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妻不二嫁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夏日来临,知了在树枝上吱吱地叫,惹得玉珠拿了长竹条去赶,这叫声烦得人睡不好午觉。 王氏进来笑道:「这麽赶怎麽成,我教你,拿些面粉来,用清水狠命地揉一会儿,再把水倒了,只剩下盆底那东西,取一点放在竹条上再去黏那些知了,逮一个是一个,你捉了装口袋里,等闷死了再用盐腌一下炸了吃,不知道多美味。」 玉珠起初听得还有趣,到後面听她讲要把知了吃了,差点就吐出来,捂住嘴往里面逃了。 王氏叹道:「咋跟月华一个样儿,这麽好吃的东西还不爱吃。」 她抬头看看院子里两棵树,倒是忍不住,自己去厨房找出面粉来捣鼓了,把知了一个个抓了。 等到沈月华起床,就见桌上摆着一碟炸得金黄金黄的知了,她便知是王氏做的。 当时他们家里穷,没有东西吃,特别是肉,王氏那是逮到什麽吃什麽,别说知了,就是老鼠肉都吃的,要说百无禁忌,那绝对非王氏莫属,可是沈月华吃不下去,哪怕天天吃野菜也绝不会沾一点儿,为此王氏都说了她好几回。 玉珠站得远远的,她也不敢吃,看到王氏吃也受不了。 「快端走,我也不吃。」沈月华道。 王氏在外头呸了一声,「一个个当自己金枝玉叶呢,你们不吃我来吃,正好当午饭。」 沈月华出去漱口,又重新梳了一下头发。 王氏吃完,笑咪咪地跟她道:「我看月茹的事情成不了。」语气里颇有些幸灾乐祸。 「怎麽了?」 「今儿我去买菜遇到你大伯母,她以前见到我,满嘴儿都在说月茹,我听都不想听,这次却一句没有提,我还觉得奇怪,就问她了,她也讲不清楚,只说月茹年纪还小,不急,这可不是成不了了。」王氏哼了一声:「我早就说了月茹比不上你,她现在才晓得之前错了,叫我啥时候带她去侯府走走呢。」 沈月华皱起眉,「月茹嫁不嫁好人家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嫁了好的更好呢,以後有什麽事儿也找不上咱们不是,现在不成了,您有啥好高兴的?还有侯府,您别到处胡吹八吹的,我怎麽老听有人讲呢,可是您说出去的?」 「我怎麽会说。」王氏忙推托,「还不是上回小侯爷的事情,别人才晓得的,那些人嘴巴都大,见你又是一个人,自然喜欢瞎猜了。」 「您没说就好,大伯母再提到侯府,您一个也不要答应。」沈月华叮嘱。 王氏却笑了笑,「其实那侯爷也不错啊,看着吓人,长得倒还是不错。」 沈月华「啪」的扔了手里的梳子,「还说别人长舌头,娘您也好不了多少,见过人家侯爷一次就敢说这些了,这种话传出去,您以後还当能见到小侯爷?」 「不说了、不说了。」王氏连连摆手道:「你也知道我是瞎想,那可是侯爷,我再怎麽样也不能要你这麽高攀啊。」 沈月华看着王氏,除了叹气,真不知道说什麽了,什麽高攀,这种词就不该讲出来,西平侯多麽深情的人,娘子去世多少年了还是没有再娶,这种想法旁人根本就不该有,反正打死她也不会想到这方面去的。 珊瑚这时拎了一篮子枇杷进来,笑道:「这可贵,才结出来的,花了二十文钱呢,不过甜倒是甜得很,是白沙枇杷。」 这是一种品种,个头大又甘美,沈月华叫她拿去厨房洗一洗,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吃。 「刚才好像出事了,有好些官兵出来,我也凑过去瞧,本当是押了犯人,可却看到一辆马车,听人讲,好像是一个王爷要被赶到梧州去了。」 「还是王爷啊。」王氏啧啧两声,「皇上狠心起来,那也是儿子都不认的呀。」 听说是王爷,沈月华询问道:「哪个王爷,你听说没?」 「晋王还是景王?反正听起来像是这两个字,我也不晓得咱们城里有些什麽王爷。」珊瑚本来也不可能关心这事儿,正好是路上遇到才听了几句。 既然不是周王,大概也牵扯不到赵兰修的身上,沈月华拿了枇杷继续享用。 过了一段时日,牡丹园的牡丹都开了,贺允宁派人过来铺子,请沈月华去府里。 若是平时,她是不会去的,可观赏牡丹园一事她一早就答应过贺允宁,便没有任何的犹豫。 园子里,牡丹花儿开得热热闹闹,争相夺艳,沈月华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麽多品种的牡丹花,这些花儿像是涵盖了天下所有的色彩,把世间的美全都在此盛放了,已非言语能够形容。 她立在园子外,感慨万千,这样美的地方,当初站在此处欣赏的佳人又是怎样的心情?她为那位佳人做了五年的牡丹园,也不知她到底满意与否。 「姐姐你进来啊。」贺允宁伸手拉她入园子,「这边的牡丹更多呢,看,这叫魏紫,这是二乔,好玩吧,有两种颜色呢。」 沈月华点点头,「好看得不得了。」又看贺允宁,「你倒是通晓这些,我可是一个名儿都讲不出来。」 「我娘那里有一本群芳谱,上头写了好些牡丹的。」贺允宁笑道:「我看了一遍,自然就认识了。」 「那这个叫什麽?」沈月华指着大株的金黄色牡丹问,这种颜色也实在耀眼,在太阳下好像都要发出了光来。 「这叫御衣黄,就跟皇上穿的衣服颜色一样。」 「这个呢?」沈月华又问。 「这叫醉贵妃。」贺允宁看了一眼沈月华的裙摆,「跟姐姐的裙子一样好看,不知道我娘穿了……」他顿了顿,小小的脑袋一歪。 「你娘肯定穿什麽都好看。」沈月华道:「看她把你生得这麽美,你娘必定是一个超级大美人。」 「比姐姐还美吗?」贺允宁问。 「那当然了。」沈月华摸摸他的头,「还一定是个聪明善良的女子,所以你可不能丢了你娘的脸。」