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跳舞吧》 第一章 「铃～～铃～～」 「铃～～铃～～」 闹钟已经响了第三回，易采灵才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唔……」睡眼惺忪地往闹钟瞧了一眼，她瞬间清醒，惊声尖叫－－ 「啊－－八点半？！」 真是的，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个赖床的坏习惯？ 「喔……我在干么啊……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居然还敢赖床？万一迟到我就真的毁了啦……」采灵一边匆匆忙忙地梳洗，一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 今天是「十方舞团」招考新团员的日子。进入这个国内最优秀也是规模最大的舞团，可以说是所有舞者最大的心愿。上个星期采灵好不容易通过了理论笔试，才争取到今天舞蹈术科考试的机会，要是因为迟到而失去考试资格，她就真的要哭死了！ 活泼开朗的采灵从小就喜欢跳舞，虽然家人认为当一名舞者没什么前途，但她为了坚持自己的兴趣，仍然不顾父母亲的反对跑去念舞蹈学校，而现在刚从学校毕业的她，终于也渐渐感受到找不到工作的压力了。 更可怕的是，老爸上个礼拜向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要帮她安排相亲！ 天啊！她才二十一岁耶！现在就要她嫁人，未免太过分了一点吧？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考进「十方舞团」啊！ 采灵迅速地换上白色紧身t恤，罩了件宽大的米黄色衬衫，再穿上一条服贴有型的小直统牛仔裤，展现出那修长均匀的双腿。她把一头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看起来青春洋溢。不需要化妆，她清秀美丽的鹅蛋脸、明亮的双瞳、尖挺的鼻梁，就已经是非常可爱动人的一张脸庞。 对采灵而言，跳舞是最快乐的一件事，只要能跳舞，她整个人就会变得神采奕奕，一双眼闪耀着动人的光采。 咕噜咕噜喝了杯果汁，再随手拿片吐司放进嘴里，她一手抓起背包，便往门外冲。 幸好运气还不错，她很快就搭上公车，不过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只好把握在公车上的时间做些暖身动作，虽然惹来了一些乘客奇怪的目光，采灵却毫不在乎地握着扶杆，尽量做一些简单的暖身动作，伸伸腿、弯弯腰…… 一到目的地，她轻盈地纵身一跃，跳下公车，快步在街道上奔跑着，她轻盈优雅的完美体态，展现出一种舞者特有的高贵气质。 跑到下一个路口，眼看「十方舞团」就在前方，采灵一心只想赶上考试时间，过马路时竟没注意到，有一部白色跑车正朝她疾驶而来－－ 「叭－－叭叭－－」 跑车猛按喇叭，采灵这才吓了一大跳，她赶紧侧身跳开闪避那辆车，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啊－－！」跌倒的力道不小，她的手肘和膝盖立刻擦出两道伤口，更糟糕的是，脚踝还有些疼痛。 天啊！千万不要扭伤才好……采灵顾不得起身，只担心地检视着自己的脚踝。 「叽－－」白色跑车在前方紧急煞车，一位身材高大颀长的男子走了下来。虽然戴了副黑色墨镜，却仍可以隐约看出他有着深邃迷人的五官，而他修长身材的比例之匀称，更是东方男人中罕见的完美。 他走向前，蹲下身子关心地问道：「妳没事吧？」她有错，过马路竟然不看车子；他也有错，为了赶时间的确开得太快了些。 「哼！」采灵抬眼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水亮眸子里充满敌意与怨念。「还不快扶我起来！」 「妳站得起来吗？要不要在旁边休息一下？」他扶住她的手臂，怀疑地问道。看她好象很痛的样子，应该休息一下比较好吧。 采灵扶着他的手臂，勉强地站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开骂起来－－ 「休息个大头啦！要是我迟到了，都是你害的！」 「真抱歉，妳在哪里上班？我送妳去好了……啊！不行，我也在赶时间，这样吧，我帮妳叫一部出租车吧！」男人说着便作势要拦出租车。 「不用了啦！」采灵站直身体，看看自己的脚只是轻微擦伤，应该没什么问题，虽然很想跟这男人理论一番，叫他赔个几百万，可是眼看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我比你还赶时间！我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我自己走就行了！」她鼓起圆圆的两颊，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喂，等一下！」男人追上前，递给她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么问题妳再打电话给我。」 采灵看也没看就把名片扔进包包里，回头瞪了他一眼－－ 「哼！告诉你，要是因为迟到害我没考上，你就完蛋了！」她做了个鬼脸，别过头便背起包包，一跛一跛地继续往前走。 她没考上他就完了？原来她还在念书？不过，如果是害她上班迟到怪他，他也就认了，但考试考不好怎么能怪到他身上呢？ 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有些不以为然。 他转过身往车子走去，看看手表－－ 不好！他也快迟到了呀！ 虽然早有耳闻「十方舞团」财力雄厚，拥有全国最顶尖的舞者及设备，但一走进舞团考场，采灵还是不禁暗暗惊叹起来－－ 哇！她从没见过这么大又华丽的舞蹈教室，这可是她第一次亲身体验这种媲美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磅　气势啊！古典的装潢风格，顶级的原木地板，明亮的玻璃镜墙，营造出一种高雅又奢华的气氛，阳光还奢侈地从落地窗洒了进来。光是这样高级的练习场地，便已是所有舞者毕生梦寐以求的梦想。 此时练习室里有近百名舞者，大家都已经换好舞衣，正在为待会儿的考试暖身。看到这样的阵仗，教人不紧张也难。采灵一直发愣，直到被旁人撞了一下，她才注意到距离考试只剩十分钟时间了。 天哪！她没时间再紧张，赶紧用最快的速度走进更衣室，稍微清理一下伤口，换上舞衣，再熟练地把长发绕了两圈，扎成一个髻。 她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加油打气－－ 「采灵，妳一定行的！加油！」没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没跳过舞、考过试，没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她什么场面没见过？有什么好担心的嘛…… 欸……分明就是没见过什么场面啊！不过，这就是她最大的优点－－乐观与勇气，还有……不怯场。 现在唯一让采灵担心的是，她的膝盖和脚踝，似乎愈来愈疼了…… 「请注意！现在所有应考人员，请按照号码站定位－－」更衣室外头，舞团工作人员拿起麦克风，开始解说考试的方式。 啊？考试就要开始了？采灵赶紧跑出更衣室。 「对不起、对不起，借过一下……」大家都已经站好，采灵才急忙地钻入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八十八号，有够后面的。 易采灵穿著白色舞衣，露出美丽的肩膀和颈线，腰间系着一片薄纱裙，高挑窈窕的身段，在人群中本来就显得格外亮眼出色，而她的迟到和慌慌张张的举止，更惹来一些不友善的目光。 「首先向大家介绍，本团此次招考只有两位主考官，一位是本团首席舞者－－谭沛；另一位是舞团艺术总监－－高子谦。」 一介绍完这两人，全场考生立刻响起一片热烈掌声，因为他们正是「十方舞团」最受瞩目的两颗明星。谭沛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男舞者，也是「十方」的当家台柱；而高子谦则是英伦皇家舞团所培养的优秀编舞家，去年才回到国内，受聘成为最年轻的舞团总监，也是相当权威的舞蹈评论家。 这两个男人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却一样帅得不似真实。 谭沛有着一头褐发和阳光般的笑容，是典型的混血美男子，美式风格路线开朗又开放；而高子谦则是冷酷严谨，作风有着东方的保守与英式的古典，习惯戴着的墨镜，更为他增添了许多神秘感。两个迥然不同的男人，在工作上却是搭配完美的好伙伴。 掌声持续不停，本来在专心调整呼吸的易采灵忍不住抬头往前一望，想知道大家究竟为什么猛拍手拍个不停？不过，当她的视线一触及评审桌后那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她差点没昏死过去－－ 天啊！是他刚才在路上差点撞到她，害她受伤又差点迟到的男人，竟然就是今天的主考官，「十方舞团」的总监高子谦？而她刚才居然和这个将要主宰她命运的人结下梁子，还恐吓他如果没考上就要他好看？！ 不妙、不妙、大不妙！采灵的脸色不禁发白。没想到不但一早出师不利，现在还跟「仇人」狭路相逢，看来，想进「十方」是机会渺茫了。 「现在，前面两位舞蹈老师会示范指定动作，然后请大家跟著作。」工作人员解说第一阶段的考试方式。 钢琴声响起，前面两位舞者优雅地举手抬足，一连做了几个芭蕾基本姿势，大家也开始跟着舞者的动作。 虽然只是几个基本动作，但却足以看出舞者的基础实力，以及所受的训练是否够扎实。 「嗯，七号不错，受过正统训练，姿势很准确……二十三号也不错，姿势虽然尚待加强，但长得很漂亮，身材够丰满，很有明星架势！咦？我好象在丝袜广告上看过她……」两位主考官都还没说话，坐在一旁的舞团理事长罗查，已经开始发表没什么参考价值的意见。 其实这些基本动作真正要考的，并不是大家的舞蹈水准，对两位主考官而言，挑出一个具有成为舞台明星潜力的舞者，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目标。 高子谦锐利的眼光把所有考生扫视了一遍，忽然停驻在某一点。他的表情愣了一下，唇畔随即浮上一抹极淡的笑意－－ 「小谭，你觉得呢？」他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问道，完全没把理事长的意见放在眼里。 高子谦在这圈子里是严格出了名的，他唯一重视的是专业，最讨厌的就是外行领导内行，所以这次招考，他特别要求只要两位主考官，并且把出钱的财团理事们统统排除在评分人员之外。 「嗯……」谭沛摸了摸下巴，眼光像猎鹰般在人群中搜索着。「八十八号那个女孩的身材比例很好，弹性也不错，而且有种独特的吸引力，不过……她的平衡感好象有点问题，做『阿拉贝斯』时好象站不太稳……」 「对啊，你看，她的腿站不太直，还有点发抖呢！」理事长罗查立刻加入评论。这女孩清清瘦瘦，虽然长得漂亮，但一点也没有大明星的气势嘛！他还是喜欢二十三号。 没错，「阿拉贝斯」是需要以单脚脚尖站立，另一腿往后以九十度抬起的优美姿势。考生们在示范舞者的带领下，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将近五分钟了，而采灵的确站得不太稳。 高子谦微微勾起唇角，丢出一个神秘又不可测的笑容－－ 「是吗？你们注意看看她右脚的膝盖。」 「膝盖？」谭沛和罗理事长同时往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右脚的膝盖似乎有个伤口，竟然还渗着血。 「她受伤了？」谭沛的声音充满讶异。视线再往上移，发现连她的手肘都有伤口，连包扎都来不及，可见一定是刚刚发生了什么意外。 她的膝盖受了伤，却还能维持这样的姿势这么久，一定很痛吧？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虽然她的脚有些微颤抖，但从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出一丝疼痛的感觉，反而散发着耀眼的魅力与活力。 「她……很特别。」连谭沛都不由得佩服。这个女孩，彷佛只要一上了舞台，就能忘记所有的痛。 「喂，你怎么会知道她的脚受伤了？」谭沛怀疑地问道。这么多的应考者，他再怎么神，也不可能注意到哪个人的膝盖受伤了吧？ 高子谦闻言，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却更深不可测了－－ 「嗯，这就是我能当总监，而你还是舞者的原因了。」沉默半晌，他居然给了这样一个惹人生气的答案。 「你……你是嫉妒还是羡慕啊？当舞者可以在台上接受观众掌声，而你却只能待在幕后，有什么好得意的？」谭沛不服输地回嘴。 这两个人虽然是工作上的好伙伴，但平常可是超级会吵嘴的呢！ 「是吗？那平常排舞的时候你都叫我什么呢？」高子谦淡淡地问道。 「呃……」谭沛顿时语塞。 当然是老师喽！所有舞者都要喊他高老师，就连谭沛这样的舞蹈明星，也要尊称高子谦一声老师，但是现在怎么能甘心说出口认输呢！ 他们两个拌嘴越来越大声，已经引起现场所有人的注意。 「老师……请问，有什么问题吗？」示范动作的舞者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错误，赶紧停下来问道。考生们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考试继续！」罗理事长赶紧挥挥手，让考试继续，并低声拜托这两位主考官。「拜托两位，你们不要再吵了，请赶快进行评比吧！」 「好，小谭，你先选吧。」高子谦缓缓摘下墨镜，淡淡地说道。 谭沛看了看，便开始挑出几个号码。「五号、八号、十三号、二十一、二十七……八十五、八十九……以上念到号码的可以先回去了，谢谢。」 被念到号码的人，就表示已经惨遭淘汰出局了。这就是「十方舞团」的作风，明快俐落而且残酷。没有指定曲、自选曲等等冗长的个人考试项目，而是在集体考试进行的当中，就立刻将不合标准的人选淘汰，而最后留下的十名，就是入选的名单。 这种做法实在太可怕了，现场的气氛立刻紧张到最高点，采灵也开始上紧发条，跟着示范舞者开始跳起一连串的舞蹈动作。她知道自己今天的状况并不太好，得加倍小心才行，而这种「状况」，就是其中一位主、考、官、造、成、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抬头瞪了高子谦一眼，没想到他的视线恰好正看着她，目光一相遇，采灵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这一紧张，连舞步的节拍也没跟上。 「你们看，八十八号的表情好象怪怪的？」理事长立刻小声地指着她说道，好象终于抓到她的错误似的。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一直会注意八十八号？」高子谦挑挑眉问道。 「不知道，人群中很容易一眼就看到她嘛。」罗理事长耸耸肩，不明白他问这话有什么用意。 谭沛和高子谦却很有默契地互看了一眼，他们知道，这正是一名舞者最难能可贵的一种特质。 高子谦按了按桌上的铜铃，表示第一阶段的考试已经停止－－ 「接下来，请示范的人员离开，所有考生自行将刚才所教的舞步重新跳一次。」 什么？只示范一遍，就要大家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再跳一次？天啊！怎么也不早说，谁会记得刚才是怎么跳的呀？ 「音乐开始！」这位严格的总监可完全不给人思考和回想的时间。 钢琴老师按下琴键，音乐已经开始，但大部分的人却都在原地发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跳。 好严厉啊！采灵知道，当音乐开始时，舞者是没有发呆和犹豫的权利的。虽然她依稀只记得几个动作，但不管三七二十一，放手跳就是了！忘记的动作就自己编吧，总之，不能这么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何况这么棒的场地，就算是不被录取，也要好好使用一下，才算没有白来啊！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采灵立刻踮起脚尖，随着音乐，利用几个记得的舞步与姿势，自行串连成一段舞蹈。 「二十六号、三十三号、四十号、七十一号……请离场。」高子谦迅速挑出愣在原地发呆的舞者。 「你们看，八十八号根本是在乱跳一通嘛，完全没有照着刚才的舞步跳啊……」罗理事长又开始对采灵指指点点。 高子谦冷笑一声。「这种考试的真正用意，并不是在考舞者们的记忆力，而是要考验他们的临场反应及胆识。」 「就是说啊，你自己看看，现在能随着音乐动作的还有几个人？」谭沛表示赞同。 果然，放眼一看，现在场内没有发呆而还能继续跳着的，也只剩下十几个人了。 「身为一个将来要站在舞台上的舞者，发呆、怯场，都是绝对不行的。」高子谦冷酷地说道，接着又更无情地喊了几个号码，全都是被淘汰掉的人。「六十五号、七十八、八十三、八十六、八十七……九十号……请离场。」 听到自己终于过关，采灵终于松了一口气，准备进行下一阶段的考试，没想到却看见高子谦站起身对大家宣布－－ 「好！考试已经结束，现在还留在场地上的人，就是这次入选的舞者，欢迎你们成为十方舞团的一员。」 在场的考生纷纷停下了动作，大家都是一脸错愕和茫然。 而旁边许多被淘汰的考生，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开始收拾东西。 采灵一时无法意会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她被录取了吗？天啊？她真的被录取了？ 她还以为会因为刚才和他结下的梁子而被淘汰呢，难道他真的是因为她的恐吓才让她入选的吗？ 「呜……这已经是我第四次被淘汰了，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还是没考上？」一名在最后一关落榜的女舞者在一旁啜泣，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一边哭着，一边充满敌意地看了采灵一眼。「为什么比我跳得还糟糕的人都能录取，我却被淘汰？我不甘心－－」 「算了！别难过了！」旁边的朋友安慰着她。「这种考试根本不公平，我们走！哼！」 大家的眼光纷纷移向了采灵，在所剩无几的录取学员中，她的存在引起了一阵骚动，而采灵则是一脸无辜，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她知道她今天表现得不尽理想，但她已经全力以赴了啊，何况为了这次的甄选，她也努力了很久啊！还忍着伤口的疼痛呢……怎么，她真的表现得很差吗？ 谁知道一早来的时候会遇到那场小车祸嘛！所以，这一切都要怪、怪－－那位站在台前的主考官啊！ 她默默含怨地看了高子谦一眼，没想到又正巧与他的眼光相遇，采灵忽然心一震，心虚地把头别了开来。 「安静！」高子谦冷着一张脸，严肃地开口。「一个舞团中最重要的就是纪律服从及合作的精神，如果有人对评审结果不服，现在就可以离开。」 当然，没有一个人敢移动脚步。毕竟能进入「十方舞团」，都是他们的梦想，现在梦想成真了，每个人都十分珍惜这个机会。 何况，高子谦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更让所有人噤声。 「很好。从明天起，你们要开始接受三个月的新生特训，这其中如果有表现不佳或无法达到标准的，一样会被退团，所以你们不必高兴得太早。」 「不会吧？」舞者们个个睁大了眼。考试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听起来接下来还要面临更大的压力啊？ 「你们最好要有心理准备，这就是十方舞团的风格，永远都在竞争，时时刻刻都是考验。」高子谦炯炯有神的深邃眼眸展现出坚定的气势，令所有人慑服。 他的一番话令人紧张，却也同时激发着大家的斗志，让人对未来充满兴奋期待与旺盛的战斗力。 采灵忍不住抬眸多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竟然浑身散发着如此强烈慑人的力量…… 大家陆续离开练习室，她也甩甩头，吐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毕竟是考上了！光是这一点，就…… 「哎啊……」心情一放松，她才发觉膝盖上的伤口痛到不行。 她低头一看，伤口已经开始渗血了。 「还不快去医务室，舞者最重要的就是这双腿了。」此时高子谦手拿一叠报考名单经过她身边，只淡淡丢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练习室。他的语气冷冷淡淡，听起来一点关心和诚意都没有。 采灵瞪着他的背影发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忍不住嘟嘟囔囔－－ 「什么嘛，也不想想这是谁害的……」好歹也该认真地照顾她一下吧？ 