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误入钱窟》 楔子 【楔子】 高美朋急急忙忙的夺门而出。 她自学生时期便对染织技艺有着高度的热情跟兴趣,不只跟原住民老太太学习织布,到美浓学习蓝染,还曾远赴日本拜着名染织工艺师为师。 她心灵手巧,对颜色的敏感度极高,那些看起来不怎么相配的花色布版,在她的巧手拼凑下,总能变成吸睛的手工艺品。 为了开一间染织手工艺品店,她除了正职,还打了两份工,就是为了存钱圆梦。好不容易存了一百万,也正在寻觅适合的开店地点,没想到在金融界上班的渣男友竟然卷走她的所有积蓄,而且正准备逃到澳门,这个臭家伙,亏她这么信任他,还一直以为他们可以一起创业…… 简胜也!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她边在心里咒骂,边奔进了捷运站,准备到桃机拦人。 手扶梯上满满的都是人,她从空出来的左侧快步下楼,突然,眼前一花,脚下一空,身子从上往下摔— 「啊!」 高美朋听到耳边传来尖叫声,但不是她自己的声音,而是别人发出来的。 随即砰的一声,她感觉到后脑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砖头敲她,又像是有人拿菜刀砍她…… 她感觉自己不能动了,只是躺着,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快打一一○!」 「不是啦!是一一九!」 「快一点,她流好多血!」 高美朋听见好多人在她身边嚷嚷着,可她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只能看到白白的影子晃动着。 又过了一会儿,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断气了?」 「还有气,没死!」 听见有人说话,她动了动眼皮,隐隐约约地,她闻到腐臭的味道。 老天爷,怎么那么臭?像是身边有一堆死老鼠似的。 「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脸。 浓眉大眼,宽额挺鼻,眼神专注而锐利,看起来十分深沉聪明。谁啊?是捷运站里头的乘客吗? 「你没事了。」他说。 这男人不只长得好看,连声音都这么好听……咦?慢着,这男人为什么留着长发?还穿着古装?捷运站里有cosy的快闪活动吗? 她想说话,但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脑子晕沉沉的。 突然,眼前又是一花,她再度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 【第一章】 开阳城外,戚府。 戚家在开阳起家致富,如今已到了第四代。 早在戚家祖老爷时候,戚家就到城外建府,一开始只有六座院落,后来慢慢的往外围兴建,如今已有十数座院落,并有大大小小庭园及池塘共十三处,戚府幅员广大,四周高筑黑墙并有树林为荫,由外难以窥见府内动静。 戚家老太爷早已去世,戚老夫人堪称女中豪杰,独力撑起家业,抚养一子两女长大成人。 戚家人丁单薄,长子戚聿仁在她的教养栽培下,六艺俱全,学富五车,纵使他对从商没有多大兴趣,只爱读书,但她仍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独子身上,巴望着他有朝一日能成家立室,扛起家业,将戚家事业扩及四海,发扬光大。 岂料,他一日游河时邂逅了画舫「醉红尘」的艺妓寿娘,竟对她一见倾心,无法自拔。 寿娘在醉红尘算不上红牌,也没有特别相好的客人,她琴棋书画俱通,深得喜好风雅的戚聿仁之心。 但即使她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那样的出身终究进不了戚家大门,在戚老夫人的极力阻止下,戚聿仁带着寿娘私奔,从此没了音信。 戚老夫人也是个刚烈的女子,殷殷期盼、寄予厚望的独生子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不要家也不要娘,教她愤怒又伤心,便撂下「至死不见」的狠话。 她以为就算不传子,亦可以传女传婿,怎知她慢慢的发现两个女儿根本不是经商的料,两个女婿虽然安分,行事也还算谨慎,但是当真没有太出挑的才干,有能力将戚家大业延续下去并发扬光大的不是戚家子孙,而是一个与戚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乔无惑。 乔无惑是个孤儿,其父是戚家祖老爷的忘年之交,其父过世时,将乔无惑托孤戚家,他便在戚家待了下来。 他自小聪慧沉稳,在经商方面颇有天分,戚老夫人将他带在身边,一样一样的教导,一件一件的交托于他,他谨慎务实、运筹帷幄,不只将戚家产业打理得有条不紊,还能目光独到精准的开拓新路,逐渐的将戚家版图扩大。 如今,戚老夫人早已将戚家绝大部分的产业都交到他手上,由他主事,尽管她仍挂着当家的名,但实际上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乔无惑做最后的确定。 戚家两个女儿婚后都带着夫婿及儿女住在戚家,各自负责几间铺子商行,可实际上还是由乔无惑监看着,乔无惑也拥有随时查帐及审核合同的权力。 这两年来,戚老夫人深感身子大不如前,内心越加忧虑不安,毕竟乔无惑与戚家既无血缘,也非姻亲,对戚家人来说,他不过是个外人,难以教女儿女婿他们心服口服,这时,她想起那离开多年、与她断绝母子关系的独生子。 戚聿仁性情温和,也无野心,若是能将他找回来,由他挂着当家的名,再让乔无惑从旁辅佐,那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她开始派人到处打听,过了大半年时间,终于有了他的消息,只可惜却是个让她心碎的恶耗—戚聿仁早在多年前就死了。 一听到这个坏消息,她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老夫人,少爷是不在了,不过我们找到了少夫……喔不,那个女人跟少爷的孩子。」 像是黑暗里燃起了火光般,她两眼瞪大。「孩子?是……是男孩吗?」 「是个女孩,今年十九了。」 一知道戚聿仁留下的是个女儿,日子过得清苦,恐怕也没什么余力好好教养栽培,戚老夫人眼神一暗。 十九岁早已过了婚配年纪,肯定是家贫才找不到好人家吧! 忽地,一个念头钻进她的脑海里,教她重新燃起希望。乔无惑虽已二十七,但一心为戚家操持生意,至今还未娶妻,若是让乔无惑娶她孙女为妻,乔无惑便成了戚家的姑爷,这么一来他有名有分,那些反对他的人自然无话可说了。 戚老夫人立即派乔无惑去将寿娘跟那女孩接回戚家。 为免事情未成便横生枝节,她心里打的算盘未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乔无惑。 乔无惑去到开平乡下,这才发现当地正流行恶疾,因乡下穷困,缺医少药,死了不少人,当他找到寿娘时,她已死了多日,而伴着她屍身的女子也仅存一丝气息。 消息传回,戚老夫人不由得庆幸,要是再晚个半天,儿子的血脉怕是要断绝了,她感激天老爷为她戚家留下这条命脉,让她有了一个希望跟期待。 看着在床上已昏睡两日的女子,戚老夫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这孩子生得跟儿子有七分相像,左耳耳垂上还有一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呢! 「孩子,」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可要快点醒来呀!」 戚老夫人话才说完,自返回戚家后已足足昏睡两日的女子突然发出微弱的呻吟,「嗯……」 在乔无惑接她回来的路上,已不断给她喂药,还在途中经过的县城找了最好的大夫,用上好的药材医治她,总算把她的命给保住。 但也许是身子太弱了,她一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迷迷糊糊的,说些奇怪的话,然后便又昏了过去。 戚老夫人多怕这唯一的希望就这么一睡不醒,于是这两日便用上她珍藏十数年的长白山人蔘、天山雪莲及几味稀有的药材为她补气求命。 「老夫人,孙小姐好像醒了?」一旁的张婶兴奋地道。 「是呀,是呀,那些药材果真起效了。」戚老夫人喜出望外,一把拉住孙女的手,轻声唤道:「孩子,书雅,你可醒醒。」 床上的女子皱了皱眉头,使劲的想睁开眼睛,彷佛那薄薄的眼皮有千斤重般。 终于,她睁开了眼睛,两眼迷惘的看着眼前的人事物。 「喔,不……」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跟打击,再一次昏了过去。 一边梳妆,一边打量着镜子里还是有些陌生的容颜,戚书雅在心里叹了口气。 戚书雅?她变成戚书雅了? 虽然过了好几日,可她仍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穿越时空,从二十一世纪来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时空,还从高美朋变成了戚书雅。 关于原主的过去,她没有太多的记忆,只记得原主的娘名叫寿娘,个性很温柔,至于原主的爹戚聿仁,她脑海中只余一抹隐约的轮廓。 可关于她所面临的「现在」,在经过戚老夫人的说明及她灵活聪明的脑袋组织后,有了近八成的明白。 她爹名叫戚聿仁,是戚家大少爷,是戚老夫人的独子,年轻时因恋上艺妓寿娘,不得家里谅解接纳,便带着寿娘私奔,远走他方,然后生下了她。 近二十年来,戚老夫人和她爹完全断绝联系,更不知道有她的存在,直到半年前才得知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开平乡下,而且她爹已经过世多年。 戚老夫人派去的人找到她时,她娘已经死去多日,而她尚存一息……不,严格说来,戚书雅也已经死了,不然她不会有机会宿在她身上并得以重生。 总之,她消失在二十一世纪,成为一个古代人了。 说真格的,她虽然感到震惊,但并不害怕,她向来大胆又爱冒险,穿越重生这种事虽超乎她所能想像,但基本上她觉得还算有趣。 要说她有什么在意的,那应该就是她没能逮到渣男友,让他带着她辛苦攒下的创业基金逍遥自在。 很快的,她发现戚家不是寻常人家,而是少见的富贾,光从她居住的芹香居,便不难推估戚家是多么不得了的富贵人家。 在她的芹香居里夯不啷当的就有十二个丫鬟婆子伺候着她,供她随时差遣,就连她睡觉的时候,都有丫鬟当值。 据丫鬟说,这戚宅座落在繁华的开阳城外,占地一万三千亩,宅内甚至有一片密林。 第二章 一万三千亩这数字她没有概念,但隐约可以想像那真的是她这个活在寸土寸金之地的台北人难以估算的大小,不说别的,就说这芹香居便有她家的十倍大,寝房、花厅、书房、客房……光是房间就有八间,还有庭院跟小池塘,这样的规模,在现代根本可以算是豪宅了。 经过几天的休养,她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已能在庭园里走跳,而这几天戚老夫人每天来看她两回,十分关心她的身体状况。 尽管对她来说戚老夫人还是个陌生人,但她却深刻感受到戚老夫人对她的关爱,而且丫鬟们对她也相当有礼客气,说真格的,她已经很久没被这样关怀过了。 国小五年级时,她父母在去接她放学的途中发生车祸双亡,之后她被阿姨及姨丈收养,过着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 阿姨及姨丈对她十分刻薄严厉,遇事不管对错,总是先维护自己的亲生子女,所以她国中开始打工赚钱,高中时便离开阿姨家自力更生。 她一直是一个人,她一直很坚强,她知道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就算是疼爱她的父母也会在瞬间离开她。 一路走来,她没依靠过谁,也没有谁让她依靠,即使有男友的时候,她也凡事自理,从不撒娇耍赖。 她就是一个这么独立的女生,独立到男友忍不住对她说— 我对你来说好像可有可无。 她的想法其实很单纯,就只是不想给人添麻烦、不想亏欠谁而已。 所以她没打算在戚家当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开口,成天刺绣插花扑蝴蝶的大小姐。 再者,她很清楚这种大户人家的规矩,通常多得跟猫身上的毛一样,以她的脾气性情,哪里受得了? 只不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办法自立门户,怎么都得先在戚家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梳妆完毕后,见没人送上早膳,戚书雅不解地问向一旁的丫鬟杏花,「今天没有准备早膳吗?」 杏花一怔,「秋桂没跟孙小姐说吗?」 「说什么?」她微愣。 「老夫人派人传话,要孙小姐今早到妙如苑去。」 「妙如苑是……」 「是老夫人的居苑呢。」杏花催促道:「别去迟了,老夫人是不会说话,可两位姑奶奶可是会不高兴的。」 姑奶奶?戚书雅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杏花指的应该是她爹的姊妹,她的大小姑妈。 说到这两位姑姑,在她昏迷及休养的这些日子,不曾来探望过她,说来也真够冷淡的,但幸亏她对她们也没什么期待,并不会因此觉得心里不舒服。 好吧!既然她都宿了戚书雅的身,这些人事物都是她迟早要面对的,她就去瞧瞧呗! 戚老夫人、长女戚聿恬、其子金贞行、其媳林楚琴、三女戚聿静、其子周品志、其女周品洁……这几位主子坐在妙如苑的花厅里,丫鬟小厮们进进出出的端茶送点心。 「怎么请个人请这么久?」戚聿恬不耐烦地道。 「她大病初癒,身子还弱着。」戚老夫人啜了一口热茶,慢条斯理地回道。 「弱?」戚聿恬哼笑一声,「娘,听说她这两天都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了。」 戚老夫人抬起眼睑睇着她,「你怎么知道?」 「我……」戚聿恬一时语塞,她哪里好说自己差了丫鬟去打探? 「再等一下吧,就来了。」 戚老夫人话才说完,外头便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孙小姐来了。」 「瞧,这不是就来了吗?」戚老夫人瞥了戚聿恬一眼。 戚聿恬挑挑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戚书雅在丫鬟的陪同下进到了花厅,看着眼前的阵仗跟一堆陌生脸孔,她先是一愣,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老夫人,您找我?」 她发现每次当她喊老夫人时,总会看见戚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这让她心里都会有一点点的罪恶感,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还是不太习惯喊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人祖母,她想,就算对原主来说,突然多了这么多家人,应该一时间也很难适应吧。 「你好多了吗?」戚老夫人问道。 「谢谢您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戚书雅恭敬的回道。 「今早要你来,是想让你见见家人。」戚老夫人又道。 家人?戚书雅快速地扫过在场几个人的脸,他们看她的眼神有的夹杂了几分不友善,有的则是带了一些好奇。 「这位是你的聿恬姑妈,这位则是聿静姑妈,她们是你爹的大姊及小妹。」戚老夫人一个一个帮她介绍,「这个是你的表哥贞行,表嫂楚琴……这边的是你的品志表哥跟品洁表妹。」 戚书雅礼貌的对他们点头致意,但没喊人。 「你的两个姑丈一早就到店里忙了,所以不在这儿。」戚老夫人续道:「还有无惑……他去吴城,明儿或后天才会回来。」 戚书雅的心里出现一个问号,无惑是谁?不过她没多问。 「娘,瞧瞧她……」戚聿恬打量着她,「站没站姿的,一点大家闺秀的作派都没有。」 闻言,戚书雅下意识的低头看看自己的站姿,她既没脚开开,也没三七步,是哪里不对吗? 「不急,她能学的。」戚老夫人说道:「日后你这个当姑妈的可以教她。」 「姑妈?」戚聿恬故意一叹,「人家可没把我当姑妈,连喊一声都不曾。」 「大姊……」戚聿静平日里虽是姊姊的应声虫,但此刻也觉得姊姊太不友善,忍不住出声。 戚聿恬眉心一拧,「怎么,我说错了吗?她是没教养呀!」 没教养?这可真是踩到戚书雅的红线了,虽然她没有太多属于原主的记忆,但从那些片段画面中,她看见了寿娘对女儿的教养是非常严格的。 「大娘。」她忍不住对着戚聿恬开口了。 闻言,戚聿恬眉毛一竖,这个臭丫头居然喊她大娘?就说了她没家教吧,连喊她一声大姑妈都不懂,不过算了,她也不想承认有这样的侄女。 「我娘虽然没教我什么大家闺秀的作派,但是她至少教会我礼貌跟尊重别人。」她直视着戚聿恬,义正辞严地道。 「你说什么?」戚聿恬不禁恼羞成怒,「娘,您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真是个粗野张狂的丫头!果然是低贱女人生养出来的。」 听到她这么批评寿娘,戚书雅更火大了。 她还真没遇过这么嚣张的「阿朱妈」,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说人家的娘低贱,这又是什么了不起的教养? 「我娘不是什么低贱的女人!」 「她是画舫上的妓子,还不低贱?」戚聿恬像是没看见戚老夫人脸色变得难看,续道:「她勾引我弟弟跟着她跑了,说不准你是她跟别的男人怀上,栽赃给我弟弟的野种呢!」 「住口!」戚老夫人沉声一喝。 戚聿恬陡地一震,这才惊觉到自己失态了。「娘,我……」 戚老夫人严厉地看着她,「你身为长辈,说的是什么话?」 「娘,我只是……您说,无凭无据的,我们怎么能确定她真是我们戚家的子孙?」 「她跟聿仁有七分相似,就连左耳上的朱砂痣都是一样的,我说她是戚家的人,她就是。」戚老夫人神情凝肃地道,「这孩子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咱们还不好好待她吗?」 迎上戚老夫人犀利的眸光,大伙儿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再吭声,只有戚书雅一个人抬着脸,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她。 偌大的芹香居里虽然不只戚书雅一个人,可是身为这大宅院的孙小姐,她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身边围绕着十二个唯唯诺诺、恭恭敬敬的丫鬟跟小厮,玩闹不得也说笑不得,真是闷死她了。 可就在第一次见亲戚的两天后,有人来找碴了,来的正是戚聿恬的独子金贞行。 第三章 他喝了几分醉,借着酒意,他一回到府里便直直来到芹香居,不为别的,就为了替两天前挨了戚老夫人一顿训的母亲出口气。 「贞行少爷,你别……」他一踏进芹香居,守门的婆子就急忙上前拦他。 「滚开!」金贞行向来霸道,不曾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且此时对他而言,他们全是挡道的狗。 「贞行少爷,别,老夫人怪罪下来,奴才可就……啊!」 婆子话未说完,已被他一把推在地上,跌个四脚朝天。 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无聊到差点睡着的戚书雅急忙走了出来,就见金贞行横过庭院,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你!」金贞行站在廊下,指着她气愤地道:「给我滚出芹香居!」 她直视着他,淡淡地回道:「该滚出芹香居的是你。」 「什么?」他怒视着她,「你可知道这芹香居是我娘打算将来给我娶平妻时用的?」 「我住在这儿是老夫人的安排,你有意见找她去。」戚书雅不愠不火。 「你这个贱丫头,口气挺狂的!」金贞行几个大步冲上阶梯,逼近了她。 一旁几个丫鬟婆子见状,立刻凑了上去,「贞行少爷,有话好说。」 金贞行伸手一拉一推,将丫鬟婆子全拽到旁边。 戚书雅眉心一拧,神情严厉地道:「你存心找麻烦?」 「我就找麻烦,怎样!」金贞行的态度相当跋扈,伸手就想拽住她的衣领。 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一扭一转,借力使力将他摔到一旁,他几个踉跄,要不是及时攀住了柱子,肯定要跌个狗吃屎。 丫鬟婆子们见到这一幕,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金贞行出了大糗,恼羞成怒,一个转身,恶狠狠的瞪视着她,「你这杂种,居然敢对本少爷动手?」 「你再说我是杂种,我就对你不客气!」她在现代可是学过几招防身术的,虽然她的力气敌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但是只要掌握了巧劲和角度,倒霉的可是他。 「我就要说你是杂种,是不要脸的妓子生的杂种!」金贞行今天就是来找碴的,哪肯轻易罢休。 戚书雅一个箭步上前,直逼向他,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 「臭小子,」她指着他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道,「你滚是不滚?」 金贞行骄横惯了,哪里能在这些下人面前丢脸,戚书雅越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越是想在众人面前立威,越是想把她给踩到脚下。 「杂种丫头!」他忽地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我今天要是不修理你,我就不是金贞行!」 「贞行少爷,不不不,你快松手呀!」 丫鬟婆子们见状,吓得脸色都发白了,想要把人拉开,可偏偏人家是少爷,要是他们不小心弄伤了他,自己也是吃不完兜着走,皆是一阵手足无措。 戚书雅抓住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沉声道:「松手。」 「不松手如何?」金贞行挑衅地睨着她。 「不松手就等着被我修理。」她说。 金贞行不屑地哼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修理我!」 戚书雅废话不多说,出脚朝他的小腿骨用力一踹。 金贞行没料到她会这样反抗,痛得双手一松,身子往后一倒,背撞到了柱子上,他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又气恼地道:「你……你敢!」 「我警告过你了。」她虽是初来乍到,可也不会任人宰割。 他两只眼睛爬满了愤怒的血丝,两个大步上前,正要再度对她动手时,忽然一声沉喝传来— 「贞行少爷!」 大伙儿循着声源望去,只见一名穿着深色长衫,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院子里,不只下人们都吓了一跳,就连蛮横跋扈的金贞行都陡地一震。 「乔爷……」下人们几乎同时出声,然后很自然而然的往旁边一退。 乔无惑从吴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妙如苑去向戚老夫人请安,并且向她报告此行的进度及收益。虽说戚老夫人对他十分信任,也从不过问,但他还是事事向她呈报,以示尊重。 戚老夫人要他离开妙如苑后,来看看戚书雅有什么需要,也顺便互相认识一下,因此他来到了芹香居,没想到居然撞见让他惊讶的一幕—她踹了金贞行。 这……太有趣了! 初来乍到,虽说是戚家孙小姐,可因为娘亲的出身而注定要受到歧视及欺压的她,居然有胆量跟嚣张跋扈惯了的金贞行对着干? 他早该制止的,却忍不住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能耐,直到他意识到被彻底激怒的金贞行可能真的会动手伤了她,他才出声。 金贞行瞪着乔无惑,怒气未褪,却不得不隐忍。 乔无惑深受戚老夫人重用及信任,掌管着戚家近九成的产业,别说是他,就连他娘都得顾忌几分。 乔无惑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脸上觅不着一丝可供研判他想法的情绪。 待他走近,戚书雅觉得他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细细一想,这才想起在她短暂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张好看的脸。 原来他就是戚老夫人口中所说的无惑?那……他是何方神圣? 看那些下人对他的态度如此恭谨,金贞行又瞬间乖得跟孙子一样,不难想像他在戚家颇有地位。 难道他是戚家的隐藏版大魔王?这样的念头一窜过,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乔无惑浓眉一拧,不自觉的盯着她看,她微顿,敛住笑意,迎上了他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下下,乔无惑便将视线转开,直视着有几分醉意的金贞行。「贞行少爷,你喝醉了?走错了地方?」 金贞行不悦的瞪着他,却收敛了方才的跋扈嚣张。 「要是老夫人知道你喝醉酒后跑到这儿来闹事,恐怕你得挨一顿骂吧?」乔无惑又道。 虽说他的语气不愠不火,但在这些下人面前,他这样直说分明是没给自己留点面子,金贞行拉不下脸,虚张声势地道:「乔无惑,少拿外祖母来压我,你不过是戚家的一条狗!」 乔无惑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你闹够了?」 「你少耍威风!」金贞行眼神闪烁,隐隐透露着不安及惶惑,「你再怎样都是外人,别以为有外祖母给你撑腰,你在戚家就能横着走,狗就是狗,只能在主子脚边摇头摆尾。」 听他左一句狗,右一句狗的骂人,戚书雅都快气炸了,一个箭步往前冲,指着他鼻子就要骂,「金贞行,你实在太过分了,你……」 乔无惑两个大步上前,背身挡住了她。「贞行少爷,快走吧,在这儿生事对谁都没好处。」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却隐含着威严。 看着乔无惑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情绪好似没半点起伏,戚书雅不禁对他有几分好奇及敬佩,这人是修养太好?还是城府极深? 金贞行头再怎么硬,也不可能去碰这块大石,占不了便宜,他只能摸摸鼻子,转身走人,不过临去前他还是撂下了话,「哼!走着瞧!」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戚书雅气愤地道:「喂!你……」 「孙小姐。」乔无惑转过身看向她,嗓音低沉的唤了一声。 她微顿,随即又义愤填膺地道:「他那样说你,你不气吗?」 看着她为自己抱不平时那正义凛然的样子,他微微一顿,先前接她回来时,他还担心她回到戚家后兴许也过不上好日子,会像一条流浪狗般遭到戚聿恬那些人追打,但现在看来,他是多虑了。 这小妮子不是省油的灯,那些人在她身上肯定讨不了便宜。 「我气是不气,与你何干?」他直视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她狠狠一愣,他这是什么态度跟语气?她为他抱不平,他却一副「你根本鸡婆」的嘴脸。 「他……他骂你是狗!」 「我不痛。」他的语气依然淡淡的。 第四章 「你……」他不痛?是,被骂是不会痛,但总会生气愤怒吧?这人有没有知觉啊? 「孙小姐,是老夫人要我来的。」他不打算继续先前的话题,慢条斯理的拱手一揖,「在下乔无惑,是戚家的管事。」 哪里来的管事是这么功高震主、威风八面的?她不傻,虽然金贞行刚才狗啊狗的骂他,但她看得出来金贞行对他十分忌惮。 「孙小姐,」乔无惑目光一凝,直视着她,「在下奉劝你一句,收起你的爪牙。」 她一顿,「咦?」 「想在戚家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别那么张牙舞爪。」他一脸兴味地睇着她。 「我才不会为了图什么安稳好日子就任人宰割。」她眼神强悍地瞅着他。 乔无惑微顿,深深的一笑,促狭地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待在这儿?」 「放心,我会走的。」戚书雅秀眉一拧。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底竟有着一抹深沉及狡黠。「这事不用向老夫人禀报吧?」 这人真有点讨厌……这是她当下对他的唯一感觉,她目光一凝,有些没好气地回道:「不用。」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跟人吵嘴打架就要找大人告状,再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她不想戚老夫人为难。 「那好,在下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他欠身,调转身子,迈步而去。 【第二章】 很快地,戚书雅从丫鬟婆子那儿打探到乔无惑的事,在戚家待了三十几年的周嬷嬷说,乔无惑是个安静的孩子,因聪颖过人,锋芒盖过金贞行及周品志,从小就被欺凌,可他明明深得老夫人的欢心,却不曾在她面前哭诉过,是靠自己的本领让那些人只敢口头叫嚣,却不敢真的对上他。 周嬷嬷还说:「乔爷是怀着一颗报恩的心待在戚家的。」 听了乔无惑的许多事后,戚书雅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有点改观,他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人,但她还是不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那种高傲臭屁又冷峻淡漠的态度实在太不讨喜吧。 不过她想,那兴许是他从小受不了不少委屈及欺侮所致,他骨子里肯定还是个好人。 话说回来,她一开始就打定不在戚家待一辈子的主意,谁好谁坏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总之,这儿只是她暂时的避风港,她终究要找寻自己的蓝海。 芹香居虽大,可是关不住她,体力一恢复,她便开始在戚府里探险寻路。 戚府占地辽阔,宅邸内有十数座大大小小的院落及庭园,还有八个出入口,第一天她找到了其中三个门,第二天,她又找到了另外四道门,第三天,她跟老是跟前跟后的服侍她的丫鬟春玉打听,得知戚府还有一道位在西边的小门。 「孙小姐,西小门早已封起来了,一片荒烟蔓草,你别往那儿去。」春玉提醒道。 一听,戚书雅更是兴致勃勃。她这人没事最爱寻幽访胜,还曾经骑了五个小时的车,只为了看一间即将被拆毁的古厝。 「有鬼吗?」她开玩笑地问。 春玉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戚府哪来的鬼?只是那儿罕有人至,怪阴森的……」 她一笑,「你怕的话就别跟,待在这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说罢,她一个华丽转身,飞快翩然离开了芹香居。 春玉一吓,急着要追,却没想到戚书雅的脚步这么快,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她生性胆小,确实害怕西边那阴森森的氛围,想着都是在府里,戚书雅也不至于出事,便没再去找人了。 戚书雅一路找一路问,终于来到了戚府的西边。 穿过两道高墙及院落,她发现此处有一座祠堂,有八扇对开的大门,正中央的两扇门是开着的。 她走了进去,大厅正中央有一张红木长神案,神案上供奉着二十几个牌位,她也没细看上面写着什么,毕竟戚家的祖先她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她现在住进了戚家,对戚家的列祖列宗们还是要有点礼貌,于是她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步出祠堂,她继续朝着西小门的方向前去,果然如春玉所说,周遭环境越显得僻静荒凉,不久,她看到前方有一道黑色高墙,墙面上头只有一扇小小的瓶门。 就是这里了!她兴奋不已,迈开步子就往那瓶门钻。 一过了瓶门,她被眼前的景致吓傻了。「老天……」 这根本已经是森林了吧?她真想不到在戚家宅院里,居然会有这么一大片枝繁叶茂的树林。 目光往旁边一瞥,她发现一间旧房舍,外观是有些破损毁坏,但屋子的主结构相当完整。 她走了过去,屋子是架高的,有一道破损的木头阶梯,她小心翼翼的往上走,沿着环绕屋子的廊道往屋后走去,屋后有一片草丛,还有零零落落的破旧木栅,似乎曾经有人在这儿开垦过园圃。 她下了木阶,走向草丛,目光却被脚边的几株野草吸引— 「不会吧,茜草?」戚书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种植物是非常天然的染料,可以染出漂亮的红色。 管不着草丛里可能躲着蛇鼠什么的,她开始翻找,不一会儿,竟又让她发现了黄柏、鬼针草、薯榔…… 「天啊,这里根本是宝山!」她难掩兴奋地在原地绕圈打转。 染织是她的强项,而此地又有这么多可用来做为染料的植物,简直是— 「天助我也!」她忍不住朝着天空喊着。 戚老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对她提出请求的戚书雅,好一会儿才有办法说话,「书雅,你……是认真的?」 「是的,认真,非常认真。」她点头如捣蒜,「我想搬到西小门那边的小屋住。」 戚老夫人微微皱起眉头,「可是那里荒废许久,根本无法住人。」 西小门位置偏僻,也是戚府最冷的地方,那间屋子原本是戚家祖上为了处罚犯错的下人所盖,到了老太爷当家时,心善慈悲的他将其废了,偶尔他会去那儿来打坐冥想,老太爷过世后,屋子一直荒废着,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这间屋子的存在。 「你不喜欢芹香居吗?」戚老夫人的神情变得有点凝肃,「要不,我给你换个地方?」 