她指了指眼睛又指指天上,「你娘在看着你呢,要是你不好好听你爹的话,你娘肯定生气。」 「我娘生气了会怎样呢?」贺允宁好奇地问。 「这个啊……」沈月华挠了挠头,「会下雨、会刮风、会打雷?呵呵……」 「姐姐骗人。」贺允宁叫起来,「在天上就回不来了,就是看着又怎麽样呢?下雨、刮风、打雷那是自古就有的。」 沈月华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睛,叹了口气,柔声道:「好吧,我骗你了,可是你娘就是真的回不来了,她也是住在你心里是不是?你总会想到你娘,看到这些牡丹、看到群芳谱就会想到你娘,这样就是不回来又怎麽样呢?你念着你娘,这就行了,总有一日你们都会再见的,允宁,这次我不骗你。」 每个人的归宿都在天上,总有再次相会的一天,到那时候一切归於平静,多少痛苦全都不会有了,有的只是记忆中的甜美,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生活,任何事情都会变得容易些。 贺允宁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牡丹园深处,只听轻微的碰撞声传来,却是贺琏把手中的酒盏放落在了石桌上。 贺允宁循声过去,叫道:「爹爹。」 桌上一把酒壶、一杯酒盏,贺琏静静地坐在那里,在繁花盛开,如此灿烂的风景里,依然显得那样冷清。 沈月华跟过去,行礼叫了声:「侯爷。」贺琏微微颔首。 贺允宁问:「爹爹怎麽一个人在这里喝酒?」他爬到旁边的石凳上看了看,皱眉道:「连吃的都没有呀?」 「你饿了?」贺琏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里多了几分柔和。 贺允宁点点头,贺琏吩咐了一声,园子外的随从立刻跑着去厨房了。 「姐姐也一起坐。」贺允宁朝她招招手。 沈月华笑了笑,「我不饿,这花也看得差不多了,我正该回去。」她哪里敢跟贺琏一起吃东西,就是在旁边说话也是浑身拘束,当然要开溜。 贺允宁不乐意了,「怎麽看完了呢,姐姐,咱们只看了几种而已,园子那头还有好多呢,一会儿我带你去。」 沈月华道:「下回看也一样……」 「沈掌柜请坐。」谁料到贺琏却开了口。 他坐着,她站着,沈月华忍不住垂下眼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也是朝向她的,十分的认真,沈月华当即就坐了下来。 随从很快端来十几样精致的吃食,有六样小菜、六样点心,还有三笼蒸虾饺、三小笼荷叶糯米鸡,香味四溢,顿时把沈月华的食慾给勾了出来。 「爹爹、姐姐先吃。」贺允宁礼貌地道。 贺琏挟了一筷子菜放碗里,沈月华见此,在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里动了一下。 第二章 贺允宁大快朵颐起来。 三个人就这样坐着,小孩子倒没什麽,大人却觉得有些尴尬,沈月华转首看看四周的牡丹,惭愧道:「现在才知真正的牡丹园是什麽样子,以前做的倒让侯爷见笑了。」 贺琏道:「不,你做得很好。」 这五年来他也没有夸过一句,虽然一直是在她的纸紮铺订做的,那瞬间,沈月华真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下回我一定会做得更好的,最起码会跟这园子像一些。」她承诺似地说道。 贺琏摇摇头,「还是照你原先的做,今年临近池塘的两株绿牡丹该要开了吧,她怕也习惯了,正等着赏看,原就是个花痴,这些花的枯荣她都放在心里,你若是改了,她会惦念。」 又是第一次说了那麽多的话,沈月华怔怔,像是变成了一块石头,他的余音绕在耳边,好久才散掉。 她轻声道:「好。」 贺允宁把装虾饺的竹笼向沈月华那里推了推,介绍道:「里头的虾肉可鲜呢,我最爱的就是这个了,姐姐快嚐嚐。」 沈月华笑着挟了一个吃,那虾肉都是整条的,鲜嫩可口,配上切碎的竹笋、猪肉,滋味美妙无比,加上饺子皮又薄,口感软滑,实在是水准一流,反正她是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虾饺了。 「怎麽样,好吃吧?」贺允宁得意道:「这个珊瑚姐姐做不来呢。」 「确实好吃。」沈月华表示同意。 「这个糯米鸡也不错,荷叶就是咱们那个池塘里摘的。」 「怪不得那麽清甜,马上荷花也要开了吧?」沈月华笑问:「等以後,还有莲藕、莲子吃。」 「已经开了一些了,一会儿姐姐跟我去划船。」贺允宁兴致勃勃。 「你会游水吗?划船可危险呢,千万要小心。」沈月华叮嘱。 「会,我学过呢,外祖母家前面就有一条大河,我跟表哥他们时常去的,还能抓到鱼呢,姐姐放心,要是你掉下去了,我肯定会救你上来的。」贺允宁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 沈月华笑咪咪地道:「好啊,我的命可交到你手里了。」 贺琏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局外人,明明沈月华与贺允宁毫无关系,可是相处起来却比他自然得多,也比他轻松得多,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如此和谐,就跟家人一般亲密。 他看着沈月华说道:「沈掌柜,贺某有一事相求。」 相……求?