......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诸多栗陆氏守卫一阵错愕,直至一名反应极快的栗陆氏神将放声大喝,众人方才猛然清醒。 “此人意图擅闯大殿,速速将其截住,生死不论!” 声音洪亮,震动四方,这尊栗陆氏神将的手上动作同样不输霸势,话音未落,便径直横抄方天画戟,以一招凌云式刺出,法力灌入之间,竟是震得戟杆猛然摇晃,带动戟锋,一瞬间不知扭曲出了多少弧度,虚虚实实,杀机暗藏,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那中年男子却是头也不回,直接反手一杖点出,拐杖末端扁平无锋,且未曾看出多少明显的法力波动,但其与栗陆氏神将的方天画戟对碰之时,所爆发出的威力却是毫不亚于一等的王级神兵,只匆匆一个照面,那名栗陆氏神将便是直接被震飞数百丈,就连手中的方天画戟也是被挤压得严重变形,无法再用。 “好强的力量!而且他似乎还没有尽全力......” 这尊栗陆氏神将心有余悸,手掌不自觉地捂在胸口之上,只是令他意外的是,此番正面冲撞,他虽然在顷刻间被震飞,但内脏却并未受到多大的创伤,血脉之力也是畅行无阻。 “果然是留了一手,在下栗陆氏陆元,敢问阁下是?” 身披厚重甲胄的神将陆元微微抱拳,算是对中年男子手下留情施了一礼。 对方却仍旧不曾转身,只是在原地多停留了片刻,面露思索之色,沉吟道:“栗陆氏陆元,名字有些耳熟,你与陆伯涯之间似乎有些血缘关系吧。” 陆元点头道:“家父与陆族长乃是表亲,他是个好族长,也是个令人敬佩的长辈,只可惜......” 陆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怕重复陆伯涯的死讯,会令得栗陆氏众人本就不稳的心境再度掀起动荡。 中年男子倏然抬首望向虚空,感慨道:“他这一去,世间少了一个以有情剑入道的神王,我也少了一个道友啊!” 陆元心中微震,再度询问道:“前辈到底是何人?” 言语之中,已是将阁下改称前辈。 “我姓风。”两鬓皆白的中年男子终于转身,目光扫过陆元以及在场的栗陆氏众人,很快又补充道: “单名一个后字。” ...... 当风后踏过上千层汉白玉台阶,走入垒壁关栗陆氏高层的议事大殿时,应龙与部分人皇援军,以及风常清与阳图等伏羲氏日奇部族人,也是来到了这座巍峨神城之中。 至于先前围困伏羲氏日奇部族人和随刑天一同攻破一线峡的神农氏大军,有三分之一都已葬身于沙场之中,被血河所湮没。 余下的有生力量则分为两股,一股乃是先前将上千伏羲氏日奇部族人围困在阳濉谷,但后来却被风伯雨师与阳图等人内外夹击招致兵败的神农氏残部,由姜白鹤等高层人物率领,另外一股则是刑天麾下的大军,虽与栗陆氏一战折损了不少兵将,但仍旧是这场战争中神农氏一方的主力。 都说群龙无首,便是一盘散沙,连乌合之众都是不如,但刑天麾下的大军在撤离一线峡时却是没有丝毫慌乱,而是在几名暂代刑天统率大军的神农氏副将的带领下,以坚固的防守阵势井然有序地撤出战场。 即便在这过程中,神农氏大军中有不少人都遭到了栗陆氏族人的神通轰击,但只要不曾命绝,他们都无一例外地咬牙承受住身体上的伤痛,不让军阵散乱,军心动摇。 这是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却也是件很有道理的事情。 从实力境界上讲,这些神农氏军士的修为普遍不高,比起栗陆氏的族人强不了多少,更多时候他们所仰仗的是图腾和兵器之力,只是两军交战不比两人对决,兵器与图腾等外物之力,可以借用,但若是缺乏紧密配合的话,难以构成战法,充其量形成散兵游勇之势,不可左右大局。 以往有刑天这个精通兵家进退搏杀之道的大家坐镇统御,神农氏大军的弱势方面被削减到最小,这才十战九胜,延续了神农氏与姜榆罔的气运。 然而自刑天被公孙轩辕的时空漩涡卷走之后,这些神农氏大军便失去了主心骨,无法像之前星夜疾驰连破七部那般赢的快意赢的轻松。虽说栗陆氏族长陆伯涯也已归天,栗陆氏元气大伤,即便与人皇援军联手,也不至于让他们有兵败如山倒的危险,但若是栗陆氏趁神农氏大军撤退之时在背后捅刀,后者伤筋动骨不说,军心涣散也是不无可能。 人事易分不易合。 军心易散不易聚。 这是自古便流传下来的道理。 明眼人只需稍作思考,便会知道若这批跟随刑天讨伐人皇而来的神农氏大军一旦军心涣散,将会造成怎样的可怕影响。 除却一开始就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的人之外,看得越透彻,往往他们做的就越多。 与神农氏对立的人顺水推舟。 神农氏本部的人则是逆流而上! ...... 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农军魂,风后绝卦 在主将离去,敌方援军却已到来的情况下,如何能守住军心? 法宝? 外物而已,大道烙印太深,若不解其道,则不堪其用。 血战? 死得壮烈却死不其所。 分兵而拒? 势散则意散,意散则心散。 该当如何? 能够如何? 戎马一生,在中的年龄已相当于人之花甲,却始终不曾封侯拜将的神农氏万年副将楼书平思绪运转如电,在下令撤退的那一刹那脑海中不知浮现出了多少计策,可联想智慧不敌神通这一令人恼火却又不得不服气的事实,楼书平很快就将那些计策统统抛却,只留下了一个最原始但却最有效的办法。 天地初开,世间洪荒。 那时既无甲胄也无衣物之说。 众人以树叶蔽体,无论炎日寒冬,皆一如既往,从不改之。 凶猛野兽频出之地,既无刚健体魄也无坚固护甲的孱弱生灵自然就只能沦为野兽的口粮。 可再孱弱的生灵也要进食,当进食的欲望强烈到了一定程度之后,那便变成了本能,与修士吸纳元气灵力,吸收法力,是一个道理。 故而野兽在猎杀人,当作食物,人也在猎杀野兽,分而食之。 其中差别不过个体与群体的分别罢了。 古老的年代,苛刻的条件,落后的武器,种种劣势之下,生来孱弱的人本没有丝毫胜算,即便是群起而攻之,依靠数量上的优势,也不过增加一点渺茫的可能而已。 那种渺茫的可能性自然很容易被摧毁,因为它脆弱如一张白纸,经不起多少锋芒的穿透。 可在某一个特定情况下,它却能比铜铁还要坚固。 那便是众人成军,军中生魂。 以军魂御身,无畏天地! 军魂无形,古往今来却从不乏有关它的传奇。 伏羲氏龙官龙师,显赫一时,即便已在无尽岁月中式微,族人的体内却都留有隐藏的龙之余韵,战时便可激发,那其实便是一种军魂,与伏羲氏血脉神通一样,似烙印,似传承。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本是坤卦中的第六爻术语,但与伏羲氏正面交战过的种族和生灵,都会情不自禁地将这句话当作伏羲氏的真实写照。 此爻为阴,龙却为阳,故龙战实则乃阴阳交战。 城外为郊,郊之外为野。 玄黄,又分别指天、地之色。 天地为最大的阴阳,其血玄黄,即阴阳交战时血液横流尸横遍野,乃大凶之兆,用此句来形容伏羲氏的战力与军魂,足可见此族之强! 神农氏脱胎自伏羲氏,但经过几任炎帝的励精图治,已经渐渐拥有了自立门户的资本。 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血脉! 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道法! 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神通! 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纪年! 他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图腾! ...... 他们,同样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魂! 伏羲氏的军魂与其部族图腾一样,有强龙之风,神农氏的军魂也与其图腾有着相似之处。 牛,性倔。 火,至刚。 当这两种意象融合一处,所造就出的军队或许不能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但却一定不会轻易服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会战至最后一刻! 当然,这种铭刻在神农氏族人血肉和骨骼里的牛性,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 有死战之决心不代表一定要战死。 谁都不愿没有意义地牺牲。 楼书平戎马一生,大战小战无数,身上受的伤比刑天只多不少,眼力拙的怕是一辈子也数不过来,而他之所以能活到今日,而不是趁早把自己交代在战场上,既靠了神农氏的军魂,也靠了他自己的明白。 他明白什么时候当死,什么时候不当死。 古人说过五十而知天命,他这个中的老将活了不知道多少个五十载,天命反正是没看清楚,但人命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 这一日,图中动。 且战且退,且退且歌! 楼书平挥师北撤,谋定而动。 风后入垒壁关,登台算卦。 既算天下,也算一人。 无一例外,皆是绝卦! ...... 清晨,有雾,浓厚异常。 如此浓的雾,让人看上一眼便会不禁皱眉,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好心情也会很轻易地荡然无存。 然而在如此不适宜的天色下,却是依旧有人由衷展露笑颜,笑的快意,笑的酣畅。 笑声的领头人是应龙。 此刻的他正端坐于垒壁关中一座营帐之内,仔细审视着堆积在面前案牍上的厚厚书简。 他本不是一个喜好看书的人。 哪怕是与兵法搏杀一道有关的书籍,他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因为他一直坚信一个道理,书是死的,人是活的,用死物来应对时刻千变万化的战局,难免反受其乱。 这种想法正确与否暂且不论,但在应龙修行的这些年里,这种思想一直在他心中占据着主要地位,不曾被改变。 然而今时今日,他却是静坐在案牍前,不厌其烦地翻阅着堆积如小山的众多书简,甚至于当看到精彩之处,他还会大笑出声,并与营帐之内的其他将领共同交谈。 除却少数几名栗陆氏本部将领之外,其余大多都是跟随应龙从轩辕丘赶来增援栗陆氏的将领,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牌名将,也不乏面目年轻的新晋将领。 他们的职位不同,修为各异,但此刻却是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皆用着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坐在主位上的应龙。 显然,他们都不太明白应龙笑从何来。 即便他们中一部分人嘴角也跟着掀起了一抹弧度,但多半也是牵强附会,而不是真的理解。 虽说应龙在翻阅书简的同时也不忘与他们适当交谈几句,可每次要说到重点时都被那肆意到特点鲜明的笑声所打断,令得他们也是有些尴尬,只是碍于应龙的沉迷状态,他们一时间也不便多言。 如此过了半晌,一位已然开始蓄须但看面貌却依旧只有二十出头的有熊氏年轻将领才终于鼓足勇气,向应龙问道。 “咳,将军,你这都笑了大半天了,究竟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发生了?是我军发现了刑天的踪迹,还是余下的神农氏大军已经主动撤回伊川?” 应龙止住笑声,蓦然抬首,目光缓缓偏移,落在这名开口发问的有熊氏年轻将领身上。 “熊心啊,你这话算是猜对了一半。”应龙道。 “一半?”唤作熊心的年轻将领面露讶异之色,很快便是接着问道:“何来一半之说?” “神农氏余下大军不曾撤回伊川,但身为主将的刑天,踪迹却已暴露,这岂不就是猜对了一半?不过话说回来,我想剩下的那十几万神农氏大军撤退的日子也不远了。” 熊心起初会意,但听得应龙末尾一句,却又再度不解道:“神农氏大军虽折损了不少,但精锐仍在,神王神君级的战力不见得在我们之下,更何况后方姜成的地煞七十二部主力还不曾动用。以炎帝姜榆罔的性子,就算刑天是私自出兵,他也不会把刑天如何,最多口头上稍加惩戒一番,大战的时候他还是会派出援助力量,届时神农双壁通力合作,我们想要胜过他们,可不容易啊!” 应龙笑道:“若是神农双壁俱在,一人负责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另一人负责统御后方,输送粮草,时不时出奇谋干扰战线,鹿死谁手的确不好说。可如果在关键一战之前,神农双壁便已失去其一,炎帝又能有几分胜算?” “将军的意思是......”熊心面露动容之色,其他几位资格老道的将领闻言后也是纷纷震动,各自于心中推算。 曾于伏羲氏第二十六任地皇公孙少典在位中期时建立功勋的老将袁锋率先开口猜测道:“风后主帅迟迟不曾现身军中,反倒有他登台算卦的消息传开,莫不是主帅故意掩人耳目,暗地里已发现刑天所在位置,率一支奇兵将他剿灭了?” 应龙看向袁锋,哈哈笑道:“老将军的想象力不错,不过风后那家伙可不是掩人耳目,而是真的登台算卦,算了刑天,也算了天下。” “这......将军可否将话说得明白些?”袁锋习惯性地捻须,沉吟道。 应龙道:“十天前我与刑天一战,趁风云变幻四方雷动之际将本尊与龙血分身调换,让他得以一斧斩了我的龙血分身,激发出人皇藏匿其中的神通,被席卷入时空漩涡之中。临行前人皇曾对我言明他会将神农式的起源之地常羊山作为刑天的埋骨之地,不料后来突发变故,人皇神通失效,道身也是陨落,给我传递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刑天重伤逃离。那时我便知会风后算上一卦,推演出刑天的藏身之所,好让我率军将他剿灭,谁知道这家伙不但应下,还说杀刑天他一人足矣......” 遽然间,应龙声音骤然停顿,目光望向那被风后神通刻下的一个个象形古字之上,随着其眼神变幻,古字仿佛也跟着扭曲,若卦象转动。 “斗转星移,便能牵引万物乾坤,你借周天星辰之力易卦,动静想来真的不会小啊!”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六十四卦 将书简上象形古字的悄然变动看在眼中,应龙稍作沉思,便将种种异样收敛,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沉吟片刻,他很快接着先前的话继续言道:“前些日子我还一直觉得这玄乎的家伙是在吹牛皮,故弄玄虚,直到刚刚他派出昔年伏羲氏风姓十部之一候鸟部的传信神兽青玄雀来到帐中,以神通刻下这些阐述着卦象的书简,我才突然觉得这家伙还是挺靠谱的,没准儿刑天真要栽在他的手上。” “青玄雀来过?我怎么没发觉?”闻言,熊心猛然愣神,惊讶道。 应龙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当风后是什么人?那家伙生平最谨慎了,事无巨细,都要做的滴水不漏,青玄雀这种神兽的飞行速度本就奇快,都快赶上将玄鸟图腾修至大成的合雄部族人了,他却还是在青玄雀身体周围裹上了一层法力屏障。若不是我跟这老小子是多年的旧相识,感受得到他的气息,我也不能发觉。” 熊心哦了一声,暗自点头,若有所思。 倒是那资历老道的袁锋追问道:“敢问将军,风主帅传来的书简显示的是什么卦象?是否需要我等出兵相助?” “绝卦。”应龙口中淡淡吐出两个字,使得袁锋等将领身躯立时一震。 “皆......皆是绝卦?” 应龙点头,道:“六十四卦,算刑天算天下,无一例外,皆是绝卦。” “死门难生,绝卦难易,看来......”袁锋神色大变,忽而转头望向营帐之外,眼神似穿透浓雾,望向天穹,涩声道:“真的要变天了!” 应龙不置可否地一笑:“天数自古无常,瞬息万变,无奈,却也精彩。” 顿了顿,应龙忽而话锋一转,问道:“那借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伤到刑天的少年现在情况如何?” 一名栗陆氏将领应道:“性命已无大碍,可他的眼睛怕是......” “噢,要成瞎子了么?” 应龙喃喃自语,忽而掌心摊开,又卷起一卷书简。 “变成瞎子也好,至少再看不见这世间的丑恶与黑暗。” ...... 瞎子确实看不见这世间的丑恶与黑暗。 甚至于连与它们相对的美好与光明也看不见。 可是看不见却不代表听不着和感觉不到,相反,失去了视觉的瞎子在听觉和感觉上还要尤为敏感,这会让他们更加容易地接触到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譬如人心。 人是一个复杂的种族,有贪婪,有欲望,有愚昧,有黑暗,却也有无私,有血性,有智慧,有光彩。 人心自然也是个无比复杂的东西。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人心,那么最贴切的应当为它是个矛盾的综合体。 太多生来对立的东西在人心这个载体上共存。 所以善中有恶,恶中有善,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而黑,恰恰是瞎子最无法摆脱的东西,因为从世界上所有的人和景物都在小小的眼睛中消失时,他的面前只剩下黑暗,只能仰仗黑暗。 没有人生来喜欢寂寞,可世上的许多人偏偏总是与寂寞为伍。 瞎子与黑暗间的关系便是如此。 ...... 秦苍的眼前一片漆黑。 黑到什么也看不见。 以往他的心境虽然不曾摆脱黑暗,可当他睁开眼眸时却能看到天地间的光亮,哪怕只是一丝,也足以作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希望。 然而随着动用九黎魔瞳与刑天的魔道气息硬撼,他的眼睛受创严重,一开始他以为被废掉的或许只会是左眼,但随着左眼的黯淡,其中魔道力量和幽冥气息的削弱,他发现他右眼的力量也在开始快速流逝。 短短十天,他的左右眼相互失明。 这是件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也是他最开始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他原以为即便无法再动用瞳术,但用右眼近距离观察一些事物还是能够做到。 直到他的眼前只剩下黑暗的时候,他才知道他错了,错的有些离谱。 有些错误可以及时改正,有些错误却只能被动接受。 一如他曾经爱上了一个或许他根本就不该爱的女人。 秦苍于黑暗中静坐。 静坐着的他在思考。 思考中带着希望。 他希望从自己莫名其妙进入图的那一刻起,直到自己现在双目失明,都只是一场梦,一场真实却不现实的梦。 他其实不害怕失明。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手中的剑在很多时刻都能够代替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不怕自己会因此迷失方向,一蹶不振。 然而失去了眼睛,他也就失去了很多机会。 他将再看不见自己的父亲,秦家的族人,还在悟剑峰中静候他归来的师尊,以及那个与他还未了断因果的女子。 记忆中的人和事,也就都存在于记忆之中,那些面貌是他再也无法领会的风景。 只有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才会有重新睁眼的时候。 可谁知道一个旧梦的结束是否又意味着一个新梦的开始?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想的太多,反倒作茧自缚,倒不如取一壶酒来,喝个酩酊大醉,做一场春秋大梦! 在连同应龙在内的一众人等都以为秦苍将会因为双目失明而遭受一定挫败的时候,他却是悄然破境,破的不是修为上的境界,而是风醉尘所传授给他的醉梦剑经。 他的醉梦真意愈发纯熟,几乎快要达到以醉入道的层次,以至于分明他身旁没有酒,他却也能一醉游春秋。 也就是在秦苍醉梦的这一段时间,登台算卦的风后终于开始了对刑天的剿杀。 六十四卦,皆是绝卦。 以卦成杀,自是绝杀! ...... 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 合一百零八。 风后孤身立于由一百零八玉石阶梯铸成的高台之上,坐北朝南而望,目光深邃,剖开云雾,遥遥锁定常羊山的方向。 有气从昆仑来,落入风后体内。 他一气夺造化,造化切阴阳,阴阳开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风后双手抬起,左右臂八卦图阵萦绕,两两相叠,彼此揉合,忽而间成六十四卦。 自上而下,自内而外,自左往右。 卦名分别为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咸﹑恒﹑遁﹑大壮﹑晋﹑明夷﹑家人﹑睽、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中孚﹑小过﹑既济﹑未济。 六十四卦浮现,伴于身前,风后气息暴涨,法力尚在体内盘旋,未曾破出体外奔流席卷天地,却已是有几近神皇的威能,比起刑天麾下三十万神农氏大军全盛时期扑杀而至都要强出许多。 其袖口高抛,迎风鼓胀,原本枯瘦的手臂遽然间变得如虬龙般刚劲有力,一根根经络血管在暴起,一寸寸肌肉如走珠般流窜! “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兮履泰否。” “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兮噬嗑贲。” “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三十备。” “咸恒遁兮及大壮,晋与明夷家人睽。” “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继。” “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兮中孚至。” “小过既济兼未济,是为下经三十四。” 六十四卦象浮动,风后一气呵成,口中吟唱道歌,声声震慑寰宇! 在其身后,一尊由六十四卦象组合而成的神异王者法相骤然显化,高达数千丈,坐镇中位,又以卦象之力牵动道法,于东西南北等方位各自牵引出诸多神像。 东方山字像,六尊。 分为山水蒙卦像、山风蛊卦像、山天大畜卦像、山雷颐卦像、山火贲卦像、山地剥卦像。 西方火字像,四尊。 分为火天大有卦像、火泽睽卦像、火雷噬嗑卦像、火地晋卦像。 南方风字像,三尊。 分为风天小畜卦像、风地观卦像、风火家人卦像。 北方雷字像,三尊。 分为雷地豫卦像、雷风恒卦像、雷天大壮卦像。 又有泽雷随卦像、泽风大过卦像、泽山咸卦像坐镇东南。 水雷屯卦像、水天需卦像、水地比卦像、水山蹇卦像坐镇西南。 乾为天卦像、天水讼卦像、天泽履卦像、天火同人卦像、天地否卦像、天雷无妄卦像、天山遁卦像坐镇东北。 坤为地卦像、地水师卦像、地天泰卦像、地泽临卦像、地雷复卦像、地山谦卦像、地火明夷卦像坐镇西北。 余下坎为水卦像与离为火卦像四处游走,不断变幻。 王者法相与诸多神像簇拥之下,风后催动六十四卦,结封字印,双眸间若有神光爆发,望穿常羊山,锁定刑天身影。 “彼气数已尽,当魂归天,身缚地,万般道法神通,皆封!” 一语罢,他抬手盖下,六十四卦遮天蔽日成罗网。 封印! 镇压! ...... 第三百三十章 卦象起,将星陨! 最危险的地方也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样的道理在许多时候都很实用,取得了正常情况下无法想象的奇效。 刑天也正是凭借着这种逆向思维,在借炎帝权杖和大日之力轰杀人皇轩辕的道身之后,索性就留在了常羊山中,而未另外寻一处隐秘之地休养。 当然,这其中也有着他所受的伤势太重的缘故。 连番大战,先后被秦苍、陆伯涯以及应龙消耗法力,旧伤未曾愈合,又遭逢人皇轩辕的道身,且对方的手中还握着虽是仿制品但威力绝不逊于顶尖皇级神兵的伪盘古十八天轮,若是炎帝姜石年当初不曾在常羊山中埋下炎帝权杖这一后手,人皇道身这一关无疑会成为他无法渡过的死劫。 神农氏第一大将一死,各方对神农氏存有异心的部族也会伺机而动,到那时或许无需人皇轩辕亲自率重兵征讨,神农氏便已分身乏术。 那自然是很不利的局面。 故而刑天在心中立下的誓言,不破人皇轩辕氏,绝不丧命,不单单是为了炎帝姜榆罔的地位,还与神农氏整体的后续发展有关。 那毕竟是他的种族。 是他的家。 既然是家,便象征着美好。 美好的事物,总是需要守护的。 陆伯涯守护的是栗陆氏。 黎贪守护的是蚩尤氏。 而他刑天守护的自然是神农氏。 谈及战争,很多人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利益、血腥、罪恶等诸多字眼。 可关于战争,其实还有一层立意,那便是守护。 对于栗陆氏、有熊氏以及数十天前被神农氏大军铁蹄践踏的部族而言,刑天和他的部下是侵略者。 但对于神农氏族人而言,他们却是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人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人人却都拥有着不同的身份,肩负着不同的使命。 久而久之,便有了部族国家等对立性的称呼。 一个部族有对应的守护者,另一个部族同样有对应的守护者。 两者皆是守护,本都没有错,然而当这两个部族间存在着无法融合的差异时,他们便注定会一步步演变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如此一来,守护自然也就有了先后之分。 先守护,占据主动,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侵略。 后守护,陷入被动,却有着无可厚非的道理。 可道理这玩意儿却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讲通的,强的人信奉武力,在他们眼中,拳头才是道理,所以如果被动的一方赢了表面上的道理,却输了实际上的武力,便没有丝毫用处。 神农氏是后天种族。 最初又是以农业兴家。 他们虽是伏羲氏的分支,却很难成为勇冠三军的伏羲战神。 这样的种族本不适合战斗,可风云变幻天下将乱之际,他们却不得不拿起武器战斗。 既然早晚都要一战,那索性就战得早些,先占据主动,不至于最后抱头懊悔为何要将大好时机拱手让人。 刑天是这么想的。 很多神农氏族人也都这么认为。 故而他们虽在行侵略之事,但体内怀揣的却是一颗守护之心。 这听上去貌似有些可笑。 可仔细一想,却丝毫不可笑,反而很难能可贵。 因为只有在这种特定的情况下,战争对普通百姓所造成的伤亡才会降到最小。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史书上记载的一位位兵败殉国的将领,眼见山河覆没愤而投江的士子固然震撼人心,令闻者动容。 可那些最悲最苦最默默无闻的百姓才是战争的最大受害者。 有几人歌之? 有几人颂之? 有几人惜之? 有几人怜之? ...... 刑天担任神农氏大将一职,领兵东征西讨多年,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他自觉不曾亏欠任何一个部族首脑,也不曾有负任何一位高层的重托,唯独面对那些无权无势实力孱弱的平头百姓,他才会沉默不语,无言以对。 昔年东夷作乱,他率军讨之,连战连捷,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东夷人个个知其凶名,闻其兵锋所至,大都肝胆俱裂,便是沙场名将,与他交战对峙时也少有镇定沉着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凶人,在领兵经过一处附属于东夷的小部落时,却是被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拦截下来,当面辱骂唾弃了一顿,言至激动之处,那女孩甚至作势跳起身来,抓着刑天的甲胄不放,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且满是泥垢的小手,却硬是爆发出一股不死不休的气概,似乎是想硬生生撕碎其肉。 足见其恨之深! 恨从何来? 刑天本不知。直到他那时耐心地听完小女孩长达七个时辰不停歇的辱骂,他才知道这女孩不过是无数个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的可怜百姓。 她是夷族女子,对于许多自居正统自命不凡的种族而言,她和她种族的其他人都是永不开化的蛮子。 刑天却不这么认为,他当她是正常的生灵,值得尊重,值得关心。 他也不爱战争,只是很多时候不得不战,芸芸众生太多,他顾不得周全,很多时候也不能留情,可只要有一丝的回旋余地,他便不会将对方置于死地,尤其是当对方是个可怜百姓之时。 所以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允许部下伤害她,甚至于到了后来,他还让她留在军中,大军偶有闲暇时,他便会卸下甲胄,来看望她,照顾她。 炎帝派发给他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他也将大多数留给了她。 她天资本一般,但在灵药的堆积和刑天的照料下,她终究也还是踏入了神灵境界,寿命大幅度增长。 得知此事后,刑天一度很开心,开心的他当晚突发灵感,于夜空下为她专门谱写出了一首乐曲,名为《月夕》。 月有圆缺,人有旦夕。 一曲月夕,囊括了太多对于尘世的感悟,但最多的还是他对她的情愫。 月夕是她的名。 以名为曲,刑天这一生只创作过一次,其余《扶犁》《丰收》等曲目主要都是为神农氏劳作之人而作,种族情谊太深,显得博大,少了些许细腻。 而那份缺少的细腻,独在《月夕》之中。 多年陪伴,多年相守,本就让她对他的恨消散于无形,而这一曲月夕,则更是彻底勾起了她心底里潜藏的爱。 那时她说要嫁他。 他点头,笑着说等天下事毕,定然卸下铠甲穿上红袍,骑着大白马,为她铺上十里红妆。 可天下事迟迟未毕。 红袍白马也迟迟未来。 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来。 这一天入夜时分,远在伊川的她抬首望着夜空星辰,见美丽星辉洒落入庭院中,嘴角却无丝毫笑意。 因为她看见了一颗星辰的黯淡,乃至陨落。 铁蹄阵阵。 萧风肃肃。 夜中卦象起! 夜中将星陨!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帝王的无奈 摘星台。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计一百零八层高台忽然于一瞬间崩毁,来势之快胜过雷霆之速,但见无数碎片炸裂,纷飞如柳絮,向四处空间洒落而去。 至于先前立于一百零八层高台顶端的风后,却是早有预料般,一副水波不惊的模样。 只是他虽然静默地很有高人风范,但其身后那尊高达数千丈的六十四卦王者法相以及坐镇东南西北各处方位的诸多神像却是纷纷颤动不休,周身道法动荡。 当那股将星陨落之威由远及近,从常羊山传至垒壁关摘星台附近时,萦绕在风后周围的王者法相与神像则是颤动地更加厉害,宛若被狂风暴雨席卷进的棵棵古树,摇摇欲坠。 轰! 酝酿许久的震动于某一刻得到了彻底的爆发,以风后王者法相为中心,周围所有神像皆是被一股毁灭漩涡笼罩,寸寸龟裂,裂开的碎片却也未能飘落至地底,而是被虚空所接纳,消散于无形。 风后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出手阻止,而是顺其自然,直到他的王者法相上的六十四卦也开始散乱,隐匿于虚无之中,他才催动法力,于座下铺展开一张太极图阵,随后霍然长身而起,以太极图阵为基,挺立于长空之上,目光深远,仍旧是盯着常羊山所在的方向。 清晨浓雾时他起卦。 深夜密星时他转卦。 六十四卦往复。 算天机。 测地运。 知人事。 天穹中有一颗颗星辰。 卦象中有一种种命格。 星辰扭转,命格变动。 异曲同工,实有因果。 盘古氏始祖开天辟地缔造日月,伏羲氏先祖于卦台山创先天八卦,女娲石先祖捏黄土造人,事事广为流传,成为佳话。 然而观星之术自古便有,却是始终不知具体是由何人所创造。 约莫是世间生灵但凡具备灵智者,便可思考,便可观想,而入夜时星辰抬头即可见,不可触却可观,久而久之,观星之术自成,非一人之功,实乃众生之想。 众生芸芸,智慧广大,而天上群星纷呈,以众生之无边智慧观天穹之无尽群星,的确甚有奇效。 因为不知具体创始者的缘故,观星术历来便是百家争鸣,经过岁月的淘洗之后,渐渐形成了一些主要派系,往往不同派系之间观想星辰的方式与思路也是截然不同。 但星辰与命格息息相关这一道理,却是普遍被各方所承认。 关于星辰的划分,倒是有些不同的声音出现,但若与主流的划分方式相比,其余那些异议在基数上就要逊色了不止一筹,或许在刚刚出现之时还会有部分人惊叹于它的新奇,但随着岁月的流去,它却一定会渐渐沦落为再不被人忆起的尘埃。 海水不可斗量,星辰不可尽数,故而只能大概分之,最广被接纳的划分方式乃是将星辰划分四类,一类为主星,一类为辅星,一类为凶星,一类为吉星。 其中吉星与凶星运用最为广泛,也最易观察,往往凶星出现时煞气冲天,若血海飘摇,被凶星缠身者身上也是会不自觉地沾染起死寂之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深厚,至于吉星,则正好相反,往往代表着祥瑞之兆,命中吉星高照者遇事大多顺利,少有波折。 而辅星,顾名思义,为辅助之星,单独开来难以成事,但若得主星相伴,便可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大功效,以禄存、天马、天刑、天姚、红鸾、天喜等星辰为代表。 主星者则多象征王侯将相命格,以紫薇为最,有帝星之称,取紫气东来之意,若有人命格中得此星照拂,当真是一遇风云便化龙,多半便可成就帝业,最不济也是富贵之命,当然,那些只知道仰仗先天命格而放弃后天努力的人要除外。 紫微星后,又有七杀星、破军星、廉贞星、贪狼星、天府星、武曲星、天相星、太阳星、巨门星、天机星、太阴星、天梁星、天同星等主星。 风后以六十四卦成神像,封印镇压刑天无头之身,将其元神逐出体外,借助天雷之威,将后者的元神打散成魂魄,其魂魄四处游走,怨念不绝,战意不消,几度过天门而不入,欲重返人间。直至风后变卦,依照星辰轨迹变幻周天,将天门挪移至星海之中,以星海回流之势涤荡刑天魂魄,这才让与刑天命格勾连的那颗将星陨落。 而那颗陨落的将星正是主星破军。 破军者,破杀千军万马,霸道绝伦,无奈至刚易折,若无性格谦和中正之人从旁辅助,很容易一意孤行,变作凶煞之星,终跌入深渊之中,无法回头。 刑天此刻的状态也正与破军之意相合。 先是率领三十万神农氏大军连破七部,兵临栗陆氏门前,兵锋遥遥对准栗陆氏背后的有熊氏,誓要替炎帝姜榆罔打折人皇轩辕的羽翼。 但栗陆氏族长陆伯涯的实力却是超出了他的估计,陆伯涯第一次以诛神剑斩他的头颅,倒是有部分运气之嫌,毕竟那时刑天是正欲催动火系道法,以烈火燎原之势率先围剿陆伯涯,但却被姜白鹤突然动用的伪九重焚天塔给扰乱了气机,失去先手,反被聚齐十万八千神剑之力的陆伯涯抢攻,一剑削去项上首级。 只是陆伯涯虽得手,但以他与刑天相仿的修为,按常理而言根本不可能一剑斩断刑天的生机,哪怕他动用的是先天大道,故而继那一招诛神剑后,刑天很快就凭借神农血脉恢复过来。 直到陆伯涯最后以命借天道,出绝响天刑剑镇压了刑天体内的神农血脉,这才真正将刑天枭首,然而后者的战意和执念太强,即便血脉被封,头颅不再,也依旧能以手中大斧继续杀敌,如此便有了刑天的无头身躯与应龙以及人皇轩辕道身搏杀的场景。 连番大战,且对手无一在神王层次之下,重伤在身,风后可谓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他也正是因为心中笃定了几度大战后的刑天不可能再拥有多么强的力量,这才于垒壁关中建摘星台,布下六十四卦,镇压刑天肉身,遣散刑天魂魄,又将那颗将星也打得陨落,让后者无再度复生的机会。 此举虽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风后素来不以君子自居,对他自己而言,倒也无伤大雅。 紧盯着常羊山方向的他倏然满意一笑,在反复确认刑天已不会再复生归来之后,他终是决定转身离去,好生调养一番,弥补催动六十四卦所流失的法力。 然而略感虚弱的他才刚刚转身踏出一步,脚下太极图阵还未来得及消散,上方天穹便陡然涌现出无穷无尽的金色烈焰,当真是有焚山煮海之能,与此同时,一道伟岸身影从烈焰中跨出,以怒捣乾坤之威锁定风后。 风后心中一凛,立时变色,惊呼道:“炎帝!” ...... 伊川,昭明殿。 自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即位之后,便作为神农氏本部最高等级议事之所,非重臣大将等高层人物不得进入其中,传至炎帝姜榆罔这一代,已有上万年的光景,可谓见证了神农氏的兴衰荣辱。 殿名昭明,表面上是取“昭”与“明”二字之意,但事实上“昭”这一字便包含了“明”之意,故而昭明一词,“昭”字为主,“明”字不过为属。 昭字,日为形,召为声,从日召声,止遥切,日明也。 引伸为凡明之偁。 庙有昭穆。 昭取阳明,穆取阴幽。 皆本无正字,叚此二字为之。 故昭字极阳极明极刚,有天地正统之寓意。 神农氏历任炎帝保留此殿名中的“昭”字,足见其志不在小,不愿偏安一隅,做一条只比大蟒强出一点的蛟龙,而是有意化真龙,代日月,畅游天地。 此刻乃是卯时。 正是晨光熹微,日出时分。 当许多人尚还赖在床上不愿醒来的时候,正值盛年却早就满头白发的炎帝姜榆罔已从寝宫中走出,换上一身剪裁得体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适的暗色龙袍,一步一步,悄然走向了昭明殿中。 他的步伐并不轻快,但却很有规律,每一步的间距都大致相当,并且都做到了寂静无声,过而无痕。 他似是不想惊扰到任何人。 与他朝夕相伴恩爱有加的宠妃如是。 镇守在大殿周围各处的守卫如是。 一花一草一砖一瓦如是。 就连天上云雾也如是。 他的态度谦和,神色恭敬,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温良之意,像极了少年时他第一次走入这片宫殿林立守卫森严的神农氏中心地带。 不同的是,那时的他只是神农氏众多姜姓后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而今他却已坐上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炎帝宝座,宝物、美人、权利......应有尽有。 拥有了很多的他应当很高兴,应当很幸福。 他也曾一度告知自己应当拥有那样的心态。 可当他开始发觉自己既在获得也在失去,既在强大也在弱小之时,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怎么也笑不出来。 唯有当面对两人时,他才会破例地笑上片刻,极尽真挚,看不出丝毫伪装。 这或许便是帝王的无奈吧。 ......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壶酒,送君万里! 放眼天下,能让一位手握大权的帝王坦诚相待的人着实是凤毛麟角。 姜榆罔生性便不乏猜疑之心,故能让他相信的人就更加稀少,迄今为止,也不过堪堪两人而已。 一人是刑天,姜榆罔手下最为得力的臣子和大将,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兄弟。 一人是华乐兮,曾经的女娲氏圣女,如今神农氏的帝后。 前者早已私自领兵征战,攻打蒸蒸日上,实力势力都愈发强大的人皇轩辕氏,与他有多日不见。 而后者,在半个时辰之前,尚还睡在他的枕边。 枕边人,麾下臣。 一近一远,一内一外。 皆是他心中无法割舍的存在。 可命运无常,许多时候人们都会被迫做出一些无法两全其美的决定,到那时,割谁舍谁,便是无法绕开的话题,哪怕要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万人之上的炎帝,也不例外。 ...... 伴随着一声厚重的金属声响,姜榆罔推开了昭明殿的大门,封闭的大殿徐徐展开缝隙,一阵耀眼的白光从中渗透而入,将殿内的阴暗驱散。 立于白光之下的姜榆罔,身上似乎又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气息,光明宏大,极尽正道,只是他眉宇间的阴郁之色却是未能减弱丝毫。 炎帝,万火之帝。 他本就是火的极致代表,而火本就是这世间最古老最神圣的光明。 拥有这样一层身份,他其实并不需要多余的光亮来衬托。 他的一举一动,往往都能成为无数人的典范和榜样。 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日出东方,光照千秋”? 姜榆罔现在却似乎对身上所流窜的光芒有些抵触。 他没有在温和的白光下停留多久,便径直走入了大殿之中。 暗色龙袍轻轻拂动,若龙起风,将背后做工精致不失古色古香的大门合上。 开门,闭门。 由始至终,都未曾有明显的声音传开,皆是被姜榆罔以自身气息禁锢。 而他本人则继续迈着寂静而有规律的步伐,不急不缓地走入昭明殿内。 殿门紧闭,窗扇不通,外界的光亮很少有能透射入此中的,故而殿内一片幽静,阴暗的氛围宛若夜色笼罩下的山林。 只是如此阴暗的环境下,姜榆罔却仍自心如明镜,目若朗星。 他看得见很多东西,也感觉得到很多东西。 殿内有火牛喧天,有金龙绕柱,有七彩琉璃,有九曲黄河...... 一笔一画,一勾一勒,皆极尽图腾纹理,大道法相。 当这一切都以具体建筑的形式呈现出来之后,那么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具备了灵性,不再是纯粹的死物,反而活灵活现,一丝折射出的光亮,都有可能照耀锦绣山河。 然而殿内山河,殿外山河似乎都与此刻的姜榆罔没有多大关系。 他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昭明殿内的其余图腾建筑,便将目光聚集在那高达九层离地数丈,被白虎之皮蛟龙之筋制成的长布覆盖的玉石阶梯上的宝座。 座长三尺六,宽约一尺五,主体材料为第十六重天产出的稀有宝物离火龟背铜与第二十八重天产出的子母云水铁,上绣镂空真龙图案,并有宝塔光轮,通体闪烁着黄金之光,这正是神农氏历任炎帝都曾坐过的炎帝宝座。 正午之时其光芒最盛,煌煌不输日月。 故而那时的宝座温度也是最高,其上分明无火,却有焚烧万物之势,纵是虚无的空气,靠近此座也会不禁生出香炉青烟,非火系道法造诣极高者不可驾驭。 能终日坐在这等奇特宝座之上,并不为其所伤,反倒火德日渐兴旺之人,除却神农氏之主炎帝之外,还有何人? 姜榆罔面色平静,踱步上前,没有刻意留意脚下的九层阶梯,因为多年累积下来的熟悉经验往往比自己的一双眼睛还要管用许多。 四下无人之际,他又一次坐上了炎帝宝座,独自望向充盈却又空荡的昭明殿,眉头紧锁,心头复杂。 神农氏多年积攒下来的气运自他即位以来便在不断削弱,时而缓慢时而快速,这一点,身为当事人的他老早便有察觉。 察觉却不代表能够改变。 气运之说本就飘渺,虽存在却无形,寻常的风水堪舆大师便能探测,但若说改变气运,就是顶尖的风水堪舆大师也得花费不少功夫,且那是建立在不涉及王侯将相等因果业障深厚的人的范畴之中。 风后能以六十四卦一举削去刑天的气运与命运,导致其最后的生机流散,魂归星海,本命星破军也是随之陨落,除却他在卦象气运等玄学之道上的造诣早已达到了堪称登峰造级的地步外,还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是趁刑天伤重时下的手,占了大便宜。 乘虚而入,强易气运,仅亚于强行逆转天道所带来的影响。 所以风后除去刑天之后,看上去虽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实则他早已伤及肺腑,损耗了上千年的苦修功夫不止,尤其是当刑天身陨,魂归星海之后炎帝姜榆罔留下的神通突然爆发,走了出其不意的诡谲之道,杀了风后一个措手不及,令他伤上加伤,状态与先前经历连番大战的刑天相差无几。 只差有人趁此良机来送他最后一程。 姜榆罔很想做这个人。 可惜他真身尚在伊川,与风后所在的垒壁关相隔太远,以预先留在刑天体内的一道大神通重创风后已是极限,不可能再趁胜追击,一举除掉风后。 这自然是莫大的憾事。 然而与此事相比,还有一件事要令他更为遗憾和懊悔。 那便是他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与那个昔时的憨厚少年如今的悍勇大将把酒言欢,醉卧月下,不谈军国大事,只聊闲话家常。 神通神通,神圣而通天地,却依旧未能保住刑天的命,只能在他死后重创罪魁祸首。 姜榆罔的神色忽而由平静变得黯然,他袖袍一挥,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壶美酒,对着常羊山的方向猛然敬去,沉声低语道:“送君万里!” ...... 第三百三十三章 星陨人不归 卯时。 日将东升。 然星月余辉不曾散尽,故日月星三者好似连成一片,彼此交相辉映,形成难得的美景。 只是美景虽有了,良辰却再不复。 出身蛮夷部落,却有着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的女子独坐在庭院中,感受着昼夜交错时的丝丝凉意,一股失落伤感的情绪从她的心中飞速扩散,进入那双并不大但却胜在精致耐看的眼眸之中。 眼上自然是眉,不浓也不淡。 她眉心之间却是有些特别,生了一枚红枣大小的朱红色印记,本如娇艳女子的烈焰红唇,但随着女子的眉开始蹙起,这枚印记便好似远山中的一抹云雾,朦朦胧胧,飘浮变幻,始终带着挥之不去的苦闷哀愁。 她本没有这么苦这么愁的。 眉心间的印记原本也没有这么红的。 是那个一生戎马南征北战但却粗中有细的高大男子当初从麾下军士杀死的野狼中取出一撮上好的狼毫,以狼毫为笔,蘸了点朱红色的颜料,用着并不熟练的手法,于她眉心中点下很轻却又很重的一笔,才有了如今的眉间一点朱砂。 眉间朱砂,凭添芳华。 可纵使芳华绝世,若无人来赏,无人来爱,又有何用? 唤作月夕的女子突然间不忍再看那天穹上最后的星辰。 她将头深深地埋下,靠在了弯曲的膝盖之上。 晨光与夜色交替之时,或许是一天中最美丽奇妙的时刻。 包括周围的花,花边的草,草旁的树,树上的叶,叶身的露,无一不是美丽的。 其实她自己也是美丽的。 但她却再没有心思来欣赏这种美丽。 静谧无人语时,她悄然红了眼睛。 眼中的红,与眉间的红,如出一辙,那么刺目,那么惹人怜。 本该爱她怜她的人却已不在。 如果他尚在此处的话,他一定会走上前去,先为她添一件寒衣,再陪她屈膝坐着,用着响亮但有时也不失柔情的声音轻轻安抚着她。 那一刻的她,才高兴,才幸福。 她本有机会更加高兴更加幸福,如果那一天他没有披甲,没有提斧,没有调兵,没有远走,而是骑着胯下白马,径直朝她所在的地方走来,那么即便那个大大咧咧惯了的男人没有为她铺上十里红妆,她也会满心欢喜地对他说三个字。 我嫁你。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意义却非凡。 她其实早就想说出这三个字了,在他还不曾成为神农氏第一大将的时候,只是碍于女儿家的面子与迟迟未到的时机,她才一直不曾说出口。 一人不言,一人默等。 等着等着那一人却彻底不见了踪影。 她很想大声骂他几句,宣泄心中压抑着的无尽悲愤,可话至嘴边却怎么也出不了口。 出口了也无用。 因为他听不到。 她还听得到。 可听到的只是以往他对她所说的那些话。 “哎,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人当山贼拦在路中间了?你知不知道若是方才我手下这几位兄弟的战马再快上一步,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不保就不保,你这恶魔杀的人还不够多吗?我的家园,我的族人,哪一个不是因你们而毁灭的?” “族人......家园......毁灭,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了你还发动这场战争,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傻丫头,游牧民族与农耕势力的矛盾自古便不可调和,况且天下大势本就是分分合合,就算我不提斧握刀,率铁骑征战,狼烟和战火也会被别人点燃。和平这种奢侈的东西是有,但却是建立在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上,既然是战争,总免不了死人的。” “我不管什么天下,什么大势,就算一定要死人,为何不是你这等作恶多端,手上沾满血腥的大恶人?” “傻丫头,从古至今有几人是不死的?就是那开天辟地的盘古,也有力竭寿终之时,不过是分时间早晚而已。所以你如果想看到我死的那天,就得好好地活着,到时候......嘿嘿,没准儿还能在我的衣冠冢旁骂上几句,诅咒我生生世世......” “衣冠冢,你这是在咒自己会死无全尸咯!” “哈哈,不算自己咒自己,天道循环而已,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对于领兵征战沙场者而言,这是最好的归宿了,不过我运气未必会那么好,就先定个衣冠冢吧。” ...... “大个子,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曾见你卸甲?” “甲胄这玩意可比山还重,既然穿上了就难以卸下。” “难么?你力气这么大,九头牛都比不过你,莫说是卸甲,就算是撑破铠甲,也没问题的吧。” “傻丫头,你当铠甲是大白菜啊,还撑破,撑破了你给我补吗?” “才不要,我留在你身边是看你会怎么死的,不是来给你当修补匠的。” “说的倒挺有风骨,不过实际上,怕是自己太笨,学不会这高明的技术吧。” “你才傻!你才笨!傻大个!笨大个!等哪天你的衣冠冢建好了,本姑娘一定去那骂你三天三夜不喘气不重样!” “行啊,我等着。” ...... “大个子......” “干嘛呢,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我好像突然不那么想你死了。” “噢?是吗?良心发现了?难得啊!” “可......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被本将军的魅力所折服了,喜欢上我了呗!” “呸!不害臊!不要脸!我看以后你守城都不用加固城墙了,直接把你的脸贴上去就好了。” “哈哈,也行啊!” ...... “大个子。” “今天又怎么了?”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呃......挺好啊,那以后咱俩不用斗嘴当仇人了,傻丫头,等我有一天把该打的仗都打完了,就骑白马,穿红袍,哼着为你写的曲子,铺上十里红妆,召集万人迎宾,到时候,我来娶你!” ...... 她那时没有点头,也没有回话。 星陨夜开日出时,红了眼睛泣不成声的她缓缓抬头,再度望向天边,没有多言,只说了一个字。 “嗯。” 星陨人不归。 可这女子还在等那一袭红袍兼白马。 会等多久? 直到老死吧。 抬头的她眼中依旧溅出一道泪痕。 与最后的星辉相称,宛若流星。 去而不返。 ...... 人间尚未冬至,天上却已寂寒。 不知是因为那阴柔的月光未曾散尽的缘故,还是那一道分明已不具备多少气机但执念却比活人还要深重的残魂尚在浩荡星海中徘徊的原因。 星海,自是由无尽星辉汇成的海洋。 而世间生灵无论先天后天,自诞生的那一刻起,便如天上星辰一般有了自己应当走的轨迹,有了自己应当经历的故事。 只是当太多的应当合在一起,一切就不再那么理所当然,反倒令人抵触,至于抵触的程度有多深,便要取决那人的实力与心性。 所以纵观古今,总会有两种人处于对立的极端,一种顺天而行,随波逐流,一种逆天而行,不喜注定。 两种人,两段路。 各有异。 但殊途同归。 先天生灵号称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可天地尚有崩殂日,日月尚有颠倒时,一朝不得扣响帝境的门户,所谓的长生不过是将有限的生命大幅度地延长罢了,可再长的路都有终点,一旦到了那个终点,不曾有新的突破,那么就算是先天生灵,也唯有一死。 而死亡,恰恰是那些在诸多先天生灵眼中十分卑微的后天生灵永远都无法摆脱的宿命结局。 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死的。 见惯了大风大浪,潮起潮落的先天生灵更是如此。 故而一旦他们中有人到了大限不幸陨落,那人的执念或者说是怨念一定会扩散到连汹涌天河都无法填平的地步。 波澜壮阔,却也惊悚至极啊! 正因如此,历来秉承先天气运而生的陨落,道解法散之时,掀起一番大动荡都是必不可少的,哪怕对方只是个神灵或魔灵的存在,亦能引起天地悲鸣,万众恸哭,只是各方面的声势都要远逊于先天神王先天魔王乃至更强大的存在而已。 今日无先天陨落。 然而那冲刷星海,涤荡天地的执念的雄厚程度,却是完全不亚于一尊道法大成的先天魔王。 后天生灵之中何时出现了这等强大存在? 如此强大的存在又是被谁杀死? 以至于死后魂魄不入天门,归于星海之后都不得安宁! 不只是第一重天各星系的部落强族在关注在思考,三十三天中的大半天域都被卷入了这尊魔王执念的漩涡之中。 纵是一些早就于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前就闭关参悟的老祖级人物,此刻也是不由得睁开眼眸,查探这股强大执念的动向和用意。 这一探,便是各方云动,暗潮汹涌! ...... 第三百三十四章 十万里! 天地寂寒。 唯有这片在不断流动的星海还保持着一些温热。 可这些温热并非来自于星海的本身,而是出自那一道虚幻且无头的残魂。 无穷无尽的星辉在交错,于这处世外之地构成了另一个精彩绝伦的世界。 可不管这方星辰世界有多么的光怪陆离,对此残魂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他无头啊。 无头又怎么会有眼? 无眼又怎能领会周围的种种精彩? 尽管他胸口上隐约闪烁着的魔光宛若瞳孔收缩,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眼,就算能勉强观察到一些东西,范围和时间也会十分有限,他还是没有理由将这最后的小手段浪费在看星海这么无意义的事情上。 其实某些时候还是有意义的吧。 譬如和她坐在一起,牵着手抬头望天之时。 无头残魂嘿嘿笑着,不言不语,但胸口上的魔光闪动速度却是不禁频繁起来。 他尝试着压抑这种频繁。 因为他想保存着最后一丝不散的气机,从这片陌生的星海走回熟悉的伊川,就算只剩残魂,不能再触碰她,可远远地望上一眼也总归是好的吧。 星陨人不归。 谁说不是呢? 可他刑天真的不想做那个失信的小人啊! 怪只怪老天爷和现在的他一样不开眼吧。 残魂游走着,无奈着。 他不知道自己以这等残缺的状态走了多久。 他只知道这一路以来他听到了无数的声音。 星海回流呼啸声,号角锣鼓喧天声,铁马冰河入梦声,金戈舞天长啸声...... 声声入耳,声声不散。 但却都不及伊人城中私语那般悦耳。 也不及那卷起大漠孤烟吹袭戈壁黄沙的四字来得强烈。 “送君万里!” 万里,很高的样子嘛。 貌似天地之间也不过九万里吧。 这所谓的万里指代的又是实数还是虚数? 实数的话不太爽利啊,都说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咱虽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好歹也是有身份的神农大将,就算凑不够九万里,来个七八万里也行啊,不介意的。 虚数的话却又有些故弄玄虚的嫌疑,这般不直率的人我还真不愿意接待...... 等等,好像多年前在风雪中饥寒交迫的时候,那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的姜姓大哥也总喜欢对自己说一些天道循环时移势易之类玄乎高深很难懂的话。 是他么? 他的话出手应该更阔绰一点,不应该只喊出干瘪瘪的四个字才对,再怎么也得找上一壶好酒敬敬我这个臣子兼兄弟吧。 刑天这么想着,这么笑着。 只是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在那“送君万里”四字的话音还不曾彻底传开之时,他便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酒香正被强劲剑气裹挟,破开云霄,扶摇直上! ...... 炎帝宝座上的姜榆罔正襟危坐,神色肃穆。 他没有效仿陆伯涯那般以指为剑,方寸间占尽风流,谈笑时洞开天道。 而是依照自己的方式,拂动两袖。 文人雅士有两袖清风。 江湖侠客有两袖青龙。 我姜榆罔既无清风也无青龙。 一袖有酒,一袖有剑。 仅此而已。 却也够了。我有一酒,高抛九霄! 吞得日月,融得蓬蒿! 我有一剑,递上万里! 斩尽恩仇,独天笑傲! 酒香近,剑气至。 送君万里! 轰! 一声巨响,震动天地,姜榆罔气息倏然节节攀升,神皇级修为与多年精研的道法悉数融入这一酒一剑之中,只为送那一人。 有大日之光照耀山河,冲出昭明殿,覆盖神农氏,震慑重重天域! 有伟岸法相拔地而起,以三万三千白发示人,沐于火焰之中,气冲斗头! 姜榆罔祭出火牛图腾,一掌翻天覆地,使得无数人从梦中惊醒。 而他这一掌既非创造也非毁灭,只为推着那一酒一剑前行。 ...... 姜榆罔的双手很是粗糙。 掌中的老茧就如同大山中起伏的沟壑。 或许这正是每一个曾辛勤劳作或刻苦练功的人的共同特征。 他并没有轩辕黄帝帐下猛将力牧那般力可拔山的天生神力。 也没有刑天这么好的气运得到盘古氏的肉身神通。 但他却有着许多人都没有的坚强毅力。 正是靠着这份毅力,他拿起过锄头,拿起过镰刀,拿起过铁铲,也拿起过战戟。 神农氏军农合一,不分彼此,哪怕是他这尊在旁人眼中高高在上不食烟火的炎帝,也曾有过一场极为漫长的军农生涯。 他很少抱怨什么。 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白皙的手早已变黑,如墨的发却反倒变得白如苍雪。 白发三千丈。 黑手悬两尺。 皆离地。 在诸多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神农氏族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之下,他白发疯长,黑手暴动。 曾有一地拦一江。 今有一帝送一将。 为送此将,他以帝威撼天地! 一百里。 两百里。 三百里。 四百里。 五百里 ...... 一千里。 两千里。 三千里。 四千里。 五千里。 ...... 数息之间,他以双手撑爆天地气机,将一酒一剑送上万里高空。 大气层渐破,星海渐进。 炎帝猛然长啸,一字镇山河。 万火升空,萦绕其法相周身,宛若俯首之臣。 这一幕,比起百万投石车浇上火油,一同发动,以火石破城,还要来的震撼人心。 因为投石车所投出的火石,即便汇聚一处,借助了高空之势,也不过如一尊天庭火神降临。 而他姜榆罔本身就是掌控天下万火的炎帝,纵是火神祝融氏遇见了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至于神农氏,虽主要只分布在第一重天之内,但因为有他坐镇的缘故,比起那真正的天庭,又能逊色几分? 一万里。 两万里。 三万里。 四万里。 五万里。 六万里。 ...... 万里不过弹指间,姜榆罔挥手即过。 然而当那一酒一剑行至第八万里时,却是遭逢了极大的瓶颈,虽未停滞不前,但上升的速度却是开始放缓。 先前他一息破万里,如今一息却只能破千里乃至百里。 如此约莫过了半柱香时间,一酒一剑堪堪止步八万九千里。 就这样结束了么? 姜榆罔的嘴角掀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与他周身流窜的灼热火焰形成强烈反差。 那宁愿私自出兵也要保住他的帝位的男子不仅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的兄弟。 他真身处于伊川,被政事缠身,无法赶赴前线救下他的性命,难道到最后连送他一程的机会都不能有? 那他这个炎帝未免也太窝囊了些。 “神农氏气运虽减,但吾身为炎帝,岂能如此不济事?” 姜榆罔冷笑,笑中的冷意融入周身火焰之中,形成冰火两重天。 “九万里?吾之兄弟,吾之手足,焉能被此天地所困?” 姜榆罔向天发问,帝王之气忽然盛至极点,竟有否极泰来,入主紫薇之势! 天穹之下,他再抬手。 以毕生所学悟出一剑,尤胜陆伯涯之天刑。 这一剑,荡气回肠,震古烁今,名为十万里! ...... 与其余众多被姜榆罔帝王之气以及强横剑威惊醒的人不同,姜成已有三天三夜不曾入眠,在旁人打坐修炼或是酣然入睡的夜晚中,他都在楼阁中挑灯夜读,研习兵法与政要,对于外界的关注少了很多。 但先是与刑天命格相关的主星破军突然陨落,再是姜榆罔一酒一剑递上十万里高空,帝威起伏,镇压山河,而他本就身为神农氏的一大能臣,坐镇后方,负责伊川以及周边诸多重城的守护事宜,与炎帝姜榆罔的接触甚多,对这股气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察觉到这等惊世异样之后,姜成当即放下书简,走出楼阁,望向远处上空,不过顷刻之间,他便已连连色变。 “破军将星陨落,刑天想必已经遭遇不测,以刑天之骁勇,加上盘古氏的肉身神通,便是遇上同级的先天魔王,也能一战,号称轩辕氏最强之将的应龙虽强,充其量不过与刑天持平,不可能杀得了他。至于轩辕人皇,倒是有这个本事,可炎帝与他纠葛匪浅,互相牵制,他若离开轩辕丘转而奔赴前线,炎帝定会察觉,至多以道身蒙蔽天机。” “公孙轩辕修成神皇境界,也就是近千年的事情,就算他有帝级神药和地皇少典留下的底蕴,此时的修为也绝不会超过神皇中期。这样的情况下,他的一具道身所具备的战力达到神王巅峰已是极限,再想增强,便只能依靠法宝,可最近并无绝世宝物锋芒大盛的征兆,故而人皇道身也不能对刑天造成致命威胁。” 姜成目光闪动,脑海中不断推演分析,忽而于上方黯淡星辉中锁定一颗相星,阴沉道:“看来是鹬蚌相争,反被你这个渔翁得力了。” 将那颗相星的闪烁飘摇看在眼中,姜成双眸间倏然形成明暗两级,与天象相合。 “炎帝一剑十万里,只为敬酒,送刑天最后一程,此为情谊。可我跟刑天既无君臣之谊,也无兄弟之情,仅有同朝为臣之缘,缘生缘灭,虚无缥缈,我可不讲究那些,不过你既然以缥缈玄学削了刑天气运,提前给他定下死劫,我自然也要好生回礼一番。” ...... 这一天,两大轰动性的消息如风暴席卷诸多星系天域。 其一出自神农氏,乃炎帝姜榆罔一酒一剑递上十万里,颠覆星海,召回刑天残魂! 其二出自轩辕氏,兼任丞相与主帅之职的风后忽然被重病缠身,本命星天相亦是有陨落之兆! ......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将星陨,帝星升! 黄帝轩辕十三年,炎帝榆罔三十年。 分明是同一年,但两人在位的时间却是恰好颠倒。 相应地,他们的立场亦是对立。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 而今正是初秋时节。 距离冬至尚有一段时间。 只是冬不曾至,却不代表那份深深裹藏的寒意不曾透入人们的内心。 这短短的一岁中,实在发生了太多的大事。 先是春深时分轩辕黄帝将依附于有熊氏有蟜氏等大族的部落的领地整合为一个庞大版图,而后划野分疆,以八家为一井,三井为一邻,三邻为一朋,三朋为一里,五里为一邑,十邑为都,十都为一师,十师为州,以三州之地形成三足金乌扑杀之势。 其目标不仅仅局限于中原大地,更有随时进击东部蚩尤,西部神农,吞并南北诸多散乱部族国家之意,实有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之雄心。 据说那轩辕黄帝率众多文臣武将祭祀泰山之时,便直接言明天下之大,至少还可划分六州,他年再祭泰山之时,必携九州山河以敬泰皇之灵,言下之意无疑是表露眼下的三州还不足以囊括他的壮志。 除此之外,轩辕黄帝又大力设官司职,于原本的各部首领头目的基础上,增设左右大监,监于万国,再置三公、三少、四辅、四史、六相、九德共一百二十余官位管理国家,对各级官员提出“六禁重”,其中的“重”指代过分之意。 “六禁重”即“声禁重”、“色禁重”、“衣禁重”、“香禁重”、“味禁重”、“室禁重”,简而言之,便是要求各部官员节简朴素,反对奢靡,提出“以德治国,修德振兵”等理念,以“德”施天下,一道修德,惟仁是行,修德立义,尤其是设立“九德之臣”,教养百姓九行,即担任法官、后土担任狱官,对犯罪重者判处流失,罪大罪极者判处斩首等。 此为文治。 文治之外,轩辕黄帝又对农治以及武治等方面进行了深切改革与大力发展。 黄帝以步丈亩,以防争端,将所辖三州土地重新划分,划成“井”字,中间一块为“公亩”,归轩辕本部高层所有,四周八块为“私田”,由八家合种,收获缴于国库,并穿土凿井,对农田实行耕作制,及时播种百谷,发明杵臼,开辟园、圃,种植果木蔬菜,种桑养蚕,饲养兽禽,进行放牧等。 缝织方面,又发明机杼,进行纺织,大力制作衣裳、鞋帽、帐幄、毡、衮衣、裘、华盖、盔甲、旗、胄。 制陶方面,制造碗、碟、釜、甑、盘、盂、灶等。 冶炼方面,炼铜,制造铜鼎、刀、钱币、钲、铫、铜镜、钟、铳。 建筑方面,建造宫室、銮殿、庭、明堂、观、阁、城堡、楼、门、阶、蚕室、祠庙等。 交通方面,制造舟楫。 兵械方面,制造刀、长矛、弓矢、弩、六纛、旗帜、五方旗、号角、鼙、兵符、云梯、楼橹、剑、射御等。 日常生活方面,制作熟食、粥、饭、酒、肉、称尺、斗、规矩、墨砚、几案、毡、旃、印、珠、火灯、床、席等。 ...... 种种浩大工程,虽注定会为人皇轩辕的势力带来极大的裨益,但在推行的过程中却免不了消耗大量的人力和财力。 人皇轩辕的根基有熊氏本就是近些年方才崛起,虽总体呈现蒸蒸日上之势,但连连征战开拓疆土,缺乏生产人力,国库渐渐空虚等问题却依旧是不可避免。 暂且抛开权贵与百姓间的利益冲突不谈,单是这些累积下来的问题麻烦便足以形成尖锐的矛盾,成为人皇新策的推行阻力,哪怕轩辕黄帝最终能够凭借自己的修为实力以及德行威望服众,但也会花费不少时间,在神农氏、蚩尤氏、女娲氏、伏羲氏乃至一些很少展露踪迹的先天强族的眼里,这段时间最少也要以十年为期。 十年的时间,对于境界的存在而言,是沧海一粟不假。 可对于一个整体的部族乃至国家而言,却可以是发展改变的重要阶段。 若是这个阶段顺利,那么此族或此国便能继续延续下去,若是一路坎坷,风雨飘摇,想来毁灭之期已然不远。 毕竟一族一国的气运并不是靠几位顶尖的强者就能够长久延续的,反而要靠那些中流砥柱甚至未来的栋梁。 所以很多人初闻轩辕黄帝的新策之后,都是大吸一口凉气,高赞神人的同时也是如临大敌,但等他们一个个都冷静下来沉思之后,却又玩味地笑了起来,各自谋划着要用什么阴谋阳谋搅乱轩辕黄帝所辖三州大地的局势。 可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除却几场很快兴起却又很快被镇压的小规模暴乱之外,三州各处几乎都听不见多少反对轩辕黄帝的声音,以至于人皇轩辕的中心势力以及各部精锐都未曾伤筋动骨,那一个个誓要搅动局势翻天覆地的阴谋阳谋尚未来得及施展便统统胎死腹中,教人饮恨! 春深时才颁布新策,未至岁末,便起到如此良效,使得有熊氏有蟜氏等人皇直系势力有了明显的提升,要是过上三五年的时间,新策定型,人心渐稳,岂不更加难以对付? 若是再等上几十几百年...... 他娘的,不敢想啊,只怕老子还没盼到那个时候,就看见人皇麾下骁勇大将携着百万雄兵策马提刀从城门杀入,什么投石车机关弩铁甲阵捆龙索登云梯等等利器层出不穷,逃也不能逃,打也打不过,真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坐以待毙束手就擒之外,没别的法子了。 脑海中出现这等想法的大多都是一些久不入中原的塞外之人,虽然生性剽悍,但对于新奇事物总是有浓浓的敬畏之心,以至人皇新策初行,便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脑袋,大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 不过想着想着他们却也渐渐释然。 天塌下来有巨人顶着,有祸事也是高壮者先顶着,不到紧要关头,不会殃及池鱼。 除了人皇轩辕氏外,还有九黎蚩尤氏,炎帝神农氏等雄厚势力存在,要打仗肯定也是他们先来才对。 兵临塞外? 呵呵,也得他公孙轩辕有一统中原的本事和气运才行。 前些天不是才听说炎帝姜榆罔麾下第一大将率领三十万大军连破七部,直插人皇轩辕腹地么? 那可是继仲夏之时神农氏帝后诞下帝子后又一个轰动性的消息。 战事如何了? 那凶悍魔王有没有让人皇缺个胳膊少条腿? 远在塞外的异族将士们咧嘴笑着,不时望着天穹。 那一刻,有星陨,也有星升。 陨落的是将星。 升起的是帝星! ...... 第三百三十六章 蝶蛹化铁壁 蝶蛹关。 上古名城之一,易守难攻。 其前身乃远古大能坐化之地,后经炎帝神农氏崛起,渐渐发展成为神农氏通往轩辕氏的北线要道上的一处雄关。 城墙高百丈,厚九尺,通体如钢似铁,水火难破,风雷不侵,且可吞元气融法力,以为己用,层层加固。 城河绵延十里,由东向西,由西复回,蜿蜒交错如地龙,首尾相顾,为蝶蛹关又一天然屏障。 楼书平携十余万神农氏大军一路北撤,受尽艰险,往往大军刚刚安营扎寨,便有与人皇轩辕交好的部落出奇兵突袭,并不恋战,只求侵扰,使得神农氏大军无法顺利休养,楼书平虽自幼熟读兵法,南征北战多年,但面对敌人这等无赖打法,除了且战且退,也别无他法。 索性天无绝人之路,神农氏大军一路遭受侵扰,但因为神农军魂仍在,军心不散,又有楼书平这等智勇兼备的武将指挥,奔袭的半月间始终不曾遭遇重大伤亡,终于退至神农氏与轩辕氏的北线边界,以蝶蛹关为落脚点,于此处整顿休养。 算上蝶蛹关原本的三万五千余守城军士,楼书平所能调用的兵力又扩充到了将近二十万,若采用保守战法,固守不出,以待援兵,根据蝶蛹关的地形优势,想要挡住来势汹涌的人皇大军并非难事。 只是这个挡住始终是有期限限制。 蝶蛹关虽占地形之优,如平地起龙,但城中粮草并不富足,此中粮草并非仅仅指代寻常人家所食用的饱腹五谷,还包括疗伤恢复的灵丹妙药,以及一些能够大幅度减退疲惫困倦感的特制灵材,味道或许并没有多么鲜美,但绝对是最适合炼气士乃至军队间大规模作战的补给品。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对于军队的意义便如同法力之于,不可或缺。 原本蝶蛹关守城将士仅有三万五千余人,数量不多但胜在精锐,平常百姓也只有几万户,蝶蛹关内的补给粮草足够他们在经历重大战事的情况下支撑七八年,可随着楼书平带领的十余万神农氏大军涌入,城内人口倍增,且这批军队中有半数以上乃负伤之人,重伤者居多,轻伤者居少,粮草所能维持的时间自然锐减。 根据楼书平的经验来看,以蝶蛹关现余的粮草情况,最多只能为这将近二十万神农氏将士以及几万户寻常百姓维持七八月的时间。 还不足一年啊! 每每念及至此,楼书平便不得不以手抚额,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若搁在以往,维持七八月的粮草也足够用了,临近岁末又会有新的收成,可如今乃是轩辕氏与神农氏交战的敏感时期,他楼书平又是临阵接替刑天的位置,带领十余万神农氏大军一路北撤,来到这蝶蛹关,沿途伤亡再小那也是伤亡是人命,神农军魂再强也改变不了他们如今受挫的事实。 灰头土脸,败军之将......等等一系列的形容词是离不开了。 反观人皇大军,刚刚出师便连战连捷,趁刑天离去之际一路北击,追击万里不止,等到楼书平退至蝶蛹关休养生息,他们便在蝶蛹关外五十里安营扎寨,点燃炊烟,不时吹起号角,却又迟迟不真正冲锋,只是将蝶蛹关这座雄城牢牢围住而已。 可他们的目的真的就只局限于此了? 楼书平嘴角抽搐,用腚眼子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好吧。 好歹他也是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职位虽不及刑天,修为实力也落后良多,但若论及战法与变通方面,楼书平并不逊色于刑天,人皇大军之所以兵临蝶蛹关而迟迟不攻城,并不是忌惮蝶蛹关的地形优势与防守力量,而是想以逸待劳,围点打援,吸引更多的神农氏大军前来,于关键时刻一口悍然吞掉! 乖乖,这胃口着实不小了。 就是搁在当年楼书平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得由衷地探出一根大拇指,既赞叹也感慨道:“这领兵的真他娘是个人才啊!一股劲地放长线钓大鱼,还不怕到头来把自己给撑死!” 而今早已历经成千上万年岁月沉浮,戎马一生伤疤无数,却始终不得再度升迁,面如人之古稀的老将腰间佩着神农氏制式军刀,披着漆黑重铠,登上城楼,立于一张“炎”字大旗之下,目光深沉,神色肃穆,猛然咳了一声,沉声道:“九黎铁骑甲天下,轩辕军阵定六合,独不闻我神农氏军威,究竟是这些家伙又厉害又招摇,还是我神农氏又孱弱又低调?” 城楼之上岗哨不断,或明或暗,又有巡逻军士不断变换方位,视察动向,但听得楼书平这一自问般的话语,皆是停顿脚步,眼神偏移,落在楼书平所着甲胄之上。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一道带着浓烈火星味儿的质问声。 “楼将军身为三朝老将,不知穿了这身铠甲多少年,南征北往多少战,故将军虽一直不曾封侯称王,我等也依旧对您抱有深深敬意。只是昨夜天穹异象,将星陨落,隐隐有破杀千军万马之势,我等闻之不禁哀鸣,想来刑天大将军已然凶多吉少,而今蝶蛹关中以将军资历最高战法最强,本当稳固军心,振我神农,何故出此言自坏我族声誉?莫不是将军临阵怯战,打算降了那人皇公孙轩辕?” 声音响亮,如金戈铁枪交锋,震动人心! 楼书平闻言却是不怒不火,只是淡然地瞥了那言辞慷慨激昂的年轻神农军士,笑道:“老夫若是早有归降人皇轩辕之心,早在栗陆氏一线峡中,我便以十余万大好神农氏儿郎的头颅前去投诚了。” 楼书平一语看似轻描淡写,但不知为何当他那句“以十余万大好神农氏儿郎的头颅前去投诚”传入在场诸多军士的耳中后,众人立时噤若寒蝉,似乎眼前这个貌不惊人但战功累累的老头那时真的有这份本事啊! “咳......那既然如此,将军又为何出此丧气之言?”也不知是突然胆怯还是自觉理亏,年轻军士的声音比之前要小了许多,但仍是清晰地传开。 楼书平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带着几分黯然神色继续自顾自地言道:“都知我楼书平乃神农氏三朝老臣,一生戎马,都知我战功累累却始终不得王侯之位,都知我分明垂暮却仍自不愿离军,可谁知我黑甲之下究竟有多少伤痕?” 无人应答。 因为无人能应。 楼书平仰天一笑,头颅高昂,忽而催动法力,对着自己身上甲胄猛然一抓。 城楼巍巍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 老人卸甲! 无人出声阻止。 无人怒目相视。 因为看着那坦露在外,伤痕遍布且微微佝偻的身躯,在场将士无一不嘴唇颤抖,红了眼睛。 楼书平不加理会,继续保持着一臂悬空提甲,一臂握柄抽刀的姿势。 秋风不如冬风那般冷冽,但却更为萧瑟,将老人本就没有多么壮实的身躯衬托得更加单薄。 他的气势却十足。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我楼书平生平之志又岂止区区千里? 纵天地九万里亦不能囊括。 可惜啊可惜,我之心,我之志,跳脱五行,超出六道,飞升入天地之外,但身却仍在凡尘之中,始终披着一身厚重黑甲,始终挎着一柄狭长军刀。 甲是神农甲,刀是神农刀。 人也是神农人。 地泽万物,神农不死。 呵呵,年少时总觉得这句话霸气至极,一度以为自己觉醒了神农血脉就真的能够长生不死,等到长大后奔赴沙场才知道天下之大,竟无人是能够一直不死的。 庙堂人死在庙堂。 江湖人死在江湖。 沙场人自然死在沙场。 悲也壮也! 楼书平倏然踏步行。 一步应一尺,一尺应一痕。 连有些本已经忘却是因何所伤的伤痕都在此番连续的踱步中,连同那些见证了太多悲壮的记忆片段,再度被楼书平拾起。 “昔年铁壁一役,神农氏六万兵马因粮草不足,不得不孤注一掷,在无援兵的情况下攻打十万东夷守军,时东夷军占铁壁之地利居高临下,以强弓劲弩为辅,射杀神农氏军士不计其数。血染青天之际,云梯根本无法靠拢城墙,投石车也击散不了血雾,一天之内六万兵马便战死三万余人,而东夷损失不过一万。最后是两万神农残军以血祭之法强行轰开城门,皆奋残躯而死斗,入城后又集体自爆,这才将铁壁十万东夷守军歼灭大半,为神农氏后继部队开路。” 楼书平一边朝城楼战鼓靠近,一边回忆过往。 闻言,在场诸多年轻面孔皆都不知所以,一脸茫然,唯有少数资历较深的将领面露异色,咬牙沉吟道:“那时十万东夷守军超过半数被歼灭,但那六万兵马却也几近全军覆没,等到神农氏后继部队赶至时,只救下了七人,其中有四人因血祭反噬太深,很快不治而亡,活下的只有三人。此事严格算来也是我神农氏一大秘事,将军知道的如此详细,想来当初也是后继部队中的一员。” 楼书平继续朝战鼓方向迈进,没有回头。 他自是清楚铁壁一役,却不是什么后继部队中的一人。 一步复一步,老人至鼓前。 其单臂仍提甲,猛然向战鼓撞去! 咚! 鼓声震动,战意滔天。 楼书平豪气冲天,眼中却有血泪转动,他以甲击鼓,片刻不停歇,声声震慑蝶蛹关五十里外正自点燃炊烟,由力牧率领的四十万人皇大军。 鼓声传开,他人声也至。 “血衣营老卒楼书平,今将蝶蛹化铁壁,试问人皇帐下,谁能破之?谁敢破之?!” ...... 第三百三十七章 有风起兮,战火燎原 垒壁关西行百里,得一山谷,地貌甚奇,入口处宛若葫芦嘴,因之得名,谓其葫芦口,又作葫芦谷。 葫芦谷地域并不算多么宽广,相较于垒壁关、蝶蛹关等巍峨雄城而言,它只能相当于城中一角。 然而此谷占地面积虽说不大,但因其四面环山,层层重叠,怪石嶙峋,少有茂林,唯有一片小型湖泊存在于山谷中心处,湖面烟波浩淼,天水相连,恰似一幅绝妙的泼墨山水画,也是占据了几分大自然的瑰丽雄奇。 湖泊沿岸为众多石灰岩与钟乳石,经多年风雨冲刷,渐渐形成许多引人遐想的奇观,譬如“双龙戏珠”、“古松寒梅”、“龙头望天”、“狮子回背”、“罗汉迎宾”等。 而在湖中心处则是有一方圆十里的小岛,岛岸经水拍浪击,整体趋于龙形,又因岛上天然种植物以青色居多,故素有"青龙海岛"之称。 岛左前方矗立着一座名声不凡的“醉仙山”,因远眺有仙女醉酒之态而得名,朦朦胧胧,隐于云雾,若九天仙子身着轻纱,游于春秋,醉于大梦,其中滋味妙不可言,唯有身临其境方可细细品味。 青龙海岛右岸有一铁桥,总长约数十丈,两侧桥墩底部斜伸入湖水,壮如金龟,彼端有一溶洞,洞内设有四条隧道,隧道过后则又是另一番不可多得的美景美物,其中最为出色的当属最正中一条隧道过后的桃花林。 桃花林中桃花酒。 酒在葫芦内,人亦在葫芦内。 唯一的区别只是前者所在的葫芦乃是人工所造,而后者所在的葫芦则是自然所建。 应龙斜靠在一棵桃花树下,轻摇手中葫芦,听着酒水拍打着葫芦壁的撞击声,以及四周不时吹袭起的微风声,面色宁静,闭目浅睡,浑然没有半分手握重兵,代替风后统御百万雄师,与神农氏争雄的压迫感。 “红葫芦,黄葫芦,紫葫芦......黑鹧鸪,白鹧鸪,褐鹧鸪......葫芦盛酒,鹧鸪承怨,酒入肝肠痛,怨作想思量,痛也通,量也凉,痛了多少痴情女,凉了几多好儿郎?世间事,道不尽,不若醉一场,管什么黯然神伤......” “斜倚桃花饮酒,一醉道尽风流。原以为应龙将军是个铁血汉子,不曾想也是个性情中人,倒也难得!” 再饮过一口桃花酿,应龙微微睁眼,目光朝右一撇,落在这个陪他从日出静坐到黄昏的白衣年轻人身上,笑了笑:“我本来以为你会嫌弃我唱的不好听,辱没了这首歌谣。” 这白衣年轻人自是秦苍,闻言,他也只是笑了笑,道:“在我看来,愈是经历过铁血杀伐的人,才愈是懂得真柔情,并非一些瞧着好看但实际上俗不可耐的淫词艳粉所描述的柔情所能媲美。应龙将军战功赫赫,几度随人皇出生入死,丹心有,柔情也有,故而不管是军歌还是情谣,我觉得你都能拿捏得准,不存在辱没一说。” 应龙哈哈笑道:“初次见你,就觉得你生得斯文,面容白净,虽然侥幸击伤了刑天,但毕竟是借助了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且事后自己也身受重伤,废了双眼。那时我便以为你天资虽可,但和我见过的一些治世能臣战场猛将都有很大差距,不懂得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这个道理。不过现在看来,至少有一个方面,你是万万不会输给他们,甚至还要强出不少的。” “口才?” “现在又多了一项自知之明。” “哈哈。” 两人同时一笑,隐约间倒是有几分默契。 笑声之余,却又有些感叹。 “这些年敢跟我坐下来喝酒谈心的人越来越少了,前些年还有风后那老小子,轩辕人皇,以及一些袍泽。可后来那些袍泽死的死伤的伤,死的死,都不见了踪影,风后那家伙又整天钻研些奇门八卦运势玄学,至于轩辕人皇......哎,他的势力倒是越来越强,但要处理的事务也越来越多,脱不开身啊!别人整天找道友论道,我倒好,找个酒友都这么难,所幸没白等,好歹等来你这么个看得顺眼的小子。” 言语之际,应龙还不忘拍几下秦苍的肩膀。 “如此,倒真是在下的荣幸了。”秦苍轻笑道。 应龙道:“没什么荣幸不荣幸的,我虽然年岁长你很多,足可与你祖辈的年纪并肩,但毕竟有些修为,看着不老,在军中,你可以称我一声将军,私底下喝酒么,权当我是你大哥好了。” “这......”秦苍眉头微皱,似有些迟疑。 应龙故作不悦道:“男子汉大丈夫咋还这么扭扭捏捏的,瞧不起我?”“将军此话倒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并非过多拘于世俗礼法之人,若将军诚心要与在下兄弟相称,我自当欣然接受。只是我尚有诸事不明,故而面露迟疑。”秦苍解释道。 “噢?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坐镇军中,亲自演练大军,为进击神农氏做准备吧。” “此为其一。” “还有其二?” “当然。” “那你倒是说说看。” 摇了摇葫芦,又往喉咙中灌下一口桃花酿,应龙眼神偏移,从秦苍的身上移至四面的桃花林,再从桃花林移至朦胧的远方。 这一系列的变化,秦苍并未看见。 并不是因为此刻他还闭着眼的缘故。 事实上,即便他方才睁开双眼,也依旧看不见什么,反倒会把自己眼中藏纳的黑暗暴露在人前。 只是不能看见,并不代表不能听见和感受。 至少在这一刻,秦苍捕捉到了应龙气息的变化。 微弱但却存在。 “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身死,炎帝姜榆罔想必已经震怒,派遣更多的大军全面出击,要与人皇一战定乾坤了吧。” 秦苍徐徐道来,因为双眼已无法再视物的缘故,他并未注意到应龙眸中闪过的一丝冰寒神色。 “姜榆罔的确因为刑天之死而大动干戈,不顾姜成反对,从神农氏各地抽调了八十万雄师,只留下不到二十万的兵力守卫伊川,其余各地的守城将士也是有不同程度的减少,前线来势汹汹,但后方却实在空虚。只是他真身尚在伊川,又在伊川方圆万里内布下神农氏历任炎帝所创造完善的护族阵法,以至于无人能轻易趁此机会突袭神农氏后方。可这是两日前方才传至军中的隐秘战报,你怎会知晓?” 面对着应龙的问话,秦苍只是淡然道:“我现在是个瞎子,但却不是个聋子,有风起兮,自然可闻。” 应龙本抬头望向天边,听得秦苍此语,忽有所感,大有深意地点头道:“有风起兮,战火燎原,看来......是真的起风了!” ...... 第三百三十八章 血衣调 风起于微末。 浮于纤草,盛于平野。 故风起时纤草皆飞,平野皆阔,纵微弱星火亦可燎原。 伏羲氏有三朝天帝。 以创立三十三天的天帝太昊功业最大。 伏羲氏有二十六任地皇。 以中兴伏羲神族的地皇风起成就最高。 相应地,他在历任地皇中的名声也是最响。 这种响亮的名声曾一度令得天下诸多强族闻风起之名而色变。 即便是在他陨落之后,风起之名也依旧具备相当的震慑意义,尤其是当此名渐渐演变成为伏羲氏兵锋所指,战火所过的代名词后。 风起地皇在位时期,乃是伏羲氏龙官龙师最后的余晖所在,时代更替,余晖自然消散于无形,可在那个特定的时间段内,所有的暮歌都化作了战歌,所有的余晖都化作了烈阳。 风起时,旌旗飘摇! 风起时,天地怒嚎! 风起时,热血中烧! 风起时,放肆狂傲! 是以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是以风起之时,万物皆殇! 桃花林中闻风起。 蝶蛹关内见云动。 风云滚滚,战鼓声声。 楼书平并非伏羲。 他身后所站着的一排排身着漆黑铁甲的密集军士也非伏羲。 可他以甲击鼓,鼓声震荡天地之时,却果真有猎猎朔风起。 恍惚中,似有一群伏羲战神从虚空界降临,闻风起之声而燃热血! 他以一语惊动连同力牧在内的四十万人皇大军。 而今又将以一曲勾起蝶蛹关内所有身着神农甲,腰佩神农刀的神农氏儿郎的战意! 马蹄阵阵,大风猎猎。 天地间一片肃杀。 黑云压城城欲摧。 金戈铁马压城又当如何? 楼书平击鼓之时并未过多思考,但多年的征战经验却使得他早已心知肚明。 蝶蛹关一旦失守,那么神农氏对抗轩辕氏的北线一带便会被撕开一道口子,神农氏的军心也会大幅度动摇。 通过这个口子,力牧便能率穷追不舍但始终不曾发起真正猛攻的四十万人皇大军一路北上,高歌猛进,势如破竹,届时即便西线不曾败退,力牧依旧能率大军绕至伊川,纵然他最终不能突破姜成等人的后方防线,但重施故技围而不攻,以待时局变化,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届时以东部蚩尤的虎视眈眈,绝不会放过此等大好时机,九黎魔军一旦趁乱攻入,则神农氏本部危矣! 将一切可能的变化洞悉于心中的楼书平本当恪守一个“守”字。 若力牧只是围而不攻,一直采取围点打援的办法,他大可以将计就计,收缩兵力,固守城中,等到炎帝调动的大军奔赴北线之后,再与援军首尾夹攻力牧。 事实上,他心中也早就笃定神农氏其他大军近期便能赶赴于此。 然而力牧的本事如何,楼书平再了解不过,若论综合实力,力牧要逊色于风后与应龙,可若论攻城拔寨率军冲杀,以力牧的万夫不当之勇,绝对是信手拈来之事。世人盛传九黎铁骑甲天下,铁骑对战步兵又有天然的优势,但这个出身卑微但成就非凡的男人却是曾率三万步兵与两万五千九黎精锐铁骑交战,损伤几乎持平,不分伯仲。 当然,力牧能有今日的成就,除却他本身的天生神力之外,与他曾拜伏羲氏第二十一任地皇相宏为师有着莫大的关联。 此事起因原为地皇相宏即位不久后,各地不少牲畜都突然染上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疾病,群医束手无策之下,相宏只得派遣大臣到四处重新寻找可驯服饲养的野兽,到了后来,他甚至直接亲力亲为。 也正是在寻找的过程中,相宏偶然于群山之中拾到一婴儿,虽置身荒野,但豺狼饿虎竟不敢伤其分毫,地皇相宏啧啧称奇,遂将此子收养,而这个荒野弃婴正是如今轩辕黄帝麾下四名臣之一的力牧。 力牧天资聪颖,七岁便可观天象预吉凶,相宏膝下无子,对力牧视如己出,收为门徒,并将平生所知尽数传于力牧。 不料牲畜疾病的风波刚刚过去不久,一些魔道势力又不知从哪听信了偏方,以为饮下人族体内的血液,便有机会觉醒伏羲神血,于是众多魔修纷纷拿人族开刀,大肆吸取人族的精血,人族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便爆发了一场人魔之战。 人魔大战中,人族明显处于劣势,地皇相宏遂调动不少伏羲大军相助人族,后来更是孤身深入几大魔族的腹地,将金木水火土五行魔皇斩杀,重创魔神八将,却也因此耗费大量法力,落下了不少暗伤,终因伤重而亡。 噩耗传来,力牧心中悲痛,却也只好先收拾相宏尸骸,葬于伏羲祖陵,而后又携带相宏地皇给予他的本命法宝九默杖孤身前往魔神八将的驻地九宫八卦洞,以伏羲八卦将八将斩灭。 为师报仇后,力牧着素服为相宏守灵三载,三载过后,方才再度出山相助人皇。 文有风后大鸿,武有应龙力牧,皆是世所罕见的能臣猛将,轩辕黄帝身旁助力之多,不知超越了多少部族,就连神农氏也隐隐有不如之势,神农双壁俱在时如此,刑天被风后以六十四卦剿灭,魂归星海后就更是如此。 黄帝四名臣之中,楼书平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力牧,而非善于玄学诡道的风后,修为实力超强的应龙,笔可为刀的大鸿这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但现在率领四十万大军,经楼书平言语鼓声相激,即将大举攻打蝶蛹关的人正是力牧。 无法逃避,那便只能面对。 与其被动固守,等到援军降临再与力牧僵持不下,拖延北线战机,倒不如以攻为守,借蝶蛹关的地利,与经战鼓声鼓动后的神农氏大军的人和,先打灭力牧与其麾下大军的气焰,等到援军降临,再一举击退力牧。 这是很冒险的打算。 他已有多年不曾这般冒险,上一次似乎还是在五千多年前吧。 那时的他似乎还没有现在这般老,正值壮年啊。 而今白发苍颜,不知还能否再有昔时的青春热血? 不能有也得有了。 离弦之箭岂能说收就收? 猛击之鼓岂能说停就停? 老夫今日就聊发少年狂,再当一回神农氏的热血儿郎! 尘烟遍起。 战马嘶鸣。 由力牧率领的四十万大军距离蝶蛹关城门已不足十里! “来得好!” 楼书平哈哈大笑,气势暴涨,一而再,再而三,三声重鼓后气势有增无减,倏然间鼓声再震天! 一手单提的神农甲经过长时间的剧烈震荡已有破损之势。 而楼书平的手臂同样也已开始发麻,一根根血络凸起,仿佛顷刻之后就将爆开,配合他眼角还未风干的血泪,这一幕十分渗人。 何以登楼流血泪? 只因我曾着血衣。 轰! 铁甲破碎,楼书平一拳凝成钢铁,将战鼓都打得凹陷,但那鼓声却并未因此泯灭,反而更加响亮,这正是楼书平的绝学万重浪劲叠加之后所产生的效果。 浪劲叠,鼓声传,楼书平铁甲不复,却如凭添血衣,于震天鼓声中高唱昔年铁壁一役中六万神农甲士以白骨血河堆砌而成的《血衣调》: 东擂鼓,西擂鼓。 鼓声震时鱼龙舞! 南征战,北征战。 战意起时天地覆! 朝饮一壶酒。 暮提二将头。 三更风却冷。 四座思情愁。 人说铁壁金刚纵五行六道不能破! 我言军心傲骨纵七星八门不能封! 谈笑夷九宫。 ...... 十里长亭外,百丈红尘中。 千遍因果诵,万般轮回痛。 诵便诵! 痛便痛! ...... 好男儿,何惧雪雨风霜? 好男儿,何惧虎豹豺狼? 好男儿,何惧摧心断肠? 好男儿,何惧魂断魄亡? 来来来! 血衣犹在。 战战战! 远赴疆场。 杀杀杀! 教他肝胆皆丧! ...... 楼书平声震寰宇,字字高昂,哪里还有半分垂暮老态,只有少年傲狂! 再看那一众身披黑甲腰佩长刀的神农氏儿郎,一个个听过震天鼓声后,本就群情激昂,而今再闻血衣调,更是直接血脉喷张,战火还未燎原,他们心中之火却已然燎原。 嗒!嗒!嗒! 马蹄踏踏动风雷,四十万人皇大军如决堤洪水般朝蝶蛹关涌来,距离城门已不足五里。 只是相较于先前被楼书平鼓声和言语激怒,挑起战斗火焰的他们,而今听罢血衣调,大多都好似被冰水浇灌,心中哪里还剩多少火焰,倒是铠甲下的衣裳纷纷被冷汗浸湿,唯有力牧以及少数修为高深的军士状态相对正常。 早已察觉到各种气氛不对,力牧骤然大喝,座下黑虎于平地中骤然跃起,踏立虚空之上,片刻后又猛然坠下,携带崩毁泰山之势,霎时间一股毁灭威能在地面肆虐,裂缝狂舞如龙之际,蝶蛹关的地基都是被动摇,几欲坍塌。 感受到城中异动,楼书平却是不慌不乱,冷静沉着如古松。 血衣调唱罢,他终于不再击鼓,而是转身环顾众人,朗声问道:“甲是何甲?” “神农甲!” 群情振奋,回答声高度一致,响彻程度几乎可与煌煌天威媲美。 “刀是何刀?”楼书平微微点头,再度问道。 “神农刀!” 如出一辙的洪亮声再度响起。 “可能杀敌?” “能!” “可能饮血?” “能!” “那便抽刀!” 锵! 回应楼书平的是无比整齐的抽刀声以及无比雪亮的刀光。 漫天刀光中,楼书平再出一语:“死战!” ...... 古有伏羲风起。 今有神农死战。 无悔也无憾了。 ......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风趣 仍旧是桃花林。 仍旧是桃花酿。 坐在桃花林中,饮着桃花酿的人也未变更。 但相较于数天前,他们的心态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这其中,以应龙为最。 数天之前,他表面虽漫不经心,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但实则心中早有谋划,暗地里抽调了不少将领,让他们带领部分兵马前往神农氏大军可能出没的战线区域伏击,亦或者驻入沿途各大要塞进行阻截。 只是姜榆罔的动作要比他想象地还要雷厉风行,几乎就是在姜榆罔抽调八十万神农氏大军,分作四批,从东西南北四大战线进发的战报传至应龙军中后的次日,四大战线上神农氏军士的身影便是大幅度增多,导致边界上隶属于人皇轩辕氏的势力不断缩水。 若非应龙派去支援的军队也陆续到达了相应区域,建造诸多大型堡垒,构筑防御工事,暂时抵挡住了神农军的兵锋,使之未曾大举侵入,那么即便刑天身死,轩辕黄帝这方想要掌控局势也依旧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可惜应龙千算万算,也不曾想到前不久才率领十余万败退之师入驻北线重地蝶蛹关的楼书平,竟然敢在兵力弱于敌方两倍的情况下,先行挑起战端,且放出“蝶蛹化铁壁”这等狂言。 若仅是纯粹的狂人狂言倒也罢了。 当时的气势十足,事后回想起来也不过是逞一时的匹夫之勇而已。 但关键在于楼书平并非匹夫,所逞的也并非勇这么简单,还有怒。 匹夫一怒,不过血溅三尺。 将军一怒,却可伏尸百万! 百万一词或许只是虚数,可刚从前线传下来的战报上所写明的数字却是做不得什么假。 紧握着那份整洁却又血腥的战报,应龙的手臂乃至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颤抖的他变得有些麻木,麻木到连桃花酿的浓烈酒香都无法将他唤醒。 直到一旁的秦苍故意作势从他手中夺过战报,激发了他的抵抗本能,这才有所好转。 “我有愧人皇啊......” 脸色虽渐渐好转,应龙心中的沉重之情却是未有丝毫减少,当下便是长叹一声,整个身子都仿佛瘫在了背后的桃花树上。 “前线出事了?”秦苍眉头微挑,沉声问道。 应龙神情黯然,半晌之后方才回应道:“出大事了!” “将军可否细言?”秦苍眉头皱的更紧,立时追问道。 应龙道:“东线西线以及南线上的战事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神农与轩辕两方趋于平衡,唯独北线一带因为神农氏老将楼书平的冒险举动,导致局势失控,一切都朝对神农氏有利的方向发展。” 顿了顿,他又如魔怔般自言自语道:“血衣营......血衣营......他楼书平怎么会是血衣营的人?是他隐藏的太深,还是我平日里太过自负,竟然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一点!” “血衣营?这又是何组织?” “一个隶属于神农氏,但却不同于天罡三十六部与地煞七十二部的死士组织,昔年铁壁一役,六万神农甲士之中便混杂了五百血衣营的死士,那震动天下的血祭破城之法,也正是由这五百血衣营死士作为主导。可铁壁一役,东夷十万兵死伤大半,军心涣散,神农六万甲也几乎全军覆没,经过后方部队的抢救,也只活下了三人。可根据我们的消息,这三人早已老死,如今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楼书平?难道说血衣营由始至终都不只明面上的几百号人?” “会不会是那楼书平故布疑阵,借血衣营之名扰乱我方军心?” “不可能!普天之下,除了血衣营的人,无人能唱出真正的血衣调!” “血衣调?” ...... 没有再领会秦苍的疑问,应龙额头上青筋暴起,倏然单手握拳,将手中战报捏得粉碎,口中又喃喃自语道:“一曲《血衣调》,便让不足二十万的神农甲大破力牧率领的四十万大军,斩杀有熊氏高层直系后代七百九十五人,有蟜氏高层直系后代七百六十三人,生擒曾被人皇看重的将领五十二位,当场格杀一百零九位,至于普通军士的伤亡,更是达到了十七万之多!连以勇武善战著称的力牧都被断去一臂......楼书平啊楼书平,你只用了自己的一条残命和十万神农甲便取得了如此大胜,你当真是不愧血衣之名啊!” 原本尚有诸多疑虑的秦苍听得此话后,心中大为震动,不禁对那素未谋面的老人以及血衣营这三字抱有浓浓的敬畏之心。 如此过了片刻,秦苍又对着应龙言道:“轩辕氏遭逢此败,除非重新集结势力,在北线上将神农氏主力部队,否则北线神农氏的兵锋再难阻挡,很有可能成为威胁到人皇根基的一柄利刃,如若楼书平的身体能够撑到神农与轩辕决战之时,那么这柄利刃还会插得更深。按照目前的形势看,摆在将军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亲自镇守北线,与力牧之军融合一处,图谋再攻,二是弃北线不顾,择东西南任意一线突进,兵锋直指伊川。” 应龙面色渐缓,似是有些心动,不过还是有些犹豫,道:“这第二种办法似乎太过冒险了些吧,如果我突进的速度要快过北线上的神农氏大军尚且好说,如若不能,岂不是置人皇与人族于险境?” “愈是冒险,则愈是出其不意,楼书平正是依照这种思维,方才于颓势中反败为胜,赢得北线的战机。垂暮老者,尚有此等魄力,将军正值盛年,难道还会逊色于他不成?”秦苍反问道。 应龙目光一凛,看向秦苍,玩味道:“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怎么总觉得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唯恐天下不乱呢,难不成你真是九黎魔族派来的间谍?” 秦苍笑道:“我若真是九黎魔族的人,当初便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那所谓的九黎魔瞳了。” “魔族诡计多端,苦肉计也说不定啊!”应龙一手托着下巴,作沉思之状。 秦苍没有再言,而是从身侧拾起一壶桃花酿,自饮自酌起来。 倒不是他自认有与应龙抗衡的本钱,而是他知晓应龙对他其实并无多大的猜忌,否则他又怎能在此安然饮酒? “问你个问题,如果我真的助人皇赢了神农氏乃至蚩尤氏,第一重天大定,百姓安居乐业,各地不见狼烟,那时你是当个游历天下的盲剑客,还是陪卸甲归田的我继续喝酒?” “第一重天大定,不是还有其余三十二重天么?” “切,你也太不幽默风趣了。” “呵呵。” 秦苍干笑一声,双眸分明已看不清,他却仍自睁开眼望向上方天穹。 “这世道,哪来那么多的风趣啊!” ...... 第三百四十章 愿天下再无战事 炎帝榆罔三十年冬,有消息称血衣营老卒兼神农氏老将楼书平因伤重难治,堆积成疾,病逝于蝶蛹关,发丧当日数十万军士尽数卸甲,披麻衣,穿白服,时大雪七日不绝,泣声七日不终,四方为之震动。 北线轩辕氏将士趁机动手,以八千甲士截断神农氏北线粮草要道,又出动三十万铁骑正面攻打蝶蛹关,不料两军对垒之前楼书平竟“由死转生”,现身于大军阵前,神农氏大军气势因此高涨,而轩辕氏一方则是军心涣散,不过半日时间,三十万铁骑尚未来得及大肆攻城便被驱逐出千里之外,北线战机再度偏向神农氏一方。 负责北线战事的神农氏又一大将卿莫离看准时机,抽调北线二十五万大军以及四十万炼气士,合兵六十五万趁胜追击,仅留五万甲镇守蝶蛹关等诸多要塞,临行之前不另起堡垒,不设立防御阵法,不携带大型炊具,仅留半月口粮,全军轻骑轻甲,连重弩重箭都是弃之不用。 卿莫离行军神速,五日之内将三十万轩辕铁骑打得溃不成军,没有给敌方留下丝毫死灰复燃的契机,与此同时,他抢渡洛商河,北击马鸣关,兵锋迂回,并不进击人皇轩辕苦心经营多年的都城轩辕丘,而是策马扬鞭,六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朝人皇吸纳天地气运,开启帝王命格的关键地域,素有“小伏羲陵”之称的土德山进发。 其目的不言而喻,毒辣程度毫不亚于风后以六十四卦削减刑天气运,将后者本命星打落之法,乃是要损毁人皇龙穴,将轩辕黄帝的帝王气运打散,即便这些气运不能反过来为姜榆罔所用,但经此过后,轩辕黄帝就算本为真龙,也得降为大蟒。 黄帝闻之果真勃然大怒,立即调动号称轩辕氏最为精锐之师,不输九黎铁骑的十万黄金甲,由应龙之侄龙跃率领,前往阻击卿莫离麾下大军,又命大鸿写下讨贼檄文,将卿莫离企图捣毁人皇龙穴之事作为说辞,以“清炎帝身侧逆臣”为名,号召天下英豪共伐之。 四方闻迅,纷纷异动,与轩辕黄帝素来交好的葛天氏、清海氏、水泽氏、天妖氏等大大小小百余部族率先表明态度,表示愿意站在轩辕黄帝一方,其中又以清海氏与天妖氏最为积极,当即各自派出五十万雄师相助人皇,分别由族中强者率领,合计百万,不由分说,便直接与龙跃兵往一处,围剿卿莫离等人。 正值风云诡谲天下将乱之际,楼书平却于悄然间真的与世长辞,原来当日数十万神农氏大军吊唁奔丧不过是楼书平自感大限将至,所设下的最后一个计谋,此计一出,轩辕氏果然再度陷入被动局面,各方对蝶蛹关心存觊觎之人短时间内也不敢轻易冒进,哪怕城中防备力量明显空虚。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楼书平生平棋艺一般,却是于生命最后的余辉中布下如此虚实难辨的隐棋,有人因之咬牙切齿,有人因之扼腕长叹,有人因之震惊异常,有人因之颂扬歌赞。 只是不管外界众人对他的看法如何,他都不会再去在意,也无法去在意。 死去元知万事空。 空是虚空,也是放空。 可纵横沙场戎马一生的他临了之时还是未曾做到那所谓的放空境界。 是啊,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离开后,旁人对他这一生的评价与看法,却不可能将这种心态也转移到其余许多事物上。 万余年的光阴,实在不短暂了。 他这一生,修为虽不曾跻身巅峰行列,但所经历的比起那些一念万界生一念万法来的神皇魔皇绝不会逊色多少。 经历的太多,相应地,便会有很多东西一直烙印在心口,不曾放下。 那生他养他,出身贫苦,却始终不忘为他营造一个温暖幸福的环境的父母,他放不下,即便他们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许多年里都只留给他一个回想的背影。 那棵自他记事起便存在于他的脑海中,矗立在并不宽敞的茅屋前,为他和家人遮挡了无数风风雨雨的大槐树,他放不下,哪怕是后来它在暴风雨中被一道迅疾可怕的闪电击中,枝叶散乱,躯干断裂成两截,再也无法直立,他也依旧不曾放下。 那个一向沉默寡言,寒冬里也只穿一身树皮,神志不清但对他却极好,总是不厌其烦地替他摘取野果,陪他玩着那些在大人看来十分幼稚可笑但对他而言却极度有趣的游戏,同他一起捡树枝当兵器,不时掏掏鸟窝抠抠脚丫的怪大叔,他也放不下。 还有那只通体雪白灵活可爱的小狐狸,那个长相普通但唱歌却很好听,喜欢扎着一对羊角辫的姑娘,以及那明明斗大字不识几个,连图腾纹理都看不清,却整天在人们面前吹嘘自己称骨算命的本事如何了得的倔老头...... 太多太多的人和事,说不清,道不完。 楼书平所能做到的只是将他们一一记在心里,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忘记。 哪怕这个梦千年万年乃至永远都不会醒来。 浑身上下留存着无数疤痕,承载着无数功勋的老人,静卧在床榻上即将魂归虚空的那一刻,只做了一个动作,说了一句话。 他使唤着颤抖的双臂,缓缓起身,通过半开的窗户望着故土伊川的方向。 目光中有留恋,有不舍,有惋惜,有哀叹...... 但更多的还是渴望。 一如他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时,对于周围一切的渴望。 纯真而又美好。 他最后所说的一句话很含糊不清,以至于身旁仅有的两位近侍都未曾听明白他的言语。 但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 曾身着血衣,手持血枪,施展血祭,在马背上过了大半生的他破天荒地说了七个极有可能将他这辈子所有的功绩一并抹杀的字。 “愿天下再无战事。” ...... 第三百四十一章 沧桑世事 冬夜里,老人静默离去。 次年春,土德山爆发惊世大战,卿莫离不曾如愿毁去轩辕黄帝的帝王气运,却也未在百万大军的围剿下丢掉性命,反倒保存了大半实力,以火牛阵杀出重围,率四十余万大军转入东线。 同年秋,龙跃率军北上,破蝶蛹关,北线时局再度变化。 又有应龙率百万大军自西线长驱直入,两年之内破神农氏七十余万甲,夷平伊川周边二十五城九十六寨,危急之时,姜成亲自统军布阵,以地煞七十二为主阵,地泽二十四为副阵,内藏九宫八卦等诸多道门神通,彼此呼应,卸去应龙军势,渐渐收复失地。 皇神氏、朱襄氏、居英氏等部族趁机加入战局,相助神农,局势复趋平衡,最有可能出兵的九黎蚩尤氏反倒迟迟按兵不动,任由双方战事陷入胶着状态。 如此反复相攻,不断增兵遣将,彼此间大小胜负皆有,但无论是轩辕氏还是神农氏,都未能在一战中以压倒性的优势碾压过对方,取得掌控全盘的契机,故而这战火一燃,便是持续了数十年的时间,始终不曾有泯灭的迹象。 虽说对于修为高深的炼气士乃至来说,数十年的时光算不得多么漫长,却也不意味着这一过程中并不会对他们带来丝毫影响,事实上,双方中许多将领的心态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不再想着一味速战速决,反而都有些准备打持久消耗战的趋势。 然而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充满着一种无可预料无可触摸的戏剧性。 很多时候你以为眼前的日子将一直如同不起波澜的静湖,平平淡淡,却在某一时刻无意间地发现了新的转机和激情,而当你以为人生处处多姿多彩之时,却又有可能终日重复着单调而又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不曾有所变更。 若是将这种戏剧性从个人延伸到部族国家后,那么引起的效应结果无疑会更加充满波折。 很多人不喜欢变故,因为那会使得他们对于事情的预判出现差错,一次两次尚有弥补的机会,而若是频繁起来,纵是神仙也只能感叹有心无力,不得不将错就错,顺势而为。 炎帝榆罔七十二年,即黄帝轩辕五十五年之时,便曾发生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先是得应龙真传的骁将龙跃意外被神农氏淬有火毒的弩箭射杀,替换龙跃统领一军的将领又是个纸上谈兵之辈,缺乏实战经验的年轻将领。 不曾想此人竟有大气运加身,神农氏内几次三番派出顶尖的暗杀刺客,想要避开大军冲杀的方式,在最小伤亡的代价下取走此人的头颅,让轩辕氏内部人心惶惶,提升神农氏的获胜机会。却不料此人屡次有惊无险地躲过暗杀,且都不是依靠自身的实力,而是假借他人之手化解自己的劫难。 此等手段,冥冥中倒是与因果之道有些牵连,然而不管各方如何探查他的来历,皆是无法得知他的具体师承,唯独知晓他姓江名封,出自一个依附于有熊氏的小部落,唤作封平氏,乃是近些年才被轩辕黄帝提拔上来的将领,先前一直为龙跃的副官,龙跃意外身死之后,这才鬼使神差地当了个真正的将军。 当然,一个突然出现的江封充其量只能算作意外的插曲,还不足以成为变故的中心。 除他之外,人皇军中,炎帝帐下,还出现了几位原本名声不响,但在这场帝皇之争中表现得都可圈可点的新晋将领。 只不过比起那位最近数十年来名声和实力一直在稳步增长的目盲剑客相比,这些将领的表现还是要逊色良多。 遥想当初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尚在人世时,率领三十万本部大军连破七部,兵临栗陆氏,距离人皇都城仅有一族之地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来势汹汹? 即便最后三十万神农氏大军损伤大半,落得个铩羽而归,只得由楼书平率领,退入北线的下场,却也非刑天之过。 相反,攻破栗陆氏一线峡,破伏羲氏太昊帝留下的先天八卦水龙大阵,耗死栗陆氏前任族长陆伯涯,斩灭人皇道身等等惊世战绩,皆是出自他的手笔。 若不是风后趁虚而入,趁他重伤未愈之际,以六十四卦布下绝杀阵法,将他魂魄打入星海,余下肉身封印在常羊山中,那么纵使风后、应龙、大鸿、力牧这四大名臣尽数处于巅峰状态,伏羲氏也暗中给予轩辕氏一定助力,在炎帝与人皇之间的帝皇之争中,前者也依旧不会处于下风。 但就是这样一个具备传奇性色彩的人物,昔年竟是被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伤到。 虽说那是在后者借助了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又开启了九黎魔瞳之后才产生的结果,却也依旧不能否认那名年轻人的可怕潜力。 因为放眼三十三天境内,除却先天生灵之外,所有的后天部族中都找不出几个能在自身境界低微的情况下,通过借取别人力量的方式伤到比所借之人只强不弱的魔王级存在,包括伏羲氏与女娲氏。 而那名近些年名声愈发响亮的目盲剑客,正是昔年借助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伤到刑天的年轻人,他的双眼也就是那时被重创,许多年来都未曾恢复。 不过对于一个心中有剑,剑可明辨万物的剑客而言,眼睛的作用并不是那么无可替代。 至少在他失明的这许多年里,他的修为非但没有落下,反而一直在稳步提升,其余方面诸如剑道、剑术乃至血脉,亦是在不断变强。 在江封接替龙跃职位的前几年,便已有他修至中洞天圆满境界,即将踏入大洞天层次的消息传出,这等修为对于许多修成的强大存在而言尚不值一提,可他的修行速度却是不得不让他们重视起来。 一个横空出世的公孙轩辕,便已经够让人头疼。 现在又来一个觉醒了伏羲血脉的人族,在不吞服逆天神药的情况下修为进境便如此神速,身上还极有可能藏着与九黎魔瞳有关的秘密,他年若堪破界限,岂不是宛若一朝潜龙出渊,谈笑遨游九天? 那时候他的伏羲血脉又会强盛到何种地步? 他若又娶妻生子,子又生孙,大肆繁衍子嗣呢? 那只怕日渐衰弱的伏羲神族又将如当年风起地皇在世时一般,有中兴之势,以及重临神坛,再度掌控天下万族的野心吧! 到那时,就算是平日里高高在上,习惯性视后天生灵为蝼蚁玩物的先天生灵,也会感到不安吧。 风起一语是自伏羲氏第十八任地皇风起之后再在天下间广为流传不假,可伏羲氏所掀起的大风早在燧皇以诸天火灵为第一任伏羲祈福的那一刻,便已起了啊! 这大风起了百万年,吹了百万年,一直都不曾真的停歇。 它只是在某些时候变得很微弱,微弱到不再具备强盛时期的威胁性,但这并不代表它没有卷土再来的机会。 虽说这份机会十分渺茫,宛如海滩上一粒微不可察的沙子。 可对于许多不喜变故的人而言,他们眼中连这一粒沙子都容不得。 容不得便要毁灭,在这粒沙子还未成长到可席卷天地的巨大沙尘暴前,就将他毁灭! ...... 拥有这般超前却又极端的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 所以在炎帝与人皇交战的这些年里,秦苍的日子也十分不好过。 哪怕他很多时候都处于较为安定的后方,身旁有诸多伏羲族人守护,他所遭受到的生死危机也从未少过。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在战斗中提升自己。 只是这么好的运气并不能一直用下去。 就如这天下不可能一直长治久安。 总会有乱世。 而乱世恰恰就是早就英雄和枭雄的最好时机。 要当英雄还是枭雄? 不管是在玄域还是图内,都有许多人问过秦苍这个问题。 而他往往也不给出回应,只是沉默不语。 这并不代表他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 相反,他一直很清楚,清楚得无法开口。 什么英雄,什么枭雄,威风八面不假,可往往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至多死后被人歌颂佩服,投几句赞词或是感慨。 这是他的初心吗? 不是。 包括仗剑走天涯的剑客都不是他的初心。 他最初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夜空下。 一间茅屋。 一堆炉火。 两个人牵着手,相互靠着。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相对而视。 相拥入眠。 相濡以沫。 ...... 他要的就这些。 说少却也不少。 说多却也不多。 为了实现这一切,他曾一度做了很多的努力,也曾一度以为自己遇到了那个人。 那一年的雪中,他看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语,早已动心。 她转过身,眸中满是柔情。 同样有一年,仍旧风雪,仍旧背影。 她却不再转身,也不再柔情。 只留下遍体鳞伤的他独自品味着痛苦与决绝。 那时她说她要破情入道。 她却不曾想起,她也曾对他说要白头到老。 他还记着。 与过往的爱与如今的恨一同记着。 雪轻影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两人再度相见时,他真的白了头。 她更不会知道,这道看似年轻的身影曾经历了多少世事沧桑。 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 ......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上) 炎帝榆罔八十年,入秋。 五十年兵戈相向,白骨堆积如山,陨落无数,双方不断增兵却也不断损兵,原本风云诡谲的天下大势渐渐变成一潭死水。 只是当萧瑟秋风大肆吹起那一道道在血火中飞扬的战旗时,死寂的局面又出现了新的可能。 一个足以颠覆天下的可能! 很多人都预感到人皇与炎帝之间的帝皇之争将要迎来最终的决战时刻。 而这个时刻也的确于悄然间到来,甚至比许多人所猜想的还要早上许多。 这场注定将在历史长河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决战帷幕,也正是由公孙轩辕与姜榆罔共同拉开。 ...... 过去的五十年间,虽也有不少多达百万众的大型战役爆发,但作为立于这场席卷天下的漩涡最中心的几人,无论是公孙轩辕还是姜榆罔,亦或者那分明野心极大却迟迟按兵不动的蚩尤氏黎贪,都未曾主动现身于前线,神皇魔皇级的强者也是很少动用。 然而在这年秋风刚起之际,便是有轩辕黄帝召集有熊氏有蟜氏等部族的隐藏大能出关,且亲率六部兵马,合计数百万大军,将亲自奔赴前线与炎帝摆开战场,进行最终决战的消息传开。 事实证明,这则消息也并非是空穴来风。 随着阪泉之野上与神农氏大军对垒的六部军队各自根据“熊”、“罴”、“狼”、“豹”、“貙”以及“虎”等图腾打造成旗帜,各部统帅又手持一面上绣黄金真龙遨游锦绣山河的大纛,摆出人皇轩辕自创的轩辕剑阵后,炎帝姜榆罔对于轩辕黄帝的感应便是愈加清晰深切,乃至于夜空星象之中时常可见两颗紫微帝星相互缠绕吞噬的旷世奇景。 紫气东来。 故而紫气又被称作帝王之气。 多年以来,除却刚刚即位以及一剑十万里颠覆星海,为刑天送行之时,姜榆罔的帝王之气都在被不断削弱,他不能肯定那些自他身上流走的帝王之气真的流入了公孙轩辕、黎贪亦或者其他强者的体内,但他却知道自己若还要坐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满藏血腥的帝位之上,终会有一个命中宿敌站在他的面前,向他挑战。 既然要战,便离不开胜负成败之说。 他并不害怕失败。 因为他对这种滋味并不陌生。 与很多生来就惊才绝艳的天才相比,姜榆罔无疑属于大器晚成的那一类人,几千年的时光,在中的寿命中算不得多长,可他在这段时间里所经历的失败却是许多人几万年乃至几十万年都无法想象和体会的。 这样的他为何会成为炎帝? 很多人都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包括他自己。 曾经他以为是上任炎帝姜克晚年之时对于事情的判断力有所下降,才会将他这个在众多姜姓后人中本不出众的人钦定为炎帝之位的继承者。 可当他后来仔细翻阅过姜克晚年所著作的一些有关内政、军事、农业等方面的典籍,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即便不再年轻,身体机能都在全面下降,也依旧是可正天地纲常的帝王! 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在种族传承这等首要大事上轻易犯错? 故而那个猜想只在姜榆罔的脑海中出现了几天时间,便消散于无形。 他开始转变。 不再一直秉持着温和待人的处事原则。 也不再闭门造车,反而乐于接受新兴事物。 渐渐地,他拥有了一个与前七任炎帝相同的特点。 那便是善于从自己的身上寻找闪光点,而非一味地自我否定。 因为这一特点,他走出了曾困扰他多年的窘境,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那扇门内有很多诱人的东西,其中最令人留恋神往的便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滋味。 可再好的东西接触久了也会产生厌倦的心理。 就如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与你朝夕相伴百年,最开始的惊艳,最开始的庆幸......一切一切,都将被时光磨灭,只留下不起涟漪的平淡。 所以很多昔年艳羡无比的东西,在如今的姜榆罔看来,都显得无足轻重。 包括他座下的帝位。 当听闻刑天私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奔赴前线,与人皇轩辕氏为敌的时候,姜榆罔的第一反应不是斥责,不是恼怒,也不是痛惜,他那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刑天的面前,拍拍那个傻兄弟的肩膀,告诉刑天其实真的无需为了他座下的一个位子而大动干戈。 有机会的话,姜榆罔还会多说上几句,譬如说让刑天尽快遣散这三十万大军,让他们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中,与亲人团聚,而作为神农氏第一大将的他,也无需再披甲佩刀,而应该尽快骑着那匹神骏的白马,穿过羊肠小道,来到那个女子所在的院落中,向她表露心声。 壮士不死。 美人不悲。 不是很好? 是啊,很好,好到只存在于梦中的希冀。 回到现实中,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炎帝。 他可以厌倦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座下的位子,却不可以厌倦这身份和座位背后的意义。 刑天领兵作战是为了他。 而他率军出征则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神农氏族人。 他们曾与刑天一样朴实憨厚,或许也将与刑天一样被战争的漩涡卷入。 生离的生离,死别的死别。 姜榆罔自是知晓生死离别是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情,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愈加不想看到那一幕。 人皇轩辕或许足够贤德,可他手下的兵和将呢? 若真的被他们捣毁了神农氏的根基,那么神农氏余下的族人又将如何自处? 俯首为奴?亦或者沦为流民? 无法逆转生死,便尽可能地拖延死亡的到来。 哪怕神农百姓的生,要建立在他姜榆罔的死之上,他也依旧无悔。 唯独有愧。 既愧对连同刑天在内的一众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神农氏将士,也愧对他的妻,他的子。 ...... 这一年冬末,轩辕百万甲将神农大军逼入阪泉河谷中,竖起七面大旗,由黄帝亲自摆下星斗七旗战法,困锁神农,步步杀机。 姜榆罔、华乐兮以及神农氏帝子姜太安等一众大人物皆在被困之列。 危局之下,姜榆罔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设法破阵,而是走入神农氏帝后在阪泉中的临时住所。 那个陪他共度了数百载的女子,曾经风华绝代,倾倒万人,为人妻为人母之后,想必脸上也多出了些许皱纹吧。 以前他忙于事务,不曾看清。 而今他终于要打算好好地看清一次。 不再留遗憾。 ......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中) 外界风云激荡,室内寂静如常。 独坐在铜镜前的婉约女子像往昔一样,拿着一把桃木梳,专注地打理着自己的缕缕秀发。 她的动作轻柔缓慢,齿体与发丝间的摩擦力度始终恰到好处,既不过轻,也不过重,短短片刻时间之内,她的发丝便由微微散乱变得柔顺异常,配合她天生的如雪肌肤,以及如一泓清泉般的双眸,此刻的她对于很多男人而言都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哪怕她只是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秋风深,夜更冷。 她却似乎已习惯了这种清冷,眉宇间没有丝毫异色,只是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头上的青丝,不厌其烦。 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悦己者容。 独坐在铜镜前的伊人为谁梳妆? 她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唯独那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也罢,似懂非懂,总比一窍不通要好。 她时常这么安慰自己。 今日,似乎恰好是她与他相识的第五百个年头了吧。 这般时间,已相当于数个凡人的一生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草木总是容易被狂风暴雨吹折,所以人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脆弱,脆弱到连她这个向来自认不怎么伤春悲秋的女子都为之惋惜长叹。 长叹之余,也有庆幸。 因为他与她都不是凡人,一个是昔时的神农氏公子,而今的炎帝,一个是昔时的女娲氏圣女,而今的帝后。 与生俱来的身份血脉赋予了他们很多东西,这其中便包括修行天赋与寿元。 那在无数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界限,对于他和她而言却并非什么难事,尽管前者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一类人,也依旧在千年之内成功跻身之列。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哪怕五百载年华就此逝去,他与她在相貌上也都不会衰老多少。 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不能按照常理来论断。 在接任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便率先白了头,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他更是频频露出老态,不复当年气盛。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却没有办法改变和阻止。 就如她无法让他少处理些军国大事,多花些时间来陪伴她,即使她后来为他和神农氏诞下一名帝子,也依旧不能。 很多个日夜里,她都想冲进他处理政务的偏殿,大声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待她,将她这么多年以来积攒的怒气怨气一并释放。 可直到轩辕黄帝亲率大军将他们围困在阪泉河谷中,她都没有这么做。 非是不能,实乃不愿。 她不愿让早已满头白发的他陷入更深的疲惫之中。 她不愿让各方势力觉得神农氏内部矛盾激烈,有机可乘。 她更不愿让少有交谈这四个字变成相对无言。 华乐兮,名中有乐。 她却已有多年不曾尝到快乐的滋味了。 最近的一次,是五十年前,她与他的孩子刚刚出世之时。 那时她满心欢喜,抱着怀中的襁褓婴儿,久久不愿撒手,在床榻上傻笑了很久,笑声中既有对新生命喜爱,也有对他的期盼。 后来他果然准时赶至,可停留的时间仍自不久。 在吩咐了侍者好生照顾她们母子,以及为孩子取名之后,他便整理衣冠,踱步离去。 她瞧了他的背影很久,一直目送着他走出殿门,连气息也是消失不见,很多话想要说,但终究还是一同烂在了心里。 等那些侍者纷纷去准备滋养药物之时,她望着怀中的孩子,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姜太安。 太平长安。 很好的寓意,她能够在第一时间明白他为孩子取此名的含义。 可还有许多东西是她不明白的。 譬如九妃之中她姿色最好,身份最高,才情最大,又居后宫首位,却为何在很多时候受到的关爱还不及他对侧妃的一半之多。 若是实在不爱,当初不娶便是。 女娲氏圣女这一身份虽极具分量,但却并非唯一,每一代都会设立八个名额,以当代女娲后辈中天资实力最为出众,有望振兴种族的八名女子担任,除此之外,还有十六圣子等等,她不过是女娲氏八大圣女之一,且在接任圣女之位时,他已经快要坐上第八任炎帝的宝座。 所以那时他若是下定决心拒绝联姻,女娲氏高层即便动怒,也不会冒然对他和神农氏出手。 可他由始至终都未曾说出一个不字,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下,他都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新婚之夜,他也不曾刻意冷落她,而是与其共度良宵,也就是那一刻,姜榆罔这三个字在她的心中彻底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她开始畅想着两人的美好未来。 可那未来,真的迟迟未来。 五百年春秋,转眼逝去,恍然不觉间,铜镜前的她竟也生出了丝丝银发,眼角亦是有些许皱纹浮现。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 毕竟华乐兮也拥有接近神皇的修为,纵使多年以来因为诸多烦闷心事而提前出现老态,但这种老态也会被限制,不会太过离谱,所以她的面貌看上去仍旧不超过三十岁,银白发丝也不过十余根而已,依然不失风韵,只是不再绝代。 可关键在于她的心也在渐渐老去,不再充满希望。 无尽的落寞与失意下,这个曾以自身风华倾倒无数青年才俊的绝美女子愈发像个木偶,不笑不痛,不悲不喜,无人来寻她时,她便始终坐在铜镜前,整理妆容,梳理发丝。 知为谁。 也不知为谁。 不管是青丝还是银发,一并梳理。 一如她不再纠结因果,不再在乎因果。 ......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月中帝子隐真香。 枫林碧水浅淡妆。 灯下天姿人不识。 唯对铜镜自心伤。 此伤有谁见? 此伤有谁知? 他见。 他知。 他至。 华乐兮不知道姜榆罔是何时来到她身边的。 但她在铜镜内见到那个熟悉却又陌生,想见却又不想见的身影后,她本古井无波的心境立时出现了动摇的迹象,不敢她如何凝聚心神,如何运转法力,都无济于事。 何以如此?只因她在五百年前偶然邂逅那个名为姜榆罔的年轻人时,便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一种毒。 其无色无味。 其有悲有喜。 不知所起,不知所栖。 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唤作一字。 情。 ...... 华乐兮没有转身。 姜榆罔也没有上前。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 就这么通过一面铜镜来相见彼此。 外界有兵戈操练声,有军队巡夜声,有士卒酣睡声等等不下十余种的声响,但在这间相较于伊川的宫殿不知简陋了多少倍的木屋中,却是安静地过分。 在这等情况下,恐怕就是一根细小的银针掉落在地,姜榆罔与华乐兮也会第一时间将那道声音捕捉。 无声的沉默中,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 谁都想率先开口,可话至嘴边却又有诸多顾虑。 只是相较于女子,身居炎帝高位且又是铮铮男儿的姜榆罔明显要多出一分果断。 所以在沉默半晌之后,他终于率先对那仍自在铜镜面前梳妆的女子说道:“我来晚了。” 声音之中,一片歉然之意。 “噢?” 一道轻咦声自华乐兮的口中响起,她虽仍自不曾转过身来直视姜榆罔,但无形之中她的眼神还是不禁紧紧落在了镜中那道既温和也霸道的修长身影之上。 “早来晚来,对你,对我,又有什么分别呢?” 华乐兮自嘲一笑,清澈动人的眼眸中充满哀伤。 姜榆罔的脸色却没有多大变化,因为早在来之前,他的脑海中便已推演循环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 华乐兮也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已习惯了这个男人不近人情的一面。 只是她却不知,这短短的一瞬间,在姜榆罔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浪潮,那些翻腾起的浪花又化作了怎样锋利的刀刃,连他这尊有吞并山河气魄的炎帝,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千疮百孔。 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犹豫之色,姜榆罔身形骤移,忽然一举来到华乐兮的身后,从她手中夺过那把沾染了发丝香气的桃木梳,又从口中轻轻呼出一气,将桃木梳上的气息散尽,只留下自己的烙印。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专注地凝视着一个小物件。 至少华乐兮之前不曾见过。 所以当她瞧得这一幕后,还未来得及惊叹姜榆罔的速度,便是陷入了极度的意外与震惊中。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突然从她手中夺过桃木梳是为了什么。 她同样不知道姜榆罔下一步意欲何为。 姜榆罔自己却清楚无比。 故而在华乐兮作势起身之前,他便探出另外一只手掌按住了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却封住了华乐兮体内所有的道法力量,只剩下女娲氏的血脉力量不曾被影响。 那是她此刻仅剩的力量,他却肯定她不会动用一丝一毫。 不只是因为他了解女娲氏的血脉之力的特性,更是因为他了解她。 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下) 女娲氏血脉之力的效用与伏羲氏、神农氏、蚩尤氏、弇兹氏乃至雷泽氏都不同。 女娲氏族人一旦激发血脉之力,施展神通,不管她本身修为如何,威力定然巨大无比,却也会大幅度损耗自身气血,除非吞服帝级神药,否则一生都无法恢复。 帝级神药的珍稀程度毋须多言,纵是寻遍三十三天,也不见得能找到多少,而即便找到,女娲氏内除了族长有权动用以外,其余人也不可染指,故而对于诸多女娲氏的族人而言,他们的血脉神通都是用一次少一次,除非生死搏杀之战,否则一概不会动用。 华乐兮与姜榆罔之间的关系虽然微妙,但毕竟还是夫妻,不是必须得刀剑相向的生死仇敌,所以此刻仅剩的女娲氏血脉之力,华乐兮根本不会动用丝毫。 姜榆罔显然也是算准这点,所以他在一手按住华乐兮的香肩后,没有丝毫抵御她后手的打算,只是立即会心一笑,握着那把刚刚才从她手中夺过的桃木梳,朝她头上的如瀑长发靠拢。 终于开始明白姜榆罔意图后的华乐兮当即一愣,良久未曾回过神来。 姜榆罔对此恍若未闻,继续握着那把桃木梳,在华乐兮发间游走。 他的手法并不熟练,因为这一点,他刻意放缓了速度,力道也有意减轻,生怕弄疼与他近在咫尺的女子。 华乐兮有种错觉。 仿佛此时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发丝的不是那个“胸中有韬略,腹中有乾坤”的炎帝,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子。 这个男子没有一身通天彻地的修为,也没有吞并天下的豪情,却有着一颗疼惜妻子的心。 而这,恰恰是她这五百年乃至一生当中最渴望获得的东西。 华乐兮的眼眶有些湿润,眸中开始泛红。 她知道身为神农氏的帝后,不该这么感情用事,更不该这么脆弱,可女子本就如水,水之刚,是外在之刚,水之柔,则是内在之柔。 面对外人,她可以极尽刚强,可面对至亲的人,她却无需披上那层坚强的外衣。 女儿家的柔,在骨中,更在心中。 以往她以为他根本不曾试图进入她的内心,始终立于亲密与陌生的交界线上。 所以渐渐地,她也习惯在面对他时,也披上那层外衣,不让他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 她华乐兮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怜,因为她觉得那种东西没有丝毫意义。 她只需要爱。 简单却又深切的爱。 刻骨。 铭心。 ...... 姜榆罔看到了华乐兮眼中闪烁的泪花,没有安慰,也没有阻止。 并非是他铁石心肠。 而是他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她憋了太多东西在心里,若不悉数释放出来,她便会自己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修为进境将止步于神王巅峰不说,就连道心也会蒙尘,很容易走火入魔。 他不怕魔,可他怕她变成魔,更怕她是因为自己而入的魔。 那样一来,他若身死,必不瞑目,倘若仍旧活着,也定然会终生活在无尽的愧疚和懊悔之中。 这便是情啊,一旦种下,便难以消除,比这世间最为可怕的毒药还要恐怖,因为毒药至多只能摧残人的身体,难以伤及魂魄,即便能够损毁,那也是凭借外力强行为之,比起无形无色无味无解的情,实在是差了太多。 戏剧性的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是情,最美好的也是情。 姜榆罔不知道从古至今究竟有多少英雄豪杰痴情儿女被困在这一字中,他只知道从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便感觉自己这一生再不可能无牵无挂,逍遥天下。 他知道华乐兮也是如此。 初时不觉,可当他越来越了解她后,便更加笃定。 世间有因必有果,有始必有终。 情不终,可人会终啊!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可作为,又能好到哪里去? 充其量比草木更加坚韧,能够承受更多的风雨罢了。 跳不出那罗网众生的道界,便一日不得真正的长生,无论是凡人也好,也罢,先天也好,后天也罢,皆是如此! 生性老成的姜榆罔很早之前便看透了这个道理。 所以他很怕,怕自己有一天不在这世界了,华乐兮当如何自处? 反之亦然,若华乐兮先他一步而去,他心中的苦又能找谁倾诉? 或许当初他在一开始就拒绝女娲氏的联姻提议,便不会有后续一系列的事情,他与华乐兮之间的情感纠葛便不会这么深,可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难道不是另外一种伤害? 既对她,也对自己。 姜榆罔自认不是一个行事果决的人,尤其是在男女之情这一方面上,他更加优柔寡断。 分明深爱却不敢直接言明。 分明在乎却不敢直接表露。 是啊,他有太多的不敢了。 卦不敢算尽,因世道无常。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一睡即小梦。 长睡不醒即大梦。 姜榆罔不怕有朝一日长睡不醒,因为他知道那是身处道界中的所有人都将面临的命运,无非是分先后早晚而已。 他只怕那场长睡不醒的大梦中再见不到她的身影。 ...... 有人哭得梨花带雨。 有人静得沉闷无言。 姜榆罔手中的桃木梳在华乐兮的发间共计游走了一百次。 百,与“白”谐音。 他与她曾见流星。 他与她曾愿白首。 而现在他已满头白发,她的青丝之中也缠绕着银丝。 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实现诺言吗? 不算吧。 若是算了,未免也太无赖了一些。 姜榆罔自嘲一笑,开始小心翼翼地拔去华乐兮头上的银发。 只留青丝。 青丝即情丝。 生生世世缠绕。 姜榆罔握着青丝,也握着情丝,却唯独握不住那因果循环天道轮回。 有一种失落感在他心中生出。 他却并未过多纠结。 下一刻,他便是弯腰俯下身去。 手指自华乐兮脸颊上轻轻滑过,为她拭去一滴滴晶莹泪珠。 听着她那如孩童一般的啜泣声,姜榆罔百感交集,心如刀割,他知道此刻无论他说出再动听的情话,也依旧无法让她止住哭声,笑逐颜开。 他本也不擅长说那些好听但却不实际的情话。 沉默了许久的他弯腰后却又很快作势起身,却不是直立,而是身形向前一凑,轻吻了一下华乐兮的额头。 然后他仔细凝视着还有些错愕的华乐兮,柔声道:“你还是笑的时候更好看。” 她忽然没有再哭,却也没有破涕为笑,而是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问道:“那我以前总笑的时候,你怎么不多看我几眼?” “我一直在看啊!”姜榆罔笑了笑,接着说道:“只不过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而已。” 言罢,他缓缓起身,放下了那把桃木梳,朝着门外走去。 这一次,他刻意走得很慢,也刻意不曾回头,因为他知道华乐兮在看着她,而他若在此时回头,那么今日流泪的便不再是她一人。 走出木屋的姜榆罔仍是没有立即视察大阵,而是远远地望了望那本该享受平安富贵,却早早披上了战甲,配上了战刀的神农氏帝子,姜太安。 那是他和她的儿子,气质像他,容貌像她。 足足有小半个时辰后,姜榆罔终于开始收回目光,朝着围困神农氏大军良久的星斗七旗大阵北面走去。 去之前,他没有立下什么“不破此阵誓不还”的豪言,只在心底不断重复着四个字。 “舍不得啊!” ...... 他舍不得,她同样也舍不得。 木屋的门在他走之后本已被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合上,可她却又再度将其打开,任由门外的风吹进门内,透过她的衣衫。 华乐兮对这风中的凉意视若无睹。 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修为高深的缘故,还有她的心思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姜榆罔身上的原因。 她想多看上他几眼,哪怕只是一道背影也好。 故而她虽始终没有走出门外,可目光却是一直随着姜榆罔的移动而变幻。 姜榆罔今夜的步伐相较于平常慢了不止一筹。 所以她目送着这道背影离去的时间也比以往要久上许多。 可这份久并未让她感到更多的心安,相反,她开始感到不安,宛如被一颗巨大的石子砸入,水底潮浪渐涌,水面涟漪泛起,她那如清泉般澄澈的双眸眨动的速度也愈发频繁。 风起了。 夜深了。 人走了。 这一走还会回来吗? 华乐兮很想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可那冥冥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知却始终让她处于担忧之中,无法放心。 恍惚中,她忽然想起了一首在神农氏中流传了许久的歌谣。 青草枯兮春又回。 明月隐兮夜复归。 少年策马提刀去。 雁南飞时仍在北。 一年过一年。 日落星亦垂。 不闻那人回。 不见那人归。 暮鼓声声号角悲。 裹谁锦衣? 葬谁花泪? ...... 歌谣的名字她已记不清,但曲调仍是挥之不去。 而这首歌谣的创作者她也仍旧记得,是那位看似大大咧咧实则也有细腻柔情一面的神农氏大将刑天所作。 依稀间她还记得创作这首歌谣的刑天后来喜欢上了一个夷族女子,并为她单独写了一首曲子,曲名与那女子的名字一样,唤作《月夕》。 月夕。 乐兮。 何其相似! 华乐兮心中巨震,脸上猛然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张之色。 名为月夕的女子已等不到刑天回。 那名为乐兮的她又能否等到姜榆罔归? 慌张至极的她来不及擦去脸上泪痕,便要一步踏出,去寻姜榆罔。 却在此时,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回荡四野。 星斗七旗战法。 大破! ...... 第三百四十五章 雪中舞剑饮酒 有一座小镇,虽处于中原与塞外的交界地带,但因为地势偏僻四周无甚要道,且终年极寒,常被白茫茫一片雪花覆盖的缘故,鲜有人至,自然也不曾被大军压境。 乱世之中,能有这么一块不曾被战火侵染的地方,不论此中环境条件如何,已是莫大的幸事了。 对于那些有心找一块安全之地避难的人而言,此镇自然更是莫大的福地,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有不怕冻的本事以及足够好的运气。 前者还与几分肉身体魄有关,而后者就实在是虚无气数了,非人力所能揣测,只在天道掌握之中。 天道中又蕴藏天意,天意恰恰又是这世间最无理的存在,除却生老病死因果轮回这些自古不改的规则之外,其他所有的人情法理,天意一概不认。 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气得咬牙切齿,指着上方苍穹大骂“贼老天”,可到头来除却逞了一时口舌之利外,再无别的用处,甚至于落到一个“生不合心意,死不得善终”的凄惨境地。 这便是运势极差的体现。 运气运气,气可成势,有人势弱,有人势强,两者互相中和,方为世间平衡。 不过那所谓的平衡仅是从“天”的角度来看,于“人”而言,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始终不可能有绝对的公正平衡一说。 所幸的是,秦苍最近的运势一直不差,先是伏羲氏族老偶然发现了这样一方安定之地,将他安顿于此,后来他又在一次观雪中忽有所悟,剑道修为再上一层楼不说,连修为也是突破了中洞天的壁垒,达到大洞天的境界,与界限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当然,这只是针对于元气修为而言,灵力修为上,他还是如初入图内那般,感觉不到丝毫灵力的流动,自然也无法继续修炼。 或许,唯有当他在此中经历过了足够的风云变幻世事浮沉,道心趋于圆满,能够明辨过去未来,幻梦真实,走出图后,才能继续接纳往昔的一切。 只是那所谓的足够实在太过笼统,没有具体的范围界定,以至于他在这图内已经历了五十年的时光,阅历愈发丰富,修为愈发深厚,却仍旧不曾察觉布局者所留下的蛛丝马迹。 渐渐地,秦苍已不再抱有近期之内便能走出图,重回玄域的希望,他只愿图内的时间流动规则与外界截然不同,一如青云剑阁中的星空秘境,不会造成有朝一日他重回故地,眼见物是人非的局面。 ...... 小镇名为晚雪。 乃是秦苍与一同生活在此处的部分伏羲氏族人商讨之后所定下的。 晚雪镇,雪却来得一点也不晚。 只有人处处晚。 睡得晚。 醒得晚。 痛得晚。 悔得晚。 笑得晚。 ...... 与往常一样,天还未亮时秦苍便已起身。 经过一番穿着洗漱之后,他便拿着那柄陪伴了他多年的沧澜剑,以及几坛好酒,走向晚雪镇中最高的山坡。 山顶之上,有日出之景,也有剑舞之影。 他舞剑的速度极快,比起最早执剑之时不知快出多少倍,若是由现在的他来对阵当初在归幽谷中便对他展开截杀的一众龙庭乃至问道境的强者,哪怕他的修为仍自停留在造化境巅峰,且不曾动用九转道玄诀,他手中的剑也能轻易地割下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头颅。 并不是说秦苍手中之剑已经到了可以随意无视境界的地步,而是他的剑速几乎已达到了与时间大道完美相融的地步,所以短短的一瞬之间,秦苍至少能够刺出千百剑,这其中既有实招,也有虚招,更有杀招,每一剑都精准地指向膻中、巨阙、气海等关键穴位,既令人防不胜防,也令人不知该如何防。 毕竟人体的血脉经络太多,结构太过复杂,而那股流窜全身的气机始终只有一股,即便能够以玄妙神通分化,也绝不可能与所有的穴位经脉相契合,故而在秦苍出剑的那一刻,他的对手便不得不面临一种判断和取舍。 判的错了,便相当于断了自己的生机,取的错了,也是舍了自己的性命。 问道境强者之所以被称作问道境强者,便是因为抵达此境,能够初步动用天地大道的力量,以道威御体,一瞬间体内气机流转千百里而不绝。 可若是秦苍的剑也能够做到一瞬间递出千百剑,一剑代表一里乃至更多,且蕴藏破道之威,那么除非对方对道的领悟要远在秦苍之上,或者与秦苍在境界上的差距如同与凡人之隔,否则便只能束手待毙! 而显然,问道境这一层次在如今的秦苍面前,早已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天堑大山,而是一条若隐若现的沟壑。 抛开他在图中拥有的大洞天修为不谈,仅凭以醉入道,可随时畅游春秋的醉梦剑经,寻常的问道境强者对他而言,与造化龙庭之类的修士其实已无多大差别,无非是手段更加驳杂而已。 若说问道境中还能够对他造成很大威胁的人,大概也只有魂力远超境界,以药入道的南宫决,手段诡谲笑中含煞的雨妃弦等人了,其余诸人,譬如江书萱、卫容静之流,秦苍尚未亲眼见识过她们的对敌手段,对于大道的感悟如何,所以暂时还不便妄加断言。 可不便断言是一回事,有无自信又是另外一回事。 纵使他离开图后,大洞天的修为彻底消失,又回归至原本的造化境初期层次,他也自信能以手中三尺青锋与江书萱等人交战而不败。 此为秦苍的底气所在。 但若是将视线转回图内,秦苍的这份底气便会立时锐减。 他虽还不知此图之名唤作,但在图中的这些年,他所见到的却是超过了千数,其中单是风常清这等神王层次的便占据了数十尊之多,面对这些活了至少数千年的存在,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如今的秦苍可没有半分战而胜之的底气,就算他双眼恢复如初,可以继续动用瞳术,也是如此。 当一个人见过太多的伟大,便会愈发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秦苍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清楚这种渺小只是相对且暂时性的。 无论他的眼睛如何,经受的困苦磨难如何,只要他不死,便终有屹立于世间巅峰的那一天。 他坚信! 日上三竿后,秦苍终于停止了舞剑。 略感疲惫的他静躺在雪地上,看着柔和的阳光,喝着香醋的美酒,有些快意,却也有些遗憾。 快意是因为他喜欢仗剑饮酒。 遗憾是因为往昔的伊人已不在左右。 就算在了,也再回不到从前。 秦苍自嘲一笑,就要倒头睡去,却是陡然于朦胧中听到阵阵脚步声。 由远及近。 向他而来。 ...... 第三百四十六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听闻脚步声渐至的秦苍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继续躺在雪地之上,右手握剑划出一道弧线,荡起雪花,挑起酒坛,混合着雪水的酒,味道显然不如之前那般甘醇,但却多了一份更加独特的味道。 并不柔和似水,反而冷冽如刀。 相较于一口饮下如火烧肺腑的烈酒,这种一旦饮入腹中便相当于置身千年不遇阳光的冰窖的酒,无疑更不受人欢迎。 但秦苍却是毫不迟疑地将其饮下,且任由四周的风雪融入酒水之中。 并不是他生来便喜欢这等性寒的酒。 而是多年的经历,早已让他习惯了冷的感觉,不再畏惧严寒。 酒入肝肠,气机流淌,秦苍睡眼惺忪,但意识却不朦胧,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那发出脚步声的身影已在顷刻之间来到他的咫尺之外,若是他即刻起身转过头去,说不定便可与那人正面相对。 可他却是迟迟不动。 非是他没有这方面的打算,而是他的眼睛早已看不见任何东西,无论转身与否,所面见的都会是一片漆黑。 既然如此,转与不转,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分别? 习惯了行走在黑夜中的秦苍没有再为自己身体上的缺陷而自嘲,虽说五十年图内的生涯,他因为眼睛的不便而遗漏了许多风景面貌,可人情冷暖之事他却从未错过,因为那些深层次的东西始终不是肉眼所能见到的,只能用心来感悟。 他的心,十分复杂。 却也相对干净。 比很多自诩为君子的仁义之人还要干净。 眼睛看不见雪。 那便以心观雪。 一如他数年前观雪悟剑之时。 有所不同的是,那时他是孤身一人,而现在他的身侧却多出了另一个来历神秘的人。 之所以说神秘,是因为此人的气息太过深沉内敛,几乎没有丝毫外泄,若不是那阵脚步声太过明显,秦苍绝不会知道此处何时多出了一个人的存在。 气机内敛不外放,说明来人修为高深,理当能够很好地隐藏声音才对,可那阵脚步声还是照常地传入了秦苍的耳中,并未掩盖。 该反常的事情却变得如常,本就是另一种异样。 可或许是接触过了太多不同寻常的人和事,除却刚刚听闻脚步声的时候,秦苍的脸上流露出了讶异之色外,后来他便一直保持着沉静。 等到那人终于不再前进,而是于他右侧半尺处停留的时候,秦苍方才开口问话。问的却不是来人的身份如何意欲何为,而是与他手中的酒息息相关。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低沉的嗓音配合半醉半醒的姿态,茫茫白雪之中,秦苍的江湖气息十足,有一股极具吸引力的男子气概从他的身上展露而出。 只可惜来到他身侧的并不是什么女子。 “你就不好奇我的身份?我又是如何来到此处的?” 果不其然,反问秦苍的是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 秦苍笑了笑,复以剑挑酒,狠狠地往喉咙中灌了一口,连衣襟也是随之染湿,这才略显懒散地从雪地上坐了起来。 那些洒落在发丝间的雪花一部分仍自停留,一部分则是早已经化去,轻描淡写地抚了抚自己的墨发,秦苍便再未在意这些,而是对身侧的神秘男子问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男子淡笑一声,道:“我若真想杀一个人,至多在他死后,跟他的尸体说上几句感慨之言,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脑中所想的一定是要如何了解他的性命,而不是与他安静地聊天。” 秦苍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便不是来杀我的。” “自然不是。”男子道。 “既然不是来杀我的,又愿意陪我聊上几句,那么即便你我做不成至交好友,坐在一起喝几口酒,也是没问题的吧。”秦苍道。 男子明显一愣,随后失笑道:“以往听到过不少有关你的传闻,都说你是个冷静淡漠不喜交友的人,今日一见,倒是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毕竟是传闻,不可能等同于真实,至于人的性格,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秦苍道。 “说得在理。”男子若有所思,很快出声认同道。 “那么现在该换你回答我先前所提出的问题了。” “噢?什么问题?”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饮倒是能饮,就是一杯好像太少了些,不够尽兴,一壶倒还勉强凑合。” “直接一坛不是更好?” “哈哈,爽快!” ...... 雪中的故事,似乎总是这般奇妙。 秦苍与雪的关系,似乎也总是密不可分。 他最早悟出的剑招名为“啸风雪”。 他最早吟唱的歌谣唤作“满雪楼”。 他最早穿上的衣袍以雪蚕丝制成。 他最早佩带的名剑以神雪玉为剑胚。 甚至连他最早爱上的女子也与雪有关。 那个女子姓雪,名轻影,喜穿如雪薄纱,更喜在大雪中翩翩起舞。 曾几何时,那曼妙倩影与优美舞姿令他魂牵梦绕,是他心中最深的牵挂。 他也曾为了那份牵挂坚守本心,奋力厮杀。 他宁愿自己满身血污,也要让她如雪一般洁白,不受世俗纷扰。 以一袭雪白衣裳依偎在他怀里的是她。 以一把雪白匕首刺入他胸膛的却也是她。 世间之人千奇百怪,有心左之人,也有心右之人。 他的心虽不在右,但相较于常人的左也还是要偏离些许距离。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再配合秦家的移穴之法,她那一刀才未能损毁他的心脉。 可若是没有那些恰好的巧合呢? 那他或许已下黄泉。 却不饮孟婆汤。 也不入轮回门。 只在奈何桥边静等着那一袭雪衣的到来。 她若来了,他必会牵起他的手,要么一并彻底消亡,要么一同走向新生。 ...... 秦苍蓦然抬首。 一口饮尽风雪。 一气切断离愁。 手中长剑已归鞘。 他心中的剑,却是开始大杀四方了。 坐在他身侧的神秘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借着酒劲,告诉了秦苍一个轰动性的消息。 阪泉河谷中,人皇轩辕亲自率领大军布下星斗七旗战法,却是被炎帝姜榆罔一人所破,破阵之后的炎帝并未冲入人皇军中大开杀戒,而只找了轩辕一人,有意以两人之战定天下江山,人皇轩辕应允,双方大军于是各自后撤,只留炎帝与人皇在阪泉展开惊世对决。 “两人之战便可影响天下格局,人生至此也无憾了,不过你怎会对此事知道的如此详细?” 男子没有答话,而是将自己从家乡带过来的好酒交给秦苍品尝。 秦苍接过酒坛,刚尝过一口,便觉体内元气翻腾不休,自行结成一朵梅花,氤氲道法,有破境之势! “神农氏的青梅意!你是......” ...... 第三百四十七章 农屠龙! 阪泉之野。 八千里风云震荡,成一先天无极圆环扩散,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寸土不长,若非人皇轩辕与炎帝姜榆罔早早下令大军撤退,四周百姓感到不妙也是纷纷离去,单是这一场人为的自然奇观,便能造就一方巨大的怨念魔窟,其中无尸无骨,无魂无魄,唯有死而不散的怨念积累,令得无数不敢造次! 而这尚只是人皇与炎帝交锋的起手式所引发的效果。 ...... 虚空虹桥之上。 一皇一帝两道伟岸身影分别站于虹桥两端,对峙而立。 每过一瞬,他们两人便分别向前方前进一步。 往往一步踏出之后,两人身后的桥板便立时崩塌,虹光消散,彼此间气机相冲,帝皇之威缠绕,分分合合,如星辰拱斗,使得周围先天无极圆环不断以螺旋之势转动,哪怕是其中最弱的一环气息,也拥有不逊于普通皇级神兵的威能。 但见四周空间不断破碎,炎帝与人皇的影像映照于各个碎片之中,碎片内又有奇异神光折射,穿透太虚苍茫,历经亘古洪荒。 有混沌印法碾碎诸天! 有火纪神火焚烧星河! 有神纪巨剑斩灭六道! 有魔纪大蟒撕裂轮回! 公孙轩辕与姜榆罔各自迈出九九八十一步,一步一世界,一步一杀机,十息之内演化亿万年天道循环,彼此构筑的道法神通都宛如一个生生不息的漩涡,漩涡之中沧海桑田流转,因果推法相,缘法结道果,编织天罗地网,网中有孔,看似是为对手留存了一线生机,实则孔外之网还要胜过孔内,以此类推,永无止境。 故而这在外界看来弹指可过的十息时间,对于公孙轩辕与姜榆罔而言,连可怕恐怖等字眼都不足以形容其漫长! 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战场早已不局限于一个时空一个世界,他们虽不能够肆意改变过去预知未来,却能够元神出窍,在时空漩涡中畅游,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虽说漩涡内有着错综复杂的时间链以及大量诞生出灵智的时空巨兽,对于以元神畅游时空的大能者有着一定程度的威胁,但公孙轩辕与姜榆罔皆是有帝王气运加持之人,命格极强,无论是肉身还是元神,都有着三十三天的烙印。 