「不,我不是对芹香居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我更喜欢西小门那儿的屋子。」戚书雅又问道:「您可以租给我吗?」 戚老夫人一愣,「租给你?」 「是的。」她兴高采烈地用力点头,「我想把那个地方用来做我的工作室兼住处。」 「工、工作室?」戚老夫人越听越是糊涂。 「呃……就是工坊。」她想,她得用一些古代人比较容易明白的说法解释,「我想自己做些染织品出去摆摊卖钱。」 戚老夫人面有难色。「摆摊卖钱?你是戚家的孙小姐,怎么可以……」 「我不说,谁知道我是戚家的孙小姐呢?」戚书雅微笑,「我想自食己力,不想当米虫。」 戚老夫人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我一直以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过活,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的料。」戚书雅紧接着又道:「在我来到戚家之前,早已计划要以染织为业,开一家工坊接单做买卖,等染织的事业有成,再开一家染织塾,开班授课。」 这就是她穿越前的计划跟心愿,她本以为创业无望,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竟让她在这儿找到了一线希望。 「你会染织?」戚老夫人这下子可来了兴趣,打量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好奇。 「嗯。」她点点头,「很多植物的根、茎、果实、花、叶,甚至是木材树皮,只要萃取其汁液,就能染出各色布料。」 「这些是谁教你的?」戚老夫人问道。 戚书雅急中生智回道:「是我娘。」反正戚老夫人对寿娘并没有多么深入的了解及认识,再加上寿娘也去世了,她不用担心谎言被拆穿。 第五章 一听她提起寿娘,戚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愧疚,「你娘?」 「是的,我娘她懂得很多植物及染织技法,而且心灵手巧、擅长女红,我会的技能都是她教给我的。」 听着,戚老夫人眼睫一垂,沉默了。 戚书雅的心微微一抽,因为她觑见老夫人眼底那一抹深浓的惆怅跟愧疚。她想,戚老夫人必定为着当年一时气愤棒打鸳鸯,导致连儿子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而感到后悔吧? 她是抱着什么想法把她找回来的?想要赎罪还是补偿?想她这么大年纪了,心里还有放不下的遗憾跟歉疚,也挺让人心疼的。 「我……从没好好认识你娘。」戚老夫人抬起眼,叹息地问道:「她恨我吧?」 迎上她那彷佛希望得到救赎的眼神,戚书雅心生不舍,安慰的话语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她从没恨过您。」 没有人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犯过错的,而且各人立场不同,戚老夫人当年的坚持倒也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既然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也没有必要让这样的悔恨延续下去。 「是吗?」戚老夫人稍感安心,喃喃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那……」戚书雅又将话题拉了回来,央求道:「能把西小门的屋子租给我吗?」 「你喜欢就拿去用,别说什么租。」 「不成。」她坚定地道:「我不想白吃白喝又白拿戚家的资源。」 戚老夫人眉心一蹙,「孩子,这里也是你的家。」 戚书雅顿了顿,一时没有接话。虽然她感受到戚老夫人的关心,但老实说还是没有真正的归属感,对于把自己当成是戚家的一分子仍有点心理障碍,而且她一直以来都秉持一个信念,想要得到什么,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她无法免费拥有或享受什么。 「请您收我房租吧!」她直视着戚老夫人,态度坚决,「不然我无法安心的待下来。」 看着她,戚老夫人的心情起伏翻腾着。 过了十九年清苦的日子,如今能享受这荣华富贵,任谁都会欣喜若狂吧?可是她不要这一切,还说她要自食其力?好个倔强又硬颈的孩子! 仔细回想,她年轻丧夫,不只要一肩扛起教养三名子女的责任,还要打理戚家祖上留下的铺子,初时,多少人质疑她、不服她,可她咬牙撑了下去,让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对她另眼相看,称她一声「女当家」。 当家这两个字,从来不易,可她扛上了。 她全心打理戚家产业,为的就是将来把戚家交到子女手上,岂料子女却无经商之才能,让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毫无血缘关系的乔无惑身上。 她本来盘算着让乔无惑娶书雅为妻,入赘戚家,而且她有十足十的把握,只要她提出要求,乔无惑绝无二话。 可现在,她又有了别的想法。 这孩子太让她吃惊了,在她那纤细瘦弱的身子骨里,竟藏着教人惊艳的雄心壮志,这份胆识、骨气及野心,是她那些子女及外孙们都没有的。 他们因着戚家家大业大,个个都惯于安逸,别说缺少开疆辟土的冲劲,也没持盈保泰的自觉。 不自觉地,她对戚书雅有着期待,她要瞧瞧这孩子能让她这个老太婆多惊讶。 「好。」她直视着书雅,眼底闪过一抹期许,「就收你五文钱月租吧!」 「真的吗?」其实戚书雅对这时代的币值物价还一点概念都没有,但得到戚老夫人的首肯,她就感激不尽,她忍不住握着戚老夫人的手,兴奋且激动地道:「谢谢,谢谢!您真是我的贵人!」 贵人?戚老夫人蹙眉苦笑,心里一阵酸楚,看着她像个得到梦寐以求的礼物的孩子般,蹦蹦跳跳的跑开,她不由得低喃道:「孩子,什么时候你才能喊我一声祖母呢?」 得到戚老夫人的同意,戚书雅开始整修这间破旧屋舍。这房舍屋架完整,结构也算扎实,但里面是空的,没有任何隔间。 她跟杨总管要了一些木板、砖块及各种材料,自己架床板,再用戚老夫人同意她自取的家具做出隔间,还把屋后的园圃整顿一番,架起炉灶,以做将来染布之用。 期间,戚老夫人差人帮她,她却婉拒了,一来是她实在不习惯指挥别人,二来是自己动手做才有成就感啊! 戚老夫人得知此事,越加觉得她有趣且特别了。 这天,戚书雅正准备将用剩的木料从屋里搬出来,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孙小姐!」 她一怔,立即回头,就见乔无惑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脸兴味的朝屋里看着。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他说着,走了进来。 戚书雅转回头,把木板一块一块的叠起,淡淡地回道:「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 「原则上是如此……」他走到她身旁。「不过男人还是有些天生的优势,例如力气。」 她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你一定没见过女力士吧?」 「是没见过,但我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说着,乔无惑挽起袖子要帮忙,「要搬去哪儿?」 「不用。」戚书雅断然拒绝,「我自己行。」 他撇唇一笑,「老夫人说你倔得很,什么都不让人帮,她担心你受伤,所以要我来看看,你不让我帮,我很难对她老人家交代。」 「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不就证明我不需要帮手吗?」 她这要强的个性,全来自于她的成长环境及背景。 从小寄人篱下的她,从来不敢要求别人帮忙,因为她知道一旦开口,就会被当成累赘,视如麻烦。一开始,这样的自立自强只是为了不让阿姨一家人讨厌她,时间久了,竟成了一种臭脾气、死性子。 她记得前前任男友劈腿爱上她的好友时,是这么对她说的— 反正你又不需要我,失去了也不会难过吧? 人心是肉做的,她当然会难过、会心痛,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体贴及独立,竟会让对方感到失落,甚至沮丧,她也很想改变自己,很想当个会撒娇示弱的女朋友,可是她就是办不到。 「让我来吧,女人的腰可是很重要的,伤了可不好。」乔无惑又道。 「我以为男人的腰更重要。」 他睇着她,唇角不明显的一勾,「为了传宗接代,男人女人的腰都很重要。」 「我没打算传宗接代,至少目前没那想法,所以你就不必替我担心了。」说完,戚书雅用双手抱住近十块或长或短、或厚或薄的木板,吃力的站起来。 乔无惑原想伸手扶她一把,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他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这已经不是什么坚强,而是固执了。那天在芹香居第一次跟她接触,他便见识了她的强悍……后来听戚老夫人说她要求搬到西小门的屋子住,还说要付房租,他对她就更是好奇。而今天见她一个人把这个地方从不堪使用整修到可以住人,他简直对她刮目相看。 当他将她接来时,他以为穷苦出身的她,会为了过上安稳的日子做个乖乖听话、任人摆布的傀儡,却没想到她压根是难驯的小老虎,他得说,这样的她很有趣。在他的生活里,除了「那个」,现在又多了一样乐趣。 他跟在她旁边,以防万一,随时准备护着她。 戚书雅因为看不见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走出门口,她准备走下阶梯,将剩料搁到廊下,怎料脚下一滑,她从阶梯上滑了下去。 「啊!」她惊叫一声的同时,感觉到有两只强劲有力的手抓抱住她,她本能的闭上眼睛,脑袋有短暂的空白。 过了一会儿,当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倒在地上……不,不对,她身下躺着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面,她猛地睁开眼睛,转头一看,乔无惑居然成了她的肉垫,双手紧紧的抱住她。 第六章 刚才她抱着的那些木板飞散一地,他的脸上则被木板擦出几道血痕,而且……他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喂……」她赶紧拉开他双手,起身跪坐在他身边,声音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乔无惑?」 他没睁眼,也没反应。 她暗叫不妙,他许是摔下去的时候后脑着地,然后……惨了,他不会颅内出血吧? 「乔无惑!」她又急又慌,紧张的抓主他的手,轻拍他的肩,「你醒醒!」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她不由得想到母亲当年出车祸时,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外伤,却因为颅内大量出血昏迷不治。 他为了保护她、救她,而受了伤……老天,别让他死,否则她会愧疚一辈子。 「乔无惑,拜托你醒醒,乔无惑……」戚书雅急得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好后悔,为什么她要那么固执?为什么她不让他帮忙?为什么她的个性总是这么不可爱? 「对不起……」她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你快醒醒,来……来人,快来人啊!」 她放声大喊,可是又想起西小门地处偏僻,她又不想让人在这儿伺候她、打扰她,把丫鬟婆子都遣走了,除非刚好有人经过,否则就算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这一刻她恨透了自己,她忘了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出了事,她无法打电话向求救,大夫还不知道得从多远的地方赶来…… 不行,她得立刻去找人帮忙!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她便跳了起来,可就在同一时间,她的手被一把抓住。 她胸口一震,心头一抽,倏地转头一看,乔无惑睁开眼睛了,而且手劲十足。 戚书雅一时回不了神,瞪圆了眼,愣愣的瞅着他。 看她一脸惊惶失措,泪眼汪汪的,乔无惑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教训到你了吧?」 她又呆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你、你是骗我的?」 「没骗你,吓吓你而已。」说完,他松开抓着她的手,坐起身来,却感觉到后背泛着疼,想来是刚才为了护着她,背部撞伤了,不过他表面上仍是一派淡定地续道:「老夫人让我来看看是对的,要是刚才你那样摔在地上昏了,又没人发现你,恐怕……」 他话未说完,戚书雅便一拳捶向他的胸膛,他惊愕的看着她,还有她脸上的泪,她愤怒的眼神夹带害怕,两片唇瓣微微颤抖着。 「孙……」 乔无惑才说了一个字,她便整个人扑上来,朝着他的胸口用力捶打着,边气愤地骂道:「很好玩吗,很好玩吗?!你这个幼稚鬼!怎么没摔死你?笨蛋!」 她的眼泪跟她失控的举动教他狠狠愣住,乖乖的挨了她一顿打。 他想,他是真的吓坏她了,不知怎地,他心里有几丝愧疚,甚至是……怜惜。 「为什么要这样吓人?我以为你真的、真的……」再次想到父母去世的情景,戚书雅藏在心底深处的伤痛又汹涌地翻搅着,她泪流不止又气恼地瞪着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开这种玩笑!」 「对不住。」乔无惑目光一凝,诚恳地道歉。 他的话教她一顿,稍稍的冷静下来。 「我绝不是存心……不,我确实是存心的。」他浓眉一皱,懊悔地道:「对不住,我没想到会让你受到如此大的惊吓。」 迎上他的目光,她感受到他道歉的诚意,也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 她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的哭闹,这让她觉得很丢脸,她懊恼的抽回手,转头抹去眼泪。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方才他在她眼底觑见了一抹非常深沉的痛楚,她娘是病死的,那她爹呢? 戚书雅有些惊讶他竟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你爹……是这么走的?」乔无惑问。 这么走的是她在现代的母亲,不是原主的爹,况且她也不知道原主的爹是怎么走的,但既然他也不知道,她也不用担心被他发现她胡诌。 「是。」她余怒未消地瞪视着他,「我爹他跌了一跤,虽然乍看只是皮肉伤,可实际上脑子受了伤,就这么走了。」 闻言,乔无惑更加歉疚了。「我毫无所悉。」他站了起来,弯腰一揖,诚恳地又道:「在下再次向孙小姐致歉,从今尔后绝不再跟孙小姐开此等玩笑。」 看他那么老实真诚的道歉,戚书雅的气也消了。虽然她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太好,又觉得他的脾气个性都不讨喜,但不可否认的,他是个直率的人,错了就认,绝不强辩。 就凭这一点,确实值得赞许,再说,他虽然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但他救了她是不争的事实。 「算了,你……你也救了我,咱俩互不相欠。」她说。 乔无惑的唇角微微一勾,「孙小姐大器,在下谢过了,不过……」他突然神情一凝,表情有几分的严肃。 戚书雅微怔,疑惑的看着他。不过什么? 「你这种脾气真的太不讨喜了。」他一脸认真地道。 「什么?」 「你不需要为了逞强逞能,而让自身置身于危险之中。」他认真地道:「就算是男人,也有需要他人伸出援手之时。」 「我、我才不是逞强逞能,我只是不想麻烦别人,不想欠人人情。」戚书雅悍然回道。 乔无惑打量她好一会儿,笑了笑说:「曾经有只野猫不小心跑进府来,被府里的狗给围住,伤痕累累的瑟缩在院子的一隅,我见它伤得很重,上前想救它,没想到它却恶狠狠的咬了我的手一口……」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往前倾,目光带着一丝促狭的瞅着她,「你就像是那只受了伤的野猫。」 她羞恼地推了他一把,「怎么不说你多事?兴许它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忙。」 他唇角一撇,「姑娘家这种脾气太不讨喜,会吃亏的。」 「光是讨喜就能生存吗?」她傲然直视着他,「我不想当个软弱的女人,我不是靠仰赖讨好别人才活到现在的。」 听着,乔无惑微微一顿。 她的眼神闪闪发光,像是即使在黑暗中,她也能看见自己的方向一般,他得承认,他让她的眼神震慑住了。 「先是搬离芹香居,自己跑来这儿住,然后又不让人帮忙,埋头自顾自的忙,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不关你的事。」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走回屋里,感觉到他的视线仍旧钉在自己身上,不知怎地,她的心热热的,卜通卜通地跳个不停。 次日,戚书雅正在屋里忙着,听到门口传来声音— 「书、书雅表姊……」 她转过头,就见周品洁站在门外,好奇的往里头探看着。 看着这间鬼屋似的破屋子在她的打理下变得如此舒适,周品洁惊讶得瞪大眼睛。 「你是品洁,对吧?」虽然只见过一面,戚书雅还是认出了她。 「嗯。」周品洁怯怯的点了头,「我能进去吗?」 「当然。」戚书雅对她招招手,「进来吧。」 她觉得这个表妹挺可爱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心机,两人若能好好相处,她就等于多了一个朋友,这样倒也挺不错的。 周品洁一脸开心,带着身后的丫鬟小通走了进来,主婢两人又是一脸惊奇地赞叹。 「书雅表姊,这些都是你自己弄的?」周品洁又问。 「是呀。」戚书雅点点头。 「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可以一个人做这么多事。」周品洁感到难以置信。 「这没什么。」她耸肩一笑,「要喝茶吗?」 「不用不用,」周品洁有礼地道,「妹妹不想打扰表姊做事。」 「也好,那我边做边跟你聊。」戚书雅说完,又忙着给自己缝枕头套,「你怎么会跑来这儿?」 「我听说表姊搬到西小门这儿的屋子住,很是惊讶,憋了好些日子,还是忍不住来瞧瞧。」周品洁的个性天真直率,想到啥就说啥。「反正我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做,只等着父母为我安排终身大事。」 第七章 闻言,戚书雅微怔,「你今年几岁?」 「十六。」 「十六就要说亲了?」 「十六不小了。」周品洁不好意思地笑道。 「十六我还在念高中呢。」戚书雅低喃道。 周品洁没听清楚,问道:「表姊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戚书雅干笑一声,话锋一转,「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琴棋书画,刺绣插花,反正日子千篇一律。」周品洁说着,眼底有一丝无奈。 戚书雅皱起眉头,「要是我,铁定闷出病了。」 「娘说凡事都要按照规矩来,要有千金作派。」 「品洁,你常出门吗?」她问。 周品洁摇摇头,「不常。」 「那你知道上哪儿去买布吗?」 「布?」周品洁眨眨无辜天真的大眼,「戚家在城里就有布庄呀。」 「是吗?」戚书雅一脸惊喜,「那自家人买布有折扣吧?」 「折扣?」 「就是有没有比较便宜?」 周品洁顿了一下,回道:「表姊,布庄是戚家的,你要多少只管叫人送来,不用买。」 「那不成。」戚书雅正色道,「我做的是自己的事业,要是免费取得,那就是做没本生意了。」 周品洁难掩疑惑,「表姊要做什么生意?」 「我会染织,也会一些手工,想自己染布及做些手工艺品上街去卖。」 周品洁瞪大眼睛,跟一旁的小通互视了一眼,两人一脸惊疑的看着戚书雅,好像她是什么奇怪的生物。 「表姊,你是……认真的?」 「当然。」戚书雅咧嘴一笑,「这屋子也是我跟老夫人租的呢!」 闻言,周品洁和小通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表姊,你……你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周品洁真心赞叹着。 戚书雅不免觉得好笑,对古代人来说,她这样的女子确实是奇珍异兽吧,但是在二十一世纪,创业的女人多如繁星。 「你若有兴趣,闲着没事时就到这儿来,我可以教你染织技巧。」她说。 周品洁难得在府里找到聊得来的人,十分欢喜,但忽又想起爹娘顾忌着她,有点落寞地道:「可是我爹娘若是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 「多学一些才艺不好吗?」戚书雅问道。 「古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周品洁说。 戚书雅噗哧一笑,「这话一定是男人说的,他们怕女人一有才,就显得他们失败。」 听见她这番令人畅快的言论,周品洁忍俊不住的掩嘴一笑。「表姊真是个奇女子。」 「什么奇女子,我只是喜欢挣钱。」戚书雅接着又问道:「对了,戚府座落在城郊,若是府里有人生病或是怎么了,还得进城去请大夫吗?」 「表姊哪儿有恙吗?」周品洁一脸紧张。 「不不不,我好得很,我只是好奇而已。」 「咱们戚府里就有大夫呀。」周品洁说。 「咦?」戚书雅更是惊奇,没想到戚府还有驻府医师。 「自从戚家在城郊建造宅第,府里便有大夫长驻,昨儿范大夫才去帮乔大哥治伤呢!」周品洁说。 戚书雅一惊,急忙追问道:「乔无惑受伤了?他怎么伤的?」 「不清楚,我也是听他苑里的福来说的。」周品洁一脸疑惑地睇着她,「表姊怎么如此紧张?」 戚书雅尴尬一笑,「没什么,问问而已。」 看来乔无惑昨天也不算骗她,他是真的伤了,再怎么说他都是为了保护她才会受伤,于情于理,她都得去关心一下,这可是待人处世的基本道理。 于是,周品洁前脚一离开,她便速速前往乔无惑的养德苑。 【第三章】 戚府实在太大了,戚书雅边走边问,边问边找,耗了好一些功夫,终于找到了养德苑。 她正要走进去,就看见乔无惑走了出来,很显然的他是真的受伤了,因为他是歪着半边身子走路的。 想到他昨天奋不顾身的保护她,她却对他那么不客气,心里还真有点惭愧起来。 「咦?」乔无惑看见她,微微一顿。 她一脸尴尬,慢慢地走向他,想要朝他笑一笑,脸部肌肉却不听使唤。 「我……我听说你受伤了。」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垂眼睫。 「孙小姐是来道谢还是来道歉的?」他挑眉一笑。 听到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戚书雅猛地抬起头来,两只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可恶,她怎么词穷了? 「我是受伤了,但死不了。」乔无惑故意叹了口气,「有人不知感激,才教人受伤。」 「欸?」他这是在拐着弯调侃她吗?讨厌,她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 他睇着她,「好好的说声谢,很难?」 「我……」她窘迫地看着他,「我只是……」 「算了,不勉强。」他唇角一勾,「我出手相救也不是为了一声谢。」说罢,他迈出步子就要走。 「喂!」戚书雅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了他,「你去哪儿?」 乔无惑深深一笑,「我还得进城做事,孙小姐。」 「你都受伤了,走路还歪一边,还要进城?」她有些激动,「就不能歇息一天?」 「孙小姐,养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他说,「一刻不得闲。」 闻言,她瞪大眼睛。敢情他是个工作狂?「你这样只会让伤势加重。」她劝道。 乔无惑一脸兴味的睇着她一会儿,才问道:「你担心我?」 「你是因为我而受伤,于情于理,我都得关心你一下。」 「那好。」他唇角一勾,「如果你真不放心我进城,不如你跟来吧。」 她一怔,「这……」 「不管你想不想、要不要戚家的财产,你终究是戚家的子孙,何不去瞧瞧戚家都做些什么生意,有些什么店铺?」 他这么一说,戚书雅想起周品洁提到戚家有自己的布庄这件事,跟着乔无惑进城,她可以顺便去买胚布,也可以考察一下市场,而且她还得购置一些染织用的器材呢! 思忖一番后,她应道:「也好。」但随即又提醒道:「但话先说在前头,别敲锣打鼓的说我是戚家孙小姐。」 「为什么?」 「我想靠自己的本事挣钱,而不是凭戚家孙小姐的身分获得特殊待遇。」 养无惑若有所思的盯着她,微挑起眉,「得,走吧!」 坐上马车,戚书雅随着乔无惑进到开阳城。 开阳城是南北两路所有货品的交流及集散地,城里各色商号及铺子应有尽有。除了本地人,在城中活动的有不少是外地商队及买办,不只大街,就连那小巷里的交层也十分热络。 跟着乔无惑一家一家的巡视着,戚书雅忍不住昨舌。 药行、布庄、典当行、盐栈、酒楼、客栈、棉花行、铁器行、木货行、土痄杂品行、珠宝店、钱庄票号、茶庄、粮行……戚家在城里的商号店铺加总起来打近十家,而且这还只是在开阳城。 听乔无惑说,戚家在各地都有庄子跟商号,平日里有管事、掌柜们打理着,他不定时会前去查核巡视,不只如此,戚家在各地还有田地放租,大大小小的良田有百余笔,而这些,近九成都由乔无惑管理经营。 她得说,若是在二十一世纪,乔无惑根本是小说中完美无缺的多金单身汉。 「原来戚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钱。」她忍不住惊叹道。 「还想自力更生,跟戚家切割吗?」他睇着她。 「谈不上什么切割,但我还是想靠自己。」她的态度十分坚定。 他笑视着她,眼底有一抹赞许。「出了你这个子孙,戚家之福。」 戚书雅有些怔愣地望着他,「你这是在……夸赞我吗?」 「是。」乔无惑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不自觉感到欢喜、雀跃,她没想到他的赞美,竟对她如此重要。 第八章 「戚家经商之道,贵在诚实无欺,自律自戒。」他续道:「以智取财,亦以商事国,老太爷建文庙、办学、放粮赈灾、捐银打井、引水修渠,心怀仁善。」 戚书雅一边听一边点头,原来戚家老太爷做了这么多好事。 「你应以身为戚家子孙为荣。」他说。 她穿越重生不到两个月,还在适应新的生话、新的身分,但是得知戚家做了那么多善事,她确实是挺敬佩的,莫名还有一点点与有荣焉之感。 这时,他们来到永泰兴土布行,一进店里,伙计跟掌柜便招呼着,乔爷乔爷的喊声此起彼落。 大伙儿没见过戚书雅,不知道她的身分,但见乔无惑将她带在身边,每个人都好奇的看着她。 「小张,」乔无惑唤来一名伙计,「给这位姑娘拿几正胚布来,等级高一点。」 「明白,我立刻去取。」小张答应一声,转身便走开。 戚书雅惊讶地望着乔无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知道她要胚布,她可没跟他提过啊! 「你不是要染布吗?」他好笑的看着她惊愣的表情,「戚家的胚布算是上品,你先带几疋回去玩玩。」 「我现在没钱。」她说。 「我送你,算是见面礼。」他才说完,小张已抱着几疋胚布走了过来,他让一旁的小厮接下,又问向戚书雅,「你还需要什么?」 戚书雅想了一下,回道:「需要钱,可以先问你借吗?」 他一笑,「可以,借多少?」 「不知道要多少。」她老实地道,「我还得买煮布的锅子、丝线、剪子什么的,我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这简单。」他转过身,示意她跟上,两人又上了马车。 他们去了铁器行买了几只锅子跟剪子,又去绣庄买一些丝线共花了约五两银子。 看着马车里那成堆的物品,戚书雅满心欢喜,也忍不住要赞叹他,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讨厌鬼,其实心细又体贴。 「都够了吗?」他问。 「暂时是够了。」她看着他,眼底满是戚谢,「你放心,等我挣了钱,会把银子还给你的。」 不过是五两银子,她居然如此认真?在发现戚家有这么多物业家产后,她还是不生一点心思吗?他深深觉得……她实在太有意思了。 「不急,你也跑不了。」他说。 一切就序,戚书雅便开始了她的事业。 她每天埋头染布,并将各种技法应用其中,染出花色及颜色都相当特别的布。这一天,周品洁跑来串门子,见她院里晒着十几块布,随风飞扬,那花色更是令她惊艳不已。 戚书雅见她来了,问道:「妹妹,城里除了戚家布庄之外,还有别家布庄吗?」 「有呀。」周品洁一脸疑惑,「表姊想做什么?」 「当然是拿我染的布去推销兜售。」她说。 「放到咱们自家的布庄卖不就得了?」 「不成,要是卖到自家布庄,难保他们不是因为知道是我染的而收购,这么一来,我就无法得知成功将布卖掉是不是因为我的真本事了。」 周品洁听着也觉得有理,便道:「城里有家锦绣织布庄,也挺知名的。」 「是吗?」她眼睛一亮,「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行,但我得先跟我娘找个外出的理由。」周品洁说。 一旁的小通献计,「小姐,就说去月老庙求姻缘,如何?」 周品洁先是一愣,然后惊喜地夸赞道:「小通,你真机灵,就这么说。」 于是,周品洁回头依计跟娘亲说是要到月老庙求姻缘,便偷偷跟着戚书雅前往城里,两人乘着马车,在离大街不远处停下,步行前往锦绣织。 「妹妹,城里认识你的人多吗?」戚书雅问。 「不多。」周品洁回道,「不过总也有相识或是几面之缘的。」 「那锦绣织你熟吗?」 「不算熟,只陪娘去过两回,不过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她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吗?」 「咱们先说定一件事。」戚书雅正经八百地道,「待会儿去了锦绣织,你千万别说我是戚家孙小姐,就说我是来依亲的远房亲戚。」 「为什么?」周品洁有些不解。 她一笑,「我不希望人家是看在戚家的面子上买我染的布。」 周品洁微顿,然后明白地一笑。「表姊,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总之你记得就是了。」戚书雅又转头叮嘱春玉跟小通,「你们两个也千万别喊我孙小姐,知道吗?」 春玉跟小通一脸谨慎地点点头。 就这样,她们来到了锦绣织,一进店里,掌柜便上前招呼,而且一眼便认出了周品洁。 「这位小姐可是戚家的表小姐?」 周品洁先是一怔,然后羞赧地点头,「掌柜的真是好眼力,我上回来是三年前的事了……」 掌柜一笑,「周姑娘样貌出众,过目难忘啊。」 「掌柜的过夸了。」周品洁笑道:「今儿来到贵店,是为了跟锦绣织做点小买卖,不知谁能做主?」 掌柜一怔,「买卖?」 「正是。」周品洁结道,「这位姊姊是前来依亲的远房亲戚,她染了一些布,想问问贵店收是不收。」 掌柜疑惑的看着一旁的戚书雅,「戚家在城里有两家布庄,怎么……」 「我这位姊姊有点脾气,她不想靠人情做买卖。」周品洁笑视着他。 「原来是这样。」掌柜思忖了一下,「那我请少东家出来瞧瞧。」 「有劳了。」 掌柜转身离开,进了店后。 「少东家是谁?」戚书雅悄声问道:「你认识吗?」 周品洁摇头,「听过,但没见过。」 才说了几句话,一名玉树临风的翩翩男子走了出来,掌柜也跟在后头。 周品洁有点犯傻地望着他,直到他走到她们面前。「在下锦绣织的少东家单一行,不知哪位是戚家表小姐?」 「我、我是。」周品洁羞怯地应了一声。 单一行看着她,温文一笑,「不知周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 「少东家千万别这么说……」周品洁低着头,神情显得娇羞。 「听掌柜说周姑娘要跟锦绣织做买卖?」单一行又问。 「是的,是我……」 见周品洁看见单一行就整个神魂颠倒,手足无措又不知所云,戚书雅忍不住开口了,「是我。」 单一行疑惑地看着她,「姑娘是……」 「我是戚家的远房亲戚,前来依亲的,专长是染织布品,我自个儿染了几块布,想看看少东家是否有兴趣。」说着,她飒爽利落地将手中的几块布递上。 单一行接过布,往旁边的柜面上一摊。 当他看见那些或蓝或红或贡,上面有着犹如花朵综放,或是烟花般图案的布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在下从没见过这样的花色。」他惊黯不已,「都是姑娘自己染的?」 「正是。」戚书雅点头,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少东家可有兴趣买下这些布?」 「姑娘有多少这样的布?」他问。 「你要,我就染。」她说。 单一行想了想,说道:「那好,在下先以十两银子收购姑娘的这些布,姑娘七日后再来,若卖得好,在下便再订货,如何?」 「一言为定。」戚书雅爽快的答应。 回程的马车上,周品洁三句不离单一行。 「表姊,你看那位单少东家是不是个好人呢?」 「嗯,看来不错,而且他懂得欣赏我的作品呢!」第一次做买卖便如此成功,戚书雅开心极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是第一次……」周品洁的眼底藏不住喜意,「听说他之前都在京城学商,是这两年才回到开阳的。」 「是吗?」戚书雅睇着她,发现她提起单一行时含羞带怯的,眼底燃着小小的火苗。 第九章 不用说,十六岁的她已对单一行动了心,看来,今天虽然没真的去拜月老求姻缘,缘分还是自己找上门了。 「妹妹,」她用肩膀蹭了周品洁一下,朝她挤眉弄眼,「放心吧,下次再找你一起去。」 周品洁娇羞地瞥了她一记,点了点头。 回到戚府,戚书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交房租,她现在已经知道戚老夫人收的租金有多便宜,完全是在照顾她。 