沈月华愣住了,有些疑惑地道:「侯爷请说,求字实在不敢当。」 「请沈掌柜收犬子为义子。」 沈月华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玉制的筷子比一般的筷子沉重,立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响让她知道她没有听错,侯爷请她做贺允宁的义母。 沈月华一时不知该怎麽回应,义母这东西虽然听说过,可她两辈子也没有接触过这种关系,用现代语言讲,义母便是乾妈,可就是乾妈,好像也得有与义子相匹配的家底吧?或者说,好似也需要像是世交一般,两家之间有些联系? 「这……」沈月华为难道:「侯爷,奴家不过是一个商人,小侯爷喜欢,奴家愿意为他讲几个故事,可义母责任重大,奴家怕不好胜任。」 「我觉得沈掌柜完全可以胜任。」贺琏的提议很认真。 沈月华额头上出了汗,照这样下去,她必须成为贺允宁的义母啊。 贺允宁听他们讲话,有些不太懂,不解地问:「义母?爹爹是让姐姐当我的娘亲吗?」 「不是,绝对不是!」沈月华急道:「义母是认的乾娘,不是娘亲,这二者的区别很大,你不能弄错。」 「认的乾娘?」贺允宁想了想,「不是嫁给爹爹的吗?」 「不是,乾娘是跟你爹爹没有关系的,你可以有乾娘,也可以有乾爹,知道吗?但是爹爹、娘亲却只有一个。」沈月华认真地解释,「你可以把乾娘当成像是婶娘、姑姑之类的关系,只是一个称呼,至於为什麽有个娘字,那是因为乾娘与婶娘、姑姑又有些不同,乾娘虽然不是娘亲,可也能教导你、照顾你,只是没有亲戚间的那种联系。」 「乾娘是这样的啊?」贺允宁思索了一阵,向沈月华甜甜地笑道:「姐姐,那你以後就是我乾娘了。」 沈月华满头黑线。 贺琏随後便让贺允宁去堂屋,向沈月华跪下来磕三个头,敬上一杯茶,贺允宁立刻照做。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沈月华看看贺琏再看看贺允宁,越发觉得自己这是被迫的,绝对是被迫的,她几乎都没有时间思考啊,这就当上了贺允宁的乾娘,以後有这乾娘的名头,贺允宁岂不是往她那里跑得更欢了…… 她不得不跟贺琏道:「侯爷,奴家当了小侯爷的乾娘,只怕对他并不利,再者也容易引起风言风语。」她是在说身分高低易引来流言蜚语。 贺琏看她一眼,「沈掌柜也会担心这些?清者自清,我想我跟允宁都不会介意的。」 沈月华又是一头汗,好吧,人家侯爷都摆出这种态度了,她还瞻前顾後的干什麽?她喜欢贺允宁这个孩子,贺允宁也喜欢她,就是当他乾娘又怎麽样呢,她沈月华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我知道了,侯爷。」沈月华由衷地一笑。 贺允宁自是高兴得很,虽然沈月华还没有当上他的娘亲,可至少当上了乾娘,他们之间更是亲近了,以後他要去沈月华那里也更加方便。 贺允宁拉着沈月华去游船了。 沈月华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街道口,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她刚要路过的时候,车窗里赵兰修的头探了出来。 他微微地笑,「你这是去哪儿了?」 沈月华道:「关你什麽事。」 他眼眸眯了眯,「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她也不愿意坐他的车。 他语气冷了几分,「别要我下车抱你上来。」 沈月华抽了一下嘴角,她听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当下也有些生气,「赵兰修,你到底想干什麽?隔三差五的来,也不怕累着?」 「你要是担心我累就快些上来,不然我还得花力气。」他不受她挑衅。 沈月华看看路口,这人来人往的,她要是真的不听,只怕赵兰修真干得出来,便沉着脸上车。 车夫的鞭子抽下去,马儿慢慢跑了起来,她坐在另一头,侧脸看着窗外。 「是去西平侯府了吧?」他问。 「既然你知道,还问什麽?」 「你去了两个时辰。」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不满。 她回过头瞪着赵兰修,「你难道一直在外面等着不成?」 他不答,只问:「去干什麽了?跟贺琏在一起?」 「是又怎麽样。」沈月华皱眉,「允宁请我去看牡丹园,我今年还得给侯爷夫人做一个呢,看了能做得更好……」 没等她说完,赵兰修的头猛的凑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好像一头野兽般,将要吃下牠的猎物。 沈月华吓了一跳,挣扎着要逃脱开,可他的一只手掌却紧紧按住她的後脑杓,让她丝毫逃离不得,另一只手又捉住她的双手,用整个胸膛把她挤在了车壁上,她透不过气,微微张口,他的舌头便趁机钻进来,好像吸水一般卷住她的,反覆纠缠。 他的呼吸很急促,在耳边好像一阵阵猛烈的风,她的心加速跳动,脑袋发晕。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她的嘴唇都肿了起来,却红艳艳的相当诱人。 沈月华歇了会儿才有力气讲话,斥责道:「你发什麽神经啊?」 他却用杀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你要嫁给贺琏?」 