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与花郎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寒冷的风,呼呼刮过冰冷的夜,一阵又一阵,如同鬼哭,飞扬的沙尘,漫于灯火通明的王宫大内。 一座又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楼阁,是楠国大王的妃嫔与公子们的寝宫。 楠国大王妃嫔无数,目前共生下八子,八位公子俱是由不同嫔妃所出,除去四公子尚未取名便夭折,与自小体弱多病的八公子爵外,其余公子皆健康强壮,足以继承大统,其中最受宠的便是脾性与大王神似的六公子乐。 六公子乐年方十岁,已被大王宠得无法无天,到处作威作福,教众人敢怒不敢言,而其母妍妃仗着儿子受宠,与后宫妃嫔多有嫌隙。 穿过一幢幢建造各异的宫殿,正受大王宠爱的嬗妃寝宫极其华丽,到处镶金砌玉,闪耀夺目。 相较于居中寝房的奢华,右侧属于八公子爵的寝房则典雅朴素,没有金壁辉煌,唯有以袅袅香烟祭拜、法相庄严的佛像。 在冷风狂吹,无月的夜里,公子爵房内摆放一盆盆烧红的炭火,闷热的空气,弥漫浓浓的汤药味儿,再加上长年香烟缭绕,多种气味混杂,难闻沉滞,宫女内侍汗如雨下,端着水盆汤药候在一旁,噤若寒蝉。 他们心知,年幼的公子爷恐怕拖不过今夜,毕竟他将该喝的汤药悉数吐了出来,出气比入气多,看来拖了这么多年,公子爷的时辰终究是到了。 总是妖娆美艳的嬗妃守在儿子身畔,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发上的金雀珠簪摇摇欲坠。 「爵儿啊,你千万不能死,你若死了,母妃也不要活了。」心碎的嬗妃紧握住独生爱子冰冷的小手,她心惊的全身抖个不停。 躺在床榻上,病入膏肓的公子爵浑身难受,连痛苦呻吟都没气力,瘦弱的身子被冷汗浸湿,陷入半昏迷,他隐约听见母妃在耳畔哭唤,心知自己就快死了。 打从他有记忆以来,只要刚觉得身子骨清爽,可以下床走走时,便又会大病一场,几度徘徊生死边缘,他不仅一次偷听到宫女内侍说,他命不久矣,连父王派来的马太医,都认为他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天爷垂怜。 他们说,尽管母妃深受父王宠爱,偏就是保不住孩子,他是母妃所怀的第四个孩子,前三个孩子全都在母妃刚怀上不久便流掉,他能保住,全是母妃到处求神拜佛,佛祖给的恩赐。 他好羡慕父王的其他孩子,他们全都健健康康,可以尽情奔跑、玩耍,吵闹打架都不成问题,不似他,只能待在深宫内苑等死。 宫人内侍以为他成天病恹恹,什么都不明白,可他心下清楚得很,他们表面视他与母妃为主,实际上根本瞧不起他们母子,常趁母妃不在时,大肆嘲笑母妃进宫前曾是太史府的家伎,若非有一回父王前往太史府,母妃使尽浑身解数取悦父王,这才被当时还是公子的父王收入府中,否则凭母妃卑贱的身分,焉能进宫。 他不懂什么是家伎,却明白宫女内侍谈及时,语气充满讪笑与轻蔑,他很是气愤,常要破口大骂时,偏生一口气提不上来,好不容易提起气,尚未让这班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学乖,血就先喷出来,整个人又昏死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往往已是数日后,整个人要死不活,哪还有力气教训那些不知分寸的宫人内侍。 他多次暗暗立誓,等他变得健康强壮,他非要让这群不知死活的奴才,知道谁才是主子,可惜,他等不到那天到来了。 可怜的母妃,又要失去一个孩子了…… 气若游丝的公子爵好不容易撑开沉重的眼皮,望着伤心欲绝的嬗妃,心想,他的母妃多么美丽,多么美好,为何其他人要轻贱她,嘲笑她擅长房中术,才会被父王封为嬗妃。 什么是房中术?若说母妃做错什么,那其他人又做对了什么? 「爵儿,你醒了?」嬗妃见病况越来越糟的儿子睁开眼,泪中带笑,怜爱地以手抹去他额上的冷汗。 「母妃……」公子爵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看见站在母妃右后方端着水盆的宫女不耐烦猛翻白眼,是等不及他死吗? 是不是他死了,除了母妃会难过外,其他人都会很开心? 哼,他们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他们。 「你还很难受是吧?」心疼的嬗妃泪如雨下,恨不得代儿受苦。其他公子个个活泼健壮,唯独她的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数度濒临死亡边缘,他才九岁哪! 「父王……他会不会……会不会来看我?」苍白的脸带着灰败死气,他吃力喘气,挤出最深的渴望。 从小到大,他病了无数次,父王一次也不曾来看过他,旁人说,他是将死之人,充满秽气,可不能让父王沾染。他不希望父王和他一样整日卧病在床,偏又不得不猜想父王……可曾如母妃一样担心他? 嬗妃一愣,心酸地挤出笑容,「你父王他忙于国事,待得空,便会过来看你,所以你得尽快好起来,好让你父王瞧见你平安康泰的模样。」 嬗妃不敢说,今夜大王在大殿举办豪华夜宴,所有妃嫔、公子及王公要臣皆一同饮酒作乐,唯独他们母子例外。明明她可以盛妆赴宴,但她舍不下她可怜的孩子,她的儿子就快死了,大王明明晓得爵儿的病况,可别说看也不来看一眼,甚至没派人前来关切,着实教她心寒。 公子爵失望的嘴角垂下,原本残存的力气宛若被抽尽,「母妃……父王可……可真会来看我?」 「当然会,你父王他心疼你,怎舍得不来。」嬗妃眼也不眨的撒谎,心知大王永远不会来。她好怕,好怕过了今夜,她再也听不见爵儿虚弱地唤她一声母妃,她不能再失去孩子,不能! 恍若跌入万丈深渊的嬗妃将儿子拥入怀中,激切道:「爵儿,你别怕,有母妃在,你不会有事。」 她愿倾尽一切,只求能够保住她的孩子。 公子爵偎在母亲温暖香甜的怀抱,眼皮已疲累沉重的合上。 心急如焚的嬗妃担心儿子就此睡去,焦急地摇晃他,「爵儿,你听母妃说,母妃已找到好法宝医治你的病,往后你就不会再生病了。」 气息虚弱的公子爵意识模模糊糊,听得不是很真切,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爵儿,你听见母妃说的话了吗?」 公子爵没有任何回应,小小的身体益发冰冷。 嬗妃心下大惊,将即将离她而去的孩子抱得更紧,转头尖锐扬声,「叶宗祝人呢?还没到吗?」 她的爵儿难道真过不了九岁这道关卡? 身后的宫女恭敬回道:「奴婢再去探探。」 「快去!假如公子爷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嬗妃眼神狂乱,疯狂尖叫。 年纪较长的宫女急忙奔出查探,其他内侍宫女交换不安的眼神,虽说他们皆预料公子爷过不了这一关,此乃命中注定,可要他们跟着赔上性命,摆明了是迁怒,他们更加厌恶这个总是要死不活的公子爷。 嬗妃拥着瘦弱的孩子,吻吻儿子冰凉汗湿的额面,伤心的轻声哼唱,抚慰他的病痛。 第二章 痛苦喘息,胸口似有把火在闷烧的公子爵沉浸在母妃温柔的歌声里,逐渐感到放松,紧皱的眉心舒展开,他突地睁开眼,渴望道:「母妃,儿臣……好久……没瞧见太阳……我想出去看看。」 嬗妃一听又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她可怜的孩子,连沐浴在阳光下这么简单的事,都可望而不可得。她故作轻松道:「爵儿乖,眼下天黑了,明儿个母妃再抱你出去晒太阳。」 公子爵失望合眼,惨白的唇颤抖,梗在胸口的一口浊气,眼看提不上来,全身开始痉挛。 嬗妃见状,惊慌的呼天抢地,「爵儿!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母妃……来人哪!马太医呢?还没到吗?」 宫女上前应话,「娘娘,奴婢马上去瞧瞧。」 嬗妃大动肝火,「敢情所有人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该来的胆敢不来?」 宫人内侍心惊的齐齐下跪,「娘娘息怒。」 暴怒的嬗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何尝不知道这群人瞧不起她,之所以没整治这班狗奴才,皆因她的心思除了想方设法让儿子活下来之外,便是抓紧大王的心,她太清楚若失去大王的宠爱,无所依靠的他们在后宫将更无立足之地。 「娘娘,叶宗祝前来拜见。」先前去请马太医的宫女领着一老一小匆匆奔入。 年长的男人满头华发,胡须花白,一进到寝房,立即行礼请安,「微臣叩见嬗妃娘娘。」 在男人身后的是九岁大的女娃,她遵照离开家门前爷爷的叮咛,五体投地请安,「芙蓉叩见嬗妃娘娘。」 紧抱儿子不放的嬗妃见叶宗祝祖孙出现,急切开口,「你们可来了。就是她吗?快上前。」 身为宗祝的叶长松推推孙女身侧,叶芙蓉像只小狗怯懦爬上前,来到嬗妃脚边。 「抬起头来。」 叶芙蓉紧张抬起头,对上嬗妃蓄满泪水的双眼,嬗妃仔细打量她的小脸,狐疑道:「她瞧起来并不特别,真是与爵儿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 一个不漂亮,丁点都不突出的女娃,真有办法为她的爵儿消灾挡祸? 叶长松恭敬道:「回娘娘,芙蓉确实与八公子同年同月同日同一时辰出生,微臣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娘娘。」 「叶宗祝,经由你的卜算,说这女娃儿可以替爵儿消灾解厄,今日本宫就瞧瞧你是对是错。」 自开国以来,精于卜算祭天的叶府便是宗庙宗祝,代代相传,历代君王甚是倚重叶府宗祝。 每五年举办一次的禘祭与每三年举行的大合祭,立于祭坛的叶家宗祝是万众瞩目,威风凛凛,凡是君王有疑惑,必定请示求解,可到了大王登基后,一切便急转直下。 依礼法,大王于每年春郊和秋猎时,必得祭告祢庙才行,偏偏大王不当一回事,更甭提禘祭与大合祭时,大王总是意兴阑珊,多年来上行下效,使得叶家宗祝不再广受朝臣敬重,为此他终日郁闷寡欢,这回总算让他挨到嬗妃来求助,自是不会放过翻身的大好机会。 嬗妃因公子爵长年喝马太医所开的汤药,病况却不见起色,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求助叶宗祝,经叶宗祝卜算,需要找寻一名与公子爵生辰八字相同的女娃来代为挡灾,巧的是,叶家宗祝的孙女正是此一命格,于是她便命叶宗祝带孙女进宫。 乖乖跪坐的叶芙蓉禁不住满腔好奇,望向嬗妃怀里看似死透了的男孩,他是她见过气色最差的人,心想,原来将死之人会眼窝深陷,全身瘦得只剩骨头,不太好看呢。 突然,公子爵睁开眼,瞪着跪在母妃脚边的女娃,乌黑的眼瞳带着好奇,直勾勾盯着他,教他心生不快,出声嫌弃,「她真丑。」 嬗妃见他醒来,柔声道:「爵儿,美丑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她可以替你挡灾。」 「嬗妃娘娘说的是。公子爷,芙蓉她是来替您消灾解厄,美丑丁点都不重要。」叶长松笑着附和。 遭到当众嫌丑的叶芙蓉错愕不已,她知道自己脸太圆,凤眼细长,嘴唇太厚,完全够不上「美人」二字,可她敢说八公子比她更丑,嬗妃娘娘和爷爷却嫌弃她,她着实委屈。 难受的叶芙蓉不喜欢王宫,偏偏爷爷和爹爹说她非得进宫不可,她明明什么都不懂,为何能替八公子消灾解厄?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浑身都不舒坦的公子爵与丑丫头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便疲累的又闭上眼。 「娘娘,微臣这就赶回去开坛祭天,为八公子祈福。」叶长松刻意忽略八公子已快油尽灯枯的事实,连马太医都束手无策,他这早就不受大王重用的宗祝又有何法可想。 想他叶家历代祖先深受朝廷重用,偏生到这他这一代荣景不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愧对祖宗,得力挽狂澜才行。 「既然如此,叶宗祝,你速速为爵儿摆坛祭天祈福。」嬗妃可容不得他有丝毫耽搁。 「是,微臣告退。」叶长松双手作揖告退。 叶芙蓉见爷爷要离开,心慌跟着磕头也要离开。 「芙蓉,你留下来陪伴公子爷。」叶长松对她投以警告一眼。 「爷爷……」 「咱们说好了,你要帮忙照顾公子爷,莫非你忘了?待公子爷好了,爷爷就带你回家。」叶长松哄着,锐利的眼眸警告她不许闹脾气。 叶芙蓉心里焦急,拉着爷爷的衣摆,无声恳求。 嬗妃抓住她的手臂,挤出笑容道:「芙蓉,你与爵儿同年,有你陪伴,爵儿一定会很开心,病也就会好得快。」 嬗妃以眼神朝叶长松示意,命他快点去办事。 叶长松躬身一揖,自孙女手中拉回衣摆,无情转身离开。 叶芙蓉不安的看着打定主意不放人的嬗妃,再回头望着叶长松远去的背影,爷爷和爹爹骗人,说王宫有许多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定会玩得乐不思蜀。 可新奇有趣的事物她一件也没见着,只瞧见伤心欲绝的嬗妃娘娘和快死了的八公子,她竟要帮着照顾八公子,哪里好玩了? 心急的嬗妃拉过叶芙蓉的手,低声命令,「你握住爵儿的手,须臾都不许松开,明白吗?」她衷心期望爵儿身上的病症能过到叶芙蓉身上,如此,她的爵儿便会安然痊癒。 嬗妃严厉的眼神让叶芙蓉不敢反抗,只能僵硬点头,握住公子爵冰寒的右手。 嬗妃满意颔首,摸摸儿子的头发,「爵儿,相信母妃,你明儿个就会好了。」 叶芙蓉不敢说话,也不敢移动,只能牢牢盯着与八公子交握的手。他的手背青筋毕露,好似从没好好吃饱过,宫里都不给人好好吃饭吗?真是可怜。 公子爵察觉到与母妃触感截然不同的手正握住他,他不爱旁人随意碰他,想要甩开,偏生提不起力气,着实气恼。 「娘娘,马太医来了。」宫女领着马太医及背着药箱的学徒匆匆赶到。 正值壮年,身形富泰的马太医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马太医,你来得正好,快看看爵儿,为何他喝了药之后,病情不仅不见任何起色,反而更加严重?」 第三章 马太医满脸惊讶,「理当不致如此,微臣马上为公子爷诊断。」 叶芙蓉想要让出位置给马太医,嬗妃眼尖的瞧见,按住她的肩,严厉命令,「你待着别动。」 叶芙蓉盯着膝盖,乖巧应答,「是。」 马太医诧异瞄了面生的小姑娘一眼,「她是……」 「她是陪伴公子爷的玩伴,并不重要,你先看公子爷的情况。」嬗妃简单带过。 马太医挤到叶芙蓉身旁,为八公子号脉。他蹙眉沉吟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道:「娘娘,八公子他……」 「他怎么了?」善于察言观色的嬗妃心沉到谷底,凉了。 马太医双膝跪地请罪,「微臣对娘娘不敢有所欺瞒,恐怕微臣只能再开些让八公子舒缓些的汤药了。」 明明早有预感,却无法接受事实的嬗妃冲至马太医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激动的摇晃,「你给本宫说清楚,什么叫只能开舒缓些的汤药?说!」 面色凝重的马太医额际沁着冷汗,极力安抚几近疯狂的嬗妃,「娘娘,请您冷静。微臣的意思是,无论如何微臣定当倾尽全力医治八公子。」 发髻凌乱的嬗妃指着马太医的鼻尖,声音拔尖的道:「你最好是倾尽全力。」 马太医以衣袖拭去额际冷汗,「微臣定当不负娘娘所托。」 跪坐在地的叶芙蓉吓坏了,她闭紧嘴巴,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五指牢牢勾缠八公子的手指,以免娘娘认为她没听从命令,也疯狂摇她的肩。 「还不快去!」 「是。」 马太医及小学徒一退下,嬗妃全身力气彷佛被抽光,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悲伤的眼眸瞥向床上陷入昏迷的公子爵,一颗心又酸又苦,泪水再次滚滚掉落。她到底做错什么,老天爷要这样罚她。 「娘娘!」宫女见状,急忙上前关切,扶她起身。 六神无主的嬗妃被扶到梨花椅上,虚弱摆手,「本宫没事。」哀痛的眼不住淌泪,片刻都不愿离开儿子身上。 「娘娘,王公公来了。」一名宫女匆匆来报。 嬗妃听闻,瞬间充满希望,匆忙以手背拭净斑斑泪痕,起身迎接来人。 「娘娘。」大王最亲近的内侍神气到来。 嬗妃挤出笑容,「王公公。」 终于让她与爵儿盼到,大王要来看爵儿了。 王公公扫了眼躺在床上快死了的公子爵,八公子这般体弱多病,莫怪大王不喜爱,连他瞧了都生厌。他冷淡道:「大王命小的前来通传,今夜由嬗妃娘娘侍寝。」 嬗妃万万没想到,企盼已久的竟是大王要她侍寝,那爵儿怎么办? 「怎么,娘娘不乐意?」王公公眉一挑,冷笑。 「王公公说笑,本宫开心都来不及,岂会不乐意。」嬗妃何尝不知,倘若她不乐意,后宫多的是女人等着大王临幸,她想抓住大王的心,就得伺候得大王舒舒服服。 「那就好。」王公公高傲一笑,只字不提濒死的八公子。 嬗妃心下有底,大王压根儿不在乎爵儿是生是死,她为儿子感到心寒,偏偏待在宫中,再多的苦,再多的怨都只能往心里藏。 王公公离开后,心凉的嬗妃只得强打起精神,交代叶芙蓉,「你好生陪伴公子爷,别让他感到寂寞。」 「是,娘娘。」叶芙蓉目送嬗妃在宫女内侍簇拥下,回寝房梳妆打扮。 嬗妃一走,便剩叶芙蓉与两名宫女相对,她们俩不理睬叶芙蓉,迳自坐下来闲聊。 「姊姊,你说,他撑得过今晚吗?」嘴角有痣的宫女下巴朝床上病弱的八公子扬了扬。 另一名骨架较大的宫女嗤了一声,「依我说,就算神仙下凡来也是没用,竟找了个傻里傻气的小女娃来,我瞧是想死马当活马医。」 「可不是,呵呵呵。」 懵懵懂懂的叶芙蓉不解这两名宫女为何会幸灾乐祸?难道她们不觉得生病的八公子很可怜?她满腹疑惑的低头瞧她与八公子交握的手,情不自禁握得更紧,试着抓牢即将消逝的生命。 突地,公子爵睁开深邃却泛着死气的双眸,吓得她倒抽了口凉气,慌张要松手,但他反抓住她,尽管力道并未大到令她无法挣脱,可他那死命想要抓住什么的努力,教她放弃了挣扎。 公子爵死命盯着丑丫头,宫女所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她们都在等他死……激愤难平的他发不出声,只能以唇形问:你也盼本公子死吗? 叶芙蓉清楚读出他的话,用力摇头否认。 公子爵稍稍获得抚慰,吐出一口气,合上眼,沉沉睡去。 吓得半死的叶芙蓉见他睡了,疲累的打了个呵欠,此时早过了平日她就寝的时辰,她好想睡。这儿有许多不讨喜的人,她又想家了,明儿个爷爷是不是就会来接她回家? 她的头颅沉重的往下点,点着点着,圆圆的脸便枕在公子爵的床畔,沉沉睡去。 深夜里,叶芙蓉睡得正熟,却隐约闻到难闻刺鼻的药味,鼻翼不舒服抽动,头颅转个方向,圆脸埋进柔软的被褥,想要避开那难闻的味儿。 「起来。」有人粗鲁推她的肩。 「不要吵……」她咕哝抱怨,小脸蹭蹭柔软的被子。 「快点起来。」嘴角有痣的宫女不耐烦动手拧她的耳朵。 「好痛!」叶芙蓉吃痛惊醒,眼眶凝结不解的泪珠,莫名所以望着一脸凶样的宫女。 宫女手拉着她的耳朵不放,凶巴巴的怒斥:「嬗妃娘娘要你好好照顾公子爷,谁准你打瞌睡?」 「我……」 宫女手用力一拧,「你敢回嘴,看我怎么教训你。」 「痛!」叶芙蓉好委屈,不懂她为何没事要进宫让人教训。 宫女冷笑的松手,指着搁在桌案上黑沉沉的汤药,「公子爷的汤药煎好了,你好生伺候公子爷喝下,明白吗?」 另一名原本该留下伺候的宫女,早就偷跑回房睡了,她也不想留下来守着要死不活的公子爷,反正今夜娘娘得侍寝,压根儿不会发现她将公子爷丢给小女娃。 「我不会……」 宫女闻言,横眉竖目双手叉腰,「你不会就得学,难不成你以为我生下来就会伺候人吗?」 这位姊姊真的好凶。 叶芙蓉很怕又被拧耳朵,瑟缩了下肩,委屈回道:「是。」 爷爷跟爹爹骗人,王宫有凶巴巴爱拧人耳朵的宫女姊姊,一点也不好玩,她好想回家。 「你给我机灵点!敢惹麻烦,我饶不了你。」宫女警告的瞪了她一眼,便扭腰转身离开。 宫女一走,房内仅剩她与沉睡的公子爵,她不开心的嘟嘴,一边揉着发疼的耳朵,一边拭泪。 「……你是傻子吗?」微弱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红着眼眶的叶芙蓉惊讶转身,看着不知何时转醒的公子爵,「什么?」 「她敢拧你,你不会踢她。」公子爵仍非常虚弱,但睡了一觉之后,比较有力气说话了。 「她好凶,而且我也没踢过人。」不开心的足尖气闷点地。 公子爵喘着气,眼底尽是不屑,「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的贱婢……」 叶芙蓉疑惑道:「你想踢她?」 公子爵扬起野蛮的笑容,低喃,「假如本公子的病好了……」 第四章 「要喝药,病才会好。我去拿药给你喝。」 「不喝。」 「你不喝的话,病不会好。」 他恶狠狠瞪她一眼,那一眼比宫女凶恶的嘴脸还吓人,叶芙蓉吓得缩了下肩。 他生气低喝,「大胆。」 一骂完,一口气差点又喘不上,该死!看来他不是病死,反而是被她气死。 「你没事吧?」叶芙蓉吓坏了,他不会就要死在她面前吧?她该怎么办?是不是快去唤人来? 好不容易一口气喘上来,气呼呼的公子爵颤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尖,声音抖到不行,「你什么身分,竟敢在本公子面前你啊我的,懂不懂规矩?」 她坦白摇头,「不懂。」 他为之气竭,瞪着傻乎乎的丑丫头,缓了下气,「果然是傻子一个,你要尊称我为公子爷,明白吗?」 「明白了。那公子爷要喝药对吧?」 「不喝。」 「可是……」 「马太医的方子倘若有效,本公子早就药到病除,岂还会躺在这儿同你这傻子说话。」他话里有浓浓的埋怨。 「可是……」 「倒掉。」 「不好吧?」 「不然你喝掉。」 「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不喝的话就闭嘴,吵死了。」公子爵说了几句话又累了,他阴郁合上眼不看唠叨的丑丫头。 他还得躺多久?或者往后会有更漫长的时间躺在黑黝黝的棺木里。 叶芙蓉没胆拿药灌八公子,偏偏宫女姊姊临去前的警告又让她担心,她左思右想,决定偷偷倒掉,反正是八公子自个儿说的,若有人责怪她,她就推到他身上。 她端起药碗,准备来个毁屍灭迹,突然,听见女人的娇笑声传来。 「大王,您别这样。」嬗妃的声音娇媚得销魂蚀骨。 「爱妃过来让本王闻闻,你身上究竟抹了什么胭脂水粉,这么香。」醉了的大王揽着妖媚的嬗妃,贪婪嗅闻。 一阵欢快的女人娇笑与男人啧啧声传来。 捧着药碗的叶芙蓉对上公子爵深幽的眼瞳,他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别过脸不看她,却让她眼尖发现,他的耳根子竟然红了,他不是病得厉害,怎会耳朵红? 只是不久前嬗妃娘娘还在哭天抢地,怎么突然又笑得如此开心?她着实想不透。 「大王……」嬗妃又娇又柔的嗓音再次传来。 「几日不见,本王可得仔仔细细,毫无遗漏的再瞧瞧爱妃。」大王的笑声带着欲念。 「呵呵呵。」 紧接着叶芙蓉听见奔跑追逐的声浪,嬗妃和大王都笑得很开心,她不解搔头,这么晚了,娘娘和大王竟还不想睡,白天再奔跑玩耍不是比较好吗?又或者其实夜里更好玩? 「还不快倒掉。」望着床顶雕着象征福寿绵延的蝙蝠,公子爵气虚命令。 「是。」叶芙蓉推窗将汤药倒掉。 「晚点我父王会来看本公子,你机灵点,否则掉了脑袋,可怨不了人。」公子爵的声音充满期盼,因为心情好,便大发善心提醒她。 「好。」叶芙蓉放好空药碗,用力揉揉双眼,她没见过大王,听大王和嬗妃娘娘玩得正开心的声音,他应当不可怕吧。 她伸手抚平衣裙,乖乖等候大王。 奇怪的吟哦声陆续传来,大王与娘娘似乎不再追逐嬉戏,但那声音怪怪的,莫非娘娘也病了吗? 叶芙蓉偏头仔细聆听,越听越觉得奇怪,小声嘀咕,「娘娘是不是也该请太医来看看?」 公子爵听见她的咕哝,恼得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小声命道:「捂住耳朵!」 她不懂公子爵为何发脾气,眼下除了嬗妃娘娘发出奇怪的声音,连大王也开始变得很奇怪,急吼吼的似野兽,她越听越觉不对劲,她……似乎听到不该听的。 「快点!」 她不敢迟疑,立刻捂住耳朵,杜绝一波接一波奇怪的声浪。 公子爵逸出一口气,心情愉悦的想着,父王一定很担心他的病,很快就会来看他……终于让他盼到父王了,他不能睡,他一定要亲眼看见父王走进他房里。 【第二章】 公子爵忍着疲惫,睁大双眼,等待父王出现。 叶芙蓉强忍着困意,睁大小眼,等待大王出现。 奇怪的男女呻吟声停了,公子爵的心热切鼓臊,嘴角不自觉上扬,父王要来了。 「本公子看起来如何?」稚嫩的嗓音因紧张而颤抖。 又快打起瞌睡的芙蓉睡眼惺忪,盯着脸色死白的公子爵,坦然直言,「气色很差。」 公子爵不喜欢她的回答,气闷道:「你不懂,本公子觉得现下精神好多了。」 「哦。」原来他委靡不振,也能说是精神好。 公子爵语带兴奋,「父王快来了,你别忘了规矩。」 「是。」叶芙蓉开始紧张,心想当大王出现,她五体投地跪拜即是。 咿呀一声,嬗妃的房门被打开,公子爵和叶芙蓉听见守在外头的王公公正在问候神清气爽的大王。 公子爵努力支起上半身,却抖得又快躺平,逼不得已只好开口要求,「你过来……过来帮本公子。」 「好。」叶芙蓉小跑步上前,双手扶在他身后,帮他撑住。 他们俩屏气凝神,静心等待,听着大王沉稳的足音,在宫人内侍的簇拥下,渐渐远去。 大王……怎会没来? 叶芙蓉心下纳闷,死命盯着紧闭的门扉,猜想大王会不会在下一刻回头,但是等了好一会儿,门外仍是悄然无声。 公子爵苍白的小脸由原先的充满期待,瞬间变得失望,上扬的嘴角垮下来,他生气推开她的搀扶,任由身躯重重倒在床榻上,瘦得青筋毕露的手吃力拉起被子盖住脸,瘦弱的身躯颤抖,不争气的泪珠无声滚落。 父王为何不来看他?他就快死了,父王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吗? 叶芙蓉手足无措地看着床上隆起不住抖动的那一球,他是不是在哭?她小心翼翼拉拉被子,小声道:「公子爷,你这样当心会没气。」 「没气最好。」公子爵语带哽咽,生气怒捶床榻。 他果然哭了,亏他方才是那样开心,大王为何不来呢?难道大王一点也不担心八公子?她为他感到难过,又担心他会没气,苦恼的低喃,「这样不太好……」 恼怒的公子爵猛地拉下被子,破口大骂,「你这什么都不懂的丑丫头,滚!」 遭到他劈头痛骂的叶芙蓉怔怔盯着挂在他脸上的两行泪痕,掏出帕子让他拭泪。 恼羞成怒的公子爵打掉帕子,怒吼,「你还不快给本公子滚出去!」 洁白绣着芙蓉花的帕子飘飘落地,她蹲下拾起,慢条斯理道:「娘娘命我留下来照顾公子爷,我不可以走。」 他的脾气很不好,如果可以,她也想离开,可是爷爷要她听从嬗妃娘娘命令,她不敢不从,只得勉强留下。 「照顾?每个人都巴不得本公子快点死,只有你这丑丫头傻乎乎的以为本公子会活下来。」公子爵一古脑儿将和郁在心中多年的不满与恐惧尽往她身上撒。 他还不想死,他想活下来,健健康康陪着母妃,为何这卑微的愿望,老天爷不愿赏赐给他? 第五章 叶芙蓉闭嘴没说话,其实她也觉得他快死了。 公子爵抓起手边所有能抓到的东西,尽往她身上砸,「你快滚!本公子不想死前还看见你这丫头!」 父王真是怕会沾染秽气才不来?或者如宫女所言,父王有许多儿子,少他一个,压根儿无关痛痒?可恶! 陶枕与被褥接连朝她砸过来,她机灵的左闪右躲,一一避开。 「你这丑丫头,竟敢躲!」没砸到她,没撒到气,公子爵气坏了。 「你不可以打我。」她也恼了,为何进到王宫,大家都要欺负她? 「你又来!胆敢在本公子面前说你啊我的,不要脑袋了?」没东西可砸,又没力气冲下床揍她,公子爵气到快吐血,连她都瞧不起他,他这八公子可真窝囊。 「我当然要脑袋,可是公子爷你不能仗势欺人。」 他挑衅地扬高下巴,「本公子爷就是要仗势欺人,怎样?」 叶芙蓉没想到他这么不讲理,气鼓双颊,和他互瞪。 「丑丫头,你给本公子过来。」 「不要。」_ 他气呼呼质问:「你敢反抗?」 「公子爷刚才不是要我滚吗?」她刻意离他一段距离,看准他没力气冲过来揍人。 「本公子要你滚你不滚,要你来你不来,敢情你将本公子的命令全当耳边风。」难以顺遂心愿的公子爵恨得牙痒痒。 叶芙蓉负忙揺头否认,不敢得罪坏脾气的八公子。「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敢将公子爷的话当耳边风。」 「那你还不过来?」他要恶狠狠将她鞭数十,再驱之别院,哼! 「公子爷得保证不欺负我。」 公子爵见她不肯轻易就范,着实气恼,偏偏又拿她无可奈何,气啊! 她眼尖的瞧见他试着挪动双腿想下床,可惜力气不够,只得留在床上。他果然不怀好意,真当她会傻得乖乖束手就擒。 「丑丫头,你好样的,宫女拧你,也不见你吭半声,现下本公子命你过来,你却不听从,敢情是看本公子病着,妄想欺到本公子头上。」 「不是这样的,我谁也不想欺。」 「口是心非。」 「我字字出自真心。」 「真心?嗤,宫里哪来的真心。」 「我就是真心!」 公子爵不信地又嗤了声。与丑丫头一番斗嘴后,他吐出积郁胸口的闷气,不再悲伤落泪,只是心里不免感到浓浓悲哀,倘若可以,他也想要身强体壮,让父王喜爱他呀。 叶芙蓉见他不再大发脾气,捡起地上摔到缺角的陶枕及被褥,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又赶紧闪开。 他发现她闪避的动作,重重哼了声,冷嘲热讽,「你的动作挺快的嘛。」差点被抓到的叶芙蓉摸摸鼻子,干笑两声,没有回嘴。 紧闭的门扉忽然被人从外推开来,已梳洗过后的嬗妃带着干净的气息走进来。 「芙蓉叩见娘娘。」叶芙蓉见到来人,急忙跪地行礼。 「起来吧。夜已深,怎么你们两个都还醒着?难道爵儿很不舒服?」嬗妃心急奔至床畔,但见儿子眼儿晶亮,气息较早先平稳许多,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发现不再冰冷沁汗,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母妃,父王何时会来看儿臣?」公子爵明知故问。 叶芙蓉一愣,心想八公子不是知道大王离开了吗?为何又这么问? 嬗妃勉强挤出笑容,「你父王国事繁重,一时间分身乏术,待他得空,便会来看你,大王心心念念可都是你的病况呢。」 公子爵望着老是撒谎骗他的母妃,缓缓道:「母妃,待儿臣长大后,一定不会再像现在容易生病。」 他是母妃所生,也同母妃一样,精于撒谎骗人。 嬗妃的笑容里有着浓浓的恐惧与悲伤,口是心非道:「你长大了当然会身强体壮……咦?怎么不见伺候你的宫女?」 公子爵冷冷道:「她们早跑了,就留下这个丑丫头照顾儿臣。」 「什么?!」嬗妃没想到宫女竟敢如此轻忽怠慢她儿子,气得目露寒光。 她自幼孤苦无依,万不得已沦为太史府家伎,是以她很了解为奴为婢的苦楚。 进宫后,对宫女内侍从不严格要求,总是让他们得过且过,以至于养刁了这班奴才,是时候让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知道谁才是主子了。 「母妃别恼,反正这些宫女内侍最善于阳奉阴违了。」公子爵凉凉补刀。 「她们常撇下你不管,你怎么都不告诉母妃?」嬗妃气得双眼怒红,她绝不会轻饶错待爵儿的宫人内侍。 公子爵没有回答,只是朝她悲凉一笑。他终日病恹恹,连跟母妃说些体己话都吃力,遑论花时间抱怨宫女的怠慢。 这一抹笑容,宛若往嬗妃心头刺刀,痛得她连呼吸都疼。她以指节轻抚爱子的脸庞,「不碍事,母妃定不让其它人再欺你。」 「儿臣知道,有母妃在,再也没人敢欺负儿臣。」 嬗妃爱怜地抚着儿子的发,眸底闪耀坚定光芒,「芙蓉,你今天做得很好,果然不负本宫期望,本宫会好好想想该如何赏赐你。」 「娘娘,芙蓉不需要任何赏赐,我只想回家。」