真是的，刚才在路上他至少还懂得说声抱歉，这下可好，她一成了他的学生，他居然连基本的道义都不用顾了？还装出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哎呀呀！采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考进「十方」，真是前途未卜、不知是福还是祸啊？ 第二章 练舞室里，新入团的芭蕾舞伶们，穿著白色细肩带舞衣、层层重叠的白色纱裙、粉红色的芭蕾舞鞋，彷佛长了翅膀似的轻盈地飞舞着。从舞室外往内看，真是一幅美丽浪漫的画面，但是一走进室内，便可以听到阵阵严厉的叫骂声传来－－ 「腿抬高一点！」 「用心一点，要跟上拍子，你们有没有长耳朵啊？」 「旋转时脚要打直，拜托，我真怀疑你们有没有学过舞蹈？」 在这样豪华的舞团里练舞固然是一件幸福的事，但遇上高子谦这种残酷的老师和严格的魔鬼训练，简直是苦不堪言。 在练舞室里，高子谦根本像一个残忍恶毒的魔鬼。 大家都已经连续练了两个小时没有休息，汗水早已湿透了舞衣，他的要求却是愈来愈严格－－ 「易采灵，妳又慢了一拍！妳到底听不听得懂音乐？」 「易采灵！把腿伸直一点，妳的关节有问题吗？」 「动作优雅一点，妳是个舞者，不是体操选手！重来一次－－」 一整个上午，釆灵是全部团员里被高子谦点名最多次的人，彷佛再怎么跳都不能让他满意，现在，她已经难堪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高子谦轻轻拍了两下手。「好了！现在休息十分钟。」 「什么？」团员们不禁偷偷叫苦。「练了两个小时只让人家休息十分钟喔？未免太不人道了吧？」 高子谦的耳朵可真够灵，立刻转头瞪了已经累瘫在地上的团员们一眼。「如果对十分钟有意见的人，可以不要休息，继续练习－－」 「不不不，没意见、没意见……」大家立刻爬起身一哄而散，再也没人敢讨价还价。 洗手间里，采灵打开水龙头，用手捧起清凉的水往脸上泼。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高子谦老是找她麻烦，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不断被纠正指责呢？ 「哼，看吧，有没有实力，现在就知道了吧？」一个跟采灵同期的团员苏贝琪走到她身边，冷嘲热讽了起来。 舞团里竞争十分激烈，团员间彼此常常都是抱着敌对的心态。苏贝琪因为自己的朋友在这次招考中落选，更是把气全出在采灵的身上。 「是啊，我看不行的话就别再撑了，还不如早点自动退出吧，免得继续丢脸，还耽误我们的进度。」几个器量褊狭的团员又落井下石地附和着。 采灵手里紧握着毛巾，她生气，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因为她确实是被老师点名纠正最多次的人。 「妳们错了。」说话的是若琳，也是新团员中唯一有过专业舞团经验的人。而且曾经当过模特儿的她，无论是身材或脸蛋都十分出色，表现也相当亮眼。「高老师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纠正一个没有实力的人。」在她眼中，采灵的舞蹈技巧虽然不纯熟，却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魅力。 「嗯？」这句话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纳闷地看着她。 「高老师虽然很严格，但除非必要，他从不会随便开除任何一个学生。事实上，那种被老师放在角落，永远进不到老师视线，不被注意的感觉，才是最可悲也最可怕的，」若琳的几句话立刻彻底颠覆了大家的传统观念。 「若琳，妳好象很了解高老师喔？」有人间道。 「我曾经在一个舞蹈研习营中上过他的课，当时我就决定，一定要跟高老师学舞。要成为一名成功的舞者，就必须接受这样严格的训练。」若琳一笑，拿着白色毛巾拭汗，举手投足都散发着高贵优雅的气质。 哇～～好强的气势喔！大家不禁在心底惊叹。一点也不像足新进的菜鸟团员嘛！ 「所以我知道，如果一个人资质平庸，老师是不会浪费时间去指正他的。」若琳转头看向采灵。「所以，妳也不用太难过，而是要更努力进步才对，或许……妳将来会成为我最强的对手。」 若琳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往练习室走去。 眼看十分钟就要到了，大家也都纷纷放下毛巾，穿上舞鞋，准备走进那可怕的练习地狱。 「采灵，妳别难过了，若琳说得很有道理，其实我觉得妳跳得不错啊。」亚雅是团员中比较有经验的舞者，年纪也比较长些，像个大姊姊似的。 虽然这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但还是有些温暖的好朋友存在，有些人会互相排挤以求生存，但有些人却会彼此扶持，共同度过难关。 「就是说嘛，我觉得高老师根本是故意找妳麻烦，妳不要在意啦。」小友也过来安慰采灵，为她抱不平。小友长得秀秀气气，个子不高，个性很单纯。 在水深火热的生活里，她们三个很快就建立起患难情谊。 「嗯，我知道了，谢谢。」采灵抬起头，眼中恢复了信心和光彩。她精神奕奕地走回练舞室，准备接受下一阶段的挑战。 就算那个高子谦是真的故意找她麻烦，她也不会轻易认输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找她麻烦呢？难道是因为那天早上车祸的事？ 拜托，她是受害者耶！她都不跟他计较了，他还敢对她公报私仇？但是……不对啊，如果他想公报私仇，那他大可在考试时就把她刷下去啊！ 难道，他是因为对她感到愧疚才让她通过考试？哼！这种人情她是绝对不会领的，她可不想靠这种关系进入舞团！ 啊！对了！难道……他是想故意让她考进舞团，再想办法慢慢折磨她？ 天啊！这种深沉的心机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想着想着，耳边又传来高子谦的暴吼－－ 「易采灵！妳在发什么呆？还不快跟上动作！」 釆灵回过神，狠狠瞪了他一眼。 看样子，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了！ 易采灵身上穿了件合身牛仔外套、牛仔迷你裙搭上一件黑色的紧身裤，一身青春窈窕的装扮，斜背着一个大包包，里面装着她的舞衣、舞鞋。 她知道，每天晚上高子谦总是最后一个离开舞团的人，所以她今天特别在门口「堵人」。 采灵看看手表，都已经九点多了，他怎么还不下班？若琳说得没错，这人果然是个工作狂，白天教舞，晚上还要负责编舞、写剧本，每天这么大的工作量，却从来没听过他喊累。 这时，办公室的灯终于暗了，几分钟之后，高子谦拿着一叠稿纸从里面走了出来，顺手把香烟捻熄在走道的铁制垃圾桶里。 高子谦的穿著很难让人联想到时髦或流行等字眼，像花衬衫、亮领带这些东西是不会在他身上出现的。他的穿著风格就像他的人一样，严谨、干净、有条不紊，衬衫一定是熨烫过的平整，颜色淡雅或深沉，都和他的人一样，散发着优雅内敛的品味。 他的脸色有些疲惫，却让他看起来比白天时更温柔一些，甚至带着点慵懒的性感，这就是所谓「认真工作的男人最美」吗？ ……天啊！我在想什么？！采灵猛摇头，把那无聊的遐想丢出自己的脑袋，然后一鼓作气向前走去－－ 「喂！我有话想问你－－」她扬起下巴，站定在他面前。 「嗯？」高子谦回过头，看看她的表情，脸上不禁浮出一丝笑意。「妳这是跟老师说话的态度吗？」 「我……现在已经下课了，而且，我也不是用学生的身分跟你说话。」她自知态度不佳，但也不愿意向他示弱，显然是还在为上课时老被他骂这件事耿耿于怀。 「哦？」不是用学生的身分？那他倒有兴趣听听看。「好吧，什么事，妳说说看。」 「我－－」采灵欲言又止，双手紧捏着衣襬，神态有些紧张。「我想知道，你是因为那天早上撞到我，所以才录取我的吗？」 「嗯……」高子谦睨着她，眼神里有着淡淡笑意。「妳是这么认为的吗？」 见采灵低头不语，他微微勾起了嘴角，又露出那副神秘的表情－－ 「那妳未免太天真了。」 「啊？」她抬起头，显然不是很了解他的意思。 「不仅天真，也太搞不清楚状况了。」高子谦冷冷地说道：「这里是职业舞团，而不是舞蹈学校，栽培一名舞者是要花钱的。撞到妳是一回事，录不录取妳又是另一回事，妳以为我会拿舞团的资源和自己的声誉开玩笑？」 采灵望着他，简直有点恍惚了。他的眼神如此冷漠，说话却是那么铿锵有力，气势那么霸道，却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只有完全的慑服。 高子谦微微牵动着嘴角，摇摇头－－ 「如果妳以为我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那妳也未免太低估我了，我是绝不可能让一个没实力的人进入我的舞团的。」他说这话时没有生气，表情却有几分认真。 采灵微怔。那么说……他是因为觉得她有实力才录取她的喽？但是－－ 「那……那你为什么要一直故意挑我的麻烦？」她怨怨地瞪着他。 「挑妳麻烦？」高子谦淡笑一下，向她走近。「在人群中能够一眼就被人发现，很容易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这是妳的特色！但是同样的，妳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特别注意，所以，妳要比别人更加倍努力修正自己的缺点，让自己变得更完美，懂吗？」 高子谦的双眼如炬，紧紧盯着采灵，教采灵瞬间有些仓皇失措。 在人群中一眼就被发现？众人目光的焦点？他这么讲算是在「赞美」她吗？ 她实在很难相信耶，在上课时总被骂成猪头一样笨的她，居然能得到他的赞美？ 「不过，这的确是一种很大的压力，如果妳觉得无法承受，那么妳该考虑考虑，或许妳根本就不适合进入这一行。」短暂的赞美之后，立刻就是残酷的批判。 「不！我可以！」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那一席话，让她的心满溢着一种暖暖的激动，瞬间充满了信心。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若琳说他有一种能激发学生潜力的独特能力。 听到她这样坚定的回答，高子谦脸上原本冷淡坚硬的线条顿时柔软了不少，他凝视着她，彷佛仔仔细细地再把她看了一遍。 「这样就对了，相信妳不会让我失望。」他连声音都变得温柔，厚实的手掌重重放在她的肩上，温热的感觉迅速窜遍她的全身。「不过，明天开始，我还是一样会对妳特别严格。」 「嗯，我会更努力的。」她点点头。 高子谦松开了手。「……我只会对我认为值得的人严格。」 说完，他给了她一个深邃难以理解的眼神，拍拍她的肩，微笑。「很晚了，快回去休息吧。」然后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看着高子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采灵才猛然后退一步，靠在墙上。 哇！这个男人的戏剧张力也未免太强了吧？前一秒还冷酷无情地指责她，一转眼却又变得那么温柔，好象很关心她、很重视她似的…… 「呼－－」她吐出一口长气，摸着自己的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 哇？这是怎么了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可以这样激烈地跳动啊！ 刚才他把手放在地肩上时，她紧张得几乎要停止了呼吸。 采灵不自觉地把手放上自己的肩头，彷佛感觉到那上面还有他的余温……高子谦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呢…… 不到三秒钟，采灵忽然回过神，然后猛敲自己的额头－－ 天啊！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练舞练得太累了，才会出现这种无聊的想法，她只是一个团员，高子谦对她说的话也只是一种平常的鼓励罢了，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嗯……老师说得对，还是快回家休息吧。 回到家后，高子谦打开电灯，点亮一室黑暗。 这房间一看就知道，是属于一个严谨规律、有条不紊的男人。里头摆设简单，却整齐到令人叹为观止，只有书桌上一叠散乱的稿纸和堆积如山的参考书籍，为这房里增添了一点有人居住的气息。 对高子谦而言，回到家，只不过是换一个场地工作。他一向习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泡一杯咖啡，坐在面对阳台的书桌前编舞或写剧本。 他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准备等一下继续刚才在办公室里末完成的部分。 「铃～～铃～～」 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不疾不徐地将刚冲好的一杯咖啡放在桌前，然后拿起电话－－ 「喂？」他在书桌前坐下。 「好久不见了，子谦。」电话那端是他在英国留学时的学长，也是他的好朋友－－郑凯文，高子谦回国后，他们仍然保持着联系。 「学长？」他脸上的表情略显惊讶，看看墙上的时钟，莞尔笑道。「这时候怎么有时间打来？」现在是英国傍晚时间，他们应该还在练舞才对啊。 「你才知道！最近要准备公演了，一天至少要练习十二个小时，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时间打电话给你耶！」郑凯文先抱怨一下，然后突然以一种认真的口气问道：「喂，你回国后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什么动静？」即使面对老友，他依旧淡漠。 「还装？你到十方已经快一年了吧，怎么还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子谦，这不像你的风格喔！」郑凯文的语气中带着点调侃的意味。「我可一直在注意你的表现呢。」 高子谦一向就是个待立独行的人，他才华横溢，却也有些骄傲自负。总是独来独往，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又常常突然做出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来，所谓的天才，大概都是这个样子吧。 郑凯文原以为这次他回到国内，很快就会有令人惊艳的表现，没想到他却在「十方」沉寂了将近一年。 高子谦手握着话筒，嘴角露出神秘的微笑。「再等一等吧，很快就会让你如愿以偿了。」 「喔？看来你已经找到人选了？」郑凯文同样身为编舞及导演，他知道一个再有才华的编舞家，如果没有遇到拥有相当才华的舞者，再好的构想也无法让梦想成真。 「这还是个秘密。」高子谦轻笑一声，眸中有股异样的光彩，但对于这个秘密，却充满着信心。 「你这家伙怎么还是一样，就爱搞神秘！」郑凯文开始好奇了。「好，一年的时间也快到了，我等着看你的表现喽！」 「别浪费钱了，国际电话费很贵，发表作品时我一定会发邀请卡给你，再见。」高子谦喀嚓一声挂下电话，动作和他说话一样，简洁、有力。 他的目光再度移向桌上那叠稿子－－ 现在，他正准备为「十方舞团」创作一出全新的舞码，只不过，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末公开的计划。 「十方」是一个拥有悠久历史的舞团，一直以来都是以古典芭蕾为主要演出剧码，而这却也成为舞团的一个沉重包袱，因此高子谦一直希望能为这个古老的舞团注入一些新生命，但是这样一个创新的大动作，更需要由具有创新格局的舞者担纲演出，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拥有极度可塑性、明星魅力的人……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只是他还必须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因为「那个人」还完全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的潜质，而他，就是必须开发、栽培她的人。 是的，如果他是个鉴赏家，那么「她」就是块难得一见的美玉。 想到这儿，高子谦停下手中的笔，脑中浮现的是易采灵噘着嘴生气的模样，和直率吐露心声、勇敢向前的个性。她就像个天真的少女，但举手投足间又流露着一种天生的优雅魅力，这正是他剧本中女主角最强烈的特质。只不过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弥补一些她所欠缺的东西。 他相信，三个月后，易采灵将完全脱胎换骨…… 第三章 练习室里，大家都连续跳了两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大家并没有因为逐渐熟悉后而获得比较好的待遇，高子谦在上课时仍然像个冷面教父，甚至随着训练时间的加长而变得更为严厉。 「怎么？才练两个小时就腿软了吗？你们这种水准凭什么站上职业舞台？」他像部精密雷达似的，严密注意每个人的动作，没有一点松懈，也似乎永远不会疲累似的。 「易采灵！妳是得了骨质疏松症吗？把背挺直！一个好舞者的背脊永远是直挺挺的！」 这话惹来大家噗哧一笑。上课时看易采灵被骂，对团员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不过她自己却似乎并不沮丧，反而超级认真地就老师所指出的缺点作修正。 「有什么好笑的？苏贝琪，不要想混，腿给我伸直一点！还有陈若琳，妳有没有平衡感？别一副颠颠倒倒的样子－－」 哇！连一向表现优秀的若琳都挨骂了，高子谦的魔鬼训练真是可怕啊！ 十五分钟后，高子谦看看墙上的挂钟，才终于决定放人。「休息时间到了，你们可以去吃午餐了。」 「呼～～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饭了，我早就饿昏了！」亚雅松了一口气，抱着她早饿扁的肚子。 「对啊，我们快去补充体力吧！」采灵也忍不住跟着嚷嚷。「我一定要吃它个三大碗饭！」 「咳！」这句话却立刻惹来高子谦用力咳了一声，外加一记白眼警告。「谁的体重如果增加一公斤，我会让她花加倍的力气减回来！」 「哦……」采灵低下头。 「啊！知道了，高老师，我们去吃饭了－－」亚雅赶紧拉着采灵和小友走出教室，低声说道：「嘘，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餐厅里提供的是舞团专为团员们特制的健康餐点，以无油、健康为主，因为舞者为了保持轻盈优美的体态，连食物都必须严加控管。 而从午餐时间的吃饭位置，最容易看出团体中的小团体－－ 「妳们说，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她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一天到晚被骂，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还能在舞团里生存？」贝琪自始至终就看采灵不顺眼，一直认定她当初能入团全凭运气。 「错了，」若琳的脸色却相当沉重，因为她一直注意着采灵，更发现到她惊人的进步速度。「难道妳们没有发觉她进步得非常多吗？」 一名团员点头赞同。「是啊，我也觉得她愈跳愈好了，而且就算被老师骂，她也不会受影响了。」上课时被高子谦骂到哭着跑出练舞室，几乎是大家都有的经验。「真奇怪，她怎么反而还愈来愈有自信了？」 「是吗？那是因为她之前的程度太差，所以妳们才会觉得她有进步吧？」贝琪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她很可怕。」若琳蹙着眉，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观察采灵。「她的眼神里充满旺盛的求知欲，彷佛一块吸水海绵似的，老师指正她愈多，她吸收得愈多，难道妳们不觉得，她的舞姿已经愈来愈完美了吗？」 「完美？」贝琪放下手中的碗筷，真怀疑这两个字也能用在易采灵身上，她只不过是长得漂亮点，身材比例还不错而已嘛。 「因为她知道自己随时被老师盯着，所以她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更注意自己的动作，无形之中，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了不可思议的进步。那个女孩，愈是遇到挫折，就会越坚强……」 若琳的表情十分复杂，眼神中有着欣赏又挟着妒意，因为在所有新进团员中，她可以说是大家公认表现最好的「资优生」，但在她心中真正最希望能得到的，是高子谦的欣赏和认同。 「难道……老师对她这么严厉，其实是在帮她？」 贝琪自言自语的猜测，却无意问道出了若琳的心声。 啪一声，若琳放下了碗筷。「我不吃了。」说完，她立刻起身离开。 贝琪一头雾水。「咦？若琳怎么了，她的脸色好难看喔！」 