沈月华顿时觉得这厮绝对是犯脑残病了,他哪只眼睛发现她有嫁给贺琏的可能?换句话讲,就是她想嫁,贺琏也不会娶啊,沈月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阴森森道:「你别逼我,就算他是西平侯,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的。」 「你要去跟他决斗不成,你打得过吗?」沈月华挑眉道:「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敢跟我讲这些。」 赵兰修气得差点掐她脖子,「谁说要武斗的?」 「行了,省得你病发得更严重,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嫁给他的。」沈月华道:「我不过就是认了贺允宁当乾儿子。」还是一次说了算了,不然赵兰修又发现这一茬,指不定还得来闹。 「乾儿子?」赵兰修的声音都变了,「你什麽不好当,去当人家乾娘?」 「当乾娘没什麽不好啊,反正我又生不出,有个乾儿子最是圆满了,贺允宁以後肯定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她说得轻描淡写,赵兰修听在耳朵里却好像针扎一般难受。 第三章 是的,她生不出来,所以认个乾儿子这没什麽不好,一切顺理成章,他凭什麽去反对呢?他也给不了她孩子……赵兰修的士气一下子降低了不少,他感觉自己再就此事说下去,又要鸣金收兵了,反正在沈月华面前,他总是一败涂地的。 「那你以後要经常去侯府了?」他稍稍收敛了一下怒气。 「这个可说不准。」 「你不知道避嫌?」赵兰修分析道:「贺琏现在可是单身一个人,家中也没有什麽女眷,近年门庭冷落,更没有来往的家族,你若常去的话,太容易惹来非议了。」就是因为这样,她跟贺琏的事情才会传到赵婉清的耳朵里,当然他也清静不了。 「那些人爱说就说好了,反正我跟贺允宁是乾娘乾儿子的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歪。」沈月华觉得坦荡荡。 赵兰修一下子又火了,吼道:「那我来,你总是扯什麽名声,跟我就有名声的问题,跟他就没有了?」 「你是我前夫好不好。」沈月华不解,「你把自己跟他比?他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说没有,未必人家会这麽觉得!」赵兰修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认了乾儿子也罢了,你切莫跟他走得太近,时间久了也许他……」他怕这二人相处,日久生情,贺琏会爱上她。 沈月华听出他的意思,噗嗤笑道:「怎麽可能,我是什麽人我自己清楚,你担什麽心啊。」她不是万能女主玛丽苏,走到哪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除去样貌尚算不错,内在她跟前世一样,不过是个极其普通的女人,所追求的也就是平平常常地过日子而已。 赵兰修脸色阴得发黑,她就是这般的性子,才总是教人惦念着。 那样的笑若真的被贺琏瞧见,二人又常在一起,怎麽可能会不喜欢上她。 他极其严肃道:「沈月华,别的我不管你,唯独这事儿你答应我,你不能再去西平侯府!」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他的神情显得有些不安。 贺琏,大明朝的传说级人物,他带领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外族都称贺琏为死神,只要听到他的名字,胆子都要吓掉三分,偏生他还是一腔柔情,妻子过世这麽多年从未再娶,虽说现在他因功高震主,暂时不再受到重用,可他的名声却依然皎皎如明月。 提起贺琏,没有人会说一句坏话,因为他曾经浴血奋战,保卫过家土,保卫过百姓,他度过的艰难岁月换来了国家的安宁。 这样的对手带给了赵兰修前所未有的压力,虽然贺琏与沈月华之间还不曾产生男女之情,然而世事难料,若是不提前防备,谁又知後事如何。 沈月华也陷入了沉默,她能感觉到赵兰修的情绪,可是她该说什麽呢? 答应他,不再见贺琏?後面呢?她的生命里再出现别的男人,她也要答应吗?这辈子都是如此? 沈月华轻笑,眼波好似氤氲的雾气,「赵兰修,我若答应你,你能给我什麽呢?」 赵兰修怔住了,他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人後来再也没有说话。 到绿柳街时,他把她放下车,又转回去了。 赵霖看到赵兰修的脸色,忍不住道:「爷,您何不就说清楚呢?沈掌柜未必知道爷的心思,只当爷是干什麽呢。」 赵兰修不语,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只觉自己与沈月华的那条路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多少光明。 其实他又哪里不想将他的打算告诉她,只是他能想像得到,当他说出来,沈月华会是怎样的一副嘴脸。 她定然会说:「要我等几年呢?兰修,你何必要如此执着,大家各过各的不好吗?就算等到了,我也生不出孩子呀。」 