知道她顺利的卖掉了第一批的成品,戚老夫人惊喜不已,但为了不让戚书雅得意而骄傲,她故意表现得很平淡,收下了三个月的粗金,便让她回去了。 翌日一早,戚书雅比平常更早起身。不为别的,只因她要起个大早赶到养德苑还之前跟乔无惑借的钱。 乔无惑是个工作狂,据他苑里的丫鬟说他经常夜归,有时还先差小厮随从回府,自己到了三更半夜才回来。 因为经常是这样的生活作息,所以府里关于他在醉红尘有相好的姑娘这样的传闻谣传已久。 虽然他是个工作狂,但也是个男人,要是真在城里搞个金屋藏娇,她也不是太意外,更不会大惊小怪。 为了亲自将钱还给她,她无法等待夜归的他,只能去堵还未出门的他。 数好五两,装进自己用碎布缝的朿口小钱弃,她准备前往养德苑。 才一打开房门,她吓了一跳。「吓!」 此时,乔无惑正在她廊下,而且手上捧着几疋胚布,见着她,他先是一愣,然后唇角一撇。「早。」 「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刚进了一批湖广来的胚布,质料极佳,我给你带了一点回来。」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你先前染的布都卖掉了吧?」 「你怎么知道?」她难掩疑惑。 「在戚府,少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他淡淡地又问:「要我帮你拿进去吗?」 「喔不……」戚书雅习惯性的想拒绝,忽又想起他之前对她说的那番话,话锋一转,「好,有劳。」 乔无惑深深一笑,那眼神似乎在对她说「你可学乖了」。 他走进屋里,看见更崭新的样貌,不由得赞美道:「跟我之前所见已不尽相同,孙小姐真是好手艺、好品味。」 她屋里的摆设及隔局融合古今中外各种不同的风格,没有明显呆板的隔局,而是巧妙运用厨柜跟布幔做出区隔,然后再装饰一些小对象以达画龙点睛之效。 乔无惑放下胚布,说道:「若有需要,嘱咐我苑里的小厮,我会差人给你送来。」 老实说,他这等贴心举动教她有点吃惊,不等她开口,他居然已想到了她的需求,她还以为他是个工作魔人呢! 「喔对,」戚书雅拉回心神,想到了一事,「这是先前跟你借的五两银。」说着,她将小锦囊递上。 他微顿,接下小锦囊,兴味地一笑,「想不到你的布卖了不少银子。」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她挑挑眉,表情十分俏皮慧黯,「你不数数吗?」 「不了,我信你。」他将小锦囊搁进袖里,「我还赶着出门,先告辞了。」语罢,他转身便要走。 看着他步下木阶的身影,戚书雅的心莫名一揪,有种想唤住他的冲动。 她也不知道这股冲动跟念头是哪里来的,像是惋惜他只是短暂停留,她明明没什么要跟他说了,为什么却不愿他就这么离开? 脑子还打着死结,她的嘴竟快了一步,出声唤道:「欸!」 听见自己叫住他的声音,她心头一震,而他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望着她,迎上他的目光,她顿时脸颊发烫,心跳加逨。 喂!你这是在干么?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质问着,也像在抗议着。 「还需要什么吗?」乔无惑问道。 戚书雅感觉自己的双频烫得可以煎蛋了,她吞吞吐吐地道:「呃……我、我……没……只是、那个……你上次的伤好了吧?」 他微微一顿,促狭一笑,「过了这么久才问?」 「我……」她一脸尴尬。 「都好了。」他目光澄澈又直接地瞅着她,「你不必放在心上。」说罢,他旋身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戚书雅用力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懊恼得想一头往柱子上撞。 在戚府,每个人住的居苑都有名字,戚书雅也就入境随俗的帮自己的工作室兼住处取了个名——雅坊。 周品洁自那天在锦绣织见过单一行后,整个神魂都像被他勾去了似的,隔天便来到雅坊来跟着戚书雅学染布。 因为一心想染出心仪之人喜欢的布疋,她分外的认真,就连随着她来的小通也觉得有趣,跟着学习。 这日,戚书雅信手捻来,将染成绯红色的布条缝成了一朵头花。 「哇,表姊,这好漂亮。」周品洁看着她手上那朵头花,眼睛为之一亮。 「你喜欢?」戚书雅笑道:「送给你。」 周品洁难掩惊喜,「真的吗?」 戚书雅点点头,「当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来,我帮你别上。」说完,她在周品洁发髻上觅了个位置,将头花仔细地别上。 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她越来越喜欢这个表妹,也是真心在与表妹交流。 「唉呀,小姐,这头花别在你发上真是太美了。」小通衷心赞美着。 周品洁羞红着脸,却又掩不住欢喜。「真的吗?」 「千真万确。」戚书雅端详着她,「很衬你的肤色。」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声音—— 「品洁,原来你真在这儿?」 听见那声音,周品洁跟小通吓得差点跳起来。 戚聿恬带着媳妇林楚琴,以及三个丫鬟嬷嬷就站在门外的廊道上。 「大姨母……」周品洁起身,怯怯的福了个身。 戚聿恬一眼便看见她发上的头花,不禁眉心一拧。「你头上那是什么张扬不正经的东西?」 周品洁一听,立刻将头花摘下,捏在手里。 「我听说你常常往这儿跑,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是真的。」戚聿恬冷哼一记,「回头我一定要告诉你娘去。」 「大姨母,我、我只是……」 「大娘。」不待周品洁解释,戚书雅已忍不住开口,「妹妹到我这儿来聊天,顺便学点手艺,有什么不对?」 「就你那一点挣不了几个钱的东西叫手艺,哼,别笑死人了!」戚聿恬相当不以为然,「要是外头的人知道,会笑戚家连个吃不了几口饭的丫头片子都养不活。」 「我自食其力,有什么好丢脸的?」戚书雅直视着戚聿恬,「要不是会投胎,一出生就是戚家大小姐,大娘你能每天插花刺绣,过着衣食无缺、戴金馔玉的生活吗?」 戚聿恬羞恼地道:「你……你这是在羞辱我一无是处吗?」 「大娘是不是一无是处,我不敢说。」戚书雅唇角一撇,「但妹妹要是学了染织这门手艺,将来肯定是略胜大娘一筹。」 「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戚聿恬咬牙切齿,转而瞪着周品洁,「品洁,你要整天跟她搅和在一起,只会学些不三不四、不伦不类的坏习惯。」 她上前一把抓住周品洁,「瞧瞧你刚才戴的那是什么,她是妓子生的野种,也要把你变成妓子吗?」 听到她这番话,戚书雅实在是气不过,又是妓子、又是野种,她身为长辈,到底懂不懂得尊重别人? 一股火气上来,戚书雅一个箭步上前,拉开戚聿恬抓着周品洁的手,不客气的瞪着她。「大娘,你真的很……」 她正要发飘,忽听见外面传来乔无惑低沉而威严的声音—— 「这儿真热闹。」 他的出现让屋子里所有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戚聿恬转头看着他,冷笑道:「你也往这儿来了,鼻子真灵。」 第十章 这话很明显带着浓浓的敌意和讽刺,说他鼻子灵,不就在暗指他是狗吗? 戚书雅记得金贞行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这些时日乔无惑帮了她不少忙,她当然不可能冷眼旁观看着他被戚聿恬霸凌,「大娘,你身为长辈,怎么可以……」 乔无惑目光一凝,朝她一瞥,以眼神制止了她。 「夫人,」乔无惑语气和缓地道,「刚才您说的话,晚辈都听见了,晚辈斗胆奉劝您,身为长辈应该修口修心,说那些话,有失您的身分地位。」 戚聿恬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教训我吗?」 「晚辈不敢,只是出于好意。」他的态度谦恭有礼,言词却犀利而严厉。 戚聿恬十分不悦,怒斥道:「我看你根本忘了谁才是戚家的主子。」 「晚辈时刻都记得。」 戚聿恬恼得涨红了脸,指着他骂道:「若你记得,还敢对我不敬吗?我可告诉你,你不过是戚家的奴才,莫忘了你的本分!」 戚书雅听她越说越离谱,实在按捺不住了,气愤地道:「大娘,你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戚聿恬嘲弄一笑,话中有话,「怎么,你们这们快就勾缠在一块儿了吗?是不是想联手霸占戚家的财产?」 「你血口喷人,无的放矢!」要不是顾忌着她是长辈,戚书雅真想把她赶出去。 「你们是不是一路人,很快就知道!」戚聿恬说罢,揪着周品洁,气急败坏的离去。 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戚书雅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可恶,我真想撒把盐!」她转而看着乔无惑,「她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乔无惑没回答她的间题,只是神情凝肃地告诫道:「不要也不能再对夫人或是戚家任何人说这样的话。」 她一怔,他是在教训她吗?戚聿恬身为长辈,却毫无长辈的样子,他还怪她不懂尊重?长辈就能是非不分吗? 「她闯到我的地方来,糟蹋我就算了,她还侮辱我娘。」她尽可能的压抑住快要爆发的怒气,「总得有人教会她尊重别人吧?」 在她残存的记忆里,寿娘是个性情温柔、品格高尚的母亲,绝不是戚聿恬说的那样,也不容戚聿恬恶意诽谤。 「是得有人教她,但不是你。」乔无惑浓眉揪紧,「你是晚辈,她是你亲姑妈。」 「她根本不认我这个侄女,在她心里,我是个艺妓生的野种。」她质问他道:「她都不认我、不尊重我,我为什么要认她、尊重她?」 「因为这是伦常。」 「这是乡愿,是是非不分。」她气的不只是戚聿恬对待她的态度,还有他。 她以为他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也以为他们应该站同一阵线,就因为如此,当他被羞辱,她才会这么生气,没想到他竟反过来指责她,真是莫名其妙! 她这个人向来是这样的,欺负她可以,但不能欺负她认为重要的人或是自己人,若是有人胆敢这么做,就算对方是天皇老子,她都会跟对方扛到底…… 慢着,那他是她的什么人?为什么看见别人羞辱他、槽蹋他,她会这么生气,而且还立刻张牙舞爪? 他是重要的人还是自己人?不,都不是啊,那么她为何…… 都还弄不清楚他是什么,她就已经委屈得想哭。 可恶,她是几乎不掉眼泪的人,可是碰到了他,他却老是害她想哭…… 倔强的戚书雅,紧咬着唇,硬是忍住了。 发现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一脸不甘地咬着唇瓣,彷佛死都不会让眼泪掉下的表情,乔无惑心头一紧。 他,讨厌女人掉眼泪。 或许也不完全是讨厌,而是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也无从理解。对于无法掌控的人事物,他向来敬谢不敏。 可此时看着这样的她,让他的心里有股说不上来且不曾有过的激动及悸动,让他觉得焦虑,甚至是愧疚。 「你……别哭。」 「我没哭。」戚书雅倔强的一抹眼睛,没好气地道,「我是看不惜她那样说你,才会对她说出你所谓不懂尊卑伦常的话来。」 听着她的反讽,乔无惑蹙眉苦笑,可是知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他心里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欣慰。 这府里,不是没有人为他抱不平,可除了她,从没有任何人敢为他挺身而出。 他从不怪那些沉默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没有谁一定得帮谁,想来,也只有她这种性情刚烈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乔无惑知道自己方才的语气过于严厉,话也有些说重了,这会儿他放缓了态度,「孙小姐,我不是在教训你。」 「谁说不是?」戚书雅娇悍地瞪着他。 「在戚家,除了老夫人,很少人是真心受我的。」他的声音平缓而沉稳。 她微顿,两只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乔无惑笑叹了声,「他们一直当我是眼中钉,他们的冷言冷语,我早已习惯。」 「这是姑息。」她凛然道。 他深深注视着她,「或许,但为了老夫人,我可以接受这一切。」 「就为了报恩?」戚书雅揺头,「你应该知道,老夫人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知道。」乔无惑淡淡一笑,「正因为知道,我不希望她为难,甚至选边站。」 她一时语塞,想她当初不让戚老夫人知道金贞行来找麻烦,不也是因为这样吗? 「我虽不是戚家人,但老夫人对我并没有分别心,那便已足够。」他续道:「但你不同,你是戚家人,而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往后你得跟他们一起生话,何苦顶撞他们,以致于你在戚府的日子过得不舒心?」他澄澈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又道:「坏人,由我来做就行了。」 「乔无惑……」原来他是为了她好,原来这就是他的顾虑,原来这就是他的细心及体贴。 他不是姑息,不是不苦,不是软弱,他一切的忍让全都是因为体贴老夫人,也是对她的用心。 这一瞬间,她理解了他的为人,对他,她心生赞佩。 其实她知道在戚府谁是真正对她好、关心她的人,像是戚老夫人和周品洁,还有他,只是和同辈比较容易拉近关系,她目前为止,只和周品洁较亲近,却迟迟没有接近戚老夫人…… 其实她应该高兴自己多了家人,而不是老是对他们心生防备,跟乔无惑对老夫人的用心一比,她简直就是冷酷了,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向老夫人表示一下,免得让她老人家一直对她感到歉疚,这样太不应该了。 「孙小姐,做人要内方外圆,要如水,不论装在什么容器里,形象变了,但本质不变。」 前一刻的感动,此时又被他的说教打得四散,她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喔。」 看来他也不是这么完美,爱说教这一点要是改一改会更好。 【第四章】 记取了乔无惑的「教诲」,戚书雅努力的调整心态,当他所谓「形象变了,但本质不变的水」。 之后,一次在戚府遇上戚聿恬时,她主动上前喊了声「大姑妈好」,这可把戚聿恬吓坏了,之后只要一想起戚聿恬当时的表情,她总是忍不住想笑。 不过大概是戚聿恬在戚聿静跟前说了什么,周品洁自那天起就再也没来过雅坊,她想,周品洁肯定被下了禁足令。 这日,她系上自己手染,并在边角绣上一丛绿叶的领巾,准备带着染好的布跟手缝的头花去锦绣织交货。 她正要去问问管家能不能借她一辆马车,就碰到准备进城的乔无惑,见她手中捧着一堆东西,乔无惑什么话都没说,便将东西接过。 此举,霸气又暖心,简直是偶像剧或罗曼史小说里的男主角才会干的事,让她的心不受控制的漏了一拍,她还没回过神,又听到他沉声道—— 「上车,我顺道载你。」 「喔。」 第十一章 这回,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喷出「不用,谢谢,我自己可以」这样的回应来拒绝他,而是乖乖地顺从他的指示上了车。 她想,她一定有哪里不正常了。 坐在揺揺晃晃又有点狭窄的马车车厢里,两人的肩膀不时的碰触磨擦,她不是第一次和他同坐一车,但不知为何,这次她却觉得特别特别的窘迫,她的呼吸莫名变得急促,还会不自觉地偷猫他的侧脸。 英气的浓眉、高挺的鼻子、饱满的唇片,下巴到喉结处的线条如此诱人……第一眼看见他时,尽管她还迷迷糊糊的,但已经觉得他是个高颜值的男人。 现在,她越发觉得他好看了。 戚书雅看他看傻了,就连他突然转头看着她,她还无法立刻回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宭得低呼一声,「啊!」 她本能地伸手捂着嘴,懊恼又羞赧得想跳车逃跑,她怎么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举动? 乔无惑睇着她,眼底有着一抹深意。「你……」 「我不是在看你!」不等他说话,她急着辩解澄清,「我只是好奇你那边的风景。」 他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蹙眉一笑。「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把帕子围在颈子上?」 「嘎?」戚书雅尴尬地摸着脖子上的领巾,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换,她真的是蠢毙了,根本就是自己挖坑还往里边跳。 不行,她得冷静,她深深的倒抽了一口气,取下领巾,转头看着他,若无其事地道:「送你。」说着,她把领巾折得方正,递给了他。 乔无惑微怔,「送我?」 「嗯。」她点头,「这是我自己手染的,可以当领巾,也能当帕子。」 「噢?」他看着她,再看着她手里的那条帕子。 他只稍稍沉默了五秒,她便心想着他可能不要,她尴尬得想收回,他却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她心头一震,又惊又羞的看着他。「干……干么?」 「不是要送我?」他问。 「你不是不要?」她秀眉一蹙。 他的眉心微微皱起,「谁跟你说不要,我正缺,拿来。」说完,他几乎是用抢的将她手中的帕子取走。 乔无惑将帕子捏在掌心里,隐约感觉得到那帕子上仍有温度,莫名地,他心头悸动。 接下来的路上,他们各自看着窗外,没有言语。 马车才到锦绣织的铺子大门前,里头的掌柜跟伙计就瞪大了眼睛。不为别的,只因他们发现停在门口的是戚家的马车,而且是乔无惑专用的马车。 乔无惑留在开阳的时间,几乎天天都进城,他日日穿梭在各个戚家铺子之间,没人不识得他、不识得他的马车。 坐在车前的小厮崇学下车,拿了凳子搁着,掀开帘子,「爷,到了。」 乔无惑踩着凳子下车,回身朝着车上的戚书雅伸出手。 她搭着他的手暂,小心翼翼的下来。 这时,掌柜已经迎了出来,客气恭敬地道:「乔爷……」 「金掌柜。」乔无惑一揖,「近来生意可好?」 「托福,还行。」金掌柜困惑的瞄了眼站在他身后的戚书雅。 据他所知,这位姑娘是戚家的远房亲戚,虽然住在戚家,还得自己谋生,想来地位应与仆婢无异,可今天她却坐着戚家大掌柜乔无惑的马车来,难道她的身分不如他所知的这么简单? 「不知乔爷今日前来是……」 「我只是顺道载她过来。」乔无惑说着,吩咐崇学将车内的物件取来,并交给金掌柜身后的伙计。 「金掌柜,」戚书雅趋前,「少东家不在?我有些新货色想让他过过眼。」 「在,在。」金掌柜说着,手一摆,「里面请。」 戚书雅迈步上前,发现乔无惑也想跟着进去,她微怔,「你忙你的,我自己来行了。」 她以为他只是顺道送她,打声招呼就会走。 「你忙你的,我自己瞧瞧。」他眼底有一抹难以理解的深意。 这时,单一行从帐房出来了,他眼里只见着戚书雅,并未发现距离她不及两步的乔无惑。 「美美姑娘。」单一行藏不住一脸的喜意,「你来了?」 「嗯,我来交上次的订单。」她说,「我还做了一些小玩意,想请少东家过过眼,若行的话,不知可否放在店内寄卖?」 「当然行。」单一行东西都还没见着,便一口答应。 乔无惑看着那欢喜得像是在过年似的单一行,立刻意识到某些事,他虽然全心投入生意买卖,至今未碰情爱,但他可不是傻鹅呆木,一眼便觑出单一行的心思。 不知怎地,他有种不悦的感觉。 不过,美美姑娘是谁?她就这么担心别人知道她是戚家的孙小姐? 至今,她仍叫祖母为老夫人,不愿别人知道她的身分,坚持不受戚家一点恩情,为什么她就那么不乐意当戚家人? 突然,他忆起她曾经说过她会走……他的心猛地一抽,感到忧心。 但很快地,他拉回心神,目光朝着单一行望去,出声唤道:「少东家。」 单一行转头一看见是他,登时瞪大了眼睛,「乔爷?你怎么也来了?」 乔无惑走了过来,深深一笑,「我载……美美姑娘过来。」 说到美美姑娘的时候,他刻意瞥了戚书雅一眼,她偷偷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别拆穿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闻言,单一行也有着和金掌柜相同的疑惑,不过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镇定,笑道:「没想到是乔爷送美美姑娘过来的。」 「没想到?因为她只是个举足无重的丫头吗?」乔无惑的语气淡淡的。 「呃……」单一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搭话。 「美美姑娘可是戚家的贵客。」 「贵客?」单一行更是困惑了,既是贵客,她何以必须自食其力? 戚书雅惊疑的瞪着乔无惑,深怕他把自己的身分曝露了,她涎着笑脸,说话时却有些咬牙切齿,「乔爷,你不是还有事吗?」 「我今日得闲。」乔无惑应道。 「我跟少东家还有事要谈,你……」她用眼神警告着他,「真的该走了。」 乔无惑深深一笑,说道:「应该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吧?」 「是或不是,都不关乔爷的事吧?」她感觉到他是故意的。 他想怎样?拆她的台?这个人反反复复的,到底在想什么?她才觉得他是个深沉内敛的人,竟又有如此幼稚白目的行为。 他不是工作狂吗?他不是还要去巡视戚家的店号铺子吗?他到底赖在这儿做什么?而且还一副随时要泄她底的样子…… 「美美姑娘是戚家重要的客人,你的事就是乔某的事,怎会不关我的事?」 「我的事我自己搞定,真的不需要你的关心。」她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锐利。 感觉到他们之间不寻常的对话及互动,单一行心里更加困惑了。 这时,乔无惑身后的崇学低声提醒道:「爷,今天您得见几位庄子的管事,不好误了时间。」 奍无惑一听,懊恼地斜瞪他一眼。 崇学心头一惊,爷今天实在太反常了,他尽本分提醒爷怎么就恼了。 「原来乔爷今天要见庄子的管事?」戚书雅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道,「那还不快走?」 乔无惑眉心一拧,冷冷的扫视单一行一眼。若非有要事处理,他今天肯定耗上了。 到头来,理性终究战胜一切。 「稍晚我让崇学回来接你。」他神情严肃地道。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他终于肯走,她也松了一口气。 「不准。」他脸一沉,「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形单影只,你是存心惹祸上身吗?」 他这强硬到破表的话语,教她云时没了反应。 她想,说教肯定是他最鲜明的个人风格了,以往若他说了这些话,她肯定觉得他这叫蛮横霸道不讲理,可不知怎地,这一瞬间他这份霸气却让她心跳加速,心悸不已。 第十二章 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又有些不甘当个乖宝宝,她急着想反驳,「我……」 乔无惑却一口打断了她,「我说了算。」 「什么?」她完全愣住了。 乔无惑扭过头,迈开步子走出店外,崇学急急忙忙的向戚书雅点头致意,快速跟了上去。 待他们上了马车离开,单一行才呐呐地问道:「乔爷都这样跟你说话?」 「别理他,他总自作主张。」戚书雅咧嘴一笑,「少东家,你先瞧瞧我新做的物件吧!」 他微顿,也跟着微微一笑,「也好。」 坐在马车上,乔无惑烦躁不已。 他向来沉着淡定,几乎没有什么事能教他泄露出情绪来,他十七岁便出远门做买卖,第一次上路便遇到了土匪,可即便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他也没表现出丝毫的害怕,可刚才他却……他在吃醋? 「爷,」这时,崇学掀开帘子一角,由外往里看着,「您刚才是怎么了?」 乔无惑冷厉地扫了他一眼,不说话。 「爷,你是不是喜欢上孙小姐了?」 「多事。」他冷冷地道。 「这不正好吗?」崇学欣喜地道,「反正有传言说,老夫人将孙小姐找回来,本就是为了……」 未等他说完,乔无惑长腿一伸,朝崇学踹去,崇学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缩。 他声音一沉,警告道:「把你的嘴闭紧了,别在孙小姐面前胡说。」 崇学呐呐地应了一声「是」,便赶紧放下帘子,坐回了身子。 戚书雅正要为第一个拼布包收尾,林楚琴来了。 「书雅妹妹?」林楚琴带着贴身的丫鬟秀玉站在门外,犹疑的往里面瞧着。 戚书雅抬起脸,有点惊讶,「是你?」 「没打扰你吧?」林楚琴怯声地问。 「不不不,你们进来吧。」戚书雅招呼她们主仆俩进到屋里。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林楚琴,可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是跟在戚聿恬身边,安静得让人几乎要忘了她的存在,不过她感觉得出来林楚琴并不是坏人。 楚琴进屋前,还回头张望了一下,像是担心被人发现她在这儿似的,戚书雅看在眼里,不禁同情起她来。 有个厉害的婆婆,还有一个蛮横的丈夫,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不会有人来的。」她对着林楚琴安抚一笑,「快进来。」 林楚琴腼腆又尴尬的回以微笑,轻移莲步走进屋里。来到她的工作台边,见她正缝制着从没见过的新奇物件,不禁满脸好奇,看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书雅妹妹,是……是品洁拜托我来的。」 戚书雅一顿,「品洁?」 「嗯。」她点头,眼底有几丝歉意,「自从婆婆跟小姨母说了这儿的事后,品洁就被盯着了,她很想来找你,可又……总之她要我跟你说一声,请你谅解。」 戚书雅温和地道:「我理解的,没事。」 「真星对不住,婆婆她、她对你……」林楚琴欲言又止,多所顾忌。 见她明明不在戚聿恬的眼皮子底下了,却连婆婆的一点事都不敢说,就不难明白她过着多么压抑的生活,想到这里,戚书雅不免为她感到难过。 林楚琴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转移话题问道:「你在做的这是什么?」她从一进来看到就很好奇,实在很想知晓。 「手提包。」戚书雅回道。 「手提包?」林楚琴难掩困惑,「我没见过这样的。」 「就是可以放很多随身物品或是铜钱银两的袋子,你也可以说它是大号的荷包。」戚书雅继续解释道:「我看很多人出门,银两银票什么的,全都搁在袖里或是悬在腰间,实在太不方便了,所以就想先做两个到锦绣织去寄卖。」 她起身,随手在桌上拿了两样东西往手提包里放,然后拎着手提包来回走了几步,向林楚琴展现用途。 楚琴跟秀玉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书雅妹妹,这包真是太方便了」林楚琴由衷称赞道。 「可不是吗?」戚书雅得意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觉得这玩意儿卖得掉吗?」 林楚琴想也不想便用力点头,「一定可以,我都想买一个。」 戚书雅咧嘴一笑,眼底闪过一抹黯光。「不用买,我改天做一个送你。」 「这怎么行,你是要做来卖钱的……」 「不要紧,不多那点钱也不少那点钱。」戚书雅爽朗地道,「就这么说定了。」 她现在已经逐渐接受这些家人了,对她不好的,她自有办法应对,至于对她好的,她一定会加倍对他们好。 看着爽快的她,林楚琴原本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些,脸上也有了轻松的笑意。「书雅妹妹,我终于知道品洁为何老往你这儿跑了,你人好,跟你在一起,觉得很快话。」 颇见她眼底有抹怅然落寞,戚书雅对她心生怜悯。 「你不只人品好,还如此多才多艺,不似我……」林楚琴眼睑低垂,神情又显得郁郁,「我一无长才,又无法为金家生下子嗣,婆婆跟夫君都不喜欢我……」 眼见她眼眶里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戚书雅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握住林楚琴的手。 林楚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疑惑的看着她。 戚书雅对着她温柔一笑,语气真诚地道:「你若是闷,想找人说话,随时可以过来。」 迎上她真挚的眼神,林楚琴十分激动,声音微微颤抖着,「真、真的吗?」 「不假。」她点点头。 林楚琴的眼底满是感激,像是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顿了顿,她话锋一转,「我该走了,要是婆婆找不到我,会发脾气的。」 「生气易老,难怪她脸上一堆皱纹。」戚书雅说着,朝她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林楚琴苦涩一笑,没有搭话。 「既然你要走,那我也一起吧。」戚书雅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道:「我正好要去找老夫人。」 「书雅妹妹,怎么还喊祖母老夫人呢?」林楚琴问道。 戚书雅干笑道:「还不习惯呢!」 从妙如苑出来后,戚聿恬一路铁青着脸。 林楚琴跟几名丫鬟嬷嬷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一个个面色凝重,战战兢兢。 不为别的,只因刚才戚聿恬在妙如苑里亲眼看见戚老夫人在收到戚书雅的房租跟一条帕子时,眼里那藏不住的欣慰及欢喜。 她感觉得出来,戚老夫人对戚书雅非常欣赏、非常看重,尽管她嘴巴不说,脸上也不显,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让她无法接受! 就算戚书雅真是戚家骨肉,可因着她娘亲的出身,她注定低微卑贱,而她儿子金贞行虽是外孙,但骨子里可也流着戚家的血,真要论起来,戚书雅是怎么都比不上她儿子的啊! 可现在,她娘将戚家大部分的产业都交到乔无惑手上,还计划着让乔无惑跟那出身低微的丫头成亲,好让乔无惑名正言顺的接掌戚家财产,这教她如何不急?如何不气? 回到莲香居,看见儿子正在院子里逗弄着鸟,她顿时一阵火气上来,怒喝一声,「贞行!」 金贞行本来是来看看他娘,可是他娘刚好不在院子里,他便赏玩着他今天刚买回来的新宠,一边等娘回来,突然听到他娘这么一喝,他手抖了一下,笼里的鸟儿也吓得乱蹦,他有些不耐地道:「娘,您这是吼什么呢?」 「你瞧瞧你,不成材。」戚聿恬气急败坏地骂道。 金贞行微顿,偷偷觑了林楚琴一眼,像是在跟她打探娘亲发怒的原因。 林楚琴揺了摇头,暗示他要收敛。 金贞行思忖了一下,立刻涎着笑脸,讨好地道:「娘,别气,来,您先坐下。」说着,他拉着母亲坐下,边轻捶着她的肩头,边吩咐一旁的丫鬟,「还不快去沏壶茶来。」 丫鬟答应一声,立刻走开。 第十三章 「娘,」金贞行撒娇道,「您别气,身子要紧。」 「还不都怪你吗?」戚聿恬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是刚才沸腾的怒气已舒缓了许多,「你也不想想戚家的铺子九成都在姓乔的手里,你跟你姨丈他们只分到了一成,凡事还得看着乔无惑的脸色,人家品志虽然资质愚钝了些,总还跟在他爹身边学着,你呢?」 虽然恨铁不成钢,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儿,戚聿恬气归气,话也不舍说得重。 「娘,姨丈跟表弟做得再多,外祖母还是把戚家全交付在乔无惑手上呀。」他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就是觉得闷,觉得气不过,我才去玩鸟解闷。」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就这样玩物丧志,继续荒唐。」戚聿恬忧虑又懊恼,「如果只有乔无惑也就罢了,现在还多了个臭丫头,你没看到外祖母有多么喜欢、多么欣赏那个丫头,再不用多久,咱娘俩在戚家就无一方立身之处了。」 她忽地将脸一撇,瞪着后方的林楚琴,嫌恶地道:「还有你,嫁给贞行都几年了,至今生不出一儿半女,金家怕是要绝后了。」 林楚琴不敢说话,委屈的低头挨骂。 「不成,」戚聿恬眉心一拧,「我得赶紧帮贞行纳个平妻,替金家延续香火。」 林楚琴听着,神情一黯,心儿又酸又疼。 城南,无极坊。 戏未开锣,可无极坊的戏园子里已高朋满座,戚书雅带着客订的头花来到无极坊的正门,向门房说道:「小哥你好,我是雅坊的美美,跟你们团主约好了今天交货。」 「喔,团主已经吩咐过了,姑娘请跟我来。」 「有劳。」 戚书雅跟着那小哥绕过戏园子左侧,穿过了两扇门,来到后台。 说来也是巧,她会接下这张单子,全是因为之前她戴着自己做的头花入城到锦绣织交货,刚好一位姑娘来买布,看见她的头花,十分欣赏。 那位姑娘自我介绍说她是苏霜白,开阳三大戏班之首无极坊的团主,她是唱旦角的,希望她能帮忙设计几款头花。 两人商讨许久,确定了她要的风格及花色,戚书雅便着手进行。 走进闹烘烘的后台,一群人有些已经着装完毕,有些还正在着装画脸,全等着登场。 小哥领着她来到一座妆台旁,那儿正坐着一名发妆齐整、面容姣好的女子。 「团主,您说的那位姑娘来了。」小哥说。 苏霜白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美美姑娘,你如期来了。」 「咱们说好今天交件的。」戚书雅拿出她做的两朵头花递给了苏霜白。 苏霜白取头花,左看右看,放在头发上比划了一下,笑道:「真是漂亮。」 「是团主俊,这头花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戚书雅回道。 这话也不完全是奉承逢迎,苏霜白确实长得极俊,她有一种中性的气质,有着男人没有的阴柔,又带着女人没有的英气,实在俊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美美姑娘,可以麻烦你帮我把头花戴上吗?」