「哎呀，妳真笨，妳难道看不出来若琳暗恋高老师吗？」旁边的团员向她使了个眼色。 若琳……暗恋高老师？！ 哦～～贝琪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说错话了。 「嗯，一个是资优舞者，一个是顶尖舞团总监，真是才子佳人呢……」大家呵呵笑着，似乎颇看好这段尚未谱成的恋曲。 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里，采灵、亚雅、小友三个人正坐在白色的圆形餐桌边用餐。 采灵一边吃饭，一边斟酌着饭量。唉……好想再吃一碗喔……可是老师说…… 亚雅一眼就看出采灵对食物的热烈渴望。「哎哟，想吃就吃嘛，老师不会知道的啦－何况又不可能因为吃一碗饭体重就增加一公斤吧？」 「可是……」采灵还是非常犹豫，不知道为什么，高子谦说的话，她总是当成圣旨一样放在心上。 「唉，真奇怪，采灵都已经这么努力了，为什么高老师还是一直紧盯着妳不放呢？」小友忍不住为采灵抱不平。 采灵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亚雅却抢先替她回答－－ 「依我看啊，高老师要不是故意找采灵的麻烦，就是对采灵有意思！」只有这两种可能。 「咳！咳咳！」正在喝果汁的采灵立刻呛到。「妳、妳别乱说！老师怎么可能喜欢我嘛？！」 「怎么不可能？在现实生活里，老师爱上女舞者、导演爱上女演员，这也是常有的事啊！我现在就可以举好几个例子给妳听－－」亚雅对这方面的八卦新闻可说是了若指掌。 「那都是很优秀的舞者或演员啦，像我这样……哎呀，不可能的啦！」采灵胡乱挥着手，心里却涌上一阵莫名的期待，脸颊忽然觉得热呼呼的。 「咦？采灵……妳的脸……」小友惊讶地指着她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采灵摸着自己的脸颊，以为沾到什么脏东西。 小友和亚雅异口同声地说道：「……红了。」 真是的，采灵这阵子总是这样，只要一提到高老师，就会紧张地手足无措，脸颊也会立刻绯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小友惊讶地摀住了嘴巴。 「喔……」亚雅也立刻懂了，她看着采灵的表情，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这问题的答案了。「妳该不会是……喜欢上高老师了吧？」 「啊？！」采灵差点又被噎到，双颊上的红晕立刻迅速地扩张到全脸，远远看过去，还以为她的头是一颗西红柿呢。「怎么可能啦，妳们不要乱说，他那么凶，又那么自以为是，才不是我喜欢的型呢－－」 她一边挥着手否认，同时又为自己的言不由衷感到心虚。 高子谦对人总是那么严格而又冷漠，虽然她曾经在一剎那间感受到他的温柔，但就只在那一瞬间而已。像夜空中的烟火，美丽似乎也只有一瞬，在那之后，又是一片黑漆漆的夜幕，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唉…… 她忍不住要怀疑，那会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下课前，高子谦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 「下周一要举行新团员入团后的例行考试，也就是要考核大家这一个月来的训练成果，有三出舞码让你们自行选择，就张贴在布告栏上，你们下课后可以去看。」高子谦提醒着。「记住，选择适合自己发挥的角色，是选择舞码时首要考虑的重点。下课吧！」 团员们纷纷站了起来，以优美的芭蕾姿势行礼。 高子谦离开练习室之后，团员们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地抱怨起来－－ 「下个礼拜就要考试？这就是十方的作风啊，也不给人家多一点时间准备练习……」 「这是十方舞团例行的考试，对新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机会，在考试中表现胜出的人，就可以在季末的新人成果发表会中获得演出主角的机会。」若琳露出充满自信的表情，彷佛对那个主角的角色已经胜券在握。 「什么？新人成果发表会？」大家睁大了眼睛。 「所有新团员经过一季的训练后，将举办一场新人成果发表会，可以说是入团后的第一场公演，之后就可以正式成为十方舞团的一员。」若琳翻了个白眼，实在受不了这些无忧无虑又无知的菜鸟。 「哇！若琳，妳好厉害喔，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菜鸟们说。 「当然！我到『十方』可不是来玩的，更不是只为了混口饭吃。」她的梦想是要站在舞台上，成为一个顶尖的芭蕾明星。 若琳冷着一张脸，动作迅速地穿上外套－－ 「有时间在这边聊天的话，还不如赶快去看看公告，想想要选择哪一支舞码吧！」说完，她扬起下巴翩然转身，往教室门口走去。 「陈若琳这句话倒说得没错，选择舞码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快去看吧！」亚雅立刻拉起小友和还在发愣的采灵，往布告栏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舞团办公室外的布告栏前挤满了人，大家都引颈看着上面贴的公告 「天鹅湖」　　第二幕 「睡美人」　　第二幕 「小伶娜」　　第一幕 注：所有团员请于两日内决定角色，至团务处登记后，向各舞码之指定老师报到。 哇～～该选哪一个角色比较好呢？ 采灵望着那张公告，眼神流露出期待，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咦？小伶娜？有这出芭蕾舞剧吗？连听都没听过呢……」布告栏前开始骚动，团员们疑惑地互相询问着。 「若琳、若琳，妳会选什么角色啊？」大家都很想知道资优生的选择。 「那还用问吗？」若琳扬头转身离开，表情充满了不屑，彷佛这是一个低能的问题，留下一群人愕然站在原地。 「那还用问？那是什么意思啊？」大家不解地问道。 「若琳当然会选天鹅湖啦！」贝琪洋洋得意地解释道：「任何一位有实力的女舞者都会希望自己能演出白天鹅这个角色，而且天鹅湖和睡美人都是最经典的芭蕾舞剧，也能藉作品加重舞者的分量，所以我说若琳当然会选天鹅湖啦。」 「是吗！那我也要跳白天鹅－－」 「我也是！走！我们现在就去登记！」 一群人一窝蜂地往团务处走去，布告栏前只留下采灵、亚雅和小友。 「亚雅，那妳呢？妳要选什么角色啊？」采灵还在望着布告。 「嗯……陈若琳说得没错，天鹅湖和睡美人都是柴可夫斯基的经典作品，也是大家熟悉的舞剧，跳得好的话，是可以为舞者本身加分，至于那个『小伶娜』，听都没听过，连是谁的作品都不知道呢－－」亚雅望着公告，认真地说：「我想，我应该也会选天鹅湖吧，就用白天鹅这个角色来一决胜负吧！」 「喔……」采灵转过头。「小友呢？」 「嗯……」小友低着头仔细考虑着。「有实力的人都要选天鹅湖，这样一跳得不好，马上就被比下去了，那我还是选睡美人好了。」 采灵望着公告上的剧情简介－－ 一个来自美国乡村的小女孩，一心想成为顶尖舞者，因此她只身来到纽约的大舞团，为了这个梦想不断努力付出…… 咦？这不正像是她的写照吗？ 「为什么妳们都不考虑『小伶娜』呢？」采灵天真地笑道：「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可爱啊！」 「哎！这一听就知道不是属于『十方』的风格，而且这么一部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品，连剧本在哪都不知道呢！舞步要全部重新学过，还不见得讨喜，太冒险了啦！」亚雅说了一大串，才突然担心地问道：「喂，不会吧……采灵，妳该不会想要选这一出吧？」 「嘻……」采灵调皮地笑笑。「反正这里天鹅已经这么多了，也不差我这一只，就让我去当丑小鸭好了。」 「采灵，这次考试很重要的，千万不要冒险啊！」小友急忙劝说着。 「不要紧啦，我先去团务处借个剧本来看看好了！」采灵挥挥手，轻快地跑开了。 采灵兴高采烈地跑到团务处的窗口，原来大家都已经登记完了，果然，大部分的人都是选择白天鹅这个角色。 「妳也是要来登记的吗？」团务人员拿了一张表格递给她。 「是的，不过，我想先看一下『小伶娜』的剧本，可以吗？」采灵客气地询问道。 「哦？『小伶娜』啊？」团务人员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因为他根本没料到会伺人想挑这个角色。事实上，如果不是高子谦的坚持，他们根本不会把这出舞码列为考试项目之一。 「这个……」团务人员脸上有为难的表情。 「呃，有什么不方便吗？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剧情的大纲……」 「不是的，是因为我们这里也没有这出舞剧的剧本。如果妳想了解详细内容的话，可能要去找高总监喔。」 「咦？」采灵的双眸瞬间睁大。「高老师？」 「是啊，因为只有他有剧本啊。」团务人员无奈地耸耸肩。「而且他也是这出舞码的指导老师，所以妳有问题的话可以去找他－－」 「好的，』采灵露出兴奋的笑容。「谢谢你！」 太好了！这真是误打误撞啊！没想到高子谦居然是「小伶娜」的指导老师？ 这消息像在她心湖里投进一颗小石子，一股莫名的喜悦就这么漾了开来…… 下课后，采灵怀着一丝紧张的心情，来到高子谦的办公室门口，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 叩！叩！ 等了十秒钟，没人应门，她举起手准备再敲一次，身后却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 「学妹，没人在啊？」 「是……」采灵回过头，原来是谭沛。「学长好。」舞团里的学长制是很严格的，采灵赶紧向他点头行礼。 「什么学长？都把我叫老了。」谭沛亲切地对她笑着。「叫我小谭就好了。」 采灵也忍不住笑了。原来平常在舞台上闪耀夺目的首席舞者，私底下是这么亲切啊！ 「小谭学长。」这是她唯一想到比较适合的称呼了。 「妳……来找高老师？」谭沛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是的，因为我有些关于考试的事想请教老师……」采灵像急着要解释什么似的，谭沛却丝毫不以为意地替她打开了门。「妳先进去等吧，他应该就快开完会了。」这种情形他是司空见惯了，每天下课后来找高子谦的女团员可多着呢。 谭沛把她推进办公室，给她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对了，妳叫……易采灵吧？」她给人的印象很深刻，要他不记得也难。「对了，这次考试妳准备选哪出舞码？」 看来，这已经是今天最热门的话题了。 「我……我想选『小伶娜』。」采灵认真地回答道。 「哦？『小伶娜』？」谭沛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讶异。「为什么？」 「因为，如果以我的实力来跳白天鹅的话，我一定会被比下去的，而『小伶娜』这个角色，我想我能诠释得比较好。」采灵搔搔头，傻呵呵地笑着。 「原来是这样……」谭沛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他终于明白昨天开会时，子谦为什么坚持要把这出戏码加进去了，他嘴边不禁扬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他可真是有心啊……」 原来高子谦特意把那出戏码列入考试项目中，是为了让这个女孩好好发挥自己的实力？ 「啊？」采灵傻愣愣的，完全没听懂他的话。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妳选白天鹅的话，我就可以当妳的指导老师了，不过没关系，以后一定还有机会的。」小谭再次勾了勾嘴角，笑容有够暧昧。「妳可要好好练习，别辜负了老师的一番心意啊。」 「啊？什么意思啊……」采灵可是愈听愈迷糊了。 「没事，妳在这里坐一下，高老师应该马上就回来了。」谭沛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欸？可是我－－」采灵话还没说完，谭沛已经走得不见人影，动作果然是轻快俐落啊。 少了谭沛的声音，办公室里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这里果然是个适合安静思考的空间。 采灵轻轻地转过身，彷佛怕碰坏了这里的空气似的，凝望着房间的四周，原木色的装潢，显得优雅而稳重，最后，她的眼光停在略显凌乱的书桌上－－ 桌上有半杯凉掉的咖啡，厚厚一叠稿纸旁，还有个装满了烟蒂的烟灰缸。 她开始忍不住想象，他－定是一边在灯下工作苦思，一边抽着香烟吧…… 「啊，好累……」 高子谦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采灵猛地回过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采灵回过神来，不禁有些想笑。她刚才有没有听错啊？他是说「累」吗？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累的喔？ 「妳？」高子谦眼中有些许惊讶。 「喔，是这样的，有关于这次考试的事……我想选『小伶娜』这个角色，但是团务处说他们没有剧本，所以我来……」她低下头，不觉有些紧张。 毕竟此刻站在眼前的是一个平常在教室里对他们严酷苛责、大声咆哮的人，要她不紧张也难。 听到「小伶娜」，高子谦眼神一亮，拿着资料往办公桌走去。「妳想选『小伶娜』？」 「嗯。」采灵点头。 「不过，我听说目前为止似乎还没人选这角色喔。」 「嗯，可是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可爱，我对这个角色很有兴趣呢……」 「哦？」高子谦斜斜看了她一眼。 采灵又低下头，怯怯地说：「其实，应该说是我没有自信可以跳好白天鹅的角色，可是又不想输，所以我想选择一个自己比较有把握诠释的角色，但我对这出舞剧并不了解，所以想请老师……」 她的诚实不虚伪令他有些动容，高子谦望着她，眼里彷佛蒙上了一层雾。 「……还不错，妳总算有些自觉。」回过神，他冷冷拋下这句话。 「呃……」真是的，什么话嘛！真是一点也不温柔的男人！采灵虽然心里不满，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可以请老师帮我吗？我想知道怎么跳『小伶娜』。」 高子谦侧身坐在办公桌上，淡淡地点头。「当然可以。我是『小伶娜』的指导老师，本来就应该……」拿起一旁的咖啡，啜了一口，却差点吐了出来。「天啊！这是什么东西？真难喝！」 采灵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冷掉的咖啡吧？」 「『十方』什么都好，就是咖啡让人不敢领教。」高子谦放下咖啡杯，拿起剧本和椅背上的外套。「走，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再来谈『小伶娜』。」 「啊？」采灵忍不住张大嘴，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他是在邀她出去喝咖啡吗？这、这怎么可能呢？ 此时高子谦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着还在发呆的她。「快走啊，还发什么呆？我们边喝边谈。这么晚了，没有咖啡，我的脑筋可是一片空白喔。」 「啊？喔，好……」采灵这才回过神来，紧跟在他的背后。 难以相信，高子谦居然会带她去喝咖啡？他这个人一向是独来独往，唯一能和他一起吃饭聊天的也就只有谭沛而已。所以，她看到他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总是匆匆忙忙、形单影只，而现在，她居然就这么走在他的身后，彷佛两个人因为「小伶娜」而产生了什么关联。 走出舞团时，月亮已经高挂在天上了。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街道上，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采灵不时偷偷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一切好象在梦境中似的…… 第四章 舞团附近有间小咖啡厅，高子谦是那里的常客。 「还没吃饭吧？叫份三明治好了。」他替采灵点了一份三明治，还特别叮嘱侍者。「双份起司，美乃滋少放一点。」 点完东西，他转过头对她说：「起司有营养，对骨骼发育好，可以多吃一点。」 采灵忍不住笑了。呵呵～～果然是三句不离本行，他果然满脑子都是工作……不过，这才像她心目中的老师啊。 只是，发现原来他也有细心和体贴的一面，让她感到惊讶又温馨。 「妳在笑什么？」高子谦睨着她。 啊！糟糕，偷笑被发现了！她赶紧转移话题－－ 「哦，没事，啊！老师你不饿吗？」 「我有咖啡就行了。」高子谦拿起咖啡，朝她微微一笑。 夜里一杯热咖啡，似乎也温热了周遭的氛围。采灵低下头，双手捧着她的热拿铁，咖啡的香气让人感觉好浪漫。 「想知道『小伶娜』的故事吗？」高子谦突然问。 「啊？」气氛太好，好得她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呢。「哦，对，是啊……『小伶娜』是什么人写的故事，谁编的舞啊？」 高子谦静静喝了一口咖啡，细细品味它留在口中的芳香，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地开口－－ 「『小伶娜』并不是一部有名的作品，事实上，它只是一个年轻编舞家在学生时代写的一部实验作品……」他的眼神彷佛深邃无底，咖啡冒着白烟，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部作品企图推翻那种只有王子、公主的古典宫廷式芭蕾舞剧，女主角甚至没有名字，她只是一个没没无闻的小伶娜，身上没有华丽的羽毛舞衣，脸上有着浅浅的小雀斑，平凡得像个邻家女孩，但是她为了实现梦想而付出一切的努力，却比任何一位公主都要勇敢……」 他淡淡地描述「小伶娜」的故事，采灵却听得入神，彷佛小伶娜已经活脱脱站在她的面前，绑着小马尾，脸颊红通通的，在阳光下快乐地跳着舞。 「……妳说得没错，这个角色确实很适合妳。」这是高子谦的最后结语。 事实上，正是因为适合她，他才刻意把这出舞码列为考试项目其中之一，但无论如何，也必须她有这样的自觉，主动挑上这个角色。 这就是高子谦的行事风格，他会丢出机会，但也要对方懂得珍惜，并主动争取。 「啊？适合我？因为我也有雀斑吗？」采灵的反应总是有些迟钝，她摸了摸脸颊上颜色极浅的雀斑，愣愣地问着。 高子谦摇头笑一笑，并不多作解释。「不过这出舞融入了一些百老汇舞台剧的特色，所以舞者本身必须拥有这样的魅力，肢体动作必须更吸引人，才能让这个角色成功，其中也有些比传统芭蕾难度更高的动作……」 采灵愈听，眼睛就睁得愈大……什么？难度更高喔？ 「欸……这个，听起来好象很复杂耶，我做得到吗？」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舞码？ 「怎么，妳后悔了？」高子谦瞇起了眼睛。 「我……怎么会嘛！」采灵干笑着，不过却开始有点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妳不是说妳不想输吗？」 「是啊！」 「那妳就只有这一个选择，因为就像妳自己说的，如果妳跳白天鹅的话，是绝对没有胜算的。」高子谦笃定地说道。 这也是他要用「小伶娜」这出舞码来帮助她的原因，如果单论舞蹈技巧，目前的她还不够纯熟，所以必须发挥她在舞台上独具特有的魅力，让每一个人都注意到她的潜力。 技巧是可以靠练习的，但是舞台魅力，却完全是一种天分。 采灵微微嘟起嘴。什么意思啊……他根本是拐着弯骂她跳得不好嘛！ 「这我也知道啊！我知道自己实力不够，可是我不想输嘛！所以才想来问你要怎么跳『小伶娜』呀！」 「想有让人刮目相看的表现吗？」 「当然－－」 「好！那就从现在开始！」高子谦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拉起她的手便往门口走去。 「等、等一下，我的三明治还没吃啊！」采灵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握在手里。 「打包吧，练舞前是不能吃东西的。」他二话不说，以旋风一般的速度拉着她走出餐厅，直奔舞团的方向。 「嗄？」练舞前不能吃东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九点多了耶！ 难道－－他现在还要叫她练舞？！ 「什么？现在？不会吧……」她哀求着。 「没错，妳不是说不想输吗？那妳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从今天开始，每天下课后，妳都要留下来接受特别训练。」 r可是……」可是她还没有吃饭啊！