想到她将会表现出来的样子,赵兰修又恨不得掐死她了,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造的什麽孽才会认识她,这辈子的时光他也许都要耗在上面。 赵兰修大踏步往院子里走去。 「爷,老夫人等着呢。」赵霖提醒。 赵兰修皱了皱眉,踌躇一会儿,还是进上房准备给谢氏请安。 谁料到堂屋里一阵尖叫,他赶紧进去,却见谢氏站在一张高凳上,拿着白绫正要上吊呢。 「娘,您干什麽?快下来!」他大喝一声,上去抱谢氏的腿。 谢氏大哭道:「兰修,为娘想过了,为娘也不忍心见你这样,与其以後替你痛心,不如眼不见为净,死了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为娘再不拦你!」 赵兰修身子一震,谢氏又去甩动白绫。 「娘,您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呀!」赵兰修端起旁边的一张凳子爬上去,几下就把白绫抢了过来。 谢氏又去捶自己的胸口,哭得呼天抢地。 赵兰修把白绫放在桌上,让周围的下人都出去,谢氏还是哭个不停,他也不劝,只陪坐在一边,什麽话都不讲。 谢氏哭了一会儿,抬头看看儿子,见他一脸平静,她忽然有些发怵,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使出这一招,也是想让儿子妥协,可是他这神情看着却是渗人,那种一眼看到底的目光让她反倒没有了多少底气。 「娘就是想让我娶韩小姐是吧?」他淡淡询问。 谢氏道:「娘是为你好。」 赵兰修点点头,「是为我好,我也晓得,韩小姐人是不错。」 「是啊,你早就该娶了她呀。」谢氏大喜。 「可是我不喜欢。」赵兰修把桌上的白绫拿了起来,「若是娘觉得我不孝,对不起赵家的列祖列宗,孩儿今日就死在这里如何,也教娘出一口气?孩儿去到地下自然会跟各位祖宗认罪。」 谢氏胸口大闷,差点昏了过去,「你、你……」她指着赵兰修,「你竟然威胁为娘?」 「娘不也在威胁孩儿吗?」赵兰修叹了口气,「是不是咱们娘儿两个一起死了,事情就一了百了?何必再过这种互相折磨的日子,您不喜欢这个,我不喜欢那个,若是死了还有什麽喜欢不喜欢,娘也能跟爹爹团聚了不是,我也想问问爹爹,若是娘跟月华一样,爹爹可会如我一样,还抓着不放呢?」 谢氏哇的哭了起来,这下子她是真的伤心。 谢氏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嫁了一个好相公,生了一个好儿子。 赵老爷在世时对她百依百顺,谢氏起先也是生不出孩子,几年後才接连生出两个女儿来,公公婆婆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可赵老爷却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顶着爹娘给予的压力,硬是没有纳妾,後来又经过数年,谢氏才终於生了一个儿子出来,举家欢喜,只可惜赵老爷命短,二人终不能白头偕老。 如今这个儿子却也像他爹,认定了人竟是不移的。 谢氏越想越是伤心,难过了一晚上,第二日真的病倒了。 赵婉清听说了,连忙过来探望。 「兰修这孩子我是没有办法了。」谢氏躺在床上,声音微弱,「我这都上吊了,他也不听,还说要跟我一起死,你叫我怎麽办,我还能真去死了?让他得个逼死亲娘的罪名,那无颜见列祖列宗的反倒是我了,相公也就这一个儿子,我怎麽也不能让他出事啊。」 赵婉清恨得牙痒痒,「那沈月华到底是对兰修做了什麽,让他这麽死心塌地?」 「我也管不了了,其实说起来她也是有良心的,不然不会提出来和离。」谢氏此刻已经没有斗志,「兰修就算要再娶她也罢了,以後纳个妾了事,她总不会真忍心看咱们赵家断子绝孙。」 赵婉清拿一个靠枕放在谢氏背後,说道:「她现在可攀上高门了,勾搭上西平侯,娘当她还愿意嫁给兰修?那边可是侯爷。」 「什麽?」谢氏惊奇道:「是真的?」 「当然了,不过她也得逞不了。」赵婉清冷笑道:「我已经写信给大姊了,让她告诉西平侯的岳母家,我就不信她能嫁得了。」 谢氏一愣,继而又责备道:「糊涂,你这孩子糊涂啊!」 见自己娘这麽说,赵婉清觉得奇怪了,她哪里做得不对?沈月华这样的人凭什麽让她当侯爷夫人呢,以後见到了,骑在他们头上都不一定的,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没有做错。 谢氏道:「她能嫁人最好不过,不正是断了兰修的心思,你何苦去阻拦?嫁不成了她更会怨恨咱们,又要跟兰修牵扯不清的,你这岂不是做傻事。」 「那也不能让她嫁给西平侯啊。」赵婉清哼了一声:「她嫁谁不行,还就在旁边永泰街上,最好就是嫁得远远的,再也见不到才好。」 谢氏皱了皱眉,「以前也不见你那麽厌恶她。」 第四章 「不过是看兰修的面子。」赵婉清眼睛一红,「好好的人变成这样,我都要不认识他了。」 谢氏也叹了一口气,母女两个一时无语。 好一会儿谢氏才道:「你也知兰修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我这做娘的讲话他尚且不听,你又有什麽法子?要我讲,沈月华能嫁就嫁了,管他是西平侯还是武昌侯,你可不要再去阻拦,能帮还帮一把,这样才是正理儿。」 赵婉清不置可否。 谢氏头有点儿晕,又躺了下来。 看自个儿娘亲脸色憔悴、双眼无神,头发也花白了一片,赵婉清喉头直堵,娘亲这辈子不容易,爹去世得早,她要照顾公公婆婆又要带三个孩子,家中事务也不能放松,还得操持着,好不容易孩子都大了,成家立业,却又摊上这种事。 