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诱医夫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神医的沮丧】 艾巧巧服侍着夜离殇用完了晚膳，正低头收拾碗筷，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天青色的瓷瓶。 「这个你拿去用吧。」夜离殇把药瓶塞到她手上。 「不用了吧，我可以……」艾巧巧还想提她的大酱疗法，忽见夜离殇神色冷凝，吓得她连忙道谢，把瓷瓶收进怀里。「今天晚上还要用热酒按摩吗？」她随口问了句。 「不必了。」夜离殇淡淡地道。 艾巧巧诧异的抬头看过去，之前他还非常热衷於此种疗法，怎麽今天突然就没了兴致呢？ 「我爹说要连续按摩五天才算是一个疗程呢，要是中断的话就没了疗效。」艾巧巧好心地告诫道︰「如果有效果，你为什麽不坚持呢？」 「就算有效果也治不好，何必麻烦？」夜离殇低头喝着茶水，幽深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艾巧巧有些想不通，「有了效果就要坚持啊，至少你会感觉比以前舒服。」 夜离殇突然伸出右手抓住桌上的茶壶，将茶壶提离桌面，但茶壶底才刚刚离开桌面，他的手腕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一整壶热茶转眼打翻在桌上。 艾巧巧惊得丢下手里的托盘，抢上去把小桌拉开。 夜离殇身上的袍子被热茶淋湿了大半，幸好那茶不是滚烫的，不然非要烫伤不可。 艾巧巧拿了乾净的布巾忙替他擦乾身上的水，夜离殇却把她推开。 「你看到了吧，我的右手连茶壶都提不起来，什麽神医，不过是个废人而已……」 艾巧巧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不过是伤了筋脉，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怎麽就是废人了？」 夜离殇低头看着身上湿透的衣裳，喃喃道︰「若不是废人，适才你进门时我便能扶住那托盘。」 艾巧巧顿时心中了悟，原来这人是为刚才自己烫到手的事而懊恼，当下轻笑道︰「那不过是个意外罢了，我又不是什麽矜贵的千金小姐，夜大哥不用往心里去。」 夜离殇低着头没说话，艾巧巧从没见过他如此消沉，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要不……晚上我还是过来帮你用热酒按摩好了，都说病去如抽丝，这种事急不得，只要有希望总还是要试一试。」 夜离殇仍是没有接话，艾巧巧没敢再打扰他，收拾了东西就悄然离开东屋。 听风、听雨在厨房里用过饭，见她进来，全都笑着凑过来。 「烧卖做得真好吃，下次巧巧姑娘再做给我们吃啊。」 艾巧巧伸指尖刮了一下听雨的鼻子，「你们这些小馋猫，是想吃穷我吗？」 「要不……以後我们付房钱给你好了。」听风提议。 「这可不行。」艾巧巧断然拒绝。要是麻氏知道她收了夜离殇的房钱，一定会寻机会占便宜，她才不想给自己招麻烦来呢。她对外要做出一副负债累累的样子才行，反正她欠了夜离殇六千两诊金的这件事，小房村的人都知道，因为欠了一屁股债的关系，麻氏这个做奶奶的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才好，恰恰方便她闷头挣钱。 艾巧巧准备洗碗，听雨眼尖看到她手背上的烫伤，忙问︰「巧巧姑娘，你手怎麽了？」 她便把刚才在东屋的事说了，末了提醒两个小童，「夜公子心情不太好，你们小心伺候着。」 两个小童连连点头。 艾巧巧在厨房匆匆吃了几口，又取了食盒来装了五颗烧卖，还从夜离殇的酒坛里偷偷倒出一些好酒来，装了一小壶。 「巧巧姑娘要去哪？」听雨问。 「去我爷爷那儿，把我做的烧卖捎给他尝尝。」艾巧巧偷了夜离殇的酒有点心虚，提着食盒离了老宅。 回到艾家，一进院子，她就听到上房传来麻氏熟悉的咒骂声。 「要死了，吃饱了肚子，懒得屁股动都不动！」 艾巧巧提着食盒走上前，只见秋氏耷拉着脑袋闪身进了厨房。 麻氏站在台阶上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样子。「这麽晚了，你过来做什麽？」她见艾巧巧进了门，向她身後看了看，「你娘没跟着你来吧？」 「没呢，就我一个人。」艾巧巧问候道︰「奶奶，你们吃过饭了吗？」 「都吃了，没剩下的。」麻氏急忙道，生怕她会张口讨要吃的似的。 艾巧巧挑帘进了上房，「爷爷，我蒸了点烧卖，是虾仁馅的，您尝尝。」她把食盒放在炕桌上，然後打开盒盖把烧卖端出来。「我还带了一壶好酒。」她神神秘秘道︰「是夜神医的酒呢。」 艾明山有些担心，「这样不好吧。」 艾巧巧吐了吐舌头，「没事，他不会骂我的。」 秋氏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桌上的烧卖就眼睛一亮，「巧巧又做了啥好吃的？」 没等艾巧巧回答，麻氏在外面骂道：「有啥好吃的也不是给你的，快点把碗给我收拾了，谁家媳妇像你这麽懒，吃完了饭只会在床上挺屍！」 秋氏满腹委屈，「以前收拾厨房都是我跟二弟妹两个人轮流做的，现在就剩下我一个……反正俏花每天也是在家里闲着，不如让她帮我吧。」 她的话音刚落，艾俏花那屋的房门便「砰」一声，重重的关上了。 麻氏心疼女儿，怎麽舍得让艾俏花做活，自然是继续骂秋氏，最後艾天诚受不了的从屋里出来，帮着秋氏一起收拾。 麻氏又骂他，「你看谁家男人往厨房钻的，你娶了个懒婆娘，还要供着她不成？」 上房屋里，艾巧巧夹起一颗烧卖放在艾明山面前。 「爷爷快尝尝，我做的不多，不然就多给你送些来。」 五颗烧卖确实不多，这些都是虾仁韭菜馅的，用的是普通面皮，蒸熟後薄如纸的面皮透出碧绿，晶晶莹莹，犹如翡翠，看着就赏心悦目。 艾明山一口吃进嘴里，再喝口酒。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 艾巧巧从小在饭馆那种地方长大，最会看食客脸上的表情，知道艾明山这样子分明是极为享受。 「爷爷，好吃吗？」她笑咪咪的问。 「好吃，这是巧巧自己做的吗？」 「嗯，是我爹教我做的，这方子是爷爷教给我爹的吧？」艾巧巧崇拜地看向艾明山。 艾明山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看着艾巧巧乖巧的依偎在自己的身侧，扬着小脸，一脸钦佩的表情，他没有答话，一仰头，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喝了。 艾巧巧殷勤地捧起酒壶，重新给他的酒杯斟满酒。 「爷爷，您以前也在酒楼里做大厨吗？我听我爹说，您做的菜可好吃了。」 艾巧巧絮絮叨叨的在艾明山耳边嘀咕，两杯好酒下肚，渐渐的艾明山眼里浮现出哀伤之色。 「巧巧啊，你爹比我强啊。」老爷子叹息着。 「怎麽会呢，爷爷您才是最厉害的。」 艾明山摇头，「你不用哄我，我自己心里清楚，论起厨艺来，你爹才是我们家最厉害的。你带来的这个烧卖……也不是我教给他的，他是个天才，当初是我看走了眼，把赌注下在你二伯父身上……也怨你爹啊，他不争气，也不在我跟前展露出他的真本事，还为了一个女人……带着她私奔……」他连连摇头，「他太让我失望了……不过是个女人，竟让他放弃了一切……」 艾巧巧抿着嘴唇，安静的听着。 她知道夜离殇的酒非常烈，艾明山又上了年纪，敌不过酒力，所以几杯酒下肚後，以前不肯说的话也就这麽说出来了。 「爷爷，您当初是在哪间酒楼里做事？」她又问。 艾明山往嘴里塞了个烧卖，笑了，神色颇为自豪，「聚仙居，那可是个大地方，好多贵人都会到那儿去点我的菜。」 「後来呢？」艾巧巧适时追问。 「後来啊，我成了那里的大厨，就连聚仙居的掌柜都要敬着我呢。」回想起了以前的风光，艾明山的眼里闪着微光，「我就是在那时候想着要把你爹和你二伯父都带起来，咱们家先祖曾得了『天下第一鲜』的金字牌匾，获准进宫效命，但我不求这个等我拿到了『天下第一鲜』，就自己开间酒楼，到时自己做掌柜……」 天下第一鲜？艾巧巧隐约觉得这个词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什麽。 好像她爹曾说起过，只不过那时她年纪小，没太多印象。 「爷爷，您最後自己开酒楼了吗？」她问。 艾明山的目光突然黯淡，他把最後的酒全都喝了下去，含糊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终是技不如人……老了、老了……」 第二章 艾巧巧还想继续问，艾明山却推了炕桌，歪在靠枕上像是要睡了。她只得把食盒收了，拖过来一条被子搭在艾明山身上，然後悄悄下了炕。 这时候麻氏正在艾俏花的屋里，娘俩不知说着什麽，隔着窗户隐约能看到她们的身影。 艾巧巧见状也不准备向麻氏打招呼，打算直接离开。 秋氏恰好开门出来，向她偷偷招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艾巧巧提着空食盒凑过去，「大伯母，你有什麽事吗？」 秋氏伸着脖子往艾俏花的窗户看了看，压低声音，「巧巧，你跟大伯母说实话，你手里还有调料的方子吗？」 艾巧巧提高了警惕，「调料方子我不是已经卖给客满楼的罗掌柜了嘛。」 秋氏啧啧两声，「你可别拿俺当傻子，你爹手里有宝贝，你随便漏那麽一丁点出来就比过俺们在地头辛苦大半年了。」 「谁说我爹手里有宝贝！」听了这话，艾巧巧可不干了，「话可不能乱说，不信你去问我爷爷去，我爹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秋氏急急去捂艾巧巧的嘴，「哎哟，我的小祖宗，你这脾气可真够大的，俺就那麽一说，你急什麽？只是你以後要再想卖调料方子，能不能先支会俺们一声？」 艾巧巧打量着秋氏，「你想做什麽？」 「你忘了，你大全哥还在城里呢，他虽然只是个後厨打杂的，可是只要有机会也能被人看上不是吗？你二伯父是个心狠的，他嘴上说着帮俺们家大全，可这麽多年也没看他有个动静。往後你要是再有调料方子卖，不如咱们两家一起，你大全哥帮你联系酒楼，到时咱们两家分钱，你看怎麽样？」 艾巧巧心里冷笑，全都拿她当三岁孩子呢，调料方子她又不是卖不出去，凭什麽能自己挣的钱却要白白分别人一份？而且这样一来，自己还要承着别人的情，都觉得她年纪小好欺负是吧？ 不过因着艾天诚人不错，是个很实在的人，所以艾巧巧给秋氏留了几分面子，当面没说什麽，含糊了几句就离开了艾家大院。 回去的路上，艾巧巧打消了制作浆粉卖到客满楼的打算，因为与其闹得尽人皆知，不如悄悄发财。