苏霜白问。 「当然,我的荣幸。」戚书雅取起一朵绯红色的头花,仔细地别在苏霜白的发上,再认真的调整一番。「这样行吗?」 苏霜白看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全写在眼底。「多谢美美姑娘,你先别走,留下来看场戏,我待会儿让人把货款算给你。」 「却之不恭,多谢团主。」 说话的同时,戚书雅隐隐约约感觉到两道炽热的视线射向自己,她转头望去,发现有一名早已装扮好的净角正望着她。 她觉得他眼神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美美姑娘,我先领你到席位上。」小哥依着苏霜白的指示,先将戚书雅带至席位,准备观戏。 不久,戏锣一敲,开场了。 有道是「锣鼓战天,梨园数板,情仇爱恨,歌演悲欢」,戚书雅虽不懂戏曲之美妙,却也觉得相当好看。 台上上演的是〈霸王别姬〉的段子,不消说,虐姬正是苏霜白所饰,那唱腔身段美得让人屏息,至于霸王,正是戚书雅方才在后台见到的那名花脸,他身形高大,占了先天之优势,扮起霸王,架势十足。 据苏霜白差来给她解说的学徒说,他们的班子尤其擅长武戏,表情热烈热闹,颇受欢迎。 第一次看戏,戚书雅虽没看出皮毛,却瞧出了兴趣。 戏罢,她收了款子,赶着乔无惑配给她的小驴车回家。 这小驴车是他为了方便她来来去去而给她找的,月租五两。 回到戚府,戚书雅在养德苑外等着乔无惑回来,准备给他这个月的小驴车租金。 等了好些时候,终于看见他一个人回来了,他没提灯,黑蒙蒙的。 「乔无惑!」 听到喊声,他才发现她在门外等着,稍微加快脚步来到她面前。 戚书雅将灯举高照着他的脸,「你才回来?等你很久了。」 「我忙。」他说。 这时,她赫然发现他脸上有一抹白,她一惊,「咦?你脸上沾鸟大便啦?」他眼底闪过一抹慌,伸手一揩,干咳了一声,「不知道在哪儿弄到的,没事。」 她惊讶地望着他,「鸟大便钦,你就这么……」她嫌恶地看着他的手,「你要用这手收钱吗?」 他浓眉一蹙,有点羞恼。 「对了,你怎么每天七晚八晚才回来?」这话一出口,她有点后悔。 她对他好奇什么?「问这个做什么?」乔无惑反问道。 「我听说你天天早出晚归,又经常三更半夜才回府,是因为在城里金屋藏娇……」说完,戚书雅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明明不想问也不该间的,她怎么又劈哩啪啦的说了一串? 关于大家说他在城里金屋藏娇的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他从来不承认也不否认,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向大家交代什么,不过她问起,他却想逗逗她。 「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岁数吗?」他问。 她揺头。 「二十七,我未有妻妾,身强体壮,就算在城里有女人也不为过吧?」 他这样说,那么……是真有其事了? 其实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听说了,怎么他亲口承认时,她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似的,一颗心越揪越厉害?不妙不妙,大大不妙! 「那些丫鬟婆子就爱嚼舌根,你也跟着瞎闹?」乔无惑眉心一蹙,随即调笑道:「难道你对我好奇?」 「没!我……我才没有对你好奇呢!」戚书雅激动地大喊,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他,可是迎上他那在幽微光线下异常灼亮的黑眸,她又忍不住心跳加速,为了不让他看出异状,她强自镇定地把装着五两银的锦囊递交给他。 「拿去,小驴车的租金。」 他愣了一下才接过,还想说话,便见她提着灯笼急着要离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一把拉住了她。 她惊吓得一个转身,就把灯笼往他身上丢,他身子一偏闪过,灯笼落地,熄了。 登时,四周全暗了下来。 戚书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乔无惑拉进怀里,靠着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她心跳快得彷佛要蹦出来一般。 「戚书雅。」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你这丫头真是太令人心乱了。」 她还没意会过来,他已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往较亮的地方走去,这才放开了她的手,一个转身便回到养德苑去。 你这丫头真是太令人心乱了…… 戚书雅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技愍的咀嚼着这句话,心慌神乱了。 戚书雅要把戚老夫人两天前托她修补的裙子送到妙如苑去,途中见到戚聿静及周品洁母女俩。一个丫鬟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恼戚聿静,她正在发火。 她上前一问,原来是戚聿静要带着周品洁去参加金夫人的茶宴,穿了一条刚做好的裙子,却让丫鬟不小心在腰侧勾破了一个洞。 第十四章 「真是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戚聿静又急又气,「说,你让我怎么出门?」 「娘,别气不如回头再换条裙子……」周品洁安抚着母亲,可成效不大。 那丫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惶恐得眼泪汪汪。 戚书雅见状,立刻说道:「让我试试。」 戚聿静看着她,愣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戚书雅一笑,「我看这破口也不是太大,只要一点点的修补装饰就好了。」 戚聿静还没说话,一旁的周品洁便帮腔道:「娘,表姊的手艺好,您让她试试吧。」 「这……好吧!」戚聿静就要出门,她今日无论妆容或首饰、上衣都是为了身上这件裙子搭配的,若是换了一件,肯定都得从头来过,时间不够,她只能让戚书雅试试了。 戚书雅拿出一条手染的淡紫红色布条,这是新色,本来是要顺道拿去给戚老夫人过目的。 她手巧地用布条一圈圈的折、一圈圈的叠,弄出一朵盛放的紫红色牡丹,再将一段余布撕成几条细条,然后将牡丹跟细布条细细的缝在破损处。 她喜欢做手工艺,在现代的时候,随身包包里都会带着一组简易的针线组,只要有空就可以缝制些小东西,到了古代,这样的习惯依旧没变,只是将针线组改放在袖里。 不一会儿,戚聿静的腰侧多出一朵牡丹,那垂下的布条在行走时微微飘揺,十分典雅。 「好了。」大功告成,戚书雅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周品洁看着母亲腰侧的牡丹,也是连声赞美,「娘,真是好看,一点都不觉得那花是多余的,反倒像是早该在那裙上。」 「是吗?」戚聿静半信半疑。 一名嬷嬷也跟着附和,「夫人,小姐说的一点都不假,真是好看。」 「是呀,娘,我敢说您肯定是茶宴上最出色的。」周品洁笑道。 戚聿静满心欢喜,却克制着。「书雅,我赶着出门,回头再谢谢你。」 戚书雅揺揺头,「这没什么,你们慢走,我还要去找老夫人呢!」说完,她转过身,一派潇洒的走了。 翌日,戚聿静跟周品洁来到雅坊,一是为了向她道谢,二为替她揽了几桩生意。 「书雅,想不到你真有两下子,昨儿你帮我弄的牡丹在茶宴上深受好评,很多夫人都在打听呢!」 戚书雅在她紧急之时伸出援手,还让她在茶宴上大出风头,她十分欢喜,不仅对戚书雅刮目相看,也对她有了好感。 「是吗?」戚书雅惊喜地道。 「表姊,一点都没错。」周品洁接着说道:「我跟那些夫人说你还会做很多饰品对象,大家都说要找你订做。」 闻言,戚书雅难掩狂喜。「是真的吗?」 「一家人,还骗你不成?」戚聿静好笑地瞅了她一眼。 听见她毫不犹豫地说出「一家人」这三个字,戚书雅不由得一愣。 别说她是穿越而来的,不是真正的戚书雅,就算是真的戚书雅,也从没跟她们相处过,她们真的把她当成一家人吗? 父母早逝,她又不得阿姨和姨丈的疼爱,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到的只有孤单,她从来不认为阿姨他们是她的家人,也从来没有渴望过所谓的家人。 可是戚聿静的话让她觉得好温暖,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潜意识里是渴望亲情的,只是因为害怕受伤、害怕失望,才一直假装她不需要。 而今,她可以拥有新的家人吗? 她有些心动,却又不敢跨出那一步。 「书雅,」戚聿静像是读出了她的心情,不免有些内疚,「大姊那人小心眼,嘴巴又不饶人,但她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太……」 「我不谅解,但能理解。」戚书雅打断了她的话,「这就是人性,每个人都想保护自己钟爱的,她也是为了儿子的利益才会如此强势。」 戚聿静微微一顿,沉默了一下,然后蹙眉一笑,「你能理解就好,那么……你愿意接那些夫人的单子吗?」 戚书雅眼睛一亮,灿笑道:「当然,谢谢大娘帮我揽了新客人。」 「别叫我大娘,」戚聿静说道:「叫我小姑妈吧。」 戚书雅尴尬的笑应一声,「是。」但终究还是没有叫出口。 「娘,」周品洁趁机拉着她娘亲问道:「那我往后能到表姊这儿学点手艺吗?我是真有兴趣。」 戚聿静瞥了女儿一眼,宠溺地道:「行,你就跟书雅学点东西吧!」 周品洁喜出望外,「谢谢娘!」 「好了,我还要去你外祖母那儿,你们聊吧!」 于是,戚聿静留下周品洁,自己带着丫鬟婆子先行离开。 娘亲前脚才离开,周品洁便拉着戚书雅问道:「表姊,你还有去锦绣织吗?」 「当然。」戚书雅笑着回道,「锦绣织是我的大客户。」 「那……少东家近来好吗?」她怯怯地问。 戚书雅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想逗一逗她,故意道:「他不好,瘦了。」 周品洁当真了,担心地追问道,「他病了吗?」 「没病。」戚书雅眼底闪过一抹黠光,「大概是没见着你,犯相思病了。」 周品洁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捉弄了,羞得用袖子把脸一蒙,「表姊,你真坏。」 戚书雅一把揽着她的肩,霸气地道:「过两天我要交给少东家几样客人订制的物件,你一起去吧?」 周品洁羞红着脸,用眼角余光瞥着她,怯怯的点了下头。 【第五章】 坐在行驶晃动的马车车厢里,乔无惑有点失神。 这几天他一直想着那天晚上的事,他是怎么了?从前的他是个即便外头狂风暴雨,也能维持着心里风平浪静的人,可每当碰上了戚书雅,他内心就有骚动。 一开始只是缓缓的、隐隐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涟漪,后来却变得强烈,甚至是狂暴。 每当想起他那天晚上对她做的事,他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沮丧,他沮丧的是自己竟然失控了,可是隐约又感觉到一股窃喜。 他想,他着了她的道了。 思忖着,他蹙眉苦笑,低喃道:「戚书雅,令人心乱,你真的令人心乱呀。」 车外的崇学听见声音,立即掀开帘子,「爷,您喊我?」 「没。」他神情自若得彷佛什么事都没有,但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吩咐道:「崇学,吩咐车夫绕到铞绣织去。」 崇学微怔,「做什么?」 他浓眉一揪,沉声道:「去就是了。」 「明白!」崇学咧着嘴,精神抖擞地答应一声。 乔无惑性情沉稳内敛,冷峻严肃,语气跟面容经常都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他不是个苛刻的主子,不管是跟在身边的小厮丫鬟护卫,还是那些管事、掌柜,他都是公平公正的对待,赏罚分明且奖励大方,也因此不论是每天跟在他身边的,还是那些久久才见他一面的,全都对他又敬又爱。 马车来到锦绣织前停下,不等崇学摆脚凳,乔无惑便已下了车。 走进铺子里,看到柜上摆着的那些出于戚书雅巧手的物件,他随手翻了一下。 「乔爷?」单一行发现他,立刻趋前招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顺道过来看看她的东西卖得如何。」 「喔?」堂堂戚家大掌柜居然跑来关切一个丫头的生意,这可让单一行有点讶异,也有点生疑,不过他倒是没想太多,续道:「美美姑娘的对象非常受欢迎,乔爷有所不知,就连无极坊的苏团主都是她的客人了。」 「嗯。」乔无惑只是轻应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苏霜白成为戚书雅的客人,他早就知道了,他还知道戚聿静在外面帮戚书雅接了一些单子,她认识的那帮夫人如今全成了戚书雅的客户。 但怪了,他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特地绕过来关切? 第十五章 「乔爷,美美姑娘心灵手巧,做的物件都是不曾见过的,您瞧……」单一行说着,拿起一只手提包,「这玩意儿,就算是从京城来的人也都不曾见过,可她却给做出来了。」 的确,她做的东西全是稀有罕见,有时他也惊奇她那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着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跟念头。 「这些对象深受客人的喜欢,您有所不知,这架上的对象全被订下了,是我为了留给其它客人当样品看才暂缓交货。」提起她,单一行眉开眼笑,藏不住眼底的情苗爱火。 看着,乔无惑不免又是心生烦躁。 「美美姑娘秀外慧中,善良热心,上次我见她一拿到银子,转头看到对街有对对乞儿母子,便想也不想地施舍给他们。」单一行赞叹道,「她真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乔无惑一对斜飞的浓眉面拧起,眉心也堆叠出几道皱折。 突然之间,他明白自己为何会绕到锦绣织来了。 「少东家,」他目光一凝,直视着单一行,「你瞧上她了?」 单一行先是一顿,旋即坦率承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错,我是对美美姑娘十分心仪。」 乔无惑唇角一撇,眼底显现一抹深意,「那么,你可知道她是谁?」 单一行不解地反问,「她不是戚家的远亲吗?」 「她并非什么戚家远亲,她也不叫美美。」他说。 单一行狐疑地又道:「那她……」 「她姓戚,名书雅,是离家多年的戚家大爷戚聿仁的独生女,也就是老夫人的孙女,戚家的孙小姐。」 单一行陡地一震,「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她若是戚家孙小姐,为什么还要自己染布做些小玩意儿来卖?」 「她就是这么不拘于世俗,这么不凡。」乔无惑说着这些话时,内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激赏,「明明可以过着优渥日子,却不愿坐享其成,浑噩度日,选择自食其力,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话从乔无惑口中说出,单一行相信不会有假,不过乔无惑这是在暗示他配不上戚家孙小姐吗? 他表情一凝,慎重其事地道:「就算她真是戚家孙小姐又如何?我是锦绣织单家的少爷,难道配不上她?」 「少东家自然是配得上她。」 「那不就得了?」单一行兴匆匆地又道:「过些时日,我还想让我爹娘上戚家提亲去呢!」 乔无惑听着,挑眉一笑,气定神闲地道:「那可不成。」 「为何不成?」 「因为老去人已属意将她许配给我。」乔无惑眼底迸射出锐气,直勾匀的射向他,「少东家,戚书雅是我的了。」 说罢,他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般,昂首阔步地离开。 上了马车,崇学转头笑视着他,「爷,你刚才真像个无赖小鬼。」 他出脚蹬了崇学一下,「走。」 崇学挨了一脚,但因为不痛不痒,他也没在意,还是一个劲的笑着。 几日后,戚书雅带着被禁足好些日子的周品洁来到锦绣织。 一路上,周品洁紧张又兴奋,一直猜想着单一行见了她会是什么反应。 下了车,进了铺子,戚书雅问着掌柜,「少东家在吗?」 「在,我这就请少东家出来。」 掌柜进去不一会儿,单一行便大步走了出来。 见他急着走过来,周品洁一颗心悬着,心想着他要是问她为何许久未露面,自己该如何说明。 单一行在戚书雅面前站定,有些激动地道:「我听说你不叫美美,也不是戚家远亲,而是戚家大爷的女儿、戚家孙小姐,是吗?」 周品洁见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原本的喜悦期待之情,瞬间成了沮丧、失落。 戚书雅不解的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是乔爷说的。」他回道。 「……喔。」戚书雅暗自腹诽,乔无惑,你这个大嘴巴! 「所以你真是戚家孙小姐?」单一行又问。 戚书雅点点头,「是的。」 「戚家孙小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分吗,为什么你要隐瞒,甚至说谎?」他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不想别人因为我戚家孙小姐的身分而对我有特殊的礼遇。」她说:「我谁都不是的时候,才能知道别人看重的是我的本事,还是我的身分。」 听她这么一说,单一行不但理解了,对她更是仰慕倾心,不过接下来有件更重要的事他必须问清楚,他想知道戚老夫人是否真将她许配给乔无惑,可他正要开口,有人喊道—— 「美美姑娘!」 说来太巧,苏霜白在此时来到锦绣织,一眼便看见了她。 戚书雅低声向单一行说道:「拜托别说出我的身分。」 单一行点点头,「放心吧。」 戚书雅安心一笑,转身迎向正走过来的苏霜白,「苏团主,这么巧?」 苏霜白唇角一勾,「确实巧,其实我本来是要来拜托少东家,请少东家下次见到你时,让你到无极坊走一趟,没想到你刚好在这儿。」 「是吗?」戚书雅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苏霜白点头,「我有几套新戏服需要一点特别的装饰,想跟你商讨商讨。」 戚书雅心想苏霜白来得真是时候,要是她跟着苏霜白去了无极坊,就能替周品洁制造机会了,她方才可是将周品洁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无极坊?」 苏霜白欢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 戚书雅回首笑视着周品洁,「我先跟苏团主走一趟无极坊,你不是说想找几块布吗?要不你在这儿慢慢看,我再回来找你。」 周品洁明白她是在给自己找机会,欣然接受。 「少东家,那我表妹就先留在你店上了。」戚书雅说完,立刻跟着苏霜白离开。 看着她跟苏霜白一同尚去,单一行神情落寞,周品洁看在眼里,也是沮丧。 「周姑娘突然,单一行回头望着她,「我听说戚老夫人要将戚姑娘许配给乔爷,是真的吗?」 虽说大家都猜测她外祖母将戚书雅找回来,就是为了要让乔无惑入赘戚家,名正言顺的接掌戚家事业,但外祖母未曾亲口证实…… 只是周品洁也看出了单一行对戚书雅的倾心,她一时私心,说了谎,「没错,外祖母为了将乔大哥留在戚家,撑起戚家家业,确实是想让他跟表姊成亲。」 闻言,单一行像是深受打击似的,「所以……是真?」 为了让他彻底对戚书雅死心,她神情一凝,更加笃定地道:「千真万确。」 「戚姑娘愿意吗?乔爷也愿意吗?」 「乔大哥唯有成了戚家的姑爷,才能巩固他在戚家的地位,他哪里不乐意?」她续道:「至于表姊……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的亲,她又怎能拒绝?」 「这么说来,他们的事……」他一脸郁郁寡欢,「定了?」 周品洁直视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定了。」 戚老夫人决定为戚书雅办个茶宴,邀请开阳城的仕绅夫人们前来赴宴,让戚家孙小姐正式亮相。 她将大家召到花厅,公布了这件事,并命令相关人等着手进行,当场,戚书雅提出异议,希望戚老夫人打消念头,然而戚老夫人心意已定,戚书雅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接受。 真要说起来,若她抵死不从,也没人逼得了她,但她终究拒绝不了戚老夫人,原因无他,只因她在心里已视戚老夫人为祖母了。 一开始,她真的对戚家毫无归属感,也不觉得他们是她的家人,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慢慢的感受到戚家人对她的善意及友好,除了戚聿恬跟金贞行母子俩,其他人都已将她视为自己人,尤其是戚老夫人。 第十六章 戚老夫人对她虽然并不是太热络,但总会打探她生意做得如何,担心她太专注于工作而废寝忘食,也经常差人给她送点心,尽管戚老夫人嘴上不说,但从戚老夫人的眼底,她可以感受到善意及关爱。 人非草木,她哪能没感觉?哪能不回应? 离开妙如苑后,戚聿恬立刻将戚聿静拉到自个儿的莲香居商讨对策。 「我看娘办这个茶宴,肯定是为了正那丫头的名,让她坐实戚家孙小姐的位置。」 「姊姊,」戚聿静不以为意地道,「书雅都来了好些时日了,可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也是该……」 「你懂什么!」戚聿恬脸一沉,打断了她,「火烧眉毛了,你还毫无警觉?」 「姊,这事没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难道你不知道娘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戚聿恬激动又气恼地道,「你看着吧,等乔无惑入赘戚家,名正言顺的把所有都抓在手上时,首先遭殃受害的就是我跟你两家。」 戚聿静微微蹙起眉头,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姊姊向来强势,她不擅长跟姊姊争执,姊姊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就算她不尽然认同。 「那丫头看着无害,没准是一肚子黑水。」戚聿恬又道:「要是她跟乔无惑联手起来斗咱们,谁都没话路走。」 「这……」戚聿静眉一蹙,怯怯地道:「姊呀,我觉得书雅不是那样的人,我看她挺好、挺善良的。」 戚聿恬眼睛一瞪,不满妹妹竟然没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上。 「再说,她自食其力,努力挣钱,一个人住在西小门那间破屋子,又不让人伺候,我看她不像有心眼的人。」 「你傻了?」戚聿恬气冲冲地吼回去,「你看不出来吗?她准是明白娘的心思,知道娘欣赏怎样的人,才耍这种讨娘欢心的把戏。」 「姊,可我觉得她……」 「要我说,」戚聿恬又打断了她,目光闪现一抹狠戾。「留她不得。」 闻言,戚聿静一惊,「姊,你说这是什么话,怎么听起来像是……」 戚聿恬知道笨妹妹对这句话的解读有误,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得想办法把她赶走。」 「把她赶走?」戚聿静疑惑地重复一遍。 「没错。」她说:「倘若赶不走她,就想办法让她跟乔无惑成不了亲。」 戚聿静不知道姊姊想做什么,也不敢随便搭腔,一迳的保持沉默。 然而一旁的林楚琴把这些话都搁心上去了,脑海中也有个念头在逐渐成形。 即使戚书雅感到无奈,茶宴还是在戚老夫人的主导下如火如荼的准备着。 茶宴这天一大早,戚老夫人便派了几个嬷嬷和丫鬟带着几套新衣及头面到雅坊。 「我不能穿这身衣服就好吗?」 「孙小姐,求求你别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 她不愿意配合,嬷嬷跟丫鬟就装可怜逼她就范,最终,她还是穿上一袭黛绿衫裙,梳了个做作的发式,被拉到了妙如苑。 戚老夫人对她的模样十分满意,欢喜全写在脸上。 看她老人家一脸高兴,戚书雅倒也挺欣慰的,至少被这么折腾一番,算是值得了。 茶宴时间将近,宾客们陆续到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偌大的庭院让宾客们挤得像是在逛年货大街似的。 宴会一开始,戚老夫人便将戚书雅介绍给所有人认识。 知道失踪已久的戚家大爷居然还有个女儿,大伙儿都非常惊讶,自然也对她十分好奇,于是,她被一群又一群的夫人、千金轮流包围,以关心为由,不断打听她的事。 戚书雅实在厌烦这种场合,也不善应酬,一心只想着有没有谁可以来解救她,她不经意的眼角余光一瞥,看见乔无惑也让一票人围着,可他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应付着,觑不见一丝的焦虑或烦躁。 真行!她真是打心里佩服着他这样的人,不像她,只想立刻从地球表面消失。 但话说回来,她已经好些时日没跟他碰面或说话了,自从他上次在黑暗中突然抱住她并跟她说了那句话后,他就不曾再到雅坊去。 从前他亲手帮她送去的胚布,现在都由小厮代劳,她要付给他的钱,也是由小厮转交。 这会儿看着他,不知怎地,一阵热意从脚底板直窜她的脑门,让她晕乎乎的。 那天他说她实在太令人心乱,她令谁的心乱?他吗? 怎么可能?他的心应该像南极的万年冰山,除非遇到地球极度暖化才有可能融化吧? 可不知为何,自那天后,只要脑子里一出现他的身影、他的模样,甚至是他的名字,就有一股热自她的手心暖到了心口。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却又觉得跟过往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同。 她对他有了好戚?动了心?哼,说她令人心乱,他难道就不令人心乱?一下子是个爱说教的讨厌鬼,一下子又变成暖男…… 看着他出神了好半晌,当戚书雅再拉回视线时,发现自己终于「落单」了,没人围着她,也没人注意着她,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这样的念头一起,她故作没事地没着廊边的大花盆及大水缸往里边走,偷偷摸摸的来到廊下,她左顾右盼的观察了一下,确定没人发现她,她立即脚底抹油的溜了。 可是她才刚穿过一道瓶门要溜进另一处院落,便有人一把拉住了她,她吓得惊呼一声,「啊!」 她急忙转过头,只见乔无惑眼底藏着笑意瞅着她,她先是一顿,旋即小脸涨红。 发现自己心跳加速,心里像是有千百只鸽子在振翅般,她慌了,也恼了,只好用不太客气的语气加以掩饰,「你做什么?」 「你想溜去哪里?」他问。 「我……我闹肚子。」她胡扯一通。 「我让人陪你去。」他说。 「不用,我……我头疼!」 乔无惑看着她的眼神,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戚书雅一阵羞恼,素性也不找理由了,理直气壮地道:「对,我就是想溜。」 「不行。」他说,「如果今天的茶宴是一台戏,那么你可是主角。」 「我不是唱戏的。」她懊恼的瞪着他,「我不会应酬,我一点都不适合这种场合。」 乔无惑说道:「就是因为不熟稔,才更要学习。」 「我干么要学?」 「因为你是戚家的继承人,往后你要面对的事、要应酬的人可多着。」 戚书雅嘴一瘪,讨饶道:「拜托你行行好,别说教了。」 「这叫说教?你还没真的见识过呢。」 她睹大了眼睛,惊疑的看着他,「这还不是?天老爷,怎么有姑娘家会喜欢你?」 乔无惑眉梢一挑,「有没有姑娘家喜欢我,就不劳你担心了。」 「我才不担心,我只是……」 「回庭院去。」他神情认真地道。 迎上他的目光,她顿了一下,然后坚决地拒绝,「我不。」 「老夫人办这场茶宴就是为了你,可别让她老人家白忙一场。染布这事当乐趣即可,别真当成一生的志业。」 「你别瞧不起我的工作。」她不免有些不悦,她可是一心一意想把这做成事业呢,他以为她只是玩票性质吗? 乔无惑浓眉微皱,语重心长地道:「老夫人一心挂念着没有适合的人选继承家业,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么一个像样的继承人,你就行行好,让她开心一些,不成吗?」 「为了让她开心,我就得放弃自己的梦想吗?」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他说一句她就顶一句,她也晓得戚老夫人其实是个看似冷淡,实则温情的人,她是喜欢戚老夫人的,也能理解她多么盼望有人可以扛起戚家的招牌,将其传承下去,甚至发扬光大,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计划,她希望能够一圆自己的梦想。 第十七章 「比梦想更重要的是责任。」他直视着她,严肃地道:「这是你身为戚家孙小姐的责任。」 「可是我并不想当什么戚家孙小姐。」这可是实话啊,但是她不能把真相老实说出来,那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乔无惑见她如此顽固,语气不免多了几分严厉,「不管你乐不乐意,你身体里流着戚家的血。」 「就算如此,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戚书雅迎上他的目光,「难道你没有梦想?没有自己想做的事?」 闻言,他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我知道我有责任暂时帮老夫人分忧解劳,为了报答她老人家的恩情,我愿意舍弃我渴望的。」 听着他这番话,再迎上他那坚定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落寞的眼神,她的心突然一抽,觉得好心疼,为了报恩,他舍弃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你对老夫人就这么忠心?」她有些心疼的问道,她知道恩情、人情是最难偿还的,可是总会有什么办法,让他不一定得失去什么才能报恩吧? 「当然!」突然,金贞行的声音传来,「他可是外祖母养的一条狗。」 对于金贞行各种的挑衅及嘲讽,乔无惑早已习以为常,他的脸上波澜不兴,只是沉静的看着金贞行走过来。 「金贞行,你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戚书雅气怒地马上骂回去,「你一天不找他麻烦就浑身不舒坦吗?」 「一点都没错,我只要看着他就觉得碍眼。」金贞行说这话时,挑衅地瞥了乔无惑一眼。 「那你何不戳瞎自己的双眼,那就眼不见为净了。」她不客气地回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小肚鸡肠,不知戚恩。」戚书雅严厉地道,「乔无惑或许是个个性不怎么讨喜的人,可他尽心尽力为戚家做事,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喔不,狗都没他那么累,你为什么还要烦他?」 「你说这是什么话!」金贞行不满的吼了回去。 「除了嘴贱,你还会什么?你替戚家做过什么事、立过什么功吗?」她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别说功劳,你连苦劳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说他?」 金贞行不服气,却被她呛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看着戚书雅为自己出头,金贞行气得脸红脖子粗又无法反驳的宭样,乔无惑不得不承认,他的心窝是暖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他出头,是仗义也好,是鸡婆也罢,总之他受用得很。只是他真的不希望她跟戚家人起冲突,他乐意当她的矛、她的盾,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都由他来做。 不过,她方才说他个性不讨喜,难道她讨厌他?想着,他还真有点难过。 「孙小姐……」 乔无惑试着要拦她,她却挥了挥手,对他使了一个「没事,让我来」的眼色。 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金贞行瞬间明白了什么,轻蔑地道:「哟!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戚书雅一顿,「好上?」 「乔无惑,」金贞行冷笑一声,「你的动作可真快,睡过了吗?」 她气愤难当,「金贞行,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哪里不干净了?」金贞行气焰嚣张地道,「你娘是个低三下四、不清不白的妓子,天晓得你是她跟哪个男人野合,却赖给我舅父的杂种?别以为……」 话未说完,乔无惑已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眼神像利刃般直射向他。 金贞行陡然一震,色厉内荏地道:「你、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乔无惑的声线冷厉而低沉,「但你若再继续口无遮拦,我可对你不客气。」 金贞行瞪大了眼睛,「你敢?」 他冷然一笑,「你可以试试」 「乔无惑,你……」纵使再不服气,金贞行也自知不敌,他畏惧着乔无惑在戚家的地位及权势,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嘲讽他几句,「乔无惑,你果然有本事,懂得替这丫头出头,讨这丫头的欢心,谁不知道外祖母把这丫头找回来,是为了招你为赘婿,好教你顺理成章的拥有戚家的一切。」 闻言,戚书雅一惊。「金贞行,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金贞行拉开乔无惑的手,指着他道:「外祖母要让你跟他成亲,替戚家延续香火,你不过是外祖母跟乔无惑手中的一颗棋……不,是一头母猪!」 