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倌,不可以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胡一下赶到停车场,头发乱眼光更乱,都不知道自己这麽着急,是为了尽快赶回天台,亦或怕詹某人等得不耐烦。 看到詹亦杨的私人用车停在跟前,车门都已经为她打开,胡一下蓦地停住,「去哪?」 「出大事了。」 胡一下心头的邪恶小人和纯良小人又开始打架,千万别相信他!千万别!可最後这警告声仍旧被她忽略了,胡一下就这样上了车。 直到行驶到目的地,胡一下才恍悟,自己上的是贼车。 牌子就挂在墙上,斗大的「民政局」几字刻在上头,胡一下透过车窗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詹亦杨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为她拉开车门。 胡一下搂着安全带死活不撒手,「你你你,你想干嘛?」 詹亦杨扬一扬手中的公文袋,「我让伯母把户口本和其他资料都寄来了,你的身分证在冷小姐那儿,她答应我立刻送来。」 晴天霹雳、如遭雷殛、醍醐灌顶,这些都不足以形容胡同志当时的心情。 看一眼他严肃的脸,胡一下吓得都笑了,「冷静不可能出卖我!」 詹亦杨也不逼她下车,迳自靠着车门,眉宇间写着志在必得,「那如果她真的帮我不帮你呢?」 胡一下体内的好战因子就这麽被高高吊起,当即磨牙霍霍,「那姐立刻跟你登记去,九块钱的工本费姐也帮你付咯!」 詹亦杨抿唇把脸偏向一旁,嘴角有弧度扬起;坚信自己与冷静革命友情坚不可摧的胡一下则兀自翘起二郎腿,比谁都大爷,坐看他待会儿如何惨败。 只可惜她说完不到半分钟,一辆黄灿灿的小车就这麽急刹在对面车道。 听见刹车声,胡一下无谓地瞥去一眼,瞬间就从手指尖僵到脚趾尖,唯一能动的只剩那双眼睛,直直看着车上下来的那人屁颠颠地跑向詹亦杨,并双手奉上身分证。 詹亦杨两指夹着她的身分证晃到她眼前,那一刻,胡一下顿时生出一种自戳双目的冲动,什麽叫自打嘴巴,什麽叫一语成谶……这就是。 詹亦杨还不肯放过她,顶着张十分抱歉的脸,「真不好意思,要你破费工本费了。」 他这架势欠扁到都让人无语了,胡一下除了乾笑,还是乾笑,果断分析了敌我情势,再瞥一眼明显想要置身事外的冷静,胡一下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就把冷静拽上车。 车门在面前「砰」一声关上,詹亦杨却毫不介意,转个身,倚着引擎盖凹造型。 冷静透过挡风玻璃瞧了一眼又一眼,「啧啧啧,比我上次在电视台门口看到他的时候更养眼了。」 「我这一脚都迈进火坑了,你还有心情看男人?」 「看他这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真想像不出他就是你嘴上说的衣冠禽兽。」 「冷小妞!」 冷静丝毫不吃这套,依旧一眨也不眨赏美景,心不在焉地丢出一句:「你都怀孕了,不嫁他嫁谁?」 「拜托!你明明知道那是假的!」胡一下直接把冷静的脸扳了回来。 冷静这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权威般正襟危坐,看着她,如同看着脑袋不开窍的笨学生,「我知道你没怀孕,这没错,可其他人都以为你怀孕了。」 「除了你以外,我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儿!」 冷静特同情地看着她,就差伸手给她顺毛了,「你没说,不代表你的衣冠禽兽先生不会说。」见她瞬间放空,冷静无奈叹气,「短短几天时间而已消息就已经传得那麽广,再这麽传下去,假的都传成真的了,到时候你要怎麽办?」 胡一下把冷静的话好好消化了下,顿时一激灵,有些不可思议地瞟一眼外头的詹亦杨,不敢相信在自己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她的命运其实已经身不由己,「他……他把这消息告诉我爸妈了?」 