她要远离这坏脾气的八公子。 嬗妃轻笑哄骗,「宫里有许多新奇好玩的事物,可比你家好玩多了。」 公子爵听出母妃摆明不让丑丫头走,心下不满,母妃不会真认为只会气他的丑丫头于他有益吧? 「母妃,丑丫头在这儿也没用,她想回家,派人速速送她回家便是。」 一旁的叶芙蓉点头如捣蒜,既然他们俩互不喜欢,还是别在一起的好。嬗妃仍旧是笑,「让一个小姑娘深夜出宫,若遇上盗匪,岂不是太危险。」 「母妃可以派人护送。」 「大伙儿都休息了,芙蓉出宫的事,明儿个再说。」 公子爵看穿这不过是母妃的推托之词,她压根儿没送丑丫头出宫的意愿,他不高兴的臭着脸。 嬗妃沉着脸,语带命令,「爵儿,听母妃的。」 此时掩上的门扉突地遭人推开,两名该看顾公子爵的宫女有说有笑走进来。 嘴角有痣的宫女旁若无人嘻笑道:「不知道他死了没?呵呵。」 骨架较大的宫女回道:「死了最好,替咱们省不少事。」 口无遮拦的两人相视一笑,猛地抬眼瞧见嬗妃已在小主子房内,两人心下一惊,急奔上前,跪下叩首,「叩见娘娘。」 嬗妃冷笑起身,目露杀机,「你们睡得可好?」 敢咒她的儿子!很好,且看谁会先死! 完了!伏跪在地的宫女吓得冷汗涔涔,头重重磕在地上,齐声道:「娘娘饶命!」_ 温暖的阳光拂照大地,园中树木花草全被覆上一层金光,闪亮耀眼。 叶芙蓉趴在窗台上,渴望的望着窗外。她已进宫多日,除了嬗妃的寝宫外,哪儿也没去,不,该说她整日就待在公子爵的寝房内,因嬗妃要求她与公子爵要形影不离。 先前负责伺候公子爵的宫女据说已掉了脑袋,其余的宫人内侍,在嬗妃于大王耳畔娇声央求下,于短短三日内全部换掉,她不晓得那些人去了哪儿,只知新来的宫人内侍不再像先前那些怠忽轻慢,他们尽心伺候,连面对她也是如此。 第六章 不过公子爵对新来的宫人内侍并未给予好脸色,常常支开他们,留下她贴身伺候。 她无奈转头看脾气一直很坏的公子爵,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否在睡觉,刚进宫那一夜,她以为他会死,结果已过了五日,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气色似乎变得比较好,骂起人益发刻薄。 「丑丫头,把药倒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公子爵懒懒命令。 「公子爷,你都没喝药,这怎么成?」她每天偷偷将药倒掉,倒到自己都害怕了,假如她害死他该怎么办? 公子爵慵懒睁开眼,瞪着丑丫头,「为何不成?」 「这药是马太医特地开的,不喝病不会好。」她老调重弹,苦心劝说。 「本公子没喝这药,这五日来精神反倒清爽……」话说到这儿,公子爵诧异住嘴,整个人撑坐起来。 她抬眼对上满脸震惊的公子爵,「公子爷想喝药了?」 他紧张舔舔干燥的唇瓣,嗓音微颤,「丑八怪,你都把药倒在哪儿?」 叶芙蓉心下纳闷,不解他为何声音会发抖,莫非是冷了? 她指着另一扇掩上的窗,「我都倒那儿。」 「你扶我过去瞧瞧。」 「好。」叶芙蓉走过去,蹲下来为他穿好鞋后,有些吃力地扶他下床。 久未下床走动的公子爵双腿细瘦无力,纵使依赖丑丫头扶持,每一步仍走得辛苦,他额际冒出冷汗,不过走五步路,就让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扶得双臂开始发抖,竟也累了,忍不住开口询问:「公子爷要不要我搬张凳子过来,让你歇歇腿?」 他最好快快点头答应,让她喘口气。 「不,你扶着本公子便成。」一旦失去她的扶持,他肯定会摔得四脚朝天,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远离半步。 希望落空,叶芙蓉垮下脸来,迫于无奈,只得继续扶他向前进,两个人走得慢如牛步,且几次就要不稳摔倒,全靠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撑住两人,此刻她真希望自己力大如牛。 「小心!」脚步虚浮的公子爵腿一软,眼看就要摔倒,叶芙蓉吓得心都冲到喉头,双腿跨开,马步一蹲,竭尽全力稳住他。 公子爵瘦弱的身躯晃了晃,出自本能伸出双臂抱住她,直到额头搁在她的肩上,他这才意识到,她长得比他高,明明同年,他却矮她半颗头,真不是滋味。 他恼怒抬头,恶声恶气道:「你没吃饭吗?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被骂得很无辜的叶芙蓉忍不住回嘴,「我有吃。」 「哼!有吃还这么点力气,如何好好服侍本公子?晚点本公子要亲自盯着你吃下三大碗白饭不可。」他边骂边想要凭一己之力站稳,但该死的,他几番努力,站不稳就是站不稳。 「三、三大碗?」叶芙蓉吓到口吃,仍不忘扶住又差点跌倒的公子爵,实在不懂他为何要动来动去,让她扶得更加吃力。 公子爵累得粗喘着气道:「不错,假若吃下三大碗白饭,你还这么弱,本公子便盯着你吃下五大碗。」 他迫切渴望变得更强壮,至少不要如此虚弱,站都站不稳,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我不要吃那么多。」苦着脸的叶芙蓉头皮发麻,更想回家了,她都进宫五天了,爷爷怎么还不来接她? 公子爵恶狠狠地瞪她,「本公子要你吃,你就得吃,你敢再喳呼,本公子就往你的嘴巴塞十碗白饭。」 闻言,她立即闭嘴,以免真被塞十碗白饭。 公子爵深吸口气,站稳身躯,命道:「继续走。」 「是。」气闷的叶芙蓉不解他为何非要走到窗边,但为免他又威胁要往她的嘴巴塞白饭,她用疲惫的双臂协肋他。 他们一步接一步,走得疲累艰辛,好不容易终于来到窗边。 公子爵伸出纤瘦手臂推开窗,长年来头一遭,阳光吻上他透白亳无血色的脸庞,过于灿烂的光芒,使他双眼受到刺激闭上,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痴痴凝望耀眼金光。 他那近乎虔诚的神情,教她不由自主盯着他,不知是否看惯了,她觉得这几日他的气色没头一回那般难看吓人。 公子爵深吸口气,将阳光的气味用力吸进心脾,忍不住逸出满足喟叹。他欣喜伸出颤抖的左手,当阳光温柔亲吻手背时,他情不自禁热泪盈眶,轻声低喃,「我一直都想这么做……」 叶芙蓉安静地站在他身侧,感受他的欣喜与激动,虽然这几天他常让她不开心,但这一刻,她真心为他开心,由衷道:「只要公子爷想,天天都能这么做。」 公子爵将目光移到她那张圆脸上,忽然发现她也不是太丑。 她朝他漾起和善的笑容,他的唇角也微微向上扬,下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竟要对她微笑,立即拉回嘴角,刻意粗鲁地哼了声,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当他瞥见种植在窗外的梧桐时,脸色大变,声音微颤的问:「这棵树是怎么回事?」 叶芙蓉满脸疑惑,「什么怎么回事?」 他紧抿着唇,下巴朝梧桐树扬了扬,「你仔细瞧。」 叶芙蓉探头出窗,初看只觉这株梧桐如他一般,气息奄奄,再仔细一看,惊见梧桐树的树干下半段发黑,她纳闷道:「树怎么变黑?是快死了吗?」 不仅是梧桐树,连一旁的草也发黑枯死,他沉着声确认,「你都把马太医开的汤药往这里倒?」 「是啊。」她确认点头,每次她都担心会被人发现她偷倒药,都急忙忙推窗,哗啦倒掉药后,又赶忙掩窗,从没心思仔细看这棵梧桐。 恍然大悟的公子爵双腿再次发软,背脊冷汗涔涔,「真是误打误撞。」 「什么?」她看看他,再看看窗外快死了的梧桐与枯死的草,脑中灵光一闪,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药方是马太医开的……」好不容易,叶芙蓉终于找到说话的声音。 他的唇角因讥嘲上扬,「为何不可能?」 「马太医该是要治公子爷的病症才是。」岂会……岂会反过来害他?这指控非同小可,叶芙蓉惊到不敢随便乱说。 「又或者他是来害死本公子。」莫怪他从小到大,喝了那么多汤药,始终不见任何起色,原来是有人不希望他好转。 她吓得手心涔涔盗汗,回想意图害死他的马太医。马太医面容和善,不像坏人呀。 她干涩着声,「除了马太医开的药方子外,公子爷的汤药都是由宫女姊姊熬煮。」 「哈,那还真多人想要本公子的性命。」他自嘲一笑。 她吓都吓死了,不明白他怎么有办法笑得出来,「或许做坏事的只有一个人。」 「又或许所有人都连成一气。」他与母妃在宫中势单力孤,未来一片惨淡,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声交代,「此事除了母妃,不许对任何人声张,明白吗?」 「可不说的话,如何抓坏人?」她认为作恶之人就该被抓出来严惩。 他嘲笑她太傻,「说的话,恐怕本公子会死得更快。」在不清楚是谁要他的性命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 叶芙蓉惊抽了口凉气,没想到王宫会发生如此邪恶的事,她不由为他的安危担忧。 第七章 无法久站的公子爵疲累道:「将窗关上。」 「是。」她乖乖听命,阖上窗。 「扶本公子回床上。」 「是。」 叶芙蓉吃力扶着他,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终于扶他回到床畔,他气虚的坐在床沿,看着气喘如牛的丑丫头,嫌弃的叹了口气,「十碗白饭。」 正抬袖拭汗的叶芙蓉僵住,「什么?」 「你餐餐都要吃下十碗白饭,本公子会亲自盯着你。」 她急忙忙以双手捂住嘴巴,「不吃,我要回家。」 公子爵嗤了声,果然是傻瓜一个,母妃没点头,她根本出不了宫,她怎地看不清事实。 咿呀一声,他的房门被推开,嬗妃扬着慈爱的笑容走进来,身后跟着四名宫女内侍,公子爵立即摆出要死不活的嘴脸。 本来面带笑容的嬗妃见状,心疼的抱着他,「爵儿,你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 他气若游丝的呼唤,「母妃……」 叶芙蓉看呆了,没想到不过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化如此之大。 「爵儿,我可怜的孩子,你别吓母妃呀。」心急如焚的嬗妃才在想这几日爵儿的病况好转,看来让叶芙蓉进宫挡灾除祸是对的,没想到今日爵儿又病恹恹的,究竟哪儿出了差错? 公子爵偎在母亲馨香怀抱里,央求道:「母妃,儿臣想要同您说些心里话,您让他们都退下。」 心疼孩子受苦的嬗妃忙不迭点头,挥退宫女内侍,「你们全都退下。」 「是,娘娘。」宫女内侍皆躬身退出。 他们对嬗妃不敢轻忽大意,皆因前一批在此伺候的宫人内侍,死的死,受尽折磨的受尽折磨,教所有人心生警惕,没敢阳奉阴违。 叶芙蓉心想没她的事,她也要跟着退出。 公子爵眼尖发现,命令道:「丑八怪,你守在门外,别让任何人听见本公子与母妃说的话。」 无法落得轻松的叶芙蓉乖乖听命,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外,紧掩门扉,像根木头四平八稳守着,防止隔墙有耳。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本来气色败坏的公子爵立刻精神一振,双眼明亮的向嬗妃禀报他发现的真相。 月华初升,宫女掌灯,嬗妃寝宫里里外外灯火通明。 供奉在公子爵寝房内的佛像燃着三炷清香,叶芙蓉立在佛前,虔诚的双手合十顶礼膜拜。 清淡爽口好咀嚼的四道小菜已由宫女自膳房端来呈在案上,供休弱多病的公子爵食用。 公子爵仍旧要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上,在嬗妃一声令下,本来与公子爵分开用膳的叶芙蓉,从今夜开始与他一道用膳。 宫女送上晩膳后,旋即遭公子爵屏退。 公子爵刻意在众人面前维持气息奄奄的模样,只因他与嬗妃仍不晓得究竟是谁想要取他性命,是以按兵不动。 仍旧照马太医开的药方子让宫女按时煎药,却不服用,就是不想打草惊蛇。 叶芙蓉看着案上两道煮得软糊的素菜、一道鲜鱼、炖得软烂的肉脯和一锅白粥,她已饿得饥肠辘辘,急着想大快朵颐。 她快步来到床畔,扶他起身下床,「公子爷,该用膳了。」 公子爵在床上躺太久,脚步虚浮无力,得倚靠着丑丫头一步步缓慢前行,这一回他走得比白天好,来到案边,额际沁着薄薄冷汗,疲累坐下,没有食欲的盯着案上的菜肴。 叶芙蓉开心拿起筷子要为他布菜。 「等等,丑丫头,你忘了什么?」 叶芙蓉动作一顿,这才想起白天嬗妃陪同大王出游前的交代,连忙自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先从最靠近她的白粥试起,银针下,再上来,但见接触到白粥的部位全部泛黑。 她吓了一跳,差点弄掉银针。她记得嬗妃说得很清楚,假若银针变黑,便是有毒。「这、这、这粥有毒。」 「再试下一道。」公子爵的表情未变,命道。 她拿出新银针,戳向软烂的菜肴,再拿起,银针尖端黑沉沉的,「这道也被下毒了。」 他的下巴扬了扬,「再试。」 她又试,每一道菜皆是相同结果,全都被下了毒。 她吓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双腿有些发软,跌坐在凳上。这些饭菜她也要吃,也就是说意图毒害公子爷的人,压根儿不在乎她是否会跟着陪葬。 她脸色灰败的对上一旁的公子爵目光,他对她狰狞一笑,右手一挥,将案上的饭菜全数扫落地上,「这些烂东西,也敢呈上来给本公子食用?」 他砸碗盘的声音之响,吓了叶芙蓉好大一跳,她噤若寒蝉。 他低着声道:「收起银针,扶本公子回床。」 她愣了下,这才急忙收起银针,小心翼翼扶他上床,有了前两回经验,这回她扶得更加顺手,不再笨手笨脚,跌跌撞撞。 守在门外不远处的宫女听见屋内传出的声响,急忙奔至门边呼唤:「公子爷,出了什么事?奴婢进去瞧瞧可好?」 已躺回床上的公子爵轻声抱怨,「下回砸盘这等粗俗的事就由你来,本公子身分尊贵,不屑为之。」 「是。」他分明是连砸个盘子都会喘,却为了面子硬是不承认,让她很想笑,不过她忍住了,倒是以后若每一餐的食物都被下毒,她不就得照三餐砸。 「公子爷!」门外的两名宫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硬闯。 「让她们进来。」 叶芙蓉前去为宫女开门,两名宫女一踏进房内,即见一片杯盘狼籍,两人面面相觑,立刻跪下,「公子爷,晚膳不合您胃口,奴婢再到膳房让庖人重新做过。」 「本公子不吃了。」公子爵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他心下有底,再送上来的晚膳,恐怕也会被下毒,与其被毒死,不如饿死。 「这怎么成,公子爷,您务必都要吃一点,否则娘娘会心疼的。」宫女就怕主子饿坏身子,倒霉的将是她们。 「不吃就是不吃,你们别让本公子再重复。」他大发脾气。 「公子爷息怒。」两名宫女连忙磕头请罪。 一旁的叶芙蓉不知所措,她不知这两位宫女姊姊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得处处提防,王宫真的很不好玩,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 「本公子要睡了,你们都别吵。」公子爵说完就闭上眼,不再开口理踩。 两名宫女立刻闭嘴,安静收拾。 肚子快要饿扁的叶芙蓉看着地上那些被下了毒的饭菜,心想,她会不会饿死在宫里? 「宫女姊姊,我来帮你们。」她蹲下来要帮忙收拾。 两名宫女慌张出声阻止,「不,小姐,你坐着休息,这里由我们来便成。」 嬗妃娘娘说叶芙蓉若出了这座寝殿,便是公子爷伴读的书僮,在内则是玩伴,对于叶芙蓉的来历,她们约略听闻是嬗妃故人之女,并不敢外传议论,仅知嬗妃颇为喜欢她,是以叶芙蓉在这儿只需听从嬗妃及公子爷的命令。 叶芙蓉见她们坚持,只好坐在一旁看她们收拾。 宫女打扫整理的速度非常快,一收拾完毕便安静退下,丝毫不敢惊扰主子睡眠。 官女退出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叶芙蓉扁嘴叹气,哀怨的望着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公子爵。 第八章 她摸摸肚皮,喃喃自语,「宫女姊姊送上的饭菜有毒,不能吃,我总不能拔草充饥啊。」 公子爵眼也不睁,懒懒道:「丑丫头,你很吵,一餐不吃饿不死人,吃了才会死。」 「话是没错,但我会很饿。」 他不耐烦的睁开眼,瞪着拥有圆滚滚脸庞的丑八怪,恶声恶气,「你的脸已经够圆了,还吃!」 经他一喝,她只觉委屈,在家哪会有人不给她吃,还对她这么凶,她生气抿嘴,强忍着不回话。 「这样就生气了?本公子说的是实话,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的嘴巴有够坏,她不要再同情他了,根本就不值得。 叶芙蓉赌气不理会他,走到一旁坐下,刻意背对他。 丑丫头胆敢对他使性子,让他不悦桃眉,低咆,「丑丫头,你胆敢无视本公子?信不信本公子要了你的脑袋?」 她双手抱膝,蜷缩在黄花梨木椅里,不屈服于他的胁迫。 她的不理不睬,惹得他火冒三丈,「好哇,丑丫头,你以为本公子不会要你脑袋?本公子非砍了你不可。」 她恼怒的回头怒瞪躺在床上撂狠话的虚弱鬼,双手气愤的握成拳,狠狠反击,「你有本事就亲自来砍,没本事的话,闭嘴。」 宫里多的是表面上对他唯唯诺诺,实则心里不断诅咒,他的人,却没有一个像她如此放肆,公子爵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若真有办法,此刻一定冲下床砍掉她的脑袋,岂容得了她狐假虎威。 他恨得咬牙切齿,指着她的鼻尖撂话,「丑丫头,你等着,等本公子可以下床,第一个就要了你的脑袋。」 闻言,她嗤之以鼻,挑衅道:「来啊。」 公子爵气到说不出话来,暗暗记下这笔帐,待日后好好跟丑丫头清算。 叶芙蓉也不晓得是哪来的胆子,只知她真是被他惹毛了,反正他真想砍她,也得先生出力气,等他有了力气,她再来担心亦不迟,为了消减他的锐气,她还变本加厉对他扮鬼脸。 公子爵见状,气得快吐血,又抄起陶枕砸向她,偏偏他力道不足,陶枕与她相距甚远便落了地,这教他为之气竭,又在帐上狠狠记她一笔,说什么这丑丫头是来替他消灾挡祸,依他所见,她压根儿是来气他的。 叶芙蓉盯着砰然落地的陶枕,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许笑!」他发出气急败坏的怒吼。 【第三章】 夜深沉,不知是否用了太多力气在发脾气上,公子爵开始感到肚子饿,他已不记得究竟有多久不曾有饥饿感,可今夜,他饿了。 他满腹心事摸着扁平的肚腹,他究竟被毒害多久了?为何要害他?就算父王宠爱母妃,可后宫受宠的又何止母妃一人,他与母妃在后宫无权无势,害他何来好处?又或者是为了以防万一,便处心积虑要除掉他? 他心烦的辗转反侧,加上肚子饿,根本就睡不着,他无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看向丑丫头的睡榻。 母妃坚信丑八怪对他有益,要丑丫头时刻与他寸步不离,他为此安排气恼反对,母妃却说什么都不愿收回命令,偏偏丑丫头进宫没几日,他们便发现他的药和膳食里被下毒,母妃因此更加看重丑丫头。 无论他怎么想,这都只是误打误撞,真要计较,是他救了自己才是,毕竟是他要丑丫头将马太医开的药倒掉。 可惜他身弱体虚,不然就可以趁母妃不在宫中,将丑丫头踹出宫门。公子爵无奈的又幽幽叹了口气。 突地,他瞧见该呼呼大睡的丑丫头坐起身,往他的方向望来,他立刻合上眼装睡,手心莫名发凉,她也和其它人一样,要来害他吗? 他始终没给过她好脸色,她会如何整治他?闷死他?掐死他?公子爵紧张的心跳加速,盘算当她出手时,他该如何反制。 他双眼微微睁开一条小缝,查看她的动静。 她,双脚落她,下了床。 他,双手成拳,准备在她走近动手时,狠狠给她一拳,再将她踹倒,然后他要坐到她身上,将她往死里打。 她,穿上鞋了。 他,是男人,有办法取她性命,绝对。 她,再也没看他一眼,蹑手蹑脚溜到外头。 公子爵惊愕不已,睁大双眼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怎么,她不是想害他?丑丫头不会傻乎乎的想溜出宫吧?宫廷里的卫兵可不会容许她到处溜达,倘若被抓到,有她好受的。 他嘴角上扬,热切期待她哭哭啼啼的被押回来。 公子爵等了等,盼了盼,终于房门被轻巧推开,丑丫头鬼鬼崇崇回来了,发现她没有伤心抽泣,他好不失望。 原来她没被逮着痛揍,唉,可惜。 叶芙蓉尽量不发出声响,开心回到公子爵的寝房,她手捂着快速跃动的心口,兴奋的笑扬唇,不忘看向床上的公子爵,确认他还在睡梦中,这才自怀里取出从膳房偷来的两颗白白胖胖馒头。 馒头虽然早已变凉,可仍旧柔软有弹性,她深深吸进一大口面香,「幸好我够聪明。」 她自满低喃,张开嘴巴,大大咬下一口,当她的牙咀嚼柔软的馒头时,感动到热泪盈眶。 透过穿外的微光,公子爵瞧见她的一举一动,当她咬下馒头时,不仅他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响,连他的嘴巴都不由自主模仿她啃食的动作,当他意识这有多蠢时,立即闭嘴,瞪着她又咬下第二口馒头,依她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两颗大白馒头便会祭了她的五目注庙。 「拿过来。」他的嘴巴拥有自我意识开了口,他惊愕闭嘴。 正准备咬下第三口的叶芙蓉猛地僵住,目光缓慢移向在黑暗中瞪她的眼瞳。 公子爵管不住嘴巴,又开口,「本公子要你将馒头拿过来,你没听见吗?」 「是。」她无可奈何的拿着馒头上前,他要馒头做啥?不会是想丢她吧?假如她跳起来用嘴巴接住,他是否会更生气? 她百般不愿的来到他跟前,他双眼贪婪瞪着她手中的馒头,肚皮咕噜咕噜叫得更加厉害。 咦?那是什么声音?叶芙蓉先是看自个儿的肚皮,发现声音不是从那里发出来,才又看向羞得面红耳赤的公子爵,原来是他,哈! 公子爵羞窘的想马上砍了她的脑袋,以免她泄漏出去。 叶芙蓉笑嘻嘻递出另一颗馒头给气呼呼的公子爵。 「你在嘲笑本公子?」可恶,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口是心非的揺头否认,「当然不是,公子爷会肚饿很正常,我也快饿死了,公子爷快吃吧,这是我从膳房偷来的,绝对没有下毒。」 他正迟疑是否要不顾脸面接下馒头,不争气的肚皮又再次狂叫,着实教他羞愤气恼,恨不得砍了自己。 叶芙蓉发现他拉不下脸面,干脆将馒头塞进他手里,席地而坐,继续大口啃馒头。可惜她只偷两颗,早知道他会醒来,就多偷几颗。 公子爵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她亳不文雅的动作,「你真是叶宗祝府上的闺女?不会是冒充的吧?」 「我当然不是冒充的。」她好没气的翻了个白眼。 第九章 「既然不是冒充,怎会如此没规矩?」他吞了口唾沬,强忍着不大口咬馒头,他是公子,出身王族,岂能大口大口吞食,他要忍住,绝不受馒头所诱,但他为何迟迟不丢掉或是拿来砸她? 「假如我还谨守规矩,我们只会一天天饿成人干。」 公子爵哼了哼,终究抵抗不了馒头的诱惑,先是小小咬一口,当他尝到可口的面香,已饿得饥肠辘辘的他再也无暇顾及其它,连忙坐起身,双手珍惜捧着馒头大口啃食。 好吃,好吃,他怎么从来都不晓得区区一颗馒头会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他吃得狼吞虎咽,他长年卧病在床,食欲不佳,经常没吃几口便累得不想再吃,这几日他不再喝马太医开的药,吃得也不多,精神反倒变好,甚至在今晚感到饥饿,这是多年来头一遭,他感到惊奇,享受填肚皮的乐趣。 背对公子爵的叶芙蓉偷瞄到他大口吃的模样,暗藏上扬的唇角,不让他发现。 他口齿不清好奇问:「你怎么知道上哪儿偷馒头?」 「我随我爷爷进宫时,看到宫女姊姊端着膳食经过,方才我就顺着那方向去,便找着了。」她得意的咯咯笑。 「你没碰上巡夜的卫兵?」 「只碰到一次,不过我人小好躲,所以没被发现。」她将最后一口馒头万般珍惜的送进嘴巴,慢慢咀嚼,再次惋惜偷太少了。 他忍不住讥嘲,「你脸这么圆,竟然没被发现,难不成他们把你的圆脸当成月亮?」 「……」对,她的脸就是圆,怎样?叶芙蓉生气的不想搭理他。 公子爵将最后一口馒头扔进嘴里,发现她生气了,不以为意地推推她的肩,「明儿个你再到膳房去多偷一点。」 她不快转动肩膀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白天膳房一堆人出入,我怎么偷?」 「那就用要的。」 她回头瞪着说得理所当然的公子爵,扬高声,「用要的?」 再怎么说,她也是堂堂叶宗祝的孙女,半夜偷馒头,已够丢家人脸面,现在要她明目张胆去要,叶家列祖列宗肯定会气得从坟墓跳出来教训她这不肖子孙。 他不悦低斥,「你小声点。」 她压低声音,「我不能做这种事,我爷爷若知道,包准会拿木材打我。」 「你爷爷远在宫外,你又扮成男的,成了小书僮,纵然你爷爷有通天本事,也不会晓得。」 「不成。」她不断揺头。 「你偷馒头就不怕被你爷爷知道,怎么叫你去跟人家要点食物,你就怕了?」她不肯乖乖听话,让他很不高兴。 「这又不一样。」 「本公子看来两者没什么不同,反正你久了会习惯,也就不怕了。」他的肚子全都靠她,自是要说服她乖乖照办。 叶芙蓉定定看着热切的公子爵,幽幽道:「看来公子爷饿了很久。」 被她说中事实,公子爵恼怒的将她推开,「你少胡说八道,本公子才不会饿。」 话说完,他便生气躺下来,转过身不看她。 她身体晃了下,好笑看着他的背影,心软的轻推他的背,「明儿个我再想法子弄食物回来。」 哎,看来她真得成了到膳房乞食的可怜小书僮了。 「不必,本公子不会饿。」他重重哼了声。 她受不了翻白眼,好脾气的哄着,「是,您不会饿,但我会饿。」 「你饿是你的事,与本公子无关。」他就是死不承认。 叶芙蓉在他背后扮了个鬼脸,仍好声好气道:「是是,那明儿个我就见机行事。」 「随你。」 「好。」 过了好半晌,她见公子爵仍然背对着她,心想他应该是睡了,站起身要回她的睡榻时,突然听见背对她的公子爵小声开口了:「记得明儿个多拿一点回来。」 才刚踏出的脚步一顿,她强忍住笑,「是。」 他果然饿坏了,哈。 隔曰,公子爵又将宫女送上的有毒膳食全数砸毁,待宫女收拾干净被斥退后,叶芙蓉便扮成书僮,想法子自膳房要了只烤鸡,偷偷带回寝房。 他们俩一人一半,面对面坐着,各自大快朵颐。 公子爵头一回知道刚烤好的鸡是如此香气四溢,肉质鲜嫩,以前他吃的都是什么烂东西?下毒也就罢了,还难以下咽,他越想越不高兴,更加用力撕咬香喷喷的鸡肉。 他有感而发,「合该说本公子身子骨健壮,才没早早被毒死。」 咬得满嘴香的叶芙蓉想了想,同意的颔首,「好像真是这样。」 「待本公子抓到毒害本公子的人,非要以牙还牙不可。」他誓言绝不放过错待他的人,至今仍没能成功将他毒死,想来藏身幕后的主使者一定很得捶胸顿足,他偏不顺对方的意,偏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快活。 他是否要报仇,并不是她能决定的,叶芙蓉听了只是想,为何毒害他的人仍不肯停手?公子爷从小到大几乎与床榻寸步不离,真要惹人厌到教人想下毒杀他,也有个限度不是吗? 「不过你是如何拿到烤鸡的?」他非常好奇。 「呃……」她一愣,借由拿手绢檫拭油滋滋的嘴角,匆匆回避他询问的目光。 「你怎么不看本公子?」她……可是心虚了? 「没有不看呀。」她慢吞吞收手绢,转回目光,看向他身后的佛像,一对上庄严慈悲的佛的双眼,她便心跳加速,唯恐遭佛看穿,又匆匆移开。 「丑丫头,你的眼神游移不定,分明有鬼,还不快说。」他严厉低喝。她瑟缩了下肩,吞吞吐吐,「就……」 他双眼危险半眯,「就?」 「那个……」 公子爵耐性尽失,语带威胁,「哪个?你还不从实招来,小心本公子要你的脑袋。」 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早晚都要挨刀,她就勇敢豁出去。「我告诉膳房的庖人,我已饿了好几天,再没东西吃就要死在宫里。」 「就这样?」他不信,若那么简单,她何须吞吞吐吐? 「呃……我有点加油添醋。」她忐忑不安盯着手中的烤鸡。 他犹如不苟言笑的大理卿,语气严厉上扬,「加了哪些?」 叶芙蓉的头低到不能再低,小小声说:「我跟庖人哭诉,公子爷……嗯……脾气太坏,不仅对我又打又骂,还不给饭吃,让我饿得头昏眼花……庖人同情我的悲惨遭遇,便拿了鸡给我。」 膳房的庖人皆听闻八公子狠砸宫女送进寝房的膳食,八公子脾气坏众所皆知,庖人心想陪伴八公子的小书僮定天天少不得被打骂,对她这嬗妃故人留下的遗孤心生同情,便送她一只烤鸡,还告诉她,若再肚饿,尽管到膳房。 「你悲惨?本公子才是悲惨的那一个,本公子不仅遭人毒害,还被你造谣污蔑,本公子非要摘下你的脑袋不可!」公子爵气得想拿吃到一半的烤鸡砸她,偏又想到这烤鸡是他蒙受不白之冤才得到,砸不得,这才恨恨收手,护着珍贵的烤鸡。 她咕哝喊冤,「我也不全都是扯谎,公子爷,你明明每次讲没几句就说要我的脑袋,我也是会担心受怕的。」 他很得牙痒痒,「本公子可没打你。」 第十章 「怎会没有?公子爷,你曾拿陶枕与被褥丢我,幸亏我手脚俐落才没被丢中。」叶芙蓉越说越理直气壮,公子爵确实待她不好,佛全都看在眼里,肯定不会觉得她无中生有。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让他无从反驳。 他恼羞的将手中烤鸡塞进她手里,讥讽道:「既然你这么委屈就多吃点。」最好噎到,哼! 「公子爷,你又生气了。」他果然很爱生气。 「本公子就是脾气太坏,当然要生气。」他风风火火就是要发脾气。 她陪笑脸,将烤鸡放回他手中,「公子爷生气归生气,烤鸡还是要吃。」 「不吃。」他耍脾气。 叶芙蓉见他虽说不吃,右手却牢牢抓着烤鸡,心下便有底。「我都把烤鸡带回来了,公子爷说不吃,丢了岂不可惜?晚上我再到膳房那瞧瞧有啥好吃的,再骗一些回来。」 他不快地横了她一眼,「你又要跟庖人哭诉,本公子脾气太坏?」 「呃……」 他牙一咬,心念一转,低吼道:「你尽管到处哭诉,反正本公子就爱当恶人。」他恨恨张嘴,用力撕咬凉了的烤鸡,虽没先前热呼呼的美味,但仍让他齿颊留香,好吃。 他这是……自暴自弃?或是刻意说反话? 公子爵朝她狰狞一笑,大口吃烤鸡,仔细想想,丑丫头到处哭诉他有多坏,也没啥不好,至少她不会倒霉陪他一块儿被毒害,再者她还能带回没被下毒的食物,也算一举两得。 「记得将本公子说得十恶不赦。」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邪气,教叶芙蓉打了个寒颤,所以他是认真的! 公子爵与叶芙蓉的计谋奏效,她一到膳房就装可怜,加油添醋哭诉公子爵的恶形恶状,公子爵则每天大发脾气,怒斥宫女内侍,该摔的,该砸的一样不漏,吓得宫人们抱头鼠窜,以至于他臭名远播。 不少宫人私下议论纷纷:公子爷都快死了,也不做点好事,还折磨人,不如早点死,让大伙儿都快活。 不少人背地里咒他,期待早日收到他的死讯,偏偏教众人百思不得的是,明明马太医也说八公子命不久矣,为何他还活着?还有力气砸盘摔碗痛斥服侍他的宫人?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又或者马太医的医术太精湛了,才能在鬼门关前救回八公子? 公子爵不在乎宫人们如何憎恶他,他每天最期待的是丑丫头自膳房骗回来的饭菜,他越吃胃口越好,下床走动时也不再气喘如牛,精神好转不再镇日昏睡,他正一日日变得更加强壮,待母妃与父王回宫,见到现下的他,肯定会很高兴。 他每天带着热切的笑容醒来,每夜充满希望入睡,不久他将能够在阳光下尽情奔跑,他将如其它兄弟一样健康,父王不会再拒他干千里之外,会对他展露笑容,因为他身上不再带有秽气。 