当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同时,乔无惑忍无可忍地出手揍了他一拳。 过去不管金贞行如何欺负他、糟蹋他,他从来不曾反抗,可是他如此羞辱戚书雅,他无法咽下这口气。 金贞行被打得鼻子喷血,疼得哭爹喊娘,可是戚书雅听不见他的哀叫,只想着他刚才说的那番话。 她被找回来不是因为戚老夫人对她爹娘有愧,不是因为后悔当年的决定,不是为了与她共享天伦,只是想利用她这个身体为戚家生下子嗣? 「乔无惑,」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说的是真的?」 乔无惑不想对她说谎,且他有必要让她理解,「老夫人确实有此意,但是……」 她摇头,受伤的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还以为你们是真的对我好,真心关心我、帮助我,可原来……原来都是有目的的……」 「不是那样的!」 戚书雅难过地道:「我不会任你们摆布的!」说罢,她转身快速跑开。 乔无惑要起步追她之时,瞥见在旁边哀叫咒骂的金贞行,一把火窜了上来,他抬起长腿一踏,把金贞行给端开。 【第六章】 当悲愤的眼泪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时,戚书雅确定了自己对乔无惑的感觉。 她对他动心了,她喜欢上他了。 因为动心、因为喜欢,所以当她发现原来他对她的好都是有所图谋时,她才会如此愤怒及伤心。 这些时日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全是为了完成戚老夫人的心愿,全是为了戚家。 为了他所谓的报恩跟责任,就可以毫不在乎的利用她,伤她的心吗? 从小就因为失去双亲而寄人篱下的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拥有保护她、照顾她的人,意外穿越重生成了戚书雅后,尽管一开始她也无法相信自己能遇到真心待她好的人,可是不管是戚老夫人、乔无惑、林楚琴、周品洁,其至是要她喊她一声姑妈的戚聿静,都让她高筑的心房动揺了,让她改变了念头及想法。 可如今,她才发现一切都是骗局。 她对戚老夫人跟乔无惑来说,唯一的价值就只是她拥有孕育生命的子宫。 冲回雅坊,戚书雅的思绪全被悲伤及愤怒填满,她无法冷静,更无法思考,只想着一件事,就是离开戚家。 她抓了几件衣服塞进自己缝制的大袋子里,还有她这段日子攒下的钱,以及一些半成品,怎料还没收拾完,乔无惑便来了。 见她在收抬东西,一副马上就要离开的样子,他先是一震,旋即冲了过来,一杷抓住她的大袋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看不见吗?」她怒瞪着他,「我要离开戚家。」 见她哭得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他的心一揪,他想,她是真的受伤了。 也是,没有人被说是母猪还能高兴,还能冷静,不过她对这个家的意义绝不是金贞行所说的那样,老夫人没那么想,他也没有。 「你先冷静听我说,行吗?」他定定的望着她,希望她不要这么冲动。 戚书雅噙着泪,气恨地回道:「你还想说什么?难道金贞行说的不是事实?」 「是,老夫人确实有这个想法,但真相并不是他说的那样,事实上……」 「既然你们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表示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意图不轨,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见她如此激动,乔无惑意识到她可能听不进他的解释,可他还是必须把话说清楚,「老夫人只是心里有想法,她并没有……」 第十八章 「我以为老夫人是真的疼惜流落在外的孙女,我以为你是真的关怀我,可原来根本不是那样!」她忍不住哭喊道,「我才不会嫁给对我不真心的人!我的婚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 乔无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了要娶你吗?」 戚书雅猛地一怔,看着他的目光多了疑惑。 他直视着她,又说了一次,「我说,我有对你说要娶你吗?」 他的意思是,虽然戚老夫人希望他能娶她,但他并不想? 忽地,她感到羞愧,原来就算他一心要报答戚老夫人的恩情,他也不会勉强自己娶一个不爱的人。 她秀眉一拧,「真是抱歉,还委屈你了。」 乔无惑急着解释,「你又误会……」 「我没误会。」她打断他,「放心吧,我不会让老夫人逼你娶我的,我立刻搬出戚家,绝不让你为难。」 「你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请你放手。」她甩开他的手,决绝地想离开。 乔无惑也有些恼了,又拽住了她的手,美眸带着怒意,「你都不听人说话的吗?」 迎上他懊恼的眸光,戚书雅心头一颤,「你刚才不都说了吗?」 「金贞行说的话只对了一半。」他叹了口气说,「当老夫人知道戚大爷留下一个女儿时,心里的的确确想着让我娶你为妻,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戚家继续做事,但是她绝对不会逼我。」 「难道她没跟你提过?」 他揺揺头,「她一个字都不曾提过。」见她总算稍稍冷静下来,他放开了她的手,真诚地又道:「老夫人把你找回来最大的原因,真的只是想弥补曾经错失的天伦之情。」 「算了,不用说了。」戚书雅抬起眼直视着他,有点负气地道:「这样更好,我不嫁你,你也没打算娶我,结案!」 她话才说完,他沉沉的吐了一口闷气,懊恼地问道:「你只顾着发泄你的怒气,就不管我的想法了吗?」 「不想娶我不就是你的想法吗?」 乔无惑眼底闪过一抹愠恼,忽地一把将她扯拉进怀里,两条劲臂牢牢的东缚住她,接着他低下头,强势地吻上她的唇。 戚书雅被他的举动惊呆了,瞪大双眼望着他,「你……」 他眼帘低垂,凝视着她,「这样,你就明白我的想法了吧?」 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因为她真的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老夫人一心想守住戚家百余年的基业,即便我不是戚家人,但为了戚家永续,她还是将戚家交给了我。」见她仍旧一脸疑惑,他解释道:「但我终究不是戚家人,所以她十分担心她百年后,戚家人会联合管事、掌柜及帐房一起将我逼走,为了让我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她确实动了招契的念头。」 他顿了一下,蹙眉苦笑,「当我发现老夫人的意图时,心里也挣扎了许久,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可我又不想让老夫人失望苦恼,所以……」 「所以……」她直视着他,「就算不喜欢我,你也会娶我?」 「或许。」乔无惑目光一凝,深深注视着她,「可是,我喜欢你。」 闻言,戚书雅猛地一愣。「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不想娶我?」 「那是一开始。」他笑视着她,眼底竟有着宠溺,「刚认识你的时候,只觉得你是个粗野无礼的丫头,说话又不经脑子。」 粗野无礼,说话不经脑子?好呀,他可真敢说。 看她又要生气了,乔无惑伸手棒住了她的脸庞,「我还没说完……」 她迎上他炽烈直接的眸光,心头一悸。 「可慢慢地,我看见你坚强自立的一面及各种优点,我的心因为你而悸动,每当见着你,甚至是想到你的时候,一股暖意就从掌心热到了心窝……」 他温柔一笑,「我想,我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你了。」 「真的?」戚书雅还是感到难以置信,这样的转变实在太突然、太不真实了。 「不假。」乔无惑坚定又肯定的回答完,反问道:「你呢?」 「我?」她的心用力一跳。 「你这么生气,这么伤心,是否也是因为你喜欢我?」他问。 倏地,戚书雅脸儿一热,推开了他,转过身,她故作冷傲地道:「少自作多情,我才没有……啊!」 话未毕,他再次将她抓进怀里,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因为多接了两个手提包的单子,戚书雅没日没夜的赶工,这天下午正当她整副心思都在那布及针线上时,忽然听见轻轻的叩叩声。 她抬起脸来往门口一看,竟是乔无惑,她立刻心头一热,喜上眉梢。 「怎么来了?」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城里了吗? 「来了好一会儿了。」他边说,边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来。 「怎么不喊我一声?」她问道。 他眼神温柔的瞅着她,「看你在忙,本来不想打断你的。」 「那怎么又打断我了?」她搁下丰里的话儿,两只灵秀的黑眸望着他。 乔无惑伸出手来,轻轻的勾了她下巴一下,「因为我想你注意我。」 戚书雅难掩羞色,他虽然平时很爱说教,做事一丝不苟,可有时又会说出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来。 她的反应让他满意的微勾起唇,接着他看着桌上的东西,「这东西……我好似在锦绣织见过。」 「因为是我做的呀。」她有几分得意,忽而想起什么,疑惑地问道:「你去过锦绣织?」 他轻轻颔首。 「做什么?视察敌情?」她笑问道。 乔无惑想了想,挑眉一笑,「也算。」 「去看锦绣织都进些什么布,都卖什么价钱吗?」戚书雅好奇的又问。 「不,」他目光一凝,深沉地笑视着她,「我去看少东家。」 「嗔?」她一脸狐疑,「不是说去视察敌情吗,看他做什么?」 「他是敌呀。」他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情敌。」 戚书雅先是一愣,旋即瞪大了眼睛,「情敌?你是说……」 「怎么,你感觉不到他对你深深着迷吗?」乔无惑挑眉,「你这个傻丫头。」 她惊讶地微张着嘴,单一行对她深深着迷?什么时候的事? 「你这丫头只知道挣钱,却不知道人家少东家的一片心意。」他说着,拉了把凳子坐在她身边。 她尴尬地道:「我是真不知道,而且我还想撮合他跟品洁呢!」 「表小姐?」他微怔。 她点点头,「品洁对他一见种情,可喜欢他了。」 「就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乔无惑正色道,「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免得到时里外不是人。」 「不会的,我对少东家并没有任何想法。」她说,「再说,品洁也知道我一直在帮她,她不会乱想的……」 见她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乔无惑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二姑奶奶、表小姐跟金少关人都与你颇有交情,说真格的,我为你高兴,不过……」 「不过什么?」 「你太善良天真了。」他语重心长地道,「你的美好及幸运或许是会伤人的。」 「伤人?」戚书雅难掩困惑,「如果是一家人,是自己人,哪会不乐见其它人的美好幸运?」 乔无惑沉默了一下,这才笑叹道:「看来,你不再把自己当外人了,这样也好。」 她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越说我越是糊涂了。」 他深深注视着她,「既然你不再当自己是外人,怎么到现在还不曾喊老夫人一声祖母?」 戚书雅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歉疚,「我……」 「老夫人自觉对你有愧,她是真心想弥补你所失去的。」 「我……」她无奈一叹,「我改不了口,毕竟在来到戚家之前,我从没跟她相处过。」 第十九章 乔无惑眉心一拢,慨然叹道:「老夫人年轻就守寡,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还得面对外界的质疑及压迫,扛起戚家大业,非常不容易,为了不让人欺她,她让自己变得冷酷又严峻,也为了世俗的威迫,她必须做出许多违背她心意的决定……」 他顿了一下,续道:「你爹是戚家独子,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你娘再好,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对戚家这样的名门世族来说,别说是妻,恐怕是连做妾都没有资格……」 戚书雅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其实这些大宅院里的事,她就算没经历过,也在古装连续剧里看了不少,她当然明白像戚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绝计容不下一个青楼女子。 「老夫人视兴家为重责大任,她也一直这样教育你爹,所以当初他为了男女情爱抛弃责任,老夫人才会如此愤怒又失望……」乔无惑不由自主地微微加重握着她手的力道,「书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她也有,那无关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她认同他的这番话,轻轻点了点头。 乔无惑直视着她,问道:「你怨她逼走你爹娘吗?」 戚书雅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直言道:「那倒没有,我对她没有恨。」 说实在的,老夫人跟儿媳之间的过去,她根本不曾参与,实在没有太多的想法跟情绪。 「那就试着体谅老夫人,好吗?」他神情恳切。 「我知道。」她又点点头,「若不体谅她,我也不会出席茶宴,你应该明白我的脾气,若我不愿意,谁又逼得了我?」 他温柔一笑,忽而想起一事,「对了,你有没有想过搬回芹香居去,这儿实在太远了。」 戚书雅揺揺头,「我在这儿很自在,再说,我的事业都在这儿,我得自己看顾着。」 乔无惑有些邪气地一笑,两只眼睛像爪子般攫住了她,「也好,这儿远,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说完,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便要一亲芳泽。 「书雅?书雅?」 他还没得逞,外头便传来林楚琴的声音,戚书雅急急忙忙的推开他,正襟危坐,他被她紧张的模样给逗笑了。 这时,林楚琴来到了门口,见乔无惑也在,她不免有些讶异。「乔爷,你也在?」 「正要走。」乔无惑站了起来,气定神闲,神色自若,「你们慢聊。」语罢,他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林楚琴便与丫鬟秀玉前后步入屋里。 「书雅,我亲手做了一些莲子糕,你试试合不合你胃口。」她向秀玉使了个眼色,秀玉马上奉上手中精致的漆盒,接着打开盖子。 看着盒中的莲子糕,戚书雅衷心地道:「看起来好好吃。」 「你先尝尝看。」林楚琴催促道。 她点头,拿了一个便大口咬下,咀嚼了几下,她猛点头,「好吃,好吃。」 林楚琴满意且安心地一笑,「你喜欢就好」 「我很喜欢,谢谢你。」戚书雅拉着她坐下,倒了一杯花草茶给她,「是我自己配的花草茶,你试看看。」 林楚琴举杯啜了几口,点头微笑,「这茶色虽浓,却十分清香。」 「我自己弄了一些茶包,你若喜欢,待会儿带几包回去。」 「好呀,那真是谢谢你了。」林楚琴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乔爷怎么会在这儿?」 一听她提起乔无惑,戚书雅的眼底情不自禁闪现羞意及喜意,林楚琴一觑见,便知究竟,这世上最藏不住的就属爱意了。 「你跟他……」她语带试探,也故意不把话说完。 戚书雅的性情大方坦率,再说男未婚女未嫁,郎有情妹有意,这事虽未及普天同庆,但她并不吝与人分享自己的快乐,于是她点点头回道:「是的。」 林楚琴先是一惊,然后满脸喜悦,「书雅,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外祖母一定很高兴。」 「我还没让老夫人知道呢!突然跟她说这事,也挺怪的。」 「姑娘家脸皮薄,是觉得羞,不过我想乔爷会自己跟外祖母说的。」说着,林楚琴微敛起笑意,眼底有着一丝幽怨,「书雅,表嫂真是羡慕你。」 戚书雅不解地反问:「羡慕我什么?」 「你多才多艺,性情开朗。」林楚琴叹道,「既得外祖母疼爱,如今又有相爱相惜之人,这世间的好事可全都在你身上了。」 「楚琴,」戚书雅轻轻据住她的丰,温柔笑视着她,「你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林楚琴幽幽一笑,眉眼之间满是忧愁。「不怪谁,只怪我这肚皮不争气。」 戚书雅不认同的揺揺头,「生不了孩子未必是你的问题,也可能是金贞行的问题,有时就算两个人都没问题,也不见得就能顺心如意的生儿育女,生孩子这件事是讲缘分的。」 她想起以前有位朋友,求子十年,钱也花了,罪也受了,却只盼来失望,可就在他们夫妻俩决定放弃后不久,竟意外的怀上了孩子。 「楚琴,心情是会影响身体的。」戚书雅劝慰道,「你满心求着的时候没有,你放宽心后反而来了。」 听了她的安慰,林楚琴微微扬起唇角,「是这样吗?」 戚书雅用力点点头,笑道:「做一些让自己欢喜的事,别闷着,要不,你也来学染布吧?」 「我……可以吗?」林楚琴难掩惊喜。「当然可以。」她俏皮一笑,「别让你婆婆知道就好。」 戚书雅从周品洁的口中得知戚老夫人身休不适,已卧床两日,赶紧去了妙如苑探望她老人家。 当她来到戚老夫人房里,正巧张嬷嬷从内室走了出来。 「咦?孙小姐……」 「张嬷嬷,听说老夫人病了?」她小声地问。 张嬷嬷脸上略带忧色,「是呀,不小心染了风寒。」 「不碍事吧?」 「夜里咳得厉害,刚才喝了药,刚睡下呢!」张嬷嬷回道。 闻言,戚书雅也不好打扰,便道:「是吗?那我晚一点再来吧。」 她话才说完,房里便传来戚老夫人虚弱的声音,「张嬷嬷,是谁?」 张嬷嬷赶紧回话,「老夫人,是孙小姐。」 「书雅?快……让她进来。」知道门外的人是戚书雅,戚老夫人的声音里添了一点活力。 张嬷嬷推开门,「孙小姐,快请进。」 戚书雅朝张嬷嬷微点个头,丫鬟打起帘子请她入内,再绕过那六扇红木雕花屏风,后面便是戚老夫人的床。 戚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想坐起身来,戚书雅见状,立刻上前扶她坐起。 戚老夫人尽管模样憔悴,可是看着她的眸光有着惊喜。「书雅,你来看我?」 「嗯。」戚书雅点点头,「我听品洁说您病了,就赶紧来探望您了。」 「是吗?」戚老夫人感到欣喜又安慰,「真好……真好。」 见她如此开心,戚书雅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感觉胸口紧绷着,有一点酸楚,又有一点欢喜。 她来到戚家也有好几个月了,戚老夫人待她如何,她都感受得到,戚老夫人对她十分宽容,也相当尊重,尽管她毫无千金小姐的仪态规矩,戚老夫人也不曾严厉的要求她,当初她说要搬去西小门那儿生活,戚老夫人也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真要说起来,她的雅坊能有现在这点成绩,还得谢谢戚老夫人的成全。 就像乔无惑说的,戚老夫人也是个苦命人,丈夫早逝,她一个女人家扛起家业,那得要有多么坚轫的意志和足以服人的才干方能办到,为了守住戚家祖业,她不曾有过改嫁的念头,她辛苦了大半辈子,就是希望儿子能够将这样的荣景传承下去。 当初知道儿子带着寿娘私奔,想必她心里也是十分受伤的,她许是咽不下那口怨气,才会跟唯一的儿子断绝往来吧? 「书雅,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戚老夫人望着她,眼底隐隐闪着泪光。 第二十章 戚书雅见状,心头撼动。 「要不是我当年反对你爹娘在一起,也不会让你这么多年来都过着苦日子。」 戚老夫人脸上满是歉疚自责,「若我当年肯成全他们,也许他们都还活着……」 「事情都过去了,您不必自责。」戚书雅劝慰道。 「你难道不怪我?」戚老夫人殷切地望着她。 她揺头一笑,「乔无惑跟我说了很多关于您的事,我明白您有您的难处,我不怪您。」 戚老夫人微顿,「无惑跟你说了什么?」 「很多很多,包括……您打算让他入赘戚家的事。」 闻言,戚老夫人先是一怔,然后露出惊慌的表情,「书雅,这事我确实是想过,不过……」 「我知道。」戚书雅淡淡一笑,「乔无惑说即使您想过,但您从没跟他提过。」 听她这么说,戚老夫人稍稍宽心,「孩子,我只呈想让你知道,即使我心里真有那种想法,但我绝不会强迫你或是无惑……」她眼皮一垂,神情黯然,「经历了你爹娘的事,我已学到凡事不能强求了。」 「关于我爹娘的事,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戚老夫人疑惑地看着她,「书雅,你是说……」 「您有您的考虑、您的忧虑,我想这事,没什么对错。」戚书雅笑道:「我娘虽然是个好女人,但确实出身寒微,您应该也是担心她进了戚家,往后的日子过得不舒心吧?」 她这话说到了戚老夫人的心坎里,触碰到了她隐藏多年的脆弱,她一时难忍情绪,眼泪竟落了下来。 戚书雅连忙递上帕子为她拭泪。 戚老夫人抓着她的手,激动地抽噎了几下,这才艰难地说道:「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娘是从醉红尘出来的,开阳城无人不知,就算她进了戚家的门,成了戚家少夫人,恐怕也得不到任何的尊重,所以我宁可……宁可拆散他们,可我没想到你爹居然带着她跑了……」 「您找过他们吗?」她问。 「想过,但不曾。」戚老夫人难掩悔恨,「我强悍惯了,又爱面子,明明心里后悔不已,却咽不下那口气,再加上后来无惑来了,我便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说着,戚老夫人定定的望着她,「孩子,我要你知道,我确实因为想把无惑留在戚家而动了那个念头,但你放心,我绝不会逼你做你不乐意的事,你想嫁谁就嫁谁,我绝不干预。」 戚书雅觉得这样的谈话内容有点沉重,对戚老夫人的病情毫无帮助,于是她挺直了身子,慧黠调皮的笑道:「以我的性子,就算您想干预,也干预不成呀,没人能阻止我做想做的事,也没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戚老夫人宠溺慈爱地笑道:「确实,我早就发现你这娃儿的脾气也是不简单,不过……」 「不过什么?」 戚老夫人欲言又止,若有所思,沉默须臾,才语带试探地道:「你对无惑是什么感觉?」 戚书雅脸热了一下,有点心虚,「什么?」 「每次无惑来时,总会跟我提起你的事,我感觉得到他对你不同。」戚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戚书雅尴尬心虚,眼神飘来飘去的,「他常来跟您说我的坏话?」 「当然不是。」戚老夫人好笑地道:「一开始是我问了他才说,后来是他主动提起,我注意到他每次提到你时,纵使脸上波澜不兴,眼底却藏着喜悦。」 「喔……」戚书雅努力想隐藏自己的心情,可脸颊却越来越烫。 「书雅,我是看着无惑长大的,他是个什么脾气跟性子,我最清楚。」看着她有些慌张,极力想掩饰什么的神情,戚老夫人心里大概有个底了,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孩子,你也喜欢无惑吧?」 戚书雅倏地涨红了脸,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虽然老了,可也年轻过,瞧瞧你那眼里爱苗滋长、情火正炽……」 「奶奶!」戚书雅羞得冲口而出。 「有什么好害羞的,这不是……咦?」戚老夫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刚才喊了一声奶奶,感到难以置信,「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戚书雅尴尬一笑,「祖母这两个字念起来很瞥扭,我能喊您奶奶吗?」 戚老夫人喜极而泣,用力点头。「祖母也好,奶奶也罢,只要你肯开口喊我就好。」她欣喜若狂的抓着戚书雅的手,语带央求地道:「好孩子,再喊我一声。」 看戚老夫人只听她喊了一声奶奶,便欢喜得好像什么病都好了似的,戚书雅的心不由得一揪,她早该喊她一声奶奶的,这声奶奶,她不知盼了多少个年头。 「奶奶,奶奶,奶奶!」 她一连喊了三声,逗得戚老夫人笑得阖不拢嘴。 「好好好,好孩子,我的乖孙女……」戚老夫人紧紧抓着她的手,「天老爷若是现在收了我,我也没有遗憾了。」 戚书雅眉头一拧,「奶奶,您说什么呢?您只是染了风寒,过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戚老夫人一脸满足地笑着,「对,对,我要活着,我要看你嫁人。」突地,她目光一凝,神情变得认真严肃,「既然你跟无惑两情相悦,是不是该择个吉日把婚事给办了?」 「嗄?」戚书雅先是一震,然后忍不住笑了,「奶奶,您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哪儿快了?你们都早该是婚嫁的年纪了。」 「不急,我还需要时间了解他,再说,我的工坊才刚起步,我还想把饼做大呢!」 戚者夫人正色问道:「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她说。 「那简单,奶奶帮你。」 「不行,我想靠自己。」她坚定地道。 「你这孩子真是……」戚老夫人好气又好笑,「我是你的奶奶,帮你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想靠自己,不想别人认为我是凭靠戚家跟您的庇荫。」 「好吧,既然你坚持,奶奶也不勉强了。」 「谢谢奶奶。」戚书雅说完,扶着她躺下,像哄孩子似的,「那现在您乖乖休息,我稍晚再来看您。」 戚老夫人欢喜地点点头,「好,稍晚我让张嬷嬷叫厨房烧几道菜,你来这儿用膳吧!」 「嗯。」戚书雅一口答应,「那我先去忙了,晚点再来。」 「去忙你的吧!」 她点点头,旋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想起刚才的一切,戚老夫人的心踏实了,当书雅喊她一声奶奶时,她确定书雅已将自己当是戚家人,已真心拿她当亲人了。 不过既然她跟无惑已经在一块儿了,她总希望这婚事能赶紧办成,了却她的一桩心愿。 可她明白书雅的性子跟睥气,知道自己勉强不了她,现下看来,也唯有尽快帮着她把店子开起来,她才会乖乖嫁人了。 戚书雅跟乔无惑已走在一块儿的事情,很快地便传到了戚聿恬院里。 眼见戚书雅得了戚老夫人的心,又跟乔无惑好上,她的心里越来越急,越来越慌,她想,她一定得赶快做些什么以巩固他们母子俩在戚家的地位。 这时,林楚琴亲自沏了一壶上好春茶进到花厅里,见着她,戚聿恬不知怎地又来了火气,臭着一张脸。 林楚琴虽然看惯了婆婆的脸色,但还是不免惶恐。「娘……」 「我不想喝,没兴致。」没等媳妇上茶,她便冷冷地道,「端走吧!」 「娘,谁惹您生气了?」林楚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能是谁?」戚聿恬没好气地道,「一堆人看着就是碍眼。」 林楚琴不敢多问,只好搁下茶,静静的站在一旁。 戚聿恬斜瞪了她一眼,思付着应该快点给儿子娶个平妻,而且这个平妻不只得能替金家生下子嗣,还得在事业上对金贞行有所肋益。 突然,她脑海中出现一个绝佳人选,那就是茯阳邱掌柜的小女儿邱咏莲。 第二十一章 邱掌柜在戚家人脉极广,跟许多掌柜和庄子管事都有交情,是个具有相当影响力的人。 若是儿子娶了他女儿做平妻,他们便能拉拢他的势力,就算日后无法与乔无惑抗衡,至少能够保住自己。 「对!」她霍地站起身,「我视在就去找娘提这事。」说着,她就要踏出花厅。 林楚琴急问:「娘,您去哪儿?我跟……」 「不必了。」戚聿恬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我去跟娘提给贞行娶平妻的事,你不必来。」 闻言,林楚琴一脸悲伤幽怨,眼眶里立刻泪光闪闪。 戚聿恬没好气地道:「别给我哭丧着睑,谁叫你生不出孩子。」 「娘,我……」 「除了乖,你对贞行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戚聿恬说毕,一个转身便走了出去。 林楚琴神情凄然地站在原地,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的滑落。 因为生不出孩子,她在婆婆及丈夫面前根本抬不起头,过去婆婆虽然也常嚷嚷着要给金贞行娶平妻,但始终未有动作,不过这一次,她知道婆婆是势在必行了。 她现下的处境已如此困难,若是平妻入门,又给金贞行生下孩子,那她在戚家可是连一条看门狗都不如了。 除了乖,你对贞行一点用处都没有! 婆婆的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般插在她心上,教她既痛苦又沮丧。 她真是一点用处,一点价值都没有吗?若是她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婆婆是否就会对她另眼相看? 婆婆是因为得知戚书雅跟乔无惑情投意合,担心他们成亲后,乔无惑便能将戚家的财产揽于掌中,才急着替夫君娶平妻,拉拢势力以巩固地位吧? 那么,她能做什么呢?她能帮上什么忙呢? 林楚琴,快想想,想想你能做什么? 【第七章】 戚书雅和周品洁两人头上都戴着手做头花,身上套着坎肩,手上再各提一个自己缝制的拼布手提包来到锦绣织交货。 戚书雅将小驴车停在远处,跟周品洁一路步行过来,为的就是让路人注意到她们手上拎的、头上戴的、身上穿的。 此招奏效,路人都注意到她们不同的打扮及行头,纷纷注目她们,充分引起好奇。 来到锦绣织,其它客人看见她们提着从未见过的拼布手提包,十分惊奇,经戚书雅介绍后,十几名客人向她下单,还说多久都愿意等。 戚书雅对这门生意越来越有信心,暗自盘算着是该自己弄间小店来经营了。 「戚小姐,你的手艺及巧思真是无人能及,这些款式跟花样,就算在京城都不曾得见。」单一行藏不住对她的激赏。 「少东家,你有所不知……」戚书雅趁此机会把周品洁也一起端上,「这次的货,品洁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她一说,周品洁便羞怯地低下了头。 「你瞧,」戚书雅续道:「品洁手上的手提包便是她自己配色缝制的。」 单一行看着周品洁手上的提包,赞美道:「周姑娘的手艺也是不凡。」 「品洁从小也是学了不少刺绣缝纫的功夫,手巧得很呢!」戚书雅加足马力的替美她,为的就是让单一行明白周品洁的长处优点,而不是将心思都放在她身上。 说来,她也真是神经大条,居然一直都没发现单一行对她的心意,还得等乔无惑点醒她,她这才惊觉确实有异。 「说真格的,现在订单这么多,要不是有品洁帮我,我也赶不出来。」说着,她伸手勾着周品洁的手,「我这表妹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不只女红一流,厨艺也十分精湛。」 「表姊,你别一直夸我了……」周品洁让她夸得都难为情了。 「这是事实嘛!」戚书雅衷心地道。 周品洁感激地瞥了她一眼,突然,她附在戚书雅耳边低语,一脸尴尬。 戚书雅听着,忍不住一笑,「这有什么好羞人的?」说罢,她转头看着单一行,「少东家,可否借店里茅房一用?」 单一行先是一愣,旋即低声说道:「周姑娘,就在后头,你走到院后,直接穿过院子上走廊,往左边走到底再右转,就会看见了。」 周品洁满脸通红地道:「谢谢。」随即由小通陪着往茅房去了。 她一走,单一行像是想起什么,神情变得严肃。「戚小姐,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说,之前因为总有别人在,在下不方便告知……」 见他一脸凝肃,像是有什么严重的事,她也敛起笑意,「什么事?」 「是这样的……」他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请你小心乔无惑。」 「嗅?」戚书雅一怔,「少东家何出此言?」 「我听说老夫人为了让乔无惑名正言顺的接掌戚家,意欲让你招他为契婿。」她一笑,「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 「嗯,他跟奶奶都跟我说过这件事了。」 闻言,单一行更是吃惊,「那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若我不愿意,没人逼得了我。」她爽朗一笑。 「可我还听说乔无惑为了继承戚家产业,一定会想方设法跟你……」 「少东家,」戚书雅打断了他,正色道:「我相信乔无惑的为人。」 单一行一愣,「戚小姐,这事是周姑娘之前告知我的,不会有假,你认识他不到一年,可戚家人跟他却是相处多年……」 「我相信奶奶不会看错人。」她不愠不火,不疾不徐地道,「过去,大家都误会乔无惑,品洁从她娘或是姨母那儿听了那么多年他的不好,或许也没了自己的判断。」 她神情平静,态度却坚定,「其实乔无惑对继承戚家财产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在戚家尽心尽力的做事,也只是为了报答奶奶的养育栽培之恩。」 见她对乔无惑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着,单一行隐约察觉到什么了,他眉心一拧,脱口而出,「在下是真心为你好,真心喜欢你才如此担心。」 戚书雅先是一顿,旋即淡淡一笑,「谢谢少东家的错爱。」 「戚小姐,我……」 「我一直将少东家视如伯乐、视如朋友,若不是少东荄给我机会,我如今也做不成这些生意。」她打断了他的话,也打断了他的念头,「茸实我已心有所属,少东家切莫在我身上虚掷时光,白费心思。」 「戚小姐……」单一行神情黯然。 「若你愿意转过头,就会发观有别的眼光注视着你。」她说:「我品洁表妹对你一见键情,一往情深,如里可以,请你试着了解她。」 