这种烙印与燧皇开创的图腾纹理相似,却又不同于图腾纹理,图腾纹理之力,是外在之力,只能暂时借用,不能长久吸纳,而三十三天的烙印,则属于本源之力,其力量不能直接充当战力,却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悠悠时空中迷失自我。 也就是说,纵然公孙轩辕与姜榆罔的元神通过时空漩涡穿梭至盘古开天辟地的那一刹那,被前所未有的混沌大破灭蒙蔽天机,也不会一直陷入混沌景象中无法自拔,时辰一到,他们仍是会返回原本的时空。 这里的时辰并无具体的界定范围,可长可短,短则几息,长则百万年乃至更多,听上去虽然有些飘忽不定,难以熬过,但对于身处顶端行列的他们而言,实在是没有多少束缚力。 现实中活不过百万年。 梦中百万年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过是一个眨眼一个打盹的工夫罢了。 得过且过。 该醒则醒。 大梦谁先觉? 平生我自知。 唰! 时空漩涡转动,便见某一时空之中有一头大鸟衔着卞图,振翼而飞,整体形状似鹤,但具体器官却是各异,鸡头、燕嘴、龟颈、龙形、骈翼、鱼尾,五色俱备,大鸟背部,一尊浑身沐着黄金龙气的颀长男子负手而立,腰间佩剑出鞘过半,剑威逼人! 而那大鸟在男子心念的御使下,速度频频暴增,转眼间便挪移出千万里之遥,唯见星河震动,眨眼间男子又驶向了下一个时空。 男子身后,是成千上万的时空巨兽在追击。 它们普遍生长着怪须触角,无鼻无口,无耳无心,仅有罗列如蛛网的密集眼球暴露在外,眼中又无眼白部分,仅有墨黑部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喷射出一滩墨汁。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卖相差到几欲令人作呕的它们,所拥有的力量与速度却是丝毫不弱,以至于这名佩带黄金剑,御使神鸟而行的男子,都始终未曾甩掉它们,反而是被这些时空巨兽紧随其后,一如他追赶前方乘坐古船而行的姜榆罔。 公孙轩辕御使神鸟而行,双眸骤然虚眯,当辗转至下一个时空后,其眼中缝隙猛然化作一道超越光速的破空寒芒,那些尚在追击的时空巨兽经此神光猛然照射,虽未形神俱灭,却也遭受重创,浑身流淌墨色血迹,口中发出一阵阵渗人的嘶鸣声音,速度更是大减。 大好时机降临,公孙轩辕怎能放过? 伴随着一声长啸,公孙轩辕一手按住剑柄,轩辕剑霍然出鞘,一剑光寒亿万里! 剑光所过,无论神佛妖魔,尽皆幻灭! 蓦地,姜榆罔所乘坐的古船甲板炸裂,好似要被一剑劈成两截,瞧得此幕,姜榆罔立时冷哼一声,不闪不避,而是反手一掌拍出,掌中金木水火土五行气息萦绕,其手指猛然间化作五大擎天巨柱,又以占据五行之火的中指气势最盛。 两人一剑一掌,对轰之际无数时空破灭,周身景象换了一遍又一遍。 时而戈壁黄沙,时而青山绿水,时而夕阳古道,时而巨浪狂潮...... 轰! 五大擎天巨柱被剑威逼退,炸开裂缝,渗出血迹,而先前不可一世的黄金剑气也是层层缩减,气势萎靡。 眼见轩辕剑对姜榆罔无可奈何,公孙轩辕立时改变策略,还剑入鞘,铿锵之音爆发之际,他一手携飓风,一手托天雷,双掌相击之际,风雷齐鸣,有真龙腾飞! 龙吟之声刚刚响彻,震动天地,便又有大蟒吐信之音传开。 龙蛇并走,若伏羲女娲相合。 公孙轩辕倏然间气机暴走,法力奔涌,以时空大道与空间大道融入宇宙,又以自身黄金龙气与轩辕剑威能为辅,催动宇光大道与宙光大道。 十指相碰。 骨节作响。 人皇一念掌生灭! 轩辕双手造轮回! 有龙于飞,周遍天下。 五蛇从之,为之承辅。 龙返其乡,得其处所。 四蛇从之,得其雨露。 一蛇羞之,槁死于中野。 此为一生灭。 龙欲上天,五蛇为辅。 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 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 此为二生灭。 有龙矫矫,顷失其所。 五蛇从之,周游天下。 龙饥无食,一蛇割股。 龙返其渊,安其壤土。 四蛇入穴,皆有处所。 此为三生灭。 有龙矫矫,顷失其所。 一蛇从之,周流天下。 龙反其渊,安宁其处。 一蛇耆乾,独不得其所。 此为四生灭。 ...... 公孙轩辕以蛇养龙,轮回中灭蛇生龙。 百生灭百轮回,百轮回百真龙。 往复循环。 故真龙之威节节攀升,倒灭时空! 终以真龙吞山河,俯冲而下,龙首怒须缠绕,大口张开,两排尖锐利齿一览无余,宛若世间顶级神兵齐聚于此,要将姜榆罔裹入其中,一举镇杀! 被吞天真龙牢牢锁定,好似下一刻就要成为其腹中餐的姜榆罔却是镇定自若,一身帝威起伏,连所乘坐的时空古船的桅杆都被他一举掀翻。 姜榆罔探手抓去,法力如刀,削去桅杆平直部分,而后以桅杆作长枪,枪锋霍然刺向龙首。 咔嚓! 一击即中。 但那龙齿的坚硬程度却还要超出姜榆罔的想象,只一个照面便将枪头部分咬得扭曲,姜榆罔见此却不收力,反而顺势而为,一举扯断枪身,使得枪头锋锐部分断裂,被劲力一弹,直接激射入真龙体内。 下一瞬,姜榆罔立即抽身暴退,放弃残余枪身,立于船头之上,双手结印,以自身法力铺开图阵。 阵图之中既无奇门八卦之诡谲变化,也无阴阳五行之奇,仅有五谷百草等一系列农作物,以及众多在炎炎夏日中还不忘辛勤劳作的神农氏族人的身影。 末耜笔偿,自神农氏。 稼樯滋殖,为农者始。 作配明祀,奠以告虔。 万世佃渔,帝功卓然。 肇降生民,有不粒食。 维时神农,迺为先樯。 尔末尔耩,云谁之因。 酌以汙尊,我思古人! ...... 图阵摊开,姜榆罔以指为笔,提笔作画,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增添了诸多笔墨,终将他心中的那个神农氏完整地画了出来,其中思古尚古之风尤为强烈,恍然间似乎连附近时空中所流窜中的种种过去力量都被他收为己用。 一者为龙,一者为农。 龙翔于天。 农耕于地。 一天一地,差距何其之大?! 然而就在今日,就在此刻,姜榆罔就要做出一件或许不绝后,但却一定空前的惊世创举! 他要以地撼天! 他要以农屠龙! “公孙轩辕,且受我一刀!” 姜榆罔仰天暴喝,气势狂放,图阵中的所有景象在一瞬间都化作了一道跨越时空的惊艳刀光。 他要以古之刀,斩断公孙轩辕的未来!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人一剑守一城!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梦中所见又如天上之云,抬头可见,然探手不可得。 是以云梦之说虚幻如尘,飘渺神异,魑魅魍魉,仙魔鬼怪,诸如此类,或在其中。 此为心之云梦。 世间云梦之地较之心间方寸,看似更加开阔,实则也有局限,只不过较之人心的难以捉摸,世间云梦无疑要更容易接近许多。 古语之中,梦有多种释义,其中一项乃“湖泽”之意,与漭相通,又因长江素来泥沙沉积,故世间云梦之地分为南北两部分,长江以北成为沼泽地带,谓之云梦泽,长江以南则始终保持着浩瀚的水面,称之云梦湖,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文人雅士帝王将相到此湖上泛舟,既观景也抒情。 云梦泽旁,乃是地势低下的江汉平原,河道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三角之洲,九曲回肠,分明是因后天大量泥沙堆积所致,却不亚于天然的鬼斧神工。 平原整体由西北向东南微倾,其内水网交织,垸堤纵横,地表之下河流冲积物与湖泊淤积物不计其数,大多为细砂、粉砂及粘土之类,春秋之际常降低湿阴雨,易成涝渍。 虽说自燧皇的图腾修炼体系传至各族以来,便陆续涌现出了一大批身手不凡的炼气士乃至,即便他们生来不具备双翼,但修行之后往往也有诸多飞行手段,若地表潮湿,重型机械粮草辎重等物品难以从陆地通过,将它们装入炼气士或体内的秘境,以空运方式挪移,也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 然而江汉平原曾是云梦古族上万年的栖息之地,云梦古族对于巫术毒术等在大多数人看来属于旁门左道的方面又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往往刚刚才学会走路的孩童,便是一名手法老道的巫医。巫医能以巫救人,却也能以巫杀人,云梦古族的生性向来排外,故而遇到外族之人,他们大多都会痛下杀手,很好会生出什么怜悯之心,更别说什么救治外族之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曾强极一时的云梦古族终于渐渐地引发了众怒,便是在伏羲氏前几任地皇在位时的相对安定时期,也有不下百族对云梦古族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强敌,云梦古族纵然自视甚高,也不敢有所保留,大战之时各色巫兵频频祭炼,毒术更是层出不穷。 也就是自那时起,江汉平原乃至方圆数千里的地域,降雨之时都会有无比浓厚的毒雾伴随生出,洞天境界之下的修士乃至凡人,根本无力抵挡,遭遇这等毒雾阴雨,除却其他强者倾力相护,否则唯有一死,而即便是洞天境界上的修士,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所能发挥出的实力至多只能相当全盛时期的五六成。 在这等情况下,行军速度自然也会大幅度减缓,所以唯有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各方势力才会自云梦泽过江汉平原行军,换做平时,自然是能绕则绕,能避则避,唯恐被那毒雾阴雨波及。 即便云梦古族经过当年的诸多大战,元气大伤,已渐渐脱离了一流强族之列,甚至还被迫大举迁徙,但这无形中的规矩仍是被保留了下来,沿用至今。 只是今日的情况相较于往昔似乎有很大的不同。 先是云梦泽上空陡然出现一股不融于此方天地的异样元气波动与道法气息,紧接着又有一阵威势震天,足以比肩风雷铿锵之音的踏天马蹄声传至江汉平原,到了最后,甚至连空中闪耀的日光都被遮蔽,宛若阴阳颠覆,黑夜骤临。 等那张黑暗大网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整个江汉平原笼罩之后,一股雄浑到难以用词语形容的魔道气息终于以惊人的速度爆发开来,以云梦之地为中心,成罗盘之形扩散,激荡天地! 与此同时,虚空中三大异象齐齐展露,皆呈暗黑之色。 黑马。 黑甲。 黑枪。 马上战甲,甲中铁枪。 诸多枪影以伏羲氏先天八卦图阵之形排列,遽然间惊天魔光涌动,竟是自行将笼罩整个江汉平原的黑暗位面撕碎。 黑暗之后,即是强光。 却不是大日之光。 夫云气一道,上白下黄,白色如布匹,长数丈,或上黄下白,如旗状,长二三丈,或长气纯如赤而委曲,一道如布匹,类彗而后曲,见则王者征伐四方,兵大起,九黎之君乃画蚩尤之形于旗上,以厌邪魅,名曰“蚩尤旗”,其威力煌煌如天威,比之轩辕黄帝本命神兵轩辕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唰! 蚩尤旗舞,魔光大盛。 有三千铁甲驾三千铁马,手持魔旗,自西向东,贯虹而去。 途经龙腾关,遇八千轩辕军,破之! 途经凤翔城,遇一万神农甲,破之! 途经虎啸寨,遇天妖氏、白虎氏等七大部族联军,共计五万六千人,亦破之! ...... 五日之内经大小战事八十余场,三千铁骑损伤不足百骑,逢战皆胜! 直至一海拔不过数百丈的山丘上,这群凶悍铁骑方才堪堪止步,势如破竹之势有所减缓。 但拦住他们去向的却并非是装备精良且数量更多的骑军。 一人。 一剑。 仅此而已。 当瞧见这道只凭一剑便敢拦在一路踏着鲜血前行的数千骑军时,所有身披黑甲手持黑枪的蚩尤军士都是为之一愣,看向那执剑身影的目光中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嘲讽之意,只是他们眸中的嘲讽之意还未持续多久,便被浓浓的震惊之色取代。 来人一袭白衣,面容冷冽,手中长剑所折射出的光芒亦是森冷无比,连四周的空气都是因这股冷流而凝固,凝固状态下的空气自然无风可起,所以即便这些蚩尤军士所持的蚩尤旗上并无冰花附着,也依旧不再飘动,看上去宛如失去了灵性的死物,便连其中的雄浑魔道气息也在趋于消散。 经此变故,在场的蚩尤军士终于不在对眼前这个容貌年轻但实力却绝不低微的男子抱有轻视,反而个个严阵以待,握紧枪身,只待跨下战马嘶鸣,猛然冲锋! 相较于他们的举动,白衣男子便显得随意无比,面对着凶名在外的九黎铁骑,他甚至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只是缓缓横剑于胸,做出剑式。 “来者何人?!” 九黎铁骑悍不畏死,勇猛无双,论作战能力与杀人之术,军队之中无人能出其右,他们冲锋陷阵之时不喜废话,每时每刻都在思考如何用最省力也最直接的方式将冰冷的枪头送入敌人的体内,封存他们的热血。 相应地,临阵问话之时他们也很少多言,诸如“本将军从来不杀无名之鬼”等气势十足但难免拖沓的言语从不会出自九黎铁骑之口,哪怕是面对这个一人一剑便敢独守于此的白衣男子,为首的铁骑统领也只是问出了四个字而已。 只是有人问,却不曾有人答。 白衣男子由始至终都是闭口不语,反倒是以他为中心激荡四周的剑气在不断增强,与九黎铁甲碰撞,发出金戈交鸣之声。 面对着如此直接的挑衅,纵是战力一般的军队,也得不由分说抽刀列阵,以勇猛著称,战力冠绝天下的九黎铁骑又岂会忍气吞声? 轰! 果不其然,下一刻,万马奔雷之势震慑九霄,但见那三千铁骑分作百余列,每列骑军周身皆萦绕着浓厚的血煞之气与魔道气息,这三千九黎铁骑每向前掠进一分,此方山丘的山脉便崩毁一分,落石飞沙声不绝于耳,照此情形,不消半柱香的时间,整座山丘便会被夷为平地。 然而那白衣男子却仍旧不为所动,既不睁眼也不挪步,只等那冲锋在最前面,数息之间便与他相隔不过数丈之遥,即将一枪向他周身要害刺出的十余名九黎铁骑蓄力大喝后,他方才一剑横斩而出,以凌厉剑气切开身前地面,再以元气贯穿碎石,形成一道有数人之高的土墙。 土墙刚刚成形,那十余名九黎铁骑的枪锋便是杀至,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所灌入的气力还未来得及爆发便被倾泻一空,尽数归那土墙所有,被其以彼之道还之彼身,霎那间将十余名九黎铁骑击飞,尚在空中还未落地之时他们所着铁甲便已尽碎,待得摔落至地时,早已是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瞧得此幕,其余九黎铁骑心中震惊之意更甚,然而多年征战教会他们的从来不是什么临阵退缩,遇强则逃,而是一息尚存,便要战至最后! 遥想当年九黎魔族刚刚兴起之时,三百名普遍修为都处于中洞天层次的九黎铁骑,在一位大洞天层次的都尉率领下,便硬生生于弹尽粮绝的境地将一尊神灵强者耗死!而今九黎魔族大兴,连伏羲氏都不能将之奈何,虽盘踞第一重天,却是有扫平八荒吞并宇内之雄心,如此情况下,堂堂三千铁骑又岂能被一人一剑所挡? 为首统领振臂一呼,三千铁甲齐齐施展道法神通,祭炼不下百面的蚩尤旗,魔光盛极之时,一头巨型幽暗魔虫从天而降,身负八翼十二眼,魔威滔天,将白衣男子牢牢锁定。 感受到魔虫气息,白衣男子终是色变,但很快便是面露冷笑,道:“原来所谓的九黎铁骑甲天下,也是仰仗外物所积攒出来的,也罢,既然你们如此想要进攻,那我便让你们攻个够!” 一语罢,他再出一剑。 竟是平地炸惊雷,高城破土出。 他白衣轻飘,踏云而上,旋即立于城楼之上,再不多言,意图却格外明显。 他欲一人一剑守一城!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三百四十九章 血剑挽梅花 三千九黎铁骑为何会突然从云梦泽一带穿过,历经江汉平原,沿途遇人则战,遇城则破,除却九黎之君蚩尤外,旁人恐怕都不知道其中真正的缘由。 至于那名一人一剑便敢孤身拦截三千铁骑的白衣男子,除却他自己外,旁人想必也是很难理解他的做法。 只是当一个人真的下定决心执意完成一件事时,那么其他人的看法在他心中所占据的比重就会降到最低,甚至趋近于无,故而这世上从来都不缺乏一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他们只在意事情的结果,过程中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以及旁人是否理解等皆不是他们所要考量的。 这一类人所代表的立场一向极端,相应地,他们为达成目的所动用的手段也会相当偏激,乃至被世俗所不容,可若是抛却那种种条件枷锁,单看结果,他们所完成的往往比很多拥有更大优势的人还要出色。 历史上的是非对错,判定的标准从来不曾统一,因为后人所看到的历史并非真实,而是由胜利者编篡的故事,既然是故事,便是真真假假,肉眼难辨,正因如此,站在后世人的角度来评判古老的历史,解读各类传说,都绕不开“有失偏颇”这四字,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允。 就以人皇公孙轩辕与炎帝姜榆罔这场帝皇之争为例,若公孙轩辕是胜利一方,那么后世提到这段杀伐激荡汹涌澎湃的历史时,大多数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将人皇一脉视作正统,胜过神农氏,争得天下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若是姜榆罔变作胜利一方,那么情况便会恰好颠倒过来,后世即便还记得人皇轩辕,也多半会认为他是逆天而行,败给神农氏乃是必然。 不同的胜利方,将会造就截然不同的史实,后世万代的观念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所谓成者王败者寇,大抵便是如此。 对错之分纠缠不清,成败之说各人心中却是清楚无比,有着明确的界定。 对于沙场小卒而言,胜利与成功并不一定是要步步累积战功,晋升为将军,只要能在数次大战中不死,保全一条性命,得以安然回乡,这实则已是一种胜利。 可若是换做生来起点便高过许多人的王侯将相,活着就未必是一种成功。 当初姜石年之所以能在正值盛年时卸下炎帝之位,不理会神农氏的政务,一心修炼道法,是建立在神农氏格局已成,日渐兴旺的基础上,论天赋,姜榆罔远不如姜石年,可论及毅力与治理才能等方面,姜榆罔比之姜石年以及后几任炎帝都丝毫不差。 可就是因为天道无常,神农氏的整体气运不再呈现蒸蒸日上之势,反而层层削弱,如若姜榆罔只打算在帝位上苟延残喘几年,无中兴之心,只待寻得合适时机便将手上的烂摊子交给下一任炎帝的话,那么即便他是神皇强者,寿元悠久,这一生注定也是失败无比。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在其位,自当谋政。 身为姜姓后人,在享受祖辈荣耀的同时,也有不得不背负起的责任,作为一族之长的炎帝,责任自然最为重大,抗不扛得起是一回事,有没有那份心又是一回事。 姜榆罔历来不乏雄主之心,也不缺雄主之才,只因他天生的一些性格缺陷,导致他错过了神农氏打压有熊氏等部族的最好时机,让公孙轩辕得以在短时间内快速崛起,发展出一批足以与神农氏正面交锋的势力。然而先是刑天执意出兵,战死沙场,后又是人皇轩辕借除卿莫离之名与神农氏全面开战,姜榆罔心中所存的顾虑尽数被怒火所焚毁,如此一来,他所剩下的自然就只有争雄之心。 一个年迈的楼书平,尚能凭借血衣余威,屡次三番击溃人皇大军,姜榆罔虽满头白发,但精气神在中皆是处于鼎盛状态,若下定决心与人皇轩辕争天下,一千乃至一万个楼书平的威胁力都比不上他。 故而姜榆罔一旦御驾亲征,除非人皇轩辕亲自拦截,换成轩辕一脉的其他人,无论是个人还是军队,皆逃不开元气大伤这一下场,反之亦然,双方在决心开战前,心中必是早有谋划,这才一拍即合,遣散大军,以两人之战定天下局势。 至于那雄踞东方,素来野心极大的九黎蚩尤氏,应当也在公孙轩辕与姜榆罔的考量之内,为了防备可能趁机发动大规模侵袭的九黎铁骑,两人或多或少都会暗中布下一些后手,以防突变。 而今人皇轩辕针对九黎蚩尤所布下的有效力量尚不明显,但神农一方却是已初见征兆。 作为征兆出现的却不是什么神农氏的隐秘之师,而是一人一剑,且于山丘之上自造一城,一剑守一城,抵御了来自三千九黎铁骑无数次的冲锋。 耐人寻味的是,此人并非沙场猛将出身,也并非神农望族之后,自他与三千铁骑交战时所动用的为数不多的血脉神通来看,倒是有些伏羲神族之风,虽不见蛇尾显化,但那龙鳞之光却是耀眼无比,在蚩尤旗的打压下亦不见丝毫风采减弱,反而在一次又一次的染血后发生异变,应了那句愈战愈勇! 所以这场由三千九黎铁骑攻城,一人一剑守城的悬殊战争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很快结束,持续了三天三夜,都不曾出现最终结果。 但无论是那名执剑的白衣男子还是剩下的九黎铁骑,都知道胜负乃至生死将会在近期内分出。 果不其然,在第四日太阳初升之时,那一座以剑气为大阵的土城终于被破,剩下的八百九黎铁骑个个如魔化一般,眼眸通红,杀气煞气混合一处,威势之强,宛若魔灵强者,足以使得任何一位界限之下的炼气士为之匍匐。 那执剑男子的境界分明也只有大洞天层次,一身白衣也已破碎不堪,发丝之中都可见明显血渍,但面对个个如魔神降临的八百铁骑,他的气势却始终是有增无减,颤抖的手臂握着剑身,所出的剑法同样带着颤抖之意,却不是针对他自己,而是面向那策马狂奔的八百铁骑。 战马嘶鸣城破时。 他以血手抬血剑。 血水溅射成梅花。 梅花开时,天地皆寒! ...... 第三百五十章 逐鹿涿鹿,英雄枭雄 同样的时间,有人在大肆兴兵,相互攻伐,而有人则韬光养晦,蓄势待发。 作为三十三重天中最为狭小的地域,第一重天的风云变化却是丝毫不弱其余三十二重天,单是这场围绕着轩辕氏、神农氏、蚩尤氏等部族展开的漩涡,便足以将许多高高在上的吸入深渊,所谓的长生不死,寿元无尽,在和平时期,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就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悟在心里,却没有谁因之开怀大笑,因为谁都不能肯定今日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一定不会在自己的身上应验。 ...... 入秋后的风,已渐渐有了几分冬日的凉意。 在这四面空荡的山谷中,凉风无疑更加肆无忌惮。 已在这世间留存多年的涿鹿山此刻迎来了两位本不该到来的客人。 之所以说不该来,不是因为这两人的身份修为如何,而是涿鹿山前几日才降下一片滂沱大雨,山间小道变得泥泞不堪,难以通行,而即便是采用飞行的手段,相较于平时也有很大的不便,因为雨虽停,但空中的湿气却仍旧不曾彻底散去,彼此间混杂成冷流,不说有冰天雪地之威,沁骨凉心之感却是少不了的。 若是早就习惯了寒冷的人,那自然能对这片冷流视若无睹,可若是不曾习惯,那么除非修为极高,否则近期之内在涿鹿山中穿行必然举步维艰。 在不合时宜的情景下到访涿鹿山的这两人,穿着打扮十分一致,皆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踩草鞋,走路之时身上不时传来似铃铛摇晃的声响。 铃铛声清脆悦耳,本是难得的音符,可若与笼罩着涿鹿山的阴暗天色、四面被雷电击打而损坏的石壁以及看上去永远也走不完的泥泞小道结合,立时便充斥着浓浓的诡异氛围。 都说天公不作美时,人只能退,可这两人自来到涿鹿山境内便一直在前行,也不动用修士最为熟练的飞天遁地之法,只是各自踩着一双再普通不过的草鞋,于阴天泥泞中穿梭。 更为反常的是,在经过了数个时辰的跋涉后,两人的草鞋竟无一寸地方沾染了泥垢,连鞋底都是干净无比。 临近山顶时,两人的身影又在黑暗中一闪而逝,于黎明前登上涿鹿之巅,见证了月隐日出这一寻常却又瑰丽的景象。 历经一天一夜不间断的穿行,终于登上山顶,又身处东升旭日的光芒照耀之下,两人却似乎没有一点喜色,尤其是那名身材要更为高大强壮的男子,气息没有丝毫起伏波澜,音色亦是沙哑低沉,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磁性,时而令人毛骨悚然,时而又令人沉醉不已。 “看来我果真更喜欢黑暗,也更适合黑暗。” 四周很静,并无风起。 但在男子话音落下的下一瞬,他所戴的斗笠却不知何故,宛如被大浪卷起,遽然间深深镶嵌在附近石壁的一处裂缝之中。 没有了斗笠遮掩的他,面貌再无丝毫隐藏,配合日光的照耀,这张脸显得格外清晰,立于他身侧不远处的另一人甚至有机会在此时直接看到他脸上的细小毛孔。 可那人由始至终都未这么做,非是不愿,非是不敢,而是他与这张脸的主人已经打了太多年的交道,除却那些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想也不能对另外任何一人提起的隐秘之事外,两人间可谓知根知底。 这等情况下,他自然没有必要再刻意地观察对方的面容,哪怕那是一张野性与邪性并存,充满了吸引力与诱惑力的脸。 不看,却不代表不语。 虽说他的名字中带着一个“文”字,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沉默寡言生性文静的人,相反,蚩尤九大族弟之中,他恰恰是性情最为刚烈的那人,即便是将范围扩大,将蚩尤的结拜兄弟也算上,八十一人中,也依旧属他最暴烈如火。 这样的他适合冲锋陷阵,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之才,可在内政与个人修养方面,他与轩辕氏、神农氏乃至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内的大臣相比都要差上许多,而这正是九黎内部所面临的最为严重的问题。 九黎铁骑甲天下。 这句话并不假。 与先天生灵所组成的大军相遇,双方胜负几何暂且不论,后天生灵之中,是绝对无法找出第二个能与同级同量的九黎铁骑相抗衡的军队,哪怕很多人心中不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 故而铁骑作战方面一度是九黎魔族的最大骄傲,为此他们曾不惜耗费重金重力,大肆兴建马场,改良铁甲,欲将铁骑优势进行到底,成为他们争雄天下的资本。 只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以轩辕黄帝为代表的一批人物横空出世,九黎人不得不开始认识到一个重大问题。 马上得天下,真的就意味着能够在马上治天下么? 若是如此,那为何在九黎魔族兴起之前便已凭借铁骑冠绝天下的金甲族还会被崛起不久的有熊氏所败,沦为其附庸。 作为轩辕黄帝的直系部族,有熊氏一向被习惯性称为轩辕氏,轩辕氏一开始既无伏羲氏的战神之力,也无九黎魔族的雄霸之心,只是靠着内政上的独到,才渐渐跻身强族之列,那些替轩辕氏征战各方的军队最初也并非有熊氏的本部力量,而是由诸多外族之人组成。 即便在伏羲氏的部分强者支持之下,那些外族军队三番五次地为轩辕氏打了胜仗,扩张领地,可在九黎人的眼中,他们始终摘不掉“杂牌军”这个标签。 后来九黎蚩尤氏与人皇轩辕氏爆发冲突,双方各自派兵交战,轩辕军十战十败,更是加深了九黎人对他们的看法。 连同黎文在内的很多人都认为若不是伏羲氏等部族从中阻挠,公孙轩辕在羽翼丰满之前便会在九黎铁骑的冲击下消亡,不可能成长为一代人皇。 可他们最信赖的九黎国君,蚩尤氏黎贪却始终不这么认为。 不管别人作何感想,在黎贪的心中,公孙轩辕一直都是一个值得他重视的人物。 姜榆罔也是。 而今人皇与炎帝已在为天下逐鹿,他这个被两人都深深忌惮的蚩尤却在涿鹿。 逐鹿,涿鹿。 一字之差,意义迥然不同。 他不知道公孙轩辕与姜榆罔争斗时,对于迟迟不曾现身干预的他是何看法,又暗中布下了怎样的后手,他只知道再过不久,人皇与炎帝必然陨落其一,到那时,他这个坐山观虎斗的人非但会收获惊人的利益,还会得到一个逐鹿天下的千载良机。 可有得也必有失。 他得到的会很多,失去的却也不会少,至少在那之后,能够与他比肩论道的存在就又少了一位。 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个敌人,更是一个道友! 无敌的寂寞令人向往不假,却也令人痛苦寂寞。 可不管事后要承受怎样的痛苦与寂寞,自他发兵铲除九夷,自号九黎,承天地之气运以成君王的那一刻起,将蚩尤旗插满天下,尝一尝举世无敌的滋味,便是他必定要放手去做的事情。 如果非要为这样的远大目标加上一个理由,那么这个理由一定会是唯一。 只因他是黎贪! 只因他是蚩尤! ...... 黎文不清楚突然摘下斗笠是黎贪的刻意为之还是不经意为之,他却能够笃定此时此刻站在他身前的这个男子一旦君临天下,必然会创造出万古难得一见的盛世! 属于九黎属于蚩尤的盛世还未来,黎文却似乎已经看到了盛世的虚影,令他神往,令他疯狂! “真的很期待盛世来临的那一天啊!” 一个在说黑暗,一个在谈盛世,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可无论是黎贪还是黎文,心中都清楚对方所言指代何意。 即便半晌之后,黎文眼中的神往之色渐渐消退,变作疑惑之色,黎贪也未感觉意外,因为他知晓黎文所疑的是另外一件事。 “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你我之间,不只是君臣,还是兄弟,人前你可以讲究虚礼,人后就无需如此了。” 黎贪转身,背对日光,负手而立,言语中虽是让黎文放松释然,但自他身上不时流露出的天然威压却始终带着几分君王气魄,令得黎文不敢怠慢。 “大兄......根据密探回报,人皇公孙轩辕与炎帝姜榆罔已在阪泉之野展开决战,眼下正是我们大举用兵,一统中原的好时机,大兄向来目光深远,机智过人,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却为何独独只派三千铁骑当开路先锋,且不让魔灵级以上的强者率领?” 踌躇片刻,黎文终是开口问道。 闻言,黎贪立时笑道:“很简单,因为这三千铁骑只是我手中的一枚问路的小棋子,或许,也是弃子。” “弃子?!我九黎虽有魔族之称,但历来是以情义对待同族宗亲战场袍泽,大兄虽具九五之数,乃九黎之君,又岂能做此绝情弃义之事?!” 黎贪没有动怒,而是再度转身,自涿鹿之巅观天下之远。 “有情有义是英雄,无情无义乃枭雄,若我不得不做出一次选择的话,我自当做枭雄!” 黎文心中巨震,本欲再言,却是强行止住,化作一声长叹。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君王,不再是大哥了啊!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枭雄的时代,不需要英雄! 这世间最令人敬仰的人物是英雄,令人艳羡却也唾骂的人物是枭雄。 前者往往流芳百世,后者往往褒贬不一。 所以如果仅以后世人的看法作为评判标准的话,做英雄无疑要更为划算,可若是结合现实,那么英雄大多都免不了一个悲剧下场,而这个悲剧,恰恰就是芸芸众生害怕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死亡。 英雄因何死? 因百姓。 因情义。 因责任。 因不公。 ...... 因太多。 普通人与英雄的差别便在于前者是种一因得一果,而后者则是种万因得一果。 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实力如何,性格如何,只要他们下定了决心去做英雄,那么无论他们做出怎样的选择,采用怎样的方式,最后的结局都无外乎两种,且都与“死”有关。 一种是人死灯灭。 另一种是生不如死。 曾有人笑称英雄之道乃是取死之道,固然悲壮,却也愚昧。 面对着这般毫不客气的批评言论,有许多人先后给予反驳,至于反驳的依据,自是取死之道背后的故事与含义。 并非他们不想用直接的结局来证明这种言论的偏激,而是纵观历史长河,的确没有几个英雄人物最后是落得好下场的。 反倒是那些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枭雄,个个混得风生水起,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 运气稍差的枭雄,当了几年土皇帝,便在不知不觉中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要么自刎要么自焚,亦或者死于乱军丛中,而运气好的,便是暗中积累气运,一朝由蛇化龙,扫去自身污点不说,还成功封了个正统。 死去元知万事空,所以不管身后千秋万世对他们的评价如何,是褒是贬,全都无关痛痒,因为他们在世时便享尽了荣华富贵,坐拥江山美人,即便身死,多半也是无憾而去,不枉此生。 那英雄呢? 英雄得到了什么? 除却身后百年千年的一些言辞褒奖,他们还剩下什么? 怕是只剩下在世时的无穷困苦和折磨吧。 有情有义乃英雄,无情无义为枭雄。 情义固然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金山银山都无法换去,可当偌大的天下众多的苍生中竟找不出几人来明白我的情义,那我要这情,要这义有何用?! 黎贪给黎文的回答很直接了当。 没有婉转,没有机锋。 作为九黎之君的他,在自己的兄弟兼臣子面前,几乎不加思索地便告诉了他那三千铁骑在自己心目中的意义和作用。 棋子,弃子。 多么可怜又可笑的存在啊! 黎文没有问黎贪为何要主动舍弃三千九黎铁骑。 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无用,黎贪脾性中执着的一面他已见识了太多,当年临阵叛乱,荡平九夷,很多人都以为是包括黎文在内的一干文臣武将怂恿黎贪而为,其实不然,他们虽然早有造反之心,但却迟迟没有胆量跨出那最后的一步。 如果那时没有黎贪的执着,九黎魔族恐怕根本不会出现在世上,黎文黎武等人也会在九夷与其他部落的战争中死于非命。 由始至终,黎贪都是主导者,无论是明面还是幕后,他唯一多做的一件事,仅仅是假借黎文等人的名号来行叛乱之事。 其实单单是这一个举动,便足以看出黎贪枭雄的潜质,只是那时的黎文一心沉浸于连番大胜以及九黎创立的喜悦中,下意识地将黎贪当作了可带领他们不断强大的英雄而已。 后来通过一系列的事情,他渐渐有所察觉。 而今,终于是彻底醒悟。 可他不怨黎贪的冷酷无情。 也不怨自己的判断出错。 他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他原以为那个属于九黎和蚩尤的盛世中,他仍会以一个与黎贪并肩作战的兄弟的身份生活在那个时代,政务繁忙时,他们可以一起处理,偶得闲暇时,他们可以一同喝酒。 果真如此,该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 可老天爷却偏偏总是不愿意成全这些快乐。 那个曾和他并肩而立的兄长,终于是越走越远,远到他看不清也看不懂他的背影。 ...... 黎文没有再问。 黎贪也没有再言。 他的容貌充斥着野性邪性,但实际上他一直是个生性沉稳,寡言少语的人。 可此刻他的心中却有很多话想要说。 其中不仅包括他主动舍弃三千铁骑的原因,三千铁骑现如今的伤亡情况,还有他从有情渐渐转变为无情的缘由。 那些话一度到了他的嘴边,却也一度缩回,沉入心底。 黎贪这一生见过很多人的心。 因为他独创的枪法“勾心诀”乃是一等一的杀招,一旦施展,便不可能有收力的机会,尤其是在战场上。 九黎铁骑甲天下的名号不是莫名其妙就传出来的,而是他率领一众勇猛将士在马背上打出来的。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其中的三百六十天他都在军营或战场中度过。 这样的日子一度持续了上千年。 意志不坚的人不可能坚持这么久,而意志坚强的人经历如此久的地狱磨练,也很难不崩溃。 他却一直坚持,也一直强大。 强大到旁人根本无法想象到当年一个侥幸从乱葬岗中爬出的婴孩是如何成长到手握九黎百万甲的君王。 当然,那些人也不会懂得他用铁枪刺穿敌人的心脏,又将那块心脏挑出,混合着腥味十足的血液,握在手心中时的想法与感受。 他那时的想法总是很奇怪。 奇怪得不像一个沾满鲜血的魔鬼,倒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童。 他想的是如果自己当初所选择的不是枭雄之路,而是英雄之路,亦或者常人之路,他会不会生活得更加快乐,更加随心。 结果他没有答案。 至今都不曾寻到答案。 他只是寻到了道,寻到了法,由血腥杀戮构成的道和法。 然后他在杀戮道法的基础上,创立了九黎魔瞳,壮大了九黎铁骑,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九黎之君,蚩尤! 如今他早已修成魔皇。 可他依旧不知如果时光倒流再面临一次选择时,他会选择怎样的路,该选择怎样的路。 但他知道世上没有如果,也知道选择了一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却不是什么解释,而是令得黎文再度震惊的一句话。 “枭雄的时代,不需要英雄!” ...... 第三百五十二章 神魔之下,同境无敌 日出的美景还未完。 黎文却已经从山顶走下,默默离开涿鹿境内。 他并不是愤而出走的。 因为不管眼前这个男人变得多么冷酷多么无情,他们之间始终有着一层同族宗亲的血缘关系,作为九黎的君王,黎贪有着将全族利益凌驾于个人感情之上的资格和理由,可他没有,他也不希望有。 故而当黎贪示意他可以先行离开后,黎文便按捺住了心中所有的疑问与悸动,只对黎贪拱手行礼一番,再说出“臣告退”这三个客套却又生疏的字眼,就径直离去。 类似铃铛摇晃的声响在黎文转身的那一刹那再度响起,混合着脚步声,在这片空荡寂静的山谷中,无疑是最为响亮的音符。 黎贪在听,可他没有在看。 并非他担心自黎文的背影上看出萧瑟与落寞,而是他害怕从黎文的背影中体会到决绝。 堂堂的九黎之君,手握百万铁骑的雄主,也会感到害怕? 是啊,每当他一闭眼,便能够感觉到这天地间隐藏的阴寒,还能看见一大批曾被他和麾下的九黎铁骑杀死的生灵从地狱中挣脱,从血河中爬出,驱使着破碎的残肢断臂,染着怎么抹也抹不去的血污,露着复仇的面容,狰狞的獠牙,以饿虎扑食之势向他围来。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些,他怎能不怕? 可那些画面,至多只能不断折磨他的灵魂,永远无法摧残到他的内心。 真正能使他内心的世界产生动摇的还是他的身边人。 枭雄无情,所以长命,但活得越久,却也代表身边所剩的人会越来越少,因为你不能保证他们能与自己走同样的路,获得同样的长生。 人,可以绝情,可以背信,可以弃义,可以断欲,可以成神,可以化魔,可以为仙,可以变妖......可以有很多的可以,却独独有一个不可以。 那便是不可以也不可能尝不到孤独的滋味。 谁说喜好群居生活的种族不知道孤独为何物? 那种东西,可是上苍给予芸芸众生为数不多的公平之一。 不管你是腰缠万贯,还是才高八斗,亦或者妻妾成群,你的心中始终都会有一种孤独感留存,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根深蒂固着,隐藏着,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它就能够壮大到让你不由得发出“天下之大,竟无一人懂我之心,竟无一地可作为灵魂的栖息之所”的感叹。 于黎贪而言,当他将蚩尤旗插满天下,率领铁骑踏遍河山之时,便是他心中孤独感最旺盛的时刻。 因为那时既无公孙轩辕、姜榆罔这等强敌,也无黎文黎武等一众兄弟。 只剩他一位九黎君王背负着双手,看着大好江山,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与他共赏。 孤独者最怕旁人的决绝,在他们看来,那是他们即将步入更深层次的孤独的预兆。 因此不管黎文身上有无决绝之意,黎贪都不愿去看,他怕自己这双能够看清很多东西的九黎魔瞳不小心倒映出那种可能的虚影。 涿鹿山顶,他选择了闭目。 一丝丝法力在他周身交织成罗网,替他理清冥冥中的因果,测算渺渺然的天机。 天机不可测。 对很多人而言,这句话是常识,可对他而言,却是悖论。 很多人不明白他为何能够从一个在乱葬岗中侥幸活下的孩童摇身一变,成为坐拥百万雄兵的九黎之君,可他自己却是清楚无比。 变化的过程中,他依靠了许多东西,意志、毅力、勤奋等等不胜枚举,但其中依靠最多也最深的却是不属于人间的天机。 通过测算天机,他明白了何时该隐藏锋芒,韬光养晦,也明白了何时该锋芒毕露,争雄天下。 正是凭借着这份进退有度,他才能够灭九夷而建九黎,号为蚩尤,雄踞东方。 对于宿命一说,黎贪向来是相信却不尽信,在他看来,宿命之说就如那已经编篡成书的史料,有可能被视为正统,也有可能被扔进炉火再行书写,故而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始终能够合理地运用天机变化,纵使自己生来贱命,也有成就天命的机会。 而今炎帝人皇之争已然开始,天下动乱成了定局,同为第一重天的霸主的他,是最有能力改变这场帝皇之争的结局的人,若他选择相助人皇,那么炎帝一脉将不可能有丝毫翻盘的可能,反之,若他选择相助炎帝,那么即便伏羲氏最后一任地皇公孙少典出世,也依旧救不了公孙轩辕。 一念间便可左右天下局势的感觉,是真的很妙不可言。 然而闭目的黎贪始终不曾流露出什么陶醉之色,原因复杂却又简单。 他从一开始就不想相助公孙轩辕与姜榆罔中的任何一方,他以天机算天命,不是为别人而算,而是为他自己而算。 天地是一方大的棋局。 而人的身体则是一方小的棋局。 皆是局。 所以推算和改变自己的命运,从来都是古今最难的难题,与这件事相比,要改变旁人的命运无疑要简单得多,尤其是对于黎贪这等掌握生杀大权的高位者而言。 前不久才被他派出的三千九黎铁骑,便是这一道理最好不过的佐证。 在黎文陪他来到涿鹿山的前一个夜晚,黎贪就已经收到消息,三千铁骑尽数覆没,不是死于更多的大军围剿,而是毁在一人的手中。 那人手中有一把剑,一把连他都感兴趣的剑。 当然,相较于那把剑,黎贪更有兴趣的还是那个凭一己之力就斩杀了三千铁骑的人。 为此,他已特意派出暗探前去调查有关那人的更多讯息。 ...... 当太阳西落,盛光不再,只剩下令人感慨的黄昏时。 黎贪仍旧于一尊高大的雕塑,傲然立于涿鹿山巅。 他在算,也在等。 算无尽,等有期。 夕阳将他的影子渐渐拉长,由一丈延伸至数丈。 待得影子的长度终于延伸到极限,他等的人终于来到。 一如先前的黎文,身着黑色蓑衣,面目以斗篷覆盖,静立于黎贪的身后。 “有关那人,查到了什么?”来人一至,黎贪便是如此问道。 “此人姓秦名苍,数十年前曾借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与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交战,虽成功伤到刑天,却也因此付出了双眼的代价,不过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他那时不过周天境界,且动用的瞳术乃是主上所创的九黎魔瞳。” “噢?先是与神农氏为敌,后又作为姜榆罔的隐棋出现,并且还与我九黎有着一定的牵连,倒真是很有意思呢!” 淡笑声徐徐传开,扩散山谷,摧折草木,不多时,黎贪似是又联想到了什么,旋即再度问道:“那他现在是何境界?” 来人回应道:“从交手的痕迹上看,他应当还未堪破界限,所用的都是炼气士的手段,只是他的剑法对铁骑所造成的剑伤十分特殊,神通之形与道法之韵皆备,一道剑痕,便能贯穿筋骨,分离内脏,甚至伤及魂魄。放眼三十三天,亿万生灵,同等境界之中,此人的实力至少也能排进前百,若是只以第一重天作评判范围的话,之下,同境之中,他堪称无敌!” “之下,同境无敌......”黎贪反复品味着这句话,原本紧闭的双眸也渐渐睁开,竟是浮现出一丝灼热与期待之色。 “若此人能为我所用,他年修成,岂不又是我手中一员悍将?纵是比起神农氏的刑天也不会相去多少吧。” 他身后的黑衣人却似乎并不对那一幕抱有期待之心,很快便是言道:“一人一剑,便能斩杀三千九黎铁骑,足以说明此人之强。可一人一剑,便敢拦截三千铁骑,无疑意味着此人与神农氏的纠葛颇深,主上想要将他收为己用,恐怕难如登天。” 黎贪沉吟道:“你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事在人为,姜榆罔能给他的,我可以给,姜榆罔不能给他的,我同样可以给。” 言及此处,黎贪猛然笑道:“九黎魔族人口众多,抛开军士,百姓也有千万,我不可能将每一个人都记在心里,但那些性格鲜明,身上又有诸多出彩之处的人,我只要见过一次,哪怕只是名字,也不会忘记。可这么多年来,我都未曾听说过族中有一人剑术超群且修成了九黎魔瞳的,所以那秦苍多半便是外族之人,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九黎魔瞳的修行之法,奈何不全,这才被刑天轻易损毁。姜榆罔可以给他很多,却一定治不好他的眼睛,我却不同,我不只可以修复他的眼睛,还可以让他的瞳力变得更加强大!” 他习惯沉默,更习惯在沉默中爆发。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身后的人自然更加意外。 “九黎魔瞳的真正威力,除了主上,真的还能有第二人成功施展出来么?” 黎贪一笑,又说了那四个字。 “事在人为。” “这样么......”黑衣人喃喃自语,似陷入了沉思,然而在下一刻,他身上的气势却是陡然增强,拥有了他本不该拥有的力量。 与此同时,黎贪神色骤变,恍然醒悟道:“你不是黎夜!” 话音未落,黑衣人却已抢攻,以一记手刀直刺黎贪的咽喉! ...... 第三百五十三章 神火天怒 先前尚还恭敬地立于自己的身后,称自己为主上,短短一瞬间后,却又气势大增,力量暴涨,不从背后突袭,反是斜向而上,以一记狠辣手刀直刺自己的咽喉,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变故,足以作为终结许多人生命的致命一击,但黎贪却显然不在此列。 因为,他是九黎之君,蚩尤! 几乎就在黑衣人的手刀刺出的同时,黎贪的目光便骤然瞥向刀锋处,虽然还带着些许惊疑之色,但眸中的力量却已开始自行催动,顷刻间双眼间倒映出八角芒星图案,与昔时秦苍催动九黎魔瞳时如出一辙,只不过作为九黎魔瞳的创始人,黎贪在此术上的造诣不知要比秦苍高出多少层次。 当年伏羲氏皇羲帝在世时,最擅长的不是道法神通,也不是操控神兵法宝,而是以眼神杀人,原因无他,单是破妄瞳经这一门瞳术,便足以破道灭法,除却先天混沌灵宝以及那些沾染了一族始祖精血的特殊帝兵之外,所有的宝物经破妄瞳经一照,都将变作不堪用的废铁。 若是破妄瞳经照的不是物而是人,其效果可想而知,纵灰飞烟灭身死道消等词语都不足以形容其恐怖! 纵观古今,普天之下,能够在瞳术上与伏羲氏皇羲帝争锋的也就只是黎贪所创的九黎魔瞳。 只是关于这门瞳术,大多数人都仅仅是知晓它的名声,一如太昊帝的三十三天太昊经,声名显赫,但却没有几人能揭开它的真面目,了解其中的秘辛。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并非是因为黎贪自创立这门瞳术以来,就很少动用,相反,一旦遭逢强敌,他最先动用的就是九黎魔瞳,可以说此术乃是他最惯用的一记杀招,没有之一。 至于世人为何只闻九黎魔瞳之名而不知九黎魔瞳之妙,仅有两个原因,一是黎贪之外的一些魔道修行者只掌握了九黎魔瞳的皮毛,本身就不得精要,二是见过正宗的九黎魔瞳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入了黄泉! ...... 黑衣人不知道黎贪具体是采用怎样的原理将他这一记狠辣手刀的力量完全抽空。 他只知道自黎贪双眸中的魔光及时亮起之后,他这招堪称绝佳的突袭已然失去了大半效用,剩下的那一部分能否起到作用也是未知之数,具体要取决于他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是否能发掘九黎魔瞳的秘密。 嘭! 一道摩擦空气的爆鸣声响传开,但见黎贪弯曲右臂,以肘击的方式将黑衣人的胸膛砸得凹陷,霎那间黑衣人的身体就如泄了气的球一般,威势不断减弱,保持着一个诡异万分的姿势急速后退,约莫倒退出了百丈距离,自黑衣人体内流散出的力量方才再度回归,助他稳住身形。 可他还未来得及喘气调息,黎贪的身影便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背后,左手握紧成爪,宛若雄鹰扑击,直接从黑衣人的后背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意外的是,受此创伤的黑衣人并未发出什么撕心裂肺的吼叫,反倒有着异样的沉着冷静,在被黎贪击飞的下一刻,他便以右脚腾空画圆,扭转身形,双手法力涌动,凝成匹练,与四周空气摩擦后又很快变作刀形,其双刀交叉,一左一右,一纵一横,竟是以刀气将得势后的黎贪逼退至十丈开外。 被双刀逼退的黎贪没有在最快的时间内发动反击,而是望着那一块不断流散精气的血肉,脸色变得十分奇怪。 “我记得黎夜的气味,这块血肉属于他的身体,不会出错,但你不论是出招的方式、战斗的风格、拥有的气息......全都与黎夜不同,所以你不可能是他。如此说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你夺舍了他,再用他的身体来接近我,蒙蔽过了我的初步感知。” 黑衣人尚未答话,黎贪却是率先讥讽地笑了起来:“论及战力,道身逊于真身,分身逊于道身,而夺舍之身又要远逊于分身。你既然有胆量接近我,并且能想到这么出其不意的计策,说明你绝非等闲之辈,可如此聪明的你却偏偏又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错误,要知道,就算是伏羲氏三朝天帝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可能凭借夺舍之身战胜我的真身。” 闻言,黑衣人终于开口,然而他所说的话与他为何要使用夺舍之身来刺杀黎贪毫无关联。 “传闻中你是一个能不废话就绝不废话的果决之人,怎么今日一见,你好像还有些如女人般絮叨。” “激将法?想引我动怒好出现破绽?真是可笑又无趣的手段啊!”黎贪道。 黑衣人笑道:“我倒是有一个新奇的手段,就是怕施展出来,你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黎贪亦是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见识一下了。” 黑衣人冷冷一笑,不再言语,而是缓缓抬手,欲摘下那遮蔽着面容的斗篷。 当他的手掌终于触碰到斗篷的边沿,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静。 静得反常。 静得可怕。 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 营造出如此寂静幻境的是他,可主动打破寂静的却也是他。 黑衣人摘下的斗篷忽然在一瞬间离手而去,化作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环,将四面八方所有可燃物悉数点燃,不过区区片刻光景,涿鹿山巅就成了一方炼狱火海。 “有点儿意思。” 身处火海中心的黎贪浑然不惧,反是抱着些许欣赏的态度,在黑衣人掷出火环的下一瞬,他也是有了动作,将体内法力诱导至体表,勾勒神秘线条,形成古老图腾,却并非是九黎魔族的图腾蚩尤,而是一头声音清亮如凤啼的青鸟。 有青鸟口含明珠,珠藏深海,海内浪潮汹涌,出大蟒夺珠化龙,其龙头出水,以灭万火! 果不其然,经黎贪图腾之法打压,四周火势立即减弱许多,但先前掷出火环的黑衣人却已消失不见。 黎贪魔念覆盖,席卷八荒,顷刻间于虚空之上重新寻得那道身影。 “故弄玄虚。” 黎贪冷笑,正欲身化大鹏扶摇直上,将黑衣人擒下,不料后者竟是率先发难,以空间大道将地上火海挪移至虚空中,借助浩浩天威增强火势,再以法力拨动乾离,使之相互转化,天乾即是离火,离火即是天乾。 烈焰灼灼,宛如天怒! “神火天怒!神农氏的镇族绝学之一,你怎会......” 黎贪神情惊异,忽而心中大震,若大海崩流。 他似已猜到了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 第三百五十四章 琴自心间来 那座山丘,仍自弥漫剑气,却已在铁骑无数次的冲锋下变得满目疮痍。 而那道执剑的白衣身影,所受的伤同样不计其数。 九黎铁骑统一手握长枪,便于冲锋陷阵,腰间又佩一短刀,适合近身杀敌,而在这场三千骑与一人的攻守战中,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战,枪挑还是刀劈,都轮番上演了无数遍。 执剑的男子很坚强,比在场所有身披重甲的九黎铁骑想象的还要坚强。 以至于当外人能够直接看到他皮肤下的森森白骨与破碎的内脏时,他还在握着那把不知饮了多少血的利剑,释放着不逊于的杀气。 出发之前,这群九黎铁骑共有三千一百五十六人。 后来经过数天的跋涉以及中途与各部军队的作战,哪怕他们个个骁勇,又是奇袭猛攻,有备而来,伤亡人数也依旧达到了一百骑之上,其中当场战死者五十九人,重伤不治而亡者四十七人,轻伤者三十人。 除却轻伤的三十人仍跟着大部队前行之外,剩下的一百零六人都已被火化,骨灰分别藏于木盒之中,如果这三千铁骑之中还有人能够活着返回九黎本部,那些藏纳在木盒中的骨灰便得以倾洒在故土之上,但若是全军覆没,无人能返,盒中之物便只有两种结局,一是为血河浸泡,二是为大风吹散。 无论是哪一结局,看上去都很不美好,算不得善终。 可生逢乱世,本就算不得有善始,又何来多少善终? ...... 三千铁骑终究还是无一人得以返回九黎。 其实这一结局对他们而言并没有多么难以接受,因为从他们披上铠甲踏上征途的那一刻起,早就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有区别的只是死于何时,死于何地,死于何人之手。 被一个无名小卒杀死,哪怕是死在赫赫有名的古战场上,他们也会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可若是被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杀死,哪怕是葬身于无名小道上,他们也会觉得是莫大的光荣。 然而事实上,杀死他们的既非小卒也非将军,而是一个剑客。 所以他们阵亡时所感到的究竟是耻辱还是光荣,连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清楚。 那名剑客的意识同样早已模糊。 他之所以能够支撑到以剑锋破去最后一道铁甲,不是靠着雄浑的元气,也不是靠着过人的体力,而是将承诺当作枷锁,锁住自己的魂魄与肉身,使之伤重却不离散,通过这等另类却有效的方式强撑到最后。 以剑气与沙石筑起的城墙早已经破去,崩塌一地,宛若废墟。 三千铁骑在此长眠,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与这片废墟一样,彻底消失在世人的记忆之中。 遗忘,时而容易时而困难,但不管怎么说,它毕竟也是人们最擅长的事情。 ...... 当最后一名九黎铁骑连同战马被一剑削成两半,秦苍体内的力量终于也是达到极限,不再剩一丝一毫。 他所拥有的铮铮铁骨似是在一瞬间被抽离,只留下好看却不中用的皮囊,随着沧澜剑一并栽倒在地。 人在意识薄弱或者干脆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总会习惯性地向后倒去,而这个姿势下,最容易受伤的无疑是后脑勺,或许在以往,地面与后脑的触碰震荡对于秦苍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损伤,可此时的状态下,它绝对能够成为击垮秦苍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故而在这一瞬间,秦苍又落入了生死一线的境地,凶险程度毫不亚于当年雪轻影刺进他胸膛的碎魂一刀。 那时他重伤濒死,脑海中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和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见周围空白的世界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与很多人一样,弥留之际,他见到的也是记忆中最深处的那道身影。 尹清雪,雪轻影。 带给他爱,也带给他恨。 空白前她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面孔,空白后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面孔。 也是唯一。 反应过来后的他一度自我嘲笑了很多次,直到声音都沙哑,话都说不出一句,眼中泪花打转,但却怎么也流不下一滴。 后来他深度昏迷。 醒来后他再未见到她,只看见了纷飞如絮的皑皑白雪。 新的起点从此展开。 只不过,现在似乎又到了另一个终点。 翻过这个终点,是否还有下一个起点? 秦苍不知。 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有些期待此番弥留之际所能见到的景象。 会不会又遇见她? 遇见她了又该说上怎样的话? 说了又能具备怎样的意义? 看来,还是不说为好。 果不其然,当雪轻影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秦苍心境中后,后者不言不语,始终漠然,唯独当与她擦肩走过后,他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握剑的手臂也不禁颤抖起来。 可他终究还是忍下了这份难以对他人言说的痛楚,驱使着最后的意识,在心境的长廊中前行。 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人和事。 风醉尘,端木元青,公冶梁,司徒枫,慕心雨,独孤行,木玄,傅月灵,柳三刀,玉惊落,楚中阔,秦千劫,秦傲...... 一个名字代表着一段记忆。 他记忆中的东西实在太多,单单在玄域中的二十年,曲折程度与复杂程度便超过了许多人的一生,到了后来,连图内的五十年的见闻,也都出现在他的心境里,如同时光倒流一般,个个鲜活生动,就连早在数年前隐疾发作而病逝的老伏羲风常清,看上去也是那般精神抖擞。 似乎,只有他是例外,只有他最沉重。 沉重的他实在迈不出轻快的步伐,可偏偏那些人和事皆如流星般闪过,让他来不及多望一眼,便已错失。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已倒下,他只知道他的意识已快要消耗殆尽。 记忆仿佛永远也回味不完,路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他不再走了,就立于原地,等那些人主动来寻他。 只是许久都不见有所动静。 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于是他选择闭目,等待最后一道意识的消散。 可正当他准备合上双眼之时,却有一只白皙手掌按在了他的肩上。 那定是女子的手无疑,因为这世间从没有一个男子的手能有如此温暖。 他不再闭目,而是转身望去,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位婉约女子。 女子的容貌他并不陌生,可越是如此,他越感到不可思议。 “苏语琴?!” ......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故人抚故琴 有光明就有黑暗,有肮脏就有美好,有残酷就有温暖...... 世上的很多事都是如此,相互矛盾,却又相互依存。 所以世界由始至终都是个奇妙的世界,你可以不喜欢它,却不可以否认它的这一特性。 相应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也是十分奇妙的存在。 尤其是人。 人生来的力量很孱弱,在体魄、速度、韧性等诸多方面,他们不如许多只会跑跳不会行走的动物。 至于那些广泛存在于志怪传闻中的神仙妖魔,与人相比,就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人们明白这其中的差距有多大,大到他们穷尽一生都可能还望不见对方的背影,可他们的心和思想却是没有止境,如同浩瀚宇宙,这便有了那么多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人想成神,人想修仙,人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和追求,其实他们自己也明白,有些想法真的只能停留在想的阶段,不可能成为现实,但他们的骨子里都有执着的烙印,即便在现实中碰壁太多,明白了那所谓的残酷,他们也依旧要在心中留下一方寸土,供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栖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有些相同,有些迥异。 梦想不同的人彼此间很难成为朋友,因为他们所求不同,道也不同,自然不相与谋。 而那些梦想一致,志同道合的人则很有希望成为知音,即便到头来他们之中谁都未能实现那份梦想,也终究不会那么孤独。 不愿孤独的人总是孤独,孤独的人总不愿孤独。 所以孤独难以摆脱,知音实在难求。 物以稀为贵。 人不也同样如此? 多少人曾欲将心事付瑶琴,可到头却只能落个“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感叹。 ...... 秦苍是孤独的。 从一开始他就注定是孤独的。 刚刚降生到这个世界不久的生命,往往是最纯粹的生命,因为他们的思想并不复杂,并不可怕,没有成人世界的勾心斗角,只有独属于孩童的天真无邪。他们很容易开心,很容易发笑,因为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期待和好奇,他们同样渴望发掘,渴望探知,哪怕只是一个编造的故事,也足以让他们满意,然后安然入睡。 可是秦苍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期待,没有好奇,也没有喜悦,仅有悲伤和孤独。 他本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 相反,他是玄域中陆七家之首的秦家少主。 秦家上任家主秦千劫,是他的大伯,现任家主秦傲,是他的生父。 在多年不出的玄域中,悟道之极是最为巅峰的战力,而这两人恰恰在意气风发正值盛年时便已开始踏足此等巅峰领域,令无数人艳羡,也令无数人忌惮。 一殿忌惮。 三宫忌惮。 五族忌惮。 就连那些与秦家同列七家之中的势力也深深忌惮,担心秦家的崛起将会拿他们作为垫脚石。 人有时就是如此奇特,凭借自己单方面的猜想和担忧,便能够做出一系列的惊人举动。 所以不管是秦千劫还是秦傲担任家主之位时,都有许多汹涌暗潮针对秦家。 有些暗潮可以率先发觉,及时抑制,譬如早有心思将秦家取而代之的楚家,但有些暗潮在成长为足以吞天吸地的巨浪前,绝不会暴露一丝踪迹。 那样的暗潮最可怕,也最容易吞噬人的性命。 秦苍不知道在那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中,秦家究竟丧生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力量,他只知道在自己出生的那天,几乎所有的秦家高层都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险刺杀,那位刚刚分娩不久,还未从虚弱的状态中恢复,也未来得及多看上自己的孩子几眼的温婉女子,也就是在那时,丧生于一名刺客的刀下。 秦苍也就是自那时起,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获得母爱的机会。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刺客的体貌特征以及那把染了自己亲生母亲鲜血的刀。 人,长八尺余,体型偏胖。 刀,长五尺三,弧形如月。 即便后来有秦家的强者赶到,救下了尚是婴孩的他,并且杀死了那名刺客,秦苍也依旧不能将对此人和此刀的憎恨抹杀,反而仇恨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种下,一步步生根发芽,几度让他扭曲。 当时那名刺客穿的是黑衣,使的是弯刀,为此,秦苍长时间以来都对喜穿黑衣善使弯刀的人抱有强大偏见,乃至十岁那年他刚刚学剑有成,便连续向数名威望不小的黑衣刀客挑战,且每战必下死手,毫不留情。 最为残忍的一次,他分明已将对方的头颅砍下,却仍自不肯放过,继续对那名黑衣刀客的尸身出了不下百余剑,刺得对方肚破肠穿,浑身肌肤无一片完好才堪堪作罢。 虽说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这种恨及他人的扭曲思想有了很大的改善,但他从来不穿黑衣,从来不使弯刀的习惯却是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也多亏他的思想早已有所改观,否则当初遇见柳三刀时,不管他有没有与秦苍主动交手的意思,秦苍恐怕都会将他当作生死仇敌对待,更别提与他称兄道弟。 只是恨及他人的思想能够得到纠正,秦苍心中的孤独感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 生母在诞下他的那一天,便被刺客所害。 大伯因练功走火入魔,暴毙而亡。 父亲接任秦家家主之位后,又终日处理事务,一心想的是如何解救秦家危局,连与他交流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更不用说陪伴。 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相继远离,生疏的人怎么也谈不到一块去。 偶尔找到几个与自己谈得来的长辈,要不了多久,便到了大限,或者死于突变。 至于那些同龄同辈的宗亲,也没有几个受得了他沉默少言的秉性。 如此,怎能不孤独? 渐渐地,他学会了与剑为伴,将佩剑当作挚友。 剑不会言语,只会倾听。 年深日久,他也更加沉默,除却必要时刻,他都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表达者。 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女孩,他惜字如金的秉性才首度有了改观。 不管雪轻影在如今的他看来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可在当初,她的确是那个令他无数次魂牵梦绕的心上人。他的心很大,大到能容纳天地。 可他的心却也很小,小到弱水三千,只能占据一瓢。 当那一瓢水从他千疮百孔的心中倾洒出时,他很不是滋味,不单单是因为心上的伤,还有他不知道这个破漏的心房中从今往后还能否容得下其他女子。 若是容得下,又会不会再度溢出? 他不希望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可这无常世事却不得不让他有这种担忧。 自雪轻影后,秦苍在玄域中又碰到了不少女子。 傅月灵,慕心雨,玉惊落,沐汀兰,岁采薇......皆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可却无一带给他初见雪轻影时的感觉。 所以她们中有不少人对他而言很是陌生,相对较好的也只是不远不近的所谓朋友。 唯有一个女子是例外。 她虽未带给他初见雪轻影时的那般心动感,但却带来了一种令他猜不透的神秘感。 秦苍一向是个不相信宿命因果之说的人,可自从当日与她在溯光越空镜中想见后,他对于那朦胧中的因果,已是有了不同的看法。 他记得那时她说过一句话,前世因,今生果。 那时他闻言后所说的是,如果前世因今生果这一说法真的成立的话,那么他与她之间的前世纠葛想来不浅。 她浅浅一笑,既不羞也不恼。 那时他觉得她是个十分大度的女子,经得起玩笑,未曾过多思考。 而今细思之下,却是愈发觉得她那时的回应像是默认。 在图内的这五十年间,秦苍除却修行元气,思考如何走出此方世界回到玄域的方法外,还想了想如果真的再遇到苏语琴,要如何与她交谈,又如何去探究那因果。 他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但碍于始终无法走出图,这才渐渐将之抛却。 不曾想在他受那人所托,前来阻截三千九黎铁骑,生死一线之际意识陷入心境内的记忆漩涡后,又奇迹般地见到了苏语琴的身影。 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似乎有些意外,有些震惊,还有些......高兴。 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奇妙,有些人你曾终日与其打交道,他(她)却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不起眼的过客,而有些人你分明只见过一两次,交谈不过寥寥数语,却是莫名其妙地留下了深刻印象,再见时宛如故人。 对于秦苍而言,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苏语琴,就是一位与他久别重逢的故人。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着实是件令人快意的事情。 哪怕他身侧的她又只是一道虚幻影像。 秦苍静静地看着她,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却戛然止住。 良久后,他才缓缓吐出一语。 “苏姑娘,此番可否为在下再奏上一曲。” 她不语,但却含笑点头。 于是心境之中琴音又起。 正是故人抚故琴。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孰真孰假? 秦苍醒来之时,苏语琴已然不见。 连同那些宛如天籁的琴音,一并消失在他的眼前。 但却萦绕在他的心间。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会在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分见到苏语琴的身影,但他却可以肯定那时回荡在他心中的琴声是他迄今为止听到过最美妙的音符。 所以他为之沉醉,醉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又是于何时醒来。 在从心境中走出,回归现实后,他毕竟还是个彻底的瞎子,哪怕尽力地睁开眼瞳,也看不见有关外界的丝毫。 故而他只能凭借周围的寂静以及夜间独有的虫鸣来判断现在是黑夜。 黑夜中的瞎子,嗯,应情应景,总归不那么讽刺。 劫后余生的他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从地上爬起,而是摸了摸自己的心,在确定自己还有着明确的心跳,不是一个失去了栖息之所的孤魂野鬼后,他才在黑夜中摸索着剑柄,握住剑后,又将剑锋深深插入地面,保持着竖直而下的姿势。 紧接着,他便如同一个在大海中漂浮的人,好不容易看见一根积木,一股劲地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借助对方给予的反弹力量,堪堪稳住了身形。 秦苍双手握着剑柄,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坐姿。 四周不时有滴答的声响传出,但他知道那不是从天穹上降落下的雨点所致,而是他自己的血落在地面上所发出的声响。 究竟流了多少血?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很是虚弱,虚弱到一个只能提起木剑,还不会使用剑招的孩童都能够轻易地杀死他。 如果在图内死了会如何? 他以前并未深究过这个问题,可现在当他再次与死亡贴近之时,这个问题就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是身死如梦醒,一念间回到玄域,还是说图内一死,就意味着自己将会彻底地消亡,不可能再在其他世界复生。 似乎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啊! 早知如此,还是不喝那人的酒为好,这样便不用受他所托前来阻截三千骁勇善战的九黎铁骑了。 可惜,自己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满是血迹的秦苍忽然笑了笑,笑声中没有森冷之意,也无悲怆之情,仅有对于无常世事的一种感慨。 “你们归不了家,我也未必能够返回故土啊!” 秦苍的声音很低沉,宛如梦中呓语,可他的意识却早已经清醒,清醒到他的脑海中已开始渐渐回放三千铁骑与他厮杀时的血腥场景,虽说他才是胜利的一方,可当他联想到那一幕幕血肉横飞杀伐震天的画面时,仍旧是忍不住地心有余悸。 “真不知那些传闻中一人可当百万师的惊世雄才是怎么做到的......” “你也说了,那只是传闻。” “谁?” 虽然身受重创,但秦苍的感知能力却依旧不弱,当这道突兀的声音刚刚传出不久,他便立时有所察觉。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第一次见了,前不久你才刚喝过我的酒,又和我畅谈了许久,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是你?” “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人么?噢,本来是有,不过都死在你的剑下了。说真的,你的剑术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明许多啊,先前你昏迷的时候,我仔细检验过那些铁骑的尸体。啧啧,整整三千余人啊!结果竟无一人的身上超过了两道剑痕,其中半数以上都是被你一剑毙命,佩服佩服!要是你小子早出生个几千年,说不定我就拜你为师了。” “呵呵,你来头这么大,我可未必敢收你做徒弟。” “一人一剑,就敢来阻截三千九黎铁骑,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我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给我下了套?” “此言差矣!我从头到尾可都没逼过你,是你自己重情重义,喝了我的酒,就真的来帮我办事,本来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的。” “随口一说?怕是早有预谋吧。” “随口也好,预谋也罢,反正现在你还活着,这就够了。” “活不长了。” “未必。” ...... “噢?”秦苍神色怪异,似笑非笑,道:“怎么,除了神农氏的好酒外,你还带来了神农氏的灵丹妙药。” “不,我带的还是酒。”一身粗布麻衣,但气质却丝毫不亚于王侯将相的青年男子笑了笑,随即果真自袖中掏出几坛美酒,其中一坛恰是当日秦苍所饮用的青梅意。 “你难道不知道伤重之人喝酒只会伤上加伤?”酒香虽浓,但秦苍理智仍在,这一点,比起不管何时何地都要痛饮几番的风醉尘,的确强出不少。 不过那人摆出酒坛后就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闻言后也只是继续对着秦苍笑道:“除了美酒之外,还有好肉。” “肉?” 秦苍正自诧异之时,一支箭头上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特制弓箭陡然自男子的另一袖中掠出,如流星般疾驶,却不是飞向远处空中,而是径直深入地底,约莫数十息后,这支弓箭自行返回,落入男子手中,但其箭头部分却再不是燃烧着烈焰,而是自肋骨方向将一头形状似龟却无龟背的八脚灵兽贯穿。 这头八脚灵兽已无半分生气,显然,当这支利箭刺入它的身体后,它的生命便已经走到尽头。 而先前在箭头燃烧的烈焰,也不是凭空消失,应当是顺着箭头的尖锐部分闯入了八脚灵兽的内脏之中,从内而外以火炙烤,仅仅片刻之间,就使它散发出了浓浓的烤肉香味。 “这八脚地岩龟可是拥有晋升神兽资质的灵兽,吃上一口成年八脚地岩龟的肉,足以抵得上洞天极境修士的千年苦修,纵是已经堪破界限的强者,也会因之受到不小的裨益。虽然这头八脚地岩龟尚还介乎于少年期与成年期之间,但毕竟是一整头,我又不跟你抢。用它和神农氏的佳酿来补偿你,应该够了吧。” 布衣男子言语之际,果真顺势将这头难得的滋补灵兽递给秦苍。 不过秦苍却没有立即接下的意思,反是有些皱眉道:“这地底下竟然还有灵兽的存在,为何我之前没有察觉到半分动静?” 布衣男子哈哈大笑道:“我刚才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不也是等我开口说话后才发现?感知能力变弱了不要紧,一口酒一口肉下去,就很快恢复过来了。你总不会以为我会在这酒肉上下毒吧。” “那自是不会,以你的实力,就算我此刻无伤在身,要杀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根本无需用这等下作的手段。”秦苍道。 “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布衣男子问道。 秦苍回应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布衣男子不解道:“什么事情比喝酒吃肉这么快意的事情还重要?” 秦苍的神色蓦然间变得无比肃然,沉声道:“关于你的事情。” 布衣男子先是一愣,旋即失笑道:“我的事情可用不着你操心。” 秦苍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话言道:“你是举手投足间就能够决定天下大势的风云人物,所以你的事便是天下事,而天下事我向来管不了多少,也不想去管。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能活,下一步要作何举动,若是你活不成,又该如何善后。” 布衣男子的脸色在秦苍说出这番话后也渐渐变了。 而秦苍虽看不见他的脸色变化,但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他的一丝气息变动。 “以前我还不怎么相信我那位兄弟所说的一番话,但今天我却是不得不信,瞎子的确能够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秦苍不置可否地一笑,又道:“你那位兄弟名唤刑天吧。” 布衣男子点头道:“我曾经有很多兄弟和朋友,但渐渐地,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我而去,有些原因可控,有些原因不可控,他们之中很多人都属于后者,刑天,亦是如此。” 秦苍明白他话中何意,于是很快言道:“死亡,的确不可控。” “毕竟是芸芸众生都逃不掉的命运啊!” 一句赞同,并未得到知音间的欣慰,反而换来了又一句的感叹。 秦苍却是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出言安慰,反而抛出了另一个尖锐的问题。 “堂堂第八任炎帝,修为深厚,大权在手,到头来却救不了自己的兄弟,甚至还有可能救不了自己,这种感觉,是不是令你十分憋屈难受?” “曾经是。” “何出此言?” “当一个人拼尽全力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结果是成是败,他都会释然。” 秦苍似是懂了,可除此之外,他心中还有一些疑问不曾被解答。 “现在站在我面前,与我交谈的你究竟是真身还是道身?亦或者说此处的你与在阪泉之野和轩辕黄帝交战的你,孰真孰假?” 一身布衣的姜榆罔笑道:“皆是真。” “这怎么可能?” “有何不可?道身脱胎于真身,本就是自我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是被分割出的一部分,不完整罢了,但归根结底,他还是我,真要说似我却非我的,是正在涿鹿与蚩尤战斗的那位。” “同时与轩辕黄帝和蚩尤动手,又分出一道身来寻我,你究竟意欲何为?” 秦苍的眉头皱得更深,姜榆罔脸上的笑意则是更甚。 “连你这个与未来有牵扯的人都猜不透么?如此看来,我赢的机会似乎还要多一些。” ...... 第三百五十七章 特别 三十三层卧星楼。 已经与道祖对弈了不知多少局,但却始终输多赢少的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再次无子可落,情急之下,竟是指尖透出火星,以怒火燎原之势将桌上所有棋子焚毁,若非道祖及时察觉,出手制止,就连这方棋盘也不能幸免。 “石年,下棋而已,何必生出魔障,反乱道心?” 道祖神色如常,并不发怒,只是这般和颜悦色落在姜石年的眼里,更加让他觉得有些愧疚。 “石年道心不坚,让前辈见笑了。”沉默良久,姜石年终是收敛起阴翳神色,对着面前的道祖拱手致歉道。 “左一个前辈,右一个前辈,你不嫌烦,但我的耳朵可是早就听出茧了。”道祖轻笑一声,竟是真的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待得手指自耳洞中拿出时,他又呼出一气,将指尖上的污垢吹散。 本是十分寻常的动作,奈何他的身份太过特殊,乃是足以与天地始祖盘古相提并论的绝代人物,故而这般举动,实在是相当有损高人风范。 所幸道祖生性随和,很少计较他人看法,而面前的姜石年虽是第一任炎帝,但却并非本尊在此,与图中千千万万生灵一样,此处的姜石年是因道祖观想而生,即便他的思维方式与真正的姜石年别无二致,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历史上真实的初代炎帝。 其中最为显著的一个差别便是,哪怕道祖现在出手将此处的姜石年抹杀,真正的姜石年也依旧会存活于他生存的那个时代,创立神农氏,种植五谷,开发药草。 而这个差别,同样也是图内的一切与真实历史间的差别。 只不过存在于图内的生灵不自知,而他这个布局者也从不向他人挑明罢了。 “烧了一局棋,这没什么,毕竟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过犯了错误就要想办法弥补,石年,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明白。” 姜石年点了点头,食指与中指旋即并拢,叩在棋盘之上,分明无一丝法力波动,但却于瞬间施展出了类似一念万物生的玄妙神通,顷刻间再造出一副黑白相间的棋局。而局中黑子白子的走势亦是与先前被姜石年以火势的棋局十分相似,有所不同的是,那一局棋姜石年已陷入全面被动的境地,无子可落,这一局棋他在细微之处做了改动还原,尚有些许生机。 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祖随即言道:“你且仔细斟酌一下落子处,我浅睡片刻,调养会儿精神。” 姜石年神色恭敬,道:“前辈自便。” “怎么不管何时何地都是这副口吻,不懂得变通一下呢......”暗自嘀咕了几句,道祖也不再理会姜石年,右臂肘部靠在木桌一角,手掌则是撑着侧脸,果真渐渐闭目,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 仍在思考下一步该落在何处的姜石年却是不知,坐在他对面的道祖在做出入睡姿态的那一刻,就已经元神出窍,离开了卧星楼。 ...... 宇宙深处,星河起伏。 元神出窍的道祖并未走远,仍是处于第十六重天的地域之内。 宇宙三十三天,第十六重天无疑要算作最中心的地带,承上启下,可进可退,下界强者若能占据第十六重天,将其作为依托,便能具备扶摇直上之势,向更高更大的域界迈进,威不可挡,而若是上界强者占据十六重天,那么攻打下界天域,便是易如反掌,麾下大军势如破竹,纵是直捣黄龙也非难事。 正是因为第十六重天的中心优势太过明显,导致古往今来诸多野心家所策划的惊天动荡十之八九都危及到了第十六重天,使得此处成了战争最为频繁之地。 直到伏羲氏第十八任地皇风起率军攻入第十六重天,联手女娲氏、华胥氏、燧人氏等部族,在此处大肆修建防御工事,以此为据点,与各族展开拉锯战,千年之内将无数野心勃勃的强者所积攒出来的势力悉数打垮,使得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强族卷土重来,与伏羲神族宣战。 第十六重天也就是自那时起,才开始拥有了和平的岁月。 自风起地皇后,陆续接任的几位地皇也都是以第十六重天作为伏羲氏主要力量的发展地,虽说期间又遭逢了几次大规模的袭击,但都未能将伏羲氏的根基摧毁,随着先天强族雷泽氏的暗中介入,伏羲氏在第十六重天的势力就更加稳固。 渐渐地,第十六重天有了另外一个称呼,伏羲氏后祖庭,其中的“后”字并非一位地皇的名号,而是为了与伏羲氏太昊帝在第三十三重天建立的祖庭区别开来。 相应地,太昊帝所建立的伏羲氏祖庭也多出了一个“前”字。 前祖庭,后祖庭,便是后世人心中伏羲氏由鼎盛到中兴再到衰弱的划分。 倒也不是说前祖庭与后祖庭真的就是天差地别,至少在某些方面,它们还是有着不少相似之处。 无论是前祖庭还是后祖庭,其内都有无数星系,星系之中又有无数星辰。 对应地,祖系,祖星等名词也随之诞生。 前祖庭由太昊帝建立,故而那一时期的伏羲氏祖星根据太昊帝的名号而命名,唤作太昊星,太昊星所在的星系唤作太昊系,后祖庭由风起地皇建立,以此类推,祖星名为风起星,祖系名为风起系。 道祖与初代炎帝姜石年对弈之地乃是三十三层卧星楼,这座楼阁便是处于风起系之内。 而现在道祖的元神所要赶往的正是风起系内的风起星。 有风起兮,战火燎原。 而今战火非但燎原,更要毁天灭地,当年风采绝世的风起地皇却已不在,其余伏羲氏的强者也掀不起像样的大风,身为道祖的他也只能在自己创造的图中来接触那些存在于记忆中的身影。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总是怎么感慨也感慨不完的话题。 他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感慨了。 此去风起星,道祖只有一个目的,用一道伏羲氏的镇族神器,再探未来,以及他以往不曾看透的过去。 “姜榆罔,你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特别啊!” ...... 第三百五十八章 扭转 道祖是盘古氏之人,然而盘古氏早已无多少族人存世,原本除了他还剩下一个意外觉醒盘古血脉的女子,但那时她修为有限,且根本不懂得如何催动盘古氏的血脉之力,反遭有心之人觊觎,联合诸多强族,出动数百万大军前来围困她,意图将她的盘古血脉纳为己用。 他去救她,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与他是同族,更因为她是他心仪的女子。 只可惜那时他还不是道祖,只是一个承蒙伏羲氏因康地皇多次照拂的青年人。 虽说后来他还是强行催动盘古血脉杀入百万军中,救下了她,但用的却是最下等的办法,将她体内的盘古血脉转入自己体内,只留下女娲氏的神血。 从那之后,他便代替她遭受无数强者的追杀,若无因康地皇以及其他伏羲氏强者多次相救,他根本不可能有成就道祖的机会。 所以他欠因康地皇以及伏羲氏的一份情,直到凭借一己之力扛下灭道之劫才算还清。 他同样也欠女娲氏的一份情,因为若无女娲氏强者收留那个女孩,她依旧会被视为遗落的弃子,不管她体内的盘古神血有没有被化去。 欠伏羲氏的已经归还,可欠女娲氏的他却一直没有还上。 以前是由于诸多事务缠身,让他分身乏术,后来却是因为女娲和伏羲都已彻底绝迹,让他无从报答。 很多人将他视作能够与开天辟地的盘古始祖并肩的绝世人物,乃至无敌的象征。 不单单是因为泾渭分明的先天后天之别以及修行境界之分在他的身上根本得不到明显的体现,还有一层原因是他虽然仍在道之内,但天下之大,竟无第二人能明白他的道。 当一个人的道与其余所有人的道都不同时,他是孤独的不假,但同时也意味着他的成就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道神通能够破解他的道法。 纵是那先于混沌而生的黑暗生灵,也不能将他和他的道破去,只能根据他唯一的破绽制造出一座比三十三天内所有域界加起来还要庞大的黑暗牢笼,将他的真身困住。 世人眼中完美与无敌的化身,堂堂的道祖,会有什么破绽? 本来的确没有,可当他拥有了可避开因果跳脱情网的能力,却始终不愿斩断有关她的一切后,那个破绽就自然而然地在他的心境中形成。 所以那座黑暗牢笼中,不仅有他,还有她。 分明是屡见不鲜的老套伎俩,竟真的对他奏了效,且一困就是永远。 原本他还留有一具道身在外界,可洞悉世事变化,推演破解那座黑暗牢笼的办法,但随着后来那场针对伏羲氏与女娲氏的灭族之祸爆发,他的道身也是被卷入纷争之中,直至陨落。 道身毁灭之前,他也动用了类似盘古陨落时的道解之法,却不是衍化万物再造天地,而是创造了这一卷涵盖古今的恢宏图,将他毕生的所见所闻所听所感都灌入其中,供后世人研究,也为伏羲与女娲的再生创造可能。 虽然从根源上讲图也是道法神通的一种运用,但这并不妨碍其中各种人物景象的真实性。 如姜榆罔所说,道身追根溯源也是真身的一部分,无非是并不完整,有些残缺,从本质上讲,“他”亦是“我”,其中的细小差别只是建立在不同维度不同空间。 图与真实历史间的关系与其相似,两者间不能完全等同,但很多情节故事都是惊人地一致,换而言之,图就是另一个维度上的过去,另一个维度上的历史。 相较于那个不可更改不可逆转的历史,图内充斥着更多的可能性与变动性。 如果后世有缘人得以在图内改写伏羲与女娲的命运,破解诅咒,那么在将来与现实的抗争中,他也会多出一份经验,一份自信,而这正是道祖当年创立图的初衷。 只不过连他这个布局者也没有料到的是,秦苍这个从未来走入此中的有缘人尚未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创举,那因他观想而生的第八任炎帝姜榆罔却是展露出了连他这个布局者都看不透的一面。 图内的道祖分身是他的道身陨落时散出的一股灵识所化,本就不具备多少力量,只是因为图是他所创,这才宛如主宰。 外界的时间规则虽与图内的时间规则不同,但却并不代表他这道分身就能一直在图内的世界生存下去。 事实上,按照他的估计,最多再过千年时光,他这个创始者的意识就得率先消失。 离开了他的图,变作无主之物,内部世界将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大动荡,到那时,因他观想而生的生灵以及景象也将很快统统化为乌有,至于秦苍这个后世的外来者,倒是不会被抹杀,却也会离开图的世界,回归现实,重返玄域。 对秦苍而言,这应当是他期盼了许久的结局,可对道祖而言却不是。 因为按照图内的时间线发展,距离咒帝的诅咒降临女娲氏与伏羲氏还有整整三千六百年,若是秦苍在千年之后就离开,他不可能接触到有关伏羲与女娲最深的隐秘,如此一来,此番图之行,也就失去了最根本的意义。 针对这一点,道祖其实也早有打算,通过与姜石年的对弈来扰乱天下局势,使得那一场浩劫提前到来,即便到时秦苍无力改写那段历史,但作为一个亲身经历过的人,总比走马观花的看客更有使命感,更值得他委以重任。 不曾想那在历史上败给了轩辕黄帝,图中经他测算也是十死无生命格的姜榆罔竟然动用了他意料之外的手段,若他无法妥善处理此事,只怕会遭受天道的强大反噬,百年之内就将意散。 为今之计,他也只有动用图内唯一一件真实完整的神器,来强行扭转时间线。 “伏羲氏,当我再欠你们一次人情,他年定让那未来世的道友一并归还!” 道祖心思运转如电,身法亦是快得出奇,瞬息之间直奔伏羲氏祖星而去! ...... ps:最近几章跨度比较大,大家放慢点看,我写着也挺烧脑,毕竟过去未来的事情穿插太多,总要牵扯一些理论性的东西......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七道逆行堪舆 风起星中,东南方向,一座守卫森严的暗夜古城之内。 一袭青衣,风采出尘的道祖与周围的黑暗显得格格不入,他目光深沉,但嘴角却是噙着一丝笑容,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友,感慨怀念尽在心中。 然而立于他面前却并非是一道人影,而是一块全身上下都牵扯着数不尽的红色丝线的巨型堪舆盘,与寻常的堪舆罗盘不同,此盘之中共有共有七根指针,分别以“天”、“地”、“人”、“神”、“魔”、“仙”、“妖”命名,彼此间长短不一,粗细各异,一针代表一道,七针即是七道,皆受风起星周围磁场影响而转动,但多年以来从不顺行,皆是逆行! 此物,正是伏羲氏最为神秘莫测的一道镇族神器,七道逆行堪舆! “老伙计,又见面了。当年你我初见之时,我还只是个刚刚踏足修行之路不久的少年,很多事情都还不懂,那时的你也没有现在这么大块头,只是一个大致建成模型的铁块,不曾沾染世间的因果线。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还是那时候的日子好啊,虽然不能飞天遁地,但至少没那么多的烦恼,不用想什么过去未来,也不用管什么天机宿命,你说是不是?” 目露追忆之色的道祖很快就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只是相较于他的一番盛情,对方的回应无疑显得十分生硬。 严格说来......似乎还不能算作回应,而是一道问句。 “来者何人?” 因果线拉扯,指针转动,七道逆行堪舆的声音带着无比浓厚的机械金属气息,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与面前的道祖形成强烈的反差。 “呵呵,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记性总这么不好。早知如此,当年就该建议因康地皇把你的声音弄得甜美动听些,这样你每次问我名字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漂亮姑娘和我搭讪,不会像现在这么不近人情......” “来者何人?” 仍旧是那四个字,连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动。 道祖终究是没有了调侃的心思,用力抖了抖衣袖,随即望着七道逆行堪舆的正中心,沉声而道:“天道族第十任族长,盘古氏,古寻道。” 机械金属声更加密集频繁,旋即便见联系着天地二针的两根狭长因果线齐齐断裂,与此同时,七道逆行堪舆的声音再度传出: “所为何人?所测何事?” 道祖正色道:“为神农氏第八任炎帝姜榆罔测命运。” 七道逆行堪舆陷入沉默。 但萦绕其周身的那些红色因果线却是纷纷颤动不休,却不像先前缠绕着天地二针的两根因果线那般从中断裂,而是一同自燃,顷刻间掀起熊熊烈焰,火势虽大,却并不向外蔓延,而是顺着七道逆行堪舆指针的逆行方向形成由内而外的重叠火环。 火环中心,是一道悬浮气墙,清澈如水,光滑如镜。 由始至终,道祖都是静默立于一旁,不曾出手干预,也为注入法力提升七道逆行堪舆的推演速度。 并非因为如今的他法力不足,不能轻易消耗,而是七道逆行堪舆本就是天下间少有的几件无需用法力催动,只需以元神魂魄等精神力量便可维持的神器之一。 论及战斗威力,七道逆行堪舆远逊于盘古十八天轮等先天混沌灵宝,甚至于一些层次处于中下但专攻战斗一道的帝兵,它都是不如,可若是论及推演能力,除却盘古再世,其余任何一人,任何一物都不可能将它超越,包括道祖古寻道自己在内! 究其原因,并非七道逆行堪舆的材质如何特殊,而是此物的前身汇集了伏羲氏长达百万年的心血! 除却伏羲氏太昊帝与风起地皇的残灵在暗中守护伏羲神族一前一后的祖庭之外,其余两朝天帝二十五任地皇的元灵几乎都藏于此中,偶有特殊原因不能往此中投入元灵,譬如虽然卸任但却仍旧在世的伏羲氏的末任地皇公孙少典等,也曾以血脉之力代替。 伏羲氏以先天八卦起家,推演能力本就是一绝,纵是先天生灵,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之相较,故而汇集了伏羲氏历任最强者元灵智慧的七道逆行堪舆的推演能力自然无与伦比。 当年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遭受灭族之祸,诸多神器宝物要么破损严重不堪大用,要么就被外人洗劫而去,只剩下这七道逆行堪舆因为能力特殊,才被保留到了最后。 原本道祖所想是将此物毁灭,以免沦落他人之手,将伏羲氏与女娲氏卷土重来的机会彻底抹杀,但后来念及此物融合了伏羲氏历任强者之灵,毁之太过可惜,且相当于将伏羲氏最后所能仰仗的神器葬送,这才以道身舍命相护,与前来追缴的六尊先天神皇同归于尽,将此物封印在了自己道身陨落前所创立的图中。 多年以来,七道逆行堪舆与图早就相互适应,彼此间相辅相成,故而道祖分身的精神力量虽剩不多,但以七道逆行堪舆推演还是得心应手。 他本就不是什么恪守虚礼之人,无论前辈晚辈,只要他看着顺眼,有些可取之处,他便要称一声道友,而七道逆行堪舆虽非活物,但却融合了伏羲氏诸多强者的元灵,只是随着岁月变迁,其中的记忆部分流失殆尽,只留下了智慧,便于推演测算。 刚开始他见到七道逆行堪舆,也的确是道友长道友短的叫个不停,但渐渐地他发觉除却推演之事,七道逆行堪舆根本就不接话,少了许多乐趣,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好自己琢磨点儿新叫法,阿七,小道,堪堪,舆舆......之类的都曾叫过,不过叫来叫去,似乎也只有老伙计这个称呼最中听。 他这个老伙计,却是一点儿也不显老,不管过去千年还是万年,都是那副高深莫测的冷静模样,仿佛眨眼间就能看清天下事,便连炎帝姜榆罔这等早已位列世间巅峰的人物,在七道逆行堪舆的推演之下,其命格命理也是一览无余,清晰浮现在道祖的眼前。 “非业空虚,泥身进海,难以为继,有物将坏这象,最大凶数。非业破运,灾祸重重,厄难迭来,命途多舛,难得平安......秋草逢霜,徒劳无功,百事不如意,一声多波折,不平不满却难依......万物终局,充满损耗数,复为大凶......” “虽具帝王之相,却境地悲凄,空虚无物。如同日没,四顾茫茫,神哭鬼嚎凶之象,行万象乏气力,有眷属之缘,无长久之期,或自幼失亲,或病弱,或遭难,或有不测之灾祸,三才配合不得其宜者,不过中年后便将入黄泉之籍......其人十死无生,百死无生,千死无生,唯万人中有一二例外,可绝处逢生......” 洋洋洒洒百余行,皆是吉少凶多之语。 道祖闭目思量,片刻间便已哀叹惊疑数次。 “分明凶多吉少,万死之中唯一二生,他究竟是如何在众多死劫之中找到如此微弱生机的?” “莫不是那神农氏的姜成暗中相助?不可能,姜成的本事虽然不弱,但最多也就是与风后在伯仲之间,以风后对于六十四卦的精通程度,也只能在刑天伤重之时趁机为他制造死劫。死易生难,自古如此,如此大费周章,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都只能杀死一尊接近魔皇实力的魔王,那姜榆罔早就晋入神皇境界,虽已多年不曾再度破境,但血脉之力却是与日俱增,一个与风后在伯仲间的姜成又怎能为他制造生机?” “难道是他的神农血脉已臻至登峰造极的玄妙境界,超越了前七任炎帝?似乎也不可能啊,医者不自医,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他姜榆罔就算有救得天下人的本事,针对自己的死劫一至,同样也束手无策,至多寻找轮回转世的契机......等等,轮回转世!” 似是联想到了某种可能,道祖蓦然睁眼,眸中若有神光闪动。 “老伙计,再帮我查探一下姜榆罔现在何处。” 话音落下,七道逆行堪舆再次转动,重叠火环中气墙浮动,变化为一层光幕。 光幕之中又分为三大画面,一幕是公孙轩辕与姜榆罔在时空漩涡中的战斗情景,看其模样,两人已战至白热化的阶段,表面上虽还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占下风,但胜负却定然会在近期内分出无疑。 帝皇之战后,是占据了蚩尤氏黎夜的躯体,但施展的却是神农氏的道法神通,且战斗风格与姜榆罔有八分相似的黑衣男子与九黎之君蚩尤氏黎贪交战的画面,相较于上一幕,与黎贪战斗的黑衣男子明显处于下风,肉身创伤严重,至于元神方面同样有多处破损,有散乱为魂魄之兆。 最后一幕,则是另一个姜榆罔与秦苍坐在三千九黎铁骑的埋骨山丘中喝酒吃肉的画面。 只不过落在道祖的眼中,便是一人与一个未来的轮廓了。 “与未来的那人扯上关系了么?” 道祖面露深思之色,忽而目光再度移至七道逆行堪舆之上,道:“老伙计,可否帮我算一算这未来世的道友?” ...... 第三百六十章 可怜的人,孤独的帝 未来如混沌,不可捉摸,难以看透。 即便是道法通天的大能,在探测未来之时也会感觉面前有一座遮天蔽日的大山阻隔,且在这座大山周身,还有一层飘渺如雾的云纱笼罩。 所以不管大山之后是怎样令人遐想的风景,也从没有几人能提前享受到那种眼福。 强如道祖,面对未来时也只能见到模糊的轮廓,那种感受,就好似一个土生土长的后天生灵无意间落入了先天混沌圣地之中,虽然肉眼还能观察,感官还能探知,但所见所闻都宛如雾里看花,缺少真实性。 为此,道祖不得不采取迂回的方式,建立图,观想无数生灵,为后世人创造出另一个维度上的历史。 作为布局者的他,似乎也是唯一一次不能纵览全局。 而他看不透彻的那个死角,恰恰就是与未来息息相关的变数。 以往他的打算是让后世人在图中经历过那段时期后,再现身以混沌造物的方式,与隔着无数时空的未来者通过文字的方式交流,告诉未来者在现实中打破诅咒觉醒伏羲神血的方式,以及他为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复生所留下的种种后手。 不曾想图中的姜榆罔也突然出现了他未预料到的异变,这就好比两个棋手间的对弈,在对方还未落子之时,他在心中就已经算到了无数可能,定下了全盘的走势,可当对方的棋子真正落下,他又陡然发现自己的测算与安排出现了一个纰漏。 这个纰漏之处本不致命,但却潜藏了太多变化,犹如伏羲氏的先天八卦,既可演化后天八卦,也能两两相叠,合成六十四卦。若是他无法妥善处理,而是放任下去,说小了,是未来者丧失了本可拥有的机缘,说大了,便是伏羲女娲再无重现世间的可能,他的真身也将永远在黑暗中沉沦! 一子走错,满盘皆输。 深谙博弈之道的他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过去他已经输了一次,错了一次,导致早在混沌时代就已经消亡的咒族死灰复燃,对伏羲氏与女娲氏种下史上最毒最强的诅咒,连他的真身都无力化解,所以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未来。 未来世中,他不能再错,也不能再输,否则盘古、女娲、伏羲这三大最伟岸的古老存在将再无后裔存世,传说之中也将再无他们的身影,那样的时代,那样的天下,连他这个道祖都感到恐怖啊! 因为他实在不能想象一群连自己的始祖都不知道,连自己的血脉都不了解的生灵能够创造出怎样一个世界?! 只怕到时人人都不能算作真正地活着,人人都是黑暗的奴仆吧! ...... 立于七道逆行堪舆之前的道祖猛然深吸了一口气。 连真身都无法对付的强敌,连真身都无法承受起的重任,交给他一个分身,交给那扑朔迷离的未来,如何能教人安心,如何能教人坦然? 尤其是在既定的计划中出现了以往根本不曾预料到的变数的情况下。 他只能临时改变策略,借助七道逆行堪舆的力量来补救。 也就在他向七道逆行堪舆提出测算正与姜榆罔一同喝酒吃肉的未来世道友之后,原本一向沉着冷静,智慧如渊的七道逆行堪舆竟是突然失衡。 “天”、“地”、“人”、“神”、“魔”、“仙”、“妖”七针纷纷脱离磁场控制,各自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转动,牵扯着它们的因果线亦是跟着扭曲。 不多时,无数红色因果线编织成罗网。 而“天”、“地”、“人”、“神”、“魔”、“仙”、“妖”七针也各自化作七道,以轮回之态转动,在四周勾勒出一个不完整不规则,似圆却非圆的奇异图案。 相较于规则的圆,它实在像是孩童随手画出的玩闹之作,残缺之处不止一处。 道祖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个图案所有的残缺,但他并未觉得这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因为他明白七道轮回的残缺之处也正是它的魅力之处。 在六道轮回早已经在宇宙中形成大一统的时代背景下,竟能打破常规构想七道轮回体系,他不得不佩服伏羲氏的智慧,也不得不畅想当七道轮回体系臻至圆满,足以取代原有的六道轮回体系后,宇宙、星辰、、乃至最普通的生灵,又将发生怎样的惊人变化。 只是,如若盘古氏、伏羲氏、女娲氏都已彻底消亡的话,那个属于七道轮回的新时代恐怕是永远都无法到来了。 那个缺少乐趣缺少光明缺少人性的永夜时代,他真是一点儿也期待不起来。 七道轮回徐徐转动。 道祖心思缓缓展开。 他很想知道集合了伏羲氏诸多天帝地皇智慧的七道逆行堪舆究竟能推演出有关那位未来世道友的多少信息。 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未来的那位道友能否让伏羲女娲乃至他这尊最后的盘古重新屹立于世间。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六息时间过后,堪舆盘上的七道轮回图案便消散一空,其余缠绕的因果线也停止了颤动。 恰如死寂。 面露惊色的他正欲开口发问,七道逆行堪舆的沙哑声音却是率先传来,其中还掺杂着浓浓的恐慌之意。 “我......我看到了那个未来的人帮助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从古老的岁月中复生,带领他们从恶毒的诅咒中走出,他们迎来了崭新的天地......可我还看见了他们的又一次毁灭......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毁灭!连三十三天都不能幸免......我还看到......” 早在七道逆行堪舆说出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的又一次毁灭后,道祖就已经神色大变,只是当他瞧得七道逆行堪舆的恐慌之意不减反增后,他又忍不住地迫切追问起来。 “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我还看到了混沌......比先天生灵最鼎盛的那个时代还要密集还要完整的混沌!” “混沌......这怎么可能?昔年我族第九任族长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已斩破了所有的鸿蒙,剩下的混沌气根本是空有其形而无其意,凝聚成的伪先天混沌圣地只能孕育伪先天,怎么可能还有完整的混沌世界出现?!” “是混沌!不会错!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那个未来人的死亡,他的身上分明有着超越天帝太昊的帝威啊!可他还是死在了混沌之中,连尸身都不完整......可怕!可怕!未来的世界实在太可怕!” “你说什么?他成帝之后却死在了混沌之中?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杀死身负伏羲血脉的神帝?!” “神帝?不......他不是神帝......他是魔帝!不,也不对,他是......” “到底是什么?你说清楚啊老伙计!” “他是......他是......一个可怜人,呵呵,对,他是个可怜的人,孤独的帝!天上地下,宇内宙外,没有谁比他更可怜更孤独!” “可怜的人,孤独的帝......老伙计,我怎么有些不太懂你说的。” “你不懂?呵呵,我也不懂,我不懂他的前世今生为何都那么坎坷?不懂他的感情为何总是充满纠葛波折?不懂在他的带领下分明已经重新登临神坛的女娲氏与伏羲氏为何又突然随着他的神朝一同毁灭?不懂他为何直到死都理不清自己的因果?!帝苍......可怜可叹的帝苍啊!” 道祖倏然间沉默了下来。 他没有再开口询问七道逆行堪舆有关未来世的那人的一切,但在他的脑海与心境之中,“帝苍”这两个字始终如同魔咒般不灭不散。 然而他不曾发问,却不代表七道逆行堪舆就会从此归于平静。 事实上,在七道逆行堪舆开始测算推演秦苍的命运时,它就已经陷入了一种类似癫狂的状态。 “跳出了血脉桎梏,确立了七道轮回体系,让人族蜕变为伏羲与女娲......如此伟大的一尊帝啊!连岁月都无法抹杀你的功绩,可为何你最后还是败了,还是死了,死在另一尊在七道轮回上有莫大造诣的帝的手中,连尸身都不完整,元神都被化去,入不了轮回,再没有来世!” “哀兮悲兮,伤兮痛兮,天欲亡我伏羲哉?!” “杀死他的另一尊帝又是谁?”没有试图出言安抚住七道逆行堪舆,沉默良久后的道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再发问时已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姿态,冷静到了极致。 “他隐藏在混沌之中,我看不到他的模样,听不见他的声音,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样么?那就劳烦道友将我送入真正的时空漩涡中,我要亲自见一见未来的帝苍。” 道祖的话音很平静,可七道逆行堪舆闻言后却是震动不已。 “你不是真正的道祖,只是他的分身,这一去,你再没有回来的机会,图内部也会提前崩塌。” “我知道,可我还是想要一试,这不仅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伏羲与女娲最后的机会。” “你想要改变未来?” “不改变,我们就没有未来。” “唉!” 长叹,大梦。 梦醒时,已未来。 ...... 第三百六十一章 跨越时空的交谈 经百世红尘,踏千仞孤峰,终究是少了当年的万丈豪情。 九霄之上,仅有一人负手而立,无谁与他共赏这江山美景。 赏与不赏,其实也没有多少分别,毕竟今时的天下已非昨日的天下,明天又不知道要花落谁家。 但应当是与他再无关联的了。 偌大的神朝,在天地之间屹立了足足十万年,经历了无数风雨浪潮,曾几何时,因为有他与一众文臣武将的守护,每每阴暗过后就是晴天,百姓依旧安居乐业,宫内依旧歌舞升平。 国泰,民安。 一如他最初希冀的那般。 可惜,人生不可能永远只如初见,天道也不可能一直维持美好。 高高在上的天道,擅长给予,也擅长剥夺。 总是在不经意间,你就失去了固有的一切,再享受不到那份安静的美好。 只不过,你的痛,你的苦,在天道看来,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循环交替。 自然,公平。 是啊,出了三朝天帝二十六任地皇,在他的手中又突破血脉诅咒再度登临神坛的伏羲氏以及素来风华绝代母仪天下的女娲氏再次走向了毁灭,给许多野心勃勃的强族挪出了位子,这对他们而言真的很公平,也符合风云轮流转这一自然法则。 可对于一手扶持起伏羲氏与女娲氏的他而言,却是再残忍再无理不过的事情。 尤其是当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巍峨神朝也随着伏羲女娲的消亡在一夜间分崩离析,被各方乱臣贼子瓜分殆尽后,他对于天道的残忍无情就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讽刺的是,作为这一系列事情的目睹者经历者,他却没有阻止和改变的能力。 他老了。 不再意气风发,不再满腔热血。 曾经与他共同进退并肩作战的道友一个个也相继离去,只有他活到了现在。 他是后天生灵不假,但却是天底下最长寿的存在之一,因为他是一尊帝。 既是神帝,也是魔帝。 但凡修炼神道境界的人,不管是神灵、神主、神君、神王还是神皇,只要一日不曾踏入帝境,面对他时都要生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不敢造次。 同样地,修炼魔道境界的人,只要一日不曾修成魔帝,在他面前也只得俯首称臣。 力压无数天骄无数的他本不该有多少烦恼,他所建立的神朝也不该走向毁灭,可当他的对手也是一尊帝,并且在七道轮回体系上的造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时,一切就都有了变数。 其中最大的变数便是他衰老的速度。 作为一尊帝,哪怕前身是后天生灵,也当拥有无穷的寿命,不会衰老。 可他在漫长的岁月中经历的苦痛,见证的离别实在太多,多到他的帝级心境都压制不住,只得强行以法力镇压。 镇压得了一时,却镇压不了一世。 所以他还是老了。 往昔的丰神俊朗不再,只剩下怎么也梳理不干净的白发以及再好的灵药也抹不去的沧桑皱纹。 而今是他的神朝破灭的第二年,也是他与那尊帝相约决战的前一天。 当所珍惜的人和事都已远去,且不可挽回,只留下了脑海中的记忆后,这场足以轰动千秋万世的帝战的胜负对他而言似乎都不再那么重要。 但他还是要战,拼尽全力地去战。 不管结果是胜是负,是生是死,他都要在这一战中将身为帝的尊严以及伏羲百万年的骄傲证明给世人! 哪怕只是最后的余晖! ...... 决战的前夕,他没有去神朝的故土。 因为他怕触景伤情,怕自己的心坚持不到与那尊帝完成决战的时刻。 他来的是一处相对偏僻的星域的上空。 这处地方在许多人的印象中都很陌生,但他却再熟悉不过,因为那是她的家乡。 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记得,不会忘也不想忘。 曾经无敌于一个时代也镇压了一个时代的帝苍就这么静默坐着,任由四处游走的风吹乱他的白发与衣袖,他有些疲惫,但却始终不愿闭眼,约莫是因为怕在梦中遇见她,就再也不愿醒来了吧。 如此不知静坐了多久,直到一阵有些异样的风从他的身旁刮过,他那始终不悲不喜的漠然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你来了。” 不像是在对旁人诉说,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他此刻的声音实在微弱,不具备一分帝皇的气魄。 然而就在他的话音落下不久后,身侧就传来了回应。 “我来了。” 两句简单的话,自两个复杂的人口中说出,似乎意义也变得非凡。 苍老的他却只是平淡道:“你来的有些晚。” “是有些晚。” 虽然仍自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但对方的声音依旧清楚无比。 他忽然咳嗽了几声,强大却也脆弱的身躯有些起伏,但终是没有转身的意思。 当然,也没有必要。 他们两人本就隔着久远的时空,能够交谈已是极限,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彼此的面容。 “来到这里,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吧。” “的确,此行之后我留在外界的意识就将彻底消失,七道逆行堪舆也将随着图一同沉寂在时空漩涡之中,在我真身出世之前,它们将一直留在那里。” “图......是个不错的创造,至少那里比现实要生动有趣,也更加容易改变。” “但那时的你还是一心想着离开,也不得不离开,因为你不属于那里。” “我也曾不属于伏羲神族。” “很早之前,人族便是伏羲与女娲的前身,或者说是被诅咒后的伏羲与女娲,没有属不属于之说。” “你从过去来到此处,不只是为了与我讨论这些吧。” “......” 道祖沉默了许久,他似乎是不知道用哪种方式表达来意更加合适。 却在此时,帝苍忽然道:“道友,我如今乃是将死之身,你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为好。” 道祖猛然惊疑道:“你已算到了自己会死?” 帝苍干笑道:“他未老,我已老,同是帝境,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道祖黯然道:“看来我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晚。” 帝苍道:“是啊,晚来的你错过了很多,所幸有一个人你没有错过。” “谁?” “过去的我。” ......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死局与转机 道祖怔然:“过去的你?你当下已身陷死局之中,还能分出心思推演过去?” 帝苍反问道:“道友的真身受困于黑暗之中,不也一样是化出分身,穿梭于过去与未来之间吗?” 道祖缓缓摇头:“我与你不同,虽然我的躯体也是后天所造,但我体内却是藏有盘古血脉,一旦激发就相当于半尊先天神,后来我跳出境界桎梏,成就道祖,更是将先天与后天之分打破,让我既不受困于先天混沌,也不受困于后天天地,一心只沉醉于道中。大道永恒,不受时空束缚,故而即便是我的一道分身,也能在时空漩涡之中畅游,只不过因为我真身受困,无法及时补充分身的力量,这才让一切有了诸多限制,不得不借助七道逆行堪舆之力。至于你......” 后半句尚未出口,帝苍却已明悟道:“你是想问我一介后天生灵,是如何将不同时空中的事物联系乃至洞悉吧。” 道祖点头道:“的确,虽然道友你修成帝境,打通了这一无上境界的门户,但也只是让你的寿命无限增长而已,本质上你还是后天生灵,若要与我的躯体媲美,肆意穿梭时空漩涡,你还需做到另外一件事,那便是逆转先天!可此事的难度比起修成帝境似乎还犹有过之啊!” 帝苍深以为然,道:“不错,我曾尝试过由后天生灵逆转至先天,但屡试屡败,等到我终于研究出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时,却不料......” 言及此处,他竟是不禁哽咽起来,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垂暮之态。 “不料我一手建立的神朝,一手扶持的伏羲氏与女娲氏竟先后遭逢死劫,无一逃脱!你能够想象吗?当你一心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世间的巅峰,缔造了世间最强大最安全的国度,大肆兴建道院,传播道法神通,福泽天下......以为自己的身边人都能够获得长生,永享太平安康......可最后什么都没了,那些在意的牵挂的统统埋入黄土......统统化作泡影......统统散为虚无!只有我自己还暂时苟延残喘在世上,等待那最后的一战,我现在这副模样,与等死有何区别?!” 渐渐地,他的言辞愈发激动,面容愈发扭曲,好似耗尽全身气力而发出的一声怒吼宛如神通降世,将整片天穹都震得摇晃不休。 然而事实上,这般声势却仅是他心中怨愤不到亿分之一的宣泄。 他还是在尽力克制,尽力忍耐,等待明日决战的彻底爆发! 遭受的苦难如此之深,竟还能有这份忍耐力,饶是以道祖的心性,也不禁对他佩服起来。 “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何你能修成无数人梦寐以求但最后都失之交臂的帝境了,只是你既未能逆转先天,如何能够洞悉时空变化,在我到来的那一刻就立时有所察觉?” 帝苍没有立即答话,道祖也没有迫切追问。 一个是需要时间平复,另一个则是有足够的耐心与包容力。 如此沉默了良久,帝苍终于回应道:“伏羲氏第一任天帝宓羲最擅长的道法神通,道友应该不陌生吧。” 闻言,道祖神色蓦然一变,失声道:“宇内太清,宙外极光......迄今为止唯一一门完整的时空道法不是自宓羲帝陨落后就离奇失传了吗?” 帝苍道:“原本的确已经失传,可我踏足帝境之时以帝级修为化身混沌神鸟,以混沌形态经历宇宙所有时代的世事变迁,虽说大多都是走马观花,但其中一些重要的环节我并未落下,宓羲帝开创的宇内宙外时空卷便是其中之一。” “想不到帝境竟有这般手段!” “帝境手段虽多,但相较于道友的脱离境界桎梏,总体上讲似乎还是差了些许火候。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对帝境的了解还不够深,有些妙用还不曾发掘,可惜,我已经没有去发掘的机会了。” 帝苍怅然一叹,忽而又道:“宓羲帝的宇内宙外时空卷虽然精妙,但通过它也只能更改一些无关时代发展的小事,一旦牵扯到大人物的因果轮回,便没了用武之地。虽说以我的修为足可强行改之,但那样一来,我必会遭受天罚,天罚杀不了我,却能摧毁我的心境,心境一毁,我便是个空有修为的废人,不战已败了!” “宓羲帝虽强,但终究也是后天生灵,以后天生灵的智慧,将时空道法研究到这个程度,已是难得了,在这方面,你和宓羲帝的确要超过我良多。不过如此一来,我有一事不明,道友修炼了宇内宙外时空卷,元神可在时空漩涡中肆意穿梭,就算碍于天罚,也可借他人之手更改自己的命运,嫁接因果,何不为之?” 听过道祖的疑问,帝苍似笑非笑道:“我入帝境之时那人也入了帝境,且他先我一步,若我欲让他人代我受天罚,趁机主动更改自己的既定命运,他也会有所察觉,岂能让我如愿?反之,他要更改命运,我又岂能让他如愿?” 道祖似有所悟,又道:“那另一尊帝究竟是何来头?” 帝苍沉声道:“他的来头与道友大有渊源,道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道祖猛然一怔:“与我大有渊源?这......愿闻其详。” 帝苍摇头道:“即便你有意知晓,我也不能相告,否则便是泄了天机,届时无论是我的过去身、现在身、未来身,都将遭受天道判罚,道友虽是天道族的族长,但真身受困,也不能替我化解。” 道祖抚额长叹道:“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岂不是注定了你、伏羲氏、女娲氏的死局?果真如此,我将此大任交给你的过去身,又有何用?” 帝苍道:“道友如今已通过七道逆行堪舆之力,强行进入时空漩涡中,不可回头了,并且因为你是抱着寻我的目的踏入此中,所以你只能与我交谈接触,其余人事只可观看不可更改。这也就意味着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此重任交给我的过去身,而我的过去身同样没有选择,只能被动接受。至于将来的既定死局,倒也不是没有转机。” 闻言,道祖眼前蓦然一亮,神采奕奕,原本已如死灰的心突然又燃烧起了希望的火焰。 “还有何转机?” 帝苍道:“若我的过去身能接受盘古传承,修得天道眼,一切皆有转机!” “盘古传承......天道眼......”道祖面露为难之色,忽然哀叹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天道一族早在初代伏羲女娲诞生之前便已覆灭了么?那个时空是我无法干涉的禁忌时空,就算是我真身亲临,也没有办法踏足,只会被藏匿在那的时空巨兽抓住我心境的破绽,将我困锁在漫无边际的时空牢笼里。那个地方,可不比黑暗好多少!” 帝苍问道:“天道族是早已覆灭,可道友作为最后的盘古,难道没有继承天道族的隐秘?” 道祖不答,反问道:“道友修炼了宇内宙外时空卷,能够在隔着久远时空距离的情况下知道我的身份,却不知你是否了解我因何诞生?” 帝苍摇头,沉默不语。 道祖于是继而言道:“我天道族一脉的血脉神通历来包容性极大,有万道之宗的称谓,外族之人的确也有机会习得我族传承,可自上任族长盘古陨落后,天道一族便群龙无首,被诸多先天强族觊觎,终遭至灭族之祸。那场浩劫中,无一个天道族人活下,战斗到最后一刻方才力竭而亡的天道族人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将各自所剩的元神力量汇聚,形成先天祭祀,祭祀中诞生的灵便是我真身之灵,至于我的躯体,则是由数十万年的轮回之力打造,虽是后天之躯,但足以比肩先天!” 帝苍倏然震惊道:“如此说来,你的本质岂非先天祭祀神?!” 道祖笑道:“不错,天未立,道先成,我的灵是先天祭祀而生,更是天道祭祀而生,所以我才能在觉醒盘古血脉不久,便习得天道眼的奥秘,将天道族前九任族长的心血创造烙印在脑海内。我的存在,相当于对应天道而生的一尊化身,我若踏入帝境,会是一尊真正的天帝,绝非虚号。可那样一来,我的所有秘密都将被天道洞悉掌控,成为明面上的主宰,暗地里的奴仆。铮铮男儿,岂能如此卑躬屈膝?故而我一生不入帝境,只修自己的道途。” “好一个只修自己的道途!” “好,却也不好。” “何出此言?” “天道族所有隐秘传承都藏于我真身的天道眼中,旁人若想接受传承,只能摘下我的眼睛,移植入自己的体内,且要穿梭至我真身被困前的时空中。道友的未来身虽有这个本事,奈何自己已陷入死局,被另一尊帝制衡,至于我这具分身,如你先前所言,只剩下寻找你过去身的能力了,其余的爱莫能助。” “如此说来,我是真的万死一生了。” “还有一生?从何而来?” “一个与我经历相仿的人。” “谁?” “炎帝姜榆罔。”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因果轮回 “炎帝姜榆罔,他与道友之间究竟有何牵连?” “方才我已告诉过道友,我初入帝境之时曾以帝级修为化身混沌神鸟,观察历代纪元,记住了许多大人物大事件,也曾与他们有过间接性的接触,炎帝姜榆罔就是其中之一。” “姜榆罔虽有炎帝之称,但气运早已衰弱,非是真主,唯有修为实力能与人皇公孙轩辕以及蚩尤氏黎贪比肩,道友为何要与他扯上关系?” “呵呵,姜榆罔气运衰弱,非是真主,我神朝崩毁,众叛亲离,又能比他好多少?” “这......话虽如此,但总不能因为这一丝惺惺相惜就主动缠上因果吧。” “我助他修炼宇内宙外时空卷,他置之死地以求后生,若是失败,权当我为一位值得钦佩的道友送行,若是成功,他轮回转世后便成为我的一大助力,这份因果我并不吃亏,何乐而不为?” “什么?你助他修炼了宓羲帝的宇内宙外时空卷?” “并非我主动提出,而是姜榆罔隐藏太深,在时空道法上的研究根本不亚于伏羲氏历任地皇,我化身混沌神鸟从他身侧飞过时,他竟是凭肉眼观察就揣测出了一丝形意,自宓羲帝后,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具备时空天赋的大才,这才动了心思,要将此术以图腾纹理的方式传授于他。我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小心,做的也足够隐秘,不曾想在刚刚刻下宇内宙外时空卷的上半卷宇内太清的图腾纹理后,就招致强大天罚,无数时空巨兽也随之追击而来,万不得已之下我只能转入下一个时空,让姜榆罔自行参悟。” “也就是说,姜榆罔最多只练成了上半卷宇内太清,有上无下,会有什么恶果?” “恶果谈不上,只是如此一来,他所能获得的生机将会变得更加稀少,若空有谋划,但无运气的话,始终都是死路一条,连轮回的机会都将彻底丧失!” ...... 连连听闻诸多震动性消息的道祖忽然间变得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绪,徐徐回忆。 “当年姜榆罔与公孙轩辕相争,于阪泉一战败退,虽然事后轩辕氏宣布与神农氏结为盟友,但谁都明白双方的地位再不如之前那般平等,后来九黎蚩尤作乱,炎黄双方共同起兵讨伐,却九战九败,直至一神女托梦,传给公孙轩辕天书兵符,这才渐渐扭转劣势,终杀蚩尤于涿鹿。蚩尤被杀之后,九黎内部立即散乱,要么归降轩辕氏,要么转至其他天域,不久公孙轩辕统一第一重天,姜榆罔则是卸去炎帝之位,效仿先贤遍尝百草,不料意外食入罕见毒草,毒发身亡......这是史书上记载的他的结局。” 念及此处,他又思索道:“史书之言可信,却不可尽信,或真实,或杜撰。只是当年神农、轩辕、蚩尤这三方交战时,我恰巧在闭关,不曾关注天下大势,只能事后通过旁人的记述来了解那段历史,所以有关姜榆罔死因的真假,我也不能做出肯定的判断。” 帝苍道:“史书记载的没错,姜榆罔的确是因为食用了一种毒性极大的草药而暴毙的,连神农血脉都救不了他,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深切含义。” 道祖双眸闪动,眼中似有天道轮转,勾勒生灭卦象,不多时,他竟是微微笑道:“我猜这背后的含义与图中姜榆罔的异变也有些关联吧。” 帝苍道:“确有关联,姜榆罔服用的草药名为回梦仙草,此草共有十叶,分别对应三魂七魄。昔年姜榆罔先是与公孙轩辕大战,后又与蚩尤氏黎贪交手,即便有神农血脉护住肉身,但元神受创却是再所难免。元神的伤势最难修复,需要长时间的调养,他那时陷入死局,最缺的就是时间,只得改变策略,先卸去炎帝之位,降低自己的威胁力,借尝百草之名在三十三天各处搜寻可蒙蔽天机,让残魂残魄也能入轮回的奇物。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符合效用的回梦仙草,将自己的元神化去,三魂七魄各自寄居于一叶之中,伺机窃入轮回。后来他的两魂六魄都如愿入了轮回,只剩下一魂一魄......” 道祖突然接话道:“只剩下一魂一魄被我道身消散前施展的神通意外囊括,潜入图中,在另一个时空中复生为姜榆罔,等到你的过去身来临,便与你完成命运中的邂逅,我说的可对?” 帝苍嘴角掀起一丝弧度:“知我者道友也。” “不愧是破解过伏羲女娲血脉诅咒的人,竟能在不被天道反噬的情况下将宇内宙外时空卷运用到这个程度,只不过只剩下一魂一魄的姜榆罔,就算跟随你的过去身离开了图,他还有机会融合其他早已堕入轮回的两魂六魄么?即便他可以重回昔日的高度,可一个曾输掉了种族尊严的男人,又能为你未来的死局带来什么转机?”道祖先是赞叹,随即问道。 “死过一次的人,要比从未死过的人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输过一次的人,要比从未输过的人更加懂得如何在逆境中找寻翻盘的机会,不是么?更何况,他已不只死了一次了,那么多世的轮回,连我都有些好奇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帝苍回应道。 道祖不置可否,道:“比起姜榆罔,我其实更好奇你的经历。” 帝苍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但还是耐心问道:“噢?为什么?” “能够以后天生灵之躯踏入帝境层次,打通长生之门的传奇人物,却在不该白头的时候白了头,在不该老去的时候行至暮年,这其中的曲折经历,难道不会很有趣?不会让人好奇?” 道祖含笑反问,每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都宛如一根尖刺戳在帝苍千疮百孔的心里,他显然是故意为之,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试探帝苍的忍耐极限。 “是很有趣,也该令人好奇。” 出乎意料地,帝苍并未动怒,而是赞同道。 道祖的神色却已在瞬间变得比帝苍还要哀愁,眼中充满怜惜同情之色。 “我现在终于明白我那位老伙计说的话了。” “老伙计?” “就是七道逆行堪舆。” “哦,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是个可怜的人,孤独的帝,他还说天上地下,宇内宙外,没有谁比你更可怜更孤独。” “......” 过去的道祖,未来的帝苍。 这一刻,同时沉默,两两无言。 ...... 第三百六十四章 无端相忆 道祖走了。 周围的时空漩涡也渐渐平复。 无边的天穹之上,又只剩他一人独坐。 他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像是埋藏在宇宙深处的星空,但其中却多出了无数人生生世世轮回都不可能具备的复杂,那些复杂之处散漫成大小不一的光点,有悲伤,有怨恨,有憎恶,有后悔,但凡是他视线所及之处,都会有一股强烈到难以抑制的情绪冲击他的内心。 纵有帝级修为伴身,又怎能不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涵盖着悲伤的光点太多,多到他能够看透世间百态炎凉的双眼都变得模糊,遽然间,他有些惊慌失措,因为他猛然发现那些抬头可见的光点之中竟无一丝一毫是他想找到的开心快乐。 他的快乐去向了何处? 被没有她的漫长岁月给埋葬了么? 可是,就算被埋葬了也该有一座坟墓才对,他为何连那个墓穴都找不到? 震慑亿万十万载的帝苍突然双眸无神,像是一个丢失了重要东西的孩子,可怜,茫然,无助。 “太上忘情......太上忘情......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他在咆哮! 他在怒吼! 他在宣泄! 一股不可抑制的强大帝威自他的体内猛然爆发,将这片天穹粉碎,切割出无数份,那些碎裂的痕迹彼此相连,好似一张结构紧密的网,而他这尊曾立于众生之巅的帝,正坐在网的中央,宛如一头跌入陷阱的猎物,不管如何发力,都得不到自由,都做不到超脱。 是啊,逃得出天的网,却能逃得出心的网吗? 他如疯癫般大笑! 他若痴狂般痛嚎! 这个曾无敌于天下的男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像一个失去了至宝伤心到极点的孩童蜷缩在角落,掩面而泣,悲啼不止。 他所留下的每一滴泪都自天穹的裂缝中留下,不过片刻光景,就已形成强大雨势,伴随着风的怒啸,降临人间。 宛若天河决堤的如瀑大雨中,一位身着碎花白裙,腰佩三尺湛蓝长剑的女子撑着油纸伞,一步一印,由地登天。 剑,是锋锐利器。 人,却柔美无比。 如此佳人本不该与这等杀人利器联系在一起。 她本不该对他动了真心。 可这世上的恩怨情仇,因果循环无数,本也不容易理清,哪有那多的时间来思考该或不该,很多时候都只能凭自己的心去做出决定。 她的心一直向着他。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是如此。 那时的他还没有这么多的白发,还没有老去,也还不是什么功盖千秋的帝苍。 只是一个轻剑快马的白衣青年啊! 那时的她也不像现在这样,穿着华美绸缎,带着锋锐利器。 似乎她那时连姓和名都没有,只是个失去了父母,无家可归的瘦小女孩。 看见别人玩笑嬉闹,她会羡慕,看见别人吃饱喝足,她会羡慕,看见别人以三尺青锋抒写快意情仇,她同样羡慕。 那些东西曾是她无法企及的奢望。 可当他来了,这些东西她都无一例外地拥有了。 那时他说青云剑阁能人辈出,剑术冠绝天下,他说自己有个爱喝酒但也很厉害的师父,只是师父脾性古怪,未必会收她,所以他打算将她引入青云剑阁灵剑峰中。 她却很快拒绝,原因只是她想一直留在他的身边。 他知道后沉默了很久,问她还想不想学剑。 她说想,于是乎后来她就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徒弟。 刚开始她觉得做徒弟其实也不错,至少真的能够时常跟着他。 可随着她的长大,她却愈发后悔起来。 因为他真的只当她是徒弟,从未想过其他。 而她因为这层身份,渐渐地也有了许多顾忌,始终不敢开口。 等到她终于鼓足勇气时,却发现他的身边多了其他的女子,后来那些女子相继离去,她以为机会终于来了,却不曾想那时他的孤独冷傲已扩大至连她都能拒上千里之外的地步。 她真的很想进入他的内心,可他真的没有给过她机会啊! 是不是从他为她取名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切? 秦无忆。 无端相忆。 ...... 一手撑伞,一手握剑的她终于穿过了重重雨幕的阻隔,来到他的身侧。 他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悲泣声有了明显的收敛。 可他还是迟迟不曾言语,一如往昔的沉默。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撑着伞,站在他的身边。 师徒两人。 寂静无声。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始打破沉默。 “为什么跟来?” “为什么不来?” 一问对一问。 “你来了又有何用?” “可现在除了我,没有谁会来,也没有谁能来。” “刚刚却来了一人。” “谁?” “一位从过去赶来的道友,他想要改变我的命运,也想改变伏羲女娲以及他的命运。” 秦无忆的冷静神色首次有了变化,她忽然丢掉了伞,俯下身,纤纤玉手探出,但触摸到的却是一张满是沧桑皱纹且布满泪痕的脸。 “他真的能够改变吗?” 帝苍没有推开她的手,而是言道:“或许吧。” 秦无忆秀眉蹙起,问道:“或许?一个或许能代表什么?” “或许,能够代表你我的过去。”帝苍道。 秦无忆倏然急切道:“那过去的我是不是很可能不会成为你的徒弟?” “也许,也好,两不相干。” 秦无忆看着他,猛然放声大笑,但神情却非笑似哭:“哈哈哈哈,两不相干?师尊,我若是从一开始就能有这份觉悟,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在这里与你说话么,还会在这里么?!” “我......” 帝苍欲言又止,反是秦无忆继续道:“你其实早就明白的对不对,但是你却不敢承认,不愿接受,你从来都只当我是你的徒弟,从来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对不对?!” 帝苍无言以对,偏过头去,因为他没有办法回应她的问话。 秦无忆仍不罢休,又道:“只剩下我了,你都不愿正面看我一眼,正面与我说清楚吗?” 踌躇半晌,帝苍长叹一声,转头看向她,道:“我除了让那位道友将伏羲女娲血脉诅咒的隐秘带给我的过去身外,还让他捎去一句话。” “什么话?” “当断则断。” “呵,希望如此。” 秦无忆似笑非笑,不知何想,只是缓缓牵起帝苍的手,感受着这个男人最后的温度。 渐渐地,她归于平静,沉沉睡去。 一如往昔年幼时,靠在他的怀中。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咒帝的诅咒! 未来的人深陷未来,过去的人仍在过去。 久远的时空之前,帝苍还不是帝苍,只是一个在黑暗中苦苦寻求光明的人。 只不过从他选择知晓伏羲女娲血脉诅咒之谜,选择承受这份连道祖真身都未能扛下的责任的那一刻起,他最开始所期望的那个未来就真的一直不会来。 ...... 走出图,重新回到巨塔第八层的秦苍很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的脑海之中并不是一片空白,相反,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充斥着许多远古的隐秘之事,那些东西,便是放眼整个第九重天,知晓的人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而列于下等星系中的玄域,自然就只有意外进入图内的他知晓。 当一个人知道了太多并不属于自己这个时代的奥秘,他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特立独行,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行事风格,都将与许多人截然不同。 这样的人自然不合群,既容易遭受关注,也容易遭来排挤。 但所幸他从来都是个不合群的人。 故而前前后后并不会为他带来多大的反差。 唯一一处明显的差别,是他的修为实力。 在进入图之前,他的灵力修为处于造化境初期的层次,后来经过图五十年的修行,他的灵力修为被搁置,倒是元气修为抵达了大洞天层次。 而今图内部崩塌,他回到了原来的时代,元气修为也不剩丝毫,倒是灵力方面有了很大的提升。 抛开这么久以来的奇怪见闻,这实在算得上是个令人满意的馈赠。 可对深深陷入因果循环中的秦苍而言,他很清楚自己灵力的提升根本就不是什么馈赠,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补偿! 是啊,补偿。 五十年的图生涯按照外界的时间规则来算,或许只有几年几月,但他的心和魂却是在其中沉浸了满打满算的五十年,算上伏羲女娲的血脉诅咒之谜,以及不知何故就找上自己的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他所经历的时间跨度定然在千年乃至万年之上! 他现在还不是什么未来的帝苍,没有那份化身混沌神鸟历经历代纪元的通天本领。 所有的一切都要拿自己的心去承受,所有的重担都要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承担。 他现在仅仅是一个修士啊! 仅仅是一个人啊! 图中觉醒的伏羲血脉在图崩毁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荡然无存。 沧澜剑亦是重新陷入禁制状态。 很多曾经可视为倚仗的东西他都失去了。 可偏偏由那个灭了伏羲神族与女娲神族的强敌所种下的血脉诅咒却要交给他来破解。 他要如何破解? 现在他只要一闭目,就立时会想到“咒”字,再然后便会情不自禁地联系起咒帝与咒族。 当一闪而过的道祖将那份记忆灌输入他的脑海之后,他对于咒帝与咒族的畏惧就宛如见到了神的信徒,连身子都抬不起,连头都昂不起,他要如何与他们为敌?! ...... 秦苍的身躯忽然又一次颤抖了起来,此番他分明还没有闭目眨眼,那一道登临咒道神坛,双手间沾满亿万符文的恐怖身影竟仿佛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恍惚之间,他又听到了那个男人如噩梦降临的沙哑声音。 “今吾以千万骨血,历代咒族子民魂魄,铸咒道神坛,贬伏羲女娲为罪族,永世不得翻身!” “吾诅咒!伏羲氏人人凡血,去龙鳞,断蛇尾,成血肉凡躯,剥夺天帝守护,削除地皇福泽,不得道之精妙,不得法之真谛,不为神,不为魔,不为仙,不为妖,不为一切可称道之物,生时受病痛之苦,死后经轮回之变,断一切恩,了一切情,结一遍因,丧一番果,只留怨恨痴狂嗔怒欲念!” “吾诅咒!女娲氏人人凡血,抽凤灵,断蛇尾,成血肉凡躯,无大地之庇佑,无宗庙之供奉,无香火之传承,亦不为神,不为魔,不为仙,不为妖,不为一切可称道之物,生生世世饱受轮回病痛折磨,不可动情,动情必伤,遭天地间至阳至刚之刀断经脉,被六道中至阴至邪之火烧肺腑,终魂飞魄散!” “吾诅咒!伏羲氏女娲氏永生永世不得结合!血脉诅咒如种族烙印,不得摘除!其族再无伏羲之号,女娲之名,统称为人,深种奴性兽性!后世人若欲强行解开伏羲女娲血脉诅咒,当令其魂魄见吾,遭神坛咒杀,受炼狱之刑!” ...... 那一道道咒语,是秦苍有史以来听过最狠毒最可怕的语言! 咒帝,咒道之帝! 他的修为或许不曾踏入帝境,但他在咒道上的造诣绝对称得上是帝级! 道祖跳出境界桎梏,固然开创先河,乃是惊世之举,但此举也有不少弊端。 其中最为严重的一项便是道祖根本不清楚帝境的妙用,就连帝级的道法神通,他的理解也是十分有限。 而咒道以恶毒见长,判罚之力强盛无匹,号称可与天道分庭抗礼,道祖舍弃以天道入帝境的方式,跳出境界桎梏,修为实力要更胜一筹,杀得了咒帝,但却破解不了咒帝的咒道。 这也正是为何伏羲女娲早已不存世,唯有人族繁衍至今的原因。 正如咒帝的咒语所言,人族再无伏羲之号,再无女娲之名,体内深种奴性兽性,有着强大的血脉枷锁,无法觉醒神血,激发日月龙鳞以及遁空蛇尾,不为神,不为魔,不为仙,不为妖,不为一切所能称道之物。 秦苍不知道其他天域的人族有没有设想出迂回的方式间接破去人族不出这一诅咒,他只知道自己所在的玄域多年以来的确未曾出现过以人族之躯修成的例子。 那传闻设立玄域五极的五大强者,据说也只有一人曾具备人族血统,但后来却是自行洗去,采取与妖族换血的方式,晋入神灵。 虽说这不失为一个间接破去部分诅咒的办法,可换血之苦又岂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更何况,连自己的血脉都被洗去,岂不相当于背典忘祖? 就是成了,意义又何在?! “咒帝......好一个咒帝!” 秦苍咬牙,身躯虽在颤抖,眼中虽有惧意,但心中所燃烧着的却是复仇的烈焰! 若无咒帝的诅咒,人族绝不至于孱弱到多年都不出一尊的地步。若无咒帝的诅咒,他的大伯,他的父亲等秦家一众强者或许早已堪破界限,那样一来,他的母亲或许也不会死于刺杀。 若无咒帝的诅咒,这个时代实在还有千千万万的可能...... 不管是出于个人之仇,还是种族之仇,这一刻,秦苍都将咒帝与他的咒道视作了一个自己不得不面临的极为强大的敌人。 他对咒帝的痛恨,在一瞬间忽然强烈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比起那个曾对自己生母痛下杀手的刺客还要强出万倍不止! 而那个令他又惧又恨的男人,似乎正藏于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比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还要恐怖。 毒蛇杀人,是从毒牙喷出毒液,浸入人的体内后,再一口将人咬死,而咒帝杀人,所用的却是无从防备的咒道,咒的也不是一人,是一族乃至更多! “咒道......咒道......我要如何破解?” 秦苍犹如癫狂,自言自语之际竟是动手猛抓自己的墨发,一根根发丝自他的指间脱落,堆积在地,他却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 “秦道友,冷静点,照你这么抓下去,你非但破解不了咒帝的咒道,自己还得先成了秃子。白了少年头就已经够让人空悲切了,你这风华正茂的俊朗公子一朝秃头,岂不更让人难受?” 一道虚幻影像如烟尘般自秦苍周身浮现,正是那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只不过他已将这一魂一魄合二为一。 秦苍恍若未闻,继续挠头。 姜榆罔脸色微变,忽而厉声喝道:“天地崩殂心不移,日月扭转魂不动!” 闻言,秦苍这才渐渐恢复正常,但反应过来很快却又惊疑道:“你怎会知道我秦家不动印的心法要诀?” 姜榆罔笑道:“在图的晚雪镇内,本来饮至正酣之时,你却突然有点不胜酒力,口中默念着什么口诀,不一会儿就恢复了清醒,我觉得挺管用就暗自记下,不曾想现在又派上了用场,是不是很佩服我的先见之明?” 秦苍呵呵一笑,问道:“你的真身也如这般自恋吗?” 姜榆罔道:“真身当然比我现在这副残魂残魄的状态强很多,性情也大不一样,不过你已经够冷酷了,我若是再不设法开点儿玩笑,咱们俩在一起还不得闷死?” 秦苍哦了一声,道:“似乎有点儿道理。” 姜榆罔接话道:“是很有道理。” 秦苍不加理会,一转话锋,问道:“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姜榆罔无奈道:“整个图,就你一个活人,也只有跟着你才能出来,我不跟着你跟谁?更何况,我先前也说过,你我之间有着命运因果的联系。” 秦苍冷笑道:“两个男人间的因果联系,为什么我一想就觉得很是怪异?” “那是你自己思想的问题。” “......” “喂,一声不吭地去哪啊?” “稳固境界,顺便找两个人。” “哪两个人?” “男人和女人。” “......” 第三百六十六章 神农居龙庭 巨塔第八层。 原本悬挂着图的那面墙壁早已裂开,但却并未坍塌,反而墙壁内部还另有玄机,内藏通往一间密室的秘密通道。 此时此刻,刚刚从图内走出的秦苍以及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正是处于这间密室之中。 “御灵境、离凡境、通玄境、造化境、龙庭境、问道境、悟道境......这便是你所在的时代对于修炼体系的划分?” 姜榆罔魂魄虚浮,周身火焰气息升腾,散发幽蓝光泽,宛若鬼火跳动,令得这间本就静谧的密室更添诡谲氛围,然而这对于正在调息运气,稳固自身境界的秦苍而言,却是未造成半分影响。 甚至于听闻他的问话,秦苍都迟迟不曾给予回应。 瞧得此幕,姜榆罔身影一闪,又道:“秦道友,你我虽然看似相识不久,但好歹也是有因果牵连的人,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可不太对。” 秦苍这才言道:“你好歹也是炎帝的分魂,就算修为实力谋略胆识等方面远逊于真身,但基本的常识总该有吧,难道你以往修行的时候很希望听到别人在一旁唠叨?就不怕走火入魔?” 姜榆罔笑道:“换成别人,我的确会有这种担心,不过你么,我根本无需担忧丝毫。” “为何?” “因为在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多种大道糅合的气息,既有正道,也有邪道,既有神道,也有魔道,你的身体已经具备了道胚的雏形,与传闻中天道一族的万道归宗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情况下,你就算入了魔,也只是体内道法的一种暂时性的极端体现,不多时便会自行趋于平衡,我又何须担忧?” 秦苍倏然睁眼,冷笑道:“可我将来若是弃正道修邪道,弃神道转魔道,又当如何?” 姜榆罔思索道:“那样的话,你就是尊无法回头的真魔了,只不过伏羲神族向来修神道正统,你确定要反其道而行之?” 秦苍道:“我只是个人,不是什么伏羲。” 姜榆罔摇头道:“非也,从你选择接受这份重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伏羲了,你所欠缺的只是将来某一天打破咒帝的血脉诅咒时激发的种族外在特征。” 秦苍嘴角冷意更甚:“可很多时候,外在都比内在管用得多,世人也更习惯接受外在。” 姜榆罔叹气道:“是啊!要不然人族怎会沦落到忘记自己也是伏羲女娲一员的事实?” 秦苍忽而问道:“神农氏不是早就有脱离伏羲氏的心思了吗?怎么现在你又开始为伏羲女娲惋惜起来了?” 姜榆罔道:“神农氏中是有不少想脱离伏羲氏,自立门户的人,可我并不是其中之一,事实上,在我还是真正的姜榆罔,不曾即位为炎帝之时,我就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将神农血脉与伏羲血脉融会贯通的办法。” 闻言,秦苍似是有些心动,立时追问道:“可有大的进展?” 姜榆罔苦笑一声,道:“如果有的话,伏羲氏不管遭遇多大的不幸,至少也能留下神农一脉的分支。” 听罢,秦苍的脸色明显黯然了许多,却在此时,姜榆罔又道:“虽然我一直未能寻得融合神农血脉与伏羲血脉的方法,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神农血脉蜕变为伏羲血脉,但我却是懂得让人族凡血提升为神农血脉的法门。” 秦苍心中微震,看向姜榆罔,道:“此话当真?” 姜榆罔双手插袖,反问道:“事到如今,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秦苍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姜兄先行教我,待我熟练掌握神农血脉的功效后,寻得合适时机,再在人族之中推广。” 姜榆罔道:“先学有先学的好处,但也有坏处,因为我只是构思出此法,但还从未在任何一名凡血凡躯的人身上试验,所以我也不能保证有十成的把握成功,更不能保证若是失败,会不会产生某种恶劣的影响。” 秦苍沉思半晌,随即言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情况下,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尝试人选么?” 姜榆罔道:“的确不能,但因为你有重大责任在身,不到必要时刻,还是不要涉险为好。” “已经到了必要时刻了。”秦苍沉声道。 “何以见得?” “我之所以会来到此地,误入图内,完全是因为身陷八个魔道势力的斗争漩涡中,虽然外界的时间规则与图内的一定不同,但我也不知晓图内的五十载换成外界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本来我是打算找到第八层的另外两人探知情况,不曾想多次搜寻无果,显然那两人已经离开,这就意味着我在塔内待的时间已超过了规定时限,很有可能这座塔已经陷入了空间乱流之中,若我实力不够,怕是连走都走不出去。” 姜榆罔有些明悟,但还是疑问道:“你说的那两人究竟是谁?对你很重要的朋友?” 秦苍道:“有一个算得上是结拜兄弟,另一个么,就只比完全陌生好上些许,不过他们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其中一个魔道势力的未来继承人。” 姜榆罔欣慰笑道:“看来你的人际关系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秦苍不予理会,又回归正题,道:“时间可不宽裕,如果不想一直待在这的话,就尽快教我将凡血提升为神农血脉的方法,否则你就只能靠自己的一魂一魄去冲击空间乱流了。” 姜榆罔自嘲道:“凭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夺舍一具的身体,也发挥不出级的战力,至多只能与你先前所说的问道境界媲美,更何况如今根本没有合适的身体供我夺舍,凭这残魂残魄,旁观指点一二尚可,真要实战,不堪大用。” 秦苍道:“既然如此,你就只剩下教我提升血脉的办法了。” 姜榆罔踌躇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像是在威胁我?” “有么?” “很有。” “那你以后找个恰当的机会威胁回来好了。” “......” 沉默许久,姜榆罔终于也是切入正题,言道:“虽说追根溯源,神农氏属于伏羲氏,与遭受血脉诅咒后的人族大有渊源,将凡血变作神农血脉,也算不得背典忘祖,只是这其中的苦头真的不会亚于抽筋易髓啊!当真受得了?” “如果你觉得一个连提升血脉所遭受的苦痛都承受不住的人有可能打破咒帝的诅咒,让伏羲女娲重新屹立于世间的话,我真的无话可说。” 姜榆罔闻言后微微愣神,但很快便是大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会讲大道理的人,直到遇见你,我才真的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秦苍道:“论婆婆妈妈的废话,我可不及你。” 姜榆罔并不动怒,却是摇头道:“秦道友,说句心里话,你这样的性格真的很不讨喜......” 秦苍还未回话,姜榆罔便又补充道:“但至少你足够真实,相较之下,你比那些终日带着面具活着的人更值得我结交。” “你错了,生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只不过有些人时常戴,有些人不常戴,而我恰恰属于后者罢了。”秦苍道。 姜榆罔深意一笑,忽而问道:“那么你何时会戴上?戴上的又会是怎样的面具?” 秦苍并不打算回答,只是言道:“我会是个好的倾听者,但不会是个好的解惑者,如果你非要问,还是问些对当下很有意义的问题为好。” 姜榆罔哦了一声,旋即果真转变话锋。 “对于你所在的玄域,我了解的还不够多,尤其是你们的灵力修炼体系。方才我只记住了每一个境界的名字,却不知你现在处于哪一个境界?想清楚再回答,因为我会根据你的实际境界来制定最为合适的步骤顺序,助你修成神农血脉。” 将自己外散的最后一丝灵力收入体内,秦苍旋即应道:“初入龙庭。” “龙庭境......倒是让我想起了曾在神纪时代威震万族的伏羲氏龙官龙师......如果我先前没记错的话,你曾说过抵达此境体内将会开辟出一道类似洞天的龙庭,既可作为灵力运转的中枢,也可作为危难之时魂魄的临时寄居地吧。” 秦苍点头道:“确是如此。” “很好,我打算先将你的凡血悉数逼入龙庭之内,引灵力冲刷,再以神农氏独门秘法诱导,而后将能够提升为神农血脉的部分凡血留在龙庭中,不能蜕变的就将它们挤压至龙庭之外,顺着经脉回归原处。期间我的一魂一魄也会入驻你的龙庭之中,以神农真火炙烤你的血液,往复七七四十九日,好则遗留十之五六,坏则十不存一,成则神农居龙庭,败则龙庭溃龙穴,无论如何,所有后果你都将一力承担,可愿如此?” “善。” 秦苍不多言,姜榆罔也不再多话。 其身形遁空,转瞬之间一魂一魄便是涌入秦苍刚刚开辟不久的龙庭之中。 真火中,神农生。 ......