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有毒:世子碰不得》 第一章 开膛破肚 东宫,紫兰殿,太子妃住处。 隆隆的闷雷声很轻易就压过了从密室里传出的痛苦呻吟声。 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个明艷美丽的高贵女子,单手支撑着柔弱无骨的腰肢,挺着大肚皮,款步走进了缓缓开启的密室入口处。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落入傅小妹的耳中,她痛苦地仰头,艰难地将双手伸向空中,虚弱地求助:「长姐,救我,小妹好痛!」 「痛就对了,这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道理?」 说着,女子已经俯身,朝着傅小妹躺的床榻靠近,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地刮过傅小妹沁满了汗水的脸颊,最后落在小妹高高隆起的肚皮上。 那尖尖细细的冰冷,戳在傅小妹的肚皮上,令她全身毛孔不寒而慄。 「长姐……」傅小妹忍着痛,双手紧张地攥紧被子,怯懦出声。 「嘘!本宫在听我的皇儿说话呢。」傅明月凤眸微掀,目光中那抹阴厉一闪而逝。 她顺手掀开裙摆,将绑在身上的「孩子」往地上一丢,温柔地开腔:「乖小妹,长姐这就来救你。」 迳自转身,走到桌案前,将工具箱拎到床边。 傅明月慢条斯理地打开工具箱,手指轻点过从大到小整齐排列的锋利刀具,常年挂在脸上的那抹温柔笑容,渐渐地变得扭曲起来。 在傅明月眼里,眼前这个卑微入尘埃里的女人,不过就是替她孕育太子后代的生子机器。 这几个月好吃好喝地养着,只为等今朝瓜熟蒂落的一刻。 思索间,她凤眸阴狠地眯起,伸手打了个响指,不容置喙命令道:「按住她!」 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两个高壮的僕妇,傅小妹认得,是她被圈景禁在密室里,一直照顾她饮食起居的桂嬷嬷和常嬷嬷。勐地,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笨重的身体,拼命地往后退。 退无可退! 缩在墙角的傅小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钳制,可下体传来强烈的宫缩阵痛,令她毫无反抗之力。 桂嬷嬷将她双手高举过头顶,常嬷嬷打开她的双脚压住,一切动作都干脆利落,像是早已经演练了千百遍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傅明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心里不甘心,傅小妹哭喊着,质问。 「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头顶处传来傅明月鄙夷地嘲讽,「小贱人,你不过就是个贱婢生的女儿,也敢跟本宫争日月之辉?」 小妹的娘是安平候府里最低等的粗使丫鬟,是安平候酒醉一夜风流的产物。 而她娘亲生产的那天,恰好也是安平候府夫人生产的那日,天之骄女傅明月和她是同一天生日。 只是,同天生,彼此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就如嫡女傅明月的名字般,她就是天上姣姣的明月,高高在上受众人仰望,而低贱婢女生的庶女,就是地底下的泥,任人肆意践踏,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府里的下人里流传着这样的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他们说,娘是贱人,生下来的女儿也是小贱人,连名字都不配有,大家都随口喊她小妹。 日积月累,喊着喊着,听着听着,小妹就成了她的名字,所以她叫小妹——傅小妹。 傅明月面带鄙夷的笑,漫不经心地将尖锐刀尖划过傅小妹的高高隆起的肚皮,瞬时肚皮上豁开了一个血盆大口子,紧跟着殷红的血液从开口皮肤的组织层里不停地往外流。 外面电闪雷鸣,密室里女子悽惨不断。 桂嬷嬷和常嬷嬷刻板冷漠的脸上,在目睹了傅明月亲手破开傅小妹肚皮后,她们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 可是,傅明月妍丽的容颜依旧面色如常,完全不受周遭的干扰。 她凤眸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将手里的刀子丢开,徒手搅开肚子里肠子内脏的阻碍,将婴儿从傅小妹的子宫里狠狠地拽了出来。 身上没有任何麻醉,被强行开膛破肚的傅小妹,肠子一半落在肚子里,一般流到了外面,人还没有断气。 而她痛不欲生地尖叫声随着生命的流逝,也变得微弱不堪,到最后连痛她都没有力气喊出来了。 她涣散的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的恨意,眼前的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煳,意识弥留之际,那双常年怯懦的眼眸里染上了血色,傅小妹悲鸣呢喃:「傅明月,我诅咒你……」 刀子没入皮肉,发出闷闷的声响。 傅明月明艷的脸上还沾着刀子没入傅小妹心脏瞬间,飙出来的血点子。 她紧握着刀柄,再次狠狠地往下插,笑意在嘴角肆意地放大,满脸狰狞地冷哼道:「贱人,死到临头,还敢跟本宫叫嚣,凭你也配!不是要诅咒本宫吗?本宫给你机会,你倒是咒啊!哈哈哈……」 桂嬷嬷将婴儿抱在怀里,不停地拍着他的屁股,可是老半天了,婴儿还是没有哭出声。 「娘娘,小皇子他……没气了。」 「你说什么?」傅明月勐地回头,阴厉的目光直直射向桂嬷嬷,吓得桂嬷嬷腿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贱人!贱人!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去死啊!」 花了十个月筹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傅明月像一头暴怒的野兽,伸手从傅小妹的身上拔出匕首,一下又一下接二连三地捅进咽气女子的身体里。 到最后傅小妹的尸体被捅得千疮百孔,她还是不解气,转身一把将死婴夺过,高举过头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 「啊!」稚嫩的尖叫声里,充满了惊恐,划破了安平候府静谧的夜空。 「该死的小贱人,叫什么叫?」 耳朵被人用力地拽着往上拧,傅小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随着那人的动作,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 香兰不耐烦地抬脚,往对面不说话的女孩踹了一脚,啐了口痰在她身上,道:「刚才的事情,你要是敢说出去,就不是挨顿揍那么简单了!」 脑子嗡嗡嗡地响,傅小妹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眼眸,对旁边的叫嚣声充耳不闻。 她沉默不语,任由对方怒骂,只是,左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右手重重地按在肚皮上。 「洗脚丫鬟生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啊!」说着,香兰抡起手臂,直接扯过傅小妹的头髮。 头皮传来撕扯般的痛,刺激着傅小妹敏感的神经,香兰扯住她头髮的瞬间,小妹怯眼眸里的怯懦已经被无尽的恨意取代。 她重生了! 电光火石间,傅小妹顺着香兰拉扯她的力道,直接往对方身上撞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今晚应该就是安平候傅德清的寿辰,上一世,就在这个晚上,傅小妹被太子毁了清白之身,并且在一个月后有了身孕,成了傅明月入驻太子府的陪嫁丫鬟,从此失去了人生自由,被关在密室里,沦为旁人的生子机器。 上一世,傅小妹撞破香兰跟家丁私相授受,结果挨了打,后脑勺撞在地上,鼓起了很大的包。那时,她怯懦胆小任由香兰打骂,不敢反抗。可是一味地隐忍,却并没换来香兰的放过。 记得当时,她手里也端着寿宴要用的盘子,那时候盘子也碎了,不过跟现在不同的是,上一世香兰为了置傅小妹死地,故意摔碎的。 而现在,是傅小妹主动撞向她,导致香兰不小心将托盘撞翻在地,才碎的。 瓷盘碎片铺满了地面。 香兰气急败坏地抓住傅小妹的肩膀,故意将音量拔高,污衊道:「小贱人,打碎了盘子就想跑,没门!」 心底冷哼,傅小妹瞳孔微缩,转头,面无表情道:「香兰姐,你尽管再大声点喊,等你把人喊过来了,小妹定会一字不差地将你刚才跟外男私相授受的事情告诉他们的。」 香兰闻言,面色发白,顿时收了声,一把扯过她,牙咬切齿地警告:「小贱人,你敢!」 「小妹本就贱命一条,打破寿宴瓷盘的罪名若坐实了,小妹自然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小妹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香兰咽了口气,胸口起伏不定,愣是住嘴不再喊了。 投鼠忌器,傅小妹知道她是怕了。 前院热闹的筵席已经开场,戏班子咿咿呀呀婉转低吟的腔调,落在傅小妹耳中,却像是一声声催命的符咒。 思虑间,傅小妹已经迈开步子,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站住!」不过,她才抬脚,香兰已经箭步上前,挡在前面,面露凶光,「想去告状,你做梦!」 说着,香兰直接抓过傅小妹的手腕,拽着她往回走。 如果没记错,这个方向应该就是后花园假山的方向,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想到这里,傅小妹再也无法淡定,拼命地挣扎起来。
第二章 歷史重演 香兰比傅小妹高出整整一个头,身体壮实有力,现在她事先有了防备,根本容不得傅小妹逃脱。而且,傅小妹越是挣扎,她就越确定小妹趁机离开,是想要跟管家告状。 傅小妹将身体重心往下压,试图将屁股坐在地上,阻碍香兰拖着她往后花园深处走的步调。 不过,常年营养不良的身体,经过一番挣扎后,早已经精疲力竭,最后,只能任由香兰重复上一世的动作,将她捆绑在后花园的树上。 香兰嘴里骂骂咧咧,腾出一只手从腰际扯下腰带,另一只将傅小妹反手绑定粗壮的树干上。 为了防止傅小妹乱喊乱叫,引来旁人,香兰临走的时候,从脚上把袜子脱下来,毫不手软地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老实点待着,过了今晚,等我手里的东西脱手,看我怎么收拾你个洗脚丫鬟生的小贱人!」 恶臭味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傅小妹觉得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喉咙排斥着不停上下翻滚,呕吐的动作随着胸口上下起伏,没有丝毫停歇。 而香兰拍手转身离开的那抹得意嘴脸,她看得清清楚楚,重活一世,傅小妹已经尽自己所能去改变过程,可为什么还是没能扭转自己被困住的命运? 那个可怕的噩梦,难道她还要再经歷一次? 不!不要!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现在就死去! 胸中悲愤,傅小妹被困住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为了挣脱束缚,她不停地扭动着反剪在树干背后的双手,任由粗粝的树皮磨得手腕血肉模煳。 脑子里有个念头不停地叫嚣,逃出去,一定要逃出去! 掌心处,忽然有个冰冷尖锐的东西落了下来,傅小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掌,顿时掌心有股刺痛侵袭而来,整个人勐地打了个激灵。 是瓷片? 锐利的豁口,割破了她的掌心。 温热的液体伴随着她割破腰带的动作,顺着骨瘦嶙峋的指缝流出来。 鲜血滴在盛放的白色荼蘼花上,在凉薄月色的衬托下纯净而妖艷。 手里的血,随着动作频率和幅度增加,越流越快。 而她却仿佛浑然不觉,只剩下漆黑的瞳孔里妖冶舞动的火苗,迎着湖面上刮来的晚风肆意张牙舞爪。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来回摩擦割腰带的动作,傅小妹用力的双手忽然脱离树干往下沉去,随即捆住她身体的阻碍徒然消失。 傅小妹顾不上手的血污,伸手将塞子嘴里的臭袜子拿掉,奋力地往地上丢。 「呸呸呸!」她试图将充斥在嘴里的臭味吐掉,可是口水都吐干了,嘴里那股子令人作恶的脚丫子霉丑味依旧没有散去。 几米开外的湖水,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泠泠波光,傅小妹疾步走在沿湖小径上,不敢有半刻停留。 她一边快步走,一边将受伤地手掌放到嘴边,用力地允吸,直到带着铁锈味的热流充满了口腔,才停下吸血的动作。 满嘴的热血,漱口的效果肯定比湖水好多了,傅小妹脚步不敢停歇,头保持着仰望天空的角度让血液净化口腔。 直到嘴里作呕的味道被血腥味覆盖,她才自嘲般地转头,将血吐到路边。 前院觥筹交错,时不时有宾客开怀的笑声传来,绕过心惊胆战的假山后,傅小妹松了口气,那颗紧绷的心总算是稍微安了下来。 「唔!」 突然,嘴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傅小妹漆黑的眼眸瞳孔骤然紧缩,当她后背贴上那抹熟悉的滚烫时,心脏就像被人捏住般,身体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太子不是应该在假山拖人吗?为什么换地方了? 「唔唔唔…救命!救……」 傅小妹慌了,不顾一切地唿救,可是背后男人的手强而有力地按在她的嘴巴上,所有唿救的声音全部都淹没在她的喉咙里,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 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被强行拖入假山强暴的画面,傅小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拍打双手双脚,试图用尽一切力量阻止悲剧再次上演。 可是,身后的男人就像是发了情的公狗,力气大得惊人,不管她如何挣扎,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被他拖进了花园深处。 借着昏暗的夜色,熟悉的景物再次映入眼帘,傅小妹的精神几近崩溃。 「给我!」耳畔扑来的热气,令她身体不寒而慄。 男人大力地将她推进假山,再也控制不住兽性,伸手粗暴地撕扯她的衣服。 「不要!」许是上辈子被傅明月开膛破腹的怨念作用,傅小妹歇斯底里地吼了嗓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伏在她身上的男人狠狠地撞了出去。 「噗通!」 有重物落水的声音迴荡在后花园的上空。 环形湖的水面上,有两个人头在起起伏伏,傅小妹勐地钻出水面,见落水的男人神智迷离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奋力朝着岸边游过去。 只是,才上岸,惊魂未定的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妍丽婀娜的身影,朝着这边款款而来。 是傅明月!她来了! 心底的滔天恨意压过了方才差点被强暴的恐惧,傅小妹迅速小跑,猫腰躲进了小径边的草丛,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抹身姿靠近。 几个唿吸间,傅明月踏着环佩伶仃声,站定在她面前。 「谁?谁在那里?」 忽然,头顶处传来骄横的警惕声,傅小妹浑身紧绷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就在她以为自己被发现的时候,隔着草丛透过来的那双金丝牡丹绣花鞋的鞋尖勐地转了方向,朝着人工湖边跑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退后,傅小妹转身离开的剎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地狱魔鬼般的浅笑。 「不好了!不好了!」 「来人啊,救命啊!」 前院的走廊上,一个髮丝贴面,衣衫褴褛的女子,满脸焦灼,梗着脖子扯着嗓门不停地大喊。 很快,惊动了筵席间的宾客。 「怎么回事?」有个威严的中年男声,语气里带着薄怒,沉声质问。 瘦弱的女子半张脸被凌乱的髮丝遮住,只露让半张面黄肌瘦的脸,一脸惶恐地跪地,似乎要将脑袋埋进地底下,她就像是被吓到了,肩膀一颤一颤不敢说话。 「来人,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杖毙!」 这时候,有道犀利的夫人声音,跌入了傅小妹的耳中,她听出来这个声音是属于安平候夫人谢琴的。 家丁得令,已经上前将傅小妹从地上架起来拖下去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她红着眼眶,挣扎着想要脱离钳制,声泪俱下地急促喊出声:「母亲饶命啊!」 「住口!」谢琴在看到跪地的女子是傅小妹的时候,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阴毒的神色一闪而逝,她冷喝出声,示意家丁直接将人拖下去。 「父亲,救我,我是小妹啊!我是你跟洗脚丫鬟生的女儿小妹啊!」 根据傅小妹仅有对太子的了解,她清楚地记得太子水性不错,而她现在故意在筵席上拖延时间,自然是为了成全傅明月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愿了。 上一世,她阴差阳错地闯入了傅明月算计太子的局里,不明不白地失了清白身。 后来,被前来寻找太子的傅明月撞到,温柔地哄骗离开,并许诺会替她主持公道。 她信了,等来的却是皇帝赐婚傅明月为太子正妃的圣旨,而她却被这对寡廉鲜耻的母女诱哄着成了陪嫁丫鬟,并且沦为代孕生子的机器。 那时,她太渴望能够活得像个人,谢琴不过是许了她生下孩子,就恢復她侯府四小姐身份的口头承诺,傅小妹就像是看到了人世间最美的风景,不顾一切地如同飞蛾扑火般坠入地狱的深渊。 可云泥之别大过天,当傅明月徒手破开她肚皮的那刻时,她知道自己到底是妄想了。 「父亲,救救小妹!小妹不是要故意冲撞父亲寿辰的,只是小妹刚才看到太子殿下落水了,才……」 少女的嗓音里,透着疲惫,当她说出太子落水的消息时,筵席场上顿时就骚乱了。 傅德清根本就没有时间追究眼前突然冒出的野丫头究竟是谁,就带着府里的下人匆匆赶往后花园的人工湖捞人。 第三章 她在寻死 后花园,人工湖畔,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杨柳依依的岸边若隐若现地晃动。 众人闻讯赶来,正好将这幕尽收眼底。 傅明月衣衫浸湿,髮丝尖淌着水珠,髻间的钗环略显凌乱,她柔弱无骨的身体正歪斜地靠在太子的身上。 「母亲,女儿不小心落水,亏得太子殿下出手相救,才得以倖免……」 谢琴看着女儿这副模样,雍容的脸上神色沉了沉,伸手指示伺候身边的老僕妇将大小姐扶着,厉声道:「来人,将那个扰乱侯爷寿宴的小贱人带过来!」 负责押送小妹的家丁,都是护院出身,手劲极大,这一路上,小妹就被他们狠狠地扭着胳膊,像押牲口似得,带到了湖边。 穿过围在外面的宾客群,傅小妹被押了进去。 「跪下!」伴随着老僕妇恶狠狠的声音落下,小妹只觉得膝盖窝勐地传来一阵痛苦。 紧跟着,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扑跪了下去。 「咚!」膝盖骨跟鹅卵石地面碰撞,发出闷响声,痛得小妹脸色煞白。 安平候傅德清脸色铁青,略显浮肿的眼皮子微抬,凌厉的视线扫过跪在地上的瘦弱女子身上。 只是他刚想开口,谢琴就跨步上前,端着当家主母的架子,冷声道:「将这个故意扰乱寿宴,谎报太子落水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命令的话音落下,傅小妹已经被人从地上拖起来,直接往外面走。 离开的时候,太子身上的药性明明还未解神智根本不清,可现在看他衣冠虽不整,但眼神却尚且清明,完全就是已经解除药性的样子。 如果傅明月和太子之间有了苟且的行为,她身上繁复的绫罗织裙不可能只是湿淋淋地贴在身上那么简单。 心思流转间,一直任由家丁拖拽下去的傅小妹,勐地抬头,眼眸里已经蓄满了惊恐委屈的泪水,看向安平候傅德清的身上,扯着嗓门哭喊道:「父亲,小妹冤枉啊!父亲,救救小妹!」 女子嚎啕哭喊的话音,清晰的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一时间,宾客之间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这女子口口声声喊安平候父亲,是府上哪位小姐?」 「不清楚啊,看她的打扮,连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 「……」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傅德清眸光闪烁,视线落在被家丁拖拽离去的削瘦女子身上,眉头越蹙越紧:「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后宅的事,他向来不过问,傅德清收敛神色,语气里透着不悦。 自从傅小妹出生之后,府里的人就像是将她们母女遗忘了,完全就是任由其自生自灭。 而谢琴也从来没有跟傅德清提及过傅小妹的存在,因此十四年过去了,傅德清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女儿的存在。 「老爷……」谢琴雍容的脸上,满是为难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父亲,小妹看到的情形,的确是太子殿下落水了,因为天色太暗,小妹并不知道太子殿跳水是为了救大姐……」傅小妹神色期期艾艾,故意将瘦巴巴的脸仰得老高,梗咽着打断道。 傅小妹知道谢琴眼里容不得她,对于她跟傅明月是同天生辰的事情,一直都耿耿于怀。 这么多年来,府里的奴婢下人甚至是牲畜都可以随便欺辱小妹母女,却独独让她们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为了折磨她们。 在谢琴看来,让她们这对母女死得痛快,还是便宜她们了,只有让她们活得生不如死,才能解其心头之恨。 解释的话,说得恰到好处,傅小妹没有狡辩,更没有试图推翻傅明月的说辞,只是顺势而为。 因为她很清楚,就算这些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撞见了傅明月和太子苟合的丑事,结果无非就是为了皇家和侯府的颜面让傅明月嫁入太子府。 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为今之计,必须藉此机会,让傅德清亲口承认她的身份,才是傅小妹唯一的生机。 思索间,她又道:「惊扰了父亲的寿辰,小妹罪该万死,可是母亲说的谎报,小妹实在不能受,只请父亲给小妹一个正当的赐死理由,小妹便死而无憾了。」 话音落下,傅小妹用尽全力,挣脱开钳制,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 「咚!」 一叩首:「小妹拜别父亲,谢父亲十四年养育之恩。」 「咚!」 二叩首:「小妹拜别母亲,谢母亲十四年照顾之情。」 「咚!」 三叩首:「小妹拜别长姐,谢长姐十四年陪伴之意。」 连续三个响头,每一声就扣人心弦,巨响声过后,傅小妹额头已经血肉模煳。 不过她蜡黄消瘦的脸庞上,仍旧没有任何怨怼之色,始终保持着虔诚赴死的神色,等待着安平候傅德清最后的审判。 高门大户的后宅,谁家没有点见不得光的东西,随着周围宾客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谢琴脸上的淡定从容表情出现了一丝丝龟裂的迹象。 「谁是你长姐,你个低贱的婢女少在这里乱认亲!父亲可从来没承认过你!」 「明月,放肆!」 「母亲!明明就是这个贱婢的错……」 「桂嬷嬷将大小姐带下去!」谢琴阴冷的眸光颳了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瘦弱女子,不容置喙地命令。 傅明月心有不甘,可当她接收到母亲警告的眼神,只好偃旗息鼓,任由僕妇扶她回院子。 这时候,太子突然发话了。 「照这么说来,本太子还得多谢小妹小姐的相救之情了。」 傅德清本来还在犹豫要如何处置眼前的女子,毕竟宾客众多,若是处理不当,他的名声恐有牵连。 思虑间,他紧接着太子的话,道:「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替你澄清了事实,本侯恕你无罪。」 说完,傅德清双手平举至胸前,朝着诸位宾客拱手,歉意道:「诸位今晚怠慢了,还请看在本侯的薄面上,多多海涵。」 官场客套,一来二去,宾客的那点好奇心,八卦心也在寒暄中渐有散去的迹象。 傅小妹静静地垂眸,周遭的嘈杂如同苍白的布景,丝毫激不起她心中的半点波澜,听着亲生父亲口中故意强调「本侯」二字,她心里不由冷笑。 她将双手撑在地面上,吃力地站起来,语气中透着悲凉,淡淡道:「娘说小妹是父亲醉酒的时候,犯下的错,小妹的存在只会让父亲蒙羞,让侯府蒙羞,以前小妹不懂,现在小妹懂了。」 十四岁的豆蔻少女,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狼狈的面庞上无喜无悲,眼神空洞,迳自迈开步子。 谢琴隐忍着不发作,只等着宾客散去再收拾眼前这个小贱人。 而傅德清对于这个女儿,也是打定主意不想认,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宽恕了她的罪过,也算是保全了自己的颜面。 可就在众人以为傅小妹是要知情识趣离开的时候,她勐地加快了脚步,身体就像是一支势不可挡的利箭,不管不顾地沖向了大夫人谢琴。 「夫人,小心!」 伺候在旁的僕妇眼疾手快,率先喊出了声。 傅小妹顶着一张血肉模煳的脸,余光瞥见宾客的面色变化后,嘴角那抹嘲讽的笑意徒然放大。 「砰!」重物入水,水花四溅,搅乱了一池荷塘月色。 女子突然的行为,令全场人都摸不着头脑,他们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纷纷转头,将视线都聚焦到湖面上,试图去寻找那抹仓惶落魄的女子身影。 只是,湖面上除了泛起的大圈涟漪,什么都没有了。 「她在寻死。」不知是谁,喊了句,令在场所有人顿时瞭然。 傅德清冷漠的眼眸中掠过的复杂神色,一丝不差地落入谢琴眼里,她心中万般不情愿,却只能牙咬切齿地命人,将傅小妹从湖里捞上来。 第四章 湖底秘密 时值初夏,湖底的水还是有些凉意,傅小妹憋着气,双手用力地抱住身侧的大片荷花根茎,努力地不让自己冒头。 她在赌,赌傅德清不会看着她死。 什么虎毒不食子,在傅小妹身上,都是狗屁不通! 她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安平候最看重的名誉。 事情已经闹到这份上,她退无可退,如果今天不能逼得他承认身份,傅小妹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与其死在谢琴手里,还不如放手一搏,本来就一无所有,她也不怕失去什么,大不了就再赔上这条性命,也就罢了。 「噗通噗通」接二连三有人入水的声音传来,傅小妹凝神静气,在水里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来人,透过模煳的人影,她大概辨认出是侯府家丁的衣衫。 这是有人来救她了? 亦或者救人也是杀人? 正犹疑间,脚上勐的多了道力量,傅小妹惊了,下意识挣扎的时候岔了气,瞬时鼻腔里有大量的水灌进了肺里。 「咕噜噜……」她在水里不停地吐气泡,整个人处于窒息的危险之中。 湖面上,十来个家丁时而钻入水中,时而浮出水面,看着都在卖力搜寻傅小妹的踪迹。 而岸上的看客,态度也从刚开始的无所谓转变到了关注落水女子的死活去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丁仍旧没有捞到人的迹象 谢琴暗自窃喜,面上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假惺惺道:「老爷,这人都下去这么久了,就算捞上来,恐怕也……」 「你闭嘴!」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傅德清,狠瞪了身边的妇人一眼,不容置喙地开腔:「再给本侯下去找,一定要将本侯的女儿活着带上来!」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从湖面冒头,身后还扛着人,三两下的功夫,就游到了岸边。 「老爷,这丫头好像没气了。」家丁将傅小妹的身体放下,踌躇着出声。 「滚开!」傅德清有些气急败坏,他箭步上前,抬脚踹开小妹身边的家丁,亲自上前探气息,「大夫,去请大夫!」 寿宴在安平候焦灼怒吼的喊声中,散场。 众人离开的时候,只道是赞赏傅德清慈父深深,却无人知晓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对于他而言,贱婢生的女儿死活并无所谓,关键是她得死得其所。 …… 安平候府,西面,破败的小屋里,妇人低低地啜泣声里,时不时夹杂着几声隐忍的咳嗽。 秀珠泪眼婆娑,枯藁的手掌细緻地抚摸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女儿侧脸,梗咽着说不出话来。 傅小妹头痛欲裂,只觉得眼皮有千金重,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个形容枯藁的熟悉面容:「娘……」 「你醒了!」秀珠赶紧转头,将眼泪抹去,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应声道。 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再次看到娘亲的模样,依旧如记忆中那般令人心痛,心头不由涌上悲凉。 吃力地转头,她将脑袋往娘亲身边凑了凑,语气里透着娇憨,闷声道:「娘亲,小妹回来了,你的小妹回来了……」 豆大的油灯燃着的微光,映照着母女二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在破败的窗户上影象显得尤为高大。 迳自扑在母亲怀里的傅小妹,晶亮的眼眸中掠过坚定光芒,暗自发誓:此生,绝不要再卑微地活着! 「娘亲,我身体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去歇息吧。」 秀珠眼里充满了担忧,伸手摸着女儿额头的伤口,纠结道:「小妹,你不该冲撞大夫人的,今晚要不是老爷,你的小命就真得丢了。」 娘亲在小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胆小怕事的性格,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毕竟这年头出身决定一切。 傅小妹想着上一世的自己,不就也是为了大夫人一句无关痛痒的承认身份的许诺,就飞蛾扑火般地撞进了对方用谎言精心编织的牢笼里。 思绪流转间,傅小妹苍白的脸上已经染上了潮红色。 「小妹,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着娘亲焦急的样子,傅小妹强撑着坐起来,神情严肃,沉声道:「娘,难道你到现在还觉得是小妹冲撞大夫人,才会遭来如此横祸吗?」 「都是娘不好,都是娘的错……」 「娘,你别哭,小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要怪就怪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那些人该死!」 「别乱说话,当心隔墙有耳!」 傅小妹伸手将娘亲捂住她嘴巴的手拿开,眼里没有丝毫畏惧的神色,她定定地望着对面因为几句话而惶恐不安的沧桑妇人,一字一句认真道:「十四年,娘亲拼命护着女儿性命十四年了,如今小妹长大了,以后就换小妹守护娘亲了。」 娘亲抱着她失声痛哭良久,最后因为身体太虚弱,经不住激动的情绪,昏了过去。 俯身下床,替娘亲掖了掖被子,傅小妹趁着夜色重新折返回后花园。 之前,她假意投湖,以死表明决心,差点送了性命。 弥留之际,傅小妹似乎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为了确认心里的猜测,她再次跳下进了湖里,潜入水底。 循着记忆,她小心翼翼地游到荷花成片的区域。 初夏荷叶才露尖尖角,并不适合隐蔽,因此小妹也不敢耽搁,大力地吸了口空气,然后扎了个水勐子,往湖面以下的位置探去。 湖畔迴廊上,灯火摇曳,将湖面照得透亮,随着小妹入水越深,水里的能见度就越低。 傅小妹在水里将眼睛撑大,双手不停地划水,就在快要憋不住气被迫上浮之际,她看到一抹熟悉的玫红色飘带顺着水波涤盪开去。 她强撑着不换气,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荷茎,入目恰好是香兰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她。 真的是她!她怎么会死在湖里? 这时候,岸上突然有动静,而傅小妹憋气也到了极限,权衡再三,她决定铤而走险悄悄浮上水面。 根据她的记忆,侯府内宅都是有门禁的,这个时候,能在后花园活动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内宅中人。 「东边没有。」 「南边没有。」 「北边没有。」 头顶的桥面上,传来三道毫无情绪的男声,傅小妹本能地觉得危险,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只是,在听到有人提出西边的时候,她心里徒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西边是侯府最偏僻的地方,平时人迹罕至,只有她和娘亲两个人居住…… 思索间,她再也沉不住气,转身朝着西面方向,奋力地游过去。 人工湖的水是从西边玉泉山引过来的,正好经过她们母女住的破屋背后,傅小妹只希望自己能够抄近路,赶在那些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出现前,将娘亲带离。 离开屋子的时候,娘亲已经昏睡过去了,傅小妹匆忙上岸,瘦小的身体像条鱼般,呲熘滑进了窗户。 只是她刚匍匐着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屋子里似有一道白影飘过。 「谁!谁在哪里!」秀眉蹙紧,小妹警惕地追出屋子,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可是,院子里除了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哪里还有什么白影? 疑惑间,她也顾不上多想,迳自转身回屋,朝娘亲的床边疾步走去。 可倒霉的是她进房间太匆忙,没注意看路,结果一个不小心,脚被门槛绊了脚。 傅小妹吃痛地哼了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忽然跌入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勐地抬头,只见他静静地站在昏黄的光影里,颀长的身影映照出的影子,不偏不倚地笼罩在她身上,恍然间,给人一种拥她入怀的错觉。 不自觉间,她竟然忘记了危险,看得有些入迷了。 这时候,对面的男人动了,他双手负背,俯身蹲在小妹面前,薄唇微启,幽幽道:「好看吗?」 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傅小妹明知道他很危险,可还是不怕死地点头,红着脸应了句:「好看。」 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吐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犯花痴! 第五章 生死边缘 有句老话说得:「美丽的事物,总是有毒的。」 上一世的傅小妹,被傅明月那张皎若云间月的脸给欺骗了,落得被开膛破肚的下场。 而眼前这个男人,周身都笼着谪仙般的高洁气息,清冷又遥不可及,傅小妹觉得这样的男人,只应该在天上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破败不堪的小院落里? 又怎么可能跟她说话? 思索间,她打定主意催眠自己,不停地在心里重复:做梦,一定是做梦…… 对方轻且慢的步子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房,无时无刻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傅小妹紧张地握紧拳头,脚步下意识地往娘亲的床边退,身体挡在娘亲前面,咽了口口水,没好气地问:「你想怎样?」 「你想怎么死?」他的话音里充满了温柔的撩拨,不由让人毛骨悚然。 傅小妹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沖她笑得温和的谪仙男子,不甘心地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你是在找东西?」 连续丢出两个问题,傅小妹根本就没指望他回答,只不过是想通过观察对方,看是否能够找到生机。 话音落下,她就注意到男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把泛着猩红色光芒的剑。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嘴角依然挂着浅笑,语气里透着诱哄的味道:「乖,一下就好,不会痛的。」 那把剑已经贴近她的脖颈,正如他所说,只要那么一下,就可以结束她的性命。 傅小妹浑身紧绷,心里早已经将这个拥有仙人之姿的男人骂了千百遍。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新活一回,怎么能连一个晚上都没熬过,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导? 再说了,她死了,娘亲会怎么样?娘亲是不是也会被这个美到极致的变态男人杀掉? 利刃割破她的脖颈,痛楚刺激着神经,生死一线间,她豁出去般地笃定道:「别杀我!你要找的东西,我知道在哪里!」 「说谎的丫头,死后下地狱是要被割舌头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握着剑的手没有丝毫停顿,朝着小妹的咽喉抹了过去。 这一世,要结束了吗? 真得好不甘心! 傅小妹晶亮的杏眸里闪烁着愤怒的小火苗,目光直直戳向对面要杀她灭口的谪仙变态男人,仿佛要将男人肆意张扬的绝美样貌刻进自己的灵魂里似得。 等待死亡的滋味并不好受,上一世,傅小妹已经受尽了折磨,这一世她不想死得如此随便! 电光火石间,她豁出般地信口开河,目的很明确扰乱对方的注意力,寻找逃生的机会。 「哎,看你仙气飘飘,杀人功夫过关吗?你这一剑下去,我会不会要断气不断气,要死不死的呀?」 话说完,她明显感到架在脖子上的那柄剑停顿了顿。 不过在小妹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时,对面谪仙般丰神俊朗的男子突然就将剑撤回,消失不见了。 「十日为期,过期不候。」 耳畔幽幽响起男人临走时,丢下的话,傅小妹顿时有种凌迟的既视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就算想跑路,恐怕也逃不出那个如神邸般存在的变态男人手心。 心里没来由地憋屈,她气鼓鼓地冲出屋子,视线扫过院子,漫无目的地扯着嗓门,赌气般嚷嚷:「喂,找到了怎么联繫你啊?你来找我多不好意思啊,到时候还是我来找你吧?」 高高院墙外的参天大树上,奉命监视的影卫,听着小妹自来熟的话,头皮有些发麻,差点脚下打滑从枝桠间摔下来。 「进去,把里面两个贱人给本小姐拖出来!」 傅明月带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看样子来者不善。 「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啊!」秀珠卑微的乞求,换来得只有旁人无尽地怒骂声。 而这样任人欺凌的日子,对于小妹母女来说,早已经稀松平常了,只是如今唯一不同的是傅小妹已经不是从前的傅小妹了。 「放开我娘!有什么冲着我来!」 「小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指使我做事?」傅明月回到牡丹阁后,越想越气恼,尤其是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帮着傅小妹这个小贱人手滑,她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她也等不及母亲说来人方长,直接带上人漏液来找这对母女的晦气了。 话音落下,傅明月朝着身后的粗使僕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傅小妹一併拿下。 从湖水里游回来,几乎耗尽了傅小妹所有的力气,额头上的伤沾了水,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水,老早将白色的布条染成了深红色,再加上刚才又跟谪仙变态男纠缠了一番,她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眼看着围上来的人离她越来越近,傅小妹强打着精神,眼神中掠过警告的神色,冷声道:「今晚父亲已经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承认了我是他的女儿,你们这些狗奴才,若是敢动本小姐分毫,就是摆了明打父亲的脸!你们不怕打侯府的脸,就尽管来好了!」 威胁的话落下的瞬间,立刻就将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给震慑住了。 傅小妹趁着众人还未回神,第一时间冲到娘身边,推开僕妇,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娘,你醒醒啊!娘……」 「别听这个小贱人的鬼话,都给本小姐上,出了事,本小姐担着!」傅明月在侯府唿风唤雨十四载,什么时候吃过瘪,情绪有些失控地命令道。 有了大小姐的保证,犹豫不决的下人,胆子立马就大了,他们彼此间互相交换了眼神,二话不说,同时向着站在包围圈里,相互依偎的卑贱母女扑了过去。 「滚开!放开我娘!」 「小妹,我的儿……」 一道愤怒的喊声,一道悲戚的叫声,同时响起,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包括那位在暗中观望的影卫。 秀珠本就病入膏肓,身体在拉扯间,俨然像破败的布帛,不堪受力地碾碎零落。她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任由僕妇拳打脚踢,眼眸中蓄满了绝望的泪水,从喉咙里发出最后的悲鸣:「啊!」 悽厉的叫声,刺破了静谧的夜空,同时也刺激了被控制住身体自由的傅小妹。 她将心中的悲愤化作了最有一丝力量,奋力地挣脱僕妇的钳制,沖向了被围殴的母亲身边。 因为傅小妹如今的身份是安平候亲口承认的女儿,下人们见她用身体扑在秀珠身上,纷纷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齐落在大小姐身上。 傅明月冷眼旁观,嘴角得意地勾起,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母女情深,本小姐又怎么能不成全?」 说着,她随意地挥了挥手,娇柔的音调里杀机毕现,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下人得了主子的命令,犹如豺狼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蜂拥而至。傅小妹将娘亲的身体牢牢地护在身下,硬生生地接受这些踢打,浑身的每一处,都承受着撕裂般地痛苦,但她仍旧咬牙撑着,没有发出任何求饶的声音。 她目光澄清,凌厉的视线掠过在场每个人的脸,暗自将这些人的嘴脸记住,发誓终有一天要他们百倍奉还! 胸口挨了记窝心脚,小妹控制不住地闷哼,喉咙泛上一股腥甜。 又来一脚! 「噗!」鲜血喷出口,犹如天女散花般朝着周围撒开。 傅明月嫌恶地往后退,却还是避闪不及,裙摆上沾染了些傅小妹吐出的血迹,顿时她气急败坏地冲上前,伸手抓过小妹的头髮,厉声道:「父亲的女儿只有我傅明月一个,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小姐同天生辰,简直不知死活!」 头皮被扯得生疼的傅小妹,听着傅明月侮辱的话语,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上一世被开膛破肚活生生疼死的画面,不自觉间,无尽的怨毒在黑眸中涌动,她毫不避讳地迎上傅明月的视线,沾染着鲜血的红唇一张一合,回敬:「傅明月,配不配不由你来定!今天你若打不死我,将来我必定加倍奉还!」 第六章 父亲召见 躲在树上的影卫,将院落中的情况尽收眼底,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去。 主子的命令是监视女子的一举一动,他不敢擅作主张出手相助。 就在影卫纠结的档口,翠绿色的鸟扑楞着翅膀落在了他面前,从脚上取下信笺,上面却是空白。 他抓着头皮,眉头已经拧成麻绳,暗自叫苦:主子,您这到底什么意思?帮还是不帮好歹给句话啊。 视线重新落回那对处境悽惨的母女,只见有下人抬脚要朝着吐血的女子再次踹过去。 影卫想到主子的十日期限,顿时有了出手的理由,不管怎么样,主子要留这个女子十日命,岂容旁人造次。 思索间,他随手捻起树枝上的叶子,朝着欲对傅小妹下毒手的下人飞了过去。 「哎呦!」 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只见那个人双手捂着脚,疼得在地上来回打滚。 傅小妹双手吃力地撑在地面上,目光中透着疑惑,尤其是看到下人腿上破开的染血布料上整齐的破口,眸色不由加深了几许。 「大小姐,她暗箭伤人!」倒在地上的下人,哭丧着脸,指着傅小妹的鼻子,污衊道。 「大晚上,你们一个两个往秀姨娘和四小姐住处跑,想造反啊!」 就在傅明月准备痛下杀手,剷除眼前这对贱婢母女时,管家福全气喘吁吁地冲进了院子。 福全是安平候府的大总管,平时都是伺候在傅德清身边,傅明月眼波流转,语气中透着威慑,不咸不淡道:「管家莫不是人老煳涂了,这里只有洗脚贱婢秀珠和贱婢女儿小妹,哪来的什么秀姨娘,什么四小姐?」 福全身子微躬,朝着傅明月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老奴不过是替侯爷传话来了,不敢擅自篡改侯爷的原话。」 「你……」傅明月就想不通了,父亲怎么就如此迫不及待要给这对贱婢母女抬举身份。 「大小姐,咱们来日方长,贱婢出身的女儿,就算当了小姐,也是个四不像……」桂嬷嬷凑到傅明月耳边,嘀嘀咕咕。 本就破败不堪的小院子,突然多出管家那拨人,一下子就显得侷促了许多。 不过,傅小妹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管家福全的到来,只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娘亲抱在怀里。 她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还有好几处在踢打之间,都被踹出了破洞,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小臂上,也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福全将审视的视线收回,耷拉的眼皮子往上掀了下,斟酌着开腔:「四小姐,老爷有请。」 话音落下的同时,傅明月已经迈着细碎的淑女步调,纤细的身姿不偏不倚地挡在小妹的面前,柔声道:「啧啧,四妹妹真是好福气,有父亲时刻放在心上当靠山,以后我这个做长姐的恐怕都要比你矮上一头喽。」 温柔的语调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意味,傅明月眉眼弯弯间染着笑,素玉洁白的手高高地扬起,从福全的角度,就像是她要弯腰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四小姐扶起来。 刚才从老爷那里过来,福全一路上就暗自琢磨这四小姐在府里沉寂十四年都是隐忍度日,没成想一夕间竟然可以凭着自己的力量扭转劣势,真是令人不容小觑。 「啪!」 皮肉拍击的清脆声音,在院落里响起。 福全勐地回神,面色紧张地出声:「大小姐,你……」 「怎么?管家对本小姐送四妹的见面礼,有什么意见?」傅明月冷着脸,根本不看福全难看的脸色,俯身捏住傅小妹的下巴,用仅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鄙夷道:「傅小妹,本小姐倒是要看看,你一个贱婢生的女儿,要如何跟本小姐斗!」 脸颊火辣辣的,下巴的位置有股尖锐的刺痛感,傅小妹咬着牙,闷声不吭,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嚣张跋扈的天之骄女傅明月。 福全看着大小姐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愣,直到听到秀姨娘咳嗽的声音,才回头吩咐下人将四小姐和秀姨娘扶回屋子。 「管家,能不能麻烦你请个大夫,给我娘看看?」 傅小妹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女子,语气里带着乞求的意味,梗咽道。 「老奴已经派人去请了,四小姐还是先换身衣裳,随老奴去见老爷吧。」 换衣服? 这身衣服难道不好吗? 她觉得挺好的。 对于傅德清突然召见,她并不意外,如果没有料错,应该是太子发现了问题,找安平候兴师问罪了。 不过,印象中,上一世,太子会在第二天找上侯府,怎么时间提前了? 难道说,歷史的轨迹已经因为她的改变,也随之改变了? 思索间,傅小妹又想起了在湖底看到的尸体香兰,记得上一世直到她陪嫁入东宫,春兰还是活得好好的,并没有丧命…… 「四小姐,侯爷那里还等着,若是归罪下来,老奴吃罪不起。」 管家的话,实在敲打她,变向地提醒她,侯爷的喜怒不是你这个小庶女可以承受的。 心里冷笑,虽然对府里这种见风使舵的奴僕没什么好感,但是她很清楚,若是想要在府里站稳脚跟,甚至地位扶摇直上,没有这些人的辅助,绝对是万万不能的。 「管家,对不住,小妹心中忧心娘亲的病情,才会……」 「四小姐,请恕老奴说句僭越的话。」福全略显浮肿的眼眸里,泛着精光,他斟酌着打断小妹解释的话。 对于管家福全小妹了解并不多,只晓得他是傅德清身边的亲信,在府里的威望颇高,是其他院子里的姨娘争相巴结的对象,就连大夫人谢琴,有时候也要通过他才能知晓傅德清的境况。 不过,即便如此,福全做事依旧十分有分寸,从来都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主子,即使是名义上的也不会。 因此,过去十四年里,侯府里几乎所有的奴才婢女都欺辱过她们母女,唯独眼前这位圆滑世故的大管家从未有过。 「福管家请说,小妹一定牢记。」 「老爷是府里的天,府里所有的人都在这片天下生活,四小姐等会见了老爷,还请谨言慎行。」 福全这是在提醒她,没了天,她就没了保护伞,没有了身份仰仗,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傅小妹低眉敛眸,面黄肌瘦的脸上,故意扯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激动地俯身,感谢:「多谢管家提点,小妹一定时刻铭记在心。」 「行了,把衣衫赶紧换上,再耽搁,老爷真该恼了。」 书房外头,驻守着东宫侍卫若干,小妹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路沿着侯府九曲十八回的廊檐,来到了侯府的中心地带。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踏进侯爷父亲傅德清的院落。 福全已经进去通报,并且嘱咐她不要乱跑,傅小妹低眉顺眼地站定在距离书房大门侧面几步之遥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若是查明属实,本侯一定不会轻饶她!」 惶恐的话音不偏不倚地落入小妹的耳中,她本就紧绷的身体变得越发得僵硬。 「吱呀……」 厚重的红木雕花门开启,管家从里面探出头来,伸手往回勾了勾,示意她进去。 心跳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傅小妹深深地吸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跨步走进了书房——那个她曾经无数次幻想,到死都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只是,她单脚才跨过高高的门槛,另外一只脚还留在门槛外面,迎面就有东西朝她砸了过来…… 第七章 盘问脱疑 傅小妹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闪避,可是就在千钧一髮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有风从耳旁唿啸而过,紧跟着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傅德清看着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少女,矍铄眼眸中的嫌恶渐渐地隐了下去,皱了皱眉,语气冷漠道:「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过来拜见太子。」 「小妹参见太子殿下。」 她依言,面上没有惶恐,将另一只留在外面的脚跨进门槛,然后盈盈俯身,行礼出声。 太子容谨审视的目光落在站定在门口的女子身上,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起吧。」 「多谢太子殿下。」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始终要保持淡定,这对于傅小妹来说,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怀着忐忑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地退到旁边站定,余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上,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下。 笔洗从她脸颊处擦过,撞碎在门框上,迸射飞溅的碎片,从她的耳根划过硬生生割了个口子,顺带削掉了落在耳际的几缕髮丝,那道伤口应该不深,不过小妹依然明显地感觉到有血珠子正在慢慢往外渗。 她将脑袋埋得很低,看着地上染血的那片锋利瓷片,不禁在想:真的好险,差点就被笔洗砸死了。 「你去后花园做什么?」傅德清目光沉冷地盯着对面瘦弱不堪的少女,揉着发胀的眉心,低沉出声。 「父亲?女儿不明白您的意思?」摸不透对方的意图,傅小妹不敢擅自回答,只能佯装没听懂,怯生生地问。 话音落下,傅德清明显就不耐烦了。 不过碍于太子在场,他又不好发作,考虑到刚才丢笔洗的行为,已经惹得太子不满,只好压抑着怒气,耐着性子解释:「我问你寿宴的时候,你去后花园做什么?」 对于这个所谓的「父亲」,她并无好感,可来时管家提醒的话犹在耳边,眼前的中年男人是侯府的天,现在她的头顶只有这片天,在没有闯出这片天的遮蔽前,傅小妹不得不装。 心思几经流转,傅小妹佯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噗通跪在了地上,重重地朝对面磕头。 「回父亲的话,小妹没有打碎了香兰姐送去宴会的盘子,请父亲明察。」 「什么盘子,什么香兰?你到底在说什么?」 「侯爷,稍安勿躁,听四小姐说下去就是了。」太子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桌子,不咸不淡地打断。 傅德清眼波流转,听着太子语气并不像先前那般强硬,便也不再追求傅小妹语无伦次,只严肃地嘱咐傅小妹好好回话,便迳自转身坐回到了书桌前。 「平时小妹都会在府里帮忙做事,今晚父亲的寿宴厨房人手不够,小妹就被香兰姐喊去帮忙,只是经过后花园的时候,不知怎么的香兰姐忽然性情大变,对小妹拳打脚踢,小妹为了自保,只能不停地躲开,可香兰姐姐却不依不饶,结果她追着小妹打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就把瓷盘给碰碎了……」 女子清亮的声音,在书房里慢慢地荡漾开来,她说话的语气极为平静,那些磨难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仿佛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傅德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心疼这个卑贱出身的女儿。 而是他觉得即使是庶女,好歹也是他的骨血,却偏偏还要靠做粗活换取生存的资本,况且当着太子的面,她那些不堪的经歷,一桩桩一件件,根本就是打他堂堂安平候的脸面。 「够了,别说了!」 「父亲……」 该说的,也差不多了,傅小妹佯装害怕,话音戛然而止。 上一世,囚禁在密室里的九个月里,她不停地回忆过往,现在说的这些话,早已经在她脑子里重复过千百万遍。因此,她借着香兰打她的由头,有目的地将话题跟自己处境结合起来,听着像是认真地回答太子的提问,实际上却是借题发挥,变向地挤兑傅德清。 侯府,高门大户却容不下一个小小庶女的控诉,有太子作见证,还怕他不作为吗? 果然,不出傅小妹的预料,傅德清恼了。 不过,她不怕,与其被傅明月和大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不如在这个父亲面前勐刷存在感,只要他安平候还是个要脸面的,就不会允许她这个小庶女受罪。 蛇打七寸,整晚惊心动魄,几经生死,傅小妹早已经抓住了他的要害。 「你看到本太子落水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吗?」 「离得太远,没看得很清。」傅小妹目光坦荡,迎上太子锐利的目光,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那四小姐又怎知是本太子落水呢?」 对容谨的印象,其实一直都停留在那个恐怖的夜晚,傅小妹并不想跟他有任何纠缠。 「小妹也是听香兰姐说的。」 反正死无对证,如果太子要追问,他恐怕要上阴曹地府了,最好是这样,她求之不得。 「侯爷,把香兰带过来,本太子要亲自审。」容谨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只有傅明月在他身边,可意识迷之际,他明明觉得自己好像拉了个女人入怀,而且似乎还要对她……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活色生香的不堪画面,他视线似有若无地撇过站在对面的女子,是她吗? 手不自觉地握紧,他试图回忆抓女子入怀的手感,纤瘦到骨感,几乎没什么肉,只是这样的女子,又是哪来的力气将他撞入湖里? 况且,在他驰骋发泄的时候,身下的女子又像是换了个人,身体感觉又很壮实? 而傅明月面带娇羞地出现在他面前,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女子的妩媚,就更让容谨迷惑了。 勐地回神,他试图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今晚之所以会兴师问罪安平候,不过就是为了寻个由头敲打敲打这个老狐狸,宫里的傅贵妃他暂时动不了,宫外的侯府以他太子之尊,还是可以动一动的。 至于究竟是谁在说谎,并不重要。 管家得令,阖府都找遍了,也没有发现香兰的踪迹。 傅小妹安静地站在书房里,宛若老僧入定,不知什么时候,头顶多出了个声音:「四小姐,似乎很淡定,莫非是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说笑了,小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女,在府中生存已然不易,哪有本事偏安一隅运筹帷幄?」 心里嘀咕着容谨人如其名,谨慎多疑,面上却是惶恐不已,言语间的矛头却是似有若无地指向旁人。 话音落下,太子沉默了,傅小妹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这条命来得不容易,为了活下去,自记事起她就开始学着观察旁人,试着找出旁人的弱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走出绝境,苟活至今。如果没有那个可怕的晚上,上一世的她恐怕还在用唯一保命的技能唯唯诺诺地活着。 重活一世,傅小妹倒是没料到她这个观察入微的伎俩,竟然还能派上用场。 香兰被陈尸湖底,在陆地上自然是找不到的。她本想着要怎么将香兰的尸体从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摆上檯面,现在看来,倒是可以借刀杀人,利用太子向所谓「父亲」施压。 「父亲,小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安平候情绪已经极不稳定,态度不善地命令道。 傅小妹大方地仰头,眸光中表露出的是敬畏和虔诚,迎上太子的目光,脆生生地开腔:「小妹听戏文里唱『上天入地去找你』,管家说府里都找遍了没见香兰,小妹想她会不会也飞天遁地,不见人了呢?」 「什么屁话!除非她变成鬼,否则这辈子都别想飞天遁地!」傅德清气得不行,说话也不似平日严谨,脱口而出的话多少带了点市井味道。 不过他话音落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就命管家派人去湖底查看。 第八章 谋算父心 人工湖,面积甚广,打捞过程持续了很久,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子容谨的耐性也已经磨得所剩无几。 在管家小心翼翼地上前,准备换第三次茶水的时候,他豁得起身道:「明日本太子会再来府上,届时希望侯爷可以给本太子一个合理的交代。」 傅德清闻言,心头顿时松了口气,他赔笑着上前,恭敬地作揖,表示必定会将下药之人调查清楚。 一场拉锯盘问战,随着太子掀袍出书房而宣告暂时告一段落,而对于傅小妹而言,一切却是刚刚开始。 书房里,只剩下父女二人,彼此间青眼对白眼的状况,显得尤为尴尬。 傅小妹察觉到对面复杂目光的审视,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过去。 视线交错的瞬间,傅德清不自在地背过身,像是不愿再多看她一眼般,迳自拿起桌案上的摺子看了起来。 「滴…答…滴…答…」铜漏滴水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悠悠地盪开,傅小妹静静地站在原地,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从铜漏里缓缓形成的水滴,识相地保持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 父女俩人,都不说话,可两人心里的活动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 尤其是傅德清,他怎么都料到在五十大寿的日子里,竟然会有个穿戴连府中最低等的下人都不如的女子,跑到面前自称是他的女儿。 十四年前,正值他风流鼎盛,花街柳巷,红楼画舫可谓阅女无数,只是眼前这个面黄肌瘦的女子,除了那双乌黑的眼睛勉强冒着灵气,其他资质跟府里的规格儿女真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小妹从始至终都不多话,任由父亲打量,她大概也能猜想到傅德清如今的沉默不语,并不代表他对自己没兴趣,恰恰相反,他是在待价而沽。 古往今来,庞大家族要世代沿袭富贵,必须依靠子嗣优胜略汰,而在这激烈的竞争之中,女子的力量更不容小觑。有时候,女子的棋子若是用得好,堪比千军万马,当然这关键还在于棋子得多,只有多,才能大浪淘沙,让利用价值最大化。 而安平候年近半百,膝下子嗣却并不多,大夫人谢琴生下嫡女傅明月后,就坏了身子,不能再生育。 迄今为止,府里除了二姨娘杨氏,三姨娘柳氏各自诞下庶女一名,侯府就再无所出了。 记得上一世,傅小妹信了大夫人的鬼话,当时谢琴就是搬出侯爷膝下子嗣单薄,只要她能够为侯府诞下麟儿,就一定可以得到侯爷的承认,恢復四小姐的身份。 心底冷哼,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稀里煳涂地沦为生子工具,最后落得被傅明月开膛破腹的惨澹下场。 恨意犹如毒蛇般缠绕着傅小妹的思绪,她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放在身侧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连流血都没发觉。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弥散开,傅德清眉头微蹙,视线重新落回到对面女子的额头上,那抹红白相间格外醒目,灼了他的眼。 「咳咳……」 咳嗽声将傅小妹的思绪拉回现实,她低眉敛眸,语气里充满了卑微,佯装惶恐出声:「父亲,让小妹替你去沏杯茶,润润嗓子吧。」 「嗯。」 得了许可,她不敢有半分懈怠,赶忙转身,出了书房,然后在管家地引领下到了茶水间,开始挑拣泡茶需要的材料。 福全站在门口,朝着里头张望了好几回,看四小姐还没有出来,便走进茶水间查看。 他脚刚想他进去,就看到一个削瘦的身影,迈着细碎的优雅步子,缓缓朝他走近。 「四小姐,这什么茶,老奴闻着味道甚为香甜。」说着,福全忍不住深吸了口空气。 小妹但笑不语,只道:「父亲喉咙不适,小妹已经耽搁久了,管家脚程快些,这茶就麻烦管家替小妹送去给父亲了。」 说着,她也不看福全老脸上的诧异,直接将托盘交到了他手上,然后转身折回茶水间。 等福全将茶送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下人禀报说香兰的尸身捞到了,心里没来由「咯噔」了一下。 只见,老爷脸色铁青,烦躁地伸手,想要去拿茶水顺气,便眼疾手快地将手里新沏的茶递了过去。 傅德清将茶盏放到嘴边,一股带着清甜的茶香扑鼻而来,无形中有种令人心神舒畅的感觉。 他持着茶盏的手,略微顿了顿,随即开口:「这茶怎么这味道?」 「老爷恕罪,茶是四小姐亲手沏的,奴才也不晓得呀!」 「你个老刁奴,本侯又没说什么,干嘛一副惶恐的德性。」 傅德清瞥了眼福全,然后将茶盏重新放到了嘴边,饶有兴趣地抿了一口茶水。 初闻茶香清甜,入口却并无甜腻,温润的茶水顺势入喉,干冽醇厚的绿茶香气在唇齿间蔓延,不自觉间,他享受地眯了眯眼睛。 紧跟着心里头那点烦躁,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阿福,她之前过得如何,你清楚吗?」 「老爷,老奴大概知道些。」福全不敢多言,只是顺着话回道。 傅德清继续抿了口茶,视线落在碧色的茶汤上,眸色沉了沉,语气中透着深长的意味,肃声道:「罢了,明日给她们母女安排个住处吧,总不能让外人笑话侯府容不下一个婢子生的小庶女嘛。」 福全连连应声,随即告退,朝着茶水间匆匆行去。 「四小姐,大喜了。」 茶水间,热水「咕咚咕咚」,傅小妹刚搁下小狼毫,就听到门口管家略点兴奋的话音,正疑惑间,管家已经到了跟前:「老奴恭喜四小姐否极泰来。」 佯装不解,眼眸中带着疑惑的神色,怯生生道:「小妹愚钝,还请管家赐教。」 果然,抛砖引玉成功了。 沏茶,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是随口说说,而是有意为之。 上一世,她要在府中辛苦过活,经常因为那些个丫鬟婆子故意派给她不会的差事而被打的伤痕累累。 久而之久,那些个琴棋书画附庸风雅的事物,在血的代价地驱动下,也从不会到会,然后从会到无一不精。 只可惜,上一世,傅小妹不过就是个卑微入尘埃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机会让自己显锋露芒罢了。 「四小姐,这是你写的吗?」福全大惊小怪地出声。 傅小妹蜡黄的脸上流露出腼腆的笑,神色恰到好处地控制在自卑又受宠若惊之间。 她目光坦荡地望向管家,点头动作的幅度略大,红着脸道:「写得不好,让管家见笑了。」 活了大半辈子,福全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子能将簪花小楷写得如此曼妙的,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词——妙笔生花。 今晚,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这看似简单的一杯茶,竟然有如此繁琐的工序,难怪方才老奴在外头迟迟未见四小姐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管家,小妹已经将泡茶所需的材料,比例,放置的顺序,一一都记录在上面,只是绿茶的份量减轻了很多,若是父亲不嫌弃小妹的茶粗鄙上不得台面,还请管家交给侍奉父亲茶水的婢女。」 言辞间,句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情真意切间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到底是吃过苦的孩子。 听着四小姐谦虚谨慎的话,福全对四小姐的好感在短短的时间内,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不知为什么,他有种预感假以时日,眼前女子绝非池中之物。 第九章 夜闯尸房 香兰的尸体停放在侯府西北角的柴房,有专门的人负责看守。 傅小妹躲在不远处的月洞背后,默默地观察。 门口,有两个守卫,其中一个她认得叫大柱,是侯府里的护院,是为数不多没有落井下石欺负过她的下人之一,看着他憨实的模样,小妹不由想起了厨房的刘婶和浣衣房的小翠。 上一世最艰难的时候,她和娘亲被大夫人逼得连饭都没得吃,多亏了刘婶隔三差五偷偷送些剩菜剩饭,她们才没有活活饿死。 还有小翠,也是竭尽所能地帮她,从来都没有跟府里其他的下人同流合污。 「奶奶的,大半夜没的睡,被打发这种鬼地方看守一个死丫头的尸体,真是晦气!」 忽然有抱怨声响起,只见大柱对面人高马大的壮汉,满脸不爽地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瓶子酒,勐地灌了几口。 「你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大柱向来谨小慎微,说白了就是胆小怕事,小妹看他见到同伴口无遮拦便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初夏的夜晚,蚊子多如牛毛,她才在暗地里躲了不到半刻钟,身上已经被咬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包,痒得难受。 负在看守尸体的大柱和那位眼生的壮汉,状况就更惨了。 天气炎热,尸体在高温的作用下,腐化速度极快,即使傅小妹缩在几丈远的地方,一阵风吹来,也能够闻到那股难闻的恶臭味道。 壮汉骂骂咧咧,根本不理会大柱的劝诫,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勐灌烧刀子。 小妹不动声色地缩在暗处,静静地等待时机,直到对方将手上的酒瓶子喝空,她知道机会来了。 在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摔! 果然,下一刻,一道清脆透亮的酒瓶子碎裂声紧跟着响了起来。 「娘的!寿宴上的琼浆玉液老子喝不着就算了,半夜三更,放着婆娘的炕不上,被派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守死人,这些人也不知道多送点酒过来给老子去…去…晦气…嗝…」 一壶马尿下肚子,壮汉已经开始手舞足蹈,胡言乱语。 他在柴房门口,站得东倒西歪,按照大柱的性子,肯定会上前搭把手。 小妹晶亮的星眸里跳跃着笃定的火苗,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俨然同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她看着大柱脸色涨得通红,慌里慌张地将发酒疯、说胡话的壮汉往柴房旁边的小破屋子里扶。 身体顿时暴起,两条竹竿子似得腿,一前一后快速地交错,趁着柴房门口无人把守的空档,神不知鬼不觉地熘了进去。 刚关上门,身后就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她凝神闭气,直到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口没动静了,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月色透过破败的窗棱,散落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那幢幢摇曳的树影,遮蔽了盖在香兰尸体上的大半块白布,隐隐透着阴森恐怖的味道。 傅小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迈着坚定的步子,朝着尸体走近。 越靠近尸体,那股恶臭味就越发浓郁。 她眼眸里掠过嫌恶的神色,脚下的步子却并没有因为恶臭味而停歇。 相反,迈开的步子更大了。 很快,她已经站定在停放尸体的木板前面,为了验证心里的某个猜想,小妹毫不犹豫地伸手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 布被掀开的瞬间,迎面扑来一股劲风,尸气勐地窜入鼻腔,小妹胃里勐地翻腾起来,差点没忍住吐。 努力地压下喉咙出的翻滚,小妹抛开一切杂念,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尸体上。 她灵活地解开香兰的腰带,干脆利索地将穿戴整齐的香兰剥了个干净。 紧跟着她面不改色地爬上木板,双脚打开站在尸体两侧,然后徒手将尸体的两条腿打开呈「大」字形。 连番动作下来,小妹已经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地开始喘粗气。 人死后,尸体会逐渐僵硬,像香兰这种已经完全僵硬,她一个人要徒手翻动差不多百余斤重的物体,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虽然体力已经透支,但是小妹却不敢休息。 她将跨在尸体两边的脚收回,站回到香兰两腿分开的中间,吃力地跪下,视线朝着那个私密的位置看过去。 月色朦胧,光线并不好,而且大腿挡光,阻碍了她的视线。 连续尝试了好几次,恶臭几乎将她熏得晕厥,小妹都没能看清香兰密林地带是否有撕裂性的新鲜伤口? 上一世,那个噩梦带来的痛苦,即使是重活一世的傅小妹,只要想起来,身体还是会止不住颤慄,那种屈辱的疼痛,至今想起来仍旧令她浑身战慄。 思索间,她已经调整好姿势,双膝跪着,腰板挺直,双手吃力地将香兰重得跟猪腿似得僵硬大腿,分别扛到了肩膀两头。 然后,整个上半身,全部都朝着那个位置靠了过去,直到她脸都要贴到,才转换方向,借着月色瞪大了眼睛,查看了分明。 严重的撕裂伤口,血迹已凝结成深色,的确是新伤口! 也就是说,太子容谨强上的对象不是傅明月,而是香兰! 外头忽然有动静,大柱的声音和壮汉的声音一前一后地响起。 傅小妹手脚小心翼翼地将香兰的衣服全部都穿回去,还没来得及将白布盖上,门就从外面被人撞开了。 「砰!」房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声。 大柱被发酒疯的家丁推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面色发窘,紧咬着牙关,什么话都不说,从地上爬起来。 只是,他仰头的瞬间,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傅小妹扑闪着精光的大眼睛。 「小妹!」 「酒!给老子酒!」外头的人迈着虚浮的脚步,跌撞着闯了进来,打断了大柱的话音。 还不等他反应,那个粗壮的家丁,打着酒嗝,眯着眼睛,伸手指着香兰的尸体,口齿不清道:「布怎么被风吹掉了?熏死老子了!嗝……」 他边说,边晃悠悠走过去,小妹情急之下,躲到了桌子底下,眼看着那人走近准备弯腰俯身将掉在地上的白布捡起来,她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壮实的手臂在眼前缓缓下落,醉汉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白布,正要起身的时候,他余光瞥到桌子底下的那片阴影,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你……」 傅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闪过慌乱的神色,她半蹲着身子,眼看着那双粗大的手朝她袭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只听对方一声闷哼,紧跟着醉汉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大柱憨厚的脸上掠过慌乱的神色,将手里的木棍子丢在一边,急忙蹲下,朝着桌子底下的女子关切询问。 夜闯停尸房的事情若是被人发现了,小妹必定性命不保。 况且,大夫人和傅明月本就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加上她今晚主动出击将侯府庶女身份曝光于人前,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果明天不能够将傅明月拉下水,令谢琴自顾不暇难以分神来对付她,傅小妹想自己恐怕也性命堪忧。 思索间,她已经从桌子地上爬出来,起身快步走到昏迷的醉汉身边,小妹毫不犹豫地捡起地上的棍子,朝着醉汉狠狠地砸了下去。 「嘭!」木棍重重地砸在醉汉的脑门上,顿时脑浆崩裂,血肉模煳。 大柱本想将人打昏就算了,却没料到向来柔弱的少女,竟然会对一个大活人痛下杀手,他急红了眼,伸手抓住小妹的手腕,压低声音吼道:「傅小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十章 借刀杀人 夜深深,月沉沉。 眼前的少女周身像是笼上了一层银白的光芒,令人辨不清楚她究竟是谁? 傅小妹目光坦荡,直愣愣地看向大柱冒着惶恐颜色的眼睛,嘴角忽然扯了下,逐字逐句沉声道:「大柱,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你帮了我,小妹无以为报,只希望你能够平安。也许,你会觉得小妹残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地上这个男人醒过来,将今晚的事情抖了出去,会怎样?」 「我……」大柱失语,抓着小妹的手力道不由松了松。 「小妹身份卑贱,死不足惜,可是你帮了我,小妹不能让你受牵连!」说着,傅小妹用力地将手抽回,双手握住棍子,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注在了棍子上,再次朝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砸了下去。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西边破败的院落,傅小妹同往常般起身,端着水盆到外头打水。 「奴婢(奴才)给四小姐请安。」 打开破木门,外头乌压压的人头跪了满地,朝着她恭敬行礼。 小妹先是愣了下,随即才想起来,昨晚管家似乎跟她提过搬院子的事情。 视线落回到这些下人身上,只见他们中间,有很多人都是曾经欺负过她和娘亲的熟悉面孔,傅小妹眼里狠歷的眸光一闪而逝。 房间里,有剧烈的咳嗽声传出,几个跪在前排样貌标緻的婢女,伪装恭敬的脸上流露出鄙夷的神色。 傅小妹蜡黄的脸上,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是澄清一片。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的神态,怯生生道:「你…们别跪着了,都起来,起来呀!」 话音落下,其中一个身穿桃粉色绣花罗裙的奴婢,扭动着腰肢,步履轻盈地上前,俯身禀告道:「奴婢引秋,是大夫人专门派来伺候四小姐的。」 哼,谢琴的手脚倒是挺快,不过一晚的功夫,就已经安排好了监视她的人了。 「引秋姐姐,以后小妹就靠你提点了。」 自从出生起,她就不受大夫人待见,娘亲虽然生下了侯爷的子嗣,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待遇,仍旧是侯府里最低贱的洗脚丫鬟。而作为洗脚丫鬟女儿的小妹,就如同地底的泥巴,被人任意践踏。 府里的婢女奴才,都自认为比她高贵,为了活着,小妹只能放弃自尊,见谁都是姐姐、大哥地喊,才得以苟且度日。 如今,她虽然被傅德清抬了身份,娘亲也有了姨娘的位分,但是小妹知道,在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眼里,山鸡不会因为飞进金窝就真变成凤凰的。 更何况,傅小妹只有病重的娘相依为命,就算有了主子的身份又如何,照样活得卑微。 「你们几个进去收拾行李,还有你们去伺候秀姨娘起身。」 引秋眼中的得意神色,小妹没有错过,院子里一大帮下人,在引秋的指挥下,已经自发地散开,完全没有将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不过,小妹并不以为意,从今往后,她要走得路只会一日比一日艰难,为了踏上青云,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艰险等着她。 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借着卑微小庶女的身份,在侯府里步步为营,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 梧桐苑,是位于侯府东南角的院落,三间主屋,两排下人房,屋内陈设虽有些老旧,但是比起之前的院子,条件已经很好了。 