想到这里，她没有直接回老宅，而是去了张伍那里，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做浆粉？」张伍对这种东西完全不了解，「能卖得出去吗？」 「普通人家可能用不上，酒楼需求量会很大。」艾巧巧答道，「以前我们家就是开饭馆的，很多菜都要用到浆粉芶芡挂糊，浆粉品质不好的话会影响到菜色和味道。」 张伍点头，「既然你说行，那咱们就干。」 艾巧巧与张伍商议好，让他明天进城去找冯亦润，从她那里买些红薯回来。 「等我们做出成品後就直接放在她店里卖。」艾巧巧盘算着，「先包些小份包装，让冯老板免费送人试用。」 「免费送人……这不会太亏了吗？」张伍惊讶道。 「我爹说这叫宣传手段，先让人用看看，喜欢的人自然就会来寻咱们的货，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冯老板托我们制的浆粉，不要提方子是我的。」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张伍答应道。 张伍的父亲见艾巧巧来了，非要张伍切块野猪肉给她带回去。 艾巧巧本不想收，张猎户却态度强硬，表示这也是他送给夜神医的谢礼，艾巧巧拗不过他，只能收了。 「咱们那五亩地，我看就种些秋菜吧。」张猎户道，往年他们冬天并不缺肉，但是没有蔬菜，毕竟他们自己没有地，想要菜只能用肉去别人家换，现在可不一样了。「地里的事巧巧姑娘就交给我吧。」他拍着胸膛痛快的大包大揽下来。 「张叔身上还有伤……」艾巧巧有些不安。 「一共才十亩地，我请几个相熟的猎户帮忙，几天就能种好了，我跟那几家都是过命的交情，到时请他们吃一顿就行。」 艾巧巧眼睛一亮，「那做饭的事就交给我了。」她最愁的就是寻不到人手帮忙。 商议完这些事，她惊觉外面的天色已然黑透了。 「我送你回去。」张伍义不容辞，点了支火把，一手拉着艾巧巧出了窑洞。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根走，为了抄近路，张伍直接跳上了一道土坡，接着转身向艾巧巧伸出了手。艾巧巧拉住他的手借力，张伍一下子就把她拉上去了，不料因为用力过猛，艾巧巧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反而差点把张伍撞倒。 艾巧巧咯咯的笑，「小伍哥，摔下去我们两个就要变成泥猴了。」 张伍憨憨的笑，「你就是变成了泥猴也好看。」 艾巧巧没想到他会说出这麽一句，有些不好意思，一转头，瞥见不远处亮着一丝微光。 夜离殇一袭紫衣迎风而立，左手提着一盏灯笼，被风卷起的袍角犹如被惊起的飞鸟，猎猎的响…… 艾巧巧很是意外他会在半夜出来。 张伍一手帮艾巧巧提着空食盒，和大半块野猪肉，另一只手举着火把，「你出门时没告诉神医吗？」他小声地问。 「我出门为什麽要告诉他……」艾巧巧小声嘀咕了句，「他又不是我家里人。」 「可是你一个小丫头大半夜出门，他会担心的吧。」张伍实在地道︰「神医是个好人，他是担心你出事。」 艾巧巧嘟着嘴，「哦」了声。 夜离殇提着灯笼站在那里，看着张伍与艾巧巧一前一後走过来。 「去哪了？」他淡淡开口，略显慵懒的嗓音。 「去小伍哥家商议些事。」艾巧巧从张伍手里接过空食盒，「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夜离殇垂眸看着张伍手里的东西，其实他很想替艾巧巧接过来，但是……他的手…… 「回去了。」没来由的心里一阵烦躁，他转身便走。 张伍把东西全都交给艾巧巧，「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我会进城去。」 目送张伍离开，艾巧巧这才转身准备跟上夜离殇。 谁知等她回身，夜离殇早就走得没了影。 艾巧巧站在黑暗里，满心莫名其妙。夜离殇怎麽走了？他不是来接她的吗？这下她只得摸黑往前走，好在已经离家不远了。 「巧巧姑娘。」听风、听雨提着灯笼迎上来，帮她接过手里的东西。 「你们怎麽出来了？」艾巧巧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个小童年纪比她还小呢。 「是公子不放心你，打发我们去艾家大院接你，结果你不在那儿……我们就出来找你了。」 艾巧巧愣住了。没想到夜离殇真的是在担心她，刚才看到他来迎接时，她还满不在乎的样子，想来是伤了他的面子。 夜离殇看着冷漠，骨子里却是个骄傲的人，就算他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迁怒於人。 艾巧巧他们回到院子时，夜离殇已经进了东屋，瞧着屋里熄了灯，安安静静的。 她与听风听雨对视一眼，两个小童全都向她摇头。这种时候，他们是不会进去打搅公子的，不然就是自找没趣。 艾巧巧只好回了房，蓝氏没有睡，还在灯下缝制冬衣，艾巧巧怕她伤眼，强行把灯熄了，让她早些休息。 娘俩说了一会话，蓝氏渐渐睡了，艾巧巧却瞪着眼睛翻来覆去的，怎麽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身，去了厨房。 明天张猎户会找人来种地，她要提前准备饭食。 厨房里还剩下些茄子，晚上张猎户给了她一块野猪肉，她琢磨着再添些素菜。 突然，她注意到东屋那边隐隐传来夜离殇的轻咳声，探头往东屋那边看去，竟然发现屋里亮起了灯。 夜大哥还没睡？艾巧巧想了想，取了个碗，倒了些酒，端着去了东屋。 敲了敲门，屋里半天没有声音，艾巧巧极有耐心的站在门口，轻声唤了句，「夜大哥，你睡了吗？」 屋里再次传来夜离殇的轻咳声，接着他道：「进来吧。」 艾巧巧推门而入。 夜离殇正歪在床头看书，幽深的眸子望着她，语气冷淡，「这麽晚了，还来做什麽？」 「热酒按摩啊。」她露出微笑，「我今天回来晚了，你不会生气吧？」 夜离殇看着她把酒碗放在小桌上，又去寻打火镰，不一会儿，火苗在酒碗里燃了起来。 艾巧巧看向他，夜离殇却迟迟不肯伸手。 「算了吧。」 艾巧巧扬了扬眉，「算什麽算。」 夜离殇垂眸不去理她。 艾巧巧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强行把他的手拉过来，「都说了，既然有效果就要坚持下去，这麽大的人了，还耍小性子。」 第三章 夜离殇被她的话噎住，脸色忽白忽青，还从没有人这麽说他，耍小性子……他都二十多了，又不是小孩子。 相反的，她才是个孩子。 夜离殇无奈的由她摆弄，艾巧巧用热酒把他两手的手腕搓热，累出一身汗来。 「下次我若晚上要出去会提前告诉你，也省得你出去找我。」她认真地道。 「就算你提前告诉我，我也会去接你，你一个女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夜离殇神色淡然。 「没关系，反正都是在村里，不会有什麽事。」艾巧巧笑了笑。 「你忘了上次王家的事了吗？」夜离殇语气冷了几分。 艾巧巧顿时就哑了。上次王家的傻儿子闯进了她的屋子，险些毁了她的清白。 夜离殇看她小脸煞白一片，心里微有不忍。他也不想提这些让她伤心的事，不过他更不想看她依靠别人。当他看到张伍牵着她的手时，胸口就像被什麽堵着，让他透不过气来。 「以後你若晚上出去，我会去接你。」夜离殇俨然一副家主的做派，把事就这麽定了，艾巧巧连半点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突然冒出个二伯母】 第二日一早，艾巧巧起床准备中午的饭食，她蒸了杂粮馒头，又做了大锅猪肉炖茄子，上面还撒了细细的葱丝，另外她还用菠菜做了两道清口的小菜。 中午时分，她带着听风听雨，提着木桶把饭食送到地头。 张猎户请了七个人来帮忙种地，他们都是猎户，性子爽快，对於这一餐皆竖大拇指。 「难怪张伍那小子总是往你那跑，巧巧姑娘的手艺真好。」 「看来以後不愁嫁了。」 众人开着善意的玩笑。 艾巧巧等他们吃完饭，这才收拾了木桶回去。 晌午刚过，张伍就回来了，他赶着马车，车上装满了红薯，与他同来的是冯亦润的丈夫，秦双书。 「这是去年的存货，很多都发芽了，你们要这个做什麽？」秦双书不解地问道。 「用来做浆粉。」艾巧巧没有瞒他，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发芽的红薯很便宜，秦双书没有收他们的钱，「等到浆粉做好了，直接从卖出的钱里扣便是了。」 艾巧巧知道冯亦润两口子都是爽快人，於是没有推辞。 直接过了秤，秦双书卸了红薯便回去了，艾巧巧与张伍则在院里忙活开来。 她准备了两个菜刨子，与张伍洗净了红薯，去皮後用菜刨子磨成渣，听风听雨两人看着觉得有趣，也过来帮忙。 四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忽见秋氏从院门外走进来，她一进院就扯着嗓子道—— 「巧巧，听说你买地了？」 在村里，这样的事是瞒不住的，艾巧巧索性直接承认了。 「才五亩地，种点萝卜白菜之类的，我们冬天也好有菜吃。」艾巧巧答道。 秋氏看着院子里堆着的红薯，眼珠子转了转，「你这又是在弄什麽？啧啧，都长芽了，不能吃了。」 「去了芽还能吃，便宜着哩，不然我们吃啥？」艾巧巧敷衍着秋氏。 用菜刨子磨红薯是个体力活，听风听雨都是小孩子，根本使不出力。 张伍倒是有力气，干了大半天，脑门上也见了汗。 秋氏在院里转悠了一会，见没人搭理她便先走了。 「看来她是要去你奶奶那边告状了。」张伍不安地道。 「怕什麽，我跟我娘都分出来单过了，里吏和村里人做了见证，谁也别想抵赖。」分家後置办的田产只属於他们自己，与本家无关。 艾巧巧和张伍忙活了一下午，把研磨好的红薯渣用水浸泡，还要不断的用手搓弄着。 听风听雨也想帮忙，却被艾巧巧赶开了，看着艾巧巧被水泡得又红又肿的双手，两个小童也知道艾巧巧是心疼他们。 「你们就帮忙把这些红薯渣攥乾些，晚上我做薯饼给你们吃。」艾巧巧道。 「这个东西还能吃？」两个小童惊讶。 「能呀，加上盐和葱花，煎了吃，可香着呢。」 听说有好吃的，两个小童来了精神，很快就把红薯渣攥乾了，装了一大盆。 艾巧巧取了块纱布来，把泡过红薯渣的汤水过滤一遍，然後把它们放在院里静置，等着水里的东西慢慢沉淀。 她又趁着这个空档，去厨房做薯饼。 煎得两面金黄的薯饼甜丝丝的，外皮咬在嘴里带着一丝酥脆，里面却是又软又糯。 蓝氏也出来帮着张罗，到了晚上，帮忙种地的七个猎户也全都到她这里吃饭。院子里人多了，显得格外热闹。 艾巧巧单独取了一份薯饼送到东屋这边。 夜离殇看着艾巧巧红肿的双手，眉头微微蹙起，上次她手背的烫伤还没好，今天又泡了水，整块皮都破了。 艾巧巧发觉对方盯着她的手看，於是悄悄把手往身後藏了藏。 「上次我给你的烫伤药，你用了吗？」夜离殇问。 艾巧巧嘿嘿乾笑了两声，「没呢。」 夜离殇无奈的看着她，「给你药就是让你用，你放着它也不会替你生财。」 