她这话才说完,周品洁回来了。 戚书雅笑视着单一行,「转过头,你就能看见她了。」 单一行只是蹙眉苦笑,并没有回头。 茯阳邱掌柜收到戚老夫人的信后,立刻回信表达愿意将女儿嫁给金贞行为平妻之意愿。 此事底定,林楚琴伤心不已。 戚书雅从周品洁口中得知此事,心里十分同情林楚琴的遭遇,想去找戚老夫人商谈,希望她能打消这个念头。 搁下手边工作,她正要离开雅坊,乔无惑来了。 「不赶紧工作,去哪儿?」他开玩笑地问道。 戚书雅神情一凝,「你听说金贞行要娶茯阳邱掌柜么女的事情了吗?」 「知道,怎么了吗?」 「我要去劝奶奶取消这件婚事。」她态度坚决地道。 闻言,乔无惑揺揺头,「这事已势在必行了。」 戚书雅不满地回道:「那楚琴怎么办?就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吗?」 他蹙眉一叹,「金少夫人嫁给金表少爷已届六年,却还没生下孩子,大姑奶奶想给儿子娶平妻纳妾,也是寻常之事。」 她有点激动地道:「怎么可以因为楚琴生不下孩子就将她弃如敝屣呢?再说,生不出孩子说不定是金贞行的问题。」 「真是如此的话,收了平妻之后就会见真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这样楚琴已经受伤了啊……」 第二十二章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这些古代人太过苛求,也知道像戚家或金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对于延续香火有多么的在乎。 可是难道就因为这样,便要如此委屈女人吗? 「大姑妈她自己也是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她替林楚琴不平,想到林楚琴此时的心酸痛苦,她既生气又难过。 「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乔无惑安抚道,「对大户人家来说,延续香火是非常重要之事。」 这个道理她明白,可是当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却有种难以接受的感觉。 「所以……」她直视着他,「如果日后娶了我,你也会妻妾成群?」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扯到哪儿去了?」 「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我对你来说,也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吗?」 她知道自己情绪化了,也明白自己把乔无惑扯进来,对他并不公平,可这口气她实在憋不住。 「书雅,」乔无惑神情凝肃地道,「这事是大姑奶奶决定的,老夫人也已经答应了她,你就别多事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戚书雅的目光沉静却凛然,「若换了是你,是不是也会三妻四妾?」 「一码归一码,你别全按和在一起。」 「也对,」她抿了抿唇,「奶奶想要你娶我,不只是想留住你,还想要我为戚家生下子嗣,如果我生不出孩子,那对你及戚家来说都是毫无价值的人。」 听见她这番不理性的话,乔无惑也恼了。「我跟老夫人如何对你,你知道的。」 「如果你认为楚琴的委屈是应该的,那你就是肯定他们的做法。」 他眼底迸射出懊恼的锐芒,「你可以讲理一点吗?」 「你就当我不讲理吧,楚琴是我的好姊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委屈。」她说完,转身便要前去妙如苑。 他一把将她拉回来,沉声喝道:「戚书雅,你冷静一点!」 戚书雅转过头,因为心疼林楚琴而忍不住流下眼泪,「如果他们不要楚琴,那就放她走,而不是要她委屈自己,跟另一个女人共事一夫,这真的很不合理。」 看着她为了林楚琴的事而如此难过,他真心觉得她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孩,而他就是欣赏她这样的真性情。 可这事不是她以为的那么简单,要是她真去了,也真的顺利阻止了,那么戚聿恬会如何对她呢? 「别去。」他加重了抓住她手的力道。「乔无惑,你放手!」她直视着他。 「别去。」乔无惑的态度也跟着强硬起来。 戚书雅猛地用力想要将手抽回来,「放手,你放开我!」 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他索性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任由她不断的将拳头往他胸口招呼,以发泄满腔的悲怒。 不知过了多久,戚书雅哭得累了,软倒在他怀里。 他将她拦腰抱起,她勾着他的脖子,像小孩似的将脸埋在他肩宫,难过的抽噎。 他将她抱回屋里,走向床榻,轻轻将她放下。 她躺在那儿,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他心疼不舍地凝视着她,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捏着、暖着,深情地道:「书雅,我向你承诺,我只要你一个,就算你生不出孩子,我也不会抛弃你,不会让你伤心、委屈。」 听着他这番话,戚书雅更止不住眼泪了。 「我阻止你,不是因为我认同他们的做法,而是因为我明白大姑奶奶的脾气。」他解释道:「大姑奶奶一直对你存有敌意,也视你我如眼中钉,要是你去阻止,只会让她更加的仇恨你。」 「可是、可是……」她抽抽噎噎的,连话都讲不清楚。 乔无惑温柔的用指腹揩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叹一口气,「或许你会觉得我很冷漠无情,但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无惑……」 「外面再如何狂风骤雨,我也会力保你的风平浪静。」 闻言,戚书雅心头一暧,为了维护她,即便是不得她的谅解,他还是不改其衷,他的心意她明白,也真的很感动,但仍免不了因为自己无法帮上林楚琴或为她发声而感到沮丧歉疚。 想着林楚琴的事,戚书雅还是心情低落,正思忖着要去找她说说话,她刚好来了。 「楚琴?」戚书雅惊喜地喊了一声。 「没打扰你吧?」林楚琴问道。 她猛地揺头,「一点也不,我正要去找你呢!」 林楚琴今天未带上丫鬟,是独自前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汤,「我给你做了莲子汤,尝尝。」 她将汤盅搁下,打开盖子,莲子的清香扑鼻而来。 戚书雅看着她,欲言又止,「楚琴,你……你还好吗?」 林楚琴微顿,浅浅苦笑,眉眼之间尽是无奈。「你知道了?」 「嗯,都知道了,本来我还想去找奶奶,求她阻止这件事。」 林楚琴一听,惊讶的看着她。 戚书雅怜惜地道:「楚琴,你太委屈了。」 迎上她温柔又真诚的眸子,林楚琴眼中滑过一抹痛苦。「我……这是我的命。」 「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戚书雅为她抱不平,「你何尝不想生儿育女,得到婆婆跟夫君的疼爱,这事能怪你吗?」 林楚琴一叹,幽幽地道:「是我不好,讨不了他们的欢心。」 见她还把罪揽在自己身上,戚书雅对她更是不舍,她一把抓住林楚琴的手,说道:「楚琴,要不……离开他吧!」 闻言,林楚琴一怔,「离开他?你是说……」 「你甘心跟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你甘心被冷落?你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的话让林楚琴心头一震,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下。「不甘心又如何?」 「你可以离开他,走自己的路。」 「就怕无路可走,走了也是死路。」林楚琴哀怨地道。 「怎会无路可走?又怎会是死路呢?」戚书雅不免有些激动,「你还年轻,可以做很多事,或许还有机会偶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林楚琴神色凄然,「我嫁进金家,就是金家的人,我早已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自己的路。」 「娘家呢?」 「娘家怎会接受我这么一个弃妇女儿?」林楚琴揺头叹息,眼神像是在说她太天真了。「书雅,你是戚家孙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算在外面受了悉屈、受了罪,外祖母还是会护着你的,可我……我没你这样的命。」 「楚琴……」听到她这番话,戚书雅的心情更低落了。 或许她真的太天真了吧?她忘了自己来到了古代,她那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论调,在这儿不但行不通,甚至还是离经叛道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林楚琴嫁进金家,就等同于与娘家无关,若她被休,怕是只能进到产堂里长伴青灯古佛了。 就因为无处可去,无谋生之道,她才只能委屈自己,留在不爱她的丈夫身边,只求一点安稳。 这偌大的戚府对她来说,不过是囚笼。 「楚琴,若你无处可去,就到我这儿来吧!」戚书雅直心诚意地道。 林楚琴两眼含着泪光地瞅着她,「书雅,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 「别这么说,我拿你当姊妹呢!」戚书雅温和一笑。 林楚琴点点头,拿出帕子擦去了眼泪,吸了吸鼻子,轻笑道:「这些难过的事就先别说了,你快喝喝看我煮的莲子汤吧!」 「嗯。」戚书雅用力的点点头,喝起了莲子汤。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林楚琴眼底一闪而过一抹挣扎。 戚书雅忙到子时才熄火睡下,昏昏沉沉之际,她隐隐听见声响,但她实在太困了,睁不开眼皮,只是翻了个身。 睡得迷迷糊糊,她却莫名感觉到一道视线。 她下意识微微睁开眼,只见屋里有道黑影移动,她本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 第二十三章 突然,在眼皮半开半闇之际,她看见眼前有一双眼睛,她陡地一惊,猛地睁大双眼,只见一张大花脸对着她。 她记得这张大花脸,她在无极坊见过! 「啊!」她本能地惊叫。 那大花脸使劲捂住她的嘴,她奋力挣扎,大花脸却攫着她的手,意图撕开她的衣服。 她意识到大花脸要对她做可怕的事,她使出全力挣扎,对他拳打脚踢,可他孔武有力,一把就将她按在床褥上,她奋力只抗,狠狠朝他掌心咬了一咬。 「唔!」他疼得松开了手,闷哼一声,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她趁隙跳下床,拼命往门口的方向跑去,他追了上来,一把从后面扯住了她的头发。 「啊!」她疼得眼泪掉了出来,本能地往桌上一抓,同时,她想起桌上有柄利剪,她摸了两下,抓到剪子,一个转身就朝大花脸的手臂刺下。 「唔!」大花脸的手臂立刻鲜血直流。 戚书雅抓着剪子,靠着墙,恨恨的瞪着他。「滚,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大花脸挨了这么一下,自知难以得逞,旋身便夺门而出,逃逸无踪。 她惊魂未定,手里紧紧抓着剪子,却不敢移动脚步。她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只知道惊惧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此刻,她心里只想着乔无惑。 她以为自己很坚强,但原来在这个时候,她是如此渴望一个依靠。 她丢下剪子,拔腿往屋外跑,直奔养德苑。 奔跑在无人的穿堂及长廊上,她依旧恐惧不安,如果不是她及时抓到剪子,今晚的她会遭遇什么可怕的事情? 光是想象,她就觉得手软脚软。 就在她要通过进入养德苑的廊道时,一道黑影自尽头窜出,她来不及闪躲,一头撞上,吓得她又忍不住放声尖叫,「啊!」 「书雅?」 听见那熟悉且令人安心的声音,戚书雅猛地一愣,她迟疑地抬起头,迎上的正是乔无惑的脸庞。 见她像是受到什么极大的惊吓,发丝紊乱,衣衫不整,脸色苍白,他的心陡地一震。 「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确定自己安全了,方才身体绷紧到顶点的戚书雅,瞬间情绪崩渍,放声大哭。 乔无惑立刻将她揽进怀里,惊惶失措地问道:「书雅,怎么了?」 她唇片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他连忙脱下披风往她肩上一罩,紧紧拥着她安抚道:「别怕,我在。」 这时,负责巡夜的护院经过,「乔爷,怎么了?」 「有点事。」乔无惑神情凝重地吩咐道:「到我院子候着。」 说罢,他将双脚瘫软、无法行走的戚书雅抱了起来。 回到养德苑,他将她抱进房里,让她躺在床榻上,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冰冷而颤抖的手。 她向来是个大胆的姑娘家,会教她吓得花容失色,甚至是全身瘫软,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可怕且不寻常的事。 她是从西小门那儿一路奔来的吧?想到这一路上她有多么惊惶无措,他便心疼极了。 「书雅,没事了。」他柔声安抚着,「我在。」 戚书雅噙着泪,仍旧心有余俘,「无惑,我……我刺了他……」 「他?」乔无惑神色一凛,急忙问道:「谁?」 「西楚霸王。」她说。 「你说什么?你刺了项羽?」她是不是吓傻了,才会语无伦次? 「嗯……」她点着头,又害怕得哭了起来。 见状,乔无惑将上半身捱近,把她轻轻的揽进臂弯中,她抓着他的衣襟,放声大哭。 「没事,我在。」他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肩,轻轻抚着她的发,「别怕,我在这儿,谁都伤不了你。」 「乔爷……」门外,护院低声唤道。 「等一下。」乔无惑捧起她的脸,抹去她的眼泪,专注且坚定的看着她,「书雅,看着我,冷静下来。」 戚书雅迎上他沉静的黑眸,虽然一时之间还无法完全止住眼泪,但情绪正慢慢地平复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西楚霸王?」他又问了一次。 「他脸上、脸上画着西楚霸王的脸谱……」她声音颤抖地回道,「他想……他想对我……我奋力抵抗,然后用剪子……刺了他……」 闻言,乔无惑陆地一震。 有个画着西楚霸王脸谱的人侵入西小门的雅坊,然后意图对她不轨? 戚家大院守卫森严,西小门又是那么的荒僻,此人如何进到戚府?又为何跑到西小门的雅坊? 「那张脸,我、我在无……无极坊见过……」想到方才的情况,她连身子都在发抖了,「好可怕,刚才我、我差点……」 「不怕。」他不舍的再次将她紧紧搂进怀里,「没事了,在我这儿,你是安全的。」接着他低声朝门外的护院总管喊了一声,「韩总管。」 韩总管走了进来,眼神刻意避开倒在乔无惑怀中的戚书雅,「乔爷,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入侵。」他吩咐道:「你立刻带人在府里各处搜索一番,切记,今晚的事不要声张。」 「老夫人那里……」 「暂时别说。」 韩总管接令,答应一声,旋即离去。 乔无惑就那么哄着戚书雅,直到她在他怀中安心睡去。待她睡沉了,他将她轻缓的搁下,替她盖上锦被,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房外。 这时,韩总管已经回来复命。 「有什么发现吗?」他神情凝肃地问道。 「未有所获。」韩总管一脸愧疚,「乔爷,有人入侵是在下怠忽职守,在下愿自请惩罚。」 乔无惑揺头,「韩总管在戚府已有多年,与一帮兄弟守备严实不在话下,你行事谨小慎微,那也是众所皆知的事,今晚之事,与你无关。」 得到乔无惑的谅解,韩总管十分感激,但心中仍有疑惑,「乔爷,究竟是何人入侵?又为何跑到西小门去?」 「我未有头绪。」他说:「但这些日子,你让人加强西小门附近的巡逻,晚上留一人看守。」 「是的。」韩总管抱拳一揖。 隔天一早,乔无惑独自来到雅坊,里里外外的检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强行入侵的痕迹。 他不明白,戚府守备严实,每晚都有数十名护院在府中走动,就算是一道一年难得开上两回的小门都有人看守,再加上戚府黑墙高耸,无法攀此人是如何进到府内的? 而且若是此人是要窃取财物,应该不会挑西小门这么荒僻的地点,难道他打从一开始就锁定戚书雅为目标?若是如此,又是谁告诉他戚书雅就住在西小门这儿? 走到门外,站在廊上,乔无惑朝那片树林望去。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 下意识地,他朝林子走去,没着小径走入林子深处,并来到最边缘的黑墙边,由于枝叶茂盛,就算在白天,阳光也不太能照入林中,光线十分幽暗。 他没着黑墙走了几步,赫然发现黄叶满盖的地上有两个明显的凹陷。 他心头一颤,立刻蹲下来察看。 两个凹陷处的形状及距离,让他立刻联想到一件事——有人在这儿摆了梯子!那么梯子呢? 足以一过戚家黑墙的梯子并不多见,戚家为了方便家丁剪修树木或攀高的梯子都是特别订制的,入侵之人如何取得长梯?若是自备,又要如何将东西载送过来? 此人如此大费周章,冒险侵入戚府,为的只是非礼侵犯一个姑娘家? 不,此事绝对不是如此简单。 乔无惑离开西小门,出了戚府,沿着黑墙绕到西小门的墙外,发现地上确实也有两处凹陷。 他回到府里,找来工务管事,问道:「这两日可有谁跟你取了长梯?」 工务管事想了一下,「庆文苑周表少爷跟梧香苑金少夫人的小厮都来借过。」 「都归还了吗?」乔无惑又问。 「还没。」工务管事困惑地问道:「乔爷,怎么了?」 「没事。」乔无惑神情严肃地吩咐道:「当我没来过。」 第二十四章 工务管事点了点头,「明白。」 乔无惑离开后,快步返回养德苑。 当他步进院里,只见戚书雅已经醒了,她坐在廊前的阶梯上,抱着膝,蜷着身子,两眼无神。 「书雅……」他轻声唤道。 听见他的声音,戚书雅猛地回神,然后对着他一笑。 他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够了。」戚书雅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心情平静一些了吧?」 「嗯。」嘴上虽这么说,但想起昨晚的事,她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乔无惑伸出手,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这阵子还是别回雅坊了……」 「不,我还得做事……」她说。 「嗯,那也没关系,我已派人加强西小门的巡逻,没事的。」 戚书雅抬起眼望着他,神情显得迷惘无助,「那人……会是谁?」 「我不知道,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 「那张脸……」她喃喃道,「一直在我脑海中。」 乔无惑沉默了一下,转身望着她,轻柔的捧起她的脸庞,修长十指温柔地插入她发中,以指腹轻缓揉压她的太阳穴。「闭上眼睛。」 戚书雅听话照做。 「想着我。」他嗓音低沉的说:「当你感到害怕的时候,想着我便好了。」 她闭着双眼,脑海中浮现他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不管你想起什么害怕的、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着我。」 「那如果是你惹我生气呢?」她故意问道。 乔无惑一笑,「那也是想着我呀。」 戚书雅睁开眼睛,娇嗔道:「你惹我生气,我只想打你,还想着你做啥?」 见她脸上有了笑容,乔无惑松了口气。「那就来打我吧,我绝不还手。」 迎上他那深情又霸气的黑眸,她心头一热。 从前的她,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一副强悍的样子,即便面对情人亦是如此。 可是现在她发现,在乔无惑面前,她可以软弱、可以无赖、可以耍笨、可以无理取闹、可以说傻话,原来她的武装是可以卸下的……就像个小女孩。 「我终于明白了。」戚书雅直视着他说道。 乔无惑不解的问道:「明白什么?」 「我遇到对的人了。」 戚书雅在府里遭到攻击的事,乔无惑并未告知任何人,那日受命搜索的护院们也都被下了封口令,因为他觉得事有蹊跷。 他将结总管唤到苑里密谈。 「韩总管,对于此事,你可有看法?」 「乔爷,在下毫无头绪。」韩总管老实回道,「府中每日每夜都有人值勤当班,嫌犯如何一过高墙,在下实在不解。」 乔无惑道:「那日我去到西小门的林子,发现墙边有异样的凹陷,估摸着应是有人在那儿架了长梯。」 韩总管想了想,回道:「这么说来,此人是针对着孙小姐而来?」 「没错,我正如是想。」他神情凝肃,「嫌犯能轻轻松松的进到府内,我怀疑是有人接应。」 韩总管不免有些惊愕,「乔爷是说府里有人想对孙小姐不利?」 「此话,言之过早,我还未有确实证据。」 「乔爷,事不单纯。」 「可不是?」乔无惑目光一凝,「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才让你命令护院们三缄其口。」 「乔爷放心,弟兄们的嘴都很牢靠。」韩总管拍胸脯保证。 「对你,我没有不放心的。」乔无惑勾唇一笑,又间:「对了,你在城里可有可靠的探子?」 「有的。」韩总管点头,「是从前在衙门的部属。」 「那好。」乔无惑吩咐道:「你即刻帮我打听开阳境内三大戏班专唱花脸的角儿有几人,而有谁近日是无法登台的。」 韩总管一时反应不过来,「花脸?」 「孙小姐说那攻击她之人是西楚霸王。」他说。 「乔爷怀疑是戏班子的人?」 「不无可能。」他眼神一凝,「总之,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放过,我绝不会让孙小姐活在威胁恐惧之中。」 总管看着他眼底那一抹肃杀,明白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办。」 【第八章】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戚书雅终究回到了雅坊。 当她要走进屋里时,不知怎地突然却步,她站在门口望着屋里,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惊魂,猛地背脊发麻,一阵寒颤。 不管你想起什么害怕的、愤怒的、不快的事情,便想着我。 突然,乔无惑的话窜进她脑海中,于是她闭上了眼睛,想着他的一切,说也神奇,她的心情果然慢慢平复下来。 「表姊?」忽地,周品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戚书雅猛地回神,张开双眼转头一看,不只周品洁,林楚琴也来了。 「你站在门口做什么?看你失神的……」周品洁走了过来,一手勾着她的手。 「我……没事。」 今天乔无惑出门前交代她,昨晚之事绝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即便是周品洁及林楚琴,他说,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虽然她不认为此事会跟她们有关,但既然乔无惑那般耳提面命,她也只好乖乖听从了。 「刚才进来时,看外头有个护院守着,是怎么回事?」林楚琴问道。 「是呀,表姊,你这儿别说是护院,寻常是连一个丫鬟都没有的。」周品洁也感到困惑,「是乔大哥派的?」 「嗯。」戚书雅点点头,「他说西小门地处僻静,怕我万一有什么意外,恐怕求援无门,所以才……」 周品洁不以为然地道:「西小门这儿能发生什么事呢?顶多是表姊煮布时烧了锅子吧?」说着,她自顾自地笑了。 戚书雅干笑一下,「对了,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她们两人住在不同的院子,几乎都是各行各路,今日却难得一同前来。 「我在来的途中遇到表嫂,就跟她一块儿过来了。」周品洁笑说:「瞧,为了我,表嫂还让秀玉回去多盛一碗红枣银耳羹呢。」 「别说了,咱们进屋里去吧。」林楚琴说道。 于是,三人及丫鬟小通、秀玉便先后进到屋里。 秀玉将端盘一搁下,周品洁便急着去掀汤盅,「哇,料真多。」 见状,林楚琴阻止道:「品洁,这一盅是给书雅的。」 「没关系吧,汤不都是一样的?」周品洁一脸疑惑。 「书雅经常煮布,也不晓得会不会吸进什么不好的烟气。」林楚琴忧心地道,「所以我在她的汤盅里特别加了清肺的食材。」 「原来如此。」周品洁点头,便将那碗汤端给戚书雅,「表姊,你吃吧!」 知道林楚琴如此费心,戚书雅很是感动。「楚琴,谢谢你。」 「别这么说。」林楚琴温柔一笑,「这也是报答你对我的好。」 「嗯,那我绝不能辜负你一番心意了。」戚书雅拿起调羹便开始享用起红枣银耳羹。 戚书雅不断想起那张花脸,总觉得很像在无极坊看过的那人,她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她必须探究清楚,于是,她自己驾着小驴车进城,来到无极坊拜访苏霜白。 见她来,正在整理的戏服的苏霜白露出灿笑,「戚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苏白已经知道她戚家孙小姐的身分,原因无他,便是单一行说溜了嘴。而对于她明明可以当个享福的小姐,却自己染织布品及制作各式对象挣钱,苏霜白是佩服又崇拜。 「团主,没打扰你吧?」 苏霜白揺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戚书雅的神情显得凝沉慎重。 见状,苏霜白意识到应是什么不寻常之事,也跟着敛起笑意,有几分戒慎。 「戚小姐请说。」 「团主可记得我第一次来的那天,园子里唱的可是〈霸王别姬〉?」她问。苏霜白想了一下,「是没错。」 「我想问……那霸王是无极坊的人吗?」 第二十五章 此话一出,苏霜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他不是无极坊的人,他是客串票戏的角儿,不在无极坊挂牌。」 「他不是无极坊的人?」戚书雅接着又问:「那么他住在开阳吗?团主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苏霜白的神情又凝重了几分,「戚小姐为何突然打听此人?」 「呃……」戚书雅想起乔无惑的叮嘱,随便编了个理由,「是因为我觉得他很面熟,虽然画了脸,却觉得在哪儿见过……」 苏霜白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干笑道:「那人都画了脸,你还觉得眼熟?看来是令戚小姐难以忘怀的人。」 「虽说那人是票戏客串,团主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登台吧?」戚书雅委婉地道,「若他打得不好、唱得不好,岂不是砸了无极坊的招牌?」 「他只是个喜欢听戏唱戏的戏迷,看他唱功身段都不输那些挂牌登台的角儿,我才同意让他登台的。」苏霜白话锋一转,「对了,今晚有场好戏,不知道戚小姐可有兴致留下?」 戚书雅感觉得出来苏霜白言词闪烁,避重就轻,让她更疑惑,苏霜白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不了,我今天还有其它事要办。」她目光一凝,又道:「那么,我再跟团主打听个事儿。」 「戚小姐请说。」 「不知这开阳城,除了无极坊之外,可还有其它戏班子?」她问。 苏霜白想也不想便回道:「还有永胜号跟日丰兴这两家戏班子。」 「那么……苏团主可认识开阳城所有花脸?」 「同是梨园中人,自然是认识的,只是并无往来。」苏霜白说:「不知戚小姐想打探什么,但我恐怕是帮不上忙。」 「团主!」这时,有人喊道。 「欸,就来。」苏霜白急急回了一声,对戚书雅说道:「真是对不住,有点忙,请恕在下无法招呼孙小姐了。」说罢,苏霜白一个转身,匆忙离开。 看着对方急急离去的背影,戚书雅更添疑惑。 苏霜白在掩盖着什么?又在逃避着什么?为什么当她问起那花脸之事,苏霜白会近乎落荒而逃地走掉? 戚书雅一边思忖着,视线不经意往方才苏霜白站立的地方瞥去,发现了一方帕子。 她心想定是苏霜白落下的,急忙捡起想归还,可是当她看清了帕子,心头却狠狠一震。 「这……」 这是她第一次搭乔无惑的马车进城时,送给他的帕子,花色是她染的,上面的图样也是她亲手绣的,她绝对不会错认, 这方帕子为何会在苏霜白身上?苏霜白跟乔无惑相识?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戚书雅抓着那方帕子,眼神茫然。 她无心做事,昨晚也辗转难眠。 昨天乔无惑返回戚府时来看过她,她几度想取出帕子质问他跟苏霜白是什么关系,可是她竟然没有勇气。 以前发现男友劈腿时,她不吵不闹也不问,直接跟对方摊牌并提出分手。可现在,她竟因为害怕面对不堪的事实而胆小得连试探都不敢。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像是乱七八槽的塞满了东西,让她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正常生活正常工作。 苏霜白是无极坊团主,乔无惑是戚家掌握实权的大掌柜,两人的生活圈子重叠在开阳城内,说来若是相识也不足为奇。 但一个男人将随身的帕子给另一个女人,这怎么都让她觉得事不单纯。 他跟苏霜白只是泛泛之交吗?还是……有着另一种她不知道,甚至她无法接受的关系及牵连? 就这样深陷在猜疑之中,她太痛苦了,所以憋了两天,她决定去找寻真相,就算事实出乎她意料,就算真相令人痛心又难堪,她也要拿出勇气面对。 于是这一天,戚书雅驾着小驴车出门进城。 将车子停在城门附近的小客栈后,她步行前往戚家位在开阳城里的总铺,一般时间,乔无惑都在这儿做事。 连着两天,他的行程都没有异常,每天不是待在总铺,就是到各店号巡视,然后返回戚府。 第三日,他一整天都待在总铺,而她也在总馆对面的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盯了他一整天,掌灯时分,她发现小厮崇学跟一名随从步出总铺,马车就在前门候着。 她以为乔无惑应是要启程回府了,未料上车的只有崇学跟那名随从,乔无惑并未出现。 又过了不久,乔无惑走出总铺,步行离开。 戚书雅见状,立刻尾随其后,跟了一路,发现他的目的地正是无极坊。 他直接到了无极坊的后门,还跟两名正在后门忙活的杂役聊了几句,显见他并非第,次来这里,而且还与无极坊的人十分熟悉。 正当她思索着他跟苏霜白究竟是什么关系时,苏霜白走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交谈,神情有点严肃,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已足见两人交情匪浅。 不一会儿,两人一起进了无极坊,就再也没有出来。 这天,无极坊没有演出,乔无惑肯定也不是来看戏的,那么他来无极坊做什么? 戚书雅在无极坊外等了好久好久,都不见他出来,她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可怕的想象,从别人口中听过的那些话也在她脑海中翻腾起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决定放弃,驾着她的小驴车返回戚府,回到雅坊。 躺在床上,她没有力气做任何事,像是失了神魂般。这是她第一次因为男人、因为情情爱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过去不管是被欺骗,还是遭到背叛,总还有工作及梦想支撑着她,可这一刻,她竟发现什么都比不上乔无惑带给她的温暖及伤痛。 他为什么跟苏霜白在一起?又为什么进了无极坊后就再也没有出来?现在想来,从前大家都谣传他在城中有个相好,那女人……应该就是苏霜白吧! 可他明明已经有了苏霜白,对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脚踏两条船?还是真如单一行所说,他与她在一起全是为了得到戚家的一切? 苏霜白知情吗?还是她完全被蒙在鼓里? 眼泪在她毫无自觉的情况下不断滑落,她哭了一夜,不知何时才慢慢睡去…… 一早,妙如苑派人来传话,说是戚老夫人想和她一起用膳。 戚书雅稍微梳洗一番,用冷水敷了敷自己哭得浮肿的眼皮,然而成效不大。 前去妙如苑,一进花厅,戚书雅便发现除了戚老夫人及伺候的下人外,乔无惑跟崇学也在,戚老夫人跟乔无惑已就坐,桌上也已摆着几道清淡的菜肴,就等着她入席。 乔无惑昨晩有回来?他没在苏霜白那儿留宿? 看着他,她心窝又一阵揪疼。 「怎么一早就发傻?」见她站在门口不动,戚老夫人笑道。 戚书雅木木地走了进去,坐了下来,然后沉默不语。 戚老夫人跟乔无惑都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也发现她眼皮浮肿,像是哭过,戚老夫人向乔无惑使了个眼色,要他开口问她。 乔无惑看着她,神情一凝,「怎么了?眼皮肿到折子都不见了。」 戚书雅瞥了他一眼,马上又把视线移开,「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 她多想用质疑的眼神看着他,看看他会不会因此心虚惶恐,但她竟懦弱到连直视他都办不到。 「怎么没睡好?」戚老夫人忧心地道,「瞧你,精神不济,面色憔悴……」 「奶奶,最近……忙了一点。」她胡乱说着理由。 闻言,戚老夫人蹙眉一叹,「我看你也别一直接单子,搞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 「奶奶,我知道……」她勉强挤出一抹笑,「等这些单子都交货,我会稍微休息一阵子的。」 听她这么说,戚老夫人稍稍安心。「我看,待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让人给你熬一些益气强身的补品,女人的身子可是非常重要,体虚的话,往后不利生育。」 