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以刀问道 天魔岛东,坐落着一片凌嶒参差的峰壑。 或形似天狗,或形似贪狼,或形似猛虎。 穷凶极恶,凶相毕露。 大自然的雄奇能令人惊叹,令人敬畏,但更多的还是令人好奇。 在魔道修士盛行的天魔岛上,从来都不缺乏具备胆量气魄的人。 他们往往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往往明知事不可为,却还要拼了命地去尝试一次。 从寻常人的角度来衡量,他们无疑是不可救药的疯子。 但从修士的角度来看,他们却是当之无愧的勇士。 在修行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最能获利的往往不是那些一味避免以身犯险以求谋定后方的智者,而是这些悍不畏死的所谓莽夫。 莽夫们不会诵念佛经,不会明白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类的道理,因为横亘在他们面前的天堑只有靠自己手中的屠刀来斩断。 斩断了,即见天堂。 斩不断,即下地狱。 手中的刀,是足以衡量他们生死的道。 为求道而挥刀! 如此方是真刀客。 ...... 刀之利,在于刀之弯,与剑的平直不同。 但从内心而言,刀客与剑客却是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他们做一件事情,去一个地方,时常都会带着很强的目的性,而这个目的性也几乎高度一致。 无论是去青山绿水之地还是穷山恶水之乡,他们都不是为了观景,而是为了历练。 既练手中的刀,也练心间的刀。 两种刀都需要不断磨砺,磨刀似乎也总绕不开“石”这一字。约莫是因为“石”意味着坚硬,象征着阻碍。 久而久之,盛产各色嶙峋怪石的山便成了他们常去的历练之所。 在很久之前,天魔岛东面的这些峰壑也曾岩幛苍翠相间,也曾峰壁环向攒耸,恍若芙蓉之姿,没有半分如今的恶兽凶相。 可随着那些刀客的陆续到来,这些山峰的地质形貌亦是于悄然间发生转变。 其中最为八大魔门中人所熟知的,便是这里有座山崖曾被一把唤作道血的残破长刀劈断山背,分成南北两峰。 而那断山一刀的刀气与刀意时至今日都未曾彻底散去,可供人们观察研习。 当然,前提是你的修为足够,意识也足够强大,能够承受得住那股刀气和刀意的压迫。 昔年被一刀分成两截的断刀崖,迄今为止已吸引了不下百道在刀道上颇有造诣的刀客身影,就在昨日子时,它又迎来了一位背负黑刀的刀客。 黑刀,黑衣,行走在黑暗之中。 本该融洽。 本该自然。 但因为他那没有多少血色的苍白面容,以及白如宣纸的手背,一切似乎又多出了几分别样的色彩。 魔岛之上有魔门。 魔门之中有魔修。 早已习惯性代表阴暗的魔于黑夜中背刀行走,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可能是去修行魔功。 也有可能是去杀人。 他的身上实在有着太过见怪不怪的可能。 可当他的手,他的人与他的刀形成截然不同的鲜明反差时,他的身上就注定不会缺少神秘。 这种神秘与他的身份地位无关,只与他的人,他的刀有关。 ...... 黑衣刀客没有去往南峰,也没有去往北峰。 他只是如一尊雕塑般立于那一股百年不散的刀意面前。 那一刀将山峰一分为二,刀痕透穿虚无,绵延入地底,经过岁月的愈合,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印迹。 可刀气还在,刀意仍在。 既不在断刀崖南,也不在断刀崖北,而是在这片他伸手可及的天地里。 天有多高? 地有多厚? 很深奥但却有些无趣的问题。 所以即使他双脚踩着那把自第八层获得的又一奇刀,以刀身作天地间一浮舟,悬于高空,呼吸着高处快速流动的空气,他也没有花心思去想这些。 他想的还是人。 与自己亲近的人。 他想到了那个言谈儒雅但实则不失野心,一心想要堪破界限,将八大魔门整合,自一隅之地的乱魔岛走出,挫尽天下正道,败尽天下英豪的父亲。 他想到了那个温柔文静,虽处于魔门漩涡之中,却仍自能保持一颗静心的妹妹。 他想到了那个总喜欢与他斗嘴吵闹,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泼辣架势,名中却有“美人如玉,惊鸿落雁”之意的心仪女子。 他还想到了那个与他其实并未认识多久,但总能让他感到趣味相投的结拜大哥。 只是,他却已有两年不曾见到那位结拜大哥的身影了。 秦一剑,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似乎没有了那把剑,他这把刀也处处受了限制,总觉得不够尽兴,不够快意。 这种奇特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但自那个自称是海域散人的秦一剑到来后,却每每与日俱增。 刀与剑,不是该相对而立,互为对手的么? 为何感受不到那份剑意,他竟会觉得自己的刀再不如以前那般锋利,不如以前那般迅疾? 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为何又有那么多? 多到他这个一向只以手中刀解决问题的男人,都感到头脑一阵的不清醒。 未曾饮酒却已如大醉。 “两年前的今天,你迟迟不来,我与其余七大魔门之人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你的身影,我以为你有事耽搁,错过了进入巨塔的时机,不曾想到了塔内后却又再次与你相逢,你还救了我妹妹一命。” “一年前的今天,你迟迟不出,我多次寻你无踪,便又与其余七大魔门之人在外等候多时,后来他们都觉得你遭逢突变,被困死在塔内的机关中,一个个相继离去,我还在等,一天复一天,一月复一月,不觉间过了一年,依旧没有你的消息。可我还是不相信你就这么死了,因为你秦一剑......是我柳三刀的大哥啊!” “我柳三刀的大哥,岂能那么早地就去见了阎王?!” 柳三刀喝声如雷,刀出如电,一刀竖斩,竟如瀑布飞流俯冲而下,于那分隔南北两峰的虚空中再斩一刀,刀中无气无意,却是具备雄浑大势,若万千潮浪叠加,似大漠黄沙倒卷,一刀斩出一道! “道”字深陷地底之时,他的刀已收回,双眼再度望向天边。 “我已以刀问道,你呢?” ...... 第三百六十八章 柳乘风 有人问道,有人悟道。 身为八大魔门之首的天魔门门主,柳乘风本就拥有令人无比敬畏的权势手段,尤其是当他由问道境圆满晋入悟道境后,他在八大魔门中的号召力与震慑力就更是无与伦比。 无形之中,似乎连那些针对天魔门的涌动暗流都少了许多。 但柳乘风却深知,魔门魔修的野心始终不可能被彻底消除,只要有一丝火星进入他们的内心深处,很快就会发展成燎原之火。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魔性岂不更是如此? 他柳乘风是魔,其余七门门主难道就不是魔了? 只不过是因为其余七门门主比他晚些悟得魔道的真谛,晚些进入悟道境罢了。 现在他的力量足以震慑住他们,可将来等他们七人中也出了一个悟道境大能,魔门势力间的内部争斗,他可未必抑制得了。 被摧毁过的城堡想要再重建起来并不容易,反倒是湮灭在战火中更加轻松。 但他绝不会异想天开到凭借那些聚不拢的残滓残渣来与正道抗衡,争雄天下。 过分的自信,就不再是自信,是自负,是愚蠢了啊! 他不会想做一个愚蠢的失败者,他想做的是俯瞰天下的成功者。 如何成功? 攘外必先安内。 自然是要先将魔门内部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和因素统统消除。 三十年一度的魔门会武,转眼之间又要到来。 岁月,果真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存在。 三十年前,他是天魔门门主,但还没有一儿一女,也没有遇到那个总能让他觉得岁月静好的女子。 三十年后,他依旧是天魔门门主,身边有了长大成人的柳三刀、柳静之,但那个女子却已离他而去。 她曾不止一次地说她厌倦了魔门内的勾心斗角,想要带着他和孩子一同归隐山林,享受世外之地的平和宁静。 他却总是拒绝。 一是因为他放不下自己的基业,二是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一处地方算得上与世无争,隔绝纷扰。 在他还不是魔门之主,也不是修士,只是个拿着把木刀木剑就敢冒充高手的少年的时候,他做的梦不是飞天遁地,称雄天下,而是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后来他真的行过侠,仗过义,但却没有快意过。 因为从他入江湖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的含义。 一天在江湖,一辈子都在江湖。 曾经无比向往的地方,待久了后,也会厌倦,但那时早已经走不出这座名为江湖的围城了。 他运气好,及时醒悟,不再当什么江湖侠士,而是做魔道修士。 单纯地为力量而修,为长生而修,为个人而修,似乎真的比终日谈什么苍生大义,要轻松得多啊! 后来却也不轻松。 因为他发现修士的世界也有江湖,也有对立的正邪之分。 说什么邪不压正,正必胜邪。 又说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没有谁真的服过谁,该有的不该有的纷争从来都不停歇。 他在这无休止的纷争中活了下来,成了魔门之主,威名震四方。 可那些不幸死在纷争中的,就没有多少人会去铭记了。 柳乘风,人如其名。 他真的乘风去过很多地方。 但从没有一个地方符合那存在于传说中的净土。 渐渐地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人的地方就不存在净土。 就算你想要与自己的妻子儿女归隐山林,外界的人又岂能让你轻易如愿? 就算他们如了你的愿,山林中的其他生灵也未必会给你想要的安静。 这些道理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过。 不是他举得她不值得自己吐露心声,而是这些道理只有在自己亲身经历过后才能体会,从旁人的口中说出,只会是左耳进右耳出,留不下多少意义。 但这世上又岂能有两个经历完全相同的人? 所以她一直不懂,一直不理解。 终于在某一天,她离开了他,离开了那个家,留给他两个孩子,以及无尽的思念追忆。 他有过悔,但没有过恨。 他对她恨不起来,对自己也恨不起来。 唯一恨得起来是高悬于众生之顶的上苍,但恨了也没用,因为他在天穹之下生活了太久。 抬头可见的天,倒像是他形影不离的伙伴。 这个伙伴很特别,因为它永远不会离他而去,哪怕是到了他身死道消的那一刻,也依旧不会。 只是,他与它没有办法交流。 有很多藏在心里的话,他只想对她说,也只能对她说。 但自她一走,就注定再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在那个与她有七成相似的女儿身上努力找寻她的影子。 柳静之,“静”这一字还是根据她的名字定下来的。 她们两人的性情都很平静温和,很少会说什么重话。 但他还是免不了担心受怕,他怕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也如她那般平静离开。 后知后觉,真的太迟。 故而他对柳三刀与柳静之的教导方式截然不同。 柳三刀的刀是在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凶险磨砺中练就的,在保证柳三刀性命无忧的情况下,他还会适当地给柳三刀安排更多对手。 对于柳静之,他却几乎从不让她涉险,唯一的一次偏差,是两年前的巨塔之行,她险些被静心化道诀化成天地大道的一部分,最后还是被那名为秦一剑的神秘年轻人所救,方才保住性命。 自那之后,他懊悔了很久,直到自己步入悟道境,助柳静之度过化道劫后,才渐渐恢复。 对于那救了自己女儿一命,又是自己儿子的结拜大哥的秦一剑,他由原本的想收为己用变作心怀感激,只不过那秦一剑据说已死在了巨塔之内,他就算想送上谢礼,怕是也没有机会。 倒是趁魔门会武之际,给其余七大魔门送上一份“重礼”,机会良多。 位于天魔门本部后山顶峰的柳乘风负手而立,一身剪裁得体的石青色绸缎徒添雅士之风。 只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当不上“雅”这一字,与“霸”字倒是极为契合。 “八大魔门一统之日,便是我攻入青云之时!” ...... 第三百六十九章 玉罗刹 八大魔门于岛上建宗,自然与海域离不开关系。 海域之中诡谲多变,龙蛇混杂,既有出海捕鱼的渔民,也有以人为食的海妖,更不乏深海之中才能寻见的奇珍异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很早之前,就出现过不止一名修为孱弱但胆量通天,乘坐一艘孤舟便敢深入纷杂海域之中的奇人。 虽说那些奇人的结局大多都很惨烈,或被海啸吞没,或被海妖吞食,但因为偶尔发生过一两次运气极好,有惊无险地寻得重宝的例子,人们内心中的欲望就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遏制。 当欲望膨胀到一定程度,人自然也不再是人,而是充满贪念的魔鬼。 只不过在这处魔道之风盛行的地域,魔鬼似乎算不得是什么贬义词,对于那些拜入八大魔门修行的弟子而言,与魔之一字扯上关系,更是一种殊荣。 然而在魔道修士众多的乱魔岛,想要被大多数人承认魔号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很多时候,一些人都只是采取暗中收买人心,为自己鼓吹声势的取巧手段来获得这份殊荣。 时间一久,两极分化的情况自然也随之形成。 一边是空有虚名,沽名钓誉之辈,另一边则是名副其实的魔道大才。 前者数量太多,难以尽数,风头虽不小,但都是一群跳梁小丑般的货色。 后者则是具备成长为魔道巨擘的非凡人物。 在魔门会武的期限还未正式到来前,便已有好事者列出了魔道精英榜,榜上共有百名席位,分别罗列八大魔门各色精英,其中后八十位被称为地榜,前二十位则被称为天榜,地榜之中多是一些后起之秀,位列天榜的却几乎都是早就名声不菲的人物。 若论天榜排名之高,当属天魔门为最,上榜者共有三人,一位名为齐恒刀,乃是天魔门一位精通刀道的长老的关门弟子,因为常年闭死关研习刀法的缘故,他的名声在天榜二十人中要属于末流,但其实力排名却是不低,排在第九位,只比那有“玉罗刹”之称的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低出一位。 玉惊落之前两位,即天榜第六,乃是在柳乘风帮助下刚刚度过化道劫不久的柳静之,据说其静心化道诀已练至大成,能够调用足以媲美问道境大成强者的道韵,只是因为很少出手的缘故,这才暂时被放在第六位。 三人之中剩下的一人自然便是柳三刀,随着他以刀问道,渐渐已拥有了“刀魔”的名声,传闻他在那座神秘巨塔之中又获得了一把不逊于无名刀的奇刀,战斗之时可双刀齐用,威力远胜从前,能以问道境小成修为与问道境圆满强者过招,故而被评为天榜榜首,连与他同时进入巨塔第八层的邪魔褚阑珊,都被他压了一头,屈居第二位。 不过虽然柳三刀被评为魔道精英榜天榜榜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的实力真的就是八大魔门年轻一辈第一人,毕竟那据传已触摸到了问道境圆满境界门槛的罗刹魔门大圣女江书萱与二圣女卫容静并未参与到魔道精英榜的评比。 而根据以往魔门会武的规矩来看,她们两人的修为都超过了问道境大成这一界限,也的确不具备参与此次魔门会武的资格。 但罗刹魔门共有九大圣女,除了江书萱与卫容静外,还有七位圣女,皆是入选天榜,使得罗刹魔门成为八大魔门中占据天榜名额最多的宗门。 只是,并非所有人都看重这份榜单的影响力。 ...... 当东方悄然升起一抹鱼肚白时,玉罗刹玉惊落已来到了海岸之上。 在她的面前,是仿佛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水,与她今日所穿衣裙的颜色格外相称。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养成了在大海之中泛舟的习惯,船桨划动,轻舟如游鱼般穿梭而过,瘦小的她横着睡在木舟之上,闲来无事就将脚丫子泡入海水之中,享受着海水带来的清凉畅快之感。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会联想到海中是否有凶恶生物出没的可能,她只觉得那种感觉令人无比惬意。 她可以在在那种环境下从天黑一觉睡到天亮,再从天亮一觉睡到天黑,中途若是醒来饿了的话,就让那个话不多但做事却雷厉风行的男人将木舟靠在岸边,去四周捡一些柴禾,生火烤鱼吃。 他总是习惯丢三落四,忘记在随身的包裹中携带一些调料,但他烤鱼的本事真是世上一绝。 以至于年幼的她总能在盐味不足的情况下将那些烤鱼吃个精光。 哦,有时还会剩下一些鱼头,留给他。 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比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但相较于她被罗刹门主雨妃弦收为徒弟之后的日子,她还是更怀念往昔那段时光。 只可惜人们所怀念的东西往往再也无法拥有,所怀念的人往往也再难以见到。 听说那个男人是在出海捕鱼时意外撞见一头海妖,连人带船,一同葬身于海妖腹中。 具体是什么海妖? 她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生命中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 是充满了对那头海妖的痛恨? 还是充满了对来世的期盼? 到头来,她似乎连他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潦倒大叔。 他有太多的缺点,多到她数不过来,他有很少的优点,少到时至今日她都记忆犹新。 会烤鱼,会唱歌,会用海螺吹出美妙的音符...... 但她却再也吃不到他做的烤鱼,听到他吹响的海螺声了。 再过三天,便是魔门会武之日。 那一天对于很多魔门弟子来说,是他们崭露头角扬名立万的绝佳时机,对魔门高层来说,事关八荒魔珠的归属,但对她而言,无非又是一场纷争的开始。 纷争,总是要出现伤亡的。 不管八大魔门的高层事先做出了怎样的规定,但刀剑无眼,人也未必有情,在战斗中一时失手杀死对方并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所谓的严惩,其实就是关几天禁闭罢了。 既不伤筋,也不动骨。 这个真实得没有一丝梦幻的世界,实在是要比她年幼时想象的那个世界残忍无趣得多。 ...... 蔚蓝色的海水中,倒映着蔚蓝色的倩影。 玉惊落自怀中缓缓取出他送给她的一个普通却又珍重的礼物,凝视了良久。 那自然是一个海螺。 她其实并不擅长用海螺吹奏乐曲,很多时候她只能用它发出最基本的声响。 难听却又响亮。 她却还是想要一试。 她想要试试多年之后,她能否通过自己的口来吹奏出记忆中的梦幻乐章。 十次,九错。 玉惊落却并不沮丧,因为在她第十次尝试之时,她所吹奏出的音符便已开始与记忆中的声响融合一处。 不似人间有,只应天上闻。 天籁般的声响中,本就美丽高挑的她更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 既能容颜惊天下,也能一曲添芳华。 只是,这首曲子的原主人却看不见,也听不到。 蔚蓝色的海面上,有一艘木舟轻快驶来。 却并非是她记忆中的木舟,也并非是她记忆中的男子。 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头戴斗篷,身披蓑衣,分明是在随着木舟的游动而前行,手中却紧握着一根钓鱼竿。 舟在动,人也在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钓得起鱼? 别人不可能,他却可能。 因为,他是蓑衣客。 当那条重达至少三四十斤的大鱼顺着蓑衣客的钓鱼竿,落入木舟之上,蓑衣客的身影距离玉惊落也就不过数丈之遥。 看着他的到来,玉惊落倏然停止了吹奏,但却没有丝毫走近的意思。 蓑衣客也没有急于前行,仍是坐在木舟之上,轻轻咳嗽了几声,旋即他轻描淡写地做出了一个让玉惊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竟是将刚刚钓上来的大鱼又放入了海中,眼见着那条鱼灵活地摆动尾巴,消失在海水之中。 玉惊落的脸色变了变,她认识蓑衣客的时间已不短,虽然这个男人的身上还有着许多她看不透的秘密,但她却可以肯定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在人和舟一同移动的时候钓起鱼,却又很快将鱼放生,他究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她告诉她怎样一个道理? 她不懂,所以她问。 “你这是何故?” 蓑衣客笑了笑,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沙哑,但相较于以往,此刻的他无疑更加具备生气,不像是一具披着外衣的沉闷死尸。 “难道你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要先明白它的道理?” 他竟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起玉惊落来。 玉惊落的眉头一皱,她道:“没有道理的事情,做了有何意义?” 蓑衣客道:“有些事情,唯有做了时候才能想明白它的道理。” 玉惊落的眉头皱得更深:“你想让我做什么?” 蓑衣客笑道:“我要你在魔门会武之中击败所有对手,包括柳三刀,将八荒魔珠的归属权交给罗刹魔门。” 玉惊落道:“这件事情你即便不说,我也会尽力去做。” 蓑衣客补充道:“我要的却不是尽力,而是必须。” 玉惊落微怒道:“你这么说就是不相信我的本事?” 蓑衣客摇头道:“你的本事我信得过,只是担忧你的心性。” “你担心我会对柳三刀心软?” “不是没有可能。” “这次你却错了。” “噢?是么?呵呵,那最好不过。” ...... 第三百七十章 盟友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譬如你无法想象一个以剑术开宗立派的宗门竟会出现许多擅长使用刀枪等武器的人。 又譬如你无法想象一个自小学习巫蛊等毒术的人到头来竟成了一个妙手回春的医者。 你更无法想象在八大魔门盘踞多年的乱魔岛区域之中竟有一处庙宇,虽然外部残破老旧,但里面却供奉着一尊庄严的佛像。 这尊庄严的佛像过得却并不好。 因为在它的身上有着许多被刮花的痕迹,那应当是流浪到此的人们用刀具甚至指甲从它的身上刮下金漆所造成的。 金漆之下是纯铜,也未能得到幸免,上面有着许多人眼大小的窟窿。 唯一还保留下来的,是这尊佛像深藏智慧奥秘的双眼中所镀的两个蓝宝石。 即便是在白天,这两个蓝宝石的光辉也很是显眼,但它们却是完好无损地留存了下来,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如今是黑夜。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宝石的光辉就如同是指点迷途人的明灯,那么明亮,那么令人向往。 但这样的环境下,却几乎没有人会真的起贪念或者好奇心去将宝石摘下。 因为它们所处的位置是佛像的双眼,毕竟煌煌如天威的凛然目光,可不是谁都有胆子去正面相对的。 只是,这个在很久以前就将此处当作自己住所的男人要属于例外。 他非但对佛像的天威目光怡然不惧,更是在佛像的注视下肆无忌惮地做着那些见不得光的罪恶之事。 人烟罕至的偏僻庙宇中,本该很安静,即便偶尔有些声响传出,多半也是老鼠在寻找食物。 但自一个时辰前,这座庙宇中就开始传出妙龄女子痛哭哀求的声音。 只是不管她怎么哭喊,怎么呼救,都没有谁理会她,包括那尊坐在莲台之上,目睹了事情始末的佛像。 她依旧是被那个男人粗鲁残暴地当做炉鼎,肆意采补。 这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中,她丧失了很多东西,不止贞洁,不止尊严,还有生命。 当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的时候,那个男人终于从她的身上爬起,像个恶魔一样擦拭了下嘴角的猩红血迹,然后戴上了那具比阎罗还可怕的面具,像踩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般将她的脊梁骨分裂成数段,让她在饱受屈辱痛苦与折磨的状态中死去。 而那个男人在了结她的性命后,目光也没有立即从她光滑如玉的身子上移开。 他似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件被他亲手染指也亲手毁掉的艺术品。 “大衍魔门的女弟子,其实也还不错,只不过比起罗刹魔门的么,姿色身段上似乎还是稍逊一筹......呵呵,谁让我跟仲叔子和安师正那两个家伙闹了不和呢,眼下也只能自己找寻补品了,魔门会武,精英尽出,后方空虚,倒是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机会。” 楚中阔满意地笑着,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比鬼魅还要模糊的身影。 待得那道身影瞬移至他的身后,探出一只手掌,压在他的右肩之上,他才猛然后知后觉。 他慢了一刻,就慢了一切。 无论他如何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从对方的手掌中挣脱,在力量将要积蓄成功的那一刻,都会被一股诡异到极点的力量破去,好似无数小蚕在撕咬着他的身躯,咀嚼着他的血络经脉,那种感觉,连他这个曾经步入过悟道境的强者都感到痛苦万分。 他开始不自觉地流露出惊惧神情。 一方面是因为这股力量入侵地太过突然,另一方是则是他曾接触过这种力量。 从悟道境中三重的层次跌落至问道境界,那种滋味,宛如一瞬由天堂入地狱,苦不堪言,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及不得不靠吸食炉鼎来快速恢复力量的现状,也正是拜那个人和那股力量所致。 “你......秦千劫......不可能,不可能,还没有到玄域五极互通的日子,你不可能从中陆来到南境,可是,可是......这股劫力,除了你还有谁能够拥有,并且催动到这种地步......” 楚中阔神情慌张,如坠冰窖,连身子都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瞧得此幕,从背后锁住他的肩膀进而控制住他整具身躯的那人冷笑了几声,旋即用着微讽的语气言道:“楚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过了多久,就将在下给忘记了。” 闻言,楚中阔心中巨震,因为这道声音他赫然也不陌生。 “秦一剑!怎么......怎么会是你?不是传闻你两年前进入那座巨塔时就已经意外身亡了吗?就算那只是谣言,凭你区区造化境的实力,即便是突袭,又怎能将我控制?” 一身灰衣,隐匿在黑暗中的秦苍再度笑了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楚大人的眼光应当向前看才对。” 楚中阔面具下的神色更显惊异:“那座塔......你在那座塔里究竟得到了什么,竟然能在区区两年之内提升到这种程度?!” 秦苍道:“我在那座塔里得到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初你我之间定下的结盟约定,可还算数?” 楚中阔失声道:“你还是想打八荒魔珠的主意?!” 秦苍道:“我本就是为了八荒魔珠才来到乱魔岛中。” “秦家势力在中陆上算得上是一流,但玄域五极互相封闭,五十年才开通一次通道,就算动用某种秘宝,也最多只能送出一两人提前越过结界,这样的情况下,秦家根本不可能在南境中布下大型情报网络。但你却说一开始就是抱着得到八荒魔珠的目的来到乱魔岛,你在南境之中一定还有帮手,很可能是一方庞大宗门,是青云剑阁?圣火教?三绝门?腾龙山庄?还是说是那最深不可测的冥界?” 楚中阔徐徐分析,一时间情绪竟是趋于稳定,不再如先前那般慌张失措。 对于楚中阔的分析能力,秦苍显然也是有些惊讶。 “两年不见,楚大人的推演能力倒是进步了不少,只不过我要的结盟合作,暂时只是针对你我之间,并不牵涉势力,所以你的问题我并不能给出回答。” “你这小子......” 楚中阔正欲动怒,却只觉那只锁住自己右肩的手掌力量猛然加重,连劫力的渗透速度也是随之加快。 显然,秦苍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他。 猛然叹了一口气,楚中阔旋即改口道:“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更比一代强,如今占据主动权的是你,我连性命都握在你的手中,还能说什么不字?” 闻言,秦苍锁住楚中阔的那只手掌终是开始松力,然而就在他松力的下一刻,本已表示臣服的楚中阔骤然暴起,反手一记摧心掌攻向秦苍的心脏要害,虽然经过劫力的腐蚀,楚中阔灵力运转速度下降了不少,但他这暴起一掌的威力仍旧是不逊于问道境大成强者! 这两年间,他的实力显然也再度恢复了许多。 不过楚中阔出手的速度虽快,但先前掌握主动权的毕竟是秦苍,他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催动鬼影步,避开楚中阔这一掌的冲击。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不闪不避,立于原地,任由楚中阔的摧心掌向自己的心脏要害攻来。 轰! 一道沉闷如雷的响声自楚中阔的掌中与秦苍的体内扩散开来,便见硬挨一掌的秦苍仍自站立原处,不曾退步丝毫,身上也没有明显伤势,反是那楚中阔一掌轰出之后直接倒退了十步开外。 “你......” 如若说楚中阔先前还觉得秦苍突然出现,以劫力控制住他有投机取巧之嫌,现在瞧得秦苍硬挨他一记掌力,却还平安无事,震惊的同时也是真正开始心悦诚服起来。 “如此年纪便拥有了如此实力,要不了多久就又是一个秦千劫,真不知这对我楚家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秦苍道:“是福是祸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如果你一心助我夺得八荒魔珠,他年我重回中陆,接管秦家后,必然保证楚家能够以强者的姿态占据一地,可若是你心口不一,我回到中陆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了楚家!” 楚中阔脸色阴沉,如若是旁人对他说这种话,他盛怒之下自然就要痛下杀手,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有可能具备那种本事。 并且,他现在已杀不了他了。 “我还是很好奇,这两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为什么要通过吸食炉鼎的方式来恢复功力?” 楚中阔闻言一愣,但很快便是癫狂大笑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还不是拜你那位好大伯所赐,要不是他,我能到今天这个地步?!” 秦苍皱眉道:“可恢复功力有很多种方式。” 楚中阔道:“只有这样最快,并且你分明已经早早来到此地,却不相救于她,事后再来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秦苍冷冷道:“我之所以不救她,是因为我来的时候她已成了你的炉鼎,濒临死亡,我救了她,她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一死了之,等待来世。可你今后若是还想做这种事情,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盟友,我都会杀了你!” 一语落下,楚中阔身子一颤,竟真的自秦苍身上感受到一股连他也畏惧的杀意! ...... 第三百七十一章 报仇 黑夜过去,黎明降临。 那座破庙之中,依旧有人陪伴着那尊佛像,却已不是之前的楚中阔,而是才自巨塔之中走出不久的秦苍,以及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 “将女子作为炉鼎,采阴补阳,靠这种方式增强功力,这个楚中阔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与他合作,你就不怕是与虎谋皮?” 秦苍所戴灵戒之中缓缓浮现出姜榆罔的身形,较之刚刚走出图时,如今的他更为虚幻,显然在那长达七七十四九日的神火炼血中,他的灵魂力量消耗了不少。 秦苍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并未先行回答,而是提醒道:“你现在的状态,还是待在灵戒中为好,否则保不齐哪一刻你就魂飞魄散了。” 姜榆罔笑道:“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秦苍道:“我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需要担心的地方。” 姜榆罔脸上笑意更甚:“行了,在我面前就不用逞强了。昨夜你之所以能够不动声色地挡住楚中阔那一掌,不是因为你的肉身体魄有多么强悍,而是你在龙庭境初期的基础上又动用了你以前提到过的秦家秘法九转道玄诀,将自己的修为短暂提升到了问道境水准,再将体内的神农血脉运转入心脏周围,化解掌力带来的伤势,我说的没错吧。” 秦苍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不愧是神农氏的族长,果然瞒不过你。” 姜榆罔道:“用这种手段增加你在楚中阔心中的威慑力,是很聪明,但总归有取巧之嫌,而今你让他去将那两名罗刹魔门的长老引来,可是要真正打上一场了,撑得住么?别忘了,你的体内只有三成神农血脉,其余七成还是凡血,前些日子破去空间乱流你也损耗了不少灵力,而今你的状态至多只能发挥出巅峰时期的六七成战力。” 秦苍道:“六七成的战力,配合能够快速修复伤势的三成神农血脉,也足够了。” 姜榆罔眉头倏然皱紧:“就算那两人与你之间真有深仇大恨,也无需急于这一时吧,昨晚你与楚中阔的谈话我也听到了,那所谓的魔门会武明日才正式开始,你今天就让楚中阔以魔门会武的名义去请他们,不觉得太早了些吗?” 秦苍解释道:“楚中阔所修行的功法名为天玄御水诀,能够随意调用方圆千里内的水系力量为己所用,形成水雾幻界,幻界中的所有景象全都是由他自己的思想控制,且隐藏在真实空间之内,两年前他刺杀我的时候也正是动用了这一手段,才瞒过了罗刹魔门其他高手的感知。现如今只是让他蒙蔽两个问道境强者的探查,已是大材小用了。” 闻言,姜榆罔这才松了一口气,过了片刻,他又追问道:“那除掉这两人后,你下一步的打算是?” 秦苍没有急于回答,而是故弄玄虚道:“猜猜看。” 姜榆罔果真猜测道:“该不会是顶替他们的身份,混入魔门会武中吧?” 秦苍呵呵笑道:“突然觉得你去做蚩尤氏的族长也不错。” “何出此言?” “蚩尤者,蛔虫也,你猜测的功力这么高,当个蛔虫之首实至名归。” “呃......哈哈。” ...... 秦苍与姜榆罔交谈中所提到的两名罗刹魔门长老,自然就是当年挑动楚中阔前去刺杀秦苍的仲叔子与安师正,当初楚中阔刺杀秦苍失败,非但让他活了下来,还顺利战胜封忌故,成为罗刹魔门最年轻的外门长老。因为此事,仲叔子与安师正还曾称病抱恙过一段时间,直到有传闻称琴魔秦一剑死在了巨塔之内,这两人才开始再度频频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仲叔子已经年迈,论年龄还要超过封忌故许多,修行天赋也算不得拔尖,加上乱魔岛属于海外之地,虽不缺珍稀灵药,但大多都藏在深海之中,难以被人力寻得,故而他连靠灵药堆积,晋入问道境圆满层次的机会都没有,多年以来都止步于问道境大成。 他的首徒安师正却不一样,在罗刹魔门大圣女江书萱以及二圣女卫容静还在为突破问道境做准备时,安师正就已经打牢了问道境的根基,待得江书萱与卫容静步入问道境大成时,他也早已先行一步晋入问道境圆满。 虽说他的年龄要在江书萱与卫容静之上,但却并未超出太多,时至今日,安师正都还在百岁年限内,问道境圆满强者的寿命虽不如悟道境大能,但活个七八百年也并非难事,所以严格说来,安师正连中年都算不上,只是因为长相老成,这才习惯性被人从年轻强者的行列剔出。 真要论及修为实力,罗刹魔门之中,除却门主雨妃弦以及原内门大长老田左宗之子田蛟外,当属安师正为最,算得上是罗刹魔门第三高手。 姜榆罔虽是炎帝,但他现只剩一魂一魄,且为秦苍神火炼血消耗了许多灵魂力量,只得待在灵戒中徐徐恢复,不得出手。 楚中阔曾是悟道境中三重大能,奈何被秦千劫以千劫锁天杀打落境界,经过近些年的恢复,最多也只能与寻常问道境圆满强者媲美,且是在底牌尽出的情况下,所以若要让他与安师正一战,逃不开败多胜少的局面。 除此之外,安师正昔年也救过楚中阔一命,虽然楚中阔为他做的那些事或多或少已经还清,但让他们两人真正交手,始终还是多有不便。 故而很早之前就将这些因素考虑在内的秦苍并未打算将安师正交给楚中阔对付。 这个罗刹魔门第三高手,值得他亲自拔剑。 至于剩下的一个年迈的仲叔子,交给楚中阔应对绰绰有余。 他并不是一个急于报仇的人,相反,他是一个忍耐心极强的人。 只是现如今的局面他的确需要一个魔门高层的身份来装饰,在魔门会武之际渗透入八大魔门的最高机密,八荒魔珠! 八门门主之中,他曾对雨妃弦动用过搜魂之术,故而对她了解最深,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所以罗刹魔门长老的身份要更为合适。 至于报那刺杀之仇,不过是顺便之举以及好奇心作祟罢了。 秦苍的确很想知道那个在两年前就对他动了杀心的罗刹圣女究竟是谁?! ...... 第三百七十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巳时刚刚到来的一刻,仲叔子与安师正就已经在楚中阔的带领下,来到了秦苍的面前。 地点还是那间破庙。 只不过因为楚中阔已经动用天玄御水诀构造水雾幻界的缘故,在仲叔子与安师正的眼中,这并非是一间破庙,而是巍峨大气的魔门大殿。 至于秦苍,在他们眼中也并非是那个记忆中的琴魔秦一剑,而是天魔门门主,柳乘风。 四周那些随意摆放的杂乱稻草么,在他们的视角中,则是有序落座的一众八大魔门高层,其中便包括了他们的罗刹门主雨妃弦。 瞧得这两道熟悉身影时,秦苍第一时间所想的并非是如何在最快的时间内了结他们的性命,他在想当仲叔子与安师正发现这一切都是楚中阔的水雾幻界所编造的假象时,脸上的表情会有何等精彩,是不是比他当初在房门内修炼时突然遭逢问道境强者的刺杀还要意外? ...... “见过柳门主。” 仲叔子与安师正显然还不曾看破这一切,不曾明白秦苍的真实身份,故而在他们看见秦苍的第一眼起,他们就已经开始躬身行礼。 而这,自然也是秦苍与楚中阔商定好的一环。 “两位远道而来,无需多礼。” 秦苍颔首回礼,示意他们落座。 只不过这间破庙之中哪来的什么上等座位,无非就是一些杂草堆积而成的草团。 但仲叔子与安师正陷入水雾幻界之中,自是无法发现这其中的异样。 所以哪怕他们分明是坐在草团之上,脸上却依旧是十分高兴的模样。 自仲叔子与安师正落座后,又有数十位魔门高层人物进入这间所谓的大殿,皆是楚中阔以水雾幻界构造的假象。 身为东道主的“柳乘风”一一举杯致礼,言辞之中多是一些故友相叙,亦或者我魔门人才兴旺,有大兴之兆的言语,并不提为何要在魔门会武既定日期的前一天将他们这些高层邀请来的原因。 仲叔子倒是沉浸此中,不亦乐乎,倒是安师正的神色渐渐有了变化,眉宇间浮现出猜疑之色。 他却是不知,就连他的反应也在秦苍的算计之中。 当一位衣着暴露的美貌侍女走至安师正身前,将为他杯中斟满佳酿时,安师正却是伸手一拦,目光望向那正坐在首座上饮酒的“柳乘风”。 “在下罗刹魔门安师正,有一事不明,不知柳门主可否为在下解惑?” 秦苍嘴角掀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道:“安长老有何事不明但讲无妨,柳某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师正于是言道:“根据以往魔门会武的规矩,明天才是开展会武的正式日期,届时八门门主、门中长老以及要参加会武的精英弟子将在上一届会武获胜的宗门演武场齐聚,在这之前,并无提前召开八门会议的惯例。若不是柳门主派来的使者经在下查验无误,以在下的性子,恐怕会以为这是有心人设的计谋,要请我和师尊入瓮。现在既然见到了柳门主本人,在下自然也就彻底放心,只是我还是不知道门主此举究竟是何意?” 秦苍作势微抿一口杯中酒,随后轻描淡写地言道:“规矩,不也是人定的?” 安师正道:“话虽如此,但事出总要有因,柳门主贵为天魔门之主,天魔门又是八大魔门之首,日理万机总是逃不了的,换做是在下,在这等情况下,是绝对没有闲情逸致来随意设宴的。” “柳乘风”哈哈大笑,目光倏然移向一旁的“雨妃弦”,道:“雨门主,你门下的这位安长老说话倒是挺风趣的。” “雨妃弦”嫣然一笑:“他性子一向如此,多疑,这一点比他师尊仲叔子犹有过之,还望柳门主不要见怪才是。” 本在一心饮酒,品尝佳肴的仲叔子听得此话,连忙放下碗筷,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须,调侃道:“老朽年事已高,有些多疑也属正常,不过师正么从小脾性就是如此,可不是我教的,门主若硬要算在老朽的头上,那老朽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雨妃弦”摇头笑道:“性子多疑也并不就是说是什么坏事,反倒显得谨慎小心,长老何须这么一股劲地撇清干系,难不成怕我降罪于你不成?” 仲叔子陪笑道:“老夫随口一说,门主不要介怀。” 言罢,仲叔子继续饮酒吃菜,浑然不觉入了自己口中的美酒好菜都是幻象。 安师正看了仲叔子一眼,以魂力确定仲叔子的身体无恙后,他也就间接认定这些酒菜无误,旋即他哑然失笑起来,也不知是笑自己的多疑,还是笑仲叔子的不如从前。 “柳门主若是不便相告,那在下也不多问了,是在下唐突了,曲解了柳门主的一番好意,我自罚三杯,聊表歉意,不知柳门主意下如何?” “柳乘风”笑道:“无妨,安长老乃是性情中人,柳某这一生最欣赏的就是性情中人,自罚三杯就不必了,我敬安长老一杯,不知安长老是否赏光?” 安师正连忙道:“柳门主言重了,既然是柳门主敬的酒,在下岂能有不喝之理?” 闻言,“柳乘风”立即示意立于安师正不远处的美貌侍女替他斟满美酒,待得杯满之后,他旋即与安师正隔空举杯。 “安长老请!” “柳门主请!” 两人举杯同饮,皆是一饮而尽。 只不过两人杯中之酒都并非真正的酒,而是仲叔子与安师正到来前,秦苍在附近所打的泉水,仲叔子喝酒吃菜平安无事那是因为秦苍根本就不觉得他具有足够的威胁,楚中阔一人足以制服,至于安师正,则要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才更为保险。 这世上最容易被欺骗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天生愚笨的人,另一种则是生性多疑的人。 前者你无需花什么精力设局,只要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把他耍的团团转,后者则需要你事先故意制造一些疑点暴露在他的面前,让他猜忌,但却始终看不透事情的真相,反倒是自己以为的疑点一一被抹去。 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 第三百七十三章 水雾幻界,火毒攻心 酒过三巡,似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醉态。 这自然是假象。 可当局者迷,除了布局者外,不会有谁知道这是假象。 包括修为已至问道境圆满层次的安师正。 他其实一早便有过疑点,然而先后出现在他面前柳乘风、雨妃弦以及一众魔门高层都让他看不出丝毫端倪,就连仲叔子先行用过的酒菜,经他查探,也是无误,至于后来那名美貌侍女为他斟满的酒,他也没有看出丝毫异样。 故而即便“柳乘风”不曾回答他的问题,他心中的疑虑也是渐渐消散,只是觉得这位名列八大魔门之首的天魔门门主更加具备看不透的神秘感。 他不会想到眼前的“柳乘风”是旁人所扮。 他不会想到在座二三十余位魔门高层,除了他与仲叔子外,竟再无一人是真。 他更不会想到自己方才所饮用的美酒实则不过是经过幻象演变的泉水,并且其中还惨杂了一些不属于乱魔岛甚至不属于整个玄域的特殊之物。 他只是慢慢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脸色忽而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眼前的景象一分为二,再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眨眼之间被切割出无数份。 有些像酒劲发作的征兆。 但他从来都并非是一个不胜酒力的人。 这世上能让他醉倒的酒不多,能让他醉倒的人也不多,就算偶有特例,凭他问道境圆满的修为,以灵力将酒劲排出体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这次他错了。 错得很离谱。 他以心念调用的灵力非但没有让酒劲排出体外,反而自行陷入了一种无休止的死循环,时而顺流而下,时而逆行倒施,这种异变为他带来痛苦的同时,也使得他的身体变得愈发灼热,就好似一鼎正在被熊熊烈火炙烤的丹炉。 他的灵魂被锁在了这鼎丹炉之中,无法挣脱,只能被动接受着火焰的洗礼。 “这......这是......” 安师正冷汗直流,头晕目眩,忽而默念罗刹魔门高深内家心法,强定心神,一双目光又怒又惧,惊疑不定,望向那仍坐在首座上谈笑风生的“柳乘风”。 “若是安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柳门主,柳门主实在不能容忍的话,凭你的修为,大可以一举将我灭杀,又何必大费周章,用此下作手段算计于我?!” 安师正含怒出声,“柳乘风”还未及回答,那与安师正毗邻而坐的仲叔子便是率先色变,手中白玉筷掉落地上都浑不自知。 “师正,你这是......” “酒里有毒!” “什么?!” 仲叔子脸色再变,煞白无比,只不过他所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安师正情况如何,而是以魂力内视己身,查验自身并无异样后,这才暗松一口气,但他脸上的惊色依旧,显然,安师正所饮用的酒中被人下了毒,连他也是感到无比意外。 与自己这位师尊相识多年,安师正对仲叔子的脾性再清楚不过,薄情寡义谈不上,但一有危险最先考虑的还是自己却是必然,当然,此乃人之常情,见怪不怪,安师正并未过多纠结于此,事实上,在他回应仲叔子问话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就已经落向了另一方的罗刹门主“雨妃弦”。 令他无比意外的是,这位“雨妃弦”雨门主由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动,沉静自若,不起波澜。 她瞧得安师正投来的求救目光时,所流露出的也仅是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 似乎她早就知晓了这一切,对一切保持着默许的态度。 可为何会如此? 他可是罗刹魔门的第三高手,也是身居要职的罗刹长老啊! 他没有理由成为被雨妃弦随意抛弃的弃子,没有理由成为雨妃弦与柳乘风打成某种交易的牺牲品。 难道说......是自己以前与楚中阔谋划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败露,被她得知,但她身为罗刹门主,明面上不好亲自对付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就假借柳乘风之手除掉他吗?! 安师正嘴唇发紫,浑身颤抖,那似乎是最为接近事实的可能,可同样也是他最不愿接受的可能。 先后将上百名罗刹魔门的出色女弟子交给他人采补,以作炉鼎,事后以外出历练意外身死的理由瞒过,这样的大罪,若要判罚,他安师正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而他辛辛苦苦打拼多年方才积累下来的底蕴,也将彻底付诸东流! “这......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除非,有人背叛于我!可那些事也就我和仲叔子知道详情,我不可能出卖自己,仲叔子身为我的恩师,又共同听命于那位大人,与我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荣俱损,他也不可能......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安师正脑中轰鸣,忽而打了一个哆嗦,惊怒道:“楚中阔......对!一定是他,只有他还知道事情的始末,可恨......这头天杀的白眼狼,刺杀秦一剑失败不说,到头来竟然连我也出卖,枉我当初还救了他一命,简直非人哉!” “呵呵,安兄,别骂的这么难听,你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不假,可这么多年我暗地里为你做的那些事也差不多足够两清了,我最后帮你做的一件事情是刺杀秦一剑,但那时你亲口说过无论成败与否,你我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所以现在我并不欠你什么,天杀的白眼狼这几个字,我可受不起。” 一阵带着讽意的笑声自安师正身边响起,安师正心神震动,连连摇头,聚集心神,片刻之后,终于定睛看到一位坐在他对面的阳魔门长老形貌变化,初时化作水汽蒸干,而后又重新构成一道人影,正是他先前所提到的楚中阔。 “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易容成阳魔门长老的模样混入此中,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你与仲叔子的埋骨之地?” 此番出声的并非是楚中阔,而是那坐在高位上的“柳乘风”。 闻言,安师正瞳孔一缩,难以置信道:“柳门主果然是诚心要取安某的性命,可安某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事开罪了柳门主,竟连一个痛快都得不到,反倒要受这剧毒的折磨!” “柳乘风”含笑道:“到现在,你还认为我就是天魔门的柳乘风?” 此言一出,不仅是安师正神情大骇,就连并未中毒的仲叔子也是惊呼道:“你不是柳乘风?那你是谁?等等......若连你都是假扮的,那这些魔门长老......” “柳乘风”倏然大笑道:“终于有所发现了么,可惜,已经晚了。” 仲叔子与安师正惊骇之时,楚中阔却是心领神会,当下撤销了水雾幻界,随着一丝丝水系力量回归他的体内,那些魔门长老、美貌侍女、美酒佳肴、以及魔门大殿都跟着扭曲,终于在片刻之后回归了原来的破庙模样。 “这......这是何处?!” “怎会如此?” 仲叔子与安师正齐齐从座下草团上惊坐而起,四下打量这间破庙,心中震撼之情无以复加,便在此时,那“柳乘风”的身形亦是变幻,变作琴魔秦一剑的模样。 这自然是秦苍施展偷天换日之术后的结果。 “秦一剑!” 犹如青天白日活生生见鬼一般,安师正与仲叔子此刻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如丧考妣。 前者双眼紧缩,如漆黑洞口,后者眼珠瞪大,简直像要跳出眼眶一样,还不由自主地向后连连倒退了三步。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仲叔子颤抖开口,秦苍闻言立时讽笑起来。 “堂堂的魔门长老,终日行走在阴暗之中,做着为正道所不耻的事情,却居然惧怕阴间鬼神,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二人的面子事小,罗刹魔门的声誉可是要悉数扫地了,你说你们的雨妃弦雨门主会不会因此勃然大怒,杀了你们二人泄愤呢?” 仲叔子脸色阴晴不定,倒是那分明已经中毒的安师正渐渐恢复了些许镇定,言道:“秦一剑,你身为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结束巨塔之行后,不回归宗门,造成假死之象不说,还勾结楚中阔这等身份不明的外人,意图加害罗刹魔门的内门长老。此事若是闹到雨门主那里,你以为你会比我们好过吗?” “说得对......秦一剑,你若是识相,就赶紧解了师正的毒,让我们平安返回罗刹魔门。”听得安师正的言语,仲叔子似也恢复了一些底气,当下便是附和道。 不料秦苍却是冷笑道:“你们说的不错,被雨妃弦知道了,我的确会有不小的麻烦,所以我决定不把你们两人交给她去处理,明年此时,便是你们的忌日,可有什么遗言要说?” 安师正口吐逆血,但还是厉声道:“你敢?!” 秦苍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而是对楚中阔道:“仲叔子这个老匹夫,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让他死的太过轻松。” 楚中阔森然一笑:“没问题。” 听罢,秦苍这才转头看向安师正:“你境界高我太多,我与你跨境一战消耗太大,故而在你体内种下火毒,此毒毒性虽强,但对没有修为的凡人却不奏效。我给你个机会,你我自封境界一战,你若赢了,我让你活。” “此话当真?” “绝非戏言。” ...... 第三百七十四章 造一场风花雪月 水雾幻界虽被撤消,但楚中阔在破庙方圆百里内布置的隐形结界却是不曾散去。 而这赫然是他为了防止其他魔门强者注意到此方动向的手段。 在秦苍示意他可以对仲叔子下杀手之后,楚中阔便是以雷霆之势将仲叔子轰出破庙,将结界内的虚空作为战场。 至于秦苍与安师正,也是很快步他们的后尘,走至庙外空地,因为两人都约定了自封境界的缘故,他们并不能在虚空中交手,只能在陆地上过招。 神农氏的火毒的确如秦苍所言,毒性虽强,但对没有修为的凡人影响力几乎为零,故而在安师正依照秦苍所说封闭修为压制所有灵力后,他的面色便开始转向正常,呼吸亦是变得均匀起来。 暂时失去了问道境圆满修为的他,从外表上看,似乎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么沉着冷静,有渊渟岳峙之风。 罗刹魔门第三高手,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只不过,他的对手同样也并非等闲之辈。 “我曾暗中命人打听过你的有关讯息,知道你虽师从仲叔子,但你最擅长使用的武器却并非是仲叔子的九节鞭,而是一杆名为柳梢头的长枪,不知你是否随身携带?” 安师正点头。 柳梢头是他自小就惯用的兵器,被他以本命精血喂养,期间又历经三次重铸,若是由他巅峰时期来施展,足以发挥出堪比圣器的威力,而今他虽然自封境界,但与柳梢头的契合度还在,若有此枪在手,他的战斗力依旧不容小觑。 秦苍言下之意安师正听得出,若是柳梢头藏在他的灵戒之中,那他大可以取出,手握此枪进而一战。 只是,身为罗刹魔门的第三高手,哪怕事先陷入了别人的算计中,他也依旧有着自己的骄傲。 “相较于我,你是后辈,虽然你在我体内种下了火毒,但你毕竟没有趁虚而入,以修为将我碾压,而今你既然愿意与我共同压制境界一战,那我也不能占你的便宜。你名中既有一剑,我便先受你一剑,若是这一剑的威力达不到我预想中的,我会赤手空拳杀了你,如果超过了,那我必会将迄今为止习得的所有枪术以柳梢头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 秦苍目光闪动,无形之中倒是对安师正高看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罢,他抬手拔剑。 与以往的慢剑起手式不同,这一刻,他所动用的是自己最初习剑时在剑道上所力求达到极致的一个方面。 快! 锵! 沧澜剑出鞘一刻,寒光乍起,若有白虹贯空,秦苍一手拔剑,同时出剑,人与剑同时模糊成一道看不清的残影。 沧海一笑,大漠一线。 他一人一剑,在偌大天地中卷起涛涛尘浪,风沙起时,他的剑已经自安师正的身上划过! 此剑之快,不似人力所能完成。 此招之奇,不似人间所能拥有。 这一剑,唤作一线天,乃是秦苍当初在图中的一线峡内与刑天战后所悟,本就是针对所创,故而不像是人间之剑。 安师正同样未能在秦苍这一剑中感受到人间拥有的气息,他只在那一剑擦出残影的刹那感受到了来自地狱的感召。 那是死亡的呼唤! 但他现在还活着。 靠的不是运气,而是那杆跟随了他多年的柳梢头。 宝物通灵,魔物岂非也是如此? 更何况,这杆柳梢头还并非只是纯粹的魔物。 秦苍的那一剑快到极点,安师正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完成的剑式。 安师正的这一枪,秦苍却也同样不知晓他是如何将枪头枪身压出这等奇异的弧度。 但不知由来,却不代表无法化解。 在安师正以柳梢头的菱形枪头抵住沧澜剑剑锋后,秦苍很快借力挪动身形,靠着枪头的弹力绕至安师正的身后,再自腋下穿出一剑,剑锋去而复返,由北及南,恰似雁归。 如此短的时间内,安师正已没有机会转身闪避,但他手中长枪的灵活性却是要远远超过他的身躯,枪身甩动如蛇尾,枪锋毒辣似蛇头,竟是弃秦苍雁归一剑不顾,靠着枪法奥义中的抖字诀,将地面切开蜿蜒裂缝。 石块炸裂,地面下陷,秦苍身形骤沉,一剑刺偏,与安师正的要害穴位错过,只在一处无关紧要的地方刺出血痕。 而对于多年苦修的修士而言,只要不是伤及要害的伤势,都无伤大雅,影响不了他们的下一步。 果不其然,一枪干扰得手,安师正人与枪挪,变软为硬,化曲为直,手中长枪如开山巨斧当头压下,秦苍挥剑抵挡,猛觉势大力沉,使得他握剑手腕不断颤抖,一枪压下,安师正拳脚不歇,左膝弯曲,右腿凝聚腿风,扫堂而出。 迫不得已,秦苍凌空后翻,却正中安师正下怀,便见他手腕一抖,连连虚刺七枪,皆被秦苍拨剑避开,但在空中遭受枪势连番挤压,秦苍下盘不稳,落地之后一连倒退九步。 与此同时,安师正立定原地,柳梢头再度虚挑刺空,下一瞬,原本不曾包藏什么机锋变化的寂静虚空,骤然涌现出无数柳枝柳条,柳枝缠绕,并不围向秦苍,而是于安师正身侧生长,待得大势聚成,他以枪画圆,成一树桩,果真平地起柳树,满处皆枝条。 在秦苍惊异不解的目光下,安师正满意一笑,忽而探手抓住一截柳枝,轻轻扯断,放在枪头之上。 “曾有诗言月上柳梢头,你可知下一句是什么?” 秦苍心中震动,这一句诗,他恰巧也曾与她说过。 “人约黄昏后。”他横剑于胸,缓缓沉声而道。 安师正再度笑了笑,道:“而今,却没有明月,亦不见黄昏。” 秦苍笑道:“你我之间乃是要分出胜负乃至生死的人,何须那种梦幻意境。” 安师正摇头道:“你不懂,梦中的才是最美的,而最美的才往往是最危险的。” 秦苍面色肃然,长眉皱起,因为就在安师正话音落下的这一瞬,他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危险的气息,好似安师正根本不曾身中神农氏的火毒,而是处于全盛时期! “唯有柳梢头,不见黄昏后!” 安师正惋惜一叹,随即却是运转劲力,将那一截柳枝高抛,右手持枪尾,左手置枪中,微微一压,竟宛如泰山伟力,将柳梢头压得变形,待得柳梢头终于濒临极限时,他即刻松力,抢摆如龙,刺穿柳枝,如穿透一片轻薄雪花。 “没有明月,我便造一场风花雪月!” 柳树盘根,枝条缠绕,安师正大笑一声,一杆长枪飞舞如电,分化万千枪影,使得无数柳枝柳叶纷飞如雪,与此同时,他又发动劈字诀、挑字诀、弧字诀、刺字诀等诸多枪法奥义,但见一杆碧绿柳梢头自众多柳枝柳叶所形成的“雪景”之中穿出,终以一式缠字诀勾勒明月,将月光作缚,镇压秦苍周身四散剑气。 而皎洁光华之中的明月本身,则是如一卷天伞华盖,动时融风,静时化雪,将虚空当作轮盘,它在盘中舞动清影。 恰如安师正之前所说,这一切宛如梦幻中的场景,梦中所见非现实所能比,美丽不可方物,妙不可言,但越美的东西往往也潜藏着越深层次的危险。 柳条之中,明月之下。 一人一剑肃然而立,凝神静气。 秦苍是第一次与安师正交手,当然,也会是最后一次。 虽说他在担任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期间曾派人打听过安师正的讯息,但耳闻不如眼见,在缺乏实战的情况下,纸上谈兵永远都缺乏真实性与可信性。 故而在安师正以柳梢头幻化这等梦幻场景时,他并不知道安师正那所谓的危险具体藏匿于何处,又将以怎样的方式向他袭来。 他只能相信手中的沧澜剑,同时也将这场无关修为境界却一定关乎意气之争乃至道争的大战的胜负关键交给它。 秦苍的意是剑意,气是剑气,此刻动用的道也是剑道。 安师正的意是枪意,气是枪气,此时所用亦是枪道。 虽说剑素来有百兵之君,百兵之王等称谓,但这并不代表枪的威力真的就在剑之下。 尤其是对于他与安师正这等境界的人来说,哪怕不能动用丝毫修为,他们决定胜负的关键也不取决于兵器本身的威力,而是他们的意与气甚至道与兵器融合后的威力。 意、气是后天修炼而成。 道却不尽然。 除却修炼,道还需要长时间的体会领悟。 并非只有问道境以上强者才能动用道的力量。 事实上,哪怕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只要能从道之一字中揣摩出一定的道理感悟,他便能动用道的力量。 远古的咒帝为伏羲氏与女娲氏设立血脉诅咒,其中有一条是不为一切所能称道之物。 这并不是绝了伏羲女娲的后代,也就是人族的修炼之路,而是将他们对道的感悟运用降到了最低,趋近于零。 迄今为止还无人真正破了咒帝的血脉诅咒。 也就无人感悟到了真正的道。 而今的问道境强者、悟道境强者、乃至其他天域的对于道的领悟大多都只是九牛一毛,难以与先贤相提并论。 只不过,纵然仅是一丝一毫,它也是自一种完整的道脱离而成。 在远古的眼里,那是雕虫小技。 可放在如今的人间,却是实实在在的神迹! “风花雪月”之中,秦苍倏然以一丝道韵再次出剑! ......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谁言琴心殁?谁语剑魄散? 初入龙庭境界,却能以道韵出招,于很多人而言,这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秦苍却并不在这个范畴之中。 昔年他在雪云峰中助药皇南宫决对付冥界黄泉殿判官邢无生时,本身境界同样是龙庭境初期,但他那时却能顺利施展出九转道玄诀的前三转,只是施展第四转时遇到了不小的阻碍,无法完成,可即便是如此,他那时的修为也是暴涨至问道境大成。 而今他经过重修,境界又回归至龙庭境初期,且经过炎帝姜榆罔的神火炼血,拥有了三成神农血脉,全力一拼之下发动第四转,短时间内拥有媲美问道境圆满强者的修为也并非不可能。 但一来此举消耗太大,很可能影响他对八荒魔珠的谋划,二来在与安师正交手之前,他便已经承诺双方要共同封闭修为一战。 他或许不算一个好人,但绝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很多原则性的问题,只要定下界限,他便不会越过。 故而秦苍在“风花雪月”之中的又一次出剑并不是建立在九转道玄诀的增幅之下。 他只是再度沟通了当初他初入青云剑阁,登临悟剑峰时,以符尊在他体内留下的那张神秘符纸炼化的一丝道韵。 这丝道韵,他先前已动用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通过叩心梯考验之后,沧澜剑突然被那道石刻巨剑影响,隐约间有突破禁制迹象时,他用来镇压沧澜剑的异动。 第二次则是在炼心殿中,訾承邪与他初次碰面,看似握手,实际较量之时。 悟剑峰的那一丝道韵经符纸炼化,失去了原有的灵性,本就不具备太强的力量。 经此两次消耗后,它的威力自然更加缩减。 只不过秦苍以此道韵出剑的本意,本就不是靠它扭转乾坤。 它的作用,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了。 真正能决定胜负的,还是他与他手中的沧澜剑。 五十年的图生涯中,这柄剑曾经突破禁制,由灵兵化作神兵,在栗陆氏族长陆伯涯的手中斩去过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的头颅,而后经他之手,又先后沾染了数百位剑道高手以及三千九黎铁骑的鲜血。 它曾从江湖走过沙场,也曾从未来回归远古。 它注定不会是一把平凡的剑。 沉睡在剑中的伏羲剑灵是它的印记。 有荣有辱,有盛有衰。 现如今的世道,早已寻不见伏羲的身影了。 可伏羲的传承却没有灭。 至少现在握着它战斗的这个男人曾经化身过伏羲的一员,曾流淌过伏羲的血液,曾领略过伏羲的历史,也曾以伏羲的身份扛下那份责任。 和能够借助七道逆行堪舆之力的道祖分身不一样,沧澜剑并不能去向更远的未来。 它也不知道如今的秦苍就会是未来的帝苍。 但它却可以肯定一件事情。 那便是只要这个男人还握着它一刻,它必会竭尽全力相助于他。 助他披荆斩棘! 助他血战十方! 甚至助他君临天下! ...... 柳梢头所刺出的枪影依旧密集。 满院柳条依旧旺盛。 但安师正的瞳孔却是骤然紧缩,一如他与仲叔子最开始见到“由死复生”的琴魔秦一剑时。 当年岁采薇邀请一众罗刹圣女以及各自的护道者在仙梦楼中齐聚时,安师正并不在场,恰巧也不在罗刹魔岛之上,故而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听到秦苍那时所弹奏出的琴音。 他只是事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听到过那阵琴音的人都将那阵琴音称作轮回魔音,将弹琴的人称作琴魔。 这便是琴魔秦一剑名号的由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安师正一直信奉的道理。 加之他本身就是魔道大才,自视甚高,寻常人物根本入不得他的法眼,即便是秦一剑在罗刹魔门的地位日渐拔高,甚至被他背后的那位存在视作障碍,他也依旧只当秦一剑是与自己不对等的后辈,派楚中阔这等强者前去刺杀,完全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 只不过楚中阔的失手,后来的销声匿迹,以及方才突然出现,印证背叛事实等等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这些。 所以在看到楚中阔与秦苍的身影之后,他一度变得慌张失措,不复平常的沉稳姿态,直到秦苍提出不会趁虚而入,要与他共同封闭境界一战,他的信心才开始恢复。 然而现在,却又有些动摇。 因为他在秦苍这一剑中感受到的不只连绵剑气,还有铮铮琴韵,时而高涨,时而低潮,时而癫狂,时而安然。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一个事关青云剑圣古青云以及八荒魔尊琴天阑的隐秘传说。 那个传说的解读角度并非主流,相反,与主流偏离极大。 在那个传说之中,古青云与琴天阑并非生死仇敌,而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只不过世间万道殊途同归,他们只走上了殊途,没有看到同归,到了后来,一个以剑称雄,一个以琴闻名,一个号称剑圣,一个号称魔尊,一个代表正道,一个代表魔道。 正与魔,在最初的时候,就如同阴与阳,相生相克,它们可以相互排斥,也可以相互组合,维持着一种玄妙的关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阴与阳渐渐形成了水与火。 水可灭火,火可蒸水。 是为水火不容,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两个人,站在两个极端,好似南极和北极,一字之差,一世之隔。 所以哪怕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到了最后,迫于世人的压力,迫于天道的循环,他们还是不得不互为仇敌,琴剑相向,分出生死。 那一战,死的是琴天阑,陨落的是一颗琴心。 但这只是表象,事实远不止如此。 在琴天阑陨落后不久,古青云便因为某些原因突然离世,临终之前他以自身佩剑将自己兵解,散成漫天剑雨,但剑雨之中传出的却不是铿锵剑鸣,而是天籁琴音。 琴心陨了,剑魄其实也早已折了。 之所以还苟延残喘了一阵,无非是还有牵挂,还有遗憾。 可这些都只是传说,传说向来经不起推敲,在安师正这等魔道高手的眼中,更是如此。 他宁可相信古青云与琴天阑从一开始就有深仇大恨,也不愿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但偏偏他现在却又有些信了。 因为他自秦苍的身上看到了古青云与琴天阑共有的影子。 谁言琴心殁? 谁语剑魄散? 未殁。 不散。 ......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剑魄是纯粹的剑魄。 琴心却并非是纯粹的琴心。 因为秦苍此生一开始就是个剑客,并非琴师。 相较于琴绝苏语琴,他的心少了一分琴的本意,多出了一分剑的演化。 由剑心入琴心,其中转变复杂之处,难以尽说。 旁人听他的琴声琴韵时,往往也难以尽知。 因为他的琴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既有剑者的天涯孤独意,也有入魔的痴狂欲念情。 与他的经历没有一丝共同交集的人听不懂他的琴,有交集但在主流意识上仍存在较大偏差的人听不完他的琴。 安师正恰恰结合了这两种人的共同特征。 他既听不懂秦苍的琴,也没有那份耐心去听完。 这阵琴音,这股剑气,实在让他感受到了太多的危险。 他先前已领教过秦苍的快剑,若非他与柳梢头的契合度极高,他现在已经是个头与身离的死人。 死,对他来说不可怕。 但可怕的是默默无闻地死去。 他宁可死在与天魔门门主柳乘风这等魔道大能的争权夺位之中,也不愿被一个近些年来才声名鹊起的后辈当作垫脚石! 只是,自他陷入楚中阔的水雾幻界,被秦苍暗中种下神农氏火毒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他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去面对了。 柳梢头,枪挑一截柳。 满院绿柳皆春色,空中明月诉夜浓。 沧澜剑,剑出一线天。 遍地青梅朵朵开,滔天黄沙滚滚来。 秦苍琴剑相合,以青梅为意,体内气机倾泻不止,似大河奔流折返八百里,再于龙庭之中结彼岸道花,道花开枝散叶,结成道果,果实之中,赫然也是一株青梅,恰如图晚雪镇内,他饮下炎帝姜榆罔自伊川带来的神农氏不得多得的佳酿,青梅意! 满园柳梢头,忽生青梅意。 梅花香自苦寒来。 冬去春归花仍在。 秦苍心种道果,剑剑青梅,划破满园春色,将一截截柳枝柳条从中斩断,忽而脚踏劲风而起,竟是双手握住剑柄,三尺青锋朝空高举,要划破那一轮如天伞华盖旋转的明月。 “梦里的一切是很美,美丽的东西也的确藏着危险,可它同时也比不耐看的现实要脆弱得多啊!你的风花雪月,经看不经折!” 青梅之中青锋突起,秦苍一剑凌空刺出,正要将那一轮明月绞得粉碎,手握柳梢头,枪锋与地面摩擦出阵阵火星,正自突进的安师正却是猛然喝道:“那可未必!” 语罢,便见他双脚蓦然踩空,立时跃起数丈之高,再次使出缠字诀,将那一轮明月裹挟至枪头周身,又听那被剑气斩断的柳枝柳条断根重生,如疾风骤雨般纷纷缠绕起来,在虚空中为身中火毒提不起半分修为的安师正造出一方悬停之所。 “你搅得碎风花,破得了雪月,试试这轮满月又如何?” 安师正提息运气,柳梢头迂回出枪,若磨盘转动,无论绿柳青梅,春色寒气,这一刻,都好似被一股存在于不可感知中的冥冥力量压制,天地间所有的明媚色彩也消散殆尽,被灰暗色调主宰。 待得一切都恢复正常时,安师正枪上的那一弦明月已是变作满月,充盈不亏,它依旧是如天伞华盖般旋转,但速度却是更快,覆盖的范围也是更大,月华普照之下,遍开青梅朵朵枯萎,唯独剩下秦苍的剑气琴韵尚且弥留。 但照此情形下去,如若秦苍不再寻得什么变通之法,那么柳梢头所勾勒出的这轮满月,便将成为这场战局的绝对主宰。 在剑气琴韵层层削减,浑身气机被不断压制,嘴角溢出血丝的这一刻,秦苍忽地明白了安师正的真正手段以及柳梢头的真正含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月儿为何会升起在柳树梢头? 他与她之间又为何会相约在黄昏以后同叙衷肠? 那个时间段,本是看不到什么明月的。 仅有落日的余晖。 一年之中有怎样的特殊时刻能打破这一定律,在黄昏时分便能见到月儿升起的征兆。 唯有满月时。 只有在那时,月与日此升彼落,它会出现在黄昏,将消失在清晨。 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对明月遥寄相思。 在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在处于最为充盈状态的满月之下,一男一女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诉说着那些平日里根本无法提起的悄悄话,的确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所谓不羡鸳鸯不羡仙,约莫就是如此了吧。 可一心沉醉于魔道,一心向往着更高地位更强力量的安师正怎会理解到此等意境? 怎会为杀人饮血的长枪取得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 难道在他成为魔道修士,成为仲叔子的徒弟,成为罗刹魔门第三高手之前,他也曾拥有一段旁人艳羡不来的爱情故事? 可若真是如此,他所创造的这一轮满月又为何还是有一丝意境上的残缺? 月的残缺,是否又意味着人的残缺与情的残缺? 这些问题,就如古青云与琴天阑之间的关系纠葛那么隐秘,那么不广为人知。 它们很容易引人好奇,引人深思,引人感慨,更容易引人追问。 但秦苍却是没有一丝提问的想法。 因为此情此景,实在像极了他与她的写照。 他与她相逢在雪中,邂逅在月下。 时间恰是元宵佳节。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中陆雪宫的少主,他只记住了她报出的名字,尹清雪。 清冷的雪,握在手心,其实也会刺痛的吧。 可他那时却并没有觉得痛,只觉得那个将自己的灵魂牢牢锁住的黑屋子终于遇到了一把钥匙。 他开始接近她,她也开始了解他。 一切都静谧美好。 归幽谷的东南方向栽种着一棵大大的柳树,柳枝之上挂满了无数用红线连接着的纸条。 纸上有字,皆是他与她所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时他对她说起过这句诗。 她觉得这句诗是千古绝唱,于是也在一张纸条上写下,挂在柳树之上。 可他那时并未把整首诗词说完。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他那时说的仅是这前半部分。 因为许多原因,后半部分他一直未能说出口,直到她将那柄匕首刺向他时,他也未说。 因为那实在比反目成仇刀剑相向还要伤人。 ......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秦苍默念着。 眼中如有泪影闪动。 他还是忍着,没有流下,却单手提剑,径直劈向那轮满月! 而她都看不到。 看到的是与秦苍为敌的安师正。 安师正现在很惊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惊讶。 他无法想象一个自封了修为,暂时无法动用灵力的琴魔秦一剑竟然能够连连施展出似魔非人的可怖速度。 这种速度不单单是形容身法,还有剑速。 先前他已险些被秦苍一记快剑封喉,至今都还对他的快剑心存忌惮。 他原以为自己用柳梢头构造的满月已足够压制秦苍的速度甚至一切,可当他看到失去了浩瀚青梅意的秦苍竟还能维持琴心剑魄,将手中青锋发挥至鬼神之速斩向那轮满月时,他才猛然发觉这个男人比他想要的还要难缠,还要坚强。 却......似乎也不那么坚强。 他自秦苍深邃的双眼中隐约看到了朦胧泪影。 泪? 呵呵,堂堂的琴魔也会流泪? 能够戳中琴魔秦一剑泪点的人物,想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奇人吧。 那应当是个女子,还应当是个漂亮到极点的女子,因为越美的东西就越梦幻,越梦幻的东西就越伤人,梦得越美,伤得越深。 想不到,将要分出胜负乃至生死的对手,原来竟也是同样曾被情所困的天涯沦落人。 这个世道,还真是有说不尽道不完的奇妙啊! 安师正由惊转笑,心态也从震动变得平静。 他听不懂他的琴。 却似乎懂了他的情。 这个琴魔,果然更是尊情魔。 有情的人,就必然有致命的弱点。 他安师正虽然有冷血的一面,但他毕竟未曾彻底斩断情根,所以严格说来,他也是有情人,也有致命的弱点。 现如今的局面,就要看他与秦苍谁先找到各自的弱点,给予对方致命一击了。 咔嚓! 一抹青锋由下而上,在那轮充盈的满月的中心处划出一道连绵裂痕,犹如一道分割阴阳的太极线,要将满月变作缺月。 却在此时,安师正一枪猛然掷出,柳梢头破空而去,经无数柳条缠绕,速度却浑然不见丝毫,反而更胜从前,威力也是层层叠加,将正自破去满月的秦苍身形牢牢锁定。 瞧得此幕,秦苍左手自剑柄上放下,右手一剑高抛,将满月一分为二后,借助气浪回旋而来,而后他立于平地,以左手握剑,剑锋自背后递上,成倒背剑式,同一时刻,其体内道果再结,龙庭开出青梅,经神农血脉洗礼,梅花由青转赤。 但见秦苍脚下重重剑气汇聚成梅花形状,颜色不复碧青,而是赤红如血。 妖异,艳丽。 你有柳梢头。 我有青梅意。 青梅转红梅时,当教你血溅三尺! ...... 第三百七十七章 解脱 有一枪从天而降,名为柳梢头,又身缠绿柳,裹挟春色,散发生机,行使的却是死神之事! 有一剑自下而上,遍结青梅意,又转为红梅,萦绕赤光,散发死气,行使的同样是死神之事! 一尊罗刹。 一位琴魔。 这一刻,都对各自下了杀手! 两个都是有情人。 两个都有致命的弱点。 如安师正所言,谁先找到,谁就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在不动用灵力修为的情况下,就能将战局发展至这个地步,不说空前绝后,也是世间少有。 只是,如此精彩的一战,却没有足够的观众来欣赏。 这似乎是一种遗憾。 但对秦苍与安师正而言,这一战却没有丝毫可称得上是遗憾的地方。 因为他们两人都将自己的意、气、道展示给了对方。 没有修为干扰的情况下,这样的意,这样的气,这样的道,才最为纯粹,才最接近本我。 残酷的世界中,虚假的面具下。 芸芸众生,还有几人记得自己的本我是什么? 怕是早已被名利权欲吞噬殆尽了吧。 作为罗刹魔门的第三高手,安师正自然也曾身陷过名利权欲的中心漩涡中,可在与秦苍这场步步凶险酣畅淋漓的对战中,他却抛下了以往的诸多沉重包袱,包括多年的灵力修为,使得他在这生死一刻中回归本我之态,宛如新生。 新生之后是否即将新死? 安师正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有许多年不曾这么快意。 原来,自己终日为之奔波,终日为之奋斗的一切,到头来竟不如统统抛掉来得轻松。 安师正自嘲地笑了笑,感受到了莫大的讽刺。 让他认识到讽刺的是他面前的琴魔秦一剑。 可让他感到解脱的也是琴魔秦一剑。 这个他曾经想除之而后快的人,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反而有些值得结交,比他这些年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值得结交。 因为这个行走在黑暗中的琴魔,要比许多看似矗立于光明下的人真实了太多。 安师正的眼中开始流露出追忆之色。 青云剑圣,八荒魔尊。 古青云,琴天阑。 他们两人之间或许真的曾是惺惺相惜的道友也说不定。 正道,魔道。 谁说这两种道就不能产生交集? 黑中有白,白中有黑。 正中有魔,魔中有正。 只是世人的双眼藏纳了太多的污浊,遮挡住了清明,才会固执地认为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罢了。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会在举世皆浊的时候独自清? 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会在众人皆醉的时候独自醒? 那样的人,又算得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安师正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笑容。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他这一刻是真的开始在卸下包袱,开始解脱。 所有繁重的东西都在被抛却,都在被忘却。 短短片刻时间,他的心中便只剩下了一块地方。 藏纳着他与那个女子的珍贵记忆。 柳梢头,其实并不是根据那首千古绝唱的诗词演变过来的名称。 而是因为存在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以前总喜欢爬到柳树之上,摘下一截最高处的柳条,放在嘴中,像糖块一样咀嚼着,他曾不止一次地劝诫她要改掉这个坏习惯,但她一直改不掉。所以到了后来,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陪他爬到柳树上,触碰着柳梢,口中咀嚼着柳条,一同看日出,一同看日落,一同看月,一同看星,一同看太多的东西。 同样的事情,日日夜夜地重复着,不管它本身具备着怎样的魅力,它都会变得无趣。 可因为有她,他并不觉得无趣。 只可惜那时他并没有这么显赫的身份,这么强大的实力,反观她的家世背景,比他高出了不止一筹,所以后来她被她的父母许配给一位大宗门的弟子,远嫁他乡,没有入他的怀中。 这世间最令人哀叹惋惜的事情,不是从未遇见,而是一个男人在自己最无能为力的事情遇见了自己最想照顾一生的女子。 即便后来飞黄腾达,她也早已远嫁他乡,嫁作人妇。 其实在安师正成为仲叔子的徒弟,于罗刹魔门中取得一定地位之后,他曾去寻过她,到了那名弟子所在的宗门,那时的他修为已然不弱,故而那所谓的大宗门在他的眼里也就是二三流的货色,与当初的感觉差距甚远。 那时他抱定的目的是将那个宗门毁灭,将她带走。 可他真的见到她,看到她抱着一个孩子,和自己的丈夫走在院中时,他的心被刺痛,却也不忍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所以他走了,不再去想她,而是在魔道上越行越远。 直到他要感觉解脱的这一刻,他才又念及到了她。 仿佛很近。 仿佛很远。 近在心间。 远在天涯。 月儿还是会在特定的时间在柳梢头升起。 可人却未必会相约在黄昏之后了。 原来,还是不能真正的解脱。 既然如此,那便期待来世与她再见再续吧。 被秦苍一剑洞穿心口的时候,安师正仍是在笑。 笑中没有丝毫虚伪,只有真挚。 弥留之际,他望了一眼枪头贯穿秦苍右肩的柳梢头,目光之中尽是留恋,但没有不舍。 当一个人真的在期待来世时,今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会是过眼云烟。 包括这柄枪。 安师正心口淌血,已没有气力再说出一个字。 但秦苍却明白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包藏的意思。 他说:“交给你了。” “嗯。” 没有过多的回应,只有简短的一字。 秦苍目送着安师正自柳条上跌落在地,旋即解封境界,体内灵力流转,将柳梢头逼出体外,一手握住枪尾,凝视着菱形枪头上的斑斑血迹。 蓦地,他忽然闷哼一声,喉咙滚动,猛然吐出大口鲜血。 血液洒落,他以衣袖轻轻擦拭嘴角,体内神农血脉运转,开始修复伤势。 “不动用灵力,就能将我伤到这个程度,不管以前如何,这一刻,你的人,你的枪,都值得我敬重。” 秦苍自言自语之际,忽闻身旁不远传来劲风呼啸之声,赫然是楚中阔一手提着仲叔子的头颅,从更远处的虚空赶至。 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秦苍旋即道:“你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要慢。” 楚中阔森然笑道:“陪他多玩了一会儿,话说下来,接下来他们的尸身如何处置。” 秦苍道:“仲叔子的火化,至于安师正,厚葬!” “厚葬?”楚中阔惊疑出声,显然不解。 秦苍没有再言,但态度不言而喻。 “明白了,那处理尸身我们如何做?” “扮成他们的模样,潜入魔门会武中。” ...... 第三百七十八章 柳下看星 璀璨星空之下,一道白衣身影背靠柳树而坐。 他的衣衫很是干净整洁,但隐藏在这身衣衫下的身躯在数个时辰之前就被一杆锋锐长枪洞穿了右肩,刺碎了琵琶骨。 这自然是很严重的伤势。 但他的气色却与常人无异。 受伤之后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到一处河边清洗,将染血的灰衣脱下,换上这身整洁白袍。 他甚至没有运功打坐,静默调息,仿佛他从未参与过那场意气之争,生死之战。 他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连体内所流淌着的血液也一样特别。 五成凡血,两成魔血,三成神农血。 三种不同的血脉力量存在于同一个躯体之内,难免会互相牵制,就算凡血本身不具备什么力量,可魔血与神农血之间却应当是免不了分出个高下的。 有些东西,不是不发作。 有些事情,不是不到来。 只是时机还未到而已。 被炎帝姜榆罔以神火炼血的那段时间里秦苍思考过这些后续问题,但都没有合适的应对办法,心思缜密如他,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体内存在着不同的血脉力量其实还有着另外一个困扰。 那便是身份归属的问题。 若是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似乎存在于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 姜榆罔说自他了解伏羲女娲的历史以及咒帝的诅咒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算得上是一位伏羲,与普通的人族不同,在他的身上,肩负着许多人扛不起也扛不来的责任。 可既然是伏羲,为何连一丝伏羲血脉都不能具备? 自走出图后,他与伏羲之间的牵连似乎就只剩下脑海中的记忆以及沉睡在沧澜剑中的伏羲剑灵了。 曾被他视为走不出的牢笼的图,原来竟也是他与伏羲神族跨越时代沟通的重要纽带。 突然失去了这个纽带,他的心中仿佛又缺失了一样东西。 路是越行越远,人是越长越大,可这心,也是越变越空。 他实在不知道等他走到路的尽头时,回首展望,还能剩下多少把握得住的东西。 且行且珍惜吧! 秦苍默叹了一声。 沧澜剑负于他的背后,柳梢头则是被他握在手中。 自安师正身死后,这杆枪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它原有的灵性锐减,魔性却是暴增,将它握在手中,已经很难再感受到那份“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情画意,反而心中不禁有股杀人饮血的冲动。 所幸,它的魔性远不及秦苍的魔性深重。 他拥有控制住它的力量。 如此自然便不会被柳梢头的力量反噬,只不过想要让柳梢头回归原有的状态,可就不是什么易事了。 “怎么?星月之下感时伤怀,是不是要喝点酒,再作几首动听诗词,供他人传唱?” 突兀的声音响起,秦苍却是没有丝毫意外,因为他听得出这是姜榆罔的声音。 “不好好待在灵戒中调养,出来作甚?” 将柳梢头轻轻放在一旁,秦苍目光旋即移至姜榆罔的虚幻身形之上,话虽像斥责之言,但他的语气却全无斥责之意。 姜榆罔魂魄飘动,亦是落至柳树旁,与秦苍毗邻而坐,微微笑道:“那两个魔门长老所携带的灵戒之中有着不少滋补灵魂的药物,我服用了许多,状态已然好转,没有之前那般虚弱,所以,不用这么急着关我禁闭。” 秦苍不动声色,眼神倏然望向上方的星空。 姜榆罔紧随其后,继而感慨道:“玄域的星空,倒是也挺美的,只不过比起我故土上的那片星空,总归是少了许多味道。” 秦苍点头道:“那是自然,故土就是家啊!” 姜榆罔道:“想家了?你就是玄域的人,你的家肯定比我的家更近,想家就回去看看咯。” 秦苍摇头道:“暂时还回不去。” 姜榆罔问道:“为何?” 秦苍回应道:“玄域五极之间设有结界,没有极致运气和逆天法门,便只能等待五十年一度的互通之日,现在时间还未到,并且此间事也未了。” 姜榆罔哦了一声,又问道:“倒是险些忘了,你还要潜入魔门会武之中,夺取那什么魔珠,不过如今那两名罗刹魔门长老已死,你与楚中阔有意顶替他们的身份,为何不早些返回罗刹魔门,而是停留于此,徒惹他人怀疑呢?” 秦苍道:“楚中阔在罗刹魔门之内所设置的水雾幻界还未消散,也就是说,在他们的眼中,安师正与仲叔子仍旧活着,并且就在罗刹魔门之内,我与楚中阔只需在天明之前赶回罗刹魔门,将幻界解除,扮作他们的模样,届时,一切依旧。” 姜榆罔目光看向星空的更深处,忽而笑道:“若是日后你为伏羲氏与女娲氏谋划时,制定的计划也如今时这般天衣无缝,就好了。” 秦苍眉头微微一皱:“我可做不到什么天衣无缝,只能尽最大努力将风险降到最低。” 姜榆罔仍是予以一笑。 片刻之后,他方才再度开口,不过言谈之事已与伏羲女娲无关。 “埋葬安师正之前,我见你在他两侧的太阳穴上分别结印,有些类似搜魂的手段,这种手段我神农氏也有不少,无论生者死者,只要动用搜魂,便能洞悉他们的一切经历记忆。只不过,搜魂之术消耗的力量并不大,为何你在结印之后很快就气喘吁吁?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秦苍缓缓言道:“我还将所有对他称得上是负面的记忆化去,只留下美好,好让他残余的魂魄能够顺利轮回转世。” 姜榆罔面露惊异之色,随即感叹道:“想不到你表面冷漠寡言,实际上却是个大善人。” 秦苍沉声道:“大善人?我不喜欢这三个字,也当不起这三个字,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不管它们在别人看来是正还是邪,是善还是恶。” 姜榆罔道:“率性而为,这样也好。” 秦苍不再看他,身子更加倾斜,几乎将浑身重量都压在背后的柳树之上,微微抬首,凝视星空。 “现在的星光好像没有那么明亮了啊,何况你看的已够久了,真有那么好看?” “对瞎过一次的人而言,很少有东西是不好看的。” “噢,倒是忘了这茬。” ...... 第三百七十九章 改规矩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句古话象征着因果循环。 佛家认为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有此想法的魔却也不在少数。 并非所有修行魔道的人都不相信那所谓的因果,所谓的天道,所谓的循环。 口头上的倔强,只是为了掩饰心底的想法。 故而很多坏事做尽的人看似逍遥法外,不受拘束,实则他的内心每天都在饱受折磨,担心报应来临。 只是那时候的他们已经陷入了罪恶的深渊,无法自拔,无法回头,只能将那些担忧深藏心底,继续做着那些血腥而黑暗的勾当。 有些血腥,就洒落在地面,低头可见。 有些黑暗,就扩散在天穹,抬首可观。 可还有许多的血腥,许多的黑暗,都藏匿在看不见的暗处。 那些地方,从不被光明渗透,相较于显露在表相上的血腥黑暗,它们更像是非人的修罗场! 魔门会武。 真的就只是显露八大魔门年轻一辈的实力? 真的就只是决定八荒魔珠的归属权? 最为合适的形容词,最为真实的描述语,永远都不会动听,永远都不会令人心生向往。 因为这本就是一种建立在暗处的无声屠杀! ...... 在其余七大魔门的高层以及精英弟子还未到齐时,身为上届魔门会武最终获胜方的东道主柳乘风已经早早命人在天魔门演武场中布置好了擂台,以及诸多旁观席位。 席位有上有下,有主有次。 其中差别,无非就是地位实力上的区分。 日出东方,紫气东来。 太多象征着强盛的词汇与“东”这一字挂钩。 加上天魔门所占据的岛屿本就属于乱魔岛的东部区域,故而此次魔门会武,能够有资格落座在东面席位的才是八大魔门中真正的顶尖人物,其余西面、南面、北面等方位不管人数如何居多,始终都是要次上一等。 东面之中,共有三十二席。 这个数字,并非随意遐想,而是经过周密测算。 首座一席,自然是为天魔门门主柳乘风而准备。 其余三十一席,七大魔门门主要占据七席,余下二十四席,便是为平日里很少露面,但真实意义却是八大魔门之中不可或缺的顶尖力量的人物而设立。 今时今日,他们或许站在不同的立场,有着不同的谋划。 但对于早有心思一统八大魔门的柳乘风而言,他早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人物悉数收入麾下,作为将来与青云剑阁为代表的一批正道势力争雄的底蕴。 这个过程之中必然会有阻挠。 然而一路经历大风大浪,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柳乘风显然不会畏惧那些明面亦或者暗地里的阻碍。 那个一心想做江湖侠士,想当英雄,受万人敬仰的柳乘风在那个女子离去之前就已经消失,如今的他,是魔,是立志要站在巅峰俯瞰众生的魔! 魔的世界观中,对于世间所有非凡人物都只有两种判定方式,一种是能够为他所用的活人,另一种便是不能为他所用的死人! 是生是死,取决于他,同样也取决于那些人的抉择。 他自然是欣赏忠厚老实人的,但目前的情况下,他更需要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尽管那些所谓的聪明人很多地方连他这个魔道大能都感到厌恶。 ...... 午时将至,耀眼夺目的日光已遍及了整座演武场。 不着儒雅青衣,而是换上一身暗黑蟒袍的柳乘风相较于以往,少了许多书生意气,多了许多霸主风范。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在场许多魔道修士都认为是这身暗黑蟒袍改变了柳乘风的外在特质。 他们却不知晓真正的原因是柳乘风由儒道转入霸道,自内而外,霸气有增无减,这一身让人望而生畏的暗黑蟒袍,所起到的作用仅仅是锦上添花的衬托罢了。 由儒转霸,修为也步入悟道境,如今的柳乘风的确改变了许多。 唯有一个习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便是喝茶。 三十年一次的魔门会武,在八大魔门之中,是数一数二的盛事,此等特殊情境下,以酒助兴显然必不可少。 但柳乘风由始至终都只是让侍从为其他远道而来的魔门高层添酒助兴,自己则是滴酒不沾。 哪怕是有人特地起身敬他一杯,他也只是以茶代酒,予以回礼。 在众人饮酒的场合下,唯独自己一人静默品茶,这样的做法不仅不合时宜,还极有可能让其中猜忌心思本就浓烈的人心生怀疑。 他考虑到了这些。 但却还是这么做了。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因他是柳乘风。 他或许算不得绝对的光明磊落,某些做法也契合阴暗诡谲之风,但他绝对不会对修为实力智慧谋略其中任何一方面在自己之下的人动用毒门诡道。 旁人有弱于自己的方面,便意味着自己有机会凭借那方面的优势击溃他。 这样的情况下,为何还要迂回婉转做那些成效快但实则不具备多少意义的事情? 没有意义的事情,他柳乘风从来都不屑为之。 安师正陷入了楚中阔的水雾幻界,是因为楚中阔曾步入过悟道境,即便被秦千劫以千劫锁天杀重创,跌落境界,他在幻术方面上的造诣也依旧是悟道级的层次,中了这种程度的幻术而不自知,情有可原。 但安师正在水雾幻界之中见到秦苍所扮的柳乘风,虽心存怀疑,却始终未曾联想到秦苍并非真正的柳乘风这一可能,后来还继续与秦苍举杯而饮,便是输在了他对柳乘风的了解不够深。 如若安师正早些时候就明白了柳乘风的习性,那么即便他中了楚中阔的水雾幻界,也不会饮下那被藏有神农氏火毒的毒酒,届时秦苍虽也有击杀他的可能,但必然也要费去九牛二虎之力,自身陷入无比虚弱的状态。 一个处于全盛时期,又懂得千劫锁天杀之术的琴魔秦一剑,能够压制楚中阔,让他为自己做事。 一个虚弱到极点的琴魔,可就必定会失去那份对楚中阔的约束力和震慑力了。 所以那种情况下,秦苍未必会倾尽全力,反而很可能改变策略,如此一来,安师正的活命机会将达到七成以上。 只不过,就因为他对柳乘风的了解不够,所以他丧失了那样的机会。 当然,安师正也未必就是输家。 至少他在被秦苍洞穿心口的那一刹那,他真的比以往担任罗刹魔门长老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释然轻松。 他失去了这一生的机会,却获得了轮回转世的可能。 也许在下一世,他真的还会遇见她。 那个时候的他,不是魔,只是人,一个为了能够及时给她未来而提前做好准备的人。 多年以后,他与她或许也会再度爬上柳树梢头。 依偎着,看日出,看日落。 黄昏的时候,他望着落日的余晖,轻轻吐掉嘴边的一截柳枝,然后将她嘴边的也轻轻拿掉,用着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之后的,再不用提,再不必提。 就以这一句千古绝唱为那一世谱写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至于那个亲手为他缔造出这个美好可能的琴魔秦一剑,此刻正以偷天换日之术扮作他的模样,带着那杆柳梢头,参与到了魔门会武的盛事之中。 宛如代他而活。 但他们两个终究还是不同的人。 偶尔的一次交集,并不意味着一致的结局。 谁知道这个亲手为他人缔造美好可能的男人将来的结局能不能美好? 世事,从来难料。 ...... 以安师正的身份陪同罗刹魔门门主雨妃弦以及将参加此番魔门会武的几位圣女来到天魔门的秦苍,终于也是落座。 与坐在南面,以仲叔子的身份混入魔门会武中的楚中阔不同,他的座位处于东面。 柳乘风为其余七大门主之外设立的二十四席,他赫然占据其一。 这自然是莫大的殊荣,无数人求之不得。 但他却并不高兴。 一来他实在不喜欢喧嚣嘈杂的环境,二来他依靠的是安师正的身份,所呈现出的也并非本来面目。 他靠着自安师正那里搜寻来的记忆,一路上与许多陌生的人打着招呼,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谈笑风生,反而那些自己真正熟悉的身影,他却不能肆意交谈。 伪装的面具一旦戴上,是真的很容易令人疲惫,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戴。 “人已齐至,不知柳门主打算何时正式开始魔门会武?” 一番客套叙旧之后,幽魔门门主褚东流终于率先向柳乘风开口问道。 柳乘风端起茶杯,微抿一口,随后将茶杯轻轻放到身旁的红檀木桌之上,缓缓言道:“褚兄远道而来,何不稍作歇息,何须如此心急?” 褚东流似笑非笑道:“倒不是我褚某人心急,而是三十年一度的魔门会武,对于这些年轻后辈而言,实在是头等的大事,乃绝佳的展示机会,年轻人么,总是不乏热血,像我这种早就不年轻的老骨头,也就只能期盼在他们的身上找寻点经验了。” 柳乘风笑道:“褚兄正值盛年,怎会是老骨头?不过你说的也在理,我也很期待看到这些年轻人的热血斗志。只不过在开始魔门会武之前,我想先改一个规矩。” 褚东流双眼虚眯,问道:“什么规矩?” “我想将魔门会武的单独战斗改成群体之战。” ...... 第三百八十章 不信也得信! “将单独战斗改为群体之战?柳门主这个规矩改得倒真是让妾身佩服不已呢!” 褚东流尚未做出反应,一阵看似调侃实则暗讽的女子声音已然自他身旁传出。 出声之人,赫然也与幽魔门关系匪浅,乃是如今幽魔门中的主母,即褚东流的正妻,沈吟竹。 褚东流之女褚阑珊有着与楚中阔相似的习性,终日戴着一块幽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故而时至今日,都没有人知道褚阑珊的具体相貌,包括看着自己女儿长大的褚东流。 不过褚阑珊乃是褚东流与沈吟竹所生,女子的相貌总归会与自己的生母有着相似之处,通过沈吟竹,倒是能够对褚阑珊的容貌猜测一二。 沈吟竹的五官称不上是绝美,但绝对属于标致一类。 她有着一对好看的月牙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两侧脸颊各自分布着一处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时格外明显,配合她那尖细修长的下巴,整个人的相貌充斥着一股立体感与真实感,相较于那些诗词歌赋中描绘的翩翩仙子,她无疑更像是人间女子,即便拥有超然地位,也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这样的女人,足以为各种各样的男人留下遐想的一面。 至于是否能够将遐想变作真实,那便要靠那个男人的本事。 显然,褚东流具备了这种本事。 沈吟竹对幽魔门与褚东流的贡献并不止诞下褚阑珊这等魔道大才,事实上,这些年褚东流闭关潜修之时,幽魔门的大小事务都是交给沈吟竹来处理。 事无巨细,她都完成得很好。 内可相夫教子,外可御人处事。 沈吟竹的确很优秀,以至于褚东流本人都一度觉得自己只是明面上的门主,她才更像是暗地里的主宰。 当然,想法归想法,他不会对沈吟竹产生什么防范,因为自这个女人抛下原有的一切来跟随尚未得势的自己那一刻起,他便不会负她。 他同样也相信,她不会负他。 因为他几乎已经把自己所能给予的东西都交给了她,只差那一个门主的虚名。 若是连那个虚名她也想要,他倒是也不介意给她。 沈吟竹出声后,褚东流的目光便率先移向了她,速度还要快过柳乘风。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女子,心中有无限的期待与感慨。 一件藏青色蝴蝶暗纹浣花锦衣披外,内着月白色镂花并蒂莲罗裙,这般装束,与当年他初见她时,别无二致。 目光再往别处,便见沈吟竹云髻之中插有一支孔雀尾汉白玉头花,纤细手腕上各自戴着一个镶银手镯,如弱柳般的盈盈细腰间佩带着一个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香袋。 从头到脚,每一个装饰物都是他送给她的。 除了此刻穿戴的这些,还有许多,要么藏在沈吟竹随身携带的灵戒之中,要么放在房间的储物柜里。 对于一个曾一心渴望变强,一心渴望做人上人的男人而言,精心挑选出诸多礼物送给他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若是将他人的范围限定于自己的心仪女子,那么不管挑选的过程有多么复杂困难,那个男人也会不辞辛劳地去做,无怨无悔。 所以褚东流时常会望着穿戴着自己所赠的衣物饰品,立于自己面前的沈吟竹,无故发笑。 发自内心的笑。 可此时此刻,他却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因为他很快就自沈吟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畏惧之意。 畏惧? 何人何事能够让她也畏惧? 八大魔门之中,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只有那人吧。 褚东流的眼神开始变化,旋即他转头看向那正紧盯着沈吟竹的柳乘风,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但很快他的嘴角还是掀起了一抹弧度。 只不过,是十足的冷笑。 “内人言语之中若有什么冒犯柳门主的地方,柳门主大人有大量,总不至于和她这般斤斤计较吧。” 柳乘风听出了褚东流的潜藏意思,却依旧神情缓和,释然笑道:“适才只是觉得嫂夫人今日的装扮很是独到,所以才多看了一眼,褚兄应当不要与我计较才是。” 褚东流拍拍衣袖,作势饮一口酒,旋即放下酒杯,轻声道:“我褚某人还不至于胆大到与柳门主计较。” 柳乘风道:“这个称呼就已经是在计较了,褚兄若当真不介怀,何不像昔年你我都不曾当上一门之主的时候那般?” 褚东流忽而直言不讳:“时光难以倒流,过去难以改变,有些人,有些事,再也遇不见,再也回不去,就算我现在叫你一声柳兄,也不复早年的含义了。” 柳乘风未及再言,雨妃弦突然插话,调笑道:“今日魔门会武,乃是三十年一度的盛事,两位门主又何必如此见外,若是实在拉不下脸面,倒不如由我开个先例,褚兄,柳兄,如何?” 柳乘风闻言大笑道:“雨门主快言快语,脾性随和,令柳某欣赏万分,只是你并非男儿身,就算你能叫我一声柳兄,难道我还能回你一声雨兄不成?” 雨妃弦咯咯笑道:“我这个小女子都不介意,柳兄这等大丈夫怎么倒还纠结起文字上的功夫了?方才你不是说要改规矩么,行啊,你且说说具体的改法。” 柳乘风于是道:“以往魔门会武,皆是由八大魔门各自派出十名精英弟子参战,采取抽签的方式各自单独对决,此举虽然能最大程度展现他们的个人实力,但两两相斗难免有些拖沓,而且在真实的战斗中,对手可不会大方到给你单独对决的公允。柳某与天魔门一众长老曾不止一次地协商过这个问题,有意对魔门会武的规矩制度进行整改,终于在近日前得出一个最为合适的方案。” 此言一出,其余七门门主脸上都不禁浮现出一抹阴沉之色。 事先与天魔门的长老协商好,趁着魔门会武之时再像其他魔门的高层提出,临时整改制度,这般做法,岂不是完全将你柳乘风和天魔门凌驾于其余七门之上? 以往你柳乘风所在的天魔门虽然也是八门之首,但毕竟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压制其他七门。 怎么,刚刚步入悟道境就迫不及待地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了?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暗自冷笑不已的七门门主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由率先提及这个话题的雨妃弦开口问道:“那不知柳兄与天魔门众位长老商定的合适方案是什么?” 柳乘风道:“仍是抽签,但只有十签,一签一字,从一到十,八大魔门的代表只抽取一次,将抽取的数字作为战斗的人数,如果抽到一,那便是运势使然,一切依旧,如果抽到十,那便是空前盛况,一场战斗,罗列二十位魔门精英,诸位难道不觉得更加有趣,更加宏大,更加具备竞争意义?” 雨妃弦心中震动,俏脸之上竟是浮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神情。 将抽签抽取到的数字作为战斗人数? 她罗刹魔门可是有足足九大圣女,就算江书萱与卫容静因为境界超过了问道境大成这一界限,可还剩下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等七位圣女,若是恰巧抽取到了“七”,岂不是将这场魔门会武的绝对优势交给了罗刹魔门? 柳乘风聪明一世,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才对,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的可能。 以她对柳乘风的了解,既然他敢冒着触怒其余七大魔门高层的风险当众宣布此事,他便一定有完整的谋划,十足的把握,不会让天魔门吃亏,反让其他魔门得利。 “柳乘风,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雨妃弦眸中异彩闪动,正欲再问,阳魔门门主俞燮甲却是先他一步,向柳乘风发问,并且看其面目,隐约间已是有火气流窜。 “八大魔门的代表只抽取一次?那不知依照柳兄的意思,八大魔门之中谁能有资格担当这个代表人,在保证公正公允的前提下决定魔门会武的走向。” 柳乘风端起茶杯,掌中似有阴阳纹理浮现,使得杯中两三片茶叶不断浮沉,时涨时落,茶香四溢之时,他猛吸一口香气,接下来的言谈看似轻声细语,实则不容置疑。 “能够为八大魔门作表率的自然就只有八门门主,可门主共有八位,抽的签数却只能有一个,势必意味着八位门主之中只能有一人抽的签数奏效。依柳某之见,十签之中当由第一人抽到的签,也就是第一签,算作有效签......” 咔嚓! 柳乘风话未说完,俞燮甲就猛然捏碎桌上酒壶,但壶中却无一丝酒水洒落而出,悉数被俞燮甲的至阳灵力蒸发一空,足以想见俞燮甲此刻火气之盛。 “谁不知道你柳乘风柳门主已然步入了悟道境的层次,论个人的修为实力,八大魔门之中,谁还能在你之上?你要改的这个规矩,你要用的这个方法,分明就是要将魔门会武的绝对优势交给天魔门,好让天魔门蝉联夺冠。呵呵,柳乘风,本座已经能够想见你将在十签之中抽中何签了,是刻有三字的那一签,对吧。” 俞燮甲此话一出,东面三十二席之中立时有超过半数的高层表态反对。 但柳乘风却仍自不急不慢地言道:“我是步入了悟道境不假,但与诸兄夺签之时,我绝不会动用悟道境的修为。” 俞燮甲冷笑道:“谁信你?” 柳乘风哈哈大笑,暗黑蟒袍忽而拂动,悟道境修为爆发,魔威撼天,使得天穹变色,群雄惊惧! “不信,也得信啊!” ...... 第三百八十一章 风火 不信也得信! 本是一句强词夺理之言,经柳乘风口中说出,却犹如霸主之令,使人难以抗拒! 天地失色,风啸如龙。 滚滚乌云之中,隐匿的是比虹光还要闪耀的雷电。 自古以来,有不少试图以肉身证道的修士依照奇特法门,引雷电淬体,加强自身力量,在场八大魔门之人,上至高层长老,下至寻常弟子,便有不少亲自尝试过此法的人,至于心有所想,却始终不敢付诸行动的人,则是更多。 此时此刻,经柳乘风悟道境气息所引发的层层密集雷电,无疑再度加深了他们心中的恐惧和敬畏之感,就连那些曾经成功以天雷淬体过的人,大多也是面色如土,不敢在这些经过天地大势加持的雷电海洋下抱有丝毫侥幸心理。 唯有一人是例外。 那便是以偷天换日之术扮作安师正的模样,潜入魔门会武之中的秦苍。 他是一个剑客,严格来说,他从未有过以肉身证道的想法。 但当年在雪云峰上,他命魂碎裂,灵力耗尽之时,药皇南宫决为他炼制的塑魂淬体丹非但助他重塑了命魂,阴差阳错之下,丹药中的丹雷之力经符尊的那卷神秘符纸炼化镇压,反倒替他雷霆淬体,增强了肉身体魄,使得他在离凡境初期境界之时,便能与通玄境修为,且以肉身力量见长的凶兽雷音魔熊硬撼! 虽说后来秦苍并未再尝试过沟通天雷,淬炼体魄的方法,但塑魂淬体丹残留在他体内的丹雷之力却是随着他修为的增长,渐渐与他的身体融合,成为了一道难以分割的养分。 时至今日,秦苍修为已重回龙庭境初期,体内的丹雷之力也早已所剩无几,大多都被血脉经络融会贯通,他足可以雷电为导,将手作刀,轻易在别人的身体上撕裂出一道口子,再将自己从大伯秦千劫那里感悟到的劫力渗透进去,破开对方的内部防护,直至掌握对方的命门。 前些时候他对付楚中阔时,所用的也正是这样的手段。 当然,这种手段需要建立在双方修为差距不悬殊的情况下,否则你即便成功近身,也不可能伤得到对方分毫。 九转道玄诀前四转,加上三成恢复性极强的神农血脉,两成感悟琴天阑的琴道魔道时所转化的魔血,以及五十年图生涯中的种种感悟,秦苍已自信能够再度与问道境圆满强者一战,只要不是遇见手持判官笔生死簿的邢无生那种层次的人物,他的胜算都会很大。 所以如今八大魔门之中,正面交锋唯一能够对他造成极大生命威胁的应当只有柳乘风一人。 悟道境的大能,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未曾战胜过一次。 哪怕秦家之中也有着这种层次的大能存在,让他对这一境界多少有了些许心得,但旁观旁听始终不能与亲身体会等同,他对于这个境界,还是有着太多的陌生。 而今柳乘风以悟道境修为沟通天地大势,使得他的身躯一阵悸动,恍惚之间血脉经络中的雷霆之力竟有破体而出的征兆,就连他前不久才自安师正那里获得的柳梢头,也有从内部突破灵戒封锁的趋势! “这位天魔门门主的修为程度有些接近伏羲氏所创元气修行境界中的洞天极境啊!” 灵戒之中,姜榆罔一魂一魄绽放灵魂力量,以虚无神火镇压柳梢头的异动,同时对着体内翻天复地但表面仍自不动声色的秦苍言道。 闻言,秦苍眉头倏然皱得更紧,传音道:“只是接近?” 姜榆罔笑道:“我用的这个接近已经是虚词了,事实上,他的修为距离洞天极境的炼气士差远了,至多比图中初入大洞天的你高出一筹,而今你走出了图,元气修为不复,但心得感悟毕竟还在,你以大洞天的元气运转之法催动灵力,说不定能够抵挡住这股悟道气息对你带来的冲击。” 姜榆罔所言的确不虚,当他以大洞天的元气运转之法催动体内灵力时,果真立时感觉自己受到的冲击力锐减,血脉经络中的雷霆之力也渐渐归于平静。 但得到舒缓的秦苍并未由衷感到放松。 试想,强如天魔门门主柳乘风,在那个时代都只能充当一个远逊于洞天极境炼气士的角色,人族现如今的总体情况又能好到多少? 咒帝的诅咒,果然比想象中还要强大! “那你觉得,以我如今的底蕴,倾力而为,与柳乘风一战,胜负几何?” 灵戒之中,姜榆罔沉思片刻,忽而道:“柳乘风,人如其名,在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了浓浓的风系气息,风系气息虽然不属于五行,但也在道中,乃是一股极强的道之力量,这一点,从以风姓起家的伏羲氏身上便可看出。不过风的力量历来有助长火的趋势,我神农氏中一度出现了不少想与伏羲氏争雄的族人,这种心思如何暂且不论,但他们的确开创了许多助火克风的法门,若你能习得其中一样法门的精髓,就算你的修为没有提升,也有五六成的机会胜过柳乘风。” 秦苍道:“你说的是我习得一样精髓之后,才有五六成的机会胜过他,现在呢?” 姜榆罔白眼一翻:“现在?现在你就算拼尽全力,将仅有的三成神农血脉压榨到极限,胜他的机会也不足一成。所以说你若想从他手中得到那什么魔珠,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以待智取,强攻只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我现在这副状态,未必保得住你。” “那便还是静观其变吧。” “不错,沉得住气,我欣赏你。” “话说回来,习得其中一样法门的精髓需要花费多长时间?” “资质愚钝的话,上千年吧,不过你资质挺好,百年左右应该就可以。” “......” “没办法,那些法门都是级存在创的,耗费时间对于来说并不久,之下的么,肯定就觉得很漫长了。” “还是看其余七门门主如何应对吧。” 轰! 秦苍正自暗中思量之际,先前一举捏碎酒壶的阳魔门门主俞燮甲彻底爆发灵力,魔威亦是冲霄而起,且携带着熊熊烈焰,怒火遍天,颇像神农氏族人之风,其气势直追柳乘风,但终究未能堪破问道境与悟道境之间的界限,逊色一筹。 饶是如此,俞燮甲气势依旧不减。 “柳乘风,你要玩,本座就陪你玩个够!” ......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三招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阳魔门的俞燮甲俞门主吗?看他的架势,似乎像要和天魔门的柳门主打一场啊!” “这......若是搁在以往,俞门主虽然未必敌得过柳门主,但他们两人的修为好歹也相差不大,而今柳门主已经步入悟道境,实力不可同日而语,俞门主此举岂不是自讨没趣?” “嘿嘿,俞门主性烈如火,最受不得言语相激,必然是柳门主说了什么话,触碰了他的底线,这才有此纷争,不过话说回来,这股悟道境的气息真的很强啊,意想不到的强......” “魔门会武之时,我们这些年轻一辈还没动起手,他们这些大人物倒是先摆开架势了,多事之秋咯。” “多事之秋不要紧,只要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好,他们这些大人物,就算仅有一丝余威波及到咱们,你我也招架不住啊!” ...... 演武场中,一众将要参与魔门会武的精英弟子纷纷左顾右盼,虽不乏对柳乘风所释放的悟道气息的畏惧之情,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之心,使得场中窃窃私语之声不断,少了以往魔门会武时的肃穆。 只不过他们缺少了肃穆,不代表这片天地之间就没有肃杀气息。 只是那些气息大多都是围着柳乘风与俞燮甲浮动罢了。 “柳乘风,自乱魔岛一带渐渐传出你步入悟道境的消息起,你这个名字在本座耳边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像只蚊子似的嗡嗡鸣鸣,让本座片刻不得安宁。以前你还不是悟道境大能的时候,天魔门就已经是八门之首,本座知道你素有野心,坐在高位之上绝不会屈居于一隅之地,你的目标很远大,不单单是八大魔门,还可能直指青云,可能覆盖南境,甚至可能波及整个玄域!你一旦破境,必会显露野心,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俞燮甲声音铿锵,以灵力裹挟,回荡整座演武场的上空,其话中不乏怒意,但更多的还是讽刺之意。 “魔门会武啊!三十年一度啊!如此盛事,你可知道我阳魔门一脉的弟子为这一天耗费了多少苦功?其他魔门的弟子又付出了多少的心血?而今你柳门主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要抹去数百年不曾更改的规矩,你当你柳乘风是什么人?天下霸主?可以肆意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呸!柳乘风,在本座看来,你连个屁都不是!你堪破问道境,入了悟道境,那又如何?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神,不合本座的心意,碍了本座的眼,本座一样要将你捅出几个窟窿!” 俞燮甲一字一珠玑,一语一雷霆,转瞬之间怒火中烧,浑身灵力流淌,化作焚天烈焰,将那掺杂了天地大势的乌云雷层焚烧殆尽,却不还苍穹一片晴朗,而是让在场所有人都处于他的怒火之下。 包括仍自坐在首座上安稳喝茶的柳乘风。 “什么?柳门主要改变魔门会武的规矩?” “简直岂有此理!数百年都不变的规矩制度,岂能说改就改,且事先全无通知!” “怪不得俞门主会勃然大怒,原来是有这么一茬,换成是我,身为一门之主,也会感觉脸面无光啊!” “脸面无光倒是次要,就算俞门主平日里性烈如火,在魔门会武这等盛事上必然也会有所收敛,依我看,是柳门主要改的规矩太令人难以接受,才会遭致俞门主这么大的反应。” “得,这下又有好戏看了。” “好看个屁!众目睽睽之下,他柳乘风就敢不顾其余七门门主的颜面,咱们这些人,在他的眼力,岂不就是随意摆弄的小鱼小虾?” “人家真龙要过江,清理咱们这些鱼虾自然是少不了的,现在就只能看其余几位地头蛇,能不能合力咬死这头真龙了?!” “喂,你们几个小点声,没看见真龙之子就在咱们对面吗?惹恼了他,也不好受啊!” “切,对付不了大的,还对付不了小的吗?天榜第一又如何?别人怕他柳三刀,老子可不怕!” 正被一群好事的魔门弟子议论的柳三刀双手插袖,虽然将所有话都听在耳中,但却始终闭目不言。 倒是那原本与几名幽魔门弟子站在北面一处空地的褚阑珊瞬移而至,以鬼魅之速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绕至他的身侧。 沉默良久的柳三刀终于睁眼开口道:“很好玩?” 褚阑珊仍是戴着那块幽暗面具,与正午的阳光格格不入,闻言,她缓缓言道:“不好玩,但是自那座塔出来后,就感觉你变得不像以前的那个你。” 柳三刀忽而笑道:“是,不像,我每天都比昨天要帅上一分。” 褚阑珊幽幽道:“你讲笑话的本事,可远远不及你的刀法。” 柳三刀摆手道:“一点幽默风趣都不懂,别说你认识我。” 褚阑珊道:“我认识的那个柳三刀,虽然也有嬉皮笑脸的一面,但他出起刀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好笑,反而让人觉得危险,现在的这个柳三刀虽然位列天榜第一,但我总觉得他有些浪得虚名。” 柳三刀道:“是不是浪得虚名,等你跟我打一场不就知道了?” 褚阑珊摇头道:“现在可打不了,倒是我爹和你爹更容易先动手。” 柳三刀倏然一手托腮,认真问道:“我记得你爹是个聪明人啊,怎么也来搅合这趟浑水?” “浑水之中好摸鱼,何不为之?” 一道婉转女子声音响起,便见柳静之凑上前来,与柳三刀并肩而立。 “不愧是我妹妹,一语中的!” “哥,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都夸。” 柳静之悄悄吐了吐舌头,嘀咕道:“好不要脸。” 褚阑珊附和道:“他从来就没有过脸。” “老子这张英俊无双的脸被你吃啦?” “单打独斗,我爹不是你爹的对手,咱们两人之间可未必,你确定要在魔门会武正式开始前试试我的绝幽邪典?” “我不介意你提前感受下我三刀齐出。” “你也就名字里有三刀,实际哪有,最多双刀。” “谁说的?裆下还有一柄,锋利无比!” “姓柳的!” 柳静之摇了摇头,忽而走至一旁,似是受不了这等“污言秽语”。 她目光闪动,看了看柳乘风的方向,果见除却俞燮甲外,其余六门门主也是蠢蠢欲动,战斗一触即发,场面分外压抑。 作为柳乘风之女,她自然是想为柳乘风提供一股助力,只是一来以柳乘风如今的实力,即便是七门门主群起而上,也未必胜得过他,二来她虽然也步入问道境,但相较于俞燮甲这等老牌强者,始终还是逊色了不少,帮不上什么忙。 片刻之后,柳静之的目光再度变幻,望向东南方位,罗刹魔门七大圣女所在之地。 岁采薇、吕心溪、沐汀兰、池瑶芳、韩清霜、何捻心、玉惊落,七美簇拥一处,姿色各有千秋。 柳静之的眼神却是精准无误地避开了其余六位圣女,直接瞄向玉惊落的方位。 一袭天蓝色刺绣斜襟纱裙,青丝披散,不盘发髻,内插嵌珠翡翠笄,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物品。 玉惊落,她的人就如她的名一样,静时自带着一股仙气,无需脂粉妆容添饰,宛若清水芙蓉,惹人注目。 只不过,她发起脾气来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光景。 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 这是古语之中对罗刹之名的记述。 虽说罗刹魔门只是借用传说中的罗刹名号建立的宗门,并非真正的罗刹,门内长老弟子同样是血肉人身,但久闻恶魔之名,岂能不生恶魔之灵? 玉罗刹,外表如玉,实则罗刹,光是这个名号,听着就无比渗人啊! 同为魔道大才,加之柳三刀的那一层关系,柳静之对于玉惊落倒是一向没有多少敬畏心理,看待她的目光好似熟悉朋友之间的眼神,然而此时此刻的玉惊落却是让她感到不再那么熟悉,反而有些陌生。 虽然玉惊落的双眸由始至终都是望着东面雨妃弦落座的方向,但柳静之感知能力向来敏锐,静心化道诀修炼至大成后,更是如此,她捕捉到了玉惊落眼角的一丝余光,恰巧自她身侧擦过。 柳静之的身侧无非就两人,一是柳三刀,二是褚阑珊。 褚阑珊与玉惊落之间算不得势同水火,但几乎也是没什么交集,所以她瞥向的只可能是柳三刀。 “只是在远处偷偷看上一眼么?以往这个时候,你应当早就和我哥斗起嘴来才对,倒是那在巨塔之中险些要了我命的褚阑珊,少了许多针对性的阴邪杀气,和我哥宛如老友相见。这世道,我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柳静之心中正自默叹之时,继柳乘风与俞燮甲之后,又有六股浩瀚魔道气息冲天而起,赫然是其余六门门主表露态度,与俞燮甲站在同一战线。 “柳兄适才说过,夺签之时不会动用悟道境的修为,柳兄一言九鼎,我应某人深信不疑,就请柳兄即刻压制气息,寻得一合适的夺签之地。” “应心玄,你少做和事佬,本座还没答应夺签之事呢!” 闻言,静默喝茶,一言不发的柳乘风终于开口问道:“那不知俞兄作何打算?” 俞燮甲咧嘴笑道:“你坐定原地,接我三招,如若毫发无损,我便答应。” 柳乘风放下茶杯,一字吐出:“好!” ...... ps:大年三十了,祝各位新年快乐,鸡年大吉......吧,再祝各位,噢,还有这本书新年新气象,行大运! 第三百八十三章 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 “三招之约?俞兄的胆量可真是令人佩服,不过柳兄毕竟是已经踏入悟道境的大能,这三招之约还须得加上一条,不得施展悟道境的手段才行,如此,方显公平。”玄魔门门主应心玄提醒道。 俞燮甲却是哈哈大笑道:“何需那么麻烦?不管他柳乘风是问道境也好,悟道境也罢,这三招之约始终是我攻他守,他只要能接下,不管动用的是什么层次的修为,本座都认!” 应心玄眉梢忽而拧成一字,显然对俞燮甲的做法很不满意。 倒是古魔门门主叶轻舟很快洒脱笑道:“俞兄既然都这么说了,必然是有不小的把握,且随他去吧。” 雨妃弦妩媚一笑,玉手轻捻,指尖拂过头上青丝,口中吐出香兰之气,道:“俞兄若是执意如此,那我等也不必多言,不过你可要记住,你与柳兄的三招之约可关系着魔门会武的走向,千万不要大意啊!否则即便我那好脾气的嫂夫人不责怪你,我这做妹妹的也不会轻易饶过你噢!” 俞燮甲气势陡然暴增,周身如有熔岩铠甲附着,丝丝热气散发,炙烤四野,下一瞬,他豪气干云道:“诸君之意,本座心知肚明,必不相负,柳乘风,且随我遁入虚空去,否则本座怕一个不慎,就失手拆了你的天魔门!” 闻言,柳乘风脸上毫无怒色,反是以灵力隔空一推,将两坛好酒卷起,送至俞燮甲所在方位,道:“愿以此酒,替俞兄助势。” 俞燮甲两手接过酒坛,却并无立即饮用的心思,而是望着柳乘风,道:“倒不是本座怕你在酒中下毒,只是觉得你天魔门的酒寡淡无味,少了很多乐趣,不若本座在其中加些好料,你我各饮一坛,如何?” 柳乘风并未立时拒绝,含笑道:“那得看俞兄下的料,够不够好了。” 俞燮甲嘴角忽然浮现出一丝可怖狞笑,道:“料绝对是好料,就怕下到酒中,你不敢喝。” 柳乘风道:“这世上充其量只有我不想喝的酒,没有我不敢喝的酒。” 俞燮甲狂笑三声,笑声未罢,他竟是猛然以手为刀,自右侧大腿部割下一大片血腥肉块,肉块与身躯分离,被俞燮甲握在手中,血流如注之处他视若无睹,面目之上看不出丝毫疼痛之色,只是悄然运转灵力,利用火焰生生不息的特性,修复着大腿上的伤势。 与此同时,他双臂劲力一推,酒坛封条不扯自破,酒香浓烈之际,他将从自己身上切下的血腥肉块分成两份,各自放入一坛酒中,随即在满座皆惊的氛围之下对首座上的柳乘风言道:“这块料下得如何?” 看似是发问,实则更像是一种恫吓。 今日魔门会武,在场的都是八大魔门的高层以及精英,并非寻常人物,但俞燮甲从自己身上切肉,当作下酒料,实在是让不少历经风浪走到高位的大人物都面面相觑,暗自作呕。 若不是体内有神农血脉流淌,这一刻,秦苍的肠胃也将“翻江倒海”! 灵戒之中,姜榆罔却是又惊又笑,突然拍手赞道:“这个俞燮甲,倒是个人才啊!修为不够,就用气势来凑,要是柳乘风不愿喝下这坛酒,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都会被认作胆怯,气势上已要逊色一筹,到时候就算柳乘风以悟道境修为沟通天地大势,也压制不了俞燮甲。反倒是俞燮甲气势占优,三招之约又是他的主攻,气机连绵之下柳乘风想要毫发无损基本就没有可能了。” 秦苍咳嗽一声,神情怪异,忽而传音问道:“那如果柳乘风喝下这坛酒了呢?” 姜榆罔反问道:“换成是你,喝了这种酒,你肚子不会难受?还能处于全盛状态?” 秦苍恍然大悟:“好另类毒辣的算计!” ...... 演武场中,原本还在与褚阑珊讨论双刀还是三刀的柳三刀蓦然色变,紧接着就破口大骂道:“他奶奶的,好一个俞燮甲,这么一坛恶心到家的酒,谁敢喝?老子连闻都不想闻!” 褚阑珊阴测测地笑道:“用脑子想想,能够当上一门之主的人,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吗?就算是被公认性烈如火,容易动怒的俞燮甲,也不可能只如表面那般,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否则阳魔门凭什么与其余七大魔门并存这么多年?” 柳三刀故意失声惊呼道:“难道这老小子还有更恶心的手段?我的天哪,阳魔门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怪胎啊?!” “柳三刀,你嘴巴放干净点!” “什么叫阳魔门里的怪胎?你给老子把话说清楚,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得阳魔门众人的“回击”,柳三刀只是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随即道:“从一开始你们几个就像打不死的臭蚊子,嗡嗡乱叫,怎么突然之间又转了性子,变成恶犬狺狺狂吠了?说真的,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人家褚阑珊可以和我斗嘴,手上功夫也不弱,百个回合之内,我还真没把握拿得下她。至于你们几个么,恕我直言,就是一起上,在我手里也撑不过十招啊!” “大言不惭!” “竖子匹夫,胆敢目中无人!” “老子今天倒要领教领教你这刀魔的刀法!” 阳魔门众位精英弟子与俞燮甲的脾性大多如出一辙,经不得言语相激,柳三刀三言两语,便让他们纷纷流露出凶煞恶相,只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冲上前去,便被褚阑珊以一道邪气墙壁封锁,短时间内不得近身。 “你爹是悟道境大能,有以一己之力威慑群雄的资格。你才步入问道境几天?就想步你爹的后尘,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褚阑珊讥讽道。 柳三刀道:“要我现在去对付七门门主肯定是不行的,但除了你、我妹妹、杨千帆、岁采薇等少数几人外,八大魔门年轻一辈,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褚阑珊突然问道:“包括那位玉罗刹?” “嗯,她不在我眼里,在我心里。” “......” 受不得这等肉麻言语,褚阑珊目光移开,观察起那些大人物的动向。 不多时,一向深沉的她忽而也是心中大震,面具中显露的双眸浮现出浓浓的惊异之色。 “柳三刀!” “叫我干嘛?” “你爹他......” “我爹怎么了?” “他喝光了那坛酒。” “什么?!” ...... 第三百八十四章 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浓烈的血腥味与酒香混杂,以柳乘风与俞燮甲为中心,向着演武场周围扩散。 俞燮甲生啖己肉,口中坚硬牙齿嘎吱作响,饮下血酒之时,还故意放大了喉咙滚动的声音,刺激众人。 柳乘风与他正好相反,接过血酒之后,不由分说,昂起头颅,顷刻间一饮而尽,不剩丝毫。 此情此景,便是其余六门门主,也是不禁纷纷大惊失色,尤其是罗刹门主雨妃弦。 论修为实力,雨妃弦与俞燮甲不相伯仲,论心计智谋,她更要胜过俞燮甲一筹,然而她毕竟是女子之身,虽不缺少果决的判断力与决策力,但类似这等生啖己肉的残酷举动,她只在一些记载饥荒之事的古籍中见到过。 书上的寥寥数语,比起亲眼所见,终归是欠缺了许多感染力与震撼力。 她原以为那些场面虽不一定就是杜撰,但总免不了添加一些夸张性的描述,现实世界中,不会出现那样的人,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可此时此刻,她亲眼见到俞燮甲不皱一丝眉头地割下自己大腿上的一块肉,放入酒中,与柳乘风一并饮尽,她才恍然惊觉那些描述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 试想,一个衣食不愁的魔门之主,为了保住地位,为了意气之争,便能从自己的腿上割下一块肉,那些饱受战乱,久经饥荒,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的贫苦人家,在绝粮的极端境地会做出怎样的可怕举动? 啃光树皮? 遍寻虫蚁? 自食其肉? 易子而食? ...... 那些词语,光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啊! 雨妃弦调息运气,坐回原处,但俏脸之上惊容始终不散,脖颈之间隐约还可见到几滴香汗。 “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我总算是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 雨妃弦自言自语之际,美眸四下打望,很快便见一并饮尽血酒的柳乘风与俞燮甲遁入虚空,就连那张雕刻着龙纹线的首席宝座也是隐匿不见,显然是被柳乘风顺势带走。 两大强者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了一众还未从惊愕无言中恢复过来的魔门高层以及精英弟子。 这其中,神色最精彩,表情最复杂的无疑是柳三刀。 只见他嘴角抽搐,浑身肌肉起伏,一把黑刀由背后取下,握在双手之中,以刀锋为底,连同刀鞘深入地表,刀身为支点,承受着他整个人的重量。 “静静......哦不,静之,你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出现幻觉了?” 柳静之看他一眼,木然走近,一只白皙细嫩却不失血色的手掌缓缓伸出,放在他的额头之上,片刻后,柳静之手掌收回,吞吞吐吐道:“凉......凉的。” “娘的?”柳三刀一愣,随即双眼猛然瞪向柳静之,摆出一副凶狠架势。 “你个小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竟敢骂起你哥来了!再说我娘不也是你娘吗?” 这回倒换成柳静之愣神了,待得她反应过来,立时解释道:“哎呀,这哪跟哪啊,我说的是你额头冰凉冰凉的,没发烧。” “噢,这样啊,还以为你吃了雄心豹子胆呢!等等......我没发烧的话,也就是说咱爹真的喝光了那坛酒呢?” “应该是......” “我靠!这种喝法,回头得拉几回肚子啊?!” 柳静之尚未再言,褚阑珊便已满头黑线,对柳三刀问道:“为什么你关注问题的方向总这么偏?” 柳三刀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道:“那依照褚少门主之见,我该从哪个方向关注才好呢?” 褚阑珊道:“再怎么你也得先关心关心这三招之约的胜负吧。” 柳三刀忽然凑近褚阑珊耳边,道:“要是我爹没喝这坛恶心的酒,倒是会在气势上输给俞燮甲一头,现在他喝了,回头闹肚子估计是少不了的,但俞燮甲若想凭借这三招伤到我爹,那可就是绝对的难事咯。除非......” “除非什么?”褚阑珊追问道。 柳三刀道:“除非俞燮甲的阴阳论道经更上一层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足可媲美悟道境大能的感悟,否则莫说是三招,就是给他三十招,三百招,他也难伤到我爹的一根毛发。柳乘风柳乘风,你以为这名字只是为了好听风雅才取的?乘着风,不破点浪怎么行?” 褚阑珊沉思道:“论道经邦,燮理阴阳。阴阳论道经乃是俞燮甲自创的绝学,并非前人所留,他如今的修为还停留在问道境圆满,功法上想要先行一步,踏入悟道境的层次,怕是没有多少可能。” 柳三刀嘿嘿一笑,道:“连你都这么觉得,你说我还需要担心什么三招之约的胜负?倒是你,趁早算算褚东流与其余六大门主合力对付我爹,能有几分胜算吧。” 褚阑珊道:“就算柳乘风倾力而为,不压制境界,以七大门主的底蕴,合力联手,也不是毫无胜算。只不过,八大魔门内斗,各自出现损伤,到头来还是要给他人做嫁衣,青云剑阁那些所谓的正道势力盯着我们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柳三刀突然道:“正魔之争,自古便有,大势所趋,你我改变不了,随波逐流吧,尽量过得快乐些就好,省得黄泉路上尽是怨气,投胎转世都不得安生。” 褚阑珊惊异道:“巨塔一别,你怎么越来越喜欢说丧气话了?” 柳三刀笑道:“这可不是什么丧气话,而是肺腑之言。长生不死谁不喜欢?但那些凡人,以及我们这些自诩高凡人一等的修士,到头来有几个是不死的?都只是趁在世的时候争一口气罢了。气这种东西,有时候很重要,有时候也就那么回事,不管是做人,做魔,还是做神,都是开心最重要。” “开心?怎样才算得开心?比起长生,我更觉得开心是一种奢望。”褚阑珊自嘲道。 柳三刀皱眉道:“褚东流怎么教你的?这种思维可不对啊!” 褚阑珊邪气绽放,忽而沉声道:“对与不对,不是你说了算!” 柳三刀先是深深看她一眼,而后望向天穹,叹气道:“得,我说了不算,他们说了才算。” ...... 第三百八十五章 造画 一念遁空,一念魔生。 与天魔门演武场至少相隔数千丈的虚空深处,两大魔门之主对峙而立。 只不过一人怒火流窜,跃跃欲战,另一人却是端坐于龙纹宝座之上,面带和煦笑容。 虽说因为刚刚饮下那坛血酒的缘故,柳乘风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明显血迹,但此幕非但未为他增添狰狞气息,反而让他更加具备男子气概。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这便是此时此刻俞燮甲与柳乘风的各自状态。 只是,作为与柳乘风相识多年的对手兼故人,俞燮甲深知面前这座看似沉静的山动起来将会卷起怎样的滔天狂风! 一如他先前以悟道境气息威慑四野之时。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真的喝光了那坛酒。” 俞燮甲抱拳而立,浑身蒸腾火焰气息开始内敛入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开始收势,相反,他是以退为进,等待体内气机与血脉经络磨合至最为充盈的程度,再给柳乘风悍然一击。 一眼看出俞燮甲正在暗中蓄势,柳乘风仍旧是耐心与他言道:“融入了血液的酒,单论口感的确要次上许多,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它更具备意义,更值得人们去细细品尝乃至回味在体内沉淀出来的感觉,尤其是魔的血。” 俞燮甲道:“相较于你,我恐怕还担不起这个魔字。” 柳乘风忽而笑道:“在我的记忆中,你可从来不是一个爱谦虚退让的人,先前你割股下酒,步步紧逼,气势何其强大?若我拒绝饮下那坛酒,三招之中,即便你还留有余力,我也难以做到毫发无伤......” 俞燮甲猛然打断道:“但事实上,你已经喝下了它。” 柳乘风反问道:“那又如何?难道你俞燮甲俞门主与人交战,都是要靠那醉梦之物一决胜负吗?如若果真如此,未免太过无趣了些,你还是尽早认输服软算了,省得耽搁魔门会武的时间。” 俞燮甲哈哈大笑道:“服软认输?柳乘风,前后算来,你与本座已打了近百年的交道了,本座是何秉性你应该心知肚明,适才所言,不过是为了测试你的反应,如我所料,你也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狂妄,自负,总以为双手间能掌握天下事,世间百态,都在你的算计之中。然而在现实中,你连一个女人都掌握不了,所谓的天魔门之主,八大魔门的最强者,只不过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这样的你,即便入了悟道境,又何足惧哉?” 原本一直保持着云淡风轻神色的柳乘风在听得俞燮甲提及那个女人时,眉宇间的阴翳之色就如同密集乌云般,来得快,去得慢,压抑深沉,良久不散。 “俞兄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手指轻轻叩响龙纹宝座右侧所雕刻的血红玛瑙宝石,柳乘风的嘴角掀起一副神鬼莫测的笑容,使得一句简单的问话变得不再简单。 俞燮甲却是怡然不惧,故意追问道:“什么话?” 柳乘风缓缓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俞燮甲起初一愣,但很快便是讥讽道:“前提是你得是条真龙,而非侥幸看到龙门,就以为自己能够一跃成就龙身的可怜蛟蚺。” 柳乘风仍是一笑,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在片刻后提醒俞燮甲道:“你倾力而为的三招若不能让我满意,那么不管此举究竟会造成怎样的恶果以及后乱,我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打成废人,甚至,就地诛杀!” 俞燮甲脸上讽意更甚:“本座可不是被吓大的。” 柳乘风继而道:“我也不是靠坑蒙拐骗长大的。” 俞燮甲一双北斗眉终于开始皱起。 因为在这一瞬,他感受到了柳乘风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浩瀚气息。 那种气息,超越了他多年苦修的境界不知凡几,就算是他与其余六大魔门门主的修为融合一处,也最多只能与其看看持平。 这自然便是悟道境所拥有的超然气息。 “本座还未开始出招,你就已经准备动用悟道境的手段了,不知你是太过小心,还是突然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了自信?” 柳乘风此番没有应答,在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便不会理会周围的种种疑问,也不会再去逞口舌之利,只会力求将自己想要做成的事情做到极致。 俞燮甲忽而也不再言。 他性烈如火,冲动易怒是不假,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爱喧嚣的人,也不爱说太多的话,除却怒到极点时的骂人脏话,他所说的每一句言语都经过大脑的仔细思量,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自柳乘风宣布要更改魔门会武规矩之后,俞燮甲便一直带着这种目的性与柳乘风交谈。 先是刻意大声,挑动氛围,让诸多魔门高层以及前来参加会武的精英弟子明白柳乘风的不良居心,后又主动提出三招之约,企图通过割股下酒的方式一挫柳乘风的气势,将柳乘风和天魔门的野心初步打散。 他所做的每一个举动,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上去都像是率性之为,未曾经过紧密的思考,可偏偏这些东西联合起来,又都是不俗的谋略心计。 论道经邦,燮理阴阳。 此句乃是他自创的阴阳论道经的总纲。 阴阳论道经问世过后,旁人也都习惯将俞燮甲的“燮”字,与阴阳结合在一起,意为调理刚柔,并济阴阳。 但他们的理解大多始终局限于俞燮甲自创的阴阳论道经攻守兼备的方面,没有涉及其他。 不知是因为他暴躁易怒的一面在人前暴露地太过频繁,还是他天生就不善于向别人展示自己的真正长处,越来越多的人将他当作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仅仅凭借武力坐上阳魔门门主之位的人,忘却或者干脆忽略了他对于阴谋阳谋的把握。 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悟在心里。 没有试图去改变什么。 一来习以为常的观点不易被纠正,二来他的确需要通过这种藏拙的方式,来降低自己的威胁力,好让阳魔门不至于被刻意针对打压。 但藏拙也总会有个限度。 如果超过了那个限度,你仍旧在藏拙,而不展露丝毫真正的锋芒,不单单外界对你的印象不会有所改观,就连有心对付你的敌人也会更加地变本加厉。 他可以允许一个有野心但碍于各种原因始终没有付诸行动的柳乘风统御着天魔门,虎视眈眈,却绝不允许一个刚刚突破至悟道境就妄图打破固有平衡的柳乘风,在自己的卧榻之侧酣睡! 有些东西,沉寂得太久,若不爆发,只能是灭亡。 他当然不愿意选择自取灭亡,故而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彻底爆发! 轰隆! 俞燮甲熔岩铠甲显化,周身焚山煮海烈焰燃烧的那一刻,四周率先扩散的并非浊浪升腾之音,而是犹如百万雄兵擂动战鼓所汇聚成的天雷之声。 相较于柳乘风以天地大势沟通的雷霆,俞燮甲此时引发的震天雷声显然要少了许多对于道法的精要掌控,但却多出了不止一筹的原始狂野气息。 炽热! 蛮横! 强大! 天雷与地火相融的那一瞬,柳乘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不小的讶异之色。 他显然没有料到关系着先决之势的第一招,俞燮甲竟会动用他并不熟悉的陌生手段来发动攻击。 然而讶异归讶异,作为掌控了魔道至宝八荒魔珠三十年,且步入悟道境的魔道大能,面对俞燮甲这威势十足的雷火一击,他有着不下十种的化解手段。 他向来喜欢简单却有效的方法。 这一刻,他施展的化解手段看上去同样颇为简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指,还不曾附着灵力漩涡,荡起空气涟漪。 但他这一指却好似一支墨笔,夺天地之造化,于虚空中造画。 秋蟾流异彩,斋洁上坛行。 天近星辰大,山深世界清。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 一指起手,一画开局。 指尖缓缓挪动,画卷徐徐展开。 由简入繁,由浅入深。 柳乘风所构造出的奇妙画卷形意俱全,一段风景,一截山水,在他的御使下,不断与俞燮甲的天雷地火碰撞。 渐渐地,完整的画卷缺失了一角。 那股浑然天成的诗情画意出现了不可弥补的残缺。 遗留其上的是阵阵久散不去的青烟。 宛若炊烟升起。 暮色照耀大地。 正午之时,这样的奇特一幕实在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柳乘风与俞燮甲未免波及他人,是在虚空之上交手,余波炸开,宛若天人降怒,将原本的晴朗天色切割得支离破碎,将雨不雨,连空气中都仿佛有火星与魔威的味道,强如应心玄、雨妃弦、叶轻舟等人,都不得不运功抵抗,尚未亲自遁入空中观战,其余人的状态自然就更加被动受制。 以大洞天元气运转之法催动灵力的秦苍倒是个特例。 他虽然也要运功抵御,但总体而言并未受到太过强烈的影响,因为隐藏在灵戒之中的炎帝姜榆罔乃是魂魄之态,他还有一项更加得天独厚的优势,那便是借助姜榆罔的魂力探查柳乘风与俞燮甲的动向。 “战况如何?” “柳乘风已经接下了俞燮甲的雷火一击,只是破了画卷,自身毫发未损。” “接下来的两招,俞燮甲有没有可能翻盘?” “看他运气咯。” 姜榆罔悠然一笑,与此同时,俞燮甲第二招发动! ...... 第三百八十六章 蓍草 天雷隐匿,地火消散。 意味着先决之势的第一招就这样无功而返。 俞燮甲却并不焦躁,也并不意外,因为他很清楚柳乘风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大,尤其是在后者步入悟道境后,若是他只凭借一招就伤到了柳乘风的话,那么这个八大魔门的最强者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 深吸一口气后,俞燮甲再度鼓涨气势,将天雷地火抛却,灵力随心念调用,透过周身经脉,终于在他双掌之间浮现出后天八卦。 八卦之上有四象。 四象之上有两仪。 两仪之上有太极。 太极之上有太易。 太而易者,天地根本,其上为大道。 大道,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 俞燮甲翻手间成大道,自灵戒中取出一根蓍草,作为分界线,切割阴阳二爻。 是故阴阳太极飞舞,蓍草如扁舟从中漂浮。 而这,正是俞燮甲自创的阴阳论道经的起手式。 柳乘风的身躯突然坐直,目光紧盯着那根分割阴阳的蓍草不放,惊异之色犹胜先前。 花草之物中,那个女人最钟爱的既非以艳丽闻名的牡丹,也非以清雅见长的水仙,而是有着“飞天蜈蚣”这一别称的蓍草。 蜈蚣,乃是剧毒之物,与美好的事物很难扯上联系。 所以当柳乘风知道了她的这一喜好后,一度讶然了许久。 但因为爱屋及乌,他还是选择了去深入了解蓍草。 从一开始的仔细观察到后来的亲手栽种,流逝的岁月中,他记不得的人和事越来越多,唯独对蓍草的习性特点越来越了解。 多年生草本,根状茎较短,却直立,呈圆柱形,上部有分枝,长约一尺五至四尺,表面深灰绿色至浅棕绿色,破白色柔【毛】,具纵棱。叶互生,无柄,下部叶在花期凋落,中部叶矩圆形,长两到三寸,宽约半寸,其叶片多破碎,完整者展平后呈条状披针形,羽状深裂,长一到三寸,宽约半寸,暗绿色,两面均被柔【毛】。 下部较大,披针形,有少数齿,上部则较短小,近无齿或有单齿,齿端具白色软骨质小尖头,叶上面绿色,毛疏生,下面恰恰相反,密集无比,叶轴细小,肉眼难测,全缘或上部裂片间有单齿。 头状花序多数,如伞状,总苞宽钟形亦或者半球形,直径不足半寸,总苞片三层,覆瓦状排列,外层短,卵状披针形,顶端稍尖,中层卵状椭圆形,内层长椭圆形,顶端钝或圆形,有褐色膜质边缘,中间绿色,中肋凸起,托片披针形,扁舟之状。 又有边花六朵以上,舌片白色,偶有淡粉红色边缘,管部与舌片近等长,翅状压扁,具少数腺点,管状花淡黄色或白色,瘦果矩圆状楔形,具翅。 蓍草味辛,微苦,性平温,带有毒性,却常有医者取之用药。 炮制方法大多为清水洗净,除去杂质,稍润,切段,干燥,筛去灰屑,再贮干燥容器内,置阴凉干燥处,以防潮湿。 以蓍草入药,可祛风止痛,活血解毒,血瘀经闭,腹部痞块,跌打损伤,毒蛇咬伤,痈肿疮毒等皆可解之,恰巧应了那句以毒攻毒之理。 除此之外,它还有益气明目,滋润肌肤,令人头脑灵活,身材轻健,延年益寿等作用。 但她不是医者。 柳乘风更不是。 他只是为了她,才花时间关注了解蓍草,熟悉它们的习性,以便能与她之间有更多的交流话题。 在遇到她之前,蓍草在他的眼中,与寻常花草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闲来无事之时的消遣物罢了。 既然是消遣物,就总有看得厌倦,玩着无趣的时候。 可他总能够看到那个女子在蓍草丛前蹲坐着,大半天都不挪开一步的场景。 正如她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愿放下魔门基业,与她共同归隐山林一般,他也不理解她的这一爱好举动。 就算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蹲久了不会感到酸麻,可数十年如一日地观察着蓍草,孜孜不倦地打理着它们,也会由衷地感到无聊无趣才对吧。 但他总能瞧见蓍草前的她痴痴笑着,像个孩子。 好不容易等他有空,放下天魔门的事务,走到庭院中,与她诉说家常,谈些心事,她也不曾告诉他喜爱蓍草的真正原因。 他曾试图自己寻找答案。 然而直到她离开了他,离开了两个孩子,他也不曾找寻到答案。 等到他终于后知后觉,有所明悟的时候,她已走远,常常蹲坐在蓍草丛前的人换成了他。 花要凋谢,草将枯萎之时,是他浇水。 开枝散叶,满园芬香之时,是他垂泪。 柳乘风雄才大略,宏观大局他可以看得很是透彻,可那些细微处他却未必能够涉猎,即便是在深切了解了蓍草习性过后,他亲自栽种的十株蓍草,也只活下了一株,其余九株早已埋葬在岁月的泥土里,唯独那一株陪伴他到现在,亭亭如盖。 一株草为何能成长到可媲美一棵大树的高度? 他不知道。 事实上,对待这株唯一活下的幸运蓍草,他并未采用什么特殊的培养方法,也没有动用修为拔苗助长,只是时常将对她的思念寄托在它的身上,日日夜夜期盼着,守护着,直到如今。 约莫是他对她的思念太深,让这株蓍草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所以才会成长至那等惊人的地步。 没有她的日子里,在庭院中与那株蓍草作伴,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衷肠心事,是柳乘风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偶有刮风下雨时,他也依旧会去。 那株蓍草的茎叶之盛,早已不亚于繁密树干,足可遮蔽风雨。 但雨夜中,柳乘风的衣襟还是会有被浸湿的痕迹。 分不清是雨是泪。 一如他分不清自己是对是错。 此时此刻,那株蓍草仍在天魔门本部的后院中。 自它的茎叶上散发出的气息蕴藏着十足的芬芳,但闻过的人却一定不会感到满足快乐,因为它已融合了柳乘风心中最深处的悲苦。 俞燮甲手中的这根蓍草,只有两叶,显然残缺,并不完整,与柳乘风亲手栽种的那株蓍草,在繁盛程度上完全无法比较。 但两者间所承载的意义也不同。 柳乘风栽种的那株蓍草,是他的陪伴,是他的故友,俞燮甲手中的这根蓍草,却是效仿古制,用作占卜推演。 蓍生地,于殷凋殒一千岁,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足承天地数,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也,九百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 此为远古神话中对蓍草的记载。 传说虽不一定真实,但在广为流传的过程中无疑给蓍草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外衣,以至于许多人认为此草非圣人之地而不生,蕴藏通圣之气,于是久而久之,生存在远古的人们渐渐弃用了谷粒、树枝等演算工具,改用蓍草。 以蓍草划分阴阳二爻,平衡太极,只是它众多推演方法中的一种。 但兵不在多而在精,推演方面亦是如此,俞燮甲手中的这根蓍草虽然残缺,但其中所蕴藏的神圣之气却雄浑无比,以至于阴阳论道经才刚刚施展到起手式时,俞燮甲周身涌动的气息就已开始暴涨,向着问道境圆满之上的那一层悟道屏障冲去! 同一时刻,柳乘风的眼神已由惊异变为赞叹。 他虽然不能肯定俞燮甲是否能凭借此法短时间内跻身悟道境大能之列,但单凭这一大胆冒险的果决举动,俞燮甲的智慧胆识便已值得他抱有敬意。 只不过,这股敬意很快就被冲淡了许多。 “同样是蓍草,你就没有兴趣剖析一下本座与那个女人之间是否有所关联?” “坏我道心的方式有很多种,或许在你看来这种方式是最为直接有效的,可在我看来,它却是最为愚蠢的。” “但至少现如今你的心境不再风平浪静。” “真正风起浪涌的那一刻,你会死。当真要选择尝试?”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没有价值,没有意义,本座知道你柳乘风从来不愿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我又岂非如此?以蓍草拨动卦象,我早已看出今时今刻绝不会是我俞燮甲的命绝之日,三招之后,我还是我,你却未必是你,我可以继续自称本座,你却未必可继续做柳乘风。”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俞燮甲自以为懂得天机,懂得命运,却不知道卦象只是一种基于常理上的预示,并非绝对。今日我柳乘风如果真的有心杀你,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救得了你!” “你当真大言不惭!” “汝乃不死无畏。” ...... 轰! 那一根蓍草陡然冲霄而起,阴阳瞬间失衡,太极崩毁,俞燮甲阴阳论道经催动,却是拨反为正,重塑太极,太极之左又生太易,太极之右复生太始,三者成阴阳鱼形环形相抱,阴阳、刚柔、奇耦,无所不有,通天地之理,证宇宙之道! 阴阳太极鱼穿梭游动,竟是破碎虚空,一息间奔赴至柳乘风面门,大口张开,似要将他一口吞进。 柳乘风却是面无惧色,两指并拢点出,再度于空中造画! ...... 第三百八十七章 指笔成画 柳乘风两指并拢,一指为笔,一指为刀。 笔成水墨画山水! 刀开阴阳劈太极! 恍然一瞬,那阴阳太极鱼已变作两截,一截鱼尾被刀光所斩,不曾溅洒血迹,反而散成漫天水墨,被柳乘风的指笔所囊括。 又见那失去鱼尾的阴阳太极鱼身如丧失了罗盘指导的航船,迷茫彷徨,不知所措。 