「小伤，用不着那麽贵重的药。」艾巧巧解释道。「你来尝尝我煎的薯饼。」 夜离殇咬了一小口薯饼，觉得还算顺口。 艾巧巧又给他盛了碗汤，夜离殇伸右手去接，艾巧巧却端着碗没放手。 以前她不太了解他的状况，现在她处处留心，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打翻了热汤。 夜离殇收回手，坦然的看着她把碗放在自己面前。 「明天他们还会来帮忙种地，你要是嫌吵，白天可以去外面转转。」艾巧巧生怕他会觉得烦。 「那些地还要种几日？」夜离殇问。 「用不了几日，明天就差不多了。」地很少，干活的人又多，很快就能种完。 夜离殇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吃饭。 听雨突然伸头进来，望着艾巧巧欲言又止。 「什麽事？」夜离殇知道如果没事的话，听风听雨是不会进来打扰他的。 「巧巧姑娘的大伯父来了，说是要请她去吃晚饭呢。」 艾巧巧与夜离殇同时一愣。 请她去艾家大院吃晚饭？她没听错吧！麻氏什麽时候这麽大方了？ 夜离殇看了眼艾巧巧，「你去吧，晚些时候你要是没回来，我便去接你。」 艾巧巧暗暗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他当真还要去接她。 艾天诚等在院子里，正在跟猎户们说话，见艾巧巧出来，他脸上表情有些不自在。 「是你奶奶叫我来带你回家去，晚饭好了，让你回去吃。」 艾巧巧笑了笑，「奶奶真是叫我回去吃饭吗？」 艾天诚耷拉着脑袋，点头，「嗯。」 「大伯，恐怕奶奶叫我回去是另有原因吧？」 「你奶奶没说，她只说要我来找你回去。」艾天诚实话实说。 艾巧巧找来食盒，装了些薯饼，跟着艾天诚去了艾家大院。 「爷爷，这是我煎的薯饼，还热着呢，您尝尝。」一进屋，艾巧巧便急着献宝。 艾明山笑咪咪的咬了一口薯饼，连连点头。 艾俏花坐在一旁，不屑的瞥艾巧巧一眼，嘀咕着，「都是下脚料，也好意思拿出来。」 艾巧巧装做没有听到，拿了薯饼又让麻氏尝。 麻氏拿了薯饼却没有吃，「巧巧，听说你买地了？」 看来这才是麻氏叫她来吃晚饭的真正用意吧。 「嗯，买了五亩地，种了些萝卜跟白菜。」艾巧巧也没有隐瞒，直接当着艾明山的面把话说明了，包括她怎麽找牙侩、怎麽签地契的过程都说了。 「巧巧的芥末方子怎麽可能才卖了这麽点钱？五亩地……啧啧，我怎麽听说你请那些人种的可不止五亩地。」 「另外五亩地是张伍他们家的。」 「张伍他们家也置地了？」麻氏不可置信地道︰「他们家欠了放印子钱的，怎麽可能有闲钱买地？」话落，麻氏上下打量着艾巧巧，「你帮了张伍他们家？」 「算不得帮，我们只是合作做些小生意。」 「小生意？张家竟能把债都还清了，还算是小生意？」秋氏不满地道︰「二弟说那芥末方子值好几十两银子呢，巧巧，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分钱给张伍他们家了？」 「我们双方合作，挣了钱自然大家分。」艾巧巧看向艾明山，「爷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见艾明山「嗯」了声，艾巧巧笑咪咪的紧靠着他坐下。 麻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巧巧年纪这麽小，手里就有了地，到底不太安全。」秋氏一副关心地道︰「不如让你大伯帮你管着好了。」 第四章 艾巧巧抬头看向艾天诚，艾天诚一脸茫然，他好像根本没想到自家媳妇会这麽说。 「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你是当大伯的，巧巧的娘又是个糊涂的，地留在她们手里，说不准哪天就要让人骗了去，还是你收着的好。」 艾天诚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麻氏插话道︰「用不着天诚来管，把地契放在我这儿就行，等会你送巧巧回去，正好顺便把地契带回来。」 艾巧巧差点被气乐了，这帮人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她还什麽都没答应呢，她们就想着要把她的东西抓在手里。 她歪着头，看着艾明山，「爷爷，您也觉得那五亩地放在我手里不安全？」 艾明山重重地放下筷子，其他人看到老爷子不吃了，也全都放下饭碗。 「巧巧虽然年纪不大，但性子却随了老三，是个有主意的，我相信她能管得好自己手里的东西。」艾明山道。 「她明明就是傻的，自家人不帮，反帮着外人赚钱。」麻氏不满地说︰「再说了，我也只是帮她管着地契，又不是要抢她们种的那些菜。」 艾巧巧笑了，「既然爷爷都说了，那地契还是我自己管着就好。」 「那怎麽成！」麻氏瞪大眼睛，「你一个小小丫头懂什麽，要是被人骗了怎麽办！」 「奶奶，那买地的钱是我赚来的。」艾巧巧觉得好笑，就算她真的被人骗了，那也是她的钱，看麻氏这急巴巴的样子，竟像是在心疼她自己的钱一样。 麻氏还想说下去，艾明山却开口训斥，「好了，都少说两句，吃饭！」 麻氏只好闭上嘴。 艾巧巧端起碗来，也不跟别人客气，看桌上有什麽好菜就去夹，惹得麻氏几次向她投来警告的目光。 当艾巧巧夹起一块肉时，艾俏花见了忍不住道：「真是个没规矩的。」 艾巧巧放下筷子，严肃地道：「小姑姑，你在说谁？」 艾俏花仗着麻氏在身边，冷哼了声，「我在说谁，那个人心里清楚。」 艾巧巧微眯起眼睛，「看来小姑姑与我果然有些误会，算了，反正我在这儿大家也不能好好吃饭，我先回去了。」说着，她放了碗准备下炕。 秋氏急了，上前阻拦，「巧巧别急着走啊，咱们那事还没商量完呢。」 「什麽事？」 「就是你那地……」 「那是我家的地。」艾巧巧一字一顿地道。 秋氏尴尬的笑了笑，「看你这孩子，我也没说那地是别人的，我这不是怕你们娘俩忙不过来嘛，你大伯是个实在人，难道你还信不过吗？」 艾巧巧就算信得过艾天诚，却信不过这位大伯母的。 麻氏见艾巧巧要走，脸上也变了颜色，「你还是把地契捎过来，让你爷爷帮你看看，别有什麽差错。」 艾巧巧含糊的应了，提着空食盒往门外走，她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年轻的妇人站在那儿，探头往院里看。 「这里是艾家大院吗？」妇人说起话来一副怯怯的样子，她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女孩，又瘦又小，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是啊，你找谁？」艾巧巧打量着对方。 妇人在腰间翻了半天，拿出来一小条绸缎，「我找艾永贵……他离家四年多了，一直都没回去，现在我跟孩子过不下去了，只能来找他，这是他当初给我留下的地址……」 艾巧巧大惊，接过绸缎，只见上面写着艾家大院的地址，还有艾永贵的名字。 「这里就是艾家大院。」艾巧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妇人，「艾永贵是我二伯父，不知你是……」 「原来是遇到自家人了。」年轻的妇人低下头，面颊掠过一抹微红，「我是他拙荆。」 艾巧巧惊得差点跳起来，「那这孩子……」 「她叫艾小伶，是永贵的女儿，今年四岁了。」妇人道︰「我叫方贤春。」 艾巧巧把方氏带进上房，等听了方氏的话，艾家其他人也全都惊住了。 艾明山拿过那块绸缎，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没错，是老二的笔迹。」 秋氏眼珠子睁得溜圆，「这……这怎麽会……钟氏才死几天，二弟怎麽又弄出来个老婆，还有孩子，都这麽大了……」 艾小伶非常怕生，紧紧抓着方氏的衣角，但是她那眉眼生得与艾永贵足有十成相像，就连麻氏见了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不管怎麽说，还是先等二弟回来再说吧。」艾天诚道。 「你明天进城去，把永贵给我带回来。」艾明山怒气冲冲地道。 艾天诚应了。 麻氏则开始盘问起方氏来。 艾巧巧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些。 五年前，艾永贵曾离家拜师学习厨艺，这件事还是艾明山安排的，当时为了替艾永贵打点，家里花了不少钱，可艾永贵去了以後，却只待了半年就回来。 没想到半年的功夫，他竟在那边娶了妻子，连孩子都生了。 方氏根本没想到艾永贵会骗她，她还一心等着他回去，谁知艾永贵一离开就是四年多。 「我娘家早就没人了，又带着闺女，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哭道︰「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寻上门来……」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来艾永贵早就有妻子了。 听着方氏的哭诉，艾明山闷闷地生气。 但是不管怎样，对方有了艾家的骨肉，再加上艾永贵成亲这麽多年以来，跟钟氏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现在突然间冒出一个孙女来，艾明山更是不能把她们赶出去。 方氏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就要带着艾小伶离开，说是就算去乞讨，也不要再见艾永贵这个负心汉。 麻氏哪会放她们走，连同秋氏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她们留下了。 艾巧巧正躲在门边看热闹呢，忽听见身後有人低声叫她—— 「巧巧姑娘……」 她转头，只见听雨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在向她招手。 「你怎麽来了？」她走过去，问道。 「公子来接你了。」 艾巧巧吓得一口气没喘匀，再问︰「你说什麽？」 「我家公子来接你回去了。」 听雨笑嘻嘻的转身，艾巧巧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只见夜离殇站在院门外不远的大树下。 夜离殇原本就生得出众，再加上一身紫袍外罩半臂黑纱，笼罩在那一片光影中，颀长的身姿就像一只高傲而孤独的野鹤，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道极为惹眼的风景了。 艾巧巧不禁汗颜，他还真的来接她了。 「事情都谈好了？」等她走近前，夜离殇面上淡然地问。 