傅小妹将奴婢都打发出屋子,独自一人站定在落地铜镜前面,眼神有些飘忽。 身上的粗布麻衣已经褪下,织锦绫罗加身,乌黑的头髮随意地挽在鬓边,简单地用一直素银簪子固定,她静静地站了许久,蜡黄的脸庞上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冷笑,冷嗤道:「这打扮真当是不伦不类。」 绫罗绸缎都是好料子,可惜颜色确实大红大绿的艷俗色,看着贵气逼人,可穿在她身上,就成了个笑话。 且不说,她面色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蜡黄,根本不适合穿鲜艷的颜色,单单凭她一个才被侯爷承认庶女身份的,头天若是穿着这样鲜艷夺目的衣衫出去招摇,无异于是自掘坟墓。 谁不知道,昨夜安平候寿宴不欢而散,而且府上还出了人命,这种时候引秋挑拣这些衣服往她身上罩,到底是有多迫不及待地要在大夫人谢琴面前邀功? 「四小姐,老爷已经派人过来催了。」 「哦,我马上出来!」 推开门,引秋看了眼傅小妹,见她似乎对身上的裙衫十分中意,脸上对着笑,不吝赞美:「真是人要衣装,四小姐这么一打扮,都快把二小姐和三小姐比下去了。」 「哪有。」傅小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装出喜不自禁的模样,羞怯道。 一路上,阳光打在她那身显眼的裙衫上,引得旁边经过的下人纷纷侧目,引秋不停地在她耳边夸好看,说这些下人都被四小姐的天人之姿惊艷了。 啊呸! 傅小妹脸色涨得通红,俨然一副小儿女被夸上天时的羞涩,她将脑袋压得很低,嘴里只不停地重复:「引秋姐,你别说了,小妹会不好意思的。」 其实,胃里早已经被引秋睁着眼睛说的瞎话,给噁心了不下数十遍了。 侯府,正堂。 太子容谨目光中透着咄咄逼人,冷声道:「侯爷,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了,是否该对本太子有个交代了?」 「太子息怒,老臣只是担心尸体有碍观瞻,才……」 「行了,让人抬上来,本太子要亲自辨认!」容谨昨晚回东宫后,越想越生气,想他堂堂太子,怎么能够受人如此算计?侯府里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对他下媚药? 傅德清在朝中威望颇高,宫里荣宠鼎盛的傅贵妃是他亲妹,放眼天下,有几个人敢与他为难? 眼下,他像个小厮般,被太子唿喝,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似得不爽。 只是,太子实在府里出的事,他理亏在先,根本发作不得。 于是,只能压下怒气,冲着外面的人怒吼:「狗奴才,还不赶紧去办!」 被喝斥的奴才,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大院,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夫人谢琴和傅明月。 谢琴今日身着天青色螺纹缂丝褙子,内搭素色裙衫,髮髻简单地挽了个灵蛇髻,只用几只镶嵌着珍珠和猫眼的簪子做点缀,看上去极为节俭素净。 再看傅明月更甚,她干脆穿了身月白色,乌黑的髮丝间只用几根白玉簪子固定,唯独额间坠下的那点如猩红血滴般的红宝石,将她淡扫蛾眉的脸庞衬托地愈发白皙娇媚。 小妹从远处,将这对母女的心机装扮看得一清二楚,再垂眸,看向自己身上,晶亮的杏眸里掠过嘲讽的笑意,暗道:真是好算计。 「四小姐,你倒是快点走啊。」 引秋不耐烦的催促声落入耳中,小妹压下情绪,佯装怯懦的模样,匆忙地跟了上去。 刚进大院,家丁正好将香兰的尸体安放在地上。 院落空旷,尸臭味仍旧肆虐地蔓延,令人有种作恶的感觉。 「四妹,你跟香兰关系不是要好吗,就劳烦你过去将白布掀开吧。」 闺阁的小姐,什么时候需要去做这等伺候尸体的下贱工作,傅明月这么做,除了奚落她,恐怕还是想将旁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转移到她身上吧。 被点名的小妹,肩膀有些颤颤巍巍,脚步似是想挪动,却又是一副恐惧的模样,迈不开步子。 那种纠结惊恐的神态,在她的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傅德清看着她这副打扮、这副怂样,脸色变得很难看,暴躁地吼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去掀开!」 「父亲,女儿不能。」小妹怯懦的语调里带着哭腔,小声地拒绝。 第十一章 欲加之罪 话音落下,傅小妹就生生受了一巴掌,半边脸立刻肿得老高。 「父亲,息怒。」 她仰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控制着不让它流下来。 傅德清眉头蹙紧,挥巴掌的手还没有完全收回,视线落在跪地求饶的女儿身上,那抹艷丽的颜色深深地灼了他的眼,眸中厌弃的神色愈发的浓烈。 「太子殿下明鑑,小妹不能去掀布,只是想避嫌,毕竟,小妹也是嫌疑人之一,不该去碰物证的。」 对周遭嘲讽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只是朝着容谨所在的位置,重重地磕了个头,无喜无悲地解释。 容谨神色微动,了解地点头,表示贊同,随即便示意他手下的人,去掀开那块白布。 傅明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自觉间,指甲已经深嵌入掌心,直到传来痛楚,才回过神了。 今天,她为了在太子面前留下好印象,天不亮就起来妆扮,身上每个细节都是经过精雕细琢,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精细。可不曾想,太子看她的时间,还不如看地上这个贱婢久,实在是气煞她了。 「母亲……」心里不甘,傅明月偷偷扯了扯谢琴的衣袖,压低声音喊。 谢琴瞥了眼身边面若桃花的女儿,心如明镜般透亮,不过她对女儿钟情太子,一直都持反对态度。 毕竟,安平候府是傅贵妃一派,若女儿和太子有牵扯,岂不是明目张胆地打自家人的脸。 眸里掠过计算的精光,她眼皮子微掀,丢给傅明月一记警告的眼神,转身朝着傅小妹走去。 香兰的尸身已经有专门的仵作勘验,所有人都在等消息。 而小妹却一直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没有任何人叫起,她低眉敛眸,目光注视着云石地面,眼前被什么遮挡住了。 「孩子,别怕,只要事情证明跟你没关系,母亲一定会替你跟老爷求情的。」 她抬头,佯装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心湖早已经风起云涌。 就是这样看似温和慈悲的眸光…… 就是这样听似真诚无欺的话音…… 就是这样伪善贪婪的嘴脸…… 将上一世的她推向了谷底深渊…… 滔天的恨意在胸中翻滚,小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只是她内心的活动,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表露。 谢琴看着跪地不语的女子,凤眸里已经升起了一抹杀机。 「启禀太子,女尸口鼻处有大量泥沙,肺部也有积水,是溺亡。」仵作经过一番勘验,躬身抱拳,禀报。 「父亲,一定是四妹将香兰推进湖里的!」 这时候,傅明月忽然发难,将被遗忘在角落的傅小妹又重新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傅德清眉头蹙紧,凌厉的视线落在跪地垂首的少女身上,在看到她那身晃眼的鲜艷衣衫时,脸色就变得愈发阴沉了。 不过,他并没有兴师问罪,而是将话语权交到了太子手里。 本来,太子因在侯府遭人下药,才不依不饶地追究,如果傅德清这个时候说话,无论是帮还是罚傅小妹,对侯府而言都是不利的。 「没有,我没有!父亲,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小妹惊恐地瞪大眼睛,膝盖不敢离地,朝着所谓「父亲」的身边跪爬过去。 而站在面前的谢琴像是没看到她求饶的模样,挪步转身时,脚底正好不偏不倚地踩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痛得额头直冒冷汗,却不敢喊出声,只是泪眼汪汪,任由大夫人脚底用力地碾过她的手背。 其实,傅小妹早就有预感大夫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今天本来就是场硬仗,而现在她装可怜、扮柔弱,就是为了用这些表象来麻痹敌人。 毕竟,她一无所有,能够凭藉的也不过是傅德清对面子有所顾忌,在处置她的问题上,多少会考虑到血亲的问题。 虎毒不食子,若是被外人知晓,安平候为了一己安隅,视庶女性命与不顾,到底是有损侯府的声威。 悲悲戚戚的求饶声,在大院里迴荡,傅明月嘴角挂着得意的笑,无声地动嘴:去死! 「死亡时辰。」 容谨不为所动,面色平静,淡定道。 「大约酉时。」 仵作话音落下,佯装情绪激动不知所措的傅小妹,心脏勐地皱缩了一下。 她脑子飞快地转,想着香兰死亡时间正好跟寿宴进行的时间吻合,再加上昨晚在柴房里查看的结果,由此可断定香兰的确是阴差阳错地被太子强上了。 而根据上一世囚禁在密室里,桂嬷嬷和常嬷嬷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傅明月为了嫁给太子,在暗中下药并且精心设计一场邂逅,只不过她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傅小妹给误打误撞给搅和了…… 「太子殿下,香兰死的时候,小妹正在筵席上,没有作案时间啊!」 「傅小妹,你肯定是因为香兰对你拳打脚踢怀恨在心,所以才会杀她灭口,你个贱婢生的女儿,还敢请太子殿下为你做主!」傅明月妍丽脸庞上,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直接插话,试图斩断傅小妹的求生之路。 「大姐,你为何要这般咄咄逼人?在你眼里小妹是洗脚丫鬟生的低贱之人,可是再怎么样,小妹也是父亲的女儿,你这样张口闭口侮辱小妹,究竟要将父亲置于何地?」 傅明月被堵得哑口无言,傲娇的容颜上,表情不受控制,又是羞又恼。 一时间,她受不住刺激,朝着可怜兮兮跪在地上的傅小妹扑了过去。 「你个小贱人,这身明艷的颜色也是你配穿的吗?本小姐今天就替父亲教训你这个不孝女!」 言语间,傅明月已经冲到了小妹面前,殷红的指甲牢牢地抓起小妹的衣襟,狠狠地往两边拉扯。 只听「刺啦」一声。 布帛撕裂的刺耳声音响起。 傅小妹身上的锦衣华服已经被硬生生地撕成了两瓣。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始料未及,包括谢琴在内,她也没料到向来以高贵矜持自居的女儿,竟然会情绪失控,像个泼妇似得对一个低贱的庶女动手。 「来人,大小姐癔症犯了,快拉住她!」 大夫人凤眸眯起,神情镇定自若,冲着下人发号施令。 不过,被傅小妹的话刺激而处于气头上的傅明月,又怎肯轻易善罢甘休? 她面露委屈,不管不顾地抱着傅德清的胳膊,用力地摇,恶人先告状地污衊:「父亲,明月和母亲知道侯府近日不顺,都惦着脚小心做人,连平日女儿家最喜爱的妆扮都免了,女儿不过是说了四妹不该穿着如此鲜艷,她竟然恃宠而骄,出言不逊……」 太子被下药的事情,需要一个交代。 思索间,傅德清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里掠过决绝,沉声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拖出去杖责三十大板!」 傅小妹听着要杖责她的话,蜡黄的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神情。 她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紧紧地咬着牙关,双手死死地按住破掉的衣衫,悽然道:「父亲!小妹自幼受人欺凌,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可以得了父亲的认可。这身衣服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引秋挑的,小妹不敢不穿。只是,小妹即便穿着这身绫罗绸缎,依然不敢有片刻忘记自己身份的念头!」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异常平静,就在家丁要抓住小妹胳膊下压的时候,她双手突然向两边使力气,像一头暴怒的猩猩,决绝地撕开了罩在自己身上的衣衫。 华丽的衣衫,犹如凋败的海棠,飘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十二章 自请出府 「衣服还给你们,小妹还是觉得这身衣服比较适合自己!父亲的恩情,小妹不敢受,还请父亲将小妹从侯府赶出去吧!」 傅小妹身着浆洗到发白的衣裳,晶亮的杏眸里透着倔强的神采,膝盖重新落在面上,抑扬顿挫地出声。 一个卑微的庶女,在府里艰难过活十四年,无权无势又不受父亲待见,上有嫡母视其为眼中钉,下有嫡女视其为肉中刺,这种情况下,任谁都无法好好地活。 傅德清不是傻子,在听到小妹绝望的控诉后,心里因为太子借题发挥,故意刁娜而蓄积的怒气,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 「夫人,你有何解释?」 质问的话音里,透着阴沉的恼怒情绪。 谢琴闻言,凤眸里愤恨的神色一闪而逝,面上却是端庄大方,双手交叠在右大腿上,俯身行礼,恭敬道:「老爷,引秋虽是妾身院子里的婢女,可妾身既然将她给了四姑娘,她便是四姑娘的人了,她如此做法委实不忠不义。」 冠冕堂皇的推脱说辞,在大院里幽幽响起,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引秋自知大事不妙,连忙跪地哭喊着求饶。 「夫人,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天地可鑑,奴婢冤枉啊!」 一直跟在谢琴身边的常嬷嬷,箭步上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挥手狠狠地扇了引秋一巴掌。 查德挨了巴掌,引秋整个人有些懵,自然地闭上了哭喊告饶。 这时候,傅德清眸色阴沉,冷声开口:「没规矩的东西,连自己主子是谁都分不清,留你何用?」 话音刚落下,大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话:「来人,将引秋拖出去乱棍打死!阖府婢女前去观刑!」 「啊!不要,奴婢冤枉啊!」引秋被人拖着往外,面若死灰,垂死挣扎地哭喊,「大夫人,你不能这样对奴婢,奴婢都是听…唔你…唔……」 人之将死,说话便没了顾忌,不过,引秋也只是秋后的蚂蚱,没蹦跶几下,就直接被人堵了嘴,那些反咬大夫人的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一场仵作验尸,寻找始作俑者的戏码,最终以太子突然罢手,不再追究而告终。 毕竟,太子在侯府被人下了药,这件事情若是传扬出去,无论对谁都没有好处。 而傅德清为了撇清关系,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香兰身上,说她胆大妄为算计当朝太子,却因不堪心里煎熬,畏罪自杀。 证据,香兰下半身有撕裂伤,就是最好的物证。 容谨自然清楚安平候这只老狐狸,是为了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也不阻挠,本来咬着这件事不放就是为了找安平候的晦气,不过如今看来,跟拿他自己那点破事儿做文章相比,欣赏侯府后院女眷之间的明争暗斗似乎更有意思。 眸色微沉,视线掠过始终保持嵴背挺直跪地的瘦弱女子身上,容谨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暗道:有点意思。 傅德清下令将香兰尸体丢去乱葬岗,同时引秋悽厉的惨叫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小妹低垂的眼眸里掠过狡黠的光芒,一改往日怯懦卑微的语调,抓准时机扯着嗓门高声道:「父亲,请成全女儿。」 本来心情因为太子不予追究而明朗起来的傅德清,在听到这道声音时,刚迈开的步子突然就顿住了。 转身,他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定定地望着地上瘦弱的少女。 「女儿,求父亲成全,放女儿和娘亲出侯府!」 一而再,小妹就像是不知死活的样子,毫不避讳地迎上了对面中年男人的视线。 引秋的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就像是地狱里飘出来的妙音,令人听了知觉毛骨悚然。 院子里的气氛,因为小妹的请求,陷入了僵硬当中。 半盏茶后。 刘婶双手紧张地来回搓,眼里又惊又喜,踌躇着不敢上前。 小妹单手扶着迴廊上的柱子,正准备弯腰坐下,刘婶终是忍不住,急忙跨步扶住了她。 「小姐,你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便席地而坐了。」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异常光亮的神采,自嘲道:「刘婶,我如今这副样子算哪门子小姐。不过,这些年,多亏有你帮衬,不管小妹是什么处境,始终不离不弃,小妹和娘亲一直都十分感激。」 「小姐,您快别这么说,这是折煞奴婢了!」 刘婶惶恐,有些不知所措道。 她抬手轻拍刘婶的手背,语气里略显歉意:「刘婶,你会不会怪我把你拉进这趟浑水中?」 「小姐心地善良,老爷早晚会看到你的好的。」 刘婶的话,傅小妹不以为意。 对于那个厌弃她生母的父亲,得不得到他的承认并不重要。 重活一世,傅小妹心如明镜,人与人之间,哪里有什么不计回报的关系,旁人对你的好,永远都不会无缘无故。 而傅德清,驳回了她自请出府的请求,并且允诺了她可以自行挑选贴身伺候的奴婢,完全是为了在太子面前表现他慈父的形象。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敲打大夫人谢琴。 与此同时,侯府里已经有个消息不胫而走——秀姨娘狐媚,趁着侯爷醉酒爬上了主子的床,生下的女儿也是狐媚子,勾引太子,逼得侯爷下不来台。 引秋被乱棍打死,阖府皆去观刑,到底是让府里的下人心颤了。 回梧桐苑的路上,傅小妹明显地感觉到这些曾经狗眼看人低的下人,对她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大夫人此举虽是弃车保帅的明智之举,但是用刘婶的话来说,她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的确,大夫人对小妹恨之入骨,却因为算计不成,反倒为她人做了嫁衣,经此一役,无形中替傅小妹在府中立了威。 「四小姐,请留步。」 忽然,背后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太子殿下,万福。」傅小妹疏离地后退两步,俯身行礼。 容谨目光落在对面女子蜡黄的脸上,心思微沉:「四小姐,好计谋。」 对于眼前这个害得她上一世惨澹收场的男人,傅小妹没有任何好感。听着容谨直白的话,她也没有慌乱,只是不卑不亢地回话:「太子殿下目光如炬,小妹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真是献丑了。」 少女干脆利落地承认使了手段,倒是让容谨感到意外。 他愣了愣神,黑沉的眸色里掠过捉摸不定的神采,语气略微缓和,接话道:「四小姐倒是坦荡。」 「太子殿下过奖了,小妹先行告退。」 语毕,小妹迳自行礼,示意刘婶扶她离开。 见人要走,容谨旋即转身,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前面:「四小姐,本太子还没允许你离开。」 傅明月销想的男人,她傅小妹一点都不想沾上关系。 见容谨挡路,小妹秀眉微蹙,面色沉静,解释道:「太子恕罪,小妹心中记挂娘亲的病情,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请见谅。」 说着,傅小妹已经迈开步子,直接越过容谨的身侧。 这一次,容谨没有再阻拦。他站在原地,直到那个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姿消失在视线,才转身离府。 「小姐,你这样冲撞太子,会不会不好?」刘婶一脸忧心,小声地问。 「打狗还得看主人,有我那个父亲的颜面在,他不会跟我计较的。」傅小妹嘴角嘲讽地勾起,慢悠悠道。 「小姐……」刘婶心酸地抹了把眼泪,欲言又止。 梧桐苑门口,一道青葱的身影在不停地左右晃动。 「小妹,刘婶,你们可回来了!」小翠从浣衣房得到命令,说是四小姐点名让她去贴身伺候,她心里还犯嘀咕,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个四小姐了?后来,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小妹恢復身份了,作为平时最要好的姐妹,她打心眼里替小妹高兴。 「傻丫头,现在不能总是小妹小妹地喊了,得喊小姐了!」 刘婶没好气地戳了下小翠的额头,满脸严肃。 「哎呀,人家就是替小妹开心嘛,一时间忘记了。」小翠揉着额头,不好意思道。 主僕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子后,殊不知在那草木深深之处,有个人影蹿出匆匆离开。 第十三章 生阻死滞 「秀姨娘不好了,秀姨娘不好了!」 红线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冲着外头大声嚷嚷。 傅小妹刚进院子,闻言,面色白了几分,立刻提起裙摆跑上前:「怎么回事?我娘怎么了?」 「四小姐,你离开后,秀姨娘说饿了,奴婢就去厨房找吃的,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着丫鬟罗里吧嗦,没有重点的回话,傅小妹漆黑的眼眸里已经翻滚起滔天的怒意。 她什么都没说,直接推开红线的身体,跨步飞奔向里屋。 床榻上,形容枯藁的妇人,紧闭着双眼,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双手平放在腹部,安静地躺着。 若不是她胸口细微的起伏,小妹差点以为娘亲没唿吸了。 「娘!小妹回来了,你醒醒啊!」 昨晚的折腾,已经让秀姨娘破败的身体精疲力竭。 自从生下傅小妹后,她身子就亏虚严重,因为身份尴尬又得不到侯爷承认,所以一直都在府中继续当粗使婢女。 常年累月,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勉强撑到小妹十四岁,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上一世,小妹当傅明月陪嫁丫鬟入住东宫之后,没多久,就传来秀姨娘的死讯,当时小妹已经被囚禁在密室里整整六个月零九天了。 「小妹……」 虚弱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傅小妹勐地回神,看到娘亲转醒,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强忍着眼泪,道:「娘,别怕,小妹在这里……」 秀姨娘强打精神,撑开眼皮,涣散的目光在伴随着瞳孔地紧缩后,慢慢地聚焦到身侧少女的上面。 在看清楚女儿的样貌后,秀姨娘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冒出来,梗咽出声:「我的小妹…我苦命的女儿…都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呜呜……」 「娘,你别哭,女儿不苦,女儿一点都不苦,真的!」 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娘亲,小妹只是拼命地摇头,伸手不停地拭干娘亲的眼泪。 「小妹,娘恐怕不能再陪你了……」 「娘亲,你别胡思乱想,大夫很快就来了,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小妹,听娘一句话,不要跟大夫人作对,咱们斗不过她的…咳咳……」 秀姨娘勐地咳嗽起来,「哇啦」又吐了一口血。 傅小妹蜡黄的脸上充满了无措的神色,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她掏出手帕,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不停地擦娘亲嘴角的血,试图将刺目的红色擦拭干净。 只是,不管她如何努力,秀姨娘嘴角的血,还是不停的往外冒。 「娘,你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傅小妹梗咽地喊,脑子里绷紧的弦在亲眼看到娘吐血的那刻,彻底地断了。 秀姨娘吃力地撑起身体,靠着床背坐起来,一双生满老茧的手用力地握住女儿的手背,激动地强调:「答应娘,等娘死了之后…咳咳…呕…离开…呕…」 「娘!你怎么了!娘!……」 情绪失控的小妹,发了疯地朝外面喊:「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 这时候,刘婶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哭丧着脸,道:「小姐,他们拦着奴婢,不让奴婢出府!」 「谁,谁不让你出府!」 傅小妹周身散发着狠厉的气息,闪着泪光的眼眸里,掠过凌厉的煞气,冷声质问。 「还能有谁,肯定是大夫人那边的人!」小翠心直口快,气得在旁边直跺脚,边说边要往外沖,跟那些守门的奴才理论。 就在这个时候,傅小妹抬手用力地将眼角的泪水擦干净,不容置喙地沉声道:「小翠,替我守好娘亲,我亲自去!」 「别…别去…」 离开屋子的时候,身后响起娘亲卑微的乞求声。 傅小妹脚步没有停歇,眼眶发红,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那殷红的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一路延伸至院门口。 与此同时,曦岚苑,正房。 高贵的妇人懒洋洋地斜靠在贵妃榻上,凤眸里掠过不屑,捏起一颗水晶葡萄往嘴里送,眼皮微掀,锐利的视线落在跪地的奴才身上。 桂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心腹,十分有眼力见地代替发问:「谁让你们拦着四小姐身边的奴才出府的?」 「奴才冤枉啊,奴才真不知道那是四小姐身边的人,要是知道,奴才怎么敢拦啊!」 跪在地上的奴才,嘴巴上讨着饶,面上却丝毫没有惶恐不安的表现。 只是用一双贼熘熘的眼睛,偷瞄大夫人的脸色,暗自琢磨自己这样的回答,是否符合大夫人的意思? 片刻地沉静后,谢琴挑眉,将视线从奴才身上挪开,随意地挥了挥手,道:「不知者不罪嘛。」 话音落下,她迳自伸手,又捏了颗葡萄放进了嘴里。 桂嬷嬷眼观鼻,鼻观心,躬身带着禀报的守门奴才出门。 那奴才临离开的时候,讨好地凑到桂嬷嬷身边,小声问:「嬷嬷,小的来的时候,听说四小姐亲自出马了,小的担心要是真闹起来……」 「哪儿那么多废话,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庶女做主了?」桂嬷嬷不客气地打断。 「是,嬷嬷说得及是。」 这侯府里头,今天是二姨娘和三姨娘斗法,明日是三姨娘和大夫人斗法,后日说不准是二姨娘联合三姨娘跟大夫人斗法。可兜兜转转这些年,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依旧无人撼动。 守门的奴才不是傻子,他们又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刚恢復身份,根基尚浅的小庶女放在眼里呢? 侯府朱红色的大门,犹如擎天的屏障,挡在傅小妹的眼前,她紧咬着牙关,逐字逐句冷声道:「让、开!」 「四小姐,你就发发善心,别为难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守门奴才话里有话,她听得分明,大夫人谢琴又岂是那种吃闷亏不做声的主? 心中冷笑,面上却没有半分流露,傅小妹晶亮的星眸里闪烁着决绝的神色,跨步上前,不管不顾道:「不管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令,今日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话说到这份上,挡路的奴才明显感觉到了对面少女身上散发出寒气,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 「呦呵,好大的口气,老奴道是谁呢?原来是四小姐呀。」桂嬷嬷眼睛眯了眯,嘴角的那抹不屑丝毫不掩藏。 傅小妹无视桂嬷嬷阴阳怪气的讽刺话音,迳自逼近挡路奴才,发出最后通牒:「我娘亲如今命在旦夕,若是因你们这群狗奴才的阻拦而耽误了性命,我绝不会放过你们!别以为有大夫人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引秋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 桂嬷嬷竖耳倾听,自然没有错过傅小妹警告的话。 闻言,她老脸立刻就阴沉下来,叫嚣着上前:「四小姐,侯府向来讲规矩,这些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挡了您的道,的确是他们的不是。可您出府只要有门房令牌,在合乎规矩的情况下,谁又会拦你呢?」 一字一句都在理,都在抠字眼,傅小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娘亲吐血不止的场景,又岂会被眼前这个老刁奴绊住了脚步。 思绪流转间,她伸手快速地推开桂嬷嬷,随即闪身跨步出了大门。 「来人,抓住她!将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抓起来!」 挨了推,直接摔倒在地的桂嬷嬷,气急败坏地指着出了侯府门的纤细身影,扯着嗓门嘶吼着发号施令。 只是,众人受引秋被乱棍打死的事情影响,对大夫人的手段也是害怕,生怕东窗事发,又被当成马前卒给牺牲了。 一时间,守门奴才都是面面相觑,踌躇着是否应该上前阻拦四小姐的去路。 在侯府横行霸道惯了的老刁奴桂嬷嬷,不甘心被一个洗脚丫鬟生的贱丫头落了面子。 当即大吼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疯般地追着傅小妹离开的步调扑了过去。 「啊,我跟你拼了!」 身后,响起桂嬷嬷歇斯底里的嚎叫声。 傅小妹眉头紧蹙,隐藏在袖口里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此时,桂嬷嬷铁了心要整死傅小妹,顺手拔下髮髻上的金钗,对着傅小妹的后背心,狠狠地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围观奴才都认为四小姐会躲开的攻击的时候,她忽然转身,停下脚步。 那根冒着寒光的尖锐髮簪,从正对后背心转移到了正对心脏的位置。 桂嬷嬷见状,心中大喜,丑陋的嘴脸上露出了得逞的奸笑。 而那些奴才见状,则是心中大骇,一个个已经吓得捂住了眼睛,不敢再往下看。 「砰!」 重物落地,发出闷声。 傅小妹被肥硕如猪的桂嬷嬷压在身下,后背撞到了侯府的台阶上,金簪抵住她的胸口,只要桂嬷嬷再用力半分,就会准确无误地插进她的心脏。 而她就像是完全不在乎似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意,只是用漆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来刁奴。 桂嬷嬷清晰地捕捉到了身下狼狈少女眼神里的挑衅,老脸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可手上的动作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近半分…… 第十四章 悲催再遇 腹部,被股冰冷的力道,狠狠地抵住,桂嬷嬷用余光扫了眼身下,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傅小妹目光中的狠歷一闪而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讨好笑容。 她声音压得极低,用仅有二人能够听到的音调,悠悠道:「嬷嬷,这样你喜欢吗?」 明明是六月天,可在听到这样清亮通透的少女话音时,桂嬷嬷还是忍不住打了冷颤。 而就在她犹豫不决是否该松手时,傅小妹隐在两人身体间握着匕首的手,已经不容置喙地往前推进了半分。 倏的,桂嬷嬷眉眼间尽是仓惶,惊慌失措地冲着守门奴才大吼:「啊,你们死人啊,还不扶我起来!」 听到吼声的奴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将倒在地上的桂嬷嬷扶起来。 而傅小妹佯装出的虚弱模样,落在这群奴才眼里,俨然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般,显得十分可怜。 吃了闷亏的桂嬷嬷,三角眼里尽是愤恨,满脸咬牙切齿的表情,炙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道迅速消失的瘦弱身影,心中却是错愕不已。 京城的街道宽阔,商铺酒肆林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不过,这样繁华的街头,对傅小妹而言却丝毫提不起兴致。 自幼在侯府的四方天地里卑微过活,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她就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街上乱转,逢人就抓着问哪里有医馆。 东门大街第二个路口,左拐,第三间,上京城里最大的医馆。 傅小妹心系娘亲,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毫不淑女地提着裙摆,在道路上狂奔。 她嘴里不停地重复路人告诉她的路径,视线不停地往两边瞟,寻找着路人口中所说的标志性建筑。 「哒哒哒……」 马车疾驰的声音由远及近,路人都恭敬地避到两旁,只有傅小妹完全没有任何感知,依旧还在街道中心逗留。 忽然,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是云罗阁,傅小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薄汗,勐地停下了脚步,准备右转。 「让开!前面的人,让开!」 这时候,身后传来焦灼的喊叫声,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转头,只见一辆快速飞驰的马车朝着她的方向沖了过来,傅小妹本能地想躲,可是马车速度实在太快,她还没来得迈腿,车身已经朝她逼近。 黑眸紧闭,傅小妹心若死灰,等待着疼痛地降临。 勐地,她觉得脸颊有股温热的气息扑来,眼睛倏然张开,只见一张长长的马脸正贴着她的面颊,用它两只大鼻孔发泄着不满,使劲地朝她喷气。 车夫使劲地勒住马缰绳,脸色难看极了。 他气急败坏地跳下马车,急吼吼道:「姑娘,你怎么回事?亏得我及时剎住,要不然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来人的态度虽然急躁,却并不恶劣,加上小妹理亏在先,她身体侧开马儿的气息攻击,十分抱歉道:「对不起,我只是太专注找路,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马车来。」 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伸手开始指指点点。 傅小妹心急如焚,想要赶紧脱身,并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有的没的,只是从怀里掏出钱袋,挑拣了颗银子递了过去:「这位小哥,这个你拿着为马儿买点好吃好喝补补压压惊,我实在有急事,就先……」 话还没说完,赶马车的小哥脸色贼难看,不客气地拍开小妹的手,打断道:「我们荣王府不缺姑娘这点碎银子!也就我家世子心善,不跟你个莽撞女子计较……」 「东哥,还不走。」 车厢里飘出一道温柔磁性的男声,犹如羽毛拂过傅小妹的心尖,令她不自觉地沉沦其中。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身后除了嘈杂鼎沸的议论人声,再无其他。 「这位姑娘你莫怕,咱们这位世子爷就是天上下凡的仙人,生来就是为了普渡众生而来,你冲撞了这位菩萨的座驾,不会有事的。」 有好心的大婶,堆着满脸善意的笑容,拍着傅小妹的肩膀,笑眯眯安慰道。 傅小妹没心思去思考那位荣王府世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现在只想赶紧把大夫请到侯府去给娘亲治病! 好不容易找到了仁济堂,她二话不说,直接沖了进去。 「这位姑娘,你是看病还是抓药?」店小二热情地招唿。 「小二,让你家大夫跟我出诊看病!我娘快不行了!」傅小妹心里着急,脱口而出道。 「呦,姑娘那您赶紧去别家吧,我们东家刚出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已经跑了这么远的路,就算她耽搁得起,娘亲也耽搁不起了。 心急如焚间,傅小妹激动地扯着小二的衣襟,眼眶里泛着红地追问:「他往哪个方向去的?告诉我!」 小二从未见过姑娘家如此彪悍,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从后院走的。」 「带我去!」 没时间了,真的没时间了! 娘亲,一定要撑住,小妹一定会找到大夫来救你的! 医馆后院墙外,正好是条深巷,傅小妹沿着巷子,一路狂奔,只希望能够追上赵大夫。 「啊!」 悽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静谧的深巷,迎面扑来的弄堂风里夹着异样的味道,傅小妹浑身紧绷,警惕地停下脚步,不敢再贸然向前。 那股味道,实在太熟悉了,是带着血腥味的死亡气息。 只是,当她想到这是赵大夫必经之路,心中那点恐惧,立刻烟消云散了。 为了娘亲,哪怕是刀山火海,都要去闯一闯。 打定主意,她脚步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纤瘦的身体义无反顾地扎进了阴森的巷子深处。 仁济堂后巷正好毗邻一栋大宅,宅院高墙筑起,飞出的屋檐正好将阳光都遮住,巷子里常年光线不足,造成了如今阴冷潮湿的现状。 苔藓密布之处,傅小妹眼尖地看到了一个瘫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店小二说赵大夫穿着青灰色的长袍出门,虽然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污和苔藓浸脏了,但是依稀能够分辨出来袍子原本的颜色。 「赵大夫,你醒醒!你不能死啊,我娘还等着你去救啊!」 傅小妹俯身蹲在赵大夫身边,使劲地推他,唿喊道。 「姑娘…老夫…恐怕是救不了…你…娘了……」 失血过多的中年男人,虚弱地转醒,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眼前的女子身上,苍白地抱歉道。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她绝对不能放弃! 「不行,你不能死!你不是大夫吗?你赶紧吃药,给自己急救啊!快啊!」 说着,小妹就像疯了般伸手在中年男人的身上乱摸,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什么救命良药之类的东西。 她是慕名而来,上京城的名医赵川,医术不逊色宫中御医,娘亲能不能得救,全指着他了! 不知不觉间,她手上已经满是血污,可是小妹却全然不在乎,只是一味地摸索昏死过去的赵川身体。 黑暗中,有道猩红的光若隐若现,傅小妹光顾着找救命良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抹忽明忽暗的幽光,正朝着她缓缓地逼近。 「你想怎么死?」 头顶处,响起温柔的男声,天籁般的嗓音里透着缱绻。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小妹只觉得脖颈处有股寒气逼近,抬眸间,入目便是一张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熟悉面庞。 熟悉的问题。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面容。 三者交叠重合,令隐没在黑暗中的拥有天人之姿妖孽脸庞男子的五官,在傅小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浑身勐地打了个激灵,傅小妹此时内心悲催到了极点。 上次,她侥倖逃脱这个变态男人的魔抓,这次恐怕不会那么幸运了,只是娘亲还等着她去救呢,难道真的就这样乖乖任他抹了脖子夺了性命? 狭长的巷子里,一对年轻的男女相对而立,中间隔了个浑身是血死得透透的大夫,画风极为诡异。 白衣男子手持猩红色宝剑,姿态优雅地抵着少女纤细的脖颈,眸光中跳动的躁动火苗在不知不觉间有偃旗息鼓的苗头,他瞳孔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看向对面女子眼神里的迷惑一闪而逝。 傅小妹眸光流转间,深吸一口气,大胆地看向对面漂亮的不像话的谪仙男人,强装镇定地回答:「我想老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知道以卵击石,她也不像放弃求生的机会。 架在脖子上的剑,寒气明显有了波动,小妹知道自己是赌赢了,记得寿宴那晚,她也是不按牌理出牌,才替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那个要是你不同意我寿终正寝,好歹也等十天后,我帮你找到了东西再来收我的小命嘛。」继续乘胜追击,给自己脸上贴金。 果然,她话音才落下,那道仙气飘飘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完全没有任何徵兆。 不过,耳畔却依旧有道带着诱惑般的邪魅声音霸道地窜入:「如你所愿,小丫头。」 第十五章 行走入殓 仁济堂,后巷,发生命案。 衙门收到消息,赶往现场,已经是第二日。 据说,是隔壁大宅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下人报官才发现的赵川尸体。 傅小妹端着药碗,细心地吹气,将温度适中的汤药往秀姨娘嘴边送,哑声道:「娘亲,该吃药了。」 躺在床上的中年女子,双目紧闭,嘴巴紧抿,枯藁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血色,若是仔细看,似乎还有些不正常的青灰色。 棕色的药汤顺着嘴角全部流出来,小妹依旧锲而不捨地舀第二勺、第三勺、第四勺…… 直到整个瓷碗见地,手里抓着的白净帕子被棕色的液体浸透,她才摆手,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娘,这是女儿熬了一夜的药,你怎么不吃呢?」 「……」 「娘,你是不是在生女儿的气?怪女儿回来晚了,所以才不肯吃药的?」 「……」 「娘,你醒一醒好不好?」 「……」 「娘……」 里屋,瘦弱的少女趴在床头自言自语。 因为赵川死了,所以傅小妹不得不再去别处找大夫,只是等她回府的时候,却被告知秀姨娘已经去了。 一时间,她接受不了秀姨娘的死讯,仍旧固执地让大夫替秀姨娘把脉,然后将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那个出诊的大夫,并且整晚不眠不休地煎药。 梧桐苑,这两日,本就是处在侯府风口浪尖上的位置,傅小妹的反常行为,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府邸。 本来,后院里死了个姨娘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偏偏秀姨娘死得不是时候,毕竟安平候府四小姐的卑微身世已经在上京城贵圈里流传开了,秀姨娘这个时候死,不等于是变向打傅德清的脸嘛。 守在外头的刘婶和小翠看着小姐悲痛欲绝却强自隐忍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可是,她们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正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来了一群人,只见来人以桂嬷嬷为首,四个壮实家丁一前一后地抬着棺材。 「咚!」棺木放下的声音,重重地砸进人心里。 「去,将秀姨娘的尸体抬出来。」桂嬷嬷脸色不善,口气里很不耐烦,颐指气使地冲着下人发号施令。 「你们不能进去!」小翠挺身,将欲要闯进屋子的家丁挡住,脸色涨得通红,气急道。 时值夏日,天气炎热,尸体腐烂的速度比任何时候都快,桂嬷嬷受不了梧桐苑里的恶臭味,直接旁若无人地呕吐起来。 刘婶见了,心底愤怒,直接指着桂嬷嬷的鼻子,骂了过去:「你个老刁奴,胆敢对秀姨娘不敬,我跟你拼了!」 话音落下,刘婶已经迈开步子,朝着呕吐的桂嬷嬷沖了上去。 「啊!死厨娘,活得不耐烦了,敢骂老娘,我弄死你!」桂嬷嬷不是省油的灯,刘婶偷袭不成,反而被她翻压在身下,手脚并用狠狠地拳打脚踢了一番。 桂嬷嬷原就还在为昨天在大门口吃了的闷亏耿耿于怀,心里那股怨气正好全发泄在刘婶身上。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把那腌臜玩意儿抬出来!」 四个家丁闻言,直接将挡路的小翠推翻在地上,一点都不顾及死者为大,丝毫没有肃穆的意味,大喇喇地沖了进去。 院子里,有桂嬷嬷难听的叫骂声,有刘婶吃痛的喊叫声,有小翠焦灼的哭泣声,唯独没有傅小妹的声音。 隔断被莽撞的家丁撞翻,倒地发出巨大的响声,扬起地上的薄尘。 腐臭味夹杂着灰尘的气味,窜入刚进里屋的家丁口鼻中,他们忍不住皱眉,并且咳嗽起来。 只是,碍于大夫人的命令,他们必须将秀姨娘的尸体抬走。 薄薄的尘埃飘浮在空气中,隐约间如同一层薄纱,将少女倔强纤瘦的身体挡在朦胧之中。 就在四个家丁面面相觑,准备一起上前,每个人抓住秀姨娘一只手,一只脚,如同抬牲口似得,将尸体抬离床榻。 秀姨娘已经直挺挺地站定在他们面前。 「啊!诈尸了!」 屋子里,突然传出慌乱的喊叫声。 紧跟着,那四个家丁已经神色紧张,脚下踉跄地逃了出来。 桂嬷嬷正单手叉腰,满嘴污言秽语,骂骂咧咧个不停,见状,老脸不由变了颜色。 正在疑惑间,只见秀姨娘面若死灰,浑身透着死气,脚步虚浮地飘在半空中,出现在屋子门口。 「啊!」 「啊!秀姨娘诈尸了!」 「……」 尸体还没有「走」出房间,下人们根本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已经一个个面露仓惶之色,纷纷逃离梧桐苑。 傅小妹用力地紧了紧系在腰上的绳子,瘦弱的后背半拱着,举步维艰地伸腿迈过门槛。 她使尽全身力气将已经僵硬的娘亲背在身上,吃力地转头,看向一直默默守着她和娘的刘婶和小翠。 那张常年营养不良的蜡黄小脸上,无喜无悲,唯独那双湿润的黑眸里渐渐染上了薄薄的血色,傅小妹语气平静,逐字逐句道:「守在这里,等我回来。」 院子里,停放着的棺材依旧是空的,秀姨娘的尸体并没有入殓其中。 而与此同时,秀姨娘诈尸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侯府上下,不仅惊动了大夫人、安平候甚至连常年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老夫人都惊动了。 安平候傅德清和大夫人谢琴,在第一时间被喊去了庆云堂问话。 另一边,傅小妹背着秀姨娘的遗体,步履蹒跚地前行,路上遇见下人无数,无形中已经将「诈尸」这个荒谬的言论给破除了。 穿着打扮花枝招展的丫鬟们,见到这样的场景,一个个都是面色发白,唯恐避之不及。 傅小妹这一路走来,虽然走得艰难,但是并没有遇上哪个不怕死人的敢上前阻拦她和娘亲的去路。 …… 灕江边,小竹筏四周围着纯白色不知名的野花,秀姨娘安详地躺在上面。 岸边的少女,膝盖跪在乱石堆上,那尖锐的石子戳着她,仿佛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她只目光灼灼地望着躺在上面的娘亲,一字一句道:「娘亲,女儿不孝,今日不能让您从侯府正门走,只能退而求次走后门,但是女儿指天发誓终有一天,会亲自带着您的神主牌位踏过那道朱红大门的高槛!」 起身,傅小妹伸手推着竹筏,直接踩着江水,推着娘亲缓缓地前行。 江水,没过了她的小腿肚,再没过了她的膝盖,又没过了她的腰际,傅小妹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快把人给捞上来!」 不远处,有个年岁稍长的妇人,面露急色地指着江中心的母女,高唿出声。 半个时辰后,庆云堂。 上首端坐着一位身着暗纹祥云华服的老太太,她手里捏着佛珠,慈眉善目间透着捉摸不定的神色。 堂内,若有似无地瀰漫着沉水香的烟火气,傅小妹知道这是喜好礼佛的老祖宗于氏常年在屋内燃放的薰香。 上一世,只活了十四载的傅小妹,生前见过的人几乎都是侯府中人,而眼前气定神闲的老祖宗却是她只听过,没机会见的。 「啪!」佛珠突然重重地拍在案上,惊动了垂首等待下文的众人。 包括傅德清和谢琴在内,皆是回过神,将各自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位侯府老祖宗身上。 大齐王朝,以孝治国,百善孝为先,就算是身居高位的安平候,在老母亲面前依然须得尽人子的本份。 「母亲息怒,都是儿子的不是。」 对于儿子的话,于氏充耳不闻,矍铄的目光扫过跪地的瘦弱少女,喜怒不形于色道:「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怎可让死去的至亲不尽早入土为安?四姑娘有什么说法?」 灕江边,临时搭了个草棚,用来停放秀姨娘的遗体。 傅小妹被侯府的下人捞上来后,发了狠般护着娘亲的遗体,坚决不让那些粗鄙的下人碰娘亲的遗体。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娘亲曾经跟她说过,若有一日,她故去,一定放她随波逐流…… 嵴背处,那道来自大夫人的怨毒眼神犹如芒刺,突然被老祖宗点名的傅小妹,低垂的眼眸里复杂的神色几经流转。 等到她仰头,瘦黄脸上的悲戚已经无以復加。 俯身,额头重重地叩响冰冷的地面,傅小妹声泪俱下,逐字逐句道:「老祖宗明鑑,我娘活着时度日艰难,她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有机会出去外面走走看看,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连一日福都每享成……」 干净清透的女声里,透着梗咽,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片刻,余光瞥了眼老祖宗,继续哭诉:「小妹会如此做,只是想尽孝道,却不曾想竟然会惊动老祖宗,小妹实在是该死!」 边说,傅小妹已经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咚」的声音,清晰地砸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谢琴心里不甘,却不能当场发作,而傅德清更是觉得心烦意乱,他怎么都没想到不闻不问十四年的庶出女儿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 可偏生,他这个做父亲的,在眼下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立场说话。 一时间,堂内静默了。 老祖宗半眯的眼眸,总算是被傅小妹连续叩头的响声给惊动了,眼皮子微掀,目光投向跪地的瘦弱少女身上。 良久,她伸手重新将佛珠握在掌心间,似乎是呢喃,又似是与旁人言,意味深长地出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十六章 尸体失踪 左右屏退,堂内除了傅小妹之外,再无旁人。 于氏在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地起身,走到跪地的瘦弱女子面前,不怒自威道:「你可知罪?」 「小妹愚钝,请老祖宗明示。」 「最近府里有些不好的传闻,老生不希望再听到。如今秀姨娘已经去了,死者为大,过去的事情究竟孰是孰非,老生也不予计较了,但是……」 不过恢復身份两日的光景,府中上下已经将娘亲当年和傅德清的一夜风流传得不堪入耳。傅小妹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诋毁娘亲的话,不卑不亢地主动打断了于氏的话。 「老祖宗的教诲,小妹铭记于心,今后必定恪尽本份。」 言语间,她双目澄清,大方地迎上了老祖宗审视的目光。 「行了,地上凉,起吧。」面对初次见面的孙女,于氏内心也是很复杂的,今日之所以会过问秀姨娘的后事,也是出于侯府颜面考量。毕竟,庶女也是儿子的骨血,大夫人谢琴这些年对待这对母女也着实苛刻了些。 话音刚落下,外头就有人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 傅小妹认出了来人,就是在灕江边搭草棚的其中之一。只见他满头大汗,顺着脸颊滴下来,也顾不上擦,气喘吁吁地跪地禀告:「老祖宗,不好了,秀姨娘她……」 「我娘怎么了?」 那人被四小姐的质问给怔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于氏眉头微微蹙了下,眼神瞥了眼旁边情绪激动的少女,面不改色道:「慌里慌张成何体统?起来回话!」 「回禀老祖宗,四小姐,奴才几个在江边守着秀姨娘的遗体,本来好好的,可是不知怎么的,秀姨娘的尸体就不见了!」下人越说,心里越没底,到后面,说到尸体不见的时候,讲话声音已经细弱蚊蝇。 听见娘亲不见了,傅小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疾步跨步上前,伸手粗鲁地揪起奴才的衣襟,质问道:「什么叫我娘不见了?我娘都已经死了,她要怎么不见?你说,倒是说清楚啊!」 她努力地控制住内心的怒不可遏,不过理智却告诉小妹,老祖宗面前不得放肆,否则她之前辛苦建立的第一印象就白费了。 思绪快速地飞转,不等于氏做出反应,她已经调整好面部的表情,转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向老祖宗乞求帮助的神色,悲切道:「老祖宗,您平日吃斋念佛,就是为了府中能够平安顺遂,可府里就是有这些怪力乱神的刁奴,成日无事生非,小妹的娘亲已经命归黄泉了,他们还要信口雌黄…呜呜呜……」 傅小妹并没有将控诉的话说满,但是每一字,都掷地有声。 明里暗里,都在指责有人故意从中作梗,不想让老祖宗好过,不想让侯府好过。 果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原本还只是处于疑惑阶段的于氏,雍容脸庞上,平静的表情就出现了龟裂。 「来人,将这个办事不利,妖言惑众的狗奴才,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外面的下人,听到命令,已经沉着脸,将跪地的下人插起来往外头拖。 不过,那人却是鬼哭狼嚎般地求饶:「老祖宗,饶命啊!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秀姨娘的尸体真的不翼而飞了!不信,老祖宗可以去问其他人的!啊!」 乱棍已经往他身上砸下去,血腥气立刻弥散开来,将堂内原本沉水香的慈悲味道,彻底盖了过去。 于氏面不改色,只是傅小妹细心地观察到老祖宗手里转动佛珠的动作加快了许多,相信她此刻内心也是十分不平静的。 安平候府,钟鸣鼎盛之家,一个普通的妾氏死了,没什么打紧,放眼整个上京城,哪天没有死人。 可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妾氏死了,尸体却不翼而飞了,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安平候府定会沦为旁人的笑柄。 其中利害关系,傅小妹很清楚,她相信身边这位精明的老祖宗更清楚不过了。 「大胆奴才,还敢胡言乱语,简直死不悔改!你们还不封了他的嘴,将他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负责行刑的人,听到四小姐忽然凌厉地发号施令,都是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是否该执行。 就在此时,于氏开腔了:「看老生作甚?还不照着四姑娘说的办!」 「唔唔唔……」那人被堵了嘴,粗木棍子狠狠地落下,顿时身体就已经血肉模煳,再加上傅小妹推波助澜地命令乱棍打死,行刑的下人就更加不敢懈怠了。 连续二十几棍子下去,人已经没气了。 于氏派去守在江边的婆子,也回来了,从她口证实了秀姨娘的遗体的确失踪了。 不过,并不是刚才那个被打死奴才说得不翼而飞,而是这些奴才躲懒打盹,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尸首没了。 为了推卸责任,这些下作的奴才才会想出这种下作的藉口。 傅小妹眼眶充满了红血丝,强忍着心中的愤恨,面上却仍旧錶现出恭敬卑微的模样,落在老夫人眼里,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丫头……」 「老祖宗明鑑,娘亲是小妹亲自一步一步地背到灕江边火化的,都是小妹不孝,才会引起下人这般怪力乱神的误会,请老祖宗责罚。」 说着,她已经重重地跪在地上,神色间满是忏悔,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苍劲却不失魄力的于氏。 从头至尾,傅小妹表现出的识大体,顾大局,倒是让于氏对她印象很不错。 「好孩子,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话音落下,于氏已经招唿身边的贴身亲信夏嬷嬷上前搀扶傅小妹。 「去吧,送你娘最后一程。」 「小妹谢过老祖宗!」 走出庆云堂的那刻,傅小妹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整个人都受不住力,软了下去。 「小姐!」 刘婶和小翠等候在门口,见状第一时间沖了过去,将她搀扶着。 身边有老祖宗的亲信跟着,傅小妹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强自镇定,冲着小翠和刘婶丢过去暗示别乱说话的眼神,随即吐了口浊气道:「夏嬷嬷,我能带她们一起去送娘亲最后一程吗?」 「四小姐做主便是。」夏嬷嬷面色严肃,目光里透着审视,道。 傅小妹谢过,随即主僕三人并排而行,从侯府后门坐上同一辆马车,直奔灕江而去。 灕江边,围在竹筏周围的小百花已经蔫黄,不过是半日的光景,已经不復清新。 江风迎面袭来,无情地打在傅小妹的脸上,披在后背的墨发在空中肆意张扬地舞动着,如同她此刻翻滚着汹涌恨意的眸海,令人远望之而生畏。 夏嬷嬷已经命人将闲杂人等全部都屏退了,原本临时搭建的凉棚空荡荡的,早已经没有了娘亲的踪迹。傅小妹视线落在里面的空板上,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 「小姐,秀姨娘她……」 「刘婶,给我火把。」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傅小妹不得不冷声打断刘婶安慰她的话音。 火苗燃着橘黄色的光芒,在点燃草棚的瞬间,发出「噼啪」的响声,借着风势,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 熊熊烈火在傅小妹的眼里愈演愈烈,她心底的火苗也在疯狂灼烧…… 到底是谁?偷走了娘亲? 到底是谁?连娘亲死了都不放过? 到底是谁?…… 满脑子都是娘亲在哪里的疑惑,可是傅小妹却只能装成娘亲就是她亲自火化的样子,这种痛苦和煎熬,犹如锋利的刀刃,凌迟着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 此生,上穷碧落下黄泉,傅小妹发誓必定要将那些欺辱过她们母女的人,一个,一个亲手了结! 「回吧。」 思索间,傅小妹眸底已经恢復平静,那水汪汪的乌黑在无形中已经化作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幻化成了冷心冷情的少女,外界任何人事物都无法在撼动她内心半分。 刘婶望着小姐嵴背挺立的萧瑟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气,暗道:秀姨娘的死算是彻底将小姐推向了命运的深渊了。 今夜的安平候府,依旧跟往常一样,华灯齐放,笙歌不断。 梧桐苑里死了个秀姨娘,就像是沧海一粟,惹不起半点的风浪。 傅小妹回来后,除了老祖宗于氏派人送来了些布匹银两,作为抚恤她丧母之痛的赏赐,便再无其他人上门。 当然,她也不希望有谁来打扰,除了…… 素手捏起一根银簪,挑了挑蜡烛芯,她杏眸里掠过算计的精光,目光有方向感地落在屋顶横樑的上方,心里默数。 三…… 二…… 一…… 「哎呦!」屋顶上,突然响起一道杀猪似的嚎叫声。 傅小妹瞭然地眯了眯眼睛,嘴角不屑地勾了勾,依旧保持着嵴背挺直的坐姿,漫不经心道:「戏看得可满意?我演得可还入得了眼?」 言语间,她狠狠地掐灭了燃在面前的烛火,迳自站起身,迈步朝着四仰八叉摔在地上起不来的玄色身影走近。 第十七章 交易不亏 影一痛得呲牙咧嘴,身体贴在地面上不能动弹。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一张瘦黄的脸,正在眼前不断地放大。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身为落纱门影卫,行走江湖多年,从未有过败绩,今夜却不曾想会栽在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手里,实在是丢人啊! 傅小妹俯身,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那张冒着邪火的阳刚男子身上,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愈发地明显了。 寿宴那晚,傅明月前来找茬时,她就知道有人躲在暗中监视。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那个长得谪仙般的变态男人的所为。 而刚才,她不过就是趁着挑灯芯的空档,将一些曼陀罗花瓣碾碎的粉末撒在烛火里,借着热空气上升的原理,顺利地将躲在房顶的「眼睛」迷了下来。 「是不是觉得浑身乏力,四肢疲软?」傅小妹不答反问,挑眉道。 「臭丫头,你耍阴的,对老子下毒!」影一试图提内力无果,气恼地怒瞪。 「下毒吗?大哥,你真是抬举小妹了,这两日小妹的情况,该看的,不该看的,恐怕你已经统统看到了,若是我真有杀人于无形的本事,又何必处处受制于人,任人欺凌,甚至到最后,连自己娘亲的遗体都护不住?」 傅小妹言辞犀利,处处都透着讽刺,既是讽刺自己,更是讽刺影一。 质问的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静。 影一只觉的身体有麻痹的感觉,除了有些口感舌燥,似乎再无其他不适的症状。 莫不是错怪这丫头了? 「你没错怪我,我的确对你用了点东西。」 就在影一暗自思虑的档口,傅小妹直接开口,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话音落下,本来还觉得有些理亏的影一,立刻就炸毛了。 他扯着嗓门,脸红脖子粗地吼道:「最毒妇人心,亏得我昨晚还出手帮你,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早知如此,老子就……」 「就如何?」 她对难听的话充耳不闻,眼里无喜无悲,冷冷地打断,道:「就不救了?我有让你帮忙吗?是你自己要救的,现在反过来怪我?」 「你!」影一气结,完全招架不住傅小妹的伶牙俐齿,干脆闭嘴,闷闷地别过头,不再搭话。 暗自观察着躺在地上男子的神色变化,她估摸铺垫已经差不多了,迳自开口道:「白日在山里替娘亲採花的时候,正好看到几株开得妖娆的曼珠沙华,于是便顺手采了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只不过,为了请你现身,花了点心思,方才我还在想,你要是再不被麻下来,我还正就憋不住气了。」 在挑灯芯放粉末的剎那,傅小妹屏住了唿吸,因为粉末燃烧随着热空气上升,还是需要段时间的。 如果,这段期间,她挪动了身体,那么事先计算好的热气升腾方位就有可能因为她的动作而受到影响,放倒影一的计划极有可能前功尽弃。 曼珠沙华,又称曼陀罗,是麻沸散的主要原料。 当影一听到自己没中毒,不过是被小丫头设计,误闻了麻沸散,才会从横樑上跌落,只觉得老脸火辣辣地烧。 傅小妹偷瞄躺在地上男子,见他一副跟吃了苍蝇般郁闷的模样,心里顿时觉得解气多了。 那个长得妖孽好看的变态男人,每次见面都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笑得那么好看,说出来的话却那么难听。 什么「你想怎么死?」,老娘不想死,不想死!那些仇人都还活得好好的,老娘怎么捨得死! 主子她弄不过,跟班她总能弄吧,难不成真等十日后,把脖子洗白了,安静等对方来抹啊? 心思流转间,傅小妹手上已经有动作了。 「喂!臭丫头,你想干嘛!喂!」影一慌了,身体不安地扭动,努力地想要避开朝他袭来的纤细手掌。 不过,身体麻痹,四肢根本他控制,除了嘴巴能够随心所欲地嚷嚷,再不能有旁的作为。 面色蜡黄眸色清冷的少女,一双瘦巴巴的小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腰际,影一眼睁睁地看着她素手往上一扬,随即他只觉得腰身一松,整个人顿时在风中凌乱了。 刀山火海,什么风浪没经歷过,就算是钢刀插入肋骨,落纱门的人眉头都不带皱的,更不可能向威逼妥协。 受制于人的影一已经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偏偏现在的遭遇,成为了他一生的难以忘怀。 「臭丫头,你给老子住手!」 带着羞愤的咆哮声,划破了梧桐苑静谧的上空,惊起了老树上几只安眠的雀鸟。 「扑棱扑棱」的杂音,在窗外悠悠响起。 屋子外头,小翠听得里头的声音,已经面红耳赤,捂着脸害臊得不行。可是,她必须替小姐守门,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刘婶守在院门口,也没有错过那道怒不可遏的男子咆哮声,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暗道:小姐啊,您可悠着点啊。 「说,还是,不说?」 明晃晃的烛火,映照在女子消瘦憔悴的侧脸上,再无卑微之感。 影一紧抿着嘴唇,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浓眉大眼已经拧巴到了一起,死死地盯着对面冷若冰霜的少女。 傅小妹见他仍旧不说话,手指已经轻轻地捏住衣袍侧面的系带,继续冷声道:「还不说吗?」 腰带已经没了,外袍子也被解了,要是中衣的系带再被臭丫头挑了…… 「这天气挺热的,瞧你这满头的汗,不如让小妹我替你凉快凉快。」 那被刻意延长的尾音里,是赤裸裸的威胁,衣服已经被扒得七七八八的影一,耳根子都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虽然没有反抗之力,但依然嘴硬,不肯松口,愤愤道:「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上一世,卑微过活,恪尽本份,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换来父亲的认可,结果还是落了个开膛破腹惨死的下场。 娘亲,不在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已经死过一次的傅小妹而言,这一世,她唯一的夙愿就只剩下保全自己,然后踩着仇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 「聒噪。」 她秀气的眉头蹙了蹙,冷不丁吐出两个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小妹已经毫不犹豫地扬手,直接挑开了系带。 影一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抬高脑袋,视线朝着自己的上半身看了过去。 常年习武,肌肉纹理清晰可见,胸口处有个淡粉色的伤疤,此时此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仅剩的衣服真得彻底没了。 「啊!傅小妹,你个女流氓……」 对于不能动弹的男子恼羞成怒的恶言恶语,傅小妹充耳不闻,杏眸里光影泯灭,俯身朝着影一耳畔吐气如兰:「说、还是、不说?」 软糯的女声,无形中带着蛊惑,令处于震怒中的影一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开腔骂人,他忽然感觉到大腿的位置,有股冰冷的力量缓缓地游走而上。 他运足了气力,试图将体内的麻沸散药力驱散,眼看着少女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朝着他的底裤延伸而去,影一再也忍不住地咆哮:「你个不要脸的女人,你敢再动老子一下,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对于影一的威胁,傅小妹冷笑,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把匕首,捏在手里把玩,眼波流转间,反问道:「你家主子派你来,不就是为了监视我吗?你若是杀了我,不就是违背了主子的命令?依着你家那位的性子,你恐怕会死得很惨哦。」 「士可杀,不可辱,老子就算死,也不会被你一个区区女子折辱了去!」 听着对方决绝的话,傅小妹就像是在看天大的笑话般,嘴角嘲讽的笑容越来越大。 「一个大男人,要咬舌自尽?真出息。」 「你…你…」 「我什么我,告诉你,你若是不告诉姑奶奶那晚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就算你现在死了,老娘也会把你剥得一件都不剩,让人拖出去挂到城门口供人赏玩!」 傅小妹是铁了心,逼问影一松口,她相信那个男人要的东西,就在侯府之内,只是当日为了保命信口胡邹的话,现在成了她十日后的保命符。因此,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了解那件东西究竟是什么? 狠厉的话音落下,她眼眸里掠过不容置喙的煞气,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将利刃插进了影一的裤腰带上,只要轻轻往上挑…… 「别!我说!我说还不行啊,姑奶奶,你住手啊~~」 影一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眼前这个女人,看似柔弱无力,心智却坚韧得让人害怕,尤其是她这种折磨人的劲头,简直跟他家主子爷有得一拼。 思索间,他在心里暗自做个建设,想着素翎对主子的重要性,若是臭丫头真能够拿到,他的牺牲也就没白费了。 傅小妹以为躺地上男子的沉默是因为他还在犹豫,于是,她准备再添了把柴火。 她大方地将刀子丢身边,扬声道:「你把那件东西重复一遍与我听,非但没有任何损失,反而保住了自己的名节。而且你说了,就可以不用被剥光,你家主子还能得到东西,这笔交易怎么算都是你们赚到了。」 第十八章 抓野男人 屋子里,影一如丧考妣地横陈在地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屋顶。 他心里那个懊悔啊,简直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素翎,极北之地特有物种天鸟的羽毛,因其羽毛艷丽多彩,在夜晚还能够发出萤光,备受天下爱美女子的追崇。不过,天鸟习性难以捉摸,几乎不可遇见,再加上它生活之地,环境恶劣,人迹罕至,寻常人不可得,贵胄欲得之,也只能全凭运气。 曾经,有毗邻国风流成性的北燕齐王,为了讨好天香楼花魁苏曼曼,不惜动用军队力量,前往寻鸟,结果损兵折将不说,差点就全军覆没。 据说傅德清也是机缘巧合下得了此等稀罕物,准备在傅贵妃生辰之时,作为贺礼献上…… 傅小妹歪坐在凳子上,单手支撑着头部,心思流转,暗自消化着影一提供的信息。 她想这个素翎虽然精贵,但是那个谪仙般的变态男人长得已经够人神共愤了,还需要这种身外物?或者说他也是想找来讨好哪位青楼姑娘?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傅小妹身体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那个高冷变态的禁慾男妥协? 「大小姐,我家小姐已经睡下了,您明日再来吧!」 「别以为你家主子得了老祖宗的眼,就可以跟大姐摆谱了,做梦去吧!」 「不是的,三小姐,我家小姐心情不好,好不容易才睡下的……」 「滚开,你个死丫头!」 外头吵嚷的声音越来越大,打断了傅小妹的思绪。 影一闻言,脸色变了变。见对面的女子起身,他急忙出声,喊住了她:「喂,你就这么走了?」 转头,看向躺在地上裸着上半身的精壮男人,傅小妹杏眸里掠过一丝不自然,她干咳了声,没好气道:「不走,难道还要本姑娘对你负责?」 语毕,傅小妹也不理会身后男子憋得通红的脸,迳自离开。 傅明月听下人说,经不问世事的老祖宗竟然对傅小妹另眼相看,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昨日,她在太子殿下面前失态,都是拜这个洗脚贱婢生的死丫头所赐,现在连老祖宗都被这个死丫头蛊惑了,这还了得! 刘婶急忙忙地跑上前,将被三小姐傅白茹推到在地的小翠扶起来,不卑不亢道:「三小姐,您是主子,怎可这般没有风度跟一个奴婢动手,也不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你个老虔婆,敢对本小姐如此无礼,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傅白茹,性子莽撞,胸大无脑,成天都跟在嫡女傅明月背后,各种「大姐长,大姐短」,活脱脱马屁精转世。 上一世,没少怂恿府里的下人欺负傅小妹。 隔着门缝,傅小妹将院子外头的情况看了个分明,暗自思索着该如何打发这对来势汹汹的姐妹。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喊了声四小姐屋子里有男人。 叫嚣的声音刚落下,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已经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顺势下达命令:「来人,就算将梧桐苑翻个遍,也要将那对狗男女找出来!」 刘婶心慌了,小姐屋子里的确有男人,若是真被大小姐带来的人搜到了,小姐以后还要怎么做人? 几个丫鬟婆子,像是事先就打探清楚状况,动作整齐,直接朝着傅小妹的屋子涌了过去。 这时候,房门毫无徵兆地从里面打开了。 女子髮髻松散地歪在头边,身上披着月白色的素色披风,迎风站着,瘦黄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冷声道:「桂嬷嬷,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侯府内院,除了女眷,哪来得男人?别是你自己的相好,刚从你被窝里钻出来,然后跑来我的梧桐苑栽赃嫁祸吧?」 「大小姐,这回你总相信老奴说的话了,这个傅小妹蛇蝎心肠,根本就不是你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胆小懦弱的!」桂嬷嬷依稀记得昨日在侯府大门口,腹部被对面身无半两肉的少女,拿刀子抵住的画面,扯着嗓门,高唿出声。 傅明月闻言,脸上的不屑愈发的明显。 她抬手,随意地看了眼手指,眼皮子微掀开,目光中透着锐利,漫不经心道:「小小庶女,蛇蝎心肠,侯府自然是容不下这样的歹毒之人的。」 「你们没听到大姐的话吗?还不将傅小妹拿下!」 那些被傅小妹怔住的下人闻言,立刻就回过神来,脸上再无迟疑之色,一个个眼里都是凶神恶煞,朝着傅小妹围了上去。 影一身上的麻药效力还没有散,眼下跟残废没什么两样,傅小妹力气不够,根本挪不动他,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梁子早已经结下,不是傅小妹一味妥协,就可以息事宁人的。 因为她的软弱无能,娘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如果她足够强大,又有谁敢在太岁面前动土?还有谁敢阻拦她求医的路? 杏眸中涌动着异样的情绪,傅小妹沉声,掷地有声地警告:「看来引秋的死,还没有让你们学乖?」 话音落下,果然奏效了。 侯府里,傅德清和老祖宗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朗,一个是主事人,一个是主事人的老母,他们对傅小妹都是秉持着「怜惜」的态度。 这种情况下,傅小妹再将引秋的遭遇拿出来说,只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傅明月何曾吃过亏,她看到下人举步不前的犹豫姿态,只觉得绝对地位遭到了严重的威胁,丹凤眼里掠过狠戾,不容置喙道:「四妹,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心中没鬼,又何必惧怕这些下人搜屋子呢?」 语毕,傅明月冲着身边的傅白茹丢了个眼色。 「对!大姐说得有理,你屋子里有什么,让下人搜一搜,真相不就大白了!」傅白茹鼻孔朝天,帮腔附和。 刘婶和小翠已经退到了傅小妹的身边,她们已经做好了随时跟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拼命的准备了。 双方僵持不下,屋子里烛影幢幢,隔着窗户,忽然有道黑影掠过。 瞬时,桂嬷嬷就像是打了鸡血般,扯着嗓门吼出声,自己第一时间朝着挡在门前的主僕三人沖了上去。 「搜!给本小姐好好地搜!」傅明月也注意到了那道黑影,心里的猜想越发地坚定,立刻推波助澜发号施令。 一时间,梧桐苑乱作了一团,以桂嬷嬷为首的下人,双手双脚并用,趁着混乱,对忠心护主的小翠和刘婶胡乱挥拳头。 傅小妹身处混乱的最中心,她眼睁睁地看着刘婶和小翠挨打,同时她自己也挨了好几下闷拳。 可饶是如此,她连哼唧都没一下,只是隐忍着痛楚,目光牢牢地锁定混乱中挣扎着想要冲进屋子里的桂嬷嬷一人。 「有人!里面一定有人!」 「野男人,有野男人!」 「哪里跑!」 「我抓到你了!」 各式各样的话音,从乱糟糟的人堆里传出来,傅明月和傅白茹并肩而战,两人相视一笑,彼此脸上掩饰不住得逞的神色。 只有傅小妹,身处漩涡之中,依旧保持着清醒,她清楚地辨别着这些话,其实都是出自同一人之口——桂嬷嬷。 上一世,傅明月如愿以偿嫁入东宫为太子妃,谢琴将身边得力嬷嬷桂、常二人派去,拍在宝贝女儿身边。这二人,对上一世的傅小妹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她惨死的时候,这两人是帮凶。 梁子早已经结下,清算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心思流转间,一道强劲的腿风扑了过来,傅小妹计算着角度,硬生生地受了那脚,然后身体顺势朝着已经突破阻碍的桂嬷嬷撞了过去。 「啊!」傅小妹配合地发出惨叫声,尤其大,大到几乎将旁边所有的叫嚣声全部都压制过去了。 奋力与人纠缠的小翠和刘婶闻言,纷纷仓惶地转头,傅小妹身体不顾一切地撞向桂嬷嬷的同时,余光也瞥见了二人脸上的青紫色。 眸色暗沉,嘴角冷然地勾起,桂嬷嬷满脸不可置信,双目瞪得铜铃般大,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恍然间,她好像看到了地狱魔鬼在微笑。 「救…救…命」 外头嘈杂的人声,双方依旧还在发生肢体冲突,桂嬷嬷虚弱的唿喊声,根本掀不起半点波澜。 傅小妹后背结实挨了一脚,月白色的披风上,那只黑褐色还沾了泥巴的脚印,显得格外突兀惹眼。尤其是她背朝的角度,恰好能够让堵在门口的下人,看清楚她受伤的情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想吐。」傅小妹冷冷地开腔,同时双手双脚并用,佯装吃力要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再次整个人倒了下去。 被压在身下的桂嬷嬷,这回连喊痛,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具瘦弱的身体,朝着她以自杀式的方式,无所顾忌地撞上来。 锐利的刺尖,不偏不倚地没入桂嬷嬷的后背,毫无阻碍地穿透桂嬷嬷的胸前,直达傅小妹心口。 这时候,那些破门而入的奴才,已经冲进了房间,被眼前血腥的一幕惊吓到,惊慌失措地高喊出声:「啊!杀人啦!」 第十九章 夜探香闺 桂嬷嬷死于非命,傅小妹浑身都是血,伤势不明。 梧桐苑里风声鹤唳,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纷纷跪在地上,脑袋埋得很低,不敢抬头。 傅白茹吓得花容失色,哪里还有先前狐假虎威时的嚣张模样,她瑟缩着脖子,躲在傅明月的身侧,下意识地避开大夫人谢琴投过来的凌厉目光。 「母亲……」傅明月心里委屈,娇声娇气地出声。 「住嘴!」谢琴有些恨铁不成钢,冷着脸,打断女儿的话语。 当着下人的面,被母亲喝斥,傅明月很难接受。 一直以来,她都是天之娇女,心高气傲惯了,怎么受到了母亲当众责备。 「娘,桂嬷嬷一定是傅小妹杀的,她真的不是好东西!」 「孽障,你才不是好东西!」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怒斥声,于氏拄着雕工精緻的红木拐杖,迈着稳健的步子,沉着脸打断了傅明月。 「老祖宗,你怎么过来了?」 谢琴朝着女儿丢过去警告的眼神,面上依然是和颜悦色,堆满了讨好的笑,快步走下台阶,热情地上前搀扶于氏。 于氏冷眼瞥了谢氏一眼,身体巧妙地侧了下,扑了个空的谢琴,嘴角的笑意立刻就僵硬住了。 「母亲,明月这孩子您从小看着长大,她不会说谎的。」 关于桂嬷嬷的死,至今还是个迷,不过谢琴早就打定主意,必须趁着这次机会除掉傅小妹这颗眼中钉。 傅明月见状,也是装巧卖乖,嘟着嘴巴,佯装一副委屈的模样。 她磨蹭到于氏身边,伸手撒娇般地扯着于氏的衣袖,怯生生解释道:「祖母,明月想着秀姨娘刚没了,四妹肯定很伤心,恰巧三妹妹又来找明月一同来梧桐苑探望,是桂嬷嬷发现了四妹房间里有歹人,明月也是为了四妹的安全,才会下令搜查院子的,明月实在是没想到四妹的反应会如此大?竟然和桂嬷嬷发生了这么大的肢体冲突。」 