第二十六章 闻言,戚书雅眉心一拧。 生育?跟乔无惑吗?如果他有另一个女人,如果他不是真心真意的喜欢她,她如何跟他在一起?又如何跟他生儿育女? 「我说无惑。」戚老夫人趁机又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把婚事办了,好了结我一桩心愿」 乔无惑淡淡一笑,「这事不由我做主。」 戚老夫人转而笑视着戚书雅,「书雅,你……」 「奶奶,」戚书雅打断了她,「我对他的了解还不够深。」 此话虽然就是她寻常会说的话,但今天特别冷硬有敌意,而乔无惑感觉到了。 他神情凝肃地看着她,想起她到无极坊问过花脸之事。 那事,昨晚苏霜白告诉他了,戚书雅是在调查那日侵入雅坊攻击她的西楚霸王吧?她察觉到什么?她跟苏霜白说她觉得第一次在无极坊看见的西楚霸王十分眼熟,她……发现了什么吗? 她认为在无极坊所看见的西楚霸王,便是那天晚上入侵并攻击她的西楚霸王吗? 就算真的是,她今天对他充满了敌意,又表现得如此冷淡,与那事又有何干? 「奶奶,」戚书雅霍地起身,「我昨晚没睡好,真的很疲倦,恕我无法陪您用膳。」 「嗯。」戚老夫人点头,「你就先回去歇着吧!」 「谢谢奶奶。」戚书雅说完,旋身走了出去。 她前脚才走,戚老夫人便若有所思地看着乔无惑,「无惑,怎么了?你惹她生气了?」 乔无惑揺头,「绝对没有。」 「那我怎么觉得她今天对你特别有意见?」戚老夫人说。 他蹙眉苦笑,「原来您也察觉到了。」 她挑眉一笑,「我人是老了,但心眼还是透澈的。」她拍拍他的手背,「看看她去,别陪我这老太婆在这儿瞎耗。」 乔无惑点头,「那我先告退了。」 「去吧!」她笑说,「去哄哄我的宝贝孙女。」 他起身,崇学也习惯性的要跟上,他微顿,转头看着崇学,「你别跟了。」 崇学呐呐地点头。 「真是二愣子。」戚老夫人促狭道,「你去碍什么事?」 崇学抓抓头,尴尬的笑笑。 戚书雅快步回到雅坊,一进屋里便看见桌上有一个汤盅。 不消说,一定是林楚琴遣丫鬟给她送来的。 这些日子林楚琴知道她忙,胃口也不怎么好,每天都给她炖汤过来,林楚琴的心意她从来不浪费也不辜负,可是今天她实在没有胃口。 她多想直接冲到乔无惑面前质问他,可她又怕自己根本禁不住事实的冲击。 乔无惑对她是虚情假意吗? 重生前,她的渣男友简胜也卷款潜逃,不顾情义,没想到重生后,她还是遇人不淑,她的爱情运,真不是普通的糟。 「书雅……」乔无惑来到门外,轻唤一声。 戚书雅撇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将脸转回。 她的反应让他更加确定她是在生他的气,难道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你怎么了?」他走进屋里,来到她面前。「没什么,只是觉得累。」 「别骗我。」他眉心一拧,「你这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累。」 她总是有满满的活力跟充沛的精神,就算工作再忙再赶,她也是活蹦乱跳的,可是他得说,他确实发现她这阵子的脸色较差。 他原本猜想,该是那天受了惊吓所致,但如今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你今天不太对劲。」他发现桌上摆着一只汤盅,「你是不是一忙起来就忙得昏天暗地,也没好好吃饭?」 「楚琴几乎天天给我送点心,饿不着我。」她淡漠地回道。 「你实在反常,无精打彩的……」乔无惑心疼不舍的端起她的脸,「是不是前几日发生那件事吓坏你了?要不明儿我带你去找人收收惊?」 「我没受惊,只是受伤。」戚书雅回道。 「受伤?」他一脸不解。 话说到这儿,她实在憋不住了,难过得瞬间掉下了眼泪。 他心头一震,「书雅,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急忙伸出手想揽着她并安慰一番,可未等他的手伸过来,她便一把用力推开,气恨地瞪着他。 乔无惑大惑不解,就算她真发现了什么,理应不至于如此受伤生气吧? 「书雅?」 「你认识苏霜白?」戚书雅质问道。 他一顿,像是明白了什么,蹙眉一叹,「是,我认识苏霜白,你……是如何发现的?」 她陡然一震。他这样算是承认了吗?她真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率,如此干脆。 也是,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挣扎无用。 她从桌上的一个木匣子里取出帕子,「这是我给你的帕子,它是从苏团主的身上落下的。」 他神情凝肃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而发现的?」 他怎么可以玩弄她的感情?他怎么可以一脸无所谓?他怎么可以一点都不感到怃愧及心虚? 她难过又气恼,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一边哭骂道:「一切都是假的!你这混蛋!」 「书雅?」乔无惑一脸困惑,「什么都是假的?」 他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但又觉得她发现的跟他所隐瞒的事情是两件事。 「少东家曾提醒我,说你是为了戚家财产才对我好,你只是想借由跟我成亲取得戚家的一切!」她气恨的指着他,「我当时还为你辩驳,我以为我可以相信你,可是你、你真的……」 听见单一行对她说了那番话,乔无惑也来了火气。「单一行说我是有所图谋才接近你?好个单一行。」 「少东家一点都没冤枉你!」她泪如雨下,「很多人都说你在城里有相好,我以为那是大家对你的误解,我以为你经常夜归是因为公务繁重,原来真正误解你的人是我!」 乔无惑严正澄清,「那不是真的。」 「那什么才是真的?」她噙着泪水瞅着他。 他目光一凝,深深注视着她,「我对你是真的。」 「你怎么有办法这般睁眼说瞎话?」她哽咽地道:「我亲眼看见你安开崇学,随后去无极坊私会苏霜白,很久很久都没出来……」 闻言,乔无惑呆了好一会儿,接着放声大笑,「我跟苏霜白?你以为我跟苏霜白?哈哈哈……老天爷,要是苏霜白知道……哈哈哈!」 看他笑到弯腰抱着肚子,差点要岔气儿,戚书雅一脸困惑。 他的秘密都被她发现了,他还笑得出来?他笑到她刚才的悲愤都消失了,他笑到她心里发闷,他究竟在笑什么? 这会儿,她抹去眼泪,气呼呼地道:「乔无惑,你笑什么?」 乔无惑看着她,眼底有着一如往常的宠溺。 戚书雅心头一撼,为什么他能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她?他明明不是真心爱她,为什么可以把爱情演得如此逼真?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乔无惑试着平复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你的秘密?」他的秘密不就是他跟苏霜白的私情吗?难道还有其它? 「苏霜白说你去无极坊打听西楚霸王的事,」他说:「我本以为你只是去调查那天晚上入侵雅坊的西楚霸王,可刚才当你质问我,我又以为是你发现了我的秘密,现在我才明白是一场误会。」 「误会?」她被他弄糊涂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的秘密是什么?」 乔无惑目光一凝,但眼底依旧满是笑意,「那日你在无极坊看到的西楚霸王,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戚书雅狠狠一愣,两眼发直。 他突然摆出架势,唱了起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虽不逝。虽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她呆若木鸡,瞪着两只眼睛,微微张着嘴,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纵使没有司鼓操琴,只是清唱,乔无惑便唱出了霸王的霸气及怅然。 第二十七章 「你、你是那天晚上的……西楚霸王?」天啊,她一阵晕。 「就是。」他笑着承认。 「怎、怎么可能?」掌握戚家大权的大掌柜,会是在戏园子里唱戏的角儿? 乔无惑眼底闪过一抹狡黯,「唱戏是我的兴趣。」 「嗄?」 「偶尔我会在无极坊串场票戏,那天见你出现在后台,我也吓了一跳。那条帕子是上次苏霜白跟我排练不小心受伤时我借苏霜白用的,一直忘了要回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乔无惑笑道:「你要是不信,咱俩一起去问问苏霜白?」 戚书雅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戚家……没人知道这件事吗?」他摇头,「只有无极坊里的人知晓。」 「为什么要隐瞒此事?」她说:「你可以追寻自己的梦想呀!」 他眉心一蹙,苦笑一声,「那恐是玩物丧志了。」 「这哪是什么玩物丧志?你明明唱腔身段都好。」 「为了全心打理戚家的物业,我不能将精神放在那上头。」他浅笑着道,「偶尔唱台戏,我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他为了戚家而牺牲了自己的梦想,她为他难过且惋惜,接着她恍然大悟地道:「难怪当我问起苏霜白关于那天晚上的霸王时,她的表情会变得那么奇怪,当时她应该是以为我发现你的小秘密了吧?」 「应是如此。」 「我还记得……」戚书雅又道:「那天我拿小驴车的租金给你时,你脸上有白色的东西,当时我还以为是鸟大便,但其实是白色油彩吧?」 乔无惑点点头,「那天急着回来,没把妆卸净。」 「原来是这样……」这会儿所有事都兜在一起了,她松了一口气,豁然开朗。 突然,乔无惑一脸严肃地道:「好了,现在还我清白了,刚才无故挨了你几记饱拳,你该如何赔偿我?」 「赔偿什么?」她自知理亏,却还是嘟起嘴,不服气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但我受了委屈,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跟你说声对不住不就得了吗?」 他挑挑眉,故作愠恼,「不成,我这气消不了。」 「好吧,那你要我怎样?」她凑上自己的脸,「要不,你也打我吧?」 「不打。」他邪邪一笑,「要亲。」 说罢,他一把将她捞进怀里,低头就要往她唇上袭去,可她却突然身子一软,他陡地一惊,及时将她抱紧,而她已经完全失去意识…… 大夫来到雅坊为戚书雅号脉,屋外一群人候着,屋里只留下乔无惑跟戚老夫人。 大夫的神情专注而凝重,许久才欲言又止地道:「孙小姐脉象紊乱,元气耗弱,而且……」 「大夫,有话直言无妨。」乔无惑急忙回道。 大夫沉吟须臾,慎重地道:「孙小姐有中毒迹象。」 闻言,戚老夫人一震,「难道是她每天煮那些布所致?」 「这……老夫尚无法确定。」中毒事非同小可,大夫也不敢轻言断定。 乔无惑沉默不语,神情凝肃。 见他不说话,戚老夫人疑惑地问道:「无惑,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旋身将桌上那一只汤盅取来,「大夫可随身带了瓶子?」 大夫微顿,旋即点头,「我药箱里有。」 「有劳。」他说。 大夫将药箱里的瓶子取出,交给乔无惑,乔无惑舀了几匙莲子银耳汤进到瓶中,然后塞入布塞,交还给大夫。 大夫收下,一脸困惑。「乔爷,这是……」 「我想知道除了莲子银耳,里面还有什么。」乔无惑神情一凝,低声道:「大夫,此事莫向他人提起,只须向我回复。」 看他一脸严肃,大夫也知事不寻常,慎重地点点头,「老夫明白。」 戚老夫人在一旁看着,深感疑惑。「无惑,这到底是……」 「老夫人,您先别问了。」他打断了她,淡然一笑,「事情就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这么说,她更是忐忑了。 「我送大夫出去吧,可以让大家进来探视她了。」说罢,乔无惑旋身领着大夫步出屋外。 戚聿静、周品洁、林楚装,还有一些丫鬟婆子全在廊上焦急的候着,见他出来,几人一拥而上。 「书雅没事吧?」 「她究竟怎么了?」 「是呀,是呀,怎会突然就晕倒了呢?」 乔无惑浅笑着,仔细睇着每一张忧心、关心的脸庞。「只是太累了,应该没事了,你们进去看看她吧!」 【第九章】 乔无惑再回到雅坊时,大伙儿正要退出屋外。 「春玉,你留下来看顾着孙小姐。」戚老夫人叮嘱着,「千万要留神。」 春玉慎重地回道:「是的,老夫人。」 「不用了。」乔无惑出声,「春玉回去吧,我留下即可。」 戚老夫人微顿,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就这样,一行人鱼贯地离开了雅坊,只留下乔无惑及供他随时差遣的崇学。 乔无惑走进屋里,一眼便发现原本搁在桌上的那只汤盅已经消失,他勾唇一笑,眼神莫测高深。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上依旧昏睡的戚书雅,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喃喃地道:「你这个傻丫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她静静的躺着,文风不动。 他温柔宠溺的迳自续道:「早就告诉过你,你的美好跟幸运是别人心上的一根刺,你啊……扎到人了。」 说完,他将她的手拉至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而后他想到了什么,对着门外的崇学吩咐道:「崇学,帮我找韩总管来。」 「喔,是!」崇学答应一声,立刻离去。 不久,他将韩总管带到。 「爷,韩总管到了。」 乔无惑起身,将床边的帐子放下,走到门边,打开门,韩总管就在门外。 「乔爷找我有事?」 「我之前要你暗查的事,有着落了吗?」 韩总管神情严肃地道:「近十日来,城里未登台的花脸共有三人,一人来自无极坊,但据说他未在无极坊挂牌,并非固定的班底。」 乔无惑知道韩总管说的这人便是自己。「另外两人是谁?」 「是日丰兴的曾春余,以及永胜号的王复军。」韩总管回道。 「因何无法上台?人在哪里?」乔无惑追问道。 「王复军据说是家里正在办丧,不便登台。」韩总管续道:「至于曾春余,还不清楚,我的人还在追查,不过……」 乔无惑眉梢一挑,「不过什么?」 「听闻这个曾春余好赌,似乎在赌坊里欠了一屁股债。」 「喔?」乔无惑沉吟一番,继而吩咐道:「继续查,我要知道曾春余都跟什么人往来,家里还有什么人,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韩总管一揖,「是,我这就去。」 「有劳了。」 戚书雅悠悠转醒,看见坐在床边闭目养神的乔无惑,她先是一愣,稍稍回想了一下,这才想到自己突然昏倒了。 「无惑……」她虚弱的唤道。 乔无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她已醒来,立刻绽放笑容。「你可醒了。」 「我……我睡了多久?」她问。 「两天。」他温柔一笑,「老夫人可担心了。」 她有点恍惚,「我……怎么了?我觉得身体好虚……」 「你病了。」 「怎么会?」她不可置信,「楚琴每天都给我熬汤喝,我身体好得很……」 太奇怪了,她一直是个健康宝宝,就算熬个几天夜,也从没因为精神不济而昏倒过,可现在她却觉得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干了。 乔无惑苦笑,他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用宠溺怜爱的眼神看着她,「书雅,你就是不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更疑惑了,「什么?」 「你的美好跟幸运是别人心上的一根刺」他说。 她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第二十八章 乔无惑微张着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有所顾虑,沉吟须臾,他决定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 「你别管了,好好养身子吧。」 「爷。」此时,外面传来崇学的声音,「大夫来了。」 「来得正是时候,孙小姐醒了。」他说,「快请大夫进来。」 「是。」崇学答应一声,推开房门,将大夫领进屋里。 大夫走了进来,见戚书雅已经醒了,不禁松了一口气,「孙小姐可醒了。」 「刚醒,还虚弱得很。」乔无惑说。 大夫走近床边,「我给孙小姐号个脉……」 「嗯。」乔无惑起身将位子让给了大夫。 大夫坐到床边,替戚书雅把脉,然后点了点头。「孙小姐虽然体虚,但脉象还算稳定。」 大夫看向乔无惑,笑道:「乔爷可以放心,只要休养几日,吃几帖药,便能慢慢康复,亦不影响孙小姐将来的生育。」 戚书雅愣了一下,她也许只是这阵子累出病罢了,说什么影不影响生育的,有那么夸张吗? 「大夫,我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大夫微顿,下意识看向乔无惑,征询他的意见,乔无惑以眼神示意他对她的病情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地带过。 大夫笑视着戚书雅,回道:「孙小姐,你兴许是忙坏了,又刚好来了月事,气血匮乏,才会昏了过去。」 「是……是吗?」她半信半疑,她该不是生了什么他们不敢告诉她的病吧? 「我回头开个方子,孙小姐依着三餐服用便可。」说完,大夫站了起来,「那老夫先退下了。」 「我送你。」乔无惑说着,将大夫送至门外。 带上门,他拉着大夫往远一点的地方走了数步,神情凝肃地问道:「大夫,那天要你带回去的莲子银耳汤可有蹊跷?」 大夫面色一凝,「乔爷,有人要毒害孙小姐。」 虽然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但听见大夫亲口确定,乔无惑的心还是震了一下,他低声又问:「是什么药?」 「这药能使人体弱,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长期服用,都可能致使无法生育。」 大夫说,「究竟是何人在孙小姐的汤品中下药?」 乔无惑脸色一沉,若有所思,须臾,他慎重其事地叮嘱道:「大夫,此事切莫对任何人提起。」 大夫点了点头。「明白。」 「你先回去给孙小姐开方子吧!」他说。 「老夫这就去。」大夫一揖,旋身离开。 城西,屠牛巷。 此巷是屠户的聚集处,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一般人不会搬至此处,除了屠户,或是生活无以为继之人,要不就是因为犯事、欠债而必须躲藏之人。 一排破旧矮房子的其中一户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及男人咆哮的声音—— 「曾春余,限你三日内把钱还来,不然就挑断你的脚筋,让你一辈子登不了台。」 不一会儿,两个彪形大汉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大步离去。 隔几户的檐下,一位姑娘靠墙站着,神情不安地四下张望。看着那两名彪形大汉离开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进那幢矮房子里。 屋内,一片狼藉,一个瘦削的男子躺在地上哼着。 「表叔?」姑娘急急忙忙将他扶起,见他鼻青脸肿,她不禁抬头叹息。「表叔,你又去赌了?」 曾春余抬眼看着她,「小玉,表叔实在……」 「你不能再这样了,上次我家夫人给你的钱,你都输光了吗?」 他蹙眉尴尬苦笑,「我路过赌坊,忍不住手痒就……」 「表叔,你……」 「小玉,你身上有银两吗?」他像乞怜的狗一般,「给表叔一点,行吗?」 「表叔,我只是一个丫鬟,能有多少钱?」 「你是戚家的丫鬟,身上总攒了一些钱吧?」 「我的月例多数都交回家里去了,身边没留什么钱。」她说。 他涎着笑脸,「你在戚家做事,戚家的珠宝古玩那么多,随便摸走两个也是行的。」 「表叔。」她蹙起眉头,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再这么下去,谁都帮不了你。」 「那些人三天后就会再回来,到时若没有钱,你表叔我就……」 他话未说完,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囊,塞到他手里。 他迫不及待地将有点重量的锦囊打开,看见里面有五锭银子,眉开眼笑得像是刚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我就说你有本事。」 「表叔,这不是我的钱,是我家夫人要我交给你的。」 闻言,曾春余一怔,「为什么?上次她已经……」 「夫人要你离开开阳,暂时避避风头。」她神情凝肃地道。 「避风头?」 「吗,上次的事,乔爷已经着手调查,要是找到你这儿来,恐怕……」 「放心。」他拍拍胸脯,「那天我画了个大花脸,谁想得到是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要是被发现,我家夫人可就毁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先离开一阵子吧!」 曾春余思忖了一下,敷衍地道:「行行,我走就是。」 「那好,你可不要蒙我。」她站了起来,「我不能在此久留,先走了。」 「嗯,表叔不送你了。」 他看表侄女离去后,不自觉地又瞧了瞧锦囊里的五锭银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曾春余曾经是戏台上的第一把好手,身段唱功俱佳,每次登台总是赢得满堂彩,不料后来染上赌瘾,输光了身家,连老婆孩子都离开他,为了还债,他什么鸡鸣狗盗的事都干。 他站了起来,精神奕奕地道:「老子就不信我运气这么背,现在我就去翻本!」 怎料他还没跨出门槛,一个男人便挡在了门前,神情凝肃的看着他。 曾春余没好气地道:「你是谁?」 「你就是曾春余?」男人问。 「老子就是,你是谁?」 男人一笑,「刚才从你屋子里走出去的姑娘可是戚家丫鬟?」 「是又如何?你到底是谁?」 「休问我是谁,咱们得好好聊聊……」 夜里,幽静的梧香苑里,响起了林楚琴跟丫鬟秀玉说话的声音。 「秀玉,你将银子交给他了吗?」林楚琴忐忑不安地问道。 「夫人,我已将银子交给我表叔了。」秀玉说,「您放心吧,他会暂时离开开阳的。」 林楚琴这才稍稍安心,「那就好,千万别让人找到他……」 「夫人。」秀玉悄声道:「其实您何必如此惶恐?这事任谁都想不到你头上来。」 林楚琴揺揺头,「我不能冒这个险,要是被发现,我一定会被赶出戚府,到时我们主婢俩能去哪儿?」 秀玉听了,低头不语。 「秀玉。」林楚琴看着她,眼底有着一丝惭愧,「你一定觉得我很恶毒吧?书雅待我那么好,我却……」 「夫人,您也是万不得已。」秀玉同情她的境遇,安慰着她,「您不过是为了讨好老夫人跟贞行少爷,才会出此下策。」 「可我害了书雅……」林楚琴眼中含着悔恨的泪。 「夫人,您也没害孙小姐的命,只是让她……」秀玉没把话说完,因为她其实也有着罪恶感。 戚书雅不仅待林楚琴好,对她这个丫鬟也很大方客气,不久前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锦囊,好让她能放她的月例,可她们却想害她嫁不成乔无惑,又想害她无法生育。 眼前她主子的地位就要不保,她哪能不为着主子呢?虽然知道这些勾当都是天理不容,她还是狠了心去做。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们会遭到天打雷劈吧? 「对了,夫人,剩余的药呢?」她问。 「都收在柜子里。」林楚琴说。 秀玉神情凝重地道:「夫人,都交给我,我带出去扔了。」 「带出去?」林楚琴微顿。 「是呀。」秀玉一脸凝重,「这东西不能放在院里。」 「那你要带去哪儿?」 第二十九章 「是可以随便在府里找个地方埋了,可我觉得不放心。」秀玉抿了抿唇。「我趁夜带出府外,找个地方埋了。」 「也好。」林楚琴旋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药包,交给了秀玉,「你自己小心,别让人看见了。」 「夫人放心。」秀玉将药包揣进怀里,「那我去了。」 林楚琴点头,「嗯。」 目送着秀玉离去,林楚琴神情碍重,眼底有着不安和歉疚,她一时鬼迷心穷,竟做了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 「书雅,表嫂真是对不住你……」她喃喃自语。 秀玉带着那包药,偷偷摸摸的离开戚府,怕引起注意,她连提灯都不敢带上,一路摸黑来到戚府西边的一片竹林里。 夜风呼呼地吹过竹林,不断发出犹如鬼哭的声音。 四下无人,眼前又只有月光幽幽的光线照映前路,她一颗心忐忑惊惶,但尽管害怕,为了主子,她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一路往竹林里钻。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幽微,她觅了个地方,徒手在地上挖了个洞,将药包放进洞里,用土填上并踩实。 事情办好了,她急着想离开,没想到一转过身,她便吓得两腿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她尖叫一声,看着眼前高大黑影,以为自己见鬼了,她趴地求饶道:「鬼、鬼大爷,别抓我,别抓我,,」 这时,眼前一亮,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用火石点亮了蜡烛的韩总管。 「秀玉。」他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震,惊疑地抬起头。「韩思管……」 「秀玉,你埋了什么?」韩总管威严地问。 秀玉全身发抖,连声线都颤着,「没……我没埋什么……」 他眉心一拧,沉声道:「我都看见了,还说没有?」 「不,真的不是……」 「你埋的是不是毒害孙小姐的药?」他质问道。 她一听,面色苍白,「不……不是,不是!」 韩总管目光冷凝,「不是?那曾春余是不是你表叔?」 秀玉陡地一震,心知东窗事发,纸已包不住火,她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瘫软在地。 入夜了,戚府中堂却灯火通明。 中堂里,戚老夫人坐在中间大位,两旁则分坐着戚聿恬、金贞行、林楚琴,以及戚聿静一家四口,下人全都被阻拦在外。 大伙儿三更半夜被唤醒来到中堂,全都不明就里,疑惑不已。 「娘,」戚聿恬一脸困倦,懒懒地道:「三更半夜的,您命人将我们找来中堂,所为何事?」 「稍安勿躁。」戚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道,「待无惑来了就知道。」 金贞行眉头一皱,「他在玩什么把戏?大半夜的,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情?」 「他即刻就来,你好生候着就是。」戚老夫人声调平缓,却充满威严。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乔爷跟孙小姐来了。」 中堂正门打开,乔无惑扶着还有点虚弱的戚书雅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韩总管、秀玉,以及众人都不认识的曾春余。 见状,林楚琴心头一凉,身子一软,差点儿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其它人则是一脸疑惑。 「乔无惑,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金贞行不悦地问道。 乔无惑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接着对着戚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人已带到。」 戚老夫人神情凝沉,「秀玉,上前说话。」 秀玉马上跪地磕头,哭道:「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出的主意,不关夫人的事。」 「秀玉,你这是在做什么?」戚聿恬厉声问道。 「老夫人,是我,都是我,不关夫人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秀玉护主,愿将一切罪责揽在身上,只求主子无事。 「什么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戚聿恬恼了。 这时,林楚琴再也坐不住了,她的良心不容许她将所有过错推给秀玉,她想,该是她面对一切的时候了。 她霍地站起身,走上前去,跟秀玉并肩跪下。 「夫人?」此举令秀玉一震。 其它人见状,也糊涂了。 在前来中堂的路上,戚书雅已经从乔无惑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她得说,她非常震惊,但不知为何,她不感气愤或伤心。 也许是因为她打心里不愿相信那是事实吧? 可此刻见林楚琴跪在地上,一切都已明朗,不由得她不信。 「楚琴,你这是做什么?」金贞行面色难看地问道。 林楚琴望着他,潸然泪下,哽咽道:「都是我做的,是我……」 「不,夫人……」秀玉急着想阻止她说下去。 「秀玉,我已经错了,若让你替我背了这个黑锅,那就是一错再错。」林楚琴凄楚一笑,「事情都到了这步田地,无所谓了。」 她望向戚书雅,眼底满是惭愧及歉意,「书雅,我……我对不住你,那个入侵雅坊攻击你的人是秀玉的表叔,是我指使的,在你的汤品里下药的人……也是我。」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哗然。 「楚琴,你说什么?」戚聿恬是第一个站起来骂她的人,「你居然做这么阴险狠毒的事?」 林楚琴是她的媳妇,为了不被牵连,她必须赶紧表态。 骂还不够,她大步走了过去,狠狠的甩了林楚琴一巴掌,更为严厉地骂道:「你这毒妇,我居然有你这种媳妇?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她高举起手,又要掌掴林楚琴,戚书雅见状,立刻上前挡在林楚琴面前,「够了!」 戚韦恬陡地一惊,「你、你这是……」 「就算她错,你也不能动用私刑。」戚书雅说道。 见戚书雅明明知道是自己加害于她,却还这般维护自己,林楚琴怃愧得想一头撞死。 她哭着向戚书雅赔罪忏悔,「书雅,我不是人,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害你,我不是人!」说罢,她一个起身便往中堂的顶梁柱冲去。 「拉住她!」乔无惑大喊一声。 韩总管两个箭步上前,在她撞上梁柱前将她拉回。 她跌坐在地,痛哭失声,「我该死,我该死……我不是人……」 堂里虽然坐了那么多人,可此刻却没有谁发出声音,只听见林楚琴凄厉的哭喊声。 半晌,戚老夫人开口了,「楚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楚琴爬回堂前,跪地磕头,「外祖母,我……我对不住您,也对不住书雅,我……」 「好好说话。」戚老夫人威严地道,却没有半分怒意。 林楚琴抬起脸来看着她,娓娓道出自己加害戚书雅的原因,「外祖母,我嫁进金家至今六年,却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不得娘跟夫君的宠爱,尤其是书雅回到戚家后,娘更是急于为夫君娶平妻……我已无娘家可以依靠,若夫君再娶的妻子能为金家生下一儿半女,恐怕我从此将沦为弃妇……」 戚老去人微微皱眉,「这跟你加害书雅有何相干?」 「书雅回来后,深得您的欢心,又与乔爷十分相爱,娘怕夫君从此地位不保,急欲拉拢邱掌柜,对我处处挑剔嫌弃,我为了讨好娘跟夫君,向他们证明我并非一无是处,我才会……」林楚琴泣不成声。 「你这愚蠢又阴险的女人!」戚聿恬咒骂道,「我有要你去害书雅吗?」 「因为娘屡次说要将书雅赶走,又说要阻挠她跟乔爷成亲,我才……」林楚琴哭岔了气,「我找来秀玉的表叔入侵雅坊,是想让书雅清白受桢,让她成不了亲,可那事不成,我才会在她的汤品中下药,想使她生不出孩子……」 说着,她转而跪求戚书雅的原谅,「书雅,对不住……」 知道所有真相后,戚书雅反倒平静了,她一点都不怪林楚琴,反倒更加同情她。 「娘,这事绝对与我跟贞行无关。」戚聿恬怕火烧到自己头上来,又怕老夫人一怒之下连一丁点的家产都不分给他们母子俩,激动撇清。 第三十章 这时,金贞行冲上来,一把拽住林楚琴,恶狠狠地道:「臭婆娘,我一定要休了你!」说罢,他扬起手来便要打她。 乔无惑一个箭步上前,攫住了他的手,神情严峻地道:「她做出这样的傻事,你难道一点责任都没有?」 「跟我有什么关系?」金贞行恼羞成怒,「是她一人所为,难道你想赖到我跟我娘头上?」 养无惑目光一沉,「金贞行,你……」 「我明白了,你是想趁这大好机会把我跟我娘赶走吧?」金贞行嘲讽道:「说不定这根本是你跟这贱妇串通所为。」 「贞行!」戚老夫人听他越说越离谱,也动了气。 金贞行还想辩驳,「外祖母,这件事我跟娘全被蒙在鼓里,是真不知道楚琴干了这等下作之事,您要明察。」 「贞行。」这时,戚聿静忍不住开口劝道,「你少说一句吧。」 「小姨母,您不是跟我们站一起的吗?」 「行了,你何必在这时候添乱?」戚聿静无奈一叹,「大姊,你说说他吧。」 戚聿恬瞥了儿子一眼,「贞行,这事外祖母会为我们做主的,你就……」 「休了吧!」 戚书雅还显虚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讶异的望着她,包括跪地哭泣的林楚琴。 戚书雅转头看着林楚琴,温柔一笑,她趋前,拿出帕子擦拭着林楚琴的眼泪,将她牵了起来。 正当大家都不知其用意时,她笑着对楚琴说:「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休了他。」 此话一出,众人惊呼。 「戚书雅,你……你说什么?」金贞行气恼极了,「自古只有丈夫给妻子下休书,哪有妻子向丈夫下休书的道理!」 「妻子也好,丈夫也罢,只要不是个东西,对方就可以下休书。」戚书雅直视着他,义正辞严地道:「金贞行,你对妻子无情无义,在她落难时,非但不与她同进退,居然还落井下石,你算得上是男人吗? 