艾巧巧苦笑了一下，「不过是因着我手里有了几亩地，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需要帮忙吗？」夜离殇垂眸扫了一眼艾家大院。 「不用。」艾巧巧露出微笑，「我应付得来。」 「那便……回去吧。」夜离殇淡淡道。其实他真的希望她会开口要他帮忙，她还是个孩子，却什麽都想着自己承担、自己去撑，让他很心疼。 两人一前一後离开艾家大院，转到小路上时，夜离殇故意慢了一步，在艾巧巧跟上来的瞬间，他伸出左手抓住了她的小手。 艾巧巧略有意外，不过没有害怕。她平时跟张伍行山路时，偶尔也会有彼此拉对方一把的时候。乡下孩子没有那麽多规矩，摸一下手又不会怎样，所以她没有往心里去。 夜离殇见她只是愣了一下，倒没有把手抽回去的意思，不禁弯了弯眸子。 听雨提着灯笼走在他们前面，可夜离殇却渐渐越走越慢，与他越离越远，到後来灯笼的光都照不到他们脚下的路了。 「快点走，要跟不上啦。」艾巧巧开口叫道。 然而夜离殇却拉着她的手，依然不紧不慢地走。 来到一道土坡前，艾巧巧先一步跳上去，回身去拉夜离殇，结果她拉了一把，没拉动他，於是抬眼去看夜离殇，却见他定定的望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像燃烧着幽紫的暗火。 「我是手废了，身子还是好的。」他淡声道。 艾巧巧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照应着他，并没有想太多。 夜离殇猛地左手一使劲，把艾巧巧从坡上拽了下来，他俯身接住她，接着左臂环住她的腰身，提气纵身跃起。 艾巧巧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她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两手紧紧搂住了夜离殇的脖子。 夜离殇身姿轻盈，几次纵跃便超过了听雨，他没走正门，而是带着艾巧巧跳上了院墙。 第五章 艾巧巧哪遇过这种事，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等她看清眼前的景物，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院墙上面，下意识的发出一声惊呼，又紧紧抱住夜离殇，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夜离殇原本只是想逗弄一下她，没想到这不经意的举动竟唬得小丫头紧紧搂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小小的身子就这麽靠在他的怀里，他隐隐还能感觉到那紧密地贴在自己胸膛上的一抹柔软，随着他的呼吸微动…… 夜离殇眸光暗了暗，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声安抚道：「莫怕，这就带你下去。」等纵身跳到院中，他才极不情愿的松开手臂。 艾巧巧呼出一口气，「天啊，夜大哥，你好厉害。」 夜离殇仔细观察她的表情，见她没有羞恼，这才放下心来。 艾巧巧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一直追问他，「刚才那是什麽功夫？轻功吗……就像说书人说的那种，会在水面上飞来飞去的吗……」 夜离殇被她缠着问东问西，偶尔会回答她几句，唇边的笑意却越来越深，那满足的模样直到听雨回来服侍他就寝都还没有散去。 当晚艾巧巧去查看了那些滤掉红薯渣子的水桶，把水倒掉，留下桶底沉淀的白色淀粉。 第二天，她将桶底的淀粉取出，铺在院子里晾晒。 张伍一大早就过来了，帮着她把剩下的红薯刨成渣，浸在水桶里，等着泡出淀粉。 中午时分，帮忙种地的七个猎户收了工，十亩地全都种好了，艾巧巧请他们进院休息。 午饭她早就备好了，蓝氏也出来帮忙，众人热热闹闹的坐下来吃饭。 饭刚吃了一半，就见秋氏急急的赶来。 「你爷爷叫你跟你娘一起去家里。」 艾巧巧没有感到意外，想来是艾天诚去城里把艾永贵找了回来，这会儿要处置方氏和那个孩子的事，不管怎麽说，那孩子也是艾家的骨肉，不可能直接把人家赶走。 这算是家族里的大事，所以要家族成员都到场才行。 艾巧巧和蓝氏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好在张伍是她家里的常客，几个猎户又都不算是外人，大家也不用她招呼，自己用完饭後便各自回去了。 【第二十三章 我们来打勾勾】 艾巧巧和蓝氏回了艾家大院，只见屋里气氛凝重。 艾永贵跪在地上，衣裳有些凌乱，脸上还留着一道痕迹，看起来像是被打过一样，不过都是些轻伤，根本不值一提。 艾巧巧看了一眼艾明山的拐杖，见拐杖底部裂开了一块，上次她来的时候并没看到这个裂口。 麻氏见蓝氏跟艾巧巧进来，不满的嘀咕着，「好歹给你儿子留个脸面，让他起来吧。」 艾永贵也期待的抬头看向艾明山。 艾明山沉着脸，「就让他跪着，这个畜生！好的不学，竟然学那些不三不四的，在外面养外室！」 听了这话，坐在屋里角落的方贤春捂住脸，嘤嘤的哭泣。 艾小伶一脸茫然的靠在她的怀里，见母亲哭了，她也跟着哭。 麻氏脸上挂不住了，「他也是一时糊涂，反正钟氏也死了，她们娘俩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你就给他一次机会……」 艾明山仍然低着头，麻氏见状，向跪在地上的艾永贵使眼色。 艾永贵会意，膝行几步上前，一把抱住艾明山的腿。 「爹啊，我错了，您老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您老要是生气就打我，打我出气！」说着，他主动拿起艾明山的拐杖，往自己的身上打。 麻氏抢上前抱住艾永贵，闭着眼睛嚎哭，「老天不长眼啊，你今天要打就连我这老婆子一起打死好了……」 秋氏和艾俏花装模作样的上前劝阻麻氏，麻氏哭的声音却更响了。 「你这是不想让我这老婆子活了，永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随他一起去，也省得你看我碍眼。」 艾巧巧坐在凳子上，扶着蓝氏的胳膊，默默的看着。 秋氏拉不动麻氏，累得头上见了汗，抬头看见艾巧巧，道：「巧巧，你快来劝劝你奶奶。」 艾巧巧乾笑两声，「我是做晚辈的，什麽都不懂，我只知道爷爷是当家的，什麽事听爷爷的就是了。」 麻氏抬头恶狠狠地瞪了艾巧巧一眼。 艾巧巧立即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往蓝氏怀里缩，「我、我说错话了吗？为什麽奶奶那麽凶的看我……」 见状麻氏恨不得去把艾巧巧的那张嘴给封上。 艾明山冷哼了声，对麻氏道：「你儿子现在这样都是让你惯出来的。」 「咱们家就指望着永贵呢，我不惯着他，还能惯着谁？你们一个个我都指望不上。」麻氏指着屋里的众人，气愤地说。 艾天诚是长子，在母亲的指责下，他深深地低下头去。 他天生不是做菜的那块料，爹也曾想培养他，但是他一窍不通，只会卖力气干农活，所以爹便渐渐放弃了这个心思，转而全力培养二弟。 在这个家里，他的地位甚至还不如这个弟弟。 上房内，所有人都盯着艾明山，老爷子不发话，今天这事就不能善终。 方氏紧紧搂着艾小伶，头埋得低低的。 艾明山沉默许久，叹口气，对艾永贵道，「挑个日子摆几桌，把你跟方氏的事办了。」 艾永贵大惊失色，「爹啊，您这是……让我娶了她？」 「废话，你孩子都这麽大了，你耽误了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你等了四年多，你总要给人家一个名分。」艾明山训斥道。 艾永贵万般不愿，「可是……要是传出去了，村里人会笑话的。」 艾明山闻言，抄起拐杖向着艾永贵的脑袋上便是一下，艾永贵被打得身子歪了歪，却不敢躲。 「爹，您怎地又打我？」 「就是打你！你这些年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你现在怕人家笑话，当初为何这麽干！」 艾永贵想要反驳，却迫於艾明山的拐杖，只能闭上嘴。 「这事就这麽定了。」艾明山正色道︰「方氏娘家没人，咱们就在村里办几桌席。」 麻氏嘟囔着，「反正她已经是咱们的人了，不差那几桌吧，还要花不少钱呢。」 艾明山白了麻氏一眼，「这钱再多也得花，你要是不怕别人在背後戳咱们的脊梁骨骂，就抱紧了你那钱匣子，一个大子儿都别出！」 麻氏皱着眉，开始盘算着席面的开销。 事情既然定了，那麽以後方氏就是他们艾家的人了，艾巧巧也改口称对方为二伯母。 方氏表情局促，「我……没什麽见面礼给你。」 艾巧巧笑了，「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见面礼。」 看来这个方氏为人还不错，只是她嫁给了艾永贵，是福是祸就说不定了。 艾巧巧在院子里逗着艾小伶说话，秋氏带着方氏去厨房，把家里日常的活计分派给她。 「娘，钟氏才没了，我怎好马上娶续弦呢？」透过窗户，隐隐传来艾永贵的说话声。 「……都是你自己闯出的祸，你要是不招惹别人，怎麽会被人找上门来？」麻氏骂道，语气却是平和的，根本不像是在教训艾永贵。 「娘，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我怎麽能娶这麽个……拖累，她娘家又没人，根本不能帮衬上我，连个嫁妆都没有……」 「现在想起这个了，当初你是怎麽看上人家的？」 「当初……我见她生得娇俏，又温柔，不像钟氏那般……所以就看中了……」 屋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艾巧巧竖起耳朵仔细听。 艾小伶睁大眼睛，也在听着屋里的声音。 过了许久，再也听不到麻氏的说话声，艾巧巧这才拉着艾小伶离开窗户底下。 「……刚才屋里说话的……是我爹吗？」艾小伶小声的问，眼巴巴的看着艾巧巧。 四岁的孩子还不太明白事理，但她却敏感的察觉到她的爹爹不怎麽高兴看到她们。 「爹爹会赶我们走吗？」艾小伶问。 「不会。」艾巧巧蹲下来安抚她，「有咱们爷爷在，他不敢。」 艾小伶似懂非懂的眨着眼睛。 艾巧巧压低声音，小声道：「以後你爹要是欺负你娘，你就去找爷爷，他会给你做主。」 艾小伶重重点头。 艾巧巧打心眼里不想让方氏步上钟氏的後尘，不想让她跟这孩子成为艾永贵的「帮凶」，只是嫁夫随夫，日後的事谁知道呢？ 三日後，艾永贵要办喜事的消息便传开了。虽说是续弦，但是前头钟氏刚死没多久，棺材里的屍身还没烂呢，这会儿就要娶新娇娘，而且最令大夥儿惊讶的是，这位续弦还带着一个孩子嫁过来。 