他心情大好,同丑丫头说话,也不再动不动就威胁要摘下她的脑袋瓜。 他微笑,与他朝夕相处的叶芙蓉便也漾满微笑,她发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也长了不少肉,不再干瘦得教人害怕。 今曰正午,温暖的阳光带着徐徐凉风,舒服的不用再穿上层层厚衣袍,叶芙蓉照例将宫女送来的汤药偷偷喂院子里那棵已枯死的梧桐树后,便又到膳房蹭饭。 膳房的庖人待她极好,每餐都给她极多分量,足够她和八公子分食。今日一位庖人叔叔让她带回一条炙鱼,一大盆鸡羹与一盆麦饭,庖人叔叔担心她吃不够,还要再塞香气四溢的炮豚,是她一再婉拒,庖人叔叔这才作罢。 公子爵与她开心的望着案上热腾腾,诱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她手脚利落的为他与自己各添一大碗麦饭。 「膳房里的庖人对你真好。」这几日他吃得极为丰盛,连冷馒头尝起来是啥滋味都忘了。 叶芙蓉笑嘻嘻,点头如捣蒜,「今儿个菜多,明日我再从庖人叔叔那带回炮豚。」一想到没能带回炮豚便觉可惜,若非担心被人发现她和八公子分食,她早喜孜孜带回来了。 「炮豚尝起来是什么溢味?」公子爵好奇得不得了,虽然贵为公子,可自小体弱,一些常人口中的珍馐,他不是不感兴趣,便是食之无味,可自他尝得出食物的差味后,对每一样她带回的食物,他皆兴致盎然。 「我家的厨子告诉我,它是以枣填满小猪的肚腹,用芦苇将小猪裹起来,再涂上带草的泥,放到火里烧。烧完之后,要剥除泥巴,再用糊状的稻米粉涂在小猪身上,放进盛油的小鼎,烧熬三天三夜,再取出,调上肉酱和醋,非常好吃。」她将繁复的烹调说得口沬横飞,满心向往。 「你尝过?」他听得口水泛滥,更想尝尝炮豚的美妙滋味。 她遗憾地摇头,「没有。」 「为何?」 「只有家中有贵客来访,我爷爷才会事先吩咐厨子做炮豚,厨子做了,贵客、爷爷、长辈和其它人享用都不够了,岂轮得到我。」唉,早知道就不顾一切把炮豚带回来,先大快朵颐再说。 他察觉她神情有些落实,追问:「其它人是谁?」 「我爹,大娘,我娘……」她扬起一抹笑,「还有我妹妹。」 他双臂一盘,不快道:「奇了,你妹妹可以尝到炮豚,你为何不行?」 「妹妹年纪比较小,当姊姊的自是不能与妹妹抢食。」 「哈,丑丫头,你妹妹是小你几岁?」他嗤之以息。 「蔷薇与我同年。不过如公子爷所说,我脸那么圆,让纤细的妹妹多吃点也是理所当然。」她的语气尽量轻快。 「丑丫头,你倒是挺护你妹妹的嘛。」 「兄弟姊妹本该如此不是吗?」 「本公子只知道打我生病以来,其它兄弟从未来看过本公子,想是怕沾染秽气,才会避之唯恐不及。」公子爵语带讥讽,对他那些一点都不亲近的手足,很是埋怨。 「往后若有人说公子爷你带有秽气,你就砍了那人的脑袋,看他还敢不敢乱说。」她为他抱不平。 「若是本公子的兄弟造谣,本公子也砍了他们的脑袋?」 「呃?」叶芙蓉这才想到他的兄弟也是公子,这脑袋着实砍不得,只能干笑两声,呐呐说:「这样好像不太好……」 「你不丑,还很蠢。」他嘴上骂她,可上扬的嘴角显示他的好心情,他平时待她并不好,却没想到她会为他打抱不平,为什么?是因为她天生蠢? 不论是什么原因,她是除了母妃以外,头一个真心待他好的人,这种被在乎的感觉……他喜欢。 他那傲慢的下巴朝她扬了扬,「快吃!」 「好。」她笑眯了眼,大口扒着香喷喷的麦饭。 公子爵故作嫌弃,「啧,果然人长得丑,笑起来也不怎么好看。」 他嘴巴坏,她早已习惯,又笑咪咪连扒两口麦饭,夹了块鲜美鱼肉放进嘴里咀嚼,口齿不清道:「公子爷不吃吗?」 「当然要吃,你可别把麦饭都吃光。」他举筷,见她不甚文雅的又扒了口饭,忍不住叹了一声,「你能不能吃得好看点?」 她吞下饭,不好意思问:「我的吃相真的很难看?」 第十一章 「当然难看,你在家里到底没有学规矩?」 「饿了嘛。」 「再饿也要有规矩。」 「是。」这一次,她不敢再扒进大口麦饭,端正姿态,文雅秀气的吃着。 公子爵这才满意颔首,舀了一匙鸡羹到她碗中做为赏赐。 叶芙蓉开心的眉飞色舞,动作吞气的配着麦饭喝了一口,赞不绝口:「好吃。」 「宫中庖人的手艺自然好。」 咦?她的鼻孔怎么湿湿的?流鼻水了? 公子爵放下手中的碗筷,瞪大双眼,张口欲言。 不好!他又要骂她了,他一定觉得她很脏,叶芙蓉急忙忙放下碗筷掏出帕子檫拭,「我不是故意的,这几日天气好,我才穿得少,难道因此不小心受寒了?」 「……你撞到了?」 「撞什么?」奇怪,鼻水怎会流个不停?头好像有点晕,她真的受寒了。 「你……」他不仅嗓音颤抖,手也跟着抖。 「嗯?」她的鼻水竟多到让帕子湿了一片。叶芙蓉疑惑垂眸,赫然惊见一片红,好多好多的血染红了她的帕子。 「怎么会这样?」她脑中一片空白,嘴角湿湿的,她在流口水吗?叶芙蓉惊得不敢求证。 公子爵霍然跳起身,冲到她身旁,抓着她的肩,用力揺晃,「快点回答本公子,你是不是撞到哪儿了?」 她的鼻子与嘴巴不断淌血,触目惊心,看得他头皮发麻。 「没有,我哪儿都没撞到。」当她说话时,鲜血汩汩自她的嘴巴流淌下来。 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一直流血?病了不成?他为何满脸惊恐?她很可怕吗? 公子爵脸色死白,一时间慌得六神无主。 叶芙蓉试着对他挤出笑容,想告诉他,不要怕,她可能不小心病了,以至于模样可怕,等她病好了,便不会吓人。 她张开口想说,却已是说不出半个字,血流个不停,眼前的他,表情模糊,身影模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黏稠。 咚的一声,她整个人往后仰倒。 公子爵眼明手快扶住她,偏偏他力气不足,撑不住她的重量,整个人被她往地上带,他心下大惊,急忙收手,以免受她连累,可手一抽回,彷佛拥有自我意识又快速伸出扶她。 然后,一如他所料。 他受她牵连,一同跌个四脚朝天,头昏眼花。 「好痛,丫头,你真重。」被压住的公子爵低声抱怨,他坐起身要推开她时,却惊愕的发视不是她的鼻子和嘴巴淌血,连她的耳朵也在流血,他吓得快魂飞魄散。 丑丫头就快死了! 他惊得六神无主,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吃力地将她自身上移开,拖着虚弱的身躯往外急奔。 他一拉开门扉,即见春风满面的嬗妃在两名宫女的簇拥下返回寝宫。嬗妃听见儿子寝房的门拉开的声响,抬眼望来,即见他满脸惊慌,她娇脸一沉,心头狠揪,「爵儿,怎么了?」 「母妃!」公子爵喜见母亲归来,跌跌撞撞冲过去。 他从小到大未曾快速奔跑,一个不小心左脚绊到右脚,整个人失去平衡,砰的一声惨跌,撞疼双膝,他咬牙撑起。 「爵儿!」嬗妃吓坏了,惊叫地冲向宝贝爱子,急着扶起他,「你还好吗?是不是受伤了?」 服侍嬗妃的两名宫女跟着奔过去,帮忙扶起跌倒的小主子。 公子爵抓住母亲的双臂,急道:「她快死了。」 「谁快死了?」嬗妃双眸焦急搜寻,确认宝贝爱子安然无恙才放心。 心慌意乱的公子爵吞了口口水,干涩着声道:「丑丫头快死了,母妃,你快救她。」 「丑丫头?」嬗妃一时间不晓得他说的是谁,紧接着恍然大悟,正是进宫替爵儿挡灾的叶芙蓉。芙蓉出了何事? 公子爵刻不容缓拉着她回他的寝房,「母妃,快!」 嬗妃与公子爵快步走回房间,两名宫女紧紧跟随,一行人进入寝房,即见倒卧在地,孔窍流血的叶芙蓉。 初次见到这骖人场景的两名宫女吓得惊声尖叫。 嬗妃惊抽了口气,怒斥惊叫的宫女,「快去请大夫过来。」 「娘娘,可是要请马太医进宫?」被恐怖淌血的叶芙蓉吓坏的宫女颤声请示。 「不,不请马太医,这丫头身分低微,不必让马太医跑这一趟。」嬗妃马上拒绝,静下心抿唇道:「听说有位古大夫专为内侍诊治,就让他过来吧。」 「是,娘娘。」纵然宫女心下不解,为何嬗妃会要找受到其它大夫排挤,连宫人内侍都觉得古板无趣的古大夫。 「母妃,丑丫头会不会死?」公子爵的声音颤抖,非常恐惧。 「她会没事的。」嬗妃表面安慰,实际上她不认为叶芙蓉能活下来。她对另一名宫女怒道:「为何不见该服侍公子爷的两名宫女?你去把她们找出来!」 「是,娘娘。」宫女匆匆离开去找人。 两名宫女都离去后,只剩嬗妃、公子爵与垂死的叶芙蓉。 「爵儿,告诉母妃,究竟发生什么事?」 饱受惊吓的公子爵双眼瞪大,试着整理紊乱思绪,「原先她还好好的与儿臣有说有笑,然后她先行用膳,没一会儿工夫鼻孔便开始流血,紧接着是嘴巴,再来是耳朵……」重述当时的情景,他只觉毛骨悚然。 嬗妃心下一惊,抓着儿子的肩,追问:「你有没有吃?」 「儿臣还没吃,她就倒下了。」他心惶惶然,这才恍然大悟,为何丑丫头说倒就倒,原来她到膳房要来的食物被下毒了! 明白过来,他又急又气,是否要毒杀他的庖人,发现他还活得好好的,便料想他吃她所要回的食物,心狠手辣一道毒杀? 假的!庖人对丑丫头好,全是虚情假意!就她傻傻地不知情,不断夸他们好,该死! 公子爵气得想杀人,他要砍了那些庖人的脑袋,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骗丑丫头。 嬗妃激动的将他拥进怀里,眼眶含泪,声音哽咽道:「幸好老天爷垂怜!幸好你没吃!」 「母妃,马太医开的药有毒,宫女端来的饭菜有毒,现下连丑丫头跟庖人讨来的食物也被下毒,是否儿臣一日不死,他们便难以高枕无忧?」 嬗妃既恨且怒,目光如炬,恨恨道:「爵儿,他们越是要将咱们往死里打,咱们越是不能让他们趁心如意,咱们会活得比任何人更好。」 「丑丫头也会活得好好的,是不?」心慌的他要求母妃保证。 嬗妃暗暗叹了口气,看着躺在地上的叶芙蓉,她让这丫头进宫真是做对了,若非芙蓉替爵儿消灾解厄,她早就失去爵儿了。 她语重心长道:「母妃答应你,定会竭尽所能救她。」至于救不救得活,端看芙蓉的造化了。 公子爵听出母妃言下之意,心头沉甸甸,尽管他老是骂丑丫头,却也不希望她死于非命。 「娘娘,古大夫来了。」宫女以最快速度请来古大夫。 一身陈旧但洁净的衣袍,背着药箱的年轻大夫头一回踏进后宫妃嫔的寝宫,他有些局促不安,正要拜见嬗妃时,瞥见躺在地上七孔流血,一动也不动的叶芙蓉,当下顾不得行礼,急忙蹲下翻开看小女娃的眼睑及嘴巴,着手替她号脉。 第十二章 嬗妃不动声色的观察他,一个据说医术普通,在后宫不被其他大夫及宫人看重的古大夫总是独来独往,宫人内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由古大夫诊治。 嬗妃认为没身家背景的古大夫之所以能在宫中当差,医术肯定不会是其他人口中的不怎么样,经年不被看重,又遭受排挤,古大夫心里定感到苦闷,他最欠缺的正是伯乐。 心急如焚的公子爵害怕古大夫会无情的宣布丑丫头已经死亡,他怕到双眼牢牢锁定满脸是血的丑丫头,冀求锐利的目光,能将她的魂魄钉在她体内。 宫女见古大夫不懂规矩,为讨好嬗妃而怒斥,「大胆!见到娘娘与公子爷竟敢不拜见。」 焦急的古大夫恍若未闻,急忙打开药箱,取出长针,迅速在叶芙蓉的周身大穴扎刺,护住她的心脉,「小姑娘竟身中剧毒。」 长针扎进她体内,黑沉的血流出,让在场的人看得面白如雪。 宫女见他不理会,提着胆子又出声斥道:「古大夫,你还不拜见娘娘与公子爷吗?」 古大夫再次无视,一心一意抢救命在旦夕的小姑娘。 他的专注令嬗妃满意,她媚眼一横,示意宫女闭嘴。 宫女见状,连忙噤声退后,不敢再狐假虎威。 整颗心提到喉头的公子爵屏气凝神观看古大夫救治丑丫头,心下不住想:古大夫是否有法子救丑丫头一命? 古大夫额头沁满冷汗,急道:「水!小姑娘需要喝下大量的水。」 宫女尚来不及反应,公子爵已抢先一步,倒了一杯水递给古大夫。水是丑丫头亲自去取的,未经他人之手,不会有问题。 古大夫没接过,反而自药箱取出少许盐加入水中,再将长针扎进叶芙蓉体内,对着一身华贵的男童交代,「我扶着她,你将盐水喂进她嘴里。」 叶芙蓉悠悠转醒,视线有些模糊地看着围在身边的人,她先是认出脸色友白的公子爵,吸吸鼻子跟他低声抱怨,「我在流血。」 「本公子看见了,你快些把盐水喝下。」他眼眶发热,清清莫名沙哑的喉咙,亲自喂她喝水。 「我很不舒服……我想回家了……」 「本公子要你喝就喝,你少说那么多废话。」他恶声恶气凶她,轻手轻脚喂她。 「你又凶我……我要回家……」 「快喝!」公子爵不悦怒喝。 难受的叶芙蓉扁嘴,乖乖张嘴,盐水一进口,伴着浓浓血腥味,她立即反胃,血和着水全数呕出来。 公子爵被她呕了一身,呆若木鸡,这么多的血?或是水?丑丫头不会将体内的血给呕光吧? 宫女见状,急忙道:「公子爷,这等粗活由奴婢来吧。」 「不必。」回过神的公子爵眼也不抬,坚持亲自动手。 「别怕,她呕出来的水多于血,再喂她喝多点盐水,冲淡体内的毒。」古大夫看出公子爵的恐俱,声音平静,又稔起长针往她身上扎。 公子爵闻言,这才发现他的双手竟在颤抖。哼!他怕什么?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丑丫头,若她命中注定该死于今日,那么就……就……该死!他不要她死!可恶! 公子爵在内心低咒,照着古大夫的话,拼命喂丑丫头喝盐水。 气弱的叶芙蓉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她只知道,当她喝盐水时就会呕血,她讨厌满嘴血腥味,于是闭紧嘴巴,说什么都不愿张口。 「嘴巴张开。」 她摇头,拒绝妥协。 「小姑娘,你别怕,乖乖喝盐水,我会救你。」温文儒雅的古大夫轻声哄着。 「快点,本公子的手很酸。」他手痒的想要捏住她的鼻子,直接用灌的。 「我会吐……」 他开始不耐烦,粗声粗气,「吐就吐,哪来那么多话。」 相较于公子爵的恶声恶气,古大夫要和善许多,「小姑娘别怕,吐完就不会再吐了,你得排出体内的毒才行,明白吗?」 听大夫这么说,想要活下去的叶芙蓉终于妥协张口,喝着公子爵喂来的盐水。 公子爵心下颇不是滋味,丑丫头不听他的也就罢了,居然大夫随便哄个几句就乖乖听话,敢情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气归气,还是喂她喝,由着她吐了他一身。 一旁的嬗妃默不作声,果然如她所料,古大夫的医术并不如外传的不怎么样,在这宫中,她与爵儿人单势孤,眼看暗杀爵儿的事件层出不穷,再继续这样下去,终有一天,会被藏身于暗处的敌人得手。 古大夫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人。 嬗妃心念一定,朝宫女摆手,「你先退下,其它人若回来,要他们都在外头先候着。」 「是,娘娘。」宫女躬身退下。 嬗妃满意古大夫倾尽心力救治叶芙蓉,小丫头的脸色不再灰败,也不再直呕血水,她已有办法喝下盐水。 公子爵喜见她逐渐好转,慢慢放下心中大石,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慢慢喂她。 古大夫满头大汗,呼了口气,低喃,「总算救回小姑娘。」 嬗妃缓缓启口,「多亏古大夫妙手回春。」 古大夫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先前有多失礼,急忙叩见嬗妃,「下官拜见娘娘,方才下官急于救人,一时……」 「无妨,古大夫请起。」 「谢娘娘。」古大夫行了个礼,才站直腰杆。 「今日古大夫细心抢救本宫的人,本宫铭记在心。」 「下官只是尽医者本分,何况中毒的是个小姑娘,下官着实想不透,为何小姑娘会中毒。」 见古大夫义愤填膺的为丑丫头打抱不平,公子爵这才觉得这大夫倒不是太碍他的眼。 嬗妃微笑,「古大夫可真是医者父母心。」 「下官斗胆,不知小姑娘为何会中毒?」 嬗妃神色一黯,「古大夫经常出入宫中,关于后宫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应该多少听闻是不?」 古大夫一怔,「但她只是个孩子!」 「当她碍着旁人的眼,就算是个婴孩,有心人也不会心慈手软。」嬗妃眸底燃烧着恨与怒。 「那是不对的!」气愤的古大夫嗓子不由变大,难以接受有人连婴孩都不放过,气急败坏的他猛地瞧见骨瘦如柴,一身贵气的八公子与差点死掉的小姑娘,心下一震,这两个孩子身处宫廷,或许今日逃过一劫,明日呢?小姑娘会不会又中毒?他会不会来不及救治? 他越想越感不安,为他们的处境忧虑。 嬗妃自袖中取出一块丝绢,递给古大夫,「古大夫帮本宫瞧瞧这上头写的方子。」 古大夫疑惑的接过丝绢,才扫过一眼,便难以置信地不住揺头,「不对不对。」 「哪儿不对?」 「每一味药都不对,只要是稍懂药理的医者,都不会开这样的方子。」古大夫坦然相告。 「此话怎讲?」 「这方子上的药材若单独使用皆是补药,但若加在一起便相克,非但补不了身,还会害了命。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取得这方子?」这方子错到令古大夫想看究竟是谁胡乱开药。 心下早有底,但听完古大夫的话,嬗妃仍愤恨的双手握拳,语气森冷道:「这是马太医开给爵儿的药方。」 第十三章 气惊的古大夫心下大骇,过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干干道:「这是不对的。」 身为医者,最重要的是救人,而不是害人,马太医当年习医时,该当了解医者的本分才是。 遭毒害多年的公子爵朝脸色惨淡的古大夫冷冷一笑,讥嘲道:「你说不对,可马太医却做得心安理得,依古大夫说,谁才是对的?」 古大夫声音颤抖,难以理解原谅马太医所为,「医者,不当泯灭良知,更不当以自身所学,投药害人。」 「古大夫,眼下的情景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两个无辜的孩子死于宫中,或是出手相肋?」嬗妃需要拥有能够信任的医者,而古大夫就是她挑选的对象。 古大夫愕然地望着她。 嬗妃浅浅微笑,等待他的答复。 大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下官自是不能抛下平生所学见死不救。」 嬗妃扩大唇角的笑容,「本宫就等古大夫这句话。」 【第四章】 入了夜,内侍已掌灯。 嬗妃的寝宫出了事,所有宫人内侍在叶芙蓉性命无虞后,便糟嬗妃亲自查问,凡是嬗妃怀疑者,一律遭受拷问,并命其它宫人内侍在一旁观看,以达杀鸡儆猴的目的。 嬗妃强悍冷酷,使得在此当差的宫人内侍明白,此后他们得更加小心翼翼,且不仅尽心还要忠于嬗妃,否则他们会落得相同下场。 在众人吓得噤若寒蝉之际,公子爵的寝房悄然无声,虚弱的叶芙蓉躺在床边小榻沉睡。 一双眼睁得比牛铃还大的公子爵则惨白着脸,若有所思的坐在她床边。 他牢牢盯着她,她的圆脸平时红扑扑,看起来总是精气神十足,如今病恹恹躺在床上,让他很不习惯,也非常碍他的眼,他不悦的伸手推她,「起来。」 睡梦中的叶芙蓉发出呓语,不理会吵人的叫唤,继续睡。 不高兴的公子爵更大力推她,「丑丫头,你若没死透,就快点起来。」疲软的小手推开恼人的手,小脸蹭了蹭被子。 头一回有人胆敢将他的手拍开,公子爵先是一愣,更加不快,臭着脸用力摇她,「你快给本公子起来!」 剧烈的揺晃惊醒睡梦中的叶芙蓉,她惊喘一声,瞪大双眼对上公子爵如炭般黑沉的眼瞳。 「哼!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来,本公子真以为你死了。」 她想起早先命悬一线可怕的经历,嘴角垮了下来,「我差点就死了……」 他不快的怒斥,「傻瓜,本公子还没要你脑袋,谁敢抢先一步取走你的小命?」 她扁嘴抱怨,「可是我流了好多血……」 「你以为本公子没看见吗?」一想到她血流满面的情景,他便浑身不舒坦,尤其是他的心,像被一块大石压住,闷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所以我差点就死了。」 「你少在那尽说些让本公子发火的话。」他讨厌她说死啊死的,眼下他们可都活得好好的。 「你既然不想听,为何要吵我?」 她又开始没规矩了,可看在她因他中毒的份上,他就大量不与她计较。他没好气道:「你该喝药了,快些坐起来。」 他从一旁端来汤药,动作轻柔的递给她。 叶芙蓉试着坐起身,但先前失了不少血,以至于头昏,才半坐起,又颓然倒下。 公子爵见状,气急败坏的放下药碗,跺脚低骂,「让本公子逮到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下毒,立马摘下他的脑袋。」 他伸手要扶她,偏偏他没有足够的力气,扶了半天,不仅没扶起来,还差点与她一同倒在床上。 「算了,我自个儿来。」叶芙蓉伸手推开他,努力撑坐起身。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使他气闷,他这样还算是男人吗?可恶!全都是毒害他的人的错,他一定要把所有害他的人抓起来,全砍了脑袋不可。「不过怎会是你拿汤药给我,宫女姊姊呢?」 「她们全在母妃那里。怎么,由本公子亲自服侍你,你还敢嫌弃?」 「也不是嫌弃……」她不敢说他的动作有点粗鲁。 「那就是了,你可别以为天天都有这等好事,今儿个不过是例外,明白吗?」 「明白了。」 「快喝。」他将解毒的犀角汤递给她之后,自己也拿了一碗以水煎的消毒散。 叶芙蓉疑惑地看看他手中的药碗,再看看自个儿的,「中毒的明明是我,为何你也要喝?」 「傻瓜!本公子被毒害多年,能不喝药解毒吗?」决心效忠母妃的古大夫诊治完丑丫头后,便为他诊脉,这一诊古大夫面色凝重,激动怒骂马太医居心不良。 他们俩体内的毒性不同,古大夫便开不同的方子,她倒好,喝个几帖便没事,而他体内的毒是日积月累,得慢慢来才有办法清除。 古大夫判定,应是主使者怕东窗事发,是以让马太医长年慢慢施毒,对方原预料近几日便是他的死期,偏偏他的死讯迟迅未传出,于是便又命人在他的膳食里下毒,不料他将送来的膳食全数砸毁,该吃的没吃下肚,对方得知芙蓉会到膳房去蹭饭,料想他会一同进食,便故计重施,结果芙蓉才会不小心着了道。 「那你还好吗?」 「当然不好。」 「哦。」她低头看着黑沉沉的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生气地灌了口药,怒道:「快点喝,你不喝,由本公子亲自喂,有你好受。」 「知道了。」她叹了口气,一手捏着鼻子,勉强喝看起来很可怕的药,汤药一入口,果然无比难喝,她干呕几声,就要吐出来。 公子爵跳起来怒骂,「你敢再吐!本公子就命宫女熬个十碗八碗让你时时刻刻都得喝!」 白日她吐得够凄惨了,眼下再吐,岂不是要吐心吐肺! 叶芙蓉一听他的威胁,连忙止住干呕,慌张道:「别别,我喝就是。」 「哼!算你识相。」见她不再干呕,他这才放心,恨恨喝着难闻难喝的汤药,在心底咒骂毒害他们的人,心下老大不爽,又想砍人脑袋。 叶芙蓉察言观色,强迫自己小口小口吞咽下难喝的汤药。 公子爵比她快喝完药,严厉监督她。 在他难看的脸色威逼下,她艰困的喝完药,圆脸瞬间变成皱梅子,还是会吐舌头的丑梅子。 见她仍旧难看的气色,他又不快的沉下脸,收起药碗。 「我爷爷会来接我对不对?」她话里充满渴望。 「为何叶宗祝要来接你?」 「因为我中毒了。」 「你现在不正在解毒。」 她心下不痛件,抿唇推窗,趴在窗台上望着爬到飞翘屋檐的一弯新月。 他爬上她的床,伸手掩上窗扉,「外头冷,你做什么开窗?」 这个傻瓜,真的是傻到不行,中了毒还吹冷风,是嫌身子骨过于强壮,想要变娇柔吗? 「我又不会冷。」她生闷气,又开窗。 「本公子会冷。」他很生气,关上窗。 两个心下都不痛快的孩子挤来挤去,最后公子爵火大道:「你爷爷若要你,早就进宫,你都进宫多久了,还看不透?」 第十四章 「你还说!」被说中事实,教她难过的直掉泪。 「本公子偏要说,甭说你爷爷,你爹爹也不在乎你,否则怎会只有你妹妹可以尝到美食,你就不行?」 「闭嘴闭嘴!不要再说了!」她生气的双手握成拳打他,哭花了脸。 「你敢打本公子?看本公子砍了你的脑袋!」他左闪右躲,仍是被打中好几拳。 可恶!好痛!她真敢打他?! 叶芙蓉伸长脖子,自暴自弃喽道:「砍啊,你砍啊!」 真要他砍,他反倒没辙,只能生气嚷嚷:「本公子才不跟你斤斤计较。」 她哭红双眼,「你真的很坏。」 「本公子本来就坏,怎样?」 「呜……我不要理你了。」 「你不理我,我偏要理你,怎样?」 「呜呜呜……你不要爬上我的床,下去。」 「我偏要爬上你的床,怎样?」 「呜……呜……我要回家。」 「我偏不让你回家,怎样?」 她推他,他偏就挤过来,她挪开,他又要凑近,她越要逃要避,他越是不许。 公子爵气得脸红脖子粗和她大小声,她则哭得好不伤心,活脱脱是被逼缩在角落,备受欺凌的小媳妇。 公子爵和叶芙蓉每天最重要的事,便是喝古大夫亲自熬好的解毒汤药,为了怕与食物起冲突,或是再遭膳房的庖人下毒,嬗妃的寝宫另开小灶,由信任的宫女亲自烹调,遵照古大夫的指示,杜绝油、辛、酸、辣,食物清淡无比,使得解毒的两人,气色仍旧苍白毫无血色。 在嬗妃彻底清查过后,宫人内侍更加更尽心服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全都心里有底,对嬗妃与公子爵不敢有异心。 至于在公子爵与叶芙蓉膳食中下毒的庖人也被嬗妃查出,共有三人,才刚逮着,尚未拷问藏身背后的主使者,三人便咬舌自尽,难以再追查下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脸色青白的公子爵与脸色惨白的叶芙蓉镇日相对,无聊的两人除了斗嘴外,最常做的便是比较谁的药更难喝。 日子终于来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们不必再时时揣着心,提防有人暗中下毒手。 过了十日,大王突然下令,要所有公子及要臣的儿女陪同六公子乐一道习琴,连公子爵也不例外。 终于能够如其它兄弟一样沐浴在阳光下,公子爵兴奋异常,他更加期盼能够见到父王,父王应当已经知道他之所以镇日缠绵病榻,全是有心人下毒手,父王是否非常震怒? 见到父王时,他该说什么? 父王,儿臣一直好想见您。 父王,儿臣没病,使不必怕会沾染秽气。 父王,日后儿臣是否能常常见到您? 他想了好多好多,不停反复练习见到大王时,要说的第一句话。 嬗妃想的则与儿子不同,她不想让身子尚未完全康复的儿子与其它兄弟见面,他们几个兄弟年纪相近,有人恃宠而轿,有人身分极其尊贵,有人冷傲孤僻,有人妄自尊大,爵儿平日不曾与他们相处,不知他们的脾性,一个不小心动辄得咎,着实教她心生不安。 在公子爵与叶芙蓉要前去与公子乐习琴时,她特地将两人叫到跟前。 嬗妃面色凝重,一字字无比清晰的道:「爵儿,记住母妃现下跟你说的。」 「是,母妃。」兴奋的公子爵几乎按捺不住,迫切渴望和其它兄弟一同玩耍,实现多年来的愿望。 「当你见到你其它兄弟,该有的礼数规矩不可忘,对长上一定要恭敬,出了母妃的寝宫,你便不得耍公子脾气,切记,凡事以和为贵。」 公子爵笑嘻嘻道:「母妃,儿臣从未耍公子脾气。」 跪在地上正在研究嬗妃房内以黄金打造的一对游龙戏凤凰的叶芙蓉满脸诧异,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嬗妃疼爱的将他的衣襟拉得更加平整,「你平日大呼小叫,便是耍公子脾气。」 「母妒,,那全是因为这班奴才太爱惹儿臣生气。」他不满喊冤。 「听母妃说,你是公子,你上头的六位哥哥也是公子,论身分,论地位,你都远不及他们,你得步步为营,才不会惹祸上身,明白吗?| 快快不快的公子爵听明白母妃的意思,沉下脸来,咕哝着声,「儿臣明白。」 「另外,你还是太有精神了。」 「什么?」 「切记,除非在咱们自个儿人面前,否则不论在谁面前,你都是病恹恹的八公子爵,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身子骨一日日好转。」嬗妃再三叮咛,唯恐会出岔子。 公子爵感到气闷,他已病太久,好不容易开始好转,仍是得再装病秧子,他气恼不平的嘟嚷,「究竟儿臣得装到何时?」 他日日装,时刻装,装到现在,真会误以为其实他的病根本就没好。 「直到咱们揪出幕后主使者,让大王砍了那人的脑袋,母妃不能承受你再次陷入危险,你懂吗?」神情严肃的嬗妃希望他能明白事情严重性。 「儿臣明白。」为了保住性命,他不得不妥协。 嬗妃转头对一旁的叶芙蓉交代,「芙蓉,在外你是公子爷的小书僮,须臾都不能离开公子爷半步,要警醒点,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身分,明白吗?」 敌暗我明,嬗妃知道自己必须严加护守,才有办法让公子爵平安长大。原本嬗妃对叶宗祝说他孙女能够为公子爵消灾解厄这事还半信半疑,但敌人的阴谋在叶芙蓉出现后,一一遭到识破,至此她已深信不疑,于是刻意让叶芙蓉穿上与公子爵相同质料的衣袍,期望她未来能替她儿子挡下更多灾祸。 「是,娘娘。」跪在地上的叶芙蓉不解嬗妃的用意,但谨记爷爷交代,凡是嬗妃的要求,一律照办。 嬗妃微笑扶她起身,摸摸她的发道:「芙蓉,你是个好孩子,本宫很喜欢你,特别是这回你因公子爷中毒,本宫着实拒忧,幸好你没事,日后你见着本宫,不必再伏地跪拜。」 「是,娘娘。」 「在外你就不能叫芙蓉,得为你另取名字才成。」 「小草,她在外就叫小草。」 「爵儿,你怎地替芙蓉取这名字?」 「儿臣就是要这么叫,反正她像草一样又傻又笨,叫小草既名实相符,也不会引人注意,不正是两全齐美。」 公子爵明白母妃为何会喜爱丑丫头,不就是要丑丫头替他挡灾解厄,假如丑丫头没办法帮他,母妃便不会喜欢她了。 嬗妃板起脸,低斥,「爵儿,你要对芙蓉好。」 「哼!儿臣为何要对她好?」他可是丁点都不感激她替他中毒。 「你!哎,芙蓉,你乖,你懂事,别和公子爷计较。」嬗妃笑着哄着,拍拍叶芙蓉不再圆滚红晕的小脸。 「是,娘娘。」叶芙蓉报以微笑。 公子爵又不快跺脚骂了声,「傻瓜!」 明亮的阳光,一视同仁照耀在王宫内外每一处。 终于能够踏出寝宫的公子爵张开手,试着抓住璀璨金光,据紧的拳,感受到微暖,张开后,掌心空无一物,他反复抓取,深深着迷。 因他的病弱,所以内侍特地抬轿来接他前往大王命工匠打造的琴屋。 第十五章 公子爵坐在轿中,双眼忙碌看着宫中每一草每一木,贪婪吸取每一处不同的气味。 陪他一同前往屋的叶芙蓉已束发做书僮装扮,与他一样好奇的东张西望。 王宫处处美轮美奂,她惊叹一座又一座建造各异的宫殿,猜想居住在里头的主子是啥模样,有怎样的性情。 他们俩互看对方一眼,眸底有藏不住的兴奋之情。 领路的内侍讨好的问:「公子爷,您的身子还好吗?」 公子爵敛住唇角的笑容,一脸气虚地窝在轿中,以虚软的语气道:「当然好。」 内侍瞄了眼说话有气无力的八公子一眼,心底冷笑一声,这样叫好,那他还真不知道八公子不好时又是何等惨况。 内侍虚伪的笑了,「如此甚好,不知公子爷是否会觉得太热或是太冷?」 叶芙蓉拉拉覆在公子爵膝上的薄被,谨记嬗妃的交代,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公子爵仍旧体弱多病。 公子爵也借由她拉被的动作,佯装疲累地半阖上眼。可恶!他明明想用双腿走到琴屋,偏生他得坐轿,坐了轿,还不能太有精神,真是快憋死他,到底他得装多久? 「哟,小书僮倒是挺机灵的。」 叶芙蓉干笑两声,草木皆兵。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公的话,我小草。」 「你服侍公子爷很久了?」 「小的刚进宫不久,什么都不懂,还望公公多多照顾。」 内侍抿唇一笑,看着与主子同样面色惨白的书僮,可怜哪,主子同书僮一样,都是短命相。 叶芙蓉感到背脊发冷,一点也不喜欢他的笑容,但仍是陪笑,牢记嬗妃交代,步步为营。 坐在轿中假寐的公子爵不说话,战战兢兢的叶芙蓉也不敢多话,深恐多说多错,而未将公子爵放在眼里的内侍也不再搭腔,反正他该讨好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八公子。 