原本快速扩张想将柳乘风一口吞进的鱼嘴如被巨石填充,久久不能咽下。 柳乘风淡然一笑,刀光再现,自鱼嘴透过,将整个阴阳太极鱼身切割成图腾纹理,再以虚空为壁,合成全新的壁画。 壁画初成,无数线条散乱,山非山,水非水,树非树,人非人,一片模糊景象。 然而待得柳乘风的另一只指笔以灵力为引,缠缚住线条,用自己的方式将它们重新勾勒之后,一切景象都变得栩栩如生。 从左至右,依次为佛菩萨相、玉帝君王道相、金刚鬼神罗汉、风云龙虎、宿世人物、全境山水、花竹翎毛、野赢走兽、人间动物、界画楼台、耕种机织、雕青嵌绿。 又有一块雪白宣纸从天而降,铺张展开,笼罩在壁画之上。 柳乘风一指糅合水墨,运墨而五色具,初焦、次浓、再重、后淡、末青。 山水成而花鸟现。 他望天一笑,手上指纹竟如漩涡般挪动,将水晕墨章转成石青石绿,在先前水墨淡彩的基础上薄施几处青绿,增添生机。 指纹再动,青绿已成金碧。 他指骨轻轻作响,金碧之色构成彩霞,融入青绿山水之中,使之多出泥金一色,复而钩染出山廓、石纹、坡脚、沙嘴、彩霞、官室、楼阁等物。 物成之后即人。 既有他人,也有己身。 他食指指甲与宣纸上轻轻一勾,于花鸟细线旁擦过,终在山水之间落笔,起先正用,而后侧用,增添柳条流水时他小指、无名指探出,蘸墨直下,形成后写意处,他索性手背手掌正反抚摸成画,整个过程不过区区数息,却是画出上千笔不止,且无一处不显得心手相应,得其自然,浑然天成。 散墨停笔时,小桥流水间柳条垂下,清晰可见四道身影。 一位素裳女子玉手探出,将一截柳条攥在手心,将折未折,目光所望之处是潺潺流水。 流水之上,一艘轻舟徐徐靠岸,舟上站立着三人。 两男一女。 女子衣裙月白,静态安然,眉眼之间与那折柳的素裳女子有七八分相似,但多出了一分“大道横江气自流”的气概,静而不弱。 在她左侧,是一背负黑刀的魁梧男子,仿佛自铁索雄关中走来,气势之强,不亚于千军万马冲锋。 在她右侧,则是一青衣儒衫男子,笑容温和,眼眸中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愫。 他在流水轻舟之上望她。 她在绿柳丝绦之下看他。 静默相对。 无声胜却有声。 柳乘风倏然停笔,不再作画。 他还有许多的机会去用更多的笔墨渲染这幅画,亦或者再造出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但他觉得那样没有意义,他不想再欺骗自己。 有些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改变不了。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挽回不了。 这一副场景,已足够美好,因为它既存在于希冀之中,也留存了一丝现实的可能。 ...... 壁画纸画皆成。 阴阳太极皆散。 剩一人对一人。 柳乘风在赏画。 俞燮甲在观天。 两个定下三招之约的魔门之主,在两招之后就仿佛已熄灭战火,握手言和,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但空气中所弥漫的味道,却是不时提醒着他们两人,事情还没有到此结束。 “一副难以成为现实的画,有什么好看的?” 俞燮甲仍在观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注意不到柳乘风的举动,也不意味着他不能与之交谈。 柳乘风目光不移,反问道:“一根残缺的蓍草,有什么好等的?” 俞燮甲道:“并不是所有残缺的东西,都要逊于完整的事物,就比如说有人拿一颗残缺的钻石和一个完整的铁块来让你选择,你一定会选择前者,而不会选择后者。我等它,是因为它是我在短时间内跻身悟道境的关键。” 柳乘风随即道:“并非所有来源于希望的画,都不可能成为现实,就好比一个人在小时候通过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在纸上认真地画出了一个女孩的形貌,等到他长大后,他真的遇见了那个与画中相似的女孩。岁月可以在无形中改变很多东西,有些改变是好,有些改变是坏,人们所期望的东西或许不能够完全等同最开始的想法,但只要能够接近,便已称得上是幸福,已算得上满足。我看它,是因为我的心中还有希望。” 俞燮甲笑了笑,问道:“你心中所希望的不应该是一统八大魔门,让我们这些所谓的魔道高手在你麾下俯首称臣,任你调遣,助你击溃青云剑阁等正道势力么?” 柳乘风道:“那些的确是我希望的,但不是全部。事实上,它们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我所希望的那大部分都随着一个人的离去而破灭,我才不得不将剩下的精力都转移到仅剩的小部分上。” 俞燮甲忽然沉默。 他自然知道柳乘风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他自然能够想象被至亲之人抛弃是怎样的痛苦。 那本该是他用来击破柳乘风道心的一个方面。 但现在他居然有些不忍再在柳乘风的面前提起那个女子。 他开始同情这个男人。 只是不管他的同情心再怎么深厚,他终究还是没有忘却一个道理,他们是敌人。 不可调和的敌人! “或许,你需要一个彻底的解脱方式。”沉默良久,俞燮甲终于不再观天,转头对柳乘风言道。 柳乘风轻笑一声,试探性问道:“死亡?” 俞燮甲点头。 柳乘风忽然笑得更加大声:“我对她有太多的亏欠,我对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憎恶,还有难以理解的不舍,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死。况且,你杀不了我,即便你借助那根蓍草,短期拥有媲美悟道境的实力,你也杀不了我,因为不只你在拖延时间蓄力,我也在。还有,八荒魔珠在我的手中。” 俞燮甲没有否认柳乘风所说,但他还是言道:“我想要一试,因为我还有其他你意想不到的手段。” “噢?” 柳乘风故作惊讶,眼神中却满是期待。 那根蓍草,终于开始自高处降落。 俞燮甲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径直将之吞下,亲自化身阴阳太极鱼! ...... 第三百八十八章 乘风执柳听细雨 俞燮甲将那根蓍草一口吞进,体型由人身变化成为阴阳太极鱼的同时,周身气息也是随之暴涨,终于一鼓作气堪破问道境圆满与悟道境之间的界限,暂时跻身悟道境大能之列。 俞燮甲与柳乘风皆是魔修,但两人对于魔道的理解认知却不同。 在柳乘风看来,魔道是对这世间所有不公的一种抗争,而在俞燮甲看来,魔道就是一种可以快速借用的力量,无需像正道那般还要花费多年时间修身养性。 故而即便柳乘风由儒转霸,使得他的魔道也变得狂放霸道,却始终不失稳健。 俞燮甲的魔道在整体气势上并不逊于柳乘风的魔道多少,且还多出了阴阳太极两仪四象等多种玄妙演化,但因为他是借助蓍草之力才在短时间内跻身悟道境,并且理念方面与柳乘风迥异。相较于柳乘风,他的气息要显得更加虚浮,宛若一座悬空楼阁,虽然磅礴大气,但却没有平稳的地基作为支撑,难以长久。 只不过俞燮甲从一开始的打算就并非是与柳乘风打持久消耗战。 他只定下了三招之约,且除却必要的蓄势阶段以及攻心之语,他出招的时候没有丝毫拖沓。 以至于纵使前两招未能伤到柳乘风丝毫,他的信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 他的重心,一直都放在最关键的第三招上。 与第二招的方式有些类似,他所借助的仍是阴阳太极鱼图案,但一个是以灵力模拟,一个是亲自化身,两者间的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并且为了使这招更具有攻击性,在阴阳太极鱼图案的基础上,俞燮甲还做出了一番调整。 首先发生改变的是头部。 俞燮甲将鱼头变作龟首,减少了一分灵动,增添了一分厚重。 鱼身之上鳞片消散,生长出一块背甲,没有层次紧密的条纹,仅有一副黑白相间的阴阳太极图,边缘处隐约可见软状裙边,壳质柔软,并不坚硬,但却时刻维持螺旋状态,将周围的流动空气变作锋利风刃,用以保护自身。 其背脊和四肢呈暗绿色,腹面白里透红,外形为椭圆形,相较于龟,它要更加扁平,头颈和四肢可以自由伸缩,肢各生五爪,爬行敏捷,躯干则略呈卵圆形,吻长,鼻孔开口于吻端,背部隆起有骨质甲,不过并无周边骨板以及高纹理表层,亦无角状外骨板以及松散连接的腹甲。 显然,这是甲鱼与阴阳太极鱼的综合体。 与先前灵力模拟出的纯粹阴阳太极鱼不同,俞燮甲亲自化身的这种结合了甲鱼特质的阴阳太极鱼要更为强大。 这种强大并不是只体现于体型之上,事实上,无论是攻击、防御、敏捷等方面,它比先前都强出了十倍不止。 甲鱼生性凶猛好斗,群体间恃强凌弱现象很是普遍,当食物缺乏到一定程度时,它们甚至会残食同类,与野兽无二! 俞燮甲此刻所表现出来的特征恰恰宛如多日不曾进食的甲鱼,连眼珠中都泛着凶光,口中分明没有尖锐獠牙,但随着他化身的巨型大鱼吞吐吸纳,周围所散发出的气息俨然不亚于漆黑夜下群狼环伺之景。 柳乘风皱了皱眉,几度欲作势长身而起,想要先发制人,但念及那三招之约的约定,他还是继续坐在了龙纹宝座之上,等待着俞燮甲所化身的全新阴阳太极鱼扑杀而至。 变幻成阴阳太极鱼的俞燮甲突然咧嘴笑了几声,他此刻的状态虽然不是人身,但拥有的灵智却与往常无二,如果他愿意,他还是可以口吐人言,与柳乘风交谈。 但这第三招既是最后一招,也是生死之招,一切的蓄势阶段都已过去,他自然不可能再多浪费什么唇舌。 笑声落罢,那巨型鱼身便已模糊成一道难以捕捉的光影。 光影穿梭之际,四周虚空中足足出现了不下百道空间裂缝,宛如宇宙中的神秘虫洞,从外界展望内部,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但实际进入后,却又发现它是通往着不同时间空间的隧道。 经历了那段漆黑,接下来很有可能获得更多的光明。 这便是虫洞最吸引人的立意所在。 但柳乘风是俞燮甲认为必须要除掉的敌人,他所呈现出的黑暗是为柳乘风而准备,这无可厚非,至于那些光明的可能,就定然不是他为柳乘风所准备的后路。 如若非要与柳乘风扯上关系,那也是后者的绝路! 唰! 光影在众多空间裂缝之中游动,结合着悟道境的气息,强如柳乘风,此时此刻竟也无法探测到俞燮甲的具体方位,更加无法遇见到下一瞬俞燮甲将会从何处攻来。 但他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故而在那光影隐没之时,柳乘风先前所造出的两幅画卷也在开始化虚为实。 一段壁画,一张纸画。 纸画覆于壁画之上,画山水,画花鸟,画人物,融水墨,融青绿,融金碧...... 色彩鲜明,栩栩如生。 他画的是自己心中所想,画的是自己最大希望。 希望源于幻想,成于现实,方是意义所在。 他柳乘风不愿做无意义之事,哪怕那个女子早已经不知去向,他也要夺天地造化,造出这一副画,再让她随着山水烟雨,一同从画卷中走出,不说情怨纠葛,不谈是非对错,只与他携手,共执一截柳,并肩看秀丽河山,听那流水潺潺。 他早已收起水墨,不再提笔。 但此刻那幅画却是自行铺展而开,绵延至光影所过之处。 宣纸复而雪白。 山水蓦然成真。 轻舟驶过万重山,她捧起一截柳枝,带着两个孩子,向他走来。 沿途所有外来阻隔都在崩毁,散为山水间一点陪衬,包括俞燮甲化身阴阳太极鱼所开辟的空间裂缝。 即便俞燮甲奋然抵抗,在遭受纸画与壁画的双重镇压后,他也是节节败退,只保留下了两处空间裂缝。 两道裂缝渐渐扩散成为洞口。 柳乘风没有立即阻止。 他如春风一般轻柔,来到她的身侧,接过那一截柳枝。 画里画外,终于糅合成了一副团圆景象。 好么? 好,也不好。 他还是没有想好要对她说些什么。 他也不确定从画里走出的她能否将话传到这一个世界的彼端。 踌躇片刻,他只是对她言道:“等我。” 下一瞬,他人已不见。 但那两道正自开辟的空间虫洞之上却是凭空洒下丝丝细雨。 ...... 第三百八十九章 雨中的鱼 雨从天上来。 愁自人心生。 丝丝细雨垂落。 作一弦二弦拍打声。 没有暴雨如瀑的可怖。 没有阴雨连绵的压抑。 它就只似伴随着柔和春风而来的细雨。 一声两声便落入人的心田。 被丝丝细雨击中的俞燮甲感觉自己吞服蓍草而暂时获得的悟道境力量正在被瓦解。 本不该如此。 没有理由如此。 但这世上的结果并非总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原因来解释。 柳乘风不会给他答案。 他只能自己寻找答案,亦或者猜测。 猜对了,是运气。 猜错了,是命数。 柳乘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这一点,自从柳乘风不动声色地用两幅画不断将他镇压,逼迫得他只能保全两处空间裂缝,开辟时空虫洞后,俞燮甲就已经心知肚明。 这或许是后知后觉,但绝不至于迟缓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因为他还有诸多隐藏手段不曾施展。 三招杀不了柳乘风,那便三十招,三百招,三千招......直到杀得死他为止。 破坏约定? 背信弃义? 呵呵,只要他能够在不被他人打扰的时空中除掉柳乘风,等回到天魔门的演武场中,他便可以用柳乘风大意轻敌招致丧命的理由来封住旁人的嘴。 柳三刀,柳静之等天魔门之人倒是可以不分缘由地质疑他,但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任何口头上的质疑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所以到那时他还会是俞燮甲,还会是阳魔门门主,还可以是更多。 没有了柳乘风的天魔门,将再也无法对他和其他几位门主造成威胁,被瓜分殆尽是迟早的事。 然而这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俞燮甲杀得死柳乘风的前提下。 如若上一次魔门会武时天魔门不是最终的获胜者,柳乘风没有得到八荒魔珠的掌控权,那么这三十年间柳乘风便不会得到八荒魔珠的滋养,他步入悟道境的时间无疑将会延迟许多。 退一步讲,就算柳乘风如期步入了悟道境,俞燮甲借助阴阳论道经与蓍草之力后,也能暂时拥有悟道境的实力,足可与柳乘风拼个不相伯仲。 届时无需另外一位门主介入,就是个寻常的魔门长老,也能轻易要了重伤状态的柳乘风的命! 但因为没有这个“如若”,事情避免不了地要麻烦许多。 尤其是在俞燮甲计划中的援手因为柳乘风两幅画卷镇压的缘故,浓缩了许多之后。 ...... 甲背上的阴阳太极图阵飞速转动。 四周风刃切割之声时刻不停。 但那丝丝细雨就仿佛无穷无尽,既能渗透入尚未开辟完成的空间虫洞内,也能巧妙地透过风刃切割的死角,滴落在俞燮甲的身躯之上。 蓦地,俞燮甲想起了雨妃弦的山水烟雨真经。 那个凭借女儿身统御了罗刹魔门上百年的奇女子,对敌的手段从没有一丝一毫的魔道阴暗诡谲之风。 她的肌肤如雪,吹弹可破,灵力如晶,起手梦幻。 她在步入问道境之前,就已经能熟练地从山水之间提取道的力量,造出朦胧烟雨,烟雨之中,尽是款款深情,无甚杀机,但偏偏陷入那朦胧烟雨中的人,从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出来。 所有魔门之主中,除却柳乘风,最令俞燮甲忌惮的就是雨妃弦。 因为论及看不透的地方,她并不比柳乘风逊色多少。 迄今为止,俞燮甲都还不知道那些死在朦胧烟雨中的人究竟是因雨妃弦的美色醉生梦死,还是因看不到出口迷茫至死。 他原本很庆幸,雨妃弦还未对他施展过山水烟雨真经。 可他现在又觉得有些不幸,因为他对山水烟雨真经的了解还不够深,无法将那些感悟转移到柳乘风所招来的丝丝细雨中。 他只感觉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流逝。 他并非悟道境大能,强行跻身,气息本就虚浮。 所以若是这么下去,不消半柱香的时间,他便会跌落至问道境界。 那时三招已过,他又没有弥补的手段,结局只能是任柳乘风宰割。 这当然不是俞燮甲期望见到的。 因为时间有限的缘故,此时此刻,他思考的速度格外的块。 只在几息之内,他便已认定滴落在自己身上的丝丝细雨蕴藏着八荒魔珠的力量。 被八荒魔尊琴天阑打造出来的魔道至宝,难道不是至凶至煞之物? 柳乘风为何能将八荒魔珠之力运用到这等细腻柔情的地步? 种种没有解答的疑问使得俞燮甲的心中有很多的不理解,但除了八荒魔珠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宝物能够让柳乘风这么快速地将他压制。 所以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自己的猜测,并且在短短的一瞬间内飞速回想所有与琴天阑以及八荒魔珠的记忆。 很快,他想到了阳魔门中的那块魔血碑。 与罗刹魔门的魔血碑不同,阳魔门的那块魔血碑潜藏的不是琴天阑与古青云的部分战斗场景,而是琴天阑成为八荒魔尊之前的一些零星感悟。 那些东西一度被俞燮甲视为无用之物。 然而现在,它们却仿佛变成了俞燮甲不得不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从未如此不计后果地去选择依靠以往忽视的东西,但柳乘风的实力超乎了他的想象,这无疑意味着俞燮甲若想翻盘,只能做出一些惊人的冒险举动。 嗡! 空气中荡起漩涡。 阴阳太极图停止了转动。 风刃也停止了飞舞。 唯独俞燮甲的灵力以大河逆流之势爆发,让那些从天而降的丝丝细雨在距离俞燮甲身躯三尺之处悬停。 在时间仿佛静止的情况下,俞燮甲此刻的一举一动格外具备特殊韵律。 哪怕他现在并非人身,而是一只带着甲背的大鱼。 俞,鱼。 俞燮甲化成鱼身,披甲。 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 或许在柳乘风的眼里,这只是冥冥中的巧合,或许在柳乘风看来,这只是俞燮甲吞服蓍草后的异变。 但在俞燮甲的心中,他从未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本就不属于人族,他本就不是人身。 以人的相貌成为阳魔门的门主,只是为了动用修行资源时更加方便。 在柳乘风,雨妃弦,褚东流,叶轻舟等一众魔门强者还未出生之时,他就已经以一头海妖的身份存在。 与灵兽一样,海妖的寿命相较于人族,哪怕是步入了修炼之途的人族,也要普遍高出很多。 但就如同先天生灵与后天生灵之间的关系一般,海妖的寿命高于人族,天生就拥有一定修为,但在创造力方面以及修行天赋上,却未必强过人族。 昔年咒帝诅咒伏羲氏与女娲氏时,虽然只将血脉诅咒延伸到了伏羲与女娲的后代,也就是人族的身上,但人族的繁衍力并未受到影响,依旧在各族中居于前列。人族孱弱已久,很多时候都是被迫与其他种族通婚,但如此一来,生下的后代也算具备人族血统,久而久之,针对伏羲女娲的血脉诅咒也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其他种族。 这当然是可以避免的事情,然而当欲望来临的时候,并非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 生活在深海中的海族,就是被间接影响到的种族之一。 人族虽受诅咒,积弱已久,却也只是相对而言,在某些方面他们依旧具备着独到之处,作为曾出过天帝地皇的种族,哪怕经过无情岁月的磨灭,他们中仍是涌现出了不少智慧超群的人,创造功法灵术,不停地对道法进行探索。 他们习惯行走各地,见识不同地域的风俗人情,向来以故步自封著称的海族,在这一点就逊色了不止一筹。 故而之下,海族的整体实力真的未必能强过人族。 作为海族中的一类奇特生灵,俞燮甲生来灵智就不低,很早就有了吸取各族之长,壮大己身的意识,他在修为只相当于人族通玄境修士时,便独自离开所在的海域,幻化人形,在陆地上生存。 他拥有比人族更悠久的寿命,所以他见识过的人要更多。 这其中,不乏庸碌之辈,却也有惊世之才。 在琴天阑还不是八荒魔尊的时候,俞燮甲就在一间酒楼中遇见了他。 那时他也不知道那个坐在自己对面,不言不语,只是一心抚琴的沉默少年,竟会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八荒魔尊。 当时他并未用心地去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的琴声。 等到那个少年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魔道巨擘后,他却再也听不见那曲琴音了。 想回味,也总回味不出。 潜力最容易转化为实力的时候是生死一线之时。 记忆最容易找寻的时候亦是生死一线之时。 但很少会有人愿意将自己置于濒临死亡的境地,故而俞燮甲一直没有把握到那个回味的时机。 今日,今时,他却把握到了。 柳乘风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自然要送上“谢礼”。 细雨悬停的三尺之处,遽然间出现了一把古朴瑶琴。 琴弦五根。 与琴天阑惯用之琴相仿。 俞燮甲缓缓来到那把琴的身旁,却并不幻化成人形。 他欲以鱼尾抚此琴! ...... 第三百九十章 天阑之琴 细雨悬停三尺处。 有古琴横放。 虽为俞燮甲灵力所化,但从外部而观,与古色古香的真琴别无二致。 身似桐木,弦如纯丝,长三尺六寸五,与一年三百六十五周天相合。 琴身有五弦。 一弦属土为宫,分旺四季。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沉重而尊,故曰为君。 二弦属金为商,应秋之节。次于宫,弦用七十二丝,能决断,故曰为臣。 三弦属木为角,应春之节。弦用六十四丝,为之触地出,故曰为民。居在君臣之下为卑,故三弦下八为此也。 四弦属火为徵,应夏之节。弦用五十四丝,万物成美,故曰为之事。 五弦属水为羽,应冬之节。弦用四十八丝,聚集清物之相,故曰为之物。 君臣民事物,五弦五意。 由古至今,源远流长。 但自八荒魔尊琴天阑惯用五弦琴后,琴身五弦又多出了一种含义,分别对应神、魔、妖、佛、仙,与七道逆行堪舆的五针有异曲同工之妙。 古琴音域有三类,一为散音,二为泛音,三为按音,合称为“太古之音”,亦或者“天地之音”,其最大特点为“静”,这里的静不单单指安静的环境,还指抚琴时安静的心境。 无论是散音、泛音、按音,都深得静之精髓。 其中散音松沉而旷远,容易让人忆起远古之思,泛音则如天籁,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按音相对更加丰富,可吟猱余韵,可细微悠长,时如人声人语,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 泛音象天,按音如人,散音则同大地,称为天地人三籁。 故而古琴一器具三籁,既可状人情之思,也可达天地宇宙之理。 琴天阑以琴入道,由道入魔,魔性突发时往往连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故而五弦之中他最擅长拨动的并非是引申出“魔”的第二弦,而是以四十八水羽之丝制成的第五弦。 那第五弦既是物,也是仙。 物多为死物,不具灵性。 仙跳出红尘,最是超脱。 由物入仙,本就是一种由死入生的转变。 秦苍抵触仙道,是因为他曾与雪轻影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即便那段经历的结局是以他的重伤濒死收场,他也不能像仙那般抛却所有的七情六欲,达到一个完全离开世俗的理想状态。 而琴天阑这一生从未陷入与女子的感情纠葛之中,他醉心于道,不受男女之情的干扰,时刻能步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因为对道的执念太深,他时常走火入魔,跌入魔障,但到关键时刻,他总能以第五弦的仙意压制自己的魔性。 不比漫长却比许多还丰富的岁月中,琴天阑只有过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误。 那一次他再也无法用第五弦的仙意控制自己的魔性,让自己保持理智,只能用最为癫狂的魔的状态去操控八荒魔珠发动最原始野蛮的毁灭攻击! 那自然是他与古青云的决战之时。 能够和一个完完全全的求道者牵扯上因果的只有他的道友。 故而悟得仙意的琴天阑一度不承认什么道友之说。 直到古青云的出现,那样的“僵局”才被打破。 被一剑刺穿魔心,魔血溅洒天地的琴天阑临死那一刻都记不起一个修炼魔道的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将一个秉持正道的对头当作道友。 当然,古青云也记不得了。 等到古青云以自身佩剑将自己兵解的那一刹那,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才首度出现被拾起的征兆。 只不过那时,显然有些晚了。 诚然,悟道境大能可以步入轮回,可以转世。 但谁能保证前世的人就一定能够在下一生相遇? 那个能以神王修为战神皇的栗陆氏族长陆伯涯,至今都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名为檀溪的女孩。 尚被界限困锁的他们,在轮回中磨灭记忆的可能性只会更大。 ...... 俞燮甲不知晓琴天阑是如何通晓仙意的。 他可以肯定的是,在琴天阑遇见古青云之前,琴天阑就已经开始掌握仙意,论熟练度,自然不能与往后成就八荒魔尊之时相比,但论意境和超脱层次,尚是一个背着古琴游走四方的少年琴天阑,绝对要比一位烦恼与修为与日俱增的八荒魔尊更强。 那时的琴天阑,心中的魔还算不得真正的魔,只是一种少年对于未来的向往与执念。 那时的琴天阑,心中的仙才是真正的仙,起源于物,却又超脱于物,恰似枯木逢春,万物生灵。 灵气初生,琴弦便已开始颤动。 只一声响,便如仙至。 修炼了大半辈子魔道的俞燮甲突然间接触这等超脱仙意,难免有些不适应,但联想到自己现在是准备以鱼身撩拨此琴,化解柳乘风带给他的危机,他忽然也就见怪不怪,很快释然。 古琴头上部统称为额,额下端镶有用以架弦的硬木,有“岳山”之名,是琴的最高部分。 底部分设大小两个音槽,较大的音槽位于中部,称为“龙池”,较小的在尾部,称为“凤沼”,意为上山下泽,龙凤相呈,象征天地万象。岳山边靠额一侧同样镶有一条硬木条,称为“承露”,其上一般有七个弦眼,用以穿系琴弦。其下通常为七个用以调弦的琴轸。两侧又有“凤眼”和“护轸”,自腰以下,方才是琴尾,镶有刻有浅槽的硬木,名为“龙龈”,用以架弦,龙龈两侧的边饰称为“冠角”,俗称“焦尾”。 七根琴弦上起承露部分,经岳山、龙龈,转向琴底的一对“雁足”,象征七星。 这便是七弦琴的普遍构造。 但既然俞燮甲此琴与琴天阑惯用之琴一样皆是仿造古制,仅有五弦,自然也就没有七星之势,俞燮甲抚琴时也不会念及七星之法。 意是琴天阑的仙意。 技法却是他自己的技法。 鱼尾自焦尾摆过,鱼身竖架在琴身之上。 俞燮甲抚琴动作的大胆创新程度实在空前,观者要么啼笑皆非,要么匪夷所思,没有谁会发自内心地去称赞他的这个动作。 即便是能够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方面的聪明人,也只能抛开他的动作,去深究他所营造的意境。 在细雨悬停之后,就一直隐匿暗处,等待致命一击的柳乘风如是。 借助魂力探测此处战况的炎帝姜榆罔也如是。 但相较于其他探测者,姜榆罔有着两个旁人无法企及的特质,一是他本身就是魂魄状态,动用魂力时更加不易被人发现,二是他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从远古而来。 人有三魂七魄。 未修成元神,踏入境界的伏羲、女娲、神农乃至其他一些与人族有牵连的种族,同样是三魂七魄。 昔年姜榆罔吞服回梦仙草,元神化去,一开始虽是三魂七魄的游离状态,但凭借炎帝之威,他依旧可以匹敌寻常,然而随着魂魄各自寄居一叶,窃入轮回后,他的力量与记忆也是被切割得零星破碎,很多东西,在他的头脑中都变得不完整。 被秦苍从图带出的这一魂一魄,所承载的记忆同样不完整,很多隐秘之事,都是通过道祖图的重演,他才再度记起。 至于这一魂一魄本就记得的事,实在不多。 凑巧的是,琴的由来恰在其中。 琴因何生? 因伏羲氏。 伏羲氏的创造实在太多,数不尽,道不完,先天八卦只是其中一种最具玄妙性的代表,除却八卦之外,素来以高雅闻名的古琴也是伏羲氏的一项智慧结晶。 只不过伏羲之琴与后代的五弦琴七弦琴都有着很大的不同。 伏羲之琴,一弦便长七尺二寸,有如人高。 其中也没有岳山、龙龈、焦尾等,只有靠头一侧的天柱,靠尾一侧的地柱,使得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弹奏起来或许并不灵活,但因为有效琴弦特长,琴弦震幅大,更加容易让琴音绵延不绝。 伏羲琴通常以梧桐作面,杉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发小蛇腹断纹。 这些特质,一度在伏羲氏天帝以及前几任地皇时期广为流传,各族纷纷效仿伏羲制琴之法,无人思取改进,皆从伏羲之风。 始作改进的是神农氏。 以琴天阑为代表的一批的琴者,所惯用的五弦琴的特征,便是依照神农氏的风格而来。 以纯丝做弦,刻桐木为琴,可轻柔飘忽,可沉重刚烈。 故而在姜榆罔探测到俞燮甲化成鱼身弹奏仿神农氏风格而造的五弦琴时,他的眼中没有讽笑,只有无尽的缅怀和思念。 “想不到时隔多年,我竟然能在玄域之中看见秉持着神农氏之风的五弦古琴......看来咒帝的诅咒也并非我想象的那么强大,至少没有磨灭掉所有远古的传统。” 姜榆罔一面感慨,一面将魂力探测到的画面传输入秦苍脑海。 不多时,秦苍便惊疑道:“俞燮甲竟然化作了鱼身,还想以鱼身抚琴?” 姜榆罔忽而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秦苍道:“可在他弹奏的琴曲之中,我感受到了一丝琴天阑的意境。” “琴天阑?”姜榆罔轻咦一声,显然他并未听过琴天阑的名号。 “就是上一任八荒魔珠的掌控者。”秦苍解释道。 姜榆罔哦了一声,又追问道:“噢,很厉害么?” 秦苍道:“对于全盛时期的你而言,他不值一提,可之下,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我之所以能炼出琴心,与他有很大关系。” 姜榆罔托腮道:“听你言下之意,似乎这琴天阑并非你炼出琴心的全部原因。” 秦苍道:“的确,除了琴天阑之外,还有一个人是炼出琴心的助力,严格说来,我认识她还要比琴天阑更早。” “此人是男是女?” “女人。” 闻言,姜榆罔突然来了兴致,摆出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含笑问道:“那这女子姓甚名谁?” 秦苍眉头已微微皱起,但还是耐心回答道:“苏语琴。” “苏语琴,能与琴用言语交流,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就能猜到她的琴艺一定不同凡响!” “是啊,她号称琴绝,是我在未来景象中见到的第一个人。那时我听到了她的琴声,一下就被那股声音吸引,她的琴与琴天阑的琴乃至所有人的琴都不同,无论你是精通琴艺的同道中人,亦或者对琴艺丝毫不懂的门外汉,你都听不出她指尖划过琴弦时所用的究竟是散音、泛音还是按音。但却能在瞬间感受到那股天然的静谧氛围,并且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与其说那是吞噬人的魔力,不如是独特的魅力,在遇到她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人能将琴弹奏到这种超然于世的地步,哪怕是所谓的仙也不行!琴弦合风雅,绝诗觅知音,这个琴绝的名号她的确配得起。” 姜榆罔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隐约间有些认真的模样,但更多的还是意外。 “认识你不算太久,但我知道你是个习惯用沉默掩饰自己的人,为何提及这琴绝苏语琴,你的话突然增长了这么多?” “这......”秦苍一时语塞,竟是无言以对。 姜榆罔于是试探性问道:“你喜欢她?” 秦苍立时道:“不可能。” 姜榆罔笑道:“连开天辟地的盘古始祖都能陨落,伏羲氏和女娲氏都能跌落神坛,连光明都能坠入黑暗,连善良都能变成罪恶......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秦苍反问道:“我和她是因为一道能够预见部分未来的神秘圣器才产生交集的,迄今为止,我们都没有真正见过面,连对话都是隔着不同的时空,我的脑海中记得她的身影,她在现实中却未必记得我的相貌。换成是你,你会喜欢上一个与自己没有真正碰过面,宛如梦中人的女子么?” 姜榆罔道:“梦里才是最美好的,因为内心深处对现实失望不满,渴望在另一个空间维度中实现自己的想法,才会衍生出梦境。梦中人,未必不能是心上人。” “心上人?呵呵,我的心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装不下芸芸众生,只能装下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人是没有固定的善恶划分,但印象却有好有坏,好的印象会成为我脑海中珍贵的记忆,坏的印象则会成为难以愈合的疤痕。我并不幸运,除了少数几人外,别人带给我的印象和记忆都是负面性的,一颗心就那么大,方寸之地疤痕密布,早就不坚固了,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再让别人轻易地进来。更何况,那个给我造成最多疤痕的人还未彻底走远。” “因爱生恨?恨而不灭?这样的话......很累啊!” “还好,习惯疲惫的人对劳累的感觉并不清晰。” “但四周的黑暗会时刻提醒着你,让你迷失方向,错失光明。” “那倒也无妨。” “此话怎讲?” “一个失去了接触光明机会的人,应当有足够的能力忍受黑暗。” “......” 姜榆罔沉默了。 沉默后是叹气,他开始有些理解秦苍的性格为何如此不讨喜。 一间封锁了许久的黑屋子,在遇到那把钥匙之前,只能通过门窗间的缝隙来窥见光明。 那些透射而进的光亮自然有限,驱逐不了屋子里的黑暗。 这间屋子的主人长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孤僻,不合群,思维方式奇特而怪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开始还会有人抱着好奇心与他接触,但随着好奇心的泯灭,关系也就此终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很少有人会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一类人,更多的都是带有目的性地接近。 包括他姜榆罔,与秦苍接触也有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相较于已经给秦苍造成诸多无法愈合的伤痕的雪轻影,姜榆罔还不至于让秦苍陷入复杂难解的恶性循环之中。 他也绝不希望秦苍一直都被困在那间黑屋子里。 “你说那俞燮甲的琴声有琴天阑的意境,在我看来,那是仙意。一个魔能够具备仙意,意味着他的心中绝不仅仅是黑暗,趁此机会,你也好生学学。”沉默许久,姜榆罔如是道。 秦苍笑道:“我可从未掘弃光明。” 姜榆罔不解道:“那你为何将自己的心锁得这么死?几乎不留后路。” 秦苍道:“有一条后路,那便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一直在等那一天,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那一天做准备。” 姜榆罔似是懂了,却仍自担忧道:“我还是怕你成了魔就回不了头。” “不疯魔,不成活。活着就够了,回不回头早已无所谓了。” 秦苍自嘲一笑,旋即作闭目沉思状,继续借助姜榆罔的视角观测上方两位魔门之主的战况。 ...... ps:时间晚了,分两章发来不及,故而五千字大章一并送上。再过十几分钟就是二月一号了,新的一年,新的一月,我要干件“大事”! 柳乘风不愿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也不愿做,但这本书几个月洋洋洒洒将近一百一十万字,拿着全勤低保勉强度日,实在让人唏嘘,觉得没有多少意义。 但路是自己选的,就要咬牙坚持。 我当然有写快餐小白文的能力,但我不会去写,因为我写小说为了赚钱不假,却不全是为了赚钱,该有的东西我还是会有,不会过分地追求商业化,把自己的文章变成无脑套路流。 不用心,是写不出好作品的,钱赚的多与少,从来不是衡量一部作品好坏的标准,只是与作者辛勤劳作的回报挂钩。 为了生活,我自然需求回报,但我要回报的方式是通过用心写的东西去换取,而不是复制粘贴,只一味地升级打脸去套钱。 这本书是玄幻,但玄幻就从来不意味着一定要添上没有营养的标签,我要写的就是蕴藏道理的东西,再添加一些文艺性的东西进去,这就是我的风格。 喜欢的请你继续喜欢,不喜欢的请你试着喜欢。 正版读者希望你继续支持,盗版读者希望你偶尔也来支持。 不多说了,2月份,我进击月票榜! 第三百九十一章 竹与柳 鱼尾过焦尾,鱼身抚琴身。 俞燮甲的动作实在谈不上雅观二字,但他所弹奏出的琴音却着实称得上一流。 琴天阑擅长拨动第五弦水羽丝,以仙意操控,镇压自己的魔性,使得自己能随时保持理智,不会深陷自己所营造的仙梦幻境之中,也不会跌入修行途中的重重魔障,真正会被琴音剧烈影响到的只会是听者。 俞燮甲依照琴天阑之余韵在高空抚琴,琴声所过,云雾散开。 无论是沿途的飞鸟,还是下方一众魔门之人,亦或者就潜藏在他对面不远处的柳乘风,都算得上是他的听者。 有人听不清却听得懂,有人听得清却听不懂。 前者大多面露焦急之色,后者则大多面露疑惑之色。 八门门主之中在音律上有较高造诣者屈指可数,自魔血碑中领会了琴天阑部分仙意的俞燮甲又在虚空之上与柳乘风交战,剩下的六门门主自然大多属于后者。 倒是幽魔门门主褚东流的正妻沈吟竹神情颇为正常,眉宇间隐约还有几分陶醉之色,她似乎自俞燮甲的琴声中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沈姐姐精通音律?”雨妃弦也已自俞燮甲割股下酒的震撼中恢复,瞧得沈吟竹的模样,她旋即如此问道。 沈吟竹看了看她,浅笑道:“精通谈不上,只是略懂一二而已。” 雨妃弦微微抿嘴道:“沈姐姐太过自谦了,在场所有人中,我只观察到你的感受最为丰富,如果连你都只能算作略懂一二的话,小妹对于音律只能算是一窍不通了。” 沈吟竹道:“早年就听说雨门主擅长以琵琶作曲,配合山水烟雨真经,乃是一绝,既可增添风雅,也可杀人于无形之间,似雨门主这样的人物,岂会对音律一窍不通?至于我,不过是此刻侥幸有些心得罢了。” 大衍魔门门主石襄樊突然道:“那不知褚夫人可否将自己的心得说出来,分享一二?” 沈吟竹颔首道:“自然可以。如今柳门主步入了悟道境,我们七门本就处于更加不利的劣势,若再不团结一心,共同进退,结果只能是被柳门主一一吞并呐。” 她这话并未使用传音,而是直接当面说出,哪怕东面三十二席之中还有着几位天魔门的长老在此,她也没有什么顾忌。 既然你柳乘风敢在魔门会武之日凭借一己权威强行更改魔门会武的规矩,那么我沈吟竹也不介意将以往只在暗中涌动的潮浪变作明流。 反正是非曲直,利益取舍,这些大人物们心中都有一杆权衡的秤,她只要稍稍挑明,剩下的事情具体要如何行动,便自然有人安排。 枪打出头鸟? 这话倒是不假,但在她沈吟竹的心中,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被困在樊笼中的小鸟,这些年她虽然一直屈居在褚东流的幕后,但只要她想,她就能变成一头展翅翱翔的飞鹰。 这世上从来只有飞鹰捕食猎物的道理,哪有飞鹰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法则? 几名天魔门长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未立即出声,而是安心做起听众。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沈吟竹心中更是冷笑不已。 “连这些个天魔门长老都如此沉得住气,柳乘风啊柳乘风,你怎么就敢在一步入悟道境后就如此大张旗鼓?难道就因为你被誉为八大魔门的最强者?呵呵,名义上的东西,从来就未必代表真实啊!且不说那位隐匿在暗中的存在,就说这俞燮甲,也够你喝上一壶的了......” “连天魔门的诸位长老都在等着听沈姐姐的高见,沈姐姐可莫要再卖关子了。”雨妃弦轻声细语道来,话中催促之意却是格外明显。 沈吟竹倒也不恼,洒脱笑道:“魔血碑,诸位门主想必都不陌生吧。” 此言一出,各大门主皆是心领神会。 玄魔门门主应心玄率先道:“八块魔血碑,八大魔门各执其一,每一块魔血碑中都藏着八荒魔尊琴天阑的一段记忆。” 沈吟竹继而道:“那不知诸位门主或是门中长老,可有人在那些记忆中有大的收获?” 叶轻舟道:“我古魔门的越骞,曾在魔血碑前枯坐三年,悟得魔血秘法,此事在八大魔门之中流传已久,诸位想必并不陌生,不知这可算得上大的收获?” 炼狱魔门门主朱无惧陡然发生一道怪异笑声:“不陌生,当然不陌生,叶兄门下的那位越骞越公子,乃是响当当的魔道大才,据说在龙庭境初期之时就能与龙庭境巅峰修士一战,此等跨境作战能力,真可谓是世所罕见!只不过我曾听到消息说,在那座巨塔之内,越骞败给过当时声名鹊起的琴魔秦一剑,叶兄对此事可有印象?” 叶轻舟瞥他一眼,冷笑道:“叶某还没有到老糊涂的程度,近两年才发生的事,怎会没有印象?我不单单记得越骞败给了秦一剑,还记得朱兄门下的曲不散也在秦一剑手中吃过瘪,噢,朱兄年轻时创下的鬼火炼狱大阵似乎也被那琴魔所攻破,对不对?” 朱无惧皮笑肉不笑,两眼之间阴冷光芒窜动,但念及悬在八大魔门之上的柳乘风,他还是改变了一下语气,道:“其实咱们两人之间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一来那琴魔秦一剑是雨门主的人,二来他早已死在了巨塔之中。你我二人好歹也算有些身份,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言语相激?” 叶轻舟这才道:“此话勉强入耳。” 雨妃弦却是道:“两位既然知道秦一剑已经是个死人,还提他作甚?莫不是打算在我伤口上撒盐?” 朱无惧哈哈一笑,道:“罗刹魔门人才密集,少了一个琴魔,不还有九大圣女?再往上,像这位安师正安兄弟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我在他这个年纪,才刚刚摸到问道境小成的门槛,他却早就晋入了问道境圆满多年,比我强多咯。” 本在借助姜榆罔视角观察上方俞燮甲与柳乘风战况的秦苍听得此话,连忙道:“朱门主大器晚成,步入悟道境都是迟早的事,在下不过是年轻时候有些运气,加之遇上了名师指导,这才侥幸有此成就。” 朱无惧道:“安兄弟实在谦虚了,早就听说你枪法自成一派,别具一格,迄今无人能破,那一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更是不可多得的绝技,有空的话,真想与你切磋切磋,安兄弟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秦苍拱手抱拳道:“若有幸与朱门主切磋,在下荣幸之至,还望朱门主到时候手下留情。” “哈哈,好!” 朱无惧大笑之际,沈吟竹突然插话道:“妾身也曾听过安长老的枪法乃是魔门一绝,不过令师所惯用的兵刃似乎是九节鞭,妾身很好奇,安长老的枪法是如何修炼成的?是自学成才?还是说受了那魔血碑的启发?” 早已动用搜魂之术将安师正的生平记忆融入脑海,秦苍立时不加思索道:“在下自幼家贫,未曾认识我师尊仲叔子之前,靠的是乞讨为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我于一处荒郊野岭之中拾得一柄长枪,也就是在下如今所用的柳梢头的前身。那柄枪乃是魔兵,凶性十足,一开始在下根本无法控制,只能任由其反噬,但当反噬进行到一定程度后,它却是自行中止,反倒拖着我施展枪诀,久而久之,勤加练习,又自行有所感悟,便成了如今这般枪法,与魔血碑并无关联。” 闻言,沈吟竹并未感到失望,而是继续追问道:“枪法与魔血碑并无关联,但安长老作为罗刹魔门的重要长老,应当与魔血碑接触过吧,感受如何?” 秦苍道:“在下最大的感受便是源自八荒魔尊琴天阑的琴声,五弦五意,也可无意,就宛若落花有情时,他静如流水,不为所动。于是无意生仙意,超脱于世,死寂者可复生,悲悯者可乐观,唯独......” 仿佛一下抓到了重点,沈吟竹立即问道:“唯独什么?” 秦苍坦言道:“唯独他的琴遇上古青云的剑时,仙意之中不禁多出了其他道的纠缠,让他不再是他。” 应心玄忽而面色一变,失声道:“难道那个传说......” 沈吟竹猛然打断道:“不管传说如何,都已成古事,与今人无关。俞门主不是琴天阑,柳门主也并非古青云,前者可以通过阳魔门的魔血碑领会到了部分琴中仙意的超然意境,后者却不可以,同时也不可能掌握古青云剑道的精髓。因为他的心太杂,他的心太大,容不下纯粹的琴,也容不下纯粹的剑,这三招之约,他必败,因为他必伤......” 后面的那句话,沈吟竹没有再说出口。 如果俞燮甲按照事先约定的那般,只是以三招为幌子,真正的用意是除掉柳乘风的话,那么柳乘风即便谈不上必死,身受无法愈合的重创想来是逃不了的。 因为在她的探测中,俞燮甲在抚琴的同时,也在开辟那两道空间虫洞。 罗刹魔门有溯光越空镜,据传可看到过去,预见未来,最后却因那琴魔而毁。 可海族的那件圣器仍旧在啊! 柳乘风,现在的你压制得了今时的俞燮甲,难道还能敌过未来的俞燮甲吗? 沈吟竹笑了笑。 竹可常青,柳却未必啊!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三百九十二章 风魔 墨云已散,琴声仍在。 细雨悬停,不再朝下滴落,但那上方的雨点却是一刻比一刻密集。 不过顷刻间,空中便如江河湖泊一般分作上游下游。 上游处,乘风执柳,却不再听那细雨滴答声,而是痴痴望着那随画卷消失的女子。 山水蓦然成烟云。 烟云一干化虚无。 行驶在虚无中的小船,注定了他这个活在现实中的人无法登上。 登不上,自然就只能目送着那个女子的离去。 以前她不辞而别,他来不及跟她说什么。 后来她从自己的画中走出,万般言语搪塞在心口,他踌躇半晌,只莫名其妙地说了句等我。 等得到么? 原本等得到的。 如果俞燮甲弹不出蕴藏琴天阑仙意的琴曲,如果俞燮甲只是一块躺在砧板上任他宰杀的鱼肉,他的确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思索着,如何向从画中走出的她说些心里话。 听不听得明白是一回事,说不说得清楚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早已经不奢求得到她的彻底原谅了,只希望她能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 然而随着那一曲琴音的响起,他又得再等上许久。 他会画,他能画,却并非是任何时候都能画出她。 古人作画的时候尚且要先研墨,研墨之后尚且要观摩,纵使那些境界高深的大师们可以省却观摩这一步,只凭自己心中所想去驱使画笔,但也需建立在他们的心中早就有清晰的画面才行。 她在他心中还留存着清晰的画面吗? 答案是否定的。 若不是自己日日夜夜都要去那株蓍草旁念叨着有关她的一切,孜孜不倦地重复,让那株幸运活下来的蓍草吸纳他悲伤的同时也承载了他对她的记忆,他到现在或许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 当柳三刀或者柳静之问起他们的娘姓甚名谁,是何相貌时,他这个当爹的如果良久都回答不上来,真的是莫大的悲哀。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给自己埋下这类悲哀的种子。 一如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去,并且在离去之前,让自己在不经意间饮下那碗掺和了忘忧草与其他几种罕见毒物的参汤。 那几种罕见毒物的毒性都很强大,可偏偏糅合在一处,就变得不再致命。 但若是配合忘忧草使用,就能产生让人失去部分记忆的效果。 一开始柳乘风真的失去了很多有关她的记忆。 包括两人经常去的地方,初次见面的时间,曾在月下共同许下的誓言...... 他真的很意外。 那个总有些迷糊,总喜欢发呆的女子竟也有算得这么精准的时候,并且算计的对象还是素来自诩聪明的他。 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就好像他与她之间联系的纽带,他失去了,就错过了找回她的最佳时机。 只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一点,那便是他心中最深处的执念。 毒物能轻易折磨人的躯体,但最难摧残人的灵魂,那份执念,就宛如他灵魂中的烙印,不断提醒着他去找回有关她的记忆。 找回后又失去,失去后再寻回...... 往复循环。 后来柳乘风终究还是发挥了聪明的一面,用蓍草作为那些记忆的寄托处,他忘记的时候就去看看蓍草,很快就能再度忆起。 但把她完整地画出来,始终是欠缺合适的时机。 是俞燮甲借用蓍草之力暂时跻身悟道境,给了他一个间接的时机,让他刹那间灵感如泉涌,画出了久违的她。 可同样是俞燮甲,用一曲琴音让她提前消散。 失去她的麻木岁月中,柳乘风很久没有感受过怒火在心中燃起的滋味。 但此时此刻,这位由儒转霸的天魔门门主是真的动了怒火! 暗黑蟒袍狂舞,十指来回交叉。 柳乘风双手结印,胸膛之上突然有神秘印记浮现,形状如珠,吞吐魔光,气盖八荒! “八荒魔珠!” 化作鱼身的俞燮甲惊呼声还未彻底落下,那悬停在古琴之上的丝丝细雨突然间变作滔天暴雨,以山洪爆发之势向他冲刷而来,饶是俞燮甲反应极快,以背上阴阳太极图化解冲击,且旋转甲背,螺旋卷散潮浪,也抵挡不住这股恐怖冲击。 无奈之下,他只得龟缩入甲中,再以空间大道挪移,传送至那两道即将开辟完整的空间虫洞旁。 但柳乘风岂会再给他缓冲的时间? 俞燮甲气血翻涌,鱼身溃烂,阴阳太极图阵破损,刚刚化作人形,试图节省灵力,便见柳乘风亲自化作一道无法阻挡的疾风,破浪而来! 沿途闪烁的漆黑魔光,赫然是八荒魔珠的魔气所化。 俞燮甲目光一凛,大感震撼的同时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乌黑血迹,显然是被八荒魔珠的魔气侵入体内所致。 “好一个柳乘风,好一个八荒魔珠!” 俞燮甲笑中带血,面目表情渗人无比,在柳乘风催动八荒魔珠之力向他袭杀而来之时,他忽然想到了柳乘风先前所说的一番话。 卦象只是一种基于常理的预判,并非绝对,我柳乘风今日若要杀你,天上地下,没有一个人救得了你! “咳咳......好威风八面霸气绝伦的话啊!天上地下,都没有一个人救得了我?既然你柳乘风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了,那我除了自救别无他法,忘了告诉你,我俞燮甲根本就不是人族!” 语罢,俞燮甲向天狂笑,也不管柳乘风究竟听不听得到他先前所言,他再度变身,现出本体,无阴阳太极图案,无龟首甲背,只是一头形似鲸鲨,身具六眼的深紫色海妖。 六大瞳孔扩张,俞燮甲视野遽然开阔,仿佛无死角一般,周围所有异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一架灵力所化的古琴已在暴雨之中彻底损毁,五弦尽崩,不可能再弹奏出什么曲子,他再以灵力增添一琴,对动用了八荒魔珠的柳乘风亦是无用。 故而俞燮甲这一刻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琴上,而在于他面前的两道空间虫洞。 “还差一点......” 俞燮甲正自惋惜出声,忽觉肃杀大风扑面而至,正是柳乘风以八荒魔珠正面破杀而来! 一息之间,俞燮甲的气势也是变得无比凶悍! “倒要看看是你的风强,还是本座的牙硬!” ...... 第三百九十三章 魂兮归来 鲸鲨凶恶,本就是深海霸主。 俞燮甲的本体与鲸鲨的相似之处不单单只是形体,习性同样接近,口中上下两排牙齿几乎无一颗平整,皆是尖锐獠牙,哪怕俞燮甲所要面对的对手是御使着八荒魔珠之力的柳乘风,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半分退缩,反是张开血盆大口,巨尾摆动,宛如一艘大船扬帆,逆流而上! 方才割股相下酒,割的是他自己的肉,食的也是他自己的肉,而今他似是要向柳乘风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嗖! 魔光闪耀,疾风突进。 柳乘风身影飘忽如神,不闪不避,直接自俞燮甲的口中穿过,钻入他的内脏之中。 霎那之间,好似有成百上千股狂暴龙卷风在俞燮甲的体内刮起,以他的血脉经络为分割点,将他的脏腑肉块击碎,分离成最为原始的细胞状态,至于这一过程中不断外泄的血水,也没有爆炸成血雾,在空中扩散腥红,而是如同正被抽取的河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气血沸腾,胃液翻涌,俞燮甲的硕大身躯不断变得虚弱,片刻之后,已是能从外部窥见本该隐藏在血肉皮肤下的森森白骨。 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承受这等地狱折磨的可怕过程,怕是都会控制不住地仰天痛苦嚎叫,宣泄着心中的狂躁。 但俞燮甲由始至终都只是在磨牙,獠牙互相磨损而发出的尖利声音实在与动听二字扯不上联系,与他先前借助琴天阑之余韵奏响琴音之时差距如天壤之别,当然,这两种声音的用意也不同,奏响琴音是为了减弱柳乘风对他的压制和为空间虫洞开辟争取时间,眼下的磨牙不过是为了减轻他自身所要承受的痛苦。 磨得越响,就代表俞燮甲此刻承受的痛苦越大。 他的毅力实在惊人,连续磨断了七大利齿,都仍在苦苦支撑,既不倒下,也不发出嘶鸣之声告饶。 除此之外,他还不忘向柳乘风讥讽几句:“怎么,这些年觉得自己心有愧疚,在天魔门里吃斋忏悔,而今又想开开荤,尝尝山珍海味了?还是说刚才吃过我一块肉,现在都念念不忘,想再回味回味?柳乘风啊柳乘风,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两点差,一是对自己太自信,以为什么事情都逃不开你的掌握,结果呢,该离开你的走了,不该离开你的也走了。第二就是太贪,而且是在某件事上不如意就转移到另一件事上的贪,就像现在,你吃我一块肉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若将我整个吃掉,你自己也会撑坏肚子,这就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 仍在俞燮甲腹中大肆破坏的柳乘风并无收手之意,而是冷笑道:“我不是蛇,你也并非什么象。” 言语之际,俞燮甲伤势再重一分,他却是一口咽下本要喷出的血液,强笑道:“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用杀人的方法来杀我。” 柳乘风亦是笑道:“杀鸡尚且不用牛刀,杀一只鱼,用上杀人的办法,这已经是我能够给予你最大的仁慈了,如果你不想接受这种仁慈,我倒是也可以换换方法,就怕你的身体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俞燮甲伤及肺腑,被分离出的细胞一个个相继坏死,袒露在外的白骨越来越多,看上去俨然一副用残缺肉块拼接而成的骨架,可哪怕是落到这般田地,他也不忘与柳乘风针锋相对。 “八荒魔珠,的确很强......可你不要忘了那是八荒魔尊琴天阑的遗物......普天之下,除了他,迄今为止再无第二人能将八荒魔珠的力量完全掌控,包括你柳乘风,你现在所动用的魔珠力量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看似凶悍,实则限制极大。我现在找不出你的破绽,是因为如今的我还不是真正的悟道境大能,如果我真的迈出了一步,你以为你还能将我死死克制吗?” 确定将俞燮甲体内所有蕴藏生命力与恢复力的细胞组织悉数抹杀,柳乘风终于自俞燮甲体内飞出,望着面前这副即将彻底散乱的骨架,微嘲道:“能与不能,再讨论都没有意义了,今日过后,世上就再无阳魔门门主俞燮甲这一人。” 身体上的最后一丝血腥气味被风干,俞燮甲肉身随之彻底崩毁,唯有虚无魂魄尚在空中飘荡。 柳乘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故而在骨架坍塌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并指为剑,将八荒魔珠的部分力量灌入指中,意图一指截断俞燮甲最后的生机,然而等到俞燮甲的魂魄真正显露时,他的面色却又由平静转为浓浓的惊讶,一记指剑悬停空中,忘了立即刺出。 “差不多了。” 颇为得意的笑声渐渐传开,正是俞燮甲的虚无魂魄所发。 但与人族的三魂七魄不同,此刻出现在柳乘风面前的共有五魂十魄,魂是俞燮甲的鱼形模样,魄则是俞燮甲的人形化身。 早年曾与海族的修士交过手,柳乘风对海族的身体构造并不陌生,让他惊讶的不是俞燮甲的五魂十魄,而是这五魂之中有两魂若隐若现,分分合合,看似与他处在同一个时空,他的魂力却根本无法锁定这两魂,就连八荒魔珠的魔气,也无法侵染到他们。 种种异象,不得不使柳乘风面露惊色。 “你这两魂倒是有些特殊......莫非他们才是你与我一战的最大倚仗?”柳乘风问道。 随即五魂十魄齐齐开口,十五道声音汇成一句言语。 “是,也不是。” 在柳乘风不解的神情之下,俞燮甲五魂十魄又道:“罗刹魔门的那件溯光越空镜,乃是人族强者与海族强者联手打造,这一点,你应该不知道吧。” 柳乘风心中微震,徐徐点头。 俞燮甲继而笑道:“你不知道的还有许多,譬如我为何要拼却自己的肉身,也要让仅剩的两道空间虫洞顺利开辟,再譬如我为何要将三招之约演变为生死之战,以及那件论时空造诣比起溯光越空镜只高不低的海族圣器......哦不,准确地说,它曾是神器。” “神器?!”柳乘风彻底震惊,这还是他面对俞燮甲首次如此失态。 瞧得此幕,俞燮甲满意一笑,倏然面向那两道空间虫洞大声呼道:“魂兮归来!”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妃弦笑 一声魂兮归来,两道空间洞开。 与那日溯光越空镜突然将秦苍身形笼罩而进的异样光芒如出一辙,两道空间虫洞内部骤然紧缩,漆黑如魔光的裂缝中浮现出深紫色的印记,两两组合成紫黑光束,自未来穿梭至现在。 来的非人,非神,非魔,非仙,非妖,只是魂。 一洞一魂。 一魂一面。 当这两道从空间虫洞走出的魂出现在柳乘风所处的这一片时空之中,俞燮甲的五魂十魄就犹如迎来了首脑一般,散乱气象不复,尤其是那两道分分合合,若隐若现的魂,与这两道空间虫洞中走出的魂关系最为密切,宛若相互吸引的磁铁,只一个照面的时间,他们便是融合一处,没有产生丝毫排斥的迹象。 继这两魂之后,剩下的三魂十魄也是纷纷效仿,与这两道未来的魂融为一体。 本已失去肉身,只剩魂魄的俞燮甲经此之后,一扫颓势,气息前所未有地强大,虚浮的悟道境界终于彻底稳固,即便柳乘风现在继续以八荒魔珠之力下起蚀骨细雨,他也不会有跌落境界的危险,更加无需依靠琴天阑的仙意来摆脱危机。 柳乘风已震惊得无言。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由儒转霸,心中有她的天魔门门主,手中掌握着魔道至宝八荒魔珠,虽然的确如俞燮甲先前所言,他所能动用的八荒魔珠力量只能算作九牛一毛,根本无法与琴天阑相提并论,可青云剑阁同样没有了古青云。 现任阁主云浮生虽说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至强者,但与开派祖师古青云比较,还是有着相当距离,柳乘风的年龄要在云浮生之下,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阅历,却也表明了他的潜力。 尤其是在他掌握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八荒魔珠之后,他就更加有信心假以时日超越云浮生,因为他虽不能像琴天阑那般随心所欲地催动八荒魔珠的本源力量,却可以通过八荒魔珠提升自己的修行速度,甚至借助它洗经伐髓,锻造根骨。 所以论及底蕴,八大魔门要逊于青云剑阁不假,他柳乘风却不会输给云浮生丝毫。 长期拥有着这样的心态,其余七大门主在柳乘风的眼中从未真正平等过,皆是任他摆弄的棋子,如若顺从听话,就可以继续利用,若是存心反抗,那便随手毁之,他一直这么打算着。 然而就在今日,就在此时,那一颗本被他毁去的棋子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获新生,修为实力提升了不止一筹。 自信如他,如何能够接受? 同样的时辰,暗中将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了然于心的秦苍与姜榆罔亦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曾有过相似经历的秦苍感触最大,一面分神留意其余几位门主以及其他高层的举动,一面对灵戒中的姜榆罔传音道:“这种手段,不像是俞燮甲一人所能为之。” 姜榆罔深以为然,道:“我也有同感,这俞燮甲的本体形貌有些类似远古的八目剑齿鲨,但相较于八目剑齿鲨,他少的不只是两目和剑齿,还有那副骨子里的战天斗地不死不灭的精神。虽然在与柳乘风交手时,他还是尽可能地表现出了凶悍的一面,但与八目剑齿鲨相比,还是存在着天壤之别。这样的他,若是没有幕后推手的话,拥有跨越境界与柳乘风交手的底气不足稀奇,可若是采取舍弃肉身只留魂魄的疯狂打法与柳乘风展开生死交锋,他还欠了许多火候和胆气。” 秦苍补充道:“这只是其一,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竟然能动用类似溯光越空镜连接过去未来的手段,将自己未来的两魂移入现在的魂魄中,强行稳固悟道境界。这种方式的后遗症如何暂且不论,单是这其中的冒险程度就足够令得无数人望而生畏,试想,倘若未来的魂在跨越时空的过程中遭遇阻隔,被某种奇特的时空生物抹杀亦或者干脆消散于天劫之中,那么俞燮甲此举岂不是相当于自己斩了自己的未来,亲自将己身送上绝路?” 姜榆罔道:“说得有理,我神农氏中也曾出现了精心钻研时空道法的族老,意图将自己的过去身送入未来世,或者反其道而行之,召唤未来的自己来到现在的时刻,但最后都是无果而终。我这一魂一魄的记忆不完整,但我依稀记得当年我的本尊曾有幸得见一头混沌神鸟,那神鸟极具灵性,将一卷阐述时空运行的深奥道法以图腾纹理的形式刻了下来,我修炼之后时空造诣大有长进,明白了时空规律。过去,今时,未来,这三大时空永远不可能真正重叠,那些从不同时空赶来的生灵相较于原有时空的生灵,只是看不见摸不到的虚无,通过特殊的方式交流已是极限。不同时空的存在,永远不可能融为一体。” 秦苍不忘提醒道:“可俞燮甲一个不曾堪破界限的海族生灵却间接做到了,让自己未来的两魂成为如今与柳乘风交战的助力,他偷换了概念,将融合改为重组,意图借此躲避天劫天罚。然而天道之强连都不能想象,光凭俞燮甲一己之力绝对无法避开,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背后有级存在推波助澜,二是他的身上有比溯光越空镜还强的宝物。” 姜榆罔听后,不禁皱眉道:“自咒帝种下血脉诅咒后,人族的几乎凋零殆尽,你如今所在的玄域,更是连其他种族的都见不到,这第一种可能不太现实,可若说俞燮甲的身上有远古强者遗留的级法宝的话,以他的修为,似乎也没办法催动啊!” 秦苍道:“不需要完全催动,哪怕是发掘出一丝一毫的力量也足够,玄域虽在第九重天,但毕竟是下等星系,且多年不出,此方天道相较于其他强大天域的天道不知弱了多少倍,虽说弱的天罚也远非一丝之力所能抵抗,但延迟片刻却是不无可能。那新增的两魂属于两种时空,加上俞燮甲原有的魂魄,就是三种时空,足可以让这片刻光景变得复杂,他只要能在这段时间内除掉柳乘风,或是将其重创,就算达成了目的,至于肉身上的缺憾,他的帮手自然会为他安排。” 姜榆罔初时一怔,随即猛然赞叹道:“好算计啊!这俞燮甲的帮手就算不具备级的修为,智慧上也相去不远了......” 数息之后,姜榆罔又问道:“依你之见,这几位门主中谁真正与俞燮甲一条心?” 秦苍暗自冷笑道:“一条心可谈不上,都是各有算计,不过是因为柳乘风一家做大,彼此间有了共同的威胁和敌人,这才产生交集,走到一起。剩下的六位门主中,朱无惧的脾性与俞燮甲有些相似,可若说给俞燮甲施以最大援手的人,应当还是那位褚夫人。” 姜榆罔目光一闪,忽然笑道:“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没有深究这是真话还是自夸之语,秦苍只是道:“姜兄,以你魂力探查一下这位褚夫人,看她此刻到底在做些什么,如何?” 姜榆罔本就是魂魄状态,又是以器宗打造的灵戒作为掩护,魂力所过之处,无人发觉异样,很快便是将沈吟竹锁定。 不过三息时光,姜榆罔就惊咦出声:“奇怪,她给我的感觉,怎么那么像元神出窍?刚才不还好好的,而且她修为距离甚远,根本没有元神才对。” 秦苍淡笑道:“姜兄,并非只有元神才能出窍的,否则这没有的时代,岂不是缺少了许多乐趣?” 虽是残魂残魄之身,性格较之本尊有很大改变,但姜榆罔的智慧仍在,很快便是明了道:“原来如此,看来即便是被咒帝下了诅咒,在对道法的探索上,也依旧少不了人族的身影。” 秦苍不置可否,道:“你可探出沈吟竹是几魂几魄出窍?” 姜榆罔应道:“约莫是一魂两魄。” 秦苍又道:“那你再看看其余几位门主和问道境以上的强者。” 姜榆罔魂力于是覆盖四周,遽然间,他面色一变,失声道:“除却你身旁这位雨门主动作尚不明了之外,其余五位门主或多或少都驱使出数魂数魄游离体外,至于那些问道境强者,也是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响应号召,包括天魔门的部众......嗯?那个背黑刀的小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秦苍心中微震,他自然是明白姜榆罔口中所说的背黑刀的小子是指代何人。 “我算是明白了,不管岁月如何变迁,朝代如何更替,人与人,甚至族与族之间都免不了勾心斗角。” 听得姜榆罔所言,秦苍复而笑道:“本就是如此,更何况你现在看到的还只是天魔门演武场这边的情况,其余七大魔门的地盘上还遗留着不少高手,若他们也收到风声,与俞燮甲同气连枝的话,那么柳乘风想来真的难逃一死了。” “他若死了,那这魔门会武还办不办?” “办与不办,都与我无关,反正我此行的目的只是八荒魔珠。” 一番传音之后,秦苍目光不着痕迹地望向了楚中阔所在的方向,后者心领神会,明白了暂且不要轻举妄动,而是稍缓片刻,见机行事。 却在此时,那与秦苍毗邻而坐,且未魂魄出窍,立场不明的罗刹门主雨妃弦突然将一只纤细玉手搭在了秦苍的手背之上。 霎那之间,四目相对。 他惊,她笑。 ...... 第三百九十五章 渔翁 她为何会突然握住他的手? 又为何巧笑倩兮,美丽的同时又带着看不透的神秘? 这一刻,秦苍也在深思这个问题。 他与雨妃弦之间相识并无多久,但当年在罗刹魔门的地下空间中,他曾对她使用过反搜魂,与安师正一样,雨妃弦的过往记忆也悉数被他探知,根本性的区别不过是她还好好地活着,而那个时刻能营造出月上柳梢头的如画意境的男人已被他亲手了结。 杀人,可以是件快意的事情,也可以是件罪恶的事情。 他与安师正之间本无深仇大恨,只是因为昔年安师正曾受人所托派遣楚中阔前来刺杀他,才间接结下了梁子。 能够将前来刺杀自己的刺客变为自己的盟友,显然,秦苍并非睚眦必报之人。 不管这其中涉及了多少利益的牵扯,单从这一方面上讲,他就是个有容人雅量的人。 这样的人能容下一个曾将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当作炉鼎采补的楚中阔,按道理来说,他也能容下利用性更强的安师正才对。 可秦苍偏偏还是一剑刺穿了安师正的心脏。 却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不得已才为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与安师正约定相见的那个女子虽然不复存在,但柳梢头却尚存世间。 从高空向下递出的那一枪明显是安师正的最后一枪。 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解脱之意,但枪中所蕴藏的杀敌决心却是没有丝毫减弱。 他那时想的不是如何活命,而是要用这一枪融合自己毕生感悟,看看秦苍的剑能否接住。 出乎意料的是,秦苍根本就没有挥剑去挡,同样是一剑飞掷而出,锁定他的心脏要害。 这明显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决定生死胜负的一枪递出,加上心中已有了解脱之意,安师正自然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躲开这飞来一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柳梢头中,如若柳梢头率先命中秦苍的话,那么后者的剑气剑意乃至剑势都会受到极其严重的影响,与生机一柄快速消散,反之,则是他难逃一死。 后来安师正的确死了。 但柳梢头与沧澜剑却是同时命中它们的目标,只不过沧澜剑精准无误地刺入了安师正的心脏,柳梢头的枪锋却是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所挤压,穿透了秦苍的肩膀,未能索取秦苍的性命。 冥冥中有劫数。 那股力量自然便是劫力。 许多年前,幼时的秦苍曾问过秦千劫,为何要将这股力量命名为劫? 秦千劫没有给出具体的回答,只说出了一句令当时的秦苍听得云里雾里的话。 最易抛却相思结,最难熬过红尘劫。 满打满算,秦苍那时都不足十岁,自然不懂这句话。 他还不清楚什么是相思,什么又是红尘。 后来长大了些,直至遇见了雪轻影,他这才渐渐有所感悟,但还是对这句话有很多的不理解。 一切劫数生于红尘,生老病死,痴狂爱恨,繁多驳杂,自然最难熬过。 可万般情爱始于相思,相思缠绕成的结纵是神仙也难解,何以最易抛却? 待得他在图中经历五十载岁月沉浮,看惯了生离死别,缠绕了是非因果,他才恍然明白,抛却并非忘却,只是将那个死结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或许是天涯,或许是海角,又或者干脆是自己的心境,那个结或许真的就此埋葬,也或许寄居此处,继续缠绕,但依旧是保持着死气沉沉的模样。 结得了,解不了。 所以只能抛却。 等到不得已时,再去将它拾起,像个痴儿一样笑数着自己的爱恨。 秦苍给了安师正这个“不得已”,使得他在最后的时刻回想起了那个结。 但如果那个结由始至终都没有在他的心里扎根的话,不管秦苍给他造成的威胁多大,亦或者带给他的解脱多深,安师正也不会想起那个嚼着柳枝的女子。 那一剑,彻底除掉了罗刹魔门第三高手安师正。 可除了秦苍、楚中阔、姜榆罔外,没有人知道安师正和仲叔子已死。 在外界看来,他们一直都活着。 就在当下,就在眼前。 雨妃弦握的是“安师正”的手,看的是“安师正”的眼,听的却是“安师正”的心。 她没有理由知道眼前的“安师正”是那个传闻在巨塔中死去的琴魔秦一剑所扮,因为楚中阔和姜榆罔都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来出卖他。 所以她之所以会有如此举动,只能是因为一个缘由,女人的直觉。 在秦苍自雨妃弦那里获取的记忆之中,并无她自身的感情经历,但这并不代表如此美艳的罗刹门主对男女之事就是一张白纸。 事实恰恰相反,雨妃弦之所以不曾与一个男人相爱,就是因为她将身边所有的男人都看的太准。 她看得到男人的肤浅,看得到男人的负面,看得到男人的野心,看得到男人的贪欲,唯独看不到男人的真心。 并非所有男人生来都虚情假意,而是那些曾为感情付出真心的男人在陷入了现实这个大染缸后,都变得不再澄澈空明,变得善于掩饰自己,就算还保留着部分的真心实意,也只会封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内,不会轻易让别人窥见。 安师正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例子。 可他也低估了雨妃弦的直觉与洞察力。 自从他拜入仲叔子门下,成为罗刹魔门一员的那一刻起,雨妃弦就已经或多或少猜测到了他的一些心事心结。 不言不语不代表不知。 作为一门之主,雨妃弦的忍耐力与掩饰力绝对不差。 虽然罗刹魔门也是魔道宗门,但其实雨妃弦最欣赏最想接纳的还是安师正、玉惊落乃至柳乘风这类人,因为不管他们在做某一件事上有多决绝,他们心中始终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把握得不好是触犯他们的逆鳞,把握得好,就是克制他们的命门所在。 只是现在,她竟然有些感知不到“安师正”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了。 莫不是他将那个死结由抛却转为忘却,一心一意做起魔修来了? 如此的话,他的修为境界倒是很有再度提升的机会,将来与柳乘风并肩都不无可能,可是她要掌控起来,无疑也变得麻烦许多了。 心中一片惊疑,脸上笑意不改。 雨妃弦的笑不似天生便有两个酒窝的沈吟竹那般富有亲和力,却更具魅惑之感。 女人见了尚且难以自持,男人见了更是不可能无甚意动。 但雨妃弦明白安师正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如果这其中出现了令她意想不到的举动的话,她即便不会联想到眼前的安师正是被人假扮的可能,也会下意识地认为安师正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安师正。 人心反复,变故太多,可是她这位罗刹门主最为忌讳的一点! “秦道友,她在试你,不过应该不是看穿了你的真实身份,切忌不要展现太多不属于安师正的反应。”灵戒之中,姜榆罔察觉到事态的不对劲,立时传音提点道。 于是秦苍神色稍缓,心中徐徐安定下来,口中却是故作惊咦道:“门主何故如此?” 雨妃弦调侃道:“师正,你的手光滑细嫩,宛若女子肌肤,我甚是心动,摸摸看还不行么?” 秦苍面色忽变,由白转红,红中带青,非羞乃怒,与安师正的脾性如出一辙。 “若换成以往,门主与我开些玩笑,在下还会觉得是莫大的福分,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门主觉得是开玩笑的好时机吗?” 雨妃弦调侃之意微微收敛,身子却是凑得更近,顷刻之间,红唇距离秦苍耳畔便不过寸许,但这时她已不再开口,而是改用意念传音。 “难不成师正也想魂游天外,相助俞燮甲,除掉柳乘风?” 秦苍回应道:“受门主重任之恩,在下自当与门主共同进退,门主让我相助俞燮甲,我便除柳乘风,门主若让我助柳乘风,我便除俞燮甲。” “这倒是个令人满意的回答。”雨妃弦笑了笑,随后却道:“可我既不想助俞燮甲,也不想帮柳乘风,只想坐在一旁,看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秦苍会心笑道:“此举甚妙,但门主须得让他人看不出你就是那个渔翁,否则不管是鹬胜还是蚌胜,游上了岸,都得先咬你一口。” 一口香兰之气吐出,自耳畔沁入心中,秦苍眉头皱起,正以不动印静守之时,雨妃弦突然道:“那你可得好好帮我掩饰掩饰,不然到时候我也得咬你一口喔。” “全听门主吩咐......” ...... ps:存稿什么的早就用光了,不管是过年前还是过年后,每天两更都是晚上现码,熬夜的累就不说了,大家都懂,煽情的话也不说了,男人嘛直接点好。这个月在纵横冲月票榜,追看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了,刚从前十掉下来,我当然想再追回去,爆更的承诺我现在给不了,只能说尽量多写,一来时间问题,二来陷入了一个低谷与奋发间的挣扎期,在不理想的状态下坚持了这么久,再苦也熬过来了,这本书我不会切,但这次的月票榜会直接关系到我的态度和积极性。 带着负面情绪写作总不是那么回事,我想调整,也希望你们给我个调整的机会。 投票积极点,踊跃点,我写着也舒心点,有干劲点。 不一定非要打赏,保底月票也行,我生冷不忌,只想要一个在希望中写下去的机会,为了完本而完本的书,总不会精彩。 求票!(此话长期有效) 第三百九十六章 溪上一蓑衣 人间秋月,凉意十足。 然而与那四处可见皑皑白雪的冬季相比,秋天还是要好了太多,那到处飘散的枯黄落叶不管再怎么纷飞如雪,也始终不会如真正的雪那般,在飘落之后又融化为沁骨的冰水,让人如雕塑木偶般手脚僵硬。 囊括了八大魔门势力的动乱海域,的确一向都不怎么平静。 几乎每天,每时,乃至每刻都有人在死亡。 死因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若真要扯上某种联系的话,那便只有两字,意外。 可能有人原本只是想泛舟静湖之上,亲自领会一下海天一色的美妙景象,但却突然莫名其妙地舟毁人亡,尸体顺着水压不断下沉,最后成为某只食肉海族的腹中餐。 可能有人只是想在河上搭一座木桥,方便通行,却在木桥建造在一半的时刻突然失去重心,跌落入水,自此找不见踪影。 古人常说事出异常必有妖。 那这等等一系列的离奇死亡故事后,是否也有某种“妖”作为幕后推手,推动着这些离奇荒诞之事的发展? 有人得过且过,有人不以为意。 却也有人正在追寻答案。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为主,七魄为辅,三魂之中天地二魂又是因天地大道而生,唯有命魂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代表。 修士易修灵难修魂,故而魂往往是他们最为脆弱的地方,尤其是三魂中的命魂,被誉为人族的命脉,倘若有谁轰碎了一个人的命魂,便相当于切断了一个人的命脉,那个人剩余的两魂七魄将自行离散,成为坊间所说的孤魂野鬼,不入轮回,不得重生。 从古至今,可有人碎了命魂还存活下来的特殊例子? 有。 但他们的大难不死却并不意味着会有后福。 炼制丹药,夺天地气运增强自身修为寿命,本就是一种窃取天道之举,最初的天道是由先天生灵观想而生,相较于混沌的苍茫无念,天道多出了许多念头,其中有善有恶,有明有暗,有赏有罚。 天道公正光明的一面值得每一个生灵称赞,但不近人情的一面也值得每一个生灵敬畏! 天道的判罚并不意味着遭受判罚的那人一定是错,关于对错,这世上从没有绝对的判定标准,天道的判罚只是基于他认定你侵害了他的利益亦或者他认为你干扰了自然的运行,继而产生。 这便是不近人情。 道理道理,道在前理在后,天有道则理不存,理不存则情无用。 或许在那些炼药师丹药炼制成功之时,天罚因为空间地域间层层削弱的关系无法立即威胁到他们,但却不会就此消失,而是会随着年月累积下来,等待下一次的爆发。 药皇南宫决炼制塑魂淬体丹时所引发的雷劫只是天罚的一种表现形式,那时他以塑魂淬体丹为媒介,强行施展修为将雷劫之力以及日月星辉压缩入小小的一枚丹药之中,欲凭此药助秦苍由死转生,其中因果从人情的角度解读可以理解,但在天道的眼中,俨然是违背了自然运行的规律。 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南宫决未来要承受的天罚必不可少。 而作为这样一个“逆天丹药”的吞服者,秦苍将承受的祸患比起南宫决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进入图之前,他对这个潜藏的祸患无心无意,并未察觉,可在图内经历一段岁月,又被道祖分身灌入那段掺杂了复杂因果的远古记忆后,他对于天道天罚的理解也是逐渐加深。 而今那道天罚在他的感知中尚只是朦胧虚影,无法具体感触,但秦苍却是能够大致推断出将来自己步入悟道境乃至更强境界时,那道天罚将会演变成为一道难以躲避的劫数。 这却不是最令他担忧和意外的。 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莫过于不同时空的自己在一起交流。 这其中违背的不仅是时间空间的法则,还有宇宙自然发展的根本意义。 任何一个生物事物都是随着时光向前推进,大能者所谓的逆转时光,也只是眼见过去,而不是改变过去,尤其是当这个改变的对象是自己时。 这个过程中你甚至无需做什么动作,也许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都会影响到过去的自己的选择判断,进而引发一系列的变动影响。 那种变动,已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所以秦苍一直很讶异,那个自称是道祖,又与他道友相称,却始终显露不出本来面目的虚无影像消散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究竟是真是假。 “未来的你托我给身在过去的你带一句话,当断则断。”那时的道祖如是说。 未来的我?当断则断? 断何人?断何事? 他全都不知。 现在的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游魂般,随风飘走。 可他此行分明带着目的。 雨妃弦想要做渔翁,所以派出了他这个诱饵,但他这个诱饵去往的方向却不是柳乘风与俞燮甲的交战之地,而是一处他从未去过的陌生之地。 这块地方隶属于乱魔岛的范围不假,但它的整体面貌却是与“魔”这一字没有半分干系。 四周既无嶙峋怪石,也无重叠山峦,更无魔刀魔剑,只有一条周围生长着芦苇的溪流。 溪流之上有一舟。 轻舟静浮,托坐着一人,斗笠蓑衣,垂钓溪中。 钓的可是他这个诱饵? 呵呵。 两魂四魄游离此中的秦苍笑了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那样的景象才合乎情理。 而现在前三句虽然应景,但最后一句所描绘的江雪却是不见。 其实就算有雪也无妨,因为他曾被雪埋葬过一次,一回生二回熟,也算具备了些许经验,不会毫无防备。 除了他的两魂四魄外,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也是辗转来到了此地,毕竟是曾经的炎帝,即便只剩下了残魂残魄,某些方面也非蓑衣客可比。 至少现在蓑衣客根本没有察觉到第三人的气息,他的目光只是顺着那根垂钓线望向虚幻如尘的秦苍。 更合适的说法,应当是琴魔秦一剑。 而今的他,呈现的不再是安师正的模样,这正是雨妃弦没有料到的地方。 “你看得见我,说明你不是凡人。” 久别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就令得蓑衣客笑了起来。 “我若是凡人,不可能活到现在,倒是你还活着......哦不,两魂四魄,似乎不能算作活着。”蓑衣客笑道。 魂魄飘动,秦苍来到舟上,悬浮而立,道:“不管我是生是死,我都想问你一个问题,雨妃弦与你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蓑衣客道:“不远不近,不亲不疏,泛泛之交,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那为何她会让我来找你?” 蓑衣客的脸色变了变,讶异道:“她让你来找的我?这怎么可能?” 秦苍道:“琴魔的身份不可能,不代表其他身份也不可能。” 此言一出,蓑衣客竟是安定下来,徐徐笑道:“有意思。” ......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朋友间的谈话 有人垂钓溪上,有人魂飘空中。 两个曾有过些许交集的人,而今的状态完全不同,看似处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一个却仿佛代表梦幻,另一个代表着真实。 眼前的真实似乎并不残酷。 周围的梦幻似乎并不美好。 自然的道理又一次被改变,之所以说又,是因为在这之前,蓑衣客已经做出了一件逆转自然的事情。 他在钓鱼。 但他紧握的钓鱼线上却并未带着鱼饵。 不吃到鱼饵的鱼怎会甘愿上钩? 换成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鱼都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然而至清的水中是根本不存在鱼的,有鱼的地方就意味着有污浊和泥沙,一如有人的地方就意味着有纷争与江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那固然好,好得像是虚构出来的理想化状态。 在现实的世界中,早就没有多少洁身自好与世无争的清莲了,有的只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举世皆浊我独清? 众人皆醉我独醒? 不经历过浑浊怎么知道清澈的难得? 不喝得个酩酊大醉如何知晓清醒的可贵? 无力改变大势所趋的走向,那我蓑衣客便做一个在浑浊中垂钓的钓叟。 不加鱼饵,不设陷阱。 被浑浊污染的鱼会自愿上钩,心中还守着一片澄澈的鱼将与我为友。 何故不为?何乐不为? 蓑衣客再度笑了。 不知是因为突然钓起一只分量十足的鲶鱼而笑,还是因为与故人相逢而笑。 秦苍也笑了。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只刚被钓起不久,尚在翻滚摆动的鲜活鲶鱼,试图从它的身上发现什么与众不同之处。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这只鲶鱼除了块头要比一般的鲶鱼大出许多之外,并无什么异状。 它依旧身体长形,头部平扁,尾部侧扁,下颚突出。齿间微细,绒毛状,眼小,上颌须深达胸鳍末端,下颌须则短不过寸许。 其体表多黏液,却无鳞,背鳍很小,无硬刺,通体黑褐色,略有暗云状斑块。 那比寻常鲶鱼大出足足一倍的块头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约莫就是在它烹饪成汤时,味道要更加鲜嫩可口,足以饱腹。 但显然秦苍此行并不是为了吃鱼的。 原本他是受雨妃弦所托,魂魄出窍来寻蓑衣客,请他出面干扰柳乘风与俞燮甲的战局,让他们两人重伤却不至死,相助他们的其余强者也各自遭到强大反噬,唯独留下雨妃弦这个渔翁,让她以“重伤”的姿态力挽狂澜,收拾残局。 但他只是变化成安师正的模样,并非真正的安师正,行事风格自然是要按照自己的思路来,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雨妃弦叫他往东,他明面上奔赴东方不假,暗地里做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 他要送一些人归西! ...... “以前听玉惊落说过,你除了蓑衣客这个称谓之外,还有一个外号,唤作血雨客,据说你每出现在一个地方,都会有人死亡,不知这是否属实?” 稍微表露了一下来意后,秦苍如此问道。 蓑衣客一手垂钓,一手抚过鲶鱼的身躯,掌心之中遍布黏液,本在翻滚摆动的鲶鱼突然间不再乱动,却也未死,只是像一只温柔顺从的宠物般静躺在蓑衣客的手心中,那种感觉,仿佛它已回到了水中一样。 “能够杀人的人也可以救人,能够引起祸端的人也可以平息战乱,确切地说,我属于这种人。”蓑衣客平静道。 秦苍微笑道:“你倒是一点儿也不忌讳自夸。” 蓑衣客道:“在志同道合的朋友面前,不管是自夸还是自谦,其实都无多大意义,最重要的是坦诚相待,所言非虚,如此,朋友这个身份才拥有地长久。” 秦苍道:“我听过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若是那个朋友对你不再有利,你还会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么?” 蓑衣客笑道:“现在无利,不代表以后无利,世道无常,人心难测,猜不透的事情太多,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这就是潜在的利益,所以对我而言,能被我视作朋友的人,从来都不会是无利的废物。” 秦苍略感兴趣问道:“那么迄今为止,你结交了多少朋友?” 蓑衣客道:“不多,不少,有老,有少,你是其中之一,同时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秦苍追问道:“何以见得?” 蓑衣客道:“特别的人总能做出特别的事。你先是以琴魔秦一剑的身份在八大魔门中声名鹊起,担任了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后来又与一众魔门精英入了那座神秘巨塔,风头正盛之时却传出你死于塔内的流言。当流言一天不被推翻,它还是流言,一月不被推翻,它便是可能,一年不被推翻,它便是事实。但现在你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却是以魂魄的状态,所以连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来验证事实还是推翻事实,这些加在一起难道不算很特别?” 秦苍再问道:“我是生是死,对你的决断可有影响?” 蓑衣客道:“本无影响,但既然你已出现,就注定会有影响,因为我感觉得到,现在的你相较于两年前的你有很大的改变。” 秦苍道:“可我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成为你的朋友。” 蓑衣客突然哈哈大笑,笑声中虽带着几分老者的迟暮,却十分富有感染力,无甚悲凉。 “但是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想杀你,所以我们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注定最为合适。” 秦苍嘴角掀起一抹弧度,他没有直接反驳蓑衣客的话,而是顺着后者的话言道:“当你我之间涉及到了具体的利益冲突,你却未必会这么想。” 闻言,蓑衣客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秦苍道:“要你日思夜想的那个东西。” 那斗笠下的面容终于首次浮现出一抹阴郁之色,恍惚间蓑衣客似已忘记了垂钓,只是紧盯着秦苍,试探性问道:“八荒魔珠?” 秦苍点头。 嘭! 一息间,一杀机。 木舟蓦地炸开。 溪水遽然倒流。 钓鱼的长线变作了勾魂的铁索,自那些破碎的木板中穿过,欲将秦苍两魂四魄一并洞穿。 后者不闪不避,只将两魂四魄合为一体,双眼间魔光氤氲,竟是以一记目光将那勾魂铁索从中斩断,随即负手而立,望向那悬浮于溪水之上的蓑衣身影。 他未开口,蓑衣客却已出声。 “我喜欢和朋友聊天,更喜欢和有实力的人谈判,这两个条件你恰巧都符合,所以我们可以好好商榷一下合作以及归属之事。但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你的一些秘密。” 话音落下,秦苍很快回应道:“碰巧,我也是。” ...... 第三百九十八章 鲶鱼羹 碎了一艘木舟,但顺着溪流顺流而下的方向走上两三里路,便又寻得一间木屋。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这么简单。 即便是,秦苍也不会相信。 死过一次的人活下来,总会变得更加小心,因为他不想再度滑向那宛若地狱的深渊。 但这种小心并不是针对每一个方面而言,至少在蓑衣客看来,如今的秦苍就暴露了一个致命性的弱点在外。 “你不该用命魂来见我的。” 结构简单的木屋飘散着独特的香味,蓑衣客熟练地使用着各种厨具,将他刚刚在溪流中钓起的那只鲶鱼清洗干净,刮去多余的部分,随后将它与几种可口的野菜混合烹煮,小火慢炖,鱼香四溢,他却在此时分出心神与身后的秦苍交谈。 “我猜到你会把我当朋友,所以没有像对付敌人那样防备你。”秦苍回应道。 蓑衣客转身道:“但是你方才提到了朋友间的利益冲突,并且我为了试探也出了一次手,若不是你掌握着一种奇妙的瞳术,那一根钓鱼线就真的会成为你的勾魂索。” “你又不是勾魂使者,就算那根钓鱼线真的缠住了我的魂魄,你也没有让我下地狱的本事。”秦苍调侃道。 “勾魂使者......”蓑衣客喃喃自语,似是从这个名称联想到了一个玄域南境中最为神秘的组织。 “怎么?想到了冥界?” “能一眼猜出我的想法,要么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要么你与冥界这个势力纠葛不浅,我虽年老,但从不乱吃东西,第一种可能显然不成立,所以你只能是第二种。” 秦苍微微一笑,对蓑衣客的分析并未感到意外,事实上,他正是打算趁这个机会向蓑衣客吐露他的一些“秘密”。 “如果我说我是冥界五殿之一的判官,你信吗?” “不信。” 蓑衣客很干脆地摇头。 秦苍疑惑道:“如何不信?” 蓑衣客道:“冥界的判官,只是杀人命令的代为颁布者,决定要杀何人的是殿主,执行杀人命令的是勾魂使者,所以判官这个位置,看似风光无限,权柄极大,实际上是夹在两边,最难出头,一来具备不了殿主级的气魄,二来养不出常年嗜血的杀气。而你,无论是气魄还是杀气,都已具备相当规模,故而你不可能是冥界的判官。” 秦苍若有所思道:“你这般见解倒是独到。” 片刻之后,他继而言道:“那若我说我曾杀过冥界的判官,你可信?” 蓑衣客含笑道:“自然信。” 秦苍复而不解道:“冥界的判官可谓是悟道境之下的最强者,加之手握判官笔生死簿这两件准圣器,杀他们可绝非易事,为何我随口一说,你就深信不疑?” 蓑衣客道:“因为如果你的本事就和你表面年龄一样稚嫩的话,在你第一次登上我的船时,你便会死,根本不可能有如今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的机会。” 秦苍神色怪异,道:“三十而立,这个表面年龄,也算不得稚嫩了吧。” 蓑衣客又道:“从一个娃娃的角度来看,将近三十岁的男人,是经历了世事沧桑的大叔,可在一个活了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老怪物眼中,那个三十岁的男人,就是一个娃娃。” 秦苍突然冷笑道:“我倒是希望你把我当稚子孩童看待,那样一来,我若有心让你在阴沟里翻船,你就绝对没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蓑衣客庆幸道:“所幸我也不是什么老眼昏花自视甚高的怪物。” 短暂的沉默后,秦苍疑惑道:“你就不问问我杀的那个判官是谁?又为何杀他?” 空气中的香味已愈发浓郁,如雨后春笋般频频冒出的白气将锅盖都顶得吱吱作响,蓑衣客知道这锅鲶鱼羹已经做好,但他却并不急着熄火,而是对着秦苍言道:“杀人,总是有理由的。我不喜欢刨根问底,因为在我看来,秘密也分三种,一种可知,一种不可知,还有一种可知不可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太久远的经历我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需告诉我你是为谁夺八荒魔珠,又为何对它志在必得便可。” 秦苍的第一个回答并没有让蓑衣客感到讶异。 简短的两个字,吐露出了太多的人性。 “为己。” 蓑衣客点头,示意知晓,他在等,等秦苍的第二个回答,那不单单关系着他是否要为后者添上一碗鲶鱼羹,更意味着他们两人能否真正意义上地合作。 “之所以想到得到它,一开始是因为一个任务,到了后来,就纯粹地是想用它增强自己的功力。” 蓑衣客的面色变幻,虽然隔着一个斗笠,一层黑纱,但秦苍能够想见此时在蓑衣客心中涌动着的复杂思绪。 一道轻咦声自蓑衣客口中响起。 其中掺杂着些许惊讶之意,但似乎还有着淡淡的失望感。 “你......难不成想通过八荒魔珠成为下一个琴天阑?” 秦苍初时微愣,但转而便是失笑道:“这世上可没有了古青云。” 此言一出,蓑衣客更加疑惑起来。 “没有古青云,固然意味着没有道友,可也意味着没有对手,这不应当成为你不想做琴天阑的理由。” 秦苍道:“孤独的人可以很强,却也可以很弱,强的是外在,弱的是心境,我虽然对孤独的滋味已经十分不陌生,但还是不想带着它去成为琴天阑以及任何人。我,只会是我,也只能是我,我不会复制别人的经历,也不会让别人复制我的生平,琴天阑的琴,是以魔之名,奏仙之意,我的琴,才是以魔之名,奏魔之意。故而八荒魔珠虽然是由他所创,但我有理由相信,它在我的手中会比在他的手中更加大放异彩!” “以魔之名,奏魔之意......呵呵,如果你得到八荒魔珠之后,还能说出这番话,还能弹出这种曲,我将八荒魔珠的掌控权彻底交给你,也不是不可能。” 蓑衣客的突然怪笑,使得秦苍心中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看来,关于八荒魔珠,你了解地要比我多出许多。”秦苍沉声道。 蓑衣客道:“在群魔环伺的地方待得久了,知道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只是有些东西我并不能提前告诉你,一来我需要时间来加深对你的了解和信任,二来提前知晓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你原有的打算。” 秦苍道:“我可以允许你的隐而不告,但你至少要从别的方面来弥补。” 蓑衣客问道:“除此之外,你想知道什么?” 秦苍道:“雨妃弦、玉惊落这两人在你的计划中各自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蓑衣客回应道:“昔年雨妃弦想要接任罗刹门主之位,我便暗中助她陆续击败上一任的其余几位罗刹圣女,作为回报,她会定期将搜集到的魔门机密告知于我,并且满足我研究某一项东西时所要耗费的材料。而今的玉惊落,不过是步她的后尘而已,我虽然尽可能地将每一件事情都做到细致入微,不留痕迹,但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尤其是在她与玉惊落有相同经历的情况下,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察觉。只不过察觉并不代表能够改变,她没有扳倒我的力量,便只能默许着一些事情。” “包括让我成为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 蓑衣客摇头道:“不,一开始我只是打算将你当作玉惊落的护道者培养,没有让你担任长老的打算,否则就显得画蛇添足起来。雨妃弦此举,是有意让你成为她的心腹,只不过她人算不如天算,没有想到你这个琴魔入了巨塔之中就传来死亡的消息,而今你再度现身,表面上是受她所托,实际上你也不过是借了另外一个身份取得她的信任,顺水推舟来到此处的吧。” 秦苍没有否认,道:“我的确是借了另外一个魔门长老的身份来此。” 没有理会那位真正的魔门长老的生死,蓑衣客只是言道:“那你为何又以本来面目......噢,是了,容貌身份能随意调换,你定然掌握着一种秘术,秦一剑的相貌未必就是真正的你,就连名字也极有可能是伪造的。” 秦苍笑道:“蓑衣客蓑衣客,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姓蓑,你的名字难道就是真?以斗笠盖头,用黑纱遮面,你连面目都不轻易展示出来,要论偷偷摸摸,比起我,你犹有过之。” 他话音尚未落下,黑纱斗笠中就传出一阵森冷阴测的笑。 “那你就不怕我这个偷偷摸摸的人将你未死的事情传扬出去?伤害朋友的例子,古往今来,可从来不少。” 秦苍摆手道:“我可不相信你会做这么无趣又无利的事情。话说回来,我总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以前是我境界不够,探查不出你的具体修为,现在我已能窥见一二。不管是战斗方式还是修为层次,比起柳乘风,你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乱魔岛中没有更强的隐世存在,你就是玄域南境中当之无愧的魔道第一人。你想要八荒魔珠,何不明抢?” “哈哈哈哈!”蓑衣客先是大笑,随后反问道:“你养了一条鱼,要在它还未长大之前就动手烹煮了吗?” 秦苍道:“可等得太久,再煮起来,很容易糊的。” 一语双关,话外有话。 蓑衣客若有所悟,猛然看向那锅已有了糊味的鲶鱼羹。 “的确错过了最佳的饮用时机,不过还好,不算太晚。” ...... 第三百九十九章 红烛翁 虽然火候过了,导致整锅鲶鱼羹都泛着浓浓的糊味,但鲶鱼普遍肉质细嫩,味甘性温,有补中益阳等功效,蓑衣客在鲶鱼羹中所添加的几种野菜也都色泽青绿,烹煮之后清香四溢,连糊味都不能掩盖,故而这锅糊了的鲶鱼羹依旧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修士不同于常人,他们的饮食并非是为了饱腹,为了基本的生存,而是出于享受。 既享受菜肴的味道,更享受菜肴给他们的身体机能带来的提升。 在修士的世界中,饮食从来都不是必需品,但却是上好的补给品。 不管是远古炼气士修行的元气,还是玄域修士修行的灵力,都是从天地之间获取力量,虽说那些力量都是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获得,但毕竟那些力量都与天地有着莫大的联系,称之为天赐也不为过。 天罚有度,天赐亦有限。 当这种限度延伸到一定层次时,修士的修行之路就会出现难以突破的瓶颈,到那时要么止步不前,要么便只能从其他的方向入手,迂回取得进展。 饮食,便是其他方向之一。 不同于某些丹药的“逆天而行”,饮食中所摄取的对象都是来源于天地间的生灵。 这些生灵虽然生于天地,长于天地,但因为种族血脉不同,彼此间都存在着差异,身体的灵智亦是后天渐渐开发。 一个种族的始祖或许是因为某种偶然的关系,某种奇妙力量而诞生,但他的后代却一定是通过繁衍交融的方式来实现传承发展。 所以久而久之,他们的血脉和能量早已脱离了“天赐”的范畴,成为独立的群体,群体之中又有单独的个体。 当旁人通过进食的方式从他们的身体里获得能量时,就不再是向天索取,而是在自然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向其他生命个体夺取。 这便是一代代演变而来的食物链。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种族意味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处于食物链底层的种族代表着可怜可叹的渺小。 然而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种族可以永远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也没有一个种族注定就在底层无法翻身。 曾经威震神纪时代的伏羲氏与女娲氏被咒帝种下了血脉诅咒,自顶端跌落,化身人族,一度成为万族的口粮,但人族的骨子里不仅仅只有奴性和兽性,还有血性,血性未激发时,他们是卑躬屈膝的奴,血性激发时,他们便是战天斗地的神! 由奴至神的过程很遥远,却不是遥远得无法跨越。 便是在这个多年不出的玄域中,人族也做出了许多跨越性的举动。 他们在被虐杀和奴役的同时,也在反抗,也在进步。 一头野兽可以轻易地咬死一个人,但绝不能轻易地咬死一群人,反而是一群人能合力杀死一头野兽,再分而食之。 往复循环的血腥斗争中,孱弱的人族凭借着数量上的优势反过来压制了许多曾高悬在他们头上的种族。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渔翁、钓叟、猎人等职业才渐渐大行其道。 放在数千多年前的玄域,两个人坐在木屋中,悠闲地吃着鱼羹,绝对是想都不敢想的举动。反倒是鱼食人肉,显得再正常不过。 这一只已成为盘中餐的鲶鱼,便是在生前,浑身上下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鳞片,在被蓑衣客握在掌心的那一刻,它表现得十分温润顺从,顺从得当蓑衣客以刀刃为它开膛破肚时,它都没有一点反抗。 谁能想见,如此一幕在人族中发生的例子已多得如天上繁星般数不尽? 谁能想见,这头鲶鱼的先祖们曾吞食了多少人骨? 谁能想见,它们原有的鳞片用了多少的人血才消除? 温润与顺从,更多时候只是在残暴和凶恶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后才出现的产物。 体内被种下奴性的种族从来就不只有人族一个,只是有些种族高高在上惯了,对体内奴性的感觉并不清晰,秦苍未来所要做的事,便是让他们对奴性的认知还要胜过被血脉诅咒压制了无穷岁月的人族! ...... 他看着手中这碗热气腾腾的鲶鱼羹,想到了很多。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那些奴役人族的存在很有可能正在某一个地方像他这般端着一碗汤,只不过碗中所盛放着的并不是鱼,而是人骨人肉。 想想就令人作呕的情景,但偏偏亲自见证过远古血腥的他还不得不抑制住这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尽可能地保持冷静,去思考着如何去做人上人,走向天外天。 饮下一口热汤,腹中无尽温暖,蓑衣客的脸上却并未浮现出什么满足的神色,因为他知道他还欠缺许多东西,他还知道身旁的这个男人也不会因为这一碗羹汤而满足,他要的,或许比他更多。 “鲶鱼羹糊了你才提醒我,现在,我是不是也应该等到这碗羹汤冷了,再提醒你?”看了看秦苍手中原封不动的羹汤,蓑衣客如此言道。 骤然回过神来,秦苍却也没有立即饮用,反而像是又联想到了某种东西,道:“我现在可只是魂魄的状态。” “人与鬼尚且可以传出凄美的爱情故事,你只是魂魄暂时出窍,又不是真的鬼,比起无家可归的鬼,你有了太多的优势,有更多的机会与人接触,更何况我现在并不是让你去谈情说爱,只是让你饮下一碗羹汤,怎么,很困难?”蓑衣客的言语中明显有着几分调侃意味。 秦苍道:“我只是怕耽搁了正事。” “正事?帮柳乘风?帮俞燮甲?帮雨妃弦?还是说帮你自己?在做一件事之前,你最好把它解释得明白些。”蓑衣客道。 秦苍又道:“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我想要八荒魔珠。” 蓑衣客道:“但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准备明夺还是暗抢,以及得到八荒魔珠的下一步打算。噢,对了,先前你说过你一开始想得到八荒魔珠是出于一个任务,关于这个任务的意义以及发布者,我想你也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秦苍忽而笑道:“可以,但须得有一个前提。” 蓑衣客问道:“什么前提?” 秦苍道:“让柳乘风与俞燮甲两败俱伤,八门之中精英尽折,另外,陪我找一个人。” 蓑衣客双眼虚眯,狭小的眼缝中透露出不属于老者的精悍光芒,他没有一口回绝秦苍前面所提的条件,而是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另外之上。 “你的本事已然不小,居然还要我陪你去找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份我很好奇。” 秦苍再度笑了笑,因为他知道,如果蓑衣客知道了这个人的真正身份,他一定不会好奇,因为那个人他并不陌生。 “我要找的人,名为红烛翁。”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顿。 静谧得只剩呼吸之声。 蓑衣客的皱眉,说明了他的不悦,而他的下一句话,则充分表达出了他的意外。 “你不该知道他的,事实上,整个玄域知道他的人都不会超过五个。” 秦苍点头,但还是言道:“可我的确知道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杀人灭口,让我魂飞魄散,要么按照我所说的做,你我各有所得。” 蓑衣客面带讽笑道:“未来的你或许能够给我很多,现在的你却远远达不到那个程度,适才我将你当作朋友,是因为我认可你的潜力,期待你的未来,可你居然知道了红烛翁,并且还要我带你去找他,这就相当于断送自己的未来。你觉得,我还有必要把你当作朋友吗?” 秦苍面色不改道:“我曾见过自己的未来,但我觉得那个未来并不属于我,并非不可逆,我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改写未来,而不是断送未来,若是你从此刻开始就不再把我当朋友,不再与我合作,那你才是真正地在断送未来。” 蓑衣客呼吸一顿,却道:“不可否认,你说的话很有感染力,但我凭什么要完全相信你?” 秦苍不急不缓,念起了一首歌谣。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孤舟向南渡,归雁乘西风。风去无影时,舟沉一线中......” 歌谣尚未念完,蓑衣客的脸色就已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一瞬之间,秦苍就感受到了汹涌杀机,胜过溪流之上木舟突然炸开百倍! 然而瞧得此幕,他只是不惊反笑道:“对于你的实力,而今我又有了全新的定位。” “你当真不怕死?” 听闻这般威胁力十足的话语,秦苍依旧镇定自若道:“没有谁不怕死,但即便是死,我也要力求死得有价值,只是现在还不到我用死亡来实现价值的时候,所以我想的还是活,并且在活着的时候做出更多有意义的事情。” 蓑衣客杀机不减,微讽道:“可为何我觉得你是在行取死之道?” 秦苍道:“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原本我还在纠结何时来寻你最为合适,但既然雨妃弦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自然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她若是知道你的身份,想来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没有若是。如今的局面,只是你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 四目相对。 一个冷静,一个深思。 片刻之后,蓑衣客的杀机终于有所减退,却是道:“该喝汤吃鱼了。” ...... ps:稍后还有第二章,算两章连发。 第四百章 变天 一边的人在吃鱼喝汤。 另一边的人却是在与鱼恶战。 融合了未来两魂的俞燮甲即便没有了强大的肉身作为寄托,但他的战斗力依旧是比先前强出了不止一筹,非但彻底稳固了悟道境的气息,更是与动用了八荒魔珠之力的柳乘风拼得不分伯仲。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沈吟竹等魔门强者的暗中相助。 能够魂魄出窍的显然不止秦苍一个,事实上,但凡是修为到了问道境大成以上,且修炼了灵魂一类的特殊法门的魔门强者,都能够做到魂魄出窍,神游天外。 灵魂一类的法门向来珍稀,即便不是用来直接战斗,而是相助他人,这样的法门也依旧是有市无价。 一个魔门中拥有修行灵魂法门成功的问道境强者数量显然不会太多,但若是将这个范围扩散到八大魔门,那么这其中的数量定然能突破百位。 八大魔门两极分化的问题俨然不是一天两天。 作为八大魔门之首的天魔门,在柳乘风的统御下,早就展现出了吞并其他魔门的野心,但其余几位门主同样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管是在柳乘风突破悟道境前,还是突破悟道境后,天魔门都没有一举扫平其余七大魔门的实力。 所以若想将八大魔门统一,只能采取逐个击破的方式。 沈吟竹之所以会认为柳乘风操之过急,就是因为后者在突破悟道境后,就开始下起猛料,竟然直接在三十年一度的魔门会武时提出改变规则,欲将天魔门的权威完全凌驾于其余七大魔门之上。 作为曾亲自掌管过权势的人,沈吟竹完全能够理解柳乘风的用心,如果换成是她站在柳乘风的位子,她也会竭尽全力促成八大魔门一统,唯有如此,方可使魔道势力像八荒魔尊琴天阑在世之时那般大放异彩。 可她动用的手段却一定不会与柳乘风相同。 她会恩威并施,徐徐图之,而不是像柳乘风这样完全以霸道行事,省去阴谋不用,非要去动用极有可能引发众怒的阳谋。 她知道柳乘风是个聪明人,可圣人千虑尚且会有一失,他柳乘风雄才大略不假,但毕竟不是圣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她所要做的,就是趁柳乘风犯错之际将他从魔门之首的位子上拉下,至于时候谁来做这个明面上的统御者都无所谓。 褚东流也好,俞燮甲也罢,只要不是转入霸道的柳乘风来引导八大魔门的走向,对她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她依旧会是那个身居暗处的暗夜女王,无人能动摇到她的地位! 俞燮甲是海族,不是人族,这一点,她比任何魔门中人都要率先知晓。 暗夜女王自然有她的情报网络,借着漆黑的夜幕渗透入各种隐秘之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各族通用的法则,所以如果她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就立即将此事散播出去,那么阳魔门门主俞燮甲早就成为了一个过去式,运气好,他还能返回深海,运气不好,他就只能被端上餐桌。 费尽心思,化成人形,得到阳魔门的基业,她当然知道俞燮甲不会甘愿放弃固有的一切,故而她完全利用这个把柄来制衡他,要挟他为自己做许多事,只不过沈吟竹在处理关系上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 将一条鱼用自己家中的水来喂养,不管它生性多凶恶,长得再肥大,所起到的效用最多只能媲美一般的鹰犬。 可若是将那条鱼仍自放任在野外的水中,不受束缚的它会有更多的可能,哪怕不能跃过龙门而化龙,成长为地头蛇,也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而今的俞燮甲的确没有让她失望。 舍弃肉身,动用海族那件曾经的神器,如今的圣器来延迟天罚,召来自己未来一百年的天魂和未来两百年的地魂,于魂魄状态下成就悟道,逼得柳乘风不得不认真对待。随后又在她与事先联系好的魔门强者的灵魂力量的加持下,在与柳乘风的战斗中占尽上风,让后者伤及本源,无奈之下祭出天魔大阵...... 上苍此番格外地公允,公允到她事先所设想的全都成为现实,发不出一丝人算不如天算的感慨。 她很开心。 缺失了部分魂魄的身体仍自拥有自主意识,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两个足以令许多男子陶醉的酒窝。 月牙眉,酒窝脸,生得一副邻家女孩般相貌的她实在不该这般工于心计才对,褚东流一开始所喜欢的应当也是天真可爱的她才对。 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一成不变的。 从他为了修行,开始将幽魔门的一些事务交给她来处理时,他就应该预料到这种改变,并且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她知道,如果她开口讨要幽魔门门主之位,他一定会给。 只可惜,到了如今这般田地,那个虚未,对她而言,早就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沈吟竹在笑,却并未感到如释重负。 收官,往往才是最难的一步。 她不相信身为天魔门之主,将其余七大门主压制了这么多年的柳乘风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底牌,若是如此,她的有些算计难免落空,成了无用之功。 先前装出一副被天魔门门主之威震慑到的受惊面容,着实不太符合她的本性,还是眼下这般静等收官的悠闲模样更让她感到舒心。 沈吟竹起身,自方才放置龙纹宝座之地的侧方木桌上取过茶壶,欲取一杯饮,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一瞥,恰巧落在奔赴而来的褚阑珊身上。 “娘。” 褚阑珊身化残影,喊出这个字的时候,气息明显有些虚浮。 沈吟竹月牙眉微蹙,问道:“珊儿,你方才魂魄出窍了?” “嗯。” 直白的回应使得沈吟竹更加不悦,立时训斥道:“胡闹!你修为还未至问道境大成,强行魂魄出窍难免动摇根基,谁让你这么做的?” 褚阑珊道:“柳三刀察觉到了不对劲,魂游天外,我心中好奇,故而同去。” 沈吟竹俏脸阴沉,道:“你看到了什么?” 褚阑珊道:“我看到所谓的三招之约根本就是一个幌子,所谓的魔门会武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沈吟竹突然笑道:“弱肉强食的不变法则下,所谓的约定,本就当不得真。” 褚阑珊魂力涌动,扫过四周,道:“这几位门主和其他强者一样,也都去相助俞门主了吧。” 沈吟竹道:“柳乘风的人脉还不至于如此不济事,其余七门中,也有他的人,只不过大势所趋,他无力回天,除非......” “除非什么?” 沈吟竹蓦然抬首,望向天际。 “除非这天自己要变。” ...... 第四百零一章 镜中疯魔 八十一面明镜,成九九之数,镜面光滑如玉,足可反射从各个角度透出的光芒,借助光的极速达到无孔不入,无招不解的地步,这便是柳乘风所创立的镜心大阵的立意所在。 镜中有心,心中有魔,魔再通天,是为天魔大阵。 作为天魔门的护宗大阵,“镜心”这个本名已有很多年不曾动用,反倒是“天魔”让外界人记忆犹新。 前者明显具备几分风雅,后者却实在显得霸道强横。 是不是从柳乘风创立镜心大阵,并将它定为天魔门的护宗大阵时,就已经料到了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由儒转霸,无法回头? 他站在八十一面明镜的中央,像个刚入世不久就四处碰壁的少年,不厌其烦地用手背擦拭着自己脸上和身上的鲜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知是得意还是苦涩的奇怪笑容,同时带着极为感慨的目光看着这身满目疮痍的暗黑蟒袍。 鲤鱼跃龙门,就可以成就真龙。 大蟒绕龙柱,何尝不是一样? 至少在很多年前,他与她有过共同的希望。 他想要化龙,带着她畅游天地。 她愿助他化龙,陪他走过一遍遍的春秋冬夏。 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亲密无间的人有了分歧,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厌倦了拥有的一切,只想归隐荒无人烟的山林。 她难道不知道,入世后再脱世,只是徒添孤独与寂寥么? 到底还是个傻丫头。 柳乘风哑然失笑,仿佛感觉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停止了走向远方的脚步,转身回返。 她会不会迷路? 她会不会无助? 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对着蓍草发呆? 每天的这个时候,药效似乎应该已经发作了才对,为何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竟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有关她的一切,并且如往常一般担忧? 是否应了那句“回光返照”? 呵呵。 低沉而沙哑的笑声自他的口中传出,比连绵阴雨还令人感到压抑。 “现如今,还不到折柳的时间啊!” 柳乘风望着上方连他也看不透彻的天空,不似在对俞燮甲说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只比人的眼球略大的圆珠忽然由他的胸膛转向心脉,依旧是在吞吐魔光,但所发挥出的效用已不再是杀伐,而是治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魔可杀人,也可救人。 古青云与琴天阑是在生死之间论道,加上双方本就是在伯仲之间,彼此间毫无保留,这才使得古青云一剑刺穿琴天阑的心脉与魂魄,琴天阑一曲震碎古青云的命门和道基。 一人先死,一人后死。 都是因为同一战。 故而严格说来,八荒魔尊从来都没有败给青云剑圣,只不过他的招数就与他的琴一般,听时不觉玄妙,听罢回味无穷,这才导致古青云回到青云剑阁后不久便以自身佩剑兵解,散成剑雨。 而今掌握八荒魔珠的是他。 但他是柳乘风,不是琴天阑。 与他交战的也不是古青云,而是俞燮甲,以及一群隐匿于暗处,反对他一统八大魔门的强者魂魄。 若单单只是一个俞燮甲,不可能逼得他动用八荒魔珠,还祭出天魔大阵。 在自己的地盘上反倒被别人合众强之力压制,不管对谁而言,都是个莫大的耻辱。 他当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还是不打算动用天魔门的底蕴与其余七大魔门彻底开战,让天魔门的长老以及其他有意相助天魔门的强者暗中以灵魂力量相助,已是他所能容忍的极限。 周身这八十一面明镜,寄托着八十一道灵魂,这便是他的援助力量。 相较于得到沈吟竹、褚东流、朱无惧等门主级存在和将近三分之二的魔门问道境强者的力量加持的俞燮甲,他的援兵逊色了太多。 只是,那又如何? 如果他一开始就打算发动门派级战争的话,那么在其余七位门主率领门中精英前来赴魔门会武之约时,天魔门的精锐力量就已经袭击了七大魔门的后方,他这个天魔门门主也不会当众宣布要改什么魔门会武的规矩,进而激俞燮甲与他定下三招之约的幌子,而是会事先布下杀阵,待得其余七大门主与魔门高层到来后,就将他们当作瓮中之鳖,以雷霆之势一网打尽! 在自己的主场上,他有着绝对的优势。 就算俞燮甲还能施展出借来未来两魂的手段,在绝对的实力和早有的预谋之下,这条鱼再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他明白这些道理,却还是舍弃了这种优势,用着看似最直接实则最费力的方式来促成八大魔门融合。 费力的方式,自己总不会讨好,他很有可能又回到多年前那个浑身是伤,提着把不知从哪个死人堆里刨出的铁棍铁枪,满山奔跑的少年模样。 但至少这样一来,会对许多人好。 以一己之力战七门门主,绝对要比一门之力战七大魔门来的伤亡小。 事后不管他是成是败,乱魔岛的魔门势力都能够尽快地回归正常,不被正道所吞没。 让一个人承受风险,使得更多的人获利,听上去很是伟大。 但柳乘风并不认可这种伟大,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放不下年少时总爱高谈阔论的苍生大义,只是不想让自己信奉了这么多年的魔道成为转瞬即逝的昙花。 ...... 悬立于八十一面明镜中央,柳乘风的血已开始结痂。 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要由液体转化为固体,当然不会是什么自然的过程。 可修士修的是逆天改命之道,力求让凡人也能与天地同寿,本就谈不上什么自然,他现在所做的,只是让自己在脱离自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已。 魂魄魂魄,魂魄合时,或可显形,魂魄分时,或可无形。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很多熟人的气息,但肉眼中却并未浮现出对应的身影。 他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因为藏匿于这八十一面明镜中的灵魂大多也是如此的不爽利。 只不过,明镜中的灵魂是他刻意这般要求,明镜外的可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自己的选择,从来都怨不得旁人。” 再度自言自语了一句,柳乘风伸了伸右手食指,竟是将它放入口中,像个孩子似的吮吸起来,然而孩子吮吸的大多都是乳汁,不会像他这般吮吸将干未干的血痂。 “柳乘风这是在干什么?” 一阵惊异莫名的声音自俞燮甲耳畔传来,正是炼狱魔门门主朱无惧的一魂所发。 俞燮甲目光闪动,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难不成是被打得失心疯了?”朱无惧怪笑道。 俞燮甲还未再度开口,明镜中央的柳乘风却仿佛听到了这句话,停止了吮吸,残留着血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疯了......才是魔啊!” ...... 第四百零二章 佛非佛,魔非魔 没有谁知道那些被九九八十一面明镜反射的亮光为何会在一瞬之间变得幽暗无比。 同样没有谁知道本该在天魔大阵和八十一道忠于天魔门的强者魂魄的守护下疗伤的柳乘风为何敢直接走出阵眼,将虚空作桥,引魔光为线,一步步,向着俞燮甲与朱无惧等人走来。 朱无惧名中有无惧,但他并非什么时候都能面无惧色。 至少在柳乘风结束吮吸手指上血痂的动作,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像个胸中有山河的君王俯视着他的臣民时,他的瞳孔出现了情不自禁的扩张弧度,神游此方的部分魂魄同时有了后退的举动。 这却不是什么太过丢脸的事情。 因为此时此刻,心中有惧意,控制不住后退的并不止他一人,除了与柳乘风交手最多的俞燮甲以及始终护在沈吟竹尸狗、伏矢、雀阴这三魄前的褚东流外,几乎所有先前与柳乘风保持对立的强者都在后退,生怕柳乘风于某一刻突然近身,索了他们的魂,灭了他们的魄。 柳乘风将他们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并未流露出什么讥讽的神色,仿佛在他看来,会有这样的一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停下!” 一声宛若呵斥的声音蓦然响起,正是那融合了未来两魂的俞燮甲所发。 柳乘风充耳不闻,继续前行,直到俞燮甲带着怒意再度重申了一次,他才终于开口道:“你应该说清楚,这声停下是在命令我,还是在恳求我?” 虽在言谈,仍自前进。 闻言,俞燮甲脸色骤然一沉,他虽是魂魄状态,但催动起灵力来没有丝毫不顺,相较于拥有肉身时,反而多出了一股灵活多变性,只是当他准备将这些灵力转化为针对柳乘风的强力攻击时,他却不知怎地突然回想起方才柳乘风说出“疯了才是魔”这句话时展露的诡异弧度,一时间竟是心有余悸,不敢贸然行动。 出乎意料地,柳乘风突然停了下来,那身破碎的暗黑蟒袍在魔光的簇拥之下,似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补着,俞燮甲不知道柳乘风所受的伤势是否也在以这样的速度恢复着,他只知道这一刻柳乘风所拥有的气势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魔道最强! 他可以猜测得出柳乘风的修为绝不会超过悟道境下三重,但这刹那之间,他恍惚中有一种错觉,那便是悟道境下三重的柳乘风拥有与悟道境上三重强者一战的本事。 事实上,不单单是他,就连亲自促成眼下这般局面的沈吟竹也泛起了惊色,暗自嘀咕道:“怎会如此?” “你在虚张声势。”察觉到了个中不对劲的俞燮甲很快对柳乘风言道。 柳乘风淡笑道:“判断一件事情究竟是虚假还是真实,最好的方式就是自己亲自去验证,先前你敢与我死斗,为何现在反倒有些欠缺胆气?” 俞燮甲冷哼道:“我只是不相信素来聪明的你不会事先准备些鬼蜮伎俩。” 柳乘风倏然摇头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真正的魔,亦或者说不够了解真正的我。” “噢?”俞燮甲果真摆出一副疑惑面容,问道:“那么真正的魔和真正的你是怎样的?” 柳乘风道:“真正的魔永远都只会保持一分理智,寻常的时候,他会用这分理智制衡自己,不至于让自己随时随地魔性大发,伤人杀人而不自知,可如果到了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战时,他定然会将这仅存的一分理智封存,用最原始最狂野的方式大杀四方,不计后果。至于真正的我,很不凑巧,不管是在寻常还是生死存亡之时,我都会留着那一分理智,因为我不单单需要思考如何处理人际关系,还要思考如何用最可怕最恐怖最无人性的方式让我的对手心惊胆寒。” 很具有威胁性的话,但偏偏柳乘风在说的时候很是随意平静。 他不像是一个身受重伤无力回天的被动者,只像从头到尾都掌控着大局的主动者。 然而把自己视作主动者并不只他一人,这便注定了双方之间会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 借着褚东流天地二魂的庇护,沈吟竹的三魄已开始蓄力。 这个女子的实力就与她的运筹帷幄能力一样不容小觑,却偏偏很容易让人忽视,因为她始终是把褚东流推在台前。 以前如此,而今同样如此。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力量波动,既不同于灵力,也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魂力,很多人都在好奇这股力量究竟因何产生,又具有怎样的效用,但他们好奇的对象却并非沈吟竹,而是护在她身前的褚东流。 “莫不是褚兄的绝幽邪典已经堪破悟道玄关,发展到了全新的地步?” 叶轻舟一脸讶然,显然连他也未能看出这其中的端倪。 倒是暗中与沈吟竹有过多次合作的俞燮甲若有所思,只不过,有一人似乎看得比他还要透彻。 “魂魄,本神灵之名,从形气而有,形气既殊,魂魄各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褚兄形气俱在,虽为魔身,却宛若神灵,显然不只是天地二魂在此这么简单吧。” 柳乘风含笑而言,虽未动手阻止,但这番话在褚东流心中造成的冲击力却浑然不亚于一记重击。 “你何时对魂魄也这般了解了?” 听闻此话,柳乘风脸上笑意更甚:“今日诸位假借俞门主与我的三招之约,纷纷以魂魄之力攻我,我若不提前准备一番,岂不白费了你们一番好意?” 应心玄忽而道:“柳门主此话是说你自己具备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柳乘风道:“未卜先知不敢当,但心有所感,早作准备,却是略有心得。” 言及此处,他又看向褚东流,道:“天地二魂,别名胎光、幽精,前者具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后者阴气之杂,属于地。褚兄不比俞门主,修炼了阴阳论道经,这天地二魂齐出,阴阳相冲,乃是大忌,而今强行承受他人的魄力,当时凭借修为或可压制,但事后必遭反噬,未免得不偿失。” 此言一出,褚东流神色立即阴晴不定,旁人也是纷纷猜测起来。 却见那沈吟竹三魄忽而化成一身,自褚东流后方走出,巧笑嫣然道:“旁人将魄力灌入魂身,是犯了大忌,但我夫妻二人亲密无间,早已水乳【交融】,魂魄一体,纵然一阴一阳,也是阴阳相合,而非阴阳相冲,柳门主想借此话坏我夫君道心,且离间我夫妻二人,可谓居心不良。不过今日毕竟是我们以多欺少,柳门主耍弄些攻心手段,妾身也不介意,只不过我有一礼,柳门主却是必须得受的。” 柳乘风忽而哈哈大笑道:“周公之礼么?那得先问问褚兄答不答应才行。” 沈吟竹还未羞怒,褚东流便已神色涨红,当即呸了一声,双掌之中魂魄一体,阴阳交集,结印之时仿佛斗转星移,掌心之间成一须弥世界,初时如幻似空,而后风雨满楼,那风是狂风,摧折万里杨柳,那雨是暴雨,浇灭九天星火。 风自西来向西去。 雨从天降复归天。 是故阴阳颠倒,阴成阳,阳化阴,一掌铺天盖地而下,如金身罗汉出世,要将柳乘风体内魔性悉数抹杀,只留住最复杂多变的人性。 立于魔光之中的柳乘风抬头望了望那仿佛金身罗汉的光明印法,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讽刺。 “修炼的是阴气极重的绝幽邪典,做的是幽魔门的门主,而今却是借助他人之力施展这般以光明见长的伪佛法,褚兄啊褚兄,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进步了还是退步了,也罢,你欲以佛灭我的魔,让我做回人,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披一披佛的袈裟!” 光明印法盖下。 暗黑魔光紧缩。 约莫是两者相碰所传出的声响太过惊天动地,导致柳乘风这一番话并未清晰传入众人的耳中,但接下来的一幕,在场众人,却绝对无一错过。 柳乘风的暗黑蟒袍仍在,但却外裹了一层光明袈裟,其黑发仍在,但天灵盖上却多出了足足六道戒疤, 佛不佛,魔不魔。 十分可笑的一幕,却无人敢笑出声。 因为身披袈裟的柳乘风根本毫发未损,就连脸色都没有更加苍白的迹象。 他还是如刚刚走出镜心大阵时那般,身上虽带着褪不去的血痂,但气势却是前所未有地强大。 沈吟竹忽而神情大变,她并不惧怕此刻的柳乘风,只是感到意外,因为在她的推算中,柳乘风虽强,但绝不至于强到这般地步。 “难道说他在与俞燮甲的战斗中对于八荒魔珠的力量感悟又更上一层楼?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成了他的磨刀石?” 沈吟竹面沉如水,倏然向褚东流投去一记目光,其寓意不言而喻,要速战速决,如若光凭魂魄出窍奈何不了柳乘风的话,那便动用真身! 只不过她的这一想法,很快就被柳乘风的下一番话无情打破。 “事到如今,你们若还想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便只有两条路,一是臣服我,二是杀了我。千万不要抱着现在召唤下界的肉身和其余的魂魄前来助阵的幻想,你们以为,我所创立的天魔大阵真的就仅仅是供你们照照镜子这么简单吗?” ...... 第四百零三章 水火麒麟 集齐了柳乘风数十年心血的天魔大阵当然不会只是供别人照照镜子这么简单。 哪怕此刻寄居在这八十一面明镜中的只是八十一道灵魂,没有肉身,这座大阵的威力也依旧到了悟道级的层次。 原因无他,只因柳乘风是这座大阵的创始者,同时也是这座大阵的中枢。 他从来都不需要靠这座大阵来守护,事实上,他才是维持阵法运转的根本,只要他一刻不死,不管这座大阵遭受了多么严重的损伤,镜面出现了多少绵延无尽的裂痕,它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恢复着修补着。 这绝对是一座可以让敌人绝望的阵法,因为但凡是对柳乘风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他的生命力比松柏还要顽强,纵然是老早就知道俞燮甲会以那件圣器借来未来两魂的沈吟竹,也不敢说柳乘风遭此突变就会必死无疑。 她只是认定柳乘风将不会拥有改变她一手促成的大势走向的能力,会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退出这场魔门漩涡,而没有觉得联合众强之力,真的就能摘下这位天魔门门主的项上人头。 杀敌与退敌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们在一开始就未能拥有必杀柳乘风的决心,所以他们的举动也有保留。 无论是其余七大门主还是不属于天魔门的魔道强者,都是采用魂魄出窍的手段来助阵,而未动用真身。 如此一来,战力自然会减弱许多,但也不至于将八大魔门彼此间最后的底线撕破。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们倒是不在意以后会不会与柳乘风见面,他们只是不想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压进去,促成这一场数百年来都不曾有的豪赌。 有利可图,方能联盟。 可如果这其中的利要与危险成正比的话,这些联盟者的心思就更加难以聚在一起。 俞燮甲可以舍弃肉身与柳乘风倾力一战,不是因为他与柳乘风有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论及利益冲突,天魔门对阳魔门的威胁只是与其他魔门对等,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己有许多把柄在沈吟竹的手中,不得不听其调遣。 真实身份是海族而非人族只是被沈吟竹掌握的众多把柄之一,若论影响力,这一点还称不上那个最字。 海族与人族虽有仇恨,但毕竟都是上古的纠纷,曾经海族以人为食的时代已经过去,反倒是人族之中开始兴起吃海鲜的习俗,当上古的恩怨成为历史的尘埃,当一个被压迫的种族反过来取得了一定主导地位,有些东西也会潜移默化地改变。 俞燮甲敢笃定,哪怕是沈吟竹或者曾与他真身交战的柳乘风当众说出他是海族的事实,他也不会立即被身旁这些魔门强者视作公敌,有些人不会轻信,有些人信了也装作不信,真正会对他起杀心始终是那些“不识大体”的人。 让他真正心存顾忌,不得不听命于沈吟竹的还是有关海族那件重宝的秘密以及他这么多年来暗地里做的一些有违魔门规矩的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前者对他的威胁最为直接,后者对他的影响则最为深远,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当诸多你认为微不足道可以掩盖的小事一一叠加起来将会产生怎样的可怕冲击! ...... 空中似有明火。 火中疑有雷声。 天雷地火融合一处,可奏出旷世绝响,那天雷天火揉合一处,又会诞生怎样的玄妙场景? 天劫?天罚? 俞燮甲的魂魄微微颤动,那种不可揣测的力量所营造出的玄妙,他实在没有兴趣去认知,然而此刻的他拥有着未来的两魂,已是在逆天而行,若他不及时归还这些不属于今时的力量,他的结局只能是在天的劫罚中灭亡! 感受到那股冥冥中高悬于头顶的天罚之力正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不多时就要抵达这一时这一刻,俞燮甲的精神陡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迫感。 与这些恍若千万蚊虫同时撕咬的精神冲击一并到来的还有一股强烈心思,那便是速战速决,一招定乾坤! 一招过后,如果柳乘风依旧能够在虚空中挺立,那么不管沈吟竹究竟掌握了他的多少秘密,他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此地,大不了连同阳魔门的基业一同放弃,也好过被柳乘风和天魔大阵纠缠,终在天罚中魂飞魄散! 反之,如果这一招足以将柳乘风击溃,那他也没有必要留着未来两魂的力量,担心那躲不过的天罚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游走在生与死边缘的抉择,都要在这一招中体现,俞燮甲此刻所承受的负荷可想而知。 同样感到头皮发麻的还有沈吟竹,虽说她出窍的这三魄不单单只做了为褚东流提供助力的准备,也有助俞燮甲发动最强一击的心思,但天罚之快与柳乘风之强都已超出了她的意料之外,而今她所在的一方虽然人多势众,却人心不齐,杂念颇多,纷纷灌入至俞燮甲的魂魄中,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因为她所联系的真身被堵在了这一方虚空之下,同时她也很清楚单凭俞燮甲一人之力,哪怕是与柳乘风处于同等境界,也很难取胜。 相较于柳乘风,俞燮甲欠缺的不只是底蕴,还有气魄,一股霸道绝伦,睥睨山河的天魔气魄! “诸君,助我一臂之力!” 仿佛火神出世,俞燮甲一气吐出,竟是将方圆千里的高空都化成灼灼热浪,他五魂十魄高涨,于熊熊火焰中升华,鱼身早已不见,魂魄皆是人形,其头上三花齐现,成聚顶之势,周身五行环绕,气气朝元,又将自其他强者身上汲取到的魂魄之力融为火灵,脖颈之下,腰肢之上,尽为麒麟纹路。 一声惊天爆喝,道尽八方神威! “火麒麟?” 八十一面明镜折射的魔光之中,柳乘风略感兴趣地望了望那体型远大于自己的人身麒麟,随后便不知何故,捧腹大笑起来。 将这一招视作最强一击也是最后一击的俞燮甲当然不会因为柳乘风的这般举动就自毁道心,他只是有些意外和不解,拥有八荒魔珠的天魔门门主是强,可绝对强不到足以无视众多魔门强者联合一击的地步,尤其是在这联合一击是已通过融合未来两魂的方式步入悟道境层次的他来施展时。 所以除了故弄玄虚,耍弄攻心之术外,他实在不知道柳乘风此刻的举动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不可否认,他一直都将柳乘风当作聪明人,聪明人的智慧通常都不能以常人的眼界来衡量。 但他俞燮甲并非常人,柳乘风也不是多智近妖的存在。 远古大能尚且要发出智慧不敌神通的千古长叹,而今的柳乘风难不成会异想天开到用一阵笑声来化解这悟道境下三重中的最强一击? 就是早已步入悟道境中三重乃至上三重的大能也不敢这么嚣张吧。 俞燮甲的神色因为不解而多出了一分僵硬,但他这一招的攻击方式却是到了连“诡谲多变”都无法形容的地步。 麒麟乃是上古神兽,虽位列四象之外,但威能绝不在四象之下。 他原本所生活的那一片海族世界中,就有着一尊水麒麟的石刻雕像,年幼时的他除了跟随那些海族长辈们四处学习捕食外,剩余的时间便是在脑海中观想这尊水麒麟。 熟能生巧,就算是个天资愚钝的蠢货,在拥有相对悠久的寿命的情况下,日日夜夜在脑海中观想水麒麟,也会有不小的心得,他的天资在海族中本就属于一流,故而心得只会更多。待得他化成人形,成为阳魔门门主,开创阴阳论道经之后,他就更有机会将这些心得变成实际的创新举动,将自己的身体打造成水火共存的理想平衡状态。 只可惜理想始终是理想,难以与现实重合。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的肉身也仅仅只能维持一息的水火共存,阴阳平衡,一息转瞬即逝,体内灵力根本反应不及,发挥不出多强大的招数,故而这一息时光实在无用。 然而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肉身,只是魂魄状态。 魂魄或许不是很好的生命形态,却一定是绝佳的水火载体。 因为天地二魂中有天地大道,一阴一阳,足可在水火失衡的情况下适当融入,延长平衡的时间。 正因如此,当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俞燮甲会凭借火麒麟的形态轰击柳乘风时,他却在接近柳乘风身前的那一刹那又变成了水麒麟,等到柳乘风的护体灵力爆发,将水麒麟击散一半,那离散的半边又很快化作了火麒麟的身躯,进而水火一体,成阴阳论道之形。 离火主攻,灼烧柳乘风的内脏。 坎水主守,抵消柳乘风的反击。 是故水火麒麟,一半疯狂侵略,气势燎原,一半时涨时退,反复不绝。 无论是与柳乘风对立的一方,还是相助柳乘风的一方,都没有谁觉得自己能单独扛下这式水火麒麟。 但同样没有谁觉得柳乘风真的就会因为这招彻底败亡。 似乎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是被动的守方,没有主动出击过。 柳乘风柳乘风,他所依赖的风去了何处? 沈吟竹倏然锁眉。 俞燮甲忽而大惊。 因为被水火麒麟轰退千丈之远,口中咳血不止,靠着明镜魔光的牵引才勉强止住退势,回到此处的柳乘风竟然还在莫名大笑。 大笑之余,他如疯癫般高呼道:“风巽,化魔镜!” ...... 第四百零四章 发一发少年狂! 毁了一艘木舟,自然要再造一艘木舟。 对于可飞天遁地的修士而言,在大海上如履平地虽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但相较于泛舟而行,始终是少了一分风情。 但决定去寻找红烛翁的秦苍与蓑衣客造木舟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风情。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 天无尽,海无边,要找无边的海上寻一个人,没有可供划行的木舟,实在是太过费力了些。 蓑衣客此刻所做的却正是费力的举动。 离凡境的修士就已经能够初步施展灵力造物的手段,一如秦苍与风醉尘对弈时以灵力为棋子,木舟的体型远大于棋子,要求更高,但通玄境修士的灵力已能满足,蓑衣客的具体境界秦苍暂时探测不出,但他的修为远高于通玄境却是毋庸置疑。 所以如果他要以灵力造木舟的话,只是一念间便可做到的小事。 但约莫是实力越强的人,行为举止就越是怪异,与柳乘风舍弃了动用门派的力量如出一辙,蓑衣客根本没有以灵力造物的打算,他就真的宛如一个寻常老叟,拿着一把算不得锋利的老旧斧头在在林间伐木,随即用藤蔓将这些砍掉的木块困在一处,拼凑成一张木筏。 不管是从观赏性还是实用性上讲,这张木筏都远远比不上那艘被毁掉前的木舟。 便是很少乘船出行的秦苍,也能够一眼看出这张木筏的不耐用,若是蓑衣客在这张木筏中注入自己的灵力,他倒是相信蓑衣客能立时化腐朽为神奇,但关键是这位行走起来自然佝偻的奇怪强者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动用灵力的打算。 不单如此,他还像个艺术家般端坐在这张木筏前,用着极为满意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的“杰作”。 “你是举得自己的时间很宽裕?还是觉得我的时间很适合浪费?” 素来不乏耐性的秦苍终于也在某一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对着蓑衣客沉声而道。 蓑衣客仍旧盯着那张木筏,却也回答道:“我并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 秦苍道:“我在天魔门的肉身中还留存着一魂三魄,感知得到些许动静。三魂七魄本是一体,如若说肉身是人的外在,魂魄就是人的内在,内在受创,自然就是内伤,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包括雨妃弦在内,所有具备魂魄出窍本事的魔门强者都受了内伤,就连他们的肉身表面,也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破损。这意味着什么?” 蓑衣客陡然接话道:“意味着柳乘风已经动了真格,双方陷入了激战的白热化状态。” 秦苍又道:“你既然心知肚明,为何还能稳如泰山地坐在这里?坐山观虎斗的猎人若是到了最后才出场,至少也要被余下的那只老虎咬断一只胳膊。” 蓑衣客的面容有些变化,惊疑道:“你从哪里听来这么奇怪的理论?” 秦苍笑容微冷,道:“不是听来的,是亲自感触到的,我深知一头刚刚经历过血战的老虎的可怕,即便它已身受重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在它倒下之前,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猎人。相较于敢和它正面死战的对手,它更痛恨那些偷偷摸摸的聪明人。” 蓑衣客看了看他,忽而道:“但是你的胳膊现在完好无损。” 秦苍道:“那是因为时间抹去了表面的伤痕,内在的伤,你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模糊不清的感觉中认知它。” 蓑衣客若有所悟:“我想我开始明白,为何你年纪不大,但谋略实力却都远超同辈了。” 秦苍未有丝毫自得的神情,只是提醒道:“有时间夸我,倒不如好好想想该用怎样的方式来弥补被你浪费掉的时间。” 蓑衣客笑道:“我还是不认为自己浪费掉了什么时间。柳乘风与俞燮甲他们的战斗是很激烈,但这种激烈在一招之争后就会变得平淡,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取决于一瞬之间,这里所指的一瞬不同于寻常的一瞬,它既可以代表很快,也可以代表很慢。关于时间,总是存在一种相对的说法。” 秦苍问道:“所以相对于你,他们之间的一招究竟是快还是慢?” 蓑衣客不假思索道:“慢,当然是慢,慢到我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老男人临时拼凑了一张木筏,他们的一招之争才过去了一半。” 秦苍又问道:“那这剩下的一半时间是谁占据主导优势?” 蓑衣客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留在天魔门的肉身不是还有一魂三魄么?何不试着感应下?” 秦苍摇头道:“不管是柳乘风,还是俞燮甲,他们的修为境界目前都要在我的真身之上。若我三魂七魄归位,拼尽所有底牌,或能在短时间内与他们其中之一交手不落下风,而今却是不可,就连基本的查探,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我如今所能感应到的极限,是那一方虚空周围的灼灼热浪,恍惚间似有麒麟咆哮,却又仿佛夹杂着镜子碎裂的声音。” 蓑衣客赞许道:“一魂三魄便连查探到这种地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到现在连我都不得不好奇,你在那座塔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秦苍道:“如果你完成了我先前所说的,我不介意统统告诉你,只是事后你相不相信,或者说接不接受,都与我无关了。” 蓑衣客哈哈笑道:“那我也告诉你,完成你所说的前半部分对我来说轻而易举,至于找到红烛翁,并让他成为你的又一位合作对象,就连我也不敢保证必定能完成。” 秦苍道:“事在人为,你我尽力便可。” “我欣赏你的态度。” “不凑巧,我可不喜欢你的行事风格,未免太拖沓了些。” “那我就雷厉风行一回?” “好,拭目以待。不过你切记,柳乘风所受的伤只能比其余七大门主略重一分,不可伤及根本,我的八荒魔珠,还要在他那里寄存一段时间。” 蓑衣客忽然将手探入斗笠下的黑纱,抠了抠鼻,十分不雅观的动作,秦苍却没有感到丝毫意外,因为迄今为止,他已经见识过了太多“不同凡响”的高人。 “你的实力比我想象地要出色,口气倒也是一样啊!我还没彻底同意将八荒魔珠拱手相让,你就说出了这番话,是想让我感叹后生可畏,还是存心让我老脸无光?” 秦苍笑道:“老夫尚且要聊发少年狂,在我看来,你还不老,何须说这种话?” “呵呵,这话倒是顺耳。也罢,那我今日就发一发少年狂!” 语罢,一袭蓑衣冲霄而起,如春雨般由天落地,润物无声。 ...... 第四百零五章 变了的人 一袭蓑衣起,四处秋雨急。 柳乘风以八荒魔珠引发的朦胧细雨胜在阴柔入骨,自肌肤绵延至脏腑而不察觉,蓑衣客以一身蓑衣卷来的秋雨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论声势,这场雨或许不及俞燮甲的水火麒麟和柳乘风的风巽化魔镜,可论迅疾轻快,便是这两招融合一处也抵不上它的十分之一。 天下武学驳杂,尚且有唯快不破一说。 若是连雨也快到那种极致的地步,想来除了他这种无论万里晴空还是刮风下雨都戴着一个斗笠,披着一身蓑衣的怪人,都不会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来避开这场雨的侵袭。 冬雨冰寒,秋雨沁凉。 冰寒刺骨与沁透心扉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他的目的不是要把包括柳乘风在内的一众魔门强者变成在冰天雪地中麻木僵硬的死尸,而是要通过这场说来就来的迅疾秋雨浇灭他们各自的战火,让他们保持清醒。 至于达到这种清醒所要付出的代价就不是他所需要考量的了。 只要不是真的置于死地,就算少了几只胳膊断了几条腿也无妨,修魔的人不会太过在意身体上的残缺,因为从他们选择魔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打从心眼里不再把自己当作正常的人。 正常人是在阳光下行走,黑暗中隐匿。 修魔人恰恰相反,只有黑暗才能完全地展现出他们的身影,阳光最多只能照射到他们的表皮。 所以他们往往会做出许多不合时宜的奇异举动,从常人的角度根本无法理解,但蓑衣客也曾是魔道的忠实拥护者,他也有过与柳乘风、俞燮甲等人相似的岁月,他非但能够理解那些魔道修行者怪异的行为,还能够设身处地去考虑,做出一系列的假设和猜想。 他的人虽然不在天魔门上方的那一处高空,他的眼和心却仿佛已至了。 他可以想见俞燮甲将水火麒麟浓缩,形成一把阴阳太极麒麟伞避雨的样子,他可以想见柳乘风将刚刚才变幻成风巽化魔镜的诸多明镜重新拼凑成一道屋檐,不愿被一滴雨点沾湿衣衫的神情,他更可以想见那些原本期待着柳乘风与俞燮甲双双毙命的魔门强者遭此异变的精彩反应。 许多年作壁上观,没有亲自来趟这一滩浑水,而今一出手就在水的中央捅出一个短时间内无法修补的大窟窿,蓑衣客并没有一丝风采不减当年的欣喜,反而他开始感慨,有些地方入了就是入了,再难全身而退。 名为江湖的围城困住了一批又一批的武林侠士。 那困住他们这些立志与天地同寿,叩响长生大门的修士的围城又唤作何名? 天地? 还是时空? 过了这么多年,走了这么多路,到头来依旧是有想不通的烦恼。 破茧成蝶之后,也会再度作茧自缚,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趣和不可理喻,但不管怎么说,命是父母给的,路却是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路,无论有多少泥泞坑洼,都要踏过去,因为踏不过去的话,就会与风雨后的彩虹失之交臂啊! 那一袭蓑衣终于落下。 在雨下得最急的时候又披在了他的身上。 对现在的他而言自然及时,可许多年前的他,也有不少措不及防的时候。 措不及防地遇见了那个人,措不及防地沾了一身雨,最后又措不及防地为了那个人披上一身蓑衣,在连鬼神都寸步难行的滂沱大雨中乘舟破浪而行,却不求佛,只求魔。 “你似乎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他的神情变化很隐秘,却不妨碍有人观察地很仔细。 随手变化出一柄镶嵌着白色花纹的柔软布伞,一边撑伞,一边看着天色的秦苍突然对着蓑衣客如此言道。 分明是在看被雨幕遮蔽的天,却几乎把苍穹下披着蓑衣的他探查个了通透,蓑衣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他实在不知道是夸秦苍一心二用的本事高超,还是对他声东击西的本领表示赞赏。 “我只是突然觉得在无趣的人生里遇见两三个有趣的人,似乎也是件快意无比的事情。” 沉默了片刻,蓑衣客回答道。 秦苍略感兴趣地问道:“是不是每个人到了你这般年纪,都喜欢时不时地回首展望,将旅途中觉得有趣的人和事一一回忆,串联起来?” 蓑衣客摇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干过类似的事。” 秦苍哦了一声,旋即道:“这次总算凑巧了一回。” 蓑衣客失笑道:“难怪你看着不老,但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和我这般年纪的人相差无几。” 秦苍问道:“这算是在夸我还是在贬低我?” 蓑衣客道:“我从不会轻易地贬低一个人。因为如果那个人本身就是不堪大用的朽木,我贬低他,也只不过相当于在朽木上又划出一道无足轻重的伤痕,而如果那个人是难得一遇的大才,我贬低他,只会招来他发迹之后的报复,得不偿失。” 秦苍点了点头,道:“有些道理。” 蓑衣客补充道:“我也从不会轻易地说废话。” 秦苍忽而道:“但是你不说废话的时候,总喜欢做些没什么用处的事情,就比如这张木筏,如果你是把它当作打发时间的消遣品,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真的打算用它来找红烛翁,我真的会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蓑衣客却是道:“你让我用船载着你去找红烛翁,本来就是在开玩笑。” “为何?” 