第六章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多嘴多舌的妇人，方氏的那点秘密根本藏不住，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艾家摆了六桌喜酒的席面，请了村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来，还特意把方氏叫出来跟大家见了面。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紧跟在方氏身边的艾小伶，那又瘦又弱的身子，来一阵风都像能把她刮跑似的。 众人不禁叹息，当面却不好说什麽，都向艾明山敬酒，恭喜他又添了个孙女。 艾永贵做为新郎官却是一直高兴不起来，给众人敬酒时也都是强打起精神。 「你二伯父看起来不太高兴。」 张伍和艾巧巧趴在墙头上，吃着艾巧巧从厨房偷来的油炸丸子。 艾巧巧撇了撇嘴，艾永贵能高兴就见鬼了。他好不容易才打点了衙门的人，把钟氏的案子摆平，钟氏的娘家人又把钟氏的嫁妆都带走了，他正是手头紧的时候，现在还要多养活两个人。 张伍往嘴里塞着丸子，「哎，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你大伯母？」 艾巧巧顺着张伍指的方向看去。他们趴在後墙附近，下面就是堆放杂物的仓库，因今天艾家大院里摆宴席，所以这边很少有人过来。 只见秋氏顺着墙角溜到仓库前，接着推开後墙留的柴门，柴门外钻进一个陌生的男人，一把就抱住了她，那个亲热劲…… 艾巧巧吓了一跳，差点直接把嘴里的丸子整颗吞下去，噎得她伸直脖子，多亏张伍忙拍着她的背，她好不容易才把丸子吞下去。 缓过来後，她又看见秋氏推开那个男子，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麽，那男子几次试图去搂秋氏，都被秋氏躲开了。 艾巧巧特意多看了那男人两眼，他不像是小房村的人，身上的衣裳也不像是普通农户。 秋氏跟那人又说了几句，那人突然伸手抓住了秋氏的腰带，推开仓库的门，两人跌跌撞撞的倒在了地上。 张伍伸手捂住了艾巧巧的眼睛，并把她拉下墙头。 「你做什麽？」艾巧巧想要拉开他的手。 「别看，我爹说小孩子不能看这种事，会学坏的。」 艾巧巧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张伍的手拉开，转身重新往墙头上爬。 「巧巧，你快下来！」张伍急得不行，脸涨得通红。 艾巧巧才不管这些，她重新爬上墙头，探头去听仓库里的动静。 仓库里有人喘着粗气，隐隐还夹杂着女子的低语，不过听得不是十分真切。 艾巧巧从墙头上跳下来。 张伍一脸严肃的看向她，「以後不准再偷看这种事。」 艾巧巧吐了吐舌头，「小伍哥，今天的事你能帮我保密吗？」 张伍重重点头，「当然，我不会说出去的。」 艾巧巧与张伍回到前院，她看到艾天诚陪在里吏身边，虽然说不上话，他的脸上却带着憨厚的笑。 「哎，真是好大的一顶……帽子。」艾巧巧暗暗叹息。 前院众人又吃了一会酒，艾巧巧时不时被麻氏叫去帮忙，所以张伍只好先回去了。 院门外突然传来马车的声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进门便笑咪咪的拱手向艾明山道贺。 艾明山连忙起身还礼，「原来是得月楼的刘管事。」 艾永贵和艾大全也全都起身迎接。 艾巧巧偷眼望去，惊讶地发现，这位得月楼的刘管事竟然就是不久前在後面仓库与秋氏纠缠不清的那个男人，吓得她一下子把头缩回去。 麻氏见她这般，低声咒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艾巧巧心里嘀咕着，你就能上得了台面？你儿子头上都绿云盖顶了。 刘管事先是向艾明山寒暄几句，又向艾永贵道喜。 艾永贵表情复杂，拱手还礼。 刘管事笑道︰「我们掌柜听说永贵成亲，特意让我送来几坛好酒。」说着，他让马车上的夥计搬进来几个封着红绸的酒坛。 院里吃酒的众人看着那陈年的酒坛，纷纷赞叹，「得月楼就是大气。」 见得月楼的掌柜送来撑场面的东西，艾明山脸上露出欣慰而自豪的笑，请了刘管事落坐，自己陪在一旁，频频劝酒。 艾巧巧注意到堂哥艾大全根本靠不上前，刘管事只跟艾永贵说话。秋氏几次暗示儿子上前说话，可是艾大全性子有些随他爹，说起话来太过实在，还不会看别人的眼色，结果好几次都没有接上话。 秋氏气得直瞪眼，艾大全也是急红了脸。 艾巧巧过来为众人添菜的时候，听到刘管事在跟艾永贵说起天下第一鲜厨艺比拚之事。 她不禁想起自己之前向艾明山套话时，他也提到了天下第一鲜。 因为她在桌前停留的时间长了些，艾永贵抬眼警戒的看了她一眼。 艾巧巧低头佯装不知，转身又给旁边的桌添菜去了，她刚转身，便听身後艾永贵道—— 「既然掌柜着急，那我今天便跟你回得月楼去。」 「这怎麽行？你今天大喜，怎好冷落新娘子。」刘管事劝道。 「还是要以大事为重。」艾永贵转而一本正经地对艾明山道︰「爹，您也是这麽想的吧？」 艾明山略沉吟，艾永贵跟方氏不是真正的新婚，今儿办事不过是为成全方氏的名声，再说他们孩子都那麽大了……於是他点了点头，「既然掌柜那儿离不开你，你便去吧。」 艾永贵脸上这才露出笑，又跟刘管事喝了几杯。 等刘管事起身要告辞，艾永贵也要跟着他走。 秋氏急急的捅了一下儿子，艾大全这才上前道：「刘管事，我……我也要回去……」 刘管事回头看了看艾大全，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秋氏身上，「你嘛……就先留在家里吧，最近後厨又新来了好几个打杂的，暂时用不着你，等什麽时候我们忙了，你再回来。」 听了这话秋氏一惊，「得月楼这是不要我们大全了？」 刘管事模棱两可的道：「怎麽会。」 「那怎麽……」秋氏急了，就算是在得月楼後厨打杂，艾大全一个月也能得三十个大钱，这可比在家里干农活强多了。 「大全是个实在孩子，再说最近得月楼又招了几个打杂的，人手有些多，等忙时再让大全过去吧。」 秋氏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艾巧巧躲在边上一会看看刘管事，一会又打量着秋氏的脸色，再看艾天诚一副诚恳老实的憨厚相，还有艾大全满眼茫然无措的表情，她深深叹息，看来这里面有戏啊。 新郎官都走了，众人也不好再赖在院子里吃酒，刚过晌午，酒席就散了。 麻氏催促着秋氏和方氏把桌上没吃完的「硬头货」撤下来。 所谓的硬头货，便是指那些大鱼大肉、摆上桌耐吃又耐看的。 可惜乡下这边办席，众人不单是在宴席上吃，走时还会捎带走一些菜，所以桌上能剩下的硬头货并没有多少，剩下最多的就是凉拌菜。 麻氏拿了个大盆，把所有荤菜全都倒在一起，端进了厨房，找了个盖子盖好。 这些荤菜可不能乱吃，要留着每顿炒菜时放一些。 「巧巧也忙了一天，晚上就在这边吃吧。」艾明山道。 没待艾巧巧开口，麻氏道：「神医还住在她那里呢，她要是留下了，谁给神医做饭？」 「那就给她拿上一些，也省得她回去再开伙。」艾明山又吩咐。 麻氏立时板起了脸，嘴里不知说了句什麽，转身进了厨房。 艾巧巧对着艾明山笑了笑，「算了，爷爷，我回去现做吧，神医也不习惯吃这个。」 艾明山叹口气，「我知道你跟你娘不容易，让你们分出去单过，是有些亏欠你们……」 艾巧巧无所谓的笑，「只要奶奶能舒心，还是把我们分出去单过的好。」 「你是个好样儿的，跟你爹一样。」艾明山重重长叹一声。 最後艾巧巧什麽也没拿，空着手回了老宅。 院子里，夜离殇正好奇的查看她晾晒在地上的红薯淀粉。 经过几天的晾晒，淀粉已经结成一块块的乾粉，用手一搓便成了粉末。 「这就是你做的浆粉？」夜离殇好奇地问道。 「是啊，你想不想尝尝？」艾巧巧笑嘻嘻的道。「用它芶芡，做出的菜味道不一样。」 夜离殇眸光闪了闪，「巧巧又要做什麽好吃的了？」 艾巧巧取了些红薯淀粉进了厨房。 今天她一直都在艾家大院里帮忙，所以家里没剩什麽菜。 厨房里还剩一些野猪肉，艾巧巧又翻找了一阵，把前阵子张伍送给她的一些山珍拿出来。 第七章 其中有野木耳，晒得乾乾的，虽然数量不多，但在他们这种乡下人的餐桌上，这是相当珍贵的食材。一般人家要是在山上采到野木耳，都会转手卖出去，张伍因为知道艾巧巧善於厨艺，所以特意给她留下了。 艾巧巧把乾木耳泡在水里，取了块野猪肉，切成细丝，然後又从腌菜坛子里取了些泡椒出来，同样也切成细丝。 转身，她想去查看木耳泡发得怎麽样，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抬头，只见夜离殇立在门口，两手收在宽袖内，状似悠闲的看着她。 「夜大哥先回屋去吧，等我做好了菜便送过去。」 夜离殇站着没动，「你不用管我，我看一会。」 艾巧巧哑然，看一会……看什麽？难道是看她做菜？ 都说君子远庖厨，特别是像他这样的身分，站在厨房门口显得尤其别扭。 可是艾巧巧赶不走他，只得由他站在那里看自己做菜。 夜离殇看着她认真专注的身影，只见锅里的油烟升腾起来，艾巧巧微微向後躲闪，被热气笼罩着的小脸显得格外红润，一时间他竟然看得出了神。 艾巧巧在锅里加了点油，把肉丝倒入翻炒，然後取出备用。 单独炒好了泡椒後，又爆香了姜蒜末，才下葱丝和木耳丝，最後把肉丝倒入，顺着锅边加入她调好的酱汁。 夜离殇注意到那酱汁里调了她自制的红薯粉。 晚饭做好了，菜色很简单，只有一碗米饭配着一盘艾巧巧刚炒好的菜。 盘子里满满当当的酱汁浇在肉丝上，肉丝颜色鲜亮诱人，配着绿色的葱丝、黑色的木耳丝，还有胡萝卜丝…… 「这道菜可有名字？」夜离殇问。 「鱼香肉丝，这是我爹独创的。」艾巧巧得意的把筷子递给他，「你尝尝看。」 夜离殇用左手拿起筷子，打量了那盘菜好一阵，才问︰「为何没有鱼？」 艾巧巧笑了，「只不过是个名字，你先尝了再说。」 夜离殇夹起菜送入口中，首先尝到的是咸香，紧接着溢出甜来，後味还带着辣和微酸。 「好吃。」他赞道。 艾巧巧见他开始吃，於是转身要走。 「你去哪？」夜离殇叫住她。 「听风听雨还没吃呢……」 「他们有手有脚，饿不死。」夜离殇淡声道，同时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艾巧巧只好坐下来陪着他。 一大碗饭下肚，夜离殇竟有些意犹未尽，浓稠的汤汁配上米饭，让人欲罢不能。 「什麽时候让听风他们也跟你学学。」夜离殇思忖着，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那两个小童做的菜简直是猪食。他原本不是挑剔的性子，可是自从吃过艾巧巧做的菜，他发现自己的嘴居然也变得刁了。 「这道菜可不是看着那麽简单的。」艾巧巧认真地道︰「每个人做出来的味道都不太一样，想做得好吃，就要做到食材合理搭配才行。」 