赵婉呆呆地坐了会儿,道:「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便告辞走了。 她没有回永城伯府,而是去了沈月华家里,由珊瑚领着进去。 沈月华在堂屋里,请她坐下。 见她表情有些戒备,赵婉清淡淡道:「我这回也不是给钱让你走,只来告诉你一件事,昨儿我娘差点上吊。」 「什麽?」沈月华一惊,「没出事儿吧?」 「出事儿我今朝也没空来了。」赵婉清盯着沈月华瞧,「你这是想把咱们家都拆散了不是?我娘现在病了,大夫说忧思太重,她年纪不小,五十往上数了,还能怎麽折腾,刚才她哭着跟我说也管不了兰修,是啊,你们感情好,可咱们赵家怎麽办?就我弟弟一根独苗子,我娘把命搭进去也是撼动不了你们,你就真忍心眼瞅着我们家里变成这样?」 沈月华没有说话,赵婉清拿出手帕抹眼睛,「我往前待你不错,看兰修那麽喜欢你,我也真没有别的想法,你要能生孩子还不是喜事一桩,如今我也只求你别再跟兰修见面了,他这人我是不知道怎麽了,好像中邪了一般,可他是做官的,将来真有些不孝的事情,前途也得毁了不是。」 沈月华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你知道就好。」赵婉清重重地道:「我最後说一句,咱们赵家真没欠你啊,沈月华,你扪心自问,像你这般家世、我们家这般家世,有哪两家能结亲的?沈月华,你如今和离了,我也听我娘的,什麽西平侯,你要能嫁就嫁去吧,我绝不插手。」 沈月华微微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提到贺琏。 「也别送了,我自个儿出去。」赵婉清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月华在屋子里坐了好久,两个丫头心知赵婉清必是说了什麽事情,但也不敢上前去问,只偷偷通知了王氏。 王氏急匆匆地来了,「你当我瞧见谁,刚才在路上遇到孙少夫人,怎麽着,她来见你了?都说了什麽呢?她可是很少露面的。」 沈月华内心沉重,她抬眼看了一眼王氏,慢慢说道:「要不咱们不在京城住了?」 「什麽?」王氏瞪大了眼睛,「要回县里去?」 她摇摇头,「去更远的地方。」 「那怎麽行啊。」王氏不同意,「怎麽好好的要搬家呢?咱们世代住在县里,就在京城边上的,你干啥突然要搬啊?」 她其实又哪里想搬,可赵兰修家里都闹成这样,她真能坐视不管?万一哪一天谢氏真的自杀了怎麽办? 她和离也是不想再围绕这件事情过下去了,可如今看来,光是离开赵家、跟赵兰修和离,根本也没有什麽效果。 至於不见赵兰修,她真不能确定这是她能决定得了的,她就在京城,离他那麽近,怎麽可能见不到他,就是她不见,他也有法子让她见。 沈月华重重叹了口气,说到底其实也是自己不够无情,可是想到他痛苦的样子,她总是硬不下心肠。 难道真的要离得远远的,从此在他面前消失了才好?这样他就能娶别的女人了吗? 王氏觉察出了什麽,拉着她的袖子问:「可是那孙少夫人叫你搬的?」 「她没这麽说。」沈月华道:「其实京城也没什麽好的,就地方大一点儿、官儿多一些而已,别的地方未必不如。」 「那也不能搬啊。」王氏叫道:「你小舅、小姨一家都在呢,咱们走去哪里,以後又怎麽见他们?还有你四个徒弟也不要了,你是咋的?这事儿我可不能由着你,好好的,入魔障了啊?」 沈月华看着王氏,鼻子发酸,在这瞬间她真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谢氏会这样,刚才赵婉清过来说这一番话,竟比拿钱出来叫她走还要有杀伤力,好似她身上就背负了一条人命,背负了他们赵家的和睦团圆。 「娘……」她哽咽道:「刚才赵婉清过来说谢夫人要上吊呢,就因为赵兰修还念着我,不肯娶别的人。」这世上,她最亲的人就是王氏,沈月华此时也掩饰不住心中的难过。 王氏愣了会儿,拍起了大腿,「果真是如此啊,我就说女婿还想你呢,可怎麽亲家要寻死……」她欢喜又转忧,想了想,劝解道:「月华啊,要不你就让女婿纳个妾?那姨娘生出了孩子可不就好了嘛,只要你过得了这关……」 「不行。」沈月华不能答应,假如她能接受赵兰修纳妾,一开始就不会离开他了。 王氏看她态度坚决,也是为难,长叹一声道:「所以为娘才让你嫁人啊,这嫁了旁人可不就好了。」 沈月华又沉默了,嫁人又不是吃饭那样简单,说嫁就嫁的,倘若没选好,又是一场悲剧,她真的不想再悲剧了。 随後几日她都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这个问题困扰着她,让她找不到出路。 王氏看她如此也是有些着急,这日大早上的来,就让珊瑚给沈月华收拾东西,说带上几件衣物,「咱们去一趟静音庵,你这脑袋里想的事情杂,对身体更是不好了,娘可不能见你又晕倒。」王氏拉她起来。 沈月华瞪大了眼睛,「要让我出家当尼姑啊?」 「呸,你这乌鸦嘴!」王氏恼火地斥道:「什麽当尼姑,你就是想当,娘也不会给你当的,死也不能,我这是让你去庵里静修一下,也是听那几个老娘们讲,静音庵里有几个师太很厉害,讲的课人一听,脑子就清明了,浑身舒服,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少奶奶都有去的,还得排队呢。」 「哦?那咱们怎麽能去啊?」沈月华觉得奇怪。 