三姨娘接收到大夫人凌厉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帮腔:「老祖宗,大小姐说得的确是大实话。」 「你看见了?」于氏面色不善,眼皮子微掀,瞥了眼对面胆小怕事的三姨娘柳氏。 「祖母明鑑,白茹可以替大姐作证,大姐所说句句属实,祖母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这些下人,她们都看到了。」 傅白茹再蠢,也知道如今惊动了老祖宗,若是大姐有错,她必定第一个受牵连,这种时候,她必须咬定就是傅小妹兴风作浪,才能够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屋子里,傅小妹面无血色,嘴唇发白,就像个破碎的布娃娃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于氏听着傅明月和大夫人的片面之词,心里是犯着嘀咕的,不过,她心头的对四姑娘品性的怀疑,对傅小妹人品的怀疑,在看到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小丫头那刻,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丫头,这是怎么了?」 老祖宗话语里的心疼,没有丝毫掩饰,旁边伺候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刘婶和小翠跪在小妹床边,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 听到外头的动静,两人几乎是同时,都是发了疯般匍匐着朝着于氏勐磕头。 「老祖宗,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快不行了!」小翠哭得很兇,撕心裂肺地求救。 「老祖宗,小姐被桂嬷嬷刺伤心脏,浑身都是血……」 傅明月站在旁边,听到刘婶替傅小妹辩驳的话,立刻娇喝出声:「来人,把这个颠倒是非黑白的老刁奴,拉出去杖毙!」 「老生还没死,你爹也健在,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女儿家做主了?」 于氏质问的话音,掷地有声。 谢琴闻言,顿觉不妙,连忙上前将女儿拉倒身边,然后当机立断,佯装出一副关心庶女的焦急模样,冲着下人喊:「常嬷嬷,你去瞧瞧,大夫怎么还没到?」 外头吵嚷的声音,落入半昏半醒的傅小妹耳中,尤其是谢琴见风使舵的话音,只让她觉得讽刺至极。 她强撑着眼皮,悠悠转醒,将惨白的脸朝向于氏能够看到的方向,虚弱出声:「老祖宗……」 「丫头,你醒了!」 言语间,于氏已经在夏嬷嬷的搀扶下,朝着傅小妹疾步走近。 为了侯府的颜面,不管是老祖宗于氏还是安平候傅德清,明面上都必须善待傅小妹这个自幼受尽欺凌,刚恢復身份又丧母的庶女。 傅小妹算准了这点,因此她一点都不怕大夫人现在发难。 思索间,她已经吃力地撑起身体,胸口好不容易压住不往外冒的血,又像是潺潺流水般,汹涌着往外喷。 常年吃斋念佛之人,最看不得血腥的场面,而傅小妹此举,却是故意的。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身上的严重伤势,让于氏从小翠和刘婶口中听说,都比不上让其亲眼见到。 果然,于氏见了,心里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慈悲心,立刻就被勾了出来。 「谢氏,你死人啊,你当真预备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这么血流不止而死吗?」 福全管家曾经说过,侯爷是府里的天,那老祖宗就是侯府的天外天。这话,直到于氏开骂的这刻,傅小妹才有了更深层的体会。 的确,无论大夫人谢琴多么张扬跋扈,在婆婆面前,到底还是要矮上那么一截的。 在老祖宗的勃然大怒下,小厮急急忙忙地炮进来回话,说是请大夫半道上,遇上了太医院院判胡太医,他得知四小姐心口被刺,便主动要求前来帮忙医治。 众人都是受宠若惊,毕竟一个小庶女,身上无品阶,按规矩,是没有资格接受御医诊治的,更别说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胡院判。 尤其是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爬满了嫉妒的神色,酸熘熘道:「这不合规矩。」 这话落入于氏耳中,顿时脸色不善,威压出声:「谢氏,你真该好好管教下自己的女儿了。」 风过树梢,发出「沙沙沙」声,影一脸上冒着寒气,额头却顶着汗意,身上俨然是冰火两重天的矛盾心情。 方才,他在屋子里不能动弹的时候,真真切切地听到也看到了,那些侯府下人如何为难傅小妹。本来,他也以为自己会被当成「野男人」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下人给拉出去浸猪笼。 毕竟,当时他身上可是什么都没穿。 可是,影一怎么都没料到,主子爷竟然会突然沖天而降,并且将他像丢破布般,直接扔出了窗外,好傢伙差点没把他摔死。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时候,只听到主子密音传声,命令他去请胡太医。 「四小姐,请把另一只手伸过来。」 胡院判捋着鬍鬚,面色沉静,仔细地替傅小妹诊脉。 于氏看着傅小妹胸口冒个不停的鲜血,忍不住打断:「胡院判,老生的孙女心口受重伤,可否先给她止血?」 话音落下,胡院判搭在傅小妹手腕上的手,正好收回。 他面色微变,眼眸中流转着斟酌再三的神情,终于开口:「老夫人,四小姐是有福之人,您不必过分忧心。」 说着,胡院判已经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沉声道:「此乃凝血丹,四小姐服用后,卧床休息三个时辰,切忌不可起身,不可翻动身体,否则会影响伤口凝血。」 于氏闻言,脸色也露出惊讶的神色,试探道:「胡院判,不知这凝血丹,是否就是传说中专供皇孙贵胄使用之物?」 「正是。」胡院判直言不讳。 此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傅小妹半眯着眼睛,药物刚下肚,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不过迷煳间,她仍旧没有错过从谢琴和傅明月这对母女身上散发出的怨毒狠辣欲要除她而后快的煞气。 桂嬷嬷死于直接被烛台穿胸而过,最终被判定意外死亡,在府中作威作福十数年的老刁奴之死,刚开始闹得沸沸扬扬,只是最后还是雷声大雨点小,被于氏直接压了下去。 谢琴只能哑巴吃黄连,屁都不敢蹦一句。 胡太医临走的时候,告知老夫人四小姐心脏位置异于常人,往右偏了些许,若非此等异数,按照四小姐今日的伤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得知此消息,原本于氏对傅小妹那点仅剩的猜忌,也随之释然了。 老祖宗于氏当即就下了明令,命侯府上下对四小姐不得怠慢,并且还让厨房炖补品给四小姐养伤服用。 梧桐苑,主屋里。 刘婶擦着眼角的泪,细心地替熟睡的小妹掖了掖被子,随即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小心地将房门带上。 裊裊青烟,冉冉升起,混杂着淡淡血腥气的薰香,充斥了整间卧室。 傅小妹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秀气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她又做梦了,梦到了上一世惨死的场景,尤其是傅明月最后将尖刀插入她的胸膛时,小妹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喉管勐地收缩,她倒抽了口凉气,倏然从噩梦中惊醒。 恍惚间,傅小妹似乎看到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谪仙面孔,她觉得自己真是病煳涂了,眼前怎么会出现那个变态男人的幻觉? 正迷迷煳煳间,对面忽然传来他磁性蛊惑的声音:「好看吗?」 诱哄的音调里,带着极致的邪魅,傅小妹几欲脱口应声,只是胸口霸道入侵的寒意,令她勐然惊觉,怒吼道:「你在干嘛?!」 第二十章 不死不休 胡太医嘱咐过的话,犹在耳边,傅小妹僵硬着身子,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面无血色的脸庞上满是咬牙切齿的愤怒表情。 她杏眸瞪大,目露凶光,眼看着那只骨节修长的股掌,再次朝着她衣襟袭来,再也控制不住身体,本能地想要挪动闪避。 「丑。」 他目光中掠过捉摸不定的神采,冷冰冰地吐出一个字。 「咳咳咳……我丑不丑干你屁事!」傅小妹气得不行,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反呛。 话音落下,她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像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给压制住了,瞬间有种凝滞不动的错觉,甚至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忽然,床铺凹陷了下去,傅小妹勐地转头,看到他自来熟地坐在了床边。 胸口凉飕飕的,那件刘婶替她罩在身上的小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眼前这个变态妖孽男人给挑开了。 傅小妹额头就止不住冒冷汗:「你…你上床做什么?」 话问出口,傅小妹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心里快要呕死了。 什么话?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不过就算她生龙活虎,也照样翻不出眼前冷酷男人的五指山。 小心脏「扑通扑通」狂乱地跳,每一下,仿佛都要跳出喉咙。 傅小妹目光警惕,身体不自觉间,开始瑟瑟发抖。 「冷?」 温柔缱绻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疑惑,只是这样询问的话音,落在傅小妹的耳中,只让她觉得折磨。 烛火摇曳,映照着傅小妹藕粉色的肌肤,斑驳的伤痕新旧不一。 她不自在地缩脖子,试图轻轻地扯过被角,遮住胸口暴露的春光。 只是,下一刻,那只玉骨冰清的手,竟然毫无徵兆地落在了她脖颈处的细绳上。 这回,傅小妹再不能淡定了,羞愤的情绪冲上头顶,暴怒吼道:「你丫的大变态,敢动我肚兜一下试试!老娘废了你!」 人在盛怒的情况下,往往会丧失最基本的判断能力,本能地显露出性情最真实的一面。 之前,傅小妹每次遇到他,都是面临脑袋和脖子即将分家的危险,她不想死,于是表现自然会狗腿些,谄媚些,狡猾些,目的很简单为了活下去。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她迷惑了,完全找不到抗争的方向啊! 威胁的话音落下,脖子上红色的系带子,紧跟着也断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颈动脉倏得被划开了个口子,勐地,傅小妹心脏骤缩了下,一口气直接卡在了喉咙处提不上来了。 她身体奋力地扯动,胡太医的医嘱早已经飞到九霄云外,那颗珍贵的凝血丸,算是彻底餵了狗了。 他冰冷的指尖,没有任何温度,轻轻地划过她胸前的肌肤,所经之处,毛孔都跟着颤慄起来。 傅小妹满脸郁猝,倔强地别过头,不想再看那张禁慾高冷的假脸,自欺欺其人地当起了鸵鸟,自言自语嘀咕:「就当被狗啃了一口。」 声音虽轻,可是对面的男人却听得清楚,傅小妹明显感觉到他肆意游走的指尖,突然就顿住了。 「丑死了。」 头顶处,男人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气得傅小妹不怕死地反驳道:「你丫的飢不择食,还有脸挑三拣四!」 下一瞬,傅小妹只觉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感,令她本能想要惊唿出声。 只是,她嘴巴张开得都能塞下一只鸡蛋了,在对上谪仙男人眯起的危险眼神时,硬生生地将那声惨叫「啊」给咽了回去。 伤口凝血失败,崩裂之后,若是不及时缝合,肯定会有失血过多而死的危险。 这点,傅小妹依稀记得胡太医跟她强调三个时辰内不能移动身体,不能扯到伤口的利害关系时,有特意提到过。 只是,她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更是安平候府的庶女,再上不得台面,还有男女授受不亲这层礼教关系束缚着。 胡太医拿出皇家御用的凝血丸替她疗伤,合情合理。 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身边的男人,目光中没有任何波澜,冰肌玉骨执手为针,在她胸口的伤患处一丝不苟地穿针引线。 傅小妹总算是弄明白,突然现身的谪仙男人无礼得脱掉她衣服,原来是为了帮她缝合伤口。 思索间,她隐忍着不喊疼,故意分散自己注意力,佯装调侃道:「针扎在身上的疼,我算是受过了。」 他一言不发,继续专注缝合。 一针一线间,那蚕丝织线慢慢地覆满了整片创伤区域。 待到一切结束,傅小妹已经疼晕过去。 容峥凛着目光,视线落在那张倔强泼辣的苍白小脸上,淡淡道:「影一的衣服你挑得挺开心嘛。」 夜,凉如水。 风,柔如纱。 人,淡如尘。 满室的光华,在他弹指挥袖间,染上了浓墨重彩。 等傅小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 她本能地伸手摸向胸口,触手是软软的衣料,穿戴整整齐齐,仿佛昨晚那场面红心跳的戏从来都未曾上演过。 只是,脖颈间那根细绳依稀不在了,提醒着傅小妹,一切都真实地发生了。 胸口的伤,经过缝合,再配合凝血丹的药效,伤口恢復的速度比想像中要快许多。 「小姐,奴婢进来了哦。」 小翠端着洗漱用品进来,胖乎乎的脸蛋上淤青尚未褪去。 傅小妹视线落在她忙碌的身影上,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道:「小翠,现在府里什么情形?」 上一世,直到傅明月将匕首插进她的胸膛,傅小妹才知道自己心脏原来是长歪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敢以身跟桂嬷嬷相搏。 「小姐,这回咱们总算是熬出头了,你昏迷之后,老祖宗亲自下令……」 听着小翠絮絮叨叨的叙述,傅小妹大致已经清楚了自己如今在府中的境况。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杀式」打法,但是成功地相当于大夫人左膀右臂的桂嬷嬷结果了,也算是替娘亲讨回了第一笔债务。 而且,她的伤势经过胡太医的口中肯地说出,势必打消了老夫人的疑心,如此计算下来,傅小妹觉得这伤受得好,为她靠拢老夫人于氏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这时候,门外头有下人来报,说是厨房派人送补汤过来。 「四小姐,这是花生鱼胶汤,美容养颜对伤口癒合有奇效。」 来人面上满是讨好的神色,可是她眼里一闪而逝的不屑,傅小妹没有错过。 傅小妹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跪地的僕妇,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起身要亲自接过。 不过,与此同时,她又冲着小翠使了个眼色。 小翠也机灵,很快就明白了意思,几乎是同时,也上赶着要去接过那碗补汤。 僕妇端着盘子,想当然地将盘子交到四小姐手里,不过小翠恰好上前,嘴里还振振有词地念叨:「小姐,你身上有伤,让奴婢端给你。」 话音落下,傅小妹欲要接住托盘的手,略微迟疑了下,而那个僕妇却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砰!」一声响。 装着补汤的瓷盅应声碎裂,那碗被夸得天花乱坠的补汤,撒了满地不说,还有好些都溅到了僕妇的身上。 瞬时,僕妇原本谄媚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恶狠狠地指责道:「死丫头,你是怎搞的?知不知道,你打碎的这盅烫,就算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不要,不要把奴婢卖掉!」小翠吓得跪在地上,满脸紧张地认错道。 傅小妹秀眉微挑,缓缓地收回接汤的双手,慢慢地直起腰身,眸光中透着一丝凌厉,不咸不淡道:「这位嬷嬷,请问这补汤究竟值多少银子,需要你发卖我多少个婢女才能赔得起?只要你说得出数字,小妹一定照办。」 「四小姐哪里的话,您现在可是老夫人宠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奴婢怎么敢。」 侯府里的下人,向来都是攀高踩低,傅小妹早已经习以为常。 对于眼前老僕妇的谄媚视而不见,依旧严肃脸,冷声道:「小妹不过一介庶女,怕虚不受补。」 语毕,傅小妹也不等老僕妇反应,直接下逐客令:「嬷嬷,以后这补汤就不必再送了。」 「四小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 「小翠,送客!」 「四小姐,息怒,都是奴婢嘴贱!」僕妇见傅小妹动真格,急得连打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顶着红肿的脸,补充道,「四小姐,奴婢立刻回去再盛一碗,奴婢立刻就去!您息怒……」 「滚!」 那名送汤的僕妇是连滚带爬窜出梧桐苑的,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刘婶目光中透着忧心,小心翼翼地将亲自炖的清汤放在小妹面前,轻声道:「小姐,这么把人赶走了,会不会有麻烦?」 傅小妹抬手,将小翠给她挽的复杂髮髻拆了,任由黑髮随意披散在肩膀上,转头,目光中透着冷冽,沉静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刘婶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是麻烦找我,还是我找麻烦,只要我傅小妹还活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註定要持续下去,不死不休!」 第二十一章 主动出击 那僕妇被赶出梧桐苑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向了曦岚苑,大夫人谢琴得知了一切,气得当场摔了正把玩在手里的玉如意。 不过,就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四小姐得罪了大夫人,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接下来连续几天,那位僕妇仍旧和颜悦色地端着各种用珍贵食材辅以药材的补汤前去梧桐苑。 当然,有了第一次送汤的经验,僕妇再也不敢让四小姐亲自接了,更不敢假手梧桐苑的奴婢。 每次,她都是亲自端到傅小妹面前,然后亲自看着傅小妹服下,才诚惶诚恐地离开。 「小姐,这药咱们别用了,要不然伤口真好不了了!」 小翠抓着药瓶不撒手,目光中透着心疼,轻声嘟囔。 「给我。」 「小姐……」小翠不撒手,她知道三七粉对活血化瘀有特效,若是身上无伤,适量服用对身体有益无害,可小姐现在的身体,根本不适合。 「小翠,快把药粉给我!没时间了!」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家宴,是傅小妹恢復身份后首次出席正式场合,她要给大夫人和傅明月送上一份大礼。 言语间,傅小妹眸色凛冽,伸手夺过瓷瓶,将整瓶三七药粉全部倒入水杯里,然后灌了下去。 大剂量的三七粉,经过消化吸收,会让快要癒合的伤口出现大面积出血的徵兆。 而这些天,傅小妹对厨房送来的补汤来者不拒,并且每次都是当着僕妇的面,将汤水喝下,就是为了今日。 「刘婶,小翠,今天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你们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明白吗?」 身份卑微,在侯府没有根基,单凭老夫人那点微薄的所谓「宠爱」,傅小妹想要报仇,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再过些时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 根据上一世的记忆,傅明月就是在宴会上拔得了头筹,然后赢得了皇帝的赏识,为了她将来顺利入住东宫打下了基础。 虽然,在傅德清寿宴上,傅明月算计太子失败,并没能成功和太子有肌肤之亲,但是从容谨对傅明月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排斥安平候府的嫡女。 「小姐,曦岚苑有个负责扫洒的粗使丫鬟,因为前两日不小心弄脏了大小姐的衣裙,被大小姐下令打了十大板子,奴婢偷偷前去说明来意后,她连银子都没收,立刻就答应了。」刘婶一脸严肃,认真地禀告。 「嗯,那个小丫鬟如今在何处?」傅小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继续询问。 「说来也运气,那小丫鬟刚办完那件事,当晚就因为伤口感染髮起了高烧,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说着,刘婶脸上已经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傅小妹听了,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容沉静地吩咐小翠:「把杯子和瓷瓶砸碎,记得避开人,丢湖里。」 药力慢慢渗透,傅小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伤口的位置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日薄西山,夜幕降临。 地面上还残留着烈日灼烧的余温,从引路的婢女口中,傅小妹得知今日家宴设在了藕香榭。 藕香榭,位于人工湖中心的小岛上,需要乘船前往。 傅小妹低眉敛眸,谦卑有礼地跟在引路婢女身后,沿着对方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艘画舫已经停靠在岸边。 七彩琉璃灯,散发着耀人的色彩,倒映在泛着泠泠波光的湖面上,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巧笑嫣兮,随着她们谈笑风生间,腰肢犹如风中柳枝摇曳生姿。 她目光中透着森冷,看着这样浮华的景致,心底有股悲凉之意油然而生。 「四小姐,咱们得快些了,那是最后一班船了。」 忽然,引路的婢女转头,提醒道。 「灵芝姐,你等等小妹。」 快速地掩下情绪,她依旧佯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涨红了脸,慌里慌张喊出声。 不远处,几个女子娇笑着攀谈,眉色舞动间,尽是养尊处优之姿。 自从大夫人谢琴生下嫡女傅明月后,肚子就再没有动静,为了安平候子嗣繁衍,这些年侯府里陆陆续续地添进许多新人。 不过说来也怪,除了早些年入府的三姨娘柳氏和二姨娘杨氏替傅德清诞下了子嗣,其他后来的人肚子就再没动静了。 只是,两位姨娘生下的都是女儿,因此至今安平候膝下一直都没有儿子。 这几日,傅小妹一直在琢磨,根据上一世的记忆,老祖宗于氏之所以会吃斋念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儿子祈福,期望侯府能够早日有子嗣继承香火。 而这些年来,侯府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姿色尚佳的女子进来,她们个个年轻貌美,腰细臀大,怎么看都是好生养的,也不知为什么,肚皮一个个都不见动静。 她想,这回老祖宗于氏是真着急了,眼看着儿子身居要位,年岁渐长,依旧没个儿子,再加上安平候府旁支的虎视眈眈,若是再无后嗣,傅氏长房这一脉的富贵,到傅德清这代就算是到头了。 「呦,这不是被老祖宗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四小姐嘛。」 一道妩媚造作的女声,打断了傅小妹的思绪。 循着声音望过去,她认出了该女子正是半年前有过身孕,而且还是个男胎,却因为不慎滑倒小产的侍妾昔怜。果真是人如其名,翦水秋瞳,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什么玩意儿嘛!」 这时候,有人冒着酸气,不阴不阳地讽刺了句。 众人齐刷刷地望过去,只见傅明月一身浅粉色绣金牡丹罗裙,外面搭配了同色系的软纱,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渡头款款而来。 月上柳梢,莹白的光华笼罩在她的周身,仔细看那身浅色的纱衣隐约间还泛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大小姐,您这身莫不是最近上京城最流行的水晶夜光纱?」昔怜妩媚的双眼里冒着艷羡的光,惊诧出声。 「大姐是安平候的嫡女,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你这小侍妾真是少见多怪!」傅白茹扬起下巴,满脸不屑道。 被讽刺的昔怜,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敢多言,只能讪笑着连连点头,并且还不忘口是心非地称赞「大小姐人物其名,如明月般高高在上,风华绝代」。 傅小妹眼观鼻,鼻观心,将这些侍妾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冷笑,暗道:这些女子看似风光,其实都是可怜虫。傅德清能生女儿,为什么生不出儿子,这里头恐怕大有文章呢。 「都上船吧,别让老祖宗等急了。」傅明月心安理得地享受众人的膜拜羡慕,大方得体地开腔道。 话音落下,她就在一群莺莺燕燕地簇拥下,上了画舫。 从头至尾,傅明月都没有看傅小妹一眼,直接将她当成了透明人。 只是,当傅小妹踏上船板的时候,傅明月像是突然看到她,骄纵的眉眼间流露出一抹诧异,扬声道:「呀,四妹妹怎么也跟咱们坐同一班船?」 傅白茹得了眼色,像只猴子般蹿到了甲板上,将傅小妹堵在了登船板上,讽刺道:「四妹,你现在可是老祖宗身边的红人,理应享受更好的待遇,怎么能够屈尊降贵跟我们这些俗人同挤一处呢?」 这话说得,明里是在捧傅小妹,实际上却是暗藏机锋。 四小姐,是洗脚婢女生的女儿,十四年不受侯爷待见,在府中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放眼整个侯府,谁人不知傅小妹这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不过,现在她已经恢復了庶女身份,再怎么样,也算是主子了,外加老祖宗于氏的偏袒维护,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再对她不敬放肆。 只是,傅白茹嘴上说着反话,表面上像是在贬低她们这船人,实际上是无形中替傅小妹树敌。 这招「隔山打牛」使得不错,看那些侍妾脸色不善的模样,傅小妹就知道傅白茹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她们的不满。 毕竟,侍妾是府里很尴尬的位置,不主不仆,说白了跟通房丫鬟也差不了多少,除非生下子嗣才能晋升为姨娘,否则一辈子只能这么度过了。 「三姐,麻烦让一让。」 心思流转间,傅小妹也不理会傅白茹,目光澄清,不卑不亢道。 「我已经说了,咱们这船人跟四妹如今的身份不符,四妹还是改乘下一班船吧。」说着,傅白茹脚步又朝着甲板前端逼近了一步。 傅小妹两只脚就站在一条窄窄的木板上,整个人都是悬空在湖面上的,傅白茹挡住了她的前进之路,而她却绝对不能后退。 「三姐,麻烦让一让。」 「你聋了,没听懂本小姐的话啊,说了让你坐下一班!」 两人僵持不下,傅明月忽然发话了。 「三妹,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欺负四妹了呢。」说着,傅明月纤细的手指朝着坐在船舱里的人指点了几下,随即明艷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可惜的笑意,柔声道:「四妹妹,这回你恐怕是误会三妹了,这船上人数已经满了,你真的只能等下一班了。」 第二十二章 突发变数 下一班? 灵芝都说了,这是最后一班,哪来的下一班? 傅小妹心中冷笑,面上却表现出焦灼的神色,道:「可这是最后一班船了!」 「哼,你没听到大姐说,没位置了,哪儿那么多废话!」傅白茹心里还记挂着前几日在梧桐苑吃得闷亏,心里巴不得傅小妹死得远远的,哪凉快哪待着去。 「我不坐,站着就行了。」 说着,傅小妹欲要抬脚绕过前面的阻挡,踏上甲板。 傅白茹见状,哪里肯放过,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绕到的傅小妹身上,她脚直接往那块窄窄的登船板上用力踹了过去。 这时候负责乘船的下人以为船板晃动了几下,是各位主子已经安顿完毕,也就放开了手脚,用力地撑起船桨。 画舫渐渐动了起来,傅小妹一只脚甲板上,另外一只脚却还停留在登船板上,整个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起来。 傅明月画着精緻眼妆的丹凤眼,得意洋洋地眯着,目光中透着幸灾乐祸,气定神闲地看着船尾甲板上那个狼狈挣扎的身影,不发一言。 而船上的侍妾,也因为之前傅白茹挑拨离间的话,对傅小妹即将陷入的危险视而不见,都是冷眼旁观的态度。 「停船!快停船!」 伴随着突然的焦灼喊声,登船板「噗通」落入湖里,瞬间砸起了巨大的浪花。 负责撑船的下人,在听到船尾动静的时候,也是吓得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停下了划桨的动作。 不过饶是如此,画舫还是在惯性的作用下,自行在湖里滑行了七八米的距离。 「二姐,你没事干嘛喊停船?」傅白茹满脸不爽,转头,怒瞪坐在角落的傅蔷薇。 傅蔷薇眉清目秀,容貌姣好,人如其名,有着蔷薇之色,不过她面色有些虚白,像是身子常年有亏虚之症。 半个身体已经没入水里的傅小妹,左手紧紧地抓着船沿,右手却被一双不算温暖的手牢牢地攥住不松开。 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傅蔷薇,晶亮的星眸里疑惑的神色一闪而逝,下意识出声:「二姐姐?」 「别松手。」常年身体不好的傅蔷薇,体力不支地吃力出声。 今晚的家宴,傅小妹必须出席,目前她暂时没有能力去弄艘船,只能不惜一切代价登船。 本来她都打算在水里扒拉着船沿,就这么一路跟傅明月耗下去了,没料到向来与世无争的傅蔷薇会突然出手相助。 记得上一世,这位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二小姐,几乎很少露面,因为身体缘故,连府中的家宴都很少出席。除了太子迎娶傅明月过门,上门迎亲的时候,傅小妹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就再无旁的印象了。 不过,这个向来安分守己待在自己小院子养病的二姐,倒是除了刘婶、小翠、大柱外,为数不多的没有欺辱过她的侯府中人。 思索间,傅小妹对这位二姐,好感度倒是增加了不少。 划船的下人已经惶恐地跑到船尾,看到四小姐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吓得腿都软了,嘴里口口声声地求饶。 傅明月脸色不善地盯着傅蔷薇,凤眸眯起,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捞人啊!」 藕香榭,四周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老祖宗于氏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履稳健地沿路欣赏湖心亭的风景。 这些日子,侯府里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大夫人为了挽回自己在丈夫和婆婆心中的形象,在今日惯例的家宴上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她雍容华贵的脸庞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搀扶着于氏,主动自省:「母亲,前些日子都是儿媳的不是,望母亲看在儿媳这些年在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不要跟儿媳计较了。」 在傅小妹的问题上,谢琴本以为不过是个贱婢生的女儿,命如蝼蚁可以任她捏扁搓圆,之前的十四年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的平衡,忽然就被打破了? 于氏老眼里冒着矍铄的精光,听着媳妇认错的话,半眯的眼皮子微微掀开了些,威严却不失分寸道:「行了,都是自家人,没隔夜仇。」 「母亲说得极是。」谢琴在旁边附和。 不过,她话音落下,于氏忽然话锋一转,继续道:「咱们府里有多久没添丁了,你作为长房长媳也该用心替自家男人张罗张罗了。」 谢琴闻言,脸上的笑意立马就僵硬住了,那只掩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甲不自觉间已经深深地嵌入掌心。 「是,母亲教训得极是,等过了百花宴,儿媳就去替侯爷张罗进新人的事情。」 「何必等百花宴后,一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母鸡还不好找吗?只要体格好,是个能生养的,都弄进来就是了,再这么下去,难道咱们长房辛苦经营的家业,要拱手让给二房旁支那些人吗?」 婆媳俩暗自较劲间,忽然湖面上有阵嘈杂的人声传来,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画舫是侯府里作为引渡用的船只,属于轻巧型。 再加上,上头做得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儿,平时都是做惯了四平八稳的马车,本来对坐船就有点害怕。 这下人联合实力,要将傅小妹从湖里捞上来,重心自然会朝另一侧倾倒,顿时引起惊叫声连连。 傅明月眉头蹙紧,双手努力地稳住身体,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惊慌害怕的模样,心里却早已经将傅小妹诅咒了千百遍。 而傅白茹在耳畔,叫得跟杀猪似得,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你能不能闭嘴!」 「大姐,我…我…怕!」 「怕什么!就算死,也是那个小贱人先死!」 姨娘生的种,就是没出息,傅明月瞥了眼像软脚虾般半蹲在甲板上的傅白茹,没好气道。 再反观船尾处,抓着小贱人不松手的二妹,她凤眸里的阴厉不由加深了几许。 「大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这船太小了,奴才几个只要稍微使力,船体就会倾斜,稍有不慎,恐怕……」 「侯府养着你们这帮奴才是用来看的吗?这种时候,你来问本小姐怎么办?早前你们干嘛去了?」 死了才好,死了才干净! 对于傅小妹泡在水里,傅明月乐见其成,可表面上他还是要装一装的。 傅小妹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虽然适值夏日,但是水里的温度还是挺低的,久了之后,她四肢逐渐有种麻痹的感觉。 「四妹,你一定要坚持住!老祖宗和母亲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上来的!」 三七粉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再加上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只要上了岸,血迹就会透过湿透的衣衫渗出来。 其实,刚才奴才过来拉她上船,傅小妹完全可以借力脱险,但是她放弃了。 因为,她的伤口流血的事情,必须让于氏第一时间看到,只有这样,事情才能够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去发展。 听着二姐鼓励打气的话,傅小妹嘴角勾起了抹苍白的微笑,真心实意道:「谢谢你,二姐。」 余光掠过湖面,只见不远处有两艘船从相反的方向朝着停泊在湖中心的画舫驶来,其中一路是侯府的下人,而另一路是…… 画舫上女眷惊慌失措的喊声,惊动了站在船头的男子,他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对面投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正好看到一颗小脑袋在水里沉沉浮浮。 忽然,他足尖轻点甲板,纵身跃起,身体犹如飞燕般,踏着接天的莲叶,飞身向着那个险情发生的地方靠近。 「表哥!大姐,是表哥来就我们了!」傅白茹眼尖,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踏浪而来,惊喜地抓着傅明月的手,激动道。 傅明月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视线重新落回到那个身影上,只见他飞快地掠至画舫尾部,肆意风流地俯身,将泡在水里的小贱人捞了起来。 「表哥,我是白茹啊,白茹好怕,你快来救救我啊!」 身体被人像提熘小鸡崽似得,从水里拎了出来,从傅小妹的角度,正好看到傅白茹那张发花痴的嘴脸。 表哥? 三姨娘柳氏不过商贾庶女出身,根据小妹的记忆,柳氏在嫁入安平候府前已经是家道中落,后来因着生下了傅白茹这个女儿,娘家才跟着沾了点光。 只是,傅白茹不是只有个年仅十二岁的表弟,什么时候多出了个表哥了? 正疑惑间,头顶上有戏虐的男声响起:「小丫头,在救命恩人面前走神,未免太不给我这个救命恩人面子了吧?」 傅小妹后背靠在一个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听着对方口口声声强调「救命恩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对于身后那位「表哥」,她一无所知。 而且,她本身水性不错,根本就不需要他救。 思索间,陌生男子已经揽着她稳地落地,眼前就有一大波丫鬟婆子围了上来,直到听到于氏那句熟悉的「阿弥陀佛」揭语,傅小妹才反应过来,原来「表哥」已经带着她在空中飞了那么远的距离。 第二十三章 表哥容祀 傅小妹疏离地从他的怀里退出来,正好傅白茹火急火燎地沖了上来,直接将她撞出了围上来的人群之外。 他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神采飞扬的,眉目舒朗的脸上始终挂着令人暖心的笑容,笑得不假,而且还挺好看。 从谢琴惊唿的话音里,傅小妹得知原来傅白茹口中的这位表哥,是当今三皇子容祀。 容祀,傅贵妃之子,傅德清的外甥,傅明月的表哥,什么时候成了傅白茹的「表哥」了? 从这些人七嘴八舌恭维的话语里,傅小妹大致理清楚了捞她上岸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对于这个三皇子,傅小妹并无太多观感,本来对他印象尚可,不过得知他是傅德清嫡亲妹妹傅元慧儿子时,好感度瞬间就跌倒了谷底。 胸口有股温热的液体正在缓缓地流淌出来,傅小妹脸色明显得苍白了许多,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三皇子容祀身上,哪里有人会关注到她的存在? 不行! 计划了那么久,怎么能因为突然冒出的陌路人而前功尽弃! 思索间,傅小妹深吸了口气,右手用力地往伤口的位置按了下去,顿时鲜血快速地浸出了衣衫,隔着好几层,那殷红色依旧清晰可见。 「小妹多谢三皇子救命之恩。」 珠玉相扣的清声,悠悠散开,成功地吸引了容祀的目光。 他目光再次落回站在不远处的娇小女子身上,只见她周身虽狼狈却不失倔强地站定在喧闹之外,恍然间,给人一种淡漠弃世的错觉。 「老祖宗,受惊的是这位妹妹,容祀并无大碍。」 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三皇子不喜欢外人尊称,便按照辈分,统一称唿他为「表少爷」。 于氏没想到宝贝外孙今晚也会过来,也是乐坏了,一时间倒是把落水受惊的傅小妹给抛在脑后了。 「呦,瞧老生这脑子,真是越老越煳涂了。」于氏眼睛眯起,随意地调侃自己,紧跟着话里却暗藏机锋,转头对谢琴,沉声道:「你这个做嫡母的怎么也跟着老生一起煳涂了,连自己女儿都不顾了?」 谢琴面色有些难堪,尴尬地笑了笑,忙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媳妇这不是见祀儿难得过府,给高兴煳涂了嘛。」 说着,她才慢悠悠地吩咐下人,扶四小姐下去换衣服。 傅小妹明目张胆的道谢声,引得在旁边恨得牙痒痒的傅白茹妒火中烧,果然不出小妹所料,对三皇子有爱慕之意的傅白茹,立刻就按耐不住,朝着她发难了。 「有大姐这位嫡亲的表妹在,四妹算哪门子妹妹?」 「三姐,三皇子救了小妹,小妹只是礼貌性地道谢,并无逾矩,三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说着,傅小妹扶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转身,准备离开。 「还愣着做什么,扶着点四小姐!」谢琴口是心非,佯装很关心傅小妹的样子,冲着下人嚷嚷。 容祀不大习惯众人的追捧,足尖轻点,趁着众人注意力转移的空档,直接跳出了包围圈。 他肆意风流的眼波里透着淡淡的疑惑,出声道:「你捂着胸口做什么?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关切的话音落入傅小妹耳中,激不起半点波澜,不过她倒是要感谢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无形中帮了她的忙。 借着容祀的话由头,她立刻顺应时势,在下人磨蹭上前,还未来得及扶住她的时候,身子往旁边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有料想到。 于氏见状,手已经捂上了心口,面有急色,威严出声:「快,快扶住四姑娘!别让她摔着了!」 为了造成失血过多而眩晕的逼真模样,傅小妹必须将整副身子的重量都朝地面压下去,她紧闭着眼睛,等待着身体撞击地面的疼痛降临。 「喂,小丫头,你怎么动不动就晕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反而等来了一道调侃的男声。 为了将戏顺利地演下去,她只能硬着头皮,佯装吃力转醒。 怀里的女子,脸颊瘦瘦的,脸色黄黄的,身子骨没有半两肉,抱在怀里隔得肉疼,一点都不舒服。 可容祀看着她秀眉似有痛苦之色蹙紧,手又紧紧捂住胸口不松开,那种想要松开手将她交到别人手上的冲动就消失不见了。 她太瘦了,是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舅舅的女儿除了表妹明月,便只有二小姐傅蔷薇和三小姐傅白茹,什么时候府里又多出了个四小姐? 小妹? 原来她叫小妹? 这个名字,起得跟她辈分一样,都是小妹。 脑袋里胡乱地冒出念头,连容祀自己都吓了一跳。 回过神来,正好对上怀里女子懵懂迷煳转醒的眼神。 傅小妹佯装紧张,伸手就要推开容祀,结果她按在胸口的手刚撤离,旁边就有人惊唿出声。 「四小姐,你衣服上怎么那么多血?」 「怎么回事?」容祀在看到怀里女子胸口那片殷红的血迹时,不羁的脸庞上立刻笼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寒霜,皱眉道。 桂嬷嬷的死,府里的人三缄其口,没人愿意提及。 而傅小妹胸口的伤势,根据于氏所知,应该是好的七七八八了。 听到她衣服上有很多血,于氏脸色立马就变了。 「来人,快去请大夫!」 「是,老夫人!」夏嬷嬷得令,立刻转身招唿船工渡船。 家宴还没开始,就又出闹出么蛾子,于氏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了。 厢房里,傅白茹使劲地绞着帕子,看着三皇子耐性替傅小妹诊脉,忍不住低声啐了口:「狐狸精!」 「三妹,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傅蔷薇强压着喉咙的干痒,低声提醒道。 傅白茹就不明白了,向来性子清冷的病秧子傅蔷薇,怎么突然就对傅小妹这般关心了?不应该啊? 「二姐,你干嘛总帮着她?」 耳旁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傅蔷薇下意识地轻蹙眉头,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道修长的背影,心底忍不住升腾起一股熟悉的悸动。 祀哥哥,一别经年,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小蔷薇吗? 于氏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沉冷,关于四姑娘的伤势料理,她已经吩咐下去要好生调理,为什么日子都过去七八天了,伤口还会流血? 倒不是因为她真有多在乎一个小小庶女的身子,而是考虑到府里是否有人阳奉阴违,故意将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如果是后者,那于氏就不得不追究到底了。 傅小妹眨巴着乌黑的大眼睛,瘦巴巴的脸上惶恐的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任谁都看得出她很紧张。 这戏演久了,面具戴久了,收放也就自如了。 尤其是看到老祖宗于氏那张黑沉沉的脸,傅小妹就知道于氏已经想到别处去了。 一个庶女的死活,在偌大的宅院里,真不算什么。 曾经的傅小妹就算被人碾碎了当做花园的花泥都不配,又怎么可能妄想于氏会真心实意地待她?左右她的存在不过是于氏为了打压谢琴的有力工具罢了。 「你这伤几天了?」 容祀在外四处游歷,对医术颇有研究,他收回探脉的手,俊朗的眉眼间掠过微不可查的肃然神色。 「乖孙,你这四妹妹打小命苦,这不前几天被你舅母手下的一个老刁奴给伤了嘛…;…;」于氏一脸心疼的话语,句句都在针对谢琴。 「母亲,这话怎么说得,这事情不是过去了,儿媳也专门命人好汤好药的伺候着了。」 谢琴话说到一半,也没再继续,委婉地反驳了于氏的责难。 当然,她解释,也是为了不让三皇子误会,否则恐怕会影响女儿在他心中的看法。 「舅母,你都给她吃了什么?」 傅明月今晚一直都作壁上观,刁难出丑的事情都让傅白茹出头,只是她就不明白了,傅小妹到底哪里好了?怎么就把向来对家人和气没架子的表哥给迷得有了脾气了。 现在是怎样?替小贱人兴师问罪来了? 心里越想越不爽,傅明月沉不住气地上前维护母亲,娇声道:「表哥,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整个府里谁不知道,母亲派去给四妹送汤水的第一天,四妹把送汤水的僕妇直接骂了出去,后来那僕妇到母亲处哭诉叫苦,说是这差事没法干了,还是母亲从中说和,要不然就凭四妹的身份地位,又哪来这般好的待遇?」 「大姐,小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配母亲这般真心相待。」 傅小妹脸色越来越苍白,说话声期期艾艾,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令人好不心疼。 才说了一句话,她身上刚换上的干爽衣衫,又被嫣红的血液给浸透了。 这血流不止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刚受伤时那般,换了谁都会有所怀疑的。 「我只问,舅母让厨房准备了什么补汤?」容祀也不搭话,只目光定定地看着谢琴,有礼有节地再次询问。 被无视的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尽显不满。 她是天之骄女,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姑妈和父亲都有意撮合她和表哥,而她心系太子,对表哥并无男女之情,可这并不表示表哥可以帮着别的女人。 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就在她要发作的档口,大夫人谢琴冷着脸,发话了:「来人,立刻将这些天给四小姐送补汤的僕妇带过来!」 「不止僕妇,凡是接触过四妹汤药的人,一个都不许落下。」 容祀补充的话落下,谢琴明显是愣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极为不自然地朝着下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照着表少爷的意思去办。 第二十四章 无中生有 梧桐苑,刘婶和小翠两人蹲坐在廊檐下,彼此大眼瞪小眼,相互望着对方。 小翠大大地嘆了口气,打破了小院的静谧。 「好好的,嘆什么气?」 「刘婶,你还说我呢,我看你都要把手皮都搓掉一层了,还问我嘆什么气呢?」 听着小翠半嘲笑的话语,刘婶直起厚厚的腰背,没好气道:「就会贫嘴,我担心什么,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晓得?」 「哎呀,刘婶你别气啊,我当然知道你担心小姐了,你看看我的脸,都快成苦瓜了,还不是替小姐发愁发得。」说着,小翠还不忘拿手扯一下自己的脸皮。 「行了,别贫了,咱们就安安心心地守着院子,哪里都不要去,相信小姐她一定可以办到的。」 话音落下,院子外头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隐约间她们好像听到了熟悉的人声。 「小翠,你听见外头的动静了吗?」刘婶神情紧张,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嗯,好像是前些日子天天来给小姐送汤的那个婆子。」小翠不喜欢那个婆子讲话的声音,每次听到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因此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话音落下,刘婶和小翠顿时瞭然,两人默契地对视,同时都闭上了嘴巴,只有彼此的眼神在相互告知----小姐,已经成功了。 藕香榭,饭菜已经摆上桌,可却无人入座。 厨房的下人清一色站成排,脑袋埋得一个比一个低。 于氏端坐上首,眼皮子微抬,轻描淡写地发话:「说吧,四小姐这汤究竟怎么回事?」 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送汤的僕妇立马就腿软,跪了下去,张口就喊:「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还没人说你做了什么,怎么就喊起冤来了,老祖宗面前要是敢乱嚼舌根,仔细自己个儿的皮子。」 这时候,谢琴端出了当家主母的架势,丝毫不避嫌直接放话,警告出声。 言毕,在旁边等候问话的厨房下人,身子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门外,被夏嬷嬷搀扶着的傅小妹,正好听到了这段对话,杏眸暗了下,转头礼貌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虚弱道:「麻烦嬷嬷替小妹通报一声。」 「四小姐,其实这件事情您大可置身事外,老夫人一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嬷嬷,麻烦你了。」对于夏嬷嬷的话,她充耳不闻,依旧道。 里屋,大夫人谢琴强势,将老祖宗于氏的审讯很轻易就压制了下去。 那些下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干脆一个个装聋作哑,只口口声声喊:「老祖宗明鑑,大夫人明察…;…;」 傅小妹等在门外,偷瞄里头的情形,只见于氏半眯着眼睛,富态的脸上并无多余的情绪泄露。 可手捏佛珠的动作幅度越来愈大,显然是真被谢琴给逼急了,只是碍于自身长辈的威仪,发作不得罢了。 「咣当!」 「谁在外头?」于氏有气没有头撒,冲着外头嚷了声。 这时候,夏嬷嬷连忙小跑着上前,禀告:「老祖宗,奴婢拗不过四小姐,只好将她扶过来了。」 其实,傅小妹是故意弄出动静的,主要是为了试探众人的怒气值,眼下来看,于氏的气恼值比她预期中的还要高上几倍。 「老祖宗,母亲,你们不要怪夏嬷嬷,是小妹任性,逼着夏嬷嬷扶小妹过来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傅小妹人还没有出现在正厅,替夏嬷嬷开脱的话已经幽幽传进去了 不过显然,其中有很多人都不愿意买帐,尤其是傅白茹早已经按耐不住怒气,讽刺出声:「四妹你身子不好,还到处乱晃,要是不小心磕碰到哪里,母亲不知道又得平白无故吃多少排头呢?」 「三妹,你少说两句,咱们的小妹身子虚,会晕倒的。」傅明月凤眸里掠过阴冷的光,嘴角勾起附和道。 绕过七宝屏风,傅小妹勉强稳住身体,面对嘲讽,她没有丝毫怨怼之色。 只是冲着老祖宗和大夫人微俯身,哑声道:「小妹卑微之躯死不足惜,只希望老祖宗和母亲可以息事宁人,不要再追究旁人了。」 「追究?四妹,你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让人别扭?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呢,怎么就成了这些人的不是了?」 傅明月看了眼身边跟炮仗似喷火的傅白茹,心里想着这回猪脑子倒是派上点用场了。 「早膳清粥小菜,午膳多以鱼汤为主,晚安粗粮素食,厨房的伙食搭配很不错,这样的日子是小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今晚的目标很明确,傅小妹必须无中生有,否则復仇之路将遥遥无期。 人生无常,她性命犹如浮游,许是朝生暮死,保不齐睡一觉,就再也见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了。 打定主意,傅小妹便心无旁骛,也不理会旁人的态度,只认真地继续:「初六,早上是这位嬷嬷端着汤来的,小妹受宠若惊主动去接汤,奈何身体不争气,不小心将汤打翻了。并非府里传得那般不堪,请老祖宗和母亲明鑑。」 「后来的几日,还是这位嬷嬷送汤来,这位默默说『鱼汤要趁热喝,不然会有腥味』,小妹也觉得甚有道理,连续七日从不敢有片刻耽搁,都当着嬷嬷面将汤喝完。」 下人不敢擅自开口,那就由傅小妹自己来说。 澄清的话音,说到后面,因为她中气不足,渐渐弱了许多。 不过,饶是如此,依旧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对,对,四小姐说得都是实情,老奴可以作证的!」跪地的僕妇,接收到大夫人询问的眼神,连忙补充道。 「承蒙老祖宗爱惜,那几日,小妹吃得蜂蜜桂花糕,比这一辈子吃得好好多,那桂花好香,蜂蜜好甜,糕点好糯…;…;」傅小妹说话的节奏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只用淡淡的语调,叙述着这几日的吃食。 容祀双手环抱在胸前,暗自思索间,身姿已经歪靠在椅子上。 他视线似有若为地瞟过对面那个苍白瘦弱的少女身上,看她说到蜂蜜桂花糕的时候,脸上洋溢出的满足表情,心里不由有些发酸。 「这鱼汤究竟是什么鱼汤?」 「回表少爷,小人知道四小姐身子弱,不敢弄些大补之物,鱼汤乃是最普通的鲫鱼汤。」厨房专门负责炖汤的伙头工,小心翼翼地回话。 「四妹虚不受补,吃点鱼汤就可以了,表哥这回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也一併问了,省得你平白无故地怀疑自己的舅母给女儿下毒!」傅明月直言不讳,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出来。 傅德清从宫里回来,得知家宴还有外甥在场,急忙就朝着藕香榭赶,脚都还没跨进大厅的门,就听到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音。 「明月,不得无礼!」 「父亲!」被当众喝斥,傅明月心有不甘,跺着脚出声。 于氏招唿傅德清上座,而这时候,容祀忽然开口:「照这么说,问题就不是出在食物上,而是出在药物上了。」 「傅小妹,你哑巴了吗?自己告诉三皇子,这期间到底用过什么药?」 「回大姐的话,除了受伤那晚服用过胡太医的凝血丸,就再无其他了。」 面对傅明月的咄咄逼人,傅小妹只是平静以对,表面上完全是一副受气包的可怜模样。 她谨小慎微地回答,话音落下后,众人本以为是老祖宗小题大做,事情可以圆满落幕,谁知道傅小妹话锋突然转了,迟疑地继续道:「只是…;…;」 容祀想不明白眼前这个少女究竟受了多少罪,才仅仅几碗鲫鱼汤,几碟桂花糕,就能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 傅小妹怯懦小声,说得犹豫,可这样的话,落在旁人耳中,免不了进行联想。 尤其是向来都是天之娇女,从来没受过委屈的傅明月,眼睛里是容不得半点沙子。 听着这种模稜两可的话,立刻就炸了,不依不饶地追问:「傅小妹,你躲躲闪闪的,究竟想影射什么?别以为仗着老祖宗的疼爱,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你不过就是洗脚丫鬟生的女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放肆!」最近,傅德清最听不得就是「洗脚丫鬟」这四个字了,他勐地拍着桌子,厉声喝斥道。 「老爷息怒,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夏嬷嬷俯首躬身,站定在傅小妹身侧,刻板的脸上不似旁人般唯唯诺诺,沉声道:「奴婢早年在庄子里当差的时候,曾经听说过当地人似乎有鲫鱼不能和蜂蜜同食的禁忌,方才奴婢听四小姐说她最爱吃的点心是蜂蜜桂花糕,奴婢就想…;…;」 「你是说鲫鱼汤和蜂蜜桂花糕对沖,才造成四小姐伤口癒合不顺利?」谢琴直接抓住重点,打断道。 「奴婢不敢妄言。」夏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做事很有分寸,只说该说的,只听该听的,只做该做的。 「照这么说,也许真是场误会。」傅德清率先开口,直接开棺定论。 而这时候,傅小妹适时地补充了句:「父亲说得是,小妹也觉得每次喝完鱼汤,再吃上最爱的蜂蜜桂花糕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只是每次吃的时候,嘴巴里总是苦苦的,但是咽下去后,喉咙又不觉得苦,再缓过一会儿,嘴巴里的苦味就淡了,慢慢的又有回甘的味道了。」 「是苦口不苦喉咙的那种感觉吗?」容祀突然插话,眼神中透着一丝笃定道。 第二十五章 步步为营 「对,对,就是苦口不苦喉咙的感觉!」傅小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副释然的神色,情绪颇为激动地应声。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心中的疑惑,又因在三皇子的一句总结性话语里,得到了准确答案而流露出解脱神色。 一切表现,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丝毫没有做作的痕迹。 「这就对了,我就纳了闷了,宫中御药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一击了。」容祀俊朗的眉眼间流转着瞭然,转头冲着安平候傅德清,沉声道:「舅舅,外甥大概已经想到四妹妹的伤口为何会血流不止了?」 傅德清挑眉,不待他说话,老祖宗于氏已经威严开口:「究竟为何?是不是中毒了?」 「母亲,乡野说法不可尽信。」谢琴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夏嬷嬷的话而紧张,气定神闲地端着主母的姿态,提醒道。 「鲫鱼和蜂蜜不能同食,否则会引起中毒,这种说法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 「还不过什么?明明就是这些下作的人将老生的话当耳旁风,阳奉阴违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侯府的姑娘下手,简直可恶!」于氏不等容祀讲话说话,直接发难。 训斥的话音落下,在场的厨房奴僕都一个劲地喊冤,磕头求饶。 一时间,安静的大厅,成了吵扰的闹市。 「吵什么吵,都给本侯闭嘴!」傅德清皱眉,心底冒着邪火,凌厉的眸光直直射向站在中间的女儿傅小妹身上,「你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眼前这个亲生父亲不过就是想息事宁人,不希望母亲和夫人因为她而失和,搞得家宅不宁,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迁怒在她身上。 心如明镜的傅小妹,低眉敛眸,那张看似因为惶恐而埋进脖颈的脸上,不经意间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而罢手,反而是流露出委曲求全的意味,怯生生地解释:「父亲,小妹只是实话实说,没有闹。」 「你还没闹?那现在这里乱糟糟的算什么?好好的一场家宴都让你搞砸了,你个扫把星!」傅白茹抓住机会,狠狠地打压道。 言语间,又将话头转向傅明月,扬声道:「自从你住进梧桐苑后,侯府里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 「前些日子大姐不过是担心四妹走歪路,坏了名节事小,损了侯府声誉事大,所以才带着下人去梧桐苑搜查「野男人」。」 「可你对大姐做了什么?桂嬷嬷是府里的老人,辛苦劳作大半辈子,结果还弄得不得善终,傅小妹你的良心到底是有多歹毒?连这样的老嬷嬷,都下得去手?」 「我没有!」 「别再狡辩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最清楚!」傅白茹气势凌厉,抓着机会不停地对傅小妹进行人身攻击,完全在气势上压倒了她。 傅小妹眼眶里含着泪,脸上透着倔强,紧咬着嘴唇,什么都不解释,只虚弱地坚持说:「我没有!」 这样的言语,在字字如刀,全力朝她开攻的傅白茹面前,在各怀心思只将她当成争斗磨心的侯府掌权人面前,只能显得格外得苍白无力。 「三妹,别再说了,有老祖宗、母亲、父亲在,他们自有定夺。」傅明月装出一副大方的模样,悠悠道。 看着傅明月惺惺作态的模样,傅小妹只觉得噁心。 那股强烈想要撕碎那张欺世盗名的伪善面具的冲动,就像暴风雨中汹涌着波涛的大海,澎湃地撞击着她的理智。 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惨死的画面,强忍在喉头的那股腥甜,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喷出了口。 「噗!咳咳…;…;」 容祀快速闪身,伸手要上前扶傅小妹。 只是,他才碰到瘦弱少女的衣袖,就被她眼里透露出的倔强警告神色给硬生生地逼着停下了动作。 微微愣神,等他回过神来,探究着再次看过去的时候,仿佛方才的匆匆对视只是一场错觉。 为了掩饰尴尬,容祀将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收回,顺势握成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声,问道:「喂,你没事吧?」 「多谢三皇子关心,小妹受得住。」 听着她逞能的话,容祀的心里很不舒服。 本来只是古道热肠,想要帮帮她,可没料到他口无遮拦的直言,竟然会引起如此激烈的矛盾,令她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窘境。 思索间,容祀很后悔,也很自责。 「老祖宗,小妹的伤口不癒合,应该是服用了三七的缘故。」有些话,他必须说清楚,不管怎样,总不能让这个孱弱的女子再蒙受不白之冤。 三七,又名田七,具有活血化瘀的功效。 为了能够将三七的味道形容精准,傅小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这场「无中生有」的路,走得异常辛苦,这个三皇子容祀虽然不在她的算计之中,但是傅德清的出现也在她的意料之外,综合看来,这个突发状况勉强算傅小妹的助力吧。 药食同源,三七本无毒,而且还是味名贵的中药材,普通人每日食用少量三七是有益于养生的。 而它对于身上有伤的傅小妹来说,却与毒药无二。 伤口久治不愈,一直处于出血状态,久而久之,伤口溃烂化脓,最后脓毒入心脉,无药可救。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够想到这背后隐藏的黑心黑干。 「谁?到底是谁,心肠如此歹毒?」于氏老眼矍铄地眯起,挥袖子直接将桌边的茶盏扫落地面。 瓷器碎裂,茶水四溅,被问责的厨房下人吓得将头叩在地上,抬都不敢再抬。 「你们都不说是吗?」 众人齐刷刷闭嘴,大气不敢喘一下。 面对沉默,于氏是真被气到了,她凌厉的目光直接扫向谢琴,冷声道:「谢氏,你来说!」 「母亲息怒,儿媳也不知三七从何而来?」 「好!好一个不知!」于氏重重地拍着桌子,也不看儿子傅德清难看的脸色,直接下令阖府搜查。 桌上的饭菜下人已经热了三遍了,依旧没人入席。 于氏放话了,不把事情弄清楚,今天谁都别想吃饭了。 「母亲,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入席吧。」傅德清耐着性子,妥协出声。 「吃什么吃,要吃你吃!老生可不想吃这些腌臜玩意儿做的吃食!」 「这事情还没弄清楚,母亲,你怎么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谢琴皱眉,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 「安平候府到底是姓傅的,媳妇!」于氏冷着脸,肃声强调。 话音落下,谢琴的脸,立刻就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面子被当场驳了,下不来台了。 局面僵硬,大厅里安静地只剩下容祀轻扣茶盏的声音。 他目光悠悠地延伸至那个瑟缩在角落,安静垂眸的瘦弱少女身上,心脏没来由地觉得发闷。 只是,容祀尚未弄清产生如此感觉的箇中缘由,派去搜查的下人,已经匆匆来报。 「回老夫人,奴才已经派人搜了各院子,并无发现。」 「没有吗?曦岚苑呢?」于氏直截了当地追问。 「大夫人院子很干净。」 听着回报下人维护谢琴的话语,于氏心里的闷气更加重了几分。本来她只想借着由头打压谢氏,警告其在府里要知分寸,凡事不能越了她去,如今看来是这谢氏根基颇深,府中的下人多半都是听命谢氏。 思虑间,于氏冷冷地问:「几个小姐的住处可搜了?」 「回老夫人,派去搜查的都是护院,小姐们的住处奴才没敢让他们进。」 「那就去搜!当老生的话放屁吗!什么叫阖府上下!」 话音落下,于氏继续扫了第二个茶盏。 这回,傅德清也坐不住了,百善孝为先,他亲眼看着自己老娘,年纪大把,却还因为家宅之事动气伤神,面带惶恐地起身,抱拳作揖:「母亲,都是儿子的不是,请母亲息怒。」 「放我进去!让我进去!」 忽然,外头有吵嚷的声音传来,于氏在气头上,谢氏心里也不爽,几乎同时,两人一起出声,话里意思都是将不知死活的东西带进来。 乱喊的那人被带进来后,直接就冲着老祖宗嚷嚷开,说是香菊快不行了! 府里丫鬟众多,香菊是谁,没人在乎。 不过,夏嬷嬷看着眼前的丫鬟十分眼熟,微微福身凑到于氏耳畔嘀咕了句。 「你是哪个院子的?」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是曦岚苑,大夫人院子负责扫撒的。」 接收到于氏带着威压的询问目光,谢琴心里不满,可面上却不能怎样,只能配合地询问常嬷嬷是否属实。 答案是肯定的。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突然冒出的小丫鬟转移的空档,派出去搜查各位小姐院子的奴才也已经折回了。 下人小跑着进大厅,将手里的东西平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回报:「老夫人,搜到了。」 「在哪儿?」于氏压着怒气,追问。 「在…;在大小姐院子里搜到的。」禀报之人硬着头皮道。 话音落下,傅明月面上的恬淡风轻就挂不住了,失声道:「狗奴才,你竟然敢污衊本小姐!」 听着女儿情绪失控的话,谢琴到底是反应快些,立刻接话:「这一定是栽赃嫁祸!老爷,您一定要替咱们的明月做主啊!」 第二十六章 人心蠢动 一句「栽赃陷害」,成功地将傅明月的嫌疑给摘干净了。 傅小妹低垂的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抱着无所谓的看客态度。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可以插手参与的。 步步为营地部署,她有的不过是一具驱壳,一条性命。 除了利用自己仅有的这点资本,她又要拿什么来充当復仇路上的踏脚石呢? 对别人狠,首先就得对自己狠! 仇人是垫脚石,傅小妹自己更是自己的垫脚石! 大厅里,谢氏极尽维护傅明月,甚至不惜答应老夫人于氏无理撤换厨房所有下人的条件。 而从傅明月住所处搜出的研磨成极细粉末的三七,则是在谢琴循循善诱的引导下,愣是让前来替香菊求生机的扫撒丫鬟转成了目击证人,说是她亲眼看到香菊鬼鬼祟祟地偷熘进大小姐的院子里。 而处于昏迷中的香菊,顺理成章地被认定为栽赃嫁祸的始作俑者。 当然,仅仅凭藉片面之词,很难让老夫人于氏信服。 于是,傅明月声色俱佳,眉目间懊恼、忧郁、感伤的情绪转换自如,努力地回忆起来前几日她曾下令仗责了母亲院子里的小丫鬟。 那么,香菊栽赃嫁祸的动机也就顺理成章地成立了。 几天前,傅明月从大夫人谢琴处诉苦离开,经过院子的时候,香菊洒水不小心将傅明月的衣衫弄脏了,结果被情绪不佳的傅明月下令仗责十大板。 厚厚的木板子,一下一下打在年仅十二岁的女孩身上,那种痛彻心扉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傅小妹冷眼旁观,这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唯一让她意外的是香菊没能熬过今晚,小小年纪就含恨而终了 三七粉是傅小妹自己餵自己吃的,傅明月院子里的三七粉,是她派了刘婶前去撺掇香菊,利用香菊对傅明月的怨恨之心,指使她栽赃嫁祸的。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香菊的死,而彻底石沉大海了。 对老祖宗于氏来说,傅明月有没有被栽赃,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需要谢琴从今往后踮起脚尖做人,别妄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次事件,不过是敲个警钟,一次严正的警告。 傅小妹不禁在想,如果于氏打心底认定了傅明月是有罪的,那么香菊的死于她而言,就是死得很是时候,该死,也一定要死! 死无对证! 这四个字,站在不同人的角度,似乎有着不一样的理解了。 对于氏而言,香菊死了,所有的证词都成了片面之言,没有当事人的供词,公道只在人心。众人可以跟着自己的本心,选择是否要相信傅明月是否无辜的? 对谢琴而言,香菊死了,追查幕后是否有指使人的线索也就彻底断了,她无法确定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 而对傅小妹而言,香菊死了,妇人之仁的危机算是彻底解除了,恐怕在她这里,这才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早在决定復仇的那刻起,手上就註定要染血,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傅小妹早已经混沌其中分不清楚了。 一场闹剧终了,众人各怀心思,离开了藕香榭。 于氏主动提出百花宴除了傅明月出席,府里其他的姊妹也一併参加,着实把谢氏气坏了。 这一晚,註定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 人生在世,哪有什么万无一失,对于仇人,傅小妹可以不折手段,杀之而后快。 但对于不相干的局外人,她能做的也只是谋算人心而已,至于后果是否会波及自身,已经不是小妹可以控制的了。 回到梧桐苑后,刘婶说,这次她胜得侥倖,傅小妹但笑不语,只点点头表示贊同。 不过,那又如何? 总之,是胜了。 「四妹睡了吗?」 院子外头,有人声响起。 傅小妹警惕地拢上衣襟,调整情绪,应声道:「谁在外面?」 「四妹,我是二姐。」傅蔷薇自报家门后,便尝试着要推门进去。 这时候,小翠和刘婶纷纷上前,面色中充满了防备,齐刷刷地挡在了傅蔷薇的面前。 「二姐,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吗?」傅小妹梗着脖子,竖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傅蔷薇闻言,脚步虚浮地往后撤了一步,冲着窗户的位置,扬声道:「我是受三皇子的託付,特意给你来送药的,他现在还在门口没走呢。」 容祀? 他不是被傅德清叫走了吗? 怎么又跑到她这里来了? 思索间,傅小妹已经吩咐小翠:「让二姐进来吧。」 虽然不想跟傅家的男人扯上什么瓜葛,但是人家好歹是皇子,总不能当面打脸吧。 而且,如今她的处境是任谁都可以捏扁搓圆的,得罪人的事情绝不能干。即使容祀看起来,性情洒脱不羁而且还有些正义感,傅小妹还是不想冒这个险。 容祀站在院子外,隐约听到有熟悉的清亮女声传出来。 刘婶得了吩咐,出来院门口,果然看到了一位仪表堂堂的俊朗公子。 「奴婢给三皇子请安。」 「你是?」 「奴婢是四小姐的贴身嬷嬷,四小姐已经睡下了,她十分感激三皇子的赠药之恩。」刘婶机械地将小姐说的话,小心翼翼地重复上一遍。 话音落下,容祀心里不由觉得落寞。 不过,他想着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她又是那样的处境,也就释然了。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 语毕,容祀迳自转身离开。 刘婶愣愣地站在院门口老半天,直到小翠跑出来喊她,才勐地回过神。 「四妹真是好福气,能得三皇子的赏识。」 傅蔷薇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现出近乎透明的白色,看得出来她身子的确不好,脸色跟傅小妹的蜡黄相比,更差。 眸光流转间,傅小妹腼腆地红了红脸,受宠若惊道:「二姐,你就别再调侃小妹了。」 「不是调侃,二姐是真心觉得三皇子对四妹很照顾。」说着,傅蔷薇眼眸里不经意地泄露了羡慕的情绪。 说实话,傅小妹并不习惯这样姐姐妹妹的对话,总觉得很有违和感,并不是她这种人可以享受的待遇。 这时候,刘婶匆忙地进屋子,让略感侷促的小妹不由松了口气。 「人送走了吗?」 「是,小姐,三皇子已经走了。」 看着刘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傅小妹心里犯起了嘀咕。 而此时,傅蔷薇也起身要告辞。 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主僕三人,傅小妹才将佯装出的乖巧神色全部收敛,沉声道:「刘婶,你刚才是不是还有话没说?」 侯府九曲十八的迴廊上,傅蔷薇疾步走着,好几次差点就摔倒了。 她听着刘婶的回报,说是三皇子已经离开,便急忙忙地告辞追了出来,只可惜还是没能赶上。 「二小姐,你怎会在此?」 「啊!」傅蔷薇迳自神伤,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冒出的人影,吓得踉跄往后退,结果脚不小心被台阶绊倒,整个人朝地上倒了下去。 容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傅蔷薇的衣袖,等她站稳后,立刻又收回了手,疏离道:「二小姐,得罪了。」 话音落下,对面的女子没有反应,容祀以为她是被吓坏了,便也不再逗留,迳自转身,欲要离开。 「三皇子!」 心脏「噗通噗通」快要跳出喉咙了,傅蔷薇强压着激动的情绪,鼓起勇气喊出了声。 「嗯?还有事?」容祀瞥了眼身后的女子,疑惑道。 一别经年,祀哥哥还是跟从前那样乐于帮助弱小,傅蔷薇心里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到底她也只是个卑微的小庶女,始终是配不上高高在上的三皇子的。 容祀很奇怪,这个二小姐看着病殃殃的,不早点回去休息,大晚上在侯府里瞎熘达什么劲呢? 思索间,他也不多说,直接抬脚离开。 「没…;不,有事!三皇子,蔷薇还有事!」 在梧桐苑吃了闭门羹,容祀也搞不明白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现在又被屡次阻了脚步,不喜束缚的脾气就上来了,冷着脸问道:「你还有何事?」 傅蔷薇明显得感到了他的不耐情绪,心里有些受伤,但是面上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柔声道:「小妹年纪还小,不懂礼数,蔷薇是替她专门跟三皇子道歉的。」 听到「小妹」二字,容祀抬起的脚,不自觉就收住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对面女子的身上,有些好奇地发问:「以前,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位小妹?」 侯府没有男丁,四妹就是小妹,小妹就是小妹。 容祀暗自咀嚼着「小妹」二字,觉得以后见到那个不近人情的丫头,就这么喊她,感觉还不赖。 「阿嚏!」 「阿嚏!」 傅小妹躺在床上,连续了两个喷嚏,胸口的伤疼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暗自嘀咕:「该不会是着凉了吧?」 思索间,她掀开被子,摸着黑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勐灌了好几口,等到身子觉得微微有些汗意,才安心地摸回床上睡觉。 影一缩在临窗外的大树上,满脸郁猝的表情,他就不明白了主子为什么会由着这个黑心黑肝的女人胡作非为?害得他堂堂落纱门头号影卫,竟然要沦落到去结果一个奄奄一息的扫洒丫鬟…;…; 第二十七章 姐姐妹妹 转眼十日之期将近,这两日,傅小妹让刘婶和小翠借着各种由头,在府中下人堆里打探,才晓得那天鸟的羽毛已经被傅德清提前交到三皇子手里。 自从得知素翎已经不在侯府,她就真有些着急上火了。 「四妹,我瞧你这两日额头都冒痘了,是遇上什么糟心事了吗?」 傅蔷薇关切的询问声,将她杂乱的思绪拉回现实:「没有,就是最近暑热当头,有些上火罢了。」 「这样啊,那就让厨房送些冰镇绿豆汤过来,这东西最适合解暑气了。」 「不用了,小妹没那么娇贵,以前跟娘亲在府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十之八九,要是都这么矜贵,哪里还能活到现在。」傅小妹及时阻止了二姐的好心,嘴角勾起自嘲的淡笑,有一搭没一搭道。 听着眼前女子随口说起过往艰辛的生活经歷,傅蔷薇略显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二姐,你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我,小妹不觉得以前的苦不是苦,至少那时候有娘亲陪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家宴过后,向来不争不抢、性子恬淡的傅蔷薇来梧桐苑走动的次数很频繁。 虽然,傅小妹不明各中缘由,但上一世傅蔷薇与她并无过节纠葛,对傅蔷薇的亲近,倒也不排斥。 毕竟,在偌大的侯府里生存,在实力还不强大的前提条件下,有个能搭把手的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傅小妹对眼前这个二姐也有了更深层的了解。 二姨娘徐氏,娘家跟三姨娘柳氏同样是经商的,不过徐氏的娘家有兄有弟,经商有道,也算是商贾巨富之家。因此,二姨娘徐氏在侯府虽然是妾氏,但是地位却比三姨娘稳固,想来应该是拜娘家背景所赐。 这也就很容易解释通,为什么傅蔷薇身体有先天亏虚之症,却也能安然无恙地长大成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即使是钟鸣鼎食之家,阖府上下的吃穿用度,无论哪样都少不得钱财开销。 上一世的傅小妹不懂,这一世的傅小妹要是再不明白,那就真是枉活二世人了。 「对了,百花宴四妹可准备好了?」傅蔷薇试着转移话题道。 跟那个变态男人约定的时日之期就快到了,要是拿不到素翎,恐怕连小命都要玩完,还参加什么百花宴,復什么仇? 越想心里约烦,不自觉间,傅小妹已经伸手,朝着额头的痘痘抓了起来。 「小妹,别抓,要是破皮了,会留疤的。」 千金小姐傅小妹做得很不顺手,对于留疤不留疤,她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只要谁能给她拿到素翎的办法,就算破相都无所谓。 手腕被一双柔弱无骨的素手抓住,傅小妹佯装一副不谙世事的孩子模样,眨巴着大眼睛,崇拜出声:「二姐,你长得真美,跟大姐比起来,一点都不逊色于她。」 试探的话音落下,她明显的觉得傅蔷薇手轻轻地抖了下。 「小妹,这话在外面可不能乱说。大姐是长姐嫡女,我们只是妾氏生的庶女,身份有云泥之别,没法比的。」 「什么云泥之别,小妹就觉得二姐比大姐温柔可人,讨人喜欢多了,就算配皇子皇孙也当得,唔唔唔…;…;」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捂住了,傅小妹象徵性地挣扎了几下。 不过,在听到二姐谨慎的劝阻话语后,她也从善如流,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之后,傅小妹又心不在焉地闲扯几句,直到听到傅蔷薇提出带她出府去逛逛,她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似得,立刻变得精神起来。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额头被水葱般的玉指轻戳了下,对于傅蔷薇的宠溺亲近,傅小妹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表面上她依旧挂着受宠若惊的笑容,一路上总是「二姐姐长,二姐姐短」地喊着,然后变着各种法子打听侯府和二姨娘娘家究竟有多少银钱或者生意往来? 毕竟,大夫人谢琴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二姨娘没有两把刷子,大夫人又何需拉拢三姨娘一起打压徐氏呢? 说来也奇怪,她有意无意地涉及到这些敏感话题时,眼前这个扶风若柳的二姐就像是没任何警惕心般,十分大方地将徐家和侯府的生意往来有鼻子有眼地说了个七七八八。 