夜离殇愣了愣，不就是做个菜吗，还有这麽大的学问？ 艾巧巧看到夜离殇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麽，「就像益草堂配的药方，如果用量不对也达不到治疗效果，这道菜咸味排在第一位，咸味如果不够，糖醋味、泡椒味就很难融合，不是甜得腻人，就是酸得乏味，或者辣得发燥……」 看着艾巧巧认真的表情，夜离殇不禁露出微笑，「巧巧，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离开？」艾巧巧愣住了，刚才还在聊做菜，怎麽突然间他就跳到了这个话题上？ 「我在城里有几处私宅，空了很久，你可以带着你娘搬过去。」 艾巧巧摇头，「多谢夜大哥的好意，我知道你是怕我被他们欺负……可是我想自食其力，我爹说过，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在小房村这边有我爷爷在，还有小伍哥他们……我们的日子总会好起来。」 其实她也曾想过要带娘离开，不过在她从钟氏那里听说了二伯父的事後又改变了主意。 如果二伯父想要在背地里对她们做些什麽，她们住在小房村反而是最安全的。 村里有个风吹草动，张伍很快就会给她送来消息，这要比她们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要好得多。 夜离殇眉头微蹙，神色略有无奈。这个丫头到底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奢求过得到他的庇护。她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对她来说，他只是她的恩人，那声「夜大哥」也并非是真心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大哥。 「你这样子，以後怎麽嫁得出去？」夜离殇语气幽幽。 艾巧巧却笑了，「我才十三，现在说出嫁还太早。」 夜离殇表情严肃，「城里的姑娘家十三、四岁就订亲了。」 「那也不急，反正我还欠着你的诊金呢。」艾巧巧扬起小脸，得意地道：「六千金的诊金呢，谁要敢娶我，我就要对方替我把这诊金的债务付了。」 「这主意不错。」夜离殇抬手摩挲着下颔，眼中笑意渐深，「那就这麽说定了。」 艾巧巧呆了呆，一时没反应过来，什麽事就这麽说定了？ 「只要你家里给你议亲，我便会上门讨要我的诊金，你看如何？」 夜离殇弯着眼睛望着她笑，艾巧巧从没觉得夜离殇如此可爱过。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欢喜地道。 如果夜离殇真的能这麽做，那她就不用再担心艾永贵拿她的婚事找麻烦了。 她没有父亲，所以将来她的婚事注定会由老艾家那边做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就这麽说定了！」她伸出小指，「我们来打勾勾。」 「什麽是打勾勾？」夜离殇盯着她的小指。 她纤瘦的小指就像青嫩的菜芽，彷佛稍稍用力便能折断，不过这样的一双手却能做得出各式各样诱人的美食，让人着迷。 「打了勾勾後就不能失言了，不然可是要遭报应的。」艾巧巧严肃地道。 「好。」夜离殇伸出手来。 艾巧巧用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夜离殇只觉得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他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强行迫她张开手掌。 艾巧巧的掌心有些粗糙，好几处都磨出了茧子，一看便知这是一双惯於操劳的手。 夜离殇的指尖从她的虎口上掠过，她的手上除了茧子，还有前阵子烫伤後留下的痕迹。 夜离殇心头发紧，她还是个孩子……他想为她做些什麽，可她却总是拒绝。 艾巧巧挣扎着从他手里把手抽回来，讪讪的笑，「我的手没你的好看，别看了。」 「你觉得我刚才是在看什麽？」夜离殇问。 艾巧巧眨了眨眼睛，茫然的眼眸透着清澈。 她是真的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啊，夜离殇暗自叹气。难道他之前的表现还不足以让她明白吗？他喜欢她啊，他的眼睛里装着她，他甚至想让她的眼睛里也只装了他一个。 艾巧巧收拾好碗筷，出了东屋，直到走进厨房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天啊，刚才在东屋里时，神医的目光就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她能感觉得到，夜离殇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的光华越来越炙热，但她却不能有所回应。 炎国有名的神医，跟一个普通的乡下丫头……怎麽想这两者间都是没有任何的联系呢。 艾巧巧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时刻保持清醒啊，巧巧，那不是你能奢望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得月楼被砸场子】 经过几天的晾晒，那些红薯粉已经全都晒乾成了细粉，艾巧巧把它们收集起来，装到袋子里，准备拿到怀安城去。 一大早，艾巧巧发现夜离殇居然也跟着她起了个大早，以往他都是睡到太阳升起才会起床的。 「我要回一趟益草堂，正好顺路带你进城。」夜离殇换好簇新的紫袍，腰间束着紫莲封腰，坠着流苏，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眼睛。 艾巧巧有些迟疑，「小伍哥还没来，我要等他一起……」 夜离殇垂下眼眸，「那就先等他一会。」 他先上了马车，隔着车帘，他看到艾巧巧时不时地向院外张望，可是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张伍到来。 听风道：「巧巧姑娘不如跟我们公子的马车先走，我跟听雨会留下来，到时给张伍传话便是了。」 艾巧巧本想拒绝，让夜离殇的车先走，但是想着夜离殇为了陪她还等了张伍那麽久，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等她上了车，夜离殇的马车离开小房村，一路进了怀安城。 第八章 夜离殇在冯亦润的杂货铺前让艾巧巧下了车。 「稍後你要直接回去，还是在城里逛逛？」夜离殇淡声问。 「我想逛一逛，家里还缺不少东西。」艾巧巧把装了红薯粉的袋子从车上卸下来，「夜大哥今晚就留在益草堂了吧？」 虽然她不知道夜离殇为何要进城，但益草堂是他名下的产业，想来他是要处置要事才回来的吧，也可能会多留些日子。 「今晚便随你回去，你一会儿留在这里不要乱走，我来接你。」夜离殇说完便离开了。 艾巧巧站在原地回想着他最後说的那番话，他说让她留在这里等他来接，这是什麽意思？她还要逛集市买东西呢！ 冯亦润见艾巧巧来了，把她迎进门去。 秦双书不在，他们的女儿秦小宝倒是跑了出来。 艾巧巧先跟冯亦润说起正事，又把自制的红薯粉拿出来给她看。 冯亦润很满意，跟艾巧巧清算了之前的帐目。 去掉他们买红薯的钱，他们把红薯粉的价钱定为十文钱一小包。 因为货还没卖出去，所以冯亦润预付了一半的订金给艾巧巧。 钱袋里沉甸甸的感觉着实令人感到满足。 秦小宝好奇的问艾巧巧，「巧巧姊，你挣了钱後都想买些什麽吃啊？」 「要买些米还有面粉回去。」艾巧巧认真的盘算着，入了秋，家里还要备些柴火，因着夜离殇住在她那里，她寻思着要不要再添几个火盆。 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可算是奢侈的物件，特别是火盆里烧的炭，上好的炭烧起来没有烟，那可是极为珍贵的东西，普通的乡下人家根本负担不起这样的费用。 「我还以为姊姊会买些糖吃呢。」秦小宝嘟着嘴。 冯亦润敲了一下女儿的脑门，「你以为谁都像你这麽馋嘴呢。」 「先生说了，这不叫馋，这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小虫子饿了，牠想吃！」秦小宝理直气壮。 「你先生是谁？」艾巧巧被秦小宝的话逗得差点笑抽了肚子。 「就是教我认字的若先生啊，巧巧姊没有上过学吗？」 艾巧巧笑着摇头，「我认识的那些字都是我爹教我的。」 「那你爹爹很厉害啊，他会酿酒吗？」秦小宝自豪地道︰「我先生还会酿酒呢。」她神神秘秘的把艾巧巧拉到一边，「告诉你哦，我先生酿的酒可烈了，上次我偷喝了一点，结果还被他打了屁股……我没敢告诉我娘，以後我得找他负责……」 艾巧巧的嘴角抽了抽，看着眼前的秦小宝暗想，这毛丫头才十岁，就知道要人负责了……她深深的同情了一下这丫头的教书先生，有这样的学生，那先生怕是会天天气得怒发冲冠的吧。 从杂货铺里出来，艾巧巧本想去集市上逛逛，谁知才走出不远，身後忽地驶来一辆马车，看车身上的标记正是益草堂的。 赶车的夥计殷勤地对艾巧巧招呼道：「艾小姐，我们公子来接您了，上车吧。」 艾巧巧在路边站定，解释道︰「我不是什麽小姐，你还是叫我巧巧吧。」 夥计一脸为难，虽然临来时公子没说什麽，但之前听风听雨曾暗中提醒他们，以後再看到巧巧姑娘时，要多上点心，千万不能怠慢了。 车帘突然被人挑了起来，夜离殇露出半张脸来，淡淡吐出两字，「上车。」 艾巧巧仍是站着没动，「我还有东西没买……」且哪有坐在车上逛集市的。 夜离殇把车帘子挑高了些，掀起袍摆，翩然下了马车。 呃……他这是…… 在艾巧巧回过神来前，夜离殇牵住了她的手，转身往前走。 艾巧巧被他拉着，回头看向马车上的夥计。 夥计呆呆的看着自家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公子，在光天化日之下牵了人家小姑娘的手，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难怪听风听雨提醒他要仔细地对待巧巧姑娘……原来是这样啊。 「喂，你要去哪啊？」艾巧巧想把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 夜离殇松了手，但下个动作却是环上了她的腰，「集市上人多，别走散了。」他一本正经道。 迎面的路人错身而过，艾巧巧被夜离殇揽在怀里，与他们错开了，没有被碰到，但是夜离殇这副样子实在是太过显眼，惹得不少路人频频回首望向这边。 艾巧巧脸上终於有些撑不住了，悄悄红了耳尖。