「你爸妈这两天瞒着你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那口吻,摆明是想从我这里探探口风,我也难做,越是不说,你爸妈越是认定你们想先上车後补票。」 冷静语重心长地拍拍她肩膀,「老人家肯定盼着这婚快点结,免得夜长梦多,可又怕影响你情绪,所以只能来摧残我,亲爱的,为了我们所有人着想,你就嫁了吧。」 胡一下已经彻底失语,脑中跑马灯似地轮转着四个字,骑虎难下! 好半晌,终於肯接受现实的胡同志几乎虚脱地开门下车,挪到詹亦杨面前,吸足五、六口气才终於把嗓子一提:「我有事要向你坦白……」 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某人显然十分受用,无言地将眉梢一挑,示意她继续,胡一下瞬间就被他此番强大气场包围,勇气值嗖嗖嗖往下跌。 是进民政局受死,还是向面前这男人坦白一切,然後接受日後的种种生不如死,但是起码能保住小命?胡一下很快有了结论,握拳,咬牙,低头避开他视线,豁出去了! 「其实我骗了你,我根本就没……」 没等她说完,詹亦杨悠悠然接过话:「没怀孕?」 胡一下怔住,慢慢抬起头来,「你……你……」 詹亦杨眼里尽是促狭,「其实我早就知道。」 「那你还……」 悲催的胡一下再一次被打断,「我只想看看,除了让我抱你爬楼外加差使我做东做西,小姑娘还能为非作歹到什麽地步。」 看着他一派胜利者姿态,胡一下彷佛看见眼前有一面白旗欢快地升起,这一场互整的游戏,她败得彻底。 屏息凝神许久,胡一下才从被耍得团团转的沮丧中回过神来,换上一副蹬鼻子上脸的姿态,手指颤啊颤地指着詹亦杨的鼻子,「那我问你,你到底对我爸妈说了什麽?」 「说我想对你和宝宝负责,可你似乎不太情愿。」 他这回倒是十分坦白,胡一下却更纠结了,骗人终骗己,玩火必自焚啊! 还是撒泼耍赖她比较在行,一副凶恶相信手拈来,「我告诉你,你把假消息告诉所有人,不只让我下不来台,更让你自己下不来台,到时候被拆穿了,我看周女士怎麽收拾你!」 提到周女士,詹亦杨似乎有所顾忌,胡一下就爱看他煎熬的小模样,起码那样让她备受耍弄的心好受些,可惜他只是皱眉想了想,转瞬便豁然开朗。 胡一下被他突然投来的明媚目光惊得虚汗连连,可惜她溜号的套路早被他摸了个透,还没来得及退後,就已经被他欺身靠近。 「那就在穿帮之前,让你真的怀孕。」 那野兽一样的眼神,不争气的胡一下又肝儿颤了。 趁她风中凌乱,詹亦杨伸出背在身後的手,拿着戒指就要为她戴上,胡一下看看这晃瞎人眼的鸽子蛋,再看看他的脸,几乎要哭了,「你这哪是求婚,你这分明是侵略……」 她那样喃喃自语,没了一点嚣张气焰,詹亦杨却像被她的话按了暂停键,僵了僵。 胡一下以为他要不管不顾把戒指往她手上套,正想着抽回手的时候是不是该趁机踢他一脚,没料到他突然改变方向,抬手扣抵她後脑勺。 历来遵循「美丽冻人」原则的胡同志,只在套装外披了件风衣,此时只觉冷风争先恐後地往领子里灌,牵起浑身鸡皮疙瘩。 第二章 不过很快那一小片皮肤就被他的呼吸温暖,詹亦杨解开她的项链,转眼间已把戒指穿进项链,重新为她戴上,可他依旧保持微微躬身向她的姿态,贴在她耳边不无叹惋,「真糟糕,我还以为你喜欢我了。」 胡一下绝对不相信这失落的语气,是出自这位大灰狼与狐狸的杂交品种之口! 她愣了两秒之後立即偏头看他,他的唇就在她咫尺之遥,眼睫微微垂下,看着倒真像是受了很大委屈,胡一下只能虚笑着往後挪,施施然朝冷静的小黄车飘去。 过马路时万分担心大灰狼会凶残地扑来,瞬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叼着半死不活的她进民政局办手续,可她竟然成功溜走了! 惊诧,万分惊诧,以至於尾随她回到小黄车上的冷静都已经踩油门启动了,胡一下还有些不可置信,稍稍降下一些车窗,贼兮兮地望向依旧站在原地的詹亦杨,「邪了门了……」 「怎麽了?」 我对他越来越有罪恶感了……转念一想,这话真是有够自打嘴巴,胡一下只好悻悻然改口:「他竟然知道我假怀孕。」 「什麽!」 冷静方向盘都不顾了,不可思议地看向胡一下,车子行驶陡然变得不稳,胡一下真怕自己要小命不保,「喂喂喂,好好开车!」 冷静顺顺气,恢复冷静,「那他干嘛急着跟你结婚?」 她也没指望胡一下能说出个所以然,不待她回应已经自行揣测起来,「他以为你假怀孕是为了骗婚,然後他就想顺水推舟地娶了你?