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斗才女拨千金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到了晚上,文素总算去见了摄政王。 先前梁庆德要来送药,被她撞见,便乾脆接了手,好歹算个理由不是。 赵全因为破了相,不愿出来见人,所以此时门边空无一人,不过几乎每个角落都有暗卫隐匿,以至於她端着药碗在门边徘徊时,很担心忽然从旁冒出个人来。 过了许久,终於鼓足勇气推开了一丝门缝,就见摄政王坐在桌前正在批阅奏摺,左手因为受伤,衣裳随意的披了半边,领口因此拉扯开不少,胸前半露春光。 文素摸了摸鼻子,确信自己没流鼻血,刚要敲门便见他抬眼看了过来,继而微微一笑。 「原来是文卿,进来吧。」 文素推门而入,垂着头走近,恭恭敬敬的将药放在他面前,「王爷,用药吧。」 「嗯。」萧峥应了一声,刚要抬手去取碗,却忽然抽了口气。 文素一惊,忙抬头问:「王爷,您怎麽了?」 萧峥轻轻抚了抚包紮完好的伤处,摇头道:「无妨,也不是什麽大事,不过右手动作起来会牵累到左臂罢了。」 文素挑了挑眉,这麽严重?不过看摄政王一脸痛苦的模样,应当不是作假。 「王爷,要不……下官帮您?」她乾咳了一声,端起药碗,手指捻着勺子搅动着药汁,脸就像要烧起来了一般。 萧峥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文卿了。」 文素默默吸了口气,颤颤悠悠的递出手中汤勺。萧峥微微一笑,垂眉敛目,张口饮下那勺药汁。 原本很尴尬,但渐渐的倒不似那般拘谨了,看着眼前的人安安静静的喝药,文素脸上热度稍减,心情也慢慢安定下来。 一碗药不多不少,一勺勺的喝完倒也花了些时间,到了最後,这动作竟然已经做得十分自然,好像本该如此,甚至在饮完最後一口後,文素还掏出绢帕为他拭了拭唇角。 萧峥一怔,不自觉的抬手抚上她的手背,文素这才惊醒过来,慌忙抽回了手,脸又热了。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好不尴尬。 好一会儿过去,文素才低声道:「王爷,其实下官来是有事要禀的。」 「哦?文卿请说。」萧峥坐正了身子,脸上神情回归自然。 「是有关贪官反叛一事。」文素斟酌着道:「下官听林先生说了此事,想了许久,总算找到了解决之法。」 萧峥闻言顿时精神一振,「什麽方法?」 「王爷可还记得当初吴王开科取士不得後,要求江南世家出人入伪朝供职一事吗?」 「记得。」 「下官认为,当初与吴王闹僵的江家,此时可以派上用场。」 萧峥垂眼思索了一番,蓦然醒悟,「是了,本王断不了这些人的念想,若是由江家出面,则要好办的多了。」 换句话说,江家这样的大家族可以充任个说客的身分,直接证明吴王并不可靠,江南也绝对不会接纳他们,那麽除了认罪,这些人也就没有出路了。 也多亏了文素记性好,当初那事情他只在她面前说了一次,如今她还能将二者联系起来,着实不容易。 想起那日林瑄说的话,再看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了。 可是这法子也有个漏洞,文素皱着眉道:「下官倒是想到了这个主意,但要如何说服江家也是个问题啊。」 萧峥笑了笑,「文卿忘了,除了吴王那个外甥之外,江家还有陛下这个孙子呢。」 一般处理事务时,萧峥习惯凡事最先从朝廷角度出发,而文素则习惯先从自己熟悉的角度出发,因事判断,随机应变,从这点来看,於政治一道,二者配合得很是相得益彰。 文素闻言恍然,知道他接下来肯定要写信给皇帝,会心一笑,抬手为他磨墨,烛火下二人影像轻叠,恍若梦境…… 时将入秋,水患治理总算尘埃落定,灾民们重归家园,秩序井然。 文素安安静静的吃了饭,在院子里研究了一会儿主人家种的花草,又去跟林瑄家的孩子玩闹了一阵,一天就过去大半了。 正趴在桌上无所事事,就见梁庆德端着一只盘子走进了她的房间。 「文大人,听闻你是江南人士,那可要嚐嚐我做的糖藕是否正宗了。」 文素闻言立即兴奋的跳了起来,「哎呀,林夫人,您真是大好人,好久没吃到这个了。」 梁庆德挨着她坐下,将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这些日子摄政王出门频繁,大人倒是清闲不少。」 动作一僵,文素乾笑了一声,默默埋头吃藕。 