「你要去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平日别无二致。 「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夜离殇与她行走在街头，就像寻常人家出来采买的小夫妻，只不过这一对分外惹眼，男的原本就相貌出众，再加上一身华丽的紫衣锦袍，单是那绣功精致的紫莲封腰就足够抵上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了。 被他护在身旁的女子却是一副乡下姑娘的打扮，虽然模样生得不赖，但是无论怎麽看都觉得这两个人走不到一起去。 夜离殇搂着艾巧巧，在人群里轻松穿行，没一会功夫就把她需要的东西全都买齐了。 益草堂的夥计帮忙把东西全都放在马车上，夜离殇却逛得意犹未尽，也不乘车，陪着艾巧巧沿着街边一直走，最後来到一间酒楼前。 「今天中午我们便在这里吃。」夜离殇淡声道。 艾巧巧抬头细看，只见酒楼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得月楼，正是她二伯父艾永贵所在的酒楼。 艾巧巧可不知道今天会跟着夜离殇到这里来，艾永贵也在怀安城，说不准他现在就在楼里，要是被他看见了……回村後，他说不定要抓着这个作筏子对付她呢。她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夜离殇放在她腰後的手向前带了一下，艾巧巧前脚便踏进了得月楼。 跑堂的夥计马上迎上来，他第一眼打量的就是夜离殇的那身衣饰，几乎是片刻之间，他笑得更灿烂了，「两位里面请，是坐大厅还是雅间？」 「雅间，我约了人。」夜离殇步履从容，好像对这里极为熟悉，也不等跑堂的夥计带路，直接带着艾巧巧上了楼。 二楼的一处雅间内，若怀西一副书生打扮，棱角分明的唇角微微上翘，看着就很讨喜。 「夜公子、巧巧姑娘。」若怀西拱手施礼，一对杏眼里满是笑意。 夜离殇神色自如，先拉了把椅子坐下。 若怀西笑咪咪的起身上前拉开椅子，等艾巧巧也坐下了，这才重新坐回到他的位子上。 「最近夜公子气色不错啊，今天想吃些什麽？」若怀西问，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有些不安的艾巧巧。 「反正是你请客，就点些他们这儿的拿手菜好了。」夜离殇淡然道。 夥计取了菜牌进来，若怀西看了一会，点了两道荤菜，然後随手把菜牌递给夜离殇。 夜离殇微蹙着眉头，「你们家上新菜了……鱼香肉丝？」 听了这话，艾巧巧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 鱼香肉丝？得月楼怎麽会有这个菜式，这是她父亲独创的，还是……巧合？ 夜离殇瞥了艾巧巧一眼，对夥计道︰「来一盘尝尝看。」 夥计得意地道︰「这可是我们家大厨新创的菜式，味道好着呢。」 艾巧巧探身去看夜离殇手里的菜牌，插话道：「再来一份竹笋焖肉。」 夥计看着艾巧巧有些犹豫。 因着她的打扮实在不像是有钱人家出身，虽是跟着这紫衣公子一起进的门，但也不知有没有发话权。 夜离殇见夥计没有应声，眸光暗了暗。 若怀西清了清喉咙，道：「都说了，再来一份竹笋焖肉，没听到吗？」 夥计这才如梦初醒，一边赔不是，一边扬声把他们点的菜式报到厨房去。 若怀西等夥计走了，这才压低声音对夜离殇道：「刚才可是有什麽不妥？」 夜离殇垂眸喝了口桌上的茶水，没说话。 若怀西只能去看艾巧巧。 艾巧巧抿着嘴唇，「现在尚不好说，还是等上菜後再说吧。」 若怀西一头雾水，连连摇头，「你们俩这是在打什麽哑谜？」 没上菜之前，夜离殇与若怀西随便聊着。 艾巧巧在旁边听了一会，突然道：「若公子，你可认得秦小宝？」 若怀西愣了愣，「那是我教的一个女学生，顽皮得很，怎麽……巧巧姑娘认识她？」 艾巧巧便笑着把之前秦小宝偷他酒喝的事情说了。 若怀西苦笑，「小宝这性子实在是随了她娘，我那书馆简直要被她搅翻天去。」 众人又聊了一会，夥计端了菜进来。 最先上的是若怀西点的两道荤菜，三人慢慢地吃着。 第九章 又过了好一会，竹笋焖肉上来了。 没等艾巧巧和夜离殇开口，尝一口的若怀西第一个叫起来，「这跟巧巧姑娘你做的差太远了。」 送菜的夥计惊讶地道︰「公子可不要乱说，这是我们得月楼的招牌菜，味道可好了。」 夜离殇没说话，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竹笋放在嘴里，只嚼了两下便摇头，淡然道：「是不如巧巧做的。」 送菜的夥计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那里。这还是第一次有食客说他们做的菜不好吃，而且听那意思竟是还不及他们带来的这个小姑娘所做的好吃。 又过了一会，最後一道菜送上来了。 「这可是我们得月楼当家大厨艾师傅的新菜，绝无第二家能吃到。」夥计得意地道。 若怀西好奇的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夜离殇却是连筷子都没动。 送菜的夥计不解的望着他们，「两位公子可是有什麽不满意的？」 夜离殇看向艾巧巧。当初她曾告诉他，这道菜是她父亲独创的菜式，他信她的话。 现在得月楼突然推出来这道菜，而且做的水准明显不如艾巧巧本人，他不知道她准备如何应对此事，所以没先说话。 如果艾巧巧准备息事宁人，他也不会说什麽，可是如果她想要查下去，他更不介意把事情闹大。 艾巧巧察觉到夜离殇投来信任的目光，她抬头问送菜的夥计，「不知这道菜是何人做的，是你们的艾大厨吗？」 夥计答道：「艾师傅很忙，负责研发，极少来後厨，这是我们二师傅炒的。」 艾巧巧指着盘子里的鱼香肉丝，「你们後厨的师傅到底会不会做菜，把菜炒成这样，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鱼香肉丝？去把你们二师傅找来，我们要见一见他。」 她完全是仗着身边有夜离殇在，所以这话说得极有底气。 若怀西惊讶的看向夜离殇，似乎是不明白为何艾巧巧突然发了这麽大的火气，竟是要直接叫得月楼的二师傅出来，这也太猖狂了吧？那道菜他真的没觉得哪里不妥。 夜离殇稳稳的坐在那里，幽深的眸子盯着送菜的夥计，直把那夥计盯得浑身不自在，慌慌张张的跑去找来管事。 不一会功夫，管事进了雅间。 艾巧巧见不是那日去艾家大院的刘管事，於是放开了胆子，「这菜被你们的厨子毁了，还是别往外卖的好。」 管事先是看了一眼艾巧巧，当他注意到夜离殇和若怀西时，脸色变了变，「原来是神医和三公子……」 若怀西一摆手，「这里没有什麽三公子，我请了朋友在你这里吃饭，但是你这里的菜却让他们很不满意，不如你把二师傅叫出来让我们见一见。」 管事无奈，只好应了声，转身出去。 艾巧巧悄悄凑到夜离殇身边，「若公子到底是什麽人？」如果他只是一介普通的教书先生，对方绝无可能对他如此恭敬。 「你说他啊……」夜离殇用左手端起茶水，轻啜了一小口，「他是兵部侍郎府的三公子。」 艾巧巧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原来他竟是官家的公子…… 得月楼後厨的二师傅被食客指名叫出来见面之事很快就传出去了。 虽然得月楼的夥计安排得很慎密，但是总有眼尖的食客看到二师傅跟着得月楼的管事往二楼的雅间去了。 「听说了吗？有人吃了那道新推出的鱼香肉丝，挑了毛病，这是要砸场子了。」 「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得月楼，谁敢？」 「我刚才打听了……二楼雅间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府的三公子若怀西，还有益草堂的三针救命，夜神医！」 「他们两个怎麽会在这儿砸场子？」 「……他们好像带了个小丫头，是那小丫头挑了这道菜的毛病。」 众人在外面议论纷纷。 雅间内，艾巧巧看着得月楼管事带着二师傅进门来向众人见礼。 这二师傅四十多岁，身高体健，面色微红。 「两位公子，不知这道菜哪里不合你们的心意？」二师傅傲然道。他在得月楼做了这麽久的厨子，还从没有人挑过他的毛病。 若怀西看了艾巧巧一眼。 夜离殇也转头向她这边望过来，「巧巧，你来说吧。」 二师傅一愣，他没想到挑他毛病的是这麽个小丫头。 艾巧巧站起身，把鱼香肉丝推到二师傅跟前，「这道菜一共有五种做法，不知二师傅用的是哪一种方法？」 此言一出，不但二师傅愣住了，就连得月楼的管事跟後面偷看热闹的夥计也都惊到了。 「这是我们得月楼艾师傅最新创出的菜式，只有一种做法……」二师傅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小丫头，这里可不是能乱说话的地方，你说有五种做法，可要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艾巧巧淡然一笑，「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说，也不怕你们学去。第一种主料以猪肉、新鲜竹笋、水发木耳配泡辣椒，用酱油、醋、白糖、粉浆、鲜汤、盐兑成芡汁……此种做法的特点是肉丝色泽金红，入口滑嫩，酸甜辣咸俱全。 「第二种主料单纯只用里脊肉，配以姜、蒜末、葱花、泡红辣椒、糖、醋、盐等调成汁，此种做法的特点是咸甜酸辣兼有，姜葱蒜味突出，肉丝粗细均匀，色泽红亮……」 艾巧巧一口气说出五种做法，直把众人震惊得目瞪口呆。 二师傅更是头上见了汗。 艾巧巧看了看桌上的菜，「但不管你使用的是哪一种做法，你都犯了一个错。」 「请姑娘直言。」二师傅这时已收回了之前的不屑之色，语气也变得恭敬。 艾巧巧对他的转变毫不在意，她用筷子夹起一块辣椒。 「何为鱼香，就在这辣椒上面。泡辣椒里含着水分，比一般辣椒颜色更红，口味辛辣，需要较多的油，且更要炒酥，短时间旺火不间断地快炒，才能一气呵成，这道菜方具有鲜辣味，且泡辣椒本身带有鱼香味，这才是这道鱼香肉丝的关键。」 二师傅呆呆的看着她筷子上夹着的乾辣椒，当初艾永贵给他们菜谱的时候，也没说这道菜要用泡辣椒啊。 「姑娘，还有其他的错处吗？」他诚恳地问道。 艾巧巧又用筷子挑起几根葱丝。 「二师傅，你这葱丝不是最後下锅的吧？」 「是……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艾巧巧将葱丝夹到鼻子前，嗅了一下，「葱要最後下锅，因为葱在六成熟的时候才会有香味，而且辣味在那时才会消失，这才能炒出葱香。这里的姜和蒜要切成碎米状，早点下锅，因为姜蒜只有完全熟了才有香味，而且用量特别重要……」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算了，就说这麽多吧。」 