蓑衣客解释道:“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你该不会真的就凭借这句诗认为红烛翁在海的一角吧?若是如此,在你行至天的尽头前,你也不会看见我。” 秦苍深思道:“但至少他的藏身之地会与海有关联。” 蓑衣客道:“那也不代表坐船就是正确的方式。水是载舟而行,不是沉舟而行,除非是特具灵性的舟,否则下沉之后都会因为种种浮力压力的缘故而变为彻底的死物。乱魔岛周围海域的动乱之名不是空穴来风,发生海啸是常有之事,而且他寄居深海之中是多年前便有的习惯。你我若要寻他,最好的办法还是亲自潜入海底。” 话音未落,秦苍便已皱眉。 陆地,虚空,海底。 他最不适应的就是末者,一来他水性实在不精,二来他所修炼的功法灵术无一适合水中施展,若是这其中遇到什么不可预料的危险,难免麻烦。 踌躇片刻,他对着蓑衣客言道:“那我觉得你需要暂时改行,做一下我的护卫。” ...... 一边的两魂四魄在与蓑衣客商谈着要如何寻找红烛翁。 另一边的肉身中所留存的一魂三魄则仍自在注意身边魔门强者的动向。 魂魄出窍并非没有限制,且修为越低,限制越大。 若不是借助了九转道玄诀的增幅,以秦苍龙庭境初期的修为,根本还做不到这一步,他目前的状态,就好比是借助了蓍草之力短暂跻身悟道境的俞燮甲,看似强大,能随手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实则是在强行压榨自己的身体潜力。 此举风险极大,但不可否认,它可能带来的利益也巨大无比。 如果出窍的两魂四魄能够在蓑衣客的帮助下,顺利找到那位红烛翁,那么他的身边,就相当于集齐了两位悟道境大能,加上还在天魔门这边的楚中阔,已是能在乱魔岛中畅行无阻。 而留在肉身中的一魂三魄,还能继续以安师正的身份潜伏,取得雨妃弦的信任,将柳乘风和八荒魔珠盯死,伺机而动。 双管齐下,总归是比一意孤行省心省力许多。 至于过程中不得不承担的风险,以及魂魄长时间离体所可能带来的不利后果,就权当是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更强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了。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突然此起彼伏地响彻起来,一个接着一个,仿佛早有预谋一般。 距离雨妃弦最近的“安师正”也未能逃过这种默契的“传染”,开始以手捂口,尽量掩饰着自己的闷哼声与咳嗽声,只是尽管他在极力地抑制住身体上的异动,但此时他的身躯就仿佛一匹脱缰的野马,不再受他灵魂的控制驱使,而是尽可能地用着最为直接的方式宣泄着其所承受的痛楚。 无奈之下,秦苍只得将手掌从口中移下,探出指节,连番猛点,自封了几处穴道,情况这才渐渐好转起来,然而当他再度摊开手心的一刹那,掌中已是多出了一滩殷红的血液,自他的指缝中缓缓溢出。 “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一些啊!” 自言自语了片刻,他旋即自灵戒中取出几枚疗伤丹药,就地吞服起来,很少有人将注意力投到他这边,疑惑他为何受伤,因为在场的一众魔门强者,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暗中参与了上方那一场战斗,彼此间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反噬。至于剩下那些本该成为魔门会武焦点的精英弟子,也是纷纷后知后觉,悄然离开演武场中央,来到旁观的宾客席位,看似是在为门中强者的肉身护法,实则何尝不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 按照既定的计划,此刻本该参战的七大圣女也相继来到了雨妃弦的周围,探查她身体情况的同时,也在留意四周的变化,扮作安师正模样的秦苍与她们相隔不过咫尺,但从未有一刻与她们正面对视,包括那位曾叫了他一段时间表哥的玉罗刹玉惊落。 具备问道境大成以上的修为,乃是罗刹魔门的第三高手,借助了安师正身份的秦苍在受伤的情况下有足够的理由选择忽视这些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成为门主级强者的罗刹圣女,只不过他可以选择性忽视别人,不代表旁人也会采取同样的态度。 那些参与了对付柳乘风的魔门强者未将心思花到他的身上,是因为他们此刻也有伤在身,宛若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其他,由始至终都还未出过一次手的魔门后辈精英可不在此列。 论修为,他们目前当然还与前者存在一定差距。 但他们此刻具备着实力保存完好的优势,相较于有伤在身的魔道前辈,他们无疑有更多的时间来注意时势变化,以及观察一些值得注意的人物。 ...... 与雨妃弦有着不少相似之处的玉罗刹在罗刹魔门众位长老的面前徘徊了许久,终于在某一人身前停顿。 那人便是“安师正”。 对于这个公认的罗刹魔门第三高手,她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不好的地方在于安师正是仲叔子的徒弟,她原本就对仲叔子的习性颇有微词,后来因为赵潮生一事,更是如此,故而作为仲叔子首徒的安师正也跟着受到了一些影响。 不坏的地方则是在于连素来有些挑剔的她都觉得安师正的枪法臻至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不似人间所能拥有。 以往她听闻“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这句千古佳句时,脑海中自动浮出的是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月下,周围绿柳依依的美好场景。 待得她见识到了安师正的柳梢头和枪法之后,她再想起这句诗,脑海中所想的就变成了一个男子在柳树下舞动枪影,勾勒明月的画面。 能够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对一首诗词的看法和感受。 那个人在她心里的意义理所当然地不会一般。 只不过无论她看出安师正有多么不凡,她也从未对他动起那方面的心思。 与年龄无关,与身份无关,她只是清楚自己不会是安师正想要在柳梢旁等待的那个人,她也同样明白安师正不是她想等的那个人。 至于与她一起长大的柳三刀...... 玉惊落忽然苦笑了一声,回头看向那个还孤零零站在演武场中央,背负着一把黑刀,双手抄袖的高大男子。 她不喜欢他外表的粗犷,但不知何时起,她开始欣赏他粗犷下的柔情。 她不喜欢他的大大咧咧,但不知何时起,她开始沉浸于和他斗嘴吵闹的时光。 人的思想真的可以很复杂,复杂到连自己都理不清头绪,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苦苦等待的是什么。 她分不清对他的感觉那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 她同样不知道是和他继续做朋友好,还是说试着以恋人的身份相处更好。 朋友?恋人? 等等,似乎都难以做成了吧。 若是这一场大人物间的纷争就此悄然平息,魔门会武继续,按照蓑衣客的要求和她自己的坚持,一旦碰上了他,她真的会出全力,不会留手。 而若是风波不止,魔门会武难以开展下去的话,情况只会更糟。 如果柳乘风与雨妃弦之间真正发展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一个作为柳乘风之子,一个作为雨妃弦之徒,没有道理不成为敌人。 依稀间她还记得小时候问过他一句话,人会不会变? 他那个时候看上去可比现在草率鲁莽多了,根本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道,当然会变。 她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 他突然低下头,尽管极力控制着,但说话时还是不免带着哭腔。 “娘跟爹肯定是因为相爱才生下我和妹妹的吧,那么爱屋及乌,她也应该是爱我和妹妹的吧。可她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地就走了,抛下了爹,抛下了我,抛下了妹妹,连爱都可以不再有......你说人是不是会变?” 她听后很快沉默了。 她不再去看柳三刀的脸,但她可以想见他说出这番话后的难受。 可是她没有办法去安慰他,因为她自己是个孤儿,既没有娘的疼爱,也没有爹的招抚,是被那个大叔偶然在河边捡到,后来又机缘巧合被雨妃弦收为徒弟,才活了下来。 相较于柳三刀,她其实更可怜。 但同为可怜人,她不会刻意去跟另一个可怜人计较谁更加可怜,因为那实在太讽刺,太伤人。 好好的一场交谈,突然变成了两个人互相沉默,自然不算快乐。 可那一天她的整体心情并不糟糕,因为事后他对她说了一句话。 尚且年幼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身边,摆出一副大人模样,却用着让人忍俊不禁的口吻对她说道:“人是会变,但我不一定会变。谁让你总说我不是人,而是座怎么打也不疼的肉墙呢?退一步说,就算我变了,变得更英俊,更威猛,但有些东西我还是不变的,那就是你随叫我随到,除了老子,没人能够欺负你!” 她笑了,也骂了,笑他的傻,骂他的不要脸。 而今想想,她却总觉得那个时候的柳三刀最可爱,最真实,最是她想看到的那个柳三刀。 也许现在他真的和以前说的一样,对她是不变的,可时势总是在变的,她也是在变的。 罗刹门主,她想做。 八荒魔珠,她想要。 他应该更喜欢以前的玉惊落,而不会爱上如今这个有野心的玉罗刹吧。 玉惊落的苦笑真的很苦。 约莫是苦得她自己都受不了,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缓缓打开,取出一块糖,缓缓放入嘴中。 她觉得自己变了,她也觉得眼前的这个安师正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只觉得他有些像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她忽然也记不清。 索性不管不顾了吧。 玉惊落将纸包放入怀中,嚼着糖,目光望向天边,遽然朗声道:“诸位前辈,可以罢手了!” ...... 第四百零六章 魔拳! 海底不比陆地。 除非是特别崎岖难行的道路,否则在陆地上行走都会有一种平稳的感觉,不会让人觉得下一刻就要失去重心,遭逢致命的危险。 在陆地上也可以随时随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靠那些流动的气体来维持基本的生命活动。 海底则完全不能正常呼吸。 即便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到了海底也只得是采取闭气的方式,而不是说可以随意无视周围水的压力。 恰恰相反,周围水流的压力对他们造成的影响极大,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在游动的同时施展灵力抵御来自深海的威压。 寿命比常人长久,力量比常人强大,他们闭气的时间理所当然地比常人更持久。 只不过与这种持久伴随而来的也有不得不承受的负荷。 身体上的负荷可以靠灵力抵消,心理上的负荷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大海深处本就代表着幽暗,越是幽暗的地方就越是可能存在你平日里根本无法想象到的生物。 不为人知的生物总是意味着神秘,神秘的东西总是会在无形中与强大挂钩。 当这两样东西彻底融合在一起,并且埋藏在幽暗的环境之内,其所具备的震慑感自然空前强盛。 故而很多在陆地上威风八面的铮铮铁汉到了海上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束手束脚,而若是深入海底,他们心中的恐惧感更是节节攀升。 秦苍倒是还不至于严重到患上这种对深海充满恐惧的病症。 然而不精于水性的他在海底的确不如在陆地上那么安心。 若是蓑衣客突然反水,亦或者做出什么令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在陆地上,凭借着他对于道的理解和各种灵术的运用,以及藏在暗中的炎帝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他有不小的把握全身而退,魂归肉身,可换成海底,情况就截然不同。 常着蓑衣的人不会害怕刮风下雨。 常年摆渡的人不会畏惧浪起云涌。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 他的名号虽然远在天涯,但是海天一线,在海中,他也会具备相当优势。 一个修为境界本就在自己之上的人,来到了他熟悉的地域,除非自己能够完全对他报以信任,否则就不得不担心他可能带来的变化。 秦苍自然也有这种担心。 然而他还是依照蓑衣客所说,与他一同潜入海底。 以不完整的魂魄之躯来承受海水的压力,当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蓑衣客的身上绝不会缺少灵戒这类东西,可他并不想将自己的魂魄寄居入蓑衣客的灵戒中。 因为如此一来,蓑衣客若想要控制他,只需将灵戒彻底封锁,便可将他牢牢困住,到时不管他事先有多少准备,都会是徒劳无功。 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他人掌控,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同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姜榆罔的一魂一魄之所以愿意跟着他,不单单是因为冥冥中因果的牵连,更是因为在图崩毁之后,除了跟着他这个要承担起破解咒帝的血脉诅咒,让人族重新蜕变为伏羲女娲的人,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一样。 他不是失去了神农氏,失去了自己应该处于的那个时代,走投无路不得不轮回转世的姜榆罔。 他是秦苍,也是帝苍。 如今的他不会知道未来的自己具体是怎样的。 但是他清楚自己应该走怎样的路。 能够不麻烦别人的,他便尽量不去麻烦。 可以不伤害自己的,他便尽量不去伤害。 若实在要在这其中做出一番取舍,他的选择也绝不会是再给别人一刀碎魂的机会。 自己伤的自己,总比别人伤了自己要更容易被原谅。 ...... 蓑衣客在水中遨游所采用的动作是游鱼式,进退有度。 秦苍所采用的方式却十分奇怪,既不像鱼所能摆出的弧度,也不像人所做出的动作。 看着在他四周荡起的波纹,倒是有些接近螺旋式,但他的目的是为了前进,而不是为了给他人观赏,所以他不会用自己的肢体来完成如此耗力的高难度动作,并且以他虚无魂魄的状态,似乎也很难发挥出肢体般的实质力量。 蓑衣客在前行,也在观察着旁边这个有趣的琴魔。 借助螺旋式波纹来层层削减潜入深海的水压,的确是个颇具奇效的方式,但却算不得太聪明,因为如此一来,你前进的速度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除非那些波纹不是因为你身体的动作而产生,而是你所携带的其他东西。 两魂四魄,不可能会随身带着纳物的灵戒。 所以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他在用魂力观想着某种东西,并将之化为实体。 见多识广的蓑衣客并不陌生这种以魂凝物的手段,事实上,这种手段在图腾大道兴盛的上古时代只能算作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连体内的灵魂都可以用图腾纹理的方式阐述和剖析,用灵魂的力量将一个物体的结构清晰地观想出来,然后化为实体,实在再简单不过。 可在多年不出,并且连图腾大道也被埋没的玄域中,还懂得以魂凝物的人,绝对是属于凤毛麟角的一类,至于精通此道的人,则更是世间罕见。 蓑衣客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 而今不再年轻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 前者是后来与他关系匪浅的红烛翁,后者便是要来寻红烛翁的秦苍。 毕竟是曾在其他位面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对于红烛翁能够掌握以魂凝物的手段,蓑衣客并不意外,但像秦苍这般年纪这般修为的人,就懂得以魂凝物,他却不得不为之惊讶。 只不过惊讶归惊讶,这一点,他并不觉得难以接受。 因为如果秦苍身上没有什么让他感到不同寻常的东西,他绝不会带秦苍来到深海之中寻找红烛翁。 那位老朋友的脾性,可是要比他古怪许多了。 喜怒无常这四字,都不足以形容。 “以魂凝物,你又展现出了一个让我佩服的手段。” 身形扭动如鱼,总能精准地避开各种怪石暗礁,并且躲过深海异兽感应的蓑衣客回头望了一眼仍在后方搅动螺旋波纹的秦苍,口形不动,以意念传音道。 他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相隔足足有十丈之远,然而就在一息之后,秦苍便鬼使神差般地来到了他的身侧。 螺旋波纹的幅度渐渐减弱,但那一息间被蓑衣客耳朵捕捉到的剑鸣之音却是在他心中回荡,良久不绝。 “秦一剑......呵呵,果然是因为本身是用剑的高手,才取的这个名字,不过剑乃百兵之王,素来为君子武备,你寻常以手御剑,对敌时以心御剑,而今又以魂御剑,过程中不觉得有些名不副实么?” 秦苍神情不变,同样是以意念传音,反问道:“谁允许你将伪君子从君子的行列中剔除的?” “哈哈,倒是我冒失了。只不过,我觉得伪君子这三个字也不太适合你啊!你号称琴魔,自然还是以魔自居最为合适。” “魔君?倒也是个不错的称谓。” “君的意思,可不止君子这一种,还有君王。” “你说这番话,是想告诫我不要轻易尝试君的另一层含义,还是提醒我找个时机去践行?” “具体是何意看你自己理解咯。毕竟,我现在只是你的护卫。” “你这个护卫却有些不称职。” “何以见得?” “前方左转是一片宛如迷宫的珊瑚林,右转有三头具体境界不明,但实力绝不在问道境之下的巨型海妖,直走干脆无路,你说,我们应该走哪条道?” “此刻无路,又不代表下一刻也无路。” “难不成你打算强行开出一条道来,惊动四面八方所有的海妖异兽?那个烂摊子我可不想收拾,也没办法收拾。” “呵呵,我可不会存心给自己找不自在,但是那些海妖异兽也不会,哪怕我要用最蛮横最无理的方式来开出这一条道,它们也依旧不会闻讯而来。” “为何?” “因为这一条道所通往的正是红烛翁所在的地方。” “红烛翁?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快?呵呵,一点儿也不快。从这条道走过去至少也要花费十几个时辰才能接近红烛翁所在之地,并且这还是在我考虑到你是魂魄出窍,非是真身来此,才强行提的速。” “......” 沉默。 与大海深处的幽暗契合的沉默。 海水的浸泡挤压下,秦苍的魂魄已经扭曲成一道模糊的黑影,但他接下来以意念传给蓑衣客的话音却是格外清晰。 “你找得到他,他也能感应到你的存在吧。” 蓑衣客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所以他为了迎接你这个突然到访的老友,一定会做出很多的准备。” 蓑衣客同样不否认,笑道:“用来招待我这个老朋友的,旁人肯定无福消受,所以若是你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我非但不会取笑于你,还会继续把你当作朋友,给你一个争夺八荒魔珠的机会。” 出乎意料地,秦苍却是言道:“争夺八荒魔珠的机会,我自己会取得,你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好。” 蓑衣客沉思道:“我从来不能算是一个慷慨的人,尤其是对于机会,我向来吝啬,不会给别人太多。除你我之外,关于八荒魔珠的归属,我只给了三个人的机会,一是柳乘风,二是雨妃弦,三是玉惊落。柳乘风自不必说,他虽非我扶持,却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魔道大才,如果他可以破解八荒魔珠的奥秘,如琴天阑那般振兴魔道,我不介意把八荒魔珠一直放在他的手中。然而直到现在,他对于八荒魔珠的理解都还太少,所以我不得不又给了另外两人一个机会,这师徒两人,很像,却又不像。” 秦苍道:“像的地方是她们两人都有野心,都可以被你利用,不像的地方则是除了野心之外,她们都还有别的重要的东西,并且各不相同。”幽暗中的蓑衣客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道:“听上去你似乎比我更了解她们。” 秦苍道:“别忘了我还有一魂三魄留在天魔门中,与她们距离不过咫尺。” 蓑衣客意味深长道:“咫尺,也有可能是天涯。” 秦苍道:“天涯的一头,已经开始魔门会武,立于这一头的我们,似乎也不该停滞不前。” “魔门会武还是开始了?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你不会意外的。你从来都不是只做一手准备的人,如果魔门会武确定了不会开展,雨妃弦会按照你所想的那般强夺八荒魔珠,而如果魔门会武继续开展,玉惊落则会尽最大努力击败柳三刀等一众对手,将八荒魔珠的归属权转移至罗刹魔门,待得她成为门主,八荒魔珠便名正言顺地归她所有。当然,只是暂时。” “下次看破了就不要说破,否则会不便于我们的交流。” “等见到了红烛翁,很多东西,我便不会说,只会做。” “那我得尽快帮你才对。” 蓑衣客笑了笑,双脚下灵力涌动,整个人开始猛然加速。 他的确不再年轻。 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衰老。 至少在他加速的这一刻,他右臂蓄势待发的拳劲甚至超过了一群正值盛年的雄狮。 如他先前所说,他真的要采取最蛮横最无理的方式来开道。 没有刀剑斧钺的远古时代,拳头是人们最好的武器。 他是今人,却不代表身上没有一丝古风。 修士踏入修炼之途的第一步就是想象,想象自己成为盖世强者的风采,想象自己踏碎凌霄的豪迈,想象自己将要发出的这一拳可以一举崩毁自己出生以来所遭受到的所有不公平的对待! 一拳! 只要一拳! 这一拳他称之为魔,以魔之名,翻天覆地! 轰! 这一声响,绝对是秦苍迄今为止在之下听到过最响亮的碰撞。 难以想象,一个枯瘦的蓑衣老者竟能轰出如此惊涛骇浪的一拳。 除了秦苍所在之处,所有的海水都在这一道拳劲爆发的下一刹那倒流,所有的暗礁都在闻声后立时破碎,所有的海妖异兽在听闻如此震天动地的声响后没有丝毫好奇的心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分明是之下的一拳。 但亲自见证了整个过程的秦苍,却是有种绝大多数真正的都挡不下这一拳正面冲击的错觉。 他曾在图中到访过一个名为力神族的部落,这个部落里的族人个个力大无穷,便是刚刚出世不久的女【婴】,也能轻易地举起百斤铁石,那任力神族的族长,据说早已练就一指可破百万斤的洪荒伟力。 公孙轩辕与姜榆罔交战时,力神族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人皇先锋部队,秦苍还在应龙帐下时,曾听人传来战报说力神族族长一拳当场震死十万神农甲! 体内拥有三成神农血脉的他很清楚神农氏族人恢复力的恐怖。 十万神农甲,那便相当于是十万可自动修复的杀人机器。 能够凭借一拳震死十万神农甲,那位力神族族长的力量可想而知。 然而随着那份战报到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那便是力神族族长在一拳震死十万神农甲后便体力不支,终被后续的神农氏军队乱刀分尸。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位力神族族长一拳虽强,但还未强到彻底摧毁一支军队的战意。 而今修为未曾堪破界限的蓑衣客这一拳给他的感觉却是不仅可以摧毁敌人的力量,还可以磨灭敌人的斗志! 侥幸在他的第一拳下存活的幸运者不会想再接他的第二拳,而是会立时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不管其本身的修为是在蓑衣客之上,还是在蓑衣客之下。 所以若论纯粹的力量,蓑衣客远不及那位力神族族长,但他这一拳的意义,却也远非后者可比。 这便是魔道的又一真谛。 “好一招魔拳!” 望向那被开辟出的全新通道,以及奇迹般展现出的耀眼白光,秦苍的第一想法不是立刻动身去寻红烛翁,而是对蓑衣客赞叹出声。 蓑衣客已然收拳,却是带着几分惋惜道:“比起不怕天高地厚的年轻时候,感觉还是欠缺了几分味道。” 秦苍道:“年轻时的你想来离不开争强斗狠,根本不会有如今这般高深境界。” “倒也是。”踌躇片刻,蓑衣客气势收敛,又道:“事不宜迟,动身吧。” “嗯。” 简单应了一声,秦苍也不拖沓,再度以魂御剑,剑鸣拨动海水,形成螺旋波纹,减弱冲击,他趁机闪身入白光之中,蓑衣客紧随其后,待得两人的身形都消失在白光中,那些破碎的痕迹却又奇迹般愈合。 与此同时,不知哪一处幽暗海域中传来阵阵苍老而诡异的歌声。 “蓑衣绿,杨柳青,一排红烛亮,寸寸成灰烬......” ...... 第四百零七章 奋我魔躯,灭汝烛火! 充斥着白光的通道所通往的地方却还是萦绕着幽暗阴森的氛围。 只不过与寻常深海的幽暗不同,此处根本感受不到丝毫水流的流动以及海中异兽的特殊鸣叫,若非出现在秦苍面前的这座阁楼周围栽种着只能在深海中生长的藻类植物,他绝不会以为自己正在海底,而是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穿越到了陆地。 “想不到深海之中竟然会有这等完全感受不到水压的奇妙场所......” 秦苍正自感叹之际,他身旁的蓑衣客已然言道:“天然的状态下,深海中是绝对不会诞生出这样一处地方的。” 秦苍瞥了蓑衣客一眼,道:“没有水压,我能够睁开眼,不瞎。” 言罢,他还特意指了指面前这座四方阁楼的正上角,将刻在那块腥红牌匾上的三个大字一一读了出来。 “红烛阁。” 蓑衣客突然笑道:“你知道这里是红烛阁,直到这里是因为红烛翁的关系才变得与周围其他海域深处不同,可你知道他是用了怎样的方式才做到这一步的吗?” 秦苍思索道:“不知道,但似乎我也没有必要知道。因为如果有朝一日我也具备了他那样的修为,我会有不下十种的手段来做到这一步。” 蓑衣客道:“虽然我相信你的能力,但等你真正见到了红烛翁,还是少说这些话为妙,毕竟他很少会对一见面就说大话的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秦苍拱手道:“受教。我还是懂得分寸。” 蓑衣客点了点头,旋即挪步上前,果然不似在水中遨游,与在陆地上行走别无二致。 有他打头阵,秦苍自然紧随其后,宛若幽暗地牢的红烛阁大门在被他们二人接近后仿佛突然具备了某种灵性,不待蓑衣客隔空一推,它便自行开启。 整个过程,却是寂静无声。 待得两人从大门通过,进入红烛阁内,它又自行合上。 一样悄无声息。 当静谧扩大到一定程度,便不再是静谧,而是诡异。 尤其是在门缝并拢的那一刹那,阁内又突然亮起一排排明艳红烛,烛光升腾,将秦苍与蓑衣客的身影拉长,也将阁内尘封多年的“人物”照亮之时,其诡异气息瞬间濒临界点。 “这......便是红烛翁为你这位老朋友所准备的礼物?” “不全是。” “噢?” “等你一一看过这间阁楼内的蜡像,你便会明白我所说的。” 明艳的烛光下,两道身影一问一答。 言语之际,他们一同迈着步伐,向着这些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又变得“鲜活”的蜡像们走去。 修士的观察方式与观察能力远非常人所能比较,他们观察事物时所采用的从来不只肉眼,还有魂力,除非是像伏羲氏和九黎蚩尤氏那般具备瞳术天赋的人,否则眼睛从来就不是他们依赖的第一对象。 秦苍的眼睛除了深邃,本没有什么其他出彩之处,但自从在青云剑阁之中他接受了邱玄易的幻术传承,开启了幽冥之瞳,他的视角从此就迎来了一片崭新的天地。 后来在图中,他所施展的幽冥之瞳被刑天等人认作是九黎魔瞳。 他其实并不知道幽冥之瞳与九黎魔瞳间的牵连,也不知晓蚩尤氏创造的九黎魔瞳的真正秘密,在图内与刑天一战后双目失明的那段岁月里,他同样没有机会去发掘,而今离开了图,回到玄域,他在瞳术上的造诣自然还停留在以幽冥之瞳沟通幽冥虚界的地步。 若非要说有什么长进,也只是由横向到纵向的过渡。 归根结底,他的瞳术还只停留在“幻”这一字上,先前蓑衣客突然炸碎木舟,将钓鱼线作勾魂索向他袭来时,他同样是利用了“幻”,让身在暗处的姜榆罔替他化解,而非他自己亲手破除。 蜡像的本质是幻,可它的呈现却是真。 除开不具备随意活动的生命力,它看上去就与真人没有什么两样。 摆放在红烛阁中的蜡像,自然与红烛翁脱不了干系,以他如今在瞳术上的造诣,看出寻常蜡像的端倪已是极限,由红烛翁打造的蜡像,他是万难看出什么机密。 深知这一点的秦苍很快就将瞳力弃而不用,转而用魂力观察,不过可惜的是,这般尝试依旧无用。 踱步,徘徊,沉思。 一炷香之后,秦苍在琴天阑的蜡像身边停留。 “红烛翁也认得琴天阑?” 话音刚落,一旁的蓑衣客就大笑出声,仿佛他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好笑的问题。 “哈哈哈哈,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当年琴天阑还未成为八荒魔尊之时,曾有过一段落魄时间,那时他莫说修行,就连基本的生存也极为困难,几乎到了要与凡人争夺口粮的地步,万不得已之下,他便靠四处弹奏琴曲为生。普通凡人听了大多给他银两,一般修士听了基本都给他灵石,唯有我和红烛翁比较特别,我给了他一身蓑衣,红烛翁给了他一支红烛,你猜琴天阑到底收没收?” 秦苍端详片刻,随即道:“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想来是因为红烛翁闹了什么笑话吧。” 蓑衣客笑道:“是啊,琴天阑靠弹奏琴曲为生的时候,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沿途难免遇到什么风吹雨打,这一身蓑衣对他而言乃是有用之物,至少可以保护他原本的衣衫不被淋湿。其实我那位老朋友红烛翁给的那一支红烛也有用,可以在黑暗中当作一盏指路的明灯。只可惜琴天阑并不是那种存心要驱散黑暗的人,而是整天与黑暗为伴的人,漆黑的夜就好比是他形影不离的朋友,拿着别人给的东西去驱赶自己的朋友,这种事情你觉得琴天阑做不做得出来?” 秦苍道:“到最后不得不与自己唯一的道友琴剑相向,发动生死之战,他当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但关键在于能够做,但不代表就愿意做。” 蓑衣客点头道:“不错,与古青云的那一战纯属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但那时候他不是八荒魔尊,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因果牵连,没有那么多的责任,他当然不会去做自己本不愿做的事情,所以他只收下了我的蓑衣,而没有接受那支红烛。” 秦苍陷入沉思,又看了看琴天阑的蜡像,半晌之后,他言道:“或许,你只说对了一半。” “是么?”蓑衣客的眉头微微一皱,他并没有动怒,只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的思维似乎总是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出于好奇,蓑衣客旋即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秦苍于是道:“红烛,多出现在喜庆的场合,要么是大型的宴会,要么是新人的洞房花烛夜。有着成双成对等美好寓意的红烛很少会通过赠送的形式转交给他人,即便是送,也不该采用单数,红烛翁只送给琴天阑一支红烛,到底是不经意为之,还是刻意为之,这其中的意思很值得揣测。” 蓑衣客道:“我也曾觉得有些奇怪。那家伙的兴趣范围很狭窄,唯独对撮合他人这一件事偏爱,以前总听他说他这一路走来成全了多少男女,后来我也亲自见到过几次,他的确有赠送红烛的习惯,多在新人喜结连理时,且基本是双数。这么多年里唯一一次例外,似乎就是琴天阑的那一次,当时我问过他,为何只送一支?他说恰巧只剩下了这一支,若以灵力变化,显得没有诚意,于是便只将那一支红烛送了出去。”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秦苍开口问道,显然对红烛翁的那一套说辞有些不相信。 蓑衣客耸了耸肩,道:“我从来不在一个固定的海域摆渡,每天都要换个地方,两年前我在那个渡口摆渡的时候恰好遇见了你,这便是巧合。” 秦苍道:“但是而今你我再度相见,却是必然,就算红烛翁所言非虚,他的巧合之后一定也藏有一个必然,或许是因为这个必然,琴天阑成了八荒魔尊,统领魔道,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必然,琴天阑与命中唯一的道友古青云最后展开了生死决战。” 蓑衣客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你的想象力倒是比我想的还要丰富许多,只不过琴天阑已死,再说这些也无多大意义,尤其是红烛翁在暗,我们在明的时候。” 秦苍道:“熄灭了这些烛火,我们便不再处于明处。” 蓑衣客没有立即阻止他,反倒是带着些许鼓动性对秦苍言道:“我不介意你这么试一试。” 如他所言,秦苍果真一试,但非亲自出击,而是假借他人之手。 红烛翁造出了这些栩栩如生的蜡像,但却没有真的赋予它们生命力,而今秦苍所做,却是让这其中许多蜡像当场“活”了过来。 他的眼看不透红烛翁造出这些蜡像的意义,却不代表无法用幻道影响到他们。 邱玄易的幽冥虚界,可以伪造出另一个具备相对意义的自己,再利用诸多位面的时空大道实现思维同步,举止同步。 他的修为还不及邱玄易,对幻道的理解也不及邱玄易,故而他无法同时在所有的蜡像中伪造出另一个相对的自己,进而控制他们的躯体。 他目前所能做到的极限是九人,恰巧应了数之级。 而今他所要控制的九尊蜡像皆是魔道高手,以八荒魔尊琴天阑为首,其余八人,则是现如今的八大魔门之主。 九人皆修魔道,但理念不同,秉性也各异。 但如今他们的脑海中都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奋我魔躯,灭汝烛火!” ...... 第四百零八章 蜡像的局 魔因阴暗而生。 他们的确具备着灭除光明的力量。 尤其是当这种光明不是日月之光,而只是烛火之亮。 只是秦苍在以幽冥之瞳控制着琴天阑等人的蜡像熄灭四周烛火时,似乎选择性忽略了一点。 琴天阑等人不是普通的魔,摆放在这里的也不是寻常的烛。 它们是红烛。 不知存在了多久的红烛。 每个烛台下都有堆积了厚厚一层的蜡,燃烧自己而滴下的蜡,本应该如人体内流淌的血,即便因为某种原因不再变得火热,但至少也要留着些许温存。 可这些烛台上的蜡根本不具备一丝一毫温热的气息。 它们凝固如霜,它们冰冷若雪。 它们的周围有着怎么也清理不干净的灰尘。 手指般长度的红烛,何以燃烧地如此持久? 竟不知疼痛。 柳枝般粗细的红烛,何以转变地如此寒冷? 竟仿佛刺骨。 燃烧地越久,意味着经历地越久。 转变地越大,意味着起伏地越大。 它们或许见证了一对对璧人的恩爱缠绵和白头到老的动人誓言。 也或许只见证了人去楼空。 分分合合,起起落落。 常青的杨柳尚且有凋零时。 带来光明和热度的它们又为何不能伤透肺腑,用一种全新却也残缺的方式去诠释这个世界所带来的讽刺。 它们本很脆弱。 可当光明的源头从它们的身躯内出现时,它们就变得前所未有地顽强。 “柳乘风”败下阵来。 “雨妃弦”束手无策。 “朱无惧”双眼瞪圆。 “叶轻舟”啧啧称奇。 ...... 就连八荒魔尊“琴天阑”也刮不起足以熄灭这些烛火的大风。 以幽冥之瞳操控着他们的秦苍终于也放弃了尝试。 他是一个敢于坚持的人。 却不是一个愿意为了无意义的事情去坚持的人。 他知道单凭他的力量熄灭不了这些烛火。 他也知道身旁的蓑衣客不会轻易出手。 但他同样也知道自己不能失败。 无法从明处转移到暗处,那便随遇而安,立于此处,静等着红烛翁的出现。 “不打算再试了?” 蓑衣客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收敛瞳力,撤消幻道,秦苍旋即回应道:“我不具备那样的能力,而且暗处的人已经发现了我。只不过在他看来,也许我是瓮中之鳖,要任由他摆布,可在我看来,我只是在守株待兔。” 蓑衣客沉声道:“你的话中似乎没有带上我。” 秦苍看着他,意味深沉道:“直到此刻,你还没有下定与我共同进退的决心,在帮我的同时也在帮红烛翁,你说,我为何要带上你?” 蓑衣客脸色一变,有些意外,更多的却还是惊喜。 “你比我预料中要早些察觉。” 秦苍冷笑道:“这实在不能算作一种夸奖的话。” 蓑衣客道:“不算夸奖,却也不算贬低。你分明知道自己只是魂魄出窍的状态,却还是敢跟我一同潜入深海,并且让我充当你的护卫兼带路人,这其中虽然不乏无奈之意,但也能表现出的你的胆气和魄力。只可惜胆气和魄力只符合我找朋友的准则,不符合我找盟友的要求。我不可能将未来的利益与一个只知道赌博的赌徒挂钩,如果你实在要赌,就得让我看到你下赌注的本钱是否足够,以及赌赢赌输后的态度。” “所以,这便是你绕开真正的红烛阁,带我来此地的原因。” 听闻秦苍的话语,蓑衣客随即予以淡笑,笑中并无讽刺之意,只是有些感叹。 “那家伙的确总喜欢将真假红烛阁区分开来,可在我的眼中,从来就没有什么真假之分,因为这两个地方从来都只有一墙之隔,并且不管是哪一处,都蕴藏着他的心血与杰作。如今你所看到的红烛与蜡像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根本无法想象,他在成全别人的同时,盗取了多少因果,又利用这些因果做出了怎样的事情?!既疯狂也伟大,这是我对他的评价。” 秦苍不动声色道:“想知道我对你的评价吗?” 蓑衣客好奇道:“洗耳恭听。” “既聪明也愚昧。” 秦苍的评价并没有让蓑衣客太过意外,故而他只是呵呵一笑,随后反问道:“圣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人生本就充满着得与失,又有谁人不是既聪明也愚昧呢?” 秦苍微讽道:“你原本不需要通过这么迂回的方式来试探我,就能与我合作,可你偏偏要自己动些心思,加之红烛翁的暗中蛊惑,来给我设下这多余的一局,你愚昧的地方,可比太多人要不可理喻许多了。” 蓑衣客并不动怒,只是很感兴趣道:“我究竟是聪明还是愚昧此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如何发现地这个局,又要如何破解这个局?” 秦苍道:“这便又是你愚昧的地方之一了。不可否认,这里的红烛与蜡像都与红烛翁有关,然而蜡像的惟妙惟肖必须从最基本的泥塑开始,要将所搜集的一切资料和讯息用泥巴的形式表现出来,哪怕是对于修士而言,也不容易。普通人完成一尊蜡像的头部雕塑约莫需要八天至十天左右,精修要四至六天,红烛翁非常人,我算他完成大体样貌需要三至五天,精修只要一天,这么算下来光头部都至少要花费四天的苦功。然而不管是琴天阑还是柳乘风,亦或者其他的蜡像,根据我的探查,头部内部纹理都无一超过两天的磨合,即便这些蜡像都出自红烛翁之手,却也称不上杰作,只能算作失败的残次品。” 言及此处,秦苍反问道:“换成是你,会用一间藏纳着残次品的楼阁来招待老朋友吗?” 蓑衣客恍然悟道:“原来如此,倒还真是百密一疏,没有算到你也是蜡像方面的行家这一点。” 秦苍道:“自西海那边传过来的蜡像技艺,我可算不得行家,只是略懂一二,关键在于你约莫是临时起意,在动用魔拳开道时就将自己的真身与分身调包,以分身陪我共赴此局,看我如何破解,故而明知这些蜡像和红烛不多时就要自燃,还这般有恃无恐。” 听罢,蓑衣客拍掌笑道:“连这一点也观察到了,你的洞察力和猜测力的确令人佩服,如果你能够破解这个局的话,不单我会成为你的盟友,就连红烛翁我也会替你尽力说服,如果不能,我便只能替你立个衣冠冢了。” 秦苍看着他,冷笑道:“局,我自然会破,你这个盟友,我也认,但须得有个前提。” “噢?什么前提?” “我入问道境时,你须得凭肉身受我一剑!” ...... 第四百零九章 流血的魂魄 蓑衣客的两边眼皮同时跳了跳。 左吉右凶。 双眼齐跳,那便是吉凶难测。 秦苍的前提只有一句话,话中只说了一剑。 很符合他琴魔秦一剑的名号。 但是蓑衣客还是觉得很不理解。 他看得出秦苍的不一样,他也知道秦苍的道很可能会与他这一生中遇到的其他朋友或者敌人都不同。 这却不代表秦苍可以在没有具备未来的能力时就以未来的行为准则要求自己。 如果秦苍所提出的前提是入了悟道境后,要他单凭肉身受他一剑,他不会立即答应,因为那个时候的秦苍的的确确具备一剑重伤他的能力。 这并没有什么耻辱的地方。 高手过招,不相上下,大战三百回合,更多时候只是出现在坊间流传的评书或是演义中。 真正的高手对决,生死,胜负,往往一招便可见分晓。 琴天阑与古青云那场生死之战的关键之处同样也只有一招,不过两人在战前就互相约定了要在战中论道,这才又增添了许多看似华丽强大实则有些多余的招式。 他天涯蓑衣客不会是琴天阑,他琴魔秦一剑同样不会是古青云。 因为觉得有趣,所以才交了个朋友,又因为彼此间可以产生利益纠葛,这才有了转变为盟友的可能。 而不管是朋友还是盟友,都比不上道友这两个字有分量。 两个惺惺相惜的道友可以为了论道而放弃一招定生死一招决胜负的方式。 那琴魔名中有一剑,就算是要论道,想来也是交付于一剑之中。 蓑衣客可以将造化境的琴魔,龙庭境的琴魔乃至问道境的琴魔视为有潜力的后辈,但绝不敢也绝不会将步入悟道境的琴魔还当作后生晚辈来看待。 因为除非他那时已经堪破界限,否则此举就与自寻死路无异。 他还没有亲自见过秦苍的剑法,但他知道一个思维如此迅速如此独到的人所掌握的剑法绝对不会平平无奇。 秦一剑,可不是代表他只会一剑,而是他的剑道仅仅只需要一剑就能够表达啊! ...... 让蓑衣客既意外也安定的是秦苍并没有提出要让自己以肉身硬挨悟道境的他的一剑。 他所提出的前提是以问道境这一层次为基准。 曾在问道境停留了上百年的蓑衣客很明白问道境与悟道境之间的巨大差距。 他考虑到了秦苍手中掌握着某种可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修为的秘法的可能,只是,那又如何? 一个从没有亲自登上过山顶的人,就算通过别人的记述和画像窥见了山顶的些许风貌,就能代表他也登上了山顶吗? 显然不能。 他不会具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千秋豪情。 也不会拥有到达顶峰时所具备的能力。 那时候秦苍的修为充其量媲美借助蓍草之力短暂步入悟道境的俞燮甲,纵使加上其他方面的一些造诣,其真实战力也不会超过融合未来两魂的俞燮甲。 想他蓑衣客何等人物? 就是八大门主齐聚,也奈他不何,如何会只因为“俞燮甲”的一剑便伤筋动骨? 所以他觉得秦苍这个前提很不明智,亦或者说很不划算。 “约莫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这里的红烛和蜡像才会自燃,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整这个前提,作为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给你这个机会。” 蓑衣客凝视了秦苍许久,终是如此言道。 秦苍却是没有调整,甚至没有言语回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蓑衣客的神色再度变得惊异起来,犹如睡梦中自言自语,他缓缓道:“我不明白......究竟是你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还是说我对于自己的认知还不够清晰?” 秦苍这才道:“每个人对自己的认知都有局限性,当事情的发展在这个局限之内,人们便会下意识地自信,反之,若是超出,则很容易自我怀疑,甚至自卑。坦白地说,我也有自我怀疑和自卑的时候,但是入问道境后,一剑伤你而不杀你却是我自信的地方。” 蓑衣客看了看他,忽而目光移动,又扫向四周耀眼明亮的烛火以及宛如真人的蜡像,面色渐渐恢复平静,道:“希望你能够活着出来,向我再度展现你的自信。” 秦苍沉声道:“我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死去,但绝不会是在今时今日。” 蓑衣客笑道:“但愿如此。”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整间阁楼的烛火都在飘摇,仿佛黑暗与光明的交替,肉眼难以捕捉到的刹那间,他这道分身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唯有一袭蓑衣飘落在地。 蓑衣青绿,仿佛象征着那一线生机。 近在眼前,却难以用身躯去感触。 他现在是魂魄,没有肉身可寄托的魂魄。 周围的红烛和蜡像不多时就要自燃,将整间阁楼当作祭品,释放出既温和也凶残的灼灼烈焰。 还在这间阁楼中的他,理所当然地要成为被烈焰吞噬的对象。 要么灰飞烟灭,要么涅磐重生。 摆在他面前的仅有这两个选择。 自蓑衣客的分身将他引入这间假红烛阁内的那一刻起,他这两魂四魄便失去了与自己肉身的联系。 只不过那时他入了局,却不知道自己在局中,所以并未立即觉察,直到他通过幽冥之瞳控制蜡像发现端倪后,才渐渐明悟。 生与死的抉择,应当是这世间最不具备选择性的选择题了。 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在慢慢地向死亡靠拢,但除了那些渴望通过死亡的方式来获得解脱的人,再没有人愿意真的死亡。 尤其是当他们还对这个并不如童话那般美好的世界有着放不下的执念时。 秦苍有这种执念。 他明白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抛开那份分明来得莫名其妙却又离不开宿命因果的复兴伏羲氏和女娲氏的责任不谈,他自己也有很多私事要处理。 小时候在大伯的帮助下栽种的那棵桃树开花结果了吗? 还等着他去摘呢。 正值盛年时便已因为日夜处理秦家事务而经常腰酸背痛的父亲身体好些了么? 还等着他去照料呢。 总爱出没在街头小巷,手里捧着不知从哪里采摘来的野草野花就敢当街叫卖的羊角辫小姑娘长大了吗? 还等着他去赏几个铜子呢。 ...... 那个叫尹清雪也叫雪轻影的女子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是不是真的忘了情,忘了他? 约莫也等着他去了结这段错综复杂的爱恨因果吧。 还有那么多的人在等着他,他为何要死? 就连魂魄残缺也不行。 因为他要在这个不完整的世界中做一个完整的人。 敢以手中剑问苍天! 敢以体内血溅轩辕! 是溅,非荐。 在真的红烛阁中,借助着红烛翁在假红烛阁内一尊蜡像内部留下的灵魂印记,观察着此处所有变化的蓑衣客本尊倏然瞪大眼睛,斗笠黑纱之下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包括站在他身边,着一身大红蟒袍的红烛翁同样感到难以置信。 “此人分明是魂魄出窍来此,且只有两魂四魄,为何体内竟会有血液流动?!” 蓑衣客沉默着,没有回答红烛翁的疑问。 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对......不对......他的血为何不是纯粹的红色,也不是纯粹的黑色?难道他不是人,也不是魔?那他究竟是什么......” 满头灰白发丝的红烛翁双手抓头,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片刻之间不知抓下了多少根烦恼丝,但整个人还是如系了死结一般,没有半分头绪。 “此人......此人......带给了我许多年都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简直......简直让我疯狂,让我痴迷!蓑衣客,捕鱼的,你去......去把他的两魂四魄,不......还有其余的一魂三魄,也不......还要加上他的肉身,我要将他好生地研究一番!我不单单要研究他的魂魄,他的躯体,他的血脉,还要研究他的皮肤,他的经络,他的组织,我要用早已经缺失的图腾大道的精髓将他刻画出来,让他成为我最满意的杰作!哈哈哈哈......喂,捕鱼的,捕鱼的,你怎么还不快去行动?!” 面对着红烛翁这般近乎咆哮的催促,蓑衣客竟是纹丝不动,不冷不淡道:“我当你是有多年交情的老朋友,这些年来才陆续帮你完成了一系列的研究和创作,但这并不代表你能够随意使唤我。朋友,不是下手,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红烛翁脸色一变,但转瞬竟是嘿嘿笑道:“你先前还把这小子当朋友呢,结果不也把他坑到了那个地方?你对于朋友的理解,我也不能说一定正确啊!” 蓑衣客道:“他欲与我们合作,当然不能只是成为我们朋友的条件,今日是我考验他,来日便是他考验我,因果循环,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红烛翁陡然怪叫道:“错!大错特错!你暗中扶持罗刹魔门第九圣女玉惊落,与我的门徒作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给予了莫大的宽容和忍耐。但是你居然在我不觉察的时候又培养出了这么一个琴魔,并且看样子他的成长还超出了你的掌控,面对这么一个具备难以控制因素的人,你采取的态度竟然不是扼杀,而是结交,已经错得离谱。而今又让他出现在我的视野内,还展现出种种令我技痒的特质,更加错得不可饶恕!” 蓑衣客冷冷一笑:“我可从来不奢求也不需要你的什么饶恕,同时我也不喜欢你口中所谓的门徒。她的野心太大,比起雨妃弦和玉惊落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没有底线,能够做出许多在我看来都意外无比的事情。以前她为了你可以再投雨妃弦的门下,成为你在罗刹魔门布置的一个暗哨,谁知道她又会不会因为其他人转过来损害你?” 红烛翁同样咧嘴一笑,整个人迸发出森冷之意,只不过联系起他参差不齐的牙齿,当中两颗门牙的短小,以及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就夹在牙缝中的韭菜丝,这样的一幕,怎么看都是诡异与滑稽并存。 “捕鱼的,你这挑拨离间的方式可是越来越拙劣了,且不说我那门徒不敢对我有二心,就算她突然受了别人的蛊惑,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要反水,那也得先解了我在她体内种下的红烛蛊才对。否则她这一生都尝试不得男欢女爱,一辈子都得寂寞难耐了。” 闻言,蓑衣客再度冷笑道:“对于一个有野心的女人而言,肉体上的欢愉本就是可有可无。或许在你这种亲自撮合过许多年轻男女的人看来,男欢女爱是天道纲常,缺失不得,可在她的眼里,或许只有从男人的身体内摄取力量对她有点儿吸引力,其他的......她根本提不起兴趣。” 红烛翁打了个哈欠,食指伸入口中,挑动着那根牙缝中的韭菜丝,却怎么也不扯下。 与如此无下限的不雅举动伴随而来的是更加不雅的话。 “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基于正常情况下,我只要稍微动用点儿手段,就能够让情况完全颠倒,别忘了,我曾是神域的人,也曾是神域东部合欢宗的长老。合欢宗的寻常弟子,就已经懂得如何配制阴阳合欢散,作为长老,我只会懂得更加高级的玩意儿。” 蓑衣客神情忽然阴沉,显然不悦。 “当年我对你施以援手时,我记得你说过,不会再对任何人动用那种有辱魔道名声的下三滥手段。” 红烛翁笑道:“没错,我是说过那种话,可如果我那位门徒真的要反水的话,就是欺师灭祖,与畜生无异了,还能算作人么?” 蓑衣客又道:“这种空子你最好还是不要钻,否则不单单我不高兴,我们的新朋友和新盟友,琴魔秦一剑,也不会乐意。” “他乐不乐意关我......”红烛翁正值不屑一笑,但随后似是猛然察觉到了什么,神情惊变,猛然将目光投向已经燃起熊熊烈火的假红烛阁中。 火焰升腾的那一刹那,意味着那里所有的红烛和蜡像都被熔化。 包括这间四方阁楼,最后的下场也无外乎是变成木屑残渣。 亲自造出这间假红烛阁和其中一切的红烛翁并不为之感到心疼,因为他有许多的时间来制造出远远超越这些残次品的杰作。 他还觉得其实这么一来,对这间阁楼和其中的蜡像们而言,也会是个不错的归宿。 以往它们虽然在深海内,但因为他所留下的灵力屏障,它们并未真正意义上地与海水接触,一切与在陆地上无异。 而今自燃成火焰,“活”的那一刹那营造出独属于生命的耀眼光辉,“死”后它们的灰烬也将与无穷的海水亲密融合。 比起呆在锁死的牢笼中,这样的结局的确更具备人性。 可他红烛翁说话做事从来都不是将人性放在第一位考虑。 他曾把自己当作神,曾把自己当作魔,曾把自己当作善,曾把自己当作恶,也曾真正做过神,当过魔,行过善,为过恶,却唯独没有思考怎样去做好一个人,也从未把自己当作人来看待。 他始终觉得自己和人不同,唯一和人有共同点的只是拥有了人形人身。 他觉得人的相貌还算可以,故而并不排斥,但对于人性,他总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既然无关紧要,自然没有必要随时随地考虑它。 他之所以同意蓑衣客用假红烛阁布局,最真实的原因还是想看看秦苍的魂魄在被无法用水,无法用风,无法用任何一种普遍的方式熄灭的火焰中挣扎和痛苦的模样。 而非蓑衣客所期待的合作与结盟。 但是他和蓑衣客一样没有想到,秦苍的魂魄中竟然还能有血液的存在,并且还是他看不透彻的血液。 非人非魔,非妖非仙。 非他以往所见过的一切血脉血液。 所以他说他开始为之疯狂,为之痴迷,他想要研究秦苍的魂魄肉身以及血脉纹理,以早已遗失的图腾大道表现出来。 然而他却不知秦苍所拥有的是上古神农血脉,神农血脉脱胎自伏羲神血,一样是从最初的图腾形态转化过来,若要将它复原成图腾大道,除了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外,恐怕没有谁能够办到。 神农氏因图腾而生,因火德而兴。 他们不像燧皇,是火的创造者,但他们却是火的继承者和开拓者。 论对于火的理解运用,便是曾被天庭封为火神的祝融氏,也要逊色神农氏一分! 秦苍的真身拥有三成神农血脉。 他的魂魄无法携带一丝神农血脉,不代表姜榆罔的魂魄无法挪用。 身为第八任炎帝,姜榆罔在火之一道上的造诣绝对也是登峰造极的存在。 莫说是红烛翁的烛火,便是整个太阳,也伤不得他分毫,反而要被他挪用力量。 故而此刻的秦苍看似是在以神农血脉灭火,实则是在吸火。 他的魂魄无法成为这些火焰的寄居场所,但他却可以以幽冥之瞳沟通幽冥虚界,将这些火焰寄存在幽冥虚界内,用时再以瞳力取出。 能够利用神农血脉由始至终都不需要破掉蓑衣客和红烛翁布下的这个局。 因为此局本就对他无害,只有利! ...... 第四百一十章 魔瞳黑焰 常年摆渡的蓑衣客不会畏惧深海。 体内有神农血脉的秦苍又怎会害怕火焰? 并非蓑衣客与红烛翁布下的这个局不精妙,事实上,若非秦苍对自玄域西海那边传过来的蜡像技艺有所了解的话,他很有可能只会在这间假红烛阁内的所有蜡像与红烛一同自燃的那一刻才有所察觉。 那时候的亡羊补牢,可就未必为时不晚了。 毕竟身在暗处的姜榆罔也只是残魂残魄之躯,即便因为第八任炎帝的身份,他掌握了许多御火控火的技巧,但若要隔空助秦苍一臂之力,除了将那一丝神农血脉当作媒介之外,并无其他的办法。 一丝神农血脉,承载的力量极为有限,红烛翁的烛火虽然来源于微弱之中,但火势绵延起来,未必比不上日月之辉,姜榆罔与秦苍若是不提前发现此局,做出准备的话,非但不能如当下这般顺利吸收周围烛火的力量,还极有可能难以顺利脱身。 所幸,这些不妙的如果在这一刻都未能成为现实。 出现在蓑衣客与红烛翁视野之内的秦苍依旧是不完整的魂魄之躯,然而他所拥有的力量却是愈发深不可测起来。 神农血脉除了自我恢复性强,能够吸取火系力量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能根据血脉拥有者的想法来改造从外界吸取来的火系力量,衍生出更强大更新奇的火焰。 神农氏的镇族绝学之一神火天怒,便是基于神农血脉这一特点而不断改进完善,成为历任神农氏族长必备绝技。 八任炎帝之中,使用神火天怒时最容易爆发怒意的当属第一任炎帝姜石年,因为等他成为炎帝,创立神农氏时,与神农氏有着莫大关系的伏羲氏终于也迎来了地皇时代的末端。公孙少典有心杀贼,但却无力回天,只能不断收缩伏羲氏的统领地界和族群力量,以求最后的自保,而作为公孙少典的长子,姜石年也不曾拥有改变这一现状的能力,只得不断激励自己探求大道,最后还主动辞去了炎帝之位。 而代表着神农氏独立时代终结的姜榆罔虽然也能触碰到神火天怒中怒之一字的精髓,但较之姜石年,终究是欠缺了几分意境,但他也有自己擅长的地方,那便是“神”意。 姜石年修神道,但动用神火天怒时却仿佛由神化魔,一怒而天下惧,动辄伏尸百万! 姜榆罔修神道,施展神火天怒时是真真切切契合神光明宏大的形象,离火燎原,煌煌如天威,凛然不可侵犯! 道祖将让人族重新蜕变为伏羲女娲的重任交给了秦苍,而姜榆罔因为那段糅合了过去未来的因果,则干脆相当于把自己与秦苍绑在了一条绳子上。 若秦苍一朝得势,他自然可以拥有完全复生的机会,无需继续以魂魄分离的方式转世轮回。 可若是秦苍失势,他便不再拥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是人都会有私心,无论是远古的人,还是今时的人,亦或者未来的人。 姜榆罔当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与大多数人不同,他的私心,只是为了最基本的生存。 对于一个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种族,失去了兄弟,失去了妻子,失去了自己的时代,甚至失去了完整的人而言,自然没有什么比和平安定更令他向往。 但是他渴望和平的同时也明白大多数人的和平终究是要少数人的牺牲来换取。 牺牲的“少数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少。 只不过在那些成天摆出一副要牺牲小我成就苍生大义的人看来,似乎与整个芸芸众生相比,他们的数量真的显得很微不足道。 只是不管再怎么微不足道,那也始终是生命。 既然同样是生命,那为什么死的要是他们,活的却是别人? 这是件没有道理的事情。 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仿佛也不讲道理。 可偏偏这些“不讲道理”的人们才是这世间最可佩可敬可歌可泣的生命。 做过沙场前卒,也当过帐中将帅的姜榆罔一路走来见过无数个这样的生命,他们的出身不同,脾性不同,血脉不同,结局却是惊人地相似,那便是在不该消亡的时候走向了末路。 每看着一个生命走向末路,尤其是自己的身边人,姜榆罔暗地里都会流露出不忍之色。 因为他的心里还有着慈悲。 做人是应该有慈悲的。 可要为君王,他真的不知道这种慈悲是该有还是不该有。 因为在一些大小事务上的优柔寡断,迄今为止他做了很多错事,有了很多次后悔,他知道有这么多缺陷的他绝不会是一个良师,所以即便没有那份冥冥中的因果牵连,他也绝不会在面对秦苍时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 他这一魂一魄的脾性不像本尊,明显要更风趣,更健谈。 然而这依旧改变不了很多时候他都在把自己当作一个反面例子的事实。 内心里是反面,呈现出的才会是正面,他不希望秦苍染上他的缺点,所以他一直在向秦苍灌输自己的优点,这其中便包括了诸多对神农氏秘密的掌握。 他真的没有把秦苍当作外人。 在明知道秦苍如今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施展出神火天怒等绝世神通时,他却还是在闲暇时不厌其烦地向秦苍讲解着那些高深神通的原理和意义。 理论的东西并非完全无用,至少在没有足够条件实践的情况下,那是最接近创造的方式。 越早创造,越早完善。 肩上背负着不可卸下的重任的人,理应有这种超前的思维。 尽管这会很累。 ...... 在蓑衣客与红烛翁看不到的火光一角中,姜榆罔的身形相貌渐渐浮现。 他看得到秦苍,秦苍也注意得到他。 但是两人都没有立即交谈。 一个在用心感悟,一个在用心等待。 两人的魂魄中倏然同时传出一道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消耗过大的闷哼声。 与此同时,阁楼坍塌,海水淹没而进,烛光彻底黯淡。 一瞬间的光景,发生了太多事情。 不管是蓑衣客,还是红烛翁,都有些始料不及。 因为秦苍既不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也不在他们的感知之内,仿佛与周围的海水一样,彻底融入了黑暗,坠入了幽冥。 他们想不到的是,这一刻的秦苍真的到了幽冥,但却是由他双眼控制的幽冥。...... “这一处地方让我想到了以前的一个场景。” 悄无声息的幽冥虚界中,姜榆罔的声音率先打破沉默。 这一次秦苍没有再嫌他多话,因为他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方才所吸取的火系力量,更需要有人帮他排解身处黑暗中的寂寞,让他不至于在自己创造的幽冥中迷失时间和空间的概念。 “你想到了什么?” 既然姜榆罔要做这个追忆者,那么他自然要很配合地成为提问者。 “我想到了涿鹿,想到了蚩尤。” 一句话,两个名,立时让秦苍心中颤动,竟是下意识地探出了手指,朝自己的眼睛摸去。 “图中,你那位好兄弟称我的眼睛为九黎魔瞳,后来我借助陆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与他交手时,真的按照自己的设想动用了这双眼睛的力量,但最后的结果是他暂时负伤,而我则很长一段时间双目失明,无论何时何地,眼前都只剩下与这片幽冥虚界一模一样的黑暗。” 姜榆罔想了想道:“我似乎应该同情你的遭遇。” 秦苍哂然一笑:“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姜榆罔点头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同情你,至多只会告诉你创造九黎魔瞳的蚩尤氏,黎贪,也有过与你相似的经历。” 秦苍讶异道:“作为神农氏的族长,你没有理由对蚩尤氏和九黎魔瞳了解地这么深才对。” 姜榆罔笑道:“神农氏的族长,当然没有理由知道那么多蚩尤氏的东西,可如果我成为了黎贪的对手,并且与他有过不下十余次的交锋,情况就会不一样。” 秦苍思索道:“第一次交锋的时候,你应该还不是炎帝,最后一次交锋的时候,你约莫也即将不是炎帝。” 姜榆罔突然笑得更加大声:“你其实更应该觉醒蚩尤血脉的,因为你实在具备那方面的潜质,三言两语之间,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除了蚩尤氏的图腾蛔虫,我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来赞美你。” “蚩尤,蛔虫,应该不只具备看透人心的能力吧。蚩尤氏以骁勇善战闻名,九黎铁骑更是有甲天下之称,方才你说黎贪有过与我双目失明相似的经历,是你第一次与他交锋时知晓的,还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不过说来也巧,无论是图内还是真实的历史上,第一次与最后一次都是在涿鹿山上,算得上是有始有终。那时我的真身被不明混沌生物蒙蔽天机,缠绕因果时空之中,道身与公孙轩辕交战,还有一道分身唤醒了除了第一任炎帝外的前六任炎帝的残灵,夺舍了蚩尤氏黎夜的肉身,刺杀黎贪未果,便改为正面对决。他很强,强到我用历任炎帝之灵叠加的神火天怒都无法将他重创,反而被他眼中透射的暗黑色火焰灼伤,也就是在那时,我知道了有关九黎魔瞳和他的一些秘密。” “暗黑色火焰......你说的可是这个?” 姜榆罔的神情忽然凝固。 幽冥虚界中的他难以正常视物,但那股曾深深震撼他心灵的暗黑色火焰,他却一定不会不认得。 “你的眼睛......果然是九黎魔瞳!” ...... 第四百一十一章 蚩尤的眼睛 姜榆罔被震撼住。 秦苍亦是如此。 前者是因为看到秦苍眼中突然透射的暗黑色火焰而震撼。 后者则完完全全是因为姜榆罔那句坚定不移的断定语。 如若说以前在图中,秦苍的内心里还有着一种幽冥之瞳与九黎魔瞳只是外观相似,但实际效用有着本质区别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他已再无一丝怀疑和其他方面的揣测,他敢笃定幽冥之瞳便是根据九黎魔瞳演变而来。 在青云剑阁时,邱玄易曾对秦苍说过一番话。 大体意思就是有关幽冥之瞳的秘密,很多东西他也弄不明白,只能靠秦苍自己去寻找答案。 那时候的秦苍还没有料到自己在不久后便会经历那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更不会想见自己竟会沾染上那么多过去未来纠缠不清的因果,所以他对于邱玄易的这番话只是似懂非懂。 而今他同样似懂非懂,不过是原本懂的地方懂得更多,原本就不懂的地方依旧有许多谜团。 “我不明白。” 一模一样的四个字从秦苍与姜榆罔口中同时说出。 两人在黑暗中凭感觉对视一眼,同时愣住。 “你先说。” 沉默半晌后吐出的三个字,竟又是几乎在同一时间脱口而出。 也不知是觉得怪异还是尴尬,秦苍咳嗽了一声,确定姜榆罔不会再贸然出声后,他再度言道:“我先解答你不明白的地方,然后你再解答我不明白的地方,可否?” “嗯。”姜榆罔回应道。 于是秦苍不再主动发问,而是静等着姜榆罔的问题。 “你是天生就拥有九黎魔瞳,还是后天机遇所得?方才又是如何做到通过眼睛燃烧出那股暗黑色的烈焰?” 果不其然,是意料之中的提问。 思考了一下措辞,秦苍旋即解释道:“我的眼睛原本也无甚奇异之处,后来在青云剑阁中偶然得到了一位前辈的幻术传承,自此便拥有了这般瞳力。青云剑阁是何地方,我以后再与你解释,而今你只需要知道我在得到它的时候它唤作幽冥之瞳,与九黎和蚩尤无关,等到进入了图后,因为与刑天的那一战,我才觉得它在悄然中发生了变化。但当时我已双目失明,无从探知变化由来,而今听你言及蚩尤,我才忽有所感,借助一丝方才吸收的烛火与幻道,模拟出了你所说的那股暗黑色火焰。” 闻言,姜榆罔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原来如此......还好还好,事情没有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秦苍疑惑道:“为何这么说?” 姜榆罔道:“如果你是天生就拥有九黎魔瞳的话,那么你的魂魄之中一定藏着九黎的战斗因子,待得时机成熟,这些因子便会自行融入你的血脉,助你觉醒九黎魔血。蚩尤氏与神农氏虽然追根溯源都是伏羲氏的分支,但经过后续的多年发展改变,双方的共同之处早已经不可见不可闻,拥有三成神农血脉的你可以暂时容忍由自己的魔性转化而来的魔血,但绝不可能再接纳九黎魔血的存在。它一旦出现转化的征兆,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到时候的你极其容易爆体而亡!” 秦苍额头上渗出冷汗,虽然明知自己的身体应当不会发生那样的异变,但听姜榆罔这么一说,他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你的情况比我先前想象的要乐观许多。如你所言,那个传你幽冥之瞳的人要么是九黎蚩尤氏的旁系后代,要么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习得了九黎魔瞳部分修行之法,因为法门本身残缺的缘故,这才减弱了许多魔性和杀性,反倒是在幻道上另有建树。” 秦苍此番并未多想,一来邱玄易乃是三百多年前的人物,与古青云琴天阑等人属于一辈,早已作古,加之修行幻道,玄域南境中对他的记述甚少,具体身份根本难以考察,二来他自己还有更需要及时解开的谜团以及更应该尽快完成的事情。 故而踌躇片刻后,他终是提问道:“这股暗黑色的火焰,与黎贪曾经的双目失明的有何联系?” 姜榆罔回忆道:“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见过他双目失明的样子,只不过约莫他那时不仅把我当作对手,也把我当作道友,这才说了一些本不该提及的隐秘之事。我亲眼见到的是他双眼勾勒幽冥,缔造那股暗黑火焰时,眼白部分全部化为黑洞,原本就黑的部分更上一层,像是被凿开的隧道,即便是耀眼的强光,也只能照射到的表皮,无法深入,他那时给我的感觉很恐怖很可怕,简直前所未有!” 秦苍复而惊愕。 连炎帝姜榆罔这等善于以火创造光明的人都会觉得是前所未有的恐怖可怕,可想而知黎贪的瞳力究竟强盛了何等地步,怕是三十三天之内所有不被光明所打扰到的黑暗地域都能够成为他源源不断的助力,让他随意缔造幽冥,再从幽冥之中提取黑焰,焚烧他所不承认的一切! 相较之下,他以一丝烛火和幻道所模拟出的暗黑火焰似乎就显得不值一提,没有丝毫的可比性。 “那你觉得我可能会拥有他那样的眼睛吗?” 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也是秦苍迄今为止第一个提出后片刻就想收回的问题。 他说过他不想成为其他的任何人。 他不想做要永远跟随着别人脚步的影子。 但是他现在竟然有些心动,有些想要得到黎贪那样的眼睛。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不会是伏羲,而会是蚩尤? 姜榆罔也觉得很奇怪。 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会不会拥有他那样的眼睛,我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我所能说的是,你本来的眼睛,不会比其余任何人的差,也许现在你觉得两者之间有着天壤地别般的差距,但等到未来你做出千秋功绩,无数人以你为荣时,你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相信我。” 沉默。 死寂般的沉默。 但随后竟是一道有些戏谑的笑声将之打破。 “碰巧,我也这么觉得。” ...... 第四百一十二章 妖帝与琴君 “那个小子,还是没有现身么?” “能破掉你我布下的局,并且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单凭这一点,你就不该这么称呼他。” “我承认他很出色,但如果他选择的方式只是逃离,而不是来面对我们,他依旧不会成为我们需要的那个人。” ...... 短暂的交流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红烛翁所言并不无道理。 若是秦苍在破局之后只是想着逃离这个地方,而不是来找到他们,继续商谈合作,那么不管是之前的考验还是准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将军不会喜欢逃兵。 摆渡的人当然也很难对偷偷溜下船的人抱有好感。 所以那实在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但是蓑衣客还是没有立即流露出悲观或是失望的神色,他在摆渡的同时也在钓鱼,而会钓鱼的人耐心通常都不会太差。 相较于红烛翁,他也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等待。 哪怕这个过程注定要与红烛翁的抱怨和懊悔串联在一起。 蓑衣客的耐心真的不错,以至于在红烛翁长达三炷香时间的抱怨声和谩骂声中,他都只说出了一句话。 “或许他只是迷路了。” 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然而红烛翁除了脸庞微微抽搐之外,根本没有一丝面部表情的变化。 片刻之后,他反而又像是一个无精打采的孩子,连站立都觉得费力,干脆席地而坐起来,紧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再听到应该听到的话。 蓑衣客终于也陪着红烛翁坐下,问道:“不想再骂了?” 红烛翁道:“骂够了,再骂也就没用了。其实仔细想想,我这一生中错过的人不只他一个,错过的事也不只这一件,如果每次都要骂来骂去喋喋不休,最后又自怨自艾,真的太累。” 蓑衣客调侃道:“如果你早些时候就能够有这般觉悟,应该还不会老的这么快。” 红烛翁眼皮一翻,挤出两个白眼,道:“你怎么不说我如果早些具备居安思危的意识,合欢宗就不会被灭门,我也不会被那么多仇人追杀,从神域来到玄域?” 蓑衣客一本正经道:“不管你具备多好的意识,合欢宗那种势力被灭门也依旧是早晚之事,神域神域,本就是众神云集的地方,我们这些邪魔歪道不居正统,本就落了下乘,合欢宗又竟做些【颠鸾】倒凤,逼良为娼的勾当,它不被灭谁被灭?” 红烛翁冷笑一声,鄙夷道:“你以为那些个自诩神道正统的就是什么好玩意儿?神这个字,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早就变味儿了,别看他们一个个仙风道骨超然脱俗的,真要论实力论品格,远古那些不开化的野蛮神都比他们强啊!” 蓑衣客倏然默不作声。 红烛翁于是挤了挤他的肩膀,道:“喂,捕鱼的,怎么突然哑巴了?” 蓑衣客咳了一声,缓缓道:“早些年不是就告诉过你,我没去过神域,只是一个下等星系的土著,你说的话,有些我没办法做评价。” “土著?”听闻这个字眼,红烛翁立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谦虚的自称,我还真有点儿不太习惯,但是说实话,捕鱼的,你还真应该走出玄域,去外面的域界看看,这样你的道心才能更通达,说不定机缘巧合之下也能混个神位。” 蓑衣客苦笑道:“你这个曾经的神,流落至此,都受了五极封印的影响,再难恢复境界,像我这般血脉平凡的人族,难不成还能顶住双重压力,打破玄域的封锁,成就神的威名吗?” 红烛翁一愣,但转而也是释然道:“说的也是,人族血脉低劣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妖帝都犯愁的难题,你自然更没有可能解决。” “这么多年,前前后后听你提这个妖帝不下千百次,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蓑衣客忽然疑问道。 红烛翁的眼神在蓑衣客提及这个问题时就已经开始了变化。 他的目光中明显有着崇敬畏惧,追忆向往。 但这些都很容易理解。 唯独不易揣测的是他眼眸最深处的那一丝惋惜。 “妖帝出生于大荒,乃是半妖之身。在他还没有成为妖帝之前,大荒也不是人人向往的圣地,只是一块既贫瘠也纷乱的地域,那个地方,一度以人族为牲畜,为口粮,充斥着罪恶与血腥,而生存在大荒的妖族也并非什么高贵的种族,仅仅比那里的人族要好上一丝。他是半妖,另一半的血统归属是人族,仿佛将所有的平庸孱弱集于一身,正因如此,他以一个奴隶的低贱姿态活了许多年,遭受的苦难不计其数。可是奴性并未在他的体内根深蒂固,反而在某一天被他的血性冲刷殆尽,自那一天起,他便不再是奴隶,也是自那天起,大荒不再是从前的大荒。” 红烛翁的这段阐述并未能减弱蓑衣客的疑惑,反而让后者变得更加好奇起来。 “由奴隶到君王的过渡时期,必然有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可能是某件事,也可能是某个人,我想知道有关妖帝的具体转折点。” “你倒是真会提问。” 红烛翁笑了笑,而后一扫先前的无精打采,虽然头上仍旧满头银发,但他体内的血液却仿佛变得如年轻人那般火热。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妖帝或许也会在某一天摆脱奴隶的身份,但绝不会成为让百姓感恩戴德,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荒妖帝!” “那个人,又是谁?” “人只是我对他的一个代称,实际上,他的身份并非人族,体内也没有一丝人族血脉,然而他对于人族做出的功绩比起远古圣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来,八荒魔尊琴天阑与他算是本家。” “他也姓琴?” “不错,他因琴而生,以琴为姓,本无名,但因其行事有君子之风,温润如玉,世人以君玉两字名之,合称琴君玉,又尊称为琴君。我很幸运,幼年的时候偶然见过一次琴君,但我又很不幸,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未能听到一丝他所弹奏的琴音,只能通过旁人的传唱和后世的记述来猜测一二。论修为,他生时神君,死时神王,算不得顶尖,可若论影响力,神域之中,除了妖帝外,无人能出其右,若论品格,呵呵,非是夸大,三十三天,古今中外,能与其相提并论者绝不超过一手之数!”“世间安有如此完人?!” “我几时说过琴君称得上是完美了?他虽成就了妖帝,并向妖帝灌输了人妖和睦的理念,大力倡导人族妖族通婚,以妖血取代凡血,为人族增添,却因此引发许多古老宗门和强族的忌惮,险些使大荒人族悉数覆灭!最后关头他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才得以一曲逆转先天,成就无垢神王,拼死四尊先天神皇,加之妖帝反击,进而击溃亿万联军,为大荒人族赢得了上千年休养时间。或许在你看来,一人的死换来更多人的陪葬以及无数人的安定,是大功一件,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琴君一生中做的最蠢的事!只不过......约莫也正是因为这种蠢,才成就了他一生君子如玉的名声吧。” 在一旁做倾听者的蓑衣客复而无言,斗笠黑纱之下,不知作何感想。 但是这一次没有依靠红烛翁的“提点”,他自己便又打破了这种沉默。 “我没有去过神域,但我记得你对神道境界的描述,可以想见神王与神皇间的差距,一个因琴而生的琴君为了人族便能如此,实在令我辈汗颜。可你不是人族,那位因他成长的妖帝半妖半人,又经历了那么多年奴隶生涯,想来杀伐之心必不会弱,契合你的一些脾性,你崇敬他我可以理解,但你何以对这位琴君也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很刁钻独到的问题。 换成是别人,红烛翁一定不会回答,因为喜欢谁崇敬谁是他的自由,其中具体原因却也不容易说清楚,大多是来自于一种心理的感觉,难以用言语描述。 可蓑衣客不一样。 在他落难的时候,是蓑衣客对他施以援手,四处捕鱼,助他调养恢复。 捕鱼的,捕鱼的,叫着爽朗上口,但真的不是什么调侃之语,其中有着非凡的意义。 所以面对蓑衣客提出的问题,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然,回答的方式是由他自己来定。 “你有没有想过,在神不是神的时候,他们是什么?” 蓑衣客愣住。 他听得出这不是无意义的反问,但这个问题就如他先前提出的那般不好应答。 故而他思考了很久,才言道:“也许是人,也许是妖,也许是兽,也许是芸芸众生。” 红烛翁又道:“那么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芸芸众生一同欣赏的,不会因为血脉种族的原因而产生排斥。” 蓑衣客心中震动,半晌之后,他恍然大悟道:“音乐!” 红烛翁会心一笑:“作为音乐最古老的表达形式之一,古琴的意义地位非同小可。我没有听过他的琴,但我知道他是真正的君子,君子抚琴,明目洗心,一首自他离去那天起便失传的洗心曲,还能够时常被人们提起,引为憾事,单是这一点,便足以令我崇敬他,尤其是当这首曲子还与他的感情经历有关时。” “是么?那么有关他的感情故事,你又知道多少?” 红烛翁长叹一声,正欲再言,面部表情却是陡然僵硬,呆立当场。 因为这股声音的来源并不是蓑衣客,而是他后方一道执剑的魂魄! ...... 第四百一十三章 条件 魂魄虚无。 虚无的存在如何能握住实质的剑? 这是红烛翁心中闪过的第一个疑问。 这样的疑问很快被解答。 因为他透过周围烛火中的倒影大致明白了秦苍能够握住那把剑的原因。 无论是剑身还是剑柄,都是由火系力量变幻而成。 对于一个能将他的火焰一丝不落地吸收的人而言,即便是魂魄之躯,握住这样一把剑,也不会有丝毫的困难。 但是这显然不能成为秦苍突然出现在此的原因。 震惊到无言的不只红烛翁。 还有蓑衣客。 他虽然期望见到秦苍的到来,却也没有料到秦苍竟会出现得这么突然,事先全无征兆。 若不是秦苍在背后突然出声,他和红烛翁都还不会意识到此处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与药皇南宫决不同,蓑衣客与红烛翁最深厚的方面并非魂力,但他们的感知能力也绝对不弱,在探查修为明显要低于自己的修士时,更应该如鱼得水才对。 然而这种反常的事情还是在此时此刻发生。 “你的出现,当真是一个莫大的惊喜。” 蓑衣客的语气就如他的话一般,又惊又喜,他没有急着转身,不是因为担心秦苍手中的剑锋,而是他在暗自猜测吸收了那些火焰后,秦苍的真实战力又有了多大的提升。 红烛翁也未转身,但是他立即提出了疑问。 “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如蓑衣客所言,真假红烛阁,本就只有一墙之隔,我吸收了你的烛火,要找到这面墙并不困难,以幻术消除破墙时的异变和声响,同样简单。” “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譬如你的魂魄为何会流血,你的血为何会具备那般令人着迷的特点,竟能够熄灭火焰的同时将其中的力量吸收,还有你又是如何保证在偷听我与蓑衣客的谈话时不被发现......这一切的一切,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 “在让人给出答案之前,你最好抛出一个足可让人回答的理由。” “我、蓑衣客同时与你结盟,从此共同进退,这个理由,是否充分?” “充分,但却未必可信。” “相信我是最好的方式,否则你将不会得到与我心平气和商讨计划的可能。” 略带着威胁性的话语传入秦苍耳中,换来了冷冷一笑。 红烛翁却是皱紧了眉头,认真道:“这并非什么好笑的笑话。” 秦苍道:“本身并不好笑,但你藏在其中的意思却是十分好笑。以你与蓑衣客的修为,若是正面对决,单独一个便能轻易地将我置于死地,然而你们所采用的是布局的方式,并且在这过程中还出现了你们意想不到的纰漏。利用这个纰漏,我既可以轻易脱身,也可以轻易反客为主,相信我,如果现在你对我出手,最先受伤的一定是你自己,非是剑伤,而是烧伤,这道伤并不会致命,却一定可以彻底断绝你将来重返神域的可能。” “那如果是我出手呢?” 红烛翁还未给出什么反应,一旁的蓑衣客就已率先做出假设。 秦苍回应道:“换成是你,效果也是一样,但你并非神域的人,所以这道伤只会成为你突破悟道之极,踏足神位的最大阻碍。” “哈哈哈哈!” 唯有绿林草莽才能发出的狂笑声骤然自蓑衣客的口中响起,秦苍却没有感到意外,因为他很清楚他方才所说的这番话对于在多年不出的玄域中生活良久的人而言,具备着何等巨大的冲击力。 “听你的意思,似乎我只要不受这道伤,安心按照你的思路行事,有生之年,便一定能够堪破界限,问鼎大道之巅?” “能不能问鼎大道之巅我不敢保证,但那时的你已经迈出许多玄域强者穷其一生都无法完成的一步,却是毋庸置疑。” “还是那句话,我要的盟友不是赌徒。你在许下豪言壮语的同时,也得给出让人信服的资本。” “两年之内,我必问道,五年之内,我必悟道,这个资本,是否足够?” 话音未落,蓑衣客与红烛翁便已同时转过身来,望向秦苍,皆是失声道:“此话当真?!” 秦苍平静道:“五年时光,对于你们而言,并不漫长,若是五年期限一到,我还未踏足悟道境,便任凭你们处置,蓑衣客可以用我做钓鱼的鱼饵,至于红烛翁你,便能痛痛快快地研究与我有关的秘密。” 红烛翁脸色一变,难以置信道:“你他娘......咳,你小子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这点心思你都能猜到?” 秦苍微笑道:“不是猜的,而是看的。假红烛阁中的蜡像,论技艺或许只是你创造的残次品,但其中却也寄托了你的野望,你渴望创造,你渴望研究,你渴望发现一切新奇的事物,渴望用自己的方式把它们一一表达出来。蓑衣客曾说过一句话,你是个既疯狂也伟大的人,在我看来,这个形容应当会很贴切。” 红烛翁怪笑道:“毕竟我和这捕鱼的也算是老朋友了,很多时候,他的确比较懂我,当然,我也懂他,不过如今你要这么横插一脚,成为第三者,并且让我看不懂,这就让我很是心慌了。” 没有过于纠结红烛翁言辞中可能引起的误会,因为如今的秦苍只想尽快促成结盟,获取更强的力量,文字游戏,能忽略则忽略。 “如果我答应结盟之后,便从自己的肉身内提取一丝血脉力量供你研究,你是否会心安一些?” 红烛翁心中微动,但还是讨价还价起来。 “光一丝血脉力量还不够,你还得从身上切下一片肉,噢,还要加上一份三魂七魄孕育的精华。” “这个要求似乎有些多。” “但我不会让你吃亏,你也可以像我提些条件,当然,要在我能承受的限度之内。” “很好,我的条件是我炼化八荒魔珠时,你要与蓑衣客一同为我护法,除此之外,我还要琴天阑曾用的那把五弦古琴的琴架。” “你怎么会知道琴架在我这里?” 红烛翁遽然发问,这一刻的眼神都仿佛增添了几分杀性。 秦苍却早已料到,浑然不惧,只是像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管你是否认为这是挑拨离间,我都要说,你那位门徒的口风,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紧。” ......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支红烛的寓意 真的红烛阁比假红烛阁的地势还要隐秘。 但这隐秘的地方却拥有着与外面无穷无尽的幽暗海水极不相称的光明存在。 红烛翁真的很喜欢在室内各个角落摆上红烛,仿佛众多烛光汇聚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在阁楼内欣赏到足以媲美日出的美景,那样的感觉来源于虚假,却又近乎于真实,让他迷乱,也令他心安。 他不像蓑衣客,没有钓鱼的耐心,也没有钓鱼的爱好。 他的脾性很怪,既有疯狂暴虐的一面,也有平静专注的时候。 深海之内见不到日出日落,却不代表他早已失去了多余时间的概念。 他的作息紊乱,却也规律。 他会像普通人一样定时睡觉,但一天十二个时辰中,他往往只睡两个时辰。 剩下的十个时辰中,有一个时辰他是纯粹地发呆,不想任何事情,双眼之中看不出丝毫智慧的光亮,只剩如混沌般的苍茫。 如此一来便还有九个时辰。 蓑衣客来的时候,他会分出一半时间陪伴蓑衣客,余下的一半时间才是他创造和研究的时刻、 蓑衣客不来时,他在创造研究上花的时间同样只有一半,其他的时间他会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思考当中。 他思考的东西很多,几乎可以用杂乱一词来形容。 有些问题更是迄今为止都没有具体的答案。 譬如宇宙在天地未开之前为何是一片混沌? 混沌之中又为何会突然孕育出盘古? 盘古为何对自己的诞生之地不满意,打算另起炉灶,开天辟地? 创造神道帝境的盘古又如何未曾料到自己开天后的劫数,不事先留下一线生机? 虽是后天生灵,却与盘古并称上古三神的伏羲与女娲又是因何突然衰败? 以至于一个又一个万年过去,都还杳无音讯,没有复兴出世的征兆。 ...... 那些本不是他应该思考的东西。 而且就算思考了也无用,因为他始终不能回到那个时代,去探索,去改变。 曾做过神的红烛翁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一如他在创造和研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可言传,不可理喻。 而今是申时。 以往的这个时候,就算蓑衣客已经到来,他多半也是简单招呼一下,就投入到自己思考的世界当中,但是今天不一样。 他迎来了一个朋友,也迎来了一个盟友。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位盟友的性格。 太冷静,太深沉,面貌虽然算得上年轻,但灵魂中却仿佛充满着历经无数轮回才能有的沧桑。 当这种沧桑累计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深厚的阅历,随之而来的就是连他也有些意想不到的算计。 作为新加入的盟友,见面礼当然必不可少。 但他不是一个喜欢今时种下因,明日再还果的人,因果因果,总要连在一起才好,分得太远,等到兑现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向那位新盟友提出了要求,索其血脉,要其魂精,供自己研究所用,为了公平起见,他也允许对方提出对应的条件。 新盟友并不拘礼,很快就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却无一例外,都与八荒魔尊琴天阑有关。 前者为八荒魔珠,乃魔道至宝,是连他也有些心动的东西,所以他并不觉得意外。 可这后者么,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 梧桐木斫,凤凰之身。 局部有明显跦漆修补痕迹,冰裂断纹内又开梅花断纹。 是以古色古香。 琴天阑在世时惯用的五弦琴琴架要比秦苍想象中保存得更加完好。 他驻足在琴架前,没有探手触碰,眼神中却已是感触良多。 但他知道,会因为这样一个琴架而产生出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在暗中的姜榆罔也会如此,甚至还会拥有比他更加深沉的感悟。 因为此琴赫然是仿神农氏风格而建。 蕴藏着种族文化的东西,在这位曾经的炎帝,如今的残魂眼中,总不会显得一般。 而在身负神农血脉,又亲自领会过琴天阑琴声的秦苍看来,同样不会平凡。 故而他向红烛翁提出的条件中囊括了这样一个琴架,出于追忆,却不止于追忆。 或许在红烛翁等人的眼里,它的意义就仅仅是一个不复当年荣光,只能用来收藏观赏的物件,但对于能够以琴听心的秦苍而言,它的命运绝不该是就此雪藏。 “你......真的打算取走它?” 身后红烛翁的声音遥遥传来,分明只有一句话,语速却忽快忽慢,与周围时明时暗的烛光有些类似。 “它应该随我离开。” 秦苍没有转身,但红烛翁能够想象出他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坚定神情。 可越是如此,他越疑惑。 “你既然搜过我那位好徒儿手中一颗重要棋子的魂,就应该知道我的红烛阁中,并不只有天阑琴的琴架。你的灵魂力量逐渐外散,有回归本体的征兆,意味着你在这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但这没有关系,我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挑选出一件最适合你使用的宝物,那是我的创造,更是我的心血,无论是意义还是威力,都要超过你面前的残缺琴架。” “我知道。”秦苍的回应很干脆,他接下来的拒绝也同样干脆,没有丝毫迂回婉转。 “我知道你的红烛阁内有着许多宝物,它们的威力甚至不会弱于全盛时期的天阑琴,但它们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路,与别人不同,我的道,亦是如此,我要天阑琴的琴架,不是因为我想成为下一个琴天阑,而是因为它的外观与材质符合我心目中古琴应有的结构,在它的基础上加以完善,更容易弹奏出我心中的琴,谱写出我心中的道。烛翁,你可明白?” 秦苍言语之际,终是偏头,望向红烛翁。 “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红烛翁既摇头也点头,说话亦是含糊不清。 但秦苍却是突然一笑,心中最后的顾虑也不再有,因为此番他并未在红烛翁的身上看到他刚刚提出这个要求时的杀性。 “烛翁若是不再阻止,那么在下便将它收入囊中,且暂时离开了。” 红烛翁果真不再阻挠,只是言道:“你与蓑衣客之间谈了什么条件,我想知道。” 秦苍道:“还没有谈过具体的条件,但是我许给了他一个更广阔的未来。” 红烛翁闻言失笑道:“你倒是挺会空手套白狼,未来未来,迟迟未来的事情谁能说的准?要我说,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捕鱼的聪明了一辈子,怎么临老反倒犯了这么个毛病?是不是你这家伙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双眸运转瞳力,将天阑琴送入幽冥虚界之中,秦苍的魂魄顿时虚化不少,如若红烛翁现在突然暴起对他出手,除了将自己的魂魄也送入幽冥虚界,同时催动先前吸收的烛火力量外,他没有更好的化解手段,只是事到如今,他已没有必要再有这样的顾虑。 因为红烛翁在对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双手已然结印,但自印法中传出的波动并无丝毫杀伐之意,只有一股对灵魂的强制约束感。 “灵魂契约?烛翁行事果然小心,到了这般田地,还要把这一步工夫也做足。” 红烛翁撇了撇嘴,故意感叹道:“如今你修为弱于我和蓑衣客,定下灵魂契约,始终是更具备保障性,我考虑得这么周到,你怎么反倒一句谢谢都没有?现在的年轻人咯,真是不像我那个时代,一个个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长叹声还欲继续,秦苍却是伸手打断道:“行了,烛翁,唇舌功夫就不必多做了,我知道你定下灵魂契约的目的是想通过冥冥中的因果缠绕来推测我的前世未来,我十分理解你的用意,却并不赞成你这么做。一来前世不可改,除了满足好奇心之外,探测它无甚用处,反倒自寻烦恼,二来未来随时可变,提前推演是否准确尚且两说,反倒埋下了泄露天机的隐患。那高悬在众生头顶的天道,想来烛翁也是忌惮无比吧。” 红烛翁神色变幻,阴晴不定,却还是强笑道:“呵呵,推不推测是我的事,我自有分寸,签不签却又是你的事了,既然都是对因果有了解的同道中人,我不做强求,只问你一句话,这灵魂契约,还是愿签还是不愿签?” 秦苍正自踌躇之际,幽冥虚界中的姜榆罔陡然传音道:“签!为何不签?灵魂契约只对签订者的魂魄有效,一旦你堪破界限,将魂魄炼成元神,这契约便不攻自破,唯有从混沌气中提炼的契约书才同时具备压制元神和魂魄的功效。而今此人已从神境跌落,玄域中也无混沌气,就算他本来懂得混沌契约的法门,也没办法签订,只能退而求其次,以灵魂契约为制衡。你修成之前,灵魂契约虽对你有一定影响,但更多时候还是起到保护的作用,何乐而不为?” 听得此话,秦苍对签订灵魂契约一事再无顾虑,只是对红烛翁手中的契约书还有些疑问。 “蓑衣客并不在此,这张契约书如何能关系到他?” 红烛翁得意道:“当年我落难时,他对我施以援手,助我疗伤,我为了报答他,便传了他一些神域中流通的更为高级的修行之术,其中还包括几道小神通的雏形。本来是一报还一报,不过这捕鱼的比较客气,知道我总爱研究灵魂血脉这些玩意儿,就从自己身上提炼了一丝魂精和血脉给我,他的血是凡血,一直没派上什么用场,不过这魂精么,现在就要发挥作用了。” 秦苍道:“签订灵魂契约,可不是什么小事,你确定不需要事先知会他一声?” 红烛翁道:“事先事后有什么区别?反正我看那捕鱼的从头到尾根本没把你当外人,本来是个死局,他硬是舍弃了分身的力量,给你留了一线生机。只可惜现在这年头,像我这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高尚之人实在不多,未免万一,定个灵魂契约,总比空口白条要更有信服力吧。” 似是觉得有理,秦苍略微思忖后也不再疑虑,当即示意红烛翁将契约书递来一观。 红烛翁屈指微弹,由印法变幻而成的契约书立时向秦苍飞速靠近,终悬于他上方三尺的虚空上,在确定契约中内容无误后,秦苍旋即隔空一指穿透符文,印在契约书上,同时借助这一记指力将此契约弹回红烛翁的手中。 继秦苍之后,红烛翁同样一指按下,只不过相较于秦苍的虚无魂力,红烛翁这一指明显更有力量,且多出了一枚殷红血印。 “契约这东西,果然还是添点儿红色才能升华,更让人心安。” 红烛翁咧嘴怪笑,笑得烛火摇曳,阴风四起,换做旁人在此,定然省不了心底发寒,但秦苍既然已与他签订灵魂契约,又有姜榆罔在暗中留意,自然就无需有这等反应。 “下一步,你打算就此返回天魔门?” 见得秦苍脸上迟迟未有异样,红烛翁略感无趣地揉了揉眼,随即如此问道。 “算算时间,蓑衣客应该已经离开这片海域,去做他该做的事,钓他该钓的鱼了吧,我此刻赶回,恰巧合适。”秦苍道。 红烛翁又问道:“八大魔门那边的情况如何了?捕鱼的有没有把这趟浑水搅得更浑?” 秦苍反问道:“令徒没有给你传来消息么?” 红烛翁道:“我倒是给她准备了不少可远距离即时传音的玩意儿,但那些东西根本不能随时随地动用,尤其是在魔道高手云集的场合之下,我那门徒的秉性素来小心谨慎,绝不可能在魔门会武的时候传递消息,即便是在中途空闲的时候。” 秦苍哦了一声,而后道:“既然如此,那烛翁就只能过些时候再知道八大魔门的最新消息了。” 红烛翁微怒道:“你小子忘性是不是有点大?刚刚签订的灵魂契约中有一条明确规定,情报方面须得共享,不得藏私!刚签完就来这套,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魂足可和天道硬杠?!” 秦苍解释道:“烛翁,这你可冤枉我了。非是在下忘性大,而是我与本尊间的联系在步入假红烛阁内后,就被切断,至今都不曾恢复,我若要重新感召那剩下的一魂三魄,须得离开这片海域,到了空中,以天魂定位才行。” 红烛翁脸色一僵,道:“这么说来,倒还是我和蓑衣客一手造成的?啧啧,似乎有些失策啊......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取件东西,助你三魂七魄即时归位。” 秦苍道:“那倒不必。魂魄归位之事在下自有打算,烛翁只需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便可。” “噢?什么问题?” “我曾听蓑衣客说起过有关八荒魔尊琴天阑的一段经历,据说在琴天阑还不是八荒魔尊,魔道魁首之时,有过一段以弹唱琴曲为生的时候。凡人听之大多给其银两,修士听之大多给其灵石,唯独蓑衣客与烛翁你比较特别,一个给了一件蓑衣,一个给了一支红烛。蓑衣可挡风避雨,对那时的琴天阑而言,也算得上是有用之物,至于烛翁你送的那支红烛,我却有些不理解了。红烛本是喜庆之物,多出现在婚宴场合上,且几乎都是双数出现,意味成双成对......” 秦苍一边言语,一边注意观察红烛翁的神情变化,果然不出他的意料之外,在他还曾把话说完时,红烛翁就仿佛已经明白了他要问什么,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蓑衣客还说过你的兴趣范围很狭窄,除了创造研究新奇事物外,就对撮合他人这一件事偏爱,一路走来成全了许多男女,且每次都有赠送红烛的习惯,大多是在新人喜结连理时,那时烛翁送的也无一例外是双数。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琴天阑的那一次,当时蓑衣客不解,问你为何只送一支?你给出的回答是恰巧只剩下了这一支,若以灵力变化,显得没有诚意,于是便只将那一支红烛送了出去......这些可都是事实?” 红烛翁没有正面去看秦苍的眼神,而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似在沉思。 “说得不错......捕鱼的没有骗你,只不过真实的原因并非当时我告诉他的那样。” 对于红烛翁的回答,秦苍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立即接着道:“那么真实的原因,烛翁可否相告?不管是看在灵魂契约的约束上,还是我盟友的身份上。” 红烛翁嘴角掀起一丝诡谲弧度:“你倒是挺会抓住机会,弄得我有种自己给自己下套的感觉。” 秦苍道:“在下并非存心威胁,只是想知道真相。” “就怕真相说出来你未必不信。” “噢?” “当年我送的是一支红烛不假,但这一支红烛也有寓意。” “是何寓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 ...... 第四百一十五章 带血的笑 微风拂起的时候,茶香也已四溢。 漫山茶花之中,雨妃弦一人独坐,捧一壶茶自饮。 山上的茶花是天魔门的茶花,壶中的茶叶是天魔门的茶叶,唯独她显得例外。 因为她是罗刹门主,而非天魔门中人。 她要在此等候的人,也同样不是天魔门之人。 在天魔门的统辖地域上做出这样的一件事,似乎有些反客为主。 但是她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来此之前,她已知会了柳乘风一声,并且正是在那时候,她从柳乘风那里接过了一壶热茶。 其实这个时候,她本该饮酒的。 唯有酒的味道,才配得上她此刻独特的心情。 可她不想喝,也不愿醉,她要保留着清醒,等到那个人回来为止。 ...... 无形无相的风,一次次挑动着她的发丝。 凭添风姿的同时,也迷离着她的双眼。 她很美丽,也很有魅力。 然而就坐在她一侧的男子,始终像个呆子似的不言不语,不悲不喜,就连眼神也未与她有过片刻的重合。 仿佛失去了魂魄。 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她当然不会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是她一直保持着理解。 因为他之所以会如此,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 热茶渐温,温茶渐冷。 冷而复热。 雨妃弦对灵力的把握始终恰到好处,在不惊扰茶叶的情况下,就已让灵力蒸热了剩余的茶水。 只不过再饮时,相较于先前,总是少了许多味道。 略微寡淡。 略微无趣。 等待的三个时辰里,她共向身旁的男子递去七十一记目光。 无一得到回应。 而今是第七十二次,她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没有带着多少希望,然而世上的许多事情都是这般戏剧性,当你对一个人或一件事满怀期望之时,结果的落差往往是你意想不到的绝望,等到你渐渐心灰意冷时,希望的曙光却又鬼使神差地降临在了你的身上。 这便是命运最惯用的伎俩。 她一度厌烦这种伎俩,然而此番的结果,终究没有再让她失意。 “回来了。” 所有的期盼化为一句平淡的话语,她对情绪的把握就如对自己体内的灵力一般,始终是那么恰到好处,仅有温柔,没有温情。 “回来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跟着重复了这三个字,然而待得他目光扫向周围之后,他的神情和语气便在同一时间内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我为何会在此地?” 惊呼之下,他发问。 “为何不能在此地?” 一笑落罢,她反问。 “而今这个时候,门主与我不是还应该在天魔门中观看演武场的魔门会武么?” “若按常理而言,此时的确应该是如你所说的那般,可柳乘风既然都敢以一己之力战七门之力,便代表着他不会遵循常理。” “门主......还是失败了?” “从来没有真正成功的人不会有失败一词的概念。这一次的结果不算太好,却也不算太差,因为即便是经历了柳乘风与俞燮甲那场变故,魔门会武终究还是开展了下去,而没有就此作废。” “但我并未看见魔门会武的场景。” “那是因为它开幕得晚,却结束地早。” “这又是为何?” “十签之中,柳乘风抽到了三。” ...... 听到这一句话的秦苍终于不再那么困惑,明白了一些事情。 以签数代表每一方出场战斗的人数,“三”这一签对天魔门而言无疑最为有利。 柳三刀,柳静之,齐恒刀,皆是魔道精英榜天榜前十的人物,尤其是柳三刀,更是高居榜首。 论刀道刀法,柳三刀与齐恒刀有共通之处,论团队合作,柳三刀与柳静之本就是亲兄妹,天生就具备一定默契,自然也不会处于弱势。 反观其他魔门中的精英后辈,除了罗刹魔门的诸位圣女外,杨千帆一人一剑,褚阑珊邪气凛然,卓忆然飞刀连环......单独开来个个都是高手,可与其他人放在一起,却未必能顺利发挥出成倍增加的威力。柳乘风又是强行夺签,取到了“三”数,杜绝了罗刹魔门七大圣女一同参战的可能,如此一来,最大的优势自然是向天魔门一方倾斜。 “那样的状况下,都未能削弱柳乘风境界上的优势么?是他对八荒魔珠的理解远不止表面那般浅显,还是说门主等人在与他交手的时候,有了疏忽之处?”雨妃弦终于放下了手中茶壶,但却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根红线,边在左手腕上缠绕,边回答秦苍的问题。 “你也知道,真身夺签之前,我们是魂魄出窍,暗中相助俞燮甲,原本以为俞燮甲借来未来两魂的力量,即便不能胜过柳乘风,也能在短时间内与他拼个不相上下,届时他们推波助澜,你联系蓑衣客横生枝节,我要收官,取得渔翁之利,便非难事。然而......不仅仅是柳乘风刮起的风让我没有料到,就连蓑衣客下起的雨也不符合我期待中的模样,如果这些都能归结于我的疏忽,那我的责任的确很大。” 似是听出了雨妃弦话外有话,秦苍于是歉然道:“柳乘风的风是他自己的力量,门主预测不到,情有可原,至于蓑衣客那边,细究下来,也是在下的过失。” 雨妃弦笑了笑,没有立即怪罪的意思,同样也没有追问这其中的变故具体因何而生。 她还是在用心地缠绕着手腕上的红线,顾盼之际,竟不像是魔门之主,反而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凸显她对这个世界美好一面的期待。 秦苍忽而变得极度不适应,疑惑的同时精神也高度紧张起来。 一个只相信美好的少女是绝不可能执掌罗刹魔门这么多年的。 她内心中曾有过多少对美好的向往,后来就会衍生多少对于黑暗的认知,且后者增长的速度要远远快于前者,唯有如此,她才是魔。 ...... “好看么?” 没有理会秦苍的异样反应,雨妃弦抬了抬手,示意秦苍看向她手腕上的红线。 “好看,但我不明白门主这么做的用意。”秦苍道。 雨妃弦捂嘴轻笑道:“这些年来,你师父都在向你灌输女孩子想做一件事就必然有她的道理所在的观点么?” 秦苍皱了皱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是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认真道:“有道理的事情,才有意义。” 雨妃弦问道:“那么在你看来,人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 秦苍思考了很久,道:“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存在于心中,但若硬要用言语阐述,实在很困难。” 雨妃弦道:“只能埋藏在心底的想法,根本不能说出,就如同一颗向阳的种子,被埋藏在黑暗中,心中有光明却不可言说,不可追寻,如果人生的意义就是如此,它存在与否,似乎没有区别。” 秦苍道:“即便是那样,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世上,也不代表着就该莫名其妙地回去,人总要做些自己愿意的事,做些能够让自己开心的事,做些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才不会过得像个行尸走肉。” 雨妃弦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师正,你说话的神情和态度,像极了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只可惜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并不知道在他看来,什么样的事情称得上开心,什么样的事情称得上有价值,你能够代替他,解决我的疑惑么?” 秦苍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讶异之色。 凭他如今的修为,加上各方面的提升,可以断定此刻的雨妃弦没有施展魅惑之术。 然而当他的眼神与雨妃弦的相互接触时,他的脑海中却自动诞生出一种怎么也无法拒绝的念头。 不能拒绝,那便只能回答。 “门主应该还记得我惯用的那柄长枪吧。” 雨妃弦颔首道:“柳梢头,取名如此诗情画意,我当然不会忘却。” “那么有关这个名字的诗句呢?”秦苍问道。 雨妃弦沉吟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秦苍道:“那便是我认为最开心的事情。” 雨妃弦一怔,但随即便是笑道:“果然是个情种。如果哪个女子能有幸跟了你,一定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 秦苍面色微苦道:“却不见得。” 雨妃弦道:“永远不要因为过去而怀疑未来,这两者间从来都不能划上对等号。” 秦苍道:“看样子门主对我的过去了解不少,有心了。” 雨妃弦道:“以前听你师父说起过,便多加留意了些。话说回来,仲叔子长老的天资在八大魔门中,一直都称不上一流,他能够步入问道境,是运气,后来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同样也是运气。在这方面,我一直很羡慕他,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他的运气没能一直好下去,尤其是老的时候,多了不少污点。” 雨妃弦的话音一直很平静,就如同闲聊家常,可她言语中的内容,却一直让秦苍觉得话外有话,难以镇定。 恰巧,刚刚随他两魂四魄一同回归,借助风向掩饰自身气机潜入灵戒中的姜榆罔此时也是传音道:“秦道友,多加小心,我总觉得这个女子已经发现了什么。” 秦苍心领神会,体内灵力暗自运转,成回旋之势,随时准备催动九转道玄诀以防不测,但表面上他还是装出一副有些惊慌的样子。 “家师年老,若有地方开罪了门主,或是对罗刹魔门有不利的地方,多半也是无心之失,望门主明察,不要轻易怪罪他老人家。”雨妃弦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道:“怪罪他?我为何要怪罪仲长老?他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不说,暗中还给其他长老门下的弟子灌输了不少实用性的观点,教导他们做事。他一直兢兢业业,不辞辛劳,为罗刹魔门的发展壮大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只是因为年老,有时候眼睛看到的地方比较片面,间接形成了一些污点。但功过相抵,这些并不能成为我怪罪他的理由。” 秦苍心中愈发惊疑起来,问道:“那门主的意思究竟......” 话未说完,雨妃弦就已经自顾自地言道:“俞燮甲肉身覆灭,魂魄离散,各自遁逃,阳魔门解体之事已成定局,只看谁分的羹多,谁分的羹少,这我并不意外。柳乘风先是被俞燮甲所伤,又被蓑衣客引发的大雨磨灭气势,却还能够在与六门门主的夺签中占据上风,同样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唯独你,还有惊落这丫头......” 谈及玉惊落,雨妃弦又是一叹。 “她与柳三刀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天魔门与其余七大魔门的关系一直处于微妙状态,但若她真心喜欢柳三刀,让她嫁去天魔门,从此脱离争权夺利的中心漩涡,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我不会阻挠。可惜,她长大了,也迷路了,并且还是在那些自诩为指路明灯者的指点下迷的路,美人如玉,惊鸿落雁,多好的名字啊......她却硬是换上了玉罗刹这么一个名号,我虽是她的师父,但我的路并不适合她,她若执意步我的后尘,到头来除了一身伤外,什么都得不到,你说她是不是很傻?” 秦苍手心微汗,体内灵力运转速度不觉加快,但他没有做出立即挪身的举动,仍是坐在雨妃弦的一旁,充当她的倾听者。 “九人中,属她年纪最小,但天资最高,假以时日,她的成就一定会在书萱和容静之上,采薇的天分相较于惊落逊色一筹,却胜在执念心强,懂得忍耐却不会时刻藏锋,像我,更像魔。如果要我现在就决定罗刹门主的继承人,我的选择不会是书萱、容静,也不会是惊落,而会是采薇。其实她们几个如果静下心来沉思,很容易就能根据我的一些暗示揣测出我的心思,可惜她们始终都把自己当作局中人,没有想过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待这一切。” “这一次的魔门会武,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波折最大的一次,柳乘风的实力曾一度凌驾于我们和规则之上,但他还有底线,即便是由儒转霸,他也清楚霸者的世界里不该仅有强权。故而一番争斗之后,他分明未败,却还是选择了继续开展魔门会武。或许是因为签数为三,又或许是东道主的身份,优势尽在天魔门这一方,除了最后一战外,事态的发展都没有超出柳乘风的预期。” “师正,你先前两魂四魄出窍,又不知因何原因,余下的一魂三魄也被禁锢,宛如死物,不具灵性,身在此而心不在此,错过了那一战,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心中的震惊已随着雨妃弦的娓娓道来渐渐平复,他在倾听的同时也在记录。 此时,雨妃弦已继续道:“八大魔门,两两对决,但因为俞燮甲肉身覆灭,魂魄离散,为躲天罚不知去向何处,临走之前,颁布的最后一道命令是让阳魔门的长老火速带领门中弟子撤回本部,柳乘风本有机会阻止,但想来是念及那些人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故而并未赶尽杀绝。如此一来,两两对决的话有一门将会轮空,决战之时也是三门,分别是幽魔门、天魔门、以及我罗刹魔门。褚阑珊的绝幽邪典与褚东流的不同,虽然依旧阴毒,却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而不是一味走前人的路,幽魔门其他两人败退之时,她已击败了柳静之和齐恒刀,尚有再战之力,但却是主动退出,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玉圣女与柳三刀两人交战,对吧?” 如此敏感的时候,秦苍本不应该接话。 但也不知是有所准备还是洞悉了雨妃弦的状态,秦苍并不担忧雨妃弦会突然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反而渐渐拥有了平稳的心态。 “的确如此。要不你再猜猜看他们两人谁胜谁负?” 一个似笑非笑,一个似懂非懂。 那壶茶复而凉了。 人的血倒是热的。 “如果只针对玉圣女而言,那么胜非胜,负非负,若是要与门主的利益挂钩,似乎同样也是胜负皆非啊!” 有些像文字游戏。 但雨妃弦看得出秦苍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无比认真地说出这一句话。 而即便他是真的在卖弄无趣的文字功夫,她似乎也同样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 “以前最想得到的便是八荒魔珠的力量,可当真的与它无比接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魅力,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心反复无常的表现?” “每个人都会这样的时候的。” “噢?你何时也会这样?” “现在已经是了。” “怎么说?” “现在我拥有杀死你的力量,但我不想动手,换成是你,约莫也不会动手。” “呵呵。” 她在笑,笑中却有血。 ...... 第四百一十六章 毁棋 血如连珠。 点点殷红落雪白。 白色的山茶花染成了红色。 这样的一幕却并不显得离奇。 因为红色本就是山茶花中最普遍的颜色,同时也是这世间最绚丽的颜色。 ...... 血还在流。 衣袂依旧轻摆。 镶着花纹的素青色长裙比起周围的山茶花,沾染了更多属于她的血迹,以及她的气息。 那个男人还在盯着她。 但眼神已截然不同。 其中再无下属对上级的敬畏。 也无可趁虚而入的欣喜。 仅有一种介乎于陌生与熟悉间的目光。 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敌人。 他望着她,没有轻举妄动。 仍旧像个倾听者,在等待着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伤得很重。”这是她流血后的第一句话,轻柔中带着虚弱。 秦苍点了点头,示意明白,却是言道:“但你不会立即死去。” 雨妃弦笑道:“你不问问我因何而伤?又为何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孤身一人执意在此等你?” 秦苍不言。 当真不问。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不过他想让她有更多的恢复时间,故而他打算自己来寻找答案。 在雨妃弦的凝视之下,秦苍右手探出,拇指自她柔软的嘴角轻轻划过,未曾留下一记指痕,却带走了一丝血迹。 然后他的手掌收回,仔细地观察了拇指上的血迹许久。 踌躇片刻,他旋即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怪异方式将拇指放入嘴中,吮吸着,感应着。 由始至终,雨妃弦都没有打断他,似是对这等“冒犯”举动视而不见。 她低着头,专心地打理着手腕上的红线,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作茧。 “好看吗?” 数息之后,她又蓦然抬首,望向秦苍,重复了先前问过的那个问题。 秦苍缓缓将手指从口中移出,道:“红线依旧好看,你却不如往昔那么美丽。” 雨妃弦并不动怒,只是平静道:“人总会老的。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未来的我,都是我,但她们却不能等同,其中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外貌。” 秦苍道:“我说的却不是这个。” 雨妃弦诧异道:“那你说的又是什么?” 秦苍道:“你的血依旧温热,依旧鲜活,证明你还未老,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变得衰弱,这其中的原因,有些是柳乘风带给你的,有些是玉惊落带给你的,有些是蓑衣客带给你的,但最多的还是我带给你的。” 雨妃弦但笑不语。 秦苍却是继续道:“柳乘风与蓑衣客修为境界皆高于你,他们成为你的心结,不难理解,玉惊落虽还未成长至一门之主的地步,但毕竟是你的亲传,作为罗刹门主,我不能否认你内心冷酷的一面,却也不能否认你内心温情的一面。就算真到了不得不与玉惊落站在对立面的那一天,你也不会对她下死手,至多废其修为,让她从头开始,因为始终固守着这样一条底线,她同样可以成为你的心结。心结越多,心的衰老速度就越快,你明白这样的道理,但有些心结你没有办法去提前解开,只不过对于我,你分明有许多次扼杀的机会,却始终没有下手,放任到眼下这个局面,我很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做。” 雨妃弦突然道:“你现在是在用安师正的身份与我对话,还是用其他的身份?” 秦苍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不管我用的是何种身份,我都不会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一位魔门之主,可以无情,也可以有情,但绝不该把情用在不该用的人身上,否则你的基业就会如你自己系上的这根红线一样,好看,却不耐用。” “如你所见,这根红线真的仅仅只能起到好看的作用么?” 雨妃弦在询问。 然而无论是神情还是举动,她都不像是一个在等待别人给出答案的被动者。 她血流的速度分明还在加快,殷红的血液从她雪白的肌肤中不断向外渗透。 滴滴清脆。 四周却没有浓烈到令人讶异的血腥气味。 约莫是被茶香覆盖。 也许是被花香掩饰。 又或者就是她自己的香味。 在秦苍不解的目光之下,她忽然扯下了那根红线,将它还原成原本的形状,先是放在自己的鼻前嗅了嗅,随即又将它递给秦苍。 他犹豫着,没有接过。 但那红线上缠绕的气息却如香兰之气一般直接浸入他的鼻中,令其陶醉不已。 “秦道友,镇定点,其中恐有诈!” 灵戒之中,姜榆罔的声音遥遥传来,若空谷回响般,涤荡在秦苍心中。 刹那间,他又突然清醒了许多,却没有趁此机会施展不动印,反而径直自雨妃弦手中取过了那根红线。 “这根红线......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他将它攥在手心,向她问道。 雨妃弦道:“故人之物。” 秦苍又问:“哪位故人?” 雨妃弦道:“一位与我同乡的女子。论起来,她年岁大我很多,可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都不显老,所以我总喜欢称她为姐姐,而非姑姑或者更老的称呼。她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以红线缠红烛,但怪就怪在她从不同时缠上双数的红烛,大多时候都是一线一烛,这根红线,是她过世时交给我的,听她说,这根红线是从自己年轻时最喜欢穿的一身红色绸缎上拆下来的,意义非凡。” 秦苍心中微震,道:“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从红绸上拆下这根红线的时候是何年纪?又为何要拆下这根红线?” 雨妃弦忽而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小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听那个姐姐说起过有关这根红线的故事。 而她在此等了这么久,又亲自为自己缠上这根红线,也正是为了等他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人的记性真的很奇妙,时而好,时而坏,不该记住的东西可能在不经意间记住,不该忘却的东西反而在某一瞬间忘得干干净净。不过还好,那个故事,我认为是值得记住的......” 雨妃弦的语速依旧不快。 气息仍然虚弱。 但秦苍却不能够凭此断定她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 一如他不知道为何当初在搜魂时未能探测到她有关红线的这段记忆。 他在做倾听者,也随时做好了防止雨妃弦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准备。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禁觉得自己的准备有些多余。 因为尽管身体上还受着伤,还在流血,但她讲述故事的热情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像是太过投入,以至于忘却了自己还处于虚弱期的事实。 ...... 那壶茶分明已经凉透。 秦苍却是在倾听的同时不觉间把它饮尽。 雨妃弦的血终于不再外流。 故事终于讲到了尽头。 在魂魄归位之前曾听红烛翁讲述过当年赠送琴天阑一支红烛的寓意的秦苍也终于不再那么一头雾水。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支红烛为一生。 红烛内藏的一根红线为一世。 两者皆是单数。 可相合便是双数。 暗合那一双人。 琴天阑没有收下那支红烛,不是因为他未曾明白红烛翁的用意,也不是因为他那时就打算孤独一生,不与任何女子相恋,而是他不想自己冥冥中的姻缘要加入人为的一段因果。 他拒绝的不只是红烛翁给他的一支红烛,更是一段姻缘。 被拒绝的也不只是红烛翁一人,还有那个甘愿从自己最喜爱的红绸上拆下一根红线,续为琴弦的女子。 琴天阑或许已记不得自己是在何时何地不慎弹断一根琴弦,不得已之下向一旁的听众暂时借丝线以续弦。 但那个女子却一定记得。 从朝至暮。 由生到死。 都没有忘。 ...... “我没有想到你不但知道这个故事,还认识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并且还将那根多年前的红线保留到了现在。” 故事讲完,倾听者也开始主动言谈起来。 血已止住,但它先前已流得够多。 伤口已结疤,但它先前已伤得够深。 雨妃弦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想要就此沉沉睡去,哪怕是一觉不醒也好,总好过这么强撑着。 但她还是没有闭目,她想要继续看着他,向他说完该说的话。 “你其实也认识的。” 闻言,秦苍愣了愣,随即道:“可你我认识的方式不一样。” 雨妃弦浅笑道:“是不一样,就连身上还保留着的东西也不一样。” “你指的是它么?”自怀中掏出一截红烛,秦苍试探性地问道。 雨妃弦脸上笑意更甚,颇有几分戏谑之意:“原来也只有一截。看来他给你的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便是相较于当初的琴天阑,也还少了一根红线。” 秦苍道:“那根缺失的红线,不是就在你的手中么?” 雨妃弦摇了摇头,叹息道:“一根被拒绝过的红线,一截被诅咒过的红烛,再也缠不到一起咯!” “如果可以呢?” “就算可以,还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寓意吗?” 一句反问,让秦苍哑口无言。 适时,雨妃弦继而道:“其实说来也可笑,你不是琴天阑,我也不是她,何必一个留着红线,一个接过红烛,不按照自己的心思生活,非要去糅合他人的意愿呢?” 秦苍沉声道:“糅合了他人的意愿,才能获取他人的力量,进而用最快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心思成为现实。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能驾驭住这股力量,才会沦为棋子,反之,便是棋手。我是后者,若你愿意,你也可以是后者。” “迟了。”雨妃弦惋惜道。 秦苍面色一变,心中不妙感忽然变得极为强烈。 果不其然,下一刻,雨妃弦便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已毁掉了你的一颗棋子。” ...... 第四百一十七章 有无杀心 “其实你早就应该发现的,从你手指划过我的嘴角,尝过我血液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发现......” 仿佛突然失去了气力。 凑近秦苍耳边的雨妃弦突然停止言语,整个人瘫倒下去,却不偏不倚,正好靠入秦苍怀中。 然而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却没有带来一丝亲密和暧昧的感觉,反而令秦苍眉头紧锁,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良久。 静之良久。 他终于还是打破了这样的僵局,一手绕至雨妃弦的后背,指尖触动着她的发丝。 发间却也有血。 令得他的手掌顿时沾满腥红,黏稠无比。 “我那时的确发现了你与他交过手的痕迹,却未想到你是因他才伤得这么重,连你都被逼到了这般田地,他的伤只会比你更重......以死亡的方式毁灭,并非不可能。” “后悔与我谈了这么久,错过了营救他的最佳时机吗?” 她倚靠着秦苍的肩头,瘫软无力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声音低沉如蚊虫嗡鸣,秦苍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听清。 他没有回答,反是向她问道:“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发现事情的端倪,又是如何敢如此笃定地对他下此重手?万一他真是仲叔子呢?” 雨妃弦笑道:“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女人,女人的直觉......很多时候要比最强有力的证据还要有效,还要精准。” 秦苍道:“可如果你做事全凭直觉,罗刹魔门根本不可能在你手上延续这么久的时间。” 雨妃弦道:“所以我分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却没有立即深究,而是在魔门会武结束后,就让其他人返回宗门,我则将你的肉身带来此地,等你魂魄归来。不曾想他的疑心根本不逊于我,一路尾随而至,单此一点,我便可断定他不是仲叔子,因为真的仲叔子素来小心谨慎,绝不敢孤身一人跟踪于我。” “若仅是如此,你也不至于对他下此重手才对,毕竟你先吃了柳乘风的亏,并非全盛时期,真要开战,就算他的实力只与真正的仲叔子相仿,也足以让你伤上加伤。”秦苍道。 雨妃弦冷笑道:“不错,可关键在于他非但比仲叔子胆子要大,就连本性也不安分,暗中跟踪不说,还打算先下手为强,趁我安防你肉身之际,发动突然袭击,哪怕是我早有准备,与他对掌之时,也是受了他雄浑灵力的冲击,伤及肺腑......” 言及此处,雨妃弦话音骤顿,猛然咳嗽起来,竟又是吐出一滩殷红血迹,溅洒在周围茶花之上。 秦苍迟疑片刻,倏然运转灵力,自雨妃弦后背传入,暂时抑制住了她的内伤复发。 雨妃弦眼中闪过诧异之色,疑惑道:“事到如今,你还打算救我?” 秦苍道:“我先前已经说过,现在我拥有杀死你的力量,但我不想动手,就当作是还你的人情了。” “人情?你欠我什么人情?” “他敢先下手为强,对你出手,未能杀死你,就已经相当于自己暴露身份了。能够让假的仲叔子不惜后果对你这位罗刹门主出手的,除了八荒魔珠,便只有我的肉身,以你如今这般虚弱模样,八荒魔珠显然不在你手,如此一来,就只有后面一种可能。即便是不精于算计的人,也很容易推测出他与我之间的牵连,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假的安师正。可你明知我身份有假,却依旧不痛下杀手,也不施展手段控制我的肉身,除了人情外,我想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你如此反常的举动。” “呵......” 她笑着,抱得更紧,贴得更近。 其衣裙上残留的血迹不断与秦苍的衣衫摩擦,纵然是有花香和体香的重重掩饰,他也依旧不会喜爱这样的滋味。 可他一直抱着她,没有推开。 非是留恋于这位罗刹门主的柔软身段,而是他通过这种直接接触的方式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的气海穴右侧寸许,有着被刚硬指力穿透的痕迹。” 雨妃弦并不否认,直言道:“那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秦苍道:“可他还是失手了。” 雨妃弦道:“如果他拥有柳乘风的境界,即便我的山水烟雨真经已经成功构造出大阵,他那一指也依旧不会有偏差的可能。” 秦苍道:“那你还是幸运的。曾经的他,修为还要在柳乘风之上。” 雨妃弦噢了一声,竟是未有多少意外。 “他的战斗经验,的确不像是问道境就能拥有的水准......蓑衣客,红烛翁,再加上他,为什么你身边的人物总这么强?” 秦苍没有多言,只是套用了一句古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呵呵,虽然明知道这是事实,但你直接说出这么一句话,我还是感觉你挺不害臊的。” “男女授受不亲,你直接赖在了我的身上,还有理由说我不害臊?” “伤的太重,不得不找个人来依靠,如果你实在厌恶,就杀了我,一了百了。” “我不会杀你的。” “为何不杀?难不成你也坚守着不杀女人的原则?” “不是,我只是觉得没有理由杀你,也没有必要杀你。” “我除掉了你的一个棋子兼帮手,这还构不成你杀我的理由?” “他没那么容易死。你的山水烟雨真经,能活生生困死许多人,却唯独困不死他那样的人,因为他自幼修行的功法便与水有关,只要这附近还有一丝水系的力量,就能保住他的一口气,我只要花些时间,便能感应到他的具体位置,将他救活,这自然构不成杀你的理由。” “就算你不杀我,也有的是人想要我的性命。” “比如?” “红烛翁。” “那你就错了。不管是对于红烛翁还是蓑衣客,你都不是那个足可影响魔门大势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不会对你下杀手,你只需守口如瓶,不像旁人透露红烛翁的消息,他们不会为难你,话说回来,你是何时知道红烛翁的?” “从他将自己的徒弟兼棋子送入我的门下时,我便知道了。” “什么?” 秦苍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地望着怀中的雨妃弦。 原本虚弱无力,浑身瘫软的雨妃弦见到此幕,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是咯咯大笑起来。 “总算也有骗到你的时候,仔细想想,若我真是那个时候就知道的话,还会培养出九大圣女么?将计就计都来不及。” “那你究竟是何时得知的?” “三魂七魄本是一体,特殊的搜魂之术,根据其中一部分便能搜寻到另一部分的东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哦。” “就只是哦?” “不然呢?” “你可知搜魂之术的意义?我这么说了,你都还无杀心?!” “不会有。” “为何?” “因为我以前也搜过你的魂,而且是相对全面的搜魂。” “......” 第四百一十八章 罗刹天 山上不仅只有茶花,还有一间木屋。 柳乘风早年命人在此种植茶花时,这间木屋便是那些花匠们的临时住所。 很是宽敞。 向阳而建。 然而再宽敞再明亮的木屋,一旦没有了人烟,也就失去了生气。 无人打扫的时候,爬满墙壁的不仅仅是灰尘,还有与周围阳光不相符的阴暗。 阴暗的地方总伴随着潮湿。 能被阳光直接覆盖的区域不易见。 内部湿气却是浓厚得无法想象。 即便是常年劳务的人,要把这样一间木屋打扫干净,令其适宜居住,也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但所幸无论是秦苍还是雨妃弦,都有修为在身。 平常的方式不可为。 便用不平常的方式为之。 ...... 一掌凝风,一掌聚火。 风扫灰尘,驱散阴暗。 火燃蛛网,蒸干湿气。 轻描淡写但却一气呵成的举动,转瞬之间,被秦苍完成。 他的脸色平静而安定,动作舒缓而轻柔,小心翼翼地将雨妃弦的娇躯放在一侧开有天窗的木床之上。 床上并无被褥。 他只得以灵力变幻而成,将其铺展而开,替雨妃弦盖好后,他又取过一把木椅,放在靠近床榻的一角,自此坐下。 “我又发现了你与真正的安师正不同的一点。” 躺在一张并不柔软舒适的木床上,雨妃弦的神情却显得格外满足,她虽已不再流血,可伤势依旧严重,此时此刻,一声不响地静躺着无疑是休养的最好方式,但她看着秦苍,很快就忍不住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尚是安师正模样的秦苍同样看着她,问道:“哪一点?” 雨妃弦道:“我虽然看得出安师正也有柔情的一面,但他的柔情只会针对自己心仪的女子,其他女子,无论美丑,他都只会保持着敬畏或者疏远的态度,你却不一样。” 秦苍眉头一皱,道:“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贬低我?” “又不是说你滥情,不至于这般态度吧。”雨妃弦轻笑一声,随即道:“现在,可以变回原本的样貌了吧。” 秦苍思索片刻,而后果真外放灵力,施展偷天换日之术,变作琴魔秦一剑的相貌。 阔别许久的面容再度映入眼帘,雨妃弦的笑意明显更深,然而片刻之后,她却还是带着一丝遗憾言道:“这似乎也不是真正的你。” 秦苍道:“我的魂魄还未变,所以严格说来,你眼前的我,不管是何相貌,都是真正的我。” “强词夺理。”雨妃弦笑容收敛,偏了偏头,仿佛有些不悦。 秦苍一笑置之,没有过多理会,而是再度打量起这间木屋,感叹道:“花离开了人,还可以自由生长,吸收风霜雨露,这屋子离开了人,可就是实实在在地没有生气了。” 雨妃弦道:“若柳乘风不是天魔门的门主,那个女子也未离开的话,说不定他们一家四口早就已经将这间木屋当作了长久的住所,日出而作,日落而栖了。” “倒是很美好的想法,可惜不会成为现实。”秦苍道。 “现实现实,什么都按照现实的思维来看,本就乏味的人生岂不又少了许多乐趣?” “总比自欺欺人要强。”“你啊......” 雨妃弦叹了叹气,还未继续出声,秦苍却已率先道:“等你养足精神,变回以前那个罗刹门主后,再来探讨我的事情。” 雨妃弦忽而笑道:“我倒是不介意等到那个时候,就怕你等不得。” “为何?” “因为在你魂魄归来之前,我并非没有对你的肉身做点什么,只不过我采用的不是下三滥的毒术,而是其他不易察觉的法门罢了。” 秦苍心中一沉,就连灵戒中的姜榆罔也感到十分讶异,因为无论是在雨妃弦说出这番话之前还是之后,他都未感觉到秦苍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异样变化。 他修为虽然不复从前,但眼力和见识毕竟还在,之所以会发生这等情况,有很大可能是雨妃弦对秦苍所施展的手段是他原本所处的那个时代不曾拥有的东西。 “你对我做了什么?” 秦苍骤然发问,语气虽有些迫切,却并非是由于惧怕而产生。 他还是很冷静,冷静得像是个局外人,只想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弄清事情的真相。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怎么还能够保持冷静?就不怕它会对你未来的道途乃至性命产生威胁?”雨妃弦讶异道。 秦苍道:“你要杀我,在我魂魄归位之前,就可动手,你要毁我,那个时候同样有足够的手段,无需事后来通知我。” 雨妃弦道:“但是你给我的冷静不像是一个青年人所能拥有,反而宛如一位经历了世事浮沉沧海桑田的老者。我很好奇,你是生性如此,还是说因为那座塔的关系而产生的改变。” 秦苍道:“如果你能快速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会留存足够的时间来向你讲述你想知道的故事。”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 彼此的呼吸声都很容易传入对方的心间。 她忽然不再躺着,而是作势起身,秦苍探手来扶,她便顺势而为,将秦苍拉得更近些。 手牵着手。 发触着发。 脸颊贴着脸颊。 若是这个时候再说上一些甜言蜜语。 的确是件再幸福暧昧不过的事情。 她笑了笑,忽而想到了一个名为耳鬓厮磨的成语,用来形容恋人间缠绵悱恻的情景再合适不过。 只不过,她与他始终不是恋人,她现在要对他说的,也不是什么甜言蜜语。 “知道罗刹的含义么?”她问。 “古语恶鬼之名。”他答。 她摇头道:“不全面,那只是魔的说法。” 他想了想,又道:“佛教典籍中,有一种说法,将罗刹称为守护神,但名中要多出一个天字,是为罗刹天,乃十二天之一,据说其呈神王形,身披甲胄,手上持刀,骑乘白狮。” “果然见多识广。”雨妃弦称赞一声,随即问道:“那你可知道完整的十二天?” 秦苍徐徐道来:“所谓十二天,即护持佛法之十二天尊。乃诸天、龙鬼神、星宿、冥官之总主。由八方、上下、日月等合计共为十二天。即东方帝释天、东南火天、南方焰摩天、西南罗刹天、西方水天、西北风天、北方多闻天、东北伊舍那天、上方梵天、下方地天、日天、月天。” 雨妃弦会心一笑,道:“搜你一魂三魄时,我感应到了属于你身体里一股佛魔相融的气息,好奇的我试图将它分离,但不知是我重伤的缘故,还是那股气息本就太强的原因,我失败了,但我没有就此作罢。我一直都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只是苦于很多时候没有合适的机会来实施自己的想法,你的出现,遂了我一个心愿。” “所以,你就在我的体内种下了十二天的印法?”秦苍猜测道。 雨妃弦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我是魔,不是佛,对佛法的理解有限,不可能施展出完整的十二天印法,根据自己对罗刹的理解,以及罗刹魔门中的先贤典籍,在你的体内种下罗刹天,已经是重伤下的我所能做到的极限。” 秦苍脸上浮现出意外之色,道:“可即便如此,以你罗刹门主的见识和造诣,在我体内种下了罗刹天的印法,也不至于相当一段时间过去,我的身体,还没有发生明显的异变吧。” 雨妃弦意味深长道:“我在你的体内种下罗刹天,不是为了帮你,却也未必就一定害你。谁知道佛魔一体的你融合了鬼神之身后,会成长为怎样奇异的存在?也许,你会因此堕落,也许,你会变得更强,变得更像是我期望看到的那个秦一剑。” 秦苍沉声道:“那也只是你希望看到的,非我本意。” 雨妃弦素手拈成兰花,故作媚笑道:“我本来就只是个小女子,不是什么大丈夫,没有心胸宽广到什么事情都要遵循别人的想法,也没有大公无私到完全不将自己的心思移交到旁人的身上。更何况当上罗刹门主,一开始也不是我的本意,可我还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一切,习惯了这一切,而今你对突然出现在体内的罗刹天不乐意,不代表今后也是如此。” 秦苍眉头皱得更深,手掌间似有劲力流转,将指节扭动得咯吱作响。 雨妃弦却浑然不惧,一副继续谈笑风生的模样。 静默得对峙了许久,秦苍再度开口,却是问道:“你种下的罗刹天何时发作?又伴随着怎样的后果?” 雨妃弦道:“你化魔时,可成罗刹,你成佛时,亦可成罗刹,修为上的长进,不过是代表着内相到外相的跨越,内外结合时,你约莫也已接近那传闻中的界限了吧。” 秦苍道:“也就是说,它会是我堪破界限的一劫?” 雨妃弦笑道:“劫者,去力也,去的是上苍的力,还是自己的力,全凭你自己,劫中生,劫中死,同样取决于自己,我只不过是给你多提供了一种选择。” 秦苍忽而也笑了起来,一手抚过雨妃弦的柔顺发丝,轻声问道:“那你觉得我是应该惩罚你的擅作主张,还是感谢你的多番考量?” 雨妃弦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等待着秦苍的决定。 牵着的手倏然松开了。 贴近的脸一下离远了。 面对她的默不作声。 他选择了匆匆离去。 然而这本就是一种决定。 他还是不打算杀她。 “还会回来吗?” 他走至门外时,靠着床头的她柔声问道。 声音微弱,仿佛她根本不期盼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言自语。 门外的他却还是听在耳中,脚步骤顿。 “满山花谢,谢而再开,我便再来。” 一语罢。 他踱步远行。 渐渐模糊了背影。 ...... 第四百一十九章 春生冬灭 隆冬。 空中鹅毛大雪纷飞。 街上各色行人不见。 初时还可见十几只飞鸟结伴自上空掠过,在冰冷的寒气中划出生命的弧线。 但随着雪下得越来越大,风刮得越来越急,连飞鸟也渐渐消失,终至绝迹。 其余的人踪也是早已灭了的。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漫天风雪铺就的画卷中,似乎总要有一艘孤舟停在江边,舟上坐着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翁,老翁手捧着钓鱼竿,系着长线,线上附着鱼饵,将其垂入早已结成寒冰的江水中,在流逝的时间中静等着鱼儿上钩,才算合情合理。 那是生命间的交流和触碰。 非但不会被寒冬所磨灭,反而更需要寒冬营造的意境和氛围来衬托。 可如果你发现这位老翁,这艘孤舟已经在江边待了不止一月,且从未钓起过一条鱼时,你一定又会觉得这样的画面不应该存在于现实当中。 能够只一条钓鱼竿,一艘孤舟,便轻描淡写地打发了一月以上的时光,说明他的耐心极强。 能够在这段时间内做到不饮不食,无痛无病,则说明他非但耐心极强,还具备一定的修为,非是凡人。 可一位不是凡人的奇异老翁在钓鱼上的造诣又怎会差到这般地步? 一个个日夜过去,都未有丝毫收获。 这显然不合理。 一月。 两月。 三月。 ...... 他仿佛执意要以这种不合理的方式来虚度年华。 他登上这艘木舟的时候尚是初秋时节。 而今却是第二年的隆冬。 春秋弹指逝。 年华转眼过。 他却好似不变。 一截竹竿,一袭蓑衣,从天明枯坐到天冥,在潮汐中盼着晨曦。 他终于度完了这个冬季。 立春的时候,周围又变得花香鸟语起来,到处散发着属于春的勃勃生机。 他的身上却无生气。 宛如一尊陷入长眠的雕塑。 披着一身还未融化冰霜雪雨的蓑衣,于春生中归向冬灭。 但后来他还是醒了,没有沉沦于那个永恒睡梦的国度。 唤醒他的同样是一位老者,满头银发,但穿的却是象征着青春年轻的明艳红衣。 他看上去比他更有活力。 貌似也更为有趣。 和煦的春日阳光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他点燃蜡烛的火星。 那是一根红烛。 除了颜色之外,看上去与普通的蜡烛没有什么两样。 实际上却真的有所不同。 至少在他手里的这根红烛,燃烧的时间要比寻常蜡烛久出许多。 一根红烛,燃烧了整整一年的岁月! 算上那位蓑衣客之前经历的一年零一季,他们两人合起来,就这么耗掉了两年多的时光。 无人知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事实上,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清楚。 只不过既然选择了开始,就必然要有个结束。 唯有如此,这样的等待才算是有意义的。 蓑衣客与红烛翁这么想。 那个让他们一等就是两年多的人同样也这么想。 ...... 今天同样是立春的日子。 一年前,红烛翁点燃了一根红烛,让它燃尽了一年的岁月。 而今百无聊赖的他又从怀中拿出了第二根红烛,对着正午时分的阳光,欲再度点燃它。 但是蓑衣客却阻止了他。 不仅仅是言语阻止,连身体也动用了起来,一扫冬日里的僵硬,变得极具灵活性。 猝不及防的红烛翁终是没能握住那根红烛,让它跌落至了江水之中,然而瞧见这一幕的他却并没有怪罪蓑衣客的心思,反而是带着些许欣赏的态度对着蓑衣客言道:“春生、夏荣、秋枯、冬灭,我原以为你将这四季轮回的神通融会贯通,还要推迟十年以上,不曾想如今就达到了这个地步,可喜可贺!” 左手握着钓鱼竿,右手缓缓收回,蓑衣客的神色很平淡,话音同样平静。 “神通,是神灵乃至以上的存在才能施展的手段,以我如今的造诣,连小有建树都称不上,只能算是颇具雏形,何喜之有?” 红烛翁道:“你是人族,且体内全是凡血,没有一丝其他种族的血脉,能够修成悟道境大能,已是莫大的成就,而今你又在未曾堪破界限的情况下习得了神通的法门,即便这对于神灵及以上的强者而言,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但在这多年不出的玄域中,足可你称霸了。” 蓑衣客摇了摇头,哂笑道:“称霸?你当我是那由儒转霸的柳乘风么?” 红烛翁思索道:“你和柳乘风当然是不同的人,他是霸者,但非是不明事理的霸者,你是智者,很多时候却是不讲道理的智者。” “哈哈,我何时没有讲过道理?” “咱们这两个出去活动下筋骨,就能震动玄域五极的大人物,却是给一个还在向问道境发起冲刺的后生当了两年多的护法,你觉得这很符合道理吗?”红烛翁捏了捏胡子,反问道。 蓑衣客道:“他的年龄相对于我们而言,是后生晚辈不假,思维谋略方面,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至于修为实力上,他与我们平等对话也是早晚之事,给这样的人护法,我并不觉得是件违背道理的事情。” 红烛翁怪笑道:“但是他骗了我们,他与我们结盟的时候,可是承诺的两年问道,五年悟道,而今两年之约已然逾期,按照约定,他得成为我们的研究品了,你为何迟迟不动手?自己定下的结界难不成还解不开?” 蓑衣客道:“或许他早已破境,只是在稳固境界而已,再者,你若实在有那份心思,何不自己冲进去?” 红烛翁袖袍一挥,擦了擦鞋上的灰尘,道:“刚才我点根蜡烛,你就这么对我的,我要是直接冲进去破坏秦一剑的修炼,你这捕鱼的还不得直接跟老子翻脸?” 蓑衣客解释道:“你的红烛一点就是一年,若这一年内无甚风云变化,你的修为便会精进一分,寿元也会增长一岁,可若是中途出现了什么异象或者异变,你未来一年的修为就难有寸进,寿元也会折损一岁。据我观测,秦一剑不日便要出关,你此时点亮红烛,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这是在帮你。” 红烛翁忽然感慨道:“可惜啊,我当年学艺不精,学到了偷天窃地的本事,却没学到占卜星相推测吉凶的本领,这方面的道行也不算太精,一次最多点亮百根红烛,我连个豪赌的机会都没有。” “能够循序渐进的话,何必去赌?” “所以说你这捕鱼的就是捕鱼的,芸芸众生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在不断和天地博弈,既然是博弈,不仅有冲杀之道,还有气运之变,气运这么飘渺虚无的玩意儿有几个把握得准?很多时候,唯有赌,才能在大世之中杀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像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赌赢后带来的乐趣啊!” “可我也不会感受到赌输后的悔恨。” “切!” 红烛翁白眼一翻,显然不想再与蓑衣客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 顿了顿,他目光变得幽深,顺着蓑衣客钓鱼的长线看向水底。 “那小子闭关闭了两年多,还有气机留存,这家伙潜水潜了两年多,我连气息都探测不到,该不会是死了吧?” “中陆楚家家主的胞弟,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我知道他的命硬,但关键他受的伤太重,被雨妃弦的山水烟雨真经毁掉了全身大半经脉不说,连多年前跌落境界的暗伤也是复发。说起雨妃弦这丫头,我印象也不浅,她尚是通玄境修士时,我便觉得她未来的成就不会低,否则她当年也不会被你看中了。可惜啊,后来我先是把自己的门徒送到她的身边当暗棋,你又培养出如今这么一个玉罗刹,罗刹魔门的内部太不平静,她分身乏术,否则这一代八门门主之中最先晋入悟道境的还真不一定是柳乘风。” “她很出色,也很冷酷,却也不够出色,不够冷酷,这才是最可惜的地方。” 蓑衣客沉思良久,随即说出这么一番看似有些矛盾的话语。 红烛翁不置可否地一笑,突然道:“其实她自己,也不是毫无察觉的吧。不管是自己的缺陷,还是我们安插在她身边的一些人。” 蓑衣客点头道:“她很聪明,但聪明人做事的方式却未必真的聪明,尤其是她本身就是个注重长远而不在意短期的人,很容易因为自己的独到见解而埋下诸多隐患。” 红烛翁笑道:“这应该便是为何她分明有所察觉,却迟迟不动我那位门徒,反而表面上视如己出的原因吧。” 蓑衣客道:“你敢继续把你的好徒弟放到她的身边,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呵呵,很快就不会如此了,我总觉得近期之内会有许多大事发生,还是稳妥起见比较好。” “嗯?” “怎么?对我的突然转性很惊讶?” “不是......你看江面。” 红烛翁闻言,立时同蓑衣客一并望向江面。 但见江面中心有一漩涡飞速形成,以逆行的方式转动,随着漩涡的扩散,原本一些还未彻底化去的浮冰顿时坍塌,无数肉眼可见的鱼虾以及被分解的海妖尸体顺着水流叠加的弧度,不断冲向上游,朝蓑衣客与红烛翁两人所在方向涌来。 “楚中阔这家伙倒他娘的是个人才啊!还真没取错名字,胃口大的不行,潜水两年,几乎吸干了这条江里的所有海族,还不见血!” 红烛翁猛拍大腿,朗声呼道。 一旁的蓑衣客同样不再保持镇定,甚是意外。 “不仅如此,这条江的水流似乎都成了他的养分,他非但要旧伤新伤恢复,还要借此机会重临悟道境。” “桀桀,倒是没有枉费我给他的风波乱。” 嗖! 红烛翁话音未落,四周便陡然掀起猎猎大风,吹得江水倒流,空间紊乱,便是他与蓑衣客乘坐的这艘木舟,也开始变得极度不稳定,摇摇欲坠。 “这也是楚中阔引发的?!感觉不像啊!” “的确不像,这是......秦一剑出关了!” ...... 第四百二十章 从天而降的一剑 “秦一剑?也不像啊!他是闭关修炼晋入问道境,又不是臻至悟道境,如何能引发风云共鸣,构造天地大势?捕鱼的,你是不是把什么宝物给他了?” “宝物?呵呵,我全身上下唯一的宝物就是这身蓑衣和这件斗笠,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难不成是他魂魄出窍,暗中取了八荒魔珠?” “你的想象力倒是丰富,然而这不可能。且不说魔门会武之后,柳乘风暗中交给雨妃弦的是不是真的八荒魔珠,就算那是真的,秦一剑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从雨妃弦手中拿到八荒魔珠。况且他自己也应当清楚,未曾悟道之时,强行摄取八荒魔珠的力量,只会反被魔珠吞噬理智,由魔的化身变为魔的奴隶!” “那你给我解释解释现在这副状况。” “乌云蔽日,看不清啊!要不你先点上几支红烛?” “嘿,你个老小子到底是捕鱼的还是说书的啊?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说为我考虑,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呵呵,玩笑而已。老朋友,替我握住这根钓鱼线,盯着楚中阔便可。” “这才像句人话。” ...... 一艘木舟漂浮。 一根长线拦江。 一位老翁垂钓。 一袭蓑衣结网。 他手中的网是渔网。 上方的网却是天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渔网中央却是有一个不知在何年何月被撕烂,迄今都未修复的大洞。 然而他望着手中渔网上的大洞,却是缓缓笑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这个大洞的形状与那轮时刻高悬在天际,不过是这一瞬不慎被乌云遮挡住的太阳很相似,很契合。 他决心用那轮太阳的光来修补渔网上的洞。 但这须得有个前提。 那便是他能够在猎猎大风中破去秦苍引来的天地大势,除尽遮挡住阳光的乌云。 少去一步,他都会失败。 那道隐匿在天网中的身影宛若神灵。 他这辈子从未与真正的神灵打过交道。 红烛翁曾是神,但他遇见红烛翁时,后者就已经从神境跌落,故红烛翁不在此列。 他还是把这件事情当作遗憾。 难以抹去的遗憾。 此时,此刻,却仿佛有了机会。 只要他能够破去象征着神灵的天网,看看秦苍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那么他的道心也会发生蜕变,与见过真正的神灵没有什么两样。 