按理来说,他这麽做,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上有什麽值得他这麽图谋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他爱惨你了。」 詹某人刚说完喜欢,冷小妞这边就直接晋升为「爱」了,胡一下无法接受,无语望天,却只看到贴着花里胡哨贴纸的车顶棚。 冷静还在那儿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满嘴不离「爱」,胡一下一时没控制住嘴,就这麽抛出个大俗的问题:「什麽是爱?」说完才觉问得突兀,脑筋一转,补充说明道:「他这样耍我就是爱了?」 「我觉着吧,每个人爱的表现都不一样,就像他俩……」冷静对着车顶上哆啦a梦的贴纸努努嘴,「哆啦a梦对大雄的爱,就是带他上天入海下地,然後天天陪他吃铜锣烧。」 歪理!胡一下抚额。 可这歪理,冷静竟越说越起劲,「肯德基对麦当劳的爱,就是永远出现在对方周围伞百米范围内,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然後把自己的鸡翅卖得比对方贵一块钱;李莫愁对陆展元的爱,就是爱你爱到杀你全家,然後天天吟唱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胡一下无奈地斥:「你就编吧!」 叫她继续编,她还编下去了,「你对许方舟的爱,就是在他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天天不干好事,美国妞、日本妞、非洲妞都敢往他那儿介绍,等他真的交了一个又一个刹不住车之後,你又後悔得只知道找我诉苦。所以啊,没准詹亦杨爱你的方式,就是天天这麽逗着你玩儿。」 那微开的车窗始终没有关严,冷风吹进来,胡一下偏头迎风,心里默默祈祷,风啊,求你把我刮走吧,刮走吧! 祈祷并未应验,胡一下安然无恙回到公司,风势已经减小,都不够吹乱她头发的,在路边放下她之後,小黄车一眨眼工夫驶出老远,冷静走得倒是快准狠,可她倒进胡一下耳朵里的那些让人心生旁骛的观点,却始终缠着胡一下,挥之不去。 下午班迟到也没人管她,毕竟那点小道消息一直没断过,两副总都与她关系匪浅,谁都当她「上头有人」,小姑娘平时也没什麽骄横跋扈的做派,其他人对她也就放宽处之。 胡一下接了几个厂商电话,登录入了几份部门送上来的报告,校对了几份业务文件,一看时间,差不多到时间陪同某人去素质拓展基地巡查。 可她内线拨到行政助理桌上,却被告知:「副总来电话说下午的行程都取消了。」 「啥?」胡一下噌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刚想把这事儿跟你说,小胡啊,你发份传真给基地那边……」行政助理的话,胡一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不知不觉抬手摸向项链,脑子里盘旋的尽是某人迎风而站、神情沮丧的模样。 更劲爆的消息还在後头,「一下?」 一瞬间,行政助理低沉老练的声音变成充满惊喜的女高音,胡一下脑子实在跟不上节奏,只能傻愣愣地听电话那端继续,「还好我耳朵尖,听到小路子在电话里叫小胡就立刻折回来了,我就猜是你,果然!」 胡一下终於恍过神来了,「周女士?」 「我本来想找大杨杨的,哪知道走了空门。」周女士前半段的隐隐失落转瞬就变成後半段的喜悦非常,「你现在方便吗?办公室在哪儿?我现在就去你那儿。」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如果周女士开口就是未来孙子,她…… 胡一下拒绝去想後果,强撑着一派轻松口吻报上楼层数,「周女士您下来吧,我去电梯口接您。」 胡一下站在电梯外,抬头看看一直变动着的楼层数,那闪烁的红字实在看得人心慌慌,她宁愿欣赏自己鞋尖,她头还没来得及低下,电梯已「叮」的一声抵达。 电梯门开,胡一下看见周女士满是惬意的脸,真不知道该哭该笑。 