「你当好去啊?要不是我认识人,她有个侄女儿就在那里出家,还不能给你弄个地方住呢,得花银子。」 沈月华更不高兴去了,「去了也听不懂,我俗得很。」她四大皆不空,荤腥离不了,色忍不住,那是实实在在的世俗之人。 王氏跳脚骂道:「你今儿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天天住你这儿,你哪日去,我哪日再走。」 沈月华抽了一下嘴角,王氏也是知道她的软肋,最是受不得人唠叨,她只得妥协,跟王氏去尼姑庵了。 要说这个静音庵在京城也确实是有些名气,大明朝盛行佛教,天子带头信奉,底下自然跟随,所以不只王氏说的贵族家的夫人、少奶奶,就是小姐都有送去庵里修行的,当然佛教经义其中也确实有些道理能对人起到积极的作用,故而一直以来也都被推崇。 母女两个坐了老半天的骡车才到静音庵。 这里是一处不太高的青山,庵庙位在山顶,沿路都修建了石阶,走上去十分的方便。 王氏先领她去拜菩萨,放了香火钱,又叫她求签。 沈月华也是随便摇了摇签筒,里面掉出一张签诗,王氏拿去解了,解签人说是个上上签,她高兴得很,告诉沈月华,「你看,你还有好姻缘呢,有什麽好忧心的,等下山了多相看几个,肯定就有合适的了。」 沈月华啼笑皆非,真的光靠一支签就能解决难题,那人生实在太容易了。 「今儿也听不成讲课,咱们给排到後日了,就在这里住两天。」王氏道:「据说晚上风景可好呢,月亮就在上头照着,跟自家挂上去一样,你出来透透风总是好的。」 王氏也确实是一心一意替她着想,沈月华颇为感动,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我晓得了,其实也不是什麽大事,过几天我也就好了。」 随後就有小尼姑领着她们去厢房。 静音庵的香火鼎盛,听讲课、来静修或疗养的人都有,住房十分紧俏,所以院子这种大地方她们是不可能住到的,只在庵庙後面一排厢房里分到一间。 第五章 王氏四处打量一下,只见屋里除了张大床外,就床头两个高几、一张四方桌并两个凳子,别的什麽都没有,可说十分的简陋,她有些不满意,但心想原本还不能住呢,倒也没有发牢骚,对沈月华道:「你且坐着,我去点些素斋,咱们两个吃了。」 「还能送过来啊?」沈月华好奇。 「当然,也不看看花了多少钱。」王氏肉痛。 住宿在此地,庵庙是包伙食的,早中晚都有,只要去厨房说一声,日常的小菜都能做出来,若有特别要点的,只要再花些钱,也能给你弄好。 「一晚上多少钱啊?」沈月华问。 王氏道:「咱们这是一百文,像那种很大的宅院可贵了,要七百文。」 七百文的话,差不多要抵上四星级宾馆的价格了,沈月华咋舌,一百文钱倒还好,後者的话她肯定舍不得住。 王氏就去点菜了,二人吃饭後,讲了会儿话,上床休息。 过了两日,沈月华终於听到了传说中师太的讲经,结果整个下午她都在打瞌睡,差点脑袋就栽倒在桌面上,招来同房听客的频频白眼,沈月华只得强撑着精神,勉强熬到听完。 其实这也怪不了她,当初穿越过来,能学会此地的方言都算不错的了,这佛经多麽深奥,师太念一句出来,她都是两眼一抹黑,要不是师太後来解释的语言比较通俗,她当真是白白花了钱。 不过就是听懂也没什麽帮助,她这人两辈子活过来,穿越都穿越过了,要说生死还不是都已经经历过,可叹感情二字仍是看不穿,不然就是让他纳妾又怎麽样,或者索性就凶狠一些,他求也好,使劲手段也好,便是不理他又怎麽样。 沈月华思绪万千,床上王氏的打呼声此起彼伏,她这两日晚上也没怎麽睡好,好几次想抱怨王氏的鼾声,可见王氏这把年纪还得为她这个女儿操心,为再找个女婿掏心掏肺的,她又忍了回去,索性取了件外衣,披着走出了门口。 山上的夜晚比起庵庙,更有种脱离俗世的气氛。 四周除了夜虫偶尔的鸣叫声,安静得好像梦境一般。 沈月华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里也是有着别样的图案的,跟她前世的月亮一模一样,有人说那是吃了西王母不死药的嫦娥,有人说那是在砍桂树的吴刚。 沈月华年幼时也相信这个,後来才知道月亮原来是一个星球,就是地球也不过是浩瀚星河中的一颗。 宇宙那麽大,大得身为人类也同蝼蚁似的,渺小得可怜,好像沧海一粟,可就是那麽小、那麽卑微,在这一生却还是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烦恼,喜怒哀乐像是放大了一般,让人逃也逃不开。 在这瞬间,沈月华忽然发现她一直在说服自己看淡悲苦,接受人生最後的结局,也仍然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绝不会放弃对幸福美满生活的追求,所以她才会觉得痛苦。 她看着月亮,在此刻真希望它可以散发出神秘的力量,好把她吸进去,再让她回到前一世,把这儿的一切变成梦境,那麽她还是那个即将嫁人的,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准新娘。 「年纪轻轻怎麽也来听讲经呢?」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突兀地从後面传来。 正在出神的沈月华身子一抖,她回过头,只见身後立着一位年约五十来岁的老妇,银盘脸,一双大眼睛,笑起来很是温和慈祥,身上穿了件深枣色绣了竹纹的家常服,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 沈月华叹口气,回道:「其实我也听不懂,是我娘硬要拉着我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老太太笑道:「想来你娘也是为你好。」 