他们行经假山湖水,穿过百花盛开的花园,经过的宫人内侍见到坐在轿上脸色苍白的八公子时,皆曲膝一福,当他们一行人离开后,宫人内侍便开始交头接耳谈论那传闻中快死却没死的八公子。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刚建造完成,空气中还嗅闻得到木头清香的琴屋。 「公子爷,琴屋到了。」内侍扬声禀报。 负责抬轿的四名内侍放下轿子,公子爵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父王特地为六哥建造的琴屋。屋檐飞翘,门前蹲踞一对以青铜铸造的猛虎,偌大的屋宇光洁耀眼,父王确实很疼宠六哥。 「公子爷,该下轿了。」叶芙蓉见他望着琴屋发呆,内侍则是满脸不耐,连忙低声提醒。 「嗯。」公子爵手一伸,叶芙蓉机灵扶他下轿。 一旁的内侍不动声色的观察,见公子爵双腿虚软,得靠书僮扶持,内心冷笑,果然是将死之人。 下了轿的公子爵将泰半重量交给叶芙蓉,她使尽力气撑住他,对一旁的内侍说:「多谢公公。」 内侍微微一笑,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高傲的命令,「走了。」 待那些内侍抬着轿子离开后,矮小瘦弱的公子爵和叶芙蓉同时抬头仰望,再将琴屋看过一回,此时深感渺小无助,孤立无援的两人再望着对方,一旦踏进琴屋,他们能依靠的唯有彼此。 突然间,身后传来喧闹声。 「让开让开!大公子来了,你们还不闪边站。」狗仗人势的内侍大声吆喝外,甚至动手将他们推开。 被推得猝不及防的公子爵与叶芙蓉差点跌倒,两人及时稳住,公子爵正要大发脾气时,叶芙蓉紧紧抓住他的手,惊慌揺头。 一股怒气卡在公子爵胸膛,他吸气再吐气,方有办法控制怒焰。此时,在宫人内侍簇拥下,头戴金冠,威风凛凛的大公子响大揺大摆地出现。 骄横的公子响瞥了他们一眼,嗤之以鼻,「哪来的小耗子?」 随行的内侍瞧见公子爵头戴金冠,由他苍白的脸色猜出身分,可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放肆大笑。 遭受屈辱的公子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近来他身子较好,不然肯定会被气到晕过去。 在他尚未消化完羞辱时,又传来一阵喧闹。 「让开,让开,六公子驾到!」更大的阵仗,更嚣张的宣告响起。 头戴金冠,一身华服的公子乐坐在内侍以手臂架起的人轿,顾盼自若,到了琴屋前,内侍才蹲下,让公子乐下轿。 「公子爷,小心点。」内侍急忙上前搀扶。 公子响见到老六出现,重重哼了声,甩袖,「他以为他谁呀。」 细皮嫩肉的公子乐看见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老大,骄傲冷笑,目光移到一旁最不起眼,苍白瘦小,同样头戴金冠的男孩身上,轻蔑的上下打量一番,「你就是老八吧?哈,你该感谢本公子,若非本公子同父王说要习琴,恐怕现下你还窝在你母妃的寝宫等死。」 一把火烧上叶芙蓉心头,本来她以为公子爵是最坏的,没想到这些公子一个比一个还要刻薄。 她火得想反唇讥嘲,这回换公子爵抓住她,不许她冲动行事。 她微嘟着唇,不喜欢他受委屈。 「家伎的儿子,哈!」公子乐不屑嗤笑。 备受侮辱的公子爵胸臆暴怒翻腾,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一拳打掉公子乐那令人憎恶的嘴脸。 叶芙蓉的心与他一同愤怒燃烧,嬗妃早就料到他们会被欺负,才会再三叮喔,唯恐发生事端。 公子响趁着公子乐嘲弄公子爵时,朝内侍使了记眼色,一行人率先踏进琴屋。 素来在宫中横行霸道的公子乐见状,与内侍急着抢在老大前头,匆匆追上怒斥,「滚开!」 「本公子是大公子,你敢要本公子滚?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大公子又如何?你可别忘了,本公子才是父王最宠爱的儿子,识相的,就给本公子闪远一点。」 「你敢要本公子闪开?」 「偏就是!」 公子响与公子乐吵得不可开交,一旁的内侍忙着劝架。 被遗忘在后的公子爵和叶芙蓉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一抹颀长的身影旁若无人地自他们身边走过,他们只来得及捕捉一双堪比湛蓝青天的眸子。 而前方争论不休的大公子和六公子越说越离谱,竟目中无人地争夺起将来是谁登上至尊宝座,他们俩心下一凛,不敢作声。 气到怒红双眼的公子爵冷静下来,尽管他从小就卧病在床,可他很清楚什么叫祸从口出,曾经伺候他的宫女正是最好的例子,这里人多嘴杂,他不信这话不会传到父王那里,他还真想知道,当父王得知大哥和六哥都在觊觎他的王位时,全做何感想。 二公子碧穿过争执的公子响和公子乐之间,走到最前头,又引起他们俩一阵不满。 此时温文儒雅的三公子淳经过公子爵和叶芙蓉身边,对他们和善微笑,「你一定是八弟,我是你三哥,你的身子还好吗?要不要三哥扶你进去?」 三哥的和善,教公子爵受宠若惊,原来也不是每一个兄弟都同大哥、六哥一样面目可憎。 叶芙蓉微笑,同感到意外,对公子淳心生好感。 第十六章 「若你需要,尽管说。我去看看大哥和六弟,他们可别打起来才好。」公子淳快步入内,帮忙排解纷争。 冷傲的五公子封视若无睹的自他们身边走过,在他身后的七公子策走过他们身前,突地又往回退了几步,「怎地主子和奴才都一副要死不话,真丑。」 一把火倏地烧得急又狂,本来不打算和任何人起冲突的公子爵再也憋不住,口气很冲的问:「你说谁丑?」 「当然是你的奴才,不过你也很丑就是。」年纪与公子爵相同,却离了公子爵一颗头的公子策直言不讳。 「本公子的书僮是美是丑都与你无关。」气死他了!丑丫头的美丑何时需要旁人来评断。 他们俩的争吵,引起内侍们的侧目。这些公子还真是性情当同,前头的大公子和六公子吵得面红耳赤,后面的七公子与八公子也不遑多让,到底哪一边会先打起来? 叶芙蓉焦急拉拉公子爵的衣袖,「公子爷。」 公子策觉得可笑,双手一摊,「不过是个书僮。」 「她是本公子的书僮,轮不到你来喳呼。」 「公子爷别恼。」叶芙蓉安抚他的怒火,心下为他替她出头开心不已。公子策挑衅道:「本公子就爱喳呼。」 公子爵气得七窍生烟,就要冲上前给他一顿好打。 叶芙蓉见状,使尽全身力气抱住暴怒的公子爵,「公子爷,你冷静点,你的身子受不住呀。」她意在提醒,嬗妃要他继续佯装病弱。 经她这一呼喊,公子爵才恨恨停住,没冲过去狠打让他看得不顺眼的公子策。 「是啊,你可得冷静点,若不小心气死,可就不好了。」公子策不怀好意地哈哈笑,不理会气急败坏的老八,径自追公子封去了。 气恼的公子爵一点都不喜欢处于劣势,他的兄弟们除了三哥以外,其它的全都令人厌恶,今日他们的梁子可结大了。 叶芙蓉小声地在他耳边道:「别理会他。」 他认真对上她的眼,义愤填膺的说:「你也别理他,这世间只有本公子可以说你丑,其它人都不行!」 「……」 公子爵多年来头一遭走出嬗妃的寝宫,头一遭与其它兄弟见面,当面遭受羞辱,起了争执,差点连架都打了,好不容易克制火气,进到琴屋,依身分坐在第二排最右侧,就在很碍他眼的公子策隔壁。 他傲慢的哼了哼,别过脸,看也不看老七一眼,对摆在案上的琴也不感兴趣,百般无聊的瞄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琴技高超留着长胡的琴师,没一会儿工夫,他便开始闭目养神,过了一下,沉重的头颅随着琴师平板无起伏的嗓音往下点。 坐在另一侧的公子策见状,揺头轻蔑一笑,「朽木。」 跪坐在公子爵身侧的叶芙蓉听见,以手指轻推他的腰,小声唤道:「公子爷,醒醒。」 「别吵。」他拨开她恼人的手,继续睡他的。 在他们身后,位于第三排的右相千金高珍珠见状,娇俏掩唇一笑。 「公子爷」叶芙蓉以气音再唤,不安的东张西望。 大家似乎都发现公子爷睡了,让人认定公王爷还很虚弱是好事,但她不爱旁人嘲笑他,该怎么做才好? 站在前方努力教授琴艺的琴师发现八公子睡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偏偏连骂都骂不得,毕竟对方是身分尊贵的八公子,他只能选择啥都没看见,继续说他的。 和公子响抢坐在第一排的公子乐回头看了一眼,摆摆手道:「将死之人,他想睡就让他睡吧,反正不久以后,是要躺进棺材里,趁早习惯也好。」 急于攀附公子乐的要臣子女笑呵呵,学公子乐不将公子爵放在眼里。 听闻公子乐没安好心的诅咒,,叶芙蓉气坏了,开口欲言时,公子爵突然躺下来,将头枕在她腿上,此举吓了她一跳,她惊愕瞪着换了个更舒服躺姿的他。 「你乖乖别动,一句话都不许说,别吵本公子睡觉。」他语带警告,也是在提醒她,此刻他们俩没本事和任何人起冲突。 她为他不满,为他抱屈,但所有不快全被他强压下来,她不得不遵从他的命令,对那些不怀好意的讪笑听而不闻。 其实他会感到疲惫,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体内的毒尚未全部清除,严格说来今日他的精神算很好,清醒的够久了,再则嬗妃娘娘要他在外佯装体弱,如此也是合了嬗妃的意。 他们俩身处琴屋,四周不是尊贵的公子爷,便是贵气的要臣子女,唯独他们两个例外,一个是最不被大王看重的公子,一个即使是宗祝孙女也称不上是要臣子女,他们像闯错地方,与光鲜亮丽、相貌堂堂的众人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琴师教完,公子爵这才悠悠醒来。 「结束了?」他睡眼惺忪,这一觉睡得特别好,让他再三回味,想要就相同姿势,再好好睡上一觉。 「是,已经结束了。」她的腿都麻了,不过见他睡得沉,她便不敢乱动惊醒他。 公子爵缓缓坐起身,打了个大呵欠,一见分别被要臣子女热络包围的公子响和公子乐,他在心底冷笑,全都是急于攀附权势之辈,讥笑的眼眸淡淡扫了琴屋一遍,发现冷傲的公子封走向一名身穿藕白衣衫面白无瑕的姑娘,他不感兴趣的再打个呵欠,瞧见身形颀长的公子碧与一名眼带英气的姑娘交谈,他同样不感兴趣的挪开眼,回到扮成书僮的丑丫头身上。 果然她看起来比其它人更顺眼。 「咱们走吧。」 「好。」叶芙蓉要站起身,偏偏腿麻,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你怎么了?」公子爵见状,伸手要拉她,自己却被她的重量一带,唰的一声,双膝跪跌。 他发出的声响不大,但已足够引起大家侧目,众人见主子与奴才都虚软不堪,不由哄堂大笑。 「啧啧,八弟,你还好吗?莫不真要死在这儿,六哥我好心,派人传轿送你回去。」公子乐下巴扬了扬,身后的内侍立即去办。 「八弟,要不要大哥扶你一把?」不愿落人后的公子响佯装好心,蹲下来与老八平视。 公子爵咬牙吞下羞辱,「不必了,我的书僮会照顾我。」 「哎,我是怕你们又会跌个狗吃屎,果然有怎样的主子,就有怎样的奴才。」公子乐话里尽是羞辱。 其它人纷纷附和,「可不是,六公子就是心好。」 「谁说的,大公子的心更好。」急欲议附大公子响的人,跟着帮腔。 公子响和公子乐无所不争,公子响特别妒恨大王对老六的宠爱。 两方人马争吵不休,再次被撇下无视的公子爵和叶芙蓉缓慢站起身,腿麻的叶芙蓉龇牙咧嘴踏出第一步后,两人便相互扶持慢吞吞步出琴屋。 夕阳余晖染红天际,公子爵痴痴望着天际那美丽橘光。 去备轿的内侍尚未来到,见到他们出视的其它内侍敷衍曲膝问候,「公子爷。」 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叶芙蓉担心他会冷着,轻声道:「公子爷,轿子还没来,要不我们再回屋内等。」 「不,你陪本公子走回去吧。」公子爵突然涌现强烈渴望,想要尽可能的让双腿熟悉王宫。 第十七章 叶芙蓉看出他最平凡却不曾达成的想望,不忍拒绝,于是点头,「好。」她扶着他,苍白的两个人慢如老牛,一路上走走又停停,贪婪欣赏沿途景致。 在他们累得气喘吁吁时,公子乐派来的内侍抬着轿子出现了。 「公子爷,您怎么不等小的抬轿来?」内侍满脸惊讶。 「本公子想走走。」额际冒汗的公子爵粗喘着气,字字说得有气无力。闻言,那内侍想笑又不敢笑,他们瞄了瞄后方不远处的琴屋,可怜哪,这八公子果然体弱多病到教人发噱,不过是一小段三岁小儿都能轻易走到的路,他竟走得要死不活,连身旁的书僮也快断气,若轿子没来,恐怕他们主仆走到天明也回不了嬗妃寝宫。 「公子爷,小的扶您上轿。」内侍忍笑,扶着双腿虚浮的八公子上轿,回头得活灵活现告诉六公子此事不可。 叶芙蓉抬袖抹抹额际的汗,呼了口气,忍住到口的呻吟,站直身子。公子爵一坐稳,便累极地合上眼,心头万般不甘,连他都鄙夷自个儿的虚弱,莫怪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因为,他们认定他成不了气候。 「上轿。」 内侍沉稳抬起轿,快步往嬗妃的寝宫行去,一行人很快抵达嬗妃寝宫,待公子爵下轿后,他们才躬身离开。 双脚落地的公子爵若有所思看着嬗妃的寝宫,还舍不得入内,反而撩袍坐在石阶上。 叶芙蓉心下诧异,倒也陪他坐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公子爵扬起淡笑,缓缓开口,「原来坐在石阶是这种感觉。」 叶芙蓉手撑着下巴,看着他的侧脸,聆听他初次的感受。 他望了下右前方栽种梧桐树的深色土壤,忍不住好奇,倾身抚摸,「原来,这是摸泥土的感觉。」 湿湿软软的土,弄脏指尖,他的嘴角却愉悦上扬。 叶芙蓉眉眼带笑,抓了一把湿湿软软的土放到他掌心里,「你闻闻泥土的味道。」 他迟疑了下,将掌移至鼻前嗅闻,「湿湿的,这味道说不上好闻或不好闻。」 「这就是泥土的味道。」她拔起一株小草,拿到他鼻前,「你再闻闻这个。」 他深深吸了口气,有感而发,「这味道比泥土好闻。」 她笑吟吟,「这就是青草的味道。」 公子爵定定看着陪同他初次体验的丑丫头,她以为他没发现,事实上他知道,她总会趁四下无人时,不守规矩,不唤他一声公子爷,不过他不介意她小小的放肆,当然,这话得放在心里,免得她胆子肥了,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他双眼炯炯有神,笃定道:「纵然其它人都比我高,比我壮,不过你睁大眼睛看,总有一天,我会比他们更高更壮。」 他再也不会让她吃力搀扶要死不活的他,他的丑丫头,唯有他能嫌弃,唯有他能说嘴,谁敢嘲笑她,他就砍谁。 「嗯!」叶芙蓉用力点头,一径微笑。 公子爵抬高双营,掌心朝上,似要掏天,「我一定会变强!」 他发誓,有朝一日,他再也无须佯装病弱,再也无须将话憋在心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叶芙蓉模仿他的动作,振臂呼应,「我一定会变强!」 「傻瓜!」他白了身侧笑起来颇好看的丫头一眼,笑了。 她呵呵傻笑,一点也不介意他笑她傻瓜。 【第五章】 十三年后—— 天光自灰厚的云层穿透,虽已春分不再下雪,但天气仍寒冷,尤其是时不时迎面吹来的冷风,依然教人冷到骨子里。 八公子府里的奴婢仆役已晨起,展开一天的工作,身形圆润的厨娘双手浸入冰凉的水里,淘米下锅,其它奴仆则穿着厚衣,清扫小径上的落叶。 芳龄二十二的叶芙蓉,身高已抽长,儿时的圆脸削瘦成瓜子脸,一双凤眼镶在白皙脸上,恰到好处,丰满的唇瓣,诱人一亲芳洚,她不是令人惊艳的美人儿,却是有独特风采的大姑娘。 她的发上簪着芙蓉簪,拥着轻暖绣有芙蓉花的披风,款款走进灶房。 「小姐。」洗菜的婢女见她出现,曲膝福身。 正专心熬粥的厨娘回头,抓起一旁干净的布巾擦拭双手,涎着讨好笑容,「小姐。」 叶芙蓉扬笑,走近看正在锅中滚动,泛着莹光的米粒,颔首交代,「今儿个给公子爷备上两枚煎蛋,两盘青菜,记住,青菜不可煮得软烂,再一碟肉,不要过于油腻。」 「是,小姐。」每天早晨,芙蓉小姐总会来这一趟,所交代的皆大同小异,最重要的是青菜绝对不可煮得软烂,她每天都会一再叮咛。 有一回小姐受寒,身子不舒坦没过来,她不小心将菜煮过头有些偏软,结果公子爷才咬了一口,便将案上所有饭菜砸满地,吓得一旁伺候的婢女跪地求饶。 她被唤到跟前,都快魂飞魄散,若非芙蓉小姐及时赶来说情,恐怕她早就遭罪,此后她不敢再轻忽大意,绝对精准掌控火候。 「半刻钟后,所有饭菜都要热腾腾送上。」 「小姐今儿个想吃什么?」厨娘急欲讨好主子跟前红人。 叶芙蓉想了下,偏头道:「两道简单素菜便成。」 「是,小姐。」 交代完厨娘,叶芙蓉走出灶房,看着天际仍厚重的云层,心情有些沉重不安。 今年春郊,大王照例带着公子们与要臣家眷一同出游,她当时也扮成小厮同行。 孰料,六公子乐意死于虎口,大王伤心哀痛地带着公子乐遭狂虎咬得支离破碎的尸身回城,全城上下一同哀悼,不论身分地位,皆不得饮酒夜宴,违令者,斩首示众。 于是热闹繁华的王城人人缟素,无人敢放肆横行,王公贵族更是对春郊所发生之事,避而不谈。 整座王座变得死寂,连空气都为之冻结,教人喘不过气来。 伤心的大王,昨日突然派内侍来传,要求所有公子今日进宫。她一得到消息,胸口便像压了块大石,沉重得快喘不过气。 「希望不会再有事情发生。」她眉心微蹙的低喃。在王宫待久了,她发现许多惨事,皆事出有因,是以她并不认为公子乐死于虎口是意外所致。 心头沉甸旬的她脚跟一旋,青色披风飞扬,抚过雕花廊柱,她轻步迈向另一头的庭院,远远的,即瞧见一抹健壮,肌理分明的身躯于风中跃扬,足踢落叶,双掌击出,虎虎生风。 微光下,新绿的嫩叶泛着光译,而他,光彩夺目。 这些年来,她亲眼看他由苍白瘦弱变得黝黑结实;这些年来,她不时瞧他打赤膊习武,早该习以为常,可她仍常不小心看得目眩神驰,若非自小相识,她真会误以为他一直都是这般勇猛强健。 天还未亮便早起练拳的公子爵运气走全身,每一拳都打得毫不马虎,他在半空中摘取新叶,翻掌送出,剥的一声,新叶登时成了利刃镶进树干。 他一个跃身,飞足踏上横生枝干,动作轻巧再向上跃,如同戏耍般,于高大的群树间飞驰。 揽翠亭中烹茶的婢女瞧见他的英姿,面色潮红,心神荡漾。 第十八章 耳尘的公子爵听见熟悉足音,一个潇洒旋身,果然瞧见不疾不徐朝他而来的丫头,唇角不自觉上扬,大气都不喘一下跃至她身前,居高临下傲慢道,「你来了。」 汗水漫布在他赤裸的胸瞠,担心他着凉的叶芙蓉取出帕子,为他拭汗,小手擦拭到他肩上的小擦伤,心疼地放轻力道,这是春郊时所留下的,当时一片混乱,不少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一点小伤,都已结痂,古大夫不也说了没事。」由她微蹙的眉心,他即可猜出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他的身体经由古大夫细心调养,加上日夜勤于练功强身,早就风邪不得,一点小伤,他压根儿不看在眼里,毕竟他早已不是儿时的他。 丑丫头就不同,明明小时候长得挺福气,怎知过了十五岁,突然长高,不仅脸不再圆滚滚,身上的肉也掉了不少,她的双眼似乎在一夕之间,多了点……娇媚?而她的身躯似乎在一夕之间,变得……玲珑有致? 明明与她这般亲近,偏偏有时会恍惚以为他正在看另一个……女人,这感觉很奇怪。 正如此刻,他是在同一个名唤芙蓉,而非丑丫头或小草的人讲话。 叶芙蓉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公子爵朝一旁脸红的婢女扬扬下巴,婢女立即明白,躬身退下。 等婢女走远后,愁眉不展的叶芙蓉取来搁在一旁的单衣,帮他穿上,「晚点你就得进宫。」 「不过是父王召见,没事。」他说得云淡风轻,披着单衣的他,抬手制止她系带,刚练完功,全身还暖烘烘,想多吹点凉风。 「王宫什么事都会发生。」她不喜欢王宫,着实是儿时他们俩一同遭人下毒的记忆太过深刻,虽然后来嬗妃娘娘谨慎挑选服侍的宫人内侍,可一旦烙下阴影,便很难再轻易相信人心。 公子爵唇角扬笑,双臂一摊,单衣跟着浪荡敝开,露出结实胸瞠,他的眉眼神似嬗妃,带着一股妖娆气息,似时不时都在勾人,「本公子所经历过的阴谋诡计不比旁人少,不也活得好好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六公子正是最好的例子。」四下无人,她才会提起惨死的公子乐。 公子爵对于老六的死,一点也不觉得悲伤。「当年老六的母妃与我母妃争宠,妍妃暗地使尽恶毒手段,害得我母妃一再小产,好不容易生下我,她便与马太医连手暗中施毒,我几番差点死在妍妃手中,你不是不清楚,眼下死了儿子的人变成妍妃,不是报应是什么?」 经过母妃一番明察暗访,终于查出一切全是妍妃在搞鬼,偏偏一抓到听命于妍妃的宫人内侍,才刚逼问,对方不是服毒,便是咬舌自尽,难以掌握明确证据呈到父王面前,至于被父王看重的马太医,他们也奈何不了,只能哑巴吃黄莲认了。 宫中妃嫔恶斗乃家常便饭,父王从不在意,父王仅在乎自身好恶,只要王后之位虚悬,储君未定,杀个你死我活之事就会一再发生。 他与母妃心里清楚,他们不似父王的其它妃子,拥有强大的娘家势力当后盾,他们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在宫闱斗争中安然活下来,是以从小到大,他对至尊宝座,不曾起觊觎之心。 不过他支持三哥争夺至尊宝座。所有兄弟里对他最和善的便是三哥,也唯有三哥让他感受到兄弟之情,再则三哥的母妃宸妃因祖父曾救驾有功,傲视后宫的宸妃是唯一能与出身海国长公主的海妃相较劲的妃子。 为了成为三哥坚实的臂膀,他醉心武艺,不仅精练掌法,对于刀、枪、剑皆有涉猎,且饲养不少不畏冲锋陷阵的好马,待三哥需要他时,他便可领兵上阵杀敌,为三哥开路杀进王宫。 「大王的心思难以捉摸,无论如何,你进到宫里,一定要见机行事。」 「有三哥在不会有事,更何况,我还没蠢到不懂察言观色。丑丫头,你一直皱眉,是打算丑一辈子吗?你瞧你,都成了皱梅子。」他语带揶揄,啧啧直揺头。 叶芙蓉连忙用手抚平遭他嘲笑的小脸,没好气横他一眼,他老是爱笑她丑,可惜她无法回敬,讨厌! 公子爵扬笑,蹲下来与她平视,拉拉她的发梢,「丑丫头,本公子定会安然无恙回来。」 她嘟嘴,不喜欢为他牵肠挂肚,偏偏她无法随他进宫,这更教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嬗妃娘娘对她能替他消灾解厄一事深信不疑,时日久了,她也认定她是他的替身。 「都说你已经够丑了,还给本公子垮着一张脸,难看死了。」公子爵动手用力捏她的脸颊。 「好痛!」她生气拍开他的手。 「当然会痛,否则本公子做啥捏你?」她这样有精神多了,不然还真碍他眼。 他欺负人欺负的理直气壮,教她气得牙痒痒,曲肘顶了他的腰侧一记。他故作疼痛,怪声怪调叫嚷,「你这丑丫头实在是越来越胆大包天,连本公子都敢打?」 「不是打,是推。」她纠正他。 「不是推,是顶。」他再纠正。 他指着她的鼻尖,语带威胁,「你当心……」 「本公子要你的脑袋。」她很顺的替他接话,话一说完,忍不住噗嗤一笑。 见她笑,他也跟着笑了,手臂搭上她的肩,「我饿了,你呢?」 「待会儿婢女就会送上早膳。」 「她们再不送上来,本公子就要她们的脑袋。」他故意逗她。 叶芙蓉白了他一眼,拉开他搭上肩的手臂,帮他将单衣系带系好,再取过一旁藏青色外袍帮他穿上。「待会儿用完膳,我让下人备好热水,你臭死了,可不能进宫熏坏大王的鼻子。」 他皱眉,语气上扬,「真的很臭?」 「非常臭。」她故意骗他。 公子爵咧嘴一笑,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哈哈,既然如此,本公子就先臭死你。」 叶芙蓉突然被他抱住,吓了一跳,好闻的男性气息扑鼻而来,教她醺然欲醉,她伸手推他,偏偏推不开,反倒使他更加故意将她困锁在双臂之间。 他朗声开怀大笑,与她玩着,闹着。他何尝不知此次进宫危机四伏,老六的死绝非意外,定是有人暗中策划,接下来大祸临头的将是谁?父王疑心病颇重,他与三哥能否全身而退? 两名婢女端着早膳走来,公子爵这才恋恋不舍松开怀里的丑丫头。 「公子爷,小姐,请用目善。」两名婢女将早膳放上石案,小姐喜欢的橘子和大枣也备上。 「都退下。」许是儿时常遭人下毒,有仆人在旁候着,会让他有仆人正等他毒发身亡的错觉,是以他习惯屏退其它人,只与丑丫头安安静静用膳。 「是,公子爷」两名婢女安静退下。 叶芙蓉尽曾不去想婢女是否瞧见公子爵拥着她,不去想她们瞧见后,有何想法,说到底她并不是府里的婢女,就只是……一名食客?或者更精确的说法,是公子爵消灾解厄的最佳法宝。 公子爵傲然坐下,剑眉向上一挑,见丑丫头落坐身侧,黑沉的眼瞳桴现满意光彩。 第十九章 叶芙蓉拿起一双银箸楞在他面前,再举起她的银箸,先夹起他盘中炒得青翠的蔬菜放进口中品尝,每一道他所食用的菜肴,他们不仅会以银箸试毒,她也会先尝过,确定无毒后,才会让他食用,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公子爵感到无趣地双手盘胸,以银箸拨开她的银箸,「都这么多年了,你这每天替本公子试毒的习惯真该改。」 他夹了一小块煎蛋,就要放进嘴里。 「敌暗我明,防不胜防,绝不可轻忽大意。」她拉过他的右手,将他箸中的蛋送进嘴里。 他佯怒道:「每天本公子的菜肴都被你抢食,莫怪本公子老是吃不饱。」 她笑眯了眼儿,抢在他之前,又夹了一块豚肉送入嘴。 「你还吃。」他轻捏她的脸颊,暗地里希望她能多吃点,最好脸蛋回到儿时的圆涧,那手感多好捏,多滑腻。 她笑嘻嘻的咀嚼豚肉,接着尝了口清粥,「好吃。」 他啐了声,不甚满意地瞥了眼摆在她面前的两盘青蔬,丑丫头吃得这么简单,真会饱吗? 叶芙蓉一一尝过他的菜肴,确定没有任何不适,便甜腻腻的说:「公子爷,您可以用膳了。」 「作威作福的丑丫头。」他的语气带着不自觉的宠溺,这才喝了口泛着米香的清粥。 她咯咯笑着,不再抢食,乖乖吃着自个儿的菜。 公子爵夹了块豚肉放进她碗里,傲慢命令,「吃。」 「我就是不想吃,才没让厨娘帮我备上。」她鼓鼓双颊。 他横了她一眼,「因为不好吃,你才没让厨娘备上是吧?我就知道,你尽量让厨娘备这些淡而无味的菜肴来让本公子无法尽情享受口腹 之欲。」他把剩下的蛋又夹到她碗里。 「古大夫说,用最简单的方式烹调食物对身体才是最好。」 「奇了,怎地古大夫那老酸儒说的每句话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偏偏本公子说的,你都记不住。」他生气了。 「哪里记不住?」她无辜睁大眼,看着含血喷人的男人。 「昨夜本公子不是告诉你,今早本公子想吃丰盛点?」他语音上扬,开始跟她算起帐来。 「我有让厨娘准备丰盛。」 「哪里丰盛?!」他脸歪嘴邪,气愤指指案上两盘引不起食欲的青菜、两枚煎蛋和水煮豚肉,这若叫丰盛,那其他人吃的不就是山珍诲味,他敢说,他是所有兄弟里吃得最糟的。 「我让厨娘多煎了一枚鸡蛋。」 他干脆把蛋夹起,塞进她理直气壮的小嘴,「既然这么丰盛,你吃吧。」嘴巴突然被塞进食物,使她忙着吞咽。 他又夹起一块豚肉往她嘴里塞,「你多吃点,最好吃得圆圆滚滚。」 「唔唔唔……」每当她想说话,他便将豚肉寒进来,最后她急忙捂住嘴巴,瞪着塞得很愉快的男人,好不容易吞下说:「我才不要吃得圆圆滚滚。」 「为啥不要?」 「因为你坏心眼。」 「本公子本来就心眼坏。」他嘿嘿邪笑,玩得好乐。 她白了气焰嚣张的公子爵一眼,「这些全是你的饭菜,你不能再在我嘴里塞。」 他心情愉悦的笑道:「你这是在替本公子试毒。」 他强行拉开她的小手,又要喂食。 「我已经全试过,没有毒,全都没被下毒。」她拼命挣扎,对抗邪恶的男人。 邪恶的男人朗声大笑,健臂一揽,将她卷到膝上,硬是要喂。 他的愉悦感染到她,使得奋力挣扎的她也忍不住笑出声,左闪右躲,逃避他的喂食,「不成,你的饭菜若被我吃个精光,你可就要饿肚子了。」 「再让厨娘备上不就得了。」喂她比自己吃有趣太多,公子爵故意松开放在她背后的手管,让她往后仰跌。 她惊叫一声,急忙伸臂揽住他的脖子。 结实健臂同时伸抱,不让她摔个四脚朝天,他奸诈邪笑,「吓你的。」她故作一脸凶恶,张牙舞爪要抓他那过于灿烂好看的笑脸,他抓住她的手,状似抱怨,「你老是只对本公子凶。」 「谁让你老是对我使坏心眼。」 公子爵笑抵着她的额,温热气息喷吐在她柔嫩脸庞。 他,如此靠过,近到她可以清楚看见他眸底唯有她的身影。 她,如此靠近,近到他可以嗅闻到她身上清新好闻的香气,教他忍不住想要再靠近,最好近到……能将她一口吞进肚腹。 叶芙蓉的心颤抖,宛如有成千上百只蝴蝶振翅拍击,她的指尖感受他热烫的肌肤,忍不住轻搔。 他禁受不住泛滥情骚,低吟一声,猛地攫住她丰润的唇瓣。 她惊喘一声,没想到他会吻她,情窦初开的她心颤动得更加厉害,接受他先是温柔轻软,紧接着转变为炙烫有力的亲吻。 她的滋味尝起来如此好,美好到让他舌尖孟浪进犯,勾缠她的舌,恣意吮吻,恨不得马上将她吞吃入腹。 正当意乱情迷之际,公子爵听见不同于仆役婢女,拥有内力的脚步声传来,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怀里的丑丫头。 叶芙蓉被他吻得目光迷蒙,心思全绕着方才那一记教她心醉神迷的亲吻。 「有人来了。」惋惜无法继续的他将她的发丝撩至肩后。 「嗯?」她还迷迷糊糊,不甚明白他在说什么。 护卫来到揽翠亭外,不敢唐突踏入,候在外头,对王子与小姐亲密相偎视而不见。 他将她抱回原位,指关节磨蹭被他吻得更加艳红诱人的唇瓣,非常满意她因他的亲吻而眼波诱人。 叶芙蓉呆呆望着他好看的笑容,旁人见到他,都认为他是恶形恶状,不好伺候的王族公子,他的脾气确实不好,一不高兴就会发泄出来,绝不憋在心里,照理说,她应该不喜欢老爱骂她的他。 可这么多年下来,她并不讨厌他,虽然有时会被他气得不想理他,可他又会在下一瞬间逗乐她,她很难生他的气太久。 他对她咧嘴一笑后,才敛起过于灿烂的笑容,低沉着声道:「进来。」 叶芙蓉连忙正襟危坐,指尖抚过长发,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护卫行色匆匆,单膝下跪禀报,「启禀公子爷,根据探子来报,昨夜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与左右两相的府邸皆遭刺客闯入,死伤无数。」 叶芙蓉惊抽了口气,没想到昨夜王城竟如此不平静。 「三公子可安然无恙?」震惊的公子爵霍然起身追问,不在乎其它兄弟状况,唯独担心三哥出事。 「回公子爷的话,三公子平安无事。」 「再派人去探,有任何异状,随时回报。另外,府里也加强护卫好好护守,严防刺客趁隙闯入。」 「是,公子爷。」护卫低头躬身,疾行而去。 叶芙蓉拉住他的手管,焦急道:「昨夜那么多人出事,你晚点又要进宫,你得带上一队武艺高强的护卫同行。」 「别担心,本公子还不打算死,谁也别想取走本公子性命。」他语气无比嚣张,下巴高傲扬起,不想她为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挂心。 他那不可一世的口吻没能安抚她,她依旧心烦意乱。 第二十章 公子爵叹了口气,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你也晓得你长得不够漂亮,老是愁眉苦脸,只会更丑。」 叶芙蓉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襟,深怕他会遭遇危险,她不敢说她也想同行,毕竟她不懂武功,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她闷闷不乐道:「只要别让我心烦,我就不会愁眉苦脸。」 他揉揉她的发,嫌弃笑道:「哎,母妃当年也真是的,既然要找,何不找个漂漂亮亮,成天只会傻笑的蠢姑娘来替本公子消灾解厄。」 偏生找了个会教他牵肠挂肚的丑丫头,唉。 不高兴的小手捶了他的胸膛一记,叶芙蓉怒嗔,「这和生辰八字有关,又不是可以挑长相,如果真能选,我也想象左相千金俞思凡一样长得国色天香。」 「像俞思凡有什么好?你别以为老五对她是真心真意,必要时,老五会亳不犹豫将她踢开,或许还会心狠手辣一刀杀了她,以绝后患。」 