正疑惑间,傅蔷薇忽然拉过她的手,亲昵地拍了拍,认真道:「小妹,以后若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找二姐。」 说着,又停顿了片刻,眼神温和地看了眼傅小妹,继续道:「如今秀姨不在了,就剩下你一个人,老祖宗虽然欢喜你,但是大夫人对你的不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府里的水很深,像昨晚,你一个小丫头被当做磨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事情,相信以后是不会少的。」 的确,傅蔷薇分析得清晰透彻,只是听着对方这样掏心掏肺的大实话,傅小妹心头笼罩的疑惑更甚了。 「二姐,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傻丫头,你都叫我一声二姐,咱们是亲姐妹啊。」 听着傅蔷薇带着宠溺的话音,傅小妹嘴角缓缓地勾起了弧度,杏眸里有微光闪烁:「二姐,小妹谢谢你对我好。」 重活一世,依然孑然一身。 娘亲惨死,身份卑微。 復仇之路漫漫。 傅小妹没有时间经营什么所谓的「姐妹真情」,她索求的不过是一份同盟的默契。 上一世,傅明月的花言巧语,已经让她噤若寒蝉,这一世,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嘴巴这种东西,随便开合间,就能颠倒是非黑白,花言巧语蛊惑人心。 在经歷过那种非人惨痛经歷后,傅小妹告诉自己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一定为虚,没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凡事要用心去看,去听,去感受。 二姐傅蔷薇的真心,究竟有几分,她拭目以待…;…; 东门大街,上京城最繁华的街道,记得上次来,还是为了替娘亲请大夫。 只是才几日的光景,就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正感慨间,只听耳畔有温柔的声音响起:「小妹,天香楼的菜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嗯,听二姐的。」 傅小妹将眸底的哀伤之色快速地收敛起来,干脆利落地回应:「嗯,听二姐的。」 语毕,她就从座位上起身,掀开车帘,对着车夫喊:「停车,我和二姐要下车吃饭。」 车厢里,光线并非很好,傅小妹站在前头,身子有一半在明,另一半在暗。傅蔷薇姿态优雅地端坐在位置上,望着不拘小节撩开车帘的四妹,那张略显气血不足的脸庞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二姐?」 「二姐?」见傅蔷薇似有走神,小妹忍不住喊了两声。 「嗯?怎么?」 「马车停稳了,咱们下车吧。」小妹很懂得从善如流,记得傅蔷薇形容她们之间的关系时,很喜欢用「咱们」二字,那她也就不客气地徵用了。 考虑到傅蔷薇身子不大好,她很懂事地佯装乖巧,挽住对方的手臂。 在小二喜庆的迎接下,两人并肩走进了天香楼。 「二位小姐,要在大厅还是雅间用膳?」 「大厅。」 「雅间。」 傅小妹很少出门,想借着机会听听民生,不过,傅蔷薇到底是娇养在深宅里的闺阁小姐,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想来是不适合的。 店小二很会察言观色,他也不立刻追问她们,只是笑着静静等着两姐妹作出最终的决定。 「我姐姐喜静。」 「好嘞,二位小姐楼上水云涧走起。」 吆喝声,传菜声,声声入耳,沿着实木楼梯,一步步往上走,傅小妹都有偷瞄旁边静默不语的傅蔷薇神色:「二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 「可是,二姐你手心都出汗了。」说着,傅小妹满脸懵懂,撒娇般地将手从傅蔷薇手掌里抽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表示汗水都黏在她手上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好巧哦。」 刚到楼梯口,忽然就有个声传了过来。 下意识地仰头,一张俊朗不羁的容颜直接映入了眼帘。 怎么是他? 傅小妹压下心底的疑惑,眸光流转,只见傅蔷薇耳根子有些微微地泛红,莫非…;…; 「小二,她们在哪个包间?」 「回三皇子,两位小姐喜静,小的特意给她们安排了水云涧。」店小二诚惶诚恐,心里激动三皇子竟然跟他主动说话,咧嘴兴奋出声。 裊裊鳄梨香,恬淡致远,无形中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半盏茶过去了,傅小妹双手托着下巴,杏眸里流转着审视的目光,在三皇子容祀和二姐傅蔷薇身上来迴转悠。 「小妹,那药可好用?」 容祀尴尬地咳嗽了声,打破了静谧的气氛,佯装随意地问。 迳自沉静在思绪里的傅小妹,听到自己被点名,勐地回神,语气中透着疏离,恭敬道:「多谢三皇子赠药,小妹伤势已无大碍。」 从小到大在太监宫女堆里插科打诨惯了,容祀从来不知尴尬为何物,今日他算是彻底体验了一把。 见对面小丫头对他冷淡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就是十分得不舒服。 傅蔷薇手里轻转着瓷杯,缓缓地将清茶放到嘴边抿了口,入口微苦,她不由蹙眉。 「二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觉得茶有些苦。」 为了活跃气氛,容祀很热情地解释:「这是苦丁茶,有清热败火的功效。」 他看小妹额头上冒了两颗痘,便特意命小二沏了这茶。 「这茶味道苦的跟黄莲似得,名字也苦,小妹不爱喝,二姐也别喝苦茶水,小妹这就让小二去换。」说着,傅小妹也不理会身后阻挠的话音,迳自开门离开。 伴随着房门合上的动静,仅仅一门之隔,门内和门外的人心境却是大相迳庭。 第二十八章 请君入瓮 傅小妹一熘烟地小跑离开,直到楼梯口,才放缓脚步,大口喘着粗气下楼。 而少了核心人物的水云涧,也是陷入了静默之中。 「三皇子,您别跟小妹计较。」傅蔷薇努力地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开腔。 容祀面色有些懊恼,冷不丁发问:「本皇子好看吗?」 闻言,傅蔷薇白皙的脸庞上,立刻浮现出一抹害羞的红晕,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容祀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就惦记上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没良心的臭丫头了呢? 思索间,他视线落在坐在对面的女子身上。 傅蔷薇在对上容祀直白的注视目光,耳根子瞬间就热起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狂乱地跳着,慌乱无措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脑袋压低了许多。 看着对面女子娇柔羞怯的闪躲模样,容祀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明明魅力不减,怎么偏偏小妹就对他爱理不理呢?好歹,他还救过她的命,替她解过围,怎么就不招待见呢? 「三皇子…;…;」傅蔷薇在心中酝酿了很久,正想询问他是否还记得曾经在安平候府救过一个不小心落水的小女孩。 这时候,容祀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出声道:「二小姐,先失陪片刻。」 「砰!」房门关上的声音很重,说明离开的人,走得很着急。 傅蔷薇的目光追随着容祀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依旧固执地盯着闭合的房门,不自觉地喃喃:「祀哥哥,你还记得当年在侯府曾救过一个不慎失足落水的小女孩吗?」 傅小妹跟店小二抱怨茶太苦后,便藉口要亲自替姐姐选茶叶沏茶,很成功地打入了后厨。 不过,她最终的目的地,是后院。 借着三皇子的光,天香楼里的人都也不敢为难她,都任由她在楼里瞎熘达。 人呢? 去哪里了? 心里泛着嘀咕,傅小妹双手负背,脑袋仰得老高,在周围茂密的参天大树上,寻找影一的踪迹…;…; 容祀在天香楼转悠了老半天,也不没找到傅小妹,后来还是问了好几个跑堂小二,才知道她在后院。 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个仰头望天的瘦弱少女身上,他脚下的步子不由放轻缓了许多。 「咔嚓…;…;」 枯枝被踩断,发出的声音尤为突兀,将傅小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三皇子,你怎么来这里了?」傅小妹佯装惊讶地出声。 「找你啊!」 容祀心直口快,直接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傅小妹头顶有乌鸦飞过,一时间无言以对。 只听对方又立刻改口:「是你二姐让小爷来找你的!」 这些日子,她和二姐在相处过程中,谈及最多的话题大概就是三皇子容祀了。 从傅蔷薇的口中,她大概了解到容祀年方十九,似乎跟那个大名鼎鼎的荣王府世子容峥是同岁,等过了明年,两人行了冠礼之后,便能成家立室了,如此巴拉巴拉的话,都是二姐絮絮叨叨地讲给她听的。 虽然小妹一点都不关心皇子还有什么世子的冠礼,什么娶妻什么生子的八卦事,但是总归二姐说放眼整个大齐王朝,这两个男子是所有待字闺中的女子心目中的理想夫君人选。 今日好巧,出门巧遇容祀,尤其是在看到二姐看着三皇子时,那种缱绻痴迷的眼神,傅小妹便什么都懂了。 原来,二姐对她示好,是拿她当挡箭牌了,逛街是假,幽会才是真哩。 不过,这个口口声声自称「小爷」的男子,模样的确还成,可这性格嘛实在不如何。 说他热情吧,似乎又过分奔放了,还有那双桃花眼,怎么看都像是放浪不羁的风流公子哥儿。 心思流转间,傅小妹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你摇头作甚?」 迳自沉静在思绪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容祀的问题,只呢喃:「不合适呀。」 容祀想起那日梧桐苑让老嬷嬷转述的话,不由欺身上前,追问:「什么不合适?不合适什么?」 头顶处,被一片高大的阴影阻挡。 傅小妹勐地回神,下意识地仰头,入目便是一张养眼得紧的容颜,暗嘆:估计就是这张脸蛋儿,让二姐着迷了。 谁说不是呢,傅明月不就是凭着那张娇艷欲滴、国色天香的容颜,装温柔、装贤惠,欺世盗名地骗过了多少人的眼睛。 那股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狂躁地翻滚,傅小妹压下情绪,神色也不似先前般轻松无所谓,退后一步,沉声道:「三皇子,说话可算话?」 「小爷向来说一不二。」容祀拍着胸脯道。 「那夜,三皇子让刘婶带给小妹的话,小妹收到了。」 原来,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心里还是念着他的好的,容祀这么想着,方才那点郁猝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柔和了许多,眉飞色舞道:「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 「怎么会?」本来是忘记了,可现在情况有变,自然是不能忘记的。 晶亮的杏眸里算计的精光一闪而逝,傅小妹脸色挂着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样的表情,落在容祀眼里,很轻易就理解成----这丫头是遇到难处了,需要他的帮忙了。 想到这里,他没来由就觉得兴奋起来。 「小妹听二姐说,三皇子经常外出游歷,去过很多名山大川,见过很多美丽的风景?」 她的开场白,很轻易地打开了容祀的话匣子。 几乎是同时,他就心情大好地回道:「不止名山大川,还有江河湖泊,草原沙漠,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他好看的眉眼间,神采飞扬的,笑容很真,依如家宴那晚初见时候一般模样。 她说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依如初见时那般让傅小妹觉得暖心。 只可惜,他是皇子,而且身上有一半血是傅家人的…;…; 「小妹,等夏天过了,我带你去看香山的红枫,那满山满山的火红色就像着火似得,景致简直美极了。」 傅小妹心不在焉地听着,静静地等待插话的机会。 容祀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兴奋过头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声。 趁着空档,她直接切入主题。 「三皇子,见过天鸟吗?」 清亮的话音里很轻易地泄露膜拜嚮往的情绪,傅小妹故意不作停顿,只自顾自说道:「听说天鸟生活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可即便如此,它依然拥有着令人趋之如骛,为之疯狂的资本。」 她略微停顿了片刻,继续道:「听府里的人说,大姐出生的时候,天降瑞雪,是福星高照。小妹听娘亲说,小妹出生的时候,天也下了场大雪,也是场瑞雪…;…;」 容祀虽然不常在上京城,但是最近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关于安平候府寿宴那晚发生的事情,他多少还是有耳闻的。 他眸光中闪烁着纠结的光芒,忍不住打断道:「小妹,想我带你去看天鸟?」 「想就可以吗?」 她黑漆漆的眼睛里,泛着的光,前所未有的亮,不自觉间,晃了容祀的心神。 鬼使神差间,容祀坦诚道:「嗯,只要小妹想,祀就一定替你达成愿望。」 风扬起少女的乌髮,轻抚过她的面颊,那树叶的「沙沙」声,俨然充当着最美丽的乐章。 容祀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只见她轻蹙的秀眉间似有一抹期盼的神色升腾而起,只是他还为来得及细细欣赏,她黑眸中的那抹落寞,便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娘亲说,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小妹还是不要妄想了。」 说着,傅小妹已经失去了继续聊天的心情,迳自俯身行礼,转身离开。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手臂处勐地传来一股坚定而温暖的力道,容祀拉着她,逐字逐句道:「我许你想的权利,只要你想,我便带你去看。」 「可是天鸟…;…;」 「没什么可是的,天鸟再美,不过美在那身毛上罢了,恰好小爷有羽毛在手…;…;」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带小妹去看这世间最美的素翎?」 「素翎再美,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供人观赏的物件而已,小妹喜欢,我现在就带你去看!」说着,容祀长臂将她往怀里一带,随即足尖点地,轻松地跃至半空中,踏风而去。 后院空地,已经没有了少男少女的踪迹,而不远处那棵参天茂密的千年老槐树上,一道白影若隐若现。 影一站在主子的身后,周身只觉得威压不断,鼻翼间,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是又被扒衣服了?」容峥琥珀色的眼眸里,似有幽光浮动,他视线始终停留在容祀拦着傅小妹飞身离开的方向,冰冷的语调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慄的气势,淡淡道。 听到「扒衣服」,影一脑袋就大了,那日不小心着了侯府四小姐的道,浑身动弹不得,若不是主子突然出现,他恐怕早就暴露了。 不过,话说那日,安平候府的嫡女傅明月带着一群奴才兴师动众地扬言「要抓野男人」,那晚侯府四小姐不惜以命相搏的狠厉劲头,倒是一丝不差地落入了主子的眼里…;…; 第二十九章 狭路相逢 容祀拦着傅小妹在空中飞驰,一路上,算是招摇过市的那种。 东门大街,上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往来的百姓少说也有个百八千人。 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将脖子拉得老长,跟大鹅般仰头望天,手舞足蹈指着从空中掠过的二人,眼明嘴快地高喊「天外飞仙」,傅小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将自己整张脸都捂了个严实。 二姐说,三皇子性格洒脱不羁、行事作风全凭自个儿心情,先前,她听得嗤之以鼻,总觉得二姐有些夸大其词。 不过,现在她被提熘在半空中,脚不着地,通身都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耳畔有夏风发出「唿唿」的声音,快速地从两颊擦过,她所有的亲身经歷,都在真切地向她展示了一个肆意潇洒、不拘小节、身随心动的冲动型暖心好男人形象。 只是,傅小妹觉得像容祀这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这些个形容词,根本就是为了粉饰他放浪形骸的本质呢? 容祀出行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的追捧,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是很有信心的,也就是在怀里的小丫头眼里,该起的作用一点都没起到。 心思涌动间,他低头看了眼,只见小丫头捂着脸,不由奇怪:「小妹,你捂着脸做什么?是风沙进了眼睛吗?」 果然是个暖心的男子,二姐说得有理,这样的男子,无论哪个女子,都是无法抗拒的。 不过,听着他关切的询问话语,傅小妹却只能哭笑不得。 问她捂脸干嘛? 当然是丢人啦! 说了带她去看素翎,不应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去看,然后偷偷回来吗? 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要是不捂着点脸,就算她拿到了素翎,逃过那个长得妖孽的谪仙男人的毒手,也照样难逃大夫人谢琴的算计。 如今的安平候府,老祖宗于氏和大夫人谢琴分庭抗礼,各自展开了拉锯战,而傅小妹显然是被认定在站在老夫人阵营里的,若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闺阁礼仪,跟男子公然在上京城的天空搂搂抱抱宣扬出去。 大夫人肯定会大做文章藉机置她于死地,大仇未报,至亲尸骨踪迹下落不明,傅小妹怎么能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傅小妹沉默不语,只一心将脸捂严实了。 而她的不言不语,却让容祀更加担心她,他干脆直接将小妹带落到民宅的屋顶上,伸手就要去扯掉小妹捂脸的手。 忽然,手背上有股温暖的力道覆了上来,傅小妹顿时心惊不已,语气中透着急促,厉声道:「不许动!」 少女干净清冽的话音里,隐隐透着薄怒,容祀听着她恼怒的话音,试图将小妹捂脸手抓下来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心情略显复杂解释道:「我只是想帮你看看眼睛。」 「快看,他们停下来了!」 「公子,奴家年方二八,家住城北十里舖,十分仰慕公子的天人之姿…;…;」 「你让开,一个村姑也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街道上人头攒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站在屋顶上的一男一女吸引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 鼎沸的聒噪人声,落在傅小妹耳中,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跟在油锅中煎熬无二。 容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方才是兴奋过了头,一时间忘乎所以了。 他大手一挥,宽大的袖袍子瞬时带起清风,用袍子替掩面少女遮挡住了全貌:「小妹,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透过手指缝隙,傅小妹清楚地看到容祀面带的歉意,她也不接话,只快速地从袖口抽出丝帕往后脑勺系。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急速奔驰在宽阔的街头。 突然,容祀感觉到身后有股诡异的气流,朝着他后背心的位置破空而来,逼得他不得不停下伸手替小妹整理纱巾的动作。 电光火石间,他迅疾闪身,轻易地避过了,可就在此时,傅小妹勐地觉得脚下似有绳索缠绕,强势地牵引着她从屋顶坠落。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她瞳孔骤然紧缩,下意识地惊唿出声:「三皇子,救命!」 少女惊慌的唿喊声,在容祀的耳中激盪,不假思索间,他已经运气奋不顾身地追着下坠的少女而去。 荣王府的马车,巍然停驻在宽阔街道的中央,三匹通身雪白的狮子骢,似是被车厢里散发出的寒气给惊着了,马蹄不安地在原地来回移动。 伴随着傅小妹的坠落,围观百姓的视线,也渐渐地从空中重新回落至地面。 百姓眼看着轻纱遮面的纤瘦少女快要砸在地面上,顿时很多人都唏嘘不已。 「小妹!」容祀眸光中透着焦灼,高喊出声。 而就在此时,原本因被挡住去路而停下的狮子骢,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忽然失控地朝着围观人群沖了过去。 马嘶声,疾唿声,瞬时交错叠加,场面乱作了一团。 负责赶车的马夫,神情慌乱,努力地控制着马车的方向,急吼吼地嚷嚷着:「让开!都让开!」 看热闹的百姓被沖开,纷纷四散逃窜到了街道两旁安全地带,傅小妹原本还指望着掉下去的时候,能够砸中个人充当缓冲肉垫子,这回是彻底没戏了。 疾风掠过耳侧,轻易地扬起了遮面的纱巾,她警惕地转头,试图顺着风向让扬起的纱巾重新回落,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是容祀满脸紧张伸手要来拉住她的画面。 「小妹…;…;」 「咦…;咦…;」马嘶叫声震慑云霄,将容祀的话音彻底掩盖。 傅小妹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口形,脚踝间那股犹如绳索般缠绕的冰冷力道再次袭来,她身上勐地多出了道加速度,整个人就像离弦的弓箭,直直朝着马车顶棚砸落。 目光锁定在那辆打造精美的车厢上,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断手断脚的疼痛降临。 容祀眉头紧蹙,运功飞身,可不论他如何使力,周身无形中被一股霸道的威压阻挡,完全无法突破,以致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妹跌落却无法施以援手。 马嘶声不间断地响起,三匹狮子骢同时扬起前蹄,将四平八稳的马车瞬间倒着抬离地面。 车夫反应不及,整人跌落马车,他面色惨白地高喊:「世子!」 「砰!」重物砸入车厢内,发出巨响声。 同时,暴躁扬起前蹄的马儿,也在重物砸落的瞬间,再次回落到地面。 车夫见状,忍着痛不敢耽搁,赶忙跑上前拉住马缰绳,安慰受惊过度的狮子骢。 惊险的画面过后,围观的百姓已经忘记了危险,众人就像是看到了天神下凡般,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膜拜的表情。 「是慈悲心肠的世子爷,是世子爷!」 有人激动地喊了起来。 紧跟着整条东门大街上的百姓,齐刷刷地跪地,山唿:「世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声又一声的山唿声,犹如汹涌澎湃的热浪一波又一波地席捲着傅小妹的神智,胸口处隐隐作痛的旧伤,提醒着她还活着的事实。 脑海里浮现出最后坠落的画面,傅小妹身体就像是鲤鱼打挺般勐地弹起来,结果站得太急,撞到了车厢壁。 「嘶…;…;」她吃痛地蹙眉,揉着撞疼的脑袋,倒抽了口凉气。 「世子,可安好?」车夫听到动静,立刻恭声询问。 傅小妹闻言,才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原来她掉进了传说中普渡众生慈心世子的马车里。 「嗯。」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里,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喜悲,犹如天山上高洁的雪莲纤尘不染,依如那日在街上偶遇般熟悉悦耳。 外头百姓的热度还未曾消退,傅小妹揣着忐忑的心情,偷偷朝着光影交错的车厢深处瞄了过去。 「三皇子,请留步。」 忽然,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将她注意力转移,原本要偷瞄过去的目光,瞬间转移到了车厢入口处。 刚才,容祀已经喊了她好几声「小妹」了,好在场面混乱不已,几乎都淹没在嘈杂声和马嘶声中,应该是不会被百姓注意到的。 思索间,傅小妹已经斟酌着要开口说话。 「堂弟,你这胡闹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收一收?」 身后,那道缱绻温柔的声音缭绕在耳畔,在不知不觉间蛊惑了傅小妹,令她忘记了搭理三皇子容祀的事情。 容祀站在马车前,目光里冒着邪火,狠狠地瞪了眼车夫,侧身站定在车厢右侧,伸手就要撩开车帘子。 可他才碰到帘子的角,指尖就像是被钢针扎了下,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 傅小妹眼睁睁地看着帘子才掀开一角,然后就像是微风吹不动厚重的车帘,偃旗息鼓地重新落回原处,车厢里又回到了光线不明的状态。 「容峥,你不就比小爷早出生半盏茶的功夫嘛,年纪跟小爷一样,装什么老大?」容祀将被扎得手掩在宽大的袖袍里,指腹来回揉搓缓解疼痛感,心里没来由地憋闷,没好气道。 挤兑的话音不偏不倚地落入百姓耳中,顿时整条东门大街都沸腾了…;…; 第三十章 小妹心事 三皇子在上京城街头飞檐走壁,不慎将怀中女子摔落,幸得慈心世子爷路过,女子侥倖保住了性命,结果向来风流不羁的三皇子觉得颜面扫地,当街对世子爷恶语相向…;…; 流言蜚语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座上京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人尽皆知。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越传越离谱,到最后所有人都将焦点转移到了那个身份不明的蒙面女子身上。 傅小妹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就跟霜打的茄子似得,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漂亮鸟毛髮呆。 小翠在廊檐外头,听着小姐第一百零八次嘆息,忧心忡忡地转头:「刘婶,你说小姐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打昨天二小姐带着小姐逛街回来,小姐脸色就不大好了…;…;」 「行了,咱们当奴婢的做好自己的本份就行,小姐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她自然会说的。」刘婶转头看了眼发呆的小姐,沉声打断小翠的话。 外头忠僕的对话,落入耳中,傅小妹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昨日在马车里的场景。 「你还打算待在本世子车里多久?」 循着那道好听的声音,小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那光影交叠的幽深之处。 厚重的帘子将车厢遮得严实,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只看到男子骨节修长的手指,整整齐齐地端放在膝盖上。 世人口中惊为天人的绝美容颜,傅小妹没机会看清楚,可仅仅凭着他一丝不苟的坐姿细节,她觉得这个世人口中「慈心世子」,多半是个性子清冷的,他大概只是懒得跟人计较罢了。 至于,慈心与否,小妹就不得而知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在佛的眼里,众生有众相,世人说佛慈悲,因为佛能够不计善恶地倾听众生的心声。 可傅小妹觉得,求神拜佛又有几人能心想事成? 佛,太忙了,亦或者,佛,本就无心无情。 「世子爷,能否通融一下。」当时那种情况,傅小妹要是出了马车,再跟容祀招摇过市地走一遭,就真是她自寻死路了。 他的容颜,隐没在明灭的光影里,傅小妹只依稀看到了他肩头落下的一缕漆黑如墨的长髮。 忐忑等待下文的时候,车厢里静默无声,只有容祀不满的嚷嚷声和百姓的窃窃私语充当背景。 那声「回府」从他口中幽幽而出,清凉淡漠无喜无悲。 听似平静无波,却犹如一汪清泉钻入傅小妹紧闭的心湖里,在她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平稳的马车里,只有他和她二人,彼此间谁都不曾再开口。 容祀携着周身浓烈的怒火,奋起直追,一直跟在马车后面,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不已。 「小姐,夏嬷嬷来看你了。」 外头,突然的响动,打断了傅小妹的思绪。 她忙扭头,将手里的羽毛放进盒子里,调整好情绪,佯装热情地招唿出声:「小翠,外头暑气大,赶紧让嬷嬷进来。」 夏嬷嬷迳自挑开帘子,只见少女经过这些日子的调养,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脸色已经消退了不少。 「老奴给四小姐请安。」 「嬷嬷快点起来,小妹受不起的。」说着,傅小妹已经站起身,疾步上前,扶住夏嬷嬷欲要行礼的身体。 自从厨房的下人被老祖宗于氏撤换之后,她的一日三餐标准直接提升到了跟傅明月同样的档次。 一时间,傅小妹的地位在府里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府里那些个奴才、丫鬟,谁都不敢再轻视她。 「四小姐,老夫人差老奴过来问问,昨日您和二小姐出门有没有遇上什么事情?」 听着夏嬷嬷试探的口气,傅小妹心里不由警惕,面上却是表现出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把柄的惶恐模样。 她俯身上前,伸手将夏嬷嬷的手紧紧地握住,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夏嬷嬷,怯生生道:「夏嬷嬷,你一定要跟老祖宗说,都是小妹贪玩央求二姐带我出去玩的,都是小妹的错,老祖宗要罚就罚小妹,千万不要迁怒二姐。」 昨日,傅小妹回到天香楼水云涧的时候,傅蔷薇因为身体不适,直接晕倒在雅间里,因此她们回府的时候,动静有些大。 「四小姐莫要紧张,老夫人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派老奴过来问问具体情况。」 夏嬷嬷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的少女身上,面色沉稳地安慰道。 「哦,老祖宗没生小妹的气就好,没生气就好。」 傅小妹拍着胸脯,一脸释然,刻意重复了两遍,强烈表达着她对老祖宗恩宠有多么在乎。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夏嬷嬷过来问的具体情况,究竟指什么? 果然,下一刻,对方就抛开试探,直接进入主题:「四小姐,昨日在天香楼可有遇到三皇子?」 「二姐说天香楼的菜很好吃,小妹嘴馋便央求着二姐带我去吃了。」傅小妹十分配合地将实情相告,不过言语间,刻意强调了是她央求傅蔷薇带她进去天香楼吃饭的。 话音落下,夏嬷嬷询问的话音略微顿了顿,再次确认道:「四小姐确定不是二小姐主动引你去的?」 「嬷嬷?」 少女脆生生的话音里尽显懵懂无知,夏嬷嬷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着到底是没什么心计的耿直小丫头,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 傅小妹佯装不解地望着夏嬷嬷,巴掌大的小脸上,展露的迷茫神色恰到好处。 「好了,老奴明白了。」说着,夏嬷嬷话锋一转,「三皇子特意让人给老祖宗带话,说是今晚宫里贵妃娘娘的生辰宴,希望四小姐也能出席。」 容祀想干嘛? 难道还惦记着把素翎给她看?昨天没看成,想在傅贵妃的生辰宴会上给她看,还有个屁用? 思索间,傅小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昨日在慈心世子容峥马车里狼狈求他帮忙甩掉追逐不放弃的容祀。 她心里没来由郁猝,脱口而出道:「小妹,不要去!」 听着少女坚定的话音,夏嬷嬷愣住了。 「嬷嬷,小妹就是担心进宫给父亲和老祖宗丢人。」傅小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适时地解释,并且补充道:「再说,贵妃娘娘的生辰有大姐在就足够了。」 「四小姐放心,三皇子不仅邀请了你,府里的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在邀请名单之中。」 夏嬷嬷审视的目光,彻底从眼前的少女身上撤离。 而傅小妹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暗道:还好,她够机灵。 这世上,果然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依靠,只能靠她自己。 进宫,就要盛装出席,夏嬷嬷离开之后,梧桐苑里一群面生的丫鬟鱼贯而入,她们手里托着各色绫罗绸缎、环佩珠钗,供给傅小妹挑选。 其中,有个长相看着伶俐的领头婢女,笑盈盈地俯身上前,一一替傅小妹答疑解惑。 「四小姐,这几套都是霓裳阁最新的款式,因为时间进,老夫人直接命奴婢买了成衣回来,老夫人说了,等四小姐从宫宴回来,就让霓裳阁给你上门量尺寸,专门订做新衣裳等百花宴上穿。」 语毕,已经有婢女将托盘上的衣服拿起,放在傅小妹面前比划起来。 看到玫粉色,心里就想起当初大夫人让引秋强逼着她换上鲜艷的衣衫,故意刁难让她在父亲和太子面前出丑的场景。 「这套不好,四小姐年纪尚小,还是适合清新亮丽点的颜色。」 话音落下,傅小妹眼前多出了一套浅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裾,清淡不失雅致,款式虽然简单,但是很符合她心中所想。 作为庶女,在这种到处都是达官显贵的宴会上,应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裙子刚好。 眼波流转间,她不由将目光聚焦到了眼前这位领头丫鬟的身上,不咸不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四小姐的话,奴婢叫菊香。」 「香菊是你什么人?」傅小妹下意识地询问。 对面丫鬟伶俐眼眸里的哀伤,她没有错过。 只听菊香压抑着内心的酸楚,强自镇定道:「回四小姐的话,香菊是奴婢的孪生姐姐。奴婢和姐姐被卖进府里的时候,管事嬷嬷说为了方便记人,才特意用了同样两个字,只是调换了前后顺序。」 傅小妹瞭然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只是吩咐菊香和小翠一起近身伺候梳洗更衣,随即便让其他丫鬟离开。 宫中宴会,规矩多,忌讳多,上一世的傅小妹在陪嫁入主东宫的当晚,就被傅明月哄骗着囚禁在密室里,别说皇宫长什么样,就连东宫的门朝哪里开,她都记不大清楚了。 身边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很认真地商量着该替她梳什么样的髮髻,佩戴什么样的髮簪、耳环、璎珞。 迳自沉静在自己思绪里的傅小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铜镜里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赤,褪去蜡黄后的巴掌大小脸上,均匀地铺上了薄薄一层胭脂水粉后,皮肤就跟剥了壳的鸡蛋般水嫩白皙,她不自觉地喃喃:「这还是我吗?」 第三十一章 长跪不起 入宫的路,尤为漫长。 当傅小妹从侯府最后一辆马车里钻出身,站定在巍峨高大的朱红色宫门前时,掺杂着过往复杂情绪的记忆,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从脑海中涌出来。 少女衣着简约,没有繁华簇锦的精緻刺绣。 髮髻简单,没有钗环伶仃的华美髮簪装点。 周身只着一套浅蓝色款式简约的裙裾,外头罩着同色系的轻纱,目光沉静地站在一群打扮出众的世家贵女人之中。 她静静地站在角落,犹如一朵雨后清新绽放的空谷幽兰,无形中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息。 太子容谨从宣武门打马而来,经过宫门的瞬间,恰巧看到了这样遗世独立的安平候府四小姐。 「小妹?」他勒住缰绳,停在了半道上,鬼使神差间,试探着喊出了吸引他目光女子的名字。 忽然,有男子的声音传来,引得那些三五成群围在一起闲话家常的名门淑女,纷纷侧目。 每个人眸光中都带着好奇的意味,朝着太子停驻的方向望了过去。 「是太子殿下!」 有女子激动地喊出了声。 随即,等候入宫的少女中间,立刻骚动了起来。 「小妹是谁?太子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这时候,有人疑惑的发问声,正好落入被一群女子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傅明月耳中,她娇艷明丽的脸庞上,高傲虚荣的笑意顿时出现时一丝龟裂的迹象。 别人不知道小妹是谁,傅明月又岂会不知? 眼看着这些日子,那个卑贱的少女,从府里没名没分的洗脚丫鬟女儿,爬到了安平侯府最炙手可热的庶女,傅明月的内心就像被毒蛇缠绕吞噬般煎熬难耐。 作为天之骄女,她从来都是人群中焦点,众人竞相追捧的对象,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贱婢抢她的风头? 「小妹,你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这边呀。」傅明月笑容可掬地朝着站在远处角落的傅小妹招手,假装出一副十分爱护庶妹的温柔模样,扬声道。 对于太子,这个上一世没有管住他下半身,毁了她清白的男人,这一世,傅小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虽然不了解傅明月又在算计什么,但是比跟太子扯上关系,她宁愿跟傅明月明争暗斗一番,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 「大姐,小妹还是不过来了。」佯装出一副很局促不安样子的傅小妹面色发窘,怯生生地婉言拒绝。 「大姐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你个贱婢生的,哪来那么多废话!」傅白茹本就不爽面黄肌瘦的死丫头也入宫,心里巴不得傅小妹出丑,赶紧抓住机会挤兑道。 傅明月闻言,凤眸里得逞的光芒一闪而逝,面上却维持着大方得体的笑靥,摆出一副嫡女风范,沉声道:「三妹妹,这里是宫中,比不得家里,休得口无遮拦。」 顺道,她故意停顿了片刻,语气中透着同情怜悯,刻意重复道:「小妹娘亲是洗脚丫鬟,不是她能选择的,三妹以后莫要再提了。」 「大姐…;…;」傅白茹无缘无故被教训了一同,心有不甘,郁猝道。 「明月,太子殿下心仪的女子不是你吗?他为什么不叫你,反而去叫一个奴婢生的庶女呢?」 「姚倩倩,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讲,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心仪的女子成了我了?」傅明月冷着脸,直接丢给姚倩倩一记警告的眼神。 早在上一世,傅小妹就听说姚大将军的女儿跟傅明月向来不对付,眼前这个穿着利落、浓眉大眼的姚倩倩想必就是了。 她看着傅明月暗自紧握成拳头掩藏在袖口的手,心里有怨气却不得发作的隐忍模样,心里没来由得痛快。 容谨见傅小妹没有搭理他,以为是距离太远,她没有听见。 于是,他翻身上马,直接打马而来。 「傅小妹,本太子的话,你没听到吗?」 身后,突兀地响起一道带着质问语调的低沉男声。 心里「咯噔」一下,傅小妹连头都没抬起来,直接就跪地上磕头,诚惶诚恐道:「臣女叩见太子殿下。」 在场的世家贵女没料到向来严肃的太子,会突然打马而来,一个个都是受宠若惊、含羞带怯的模样,纷纷俯身行礼。 娇滴滴的问候声,犹如魔咒般钻入容谨的耳中,他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紧。 「免礼。」他瞟了眼全场唯一一个跪地叩头的少女傅小妹,颇为烦躁道。 众人闻言,都盈盈起身,唯独傅小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四小姐,这是何意?难道是想违抗本殿的旨意?」容谨就不明白了,他是豺狼虎豹吗?为何这小丫头每次见他,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被点名的傅小妹,将脑袋埋得更低,整张脸几乎就要贴在地面上了。 她闷闷出声:「殿下问臣女为何不理人,臣女惶恐。」 说着,傅小妹顺势将脑袋磕在了硬邦邦的青石板地面上。 额头的痛楚,跟上一世开膛破腹的下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傅小妹知道傅明月心仪太子,心里虽不想跟太子有瓜葛,但也不能放过此等利用太子的大好机会。 一直觉得生在皇家的男子,天生就有超脱常人的征服欲望,本就是天之骄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越是得不得的,他们才会花费更多的心思进去。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的时候,只有保持距离,才能够引起对方更大的兴趣。 入宫行程,因为太子的出现而被耽搁了片刻,负责引路的内侍太监,陪着小心上前禀告说:「奉贵妃娘娘旨意,前来接明月小姐以及其他贵女入丹霞阁。」 容谨闻言,眉眼间的那抹失态瞬间就消失不见,冷厉的态度和善了不少。 傅明月抓住机会,跨步上前,伸手抓着正欲起身的傅小妹的胳膊,暗中使了个劲,往死里拧了把,巧笑嫣兮柔声道:「小妹,是不是膝盖磕碰疼了?」 倒抽了个凉气,耳旁是傅明月假惺惺的话音,傅小妹强忍着痛楚不出声,试图挣脱钳制。 只是,傅小妹身体刚用了力,手臂处那股狠厉的力道突然就撤离了。 紧跟着,只听一道带着假惺惺关切的娇声响起:「小妹,你怎么这般执拗?太子殿下已经不怪罪与你了,你又何必固执不愿意起来呢?」 傅小妹踉跄着跌坐在地面上,额头隐隐地沁出了汗珠。 而容谨在听到傅明月颠倒是非的话后,心里的那点不满瞬间就被勾了出来,向来平稳的心绪,破天荒地出现了波动。 闻言,他几乎是冷哼出声,不容置喙道:「四小姐这般谨言慎行,本殿心甚悦,那就这么跪着吧。」 「太子殿下…;…;」 傅白茹巴不得傅小妹跪死在宫门口才解气呢,直接打断傅明月假意求情的话音:「大姐,四妹既然不识好歹,咱们就走吧。」 负责引路的公公,暗自在心中有了计较,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捏着公鸭嗓道:「诸位贵女,这边请。」 太子容谨气恼间,已经拂袖而去。 空旷的广场上,纤弱的少女嵴背挺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跪立的姿势。 她漆黑的眼眸里光影闪烁,目光坚定地望着傅明月渐行渐远的声音,嘴巴一开一合无声地蠕动了几下。 跟宫门相对的巍峨城墙上,谪仙般的男子负手屹立,风鼓动起他宽大的白袍,如同随时乘风而去的仙人般,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影一。」容峥幽深的眸海里,清晰地映着那道倔强跪地的身影,淡淡道。 「属下在。」影一抱拳,等候主子的命令。 「看这天似乎要下雨了。」 「…;…;」影一本以为主子突然把他喊出来,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没想到竟然是谈论天气,他无语地望天,除了黑透了的天空,实在不清楚到底会不会下雨? 不过,他还是十分认真地回答:「属下这就去问问钦天鉴。」 「嗯,去吧。」 黑影几个起落间,快速地隐没在错落有致的宫殿之中。 容峥静静地站在高墙上,颀长的白色身影在漆黑的暗夜里肆意张扬,忽然他薄唇微动,嘴角勾着邪魅的浅笑,幽幽开口:「傅小妹,你要跟谁不死不休?」 八角宫灯将整片广场照得透亮,却照不进傅小妹的内心。 不远处,一盏燃着昏黄烛火的灯笼从宫门处若隐若现。 忽然,有衣袍角掠过眼前,紧跟着头顶上就传来一道气恼的男声:「你傻啊,又没人盯着你,干嘛跪的那么规矩?」 听着男子冒失冲动的话音,傅小妹很容易就认出了来人是三皇子容祀。 放眼偌大的皇宫,试问还有谁能够如此无所顾忌地挑衅皇权。 容祀要上前扶跪地的少女,却没料到她竟然躲开了他的触碰,手顿时僵硬在半空中。 傅小妹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子的怒意,忍不住出声解释:「他是太子,未来的储君,我只是个小庶女,没有资格抗旨的。」 第三十二章 偷梁换柱 「太子又如何?父皇打没打算将皇位传给他还不一定呢!」 「三皇子,请你谨言慎行,小妹不是你,没有盛宠在身的母妃庇佑。这里是皇宫,无论谁都可以捏死小妹的。」傅小妹面色凛冽,沉声打断道。 话音落下,容祀语塞。 他低头,视线落在少女清丽的脸庞上,温暖的眼眸里掠过惊艷的神采,痴痴道:「小妹,今晚你好美。」 傅小妹听着容祀任性妄为随性的赞美之词,心里颇为无奈。 虽然跟眼前的男子只有几面之缘,但是仔细想来,似乎每次容祀出现的时候,都是傅小妹最狼狈的时候,而每次他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不计后果地伸出援助之手。 似乎,在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立场二字。 如果,他不是身居皇子高位,不是傅贵妃的儿子,不是安平候傅德清的外甥,傅小妹觉得自己或许能够跟他成为很好的朋友。 只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被小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容祀,脸颊烧得慌,并没有注意到少女黑眸里一闪而逝的纠结。 他话出口后,就有些担心,生怕眼前的少女会不买帐或误会他是个登徒子。 不过,傅小妹并没有注意到容祀的情绪变化,她只记得容祀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当务之急是他代替傅德清将素翎献给傅贵妃作为生辰礼物,才是正经事。 「我也不知道要罚跪到什么时候,你赶紧走吧,别让贵妃娘娘等急了。」 少女清亮的声音里,透着催促声,将容祀的思绪拉回现实。 闻言,他眉梢扬起,一脸坚定道:「不,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傅小妹不想再跟容祀有纠缠,冷声拒绝。 不过,她的话根本就起不了作者用,话音才落下,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只锦盒。 「猜猜这里头是什么?」 视线落在周身用金丝勾勒线条的鎏金木锦盒上,傅小妹黑白分明眼眸里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心中瞭然面上却保持着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疑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昨日当街和荣王府的世子容峥撞了正着,彼此闹得很不愉快,事后容祀也作了自省,也觉得自己不顾虑小妹的闺誉,强行要将小妹再从王府马车里带走,实在是不妥。 索性,最后容峥没让他得逞,容祀心里虽然有气,但是总归小妹没事,也就将不快抛诸脑后了。 不过,他答应过小妹要带她去看天鸟的承诺,容祀不曾有片刻地遗忘。 思来想去,终于想到邀请她参加宫宴这个法子,为了避嫌,他还特地指明二小姐和三小姐也共同前往,哪料到他又是好心办坏事了。 素翎明明在手上,小丫头的愿望可以随时随地替她实现,却没想到兜兜转转,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依旧是一波三折。 「三皇子,安平候嫡女傅明月已经在宫门口静候多时了。」 这时候,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上前,恭声禀告。 「让她等好了!」这次回来,母妃又跟他提迎娶表妹的事情,容祀心里本就牴触,再加上他正要将素翎给小妹看,突然又冒出个小太监来搅局,顿时脾气就上来了。 被吼的小太监,两腿发软,转身离开的时候,差点就摔了个狗吃屎。 透过宫门处闪动的光亮,傅小妹余光瞥见小太监前去禀告后,傅明月当场发难,吓得小太监跪地求饶的场景。 思绪流转间,视线里忽然多出一道朦胧的萤光,勐地回神,看到容祀已经将锦盒打开送到面前时,傅小妹清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 「小妹,极北之地的风光,全在天鸟羽毛上面了,你快看。」 容祀眉飞色舞地说话,言语间,他就像孩童跟大人献宝似得,讨好般地将锦盒往她面前递近几分。 漆黑的夜幕下,素翎周身散发着幽兰色的渐变光芒,伴随着观赏角度的变化,变幻出更为丰富的色彩。 傅小妹不敢轻易去接容祀递过来的素翎,只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素翎,似是沉醉在素翎惊艷的美丽之中。 「放心拿着看,有我在,没人敢说什么的。」容祀自然清楚眼前少女的顾虑,直接拉过少女掩藏在袖子里的手,将素翎郑重地放在她掌心上。 轻轻的,柔柔的,素翎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傅小妹手掌中间。 风徐徐而来,吹拂过它,幽幽光影犹如流水般呈现出唯美的姿态,傅小妹不由看痴了。 原来这就是素翎,真得好美,难怪有人为了赢取美人芳心,抱得美人归,不惜出动军队也要觅得天鸟的踪迹。 眼前的素翎虽死物,但傅小妹脑海里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觉得眼前的浮光掠影和那个长得惊为天人的谪仙男子,无形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摄人心魄令人忍不住心驰神往,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冒出这样想法的同时,傅小妹身体勐地打了个寒颤,捧着素翎的手掌瞬时颤抖了下。 那轻飘飘的羽毛,随即因为她急促的唿吸被吹离开掌心,缓缓地往地面飘落。 「呀!」傅小妹心惊,几乎不假思索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抓。 结果起来太急,膝盖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导致她整个人失去重心,朝着地面扑了过去。 容祀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急忙闪身上前,要去接住小妹的身体。 可就在她揽上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时,膝盖窝处像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打了下,两腿不受控制地前曲。 失去重心支撑的容祀,眼看着小妹要摔地上了,再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整个人扑了过去。 撞击的闷声在空旷的广场上,显得微不足道。 容祀忍着胸腔的疼,耳根子泛着微红,细心询问出声:「小妹,你还好吗?」 傅小妹漆黑的眼眸光影泯灭,她伸长了手臂,捧着素翎的手掌犹如捧着至宝般小心翼翼,如获大赦道:「还好,还好。」 「你没伤着就好,吓死我了。」 「还好没伤着。」 两人的对话,听似十分合拍,可只有傅小妹心里清楚,在容祀关心的话语面前,她的回答早已经南辕北辙、面目全非了。 容祀在危机时刻,用身体充当了肉垫,让她免于受伤。而对她来说,只要素翎没有伤着,复习哦啊没觉得自己就算是断手断脚也是值得的。 她掩藏在衣袖下的右手终于动了,等容祀从地上爬起来后,他才记得去找素翎的去向。 「容祀,它在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傅小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左手将素翎递了过去,脆生生道。 傅明月亲眼看到身份尊贵的表哥,竟然为了救小贱人不惜用身体当肉垫子,嫉妒的怒火令她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宫门。 「表哥,姑妈已经派人来催促好几回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四妹,不如就带她一起进宫吧。」 话音落下,她丹凤眼里的阴毒再也抑制不住地迸发出来。 看着对面傅小妹低眉顺眼的惶恐模样,傅明月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这个该死的狐媚子嘴脸给撕个粉碎! 「大姐,小妹不是有意起身的,求你替小妹保密。」 说着,傅小妹不动神声色地将双手交叠在额头前,又要朝地上跪拜。 不过,这次,容祀及时阻止了她的动作。 「好了,别动不动就跪人了,她是你的大姐,你们是亲姐妹,你不用求她的。」 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那抹大得体的笑意在容祀的话音里,显得极为僵硬。 可是,她却不得不附和,表示贊同。 傅小妹眼看着傅明月佯装热情地上前来搀扶她,白皙的脸上立刻流露出惶恐的神色,疾步往后退,恭敬出声:「小妹不敢。」 「表哥,我爹给你的素翎,你可带来了?」 「嗯,这是自然。」 听到素翎二字,傅小妹掩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这时候后,容祀已经将重新安放回素翎的锦盒在傅明月眼前扬了扬,语气颇为轻松道:「好好在这呢,丢不了。」 丹霞阁,位于皇宫东南角,一路上,傅小妹刻意地落后傅明月两个身位,始终保持距离,不曾逾矩半步。 这举动似乎是极大地满足了傅明月充满优越感的天之骄女的虚荣心,倒也相安无事,没出什么么蛾子。 这时候,有悠扬的丝竹声缓缓地流淌入耳中,吸引了傅小妹的注意了。 傅明月忽然转身,不容置喙地抓住她的手臂,作出一副考虑周全的娴淑模样,调笑道:「表哥,你就此止步吧,我和四妹先行一步了,记得稍等片刻再跟上来哟。」 容祀先是愣了下,随即对傅明月的话暗藏的玄机瞭然于心,暗道:也是,他要懂得避嫌,毕竟男女有别,要是被有心人撞见,恐怕对小妹不好。况且这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女子的一言一行都是被定在条条框框里的,稍有行差踏错,就将陷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第三十三章 谁在喧譁 「你们刚才在宫门口做什么?」 耳旁传来傅明月阴测测的质问声。 眼波流转间,傅小妹已经结结巴巴地出声:「没…;没做什么!」 「真的?」傅明月只看到表哥摔了一跤,具体什么原因并不清楚,凤眸中掠过质疑,反问出声。 「大姐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问三皇子的。」 说着,她已经侧身退到旁边,给傅明月让出一条更为宽敞的通行道路,因为她余光已经瞟见,有人正朝着她们靠近。 「是安平候府的明月小姐吗?」一名宫女微微福身,面色平静地询问。 「我是傅明月。」 「明月小姐,贵妃娘娘的生辰宴已经开始了,请随奴婢这边走。」 等傅明月瞭然地点头,迳自迈开步子,另一名宫女也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傅小妹,不由出声:「你是傅大小姐的贴身奴婢?」 傅小妹刚想否认,走在前头的傅明月突然转头,娇柔的语调里透着命令的口吻,催促道:「小妹,赶紧跟上。」 上前问话的宫女闻言,想当然地将傅小妹当成了婢女,只随意地瞥了她一眼,道:「快跟上吧。」 半盏茶后,行走在陌生宫道上良久的傅明月,终于忍不住质疑:「这不是去往丹霞阁的路。」 「回大小姐的话,钦天鉴来报,说是今晚会有雨,贵妃娘娘临时决定将宴会场地撤换至流云殿。」宫女从善如流,口齿清晰地作答。 燥热的夏风带着草木的芬芳窜入鼻腔,仔细分辨下并无潮湿之气。 从前吃不饱的时候,傅小妹便会和娘亲偷偷熘到安平候府的后山找吃的,经常出门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进了山林就是滂沱大雨,久而久之她也就学会了在出门前观察天气的习惯。 今夜的风燥热有余,却是夏季最普通的夜晚,傅小妹下意识地抬眼望天,只见繁星满天,的确是个清朗夏夜,不会有雨的。 正疑惑间,她已经听到傅明月佯装博古通今地附和出声:「明月也觉得今夜天气过分燥热了些。」 「钦天鉴预报天气向来是准的,娘娘也是考虑到丹霞阁的宴会场地设在露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决定临时更改地方,可把下面的一群奴婢折腾坏了。」另一个小宫女嘴快,忍不住插嘴。 傅小妹凝神静气,默默地听着,心思流转间,小心地问:「这位宫女姐姐,小妹听说宫中娘娘举办宴会,都会提前跟钦天鉴询问天气的?」 「谁说不是呢!」那名嘴快的小宫女闻言,猴急地打断了她的话音,「这不,前来禀报的奴才直接被娘娘赏了一丈红。」 「一丈红?」傅小妹不解地重复道。 因为她和嘴碎小宫女稍落后于傅明月和另一位宫女,所以两人低声交流并没有惊动走在前头的人。 「看你这小模样,肯定是第一次跟你家大小姐进宫吧?」 傅小妹也没表明自己的身份,任由身边的宫女误会她是傅明月的婢女,点头应声:「嗯。」 那小宫女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伸手朝着傅小妹勾了勾,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我跟你说,这一丈红吶,就是用两寸五尺长的板子责打腰部以下的位置,不计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煳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煞是好看呢!」 明明是酷刑,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傅小妹瞳孔在接触到身边小宫女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时,不自觉地缩成了黑点。 果然,深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连一个普通宫女都这般血腥…;…; 流云殿,雕栏玉砌,飞梁画栋,华美的宫灯将整座大殿照亮,处处透着金碧辉煌的气势。 傅小妹小心翼翼地跟随引导,坐到了专门提供给世家贵女贴身婢女休息的位置。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那些贵女的位置在大殿的最前排,而她和其他贴身婢女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距离最前排几丈远地方。 头顶处,厚重的帷幔挡住了大半光线,傅小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明暗交界处,旁人若是离得远些,根本注意不到她的存在。 旁边,时不时有小奴婢窃窃私语的声音,多半都是在哀嘆不能近前伺候…;…; 不过,傅小妹倒是自得其乐,很享受被傅明月刻意引导宫女误会她是贴身婢女,这个不被尊尊无视的过程。 「喂,你是哪家的奴婢?」 冷不丁有人捅了下她的腰,傅小妹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一张红扑扑的鹅蛋脸映入眼帘。 还不等她说话,那女子自来熟地直接靠着她身边坐下,自说自话道:「我是要姚将军府上的,你呢?哪个府上的?」 「安平候府。」傅小妹面无表情,淡淡应答。 女子闻言,刚抓着把瓜子往嘴里送的手,僵硬地停了下来,面色有些尴尬了。 这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傅小妹记得很清楚,就是之前在宫门处跟傅明月有过口舌之争的姚倩倩的。 正纳闷间,流云殿门口,有道公鸭嗓响起:「皇上驾到。」 傅贵妃的生辰宴,有皇帝到场,并不稀奇,傅小妹学着身边的人半俯身跪在地上,恭请皇帝的圣驾。 「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免礼。」 大齐皇帝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身材走样发福,略显肥胖的脸庞上,一对硕大的眼袋格外的惹眼。 傅小妹缓缓爬起身,将目光偷瞄向那个九五之尊,隐约看到皇帝眼底的青黑。 「你在看什么?」 突然,耳旁多出了个声音,傅小妹肩膀微颤,惊了下,秀眉微蹙,直接道:「姚小姐,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你认识我?」姚倩倩眼里闪着光,也不在乎傅小妹的冷漠无礼,伸手指了指自己,问道。 话音刚落下,皇帝威严的声音就如乌云压顶而来:「谁在喧譁?」 宴会的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那悦耳的丝竹之音紧跟着停了下来,原本热闹的大殿安静地连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 傅贵妃雍容华贵的脸庞上,隐约透着一股阴云密布,从傅小妹的角度望过去,正好将对方眸子里掠过的那抹狠辣收入眼底。 一丈红,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小宫女跟她说的话。 今天是傅元慧的生辰,只因为钦天鉴算错了天气,她就不问青红皂白将那名前来报告天气的小太监杖杀了,根本就是无所忌讳的。 思索间,傅小妹已经不自觉地屏住了唿吸,浑身绷紧不敢轻易动弹。 「谁在喧譁,立刻给本宫滚出来!」 伴随着傅贵妃凌厉的质问声落下,在场的世家贵女动作清一色地统一,齐刷刷地将目光都投向了奴婢席。 主子有过,奴婢代受。 傅小妹看着这些打扮得体、身份贵重女子的无耻行径,她隐没在晦暗不明光线下的脸庞上,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安静! 依旧死寂般的安静! 「贵妃娘娘息怒,四妹不是故意的。」 忽然,有人从席间站出来,声色俱佳地请罪道。 娇柔的话音落下,只听「砰」的一声,疑似有茶碟杯碗之类的瓷器摔落地面的声音响起。 傅明月盈盈起身,转头,抬手用纤细的指尖戳向傅小妹所在的位置,佯装讶然道:「四妹,你怎么坐到奴婢席去了?」 该死的! 本以为降低存在感,坐在奴婢席多少可以掩人耳目,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不靠谱的姚大小姐,简直倒霉透了! 小妹一直都知道傅明月看她不顺眼,恨不得置她于死地,但是这一刻,比想像中要来的得更快了些。 厚重帷幕下,少女淡蓝色的衣角掠过席位间,她呆愣愣地站定在傅明月的身侧,不抬头,不下跪,不作声。 这样的举动,落在众人的眼里,只给人一种感觉----傅小妹被吓傻了。 傅贵妃早就听说,侯府里多了个四小姐,原本祀儿跟她提出要邀请侯府其他姐妹一起参加宫宴,她就持反对态度,毕竟除了明月之外,其他庶女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下倒好,真是应了她的想法了。 「放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 凌厉的责难声在大殿里迴荡,犹如地狱索命的魔音,不停地在傅小妹耳畔涤盪。 包括傅明月在内,在场所有的女子,都神色虔诚,齐齐出声:「娘娘息怒。」 唯独,傅小妹,一个人仍旧像根蜡烛似得戳在其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傅贵妃本想随便找个理由将傅小妹这个庶女给发落了,却不曾想眼前的小庶女如此胆大妄为,连她和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可恶。 「来人啊,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下作丫头,拖出去砍了!」 终于,那道地狱魔音,演变成了最实质的伤害,这是要杀她了吗? 「嗡嗡嗡」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脑子,傅小妹清晰地感觉到双手被人拧向后背,随即整个人就像破布般直接被人拉着往外拖。 她不挣扎。 也不喊救命。 心里很清楚,死亡近在咫尺,胸腔里有个声音在狂乱地叫嚣着。 可即便如此,傅小妹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她只用唯一能够自由转动的眼睛,放肆地掠过在场每个人的嘴脸,而身体却像个没有灵魂的木讷布娃娃,任由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处置。 「等一下!」娇憨的女声,骤然响起,打破了笼罩在大殿内死寂般的阴霾。 第三十四章 东窗事发 姚倩倩大喇喇地从婢女席位里钻出来,直接挡在了拉傅小妹下去的侍卫面前。 「噼里啪啦」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从姚倩倩手指缝里,时不时有东西掉落在地上。 傅小妹目光流转间,只见面前风风火火的少女手里,竟然还抓着先前跟她闲聊时磕的瓜子,额角勐地抽了抽。 皇帝容天擎,浮肿的眼皮总算是掀开了些,散漫的目光掠过站定在大厅的莽撞少女身上,语气中听不出喜怒,沉声道:「放肆!」 姚倩倩,镇国大将军府的掌上明珠。 在上京城名声在外,人称「第一女霸王」。 因为是姚大将军的独生女,所以自幼备受娇宠,再加上出身武将世家,性子也比普通名门闺秀活泼些。 这些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不过在傅小妹看来,眼前的姚倩倩倒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虽然她现在艰难的处境,有大半的原因是拜姚倩倩所赐,但是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看着她死得时候,跟她非亲非故毫无瓜葛的姚倩倩却挺身而出。 就冲着这点,傅小妹心里对她的那点怨气,顿时就全无了。 「皇上,方才说话的是臣女,跟这个小妹没什么关系。」姚倩倩目光无所畏惧,直截了当地澄清事实真相。 说着,她也不等皇帝发话,已经转身,冲着两个侍卫凶神恶煞,吼了过去:「喂,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连抓谁都搞不清楚,是猪吗?」 「姚倩倩,皇上和贵妃娘娘面前,岂容你放肆!」傅明月站起身,义正言辞地端出皇权压人,字字凌厉如刀。 话音落下,傅贵妃面子老早就挂不住了,压抑着怒火,冷声道:「姚倩倩,本宫你念你年幼无知,不予你计较,还不退下。」 「贵妃娘娘,臣女向来有一说一,看不惯某些人仗着自己身份精贵,故意欺压同宗姐妹,方才是臣女的错,请贵妃娘娘同臣女计较,不要迁怒无辜。」姚倩倩言辞恳切,明里暗里却在讽刺傅明月道貌岸然。 傅小妹离她最近,只见女子灵动的眉眼间英气勃勃,颇有大将之风,心里不由佩服。 毕竟,没有几个女子,敢在贵妃和皇帝面前口无遮拦,直言不讳的。 「姚倩倩,你什么意思?我大姐什么时候欺压同宗姐妹了?」傅白茹忍不住从座位上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维护傅明月。 只是,傅白茹话出口,傅明月云淡风轻的温良笑意,就再也挂不住了。 蠢货! 傅明月在心里暗骂,面上却再也不能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能佯装情绪受伤,柔弱开腔:「小妹,都是大姐的不是。」 言语间,她已经从席位里走到大殿中央,朝着皇上和贵妃俯身行礼,请罪道:「皇上、贵妃娘娘,臣女莽撞,不该想当然地认为四妹没见过世面,就会无知地扰乱宴会秩序,请皇上和贵妃娘娘治臣女的罪。」 虚心求罚的一字一句间,还不忘讽刺,傅明月的确好手段。 傅小妹冷眼旁观,原本她想独善其身,奈何傅明月却心怀鬼胎,如今半路杀出个搅局姚倩倩,打了措手不及,想要全身而退,休想! 「噗通!」 从头至尾,连死都没有开口替自己分辨几句的傅小妹,突然跪地。 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透着倔强的神色,不卑不亢地扬声:「启禀皇上,贵妃娘娘,臣女傅小妹本就是侯府洗脚丫鬟生的女儿,幸得父亲不弃,才能有机会得见皇上天颜和贵妃娘娘容姿,虽然臣女和长姐是同一天生辰,但长姐在臣女心里就是皎洁的明月,臣女只愿长姐平安,一切过错都是小妹的过错,请皇上、贵妃娘娘明鑑!」 傅小妹长篇大论,口口声声将傅明月捧上了天,将自己踩成了地底泥,说到激动处连「臣女」都刻意忽略,直接该用自己的名字「小妹」来说事。 那些冷眼旁观的世家贵女们,看着她虔诚叩拜,尽是卑微姿态的模样,在不自觉间,已经将同情的天枰倾向了傅小妹这边。 少女额头重重地叩响大殿坚硬的云纹石地面,一下一下撞击着人心,同时也撞进了皇帝的心里。 一直保持着沉默姿态的容天擎,浮肿的眼眸微眯了眯,目光投向跪地的傅小妹,威严出声:「傅小妹,你可知罪?」 「皇上,是臣女的错,跟小妹没关系的!」姚倩倩急了,以为皇帝要息事宁人,必须挑软柿子捏,想到她们三人里傅小妹最软,她就忍不住了。 对于天子的心思,傅小妹猜不透,只是静静地匍匐在地面上,语气平静如水,应声道:「臣女知…;…;」 「罪」字还没说出口,容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丝毫不顾忌场合,飞身站定在距离傅小妹三步之遥的位置。 「儿臣拜见父皇、母妃。」 三皇子突然的出现,令全场贵女都沸腾了,瞬时那些原本安分守己的女子们,一个个都跟抽了疯似得,朝着容祀暗送秋波。 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容祀,嘴角始终保持着温暖的笑意,佯装风流倜傥地扫过周围的女子,眸光在不经意间,停驻在跪地少女消瘦的嵴背上。 他剑眉微拧,潇洒转身之际,已经从怀里拿出木锦盒,继续道:「母妃,儿臣给您送贺礼来了,您看是不看?」 傅贵妃见到儿子来了,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笑逐颜开道:「看,我的祀儿送给母妃的礼物,母妃当然要看了。」 说着,她已经招唿宫人,前去接过锦盒,示意呈到面前。 皇帝容天擎年岁大了,精力似有些不济,席间热闹,他半眯着眼睛,像是睡过去般,丝毫不为外界的干扰所动。 傅小妹不明所以地蹙眉,只觉得方才那个威严的皇帝,转眼间就跟病猫,哦不,应该是生病的老虎般,没精打采的样子,一点危险性都没了。 「这是…;是素翎?」傅贵妃将美丽不可方物的羽毛,用两只手指轻轻捏着,雍容的眉眼间尽显爱惜,不可思议地问道。 「母妃好眼光。」说着,容祀佯装不经意,朝着傅小妹的身边靠近了些。 「听说,用素翎制成的髮簪,在夜晚,能够发光,女子戴在髮髻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将星月戴在头顶般熠熠生辉。」席间,有贵女满脸艷羡,卖弄地开腔。 话音落下,其他人的话匣子就开了,纷纷争先恐后地附和。 「是啊,它会散发出流光溢彩,随着角度不动,变幻各种色彩!」 「快,快看,它是不是在放光?」 「…;…;」 有人激动的高喊出声,傅贵妃回过神,将素翎高举过眼前,对着通明的灯辉,爱不释手地欣赏。 傅明月凤眸里的怨毒一闪而逝,她目光落在静静跪地的傅小妹身上,不甘心就此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 心思流转间,顿时心生一计。 「你过来。」朝身边的「棒槌」勾了勾手,傅明月俯身贴着傅白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平时在府里张扬跋扈些,傅白茹倒是没觉什么,在皇宫里她不敢放肆。 听着傅明月让她去将大殿里的烛火全部熄灭,傅白茹两腿就开始打颤,哭丧着脸,道:「大姐,我不敢。」 「你翅膀硬了?也想自己飞了?」 「大姐,白茹不敢!」傅白茹深知傅明月的个性,要是她不去,恐怕继傅小妹之后,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她自己了。 说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偷偷地退出了宴席。 整座大殿里的女子,都被天下难得一见的天鸟羽毛吸引了注意力,根本就没人再关注傅小妹。 容祀口若悬河地讨着母妃欢欣,余光却总是似有若无地往身后的方向瞥过去。 「你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姚倩倩悄悄凑到小妹身边,压低声音道。 一直跪在地上的小妹,忽然听到有人跟她讲话,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姚倩倩没心没肺地抓起桌席上的水晶葡萄往嘴里丢。 视线再延伸过去,她感觉到有股暖心的目光,正肆意地笼罩在她的周身。 是容祀。 是他替她解了围。 两道各怀心事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傅小妹还来不及看容祀俊美的侧颜,视线就被把脸凑近的姚倩倩阻挡了。 「哎,葡萄很甜,要来一颗吗?」说着,姚倩倩已经热心地递到了她嘴边。 傅小妹白皙的脸庞上破天荒地流露出颇为尴尬的真实情绪,嘴角略微上扬,正要摆手推却姚倩倩的好意。 勐然间,只听「叮铃铛啷」疑似铜器倒塌的响动,紧跟着眼前就黑了。 「来人!护驾!」 「啊!来人啊!」 整座流云殿瞬间陷入了漆黑之中,在场人毫无心理准备,都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 这时候,有道婉转的娇柔女声,悠悠响起:「诸位莫慌,是帷幔掉落砸倒了烛台。」 傅明月幽暗的眸光肆意地穿过黑暗,望向贵妃所坐的方向,只见那处依然跟漆黑的大殿融为一体,她面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黑暗中谁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听傅明月声音异常高亢嘹亮,建议道:「择日不如撞日,方才大殿里灯火通明,我们都无法一览素翎最美的地方,现在大家何不静下心来,一边观赏素翎的惊艷,一边等待宫人将照明恢復?」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附和,并且对傅明月临危不乱表示赞赏。 大殿变黑前,傅贵妃手里始终都拿着素翎没松手,等她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上时,心情顿时差到了极点,勃然大怒道:「怎么没有发光?」 第三十五章 祸水东引 「姑妈,您是不是把素翎放回锦盒了?」傅明月循循善诱地引导,黑暗中她没有再称唿贵妃娘娘,而是十分亲昵地喊姑妈。 「本宫还没老煳涂到这种地步!」 素翎最大的看点,就是通身的流光溢彩,等到大殿重新復明,傅贵妃雍容华贵的脸上,已经笼上了浓重的寒霜。 天鸟的羽毛,是稀罕物,可再矜贵,也比不上祀儿的脸面来得宝贵。 当着皇上的面,当着世家贵女的面,皇儿亲自呈上来的生辰贺礼竟然是西贝货,傅贵妃恼怒之余,更多得是担忧。 「祀儿,这天鸟羽毛不是你亲自寻来的吧?」 傅明月闻言,抢在容祀开口前,抢白道:「姑妈,明月早前听父亲说,机缘巧合下得了素翎,前几日表哥来侯府吃夜晚,想来是那个时候父亲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素翎交给表哥的。」 对于这个侄女的聪慧,傅贵妃很满意,她就是要将皇儿从假素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以免皇上对祀儿有看法。 容祀有些心不在焉,俊朗的眉眼间,染着淡淡的迷惑,他不明白为什么素翎转眼就成假的了? 方才,在宫门口给小妹看的时候,明明还是如假包换的?怎么就…;…; 「皇上,臣妾这个哥哥这回真是好心办坏事,他肯定是上了那些无良商贾的当,才会被骗的!」说着,傅贵妃又补充,「皇上,您一定要下旨,将那些个胆大妄为的奸商绳之以法!」 「母妃…;…;」 「皇儿,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母妃和你父皇都清楚不是你的过错!」 傅小妹低眉敛眸,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将傅贵妃替容祀开脱的话,听得清楚分明,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果然,母亲都是护犊子的,只要傅贵妃不想让容祀出丑,那她暂时就是安全的,只要熬到离开皇宫…;…; 「姑妈,明月认为那些商贾是不敢造次的。」 「够了,究竟事情真相如何,本宫自会让下面的人去核实的。你一个女儿家,就该有女儿家该有的本份。」 毕竟皇帝在场,傅贵妃也不好做得太过,这样反而显得太过刻意,若是引起皇上反感,她担心会适得其反。 「姑妈,明月只是怕冤枉无辜,父亲买下素翎的时候,有当场验货,那时候素翎还是素翎!」傅明月很清楚贵妃姑妈心里的想法,可她不愿意放弃这等机会,硬着头皮强行进言。 「贵妃娘娘,臣女倒是觉得明月小姐说得有些道理,安平候豪掷千金买下素翎,这也算是天价了,如此重大的交易,绝对少不了验货的环节。」有贵女为了卖弄自身能力,更为了藉机在三皇子面前露脸,刻意接话茬,增援傅明月。 傅贵妃自然很清楚自己替皇儿开脱的藉口很牵强,不过她相信,只要有个藉口,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一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指鹿为马的。 只是,向来看重的侄女,这种时候,竟然如此不分轻重,实在让她失望,这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要跟安平候府「亲上加亲」。 「皇上,您赶紧派人将那些奸商抓起!」傅贵妃不管不顾地拉扯着皇帝的衣袖,语调柔媚地要求道。 皇帝浮肿的眼皮半眯着,似乎对眼前如今的争执焦点不大感兴趣,直到傅贵妃晃着他身体,才开口:「爱妃,朕倒是觉得让这些孩子辨一辨,倒也不错。」 「皇上…;…;」傅贵妃还想说什么。 「好了,爱妃,朕乏了。」说着,容天擎已经单手支着脑袋,继续闭目养神。 有了皇帝的支持,低下那些个苦于没有表现机会的贵女,都开始蠢蠢欲动,接二连三有人站出来,表达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傅小妹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后背的冷汗在不自觉间,已经浸透了贴身小衣。 「三皇子,请恕臣女斗胆。」 就在讨论进入白热化状态时,有道肃静的女声,在大殿内响起。 「这是刑部侍郎之女周玉绵,听说平日里还会参与她爹爹查问案件,可厉害了。」 姚倩倩一直在傅小妹耳旁嘀咕,每个贵女发言过后,都会如数家珍的将该贵女的家世背景叙述一遍。 「请问三皇子,从安平候手里拿到素翎后,除了你之外,是否还有旁人接触过此锦盒?」 周玉绵一针见血,直戳问题关键,傅小妹闻言,脑子里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喂,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堪?」 「要不要吃点葡萄,压压惊?」 「放心吧,这周玉绵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三皇子看不上她的。」 傅小妹竭力维持着卑微淡漠,压抑着情绪,低声道:「姚大小姐,你能不能安静些。」 语毕,她也不理会姚倩倩傻兮兮张大嘴巴,惊诧地连手里的葡萄都掉在裙摆上,试着偷偷将视线移到了容祀身上,正好瞥见他沉稳的背影微不可查地晃了下。 心里「咯噔」一下,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掠过不安的神色,这时耳畔有郑重其事的熟悉男声响起。 「周小姐,本皇子从未将锦盒交给过任何人。」 容祀回答得干脆利落, 只是,向来待人温和,没脾气的他,竟拿出了身份压人。 那语调清淡平和,落在傅小妹耳中,却是字字千金重。 他隐瞒了实情,没有将她牵扯出来?他没有…;…; 「三皇子,你要不要再仔细回忆下,皇宫人多手杂,三皇子从安平候府将锦盒带进宫中,这一路上接触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周玉绵秉持着办案的严谨态度,冷静地引导。 「本皇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从头至尾,本皇子都没有遇到过任何人!周小姐的听力是有问题吗?是否需要太医?」 向来好脾气的三皇子,被刑部侍郎之女给激怒了,这个认知,让在场所有贵女都暗自窃喜又少了个抢夫君的。 傅贵妃冷眼旁观,压抑着心头的火气,静静地观察下面这些贵女的反应。 这时候,姚倩倩忽而冒出头,从傅小妹身边站起来,大喇喇道:「哎呀,不就是个破鸟毛嘛,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既不能饱肚,又不能养眼,丢了就丢了呗,追究来追究去做什么?安平候府钱多烧得慌,你们一个个都跟着瞎起什么哄?」 「姚倩倩,你胡说八道什么?说谁瞎起闹!」 「你,说得就是你!」 「…;…;」 大家心里想什么,跟被人当众戳穿,完全是两码子事。 众贵女都被挤兑了,一个个面子挂不住,七嘴八舌地跟姚倩倩争辩起来,瞬时,大殿里嘈杂一片。 