而且每天的课程已经够累人了，下了课还要再留下来练舞，当兵也不是这样操的啊！ 「我是指导老师，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听我的！」他的霸道在此展现无遗。 呜呜呜～～采灵忍不住想哭。原来，刚刚好心替她叫三明治的温柔都是假的！ 她忽然有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可是，内心又有一种难掩的兴奋与喜悦，老师这样牵着她的手，真实而温暖，彷佛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要一同去哪里似的，像这样跟着他，她心中不但没有不安，反而是充满了期待呢！ 只不过，这真的「很累」就是了…… 深夜的舞蹈练习室里，只有两个人的身影。 芭蕾舞鞋一次又一次撞击到地板的声音，成了教室里唯一的音乐。 「这里要用连续快速的跳跃和旋转，表达小伶娜初次来到纽约的兴奋和期待，但是别忘了妳的表情，要永远充满自信……」高子谦手里拿着他的编舞笔记，在一旁指导她的舞步。 「呼……」采灵吐着气，踮起脚尖不停快速地旋转，汗水沁湿了她的发丝，但双脚却总跟不上旋转的速度。 「不行！还要更快！」高子谦大声喊道：「不要犹豫，小伶娜在跳舞时是绝对不会犹豫的！」 自信的表情？跳舞时绝不会犹豫？要怎么才能表现出小伶娜的舞蹈的热情，不行，她抓不到要领－－ 「啊－－」连续第十一个旋转时，采灵终于跌倒在地上。「对不起，我……」 她以为高子谦会发脾气对她大吼，但他只是向她走来，轻轻扶起她，温柔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伤到脚？」 采灵摇摇头。「没有，只是我自己的技巧不纯熟，跳得不好……」她低下头，有些沮丧，自己竟然那么不自量力，想要跳小伶娜这个角色…… 「来，我来教妳－－」高子谦伸出手，黑暗中，他的双眼透着蒙蒙的光。 「嗯？」采灵抬起头，眼底尽是惊讶。他从不曾亲自和谁一起跳过舞的……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高子谦一手轻握住她的手，一手扶着她的腰－－ 「左脚微微弯曲，右脚打直，然后踮起脚尖，让身体自然地旋转，什么都不要想，只要快乐地跳舞－－」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像海浪拍击着海岸，在采灵的心里激起无数的浪花。 她的心在狂跳，体内的血液急速地奔流…… 虽然练舞时她也常和其它男舞者有近距离的接触，但却从不曾有过这样深刻的感觉，彷佛全身的细胞和神经瞬间变得敏锐。她能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呼吸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感受到他对她热烈的期待…… 「啊！」她一紧张又绊到了脚，这回不仅是自己跌倒，还害得高子谦和她一起摔在地上。「啊，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忙急急道歉，心里好自责，沮丧得红了眼眶。 「没关系，」高子谦没站起身，只是坐在地板上，坐在她的身边。「只要再专心一点，妳一定可以抓到这个感觉，一定可以跳好这个角色。」 他单膝跪地，手肘倚在另一腿上，语气无比温柔，采灵却低着头，没见到他比语气更温柔的目光。 她的脚已经又酸又痛，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她沮丧得掉下眼泪，更令她难过的是，她明白高子谦对她的期望，但她却做不到。 「不，太难了，我根本做不到……」她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没有办法跳好小伶娜，我追不上她的脚步，我抓不到那种感觉……」 她低着头呜呜地哭，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住了她的脑袋，他轻轻安抚着她，缓缓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这轻轻柔柔的一个动作，却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的温柔抑制了她汹涌的泪水，更平抚了她内心那股不可遏止的沮丧。 「妳不用去追她……对我来说，妳就是小伶娜，小伶娜就是妳，只要拿出妳对舞蹈的热情和信心，就一定能跳好小伶娜，懂吗？」他轻抚着她的头发，举止间有着情不自禁的怜爱。 采灵忍不住抬眸，盈眶泪水里有着一丝疑惑，像星星一般晶晶亮亮地望着他。 「妳的眼神，让我想到了小伶娜。」高子谦伸手拨了拨她额前散落下来的发丝，帮她整理好，塞到耳后。 「『小伶娜』是我念书时的作品……第一次见到妳，就让我想到了『小伶娜』，一个充满自信与勇气，拥有无限潜力的女孩，采灵，妳就是小伶娜，没有人比妳更适合这个角色了。」 采灵惊讶地睁大眼。原来，「小伶娜」竟然是他的作品，那位年轻的编舞家说的也就是他？ 真的可以吗？他让她跳自己的作品…… 「可是，我怕把你的作品跳坏了。」采灵觉得压力似乎更大了。 「再有才华的编舞家，还是需要一个好舞者来完成他的梦想，而我所选择的，就是妳。」高子谦捧起她的脸颊。「懂吗？妳是我心目中唯一的选择。」 他悠悠地看着她，眼眸里彷佛有个神秘的故事。他的声音缓缓柔柔的，让人听了好心安。 采灵望着他，两人间流动着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氛围。 月光自窗外透进，像水银般泄了一地。他替她整好散乱的发丝，轻抚着她的脸庞，然后倾身轻轻吻上她的唇…… 这个时刻，任何人都无法再隐藏心中的情愫，即使是一个像他那样冷漠、安静、理智的人…… 扑通！扑通！ 即使已经经过了一整个晚上的心律调整，一早再走进教室时，采灵还是忍不住一阵胡乱心跳。 她作梦也没想到，高子谦居然会在那么意外的状况下突然亲吻她，但话说回来，那确实好象作梦似的。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亲了她，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害她真的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是因为当时气氛太好，还是她真的只是在作梦呢？ 他总是这样，彷佛没有根似的缥缈无踪，让她永远抓不住他的心思，若有似无的情意，究竟是有还是没有…… 「什么？采灵，妳真的决定要选『小伶娜』喔？」亚雅的叫声把她从幻想中拉回到现实。 「啊？嗯，是呀，我已经决定了。」采灵回过神来，努力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发呆。 没错，既然「小伶娜」是高子谦的作品，她更下定决心，一定要用这出舞码来通过晋升考试。 虽然他说了，那只是他学生时代的实验作品，但她一样非常珍惜这个机会，能跳着心爱的人所编的舞，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等等，什么？心爱的人？采灵的心突然又猛地一跳。天啊，他已经是她心爱的人了吗？ 「采灵！妳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亚雅忍不住放大了声量。「我说－－妳知不知道，『小伶娜』的指导老师是高总监耶！」 「我、我知道……我跟老师没怎么样啊……」采灵一心急，便胡乱说起来。 「我又没说妳跟他怎么样。」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还好亚雅也是个粗线条的人，没多心想什么。「我看妳真的是有病耶，平常上课被他虐待还不够喔，连特别训练还要跟他一起？」 采灵无辜地说道：「可是……我选『小伶娜』时又不知道指导老师是他……」这倒是真话。 「是啊，妳也真够倒霉的。」亚雅摆出一脸不听老人言的表情。「谁叫妳要选那出舞码，跟妳说妳还不听，看吧！」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可怕的……」采灵小小声地替他辩解。 「那还不算可怕？我看妳真的是有病了－－」 「咳！就快要考试了，不赶快暖身，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边聊天？」 高子谦一走进教室，原本松散的气氛立刻紧绷了起来。 亚雅别过脸对采灵扮了一个鬼脸，她吐一吐舌头不以为意，倒是又看到了高子谦，她的心里又忍不住小鹿乱撞了…… 高子谦说的没错，她只要拋开紧张和犹豫，拿出自己原有的自信，就能很快地让自己融入「小伶娜」的角色。 原本困扰她的高难度多次旋转舞步，现在已经能掌握自如，在困难的动作下，完全展现出小伶娜的热情与快乐。 原来，只要有自信，毫不犹豫地跨出脚步，一切都不是那么困难－－ 至于，该用什么心情面对高子谦……接下来一整个礼拜的严格训练，让她根本完全无暇考虑这种事情。 无论如何，采灵感觉得到，高子谦对她的表现充满了期待，所以，她也要更加倍努力的练习，才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啊！ 第五章 －个星期后－－ 令人紧张的考试终于开始了，新团员们入团以来首次有机会站上这个实验舞台，但是第一次单独踏上舞台，而且还是攸关未来前途的大考试，即使是一向最有大将之风的若琳，也不禁紧张得脸色泛白。 「八号，陈若琳。」听到评审喊出名字，穿著白天鹅舞衣的若琳深吸一口气，以沉稳的姿态朝着舞台走去。 后台的大家相视无语，紧张的气氛教人几乎难以呼吸。 虽然只有短短十五分钟的表演，却也许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演出。大家都知道，这次表现成功的人，将成为十方舞团的「明日之星」。 若琳上场后，下一个就是采灵了。 她早已经化好妆，梳着简单可爱的小马尾，换上小伶娜的舞衣，在舞台后方屏息等待着。 采灵倚着厚重的布幕，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糟了……她看着自己的手，竟然在不停地发抖。 怎么办？再过三分钟，就要换她上场了，她却突然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我不行……我没办法跳好的……她害怕得几乎想逃走。 忽然，一个温厚而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小伶娜。」 采灵猛－回眸，果然，高子谦正站在她身后对她微笑。 「老师，我、我好害怕……」她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 「记得，妳是小伶娜，我的小伶娜。」高子谦伸手拉拉她的马尾，温和的声音安抚了她的心情。「小伶娜在跳舞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犹豫、不会害怕的，即使忘了舞步也没有关系，因为她只想快乐地跳舞……」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情。 采灵镇定下来，微笑点头。没错，高子谦说过，只有她能跳好小伶娜的角色，他是为了她，才把这部作品拿出来的，她不仅要为自己演出，更要为他跳好这一幕舞。 在后台，两人凝视着彼此，彷佛所有的道具、音乐、工作人员都消失了，只剩下舞台和对方，不需言语，也能够明白彼此所想。 「九号！易采灵。」评审终于喊到她的名字。 为了公平起见，三出舞剧的指导老师都不列入这次的考试评审，所以高子谦才会出现在这里。 「放心去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妳的。」高子谦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鼓励话语，但只是那平静淡然的表情，就足以抚平她所有的紧张与恐惧。 采灵点点头，露出神采飞扬的笑容，转过身，奔向呼唤她的那座舞台－－ 「唾|－－」 黑色的布幕一拉开，采灵以飞跃的姿态，高高跃起，划过天际，出现在舞台上。那充满欢乐与自信的表情，立即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这是一个成功的出场。 生长在美国乡村的小伶娜，从小就热爱舞蹈，她跳着舞上学，跳着舞去农场，只要能跳舞，她的心情就充满快乐喜悦…… 采灵穿著白色公主袖衬衫，红色的围裙，绑着可爱的小马尾，脸颊上还刻意强调浅褐色的雀斑，在众多天鹅和公主间，形成极强烈的对比。 她一出现，立刻攫获所有人的眼光，她脸上欢乐的表情、轻盈快乐的舞姿，像艳光四射的太阳，一出场，就让人再也无法将目光移开。 「嗯，好亮眼的出场。」评审忍不住惊艳。 「是啊！彷佛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她身上。」 「可是今天的舞台完全没有用到灯光啊……」 评审们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舞台上并没有使用聚光灯，但采灵却像个充满能量的自行发光体。不靠灯光而能展现出如此强烈的舞台魅力，这点的确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奇。 「可是这不是十方舞团的传统风格啊！」 「不过，看多了穿著白纱蓬裙的优雅公主，偶尔换换口味也满新鲜的呀……对了，虽然不是十方的传统风格，但这出舞编得很不错呢。」 评审们难得如此热烈地讨论着。很显然，采灵的舞蹈演出和这部创新的作品，已经受到了大家的注目。 在后台，采灵的表演也引起了一阵喧哗－－ 「没想到，她站在舞台上竟然如此的耀眼……」若琳发现自己原来太低估她的实力，没想到她成长的速度如此惊人。 舞台后方的高子谦始终站在原地，眼光从没有离开过采灵，但那张脸上一样读不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有唇畔还是带着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喂，」谭沛轻轻走到高子谦身边，语带玄机地说道：「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武器啊！」 高子谦不回答，依旧是那副神秘到让人想掐死他的表情。 「不过，如果不是『小伶娜』这出舞码，她今天也不可能这么成功的。」小谭在暗示，其实是高子谦暗中帮了她很大的忙。 「一个好的舞者，需要一部好作品来衬托，一部好作品，也需要适合的舞者来发挥。」高子谦的话不多，每一句却都带着深意，他看着舞台上的采灵，表情也是充满了深意。 谭沛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想揶揄他一下－－ 「哦喔～～莫非……你是真的动了凡心？」谭沛嘻嘻笑着。「嘿嘿，那么你们两个也真算是天作之合喽？」 高子谦白了他一眼，正色说道：「我们的关系，仅限于舞台上。」 「哦？是吗？那女孩可不这么想吧！」谭沛也学起他那神秘兮兮的表情。 听到这话，高子谦却冷下脸，那凝重的表情让谭沛只好识相地住嘴。这家伙，真是一点玩笑也开不得啊！ 高子谦表情淡然，心底却是翻腾不已。他这回是真的遇到麻烦了，打从第一眼看到采灵，他就深受她活泼开朗的魅力吸引，但他却忘了仔细厘清，那究竟单纯只是属于舞台上的吸引，还是连自己的心都沦陷了？ 在练习室里擦枪走火的那晚，他才开始对自己怀疑了起来…… 他知道，要成为一名顶尖舞者要经历多少的磨练和辛苦，尤其在他那种严酷的训练之下。如果他有了私人感情，对她绝对是不好的影响啊…… 「啪啪啪～～」 十五分钟过后，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打断了高子谦纷乱的思绪。 采灵站在舞台上，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肯定的感觉，那持续不断的掌声，是她听过最美妙的声音。 她真的爱上舞台了！因为高子谦，她真正感受到舞者与舞台间，那种深厚密不可分的感情…… 采灵回过头，果然看到高子谦站在后台看着她。她兴奋地冲向后台，站在他面前，有满腔的感动想对他说，却激动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妳跳得很好，应该没问题。」高子谦却只淡淡说了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采灵愣在原地，谭沛站在一旁，尴尬不已。 怎么了？是她跳得不好吗？哪里出错了吗……采灵的表情有些错愕，又有些怅然。 「妳、妳别在意，他那个人就是这样，他语言表达有障碍，不会说好听的话。」谭沛试着打圆场，想办法安慰采灵。 「嗯。」采灵笑了起来。「没关系，我了解。」听了他的话，她立刻就释怀了。 没错，老师就是这样的人啊！他只是外表冷酷、不擅表达，但其实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呢。只是他的温柔，不是显而易见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喜欢上的呀…… 「采灵，恭喜妳了，辛苦的努力终于获得肯定啦！」亚雅和小友向她道贺，今天，三个人一同在咖啡厅里庆祝她们都顺利通过考试。 「是啊，采灵，妳真厉害，居然和若琳并列第一名呢。」小友举起果汁向她致意，准备好好享用一顿美食。 「哪有，这都是『小伶娜』的功劳啦……」采灵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忽然得到那么多的赞美，她还真不习惯呢！ 「『小伶娜』的功劳？」亚雅不怀好意地睨着她。「我看妳是想说都是高老师的功劳吧？」 「我、我……我没这么说呀，不过，那确实是高老师的作品嘛！」采灵赶紧急急挥手，可是悄悄爬上她脸颊的红晕，却说明了一切。 「采灵，妳最好从实招来喔～～」亚雅身子向前倾，逼问道：「妳跟高老师到底是……嗯？我有看到妳要上场前，他在后台跟妳说悄悄话喔～～」 「对啊对啊！」小友猛点头。「而且样子很亲密呢！」 天啊，连小友都看到了？「没有啊，老师只是鼓励我而已啦！」采灵心急地辩解着，事实上，高子谦确实也没有对她说什么啊。 「哇！一定是什么很厉害的咒语吧？才几句话就能让妳有这么棒的表现，那是什么话？我也要听－－」亚雅嫉妒又羡慕，紧抓着采灵不放，两人闹成了一团。 小友在一旁呵呵笑着。「好幸福的表情喔，采灵，妳一定是跟老师在谈恋爱了吧？」 「啊？！」亚雅和采灵同时停止了动作。 采灵僵住，脸却胀红得完全像颗西红柿。 「原来是这样……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背着我们交男朋友，而且对象还是全十方最有才华的美男子，天啊！真是太不公平了！」亚雅双手搥胸，做出向上天哭诉的模样。她有这种表演天分，不去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没有啦，妳们不要乱说，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喜欢老师而已，我还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想的……」采灵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襬不停打结，害羞的模样完全就是个陷入爱河的少女。 「什么？！」亚雅和小友睁圆了眼睛。「这……」当事人都已经这么坦诚，害她们也不知该怎么再闹下去了。 「原来是单恋啊？嗯，这个嘛，让我想想该怎么办喔……」亚雅抚着下巴，开始替采灵想计策。 「不用想了啦！放心吧采灵，我相信高老师的心意一定也和妳一样的！」小友两手握拳，脸上充满着鼓励的表情。 「真的吗？」采灵眼中那种不安又期待的光芒是无法掩藏的。她多么希望是，却又那么无法确定。 谁教他的情意总是那样似有若无、难以捉摸，他的温柔总是来得毫无预警、出其不意，完全占领她的心后，一转眼却又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害她内心老是七上八下的，满心期待，却又充满不安，害怕希望会落空。 「是真的！」小友肯定地说道：「我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喔。」 「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小友的话让她好开心。 「不过，那妳可要小心一点，妳有个很强劲的对手喔！」亚雅故作神秘地提醒她。 是啊，毕竟若琳喜欢高子谦，在舞团里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唔？」进团以来，釆灵只顾着专心练舞，又被操得要死，根本没时间听其它八卦消息。 怎么？高子谦很受欢迎的吗？ 「天啊！难道妳不知道？高老师可是全舞团最受欢迎的男人了，爱慕他的人有一卡车那么多呢！」