胡一下正努力调节着脸部表情,视线一偏,正对上周女士旁边那人的目光,顿时,胡一下脸部僵化,那人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周女士始终保持笑颜逐开的模样,率先走出电梯,连教训人都透着股喜悦:「都怀孕了怎麽还穿高跟鞋?」 胡一下闻言,顿时惊得一脸煞白,电梯里那人和她一样动都不动,彷佛失去了移动能力,直到电梯门即将重新阖上。 胡一下惊醒过来,极其冒失地丢下一句:「周女士我现在有事,您先等等我。」便急忙跑进电梯。 门在下一刻阖上,电梯里两面镜子,一一映照她的局促,胡一下看着面前这人,无意识地搅着手指头,局促地不知从何开口。 眼看电梯快要下行到一楼,她终於憋出三个字:「许方舟……」 许方舟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正视她,现在也吝啬一瞥,胡一下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就算她当年险些毕不了业,而他不得不让出研究成果让教授单独署名,藉此换她几个学分,那时候他的臭脸她也只用一张电影票就瓦解了,可现在…… 他的拳头捏得死紧,胡一下迟疑地伸手,就要碰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了,他却突然像触电似地挥开手。 「刚才那个,是詹亦杨的妈妈?」 许方舟音量很低,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却令胡一下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你听我说……」 「我在天台等你很久,你去哪儿了?」许方舟的声音更淡了,几乎比末日的余晖还淡。 在这个男人面前历来伶牙俐齿的胡一下,如今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许方舟侧过身来仔细看看她,项链上挂着的戒指几乎是刺眼,那样不容忽视,他慢慢退後一步,像被突然点醒,「抱歉,让你为难了。」 「叮」的一声,电梯就这样在两方的无言以对中抵达一楼。 第三章 眼看电梯门开启,眼看他毫不迟疑地迈出一步,胡一下整个慌了,他这样离开太多次,她脑中都几乎反射,下意识地要冲上去抓住他胳膊,死皮赖脸求他。 可这次,胡一下生生忍住求饶的冲动,呕气地盯着他,「许方舟,如果你现在走了,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 许方舟闻言,脚步有一秒的停顿,那一秒胡一下心跳都停止了似的,哪怕他只是回头看她一眼,她就什麽也不顾,就…… 「朋友?」许方舟慢慢咀嚼这两个字,竟然笑了,「我有什麽资格跟你胡大小姐做朋友?」 他终究是走了,留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冷嘲热讽,胡一下那彷佛看见了一丝希望的表情,彻底僵在脸上。 电梯平稳上行,这个双手掩面缩在角落的女人成了极怪异的一景,在一楼搭电梯的两位乘客耐不住惊诧,频频回望,不料这女人突然仰起头飙出一句怒喝:「看什麽看?没看过女人哭啊?」 她边说边抬起胳膊,鼻涕眼泪一阵乱擦,惊得另两人赶紧偏头,不再直视。 胡一下吸吸鼻子,掏出手机,把手机镜面当做镜子用,看到自己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妆也花了,整个人惨不忍睹,一切都搞砸了…… 为了最後一点颜面,绝不能把自己在周女士面前的形象也砸了,可她的声音一听就像哭过,胡一下不敢打电话,索性发简讯。 周女士,我突然接到通知,得去办事处一趟,可能没法陪您了。 那你忙吧,可要注意身体哦!周末我让大杨杨把你的时间空出来,两口子一起回家吃顿饭好不好? 老人家一般都没法熟练掌握3c产品,哪料不出几十秒她就接到这条回信,胡一下突然悲戚地意识到,所有人里其实只有她这麽没出息。 胡一下回了个笑脸,收了电话,躲天台吹风。 为什麽每次先妥协的都是她?每次拉下脸来求和的也都是她?女人不都是可以无理取闹,等男人来哄的?怎麽就她做女人做得这麽憋屈? 