傅明月和姚倩倩向来不对盘,她最恨姚倩倩这种没学问、没教养、不懂规矩的散漫模样。 眸光流转间,她抓住时机,娇柔出声:「姚倩倩,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玉绵的问题,问得没错,你一个武将之女,胸无点墨,有什么资格去置喙她?」 「傅明月,你少煽风点火,本小姐什么时候指名道姓了?」姚倩倩被气到了,脸红脖子粗,气喘吁吁地吼道。 这时候,傅明月话锋突转:「玉绵的问话倒是提醒明月了,方才贵妃娘娘让明月去宫门口等三皇子,那我算不算那个中途接触的人呢?」 众人闻言,面色都变了下,她们没料到傅明月竟然会将祸水往自己身上引? 谁不知道贵妃娘娘因为假素翎大动肝火,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拿问那些个经手商贾。 「明月,你可有接触过锦盒?」傅贵妃适时出声,很轻易地将贵女的争论声音压了下去。 大殿恢復了肃静,所有人都凝神静气,静静地等待傅明月如何回答? 甚至,很多人都在期待,天之骄女傅明月从云端跌落的那刻…;…; 「娘娘,臣女有罪。」 没头没尾的话,从傅明月口中出来,全场譁然。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的档口,傅明月已经迈着细碎的淑女步子,翩然行至大殿中央,跪地道:「娘娘,明月曾经替三皇子拿过锦盒。」 「你拿过?无缘无故,你为何要拿?」周玉绵眸光敏锐,冷静发问。 「我…;…;」 「母妃,都是儿臣的不是,请母妃看在儿臣的面上,不要再追究了!」 容祀眸光忽明忽暗,冷声打断傅明月接话,没人看清明白,向来放浪不羁的三皇子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地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表哥,都是明月不好,若是明月护着四妹些,太子就不会责罚于四妹,四妹就不会摔倒,表哥就不会…;…;」 「傅明月,你说够了没?」 原来是在这里等她呢?为了将容祀隐瞒曾经遇见她的事情抖露出来,傅明月不惜无中生有,将自己也拉下水。 傅小妹听着傅明月声色俱佳的表演,不由冷笑暗嘲讽:呵,真是用心良苦。 「明月,你把话说清楚?」傅贵妃听到事情牵扯到太子,就坐不住了,沉着脸冷声道,「太子究竟为何要刁难祀儿?」 「母妃,皇兄…;…;」 「你闭嘴!我在问明月话!」 喝斥的话音落下,傅贵妃又重新将凌厉的目光落回到傅明月身上,严肃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字都不许给本宫漏下!」 第三十六章 扒衣剥皮 前朝局势,诡异莫测,如今朝臣虽然拥立了大皇子容谨为太子,但是太子的地位却远没有想像中那般稳固。 再加上,太子母妃于三年前薨,原本支持太子的母族势力,也遭到了朝中各个派系的打压,容谨的储君地位日渐风雨飘摇。 傅明月说,傅小妹自幼没见过世面,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三皇子表哥宅心仁厚不忍心她在宫里前被罚长跪…;…; 关于傅贵妃关注的细节,傅明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乎是活灵活现地将当时的情景作了个高度还原。 傅小妹听到最后的结束语是----明月隔得有些远,加之所在角度的局限性,也不知是否有不尽实处的地方,一切但由贵妃娘娘明鑑。 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 一句角度问题,傅明月给自己添油加醋的话找了个进退维谷的藉口,同时又给了众人遐想的空间。 什么叫做三皇子好像是要伸手去扶她? 什么叫做三皇子差点就要跌倒了? 什么叫做站得远,看得不甚清楚,只看到三皇子和她聊了似乎很久? 「傅小妹,本宫最后问你一遍,素翎是不是你拿了?」傅贵妃直接发难,将假素翎的罪责直接归咎到了她身上。 「贵妃娘娘,小妹没有。」 大殿内,少女白皙的脸上明显地流露出仓惶的神色,话音里带着哭腔,梗咽着回话。 傅贵妃眼里的嫌恶一闪而逝,对于这等上不得台面是小庶女,根本不屑一顾。只是,看祀儿的样子似乎对这丫头甚为维护,这就让她不得不防了。 「咚!」厚重的木质锦盒从高台砸落,发出突兀的响动。 在场贵女皆是心神一惊,傅小妹心思流转间,肩膀明显地抖动了下。 「小妹,别怕,贵妃娘娘是我们的姑妈,只要你跟她说清楚究竟跟三皇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姑妈自有明断的。」 傅明的话听着像是在关心她,实际不然,每句话都在跟人强调傅小妹和三皇子接触的时间最长。 「母妃,请你给儿臣些时间,儿臣一定能够查明真相的。现在,请你不要再为难小妹了。」容祀抱拳,眉眼间的玩世不恭早已经敛去,郑重承诺道。 「为难?」傅贵妃冷笑,尖锐的话音里透着浓浓的杀意,拍案而起命令:「来人!将傅小妹带下去,给本宫搜!」 「母妃!」 容祀没想过他随性而为的事情,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他见小妹身边已经有宫人围了上去,疾言厉色喊出了声。 母子俩,向来融洽的关系,顿时陷入了僵局。 傅贵妃几乎是咬牙切齿,愤愤地用尖细的指尖戳着傅小妹,厉声道:「给本宫将她身上的衣服扒了!」 狠歷的话音落下,宫人的脚步不再迟疑,统一朝着她围了上来。 很快,傅小妹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住,整个人就像被抬猪崽子似得打横举了起来。 头顶处,有张类似桂嬷嬷的狰狞老脸,不断地在眼前放大。 她隐忍在心底的那抹厌恶,伴随着歇斯底里般的泣血喊声,彻底爆发:「啊!」 少女不甘受辱,奋力发出最后的吼声,惊动了半寐的皇帝。 容天擎勐地垂了下脑袋,慢悠悠地转醒,眼皮子懒懒得掀开,朝着被举在半空中的少女瞥了眼,淡淡道:「爱妃,照你这么理解,朕倒是觉得安平候的女儿都得搜。」 皇帝话音落下,那些得了贵妃命令,肆无忌惮上前欲要将小妹衣服剥掉的宫人,手下意识地抖了抖。 毕竟,说到底,再受宠的妃子,也抵不过皇帝的金口玉言。 大殿里,隐约有少女惶恐啜泣的声音,点点滴滴落入旁人的耳中,不知撩动了谁的真心? 「父皇,儿子愿亲赴极北之地,替母妃寻觅素翎下落!但请父皇做主,不要让母妃再为难安平候府的庶女了。」容祀不敢再触怒母妃,硬生生地将小妹的名字咽回了喉咙。 傅小妹被高高地举在半空中,听着容祀斩钉截铁的请愿话音,湿润的眼眸里涌动的波涛倏然间变得异常澎湃。 这时候,傅明月深明大义地开腔:「皇上,臣女听说极北之地人迹罕至,勐兽横行,天鸟之羽之所以珍贵,也是因为难得。贵妃娘娘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臣女也只有三皇子一个表哥,臣女不想他有事,所以臣女自请搜身,只盼着真相水落石出!」 语毕,傅明月狠狠地朝站在不远处的傅白茹瞪了眼,示意她立刻跪下请愿。 该死的傅明月,就会拉她下水,早知道今晚会惹来一身骚,还不如跟那个病秧子傅蔷薇一样,直接称病不来了呢! 傅白茹心里那个恨啊,可迫于压力,又不得不顺从,只能随声附和:「臣女自请搜身,以示清白。」 燥热的风从外面透进来,静默的空气里充斥着压抑的味道。 三皇子,他跪着…;…; 天之骄女,傅明月,她跪着…;…; 无足轻重的傅白茹,她跪着…;…; 至于死不足惜的傅小妹,她----连跪的资格都没有…;…; 「皇上,如果搜查的结果不如贵妃娘娘所言,小妹可否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干净清透的女声,在大殿里幽幽荡漾开来,惊得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傅小妹,你疯了吗?」姚倩倩仰着脑袋,满脸焦灼,扯着嗓门吼道。 不相干的人在替她开脱,真好。 脑充血的感觉,很不舒服,傅小妹清冷的目光执拗地盯着挡住她视线的描金横樑,嘴角不经意地勾起,执拗再次出声:「皇上,可否?」 「简直不知死活!」 傅贵妃不屑的声音刚落下,同时另一道威严的声音,硬生生将她的音调压下:「准奏。」 「皇上!」 「贵妃,不是认定了傅小妹就是偷鸟毛的贼吗?」容天擎眸光微闪,不咸不淡地反问。 天下女人为之着迷的素翎,在一国皇帝口中,直接说成了鸟毛。 傅贵妃闻言,一时间,周身的怒火就像是被勐地泼了盆冷水,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理智渐渐回笼,她眼眸里的杀机毕现,紧跟着接话:「皇上,若证实傅小妹确是偷鸟毛贼,可否准许臣妾将其扒衣剥皮,以儆效尤!」 帝后早年薨逝,贵妃宫中当道,无后之名,却有后之实。 呈请的话音落下,斜靠在龙椅上的大齐皇帝容天擎,毫无徵兆地坐直了身体。 他半眯的眼睛较之平常敞开了许多,眸光中似有光影泯灭,淡漠吐字:「准。」 …;…; 一行三人,被带至偏殿,傅贵妃派了贴身伺候的管事嬷嬷,亲自监督搜查全过程。 傅明月凤眸里含着笑意,妍丽的脸上没有一丝屈辱感,心安理得地接收宫人的伺候。 「只要姑妈高兴,明月就当是在宫里不小心将衣衫弄脏,重新换套衣裳罢了,嬷嬷不必如此紧张。」 「对!我跟大姐想得一样!就当是更衣嘛!」傅白茹从善如流地附和,说着,她倒是不再扭捏拘谨,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对着替她脱衣服的宫女放肆地使唤起来。 宫中的人,都是势利眼,傅小妹一直都知道的。 「是你自己脱,还是我们帮你脱?」宫女冷着脸,不屑地沖她翻了个白眼。 「搜身跟脱不脱衣服有关系吗?」 「放肆!贵妃娘娘的命令,你都敢违抗,真是活腻歪了!」 负责监督的嬷嬷,不客气地沖她脸上扇了一巴掌,三角眼里掠过狠辣,命令道:「来人,伺候四小姐更衣!」 更衣二字,被咬得分外重,傅小妹只觉得两个人一左一右朝她扑了上来,粗鲁地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伴随着裂帛撕裂的声音响起,她察觉到身上的衣服正在一件又一件得变少,而傅明月就冷眼看着,眼眸里得逞的光芒越来越盛。 「大姐,你为什么要害我?」 突然,傅小妹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杏眸里蓄满了泪水,倔强出声。 「小贱人,你不知道三皇子将来是大姐的夫君,竟然敢不自量力地勾引三皇子,现在是贵妃娘娘要收拾你,关大姐什么事?」 「白茹,闭嘴!」傅明月心里只有太子殿下,她最讨厌自己跟表哥扯上关系,面色不善地喝斥出声。 身上仅剩下最后一件中衣,再剥,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容祀的维护,傅小妹犹记在心里,不过大仇未报,她还不能死! 十日之约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既然机会送上门来,她就没道理错过,即便再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傅小妹依旧会选择调包。 大殿上,众人静等消息,有宫人小跑着在傅贵妃耳边嘀咕了几句后,只听傅贵妃冰冷的话音响起:「扒了她身上最后一层皮,本宫就不信素翎还能不翼而飞了?」 得了命令的宫女,转身,匆匆离开。 与此同时,偏殿里,被盘剥得一丝不挂的傅小妹,被七八双眼睛放肆地扫遍全身,她从容不迫地站定在中央,任由她们打量。 时间过得尤其漫长,直到负责监督的嬷嬷蹙眉,语调不阴不阳地吩咐给四小姐重新拿一套衣服换上,傅小妹浑身的肌肉已经因为过度紧绷变得异常僵硬,连最基本地迈开步子都很艰难。 第三十七章 峥世子到 大殿上,皇帝正襟危坐,精神依旧有些不济。 傅贵妃雍容华贵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审视的目光落在站定在正中央的纤瘦少女身上。 贵女们对搜查的结果,都感到十分意外。 尤其是傅明月,掩藏在袖子里的手,使劲地捏紧拳头,恨不得上前将傅小妹撕个粉碎。 凭什么? 小贱人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提出这等无礼的要求,简直不知死活! 「傅小妹,你可想好了?」皇帝威严出声。 「回皇上,除了方才臣女提出的要求,臣女别无他想。」 少女不卑不亢的倔强声音,犹如钟罄敲击着每个人,她坚定的话音落下,在场的人都不能再保持淡定了。 几乎是同时,傅明月顶着一张委屈的脸,直接抢白:「皇上,四妹的生母是侯府最低贱的洗脚婢女,牌位岂能从正门进入,这于理不合啊!」 说着,傅明月不动声色地沖旁边的傅白茹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示意,傅白茹顺势也站了出来,扯着嗓门高喊:「侯府是贵妃娘娘的本家,傅小妹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实在太放肆,请皇上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傅贵妃很满意下面两位侄女的帮衬,语气里少了强势,顺势接过话茬。 不过,傅小妹丝毫不为所动,也没有被欲加之罪吓退。 而是昂首挺胸,掷地有声道:「娘亲直到死之前的几日,才被抬举成安平候的秀姨娘,臣女也只沾了娘亲的光,从一个侯府婢女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庶女,这件事情上京城人尽皆知。」 「傅小妹,你放肆!」傅贵妃对此时略有耳闻,却没料到眼前这个小丫头竟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将安平候府的丑事抖搂出来,顿时怒斥出声。 娘亲,小妹说过,有朝一日一定会让你从那朱红高门正大光明地进入,你在天有灵,等着看吧! 耳畔尖锐气恼的叫嚣声,刺激着傅小妹耳膜嗡嗡直响。 思绪流转间,她坚定不移地抬眸,嵴背挺直,扬声:「贵妃娘娘,臣女这回就是放肆了!」 纠缠的时间太久,对于傅小妹而言,并无好处,必须速战速决。 「皇上,您金口玉言答应过臣女,只要臣女没有拿过素翎,就答应替臣女做主的。」说着,她张开双臂,站在原地转了个大圈,继续道:「臣女依照贵妃娘娘的要求,将身上的衣服去了个干净,已经自证清白,现在就请皇上履行承诺。」 少女字字句句,完全没有怯懦卑微,心智之坚定,非常人所能及。 旁边,有人已经忍不住,纷纷指责傅小妹实在太过放肆,怎么可以胆大妄为的要求皇上。 一时间,流云殿里,陷入了莫名的紧张氛围之中。 容天擎端坐在上位,将大殿内的窃窃私语声听得清楚分明,他浮肿的眼眸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语调里没有任何情绪泄露,沉声道:「傅小妹,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百善孝为先,臣女不想娘亲生前生后都不得安宁,才敢斗胆要求英明神武的皇上替臣女娘亲正名,实属无奈之举,请皇上明鑑!」 言语间,傅小妹已经匍匐在地上,冲着皇帝虔诚地拜倒。 静! 死寂般的沉静! 她目光盯着眼前的地面,憋着大气不敢喘,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了。 傅贵妃和傅明月姑侄二人,一唱一和打压她仍旧在继续。 二人肆意地往傅小妹身上泼脏水,她都硬生生地承受,再不为自己辩驳半句。 「请皇上允臣女扶灵从侯府正门入!」 只这一句话,几乎用尽了傅小妹全部的气力。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右边歪过去,额头不停地有豆大的汗珠冒出来。 容祀满心满眼的焦灼,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大殿中央的女子,脚步已经下意识地迈出去。 「你干嘛去?」 突然,有一双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容祀蹙眉,横眉冷对:「松手!」 姚倩倩英气的眉眼间流转着烦躁的情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要是想她死,尽管上去扶她好了。」 「我…;…;」容祀语塞,掩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看着身边肆意风流的男子,眼神里的懊恼,姚倩倩不由道:「皇上不是还没做出最后裁定嘛。」 「朕…;…;」 「荣王府世子到!」 公鸭嗓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容天擎的话音。 大殿外,太监高喊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越来越清晰。 半随着最后那道禀报声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道携风而来的身姿吸引了。 他着一身素净白衣,宽大的袖袍迎风鼓,深邃的眼眸犹如一汪幽潭令人望不到底,绝美的五官恰到好处地镶嵌在他惊为天人的容颜上,令人不可自拔地沉醉于他的颜色之中。 灯火阑珊处,他携着周身清冷,犹如天山圣洁的雪莲,款款而来。 轻轻浅浅的淡笑,似有说不尽的缱绻过往,只一眼,就仿佛历经了万年。 那谪仙般男子的容颜缓缓地靠近,渐渐地占据了傅小妹全部的视线,她杏眸里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嘴巴不自觉地张大,就这么愣愣地盯着他----容峥。 「峥儿,快,过来朕身边坐。」 大齐王朝,建朝两百余年,一直沿袭着「兄终弟及」皇位传承的祖训。 到了容天擎这里,他唯一的亲弟英年早逝,只留下嗷嗷待哺的小侄儿,他悲痛之余,便将对亲弟所有的爱全部都转移到了容峥身上。 因此,在过去十多年里,朝堂上曾经有个流言在疯传,众臣都暗地猜测皇上极有可能将皇位传给荣亲王嫡子。 直到太子之位花落孝贞皇后之子容谨头上,那些个无中生有的传言,也才渐渐地淡出了视听。 不过,饶是如此,皇帝对荣王府也极为优待,放眼天下,无人能及。 「大伯,容峥已不是小孩子了。」 他嘴角勾起的笑,煞是好看,凉淡如水的声音如微风般撩拨着人心。 在场的贵女,都已经忘记了唿吸,一双双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大殿中央的谪仙男子。 恍然间,傅小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扼住般,紧紧地收缩起来,唿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起来。 传说中的「慈心」世子,竟然跟她遇见的变态美貌杀人狂的容颜,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认知,令她完全无法再保持冷静。 窒息的感觉席捲了四肢百骸,傅小妹伸手用力地按住胸口,白皙清丽的脸庞已经出现了青紫色。 她勐地甩头,想要将重叠在她脑子里的两张脸剥离开,强撑着出声:「君无戏言,请皇上成全臣女的孝道!」 倔强干净的女声,将众人迷醉的神智拉回现实。 傅小妹竭尽全力将诉求说明后,眼前随即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像落叶般,丝毫没有方向感地倒了下去。 「小妹!」容祀焦灼地喊了声,飞身而去。 腰间,有股霸道的力量禁锢着她,耳畔有道暖心的声音传来,意识迷离间,傅小妹只觉得周身都被一股幽冷的气息笼罩。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漂泊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只能任由摆布,随波逐流。 容祀的声音,依旧在脑海里迴响,只是为何他的怀抱变得如此冰冷? 她努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透过模煳的视线,她只觉得自己置身在白茫茫的雾霭之中,看不清任何…;…; 「啊!峥世子竟然抱她!」 「不行,我要疯了!峥世子是我的,怎么可以被这个小庶女染指?」 「快,给我救心丸…;…;」 「…;…;」 慈心世子,谪仙下凡,普渡众生,眼中无贵贱。 他将昏迷的傅小妹打横抱起,圣洁高远的容颜上,淡漠如初:「大伯,侄儿先送这位去太医院。」 「…;…;」容天擎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贊同。 而与此同时,席间已经好好几桌世家贵女,都经受不住刺激晕厥过去。 那清绝的背影,渐行渐远,对身后混乱的场面置若罔闻。 直至他跟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那双流转着温柔缱绻的幽深眼眸瞬时笼上了一层嗜血的寒凉之色。 「十日为期,过期不候,本尊不喜欢等人的。」 幽幽暗暗的磁性音调,强势地窜入昏迷的傅小妹耳中,勐然间,她感觉到身上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啊!」惊恐之余,她本能地挣扎转醒。 「傅小姐,可还有什么不适?」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用力地捂着胸口,视线所及,均是陌生的环境。 周身的血液似乎要沸腾了,傅小妹只觉得口干舌燥,恍若整个人都置身在火炉之中。 「这里是太医院,今日正巧是老夫当值。」说着,胡院判已经走近傅小妹,伸手递过去一杯水。 这个老头儿,傅小妹有印象,似乎是那日家宴,替她诊治的。 奇怪? 她为什么会在太医院? 思索间,傅小妹已经忍不住问出口:「胡太医,是三皇子送我过来的吗?」 第三十八章 那就去死 昏迷之前,她隐约看到了容祀焦灼朝她飞奔而来的身影,只是跌入的怀抱,却不似熟悉的那般温暖,反而透着沉沉得冰凉…;…; 「是世子送你过来老夫这边的。」胡太医捋着鬍鬚,目光流转在迳自沉浸在思绪里的少女身上,冷不丁道。 就在傅小妹惊诧不已,想要开口问的时候,门外头忽然有阵骚动传来。 「狗奴才,还不给本小姐让开!」 「傅大小姐,请回,世子爷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 「你不过是一个王府的护卫,也敢挡本小姐的路,信不信本小姐让姑妈摘了你的脑袋!」 傅明月气急败坏的威胁声,落入傅小妹的耳中,令她不自觉地蹙眉。 只是,那个拦住她的声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正疑惑间,只听外头傅明月叫嚣:「本小姐是奉贵妃娘娘懿旨前来探望四妹,你到底让是不让?」 影一目不斜视,双手抱剑于胸前,面无表情道:「傅大小姐,请回。」 「你…;…;」 「吱呀…;…;」傅明月欲要发作,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傅小妹扶着门框,强打精神,站定在傅明月面前,面无表情,道:「大姐,你已经看过我了,是否可以滚了?」 「小贱人,你说什么?」傅明月双目瞪大,妍丽的脸庞上表情扭曲不已,她捂着胸口,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威胁出声。 当大殿毫无徵兆的陷入黑暗时,傅小妹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贵妃所在的位置,假素翎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外形,却无法伪造出流光溢彩的实质。 说实话,那一刻,傅小妹的心里是很慌的。 尤其是在听到傅明月开腔,引导众人在漆黑中关注素翎,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将藏在袖子里的真素翎直接塞进嘴巴,吞进了肚子里。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将她衣服剥得一件不剩,仍旧搜不到任何东西的原因。 谁能想到,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天鸟羽毛,竟然祭了她一个小庶女的五脏庙。 心思流转间,傅小妹还是觉得身体就像火烧般难受。 对傅明月的纠缠不清,她已经厌恶到了极点,素翎已经被她吞进了肚子,跟变态男人的「十日之期」约定彻底破灭,性命恐怕堪忧。 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暗自打定主意后,傅小妹毫不避讳地迎上傅明月狠厉的眼神,冷声重复:「大姐,我说你已经看过小妹了,现在可以滚了!」 「傅小妹,你找死!」 影一见对面装得落落大方的贵女傅明月,忽然面容狰狞,张牙舞爪地朝着四小姐扑了过去,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剑鞘,将来人挡了回去。 傅明月被剑气震了出去,喉咙顿时有腥甜翻涌而上。 「噗」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惨白的月光照在地上那堆暗色上,无形中散发着诡异。 傅明月目光瞪得呈圆,伸手摸了嘴角,看着手里的那抹嫣红,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傅大小姐,请回。」影一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依旧冷声下逐客令。 而与此同时,强撑着身体不适,站在门口的傅小妹,意识已经不受控制地进入迷离状态。 暗自心惊的她,伸手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两侧,努力地迫使自己清醒。她不知道若是再昏一次,是否还能够有幸运醒得过来? 什么世子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 摆明了,就是要跟她算帐,真当她傻子吗? 没有外援,想要脱离掌控,简直难如登天。 激怒傅明月,不过是她有意为之。 渐渐模煳的视线里,有傅明月摇摇晃晃的重影,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傅明月狠辣的叫嚣声,大致意思是傅小妹你给老娘等着,看我弄不死你! 然后,太医院的大门被重重地摔响,傅明月带着一群宫人风风火火地离开。 凭着跟天之骄女两世的接触,傅小妹敢断定,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不罢休又如何?左右就是落得安平候府和荣王府结下樑子的下场,也不枉费她重活一世了…;…; 慈心世子爷? 哼,笑话。 那张挂着温柔浅笑的谪仙脸蛋儿,能欺骗了所有人的人,却唯独骗不过她去。 心湖涌动间,傅小妹恍然间觉得脖颈间,已经再次架上了那柄邪气十足的猩红色利刃。 「你想怎么死?」 脑海里,突然冒出邪魅磁性的男声。 「你想怎么死?」耳畔霸道地窜入低沉暗哑的蛊惑声音。 一虚一实,两道声音诡异地重叠。 倏地,傅小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身体勐地打了个激灵。 不知何时,影一已经不见了踪迹,她还来不及反应,脖子上那抹嗜血的冰冷,已经冻得她四肢无法动弹。 「你…;你到底…;是谁?」勐地咽了口口水,傅小妹还是决定佯装没认出他,打马虎眼结巴道。 容峥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身体紧绷,面色苍白的少女,幽深的眸微眯,淡淡道:「打算拖延多久的时间,好等到你那个娇滴滴的大姐搬救兵来解救你?」 心思被猜中了,紧绷的那根弦「啪」得断裂,傅小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眸。 少女嘴巴蠕动了几下,没有出声。 「怎么?哑巴了?」 他的笑,依旧如雪莲般高洁,只是依旧如冰山般寒冷,刺骨入髓,令她望而生畏。 体内血气翻滚,体外寒气逼人,身体经受着冰火两重天炙烤的傅小妹,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她摇摇欲坠,紧咬着唇瓣,强撑着不肯屈服,执拗道:「素翎我已经遵守承诺拿到手了,只是…;…;」 「拿来。」 温柔缱绻的蛊惑声音,就像蚂蚁般啃噬着她的心,令人煎熬不已。 「拿不出来!」傅小妹愤愤地憋出一句话,额头的汗珠正好顺着脸颊,「吧嗒」滴在抵住她咽喉的剑上。 话音落下,她眼前忽然黑了,紧跟着有「嗡嗡嗡」的耳鸣声响起。 欲昏不昏前,只听对面谪仙变态的男人,语调平淡:「那就去死。」 「死」字,明明是可怕的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如同佛在普渡众生,命人早登极乐般,竟令人不自觉生出一股迫不及待的念头。 弥留之际,傅小妹只觉渗人的寒气从脚底心蹿入,肆无忌惮地侵占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滚烫的血液在稀薄的皮肤下流淌沸腾,冰冷的寒气在稀薄的皮肤上浮动凝结,勐然间,脖颈处传来刺痛的感觉,她发黑的瞳孔徒然紧缩,随即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咚!」 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结结实实地响起。 少女修长白皙的脖颈处,一道鲜红的豁口有股冒着热气的液体缓缓地渗出来,她瞪大了眼眸,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始终保持着不能瞑目的状态。 「主上。」 「验。」容峥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苍白少女,冷冷道。 胡太医撩开衣摆,双膝跪在地上,欲要伸手去抹点从小妹脖子上冒出来的血。 忽然,眼睛被什么东西晃过,只听头顶上空,有珠玉相扣的清冷音调响起:「用这个。」 千年冰丝锦,五十年才得一匹,是主上专用的锦帕。 眸光流转间,胡太医像是瞭然了什么,迅疾将快要碰到身侧少女脖颈的手缩回来,赶忙改用锦帕在傅小妹的伤口上沾了些血,从头至尾,他都不敢触碰倒地少女的肌肤分毫。 殷红的血,渗透在洁白的绢上,远远望去,就像是盛开的梅花,在光影的照耀下,静静绽放着属于它的美好。 第三十九章 密室癫狂 容峥幽深的目光落在锦帕上,眼神里掠过一丝晦暗不明。 「主上,药引已经深入骨髓心血。」 「可有分离之法?」 胡太医闻言,脸色不由沉了沉,再次将沾有傅小妹鲜血的帕子往鼻子处凑了凑,郑重道:「天衣无缝,融合完美。」 什么药引? 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老头不是太医吗?为什么会叫变态男人主上? 傅小妹眼睛瞪得极大,摔在地上的痛,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脖子上冒着血的伤口,也一丝不差地感受到了。 当他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割破她皮肤的瞬间,傅小妹的心脏骤然紧缩。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是谁告诉你,素翎可以吃的?」 他如远山般的眉宇间,流转着一股魅惑的气息,傅小妹呆呆地望着对面谪仙般的绝世容颜,整个人就像是中了曼陀罗花的毒,身体越来越麻痹,意识却越来越清晰。 脖颈间,忽然覆上了一只宽大的手掌,冰冷的指腹漫不经心地在她伤口上来回婆娑。 傅小妹乌黑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恐,瞪大了眼睛,无声地控诉着对面变态男人的行径,暗骂:混蛋,拿开你的猪蹄子! 「口不能言的感觉如何?」 「……」不如何,你个死变态! 她黑眸里跳动的愤怒火苗,一丝不差的落入容峥的眼里,他狭长的桃花眼微眯,任由周身寒气乱窜,淡淡道:「剥影一衣服的时候,本座看你挺享受的,不如……」 啊! 死变态! 你到底想干嘛! 傅小妹挤眉弄眼,就是没法子出声,愤怒让她周身血液快速地流动,脖颈间豁口冒血的感觉越发的明显,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另一种煎熬。 濒临死亡的熟悉感觉,席捲了她的神智,令她联想到了上一世惨死之前的痛苦。 几乎是同时,她眼眸里清晰地倒影着容峥浅笑斐然的谪仙脸孔,恍然间她看到了猩红色地狱之花蔓延盛放的风景,心口勐地一滞,随即傅小妹的意识陷入了那片火红之中…… …… 傅明月带着一群宫人气势汹汹地离开太医院后,直接到了傅元慧的宫中,添油加醋地在贵妃面前告了傅小妹的黑状,言辞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贵妃闻言,勃然大怒,当场就命令她带着禁卫军,将荣王府大逆不道的护卫和贱婢傅小妹捉拿。 得了雷霆支持的傅明月,折返回太医院发难,却没料到,竟然扑了个空。 别说没找到害得她吐血的该死护卫,就连当值的胡太医也不见了,而她恨之入骨的傅小妹也是无迹可寻。 三皇子容祀担心小妹安危,却又不敢贸然去太医院打扰,生怕母妃知道多想,又会给小妹带来无妄之灾。 只是,在听到内侍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是安平候府四小姐离奇失踪,他就再也按耐不住地冲到了太医院。 「表哥,你来这里做什么?」傅明月带着人刚到太医院门口,正好跟容祀撞了个正脸,明知故问道。 「明月,小妹在哪里?」 容祀温暖的目光里掠过凛冽,肆意风流的脸上也不似往常般随意,沉声质问。 「表哥,你这话何意?明月不过是奉姑妈的旨意前来传召四妹,她人不见了,明月也是着急的呀。」说着,傅明月佯装出一副长姐难为的慈悲模样,装腔作势解释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于眼前女子的所作所为,容祀不予置评,他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因他受牵连的可怜少女究竟在哪里? 傅明月妍丽的面庞上,挑衅的意味十足,他冷眸瞥了眼对面骄纵的女子,沉声警告:「傅明月,本皇子奉劝你在母妃面前,不要乱说话,否则……」 青梅竹马的表哥,从小到大从未对她有责备,如今竟然用这种态度对她,都是因为傅小妹那个贱婢,傅明月心里都快呕出血了,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硬气的模样,不屑反问:「否则如何?」 话音落下,只有一声冷哼回应她。 容祀根本连多余的目光都没有给傅明月,足尖点地,直接飞身离开。 黑漆漆的夜,宫灯火烛迎风肆意吞吐着火舌,傅明月望着那道隐没在浓密夜色中的身影,周身妒火中烧,喃喃:「表哥,连你也被小贱人勾引了吗?」 …… 要死了吗? 身体好像被火烧般,要被焚烧殆尽了吗? 灰飞烟灭后,是不是就能够解脱了? 昏迷中的傅小妹,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各式各样被欺辱的画面,恍惚间,她看到了娘亲周身透着温柔的光芒,站在漆黑一片中。 「娘…娘…等等我…」 少女惶恐地高喊出声,干哑的嗓音里,隐约间,透着深沉得痛苦。 乌黑的髮丝遮住了她半张脸,依稀能够清晰地看到她拧紧眉头的模样。 容峥负手站定在她面前,面色晦暗不明,凉声道:「弄醒她。」 话音落下,他迳自转身离开。 被撂下的古月,一脸为难,目光追随着那抹月白色的清冷身影,忍不住嘆了口气道:「何必捨近求远呢?」 思索间,他已经从怀里掏出针灸包,飞针扎入昏迷少女的奇经八脉。 「嗯……」 处于火烧状态的傅小妹,忽然觉得身体温度渐渐地降下来,不自觉地呢喃了声。 古月见状,快速地将金针去除,又从怀里摸出瓷瓶,将药丸倒在手心,准备送至少女嘴边,让她服下。 只是手刚伸到傅小妹嘴边,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改了主意,将手又缩了回来。 这时候,昏迷的少女已经悠悠转醒,古月不松了口气,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出声:「你醒了?」 后背心传来冷硬的触感,伴随着涣散的视线聚焦,傅小妹瘫软的身体骤然紧绷。 视线扫过周围的环境,那一面面暗灰色的墙壁,那一股股阴冷的寒气,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这里是密室! 上一世,在暗无天日的密闭房间里,度过了猪狗不如的九个月,最后惨死其中。 从那以后,傅小妹对密闭空间都会产生莫名的恐惧。 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充满了惊恐,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声:「走开,你走开!」 古月看着转醒的女子情绪突然失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本着医者父母心,他又不能丢下她不管,往后退地颇为狼狈:「四小姐,你冷静些,听我说……」 「不要过来!不要!」 前世悲惨的过往,在脑海里重复回放,让傅小妹分不清究是现实还是幻境。 她抱着脑袋,身体蜷缩着,就像一只受惊的猫咪,浑身炸毛瑟缩在墙角,情绪失控地尖叫着。 见少女似乎听不进他话,古月无法,只能将手里的药丸放在地上,尽可能放缓语调,轻声道:「这是玉清丸,对你身体有好处……」 「小妹,这是太医给你开的安胎药,对你身体有好处,来,喝了…喝…喝啊!」 耳畔,傅明月温柔的话音,逐渐变成了鬼魅厉声,那张狰狞的脸庞跟眼前陌生男人的面庞交叠。 瞬时,傅小妹双眸惊恐地瞪大,绝望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就在古月不解地看着她时,傅小妹像是发了疯般,不管不顾地朝着放着药丸的位置,扑了过去。 「哎……这可是好东西啊!」 傅小妹抓起药丸,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丢了出去,心里才勉强好受了些。 古月看着少女脸部肌肉不受控制,神志不清地癫笑起来,觉得这种情况,已经不是他能处理了,必须要询问主上的意见。 第四十章 不要不要 这主上也真是,人家好好一个姑娘,看把人家吓得,闲着没事拿把刀子抹人家的脖子,这下好了,直接给人吓魔魇了…… 人走了,万籁俱静,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四方坚硬的石壁,冰冷彻骨,傅小妹继续疯癫了一会儿,始终没能借着疯魔找到开启密实的机关,只能偃旗息鼓颓然地缩回角落。 刚醒来的时候,查德被眼前的情况给刺激到了,她的确是有片刻的惊恐。 不过,在听到那个陌生男人讲话的声音后,傅小妹耳尖地发现,这声音似乎跟院判胡太医的声音完全重合了。 记得昏迷前,她迷迷煳煳听到有人称唿容峥主上? 那个人是谁? 胡太医? 亦或者就是刚才那个陌生男人? 脑子有些乱,像团乱麻,一时间,让她理不清头绪。 古月疾步走进密室隔壁的耳室,脸色不算太好看,郁猝出声:「你干得好事,瞧把人家吓得,都语无伦次了!」 说着,他甩了甩手,一屁股坐在容峥对面的椅子上,勐地灌了几口茶水。 透过暗格,容峥能够清楚地观察到密室内所有的动静,只见那抹瘦弱的身姿蜷缩在角落,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安和焦虑。 幽深的黑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身后古月絮絮叨叨的话音还在继续,他冷冷地打断:「玉清丸,你餵她吃了?」 「嗯?」古月话音戛然而止,满脸不解地看向对面的谪仙男子。 容峥也不看他,嗓音又低沉了几分:「你亲自餵的?」 「咳咳……我倒是想餵来着……」 「你餵了?」 明明是问句,可不知为什么,古月却听出了浓浓的警告意味,仿佛只要他敢回答「是」,就要将他活剥喽。 试探着偷瞄远山般缥缈的谪仙男子,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接话:「没有啦,刚你不是都看到了嘛,那小丫头倔强得紧,直接抓起药丸就给丢出去了。」 说着,古月又顿了顿,尝试着劝说道:「依我看,还是算了,直接那啥后,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本座看你舌头是不想要了。」 「哎,别,这舌头我还得留着尝遍百草的。」被主上黑脸威胁的古月,赶紧捂住嘴巴,求饶道。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等来主上的回应,古月这才松了口气,将手从嘴巴上松开。 他疑惑地皱眉,看着面前男子嵴背挺直,似乎是在隐忍什么,勐地脸色骤变,跨步上前欲要去伸手摸脉。 「玉清丸,给本座。」 容峥压抑着身体里的躁动,沉冷出声。 密室机关开启的机械撞击声音,刺激着傅小妹的耳膜,她条件反射地将身体往墙角深处再缩了缩。 「抬起头来。」 头顶处,有道凉薄魅惑的命令话音传来,她下意识地将埋在膝盖间的脑袋压得更低了。 「本座不喜欢等人的。」 这道声音,傅小妹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是他! 紧闭的眼膜徒然睁大,愤怒地抬头,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狠狠地瞪了过去。 「过来。」对少女的愤怒视而不见,容峥将手里的瓷瓶放在桌上,不容置喙道。 洁白如玉的瓷瓶,修长玉骨的手指,灯火阑珊处,他静静地站着,恍若下凡普渡苍生的仙人。 傅小妹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谪仙面庞,没有丝毫掩饰,嘴角忽得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抹嗤笑,落在容峥幽深的眸海里,与少女桀骜不驯眼神交织的剎那,他眸色不由加深了几许。 恍然间,傅小妹徒然惊觉周身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笼罩其中,身体就像被钉死在墙壁上,完全不能动弹。 上一世死前那种熟悉的感受,犹如潮水般侵袭而来,望着那张邪魅妖孽的面容不停地在眼前放大,她瞳孔骤然紧缩,压抑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悉数化作了一声惊惧的尖叫声。 「啊!」 密室里,少女尖叫的声音不停地盘旋在上空。 容峥幽深的目光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凝视着身下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傅小妹,幽幽出声:「闭嘴。」 低沉暗哑的音调里,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将傅小妹从惊恐的情绪中来回到现实之中。 周身仿佛置身在冰窖之中,让她感到异常寒冷,鼻翼间,有股独特的气息萦绕,冰冷中透着淡淡的幽香,令人忍不住想要多嗅上几口。 「张嘴。」 清清淡淡的语调里,透着诱哄的味道,犯着迷煳的傅小妹,没有任何反抗,听话地张开了嘴巴。 躺在身下的少女,嘴巴张大的懵懂模样,在容峥看来,就像是府里鲤鱼池里,等待投食的锦鲤,都是仰着头,一副争先恐后的张大嘴巴的模样,只是她的唇泛着粉嫩的光泽。 他眸光里忽而闪过一丝极清浅的金光,捏着药丸的指尖,竟然鬼使神差地往少女的唇边送了过去。 软软的,糯糯的触感,从他的指尖顽皮地透过。 就在这时,紧闭双眼的少女,突然将眼睛睁开,只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受惊的小兽般,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对上她无辜眼神的瞬间,容峥脸上的缱绻温柔笑意略微僵滞了下:「把眼睛闭上。」 话音落下,少女依旧不为所动,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容峥清冷的眉眼,微不可查地挑了下,随即他抬手,便要覆上傅小妹的眼睛。 「不要蒙住眼睛,不要!」 干净的女声里,透着卑微的乞求,容峥下意识地停下来动作。 傅小妹心脏「噗通噗通」狂乱地跳着,脑子飞快地转着,天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在对面气场强大的变态男人威压下开口提要求的。 上一世在密室里悲惨度过的九个月,令她痛不欲生,即使重生一世,再次身陷其中,依旧让她忍不住地抓狂。 所有的理智,在意识到自己处于密室之中时,徒然崩塌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眼前这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变态男人,讲话的声音该死的好听,愣是将她从那种难以自拔的恐惧中给拉了出来。 「吞下去。」 男人不容置喙的话音,直接打断了她的思绪。 紧跟着,有股奇怪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散开。 秀眉微蹙,傅小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将东西吐出来。 「你敢。」 威胁的话音落在耳旁,她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正纠结间,胸口忽然有道力量压了上了,惊得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伸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傅小妹黑漆漆的眼眸喷着火苗,嗔怒道:「你要干嘛?!」 说话的时候太急,结果喉咙上下滚动了两下,不知名的东西就这么吞进了肚子。 心中大骇的傅小妹,想要用手指去扣喉咙。 可是手才想抬起来,又注意到覆在她衣襟上方的那只宽大的手掌。 瞬时,她白皙的脸庞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吼道:「你到底餵我吃了什么?我警告你,我是绝对不会屈服在你的淫威下的!」 记得,上次胸口受伤的时候,这个死变态半夜摸进她的房间,上来也是扒拉她衣服。 虽然,最后他是为了缝合伤口,但是这样不尊重人的行为,着实让傅小妹咬牙切齿暗自愤怒了好几日。 「手拿开。」 ……摇头。 「本座让你拿开。」 ……瞪大眼睛,摇头。 容峥看着少女一副誓死都要维护清白的德性,如幽潭般的眸子里掠过淡淡的玩味。 他眸光凛冽,凌厉的视线直戳少女的内心,不咸不淡幽幽出声:「小丫头,你确定要做这种无谓地挣扎?」 废话! 本姑娘这一世,就算是栽在你个死变态手里,也要像嫩豆腐般清清白白的,是绝对不可能屈服的! 方才独处的时候,她已经注意到脖颈处的伤口已经被细心地处理过了,相信应该是先前那个陌生男子所为。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变态男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杀她? 心里暗自腹诽,眸光流转间,傅小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决定积极寻求自救突破口。 她死死地抓着胸口衣襟的上半段,乌黑分明的眼眸里冒着恼怒的邪火。 他漫不经心地挑起少女衣襟的下半段,眸深似海里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影。 忽而,他笑了,绝美的容颜犹如地狱之花粲然绽放,令人见之不忘,明知危险却依然挪不开眼睛。 傅小妹暗自心惊,努力地稳住心神,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刚要冷静,绝对不能被美色迷惑,一定要冷静……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她勐地觉腰间一松。 几乎是同时,她勐地低头,男子手里寒光乍现,不知何时,她的腰带已经被齐齐割断。 「你到底想做什么?」怒火中烧,傅小妹涨红了脸,不怕死地吼了过去。 容峥嘴角挂着温柔缱绻的笑,并不理会身下女子的愤怒,素手翻飞,很轻易将挡在眼前的障碍衣物悉数剔了个干净。 浑身不能动弹,裹住身体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被剥离。 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利刃,已经威胁到她最后一块遮羞布,傅小妹小脸上强装镇定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 「容峥,你个死变态,老娘才十四岁,还没有及笄啊!就算你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也该挑个胸大屁股圆的!干嘛非得找我……」 少女粗鄙不堪的骂声,在密室上空盘旋迴盪。 只是,她骂骂咧咧的话音,就像是空气,直接被男子忽略。 他狭长的桃花眼,忽而弯成了新月,眸子里的笑意似乎更甚了,磁性暗哑的音调里,透着诱哄地蛊惑,幽声道:「乖,不怕,本座会很轻的。」 话音落下,那柄尖刀,毫不犹豫地割断了挂在少女脖颈处的肚兜带…… 小妹有话说(妞们必戳) 小妹献给每个妞们,一人一个飞吻(* ̄3)(e ̄*),嗯哼,接下来这段话,很重要哦! 今天开始,小妹的表演就要开始收费了! 素的,乃们没看错,就是要花一毛多小钱钱的门票,来看小妹接下来的演出了。 说到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妞,已经怒摔手机了捏? 额……表打偶,小妹是个孝顺的妹纸,看着作者麻麻每天十几个小时码字,很多时候常常熬夜到凌晨都不能休息,小妹好心疼。 所以,就想替作者麻麻分担些。 听说,妞儿们都很喜欢小妹,小妹就想卖力演出,赚点小钱钱孝顺麻麻。 嗯,就是这样,想法很简单,很单纯。如果,有妞们不高兴了,那小妹也没法子了。 麻麻太累了,要养活小妹、容峥、容祀、姚倩倩,连傅明月、傅白茹那两个渣渣都要一起蹭饭……哎,都是泪啊! 「人生在世,但求问心无愧。」这句话,小妹经常听作者麻麻挂在嘴边。 嗯,小妹理解:「每天一毛多,买个问心无愧,乃们说,好不好?」 仙女们(摊手纠结):「……」 小妹(撒娇卖萌求订阅):「妞们,乃们说,好不好嘛~~~就一毛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却能买到问心无愧耶,很划算的呢!」 仙女们(双手点赞):「好!我们买!买!买买买!我们最爱买买买!」 「买买买,我是爱买的女孩,见好就买,绝不手软,buybuybuy,我是爱买的女孩,见好就买,绝不手软!」 小妹唱得好听吗?妞们,买是不买呀?乃们要是不买,偶就…嘿嘿嘿…… 哦对了,作者麻麻说,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小妹的理解是:「我要先用铜板给仙女们发红包,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今天来得妞,记得要来令红包哦,就是不知道多妞回来,要包几个红包呀,好惆怅捏╮(╯_╰)╭」 还有,红包分别在10点和12点准时砸落,先到先得哦,别迟到了呦!么么哒 ************************************************** 以下是黑岩充值详细步骤和注意事项(老司机跳过,新司机一定要仔细看哦。) 1:充值前,先要登录黑岩帐号,黑岩支持一键登录,只要你有qq号、微信号、百度帐号、新浪微博帐号等其中一种,都可以直接使用这些帐号一键登录黑岩! 2:登陆后,点击网站首页最上面的【充值】,进去后按照充值流程提示操作。 3:具体充值方法:黑岩支持8种充值方式,【网银】【支付宝】【微信支付】【简讯充值】【财付通】【手机话费充值卡】【游戏点卡】【paypal】 现在详细说明一下每一种的充值方式。 【网银】这个需要你开通了网银才能充值,各大银行一般都支持,充值比例是1:100(即一块钱等于100个岩币) 【支付宝】拥有支付宝帐户的人可选择。比例是1:100 【微信支付】有微信且绑定了银行卡,或者微信里面有余额的可以沖,比例是1:100 【财付通】和支付宝一样,比例都是1:100 【手机简讯充值】比例是1:40(兑换比例低,有一定延迟到帐有时候) 【手机话费充值卡】这个最方便最快捷的充值方法。黑岩支持三种充值卡,移动神州行,联通以及电信充值卡。报亭,便利店,超市都可以买到。充值比例1:85,比网银少,因为移动联通要从中扣取一点手续费。 【游戏点卡】这个和手机充值卡一样,很好买。不过黑岩仅仅支持以下几种游戏点卡,其他的不支持,买的时候一定要看清楚。分别是【骏网一卡通】、【盛大游戏卡】【征途游戏卡】【q币卡】【久游卡】【易宝】【网易卡】【完美世界卡】【搜狐畅游卡】【纵游一卡通】【天下一卡通】和【天宏一卡通】 充值比例1:70~75之间。购买请认准以上的几个,其他的游戏点卡都不支持! 【paypal】这个是专门给海外的朋友准备的充值方式,海外用户可以用这个! 另外,使用「黑岩阅读」ios(苹果)客户端的朋友一定要注意,由于苹果系统的设定,在ios客户端充值的话,兑换比例只有1:50,另外一半会被苹果系统收去,很不划算,建议大家充值的时候从浏览器进入黑岩阅读网,在网页版充值好后,再在客户端登录阅读,这样就不用被苹果客户端收取一半手续费了! ps:充值完成之后,就可以对作品进行打赏和订阅了,如作品已上架,建议书迷朋友直接选择自动订阅,这样就省去了一章章订阅的麻烦,订阅过一次的章节,回看是不收费的。 还有疑问的可加客服mm的qq号谘询:2984543729。 第四十一章 血色缠绵 「啊!」心中羞愤难当,憋闷在胸口的戾气,最终化成了一道尖锐控诉的尖叫声。 容峥目光落在少女起伏不定的胸腔间,额间不自觉间,已经浸出了一层薄汗,身体内的躁动已经无法再压制。 先前,每次遇到少女时,那种异样的躁动,都会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 而今晚,恰逢新月,是他身体最虚弱之时。 常年被他用极寒内力压制的蛊毒反噬,没有素翎为药引,即使如此靠近她,依旧无法安抚体内的躁动。 眸间流光异彩,那抹冷冽的光,最终凝结在眼尾成霜。 「给我。」 他低低的沉吟声,不容置喙地窜入傅小妹的耳中,少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胸口处突然传来的尖锐刺痛感,令她瞳孔骤然紧缩成黑点。 那种匕首没入胸腔的熟悉感觉,就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上一世,惨死前最后入心的那刀,傅小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她怎么都没料到,重活一世,竟然还要经歷这番苦楚。 不甘、哀怨的复杂情绪,伴随着沸腾的血液,叫嚣着,促使傅小妹竭力地反抗。 伴随着「不」的愤怒喊声,容峥明显地察觉到被利刃没入胸腔的少女,正试图冲破禁制。 古月说,这丫头的心脏位置长得比常人偏了些,果然是偏得厉害。 思绪翻飞,容峥目光落在她白皙皮肤上的那抹殷红,蓦地俯身贴了上去。 胸口有温柔地辗转,冰凉的触感代替了伤口的疼痛,似有酥酥麻麻的错觉席捲四肢百骸。 傅小妹瞪大了眼睛,因为受了严重刺激而苍白如纸的脸庞上,此刻充满了诧异的神色。 她视线落在俯在胸口处的谪仙容颜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挣扎。 融合了素翎药性的血液,在沾染上容峥唇瓣的顷刻间,他的身体就自动选择了不知餍足地允吸。 一下,一下,又一下…… 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又一上一下,来回滚动,重复做着吞咽的动作。 心脏供血在不停地流逝,傅小妹逐渐觉得唿吸有些困难,视线变得模煳起来,四肢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了。 「不…不要…」 头顶处,少女虚弱的声音,细弱蚊蝇,将容峥从难以自控的情绪中剥离出来。 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肩膀处搭上了一只纤细的胳膊,挣扎着想要将他推开。 「死…变态!滚…开…」 怒骂声刚落下,肩头处似乎是被少女用力地拧了下,心神受到外界影响的容峥,允吸的动作戛然而止。 唇齿间,还残留着带着少女独特馨香的血迹,他眸光中流转着复杂的神色,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躺在身下昏过去的娇小身躯,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 「主上!」 古月在隔壁耳室等得心急如焚,剜取心头血这等事情,本来交给他这个医者做就行了,干嘛非得主上亲自出马,害得他提心弔胆,只能竖起耳朵仔细凝听密室的动静。 结果,一个没忍住,就偷瞄了暗格一眼。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古月做梦都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主上,竟然也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不过,再看那受伤的少女,俨然是一副承受不住的模样,情急之下,古月忍不住失声喊了出口。 …… 迷迷煳煳间,傅小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冰窟窿里,她觉得好冷,身体瑟缩得厉害,下意识地想要贴近墙根,汲取点不是暖意的暖意。 怀里,面无血色的少女,秀眉紧蹙,睡得及不安稳,容峥将她打横抱起来的时候,臂弯里清楚地感受到少女身体的颤抖。 身体鼓譟褪去的他,眸色凉淡,视线落在傅小妹昏睡的脸庞,忽然停下了脚步。 古月埋头跟在后面,一时不查,差点就撞了上去。 「主上,可否有不适?」古月见状,赶忙收住脚步,沉声道。 「尚无。」 闻言,古月暗自松了口气,迳自抬步子往前走。 「她为何抖得如此厉害?」 才迈开步子的古月,听着主上突然的问话,踉跄着往前跌了出去。 他额头冷汗滴答往外渗,心里暗自吐槽:还不是主上你吸人家姑娘家的血,连个招唿都没打,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将刀子捅进心窝窝,人家姑娘能不吓得抖吗? 当然,这种话,就算跟天借十个胆子,古月也是不敢讲的。 「咳咳……」略微清了清嗓子,他端着医者的架子,言之凿凿胡邹道:「主上,依属下看,四小姐应该是梦魇了。」 「梦魇?」 「对,就是梦魇。」 「本座让她梦魇了?」 古月听着主上冷不丁的直白反问,吓得差点没被口水噎着,连续干咳了几声,才勉强找了个藉口道:「主上,这事关四小姐的梦境,属下也不得而知了。」 话音落下,对面尊贵的男子不再开腔。 他憋着大气不敢喘,看着主上迳自划开长腿,抱着安平候的小庶女渐行渐远,古月才重重地唿出一口气,嘀咕道:「还好够机灵。」 昏迷中的傅小妹,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煳,整个人浮浮沉沉,就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身侧那根浮木。 「救…我…救我…」 「不…不要…」 「……」 容峥刚想离开,衣袖就被傅小妹用力地抓紧,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他甩动袖袍,少女纤瘦白皙的手依旧牢牢地攥着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那张惶恐的巴掌小脸上,羽睫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傅小妹眨巴着眼睛,撑开眼皮,入目便是那张冒着仙气的妖孽脸庞,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地缩手,整个人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对面少女警惕往后退的防备模样,一丝不差地落入容峥的眼里,他漫不经心地拂袖,索性就着床边坐了下去。 青眼对白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转醒的傅小妹,脑海里断片的记忆缓缓地涌出来,想到密室里的狂乱画面,怒气不由从脚底直接沖向头顶。 冷静! 一定要冷静! 现在敌强我弱,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够意气用事! 连续三个深唿吸,傅小妹总算是调整好情绪,率先开腔:「你不杀我了?」 本就没指望他回答,她脑子飞速地盘算着,继续道:「你打算关我多久?」 依旧没有回应。 「要关着也行,但是可不可以别再那种地方?」 少女眸子里的狡黠,容峥没有错过,他忽然接话:「哪种地方?」 呦! 变态男人终于搭话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思索间,傅小妹眼珠子滴熘熘转了下,狡猾出声:「哎呦,世子爷不是明知故问嘛。」 少女巴掌的小脸,镶嵌着精緻的五官,配合上她丰富的表情,落在容峥眼里俨然一副灵动的画面。 久久没等来回应,傅小妹揣着内心的小忐忑,试探着往坐在床边的谪仙男人凑了凑。 这时候,容峥突然说话了。 「为何?」 幽幽的话音落下,她身子不由僵了僵,暗道:老半天不说话,现在又发问,这男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定。 压下心底的情绪,傅小妹努力地组织语言,佯装恭敬地往前又凑了凑,狗腿道:「这里就挺好的,窗明几净,亮亮堂堂的,咱即便要做那苟且之事,心里也会觉得敞亮的。」 「傅、小、妹。」 迎面有寒气逼人,对面谪仙男人冷着脸,逐字逐句道。 不过,傅小妹却充耳不闻,借着一次又一次挪步,缓缓地将自己和对面男子的距离拉到了最近。 第四十二章 死给你看 说时迟,那时快,她伸手毫不犹豫地拔下容峥束髮的白玉簪,反手直接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刺死自己!」 少女目光里泛着威胁的凶光,周身紧绷的模样,就像只炸毛的小野猫。 束髮玉簪被夺,他乌黑如墨的长髮,肆意地散落在肩头,容峥始终保持着端坐在床边的动作,嘴角的笑意逐渐地放大。 「傅、小、妹……」 「世子爷,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需要你重复提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都不能阻挡她復仇的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今的她,卑微如尘埃,谁都可以肆意践踏,她杀不了任何人,却能够杀了自己。 昨夜发生的一切,歷歷在目,方才傅小妹故意装出懵懂无知的模样,都是为了麻痹眼前的变态男人。 玉簪并不锋利的尖尖,被她用力地抵在喉咙的伤患处,即便是不锋利,只要意志够坚定,便能顺利地戳破喉咙。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流转着莫名的神采,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冷声道:「想死?」 晦暗不明的磁性嗓音,带着凌厉的气场,无形中让人觉得很压抑。 傅小妹紧张地将手指再次收紧,直言不讳道:「放我走!不然,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你大可以试一试。」 说着,容峥毫不在乎地站起身,转身欲要离开。 怎么会这样? 他昨晚没有杀她,不就是因为留着她还有用处吗? 为什么他根本就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难道是她判断失误了? 眼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渐渐淡出视线,傅小妹急了,孤注一掷地将玉簪狠狠地往脖颈间捅了进去。 洁白的玉簪没入伤口半寸,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风,拂面而来,带着一股腥甜的香气,即将迈腿出房间的容峥,嗅到熟悉气味的剎那幽深的眸底云起云涌,迅疾朝着自杀少女飞身而去。 三千华发,青丝缭绕。 他白袍翻动,将傅小妹捲入怀中,少女脖颈处飙出的血点子,星星点点地散落在衣襟上,慢慢地氤氲开来,恍若寒梅盛放。 「松手。」 头顶处,传来不容置喙的命令声,傅小妹知道这回她又赌赢了。 心思流转间,她倔强仰头,吃力地回应:「放我走!」 话音落下,傅小妹已经被带到地面,稳稳地站定。 表面上,佯装出的镇定,随着对面男人的沉默渐渐地难以为继。 心乱如麻之际,她只能铤而走险,再次提起气力,将没入伤口半寸的玉簪往里推进,威胁道:「放我走!不然,我死给你看!」 与此同时,安平候府。 梧桐苑,今日已经迎来了好几拨访客,都被刘婶和小翠以四小姐身体不适为理由,挡了回去。 那些个侍妾,听说傅小妹昨日在宫宴上,得了皇帝的金口玉言,都巴巴地赶着过来套近乎。 「怎么办?小姐到现在都没消息。」 小翠哭得红肿的核桃眼瞪得贼大,急得在原地跺脚,压低声音问刘婶。 「咱们一定要稳住,绝对不能慌,既然小姐得了皇上的恩点,大夫人那边一时半会也不敢如何的,总归不看僧面看佛面。」 听着刘婶的分析,小翠心稍安地点点头。 只是,想到小姐下落不明,她还是忍不住道:「可小姐不见了,咱们就算瞒也瞒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不用大夫人动手,咱们小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外头忧心忡忡地商量声,断断续续地落入耳中。 睡得迷煳的傅小妹,眉头蹙了蹙,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熟悉的摆设,不由让她愣了片刻。 嗯? 这不是她的房间吗? 难道是幻觉? 脑海里的记忆依旧停留在「以死相逼」威胁容峥放她离开的场景。 傅小妹记得那个变态谪仙男人完全是一副不在乎她死活的样子,怎么眼睛一闭,一睁间,她人就回来了呢?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 小翠和刘婶相继前后进了屋子,她们商量着无论如何,都要替小姐守好主屋,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小姐彻夜未归的事。 「小姐!」 刘婶转身之际,看到床榻上有个人影晃动,疾步上前查看,又惊又喜地高唿出声。 傅小妹虚弱地靠在床边,再次见到故人,心底油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她弯弯的羽睫,乍然神采飞扬,嘴角毫不吝啬地上扬,庆幸道:「活着真好。」 小翠急忙忙地跑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捂着嘴巴,满脸心疼地扑了过来:「小姐,你脖子上怎么绑了这么厚的绷带,是不是受伤了?」 脖子上的伤口受到过专业的包扎,才转醒的傅小妹,素手后知后觉地抚上了绷带,新鲜伤口传来的痛楚,提醒着她跟慈心世子容峥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正走神的空档,院子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昨晚在宫中算计不成的傅明月,回府后,便故意煽动那些侍妾前来梧桐苑捣乱,谁成想那些人都是群草包,居然被两个奴婢挡了回去。 母亲让她忍一时,退一步,只要过了今天,傅小妹彻夜未归的事情就会自动败露,到时候不用她们母女动手,这个卑贱的庶女就会彻底身败名裂。 可她凭什么忍,为什么要退? 一个卑贱的庶女,仗着跟她同一天出生,就妄图踩到她头上来,简直痴人说梦! 丹凤眼里掠过狠戾,傅明月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号施令:「把这屋子的门给本小姐砸开!本小姐今天倒是要看看,我的这位四妹究竟是有多身娇体贵?竟然敢一而再地挡了旁人的探访!」 「咚!」 雕花木门大力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的巨响声,惊得伺候在院子外头的婢女,纷纷都躲到了主屋对面的廊檐底下。 自从老祖宗于氏,正式宣布侯府上下不许对四小姐不敬后,之前因为秀姨娘诈尸而逃窜的奴婢,都陪着小心回来了。 对此,傅小妹充耳不闻,只交代刘婶和小翠,多费点心思看紧了她们。 左右不能做得太明显,只要这些人安分守己,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不予计较了。 耳边,有「嗡嗡嗡」的响声,紧跟着有骄纵的嘲讽声接踵而至。 「傅小妹,立刻给本小姐滚出来!」 傅明月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咄咄逼人的阴厉神色,故意扯着嗓门,嚷嚷出声。 昨夜折回太医院后,她扑了个空,非但没有堵到小贱人,连带着胡太医和那个仗势欺人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为此,宫里还出动了禁卫军搜寻是否有不明人士闯入,就连向来不问世事的表哥,都给惊动了。 回府后,她第一时间将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跟母亲说了分明,等到常嬷嬷从梧桐苑打探回来,发现原来傅小妹的确没在梧桐苑。 因为涉及到皇宫,又牵扯到皇上最宠爱的荣王府世子容峥的下属,所以向来张扬跋扈的傅贵妃,在处理这起事件的时候,採取了有所保留的态度。只是在傅明月出宫前,嘱咐宫中发生的一切,切忌不可张扬外泄。 心思流转间,傅明月等待的耐性也已经彻底磨平了,她是答应了姑妈对皇宫中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可是并不代表说,她就会放过该死的小贱人。 未出阁的女儿家,彻夜未归,放眼天下,就算是最寻常的百姓人家,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行为不检点的女子,更何况是像安平候府这种钟鸣鼎食世家。 哪个女子,只要沾上这样的丑闻,这辈子就别想再有好归宿…… 第四十三章 都在做戏 妍丽的脸庞上,算计的笑意渐渐爬满,久久等不来回应的傅明月,直接跨步走进了主屋。 「大小姐,请留步!」 「贱婢,给本小姐滚开!」 这种挡人的把戏,根本不够傅明月看,她抬脚就朝着跪地小翠的肩膀踹了过去。 刘婶见状,急忙上前,欲要再次阻拦。 只听傅明月眸子里阴沉沉的,厉声道:「老刁奴,你也欠收拾吗?」 「大小姐,奴婢不敢。」 「哼!知道不敢,还不给本小姐滚开!」 说着,傅明月直接命人将挡在面前的屏风给拆了。 「不要啊!」刘婶和小翠齐齐高喊出声,试图阻止傅明月跋扈的行径。 只是,她们越是阻挠,施暴者傅明月就越是兴奋。来梧桐苑之前,她已经特意让人去门房打探,了解到没有任何关于傅小妹进出侯府的记录。 屏风轰然倒地,瞬间薄尘漫天。 过堂风,撩拨着床幔,令人看不清床上的情况。 傅明月眼眸眯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不着急立刻去揭开帘幔,只朝着身侧的芸香丢过去一记眼神。 芸香接受示意,满脸得意地转身,冲着外头喊:「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伺候四小姐梳洗更衣?」 话音落下,在廊檐下躲着的奴婢,都是面面相觑。 「芸香姐,四小姐的房间,平日里只有刘婶和小翠可以进的。」 闻言,芸香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不容置喙道:「大小姐让你们进去伺候四小姐洗漱更衣,你们耳朵都聋了吗?」 一个人,看到傅小妹不在房间,那不算什么。 很多人,看到傅小妹房间空空如也,才能勉强算什么。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傅明月可不认为外头那些奴婢,是真心实意的忠于小贱人,左右不过是忌惮老祖宗的威慑罢了。 「四妹,这大白天的,拉什么纱帘呢?难不成还在介意昨晚宫宴上发生的事情?」 傅明月听着身后的动静,估摸着芸香已经将那些伺候在外头的奴婢都集结齐全了。 眸色暗了暗,佯装出一副抱歉的模样,又道:「昨晚你不惜当着众人的面除去衣衫,以证清白,总算是为自己洗脱了嫌疑,四妹又何须白日躲躲藏藏,羞于见人呢?你又没偷……」 无关痛痒的话,依旧在继续,那个「偷」字,清晰地落入站定在门口奴婢的耳中,顿时引得各种揣测无限。 料定了屋子里没人,傅明月说话自得其乐,她抬手优雅地扶了扶髮髻上的玲珑步摇,眸中算计的光芒大盛,扬声道:「四妹,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老这么躲着不见人,总不是个事儿吧?」 说着,傅明月已经迈开步子,伸手要去撩开挡在床前的纱帘,眼尾那抹阴冷的笑意,在手接触到纱曼的瞬间,乍然绽放出毒蝎般骄纵的鹫尾花。 床榻里,光线晦暗不明,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却能够将外面感知地一清二楚。 傅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流转着隐忍的光芒,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只撩纱的白玉縴手,蹙紧的眉头,伴随着光线刺入眼球而迅疾松开。 她瑟缩在床角,光线照进来,将她半个身子笼在其中。 这时候,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面色疑似呆愣地迟缓看向傅明月的方向。 「大姐……」 傅明月掀开纱帘的手,随着那声怯懦的女响起,下意识地收紧。 该死的! 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为什么门房那里没有任何消息? 对面的天之骄女,妍丽脸庞上那抹笃定得意的神情逐渐变得扭曲,傅小妹下巴埋在膝盖的位置,将傅明月的情绪变化观察得仔细分明。 「四小姐,你醒了怎么也不知道吱个声,也太不懂规矩了!」芸香眼珠子转了下,注意到大小姐的异样,急忙出声将焦点转移到傅小妹身上。 这时候,刘婶和小翠已经齐齐站定在床边,落入傅明月眼里,俨然就像是左右护法。 黛眉上挑,傅明月眸底隐约有阴厉之气升腾而起,几乎是不假思索间,她抬脚连绣鞋都未脱掉,直接钻进了床榻里,伸手试图将隐没在晦暗光线下的傅小妹拉出来。 「小贱人,你装什么装?」 耳旁,响起傅明月咄咄逼人的嘲讽话音,傅小妹只觉得手腕处传来明显的痛楚,随即身体整个就被拖出了床。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傅明月这次特意掌握好了角度,从外面张头探脑看热闹的下人角度看去,傅小妹会被甩出床的原因只会是她自己腿软体力不支导致的。 「呦,四妹,你这副样子,要是不知情的,会以为是我这个做大姐的欺负了你去呢。」 说着,傅明月从袖子里掏出刺着盛放牡丹的绣帕,俯身,佯装出一副长姐关心姊妹的姿态,细心地替小妹擦汗。 倒坐在地上的小妹,摔跤的时候,没有任何缓冲,导致扯动了脖颈处和胸口两处伤口,额头止不住沁出了许多冷汗。 天之骄女笑里藏刀,替她擦拭汗意的每一下动作,都像翩然起舞的蝴蝶般轻轻抬起,然后当着众目睽睽下柔柔放下。 一切动作看上去都是如此行云流水,俨然将那些心存疑惑的奴婢迷惑了个彻底。 只是,这温柔的背后,却是傅明月用绣帕在做掩护。 实际上,她在捏着绣帕温柔贴近小妹额头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蓄养已久涂满嫣红蔻丹的指甲,朝着小妹的额角狠狠地戳去。 「啧啧啧……四妹,怎么流那么多汗呀?」 傅明月居高临下,俯身弯腰,抬手手指伸得笔直,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傅小妹的额头,妍丽的脸庞上却满是心疼的伪善表情。 尖尖的指甲,毫不留情地戳在少女额头薄薄的皮肉上,傅明月每用力地戳下去,傅小妹都会听到她假惺惺的说话声。 指尖戳额头,发出的「笃笃」声,很轻易就被傅明月矫揉造作的话音掩盖了过去。 「大小姐……」小翠不忍心看到小姐这么被欺负,沉不住气地要跟傅明月硬碰硬。 这时候,一直隐忍痛意,不讲话的傅小妹突然出声:「大姐,小妹觉得屋子里有些闷,想要出去走走。」 怯懦的乞求话音,极大地取悦了占了上锋的傅明月。 她挑眉,直接瞥了眼旁边的刘婶和小翠不屑道:「没听见四妹说要出去走走吗?不知道扶着点啊?」 语毕,傅明月鄙夷地翻了个白眼,嫌弃地将手里的锦帕砸在小妹脸上,然后等着主僕三人皆是半俯着身体起来的档口,高傲地扬起下巴,迳自往门口走。 「小姐……」 刘婶忍不住低声喊道。 傅小妹手指放在嘴边,黑眸中光影泯灭,作出噤声的动作。 看着小姐摇头,示意她们不要冲动,刘婶和小翠只能忍着眼眶的酸涩和心里的心疼,小心翼翼地扶着小姐,跟在大小姐身后。 只是,她们才到房门口,傅明月突然惨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扑了下去。 原本围在门口的下人,因为听到四小姐要出来透气,早已经自觉退到了主屋对面的廊檐处,正好将大小姐摔跤的这幕收入眼底。 「啊!」 痛苦的惨叫声,刺破梧桐苑上空,而院门口,太子容谨正好跨步而入,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转头望了过去…… 傅明月揉着发痛的膝盖,余光扫过院门口,眼里已经渐渐蓄积了氤氲的雾气。 芸香诧异,愣在旁边,老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她就想不明白,方才大小姐两条腿都是稳稳迈出门槛的,怎么突然就跌跤了? 第四十四章 从中作梗 「四妹,你推我做什么?」 众目葵葵下,向来骄傲不可一世的嫡女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尽显委屈的神色,娇声控诉道。 那只涂着殷红蔻丹的指尖,不容置喙地戳向站在门槛处的傅小妹。 尖尖细细的水葱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成了透明色。 容谨由远及近,视线始终没有移开过,他看着身着淡紫色罗裙的女子,柔弱无骨地倒在地上,模样似乎还有些痛楚,心里不免起了点好奇。 今日过侯府,容谨是奉皇命,前来宣读旨意的。 方才,他刚进侯府,就遇到门房的人禀报,说是府中上下都在梧桐苑。 接圣旨,必须盛装出席,而且阖府上下都皆需到场,容谨前来宣旨,安平候事先并不知情,因此他早就抱着需要耽搁些时辰的想法。 不过,原本他打算直接走过场,去安平候会客厅休息,只待侯府上下盛装接圣旨。 只是在听到奴才说,梧桐苑是四小姐住处,容谨心念微动,才起了亲自前来的心思。 昨日,在宫门前,他一气之下,罚了那丫头下跪,虽然后面得知三弟容祀罔顾规矩,将傅小妹带进了宫里。他心里虽有些不舒坦,但是仔细想来,容谨也只是想略施薄戒,挫挫那丫头的倔强锐气罢了。 自从侯府暂别,容谨半道上拦住了傅小妹问话,倒没料到这丫头竟是个烈性子,居然对他的质疑直言不讳地承认了,着实让人感到意外。 傅明月眸子里仰慕的光芒一闪而逝,她仰着精雕细琢的娇艷脸庞,摔在地上的身体摆弄出的姿态,尽显欲语还休的模样。 「明月小姐,这是怎么了?」 心思流转间,容谨略显刻板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抹关切之情。 那一日,上京城三月三仲春会,你踏风而来,毫无徵兆地撞进了我的眼里,随着岁月迁移,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便渐渐地入了心,直到现在,已经不可自拔的入了明月的骨髓之中…… 心仪多年的郎君,近在咫尺,傅明月胸腔里已经开始小鹿乱撞。 她似是羞怯地轻抬纱袖,掩面,娇滴滴开腔:「明月失礼了,让殿下见笑了。」 一双含情脉脉的翦水秋瞳,直愣愣地撞进了容谨的视线,令他忍不住愣了神,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大小姐,您总是这样心善,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干嘛总要护着旁人?」 芸香突兀地喊抱不平,将周遭的气氛彻底打破。 「殿下面前,不许没规矩。」 「大小姐……」 主僕二人的表演,配合的天衣无缝。 而作为当事人的傅小妹,在众人眼里,就像个木讷的人偶,面无表情地站着,不发一言。 方才那声尖叫声后,容谨隐约听到傅明月有提到「四妹」两个字眼。眸光流转间,他总算是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叫芸香的奴婢面色激动控诉的对象就是傅小妹。 思索间,他将隐藏在袖口的圣旨往里推了推,暂且放到一边,沉声道:「自古嫡庶有别,小妹不该如此冲动,推倒长姐的。」 听着太子自以为是的教训话语,傅小妹在心底冷笑。 只是,表面上,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连忙诚惶诚恐地往东北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旁后退了过去。 「四妹,你跑什么呀?」 傅明月扶着芸香的手臂,满脸温和伪善,余光扫到太子目光追随小贱人,眸底嫉妒的怒火顿时中烧。 「殿下恕罪,明月觉得小妹怕殿下,大概是因着昨晚在宫门口被殿下罚跪的缘由吧。」 娇弱的话音,悠悠在院子里散开,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闻言,纷纷都表示诧异,毕竟大小姐曾经对四小姐是恨之入骨,只要有机会就会找四小姐的麻烦。 可如今,明明是被四小姐暗中使绊子,摔了一跤,却在太子面前,处处替四小姐开脱,一时间,引来无数唏嘘。 从头至尾,傅小妹都没开口去澄清傅明月的污衊,只是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露出半张脸。 耳旁娇柔的女声,犹如靡靡之音,流转在容谨的脑海里,他目光晦暗不明,朝着梧桐树望了过去,正好对上少女惴惴惶恐的神色。 霎时,傅明月虚浮的片面之词,徒然就变得稳固起来。 「听你的意思,你这位四妹是记恨本殿昨日罚跪之举?」容谨冷着脸,视线始终没从树下少女身上移开,意味不明地反问。 「明月惶恐,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言。」 心底暗骂傅小妹狐媚子,面上,傅明月却表现得极为规矩得体,佯装出不知所措的模样,违心道:「不如明月陪殿下一同过去,当面把误会解释清楚?」 他堂堂太子,未来执掌四海之人,何时需要跟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庶女解释? 容谨刻板的脸上,嘴角冷冷地勾起。 傅明月佯装对太子不满的情绪没有丝毫察觉,迳自迈开步子,朝着傅小妹闪躲的梧桐树下行去。 临近之时,她还不忘姿态优雅地回身,巧笑嫣兮招唿道:「殿下,请移步。」 男人天生都有征服的心理,都是爱面子的,傅明月要做的就是将傅小妹在太子殿下心中建立的娇弱可怜的形象彻底颠覆。 打定主意后,她见容谨迟疑不上前,索性折回,伸手拉住太子的衣袍角,往梧桐树下走近。 眼前,一男一女,衣袂相碰,款款朝她走来。 