并不是她清闲,只是摄政王最近有意回避她,自那晚後便没有再与她碰过面,本来还有些奇怪,可是听闻泰州知府在狱中自尽的消息後,她便明白过来了。 摄政王其实很照顾她,很多事情瞒着她是怕她不适应,只因初入官场的她见识过黑暗和狡诈,却还未经历过其中的血腥和残忍。 想到这点,手中的半片藕再也吃不下了。 「文大人。」梁庆德忽然唤了她一声,目光闪了闪,低声道:「虽然退之表面什麽都不说,但从那日遇刺一事来看,他很在乎你,不知可否请大人答应民妇一件事?」 「啊?」文素呐呐的抬头,「何事?」 「我想请大人好好照顾退之,他这些年也不容易,难得遇上个可心的人,但愿大人莫要拂了他的愿。」 梁庆德目光灼灼,将她的脸烧得滚烫,文素手中的藕片啪的一声掉落在桌上,那四个大字不断敲打着她的心房,可心的人,可心的人,可心的人…… 「林,林夫人……您莫不是误会什麽了?」她慌乱的起身,差点将桌上的盘子给扫到地上。 梁庆德见她这般慌张,忍不住捂唇而笑,「以前得知彦纯对我有意时,我也是这般慌乱,後来想想,正是也对他存了那心思才会这般手足无措。」 文素风中石化,所以说她对摄政王也存了那心思? 恰在此时有人敲了敲门,终於摆脱粽子形象的赵全重拾自信,站在门边气势昂扬的道:「文大人,王爷请您过去。」 文素闻言一怔,竟莫名的有些退缩,一边的梁庆德又开始捂着嘴轻笑,她稳住心神,像是要证明自己一点也不手足无措一样,大步走出门去…… 萧峥此时正在江边,身上特地着了庄重的朝服,玄色衣袂随风翩跹,暗金龙纹绣气势腾腾,将他原先就不怒自威的面容衬托的越发凛然威严。 他高立长堤之上,下方是跪了一地的官员,单衣散发,好不狼狈。 周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听闻这些人贪污赈灾款项,顿时群情激愤,叫骂声此起彼伏,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 文素赶到时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赵全护着她艰难的挤过人群到达堤下,林瑄与齐简并肩站在那里,俱是一脸庄重。 文素转头看了一眼那些官员,再不复当初的作威作福,只剩自怨自艾与悲悲戚戚,为了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钱,何苦来哉? 身侧投下一片暗影,她一抬头,就见摄政王走下了几步,朝她伸出了手,「上来。」 手指微微颤了颤,耳边好像又响起了梁庆德的话,心跳也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文卿?」 文素深吸口气,终於还是将手递给了他,由他搀着登上了堤坝,居高临下看着下方的人群。 因背对着江面,萧峥一手托在她腰後,护着她不至於摔下,低声道:「千里之堤毁於蚁穴,若没有你,这些人也不会这麽容易认罪,所以本王觉得一定要让你看到这一幕,文卿,可感到自己的成就了?」 文素的目光扫视着下方,慢慢变得肃然,「王爷所言极是,下官本是偶然为官,然而有了今日,真的一点也不後悔当初揭榜的举动。」 下面的人群原先还在咒骂着贪官,此时不禁被上方的两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而渐渐安静下来。 并非因为外表,那一介弱质女子素衣迎风,站於摄政王身边却未被其盖过锋芒,宛若初生骄阳,和煦温暖,却难掩青云直上的气势。 据说多年後当地还有百姓回味此事,意犹未尽的描绘这位留名於大梁国史上的传奇女子,当时是如何与摄政王并肩而立,扫清污浊。 而此时,萧峥只是对着她的侧脸微微一笑,继而转身面朝长江,凝视着对面隐约可见的楼台塔阁。 文素跟着他转过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王爷在看什麽?」 「看江南。」他抬手朝对面一指,声音铿然,「文卿,且等着,本王定会扫平叛逆,圆你归乡之愿。」 第二章 文素张了张嘴,看着他精致的侧脸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久前她与刘珂同立此处,他吟一首忆江南,而今日与摄政王站在一起,他却给了她一个承诺。 她从未说过自己想回去,可是他却好像什麽都知道。 