人真的不能独自待着,独自待着就会这样满头问号,更有甚者,还会像胡一下现在这样做蠢事,坐在天台一角数栏杆,嘴上念念有词:「说,不说,说,不说,说……」 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许方舟?思考这问题已经够她死伤无数脑细胞,更悲剧的是她数栏杆数到四十几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低头看萤幕,詹某人私人号码嚣张地闪烁着。 恨! 胡一下按下拒接键,刚才数到哪儿了早已忘光光,只好重新开始,这回,磕磕巴巴数到六十几,该死的电话又响了。 胡一下恨不得尖叫,恶狠狠关机,数得眼睛都累了,咬牙决定,不数了,睡觉! 这天台的风刮得真是销魂,却刮不倒她这个自体发热机,盖着风衣缩成一团十分暖和,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她还在想,曾经各大论坛疯传一个叫「手凉的女生你伤不起」的帖,敢情她体质好,她手热,就「伤得起」了? 再睁开眼睛时,胡一下的第一反应,自己瞎了?搓搓眼睛再看,周围真的是一片漆黑。 胡一下蹭地站起,看见对面的广告灯箱,这才松了口气,这一觉睡得真是昏天暗地,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个盹,哪料一看表,已经快九点。 冷风那个吹,一阵接一阵,她的风衣和手机都不知所踪,在天台找了一轮都没找到,难道被风吹走了?胡一下鼻子一痒,顿时连打好几个喷嚏,无语凝噎,她终於也「伤不起」了。 胡一下搓着鼻子去开门,试了几次都拉不开,她最後几乎整个人都吊在门把手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後知後觉的胡一下脑中悄然飘进一个声音,今天,好像是周五,周五好像要提前锁天台大门……瞬间,胡一下石化了。 被困天台怎麽办?尽快和外界取得联络。 可事实证明,理论与实践永远不统一,天台被她翻了个底朝天,手机依旧不见踪影;对着大门又拍又踢,外边一点动静没有;仰头找天台监视器,脖子都酸了,也没找着。 比屋漏偏逢连夜雨更悲惨的是什麽?是夜色越来越深,风势越来越猛,她的喷嚏越打越欢。 镜头若从背面投来,只见天台与夜色相连,空旷中自带一分神秘,迎风而立的女子长发飘飘,衣角飞扬,风景画般美妙。 可镜头如果从正面投来,就只能看见,眼泪与鼻涕齐飞的女人对着天空某处,声音沙哑地祈祷:「老天,来个人帮我开门吧,老天,让我的电话响一声吧,一声就好,我再也不讨厌它的铃声了!」 老天如何回答?「谑谑谑」的风声听来就像「呵呵呵」的嘲笑。 也不知道被困了多久,胡一下被吹得脑袋僵化,手表上的指针都看不清了,扒拉着栏杆躲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可不说话又真怕嘴巴都冻在一起。 「如果祢下一秒就救我出去,我会考虑做修女的,不是说修女是嫁给上帝做新娘的吗?祢就救救祢未来新娘吧……」 风卷着她的声音慢慢飘散,快要散尽时,胡一下耳边突然响起「喀啦」一声,第一下她还没仔细听,可紧接着第二声动静响起。 难道,是开门声?难道,她的祈祷灵验了? 胡一下四肢都没力气动了,只有眼睛依旧贼溜溜,果然,下一秒就看见大门豁然拉开,逆着光走来的上帝,不,是逆着光走来的詹亦杨! 天台太暗,詹亦杨焦急地扫视天台四周,仍没看见她,胡一下差点「呜呜」地哭出来,忍住那点悲戚,奋力扬起胳膊,挥挥手,「我在这儿……」 声音轻似蚊子叫,詹亦杨却听见了,拔足奔来,拽起她就骂:「你搞什麽鬼?」 他语气再凶,胡一下也不管了,原本都冻僵了的手这回别提多利索,三下五除二解开他风衣腰带和扣子,整个人偎进去,默默叹一句:「真暖和……」 十几分钟之後,披着他的风衣坐在副驾驶位上,吃着刚从路边小摊上买来的热汤面,胡一下将之前的一切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我本来只想到天台吹吹风,尝试下啥叫文艺的伤感,哪想到我一点都没文艺着,反而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旁边的詹亦杨冷脸开车,除了手,其他部位一动也不动像座瘟神。 