「她哪是后患。」儿时她在琴屋见过俞思凡几次,并不认为沉静没有恶意的俞思凡会是他口中的后患。 「对老五而言,凡是没有帮助,就是后患。」他可是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要能登上至尊宝座,老五可以舍弃心中所爱,换成是他,才不会那么傻。 「好了,你乖乖在家里,听见了没?」 「听见了。」 「我会回来用膳,别忘了吩咐厨娘准备丰盛一点,你若再让厨娘只多煎两枚蛋,本公子就全都往你嘴里塞。」他语带威胁。 「我熬汤等你回来。」 「再煮一道炙鱼。」 「好。」 「还要烧鸡。」 「好。」 「还要……」 「够了够了,到时你可别将这些菜都往我嘴里塞。」叶芙蓉慌张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下去,实在太可怕了。 公子爵得意洋洋笑咧嘴,不否认他会拼命喂食她。 他,就喜欢看她吃得开怀畅笑。 以墨绿为主,镶有金漆的八公子车驾驶离公子府,前后各八名全副武装,骑着骏马的护卫护送前往王宫。 天光下,护卫器宇宣昂,威风凛凛,悬佩在身的兵器格外线眼,百姓们见八公子的车驾出现,纷纷让道。 在王城生活久了,百姓们皆知这些公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坏,能不撞上是最好,若不小心偶上,能避则避,以免惹祸上身。 比如目中无人的大公子响,风风火火的七公子策与嚣张跋扈的八公子爵,都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原先还有最受大王宠爱,无法无天的六公子乐,不过六公子乐已死,所以眼下他们要避开的只剩三位公子。 公子爵的护卫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谨慎留意四下情况。昨夜王城不平静,虽无人夜袭八公子府,但敌人藏身暗处,伺机而动,他们不敢轻忽大意。 坐在车驾内的公子爵以玉饰束发,身上穿着叶芙蓉亲自为他挑的素色衣袍,慵懒闭目养神。 究竟是谁施计杀了老六? 三哥?不,如此重要的大事,三哥不会瞒他。 至于老二那个书呆,成天醉心于书海,压根儿不管外头发生何事,所以被他排除在外。 老七则以老五马首是瞻,若说意在大位的老五与老七连手,不无可能,若真是如此,他得说老五不愧是老五,够心狠手辣,全然不顾及春郊当日, 俞思凡也差占命丧虎口。 除去老五与老七可疑外,老大也脱不了嫌疑,毕竟老大自小和老六互不对盘,一心想踩在对方头上,登上至尊宝座。据传近来老大与老六多有嫌隙,双方拥护者不仅一次在王城大打出手,假若老大决定痛下杀手,倒也不让他意外。 说到底,他们几个兄弟不是互相结盟,就是互看不顺眼。 至于他,除了助三哥登上至尊宝座外,便是竭尽所能在这场已酝酿许久的宫斗中活下来,从小到大都竭力求生的他,可不打算死于非命。 咻咻咻! 箭矢自高处如雨般纷纷朝公子爵的车驾射来,一支箭尖破窗而入,凌厉朝着公子爵的脑门而来。 破风声传来,公子爵猛地睁开眼,黑眸迸射精光,头向旁一偏,及时闪过致命箭矢。 咻咻咻!紧接着更多箭矢破窗而入,他身手娇健的左闪右躲,带着内力的衣袖震荡,如一道强风,将射来的箭矢震飞。 「保护公子爷!」守在外头的护卫发现有人在青龙大街上埋伏偷袭,立刻将主子的车驾团团围住,手执兵器,打掉不停疾射而来的箭矢。 不少原本走在青龙大街上无辜的百姓遭受波及,纷纷中箭倒地身亡。 公子爵在车内难以施屏身手,他轻蔑冷哼,纵身向上一跃——砰!冲破车顶,迎光而立的他足不点地,几个起落,已跃至藏身于楠树上的刺客,大掌探出擒抓。 那名刺客没料到公子爵的速度如此快,惊骇了跳,以掌击出。 啦啪两声,公子爵轻松化解刺客的反击,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推掌重击刺客胸口。 噗!胸口受到重创的刺客口吐鲜血。 「凭你也想杀本公子,啧!」他左右快速出掌,刺客难以招架,身躯遭受重创往后退,不住狂吐鲜血。 打倒一名刺客后,公子爵嘴角扬起残酷笑容,跃至另一名刺客身前,掌心再次重重推出,他的来势极快,另一名刺客只来得及惊抽一口凉气,整个人便遭他狠狠击出,飞撞至后方墙面,软软倒下。 「没用的东西,也敢出来丢人现眼。」公子爵语带轻蔑,当刺客的鲜血喷在他脸上时,他眼也没眨一下,继续击杀下一名刺客。 公子爵狠戾反击,招无虚发,教没将他放在眼里的刺客大吃一惊,因而乱了阵脚,惊慌叫嚷:「杀了他!快点杀了他!」 公子爵的护卫趁此机会奋力回击,杀他个片甲不留。 三名刺客围攻公子爵,其中一名趁他双掌击向另两名同伴时,提刀砍向他的背心,他冷不防被砍中,仅闷哼了声,便迅速转身,五指成爪,偏身闪过再次砍来的刀锋,抓向刺客的脖子,用力一扭,对方登时气绝身亡。 「公子爷!」护卫见主子受伤,心惊大喊。 公子爵无视背上的伤,邪魅的眼眸散发冷光,唇角嗜血上扬,「全都杀了!」 凡是想杀他的,他皆不会手下留情,他已经历太多,熟知这些刺客和从前毒杀他的庖人无异,就算抓到活口,他们也会自我了断。 「是,公子爷!」护卫齐声领命,追杀刺客。 正当他们与刺客厮杀时,朱色以金漆为饰的车驾隆隆出现,公子爵眼角瞥见,认出来人身分,掌心一推,将缠住他的刺客震飞。 同样被召进宫的公子淳的护卫见公子爵等人与蒙面刺客厮杀,立即冲上去,连手围杀刺客。 公子爵将余下的刺客丢给护卫们解决,几个跃身起落来到朱色金漆马车前,他小心戒备,预防有刺客偷袭。「三哥。」 温文尔雅,使人如沐春风的公子淳雅步下车驾,眉心微蹙的看着脸上沾血的八弟,「你受伤了。」 第二十一章 他的背脊正汩汩淌血,被划开的皮肉隐隐作疼,可他一点也不在意,「不碍事,待会儿随便包一下便成。」 公子淳心知八弟不信任宫中太医,叹了口气,「别让为兄的为你担心。」 三哥的关切,让公子爵开怀一笑,「三哥,你尽管放心,我会照顾好自个儿,倒是我听说昨儿个有刺客闯入三哥府邸,三哥还好吗?」 「全让府里的护卫打退了。」公子淳心知春郊的疯虎噬人,昨夜的刺客夜袭,皆是迈向王者之路的荆棘,一旦遇上,便是全力铲除,日后相同的事会一再出现,他会一路披荆斩棘,赢得最后胜刑。 「待会儿进了宫,也不晓得会出什么事,三哥,你要防着老五跟老七,他们俩狼狈为奸,尤其是老七,特别喜爱见缝插针,不得不防。」公子爵和老七自小便互看不顺眼,一逮着机会,便狠狠踩踏对方痛脚。 公子淳笑看护卫将刺客们一一剿杀,「八弟,除了老五和老七外,老大和老二也是隐忧。」 「他们那几个不论我怎么看,都是不如三哥的脓包,啧。」在他心里,三哥是所有兄弟里最好,也最有资格登上王者宝座的人。 公子淳对八弟无条件支持感念在心,他温暖微笑,「能有八弟你,是我好福气。」 公子爵开朗笑咧嘴,「能有二哥,我才是好气。」 兄弟俩相视微笑,见王城的巡城卫兵在他们的护卫连手击杀刺客后,才大声嚷嚷赶来救援,两兄弟心下同时想着,这群巡城卫兵是纪律散慢,又或者故意姗姗来迟? 领头的巡城卫兵冲至两位公子面前,单膝下跪请罪,「参见三公子、八公子,请恕小的救援来迟。」 公子爵双手盘胸,冷嘲热讽道:「你确实来迟了,莫不是想来替本公子收尸?」 那人一听,头立刻重重一磕,「小的一获报后,立即赶来,不敢稍有耽搁,请八公子明察秋毫。」 「本公子不是大理卿,可不懂啥叫明察秋毫,本公子只知道你来得太慢了。」眼神不善的公子爵,语带杀机。 「八公子饶命!」面对恶名在外的八公子,巡城卫兵感到命在旦夕,背心让冷汗给得湿了,拼命磕头求饶。 向来温文良善的公子淳开口替他说情,「好了,八弟,看在三哥面子上,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你运气好,有三公子替你说情。」公子爵乐得卖他三哥面子。 巡城卫兵一听,忙不迭磕头道谢,「谢谢三公子慈悲,谢谢八公子宽容,今日之情,小的定会铭记在心。」 公子爵朝他三哥使了记得意的眼色,他这样也算是替三哥收买人心。 公子淳温暖微笑,对老是不着痕迹替他建立声望的八弟很是疼爱,日后他登上大位,定会好好为八弟封爵。 【第六章】 公子爵进宫,留在府里的叶芙蓉坐立难安,除了命人随时回报宫中情况外,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便到灶房着手烹调他想吃的菜肴,让自己平静些。 但事与愿违,她整副心思仍绕着他转。 倘若她能陪他进宫,她的心也不会七上八下,但对外已由小书僮变成小厮的她,无法进出王宫,连他的随行护卫都得候在宫外,她有些办长,心想就算候在宫外也好,她该一道儿去的。 他们俩都不爱宫中生活,巴不得早些离开那个会吃人的地方,是以当年大王派人兴建他的府邸时,他们俩成天笑得像傻瓜,一再谈论他的府邸是啥模样,府里的护卫仆役全是属于他的人马,他们在府里可以高枕无忧,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下毒害他们。 她背着他偷偷盘算,待他们出宫后,她就可以回家,毕竟他再也不需要有人替他消灾解厄,但事与愿违。 不是公子爵拦着不让她走,他甚至眉也没皱一下,直接放人,只是她才踏进家门不到半刻钟,便遭迫不及待的爹爹又送回八公子府,原因与当年无异,爹爹希望她待在八公子身边时,多替叶家美言,好让叶家能再次受到重用。 当年她进宫不久后,大娘便怀了身孕,生下弟弟,全家将希望放在弟弟身上,连她娘也不例外,都要她为了弟弟的将来,多费些心思。 她不懂已逝的爷爷和爹爹怎会想不通?公子爵虽贵为八公子,却非大王重视的儿子,大王压根儿就不在乎他赞扬谁,爹爹是用错心思了。 她神情落寞的回到八公子府,他啥也没说,彷佛她不过是回家省亲,她也不提内心的万般苦涩,宛若啥都没发生,安安稳稳住下来,与他过日子,再也不想着要回家去了。 过往前尘,教她心头郁结,叶芙蓉用力甩头,甩开那些不愉快,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拿着扇子蹲在地上,对着正在火堆上烧烤的肥鸡,用力搧搧搧。 飘扬的烟,薰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她难受的眼角噙泪,心烦气躁的以手背揩去泪珠,不满咕哝,「这些烟真烦人。」 她绝非感伤与家人感情不睦,她只是被烟薰痛了眼。她郁闷的再搧搧搧,搧去漫上脸面呛眼呛喉的灰烟。 她为了公子爵进宫一事已够心烦意乱,无须再自寻烦恼,老想着不在意她的家人。 厨娘走出来,湿漉漉的双手在衣裙上檫拭,紧张的在她身后转来转去,「小姐,这烟这么大,会薰得你不舒服,还是由我来吧。」 「不打紧。」她低着头,不让厨娘察觉她情绪的低落。 「可是……」厨娘就怕小姐薰痛了眼,到时主子会发火责难。他们在府里多年,可是清楚知道,主子很看重小姐,一丁点委屈都受不得。 「公子爷想吃我做的烧鸡,不如你到去帮我备妥待会儿要做的炙鱼与百菇汤要用的食材。」 「是,小姐。」 打发厨娘后,心事重重的叶芙蓉叹了口气,试图平心静气,「没事的,叶芙蓉,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他绝对不会出事。」 眼下她该想的,是待他回来后,见到满桌的菜,肯定会笑开怀。 已步入中年,身形矮瘦的赵总管步伐匆匆,来到她身畔,低声开口,「小姐。」 一颗心始终悬着的叶芙蓉闻声,心一惊,忙丢下扇子,跳起身,「出了什么事?」 「公子爷派人回报,他在青龙大街遭偶刺客埋伏。」 「什么?!」她倒抽了口凉气,提裙就要往外急奔。 「不过公子爷安然无恙,要小姐莫担心。」赵总管连忙喊住她急冲的步伐。「眼下公子爷已进入宫中,他说……」 「他说了什么?」停下脚步的她快急死了,紧抓住赵总管的手臂催促。 「公子爷要小姐备好他回来要吃的膳食,叮嘱小姐一样都不许遗漏。」 闻言,叶芙蓉又好气又好笑。这男人是故意的,知晓她会收到他遇袭的消息,与其让她从旁人口中得知,不如由他派人告知,且刻意让她保持忙碌,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赵总管,你再让人去探,不论宫中传出任何消息,都要尽速回报。」 「是,小姐。」赵总管躬身告退。 纵然公子爵已派人回报,可没亲眼确认他没事,叶芙蓉仍无法放心,满脑子想象他在青龙大街遭遇的危险,突然空气传来一股焦味,她鼻翼抽动几下,倏地惊觉不妙,「糟!」 第二十二章 她提裙转身,只见火舌狂吻鸡屁股,她预期烤得完美无瑕的肥鸡已黑了一半,她快步上前抢救,抓起插在肥鸡上的木架,炙烫的木架烫疼她的手,她痛叫了声,直觉缩手,整只鸡便滚落在地。 在里头的厨娘听见声响急奔而出,见她将右手放在唇边吹气,她立刻打了盆冷水过来,「小姐,快把手放进水里。」 叶芙蓉忍痛将手浸到冷水,挫败的瞪着沾了尘土又烤焦的鸡,「鸡被我毁了。」 「小姐没事才重要,公子爷若是知道小姐被烫着,肯定会心疼。」厨娘叨念着。 叶芙蓉一怔,差点失笑,「公子爷知道的话,肯定是气呼呼骂我,又怎会心疼?」 厨娘揺头笑了,笃定道:「公子爷那就是心疼。」 「是吗?」她很怀疑。 「当然是。公子爷向来把小姐当成宝贝,我们这些下人可是全看在眼里。」 烫伤的手因泡在冷水里,终于不再疼得难受,她缓缓呼了口气,厨娘说的话在她心里发酵。 「小姐与公子爷的感情深厚,肯定比任何人都明白公子爷的心思,小姐对我们这些下人向来很好,这是我们的福气。」厨娘趁机夸赞,博取好感。 叶芙蓉有些出袖,仰望始终让厚重云层遮掩的天际,轻声道:「我待会儿还得准备炙鱼。」 「别,小姐千万别。公子爷若知道小姐烫伤还做菜,绝对会雷霆震怒,剩下的由我来便成,小姐好好休息。」 厨娘可不敢再让她亲自动手,不过是做只烧鸡便已烫伤,天晓得再做炙鱼,会不会又受伤,她可承受不起主子的滔滔怒焰。 她偏头想了下,便不再坚持,交由厨娘准备,「好吧,记得公子爷吃的菜……」 「不可以煮得太软烂,公子爷要吃的炙鱼与烧鸡要色香味俱全。」厨娘已知她想交代什么。 叶芙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莲步轻移走回房。她边步于雕花回廊,瞧见院中种植的木芙蓉,因已过了盛开时节,如今仅剩绿叶。 芙蓉花一日三变,早晨粉白,白天浅红,到了傍晚则转为深红。 他在派人种下花时,说她和芙蓉花一样有三变,一变是丑,二变是傻,三变是呆。 他说话老是冷嘲热讽,旁人却觉得他心疼她。 他真会心疼? 她的心,莫名发烫,右手捂着不住狂跳的心口,忆起早上那记亲吻,柔嫩的唇瓣彷佛可以再次感受他狂野的舌尖如何扰乱她的思绪,颊畔瞬间绯红。 「许是厨娘为了讨好我,所以刻意胡诌。」她要用力抛开公子爵会心疼她的念头,不要多心,不要多想,眼下最要紧的,是祈求他在宫中平安无事。 「小姐!小姐——」赵总管这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死白。 叶芙蓉一见神色慌张的赵总管,一颗心登时坠入万丈深渊,连呼息都不敢。 「宫中传来消息,大王……大王……」 叶芙蓉极力保特冷静,不受赵总管影响,自乱阵脚。 赵总管用力吞咽一口口水,这才缓过气来道:「大王砍了一位公子的脑袋!」 叶芙蓉眼前顿时一片黑,只觉五雷轰顶,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不停重复赵总管所说,大王砍了一位公子的脑袋。 究竟是谁的脑袋被砍了?! 「回来了,回来了,公子爷回来了!」仆人激动的喊叫声,惊动了叶芙蓉。 浑身如坠入冰窖的她面白如雪,自花厅椅子上跃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急急往外冲,她的脚绊到门炊,右手及时扶住门框,刚稳住身子,便又惊慌往外狂奔,她太急切,没注意到过了门坎,再走三大步会碰上阶梯,她一脚踩空,便摔个五体投地。 她没时间喊疼,没工去查看是否摔伤,急忙忙爬起来想见他。 一双带着怒气的臂暗火速将惊魂未定的丑丫头捞起,气急败坏的嚷嚷,「你这傻瓜,何时连走路都不会了?」 公子爵刚回府里,心知她肯定急疯了,匆匆来找她,便瞧见她摔得乱七八糟,使他一把火烧得又狂又旺,怒焰奔腾的双眼都快要将她瞪出洞来。 跟在主子身后的仆人护卫见主子怒气冲天,全都噤若寒蝉。 叶芙蓉泪眼迷蒙地瞪着安全回府的男人,为他纠结大半天的心,一时间又酸又痛,泪光闪闪。 公子爵见状,低咒了声,头也不回的恼怒喝斥,「全都给本公子滚开!」 仆人护卫听令,快速退开,以免惨遭池鱼之殃。 叶芙蓉扁嘴泫然欲泣,抱住他的腿失声痛哭,「幸好你的脑袋还好端端挂在脖子上,我以为……我以为……哇……」 她放声大哭,揪痛公子爵的心,心痛着,暖着,话却仍旧说得粗声粗气,「本公子的脑袋自是好端端挂在脖子上,你以为什么?我不是派人通报,会回来吃饭吗?」 他需要用力抱紧她,才不至于满脑子盘绕着父王砍下老大的脑袋时,那眼神有多残酷无情。他早知道除了死于虎口的老六外,父王对于其它儿子不其在意,尤其是母妃身分低下所出的子嗣,对父王来说更是可有可无。 只是他没料到父王砍老大的脑袋会如剖瓜那般利落,且将老大的家眷赶尽杀绝,倘若父王得知他要协助三哥夺取大位,会如何对付他?他可以不在意府里其它人生死,就是不能不在意他的丑丫头。 一想到她可能遭受波及,死于非命,搂抱住她的双臂便更加紧锁。 「可是……可是……宫里传来消息,大王砍了一位公子的脑袋。」她不在乎他强劲的力道教她快喘不过气来,她需要疼痛提醒自己,他仍活得好好的。 「父王有那么多个儿子,砍的脑袋也不一定是我的,你怎地以为是我?」他不悦低撕。 「因为……」他俩心知肚明,比起其它儿子,喜怒无常的大王突然要砍他这完全不重视的儿子的脑袋并不足为奇。 「别哭了,你明知你哭起来会更丑,还哭。」他嘴里嫌着,骂着,可拇指却不舍地拭去她脸上斑斑泪痕。 她委屈呜咽,「我也不想那么丑……」 「都叫你别哭,你还哭!」他恶声恶气的,拭泪的手,仍旧温柔如羽。 「停不住嘛!」她委屈跺脚。 「你再哭,我就……我就……」就怎样?他也不晓得,反正就是不许她泪流满面,丑死了! 「砍我脑袋?」 公子爵气得横眉竖目,厉声痛斥,「谁准你胡说八道!」 他凶恶的模样,吓了她好大一跳,更觉心酸,将泪水尽数抹上他的衣襟,「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吻吻她的发心,「别怕,掉脑袋的是老大。」 叶芙蓉不解抬首,「为何大王要砍掉大公子的脑袋?」 「据大理卿调查,老大指使府中驯兽师用药让猛虎发狂残害老六,加上昨夜三哥、老五、老七、左右两相及今早我和老二皆偶袭,父王认定全是老大为了夺取王位,暗中派人除掉所有阻碍,父王岂容得下有人觊觎大位,自是除之而后快。」 她一听,不由自主打了寒颤。她清楚知道他和三公子在打什么主意,可她担心一旦被大王发现,相同的不幸会发生在他身上,她不要他死! 第二十三章 她的小脸满是惊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有这么个傻姑娘为他担心受怕,这种感觉既酸楚又甜蜜,他恨不得狠狠将她吞进肚胯。 他忍下狂躁的冲动,轻松扬笑道:「老大天生就蠢,做了坏事,还大肆庆祝,莫怪会被逮着,我不是老大,这种蠢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尽管他态度轻松,她仍是愁肠满腹。 「都说你丑了,还敢给本公子垮着脸。」他佯怒捏她的脸颊,捏捏捏,唉!人家猪是越养越肥,怎地他的丑丫头越养越瘦,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你老爱说我丑。」 「你是丑没有错。」 她生气的不想理他,偏又想到他自鬼门关前走一遭,便于心不忍,突地察觉指尖湿湿的,他怎地汗湿背脊,是在宫中被大王的残酷吓出一身冷汗? 她将指尖挪至眼前,赫然惊见血红。 「你受伤了?!」她焦急扳过他的身躯,发现他的背心被划破,衣袍底下绑了条仍在渗血的白布巾,她脑门一轰。 是了!赵总管说他进宫途中遭遇刺客埋伏,她怎会胡涂忘了这事儿? 「小伤,不碍事。」他可不想她又哭得梨花带泪,转回身,不让她看他的伤口。 「你不要骗我,依你的脾气,若真是小伤,你早就喳呼个没完,不会这般云淡风轻。」她太了解他,越是严重的事,他越会表观出不值一提。 「本公子何时喳呼来着?」他故作气愤。 「现在就在喳呼,我们走。」她不理会他的虚张声势,急急拉他进屋内。 公子爵没有挣扎,脸上尽是不自觉的宠溺,当两人进到房内,房门一关,便杜绝他人窥视。 紧掩门扉的房内,男人与女人靠得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情真意切,近到似乎可以聆听对方激切的心跳声。 叶芙蓉仰望着高大的男人,顿时口千舌燥,清清喉咙,「脱掉。」 她是怎么了?他们成天朝夕相处,他啥模样她没见过?她为何要为两人的独处而紧张,甚至再次想起他在她的唇上印下的亲吻,是那样美好,那样教她魂不守舍。 肯定是今日他曾命悬一线,令她一整天悲喜交加,情绪翻涌,以至于开始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伤。 与她在房中独处,公子爵只想安静摸摸她的发,蹭蹭她的脸,吻吻她的唇,但她突来一句脱掉,让他得克制满脑遐想,刻意语带责备,「你一个大姑娘,怎能要男人脱衣袍?」 「从小到大,你哪天衣袍不是由我帮你穿脱?你若不脱,就由我帮你。」她伸出双手,拉扯他的系带。 「好好好,我脱便是。」他不愿让她见到血淋淋的伤口,怕她难受,但他的丑丫头很固执,他不脱,她就亲自动手,总之他是非脱不可。 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袍,叶芙蓉即见绑在他身上染血的布条,轻手轻脚解开,心疼瞪着那道狰狞的血口子,唇瓣颤抖,「很疼吧?」 「不疼,本公子当被蚊子咬了一口。」他轻松咧嘴一笑。 「哪来的蚊子可以咬得你血迹斑斑。「她没好气瞪他一眼,「我派人去找古大夫。」 公子爵拉住她的手,「由你来便成。」 小时候因古大夫为他除去体内长年累积的毒物,是以经常出入母妃寝宫,叶芙蓉候在一旁,无聊时,便要古大夫教她医术,他相信这点小伤难不倒她。 「伤口大,需要缝,你真要我来?」 「你的针线功夫不是太差,本公子勉强可以接受,或者,你会害怕?」 平时府里的下人受了小伤,都是由她治疗上药,这是她头一回医治如此大的伤口,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他眸底的信任,让她产生勇气,相信自己除了可以为他消灾解厄外,还可以给他更多协助。 叶芙蓉深吸一口气,坚定颔首,「我可以。」 「你本来就可以。」他毫不怀疑。 她自信微笑,「我去准备针线与药。」 「去吧,我的丑丫头。」 她打开门扉,一束光照进房内,立于房中的公子爵望着她走入光明,深觉她连背影都灿烂夺目。 翌日上午,阳光照拂王城每一处,八公子府一早便来了客人。 叶芙蓉满脸疑惑的被赵总管请到花厅,一身芽绿衣衫的她,尚未踏进花厅,即见端坐品茗,从未来探望过她的妹妹叶蔷薇。 与她同父异母的蔷薇人如莫名,美丽、矜贵,身穿粉色绣花衣衫的蔷薇更加粉嫩明艳,光是看着妹妹,她便心生羡慕,心想她若如蔷薇一样美丽,他就不会时不时叫她丑丫头。 叶蔷薇见她站在门边,朱唇上扬,如主人般自在,秀眉一挑,「你不进来?」 对向来不亲的同龄妹妹,叶芙蓉有些手足无措,干笑着步入花厅,「蔷薇,你今儿个怎会特地过来?」 「有些事,我想跟你说。」叶蔷薇放下茶杯,这座花厅陈设简单,厅中摆设多种花卉,争奇斗艳,不似男人会用来接待访客的厅堂,倒像是特别为女人所准备,如芙蓉。 一想到这,忌妒便啃蚀叶蔷薇的心,明明她才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一个,为何是芙蓉到八公子府作威享福?不过芙蓉也得意不了太久,因为事情即将有所改夺。 「莫非家里有事?」叶芙蓉在椅上落坐,眸底满满的关心。 叶蔷薇开门见山道:「爹爹要你回家。」 「要我回家?」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要她回家?她在八公子府十多年,比在家里待的时间还久,这些年,除了爷爷去世时,家里派人前来通知她奔丧外,未曾有家人亲自前来。 「就是要你回家,这么简单你都听不懂?」真蠢!叶蔷薇没好气的翻了记白眼。 「可我一直都待在这儿,突然要我回家,总该有原因不是吗?」叶芙蓉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既然你不懂,我就好心把话给挑明了,能替八公子消灾解厄的人根本不是你。」 「什么?」 「真正能帮到八公子的人是我。当年爷爷疼惜我,担心我会因替八公子挡灾而死于非命,干是欺骗嫔妃娘娘。」 叶芙蓉难以置信,揺头否认,「不对,生辰八字骗不了人」 「生辰八字确实骗不了人,但爷爷的卜算会骗人,你与八公子生辰八字相同,这才让嬗妃娘娘对爷爷所言深信不疑。」 叶蔷薇冷笑,揭穿当年爷爷的诡计,爷爷想借由嬗妃让家族重获荣耀,偏又舍不得她被牺牲,于是便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 假若八公子死亡,爷爷会以叶家已经尽力,八公子因前生因缘,以致早夭,不让嬗妃问罪,倘若芙蓉真不幸死了,爷爷正好以此为恩情,让嬗妃在大王面前为叶家美言,从此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你们也瞒了这么久,为何今日突然跑来告诉我?」叶芙蓉满脑子乱哄哄,蔷薇所言,可全都是真?她真不是爷爷卜算出能替公子爵消灾解厄的人?这全是场骗局? 「时局已不同,自然做法也不同,王城近日出了不少大事,既然你不能替八公子挡灾,爹爹认为你该回家,由我来护佑八公子。」叶蔷薇骄傲的下巴一扬,自认身分无比尊贵。 第二十四章 叶芙蓉一时间陷入呆滞,总算明白蔷薇就是要取而代之,正因近日王城出了不少事,昨日公子爵又遇袭,她更不愿离开,说她自以为是也无妨,但她真怕一离开,他又会遭遇危险,就算她不能替他挡灾,至少可以待在他身边,就像儿时那样,陪他度过所有开心与不开心。 叶蔷薇见她满脸呆样,口气有些不耐烦,「你听见我说的了,你该离开。」 叶芙蓉坚定摇头,「不,我不走。」 叶蔷薇不满的瞪大双眼,声调扬高,「你说什么?不走?你已明白你不能替八公子档灾,何来的脸面留下?」 「我就是要留下。」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耳朵,你根本没用,留下来做啥?丢人现眼?」 「我就是要留下。」叶芙蓉一再重复,不理会出口伤人的叶蔷薇。 「你别死皮赖脸霸着我的位置,这对你没半点好处,我会告诉八公子,你是如何欺骗他,你想,届时坏脾气的八公子会如何处置你?所以你还是趁我好好同你说话,识相的自行离开。」叶蔷薇自椅子上跳起,步步逼近面色苍白的叶芙蓉。 叶芙蓉意志坚定的和她大眼瞪小眼,「欺骗八公子的人不是我。」 「你人确实是在八公子府里,谁信你不是骗子?」叶蔷薇眼神不善,非要她屈服不可。 「蔷薇,你究竟想要什么?」她并不认为蔷薇是真心想替公子爵挡灾,若真是如此,蔷薇早就出现,何须等到今日。 「我要嫁给八公子。」叶蔷薇不怕姊姊知道她的计划。 「什么?」她一点也不喜欢蔷薇嫁给公子爵,光是想象,就让她心头不住泛酸。 「我至今尚未婚配,等的就是这一天,否则你以为凭我的美貌与家世,岂会找不到夫家?而你,甭说相貌,连脑子都不管用,十多年来一事无成,爹爹早就对你不抱任何期望。 「但我不一样,只要我住进八公子府,很快的八公子便会迎娶我为妻,弟弟的将来,就靠我这个姊姊为他打点。至于你,呵,爹爹说了,会帮你择一门亲事,不会太委屈你,开心吧。」叶蔷薇尽是施恩的口吻,要她认清自个儿的分量。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走就是不走。」她吞下叶蔷薇的羞辱,不肯动揺。 「好,我马上告诉八公子,你是如何用尽心机,不让我说出事实真相。」爹爹说,八公子与三公子最为友好,将来三公子极有可能会坐上王位,到时八公子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三公子那边他们使不上力,可八公子这儿就不同。 她的命本就是非富即贵,八公子的夫人非她莫属,是以为达目的,她会竭尽所能的在八公子面前诋毁不识相的芙蓉。 啪啪啪!掌声响起。 叶芙蓉与叶蔷薇同时抬眼望去,见一身毕绿外袍未系上系带的公子爵神态慵懒地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们。 叶蔷薇吓了一跳,初次如此接近公子爵,他眉宇的浪荡不羁教她酡红双颊,他是邪气好看的男人,许多姑娘一听见坏脾气的八公子便闻风丧胆,她可不,她自认可以凭美貌与聪慧让八公子成为绕指柔。 公子爵朝叶蔷薇扬唇一笑,笑容里带着诱惑。 脸红心跳的叶蔷薇朝他漾起最完美的微笑,曲膝福了个身,「蔷薇拜见八公子。」 他来了多久?听到什么? 公子爵闲散走进花厅,眼角眉梢尽带着笑。 叶蔷薇深陷于他邪魅的眼瞳中,难以自拔。 叶芙蓉一见到他邪魅未染笑意的眼瞳,即知他很不高兴,他怎么会来? 他昨日在宫中战战兢兢面对喜怒无常的大王,加上受了伤,今早她起床时,他还在睡,她不让人去吵他,没想到他已转醒,而且来到花厅,他听见多少? 公子爵看也不看叶芙蓉一眼,感兴趣地瞅着叶蔷薇,「你是芙蓉的妹妹?」 「是,八公子。」见他神色无任何异状,想来没听见不该听的,叶蔷薇为此笑得无比娇艳。 「方才本公子似乎听见你才是真正能替本公子消灾解厄之人?」纯男性目光,满是对她的赞赏。 「正是如此。」叶蔷薇虚假地叹了口气捏造谎言,「这些年来,芙蓉她明知事实真相,却怎么也不肯让我说出来,我常告诉她,这是不对的,她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欺骗八公子您呢?偏偏芙蓉生性自私,从来只会想到她自己,我思来想去,觉得她不该隐瞒下去,便前来告诉八公子事实。」 「听起来你确实用心良苦,芙蓉确实不该隐瞒本公子。」他利眼一扫,扫向没出声的丑丫头。 他真的很生气,是气她?或是气蔷薇? 叶蔷薇朝姊姊抛去得意的微笑,她早料到以自己的美貌定能迷得八公子团团转,果然没错。 公子爵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美丽的叶蔷薇,微笑颔首,「很好。」 叶蔷薇心下大喜,看来八公子对她很满意,她成为他的夫人指日可待。 「来人!」他扬声唤道。 外头的仆人立刻进来,躬身复命,「公子爷。」 「把她给本公子抓起来。」 「是。」 叶蔷薇得意洋洋,等着看不肯退让的叶芙蓉大祸临头,猛地,她的双臂被仆人使劲架住,痛得她惊叫,「哎呀!好疼!你们好大的胆子!该抓的人是芙蓉,怎么会抓我?」 仆人面无表情架着叶蔷薇,等候主子发落。 公子爵双手盘睥睨望着尖声叫骂的女人。 叶蔷薇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求助,「八公子,救我,您快告诉这些不长眼的贱人,他们抓错人了。」 「公子爷。」叶芙蓉不忍妹妹受苦,上前想求情。 公子爵横了她一眼,无声要她闭嘴。 叶芙蓉心知他正在气头上,她说再多,只会让他更恼,唯有闭上嘴巴。 「八公子,我才是真正能替您消灾解厄的人哪!」叶蔷薇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公子爵要如此狠心待她? 「本公子昨日受了伤。」 「这实在让人心痛。」 「你若真能替本公子挡祸,为何本公子还会受伤?」 「那是因为我不在您身边,现下我来了,您就不会再受伤。」 「你我同在王城,你若真的有用,不论有没有出现在这里,都该尽力帮本公子挡祸,可你却没有,该当何罪?」 「八公子,您这是欲加之罪,您不能这么做。」 