文素垂眼,江水悠远,她忽而失笑,竟然忍不住将刘珂与摄政王作比较,果真是糊涂了。 萧峥转头看了她一眼,「文卿,你可曾想过,你其实很适合官场。」 文素微微一愣。 「比起相夫教子,你更适合出谋划策。」 何况她的身分也绝不容许她平庸一生。 萧峥转头凝视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可还记得,你曾问过本王之後对你有何安排吗?」 尚在怔愕中的文素呐呐的点了点头。 「本王都为你谋划好了。」他勾了勾唇,眼中波光流转,「肯定比你自己谋划的要好很多。」 他笑得灿烂,文素却莫名的一阵悚然。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摄政王这个笑容好阴险…… 经此一事,周边地区官员几乎被抽一空,诸事积压,急需官员补充,萧峥趁机将自己的心腹填充而入,却将齐简这个有功之人调往遥远的太原任职,多少让人不忿。 齐简自己也十分不满,奈何不敢直言,便晦暗不明的对文素抱怨了几句。 彼时文素正在收拾准备启程返京,听了这消息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继而转头对着门边的他笑骂了一句,「笨啊,无渊,摄政王这是为你好啊。」 「什麽?」齐简莫名其妙。 「如今周边官员几乎全盘掏空,你留下定是要坐上知府之位,加上此番治水赢得的美名,後来的官员便不自觉的以你为大功之人,礼敬有加,巴结有加,那麽试问你将会变成怎样的人?」文素丢下手中包袱,走到门边故作深沉的拍了拍他的肩,「无渊呐,你还年轻啊……」 齐简怔了怔,继而恍然,转身便走,「那我得赶紧去向摄政王道谢才是。」 文素看着他迅速离去的背影愣了愣,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有人拍着掌走进了院门,「刚才在院门边听了文大人一番高见,果然心思通透啊。」 眼见着那熟悉的褐色人影走近,文素乾咳了一声,「林先生可真是寒碜我了,其实我全是瞎掰来安慰他的。」 林瑄笑着点头,「在下也是这般认为的。」 呃,您还真是不给面子。 「大人这都收拾好了?」到了门边,看到桌上的包袱,林瑄笑着问文素。 「是啊,差不多了。」文素腼腆的笑了笑,抬手朝他作了一揖,「此次江北之行最大的收获便是见到了先生,先生风采早有耳闻,家父更是推崇备至,如今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哈哈……」林瑄畅快大笑,「在下今日来正是与令尊有关。」 「欸?先生还真的见过家父?」 「自然。」林瑄从袖中摸出一卷册子递给她,「是在下糊涂了,那姓文的人的确就叫金池,这是他当初赠与在下的书籍,如今当物归原主了。」 文素诧异的接了过来,一卷普普通通的书籍,连个名字也没有,翻开封面,只有一个署名,文子衿。 「这是……」文素迟疑的看着林瑄。 「大人不必怀疑,这的确是令尊之物,这位文子衿想必是文氏族人或先人,只可惜此书只着了一半便停了,令尊声称此书已保存许久,当初赠与在下也是投缘,如今看来,其实更适合现在的大人您。」 「原来如此……」文素恭恭敬敬的收好书,转身朝他欠身一拜,「多谢先生了。」 林瑄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启程之日定在了三日後,文素没有再问过那些贪官们的下场,摄政王既然说可以走了,那便是都处理完了。 出发当日,泰州城和附近城镇的百姓几乎全都出来相送,浩浩荡荡的一路尾随至城门。 没有多麽热情的挽留,反而场面很肃静,一直到萧峥揭开帘子朝外看来,百姓们才纷纷跪倒,口呼千岁。 萧峥刚要抬手打住,文素在旁轻轻一笑,低声阻止了他,「王爷,您当得起。」 对质朴的百姓们来说,这是唯一可以表达感激的方式。 萧峥不再坚持,坦然受下,正要放下帘子,忽又看见梁庆德抱着孩子,与林瑄站在对面与他遥遥相望。 这一别,却不知要何年再见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孩子,朝林瑄点了点头,虽然过去有诸多抱怨,但如今,就姑且信他能照顾好皇姊吧。 文素见到这场景心中也有些惘然,刚想出言安慰一下摄政王,却见林瑄忽然整了整衣襟,抬手朝她作了一揖。 这一拜不同於平时的礼节,像是对着某个德高望重的尊者,极其肃然与郑重。 