很巧合的一件事情。 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仿佛他变成了被给予者,秦苍才是那个给予者。 能让他感觉到这么一种反差,蓑衣客可以断定,秦苍绝对已经晋入了问道境。 他不禁想起了秦苍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那句话一度成为了他们续上盟约的前提。 “我入问道境时,你须得凭肉身受我一剑!” 当时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或者是秦苍说错了。 因为他迄今为止遇见的所有惊才绝艳的人物,都不可能在初入问道境时就一剑伤到他。 哪怕是曾是神的红烛翁也不行。 所以即便他未把这句话当作笑话来看,也从未真正地放在心上。 而今却不同。 秦苍人还未现。 势已先至。 绵延如岁月长河。 恢宏似天地万象。 涤荡三千里风云。 一道道感觉叠加成了“错觉”。 连他这个亲自在此守候了两年多的护法都有一瞬间以为秦苍是入的悟道境,而非问道境。 这是种不该有的“错觉”。 因为问道境与悟道境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 他深有体会。 所以如果硬要为这离奇一幕找上合理说辞的话,便只能是他以往猜测过的可短暂提升修为的秘法已被秦苍施展出来。 正常破境绝不需要使用这种秘法。 因为除了修行静心化道诀的柳静之等少数人外,旁人突破问道境大多都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行为,而非与天地作对,“强取豪夺”。 他知道秦苍的真实年纪并不大。 可他同样知道秦苍的底蕴很深。 那种底蕴并不仅仅是为突破修为进境而做的准备,还有眼界、阅历、对道的感悟等诸多方面。 古有凡人一天问道,并非虚言。 问道境之所以会被称作玄域修士的分水岭,就在于这其中的“道”字。 道不可言传,只可意会。 所以才需要静心感悟。 感悟到了,自然可拥有叩问大道之门的机会。 感悟不到,那么无论修行天赋再强,一生的成就充其量只能止步于龙庭境巅峰。 这便是问道境的奇妙所在。 四周不断蔓延的天地大势的本质是秦苍道的体现。 至于这股大势中所蕴藏的力量,才是与提升修为的秘法融合后的产物。 在蓑衣客的感知中,这股大势的力量已经无限接近于悟道境。 如果秦苍底牌尽出之后也只能止步于此,他不会惊讶,更不会担心。 关键在于当初秦苍提出的前提是一剑。 而今势已成,剑却迟迟未出,不知在等些什么。 蓑衣客生性稳重,稳重的人自然小心,越是难以捉摸的事情,越让他内心不安。 他其实约莫猜到了秦苍的用意之一是攻心。 但面对这般攻心手段,他却没有化解的办法。 只能等待,等待疏而不漏的天网出现那一丝肉眼无法捕捉的空隙时。 ...... 时间流逝得很快。 但对蓑衣客而言,却过得很慢。 空气中的乌云渐渐出现散去的迹象,那是被遮蔽的阳光发出反抗的本能。 等到阳光终于从中透出一丝缝隙时,无论有多狭窄,都会成为他要把握的时机。 因为那个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天网最脆弱的时候。 以己之长,击彼之短。 是他迄今为止最擅长的事情。 只不过他在等待的时机同时。 尚且隐匿在虚空上,没有现身的秦苍也在考虑出剑的最佳时刻。 “真的打算一剑伤他?”本在灵戒之中的姜榆罔突然现身透气,向一旁的秦苍问道。 “说出去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秦苍一手按住沧澜剑剑柄,剑气蓄势待发,言语之间亦是有股锋锐气势。 “这蓑衣客虽非炼体之人,但毕竟修为在你之上,肉身也不会弱到哪里去,而且据我观察,他身上的那件蓑衣也非寻常物,你如今虽然实力大进,又将九转道玄诀施展至第四转,但这一剑还真的未必能给他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姜榆罔仔细分析道。 秦苍言道:“我还可以施展第五转。” 姜榆罔略微担忧道:“呃,那样的话,伤害不会很大吗?” 秦苍道:“当然大,所以我不打算动用。” 姜榆罔问道:“那你如何打算?” 秦苍忽而反问道:“神农氏不是有一招从天而降的火系道法么?” 姜榆罔道:“是啊,神火天怒,但你目前的修为,没法施展啊!” 秦苍道:“所以我打算只借神火天怒的一丝余韵,发动从天而降的一剑!” “从天而降的一剑?你这剑中要掺杂神火天怒的哪种余韵?” “怒!” ...... 天上两人语。 人间一客等。 虚空中弥漫着的天地大势的确蕴藏了颇强的力量。 然而秦苍毕竟是以九转道玄诀为增幅后才施展出这般手段,而非以自己的真实修为调用。 他还不是悟道境大能。 可决定天地大势何时来,却未必能控制天地大势何时去。 以蓑衣客的修为倒是可以控制。 然而他并不想那么做。 他等了两年多,自然不是为了无意义地白等。 如果秦苍真的在问道境时就能够达到一剑伤他的地步,他会惊异不假,却不会产生丝毫排斥的心理。 因为于他而言,秦苍并非敌人。 以往秦苍是值得他结交的朋友,而今便是值得他信赖的朋友。 他相信秦苍只会出一剑。 他相信这一剑将代表秦苍迄今为止的最强剑道。 他同样相信若自己全力而为,不有丝毫留手,肆意施展修为,不说轻描淡写地破去这一剑,但将秦苍的凌厉剑势化去,却定然不会耗费多少时间。 只不过当初在假红烛阁中,他已答应了仅凭肉身受入问道境后的秦苍一剑。 他不像红烛翁讲述的那个温润如玉谦和待人的琴君。 他这一生也从未以君子的准则要求过自己。 但身为魔道大能,他的傲骨和底线也绝不会少。 说出去的话,岂能有轻易收回的道理? 秦苍不打算收回,蓑衣客亦是如此。 两人都在等。 等一个实现自己所言的最佳时机。 ...... 如鬼神怒嚎的天地大势下,那条因为楚中阔吸食了江中所有海族而沦为死水漩涡的大江中心倏然也静止了下来。 漩涡不再,只剩下了死水。 楚中阔的身影还是没有显化。 他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 又或者说寻找着什么。 不爱钓鱼,却不得不暂时接替蓑衣客握住这根钓鱼长线的红烛翁突然打了个哈欠,左右手交替,变换了姿势,随即又翘起了二郎腿。 穿着一身格外引人注目的红衣的红烛翁并不觉得此举很没有高人风范。 恰恰相反,他认为只有将这些看似不雅粗俗的行为举止融会贯通,练到出神入化信手拈来,且不让感到丝毫刻意做作的嫌疑,那般境地,才算是真正的高人。 闲暇之余,他瞥了一眼还在拿着渔网等待时机的蓑衣客,扯了扯嘴角,捻了捻胡须,左看右看,总觉得多了某种东西,又少了某种东西。 “捕鱼的,这天要下雨,你就让他下呗,何必硬要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刻?已经烂了的网,就让它烂呗,何必硬要去修补?我辈修士,逆天而行不假,但大道流传,总得有片刻顺其自然的时候,秦一剑秦一剑,受他一剑,难不成还能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他倒是要不了,这场雨似乎也下不了。我等的不是纯粹的日光,正是他的一剑,要将素来复杂的剑道浓缩成一剑,他出剑的速度必须要够快,慢了一刻,就是慢了一世,给人后发破去的机会。” “光速倒是够快,但他的剑达得到么?” 蓑衣客突然不再言,抬头望向天际。 乌云中透出了一丝阳光。 他等的那一剑,终是至了! ...... 第四百二十一章 怒剑! 日光透出的那一刹那。 剑光也已诞生。 但无论是蓑衣客还是秦苍,都知道最开始出现的这道剑光只是先行的幌子,除了彰显光的极速外,没有多少实质性的意义。 有言在先,蓑衣客愿受此剑,所以他分明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迟迟没有拆穿,反而驻足原地,多等了片刻。 他知道这样的片刻光景对秦苍而言应当具备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最难超越的是时空。 最难破解的也是时空。 单凭昔年秦苍与封忌故一战的消息,蓑衣客就已经知晓了秦苍对时空大道有着一定的理解。 那种理解,一度脱离了境界的束缚,变得难以控制。 而今秦苍已然问道,修为远非昔日可比,对时空大道的理解运用自然只会更强。 他或许不能像俞燮甲那般付出引来天罚的代价招来未来两魂,但让转瞬即逝的时间变得可以在指缝中多停留些许时候,却未必不可能。 将时空大道运用得当,不可言传的感悟也可化为实质性的力量,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变化。 蓑衣客期望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变化。 手中还握着渔网的他紧盯着那道穿透了重重乌云的阻隔,明亮却不刺目的日光,遽然用着平静却也深沉的语气言道:“还差一点。” 的确还差一点。 同样的时刻,秦苍也在说着同样的话。 由始至终都在注意秦苍力量变化的姜榆罔显然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当即便是皱眉道:“你心中积怨颇深,以怒意出招本该轻而易举,事半功倍,无奈你的恨你的怨你的怒大多都指向的是同一人,这个人并非蓑衣客,所以你的怒意很难对他起到作用。” 秦苍道:“将你的怒意移交一分到我的体内呢?” 姜榆罔摇头道:“秦道友,我虽对你以道友相称,却主要是出于尊重你的谋略,你的智慧,以及你身上的责任。抛开冥冥中的因果牵连,你我根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的怒,大多是由情感上的恨意引发,有情人或可同感而发,我的怒,不只儿女私情,你能承受,却未必能够理解。” 秦苍没有立时反驳,而是从怒的字面意义上入手,道:“怒者,心上之奴,奴者,左女右又,又的字形仿佛双手交叉,意为手,奴便意为女子的双手,不管是伏羲氏为万族帝王之时,还是伏羲氏衰弱没落之时,女子的地位大多都很低下,从事日常辛苦劳作,与奴隶无二。奴隶的身份当得久了,她们就像长在奴隶主身上的双手一样,甘愿受其支配,情愿被其役使,在麻木中失去自由,久而久之,奴性深种,心境灰暗。或许在这之前她们不止一次地想到过反抗,也确实付出了行动,可在一次次遭受镇压之后,她们就彻底丧失了信心。这是悲哀,却是可以理解的悲哀,毕竟不是每个女子都是女娲神族的一员,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伏羲对女娲一样对待她们。” 姜榆罔的神色突然变得极其不悦,牙缝中仅仅挤出一句话:“你想表达什么?” 秦苍道:“我想表达的是,即便是生来普遍比男子孱弱的女子,在经历了良久苦难的岁月之后,也能迎来一段母系社会的辉煌,她们被欺侮压迫了这么多年,在自由的刀刃打碎麻木的墙壁后,内心中燃起的怒火也能丝毫不比男子逊色,蜕变之前是奴性,蜕变之后就是怒性!你是炎帝,神农氏的炎帝,你应该很能明白那股水深火热的滋味,你也应该体察了许多的民间疾苦,见过或者听闻许多在压迫中爆发的奴隶变成杀人饮血的怒狮,那其中,或许就有你的先祖,你的亲属......” “够了!” 秦苍还欲再言,姜榆罔却猛然以喝声打断它。 剑光飞舞得越来越快。 但那一截剑锋却是迟迟未出。 天地大势叠加的最高处,一位曾经的帝,一位未来的帝,四目相对,神情凝固,气氛紧张。 “我是炎帝,我能掌控火,我能看透火,我能明白火,我更能接受火......但这其中有一样却是我本不想接受的,那就是怒火!芸芸众生,本性纯良,黑暗和扭曲是后天而为,怒火又何尝不是?人在何时会动怒?还不是受到的欺侮或者苦难到了自己无法默默忍受的程度时?神火天怒,神火天怒!从我成为炎帝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刻意研究这门神通的神性,试图以神性覆盖怒性,有朝一日以神之名率先抹去神农氏子民的苦难伤痛,而后将这个范围循序扩大......你要以怒为剑我不阻拦,因为在你遇见我之前,你的心中已经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怒火如燃只是早晚之事,我无权干涉,但你若要以旁人之怒成全己身之剑,这一条道,恕我无法给你提供指点。” “呵......” 握住沧澜剑剑柄的手掌突然间加大了力度。 一人,一剑,乃至一切,都仿佛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 秦苍在笑,可他的笑又不像是笑,反而像是怒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也许我不该用这种方式向你提出怒的本质,更不该提出让你收集的怒来成全我的剑这样无理的要求,姜道友,秦某在此为先前的话致歉,但有一件事你须得明白,怒是扭曲的产物不假,但它未必就一无是处,坏的彻底。试想,人若无怒,本就稀薄平庸的血脉还能有滚烫沸腾,重现祖辈荣耀的那一天吗?” 姜榆罔心中震动,看向秦苍,正欲出声,后者却是抢先一步,继而言道:“更何况,你已经给了我再好不过的指点了。” “这......”姜榆罔一脸错愕,显然不知道秦苍此话从何而来。 却在此时,一声铿锵剑鸣骤然响起。 秦苍一手拔剑,一念出剑。 以人性成怒性! 将怒性成怒剑! 匹夫一怒,喋血五步。 王侯一怒,沙场埋骨。 妃子一怒,秀林成枯。 帝君一怒,八荒皆覆。 我秦某人一怒又该当如何?! 令那鬼神惧。 教那妖魔哭。 悠悠天地,朗朗乾坤。 任我一剑清肃! ......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舟拦江时,一刀拔地起! 乌云散尽。 剑光隐没。 宛若暴风雨后的风平浪静。 然而这一刻,无论是蓑衣客,红烛翁亦或者潜藏在江底的楚中阔,都感觉不到一丝平静。 尤其是单凭肉身受了秦苍迄今为止最强一剑的蓑衣客。 他手中的渔网还在。 渔网中心的破洞却是不见,被一个金黄色的圆形光圈所填充,与天空中那轮大日遥相呼应。 如他所愿,他成功地借助这个机会修补了多年不曾弥补的破洞。 然而似乎正应了那句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古话,渔网中心的破洞被金色光芒修补,其他地方却是破碎地一塌糊涂,碎裂的痕迹也不是全无规则,恰恰相反,渔网上的每一道裂痕都仿佛被人以利剑划出,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剑气。 这些剑气看似彼此交缠,实则都沿着不同的时空轨迹,在不同的时刻先后破开渔网,紧接着穿透蓑衣,侵入蓑衣客的体内。 一剑好似千万剑。 此为秦苍的惯用手段。 蓑衣客早有预料,并且做出了部分经脉爆裂,浑身淌血的准备。 他想要在不伤及自己性命和道基的情况下通过自己受伤的程度来精准地判断出秦苍这一剑的威力究竟能有多强,是否真正跨越了问道境与悟道境之间的鸿沟。 事实却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或者干脆说秦苍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在凭借肉身之力抵抗千万剑气撕裂的同时也吸纳了这一剑的所有精髓,包括秦苍方才从姜榆罔那里受到的怒性启发。 他在这之前从未见过秦苍施展这一剑,但在他挨了这一剑后,他却很快察觉到这是怒剑。 一怒可斩鬼神的怒剑! 不得不说,秦苍在剑道上的造诣令他佩服,令他意外。 但最令他意外的还是这一剑给他身体造成的影响。 他手中的渔网破烂多处。 身上的蓑衣亦是如此。 就连被划出的剑痕也是如出一辙。 可他并未流血。 由始至终都未流下一丝殷红的血液。 如此声势浩大,快到可比肩光束的一剑竟然未曾对他造成一丝实质性的伤害,这简直叫人匪疑所思,难以置信! 蓑衣客在中剑的下一瞬,脸上神情的变幻恰恰完美地诠释了震惊二字。 待得他反应过来,震惊之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不是失望或者嘲讽,反而像是一种对神技的叹服。 叹服之余,他开始连连自封身上十几处关键要穴,指力深入体内,同魂力一并查探身体内部的情况。 当他再一次确定自己身上非但没有一道伤口,体内经脉也没有一处破损时,他忽而又变得无比激动,望向上方一片尘烟滚滚气浪翻涌的虚空,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道:“神通......神通......诞生于现在,却可穿梭至未来的神通!” 他话音还未落,本在替他掌握那根钓鱼长线,盯住楚中阔的红烛翁不知何时已悄然瞬移至了他的身后,一掌按在蓑衣客的背部,片刻之间,其脸色也是忽然大变,失声道:“一剑破道,一剑融道,分明是在如今击中的你,但剑威却是要在未来的某一刻才爆发......此等神乎其技的手段,的确属于神通......他一个问道境界的凡血人族,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凡血......不,他绝不是凡血,难道你忘了假红烛阁内,他的血液从魂魄中流出,且不是纯粹的鲜红色,甫一显形,你引以为傲的烛火就仿佛臣子见到了君王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红烛翁的眼瞳突然急剧收缩,手掌之中灵力狂涌,遽然破碎面前空间,五指探入漆黑空间裂缝之内,将秦苍闭关之前交给他的一丝血液和一份魂精同时取出,放在掌心之内,任其以阴阳两仪之态旋转。 当这股旋转速度达到极致时,一道道炽热烈焰又从他的掌纹之中浮现,以焚山煮海之势炙烤着秦苍的血液与魂精,火光升腾之际,一个象形“神”字在火中若隐若现,每一道细微的变化都深深牵引着红烛翁的注意力。 “神......神......” 红烛翁喃喃自语,双眼之中突然流露出极度迫切之意,使得良久未曾等到后续字符的他再难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与激动,竟是抛却了灵魂契约的束缚,直接遁入虚空之中,眼眸内轮转烈焰符文,将秦苍身影锁定后,立即一掌隔空拍下,却不为灭杀,只为寻道。 眼看着这一掌飞速扩大,犹如鲲鹏之翼铺展而开,秦苍一剑斩出后短时间内又难以聚集后续力量,以灼热气浪掩盖自身气机的姜榆罔目光闪动,心中果决之意愈发膨胀,竟打算不计后果,在一魂一魄的残缺状态下发动神农氏的残篇禁术。不料他还未付诸行动,一旁的秦苍就已启动了灵戒的吸引力量,将姜榆罔的魂魄封入戒中,自己则一剑入鞘,立定原地,双手插袖,静等着红烛翁这一掌的到来。 “秦道友,莫要如此不智!灵魂契约虽有约束力量,但只要他不对你痛下杀手,只以禁锢手段对付你,短时间内天罚也奈他不何!” 秦苍闻言,点了点头,却不做任何回应,也不尝试聚集灵力,仍旧是静默等着红烛翁的这一掌覆盖而下,若非他的眼中丝毫没有求死之意,旁人只怕要以为他直接采取了放弃抵抗,坐以待毙的方式。 轰! 一掌之势犹如山崩,以风为形,以火为道,红烛翁掌心之下自成世界,仿佛一方超脱于无数域界之外的特殊囚笼,掌心纹路既是维持这方世界的秩序神链,也是构筑这道囚笼的镇压魔链,这些锁链中涌动着的力量有玄域的灵力,也有不少秦苍不少了解的力量,想来是红烛翁在神域中的感悟所得。 他毕竟是曾做过神的存在。 如今虽已失去神的躯体,神的修为,神的法力,但道法在他心中,感悟在他脑内,一旦融合成为招式,便能绽放旁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的神威! 只不过,拥有神威,具备神性,见过诸神纷争,妖魔伺乱情景的并不只红烛翁一个。 抛开炎帝姜榆罔不谈,便是秦苍,也曾借助陆伯涯王者法相之力,与战力接近魔皇的刑天交手。 那时他施展的瞳术被认作魔道至强体现的九黎魔瞳,催动的剑术也实实在在配得上神剑的称呼。 红烛翁对的理解有秦苍不知道的独到之处。 可就总体而言,他还真不一定要在这方面胜过秦苍。 更何况,如今他虽有些疯狂,但不是全无理智,始终惦记着灵魂契约的束缚,刻意收敛了许多力量,只想趁此机会从秦苍身上多抽取一些血液而已。 那在江中潜藏了两年多,吸干了整条江的海族和水系力量,重临悟道境的楚中阔可就截然不同,乃是不留余力的巅峰状态! 若红烛翁还控制着那根钓鱼线,即便秦苍对楚中阔暗中授意,楚中阔也必然会有诸多顾虑,不会果断对这位曾是神的大能者出手,但以如今红烛翁主要注意力集中在秦苍身上,蓑衣客体内又埋藏有秦苍“神通”的局面,楚中阔是真的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再藏着掖着了。 论身份,他是中陆楚家家主楚昊乾的胞弟,不曾被秦千劫重创时,他拥有的实权比起蓑衣客和红烛翁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他才是秦苍真正意义上结识的第一位盟友。对于骨子里就藏有疯狂因子的红烛翁而言,秦苍拥有更强的实力,展现更多的特质,会时时刻刻激发他探索研究的欲望,对于楚中阔而言,却是意味着他离摆脱秦千劫和劫力带来的噩梦又近了一步。 当然,这样的前提须得建立在秦苍的实力没有达到可随意灭杀他,将他当作无用弃子的地步。 两年前,因为贸然对雨妃弦出手,且险些重伤致死,他在秦苍心中的位置已然偏离了许多。 虽然最后秦苍仍是找到了他,并对他进行了救治,但并不愚钝的他还是很快注意到了这点。 所幸,这一刻,他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挽回时机。 咔嚓! 充斥着许多鱼虾以及被分解的海妖死尸的大江突然迸发出类似镜面碎裂的声音,仿佛有人一刀将水流切断,借助刀势与水势的冲击霍然冲霄而起。 好巧不巧,蓑衣客与红烛翁先前乘坐的那艘木舟恰好处于断裂大江的分割线上。 一舟拦江时。 一刀拔地起! 楚中阔人与刀合,由问道重临悟道时,刀锋前所未有地锋利,刀光意想不到地迅疾,刀声初响,红烛翁掌心中火势已弱,待得红烛翁反应过来时,楚中阔的刀俨然又快上一步,不斩秩序神链,也不斩镇压魔链,只斩炼交接的虚无线。 刀即道,以先决之势断其线,囚笼自破! 红烛翁神色阴郁,却是怒而反笑,道:“好一个楚中阔!从你奄奄一息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是个极不安分能干大事的人,现在你的确没有让我失望,非但吃了我的风波乱,还破了我的链。不得不承认,你是个人才,老夫我生平最爱惜和欣赏就是你他娘的这种人才!” 楚中阔一刀偷袭已成,正欲退离,听闻红烛翁这番话,却是没来由地心中一颤,以至于收刀时人还未撤,被红烛翁掐准时机,以雄鹰扑食之势向他极速奔袭而来。 却在此刻,原本双手插袖的秦苍骤然以右手握剑,拇指抵住剑柄,向上微微一推,剑出三寸,气却已长三尺! “不知烛翁是否也想受秦某一剑?” ...... 第四百二十三章 土匪作风 剑还未出。 势却已成。 的确是剑道高手才能拥有的风范。 原本奔着楚中阔而去的红烛翁闻言后猛然回头,看向那似乎已经缓过劲来的秦苍,阴郁神情瞬间消失不见,变得“笑逐颜开”。 “嘿嘿,秦小友,你这一剑的威力还在灵术的范畴,形式却已抵达了神通的地步,我红烛翁不说纵横天下,当年却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但像你这么比人才还人才的人,真的不多见。我倒是挺想试试你的一剑,不过冥冥中的灵魂契约还在看着呢,你我虽然问心无愧,但总要注意点儿,千万别做些让人误会的事才好。” 听得红烛翁这般说辞,秦苍也是不禁笑了起来。 “烛翁,我算是知道你长寿的秘诀了。” “噢?”红烛翁仿佛来了兴趣,目光中颇有期待之意。 秦苍道:“脸皮这么厚,阎王爷想派人把它扒下来,只留下森森白骨太不容易,自己动手又太费劲,你具备这等万中无一的特质,想不长生都难啊!” 红烛翁嘴角抽搐,却不甘示弱,很快笑道:“秦小友这么风趣,他日凭借一张巧嘴击退亿万雄师,说破大天,捅出个长生秘诀,也不是不可能啊!” 秦苍冷笑道:“手上能解决的,我绝不动口,烛翁把自己当动口不动手的君子,我可不这么想。” 红烛翁道:“我也没这么想过啊,刚才不就对你动过手了么?” 秦苍道:“那一手让秦某开了些眼界,但可惜时间太短,看得不够全面,要不烛翁你在露两手让我好生瞧瞧。” 红烛翁口中哈气,竟是向下流窜,吹起自己的胡须,道:“眼界这玩意嘛,开个一次两次就够了,就跟玩笑一样,宜少不宜多,年轻人嘛,节制点好,毕竟你还没有到我这般岁数。” 秦苍突然道:“岁数这东西,也不是不可能追上。” 红烛翁一脸惊异,明显不信道:“这要如何追上?” 秦苍拇指倏然再动,推动剑柄时带动剑锋,与此同时,其剑气再涨,由三尺变作三丈! “如若有朝一日烛翁不幸作古,而秦某尚在人世侥幸不死的话,那么总有一天,我活的岁数能追上你的。” 红烛翁脸色一僵,遽然间竟不知晓作何言论。 这般眨眼工夫,秦苍剑气又升,绵延至三十丈! 如此长度,距离红烛翁已然不远。 前有一剑,后有一刀,红烛翁仿佛进退维谷,被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的不仅是表情,还有处境。 他当然知道自己与甘愿受那一剑的蓑衣客不同,以他的修为,即便旧伤未愈,全力施展之下,战力也非秦苍所能比拟,哪怕秦苍还能催动不止一次的怒剑神通,也无法对他造成多少损伤。 然而秦苍不能,不代表上面那块天也不能。 当初他执意与秦苍定下灵魂契约,虽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但念及如此一来,便有更多的机会推测出有关秦苍的信息,包括冥冥中的因果,乃至前世的经历,他便觉得利大于弊,故而还是与秦苍定下了灵魂契约,还把蓑衣客也搭了进来。 不曾想,两年多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对秦苍的前世因果的推测连一点明显进展都未取得。 那种感觉,仿佛有一方世界大小的混沌在蒙蔽着有关秦苍的诸多重要经历和讯息,让旁人无法窥见。 强如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所在。 他只知道,这样一来,定下那灵魂契约,自己就真的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些悔。 但悔却无用。 他自己也很是看不起那些做了一件事后很快就心生悔恨,自怨自艾的人。 所以他在尽可能地掐灭心中悔恨的念头,尽可能地采取措施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不过按照如今的局面来看,他似乎又“错”了一次。 “好像还真的是老了啊......”红烛翁皱眉沉思,眼看秦苍的剑气就要由三十丈变为三百丈,将他围在中心,他立时改变称呼,急声呼道:“秦兄啊,你在剑道上的造诣当真是冠绝同辈,直追先贤啊,不过我对剑道并不精通,你无需向我展示这么多,更何况多了非但无用,反而对你自己也不利。” 红烛翁思维运转如电,表面上改变称呼,与秦苍同辈相称,退让一步,实则眼力毒辣,感应力亦是超强,看出了秦苍的剑气虽然在时刻叠加,但下一瞬与上一瞬之间的呼吸相隔时间也是时刻增大,明显气过之处,力有不殆,消耗极大不说,更难以持久。 这样的剑,他欣赏归欣赏,可若真要动手从外部破去,即便后方有个楚中阔,对他而言也非难事。 当然,前提是他与秦苍之间没有灵魂契约的束缚。 原本打算“步步紧逼”的秦苍闻言后,内心也是暗松一口气,当即收敛气势,再度还剑入鞘。 剑鸣之后,刀声再起,赫然是楚中阔所发,不过与秦苍一样,他也是散去刀势,将手中长刀重新化为灵力,吸收入体内。 “还好,和聪明人说话不算太费劲。” 红烛翁笑了笑,原先不计后果的疯狂之意快速压制下来,双眼中的烈焰符文亦是消散。 除了蓑衣客体内还未爆发也未解开的怒剑神通之外,一切似乎都已算得上归于平静。 ...... 一条虹光垂落。 一道身影显化。 秦苍率先自虚空而下,来到蓑衣客的身侧,没有一剑得手后的高兴,也没有朋友再见后的关切。 他只是带着些许好奇的态度看着蓑衣客身上尚还留存着几分纵横剑气的蓑衣,道:“原本在我的计划内,它应该还要再多上一倍的裂痕才对。” 蓑衣客没有恼怒,笑道:“我的衣服可不多,毁的太过,我会让你赔的。” 秦苍听出了言外之意,淡笑道:“所幸我向来都是个有分寸的人。” 语罢,他抬手一按,正欲抵在蓑衣客的肩上,传输灵力,解开种在蓑衣客体内的怒剑神通,却是被蓑衣客扼住手腕,强行阻止。 瞧得此幕,秦苍没有太多意外,却还是提醒道:“我约莫猜得到你的用意,但将自己的身体作为研究别人神通的对象,未必是一个好的方式,它会带来许多束缚。” 蓑衣客道:“力量是相互的,束缚同样也是,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原本互不打扰,但当你的道强行闯入了我的世界,我便一定要将它变作我的道,才会罢休。” 秦苍一笑置之,旋即主动收回手臂。 “接下来有何打算?该不会是继续闭关,到了悟道境再出关吧?”彼时,红烛翁也是来到,向秦苍问道。 秦苍看了看他,道:“暂时不会闭关了,我要先拿到我该得到的东西。” 红烛翁自是明白他话锋所指,很快笑道:“就欣赏你这种让人难以反驳的土匪作风。” ...... 第四百二十四章 等,来! 人间已立春。 冬日肃杀气氛不再。 有人却并未为了契合季节而特地换上春衣,仍自裹着一袭紧身狐裘,在经历整整一季寒冬洗礼的山茶花复而展现出勃勃生机时悄然登山。 却不是去山顶,而是山腰。 这一举动无疑令人意外和难以理解。 谁都知道山顶才是总览景色的绝佳场所,山腰不过只是部分景物的浓缩体现。 自古以来,除了心智不坚者,亦或者体力虚弱者,会特意止步于山腰乃至更下方的地段,旁人登山无一不是要登至山顶才罢休。 她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然而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抛却了一览众山小,满山茶花开的难得风采,径直去向山腰处那间宽敞但却冷清的木屋。 在很多年以前。 在她还不是罗刹门主,柳乘风也非是如今的魔门霸主时,这间木屋曾有过一时的热闹。 她没有亲自见到过,但却可以想象众人在经过一天的辛勤劳作,培养花卉之后,来到这间木屋中休憩的美好场景。 只不过那般想象终究不是吸引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到这座属于天魔门的山峰,以及这间久无人烟的木屋中驻足良久的原因。 天魔门与罗刹魔门之间的关系算不得顶差。 她与柳乘风之间的关系同样算不得多坏。 然而在这个各自有着需要考量的利益的世界,好与坏,善与恶,很多时候不仅没有明确的定义,还没有实在的意义,很可能对方只是因为一个临时起意的念头,就能够对彼此间并无深仇大恨的人老死不相往来,甚至干脆痛下杀手! 由一个不谙人事的小女孩成长为威震一地的罗刹门主,她对此有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深刻体会。 比起大多时候出现在幕后,时刻将褚东流推在台前,自己安心做着暗夜女王的沈吟竹,她其实有更多的责任与包袱,因为她不仅要时刻提防暗箭,还要当心那些意有所指的明枪,更要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视而不见。 累。 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累。 现有的一切,可以说都不是她最初想要过的生活。 然而对于一个早已在不平静的世道下渐渐迷失本心,越走越远的女人而言,她缺乏的不只是一个男人应给的照拂,还有回归初心的机会。 她对这一无法改变的现状有着深深的厌倦感。 仅是不溢于言表。 但她还打算继续活着,还打算继续留下,因为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离去理由,并且她还要在这等一个人。 一个说过还会回来的人。 “满山花谢,谢而再开,我便再来。” 一句言语不多的话,她却牢牢地记住。 十二字。 十二天。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营造出这等巧合的对应局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体内种下的罗刹天究竟会给他的未来带去多少影响。 她只知道,那个素来深沉,一向守时的男人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爽了约。 ...... 花已再开。 人却未再来。 一如一年前的今天。 尚裹着紧身狐裘的雨妃弦站在木屋门口。 既没有进门,也没有敲门。 她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她辨别不了他的方向。 除了继续这或许还将无意义下去的等候,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般滋味,仿佛比她当年被柳乘风以悟道境界的优势以及八荒魔珠的魔气双重压制时还要难受许多。 此情此景,她应该悲伤,也有资格悲伤,可她就像是一个掘弃了所有情绪的木偶,呆呆立于门口,寸步不进,滴泪不流。 待得柔和的春日阳光拂过她几乎无可挑剔的美丽脸颊时,她的目光才逐渐有了些许变动。 不再空洞,不再无神。 然而依旧不像可捧在手心的阳光那么令人感到温暖。 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这双修长如葱根,白皙如美玉的手掌,有些怀念,有些感慨。 怀念的是一去不复返的美好。 感慨的是表面看不见的罪恶。 谁能想象,这一双佳人独有的温润手掌,竟是先后沾染了不下千余人的鲜血,抚摸过足可堆砌成墙的累累白骨?! 白骨成墙,她越墙而过。 红血为河,她提裙而渡。 一遍遍,一天天。 终于熬到了现在的地位,变作了如今的模样。 其中滋味,非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是迄今为止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合适的“外人”坐下来认真倾听过她内心的声音。 原本曾出现过那么一个人。 起初不合适。 后来合适。 只可惜不合适的时候她想的如何把他变成自己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到了后来,他合适的时候,已没有必要再遵从她的想法,更没有必要倾听她内心的声音。 没有改变的机会,便只能将错就错,但不能错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她思考了许久,没有杀他,反而给了他许多终结自己性命的时机。 迂回了这么远,不过只是在他的体内种下了一道好坏莫辨,吉凶难测的罗刹天而已。 像是亏了本的买卖。 所幸她从不把自己当作商人。 况且她亏在这一处,不代表另一头也会发生同样的亏损。 至少她还有罗刹魔门。 至少上一次魔门会武的胜利者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徒弟玉罗刹玉惊落。 至少,被正魔两道同时觊觎的八荒魔珠,也被她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 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倒是看不太清,像是被一层大雾笼罩着。 往后的结局会如何,亦是猜不透彻,像是被一块纱布遮掩着。 但,至多也不过一死吧。 正面对着木门的雨妃弦干笑了几声,在阳光悄然从她身上溜走后,反而似乎一举扫去了阴霾,不再多愁善感,不再冥想人生,又变回了那位罗刹门主,那个更为外人熟知的雨妃弦。 她望向木门的最后一眼,明显已没有了太多的期盼,眸中充斥的大多是对于过去的掘弃与埋葬。 宛若在自己的身躯上硬生生撕扯掉一块皮肉。 决绝! 惨烈! 转身的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日便将突破,成就悟道境。 却也有一件她不曾料到的事情即刻发生在她的眼前。 那个让自己一等就是两年多的男人不知何时已与她站在了一条直线上。 自她转身后,便与她正面而视,四目相对。 她脸上浮现惊愕。 他眼中勾勒灼热。 久别重逢,他一手持剑,一指拨剑。 两两无言。 却胜过千军万马间的冲击! ...... ps:昨天加班加点熬夜码好的五千多字,断网了发不上,拖到今天,行吧,你断就断,又不是没遇到过,校园网都这么个毛病,到点就咔嚓,问题是手机开热点电脑也根本不显示连接!!!对此我没什么多说的,只有一句话。。。。。。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四百二十五章 有情人 “你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剑气逼人! 眼神慑人! 雨妃弦瞧见秦苍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平静如涓涓细流,与她先前展现出的惊愕之色形成鲜明反差。 “我来了,于你而言,这不就够了?” 指节停止舒展,剑身停止出鞘。 他的剑气还有剑威却是时刻不休,言语的这一刻,又暴涨了数倍。 “你是想将我变成你的剑下亡魂,还是说只是一块连过客都不如的垫脚石?”雨妃弦迎着他与剑气一般锋锐的目光,直接问道。 秦苍道:“两年前我说过不打算杀你,而今同样没有打算改变主意。” 闻言,雨妃弦却并未松气,继而道:“如此说来,你是打算把我当成前进路上的垫脚石了。” 秦苍摇头,道:“我只是来向你要一件不该属于你,反而更加适合我的东西。” 雨妃弦骤然笑道:“无赖的口气,强盗的行径,我却对你没有一点恨意,难不成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人格魅力的精髓所在?” 秦苍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权利,我不会横加干涉,只是这样东西,我一定要得到,你留不住。” 雨妃弦当然明白他口中反复提到的这样东西具体是指何物,她同样明白以秦苍如今的实力,哪怕自己的伤势已经复原,并且还拥有其他的助力,也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胜他,可她依旧不愿就此妥协,身为罗刹门主,不管本性如何,经历如何,在这层身份不曾被剥下时,始终都会具备着罗刹该有的威严。 寻常隐而不显。 关键时刻则是恰恰相反! 秦苍不清楚雨妃弦是如何在短短一瞬间内做到凝聚气势,与早有准备的自己分庭抗礼,这一刻他只感觉有股像是地狱阎罗与天庭神圣融合后产生的雄厚气息向自己扑面而来,以至于原本萦绕在他周身的强横剑气被层层削减,不再一往无前。 他感到意外,却不觉得震惊。 因为如果雨妃弦不具备一定实力的话,当年她根本不可能让蓑衣客临时起意,扶持她为新一代的罗刹门主,更不可能在天魔门柳乘风的虎视眈眈之下,将罗刹魔门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 有无信心战胜对手是一回事,对自己的对手保不保持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时此刻,雨妃弦的突然举动无疑赢得了秦苍的尊重。 然而,那依旧不是她一开始想要的。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与自己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显然不能再算是一件特别折磨人的玩笑方式。 ...... “你很强。” 注意着雨妃弦的气息变化,秦苍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简短,但却中肯。 可若与他的下一句话联系起来,这三个字具备的意义就远非称赞二字所能概括的了。 “虽强,却不是那种无法战胜的强。” 望着面前这个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和不同寻常的男人,雨妃弦笑了笑,没有反驳。 她在等着秦苍率先出剑。 或者说她想要看看,短短几年时间,曾经那个还需要诸多庇护的造化境修士,究竟成长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她全神贯注之下,又能否紧紧制衡住他的剑? 一眼洞悉雨妃弦想法的秦苍却并不急于出剑,而是一反常态地重复了先前说过的那番话,只不过除此之外,还增添了别的东西。 “我此行前来,只是要那样不属于你,更适合我的东西。我知道魔道中有很多防不胜防的诡谲法门,我知道掌握在你手中的它未必就是真品,你无需急着拒绝我,也无需急着反抗我,你只需给我一句话,一句不含虚假的真话,我便能根据那句话做出对你我都有利的判断。” “对你我都有利的判断?哈哈哈哈!” 似是觉得秦苍末尾这句话很是好笑。 原本笑中就喜爱潜藏深意的雨妃弦此刻展现出的状态更是玄异莫名。 一位可以控制住许多魔道强者的罗刹门主,而今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声,在面对一个非敌非友的男人时,笑得像是个失去了魂魄的疯子。 如此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秦苍也没有料到。 “很好笑么?”虽然惊异于雨妃弦的举动,但秦苍的耐心显然没有遭受到破坏,当即便向她询问道。 此言一出,雨妃弦的笑声有了明显的收敛,终于在数息之后,彻底归于平静。 然而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是与平静二字扯不上丝毫的关联。 “秦一剑,我对你的情,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何产生,又是在何时产生。那不像是男女之情,也不像是道友之情,朦朦胧胧,虚虚实实,存在于我的感知中,但每当我想要伸手触碰,把它拿近,看得更仔细时,就一定会遭逢莫大的阻力,仿佛在以人力与天威对抗,只得以失败告终......一个魔居然会花心思理解情这一字,并且有了极大的误解和不清晰,说来真的可笑啊!但我知道,你无法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呵呵,因为你也有情,也是个可怜可叹的有情人,你很少表达,你习惯沉默,却不代表我看不到,猜不到!” 一直在掌控着主动权的秦苍听闻雨妃弦这般快速激烈的言语后,神色忽而极度阴沉,俨然一副一言不合就可暴走杀人的模样。 但他在极力克制。 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听雨妃弦把该说的话说完,而非从中打断。 “有情人未必是懂情人,懂情人却多是无情人......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复杂,看得透时斩不断,斩得断时看不透,你心中有情,必然也有恨,不是因我而生,而是因其他人,她多半也是个女子,并且是个极度漂亮极不寻常的女子。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与你有那么多的交集,有那么多的因果牵连,才能够成为你的心魔,让你爱她也恨她,恨得忘不了她,以至于你的一举一动都藏有她的影子......秦一剑,我说的这些对不对?” 秦苍握剑手掌突然青筋暴起,脸色也是紧绷如铁,半晌时间,默不作声。 这却恰恰是再好不过的回答。 “若我没有猜错,你得到八荒魔珠之后,下一步的动作不是即刻闭关,争取用最短的时间炼化八荒魔珠的力量,成为魔道巨擘,而是赶在玄域五极互通之日前,尽最大可能将八荒魔珠内的魔性吸收,使得自己不再是纯粹的琴魔情魔,而是一心求道之魔。待得五极互通后,你便火速以一心求道的魔躯去寻她了解这段纠缠不清的清缘和因果,你与她之间必然有一战,败则死,胜则生。你与那个女子的因果了结之时,要么是你命丧之日,要么是你证道之日......这些,又对不对?” 同样气势凌厉,让人不敢正面回应的一番话。 再度换来了秦苍的良久沉默。 可这一刻在沉默中隐忍的他并未爆发,青筋鼓涨之后是缩回,脸色紧绷后是松弛。 其中过程如何无人得知。 雨妃弦也不知。 她知道的是结果,一个让她意外的结果。 她原以为自己这些猜测性居多的话刚说出后不久,尚有疑虑的秦苍便将彻底诞生杀心,毕竟一个聪明的人可以容忍另一个聪明人的存在,却绝不会放任能精准解读出自己心中所想的人一直高枕无忧地生活下去。 事情的发展刚开始符合她的预料,但到了末尾却不知何故,没有以她想象的方式收官落幕。 秦一剑还是那个秦一剑。 剑出时很少有人能将他奈何。 剑不出时依旧鲜有人能奈何得了他。 至少在此刻,本该以言语攻心的方式赢得先手之机的雨妃弦并没有果断出手的把握,因为她总有种感觉,若自己不动,秦苍突然出剑,分出胜负还有一段时间,若自己妄动,秦苍那一剑即便不会谱写出她的亡歌,也将让她顷刻间失去反抗之力! 他没有选择在沉默中爆发。 也没有选择在沉默中消亡。 他只是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纠葛转移到了剑上,在短时间内将人与剑的角色互换。 人,如剑心般通明。 剑,如人心般复杂。 像剑一样通明的人出招时绝不会拖泥带水,一剑就是一剑,必杀就是必杀,无需考虑,只凭本能。 像人一样的剑绝不会只盯着一个死角,在不改变大体方向的前提下,它的虚晃动作已能让对手心惊胆颤! 人剑互换,在境界上要次于人剑合一。 可若论实际效果,它比起后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我还是小觑了你。” 不似叹服,不似妥协,领会到其中机要变化的雨妃弦并不颓丧,反而看待事物的眼光有从局内移到局外的迹象。 只是,她的人,一直都在局内。 “动手吧。” “与我一战。” “我将凭借这一战的效果来判断我要的东西是否在你身上。” 静则如水。 动时如雷! 秦苍顷刻间三语连发,在雨妃弦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沧澜剑便应声出鞘! ...... 第四百二十六章 枯井重生 剑出鞘时,气势无匹。 若离弦之箭易出难收。 将人心替换成剑心的秦苍不会再有那么多的顾虑,出剑便是出剑,可不杀人,却一定要饮血! 唯有血的浇灌,才是剑身由残缺到完整的最好蜕变。 至于人,在同样的情况下,倒是未必能够如剑一般完整。 可这并无太多影响。 至少对此时此刻的秦苍而言,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为他一路走来习惯了太多的残缺。 挽残缺的剑花。 见残缺的梦境。 听残缺的琴曲。 触残缺的心灵。 ...... 他不相信完美。 但却总把理想中的完美当作一面明镜,来映照自己以及别人身上的残缺。 当这些残缺之处叠加到一定程度后,他不会成为一个因为见到太多黑暗就不再相信光明的人。 相反,他会进步。 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进步! 此时此刻这突如其来的一剑既是他的早有蓄谋,也是他的临时起意。 不过无论从哪一个方式解读,他的剑招都称不上是完美。 不完美的事物中总有着纰漏之处。 他此刻的剑也未能逃离这一点。 他的剑速极快! 他的剑势极强! 他的剑是一等一的杀伐利器。 可他这一剑刺出只有攻,并无守。 他仿佛没有给自己留一分退路,一剑刺出之后无论雨妃弦是生是死是胜是负,他都不会再有别的后手。 若他此行是抱着必杀雨妃弦的心思,不留余力地刺出一剑,当作生死的分割线,倒是无甚不妥,反而会自行抵达一剑超脱生死,不受束缚的无上妙境。 可他在见到她后,就已经表明了来意,只是想要取得那样东西。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打算真正收割她的性命。 与她动手,只是她不配合,需要他自己来寻找答案的结果。 杀心杀意皆不在此。 故而不管他这一剑的速度究竟有多快,气势究竟有多强,破绽之处始终都太明显,莫说是雨妃弦,换成其他修为还要低上一等的问道境大成强者,也将有四五成的可能躲过这一剑的袭击,并且伺机反攻。 所以此举无疑乃是大忌! 看透了其中门道的雨妃弦自然意外。 意外得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似乎不管这个男人拥有多少身份,他的身上始终都会留存着一分琴魔的特质。 琴魔,情魔。 情为执念。 挥之不去的执念。 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在经历一段可歌可泣的旷世绝恋后,有关他的记述,就可以不再全是墨黑。 好事者会从独特的角度来理解那样一段感情,并且用“情”字来解释他身上的种种黑点。 如此一来,那些本绝不会被原谅的事情也将有可能变得情有可原。 她见过那般“幸运”的魔。 也见过那般“有趣”的人。 这其中的扭转是不是算作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偷换概念......她都从未去深究。 因为无论是那魔那人,都和她没有太多的交集和牵连。 有牵连的是眼前这个非但向她拔剑,更是向她出剑的男人。 他是人,也是魔。 但和那样的人不同,与那样的魔有异。 她不觉得他十恶不赦。 迄今为止,她所发现的有关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从最基本的利益出发,在没有童话的现实世界里,他做事的风格,实在不值得去批判。 当然,她也没有想到谁能具备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他的资格。 相反,他做的貌似已足够符合情理。 能伤人便不杀人。 能杀人便不虐人。 剑锋所指,不一定是因为什么仇恨纷争而起,也许仅仅是因为立场上的不同以及利益间的冲突。 如今的局面,便恰恰属于后者。 ...... 铿锵一声。 剑鸣破空。 也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夹杂。 她一手握剑,任凭剑气像切割纸张一样划破自己的娇嫩肌肤,五道指节,深深镶嵌着五道剑痕,殷红血液渗出的同时,仿佛挣不脱的锁链,困住了他的剑。 但她知晓,她困不住他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另一只手掌便是以惊涛拍岸之势向她小腹攻去。 这是契合常理但却没有征兆的一招。 因为他在那一剑刺出后浑身气机就仿佛已经悉数内敛,没有发动后续招式的打算。 太像兵法上的兵不厌诈。 雨妃弦却觉得,这更像是他的另一个“临时起意”。 同样极快的速度。 同样极强的气势。 偏偏一丝杀意都不曾有。 她手腕轻抖,左臂绕过腰肢,如水蛇般灵活扭动,配合脚上身法,很快便在保持着握剑姿势的基础上侧身截住了秦苍的这一掌。 付出的代价时是经脉破损,血液复流。 那是她本可避免的代价。 只要她动用全力。 然而一场连发起者都不全神贯注的战斗,她突然间反客为主又有多少意义? 似他与她这般境界的人,早已不是为了胜利而胜利,为了杀人而杀人了。 事出必有因。 有因必有果。 即便这其中的因果复杂到局内局外的人都难以理解。 ...... “你不动用全力?” 被锁住的剑在聚集剑气。 被截住的手在叠加掌力。 雨妃弦血液流淌的速度愈发加快,脸色渐渐发白。 然而听闻秦苍的这一句问话,她却是不禁笑了起来。 “你都还没用真本事,我就率先尽了全力,岂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秦苍道:“但你至少应该发挥与我这一刻相等的力量,而非示敌以弱。我不否认那可能是种不错的战法,却可以肯定它不会适用于我。” 雨妃弦道:“我也不觉得现在的我有多么弱。” 秦苍沉声道:“除非你能强到压制我,亦或者在我的手中全身而退,否则那都将是一种弱势的表现。” 雨妃弦看着他,血流未止时嫣然一笑,道:“我不会这么轻易退走的,相信你也不会,因为你还要在我的身上找寻答案,并且,占据先机而不用的你除了将我的身与心都击溃外,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退路。” 话音未落,雨妃弦头上青丝立即如丛林藤蔓般疯长,由寸及尺,由尺及丈,其轻如雪,其快如电,其利如剑,若非秦苍反应迅速,剑锋旋转,以螺旋气流松解雨妃弦手掌的束缚,随即发动鬼影步退离至十丈开外,下一瞬雨妃弦的发丝击中的便不只是他的虚无残影。 及时避开这一招的秦苍先是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却又摇了摇头,道:“值得赞赏的手段,但我最想看到的不是它。” 她颔首回礼,并不意外。 事实上,她也相当期待他看到那般场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以及做出怎样的评价。 立定原地的她两只手掌都在滴血,周围地面无一处没有沾染上殷红之色。 可就如两年前她刚刚击退楚中阔,身上重伤未愈,却仍自留在这座山上,在遍野的山茶花间手捧一壶茶独坐着,强行支撑着,静等着他魂魄归来时那样。 有血,却丝毫不影响四周的茶香和这方山水。 浓烈的血腥味道不会自行消散,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是它被其他东西所掩盖。 她的体香占据了部分的原因,却非绝大部分。 花。 草。 山。 水。 ...... 仿佛她视野所及之处,每一件事物都会相当配合,自觉替她掩盖血腥。 其实不然。 山水间她可以是主宰者,却不会是主动者。 唯有依靠山水具备的天然力量,她才能在人间造梦幻,于梦幻中赏烟雨。 她脚下的这座山不必多说。 雄奇瑰丽上有所欠缺,但栽种在此的山茶花却恰巧以灵性在另外的层面上弥补了这一缺憾。 令人担忧的是水。 山间的唯一一条溪流成为了两年前楚中阔伤而不死的关键,被他的天玄御水诀所利用,变作他的养分后,很快干涸,到了如今,原处已然只剩下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 那些没有人细心呵护却仍旧顽强生长,终至开放的野生山茶花倒是也与水有一定的关联。 它们宛若仙人,能将朝露和土壤下的湿气变作可以吸收利用的水资源。 然而若是雨妃弦从中介入,借助这一层隐藏的水系力量发动山水烟雨真经的话,花谢,山崩,无疑将是不可避免的结果。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以考虑着去做。 反过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就着实是不明智之举了。 踌躇了半晌,她最终将目标放在了接近山顶的那口井上。 井是枯井,底下早已没有什么水源。 但枯木尚且有逢春时,枯井又如何不能获得新生? 她这双美如白玉的手掌迄今已触碰了太多的死亡,而今便要反其道而行之,由死向生,为她面前的这个男人造出一场最独特的山水烟雨。 泼墨的山,写意的云,留白的天。 黑白灰三色之中,一袭紧身狐裘的雨妃弦骤然聚齐了所有的明媚,自双掌中流出的血液忽而不再向下垂落,而是扩散成血雾,融入她的印法之中。 饶是如此,她流露的气息也不像是久经杀伐的魔,反而像是一个因为春至,自身也拥有了盎然生机的乐天少女。 沾染了她血液的殷红地面上不知何时竟是悄然生长出一层青苔,散发着山色的清灵,宛如本就是这青山的一部份。 青中带红。 红中发紫。 好似碧绿苍翠之间,隐藏着一两面红泥墙,墙内有大片紫竹林。 每一处都是生命的体现。 彼时天上云动,来去不定。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 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泼墨一线中,忽有潺潺水流声合歌而鸣。 恰如枯木逢春。 正是枯井重生。 ...... 第四百二十七章 山水中,罗刹来! 枯井重生。 井中传出的却是类似于溪流流动的潺潺水声。 多年不曾被人触碰的井壁理应有灰尘,且是那种一时三刻难以清理干净的厚尘。 但在这流水声突兀响起的下一瞬,整口井的井壁都变得光滑无比,宛若明镜。 与青松外观格外相仿的绿色植被在井口周围横向生长,不以树干为依靠,不以地面为支撑,当它们终于成长到一定程度,宛若绕了一圈又一圈的藤条将古井的外壁缠绕时,刚刚奇迹般涌现出的井水就如同被热锅煮沸了一般,以不可阻挡之势凿开井壁,并未立即涌出,而是潜入地底。 待得半晌之后,它们再从岩缝间流出,热气腾腾,蒸气弥漫,却也清澈异常。 此时此刻,它们发出的声音同样变了。 不再如流水潺潺而鸣,而是似泉水哗哗作响。 音浪随时辰叠加,初时悦耳如水晶之音,富有浓厚的生命色彩,喧哗着,倾泻着,片刻之后便衍生到震耳欲聋的地步,远远望去,仿佛多年不曾有人踏足的峭壁断崖上骤然搭上了无数条洁白的丝布,扭曲身姿,寸缕间写尽真意。 雨妃弦脚下的青苔仍在。 青中带红,红中发紫,依旧如此。 好似那片存在于梦幻中的红泥墙内的紫竹林中也到处是泉眼,那些热气腾腾的清泉就以竹条竹根为依托点,用珍珠串联的形式不断向下渗出,先流到涧沟,彼此间交汇后,渐渐形成一条宛若瀑布飞流的涧溪。 现实中的水声,梦幻中的水声,皆是水声。 或高或低,时缓时急。 可能这一刻还如铁马奔驰,踏破冰河,下一瞬就风平浪静,万籁俱寂。 ...... 精心筹备后才能有的变化,雨妃弦却并未耗费多久的时间。 一开始秦苍是在给她机会,让她得以施展出威能最强的山水烟雨真经,但到了后来,山水已成,烟雨将生,各种大势都成为了她的助力,秦苍即便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出手阻止,也是错失了时机,难以得手。 他很快就明白了这点。 没有后悔,没有讶然。 他剑心成人心,于复杂中沉淀,寂静如深海。 不动则已,动则惊人! 同一时刻,让枯井重生,又让井水成为山泉的雨妃弦也再度有了动作,但见她玉手探出,隔空取物,一息之间,卷动风浪,将山泉汇流中心处一块状如星辰的石块吸来,握在手中。 那石块黑黝黝发亮,虎生生逼人,虽然因为颜色的缘故导致卖相一般,却似乎总有种力量非凡的特质萦绕其中,即便脱离了山泉汇流的中心,转而落入雨妃弦的手中,与它近距离接触,却还能隐约听见泉水撞击、浪花回溅等声音,连连不绝,悦耳的同时也带来震撼。 失去了这块黑石的山泉,流速有了明显的增长,从高至低,由上至下,山顶到山腰的跨越过程中,不知与多少花草木石以及微弱虫豸进行了直接性的接触,如此一来,不同于前两种声音的第三种声响戛然而生。极具韵律。 初时如拨动古筝,其声悠远,渐渐如弹捻丝弦,其音舒缓,最后如奏响玉箫,其调清亮。 一连串足以令人向往沉醉的声音先后传来,让人分不清这主要是大自然的功劳,还是因为雨妃弦的诱导。 领会了琴心剑魄之境的秦苍在这个问题上同样也产生了迷惑。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手越来越强,局势越来越乱,无疑是个不好的信号。 他虽因为自身原因错过了阻止这一切的最佳时机,但此时出手,总比再给雨妃弦一段时间积蓄力量要好,也更容易取胜。 他却还是未动。 直觉告诉他,这三种不同的声音将会因为雨妃弦在山水烟雨真经上的造诣而融合一处,形成全新的声音。 或许拥有琴心剑魄的他,也会在那阵声音中心境错乱。 或许那时候的他,将会遭受到雨妃弦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但这些对他而言,都没有多大关系。 他是来寻找答案的。 为了揭露事情的真相,达成自己的目的,做出一些牺牲,付出一些代价,无可厚非。 当然,前提是他不会在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后就很快坠入下一个谜团当中。 ...... 山泉仿佛成了波浪。 俯冲而下似怒潮。 汹涌澎湃! 一道道波浪不断涌来,一层层气流不断吹袭,岩石被撞击的一刹那就迎来了毁灭性的破碎,其余之物,自然更加不堪。 太多卑微之物一同被毁灭,便是本无灵性,也会有不甘和愤恨。 于是乎这“惊涛拍岸”之际,四周仿佛有龙吟虎啸,电闪雷鸣之音聚集,汇成天崩地裂的吼声,因之分裂的空间碎片,恰似喷溅的雪花,夹杂着泡沫,轻盈中飘摇,飘摇中坠落。 眨眼间,山势融入水声。 更宏大,更可怕! 第四种声音终于出现。 它排斥万物! 它狂嗥怒吼! 它宛若一头没有理性的噬人疯兽! 然而它的咆哮声却持续得不久,在秦苍还未细细回味之时,便莫名其妙地静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无限温柔的细语,风铃的低鸣,恋人的倾诉,清朗的钟声,曼妙的清歌,醉人的音乐......等等一系列再美妙不过的声响。 秦苍的神色却突然在一瞬间紧绷。 他呼吸一顿,单手握剑改为双手持剑。 惊愕中有意外。 意外中有警惕。 他的神情切换很快,却没有快过面前这道在山水间轻舞,在音潮中狂奔的倩影。 雨妃弦的速度超越了秦苍迄今为止见到的所有问道境强者,颠覆了他对问道境的认知。 突如其来的变化总是容易让人精神错乱。 哪怕这个人原本拥有着镇定沉稳的习性。 秦苍是不同于常人,但他毕竟还是人。 是人,就有弱点,就有反应不及的时刻。 他等待了雨妃弦的山水烟雨真经许久,也在这一等待的过程里暗中做了许多准备,然而对于拥有这般极速的雨妃弦而言,那些准备的效用无疑会大打折扣。 这场战斗,胜负不是主要,但他不能败,因为那个答案绝非败者所能得到。 可事已至此,他若还想面对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巅峰状态的雨妃弦不败,只得再度来一次“临时起意”。 且不能再留有多少余力。 山水中,罗刹来。 发舞如剑,不带兵刃。 她自己却已是绝佳的破敌利器! 秦苍反手背剑,剑锋在上,剑柄在下,脚下梅花再现,却不再是一朵,而是青梅红梅齐开,转动之时他腾空而起,脚踏风云,剑指罗刹,气机变幻时灵力暴涌,口中朗声道:“峰回路转,风起波生!” ...... 第四百二十八章 匆匆来,匆匆走 白色的梅其实才是最显得萧瑟和伤感的。 因为风雪来临之时,无论它的萎缩程度是高是低,它如雪片的花瓣看上去都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飘摇中失去自我。 秦苍已问道。 道可幻万物。 他能将神农氏的青梅意转为红梅意,自然也有本事再衍生出一种白梅意,以白梅意为寄托,最能释放他心中的压抑和伤感。 然而他并无这方面的打算。 或者说他没有对雨妃弦施展白梅意的想法。 那样的梅,那样的意,注定是他与雪轻影重逢时赠出的礼品。 雨妃弦很美,却无疑是不同于雪轻影的美丽,她不能等同于雪轻影,连代替也不行,世上的人,单独开来,毕竟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两个独一无二的女子在根本不曾碰面的情况下当然不会产生什么明显的交集,若要强行找出一项,也只会是她们都遇见了秦苍。 可那样一来,作为纽带的秦苍才是掌握着关键的主动者。 他在这一瞬间坚持了将白梅意留给雪轻影,自己则青梅意与红梅意齐出,于生命中添上独属于死亡的色彩,彼此综合,杀意减弱,势头却定然有增无减。 一株青梅,一株红梅。 原本都只有二三尺来高,旁开诸多枝条,大多纵横而出,其状或如冰螭,或如蚯蚓,或干脆孤削如峰,或直接密集如林。 枝抽柳条,花吐胭脂。 芬芳无尽。 如今却是立春,梅花香自苦寒来,故而在这百花争艳的季节里,其实并非是它们香气最为浓重的时刻。 可此时此刻这一株青梅一株红梅散发的香气是真的让人迷醉,与雨妃弦的山水烟雨真经结合起来,也并不产生让人反感的异样,似乎这样的花本就该生长在这样的山水之中。 四周分明无雪,它们却恍若雪中的明火,在生长的同时维持着凛然浩气,仿佛要在这春时唤起自己在冬日里傲霜斗雪的记忆。 它们顽强。 它们倔强。 它们与秦苍手中的沧澜剑一样,具备着一种敢于正面面对强敌的风范。 它们也的确是秦苍剑式的一部分。 却非主要。 这一剑的关键之处不在于秦苍灵力投入的多少,也不在于他融入了多少剑道感悟,而在于他出剑时对雨妃弦说出的那八个字。 “峰回路转,风起波生。” 山之妙便在峰回路转,水之妙便在风起波生。 并不复杂的一句话掺杂着并不简单的意义。 好似他一眼就窥到了雨妃弦山水烟雨真经的真谛所在。 然而即便如此,看透与破解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个人若无足够的力量去支撑自己的理念,那么不管他有多么聪明,多么能干,多么生而不凡,他也永远只能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 所幸,他并非一个喜欢纸上谈兵的人,更非只能在纸上谈兵的人。 嗤! 切爆空气的劲响,意味着奔袭而来的雨妃弦与“临时起意”的秦苍已然正面交锋。 一位罗刹,一尊琴魔。 因为修为的缘故以及地理环境的原因,他们此刻的交手不会如琴天阑与古青云那般被后人铭记千百年之久,甚至于四面八方,都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观众。 可不被世人记住不代表不重要。 事实上,被世人所遗忘的历史和记忆才是轮回交替时代更迭中最重要的一项。 他们两人目前当然还没有达到那种地步。 但如果将范围从大世界缩小到小世界,从缩小至问道境,他们两人的这场交手绝对称得上是千古一战! 单从两人此刻展露出的力量看,俨然已经超越了问道境应有的水准,足以媲美不少悟道境下三重的大能。 一瞬间不能代笔长久。 他们两人的战力也不是时刻都能达到这种地步。 可既然刚好遇见,既然恰巧不得不交锋,便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缘分,缘分这种稍纵即逝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抓住的。 不想错过,便要珍惜。 他们表达“珍惜”的方式很特殊,与古青云与琴天阑的论道一样特殊。 分明彼此并无深仇大恨,各自都不想置对方于死地,却在用最快的时间消耗着对方的力量。 无人中止,无人罢休。 任由时间流走,任由波浪倒流。 山不转时水在转。 水不转时山在转。 朦胧烟雨从中升起,将两道紧紧对峙着的身影悉数笼罩。 由清晰到模糊,看上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由现实到梦幻,同样看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然而在这个充满着矛盾与相对的世界里,一念都有可能成就永恒,一瞬又如何不能在自己的感知中变得缓慢? 慢,真的慢。 仿佛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也跟着变慢。 她柔嫩也刚硬的手掌穿透了秦苍的青梅意与红梅意,受秦苍剑威影响,手掌不得再度突进,但她的指甲还未修剪,再进毫厘,她的指甲便能刺破秦苍的咽喉,以一道血线为他的生命划上句点。 时间的流速却似乎故意在这一瞬慢得宛若静止。 她的指甲刺不进去。 她的身体难以挪动。 青梅意与红梅意双双被破的秦苍明显也受了伤,但并不重,尚能灵活控制他手中的剑,在两重意念被破后,旋转的剑锋悄然抵达了雨妃弦的心口。 却同样没有真的刺入。 两个人都保持着可以快速杀死对方的动作,僵持着,沉默着。 说不出一句话。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敌人之间到了这种程度是不需要再费什么唇舌的,只需要在慢中比谁更快,要么同归于尽双双毙命,要么一人生一人死。 至于朋友之间...... 不是切磋的切磋,不是决战的决战,一人剑至心口,一人指到咽喉,难道还能算是朋友? 连泛泛之交这个词语都很不适合。 偏偏如此情境下,他们都能笑出声。 且几乎是在同时。 一张绝美的脸,一张坚毅的脸,同时自嘴角扯出一条宛若长线的弧度,带着未擦干的血迹,笑得却比痛饮三百杯还要欢畅! 欢畅之下是否潜藏着痛苦? 痛苦又有多少,饮得尽否? 无人知晓。 在等待中莫名其妙等来一战的雨妃弦收回了抵在秦苍咽喉的手指。 秦苍同样收了沧澜剑。 从头到尾不超过一炷香时间的战斗,使得他们本干净整洁的衣裳不再洁净,并且有诸多破损。 尤其是雨妃弦,流淌殷红的同时也在展现雪白。 她的身材就如她的面容一样,几近完美,没有多少瑕疵。 非要说上一点的话,约莫是如此绝佳的身段竟未吸引秦苍多一刻的注意。 他匆匆来,便要匆匆走。 解释交谈的机会都不留。 雨妃弦如两年前一样目送着他的离开,却没有再问他何时归来。 并非她怕他再来时又要与他一战,而是她明白在她这边得到答案的他又将坠入下一个人的谜团中。 终究,都不潇洒啊! ...... 第四百二十九章 梦神通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你至少应该向她讨要一下身上的那颗八荒魔珠,仔细看看端倪之处,发现它与真正的八荒魔珠究竟有何区别才对。” “没有必要。” “为何没有必要?” “因为她在催动山水烟雨真经时,不管是本身的魔气还是外物的魔气,都化作了山水气,供她调遣。一个拥有了与八荒魔珠相似之物的人,绝不可能还有这份心境,纵使是可在虚空中作画的柳乘风,画中的感情也有痴念,痴念也是魔的一种体现,可以成为八荒魔珠的养分。雨妃弦施展山水烟雨真经起来却连痴也没有,浑然不像是魔,她身上的那颗珠子除了外观外,我想与真的八荒魔珠之间再没什么别的牵连了。” “这......若是其中差别真的这么大,以雨妃弦的才智,不可能没有察觉才对,为何会默不作声,隐忍到现在?” “明明早已知道自己的九个徒弟中有红烛翁埋下的暗棋,却依旧悉心栽培,多年以来始终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忍一时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自己受到的屈辱和不公数倍返还给他人,她忍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反击的迹象,她到底在等些什么,或者说是在追求什么?” “你错了,她在反击,只不过是反击得不那么明显罢了。她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却是个懂得度的人,与其余几位魔门之主联手依旧无法正面打压柳乘风,她便退而求其次,利用柳乘风霸道的空子,打算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获得更多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她成功了,虽未得到真的八荒魔珠,却得到了晋入悟道境的契机,破境之后,她拔除红烛翁留下的暗棋是早晚之事,我对安师正进行了搜魂,知道了那人的真正身份,却迟迟未去找她,便是想看看往后雨妃弦究竟会怎么对她。” “你已问道,只要再得到了八荒魔珠便要离开这块魔门地域了吧。当真就这么一直等下去,而不自己主动解决?不太符合你的秉性啊!” “若是在两年前,她或许还值得我主动解决,现如今......” 言及此处,秦苍突然笑了笑,脸上无轻蔑嘲讽之色,但已与秦苍打过一段时间交道的姜榆罔却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人等你去寻找,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去做,对不对?”姜榆罔一面飘动魂魄,一面对着正在虚空踏步的秦苍说道。 秦苍不急不缓道:“猜的倒是挺准,只可惜你猜得到,却帮不了。” 姜榆罔无奈一笑。 转瞬之间,两人沿着上空的轨迹,已是又越过了两三座山峦。 此时,姜榆罔又道:“依你之见,那八荒魔珠真的还在柳乘风手中?” 秦苍道:“这个可能性不小,但我不能笃定,我此去无非也是要一个答案。” 姜榆罔眼角跳动,不解道:“只是要一个答案的话,无论是蓑衣客还是红烛翁,亦或者重临悟道境的楚中阔,都能够代你出面,你何必亲自前来?柳乘风可不比雨妃弦,两年多的时间晃过,他的实力只会比当初更强,你当真能以问道境小成的修为战胜他这个悟道境大能?” 秦苍没有过多思索,便是言道:“若我方才未与雨妃弦动手,还处在巅峰时期,九转道玄诀叠加之下,动用怒剑神通倒是有三四成的把握跨境将柳乘风击败,现在么,一成不到。” 姜榆罔脸色猛然一变,失声道:“一成不到你就敢孤身去天魔门找柳乘风,秦道友,你到底是去找答案的还是找死的?” 秦苍淡笑道:“自然是找答案的。打不打得过与逃不逃得走是两回事,姜道友,你难道忘却了?” 闻言,姜榆罔脸色稍缓,琢磨道:“是了,你还有幽冥之瞳,可缔造幽冥虚界,柳乘风修为虽在你之上,但他精于霸道而不善幻道,未必破得了你的幻术,但话虽如此,风险还是不小......” 话未说完,秦苍便是摇头道:“姜道友,做事谨慎小心固然是好事,可因为这般那般的考量而畏首畏尾,犹犹豫豫,就实在不是可取之道。我还未见过完整的你,但根据我的了解,你的本尊之所以会败给轩辕黄帝,与你的性格有着不小的干系。若是你早年就将自己元神解体,魂魄窃入轮回的果决勇气用到打压轩辕氏上,或许你便不会败,神农氏也不至于此。” 姜榆罔欲语还休,几度想要辩解,但终究是说不出口,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轩辕氏,神农氏,蚩尤氏......都是伏羲氏的分支,自相攻伐,难为一体,本就非我所愿啊!” 秦苍眉梢一挑,道:“这世间不遂人愿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你想要生活在一个事事都能按照你的想法来的世界,那我劝你往后拥有肉身,重修之途时,还是不要修行神农氏的火系神通,转行修习梦神通吧。” 姜榆罔满怀失意道:“梦神通虽好,但毕竟是造出来的梦,不是现实的美好,等到错失的那一刻反而更加痛苦,非要让我选择的话,我宁愿从来都不曾拥有过那种虚假的美好,非是真实,非是虚假的图,已经是我所能容纳的极限了。” 秦苍看了看他,正欲再度言语,一脸阴郁之色的姜榆罔却突然自言自语起来,喃喃重复道:“等等,梦神通......梦神通......梦中不觉几千秋,一梦削去万古愁......” “哈哈......哈哈哈哈!” 自言自语之后,便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大笑声。 秦苍闻之顿觉不妙,以为姜榆罔突然回忆起了诸多过往的经历,堕入疯魔业障,当即按住姜榆罔的魂魄,欲将之打入自己的心境内,借不动印唤醒他的意识,不料姜榆罔气息突然暴涨,竟是反手一推,将秦苍推出数丈之远。 被推远的秦苍并不恼怒,只是有些意外,方才他虽不是动用的杀敌手段,却也是以将近七成灵力催动的禁锢方式。如若姜榆罔不曾遭逢那么大的变故,反手推开他无可后悔,而今仅是一魂一魄的残缺状态,且无肉身依托,便能将问道后的他一掌推开,却着实是令人匪疑所思了。 “你......” 秦苍惊讶出声,目光再度落在姜榆罔的身上,后者反应也是迅速无比,很快就朝秦苍所在方向望来。 他还在笑,仿佛还惦记着梦神通这三个字,对方才突然迸发力量推开秦苍的事情浑然没有挂在心上。 “姜道友?” “姜大哥?” “姜兄?” “炎帝?” 眨眼之间,秦苍连连切换了四种称呼,且声音都洪亮无比,姜榆罔却都恍若未闻,也不继续前进,魂魄徘徊原地,不知正作何想。 秦苍终是按捺不住,双手结印,直接在体外凝聚不动印,先是虚晃一招,被姜榆罔躲开,随后鬼影步连发,绕至姜榆罔身后,不动印隔空打入,刹那时分若洪钟大吕之音涤荡姜榆罔的魂魄。 与此同时,秦苍也再不顾什么礼节,口中直接疾声呼道:“神农氏姜榆罔听我敕令!天地崩殂心不移,日月扭转魂不动!” 一言出道法随。 不动如山,万事皆定。 姜榆罔终于不再莫名其妙大笑,也不再徘徊原地沉默不语,反应过来的他望了秦苍几眼,随即又打量了一下自身,没有立即解释刚才为何会突然做出那般反常举动,而是对秦苍拱手作揖起来。 不过他手势未成,秦苍便已将他拦住,疑惑道:“姜兄这是作甚?” 姜榆罔道:“这一礼,谢秦道友提点之恩。” 秦苍愈加疑惑起来,问道:“我何时提点过你?” 姜榆罔道:“方才你说过让我往后重修之途时不要修行神农氏的火系道法,而是转去修行梦神通,这便是提点啊!” 秦苍当场愣住,半晌后才似笑非笑道:“姜兄,这玩笑之语岂能当真?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想让你改掉犹豫的习性而已。” 姜榆罔轻笑一声,道:“你的一句玩笑之言,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知道秦苍会迷惑不解,未等秦苍再度开口,姜榆罔便继续道:“你也知道,当年我服用回梦仙草,元神解体,魂魄分散,窃入轮回,时至今日,已不知辗转了多少岁月,三魂七魄间早已失去了彼此应有的联系。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聚齐其他几道魂魄,却苦于一直没有良方,就连神农氏独有的召唤之法也失去了效用,原本我已意冷心灰,只望一切随缘,不曾想而今你一句玩笑话点醒了我!” 秦苍渐渐明悟,道:“那梦神通便是你与其他魂魄取得感应的关键?” 姜榆罔道:“不错,我只有修行梦神通,回到那一场春秋大梦中,才有机会找回前世的力量,开启未来的道途。” 秦苍沉思道:“可谁又能传授给你梦神通?” 姜榆罔道:“你不是曾告诉我,你那位青云剑阁的师父传给了你一种名为醉梦剑经的奇术吗?若你他年成就,将此术臻至神通地步,岂不就是再好不过的梦神通?” “这......” 秦苍心中大震,此番倒是轮到姜榆罔一语点醒他这个“梦中人”了。 ...... 第四百三十章 见柳 那座山上栽满了茶花,无人打理,却依旧在风霜雨露中成长。 柳乘风已有许久不曾去向那座山,甚至不记得上次到那座山上究竟是什么时候,然而他对于山茶花的记忆却仍旧留存。 天魔门后山方向有一间庭院,那是他常去之地,作为天魔门之主,又是明面上的南境魔道最强者,他的时间并不宽裕,很多时候都要因为许多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将那些事务处理完毕,也得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修行上。 一天十二个时辰,往往仅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供他自由支配。 有限的时间里,他做的却是无限的事。 怀揣的也是无尽的思念与追忆。 那株长得比大树还要高的蓍草所开出的杂枝杂叶真的很茂盛,好似可遮风挡雨的屋檐,然而事实上它并非一个躲雨的好地方。 每一个枝条,每一片草叶,都盛满了柳乘风的痛苦与悲伤。 它们没有化作魔气,也没有化作湿气,但它们具备的影响力却是比魔气和湿气还要强大许多。 修士也好,常人也罢,只要靠近了这株蓍草,即便当天风和日丽,天色晴朗,他们也定然再难感受到萦绕在周围的寸缕阳光。 那种滋味,比乌云蔽日,瓢泼大雨降下,湿润衣衫,有过之而无不及。 适合靠近它的只有柳乘风。 原因有很多。 因为他本就是这些痛苦和悲伤的主体,麻木了许多年,对这些负面情绪具备着非凡的抵抗力,并且还能在一段段阴暗中找到存在于许久之前的美好,哪怕是丝毫。 也因为药效的缘故,他不得不通过这种“触景伤情”的方式来加强自己对她的记忆。 今天他来的比往常要早了些。 待的时间明显多了些。 若无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发生,他绝不会如此,更不会褪下那一件极为契合自身霸道气质的暗黑蟒袍,换上了以往未曾由儒转霸之时爱着的儒士青衫。 早已非儒的霸者负手而立,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心。 那株蓍草在他的左侧,与他相隔数丈,满院芬芳之际它独自传播悲伤。 柳乘风闭着眼,听着风,早早来到却未早早与它交流,并且在一个不那么合适的距离停留。 陌生的角度,熟悉的身份。 风声渐渐加大,仿佛在催促着他。 他终于在某一刻睁眼,却在瞥过那株蓍草一眼后就走到右侧小道上,蹲坐而下,凝视着栽种在两旁,颜色各异的山茶花。 这的确是一种极其漂亮,吸引人的花。 那座山他不再去,那里的花他不再管,但与它们同根而生的花卉却又出现在了他经常来到的庭院中。 意味着环境在变,山茶花对他的意义却仍自存留。 注意到蓍草,用心观察蓍草的习性,是受她的影响,导致他这个原本对花草之物并无多少兴趣的人也走入了这一条道中。 久而久之,他在这条道中也有了自己的发现和爱好。 其中,山茶花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个,也是除了蓍草外,在他心中留存最久的花草之物。 说来好笑,他最初关注到山茶花的原因只是因为山茶花名中有茶,他以为与茶有关,想用山茶花泡出更好喝的茶水,这才去花心思。 但随着后来的深入了解,他发现除却少数几样茶花能够直接泡入茶中外,其他的大多都是用来研制成药物。 他欣赏妙手回春的医术医理,却并不感兴趣,更不羡慕,因为在他看来医者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便是任你医术超凡,也只能救回别人,无法自救。 这当真是又无奈又讽刺的事情。 他不曾想过为医,自然没有过多研究山茶花入药的方向,后来的很多时候,他都只是纯粹地喜爱山茶花的外观。 直到现在,山茶花的外观都对他有着颇大的吸引力。 就比如这间庭院中栽种的十余株山茶花。 形状各异,颜色各异。 单瓣、重瓣、六角、八角...... 墨黑、纯白、淡红、深红皆有。 彼此开得很繁,点缀在繁茂的青绿色树叶丛中,不只是方寸之地上的焦点,也不只局限于一种颜色的特性。 那看上去最漆黑最深沉的墨茶花,散发出的却是烈日下千尺清潭的特质,闪烁粼粼波光的同时又倒映着阳光。 那深红色的茶花,花蕊内部却也带着一点白,好比天上仙子将白云红霞揉合一处,以天丝为线,织成的轻绡。 最契合本身颜色的还是白山茶花。 如溅出的水珠一般晶莹清凉,沁入人心。 但最具备更多可能性的也是它。 白色最易被改变,被同化,一点墨汁溅洒上,它便可称墨黑,一点血液沾染上,它便可成殷红。 此时此刻,柳乘风专心凝视的便是与自己相隔最近的那株白色山茶花。 许多年过去,就算是倾城绝色的佳人,若仍旧只看外观,而不注意到其他,就算其本身具备着莫大的吸引力,厌倦心理也始终会不可避免地产生。 盯着白色茶花的柳乘风眼中并无厌倦之意。 这无疑代表着他已然从外观渗透到内在,在岁月的流逝中发现了茶花更多的意义。 那些是与道法一样玄妙奇特的意义。 只可心领神会,不可直接言传。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以前问她要终日观赏蓍草,且不觉得厌倦,她却始终笑着不答的原因。 不是不答,而是不知道从何答起。 好比他不是不愿意随她和孩子一同归隐山林,却一直难以真正付诸行动。 他与她其实真的很像。 但可惜的是,不管曾经有多么的像,都再能从镜子中看到对方的身影了。 ...... “唉!” 叹了口气,柳乘风终于作势起身。 在他起身的那一刻,庭院中所有的山茶花仿佛也受到了他的牵引,跟着动了起来,甚至“活”了起来! 碧绿叶子中突然闪烁着丝丝光点,顷刻之间便已红透,耀眼似火星。 但见红色的山茶花以它特有的红艳自庭院开向人间,势如朝霞初升,怒放而出,三朵茶花引出万里红云,铺天盖地! 墨茶紧随其后,却非向天际奔涌而去,而是以原本所处位置为中心,开出一方大型墨池,池水之中,花草疯长,眨眼之间,山茶已再生墨莲,莲瓣随风飘拂,吹皱波浪,连绵起伏。 ...... 各色茶花皆已动,唯有那株白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纯色茶花仍自不声不响。 柳乘风并不意外,反而在一声轻笑中将那株纯白茶花采摘下,托在掌心之中,离开了土壤和地下水源浇灌的纯白茶花似乎并未因此受到影响,依旧开得茂盛,洁净无瑕。 丝毫没有鱼儿脱离水面后的挣扎与萎靡。 一身儒士青衫随风而动的柳乘风和煦笑着,掌心平坦,让四周气流浸入每一片花瓣之内。 与天边万里红云和地上一方墨池截然不同的一幕。 岁月静好。 但维持得并不久。 因为除了柳乘风之外,这间庭院中又出现了第二个人。 风尘仆仆,踏空而来。 他的呼吸频率明显要比柳乘风快得多,显然赶了较远的路,然而他脸上流露出的镇定与平静却丝毫不逊于柳乘风,并且似乎还拥有着一种后发制人的自信。 他倒是没有贸然破坏这一幕,也没有在现身后立即表明来意。 只不过当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世界当中,不管他有多么的注重礼节,给予了对方多少尊敬,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叨扰。 关键是在于对度的把控。 如若这其中的度恰到好处,那么叨扰也有可能得到朋友。 反之,便是给自己招来对手和敌人。 ...... 两个同样经历丰富,感情波折的男人各自望着彼此,目光在庭院中交汇。 秦苍的出现打破了纯白山茶花营造出来的静好。 却以不言不语的方式又增添了一层静谧。 而柳乘风的眼神就如月夜下的领头狼,锐利得仿佛可以撕下整片静谧的星空! 他的装束却是儒雅文士。 两者放在一起,貌似很是不搭调。 秦苍却未曾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因为他知道文士不代表真的如看上去那般文弱。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尚能以笔为刀,杀人于无形之间,此刻本质上还是霸者的柳乘风又怎会弱?! 他只不过是在用这样的装扮纪念自己的过去,再用这样的眼神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若是秦苍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便接触不了他的内心,自然也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瞬之间,还未交谈,已然交手。 天魔柳乘风,的确当得起这个天字! 只是,论及眼神,身受重创濒临死亡的秦苍便能让黄泉殿判官邢无生心生惧意,惴惴不安,而今已然问道的他,又岂会还在原地踏步? 果不其然。 这场眼神间的交锋只持续了不到三息的时间,便以柳乘风的讶然作为结束。 虽说惊惧与惊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但一个在眼神上就能有如此可怕造诣的人悄然绕过了众多天魔门的守护力量,与他在这间庭院中正面相逢,实在不是一件能让人放心的事情。 “有朋自远方来,吾本该乐,但阁下的眼神太过不一般,怀揣的目的想必更不一般,柳某着实联系不起那个乐字。” 毕竟是八大魔门的最强者,自有一番超人心境和风范,讶然的情绪只出现了短短片刻,柳乘风的神色就恢复了平静,对秦苍言道。 尚未摆脱一身风尘的秦苍拍了拍衣袖,淡笑道:“满院山茶香,主人不乐客也乐,多谢柳门主的款待了。” 柳乘风道:“茶花虽香,却非谁人皆可闻,阁下若要留此做客,也得报上身份才行。” 似是觉得有理,秦苍微微点头,旋即对柳乘风抱拳行礼道:“散人秦一剑,见过柳门主。” ...... 第四百三十一章 青云 消失的讶然之色突然去而复返。 柳乘风的浓眉锁成一片,驻足原地,不知该作何想,不知该说何言。 散人秦一剑? 在这动乱海域之中还敢自称超脱于争权夺利的漩涡外的散人,并且姓秦名一剑的,除了传闻在数年前就死在那座神秘巨塔内的琴魔之外,还有何人? 普天之下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两个人身份一致,姓名一致,就连做事的风格也这么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容貌。 但这世上最容易被改变的就是容貌,最虚假的也是容貌。 你怎知那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儿皮囊之下藏着的不是森森白骨,蛇蝎心肠? 你怎知那看着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莽汉外表之下掩饰的不是无双的算计,歹毒的心机? 你怎知那行至暮年半截埋入黄土的老者不是故意扮成这番模样,实际上他比谁都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你又怎知今时站在你面前的大活人,不是早已下过黄泉的“死人”? 复杂的东西有时最简单。 简单的东西有时最复杂。 即便是原本头脑清醒无比,能冷静分析问题的聪明人,也会有迷惘困倦的时候。 他年少时迷了一次路,入了江湖。 年长时迷了一次路,成了魔修。 成家后迷了一次路,失去了她。 而今仿佛又要再迷一次路,却不知又要发生怎样的改变,又要失去怎样的东西。 或许,那在一定程度上与他面前的这位突兀来客有着扯不掉的联系。 “秦一剑,很好的名字。那么阁下究竟是来让柳某继续迷路,还是说助我走上归途?” 站在他面前的人已是很奇怪。 他自己的话却更奇怪。 他非但没有再三确认眼前的这个秦一剑究竟是不是那个与自己的长子结拜过的秦一剑,也没有问秦苍是如何绕开了其他天魔门高手的视线,只是将注意力放到了秦苍来的目的上,问的却也不够直接,并且不是以秦苍为中心,而是以自己为中心。 只不过向奇怪的人问奇怪的话,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秦苍陡然向前迈出一步,一步一尺,与柳乘风的距离拉近了些许,同时回应道:“这一步的距离,便是我来的目的。” “一尺之长,能代表什么?”柳乘风疑惑道。 秦苍道:“那座塔内,有人做到了一丈一世,并且成功跨了过去。那个人柳门主不会陌生,乃是幽魔门门主褚东流之女褚阑珊,以柳门主的眼界,应该大致推测得出褚阑珊往后的成就会超过这一代所有魔门之主吧。” 柳乘风道:“不错,未来的褚阑珊注定要超越现如今的许多人,甚至包括我,但那样的未来究竟何时会来,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清楚,包括她自己也是如此。” 秦苍突然笑道:“所以你明明已猜到了这种未来的可能性,却也不打算提前扼杀这种未来。” 柳乘风点头道:“未来太远,我只争当下。” 秦苍道:“以前我也是与你一样的想法,但水总在流,人总在变,而今你我之所以会以这样的方式站在对立面,不仅是因为身份的不同,还有理念的不同,道的不同。” 柳乘风问道:“你所谓的道,就只用那象征着一世的十分之一的一尺来衡量?” 秦苍解释道:“虫豸一世,朝生暮死;凡人一世,百年弹指;修士一世,寻道不止;一世,生于明日。同样是一世,但因为生命的不同,意义也就不同,柳门主,而今我提出的一尺是建立在修士一世的基础上,它是十分之一不假,却不是开头的十分之一,而是末尾的十分之一。通俗来讲,它便是取决关键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乘风似有所悟,却仍自失笑道:“最后一根稻草......你可知我的身上承担了些什么?你可知你那最后一根稻草压上,究竟是来成全我,还是来毁灭我?” 秦苍道:“成全还是毁灭,主要取决于柳门主自己,而非在下。” 柳乘风带着疑问的语气噢了一声,道:“你待怎讲?” 秦苍不假思索,一语点题道:“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交给应该得到它的人,你失去的同时也会得到,且得到的一定比失去的更多。柳门主,在下话已至此,以你的聪明程度,应该明白吧。” 柳乘风哈哈笑道:“明白......我怎会还不明白?说了这么多,原来你也是想要八荒魔珠,只不过约莫你在那座塔里待得太久,实力进步了许多,消息却不够灵通。早在两年多以前,魔门会武罗刹魔门获胜之日,八荒魔珠便已从我手中易主,到了雨妃弦的手里。” 两指并拢,夹起一片在周身飘落的红色山茶花花瓣,秦苍轻呼一气,将指中花瓣吹远,道:“雨妃弦曾用自己的血将一片纯白色的花瓣染成了这般颜色,她也曾在花雨漫天的时候与我交流,甚至交手,我期待从她的身上感受到涤荡八荒的魔道气息,但事实却令我失望,所以我只能在从柳门主的身上再找寻希望。” 闻言,柳乘风脸色却是不变,缓缓道:“女人除了猜测男人的心思外,还有一项不亚于直觉的特点,那便是说谎。与男人的谎言不同,女人说谎的本事大多都是天生得来,不像许多男人还要下很多苦功去学习。你只看出她在与你交手的时候,身上没有涤荡八荒的魔气,却在没有认真思考她是真的没有还是刻意伪装的情况下就来找上我,未免太草率了些。” 秦苍抬首望向天上万里红云,忽而仰天大笑道:“我自然知道女人说谎的本事大多浑然天成,柳门主也不像是后天修行出来的说谎行家。因为如果你很善于编造谎言的话,裴凝静便不会离你而去,也不会抛下柳三刀与柳静之,你们一家四口,早该其乐融融,此时此刻,一起赏这万里红云才对。” 柳乘风的脸色终于变了,因为青衫装束才恢复了一丝的儒士气息顷刻间荡然无存,非但转为霸道,更是显得愈加暴戾。若非那朵纯白色的山茶花还在他的右手掌心之中绽放洁净明辉,单是这一瞬,他便能将方圆十丈内的空气统统捏爆! “你......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即便是有掌心中纯白山茶花的提醒,柳乘风的霸道气息出现之后也未有多少收敛,便是这句断断续续的话,也能吓得诸多问道境强者胆战心惊,不敢正面回答。 但对于一言挑起此事的秦苍而言,他显然不会有那般逊色反应。 “我能绕开天魔门其他强者的感知,并且分出三个时辰,将这一处庭院变作唯有你我对话的特殊空间,知道柳门主妻子的名字,很难么?” 柳乘风冷哼道:“知道便知道,很多时候,烂在肚子里,不去做那些不可能发生的假设,要比痛快说出来,好得多。” 秦苍摇头道:“要想在现实的世界里活得更久,走得更远,不给自己留下一分念想,显然不行。柳门主,多年失去挚爱的痛苦麻木已经让你变得矛盾,一方面你既渴望找到她,与她重修旧好,一方面却又在时刻提醒自己梦与现实的区别。你的爱不是爱,也不是恨,无论是从哪一方面解读,都太不纯粹,所以即便你天赋超群,也足够努力,迄今为止也未能解开八荒魔珠的秘密,修为也仅到了悟道境下三重,与青云剑阁的诸多大能相距甚远。” “青云剑阁......呵呵,难不成你以为青云剑阁的大能个个都是超凡入圣的神仙么?若你真这么想,就真的大错特错了,名为醉尘的风醉尘是最难在红尘中大醉一场的一个,唤作浮生的云浮生则是最难把浮生当作梦境来看待的一个。这两位青云剑阁历代高手中最接近开派祖师古青云的人物尚且如此,其余人只会更加不堪,论修为,青云剑阁有不少人在我之上,可论实际战力,不管八荒魔珠在不在我手中,除了风醉尘与云浮生,青云剑阁的其他人我统统不放在眼里!” 宛若酒后的豪言壮语。 但柳乘风说出这番话时头脑却无比清醒。 秦苍正是因为看出了他的清醒,故而感到莫名的震撼! “倘使如此,柳门主为何要隐忍多年,直到如今,都不曾有将天魔门迁出乱魔岛的征兆?”沉思片刻,秦苍如此问道。 柳乘风道:“一个人与一个宗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就比如你,修为虽在我之下,但真要动起手来,我能胜你却未必能杀你。可若你不是一人独来独往,而是身在一方宗门的话,那么不管你逃跑的本事有多强,也会死在我的手中。却不是死于我的要挟,而是死于你自己的责任。” 秦苍笑了笑,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再度将目光移向上方的万里红云上,再问道:“山茶花可有青色的?” 柳乘风不解其意,却也回答道:“约莫有吧。” 秦苍又问道:“红色的山茶花能引来这么多的红云,青色的山茶花是否也能引来青云?” 柳乘风突然愣住,不作回应。 青云青云,这个词语他已听过太多次,可迄今为止他却从未见过真正的青云。 似是看出了柳乘风的心思,同一时刻,秦苍继续言道:“我有一剑,可将红云破开,引来青云,不知柳门主可愿赏脸一观?” 他问着,却不待柳乘风应答。 满院山茶香中,忽有一剑沧澜纵横而出,于万里红云中撕裂出一道绵延万丈不止的狭长剑痕,剑痕所过之处,红云尽皆化青云! 见此一幕,柳乘风猛然醒悟道:“你是青云的人!” ...... 第四百三十二章 流水内的八卦 上有青云。 下有白衣。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长弓长矢倒不在秦苍手中,但他这将红云劈散,引出青云的一剑,却是比穿心一箭还要来得凌厉透彻! “你是青云的人......” 柳乘风喃喃自语,手中纯白山茶花所释放的洁净明辉如水波漩涡流转,与四周飘动之风格外契合。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你的号是琴魔,但总不像执念深重的魔那般画地为牢,分明身在局内,视野却在局外了。” 约莫是片刻之间已见过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柳乘风竟也见怪不怪,没有对秦苍流露出那种正魔不两立的强烈针对之意,反而有些像回到方才他第一眼见到秦苍之时。 “琴魔还是琴魔,也有深重的执念,只不过比起画地为牢,我更喜欢画牢为地,将一座旁人难以想象甚至不敢踏足的黑屋子作为自己魂魄和心神的栖息之地。” 闻言,柳乘风微惊道:“你就不怕如此一来,你自己终究会变成原先最讨厌最憎恶的模样?” 秦苍道:“我厌恶自己的某些脾性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我厌恶的同时也在欣赏,正如我身在黑暗,心向光明,以魔之躯,成神之道。” “以魔之躯,成神之道......”柳乘风反复品味着秦苍最后说的这八个字,旋即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莫不是打算开辟一种同体的道途?” 秦苍反问道:“未来总是有许多可能,今日看似不切实际的空想,焉知他日不会成为现实?” 柳乘风道:“别误会,我可没有打击你的意思,事实上,通过这短短一炷香时间的交流,我已然觉得你是个适合论道畅谈的不二人选。只不过,我毕竟还是天魔门的门主,身上承担着一个宗门的责任,暂时还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来以个人的名义与你论一场道。” 这席话说得有些委婉,但秦苍却听出了柳乘风话中潜藏的直接。 彼时,天上的万里红云已然被青云取代了将近三分之一,他的剑却还未入鞘。 这无疑意味着他若还想继续,沧澜剑便将彻底成为万里红云的终结者。 然而他已没有机会继续。 柳乘风毕竟是柳乘风,不是蓑衣客,不是红烛翁,不是楚中阔,更不是雨妃弦。 他会等待,但不会等到失去所有先机的时候再出手。 霸者的世界里,后发制人永远都只是逼不得已的决定,先下手为强,才是他们一贯秉持的真理。 与秦苍说了这么多话,不过是因为他既惊讶于秦苍的到来,更期待着了解眼前这位曾与自己的长子称兄道弟,也曾救过自己女儿一命的琴魔究竟具备着怎样不凡的特质。 事实没有令他失望。 甚至有些超出他的希望。 那张年轻的面孔之下藏着的是根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与理念。 他实在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出这样一个无法以年龄来衡量的人。 但他知道秦苍不会轻易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因为秦苍本就是来寻找答案的,而非来为他解惑的。 事到如今,他若还想知道那些答案,便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与秦苍一样,依靠自己的方式主动寻找,而非被动地等待。 他现在其实也不愿再等待。 在乱魔岛这一远离南境中心地带的偏僻地带生活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他心中着实有一种压制不住的迫切感,那便是想看看眼前这个抬手可剑开青云的男人究竟是青云五峰中的哪一脉,又掌握了那一脉的多少本事? 汩汩—— 风声忽止,水声突起。 不同于雨妃弦山水烟雨真经中涉及的诸多转化。 那方由墨茶花开辟出的墨池真的就只是在以潺潺溪流的方式流动着,它没有变作河,没有变作湖,更没有变作海。 潮浪,波涛,汹涌,澎湃......等等一系列的字眼全都与它无关。 它仿佛一条早早存在于此处的溪流,颜色虽是墨黑,依旧给人一种清澈见底的感觉。 原本请柳乘风观赏一剑开青云的秦苍骤然也变成了旁观者。 同雨妃弦交手时,他采取的态度是尽可能地等待她施展出最强的招数,面对柳乘风时,他则是恰恰相反,水在动,柳乘风还未动之际,他已萌生出即刻发动快剑的想法。 却也仅仅是想法。 此时他无法顺利出剑,因为四周流动的空气好似都被那条溪流所吸引,深深地陷入其中,非但不能被沧澜剑同化为剑气,就连他的人也感受到了呼吸的困难,不得不采取闭气之法。 被墨池转化为溪流,簇拥在中心处的柳乘风恰恰相反,面色红润,风采超尘,手中犹自握着那朵纯白色的山茶花。 但随着溪流流动的速度加快,他竟也是开始动手摘取纯白色茶花的花瓣,并且富有节奏感地将片片花瓣撒入身边的流水中。 常言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柳乘风的举动真的印证了这一点。 纯白色的花瓣才刚刚沉入水中,就被同化为墨黑的颜色,且花瓣上的香味与灵气统统化作了流水的养分。 它非但无情而且残忍,残忍到没有给这些花瓣留下一丝一毫的“复生”机会。 一片,又一片...... 落花不止,汩汩的声音仍旧继续。 好似有人握着量尺,在为时间计数的同时,也在衡量那最遥远的生死距离。 柳乘风还未靠近秦苍一步,却仿佛已经走到了生的巅峰,气息强大无匹,便是刻意内敛,也收不住那股战天斗地的霸意! 至于秦苍,则宛如触摸到了与生对立的死亡边缘,神色紧绷,青筋暴起,嘴角渐渐有血丝渗出,好似只要有片刻的放松,整个人就会被彻底压制,一蹶不振,再无翻盘的机会。 因为眼神间的触碰而开始的交锋,在不经意间中止,却也在不知不觉间再度出现,且悄然发展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以深沉闻名的墨黑。 以清亮著称的溪水。 两样寻常可见的意象突然缠绕成了锁链,限制着秦苍的动作。 他的鬼影步分明鬼魅无双,论轻灵程度还要在飞燕之上,这一刻却根本挪不动一步,那些墨黑的水流不知在何时已经打湿了他的双脚,水位没有再上升,但力量和威胁却是在时刻增加,犹如其中掺入了水银,非但增添了重力,也加入了毒性! 他是剑客,不是医师。 更非药皇南宫决。 天下奇毒数不胜数,但能够威胁到南宫决的绝对屈指可数,他有幸服用了南宫决炼制的一颗丹药,修复命魂的同时抗毒能力也跟着有了不小的增长,却不代表他早已臻至百毒不侵的境地。 更遑论是这些似毒非毒的墨黑流水? 秦苍的额角有冷汗滴下。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快速扩张,竟不受他心念控制,要主动将这些流水吸入身体之内。 如果这些流水真的被他的肉身完全吸纳,将会引发何等可怕的影响? 他不敢想。 也不去想。 一个人最有可能摆脱危险的前提绝不是他在时刻担忧躲不过危险而将产生的恶劣后果,而是在关注与思考这种危险的来源。 毫无疑问,此时降临在秦苍身上的危险并非流水本身,而是与他相隔不远的柳乘风。 射人尚且要先射马,擒贼尚且要先擒王。 凡事都有主次先后。 如若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流水本身,那么他依旧摆脱不了危险,因为谁也不知道继它之后,柳乘风还有多少新奇而有效的手段。 ...... 有呼吸的声音响起。 柳乘风突然皱了眉头。 在最该闭气的时候突然放弃闭气,强行吸收最后一丝空气入体,这是很不应当的做法。 他笃定秦苍不会是蠢人,因为这世上绝没有一个蠢人可以悄无声息地避开天魔门的防护力量,与他这位天魔门门主直接对话。 可既然不是蠢人,为何要做出如此愚蠢的行径? 他很不理解,却一定要试着去理解,因为他着实不喜欢不在自己预料中的变化。 汩汩—— 熟悉的声音,带来的反而是陌生的变化。 但见溪流深处,忽而卷起一道硕大漩涡,招致墨黑的水面开始泛起幽绿的颜色。 随着漩涡的吞噬,水位渐渐下降,那些“幽绿”终于现了原形。 那赫然是一块块黛色无际的崖石,比起藏在深海中的珊瑚还要神秘美丽,它们的出现让柳乘风意外,它们的排列方式更让柳乘风惊奇。 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随意的排列,而是分明自古而生,时至今日,却仍有许多发掘不尽的神秘强大的八卦之形! 多年不出的玄域里,对于先天与后天的区别并无多少概念,如混沌一般模糊。 所以柳乘风只知这是八卦,却不知它是先天八卦还是后天八卦。 身为发起者的秦苍同样不知。 因为即便是在图的那五十年里,他也未曾见过任何一位先天生灵,就连伏羲氏的八卦,也是他自己在图腾石壁上观想而成。 纵使那本是先天八卦,以他目前的修为,也根本施展不出先天的精髓,后天八卦的奥义,他一样了解得不多。 故而如果此时站在他对面的不是柳乘风,而是任意一位在八卦上有较高造诣的伏羲氏族人或女娲氏族人,不出片刻,这等浮于表皮的八卦石阵就会土崩瓦解! 然而这却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因为这世上真的再无一位伏羲,一位女娲。 国破尚可复国。 族灭该当如何? 曾经传承不灭的生命之火,是真的在漫长的岁月中变得如尘埃般微弱了啊! ...... 浮于表皮的八卦石阵,柳乘风却如临大敌。 极具讽刺性的一件事情,秦苍却真的讽笑不出来,包括隐藏在灵戒中的姜榆罔也是如此。 一个有诸多残缺之处的八卦石阵,只是用来模糊敌人视线,根本不具备多少杀意,便能让挫败了七大魔门之主的柳乘风如此失态。若是由身负伏羲神血或女娲神血的族人来施展较为完整的八卦阵法,纵使他们的修为只是还要逊色悟道境一筹的中洞天,要胜过柳乘风,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远古的智慧结晶,到了如今,当真是徒添悲叹...... 姜榆罔在暗中叹气。 秦苍却没有时间去感叹。 以八卦之形排列成的石阵,只是为了迷惑柳乘风,让他心生怀疑却不敢贸然破解,说穿了无非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能持续的时间自然有限。 若是在这有限的时间内,秦苍无法准备好八卦石阵下潜藏的杀招,便不是他由死入生,而是生不如死! “柳门主。” “嗯?” 突兀而来的一声称呼,使得心生惊疑的柳乘风更加意外。 “我猜你此时此刻一定在思考,这些幽绿色的石头是如何在一瞬之间出现的,又为何要以八卦的形式来排列吧。” 柳乘风拂袖一笑,道:“你布的局,我这个局中人,自然就只有猜测的份。” 秦苍笑道:“柳门主这般言语,实在太过谦虚,我这个局,说好了是局中局,说小了就是大局中的小局,柳门主此刻心生迷乱,不过是被一叶障目,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看清它的本质,一举攻破。” 柳乘风暗自冷笑,表面却称赞道:“不愧是曾经诈死,骗过了八大魔门众多强者的人,你三言两语,就透露出自己是在故布疑阵的本意,却让我不知道你是在示敌以弱诱敌深入,还是真的只是故弄玄虚,拖延时间。” 秦苍发丝飘动,道:“柳门主很聪明,疑心也不小,但这世上最容易被表相蒙蔽的恰恰是聪明人,最容易被利用的就是疑心病重的人。我若是此刻告诉你,这些以八卦形式排列的石头真的就只是迷惑性的阵法,没有一星半点的攻击性,你是信还是不信?” 柳乘风瞳孔一缩,锐利的双眸遽然间只留下一道狭长的冷缝,言道:“其实获知真相的方式,无外乎不管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有威胁还是无威胁的,都保持着一往无前的锐气去拆穿它,你觉得呢?” 秦苍展颜一笑,这还是已习惯了冷静深沉的他首度流露出仿佛少年才能拥有的真诚笑容。 “我觉得对。” 四个字。 简短无比。 清晰明快。 但这不是柳乘风想要的回答。 事实上,无论秦苍这一刻做出什么回答,他都不会真的相信,就如秦苍所言,他只知道秦苍在故布疑阵,却不知这疑阵的作用具体表现在何处。 不能相信别人,便只能相信自己。 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 溪已有,正在身边。 谷却无,唯有一院。 但古来便有人力可拔山一说,早已由儒转霸,以天魔之身成就悟道境大能的天魔柳乘风又岂会不懂那种霸道绝伦的移山之道? 嘭! 一声巨响率先于空中炸开,接踵而至的是宛若空谷回音的声响。 被青云侵蚀了三分之一的红云似整合成了一张巨大纱布,连接着彼端,当滚滚劲风至,将它吹皱后,它又被劈斩后的空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散乱成无数块。 犹如雪飘的盛况却没能吸引秦苍的注意。 他看到的是红云崩毁后,骤然出现在虚空顶端,比乌云压城来得还要声势浩大的巨型山谷。 本就因为柳乘风的突然聚势而变得强劲的风在山谷出现后势头再度攀升,简直像头饿到红眼的洪荒猛兽,在山谷里横冲直撞,发出阵阵怪嚎,刮得天昏地暗不说,还震碎了数不清的岩石。 那山谷在诸多岩石脱落后仍旧雄奇,高耸在遥遥的天际,不可尽数的乳白色浮云飘浮在它的脚下,一眼望去,仿佛山上足足覆盖了积存万年的皑皑白雪。 然而它散发出的气息却是一派阴森。 起先是哗哗啦啦的水声在其中突兀响起,而后又出现了飞鸟才能发出的嘎嘎怪叫,最后更是直接引出魑魅魍魉的鬼域音符,分明时刻不静,但总是令人觉得一片死寂。 鲜有人能在这样的山谷中生存。 这是秦苍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想法。 当他渐渐反应过来并且有所明悟后,他又觉得同样很少有人能在这座山的压迫下维持生命的活力。 山高。 风更盛。 秦苍不知道那悬在头顶的山谷会在何时突然坠下,向自己碾压而来,但他感觉得到柳乘风的风俨然蓄足了势,即将化作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刀,砍向自己的胸膛。 柳乘风的刀与柳三刀的刀有何不同? 须得细细深思的一个问题。 此刻秦苍却一眼看破。 迅疾的风缭绕着散不开的魔气,将本可与虚无融为一体,杀人于无形之间的刀身染上了部分黑色。 柳乘风的刀还未出,四周就尽是刀的残影。 并且还有一股横扫八荒舍我其谁的气概缠绕其中! 握紧了沧澜剑,既在观察八卦石阵也在留意柳乘风动向的秦苍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弧度。 “终于,要切入主题了么?” ......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各自的杀招 十八般兵器九短九长,刀为九短之首。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若只以长短来论兵器本身的威力,除却冲锋陷阵时惯用的军制大砍刀外,刀算不得顶尖,尤其是那些以轻薄灵巧著称的飞刀。 因为外观与匕首酷似的缘故,很多人都下意识地把飞刀当作暗器,而非可正面对战的刀之一类。 以往秦苍也有过这种错误的认知,但先是原罗刹魔门外门执法长老封忌故以风凝刃,后又有卓忆然飞刀连环,他非但接受了飞刀也是刀的事实,无形之中对刀的整体威力也有了重新的评估。 在他还是“安师正”时,他虽未刻意观察已经迈入问道境的柳三刀,但后者身上若隐若现的刀气总能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感知视野当中。 其实那时他就已然萌生出与柳三刀交手,看看柳三刀这几年来实力究竟有了多大的进步,以及对于刀道的领悟又到了何种程度。 只不过他来到魔门地域中的目的由始至终都是为了八荒魔珠,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甚至甘愿冒着顶替罗刹魔门长老身份的危险混入那场三十年一度的魔门盛事当中,自然也就不会为了一个突然的想法放弃以往所做的种种努力。 虽说后来他还是暴露了身份,但以雨妃弦对他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模糊态度,她将琴魔秦一剑根本未死的消息传播出去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正因如此,才有了他在柳乘风面前自报身份,柳乘风既意外也期待的一幕。 但或许正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的俗语,一开始掌握主动权的是他,意外和期待的被动者是柳乘风,而今柳乘风才刚刚握住与身边流水一样墨黑的刀柄,两人的位置就已完全颠倒。 ...... 似幻似空的虚无刀身,配上比墨汁还要漆黑的刀柄,看上去着实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秦苍却不敢有丝毫小觑。 一如不久前面对全力催动山水烟雨真经的雨妃弦时,他由单手握剑改为双手持剑,身子也从直立变得微微佝偻。 有些佝偻的姿态却不意味着他在示弱,事实上,他只是想通过这种弯腰屈膝的动作来将身体内潜藏的爆发力聚集在一点,等到柳乘风出刀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力量便从那一点爆发。 以剑对刀! 以琴对风! 他有琴心剑魄,故而琴剑一体。 柳乘风借风成刀,风刀自然也是密不可分的一身。 然而他却不能逐个击破,只得采取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与柳乘风的风刀正面相抗。 一切都只因那风刀中藏匿着的席卷八荒的豪情! 咔嚓! 好似当初楚中阔突然暴起,将整条江面切割成上下两份的一刀,碎裂的声响如明镜破裂时的音符,秦苍与柳乘风的身影,则犹如镜中的花,在追逐着水中的月。 月圆月缺。 花开花谢。 刀起却不落。 剑出亦不还。 秦苍只出了一剑。 柳乘风同样也只出了一刀。 可刀剑交锋之后所迸发出的毁灭威势波及到的却不只他们两人所在的这一重空间,仿佛陷入了一个无穷尽的循环当中,将平日里他们根本接触不到的隐型空间都绞得粉碎! 柳乘风的刀光在其中蔓延。 秦苍的剑光亦是在其中扩散。 那些由墨池变成溪流的流水似被一条切割阴阳的太极线拦中而划。 却不再分什么上游或下游。 两人脚下的水流处在同一平面,根本无甚高下之分。 有区别的只是他们的道心。 簌簌—— 风声烈烈。 两人的衣衫却根本不曾有丝毫起伏。 包括他们的人也是如此。 静得像是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们脚下无情的流水倒似乎摆脱了死寂,恢复了生气,竟是开始由黑转绿,变得和那些以八卦之形排列而成的奇形石块一般。 但那些石块是因为秦苍方才出现的。 此时此刻,这一幕,是否意味着这场刀剑之争,最后的胜利者不是修为上占据绝对优势的柳乘风,而是心性与年龄不相符的秦苍? 无人能给出答案。 因为这两个对峙而立的男人,内心深处藏着的都是对答案的探知欲望,他们是求知者,而非解惑者。 生存在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同样也保持着这一不成文的规律,求知者居多,解惑者居少。 所以总有数不尽的人会迷路,哪怕他们的面前就藏着一盏明灯。 若要改变这种现状,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可这种办法须得有一个必要的前提,那便是求知者们能聚在一起,彼此敞开心扉,将自己的所知告诉给对方,对方有收获后又反过来做同样的事。 这种前提看起来很是简单,实际上却一点儿也不简单。 好比一个习惯了住在狭窄阴暗的屋子里的人,突然有一天收到消息,有人愿意出资让他搬迁到宽敞向阳的大宅中,他内心的第一想法绝不会是欣然接受,相反,他会怀疑,他会焦虑,他会在一瞬间有无数种可怕的猜测。 事情的发展将很可能指向一个共同的结果。 那便是在他还未抛却第一想法,迎来第二种截然不同的认知时,就已经断然拒绝了这类突如其来的意外。 ...... 风吹着,人却静了。 刀与剑还未静,但却是在其他时空位面中躁动。 这一重时空中的人依旧在现实当中挣扎,没有获得在梦幻中享受的权利。 然而被现实的锁链束缚着的只是他们的身与魂。 除非自己作茧自缚,否则,心是不会被任何一种外界的锁链缠绕住的,不管打造它的材质有多么特别,多么强大。 什么样的人最容易作茧自缚? 无外乎有情人。 显然,秦苍与柳乘风都能够归结入有情人的一类。 但他们毕竟是有修为的修士,相较于凡人,至少不会显得那么脆弱无力。 他们在作茧的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或者干脆说是一把钥匙。 秦苍的钥匙是他的剑。 柳乘风的钥匙是他的刀。 苍天总无眼。 刀剑也总无眼。 可人还有眼。 寻常时候,世俗的尘埃可以遮蔽住人的双眼。 但在刀光剑影闪耀的那一刹那,就未必了。 尤其是这一刹那能被研究过时空大道的人延伸许多之时。 “你的刀到了何处?” “天涯。” “不错。” “你的剑又到了何处?” “海角。” “很好。” “天涯海角常被联系在一起,实际上却真的是两个极端,没有交集的机会,这是否代表着你的刀我的剑永远不可能在一个点上重合?” “为何要重合?” “不重合的道,是孤独的道,终究令人寂寥。” “孤独的道,才往往最长久。” “道长久了,人却在有朝一日变为枯骨,想来也是徒添遗憾。” “活着的时候想的却是死后的事情,你的思维就和你的剑一样刁钻奇怪,虽然不得不承认你的未雨绸缪,但我还是觉得人在活着的时候多想些有活力的事情,才更容易豁达快乐。” “呵呵。” “笑什么?” “你拥有如此独到的心境,却还是让一株蓍草在你的痛苦与悲伤之下成长到了比古树还高大的地步,由此可见,你知道获得豁达和快乐的方法,活得却一点儿也不豁达快乐,这难道还不好笑?” “那只是一种手段。” “什么手段?” “俞燮甲尚且能借助一截蓍草暂时跻身悟道境的行列,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猜得到我的手段。” “猜得到是一回事,你会不会按我猜的那么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不相信,为情所困大半辈子的柳门主愿意为了留住在下而损毁自己与结发之妻取得联系的最后一条纽带。” “你的确聪明。越是聪明的人,我就越想他为我所用,但你既是青云之人,又是为了八荒魔珠而来,必不会甘心在我之下,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不得不采用最下等的办法。” “你想杀了我之后再动用搜魂之术获取我的记忆?倒的确是最有效却也最下等的办法。” “再猜一猜,院落里除了你我,山茶花和蓍草外,还有什么?” “柳乘风柳乘风,风已现柳却不在,莫非那才是柳门主的最终手段?” “既是我的手段,也是八荒魔珠的手段,若你能以手中剑破去我的地下柳,相信八荒魔珠不日便会成为你的囊中之物。可若是不能,结果会如何,你也已经知晓了。” “既是杀招,柳门主又为何解释这么多?” “因为你即便不再是三刀的结拜大哥,也是救过我女儿一命的恩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这便是我柳乘风为人处事的不二准则。” ...... 不同时空中的对话忽而以同一个方式结束。 风动时人静。 人动时风静。 刀与剑隔空相指。 地下柳跃跃欲试。 那是柳乘风的杀招无疑。 可他也有杀招,并且浑然不逊于那些地下柳的速度。 轰! 流水冲霄,地面炸裂。 一声巨响为先导,紧接着无数柳条柳枝由下而上,饶是秦苍反应极快,并且早早以灵力抵消了先前那些流水为他带来的影响,鬼影步发动之下,残影遍空,犹如一列列云梯竖直而上,也始终甩不开那些看似细嫩实则狂暴无比的柳条柳枝。 若说柳乘风出刀时那股席卷八荒的豪情还有着理性的控制,这些地下柳就如同彻底丧失理智的疯魔,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如何血溅天下,颠覆八荒,根本不曾考虑翻天覆地之后的后果。 此时莫说是柳乘风,就是一位根本不懂得道法运转灵术运用,仅有一身蛮力等于悟道境下三重的境界,与这些狂猛霸道的地下柳配合,不时侵扰,不消片刻,秦苍必会重伤喋血,只得依靠神农血脉的恢复性来拖延周旋。 然而眼下并无那样一个人的存在。 最有机会出手的柳乘风在瞬息间也陷入了危局之中,自顾不暇。 那正是他的局,借八卦石阵为掩护的真正杀招。 阴阳生死轮!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农者,当兴! 仍旧是阴阳交缠,太极图上又掺杂了生死纹路的轮盘。 威力却早已今非昔比。 阴阳生死轮共有九卷,当年秦苍在青云剑阁中所获的不过三卷。 如果以九转道玄诀的标准来衡量,秦苍所获得的卷数只能算作勉强登堂入室,根本不可能借此机会将阴阳生死之道臻至大成地步。 但关键在于如今秦苍的真实修为已经达到了可以开宗立派的问道境界。 有问便有答。 问道,得到的回答自然也是道。 秦苍在修行阴阳生死轮之前,就已经修行了许多融合了阴阳之道的灵术,其中最具备代表性的无疑是那招具备着超强复制性的五行剑气逆转阴阳之术。 至于阴阳后的生死...... 被雪轻影一刀轰碎命魂是死。 服下药皇南宫决炼制的塑魂淬体丹是生。 即便是没有后来的阴阳生死轮,生死之道也将在他复杂的经历中发展成颇大的规模。 而当这些因为修行或经历而得到的零零星星的大道感悟经过阴阳生死轮前三卷的系统性锤炼,又有问道境界作为根基,他在阴阳生死之道上的建树绝不仅限于阴阳生死轮前三卷所描述的那般。 是以如今他以灵力随意凝成的一道阴阳生死轮,都能够立即轰杀与自己同境的问道境小成强者,当阴阳生死轮的数量由一变十,由十变百,由百变千之后,他所能威胁到的范围便会由问道及以下扩展为之上。 这倒并非意味着只要阴阳生死轮的数量无限增长下去,秦苍终会发展到举世无敌的地步。 一来纵使是级的法力,也会有限制,不可能无限捏造阴阳生死轮,以他目前问道境的灵力储备,自然更加没有机会,不管给他多少时间,千数级的阴阳生死轮都会是他能达到的极限。 二来便是他对于阴阳生死之道的领悟明显没有达到数量与质量同时增长的境界。 就比如说眼下这整整千道阴阳生死轮,其中蕴藏的力量相较于其他阴阳生死轮有着较大增幅的根本不足百道,秦苍明知这一点,却依旧抓住时机演化出了千道阴阳生死轮,并非他欲故伎重施,再度迷惑柳乘风,而是他要将自己掌握的另一个杀招与阴阳生死轮相合。 ...... 姜榆罔在观战。 他却并不能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将这场战斗当作戏剧般看待。 不单单是因为秦苍体内已流有三成神农氏的血脉,尤为重要的是,现如今他所能依靠和信任的人唯有秦苍。 来此之前,他就已经料想到如此凶险的一幕,并对秦苍进行劝说,希望他可以放弃亲自接触柳乘风的想法,转而让蓑衣客、红烛翁、楚中阔这三人中任意一人前来。 秦苍显然没有听进他的劝说,拒绝得也很是干脆。 但解释得却极为笼统模糊。 直到现在,他都很不理解秦苍坚持亲自面见柳乘风,并与他交手的意义在哪里。 犹记得这几年中不可多得的闲暇时光里,秦苍对他提起过有关玄域、南境乃至青云剑阁的事情。 哪怕是残魂残魄之躯,他的记忆也丝毫不差,除却本尊才能知晓的诸多远古隐秘外,他对于近些年发生的事情基本都是听了便不会忘记。 那些事情中,有一项令他格外地记忆犹新。 便是秦苍说他来到动乱海域,接触八大魔门的起因只是因为青云剑阁炼心殿中的一个任务。 那个任务的奖励对那时的秦苍而言很是丰厚,可要求却也相当困难。 盗取魔道至宝八荒魔珠! 且不说八荒魔珠的威力有多大,魔性又有多强,单是这一要求用的前缀,就让姜榆罔觉得很不适应。 盗取? 何为盗取? 暗中用不正当的手段将别人的东西变为自己的东西,这才是盗取。 素来作为正道代表的青云剑阁为何会在给弟子派发的任务中用这样一个字眼进行描述? 一向不过多咬文嚼字的姜榆罔倒是可以选择性地忽略这个问题。 可若是将这两个字与秦苍此时的举动结合起来,不管他心胸有多么豁达,也再难视若无睹了。 施展幻术,避开天魔门的守卫力量,倒是与擅长投机取巧的盗贼形象不谋而合。 可闯入院落中后,很快主动现身,与柳乘风交谈,终至演变到交手的境地......这一系列举动还能算是盗取吗? 若是八荒魔珠真的还在柳乘风的身上,秦苍这些行径与盗取二字根本产生不了多少联系,用“强夺”来表达反而比较合适。 如果不在柳乘风的身上,便又是打草惊蛇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似乎都太过胆大冒险了些,若非姜榆罔明白秦苍的本事不弱,他早就暗中给秦苍贴上猖狂作死的标签了。 不过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秦苍的处境似乎真的是离“死”不远啊...... 灵戒之中,姜榆罔的一魂一魄都仿佛渗透出了汗液,脸色比陷入危局中的秦苍还要紧张,几次想要现身相助,但联想秦苍先前的嘱咐以及柳乘风的强劲实力,他便又不敢贸然行动。 昔年震慑诸多强族的神农氏炎帝,而今居然堕落至不得不隐蔽在一个储物戒指内的地步,着实有些憋屈。 他虽已失去肉身,但魂魄毕竟还是神农氏的魂魄,火德火性俱在,尤其是经过上一次秦苍对蓑衣客发动怒剑神通之前对他阐述“怒”的意义后,他对于包括神火天怒在内的一系列神农氏火系道法都有了全新的理解和感悟。 只差一具合适的肉身,他就能将这些新的感悟化作新的力量,成为往后他重新踏上修炼之途的资本。 “姜道友。” “嗯?” 原本还在以魂力探查秦苍与柳乘风战况的姜榆罔听得这声称呼突然一愣,待得他反应过来,听出这是秦苍的声音之后,他忽而又变得更加不安起来。 “怎么,沟通幽冥虚界受阻,难以顺利脱身了?既如此,你将我放出灵戒,我来与柳......” 柳乘风这三个字还未出完,秦苍就已打断道:“的确有些阻力,但不是逃跑的阻力,而是夺得八荒魔珠的阻力,姜道友,我且问你,我若暂时将自己的一魂一魄移位,由你的魂魄来补上缺口,承担部分意识思想,你有几成把握破了柳乘风的地下柳?” “魂魄移位?这可是对自身伤害极大的做法啊!你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姜榆罔失声问道。 秦苍一面躲避地下柳的追击,一面传音反问道:“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姜榆罔思索道:“人倒是不像,可你这想法真的很像是玩笑话。” 噗! 彼时,一条狭长柳枝穿透秦苍腹部,秦苍手腕一抖,沧澜剑斜斩而下,劈断柳枝,又催动灵力将残余部分逼出,却仍是控制不住地再吐出一口浓血。 “姜道友,你再这么犹豫不决,可就是在玩我的命了!” “唉!早就劝过你不要以身犯险,你就是不听,好好的帮手不用。” “帮手?蓑衣客他们帮得了我,难道还帮得了你吗?” “此话何意?” 言语之际,三道阴阳生死轮同时击中柳乘风,秦苍却也再添一伤,胸口被一截柳条打得皮开肉绽。 “你这一魂一魄,虽也入过不少轮回,但自被图囊括其中后,便开始了魂魄漂泊的漫长生涯,图算是另一种维度上的历史,在那里,你虽是魂魄,却也是炎帝,你孤独寂寞的同时也感受着亲人带来的温暖,当然,也不排除痛苦。可不管再痛苦,那里的你始终比现在的你活得更有人性,更完整,现在的你,就真的只是残缺魂魄,感受不到多少炎帝之威......我且问你,伏羲氏的族语是什么?” 身体在承受着伤痛,秦苍的意识却反而更加清醒,当即就对姜榆罔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姜榆罔瞳孔一缩,沉默片刻,却也回应道:“风起......” 秦苍又接着问道:“那你可还记得神农氏的族语是什么?” 姜榆罔嘴唇微张,话到嘴边,却始终不敢出口,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萦绕在自己魂海中的字符到底是不是神农氏的族语。 魂力感应到这样一幕,秦苍却也不收敛,反而加大了语气,如前辈训斥后辈一样厉声问道:“我再重复一遍,你可还记得神农氏的族语是什么?!” 姜榆罔心神震撼,仿佛汗水一般的液体于额头间出现地更加频繁密集。 他分明只是残缺的魂魄啊! 为何会突然间表现出肉身才能有的反应? “咳咳。” 就在姜榆罔又陷入犹豫中的片刻,又有三四条柳枝穿透了秦苍的大腿内侧,秦苍灵力迸发,震断柳枝,发出的却不是怒喝,而是有些虚弱的咳嗽音。 姜榆罔终于知道自己不能再等,本蜷缩在灵戒中的虚无身影忽而挺身直立,顶住重重压力,神情肃然,不似在对秦苍一人回答,倒像是在对所有神农氏子民给出回答。 “农者,当兴!” ...... 第四百三十五章 双掌接一刀 “农者,当兴!” 最直接的话语具备着最强烈的冲击力。 当姜榆罔在灵戒之中喝出这道神农氏的族语,他便仿佛不再只是残缺的一魂一魄,虽然仍自不能与拥有肉身的本尊相提并论,但至少他此时此刻真的已具备了几分炎帝之威! “燃我神农血,附我神农魂!” 如道歌般高亢的呼唤接踵而至,赫然是被地下柳逼得险象环生的秦苍对姜榆罔所发。 若说先前姜榆罔对于移魂借位之事还有着诸多顾虑,担心这之后的种种负面影响,而今炎帝之威复发,神农氏族语涤荡魂魄之间,他所有的优柔寡断都仿佛在一瞬间被利刃斩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可阻挡的果决之意。 嗤! 一剑破空,却引发连环剑气,气气凌厉,犹如天外陨石降临,不知疼痛地狠狠撞击着那些狂猛霸道的地下柳。 好似天花乱坠的缭乱一幕中,沧澜剑突然自秦苍手中脱离,急速下坠,却非被弓箭名中的飞禽一般失去重心,反是带着极为强烈的目的性朝着正被众多阴阳生死轮围攻的柳乘风刺杀而去。 四周弥漫着火星。 那是剑气与空气急速摩擦后所产生的效果。 剑上同样有火星,却是沾染秦苍血液后产生的异变。 既是神农血,自然离不开火性,未曾被大风第一时间熄灭的火焰,非但不会知难而退,反而会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连番暴涨,直至演变至燎原之势。 怎样的火最易燎原? 怒火! 秦苍尚未达到之境,施展不出神火天怒,但他拥有自己多方面结合后创造的怒剑神通。 因为修为的原因,神通二字还有待商榷,多半是形有余而意不足,可他那式怒剑中的“怒”却一定是形意俱在。 蓑衣客的体内至今还埋藏着他的怒剑神通,没有被解开,也没有爆发。 作为怒剑的创造者,秦苍其实也很是期待怒剑真正爆发将会产生何种程度的威力。 柳乘风的实力值得如今的他动用一式怒剑。 此刻他这从天而降的一剑也的确与怒剑相仿。 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即将与他魂魄借位的姜榆罔,都很清楚这一剑空有怒剑的形意,没有怒剑应当具备的强横力量。 对于已在战斗中渐入佳境的柳乘风而言,他若想要破去这一剑,不管周围有多少阴阳生死轮的缠绕,他都不会耗费多少气力,只是会因此耽搁一些时间而已。 迄今为止已有不知多少时间自柳乘风的身侧流过,清醒着也麻木着的他当然不会过多在意弹指即过的短暂时光。 但秦苍在意。 姜榆罔也在意。 先前姜榆罔之所以会不解,会向秦苍提出疑问为何要亲自前来,是因为他还没有设身处地,站在秦苍的角度,借助秦苍的视野来思考这一系列的问题。 而今秦苍魂魄移位,在三魂七魄之中空出两个席位,供姜榆罔的一魂一魄来填充,两人魂魄相合,思维共通,意识交汇,过往横亘在两人间的谜团自然再难构成什么阻碍。 “你不惜以身犯险,精心安排,便是为了让我变得更有以前的气魄,不至于以残魂残魄的状态虚度光阴?” “别误会。得到八荒魔珠才是我的首要目的,至于你么,算是我突发奇想,顺便为之吧。” “呵呵,秦道友,我差点就信了你说的话。” “信不信由你,总之现在,我让你的一魂一魄融入了我的身体,分担了我的部分意识,便是在最大程度地信任你,作为曾经的炎帝,与人皇争雄的强大存在,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是!” “秦道友有重托于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不过我已有许久不曾借别人的身体来战斗,难免有些生疏......” “好,那我就先让你热热身!” 轰! 两人魂魄交流之际,虚空中那座巨大山谷突然急速缩小,最终被柳乘风的肉身所吸纳,其骨骼肌肉倒是没有因此出现多少明显的增长,可他的力量却是因此暴涨了数倍不止,本已趁此机会靠近他身躯的数十道阴阳生死轮骤然失去平衡,被他周身凝聚的气浪震碎。 一朝霸气显露,半刻不曾收敛。 柳乘风数步变为一步,残影移动速度快过疾风,踩过半边流水,倏然踏空而起,右掌横握风刀,目光一凝,朝斜向而下刺杀而来的沧澜剑中心偏上寸许斩去! 未听刀剑碰撞之声,沧澜剑便倒飞出去,终斜插入原先秦苍站立的半边流水之中,被命中的那一处剑身上果真也出现了明显的凹陷痕迹,宛若刀口。若非沧澜剑乃伏羲氏月奇部族人周岐山所铸,虽被封印神剑威能,剑身耐久程度却依旧能与神剑媲美的话,单是这一刀,便相当于断去秦苍一臂! “咦?” 一刀命中,却不见沧澜剑从中断裂,柳乘风口中惊呼一声,显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莫非他这把剑还是青云剑阁中的宝物不成?可若真是青云剑阁的宝剑,我不至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啊......” 柳乘风皱眉沉思之时,尚还在他身边不远处旋转的最后二十几道阴阳生死轮忽而变得如杀红了眼的魔头一般,不再依据什么游击战法,直接以最狂暴凶猛的姿态朝他周身要害暴冲而来。 他眉头不禁再锁一分,横刀回挡,以旋风成气墙,刀气乱舞,在阴阳生死之中游刃有余,但他眉宇间的紧张姿态却是丝毫不减,哪怕是随着刀气的切割,二十几道阴阳生死轮相继被破,他也依旧不曾恢复镇定平静。 仿佛冥冥之中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非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还在他的下步动作之前,就已经埋藏好了针对他的手段。 这有些像幻觉。 可凭着与那些受了八荒魔珠魔气滋养的地下柳之间的联系,他很清楚自己目前还没有陷入幻术之中。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失去了手中剑,被地下柳连连刺穿肉身的秦苍不仅有再战之力,还有足以逆转局势的强大手段! 那双眼睛,让他不安。 这个男人,更让他意乱! 如何破之? 凭快? 凭奇? 皆否。 既已由儒转霸,身具霸主之威,我柳乘风凭的自然也是霸道! 涵盖八荒的霸道! ...... 自漆黑刀柄之后,如风一般虚无的刀身终于也有了形状与颜色。 弧长的刀。 漆黑的刀。 入魔的刀。 却也是可斩魔的刀! 今日,不斩心魔,只斩琴魔! 嘭! 空间处处崩塌。 花瓣片片凋谢。 他一刀划破天际,他一刀斩破云霄,刀光亮起的那一刹那,无数狂猛霸道的地下柳纷纷缩回,撤至一旁,甘愿作为陪衬,任由他的刀光沿着虚无与现实交汇的轨迹,斩向那已无剑也无琴的琴魔。 这一刀,赫然是道。 将“霸”之一字展现得淋淋尽致的道! 即便是已步入悟道境相当一段时间的他,在斩出这一刀后,呼吸也出现了明显的不顺畅,起伏极大,体内灵力所剩不过半。 他的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秦苍对柳静之的恩在他提前吐露地下柳的那一刻,就已还清。 接下来的“怨”也不属于他们两人,只属于两人站立的立场。 泾渭分明的立场。 毫不留情的一刀。 在柳乘风一声“可敢接刀”中便已道尽。 接下来只需看秦苍的回答和举动。 出乎意料地,秦苍没有立即做出肯定的回应,进而增长自身气势, 他也没有以自身灵力化剑,临时施展剑招抵挡。 在耀眼刀光扑面而来的生死一刻中,他缓缓抬起双臂,两掌靠拢,中间却留了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缝隙。 恰巧与柳乘风这一刀的厚度相符。 “难道......” 柳乘风脑中轰鸣,心中大受震撼,事情的发展也着实没有与他的猜想背道而驰。 但见秦苍双掌虚托,左掌佛,右掌魔,赤金暗黑交炽,掌心缝隙正好对准了那极速斩来的一刀,肉掌与刀光接触的那一瞬间,此处的时空都仿佛陷入了沉寂。 佛魔一体,只为扛下这一刀。 他扛住了。 但周身佛魔气息却是在刀光的侵蚀下层层瓦解。 掌中在滴血,骨骼在破碎,他仍不退。 神农血脉在体内流转,炎帝魂魄在体内扩张。 他有卸不掉的责任与承担。 此情此景,柳乘风的刀好似一劫。 扛过去了是生。 扛不过去是死。 愿生还是愿死? 对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执念的人而言,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选择。 古来三尺剑配七尺人。 合一丈。 丈通仗。 要仗何物? 能仗何物? 无非仗那不屈魂魄,仗那血肉之躯,死中求生! “柳门主,刀我接下了,包括八荒魔珠,我也一并收入囊中了!” 秦苍双掌淌血,浑身气机紧绷,有散乱崩溃之象,竟是仰天大笑,发出此等豪言。 柳乘风很想再出一刀,趁机将他的锐气一举挫灭,但随着秦苍下一句话的出口,他便知道此时自己再无进攻的机会。 但见秦苍淌血双掌硬生生撑爆那霸道一刀,如九霄神灵般朗声而道:“千劫锁天杀!” ......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交换 千劫锁天杀! 秦千劫开创的这门灵术光是听听名字都能让人头皮发麻,乃至心惊胆战! 身为南境天魔门之主的柳乘风对于中陆上的人事倒是不会了解多少,对于这招千劫锁天杀更是尤为陌生。 但这种陌生对他而言也带着浓浓的危险。 秦苍佛魔一体,双掌接下他的一刀,并且将他刀中所有威能撑爆,已然让他大惊失色,不知道秦苍的实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而今秦苍接下这一刀,片刻不息,直接趁势发动反击,更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地下柳倒是还在,并且保存着颇大的威力。 但他完全没有从秦苍这一招上感受到丝毫灵力波动,因为这种不可确定的未知感,他有了疑虑,不知道凭借这些靠八荒魔珠魔气滋养的地下柳能否抵挡住秦苍的千劫锁天杀。 如果给予他足够的时间化解应对,他一定会再度蓄势发动一刀,纵是一味地硬耗,凭借修为上的优势,也要将秦苍压垮! 而今,却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 一如柳乘风不清楚秦苍这招的来源与原理,直到他的胸膛硬生生挨了千劫锁天杀的重击,他也无法理解秦苍的速度为何能在瞬息间暴增至那等非人的程度! 与速度增长成对比的还有力量。 不同于灵力的力量甫一与他的身体接触,便仿佛将一股股灼热的气浪传输入他的体内,灼烧他经脉肺腑的同时,又释放出了无数撕咬能力惊人的小蚕,非但破解着他的自愈能力,还阻止了他体内灵力的相互勾连。 那般滋味,就好比在山顶待久了的人,突然遭逢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地震,整条山脉都被摧毁,他侥幸从废墟中爬了出来,活了下来,视野中剩下的仅有拼凑不起的断壁残垣,再无高山上的美妙风景。 对于修士而言,这是真正生不如死的折磨苦痛。 哪怕是定力强大如柳乘风,在挨了这一击后脸上表情也出现了相当长时间的狰狞,可他看向秦苍的眼神却没有怨念与忌恨,仅有对未知而强大的力量强烈探索发掘的欲望。 风度翩翩的儒士青衫早已破碎得不成模样。 尤其是上身,几乎是完全破损,袒露出柳乘风伤痕累累的躯体。 他的胸膛上遍布着串珠似的血液,一眼望去却不是一片殷红,而是宛若毒素攻心后的暗黑色。 可这暗黑色中还有极不寻常的一点。 它既非红色,也非黑色,时而发紫,时而淡青。 在方寸之地上闪烁光芒的它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微弱的萤火,反而是天上的皓月甚至明日。 迄今为止,已间接见过它数次的秦苍绝对不会陌生。 因为,这赫然是他追寻许久的八荒魔珠发出的光亮!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声音之中,透露着深深的疲惫与虚弱。 秦苍没有掩饰这种虚弱,他靠近柳乘风的步伐也极为缓慢,他伤的着实很重,不在柳乘风之下。 若非有炎帝姜榆罔一魂一魄的支持,以及三成神农血脉的修复,莫说是施展出那等恐怖程度的千劫锁天杀,就是接下柳乘风的霸道一刀,以他那时的状态,都未必能够做到。 联系起前因后果,他这么做的确有些逞强的嫌疑。 可这种逞强带来的也并非全是负面的影响,至少,这一魂一魄战斗起来更像真正的炎帝姜榆罔,至少,他已清晰地探知出柳乘风的实力,至少,此刻的他与追寻多年的八荒魔珠近在咫尺! “咳咳。” 一声咳嗽,引出的是大片的血迹。 柳乘风没有急于擦拭嘴角的血,也没有急于摆出一副虽身披数创仍能一战的魔道不屈意志,与秦苍一样,他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虚弱与疲惫,从动作而言,反而更甚。 但见柳乘风一手撑地,席地而坐,用着微微颤抖的手指沾着地面的血液,在自己身边画了一个血色圆圈,做完此事后,他又依葫芦画瓢,在自己对面不远处也画了一个血色圆圈,并示意秦苍坐下。 魂力涌动,反复确认这其中并无诈后,秦苍于是也如柳乘风一样,坐在那个血色圆圈之内。 两人席地而坐,正面对望,不似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对手,倒像是刚刚切磋完毕的道友。 “你......倒是很小心。” 看出了秦苍的谨慎,柳乘风想要发笑,但千劫锁天杀的威力还在他身体内,不曾被驱散,他笑不出声,只得忍住疼痛,缓缓沉声而道。 “其实你可以不必如此。”秦苍看了看他,随即言道。 柳乘风道:“你是想说,我只要现在将八荒魔珠交给你,你便能立时解除我的痛苦,对么?” 秦苍道:“或许你会不信,但我必须得说,事实的确如此。” 柳乘风初时点了点头,却又很快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个喜欢被威胁的人。” 秦苍道:“我同样不是喜欢威胁别人的人,但事已至此,何去何从,总得有个抉择,按照我的估算,天魔门其他强者发现我的幻术并将其破解还得再过两个时辰左右,若是柳门主觉得两个时辰内你有把握反过来压制我的话,你我可以再战。” 柳乘风揉了揉眼,道:“我知道你还有再战之力,但说句实话,若我执意继续战斗,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两夜,你也难以从我的身上取得想要的东西。杀人,夺物,这两者的概念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秦苍突然不语,沉默半晌,似是默认。 柳乘风的脸上终于强行挤出一抹笑意,道:“我给你个机会,你也给我个机会,作为交换,这样你我谁都不吃亏,如何?” 秦苍问道:“什么机会?” 柳乘风指了指自己发黑的胸口,道:“给我一个了解此术秘密的机会,作为回报,我给你的自然是得到八荒魔珠的机会。” 秦苍道:“此术对我而言,意义或不在八荒魔珠之下,对于你却未必,你当真觉得这不会吃亏?” 柳乘风道:“不亏......当然不亏......这八荒魔珠已被我掌控了几十年,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对它的理解感悟都始终追不上昔日的八荒魔尊琴天阑,与其在取不到进展的瓶颈上耗费时间精力,不如做出新的尝试,你觉得呢?” 秦苍又疑惑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找其他几位魔门之主商议?” 话刚出口,他自己却又失笑起来,道:“是了,柳门主如此自信,走的又是霸道,其他几位魔门之主的秘密,对你而言,距离八荒魔珠的确是相去甚远。” “正是如此......咳咳。” 一句话不曾说完,便又咳出精血,且非红色,而是与胸口上一模一样的黑色。 柳乘风倏然捂住胸口,道:“看来你必须得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否则我就只能采取玉石俱焚的劣等手段了。” 秦苍思索片刻,忽而探出一指,指向柳乘风的胸口。 “这一指,蕴藏着我对此术的感悟,在它接触你身体的那一刹那,你就会开始有所收获,但相应地,我也要趁此机会取走我要的东西,你知道它是什么。如此,柳门主可愿?” “善。” ...... 第四百三十七章 雌雄 柳乘风暗黑如墨的胸口在秦苍这一指点下后便变为了紫黑。 宛若毒发攻心的征兆。 柳乘风却没有丝毫抗拒和担忧。 因为身中千劫锁天杀的缘故,他的灵力运转不畅,却不代表他的意识也跟着陷入了封闭的境地。 他的感知依旧敏锐。 甚至比全盛时期还要敏锐。 在还未接触到千劫锁天杀时,他看见此术,只能远远地充当一个好奇的旁观者,而今他的身体已然遭受了好似源源不绝的劫力撕咬,本身灵力被切割成无数份,被动承受劫力带来的痛苦时也在一步步了解着劫力的本质。 一回生,二回熟,柳乘风此刻所做的事便是为了完成生疏到熟悉间的跨越。 想要在片刻之间完成数月乃至数年才能达到的质的提升,并非容易之事,即便是以他这位天魔门门主的聪明才智,也势必将遭遇难以突破的瓶颈。 然而随着秦苍这蕴藏着诸多劫力感悟的一指抵在他的胸口之上,那些瓶颈立时就消失了大半,所欠缺的只是整理这些感悟的时间以及将劫力化作劫道的契机。 那些时间与契机非秦苍所能给,需要他自己去把握。 而今秦苍的所作所为同样也非主动给予,他在往柳乘风体内灌输入劫力感悟的同时,也的确如先前所言,开始从柳乘风的身上提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 紫黑部分之中,那一点异样的光芒忽然开始扩散。 光芒转紫之时,恰似与周围部分融合,除却那股随之而来,无法掩盖的震荡八荒气概以外,并无多少明显的不同之处。 倒是由紫转青之时,好似一朵青莲从中绽放,片片莲瓣薄如蝉翼,锋利程度却直追神兵,氤氲芳香之际,魔道气息早已贯穿四野,犹如一张巨魔的手掌在舒展着自己的骨节,待得每一截指骨都活动顺畅之后,魔威便会立即爆发! 将素来代表着清净高雅的青莲作为魔道的一种形式,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将迄今为止见到的有关琴天阑与八荒魔珠一些零零散散的场景综合一处,以及对琴天阑行事风格的猜想,秦苍几乎可以笃定这并非琴天阑运用八荒魔珠的手段。 但他也可以肯定此事绝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他的一指触及的是柳乘风的胸膛,指尖并未穿透进去,但凭借着那些渗透入内部的劫力,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光芒的闪动规律。 显然,有人在引导着他们。 八荒魔珠虽是魔道至宝,但自琴天阑陨落后,在多年战斗中衍生出的灵智灵性便不可抑制地锐减,一如那天阑琴,只剩琴架,不见琴心。 而今的八荒魔珠之所以还保留着八荒之名,并且继续屹立于魔道至宝的位置,除了琴天阑的影响力深远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灵智退减的它在魔道凶狠暴戾的一面上更添一层楼!此消彼涨,它的总体威力相较于琴天阑在世时不会弱去多少,反而因为戾气深重,更适合大多数魔门中人的风格。 何为戾气深重? 无外乎只知进不知退,只知杀不知忍,只知攻不知守。 先前柳乘风的霸道一刀除了向秦苍展示了他无与伦比的霸道之外,也让秦苍对于“戾气”二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饶是迄今从未掌控过八荒魔珠一刻,秦苍也可以根据那时的戾气来推测出现如今八荒魔珠灵智的残存程度。 一头凶性十足的洪荒猛兽可以直接暴起杀人饮血,却很难为了杀一个人或者达成一个目的,迂回婉转到别处,以待后动。 此时的八荒魔珠便适用于这样的道理。 它的魔气仍在,它的威能仍在,它自身闪耀着的魔光足可比肩日月,但它很难自行利用这些魔光完成一系列的精妙转化。 能够将它当作平台,完成这些转化的只有不仅仅信奉力量,同时也擅长以智慧解决问题的人。 作为八荒魔珠的创造者,琴天阑自不必多说,无奈他早已作古,不在此列。 后来几位有幸得到过八荒魔珠的强者,又大多误入歧途,根本未曾发现八荒魔珠本源力量的真谛。 相较之下,被沈吟竹等人认为也只发掘出了八荒魔珠九牛一毛的力量的柳乘风,反而最有时间,也最为可能。 在他还不是天魔门门主的时候,八大魔门内也未曾兴起通过魔门会武的方式悄然决定有关八荒魔珠执掌权的规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一时期发生的许多事情,恰恰应了这种乱象。 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以青云剑阁为代表的一批势力派遣强者来到动乱海域,起初欲通过武力强夺八荒魔珠,顺便一举摧毁死灰复燃的魔道根基,后来却又不知怎地竟招来了千百年来都不曾有的巨大海啸,被精于五行水道的魔门强者重创,万不得已之下只好改变策略,伪装成魔门中人,伺机而动。 好景却也不长,不知是青云剑阁之中本身就有魔门内应的存在,还是那些潜入魔门的伪装者们不慎留下了可疑的蛛丝马迹,在未曾等来反攻时机之前,就被魔门高层发现,招致全军覆没。 在那场大清洗中扮演主要角色的魔门高层,恰恰包括了柳乘风的师父,也就是上任天魔门门主厉飞鸾。 作为一手将柳乘风引进魔道的强者,厉飞鸾对柳乘风的影响实在称得上是巨大。 这其中尤为重要的一项便与八荒魔珠有关。 厉飞鸾也曾执掌过八荒魔珠一段时间,但不同于其他人的隐秘或是等待,他在费尽气力,从一位魔道大能的手中强抢过八荒魔珠之后,便大肆昭告天下,轰动四方,既为自己也为天魔门招来了无数敌人。 可也正是在经历过那段岁月后,天魔门八门之首的位置才被奠定,柳乘风接任门主以及推行魔门会武的隐藏意义等诸多事宜面对的阻力才一一被破解! 不管是初入魔道的柳乘风,还是多年之后修为地位皆是当世一流的柳乘风,其实都不太明白为何厉飞鸾会有那般强劲的胆魄与本事,前后思维跳跃得也如此之大,盛年时先将魔门势力搅得乱上加乱,晚年时却又亲自为平定乱象做出诸多努力。 单凭自己想不出前因后果,柳乘风也曾一度向他人询问过。 这其中既包括厉飞鸾本尊,也包括天魔门不少老一辈的强者,乃至那个时候还未生出离开他的想法的她。 却无一人给出了合理的答案。 柳乘风只记得厉飞鸾在人世间最后的弥留时刻交给了他一项任务,一项他倾尽毕生之力也不敢说定能完成,却不得不为之尽力的任务。 ...... 秦苍的一指还印在柳乘风的胸膛上。 他在给予的同时也在掠夺。 给予的是感悟,掠夺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虽然迄今为止,还未真的静下心来听秦苍弹奏一段琴曲,但经受过这一指的柳乘风却已觉得他多半不会愧对“琴魔”这个名号。 至少,通过目前的接触,柳乘风已看出了秦苍属于“魔”的执念与特质。 若非魔,莫说是一指,就算是秦苍拿出当今玄域最强的圣器抵在他的胸膛,也不可能从他的身体内一步步掠夺八荒魔珠的力量。 若非执念极强的魔,就算他这一指分明已大概掌握了夺取魔珠力量的要领,他也不可能在八荒魔珠的本能反噬下撑到现在这个地步。 滴答。 滴答。 ...... 天穹上无乌云。 自然也无雨丝。 但两人所在的地面上总会不时地传出类似雨点拍打的声响。 这其实却也很好解释。 两个受伤极重的人,不管意志有多么坚强,意识有多么清醒,但有关身体的本能都始终不会受到很好的控制。 事实上,作为当事者,此时此刻秦苍与柳乘风都已分不出那滴落在地面的声响究竟是由彼此的血引发,还是汗液。 约莫也无需分清。 因为这一刻,对他们各自而言,都有值得自己紧密注意和关心的事情。 “这么下去,你的魔性很快就会增长至自己难以克制的凶险地步。” “我知道。” “知道还要继续?” “你不也在继续?” “我不一样。” “有何不同?” “不管你我的实力差距如何,从年龄上讲,我都算得上你的前辈,前辈走的路虽不一定比后辈的路宽广,但那些多出的时间总不是白活的。现在我还活着,却不代表以往我未经历过多少死劫,当一个人经历的劫数多到了一定程度,就算他本来的生性很懦弱胆小,也将变得无所畏惧,我本就不胆小,所以在这方面,我可以更加地肆无忌惮。” “我却觉得你不可以。” “为何?” “因为你不单单是柳乘风,还是天魔门的门主,裴凝静的丈夫,柳三刀与柳静之的爹。即便裴凝静已经离你而去,但你还剩下天魔门,还剩下一对儿女,你还有牵挂,也该有牵挂,可以渡劫,却不可以主动为了迎合劫,而将自己置于死地。”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也不该反驳你说的话,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你,你可以是琴魔,可以是散人,可以是罗刹魔门的外门长老,可以就是秦一剑,却也可以是更多。在如此的年纪掌握这般的力量,你的经历让我好奇,但若真给我去机会了解,我会犹豫,因为我实在难以想象究竟要多少非人的黑暗才能造就一颗生命不息,向道不止的心。你一定还有牵挂,并且是不比我少的牵挂。” “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你的牵挂意味着你在面对劫数时必须克制隐忍,而我的牵挂一定要我以正确的心境驾驭魔的力量,才能守护,才能斩断!” “守护?斩断?这两个词语难道不是自相矛盾?” “不矛盾......一点儿也不矛盾......这世间的有些牵挂本就需要斩断,一如有些爱,到了最后,唯有恨!” ...... 提及“恨”字,秦苍的语气刻意咬得很重。 他本不是个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 但此刻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充满着计较。 这般举动指向的原因只能有一个,便是有人对他做出了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去忌恨,不得不去计较。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共同之处的。 尤其是有情人。 将这个范围由“人”调整为“魔”,其实也同样成立。 由抵触反噬改为主动涌去的八荒魔珠,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柳乘风却不惊讶,一点儿也不惊讶。 在感受到秦苍恨意的强烈之后,不管他突然间做出多么反常多么诡异的举动,他似乎都不会再感到惊讶。 时间有限。 无论是他转化劫力感悟的时间,还是秦苍吸取八荒魔珠力量的时间,或是两人剩余交流的时间。 有限的时间里,他终于不再去怀揣对那个女子无尽的思念,而是趁此机会做着有限的事情。 交谈。 如老友般交谈。 他此刻的表情很真诚,很平和,若非他的霸道气息还有着些许未散,秦苍简直要以为柳乘风在这一瞬间已经由霸转儒,重回昔日的模样。 和他相比,还在吸取八荒魔珠力量,口中连连溢血却仍旧不曾停止的秦苍简直就像是刚从地狱爬到人间的魔鬼! “想知道这些年里我对八荒魔珠的领悟到了何种地步么?” “想,但或许已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听。” 闻言,柳乘风笑了笑,道:“那我就长话短说,直接告诉你八荒魔珠在我的手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如何?” 秦苍点头。 柳乘风于是道:“此刻将要被你取走的八荒魔珠是真的,却不完整。” 传扬出去绝对可掀起一番滔天巨浪的话语就这么被柳乘风以平静的姿态说出。 秦苍的眼神明显一滞,但整体反应也无想象中的那么巨大。 他噢了一声,用着料想不到的语气疑问道:“另一部分在何处?” 柳乘风摇头道:“我很想告诉你,但我也不知,八荒魔珠,被分作一雄一雌,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我师父厉飞鸾还在世时,它就已经如此。” “一雄一雌......