「为何不行?本公子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公子爵邪魅一笑,双手一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他的理直气壮,教叶蔷薇傻眼,总算明白,为何旁人听见八公子三个字会避之唯恐不及,这人根本就任性妄为。「八公子,我好冤哪!」 「好吧,本公子也不想你觉得本公子太不近人情,你就到柴房去待着。」 「什么?」 「你不过就是替本公子消灾解厄的东西,柴房正适合你。来呀,把她带下去。」 「是,公子爷。」仆人不理会叶蔷薇的挣扎,碓是将她往外拖。 第二十五章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爹是宗祝!你会后悔的!」大受打击的叶蔷薇放声尖叫,「芙蓉,你不能让八公子这样待我!芙蓉——」 激昂的尖叫声逐渐远去,留下公子爵与叶芙蓉。 「你……听到多少?」 他没好气瞪着不安的丑丫头,一字字如冰块般蹦出来,「该听的本公子全都听见了。」 「那么你已知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多年来有家归不得,结果全都出于一场骗局,如今真相大白,叶芙蓉只觉全身无力,除了坚持己见,继续守在他身边外,她不知该如何自处,而前提是他愿意让她留下。 他心里怎么想?很气她吗? 「你以为我要的是哪个?」他的唇角讥嘲上扬。 「自然是能为你消灾解厄的那一个。」 他重重哼了声,「果然人笨没药医。」 「不然呢?」哼!又骂她笨。 公子爵一时语塞,耳根不由自主发烫。他清清喉咙,「总而言之,不论本公子要哪一个,都不需要由旁人替本公子决定。」 叶芙蓉眼尖瞧见他的耳根红了,自己也莫名跟着脸红,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几乎要跃出胸口,她害羞地拉拉他的衣袖,「你……放了蔷薇吧。」 「我不要。」 「为什么?」 「她狗嘴吐不出象牙,该受点教训,才会学乖。」那个可恶的叶蔷薇,以为丑丫头没人护是吗?丑陋的嘴巴尽说些眨低丑丫头的话,他听了就有气,非得严惩不可。 「她是我妹妹。」 「是你妹妹再好不过,平日本公子在你这儿受的气,正好可以发泄在她身上,所以说,她这叫自投罗网。」公子爵狰狞一笑,说不放人就不放人。 他绝对的护卫她,教她眼里心底满满都是笑意,多想投入他怀中,让他知道她有多开心,可是她害羞。 「别气了。」幸福满足的她扯扯他的衣袖,柔声撒娇。 「谁说我生气?我可是开心得很。」他骄傲扬高下巴,丝亳不动揺。 她再拉拉他的衣袖。 「别扯,外袍快让你扯掉了。」 「我帮你系好。」她眉开眼笑,伸手为他系好外袍。 他眸光炙热的盯着她的发顶,他才起床,便听婢女说叶蔷薇来访。他心想,丑丫头在他身边十多年,家里人不曾来看她,突然来访准没好事,于是匆匆披上外袍赶到花厅,果然远远的便听见那女人口出恶言,胆敢威胁他的丑丫头,真是嫌命太长,他若不出这口恶气,他就不是公子爵。 叶芙蓉替他系好袍带,又为他理理衣襟,抬起眼时,正巧对上他火热的双眸,心狠狠一颤,她娇羞扬笑。 「施展美人计对本公子没用,本公子是不会放了那个出言不逊的女人。」公子爵清清喉咙,坚持不会为她美丽的笑容动揺。 「所以我是美人?」迷人的笑容,为他更加绽放。 「你丑死了,谁说你是美人来着?」他面红耳赤否认到底。 「你自个儿说的。」她嘟嘴,不许他否认。 「我没说。」 「你明明说了。」 「没说。」 「有。」 「吵死了!」公子爵恼羞成怒,低吼一声,一把揽住喳呼个没完没了的丑丫头,以唇封住她的嘴。 果然是绝妙好计,她不再吵得他心烦意乱。 她丰润的唇,好好吻,又香,又甜,又软,他想再次亲吻她,已经想了好一阵,能够得偿所愿,真好。 他的唇,是燃烧的火焰,瞬间烧断所有她想说的话,她沉醉在他怀中,感受他强而有力的亲吻。 她的舌尖与他火热纠缠,他放浪纠葛她每一次呼息,热辣吮吻,深深的,霸道的,在她唇上一遍又一遍烙印下他的痕迹。 情潮骚动,他情不自禁捧着她的臀,大掌施力,让她的柔软贴近他的亢奋,他好想好想,以他的火热狠狠贯穿她的柔软。 真的,好想。 【第七章】 平日里的八公子府,除了坏脾气的八公子大呼小叫声外,是安静祥和的,府里其少有访客,除了前几日,被关在柴房哭哭暗暗的叶蔷薇外,今日迎来了受欢迎的贵客。 所有仆役婢女皆知贵客三公子淳半点都怠慢不得,他们将人请到揽翠亭,陆续送上鲜果与茶点,亭中燃着檀香,薰香迷人,善于抚琴的侍女坐在听不见亭中谈话的草地上弹奏,所有人尽心尽力服侍,务求让温文儒雅的三公子宾至如归。 公子爵因三哥来访,神采飞扬,撩袍坐在他三哥对面。 叶芙蓉则蹲踞一旁,在小炭炉上亲自为公子淳沏茶。 相貌俊朗的公子淳一派轻松惬意,笑看八弟和芙蓉穿同色衣袍,八弟袍上以银线绣着麒麟,芙蓉的衣袍则是以银线绣上芙蓉花,他们俩从小到大皆是如此,每天穿同样布料裁制的同色衣袍,同进同出,在府外芙蓉是八弟的贴身小厮小草,在府里是俏生生的大姑娘,她早已和八弟相依相存。 嬗妃存的是啥心思,一推敲即可明白。在他看来,不论芙蓉能否替八弟挡灾,她的存在,对八弟都是好的,因为八弟和她在一起很快乐。 沏好茶的叶芙蓉温柔微笑地递上香茗,「三公子请用茶。」 她每次遇到三公子,总是展现大家闺秀的一面,不会大笑,也不会大声说话,文静娴雅,不希望让三公子认为她不配待在公子爵身边。 公子淳回以温润笑容,接过香茗轻啜一口,噙笑道:「好茶。」赞赏过后,他转向慵懒自在的公子爵,「听说你这几日闹了事。」 叶芙蓉立刻知晓三公子所指为何,她又好气又好笑地倒一杯茶递给公子爵。 公子爵接过茶,朝她丢了记纳闷的眼神,不解地道:「三哥指的是哪一桩?」 怪了,他最近颇为安分,并未在外和老七狭路相逢,互相叫嚣不是吗?公子淳指尖点了两下桌面,「叶蔷薇。」 「三哥指的是她呀。」恍然大悟的公子爵摆摆手,「我不过是将她关在柴房几天,并未鞭打她,就把人给放了,哪算是闹事。」 叶蔷薇在他眼里根本无足轻重,莫怪他想不起闹了啥事。 「是没打,可你闲来无事,便会拿着马鞭到柴房里,还对蔷薇口出恶言。」叶芙蓉忍不住告状。蔷薇被关在柴房整整五日,这五日爹爹竟没派人来探,许是以为蔷薇在府里安顿下来。 这五日她一逮着机会便劝他放人,但他说不放就不放,比驴还固执,她也没法背着他偷放人,好不容易他觉得蔷薇受的惩罚够了,这才肯放人。 「我不是口出恶言,是实话实说。」 「你说了什么?听说叶蔷薇回家后,立誓今生今世都不愿再见你一面。」因为疼爱,是以公子淳对于他的顽劣,忍受度极窝。 公子爵不屑的嗤了声,「我只是不停的提醒她,她长得奇丑无比,哈!」 「莫怪旁人说,叶蔷薇一提到你就恨得咬牙切齿,八弟,你不能随便说一个姑娘丑。」公子淳对直言的八弟谆谆教诲。 「丑丫头比叶蔷薇好看太多,我都可以说她是丑丫头,为何不能说叶蔷薇不堪入目。」他可是理直气壮得很。 「那是因为芙蓉脾气好。」 第二十六章 他直觉得她比蔷薇漂亮?粉唇开心往上扬。 「叶蔷薇不高兴是她的事,她要求爷爷告奶奶全都随她,我随时恭候大驾。」 「她也只敢在家里哭闹,哪敢告你这恶霸公子的状。」公子淳揺头失笑,提提狂妄任性的八弟,要他收敛些。 公子爵要是懂得收敛,他就不是公子爵。他嚣张的双手一摊,「那不就得了,倒是三哥你消息还真灵通,竟然会知道这点小事。」 「我不就是怕你会闹出大事,才会时刻关心。」公子淳淡笑,饮了口茶。 叶芙蓉适时为两人再斟上茶水。 「王城还有啥事是三哥不晓得的。」公子爵打趣道。 「就怕还有许多暗中进行,教我难以察觉的事。」公子淳不敢自夸掌握王城所有大小事,他常觉得他这些异母兄弟的心思是他最难以掌控的。 「是吗?」公子爵怀疑的眉向上一挑,「不过三哥你今日难得来,不会就是想跟我说,那个丑陋的女人在哭天抢地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关心你的伤,被刺客砍伤的背痊愈了吗?」 「上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公子淳一顿,叶芙蓉心知他们有要事商谈,于是笑着找了个借口,「没水了,我再去添些水。」 她拿起茶壶,曲膝退下。 公子爵痴望她离开的倩影,眸底不自觉漾满暖意。 「芙蓉挺机灵的。」 公子爵不舍的收回视线,骄傲道:「这是当然,她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岂能养呆。」 「既然如此,你就别常对她撒气,当心她哪天恼着就不理你。」 「不会,她知我,懂我,不会恼我,不理我。」诚如他也懂他的丑丫头,他对她可是信心满满。 公子淳这一瞬间竟羡慕起老是横冲直撞的八弟,八弟没有野心,潇洒做所有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不高兴就是不高兴,绝不伪装。八弟活得坦率自在,芙蓉陪伴在侧,两人成天吵吵闹闹,又欢欢喜喜,快乐之于他们是那么容易,反观他,无时不刻都要端着笑脸,一再盘算怎样做才是最有效益,有时真的好累。 公子淳的心才刚感到柔软,便又反复强推,「近来老五已开始动作,他竟欲向右相千金高珍珠求亲。」 公子爵不以为然地啧了声,「他中意的不是左相千金俞思凡吗?」 「俞思凡处事不够八面玲拢,加上左相在朝中影响力不如右相,老五自然挑选于他更有利的右相千金,至于儿女情长那些风花雪月,与大位相较,压根儿就不值一提。」看穿老五心思的公子淳扬唇冷笑,因为他们追求相同目标,是同一种人。 「不论三哥打算如何应对,只要三哥一句话,我都义无反顾支持三哥。」公子爵对总是冷脸睨人的老五没好感,与跟在老五身边的老七更是不对盘,若能狠狠打击老五和老七,自是最好。 对于老八的无条件支持,公子淳满心喜悦,「我知道你是我强大的后盾,有你在,我很放心。」 「三哥,咱们几个兄弟里,你心思最为慎密,在民间的声望也最高,老五压根儿无法与你相提并论,我相信咱们兄弟俩同心,没有办不到的事。」 公子爵漾开最真诚的笑容,为打算登上大位的三哥感到骄傲。 公子淳目光冷绝,没有平时的温和,低沉的嗓音带着决心,「老五打着同高珍珠求亲的算盘,我自有方法反制。」 「三哥,你不会也想向高珍珠求亲吧?难不成你也要和老五一样舍弃夏弦月?」在公子爵心里,他三哥可是有情有义,不像老五为了坐上大位,狠心割舍置于心尖上的姑娘。 公子淳倏地沉默了。 「三哥,你在想什么?」公子爵蹙眉,换成是他,才不会傻得拿心尖上的姑娘换取大位,他只想跟他的丑丫头每天开开心心—— 等等!他为何要把他的丑丫头和三哥的夏弦月,老五的俞思凡相提并论? 「没什么,总之老五已经展开行动,目前我还查不出究竟是谁暗中使计,让恶虎除掉老六,你凡事都要小心,切莫莽撞行事。」一想到春郊恶虎袭击一事,公子淳心下便深感不安。 「二哥,你认为这事不是老大所为?」 「这计划精细,不似老大的手法,我担心幕后主使者另有其人。」老大没那么聪明,跟在身边的人只会奉承,一伙人镇日吃喝玩乐,压根儿成不了大事。 「三哥莫不是怀疑老五?」 公子淳目露寒光,就事论事,「大理卿是老五的外祖父,若说他们一同联手除掉老大和老六也不足为奇。」 公子爵闻言,不苟同的直揺头,「老五果然是个疯子,行事凶狠不顾一切。」 「他够狠够绝。」 「三哥,你不会是在称赞那个疯子吧?」公子爵心头莫名发毛,三哥欣赏疯狂的老五,可不是好事。 瞧出八弟的惊疑,公子淳立刻扬起无害的笑容,「你知道我与老五素来不和,岂会称赞他。」 「没错,正是如此。」公子爵不住颔首,认为自己多心了,他的三哥可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岂会和老五一样做出寡情寡义之事。 「总之老五会使出怎样的毒招,难以预料,切记小心提防。」 「三哥,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公子爵想了想,为免后患,先出手倒不失为好计策。 公子淳沉吟了好一会儿,缓缓道:「目前时机尚未成熟,咱们先按兵不动。」 渴望杀得老五出奇不意的公子爵有些失望,可他一切都听从三哥,「三哥,老五视你为眼中钉,你需多加防范,不怀好意的老五可是会冲着你来。」 胸有成竹的公子淳笑了,「放心,他有他的计谋,我有我的对策,端看鹿死谁手。」 同心的两兄弟相视一笑,对干未来,充满信心。 无风又无雨的好天气,正适合跑马。 在府里待不住的公子爵趁着暖风徐徐,带着叶芙蓉一块儿外出。 叶芙蓉做小厮装扮,穿着与他同样的墨色衣袍,骑同样墨色骏马纵情山野。 放眼望去,是无尽的绿,是深浅不一的绿所组成的山野,葱郁参天的树木,被擅长骑术的公子爵抛在脑后,他神采飞扬,笑声爽朗,不时回头望落在身后的丑丫头。 徐风撩动叶芙蓉束起的长发,她的唇角也满是笑意,儿时陪他一道学习骑术的她,虽然骑术没他精湛,可也不至于被他远远抛在后头。 他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做到最好的男人,为了追赶荒废的九年时光,在古大夫点头同意他的身体可以承受之后,他便勤加习武与骑术,因为他不愿被认定不如其它兄弟。 事实证明,他的骑术是所有公子里最好的,他与身下坐骑宛若心灵合一,没有他驾驭不了的马儿。 骑在闪电背上快意奔驰的公子爵朝她挥手,扬声道:「你太慢了,快点!」 叶芙蓉不愿被他嘲笑,双腿夹紧马腹,催促马儿快跑,「如风,快点,咱们可不能让他嘲笑。」 叶芙蓉身下的坐骑如风感受到她的急切,四足飞扬,急切追赶前头的闪电。 第二十七章 公子爵见状朗声大笑,一点也不让丑丫头,双腿一夹,豪气一喝,「驾!」闪电受到主人驱策,四足向前一蹬,泥土和着草屑飞溅,将身后的如风甩开。 这片山林是他学会骑术后,母妃趁着宠幸还在,父王心情大好时,跟父王央讨来的,只属于他公子爵所有,其它人不得擅自进入,当他想放松心情时,便会和丑丫头来这儿跑马,护卫们则护守在周围,不让旁人闯入。 当他与闪电遥遥领先后,他快意朗声大笑,这才放缓速度。 被远远抛在后头的叶芙蓉懊恼低吼,眸底却有满满笑意,他们有好一阵子不曾如此轻松快乐,享受单纯的美好。 她俯身在如风耳畔鼓励,「如风,我们知道你可以追上闪电,再加把劲儿。」 不愿轻易认输的如风卯足了劲,四蹄飞跃朝前狂奔,倾尽全力,拉近与闪电的距离。 公子爵笑望着追赶过来的丑丫头和如风,微眯着眼仰望灿烂青天,天很蓝,云很白,太阳很刺眼,而他,打从心里感到开心。 他愉悦合上眼,松开缰绳,双臂大大敞开,感受此刻的酣畅喜悦。 后方追赶上来的叶芙蓉瞧见他疯狂举动,尽管心知他与闪电配合得天衣无缝,仍不免提心吊胆,生气低骂,「他疯了不成!」 公子爵尽情享受阳光,享受凉风,享受空气,享受她的陪伴。 后方马蹄快速接近,生气的怒骂跟着传来,逗出他愉悦笑声,如爱抚般轻喃,「她又生气了。」 「你这个疯子!」她气急败坏,想一拳打掉他脸上的蠢笑。 闪电突然踩到一个窟窿,脚步颠了下,马背上的公子爵身躯跟着异动。叶芙蓉见状,惊骇得粉唇大张,急忙探手拉住他的缮绳,帮忙控制闪电。 不惊不惧的公子爵倏地睁开眼,覆上她握住缮绳的小手,用力一拉,将她自如风背上拉进怀中。 她腾空飞起,稳稳落在他身前,与他共骑闪电,她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听见他开怀大笑,「公子爵,你这个疯子!难道你不晓得这样很危险?我瞧不必等刺客行刺,你就先行摔断脖子。」 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笑道:「哈!本公子的骑术可是威震天下,岂会丢人摔断脖子。」 她受不了地翻白眼,「没有人会说自己威震天下。」 他笑嘻嘻睨着她,「不然由你说。」 她又翻了个白眼,想嘲讽他,偏笑出声,娇嗔道:「我才不说。」 「亏本公子对你始终有情有义,你偏就缺心少肺,连赞我一声都不肯,啧!」他说得好不可怜。 叶芙蓉被他可怜兮兮的口吻逗出一串愉悦欢笑。 背上没了主人的如风步伐更加轻盈,紧跟在闪电身侧奔驰。 没多久,如雷般奔腾的马蹄声传来,成千上百匹放养在山野间,精壮的马儿自四面八方朝他们奔来,它们喷吐气息,踩着有力步伐,整齐有序地跟在闪电和如风后头。 公子爵得意笑望他训练出的战马,这些马儿放养在此,若他无法过来,自会有人帮忙训练,就等有朝一日,它们即可奔赴战场。 她仰望骄傲的男人,这些马儿是他的心血,是他的成果,三公子见过,激赏不已,曾说道:「有八弟成为我最强而有力的臂膀,为兄,无疑是如虎添翼,成功在望。」 闪电与如风是识途老马,无须主人催促指示,便朝它们最熟悉的地方奔驰,其它马儿紧紧跟随。 哒哒马蹄,尘土激昂,甚是壮观。 怀抱丑丫头的公子爵嘴角有抑不住的灿笑,鼻尖嗅闻她的发香,心荡神驰,他的颊贴着她的颊,男性嗓音变得低浓,「你说咱们俩会不会就这样跑过一座又一座山头?」 「然后呢?」他的贴近教她的心又麻又烫,想要拉开,偏又深受吸引,忍不住蹭了蹭。 她下意识的亲密举动,使他喉头滚动,情不自禁吻吻她的颊,「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找得到咱们。」 她嫩颊飞红,好害羞也好开心,双手因紧张,因更多期待而紧抓闪电的毛,娇嗓呢哝,「为何咱们要不让人找着?」 「因为好玩。」他笑着又再次啄吻了下她的颊,她的脸好软,好好亲,让他宛如上了瘾,想一亲再亲。 她陶醉在他的亲吻里,「没你的消息,三公子可是会担心的。」 「这话倒是没错,三哥他就是待我好。」他压抑叹息,对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倘若有人问他,他最渴望得到的是什么?他会回答:就是他的丑丫头,除了她以外,别无其它。 闪电带着他们来到波光粼粼的湖畔,惬意踱步喝水,如风如影随形跟在它身边,与闪电一道饮水,其余马儿四散,吃草喝水,悠然自在。 公子爵潇洒利落跃下马背,朝她伸手。 叶芙蓉望进他熠熠闪亮的双眼,燃烧的火焰直扑而来,她无法抵挡,也不想阻挡,她将手交到大掌中。 他轻轻一扯,拉她离开马背,让她重回到他怀中,他轻松拥着她的纤腰,让她与他齐头高,笑问:「要不要一块儿泅水? 他给她选择的机会,他们自她成长为少女之后,为了避嫌,便不再一块玩水了。 她轻咬下唇犹豫了一会儿,在他以为她会拒绝时,她几不可见地点了头,「好。」 他笑得灿烂耀眼,在她洁白的额上印下一吻,让她双脚落地,语气飞扬道:「看谁快!」 他利落剥除外袍、里衣,褪去鞋袜,仅着长裤,露出精壮诱人的胸膛。 叶芙蓉害羞地背过身去,抓住衣襟的手有些迟疑,深吸一口气之后,痛下决心,褪下外袍,仅剩里衣,褪去鞋祙,露出纤白玉足,再拉开发束,任一头黑发如飞瀑落下。 公子爵着迷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在阳光下泛着乌黑亮丽的漂亮长发,渴望将脸埋进她的发丝间,他为此想象浑身躁热,连忙别过脸清清喉咙,瞪着碧绿湖水,试图平息躁动情骚。 叶芙蓉将左右些许发丝拉至胸前,局促不安地转身,即见他黝黑的背脊,她腼腆微笑,眸光淘气闪烁,突地提足奔过他身旁,笑道:「看谁快。」 她逸出一串笑声,跑进水里,冰凉的湖水荡漾在足间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后退,「好冰。」 公子爵无声又无息来到她身后,当她往后退时,正好撞进他怀里,他朗声大笑,将她拦腰抱起。 叶芙蓉惊叫一声,双臂勾住他的脖子,望进他充满笑意的眼瞳,扁嘴撒娇,「水好冰。」 她爱娇的神情,使他满腹情骚躁动不已,故意作势要将她扔进水里,她立刻将他拥得更紧,哀声求饶,「别把我扔下去!」 低沉的笑声自他的胸膛震出,「你不是说要比谁快?」 他好喜欢她将他抱得如此紧,仿若广大的天地间,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的双眸灵活转动,可怜兮兮地噘唇,「我是要比谁较快求饶,谁跟你说比谁快下水。」 闻言,他开怀大笑,重重亲吻了下噘起的粉唇,「丑丫头,你挺机灵的嘛。」 「是你自个儿会错意。」她笑吟吟,好喜欢他的亲吻,他会不会再吻她?对她的狡辩,公子爵仰头大笑,又是重重一吻,抵着她的额低嘶,「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她被他吻得心花怒放,娇声呢哝,「什么怎么办?」 「我好想……」他语音拉长,唇轻浅蹭着她的唇,吞进她甜美的气息。 「好想?」她内心充满期待,屏气凝神。 他眼瞳一挑,邪魅诱人,她瞬间心跳乱了序,全身发软,脑子比软糊的米粥还要糊,酥酥麻麻的轻吻,美好得不可思议,她深陷在他男性魅力中。 他扬起最浪荡的笑容,舌尖猛地钻进她唇间,吻得她神魂颠倒的那一刻,猛地将她高高抛出。 意乱情迷的叶芙蓉被用力抛出,咚的一声,哗啦落水。 冰凉的湖水凝结她唇角痴迷的笑容,她本能划动四肢,将头探出水面,气呼呼拨开覆面发丝,对着在岸边双手杈腰,得意大笑的男人发出怒吼,「可恶!」 蓝天白云下,使坏得逞的公子爵笑得好乐,怎么都看不腻她各种生动表情,「你老是这么逗。」 他的嗓音好浓,好沉,充满无限爱意。 「公子爵,你竟把我抛进湖里,我也……我也……」生气!可她狠话撂到一半,居然说不下去。 可恶!她也要将他抛进湖里,狠狠嘲笑他,偏偏她不懂武,又力不如人,如何扛起他?可恶可恶可恶! 公子爵眼里尽是宠溺与笑意,一个完美跃身,扑通入湖,双臂有力划动,游向气急败坏的小女人。 叶芙蓉见他游过来,故意往另一个方向游去。 他见状大喊:「丑丫头,你上哪儿去?」 她头也不回,喊道:「远离你!」 「除非我死!」他低喃,双臂划得又快又猛,如水中蛟龙,立誓非得逮着他的猎物不可。 哗啦晔啦的水声,惊动前方的小女人,她回头望,惊见他动作迅速的接近,她不甘示弱地拼命往前游,「我才不会让你抓到,哼!」 公子爵将她的逃离视为挑战,邪气的双眸闪耀决心,加快速度朝她游去。 没一会儿工夫,本来在前方的叶芙蓉便累得缓下来,回头见他丝亳不放松,与她仅隔一臂之遥,她累得扁嘴,不再挣扎。 公子爵探出手臂,将疲惫的小女人一把抓入怀里,「想远离我?嗯?」她靠在他身上喘气,别过脸去,「哼!」 绝对任性的男人双腿在水面下踢水,右手扳过她的小脸,语气危险上扬,「不看我?」 「不想看你,哼!」她闭上眼,说不看就不看。 「很好,那你就不要张开眼。」他带着惩罚意味轻咬她的唇。 她轻呼了声,他的舌尖立即强悍钻进她的唇间,恣意撩动她的情欲。 他又要趁着她意乱情迷之际,将她远远抛出去? 不想再来一回的叶芙蓉想都没多想,双腿自动缠上他的腰,让他想抛也抛不得。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八章】 变成女人的她是否有哪儿不一样? 回到八公子府,已经入夜时分,待在闺房里的叶芙蓉仍做小厮装扮,坐在铜镜前左揽右照,隐约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变得比较柔媚,而她的唇……似乎有些红肿。 她抚上柔软丰唇,想起白天在湖中沙洲与公子爵火辣缠绵的情景,虽然他在让她变成女人的那一刻很痛,可后来便渐入佳境,使她忘却痛楚,与他领略美妙的欢愉。 当他吻遍她全身时,她也吻遍他全身,无一遗漏。 一想到她的唇竟吻上他的火热,她便全身发热泛红,双手忍不住狂搧火烫双频。她真是太大胆了,竟然……竟然与他狂野到百无禁忌,他不仅没被她吓着还开心的鼓励她。 他喜欢她的大胆尝试,她也喜欢他的火热取悦。 贪欢的两人根本要不够对方,直到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游回岸边。 现下她的身子仍因白天的放纵而酸疼,她羞得将脸埋进柔嫩掌心,逸出满足叹息。 热爱马的他回来后,待在马厩刷洗闪电与如风,再喂食它们粮草,他会好生爱怜地同如风和闪电说话,得好一阵子才会回到主屋。 厨娘已遵照她的吩咐在灶房备菜,有他们俩各自喜爱的菜肴,白天与他纵情缠绵,教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等不及要填饱肚皮。 不过她会耐着性子等他回来,这样……像不像妻子等候丈夫?一这么想,她便羞答答笑弯了眼儿,想着待会儿下人就会备好热水让她沐浴,她想要为他换上漂亮衣裳,好生装扮一番。 突地,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站住!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八公子府!」府中护卫大声吆喝。 旋即刀剑交击声刺耳传来。 叶芙蓉心下一惊,猛地跳起,「糟了!他人在马厩,护卫可赶过去了?」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奔至门边要冲出去,当双手碰到门扉的那一刹那,猛地想到,倘若她出去要护卫赶到马厩,本来不晓得他下落的刺客便可得知,那可不好。 她压抑满心惊慌,双手合十,虑诚祈求,「千万别出事,千万!」 砰的一声,她的房门遭人踹开,她吓了好大一跳,瞪着代露出双眼的蒙面刺客。 刺客见到她,不由分说提剑朝她刺来。「找到了!」 叶芙蓉见状拔腿就跑,刺客紧追不放,剑尖削过她的衣袖,一截布料翩翩落地。 「哪里逃!」刺客一击未中,双足一点,一个跃身起落,来到她身前,森冷的长剑再欢刺向她。 差点一头撞向剑尖,吓出一身冷汗的叶芙蓉急忙止步,步步后退,竭尽所能闪避刺客追杀。 「小姐,小心!」府中护卫冲进来挡下刺客无情剑锋,唯恐会伤到主子的心头肉。 刺客听见护卫称小厮为小姐,不禁愣了下,可护卫的惊慌,说明不论这名小厮是男是女,在公子爵心中肯定占有不小的分量,主子要的不是公子爵项上人头,而是府里不男不女的小厮小命一条,凡是见着与主子口中相似的小厮,杀无赦! 「快来人!保护小姐!」护卫扬声大喊。 在外院阻挡刺客的护卫听闻,急忙奔入保护。 在外与护卫缠斗的刺客同时听闻焦急呼喊,见猎心喜,提着沾血兵器,全都往这头奔来。 叶芙蓉见到护卫及刺客全涌进房里,心下一恼,大伙都在这儿,那爵岂不是没人保护? 「杀了她!」刺客大喊。 护卫心下一惊,忙将她团团护守在中间,抵挡来势汹汹的刺客。 此举无疑是向刺客们说明,她真的非常重要。 刺客更加不肯轻易放过,群起围攻。 双方打得如火如荼,不时有人伤亡,叶芙蓉看得心惊胆战,无法突破重围的她心里直挂念公子爵的安危。 待在马厩同闪电、如风情话绵绵的公子爵接获刺客闯入的消息,足不沾地立即赶往丑丫头的院落,到了外头,便听闻杀声震天,心下一凛,怒火中烧,「该死的刺客!竟敢闯入本公子府里撒野,本公子要你们来得去不得!」 火气嚣张的他冲进去,见到与护卫厮杀的刺客,双掌凝聚内力击向刺客背心,震碎对方心脉。 怒红眼的他毫不犹豫,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是公子爵!」有刺客见他出视,扬声大喊。 第二十九章 一名最接近叶芙蓉的刺客朝她掷出手中锋利长剑。 长剑穿过护着叶芙蓉的两名护卫中间,笔直射向她的心窝。 叶芙蓉惊骇瞪大双眼,苍白的唇微张,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公子爵见状,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他急急抓起一把抢来的剑射出,试图打掉长剑去势。 锵——他射出的剑未能完全打掉刺客射出的长剑,仅仅打偏。 剥的一声,他心神俱烈,眼睁睁看着长剑没入丫头的身体。 长剑来势凶狠,教叶芙蓉站不住脚,整个人往后仰跌,她重重摔在地上,后脑勺遭受撞击,眼冒金星,一瞬间不清楚发生何事,只知她跌倒了,头好痛,而胸口也有些刺痛。 她,怎么了? 她听见公子爵发出她所听过最可怕的怒吼,他很生气,很生气,是因为这群不速之客?或是她跌跤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该出现,这群刺客杀人不眨眼,他会有危险。 「快走……你别来……」她虚弱的想要大声警告他,声音却淹没在杀戮声中。 心急如焚的公子爵一路杀过去,凡是挡道者,皆不放过,尤其是出手伤害丑丫头的刺客,他一把擒抓住,对上对方誓死如归的双眼,他的手指紧紧箝制对方咽喉,凶狠低撕,「你好大的狗胆,胆敢动本公子的女人!」 刺客冷冷一笑,「这是你应得的。」 喀的一声,怒火奔腾的公子爵倏地扭断刺客的脖子,大吼,「全都给本公子杀了!」 「是,公子爷!」护卫听令,剑起刀落,杀杀杀! 心神欲裂的公子爵来到倒地不起的叶芙蓉身畔,双眼泛红,颤抖着手,心痛如绞地望着插在她身上的长剑,不过一刻钟前,她还偎在他怀中灿笑如花,此刻竟已身负重伤,为何会如此? 叶芙蓉望着脸上满是痛苦的男人,虚弱低哑着声,「这里很危险,你不该来……」 公子爵小心翼翼地将她抶进怀里,他不敢碰触插在她身上那柄长剑,头也不回地大喊:「快去找古大夫来!」 他恨极自己,为何要在马厩停留?他恨极自己,为何没跟古大夫学得一招半式,如此他便能马上处理她的伤,不至于手足无措。 「我……没事,只是……只是撞疼脑袋……」她不要他担心,不要他伤心,其实她好怕,不敢看向插在身上的长剑。 起初她真是觉得头痛欲裂,不觉得胸口有多大疼痛,可没多久,她便发现胸口插了柄剑,着实吓坏了,连呼吸都苦不堪言。 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还不想死,她想要陪在他身边与他嘻嘻笑笑,想看他耀武扬咸,颐指气使,她真的直的连他的粗声粗气都好喜欢。 「你疼得不仅仅是脑袋,你明白吗?」他声音嘶哑,破碎得几乎不成字。 她对他挤出轻松笑容,「你忘了……忘了……我……我就是来替你消灾……挡厄,虽然……虽然……蔷薇说我不是……但谁说我不是?你……不就是安然……无恙……」 如果,如果今天她终将死去,能死在他怀里,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她会欣然接受。 「你这傻瓜!谁要你替我挡来着?!我不要你替我伤,替我痛,我就要你成天笑得像个傻瓜,无忧又无虑,你若胆敢死去,我就把你的家人全抓来,每天鞭他们教十下,让他们生不如死!」 「你……才是真正的傻瓜……」居然拿与她感情不够深厚的家人威胁,她轻轻笑了,「我只在乎你……只在乎你……」 打从她进宫后,她的世界唯有他,当她的家人将她拒于门外时,唯有他亳无芥蒂敞开门扉,当她的家人一再对她有所求时,唯有他无所求,从此她的真心真意,只献给她爱的人。 「既然在乎我,就不许你离开我。」公子爵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紧到害怕她会在下一瞬间便消失。 她的发心感到湿意,她的脸也湿湿的,心痛拧,「别哭……」 「我才没哭,是下雨了。」他不舍的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是他的泪?抑或是她的? 屋内岂会下起雨来,奇怪的是她的眼角越来越湿,她的眼睛也下起雨来,她想要对他微笑,偏偏嘴巴沉重到连上扬都困难,眼皮也开始沉重,她累了,想睡了…… 「到底有没有人去叫古大关?为何这么久他还不来!」公子爵惊恐地见她合上眼,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该死!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公子要你们所有人跟着陪葬!」 众人脸色大变来回奔走,登时乱成一团。 自儿时丑丫头中毒,公子爵承受惊恐后,他已多年不曾如此害怕,巨大的恐惧像无底洞吞没他的理智,他对每个人大吼大叫,犹如疯狂的猛虎,就算古大夫出现,动手救治叶芙蓉,他仍不满意,除非让他的丑丫头下一刻便活蹦乱跳,否则他笑不出来。 他完全被惹毛,焦躁不安来回踱步,当婢女端出被叶芙蓉鲜血染红的水盆时,他气息一窒,额际青筋浮跳! 