「这……」她惊愕不已,连忙便要掀帘下车,却被身边的萧峥拉住,「文卿,你也当得起。」 文素一怔,他已轻轻放下了帘子,对外面的赵全道:「回京吧。」 赵全是个很矛盾的爷们儿,看着他长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吧,却着实改不了罗哩罗嗦的秉性。 返京的路上刚好赶上秋老虎,他便再次将来时的那一套搬了出来,每日每日的在文素耳边磨磨唧唧,惹得她差点操家伙才算完。 文素自己也不舒服,天气燥热再加上个大老爷们儿在边上唧唧歪歪,着实郁闷,再转头一看摄政王,更加郁闷,他倒是什麽时候都端端正正、平平静静,额上一滴汗珠也瞧不见。 好在这日子很快就结束在几场秋雨之下了,不过一层秋雨一层凉,越接近京城,天气却是越冷了。 每日歇在驿站时都还好,只在赶路时比较难熬,马车虽然结实,风却四面八方的透入,丝丝寒意深入骨髓,竟比寒冬也毫不逊色。 前後气候更迭反常,文素此行根本没带几件衣裳,又不好意思说冷,一来二去便冻得鼻涕横流了,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萧峥见状也不多言,照旧赶路,却找了自己的一件袍子将她严严实实的裹住。 文素有些不好意思,「王爷,不碍事的,去年这时候我也在赶往京城的路上呢,还不是一样活蹦乱跳的去了京城嘛。」 萧峥看了她一眼,将袍子裹得更紧,淡淡道:「去年你身边没有本王,今年不同。」 文素脸一红,垂头不语。 萧峥见她这模样,心中有些怅然,这一路很多次都想对她开口直言,可是对上她的视线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过往的这些年,他将精力都放在其它事情上,独独不曾在意过男女之情,如今遇上心仪之人,竟如同懵懂少年一般。 倒也不是不敢说,只是他看得很清楚,文素对他的身分还是很忌惮,也许心中仍然惦念着那个书呆子也未可知,此时直说恐怕只会吓退她吧。 他叹了口气,想他连皇帝都逼迫了不知多少回,对她却是小心翼翼。 想到这点,他忽而失笑,惹得边上的文素侧目,「王爷,您笑什麽?」 「没什麽,本王只是在想回京後该如何赏赐你罢了。」 「欸?王爷打算赏下官什麽?」文素几乎立即就凑了过来。 见她一副憧憬的模样,萧峥笑得更厉害,「你想要什麽?」 「这个,王爷,你懂的,实在点儿的比较适合下官……」文素嘿嘿乾笑。 「嗯,那便赏金银珠宝吧。」 「王爷……」文素顿时感激涕零,「下官有没有说过您英明神武、聪慧不凡?」 京城已经冷得如同入了冬,傅青玉搓着手从前院往住处走,正撞上揣着手炉款款而来的平阳王,那身白衣在这萧瑟的季节看来越发显得清冷,偏偏他脸上还带着绵绵笑意。 「傅大人打算回去吗?」 「是,王爷。」傅青玉恭恭敬敬向他行礼。 「还是等等吧,叔叔与文大人回来了,你不去迎接吗?」 傅青玉一愣,萧端已经笑咪咪的越过她朝大门而去,她反应过来,赶忙也跟了上去。 不消片刻,马蹄声便清晰的传入了耳中,马车辘辘而行,到了近处停下,赵全率先跳下车辕,掀开车帘。 傅青玉忍不住探了探身子,看到摄政王一身墨绿便服走下车来,连日来期盼的一颗心瞬间柔软,却又一阵一阵激动跳跃,彷佛成了倚门等候良人归来的寻常妇人。 然而摄政王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便转过身,自然而然的伸手到车内,搀出了另外一人。 文素浑身裹得像个包子,身子还有些哆嗦,下车时简直是被摄政王给夹了下来。 第三章 脚一沾地,她忙不迭的站稳身子,抬头朝门口看来,只见平阳王似笑非笑,老管家左顾右盼表示什麽都没看见,而傅青玉则怔怔的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言。 这视线蓦地让她畏缩了一下,不自觉的往旁边走开两步,与摄政王拉开了些距离。 萧峥眸光一闪,终於抬眼扫向傅青玉…… 「叔叔可总算回来了。」平阳王适时的出言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氛,笑容满面的迎上前来,关怀备至的看了看文素,「怎麽了,素素,病了?」 「嗯……」文素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眼神不时的瞄向傅青玉,後者却垂着眼丝毫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她失望的轻叹一声,身边有人轻轻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道:「进去吧。」 