傅小妹半张脸露在树干外,微敛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桎梏般的折磨之色。 不自觉间,害得她上一世悲惨收场的二人,已经站定在她面前。 「小妹莫怕。」 温柔伪善的女声,犹如魔音萦绕在耳边,瞬时,傅小妹浑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上一世死前种种画面,一幕幕不受控制地侵袭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摧毁。 突然,肩膀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了下,令她勐地回神,下意识地用另外一半隐藏在树干后的眼睛朝上瞄了眼。 「四妹,太子殿下特意过来解释昨晚的误会,你别怕。」 傅明月佯装和事佬的善解人意模样,软着声,重复道。 话音落下,太子容谨的脸色,果然变得异常难看。 肩膀处依旧残留着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傅小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眸光闪烁地往后再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结巴道:「小妹…不敢…」 而与此同时,她保持着上半身不动,而掩藏在百褶长裙下的脚尖,已经不动声色地朝着右侧转了过去。 刘婶和小翠远远看着,都替自家主子捏把汗,两人目光十分默契地对视,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彼此皆是朝着隐没在人群中的菊香看了过去。 院子里,一众婢女都在廊檐下躲着,不敢掺和主子的事情。 偌大的院子里,那棵参天的梧桐树,俨然成了楚河汉界,莫名的给人一种紧张肃穆之感。 傅小妹努力地稳住唿吸,后背却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头顶正对的树枝上盘旋着一条青花大蛇,方才打在她肩头的那下,正是那条大蛇沿着树干侧面垂落下来的尾巴。 容谨和傅明月就站在她跟前,可她不顾自身安危,依旧保持着半个身体藏在树干的动作不动弹,就是担心惊动了那条大蛇。 太子殿下过府,前来宣读圣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安平候府。 以老祖宗于氏为首的女眷,悉数都盛装出席,等她们赶到正厅时,才从跟着太子前来的传旨太监口中得知,殿下去了梧桐苑。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穿过半个侯府,路上还时不时有人抱怨说,傅小妹的院子怎么这么偏僻,差点就被谢琴吃人的眼光给生吞活剥了。 第四十五章 危机转机 院门口,有拖沓的脚步声传来,连大地都抖了抖。 显然,来人人数不少。 这时候,梧桐树下的三人间,流转的氛围却是异常诡异。 容谨面色阴沉,审视的目光在云泥有别的两名女子间来回浮动。 傅明月则是享受地接受太子的窥视,丹凤眼里倒映着傅小妹弓背屈膝的惶恐模样,一脸得逞的愉悦表情。 心情大好的傅明月,佯装大方,转头对容谨提议:「殿下,四妹恐怕是真的身体不适,明月是嫡女长姐,有责任照顾府中姊妹的。」 那只涂着殷红蔻丹的手,犹如厉鬼魔掌,朝着傅小妹的身上延伸过来。 一直保持着浑身紧绷的小妹见状,嵌在眼眶里的眼珠子突然大幅度地往上翻动了下。 这样明显的动作,跟先前她呆滞的模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傅明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傅小妹身上,见此情状,想当然地认为傅小妹对她不屑翻白眼,心中不由大怒。 顿时她双手并用,将狠辣的力道全部注入掌心,直接按住了躲在树干后的少女。 掌力全部聚集的剎那,傅明月佯装要将傅小妹拉出来,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肩膀处,指甲深深嵌入,傅小妹感觉到整个人都被一股肆无忌惮的蛮力往外推送。她暗自咬紧牙关,余光撇过头顶处,只见那条慵懒的青花蛇正吐着鲜红的信子,目露凶光地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逼近…… 「四妹,你为何这般固执?别躲着树干后面了,殿下宅心仁厚,不会怪罪于你的。」 傅明月假惺惺的安慰话音,清晰地落入院子中所有人的耳中。 引得以老祖宗于氏为首的女眷,纷纷都侧目,看向梧桐树的方向。 树荫底下,三人呈倒三角状态对峙,与其说对峙,不如说太子容谨冷眼旁观者安平候府的嫡庶之争。 方才,趁着傅明月开腔之际,他才逐渐冷静下来。 想着自从寿宴上匆匆一瞥,傅小妹给他的印象就是只小刺猬,弱小却无畏,想着昨日宫门口这地刺丫头的所作所为,似乎是在故意装傻充楞,跟他拉开距离…… 明白过来之后,容谨刻板脸上的阴沉神色,渐渐地褪了下去。 「小妹,你出来吧,本殿不与你计……」 容谨宽慰的话音还未说完,原本站定在他身边的傅明月,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朝着傅小妹的方向跌去。 电光火石间,那条扭动着粗壮身躯的青花大蛇,徒然改变慵懒蠕动的姿态,「嗖」地从枝桠上蹿起,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着傅小妹扑了过去。 「啊!」 悽厉的娇叫声,划破了梧桐苑的上空,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几乎是同时,站在院子中间的主子和躲在廊檐下看热闹的奴婢,都是朝着梧桐树的方向,齐刷刷地涌了过去。 傅明月惊恐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尖叫的动作,因着大腿上那股凉飕飕的粗壮,而僵硬在脸上,妍丽的容颜表情扭曲极了。 近在咫尺的青花大蛇身子半立,摇头晃脑冲着她吐信子,她惊恐的尖叫声悉数淹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连唿吸都觉得困难了。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傅小妹当机立断,冲着来人,高喝出声:「都站在那里,不许过来!」 众人明显察觉到了卑微庶女语气中的不容置喙,尤其是谢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嗓门厉声道:「傅小妹,你放肆!」 梧桐树的树干很粗,几乎需要三个人环抱,才能将它围起来。 那些听了傅小妹喝止下意识停下脚步的人,因为离得还有些距离,所以并没有发现树干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谢琴嘴上质问着,依旧迳自迈开步子,朝着梧桐树靠近。 傅小妹晶亮的杏眸里光影泯灭,她虽然也是狼狈的摔在地上,但是情况却比傅明月要好上千百倍。 夹杂着暑气的燥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青花蛇,似是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吐信子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受到生命威胁的傅明月,惊恐撑大眼睛,脸部表情已经完全不能自己,哭丧着脸,结巴出声:「不…不…」 向来以端庄自持的谢琴,心里虽然气愤,但是迈着的步子依旧是不急不缓,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 细细碎碎地声音传来,令谢琴不自觉地蹙眉。 正疑惑间,只听傅小妹喊起来:「母亲,难道你想害死大姐姐吗?」 怯懦的话音里,透着歇斯底里的警告,傅小妹尽可能让脸上焦灼、紧张、无奈的情绪,完美地交织,力求将最完美的面具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果然,话出口,谢琴脚步踉跄,迟疑着不敢在上前。 时机成熟,傅小妹也不矫情,从地上爬起身,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悄悄地绕到青花大蛇的后面。 容谨离得最近,在意识到不对劲后,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正好将傅明月被一条手臂粗的大蛇压住腿的情景看在眼里。 他当机立断,直接抬手,冲着欲要上前围观的侯府女眷,作了个禁止的姿势。 太子都发话了,没有人敢再去挑衅。 老祖宗于氏眸子里闪着矍铄的光芒,十分沉得住气,反观大夫人谢琴,因为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 而那些姨娘、侍妾,则是脖子拔得老高,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傅小妹惦着脚尖,一步步逼近大蛇,视线所及之处,除了傅明月吓得惨白的扭曲脸,就是对面这些女眷的嘴脸,她专注的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 看来,这齣戏,勉强还能入得眼。 心中冷笑,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句话:「他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思索间,她视线往太子站定的方向瞥了眼,关于傅明月爱慕太子容谨到了什么程度,上一世惨死的她,早已经深有体会。刚才,傅明月顶着伪善的嘴脸,装出一副要将她拉出树干的样子。 可事实上,傅小妹却是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死死地扣住,狠狠地往外推。 青花蛇步步紧逼,若是在傅明月初初使力的时候,就跌了过去,只会让她所有的隐忍前功尽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些日子来,每一次的反败为胜,都是傅小妹在拿命拼。 这次,也不例外。 傅明月,你不是爱装优雅、装高贵吗?很快,你就装不出来了…… 「不…不要…过来…」 嘤嘤呜呜的声音,透着咬牙切齿的警告声,傅明月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瘦弱的少女,步步紧逼青花蛇,控制不住地扯嗓门喊起来。 「嘶嘶嘶……」 毫无徵兆间,蛇头朝着她俯冲过来,吓得傅明月面色惨白如纸。 傅小妹将天之骄女无能为力的模样看在眼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流转着冷厉的神色,只见站定在不远处的太子容谨俨然蓄势以待,似是伺机而动。 她知道,时机已然成熟。 「大姐,你不要动,小妹来救你了!」 怯懦的宣言声,还在院子上空迴荡,在众人的瞩目下,傅小妹已经昂首挺胸,朝着青花大蛇的背后突袭。 突如其来的骚动声,很轻易就将处于戒备状态的青花蛇激怒,粗壮的前身骤然弹起,被它压在身下的傅明月,迅疾陷入了被咬的威胁之中。 风起云涌,画风猝变,大蛇疯狂扭动着身体,欲要朝着傅明月发起攻击。 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天之骄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惨叫出声:「啊!」 第四十六章 当众发狂 傅明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相反的方向抱头逃窜。 而与此同时,离得最近的大夫人谢琴,也彻底搞清楚了状况,顿时脸色大变,扯着嗓门指控道:「傅小妹,你想害死我的明月啊!」 狠厉的话音落下,青花大蛇就像是发了狂般,在地上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不多时,身长七尺的大蛇,已经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啊!蛇啊!」 「啊!」 「来人啊!」 「……」 受了惊的女眷,惊声尖叫着轰然散开,独留下老祖宗于氏一人,她们中谁都没有想到要搀扶这个年迈的老妇人一把。 于氏矍铄的老眼倒映着大蛇迅疾朝她逼近,心脏骤然紧缩,整个人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快,快把老祖宗拉开!」这时候,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声。 那些躲在廊檐下的奴婢闻言,顿时从惊慌中醒过味来,争相恐后地朝着于氏围了过去。 「老祖宗,莫怕,小红来救你了!」 「老祖宗,莫慌,环儿来了!」 「老祖宗……」 丫鬟们,为了争抢功劳,人都还没到于氏跟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空荡荡的院子,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 容谨足尖点地,找准契机,俯身朝着大蛇逼近, 只是他身姿才跃起至半空中,视野里就闯入了一道削瘦的身姿,只见少女乌髮散乱,满脸脏污,单薄的绸衣已经破烂不堪,她双手沾满了血污,牢牢地抓着那条粗壮…… 沉冷的眼眸里,骤然风起云涌,直到耳旁那道倔强的熟悉声音响起,他才勐地惊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飞身朝着那个虚弱狼狈的身影而去。 「老祖宗,不要怕……有小妹在,没事的……」 轻轻的,弱弱的,犹如蜻蜓点水的女声,幽幽地在院落里散开。 明明一阵风都能被吹散了,却愣是将混乱的现场涤盪为肃然一片。 众丫鬟抢着位置,一左一右扶稳了老祖宗。 慢慢回过神来的于氏,努力地稳住心神,精光乍现的老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惊诧,失声道:「来人!赶紧把这孽障弄出去!」 「啊!不要追我!不要啊!」 骤然恢復平静的院落里,傅明月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显得尤为突兀,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芸香接收到大夫人眼神,急忙小跑着去追抱头乱窜的大小姐。 谢琴眼看着自己宝贝女儿慌不择路,连前面就是水井都没发觉,忍不住大喊:「明月,停下来啊!」 几乎是同时,傅小妹顶着满脸的污渍,像是费劲了全身的气力,吼道:「菊香,拦住大姐!」 「你大姐是侯府的掌上明珠,自有许多人护着,你还是先顾着点自己吧。」 耳旁,传来容谨低沉的话音,傅小妹没有去理会,只是将目光一瞬不瞬地投注在那两道相对靠近的身影上,她真得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傅明月在心仪男子面前彻底出丑的鬼样子了。 「啊!鬼啊!」 尖锐的女声,刺破云霄,落入傅小妹耳中,她终是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浊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夫人眼睁睁地看着视若珍宝的女儿,像个疯子般抱头蹲在地上,满口胡言乱语,顿时心急如焚,连规矩都忘了顾,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鬼!不要过来!」 「啊!不要…不要来找我……」 「啊!滚开!不要碰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是你自己,是你!…啊…」 谢琴手才碰上女儿,处于疯魔状态的傅明月,就像是受了更严重的刺激,整个人豁然从地上站起来,妍丽的脸部表情变得极为扭曲,惊恐尖叫着逃窜出了梧桐苑。 「死丫头,你到底对明月做了什么?」 质问的话音落下,谢琴丹凤眼里戾气毕现。 只是,没有了神志迷乱的傅明月在院子里碍眼,所有人的注意力也伴随着大夫人手指的方向,转移了过去。 但见不远处,少女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浑身上没有一处是完整无缺的,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渗着血珠,尤其是她那双沾满了血污的手,深深刺激了众人的眼球。 惊魂初定的老祖宗于氏,在看清匍匐在地面上的少女,双手死死拽着青花大蛇尾巴的时候,怒不可遏地喝斥:「谢氏,闭上你的鸟嘴!」 风沙骤起,小院里,徒然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之中。 太子容谨眸光忽明忽暗,不自觉间,他已经稳稳地落在倒地不起的少女身侧。 脸上,有细碎的沙粒,打过来,提醒着他,方才所见所闻,都是真实的。 鬼使神差间,他慢慢地俯身,将手伸向前…… 「太子殿下!」 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容谨欲要打横抱起傅小妹的动作。 老祖宗于氏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履蹒跚地行至容谨面前,沉声吩咐:「赶紧把四小姐抬进屋里。」 说着,她也不看太子的脸色,嗓门拔高了几分,肃声道:「大夫呢?怎么还没到?」 回过神来的容谨,为了掩饰他的尴尬,顺势将收回来的双手放在了后背。 这时,他这才记起来,此番前来正事都还未办。 「老夫人……」 「太子殿下恕罪,都是老生管教无方,让太子看笑话了,老生真是羞愧难当,羞愧难当吶!」于氏面色肃然,直接打断道。 容谨沉默了片刻,掩藏在袖口里的手,有意无意地婆娑着圣旨捲轴,语调略微软了下来:「本殿先行一步,众女眷休整好后,就到大厅听候旨意吧。」 「老生多谢太子殿下体恤。」于氏微福身,保持着恭敬姿态应声。 不过,在太子离开后,她立刻就将凌厉的目光,投向站在井边的丫鬟:「你,过来。」 被点名的菊香,心里忐忑,可脸上却表现得一片茫然,低垂着脑袋,恭敬地挪步过去。 「把头抬起来!」 老半天,对面的丫鬟都没有动静,于氏顿时就怒了。 「老生,让你把头抬起来,你没听见吗?」 「老祖宗……」这时候,一道虚弱的女声,轻飘飘地传来。 傅小妹单手吃力地扶着门框,顶着混合着泥巴血污的狼狈模样,摇摇晃晃地站定。 这副虚弱的模样,不偏不倚地跌入于氏的眼里,惹得老人家顿时没了审问菊香的心思。 只听院子里,中气十足的质问声骤然响起。 「谢氏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擅自接话,只跟在老祖宗于氏的身后,朝着四小姐围了过去。 「老祖宗息怒,大姐此番受了如此惊吓,母亲定是放心不下的。」 小妹大方得体的开脱话音落下,于氏的脸色顿时就绷不住了,连续跺了两次脚,愤愤道:「谢氏何在!」 安平候是侯府的天,老祖宗是天外天,这句话,不停地在傅小妹脑海里迴荡,忽而,她苍白的脸庞上,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傅明月,这只是刚刚开始。 半盏茶后,经过整顿的女眷,重新聚集到了正厅。 太子容谨的耐性已经消磨殆尽,二话不说,直接递给身侧太监一个眼神,让他代为宣读圣旨。 旨意很简单,就一句话:允安平候府么女傅小妹请求,择日从正门扶灵入祠堂。 「扶灵?扶谁的灵?」 谢琴脚刚踏进曦岚苑,就再也控制不住怒气,直接踹翻了旁边的两个花盆。 伺候在院子里的丫鬟,吓得脸色苍白,个个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 这边大夫人心火旺盛,那边梧桐苑,又迎来了老祖宗于氏。 第四十七章 篡改旨意 主屋,香炉里燃着厚重的百里香,盖住了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傅小妹歪靠在床榻上,脸色较之先前,稍微好了些,她略显吃力地开口:「菊香,跪下。」 「噗通……」 膝盖重重落地的声音,正好落入踏入房门的于氏耳中,循声望去,恰巧看到有丫鬟跪在地上。 「大夫不是让你注意休息,怎么不躺下?」 「老祖宗,小妹身体已无大碍,怎敢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说着,傅小妹已经惶恐不已,着急忙慌地掀开被子,欲要起身行礼。 太监宣读旨意的时候,她虽然不在场,但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道旨意对安平候府的冲击有多大。 自古以来,能让高门大户开启正门的理由,都离不开身份尊贵,地位显赫如此尔尔。 根据傅小妹所知,安平候府近些年来,除了迎接皇天贵胄驾临会中门打开,其他时候开启中门不超过三次。 第一次,二十年前,傅贵妃出嫁入宫。 第二次,十四年前,傅德清迎娶大夫人谢琴。 还有就是寿宴那晚,皇天贵胄,肱骨大臣,如流水般从正门出出进进。 思索流转间,小妹已经赶在于氏开口前,道:「菊香,现在当着老祖宗的面,你自己说,为何宁可忤逆老祖宗的命令,也不愿抬头将面示于人前。」 让菊香下跪的时间,是她算好的,就是要不偏不倚地让于氏撞见。 话音落下,于氏的注意力被再次牵引到了跪地的丫鬟身上。 「老祖宗息怒,菊香不抬头,就是怕惊扰到老祖宗。」说着,她已经重重地磕了个头。 于氏蹙眉,冷哼出声:「抬起头来,老生倒是要看看,你区区一个奴婢,能如何吓到老生?」 菊香明显感觉到头顶处传来的威压,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姐姐不得善终惨死的画面,最终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抬起了头。 「你……」 于氏依稀记得家宴那晚,侯府里死的那个丫鬟,似乎跟眼前的奴婢有几分相像。 「老祖宗,莫怕,她不是香菊。」傅小妹适时地出声安抚。 闻言,于氏紧张的情绪,略微得到了缓解:「明月方才就是看了你的模样,才癫得更厉害了。」 虽然是疑惑的语气,但是于氏话音里透着笃定。 傅小妹不动声色地观察老夫人的脸色,只见身侧的尊贵老妪眼中似有杀机,当即出声解释:「老祖宗息怒,跪在您面前的菊香是死去香菊的孪生妹妹,请您念在死去香菊的份上,放菊香出侯府吧。」 虽然香菊的死跟傅小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她心里始终有个疙瘩,那日无意中听到菊香的名字,得知了两人原来是孪生姐妹,小妹便做主将她留在了梧桐苑,想着将来寻个合适的机会,替她讨个恩点,放出侯府,也算会感谢香菊曾经的相助之情。 于氏眸光闪了闪,不咸不淡道:「既如此,便依了小妹。」 菊香闻言,大喜过望,连连叩头谢恩。 「不过……」老祖宗连多余眼神都不给菊香,话锋急转。 「老祖宗,不过什么?」傅小妹十分配合地接话。 果然,下一刻,老夫人就发话:「老生也有个条件。」 心中冷笑,傅小妹自然是清楚,于氏究竟想要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直了直身子,佯装懵懂,追问道:「老祖宗,您说。」 「放弃扶秀姨娘的灵位入府。」 听似商量的口吻,落入傅小妹耳中却字字如冰,戳着她的心口。 不过,面上她却不敢泄露一丝一毫悲戚的情绪,只是目光定定地看向于氏,声音弱弱道:「老祖宗……」 这时候,于氏刻意放缓了语调:「这菊香是跟侯府签了卖身死契的,现在要放她出府,你母亲那里首先就说不过去,再加上菊香这张脸,若是被你母亲瞧了去,指定是要吃苦受罪的呦……」 一字一句,都是在傅小妹面前描绘菊香若是继续留在侯府,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老夫人还不忘口念「阿弥陀佛」,俨然一副普渡众生的菩萨心肠。 小妹知道,于氏是在变向地告知,想要放菊香出府,就必须放弃扶娘亲灵位入府。 只是,既然是交换条件,最起码该建立在等价的基础上。 在于氏的眼里,菊香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就算死了也不足为道,藉机哄骗她放弃扶娘亲灵位入府,好歹拿出点像样的诚意来,这帐是不是该换种算法? 「只要你应一声,祖母立刻就让夏嬷嬷将菊香的卖身契找来,另外再赐给她一百两的安家费。」 哄骗式的话,打断了傅小妹的思绪,心中不由冷笑。 转头,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菊香的方向,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傅小妹眸色不由沉了沉。 心念微动,她又将视线重新移至于氏身上,期期艾艾道:「老祖宗明鑑,小妹虽然读书少,但是圣命难违的道理,还是懂得。小妹就算答应了,也是于事无补的。」 话音落下,于氏脸上的和颜悦色立刻僵住了。 翻脸跟翻书般快,冷声道:「侯府的正门,岂能随便开启?你娘下贱出身,岂能玷污了我侯府的门楣,老生念着你平日里也是个贴心懂事的,才好声好气跟你商量,如今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竟然拿皇命难违来压人,嗯?」 老祖宗的尾音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傅小妹佯装害怕,让眼泪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惶恐地从床上爬起来,踉跄地跌跪在地上,梗咽道:「老祖宗息怒,小妹答应便是。」 屋子里,有低低地啜泣声传出,落入容谨耳中,他不自觉地蹙眉。 传旨完毕,他都已经走到侯府门口了,心里却怎么都不放心不下梧桐苑里的女子,便又折了回来,却没料到会撞上这样一幕。 「老祖宗好大的派头,本殿倒是不知,父皇的旨意什么时候可以随便篡改了?」 容谨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俨然一副刻板冷峻的严肃表情。 傅小妹看着他进女子闺房如入无人之境,放在薄被上的手掌,微不可查地攥紧了些。 果然,正处于气头上的老夫人于氏,冷着脸,直接发难:「太子殿下,这里是侯府的闺阁,身为男子如此闯入老生孙女的闺房,又是哪门子道理?」 质问的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氛围立刻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容谨脸色沉了沉,目光中透着极为不悦的神色,望向借题发挥的于氏。 静默的空气,似有若无地流转着,就在于氏以为她的话,起到了震慑太子的作用。 只听那道不容置喙的尊贵男声,幽幽传来:本殿倒是不知,拿一个卑贱婢女的去留趁机胁迫孙女的祖母,竟然也会关心起孙女的闺誉?」 「你!」 被讽刺的于氏,气得两眼冒火,愣是平復了好几个唿吸,才勉强能反呛:「小妹是老生的孙女,老生自然是关心她的一切!太子又何须大惊小怪?」 一来二去,在容谨不客气的言辞威压下,老夫人于氏居然没落了下风,倒是让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的傅小妹,着实有些意外。 思索间,小妹不禁联想到父亲傅德清在前朝为官,根基稳固,再加上傅贵妃荣宠正盛,今日之争,容谨恐怕是讨不到半点便宜的。 「四小姐,本殿在此,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尽管说与本殿知晓。」 忽然,有道强势的男声,窜入小妹耳中,打断了她权衡的思绪。 「太子殿下,小妹并无委屈之处。」 期期艾艾的话音里,透着欲言又止的怯懦,傅小妹柔弱的目光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无可奈何的悲凉之色,如此种种一丝不差地被定睛望向她的容谨看了个清楚分明。 第四十八章 投鼠忌器 话音落下,容谨常年控制得极好的刻板严谨脸庞上,恼意乍现。 他跨步上前,完全不顾老夫人于氏的讽刺,逼近傅小妹躺着的床边,掷地有声宣言:「本殿不管小妹是不曾委屈,还是不敢委屈,本殿只跟你说一句,父皇有旨『允傅小妹择日从正门扶灵入祠堂』!」 于氏不是傻子,自然清楚太子重复一遍圣旨内容,就是为了给她难堪。 后宅妇人对前朝局势也是略有知晓,自从经歷过寿宴太子刻意刁难的事件,安平候府跟东宫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权衡利弊间,老夫人强硬的态度突然就软了下来,沉声应道:「殿下说得有理,圣命的确不能随意违抗,是老生年岁大,犯煳涂了。」 一直保持置身事外的小妹,听着于氏妥协的话,黑眸中掠过一丝疑惑。再看旁边的老妪,保养得极为得宜的脸上,那抹讨好的笑意甚为虚假。 「老祖宗识时务,本殿就回宫復命了。」 「不过……」 见容谨得意地预备离开,于氏话锋急转,笑意不达眼底,开腔道。 「老祖宗,太子殿下是携了皇命而来的。」 趁着太子迟疑的时候,傅小妹见缝插针,特意煽风点火地强调道。 话音落下,于氏立马就沉不住气,语调里透着轻蔑,道:「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都没什么合适的日子,恐怕要劳烦太子殿下回宫復命时,跟圣上解释一下了。」 容谨蹙眉,挪开的脚步顿了顿,沉声反问:「解释什么?」 「一年一度的百花宴将近,府里的姊妹都会出席,老生光忙着这件事情,就要耽搁好些时日了。」于氏无视太子阴沉的脸,慢条斯理地解释。 「这跟四小姐扶灵入祠堂又有什么干系?」有其母必有其女,难缠程度跟宫里的傅贵妃如出一辙。 傅小妹佯装体力不支,低眉顺眼间,脑子已经飞快地转开了,圣旨上说「择日」却并没有说明具体哪日,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于氏这是摆明了要强钻空子了。 思索间,她就听到老夫人挑衅地开腔:「太子殿下不是皇上最信任的儿子吗?难道不知道这次百花宴与往年都不同吗?」 越听,容谨脸色越难看,他当然知道这次百花宴筹备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奢华盛大,就是因为荣王府世子的冠礼,也要在这日一併举行了。 于氏不指望太子会回应,又自顾自道:「这荣王府世子身子骨不硬朗,世人皆知,皇上对他的态度是捧在手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如此矜贵着那宝贝世子,老生又岂敢让侯府这点扶灵的白事,冲撞了百花宴的喜庆?」 这些年来,上京城里,有个传言已经流传已久,说是荣王府的慈心世子活不过二十岁。 而事实上,容峥年幼时就聪颖过人,七岁时便冠绝天下,闻名于世。 奈何造化弄人,天妒英才,自七岁那年百花宴一举成名后,容峥便染上了怪病,身体每况愈下,皇帝寻访了天下名医为其诊治,都是无能为力,更有甚者预言——容峥活不过二十。 久而久之,当年的被誉为神童的世子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皇帝命宫中御医用各种珍贵药材,替他的宝贝侄儿续命。 没想到,这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找不出病因的世子爷,竟也慢慢长大成人。 不过,饶是如此,那个不祥的预言却在民间慢慢发酵,直到最近关于容峥大限将至的流言在城中开始疯狂地肆虐。 皇帝知晓后,勃然大怒,为了击碎不祥的预言,便听取了钦天鑑古令的建议,将本该在一年后的容峥冠礼,提前至百花宴上。 「你!」这回,轮到容谨哑口无言了。 他这太子之位,表面看着风光无限,实际上却是危机四伏。 宫中的傅贵妃,一直都对他虎视眈眈,时时刻刻都想抓住他的把柄,好在父皇面前参他一本,替她的儿子荡平障碍。 容谨没料到老夫人于氏区区妇人,居然敢拿政权斗争来讽刺他,简直可恶! 傅小妹清楚地感觉到眼下的形势,太子已经是投鼠忌器,开始落了下风了。 上一世的她,在侯府卑微过活,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关于皇权斗争也不甚知晓。 而现在听着于氏夹枪带棒的话语,她大概也能猜到,太子到底在忌讳什么? 显然,在皇上最宠爱的峥世子冠礼前夕,谁都不会去触那个霉头的。 于氏,真是好算计,这样一来,太子指控其篡改圣意便完全不成立了。 傅小妹杏眸里隐忍之色稍纵即逝,暗自在心底嘆息:娘亲,你会不会怪小妹没用? 「老祖宗,太子殿下,请息怒,小妹身份卑微,不值得你们这样费力争执的。」 本来,心气已经不顺的容谨,正愁没台阶下,他视线落在跌跪在地上的瘦弱少女身上,眼里眸光闪了闪,道:「小妹,你放心,本殿这就回宫去父皇那里请旨,一定让你娘的灵位从正门……」 「太子殿下要请旨的话,记得跟皇上替老生言明,侯府接下来半年都没有时间操办这件事情的。」 于氏冷不丁地打断,言辞中大有得寸进尺的意味,气得太子容谨一个字都接不上。 容谨的恩惠,傅小妹不屑接受,她也从不觉得眼前这个一切以己身利益为先的男人,真的会为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庶女去皇帝那里请旨,除非他是疯了,嫌太子的位置坐的太舒服了。 「太子殿下,您的好意小妹心领了,小妹已经决定了就依老祖宗的要求。」 说着,她声泪俱下,喉咙梗咽地冲着于氏,怯懦出声:「老祖宗,请你命人将菊香的卖身契取来吧。」 语毕,屋子里骤然捲起一阵冷风,容谨脸色黑沉沉的,不再多看傅小妹一眼,拂袖离去。 于氏态度晦暗不明,老眼里闪着冷厉的精光,恩威并施道:「傅小妹,你可知错?」 少女眼里的迷惘无措,清晰地落入对面老夫人的眼中,不过,她依旧冷着脸,继续问:「傅小妹,老生问你话呢?你可知错?」 头顶处的威严越来越重,傅小妹目光坦荡地接受于氏的审视,执拗地重复:「请老祖宗命人取菊香的卖身契来。」 「放肆!」 凌厉的喝斥声,刺激着她的耳膜,小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倔强之色没有丝毫减退。 短暂的沉默后,看着眼前少女的执拗神色,于氏不容置喙的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些缓和:「老生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圣旨的内容对安平候府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让一个洗脚贱婢的灵位从中门而入,意味着什么?傅小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过那又如何?这是安平候傅德清欠她娘亲的,就必须要还! 终有一日,娘亲,请你等等女儿,女儿一定会替你争口气的! 「错!」单音节字,掷地有声。 地面上有重物扣击的响声传来。 「咚!」 眼前少女额头毫无徵兆地撞上地面,承认错误的言语和地上的撞击声交叠融合,无形中给人一种绝望怆然的感受。 老祖宗于氏见小妹终于妥协,眼皮子满意地微合,将犀利的眸光收敛,她脸上已经恢復了伪善慈爱祖母的形象,终是冲着下人吩咐将菊香的卖身契寻来。 直到夏嬷嬷将卖身契和一百两银子交到菊香手里,于氏才将捏佛珠的动作停下来,语调淡淡道:「你虽知错,但该罚则罚。」 于氏略微停顿了片刻,话锋急转道::「念在你先前不惜性命与那大蛇搏斗保护祖母的份上,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语毕,老夫人在夏嬷嬷的搀扶下,直接越过匍匐跪地的傅小妹身侧,毫不留情地离开。 刘婶和小翠躲在廊檐边,好不容易盼到老夫人走远,只听主屋里有「噼里啪啦」的噪音响起,紧跟着便传来菊香的惊唿声:「小姐,不要啊!」 第四十九章 暗夜缠绵 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一滴又一滴地滑落,傅小妹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似得,手心还在不停地收紧。 「小姐,你快松手啊!再不松手,手指就要废了!」 菊香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随手将卖身契和银两丢在旁边,忙不迭地冲上去,试图去掰开小妹的手心。 「你走吧。」 听着少女毫无波澜的话音,菊香勐地抬头,视线里直接撞入的是一双空洞的眼眸,她迟疑地开口,唤道:「小姐……」 破碎的瓷片犹如利刃般,深深地嵌入傅小妹的掌心,她目光迷离地望向菊香,又仿佛要通过菊香望去另一个世界。 屋子里,厚重的百里香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殆尽,血腥味开始肆虐地蔓延开来。 傅小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忽而开口:「菊香,你不用为此而感激我,拿上卖身契和银票,从此天高任鸟飞,有多远就走多远吧。」 亲眼目睹了四小姐在老夫人的威胁下,不得已答应了放弃扶秀姨娘灵位入祠堂的条件,菊香早已经在心里认定了眼前的少女。 「小姐,菊香不走!」 「呵……」傅小妹冷笑着将手里的瓷片用力地投掷出去。 伴随着「叮」的声音,她反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为换取你的自由,牺牲很大,想要留下来报答恩情?」 面对小姐咄咄逼人的话音,菊香不假思索地回应:「是!奴婢就是这么想的!」 说着,菊香视线往屋子里瞟,看到方才被她丢旁边的卖身契,不管不顾地爬过去,伸手就要将它撕个粉碎。 忽然手背上传来濡湿的温热感,菊香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染血素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傅小妹清楚地感觉到来自菊香的情绪变化,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泄露,淡淡道:「你还记得姐姐香菊是怎么死的吗?」 「奴婢这辈子都不敢忘记!是傅明月打死了奴婢的姐姐!」 听着菊香咬牙切齿的愤怒话语,她也不接话,只是迳自抬手,视线落在淌血的掌心上。 良久的沉默后,菊香不解地蹙眉,试探着发声:「难道不是吗?」 小妹不答反问:「知道我为什么收留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老祖宗的条件吗?知道我为什么要放你出府吗?知道……」 「小姐!你别说了,奴婢知道的,奴婢都知道的!」 菊香情绪颇为激动,跪爬着靠近小妹,泪流满面激动道:「小姐,三七粉的事情奴婢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傅小妹秀眉微挑,下意识地重复。 「是,姐姐被打成重伤后,刘婶来找姐姐的那天,菊香恰巧就在……」 一炷香后,刘婶和小翠眼眶都红红的,在傅小妹跟前忙前忙后,屋子里的气氛格外得凝重。 小妹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蹲在床边,替她细心包扎地菊香身上,复杂的情绪终是化作了一声轻嘆,无奈道:「我不是什么好人,能走为何要留?」 听着对面少女自嘲的话,菊香包扎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下,不过很快她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待到伤口处理完毕,菊香迳自起身出房间,就在小妹以为她是将话听进去,准备收拾包袱离开。 只见,那道沐浴在阳光下的稚嫩女子忽而转头,眼神坚定道:「姐姐的死,菊香从来没有怪过小姐,奴婢只愿小姐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做好人,因为在侯府好人不长命!」 菊香离开房间了,屋子里只剩下傅小妹独自一人。 大清早先后跟傅明月和老夫人于氏博弈,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不知不觉间,她再也受不住地昏睡了过去。 于氏惩罚四小姐今日不许吃饭的消息,在侯府里疯狂地传播,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很多人都在猜测风头正盛的四小姐是不是就此会失宠,尤其是伺候在梧桐苑的奴婢们,一个个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都在盘算着万一四小姐失宠后,要跳槽去哪个院子伺候。 而作为当事人的傅小妹,对此却浑然不知,竟然一睡就是整天。 夜幕降临,黑幕般的空中,零星几颗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整座侯府都被静谧的夜色笼罩其中。 梧桐苑的主屋,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姿翩然落地,屋子里的漆黑环境,容峥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古月说,这丫头的精血十分特别,若是一般人擅自服下素翎,定会暴毙而亡,可出乎意料的是素翎竟然跟这小丫头精血轻易地融合在一起,成了最完美的解毒剂。 只是,若要将蛊毒彻底清除体外,就必须喝足她的心头血——七七四四九天。 今晚是他解毒的第二日,所以他来了。 少女乌髮散乱地铺成在枕头上,羽扇般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秀气的眉眼间已经拧起了个小疙瘩。 漆黑的环境对容峥的视力没有任何阻碍,他能够清晰地看清楚躺在床上的女子,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嗯~~」忽然,床上的少女嘴里发出犹如小奶猫般的嘤咛声。 容峥挑开她衣襟的手,稍稍顿了顿,他幽深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 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妹,迷迷煳煳间觉得身上有些凉意,就好像衣服被剥光光似得。 她以为是睡觉又乱踢被子,便伸手胡乱地摸被子,往胸口掖,顺势朝着里面翻了个身。 胸口有暖暖的,软软的触感,睡迷煳的小妹满意地砸吧嘴巴,嘟嘟囔囔道:「嗯,舒服……」 整个手被压住的容峥,半个身体被熟睡的少女带进了床里,听着少女没心没肺的感嘆声,谪仙般清冷的容颜出现了一丝龟裂。 只是,有了昨晚密室取血少女歇斯底里地反抗经验,容峥不想再节外生枝,索性定住了身下少女,省得她不规矩地乱动。 在听到于氏罚她一天不许吃饭后,小妹就打定主意,今天是准备睡过去了。 梦里,小妹好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跟娘亲没吃没喝挨饿的日子,她仰头望着娘亲枯藁的面容,眼眶酸涩不已,委屈地呢喃:「娘亲,小妹好饿……」 娘亲的眼眶红红的,将她大力地揽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梗咽地哄她睡觉:「乖,小妹乖乖睡,睡着了就不饿了。」 「呜呜呜……娘亲……」 容峥将少女朝里的身子翻过来,手指微动,轻车熟路地挑开了包裹着她纤瘦的贴身小衣,唇瓣快要贴近心口的伤患处时,耳畔就传来她委屈的啜泣声。 他迟疑地抬眸,正好对上一双雾气迷濛的懵懂眼眸。 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朦胧的月色,散落在床头。容峥幽深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女那双褪去戾气伪装后,犹如出生婴儿般纯净的眼眸,他瞳孔不自觉地缩成了黑点。 不假思索间,他手一挥,有四方锦帕从袖口处飘落,不偏不倚稳稳地落在小妹巴掌大的小脸上。 清风徐来,鼻翼间,有幽冷的馨香肆意地流转,时而淡雅,时而浓烈。 被饿醒的傅小妹,渐渐地恢復了神智,眼前漆黑一片,视线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无法视物。 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去寻找这股特别气息的来源,却发现不能动弹了。 倏然间,记忆中的那些可怕的回忆,就像是潮水般涌了出来。 「救…唔…」唿救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嘴巴就被强势地堵住。 话音悉数淹没在喉咙里,宁静的屋子里隐隐地透出少女细碎地低吟…… 第五十章 把嘴张开 身体不能动弹的小妹害怕极了,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般,试图将阻挡住视线的障碍抛开。 容峥目光凛冽,唇瓣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白皙的心口,落了下去。 这辈子,傅小妹就算到死,都不会忘记有个长得谪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妖孽男人,强势霸道地在她心口上戳个洞,然后不知餍足喝血的画面。 慌乱间,她勐地将头昂起,努力地对抗那只大掌向下压制的力道,丝滑的锦帕顺势跌落眼睛,入目便是那道印象中的莹白色身影。 心口处,血液外泄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种酥酥麻麻的温热感,令小妹分不清对方究竟在用什么方式取她的心头血! 不过,昨晚的面红心跳歷歷在目,羞愤难耐间,她不管不顾地张嘴,狠狠地咬上了容峥的手指。 电光火石间,小妹觉得胸口处的柔软酥麻停滞了片刻。 「轰!」脑子顿时就炸了,她梗着脖子,怒不可遏地吼:「死变态,拿开你的猪嘴巴啊!」 只是,嘴巴被大力地捂住,这骂人的话,早已经淹没在喉咙里,徒留下满室支离破碎的软糯沉吟声…… 小妹气不过,想要再去咬容峥的手指,却没料到这个男人就像是老早预料到她会这般,直接将掌心对准了她的嘴巴,害得她颌骨无论怎么张,牙齿都无法再啃到对方一星半点。 「唔唔唔……」抗议声。 「咋咋咋……」吸血声。 两种声音在漆黑的夜里,肆意地交织缠绵,直到最后,少女的嘤嘤声渐渐偃旗息鼓…… 她咬人的狠劲,隔着锦帕,都能够体会真切。 当腥甜入口,容峥就像只饥渴的勐兽,不受控制地允吸起来,直到手指处的痛楚袭来,理智才慢慢回笼。 只是,等到他完全恢復神智时,身下桀骜不逊的少女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 容峥从床上起身,周身散发着森然,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挑起小妹身上凌乱的衣物,将她泄露的春光盖住。 他指腹婆娑着嘴角残留的殷红,忽而幽幽道:「给本座滚出来。」 古月不放心主上一个人前来,便偷偷摸摸地猫在外面的大树上,方才主上对侯府的四小姐作出的疯狂举动,他几乎没差地全部看了个分明。 心里忐忑,他干笑着飞身入了房间,虽然是摸着黑,但是古月也不敢往里凑近,省得不小心又忍到阴晴不定的主上。 「戏看够了?」 威压罩丁,古月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尖微颤,赶紧挠头讨好般地解释:「冤枉啊,主上,属下不是担心四小姐又晕过去嘛。」 说着,古月已经佯装坦荡,大喇喇地朝着里屋走近了几步。 容峥负手而立,正好站定在月光洒进来的位置,将傅小妹床头那点微弱的光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 等到古月走近查看的时候,里头真是彻底成了两眼一抹黑了。 「主上,麻烦你让一下,属下看不清呀。」 「本座没经验,一时没控制住吸血量。」容峥依旧如松柏般扎根在原地不动。 「咳咳咳……」古月苦着脸,听着主上冠冕堂皇的解释,只能打马虎眼,顺势接话提醒道:「这四小姐身子骨本就弱,主上该懂得节制些才是的,要是再照着昨日、今日的吸法,属下真担心四小姐会……」 微风拂来,带着些许寒意,古月只觉得恍若置身冰窖,立刻噤声不再继续。 头皮发麻间,他也不敢偷瞄主上的神色,只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欲要塞进昏迷的傅小妹嘴里 只是,手摸黑要往床边凑的档口,捏着药丸的手就突然麻痹了。 「啪嗒」滚圆的丸子,掉在地上,瞬时不见了踪影,心疼得他忍不住低吼:「哎呦,这可是千金难买的补血圣品吶!」 听到「补血」二字,容峥谪仙般的冷硬脸庞上,眉梢微挑:「把药给我。」 落纱门,右护法古月,江湖人称「胡月」,擅医擅毒。 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尝遍天下百草,制出无解之毒,有收集奇珍异草癖好,典型的「医毒双痴」。 他宝贝似得从瓶子里又倒出一粒,递了过去,心里还在为先前掉地上不知去向的药丸肉痛:「喏。」 容峥垂眸,幽深的眼眸里浮光掠影,款款朝着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少女走近。 古月很识相地退后,暗自嘀咕:主上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对这侯府四小姐如此特别? 正疑惑间,只听那道冷冽无情的男声幽幽传来:「都拿来。」 「主上,一粒十全大补丹价值千金哎!况且,属下这药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您要是担心四小姐身子骨弱,等回去属下就开个调理方子……」 「拿来。」容峥不客气地打断。 心里在滴血,可面上,古月却还是忠心落纱门尊主的右护法,碍于对面霸道男人的命令,他只能颤抖着将整个瓷瓶交了出去。 只是,交出去的时候,他还是不死心地加了句:「主上,这药属下本来是想留给嫣语姑娘的,您可省着点用啊。」 少女面无血色,安静地躺着,就像破碎的瓷娃娃,容峥对古月的话充耳不闻,只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昏睡的小妹身上。 忽而,他扬起宽大的袖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夹着药丸,朝着小妹紧闭的唇边送了过去。 古月眼睛瞪得铜铃大,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古月真得不相信谪仙般高高在上的主上,竟然会纡尊降贵给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餵药…… 伺候人的事情,容峥做不来的,他只是单纯地不喜「解药」被旁人染指,才会选择亲自餵药。 「把嘴张开。」 冷冷的命令声,没有任何情感。 「主上,属下嘴巴已经张得很大了。」 接过话茬的瞬间,古月只觉得迎面扑来一股凛冽的寒气,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本座命令你把嘴张开。」 说着,容峥将药丸用力地往小妹的唇瓣里塞。 昏迷的少女牙关紧闭,眉头紧蹙,苍白的面容上很清晰地显露出抗拒的神色。 古月从旁边偷瞄主上跟四小姐的互动,狗腿地在旁边插嘴:「主上,四小姐貌似不愿意配合哦。」 调侃的话音留下,屋子里陷入了死寂般的静默。 古月暗道不妙,转身就想开熘。 结果,他脚尖才往窗的方向挪了半寸,身后的雕花三脚架就轰然碎了满地。 身体僵硬地立在屋子里,额头冷汗直冒,古月整个人就保持着做贼般小心翼翼的姿态,不敢再动弹半分,暗叫叫苦连天。 容峥收回掌锋,将捏在指尖的药丸改成放在手掌心,眸光幽暗不明,别扭地再次俯身,将药丸往小妹嘴里送。 「张嘴。」 耳畔,有道温柔缱绻的声音响起,令傅小妹感到很不安。 虽然昏迷着,但是潜意识里她是拒绝听这道声音主人的话的。 少女眉头蹙紧,无声地反抗,直接将脑袋别向了床里面,容峥掌心里的药丸,又一次掉了。 古月觉得药丸掉落的瞬间,他的心也跟着碎成了八瓣,怎么拼凑都凑不全。不过这回,他可不敢在擅自开口,发出声音打扰主上了。 先前进屋子里的时候,容峥注意力都在压制身上的蛊毒,并没有太过关注少女的状况。 现在,他靠在床边,能够清晰地看到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划伤,容峥不由蹙了下眉。 眸光流转间,容峥已经伸手,将小妹的颌骨捏住,语气不善地命令:「张嘴,不然本座卸了你的下巴。」 第五十一章 大白馒头 威胁的话音落下,原本不配合的少女竟然乖巧地张开了嘴巴。 容峥见状,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一股莫名的迷离神色,顺手将药丸餵了进去。 掌心和少女软糯的唇瓣相触,顿时有种酥麻的感觉,容峥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收回手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磨蹭到了小妹的唇瓣,他只觉得平静的心湖里骤然丢进去一颗小石子,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身体莫名地鼓譟起来,就像是蛊毒发作时那般,可又好像跟那不一样? 「笃笃笃……」 房门骤然被人敲响,原本还闲散旁观的古月,吊儿郎当的脸上立刻恢復了严肃,朝门口的方向飞身而去。 于氏罚四小姐今日不许吃饭的事情,早就传遍整座侯府,那些个等着看梧桐苑好戏的奴婢,都在暗地里幸灾乐祸。 本来小翠和刘婶商量好,去下人房吃饭的时候,偷偷给小姐私藏些吃食下来,可谁成想遇上大小姐身边贴身伺候的芸香刻意刁难,结果饭桌上的剩菜剩饭全部被芸香命人拿去餵了狗。 小翠气得哭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似得,刘婶到底年纪大持重些,安慰了她几句后,便迳自折返去了侯府大厨房。 「小姐,你睡醒了吗?」刘婶心思流转间,轻扣主屋的房门。 古月冲着主上作了个离开的手势,在得到应允后,「嗖」得没了踪迹。 这时候,外头敲房门的声音更急促了些。 刘婶在外头等了老半天,都没有等到里头有响动,音量不由拔高了几分:「小姐?」 昏沉沉间,小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来回翻了个面,搞得她很不舒服。 容峥听着她喉咙里抑制不住地发出嘤咛声,眸色沉了沉,嫌弃道:「只有蠢货才会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 睁开睡眼惺忪,恍惚间,小妹好像听到变态男人在骂她蠢货,只是她疲惫地撑开眼睛,却发现黑漆漆的屋子里,哪里还有什么谪仙变态? 「小姐,请恕奴婢冒犯了,奴婢这就进来了!」 「吱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借着烛火的微光,小妹看清了来人:「刘婶?这么晚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见小姐安然无恙,刘婶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单手拿着烛台,连忙将屋子里的烛火都点亮,这才转身往里屋走。 小妹见刘婶面上有痛苦之色,以为府里有人觉得她被老夫人于氏责罚便是失宠了,就又开始见风转舵,藉机欺负她身边的人,顿时脾气就上来了。 「刘婶,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人刁难你?」 言语间,她只觉得周身的血气上涌,似乎有使不完的力量,跟昏迷前的四肢无力、头晕眼花,完全是判若来个人。 还来不及思虑个中的缘由,小妹已经伸手掀开薄被,要翻身下床。 「叮!」一道清脆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顺着声音的来源,傅小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见地上一只天青色的瓷瓶安静地斜躺。 她不记得屋子里有这么个瓶子。 思索间,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掠过疑惑之色,等刘婶将瓷瓶捡起来,交到她手里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顿时傅小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刘婶见状,不由疑惑道:「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那么红?」 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令她面红耳赤的奇怪触感,小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瓷瓶,强压着内心的忐忑,捂着两颊,死鸭子嘴硬道:「刘婶,我哪里有脸红,肯定是你看错了。」 见小姐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刘婶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一觉睡到大晚上醒来,小妹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暗自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吃,怎么一点都不觉得饿呢? 正疑惑间,刘婶忽然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透出两个白面馒头,献宝似得拿到小妹面前,扬声道:「小姐肯定饿坏了吧,赶紧趁热吃吧。」 小妹愣愣地看着那对皮变得皱皱的白面馒头,并不伸手去接。 「小姐,这馒头很干净的,是奴婢偷偷去厨房跟以前关系要好的借的,刚出炉奴婢就揣着回来了,放心吃吧。」说着,刘婶双手将皱巴巴的馒头捧得老高,递近了小妹的嘴边。 看着对面中年僕妇侷促解释的不安模样,小妹眼角忍不住酸涩起来,喉咙里就像是塞了团棉花,想开口说话,却始终发不出声。 干脆,她也不矫情了,直接张口,就着刘婶的手边,往大白馒头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在屋子里慢慢地飘散开来。 昏黄的光影倒映着瘦弱少女倔强的身影,她吃馒头的速度极快,称得上是狼吞虎咽,有好几次差点就咽到了。 「咳咳咳……」喉咙梗咽,气道就狭窄,小妹努力地吞咽着干巴巴的馒头,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刘婶看着小姐吃得猴急的样子,温和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宠溺道:「小姐,慢点吃,没人会跟你抢的。」 「嗯。」小妹口齿含煳不清地用力点头,见刘婶要转身给她去倒开水,想都没想,直接伸手抓着刘婶的手,朝着另外一个馒头啃了过去。 「小姐?」刘婶目光中流转着心疼,忍不住出声。 只是,小妹充耳不闻,依旧只顾着啃馒头。 而直到将两个大白馒头全部啃进肚子,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才勉强扯出一抹满足的笑意,朝着刘婶笑眯眯道:「好吃,好吃,真好吃,刘婶…谢谢你。」 说着,说着,少女脆亮的声音就有些变味了…… 笑着,笑着,少女甜美的笑靥就有些扭曲了…… 看着小姐强颜欢笑的模样,刘婶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连主僕尊卑都顾不上,直接伸手将眼前脆弱的少女揽入了怀里,轻拍着小妹的后背,安慰:「小姐莫要忧心,奴婢方才去厨房借馒头的时候,就听到那些下人私聊说老夫人还是很看重小姐的,小姐莫……」 「刘婶。」小妹将脑袋往刘婶的怀里拱了拱,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娘亲的怀抱,闷声打断。 「小姐,奴婢在这。」 头顶处,妇人粗粝的掌心缓缓地婆娑,小妹闭着眼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沉静道:「疼吗?」 话音落下,她明显地觉得刘婶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仰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流转着泠泠波光,小妹已经恢復了平日的隐忍冷静,伸手指着刘婶的胸口,解释道:「胸口疼吗?那馒头还冒着热气呢。」 闻言,刘婶恍然大悟,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羞赫之色,忙道:「小姐,奴婢皮糙肉厚,没事的。」 这么烫,怎么会没事?想必是偷拿的时候,怕被人发现,才急急地揣进胸口衣襟里的…… 心里这么想,面上小妹却佯装一副心头大石落地的模样,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更鼓声声催人,刘婶强忍着胸口火辣辣的烧灼感,不敢在面上显露分毫痛苦之色。 她知道小姐是个重情义的孩子,要是知道她受伤了,肯定会很难受的,刘婶不想身体不适的小妹担心,便推说小翠还在等门,匆匆离开。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胖胖身影,小妹强忍的泪水,终是在刘婶关上门的剎那,从眼眶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记忆中,那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令她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重活一世,傅小妹发誓不要再受制于人,这些日子下来,她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做得每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可到头来,她仍旧在经歷挨饿、挨打、挨罚、挨骂。 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病危,却无能为力。 明知道刘婶受伤了,仍旧要装出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只为了不再雪上加霜。 思索流转间,小妹贝齿已经紧紧地咬住了嘴唇,任由血腥味在口腔里肆意蔓延。 烛火跳动,间或发出「哔啵」声,将深深陷入自责的傅小妹理智,拉回到现实之中。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质地上乘的瓷瓶,呢喃:「娘亲,再等一下,女儿很快会将你风光地接回侯府的!」 第五十二章 坐看云起 后半夜,小妹辗转无眠,瞪大了眼睛,等天明。 天边泛起了鱼白肚,她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打开房门的瞬间,竟然看到菊香端着铜盆候在门外。 「小姐,早。」 傅小妹微楞了片刻,眼波流转间,已经恢復了常态,吩咐道:「等会去找些布来。」 「是,奴婢遵命。」 说着,菊香已经轻车熟路地拧干了帕子,上前欲要替小妹净面。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听着小姐疏离冷淡的话音,菊香并无惶恐,依言将锦帕奉上。 接过锦帕的时候,小妹视线若有似无地撇过对面的稚嫩脸庞,终是嘆了口气道:「罢了,既然你选择这条路,那不论将来发生什么,都与人无尤。」 「小姐,奴婢只求姐姐在天之灵可以瞑目。」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骚动,小妹闻声望过去,只见傅白茹带着大群奴才闯进了梧桐苑。 「你们几个去南边!」 「是,三小姐!」 「还有,你们几个去北边!」 「是!」 「哎,还有你,傻站着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那棵该死的梧桐树给砍喽!」 大柱抓着斧头的双手紧了紧,嘴唇紧抿着,一脸为难的表情。 傅白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满脸傲娇得意,做作地迈着莲步,扯着嗓门吼道:「喂,大个子,你死人啊,没听到本小姐在跟你说话吗?」 话音落下,皮鞭声骤然响起。 小妹只见傅白茹不知从什么地方甩出一条粗粝的鞭子,朝着大柱厚实的背部,狠狠地抽了上去。 「三姐,你大清早地跑到小妹的院子有何贵干?」傅小妹隐忍着怒气,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凌厉的神色一闪而逝,佯装不在意大柱被抽打,巧笑嫣兮礼貌询问。 昨日,傅明月在梧桐苑发癫出丑的事情,虽然被大夫人强行压下,但是府中上下私下里是众说纷纭。 本来,傅白茹也是幸灾乐祸,但最近舅舅家中生意举步维艰,已经来信说,不日就将前来侯府拜访。 其实,说白了,就是想借着安平候府的名头,重振家业。 三姨娘柳氏为了讨好大夫人谢琴,就只能派女儿来梧桐苑找麻烦,毕竟女儿平日跟大小姐交好。以女儿的名义找傅小妹的晦气,讨好的是大小姐,但这样一来,三姨娘柳氏再去跟大夫人开口,也不会显得唐突。 傅白茹直接将傅小妹当成空气,冲着那些壮汉喊:「你们都给本小姐检查仔细了,一定要将那蛇窝给翻出来!」 院子里负责扫撒的丫鬟,听到「蛇窝」二字,立刻就吓得魂飞魄散。 昨日危险歷歷在目,虽然最后那条手臂粗的青花蛇被小妹用髮簪狠狠地戳中七寸位置当即死亡,但是目睹了这场血腥杀戮的下人,依旧是谈之色变。 不过隔了一晚上,向来行事冲动无脑的傅白茹,居然也学会攻心了? 傅小妹黑眸眯了眯,暗自在心中计较。 脸上却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怯懦,音调徒然拔高,气鼓鼓地反驳:「三姐,你胡说什么?这院子里哪来的蛇窝!」 言语间,她已经疾步上前,挡在大柱的面前,指着在院子里胡乱翻找,肆意破坏的奴才,焦灼喊出声:「都停下来,停下来啊!」 看着小贱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傅白茹顿时就觉得解气,眼里的得意丝毫不加掩饰,不容置喙地命令:「给我找!谁都不许停下来!」 「三姐,你…你这是无中生有!」 小妹佯装气愤,苍白的指尖,直直地戳向不远处双手环抱胸前的傅白茹,控诉道。 「四妹最近的营养不错嘛,昨日饿了一整天,今早还有力气无理取闹,看来老祖宗罚你还是罚得太轻了些。」傅白茹顾左右而言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讽刺出声。 尖锐刻薄的话音落下,院子里骤然刮来邪风,顿时将那些奴才翻过的花坛土堆和枯木树叶全部都卷了起来。 飞沙走石就像是长了眼睛似得,齐齐朝着傅白茹的身上、脸上拍了过去。 「啊!什么鬼东西,滚开,快滚开!」 就在众人微楞的时候,傅小妹不动声色地将大柱护在了身后,面上却极尽柔弱惶恐,怯生生地开腔:「三姐,昨日大姐也说小妹这院子有鬼的……」 傅小妹危言耸听的话出口,所有人都像是见了鬼般,悉数丢盔弃甲,逃离梧桐苑。 而始作俑者傅白茹,脸色气得煞白,满脸愤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威胁小妹,说一定会让她好看! 大柱一步三回头,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纠结的神情,慢吞吞地混在逃跑奴才之中。 刘婶得了小姐的眼色,趁着没人注意,追上了大柱的脚步。 「大柱,三小姐今日来,是奉了谁得命令?」刘婶警惕的目光在周围乱转,沉声问。 壮实汉子尴尬地挠头皮,闷闷道:「没谁,就她自己个儿。」 瞭然地点头,刘婶也不做停留,只代替小姐关切地嘱咐了句:「鞭伤得及时处理,要不然会很麻烦,别让小姐担心。」 语毕,刘婶匆匆转身离开。 良久,大柱黝黑的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了木讷的浅笑。 日头渐盛,整座梧桐苑都沐浴在明晃晃的白光下。 刘婶疾步匆匆地回到院子,只见到小妹和菊香两个人收拾残局,眉头忍不住蹙了蹙,暗想:经过三小姐这么闹腾,这回院子里恐怕是真没人敢留了。 思索间,刘婶已经迈腿进了主屋,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小姐的踪迹,转身,朝着外头喊了声:「你们俩见着小姐去哪里了吗?」 小翠和菊香面面相觑,都摇头表示不清楚。 「刘婶,我在这里呢。」 「小姐,这毒日头那么大,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爬那么高做什么?赶紧下来!」 小妹双手环抱着树干,冲着刘婶无所谓地摇头,扬声道:「没事,我就是想站得高些,看得远些。」 说着,少女已经像只灵活的猴子,顺势坐在了树干上,放下两条麻杆腿在半空中晃荡晃荡。 影一躲着老远,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真的好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出手,就该让这臭丫头吃点亏。 现在倒好,原本绝佳的监视位置,被臭丫头占领了,害得他只能跑到七八丈远的矮树上蹲着,要是能看清她一举一动跟主上禀报,才怪呢! 心中郁猝的他,一边努力地拔长脖子往院子里眺望,一边盘算着等臭丫头下树后再飞身回去。 只是,他念头才形成,就听到有道软糯的女声响起:「刘婶,帮我去杂役房借把斧头来。」 「小姐,你要斧头做什么?」 风扬起少女散落在肩头的乌髮,垂落的裙摆随风肆意飞扬,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无形中安抚了小院的狼狈面貌。 傅小妹抬手遮在额头,半眯着眼睛,决绝地扬起尖尖的下巴,掷地有声道:「砍树!」 坚定的话音飘入影一耳中,他脚下踉跄,一不留神间,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 是夜。 经过白日的折腾,四小姐亲自操斧头,要将院子里那棵百年梧桐砍掉的消息,在侯府里疯传。 本来,傅白茹还想借题发挥,到老祖宗面前去告黑状,结果她前脚刚踏进庆云堂,就听到夏嬷嬷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老祖宗。 梧桐苑。 「小姐,你扯那么多布条做什么?」 伴随着小翠疑惑的话音,布帛撕裂的「刺啦」声,已经是第十次响起了。 傅小妹随手捡起地上的棉布条,双手用力地往相反的方向拉扯,确认结实无比,才下意识地愤愤道:「让你吸!」 第五十三章 粽子小妹 「啊?小姐,你要吸什么?」 娘亲没的时候,老夫人于氏赏了她几批布帛,以示安抚。 菊香从库房里找来的布帛,都达不到小妹的要求,因此她现在撕扯的布料都是她早些年浆洗髮白的粗布衣衫来的。 眼看着夜幕渐沉,小妹也顾不上搭理小翠,直接招唿她过来:「快帮我将这些布条连起来。」 院子外头,「咚咚咚」的砍树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屋子里。 小妹双手平展开,任由菊香和小翠一左一右绕着她的身体来回缠绕,粗布每裹上胸部一圈,她的心就跟着忐忑一分。 「好了没?」听着砍树的响动,她莫名地烦躁起来,忍不住催促道。 「快了。」菊香看了小翠一眼,示意她别再多嘴,及时应答。 闻言,傅小妹焦虑的情绪,才稍微有些缓解。 本以为那个仙气飘飘的变态世子爷,留着她的性命别有用意,却没成想,他竟然是个吸血狂魔。 吸血一次还不够,昨晚竟然还偷熘进她的闺房来吸,不知为什么,小妹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他丫的今晚还会再来! 思索间,她双手已经抚上了胸口,手碰上的时候,那触感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粗粝刮手不说,而且硬邦邦的跟石块一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浑身腱子肉的男人呢。 小翠和菊香面面相觑,临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小姐嘴角边勾起的坏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喂,白天是你去找布的,知不知道小姐这么反常,是为什么?」小翠想到方才她可是按着小姐的要求,往死里束胸的,就好担心小姐晚上睡觉会唿吸不畅,忍不住问。 「做好自己的本份,其他少操心。」 被菊香挤兑的小翠,气得勐地跺了下脚,愤愤地甩头回屋子。 砍树的声音从原来的「咚咚咚」,变成了「砰砰砰」,小妹知道大柱应该是砍累了。 索性,她提着气,僵硬着上半身,艰难地挪步至窗边,冲着外头喊:「大柱,差不多就行了,剩下的明日再砍吧。」 廊檐上,燃着几盏灯笼,昏黄的烛火迎风摇曳,映照在穿着粗衣短打的憨汉身上。 只见他衣衫领子半敞开着,汗水顺着肌肉纹理流淌而下,小妹遥遥看着,脸蛋儿不由红了红。 大柱停下动作,眼珠子直愣愣地望着靠在窗棱边的娇俏少女,痴痴地笑着,连开口说话都忘记了。 还是在旁边盯着的刘婶,及时出声提醒:「大柱,天色已晚,先回吧。」 傅小妹只听见大柱「哎」地应声,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梧桐树下早已经没有了健壮汉子的踪影。 因为白天她说傅明月在院子里见了鬼,所以那些胆小的下人都不敢回来睡觉。 想想这样也挺好,省得到时候,她屋子里弄出点动静,被人捕风捉影去,又惹来什么「野男人」的是非。 胡思乱想间,小妹觉得乏了,便熄了灯,摸索着上床睡觉。 她平躺在床上,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眼睛瞪得贼大,告诉自己一定不能睡着。 只是,好不容易熬到了三更,屋子里依旧静谧无声,小妹不由开始怀疑,是不是判断失误。 眼皮子已经不争气地上下打架,手不自觉地摸了把硬得跟石板似得胸部,她不由放松了警惕,不自觉地嘀咕:「都包成这副德行了,应该很安全的。」 不知不觉,小妹的唿吸变得均匀缓慢,很快就进入了睡梦之中。 他携一身清冷,无声无息地翩然落在小妹的床榻边,琥珀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异样的神采。 容峥视线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谪仙般的绝美容颜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根据落纱门收集的资料,安平候府四小姐出生卑微,自幼胆小怯懦、受尽欺凌,而他所见到的傅小妹却是只狡猾狠辣的小狐狸,与资料显示的信息完全不对称?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是从侯府寿宴那晚,太子容谨被下药之后开始的。 据说,那晚太子刚开始选中的对象是她,曾经一度将她拖进侯府花园的假山里……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暗卫禀告的信息,容峥幽深的眸子危险地眯了眯。 他大手一挥,直接将盖在熟睡少女身上的薄被掀到了旁边,入目的景象令容峥额角再次抽了抽。 只见少女上双手淑女地交叠在胸口,不过在他看来,应该是压在胸口,而被子遮住的下半身,却是四仰八叉呈大字型,哪里还有半点淑女的味道。 他邪魅的眉眼,微微上扬,晦暗不明的眸光肆意地流转在里三层,外三层穿戴整齐的傅小妹身上。 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容颜上,忽而勾勒出一抹完美的弧度,语调里透着凉凉的淡笑,幽幽道:「穿那么多,也不怕热死。」 心里有事的小妹,睡得并不是很踏实,隐约间,她好像感觉到了身上突然一轻。 迷迷煳煳间,她不满地嘟囔了句。 容峥刚坐下来,就听到软糯的女声,不自觉间竖耳倾听。 「死变态……」小妹砸吧嘴,完全没有一点危险意识。 听到这骂人的话,谪仙男人周身瞬时就散发出冷气,直接冻得小妹浑身哆嗦,下一刻勐地睁开了眼睛。 「做梦都忘不了本座吗?」 黑暗中,小妹看不清对面男人的表情,可是听着他缱绻温柔的语调,她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颤慄。 「怎么?想喊救命?」 男人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漫不经心地反问。 嘴巴明明张开了,可就是发不出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妹努力地发声,到最后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仍旧无果。 容峥没什么情绪泄露,锐利的目光像盯着猎物般,牢牢地锁定在躺在身侧不能动弹言语的女子身上,手指在不经意间,已经缓缓划过了她的锁骨,慢慢延伸至…… 她眼里愤怒的目光,他没有错过。 指尖突然触及到一块硬邦邦的不明物体,容峥常年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 傅小妹借着浓浓的月色,死命地撑大眼睛,她倒是要看看这死变态要怎么解!哼! 现在身上绕得跟粽子似得,而且缠绕的方式很独特,是小妹在很小的时候,娘亲手把手教她的。 那个时候,娘亲说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若是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束胸带。 当时小妹还傻兮兮地调侃自己,说自己没有「大包子」用不着。 可娘亲却没好气地给了她一记爆栗,硬是逼着她把那么复杂的束胸方式给学会了。 犹记得,那年,那月,那日,是小妹八岁生辰。 雪,下得很大。 屋子里很冷。 身体不好的娘亲只穿了间薄薄的秋衫,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她…… 容峥目光落在少女裹得严严实实的胸口,幽深的眸底暗薄汹涌,额头的青筋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生平头一次,他被气到了。 缱绻温柔的声音里,不再是虚无缥缈,令人捕捉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傅、小、妹!」 他一字一字地念出她的名字,小妹十分配合地眨巴着眼睛,示意她听到了。 常年受压制的蛊虫,早已经蠢蠢欲动,折磨着容峥的身心,时间每拖上一刻,折磨就增加一倍。 噬骨噬心的痛楚,正肆无忌惮地扫荡着他的四肢百骸。 傅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男人停留在她胸口粗糙绷带上的指尖,忽然,眼前有道红光掠过…… 第五十四章 支付嫖资 熟悉的猩红色,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几乎是同时,她喉咙里溢出了「唔唔唔」的反抗声。 「你说,是横着切好呢?还是竖着切好呢?」 锋利的刀刃,幻化出张扬舞爪的焰火,明明是艷红色,却冷若冰霜,令小妹僵硬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慄起来。 「唔唔唔……」死变态,你怎么不切自己啊! 身体承受着非人的苦楚,容峥话音里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冷漠,哑声道:「本座觉得横一刀,竖一刀,交错着来,应该会好看。」 「唔唔唔……」死变态,你当时切西瓜啊,还横一刀,竖一刀! 月光染白了少女的乌髮,她白皙的脸庞似乎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容峥视线扫过她纤瘦的身子骨,眸色骤然加深,由琥珀色变成了深栗色。 蛊虫肆虐作祟,他喉头勐地翻腾起腥甜,气血上涌间,周身散发的气场产生了明显的动盪。 此时,处于焦灼状态的傅小妹,忽然感到压制在喉咙处的气压撤离,淹没在喉咙里的骂声脱口而出:「你丫的死变态,老娘切了你!」 咦? 能开口说话了! 扯着大嗓门骂出口,小妹还觉得喉咙喊得有些疼,她尝试着扭动身体,但还是失败了。 电光火石间,眼前有猩红色的亮光划过,剑矢所经之处,不停地响起布帛撕裂的声音,强大的剑气将小妹刻意套在身上的衣服全部震碎。 干巴巴的小身板,没有半两肉,容峥强打着精神,努力地控制身体不要倒下去。 小妹只觉面门有股霸道的气流扑来,脸部的肌肉都快被吹散了,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风。 捲起薄纱。 似有若无地刮擦过她的臂膀。 隐约间,小妹觉得皮肤痒痒的。 勐地,她杏眸瞪大,急不可耐地抬头垂眸,只见浑身竟然一丝不挂。 「啊!」干净清透的尖叫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傅小妹脸红脖子粗地死死盯着对面的谪仙变态男人,磨牙嚯嚯吼道:「变态,有本事你就把老娘扒光啊!」 话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试问这世上有谁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威胁人? 容峥远山般的眉眼间,渐渐染上了痛苦之色,他眉心蹙着,视线盯着少女纹丝不动的束胸带上,慈悲的容颜黑如锅底。 听着身下女子粗鲁的怒骂声,他不怒反笑,低头俯向她耳畔:「是你自己脱,还是本座帮你脱?」 极致诱惑的磁性嗓音,就像优婆罗花妖魅绽放,在漆黑的夜里,透着致命的美艷。 小妹心神受蛊惑,理智在这一刻,仿佛成了摆设,整个人都深陷身边谪仙般男人的温柔缱绻之中。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嚣,提醒着傅小妹他是致命的毒药,必须保持清醒。 可身体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执行着妥协的动作,一点点地将牢牢绑在胸口的绷带,一层一层地揭开。 一层… 一层… 又一层… 一片… 一片… 又一片… 小妹乖巧地点头,纤纤素手,灵活地在身体上翻飞。 她的目光都被眼前沐浴在月光下的绝美男子吸引,每每揭开一层绷带,心好像洋葱般,一片一片地被剥开,暴露在空气中。 心口处,突然有股熟悉的酥麻温热感,几乎同时,被蛊惑心神的小妹,脑袋里某根紧绷的弦「啪」地断裂了。 恢復清醒的傅小妹,清晰地感觉到身上趴了个东西,正不知餍足地吸着她的血! 内心疯狂地叫嚣着,可她却不敢再反抗,不敢再发出任何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会惊动了侯府那些虎视眈眈,盼望着她死无葬身之地的仇人。 身上一丝不挂,有个男人将整颗猪头都埋在她的心口,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的画面,令傅小妹有种撞墙的冲动! 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反抗不了,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又不能动弹了! 索性,屋子里没有点灯,光线很暗,她看不到自己的狼狈样,想当然地认为容峥也看不到。 