那魔门会武后,你给了雨妃弦什么?” “一个用八荒魔珠魔气培育的胚胎,短期之内效用本不大,但对处于那么敏感境界的她而言,很可能就是她成就悟道境大能的契机,所以,我不算亏待了他。” “的确,柳门主本就不像是一个甘愿吃亏的人,那么现在你告诉了我这么多,又将以怎样的方式讨回?” 柳乘风倏然笑了。 秦苍也笑了。 那一指还在胸膛上,紫黑部分却已不见。 一块眼球大小的圆珠穿透筋骨皮肉,眼看就将脱离柳乘风的身体,接触秦苍的指尖,却陡然极速旋转起来,沟通时空大道,一息之间,集惊艳与霸道于一身的刀光又起,斩向秦苍! 秦苍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唯在承受刀光之前心中再度默念道:“千劫锁天杀!” ...... ps:稍后有个单章,字数较多,讲述往后的更新情况以及目前的写作历程,老规矩,愿者看,不愿者无强求。 关于此书后续更新情况与写作进程的说明 没错,我又开单章了。 依旧是说一些或许你们看来是题外话,于我而言,却是心底话的东西,虽是心底话,却也不煽情,走写实路线的。 当然,我在这也会透露往后的更新情况。 先说说以往的更新情况,2016年7月份在纵横开的这本书,写到现在,已长达七八月了,目前此书已有一百二十余万字,算下来平均每月十五万字是有的。 与全职写手相比,这种速度不算什么,毕竟月更二十几万甚至三十万的全职写手不在少数。 却也不算慢了。 更新态度方面我不说多么积极,总体还是没问题的,每个月都在拿全勤,迄今没缺过一次,当然,这其中也有无奈的成分,因为如果少了那几百全勤,当月稿费就相当于去掉了一大半。 这么算下来,大家应该能够猜测到目前我一个月的稿费收入有多少。 少,真的少。 并且我能有这点稿费还不是吃的订阅,是依靠的保障计划。 保障计划大家可能不懂,但如果我换一种方式,说它就相当于千字五块左右的买断,大家应该就会明白许多。 千字五块是什么概念? 市场白菜价。 我投的是分成,不是买断,买断投稿过了的最低都是千字十五块左右,后续如果销量好还会酌情提升。 说实话与大多数的分成相比,买断的获利无疑更高。 以前也有过投买断的想法,但都没有付诸行动。 一来我仔细看过各大网站的买断文,题材和风格方面我的算不得主流,不一定能被看中,二来即便看中,在自身没有什么名气之前,买断价不会太高,相当于把自己的路封死,每个月就靠凑字数拿钱,三来么,便是买断腰斩或改稿的可能性较大,难以写出自己最初想写的那个故事。 所以多番考虑后,我还是投的空间更宽阔的分成。 但这本书错失了整整一个月的新书期,首先失了先手,后期均订也没能起来,一直到现在的一百多万字,都是靠我毅力撑下来的,而非理想中广大读者的支持。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即便获利方面不尽人意,推广因为各种原因也没做好,但还是想安安心心地把它写完,认真地讲完这个故事,如此既是对自己的负责,也是对为数不多追看读者的负责。 然而现实的原因还是将我的初心打败了,我不得不做出改变。 方才跟大家解释过买断,大家应该明白保障与买断的差距。 其实如果订阅量足够的话,我绝不会无奈到去碰这个东西。 当然从这个月开始也不打算碰了。 累了,倦了。 对这本书的期待和热情在无形之中消耗殆尽了。 我从一开始给这本书的定位就不是为了商业而商业的小白文,否则我更多的侧重点会是在打脸和爽点上,而不会是人物和意境上。 这种模式的书不符合如今网文的主流,我知道,但这不意味着它就只能得到白菜价的收益! 颇有些怨言的滋味,不过如果大家设身处地想一想,也会明白我的处境和感受的。 当然,还是主要从自身找原因,别的外界因素说多了也无益,毕竟改变外界和别人太难,能改的只有自己。 说穿了无非就是我经营不善,首先浪费了这本书一个月的新书期,开头就埋下了恶性循环的隐患,导致各方面的推荐都不到位,加之后续某些剧情细节处理也不到位,就这么一直强撑着到百万多字,仍是一潭死水的局面。 外站这本书比主战的还活跃,说来真的好笑。 但仔细想想,我是真的笑不出来。 因为这注定了“死局”的开始。 我后来想过很多办法,包括自己打广告或者请人打广告,最后取得的成效都很有限,原因也很直白,个人推荐始终不如网站推荐那么有说服力和吸引力。 另外,我也试着冲了月票榜。 但除了前几天占据了前十席位外,后面一直都是前二十,没上去过。 收藏每天在涨,粉丝人数也在逐步提升,偏偏纵横的评论区见不到几个人经常冒泡,连外站评论区都不如,均订上升的速度我也只能用龟速形容。 换成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条件下能坚持着写下去,突破百万字,而不弃坑,都是毅力的表现,而非干劲的驱使! 真的很累,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尤其是这么个时候隔三差五还能见到一些无脑喷的存在。 无脑喷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群体,不管什么都能喷,连自我这个形容词都描述不了他们,就比如如果实在不欣赏我的风格和写作方式,干脆弃文得了,不强留,毕竟谁都有自己的审美和爱好,没办法统一,我理解。 要是还想继续看的可以给我指出意见,我会适当考虑采纳,以前就说过,并且我感激每一个提出建设性建议的读者。 但是那些上来就两个字垃圾,且根本不做任何说明,一个具体问题都不指出,事后也根本不现身的无脑喷我真的就只能呵呵了,骂我都不想骂,懒得骂,就只能把他们当作啥也不懂偏偏还要怒刷存在感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愚夫看待。 摆明了挑事,挑的还不专业,跟收了哪个有心人一毛五分钱似的,你让我怎么说? 没法正常交流,就只能省点口水在心里呵呵了。 行了,不再扯他们,回归这本书和目前的写作历程。 写这一百多万字之间,有过挣扎,有过困惑,有过迷惘。 一个人思考了很多东西,包括该不该坚持写文的初衷,自己的风格,是不是该主动去迎合市场,不写文青道理类的东西,写些“流行”的爽文试试看...... 想了很久,我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变。 着实是现实的原因。 但不会是全面的大改。 如果网络写手都写没有营养的小白文,市场价值是大,可社会的浮躁风气也会越来越重,这一点是无疑的。 我没那么伟大去改变整个社会的风气,也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我能做到的是从自身做起,风格与生活尽量做到两不误。 说了这么多,却也不是全面抵制小白,抵制爽文。 毕竟更年轻的学生时代,我也看过不少打脸升级的小说,虽然如今回头看瑕疵都不少,有些书的文笔更是没有再看的兴趣...... 但其实通常所说的小白文爽文啊,也有不少优点。 思路清晰,结构明确,不会太过烧脑,更不会太过压抑,揭示的大多是美好的一面,反派的也很少到那种阴暗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这样的小说读起来绝不会有压力,反而有可能起到缓解压力的作用。 至于我的风格么,说实话自己读自己写的某些文段时,都会有太过阴暗沉重的感觉...... 主要改的就是这一方面,我不会避免深沉,但也不会通篇全是深沉压抑的东西,也会适当增添一些活跃气氛缓解压力的人物故事。 只不过,这本书一百多万多字,定型了,改变起来太困难。 这一系列的构思设想只能在新书上展示了。 关于新书,其实很早之前就有过设想。 只不过本于对这本书负责的态度,加上原先一直觉得会有转机,就没有去写新的,让它一直只是构思。 现在么......呵呵,巧妇尚且难为无米之炊啊! 弃倒是不会弃的,写也会继续写,但往后这本书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应当就是每天一更,一更三千多字的模式了。 关于这本书,真的有太多的遗憾。 不仅仅是推广上的遗憾,没有让更多人看到和了解,还有自己写作上的遗憾以及纰漏。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应当就是图那段情节了。 有读者指出了这段情节上连贯性和衔接性的欠缺。 我不否认,也不作过多解释,因为后来我自己去读,也觉得差些东西。 造成这么一个状况的主要原因我分析过,是因为我写这段情节本身就是临时起意,原先大纲根本没有这么一段,是后来自己翻阅远古神话时突然来的灵感,打算把盘古女娲伏羲神农蚩尤等等都囊括进去,刚开始并无问题,反而我写着很有激情,但是后来写久了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那便是秦苍在图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些,加上我人物支线比较多,又是远古的东西,一一解释起来太麻烦,真那样写,估计光图都有个几百章,已经不是副本,而是番外了。 所以后来我都是略写,没写明的东西打算留为伏笔,后期再慢慢解释,先用一段因果将图的剧情告一段落,回归魔门的剧情。 如此一来,跨度就很大,尚未理解过来的读者比较容易觉得是断层。 根据我看的一些评论,有这种感觉的还真不少,并且都是觉得前期写的不错,图那里没看懂,看懵了...... 约莫这也是我流失部分读者的原因。 在这里给还在追看的读者朋友为这件事说声大大的抱歉! 若是还有机会的话,我会尽量在这本书以后的情节里将图略过的东西补好。 ...... 更新问题已经说了。 这本书的写作问题也提到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谈谈新书了。 一心二用,同时写两本书当然费力。 不过没办法,我做出这个决定也很无奈,谁让人总要面对现实,不能总活在理想的世界当中呢? 吸取了这本书的经验教训,新书上我肯定会更加严谨,不会犯同样的错误,推广上也会加把火。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希望新书能一扫旧书的颓势,给大家带来阅读享受的同时也为自己创造足够的收益。 唯有如此,我在写作路上才能走的更远更长久。 关于新书,目前还不宜太多剧透。 暂时只能先告诉大家新书的类型是古典仙侠,并且是以五代十国为背景。 有深沉,有哲理。 有战争,有权谋。 有热血,有情仇。 当然还有我方才说的起到调和剂作用的人物故事。 还未正式动笔,所以关于新书具体何时发布也不清楚,但约莫也就是这几个月内了,沉寂的太久,压抑的太久,是得找个时候重新来过,爆发一下热情了。 迄今为止还没建过读者交流群,生性颇为闲散,管理上的东西本就不怎么擅长,加上我也没在评论区透露建群的东西。 这样吧,有意愿的在评论区透露一下(我看得到的评论区)比较偏的盗版网站那恕我真的看不到......我到时统计下人数,然后酌情处理。 若现在没多少有意向的,便等到新书发出来后再谈这个问题吧。 暂时言尽于此,其余事随诸君容后再议。 第四百三十八章 路,依旧长 庭院还在。 人却已去。 柳乘风十分感触地打量着周围的残破花瓣与四散的流水,挥了挥衣袖,认真地擦了擦座下的血色圆圈,随即缓缓站起身来,脚步轻轻划出弧形,将尚残留着秦苍气息的血圆也夷去。 “还是缺了什么......” 柳乘风喃喃自语,浑然没有将注意力放到因为秦苍的离去,而变得随时可破的幻术上。 他的眼神很深远,却似乎又有些狭窄,像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巷道,不过数人之宽的间隔中,一直从这方连接到了遥远的彼岸。 四周已无风。 他那残破不堪的衣衫却飘拂了起来。 他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风,也是属于自己的“疯”。 不疯魔,不成活。 厉飞鸾有这种坚持,他有这种坚持,包括很多魔道修行者都有过这种坚持,可将这种坚持贯彻到路的尽头的人,却没有几个。 失去了八荒魔珠,但却开启了崭新天地的他约莫会是一个。 那个得到了八荒魔珠,却不得不为了残缺与完整间的转化而奔波的琴魔,应当也会是一个。 如若有一天他不再是那样的人,那么他想必也不再是魔,是个可以抛弃固有的一切,与她归隐山林的好丈夫。 如若那个琴魔有朝一日也不再坚持,却不代表他已然舍弃了魔躯,反而很有可能是他带着洗不去的魔障走到了终点。 也许那只是他一个人的终点。 但也许那将是一个时代的终点! ...... 无风也无沙。 柳乘风却也还是揉了揉眼。 筋疲力尽的他走路明显极不稳当,东摇西晃,跌跌撞撞,但总算没有在中途彻底摔倒在地,一路来到了那株蓍草旁,如往昔一样,靠在比蛛网还要紧密的草叶上,不说话,静静地遐想,静静地感悟。 与裴凝静有关的记忆如流水般循序渐进而来。 缓慢。 轻柔。 他本就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尤其是在过度劳累之后。 一个人的世界里,时间的流逝速度总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 此时此刻,他注意的同样不是时间,而是人影。 一道由远及近,近到一定距离,便不再近。 一道由近及远,远到一定程度,便不再远。 柳乘风的嘴角倏然溢出了苦笑。 两道人影,一道他留恋过去,一道他期待未来。 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不管他的刀如何快,如何强,也无法一一斩破横亘在他们之间重重时空阻隔。 所以多年前有人离去时他不知。 多年后有人拂衣去,他也不觉。 之前的那人离去时留给他的是深入骨髓的痛楚,无甚外物。 而今这人离去时倒是给他留了一件外物,却仅仅是一片残缺不全的橙色花瓣。 与他亲自画出的血色圆圈一样,那片橙色花瓣上也有秦苍的气息。 并且更多。 但他难以从这些气息中获知到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因为这些气息并非生气,而是死气! 他的刀分明未能留下秦苍,证明其人还未死。 未死的人为何气已先死? 实在是个令人伤神费脑的怪异问题。 用那同样令人伤神费脑,摧心断肠的因果来解释如何? 柳乘风的笑容依旧充满苦涩,其中一部分却仿佛不为自己,而是为秦苍产生。 他在这一瞬间联想到了某种可能。 关乎因果与天道。 既是因果,便不会抛却循环。 既称天道,便不会自行亏损。 人们总以为从天那里收获了什么,甚至抢夺了什么,殊不知那些东西多半都只是天道的暂借,时辰一到,天便会连本带息地讨要回来。 修士的逆天改命,说的是一种信仰,而非一种结果。 纵观古今,一生都在与天斗,“逆”字贯穿所有经历的人真的不多。 尤其是当那为数不多的人不曾被歌功颂德,传扬至后世,反而沦为了一段历史一个时代的埋葬物时。 “希望你能活到天向你讨要利息的时候。” 说不清是祝福还是诅咒。 因为这句话实在不能单独属于两者中任何一种形式。 若将它理解为祝福,被讨债偏偏又使人高兴不起来。 若将它理解为诅咒,他话中表达的意思却是祝秦苍活得更久。 跟矛盾的人接触一段时间过后,果然自己也会跟着受到影响,变得自相矛盾起来。 靠着蓍草,在美好与悲伤中循环的柳乘风却突然双手高举,腰肢扭动,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失去了一个包袱的我,总要比背上它的你,要轻松得多。” ...... 柳乘风的确更轻松。 被刀光正面击中,不得不沟通幽冥虚界,借用不同空间的位面之力来大幅抵消这一刀威能的秦苍,沉重得宛如拖着一座巍峨大山行走。 他的反应速度其实已够快。 快到非但及时沟通了幽冥虚界,还借助留存在柳乘风体内的劫力,临时施展了一次千劫锁天杀。 可关键在于柳乘风这一刀比他想象的要强。 出乎意料地强! 他在这一刀中感受到的不只有时间大道、空间大道,也不只有魔道与霸道,还有自琴道与剑道演化而来的力量。 他在身中此刀的瞬间,脑海中闪过了一种错觉。 那便是他与柳乘风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一者有琴心,有剑魄,一者无琴心,无剑魄,唯有假借其他大道来施展它们的力量的手段。 在他脱离生命危险后,这种想法自然被否定,但柳乘风却是一度被他肯定起来。 先前柳乘风说出除了风醉尘与云浮生外,现如今青云剑阁中的其他人,他统统不放在眼里的话时,他只当作助长气势的豪言看待,并未当真,而今却不得不有所改观。 当然,有改观的不止他一个。 柳乘风的想法也会改变,虽然他未必知道琴魔秦一剑其实就是风醉尘的弟子,但经此一战,他已然知晓青云剑阁之中又多出了一位自己须得正眼看待的非凡人物。 ...... 光明透过黑暗的时候,秦苍留在天魔门的幻术也已被破。 此后柳乘风是任由他去,对此事秘而不宣,还是效仿当年的厉飞鸾,将八荒魔珠的下落公之于众,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斩断了一条流水,不代表所有流水都将倒卷。 分割了一道江面,不代表所有江面都将破碎。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 柳乘风的刀那时去到了所谓的天涯。 他的剑那时则来到了所谓的海角。 远在天涯海角的人不少,所以即便是身处同一片地域,互相碰面的机会也不会太大。 可他有灵魂契约。 将他、蓑衣客以及红烛翁都囊括在内的灵魂契约。 迄今为止,秦苍还不知道红烛翁通过这份契约,有无捞到好处,捞到的又有多少,他可以肯定的是,签订了那份契约后,他探查蓑衣客与红烛翁的气息与位置已变得更加容易。 反之其实也亦然。 但他可以改变这种亦然。 因为此时的他不再是一人一剑,还多出了一魂一魄。 燃我神农血,附我神农魂! 不知不觉,姜榆罔对他的意义已不再是可有可无的陪伴,似乎真的与两人之间习惯性的称呼一般,他们不是朋友,却是道友! “秦道友,我很虚弱啊!” “嗯......看得出来。” “你也很虚弱啊!” “不用你说。” “我们两个都这么虚弱,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不再虚弱。” “......可有良策?” “你没看见我手中握着的是从柳乘风那里夺过的八荒魔珠吗?” “看见了,但那不完整,一雄一雌,你只得了雄的而已,况且,我还没有肉身,它对我起不到作用。” “错了,多少都会有些作用,别忘了,你我刚才还魂魄一体并肩作战过,等回到红烛阁中,我再让红烛翁拿些滋补灵魂的药物出来,他那些暗地里的杰作,也该见见光了,顺便补上我一花一命的损失。” “这副状态去见他,你就不怕他像上次那样?” “不怕。” “这么肯定?” “除了天生的疯子外,其他人不管有多么疯狂的一面,也不会时时刻刻都疯狂,否则蓑衣客就不会是他的老友,而是他的老收藏品了。” “貌似有几分道理......那你回到红烛阁,炼化了这颗雄的八荒魔珠之后,是即刻动身去找那颗雌的,还是带我去你常提起的青云剑阁看看?” “这两件事情难道就不能同时进行?” “难道你推测雌的那颗在青云剑阁?” “不,我说的同时进行,是正道魔道同时提升。” “为何你总喜欢做些将两个矛盾的事物融为一体的事情?” “天地被开辟之前都尚是混沌一体,我这么做,不过是返璞归真罢了。” “......” 似乎每每交谈到最后,都要以姜榆罔的无言沉默告终。 偏偏发起者也是他。 世上总有这么多令人啼笑皆非,却也耐人寻味的事情。 一如他们此刻由黑暗走向光明,却不知能把握得了这些光明几时。 人,依旧行。 路,依旧长。 ...... 第四百三十九章 时势英雄论 当某一角闪耀着的红烛光芒汇聚成一道人影模样的时候,红烛翁的身形也是于此显化。 红烛阁内有很多屋子。 每一间屋子里几乎都放置着他的珍藏,他的杰作,他的心血。 随便找出一个,都不是假红烛阁内那些看似惟妙惟肖实则残缺不全的蜡像所能比较。 每当想起这一点,他都会冷笑不已。 因为就算是残次品,那也是耗费了他时间的残次品。 在结果还未出来之前,他也不曾把它们当作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反而内心中充满着期待。 直到这一期待的过程中出现了事先意料不到的变化,他的想法才会有所改观。 但改观却不意味着立即放弃。 秦苍通过那些蜡像看出了红烛翁身上为数不多的失误,却没有看到他曾经为了挽救这些失误而做出的努力。 当然,他也没有主动告知秦苍。 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不光彩的一面主动暴露在人前。 就算是他这位曾经的神也不例外。 可不暴露不说出不代表不记得,事实上,他从未忘记那些努力。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没有起到丝毫挽回的作用,最终只得在极度不甘心的状态下放弃,其中滋味,实在令人难受。 令人难受的事情总意味着深刻。 事到如今,他都未能摆脱这种“深刻”所带来的影响,以至于他许久都不再相信有人能在这个本就不完整的世界当中,让一个残缺的事物变得完整。 但如今这个与他和蓑衣客签订了灵魂契约的盟友却似乎是个例外。 ...... 每一间屋子里都有不下十余支红烛亮起。 因为其中不乏普通红烛填充的缘故,此举并不会对他的修为或寿元产生影响,更不会触及到他的极限,可他的名号毕竟是红烛翁,奇特的红烛也好,普通的红烛也罢,红色的烛光升腾起的那一刹那,他便能以烛光为媒介,去到任何一处被烛光照耀到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他不会在跨越时空的过程中感到疲惫。 而今他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状态格外的好,与疲惫二字似乎产生不了什么联系。 烛光也还亮着。 他却没有趁机挪移到其他地方。 红烛阁是他所建,这里的红烛也是他亲手摆放,他分明是这里的主人,此刻的表现却有些像守礼的客人,不曾贸然进入任何一间屋子内,只在一道看着很是幽闭的门外静静等候,手里拄着一根拐杖。 那拐杖竟也是与红烛一样的红色,但细究下来,却又有所不同,既没有红烛的鲜艳明媚,也没有红烛点燃后散发的灼灼热气,整体呈现并不自然,倒像是被人以鲜血浇灌上去的一般。 结合拐杖顶端的骷髅图案来看,这样的猜测似乎真的不无可能...... “他真的打算那样做吗?” 声音自红烛翁右侧后方传来,他没有回头,仍旧拄着那根拐杖,站在门外,并非他刻意无视,而是这声音的来源他再熟悉不过,赫然是蓑衣客所发。 “都进去七天七夜了,你现在才能问这种问题,是在调节气氛还是反应迟钝啊?”红烛翁扯开嘴角笑了笑道。 蓑衣客的身影忽然凭空一闪,嗖的一声,便与红烛翁毗邻而立。 “我原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才对。” 闻言,红烛翁继续笑道:“你也说了,是原以为,这世上的许多事情都不是按照我们原本的以为来发展的。” 蓑衣客道:“但至少不能太过偏离,否则我们就只是随波逐流的浮萍,被随意把玩的棋子。” 红烛翁道:“说的不错,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到太过偏离的程度。” 蓑衣客皱眉道:“就只是从柳乘风手中夺过了一颗不完整的八荒魔珠,便要强行炼化,岂不相当于线未放完就提前钓起了鱼,并且将它烹煮了么?这还不算太过偏离?” 红烛翁一副看开的模样,拍了拍蓑衣客的肩头,道:“他外貌虽然年轻,心机却深沉无比,和我们这种活了千年不止的老骨头相比都不遑多让,有这份心机的人,岂会没有一杆权衡的秤?且由他来吧,反正只要折腾不死,咱们总有给他擦屁股的机会。” 略微粗俗的话语中透露的是惹人深思的道理。 蓑衣客渐渐陷入了沉思,但心中疑虑还是未曾减退多少,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还多了起来。 “为何你的态度前后转变如此之大?” “很大吗?”红烛翁愣了愣,旋即习惯性地扯了扯衣角,自顾自地言道。 蓑衣客道:“很大。” 红烛翁摆出一副疑惑神色,问道:“大在哪里?” 蓑衣客道:“初见秦一剑时,你根本只是抱着好奇好玩的心态,不曾真的将他放在眼中,后来他破了我们的局,并展露出让你心动的特质,你虽开始将他视作可以结识的人物,私底下将他分解成一块块,仔细研究的想法却始终不绝。哪怕是秦一剑入了问道境,并且在我体内种下了那般奇异的招数,类似于神通,有一瞬间,你的疯狂还是击碎了理智,然而到了现在,你却开始为秦一剑说话,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这其中的转变难道还称不上大?” 听罢,红烛翁干笑几声,道:“总是时势造英雄,而非英雄造时势的。” 乍一听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蓑衣客的脸色却变了变,失声道:“你是不是算出了什么?” 红烛翁是既点头也摇头,道:“整体依旧如混沌般不可看破也不可道破啊!我从多方面入手,也只不过是窥见了他的一道劫数而已。” 蓑衣客更是惊讶,追问道:“什么劫数?” 红烛翁道:“情劫。” 蓑衣客瞳孔一缩,又问道:“怎样的情劫?” 红烛翁道:“起源于过去,纠缠于现在,延伸到未来的情劫。” 蓑衣客似懂非懂。 片刻之后,他再向红烛翁道:“那依你之见,他能否渡过此劫?” 红烛翁意味深长道:“渡不渡得过我不清楚,但我大概可以认定他无论是成功渡过还是没有渡过,心里都不会好受,一种是为情所灭,一种是自己灭情。没有了情,人就不能算是人了,他那时也许是神,也许是魔,也许是我都料想不到的存在......” 斗笠之下,蓑衣客的面色忽而如愁云,道:“这些......又与你方才提及的时势英雄论有何关系?” 红烛翁咳了几声,随即冷笑道:“时势造得出英雄,偏偏英雄最难过美人关,他情劫恰巧深重,渡与不渡取舍两难,所以如果他选择去顺应时势的话,便不能做英雄,否则就会提前招致劫数的爆发,反之,若他选择逆转时势的话,也不能做英雄,因为如此一来,他必将沦为在时势中牺牲的产物。如此进退维谷,处境艰难的人,我实在很难不给他更多的宽容与理解,呵呵,当然,我更期待的是他以枭雄的姿态强势崛起的那一刻!” 蓑衣客用看待怪物的眼神看着红烛翁,道:“你骨子里流的果然是疯狂的血。” 红烛翁不觉间将手中拐杖抓得更紧,道:“骨子里若无疯狂的血,岂能充当未来枭雄的盟友?” 这下轮到蓑衣客冷笑道:“难得你还记得他与我们之间是盟友的关系。” 红烛翁道:“记得,当然记得,我怎会不记得?” 蓑衣客突然一把扯下与斗笠连在一起的黑纱,露出一张皱纹遍布,额角还留存着一道不知是何年诞生的惊心伤疤的苍老面容! 黑纱在他的手心,斗笠却还在他的头上。 他知道红烛翁一定也还记得这张脸,记得这道伤疤,但却未必记得这张脸是因何衰老,这道伤疤又是因何留下。 “我曾做过一时的枭雄,那时我的盟友比他的多,比他的强,可当我发现不管做枭雄的时候有多么风光,有多么令人敬畏,最后都只能永久留下暮年的悲怆以及怎么都洗不去的伤疤后,我便幡然醒悟,一直以蓑衣客的名号活到现在。秦一剑的向道之心在我之上,魔性亦然,他未必有醒悟的机会,一旦走上枭雄之途,便不再是一时,很可能是一世!你可知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 “知道,当然知道,我怎会不知道?” 一如先前的语式。 蓑衣客板着脸,他本该动怒,但他没有,终究是克制了下来,等待红烛翁的下文。 “我知道那样一来,他终会死,我们也会死,可纵使他不做枭雄,他,你,我,乃至芸芸众生,就不会死了吗?” 一席反问。 问得蓑衣客无言。 红烛翁早已料到,紧接着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既不想他做枭雄,也不想他做英雄,你只想让他将魔道以全新的方式传承下去,不管其他天域如何,玄域的魔道传承不断,便遂了你的心愿。但那不是我的心愿,更不是他的心愿。” 蓑衣客这才缓缓道:“你不是他,怎知他的心愿如何?” 红烛翁哈哈笑道:“我是不知道,但我可以猜,并且猜的比较准确,看在咱们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的份儿上,捕鱼的,我再告诉你一句,他的情劫深重程度,根本不是之下的人所能拥有。现在,你对他某些看法的范围应该扩大了吧。” “你的意思是......” 蓑衣客的话没有说完。 他明明还有时间和机会,却仿佛自己锁住了自己的咽喉,自己点住了自己的穴道。 彼时,红烛翁看了看他,展颜笑道:“捕鱼的,你果然还是聪明,明白知而不言,言也无用这八个字,行了,没法掺和的事情咱们就不管,要管,就管眼前的。” 语罢,他自门外观门内,烛光现,照幽冥。 刹那之间,秦苍炼化八荒魔气的速度顿时加快! ...... 第四百四十章 炼化 炼化魔气的速度加快。 秦苍的状态却一点儿也不轻松。 他在炼化八荒魔珠魔气的同时,也在吸取八荒魔珠的魔性,其中涵盖着的不仅仅只有琴天阑的遗留,还有厉飞鸾、柳乘风等一众曾执掌过八荒魔珠一段时间的魔道强者的残余。 一群破碎的纸屑,在东拼西凑之后也能恢复到正常纸张的大小。 若是这些纸屑上还有着些许字迹,情况倒会有所不同。 因为拼凑后的大小虽然与正常的纸张一样,其中字迹的来源却未必就是一整张纸上的内容,它们彼此间或许互相排斥抵触,甚至牛头不对马嘴也说不定。 可立于大世之上观天下的人,目光所过,本就很难将每一个细微的地方都收入眼底,尤其是当他们选择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时候,便无疑要由于顾及当下的利益,来埋下一些未来的隐患。 这未必就是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的表现。 因为人在不同的时间段本就有着不同的目标与追求。 倘使在那个时间段内完不成那个对应的目标,也不一定就能拖到明日,等到未来。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那“未来”一词更是本身就注定了一层遥远的含义。 他富有耐心,不惧遥远,也期待未来,但若非无可奈何的事情,他绝不会等到耽搁得久了再去处理。 玄域五极之间设有封印,无法随意跨越,这自然是件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他不得不为此等候许久,才能找到她了断那段因果情缘,然而他却不能干等,反而还要为那终将来到的一天提前做出诸多准备。 无论是拜入青云剑阁,还是来到魔门之地,都是他做出的准备。 这其中所发生的一系列离奇曲折的事情,他全都当作自己应该受到的磨砺。 包括图中的经历。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不可能任何时候都保持着一副凛然大义的姿态。 他虽然接下了那份沉重的责任,却同样不是时时刻刻都心系着远古的伏羲女娲,如今的孱弱人族。 改变血脉,炼出三成神农血,他那时告知给姜榆罔的理由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实验,以便在往后不断摸索,争取寻找出与伏羲女娲间的关联,破解咒帝的血脉诅咒。 不管是哪一条,听上去都很大公无私。 他却还是藏了私。 或许现如今的姜榆罔已经有了些许察觉或猜测,可他一日不曾说明,付诸行动,姜榆罔的猜测便永远只是猜测,不能笃定。 在行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那一步之前,他也确实没有向姜榆罔吐露的想法。 他自己却一定会记得,不管做了多少好梦噩梦,都不会忘记。 他决心要在与她了断所有的恩怨情仇之后,以这三成乃至更多的神农血洗掉自己身上心上所有的伤痕,此举其实与当年她险些刺入他心口的一刀一样,抱着同样的目的,那便是破情入道! 这无疑是报复性和讽刺性都极强的做法。 却很果决,契合枭雄的果决! 但门外的红烛翁已然窥见了他的情劫,并且在与蓑衣客的交谈中透露出他无论是渡劫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好受,要么为情所灭,魂飞魄散,要么自己灭情,再称不上是“人”。 不单如此,红烛翁还提到他的情劫起源于过去,纠缠于现在,延伸至未来。 什么样的情,什么样的劫,才能频频跨越时空,在过去、现在、未来中转换? 这一场注定对他道途影响极大的情劫的主角难道就只是他与雪轻影? 没有其他的人? 无人知道答案。 蓑衣客不知道。 红烛翁不知道。 包括他自己也还不知道。 现在他还是人,有七情六欲的人,却在不断向魔靠近。 他曾说过自己的信仰是神,而今做的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 人的信仰难道真的就如此脆弱? 脆弱到可以产生颠覆性的变化逆转? 如若有人一直观察注意着他的经历,倒是有很大可能出现这些想法。 他自己却不会。 因为他明白信仰和实际的差距,一如他知晓梦幻与现实的差别。 曾有个立志要当盖世英雄受万人景仰的热血少年,经过数十年的摸爬滚打,最后却不过做了个织席贩履之辈,被人瞧不起,且每逢阴雨天,都要腰酸背痛好一阵。 曾有个发誓要成为沙场大将,横刀立马时敌人肝胆俱裂的年轻人,加入军队之后果真奋发图强,潜心学艺,原本就是个拳脚不通的二愣子,在经过诸多个日日夜夜的练习与实战中,硬是耍得出不少威力不俗的招式,却在要晋升为伍长的前一天被乱箭射死。 还曾有个相信好人有好报的善良女孩,总不辞辛劳地帮别人做着各种杂活,不管熟悉与否,不管凶险与否,即便当时不曾得到什么,还落下了一身伤病,也依旧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向往,最后却也只不过获得了一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感悟。 ...... 那些“曾有个......”的故事总也讲不完。 因为它们本非虚构的故事,而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里发生的真实事情。 当你听多了这些故事,你一定不会再对真实充满那么多的渴望,很可能会厌恶,甚至畏惧! 可那的的确确就是真实,最真实的事情往往不符合人们最初的想象。 秦苍已听得多了,也见得多了。 可他不排斥真实,也不畏惧真实。 在秦家最动荡的时代出生,在最该享受平稳安乐的年纪拿起杀人剑,修行杀人术,又在仗剑途中遇到了数不清的鬼怪魑魅魍魉,他的经历实在太丰富,丰富到没有多少另外遐想的空间。 难以遐想,便只好硬着头皮去面对。 于是他又在面对的过程中对正邪善恶是非曲直有了自己的理解与定义。 他觉得这世上没有完全善的人,也没有完全恶的人,因为完全善的人算不得人,完全恶的人同样算不得人。 对于自己,他也总认为在善恶间徘徊。 有时候善多于恶,他那时是人,行走的方向却在向神靠近。 有时候恶多于善,他那时也是人,所作所为却在向魔并拢。 一个好似最初的梦想。 一个宛如最终的真实。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良好地结合起来? 既不忘初心,也看得清这个世界。 他总在思考。 思考的人并不只他一个。 古青云、风醉尘、云浮生等正道代表思考过,琴天阑、厉飞鸾、柳乘风等魔道人物也思考过。 不管他们的立场如何,信仰如何,道法如何,时代如何,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们的思想都产生过一瞬间的交集,那便是善恶结合,最大程度地理解人性,最大程度地利用人性。 但他们约莫没有成功。 否则玄域之内,正魔不会不两立,善恶也不会作为评判一个人的固定标准。 此时此刻,在八荒魔珠的影响之下,气息若隐若现,肤色时黑时白的秦苍也萌生出了善恶结合正魔相融的想法,与那些不同时代的人物有了一瞬间的共同交集。 但他没有急于渴望成功。 或者说他渴望的方向不一样。 他心中盘算着的,不是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变得亦正亦邪,善恶不分,心中唯有道字作为权衡评判的标准,而是借助这一瞬间的交集,来理解琴天阑等人的魔性产生,使之万川归海,由自己的思维作为主导,而非自己反受其乱,变得偏激,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事实证明,秦苍的想法没有错。 经过那一瞬间的思维交集后,他便宛如与琴天阑、厉飞鸾、柳乘风相识多年的老友,心绪一动,魔珠上的种种驳杂魔性便开始由暴动变得温和,与那些魔气一样,迎合着他的同化。 可事情远不会这么顺利。 他这一生也从未真的顺利过。 他的天资当属于天才无疑,可他本身的经历却实在难以与“天才”挂钩。 不知是因为上苍的刻意捉弄,还是秦苍本身的命途就多舛,尽管他在许多方面上都有着不俗的天赋,他若真想做好一件事情,得到一件东西,总要付出比旁人多出数倍的努力。 一如在雨妃弦柳乘风等人看来他只花费了两三年的时间就从龙庭境巅峰的战力提升到了短时间内可媲美悟道境下三重的实力,却不知他光在类似异时空的图内就耗费了整整五十年的时光,并且战斗起来之所以能有那份强劲实力,主要还是仰仗九转道玄诀的增幅之效,难以持久。 与柳乘风一战,他险些就冒着经脉破损严重的风险强行开启九转道玄诀第五转,最后虽然还是克制了下来,却也改用了自损程度不会减弱多少的魂魄移位之法。 那固然是有磨练姜榆罔余下的一魂一魄的原因。 但也有他想试试不动用第五转,能与柳乘风拼到何种程度的原因。 说到底,他的骨子里也有疯狂的因子,不逊于红烛翁,直追当年的九黎蚩尤氏! 只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压制自己的疯狂,保持冷静。 不单单因为炼化八荒魔珠已到了关键时刻。 更因为那本该与红烛翁一同在外护法的蓑衣客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悄无声息。 来得诡异! ...... 第四百四十一章 答案 “你来做甚?” “来看你是生是死。” “我怎会死?” “没有人可以不死。” “但至少我绝不会在这一刻死去。” “肯定?” “肯定。” “如果我现在不顾一切对你出手,拼着灵魂契约的约束也要将你拉下黄泉呢?” “......” 秦苍的脸色变了变。 但他没有惧,也没有怒,反而略感好笑地对蓑衣客言道:“你来这里,就是来与我说这种如果的?” 蓑衣客道:“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这种如果,但我却可以保证若是接下来我在你身上看不到让我放心的答案,如果便不只是如果。” 秦苍仍旧笑了笑,但笑中的意义却俨然与先前的不同。 “若是此刻在我面前说话的是你的本尊,我倒是不得不仔细权衡一下你有可能带来的威胁,可这区区一道蓑衣幻化而成的分身,你真的以为能够唬住我?” 蓑衣客神情微变,话音之中却依旧充满自信,道:“分身,本尊,不过是一道门的距离,除非你有把握将门内门外变成天涯海角,否则你根本切断不了我分身与本尊间的联系。再者,就算你真的把门内外变成了天涯海角间的遥远距离,也仍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 “因为你本就从天涯而来,红烛翁本就自海角而生,对吗?” 将悬浮着的八荒魔珠握在手心,秦苍灵力运转,魔气魔性尽皆沉入心境深处,但在他周身流窜的阴暗之色依旧未曾消散,远远望去,他就像是端坐在墨云之下,自他身上,感受不到分毫晴朗阳光。 尤其是当他握着八荒魔珠,突然出声,打断了蓑衣客的讲述,替蓑衣客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那般姿态,宛如夜里的君王! 蓑衣客并非反应迟钝之人,即便如秦苍所言,他的本尊与红烛阁一样尚在门外,他这道分身也能感受到秦苍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 “看来这八荒魔珠,的确如传闻中说的一样,魔力极大......但我却不知这种让我也惊讶的变化对你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秦苍直视着蓑衣客的眼睛,道:“福祸总相依,善恶常共存,以你的见识,难道还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蓑衣客冷笑道:“知道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你只知福祸相依,善恶共存,却不知福祸相依的具体规律,善恶共存的平衡方法,如此,又有何意义?” 秦苍道:“正因我不知,所以才要探寻,所以才要做出尝试。” 蓑衣客皱眉道:“你不觉得你尝试的代价太大了些么?” 秦苍反问道:“小的代价难不成就能成就大事?” “大事?于你而言,怎样的事算得上是大事?怎样的事又只能够称作小事?” 蓑衣客连连发问,迫切之意溢于言表,显然,他期待尽快听到秦苍的回答。 秦苍也未令他等待太久,很快作出回应道:“心死为大,身死为小。” 蓑衣客陷入浓浓的震惊。 心死为大?身死为小? 若无身躯供心栖息,心难道还能活得长久? 他实在不太明白秦苍的想法,更加不理解秦苍此时的做法。 “提前炼化一颗根本不完整的八荒魔珠,难道就能延迟你心的死亡?” “不仅如此。” “还有什么?”“此举不但能为我带来生的希望,更能激发我对生的渴望。” “......” 蓑衣客不再说话。 一个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需要仰仗外界和外物来激发渴望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 他心中有很多的谜团与问题,不少都与秦苍有关。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秦苍绝对不会抛下八荒魔珠的炼化一事,来专心为他一一解答那些问题。 所以他只能选择暂时闭口不言,尽量节省出更多的时间。 不言不语不代表不动。 他此行本就是来讨要一个答案,让自己安心,既然“心死为大,身死为小”这八个字不能让他安心,而秦苍看上去又没有继续回答的心思,他便只能主动出手,靠自己去剥下那层朦朦胧胧的面纱。 已然吸收了这颗隶属于雄的八荒魔珠的大半魔气魔性,秦苍增长的不只力量,还有感知能力,不过瞬息时间,他就一眼洞穿了蓑衣客的想法。 然而紧接着在他脑海中浮现的并非是对于麻烦的担忧,反而是对于接下来双方魔道碰撞的灼灼期盼。 他是有情人,却不是易情绪化的人。 他的深沉冷静并非悉数刻意伪装,也有出于本性。 但现在他体内的血液竟犹如倒入了一座鼎炉之中,炙烤着,提炼着,沸腾着! 那其中既有神农血,也有魔血,甚至包括他本来的凡血。 三种血脉以同一种方式同一种规律运转,宛若三味真火,离火燎天,滚烫如骄阳! 他的周身不断释放着热气,手心也在出汗,将那颗八荒魔珠浸湿,由外及内,一番全方位的洗礼之后,人珠虽未一体,但彼此间的共通性却无疑更上一层楼。 若没有蓑衣客的突然出现,他抵达这一地步至少还要晚上几个时辰。 洞悉前后变化的秦苍自然不会再反感蓑衣客的突兀出现,隐约间倒还免不了几分感激。 更多的却依旧会是期待。 他期待着蓑衣客的出手,在后者找寻答案的同时顺便加速自己的提升。 蓑衣客约莫也已感觉到了。 但以他的脾性,是绝不会因此改变自己意愿的。 就整体而言,他的执念与魔性不如秦苍的深,可就某一方面而言,秦苍真的未必及得上他。 魔气幽幽。 邪风凛凛。 一道深呼气,他拳意拳势皆成。 不管是分身还是本尊,蓑衣客都是那个蓑衣客,裹着蓑衣,戴着斗笠,看着枯瘦,但拳劲迸发时连天地也要变色。 因为,那赫然是魔拳! 无惧一切,战天斗地,冲杀四方的魔拳! 魔拳出时,以整间屋子里的红烛飘摇为征兆。 魔拳收时,飘摇已被幻灭彻底取代。 没有一丝一毫的烛光。 仅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黑暗之中,那尊琴魔正襟危坐,具剑魄而不出剑,有琴心却不抚琴,像极了当初蓑衣客仅凭肉身受他那招怒剑神通时,用血肉之躯承接下了所有的威力。 只不过蓑衣客的魔拳终究不是秦苍的怒剑神通。 怒剑虽怒,怒火却未必要即刻将万物焚烧,剑势也未必要立时将一切削平,亲自在不同时空中穿梭的人对于时空大道多少会有些领悟,穿梭地越久,领悟的越多,以的标准来评判,秦苍的怒剑在时空上的造诣显然不够。 可若以之下的眼光来衡量,秦苍一式怒剑所蕴藏的时空道法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一流! 蓑衣客对时空大道也有涉猎,他的魔拳却涵盖不了时空大道。 非是他的能力不足,而是他这看似简单直接的一拳掺杂了太多魔道的精髓,太多属于魔的傲骨与执着,容不得延后,容不得耽搁,当时显现便要当时爆发,强行扭转改变,只会令得他的拳根本伤不到别人,仅能反过来损害自己。 故而此情此景他这一拳不会也不能留手。 将本尊调换为分身,已经是他为了不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所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要在这一拳中寻找什么答案? 他能在这一拳中寻找到什么答案? 取决于他的心,更取决于秦苍的心。 ...... 秦苍的心还在跳动。 因为他未死。 然而如今的他看上去却和死过一遭没有多少差别。 他浑身无血,脸色却端的煞白无比,脸上背上不断渗出虚汗,呼吸过一次之后,往往要再过很长一段时间内才能呼吸第二次。 当这些特征综合到一处,俨然十分酷似内伤严重的表现。 蓑衣客却不能凭此断定。 因为他看见那颗八荒魔珠依旧被秦苍握在手中,无论是身中魔拳之前,还是身中魔拳之后,位置都没有发生变化。 那不像是一个内伤严重的人还能做到的事情。 他凝视着秦苍,时刻注意着秦苍的身体变化,恍然不觉间,自己倒率先闷哼一声,口中溢血。 等到他反应过来,却也不曾立即疗伤,仅是简单地擦拭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言道:“灵魂契约的反噬,比我想象中来得快啊......” “不是灵魂契约快了,而是你的心绪和动作快了,你其实应该再多等片刻才对。” 声音自然是秦苍的声音。 他的状态看着不佳,说话却和平常一样,还是那般平静。 蓑衣客看他一眼,道:“再多等片刻的话,那颗八荒魔珠只怕已被你彻底炼化了吧。” 秦苍道:“是啊,那时候你再没有反悔抢走的机会,现在么......似乎同样没有。” 蓑衣客徐徐笑道:“残缺的东西,我的兴趣本就不太大,更何况你我有言在先,让你一让根本无妨,那并非我对你出手的原因。” 秦苍点头道:“我知道。你只是来找答案的,一个关乎我若执意为魔,将会把魔道带向何处的答案。” 蓑衣客同样点头。 “那么现在你已有答案了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我是否应该再挽留你几刻?” “呵呵,那便不必了,出关后陪我钓几次鱼,喝几壶茶便行,不过不要再用琴魔秦一剑的身份了。” 蓑衣客咧嘴一笑,旋即身形隐匿,消失不见。 秦苍目送着他的离去,突然面露狰狞之色,捂住胸口,汗如雨下,只觉胸口痛如峡谷开裂,难忍难耐。 他颤抖着,手中那颗八荒魔珠却不曾动摇,终被他一鼓作气自胸口按入体内。 与此同时,他口中猛然喝道: “定八荒!” ...... 第四百四十二章 信中剑 名为动乱海域,既然少不了乱象,更少不了海水。 楚中阔重临悟道境时能够一刀断江,却未必能够一刀断海。 因为你永远无法想象深蓝的海水之下究竟潜藏着多么神秘强大的生物与力量。 一如那位红烛翁,一如那间红烛阁。 纵使那些存在一向隐匿,很少现身,海水也不会拥有溪流般的平静。 人们不会放弃如此天然且蕴藏着诸多奇珍的宝地。 日月星辉也不会甘愿远离那一望无际的海面。 而今却很特殊。 因为时候虽正值晌午,天色却很阴暗,将雨未雨,既无日月之光,也无星火之辉。 少了那些光芒的点缀,海的神秘与美丽却仿佛丝毫未减。 在一个深蓝到近乎于黑的世界中,天与海岂不好似融为一体? 似,却不是。 有一艘木舟与一道人影形成了天与海之间的分割线。 浪在他座下呼啸,风在他身边穿梭。 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作为分割线的他手里却也握着一根杆,杆上缠着一条线,线放得很远,潜入海底,远到仿佛没有尽头。 他像是在钓鱼。 因为除了一心钓鱼的人,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仅凭一艘舟,一条线,就能在早中晚间不断循环,听浪花的翻翻滚滚,看潮水的来来往往,联想人生的起起落落。 但他又不像是在钓鱼。 因为那条线上既没有鱼饵,也没有利刃,吸引不了鱼,也伤害不了鱼。 那艘木舟一直停在岸边,没有划动。 至于他本人,更是未有一刻运足了气力拉扯,如同一个无聊的人在用一种无趣的方式打发着时快时慢的时间。 普天之下,有这种怪癖的人实在不多。 乱魔岛区域内却一定有一个。 那自然是蓑衣客。 号称自天涯而来的蓑衣客此刻看上去真的与天涯很近,近到约莫只需要他小小的一个念头,就能轻易地从天上摘下片片云朵。 看云的人有很多,摘云的人却绝对很少。 人们欠缺的大多时候不是想法,而是能力,既可以编造梦境,也可以改变现实的能力。 蓑衣客有无这种能力? 当然有,但却非无限,而是有限。 他还是需要等待,不单单要等待时机,还要等待能在那个时机中顺流而下逆流而上的人。 他一度以为世上已没有那种人,即便有,他也不会遇到。 枭雄的迟暮,非常人所能理解。 那种迟暮,不仅针对身,更针对心,事到如今,他虽还是不太明白秦苍所说的“心死为大,身死为小”的意义,但不可否认,他知道心死意味着何种非人程度的痛苦。 当年他是救了红烛翁不假。 但其实红烛翁也救了他。 一个是救的身,一个是救的心。 身死心死皆为大。 热血变冰河,青丝成华发。 这才是他的理解,才是他的想法。 以蓑衣客自己的经历,他完全有资格向秦苍灌输这样的道理,但他没有,非是道不同不相与谋,而是他很清楚秦苍心胸虽不狭窄,但除非秦苍遭受重大刺激,自己变卦,否则其对于生命的认知与道途的偏执,皆非人力所能扭转。 这样的人,绝对有资格成为强大的魔,也绝对有资格让他报以重大期待! 但......他终究是难以彻底安心。 因为他与红烛翁都不知道若秦苍一直这么偏执地走下去,获取力量的同时将埋下何等巨大的隐患,那些隐患最终又将构成怎样的终章? 死,只是一个字。 那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个字与现实融合后产生的形式以及其背后的影响。 春生夏荣,秋枯冬灭。 走过了无数个四季生灭的他,对于生死的话题总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敏感。 出于这种敏感,他在与秦苍成为盟友,并签订了灵魂契约的情况下,还是幻化分身,趁秦苍炼化八荒魔珠之际,发动了那招魔拳。 同样因为这种敏感,他一拳轰出之后就很快转身离去,与红烛翁一并在门外为秦苍护法,直到确认秦苍在炼化过程中不会再出现什么纰漏后,他才离开红烛阁,来到海边,坐在木舟之上,放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条钓鱼线。 有放却无收。 一连六月都是如此。 他这一钓,钓尽了春色。 他这一等,等来了风波。 红烛翁将他亲自炼制的一味药材取名为风波乱,并应秦苍的要求,给楚中阔服用了不少,是以那拔地断江的一刀出现时,四方风起云涌,潮起波生,乱象横生! 楚中阔也正是趁着乱象,一刀劈断了当时红烛翁用来困锁秦苍的链。 但那一刀的偷袭意义太过强烈,胜在出其不意,总体而论,那既非能让红烛翁心悸的乱,也非能让他颤动的乱。 现在风未起,波未生,他却已开始乱。 乱了方寸,乱了心智,甚至乱了道法! 他已很久没有过这种心烦意乱的感觉,以至于当这种感觉突然自他的心中出现时,他立时有种将所有的烦闷狂躁发泄到附近所有具备生命灵性的生灵身上。 那是原始的欲望,名为杀戮! 意还不是杀意,心却已是杀心,蓑衣客简直想一把抓出自己的心脏,看看它究竟遭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这种疯狂的想法一度超越了对于死亡的忌惮,让蓑衣客身形颤动的同时,竟有些跃跃欲试起来。 然而待得他真的打算将那只空闲的手掌放到自己的心脏位置上时,另一只不属于他的手却抢先攥住了他的手腕。 蓑衣客愣住。 等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注意到的也不是那看着很是光滑白皙的手背,而是那股攥住了他的手腕,就相当于控制了他大半部分行动力的强劲力量。 他尝试过催动灵力,挣脱而出,却渐渐发觉自己投入的力量每强上一分,对方手背上的青筋便要鼓起一分,始终压制着他,并且使用的还不全是灵力,掺杂了许多连他也陌生的力量。 除却灵力,唯一一种他感到熟悉的力量也未曾让他安定下来,冷静思索破解之法。 因为,那是魔力,足可席卷八荒的魔力! 当他感知出了这只手掌中蕴藏的力量,他便无需转身,也无需回头,就已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够快!够准!够强!” 静则沉声不语。 动则一瞬之间连连做出三个评价,皆是夸赞之词。 但来人却一点儿也不自得,更不自傲,只是缓缓松开了攥住蓑衣客手腕的那只手掌,道:“时机成熟的话,我可以更狠!” 蓑衣客眼皮一跳,随即竟是反笑道:“你现在是魔,不是琴魔,而是将席卷八荒的魔,狠毒一些,也无可厚非。” 才登上木舟,还未落座的秦苍冷笑了一声,道:“如果这是个只需要善心善行的世界,谁会愿意净做些狠毒的事情?” 蓑衣客起先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还有些疼痛感不曾消散,听得此话,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试探性问道:“反悔了?这可不太符合你一言既出四百匹马也追不回的作风啊!” 没有理会好好的驷马为何在蓑衣客的口中就变成了四百匹马,秦苍拍了拍身上纤尘不染的白衣,坐了下来,反问道:“没有如果的世界,我又怎会有徒增烦恼后悔?” 蓑衣客点了点头,道:“也是......你若后悔了的话,便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更不会拥有这么强的魔力。” 顿了顿,他又问道:“话说回来,你的修为现在到了何种境界?” 秦苍微微讶异道:“你看不出?” 蓑衣客面露尴尬之色,道:“本来应该看得出,但你体内的力量太过驳杂,你又是个说话的多少几乎都取决于心情的怪人,一叶尚且障目,这么多叶子加起来,就算我原本不曾老眼昏花,也难以保持清醒咯。” 秦苍道:“有时候不清醒反而是件好事,若是我能够不清醒的话,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更不会记得半年前你的分身对我轰出的那一记魔拳。” 蓑衣客咧开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又要故伎重施,刚出关就还我一剑?” 秦苍摇头。 蓑衣客于是疑惑道:“那你提它作甚?” “我提它,是为了让你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魔拳上,而非凭空出现的杀心。” 蓑衣客神情微变:“这你也看出来了?” 秦苍笑道:“我自己施展的手段,我怎会看不出?” 蓑衣客双眼打转,伸手扶了扶自己向下低垂的斗笠,喃喃道:“你骨子里果然还是个报复性极强的人......” 秦苍脸上笑意更甚:“但你不会怕我,也没必要怕我,因为你我并非敌人,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往后也不会是。” 蓑衣客提醒道:“话最好不要说得太满。” 秦苍道:“满则溢,我懂这个道理,但我更懂你的道。” 蓑衣客咳了一声,转移话锋,问道:“出关之后,你跟红烛翁说了什么?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秦苍道:“我没跟他过多寒暄,只给了他一张特殊的信封,里面无信,只有我留下的一式怒剑神通,所有的威力都将在信封拆开的那一刹那爆发。” “你要阴他?!” “我会那么无聊?” “那你这是......” “给他那位好徒弟留下的东西,毕竟我和她之间还有着一定的恩怨。” “他如果不转交呢?” “他不会的。骨子里疯狂的人虽难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但在我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至少要间隔两三年之后再交给他的徒弟后,他好奇的同时也会心存疑虑,即便你回去之后告诉他信中只有一剑,他也会将信将疑,等到时机成熟后再交给他那位徒弟揭晓答案。” 蓑衣客不禁迷惑起来:“为何至少要间隔两三年?” 秦苍森然一笑,道:“因为她若接触地过早,即便不死,此生也注定是个废人。” ......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正魔的结合 秦苍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很冷酷,也很自信。 蓑衣客看得出他的冷酷,也听得出他的自信。 这次他没有再惊讶。 一个能在不知不觉间施展出影响自己心境的手段的魔,若下定心思毁掉一个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尤其是那个人的修为境界本身就不见得在他之上时。 怒剑神通,那可是他都还未想出破解之法的剑术,交给红烛翁这位曾经的神,也至少会让其头疼好一阵,更别说他的门徒了。 “你这么做,不怕触怒了红烛翁?” “怎会触怒?” “那毕竟是他的徒弟。” “却也是雨妃弦的徒弟。” “一个是实际上的,一个是名义上的,这两者间不能等同。” “说得不错,可你又知晓这些年来,她学到的本事究竟是偏向雨妃弦的多,还是红烛翁的多?” “这......” 蓑衣客陷入了两难境地。 红烛翁确要在雨妃弦之前认识她,并将她收归门下,但后来她按照红烛翁的意思,入了罗刹魔门,在雨妃弦的身边生活了十数年。这个时间段,比红烛翁与她相处的时间还要长,耳濡目染之下,即便雨妃弦有心藏私,也难保她没有伺机偷学多少东西。 让红烛翁亲自来回答这一问题,都不见得能够对答如流,他一个“捕鱼的”,自然很难作出回应。 秦苍早已料到这一幕,于是接着道:“血亲之间若是关系处理不当,都有反目成仇的可能,烛翁与她之间虽有师徒之名,但更多的还是利益纠缠,并非想象中牢固,将它从中拆开,非易事,也非难事。” 蓑衣客终是找到一块台阶,会心笑道:“有仇必报,这一点,你倒是没变。”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现在的我相比于之前,变了很多?” 蓑衣客想也不想,立时笃定道:“当然,变得更冷,更强,更像魔,最不像的就是人。” 秦苍嘴角掀起弧度,道:“你莫不是在骂我?” 蓑衣客摇头道:“我骂人不至于这么直接,不过,也不是夸赞。” 秦苍噢了一声,道:“所以你也还是没变,信任我的能力,却不信任我的道心。” 蓑衣客嘎声道:“你的道心......当真是道在前,心在后,连我都不得不怀疑你的心是否支撑得住你的道了。” 秦苍道:“那主要是我考量的东西,你无需费心。” 蓑衣客道:“我不仅是你的盟友,同时还是魔道修行者,你既然走上了一条以魔成道的路,我便不得不费心。” 秦苍道:“我的路有很多,以魔成道只是其中一条,你若要费心,怕是忙不过来。” 蓑衣客笑道:“故而我由始至终都只打算费心你这一条路。” 秦苍深深看他一眼,忽而间亦是展颜笑道:“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费心一下你的路?” 蓑衣客沉思道:“我的路同样有很多,魔道虽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但也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你只能从中选取一样。” 秦苍不假思索道:“我选钓鱼。” “钓鱼?”蓑衣客一愣,但随即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我这条线放出去半年了,都还未钓起来一条,你是得费心费心。” 秦苍仔细打量了一下缠绕在蓑衣客手中钓鱼竿的长线,道:“放长线钓大鱼,但你的线上一个鱼饵都没有,如何钓得起鱼?难不成你也相信那愿者上钩的说法?” “说信也信,说不信也不信,总之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船上放出长线,也不真的就是为了钓鱼。” 蓑衣客的解释并不直接,秦苍却听得格外清晰,很快心领神会道:“钓人,的确要比钓鱼困难得多。” 蓑衣客道:“是困难,但有些时候也并没有想象中困难。譬如你就很特别,我只是刚刚做出了抛线的动作,你就一头扎进水中,最后游了过来,与我同坐一条船。” 秦苍呵呵笑道:“生动但不形象的比喻。” 蓑衣客本也打算发笑,但不知是觉得天色愈发黯淡,还是自己已在这里待得太久,思索之际渐渐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肃然起来。 “那颗雌的八荒魔珠,你可有眉目?” 秦苍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蓑衣客并不意外,接着问道:“所以接下来你就要离开这里,去四处搜寻另一颗八荒魔珠了吧。” 秦苍道:“约莫是吧。” “约莫?”蓑衣客眉头一紧,显然对这个笼统的回答并不满意。 彼时,秦苍又道:“利益固然重要,但有时为了见一见故人,也是可以先放放的。” “故人?怎样的故人?” “我的故人你又不认得,说出来又有何用?” “很有道理。可那灵魂契约之上可是明文标注,必要的信息盟友间不得藏私,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这能算是必要的信息?” “应该算吧。但我有种本事,那便是能让应该的事情变得肯定。” “噢,那你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出色。” 蓑衣客陡然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当真如此油盐不进?” 秦苍哂笑不语,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上方的天空。 原本一片黯然的阴暗天空经他这一指虚点,竟是开始转晴,虽不见闪耀夺目的阳光,奇形怪状的白云却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 “你是让我观察它的颜色,还是让我观察它的本质?” “自然是本质,颜色只是外在,很容易被改变。” 言出必行。 仍旧是一指对空,空中云彩却再度发生变化,由白转青,宛若画卷。 蓑衣客望着上方不断增多的青云,猛然醒悟。 “青云......青云......” 他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这两字,随即竟是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震动四野,虽无灵力波动,但与当初柳乘风望着俞燮甲的水火麒麟时的“癫狂”状态如出一辙。 秦苍很是不解,问道:“何故发笑?” “青云的人......青云的人竟主动化魔躯,养魔血,生魔性......这难道还不好笑?!”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秦苍听着格外刺耳,但没有动怒,渐渐收回了手指,改为自己抬头望天。 “正与魔的结合,当真就只是徒增笑柄么?” ...... ps:晚上还有一章。为何突然之间又两更了呢?嗯,很直接的问题,我的回答也很直接,因为有推荐位了。新书自然还在筹备,老书也没有就此放弃,只不过一个精力投入得更多,一个相对少些罢了,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心血,有推荐的平台,出于良心,我还是尽量多发点,嗯,尽量。 第四百四十四章 归去来兮 青云将散。 一指勾勒青云的人也即将离去。 蓑衣客没有阻拦。 一来他觉得没有必要,二来以秦苍如今的实力,他若不动用七成以上的功力,根本没有可能留下后者,而即便是动用了七成以上的功力,除非他抱定了判定生死的决心,否则阻截下秦苍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 有灵魂契约的约束,他毕竟不能肆意为之。 半年前的那一拳既是试探,也是寻找答案。 出拳后很快流出的血,是他在可控范围内付出的代价。 若他要将范围扩大,代价也势必会扩大。 不管秦苍的道途如何,两人间的盟友关系一日不曾解除,就没必要闹成僵局。 蓑衣客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秦苍走得很直接,他送得也很干脆。 他以那条半年来不曾钓起一条鱼的长线激荡起汹涌浪花,在天海之间构成了一条美丽且神圣的大道。 海看不见尽头,道同样看不见终点。 但他知晓一旦秦苍走了上去,定然会通过这条道去往一片远离魔门的地域。 那里或许没有青云,也没有剑阁,却多半会有秦苍需要的东西。 既去之,则安之。 他希望秦苍能够随遇而安。 因为他目前还不想看到天下大乱的场面。 没有推脱,没有疑虑。 秦苍就这样闲庭信步地走了上去,每一步都踩在海水之上,却始终给人一种踏空而行的飘渺之感。 他走上去后就没有回头,仿佛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留恋。 蓑衣客此番倒是很看开地笑了笑,既然秦苍离去的时候仍不愿太过主动,他也不介意再推波助澜一把。 “喂!青云的,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呢?” 声音遥遥传开,涤荡天海之间,秦苍没有停下步伐,仍旧背负着双手前行,但他听到这席话后很快以灵力裹挟声音,隔空反问道:“你不也没告诉我?” 蓑衣客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当即应答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这么多年没有用真名,我自己都忘了原先叫什么名,只记得一个姓。你如若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背对着蓑衣客的秦苍扯了扯嘴角,将信将疑。 沉默片刻,秦苍旋即道:“那你就将自己的姓告诉我。” 蓑衣客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噢?为何我全无印象?” “天涯蓑衣客,海角红烛翁。这句诗你念得朗朗上口,从中领会一个字很难么?” 闻言,秦苍作沉思状,试探性问道:“衣?” 蓑衣客不语,显然是默认。 秦苍突然哂笑一声,学着红烛翁说话的口吻道:“想不到你这个捕鱼的,奇特的不只是脾性和能力,还有姓氏。” 笑声轻缓,却良久不绝,形成回音,好似天海一线间的潮浪。 蓑衣客忽而紧皱眉头,非是因为秦苍的笑,而是他的动作。 他竟仍旧踱步向前,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更没有开口回答他先前所问的心思。 “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 秦苍没有回话,却像先前一样,一指点向上方。 青云已散尽,白云也不见。 阴暗天色化作万里晴空,却是无云的晴空,在秦苍这一指的映照之下显得既浩瀚也单调。 蓑衣客同样是心思细腻之辈,见得此幕,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意外,而是凭借自己的感觉猜测道:“天?你的真名叫做秦天?” 背对着蓑衣客,越行越远的秦苍摇了摇头。 蓑衣客目光闪烁,正欲追问,秦苍已然出声道:“苍者,亦为天。” “秦苍......”蓑衣客喃喃,突然心中震动,无比讶异道:“你是青云剑阁悟剑峰峰主风醉尘的弟子?” “怎么,不像?” “不像,一点儿也不像!风醉尘虽然达不到他名中描绘的那般超然境界,却也不可能主动转入魔道,我原以为你应当与魔剑峰峰主成无道关系匪浅才对,谁曾想......” 蓑衣客的话没有说完,但秦苍知道蓑衣客想要说什么,只不过这次他已不打算顺着蓑衣客的想法谈论下去。 “有机会的话,叫上红烛翁,来悟剑峰,我奉茶待你们,当然,如果你们想要和我师尊一般痛饮三百杯的话,我也相陪。” 蓑衣客看着秦苍即将消逝的背影,长叹道:“你虽强,但毕竟代表不了所有的正道,相应地,我也代表不了所有的魔道。单是你我,或可将干戈化为玉帛,然而正魔之间,道法之争,岂会有那么融洽的一天?!” 秦苍没有再言。 因为他已走得够远,远到蓑衣客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倒是听见了蓑衣客的长叹,却也只能听,阻止不了,抚平不了。 他唯有在虚幻的国度中漫步,反复念叨着:“也许吧。” ...... 同样的时间。 有着同样在行走和困惑的人。 成就悟道境大能的罗刹门主并无以往构想的那么意气风发,因为她心中的牵挂和担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多了起来。 阳魔门自俞燮甲战败后便如大山崩毁难以收拾,在秦苍闭关的时间内,就已被其余七大魔门瓜分殆尽,除却幽魔门一方因为沈吟竹的关系还维持着阳魔门名义上的存在,其他几门根本就是在肆无忌惮地吸取原阳魔门的资源和力量。 罗刹魔门的获利不小,她需要处理的问题却更大。 地盘的扩张,势力的增长,必然需要更多的人才去管理。 然而自仲叔子、安师正等人的相继离去之后,罗刹魔门的管理阶层就出现了十分棘手的断层,无论是内门还是外门。 哪怕是将九大圣女一同填补上,也补不完这其中的空缺。 故而她不得不将目标转移到一些原本选择性忽视甚至根本不曾注意的人群当中。 再聪明的人,遇到这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事情,都会头疼万分。 她本来也不例外,直至有人向她主动提出了建议。 说来真的奇怪。 他明明是除掉安师正与仲叔子的元凶,导致罗刹魔门人才或缺的一大主要因素,临行之前却又向她举荐了不少人,意图助她弥补空缺。 雨妃弦很讶异,尤其是当她打开那封随风飘来的举荐信,看见信中所标注的第一个名字时,她的讶异之情就如增添了薪柴的烈火,旺盛到了极点! 郑知秋。 很风雅的名字。 但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刻意附庸风雅,胸中无甚点墨的人。 郑知秋是这一代罗刹魔门弟子资格较老的一批,但一直没有获得晋升入内门的机会,年深日久,也只得了一个讽刺性十足的“外门大弟子”的称号。 她对此人的印象不深,因为她已从各方面的资料中获悉此人天资平平,并不出众。 秦苍却推荐了他,并且不是外门长老的席位,而是内门长老。 她实在很想找到他,当面问个清楚。 可她明白,当她收到这样一封信时,秦苍很可能已经离开了动乱海域,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迂回婉转的人。 他离开了,又去向了何处? 她不知道,一如她不清楚他这般奔波劳碌到最后能否收获应有的价值。 山水又现时,罗刹复来。 却不为杀戮,只是起舞。 期待着与远方的琴声相合。 隐约间,仿佛有人低唱道:“归去来兮。” ...... 第四百四十五章 公然杀人! 雨丝成线,于天地间串联。 回荡在青石板上的音符本也是大自然不可多得的韵律乐章,但四周的行人却不会因之刻意驻足停留,只会渐行渐远。 因为他们既不想让自己的鞋子沾染上太多的泥垢,也不想让自己整洁的衣衫被无情的风雨淋湿。 这风雨的确无情。 吹折了草木,掀翻了砖瓦。 附近的人却也不见得有情。 因为他们大多只在意自己能否尽快地找到一处合适的避雨场所,而未顾及他人。 以至于有伞的人在悠哉悠哉地漫步,无伞的人则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在风雨中如利箭般飞逝,偶尔猜到了泥泞坑洼,他们也能灵活从容地调整自己,不让自己失去重心,但他们那一脚的力量却不会因为姿势的调整而散尽。 水花还是会激荡。 泥潭依旧会飞溅。 一脚当先踩下去的人,身上往往要比附近其他还未反应过来的行人更干净。 尤其是当他的速度极快,周围的人恰巧身形极为瘦小之时。 太多的巧合混合在一起,不是极好的好事,就是极坏的坏事。 这个在风雨中独自行走,穿着一双破烂布鞋,发丝凌乱,神情黯然,连贴身衣衫遍布了缝缝补补痕迹的小女孩无疑属于后者。 她既无伞,也无伴。 本就孤单瘦小的身影经过风雨的吹袭,无疑更加萧瑟。 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理会她的萧瑟。 溅了她一身泥污的人没有说声抱歉,淡漠瞥了一眼就快速奔跑离去。 那些衣着华贵,手上的伞同样好看的“贵人”们同样没有在她的身上浪费多少时间。 雨来得快,他们走得更快。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偌大的街道上,连那些悠哉悠哉的身影都见不到。 约莫也与她走得太慢有关。 可一个连去年寒冬里生出的冻疮至今都不曾好转的人,能走得有多快? 她还活着,她还在行走,已是莫大的幸事。 但与在她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幸的的事情相比,这种不幸中的幸运,实在微不足道。 咕噜。 雨在落,风在嚎。 她的肚子也在叫。 然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很难填饱自己的肚子。 因为她身上连一个铜子儿都不剩。 正常的方式无法开展,效仿恶霸们强取豪夺的行径更加行不通。 因为她不是修士,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瘦小的身躯里没有潜藏着与其体型不相符的强大力量。 即便有,她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被欺凌了许久的人突然奋起反抗,看似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实则要经历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将奴性转化为血性的过程。 她比较特别,虽然眼中的世界有很多的灰暗面,但她并不清楚奴的概念。 却也许久未曾感受到热血的温存。 ...... 饿久了的人对于食物总有着常人无法媲美的感知能力。 所以即便这座城她以前从未来过,对这里的人和事都很陌生,也依旧成功穿越了风雨的阻挡,来到了一间包子铺的门前。 她无需凑得太近。 因为那股热腾腾的香气足以在一瞬间刺激她的味蕾,勾走她的魂魄。 她也不能凑得太近。 因为开包子铺的老板在对待她的态度上几乎总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手段也很相似,要么言语谩骂,要么动手驱赶。 当然,也有两者并用的。 将老板的前缀换成其他也无济于事,她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的世态炎凉。 小小年纪,尚不能用言语准确地描述在她身上发生的种种。 可如果善于倾听的人愿意为她花上些许时间,不管她的言语表达有多么的晦涩难懂,也能轻易地听出她心底深藏的苦与恨。 所以尽管她很饿,饿到双腿都渐渐瘫软无力,也只得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并且还得趁那间包子铺的人发现之前就离开。 只因她再不想听到那样的谩骂,受到那样的驱赶。 不觉间看得已够久。 她终于还是强行抖擞着精神,继续迈步,朝着前方巷道拐角处走去,那里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屋檐,正好为无亲无故的她提供庇护。 天公却不作美。 “驾!” 马蹄声与呼喝声蓦然响起,穿透了雨幕,也穿透了她的心灵。 这绝对是她迄今为止听到过最具震撼力的声音,以至于声先至人马皆未来时,她瘦小的身躯便下意识地蜷缩在一块,向后倾倒,就着泥污和雨水跌坐了下去。 突然遭遇惊吓的她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只凭借陆续传来的声音,她便知道来的不是一匹马,而是一整辆马车。 她一度很羡慕那些能安稳地坐在马车上的人,也曾一度认为车轱辘转动起来的声音配合着踏踏的马蹄,是这世上最美妙动听的声音之一。 现在她却不再这么觉得。 如果还有往后的话,她也不会再有那种错误的认知。 她只会认为那就是来自地狱的魔音,能无限激发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 而今她真的很恐惧,恐惧到想竭力嘶喊,但话至嘴边又无法出口,仿佛喉咙被某种东西卡住了一般,就连声带也开始变得沙哑。 那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行的却是赶车马夫之事的黄脸大汉明显注意到了她,却没有改道绕行或是就此停下的意思,反而高高扬起马鞭,在马尾上狠狠抽了一记。 车如疾风狂奔时,他厉声道:“滚开!” 音如雷震,使得她更没有即刻爬起奔向他处的力气。 黄脸大汉瞧得此幕却仍不收势,反而自嘴角开出一道宛如刀痕的残忍弧度,狞笑道:“如此疾风暴雨,别人躲都来不及,你个黄毛丫头还敢在雨中乱跑,跟不识好歹的狗一样挡在路中央,既然如此,那就别怪爷爷我不讲情面了!” 笑声落罢,他再度扬鞭策马,使得马车速度再度提升,宛若一道追风利箭突刺而来,转瞬之间就要将这运气实在不佳的小女孩碾碎为一滩肉泥。 却在此时,有一剑西来,从天而降,如同陨石垂落,不偏不倚,直斩黄脸大汉与其座下的这辆马车。 车中之人明显也是有修为在身,察觉之后虽猛然变色,运转灵力的速度却丝毫不慢,当即双掌朝上轰出,掀翻马车顶盖,径直飞掠而出。 但那黄脸大汉与马车显然没有这般迅速的反应能力,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已被那剑光削成两半,血水混合雨水,溅洒而出,看得四周楼阁中一众饮酒作乐的人再无食欲,定理不坚者当场便呕吐了起来。 “竟敢在无端城内公然杀人,阁下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 原先车中之人竟是一容貌身材俱佳的美艳女子,此刻含怒出声,也是凭添风韵。 但来人却丝毫不为这种风韵所动,一剑递出之后并不现身,只在虚空深处冷笑道:“再接我一剑,若还不死的话,我给你一个和我讲道理的机会。” ...... 第四百四十六章 风雨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古人诚不我欺!” “呵呵,就你那怂样,不管古人今人,都懒得欺负你吧。还是这位不知名不现身的英豪够强势,非但在无端城内当街杀人,杀的还是甘家的人。” “拉倒吧,甘老四那种货色也能算甘家的人?不过就是条运气好点的走狗得了主人的欢心,赐姓为甘罢了,他倒是挺看重这个姓氏,这些年狐假虎威的本事也是愈发精进。只可惜走狗终究只是走狗,就算披上了人皮,穿上了锦衣,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遇上高手不就马上一命呜呼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死相着实太恶心了一些,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倒胃口的很!” “所以说这就是差距,你看那甘妙菱甘小姐被人一剑劈了马车,杀了家奴,非但没有花容失色,反而主动含怒质问出声,占据了主动权,就只这一点,她的本事,你都是万万不及的。” “嘿嘿,小爷我不及她的地方多了去了,既没有她那样的身世,也没有她那样的天资。有时候我就在想啊,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同样是两条胳膊一个脑袋的人,怎么她甘妙菱就能有一个城主爹,天生高人一等?而我却只能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 “你不觉得自己打拼更有成就感吗?” “狗屁的成就感!要不是小爷我运气好,勾搭上了你们这些个狐朋狗友,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乞讨为生呢!” “狐朋狗友......不会说话就不要乱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得得得,我吐不出象牙,这位甘小姐能吐出行了吧。嘿嘿,不过她这次怕是遇到硬茬了,碰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依我看啊,就算她今天能舌绽莲花,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化解此事。” “倒也未必,毕竟这无端城还是她们甘家的地盘,就算这神秘剑客真是条强龙,也不一定就能压得过这里的地头蛇。” ...... 风雨所过处静若无人。 风雨不及处喧哗阵阵。 脚尖踩在一根自马车边缘角上炸裂而出的木条上,甘妙菱的脸色没有以往那么好看,但也不曾变得多么难看。 她知道此时此刻四方一定有无数个眼睛在暗中观察着她。 包括那个一剑之后还想再出第二剑的狂人。 但她无惧。 只因她是甘妙菱,是甘鸿山最宠爱的女儿,而这无端城又是甘鸿山多年打拼积攒下来的基业。 无端,意味着没有祸端。 人吃人,鬼吃鬼的世界中如何能保证不被祸端侵扰?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实力变得足够强,强到无人能犯,无人敢犯! 甘鸿山自己不曾无敌过,但他却做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的实力从来都不仅限于自己,还包括了其他人,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他自己创立的私军。 旁人创立军队,大多是为了让那支军队代自己征战天下。 他不一样。 他手中掌握的那支军队,不管人数扩充到了多少,都不会分散,始终是一个整体,一个直接受命于他也直接反馈给他的整体。 鸿山军,动若飞鸿,不动如山。 一个能将这支军队的战意直接转化为战力的男人,实力的恐怖程度可想而知。 有此等强者坐镇,城名无端,并非不可理解。 但隐匿在虚空中,手中还握着沧澜剑的秦苍却似乎真的一点儿也不理解。 即便他以往根本不曾来到这座城,自甘妙菱提到“无端城”这三字时,以他的聪明才智,也应该会有所领会才对。 他竟仿佛有选择性地避开了这三字的背后意义,在甘妙菱含怒出声后,只冷冷回了一句话。 “再接我一剑,若还不死的话,我便给你一个和我讲道理的机会。” 可这话本身就没有讲道理的意思。 因为他在说出若对方不死的这个前提时,言下之意已是表明下一剑的威力将远远在上一剑之上。 要知道,先前斩杀甘老四和破掉整辆马车的一剑,甘妙菱若慢了一瞬,便无疑也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她之所以无惧,是因为她清楚无端城的规则以及自己的身份所能带来的威慑力还有影响力,而非秦苍那一剑还没有到威胁她性命的地步。 她原以为报出无端城这三个字后对方即便不立即撤离,心中犹豫动作迟缓总是逃不了的事情,然而自秦苍那冷漠的一席话传开后,她原本的猜测就好比是断弦的琴,所有既定的音符韵律皆在瞬间化为乌有。 “你......当真不知晓无端城的规则和我的身份?” 甘妙菱银牙紧咬,一面聚集灵力提防那随时可能发动的一剑,一面继续带着愠怒之意向暗处的秦苍质问道。 秦苍没有回答。 在无人能干扰到他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做出的决定,本就不会被改变。 所以四面八方的雨点雨丝都开始悬停,犹如被冻结。 至于风,倒是没有停下,却是沿着与先前完全相反的方向吹袭。 甘妙菱的衣裙在狂舞,发丝也在狂舞。 她如同被人抛在了漩涡的中心,迷惘彷徨的同时还要遭受风浪的伺乱。 她有无从中挣脱的办法? 有,但却没有时间。 秦苍言出行至,第二剑发动之后就没有给甘妙菱主动反抗的时间,只给她留下了被动承受的机会。 剑出的时候空中无惊艳虹光闪过。 然而他的剑却似乎比光还要快。 一剑正面击中甘妙菱之后的第三息,四周的雨才不再悬停,与扩散的剑气融为一体,散漫成剑雨。 每一滴雨点都极富穿透力,落在屋檐或地面上,必定引发风雷铿锵之声,比起先前的马蹄阵阵车轮滚滚还要响彻许多。 小女孩却已不再惊慌。 她反而很好奇地伸出手掌,仔细地接住丝丝雨点,感受着那股沁心的冰凉之感。 她其实更需要温热。 但此时此刻,这些冰凉的雨,也让她感到亲和。 她观察地很专注,感受地很入神,以至于附近陆续增添了门窗紧闭之声以及某人某物从高空坠落之音,她也不曾投去目光。 衣裙碎裂,浑身筋骨痛如刀绞,经脉断裂不知多少处的甘妙菱却已忍不住去看。 正是这一看,让本就伤重的她失魂落魄,如同疯魔。 “死了......都死了......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尖叫着,嘶吼着。 也颤抖着。 如她所言,这里突然死了很多人。 且无一人是平头百姓,皆是甘鸿山为护她周全暗中派出紧随着她的强者。 共有七人,尽皆问道。 却都亡于一剑之下! 她的活,显然是建立在他们的死亡之上。 那个敢在无端城内公然杀人的狂人终于现身,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要俊朗,唯一符合她事先料想的是冷酷。 从头到脚,由内而外的冷酷。 他就站在一个女孩的身后。 那个女孩却不是她。 算上甘老四,他这个“恶魔”已经在顷刻间夺走了八人的生命。 他有资格对她冷笑。 但现在他的笑容却很温和,却同样不是对于她。 风雨中,他收了剑,撑着一把伞,缓缓俯下身来,突然自背后搭着小女孩的肩膀,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单臂擒铁豹 你叫什么名字? 世上最直接最普通的搭讪方式莫过于此。 但他说出这句话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搭讪。 因为如果他要搭讪的话,对面的甘妙菱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她足够成熟,足够美丽,对于男人有着足够的吸引力和魅惑力。 只可惜,她没能给他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 以至于他根本不曾理会那些足够,只一眼看穿了她的不足,便不由分说地对她以剑相向。 现在他已收了剑。 但不是为她而收。 掌心之中还捧着冰凉雨点的小女孩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秦苍的手就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 两人在这之前根本未曾碰过一次面,所以他的这个动作可以说是超越了陌生人间应有的举止。 分明他们还不熟悉。 不过还好,她毕竟只是女孩,不是女人,年纪也很小,小到无需过分拘泥于男女之别,一如当年的南宫菡。 秦苍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也的确联想到了南宫菡。 然而他很清楚她与南宫菡之间的不同。 其中差异并不只有容貌,也不只有家世,还包括性情与气质。 南宫菡是个无论对生人还是熟人都能聊上一时半刻的女孩儿,她却不是。 至少目前秦苍还看不出她拥有那方面的特质。 她应当很喜欢安静,不喜欢说太多的话,即便是要聊天,也只会跟熟悉的人相聊。 可一个在风雨中独自奔走,衣衫褴褛,连一把遮风挡雨的伞都不曾拥有的小女孩迄今为止又有几个谈得上熟悉的熟人? 如若有的话,她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他问她的名字,仅仅是想知道与她沟通交流的方式。 ...... 女孩却摇了摇头。 看她的反应,不像是聋子,也不像是哑巴,却为何连这么一个基本的问题都要摇头? 莫不是她的名字神秘到无法随意告知? 秦苍很快掘弃了这一想法。 因为但凡她的身上有一丝吸引人的神秘,她也不至于此。 果不其然,摇头后的小女孩很快出声道:“我没有名字。” 很温婉的声音,更是令人心疼的声音。 没有名字? 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怎么能没有名字? 秦苍心中狐疑,旋即追问道:“那你可有姓?” 女孩依旧摇头。 “无名无姓,你怎会活到现在的?” “没有姓名也会死么?我只知道肚子饿久了才容易死。” “......那你还活着,是不是意味着你没有饿的太久?” “不是,我饿了很久,也走了很久,途中偶尔能采些野菜野果充饥,采不到的时候就光喝水,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 咕噜。 似乎是为了配合女孩的言语,她的肚子也很快再度叫了起来。 秦苍叹了一声:“看来你的确很饿。” “嗯。”小女孩低声应了一句。秦苍忽而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污渍,轻声笑道:“还好,你遇见了我,我不会让你再饿肚子。” 女孩起先目露惊喜之色,随后却又向后倒退了一步,眼中满是怀疑。 秦苍于是问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 小女孩回答道:“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但他们大多都只给了我很小块的馒头。” 秦苍道:“我可不会那么吝啬。” 小女孩道:“但是我看大哥哥你不像是有钱的人。” 秦苍失笑道:“这你也能看出?” 小女孩道:“我看那些有钱人穿的都是华美的衣裳,不像大哥哥你这么朴素干净。” 秦苍道:“行走江湖,一身白衣足够了,简单干净,就是容易带血。” 小女孩疑惑道:“江湖?” 秦苍道:“以后再与你细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填饱肚子,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担心价钱,就算我实在付不起,也有人替你付。” “还有谁啊?” 秦苍但笑不语,一指倏然指向对面还在重伤流血的甘妙菱。 这一指,甘妙菱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寒。 然而冰寒彻骨的她又渐渐将体内的冷意带到了脸上,发出冷讽意味十足的笑。 她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恶魔到底在想些什么。 杀了她甘家一位家奴以及其余七位问道境的强者,他的实力之强毋庸置疑,但他却不至于到无敌的地步。 并且就算是无敌的人,这世上也有不少他们做不了的事情,譬如改变既定的过去,又比如强迫另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做他根本不愿做的事情。 甘妙菱恰恰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她的倔强,她的牛性,简直深入到了骨髓。 秦苍此刻展露出的实力足以让她感到惧怕,却远远无法让她打心底里屈服。 不能以战斗的方式来反抗,从其他言语或行为上来表达相近的效果也是一样。 所以她的笑不仅仅是笑,还有拒绝,不留余地的拒绝。 秦苍已料到了她的拒绝,但他没有就此作罢,在为小女孩撑伞挡雨的同时,他也对甘妙菱道:“有些人的命生来轻如草芥,有些人的命则生来重过泰山,你应当属于后者。当然,如果你执意要以前一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人可以阻拦,只不过甘鸿山甘城主的千金到头来竟还没有一两袋普通钱币有价值,传出去未免贻笑大方。” 甘妙菱的冷笑骤然止住,失声道:“你知道我父亲的名号?” 秦苍道:“我也是近日才闻令尊大名。” 甘妙菱顿时怒不可遏,道:“汝既知我父之名,安敢如此欺我?!真当我父年老,杀不得人不成?!” 秦苍笑道:“我自然知道令尊还有杀人的本事,但一来我若要走,他未必留得住,二来他似乎并没有对我下杀手的正当理由。” 甘妙菱咬牙道:“好贼人!既杀我家奴,也杀我家将,到头来竟然还敢厚着脸皮辩称我父没有杀你的理由,简直无耻!” 秦苍平静道:“甘小姐的家奴完全是自己取死,大雨中纵马狂奔,又无甚紧要事务,中途遇见行人也不收势,险些闹出人命,此等目无法纪之人,留着也是祸害,不如尽早斩之。再说那几位家将,呵呵,我那一剑的本意只是针对甘小姐一人,并不想波及到旁人,是他们自己凑上来却抵挡不住,反被剑气所杀,岂能怨我?” 甘妙菱忿忿道:“单单是仗剑杀我这一条,就足够我父定你千万条死罪了。” 秦苍哈哈大笑道:“家奴雨中纵马狂奔欲践踏人命,甘小姐端坐车中不闻不问,本就是莫大的过失,你能轻视别人的命,难道别人还不能轻视你的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可最碍我的眼。” 甘妙菱年轻气盛,这些年因其父纵容,骄横之气愈发强盛,今日先遭秦苍剑挫,又被其言语相激,岂能不怒火涌上心头,再添伤痛? “噗!” 果不其然,只一个照面,她便又口吐鲜血,险些倒地不起。 幸得无端城各处守卫已然循着动静而来,便听一声震天炮响,锣鼓齐动,马蹄阵阵如风雷响时,四支剽悍军队分别从周围巷道窜出,把守东西南北四大方位,皆着清一色玄甲,腰间系黄色锦带,别插宝剑一口,盔雕斑花豹铁纹,背挽弓弩,手提钢枪,只言片语不曾有,已如飒飒凛风至。 本已怒火攻心的甘妙菱突然大喜,竟好似忘却了自己身上的伤痛,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却不命令任何一处方位的军队对秦苍发动围剿,只向虚无高空中朗声喝道:“铁豹哥,速枪挑此贼,泄我心头之恨!” 空中无人应,唯有一枪出。 枪是铁枪,乍一看无甚奇异之处的乌黑铁枪。 但秦苍只匆匆瞥去一眼便感觉到了此枪裹挟着的浓浓血腥气息。 若非久经杀伐之人,绝对养不出如此血气浓重的铁枪。 可若非杀心杀性更重之人,也绝难凭借一眼就看出了此枪普通下的异样。 呼吸之间,铁枪已破杀至。 借助高空之势,如利箭疾射,本该顺势捅穿敌人心脏的必杀一枪就这样夹在了秦苍的两指之中。 他夹的还不是枪杆,而是最为锋锐的寒星枪头,这一夹,便如雄鹰被按住两翼,飞虎被打落在地,任你先前有兴云布雨吞天吐地之势,陷入这指缝之间,就再也翻不起浪! 咔嚓! 一声脆响,枪头枪杆皆断成两截。 声音未歇,秦苍已趁势掠出,那一柄伞却已不见,交到了小女孩的手上。 女孩痴痴地望着手中这把算不得多么精致美观却暖意十足的伞,尚未回过神来时,秦苍就又如大雁飞回,来到了她的身边,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上多了一个人。 但见其眉间一字,面如黑枣,齿似狼牙,整个人凶相毕露,宛若铁面阎罗,膀大腰圆,身披重凯,看不出半点豹的精瘦,反而重量上与“铁”字十分契合。 秦苍单臂提起甘铁豹,向上虚虚一抛,还未发出什么狠话,就已吓得四方威武军士战栗不能言,至于甘妙菱,更是面如死灰,先前的喜悦之情一扫而空。 “混小子,快放你铁豹爷爷下来,士可杀不可辱!” 倒是那一个回合就被秦苍擒住的甘铁豹还在叫嚣,气势丝毫不弱。 秦苍哂然一笑,竟不知夸这甘铁豹勇武还是骂他愚蠢,只见他单臂舒展,数息之间将甘铁豹举得更高,眼看就要向远方狠狠砸出,将其摔成一滩碎肉,空中却突然传出另外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大侠且慢动手!与老夫上来一叙。” ...... 第四百四十八章 优待 声音沉稳,浑厚如山。 纵使秦苍以前根本不曾来到这无端城,凭借这一番话,他心中约莫也能有六七分猜到来人的身份。 闻言,他的确没有再贸然动手,却也没有就此放下甘铁豹。 目光微微闪动,他抬头望向虚空,道:“在下初来无端城,与城主并无旧交情,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叙一叙的。” 甘鸿山的身影仍旧没有显化,声音却是再度遥遥传来。 “大侠与小女之间也无旧恶,今日却突然下此重手,似乎本也不至于此。” 秦苍嘴角掀起一丝冷笑:“明眼人做明眼事,如果甘城主此行就是来与我讨论这其中是非对错的话,我看还是不必了,不若手底下见真章,来得反倒更有意义。” 空中于是又传出一阵笑声。 “城名无端,岂能随意挑起争端?小女监督不力,致使家奴肆意妄为,确有过失在先,大侠一剑训之,也无可厚非。但正如大侠所言,明眼人做明眼事,凡事总要留一线,有些回旋余地,唯有如此,才不至于将自己引上绝路。” 秦苍道:“如果甘城主觉得留下令爱和这头铁豹一命还不算是有回旋余地的话,那在下可就无所顾忌了。” 甘鸿山道:“算自然算,可除了余地之外,大侠还需明白这世间的因果循环才对,小女监督不力,致使家奴纵马狂奔不顾人命,这是因,家奴被杀,小女也身受重创,这是果,其间大侠起到了不小的推动作用,但这只是小女的因果。大侠仗剑出手,结了别人的果,却也种下了自己的因,此因不结,终是大患,不若尽早除之。” 秦苍呵呵一笑,随手将甘铁豹往前方一扔,在地面砸出个深坑,摔断了甘铁豹数根肋骨,但终究是没有要了他的性命。 甘鸿山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出言喝止,也没有动手阻止,仍是藏于虚空高处,等待秦苍接下来的态度。 “看来甘城主对因果循环研究得十分透彻,三言两语就已令在下心中微动,不过在下仗剑出手,另结因果的原因就是为了我身旁这个小女孩,而今城主若执意要与在下一叙,也须得让在下将她安顿好才行。” 甘鸿山思索道:“安顿之事,也可转交他人。” 秦苍直言道:“他人?这里可没有她的亲人,否则此等风雨交加的天气,她又怎会一人徒步而行,连伞都没有一把?我虽然也不是她的亲人,不过还好,一见如故,不会对她太过冷淡疏远,更不会对她使用非人伎俩,难不成甘城主心中还有比我更适合安顿她的人选?” 甘鸿山还未发话,甘妙菱就已抢先道:“父亲,切莫听信此贼之言,他定然是碍于你的威势,不敢正面交战,故而想用此缓兵之计,等待援手。” 方才摔断肋骨,折了乌黑铁枪,靠着军士搀扶勉强站起的甘铁豹很快也是附和道:“妙菱说的没错,义父,万不能中此贼奸计!” 一旁秦苍听得冷笑不已,却不与甘妙菱和甘铁豹呈口舌之利,直接自小女孩手中接过伞,牵起她的右手,便径直向这周围最近的一间酒楼走去。 甘鸿山一刻不曾发话,那些军士便一刻不敢冒进,秦苍走一步,他们就退让一步,转瞬之间,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巷道就渐渐开出了一条通道。 眼看秦苍与小女孩的身影就要自此消失在众人眼前,良久不曾发话的甘鸿山终于开口道:“大侠所言也有道理,只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老夫身为一城之主,总要有些城主的威严,你若去得太久太远,即便到时候又主动返回,也难免遭人非议......” 言至此处,秦苍已然明白甘鸿山话中之意,故而边行边言道:“甘城主放心,在下短期之内不会离开无端城,并且也不会安顿得太久。一天之后,虚空之上,以剑为令,在下必定如约而至,只望甘城主不要失约。” “如此甚好。” 一语刚刚落下,忽而大风卷起,来也无形,去也无影,将甘妙菱甘铁豹以及四方军士统统卷走,不知去向何处。 秦苍大概一瞥,魂力顺势涌出,果然再也无法在附近感应到甘鸿山等人的气息波动,他心中稍稍安定下来,与他并排行走的小女孩却突然道:“大哥哥,你的手心流汗了。” “嗯?”秦苍微微一愣,旋即笑着解释道:“这是正常反应。” 小女孩又道:“心跳加速,呼吸频率比平时快了一倍也是正常反应吗?” 秦苍讶异道:“你能听出别人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不同?” 小女孩反倒不解道:“听出这些声音,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秦苍道:“正常,也不正常。” 小女孩秀眉蹙起,更加疑惑之际,秦苍忽而道:“方才你说自己无名无姓,我虽不知道你为何会没有姓名,却知道要想在这世上活得更久更好,姓名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你总得给别人一个称呼你的方式,这样他们才能渐渐记住你。” 小女孩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秦苍于是提议道:“你若不嫌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名,如何?” 小女孩立即面露欣喜之色,好似全然忘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兴高采烈道:“好啊!” 秦苍道:“我是在无端城中遇见的你,无端,并不只代表没有祸端的意思,有时候它也泛指没有理由。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恰恰都是没有理由的,譬如你我本素不相识,我却甘愿为了你开罪一位手握重权的城主,再比如感情之事,很多时候也是没有理由的......呵呵,现在对你说感情之事,貌似太早了些。不过无端总相忆,可能是追忆,也可能是回忆,可能是美好,也可能是烦恼,不确定的因素太多,还是能少则少为妙,从此以后,你便叫做无忆,可好?” “无忆......无忆......”小女孩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虽然以她现在的年纪,还理解不了多少关于这两字的深层含义,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无论这两字究竟是什么含义,她都会欣然接受,并且深深铭记。 只不过顿了顿,她似乎联想到了什么,旋即偏头对秦苍问道:“大哥哥,我有名字了,那姓呢?” 秦苍沉思道:“姓啊......你可愿跟我姓?” 小女孩想也不想就回应道:“当然愿意了。” 秦苍略感好笑道:“你都还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就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万一我的姓很不好听怎么办?” 小女孩笑着道:“你这么好看的人,姓肯定也很好听。” “还有这种逻辑?”灵戒之中,姜榆罔暗中瞧得此幕,也是不由得失笑起来。 秦苍倒是没有与小女孩讨论这逻辑是否正确,只是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待会儿你吃饱喝好后,我再告诉你我的姓名。” 小女孩道:“那个流血的姐姐已经走了,大哥哥身上的钱真的够么?” 秦苍道:“这次已不再需要用钱了。” 小女孩眼中浮现惊色,一脸不信。 “除了恶霸,这世上还能有吃饭不用钱的人吗?” 秦苍笑道:“约莫还有吧。只不过我们现在不需要在乎那些约莫,因为这无端城中,此刻已有大半的人认为我是比恶霸还要恐怖的恶魔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手将小女孩抱起,脚上灵力涌动,踏空而行,不从酒楼大门入,而是隔空一指掀开窗户,直接从闪身掠入最高层的一间厢房。 “什么好酒好菜都统统端上来,菜她吃,酒我喝,顺便再打一桶热水,拿几件她这个年纪穿的衣服上来,限时半柱香,晚了一息,我便砸一件你这的上好玉器,以此类推,直至晚了十息以上,我便不砸了,直接杀人!” 他的声音本已足够洪亮,此刻以灵力叠加,更如重重浪劲迸发,自高层传入底楼,使得这间酒楼原本的宾客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再饮再食,盘算着如何分散他的注意力,尽早脱离这是非之地。至于这间酒楼的胖老板,更是当即冷汗直流,双腿都仿佛发软。 胖老板的反应力欠缺,嗓门却是够大,刚刚回过神来,就仿佛调用了全身的血气,涨红了脸,对着厨房方向吼道:“海归笋,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嘛!没听见这位爷发话了吗?!你这混帐东西还不赶紧烧菜?!要是耽搁了时间,就算这位爷大发慈悲不要你的命,老子也不会放过你这个龟孙!” 噼里啪啦。 这位海归笋海大厨是敢怒不敢言,憋了一口气在心里,拿着各种食材厨具就开始“发泄”起来。 胖老板却还嫌不够,转头又对一旁尚处于惊愕状态的小二喊道:“姓朱的,你也别愣着,赶紧去酒窖里搬酒,什么女儿红,竹叶青,千杯倒......反正能喝的都给老子呃不......是这位爷弄过去,耽搁了时间莫说你小二的位置不保,老二你也保不了!” 朱小二不知哪里缺了一根筋,竟未立即去搬酒,反而顺口问了一句:“老板,那你做什么?” 啪! 胖老板显然也是有修为在身,且功力不浅,一声脆响之后,朱小二的脸上就已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掌印。 “再废话,老子就先做了你!” 朱小二哪敢再多逗留,立时如脚下生风,飞奔去了酒窖。 尚在厢房内以魂力视察着底楼一切的秦苍不禁笑道:“看来做个杀气十足的魔,的确更容易被人优待。” 片刻后,他似乎又觉得此话有些不妥,于是转身向小女孩道:“当然,你最好还是不要成魔。” 尚未步入修行之途的小女孩不知所以地点了点头。 秦苍淡笑一声,不觉间已暗自在心底叫出三字。 那正是她的名字。 秦无忆。 ......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一天之约 鲍鱼燕窝,海参鹿茸,熊掌猴脑,山珍野味......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几乎应有尽有,在半柱香时间内统统被端上了餐桌。 所以先前安静的小女孩很快就变成了遭受饥荒已久的“野兽”,根本顾不得什么形象,也不拿筷子,用手抓着一块是一块,不管是荤是素,不管是咸是淡,拿到手就放进嘴里,象征性嚼了几下就直接咽了下去。 秦苍倒是想劝劝她不要吃得这么急,可转念想到她的确已经饿了许久,不能以正常人的行为规范来约束她,于是悄悄倒了一杯茶水,就放在她的身边。 果不其然,等到她终于感觉到有些哽的时候,两眼一扫,很快就注意到了桌上的那杯茶,同样不管是烫是冷,端起就往口中送去,仿佛要一饮而尽。 秦苍笑了笑,没有阻止,因为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并且在倒茶的同时就已经用灵力将茶水调到了合适的温度,不会过烫,也不会过冷。 他分明已很久没有这样精心地去照料一个人。 如今突然做起这些事,却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似乎他本就应该遇见她,本就应该这么照顾她。 人世间的事情,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实在太多。 看着桌上的菜肴一点点减少,小女孩的肚子应该也越来越饱,秦苍心中愈发觉得安定,终于开始想起自己,随手自桌上拿起一个酒坛,扯开封条,也不找寻酒杯盛放,当即自饮自酌起来。 约莫是酒坛开封后空气中的酒香太过浓烈,小女孩也嗅到了别样的味道,渐渐停止了手上动作,向秦苍问道:“大哥哥,你喝的是什么?” 秦苍伸手指了指酒坛正面的方块红字,道:“写得很清楚啊,酒。” 小女孩嘟囔道:“我又不识字。” 秦苍道:“那没事,以后慢慢教你就是。” “以后?大哥哥还会陪我到以后?”小女孩的显然很是意外,不知是惊是喜。 秦苍道:“以后很长,我只陪你一段而已。” 小女孩问道:“一段?一段是多久?” 秦苍思索片刻,旋即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至少也得等你有自保之力,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吧。” “噢......”也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小女孩含糊着回应了一声,转而又道:“现在我差不多吃饱喝足了,大哥哥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 秦苍道:“我姓秦,单名一个苍字。秦是秦关的秦,不是古琴的琴,至于苍,既是苍白的苍,也是苍天的苍。”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我就该叫秦无忆了。” 秦苍笑道:“正是如此。你如果现在想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我才不要反悔。” 言罢,她又从盘中撕下一块鸡腿,不过与先前的狼吞虎咽不同,这次她已开始细嚼慢咽起来,仔细品尝着菜的味道。 “以后,我也能经常吃到这些好吃的吗?” “放心,饿不死你。” “那以后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地方就多了,不过不会再让你感到陌生和可怕。” “我们认识没多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看得顺眼的人,我都不会对他们很差。” “我脸这么脏,怎么还会顺眼?” “脸上脏,洗掉就好了,比心脏了,好过一万倍。” “可心在里面,脏不脏,是眼睛看得见的吗?” “一开始看不见,接触久了,就看得见了。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看出我的心也脏了,就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再回来找我了,当然,我若诚心避开一个人,那人就算想找,也未必找得到。” “嗯......不太懂。” “哈哈,要是你现在就懂了,就轮不到我来给你取名字了。” ...... 秦无忆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秦苍的话同样不少。 这两个性情更偏向于沉默安静的人放在一起,场面气氛竟没有丝毫的尴尬与严肃。 反倒是胖老板和海大厨等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酒菜不合顶楼天字号厢房那位大爷的胃口。 开玩笑,那可是能在瞬息之间就杀掉甘家七位问道境强者的主,就连无端城城主甘鸿山亲至,也卖了他的面子,没有立即发号施令,将其围剿,而是拖到了明天。 名义上说是一叙,实际上明眼人都明白那就是给一个合理的交代。 可不管秦苍给出的交代合理与否,甘鸿山权衡利弊,暂时撤离的事情已成定局。 但凡是在无端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对于甘鸿山的脾性多少都有些了解,知道这位甘城主不是一位脾气温和,极好说话的人物。 如若秦苍的实力还不足以让他忌惮的话,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相应地,如果秦苍对于自己的实力没有一定自信的话,他也绝不会在正面得罪甘家之后,还堂而皇之地留在无端城内。 因为在毫无倚仗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简直和送死没有什么两样! ...... “喂,听说了么?咱们这位甘妙菱甘大小姐今天在一个白衣剑客手上吃瘪了。” “何止啊!连一枪可挑千军万马的甘铁豹都折在那白衣剑客手上了,乖乖,一招啊,仅仅一招,连乌金铁枪都被折断了,你说他生不生猛?!” “一招折断乌金铁枪不算什么,我还听说那白衣剑客杀甘府七杰也只用了一招,并且在甘城主亲至后面无惧色,依旧从容淡定,不像是装出来的。最最最匪夷所思的是,甘城主竟然也没有动手擒拿他的意思,反而任他和那个小女孩离开,约定一天之后再行碰面。” “一天之约......那他们到底是打算以命抵命,还是干脆化干戈为玉帛啊?” “这就不太清楚了......哎呀,管他呢,大人物之间的纠葛,咱们这些屁民操心了也是瞎操心,有这功夫还不如下田种地呢!” “呦,不打算继续修行,要改回老本行了?” “瞎扯的,一入修行路,哪能再回头?” ...... 初来时无人知,将去时满城晓。 一天时间还未到,有关白衣剑客的消息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有些胆大不怕死的甚至通过多方途径打听到了秦苍与秦无忆落脚歇息的那间酒楼所在地,并且亲自前来寻访,要一睹那敢于冲撞甘家的白衣剑客的风采。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他们灰头土脸地离开,连秦苍一面都未能见到,但如此一来,非但未能减弱秦苍的名声,反而令有关白衣剑客的消息更添神秘感。 掌管无端城多年的甘家在无端城周边区域的情报网络自然不差,知道这些突然兴起的传闻走向如何,甘鸿山沉稳大气,有雄主之风,即便年岁渐老,也不会轻易被人言影响,至于在秦苍手中直接吃了大亏的甘妙菱与甘铁豹等人,可就着实未必了。 “混帐东西!这些市井小民传的都是些什么?什么白衣剑客路见不平仗义相助,自刁蛮小姐手上救下瘦弱少女,又有什么我父畏其威势,不敢与之正面交锋,只好给出一天时间,趁机思量对策......简直岂有此理!来人,给我向所有负责搜查情报的人员传下一道命令,将这些在背后乱嚼舌根的源头找出来,本小姐要杀一儆百......呸!杀一儆万!杀得他们不敢在乱说为止!” 笼罩整座恢宏府邸的,是将燃未燃的战火。 遍布整间西厢房的,则是一波接一波的怒骂声。 甘妙菱自出生到现在,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动肝火过,以至于听着她将近半个时辰都不曾停歇的怒骂声,一众护卫与下人都愣在当场,不知道怎样劝解。 就连刚刚服用了上好疗伤丹药,勉强续上了一些经脉肋骨的甘铁豹都踌躇了许久,才组织好言语,安慰甘妙菱道:“妙菱,这嘴啊长在人的身上,想怎么说就这么说,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本就容易掀起不小的口头风波,杀肯定是杀不完的,但谣言止于智者,我的智慧不够,难道你和义父的智慧还不够吗?” 闻言,靠在床上休养的甘妙菱神色渐渐缓和,道:“铁豹哥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就是不明白父亲他为什么要给那个混蛋多一天的时间,难不成父亲真的没有把握正面擒下那个混蛋吗?” 甘铁豹道:“那小贼实力的确强劲,一指断了我的乌金铁枪,又趁我不备,一个回合就将我擒下,不过比起义父,应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毕竟义父战斗从来不止一人,而是有整个鸿山军作为后盾。但义父生性谨慎,一生极少涉险,这次应该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吧。” 甘妙菱仍旧心有不甘道:“难道父亲还担心那混蛋身上有着某种不可预料的变数不成?” 甘铁豹道:“天下奇人异士颇多,总是小心为妙,此事义父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妙菱你就安心休养,不要太过操心此事了,一天之后,自见分晓。” 甘妙菱咬牙道:“那就让他再蹦跶一天!” ...... 第四百五十章 剑雨 越高处,空气就越稀薄。 四周也更加寒冷。 高处不胜寒的萧瑟感觉倒还次之,最折磨人心的还是那种感觉间接引发出的寂寞。 无边的寂寞,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酷刑? 难以想象。 难以承受。 摧毁得了红颜,虐杀得了英雄。 纵是圣贤辈,亦在此道中。 唯有饮者自得其乐。 ...... 约定的时间还未到,秦苍就已捧着一坛昨天未喝完的酒,来到了无端城的虚空之上。 昨天的这个时辰,他也像现在这样背靠云雾坐着,边饮酒,边俯瞰着城中的一切。 蓑衣客为他打造的那条连接彼端的道,的确充满了太多的随机性。 在这之前,他对于无端城根本没有多少了解。甘鸿山、甘妙菱、甘铁豹等人于他而言,也都是极为陌生的名词。 然而他只在这城中一间茶楼待了不过小半个时辰,对于无端城的大致情况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令人感谢机缘巧合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人言传播的力量。 一天的时间,有时真的能够改变很多事。 譬如昨天他只不过是打算助那个小女孩化解危险,再请她吃上一顿饱饭后就从此各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仿佛从未有过交集。 但现在他已决心陪秦无忆度过一段时间,走过一段路程。 再譬如昨天无端城茶楼酒肆之中流传的大多还是有关甘家人的事情,再不然就是其他的奇闻轶事,而今却基本上都被他白衣剑客的形象所取代。 但如今他想的并非如何维持住这样的名声,只是尽快洞晓甘鸿山的意图,与他了解此事。 盘算着时间将近的时候,他的周身也开始流窜着剑气。 却并非沧澜剑所发,而是自他的指尖透出。 不知从何时起,他愈发惯用起指剑,让手指成为攻伐的利器。 约莫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又或许是自身领悟剑道所产生的变化。 他出剑的侧重点似乎已渐渐从大气磅礴偏移,转而着眼于细微处。 这种变化谈不上有多好,也谈不上有多坏。 关键还是在于自身的修为深浅,以及当时的实际情况下剑道更适合从大的视角出发,还是自小的层面解读。 而今的情况显然不宜过大。 因为他不想让这场本该属于两人间的交流也演变为满城风雨,闹得人尽皆知。 如果实在要扩大的话,那也得等他离开无端城后再说。 那时的他应当已经离开得够远,不会给其他人留下探寻造访的可能,如此一来,传闻就只是传闻,到了一定时间影响力就会自行减弱,不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果不其然,除却某些不得不将事态闹大,成为人群焦点的特殊时刻,他还是更喜欢安静。 这种对安静的期盼仿佛从他的人一直延伸到了他的剑上。 所以剑出时也无风雨也无晴。 该低沉的低沉。 该讶异的讶异。 他自如乘着一艘扁舟,靠水而渡,御风而行,偶尔想明月松间照,偶尔看清泉石上流。 这般想着,这般看着,等的人便已来了。 这无端城乃是甘鸿山一手打拼下来的基业,对于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想必都记忆犹新,将范围从陆地延伸至空中,道理想必也同样实用。加上其一身修为雄浑,遁入空间不过平常之事,所以若按常理而言,不管秦苍选择的是哪一处虚空,只要是隶属于无端城的地界,甘鸿山都可轻易抵达。 然而出现在秦苍面前的甘鸿山看上去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仿佛特地从远处赶来,呼吸也极不均匀,似乎力量消耗过多,连身体也跟着虚弱起来。 示敌以弱? 攻心之术? 秦苍缓缓放下手中酒坛,突然隔空朝甘鸿山抛去,待得甘鸿山反应过来一手接过之后,他旋即问道:“尚能饮否?” 甘鸿山不言,但他的行动却是最好的回答。 但见其猛然将酒坛向上一抛,任它翻转后酒水洒出,犹如飞泉瀑布竖直垂落,自己则大口张开,接住那些酒水。 等到酒坛也要跟着砸下来时,甘鸿山再探出手去将它握住,彼时,酒正好尽,一滴不剩,尽数入了甘鸿山的腹中。 秦苍在一旁瞧着,不禁笑道:“甘城主这般喝法,倒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心生豪气。” 随手将手中的空酒坛抛向别处,甘鸿山随即道:“年纪大了,总要在一些小事上力求做得新奇,才能让旁人印象更深刻,不至于转眼就忘记。” 秦苍道:“甘城主此言差矣,我辈修士,又非朝生暮死的虫豸蝼蚁,虽与天生神圣有较大差距,但潜力方面却未必输之。我观甘城主虽不复青春年少,但也不至于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千年荣华,旦暮成枯,有人说这就是修士的宿命,我却觉得不对,那只是不成神也不成魔的修士的宿命。若在下观察无误,甘城主至少还有三百年的时光可以动用,凡人一生数十载尚且努力奋斗,誓要闯出一方天地,甘城主无论是时间还是实力都数倍于凡人,心中又何必出现此等想法?” 甘鸿山心头一颤,刹那间竟真的被秦苍的话语所影响,变得有些神往,只是联想起自己多年不曾堪破的修炼瓶颈,他的神往便悉数化为了苦笑。 “大侠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毕竟也有局限性,须知凡人一生数十载,虽不乏奋斗的时光,但机缘到者少之又少,成功者如凤毛麟角。我辈修士,毕竟也是由肉体凡胎而变,可飞天遁地,却不可毁天灭地,凡事在冥冥之中都受着上苍的制约。天若要你兴,你纵是废材一条,时辰一到,也将飞黄腾达,反之,天若要你亡,你纵是有盖世之能,时辰一到,也要魂飞魄散。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句话,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秦苍道:“但是甘城主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你的这种想法,你才多年难有寸进,一直在原地踏步。” 甘鸿山脸色蓦地一变,压抑下来后却也沉声道:“大侠也说了,那只是或许,况且普天之下,又有几个能时刻进步的人?机缘用尽时,自有难关阻挠。” 秦苍淡笑道:“阻人的难关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它的存在并非是用来终结你我修行生涯的,反而应当成为我们的垫脚石才对。”“我们?” 甘鸿山心思敏锐,便是一字,也能解读出一种完整的意思,听闻这一称呼,他立时思索道:“听大侠之意,似乎有意与老夫站在统一战线上。” 秦苍摆手道:“甘城主可不要误会,我方才说的我们,只是基于你我都是修士的基础上,并无其他的意思。况且,经过昨日之事,甘城主觉得你我真的能够完全抛却芥蒂,坐下来把酒言欢吗?” 甘鸿山道:“我虽老,但不糊涂,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些年来,我对妙菱的放任着实有些过火,若只是在无端城内,我还有把握保证她不踢到铁板,自尝恶果,可若将范围扩大,我可就没有那个能力了。当然,像大侠这种身手非凡的外来者,还要属于例外的情况。” 秦苍摇头道:“前一个大侠,后一个大侠,甘城主不觉得别扭,我听着也觉得折煞自己了。在下本不是什么侠义之辈,甘城主也就不必这般客套,更不必迂回了,说吧,有关我出手伤了令爱之事,城主是打算和我交换条件就此揭过,还是说一战定乾坤?” 甘鸿山道:“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我虽不知大......咳,公子师承何门,但单凭昨日一剑,我便能笃定你在剑道上的造诣已能称得上是玄域宗师。实不相瞒,小女自幼便对剑之一道极为热衷,早年曾意图拜入青云剑阁修行,却因一时大意,加之冲撞了当时的主考官,从而未能通过青云剑阁的考核,至今引为憾事。若公子能为小女弥补此番缺憾,那么非但昨日之事一笔勾销,老夫还会竭尽所能满足公子所求。” 秦苍目光闪动,道:“甘城主的意思是让我传授令爱剑术?” 甘鸿山点头道:“正是如此。” 秦苍突然不再说话。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此刻他并非在冷静思考,而是在极力憋住自己的笑声,时间一久,他的神态显得愈发怪异。 甘鸿山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不悦之色,只是在片刻之后道:“公子要笑便笑,无需刻意隐忍,事实上,如果换成是我经历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好笑。但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看上去很可笑,实际上却最有利,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有利。” 秦苍依旧不曾笑出声,嘴角倒是掀起了一抹狭长弧度。 “甘城主有没有问过令爱的意思?” 甘鸿山道:“还没有。但如果公子答应了的话,她一定不会拒绝,因为我会将她拒绝的理由一一驳回。” 秦苍道:“如此一来,就已经落了下乘,就算我有心教她,她也未必学得会。不若这样,甘城主替我办一件事,我给令爱一个再入青云剑阁的机会,不过还得附加一个前提,那便是她须得收敛自己的骄横气息。” 闻言,甘鸿山竟没有感到意外,反而笑道:“看来我的直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你的确与青云剑阁有所关联。这个提议倒也不错,老夫可以先代小女答应,但这样一来,我也有个附加的前提。” 秦苍哂笑一声,突然再度以指为剑,正对甘鸿山。 甘鸿山初时微愣,随即也是会心一笑,两指并拢,亦成剑形,与秦苍指剑相碰。 正是自这一刻后,整座无端城下起了长达三个时辰的密集剑雨。 虚空之上,却无声无息。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于虹桥赴青云 剑雨过后,则是难得一见的彩虹。 搭建在虚空上的虹桥,美丽,明艳,对很多人而言却只可远观。 一如抬头即可见天却没有羽翼飞翔的失落感。 而今却有两人做到了许多人无数次期盼但穷其一生都未能做到的事情。 一男一女。 一大一小。 男子的身影明显要比女孩修长许多,相应地,他要承担和做的也越多。 他非但要时刻控制着体内灵力的流速,使其不会让四周空间变得紊乱,还要紧紧牵着女孩的手,维持着她的身体平衡。 这显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但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的迹象。 因为他之所以选择将虚空虹桥作为离开无端城的路,无非就是想让小女孩初步拥有从高空俯瞰下方的超然心境,以及欣赏沿途的美妙风景。 那些,是直接破碎空间运转大道所不能带来的。 “好美的彩虹,好飘渺的云层。” “或许有一天,你会变得比彩虹还要美,给人的感觉也将比云层还要飘渺。” “那样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变美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所希望的吗?” “这个问题是我姑姑留给我的。” “你姑姑?这么说,你不是孤儿。” “怎么会不是?姑姑只是一个称呼,她并不是我的血亲,听她说,她是在一处溪边发现我的,不忍留我一人在那,就将我带到她自己的家中,用心照顾。” “那你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无端城中?你姑姑呢,现在何处?” “姑姑她......” 她突然没有再说下去,经过一天休养才渐渐有所好转的脸色顷刻间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哀伤取代。 秦苍已不需要再观察什么,心中就猜到了那最坏的可能。 他本不该再停留于这个话题上,因为那非但难以抑制住她的哀伤,反而还会起到刺激的作用,然而埋藏在心底里的结,一刻不曾被解开,有关哀伤悲苦等一系列负面记忆复发的可能性就依旧存在。 如此一来,无非是相当于将一整段的折磨切割成无数份,分布在不同的时间段,间接性发作罢了。 无利,无益。 “她是因为什么离开你的?” 秦苍依旧是牵着秦无忆的手,行走在虚空虹桥上,步伐却有了明显的放缓,仿佛他要刻意通过这种方式给予秦无忆更多的思考时间,说出最为准确的回答。 秦无忆果然在想了很久之后才偏头看向秦苍,言道:“因为一个男人。” 秦苍道:“这还真是个合理的答案。” 秦无忆疑惑道:“合理?这怎么合理了?” 秦苍道:“正常来说,世间的人只有两种,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而离开一个人的原因通常又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介入,你姑姑是女人,因为一个男人离开你,合情合理。” 闻言,秦无忆脸上的哀伤之色顿时有大半化作了怒气,道:“但是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男人,我姑姑跟了他,也没有过上一天舒心幸福的日子,反倒渐渐穷困潦倒,比原先还不如,不得以到乐坊卖唱为生。” 秦苍眉头一皱,倏然问道:“那个男人呢?” 秦无忆小脸之上怒气更甚,道:“他就只负责数钱和陪笑,不管来的人是什么模样,身上有无酒气,只要是身上带了钱袋的男客人,他都笑脸相迎,客人来的时候他笑,客人走的时候他也笑,唯独我姑姑由始至终都不曾笑过。” “就只有男客人?” “我只看到了男客人进我姑姑的房间,并且每次给的钱都比听曲子的钱多上一倍甚至更多。” 秦苍的神色陡然变得怪异起来,约莫是不清楚怎么向这个年纪的她讲述才合适,足足半晌之后,他方才带着感慨的语气对秦无忆言道:“看来你姑姑不只是卖唱,看来那个地方也不能叫作乐坊,看来......你说的那个男人根本不能算作是人。” 秦无忆连连摇头,显然不明白秦苍为何在突然间一连动用了三个“看来”,她更加不明白的是这三个“看来”背后的含义。 “那段时间,你也生活在那所谓的乐坊?” “开始是,但后来姑姑就让我搬到了乐坊附近的一处民居,隔三差五地来看望我,带些吃喝的必需品,然而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只是托人送来,再后来......我就只收到了她差人带来的两句话和一些碎银,自此之后,再无她的消息。” “什么话?” “第一句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第二句......” 言至此处,秦无忆忽然面露踌躇之色,看向秦苍的眼神有些闪躲,似乎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看出了秦无忆的疑虑,秦苍于是道:“现在就只有你我,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 秦无忆吞吞吐吐道:“姑姑她......她......她让我不要轻信男人,尤其是长相俊俏的男人。但是......我好像没有听她的话。” 秦苍干笑一声,一时间竟不知出何言相对。 这世上的有些男人的确不可以轻信,你对他报以信任,真心相待,他反馈给你的却只有深入骨髓的伤害。 可同样地,有些女人也不可以轻信,你将真情交付给她,她却只是用假意来迷惑你。 但这毕竟只是部分,而非所有。 因为部分个体而对一群整体抱有偏见,无疑有一叶障目之嫌,可笑却也可怜。 觉得这世上所有男人都是披着羊皮的狼的人,大多都是女人,并且是被某个男人深深伤害过,没有走出心理阴影的女人。 反过来,觉得这世上所有女子都是带着人面的蛇蝎的人,大多都是男人,并且是某个女人背叛过,心境还笼罩在黑暗中的男人。 不清楚他们经历的人知道他们的偏激观点后,几乎都会有种痛骂他们的本能。 清楚他们经历的人当然也会有痛骂甚至将他们打醒的冲动,但却难以真的下手。 因为他们身上的可怜招来的同情并不逊于忌恨,甚至犹有过之。 曾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最危难的时刻反手捅了一刀,秦苍当然也能算是可怜人。 但是他的可怜没有变质,没有自此成为他憎恨其他女人的理由。 下意识地与其他女人保持一定距离,只是他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受到情伤的本能防御措施,并不具备直接的攻击性。 真正具备攻击性的,还是诸如秦无忆口中那位姑姑在离去之前托人传给她的第二句话之类的言论及观点。 所幸,秦无忆并没有因此开始不信任世上所有男人,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否则她又怎会愿意在自己毫无修为的情况下,跟着自己来到虚空虹桥之上,只用一只手作为悬挂在天与地,生与死之间的桥梁。 她现在要去寻找她姑姑真的很容易。 容易到秦苍只需要缓缓松开牵着秦无忆的手,任由她这么坠落下去。 但秦苍不会松手,至少此时此刻绝不会如此。 他要带她看的不只是虚空,不只是彩虹,还有青云,还有未来。 “走吧。” 打破沉默的一句话显得有些不讲理,因为他根本不待秦无忆的回应,就自己加快了速度,数息之后,更是不再动用腿脚,直接以灵力聚集云彩,以云为剑,御使而行,弹指间即千百里,远离了无端城的范围。 “就这样走了吗?” “难不成你对无端城还有什么留恋?” “不是,我只是有很多东西还不明白。” “不明白的就讲出来,我能解释的,就给你解释,不能解释的,你就自己猜吧。” “我总感觉大哥哥你因为昨天的事,得罪了很多人,不只是那个长得很美但看着很凶的姐姐,还有他们总谈论的城主大人,我们,真的能够这样自由地离去吗?” “放心,甘鸿山不会追来的,包括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派人去帮我送信了,至于甘妙菱和甘铁豹之流么,得到消息后肯定既震惊也意外,尤其是甘妙菱,当惯了作威作福的大小姐,却突然对一个当面冲撞且打伤了她的人无可奈何,其中滋味可想而知。还好,我没有太过不厚道,虽然拂了她的面子,也伤了她的身子,却给了她一个进入青云剑阁的机会,弥补她的遗憾。” “青云剑阁......那是什么地方?专门培养侠士剑客的吗?” “就是我即将带你去的地方,那里剑客肯定遍地都是,称得上侠士的么,倒真的不多,不过那毕竟是正道势力,宁为伪君子,不做真小人,在那里你无需担心明枪,就算还有暗箭,我也会替你挡。” “大哥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不是早说过,看得顺眼的人,我对待他们都不会太差吗?” “真的只是如此?” “......要说其他的,也不是没有。” “还有什么?” “那就比较玄乎了,我曾在一处有关未来的梦境里见到一位女子,相貌未能看清,但只匆匆瞥过一眼,就觉得不能疏远,她如此,你也如此,今早我就在想,你们两个是不是同一个人,一个在过去,一个在未来。” “未来。” 喃喃自语的秦无忆还不知道,这两字的背后,正是她这一生中最悔恨的记忆。 ...... 第四百五十二章 毁则无缘 晨光熹微。 星河寥落。 似夜非夜,将明未明之时,才是一天之中最为梦幻的时刻。 此等梦幻的氛围中,又出现了一个同样梦幻的人。 她是女子,然而她的梦幻与很多女子都不同,因为其不仅仅体现于外貌之上,还有自然的一举一动。 她在行走,却不只是行走。 即便是根本不懂其道的外行人,也很容易沉醉于她的步伐之中,因为那太像曼妙的舞姿,超出了凡尘。跳脱了樊笼。 她的心也如她的舞一样么? 这不得而知。 但现在她的脸上并无愁容,反而嘴角还挂着笑意。 怎样的事情才能使她发笑? 那似乎有些多,因为她本就是个颇为乐观的女子。 可如果在那些事情上添加一个可以大大方方跟旁人分享的范围,就无疑要少了许多。 毕竟无论是女孩还是女人,总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然而她现在来到此处,于破晓之前走向山顶,恰恰就是为了与另一人分享快乐,并且那人还是她平日里最不愿打扰的人。 事实上,不单单是她,三绝门中的很多人都不愿意贸然打扰那名常年居住在琴心峰上,很少外出的安静女子。 因为他们害怕她受到外界的干扰后,再难保持一颗始终如一的琴心,再难奏出洗涤心神的琴曲。 这样的担忧是否有些多余? 也许是,也许不是。 至少身为琴绝的她,从未亲自开口拒绝过这样人为的清静。 她觉得唯有清静,才能清净,是以无尘无垢,自成琴心。 ...... 不拒绝人为的清净,却并不意味着就要时刻排斥人为的喧嚣。 高山尚要流水相合,天地岂能独存静而无动? 她是琴绝不假,但她的琴也不能囊括天地间的所有声音。 她的琴有着明显的偏向,那便是静。 太静,静得难以用一种具体的意象来表达。 美好,但无法描述。 她并不知晓这究竟要归结于得天独厚的优势还是令人叹息的遗憾,她所能感觉到的是,自己名号中的“绝”字代表的不仅仅是琴艺上的超绝,还有“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苦绝,以及莫名伤感悲凉的断绝。 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要抓住冥冥中的脉络,来看清自己断的那一层绝的那一面是什么。 她的琴,她的心,又要融入什么才能趋于完整。 曾有人与她对琴。 以动对静。 险些乱了她的节奏。 但最后的结果终究是她压制住了他动如疯魔的狂暴魔性。 直到现在,她都能够回想起那个男人为魔时的狰狞与可怖,但她偏偏无法对他生出恨意,反而对他有种说不清的怜惜与同情。 他应当不需要同情。 可那种感觉就如根深蒂固的种子,一步步发芽生长,以至于年深日久,那个宛如梦的相见非但未曾从她的记忆中褪去,反倒让她拥有了再见他时必再以琴洗其心的想法。 她却已有许久不曾见到他。 哪怕是跨越时空的幻梦,渐渐地也不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秦一剑。 十年才磨一剑。而今十年还未到,他这把剑就仿佛已被岁月磨平,只留给了她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名字,就连身材相貌她都记不清。 秦梦舞和萧紫凝那里倒是还保存着不少当年她凭借记忆临时观想出来的画像,但却没有什么用处。 旁人无法根据那些画像找到他。 她自己也不愿再看见那些画像。 努力将一个陌生人的相貌深深刻在脑海里,真的比两个熟人擦肩而过,对面不识还要可笑,还要讽刺。 ...... 秦梦舞登上山顶之前,就已经听到了一阵犹如天籁的琴声。 琴声所过,无人愿醒不愿醉。 但此时此刻她必须保持清醒,因为一个醉了的人实在不适合传信带话。 该放纵的时候便放纵,该自律的时候便自律,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要求,多年以来,无一刻违背。 所以她虽然不是苏语琴这般的琴绝,也不是萧紫凝那样的箫绝,却是舞绝,一舞可倾人城的舞绝!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秦梦舞数步变作一步,脚尖倏然踮起,顷刻间离地越空去,如登天梯,衣裙飘带,长发流苏,不需要添加什么装饰性的舞步姿态,果真已具备了不似人间所能有的绝舞之韵。 腾云如烟涌,放眼过浩渺一片。 佳人似真仙,抬手起琴音三叠。 苏语琴的琴,秦梦舞的舞,当世双绝,时隔许久,终于在这一刻再度相逢。 幸运的是她们互赏互知。 不幸的是旁人难见难识。 天底下的不幸事却已够多,再加一件也无妨,人间幸运儿女却太少,容不得再出什么差池。 故而一人的琴,一人的舞,都很有分寸,只交流深层次的感悟,而不拼斗表面上的威力。 琴止舞停时,四周依旧,一切仍然。 风还是风。 云还是云。 她们也还是她们。 一个拈花飞叶,巧笑倩兮,一个如坐瑶台,静态安然。 苏语琴的手指还搭在琴弦上,但显然已不打算再奏曲。 秦梦舞同样收敛了舞姿舞韵,像寻常人家的女子一样摆弄着花花草草,且故意将其中的芬芳香气吹至苏语琴所在的方向。 “一段时间不见,苏姐姐的琴果真更好听,人也更美了。” “你这张小嘴也更甜了。” 两人相视一笑,未及数息,就仿佛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簌簌—— 风声起时,秦梦舞脚步轻挪,突然绕至了苏语琴的身后,凑近闻了闻苏语琴身上的香味:“冰肌玉骨,蝶粉花香,要是哪个男人有幸娶到了苏姐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啊!” 苏语琴偏头看了她一眼,觉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便又像往些时候一样揪了揪秦梦舞的侧脸,道:“细皮嫩肉的,怎么总说些轻浮的玩笑话?” 秦梦舞嘟了嘟嘴,道:“轻浮?这哪里轻浮了?看来苏姐姐你是在琴心峰待得太久了,照你这般说法,要是哪天你心血来潮出去逛一圈,指不定遇见多少无赖流氓。” 苏语琴摇头失笑道:“行了,不用拐弯抹角了,此行是突然想起我,专程陪我聊天,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事?” 秦梦舞揉了揉苏语琴的柔嫩双肩,道:“说想也想,说有事也有事,不过这事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主要是负责给苏姐姐你带个信,传个话。” 苏语琴颇为意外道:“你什么时候也做起传信使来了?再者,我在琴心峰深居简出这么久,除了门主和你们几个姐妹之外,还有谁会来突然找我?” 秦梦舞轻笑道:“你猜猜看啊,没准儿是你的追求者也说不定哦。” “小丫头净会说些玩笑话,你要再不表明来意,那我这个主人家可要回到房间休息了。” “别别别,苏姐姐。哎呀,其实也不算开玩笑嘛,前几年你不是说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一个以往素未谋面的男子身影吗?是他,就是他......” 秦梦舞话未说完,苏语琴的神色就蓦然变化,也不知是惊是喜,只是很快问道:“秦一剑!他来三绝门了?” 手掌捧起一撮苏语琴的青丝,秦梦舞笑道:“瞧把你给紧张的,还说和他没什么关系,前些时候你老说将他淡忘了,依我看啊,怕是见过一面就再也忘不掉了吧。苏姐姐,你现在再回想一下,有关秦一剑的面目,是不是又变得清晰了?” 苏语琴突然愣住。 诚然,如秦梦舞所说,那些原本趋于模糊的记忆片段自此刻秦梦舞提到秦一剑这三字后,就如潮水般复回,难以想象,也难以阻挡。 “怎会如此?” “怎么不会如此?苏姐姐,你就承认了吧,等哪天有空,你也给那秦一剑回封信,让他来三绝门做客,我和萧姐姐她们试一试他,要是他的本事足以通过我们的考验,想来门主也不会反对了。” 闻言,苏语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起身直视着秦梦舞的眼睛,问道:“梦舞,你的意思是秦一剑还未来到三绝门?” 秦梦舞道:“是啊,要是他自己来了,我还至于做传信使吗?他只是派了一个人前来传递消息而已。” “什么人?” 秦梦舞想了想,道:“貌似是无端城一带的人,距离三绝门说不上远,但也不算近。” “无端城......难道他在无端城?”苏语琴喃喃片刻,转而又向秦梦舞问道:“那人传来了什么消息?” 秦梦舞自怀中拿出一封信件,交到苏语琴手中,道:“那人没带来多少口头消息,只是说他们城主受一位名叫秦一剑的公子所托,派他来此,具体事宜,还是在这封信中。我善解人意,念他舟车劳顿,加上又想苏姐姐你了,故而接过这封信来找你了。” 苏语琴点了点头,当即动手拆开信件,然而紧接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无字的白纸。 为之一愣的不仅苏语琴,就连来传信的秦梦舞也是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跟我们开玩笑么?” 仔细观察了手中无字白纸许久,虽仍旧未曾看出什么明显端倪,苏语琴却也对秦梦舞言道:“他应该不是那种故弄玄虚的无聊人。” 秦梦舞伸手指了指苏语琴手中的白纸,疑惑道:“那这无字的信怎么解释?” 苏语琴沉思半晌,忽而道:“会不会和某些秘术一样,需要特殊法门引发,才能显现本质?” 秦梦舞道:“倒是不排除这个可能,只是天底下的奇术异法不胜枚举,我们怎么知道破解这封无字信要对应哪种法门?” 苏语琴道:“先从水火等较为常见的法门入手吧。” 秦梦舞疑虑道:“呃,苏姐姐,万一不慎毁了这张纸怎么办?” 苏语琴深深看她一眼,转而又望向上方的迷离天色。 “毁了的话......便算我与他无缘吧。” ...... 第四百五十三章 归 “大哥哥,你派人送去的究竟是一封怎样的信啊?” “没有字的信。” “没有字的话......还能够叫做信吗?” “可以,只要她能够按照正确的方式解读。” “什么方式才算正确?” “她号称琴绝,最正确的方式自然是琴音。” “琴绝,好气派的名号啊!大哥哥你有没有什么外号?” “嗯,有,说来也巧,她外号叫琴绝,我外号叫琴魔。” “那你们两个的琴艺究竟谁更厉害?” “论琴心通透,自然她更胜一筹,可若论单纯的以琴杀人,约莫我更占据优势。” “琴也能杀人?” “当然,等以后你成了修士,还会接触到更多的杀人手段,可能是草木,可能是霜雪,或有形,或无形,层出不穷,难有尽时。” “成为修士就意味着一定要杀人吗?若是如此的话......” “傻丫头,有善心是好事,但你须得明白这世上并非每个人每件事都值得你用善心去对待,一旦不慎将善心用错了地方,那便不是积德。反是造孽了,切记!” “噢......” 一边御空而行,一边闲聊谈话。 相识不久的两人,因为同一个姓种下了难以破去的因果,又因为同一段路将彼此心间的距离拉近。 或许是因为秦无忆的年纪还太小的缘故,秦苍根本无需把她和其他女子混为一谈,他在面对她时也不必刻意地疏远。 一个长相好看,对自己也足够细心温柔的男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且短时间内不会将她抛却,对于已有许久不曾受到他人照拂的秦无忆而言,这与上苍的恩赐没有什么区别。 小小年纪自然还懂不得什么叫做情爱,却无疑可以感受到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份依赖。 无论是手还是心,她都已开始依赖秦苍。 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旅途中,她的心靠得更近,手也握得更紧。 前者是深层次的体现,后者却是表面的显露。 本就感知敏锐的秦苍很容易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细微变化,但每当眼角余光瞥见秦无忆脸上的微笑后,他又不忍打扰。 然而秦无忆目前终究只是凡人之躯,虽然身体有着秦苍灵力的护持,但在虚空中行进的太久,心理上的作用也足以让她整个人陷入紧张的状态。 渐渐地,她的手中渗出了汗液。 沿着掌心线条扩散,黏密如蛛网。 就算是一只细嫩的手,处于这种状态下,牵着的人也不会感到舒服,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 大致猜到了秦苍反应的秦无忆曾不止一次地想要主动缩回手,可一想到松手之后她便要失去平衡,从高空中坠落下去,她就又不敢动起那样的心思。 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秦苍察觉之后却是很认真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秦无忆初时如神游天外,愣了片刻,醒悟过来后也是含含糊糊地言道:“啊,没有......我......我还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大哥哥你所说的青云剑阁。” 秦苍突然淡笑一声,道:“已经到了青云剑阁的统辖范围了。” 秦无忆猛然惊讶道:“啊?这么快?而且为什么我向下看不到半分楼阁的影子?似乎仅仅只有一片看不见尽头,被云雾缭绕着的山峰啊。” 秦苍解释道:“不算快了,若我一心赶路,不给你沿途欣赏风景的机会的话,只需要以空间大道进行空间挪移,抵达周边的传送阵法入口便是。如此一来消耗自然更大,要较长时间才能恢复,可从无端城到青云剑阁,最多也就两三天的光景,不至于要五六天才进入天脉十万大山的初始地带。所谓天脉十万大山,就是青云剑阁所在地的统称,若你认为青云剑阁就只是一座楼阁的话,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秦无忆脸上讶然之色不减反增,失声道:“十万大山?这里的大山真的有十万那么多吗?” 秦苍思索道:“这我倒是没有仔细计算过,不过十万大山之说想来与三千大道一样都只是泛指虚数,可能不足,可能更多。” 秦无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大哥哥以前是在哪座山峰里生活?” 秦苍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悟剑峰。” “悟剑峰?”似是觉得这个名字颇为奇异,秦无忆砸了砸舌,又问道:“悟剑峰上除了大哥哥你,还有其他人吗?” 秦苍道:“还有其他人,不过不多,仅有我师尊一人,但也不至于无趣,毕竟悟剑峰的道韵道威在玄域之中要属于一流圣地,其中一些山间精怪早已诞生出了灵性,可与人正常交流,并且如妖兽之类一般,具备一定程度的修为。以前练剑练到乏时,我就曾与它们其中一些活跃的精怪说上过几句话。” “好像挺有意思的。那除了悟剑峰外,青云剑阁其他峰的情况呢?” “天脉号称十万大山,实则其中人烟常至者不过十之一二,其余山峰要么作为研究阵法之地,要么成为试炼场所,有着功法灵术传承的迄今为止仅余五峰,即魔剑峰、血剑峰、悟剑峰、灵剑峰、论剑峰。悟剑峰的情况你大概已经知道了,人数最少,与其他门徒众多的四峰相比,简直不足为道,但那也只针对人数而言。除此之外,无论是比个人实力还是峰中底蕴,悟剑峰都绝不逊于其他四峰。昔年我曾听闻青云剑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青云剑会,俗称剑阁大比,让五峰弟子各展身手,拔得头筹者不仅会获得丰厚奖励,对应的那一峰的名声荣誉也会盛极一时,乃至下一任的阁主都很有可能从其中选出。原本我也是打算时机一到,就为悟剑峰正名的,不曾想因为那个任务,我在外度过了那么多时间,说不定已经错失这一届的青云剑会了。” 提及青云剑阁和悟剑峰,秦苍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秦无忆也听得颇有兴致,一时间连自己的紧张心理都减退了许多。 但大概是因为秦苍本身经历太过丰富的缘故,他讲得越多,秦无忆好奇的也就越多,往往一个问题弄清楚后,下一个问题就接踵而至。 所幸秦苍是个耐心极强的人,不会因此感到不耐烦,对于秦无忆的提问,他也是尽量给出对应的回答。 “大哥哥究竟是因为什么任务才离开青云剑阁,到外面漂泊闯荡了那么久啊?” “一个有关魔道的任务,具体事宜我现在即便说了,以你目前的眼界和见识,也难以理解,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任务背后的奖励对于问道境大成及以下的修士而言都很丰富。三十条超等灵脉,一百颗极品灵丹,获得进入藏宝阁中三层的资格,并可在其中任意挑选一套功法和三套灵术,同时可入藏兵阁中挑选一件准圣器......啧啧,这等丰厚报酬,莫说是青云剑阁的人,就是那素来神秘的冥界中人,也很难说不为之心动吧。但我既然已经得到了那个任务中最重要的东西,并将它收为己用,加之境界已至,再要它们充其量也只是锦上添花,远比不上雪中送炭的意义,所以,小丫头,便宜你咯。” “大哥哥要把那任务的奖励给我?这怎么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任务卷宗之上,本就没有明文规定完成任务的人收到的奖励不可以转赠给其他人。只是那东西毕竟是被我私自炼化的,若是剑阁高层开口让我交出它再兑现任务的奖励,反倒有些不好办,我必须要向他们证明自己的价值远在它的价值之上才行,并且还得让他们觉得我不会做出违背青云剑阁利益的事情。人情世故,明争暗斗,总是最让人头疼却也不得不去面对和处理的问题。在我拿到任务奖励之前,你就先抓紧时间打下由凡人蜕变为修士的基础,一步都不能落下,否则即便我没有抛下你的心思,岁月也会提前将你从我的身边带走,明白吗?” “明白了。” 小丫头总算彻头彻尾的清醒了一次,眼中的坚定之色前所未有的强烈。 这却也很好理解。 拥有过的美好,谁愿意拱手让出,任由上苍强取? “明白了就到我背上来。” “呃,为什么要到你的背上来?” “天脉之中到处有不定时爆发的灵力风暴,有些强度剧烈的连问道境强者也得头疼万分,若你只是抓着我的手,我未必能保证你完好无伤。” “这样啊。”口中似有所悟地回了一声,心底已然在暗自发笑,秦无忆身材瘦小,动作却很利索,在秦苍躬身的一瞬就跃了上去。 “大哥哥,接下来是要去悟剑峰吗?” “嗯。” “那我又有一个问题。” “讲。” “见了你师父,我要怎么叫他?” “这个,呵呵,你自己去问他吧。我不在的这些时间里,他肯定喝了很多酒,是得让你在他耳边唠叨一阵,给他醒醒酒了。” “我......我有那么唠叨吗?” “呵呵,有时候唠叨点挺好的,更平易近人。诶,话说回来,抱紧,坐稳了。” 这边的谈笑声还未歇,另一端就陡然浮现出秦苍与秦无忆的身影。 如此速度,不知比当年他第一次登天脉入青云快了不少倍。 但改变的,想来也不只他一人。 “千万,不要物是人非啊!” 他在心中默念着。 ...... 第四百五十四章 树与人 于风暴肆虐处飞掠,周身不起波澜。 秦苍的身法可谓是将“动”这一字推向了顶峰,但他穿越诸多灵力风暴以及险峻山峰,直至来到悟剑峰周边区域的过程中所见之物所闻之声等都可谓是静得出奇。 偌大的天脉,号称十万大山的辽阔之地,除了天然的灵力风暴之外,竟无一位弟子在外走动,基本的守卫巡防力量亦是不曾看见丝毫。 若非秦苍还能感应到天脉四处蕴藏着的生气,他简直要下意识地以为这里已经变成了久无人烟的死寂之地。 然而生气既然仍在,人又去向了何处? 难不成都在山中深居简出,不去洞悉外界的风云变化,只顾着闭门造车,自己钻研? 如此下下之策,着实不像青云剑阁的教导之风啊! “莫非剑阁有变?还是说我回来得不是时候,恰巧遇到了长老弟子皆不外出活动的时刻?” 秦苍的心中很是狐疑,但事已至此,他已没有时间先去魔剑峰、血剑峰等地探查情况了。 天脉山峰众多,但具体所在方位也无外乎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这八方。 八方又通八荒,乃八荒之称最初的代表含义。 秦苍体内的那颗八荒魔珠虽不完整,但在判别方位这件事上还是有着莫大的功效。 在还未进入天脉的时候,他脑中构思的路线就已经是以地处北面的悟剑峰为目的地行进,青云五峰,分属不同的五方,接近一峰,势必要疏远其余四峰。况且他本身的修为就已达到了问道境的上游,掌握的奇术更是不胜枚举,由秦家先辈传承下来的鬼影步经他改进完善之后,不管是迷惑性还是速度都提升了数倍,兼之多年不曾回到这里,心中甚念,等到察觉到其余地方的异样后,自己与秦无忆早就来到了悟剑峰的山脚下。 山还是万丈高山。 人却不是当年只能一味仰视着它的人。 纵使此中还留存着不少大道之威,以他现如今的实力,也可正面抵御,除非风醉尘亲自操控悟剑峰中的道威来对他进行阻拦,否则他自山脚向山巅,仅仅是片刻间的事情。 但是他犹豫了。 犹豫的原因很直接干脆,那便是他可以让没有修为的秦无忆如正常修士一般在虚空中保持平衡,却不可以在有强大道威的干扰下依旧保证秦无忆在空中的安全。 