吃饱了就有力气,暖气吹着也分外舒服,胡一下看看他坚毅得能削死人的侧脸,自知理亏,又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道谢,只好使出往常伎俩,凑到他鼻子下赔笑脸,「喂,干嘛不说话?」 詹亦杨呼吸有些重,忍着的怒意散在眉梢眼角,「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下车。」 虽说胡一下最大能耐就是在老虎头上搔痒,可面对阴险毒辣、老奸巨猾、狡诈成性的某人,还是免不了心生忌惮。 她默默挪到副驾驶位最边缘,搂着安全带小声回道:「说起来真的很奇怪,当时大门拉开,两条人影站在门边,可我立刻就分辨出哪个保全,哪个是你。」 他的郁结顷刻间融化一半。 胡一下搓搓鼻子,再接再厉,「冷静前几天才买了一罐上好蓝山,等会儿我求冷静给你泡一大杯,怎麽样?」 第四章 「蓝山?」 詹亦杨微扬的尾音听来分明是对此感兴趣,胡一下忙不迭点头,不料这一点头,就又有一挂鼻涕流了下来,无奈找不着纸巾,她只好偏头向窗外,接着看风景的当口,用他的风衣袖口擦鼻涕,神不知鬼不觉。 待她看清车子最後停在了哪里,胡一下才明白自己会错了意,回忆他当时微扬的语气,哪是对咖啡感兴趣?分明是不屑一顾。 地下停车场的氛围已经足够阴森了,再面对这张阴森的脸,不怪胡一下胆寒,「你……带我来你家干嘛?」 「冷静今晚加班。」詹亦杨说着便下车,绕到她这边为她拉开车门,摆出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 「这跟你带我来你家有什麽关系?」胡一下都佩服自己这时候还敢和他呛声了。 詹亦杨上下打量两手空空的她,「你有你家的钥匙吗?」 啊!钥匙还在她包里,她的包还在办公桌里,胡一下的惊诧还卡在喉咙眼里,詹亦杨已欺身进车里,帮她解安全带。 胡一下搂着安全带誓死不从,动作间穿堂的风迎面刮来,胡一下想要捂住嘴巴,可为时已晚,一个大大的喷嚏就这样直接喷在詹亦杨的俊脸上…… 詹亦杨脸部表情、动作,统统僵住。 「我不是故意的!」胡一下赶紧竖起两只手指头,「我发誓!」 她自己都觉得越解释越像掩饰,詹亦杨淡淡抬眸看她一眼,眼里流转着胡一下看不懂的情绪,胡一下只好乖乖收声,可她的乖顺样还没坚持到两秒,就被詹亦杨接下来的举动惊得再度炸毛。 詹亦杨拽过她的手,扣住她的肩,作势要把她扛上肩头,胡一下连忙往後车里挪,身形高大的他严严堵着车门,「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代劳?」 胡一下那个恨啊!想到他好歹算她半个救命恩人,又生生吞下这股怨气,「我自己走。」 她期期艾艾地下车,顺手把风衣还给他,他却不接,「我看见你用它擦鼻涕了。」 胡一下脸红了,脸绿了,脸又红又绿了。 事实证明,她还不是那麽了解他,不是那麽了解什麽是真正的阴险毒辣,老奸巨猾,狡诈成性…… 进了詹亦杨的公寓,沙发还没坐热,詹亦杨从卧室里折出来,递给她浴袍。 胡一下愣了愣,看看他晦暗的脸色,慢慢抬起双手交叉在胸前,身体往後靠,脸上一副遭遇恶霸的良家妇女表情,「你想干嘛?」 「进去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发烧。」 某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一件很不靠谱的事说得十分有道理,十分有说服力,在他的映衬下,胡一下总觉得自己很没品,很没有女人该有的高姿态。 这回她可不能再丢人,自认为优雅地起身接过浴袍,自认优雅地走过詹亦杨面前,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立刻撤掉一切仪态,撒丫狂奔进浴室。 泡了澡真的舒服很多,胡一下真想睡在浴缸里,可某人跟掐准了时间似的,她刚洗好,他就在浴室外敲门,一分钟不差。 胡一下恋恋不舍出了乾湿分离区,他的浴袍是他的尺寸,她穿上它,跟穿了件上爆乳、下开叉的曳地长裙似的,胡一下只好把腰带紮紧再紮紧,拢紧领口去开门。 她这活生生的美人出浴图,怎麽着也能看得他一愣不是?