亚雅神情夸张地说道。 「真的吗？」采灵有些惊讶，原来，他很受欢迎的啊……虽然有些担心，不过又有些高兴，毕竟这证明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很优秀的啊！ 不过这样，她的机会似乎又更渺茫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很低调就是了。」小友这么说。 的确，在这个历史悠久的古典舞团里，大家彷佛什么事都很低调似的。 「所以妳要积极一点，放心，我们会替妳加油的！」 「是啊！我们可是妳的最佳战友喔！」亚雅和小友一起替她打气。 采灵却是腼眺的一笑。除了跳舞以外，她真的不懂什么叫积极，她就只会跳舞而已啊。 亚雅和小友仍在热烈讨论着，采灵的心却翻倒了许多罐调味料似的，不安、欢喜、期待……五味杂陈。 虽然内心有些不安，但只要想起那晚在练习室里的那个吻…… 那应该不会只是个梦吧？谁来告诉她呢？为什么－件明明发生过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像一场梦似的？ 采灵的成功演出不仅使她获得了意外的好评，成为「十方舞团」的明日之星，连带也使高子谦的新风格作品在舞团中受到肯定与重视，开始被热烈地讨论。 当外界一片哗然时，高子谦却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加紧脚步，准备他下一个计划。 叩！叩！ 敲门声响起，谭沛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 「哇，大剧作家，才刚结束考试，你又在忙什么？」谭沛把咖啡放在他桌前。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没多说一句话。 「恭喜啦！你的『小伶娜』很受舞团的重视喔，听说他们还要让你的爱徒当主角，准备安排下个月正式公演呢，喂，你现在可红了……」 谭沛故意强调「你的爱徒」四个字，没想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旧埋头在一堆稿纸中振笔疾书。 「大忙人～～咖啡要趁热喝！剧团已经可以接受你这种新式舞剧，你应该很高兴吧？走！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谭沛似乎比他还兴奋。 高子谦终于放下笔，抬头伸展一下肩膀。「咖啡要趁热喝，打铁更要趁热。」他拿起咖啡，漠然说道。 「打铁要趁热？什么意思？」谭沛一脸疑惑，忍不住瞄了一眼他桌上的稿子。「咦？你在写新作品啊？『小伶娜』才走红，你怎么又开始编新的舞了？」 高子谦淡淡笑着，神情带着几许神秘。「『小伶娜』只是牛刀小试，这个，才是我真正要发表的作品。」 谭沛看了一眼封面－－ 「『2004天鹅湖青春版』？！哟？连男女主角都已经设定好啦……」 谭沛拿起那本原稿翻看，看到高子谦所安排的舞者时，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怎么这么急？让她现在演白天鹅，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太早？你以为还有多少时间？」高子谦不以为意，点燃了一根香烟。 「我知道她是很有潜力，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急了一点？你应该知道，这么急，对她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啊！」 他们俩都很清楚，采灵这次能表现得如此出色，是靠「小伶娜」这个角色。所以未来让她担纲演出「小伶娜」，大家也没什么话好说。但如果「天鹅湖青春版」这出舞码让她担任主角，一定会引来许多的麻烦。 高子谦当然明白谭沛的意思，这对她当然不会是件好事，相反的，这会是一件辛苦万分的事，但是……他已经没什么时间了。 「机会是不会等人的，当舞台来的时候，舞者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紧紧的抓住，她必须承受这一切压力。」高子谦淡淡地回答。 「机会？」谭沛冷冷问道：「是你的机会，还是她的机会？」 「什么意思？」高子谦抬眼看他。 「说实话吧！你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我知道她能把你的角色发挥得淋漓尽致，但你这样其实是在利用她。」谭沛是个热忱又直性子的人，说话也犀利得很。「你明知道她现在还没有能力站上正式舞台跳白天鹅这个角色，到时候也许你的舞剧会成功，但她可能会从此一蹶不振，这样做太冒险了！」 谭沛知道，采灵为了小伶娜已经付出全部的努力，但那也是她目前的极限了。 「你这样根本是在利用她！」他忍不住义正辞严地指责好友。 高子谦的响应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舞台是现实的，成功或失败都只能靠自己。」 「你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 「舞台本来就是残忍的……这点，你不会不明白吧。」高子谦睐了他一眼。 身为「十方舞团」首席男舞者的谭沛，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但正因为舞台是如此的残忍与现实，他才忍不住为采灵担心。 第一次站在舞台上就失败的人，往往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天才，往往是最容易夭折的。 谭沛知道，这份名单明天一公布，势必要引起一阵骚动，采灵要面对的压力将一波波涌来。 「我以为你是爱她的。」谭沛以为，他不会狠心到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承受这一切。 高子谦默然不语，只是轻轻地拿起香烟，在袅袅白烟中，看着自己刚完成的新作品…… 是真的没时间了，当初英伦舞团只答应给他一年的时间，让他回到台湾尝试新的舞蹈剧作，时间一到，他就必须回到英国。 如果不把握现在的机会，他和采灵的才华，都将被埋没的。相较于这些，什么私人感情，都无放一边吧…… 虽然过程也许会痛苦一点，但这都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即使被误解，那也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第六章 一早，采灵才刚走进舞团大门，就发现布告栏前挤满了一堆人，气氛似乎不大对。 「采灵！前面在公告什么啊？妳看到了吗？」刚好也才到达舞团的亚雅一看见人群，便拉住采灵问道。 「还没耶，什么事啊？」采灵也觉得好奇，赶紧跟亚雅一起往布告栏跑。 她踮起脚尖，努力地读着公告，看没几行，她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新人成果发表公演》 舞码：「2004天鹅湖青春版」　　（剧本、编舞：高子谦总监) 角色分配： 齐尔格王子－－谭沛。 白天鹅（奥雷德公主）－－易采灵。 黑天鹅（巫师之妹）－－陈若琳。 「什么？我……我演白天鹅？」采灵望着公告，怔怔地无法相信。 「什么嘛！她跳白天鹅？有没有搞错啊？」人群中开始出现不满的声音。 「这次考试是她运气好，让她跳小伶娜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她当发表会的主角？」 「就是说嘛！以她的实力怎么可能跳白天鹅，而且居然让若琳当配角？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贝琪大声地抱怨着。 「有什么办法？谁教她比我们聪明，当初选了小伶娜那出舞码，她这样巴结高老师，难怪这次会让她当主角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平常装得那么天真无辜的样子，原来私底不是那种人……说不定她和高老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若琳，妳说对不对？」贝琪大声说着。「我们来拒演好不好？若琳，妳也拒演－－」 「不要再说了！」若琳突然吼了出来，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高老师不是那种人！」她霍地转身，却正好遇上站在人群后，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到哪里去的采灵。 若琳昂起头，直直走向她，眼神充满敌意，两人间那股紧张的情势一触即发－－ 「我不甘心！」若琳的愤怒全写在眼神里。「但我会尊重老师的决定，拒演是一名舞者最不负责任的表现。」 采灵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要是大家真的都拒演，高子谦将陷入一个什么样的困境呢？还好若琳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但是！易、采、灵－－」若琳指着她，眼神凌厉得几乎令人难以招架。「妳真的认为自己有能力跳这个角色吗？」 「我……」采灵自己的心也是一阵慌乱，但她绝不会认输也绝不会放弃。「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很高兴能参与高老师的新作品，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尽全力去跳！」 这是一个舞者保护自己角色的本能，她比谁都更在乎这个角色和这次机会，就算再多人冷言冷语，她也不会退缩的。 采灵的眼神勇敢坚定，她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完全懵懂无知了。 「很好，我会等着看！但是我要告诉妳，如果妳失败了，也就代表高老师的失败，真正受到伤害的会是高老师……而我也绝不会原谅妳！」若琳严厉地瞪着她，一决胜负的意味不言而喻。 说完，若琳扬起下巴，直直往前走去。两人擦肩而过时，几乎要爆出火花。 「哼，我们走！」既然若琳都不再说什么，其它人也没戏唱了。 麻烦的人群终于散去，留在原地的三人，气氛却依旧凝重不已。 亚雅看着公告栏，自己竟然只得了天鹅舞群中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虽然和采灵是好朋友，但在这个时候，她也忍不住嫉妒了起来－－ 「她们说得没错，这真的太不公平了……」亚雅的眼神淡然，表情陌生得教人难过。「大家都很努力，却只有妳是这么得天独厚，不必费力就可以得到主角，而我，却只是天鹅群中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 「亚雅，妳别这样，这只是一次公演，不能代表什么，即使只是没有名字的天鹅，也是很重要的啊……」采灵天真地安慰她，试着要去拉她的手臂。 「错！妳懂什么？」亚雅大力地挥开她的手，彷佛也同时切断了她们的友谊。「只有主角才是镁光灯注目的焦点，一出芭蕾舞剧里重要的只有男女主角，其它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衬托妳！」 说完，平时一向最坚强的亚雅竟然哭了出来，她又怨又恨地看着采灵，然后不发一语地冲出门外。 「亚稚－－」采灵绝望地唤着她的名字，知道自己再也唤不回她的友情了。 采灵难过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小友－－ 「小友……」她看着小友的眼神是近乎求助的，小友一向最温柔的，她一定会体谅自己的吧？ 小友却别过脸，避开她的眼神。 小友脸上的表情也是痛苦而挣扎的，因为在名单上，她甚至只是天鹅舞群的候补人员，是一个可能连上场机会都没有的人…… 「很抱歉，我真的说不出恭喜妳的话……」如果说她不嫉妒，那是骗人的。「没有人希望变成这样，但是舞台就是这么残酷，采灵，妳太天真了。」 小友的视线始终没有与采灵的交会，她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采灵的视线，颤抖的肩膀，道尽了她的伤心与绝望。 这的确是一件令人好伤心的事情啊…… 采灵低着头，双手忍不住地颤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忍受着所有人离她而去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明白，为什么连她最好的朋友也会这样对待她？ 此时，一直站在走廊转角处，远远看着这一切的谭沛，摇摇头，叹了口气，走了过来－－ 「妳不要怪她们。」 采灵猛一抬眸，看到了谭沛，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窘状，却脆弱得什么也掩饰不了。 「我没有怪她们，我只是不了解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说着，她的眼泪就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地滚了下来。 谭沛漠然一笑。「她们说的果然没错，妳真的太天真了。」 采灵愕然看着谭沛，不能理解为什么连他也这么说。 「妳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不够认识现实。舞台本来就是残酷的，有些人努力了一辈子，舞台却没有选择她；而有些人，舞台选择了她，却会让她失去更多的东西。」谭沛语带深意地对她说着。 ……是吗？选择了舞台，就要失去朋友吗？「那我宁愿不要跳这个角色！」采灵认真地说道：「我宁愿当天鹅群，宁愿当一棵树或一朵花，我现在就去跟老师说……」 「如果妳这样想，就太让我失望了！」谭沛正色，直视着她。「她们说的没错，在舞台上，只有男女主角是观众追逐的焦点，其它配角都只是为了衬托主角而产生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而妳却想这样放弃它？」 「对我来说，任何一个角色都是一样的重要，我并不在乎是不是当主角。」 「但是高老师在乎。」谭沛猛然迸出这句话，让采灵顿时无语。「对他来说，妳是唯一的主角，妳是唯一能展现他作品魅力的人。」 采灵怔怔地望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可以不在乎当不当主角，但是她在乎老师，她比任何人都在乎老师－－ 「这部重新编舞的天鹅湖，是高老师的梦想，也是十方舞团重新出发的契机，对一名舞者来说，这更是我们提升到另一个层次的挑战，所以，我们会为了这次演出全力以赴。」谭沛眼中充满着闪亮的神采，能够跳一部好作品，是所有顶尖舞者憧憬的梦想。 采灵怔怔望着谭沛。是的，他说的一点没错，大家每天在这里辛苦地练习，不就是为了能够站在舞台上？接受这些严格的训练，不就是为了当一名专业舞者，表现出自己对舞蹈的热情吗？ 比起谭沛这样的专业舞者，她真是太天真也太幼稚了…… 「也许这一切对妳而言来得太快了，妳必须坚强一点……当然，如果妳不想承受这些压力，我会去跟老师说－－」 「不！我要跳！」采灵忽然大喊。 谭沛说这是老师的梦想，那么，这出「天鹅湖青春版」一定是他倾尽全力的作品－－ 「我要跳！无论遇到什么挫折，我一定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角色。」采灵的眼中绽放着光芒，像雨后的彩虹，充满了灿烂与希望。 她喜欢老师，也喜欢老师的作品，所以，她一定要和高子谦一起完成这个梦想。 因为他说过，她是他心目中唯一的选择。 「很好。不过妳要知道，朝梦想迈进的路途上，难免会遇到许多挫折，失去很多东西，也必须忍受很多痛苦。」谭沛语重心长地说着。 采灵明白谭沛指的是什么，通往梦想的路上，往往是充满荆棘坎坷的，这条路上有挫折、失望，有流言蜚语的压力，还有朋友的离去甚至背叛…… 采灵点头。「嗯，我知道。」她知道，如果不能承受这些，自己是无法成长的。 「那就好，擦干眼泪吧，明天起就要开始一连串苦命的练习呢。」谭沛像个哥哥似的拍拍采灵的肩膀，替她加油打气。 「嗯，以后还请多多指教。」采灵也笑着向他鞠了个躬。 看到采灵打起了精神，谭沛也总算放下了心。 「其实啊，妳遇到的这些还不算什么，想当初我第一次跳主角的时候，还有人在我的舞鞋里放玻璃碎片呢！」谭沛边走边说，表情一派轻松。 「嗄？！真的？」采灵惊讶地瞪大双眼。 「当然啊，舞台就像个小型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一时受不了刺激，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 「哇！在舞鞋里放玻璃碎片？好可怕，那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采灵吓呆了，她以为那是在漫画或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呢。 「是啊，的确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谭沛笑着敲敲她的头。 采灵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的不愉快，暂时都先摆在一边吧。 现在，努力跳好老师派给她的这个角色，才是最重要的事！ 天鹅湖走世界著名的芭蕾舞剧，故事描述一位年轻王子，邂逅了一位受到巫师诅咒变成天鹅的奥雷德公主，她只有在夜晚才能恢复人形，而唯有真爱的来临才能化解这个魔咒，于是王子与天鹅公主订下爱的誓约。 但定在王子的选妃晚宴上，巫师的妹妹（黑天鹅）却化成天鹅公主的样子，不知情的王子向黑天鹅求婚，奥雷德公上遂伤心地离去…… 在特别练习室里，高子谦拿着剧本，向大家说明「二○○四天鹅湖青春版」这出新式芭蕾舞剧的内容。 「我相信大家对天鹅湖的故事都非常熟悉，但这出青春版天鹅湖是与众不同的，我要拋开传统芭蕾舞的局限，它不只是一般人眼中的唯美与浪漫，戏剧张力才是整出舞剧的主轴－－」高子谦眼神认真，表情非常严肃。 拋开传统芭蕾舞剧的局限？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深怕遗漏了什么重点。 「在以往传统的芭蕾舞剧里，只有男女两位首席舞者是唯一主角，其余所有角色都只是陪衬，光芒绝不能超越主角。但是在这出舞剧里，我要你们拋开这种观念－－在我的舞台上，每一个人都是主角，每一个角色都很重要。 「这里不只是演着王子公主美好故事的舞台，而是一个真实人性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他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彻底展现他的个人特色与魅力。」 高子谦说的每一句话是那么的铿锵有力，令人动容，他所描述的表演方式，的确让每位舞者都充满了信心与期待。 「老师，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是配角，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表现自己？」亚雅举手提问。 「没错，」高子谦斩钉截铁地回答。「白天鹅并不一定要楚楚可怜，黑天鹅也不一定就是所谓的坏女人，大家都有权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我说，这出舞剧是要展现真实的人性。」 「所以，如果黑天鹅的表现比较好，也可以成为这出舞剧的主角？」若琳表情深沉地问道。 「是的。在舞台上，谁的表现出色，谁就是主角。真实的舞台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高子谦回答时，眼神并没有特别看着任何人，但谭沛却注意到采灵脸上闪过了一抹异样的神情。 不知为何，听完高子谦这段话，采灵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不过她马上告诉自己别多想，这本来就是老师不同于其它人的特色啊！她敲敲自己的脑袋，对刚才那股莫名的失落感随即释怀。 老师说得并没错，谁的表现好，谁就能捕捉观众的眼光、打动观众的心，这是舞台的本色啊！ 「那么，男主角呢？」谭沛举手问道。 「拋开华丽的衣裳与高贵的身分，他也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会受到诱惑，会犹豫不定……」高子谦说道。 「也会伤害深爱自己的女人？」谭沛语气中竟隐隐带着一丝敌意，不知怎地，今天他忽然很想替采灵出出气。 高子谦先是一愣，随即高明地掩饰过去。「当然，你可以决定该怎么诠释你的角色，这也是这部作品最大的特色。」 「哦？那他还真是个没用的男人……」谭沛意有所指的看着高子谦。「不过，好象现在的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吧？」 