像是故意要昭告天下一般,萧峥一手托着文素的胳膊,一手揽在她的肩头,带着她朝府中走去。 萧端微微勾唇,转头对赵全挤了挤眼,「莫非他们……」 赵全轻咳一声,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有戏。」 「那便好……」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黑亮的眸子里因满含笑意而光辉熠熠。 眼看摄政王与文素就要到跟前,傅青玉终於抬眼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萧峥淡淡的应了一声,脚下几乎没有片刻停顿,便带着文素跨进了院门。 文素有些不安,本以为上次留了信该解释清楚误会了,可不知为何,从下车到现在便没看到傅青玉的好眼色,再加上刚才摄政王这样的举动…… 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王府中休养了几天,终於重拾活力。 正是午间休息时分,文素提着裙摆,精神奕奕的冲进了平阳王居住的东暖阁。 萧端舒舒服服的偎在软榻上,怀中抱着暖炉,好似冬眠了一般。 「哟,怎麽有空到本王这儿来?」见到文素神采飞扬的奔进门来,他笑着坐直身子,「有事?」 文素闻言顿时不悦,「平阳王爷,您这话问的……莫不是想赖帐吧?」 「赖帐?」萧端一怔,眼珠微微一转,顿时明了,摇头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好了,这便给你就是。」他慢条斯理的搁下手中暖炉,走进内室,不一会儿出来,手上捧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喏,这麽多,不少吧?」 「应该不只吧?」 文素不相信看了他一眼,刚要去接,萧端手一抬躲了过去,「嫌少就算了。」 「哎哎,不少不少……」 文素连忙表态,萧端这才将银票重新递给她,看着她笑容满面的点着钱,他叹息着坐回到软榻上,「你一个姑娘家,要这麽多钱做什麽?」 「王爷您衣食无忧,又要这麽多钱做什麽?」 「本王自有用处。」 「下官也是。」 萧端眼角微挑看向她,「莫非你是打算靠这些钱,以後出府去生活?」 文素愣了愣,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劝你莫要多虑,叔叔怎会忍心你受苦呢。」萧端捂着嘴轻笑,眼中满是戏谑。 「平阳王爷,您……」文素一张脸红了个透,一时语塞,将银票往怀里一揣便要出门。 萧端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摩挲着手中暖炉,不紧不慢的道:「你也委实铁石心肠,这一行数月,竟还无法打动你不成?」 文素的脚步一顿,尴尬不已,这姑姑跟侄子一家子人怎麽尽喜欢做媒人! 她拖着步子心情复杂的往回走,一点点理着思绪。 摄政王在江北为她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梁庆德跟她直言时,她还未曾去揣摩摄政王的心思,现在再被平阳王一说,真的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了。 若是摄政王真的对她有意……怎麽办? 可他是高不可及的摄政王,只要愿意,天下都是他的,凭什麽会看上自己?就算看上自己,她又凭什麽与他比肩而立? 文素耷拉着脑袋叹息,她果然还是适合简单点的生活,尔虞我诈的官场或者深不可测的摄政王,都不是她的归宿。 「文大人!」 前方忽然有人叫她,文素抬头看去,管家站在回廊尽头朝她神神秘秘的招手,「文大人,刘大人得知您已回京,在外候着呐,老奴悄悄来通知您一声。」 「刘大人?」文素一怔,反应过来後顿时倒抽了口气,转身就走,「就说我不在,不在!不在!」 管家莫名其妙,「怎麽了,这是?」 谁知刚要拐进後院,管家又匆匆追了上来。 文素无奈,「就说我不在,真的!」 现在要怎麽见刘珂?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给他答覆。 