「楚琴嫁给你六年,就算生不出孩子,对你金家也是尽心尽力,从没一天怠慢着,可你们却因为她没生育便视她如草芥,这是什么丈夫?」 戚书雅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金贞行百口莫辩。 「书雅?」见戚书雅不仅原谅自己,还为了她教训金贞行,林楚琴除了惊讶之外,还有深深的愧疚及懊悔。 她庆幸着曾春余未能得逞,更庆幸戚书雅的身子并无大碍,此刻,她既感激戚书雅的宽容,也感激老天爷的保佑。 「书雅,我……」林楚琴泪如雨下,「我不值得你的原谅……」 「楚琴。」戚书雅握着她的手,眼神温柔且温暖,「我明白你是一时糊涂,我不怪你。」 「可是我差点害了你呀!」 「楚琴,」戚书雅认真地对她说,「听着,女人的价值绝不只是传宗接代,你不该为别人而话,你该找到自己的价值,才能抬头挺胸的活着。」 听着她这番话,林楚琴激动痛哭。 「别哭。」戚书雅端起她的脸,揩去她的泪水。「丢掉错误的男人吧!」 林楚琴用力点点头,「嗯。」 「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学徒呢?」戚书雅又道:「来跟我学习染织及手艺,靠自己的双手,骄傲的活下去吧!」 林楚琴万分感激,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见事情发展至此,戚聿恬跟金贞行慌乱了,急着向戚老夫人讨公道。 「娘,您给做个主,怎么能让楚琴给贞行下休书?」 「是呀,外祖母,我怎么丢得起这个脸?」 戚老夫人看着这一切的发屏,越发觉得戚书雅才德兼备,心地良善而宽容大度,将来绝对能胜任戚家当家主母的重责大任。 她满意地笑视着戚书雅,「书雅,这是你的想法?」 「是的,奶奶。」戚书雅坚定地道:「我愿意原谅楚琴跟秀玉,也愿意收她们为学徒。」 「那好,」戚老夫人深深一笑,「楚琴,你就给贞行下休书吧!」 闻言,戚聿恬跟金贞行震惊又恼怒。 「娘!这怎么行!」 「外祖母,您这是……」 「住口!」戚老夫人沉声一喝,凌厉目光扫过他们母子俩,「这事底定。」迎上戚老夫人那威严、不容挑战的目光,母子两人噤声不语。 林楚琴泪眼迷蒙地看着戚老夫人,衷心地道:「谢谢外祖母宽恕。」 戚老夫人的目光转为慈爱,「跟着书雅,重新开始吧!」 【第十章】 就这样,林楚琴给金贞行下了一封休书,而金贞行跟邱掌柜么女的婚事,也因此事而告吹。 在戚老夫人做主下,林楚琴搬离梧香苑,住进了距离西小门雅坊较近的秋香苑,戚老夫人将秋香苑改为学徒房,让想跟戚书雅学习染织工艺的人可以住在此处。 除了周品洁跟林楚琴,她们的丫鬟小通跟秀玉也开始学习技艺,也因此雅坊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这日,乔无惑一早来到雅坊,说要带戚书雅进城。 上了马车,进了开阳城,马车来到无极坊前。 他们下了车,绕到后门,后门开着,里面传来练功练嗓的各种声响。 戚书雅疑惑地问道:「你带我来无极坊做什么?」 「带你认识一个人。」乔无惑一脸神秘地道。 她一脸你在玩什么把戏的狐疑表情,「谁?」 「苏霜白。」他说。 「嗄?」苏霜白?他在跟她开玩笑吗?她跟苏霜白老早就认识了,为何需要他介绍?「我认识她。」 「你认识的苏霜白,不是真正的苏霜白。」他高深地一笑。 她更迷惑了。 「来。」他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 苏霜白正穿着戏服在练习身段走步,见他们来了,先是一愣,然后笑问:「唷,什么风把你们一起吹来了?」 「我带书雅来见你。」乔无惑说:「之前她误会我跟你之间有不寻常的情谊,以为我在城里藏的娇就是你。」 苏霜白忍不住笑了,「我跟你?」 戚书雅尴尬地道:「团主,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怀疑你,只是……」 「戚小姐,」苏霜白目光认真,唇角带笑,「比起乔无惑,我更喜欢你。」 「咦?」戚书雅一怔,惊讶的看着苏霜白。 乔无惑浓眉一竖,紧紧抓住了戚书雅的手,「苏霜白,你给我离书雅远一点,她可是我的,谁都不让。」 这明显的醋劲显示他有多在乎自己,让戚书雅觉得胸口一阵热,欢喜的看着他,但也感到奇怪。「无惑,你乱吃什么醋,团主是个女人。」 乔无惑直视着她,郑重且慎重地道:「他不是姑娘。」 「咦?」戚书雅一愣,「什么?」 「苏霜白是个货真价实、彻头彻尾的男人。」 戚书雅难以置信地看着苏霜白,如此优雅美丽的旦角,居然是个男人?不不不,乔无惑一定是在捉弄她! 「成小姐不知道?」苏霜白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以为她知道,直到她误会你是我藏在城里的女人,我才赫然发现她根本不知情。」乔无惑揺头笑叹。 戚书雅不敢相信,上上下下打量着苏霜白,满脸惊奇,「所以……是真的?」 苏霜白微笑点头,「是的,戚小姐,在下苏霜白确实是男儿身。」 「老天爷……」戚书雅惊呼一声,「怎么可能?你比许多女人来得美。」 「谢谢戚小姐的夸赞。」苏霜白深深一笑,「我自幼长得秀气纤细,家父于是让我学习旦角,之后又由我接掌无极坊,城里无人不知我是个男人,怎么你……」 「大概是因为书雅是这一年才来到开阳,又住在城外,才会不知道你的事吧。」乔无惑笑道,「不过她也太后知后觉了。」 苏霜白笑视着还没回过神的戚书雅,「戚小姐,现在你可知道了吧?」 戚书雅点点头,忍不住绕着苏霜白看了两圈,啧啧称奇,「我的老天,你真不能怪我眼拙,是你真的生得太漂亮了。」 第三十一章 她忽地想起在古代女人是上不了戏台的,所以那些花旦、刀马旦或青衣,全由男人反串。 想想,她的神经实在太大条了! 「戚小姐,」苏霜白故意捉弄乔无惑,「如果你对无惑腻了,只管来找我。」 即使明白苏霜白说的只是玩笑话,养无惑还是眉心一拉,语带威胁地道:「苏霜白,你不怕我拆了你的无极坊?」 苏双白故作无辜地嗔道:「戚小姐,瞧瞧他,多蛮横。」 戚书雅知道他是故意闹乔无惑的,也忍不住笑了。 雅坊里闹烘烘的,几个女人凑在桌前吱吱喳喳地讨论着。 乔无惑站在门外等了很久,却没打扰她们,直到林楚琴瞄到他倒映在廊上的长长影子。 林楚琴看了周品洁一眼,暗示她看看那地上的长影。 周品洁微怔,这才意识到她们在雅坊待了太长时间,于是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戚书雅问道:「品洁,你是不是累了?」 「是呀。」周品洁说:「我们也在这里玩了一天了。」 「可不是。」林楚琴也搭话,「时间不早了,我看明天再继续吧?」 戚书雅笑道:「也好,反正也告一个段落了,明天再接着做吧!」 于是,林楚琴、周品洁跟小通及秀玉快快收拾了物品,告辞离去。 戚书雅将她们送至门口,道别后她目送着四人离去。 当她转身要回屋里,瞥见有个人从廊道的转角处走了出来,她一怔,「谁?」 乔无惑走了两步,来到光亮处,眼神温柔地望着她。 她难掩惊喜,「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来很久了。」他说话的同时,慢慢地走向她,「见你们在忙,所以没打断你们。」 「是吗?」她随口一问,「没等太久吧?」 「约莫一个时辰。」他说。 闻言,她陡地瞪大眼睛,「一个时辰?」 他居然在这儿等她一个时辰?他未免太有耐心了吧。「你可以进屋里候着啊,你就傻傻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 他深深一笑,「不是傻,是痴。」 她秀眉轻蹙,「那有什么分别吗?」 「当然有。」乔无惑解释道:「傻就是根本不知道你把时间都给了别人,只是一个劲的等。痴是明知道你把时间给了别人,却还是愿意等。」 戚书雅将他的话咀嚼了一番,而后试探地问道:「你……该不是在抱怨吧?」 「是呀。」他唇角一撇。 「我……我喜欢工作,你是知道的。」她有点歉疚々 「我知道。」他用包容而宠溺的眼神凝视着她,「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戚书雅垂着头道:「我现在的单子已经接到半年后了,所以有点儿忙……」 「不是有点忙吧?」他苦笑。 「好吧,是非常忙。」她无奈地道,「总之做买卖重的是诚信,我既然接了单,也收了定金,就得如期交货。」 他点头,「我也是做买卖的,我懂。」 「那你应该能体谅我吧?」 乔无惑叹了声,伸出双手,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她捞进怀里。「我可以体谅,但是太苦了。」 「苦?」她不解地反问。 「是」他深深注视着她,「想着你,太苦了。」 他这肉麻兮兮的情话教她心口一热,面红耳赤,忍不住嗔道:「怎么你也会讲这种话,实在是……」 「嫁给我吧!」他打断了她。 她一震,惊疑地望着他,「什么?」「嫁给我,这么一来,至少睡觉时,你是全然属于我的。」 这话教戚书雅的双颊更红更热了,她娇羞地抡起粉拳在他胸口轻棰一下,「说什么啊!」 乔无惑捧住她的脸,低头欺近,当他的鼻尖只着她的,她不自觉地屏息,他又不是没吻过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惊羞。 「书雅,」他低声道,「嫁给我。」 这不是第一次有男人跟她求婚,却是她第一次在当下就想答应了。 她从来不相信婚姻能保障什么,对婚姻也不曾有任何的幻想跟期待,但当他向她求婚时,她的脑袋里却出现很多画面。 她想嫁给他,她想为他洗手做羹汤;她想在寒冷的冬夜里,有人可以帮她暖手暖脚;她想在半夜因恶梦而醒来时,有双大手轻轻拍抚她的胸口;她想在早晨醒来时,有双会笑的眼睛望着她;她想在生气难过的时候,有人哄她;她想在开心的时候,有人陪她大笑。 她还想……为他生孩子,让彼此的人生更加的完整、更加的美满。 她知道他会是个好父亲,她也知道,她将是个好母亲, 这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可她穿越时遇见了他,她相信上天自有安排,它曾经取走的,如今都加倍补偿了她。 不过她还是要确定一下…… 「你是真心想娶我,不是为了奶奶?」 「不是。」他想也不想地回道,「不为了谁,就为了我,为了你。」 迎上他深沉而真挚的眼神,她相信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书雅,嫁给我吧?」乔无惑语带哀求。 戚书雅笑着点点头,「我愿意。」 尽管戚家孙小姐跟戚家大掌柜成亲是大事,但在戚书雅的坚持下,婚礼非常低调的办完了。 戚老夫人当然有点失望跟沮丧,但她明白孙女独树一格,且十分固执,只得由着她去。 不过婚礼可简办,嫁妆还是要给的。 而她给戚书雅的嫁妆,便是一家位在开阳城最好地段的铺子。 既然是奶奶给的嫁妆,戚书雅可不能推辞,就这样,她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店,取名为「幸福作坊」。 婚后,乔无惑继续打理戚家产业,戚书雅也开始做她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周品洁跟林楚琴都是她的得力助手,经常跟着她在店里忙进忙出。 这日,单一行来到店里。 当初要不是单一行慧眼识英雄,答应给她寄卖,戚书雅的事业应该不会如此顺遂,也因此即使现在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店,她还是会给锦绣织一定的货量,如今她培训了一些染工织工,产量是从前的数倍,已能应付从前难以消化的订单,甚至透过戚家在各地的店铺,将幸福作坊的织品、布料等物品销售到各地。 如今跟锦绣织的交易,戚书雅都交由周品洁全权处理,也因为这样,周品洁跟单一行多了许多接触的机会。 许是戚书雅已经嫁人,单一行心知无望,不再对她存有期待及想望,也或者是跟周品洁接触得多,有了更深的了解,发现了她的美好及优点……总之,单一行现在对周品洁已不同往日。 「许久未见了,少东家!」戚书雅见他进来,爽朗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夫人。」他环顾四周,见店里有不少客人正在挑选各式各样的染织手作品,衷心地道:「店里的生意真好。」 「托福。」戚书雅满足地笑了笑,「岁末年终,很多人都赶着办货送礼,锦绣织一定也很忙吧?」 「再忙都没有戚家各铺子来的忙。」他说着,张望了一下。 见状,她意识到他此行的目的,好笑的问道:「找我表妹?」 单一行尴尬又羞赧地道:「是……是的,有一些货品的事要跟她商量。」 「等等,我叫她。」说完,戚书雅便差人将周品洁唤了出来。 周品洁一看见单一行,立刻露出灿笑,不自觉加快脚步。「少东家,怎么来了?」 单一行碍于戚书雅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我、我是……」 戚书雅识趣地道:「你们聊,我去忙。」 说着,她转身走开,可走没几步,便隐约听见单一行说—— 「元宵一起赏灯,好吗?」 她本能的回过头偷偷瞄着,只见周品洁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喜不自胜的笑了。 「好,好呀。」周品洁迫不及待地答应。 「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愿意赏脸。」单一行藏不住眼底的愉悦欢喜,「那么……那天我来接你。」 「嗯。」周品洁娇羞点头,喜悦满溢。 第三十二章 看周品洁跟心上人终于更进一步,戚书雅很为她开心。 「咦?」林楚琴自后面走出来,见周品洁跟单一行正在交谈,疑惑地问道:「少东家几时来的?」 「刚才。」戚书雅回道。 林楚琴有点担心,「该不是前天的货有什么问题吧?」 她揺揺头,笑道:「不是。」 「那么是……」 「少东家是特地来邀请品洁的。」 林楚琴一怔,「邀请?」 「是呀,他邀约品洁元宵赏灯。」 闻言,林楚琴也为周品洁感到欢喜,「真是太好了,我早觉得他们两个很登对。」 「嗯。」戚书雅点头,「看来好事已近。」 「也是时候了。」林楚琴望向笑得一脸甜蜜的周品洁,眼底突然闪过一抹愁绪,幽幽地道:「我跟贞行也是在这种时节成亲的。」 听见她这么说,又看着她那略显哀愁的脸庞,戚书雅沉默了一下。 金贞行自从被林楚琴休了之后,行为举止收敛许多,林楚琴虽与他离缘,但因为还住在戚府,难免会碰到面,他会以眼神跟她打招呼,可她总是视而不见的离开。 夫妻六年,初时两人也曾恩爱甜蜜,不知道是新鲜感不再,还是她未能生育不得人疼,慢慢地,感情越来越淡薄,越来越疏离。 想那些年,她也是尽心尽力的为人妻为人媳,不只将丈夫伺候得妥妥当当,对婆婆亦是孝顺敬爱,休了金贞行后,按理说她跟他们母子俩便无瓜葛了,可她隔三差五的还是会亲手炖补品,差秀玉帮她送去给戚聿恬。 林楚琴在时,他们对她是相看两相厌,不如不相见。她离开了,他们又莫名其妙的想起她的好。 好几次,金贞行假借各种奇怪的理由跑到幸福作坊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见林楚琴一面,想办法跟她说上两句话,就算她不想搭理他,他也不在乎。 「楚琴,」见她眼底有淡淡惘张,戚书雅试探地问道:「最近贞行还会去找你吗?」 林楚琴怔了怔,蹙眉一笑,「我的心已经凉了……」 「只是凉了?」她注视着林楚琴,「没死?」 闻言,林楚琴一顿,「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我其实看得出来表哥他后悔了,大姑妈也是。」她说,「人就是这样的生物,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失去了又后悔不已。」 林楚琴只是听着,不说话。 「你后悔吗?」戚书雅又问,「当初给他下了休书。」 林楚琴毫不犹豫地回道:「不,我一点都不后悔,和他离缘,我才有了自己,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做很多事。」 戚书雅点头一笑,「这样很好,我当初要你休了表哥,就是希望你找到自己。」 林楚琴感激地道:「书雅,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还是只能天天哭泣,而且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要不是你的宽恕,也许我现在……」 「楚琴,」戚书雅打断了她,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她手指着前方,「人啊,是要往前看、往前走的。」 林楚琴顺着她指的方面往店门口看去,视线里竟出现了一个人——金贞行。她一震,两眼直直地望着他。 戚书雅轻轻拍抚着她的背,低声道:「楚琴,你放下他了吗?如果还放不下,就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若是不行,就一脚把他踢开,反正你也没损失。」 林楚琴眉心一拧,感到犹疑又不安,「书雅,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既然你还没放下他,而他又展现了诚意及歉意,给他一次赎罪的机会又何妨?」 「可是……」 「你的心只是凉了,不是死了。」戚书雅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给他机会,看他的情火够不够让你的心再温热起来。」 听着她这番话,林楚琴眼眶一热,泪水盈眶。 「楚琴……」金贞行走了过来,一脸尴尬,「书雅……」 「表哥,怎么来了?」戚书雅若无其事地问。 金贞行偷偷的觑了林楚琴一眼,「我、我刚好经过,就进来看看……你店里生意好吧?」 「还不错。」她说。 林楚琴一语不发,脸上有着无助及挣扎。 金贞行注意着她的神情,心里有点忐忑。 「楚琴,那个……」他说话结结巴巴,欲言又止。 「表哥,」戚书雅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有话就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金贞行涨红着脸,尴尬得想挖洞把自己理了。 戚书雅向林楚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主动开口问。 林楚琴皱着眉头,像是十分为难,但想起刚才戚书雅说的那番话,她的心又怦怦急跳起来。 是的,她的心只是凉了,没死,这段时日她很明显的感觉到金贞行变了,曾经的恩爱甜蜜,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重现。 他们曾经好过,也许她该把那样的幸福时光找回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要跟我说什么就说吧。」 闻言,金贞行先是一怔,随即眼底燃起一窥希望的火光,不过仍有些犹疑,「我……你……元宵时,你想、想赏灯吗?」 林楚琴定定的看着他,并未马上给他答复。 他续道:「我们是在元宵前成的亲,你还记得我们去赏灯的事吗?那天……」 「我记得。」林楚琴软软地打断了他,「那天下了雪,你把身上的斗篷取下,披在我身上……」 金贞行眼底有一抹激动,「是,是的。」 林楚琴眼中泪光闪动,唇角微微勾起,「我答应你。」 她的答复来得太突然,金贞行一时没意会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我说,我答应跟你一起去赏灯。」林楚琴羞怯地侧过脸,却藏不住两朵浮上脸庞的红云。 金贞行终于反应过来,喜出望外,「真的吗?谢谢你,谢谢你!那……我先去姨丈那儿,不打扰你们做事。」 「嗯。」戚书雅一笑,「不送。」 金贞行转过身,步伐轻快雀跃地离去,两个女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忍不住转头相视而笑。 元宵夜,整座开阳城一片灯海,虽是黑夜,却犹如白昼般灿亮。 掌灯时分,单一行来接走了周品洁,稍晚,金贞行也来带走林楚琴,虽然店门没关,但身为老板的戚书雅放了所有伙计去赏灯凑热闹。 今天在开阳城最热闹的出阳道上,两旁店家高挂灯笼,各式摊贩挤满了街道的两侧,人群将宽敞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她哪儿都设去,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今天稍早前,崇学来传了乔无惑的口信,说他今天跟十几个各地掌柜有要事相谈,恐怕要晚归,要她先行回府,不必等他。 所以她稍微收拾一下,关上大门,上了大锁,便准备回府,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乔夫人。」 她一怔,倏地转身,只见身后站了一个少年。 「小海?你怎么来了?」她知道他,他是无极坊的杂役小海。 「乔夫人,我家团主邀请乔夫人到无极坊一趟。」 戚书雅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他揺头,「团主没特别说。」 她想了一下,很干脆地点了点头,「走吧!」 反正她也没别的车,既然苏霜白邀约她,她就去吧! 来到无极坊,戚书雅发现戏园子刚好结束一场戏,此时正是中场休息时间,有的客人留在位子上聊天嗑瓜子,有些则走到外头伸展筋骨,品评着刚才的演出。 「乔夫人,」小海说:「团主给你安排了最好的位子,请跟我来。」 「喔,好的。」 原来苏霜白是要她来看表演呀!还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位子,真是太有心了。 戚书雅坐下后,有人给她上了茶跟点心,她看着旁边的空位,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虽然她明白乔无惑事情繁忙,也晓得晚一点两人在府里就能见到面,可在元宵这样别具意义的日子里,心爱之人不在身边,还是让她有些失落。 第三十三章 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原先离座的客人又纷纷回来并就座,想必是戏就要开锣,她拉回远扬的心神,专注地望向台上。 台上只有一张带桌围的桌子,两把带椅披的椅子,桌围跟椅披上都有花鸟绣花,十分瑰丽。 角儿未出场前,台上并没有所谓的时间跟空间,戏台上的时间跟空间只能靠角儿的活动来确定,透过念白、歌词,还有身段表演,舞台就能变成书房,或崎岖山路,或是在台上转个圈,就能甲地到了乙地。 关于舞台上的种种,都是乔无惑告诉她的,从前她根本一窍不通。 此时,戏锣响了,台子旁奏起乐声。 苏霜白上场,唱的是每年元宵的必唱曲目〈贵妃醉酒〉。 只见苏霜白穿着华美戏服,头上戴着各式发饰发钗,每走一步,那金穗子就跟着晃动,令人目眩神迷,他今天装扮得珠围翠绕,华美无比,只是出场,台下已一片叫好。 当他就了定位,戚书雅才知道他为何给她安排这个位子,因为坐在这儿,彷佛这台戏是为了她而唱。 苏霜白声线清亮婉转,唱起了四平调,「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苏霜白的扮相绝美,唱腔身段又是一流,看得她目不转睛。 「啊,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那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水面朝,长空雁,雁儿飞,唉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闻奴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通宵酒,啊!捧金榑,高裴二卿殷勤奉,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中皿……」 戚书雅看得正入迷,忽感觉身边位子有人入座,她本能地转头一看,竟是温柔对着她微笑的乔无惑。 「耳边厢又听得驾到百花亭……」 戚书雅惊讶的看着他,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看着他一把将她的手抵在温热的掌心里,她的心头一热,欣喜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啊,啊,吓得奴战兢兢跌跪在埃尘。这才是酒入愁肠人已醉呀,平白诓驾为何情!啊,为何情!」 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安排的吧? 为了给她惊喜,为了给她感动,他先让她以为自己今晚将要落单,在她感到寂寞之时,却又悄然现身…… 她真是爱死他也恨死他了。 忍不住的她反手握着他的手,再将他的手拉到嘴边,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 乔无惑先是一怔,旋即眼底盈满宠溺的凝视着她。 接下来的时间,她没全心全意的听着苏霜白唱戏,什么时候结束了,她也没印象。 散场后,乔无惑牵着她的手走出戏园子,崇学已在马车旁等着他们。 今天,平日里那素朴的马车显然地做了装饰,车头车尾都挂上了灯笼。 两人上了车,帘子落下,马车开始行进。 两人并肩坐着,手依旧紧紧交握,她将头靠在他肩上,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感到平静,但胸口却炉、热无比。 「乏了?」他问。 「暇,是有点……」她话锋一转,「今晚的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嗯。」他点头。「你故意先落下我,为什么?」 乔无惑温柔笑视着她,眼底却有一丝狡黠。「这样,你才会感觉到自己有多需要我。」 戚书雅气恼地捏了他一下,「你真坏!」 「看着品洁跟楚琴都出去了,寂寞得想掉眼泪了吧?」他笑问。 「你……不理你了!」她甩开了他的手,把头一别。 乔无惑看着,深深一笑,「书雅……」 他重新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尽管她用力的想将手抽出,还是被他牢牢抓在掌心之中。 她气呼呼地转回头瞪着他,「做什么?」 「你刚回到戚家时,浑身上下是刺,拒绝别人的接近,也拒绝接近别人,你总说你一个人就可以好好的,但现在你知道……一个人其实很孤独吧?」 是,一点都没错。 曾经她认为人是孤独的来到这世上,最终也将孤独的离开,所以一个人不该去依赖另一个人,不该去期待另一个人,也不该去拖累另一个人。 可如今,她却如此依赖并依恋着他,只是因为在元宵夜见不着他,无法与他相聚,她便孤独得快要死掉。 想着,她情绪突然翻腾,忍不住掉下眼泪。 「你真坏……」她低下头,捂着脸。 乔无惑环住她的肩,将她揽进怀中,温柔的抚着她的发、她的背,低声道:「真高兴你是如此依赖着我、依恋着我……」 戚书雅抓着他的衣服,将脸埋在他胸口,气呼呼地道:「我……我要把你的秘密告诉奶奶。」 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奶奶早就知道了」 闻言,她一怔,惊讶地抬头看着他,「奶奶知道你偶尔演戏?」 他莫测高深地睨着她,「一点都没错。」 「奶奶没说什么吗?」 「奶奶没你以为的那么古板。」他笑道:「她还曾经到无极坊看过我登台。」 戚书雅一脸失望,「这么说来,你没什么把柄在我手上了。」 「你抓我把柄做什么?」乔无惑爱怜地轻点了下她的鼻尖。 她鼓着腮帮子,两只圆滚滚的眼睛望着他,「当然是控制你呀!」 「没有人可以控制我。」他说。 听着,她先是一愣,若有所思,然后不免有些悔恼,「是喔?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会顾虑我?」 乔无惑挑眉一笑,「是这样说没错。」 戚书雅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呀,他可真敢说。 「你控制不了我,但是……」他端住她的脸,看着她那气呼呼也可爱的脸蛋,「我想让你控制一辈子。」 她一怔,木木的瞪着两只眼睛望着他。 她得说,这句话比「我会爱你一辈子」还受用、还动听。 她眼眶湿润了,「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绝无欺骗。」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她发烫的脸庞,「书雅,我就要你一辈子这样控制着我,永远不离开。」 他这番话语,真真切切地圆满了这个月圆之夜。 月无缺,人无憾,今生得一人如他,那真是老天爷的恩典。 曾经她是个被认为福薄的人,在前一段人生里,她是个不被珍爱的人,可穿越重生后,她却得到了这么多家人,也得到了真情及关怀。 最重要的是,她遇上了乔无惑这样霸道却长情的男人,他不说空话,而是用他的方式保护她、爱护她。 他带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给了她幸福,他还给了她完整的自由,他尊重她的决定并全力支持配合,因为他,她才能随心所欲的在这个时空里笑着、活着。 在二十一世纪未能完成的梦想,在穿越重生后,已然成真。 「对了,」乔无惑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茯阳有间铺子刚空出来,你有意愿开一家幸福作坊的分号吗?」 她想也不想地揺揺头,「暂时不想」 他有点错愕,「我以为你听了会很高兴。」 「我有我的计划跟行程,接下来,我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狐疑地问道:「什么更重要的事?」 戚书雅慧黠的黑眸转了转,甜笑道:「为你生孩子。」 闻言,乔无惑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你刚才说……孩子?」 「嗯」她有点害羞地说,「我想生你的孩子」 他倒抽了一口气,唇角的笑意已漫开来。他伸手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低头寻着她的唇瓣,热情的吻上。 「选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晚就回去生孩子吧!」语罢,他再次将她圈抱入怀。而她以甜蜜又柔情的吻,回应他对她的疼宠和柔情。 后记 【后记 爱妻男人 春野樱】 大家好,我是春野樱。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曾眼见一名长辈对妻子拳脚相向,秽语辱骂,当时我还小,但时至今日,我还记得那一幕所带给我的震撼及伤害。 很多人问:「在婚姻里,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我的答案就是赌、毒跟暴力,大家所不能原谅的「外遇」这件事,在我看来比生活习惯及价值观迥异还微不足道。 回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许多话,深有感触,父亲对母亲的疼惜,也自有其因。 他曾说:「纵使血亲,也不见得有情有义,薄情寡义的血亲,不在少数。因为有血缘关系而有感情,那是平常之事。但妻子并非血亲,而是因为爱而跟丈夫患难与共,生死同当,所以更加的可贵。」 夫妻偶有争执是在所难免,但父亲从不曾用难听的话骂过母亲,更不曾在外人面前说过母亲什么。他总是对她呵护备至,不吝对人赞扬妻子的美好及可爱。 他说:「很多男人总在外人面前羞辱妻子并沾沾自喜,自以为这才是男子气概,但我认为这是最下等的男人。」 他又说:「妻子是跟着自己吃苦的人,做丈夫的不知感恩,不知珍惜,得了便宜还卖乖,算是什么男人?一个男人不能只想拥有做男人的权益,却不尽做男人的义务。」 在我成年之后所接触的一些人之中,也真的看过不少父亲口中「不算男人」的男人,其中尤以一友人认识的老大哥为最。 他在外人面前极尽能事的羞辱糟蹋妻子,却厚颜无耻的认为自己是真男人。他经常流连赌博电玩店,一年输掉一千万,每次要钱就说是妻子让他心情不佳,他才会去赌钱。 千错万错,都是妻子的错,若他有错,也是妻子害他犯错,他若认定了一件事,即使发现是自己错了,也会恼羞成怒的骂妻子几句,在嘴巴上占尽便宜。 早些年,妻子若不从他的意,免不了就是一顿毒打。如今儿女长大,他身体也大不如前,虽少动手,但嘴巴还是一点都不客气。 他全然不知反省,也不担心这样的言行会给子女带来巨大的影响及伤害。 他可能使得他的儿子变成一个像他一样槽糕的男人,他可能让他的女儿在感情路上总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他不知道他的一言一行,是如何荼毒着他的子女——他的大女儿三十出头,很认真的做生意存钱,但就是不敢谈感情。 「我从小看着我爸爸那样打骂我妈,还不怕啊?钱比男人好,钱至少不会咬我。」她如是说,说话时,嘴角是笑,但眼底是伤。 他的二女儿则有个交往多年的男友,样貌不出色,但温文尔雅,也有份不错且稳定的工作,可他却一直对二女儿的男友不满意,说他没有「男子气概」,也嫌他赚的是死钱,饿不死也富不了。 每次二女儿的男友登门,他总是爱理不理,视如无物。 我实在不解他所谓的「男子气概」指的是什么?是像他这样耍流氓?动不动对妻子拳打脚踢,用秽语侮辱丈母娘? 我父亲说过,每个男人都该生养至少一个女儿,而且要好好的捧在掌心上养着,想到自己捧在掌心上宠爱着的女人,要是跟了一个不疼爱她的男人,自己会有多么气愤心疼时,就会知道要如何去善待自己的妻子了。 然而活得越久,看得越多,我越来越相信「本性难移」这四个字。 但庆幸的是,我有一个爱妻的父亲。 他从不让妻子受委屈,他永远先看到妻子的需要,他在她伤心的时候哄她,在她生气的时候耍笨逗她笑。 在他眼里,她总是那么的可爱,他看着她的时候,彷佛她还是当年的模样。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们让我看见了爱可以克服多少的困难,可以让人多么勇敢,可以让人感到幸福及愉悦…… 他们让我知道,爱若无所不在,便能无所不能。 因为父亲这个爱妻男人,让我即使眼见那么多不堪的人事物后,却还是可以相信爱、追求爱,也珍惜爱。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娘子就是不凡之一《小妾当家》; 02、娘子就是不凡之二《灰姑娘误入钱窟》; 03、娘子就是不凡之三《苦命世子》。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