谭沛这句话让大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紧张的气氛也顿时变得轻松不少。 高子谦淡淡瞟了他一眼，然后刻意避开这个话题。「现在先下课，大家研究一下自己的角色，下午再开始排练。」说完，他便拿着剧本走出教室。 而教室里，竟没有一个团员离开，每个人都拿着剧本，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戏分。 采灵被这样的气氛所震撼。原来，大家都为了自己的角色这么努力，大家一定都和她一样，深深被这部舞剧所吸引吧！ 她忍不住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高老师总会带给他们这种勇气和力量。 嗯！大家都这么努力，自己也要加油才行喽～～ 下午，团员们开始正式排练。 第一幕，由白天鹅带领天鹅舞群飞过皇宫的庭院，那是王子初次见到白天鹅美妙的身影…… 采灵用心记下每一个困难的舞步，连结轻盈的跳跃与旋转舞步，努力展现白天鹅的优雅姿态，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始终抓不住那个感觉。 「啧啧啧，妳看她，那种动作哪像天鹅公主啊，一点也不优雅。」 「根本就像个努力想装成天鹅的丑小鸭－－」 这些闲言闲语听进采灵的耳里，让她更加紧张。她不时看着镜中自己的姿势，担心自己跳得不好，却反而表现得更不自在了。 「妳看，她根本不行嘛，原来她能跳好小伶娜根本是运气，现在这样才是她的实力吧？」旁边的冷嘲热讽从来没停过。 「停！采灵，妳先下去，换黑天鹅上场练习。」高子谦见她的情况不佳，只好先把她换下来。 「若琳，妳要表现黑天鹅的霸气与妖媚－－」高子谦叮咛着。 果然，若琳一上场，那种气势凌人的姿态立刻让大家慑服。 「还是若琳厉害，这才像公主的样子嘛……」旁人赞赏着，就连采灵也不得不佩服若琳的舞技舆演技，的确一出场就令人惊艳。 采灵黯然地低下头，想起若琳说过，如果她表现不好，也会害了高老师……可是，该怎么办呢？要怎么样才能跳好天鹅公主这个角色呢？ 第七章 晚上，团员们几乎都已经离开舞团大楼了，只有视听阅览室里的灯还亮着。 采灵一个人戴着耳机，专心凝视计算机屏幕上芭蕾舞伶的舞姿，她把所有舞团所演出过的「天鹅湖」都拿出来看一遍，仔细研究。 到底要如何跳好「白天鹅」这个角色呢？ 她温柔、高贵、含蓄、内敛……还有一种独属于公主的优雅仪态、良好的教养…… ……哇！这可是和小伶娜那野丫头完全不同的角色啊！ 跳小伶娜时，她只需要照着自己本身的个性去发挥就可以了，但是这个「天鹅公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她才会想来好好研究研究，别人到底是怎么跳这个角色的？ 「嗯……俄罗斯、英国、纽约的芭蕾舞团，每一个舞者的表现方式都不一样耶……」釆灵一手托着下颚，对着屏幕发呆。 她疑惑着、烦恼着，因为今天下午排练时，她总觉得自己跳不好这个角色。 要如何表现天鹅高雅的姿态呢？眼看着爱人被夺走却不能说出口，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天啊，怎么这么难……」她戴着耳机，完全没听到后面有人走近的声音，直到她的耳机突然被拉起－－ 「什么这么难啊？」高子谦打趣地问道。 「啊－老师？」采灵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然是高子谦，她的心立刻开始狂跳。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高子谦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翻看着桌上那一叠cd盒。 原来都是世界各舞团所演出的「天鹅湖」……高子谦眼中有一抹动容，却又有一丝担心。 「是这样的……我一直觉得不太能掌握白天鹅这个角色，总觉得自己少了些什么。」采灵懊恼地说着。「老师，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跳好这个角色？」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面对她热烈的眼神，高子谦彷佛在压抑着什么。 他当然想帮她，看到她这么辛苦懊恼，他心中也有无法说出的疼惜，可是，他必须放手了，必须让她学会独立面对问题。 「看了这么多的片子，妳有什么感想？」他态度从容，冷静依旧。 「我也不知道，她们跳的白天鹅都很棒，但是每一个人诠释的白天鹅都不一样，我还是抓不到重点。」她低着头，沮丧地看着自己的脚。 「所以，看得再多也没有用，因为那都是人家的白天鹅，而不是妳的。」 「嗯？」采灵抬眸。 「釆灵，一名好的舞者必须具备敏锐的观察力，去发掘创造属于自己的角色，而不是被锁在一个既定的模式里，尤其在我的舞蹈里，每一个角色都是活的，妳懂吗？」 采灵彷佛忽然被点醒了，高子谦总是能一语道中她的问题，似乎对她了若指掌，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们之间……彷佛有着心灵相通的默契。 「老师，谢谢你，你总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如果没有你……」她低声轻话，诉说着对他的心情。 是的，如果没有他，她根本没有力量承担这一切，或许，她根本无法踏上这舞台，更无法体会舞蹈的美好…… 高子谦看着她，直线的心情终于有了波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他的心都隐隐牵动着。 他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就像那晚在练习室的单独相处，一切的气氛都很美好，空气中流动着暧昧的火花。 糟糕，她总是美得让他差点禁锢不住自己的感情。 高子谦的眼中有着异样的神采，彷佛有什么就要发生了，但他的喉头又把那个什么给咽了下去。 他知道他动了心，但他必须踩住。 「妳不能一直依赖别人，妳要学会自己长大，我不可能永远在妳身边陪着妳。」他轻轻将她推开。 「为什么？」采灵不明白的问。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若即若离？为什么他说不可能永远在她身边？她心里有好多的为什么，她想要一个答案！ 「我……」高子谦正要说话，视听室的门却正好被打了开来－－ 「高老师！我正到处找你呢－－」若琳忽然出现在门口，看到采灵，她的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讶，随后立刻露出笑容。「老师，你刚刚教我的舞步我还有些疑问，可以请你再指导我一下吗？」 若琳穿著黑色紧身舞衣，笑容成熟妩媚，说话的声音也特别娇柔，看来她已经学会了如何诠释黑天鹅这个角色了。 采灵一愣。老师刚才在教若琳练舞？ 「好，我马上过去。」高子谦立刻起身，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幸好若琳闯了进来，才让他将那差点脱缰而出的感情收回。 看到高子谦毫不犹豫地答应并起身，采灵心里有些难过，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嘴来。她和高子谦是完全不同的人，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心情总是老老实实表现在脸上。 「对了，明天放假，我这里有张招待券，妳去走走吧。」高子谦从怀里掏出一张动物园门票，放在桌上。 「不要。」采灵反射性的拒绝。「我明天要来练舞！」 「不用了，妳明天放假休息一天。」他回头，展现老师的威严。 「放假我也不需要去动物园啊！」她第一次成了顶嘴的坏学生。 「不行，一定要去，这是妳的作业。」高子谦不理她，径自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还丢下一句：「别想偷懒，我要检查门票戳记。」 高子谦离开之后，采灵还看着桌上那张门票发愣－－ 什么嘛！还以为是要约她出去玩呢，结果竟然只给人家一张门票，而且还是动物园的？ 把人家当成小孩子喔？！哼，才不去呢～～ 星期天午后，动物园里的人潮比平日来得多，大部分是父母带着孩子的甜蜜家庭，不然就是一些情侣档，像这样自己来逛动物园的，采灵大概是唯一的一个吧。 「真是的，叫人家来动物园做什么嘛……」采灵穿著花色连身短裙，搭着黑色紧身裤，一个人嘟着嘴走在园区的湖畔，不禁喃喃抱怨起来。 她本来是不想来的，只不过一想到高子谦居然那么热心地教若琳练舞，她就觉得满心不是滋味。反正他都叫她休息了，那她干么还去呀？哼！ 何况今天是星期天，想想自己也好久没放假了。门票都在手上了，不来白不来啊！所以，她就出现在这里啦…… 「呼，好无聊喔……」她走到湖边的大树旁坐下乘凉。 白云一朵朵浮在天上，午后微风轻轻拂面，动物园里天气虽然很宜人，风景也很美好，但采灵始终不明白，高子谦到底要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望着碧绿的湖水，一边生着闷气，又一边百思不解…… 忽然，湖面上游过一对白色的天鹅，那优美的姿态，天生雍容的贵族气质，彷佛牠们就是这湖的国王与王后，悠游在这潭美丽的湖水中。 那优雅的模样彻底吸引住釆灵的目光，她仔细观察着，回想起昨天看的那些舞剧，无论是多么优秀的舞者，竟都比不上这真正天鹅的优雅。 没想到这里竟会有真正的天鹅……对啊！这里是动物园啊，当然会有真正的天鹅啊！ 她这才蓦然明白，原来这就是高子谦要她来这里的目的？ 在湖畔坐了一下午，采灵找到天鹅群中最美丽的一只，仔细观察着牠的一举一动。 天鹅为什么那么优雅？因为牠们有细长的颈项，身体的线条是如此优美，动作举止温柔而轻缓，却充满了自信，没有一丝刻意做作，自然而然地就散发出高贵的气息。连回头舔舐整理羽毛的动作，都是如此优美，因为天鹅本来就是动物王国中的贵族啊！ 天上偶有乌鸦飞过，树上有麻雀在叫，有时身边也会有黄色的小鸭在戏水，但牠却完全不为所动，从容地在湖上展现优美的姿态，这种昂然的自信，才是真正的优雅。不像她，只要别人在旁边讲几句话，就惶惶然失去信心，当然表现不出天鹅的美感…… 采灵忽然灵光一现，从草坪上弹跳起来，高兴地大喊－－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我会跳了！ya！老师，我爱你－－」她立刻掩住嘴。糟了！一时激动，她竟说出藏在心里的秘密？！ 采灵赶紧左看右看，东张西望，确定没有人听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赶快回去好好练习吧！她想自己应该已经知道怎么表现出天鹅的优雅了。 是的，她必须从心里相信，自己就是一只美丽的天鹅，不管别人的眼光，不管在艳阳下或雨中，她始终都不能动摇这个信念。 就像跳小伶娜的时候一样，必须彻底相信自己就是那个角色。 湖中那只白天鹅被采灵看了一个下午，似乎也和她熟悉了起来，竟游到了她的身边，哗的一声展开翅膀，拍打着牠的羽翼。 采灵先是吓了一跳，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突然怔住，只见一根白色的羽毛，从空中缓缓飘落…… 采灵伸出手，让白羽毛落在她的掌心。 老师，谢谢你…… 此时，她终于明白了高子谦的苦心…… 第二天，采灵一走进练舞室，空间里的气氛突然就变了。不知怎地，每个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被她吸引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若琳和高子谦。 「奇怪？她好象哪里变得不太一样……」大家想问的是同样的问题。 「对啊，妳看她的眼神、走路的神态，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了耶……」有人注意到她的改变了。 贝琪忍不住蹙起眉，故意放大声量。「她哪有什么改变，是妳们想太多了吧？一个人的气质可不是几天之内就可以改变的！她也想当天鹅？哼，再等十年吧！」 即使是这样恶意的话语，采灵仍像充耳不闻似的，把手提袋放进一旁的置物柜内，然后拿起发圈把长发随意盘在脑后，一片薄纱裙系在腰间，飘逸地走至扶手旁，开始做起暖身动作。 她穿著白色紧身衣，露出美丽的肩颈线条，展现出优雅的弧度，尤其是颈上那条细丝线，系着一根白色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盈摇曳，散发一种神秘的美感，格外惹人注目。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流露着一种高贵的气质，虽然没有若琳那种慑人的气势，却另有一种更吸引人的静谧优雅。 「哼，什么嘛！别以为戴了条羽毛项链就以为自己是天鹅了。」贝琪不屑地撇过头，心里却不由得油然升起一股不安。 大家的脸上都有说不出的惊讶，尤其是若琳，她的神情显得特别紧张，手心几乎要冒汗了。 而一旁的谭沛也注意到采灵身上这细微的变化，唯独高子谦，似乎一切了然于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有唇畔一抹淡到几乎难以发现的微笑。 「别发呆，开始排练了！」高子谦拍拍手，要大家集合到练舞室中央。 「现在开始排第二幕白天鹅独舞的部分，奥雷德公主因为受到诅咒，只能在晚上时变回人形……」高子谦讲述着剧情，并安排位置。「采灵，妳到中央来，当灯光打开时，就开始独舞的部分－－」 「是。」采灵完全没有一丝犹疑地走到位置上。 她缓缓弯下身子，单脚曲膝跪坐在地上，身体柔软地弯下，双手像羽翼一样，伸直覆盖在面前的地板上。 灯光逐渐打开，钢琴的第一个音落下－－ 随着灯光的变化，她的手指开始缓缓地摆动，先抬高手臂，将背脊整个提高，拉长颈部优美的线条，然后轻轻牵动整个身体，双手舞动着，彷佛就是一双白色的羽翼－－ 大家在一旁屏着气息，眼中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这眼前的，彷佛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天鹅啊！她的动作、神态，让人感觉故事中的那只白天鹅彷佛就站在眼前。 她抬起头，开始演出在月光下变成人形的过程。那深潭一般的双眼静静望向夜空，幽怨的心情化为仙女般的美妙舞姿，既不张扬，却又深深触动着人心。 谭沛不由得打心里佩服起采灵来。这女孩果然有着过人的天赋，基础虽然不见得比其它舞者好，但进步速度却快得惊人。 若琳的脸色早已是一片惨白。昨天当高子谦叫她去动物园玩，不用来练舞时，还以为老师已经放弃她了，没想到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她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变化…… 动物园？若琳忽然想到，难道这才是高子谦的真正用意…… 采灵的表现让贝琪都忍不住张圆了嘴……天啊，她是不是被天鹅附身了啊？ 「很好，大家休息一下，十分钟后继续排练下一幕。」高子谦喊道。 采灵松了一口气，这总算过关了吧？ 她抬头看着高子谦，而他正对她微笑着。 她明白，那个微笑，是只给她的……她了解他的用心，他也明白她的努力，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八章 第三幕－－－ 王子的父母为他举办了一场选妃晚宴，当邪恶的巫师带着他的妹妹来到会场，王子立刻被那容貌酷似奥雷德公主的黑天鹅所吸引，黑天鹅以华丽热情的舞姿迷惑着王子，使他甚至没发现真正的天鹅公主正在窗外哭喊着…… 当王子在众人前向黑天鹅说出爱的誓。言时，白天鹅的心碎了，因为她再也无法变回人，而无情的背叛让她心碎地回到湖畔…… 此时，练习室里的气氛格外紧张凝重，因为正排练到黑、白天鹅，也就是真、假公主对决的紧张时刻。 若琳身着黑色马甲及羽毛装饰，性感而华丽，她亲密地与王子热情共舞，一转身，却用凌厉的眼神看着窗外无助的白天鹅。 「哇！若琳跳得真好……」一旁众人不禁暗暗赞叹着。 采灵也不服输，全心投入天鹅公主的角色。 当皇宫内演奏着热情的西班牙舞曲，而窗外的白天鹅却只能黯然垂泣，当她亲耳听到爱人对着黑天鹅说出永不变心的誓言时，巫师与黑天鹅现出原形，王子这才发觉他被欺骗，而真正的天鹅公主伤心欲绝地离开皇宫…… 「嗯，采灵也跳得不错，她真的进步很多。」 几乎每个人都称赞着采灵，却只有高子谦始终蹙着眉。她的「弱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停！采灵，妳要投入感情，要更悲愤、绝望一点，妳的舞蹈中必须带着更深的恨－－」高子谦喊停。「明白吗？这个部分再重来一次。」 「是。」采灵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从刚才与黑天鹅和王子相遇的部分重新再跳一次。 「不行！还是没抓到那种感觉，妳试着想想，如果是被自己最心爱的人背叛，应该不只是那种程度的伤心而已吧？想想那种被人背叛的痛苦和绝望……」高子谦解释着。 的确，这是采灵很难体会的感觉，在她的世界里，并没有这种深刻的痛苦和烦恼。 「对不起，请让我再重跳一次。」采灵请求着。 「算了，今天练到这里，大家休息吧。」 哇！好严厉喔！原来就算对易采灵，高子谦也是一样那么严格，大家竟开始对她产生一些同情了。 一天的排练课程终于结东，跳的人挥汗淋漓，看的人也大呼过瘾，大家彷佛看了一场精彩的舞剧，高子谦编的舞果然不同凡响。 当采灵回到一旁休息，若琳却经过她身边，淡淡拋下一句话－－ 「妳虽然进步很多，不过……妳的白天鹅还是有一个很大的致命伤。」若琳勾起嘴角，表情似笑非笑，戏里戏外她都已经变成一只真正的黑天鹅。 「致命伤？」采灵刚喝完矿泉水，不明白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啊？」 「妳……一定没谈过恋爱吧？」若琳神秘地笑着，眼中却带着一股敌意。「所以妳跳第三幕的时候，感觉上总少了些什么，没错吧？」 「我……」采灵的脸色一沉。 「喂，妳不要乱说，采灵明明跳得很好！」这时，亚雅走了过来。 「就是说啊，妳不要故意来扰乱她的心情。」小友也赶过来助阵。 虽然前一阵子为了角色的事彼此有些不愉快，但是看到朋友被欺负，她们还是会挺她的。 「这个她自己心里清楚。」说完，若琳面无表情地走出了练习室。 「釆灵，妳别理她，她分明是嫉妒妳，别担心，我觉得妳跳得很好。」亚雅替她打气。 「是啊，采灵，妳真的跳得很好，不用担心的，高老师只是太求好心切了。」小友也安慰着她。 采灵抬起头，看着亚雅和小友，眼眶不禁一热。 「采灵，真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好，我实在太没风度了……」亚雅摸摸头，诚心地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们不应该说那种话的。」小友握着采灵的手，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采灵微笑着：心里暖呼呼的。「那么，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当然，要是谁敢欺负妳，我一定挺妳到底！」亚雅很有义气地握着她的手。 「走！我们去吃点心吧！」 「不，妳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咦？」采灵竟然婉拒点心的魅力？「怎么了？为什么不一起去呢？」亚雅看出她的脸色有些凝重。「妳该不会是在意那女人说的话吧？妳别放在心上，她只是嫉妒妳而已啦！」 采灵勉强笑着，把她们两个推出门外。「我没事啦，妳们去吃就好了。」 她心里很清楚，若琳说的并非完全没道理，第三幕的那场戏，她确实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虽然她表现出天鹅公主的伤心，但始终觉得「虚虚」的，好象少了什么似的…… 眼看高子谦正要走出练舞室，采灵赶紧追上前－－ 「老师，刚才那个地方，我有些问题……」 釆灵还没说完，一位舞团工作人员突然跑了过来－－ 「高总监，请到会议室来，大家都在等您开会。」 「好，我马上过去。」高子谦转头看着采灵。「我现在要去开会，自己再多看一下剧本，想想看第三幕所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丢下这些话，便和工作人员一同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采灵望着高子谦的背影，叹了口气。唉！老师真忙，她也不能遇到什么问题都指望他帮忙啊…… 她走回练舞室，认真地翻着剧本－－ 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采灵仔细看着剧情，想找出真正的原因…… 高子谦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进会议室，一场由舞团内部核心人物及出资理事所召开的紧急会议正在等着他。 