管家急忙摆手道:「不是这个,刘大人走了,现在是太后身边的公公来找您,说是太后急召。」 文素一头雾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太后急召我?」 管家坚定的点头。 关於李太后此人,文素脑中几乎只有个模糊的印象,除去上朝透过珠帘看过几眼,便是那次琼林宴见过一回,约摸记得是个美人,仅此而已。 到皇宫时已是午後,太后并未午休,似乎一直在等她,文素直接被那位公公引着带到了她老人家的寝宫。 殿中点着安神香,一室安宁,帷幔轻垂,太后窈窕的身影端坐在纱帘後的榻上,堪可入画。 特地着了朝服的文素垂目走近,敛衽下拜,「下臣文素参见太后。」 太后闻声立即掀了纱帘走出,几步到了她跟前,伸手扶她起来,「文爱卿切莫多礼,哀家找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太后有事尽可吩咐。」文素压根摸不清楚状况,只有随着她的话说,悄悄看她神色,黛眉轻蹙,似乎有些焦急。 「文爱卿,此次江北贪官一事,哀家亦有耳闻。」 文素皱了皱眉,突然说这个做什麽? 「其实哀家请文爱卿前来,乃是为了求助。」 「求助?」 「不错。」太后叹息一声,却没有松开她的手,状似亲昵,「实不相瞒,江北那些贪官之中……牵扯到了哀家族兄……」太后面露赧色,叹息一声接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文素顿时回味过来,「那太后该去与摄政王商议啊。」 「摄政王岂是好相与之人。」太后摇头,眼中盈盈泛出泪光,教人视之不忍,「文爱卿此次亦是除贪功臣,摄政王还向陛下为你请功,哀家更是听闻你与摄政王私交深厚,所以还请爱卿好好帮帮哀家啊。」 「这……」 文素十分为难,那些贪官肆无忌惮,必然朝中有人,但是谁也想不到牵扯出来的竟是太后一族,她一个挂牌女官,怎麽插手?还说跟摄政王私交深厚,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谣! 正纠结着,太后又道:「文爱卿,哀家也不瞒你,此次不仅是哀家请你相助,陛下也有此意。」 「太后是说……陛下有意保住国舅?」 太后点了点头,盯着她的眼神炽热又暗含威压。 这可真是进退两难,文素垂着眼暗暗思索对策。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那个带她来的公公,她诧异的转头,便见摄政王施施然走了进来,面若冰霜,「适才听太后说陛下有意要保住国舅?」 小皇帝正在御书房内读书,自太傅被革职後,便一直由左都御史王定永负责教导其课业。 萧峥将文素从太后那儿解救了出来,一路带着她到了御书房前,抬手示意她等在门边,而後迳自推门而入,片刻之後王定永也被赶了出来,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文素有些紧张,恐怕这叔侄二人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 正想着,里面已经传来小皇帝的怒喝声,随即是呼啦啦一阵摔东西的声音,而後门被打开,连福贵也被撵了出来。 王定永见状摇了摇头,转身朝宫外走去,留下一脸苦闷的福贵与文素大眼瞪小眼。 很快门内就恢复了平静,没一会儿门便打开,萧峥从里面走了出来,经过文素身边朝她微一颔首,示意她随自己回去。 「王爷,您与陛下说什麽了?」快出宫门时,文素终於忍不住问萧峥。 「本王只说他已经不小了,该有自己的抉择,是要舅舅还是江山,得靠自己决定。」 文素暗暗点头,的确是该让皇帝自己想清楚,转眼便要长一岁了,是该成熟起来了。 走到马车边上,萧峥侧头看她,「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文素回答得自然而然,下一刻却又忽然醒悟,睁大双眼诧异道:「王爷莫非是特地因下官赶来的?」 萧峥眼光微微一闪,乾咳了一声,什麽也没说便登上了车,文素瞧得清楚,他的耳根似乎都红了。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一阵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