二师傅突然把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郑重其事的向艾巧巧深深行礼，「这位姑娘，您师承何人，难道您是大福师傅的高徒？」 艾巧巧并不知道他所说的大福师傅是谁，不过她也不想把自己的底交出去，所以她只是笑了笑，并不接话。 夜离殇适时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悠然道︰「今天这饭……还有吃下去的必要吗？」 若怀西当即站起身来，「罢了，没想到得月楼的菜是越来越差了，不如你们到我那里去，待我开一坛好酒，再让……姑娘炒几个菜，让我们下酒如何？」 他观察着夜离殇的脸色，把艾巧巧的名字隐去了。 夜离殇起身，也不理会得月楼管事跟夥计向他作揖赔礼，带着艾巧巧径直下了楼。 若怀西掏出半块碎银子丢在桌上，随後扬长而去。 管事急得直跺脚，「快去寻咱们掌柜报信去！」 夥计急急地跑出去报信。 二师傅站在那里看着桌上几盘原封未动的菜，脸色铁青，「管事……这差事，我不做了。」他幽幽吐出一句。 管事惊得白了脸，「哎哟，我的二师傅，您这是闹哪一出，刚才那个小姑娘不过是乱说……」 「她是不是乱说，我比你清楚。」二师傅打断了管事的话，「劳烦你给掌柜传个话，让他多留意艾师傅的新菜，别到时砸了自己的招牌！」说完，他转身出门，竟连自己在得月楼的行李都不带，直接从大门离去。 这一下，得月楼里的食客炸了锅，掌厨的二师傅当着众人的面从正门走了，这可是件大事。 「刚才兵部侍郎府的三公子跟夜神医也走了，想来是连菜都没吃。」 「得月楼这下子可有得瞧了。」 「听说是为了那道新菜，鱼香肉丝。」 「不如我们也点来尝尝……」 第十章 总有那好事的人纷纷叫来夥计，竟是不约而同的点了那道鱼香肉丝。 夥计们吓得脸都白了，二师傅走了，後厨谁也不会做这道菜。 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劝众位食客放弃这道菜，谁知总有那喝了酒後脾气大的，直接抓了夥计，说对方看不起他。最後居然变成一场混战，得月楼一楼的大厅被砸得面目全非。 【第二十五章 不入世的君子动心了】 当得月楼的掌柜带着艾永贵赶回来时，只看到一片狼藉。 「艾师傅，您的那道新菜让人给砸了场子，後厨的二师傅也撂挑子，走人了。」管事嘴上说着，偷眼去看掌柜，「东家还不知道这事，您看……」 「谁来砸场子的？」艾永贵问。 「是兵部侍郎府的三公子与夜神医。」 艾永贵倒吸了口凉气，这两位都是他惹不起的。 「对了，跟他们同来的还有个小丫头，就是她指出二师傅菜做得不对，她还说做这道菜一共有五种方法……」 艾永贵大惊，急急追问︰「都有哪五种，你可记下了？」 管事哭丧着脸，他又不是厨子，当时那小丫头说得又快，他哪能记得下来？ 「二师傅呢，派人去寻他回来。」艾永贵暗暗咬牙，向掌柜道︰「我觉得必是有人想趁着『天下第一鲜』厨艺比试之前先消弱咱们的实力，故意挑事……那道菜式是我独创，怎麽可能会有别人知道做法，定是咱们楼里有了内奸。」 管事道：「我听二师傅问那小丫头是不是大福师傅的徒弟……」 艾永贵与掌柜都很惊讶，「怎麽可能，大福师傅不是说不再收徒了吗？」 「派些人去打听那小丫头的身分。」得月楼掌柜下了吩咐。 得月楼这边到处寻人，那边艾巧巧早就跟着夜离殇去了若怀西的住处。 幽静的小院子前面连着私塾，院子後面有一小块菜园，种着些家常的蔬菜。 菜园边上还圈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养着几只鸡。 要是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这是到了乡下。 「怎麽样，我这里不错吧？」若怀西摸着院子里的一棵大树悠然的眯起眼睛，「到了秋天，这些树上还会结满梨子，私塾里的那些孩子就会到我这里来偷果子。」 艾巧巧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他是故意让那些孩子来偷的吧，不然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寂寞了。 她注意到若怀西这里只有一个随侍的小书童，还有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像是车夫。 若怀西来到一棵大树底下，亲自拿着锄头在地上挖了一阵，抱出来一个酒坛，「烦劳巧巧姑娘做些下酒菜，我们今天就喝这一坛好了。」 夜离殇点了点头，「不如就做那道鱼香肉丝好了，其他的你自便。」 艾巧巧痛快的答应了，若怀西身边的书童带着她去了厨房。 刚才在得月楼的那一幕不断在她脑海重现，一个她万分不想承认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二伯父很可能与她爹的死有关。 她爹被人乱刀砍倒在地时，手里唯握着半页菜谱，他将毕生所创的菜式全都写入菜谱中，幸也不幸的是菜谱并没完成，所以对方抢走的那本菜谱也只有半本。她只要找到那半本菜谱，便能顺势寻到杀害她父亲的凶手。 可是她却不敢想，这个杀人者难道就是她的二伯父？不管怎麽说，二伯父与她的父亲是亲生的兄弟，怎麽能手足相残？ 其实她本可以偷偷寻访事情的真相，但是今天她却勇敢的选择了高调现身，狠狠的打了得月楼的脸面。得月楼并不知道她的身分，不过就算艾永贵会猜到她身上，她也不惧。 而且，她觉得艾永贵很可能不敢直接来问她。正所谓做贼心虚，她越是正大光明，对方越是会疑神疑鬼，怀疑她另有图谋。 艾巧巧先是做了一道鱼香肉丝，然後用剩下的肉做了一道乡下家常的炒肉。 她特意留了块五花肉，肥瘦相间，又去菜园子边上转了转，摘了些大葱回来。 用水先把五花肉焯一下，加入些盐和黄酒，用小火稍煮了会後，艾巧巧把肉捞了出来。 在煮肉的空档，她早就把大葱切成长段，还准备了些红辣椒和蒜片备用。 等五花肉晾凉後，她把肉切成片，用小火炒至两面金黄，这才将蒜片和红辣椒放进锅里，又加了一勺大酱，煸炒出香味，最後才放入葱段，以大火炒匀。 出锅时，她还特意淋上了点香油。 若怀西和夜离殇在屋里说话，在艾巧巧端了菜进屋後，他便一个劲的吸着鼻子。 「好香好香，我来尝尝跟得月楼的菜究竟有何区别。」他也不怕烫，急急的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放入口中。「好……好烫……好香……」 夜离殇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笑意，问他，「如何？」 若怀西竖起大拇指，「巧巧姑娘，你以後要是在怀安城开酒楼，我一定捧场！」 艾巧巧被他逗乐了，「真的吗，那我以後就指望着若公子来给我撑场子了。」 若怀西笑着应了，突然瞥见对面的夜离殇神色不对。 夜离殇眼眸半垂，指节轻叩桌沿，缓声说了句，「倒酒。」 若怀西亲自拿起酒壶来替他斟酒，「到时一定也少不了咱们夜神医的捧场。」 夜离殇眉心微蹙，似乎仍不怎麽开心。 艾巧巧将菜摆好在桌上，後退一步，郑重的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若怀西吃了一惊，伸手想要去扶她，她却不肯起来。 「今日之事多谢两位公子，此道菜乃是我父亲所创，但他临死之前所写的菜谱遭窃，至今没有下落，多亏两位公子出手相助，我才能有机会帮我父亲正名。」 若怀西并不知道艾巧巧的事，於是问了几句，艾巧巧也没有隐瞒，简单的说了。 他听闻後沉吟半晌，「依得月楼的管事所言，那菜乃是你二伯父艾永贵所创，看来这其中必是有人说了谎，要不要我帮忙查清此事？」 艾巧巧再次施礼，「公子若能帮忙自是最好不过，不过我担心会打草惊蛇。」 菜谱这条线索如果断了，她不知还能从何处下手去查父亲死亡的真相。 若怀西想了想，「说的也是，这麽看来你今日之举有些冲动了。」 她砸了得月楼的招牌，就会让暗处真正的敌人提高警惕。 艾巧巧笑了，「我爹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把事情闹大了，如果真的有人与我父亲的死有关，必会对我生出戒备之心，或是准备将我除去也说不定。」 这样一来，凶手的尾巴就会露出来了。 听了这话，若怀西脸色变了变，这小丫头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拿她自己当诱饵。 夜离殇低头品了口酒，不知在想些什麽，始终没接话。 艾巧巧转身去厨房帮他们准备主食。 若怀西叹息着对夜离殇道︰「你也不劝劝这孩子。」 「劝什麽。」夜离殇唇角轻扯，「大不了我护着她便是了。」 若怀西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一旁的书童连忙过来帮他捶打後背。 若怀西咳了半天才缓过这口气来，瞪着眼睛盯夜离殇，「你当真？」 夜离殇垂眸避开对方的审视，「什麽当真？」 「你对她……」若怀西两手举起，相互对勾着手指。 夜离殇看着他的那个动作，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悠然吐出两字，「猥琐。」 这一下若怀西可不依了，隔着桌子抓住他的衣裳，「夜离殇，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以前的我没有了悟。」夜离殇无视了对方抓着他衣裳的手，用左手夹了些菜送入口中，「如今我虽然污名缠身，又是个废人，但这一次我却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麽。」 若怀西直愣愣的看着他，缓缓松开了手。 「我想要那个丫头。」夜离殇一口将杯里的酒饮下，热辣辣的感觉在胃里蔓延开来，连带着全身也跟着热起来。 若怀西轻叹。以前的夜离殇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无慾无求的人，不论是他的武功，还是他的医术，在药王谷都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但是他却谨遵师傅之命，做一个与世无争、不入世的君子。 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样的一位君子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想要那个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