气氛有些凝重，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把目光集中在罗理事长身上。 「咳！」理事长清清喉咙做开场白，把眼镜往上推了推。「高总监，你这出天鹅湖青春版的确很不错，但是这种爱恨表达过于深刻的风格，对我们十方舞团来说似乎太前卫了一点……」 高子谦拉出椅子坐下，一脸冷淡。「想要进步就要学会创新。」他表情冷静，回答也够明确。 他当然嗅得出不对劲的气氛，却始终坚定自己一贯的立场。 「长久以来，十方舞团一直局限于传统唯美浪漫的芭蕾舞剧，但所谓舞剧，同时包含了舞蹈与戏剧，如果没有深刻的戏剧性，只靠一些华丽的布景或美丽的动作是无法让人感动的。」他的口吻保持高度冷静与理性，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 这番话当下让在场的人士哑口无言，因为「十方舞团」近年来的演出票房，确实是每下愈况，而高子谦的任务，正是要挽救这种颓势。 「如果你是真的为舞团着想就好了……」罗理事长彷佛有些不以为然。 「你这话什么意思？」高子谦放下本来要拿起的打火机，看了看大家的表情。「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咳！」罗理事长干咳了两声壮壮胆，表情显得十分慎重。「我们听说……你跟那个叫易采灵的女团员走得很近，更有传言说你们的关系匪浅，所以你让她当女主角，是为了要捧红她……」 「高总监，我们都很尊重你的专业，可是如果你把舞团资源拿来作为私人用途……这点我们是不能接受的。」其它理事也开始出声了。 「而且舞团也有规定，团员之间不能谈恋爱，就是为了要防止这种不公的情形发生。高总监，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是啊，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们会开除那位女团员的－－」 「你们都说完了吧？」高子谦环视了一下，确定大家都把话说出来了，他才不疾不徐地说道：「是的，我确实是要捧红她，这点你们说对了。」他自顾自地燃起香烟。「但那是因为她拥有成为一颗闪亮明星的实力，她将为十方舞团，甚至国内的芭蕾舞界注入全新的气息，而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口中什么无聊的私人关系。」 一提到易采灵，他的eq显然降低了不少，火气也提升了不少。 「是吗？可是听说她最近的表现也一直出问题啊！」 「在蜕变成天鹅之前，本来就会遇到痛苦的瓶颈。」高子谦望着袅袅的香烟，眼神令人难以捉摸。「但是，她一定会突破这一切的。」 是的，他相信，采灵一定会突破这一切困难的。 「但是要拿舞团公演做赌注，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万一失败的话……」 「我看，还是让陈若琳当主角，这样比较保险一点，她的条件和状况都很好啊。」罗理事长这才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打从一开始，他就看中了若琳。 「我选角是根据每个人不同的特色，若琳确实很优秀，但她是跳黑天鹅的不二人选，没有人可以取代，同样的，这出舞剧里的每一个舞者，在我心目中都是无可取代的。」高子谦捻熄了香烟，继续说道：「等这出舞剧公演完毕，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离开十方，如果你们还担心公不公平的问题，从现在起，我卸去总监身分，由谭沛来接掌我的工作，如果易采灵的表现无法得到认同，你们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用她。」 话一说完，高子谦起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留下一群一脸错愕的人。 「等、等一下－－」谭沛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人，立刻冲出去追他－－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谭沛追上前，惊魂未定。「我是男舞者耶，怎么可能兼你的工作啊？」 「放心吧，该做的工作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你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高子谦淡笑，继续往前走。 「喂？我没有听错吧？你居然为了她放弃总监的职位？」谭沛还一直以为他是个自私无情、只想利用舞者帮助自己往上爬的人呢，没想到为了易采灵，他居然甘愿拿自己的舞台生命作赌注！ 「如果没办法成就她，我也没资格坐这个位置。」他倒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你怎么可以现在放手不管？那采灵怎么办？她可是你一手栽培起来的耶……」谭沛仍在身后紧追不放。 采灵怎么办？高子谦顿了顿，眼色深沉地说：「我现在能为她做的，就是放手。」 谭沛愣住，站在原地看着高子谦离去的背影，真的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耶…… 高子谦回到办公室，正要开门时，却听到身后传来采灵的声音－－ 「老师……」采灵蹲在走廊的角落，手里抱着剧本，彷佛已经等了好久，才终于看到他的身影。 「采灵？妳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她扶着墙壁站起来，手里拿着剧本，大概是蹲得太久，脚都麻了。「我刚才看了好久，也试了好几遍，可是还是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表现白天鹅的心情……」 釆灵心中已经满载着压力和沮丧，只想听到他一句安慰，世界上，彷佛只有他能给她答案。 高子谦却望着她，不发一语。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跳出那种悲伤又愤怒的感觉……老师，我该怎么办？」采灵无助地望着他，眼里充满了期待。 她像个累坏了的孩子，只希望大人把她拥进怀中，轻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没事。就像以前一样啊，只要温柔地告诉她，她一定可以做到的，只要给她一点点信心，她就有力量再撑下去的。 可是，高子谦知道，他不能给她想要的温暖。 天知道他有多想把她拥入怀里，他当然明白她所受的委屈和压力，但他紧握着拳头，拚命忍住想抱住她的那股冲动。 「很抱歉，我没办法帮妳。」他冷冷地说道。 他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肩膀。但只要有这样一个地方，以后当她遇到困难时，就会躲回这里，这样是不行的。他要使她成为一个坚强的舞者，而不是当她舞台上的避风港。 「老师……」采灵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妳无法了解自己的角色，我也没办法帮妳，我一直告诉妳，舞台是残酷的，它会自己选择最适合的人选，如果妳没办法跳的话，我会找其它人来代替。」他狠下心，冷酷地对她说。 采灵怔怔望着他，眼里有着受伤的表情。「可是，你说过……我是你心目中唯一的人选啊……」 「那么请妳证明给我看，妳有什么地方值得当我心目中唯一的人选。」说完，高子谦甚至不看她一眼，径自打开办公室的门。 「老师！」她哽咽地叫住他，藏在心里的话再也无法压抑。「……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只是一个舞者吗？你对我的感情，就只是这样吗？」 高子谦手握着门把，心猛地一痛。 他的沉默，让时间像静止的河流，变得无比的难熬，也让采灵更委屈、更难过，她终于忍不住地掉下眼泪－－ 「你说话啊……是这样的吗？如果我跳得不好，你就不再喜欢我了吗？你对我的感情，就只是这样的吗……」 高子谦背对着她，闭起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很抱歉，现在的我，无法对妳做出任何响应。」语毕，他关上门，把她拒绝在门外。 他终于打破了难捱的沉默，说出来的，却是教她更伤心的话语。 采灵沮丧地回到练舞室，擦干眼泪，穿上舞鞋。 没关系，就算老师拒绝了她也没有关系，她只是失恋而已，谁都会失恋的，本来就只是她单方面喜欢人家而已，没有人规定高子谦一定要接受她的感情啊！ 老师本来就一直把她当学生看而已，是她自己无聊自作多情罢了！ 「算了，没关系的。」她安慰着自己，虽然失恋了，舞还是要跳的。 正当她打起精神，准备开始练习时，一阵冷风从门口吹了过来，穿著黑色舞鞋的若琳突然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被甩了吗？」她的口气中透着嘲讽。 「不关妳的事。」即使被人踩到痛处，采灵也强装坚强。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如果妳失恋了，因为心情不好而导致表现不佳，那我就有机会当女主角了啊！」若琳笑瞇瞇的，一字一句都是针。 「不会的，老师说过，每一个角色都是独一无二的……」 「妳是想说，妳在老师心目中是唯一的女主角吧？」若琳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呵呵～～妳该不会这么天真吧？难道妳还看不出来，高老师只是在利用妳罢了！」 「利用？」她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眼。「妳在说什么？我有什么好利用的？舞台并不是像妳们想的那么现实！」 「原来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来告诉妳吧－－」若琳双手抱胸，看到对手挫败的脸色，她的眼神似乎得意又嫉妒，只是恐怕连她都不了解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了。「因为小伶娜的演出成功，使高老师的作品受到舞团瞩目，事实上，所有的舞者，都只是编舞家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如果失去了利用价值，再换别的棋子就好了……」 若琳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采灵脸上惶然受伤的表情。 「舞台本来就是这么现实，是妳自己认不清状况，也许妳觉得我说话很狠，但至少我对妳说的是真话，这也算是帮妳认清事实吧……说穿了，老师只不过是利用妳罢了！」 若琳的确嫉妒她，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恨全数发泄了出来。 她看不惯采灵的天真烂漫、得天独厚……这傻呼呼的女孩凭什么那样幸运？拥有了她所想要的一切？ 嫉妒摧毁了若琳，她告诉自己这并不是卑鄙也不是小人，她只是想告诉她什么是「事实」而已。 「妳不要再说了！」采灵大吼出声。「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老师是那种人！」 若琳唇畔浮现一抹深沉的笑意。「这就是妳无法跳好白天鹅的原因……」 采灵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若琳，俨然就是一只骄傲妖媚的黑天鹅。 「这就是妳和我不同的地方！我一向可以面对人性和欲望，而妳却只会逃避现实……易采灵，妳输定了。」若琳转过身，剎那间脸上绽开了一朵罂粟般的笑容。 「喂！你这人是怎么搞的，不必这样对人家吧？」谭沛觉得采灵实在是有够可怜，竟然爱上这种冷酷的怪物。 他本来是要追上来找高子谦讨论事情的，没想到在走廊转角处撞见那一幕，他忍不住要替采灵抱屈。 「不必你多事。」反正已经被人误会了，他就坏得彻底一点好了。 「欸，你这什么态度嘛……」谭沛也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刚才开会的时候，他可是为了采灵完全豁出去了。「可是……」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多嘴。「你今天自己也尝到孤军奋战的滋味了，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 高子谦不语。是的，现在他们俩都在孤军奋战，但他此时绝对不能伸出援手。 「……这个时候不能对她好，否则，她永远也突破不了现在的困境。」他一脸愁容，看起来十分烦恼。 明知这是为了她好，他的心却还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唉！真是棘手啊！ 「哈！原来你还是很担心她的嘛～～」谭沛像是抓到他的小辫子似的得意。 「当然，我担心得要死。」他拿起一根烟。 「唔？」谭沛一时傻了眼。没想到高子谦居然这么坦白地承认，「雄雄」吐出真话，害他吓到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他为了采灵，宁愿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误解和压力。 「不需要告诉她吗？」谭沛问道。 高子谦想了一想，苦笑摇头。「齐尔格王子和白天鹅之间，还需要言语的解释吗？」 他始终相信，最深最真的情感，是不需要言语说明的，为对方做了什么，也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谭沛为他暗藏的深情所震慑。但是，采灵能够明白吗？这样又真的会有帮助吗？ 「唉！」谭沛想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摇摇头，为采灵叹气了。 身为一名舞者，能遇上高子谦这样严格的老师是无比幸运的，但是，爱上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点…… 高子谦看了看手表，放下刚抽没几口的香烟，起身准备离开。 「喂！你又要去哪里啊？」谭沛已经被他弄得晕头转向。 「我答应要指导若琳跳第三幕的。」他拿起剧本向门口走去。 谭沛张大了嘴巴。「哇塞！不用这么残忍吧－－」 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男人，放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不管就算了，还跑去帮她的死对头练舞？！ 谭沛不敢想象，要是让采灵知道这件事，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混乱情况？ 这绝对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啊…… 第九章 这的确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采灵却努力地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老师说得对，她应该坚强一点，靠自己努力，而不能只想依赖他啊！距离正贰公演只剩两天了，她必须找出自己的缺点，才能完美呈现白天鹅的内心世界。 天啊！为什么没有台词呢？没有台词，这正是舞蹈表演最困难的地方。因为舞者必须完全用肢体动作来表达感情，但是不需言语就能表达强烈的感情，这也是她喜爱舞蹈的原因啊！ 只是……天鹅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被心爱的王子背叛，听见他对别的女人诉说同样的爱语，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知道、知道……当然是很痛苦啦！但那到底是什么感觉？究竟要如何表达呢？ 采灵踮起脚尖，展开双臂，揣摩着白天鹅的舞步，踮着脚、旋转…… 「叩！」忽然间，隔壁舞室里竟也传出硬式芭蕾舞鞋踏在地板上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楚。 咦？都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也跟她一样伤心没事做在练舞吗？ 采灵忍不住放轻脚步，跑到隔壁的练习室看看－－ 练习室的门并没有完全关上，她稍微探个头，便看到一个穿著黑色舞衣的身影正旋身跳跃着。 啊！原来是若琳…… 虽然若琳对她一直并不友善，但不能否认她真的很努力，也是一位很有实力的舞者。 嗯！我一定也要更加努力才行！采灵转过身正准备要回去时，却听到练习室里传来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行，若琳，这里的表现必须再夸张、强烈一点，要把整个身体尽可能的伸展……」是高子谦的声音。 是他……他正在指导若琳跳舞？这怎么可能？ 采灵的心逐渐往下沉，呼吸变得好沉重。不！这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却来指导若琳跳舞？ 一定是听错了，不可能是他，不会的…… 「高老师，我真的不行，这个地方我总是跳得不好，我该怎么办？」若琳奔到他身边，像个小女孩似的撒娇。 采灵忍不住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高子谦伸出手轻轻放在若琳的肩膀上，温柔和悦地对她说：「放心，妳只是太紧张了，不用担心，妳一定可以跳好的。」 那是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啊…… 「真的吗？老师，可是我真的好紧张噢。」若琳睁着水亮的明眸望着高子谦，和之前对采灵的盛气凌人完全判若两人。 高子谦对她微笑。「不用紧张，我说过，这个角色只有妳能跳，相信我，妳一定可以的。」 「老师……」若琳眼中满是情意地望着他，这任谁也看得出来。 「嘎吱－－」练习室的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声响，若琳回过头－－ 「啊，采灵？」看到她，若琳脸上有些惊讶，也有些得意。 高子谦也抬起了头，却没什么表情。 「采灵，有什么事吗？高老师正在教我练舞呢……啊，妳一定是来找高老师的吧，那……我先出去好了。」若琳的微笑和善解人意，在采灵看来只觉得不堪。 「不用了，我们继续练习。」高子谦竟然一副对采灵视若无睹，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采灵简直无法相信，当地向他求助时，他置之不理，现在却在另一个练习室里教若琳跳黑天鹅？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难道只因为她已跳不好了，所以就放弃她了…… 釆灵哽咽。「老师，你不是说过你没办法帮我，要我自己努力？但是，为什么你却……」为什么却在这里教若琳跳舞？ 「若琳只是在技巧方面需要加强，而妳的问题……我已经帮不了妳。」 高子谦冷淡的回答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真的像若琳说的那样，他只是利用她而已，当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被这样扔在一旁？ 若琳看到采灵发白的脸色，知道对手已经快要被击溃，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采灵，妳不要误会，是因为我跳得不好，老师只是指导我一些技巧而已。」若琳故作姿态地解释着，装出一脸抱歉的神色。 「不用对她解释这些，不需要。」高子谦板起脸孔，严厉地说道。 「可是，我听说，采灵和高老师之间……」若琳故意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还以为高老师对采灵会特别指导……」 「不要管那些无聊的传言，我对所有团员一视同仁，只要有才华的人，我都会帮助她。」高子谦别过脸，刻意不看采灵脸上的表情。 而此时，泪水已经不争气地爬满采灵的脸颊…… 他说了，他只帮助有才华的人，她没有才华了，所以，他不要她了…… 「若琳，不要分心，继续练习，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高子谦提醒着，完全不顾门边伤心的采灵。 「老师，我只想问你……你真的只是在利用我吗？」她哽咽地问着。 这是她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这种被拋弃、被背叛的滋味。 对若琳说的那些话，他曾经也对她说过。