哪料他只瞥了她一眼就领她进厨房,边端给她一杯热腾腾的不知名液体,边说:「如果你以後再闹失踪,我就天天把你拴裤腰带上,让你再也没别的地方去。」 他的警告听起来怎麽这麽滑稽?胡一下忍不住笑出声,看见他认真至极的表情,才正正脸色,「对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他没搭理。 「这什麽药?怎麽跟洗脚水味道一样?」 他也没搭理,把她一人留在厨房,自个儿一人出去了。 胡一下再闻闻这药,还是不能接受,索性把药倒了,磨蹭了一会儿也跟着出去。 他坐沙发上看电视,看起来挺闲,没什麽正事要做,胡一下一屁股坐茶几上,直接拦住他视线,「喂!我又没欠你钱,你对我态度好点行不行?」 詹亦杨原本倚着沙发,如今慢慢坐直身体,倾身而来,「我态度不好?」 「我问十句你一句都不答,这叫态度好?」 「我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什麽意思?」 「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的。」 「没问题。」 一来一回像在玩益智游戏,胡一下大胆放话,哪料他突然话锋一转:「你为什麽突然想要文艺的伤感一回?」 第一回合胡一下就被问住了,没等她吱声,他又问:「因为许方舟?」 胡一下一时语塞,见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挠了半天头,没想到任何托词,只能两手一摊,和盘托出:「许方舟以为我怀孕了,我们彻底闹崩了。」 詹亦杨分明皱了皱眉,可他的表情很快恢复一片平顺,甚至重新倚回沙发上,看起来格外优哉游哉,「你打算怎麽办?」 胡一下觉得自己脑子都有点犯晕了,彼此明明应该一个问题交换一个问题,怎麽他光顾着问了,她只能乖乖回答? 可惜她晕得真就只能顺着他的提问继续下去,「周女士让我们周末回去吃饭,我到时候告诉她真相,搞定一切之後我再去找许方舟,反正我在他面前低声下气惯了,多这一次也不多。」 詹亦杨抚了抚额,视线偏向了另一边,好半晌没说话,胡一下等了等,「那换我问咯……」 话到这里却被他打断,「他到底有什麽好?」 胡一下讨厌这样的氛围,自己就像个被逼问的囚犯,可一般的审问官也不会像他一样,语露无奈。 斟酌了半天,胡一下叹口气,「我只知道他骑自行车载别人的时候,我很希望他载的是我,他和别人看电影坐情侣座的时候,我很希望坐在他旁边的是我。」 詹亦杨像是笑了下。 这男人历来笑比冷脸还教人害怕,胡一下自然开心不到哪去,只觉得自己被他鄙视了,以为他要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果然,他真就这麽说了:「你们在看电影的时候,我和陆海文在华尔街冒着风险投资;你们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的时候,我们在各大投资银行间奔波,恨不得脚上装火箭。」 「切!你这是赤裸裸的炫耀!」今晚是轮不到自己发问了,胡一下起身,调头就走,「主卧归我睡,副总就委屈你做一晚厅长吧。」 今晚之前,胡一下还真不知道自己有认床的毛病,可惜在这张隐约充满某人气息的床上,她反反覆覆「煎鱼」,就是睡不着,不知道是暖气太足还是被子太厚,翻来覆去到最後,她出了一头的汗,热得嗓子都开始冒烟。 实在挨不住了,她披着被单,一路拖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倒杯水,路过客厅时看到墙上的钟,将近午夜,不料厨房竟然亮着灯,餐桌上的食物飘来阵阵香气。 胡一下人生头一遭见背影这麽英挺、这麽帅气的厨师,估计热昏了头才思维慢半拍,直到厨师回过头来,她才想起自己身处詹某人的家,这厨师自然也只能是詹某人。 「你没吃晚饭?」 「光顾着找你了。」 真是赤裸裸的邀功啊!胡一下琢磨了一会儿接下来该说些什麽,然後…… 没有然後,身体的热一瞬间全涌进了她眼睛里似的,胡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两眼一黑,两腿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