将秦无忆暂时放在自己的灵戒中也不妥,因为那里已经成为了炎帝姜榆罔一魂一魄的寄托之所,内部火气太盛,非是她一个瘦弱女孩所能承受的。 所以若是基于稳妥起见的宗旨,走正常上山的山路无疑会更加合适。 但是那样一来花费的时间也会更多。 夜太漫长,人尚且容易因之梦多,如今天还亮着,四周却如寂夜,怎能让人不生出多余的心思? “大哥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或许是秦苍在山脚待的时间略微久了一些,又或许是女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拥有了敏锐的直觉,待在秦苍背上的秦无忆很快出声问道。 “的确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无忆,先跟我去前面的一片树林,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至于登顶之事,稍后再谈。”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到了你就知道了。” 秦苍侧头对背上的秦无忆一笑,心中却不禁暗自担忧道:“希望那家伙还在啊。” ...... 虽是徒步而行,但修士赶路的速度毕竟不能以凡人的标准来衡量。 就比如这段普通人要走上大半天的路程,秦苍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悟剑峰虽以剑为名,但山上的景物着实不少,大多都是花草树木遍植之地,较为空旷的地方则几乎都靠近着泉眼飞涧,很容易听到宛若琴瑟交鸣的流水声,运气好的话,偶尔还能遇到三五只通灵奇兽出来晃悠。 秦苍带着秦无忆来到的这片树林,便不时有白猿跳跃攀爬的身影出现,秦无忆初来乍到,哪怕只是匆匆一瞥,好奇心思也是无比强烈,若不是还记着秦苍先前所说的话,她怕是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上去和周围的白猿交谈起来。 当然,彼此之间能否正常交流还很难说。 有灵性的生物不代表就一定擅长交际,尤其是在面对无论是生理构造还是心理构造都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灵时。 正如有些聪明人听得懂,却怎么也说不出,明明有着一副七窍玲珑心,却不得不摆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演着聋子,扮着哑巴,做着痴儿。 ...... 仿佛掺入了糖汁的空气与风相合,十分轻易地就沁入了来者的心脾脏腑。 此缕缕幽香扑鼻之时,秦无忆笑得更真,背着她的秦苍眉头却皱得更深。 太香了。 香得让他觉得极不真实,不契合自然之道。 他原本也是个时常不按照天道自然去做事的人,故而对那些同样逆反了自然之道的人或事感知更为敏锐,印象更为深刻。 此处的香味恰巧就唤醒他的那种敏锐,那种深刻。 所以他不会醉,只会醒,他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发现,去剖析,在一片片陌生中找到久违的熟悉。 当他的魂力与视线穿透了一排排参天古树以及诸多奇花异草,终于落在了一棵榕树上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榕树果真是一种奇特的树木,无论是春夏秋冬,它的叶子始终都显得苍翠欲滴,仿佛涂上了腻脂的锦衣绸缎,时刻闪烁着美不胜收的柔润光泽。 可约莫也正是因为它的叶子占据了太多的光鲜亮丽,导致了此盈彼亏。 它的树干看上去是那么的苍老,苍老得宛若从远古时代走来的暮年行者,穿着深褐色的衣裳,却不蔽体,露出一截截好似青铜拼接而成的筋骨,没有生命应有的活力与血性,仅有难以描述的疲惫。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心有余而力不足又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痛苦,抑制不住的痛苦。 它的分量,足以将铁骨铮铮的硬汉压得弯腰驼背,撑不起脊梁,只能拄着拐杖残存在世间。 那些好似枯死的杨柳般无力低垂下的枝条真的像是它紧握着的拐杖,深深插入地下,作为它吸收最后养分的传递线。 秦苍就这样背着秦无忆,看着她。 他不记得自己在悟剑峰待的半年里和这棵榕树具体说了多少的话,但估算下来,怕是不会超过三十句。 半年三十句,算下来一月不过六句,这种情况下,他与它又能熟络到哪里去? 偏偏除了风醉尘,悟剑峰上他与它最熟悉。 刚开始修行醉梦剑经时,他总是很容易陷入深度睡眠的状态,身无酒气,却比终日嗜酒的酒鬼看上去还要沉闷。 有风醉尘坐镇悟剑峰,他当然不必担心自己进入睡梦状态后肉身的安全,可如果每次都是随意倒下,醒来之后难免浑身筋骨作痛。 为此,他开始寻找一处舒适且较为隐蔽的地方。 经过两天两夜不间断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了它。 半年来秦苍和它说的话不超过三十句,但靠在它身上沉沉入睡怕是不下三百次。 每次醒来后,他的脸上都会多出一两片苍翠绿叶。 打招呼也好,开玩笑也罢,他都一一笑纳,收入囊中。 直到后来他接受了盗取八荒魔珠的任务,匆匆离去,良久不归,这一习惯才未得到保留。 以后,大概也难以保留了。 风吹起秦无忆额前发丝的那一刻,秦苍已背着她来到了榕树旁,并且开始用手抚摸着它的树干。 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轻缓,时而沉重。 在秦无忆震撼无言的目光下,苍老的树干上渐渐浮现出一张并无衰竭气象,却也失去了年轻活力的脸庞。 秦苍的手还在树干上不曾放下,看上去犹如正触碰着它的脸。 蓦地,那张脸上勾勒出了一抹细微的弧度,像是在发笑。 秦苍凝视着它,没有以笑相回,只是用着说轻不轻,说重不重的语气言道:“你还是老了,我也老了,师尊呢,他也老了吗?还在这里吗?” 他等着回答。 对方却沉默了很久。 半晌之后,好似调用了最后所剩的气力才说出的一句话,也并非他最想要听到的答案。 “变天了......” 咔嚓! 意义未知的三字一出,那些下垂的枝条立时断裂成两截,如血液一般殷红的液体自这棵榕树的树干中流出。 秦苍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阻止,没有挽回。 因为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也挽回不了。 他还知道此举并不意味着它的就此死亡,只是代表着它要沉寂许久之后才能再生。 树能再生,人能再生否? 他便不知了。 或许有人知。 或许有人正暗中观察着他。 更或许有人已跟随着他与秦无忆的脚步,来到了悟剑峰中。 于刹那之间突然感应到数十股剑气接近的秦苍突然示意秦无忆从他的背上离开,随后又重新牵起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也未空,紧握着刚刚自灵戒中取出的沧澜剑。 “大哥哥又要与人动手了吗?” “不是动手,而是杀人。” “大哥哥......要杀谁?” “可能是青云的人,也可能不是青云的人,但应该是让我初步解开谜团的人。往后便不要叫我大哥哥了,待会儿我会出一剑,也只出一剑,你若能够从中领悟丝毫,我就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归我门下,要么待此间事了,我再送你入灵剑峰修行。若是不能的话,就不用选择了,我即刻带你下山,做个衣食无忧的凡人。” 秦无忆的脸色变了,她无法想象秦苍为何会在一瞬之间改变这么多,仿佛他曾说过的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她只是一纸笑谈。 可她毕竟是聪明的。 她知道一味追问乃至质问都无用。 既然他存心要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那她探出手掌,紧紧抓住便是。 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不松手! 秦苍长眉挑动,剑气剑意尽皆开始释放之时,她拉着他的手,低语道:“我一定会领悟到的。” ...... 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烧魔影 本是不冷的季节。 秦苍拇指拨动剑柄的那一刹那,周身血液却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冷,由内而外的冷。 好似凛冬将至,宛若天寒风起。 秦无忆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握着秦苍的手,就和紧紧攥着冷硬的霜花一样,都会给身体造成本能的压抑与颤抖。 她果真如受冻了的人,在春的季节里融入了冬的死寂,只能依靠手脚的抖动来尝试着让体内留存的生气贯通全身。 然而她终究不甘于寂,更不甘于死。 事实上,秦苍也从未有一刻想到过让她死,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让她更好地生存,一剑斩裂那辆急速飞驰的马车如此,不与甘鸿山大动干戈如此,不远千里将她从无端城带到青云天脉,亦如此。 他现在的状态的确很冷,冷到连藏在灵戒中的姜榆罔都深深皱眉,其火焰气息若被冰川覆盖,气势削减。 冷静还是冷酷? 姜榆罔不知道该用哪个词来形容此刻的秦苍更为贴切,但有一点他心中无比清楚,那便是外人自秦苍身上感受到的森冷可怕将会是他与秦无忆这等身边人感受到的十倍乃至更多。 那早已不是颤抖一词所能涵盖得了的事情了。 ...... “冷么?” “还......好。” “你给我的感觉却一点儿也不好。” “可能你的感觉出错了也说不定......” “不排除那样的情况,但它若真的出现,我应该也离死不远了,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大哥哥你说起话来怎么有时候总显得那么奇怪?” “不是说过不要再叫我大哥哥了吗?” “人还没有来,你的剑还未出,我还没到选择的时候,再叫几声也没什么啊!” “已经来了。” “来了?为什么我看不见?” “因为有东西遮蔽了你的双眼。” 锵! 利刃破空的声响回荡四周。 秦苍的剑却仍旧藏在鞘中,不曾开锋。 然而周围的树叶却在一瞬间内尽数凋零,若被狂风清扫,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与指节,如此一来,就算是本生长地很茁壮的大树,也不再适合作为藏身隐匿之所。 四周场景变化的同时,秦无忆的视野也随之开阔。 诚如秦苍所言,的确有人来了,且不只一人,粗略扫去,便有数十位之多,皆以天蓝色长袍裹身,外披黑色风衣,背负一柄阔剑,腰间插有两把短刃。乍看之下那短刃就是弧形长刀的浓缩版,但随着秦苍魂力的扩张,他竟也从这些人的腰间短刃之上感受到了颇为雄浑的剑气剑意,乃至于魔道中人大多才能拥有的偏执与癫狂。 “魔剑峰的人?” 秦苍的话中有着明显的试探味道,显然,对于这些突兀来到的剑修,他一时之间也难判别他们的身份与来意。 只是他在问,来人却不答,反倒也向他厉声提起问来, “来者何人?竟胆敢擅闯悟剑峰重地!” “擅闯悟剑峰重地?” 秦苍笑了笑,周身释放的剑威陡然又加强了一分。 “你想动武?” 对面的反应无疑也是迅速,瞧得秦苍周身变化之后,当即纷纷将手臂绕至身后,掌心握住阔剑剑柄,随时可能出鞘。 “且不说我与悟剑峰之间有无关联,单单是你们,身份和动机就很可疑。如果你们不是青云剑阁的人,就算聚众来到此地,也是师出无名,只能充当不速之客,而如果你们是青云剑阁的人,就应该知道青云剑阁的规矩,五峰之间若要相互往来,除非峰主亲临,否则都要率先通报。这其中又以悟剑峰最为特殊,多年来仅有峰主风醉尘一人镇守其中,后来他虽然收了一名弟子,但不知何故突然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你们之中,总不会有人恰巧就是风峰主的弟子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情都有了细微的变化。 片刻之后,那处在诸人中央的一名浓眉男子方才作为代表,朗声道:“按照剑阁门规,是有这么一说,可风峰主早已被阁主请去,离开了悟剑峰,除却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山野精怪外,如今的悟剑峰,可谓是一座空山。难不成你入山的时候还向那些精怪们通报了几声?” 秦苍道:“通报倒是不曾通报,但从它们的身上找到了一些线索,正当我想方设法,打算将这些可疑的线索一一串联起来梳理干净时,你们这些可疑的人就出现了。” 忽听东面一人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可疑,自己却也不曾报出身份,并且先我们一步来到悟剑峰,我怎么看都像是贼喊做贼啊!” 出乎意料地,秦苍没有反驳,反而顺着这人的话说了下去。 “贼,也是分为三种的,一者谋财,一者害命,一者既谋财也害命。你既然认为我是贼,那不妨猜猜我究竟属于哪种贼?” 一旁的秦无忆突然不再颤抖,浑身变得僵硬,唯有瞳孔急速放大,看着秦苍的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之色,也不知是惊叹于他话中内容的奇怪,还是被他自然散发出的无形冷意所震撼。 “她好像很怕你。” 对面的人明显也是注意到了秦苍身边这位普通却也特殊的小女孩,将猜测的心思暂且搁置,试图以秦无忆作为突破口。 秦苍目光一瞥,将那人身影锁定,似笑非笑道:“怕我的话,怎会还牵着我的手,站在我的身边?” 那人道:“兴许这是你威胁她之后才产生的结果。” 秦苍问道:“你觉得威胁一个小女孩很容易?” 那人微微一愣,反问道:“难道还很困难不成?” 秦苍摇头道:“未必困难,也不一定容易,关键在于你能给她造成的威胁是否能够超越身体的界限,一直蔓延到心境,到了心境,又能够维持多长时间。” 那人遽然间也冷冷一笑,道:“何需那么麻烦?世上的人都是怕死的,只要我拥有随意取走她性命的力量,我就不相信还威胁不到一个小丫头。” 秦苍思索道:“嗯,话糙理不糙,有些道理。只可惜,你们之中,似乎没有一个人拥有那种力量啊。” “哈哈哈哈!” 突然沉寂之后,则是一片控制不住的哄笑声四起。 “看你先前那悄无声息的折叶手段,就算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人,要取走你的性命应当也不是件轻松的事情,至少也得花费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可这女孩,我连半分灵力波动都未探测到,她不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又是什么?神仙转世?太不现实了。” 听出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秦无忆的身躯再度下意识地向秦苍靠拢过去,即便她仍觉得他很冷。 “贴得这么近,你就不怕待会儿看不清我的剑?” “你的人需要用心去感受,剑想必也是,光靠眼睛可没用。” “呵,有些小聪明。” 严格来说,这并非一句赞赏性十足的话。 但秦无忆听了之后却很开心,许久未有的开心。 她的开心由心而发,通过笑容表达。 秦苍的冷意同样自心而生,却是通过剑来释放。 是他让周围所有的叶子凋落,显现出这些人的身形相貌。 又是他让那些凋落的叶子漂浮而起,仿佛再次拥有了生命与鲜活。 一样的人,一样的剑,在不同的时刻却能营造不同的场面。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岂不正是此理? 他这一刻却没有水的阴柔。 所有的冷意,所有的凝结,都在沧澜剑出鞘的那一刹那消散殆尽,化作狂暴的火,炽热的火,燎原的火,不屈的火! 烈火熊熊,将周围的飞叶悉数点燃,烟尘熏天,黑雾弥漫。 扭曲的人影在扭曲的空间中嘶喊,大肆挥霍着多年修炼积攒下来的力量,更有甚者试图一拳砸碎地底,引出地下水流,来浇灭这些出现得没有任何预兆,燃烧时却过分旺盛的火焰,却十有九败。 余下的那人无疑是他们最幸运的,也是最强大的。 那种强大一度让秦苍感到意外,却终究没能换来他的青睐。 他牵着秦无忆,握着沧澜剑,静默看着那道不断在火焰之中撕裂缺口的硕大黑影,或者说魔影。 它的确具备着魔的气息,有着正道中人无法企及的狂傲与野心。 然而无论是展现狂傲还是实现野心,都需要以活下来作为前提,秦苍的一剑让诸人陷入了绝境,剑上变化出的熊熊烈火又几乎断绝了他们绝境逢生的可能。 所以那道魔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在痛苦绝望中死去,被烈火烧成灰烬,自己则继续挣扎着,怒吼着。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不管你的身份如何,杀了我们,你也活不成!” “天魔朝圣诀的初步阶段而已,还救不了你的命,省些力气吧。” “你知道天魔朝圣诀?你也是青云的人?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杀我!你可知道,无缘无故残害同门意味着什么?!” “会天魔朝圣诀不一定就是魔剑峰的人,魔剑峰的人不一定真的心向青云,心向青云者也不一定值得我留情。更何况,当年那个对天魔朝圣诀的领悟远超你的魔剑峰奇才都死在了我的手上,你又有什么资格活下来?” “你......你......” 那挣扎着的魔影似乎知道了什么,非但眼神闪烁不定,就连说话也变得不利索了起来。 秦苍似乎仍觉得这样不够,旋即轻笑一声,刻意提醒他道:“那人的名字我现在都还记得,魔剑峰,訾承邪!” ......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一剑千人斩 日落西山。 残阳如血。 秦苍踏着飞剑,牵着秦无忆,宛若墨画中的淡影,行进在余晖之下,穿梭于山林之间。 秦无忆已有些疲惫了。 将修士的视角带入凡人的身躯,原本就是件冒险的事情,因为你无法确定她在心境震撼动摇之后,迎接的是重塑,还是毁灭。 此时此刻,秦苍却已明了。 她还是牵着他的手不愿放开,目光中既有疲惫,也有坚定,像极了当年的他。 “那一剑你看清楚了吗?” “没能看清,但我还是从中领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 “比如一个人的冷血可以突然变成热血,热血浇灌在剑或者其他的器物上,又可以燃烧成熊熊烈火,是连魔都可以烧死的烈火!” “你懂得什么叫做魔吗?” “能够让人感到可怕和恐惧的就是魔。” “这个看法有些片面。” “我能够看得更全面,但需要更多的时间,你会给我的,对吧?” “会给,但是不会太多,因为我自己所能动用的时间本就不多,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你需要告诉我你的选择,是拜入我的门下,还是等我还青云一片晴朗后,进入灵剑峰?” “一定要拜入你的门下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吗?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原本我打算回到悟剑峰后,向我师尊进言一二,看他能否传授你些许技艺,而今却横遭变故,我师不在,你又须得尽快摆脱凡人的身份,思来想去,就只能如此。说心底话,我其实也不太习惯有人突然间称我为师,但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需要慢慢去习惯的。” “我习惯的过程比你久,拥有的时间却比你少,这不公平。” “所谓的公平,从来都是自己去争取的,旁人给不了你想要的公平。” “那我什么时候能有争取的资格?” “等你能够像我一样握剑在手,一往无前的时候。” “我想......我又领会到了一点。” “这是好事。” “你接下来要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我而言可能是好事,对他们而言,却很可能是坏事。” ...... 天下风起云涌,岁月大浪淘沙。 一个时代中人物无数,但在当世的声名威势达到顶峰,以至于被后世人所深刻铭记的却少之又少。 且构造越大的世界,那样的人越少。 远古三十三天,种族无数,提及先天生灵之最,还不是只有盘古二字,提及后天生灵成就最高者,无外乎伏羲女娲之流。 而今的三十三天呢? 虽仍不乏英杰,但终究是少了那种能将个人的影响力凌驾于种族、国家乃至世界的万古雄才。 未来世或许有。 然而生活在未来世的未来人也会拥有一段丰富难忘的过去。 当时的人和后世的人对于那段过去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作出的评价有何不同? 哪一种更贴近真实? 这些问题统统可被称为谜。 解铃还须系铃人。 谜同样如此。 但如果那个处在谜团中心的人当时做出的举动并没有太多的理智性,反而更像是主观臆断所为,情况又会有所不同。 即使是在很多年后。 即使他那时已非一人一剑就可踏遍千山万水的秦苍,而是亲自将一个神朝推向巅峰,却也亲手使其毁灭的帝苍。 沧海桑田,因果轮回,天道纲常......也都未能抹去他心中向往的那片青云。 世人理解的青云与他心中的那片青云自然差异很大,可关于那座以青云为名的剑阁,无论是通过史册的描述还是影像的记录,他们看到的剑阁都很接近完整,囊括了兴衰荣辱。 但是看到不代表理解。 他们看到的东西有很多,不理解的东西却更多。 在那个男人还不是帝的时候。 在那个男人还未将“苍”变为普天之下最令人敬畏的字眼的时候。 他只是个剑客。 可以为了爱拔剑,也可以为了恨拔剑的复杂剑客。 这样的人一旦出剑,无论是伤人还是杀人都必有因,不会什么都不为。 然而他们偏偏理解不了那件事的因。 带着在当时还未悟出“无忆无情”,只是个毫无修为的瘦小女孩的秦无忆,闯入青云五峰之一的魔剑峰,遇人则杀,遇阵则破,极快的剑预防了血河的产生,抑制了怨魂的哀嚎,却未能撼动魔剑峰的道基,反而让魔剑峰自此名副其实,由灵山化作了魔窟。 这算什么? 浑然不像是远行后返回宗门的归家弟子,倒像是从一开始就与青云剑阁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魔修为了复仇而做出的屠杀暴行! 小国小邦的君王尚且知道掩盖自己的污点,让负责记录的史官尽量刻画自己值得歌功颂德的一面。 未来的成就还在燧皇之上,更加当得起那个“大”字的帝苍怎会由始至终都未曾对这一件事作出解释? 他们不理解。 当时目睹了大半过程的秦无忆头脑更是一片空白,还未登至山顶,就已晕厥过去,又被秦苍背在身上。 尽管背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他出起剑来仍旧极快,杀起人来也毫不手软。 他分不清自己由山脚登上山顶的过程中,究竟杀了多少不属于青云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剑下增添了多少青云的魂。 刀剑,从来都是无眼的。 他有眼,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清,尤其是在有人刻意想要遮蔽他视线的情况下。 所以他不能手软。 因为一旦手软,暗中的人就会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继而收缩自己的力量,将更多不明事理的青云弟子放在阻截他的第一线。 与其因此承受更多的心理负担,倒不如来者无拒,皆以快剑收割其命,让对方先乱,先怕! 杀少留多。 从数字上讲,这无疑很划算。 可数字并非衡量人命的绝佳方式,就如同真正的佛,从不会做出杀一人而救苍生的事情。 因为那成全了公义,却泯灭了人性。 如此“泯灭人性”的想法,他要如何对世人解释?又要如何让世人取信? 越抹越黑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所以他从未公开解释过此事。 大权在手虎视天下时无言。 众叛亲离行至垂暮时亦无言。...... 一剑千人斩。 具体数量他不曾计算。 但将沧澜剑从一个看上去仅有十六七岁的少女的胸膛上拔出后,他知道,自己终于来到了魔剑峰之巅,传闻中魔剑峰峰主成无道的居住之地,无道宫。 残忍么? 当然残忍。 可他没有办法不残忍。 因为方才如果他的剑速再慢上一丝,就不是他的剑刺穿对方的胸膛,而是对方一剑碎了他的气海。 生死时刻,善心对于自己,从来都无甚益处。 如果秦无忆没有晕厥过去,还睁着眼,看到这一幕后,或许也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可她还太小,过早明白太多,同样无益。 人师,果然难为。 自嘲一笑,秦苍背着秦无忆,拿起在斩杀千人之后终于开始渐渐染血的沧澜剑,面朝无道宫,继续行进。 说是无道宫,其实只有前两字比较符合实际。 在来到无道宫之前,秦苍不但要分出魂力探查四周异动,还得运转灵力抵御魔剑峰上的道威,可自接近无道宫后,那些道威就如同遇到了封闭性的结界,未有分毫渗入。 至于无道宫中的“宫”字,可就实在名不副实。 自古敢称宫者,无不是恢弘气派之地,更有甚者内藏龙气,暗合紫微气数,谓之龙穴也不过分。 成无道的无道宫,单单是在外形结构上就逊色了不止一筹。 朱漆大门下的九层阶梯,生出了青苔。 左右摆放的雕像也非为人们熟知的两尊石制雄狮,而是两具石刻牛首,且都失去了双耳的部分,与上方好似多年不曾翻修的翘角屋檐一样,残缺,陈旧。 这当真是一峰之主的居住之地? 按照常理而言,一个大宗派的核心弟子享受到的待遇都比这强出千倍万倍吧。 秦苍目光闪动,一边行走一边沉思,走出数步之后竟是突然止住,不再前行。 同一时刻,那扇与四周蔓延着的血腥气息显得极为相称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显露出一道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身影。 他看上去并不俊朗,比起初时儒雅后来转入霸道的柳乘风,他更加不能算是一个可以凭借外貌就给旁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但他的气质很独特。 从容中藏着机变,平静内带着自信。 就好比是水,要么一成不变,波澜不起,要么叠成浪潮,翻天覆地。 秦苍之前从未见过他。 但在他出现后的下一瞬,秦苍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三个最可能是他名号的字。 这实则就是一种气质深层次影响的体现,形成了独特的人格魅力。 秦苍在看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注意秦苍。 一个足够冷酷的人,背着一个小女孩,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剑,周围是散不掉的血气以及堆积如丘的死尸。 场面格外令人震撼。 秦苍格外引人注意。 然而双方目光交汇之后,率先开口的却不是中年男子,而是一路杀上来的秦苍。 “要么你试着给我一个答案,要么我试着取走你的性命,魔剑峰成峰主,你有十息的考虑时间。” ...... 第四百五十七章 魔剑无道 区区十息的时间能考虑出什么? 与其说秦苍此话是让成无道经过深思后做出选择,倒不如说是在让成无道凭借自己的本能判断来给出决定。 成无道伫立于门前,凝视着秦苍,真的沉默了十息。 他的神态的确像是在思考,却不像是为了自己而思考,反而似是为了秦苍。 “我记得你。” 这是他出现在秦苍视野之后所说出的第一句话。 “却非因为容貌。”顿了顿,他又这么补充了一句。 能够在一位刚刚凭借手中剑收割了上千条性命,从山脚杀到山顶的冷酷剑客面前保持着如此沉稳的谈吐,绝非伪装二字所能做到。 所以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描述他,他无疑是个平静到骨子里的人。 这样的人会不会因为某个人或某件事而动怒? 动怒之后又将对周边环境产生怎样的影响? 都是需要通过长时间摸索才能解答的谜题。 秦苍的时间却已然不多。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必须要动摇成无道的平静,从成无道的身上获知更多有用的信息,才会让自己不再那么迷茫。 要让一个人不再平静的方法有很多种,直接有效的却不多,至少在此时此刻,秦苍只想到了两种,要么使其怒,要么使其惧! “今天之后我也会记得你,记住的方式有两种,直接取决于你的态度和选择,想知道吗?” 成无道闻言,点了点头。 秦苍于是道:“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人。” 成无道没有动怒,反而淡笑道:“我猜到了。” 秦苍不禁问道:“对于我此刻能够站在这里,你也猜到了?” 成无道目光扫向四周,道:“猜到了,但是不准,我没有想到你的剑竟然会这么快,这么强,这么不讲人情。残阳如血,可随着夜幕的到来,血色就会消散,你的到来,却延迟乃至助长了诸多血色。” 秦苍道:“你若早些现身,这一切兴许就不会发生,所以责任不光在我,也有你的一半。” 成无道不置可否:“人有善恶两面,物有正反之分,先前我的内心便不时回荡着两种声音,第一种是让我早些现身,先见你的人,第二种则是晚些出面,先看你的剑。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听从了第二种声音。” 秦苍嘴角浮现一抹冷笑,道:“先看剑再见人,此举,倒的确有些魔剑峰峰主的风范。” 成无道耸了耸肩道:“所以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反差就极为鲜明,我本身就是魔剑峰的峰主,对剑道的偏执近乎于魔无可厚非。而你是悟剑峰风醉尘的弟子,所作所为却一点儿也不随他,既不求醉,也不求乐,倒像是在求魔。” 秦苍道:“比起求魔,我觉得寻道二字更为贴切。” 成无道遂发一问:“你寻的道难道不是魔?” “是,也不是。纯粹的魔不会踏足青云,更不会向往青云,就如常人眼中的天堂,在他们看来等同于地狱一样。” 成无道拂了拂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随即才将目光移到秦苍身上,沉声道:“原本我以为你我之间碰面次数虽不多,但毕竟有着共同点,看过一眼就会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便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以为当作事实。” 秦苍道:“很多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甚至程度比你更深,只是你犯的还不只这一个错误。” 成无道面露追忆之色:“是啊,错误犯得太多,现如今自己都不记得最开始犯的那个错误是什么了,连时间都没有印象。不过若是说起有关于你的,我倒是还没忘,最早的一个错误应当就是当年对你的关注不够,未能在你初入青云剑阁时就将你招揽入魔剑峰中,收归我的门下,反而让你去了悟剑峰,跟了风醉尘。” 秦苍似笑非笑道:“当我的师父,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成无道忽有所感,抚掌笑道:“兴许吧,否则风醉尘又怎会因为你而与大多数剑阁高层闹僵,到最后引得阁主亲自出面,两人同赴葬剑崖,至今未归呢?” 秦苍心中一沉,失声道:“师尊与阁主去了葬剑崖,那不是传闻中的死地吗?” 成无道笑声更大:“死地?这个说法我不否认,但我从不认为死地之中只有死人,正如我不觉得圣地之内真的就有什么圣人存在一样。” 秦苍长眉紧锁,顿觉不妙,疑惑道:“我离开剑阁许久,按理说早已淡出众人视野,师尊缘何会因为我而与高层闹僵,甚至还与阁主去了葬剑崖那种地方?” “觉得不合理是吗?” “的确不合理,除非......” “除非悟剑峰峰主唯一的弟子先以闭关修炼为由淡出纷争,后又假借外出历练之名混入魔道势力,与魔道中人同流合污,自甘堕落,弃正道公义于不顾,心中已无回头路......加上这些理由,够么?” “谁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无中尚能生有,更何况你在数年之间修为实力增长之快如魔如妖已成事实,而今刚刚回到剑阁,你又杀了魔剑峰长老弟子总计一千余位,莫说是那些本就看你不过的剑阁高层,就是你师尊风醉尘知晓后也不一定会再一心护你,你觉得呢?” 秦苍突然缄口无言。 然而等他沉下心来再度开口后,局势又再度逆转,指向了成无道。 “我虽师从风醉尘,可青云剑阁之中有多少人见过我以他的剑法对敌?当年与訾承邪在生死台上对决时,唯一具备代表性的醉梦剑经也只出了一式,由此窥见门道的除了少数几位修为高深的前辈外,有几人识得?更遑论今日死于我剑下的人身上的伤痕没有一处是醉梦剑经的招式造成的。反倒是成峰主你,身为魔剑峰的峰主,与真正的魔道本就只有一线之隔,如若我将你的执念逼成魔念,将你的魔剑峰化为魔窟,他们这些人的死因,真的就不能系在你身上了吗?” 此言一出,成无道的平静神色终于有了一瞬的变化。 然而他深藏的自信,却未遭受多少动摇。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很有想法的人,那样一来,我的确也会有嫌疑。但一个疑点更多的剑阁后辈,与一位资历更老的一峰之主,相较之下,谁的话更可信,应该无需我多言了吧。” “着实一目了然,不过你愈是如此,就愈是在刺激我对你出手的心思。不单单因为你对我的刻意针对,还因为我想要知道堂堂魔剑峰峰主究竟是一个假魔,还是真魔?” 残阳。 余晖。 黄昏。 将萧瑟与垂暮聚于一身的三种意象此刻却未能产生其应有的影响。 秦苍的心境有很多残缺之处,但因为他对于道的执念,导致他的心境表面仿佛多了一层浑圆无极的气罩,一眼望去无垢无尘,如臻至圆满,令人不知破解之法。 亲手造成秦苍心境上的残缺的雪轻影是个例外,她根本不需要多做些什么,只要出现在秦苍面前,就能立刻让他爱恨交织,道心缺漏一览无余。 本能的情感冲击非外力所能抑制,故而往后若真与雪轻影交手,秦苍的心境修为根本占不到半分优势,反而会成为一块短板,这无可避免,他只能在其他方面寻求弥补。 但面对成无道,他的心境显然不用承受那么多的压力。 修为境界上倒是存在一定压制,却没有多么强烈。 一是因为秦苍迄今为止已见识并接触了不少修为实力还在成无道之上的强者,二来便是因为他的真实修为也已到了问道境大成,不多时便可冲击圆满,九转道玄诀五转齐开之下,灵力雄浑程度已能暂时比肩悟道境下三重。 成无道的修为应在柳乘风之上,风醉尘之下,无外乎悟道境中三重的地步。 对于旁人而言,悟道境下三重与中三重会是个较大的分水岭。 他与成无道之间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因为身份的缘故,成无道修炼至今,走的都是似魔非魔的路线。 论正道修为,他不如秦苍的琴心剑魄纯粹。 论魔道修为,他更加不及炼化了八荒魔珠的秦苍。 故而成无道的优势仅在于灵力的雄厚程度以及魔剑峰的主场环境。 前者固定性太强,短时间内无可更改。 后者却未必。 魔剑峰,由在剑道上执着如魔而得名,若是秦苍以自身剑道镇压住魔剑峰的剑道根基,再借助八荒魔珠对于天下魔道的震慑功效,成无道的主场优势无疑会降到最低。 此消彼涨。 他即便一时间难以取胜成无道,凭借三成神农血脉也能生生将其耗至力竭! 当然,前提是不会有其他强者从中干涉。 ...... 成无道在深思。 若搁在以往,以他一峰之主的身份,即便本峰的人力受到重创,也可向其他几峰乃至青云本部申请援兵。 今时却不同往日。 且不说风醉尘与云浮生这两位当代青云剑阁最强者还在葬剑崖中,情况不明。 其余剑阁之人,无论高层还是基层,自那人对于魂魄的研究取得重大突破之后,就与大换血无异。 若非秦苍在听闻风醉尘的消息后立时出现那般反应,就凭秦苍在不知剑阁发生的具体变故的情况下就敢一路杀上魔剑峰,且毫不留情,他都可将其视为青云剑阁的莫大死敌。 事到如今,他却偏偏不得不借助秦苍这等杀伐果决特立独行的人的力量。 踌躇许久,他终究是没有选择动手,只是对秦苍说出了三字。 “随我来。” ......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虚 幽暗的石室。 摇曳的灯火。 散乱的魔气。 飘忽的鬼影。 任谁见到这样一幕,都很难将此处与正道两字挂钩,反而会认为自己不慎从人间来到了魔域。 事实上,这里也的确存在着魔。 一个可称真魔,却不纯粹。 一个本为假魔,奈何执念太重。 所以手执魔剑的他很有可能化身剑魔,身为琴魔的他却未必只弹奏得出魔琴。 石室很宽敞。 可供观赏的东西却不多。 看来看去,也只有位于东面的一堵墙壁较为特殊。 那上面刻着壁画。 无山无水无花无草无神无仙唯有人的壁画。 具体又是些什么人? 成无道率先给予秦苍的回答是青云的人。 若仅仅只有这一个答案倒也颇合情理,毕竟青云剑阁开派至今,总涌现出了不少英杰,刻成壁画,供后世人瞻仰,并无不妥,只是环境选得偏僻怪异了些。 然而成无道接下来给予秦苍的第二个回答却是这些壁画上的人物都是拥有生命的活人。 这已非不可思议所能描述,简直离奇荒诞,天方夜谭! 如果平面壁画上的才是活人,那么秦苍,成无道乃至之前还未死于他剑下的一众剑修等以立体具象化的方式存在的个体又该算是什么? 这就好比是一个正常的人在向一个还有梦游症状的人询问有关他那时的经历和感觉,对方却说他那时根本不处于梦境之中,而是在现实之内,“醒来”后的世界才是假象,才是幻梦。 尽管秦苍的思维素来跳跃性极大,此刻听闻成无道之言后,也是不禁皱紧眉头,几欲向直接对其使用搜魂之术,看看他是否已经陷入疯魔的境地。 “你给我的这些答案,暂时还没有办法让我信服。” 手中亲自握着一盏铜灯的成无道侧身看了看秦苍,没有惊讶于他的这句话,反而嘴角噙着笑意,隐约间竟有微微的赞许。 “你用了一个暂时,说明即便你此时此刻还不相信,但心中还是留了一线,没有把所有的可能扼杀,没有把所有的道路封死。以前我还不明白风醉尘数十年来不收一位弟子,自你到来后却突然破例的原因在哪,直到今天,我算是彻底悟了。” 秦苍凝视着面前的壁画,沉声道:“我却没有悟。成峰主,你方才说这些壁画上的人物才是青云剑阁的活人,那么我在上山过程中遇见的那些又算什么?难不成他们本就是死人?” “同时兼具思考力和行动力,当然不能算作死人,可他们也不能算是活着。将自己的残魂寄托在别人的肉身之上,不管契合度有多么高,技术多么成熟,始终都是违背了自然法则,不得长久。所以尽管他们还能呼吸,还能行走,甚至对人刀剑相向,终日担忧的问题也都离不开死亡,论及对死亡的恐惧,他们的程度比世间最为孱弱的生灵还要深,如此种种,你觉得他们算是活人么?”秦苍默然半晌,道:“的确不能算。只不过,魔剑峰的长老以及弟子数量在青云五峰之中一直居于前位,我一路走来虽杀了不少人,却能感觉得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并非魔剑峰乃至青云剑阁的人。占据着其他肉身的残魂居然能在阳光下肆意活动,被掠夺的完整灵魂反倒下了阴暗的牢狱,不得不借助壁画苟延残喘,成峰主,这便是你想要给我讲述的故事?” “故事......”成无道眯了眯眼,似是对这个字眼颇为不悦,但向来自信平静的人耐性通常也是极好,故而略微思考了一下措辞之后,他就又对秦苍言道:“故事也并非都是虚构假想的,至少就目前而言,你无法对我说的这些表示质疑和反驳,因为你没有可以推翻的根据。相反,你自己发现的线索,察觉到的蛛丝马迹都在一步步将你我往同一个方向推进,我说的可对?” 秦苍不置可否,突然问道:“现如今的青云剑阁,有多少外来者,又有多少冥界的高层渗入?” 成无道陡然面露讶异之色,道:“我好像还没有讲清楚事情的始末,你是怎么联想到冥界的?” 秦苍道:“南境之中,能与青云剑阁争雄的也就只有三绝门、圣火教、腾龙山庄、冥界这四大势力,其中最为神秘莫测且是借助阴曹鬼司阎罗地狱等名号建宗的无外乎冥界。除它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南境中还有哪一方势力能在神不知鬼不觉将青云剑阁蚕食到此等地步。” 成无道面色由惊转喜,笑道:“和聪明人讲话果然要省许多力气。” 秦苍深深望他一眼,疑惑道:“事到如今,成峰主还笑得出来?” 成无道感叹一声,道:“如果哭一哭就能化解剑阁危机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舍弃自己的几分薄面,可关键在于那样无用。甚至于就算我放下所有的尊严,找到冥王,跪在他的面前,他很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更别说高抬贵手,还青云一片晴空了。” 四周灯火摇曳。 成无道手中的那盏铜灯眼看也将燃尽。 他却没有主动续上灯油的意思。 越是黑暗的环境,有时候就越能激发人们对于光明的渴望。 “那其余几峰,也是如魔剑峰这般情况?” “也有稍微好上一点的。” “噢?是哪一峰?” “除了你悟剑峰还能有谁?一峰之地,拢共就只有两位代表性的人物,一个是与阁主并誉为当代剑阁最强者的风醉尘,另一个就是刚刚完成千人斩的你。两个都是怪胎,说正非正,说邪非邪,皆不可以常理论断,想剥夺你们的魂魄,占据你们的肉身,怕是只有冥王亲临,才有可能吧。” “冥王还没有来到青云剑阁?” “他若来了,此刻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就不是我,而是他。” “糟糕!” “你又想到了什么?” “渗入青云却不攻占青云,只能说明他还有更大的图谋。强如青云剑阁,都在他这一手中受挫至此,三绝门、圣火教、腾龙山庄想必也不会平静,其他门派就更加不堪,说不定早就名存实亡,沦为了冥界的附庸。”成无道心中一凛,虽说他心中也曾有过这种预感,但此刻经秦苍口中说出,震撼效果无疑更加强烈。 “若真是那样,我们要面临的敌人和麻烦只会更多。” “我们?” “难道你想独自面对冥界?” “那倒不是,我只是本着稳妥的原则,觉得成峰主的话和人都不可尽信,还需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决定合作与否而已。” “看来你是觉得我的体内也有可能藏了冥界中人的魂魄。” “本就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成无道这三字虽然自带霸气,却也不代表其为人处事当真残暴无道,不讲规则。我一剑千人斩,杀的大多是外来者不假,但也不排除少量魔剑峰的弟子甚至长老,你分明目睹了全程,却无丝毫问罪之意,反而想与我联手,这太过反常,很难不令人心生提防。” “听你言下之意,是想要我给出确切的证明?” “不必。除我师尊之外,青云剑阁其他几位峰主我了解的都不多,我暂时还想不到什么好的证明方法,况且眼见也未必为实。” “眼见未必为实?那怎样的方式才符合你所谓的真实?” “要么以心交流,要么以魂共语,总之都很麻烦,现如今我也难以进入那样的状态,不过兼听百家之言总要好过轻信一人之语,若是成峰主无其他事的话,在下这便请辞了。” “请辞?” 铜灯燃尽,火光熄灭,黑暗之中,成无道的脸上蓦然浮现出一丝意义莫名的怪异笑容,向秦苍言道:“离开此地,你还能去哪?论剑峰?灵剑峰?还是血剑峰?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啊!就如你觉得我不一定就是真的成无道,我也觉得居住在那里的未必就是真的莫子虚、宣灵韵、石饮血。再者,你想好上山的方式了吗?又是一剑独闯?我倒是不怀疑你的实力,可你现在并非无牵无挂的孤家寡人,你可以将自己当作不知疲倦的战斗机器使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去寻找真相,她却不行,因为她是人,没有修为的凡人。” “她”字所指不言而喻,正是靠在一旁石壁沉沉睡去的秦无忆。 成无道的这席话作用的确不小,使得秦苍整个人出现了一瞬的停滞,刹那间脑海都仿佛尽成空白。 但正如秦苍可以凭借神农血脉修复肉身上的伤势一样,心理上他也有着自己的调节方式。 呼气。 气彻丹田,似泥牛入海,深沉如渊。 接踵而至的自然就是与深沉对应的冷静。 黑暗之中,秦苍左手掌心陡然涌现出一个微弱火苗,随着他步伐的渐渐加速,火苗愈大,火光愈胜,照亮了壁画,也照亮了秦无忆的面孔。 “我还是觉得她更有生气,更像活人,也更应该好好地活着。你是青云剑阁的成无道也好,冥界的某位高层也罢,在我安顿好她之前,都不要来打扰我,也尽量不要让其他人妨碍到我。否则我就会效仿你讲述的那个故事中我师尊的做法,入葬剑崖,试着用前人的秘密来会一会后人的阴谋。此言,定然不虚!” ...... 第四百五十九章 玄都地烈 当犹如万丈剑身的悟剑峰也渐渐淹没在云海中,只剩下一截尖细峰顶之时,无疑就意味着天脉附近的大半天地气机都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 自一点成一线。 由一线成一界。 耸动的气浪,就仿佛起伏的波涛,顺着金色阳光的照耀,于连绵不断的山峰间奔涌。 无可阻挡的奔涌之后,则是难以想象的沸腾。 人血在沸腾。 草木在沸腾。 山河在沸腾。 甚至于连道法都在沸腾! 是故东方破晓,阳光初照之际,一道道炽热红光就已自悟剑峰中冲霄而起,融入天际,再学着乌云散雨,洒向大地。 这当然是不可多得的异象。 却非生于自然,而是始于人为。 青云剑阁修为高深者不在少数。 所以具备引发此等异象的能力的人也不会少。 可如果那人非但引发一道道炽热红光冲天,更是在光芒散作火星,垂落至悟剑峰及其周边区域中,燃遍每寸土地之时,还能安然静坐于悟剑峰的峰顶,并且始终维持着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的身份和实力无疑都会变成一个惹人深究但却不可轻易破解的谜题。 像谜的男人,最容易吸引来的自然是女人。 现如今他的身边却没有女人,只有一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女孩,且是处于昏睡的状态。 火燃了多久,她就睡了多久。 四周萦绕着散不掉的浓烟,可她由始至终都未曾被一口烟呛到,背靠着一棵大树的她睡得很安稳,很香甜,甚至于此时此刻,她都还在做着某样美梦,全然没有被周围的特殊环境所影响。 凭她自己的能力,尚还远远做不到这些,所以细究下来,这只能是他的功劳。 她睡着。 他看着。 像极了当年他落难时的一幕颠倒后的效果。 两个画面的男主人公都是他,女主人公却不同。 前者是药皇南宫决的孙女,后者还不知道是谁的孙女。 故而尽管南宫菡小小年纪就要随着南宫决四处奔波,论及令人怜惜的程度,她还是不及秦无忆。 而这世上或许还有千千万万与秦无忆一样甚至更加可怜的人,他(她)们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却接触不到所谓的众生平等。 当个宅心仁厚,心系苍生的大好人真的很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累。 事后有无回报,回报是否足够等一系列问题秦苍还不甚了解,因为他几乎从未将自己往那方面靠拢,尽管他的名中恰恰就有一个“苍”字。 既是苍天的苍,也是苍白的苍,更是苍生的苍。 ...... “烈火中静观佳人,秦道友的兴致真的不是常人所能理解。” “你又不是常人,连人都似乎算不上。” “我不像人的地方只是暂时缺乏一具人身,关乎人性,我从未缺少。秦道友,你的情况,貌似与我正好相反,拥有人身,但缺乏人性。” “骂我?” “非也非也。你只是缺乏人性,又不是没有人性,只是就目前看来,能够让你展露出人性一面的人和事,都太少。不过......” 话音稍顿,本只剩一魂一魄,但在烈火环伺之中身形反倒渐渐趋于实体化的姜榆罔眼神变幻,落到秦无忆的身上,接着道:“不过这小女娃,应该算一个。” 秦苍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问道:“对一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做这么多,我是不是有些不可理喻?” 姜榆罔笑道:“你不可理喻的地方还少吗?在图中,你只是周天境界的时候,就敢借助神剑之力与我兄弟刑天过招,后来出了图,回到玄域,你同样有过数次的跨境界作战,并且是在本可避免的情况下。到了现在,你又一次变得不可理喻起来,竟要凭借一人之力在峰中布下五行火阵。” “五行火阵?”秦苍偏头看了姜榆罔一眼,讶然道:“你觉得这是五行火阵?” 姜榆罔面露惊色,反问道:“难道不是?” 一向沉稳的秦苍突然哈哈大笑道:“连你这尊昔日的炎帝,都觉得我布下的阵是五行火阵,其他人的误解肯定只会更深,如此一来,她和悟剑峰短时间内应该可以高枕无忧了。” 姜榆罔皱眉道:“这小女娃短时间内的确安全,悟剑峰可算不得高枕无忧,不管你这是五行火阵也好,其他阵法也罢,都是建立在火系道法的基础上。这一把火烧下去,道不绝,势不减,纵使这悟剑峰内藏道威道韵,也只能保留山脉根基,表面上的草木乃至灵禽,恐怕都要在其中化为灰烬了。” 秦苍道:“化为灰烬就化为灰烬,只要留住了悟剑峰的根基,我就算不负师命,他日青云恢复晴朗,再造出一片山林水秀,又有何难?” 姜榆罔叹道:“话虽如此,但终究不太符合人道。秦道友,现在你该明白我先前说你虽具人身,却缺乏人性,意指何处了吧。” 秦苍问道:“和我这么一个缺乏人性的人绑在一起,同站一条线,你是不是有些后悔?” 姜榆罔道:“这却不悔。” 秦苍追问道:“当真?” 姜榆罔道:“当不得假,我在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遇到了你这么一个转机,本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当一个人输到不可能再输的地步,不管他之后遇见怎样的人,做出怎样的事,都是赢,尽管那需要从零开始。” 秦苍赞道:“这番话,已经有些帝王的风范了。” 姜榆罔目光深远,道:“如果你能够在肩负那等重大使命的情况下,走得远,活得久,那么终有一日,你的位子会比当年的我还要高,风范还要强,结局......” 秦苍突然插话道:“结局还要惨,对不对?” 姜榆罔当即朝别处呸了一声,连忙道:“这是你自己说的胡话,我可从没说过。” 秦苍一笑置之。 烈火熊熊之际,心居黑暗,却亲手缔造出此等耀眼光亮的他陡然长身而起,以沧澜剑拨动地道之数,上分清浊,中藏凝厚,下招雷火,内含机变之要,外现隐跃之妙,变化多端。 其眉心开一点红,长剑出一线天,抬手有风吼,招动有火起,红光遍地,火势参天之时,他血炼九味真火,经雷霆作响后,九变为六,六道六转,转动乾坤,乾坤二气并一处剑气,合三,是故三味真火呈现,烈之一字贯彻始终,终化龙形。 神龙鸣,神农听。 耳听目见,纵使此刻的姜榆罔已非当年之炎帝,也终于看出了此阵的门道来历。 这绝非五行火阵,也非逆五行阵,乃是神农古阵图中记载的“都天神煞”的一脉分支,唤作“玄都地烈”! 姜榆罔甫一识得此阵,便是惊喜交织。 喜之来由无需多言,玄都地烈虽是阵法,却也属于火系道法的一种高等运用,在他本尊所处的那个时代,非不能运用,秦苍借九转道玄诀之增幅,修为上也充其量比肩悟道境,且是下三重的层次,以此境布得此阵,实乃天人! 惊则是因为他以前虽对秦苍提及过这种阵法,却只是与其他深奥阵法混作一处,简要讲述,当作扩充见闻之用,根本没有想到秦苍竟能根据那些片面之言,就凭自己的领悟推断造出玄都地烈阵形。 此时此刻,他虽已渐渐看出秦苍阵法中的一些残缺之处,却也不代表他对秦苍才能的赞赏和肯定就要大打折扣。 因为那些残缺之处仅有级以上的心境才能发现,想要将它们作为突破口,也需要对应的高深修为。 当今玄域之中,若说还有破得此阵的人,至少也要到红烛翁的级别才行,且多半是以蛮力硬破,否则就只能在一旁等候,待得时间一到,阵法威力出现减弱迹象,再行攻入阵中,捣毁中枢。 秦苍所布下的玄都地烈大阵的中枢是何物,在何处? 深思许久,姜榆罔的目光再度将秦苍身形锁定,再未移开。 身负神农血脉,心承伏羲之志,剑开阴阳,心分,他的人,他的身,岂不就是最好的阵法中枢? 只不过,他将自己的肉身作为阵法中枢,又要如何在不知不觉间避开那些或明或暗的视线探测,验证成无道所说之言? 秦苍的行动给了他答案。 其身在五行之中,以火德正位,魂与魄却跳出五行,不受肉身禁锢,不被域界缠缚,虽仍受天道制约,但对空间的作用力俨然超越了空间给予他的影响力。 这岂非道家所言,逍遥神游?! “你打算三魂七魄齐出,只留空壳肉身作为阵法中枢?” “显而易见的局面,姜道友何须多问?” “太冒险了!三魂七魄齐出,一旦遭受创伤,必成连带之势,波及肉身,届时阵法可能提前被破不说,以我现在的状态,未必能护得住你的躯体和那小女娃。” “我会同时动用时间大道和空间大道,尽量造成时空差异,尽早回归。虽然这还是不能排除其中的危险性,但事已至此,除了兵行险招,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 “你......罢了,我最多只给你三天的时间,记住,是我这里的三天,你动用时空之道的时候莫要忘记其中概念的换算。” 秦苍闻言,三魂七魄聚拢,隔空对姜榆罔行了一礼。 礼毕,影散。 玄都地烈,灼热火焰,一道红光再自悟剑峰出,却不奔向其余四峰中的任何一峰,而是径直涌向青云禁地,葬剑崖! ...... 第四百六十章 葬剑 既名为葬剑崖,自然不会是生机浓郁之所。 剑可御神,剑可通灵,剑可化魔...... 剑之一道千变万化,实难述尽。 但不管是怎样的剑,走的怎样的道,它们之间都会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经过时间的锤炼后,会渐渐与使用者融为一体。 青云剑阁皆修士,具人身。 是故那些自青云剑阁诞生的强大剑修在练剑的过程中几乎都会抵达一个境界,人剑合一。 那时的剑性是人性。 那时的剑道是人道。 说不定那时剑在遭受重大损伤后也会流血,与人体内流淌的一模一样的殷红血液。 那么葬剑是否也意味着葬人? 悬于天地之间的孤傲山崖在这些年里究竟吸收了多少的死气,镇压了多少的剑魂? 竟连当代青云剑阁最强的两人,风醉尘与云浮生都据传自从进入了其中,就再未出来过。 生死未卜。 福祸不知。 如果成无道说的是假话,那么秦苍将要面临的还会是更加扑朔迷离的局面以及更加深不可测的敌人。 如果成无道说的是真话,他要承受的压力却也不会轻松。 因为一座困住了风醉尘与云浮生的葬剑崖,他魂魄出窍神游其中,也有很大可能会遭受到强大制约,并且失去了最强力量守护的青云剑阁,无论是命运还是前景,都很难让人联系起乐观的字眼。 和秦家这一家族势力不同,秦苍本身对于青云剑阁这一势力并无太多的归属感。 青云剑阁之内,真正让他在意的也就只有风醉尘与悟剑峰。 他在悟剑峰上布下玄都地烈大阵,表面上是不惜损毁悟剑峰的草木地皮,甚至其中的灵禽异兽,只为防止旁人侵害到秦无忆,实则不然。 看似在破坏,实际上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保护。 草木也好,灵禽也罢,都会在玄都地烈燃起的真火中化为灰烬,但真正消亡的只有外壳,就好比人的肉身。 纵使肉身腐朽,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保住魂魄不灭不散,寻找机会再造一具合适肉身,哪怕时运不济,也可以等待轮回转世。 玄都地烈的效用却更加玄妙。 真火将草木灵禽的外相燃烧掉,却将它们的精元都吸收入了火中,趁烈焰在悟剑峰周边燃烧奔腾之时,一点点渗入悟剑峰的道韵道基。 是以其道不灭,其志不亡。 宛若永恒。 秦苍给了其他生命“永恒”,留给自己的却只有短暂。 且不仅仅是时间上的短暂。 ...... 只令人远远望上一眼,就不敢踏足其中的死寂之地,每时每刻,都会有不少残魂残魄在其中飘荡。 他们有的无形,有的无相,有的无眼,有的无口,有的无鼻,有的无耳。 可谓千奇百怪。 没有的东西有很多,有的东西却很少。 但其中的某一样绝对是天下剑修感触到一丝后就难以忘却的东西。 剑气! 几近于道的剑气! 浩浩荡九曲。 渺渺冲云霄。 乍一看的无间地狱,接触久了竟有些像剑修的天堂。 原本四顾茫然的秦苍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也是有些不知所以地笑了起来。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却看不出丝毫发自肺腑的开心。 有着苦笑的苦,带着冷笑的冷。 宛若片片雪花落入苦水之中,融化,升华。 他是近些时候才来到葬剑崖的外来者不假,与周围的一切却并不显得格格不入。 葬剑崖,葬剑崖,就算葬的不只是剑,不只是人,说到底也不过充其量是座死地。 死地弥漫着死气,最适合死者在其中存在活动,最排斥的自然就是那些生者。 秦苍是生者吗? 本是。 但脱离了肉身的魂魄却不能算是。 反而他这般形态与这座死地的“原住民”显得很是相像。 虚无,飘渺,集迷茫与浑噩于一身,唯独心中有剑,念念不忘。 他行走着,观察着。 从山崖的底端到顶端。 由下至上。 脸庞坚毅如石,目光灼热如火。 像极了一艘孤帆,在狂风巨浪中逆行。 他知道,自己此刻走过的这条路之前也应当有不少人走过。 或许就三十三天这个大世界的视角来看,他们只能算是不起眼的沙尘,可就玄域这一个位面而言,他们绝对算得上是在各自所处的那个时代引领风骚的名剑客。 拈花惹草,寻花问柳,始终只是假风流。 慧剑问情,名剑问道,终究才是真风流。 风流客使风流剑。 写情,抒怀,寄意,托思,承天,载物,启神,问鬼,为人,当魔...... 一气呵成! 葬剑崖高三千三百三十三丈三尺三。 他索性一剑自下而上,由地登天,气机绵延如山高,耸入云端,没于天穹。 这次又有什么惊世异象发生? 出乎意料地,仅有一字。 其字当空,仿佛有日月同照,光芒四射,贯穿千古,意势皆如醉后疏狂,初见不可辨形,久见复而迷失,不解其意。 约存字之梗概,损隶之规矩,纵任奔逸,赴速急就,似疾风吹劲草,折而不枯,意气不绝,飘飘如仙,浩浩如神。 仙神一格。 却非铁画银钩,实乃剑书。 执剑者何人? 他早已在这一字中给出答案。 苍。 白昼的苍。 青黑的苍。 东方的苍。 ...... 一字,却有多种释义。 他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一字的多种释义表达出来,意欲何为? 不为苍生为鬼神? 不问鬼神问苍天? 苍天一线,苍生一剑。 谁能想到,那在若干年后强势镇压天下群雄英豪,足足护持了巍峨神朝十万年的帝级绝学竟是在帝苍还不曾为帝时揣摩出的形意雏形?! 而他之所以凭借此形意雏形书写那一高悬于空中的“苍”字,也并非为了什么传闻中的苍生大义,抑或向苍天讨要什么公理,只是为了要见一个人。 或者说,让那人先见到他。 “彼苍者天,我何执剑?” “只因人事太微,天地又太远。” 一问,一答。 提问的人是他。 回答的人去也是他。 疏狂一剑成一字。 何不趁机歌狂诗? “我觉天地远,故登群山巅。” “笑看风云变,闲谈日月玄。” “大道有三千,三千皆本源。” “欲求而不得,吾遂寻一线。” “一线谓之醒,一线谓之醉。” “醒时应抚琴,醉时当仗剑!” 书生狂歌敢杀人! 将军狂歌欲屠城! 他声声震雷霆,字字荡人心,不为杀人,不为屠城,依旧是只为见到那一人。 轰! 不知是天闻之惊而降怒。 亦或是地听之颤而愤鸣。 四面八方山河乱。 悬空“苍”字当先裂开,似被天外一剑从中斩断! 剑痕蔓延,剑势不减。 纠结葬剑崖中死寂剑气,刹那间如开双柄双刃,恍惚间若有九天神灵把持两端剑柄,双刃狂舞,引龙卷硕风。 风吼不休,剑啸不止。 八方开八面。 面面剑气封锁成死域,将秦苍围困在中央,势成时即收网。 正网罗天地之间,忽见秦苍周身亦是剑气交错,纵横时复成一字,却非他名中之“苍”,而是他的姓,“秦”! 龙飞凤舞。 狂草再成。 未饮酒就已大醉,未尽兴就已长梦。 醉梦神游时分,剑缩入指,指成沧澜,代其开山! 既是葬剑崖,所幸一并刨了你们的剑墓,看看究竟是你们墓里死气更重,还是我秦某人剑气更长? 疯狂到入魔的想法充斥着秦苍的脑海。 可他仍然保持着理智的一面。 开山破墓是万不得已,寻人才是此行主要的目的。 如若风醉尘与云浮生两人根本不在葬剑崖中,那么他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惜一切代价,强行毁了葬剑崖,也无济于事。 如果在此呢? 那么倾他指剑之力,介乎苍生与苍天之间的浩然剑气,足可逼得葬剑崖内潜藏的死气纷纷倾巢而出的一击,也该惊动他们,让他们现身了吧。 风与云却都未出。 来的是一个对于他而言应当很是陌生的男子。 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两人从未见过面。 可偏偏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个突兀出现,且不知凭借何种神秘手段挪移了他这一记开山指剑的玄衣男子身上后,一种不可名状的熟悉感又从他的心底浮现。 似乎,他以前接触过与这玄衣男子周身散发的类似气息波动。 然而他沉思了许久,也未能找到那段对应的记忆。 不只是因为他的魂魄力量已经损耗过多,还是这玄衣男子本身就带着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的缘故。 “你是青云的人?” 秦苍没有勒令此人止步,因为他清楚自己即便说出了那种话,以玄衣男子的能力,根本不会轻易听从。 “就算本是青云的人,到了这里,也不能算是人了。更何况,我是不是青云的人还是个未知数,既然是未知数,总不能一上来就让别人解答,否则就失去了意义,你得听从自己的心,让它去判断。” 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说了这么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连秦苍都听得似懂非懂。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懂的地方越来越多。 出现在此处的玄衣男子的确不能算是人,只是魂,且是没有精魄相随的孤魂。 然而正是这样一道孤魂,却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指剑挪移到了其余未知的区域,秦苍沉思的同时,便不得不更加小心翼翼。 “青云?还是冥界?” 沉默数息,秦苍复而问道。 玄衣男子依旧不曾正面回答。 他猜到了。 故而问话之时,他也在为下一次出手蓄势。 却在此时,玄衣男子突然道:“我想看看你最快的一剑。” ...... 第四百六十一章 活人死葬,九狱九泉 “看我最快的一剑?” “不错。” “我的剑可不是简单地耍弄花样,寻常一剑便可伤人心肺,更何况是最快的一剑?” “你之前那一剑也很强,可以杀死很多的人甚至于非人的存在,我却依旧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这至少能够说明一点,面对你的剑,我有着基本的自保能力。” “同样的人,再看第二眼未必会有感觉,同样的招数,再使用第二遍,也未必会奏效。” “不妨试试看。” “尝试的代价和结果是什么?” “结果无外乎两种,要么我继续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与你对话,要么就如你先前所言,我的招数未能奏效,在你最快的一剑下灰飞烟灭。” “代价呢?” “代价就有趣得多了,不过也只有两种,一种于你而言,一种于我而言。如果你最快的一剑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么我要付出的代价也充其量不过被你一剑荡平孤魂,可如果你那一剑仍旧在我意料之中的话,就该轮到你来付出代价了,但与消亡之类的字眼无关,我只需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与葬剑崖有些相似,但在我看来却是比葬剑崖还要神秘神圣的地方。” “神圣?有多神圣?” “嗯......这倒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我即便能用言语描述,你听了也不一定会明白,在没有切身经历提供支持和佐证的情况下,任何听上去很是生动形象的描述实际上都很苍白,经不起推敲。” “你的身份似乎也经不起推敲。” “我本就没有想刻意掩饰什么,因为我不管是何身份,有何立场,只要此时此刻以魂的形式出现在葬剑崖,出现在你的面前,你都应该对我出上一剑,快到极致的剑。” “为什么?” “你也会问为什么?” “我也不是生来就懂得所有的人。” “可一个仗剑行遍天涯的剑客,对另外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份未明,实力未明的人使出一招尽可能奠定局势的快剑,难道不是一种本能?” “你错了,只有当人的生命遭受到重大威胁时,才会激发所谓的本能。” “所以你是认为我还不足以给你带来生命威胁。” “足以。” “那你为何......” 玄衣男子此番的话并未说完。 打断他的却非秦苍的话语,而是葬剑崖周围散发着的浓厚死寂剑气。 就在他出现前不久,秦苍与葬剑崖的关系就好比是水火。 水火初时为阴阳,有交汇共同之处,可一旦形成水火,那便几乎是互不相容,彼此排斥的恶劣关系。 不管是古代传说还是今人故事,都充分证明了这一事实。 唯一打破了这种恶性定律,且在史书上有着明确记载的仅有两个种族部落,那便是神农氏和共工氏。 一个是火中帝皇。 一个是水中君王。 水却源于火,共工出自神农。 其中蜕变方式如何迄今都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但至少神农氏与共工氏的存在向世人昭示了另外一种奇妙的可能,那便是水火也不一定从头到尾都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而今秦苍与葬剑崖的关系恰恰就仿佛沿用了这样的设定。 就在前不久,秦苍还打算以一记指剑破去葬剑崖内的诸多剑墓,冲撞其中无数剑魂,以惊天动地之势引出可能就在此处附近的风醉尘与云浮生。 现在风醉尘与云浮生是未现,葬剑崖的剑墓也没有被攻破。 作为魂魄出窍,擅自闯入此地的外来者,他的意气倒也还未散。 意气由剑生,是为剑意剑气。 风发时漫天剑落成花雨。 他此刻执剑御剑的意义却不太一样。 险些动摇葬剑崖根基的一记指剑,都未换来风醉尘与云浮生的丝毫回应。 约莫成无道真的是在说谎,约莫他们两人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他当下就能够化解得了的。 更遑论他面前还突然多了一道奇怪的魂。 但至少心中剑未折时,他的人,他的魂,都不会放任其他人挡住自己的路。 无论是前路还是去路。 ...... “你的真身应当有威胁到我性命的本事,但你此刻出现在此的仅是一道孤魂,没有精魄相随的孤魂,存在时间尚且有限,更别说本事能力之类的了。再者,你可挪移我一人的剑,难道也能挪移整座葬剑崖的剑吗?” 整座葬剑崖的剑?! 玄衣男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就连脸上也开始泛起惊色。 因为他敏锐地感觉到葬剑崖四周的剑魂与剑气都不再呈死水形的流动,反而像是被人从外灌入了源源不绝的活力,剑中死寂之意虽不减,外放的力量却在“由死转生”,宛若从冬灭走向春生的灵。 “你沟通了葬剑崖的剑灵!” 玄衣男子神色蓦然惊变,若说先前他还有着足够的自信确保秦苍的最快一剑也无法使他这道孤魂提前消亡的话,瞧见这一幕后的他就已不禁心生退意,固有的自信减退了大半。 何以至此? 只因秦苍剑还未出,却已成就活人死葬之势。 活的是谁? 葬的又是谁? 不言而喻的问题。 虚无之魂在刹那间若被铁链缠缚,紧绷如弓弦,这还是玄衣男子面对秦苍首次诞生出的紧张。 但相对于紧张,他此刻拥有的更多感觉还是惊疑。 为何前一刻还势同水火,要互相冲撞的人与崖竟在突然之间融汇一处,共合一剑? 难道仅仅就因为秦苍本就是青云的人? 还是说风醉尘与云浮生在葬剑崖早有布置,秦苍早已察觉,故意等他现身之后再行触发?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每一种都让他感到不安。 偏偏他与大多数人一样,生平最是厌恶那些充斥着不安定因素的人事。 当一个人对某样东西的厌恶程度达到一个顶峰之后,那也就成了怒。 毫不亚于因爱生恨的怒! 葬剑后有剑墓。 葬人后有人墓。 故而秦苍迄今为止的最快一剑发动之后,天地之间,很快凭空出现了一道魂墓。 那其实并不符合墓的形状构造。 既无碑文,也无草堆,更无鬼气。 有的是几近于道的剑气。 那道又是何道? 既是活人死葬,自当为取死之道! 与生相对的死道,凶煞异常。 但因为秦苍这一剑极快的缘故,自初生到大盛,根本就是无声无息间悄然完成的事情。 愈是深沉的宁静,往往愈是可怕。 一如浪潮中夹杂的暗流。 然而道是取死之道,玄衣男子却非取死之人。 纵使他用来对抗这一剑的手段也与死之一道紧密相关。 上有黄天。 下有黄泉。 混沌破裂之后,世界逐步演变,但始终都逃不开天地玄黄四字。 四字之中,秦苍这一剑已占其二,即是天地。 玄衣男子亦占其二,即为玄黄。 玄者无需多言,单单是他这身衣袍,就契合着玄意。 更值得关注的是玄后的黄。 都说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合天,黄泉寓地。 而今青云当空,正遮天蔽日,镇压八荒时,黄泉也已堪破封锁,伴随着玄衣男子的一声怒喝骤然涌现。 黄泉,并不简单指代黄色的泉水,更非一泉,实乃九泉。 九泉之中又有九狱,各生一主。 玄衣男子抬手翻黄泉时,周身恰有九道身影显化,迎风暴涨,纳死气而生,正是那九狱狱主。 一乃酆泉狱主摄天魔。 二乃衙泉狱主摄不职典祠。 三乃黄泉狱主摄山魈精魅。 四乃寒泉狱主摄江湖水怪。 五乃阴泉狱主摄血食邪神。 六乃幽泉狱主摄山林毒恶。 七乃下泉狱主摄古伏尸。 八乃苦泉狱主摄师巫逆鬼。 九乃溟泉狱主摄刑亡横死。 九泉九狱。 合计十八劫数。 尽皆死劫! 当今玄域有谁人能将地下黄泉研究到此等地步? 在秦苍的记忆与见闻中,仅有一人。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玄衣男子的真实身份,也明白了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冥界黄泉殿殿主百里幽......” 出剑快过流星。 秦苍的人却还在原地,与百里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然而自从百里幽以黄泉应劫来抗他这一剑后,百里幽身上所有的神秘都仿佛暴露在他的眼前,被其一双黑瞳看透。 剑出时无声无息。 但切入九狱九泉之后,四周爆响声却是不断。 饶是葬剑崖并非寻常地域,也不免在此强横冲击下坍塌部分。 滚滚落石坠地。 冷冷阴风吹袭。 秦苍眼神变幻,上望青天,下看黄泉。 视线所及之处,仿佛天也不是天,泉也不是泉。 百里幽可还是那个百里幽? 当如枯木般死黄的泉水中倒映出那道玄衣身影之后,秦苍的心中已有了认定,甚至于对百里幽先前言语中提起的那个与葬剑崖相似,但在他心中却比葬剑崖还要神秘神圣的地方都有了猜想。 唯一不解的地方就是百里幽为何会贸然闯入葬剑崖,并且还是以孤魂的方式。 这难道也是冥界计划中的一项? 用意难测啊。 “看来我误打误撞用剑开辟出了第三种结果,我没能一剑荡平你的孤魂,你也不能带我去冥界。原来当年邢无生没有做到的事情,换成你这位黄泉殿殿主,也是一样。” “邢无生......他是亡于你手的?” 飘在黄泉之上,身影模糊百里幽话音中带着明显的讶然意味。 闻言,秦苍很快道:“看来百里殿主也没有我想象中了解的那么多。” 百里幽裂开嘴角,笑道:“作为风醉尘的弟子,你难道就真的了解风醉尘吗?恐怕你现在连他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吧。” 秦苍道:“你会告诉我的。” 百里幽道:“我有告诉你的理由吗?” 秦苍点头道;“当然有,这是你唯一有可能请我去冥界的途径,一旦错过,我就只好等冥王亲自前来了。” ......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四百六十二章 黄泉路 葬剑崖中的孤魂泯灭。 黄泉路上的毅魄却仍旧存留。 即便险些被秦苍一剑碎了一魂,百里幽也还是那个百里幽。 在邢无生还不是黄泉殿判官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黄泉殿的殿主,对黄泉的研究到了许多古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地步。 后来邢无生得到冥王的赏识,受封为黄泉殿的判官,并且得以执掌生死簿与判官笔这两件准圣器,在冥界中的风头可谓盛极一时。 然而冥界中人无论谁都很清楚,邢无生的风头不管有多么强盛,掌握的权柄有多么大,只要百里幽一天不倒下,邢无生就只能是一个判官,坐不上黄泉殿殿主的位子。 邢无生本也有机会,因为纵使他的修为实力始终无法赶超百里幽,他的年纪远远小于百里幽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并非只有凡人才有暮年一说。 修士也有。 甚至于那些在芸芸众生眼中高高在上的,只要一日不曾窥见先天后天之间的真正差距和秘密,就始终进不了长生门,每多活一天,就是在像暮年死期靠近一天。 悲也。 哀也。 对于一位几乎每天都要将成百上千的魂魄驱赶入黄泉内的殿主而言,他应当很能体会那些悲哀,并且很有可能与柳乘风一样,于潜移默化中遭受影响和改变,渐渐地,自己的悲哀也跟着深重起来。 现在他就处在黄泉之中。 但他不是随着泉水随意飘动的逐流者。 他在黄泉路上行走,像一个正常人似的行走。 本没有路的黄泉,硬是在他的脚步下生出了一条路。 那想来便是人人畏惧却又难免踏足的黄泉路。 很多传说故事都会将黄泉路与孟婆汤、奈何桥、三生石等字眼联系起来,每一个在黄泉路上走过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有些独特,有些平淡,有些美好,有些黑暗。 黄泉路上行走。 奈何桥边徘徊。 三生石旁顾盼。 孟婆汤里遗忘。 ...... 当这些东西真的串联起来,往往就意味着一个旧故事的终结,一个新故事的开始。 但是自百里幽的身上却看不出终结与开始间的交替。 仿佛不管发生怎样的事,他都只是他。 人如其名的一具幽魂。 他曾经会不会也经历过一段铭心的感情? 他的一生是否也发生了几个动人的故事? 那些魂魄在没入黄泉之前几乎都不约而同地问了他这些问题。 但是他有权利选择不予回答,并且在那些魂魄问出这些话后用更快的速度使他们被时而滚烫时而冰凉的黄泉吞噬。 相较于实体的人,他真的更喜欢那些看似虚无实则真实的魂魄。 个人秉性是一方面,自己的身份又是另外一方面。 如果直接让人沉入黄泉,那么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泡过后,本无多余杂质的黄泉表面必然会渐渐泛起森森白骨。 他倒是不怕白骨,却发自心底地厌恶从黄泉中剔骨的繁琐过程,而那一过程,恰恰就是判官与勾魂使者们所无法代替的。 ...... 这一趟黄泉路没有白骨,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百里幽顺着黄泉路,一直行至了黄泉殿。 与葬剑崖的那道孤魂不同,冥界中的他是完完全全的实体形态,然而自他到达黄泉殿附近,一直到他踏入殿门之中,所有黄泉殿的守卫都仿佛未瞧见他的身影。 既未阻挠,也未行礼。 他对此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似乎这在他看来本就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虚礼无论再多,终究也只是虚礼,根本及不上一份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尊重,这素来是他的理念。 多年前他成为黄泉殿殿主之时,他就已经将这份理念灌输给了自己当时的部下,后来陆续有其他人加入黄泉殿,只需通过先来者的口中获知即可,他根本无需亲自出面,正如此时此刻他明明已经回到了黄泉殿,却根本没有让黄泉殿的其他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当然,早就有心等候他回归的人要属于例外。 黄泉路通黄泉殿。 殿门幽闭。 殿内幽暗。 比褚阑珊全力催动绝幽邪典营造出的氛围还要幽暗。 他所穿的衣袍却很光鲜亮丽,与周围的幽暗氛围一点儿也不契合,尤其是当那人身披鬼甲,手中把玩着一具鬼面,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之后。 鬼甲暗黑,鬼面暗黑。 那人真实的脸庞却还要黑出许多,除了那双可怕锐利的眼瞳还在释放着炯炯亮光之外,那人的鼻,口,耳,眉都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肉眼观测不出,魂力也感应不到。 天底下怎会有长相如此奇特的人? 百里幽笑了。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一刻把这鬼甲男子当作人看待过。 不过,也不排除他在对方的心中也算不得人的可能。 “你来做甚?” 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后,百里幽的脸上确有惊讶之色,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渐渐沉着下来,询问起对方来此的原因。 “自然是来看看老朋友。” 分明是与黑暗相融的面孔,与黑暗相符的鬼甲,这人的声音却根本让人感觉不到恐怖和害怕,倒像一个文弱书生在诵读诗词,轻声细语,韵律悠长。 这其中的反差,除了天壤之别外,怕是再找不出多少能够用来形容的合适词语了。 让百里幽感到意外的却不是他的声音,而是他这句话的内容。 “老朋友?你是在指我?” “总不会是那早死的判官和周围那些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的勾魂使者。” 百里幽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道:“那看来的确是在指我,只不过......我却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过什么老朋友。” 鬼甲男子微微笑道:“但至少你我都在为冥王做事,不是非得刀剑相向的生死仇敌。” 百里幽道:“如果没有冥王从中制衡的话,那可还真说不准。” 鬼甲男子问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百里幽道:“厌恶一词有些严重,你只是无论外在内在,都让我生不出丝毫好感罢了。” 鬼甲男子沉声道:“我的内在是天生,至于外在......你应该知道我本不是如今这般面貌。” 百里幽冷笑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就算你之前是个让天下所有女人看上一眼就会心生爱慕的奇美男子,埋入黄土,沉入黄泉,不还是现在这般鬼样?” 鬼甲男子眼神变幻,浮现森罗万象,道:“百里兄,你把黄泉看得太无所不能了些,又或者说,你把自己看得高了些。” 百里幽仍旧一笑,道:“是否无所不能,你我说了都不算,最好的办法就是左丘兄你以森罗死魂亲自赴一赴我的黄泉。” 左丘。 与百里一样,这也是个少有的复姓。 冥界之中,拥有此姓的仅有一人,那便是与百里幽实力地位对等的森罗殿殿主,左丘漠。 世人盛传左丘漠的森罗死魂可葬灭万物生机,非人力可阻,迄今为止却还无一人见到过左丘漠完整的森罗死魂,包括百里幽。 所以他这话看似是在挑衅,实则更多的还是好奇使然。 此言一出,百里幽很快就从左丘漠的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之意,但却并未持续多久就开始快速消散,像是被冷水浇灭的热火。 只听左丘漠道:“如果有朝一日你我的立场仅仅只代表个人,不管我将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试一试,现在却不行。你是黄泉殿的殿主,我是森罗殿的殿主,冥界不倒,冥王仍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只代表个人,更不能只考虑个人。” 闻言,百里幽很快道:“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连我也不得不赞同的话,但这依旧不能成为我对你生出好感的方式。” 左丘漠冷冷一笑:“我其实也不太需要那种感觉。” 百里幽道:“所以你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丘漠道:“我得到消息,说冥王派你混入了青云,并且你还捏造了一道分魂,潜入青云禁地葬剑崖,此事是真是假?” 百里幽刻意道:“真如何?假又如何?” 左丘漠突然展现一殿之主的威势,道:“若是假的,本殿即刻斩杀探报,并且亲自入青云一探究竟,若是真的,你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和本殿交谈,实在令人欣慰。” 百里幽哈哈大笑,竟是不怒。 “我也觉得此番能够活着回来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但却不值得太过高兴,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左丘兄想不想知道?” “噢?”左丘漠目光闪动,道:“愿闻其详。” 百里幽遂道:“我非但活着回来,并且保住了那具分魂,还带回了一个人。” 左丘漠问道;“人?什么人?” 百里幽道:“青云的人。” 左丘漠追问道:“是哪一峰的峰主?” 百里幽摇头道:“不是峰主,但胜似青云一峰之主。” “到底是谁?” 眼见左丘漠眼中惊疑之色愈浓,百里幽终于不再故弄玄虚,道:“此人姓秦名苍,正是悟剑峰风醉尘所收的唯一一名弟子。” 左丘漠仍自疑惑道:“风醉尘的弟子不是早就下落不明了吗?再者他即便现身,又怎能与一峰之主相提并论?” 百里幽道:“说他胜似一峰之主,其实还小觑了他,成无道,石饮血,宣灵韵,莫子虚这四人都有灭我分魂的能力,可又有谁能沟通葬剑崖的剑灵,对我出剑?怕是连风醉尘都不一定能做到吧,他却做到了,并且接近于完美!” “此话当真?!” “我虽对你没什么好感,不过同属冥王麾下,大事之上我绝不会骗你。” “可他既有此等能力,你潜入青云的又非本尊,他为何又会被你带回?” “因为我对他说,风醉尘的真身就被困在冥界之中。” “他就这样信了?” “对于一个尊师重道的人而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此话也算不得是谎言,风醉尘此刻的处境的确与我冥界有莫大的关联。” “那他现在何处?” “黄泉路,去面见冥王的黄泉路。” “你口中的黄泉路是何意?” “呵呵,那得看他自己了。不过以他之才,冥王想必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尤其是在他只来了一道分身的情况下。” ......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冥王 上穷碧落下黄泉,魑魅魍魉森罗殿。 这是当年药皇南宫决用来描述冥界势力划分的一句诗词。 碧落殿,黄泉殿,魑魅殿,魍魉殿,森罗殿。 每一殿的名字听上去都不会让人舒心。 因为在传闻中,冥界五殿本就是死魂的寄居地。 但他们与外界的孤魂野鬼不同。 之所以会存在差异,并不只因为他们的实力足够强,更因为他们虽然也习惯行走在黑暗之下,可却经常披着活人的皮囊。 那些皮囊或精美,或丑陋,或面善,或凶恶......唯独在一个方面上不存在什么或许,只有肯定,那便是冥界五殿中人如今的面目早已非是最初。 身为森罗殿殿主的左丘漠尚且抑制不住自己容貌乃至身心的改变,判官,勾魂使者,乃至更为低级的存在,自然也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种改变。 他们在改变的同时却也在伪装。 大体划分,可分为有形与无形两种。 有形的伪装很好理解,勾魂使者常戴的青铜鬼面具便是一类极具代表性的伪装。 无形的就显然要隐秘许多,早先年就被秦苍杀死的黄泉殿判官邢无生具备,现如今依旧担任黄泉殿殿主的百里幽也具备。 冥王,更加具备。 甚至于他一人的伪装就要胜过冥界所有强者的伪装。 只因他既是这种伪装的发起者,也是整个冥界的缔造者。 ...... 越黑暗的世界,其实并不代表就越没有光明的概念。 至少冥王座下的阴冥台并非全是黑暗,上方的幽暗天幕中开有一处小孔,口径不大,但足以让一道细小亮光透进。 好似一道希望的曙光,坠落入了满是绝望的黑暗世界中。 它的存在不是为了同化周围的黑暗,即便它想,它也不具备那样的能力。 它的作用,只是为了显示这世上还有与黑暗相反的东西,让身在黑暗中的人与魂不至于感觉太过单调乏味。 冥王是这么理解的。 在他看来,天下间还有许多人也是这么理解的。 却不一定包括那人。 只因那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黑暗中找寻光明,哪怕只找到一丝,一毫,他都能够迫使自己坚持下去。 多年前是如此。 多年后约莫也是如此。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前世与未来当然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可除非它们之间一直维持着平行的延伸方式,它们总会有一到两处交集点。 应当就是本性吧。 冥王猜测着,也期待着。 那道令他等待的身影来得不早,却也不晚。 走出黄泉,登上阴冥台,立于那仅有的一丝光亮之下。 整个过程耗费的时间比他料想的要久出一些,因为来人并非一气呵成,中途有着不少停顿之处。 何以如此? 有很多种可能的原因。 有一种却绝对不可能。 那便是来人绝非因为受制于阴冥台周围流窜着的玄阴之气,才不得不放慢脚步。 青云的人大多以正道自居,真也好,伪也罢,面对玄阴之气都会有一定的抵抗力,这几乎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再加上冥王此刻还无心调动阴冥台的玄阴之气来对这人进行阻挠,自然更不会成为他速度变缓的原因。 反而与他自身相关的可能性更大。 他在行走的时候眼神也在变幻,虽说周围的所有事物都逃不开暗黑的主色系,他的状态也与浏览着丰富多彩的巧画美卷无异。 他竟是像用着欣赏的态度来观察着阴冥台四周的一切,浑然没有其他正道中人落入阴暗诡异之地后很快流露出的反感与抵触。 若非他在自己的眼里根本算不得初次谋面的陌生人,恐怕就连他这位冥王,都会对他这般行径感到匪夷所思吧。 ...... 一个处在微弱的光亮下,一个藏在无边的黑暗中,但两人的视线却很快相及,并且各自颔首以礼。 “坐。” 一个字,一句话。 身为冥王,他本不是什么惜字如金的人,尤其是在面对印象不坏的人的时候,他往往是主动找寻话题的一方,此番会面,他倒是也延续了这种主动,然而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却着实太过简略。 “此处无座。” 秦苍整理了一下衣襟,如是道。 冥王道:“地亦可为座。” “此处却也无地。” “那在你眼中,这里有什么?” “仅有两个算不得人的人。” “算不得人的人......” 冥王在笑,秦苍也跟着在笑。 他仍旧站着,没有坐下。 冥王仍旧坐着,不曾站起。 所以若按常理而言,他在与冥王交谈的时候,目光应当为居高临下,带着若有若无的俯视之意。 可此时此刻秦苍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就真的处在了冥王的上方。 秦苍只有一种感觉,那便是眼前这个号称冥王,嘴角却能很轻易地泛起开朗笑容的男人,根本不需要凭借什么肢体上的举动,只需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就能让自己跌落至山脚,不得不抬头仰望立于山巅之上的他。 可这一刻两人间的交谈却是建立于几乎平等的基础上。 他不曾先发剑气。 冥王也尚未以势压人。 两个立场可以说有很大不同的男人,见面之后既没有生死仇敌间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一见如故的惺惺相惜,更没有老友重逢的喜悦开心。 笑,未必喜。 尤其是在笑着笑着就静了的氛围之下。 “我来的是分身。” 约莫是静了太久,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劲,秦苍终是主动开口,但看冥王的反应,这似乎算不得是什么好的切入点。 便听冥王淡然道:“看得出。” 秦苍并不意外,只是问道:“那你是否也看得出我的来历以及来意?甚至于我的所有?” 冥王道:“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不可能看透另一个人的所有,因为人的潜力和秘密实在巨大,平常处于封闭状态,才显得渺小浅显,等你真正决定去花心思了解一个人时,就会深切体会到这其中的困难程度了。” 秦苍道:“如此说来,你看不出我的所有,这是否意味着我具备与你谈判的资格?” 冥王点头道:“当然,我是个愿意浪费时间的人,但不是一个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于我而言毫无价值的东西上的人。” 秦苍皱眉道:“将时间耗费在有价值的东西上,似乎本就算不得是一种浪费。” 冥王摇了摇头,道:“你错了,不管是多么具备价值的东西,都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能体现,碰得太早,是浪费,碰得太晚,也是一种浪费。” 秦苍突然问道:“你已活了多久?” 冥王道:“记不清。” 秦苍复而问道:“那你记不记得清按照此等说法,你迄今为止已经浪费了多少时间?” 冥王果真沉思道:“不多,不少,就是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有些时间,的确不该浪费,有些人,的确不该接触得太早。” “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人?” 冥王脸上并未出现不耐烦的情绪,却还是道:“你的问题,有些多了。” 秦苍并不收敛,继续道:“我还有更多的问题。” 冥王笑道:“那你不妨试着一次性说完,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试着解答几个。” “我师尊风醉尘,现如今当真就在冥界?整个玄域南境的大势力,是否都已如青云剑阁一般遭受到了冥界的大幅度渗透?你最终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 冥王望向秦苍,神色怪异,道:“你倒是很会提问,这些问题既是我最想告诉你的,也是我最不想告诉你的。” 秦苍脸色一沉,牙缝中缓缓吐出两字:“何意?” 冥王道:“之所以想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有资格知晓这些事情,并且我很期待你知道后的表现与反应。不想告诉你,则是因为我担心若贸然让你知道得太多,你非但不会醒悟,反而会更加疑惑,如多年前一般误入歧途。” 秦苍神情再变,诧异道:“多年前?冥王,你我之间初次相会,谈何多年前?” 冥王故作神秘道:“这一世的你是与我第一次见面不假,前世,乃至更为久远的时代,却未必了。当然,在那些时代与之对应的我也非此刻出现在你面前,与你交谈的我。” 秦苍愈听愈疑,当即灵力爆发,于阴冥台上掀起一股极阳烈风,风过之处,火焰升腾,以圆环之形缠绕,层层叠加,隐约间竟有一丝图腾形貌展现,仿佛火纪的灵从沉睡中属性。 这无疑也是自姜榆罔那里得来的神农氏控火手段之一,既可成术,也可为阵。 他却很清楚,由只继承了本体不到十分之一的魂精演变的分身施展出的控火手段,不管是正面进攻还是突袭,都根本威胁不到冥王这等级别的强者。 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通过不曾为玄域之人共知的远古技法,来侧面印证冥王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诚如冥王所言,两人在遥远的前世中就已产生纠葛,那么他纵使不曾见过神农氏的控火手段,对于这其中藏匿的一丝火灵图腾之形也不会陌生。 若是统统不知,一脸惊讶,那么不管冥王的实力究竟有多强,他方才所说的飘渺之言也根本当不得真。 火焰燃起后很快熄灭。 兴它的是风,灭它的也是风。 冥王一念间便骤然席卷开来的强势逆风。 他的脸上确有惊讶之色,但他接下来的言语却是让有心试探冥王的秦苍更惊。 “想不到你竟然在问道境的层次就初步领悟到了神农氏火系道法的奥妙,可喜,可贺!但我很好奇,在一方多年不出的下等星域之中,你是如何接触到神农氏道法的?” ...... 第四百六十四章 强弱 惊! 不可不惊! 能够自他以灵力燃烧的烈焰中看出一丝火灵图腾之形的,便已经能算对远古有着些许了解的人。 他们也许活得够久,也许经历够奇,譬如秦苍误入图中的那段时光中所见的种种奇异景象。 但是巨塔的守护灵却早已告知给秦苍与柳三刀等人一个信息,那便是第八层已有上千年不曾有人成功踏足。 未入第八层,自然就没有接触到图的机会。 所以除非冥王已经在玄域之中生活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他都不会是另一个通过图来了解远古秘辛的人。 只是,如果冥王的寿命真的已经达到那般悠长的地步,他为何还要留在玄域? 怕是早已打破玄域五极的封锁,飞升入神域或者其他天域了吧! 思来想去,冥王都不可能是通过图来了解那段过去的。 这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那便是冥王先前所言非虚,他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身份,每一世的经历也不同。 漫漫岁月之中,他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旅行者,用着自己的视角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或许,他也曾用画笔将它们记录下来,以保证自己不会忘却那些格外值得铭记的人和事。 更或许在许久之前,秦苍还不是秦苍的时候,他真的已经遇见过那时的冥王,与之结下因果。 两个男人间的因果通常会比一男一女之间的更为纯粹,因为按照常理而言,他们不可能在彼此的因果上缠绕起情缘线。 却未必更简单。 尤其是在这两个男人的经历见闻都不是“复杂”二字就能一并概括的情况下。 ...... 冥王提出的问题并非秦苍无法回答的。 但他目前还没有回答的理由。 且不说冥王知道了当年统御神农氏的第八任炎帝姜榆罔在玄域留有一魂一魄之后,会不会立即纠结冥界强者四处搜寻捕获,单以如今他自己的处境而论,他都更应该是个提问者。 因为,他不明白的东西实在太多。 “你究竟是谁?” 简短的五个字,透露出的是不同寻常的深沉意义。 秦苍当然知道此刻坐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男人正是整个冥界的缔造者,冥王,可拿掉“冥王”这个代号后,他又是谁? 这是秦苍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合理答案的谜题。 所以不管冥王回答与否,他都不得不问,以免他的心境在太多谜题的堆积下,被同化为一座迷宫,空有道韵,而无道理,更无道法。 冥王似是早就猜到了秦苍会如此问话,当下嘴角便是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缓缓道:“按照先后顺序,此时我并不应该费神替你解惑,反而应该静等着你的答案。” 秦苍眉头一皱,突然间脸上又泛起冷笑。 “身为冥王,你也会在意先后?” 冥王反问道:“不然呢,该在意什么?” 秦苍道:“强弱。” “强弱......” 心中反复重复着秦苍提出的这两字,他仿佛想要从中找寻出别样的意思,然而自秦苍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管是从剑之一道上理解,还是从火系道法上推测,对他而言都很弱小,令人失望的弱小。 “你我之间,孰强孰弱,此刻应当一目了然。” 话音很平静,听不出丝毫的嘲讽意味。 但他的神情,气质乃至坐姿都将“上位者”这三字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人不敢正面相望。 没有千百年甚至更久的积累,是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的。 故而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实则根本不亚于冥王突然出现在秦苍身前,给予他的心脉一记雷霆重击! 所幸,他的道心,并不脆弱。 “我明白。” 秦苍很大方地承认了如今的自己与冥王之间存在的实力差距,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这样服软示弱,相反,他的言辞,就与他的剑一样,随心而出,渐渐开锋。 “但是你也应该明白,除非你现在就找到我的本尊,将他的魂魄与肉身统统斩灭,否则你我之间的强弱察觉始终都只是暂时性,并非永久。” 冥王笑了笑。 笑中并无冷意,一如往昔的开朗和煦。 他却于陡然间起身,并且在挺直身躯的刹那间将阴冥台上潜藏的所有玄阴之气聚集在双掌之中,紧接着在秦苍诧异的目光中连续鼓掌。 一声。 两声。 三声。 冥王拢共鼓了三掌,迸发三响。 每一道响声,都意味着玄阴之气的一次压缩。 当三响皆毕,他双掌掌心的纹路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却非附上了什么阎罗恶鬼之形,阴魂骷髅之貌,而是多出了三根类似于琴弦的丝线,在玄阴之气的裹挟中由虚化实。 “古人曾言琴音三叠胜过黄河九曲,我原本将信将疑,但自多年前听到一位故人弹奏的琴声后,我就一直深信不疑。不料岁月无情造化弄人,天下修剑之人虽络绎不绝,懂琴之人却少得可怜,更别说具备琴心的了。我曾一度失意,以为再也听不到能让我动心的曲子,见到让我动心的琴师,谁料上苍又在我失意的时候给了我两次惊喜。第一次是偶然邂逅八荒魔尊琴天阑之时,第二次么,想来就是命中注定的必然了,琴弦合风雅,绝诗觅知音,琴绝二字,她的确配得起。唯有一个遗憾,那便是连她也弹不出我那位故人创作的琴曲。我既失望也生气,但我知道那不能全怪她,所以我只是略施惩戒,折了她三根琴弦,依你之见,我做的对不对?” “你说什么?!” 冥王故作惊讶之色,自顾自地问道:“难道我的表达能力还不够清楚?” 秦苍双拳骤然紧握,灵力运转之际,手背青筋凸现,指节咔嚓作响,遽然间竟是又有于阴冥间双手起火之势。 然而见得此幕,冥王只是淡然道:“省些力气吧,就算你身负神农血脉,以你区区分身之躯,就算拼尽全力,燃尽这十分之一的魂精,也不可能驱散得了阴冥台周围的阴暗,更不可能伤得了我。” 闻言,秦苍力有减缓,势却反增,冲着冥王朗声道:“以你一界之主,为了满足个人的野心和欲望,将手伸到三绝门,也在情理之中,你却千不该万不该将她一个空有琴绝虚号的女子擒来。” “空有虚号?”冥王似笑非笑道:“若连她这种天生琴心的奇女子在琴艺琴道上都只能算是空有虚号的话,只怕三十三天,都找不出几个会弹琴的人了。” 秦苍沉声道:“可她多年隐居不出,根本不曾涉足玄域南境的势力纷争,纵称琴绝,也是无辜。” 冥王终是彻底笑道:“无辜?这个世上哪来什么无辜之人?就是那些刚刚出生的婴孩,也背负着前世的因果甚至罪孽,算不得无垢无尘。放眼宇宙,纵观古今,称得上无辜,配得上无垢的,只有我那位故人,也只有他,才弹得出让诸天,芸芸众生听到后深深触动震撼的洗心曲。” “洗心曲......” 秦苍锁眉沉思,忽而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故人,可是大荒妖帝的挚友兼启迪者,无垢琴王琴君玉?” 冥王讶然道:“你还记得他的名号?” 秦苍道:“曾听两位朋友说起过。” 冥王若有所思道:“如此看来,你那两位朋友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秦苍深以为然,却依旧叹道:“可惜,他们帮不了我。” 冥王刻意问道:“你如何肯定他们帮不了你?” 秦苍苦笑道:“一个我从未在现实中见到的琴绝苏语琴,都能成为你用来制衡我的筹码,我那位剑术高超却嗜酒如命的师尊,又岂能安然无恙地置身事外?” 冥王会心一笑,道:“你果然很聪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我不禁在想,若是当年我那位故人也如现在的你这般聪明的话,他会不会在一开始就对我敬而远之,逃脱针对自己的死局。” 秦苍失声道:“他的死局,与你有关?” 冥王坦然道:“有关,并且关联不小,只不过相较于一个独特的女人,我在那场死局中起到的影响作用,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想不想知道那个女人独特在哪里?” 秦苍未言,冥王就已继续道:“她也是天生琴心,和那位号称琴绝的苏姑娘很是相似。” “所以你就是根据这一点,才将苏语琴擒来冥界的?” 冥王摇头道:“那只是其一,还有一点原因是由你那封信引起的。如果没有那封信,她不会这么早离开三绝门,更不会这么早被我请到冥界。” “你......到底是谁?” 交谈许久,又回到了最初那个问题。 冥王仍不应答,只是针对秦苍先前提出的“强弱”补充道:“我不得不承认,如果让你继续活着,假以时日,你会有比肩甚至超越我的一天。但你须得清楚一点,就算你有等候的耐心和藏身的地点,那些与你有关的人却未必等得到,藏得住。苏语琴也好,风醉尘也罢,乃至柳三刀和玉惊落之流,都不是你希望看到沉沦于冥界中的对象吧。” 秦苍如鲠在喉,虚汗直流,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沉默许久,他也只是断断续续地问道:“以前......那个我不知道的以前里......你我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纠葛?” “真想知道?” 秦苍点头。 冥王神秘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在七日之内以本尊赴冥界,你我好生畅谈,共同解惑,如何?” ...... 第四百六十五章 相似,相思 阴冥台上的火焰成为了转瞬即逝的昙花。 悟剑峰周围的烈火却依旧燃烧地兴旺。 曾经钟天地之神秀的灵山在这场多日不绝的大火中改变了很多。 有失去,有获得。 有减少,有增加。 唯有一人看上去好似未变。 脚下是黑土,周围是焦炭。 他本是一介该在无尽烈火中腐朽泯灭的血肉之躯。 然而不管四周的火焰灼烧地多么凶猛,他的身体都没有受到损伤,就连神情也是那么专注,心无旁骛的专注。 远古有人钻木取火。 昔年有人火中求道。 他属于哪一种? 严格来说,他哪一种都不属于。 因为他虽具人形,体内却既没有魂,也没有魄。 没有魂魄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即便算,也是死人,和那些取火,求道的活人不可相提并论。 他的面貌并不苍老,相反,颇为年轻,是一种不该与暮年死亡等字眼联系起来的年轻。 他的魂魄却还是去了冥界,无数人去了就再未回来的冥界。 只不过,当玄都地烈大阵第九次自行扭转阵法中枢之时,他那比冰雕还要沉静的身躯竟是出现了难以名状的奇异颤动。 有灵力由内而外涌出。 有剑气随他发丝飘舞。 更有六角芒星在他双眼之中转动,缔造幽冥,沟通虚界。 没有魂魄的死人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有此等能力的人不会甘愿成为死人。 所以这只能说明一种可能。 魂兮归来。 斯人犹在。 他走的时候可谓悄无声息,归来的时候同样平静。 但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 他的身体刚刚产生异动后的下一瞬,一只通体虚无却弥漫着火焰气息的手掌便直接自后方按在了他的右肩之上。 速度很快。 但不是他无法避免的快。 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避免,因为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这或许是他仅剩下的所能仰仗借助的力量了。 “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秦苍的反应却看不出丝毫的安定与欣慰,反倒带着迷茫和颓丧,趁姜榆罔虚虚一按不曾使力的空隙间来到了附近唯一一颗不曾被烧焦的大树旁,背对着树干,倒了下去。 那棵树本是为了让秦无忆睡得更安稳,才刻意留下的。 此时此刻,却仿佛变为了秦苍身心的寄居之地,接触他身体的同时也接纳了他的疲惫。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竟能让一个可在萧瑟风雪中孤身仗剑,行遍万水千山也不觉苦累的男人感到深深的疲惫? 姜榆罔很好奇。 然而相较之下,他流露出的更多还是担忧。 “莫非,那葬剑崖中真有什么重大变故?你师尊遭遇了不测?” 面对着姜榆罔的问话,秦苍只是保持着双目无神,浑身乏力的姿态,沉默着,不予回答。 “到底发生什么了?” 与之前的问话相比,这一次姜榆罔的担忧之意明显更甚,语气语速也显得极为迫切。 秦苍却依旧沉默,充耳不闻。 姜榆罔突然瞪了秦苍一眼,隐约间似有怒意发作,但他终究还是克制了下来,没有以力相逼,只是对着秦苍言道:“好,既然你现在不想说话,那就换我先说,你好好听着,秦道友!” 提及“道友”这两字时,姜榆罔刻意咬重了话音,在瞧得秦苍仍旧没有多大反应之后,才在心中暗叹一声,接着道:“在我的时空概念里,你一共离去了三天,这三天之中,的确没有太多外人外物接近被玄都地烈大阵覆盖的区域,偶尔出现一些,也只是远远观望,不敢踏入其中,独独有三人是例外。” 闻言,秦苍深埋在双掌间的头这才渐渐抬起,望着姜榆罔的虚幻身影,刹那间低声报出了三个名字:“石饮血,宣灵韵,莫子虚。” 姜榆罔听力入微,立时道:“我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名讳,我只记得他们的相貌和气息,不过根据印象,你所说的这三个名字的确颇为契合他们的各自特征。” 秦苍一手握拳,放于鼻下,正好遮挡住自己的口形,沉声问道:“他们如何来的,又是如何去的?” 姜榆罔想了想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又不是你,对青云剑阁了解不多,他们是抱着何种目的前来,我说不出个所以然。” 秦苍不着痕迹地噢了一声,正要将头继续低下,忽听姜榆罔又道:“但是他们被玄都地烈大阵所阻后,都隔空向你传了一句话,并且内容完全一致。” 秦苍眸中异光闪动,问道:“什么话?” 姜榆罔道:“莫信成无道,莫以剑气豪。” 一语落下,秦苍虽不再低头,眉梢却是快速皱起。 “莫信成无道,莫以剑气豪......” 前半句是友善提醒还是恶意挑拨尚且难辨,意思却很好理解,后半句的字面意思倒也很好领悟,但秦苍听了之后总觉得话里有话。 联系起他的分身先前在冥界中的经历,与冥王的对话,他的眉梢不禁皱得更紧。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处?” 彼时,姜榆罔再度问道。 这一次秦苍没有再选择沉默,虽然也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对姜榆罔言道:“我非但魂魄出窍去了葬剑崖,还分出一缕魂精,并以葬剑崖的一截剑胚,融为分身,在黄泉的指引下,去了冥界,见了冥王。” “黄泉......冥界......冥王。” 并不陌生的词汇,自秦苍口中说出后,姜榆罔却总觉得难以立即理解。 “你说的这些,应该和我那个时代指的不一样吧。” 秦苍道:“是不一样,但也有相似的地方。至少冥界的人仍旧不像人,似魂,似鬼,似一切非实之物,冥界的最高指挥者冥王,仍旧代表着整个冥界的最强,最神秘,是连我都意想不到的强,连我都看不透的神秘!” 姜榆罔渐有所悟,道:“所以你就是因此疲惫,因此颓废,因此损耗了斗志?” 秦苍摇头道:“疲惫只是暂时,颓废也非永久,我的斗志还在,只是,现如今我已不确定将自己所有的斗志激发,将所有的底牌耗尽后,能否走出冥界的阴影,揭开冥王的面具。” 姜榆罔道:“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光想是想不到结果的,总要尝试过后才知道。” 秦苍道:“可这次我一旦尝试,就不能输,也输不起。” 姜榆罔心中微震,问道:“为何?”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冥王的身影,秦苍言道:“因为他的一双手牵制了太多与我有关的人,青云天脉,十万大山,很大,但对他而言或许还不够大,他的手非但伸向了青云,也伸向了其他势力。除非他倒下,否则正魔两道将永远生存在他的阴影之下,可能不只是南境,甚至不只是玄域。他给我的感觉实在太强大,太神秘,知道的太多!” 一连三个重音,层层递进。 在这之前,姜榆罔从未听到秦苍如此形容一个人。 故而他脸上泛起惊色的同时,心中的好奇之意也更加强烈。 “他都知道些什么?” “图腾,神农氏,三十三天,甚至,我的以前。” “你的以前?” “很久远的以前。” “这么说就是你的前世?” “对,我从未了解过的前世。” “你的前世......听上去的确很吸引人啊!莫说是你,就是我,都很想了解了解,说不定,你的前世是尊真正的神,成就非凡。” “我却宁愿不去了解。” “这又为何?” “因为我如果要了解,七天之内,就必须再去冥界与冥王面谈,并且不能再用分身,只能是本尊。” “你担心他对你不利?” “他毕竟不是我的朋友。” “嗯,说的也是,那你可有拒绝的资格?” “没有。我一旦拒绝,师尊下落或许永远都不会明朗,青云也不再是青云,甚至,世间再无琴绝之音。” “琴绝?她也落到了冥王的手中?” 秦苍点头。 他与苏语琴的关系实在太奇妙。 分明从未真正见过一面,却通过一场不同时空中的邂逅,渐渐心系彼此。 这种关系还不能用男女之爱来定义,因为“爱”这个字的意义太广大,沉重,尤其是他曾在这个字上吃过一生都难忘的大亏后,他更加不会轻易用这个字去给自己和另外一个女子添上定义的枷锁。 然而当冥王提到他手中的三根琴弦是从苏语琴的琴上折下的时候,他竟是在第一时间绷紧全身,双拳紧握,心中怒火转为实质,在阴冥台上大肆燃烧起来。 那几乎是一种本能,无法预料的本能。 如果一定要为这种关联找上一段合理解释的话,无疑只能从更遥远的以前入手。 以前的他是谁? 她又是谁? 因为什么产生纠葛,竟从过去延伸到现在,乃至未来。 他心中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督促他尽快找到答案。 哪怕他要面对的是深不可测的冥王。 “没有拒绝的资格,就只能按时赴约了。” 长叹一声。 苦笑一声。 秦苍的目光倏然落到了仍在熟睡的秦无忆的身上,眼神复杂,悲喜不知。 他没有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更没有就此起身,尽可能多看看周围的风貌。 但是他渐渐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恰巧是片片青云。 一如他初登天脉时所见到的景象。 “舍不得啊!” 姜榆罔又听到了自秦苍口中传出的一道叹声。 此番他却没有安慰,也没有询问。 因为在许多年前,他也说过这四个字。 为她,也为神农氏。 历史车轮滚滚,却总有相似。 更有相思! ......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再来 有人舍不得青云。 有人挑不破情丝。 苏语琴惯用的那架七弦琴,上至琴身,下至漆皮,看上去都与寻常的古琴没有什么两样。 她自己却很清楚这架七弦琴的特别之处。 那便是琴弦。 正如琴天阑的五弦琴在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的基础之上又添上了妖佛仙的含义,她所选用的琴弦也有着特殊的寓意,即以因果之道缠丝成线,叩弦声。 冥王将她七弦琴上的三根琴弦挑断,实际上就相当于断了她三条因果线。 为此她会遭受怎样的恶劣影响,她还不甚了解。 因为她对于因果之道的理解运用还十分有限,虽以因果成弦,却无法辨别每一根琴弦上的因果究竟为何物。 迄今为止,她只认得清一根,也只记得住一根。 故而她特意为那根琴弦取了一个动听的名字,情丝。 青丝可白。 情丝难断。 虽然她还不知道这根情丝连接的彼岸一端究竟站着何人,可自她搭好这根名为情丝的琴弦后,无论她抚琴之时究竟处于何种状态,拥有何种心境,情丝都始终未曾出现破损。 到了现在,连亲手缔造冥界,将阴影渗透入青云剑阁,三绝门等玄域南境诸多大势力的冥王,竟也是挑不破那根看似并无多么坚硬的情丝。 虽说作为这架七弦琴的主人,苏语琴对于这一幕很喜闻乐见,可在她看来,这毕竟是一桩无法以常理解释的咄咄怪事。 心怀疑惑,却没有问的机会。 自她被擒获至冥界,见到冥王的那一刻起,直到如今,两人间的谈话都还不超过十句,并且这十句之中还有多数充斥着重复的字眼与相似的语气, “抚琴一曲,让我听听你的琴声,与他的有何不同。” “你果然还是天生琴心!” “有琴心却无剑魄,有仙骨却乏豪情,你像她,却不是她,更不及他。” ...... 真正让苏语琴记住的只有这几句话。 一些让她脑海如被雾水浇灌的奇怪言语。 她知道自己是天生琴心,却不知道冥王口中提到的“她”与“他”分别指代何人。 当然,最让她感到难以理解的还是冥王的用意。 她是三绝门的琴绝不假,却非继承三绝门下一任门主的人选,事实上,这么多年她深居简出,一心养琴,对于三绝门的宗门事务早已不怎么过问,除开琴绝之号外,她是个实实在在的闲散人。 所以冥王即便有心控制三绝门,也没有必要对她赶尽杀绝,将她擒获后,废掉修为,或者寻一处隐秘之地幽闭,便算是绝了后患。 她的修为却还在,不曾为冥王所剥夺。 至于自由,虽的确受到了限制,给她的感觉却不像是要锁其一生,而是暂时幽禁,以她为饵,吸引更多更大的鱼。 她很不理解这样的做法。 自她见到冥王的第一眼起,她就发觉了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就算是正面开战,不掺杂半分阴谋诡计,三绝门面对他一手缔造的冥界,胜算也低的可怜。 他也不像是一个心慈,害怕牺牲的人。 一将功成尚且要万骨枯。 他自号冥王,与死人死魂打过的交道不计其数,又怎会为多一两具白骨踌躇担忧? 思来想去,冥王要钓的鱼都不像是三绝门的其他人。 然而除了三绝门的人,她还与谁关系匪浅,能作为吸引对方冒险前来的诱饵? 她猜测着,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既令她好笑,也让她发愁。 ...... 当那扇比深海章鱼吐出的墨汁还要乌黑的石门于某一刻轰然开启时,冥王那道深不可测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她的手脚之上并没有缠绕着锁链。 可每当她的目光与他的眼神交汇时,都会有种难以移动甚至难以呼吸的压抑感。 她发自心底地厌恶这样的感觉,正如她实在不喜欢眼前集黑暗于一身的他。 从他的眼神中,她其实也能感应出他对自己并无多少好感,但他总不像是在观察一个与自己从无关联的陌生人,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熟悉。 他到底是谁? 意欲何为? 瞬息之间,苏语琴又向自己抛出了一系列的疑问。 她将这些疑问深藏在心底,没有以言语吐露,因为她已习惯了这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少言寡语的淡漠情景。 只不过今天,他的话却并不少。 “在琴心峰那样的世外桃源待久了,转到冥界,数日光景下来,有何感受?” 苏语琴道:“暗无天日。” 冥王不着痕迹地一笑,这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却知道,如果接下来换成苏语琴来提问,他来回答的话,答案一定会让她无比意外。 “从前与你说的话不多,往后估计也不会多,所以趁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一炷香的时间内,你可以尽可能地向我提问,除非你实在没有资格知道亦或者我觉得你不应该知道的事,我都会给出对应的答案。” 果不其然,话音刚刚落下,苏语琴芳容之上就浮现出了愣神的一幕。 “此话当真?” 冥王反问道:“这算是第一个问题吗?” 苏语琴摇头道:“不是。” 冥王提醒道:“那你应该珍惜一下时间,不要说些无用的废话。” 苏语琴于是直接问道:“你究竟打算用我来吸引何人?” 冥王很快回应道:“一个既有剑魄,也有琴心,并且与你关系匪浅的男人。” 苏语琴脸上涌现惊愕之色,失声道:“秦一剑?!” 冥王不禁笑道:“秦一剑?到现在你都还称呼他为秦一剑?有意思,看来大多数人的轮回转世果然都避免不了性格的改变,以前是你骗他,现在反过来他又骗了你,莫非这便是所谓的天理昭昭,因果循环?” 苏语琴疑惑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与他尚未真正碰面,何来以前?” 冥王突然深深望她一眼,目光闪动之际仿佛将她所有的心事都一并看破。 “这可不是你心里的想法,更不是正确的想法。如果你真的不相信自己与他存在前世纠葛的话,你不会只因为一道好似幻梦的虚幻景象就记住他,更不会在收到他托人带来的一封信后,就离开了琴心峰,径直奔赴青云剑阁。” 苏语琴倏然震惊无言。 她因为那封信离开琴心峰后不久就被冥界强者围攻,陷入了一道附着时空大道的漆黑洞口,继而来到冥界,已经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不知道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让冥王有机可乘。 而今冥王又提到了当初她与秦苍隔着不同时空会面交谈的如梦景象,听其言语,仿佛比当事人都还要了解事情的始末,这如何能够让她不惊? “你究竟是人是鬼,还是......神?” “神?” 苏语琴提及“神”时,嘴唇与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动。 冥王却很平静,凡人听闻神灵时绝不可能拥有的平静。 “神,听上去是比人强,可实际上,他们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否则天生神君,以一曲洗心成就无垢神王的他,又怎会因为一群体内只有凡血的人族百姓,不得不入死局,不得不身死道消?” “他......又是谁?” “一位既让我赞叹其才,也让我不时笑他愚蠢的故人。” 苏语琴很专注地听着。 她却显然没有注意到,冥王在提及这位“故人”的时候看待她的眼神与先前有了一瞬的不同,没有杀意,唯有讽意。 他眼中的讽意很快消失不见,苏语琴的讽笑却陡然变得很大声,回荡在整间石室。 “其实,你或许也不够聪明。” “噢?”冥王故作惊讶,旋即问道:“我如何不够聪明?” 苏语琴道:“真正聪明的人应该知道,即便是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雨,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恋人,在特殊的情况下,也有可能突然反目成仇,刀剑相向。我与他之间不管有多少牵扯不清的奇妙联系,这一世终究还没有真正碰面过。你那位故人可以为了诸多不相干的凡人涉入死局,他却不一定会为了我以身犯险,到这暗无天日的冥界。” 冥王一直很耐心地听她讲完,没有打断,之后才言道:“如果我告诉你他在这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冥界,并且听闻你被我擒获后,精神高度紧张,几近于本能,你的看法一定会有所改观。” “他来过了?这怎么可能?” “于我而言,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他来了,也走了,我却要他再来,并且不再是以分身,而是本尊。” 苏语琴的神色突然也变得紧张起来,问道:“你究竟想要如何?” 冥王道:“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他想如何,你想如何。我在这其间起到的作用只是让你和他尽快回想起以前,弥补多年前犯下的错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苏语琴质疑道:“若仅是如此,你何故要对南境诸多大势力下手?” 冥王笑道:“因为我也有我该做的事情,不能一直处在支流,偶尔也要搅一搅中心的漩涡......” 他本欲再言,却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幽深,转身自石门缝隙中透过,延伸到苏语琴看不到也感应不到的幽暗之地。 她正值惊疑之际,忽见冥王转过身来,神秘兮兮,沉声道:“他,终于还是再来了。” ...... 第四百六十七章 琴弦 来了。 来得悄无声息,偏偏他能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对方的踪迹。 这或许就是因果。 自前世蔓延到未来,涵盖今生的因果。 冥王等了这一刻很久,等来后却又觉得心里有些发空,仿佛离开了地,一直飘浮着,没有着落。 又有一段故事即将了结。 又有一段故事即将开始。 他号为冥王,走过黄泉,踏过九幽,镇过轮回,见过生生世世轮回不止的亿万魂魄,早已习惯了用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倾听感受别人的经历。 但随着秦苍真身的到来,他便不得不由旁观者转为陈述者,甚至是引领者。 类似的事情,他其实已做过不止一次,每一次的滋味却不一样。 迄今为止,滋味最为复杂的便是他多次提及的那位故人,无垢琴王,琴君玉。 神域中人盛传是因为无垢琴王的出现,才成就了大荒妖帝,至于谁人成就了无垢琴王,他们便不甚了解,只以其因琴而生,天生神君的极高起点来习惯性覆盖。 可事实上,如果没有当年他在背后的推波助澜,琴君仍是琴君,却未必会成为后来凭借一人之力就拼死数位先天神皇,为神域人族赢得上千年喘息恢复时间的无垢琴王。 细究下来,他也算是间接造福了神域的人族。 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用来形容这件事,约莫再合适不过。 他在一开始的确没有帮助人族化解危机的意思,甚至于让当时已然渐渐置身事外的琴君玉再度回到漩涡中心,也无非是想要看看他的琴心经过尘世的浑浊一遍遍侵染后,还能否保持无垢状态,若是不能,又将发生怎样的转变。 多年不曾打破的壁垒,时机一到,旦夕间破碎成虚无。 琴君玉由君成王,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成王之后却仍能维持无垢之身,创出万古绝响洗心曲,与数位先天神皇交战不落下风,将千万大军从大荒腹地拔出,挡在关外等一系列惊人事件则都是远远超出他事先预判的。 那个男人的一生几乎都在用来诠释世人对他的称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唯独那场关乎妖帝基业与神域人族存亡的大战中,他所展现出的气魄与战力是连素来好斗,双手沾染了亿万冤魂的凶猛魔神都无法与之媲美的! 那不像是冥王所熟知的琴君玉,但更像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琴君玉。 因为在他看来,某些时候,一个双手沾满血腥,将尸骨作路,且踏且行的恶人屠夫,都要比谦和温润到几近完美的君子更让人感到亲近,有畅谈的欲望。 其实不光是冥王,很多人也这样认为,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否则一生受人尊敬仰慕,死后都要被人立碑颂扬功德的琴君,在世时所真正拥有的朋友知己又怎会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以至于他最爱的那个女子都曾一度离他而去,投向别人的怀抱。 若没有那场轰动整个神域的大战,恐怕她还不知道他已打破桎梏,由君成王,更不会因此离开另一个男人的领地,不远万里赶赴大荒吧。 只是,赶到了又如何? 充其量见了他最后一面。 为此抱憾终生,再达不到他的境界,无尘无垢,独独与他相似一点,有情,却空余恨。 ...... 琴心被缚。 剑魄受阻。 秦苍下至黄泉,上达碧落,中遇森罗,终为魑魅魍魉所拦。 曾经在他眼中无比神秘的冥界,自他真身来到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冥界五殿的底蕴就已被他知晓了大半。 却非因为他实力太强,逢战必胜,导致冥界不得不这么快展现底蕴的缘故。 事实上,他入冥界后,一路走来,还未出过剑,自然也不曾杀人,灭魂。 上至殿主,下至喽啰,都仿佛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而出现,皆是萦绕死气却无杀气,浑然没有开战的架势。 毫无疑问,这只能是冥王特意吩咐后的结果,否则他一个外来者,不管身份如何实力如何,既然进入了冥界,就只能先死一遭,以死人或死魂的方式存留,绝不会也不能是生者。 但是如此一来秦苍心中就又多了一个疑问。 既然冥王无心阻拦他,又何必不尽早主动现身相见,而是让这几位殿主率众代劳,多此一举呢? 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正如他虽到此,对苏语琴与风醉尘等人的下落仍旧一概不知,只能先陷入被动,静等着冥王的出现。 他的确等了很久。 冥王也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却也只是观察着,尚无与他会面之意,仿佛还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率领各自部众于一处大殿上空集结,将秦苍的去路阻截的魑魅殿殿主阎启巫与魍魉殿殿主赫连魁同样没有让路的意思,以至于原本受秦苍幻术所扰,加之本就没有多少意愿阻截秦苍的黄泉殿殿主百里幽,森罗殿殿主左丘漠,碧落殿殿主秋弘长等人赶至后,秦苍都还是握着一把剑,既不出鞘,也不出声。 “就这么干耗着?未免也太无趣了些吧。” 秋弘长暗自撇了撇嘴,一张带有成熟男人独特魅力的脸颊却是将年轻人无事可做时的寡淡之感展现地淋漓尽致。 反观与他以天地之号相对的黄泉殿殿主百里幽,整个人无论是气息还是气质,都要显得内敛深沉许多。 偏偏冥界中人,除了极有可能在前世就与秦苍有旧的冥王之外,就属百里幽认识秦苍最早,纠葛最深。 曾经的黄泉殿判官邢无生受过秦苍一剑,结局是魂魄尽散,连轮回路都入不得。 他的分身也曾受过秦苍一剑,相较于邢无生,他遭受的那一剑无论是威力还是境界都要更加高深可怕。 起因是秦苍沟通了葬剑崖的剑灵,结局是他险些损失分魂,让自己的本尊也受到颇大的反噬。 论辈分资历,邢无生在百里幽之下,这一世的秦苍还要小于邢无生,相对于百里幽而言,自然也算是后辈。 虽说修士的世界中长幼之序很多时候并非固定,有的还随着实力的改变发生调整,但闻道毕竟有先后。 他先秦苍一步问道,又先秦苍一步悟道,却还是在秦苍的剑下吃了亏,分身也好,真身也罢,始终都不是一件让人觉得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处在他这种位置的上位者而言。 只不过,常年沐于黄泉之中的他,很多时候,行事作风都不能以“人”的风格来揣测。 他在见识了秦苍沟通葬剑崖剑灵的最快一剑之后,思考了要如何破解,如何抵抗,就是没有想到要如何报复,或者说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事后细细回味,对秦苍那一剑流露出的也非欣赏,而是惋惜,一种好似对于可惊艳岁月但为时短暂的美好的惋惜。 且不说他因何如此,单单是他将可让万千生灵由生转死的一剑视作美好,就已经称得上不可思议,难以揣度。 他自己却有足够的理由。 哪怕冥界创立之初的本意并非是要打造出一个类似于志怪传说中的地府的组织,这么多年四处搜寻魂魄,积攒死气,也早已不能与人间接轨,更不必说等同。 在这样的环境下待得久了,就算他本是个喜爱生命的大活人,也会渐渐迷失,在与生相对的死道上越陷越深。 都说因为他百里幽的出现,黄泉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可谁又能断定真相不会是黄泉升华了他? 或许,他只是借用了“黄泉”一词,在自己的名号上增添了一个令人敬畏的前缀。 更或许,他就是因此青睐于和取死之道有关的一切人事。 将那一剑看作令人惋惜的美好,惊艳却又短暂,并非空穴来风,更非无中生有,而是源于秦苍的人。 剑心太刚,虽强,易折。 人心太大,虽盛,易碎。 这两样都是破碎后难以复原的东西。 齐聚一身,本就是种危险,本就是种惋惜。 冥王最喜欢接触的就是危险的人,引发最多的就是惋惜的事。 故而他实在没有必要去僭越,赶在冥王之前就将秦苍逼到最后一步,一来那样的后果更加难以预料,而来那样的代价他未必承受得起。 秋弘长可以多嘴,甚至发发牢骚,反正碧落天穹无边无际,黑暗笼罩后自有白昼取代,剑光闪耀后自有云端遮蔽,他可以即死,也可以即生。 百里幽不一样,黄泉虽也浩瀚,但毕竟是蕴藏怨念死气之地,越深入,越恐怖,终至万劫不复,动用太多黄泉的力量,就不是他控制黄泉,而是黄泉来控制他。 秦苍,恰恰就是那个可以最大程度激发他动用黄泉力量的欲望的人。 明白这一点的他不得不克制,却也不得不前来。 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牢牢记住属于秦苍的气息,在冥王决心为秦苍的命运因果提笔之后,以最快的速度于黄泉中寻得秦苍的倒影,用自己的视角来探寻秦苍经历的一切。 一个看似不过二三十岁,真实境界也仅有问道境大成水准的青年剑客,如何能够将琴心剑魄合为一体? 他的过往,他的前世,是否意味着一段更加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 百里幽双眼虚眯,忽而低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既发黑也泛黄的掌心,联想到了多年前黄泉喷涌,灌溉冥界,洗礼无数魂魄的一幕,心中暗笑道:“你的故事,应该是洗不掉,抹不去的浓墨吧。” ...... 墨黑。 人却白。 一身洁净白衣,脚踩青云,手握沧澜剑的秦苍眼神变幻,在周围诸多冥界中人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不下百次。 观察了许久,也等待了许久,耐心再好,此刻也该有些厌了。 他的厌倦却不是通过自己的脸色来展现,而是自己手中的剑。 仍旧是习惯性用大拇指拨动剑柄,开出寸许剑锋,寒光摄人,秦苍不言不语,这一个动作的寓意就已格外明显。 要么让路。 要么开路。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冥王给了他思考和选择的机会,他暂时还没有这些机会还给冥王,而是转移到了百里幽与左丘漠等人的身上。 他知道如果真的引得对方出手,他很可能会提前身死道消,却仍自想要一试,因为他想要间接试探出冥王的底线。 不计后果? 呵呵。 这笑声比四周刮起的风还要冷。 事到如今,等待他的难道还有更多的后果? 无外乎向死而生,死而再生,亦或者有死无生。 他猜测冥王十有八九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幕,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事实也的确不曾偏离。 当沧澜剑开出一线后,幽暗冥界之中很快也跟着亮起了一道与剑光呼应的奇光。 光芒来的很快,散得更快。 他却很快知晓了冥王的意思和位置,并且心境猛然颤动。 因为自光芒散后,出现在他眼前,为他指路的赫然又是一根琴弦。 苏语琴的琴弦! ...... 第四百六十八章 往生 玄冥碑前,两人重聚。 分明并未离别多久。 冥王看待顺着琴弦指引而来的秦苍的眼神,却像是间隔了数不清的轮回纪元,红尘凡世。 那已不能用单纯的深邃来形容,就连浩瀚一词也描述不尽。 冥王的眼,秦苍的剑。 双方重叠一线。 剑光闪耀的同时,冥王的眼中也出现了一道对应的光亮,颜色却恰巧与白色相反,乃是符合他身份的纯黑色。 漆黑的瞳孔中闪出漆黑的光,本不是件容易令人发现的事情。 可因为有了无暇剑光的对照,冥王眼中的一丝黑光,秦苍看得格外清晰。 但是他不理解这道光的意义。 正如他还不明白冥王所求到底为何物。 “我是该让你站着,还是该让你坐着?” 约莫是受了上次秦苍分身说的“此地无座”这四字的影响,冥王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直接叫秦苍坐下,而是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秦苍的回答是通过具体行动来表现的。 他握着剑,剑虽只开出了寸许,并未彻底出鞘,但方向却在顷刻间调换,剑柄一端对着自己,剑锋一端朝向冥王。 以不出鞘的剑锋对着别人,用常人的思维来思考,无疑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在修士的世界中,这恰恰是有迹可循的一种礼节,名为剑礼。 行剑礼者,无外乎想表达先礼后兵之意。 既然是为了兵戎之事才行的礼,便不宜采用坐姿,这才修士世界中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秦苍不是个时刻拘于礼法的人,却也不是个时刻都要破坏规矩的人。 至少这一刻他行的剑礼很标准,标准到早已开始总揽全局,渐渐收官的冥王都有些讶异。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能坐着了。” 讶异之后,是一如既往的“开朗”笑容。 冥王的面容单看并不足以与俊朗等字眼扯上联系,却也不像他的名号那样惹人压抑,然而交谈毕竟是谈心,而非谈面。 相由心生,很多时候都不准确,因为你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别人想要你看到的。 内相,外相,真相,假相...... 诸多相,岂会尽显于皮相之上? “他们在哪?” 自眼观心。 秦苍此时的用意很直接,问话亦然,冥王却仿佛有心绕弯,刻意问道:“你说的他们具体指代何人?” 秦苍道:“与我有关,又被你擒获的人。” 冥王突然摆出一副犯愁姿态,道:“那可有些多,一时半会儿,我想不完,更找不完。” 秦苍神色渐冷,问道:“难道你还擒获了天下众生不成?” 冥王道:“天下众生,死后皆残魂白骨,我号为冥王,掌管冥界,擒魂搜骨,似乎本就不是一件难事。” 秦苍冷笑道:“我却不会与芸芸众生扯上关系。” 冥王深思道:“众生的范围是有些大,可如果适当减小,缩至人族,那就未必了。” 秦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冥王反问道:“你分明有逃避的时间和机会,却还是按照我说的话以本尊及时来到冥界见我,为的是什么?” 秦苍道:“救人,还有了解我所不知道的以前。” 冥王再问道:“对你而言,这两件事谁更重要?” 秦苍想也不想就回应道:“自然是前者。” 冥王骤然笑道:“我却偏偏要你先完成了后者,再给你救人的机会。” “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不会是悬壶济世的良药,也不会是穿肠透骨的毒药,如果你实在想要听到一个有关它的形容词,那我就只能告诉你,是浏览过去却改变不了过去的后悔药。” “后悔药?这世上还有专卖后悔药的人?” “在你眼里,我难道还算得上是人?” “......” 沉默之后,接踵而至的却是一声滔天巨响。 但见冥王一掌按在玄冥碑上,五指紧握,灵力透转,嵌入一个个晦涩碑文之中,当所有碑文一并亮起,闪烁如日月星辉时,却又猛然将玄冥碑震碎! “你这是何意?” 虽不懂玄冥碑的存在意义和作用,但想来能被冥王选择成为二次会面之地,必非凡物,故而瞧得周围四处流散的玄冥之气,秦苍很快不解地问道。 “你可知玄冥二字具体指代何意?”冥王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反问道。 秦苍思索片刻,道:“玄冥意义甚广,远古之时,常指代神祗之名,后渐渐演变为九泉别称,但若以道法概论,玄冥亦可称道,始於玄冥,反於大通,玄者深远,冥者幽寂,名无而非无,实乃道法之中一大妙本。” 冥王满意一笑,微微点头道:“看来除了前世的记忆,很多东西你都没有忘,甚至记得更清楚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在更为久远的时代里,玄冥并非神祗之名,也非道法之本,而是指代四象中的玄武,在古语之中,武冥发音寓意相同,故而玄冥者其实也并非无形......” 冥王的话显然没有说完,却已不需要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自玄冥碑破碎之后,那些四散的玄冥之气很快就由虚化实,在秦苍面前组合成了一道身有鳞甲,龟蛇合体的灵物,正是传闻中玄武的模样。 “玄武被尊为四象之一,又是龟蛇一体,你可知远古之时人们把这种灵物神兽当作什么的代表?” “古人通常认为蛇是机智灵动的象征,善于敛财,有梦蛇兆财之说,而龟腹背皆有硬甲,头尾四肢皆能缩进甲内,耐饥抗渴,寿命悠长。人们习惯以龟筮占卜,将龟背纹理称作龟文,占卜时灼烧龟甲,视所见坼裂之纹,以兆吉凶休咎。到了如今,这种方式已然不多见,但某些地方仍有留存,且占卜时供奉的恰巧就是玄武之象。莫非,你立这块玄冥碑的本意也是为了占卜?” “那只是其一。” “还有其二?” “当然有,否则我怎会为了你,将自己亲自立下的玄冥碑打碎?” “为了我?” 秦苍一脸惊异之色,显然还不曾揣摩出冥王的真正意图。 彼时,冥王笑道:“占一人而卜天下事,这本就是占卜的最高境界。” “但是你已经将玄冥碑打碎。” “死而后生,破而后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样的道理?”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很多次,但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始终都只有一个,帮助你找回失去的东西,让你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秦苍听得一头雾水,正愈发不解之际,冥王却陡然双手结印,面对着身前的龟蛇玄武之形,朗声诵念道:“北方水府,坤坎之乡,生浊源,持斗柄,制天北戎,受不周势......其帝颛顼,其神玄冥,始于参寥,终于悲寂,凛冽风雪,白发杀机,万古千秋,往生如一!” “往生如一......” 冥王的诵念声如古佛经文绵长不绝,但让秦苍真正牢记住,且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只有“往生如一”这四字。 何为往生如一? 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冥王却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不曾给,明明前一瞬他还在破碎的玄冥碑旁听冥王诵念着奇怪的古经,下一刻他却已来到了一块巨型轮盘的中央,感受着周围磁场对自己身体造成的影响,倾听着细小齿轮转动拉响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覆盖,覆盖他的东西是一种比死亡阴影还要难以摆脱的可怕存在! 但是他还不能用言语形容出。 正如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轮盘究竟为何物。 及时出现在他身侧的冥王停止了诵念,给了一个令他震撼莫名的解释。 “这就是往生,我以亿万魂魄搭建创造的往生。比起冥界,它令我感到自豪和满意,但这么多年来,满意之余始终夹杂着一丝细微的瑕疵,我观察和思考了很久,终于在见到你后明白了它出现瑕疵的原因。你很快也会明白的,只要你随着轮盘的转动辗转时空,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年来冥界大肆搜集魂魄,就是为了创造和维持我脚下的这道往生轮?!” “表面原因的确如此,但是你应该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才对,唯有如此,才不至于让我的心血白费。” “哈哈......哈哈......” 莫名癫狂。 莫名大笑。 秦苍此刻的笑容并不森冷,冥王瞧见后却由衷地感到意外和不安。 “我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进入往生,经历往生,把遗失的东西寻回,让自己变得更加完整,对你而言,难道还算不上一件诱惑力十足的事情?” 笑声并未就此止住,反而持续了半晌。 秦苍的嗓子仿佛都已笑哑,还未开口说话,就已令人感受到了压抑低沉。 但对于冥王而言,秦苍接下来所说的话格外刺耳! “破碎的镜子,就算拼凑到一起,折射出的难道还是原来的自己?遗失的记忆,就算以自己现如今的视角重新浏览记录一遍,就相当于找回和拥有了过去?冥王,我不知道这道名为往生的器物经过你的悉心培养打造,具备了多强的力量,但我可以肯定,你设计它的理念,出了问题。” “呵呵。” 以笑还笑。 冥王的神色看上去依旧自信,一副掌控了全局的作派,这却并不代表他的内心真的没有掀起半分波澜。 他只不过是善于掩饰,兼之懂得换位思考。 这本非多么出众的能力。 但多年前他就是因此让一位温润琴君转变成了死守大荒,血战天下的无垢琴王。 君本如玉,奈何为王! 这是当年他对琴君玉说过的一番话,前半句似赞赏,后半句如叹息。 后来琴君玉身死,洗心曲成为绝响,这句话他也再未对旁人说起过。 而今,却应该很快就能够再度派上用场了。 心中波澜起伏,眼神却依旧平静。 冥王看着秦苍,没有针对设计往生的理念反驳,也没有解释,只对秦苍说了一句话。 “不入往生,何以求生?” ...... 第四百六十九章 终? “不入往生,何以求生......师尊,当年你就仅是因为冥王这一句话就进入往生轮的吗?” “它不仅仅是一句话,更是一个事实,甚至可称为真理。” “我记得你很少将别人的话引为真理,尤其在对方是敌人的情况下。” “你记得不错,但冥王并不只是我的敌人。” “还是什么?” “故人。” ...... 雨,不知何时已停了。 秦无忆由地登天时用来遮雨的油纸伞也早已放在一旁。 三尺湛蓝剑,同样被她从腰间解开,搁置别处。 唯独她还牵着他的手,没有放下。 这一觉她仿佛睡了很久,也很安稳,许久不曾有的安稳。 类似的情况,自她遇见他后,只有过一次先例。 具体何时发生? 便是多年前他还不是帝苍,将她从无端城带到青云剑阁,却遭逢变故,从悟剑峰转至魔剑峰,且进且杀,一剑千人斩的时候。 她因为当时太过幼小,无法长时间目睹那么多血腥的缘故,陷入了昏睡。 昏了多久,便睡了多久。 但她醒来之后,却一点儿都不感到头脑昏沉,哪怕周围明显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她也不曾觉得肺部有什么积压的烟尘,甚至于那时刚换上不久的衣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 她昏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他,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也是他。 本是一体,给她的感觉却判若两人。 他的长发仍在,但已看不出多少墨黑的痕迹,大部分都被如霜染的苍白所取代。 本非苍颜,如何要配上华发? 她觉得很不应该,更觉得无法理解。 除非她那一觉睡了百年乃至更久。 可这显然不可能,因为当她反应过来,开始查探自己的身体时,触摸和感知到的依旧是那具幼小无力的身躯。 那天她很快红了眼眶,湿了眼睛,却强忍着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因为她觉得从墨发变成华发的他已经足够悲伤,只是强行压抑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来而已,如果她控制不住地当着他的面嚎啕大哭起来,说不定就会击碎他的克制,勾起他深藏的悲伤。 于是乎那年,那天,被玄都地烈的大火灼烧之后,显得很是孤零光秃的悟剑峰上,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白发男子,一个黑发女孩,互相凝视着,彼此沉默着,谁都足够悲伤,谁都有落泪的能力和资格,但都深深克制着,从白昼持续到黑夜。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小女孩的秦无忆突然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目光飘忽游离,闪烁不定,空着的右手不再摊开,渐渐收拢,但当指甲触碰到掌心嫩肉的时候,竟是一下刺破了些许。 她却并不关心手上传来的疼痛感,因为此刻她也回想起了当年的那一幕。 安稳的熟睡过后,醒来所看到的就是物是人非,不可言状的悲伤。 她不禁有些害怕。 因为就在前不久,她又破天荒睡了一次多年不曾有的安稳觉,并且睁眼后的第一眼看到的又是满头白发的他。 这是否意味着她很快又要等来一次悲伤,承受一段物是人非的惨痛? 秦无忆不敢想。 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目前的处境了。 神朝崩灭,行至暮年,另一尊同为帝境的宿敌又约他在明日决战,逃不开,避不掉。 那样的结果,那样的悲伤,一旦发生,注定不可能像多年前那次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好转,只会在第一时间就将她整个人都击垮! “师尊......” 才刚刚叫出一个称呼,她的声音就已开始带着明显的颤抖意味。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是面对他时,她都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起伏。 这是她最大的弱点,却也是她最大的特点。 “嗯?” 帝苍浑浊的双眼中乍然流露出一丝清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身心皆已好转,事实上,就算换成其他人,只要观察力足够仔细,都很容易看出他的“强撑”。 更遑论这么多年来除了练剑,就是在花心思观察和了解他的她? 只对视了一眼,她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就被触动,面对他时本就算不得多么坚固的心境好似被滚滚雷霆吞没,很快就要坍塌破灭成齑粉。 她实在有股想一把扑向这个男人的怀中,肆意落泪的冲动。 偏偏她依旧不得不克制。 时光荏苒,她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对新奇事物既好奇也害怕的小女孩,却依旧还是秦无忆,无端相忆,无因而起,有情至终。 “终,似乎也不远了吧。” 秦无忆飘忽闪躲的目光在四方游移,她此刻所处的位置其实已经是在天穹之上,但她的眼神流露出的却像是对更远方的探索,搜寻,剖析。 只是,连帝苍都打不破的局,看不透的人,她又能找到什么,发现什么? 故而看来看去,终究还是只剩下了一片苍茫,如居混沌之内。 “明知看不到,为何还要看?” 虽极力地想释放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可刚刚开口不久,他身上积压的独属于暮年的沧桑悲怆就如同洪水决堤般不可收拾。 秦无忆的脸色倏然煞白,颤抖的已不只是声音,还有身躯。 “明知不可为......师尊......为何还要为之?” 轻笑一声,悲苦不觉,他原本打算在此刻如多年前那样抚摸她的脸颊,可不知为何,犹豫了许久,他的左手,终于还是悬在了半空,没有放下,就连牵着秦无忆的右手都跟着松缓了力量,有脱离之势。 约莫是积压的沧桑悲怆太多,连道法都无法镇压的缘故,导致他没能注意到秦无忆手上的细微动作。 指节弯曲,想要聚拢,将他抽离的手掌紧紧攥住。 却在一丝冷风吹起的时候,突然归于静止。 四周的雨停了,她心间的雨却不会停,只会下得更加淅淅沥沥,徒添伤悲,惹人心碎。 而他因为经历的太多,双眼之中充斥了大部分难以想象的浑浊,根本看不到。 就连慢慢推敲猜想的时间或许都不会再有。 因为就在太阳落下又再度升起的时候,他就要赶赴三十三天之巅,与命中的宿敌展开决战。 那是一场注定关乎“末路”和“落幕”的决战。 帝的末路! 帝的落幕! 她不希望是他,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很难不是他。 试问,一个连帝级心境都在开始瓦解,帝级修为都在趋于化道的男人,就算重新披上了帝袍,戴上了帝冠,还能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重新君临天下,俯瞰山河吗? 这是她对于他的信心第一次产生动摇,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秦无忆已不敢再正视身旁的这个男人。 她怕。 怕那小小的一个眼神,将她最后的防线无情撕碎,无法承受,只得崩溃。 她真的不想再给他施加任何压力,哪怕他已麻木,哪怕他已模糊。 “时间,不多了......” 简短的五个字,帝苍说的时候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气力,那是除他之外任谁也体会不到的伤感,也是任谁都模仿不了的长叹。 秦无忆没有看他,他也没有再看秦无忆。 不再眼见,仍自心系。 “我先前说过,托那位从以前穿梭至未来的道友给过去的自己带了一句话,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师尊的话只有四个字,当断则断。” “是啊,当断则断,我原以为这样一来,自己在过去就能提前明白很多事情,避免很多的错误,如今看来,都是我想太多了。我还是你的师尊,还是与神朝共存亡的帝苍,不再是秦苍,不再是琴魔,更不再是什么琴君。” “君本如玉,奈何为王!” “这是我那位故人说的话。” “可我是从你口中听到后才暗自记下的,不入往生,何以求生?这句同样也是。” “所以你就觉得它们和我说的原话没有什么区别?” “嗯。” 很简短的一个回应,换来的却是这尊帝在世间最后的一丝真挚笑容。 “这些年你改变了很多,但我总能在你的身上找到以前的影子,很好。” “若是师尊能在琴仙的身上找到那位苏语琴苏姐姐的影子,应该会觉得更好吧。” “是啊......可惜,找不到了,和那道在很多年前的大雪中执剑挽花的身影一样,找不到了......” 秦无忆突然很后悔说出了那番话。 因为自那之后,原本就心境紊乱,不战已生颓势的帝苍就仿佛彻底陷入到了痴狂当中,口中不停重复着“找不到了”这四字。 她想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陪着他从黄昏到黑夜,再从黑夜到黎明,继而目送着这个男人陡然长身而起,以一尊帝的姿态,登向三十三天之巅,赴那一场十死无生的落幕决战! ...... ps:不用多想,我就知道这章应当是大家迄今为止最看不懂的一章,像是从远古混沌突然跳到现代文明般的莫名其妙,所以我有必要建议没看懂的朋友们再回头重温一下第三百六十四章,无端相忆。虽然重温之后也不一定能够很好地衔接过来,但总归不至于满脑子都是?????? 到这里心细的朋友可能就会产生疑问,为毛前一章还是秦苍将入往生之中,这一章又换成了未来的帝苍和秦无忆在交谈呢? 难道是作者碍于多方压力编不下去,就随便弄了这样一章,当作留给读者无数遐想空间(坑爹)的大结局? 呵呵,当然不是。 不过在解释之前,我还是得先发布一个重大消息,那便是自此以后,《万道神帝》应该不会再有正文更新了。 卧槽!不更新了,什么鬼? 嗯,大家的第一反应差不多就会是这样。 我用两个原因说明一下,一是目前写作状态很差(不单单是订阅带来的影响),需要较长一段时间的调整,二是我不想一条道走到黑,把这个原本很好的故事写死! 很扎心的一个事实是如果我继续一口气坚持到两三百万字正常完本,除非哪个良心大佬很久之后看上了这本书的版权,要买下来,否则这本书的下场就和翻不了身的咸鱼没什么两样,那不就是写死了? 到这里应该就会有人冒出这样的想法,你小子扯这么多干啥,想弃文就直接说,哪那么多拐弯抹角的! 针对这一点,我的回答只有一个,不是弃文,我只是将一本书拆成了上下两部,《万道神帝》为上部,暂时完结,下半部还会续写,主要就是填上部的坑,仍是秦苍的主角,不过是先从前世的琴君玉入手而已,这是本人经过深思熟虑外加和编辑讨论过的变通甚至说是挽救方法。 下部啥名,何时发布呢? 嗯,又是一个问题。 名字还在思考,时间么,我暂定的是新书,也就是正在创作,还未发布的一本五代十国的古典仙侠文完结之后。 还是比较久的,所以一路追看下来的朋友们觉得略坑,骂我几句,我也不会说什么。 但终究也是无奈之举。 就为了让这个故事活,不让自己的心血白费。 好了,暂时就说这么多,毕竟是放在正文后的,再多出一段就该满足一千字的限度,坑了正版读者朋友们。 有话想说的朋友们可以到纵横或追书等地留言,我会尽量看。 望吾归时故人新友皆在。 今朝暂别,致歉! 新书《星宿劫》已发 开新书了。 是我在《万道神帝》突然告一段落结尾时提到过的有具体历史背景的古典仙侠。 《万道神帝》的故事并没有结束,看过的朋友应该知道里面有很多东西我还没有写,很多情节没有展开,当然,还有很多坑没有填。 何时续写,何时展开,何时填坑呢? 新书开始征程,直至完好收官后不久。 中间应是个漫长的等待期。 但我不会觉得难熬。 因为新书的故事也是我想写的故事,新书的思想也是我想表达的思想。 很多人觉得玄幻与仙侠并无多大差别,可在我看来,它们终究是不同的。 万道是玄幻,新书是仙侠。 定位不同,我的写作手法也会不同。 具体如何,便请诸位亲自往《星宿劫》一观。 特此附上简介: 天上三垣,人间五代。 烽火乱世,应运而来。 于战火中沉沦的大唐,究竟是就此永久埋葬在覆灭的亡歌中,亦或是被另一位紫微命格者续上龙脉? 望着昔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画像的李从珂仍自戴着面具,沉声不语。 出三晋而入中原! 踏鬼门却陷情关! 颂九歌乃招英魂! 登碣石以观沧澜! ...... 他有太多的传奇,却终究还是违背了与她之间的约定。 原来即便是坐拥紫微七星的人,也再难看见那一年长安城内飘舞的漫天风雪。 故事自风雪起,由长安始,却不知以何终。 一如那位总爱高唱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剑客般,此去,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