她以为，这些话他只对她一个人说，而现在，他却把她丢在一边不顾，对另一个人说着同样的话，甚至，连再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利用？」高子谦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利用或帮助，全看妳怎么想，舞台上本来就是这样，利用灯光营造气氛，利用布景传达境界，舞者利用舞台表演，编舞家－－」 「编舞家利用舞者？好让他的作品成功？」采灵打断了他的话，大声地问道。 「也可以这么说。」他不置可否，冷酷得令人心惊。 「然后当她没有利用价值后，就对她弃之不顾？」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一个好的舞者，永远不会让自己没有价值，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将妳弃之不顾，除非妳先放弃自己。」他认真地说着，并走向若琳身边。「开始练习，从刚才那个地方开始。」 对他来说，站在门口的采灵简直就像空气似的，他完全无视于她痛苦的泪水，对她的指控也完全无动于衷。 这让采灵对他彻底死了心！他以为她真的不能跳了吗？所以这样冷漠无情的对待她？不！她一定要教他后悔，她不能让人把她当作空气一般…… 采灵擦去泪水，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坚定神情看着他，彷佛已经对什么都绝望了。现在她只剩下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我知道了……」她坚强镇定地开口，缓缓说道：「我只想告诉你，我会做到的，我一定会把这一幕跳好给你看。」 高子谦淡淡看了她一眼－－ 对了，釆灵，妳现在的表情很好，就是用这种心情去跳…… 采灵旋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高子谦闭上眼睛，拚命忍住心痛的感觉－－ 很好，就是用这样的心情去跳，妳一定能跳出最完美的白天鹅…… 采灵离去后，若琳继续跳着刚才的舞步，却发现高子谦并没有在看。 「老师，我刚才那样跳可以吗？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若琳停下动作，询问他的意见。 高子谦脸上有着疲倦的神情，彷佛真正受了伤的人是他。 「很好，没什么问题。」说完，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去。 「老师！」若琳惊讶地叫住他。「我们不是要继续练习吗？」 「不用练了，妳跳得很好，尤其是黑天鹅的角色，妳诠释得非常传神。」高子谦话中有话，语带深意地对她这样说道。 若琳一怔，原来，他不是不明白她在作戏。 若琳这才恍然发现，刚才真正在演戏的人似乎是高子谦？他是故意让采灵这样伤心的？ 「老师，我现在开始怀疑……你到底是在利用她，还是帮助她？」 「……我不是说了吗？这两者，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若琳明白了，不禁苦笑。「原来，我才是被利用的人……」 「不，我只是帮助妳们每个人，找到自己最能发挥的角色。」他从没有恶意要利用或伤害谁。 「但是，你真正爱的人……是采灵吧？」若琳单刀直入地问道。 高子谦微笑。「是的。」 他再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情了，只是那笑容里有一种无奈和苦涩，这就是他从来不跟舞者谈恋爱的原因，太辛苦了；对方辛苦，他也辛苦。 只是，这些辛苦，为了她，都是值得的。现在只希望这一切的辛苦，会有代价。 采灵冲回自己的练习室里，黑暗中，她趴在地板上哭了好久好久…… 她最在乎的人，最爱的人，就是高子谦。 他让她尝到恋爱甜蜜的感觉，给了她一个幸福的渴望，但现在，他却亲手毁灭了她的梦想，用最残忍的方　－－背叛！ 背叛？那不正是天鹅公主的感觉吗？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那不仅仅是伤心而已，还有着更深的怨，她怨他为什么欺骗她？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希望，却又亲手来粉碎它？真正伤害她的不是黑天鹅，让她深深爱着而又痛着的，是同样的一个人。 采灵站起身，跳起白天鹅舞步，那不是故作姿态的强说愁，是真正痛到了…… 是的，虽然不能讲话，虽然没有台词，但她全身上下连细胞都散发着那痛苦的嘶喊－－ 王子啊！为什么你无法分辨出那不是真正的我呢？还是你真的已经被迷惑而变心了呢？ 她伸出双手，却抓不到希望，一连串美丽流畅的足尖碎步表现出她的伤心欲绝，一个大动作的飞跃、急速的旋转，表达她心中的悲愤…… 她现在终于明白被王子背叛的天鹅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是最深最深的悲哀啊！ 「啪啪啪……」突然，门口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釆灵霍地停下舞步，往后一看，是谭沛。 「妳终于跳出白天鹅的感觉了，真的很美，我在旁边看了都忍不住想哭了。」他故意摸摸眼角的泪水。 采灵当他是开玩笑，看看手表。「你怎么来了？已经很晚了耶……」她拿起毛巾擦汗，穿上外套准备回家。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狼狈的样子，那么红肿的眼睛，谁都看得出来是狠狠大哭过一场的吧！ 「担心妳啊！」谭沛耸耸肩，发现好人真是难当。 「担心我？」采灵不明白。 「是啊！那家伙会不会做得太过火了？」谭沛看了采灵红肿的双眼。「看来，他已经很过分喽？唉！高老师也真是的－－」 「小谭学长，你在说什么……」现在她真的不愿再想那些事了，一提到高子谦，她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了。 「不过还好，他用这招虽然是狠了一点，但的确是很有效果。」刚才看到采灵悲伤的天鹅之舞，谭沛还是忍不住要佩服他的。「嗯，看来这次公演一定会很成功的。」 「效果？什么意思？这又跟公演有什么关系？」她是真的听不懂了。 谭沛神秘地一笑。「其实，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妳吧……手段有点残忍就是了。」 什么有点残忍？这根本就是超级残忍嘛！采灵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高子谦竟会用这种方法来刺激她？ 「釆灵，妳不要怪他，他也是不得已的，舞团方面给他的压力很大……」谭沛替他解释着。「而且，他这么做真的是为了妳好，因为他和舞团的合约就要到期了，他回英国之后，妳就不能再依赖他了。」 「你……你说什么？」 合约到期？高子谦要离开十方……回到英国？她怎么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啊？ 采灵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似的，才刚刚平复一点，又马上听到这个会让她心脏爆炸的消息。 「这是当初就约定好的事。他只来十方一年，之后就要回英国去，这也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事业计划，所以，这也是他一直对妳这么严厉的原因，因为他希望妳能赶快成长独立啊！」谭沛替不擅言词的好友说出心声。 老师要离开舞团？ 采灵望着谭沛，哽咽得说不出话，所有情绪从眼中汩汩流出。 她今天已经不知道哭了第几回，但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样。现在她的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难怪他总是夜以继日不停地工作，难怪他上课的时候总是那么严格，要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习一切……因为，他能停留的时间是那么短暂。 「我要去找他！」采灵急忙起身，却被谭沛拉住－－ 「不，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采灵问。 「舞团上层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还拿出与团员交往必须开除的处分来压他……采灵，他把一切都投入这场公演里了，所以现在妳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这出天鹅湖跳好，懂吗？」谭沛认真地说着。 采灵怔了一下，缓缓点头。是的，再过一天就要公演了，这个时候，无论谁的心情都已紧绷到极点，再也经不起任何一点风浪了。 高子谦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场公演，也是为了她，她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失望啊！ 就抱着这样的心情，跳这出天鹅湖吧！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跳高子谦的作品了，想到这里，虽然觉得心痛，但是，她一定要和高子谦一起完成这个梦想，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 就算是利用，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终于了解高子谦说的，是帮助还是利用，这本来就是分不清的。 舞台、舞者、编舞，这是多么甜蜜而不可分的关系…… 尾声 舞台终于拉开序幕－－ 华丽的白天鹅舞群，全新的编舞，一出场就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第二幕，月光下的天鹅之舞，优美得令人目不转睛…… 黑天鹅与白天鹅交锋的紧张对峙，让整出舞蹈的戏剧张力达到最高点，不知情的背叛、真爱的救赎……当王子与公主双双跃入山谷中，所有观众的心，也为之心碎。 连舞团的董事们也佩服不已，能让观众看到落泪的芭蕾舞剧，这十年来都未曾见过。 「二○○四天鹅湖青春版」的首度公演，果然大受好评－－ 千方舞团明日之星，年轻芭蕾舞伶表现令人惊艳！ 才华洋溢的新土代编舞家　　高子谦动向备受关注！ 首演隔天，报纸上的舞评一致赞赏这出国内难得一见的精彩作品，十方舞团里自然也一致倾向支持高子谦，董事们正极力地挽留他。 这天已经是第三天的公演，也是最后一场了，后台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大家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采灵在休息室里，已经换上舞衣，化好妆，正要到后台准备。 「喂，等一下！」刚走进来换装的若琳叫住了她。 采灵停下脚步，这些天，除了工作上的必要，她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若琳走向她，对牢她的脸部仔细打量，釆灵有些紧张，不知道这回她又要找自己什么麻烦。 若琳又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伸出手－－ 「妳想干么？」采灵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若琳哭笑不得。「妳头上的羽毛歪了啦！」 「嗯？」采灵瞄了一下镜子，果然，头上的羽毛发饰戴歪了。 「拜托，这么重要的东西妳竟然没注意到喔？」若琳又伸出手替她整理一下。 「我……」采灵愣了一下，被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欸，妳现在可是十方舞团的当家台柱了，这种小细节要特别注意喔。」若琳嘟起嘴叮咛着。 采灵低下头，这个称呼令她很难为情。「妳别这样说，什么当家台柱，我才不是……」 「在我心目中，已经认定妳是啦！」若琳收起玩笑的意味，认真地对她说道。 「嗯？」采灵拾眸，惊讶地看着她。 「没错，一开始我的确对妳很有敌意，不过……我现在真的没话说了，采灵，妳确实很有实力。」若琳略带轻松惬意，又不失认真地吐露自己的心里话。 当大家一同站在舞台上接受喝采时，过去所有的辛苦都如过眼云烟了，想起当初为了争角色而弄得剑拔弩张，现在想起来也变得微不足道。 「不过，我的黑天鹅也是广受好评，受欢迎的程度可不输妳喔！」若琳笑着对她眨了眨眼，使出一个黑天鹅的邪恶眼神。 采灵也笑了出来，能够得到同侪间的认同，是她心里最安慰的一件事了。 「采灵！」这时谭沛也走进休息室，手里还抱着一大束白色百合。「这是外面一位妳的舞迷送的。」 谭沛一把将大束鲜花交给她，采灵的视线立刻被眼前这花团锦簇给完全遮住了。 「哇！采灵！妳已经有舞迷了啊？真是教人不嫉妒妳也难耶！」若琳大声哇哇叫着。 采灵的脸害臊得发红，看看花束上的小卡，却只写着「贺　　公演成功」而没有写上名字。 天啊！这是她第一次收到舞迷的花啊。「那……那我应该怎么办？」采灵问着谭沛。 「跟人家说声谢谢吧！」谭沛指着外面。「那人还在后台呢！」 「哦……好。」采灵低着头，把花放下，便匆匆往后台走去。这是她一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她想亲口对那个人说声谢谢。 采灵一离开，谭沛就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学长，」若琳向谭沛打听着消息。「听说这次公演结束，高老师就要离开舞团了？」 「嗯……不过现在可能会有变量，舞团那边正在想办法极力挽留他。」 「哼，真是现实。」若琳不层地冷哼一声。 「唔？」谭沛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句话会从妳口中说出来啊？」 「学长，你这什么态度嘛，我也只不过是在舞台上演黑天鹅而已，难道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坏心吗？」若琳双手插着腰质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谭沛赶紧矢口否认，他知道自己可万万惹不起这只黑天鹅啊！ 「咦？人呢？」采灵到了后台，四处张望着，因为布景已经完成，后台剩没几个工作人员。 真是的，刚才忘了问谭沛那位舞迷是先生还是女士？长得什么样子？ 蓦地，她感觉身后有一道热烈的视线正凝视着她。采灵一回头，便看见高子谦站在舞台后方的布幕旁。 是他？她蓦然见到他手里拿着一朵小小的百合…… 她笑起来，眼里立刻盈满了感动的泪水，原来送花的人是他，而她也竟傻到没认出那字迹？ 「老师……」她心里有着满满的悸动，没想到，她生命中第一位舞迷，竟然是他。 高子谦向她走了过来，采灵的心跳又随着他的步伐不断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她望着他愈走愈近的身影，感觉彷佛已经等待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 两个一样不擅言语表达的人碰了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但这样一直默默凝望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呃……采灵，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公演结束后，我们要到东京巡回演出三天，接着我也准备开始写新的剧本……」高子谦的口中，似乎只能说出这样正经的括来。 「老师？你不是……公演完之后，就要回英国了吗？」采灵不解。 「现在计划有些改变，我可能会在十方再多停留一年……」高子谦的表情竟有些腼腆。 「为什么？」她问。那不是他早巳规划好的事业蓝图吗？ 「我已经和舞团商量好了，决定多留在这里一年，事实上，英伦舞团也派了人釆观摩这次公演，他们……很看好妳，所以我决定再多留下来一年，把妳训练好，一年后，我要带妳一起回英国。」他就像宣读行程表一样，自顾自地讲述他的计划。 而他的人生行程，显然已经把她一起规划进去了。 他要带她一起去英国？采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她还打算在公演后，要努力存钱，想办法考进英伦舞团，她要永远站在高子谦的舞台上。没想到，这一切他都已经替她打算好了？ 不过，采灵却嘟起了嘴－－ 「不要！」她怨怨地瞪着他。「万一到时候我又表现得不好，你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不管，那我怎么办？」 高子谦万万没想到她会给他这个答案，愣了一下，才知道她是故意乘机抱怨，不禁觉得好笑。 她继续嘟喽着。「现在是在台北耶，你不管我也就算了，要是到了英国，我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你真的把我丢下……」 她太多话了，高子谦拿她没办法，只好用吻封住她的嘴－－ 这个吻来得太快、太突然，她完全没想到他竟会在后台这样吻她…… 天啊，他的唇竟是那么温软，她虽然紧张又害怕，却完全不想抵抗…… 高子谦缓缓地离开她的唇，采灵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已经完全脱序。 「对不起。」他向她道歉，眼中满是深情与怜惜。「我一直认为舞蹈不需要言语，所以也以为很多事是不需要说出口的，但是，我错了……」高子谦轻抚着她的脸颊，把那朵小百合插在她的头发上－－ 「爱情，是需要说出来的－－」他在她脸颊一吻。「我爱妳。」 那三个字，对她而言，比什么都来得重要，采灵望着他，眼泪又不能抑制地流了下来。 她真想狠狠挝他一顿，他怎能那么压抑又那么温柔？他怎能把对她的感情藏得那么好？ 高子谦抬起她的脸，温柔地问道：「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就算你不带我走，我也会想尽办法跟去的。」采灵红了眼眶，埋怨地看着他。 他拿出手帕，轻轻拭去她脸庞的泪水。「不要哭了，待会儿就要开演了，妳这样要重新化妆的－－」 管他的！重新化妆又有什么关系！采灵拉着他的衣领，踩着舞鞋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给他一个又深又狠的吻。 哇～～好一个热情如火的白天鹅啊！ 【全书完】 后记 这次的《我们跳舞吧》真是个辛苦的创作经验。 怎么说呢？以往总是偏爱轻松、温馨的写作风格的陶小妍，这次却尝试写一个难度较高，主题也较以往有点小严肃的题材。 说真的，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从一开稿时，就已经先预告编编，这次的题材难度比较高，很怕中途会出状况。看书名就知道，这是一个以芭蕾舞团为中心的故事，其实以舞蹈为主的小说本来就比较难写，因为必须绞尽脑汁去描写那些文字难以形容的美妙动作，其实陶小妍在早期写《恶男恶女配》（橘子说111）时，就已经尝过这种痛苦了。 不过因为常常有许多读者在看过《恶男恶女配》后，就问陶小妍是不是很喜欢舞蹈、喜欢什么样的舞蹈？（因为《恶男恶女配》的主题是国际标准舞） 其实你们猜对了，我真的很喜欢舞蹈，因为从小就很喜欢芭蕾舞，也学过一段时间，而且当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位芭蕾舞者呢！ 小时候看过很多有关芭蕾舞的漫画，一直都留在我的脑海中，所以也一直希望能写一个有关芭蕾舞者的故事，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不容易，所以第一次是以国际标准舞为主题，但当时就已经感受到以文字描述舞蹈的高难度，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前一阵子有事没事又拿起以前的少女漫画来看，再加上离下一套系列又有一个空档，便毅然决然决定写下这个你们刚看完的故事。 剧情并没有像一般爱情小说，围绕着男女主角的感情打转，这也是另一个突破，也许是因为男主角那种内敛、沉默、谨慎的个性吧，所以两人间并没有上演太多爱来爱去的戏码，不过却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另一种令人感动的爱，那是一个沈默男人对待心爱女人的方式。 其实，陶小妍个人是特别偏爱这样的男主角的。没什么甜言蜜语，却是真正默默地付出实际行动，他知道什么对对方才是最好的…… 当然，我也很努力地以更丰富的剧情来加强故事的内容，希望，大家能好好欣赏这部不擅谈情说爱，却一样令人感动的爱情故事。 写着写着彷佛也跟着变得有点严肃的陶小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