婢女见到他怒极疯狂的神色,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连经过他身边,都不由屏住呼吸,唯恐下一瞬间,他会凶性大发。 心如刀割的公子爵挫败地抱着头,望着躺在床上脸色灰败的叶芙蓉,伤心低喃,「我不该忙着喂闪电与如风,我该牢牢守在她身边,这样她便不会受伤。」 双手小心翼翼取出剑刃,为叶芙蓉止血的古大夫嗓音无比平静,「敌人藏身暗处,等的就是这一刻,公子爷无须太过自责。」 一旁的学徒小南不必师傅言明指示,目不斜视递上干净的布,让他拭去位于叶芙蓉锁骨下方,胸部上方,正汩汩流血的伤处,幸好那一剑失了准头,否则她的小命早就不保。 古大夫说的没错,刺客就是要杀他个出奇不意,否则如何成为刺客,但他就是无法原谅自己的轻忽大意,他已下令追查,究音是谁意图要挖他的心肺,他要以牙还牙。 公子爵眼尖地瞧见覆在她胸上的布往下移动,一个箭步上前,探手为她拉整好,以免春光外泄。 古大夫眼也不抬,专注医治叶芙蓉。 年方十五,稚气未脱的小南更是不敢乱看,深怕会遭盛怒中的公子爵砍掉脑袋,他可没忘记和师傅赶来时,公子爵疯狂嘶吼要砍掉众人脑袋。 公子爵一股火就要冲破胸臆,郁闷的十指扒梳过凌乱黑发,很极地咬牙,「本公子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小南偷偷瞄了眼怒气冲冲的公子爵,见他仍穿沾满鲜血的衣袍,不由瑟缩了下肩,心想今儿个公子爷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 「专心凝神。」额际凝聚汗珠的古大夫低喝。 「是,师傅。」小南马上拿起帕子为师傅拭汗,再穿针引线。 叶芙蓉早就晕过去,古大夫怕她会在治疗过程中痛醒,干是用药让她昏睡。 公子爵瞪大眼看着小南将穿好线的针交到古大夫手中,立即发难,「你要拿针刺她?!」 丑丫头为他缝过伤口,他知道那会痛,而他不想她痛。 神色自若的古大夫不看暴跺狂虎一眼,慢条斯理地刺下第一针,「我是医治,不是伤害。」 第三十章 忐忑不安的小南很怕八公子会失去理智冲过来拧断师傅的脖子,他鼓起勇气,不够壮硕的身躯挡在两人之间,以免师傅遭遇不测。 公子爵眼睁睁看着针刺进叶芙蓉娇嫩的肌肤,痛苦地眯了眼,低哑着声,「我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但很多事不得不为之,无关喜好。」 「这么多年了,你的脾性都没变。」 「公子爷则越来越张狂。」 小南吓死了,万万没想到师傅胆敢这样跟八公子回话。 完了,完了,今日他和师德小命休矣。 公子爵看着古大夫一针又一针地缝合丑丫头的伤,心痛持续蔓延,他快疯了!偏偏又无法移开眼,倘若她突然醒来,想找他怎办?他希望她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他,而不是老酸儒。 「公子爷,心平,气就和。」古大夫针起针落,缝得又快又漂亮。 他怒张双臂,激动挥舞,「心平?气和?本公子恨不得砍掉所有人脑袋,哪来的心平气和?!」 小南听见他的叫嚷,又陷入恐慌,认定今天他无法安然走出八公子府,尽管他什么都没做,可天晓得疯狂的八公子是否会迁怒到他身上。 古大夫无惧公子爵的坏脾气,好声好气道:「公子爷太大声,恐怕会吵醒小姐。」 缝合好叶芙蓉的伤口后,古大夫迅速打上结,小南机灵剪线,暗暗佩服师傅不畏强权。 公子爵马上压低音量,关切的询问:「她的情况如何?」 「这几日得小心留意照料小姐的伤,她很可能会发烧。」 「若是发烧,该如何是好?不成,你得和我一道守着她才行。」公子爵有自知之明,他既不懂医,又不会照顾人,唯有古大夫和他一起守护,他方能放心。 本就有留宿打算的古大夫颔首,清理完叶芙蓉伤口周围的血渍,确认无误后,才以眼神示意小南与他一块儿退开,他很清楚从小看到大的公子爷不爱别的男人太接近小姐,即使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小姐的爹,公子爷还是不喜欢。 小南迅速收拾沾血布巾、针线与药罐,收拾完后安静地站在师傅身旁。 古大夫手一指,要他坐下,「公子爷,现下轮到你了。」 公子爵有些茫然,「轮到我?」 「你也受伤了,下官得瞧瞧才成。」古大夫见他迟迟不动,干脆拉他到一旁坐下,就着满室的烛光,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我没事。」公子爵不耐烦拨开古大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手。 古大夫不容拒绝,找着他臂上的血口子,拭净后,右手平抬,对小南道:「药。」 小南马上知晓师傅要的是能让公子爷止疼的药粉,迅速自药箱找出,恭敬递上。 古大关专心在叶芙蓉的伤口撒上药粉,揺头喃喃,「这些人好好日子不过,非得成天打打杀杀,弄个身首异处,有什么好?」 公子爵单手靠在桌案上支着头,深邃双眼直勾勾盯着他的丑丫头,「就是有人见不惯本公子成天好吃好睡,非得寻衅不可。」 小南心知师德的下一步,便取出以火烤过干净的针,穿线,再恭敬交到师傅手中。 古大夫眼也不抬的接过,警告道:「下官要缝了。」 当针刺进皮肤的那一刹那,公子爵眉心轻蹙,旋即放松,不在乎古大夫缝几针,他的丑丫头被针线缝补,他也一样,和她痛着,挨着。 「往后将会有更多受伤的人……」古大夫心下发愁,连他都感受到近来王城一触即发的局势,既然他无力阻止,唯有训练更多学徒,采集研磨各种可能会用到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想出城吗?」 「不,公子爷需要下官。」古大夫断然拒绝。 公子爵没想到古大夫肯为他留下,心头漾着暖意,虽然他觉得古大夫很无趣,成天只会钻研医术,但他并不讨厌一柄一眼的古大夫,古大夫给了他父王吝于给予的关怀与温暖。 他眉眼低敛,不教古大夫瞧出他的动容,「我确实很需要你,你留在我身边再好不过。」 古大夫细心处理完他身上各处的伤,「公子爷,小姐这儿有下官守着,你先去沐浴净身,否则待小姐醒来,会被你这一身血吓坏。」 公子爵这才意识到他的衣袍沾染不少已经干涸的血,点头同意将他的丫头暂时交由古大夫守护。 「我很快就回来。」公子爵匆匆丢下话,快步去沐浴更衣,好以最快速度回到她身边。 待公子爵走远后,小南太大吐了口气,小声道:「师傅,这公子爷的脾气……」 古大夫双手负在身后,板起脸来训斥,「只要你乖乖做事,不乱嚼舌根,便无所畏慎,明白吗?」 「是,师傅。」小南乖乖受教。 夜深人静,八公子府护卫巡夜的比平时更加严密,尤其是公子爵的寝房四周,更是站了大批护卫,他们眼观四路,耳听八面,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 满室点亮烛火,犹如白昼。 神情阴郁的公子爵了无睡意的与沉睡中的叶芙蓉并躺在他的大床上,每一刻他都想牢牢守着她。 他心疼地抚着她的发,手指画过她的眉,点上她的眼,沙哑低喃,「你是如此……教我怦然心动。」 他不爱她苍白了无生气的躺着,太过脆弱,在他身边的女人,不能不堪一击,让敌人有机可乘。 纵然他对权势无所求,可他身陷宫廷的权力风暴中,有人想借机除掉他在所难免,糟的是他身边的人会跟着陷入危险,若是不够强扞,断然无法撑过一次又一次的阴谋诡计。 他舍不得她无辜遭到波及,偏又不愿松开双手,他的心忧虑烧灼,恨不得化身为铜墙铁壁,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公子爵长叹了口气,因担心会弄疼她,不敢将她拥入怀中,「不要再受伤了,可知这样的你,会教我肝肠寸断。」 他的指尖来到她的鼻,落在她丰润诱人,却不再粉红的唇瓣,他不满蹙眉,唇向前凑近,于要吻上她的那一刻退开,不愿吵醒她。 他又叹了口气,手放在她的额上确认,「幸好没发烧。」 他很不开心,他很焦虑,虽已派人追查刺客受何人指使,可迟迟未得到回报,教他心浮气躁,接下来还会出什么事? 他望着她,想到一堆让他头痛欲裂的浑事,心中百转千折。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宛如等了一辈子,她仍未清醒。这回她伤得极重,醒来也只会疼痛难耐,是以古大夫特意用药让她沉睡,这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难以接受。 他好想好想看到她没有任何疼痛的清醒过来。 「你又一次代我受过,明明你不是能替我消灾解厄的正主儿,为何遭受劫难的都是你?我应该把叶蔷薇抓回来,让她好好承受这些灾祸才对。」公子爵认真考虑,叶家想要什么显而易见,只要他开口,不怕他们不交出叶蔷薇。 就她这个傻瓜,不忮不求地陪着他,有灾由她挡,她还会笑得一脸满足,这样的她,要他如何不时时揣在心口疼着,宠着。 第三十一章 「我的芙蓉,就算我没说,你也明白对我而言,你不是替我消灾解厄的法宝,我对你是情真意切的,是不?」他字字充满感情,出自肺腑。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对我微笑,听我大呼小叫,像个妻子待在我身边。」 她不晓得他的生命早就少不了她,没有她的他,并不完整。「我的芙蓉……夺去我心魂……」 长夜将尽,心碎的男人彻夜难眠。 经过五个日夜,缠绵病榻的叶芙蓉伤势总算逐渐好转,古大夫下的药没之前重,让她不再镇日昏睡,她清醒时,总是对他微笑,听他蛮横命令她快些好转,才又昏昏睡下。 见她一日好过一日,总是守在她身畔,双眼满布血丝的公子爵终于不再磨刀霍霍要砍人脑袋。 陪她喝完药,让她睡下后,公子爵接获下人通知三哥来访,他来不及整装,便匆匆赶到大厅。 孰料到了大厅,竟发现公子淳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同样满脸疲累,少了平日的温文沉着。 「三哥,出了什么事?」 神情郁闷的公子淳,苦笑拍拍他的肩头,「我已听说你府里发生的事,芙蓉还好吗?」 「谢三哥关心。她的伤已逐渐好转,不再成天昏睡不醒。」 「那就好。」公子淳颔首。 公子爵见他三哥神情仍是怏怏不快,心知定有事发生,「三哥是否发生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 即使芙蓉伤势未愈,他难以舒心展颜,但他仍想为三哥分忧解劳。 「弦月不见了。」 「三哥到大牢找过吗?」身为大司田之女的夏弦月爱打抱不平,在王城得罪不少王公贵族,若非有三哥护着,她早掉了脑袋,不久前她才因得罪老七而进大牢,她若再生事也不无可能。 「找过了,她不在里头。」忧心忡忡的公子淳揺头,她若被关进大牢,事情还好办,他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愁莫展。 「不在大牢会在哪?」 「听说她去见俞思凡后,人就不见了。」 「那就到左相那要人。」 「找过了,人确实已离开左相府。」 「所以?」 「我怀疑是老五将人给带走了。」人一旦落入老五手中,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老五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我挡了他的道,听说五日前,老二的书楼被一把火给烧了,弦月也是在五日前突然杳无音讯。」纵然心急如焚,公子淳依旧能冷静的思考。 「芙蓉也是在五日前差点死于非命,我们所有人都遇上事情,我敢说老七肯定高枕无忧,啥事都没有。老五这个疯子是打算和咱们蛮干是吗?很好,我可没怕过他,我非杀了他不可!」公子爵气急败坏的往外冲,要召集人马杀入五公子府。 公子淳急忙出手阻拦,「八弟,别冲动。」 额际青筋浮动的公子爵大声嚷嚷,「三哥,你别拦我,我非要让老五知道,他敢动我的丑丫头,我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弦月还在他手中。」正因为无法得知夏弦月是死是活,公子淳才迟迟不敢和公子封正面冲突。 暴跳如雷的公子爵不得不按捺满腔怒焰,假如是别人的女人在老五手中,他根本不管,可三哥不一样,他敬重三哥,不想三哥伤心难过,只好狂怒咒,骂该死的老五。 「三哥,不如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他的女人也抓来。」公子爵要老五跟他们一样苦尝椎心之痛。 「八弟莫恼,三哥自有法子整治老五,我不会老是处于挨打状态。」公子淳眸底闪着冰冷决心,会耍狠的人不是只有老五,老五小看他,只会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公子爵气恼地对空气挥拳,「咱们老是一再忍让,真被老五当成病猫。」 总是处于劣势,让他有气无处发,窝囊得很。 「放心,为兄不会再忍气吞声,我会让老五知道什么叫无力回天!」 公子爵望着他三哥笃定的笑容,心中的愤恨不平渐渐平复下来。三哥智谋过人,定能杀得老五措手不及。他的唇角噙着野蛮笑容,迫不及待看老五跪地求饶。 【第九章】 一个月内,楠国大王突然下旨赐婚,将左相千金俞思凡赐婚给二公子碧,且命五公子封出使曾与楠国长年争战不休的林国。 楠国大王没明说,但公子们心知肚明,公子封碍着父王的眼,父王想借由林国之手除掉他,而与公子封早有嫌隙的公子淳和公子爵,自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早已派出刺客埋伏在公子封前往林国必经的道上,要公子封有去无回! 亟欲亲自复仇的公子爵担心留在王城里的老七会趁他出门狙杀老五时,对叶芙蓉施加毒手,只好放弃亲自动手,否则由他出手,定将老五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老五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老二、且含泪祝贺那一幕,倒是大快他心,父王此招也算是替他朝老五的心窝刺出狠辣一剑,让老五到死都痛不不欲生。 老六和老大相继死了,老五也离死期不远,眼下能与三哥相抗衡的除了老二外,别无其它,老二长年醉心书海,纵然出身高贵,恐怕也难与三哥一较高下,三哥胜利在望,再也无人与之匹敌。 一想到这些事,公子爵心情就无比畅快愉悦。 倚在揽翠亭早欣赏园中景致,养伤中的叶芙蓉瞧了眼显然很开心的男人,「你近来似乎心情很好。」 「你的伤已开始结痂,我的心情自然好。」他将靠在美人靠上的丑丫头移到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胸膛。 叶芙蓉已习惯这些日子他不停将她移进他怀里,她习惯他的气味,享受他的拥抱,喜欢他不时落下的亲吻。习惯是件可怕的事,一旦对他的亲吻习以为常后,当他的唇没落在她唇或是眼、鼻,她便会异常失落,甚至焦躁主动亲吻,而他会笑得得意洋洋,彷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中,教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只如此。」他那点心思,她不至于看不穿。 他笑得心花怒放,「还有老五再也回不来了。」 「你果然很开心。」 「他伤了你,自是要付出性命做为代价,这回没人救得了他,只怪他作恶多端,最终落得一无所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公子爵的语气冰冷无情,毫不怜悯。 叶芙蓉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不喜欢冰冷无情的五公子,毕竟她差点就死在他手中,可想到他悲惨的下场,她也不至于幸灾乐祸。 他拢了拢双臂,吻吻她的太阳穴,「会冷?」 「不是,我只是在想五公子若死了,俞思凡是怎样的心情。」 「不用你白操心,她与老二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早就抛开跟老五那段前尘过往,老五死了,正合她意。」 「怎么会?她不是从小就很喜欢五公子?」她无法理解,换成她是俞思凡,肯定会生不如死。 「你与她不熟,或许她骨子里和老五一样,都是冷寡绝情之人。你别以为我在胡诌,我可是亲眼瞧见老五离城当日,她与老二耳鬓厮磨,有说有笑,眼里早就没有老五。」 第三十二章 他抬起她的下巴,「总而言之,你无须同情老五或是俞思凡,他们不论从前或将来,都与咱们亳不相干,懂吗?」 「嗯,只是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我能够明白她的心情。」她们都爱上深陷权力风暴的男人,身不由己遭受无情命运往前推,是无奈,是悲哀。 「什么心情?」在他眼里,她与俞思凡是截然不同的女人,她如何明白俞思凡的心情。 叶芙蓉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道:「希望心爱的男人能够安然无恙。」 一句心爱的男人,让他情绪波动,双手捧住她的脸,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亲吻落在她脸上,「我也爱你,不论时间过多久,我都爱你,所以不许你不爱我。」 他的霸道,他的蛮横,教她失笑,「哪有人不许人家不爱你?」 「我就是这样,既然你已说爱,就不准再收回。」他的口气再嚣张不过,坐实他的恶名昭彰。 她笑得好甜好暖,爱极他的嚣张霸道,爱极他的真心真意。 他的唇猛地覆上笑吟吟的红唇,饥渴吞噬她的气息,热辣勾引。自她受伤后,他与她每天同床共枕,却什么都不能做,他日日备受前熬,渴望再次深深埋入,他想要她,想了好久好久。 「我要你……」他贪婪吮吻,舌尖煽情进出她唇间,提醒她,他是如何爱过她。 她被吻得粉颊腺红,忆起如痴如狂的沙洲缠绵,情生意动,甚是想念,她几不可闻地轻应了声。 他听见了,无论她发出再细微的声响,他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特别是她的应允。他灿烂笑咧嘴,欲望勃发地抱起她,要回房与她恣意狂欢个三天三夜。 倏地,急促的足音传来,他敛住笑容,放下怀中人儿。 竟乱情迷的叶芙蓉不解地望着他,他们不是要…… 「公子爷!」匆匆来到的护卫单膝下跪,目光直视青石地面。 公子爵霍然旋身,来到护卫身前,「出了什么事?」 「宫中传来消息,昨夜仪妃中毒身亡,今日于宸妃寝宫搜出藏有毒害仪妃的毒药,以及写着兰妃生辰八字的草人。」 公子爵心下一惊,抓住护卫的衣襟追问:「我母妃呢?」 他脑袋隆隆作响,宸妃为何要毒杀仪妃?老五已出使林国,对三哥再也构不成威胁不是吗?宸妃毒杀仪妃一事,三哥可是知情?又或者这是三哥的报复,赶尽杀绝? 叶芙蓉震惊得说不出话,宸妃毒杀仪妃,且对大王正宠爱的兰妃下咒,此事非同小可。 「嬗妃娘娘病了。」 「我得进宫一趟。」心急如焚的公子爵明知宸妃和公子淳不至于对他母妃出手,可听闻嬗妃病了,仍是放心不下。 宫中局势变化之快,教人瞠目结舌,叶芙蓉来到他身畔,抚着他的手臂,「你放心,娘娘不会有事的。」 公子爵望着同样焦急,却故作镇定的小女人,哑着声,痛心的问:「三哥他们不会残忍对待我母妃是不?」 「你与三公子感情素来深厚,他不会那样待你。」她朝他挤出一抹笑容。 「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待在府里。」抓着她肩的大掌不由自主颤抖,语气带着强烈不安,公子爵清清喉咙,凝定心神,低喝:「加派人手,将府里内外守得固若金汤,如有可疑者擅闯,格杀勿论!」 「是,公子爷!」护卫领命。 惴惴不安的叶芙蓉想到他要进宫,便紧张的胃部抽痛,宫中此刻定纷乱不已,大王会如何处置,谁也不知,她不由担心他会遭受波及,想要紧抱着他,求他别去,可嬗妃情况不明,她不敢任性要他留下。 他将她拥进怀里,嘶声道:「别怕,我会回来。」 泪水凝结在眼中,她的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我一定会回来!」他极力向她保证,尽管自己也不确定,父王可知他与三哥友好?眼下父王究竟会怎么做,是否会杀一儆百? 她不住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滚动,努力不落下。 「如果……如果……」公子爵喉头苦涩滚动,心酸字句难以完整道出,他用力吞了口口水,试着云淡风轻道:「你就回家去,你爹若赶你,你要死皮赖脸待着,别管旁人如何冷嘲热讽,都不要离开。」 「假若他们为求自保,要把你供出来,你就威胁他们,要告诉父王他们是如何把你送到我身边,他们害怕,必定不敢轻举妄动,明白吗?」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帮她想好退路。 叶芙蓉拼命揺头,字字带泪,「不,我不回去,我会等你回来,你一定会回来。」 明明方才他们还很开心,为何转瞬间便风云变色? 他用力揺晃她的肩,「你仔细听好,如果我回不来,你一定要回家去,答应我!」 「不不不,我不会回去,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等你回家。」她固执的不肯听从。 「芙蓉!」他生气怒喝。 她哭得梨花带雨,用力抱住他的脖,「我不会阻止你进宫,你也不能阻止我留下来等你,我是你的人,不论死活都是。」 他又气恼又感动,「你……」 「你要生气,尽管生气,我就是要留下。」她将泪尽数抹在他身上,激动道:「你要知道,除了这里,我再也没有地方可去,除了你,我谁也不在乎,我爱你,你不能赶我走。」 美丽爱语甜如蜜,平时听见定是欢喜得不得了,现下听来,除了欢喜外,还带着悲戚苦涩,公子爵万般不舍地紧紧拥抱她,「我要你死皮赖脸赖在你家,你却死皮赖脸赖在我这儿。」 他心疼的吻吻她的太阳穴,深怕这一别,将会成为死别,他得深刻记忆她的发香,她的拥抱,就算死亡降临,也不能遗忘。 「不论是死或是活,我就是要赖着你。」察觉到他退让了,她破涕为笑,泪眼迷蒙,仰望很可能再也见不到的男人。 他以拇指温柔拭去她的泪,「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所以别哭了。」 「好,我不哭,我等你。」她用力点头,努力止住泪水。 「本公子的女人明明美若天仙,却哭成丑丫头,旁人见着,还道本公子眼拙,往后都不许你再哭,明白吗?」 「明白。」 「我会回来,你等我。」他一再向她承诺,彷佛只要如此,死别就不会降临。 「我等你,会一直一直等你。」她一再向他保证,不管多久,她都会等下去。 公子爵面露微笑,望着他爱了好久好久的女人,他的女人,他的芙蓉花。 他捧着她的脸,缠绵吮吻,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黑鸦鸦的天,乌云笼罩,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刮过地面沙砾。 面无表情的王属卫兵身穿红色戎装,腰佩兵器,昂首阔步,于王宫内外来回巡视。 宸妃阴险投毒,仪妃死亡,兰妃被咒,嬗妃生病,大王震怒,使得整座王宫笼罩在阴影下。 进宫的公子爵一如往常,贴身护卫全被挡在宫外,他急步匆匆,赶往嬗妃的寝宫,一路看见满脸肃杀的卫兵,加深心里的不安。 第三十三章 眼下父王要如何处置宸妃?三哥是否也赶进宫中?父王会不会迁怒三哥?更重要的是,母妃为何会病了?他不愿意怀疑,却又担心与宸妃有关,太多疑问,太多不安充斥胸臆,公子爵越想越心急,以最快速度赶到嬗妃寝宫。 宫女内侍见他出视,躬身行礼,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冲入房内,「母妃。」 一进到内室,即见嬗妃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躺在床上,这一眼,教他心脏宛如遭到狠狠一击,他奔至床畔,握住嬗妃纤瘦的手,「母妃。」 母妃千万不能出事!千万不能! 嬗妃睁开眼,朝爱子虚弱微笑,「爵儿,你怎么来了?」 公子爵温柔摸摸她的额,关心道:「儿臣得到母妃病了的消息,便赶进宫来。古大夫可来瞧过?」 嬗妃苍白的唇上扬,「古大夫早上来过,不过受了点风寒,喝几帖药便没事,你甭担心。」 公子爵缓缓吐出积郁在胸口的闷气,放下心中大石,「母妃,儿臣差点被你吓得魂飞魄散。」 见她要坐起身,他伸手撑让她背靠墙,细心拉起锦被将嬗妃密密实实盖好,以免她再受寒。 嬗妃眉眼含笑看着儿子体贴的举动,他长大了,懂得照顾在意的人。 「母妃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好。」 公子爵尚未回头下令,候在一旁的宫女已机灵地倒好温热的水,双手奉上。 他接过水,细心服侍母亲喝下。 「本宫好久没瞧见你了,正好可以趁今儿个好生瞧瞧你。」嬗妃眸底满是对儿子的疼爱。 「母妃想见儿臣,只消派人捎个话,儿臣便会进宫看母妃。儿臣希望母妃健康无恙,母妃可别再生病了。」他唠叨叮咛。 「母妃知道,只是你平日忙,不好常召你进宫。」嬗妃慈爱拍拍他的手背,「你们都退下,本宫要和公子爷说些体己话。」 「是,娘娘。」候着的宫女及内侍恭敬退出房间。 公子爵见母妃特意将人支开,疑惑的挑眉。 宫女内侍一离开后,原本写在嬗妃眸底的疲累立即退散,变得无比清明,「爵儿,你赶过来,让母妃很开心,咱们俩今儿个好生聚聚,你也甭急着回公子府。」 「母妃?」他半眯着眼瞧母妃奇亮的双眸,不由怀疑,母妃可真受了风寒? 「你不会不愿陪母妃吧?」 「当然不是。」母妃为何硬要他留下?母妃在防什么? 嬗妃面带微笑地吁了口气,紧绷的肩头放松。 「母妃,儿臣听说仪妃遭宸妃毒杀。」 「是有这么回事。」 「儿臣着实想不透,纵然三哥与老……五哥素来不和,但五哥已被父王派遣出使林国,此行恐怕是……归期谣谣无期,宸妃为何会出手毒害仪妃?」 「宸妃为何毒害仪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仪妃死了,且在仪妃死的前一日,宸妃确实送了壶梅酒到仪妃寝宫,酒里被下了毒,相同的毒在宸妃寝宫搜了出来,而且还找到写有兰妃生辰八字的草人,罪证确凿,如今宸妃被押入大牢,听候大理卿审问,任凭她如何喊冤都没用,饶是祖宗曾救驾有功,也已无力回天。」事不关己,嬗妃字字冰冷。 「那我三哥呢?」公子爵听完,脸色大变。 「大王已经下令红衫卫兵守着三公子府,没有王命,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出入。」 他心一沉,「所以这回三哥极可能遭受波及,在劫难逃?」嬗妃就是知道她的傻儿子很看重公子淳,才会刻意让人将她生病一事带给他,让他进宫,以免他一时冲动铸下大错。 她谨慎回道:「大王会如何发落,尚不得而知。」 「不成!三哥他需要我,我得想办法见到他才行。」他急着要赶到三公子府,和他三哥共同面对即将降临的大灾难。 嬗妃脸色一沉,低喝,「站住!」 「母妃,三哥的处境很危险,儿臣一定得出手相助。」他急得眉头深锁,怎么坏事一桩接一桩发生,让人难以好好喘口气。 「你凭什么出手相助?」嬗妃眸底利光射向急吼吼的儿子。 「母妃,三哥是儿臣的兄弟!哥哥有难,当弟弟的自然要出手。」母妃明知他与三哥的感情最好,为何要阻止? 「你拿什么出手?」嬗妃咄咄逼人。 「儿臣有……」 嬗妃打断他的话,「你只有一颗脑袋!」 她何尝不知三公子与爵儿在打什么主意,以前她睁只眼闭只眼,是认定爵儿跟着公子淳的好处多过坏处,毕竟她没有可以依靠的娘家势力。 母妃娘家势力庞大的公子淳若能成为爵儿的依靠,那是再好不过,可一夜之间,情势丕变,公子淳非但不足以倚靠,甚至会危害爵儿的性命,她说什么都要保住她的儿子。 「母妃!儿臣有的不仅仅是一颗脑袋。」公子爵气得义愤填膺,他有训练出的人与马,不管三哥要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协助三哥。 嬗妃冷笑,「对,你有的不仅仅是脑袋,且让母妃算给你听,母妃的脑袋一颗,芙蓉的脑袋一颗,再加上古大夫的,所以共有四颗脑袋,要不要母妃再算上其它你根本没去记的人的脑袋?」 「母妃,你究竟想说什么?」他烦躁不安,感觉被逼到危崖。 「咱们都是一样的,本宫没有娘家势力足以依靠,你父王从来都不在乎你的死活,芙蓉的爹娘只在乎她能不能让叶家再次荣耀,倘若她出了事,叶家会撇得一干二净,至于古大夫,他从小就无父无母,所拥有的除了一身医术外,便别无其它。 你最熟悉的这些人,都是死了也没人会伤心落泪,我们所能侬靠的只有自己,现在,你却要将我们带往死路。」 嬗妃目光如炬,字字如利剑劈向他,「我是你的母妃,你要我这当娘的陪你一块儿死,我无话可说,但芙蓉呢?古大夫呢?难道你也要他们陪你枉丢性命?」 又急又气的公子爵一时间说不出话,他愿为三哥肝脑涂地,可是他不想牵连母妃、芙蓉和古大夫,偏偏他的决定将会左右大家的命运,他该如何是好? 「爵儿,听母妃的,什么事都不要做。」 「母妃,三哥待儿臣有情有义,儿臣子不能背信弃义。」脑海中浮现的是三哥待他的种种好,他着实无法对三哥置之不理。 「你出手助他,就是将我们所有人送往死路。大王他谁都怀疑,只在乎他自己,纵然是备受大王宠爱的六公子死了,大王也不过伤心个几日,便又欢畅过日。 「一旦大王受到威胁,绝不会轻饶反叛他的人,别忘了大公子是怎么死的,相信母妃,大王他可以眼也不眨地砍下所有子嗣的脑袋后,还畅然大笑。」 嬗妃很清楚大王是怎样的人,所以她不抱任何期待。 公子爵陷入挣扎,在三哥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无法说放手就放手,他牙一咬,俊逸的面容紧棚,踩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母妃,请恕儿臣不孝。」 嬗妃心一沉,苦恼爱子执意为公子淳赴汤蹈火。「既然你心意已决,母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你去助你三哥前,总得回去告诉芙蓉本宫没事,省得她牵肠挂肚。」 第三十四章 公子爵僵硬点头,内心惶惶不安,「儿臣遵命。」 嬗妃看着儿子离去,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目养神,静心等待。 出了王宫的公子爵领着护卫快马加鞭赶回府,青龙大街上的百姓见他不要命的奔驰,纷纷惊慌让道,以免被不长眼的马蹄踩死。 家门在前,骑在闪电背上的公子爵看见将八公子府围得密密实实的红衫卫兵,他面色凝重,向上苍祈求待在府里的丑丫头没出事。 「公子爷!这……」护卫发现这阵仗,策马至他身侧,轻声询问究竟要打,或是静观其变? 「姑且按兵不动,听候本公子的命令。」他恨恨咬牙,小声下达命令。倘若他的丑丫头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所有人跟着陪葬。 「是,公子爷。」护卫领命,紧张情势一触即发,所有护卫将主子保护在中间。 守在大门的红衫卫兵见到八公子出现,戒备地将手放在兵器旁,大王下令,只消八公子有任何反抗,立马杀了。 赵总管领着府中护卫严守大门口,见主子归来,立即上前挡在主子与红衫卫兵之间。 公子爵利落跃下马背,护卫跟着下马的动作整齐划一,护在他身侧,与红衫卫兵对峙。 「这是怎么回事?」傲慢的公子爵双手环胸,下巴扬了扬。 赵总管等人退至主子两侧,有随时以命相拼的打算。 负责下令的红衫卫兵直视满脸狂妄的八公子,字字铿锵有力,「近来王城不甚平静,卑职奉大王之命,特来守护八公子的安危。」 嗤,守护他的安危?