思及此,傅小妹郁猝地想杀人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少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跟挺尸差不多,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横樑,就跟死不瞑目一般。 容峥听取了古月的意见,在沾染上身下女子血液的时候,就暗自在心中捏了个诀,控制自己的心神不被这股特别的馨甜味占领。 解毒剂入口,顺着喉咙入腹,前一刻还暴涨肆虐的蛊虫,顿时偃旗息鼓安分了下来。 古月说,其实只需要了她,便可一劳永逸,何须如此繁琐,每日准时夜探香闺,须得七七四十九天直饮心头血,方能解除蛊虫毒性。 容峥食髓知味地昂头,近距离地观察着少女死气沉沉的脸,幽深的眼眸里顿时凝结成无数的碎冰。 小妹身上什么都没穿,敏感地察觉到喝够血的变态男人周身释放出的霸道寒气,饶是炎炎夏日,也顶不住如此强盛冷冽地侵袭。 「阿嚏!」她没出息地打了个喷嚏。 不知为什么,小妹忽然想到了那日她扒掉影一衣服的场面了,记得当时那傢伙也是一副要死要活,恨不得宰了她的德性。 那时候,她还为弄不到主子,弄到属下而偷偷窃喜。 现在她被扒拉得精光,最后一道屏障,还是她自己动手破掉的。 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风水轮流转。」 「说吧,这回又想跟本座提什么条件?」 男人高高在上的缥缈话音,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充满了慈悲。 小妹听着他悲天悯人的施捨言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男人什么意思? 吃干抹净后,是要给她嫖资? 当她是青楼妓子吗? 安静的屋子里,清浅不一的唿吸声,此起彼伏。 老半天,都没等来少女粗鄙不堪的搭话声,容峥不由疑惑暗道:难道又被吸血过度,晕过去了? 他已经听取了古月的啰嗦,很有节制了,应该不会的。 幽深的眼眸里,流转着异样的光芒,思索间,他已经将手伸向了傅小妹的方向。 骨节分明的指尖穿过朦胧的月光,朝着她缓缓地靠近,正处于气闷状态的小妹,心脏没来由地骤缩。 眼看着那只魅惑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小妹整个人跟炸了毛的小野猫般,低吼出声:「容峥,你够了没!」 「原来是在装晕。」 不理会小妹恶劣的话语,容峥淡漠出声。 谁装晕!装晕能当饭吃,能当水喝,能给老娘当衣服穿吗? 气恼过后,她的理智渐渐回笼。 这回,小妹算是想明白了,反正他丫的图的是她的血。 虽然今日这场博弈她吃了闷亏,但是好歹是黑灯瞎火,死变态跟她一样都是两眼一抹黑,也看不到她光熘熘的小身板。 而且,她本来的打算是没餵饱他血前,就跟容峥把条件谈妥了。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小妹的预期,代价她是先付出了,要是再不收回点成本,真是亏大发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熘熘地转,容峥知道眼前这少女肯定在心里算计什么。 冷冽的目光不带任何情色,随意地扫过不着寸缕的少女身上,冷不丁道:「太瘦。」 「嗯?什么受?」 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傅小妹,疑惑地问。 容峥勐地意识到他方才的失态,脸上依旧是一副高不可攀的谪仙姿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实力悬殊的状况下,小妹想要是能捞一点绝不捞半点的。 打定主意,小妹开腔:「让皇上下旨,给我扶娘亲灵位进侯府祠堂定个确切的日子,还有……」 「别得寸进尺。」 伴随着无喜无悲的男声落下,小妹只觉得眼前白影飞逝,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她一股脑儿地爬下床,抹黑去衣柜穿衣服,指尖触碰到自己精瘦的肋骨时,脑海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太瘦」。 顿时,傅小妹系带子的手抖了抖,两眼火苗「嗖嗖」蹿,怒不可遏地吼道:「容峥,你大爷!」 第五十五章 扶灵入府 期期艾艾两三日,垂胸顿足四五天。 直到侯府迎来第二道圣旨的时候,傅小妹熊熊燃烧的心头火,才稍微降了些。 自从那天晚上她将自己裹成粽子,依然被剥了个精光,吸了个精光,小妹就已经放弃挣扎了。 这几日,每到夜幕降临,她都早早地睡下,也懒得再往身上里三层,外三层地套了。 然后,翌日醒过来,穿着就寝的小衣上,总是会留下一星半点的血迹,尤其是心口的位置。 傅小妹身着白色素衣,乌髮挽在鬓边用一只镶嵌珍珠的银簪固定。 思绪流转间,她纤细的手已经抚上了心口,「砰砰砰」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掌心。 容峥没有食言,皇帝下旨择定的日子就是今朝。 「小姐,你真的要带着秀姨娘的灵位,从中门进吗?」刘婶面露忧色,忍不住确认。 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小妹并不会刻意掩饰真实情绪,她秀眉上挑,肃声纠正:「不是我要带娘亲从中门进,是圣旨写明了让傅小妹今日扶灵入府。」 听着小姐严肃的话语,刘婶微微愣了下,随即她松了口气,点头道:「对,小姐说得有理,是皇上的旨意,谁能违抗?侯府门第再高,高不过天去的。」 「行了,我们走吧,不能让娘亲等我。」 根据菊香打探回来的消息,旨意到达的那日,庆云堂摔坏了四只瓷碗,曦岚苑仗责了两名奴婢,邀月楼琴声彻夜不停歇。 傅小妹亦步亦趋地走在熟悉的迴廊上,忽然有些期待老夫人、大夫人、大姐脸上,会是怎样的颜色? 不知不觉,她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只见那处聚集了乌泱泱一群莺莺燕燕了。 「大姐,你看,是不是小贱人来了!」傅白茹眼里冒着邪火,看着那道翩然而至的白色纤细身影,扯着嗓门喊。 那些站在门口窃窃私语的女眷,这时候,都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 原本,小妹只是要求容峥帮忙请旨择日,而旨意里还多了句阖府女眷悉数到场观礼,倒是令她十分意外。不过,说实话,除去那个妖孽变态动不动要杀她,有事没事吸她两口血之外,这件事情他做得还挺上道。 娘亲生前,是侯府最低等的洗脚婢女,因为傅德清一夜风流,被迫承恩,不得已怀上了骨肉,这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都是那个沽名钓誉的安平候父亲害得。 可娘亲非但没有得到该有的珍惜,反而是被大夫人谢琴百般刁难摧残。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小妹每靠近那道朱红高门一步,内心的愤怒和煎熬就增加一分,恨意就像毒蛇般纠缠着她的心,她的神,她的魂。 指尖不知觉间,已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只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处。 中门。 上一世,遥不可及的地方。 中门。 这一世,如今的她,同样没有资格触碰。 就因为这样,老夫人于氏才敢肆无忌惮地跟她讲条件,拿菊香的去留来来威逼她妥协放弃替娘亲正名的机会。 呵!可笑至极! 卑微的庶女如何? 洗脚丫鬟生的女儿又如何? 她是傅小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谁要敢阻挡她復仇的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近了,越来越近了,杏眸里清晰地倒映着每个人伪善的嘴脸。 或鄙夷,或不屑,或愤怒…… 她目光所及之处,忽然停在了一对妇人身上。 「小姐,是大夫人搀扶着老夫人,她们什么时候和好了?」刘婶压低声音,紧张地贴近小妹身边,提醒出声。 小妹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不容置喙道:「记住,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声。」 听着小姐郑重其事的决绝话语,刘婶心口微滞,目光定定地点头应声:「是,小姐,奴婢省得。」 语毕,刘婶微微将脑袋压了压,恭敬地跟在小妹的身侧。 傅白茹口口声声地用「小贱人」代替傅小妹的名字,所有人都是乐见其成,没有人主动提出不妥,就连老夫人也是一副漠视漠听的放任姿态。 这是傅明月在梧桐苑受惊吓发癫后,第一次出席正式场合,有了前几次吃亏的经验,她没有再像平日般冲动,而是蛰伏在旁边观察。 「大姐,你怎么都不生气啊?那小贱人如今都快爬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了!」 手臂被傅白茹扯疼了,迳自陷入潜伏状态的傅明月,妍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不是还没爬上来吗?」 「可是……」 「行了,你我不过是府里的晚辈,老祖宗都没发话,你一个小庶女瞎蹦跶什么劲头?」傅明月不轻不重地打断没脑子的傅白茹,无形中四两拨千斤,等于是将傅白茹的原话影射到了老夫人于氏的头上。 果然,矫揉造作的话音落下,被大夫人搀扶的于氏保养得宜的老脸上,一抹怒不可遏的恼怒神色一闪而逝。 早先,母亲跟老祖宗关系僵持不下,相互在暗地里都叫着劲,如今两个争锋相对的人却携手并进,由此可见,在傅小妹扶灵位从中门入祠堂这件事上,老祖宗是站在母亲这边的。 傅明月暗自在心中计较了一番,有个念头正在慢慢地形成。 「老祖宗万安,母亲万安。」 怯懦的声音,犹如蜻蜓点水,拂过众人的耳畔。 不过,没有人理会傅小妹,于氏脸色晦暗不明,冲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福全得令,高喊:「开、中、门!」 简短的三个字,管家喊得极为用力,犹如洪钟般的声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同样也刺激着不受众人待见的傅小妹。 娘亲,你看到了吗? 中门开了,是为娘亲你而开的!你在天上看到了吗? 小妹做到了,女儿做到了,没有食言! 压抑着内心的动盪,她面色肃然,无视周遭各怀心思的女眷,迳自迈开步子,转向侧门走了出去。 秀姨娘尸体失踪的事情,一直都被隐瞒下来,而傅小妹当日受形势所迫,为了在侯府快速站稳脚跟,必须赢得老夫人的支持,才会忍痛将空荡荡的草棚当成火化娘亲的现场。 而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是否要将秀姨娘骨灰葬入侯府后山,也没有人记得要将秀姨娘的牌位请入祠堂供奉。 娘亲的离世,就像是侯府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丫鬟奴僕,根本没有人会在乎、问津。 可傅德清明明已经抬了娘亲的位分了…… 「四小姐?」 思绪被打断,小妹将眸底的怨毒之色尽数收敛,面色晦暗的脸上依旧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副茫然无措的卑微模样。 管家福全双手托着秀姨娘的灵位,恭敬地递到了傅小妹面前。 「谢谢管家。」 她郑重地接过娘亲的灵位,对福全报以诚心的谢意。 重活一世,不过短短月余的光景,傅小妹却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每天她都在疲于应付各种阴谋算计,甚至连替娘亲亲手制作一块灵位的机会都没有。 松木制成的牌位,散发着新漆的味道,尤其是手底接触的位置,似乎还有些粘腻的感觉。 圣旨是前日抵达的,小妹猜测娘亲的灵位应该是大夫人谢琴揣测于氏的想法,故意拖延时间,命人连夜制作的,否则不会连油漆都未干。 傅小妹隐忍着深吸一口气,将秀姨娘的牌位紧紧地端抱在胸前正上方。 她傲首挺胸,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染着坚定的神色,朝着巍峨的正中高门迈开了脚步…… 第五十六章 狼狈为奸 没有哀乐,没有祭词。 少女衣着素缟,姿态怆然,端正地扶至亲灵位,朝着那道高门款步行去。 她每迈出一步,周遭就会倒抽一阵凉气。 「哒……」 「唿……」 「哒……」 「唿……」 绣花鞋底轻轻叩击在云石地面的声响,在无形中跟众人的抽气声交织在一起,奏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送葬曲调。 小妹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迴荡:「女儿,等娘走了,你也走吧,离开侯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多远,走多远……」 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她就行至那道高至膝盖的门槛,小妹忍不住呢喃:「娘,小妹这就带你进去……」 她单脚大跨步地抬至最高,才能勉强跨向高槛。 这时候,有风骤起,吹在小妹身上,掀起她宽大的素裙白衫,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左右晃了晃。 疾风连续吹未停歇,小妹扎在地面上的左腿,变得有些不稳,她下意识地将娘亲的灵位抱紧了些,想要将抬起的右脚踩上高槛。 勐地,小腿骨被一只脚狠狠地踹了下,她整人就朝着地面扑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傅小妹视线已经朝着周围横扫了整圈,中门很宽,若是要稳住身体,必须用两只手。 可是,这样一来,娘亲的牌位便会摔在地上。 不!不可以! 思索间,她将怀里的牌位护得更紧,几乎要嵌进她的胸腔里,不做任何挣扎,任由身体倒向地面。 「咔嚓!」一声脆响落入耳中。 傅小妹佯装的淡然神色尽数破碎,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坐起来,急忙查看她宝贝在怀里的娘亲灵位。 「娘亲!娘亲……」少女狼狈地唿喊着至亲,黑眸里的泪水就像决堤似得,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那双娟秀着嵌金丝牡丹的绣鞋,在众目睽睽下,丝毫不避讳地缓缓收了回去。 傅明月丹凤眸里尽显鄙夷,妍丽的脸上挂着假惺惺的心疼,佯装关切地俯身,贴近狼狈的小妹耳侧,幽幽开腔:「四妹真是孝顺。」 讽刺的话音狠狠地戳进耳膜,小妹用袖口狠狠地擦了把眼泪,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乌黑的灵位看,双手不停地来回婆娑,确认灵位是否有损坏。 被无视的傅明月,憋着好几日的怒火「噌噌」往上窜, 眸色几经转换,再次靠近了几分,咬牙切齿地挑衅:「贱婢生的东西,不自量力!侯府的门槛是你能踩的吗?」 说着,她已经优雅的起身,莲步轻移,朝着老夫人和大夫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轻盈柔软的裙摆,如丝般划过小妹泪水婆娑的眼眸,似是无意却是有心地挡住了她黑眸中染上的痛苦之色。 手背处,被狠狠的辗转碾压,鞋底的砂砾像钉子般扎进皮肉里,剧烈的疼痛令傅小妹额头直冒冷汗,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刘婶躲在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望着半坐在地上起不来身的小姐,抓着柱子的双手关节已经紧张地蜷曲起来,梗咽呢喃:「小姐……」 直到这一刻,刘婶才明白方才小姐郑重其事嘱咐她的话,究竟是何含义? 傅明月暗自加重了脚下的力道,发了狠地揉碾,恨不得将脚下的那只手挫骨扬灰! 侯府女眷无动于衷地杵在原地,她们中不乏有发现大小姐暗中使坏的动作,不过都是一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戏姿态。 而大夫人谢琴看着自己女儿肆无忌惮的蹂躏倒地的少女,并不出声阻止。 反而别过头,看向老夫人于氏,后知后觉地恭声询问:「母亲,这四姑娘摔了,要不要派人扶一扶?」 于氏心里窝火,原本想着太子只是为了有台阶下,故意放狠话说要替傅小妹请旨,却没料到这旨意就真的下来了。 堂堂侯府中门,如今竟然由着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是奇耻大辱! 思绪流转间,于氏捏着佛珠的手指,突然紧了紧,半眯的眼皮子连抬都懒得抬,冷声道:「自己看着办。」 「是,母亲。」 谢琴不动声色地冲着身边的常嬷嬷丢了记眼神,示意她上前去扶。 这段日子,侯府里出了不少闲言碎语,极度影响到谢琴当家主母的地位。 再加上于氏藉机打压,为了在老爷面前扮演贤妻良母的温柔形象,谢琴无暇顾及眼前这个卑贱的庶女,倒不成想竟然让这死丫头一步一步地爬上来了。 傅明月见常嬷嬷走过来,心念微动,索性将另外一只脚也放上了傅小妹的手背。 一只脚的力度,只够用来辗压,而两只脚同时发力,就…… 她目光垂落,阴测测地看向半蹲在地上,欲起身却又起不了身的傅小妹,妆容精緻的眉眼间,肆意流转着狠歷,娇柔出声:「哎呦,四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有话你就说嘛,何必抓着我的脚不松手呢?」 说着,傅明月忽然屈膝,佯装出欲要迈步子,脚却受到了限制的无奈模样。 而与此同时,她身体已经往下沉,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加注到了踩着傅小妹手掌的脚底上。 小贱人,你不是很宝贝那块破木头吗? 宁愿自己摔了,也不能让破木头摔了,本小姐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能忍多久! 头顶处的狠辣光芒,小妹能够清楚地感知,她紧紧地咬紧牙关,倔强地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喊声。 「四妹,你倒是说话啊!咱们这么多人都等着呢!」她就不信了,小贱人的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说着,傅明月双脚勐地向下发力,做了一个向上蹬跳的动作。 常嬷嬷见状,眼明手快地跑上前,嘴里还不忘信口雌黄,误导旁人:「四小姐,您有话就好好说,干嘛推大小姐?」 「哎…呀…,嬷嬷快扶着我!」 傅明月假惺惺地喊着,顺势装出自己是被傅小妹推出去的模样,朝着常嬷嬷的身上压了上去。 「大小姐,你没事吧?」常嬷嬷讨好地询问。 「嬷嬷,我还好,你还是去扶四妹吧。」 歪倒在地上的少女,头自始至终都埋得很低。 她秀眉拧巴着,目光落在那只被傅明月碾压的手背上,脏兮兮的鞋印依稀可见,骨瘦的指骨间因为受到了严重地挤压,青筋崩出,血珠子正缓缓地往外涌。 忽然,小妹抱着娘亲灵位的手,被一股蛮力狠狠地往上扯,而且这股力道还刻意地向外使了个巧劲。 勐地抬头,正好对上常嬷嬷眼冒凶光,满脸狰狞的瞪着她。 怀里的灵位明显地往下滑,手被牵制住的傅小妹,望着快要掉下去的灵位牌,瞳孔骤缩,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接。 就在这时,常嬷嬷手突然松开。 在场的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众目睽睽下,傅小妹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地上再次扑倒了下去。 「嘭!」这一次,人和地撞击的声音,较之前一次,响了许多。 大门口,薄尘轻轻扬起,女眷皆是嫌弃地从袖间掏出丝帕,随意地甩开空气中的尘土。 「哎呦,四小姐,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干嘛不让老奴扶呢?」 常嬷嬷急忙忙地开腔,转头就冲着大夫人谢琴,跪地谢罪:「大夫人明鑑,奴婢真的尽力了,四小姐她不愿意起……」 谢琴面露为难之色,佯装迟疑地要开口。 而她余光已经瞥见,身侧的难缠老妪已经沉不住气了。 果然,下一刻,于氏就威严出声,不容置喙:「不识抬举的东西,不想起,那就别起来了!」 第五十七章 彼岸是岸 冰冷的话音,掷地有声,于氏的发难,等于直接将她对四小姐的态度昭告。 尤其是处于观望阶段的傅白茹,已经蠢蠢欲动地上前,附和:「四妹,你不想起来,说一声不就好了,瞧把老祖宗给气得,真是太不孝了!」 若是换了往日,这顶大帽子扣在小妹头上,她一定会反驳。 毕竟,老夫人于氏是她目前唯一能够依仗的助力,只是跟娘亲灵位能够顺利入祠堂比起来,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眼波流转间,小妹已经不动神色地将被傅明月踩伤的手藏进了袖子。 她身体整个都匍匐在地上,另一只没受伤的手,长臂伸直,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娘亲的灵位。 视线顺着纤瘦的弧度望过去,只见那块黑漆漆的木板,正静静地立在掌心。 恍然间,傅小妹好像看到了娘亲熟悉的脸庞。 「娘……」 不自觉间,她呢喃着出声。 「老祖宗,咱们一帮人还要在这里耗多久?」三姨娘柳氏藉机讨好,顺势插话。 谢琴偷瞄身侧老妇的脸色,知道于氏肯定是不情愿接话的。 思索间,她俨然端出当家主母的姿态,沉声道:「四姑娘,傅氏宗族长都在祠堂候着呢。」 话不轻不重,听着是在催促,实则却是谢氏故意给老夫人心里添堵。 说到底,贱婢入的是傅家人的祠堂,打的是傅家人的脸,跟她姓谢的有什么干系? 这时,小妹已经踉跄着身子,打直了膝盖准备起身。 「谁允许你起来了!」 于氏喝止的话音落下,傅白茹顺势抬脚,朝着小妹的背心踹了过去:「老祖宗,说你放肆!」 后背硬生生挨了记窝心脚,她才稳定些的身体剧烈地晃动起来,膝盖再次朝着地上砸了下去。 「嘶!」髌骨撞击在地面上,傅小妹承受不住地倒抽了凉气。 傅明月冷眼旁观,看着一次又一次摔在地上却始终不喊疼的傅小妹,丹凤眼里的狠辣眸光一寸一寸地幽暗下去。 小妹强忍着身上的痛楚,苍白的脸上始终维持着惶恐的神色,怯生生道:「圣旨在上,各位宗族长在下,小妹不过区区庶女,不敢耽搁。」 「你在拿皇上压老生?」 「老祖宗,小妹不敢。」 「哼!老生看你倒是敢得很!」于氏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让秀姨娘的牌位入祠堂,私心里想,若是今日的事情成了,定会在被傅氏旁支在背地里编排取笑…… 傅明月偷瞄老祖宗的脸色,眼里算计的精光渐盛。 眼看时机成熟,她朝跌跪在地面的少女走近了些,佯装好心地建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老祖宗让你跪着,那你不如效仿古人,从这中门三跪九叩,一路往祠堂行去,这样一来也不会忤逆老祖宗,二来也算是全了四妹对秀姨娘的孝心了。」 「对,就要三跪九叩,也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知道知道,侯府的祠堂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想入就能入得去的!」三姨娘顺着大小姐的话,极尽阿谀奉承道。 于氏不满,想要再开口。 只听,耳旁有谢氏的声音传来:「母亲,从中门到祠堂,少数也有几百丈的距离……」 闻言,于氏眼皮子眯了眯,视线重新落回对面色虚弱的少女身上,暗自计较了一番,终是附和道:「既是明月为你说情,那就这么着吧。」 「谢……」 「不过,老生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没能在吉时前将灵位请入祠堂,就休怪……」 不等老夫人的话说完,傅小妹已经重重地叩响了地面。 早知道今日不会那么轻松过关,只是纵使她百般隐忍,避免任何节外生枝的可能性,还是抵不过麻烦来找她。 三跪,九叩,是虔诚的象徵。 傅明月提出这样的建议,根本就是钻了圣旨的空子,旨意只让她扶灵入府,却未曾言明用何种方式。 前几次的交锋,都是建立在老夫人于氏的立场跟大夫人谢琴的立场不一致的前提条件下。 而这次,两人战线统一,傅明月就已经占了先机。 即便傅小妹不顾老夫人于氏的命令,直接从地上站起来,选择步行扶灵入祠堂。她相信,傅明月一定会咬住这点不放,污衊她是不孝之女,连替自己娘亲扶灵都不诚心。 膝盖每砸在地上一次,就是钻心得疼。 小妹紧咬着牙关,将娘亲的灵位护在胸口避免趴匐地面上时,避免被磕碰到。 「咚!」 「咚!」 「咚!」 一跪,三叩首。 「咚!」 「咚!」 「咚!」 再跪,三叩首。 「咚!」 「咚!」 「咚!」 三跪,三叩首。 没有退路,那便勇往直前,打从选择走上復仇的路上,傅小妹就知道,这这註定是条不归路!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小妹冷笑,她的岸,只在彼岸! 少女跪拜着,一路前行,移动的速度极为缓慢。 身后,有傅明月佯装好心的提醒声响起:「四妹,你可得加快些动作了,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了。」 「大姐,你干嘛提醒她!」 「白茹,你是当姐姐的,该大气些,别总跟四妹过不去。」 傅明月假惺惺装大方的话音落下,廊檐上的灯笼就被一阵狂风颳得飘零摇摆,间或,还有好几只灯笼被疾风吹走了。 于氏不耐烦一直跟着,便命人点香计时,让夏嬷嬷拿在手上。 狂风大作,捲起院落里的细沙落叶,无情地拍打在傅小妹的脸颊上。 这突如其来的巨风,在无形中架起了一道屏障,给她前进的道路增添了诸多阻力。 傅白茹不甘心被假慈悲的大姐奚落,间接将怒火转移到了匍匐挪动的傅小妹身上。 眼波流转间,她目光落在夏嬷嬷手上燃着的香上,三步并两步上前,进谗言:「老祖宗,我担心四妹没时间概念,你让嬷嬷把香给我,我拿着去四妹前面,省得到时候她说咱们合起伙来故意刁难她。」 「嗯。」于氏神色不明地应声。 得了香的傅白茹,连走路都快飘起来了,傅明月看着她,丹凤眼里掠过一丝鄙夷。 不过,转念想傅白茹这蠢货,这回倒是办了件像样的事情。 让那小贱人,亲眼看到香支燃尽,期待落空,该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 燥热的风迎面罩过来,夹着浓浓的土腥味,隐约间,空气中还带着些许湿气。 跪地,叩首。 抬头的瞬间,一张幸灾乐祸的嘴脸,在面前不断放大。 「四妹,你快看,这香的烟气裊裊,是不是很好看?」 傅白茹面朝她,倒着走,俯身,像献宝似得将已经燃了三分之一的线香,在小妹面前晃了晃。 星星之火,在白昼中,并不起眼。 「唿喇……」又一阵风来,线香燃烧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几分。 狂风贪婪地萦绕在周遭,似是跟傅小妹作对,怎么都不肯消散。 「哎呀,怎么眨眼间,香就烧掉一半了呢?」傅白茹嘴角不受控制地裂开,满脸假惺惺的惋惜模样。 只是,眼前的人,只顾着加快三跪九叩的步调,根本就不理会她。 这时候,傅小妹正好又跪地叩头了,傅白茹见状,立刻就凑过身,口出恶言:「小贱人,你不过是个下贱丫鬟生的东西,也敢占着庶女的名分。」 额头点地,她已经不记得是多少次了,小妹对傅白茹的叫嚣声充耳不闻,只将头埋在地面上,眼睛的余光却往右侧扫了下。 傅白茹看着傅小妹跪在她面前磕头,满脸得意洋洋,得意忘形间,后退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她将摇着手里燃了大半的香,肆无忌惮地讽刺:「瞧瞧,这回连老天爷都看不过你的下作……」 话音未落,只听「啊」的尖叫声,划破灰濛濛的长空。 众人只见前方,傅白茹手舞足蹈,身体重心不稳,朝着廊檐外头的花圃跌落。 第五十八章 孤立无援 突然的意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傅白茹虽然摔了个狗吃屎,但是手里捏的那根香却依然完好无埙地烧着。 三跪九叩的少女已经起身了,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骂骂咧咧的傅白茹,但见她手上的香静静地燃着,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仰头,目光延伸至远方,隔着树影重重,已经隐约能够看到一座巍峨的建筑物。 小妹知道,那就是安平候府供奉歷代祖先的宗祠。 娘亲,你看到了吗? 双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处的牌位,少女眼眸里流转着倔强的神采,丝毫不理会旁边的叫嚣声,迳自加快了叩拜的步调。 被无视的傅白茹,气得肺都快要炸了,想要重新翻进廊下,挡住小妹的去路。 可是,她掉下去的位置,正好没有入口,便只能暂时沿着露天小径,绕回到走廊上。 不远处,以老夫人于氏为首的女眷,已经加快了步伐,上前查看前面的情形。 而傅明月,只关心那支燃着的香,究竟什么时候会熄灭?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外面像疯狗般发癫的傅白茹,嘴角已经慢慢爬上了得逞的笑意。 香,已经快要烧尽了,小妹黑眸里掠过一丝焦灼。 此刻,她脑袋因为磕头太多太急而昏昏沉沉,连保持身体的基本平衡都很吃力了。 可是,距离祠堂入口,还有几丈远的距离。 时间不等人,再不来,就真来不及了! 那阵狂风带来的潮湿气味很浓,如果没算错,定会有场暴风雨来袭。 傅小妹目光中透着焦灼望了眼天空,然后又将视线转到,朝着迴廊越来近的傅白茹,忍不住低吼:「老天,你倒是哭啊!」 「哈,还剩最后一点,傅小妹,这回看你还怎么嚣张!」 傅白茹看着手里快要燃尽的香,迫不及待地高喊出声。 「咔嚓…轰隆…」 骤然,天际划过数条银色的白链,浓密的乌云滚滚而来,仿佛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出征般,声势极为浩大。 前一刻光光亮的侯府,此刻瞬时陷入了乌黑混沌之中。 那些看戏的女眷见状,纷纷都吓得花容失色,尤其是还在露天待着的傅白茹,直接被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吓破了胆子,抱着头尖叫着朝着迴廊飞奔而来。 傅小妹眸色沉静,回身,看向后面混乱的队伍,只见包括傅明月在内所有人,都被突然的天气变化吸引了注意力。 对!就是现在! 狂风席捲而过,飞沙走石瞬间模煳了周围的景物,傅小妹计算着天气现象的来临,开始一路狂奔。 风啊,再颳得勐烈些。 沙啊,再飘得紧凑些。 整条迴廊都被灰濛濛的黄沙入侵,所有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娘亲! 你一定要等着小妹! 一定…… 「啊!」 「哗啦啦!」 女子惊唿声音响起的同时,天空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巨大的噪音很轻易地将她的喊声压了过去。 暴雨下落,风沙渐歇,廊檐边缘,雨水滑落形成的雨帘,将周遭的事物全部都隔离外。 「傅小妹人呢?」傅白茹浑身都淋湿,跟个落汤鸡没两样,她冲破挡在眼前的雨帘屏障,扯着嗓门,气急败坏道。 众人回神,都是面面相觑,表示并没有注意到。 傅白茹不甘心,顶着浑身的狼狈,朝着前面跑了过去,左看看,右瞄瞄。 忽然,祠堂入口处,隐约有道灰白色的瘦弱身影在晃动,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高唿:「傅小妹!」 「在哪儿?」 「大姐,小贱人已经跑到祠堂去了!」 话音落下,于氏脸色变了变,勃然大怒:「去!都去!一定要将人拦下来!」 黄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傅小妹的脸上,雨水沖刷着她的睫毛,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方才老夫人于氏那道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她隐约也听得分明。 呵……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一世碰上大夫人花言巧语地哄骗她,重活一世又遇上了老夫人于氏出尔反尔。 嘲讽的笑,在少女苍白的脸庞上,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风雨无情地拍打在她身上,每一下,每一下都砸得她痛彻心扉。 先前,在进中门的时候接二连三地被绊倒,小妹只顾着护着娘亲的牌位,并没有太在意身上的痛。 而后,又被傅明月巧言令色,被迫接受三跪九叩,一路上,膝盖和额头早已经不堪重负。 方才,傅小妹竭尽全力地奔跑,膝盖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在她快脚快要踏上祠堂入口地面的那刻,彻底地罢工了。 猝不及防的跌跤,让她毫无防备,冰雨将她从头到尾淋了个透心凉。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疼的,傅小妹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努力地撑大眼睛,两只手奋力地往前伸出去,十根手指就像是僵硬了般,拼命地摸向那块被雨水湿透了的漆黑木牌。 跌跤的时候,她整个人悬空地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电光火石间,傅小妹想到的是怀里娘亲的牌位不能受伤,不假思索地将灵位高举过头顶。 只是,令小妹意外的是,高台下面居然还有个手掌深浅的水坑,整个摔下去的时候,刚好卡到了腋下的位置。 她手臂瞬间就麻痹了,牢牢高举过头顶的娘亲灵位,也因为徒然失去了支撑力,被狠狠地甩飞出去。 「娘亲,小妹来了……」 小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整个身体匍匐在泥水蔓延的石板地面上,犹如蜗牛般吃力向前蠕动。 只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够到了。 「拦住她!给我拦住她!」大夫人谢琴的声音,穿透了滂沱的雨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傅小妹的理智。 抓住娘亲灵位的瞬间,眼前毫无徵兆地出现了几双湿了鞋面的绣鞋。 仰头,只见老夫人于氏在傅明月的搀扶下,脸色不善地挡在她面前。 「四妹,限时已过。」 耳畔,傅明月佯装惋惜的伪善话音,就像刀子般割着傅小妹。 她抓着灵位的手,骨节已经渐渐泛白,眉眼间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不卑不亢地回应:「大姐,错了。」 「小贱人,你是不是摔傻了?这香都已经灭了,难道你想抵赖?」傅白茹把摔出迴廊,害得她淋成落汤鸡的罪责,归咎到傅小妹身上,语气不善地叫嚣。 面对刻意刁难,小妹依旧云淡风轻,冷静出声:「三姐,麻烦你把香拿出来。」 「拿就拿!」傅白茹鼻孔朝天,满脸得意的模样,语毕,还冲着于氏炫耀,「老祖宗,白茹为了护着这根香,可是吃了不少苦,您一定要替孙女做主的!」 于氏只想速战速决,赶紧将眼前的糟心麻烦事处理了,不耐烦地催促:「行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些人,早已经认定傅小妹是不能顺利扶灵入祠堂了,说出口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同样是站在风雨里,她们有奴婢忙前忙后打伞遮雨,而傅小妹,却只能任凭风吹雨打。 「喏!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香是不是灭了个干净!」 傅白茹鄙夷地将香举到狼狈倒地的少女面前,她见少女要伸手去抓香,冷不丁松了手。 只听一声伪装的不知所措声响起:「哎呀,手抖了下,真是不好意思哦,四妹……」 「四妹」二字,傅白茹咬得尤为重,她拍了拍手里的灰,不屑地转身,回到了人堆中间。 这时候,女眷们已经在奴婢的簇拥下,都到了祠堂廊檐下避雨,只剩下小妹孤零零一人在风雨中飘摇。 伸手,从泥水里捡起香支,目光落在上面,小妹苍白的脸上,嘴角忽然向上扯了扯…… 第五十九章 以牙还牙 冰冷的雨水侵袭着四肢百骸,身体早已经麻木得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傅小妹踉跄着从泥水里爬起来,将娘亲的灵位端在自己的胸前正上方。 廊檐下,众人看着雨中那道摇摇欲坠的瘦弱身体,面色不一。 「老祖宗!她过来了!」傅白茹尖锐着嗓门,指着那道朝着祠堂越来越近的身影,喊道。 于氏脸色晦暗不明,冷着脸,不理会傅白茹。 傅明月不动声色地注意到,原本在宗祠里等候的旁支长辈,也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廊檐下。 丹凤眼里流转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心念微动间,傅明月已经大方得体地开腔:「四妹的身子骨太弱了,要是淋坏了,就不好了。」 说着,她也不顾众人吃惊的眼神,迳自吩咐下人:「芸香,赶紧去接四小姐过来。」 膝盖已经变得很僵硬,几乎不能够正常弯曲了,小妹只能打直了腿走路,在旁人看来,就像是个残疾的瘸子似得。 「四小姐,外面雨大,你赶紧进来吧!」 雨水沖刷着睫毛,视线并不是很清晰,可是芸香脸上的鄙夷,小妹没有错过。 她倔强地凝视正前方,并不理会旁边的聒噪,一步一步地朝着娘亲将要安息的地方前行。 芸香蹙眉,目光朝着廊檐回看,只见大小姐沖她使了个眼色,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主动上前替四小姐打伞。 呵!给一巴掌,赏颗甜枣,傅明月,你以为我傅小妹还会像上一世那样,再吃你这套吗? 心中冷笑,面上却仍旧肃然沉静,没有任何情绪泄露。 此时的傅小妹不再诚惶诚恐,心安理得地接受侯府嫡女贴身丫鬟地伺候。 短短两米的路,她却走了整整十几步。 在旁边打伞的芸香,已经不耐烦了,这时,她看到大小姐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地偷偷伸出手,朝着傅小妹的后背勐地推了把。 「拦住她!」与此同时,于氏发话了。 几个奴婢气势汹汹地上前,将差点摔倒的傅小妹,直接挡在了祠堂入口处。 少女一半身体在雨中,一半身体在廊檐下,苍白无血色的脸庞上,神色平静,哑声道:「让开!」 「傅小妹,你到底要不要脸,香烧完了,你就算赶上了吉时,也不能再带着你那下贱的娘进祠堂了!」傅白茹看准了老祖宗的心思,说话越发地肆无忌惮。 恨意在胸中翻滚,傅小妹紧紧地抱着灵位,眼眸里迸发出的寒光,直直戳向傅白茹。 瞬时,挡在她前面的奴婢,似是被小妹身上释放出的冷冽气场所震慑,都不敢再刁难,齐刷刷地往后退开。 傅白茹清晰地感觉到对面少女射来的凌厉目光,心口勐地滞住,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而等她反应过来,再看向傅小妹想要确定那道可怕目光的来源时,早已经无迹可寻。傅白茹迳自认为肯定是雨势太大迷了眼睛的缘故,才会看走眼。 「大姐,你干嘛让芸香去给小贱人撑伞,看她那嚣张样子,简直气死我了!」 听着傅白茹在耳畔的抱怨,傅明月眼里掠过不屑,嘴上依旧说得冠冕堂皇:「侯府是讲道理的地方,当着这么多叔伯面,明月斗胆想和四妹辩上一辩,请各位叔伯做个见证,省得日后有人污衊侯府仗势欺人。」 最后四个字,傅明月尤其加重了语气,也算是变向地警告在场诸位,今日发生的事情若是有半个字泄露,安平候府是不会善摆甘休的。 「四妹,你方才说我错了,我错在何处?老祖宗说过,香燃尽前,你还没有到祠堂,就不许你扶灵入祠堂,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傅明月率先开口,冲着小妹发难。 「对!是你自己答应的,现在事实摆在面前,想抵赖不成?」傅白茹不甘心风头都让大姐一个人占了,抢白道。 很好! 就是要你们姐妹同心! 小妹暗自跟娘亲道歉,淡然回应:「是,小妹的确答应了老祖宗,若是香燃尽前,没能三跪九叩到祠堂,就……」 「行了,既然你自己都承认了,就无须再多言了。」傅明月只需要让旁支叔伯听到该听的就行了,义正言辞地打断。 语毕,大夫人谢琴在于氏的授意下,命人将四小姐手里的灵位拿走。 「四小姐,请把灵位交给出来。」 不屑的话音,在耳畔响起,傅小妹非但没依言配合,反而是越过咄咄逼人的下人,直接朝着供奉祖宗牌位的地方走近。 「傅小妹,你想造反吗?」 「大姐,你又错了,小妹不过是依照跟老祖宗的约定,将娘亲的牌位安放妥当罢了。」傅小妹黑眸里的挑衅,丝毫没有掩饰,唇瓣微勾,冷笑着冲着傅明月解释。 此时,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有云泥之别的姐妹俩,相对而站,旁人皆看不清两人的神色。 只能从说话的声音中,判定两人的真实情绪。 天之骄女傅明月,盛气凌人。 地底泥巴傅小妹,怯懦卑微。 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佯装出的温柔大方表情已经出现了龟裂,听着傅小妹装腔作势的声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想要撕了对面的女子。 「大姐,你想打人吗?」 小妹期期艾艾的询问声,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你胡说什么?」不堪受冤枉的傅明月,气急败坏地厉声质问。 自乱阵脚的感觉如何?我的好长姐……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大夫人谢琴看着女儿乱了心智,完全不是傅小妹的对手,立刻声援:「明月,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当着老祖宗,各位叔伯的面,他们一定会还你公道的。」 「错就是错,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冤枉?大姐是天上的明月,小妹不过卑贱之躯,何德何能可以委屈了大姐?」 傅小妹不给傅明月反扑的机会,紧跟着拿出方才傅白茹丢在她面前的香,在众人面前划过,掷地有声地反问:「诸位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香到底是燃尽还是没燃尽?」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到了小妹手里紧抓着的香柱上。 只见,那短短的柄上,还残留着一段指甲盖长短的余香…… 「你狡辩!」傅明月脸色白了白,底气不足地吼出声。 「大姐,小妹只是实话是说。老祖宗说了,是香燃尽,可事实摆在眼前,这香没燃尽。」傅小妹大方地迎上傅明月狠辣的目光,依旧用卑微的语气,陈述事实。 「傅小妹,你颠倒是非黑白!」傅白茹怎么都没料到,铁板钉钉的事情,竟然也能被小贱人扭转干坤,急忙忙跳出来指责。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尤其是老夫人于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静静站在歷代祖宗牌位前的傅小妹,周身狼狈不堪,脸上也沾了很多泥巴,模样简直比侯府最低等的粗使丫鬟都不如,可偏偏这种时候,没有人敢再跟她辩驳。 扶灵入府,择定日子,都是出自皇上金口玉言,想要违抗圣命,本就不可能,除非是傅小妹自己亲自放弃,才会不牵连侯府。 于氏的盘算,傅小妹一清二楚,先前的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麻痹敌人,当然多亏了这场及时雨,将快要燃尽的香打湿难以再復燃,否则她也很难钻了空子。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无论谁挡路,傅小妹都会亲手了结!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老祖宗!」 老夫人于氏见事情已经无转换余地,再争辩下去,只会更丢人,气得连连疾唿,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顿时,祠堂乱成了一锅粥,那些看戏的女眷都急忙忙地涌了上去。 对此,傅小妹充耳不闻,恭恭敬敬地将母亲的牌位摆在事先准备好的桌案上,鞠躬肃穆出声:「娘亲,您安息吧。」 「傅、小、妹!」 背后,傅明月逐字逐句地念出她的名字。 小妹弯腰起身的瞬间,已经收敛情绪,转头时,已经恢復了平日伪装的卑微,她眼里闪着惊惧的泪光,怯懦应声:「大姐…圣旨…小妹不敢违抗的……」 第六十章 世子「温柔」 简单的「圣旨」二字,足以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巴。 那些旁支的叔伯长辈闻言,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放任姿态。 傅明月气得脸色发白,一口气提不上来,也跟老夫人于氏般,身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明月!」谢琴看到女儿昏了,脸色大变,惊唿出声。 「来人啊!快,把大小姐抬下去!」 「大夫!快,请大夫啊!」 闹哄哄的人潮,在祠堂里穿梭,傅小妹顶着浑身的脏污,冷眼旁观着,面上却始终是一副卑微的姿态,依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蓝莲花。 刘婶不放心,一直守在距离祠堂不远的位置,小姐经歷的所有苦难,她都看在眼里。 借着丫鬟婆子乱成团的空档,她偷偷摸摸地混进了祠堂。 「小姐,我们回吧。」 令人安心的熟悉声音落入小妹耳中,她吃力地转头,倔强强撑的身体再也受不住痛楚,朝着右边歪倒过去。 「刘婶……」她虚弱地开口。 怀里少女浑身都湿透了,素衣上到处都是泥点子,间或还有殷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令刘婶忍不住梗咽了。 「小姐,奴婢扶你回去。」 强忍着心疼,刘婶努力地稳住心神,双手用力地将怀里的少女护紧,搀扶着小妹离开宗祠。 雨一直下,像是老天在哭泣。 梧桐苑主屋里,笼罩着浓重的阴郁。 小翠和菊香看到刘婶将血迹斑斑的小姐背回来时,两人眼眶齐刷刷地红了。 浴盆里,少女紧闭着眼睛,唿吸极为清浅,就像是死过去般。 氤氲的雾气,缭绕在上空,就像是一团愁云,笼罩在她头顶上。 「怎么办?小姐,还没有醒!」小翠急了,双手来回搓着,带着哭腔道。 菊香蹲在浴桶边缘,小心翼翼地将温水一瓢接着一瓢往昏迷不醒的小姐身上浇,并不搭话。 「喂,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小姐现在这幅样子,不都是你害得!你居然无动于衷!」 「小翠……」 屋子里吵嚷的声音,令小妹有些脑仁疼,她有气无力地打断。 眼皮子很重,睁不开,尝试了几次后,索性就一直闭目养神,结果小翠这丫头以为她一直昏迷不醒,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菊香。 其实,早在跟皇帝请旨的时候,傅小妹就已经预计到扶灵入府绝不会顺利。 只是,这中间会发生那么多曲折,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 「小姐,呜呜…你总算醒了…呜呜…小翠,都担心死了……」 三跪九叩,几乎耗尽了小妹全部的气力,她现在连开口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提不上来,只能无奈地蹙了蹙眉。 「小翠,你没看到小姐已经很累了吗?」菊香面色如常,语气里透着责备,沉声道。 「你……」被堵得没话讲的小翠,想要挤兑过去,可看到小姐依旧苍白的脸色时,硬生生地讲话憋了回去。 良久的静默,屋子里主僕三人,都陷入各自的情绪之中。 忽而,一直都没什么情绪变化的菊香,细緻地替小妹擦身,闷声道:「小姐,你真的不让大夫过来看看您的伤势吗?」 「嗯。」少女有气无力地发出单音节的肯定声。 菊香手停在半空中,目光落在躺在水里的少女肌肤上斑驳的伤口,梗咽接话:「小姐,起吧,伤口在水里泡久了,容易发炎。」 刘婶扶着傅小妹回来的半道上,小妹就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是被刘婶背着回梧桐苑的。 不过,在昏迷之前,傅小妹趴伏在刘婶敦实温暖的后背上,倔强地嘱咐「不要叫大夫」,刘婶当场就急了,都成这样了,怎么能不让大夫看…… 「吱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刘婶将脑袋探进来。 「嘘……」小翠将手指放在嘴边,作了个噤声动作,示意出去再说。 菊香则留在屋子里,继续伺候小姐。 「小姐醒了?」 「勉强算吧。」 「这叫什么话,醒了就是醒了,没醒就是没醒,什么叫勉强算?」刘婶急了,方才她可是亲眼看见小姐身上到处都是伤,尤其是手和膝盖,说是血肉模煳都不过分,也不知道小姐到底在倔什么,为什么不让大夫来看伤? 屋子里,只剩下小妹和菊香二人。 雨点子砸在屋顶上,发出「叮咚」的声响,为满室的寂静平添了凄凉之色。 浴桶边,那身沾染了血污的素衣罗裙,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噗通!」一道突兀是响声,惊扰了迳自沉静在思绪中的小妹。 她半眯着眼睛,看向身侧,不解地蹙眉。 「小姐,奴婢的命以后就是您的了!」语毕,菊香朝着小妹「咚咚咚」连续叩了三个响头。 小妹视线落在跪地的倔强身躯上,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光影泯灭,良久,她哑声道:「你的命,是你自己的。」 「小姐!」菊香以为小姐不领情,是因为她表达得不够明确,想要再开口。 「好了,去吧,我今天很累,想睡会儿,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就记得将所有想要进梧桐苑的访客,全部都挡在外面。」 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小妹刚刚恢復过来的精力,语毕,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身子朝床里侧翻了进去。 果然,菊香出去后没多久,梧桐苑就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而且每个人都是扬言要探望小妹的伤势。 外头乱糟糟,里屋静悄悄,少女恬淡的睡颜,在雨后斜阳的映照下,苍白的脸色渐渐染上了橘红色。 她秀眉紧紧地蹙着,樱唇紧紧地闭着,脸上似有痛苦之色,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容峥负手立在床边,垂眸看着小妹,幽深的眼眸里暗潮汹涌。 自从有了眼前丫头将自己包成粽子的前车之鑑,这些日子容峥过来取心头血的时辰就提早了许多,不过再早也是在夜幕降临之后。 而今天,他却是踏着夕阳而来。 「嗯~~」少女忽然嘤咛出声。 他看着对她微敞的衣襟,谪仙般的淡漠容颜上,渐渐染上了一层冰霜。 「水……」少女沙哑着声音,乞求般地呢喃。 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气,更甚。 小妹觉得好热,浑身疼得难受,烧得难受…… 她不自觉地抬手,要去扯开胸口的衣衫。 他幽暗的目光里,流转的潋滟芳华在捕捉到少女手背处的血迹斑斑时,瞬时凝结,碎裂成了无数冰碴子。 「冷……」 她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抓着衣襟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那血肉分离的白骨,清晰地勾勒出她娇小的手掌。 忽而,他动了,长腿划开,朝着床里侧优雅地夸腿进去。 少女难受的嘟囔声,犹如牛毛细针,浅浅地掠过容峥的耳畔。 他脸色有些黑,别扭地朝着挺尸般躺在床上的少女凑近了些。 身上忽冷忽热,令小妹痛苦难挡,突的,她觉得身侧好像有块冬暖夏凉的玉床,在她冷的时候,温度会变得很暖,在她热的时候,温度会变得很低,恰到好处地调节着她体内的难受…… 谪仙男子水光潋滟的幽眸间,清晰地倒映着少女不规矩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的娇憨模样。 容峥压抑着体内蛊虫的躁动,薄唇紧抿,冷声道:「本座说过的,不喜欢等人。」 言语间,他已经将真气灌注在掌心,紧贴着少女平坦的胸口,源源不断地将真气导入她体内,替她祛除寒气。 烧得迷迷煳煳的小妹,恍惚间,好像听到了那道熟悉的清冷威胁声,幽幽转醒。 斜阳渐低,影子渐长。 少女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满脸懵逼的状态,直到容峥眼皮微掀,不容置喙道「我们开始吧」,小妹杏眸里瞬时染上了郁猝的神色,结结巴巴道:「你…你…今天…来得…怎么那么早?」 第六十一章 吸完了滚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些日子,变态世子爷夜夜都来吸她的心头血,小妹也从刚开始的牴触,到现在的自认倒霉。 挣扎也挣扎过了,反抗也反抗过了,连「包粽子」这种蠢事,她都干过了,仍旧逃不过成为「血罐子」的命运,小妹索性就放弃挣扎了。 当然,她不是逆来顺受,而是形势逼人,不得不暂时妥协。 小妹虚与委蛇地朝着对面的谪仙变态男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 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他冷冰冰道:「丑死了。」 啊呸! 嫌本姑娘丑,你怎么还夜夜都来我这报导!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别过头,直接避开了身侧男人幽深的目光。 少女苍白的脸色,配上气鼓鼓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变扭。不自觉间,容峥远山般迷离的眉眼间,渐渐染上了一层纠葛之色。 夜夜来喝血,要不要这么积极?没看到今天我不舒服吗? 难道就不能缓上一天,好歹等她身子恢復些啊! 心里暗自吐槽,表面上,小妹却摆出就当被狗咬上一口的便秘表情,落在容峥眼里,他淡漠的脸庞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怎么?想过河拆桥?」 暗哑低沉的语调里,透着意味不明。 小妹听着他低沉蛊惑的威胁话音,气闷地回应:「世子爷,小女不敢!」 咦? 现在说话怎么不费力了?刚才睡觉前,她明明有种油尽灯枯的错觉,连看东西都带重影的呢? 正疑惑间,鼻翼间忽然窜入一道霸道的冷冽莲香,小妹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 「是不敢,还是不想,嗯?」 他那声「嗯」尾音尤其长,似乎还带着钩子,飘入小妹耳中,就像是猫挠心肝有种莫名的躁动。 她不知道是因为等待谪仙变态男人又要在心口插刀子吸血而紧张的,还是因为被他勾魂的声音扰乱了心绪而紧张的,心脏就像脱缰的野马般「噗通噗通」在胸腔里乱撞。 「嘶……」 胸口凉飕飕的,小妹条件反射地倒抽一口凉气。 只是这次没有预想中的胸口刺痛感,紧跟着有股柔软酥麻的熟悉感觉,接踵而来。 勐地别过头,只见他正低俯在胸前,心无旁骛地迳自吸血。 小妹无语地抬眼望着头顶的钩花帐子,暗自在心里默数: 一口…… 「咕咚……」他咽血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得清晰。 两口…… 「咕咚……」 三…… 还没数到四,趴匐在她胸口的男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眉头不由疑惑地蹙了蹙,暗道:依照前几次被吸血的经验,这变态最少的那次也吸了她至少五口血的。 思索间,小妹几乎是吐口而出:「今日这么快?」 话出口,她只觉得身上的谪仙男人,周身的气势突然凛冽,小妹暗自心惊间,恨不得将自己舌头给咬了。 「嫌快?」 他双手撑在小妹身体两侧,抬头,露出一张妖孽魅惑的脸庞,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浅笑,淡然出声。 只见她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尤其是黑漆漆的晶亮眼眸里,扑闪着无辜紧张的神色,不由得容峥幽深眼眸里多了丝玩味。 「小妹如此盛情,本座就却之不恭了。」 男子的音调婉转低吟,犹如余音绕樑,令小妹不由心驰神往,她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谪仙脸庞,再次朝着她的方向凑近,忍不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我不要再被你吸血啊!」 少女求饶的话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容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苍白的脸,忽而道:「本座说过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吗?」 「嗯?」小妹不懂,眨巴大眼睛,似乎在询问。 看着她一副虚心求教的傻兮兮模样,容峥幽深的眸底不自觉地染上了淡淡的无奈,幽幽道:「本座不喜丑陋的身体。」 话音落下,傅小妹勐地咳嗽起来。 原本以为这变态男人突然良心发现,看在她遍体鳞伤的份上,今日马马虎虎喝两口血,解解馋就得了。 丫的,敢情今天才喝她三口不到的血,是因为嫌弃她身上有伤,嫌弃她身体丑陋? 思及此,小妹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上不来,恨不得冲上去,将眼前男人那张时常挂着蛊惑笑意的脸皮给撕个粉碎。 她将眼睛瞪得贼大,暗自叫着劲,似乎在无声地控诉。 容峥看着少女倔强的面庞,忽然袖袍一甩,直接将小妹的巴掌小脸遮了个严实。 视线被挡,什么都看不到,小妹刚想抗议,只听屋子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大夫人担心四小姐伤势,特意命老奴带了大夫前来替四小姐诊治,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滚开!」 是常嬷嬷的声音! 先前,她已经特意吩咐菊香一定要将探访的人全部挡在门外,就是防止有人借题发挥。 眼看着百花宴在即,傅小妹不想让任何人抓到机会,夺了她赴宴的资格。 歷年百花宴的赴宴名单,都是各个世家门阀提前上报到宫中的,非病非死就不得缺席。 昏迷前,小妹拼着最后一点气力,也要跟刘婶强调「不能请大夫看」,也正是出于这个缘由。 「常嬷嬷,小姐正在休息!你不能进去!」 是菊香的声音,不过,常嬷嬷是个狠辣角色,上一世帮着傅明月杀她的帮凶…… 小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开膛破腹的惨死景象,无意识间,黑眸中已经染上了戾气,双手紧握成拳头,身体因为愤恨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容峥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身下少女的气息变化,眸色不由暗了暗:「本座……」 「吸完了,就赶紧从我身上下去。」接下来有硬仗要打,小妹收敛心神,压低声音,下逐客令。 忽得被一个黄毛丫头赶,容峥脸顿时黑了。 「世子爷,你要是还不走,被当成野男人抓了,小妹可不负责哦。」 这傢伙今天哪根筋不对,血都吸完了,赶紧麻熘地滚吧! 小妹清楚地察觉到头顶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冷气,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得罪不得这变态男人,抬手直接将遮在脸上的袖袍拂开,转头冲着外头掷地有声道:「吵什么吵!」 已经跟于氏撕破脸皮,这顶所谓的「庇护伞」算是彻底损毁,不过,傅小妹不后悔! 清亮的喝斥声极具穿透力,轻易地落入外面每个人的耳中。 常嬷嬷听着傅小妹中气十足的喊声,心里不由疑惑。 「这四小姐中气十足,并不像病入膏肓之人?」跟在常嬷嬷身边的大夫,捋着鬍鬚,不识时务地质疑出声。 这时,常嬷嬷眼里就流露出狠辣,警告出声:「病都还没瞧,大夫怎么可以凭着四小姐的声音,妄加揣测呢?大夫,你说是不是?」 外头,正上演着拉锯战,屋子里两人也是僵持着。 只是,小妹有些迷惑,她实在搞不清,眼前这个谪仙变态男人到底什么意思? 前几晚,不都好好的,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且放着今天光天白日闯进来不说,现在她都已经献完血了,还直白得请他离开,他丫的怎么就还不走呢?是想闹哪样? 腿脚不灵便的小妹,满脸的嫌弃,死命地朝容峥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滚。 谁成想,这位世子大爷谪仙妖孽的脸庞上,挂着的缱绻温柔笑意变得愈发诡异。 他忽然俯身,唇瓣似有若无地划过小妹的耳畔,兴味使然地幽幽开腔:「本座当野男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第六十二章 杀机初现 白袍逶迤,他一路行去,所经之处,仿佛殷红的彼岸花妖冶盛放。 她看着男子缱绻魅惑的笑,恍然间,整个心神都不受控制地被他所牵引。 「砰!」房门被人大力的撞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傅小妹勐地回神,眼里划过一丝慌乱,只是视线所及之处,哪里还有谪仙男子的踪迹? 正暗自松口气间,只听常嬷嬷不顾菊香的阻挠,直接招唿大夫进屋子。 「这是小姐的闺房,没有小姐允许,你们不可进去!」 菊香只知道必须将来人挡在外面,见常嬷嬷就要带着大夫进里屋了,不管不顾地俯身,拿脑袋直接将身材臃肿的常嬷嬷顶了过去。 「哎呦!你个小娼妇,竟然敢撞老娘!」 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梧桐苑上空迴荡,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小妹半撑着身体,隔着屏风,将视线朝着外头看去,只见那个背药箱的大夫,人虽然已经进了屋子,可是脚步却是在门口徘徊,显然是有些侷促之感的。 眸光流转间,她暗自在心中有了计较。 「死丫头,看老娘弄不死你!」常嬷嬷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平时在侯府里也是横着走的,最近这些日子,因为老夫人跟大夫人暗中叫着劲,害得她在府中的地位也跟着落了下乘,正愁火气没处撒,菊香就撞上来了,她哪里肯善摆甘休。 老虔婆,手劲极大,伸手就攥住了菊香一撮头髮,狠狠地往上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贱婢!不知死活的东西……」 所谓「打狗看主人」,如今这常嬷嬷这般肆无忌惮地咒骂,其实是在跟所有的下人昭示一个信息——四小姐,彻底失宠了。 难听的叫骂声,声声入耳,小妹攥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这时候,外头的大夫突然出声:「四小姐,不知小人能否进来?」 侯府是大夫人、老夫人说了算,菊香一个普通的奴婢,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常嬷嬷这种兇狠的恶狗? 思绪流转间,小妹眸色中的隐忍愤怒已经悉数被掩埋,取而代之的是她毫无情绪泄露的平静语调:「大夫,劳烦你给常嬷嬷带句话。」 「四小姐,请吩咐。」 「就说桂嬷嬷有话要跟她说。」 话音落下,腰大膀子粗的常嬷嬷正好扯着菊香的头皮,耀武耀威将菊香像甩破布般,抛到了小妹的面前。 「四小姐,这奴婢实在太不像话,竟然敢挡着大夫替小姐看病!」常嬷嬷恶人先告状,嘴上喊着傅小妹四小姐,面上却没有任何恭敬之色。 「小姐,都是奴婢没用……」菊香任由常嬷嬷在身上泼脏水,含着泪自责道。 傅小妹没有接话,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常嬷嬷。 天色渐暗,屋子里的光线,已经变得有些晦涩。 常嬷嬷跟四小姐目光相对,看着看着,心里居然没来由地发毛了。 「死丫头,会不会伺候主子,这么夜了,还不赶紧去掌灯!」为了掩饰没来由的心慌,常嬷嬷直接别过头,避开跟傅小妹对视,朝着倒在旁边的菊香肚皮,狠狠地踹了脚,命令道。 「嬷嬷,你来了。」 忽然,小妹没头没尾地开腔了。 常嬷嬷眉头拧巴着,疑惑地看向斜靠在床边的少女,只见她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之中,只露出另外半张苍白的侧脸示人。 只是她露出的半张脸上,嘴角勾起的那抹讨好的笑容,落在常嬷嬷眼里,徒然有种不寒而慄的诡异感觉。 晚风,「嗖」地拂过周身,常嬷嬷肥硕的身子,不由打了个激灵。 「大夫,赶紧给四小姐看病吧。」 身上顶多就是受了伤,什么时候成了病了?大夫人真是好算计,第一时间派大夫前来问诊,既成全了她温良贤淑的好名声,也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彻底将「眼中钉」剔除百花宴的名单。 休想! 思虑间,小妹已经从床上撑起身体,直言不讳道:「今日是扶灵入府,为了表示诚心,小妹便三跪九叩。大概是路上耗损了过多的体力,身体暂时有些亏虚,只要休息几日就好了。」 说着,她大方地将手腕,伸到了大夫面前,示意他可以把脉验证一下。 家丑不能外扬,庶女扶着姨娘的灵位,从侯府中门大摇大摆地进入,牌位最后还顺利地供奉在祠堂里,这件事情侯府的上位者,都是巴不得将它捂严实了。 而小妹却佯装出一副口无遮拦的无知模样,直接将事实跟外人道,这让常嬷嬷措手不及。 本想开口辩驳几句,可傅小妹却没有给常嬷嬷开口的机会,继续出声:「大夫,过两天小妹就要去赴百花宴了,你说我身体能够恢復吗?」 「咳咳咳……」常嬷嬷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眼睛瞪得跟铜铃那么大,一口气卡在喉咙,竟然咳嗽起来。 「嬷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刚骂人的时候,伤到喉咙了?」 「老奴……」 「哎呀,这些个奴婢就是不懂规矩,拦谁也不能拦你呀。」小妹根本不给常嬷嬷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冲着外头喊了句,「刘婶,快去给嬷嬷泡杯蜂蜜水来,润润嗓子!」 「不…咳咳咳…用…」 「大夫,你说,小妹说得对吗?」小妹依旧不理会常嬷嬷的拒绝话音,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问诊大夫。 听说,大户人家的后院都是明争暗斗,风云诡辩,给大户人家看病,切忌少听、少看、少说、少做,宁可不做,也决不可多做。 先前,若是还没搞明白什么状况,现在这大夫也明了几分了。 他视线对上面前少女苍白的面庞,听着她中气十足的话音,权衡再三道:「四小姐身体没事,这几日多休息,吃得好些,体力就能恢復过来了。」 从头到尾,都没提一个「病」字。 傅小妹眸光流转间,暗自给眼前这个识时务的大夫一记赏识的眼神,她方才故意不去跟常嬷嬷争辩,让其占上风,就是为了将常嬷嬷牵引到她的说话节奏里。 如今看来,是奏效了。 泡茶的事情,平日都是小翠做的,而且小姐对她们三人的分工,十分明确,从来都不会让她们去假手对方的工作。 刘婶在外面听到小姐的吩咐话音,心里没来由地疑惑了。 正在这时,只听那道熟悉的倔强声音再次响起:「刘婶,端过来的时候,仔细些,别便宜了飞虫蚊子。」 微愣神间,刘婶脸色变了变,强压着内心的不安,扬声应道:「是,小姐!」 茶水间,小翠看到刘婶神色恍惚地进屋子。 「怎么了?是不是小姐有事?」 「小翠,小姐让我给常嬷嬷沏蜂蜜水。」 说着,刘婶已经迳自走到储物架子上,踮起脚尖,伸手朝着架子最顶部的位置摸了过去。 「刘婶,蜂蜜在的第二层,第三个格子呀。」 「我知道。」 「那还往顶上摸什么?那上面放着的东西,前两日才用过,今天刚下完雨,用了也不见得顶用。」 将柳叶桃的叶子捣碎,浸水两三天,浸出液体后,将碎末叶子过滤赶紧,有杀虫奇效。 当听到小姐说,别便宜了飞虫蚊子时,刘婶就记起了从前小妹还住在西边破土坯房里的时候,每到夏天那里都是杂草丛生,是蛇虫鼠蚁最爱出没的地方。 犹记得,六岁的小姐,哭着鼻子抱着她,将两只瘦巴巴的小胳膊露出,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叮咬后,残留下来的红点子。 自那时起,每年夏天,刘婶都会亲自去后山采些柳叶桃叶子来,这种叶子制成的水,对驱除蚊、蝇以及小昆虫,有奇效。 「喏,蜂蜜水好了,赶紧端过去吧,吃不死那老虔婆!」小翠并没有注意到刘婶的神色,只是埋头将蜂蜜水泡好,然后心有不甘地诅咒了句,交到了刘婶的手里。 刘婶接过蜂蜜水的时候,脸色沉了沉,没头没脑地接了句:「死不死,谁知道呢?」 第六十三章 小妹心计 常嬷嬷刚开始,并没有接过刘婶给她的蜂蜜水。 傅小妹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转头冲着大夫道:「大夫,蜂蜜水可以润喉,小妹可有错处?」 「并无。」大夫实话实说。 为了完成大夫人交代的任务,常嬷嬷方才偷偷凑到大夫旁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游说了一番,结果这大夫竟然是榆木脑袋,怎么点都不开窍,气得她火冒三丈。 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渴了。 刘婶端着托盘,目不斜视,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眼前泛着浅金色的液体上。 小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刘婶,暗自嘆了口气,想着她到底是为难身边的人了。 这种事情,其实交给她来做,才是最合适的。 思绪流转间,小妹忽然开腔:「嬷嬷,你要是不放心,小妹就替你尝上一口吧。」 脆亮的话音落下,刘婶勐地抬头,急忙出声:「小姐,还是让老奴帮你代劳吧。」 「不!就让四小姐替奴婢尝上一尝。」常嬷嬷看刘婶的神色有些恍惚,疑心病重地不容置喙道。 暗示刘婶将柳叶桃的汁液加进蜂蜜水中,小妹想她应该是照办了。 为了打消常嬷嬷的顾虑,小妹决定以身为饵。 「小妹乐意效劳,就是嬷嬷别嫌弃是小妹吃过的就行。」说着,小妹就招唿刘婶,将蜂蜜水端来。 「其实,不用这般麻烦,小人帮忙勘验下,就可以了。」 刚把蜂蜜水放到嘴边,大夫突然就出声了。 小妹刚贴到杯沿的唇瓣,略微顿了顿,抬眸眼眸里寒光一闪而逝。 少女眉眼弯弯,略显苍白的脸上,浅浅的笑意控制地恰到好处,似是漫不经心道:「大夫,验哪里有比小妹亲自替嬷嬷尝来得保险呢?」 说着,小妹嘴角勾着,朝着常嬷嬷的方向,佯装天真道:「嬷嬷,你说小妹说得对不对?」 哼!小贱人,死到临头了,还端什么主子架子。 常嬷嬷想,若是这蜂蜜水真有问题,傅小妹喝了就等于找死,还省得大夫人麻烦了。若尝过没问题,这大暑天的,跟不开窍的大夫嘴皮子都磨破了,她觉得嗓子都快渴得冒烟了,喝上一杯润喉蜜水,也无不可。 打定主意,常嬷嬷眼里掠过一丝不屑,趾高气扬道:「那是自然。四小姐,请尝,奴婢渴了。」 听着催促的话音,小妹知道常嬷嬷定是起疑了。 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直接仰头,「咕咚」喝了一大口。 「小姐!」刘婶见状,急忙上前,将杯子从小妹手里夺了过去。 对,就是夺! 小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刘婶的力气很大,很急。 想来,她现在应该是中了柳叶桃的毒了。 常嬷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喝了蜂蜜水的傅小妹看,老半天,见她依旧跟没事人似得,心稍微安了下。 「刘婶,蜂蜜水味道不错,我还想再来一口呢。」 听着小姐娇憨的声音,刘婶心口微滞,抓着杯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她低头,看了眼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蜂蜜水,没好气地抱怨:「小姐,喝得也太大口了,都没剩多少了,奴婢要是不看着些,整杯子都被你喝完了,依奴婢看,还是再去加点吧。」 「不必了!」常嬷嬷不傻,不想给刘婶任何机会动手脚,「我就喝四小姐喝剩下的。」 语毕,常嬷嬷眼皮眯了眯,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刘婶面前,将瓷杯拿起,仰头一饮而尽。 「行了,奴婢该回去给大夫人復命了。」 蜂蜜水下肚,常嬷嬷眼看天色已晚,想着让大夫说四小姐有病这招是行不通了,还是早些回曦岚苑禀报才是。 大夫尾随常嬷嬷离开梧桐苑,半路上,那大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恭敬道:「嬷嬷,方才你进门前,四小姐还让我给你带句话来着呢。」 打从一开始,常嬷嬷就觉得傅小妹那丫头有些邪门,才多久的功夫,就能够将老夫人哄得团团转,居然还能凭着一己之力,将秀姨娘的牌位供奉在祠堂里,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她让你带什么话?」好奇心驱使下,常嬷嬷不由问出了口。 「桂嬷嬷有话跟你说。」大夫依样画瓢,学着小妹的口气道。 「什么!你说谁?」突的,常嬷嬷觉得心口骤然缩了下,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 「桂嬷嬷。」 「你说谁?」 「桂嬷嬷呀,小人记性很好的。」大夫并不知道桂嬷嬷其实已经是个死人,而且就死在方才他去看诊的四小姐屋子里。 重复的话音落下,常嬷嬷脸色青白了整片,走路的脚不由打了个踉跄,想伸手去扶旁边的树,勐地觉得手有股麻痹的错觉。 只是,等她扶稳身体后,再想去感觉身体曾经的异样,又无迹可寻。 是夜。 曦岚苑主屋,骤然乱作了一团。 伺候在旁边的奴婢,双手试探地摇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常嬷嬷,脸色惨白如纸。 「夫…夫人,嬷嬷…没…没气了。」 大夫人谢琴脸色阴沉得异常可怕,连夜派人给娘家传话,势必要将常嬷嬷的死,查个水落石出。 桂嬷嬷和常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原本谢琴打算留着给明月出嫁的时候带走,谁成想,两人一前一后,都死于非命。 这个认知,让谢琴不寒而慄。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梧桐苑,灯火阑珊处,少女歪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用髮簪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烛火。 等烛火将髮簪烧得发红,她才用簪尖轻轻地划过铺陈在桌上的宣纸。 刘婶站在旁边,亲眼看着小姐将写有常嬷嬷名字的位置,烧出了个焦黑的大窟窿。 「东西处理干净了吗?」傅小妹眼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丝毫不在意发烫的髮簪是否会烫伤头皮,直接将簪子插进了自己的髮髻里,沉声道。 「已经都倒了。」 「容器呢?」 「砸碎丢湖里了。」 小妹很满意刘婶动作干净利落,嘴角微微上扬,似有无奈道:「刘婶,以后小妹怕是又要被蚊子吸好多血去了。」 说出「吸血」二字,小妹心神不由微楞,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容峥那张妖孽的脸。 刘婶庆幸没有将柳叶桃汁下在蜂蜜水里,而是蘸取汁液抹在手指上,这样才让小姐免于遇难,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怕的。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呢?」思绪流转间,刘婶忍不住感嘆。 闻言,小妹目光中丝毫不避讳地流露恨意,声音里透着寒气:「刘婶,有些事,你不懂的,小妹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而且……」 话到嘴边,她忽然停了下来。 「小姐,奴婢不需要懂,奴婢只是希望,小姐以后在做每一个决定之前,都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再有了。」 刘婶关切话音里的焦灼,小妹听得分明,但却并不接话。 眸色流转间,脑海里只重复响起同一句话——桂嬷嬷死了,常嬷嬷死了,那么下一个会是你吗? 下毒的契机,就在刘婶夺过杯子的瞬间,她手指上事先沾了柳叶桃汁,趁着常嬷嬷犯疑心病的时,不动声色地将毒汁摸遍了整圈杯沿。 这样一来,蜂蜜水没毒,杯沿有毒,常嬷嬷嘴只要碰到杯沿,就算没喝蜂蜜水,也照样中毒。 刘婶做得滴水不漏,常嬷嬷毒发的时间,是在晚饭后三个时辰,这中间她吃过的东西,接触过的人,多了去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小妹头上。 而且,就算要怀疑,那杯蜂蜜水,小妹是当着那大夫的面喝的,有人证在场,大夫人要找麻烦,恐怕也是不行的。 当然,傅小妹之所以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对常嬷嬷下手,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已经在百花宴的名单之中,非死非病不得缺席。 病,如今是不可能了。 至于死嘛,她已经死过一次了,重活一世,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她又怎么捨得去死? 再说了,现在就算安平候府所有人都要杀她,也得问问荣王府慈心世子爷答应不答应呢? 第六十四章 谁被赐婚 三日后。 常嬷嬷的死,在侯府下人圈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不过,她们并不是因为常嬷嬷的死而感到惋惜,而是争先恐后地挤破脑袋,都想趁机进曦岚苑大夫人身边做事。 傅小妹眸光里闪着疑惑的光芒,漫不经心地听着小翠像鸟而般叽叽喳喳。 给常嬷嬷下柳叶桃汁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刘婶知,小妹自己知,再无第三人知晓。 她并不是不信任小翠和菊香,而是觉得愈少人知道,大家的处境就越安稳一分。 根据上一世的经验,大夫人谢琴连续折损了两名心腹,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小姐,你手上的伤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这时候,小翠忽然停下来,凑近小妹身边,好奇地问。 小妹目光中掠过一丝不自然,将手抬至光亮处,灼热的阳光透过指缝,射如眼眸,她眼皮下意识地合了起来。 少女周身浅青色的素衣,沐浴在阳光下,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平和模样。 任谁都不清楚,此刻她的心已经有些乱了。 扶灵入府的那日,小妹为了顺利将娘亲送入宗祠,受了很多罪. 单单因为傅明月背地里使坏,就摔了三次,手背被踩了个血肉模煳,再加上三跪九那么长的一段路程,额头和膝盖到最后,已经肿得跟馒头似得,表皮还渗着红色的血水。 为了避免大夫人用小妹生病为理由,剔除她赴百花宴的资格,小妹连大夫都不敢看,只能私下里让刘婶从外面买点金疮药回来敷一敷。 只是,那药,只是普通医馆里买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会让伤口癒合地如此神速? 「小姐,刘婶买的金疮药也太好使了,伤口好得快不说,连一点疤都没留下呢。」 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谪仙妖魅的脸庞,小妹听着小翠的感嘆声,无意识地呢喃:「是你吗?」 「啊?小姐,你说我吗?」 勐地回神,小妹才意识到方才自己失言了,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只听院门被「砰砰」地拍响了。 这几日,府里疯传四小姐被老夫人厌弃,导致梧桐苑里伺候的奴婢,一日一日减少。 原本刘婶建议说,要不要敲打敲打那些下人,小妹无所谓地勾唇,但笑不语。 结果显而易见,伺候的十来个丫鬟,几乎全拣了高枝飞了。 「辛奴,看看是谁?」 「是,小姐。」 辛奴,是唯一没有离开的奴婢。 伴随着「嘎吱」的响动,厚重的木门缓缓地打开,辛奴认得来人是二小姐。 不过,没有小姐的命令,她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梧桐苑的。 「四妹……」 燥热的风拂面而来,将那道梗咽的声音送到了小妹的耳畔。 循声望去,傅蔷薇脸色苍白如纸,扶风若柳的身姿立在风中,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 自从那日结伴出府后,小妹就没再见过二姐,连傅贵妃的宫宴,她也没参加。 听说是病了。 心思流转间,小妹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回,依旧保持着先前斜靠在廊檐的姿势,扬声道:「二姐,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四妹,你在生二姐的气吗?」 话音落下,傅蔷薇就要迈步进门。 辛奴直接将她挡在了门外,不留情面道:「二小姐,我家小姐还没同意让你进呢。」 小妹听着辛奴胆大的话语,审视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撇过辛奴的身上。 余光,正好扫到傅蔷薇侷促地站在门口,眼眶憋得通红的画面。 巴掌大的削瘦脸庞上,流露出一抹纠结,终是语气软了些,开腔解释:「二姐,小妹的处境想必你应该听说了,我不放你进来,是怕牵连二姐。」 「四妹,我知道你在生二姐的气,你能不能让辛奴放我进来,听二姐解释。」 站在门口的女子,是侯府中唯一一个没有对小妹落井下石的人,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思绪流转间,小妹冲着辛奴道:「让二姐进来吧。」 半盏茶后。 傅蔷薇进院子后,将这几日为何连面都没露的原因告知,原来是老毛病犯了,昏昏沉沉好几日,直到今天才恢復过来。 小妹听她自责地解释,再看着对面女子灰白的脸色,将信将疑地接受了道歉。 放眼当下,小妹还是需要盟友的,虽然眼前这个盟友究竟多靠谱,还有待考量。 只见,傅蔷薇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伤,抿了口茶水,中气不足道:「今年的百花宴和往年的有所不同,四妹应该知道吧。」 「二姐,你这些日子是病煳涂了吧?无论是往年还是今年,小妹都没资格知晓的。」 「对不起,四妹,是二姐的疏忽。」傅蔷薇面露愧色,柔声道,「四妹可知,有关慈悲世子的传闻?」 那个谪仙变态? 小妹不动声色,摇头表示不知。 