「这也是。」沈月华点点头。 老太太仔细打量她一眼,「是心里哪儿想不透?我老大人家最近也是有一桩心事,不知怎麽解,这就来庵庙了。」一边招呼她在前头石凳坐下,「正好也是睡不着,我叫人热壶茶,咱们两个坐下说说可好?」 老太太浑身透着亲切,沈月华倒也不好拒绝,便一起去了。 「我先说我这事儿。」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我一个女儿早前去世了,女婿呢,现在要娶个继室,我倒是不知怎麽办,我那女婿也是好的,可一想到别的姑娘替了我那女儿的位置,我外孙还叫她娘,我这就不好过。」 沈月华有些发怔,老太太抬眼问她,「这要是你,你能同意吗?」 沈月华老实道:「我没生过孩子。」 「这不请你试想一下嘛。」 沈月华看老太太也是满心愁绪,便认真想了一下道:「那得看那女的好不好啊,若是对我女婿好,对我外孙也好,我自然是同意的。」 「哦?你不难过,不怕你女婿就此忘了女儿?」 她微微拧了一下眉,想起她那前世的未婚夫,回道:「也怕,可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不是,就为怕他忘了便不让他重新过,那也残忍,若是我,不,我女儿,我想她当是不介意的,再说这都上天上了,指不定也找了一个合意的一起过了呢,对不,谁又晓得?」 她说着,忽然想起这里讲究夫妻死後同穴仍是一起的,顿时掩了一下嘴,补充道:「既是继室,也就生时在一起,以後女婿去世了不还得跟女儿嘛,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又何必为难女婿。」 老太太若有所思,点点头,问她,「那你有什麽心事呢?可成亲了?」 人家把私事说了,现在轮到她了,不过看老太太兴趣盎然,沈月华也无意隐瞒,说道:「成过亲,现在和离了。」 「哎哟,怎麽会和离呢?我看你生得也好,人又是豁达的,看着本是旺夫的样子啊。」老太太很惋惜。 「克夫还差不多。」沈月华苦笑,「我生不出孩子。」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道:「就是这样,你夫家也不能就这麽赶了你出去呀,真是作孽,你年纪还轻,怎麽晓得以後还是不行呢?你那夫家可真是狠心,我老人家都看不惯!」 沈月华摆摆手,「几个大夫都说了生不了,也不关我夫家的事情,是我主动提出来的。」她脸色颇为落寞,「他们家两代单传一个儿子,我总不能害了人家,反正也是命吧。」 她语气幽幽,带着十分的无奈,老太太倒真的同情起她了,安抚道:「你也别太伤心,总是有转机的。」 沈月华笑了笑,「也无妨,虽说我不能生孩子,可别的还是好的,衣食无忧,我娘也疼我,没老叫我吃那些乌七八糟的药,以後等老了再找个伴儿也不难。」 年纪大的都是有子嗣的,到时候她真要找个,确实容易,可老太太怎麽听怎麽心酸,都要抹眼睛了。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告辞,沈月华这时也困了,即便有王氏在身边打呼,也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母女两个就打算下山去了。 沈月华走之前还四处走了走,倒是没有再遇到那个老太太。 王氏听她说起这事,惊讶地道:「你莫不是梦游了吧?哪里会有人跟你讲这些呢,又不是认识的,再说了,这麽大年纪总有人陪着来的才对。」 「确实是啊。」沈月华回想了一下也是觉得神奇,笑道:「该不是什麽狐仙之类的变化的吧,见我一个人寂寞,跑来同我讲话呢。」 王氏还当真了,追问道:「狐仙可点化你什麽啦?」 「点化?」沈月华噗嗤笑起来,「点化啦,叫我别伤心,总有好的机缘在後面,万事凭良知,切莫失了本心……」她「咦」了一声,「这狐仙怕也真的念过佛经的,还知道教人走善道呢。」 王氏却很鄙夷,「你良心还不好?呸,那狐仙净说些没用的,我还以为会给你指个好夫婿。」 「哎,好夫婿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哪那麽容易。」沈月华推王氏走,「快点赶骡车呢,晚了回去可迟。」 两人一路说着走了,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 「前几日小侯爷来过一趟,见掌柜不在,追着我问,我没法子只得告诉他,说掌柜去静音庵了。」玉珠说:「他一听是庵庙吓了一跳,问你怎麽要去,我就说去拜菩萨,他还惊讶得很哩,说掌柜竟然会信佛。」 王氏惋惜,「可是不巧了,我倒是没有见到他。」 「肯定还得来。」玉珠笑,「他现在可是掌柜的乾儿子了。」 「那我还是他乾祖母。」王氏很高兴。 珊瑚说道:「还不知道大娘、掌柜的今日回来,饭菜没弄多少。」 「凑和吃吃好了。」王氏摸了一把肚子,「有肉就行,这几日那素斋虽然不错,可这儿要寡淡死了,我可不行了。」 沈月华也有同感,再吃几日素斋,只怕浑身都要没有力气。 「有有有,做了肉丸子汤呢。」珊瑚笑着去端。 四个人坐在一起把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