是担心他与三哥连手反叛,伺机取他顶上人头吧。母妃可是猜到父王的盘算,才会特意要他先回府,亲眼瞧瞧他是如何让心爱的女人陷入危机,再自个儿斟酌,究竟是要当背信弃义之辈,抑或是薄情寡义之徒,两者不论他选择哪一方,都会有另一方遭他背离。 母妃这一招真狠,逼他不得不狠下心肠做出决定。 父王这一招也好狠,死死掐住他的命脉,教他无从反抗。 他想要谁活? 满嘴苦涩的他仰头大笑,双手朝着王宫的方向抱拳谢恩,「儿臣叩谢王恩。」 红衫卫兵见他没有反抗意思,遗憾不能借机惩治素来嚣张的八公子。 公子爵神情脾睨,「既然父王有令,你们就给本公子好好守着,莫让图谋不轨之徒擅自闯入,否则唯你们是问。」 红衫卫兵对离傲的公子爵颇有微词,偏偏不得不遵从命令,咬牙道: 「是,公子爷。」 纵然处于劣势,他的腰杆仍傲然直挺,绝不示弱,在赵总管等护卫守护下,昂首阔步进入府内。 他们一行人足尖一踏入内,沉重的大门轰然关上,隔绝凝着公子爵眼的红衫卫兵。 「公子?我呸!」红衫卫兵瞪着轰然掩上的大门,不屑地吐了口唾沬。 门一掩上,一抹嫩绿纤影立即扑进公子爵怀里,他伸臂接住,下巴搁在她发顶,合上眼感受双臂紧拥她的感觉。 「你还好吗?」情急关心的叶芙蓉顾不得四周有多少双眼睛在看,急着确认他的安危。 「我没事,你呢?」他捧着她的小脸,仔细搜寻,除了满心焦虑外,一切安然无恙。 「我也没事。」她朝他挤出微笑,对于驻守在外头的大批卫兵生心恐惧。 「赵总管,本公子进宫后发生何事?」他拥着她往大厅走,边走边问。 赵总管紧跟在主子后方,回道:「公子爷进宫不久后,宫中派出大批卫兵包围,说要护卫宅邸安全,却是不让任何人进出,小的不敢轻举妄动。」 「你做得很好。」紧抿着唇的公子爵僵硬颔首。 「公子爷,眼下咱们该如何应对?」赵总管着实不安,府里的仆役奴婢已吓得快魂飞魄散。 究竟是要打抑或是静观其变,公子爵仍举棋不定。「先将屋宅各处守好,别起骚动,使卫兵有借口闯入。」 「是,公子爷。」赵思管与护卫领命,分头去办。 叶芙蓉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焦虑,对送上茶水的婢女道:「退下,把门带上。」 「是,小姐。」婢女恭敬退下,掩上门扉。 叶芙蓉牵着他的手到椅子上坐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 他木然地受她摆布,一言不发,举杯咕噜咕噜一口饮尽茶水。 她掏出帕子,温柔轻擦他额际淌下的汗珠。 他僵硬地转头脖子,看着心爱的女人,喉头的苦涩教他痛苦不堪,他陷入两难,他要保住谁?又或者到了最终,他谁也保不住。 过去的他过于自信满满,到头来,才发现他有多可笑。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她抚着他的脸,温柔微笑。 他怔怔望着她,凄然自责,「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什么才叫好?」 「你、母妃、古大夫和三哥皆安然无恙,每个人都自在欢喜,得偿所愿。」他喃喃道,如此卑微的梦想竟离他好遥远。 「我以为我帮得了三哥,结果是太高估我自己,我骨子里还是那个病秧子,随时任人宰割的公子爵,我实在太可笑。」 「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奴,你逃过一次又一次的毒杀与暗杀,方有今日,你为了助三公子,不停让自己变强,旁人看你是嚣张蛮横,我看你是耀眼出彩,没有人及得上你。」 他放下杯子,猛地将她拥进怀里,双臂激动微颤,急切道:「我要救三哥,一定得救他!」 「好。」 「宸妃铸下大错,已交由大理卿审问,三哥的府邸也遭重兵包围,其他人都等着看三哥死,恐怕父王也想借机除掉三哥,毕竟父王不在乎死多少儿子,若我不帮三哥,就没人帮他,所以我一定得帮。」 他连珠炮说个不停,希望她能理解。 「好。」 「我不想舍下你,不想舍下母妃和古大夫,我真的不想。」他们都是搁在他心尖上的人,要舍弃他们,教他心如刀割。 「我明白。」她没有怨怼,没有不满,全盘接受他的选择。 「我知道你会懂我,我就知道。」他激动自责。 叶芙蓉拍抚他的背脊,想着他们俩谁会为他的决定最为心痛? 「我……」 「没关系,全都没关系。」她闭上眼,柔声安抚。 她越是理解,他越是心痛,他宁可她骂他、打他,也不要她毫无怨言接受,他想救三哥,今日若换成他陷入险境,三哥定会义无反顾挺身而出,所以他不能背弃三哥,可是他却得背弃心爱的女人。 为何他得面对这样的难题? 「芙蓉。」 「我没事,有你在,三公子不会有事的。」 痛苦的眉心纠结,他全身不停颤抖,他明白一旦做出决定,父王将会亳不留情杀了他的丑丫头、母妃和古大夫,除了三哥外,他将一无所有,他的心不住往下沉,一瞬间,竟觉他的决定是错! 他惊慌恐惧,心,倏地粉碎。 「你要留心,好好保重,不要受伤了。」她柔声叮嘱,「我们会想法子声东击西,你再带护卫冲出,救援三公子。」 然后,他们俩自此天人永隔! 这不是他要的! 他不要失去她,永远都不要! 第三十五章 光想到转瞬间,她、母妃和古大夫会因他而身首分家,他便痛不欲生。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月升月落。 青龙大街上,一队又一队卫兵往返巡夜,风声鹤唳。 王城贵族百姓,敏锐察觉情势不对,早早躲回家中,足不出户,以免天降横祸。 八公子府外,红衫卫兵仍重兵严守,若有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府内未掌灯的大厅一片黑暗,仆人远远退开,没有主子召唤,不敢随意靠近。 极致的欢愉过后,公子爵的分身仍深深埋在她体内,舍不得退开。 叶芙蓉与他紧紧拥抱,下巴搁在他肩窝,片刻都舍不得与他分离。 紧紧交缠的两人陷入长长的沉默,他没说话,她也安静不语,他们俩只想静静感受彼此存在,只想把握最后在一起的时光。 欲走还留的公子爵茫然的双眸望着黑暗,一旦习惯,便不觉得暗,反而可以看清厅内所有摆设。 他沙哑着声,终于打破沉默,「三哥在等我。」 「嗯。」她轻轻应了声,眼眶凝结的泪珠不敢落下,她双膝撑起,要让他离开她体内。 搁在她腰后的大掌下意识按住,不许她离开,霸道要求,「别动,再多让我感受你一会儿。| 她何尝愿意让他离开,她好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于是她又坐下,与他亲密结合。 「你可曾后悔与我相遇?」 「与你相遇,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 「就算我蛮不讲理,你也觉得很美好?」 「非常美好。」 公子爵满意的笑了,吻吻她的额,爱怜的轻轻揺晃。 「那一年,你为何拦也没拦就让我回家?」 「因为我知道叶家人不会如我一样珍惜你,很快的你就会回来,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所以一切早在你意料之中。」她蹭了蹭他的颈侧。他说的没错,自此之后,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他们不懂你的好,没关系,我懂;他们不要你,没关系,我要。」 可是,现下他却也不要她了。 这话叶芙蓉苦涩吞下,不敢说,就怕他会为难,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哭哭啼啼,成为他的阻碍。 「我就知道,你是这世间待我最好的男人。」她忍泪甜笑,记住他对她的好,就连过去他对她冷嘲热讽,粗声粗气,此刻想起,也美好到不可思议。 他温柔苦笑,「你握有我的心,我如何不待你好?」 「以后我也会一直一直握有你的心,不许你说不,不许你将我遗忘。」 「这么霸道?」 「学你的。」 他低声笑了,仍旧迈不出该离开的步伐,他合上眼,下巴磨蹭着她的发心,低声说服,「有些感觉,久了就会变淡,背弃也是,一旦下定决心,断然无回头路,久了,就不会再感到内疚。」 「嗯。」她哽咽回应。 他的指尖把玩她的发丝,眼底尽是痛苦。他奋力挣扎,却寻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他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她不敢催促,担心一催,就此阴阳两隔,满腔相思再也无处可寄。 又过了好久,他才痛下决心道:「我是罪人,这辈子是要对不住三哥了。」 难以置信的叶芙蓉轻抽了口气,泪水潸然滚落,知她道要下这决定,于他肯定是撕心扯肺般的痛,「对不起,对不起。」 再无回头路的公子爵抱着她全身颤抖,无声落泪。 他,罪无可恕。 【第十章】 宸妃因毒杀仪妃,诅咒兰妃,遭盛怒的楠国大王流放,永生不得返回楠国。 公子淳受母所累,大王将原本派请出使林国的五公子封召回,改派三公子淳前往。 公子淳因母遭罪离城,公子爵狠心舍弃兄弟情分没去送行。 繁华富丽的王城未因公子淳的失势而萧索变动,依旧歌舞升平。 王公贵族与要臣们又开始猜测,继六公子、三公子之后,大王究竟会宠信哪位公子?他们可得押对宝,日后才能拥有无尽的富贵荣华。 心事重重的叶芙蓉扮成小厮,在两名护卫的保护下,骑马前往古大夫那里。 自公子淳离开王城后,公子爵表面看来仍旧飞扬跋扈,实际上他对难以助三公子一臂之力始终耿耿于怀,自责教他连笑起来都不够快乐,他有时会坐在黑暗中良久,不知在想什么,他不说,她也不问,就是静静陪伴,要他知道,她始终待在他身边。 许是深切的罪恶感日日鞭答,使他化身为疯狂贪欢的兽,夜夜不停地向她索求,不到筋疲力竭,绝不停止,如此他才有办法入睡。 每日叶芙蓉都在浑身酸疼中醒来,他若还在床上,会再次求欢,若不在,便是将满腔怒火发泄在庭院的木桩上,他比以前更勤加练武,他的沉默远比昔日的威胁,更教下人害怕,大伙儿担心,以往他不过是口头说要砍人脑袋,今后恐怕一个不高兴真会付诸行动。 她心疼他,从不拒绝他的求欢,只愿竭尽所能化解沉在他心底最为哀切的悲伤。 阳光依旧灿烂耀眼,不会因谁的悲伤或失去,就阴雨绵绵。 白虎大街两旁有着各式小贩在叫卖,大枣、茶、水芹与菜放了好几箩箧,鸡与鸽放在笼子里,豚肉则摆在小案上叫卖,穿着布衣的妇女牵着小童驻足挑选。 道上行人颇多,叶芙蓉让如风缓步而行,不敢快跑,以免撞伤行人。 相较于她与两名护卫的缓步而行,另一头传来马蹄哒哒快速奔跑的声响,她赶忙让道。 大伙儿好奇抬眼,一见是头戴玉冠的七公子策神采飞扬地骑在马背上,妇人立即紧张抓着小儿退得远远的,卖鸡与鸽的商贩连忙抱着笼子退到街边,卖大枣的老妇动作有些缓慢,几颗大枣落在地上,正好被马蹄重重踩踏,留下一地残汁。 平民百姓对王公贵族向来敢怒不敢言,更何况是横行霸道的公子们,百姓只求不小心遇着,能够平安无事,其余的可不敢过于奢求。 叶芙蓉不愿与公子策正面相对,偏偏无处可退,权能暗自祈求公子策别留意到她。 事与愿违,眼尖的公子策一眼就看见老八的贴身小厮,他嘴角勾扬,驱马上前。 来者不善!叶芙蓉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与她没有任何交情的公子策是过来闲话家常,她朝守护在左右两侧的护卫使了个眼色,他们意会的点头,小心提防。 坐骑停在叶芙蓉面前,公子策骄傲笑扬唇,开口道:「这不是八弟身边的小厮吗?」 叶芙蓉与两名护卫翻身下马,恭敬道:「小的见过七公子。」 「你叫什么来着?小花?小草?大树?」 「回七公子,小的叫小草。」 「是了,是叫小草。本公子若没记错,你从小就如影随形跟在八弟身边是吗?」他的语气无比傲慢。 叶芙蓉紧张到背脊直冒汗,「七公子好记性。」 「八弟的脾气不好,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没想到你这根小草竟然能留在他身边十几年,本公子就很好奇,你究竟是哪里好,以至于八弟舍不得换掉你。」 第三十六章 「回七公子,小的只是尽心尽力做好公子爷交代的事。」她回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你的尽心尽力可也包括服待主子上床?」公子策故意出言侮辱。 公子策的护卫听了,轻蔑耻笑,当她是公子爵的男宠。 形势比人强,叶芙蓉只得忍气吞声,硬着声道:「七公子说笑了。」 公子策像只狐狸等她跳入他设下的陷阱,她可没忘不久前夏弦月曾路见不增,与公子策起了争执,结果被押入大牢,若非三公子托俞思凡出面说情,恐怕夏弦月早死了,她不能增添事端,让八公子落公子策口实,唯有忍! 护在她左右的护卫则紧咬牙根,强忍不出声喝斥。 「本公子可是说真格的,此事早在兄弟间传开来,你无须否认,只是八弟的癖好可真独特,怎会挑中你这不起眼的小厮?换成本公子是看也不看你一眼。」他字字夹枪带棒,狠狠损了老八和叶芙蓉一番。 「哈哈哈,公子爷说的是。八公子自小就体弱多病,兴许来来回回在鬼门关前走了许多遭,便阴阳颠倒,美丑不分了。」公子策的护卫狗仗人势,出言不逊。 叶芙蓉气得快吐血,偏就是半点脾气都发不得,不由庆幸今日与公子策狭路相逢的人是她,倘若是八公子,肯定会闹出事端。 「小草,今日本公子便大发善心,为你指点一条明路。老八不中用,人尽皆知,你想活命,就聪明的弃他而去,否则有天大难临头,他会如同舍弃三哥一样弃你而去。」 她双手一揖,「小草在此谢过七公子关切。」 公子策挑眉,「所以?」 叶芙蓉笑而不语。 公子策啧啧揺头,冷笑,「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休怪本公子没事先提点你,我们走!」 「是,公子爷。」狗眼看人低的护卫跟着气焰嚣张的公子策策马离去。 叶芙蓉对于话中有话的公子策深感不安。 「小草,七公子欺人太甚,这事回头咱们得禀报公子爷。」两名护卫气急败坏,恨不得打掉公子策嚣张的嘴脸。 「近来公子爷心情恶劣,你们啥也别说,我会找机会告诉公子爷。」她担心公子爵一旦得知公子策的挑衅,会怒气冲冲找上公子策,那可就不好。 护卫气归气,心知她是对的,由她去说,远比他们说好上太多,毕竟有太多不堪入耳的话,他们着实难以如实覆述。 「往后你们若遇上七公子,都要小心谨慎,别让他据有把柄,借口伤害公子爷。」叶芙蓉仔细叮咛。公子策令她浑身不舒服,光是说话的语气,就教她毛骨悚然,彷佛他已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是。」 刺眼的阳光照在被一株株大树环抱的古宅大院,偌大庭院摆放着许多上面放满桂枝、甘箪、白术、黄耆等药材的箩筐,好闻的药草味,充斥在空气中。 穿着布衫束发的学徒小北在烈日下忙着翻拣药材,挥汗如雨。 站在屋檐下,一身青衫的古大夫双手负在身后,扬声提醒:「小北,别忘了党参也要翻面。」 「是,师傅。」与小南是娈生兄弟的小北哂得黝黑,身形较小南结实,他以衣袖拭汗,跑到放置在东边的箩筐,蹲下来快速翻面。 古大夫满意颔首,转头看坐在小凳上,一身小厮打扮的叶芙蓉,她正忙着将具有止血功效的荆芥切段,虽没正式拜师,可她也算是他的徒弟。 她专注且认真地遵照古大夫的吩咐,细心切着已阴干的荆芥。 「小草会累吗?要不要歇会儿?」从小看到大,古大夫免不了对叶芙蓉多些疼爱。 叶芙蓉抬头微笑,「我不累。」 「好,好。」古大夫随手拿起搁在一旁的竹简,仔细读着上头记裁的病症以及治疗方法。 叶芙蓉笑看总是这般认真的古大夫,又低下头来,继续将荆芥切成段。皮肤较白皙的小南端着两杯茶出现,先到古大夫身前,恭敬道:「师傅,请用茶。」 正揺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的古大夫顿了下,取过茶一饮而尽,满脑子依然是医理。 小南收回杯子,又端着茶到叶芙蓉面前,恭敬道:「小草哥,请用茶。」 小南谨记,在外头见到叶芙蓉做男儿装扮,一律要唤她小草哥。 「辛苦你了,小南。」叶芙蓉手指发疼,僵硬曲起又伸直,活动了下,才端起茶啜了口。 小南咧嘴一笑,「小草哥也辛苦了。」 「小草,何为『三物白散方』?主治为何?」古大夫突然出声考她。 叶芙蓉放下茶杯,起身恭敬回答,「『三物白散方』有桔梗三分,贝母三分和去皮研磨成泥的巴豆一分,主治伤寒,寒实结胸无热症与胸膈寒实痰水内结。」 「很好。」古大夫满意颔首,「小南,胸中若有硬痰,可以用何种药方医治?」 一旁屏气碍神的小南上前回话,「回师傅,可以服用『瓜蒂散』,使病者快快吐出。」 「嗯,不错。」古大夫赞许的颔首。 叶芙蓉和小南顺利通过古大夫突来的提问,两人相视一笑。 不远处忙着翻药材的小北发现师傅在考他们两人,不禁低头暗自窃笑,故意放缓速度,以免待会儿师傅向他提问,不过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晚点师傅若提问,他却回答不出来,教师傅失望怎么办? 正当小北好生苦恼时,耳尖的听到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心下大喜,跳起身喊道:「公子爷来了!」 小北无须抬眼张望,即可猜测来人是何方神圣。每回都是这样,小草哥来没多久,八公子便会上门寻人,无一例外。 叶芙蓉听见小北快乐喊叫,唇角愉悦上扬,双手忙着将身上的药屑拍掉,整理仪容。 她的头发有没有乱掉?脸上有没有脏污?她是不是该趁他还没出现前,先去洗把脸?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那骑在闪电背上,伟岸的身影已映入眼帘,他在庭院外潇洒翻身下马,尾随他的护卫跟着翻下马背,在外头候着,并照料马匹。 小北崇拜的跑步上前,「公子爷,您来了。」 小北不似小南,不觉得成天嚷着要砍人脑袋的八公子可怕,他反倒觉得八公子威风凛凛,是真性情的男子奴,他想象有一天,自己也会和八公子一样,神气地驾驭马儿。 「嗯。」公子爵瞄了眼来过府里几回,见到他总是笑眯眯跟着他的学徒,另一个长得一模一样,但肤色较白的,却是巴不得离他远点,明明是亲兄弟,却差异如此大。 兴奋的小北伸手一指,「公子爷,小草哥在那里。」 公子爵只是应了声,没特别给小北笑容,着实不懂这小子为何会喜欢他,莫非他看起来很好相处?不可能。 叶芙蓉笑看被小北缠上的八公子,他一脸不耐烦,偏又忍着没对小北发脾气,着实好玩,他就是这样,喜欢以冷淡掩饰真心真意。 古大夫也瞧见了,「小北将公子爷当成哥哥一样喜爱。」 「公子爷心里是喜欢小北的,否则早就亳不留情骂人了。」 「可不是,呵呵。」 第三十七章 公子爵抬眼望着与古大夫并肩而立的叶芙蓉,他们俩站在屋檐下等他,身畔还有吱吱喳喳吵个不停的小北,独独少了母妃一人,否则这情景多像他的家人正迎接他归来。 心头汩汩流淌暖意,可更多的苦涩涌上,他所渴望的情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 「公子爷,您今儿个可有遇到啥有趣的事?」小北好想和公子爷聊聊。 公子爵低头看了满心期待的小北一眼,冷淡道:「没有。」 「没关系,或许公子爷待会儿便会遇着有趣的事。」小北笑嘻嘻,希望公子爷每天都有好事发生。 「是吗?」他很怀疑。 「一定会的。」小北充满信心,用力点头。 一脸真挚的小北,使他的心暖暖,「你师傅都不给你饱吃吗?怎么还这么矮?」 「公子爷,我每一餐都有吃,而且吃三大碗饭。」 「不够,改吃五大碗,回头本公子派人送米粮过来。」这小子非得好好养胖不可。 「是。」就算公子爷要小北每餐吃十碗,他也不会说不。 「你弟弟也太瘦,叫他跟着每餐吃五大碗,明白吗?」 「明白。」小北用力点头,视公子爷的话为圣旨。 「很好,刚刚你师傅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吧。」他摆摆手,允许少年退下。 「是,公子爷。」小北恭敬行礼后,继续翻药材去了。 公子爵的唇角情不自禁上扬,昂首阔步走向叶芙蓉与古大夫。 叶芙蓉目光热切迎接心爱的男人。 「古大夫,你哂的药材越来越多了。」放眼望去,整座庭院除了让人行走的空间外,所有能摆放的全都摆满箩筐。 古大夫面带忧愁,「下官担心会不够。」 「看来古大夫是预期将会有场血战。」 「凡事总得做最坏打算。」古大夫不否认的颔首。 「既然你已做了最坏打算,现下离开还来得及。」古大夫最好带着两只小的走得远远,以免受他所累。 「不。」古大夫坚定拒绝。 公子爵面露不悦,「现下你想走还走得成,倘若局势变坏,届时你想走也出不了城,只能坐以待毙。」 古大夫点头,「公子爷说的是。」 「所以?」 「下官还是不走。」 公子爵气得横眉竖目,「你是听不懂吗?留下来,你和你的小北小南很可能会死。」 「下官听得很明白。可是一如下官先前说过,公子爷需要下官,所以下官不能走。」 叶芙蓉心知他的担忧,却也明白古大夫的心情,他们拥有多年积累下来的感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了。 拿古大夫没辙的公子爵长叹了口气,偏又深受感动,母妃说过的话,再次在心头回荡,母妃、他、芙蓉、古大夫、小北和小南,再加上他本没费心记住名字的护卫田泉等,所有人皆无权无势,只能靠自己,当日若他在三哥出城时,不顾一切为三哥挺身而出,他所在乎的这些人,这些相信他、依靠他的人,极可能已因他成为刀下亡魂。 倘若他的能耐只够保住他们,他会竭尽所能去做,让他们无须恐惧过每一天。 「固执。」 古大夫微微一笑,「下官这叫择善固执。」 他好笑挑眉,「你真认为本公子是善?」 「不是全然的善,也不是全然的恶,对下官而言恰到好处。」 闻言,公子爵朗声大笑,「恐怕古大夫所求太低,以至于觉得本公子恰到好处。」 「是公子爷将自己想得太恶。」古大夫明了何为恶,这些年在宫里,他看得可多了,是以他选择自己所信所爱。 叶芙蓉牵起他的手,笑道:「古大夫说的对,公子爷将自己想得太恶,真正的恶人肯定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比如一直让她深感不安的公子策,她越想越觉他的笑容另有玄机。 公子爵望进她充满信任的眼眸,心再一次因她热烈摆荡,如此纯粹的信任,他何德又何能。 他状似抱怨,「你们一个固执,一个呆傻。」 叶芙蓉嘟嘴抗议,「我可不傻。」 他不可思议笑道:「你都傻了这么多年,竟会觉得自己不傻。」 「我哪里傻了?」她不服气,学他高傲的扬起下巴。 「一直都在犯傻,只是你没察觉罢了。」她傻得不懂得趁机离他远去,傻得守在他这无用的公子身边,真心,爱他。 叶芙蓉转头问:「古大夫,你也觉得我傻吗?」 「不傻,我说的你全都明白,怎会傻。」 「瞧,古大夫也说了。」她朝公子爵抛去洋洋得意一眼。 「你们俩都一样,又固执,又傻气。」正是如此,才会教他放不下。叶芙蓉和古大夫无辜的相视一笑。 此时在大太阳下忙着翻药材的小北抬头对公子爵咧嘴一笑,他纵容的语带笑意,「又一个又傻又固执的。」 离他远远的小南疑惑地搔头,不论他怎么看,师傅和小草哥都不傻,为何公子爷执意说他们傻?至于小北,确实傻了点,但傻得很可爱呀。 她咯咯笑着,「我们都喜欢你,因此显得又傻又固执也无所谓。」 公子爵唇角勾扬,眼里有满满的宠溺,「没见过被人说又傻又固执,还这么开心的。」 叶芙蓉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她要的从来就不多,只要她爱的人,全都能平安健康,如此她便心满意足。 公子爵看着哂满庭院的各式药材,深吸一口气,将药香吸进心脾。许多药材他都认不出来,也叫不出名字,这些全是古大夫为了他而准备,每天他们为此忙得不可开交,芙蓉也勤往这儿跑,只因往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有备无患。 有备,总是无患。 夜里,穿过重重回廊,前往揽翠亭的小径上,一盏又一盏朱红灯笼将黑夜点亮。 白色轻纱,随着夜里吹来的凉风,婆娑舞动。 公子爵立于亭中,望着让云层遮掩的月亮,陷入沉思。 府里与古大夫那儿,他都已加派人手守护,不让敌人有机可乘,但尽管如此,他惴惴不安,彷佛随时都会有难以掌控的事发生。 一想到这,他自嘲掀唇一笑。 这世间哪有什么事是他能掌控,他根本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前方有什么在等待他?荆棘?万丈深渊? 三哥自出使林国后,不曾捎来只字词组,三哥心下清楚,当日他没现身送行,便是已决意舍弃他,当时三哥心里做何感想?是否埋怨他见风转舵?是否深深懊悔待他好? 说穿了,他只会空口白话,什么两肋插刀、义无反顾,全都是屁! 他自我厌恶,恨得咬牙切齿,双手十指深深掐着美人靠,在木头上留下十指指印。 梳洗过后的叶芙蓉穿越灯海,凉风吹扬起她的衣衫,衣袂飘飘,她莲步轻移,走进揽翠亭,从后方将他抱住。「怎么不回房?」 「你累了。」老早在她穿过回廊,裙摆沙沙亲吻草地时,他就瞧见她了。他始终觉得她是他见过最差的女人,没有任何女人的微笑及得上她醉人。 她将害羞的小脸埋在他宽广的背脊,小声道:「不是太累。」 「我会将你给折腾散了。」今夜的他,想起生死未卜的三哥,担忧到心情恶劣。 第三十八章 近来的他是疯狂难以控制的兽,常常不分时地,抓着她就投入激情狂潮,拼了命与她抵死缠绵,他鄙视这样的自己,偏又无能为力,只想在拥有之时,牢牢抓住他的幸福。 今夜,他不想将过度狂放的郁闷转为欲火发泄在她身上,她是如此纤弱,他岂能因猛爆的兽欲伤了她。 不!他不愿! 「我知道你不会,你又想起三公子了?」叶芙蓉明了他的心结,罪恶感日夜折磨他,若不是为了他们,他早就放手一搏,她对他好抱歉。 「我很担心音讯全无的三哥,从前我们与林国争战多年,死伤无数,虽已停战,但谁知林国大王会不会趁机报复,我认为父王根本是要三哥去送死。」 父子间的感情如此淡薄,令他感到浓浓悲哀,尤其古大夫真挚的笑容与纯粹的关心,更教他深刻体悟他错失了什么。 寻常人家垂手可得的幸福,对身分尊贵的他而言竟是遥不可及。 「三公子吉人天相,我相信他不会有事,若真有事,他也定能化险为夷。」甭说林国大王可能会对三公子出手,与三公子素来不和的五公子恐怕也是欲置三公子于死地,更别提意向不明的二公子,再加上令她毛骨悚然的七公子,前有豺狼,后有虎豹,三公子能否安然归来,谁也不知道,她只能编织心知肚明的谎言,要他放宽心。 公子爵紧抿着唇,望着黑暗中的树丛与花草,尽力不去想三哥是否已死在林国。 她轻轻吻着他的背脊,柔声安抚,「没事的,我们都会很好。」 「老七……」 「七公子怎么了?」 「从前我以为他和我没两样,嚣张跋扈,无所事事,但近来与他几次唇枪舌剑,发现他有些不一样,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同,是我多疑吗?」老七是他的眼中钉,他想要拔除,偏抓不到老七的把柄,着实教他气恼。 叶芙蓉想了下,才缓缓道:「其实今儿个,我在白虎大街遇见七公子。」 「什么?你怎么现在才说?他有没有对你怎样?他若敢动你一根寒毛,我就将他碎尸万段!」公子爵一听,雷霆震怒,抓着她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检查着,深怕老七伤害她。 她被他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头昏眼花,急忙道:「我没事,我很好,你别担心。」 即使有她的保证,他还是担忧得笑不出来,勾起她的下巴,郑重声明,「不可以再有隐瞒,只要你一遇到他,都得告诉我,明白吗?」 「我明白,我现下不就告诉你了,别气。」她小手搁在他心口,温柔拍抚盛怒中的猛虎。 怒火未能平息的他不快地追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重要的不是他跟我说什么,而是他令我害怕,彷佛他正在策划什么,你一定要小心他暗箭伤人。」她轻描淡写,不愿滋生事端。 「他说了什么?」他执意追问到底。 他的固执,教她不得不投降,小手轻抚着他的胸口,让他不再气得脸红脖子粗。「七公子说了什么我全都忘了。」 公子爵横眉竖目瞪着胆敢说谎的小女人,「说谎。」 她耍赖投入他怀中,「忘了就是忘了嘛。」 「你甭想带过!」他板起脸来喝斥。 她爱娇地跺脚,「七公子在我心里丁点都不重要,我岂会将他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他警告扬声,「叶芙蓉。」 她自他怀中抬首,笑得眼儿弯鸾,「但你就不一样,你在我心里最是重要,所以你说的每字每句,我都会牢牢记住。」 当她以如此迷人的表情瞅着他,他实在难以发脾气,「你真会记住我所说的每字每句?」 「当然。」 公子爵不由被她哄得心花怒放,「你哦。」 她笑咪咪地踮起脚尖,琢吻了下他的唇,「我爱你。」 他的心,被爱语吻得服服贴贴,既开心,偏又带了一丝对爱情的不确定,过了好半晌,才痛下决心开口问:「你可曾后悔?」 叶芙蓉不懂的偏头,「后悔什么?」 「后悔跟了我。」 「当然没有,你为何这么想?」 他脸上满是痛苦,「因为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你当我的家人,当我的朋友,成为我的男人,给我温暖与爱,还让我快乐,所有美好的事,都是与你在一起时发生,你给我太多太多,怎会说什么都不能给?」她甜甜微笑,菊白指尖描绘他衣上云纹。 他不得不面对多年来的心结,咬牙硬着声道:「但最重要的,我这辈子却永远都不能给你。」 「我不在乎。」指尖一顿,她蓦地明白他所指为何,他们在一起太久,压根儿亳无秘密可言。 「我常会不由自主担心,你会不会有一天开始埋怨我不能给你孩子,时日一久,你对我的爱便会消耗殆尽。」大掌包覆小手,搁放在始终有所缺憾的心口。 儿时的他经年累月遭人下毒,尽管古大夫已尽心尽力清除,但有些伤害却难以挽回,他终其一生都无法使女人受孕,但他明知如此,仍是自私的硬要她,将她留在身边,只因他爱他,说什么都不原放手。 「每个人要的不一样,就像你的兄长们,他们所追求的与你截然不同。而你,就是我要的,有没有孩子,对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在我身边,重要的是,我们心里满满都是彼此。」她字字出自肺腑,字字情真意切。 她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指节印下充满爱意的亲吻,「假如我在意,当日就不会允了你。」 「你是真心的?」他内心澎湃激荡,他们俩始终不曾谈论此事,他本以为不谈,问题就不存在,但事实是他一直心怀芥蒂,认定自己不是个完整的男人。 「你看着我的眼睛,就会知道我是否真心。」 公子爵激动地捧起她的小脸,就着灯笼的光线,清楚看见她的眼瞳成里浓浓爱意。 「并非有孩子才会感到快乐满足,幸福有很多种,我们不需要和别人一样。你瞧大王,他拥有你们这么多的儿子,放眼楠国上下,再也无人及得上他的尊贵,可我从不觉得他幸福快乐,反倒认为他日日活在害怕失去的恐惧里,他身边总是被许多人围绕吹捧,但可真有人是出于真心?」 「你说的不错,我比拥有天下的父王幸福,有一个这么爱我的女人,咱们的幸福快乐,确实不必与旁人相同。」他瞬间笑扬唇,原先阴郁的脸,被她的爱点亮。 他不再认为自己不够完整,她用爱填补缺憾,他激动的以唇封住她的唇,深深投注他的热情,他的爱。 叶芙蓉灿笑拥着他,回以她的温柔与亲吻,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就是快乐。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儿臣之一《思凡》; 02、儿臣之二《晨露》; 03、儿臣之三《小厮与花郎 上》; 04、儿臣之三《小厮与花郎 下》。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