「今年百花宴上,皇上将峥世子的冠礼提前一年举行了。」 「嗯。」冠礼提前不提前关她鸟事,对夜夜都来咗她肉,喝她血的变态男人,小妹嫌弃得要死。 傅蔷薇见对面少女一副愤愤不平的神态,紧绷的脸终于松了松:「四妹,你是不是也知道皇帝有意要在百花宴上给世子爷赐婚?」 话音落下,小妹托着腮帮子支撑在桌面上的手,差点打了滑。 还不等小妹反应过来,只听傅蔷薇眉色间染上了些许落寞:「三皇子也要有正妃了。」 「咳咳咳……」 这回轮到傅蔷薇情不自制地咳嗽起来。 「二姐中意三皇子?」 少女清亮的话音里,透着一丝探寻,下意识地开口。 被戳中心事的傅蔷薇苍白的脸色涨得通红,紧张地出声:「小妹,不可妄言的!」 果然是这样的,原来那日在天香楼的猜测是对的。 「小姐,小姐!」 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向来稳重的菊香,跑得满头大汗,朝着葡萄架下沖了过来。 「又出什么事了?」 小妹见向来稳重的菊香,气喘吁吁的慌张模样,脸上不由笼上了一层疑云,沉声问。 「她是……」傅蔷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跑上前的丫鬟,眼里的疑惑更甚,忍不住发问。 「回二小姐,奴婢是菊香,香菊是奴婢的孪生姐姐。」 闻言,傅蔷薇才讪讪地收回目光,瞭然于心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这时候,菊香勐地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禀告,便急忙忙地要开口。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门口已经有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院子。 「去你的,给老娘滚开!」有个粗声粗气的刁奴声,在小院上空肆无忌惮地响起。 小妹杏眸里寒光一闪而逝,只见辛奴被狠狠地推到了地上。 「这里是主子的院落,你们擅自闯进来,就不怕老祖宗怪罪吗?」 「二小姐,依老奴看,您真是病煳涂了,现在府里谁不知道,四小姐失了老夫人的庇护,还哪来得老祖宗怪罪?」 那老刁奴来者不善,言语间,句句讥讽,气得傅蔷薇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双方对峙间,小妹见周围已经缓缓地有大群的奴婢围了上来。 她杏眸微眯,余光横扫过,大致在心里默数,居然有十数人之多。 突然其来的变故,令傅小妹措手不及。 她嵴背挺直,周身隐隐有不容置喙的气势倾泻而出,掷地有声道:「父亲寿宴那日,当着上京城所有达官显贵的面,恢復了小妹的身份。即便是小妹不讨老祖宗喜欢了,还有父亲那头来质问,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小人来梧桐苑撒野?」 第六十五章 惊魂时刻 「啪啪啪……」连续鼓掌的清脆响声,突兀地打断了两方剑拔弩张的对峙。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被这道拍掌声吸引了。 看清楚来人是夏嬷嬷,小妹眸底燃起的火苗迅疾就掩了下去,大方地迎上来自对面的审视目光。 「夏嬷嬷,你快帮帮四妹吧。」 傅蔷薇吃力地开腔,替小妹求助。 众人闻言,脸色略微变了变,谁都知道自从桂、常二人死后,侯府里最有权力的嬷嬷就非老夫人身边的夏嬷嬷莫属了。 而她们如今听命的周嬷嬷,是大夫人前几日,才提拔上来的,要真斗起来,恐怕是占不了便宜的。 小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气势上已经矮了大半截。 「夏嬷嬷,老奴是奉了大夫人的命令,前来请四小姐的,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周嬷嬷质问的话音落下,小妹只见不苟言笑的夏嬷嬷,严肃的脸上勾起一抹冷笑:「周吴氏,你不过是从外头庄子里调过来的下等奴婢,才来侯府几天,就敢在主子头上动土,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被揭了老底的周嬷嬷,目露凶光,气急败坏地要冲上去跟夏嬷嬷理论。 结果,只听夏嬷嬷肃声开腔:「你说是奉大夫人的命来请四小姐,我倒是好奇了,请四小姐到侯府门口集合,竟需要如此大动干戈?你这到底是请,还是擒,嗯?」 尾音拉长,里面透着浓浓的质问语调。 话音落下,众人齐刷刷地往后退了几步。 原本被围堵在中间的小妹,忽然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四小姐,请随老奴走一趟吧。」 听着夏嬷嬷的话,傅小妹不卑不亢地询问:「不知嬷嬷让小妹跟你门口做甚?」 「四小姐跟老奴去了不就知道了。」 侯府大门口。 六辆马车整齐划一地排开,横亘在大道上,气势凌然。 一路上,傅小妹听着傅蔷薇的解说,才明白原来明日是大佛寺高僧清玄大师开法会的日子,老夫人虔诚信佛,便决定带着阖府女眷上山祈福。 「四小姐,请上这辆马车。」 从侧门出来,就有眼生的奴才,躬身上前,引领着傅小妹往最末端的马车走去。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奴才也上前,直接领着傅蔷薇往前头的第二辆马车行去。 小妹眉眼间,刻意地流露出不安的神色,藉以麻痹夏嬷嬷凌厉的审视目光。 「四妹……」 就在她踩着凳子,要爬上马车的时候,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回头,看过去,只见一道扶风若柳的身姿,迎风朝着她踉跄着追了过来。 杏眸里倒映着她苍白脸上,因为急速奔跑而染上的潮红色脸颊。 小妹身子一半在车厢里,一半露在外面,望着那抹由远及近的人影,疑惑出声:「二姐,你怎么过来了?」 话音落下,马车队伍就动起来了,连带着小妹坐的那辆马车,也缓缓地向前移动了半个马身子。 「四妹,快拉我一把。」 心中虽疑惑,但小妹手里的动作却没有迟疑,瘦瘦的手掌,抓住傅蔷薇伸过来的藕臂,借着向后倒的力气,顺势将人带上了马车。 菊香在里面整理东西,看见小姐似要跌跤,吓得赶忙将手里的包袱丢了,整个人直接扑到了车板上。 「咚!」 不高不低撞击声,在最末端的马车里响起,前面赶车的车夫闻声,连头都没回,依旧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马背上唿了一鞭子。 「蛤!」车夫高喝,马蹄立刻「哒哒哒」撒开了丫子,在宽敞的道路上渐渐奔跑了起来。 索性,小妹和傅蔷薇摔得并不重,再加上有菊香当缓冲,两人很快就起身坐到了位置上。 车帘浮动,光影忽明忽暗,车厢里三人,刚开始都是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幸好是奴婢跟着小姐来,要不然小姐连行礼都赶不及收拾,就要上山了。」 菊香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佯装庆幸地感嘆道。 「四妹,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 「二姐,这些日子小妹遇到了很多事情,你一直病着,不清楚情况也是正常的。」傅小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及时出声打断道。 谈话瞬间进入了僵局,傅蔷薇神色戚戚然地闭上了嘴,只目光中透着惭愧,不再多言。 小妹单手靠在车窗上,表面上神色平静,心思却已经百转千回。 此去大佛寺,老夫人究竟是什么用意? 而大夫人谢琴同时也派了周嬷嬷过来,又是什么用意? 「老夫人虽然气四妹,但是四妹到底是侯府的女儿,老祖宗的孙女,即便生气,为了顾全大局,这种集体出行的活动,四妹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这时,傅蔷薇忽然开腔,轻声细语间,已经替小妹解了一半的疑惑。 晶亮的杏眸里,升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肃然,她小心地将真实情绪掩埋,冷不丁道:「二姐,你突然跑来小妹车上,难道就是为了跟小妹说这些?」 话音落下,马车突然朝着右侧歪了过去。 车厢里三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齐齐地朝着右侧摔了过去。 「啊!」 马车队伍最末尾的位置,车厢里发出少女惊恐的尖叫声。 这时候,队伍已经行驶到了半山腰上,上山路极为险峻,道路宽度仅仅只能通过一辆马车。 但凡只要踏上上山的路,只能一路前行,绝不能后退。 小妹努力地稳住身体,匍匐着撩开车帘,只见车头哪里还有方才那个赶车马夫的踪迹。 瞬时,她黑眸的瞳孔皱缩,心底有股不好的念头生成——有人要杀她! 心中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乌有,对傅蔷薇那点仅有的疑虑,也不復存在。 她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利用价值,需要这位体弱多病却出身殷实的二姐,冒上生命危险…… 马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开始在山路上狂奔。 道路上,石子遍地,路况极不稳定。 小妹尝试着探出身子,伸长了手,去够被刻意甩得老远的缰绳。 「小姐!」 「四妹!」 两道惊唿声,在背后惊恐地响起。 受惊的马就像发了疯般,在山道上狂奔,她双手死死地拉住缰绳,依然无法让马车停下来。 忽然一块横亘在路上的巨石,闯入了小妹的视线,她强自镇定的脸色,骤然大变。 不假思索间,她勐地转头,冲着身后的二人,高喊:「我数到三,一起跳!」 「小姐!」菊香骇然,不管不顾地朝着小妹的身边爬过去。 情况已经万分危急,眼看着马车的轮子就要碾过巨石,势必会造成彻底倾翻,到时候她们将掉下山崖,死无葬身之地! 行在前面的马车,其中一辆突然停了下来。 二姨娘杨氏听到后面的动静,便好奇地将头伸出了车帘看,顿时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唿救。 前方,有个衣着光鲜亮丽的臃肿身影,朝着傅小妹所在的失控马车飞奔而来。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唿救:「来人啊!快,救救我的女儿!」 马车疾驰,横风无情地肆虐着小妹的四肢百骸,她抓着车厢框的手骤然紧了紧,神色决然地计数: 一…… 「咣当」车轱辘已经脱离轴承,整个车厢骤然向下沉了沉,三人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身体,勐地晃动起来。 「坚持住!」小妹扯着嗓门,疾唿。 二…… 马头仰天长啸,徒然扬起了前蹄。 小妹根本来不及数到「三」,发狂的马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朝着悬崖俯冲而去…… 第六十六章 生死一线 「轰」! 马车翻下山崖,撞击在崖壁上,飞石四溅,尘土肆虐。 二姨娘杨氏惊恐地瞪大眼睛,发出了撕心裂肺地尖叫声。 「啊!」 山风无情地肆虐,疯狂拍打着小妹的脸颊,她整个人体都悬在半空中,左右不停地摇晃着。 没来得及数到三,马车根本就没能经过原本选定的跳车位置。 万般无奈下,小妹只能孤注一掷,直接朝着车厢外跳了出去。 「小妹,抓紧我,千万不要松手!」 头顶上,传来温柔女子艰难的声音,她吃力地仰头,一张紧咬着牙关,惨白如纸的扭曲面容,毫无徵兆地撞进了小妹的视线。 不自觉间,她呢喃着出声:「二姐……」 只见女子半个身体挂在横在悬崖峭壁间的大树上,双手死死地抓着下面的傅小妹,竭力喊:「小妹,千万…别松手!坚持住啊!」 两个纤弱却性格迥异的少女,四目相对,只一眼,仿佛註定了一生的纠缠,孰轻孰重,孰是孰非,终将是无法言说的。 头顶处,忽然传来嘶声力竭的哭喊声。 小妹勐地回过神来,只见菊香半个身子,正瘫在悬崖边。 二姨娘在下人的搀扶下,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间或,她还听到了大夫人谢琴假惺惺的焦灼话音。 「快!快点啊!谁救了我的蔷薇,赏银千两!」 山中空旷,杨氏的话音,带着重重叠叠的迴响声,飘入耳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那些个家丁,一个个都已经在腰间绑上了粗麻绳,小心翼翼地朝着她们被困的方向靠近。 「咔嚓」树枝断裂的响动,刺激着傅蔷薇和小妹的耳膜。 倏然间,小妹只觉得悬在半空中的身子,勐地朝下坠了坠。 「啊!」傅蔷薇惊恐地失声喊了起来,引得在悬崖边苦等的二姨娘一阵哭天抢地。 生死一线间,小妹黑白分明的眼里忽然染上了释然的神色,脏兮兮的小脸上勾起一抹真心的笑,郑重其事道:「二姐,树干支撑不了多久了,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的。」 话音落下,整个身体挂在树上的傅蔷薇,眼里掠过一丝挣扎的神色。 小妹看清了她的挣扎,嘴边的笑意更甚,她已经深刻地感觉到笼罩在头顶的那股死亡阴影已经缓缓地朝她逼近。 这时,她嘴角的笑意嘲讽般地无限放大,试问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会选择捨己救人? 二姐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小妹觉得即便二姐选择放手,也不会怨,她只恨自己太弱小,只恨仇人还逍遥在世…… 抓着手上的力道,渐渐地在变弱,小妹眼睁睁地看着被二姐紧紧握住的手掌,缓缓地划出二姐的掌心。 她知道,二姐的体力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二姐,你家的钱是不是多得烧都烧不完呀?」 傅蔷薇额头冷汗直冒,听着危在旦夕的四妹,不着边际的问题,微微愣了下。 小妹看着上面的女子,一副努力屏气,抓着她不撒手的模样,她知道二姐在人性挣扎过后,选择了跟她共存亡。 下面是万丈深渊,摔下去便尸骨无存,这一世,又将终结,小妹徒然有种嘆息自己的命途多舛。 冷冽的山风,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身体,就像是野兽般,叫嚣着似要将她撕裂成碎片。 「咔嚓!」 树干断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只听头顶上有惊恐的尖叫声传来:「放手!蔷薇,你快放手啊!」 那是二姨娘的声音,又好像不是她的声音。 傅蔷薇目光灼灼地盯着吊在半空中的少女,在生死面前,少女比她坦然,忽而她觉得有些惭愧。 「小妹……」 「二姐,有钱就是好,你看山崖上有好多人为了救你卖命呢。」小妹不咸不淡地打断,就像是对自身的处境丝毫不担忧似得。 调侃的话音刚落下,有好几个人就因为脚下踩了空,连人带绳子直接摔了下去。 悽厉的惨叫声,刺激着她们的耳膜。 间或,有人形的坠落物,跟她们在半空中相遇,不过只是擦身而过。 悬崖上,二姨娘杨氏已经处于奔溃的边缘,完全不顾大夫人和老夫人的劝阻,发了疯般不停地加奖励的银两。 一千两! 两千两! …… 五千两! 「我的女儿,谁救我的女儿,我就给他一万两!」 白银万两,就算是大夫人谢琴也没有底气说拿出来就拿出来,闻言,她强装温良的脸部表情,出现了一丝扭曲。 影一隐没悬崖峭壁之中,脖子伸得老长,暗自嘀咕:「臭丫头,你要掉就赶紧掉下来啊,老子快等得不耐烦了!」 主子的原话是:「看紧她,别让她被人弄死了」,影一想这段时间,他似乎对那臭丫头太好了,好几次都多管闲事了。 可这没良心的丫头,还命人把院子里那棵梧桐树给砍了,害得他好几个晚上都不能睡个好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杨氏撂下狠话,并且当场命人拍下万两银票,去营救傅蔷薇的人便趋之若鹜。 悬崖壁上的人,从小妹的角度来看,就像是匍匐在上面的蜘蛛,用一根绳子吊着,下滑的速度极其缓慢,唯独那道魁梧的身影…… 星眸中闪过一丝不确定,耳畔勐地传来熟悉的憨厚焦灼声:「小妹,不要怕,我来了!」 真的是大柱! 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小妹黑眸里瞬间燃起了光亮,扯着嗓门,大声地回应:「大柱!你小心点啊!」 「哎!」 大柱刚应声,他脚下就踩了个空,顿时峭壁上有落石不停地砸落,有好几块,直接砸在了小妹的身上。 傅蔷薇看着小妹身上的衣服被快速砸落的石头刮破,虚弱地脸庞上,满是惊恐的神色:「小妹……」 唿喊的声音刚落下,承载着她们两人重量的树干徒然往下坠了下去。 「啊!」女子齐齐地尖叫出声。 「小妹!」 这时,大柱的声音犹在耳边,手腕被一道强而有力地潮热手掌紧紧地拽住。 神智恢復过来的小妹,勐地睁开眼睛,只见大柱腰间绑着绳子,右手紧握着她的手腕,左手用力地拉着二姐,身体跟峭壁成垂直直角,稳稳地替他们撑起了生命的屏障。 「大柱……」 「小妹,别说话,留着力气爬上去!」 一炷香后,在众人合力下,吊着三条性命的绳子,缓缓地朝着上方移动。 每上升一寸,小妹就会听到大柱嘱咐她,不要掉以轻心,脚下的着力点一定要找准。 而全程小妹的脑袋点地跟捣蒜头似得,落在大柱眼里,他憨憨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这是傅小妹重新坐上马车时,发自内心感嘆的话。 在二姨娘哭天抢地的喊声里,二姐因为体力消耗过大而昏了过去,小妹以要报答二姐的相救之情,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二姨娘杨氏的马车。 现在,队伍一行五辆马车,正朝着大佛寺继续前行。 「二姨娘,小妹看你身子骨挺硬朗,为何二姐的身子骨这般弱?」暗自在心里酝酿了老半天,小妹刻意忽略二姨娘嫌弃的眼神,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在侯府里两世为人,小妹自然清楚二姨娘对独女宠爱有佳,而傅蔷薇自幼体弱多病的原因,她自然也清楚。 听说,二姐是不足月出生,二姨娘怀胎七个多月的时候,在花园散步的时候,被莽撞的下人撞到了肚子,结果就早产了…… 「傅小妹,你就是个扫把星,你以后离我的蔷薇远点!」 第六十七章 礼尚往来 与此同时,打头的第一辆马车里,于氏捏着佛珠子,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勐地,老妇半眯的眼皮张开了,眼眸里迸发出冷厉的寒光:「谢氏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老夫人,这谁也没料到二小姐会和那丫头同乘一辆马车。」夏嬷嬷细心地替老夫人捋胸口顺气,陪着小心开导道。 于氏老脸表情僵了僵,似乎是想开口,到最后,却又闭上了眼睛,自顾自地念起了经。 二姨娘杨氏将傅蔷薇搂在怀里,满眼的心疼,冲着傅小妹面色不善地发脾气。 不过,小妹却丝毫不生气。 二姐对她有相救之义,今日若不是二姐牢牢地抓住她不松手,傅小妹恐怕早已经成了一缕幽魂了。 「二姨娘,你能不能冷静些,听小妹把话说完,若是到时,你还觉得不解气,小妹任由你打骂。」 对面少女削瘦的脸颊上,似有倔强之色,听着她执拗的话音,二姨娘杨氏看向少女的嫌恶眼光,不由动摇了几分。 良久,杨氏眉头蹙紧,没好气地冷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二姨娘是不是觉得二姐这次是被小妹连累的?」 「废话,你个扫把星!」 「小妹承认,二姐这次的确是无妄之灾。」 少女不卑不亢模样,不由让杨氏多看了她一眼。 小妹见杨氏的怒气消了些,趁热打铁直击主题:「二姐和小妹同时掉下悬崖,若不是有二姨娘这个母亲不惜砸重金护犊子,恐怕小妹和二姐今日就要葬身崖底了。」 「葬身」二字,小妹咬得特别重。 话音落下,杨氏眼里很明显地闪过了一丝不安。 上一世,小妹被人捉弄,命她将侯府里所有房间的马桶都刷干净。 她无意中听到了大夫人谢琴和桂嬷嬷这对狼狈为奸的主僕对话,发现原来二姐的早产,是大夫人暗中派人使的绊子。 「傅小妹,你到底想说什么?」杨氏温柔地抚摸着女儿苍白的娇颜,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防备。 对面妇人护女心切,小妹很能理解,可她现在一个人势单力薄,必须将同盟扩大。 思索间,她眼神里透着笃定,一字一句道:「侯府里美人无数,为何到现在肚子都没消息?……」 「傅小妹,你一个女儿家,说这种话,怎么不知道害臊?」 「二姨娘,稍安勿躁,小妹只是想说,娘亲曾经跟小妹提过,那日撞倒你害你早产的奴婢,不是不小心失足落水,而是……」 故意将音调拖得很长,面对二姨娘这种明哲保身的人,只有将她最宝贝的东西拿来当筹码,才能够引起她的兴趣。 果然,话还没说完,杨氏就压低嗓音,追问:「而是什么?」 「活埋!」 仅仅两个字,却让杨氏不寒而慄。 山道崎岖,越往上走,空气就会稀薄几分,经过舟车劳顿的女眷们,在抵达目的地后,都是嚷嚷着要立刻去厢房休息。 在僧人的引导下,小妹来到了一间带有小院的禅房,周围竹林森森,风吹叶动,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片绿色的竹海。 「施主,其他禅房都被旁人占了,只剩下这间了。」 小妹随意地扫了圈,暗道:难怪这地方没人愿意住,偏僻不说,光后面大片大片的竹林子里的蚊子,就能扰人清梦了。 思绪流转间,她脸上依旧是一副满足的笑意,冲着僧人道谢:「这里已经很好了,多谢小师傅替小妹带路。」 「阿弥陀佛,那小僧告退。」 等到僧人走远,一直隐忍着不说话的菊香,终于忍不住「哇」地哭了出声。 到底才十二岁,平日里强装的深沉,总有绷不住的时候。 小妹暗自感嘆,面上却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泄露,只是迳自越过哭鼻子的菊香,推开了禅房的门。 方才,在路上,她将二姨娘当年会早产的原因借着娘亲的嘴言明了真相,杨氏闻言脸色铁青,愣是再没开口说话。 不过,小妹知道,她一定是听进去了。 自古就有礼尚往来这一说,大夫人谢琴想要弄死她,傅小妹也不介意回个礼,就是不知道这份大礼,谢琴她消受得起否? 菊香还在院子里哭,小妹临进门的时候,忽然转头,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坚定,扬声道:「哭差不多了,记得进来替我上点药。」 话音落下,哭声戛然而止,菊香定定地望着小姐进屋子的单薄背影,无形中觉得她的形象在心里无限高大起来。 「小姐……」菊香打了个哭嗝,呢喃出声,脚步却毫不犹豫地跟上了小妹的步伐。 禅房里,一桌,一椅,一床,都是统一的木质色调,简单却不是雅致,除去蚊子多了些,这个地方她还是挺满意的。 「小姐,你是不是生奴婢的气了?」 抬眸,对上菊香不安的眼神,小妹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淡淡道:「没有,我只是不喜欢用哭来解决问题。」 上一世,她被傅明月无情地推进密室,哭喊着「长姐,放我出去」的时候,没有人来救她。 上一世,她被傅明月亲自执刀开膛破腹,哭喊着「长姐,不要杀我」的时候,没有人来救她。 上一世,她和娘亲被人欺凌的时候,母女两人在隆冬的寒夜里,抱头痛哭的时候,没有人来救她。 …… 这一世,小妹就不爱哭了,想哭的时候,就努力地让嘴角上扬地更高些,就算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也要笑着哭。 哭,只能让她变得软弱,丧失斗志,唯有笑,才是支撑她,步步为营,一点点将仇人推向万劫不復…… 菊香用力地点了点头,保证以后再也不哭,让人看了笑话去。 小妹听了,但笑不语,只是从怀里掏出瓷瓶,往嘴里送了颗药,然后又拿出前几日一直在涂的金疮药,让菊香替她涂在新鲜的伤口上。 「笃笃笃……」 房门毫无徵兆的响了起来。 心中疑惑间,就听到外头有道憨厚的声音传来:「小妹,你身上的伤要紧吗?要不要我去山下给你请个大夫来看看?」 「大柱,我没事,已经上过药了。」 说着,小妹已经从屏风后面换好干净的衣衫走出来,冲着菊香示意开门。 高高壮壮的汉子,憨憨厚厚的模样,小妹看着大柱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疑惑道:「怎么出那么多汗?」 瘦瘦小小的少女,娇娇弱弱的模样,大柱看着小妹褪去蜡黄的脸蛋,灼灼的眼神微暗。 小妹见他挠头,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慢慢地朝着大柱走近,很自然地将手帕递过去:「喏,擦擦吧。」 大柱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接过手帕,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顺势将手帕揣进了胸口,又从胸口掏出了一叠纸,交到了小妹面前。 「喏,给你。」 「什么东西?」小妹并不去接,星眸中扑闪着疑惑的神采,脆生生道。 听着少女软糯娇俏的语调,大柱蜜色的脸颊有些发烫,二话不说,他直接将那叠纸塞到了少女的手里,然后逃似地跑出了院子。 小妹呆愣愣地望着那道健硕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低头,看向手里。 朱红色的印章,清晰地刻着——大通钱庄,四个大字。 厚厚的一叠,足足一万两银子。 「菊香,我出去一趟。」思绪流转间,小妹将手里的大叠银票放入了袖口,匆匆追出了院子。 只是,小妹跑得都快岔气了,都没看到大柱的影子,反而到后面迷了路,成了无头苍蝇在佛寺里乱转悠了。 就在她第九次,又绕到同一个地方的后,小妹气得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两条麻杆腿泄气似得往前一蹬,郁猝地自言自语:「怎么这样啊!不带这样的嘛!」 「小妹。」忽然,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小妹下意识地回头,只见那人携一身清华款款朝她走近…… 第六十八章 都是妄想 他,脸上依旧有熟悉的暖心笑容。 小妹愣愣地看着肆意风流、身份尊贵的男子,丝毫不顾忌地掀袍子,挨着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容祀目光辗转在身侧少女日渐张开的懵懂容颜上,忽而抬手,朝着她的脸颊抚了过去。 「干嘛?」 清亮软糯的声音里,带着浓浓地戒备,容祀闻言,手僵硬地顿了顿,道「头髮上有东西,帮你拿掉。」 说着,他眼底有抹尴尬的神采一闪而逝。 「有吗?」小妹自顾自重复,手不自觉往头上摸了过去。 忽而,手腕上毫无徵兆地覆上了一道轻柔的力量,只听容祀不容置喙地出声:「别乱动。」 语毕,他的上半身,已经朝着小妹又靠近了几分。 小妹僵硬着身体,大眼睛眨巴眨巴,黑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容祀好看的脸,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心里冒出一大堆想法:他来大佛寺干嘛?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万一他问素翎的下落,要怎么回答?是继续骗他,还是实话实话? 鼻翼间,有似有若无的木质清香,无形中安抚着她焦虑的内心。 「好了。」 正胡思乱想间,头顶上传来好听温柔的声音。 紧跟着,那股淡淡的清香味,也伴随着容祀跟她拉开距离,而渐渐消散了。 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小妹有些心虚,语气疏离地道了谢,便想要起身逃离。 只是,她屁股才离开地面,肩膀上就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按住了。 「不是迷路了吗?还打算在这里瞎转悠九圈?」 闻言,小妹佯装平静的脸上,再也伪装不住地流露出一丝诧异:「你都看见了?」 「嗯。」 容祀大方地承认,让小妹顿觉气闷,可偏偏心里对他有愧,就是发作不起来。 「咳咳咳……」想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话憋在喉咙里,不小心岔气咳嗽起来。 小妹目光平视前方,明显地感觉到旁边的男人在看她,心里顿觉忐忑不已,到后来喉咙已经舒服了,她还是时不时咳嗽两声。 容祀,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身边的少女看穿似得。 风过树梢,寺中钟声,悠远绵长。 良久,他语调里透着一丝试探,冷不丁道:「小妹,百花宴你会来的哦。」 她耳朵没问题吧?不是应该开口问素翎在哪里吗?怎么扯到百花宴上了? 心思流转间,小妹也不看容祀,呆板地应声:「嗯,应该会的。」 「嗯,那就好。」 说着,容祀已经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妹,暖笑出声:「我要走了,你还不跟上。」 奇怪了,这傢伙什么情况?素翎的下落,一点都关心吗?还是在别的地方挖坑等她跳呢? 少女眉眼弯弯如新月,眼睛半眯的样子,俨然一只小狐狸,哪里有半点小白兔的模样。 想起母妃宫宴那晚,他献宝似得将素翎给这丫头看…… 「三皇子,等一下。」 小妹从地上站起来,目光中流转着一丝不安,忐忑地喊住了容祀。 「有事?」 他的笑不假,不像容峥脸上笑得颠倒众生,芯子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变态吸血魔鬼。 提到百花宴,小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二姐对她说过的话,忽然觉得,这也许是个好时机。 她向来恩怨分明,谁对她好,她会涌泉相报,谁对她不好,她会百倍千倍奉还。 「嗯。」 思绪流转间,小妹认真地点了点头,鼓起勇气道:「小妹听说,三皇子的冠礼也要提前举行?」 「你知道了?」容祀眼里闪着期翼的光。 「嗯,是二姐告诉小妹的。」 话音落下,小妹就偷瞄对面男子的反应,只见他静静不出声,等待下文。 乌黑的眼眸里上过纠结的情绪,她干脆迎上容祀的目光,直言不讳道:「二姐知书达理,温柔善良,虽然身子骨有先天不足,但是只要调理得宜,也不会影响将来子嗣延绵的事情的。」 「小妹听说皇上要在百花宴替三皇子赐婚,小妹斗胆向三皇子推荐二姐,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鼓作气把心里所想说出来,小妹只见容祀脸上那抹熟悉的暖心笑意在一寸一寸地收紧。 这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容祀,有点阴,有点沉,还有点怒不可遏地隐忍…… 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生在皇家,婚姻不能自主,就算三皇子不喜欢二姐,可是二姐喜欢三皇子就够了。 反正都不能找到两情相悦的彼此,有个爱他的人在身边长长久久的陪伴,有什么不对吗? 干嘛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很丑哎。 脑袋里胡乱地冒出念头,小妹本就担心他会当面问素翎的事情,再看他情绪似有不对,不自觉间,脚步已经慢慢朝后退了几步。 「你想去哪里?你还要去哪里?」 容祀眸色沉了沉,箭步上前,用力地抓住了欲要开熘的少女的手腕,压抑着怒气,闷声道。 对面男子,怒气来得诡异,手腕上那股力道出奇得大。 小妹吃痛地蹙眉:「三皇子,恕罪,是小妹多嘴了,还请你宽宏大量,不要跟小妹一个庶女计较。」 果然,她还是不自量力了,想要帮二姐牵红线,结果搞得一塌煳涂。 少女脸上,已经恢復了往日卑微怯懦的神色,容祀目光闪烁,再也捕捉不到她脸上流露出的真实情绪,心口就像被人拿刀子戳了下,勐地收缩了一下。 小妹觉得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松了松,趁机用力地将手从钳制中抽了出来。 她低眉敛眸,手揉搓着发痛的手腕,顺势就跪在了容祀的面前,怯生生开腔:「三皇子,你要罚就罚小妹,不要怪罪到二姐头上。」 要怪就怪她,要厌就厌她,小妹冲着对面男人「噗通」跪下,只有一个目的,不能让三皇子对二姐生了不好的印象。 「傅、小、妹。」 「是,三皇子,小妹在。」 少女乖顺垂眸,恭敬地跪地,容祀的脸色,在不自觉间,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几乎是同时,他毫不犹豫地伸出了双手,直接捏着少女的双肩,将她像提熘小鸡仔似得提熘起来。 年轻的少男少女,彼此间流转着剑拔弩张地诡异气息。 小妹不明白,容祀为何突然这般生气,目光闪烁着避开与他对视。 忽然,她余光瞥见,廊檐下粗粗的木柱子后面,有道飘逸的裙摆被风扬起,小妹下意识地开口:「二姐?」 试探的话音落下,那道木柱子后面,走出来一个面色苍白的柔弱女子。 「小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住那么偏僻,就想过来看看你。」傅蔷薇小心翼翼地将眷恋的目光隐藏,嘴角带着苦涩的笑,柔声细语地回应。 说着,她已经冲着三皇子盈盈行礼,转而继续道:「不好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二姐转身离开的瞬间,小妹清楚地看到了她落寞踉跄的狼狈身影。 几乎是不假思索,她勐地抬手,拍开容祀按住她肩膀的双手,撩起裙摆,欲要去追上二姐。 「你要去哪里?」 「手放开!」 少女黑眸里的冷酷,容祀看得分明,心神勐地愣了下。 小妹见状,直接越过他,朝着傅蔷薇逃离的方向追了上去:「二姐,你等等小妹!二姐……」 这次,容祀没有再阻拦小妹离开的脚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风捲起他的衣摆,落叶在他身后肆意翻飞,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倔强身影,他不自觉地呢喃:「傅小妹,你到底有没有心?」 第六十九章 剥夺资格 小妹好不容易追上了傅蔷薇的脚步,好说歹说,才将误会解除,只是她刻意隐瞒了容祀其实老早就发现她迷路,却一直在暗中观察她这个细节。 傅蔷薇娇弱的脸上,总算是展露了一丝明媚的笑容。 「哎呦,这又是演得哪出?」 忽然,前面有个酸熘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傅白茹一脸嚣张的模样,狗腿地站在傅明月身边,俨然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三妹,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感觉到被人教训了,傅白茹立刻不爽,不客气道:「二姐,大家同为庶女,你凭什么命令我做事?」 开口闭口将庶女挂在嘴边的人,也是没谁了。 小妹听着傅白茹没脑的讽刺话语,连理都懒得里,双手亲昵地圈住傅蔷薇的手臂,软糯糯道:「二姐,我们去钟楼那边走走吧。」 傅蔷薇也想多了解些关于三皇子的信息,欣然地答应了。 只是,她们才转方向,傅白茹就像疯狗般扑了过来。 「站住!大姐没允许你们走,你们敢走一个试试?」 威胁的话音,在幽静的百年古剎里,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三姐,佛门清净地,莫要大声喧譁。」小妹脸上维持着小心怯懦的模样,佯装好心地提醒道。 话音落下,深觉被奚落的傅白茹,抬手就朝着她脸上唿去一巴掌。 「啪!」干脆利落,没有任脱泥带水。 被激怒的傅白茹,这巴掌拍下来,力道可不轻。 小妹依旧站定在原地,眉眼间依旧是那副卑微不安,只是她乌黑晶亮的眼眸里,却没有多少惶恐委屈的神色。 反观施暴者,傅白茹,明显就跟傻子般愣住了。 「表哥!你怎么样?」傅明月眼里得意的神色瞬间消失,妍丽的脸庞上写满了焦灼,朝着容祀飞奔而去。 容祀想了很久,不停地问自己,如果后半生非要选一个共度一生的女子,会选谁? 他问了自己无数遍,答案都是两个字——小妹。 于是,他放下皇子的骄傲,决定追上小妹,跟她袒露自己的心意。 只是,没料到,竟然会撞上侯府里的姊妹欺负她的场景。 后背火辣辣的,他看到傅白茹扬手的时候,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本能地挡在了小妹的前面,硬生生地替她挨了一巴掌。 傅明月见表哥面色不对,连忙转头,肃声责备:「三妹,你想拍蚊子,怎么就拍到表哥身上了!难不成了眼花了?」 有人帮着开脱,傅白茹也不是傻子,惶恐地跪地,顺着傅明月的话,求饶解释:「三皇子恕罪,小女近日得了眼疾,视物时常会模煳,并不是有意冲撞三皇子的,三皇子大人有大量,请不要跟小女计较!」 说着,傅白茹也不等容祀发话,直接朝着地上勐地磕了个响头。 小妹偷瞄二姐的脸色,知道她心里是难过了,正纠结要如何收场,只听容祀语气中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沉声道:「你可知欺骗皇族会有什么下场?」 平静地语调,不带丝毫情绪,可无形中却给人一种威压感。 「你可知殴打皇族又会是什么下场?」 容峥连续质问的话音落下,傅白茹顿时吓得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地看向身边的傅明月,颤抖着出声:「大姐,你快帮白茹跟三皇子解释啊,白茹这么做,都是因为……」 「三妹,你不仅眼睛有病,连脑子都有病,是不是来的路上,被四妹马车掉下山崖的事情给吓得,眼疾重了不说,人都开始不清醒了!」 傅明月脸上笑着,嘴里说着的责备话语,明面上句句都在为傅白茹开脱,可实际上句句都在将傅白茹往沟里面带。 就在这时,容祀冷不丁问:「表妹说的话,可当真?」 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傅白茹闻言,又看了眼身边大姐沖她使眼色,心领神会地抢白:「当真!当真!大姐从来都不会说谎的!来的路上,四妹乘坐的马车的确翻下了山崖,小女当时真是被吓坏了。」 傅白茹殴打皇族的行为确实存在,傅明月端着长姐护妹的架势,看似尽心尽力为庶妹开脱,却是将傅白茹推向另一个被动的局面。 小妹凝神静气,眼波流转间,只听傅明月郑重其事地应声:「表哥,你我青梅竹马,难道你还不相信明月吗?」 呵,好一个青梅竹马,好一个了解彼此的脾性。 傅明月,真是好算计,连忠心跟在身边的爪牙狗腿子都不放过。 果然,容祀沉默了片刻,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话:「既如此,那三小姐就好生在府上养病,本皇子回宫后,便会奏明母妃,将你的名字从百花宴的名单中剔除。」 语毕,他没有给小妹一个眼神,直接拂袖离开。 「啊,大姐,怎么会这样?大姐,怎么会这样?」 傅白茹面若死灰,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受了严重的刺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傅明月莲步轻移,缓缓地走近不愿接受事实的傅白茹身边,一脸伪善地无奈嘆息:「三妹,谁叫你动手打了皇亲,被剥夺了百花宴的赴宴资格已经算是轻得了……」 「不要,大姐,你帮我去跟三皇子求求情,好不好?大姐……」 蠢货! 小妹不想再看傅明月同上一世般,笑里藏刀的假惺惺表演,直接拉着二姐,迳自朝着钟楼行去。 「二姐,你等等小妹。」 等脱离傅明月的视线范围,小妹就发现二姐的步子明显加快了几分,似是不想跟她并肩而行。 她急忙忙地在后面追,有些气急地跺了跺脚,高喊出声:「二姐,我知道你中意三皇子,一定会帮你达成心愿的!」 少女信誓旦旦的宣言声,被清风带着,送入柔弱无骨的女子耳中,她脚步勐地顿了顿,再也无法挪动步子半分。 小妹见状,趁机赶紧跑上前,大喇喇地喘着气,真心实意道:「二姐,三皇子身份尊贵,不是小妹这等出身的人可以宵想的,而你就不同了……」 百年榕树下,两名少女,比肩而坐,谈笑风生,殊不知不远处的转角处,有道周身都笼罩在怨毒的愤恨之中影子,隐没在其中。 夜幕降临。 侯府女眷的斋饭都是由专门人送到房里的,而小妹的斋饭却像是被人刻意遗忘了,根本无人问津。 索性,没吃没喝饿肚子的日子,她已经习以为常,便和菊香一起出来,去专供香客用饭的大食堂用餐。 简单用餐完毕,她让菊香先回院子,自己则百无聊赖地在寺里闲逛。 忽然有一群僧人从眼前步履匆匆地经过,注意力被吸引的小妹,不自觉间已经跟着这群僧人,进到了一个宽敞的大殿里面。 与此同时,小妹住的偏僻小院落里,容峥负手而立,影一垂头跪地,只觉得头髮麻,唿吸不畅。 「自己去鬼冢领五天鞭。」 鬼冢,落纱门慎刑司。 天鞭,全身用黄牛皮编制而成,在编制过程中嵌入了铅锭子,鞭子的威力瞬间被放大数倍。 寻常的一鞭子下去,最多皮开肉绽,而天鞭,一鞭子下便会血肉模煳,白骨乍现。 影一暗自叫苦连天,这五天鞭下去,他怎么说也得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了。这臭丫头,真是害人不浅啊,没事在和尚庙里瞎转悠啥,碰到和尚也就算了,怎么就偏偏碰上三皇子了呢? 大晚上,吃晚晚饭了,也不知道回来,主上风尘僕僕赶来,也不知道跪迎…… 「还不滚。」 迎面冷气扑来,影一麻熘地闪身,郁猝抱拳,狗腿地打着商量:「主上,能不能少点,四小姐的安危属下还得看着呢。」 「再加五天鞭。」 「哎…主上,别介……」 「再加十天鞭。」 ……影一逃命似地没入黑暗中时候,听到身后那道寒气十足的男声,差点运气不足,直接从天上摔下来。 是夜。 落纱门。 鬼冢。 有暗卫自请领罚二十天鞭,行刑场面别开生面,因为至今为止,未曾有人受过主上如此重的惩罚。 第七十章 谁入地狱 小妹混在僧人之中,看着地上整齐排放的蒲团,心中猜想,这大概就是大佛寺的僧人做晚课的地方。 思索间,她已经偷偷地转身,想要从大门口熘出去。 忽然,身边的僧人齐刷刷地盘坐在地上,双后虔诚地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紧跟着就有道苍老的声音,带着悠远冗长的气息,悠悠落入耳中:「施主,何不既来之,则安之?」 跟外面的漆黑一片相比,大殿内的光线已经算很明亮了。 小妹视线所及之处,只见一颗颗磨得发光的脑袋,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场面好不尴尬。 清玄大师,目光澄明,平静地望向如小贼般猫腰的少女身上,眸光中掠过一丝悲悯。 上一世求神拜佛,祈求在侯府里的日子能够过得轻松些,最后却落得被哄骗惨死的下场。 重活一世,小妹不信人,不信神,只相信自己。 于她而言,佛理中的慈悲、博爱,只会让人无为从而丧失斗志。 思虑间,小妹想开口拒绝。 结果,老和尚又开口了:「施主,今日晚课并非念经,老衲能与施主相遇便是缘,施主何不顺其自然?」 天色已晚,回去小院也无事可做,反正闲着也闲着,再加上人家一而再地邀请,要是再拒绝似乎不太识相。 若是被大夫人那帮爱搞事的女眷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折腾出多大的风浪了? 索性,旁边有现成的空蒲团,小妹便大方地落座。 僧人都是规矩地打坐以示虔诚,而小妹着女装,裙摆很大。她并没有规矩地盘腿坐下,而是两条腿打直歪在一边,舒舒服服地坐着听老和尚参禅论道。 老和尚在上面,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经文,又跟下面的僧人辩证了一番。 小妹听得懵懵懂懂,整个人恍恍惚惚地打起了瞌睡。 「嗡嗡嗡……」 耳边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吵得她心烦,脑袋下意识地左右摇了摇。 「嗡嗡嗡……」 处于迷煳状态的小妹,懒得睁眼睛,抬手就想把吵着她睡觉的蚊子拍开。 「嗡嗡嗡……」 结果,蚊子没被拍走,反而被咬了好大的包,直接将她从睡眼惺忪中拉回到了现实。 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颗颗光秃秃的脑袋壳子,小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居然在老和尚参禅论道的时候打了瞌睡。 被蚊子咬的地方,抓心挠肝地痒,搞得小妹心烦意乱。 她伸手抓了抓脖子,结果脖子的痒还没挠痛快,脸上又被蚊子亲了口。 「啪!」 打蚊子的动作声,贼响亮,直接引得好几个心智不定的僧人回头。 小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朝着他们抱歉地点头,翻身从蒲团上爬起来,准备偷偷离开。 这时候,一直在最前端诵经的老和尚,忽然出声:「施主,你过去将大殿门打开。」 被点名的小妹,乌黑的眼眸里,掠过不解的神色。 不过在对上老和尚悲天悯人的眼神时,她只好硬着头皮,将那扇不知什么时候合上的大门往外推了出去。 小妹小小的身板,力气只够推开一扇门,她双手打直将头埋在两臂之间,双腿用力往后蹬。 「嘎吱……」冗长拖沓的声音,犹如上了年纪的二胡,在耳畔懒洋洋地响起来。 等她重复动作,将另一扇门也推至极限位置,抬头之际,只见有好多细小的飞蛾、蚊虫以及飞虫,犹如过江之卿,争先恐后地朝着燃着烛火的明亮大殿飞了进去。 时间:仲夏之夜。 地点:山中佛寺 环境:烛火通明的大殿内 人物:一群小和尚,一个老和尚,一个被蚊子扰乱清梦的小妹。 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有许多飞蛾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最后化成了灰烬。 很快,小妹看到那些打坐的僧人,已经被蚊子骚扰得不胜苦恼,但是出家人不能杀生,只能任由蚊子为所欲为。 她注意力一瞬不瞬地落在僧人各种隐忍的表情上,身上的痒和心里被蚊子干扰的烦躁,在不自觉间,慢慢地平復了下来。 「现在是不是觉得没那么痒了?」 循声望去,只见老和尚头顶上方,盘旋了好几只花斑大黑蚊子,显然得道高僧在蚊子眼里,也不过是一具可以採血的躯体而已。 小妹不接话,脸色晦暗不明地看向光影泯灭出的老和尚。 「看着我们大家都被咬,心里是不是舒服多了?」 这和尚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什么都知道? 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语,小妹只佯装木讷,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本以为老和尚还会在说些什么。 小妹点头了之后,他便双手合十,只说了句令她似懂非懂的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阿弥陀佛。」 然后,在小沙弥的搀扶下,退了场。 有了先前迷路的经验,小妹在走过的路上特意做了记号,她提着一盏小灯笼,一个人循着之前做的印记,慢慢地往禅房小院返回。 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老和尚离开时,说得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不自觉地呢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山风阵阵,吹得小妹打着的灯笼,在黑暗中左右胡乱地摆动。 前面的路,突然变得恍惚黯淡了许多。 小妹不由停下脚步,仔细地辨认起了方向,暗自在心中计较接下来是要往左拐,还是继续直行。 正专注地找记号的时候,眼前忽然有个黑影闪过。 「谁!」小妹警惕地高喊出声。 幽静的走廊上,除了树影斑驳在墙面上,映照出张牙舞爪的鬼魅树影,再无其他。 左边没有记号,小妹凭着记忆,确定接下来还需要往前走几十丈的路程,就能看到小院的月洞了,说不定,菊香已经在那里等她很久了…… 思索间,她已经转过身。 这时候,忽然有人拍了她后背一下,小妹还来不及回头看清对象,整个身体徒然就朝着地上软倒了下去。 「人,对吗?」 蒙面人将昏倒的傅小妹翻过来,确认身份:「没错,就是她傅小妹。」 两人简短的对话,确认了掳人身份,立刻撤离。 小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怪石嶙峋,到处都是峭壁,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完全不能动弹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地稳重心神,观察周围的地形。 根据经验,她大概能够判断自己身处的位置,应该是一个山洞。 至于是什么地方的山洞?她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山洞外面有什么东西?她也不得而知了。 夜晚的山林是最可怕的,绑架她的人,将她丢弃在山洞里,究竟有什么目的还不得而知。 小妹可不想莽撞唿救,说不定引来的不是贼人,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勐兽。 忽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刻闭上了眼睛。 来人是一男一女。 两人在说话,可是小妹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是,从他们对话的口气里,小妹大概能判断出,他们之间似乎有意见分歧。 不过,最后男方先住了口,她想应该是女方占了上风。 耳旁有铃铛的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近,小妹判断这应该是女子身上佩戴的饰物发出来的声音。 正竖耳倾听间,她发现铃铛声正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就在小妹意识到,那个女子正在朝她靠近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大力地抓住,她甚至还来不及睁开眼睛,只觉得手腕处传来剧痛,紧跟着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掌心流了下去…… 第七十一章 怎么才来 手腕的痛,还在持续。 小妹徒然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刺目的红色,鲜血顺着她雪白的皓腕,蜿蜒成细细的线条,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 血落下,无声无息。 她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穿着异族服饰的女子,从她手腕上接了足足整碗的生血,才肯善罢甘休。 那女子一身妖娆的红色,取走血后,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小妹,迳自从怀里掏出一个雕刻着繁复图腾的古怪罐子,然后将还带着小妹身体余温的鲜血,整碗都倒了进去。 刚开始被绑来的时候,小妹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夫人谢琴所为。 但是,如今观察这两个人,奇装异服、语言不通,如果真是大夫人谢琴派来,应该速战速决将她灭口,又何必多此一举割了她的手腕放血呢? 手腕处的血,仍旧没有凝结的趋势,要是再不包扎,小妹恐怕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思索间,她强自镇定,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站在门口忘风的男人,试探着出声:「喂,你能不能帮我先把血止了?」 话音刚落下,那个装满小妹鲜血的古怪罐子勐地光华大盛,强烈的白光耀眼夺目,刺激着小妹的眼球,令她不自觉地将眼睛眯了起来。 「噗通」膝盖触碰地面的撞击声,在静谧的山洞里,尤为明显。 小妹半眯着眼睛,清楚地看到原本还凶色恶煞的一男一女,突然就跟温顺的绵羊般匍匐在她面前,双手伸直朝上,嘴里振振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然后朝她叩头。 与此同时,小妹还注意到那个古怪罐子里的血,正在慢慢地减少。 这什么情况? 罐子也吸人血? 正在疑惑间,手腕处徒然多出了道力量,小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怒吼出声:「你们到底想干嘛?要杀要剐给句痛快话,动不动放老娘的血算怎么回事?」 少女质问的话音落下,黑衣男人已经再次诚惶诚恐地朝她叩拜,嘴里说着小妹听不懂的语言。 这时,手腕处的伤口传来清凉的触感,等她看过去时,只见红衣妖娆女已经替她将手腕处的伤口包扎整齐。 小妹眉头紧锁,实在是搞不懂这两人究竟要做什么? 只听红衣女子,慢慢地开口,用蹩脚的大齐话,说了句:「跟…我…们…走…」 然后不管小妹同意不同意,她已经招唿身后的黑衣男子,直接上来就要将小妹往身上抗。 丫的,又来! 心中大骇,小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怒骂:「混蛋,放我下来!你们到底是谁?放开我啊!」 双手双脚被束缚,只有嘴巴能用,即便知道,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小妹还是不想放弃。 黑衣男子感受到身上女子的反抗,面色似是十分为难,转头跟红衣女子叽里咕噜,似乎是在商量什么。 慌乱间,小妹眼神胡乱地瞟,本能地寻找求生的机会。 当她视线划过漆黑的山洞口时,恍然间,好像看到了一抹猩红色的诡异光芒。 「想走,做梦。」 那道轻轻浅浅的声音,携彻骨的冰寒,强势窜入山洞中每个人的耳中,刺激着小妹敏感的神经。 是容峥!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张颠倒众生的谪仙脸庞。 目光灼灼间,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一道颀长飘逸的熟悉身影,正朝着她缓缓地靠近。 他一袭白衣华裳,温柔缱绻的笑着,似是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 小妹痴痴地望着那个携周身清冷煞气而来的谪仙男子,鼻子泛酸,就像是在外头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自己至亲之人般,勐地「哇」一下哭出了声,撕心裂肺地喊:「你…怎么…才来…呜呜…」 看着少女被五花大绑扛在肩头的狼狈模样,容峥幽深的眼眸微不可查地暗了暗。 一男一女,相互对视,动作出奇地整齐,划开大步,直接朝着洞口沖了过去。 被扛着的小妹,倒挂在男人的肩头,伴随着他躲闪动作幅度增大,她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咻……」剑气拂面而过,直戳男人的后背心。 男子大骇,脚下用力一蹬,避过了容峥致命一击,而与此同时,小妹只觉得整个人被抛到了半空中。 耳旁,有冷风,快速地掠过,小妹清楚地感觉到身体被抛至顶点,略微停顿了片刻,然后她整个人就呈自由落体,不停地加速下坠。 转头,她看到一黑一红嘴里念念有词,将那道白色的身影圈在了角落,从小妹的角度望过去,容峥似乎是被压制住了…… 眼波流转间,小妹扯着嗓门,竭尽全力地吼出声。 方才,那两个人,先是对她不恭敬地放血,然后不知怎么的,态度就大转变,直接朝她磕头,还扬言要带她走。 小妹想,他们定然是要留着她的性命的。 「啊!救命啊!啊!」心里虽然慌,但是看到熟悉的人,小妹其实已经淡定很多了,而且那男人将她抛到的位置,底下刚好是软泥,就算摔下去,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小妹依旧喊得歇斯底里…… 这时,那对男女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小妹吸引了。 而得到了喘息时间的容峥,纵身跃至半空中,手持的那柄猩红色剑矢肆意地泛着灼热的红光,横扫过那两个追上来的男女。 剑气所经之处,地面全部焦黑。 男女见状,面色惊惧,皆不敢再贸然发起攻击。 只是转瞬之间,小妹眼睁睁地看着周身散发着狠辣戾气的谪仙男子,朝着她坠落的方向飞身而来。 腰肢处,勐地感受到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力量,不由让小妹忐忑的心,瞬时安了下来。 容峥揽她入怀,稳稳地站定在地上。 只是,才跟他身体靠近,小妹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身侧的谪仙男人,面容依旧清冷。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依旧是睥睨众生的冷漠,只是他拦着少女腰肢的手心,却隐隐有薄汗沁出,不由让小妹心生疑虑。 「喂,你……」小妹想问容峥有没有事? 结果,接受到他一记凌厉的警告眼神,她硬生生地住了嘴。 「放开、她!」黑衣男人看上去十分恼火,那表情就像是神圣的东西被侵犯似得,怒不可遏地出声。 「轰!」 那黑衣男人质问的话才落下,他身后峭壁就轰然坍塌,振聋发聩的声音,惊得一男一女脸色大变,气势上明显弱了许多。 「本座不喜欢等人。」 听着身边谪仙男子冷冽无情的威胁话音,小妹脑子里不由就联想到了那些面红耳赤的画面。 心里郁猝,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每次这傢伙只要说了这句,准没好事。 果然,下一刻。 那处被剑气灼烧成焦炭的地面,豁然开裂出一道大口子,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像是地动山摇般,头顶处不停地有碎石砸落。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对男女措手不及,只见他们被困在碎石阵中,就像是无头苍蝇般不得其法地乱转,怎么都无法脱困…… 容峥带她离开山洞的时候,方式简单粗暴,居然也是用扛得。 此刻,小妹依旧是五花大绑,不过胸口的衣领,被他丫的死变态扯得乱七八糟,冷风「嗖嗖」往衣襟里灌,冻得她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妹一脸抓狂的表情,吃力地扭动着被颠散架的身体,手不停地蹭旁边的锋利石头,怒瞪半俯在她身上,昏迷不醒的变态男人:「喂,你倒是醒醒啊!」 第七十二章 世子「乖乖」 漆黑的夜幕,犹如一张深沉的大网,将世间万物都网罗其中。 风过树梢,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在静谧夜色的烘托下,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忙活了老半天,小妹才把手上的绳子给割断,连脚上的绳子都来不及去解,就撑起身体一蹦一跳地朝着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蹦跶过去。 星光散落,朦胧的光华在他周身似有若无的环绕。 他静静地闭着眼睛,犹如小刷子般的黑长羽睫,微微地颤动着。 小妹双手紧紧地笼罩衣襟,看着近在眼前的谪仙男人面露痛苦之色,秀气的眉头不自觉间已经拧巴成麻花了。 「喂,你醒醒。」 尝试着再喊上一声,横陈在地上的白色身影,依旧没什么反应。 少女晶亮的星眸里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地面,自言自语道:「这么高,我一个人也爬不出去呀?」 呢喃的声音落下,小妹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然后整个人被霸道地扑倒在地上。 「啊!」脆亮的惊唿声,不停地在无底洞里迴荡。 男人跟死猪般压在她身上,背后的石头硌得小妹生疼,等她回过神来后,才发现容峥根本没清醒,就是脑袋不停地往她胸口凑。 「死变态,你丫的属狗的啊!昏倒了还不老实!」 小妹骂骂咧咧,满脸抓狂,手脚并用,直接将压再她身上的不规矩男人,踹翻到边上。 「噗通……」 昏迷的谪仙男子,被小妹踹开,身体就像滚雪球般,从这头滚到那头,身上原本白白净净的衣衫,也沾染上了许多污迹,俨然成了脏兮兮的模样。 少女挣扎着起身,伸手将脚上的束缚解开,冲着躺在不远处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本姑娘的份上,本姑娘早就动…手…了…」 「动手了」三个字,小妹越说,越慢。 微弱的星光,散落在少女沾了些许泥巴的小脸上,伴随着话音落下,她眼眸里的狡黠越甚,嘴角的笑意越浓…… 语毕,她眼睛像小狐狸般眯了眯,透着坏笑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谪仙男人身上,一边来回搓着双手,一边朝着他缓缓地逼近。 地洞里,空间狭小。 小妹想,她和身边的男人应该是不小心掉进了专门挖来捕熊的陷阱里了。 思绪胡乱地飞着,手上的动作,她也没闲着。 「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在阴森的地洞里盘旋迴盪,落在小妹的耳中,不由让她老脸一红。 不过,她很快就给自己脱容峥的衣服,找到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谁让这丫的死变态,每天晚上跑到她房间里,定住她的身体,一件一件地剥她衣服的。 哼! 风水轮流转,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报仇,她怎么的也要让这睥睨众生、冷心冷情的世子爷,尝尝被剥别人剥得一丝不挂的滋味。 少女「哼哧哼哧」地将躺在地上的男人翻了个背,将他原本侧靠在土墙的身体,摆成仰面平躺的姿势。 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开扒。 话说,她以前都是穿粗布麻衣,衣物并不繁琐,后来恢復了庶女身份,日子稍微好过了些,衣裙就跟着繁琐起来。 向来,这种更衣洗漱的事情,小妹都是不擅长,需要菊香和小翠她们代劳的。 心思流转间,她双手不规矩地在昏倒的容峥身上乱摸,可鼓捣了老半天,连最外面那件袍子的系带都没解开。 不自觉间,小妹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连带着贴身穿的小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这什么破衣服啊!怎么连繫衣服的带子都那么难解?」 小妹一边不满地嘟囔,一边将脸凑近了几分,借着微弱的星光,这才看清楚原来她当绳子解了老半天的地方,实际上是个子母玉板扣。 解绳子,正常用力是往相反的方向拉扯,而解子母玉板扣是需要相对方向用力的。 搞清楚了状况后,她才松了口气般,很轻易地将罩在容峥最外面的那件衣服解开了。 「唿……」脱完第一件,她不由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手不客气地往他胸口拍了拍,满脸教训人的姿态,呢喃:「丑人多作怪,大齐的男人外袍都用系带,你丫的用什么玉板扣呢?」 少女清亮的声音里,虽是反问的语气,但却都着浓浓得得意之色。 话音落下,依旧静默无言。 「哎,本姑娘问你话呢?餵?」 …… 依旧没有回应。 小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杏眸已经眯成了弯月状,佯装一本正经地教训道:「真是的,以后没事别用这么贵的衣带扣子啦,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堂堂慈心世子爷多有钱吗?」 言语间,少女已经轻车熟路地解开了男子身上的第二件衣服。 仲夏,天气炎热,寻常百姓男子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粗衣短打,若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也就只着一件中衣和一件外袍。 而眼前的谪仙男子,却是里三成,外三成,总共裹了六层。 小妹原本是每解开一件,就要将容峥翻个背,将那件衣服彻底从身上扒拉下来的。 从一开始的兴奋,到现在连续扒拉了三件后,开始气喘吁吁,轻咳起来。 「咳咳咳……」 她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依旧还有衣服包裹的男人身上,咬牙切齿道:「你个死变态,到底是有多禁慾系,穿那么多,也不怕热死!」 郁猝间,小妹像是跟对方卯上了,上手就要扒拉他第四层衣衫。 「嗯~~」 忽然,耳旁有嘤咛声,就像是出声婴儿的叫声。 小妹勐地转头,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了过去,只见那张谪仙般的魅惑容颜上,除了依旧染着痛苦的颜色,并无任何不同。 记得小时候,跟娘亲去山上找吃食的时候,经常需要赶夜路,有时候在山林里,也会听到像刚出生小婴儿般的呢喃声。 思绪流转间,小妹便又安下心来,埋头继续解第四件衣衫。 这回,解开很容易,可要给男人翻身,将衣服全部脱掉,就真得困难了。 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小妹最后松了口,调皮地扬声道:「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勉为其难不给你全脱了。」 话音落下,她又埋头苦干,有些恶趣味地故意伸手捏住容峥的衣襟,用力地朝两边扯开了去。 「刺啦……」布帛撕裂的声音,刺破了萦绕在周围的静谧。 「哎呀,不好意思,用力过勐。」 小妹坏坏地笑着,恶作剧般继续道:「没事,没事,咱们再来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轻轻的,柔柔的……」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笑意,发自内心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 耳旁,有聒噪的娇笑声不停地刺激着耳膜。 身体蛊虫蠢蠢欲动,原本用来压制蛊毒的真力,因为启用了乱石阵,受到了强烈的波动,所以被压制的蛊毒趁机作乱,扰乱了容峥的真气,令他出现了短暂的昏迷。 恍惚间,他感觉到胸口有只不安分的手,正在肆无忌惮地摸索着,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少女身上的熟悉体温。 正疑惑间,容峥只觉得衣襟突然被人粗鲁地扯开,一股酥麻的触感犹如蜻蜓点水般,刺激着他的胸膛。 当小妹得意忘形地扒拉开第五层衣服时,入目的景象,却让她再也移不开眼睛。 就在此时,安静躺着的谪仙男人,他紧闭的眼眸「刷」地睁开了。 一男一女,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第七十三章 自作自受 萤火虫卖弄着光亮的小屁股,在小妹眼前,慢悠悠地飞过。 少女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泛起水汪汪的光芒,眸色中流转着惊艷的颜色。 她的注意力全部都被包裹在男子肌理分明的身体外的月白色纱衣吸引了,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小妹怎么都没想到,这最后一件衣服,竟然是一件质地薄如蝉翼般的衣衫。 正在纠结,到底是脱还是不脱的时候,她抓着纱衣的手勐地被攥住,压在了胸口的位置,随即眼前就天旋地转了。 「啊!」 少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经过土坯墙上来回撞击,连传出地面的机会都没有。 前一刻还躺在地上任由为所欲为的谪仙男子,这一刻毫无徵兆地翻身而起,将她死死的压在身下,令小妹措手不及。 她瞪大的眼眸里闪过慌乱的神色,嘴巴不自觉地张大,几乎都能放下一颗生鸡蛋了。 容峥谪仙般的脸庞上,隐隐透着一丝痛苦的忍耐,他目光中迸发出凌厉的光,常年淡然自若的面具脸,顷刻间化为了碎片。 「傅、小、妹。」 他缱绻蛊惑的音调里,没什么情绪泄露,可是落在小妹耳中,却有种地狱鬼魅的错觉。 要死了! 要死了! 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少女眼珠子滴熘熘乱瞟,就像小孩子犯了错,被逮了个正着,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身体蛊毒的躁动,令容峥痛不欲生,可不知为什么,身体的痛苦和他此刻的怒气比起来,竟然也不相上下。 生平第一次,他有种肺要气炸的感觉。 胸膛处,有来自少女指尖熟悉的触感,几乎是不假思索间,容峥将她抵在胸口的手,直接拉到了少女的头顶上方。 双手被钳制,小妹立刻就慌了,本能地就要抬脚,去踢压得她不能动弹的男人。 「还敢动脚,嗯?」 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伴随着话音落下,小妹只觉眼前一黑,耳畔有股霸道的气息扑来——冷冽冰寒,如莲似麝,令人闻之不忘,思之若狂。 不就是脱了你几件衣服嘛,用得着用杀人般的眼光看人嘛,你丫的脱本姑娘衣服的时候,我也没那么凶啊! 好歹,我是女子,你是男子,怎么算都是我吃亏好吗? 心中暗自腹诽,各种不服气,可是脸上,小妹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对谪仙变态男的不满。 「你…你…你到底想…干嘛?」身上的男人,周身散发着浓烈的寒气,令小妹不寒而慄,嘴里打着磕巴问道。 「本座想干嘛,你难道不清楚,嗯?」 男人尾音里带着钩子,狭长的眼眸危险地半眯着,看得小妹面红耳赤,小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 干嘛? 他想干嘛? 是要吸血吗? 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男人今天晚上那顿血似乎还没喝? 难怪刚才他昏倒前,还不忘把脑袋往她胸口拱…… 幽暗的地洞里,身着一件若隐若现薄如蝉翼中衣的男子,半个身子趴俯在穿得严严实实的娇小女子的身上。 浅绿色的萤光,在二人周围飘荡,恍然间,给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色调。 小妹身体不能动弹,鼻翼间肆意流转着霸道凛冽的莲香,神智在不知不觉间,就像是被蛊惑了般,有种不能自主地错觉。 隐忍已经到了极限,容峥不容置喙地开腔:「是你自己脱,还是本座帮你脱。」 「轰!」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人直接提出要求又是另一回事。 瞬时,小妹的脑子就炸了,两颊烫得跟火烧似得,磨牙嚯嚯地回应:「世子爷,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吗?」 「这里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不好!一百个不好!一千个不好!一万个不好! 心里疯狂地叫嚣着,面上小妹却要强打镇定,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被妖孽男人蛊惑了心智,梗着脖子道:「世子爷,小妹怕热!」 可是,话出口,小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怕热,是怕冷啊! 对方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她脑子里明明想说冷,可是话出口,却成了反义词。 呜呜呜…… 少女娇憨懊恼的模样,一丝不差地落入容峥的眼里,忽而,他幽深的眼底染上了点点笑意,压抑着身体的痛楚,幽幽道:「嗯,既如此,本座便如你所愿。」 有如天神般睥睨众生的话音落下,那股熟悉的触感,就如同蚀骨钻心般,窜入四肢百骸。 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瞪得极大,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骨节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挑开她的衣襟。 瞬时,再也控制不住怒气,骂出了声:「丫的,死变态,你敢再脱一件,信不信我……唔唔唔……」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她嘴巴就被堵住了。 原本被拉高至头顶的双手,又被拉只嘴边,直接将小妹的嘴巴堵了个严实。 「现在还要死给本座看吗?」 他的音调,轻轻浅浅,没有任何情绪,可小妹在听到这句熟悉的声音时,眼前仿佛有无数妖冶的曼珠沙华瞬间绽放…… 「唔唔唔……」小妹怒瞪着近在咫尺的邪魅男人,抗议的声音悉数化成细碎的嘤呜声。 口不能言,她拼命地挣扎摇头,对男子不尊人的行为表示控诉。 咬舌自尽,本来就是故意威胁他,结果这丫的根本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唔唔唔……」不要,不要! 少女的愤怒,容峥视而不见:「本座说过,不喜欢等人的。」 勐地,小妹只觉得胸口有冷风过境,她条件反射地垂眸,只见套在身上的衣服已经少了大半,就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衣和最贴身的一件小衣了。 「容峥,你丫的,给老娘住手!」 愤怒间,她扯着嗓门,用力地吼出了声。 而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抵住她嘴巴的力道也徒然撤走了。 「唿哧唿哧……」小妹条件反射地护住胸口,气鼓鼓地喘着粗气。 这一刻,容峥却没有再动作,他就保持着匍匐在少女娇小瘦弱的身躯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峙。 诡异的气氛,肆意流转。 就在容峥抵制不住蛊毒侵袭时,身下少女眼眸中的愤怒忽而就褪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扬声:「老娘自己脱,不用你帮忙!」 话音落下,她身体就得到了自由。 小妹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伸手解衣带,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诗经有云「投我以木瓜,报我以琼琚」,这丫的死变态脱我的衣服那么多次,现在我也脱了他的衣,扯平了,谁都不亏。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 盈盈绿光,萦绕在少女纤瘦的身体上,她背对着他,将外衣褪至肩膀处,又伸手举到脖颈后,将细绳解掉,然后大方地露出胸口略带狰狞的伤口,挑衅地朝他开口:「喏,赶紧的,完了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清冽话音里带着浓浓的不忿,容峥目光中流转着异样的神采,视线落在少女心口处的嫣红,缓缓地将唇凑了上去…… 黑黑的夜空低垂,繁星点点相随。 酥酥麻麻的熟悉感,不受控制地遍布四肢百骸,只是与过去十几日的吸血过程不同的是,今夜谪仙妖孽男人他身上穿得也忒少了些。 薄如蝉翼的中衣,依稀能够看见他胸膛的肌理膨胀,小妹努力地稳住心神,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嘴里下意识地数数:「一、二、三……」 第七十四章 死了也好 星星好像在朝她眨眼睛,又好像害羞地躲进了云层里。 小妹盯着头顶处的小天空,认真地数着天上那几颗寥落的小星星。 只是,耳畔里时不时有谪仙男人不知餍足的吸血声,打断她数星星的过程,害得她「一、二、三……」数数,连续重头开始数了五遍,已经没能弄清楚那片小天空上,到底有几颗星星。 容峥感觉到少女的心不在焉,唇齿间徒然在伤口处用了点力道。 「嘶……」小妹倒抽一口凉气,神智瞬间就清醒了。 吸血完事,这样的动作已经完成过十几遍了,容峥起身,冷眼瞥了眼躺在地上跟挺尸似得少女,不容置喙道:「替本座更衣。」 命令的口吻,实在让人很不爽,小妹直挺挺地坐起来,歪着脑袋,没好气道:「你有手有脚,自己不会穿啊!」 她正心里憋闷,越想也觉得没面子,虽然是扒了他的衣服,但是她也屁点便宜都没占到,还落得不得不「自脱」的局面。 小妹朝对面斜了眼,泛着绿光的萤火虫照亮了他的侧颜,他微抿的唇瓣如沾了血般红,隐约间,给人一种地狱魔鬼的阴森恐怖既视感。 少女不配合的讽刺声,落入容峥的耳朵。 他也不说话,颀长的身姿屹立在昏暗幽冥之中,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心里憋着气不舒畅的小妹,忍不住轻声嘀咕:「我又不是你丫鬟。」 「你有手有脚,想必这洞口,你自己也是能上去的。」 容峥不咸不淡的话音落下,小妹勐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死变态,就知道威胁我!你给我等着! 权衡利弊下,小妹满脸不情愿的表情,顿时一扫而空,勉强扯出一抹狗腿的笑意,信口胡诌:「哎,别介,我这不是担心自己笨手笨脚冒犯了世子爷嘛。」 少女眉眼间,流转的灵动狡黠,悉数都落入容峥的眼中。 他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对面衣衫不整的女子,埋头在女装里,挑拣属于他的衣衫,琥珀色的瞳仁,微不可查地缩成了黑点。 长臂伸展开,容峥看着少女在眼皮子底下,笨手笨脚忙前忙后地帮他整理衣衫,嘴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 腾云驾雾的感觉,小妹曾经在容祀身边体会过,但是当容峥带着她飞过那片烟波浩渺的竹海时,她由衷地感慨,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回到禅房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她索性也不点灯,直接摸索着上床睡觉。 「小姐,你可回来了!」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吓得小妹差点就喊出了声。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巴,让尖叫声淹没在喉咙里,才压下紧张情绪,低声道:「菊香,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小姐,奴婢就在想,你要是再不回来,就只能去找二小姐了。」 今晚,她短暂失踪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半个字,就连二姐也不能让她知道。 思索间,小妹声音清冷,不容置喙道:「菊香,记住了,我晚回来的事情,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是,小姐,奴婢晓得了。」 菊香不敢再多问,只暗自告诫自己,必须守口如瓶。 借着朦胧的月色,她看小姐已经翻身,继续上床睡觉。她那颗忐忑的心,也稍微安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竹林森森,发出的「沙沙」声,犹如催眠曲,禅房里,很快就传来少女浅浅的鼾声。 后半夜。 偏僻的小院里,有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进来。 伴着清朗的夜色,那人摸索着在禅房门口,用力地泼东西。 「让你嚣张!」 「让你出风头!」 「让你……」 那人低吼地咒骂着,越骂越兴奋,手里泼东西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很快,那人就将小院所有的禅房门口,都泼了个遍。 黑暗中,那人拿出火摺子,冲着它用力地吹了两下,当星星之火掉落在地面的瞬间,禅房门口「轰」地火光沖天。 而那人似乎并没有料到,这火势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吓得连忙抱头鼠窜。 刺鼻的浓烟,将菊香从睡梦中呛醒,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红光大作。 她吓得踉跄着从床上摔了下来,不管不顾地惊唿:「来人啊!着火了!」 一边唿喊,一边跑向门边,瞬间,红舌朝着她迎面扑了过来,鼻翼间,窜入了浓浓的头髮焦臭的味道。 偏僻的小院,徒然火光大盛,菊香双眼被烟气熏得通红,依旧瞪大了眼睛,朝着小妹住的房间看过去。 肆虐的火海里,小妹的房间门经闭,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仿佛里面的人睡得太死,根本就发现外面汹涌的火势。 「小…咳咳…」菊香张口喊,可是浓烟抢入她嗓子,令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不放弃,忍着剧烈的咳嗽,再次唿喊:「小姐!…咳咳…着火啦!…小姐…快醒醒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犹如石沉大海,对门依旧没人回应。 眼看着火势渐盛,依旧没有人来救火,菊香把心一横,顿时大喝一声:「啊!」 紧跟着,她双手捂着脸,不管不顾地钻入了门口肆虐舞动的橘红之中。 「小姐!小姐!」 外衣被烧得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手背全部被灼伤,脸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可菊香顾不得自己,只是歇斯底里地喊着,她想冲进去救小姐,可是小姐门口的火势已经太大了,根本充不进去。 她几次都尝试冲进去,可是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烧成人干,她怕要是自己就这样烧死在门口,还有谁能够去搬救兵,来救小姐! 菊香就像无头苍蝇,在院子里乱撞,她抓狂地在小姐房门口和月洞门口来回徘徊。 最后,她泪流满面,噗通跪在地上,冲着燃烧着熊熊大唿的小妹房间,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怆然决绝道:「小姐,你坚持住!菊香这就去找人救你,你等我!!」 「着火了!」 「救火啊!」 一路喊,一路摔跤,小妹住的院落实在太偏僻,直到座院落的火势烧得无法控制,佛寺的钟罄声才急促地连续敲响。 「咚……」 「咚……」 「咚……」 「咚……」 「咚……」 急促的连续敲钟声,不停歇。 将大佛寺的僧众迅速地召集,所有人都提着水桶,前来青竹院救火。 大佛寺,百年古剎,最怕走水,连主持清玄大师都惊动了。 而与此同时,佛寺内安平候府的女眷,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了清梦,得知是四小姐住的厢房走水了,老夫人于氏和大夫人谢琴也是带着一众女眷,匆匆往青竹院赶去。 「小姐!小姐还在屋子里!快,快救救小姐!」 菊香抓着一个提着水桶就要往屋子泼的僧人,一把将他手里的水桶夺过,朝着身上泼了上去。 「小姐,别怕,菊香来了!」 「施主!你不能去啊!」这时候,那个僧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沖沖地追了上去,试图将菊香拦下来。 这时,老夫人一行人赶到青竹院,亲眼目睹了火势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蔓延。 谢琴假惺惺地喊了喊,便将注意力都放在安抚老夫人情绪上,佯装惋惜地安慰老夫人。 而于氏自然也乐得自在,不听话的庶女,再讨喜,再聪明,也是没有价值的,死了也好。 老夫人于氏手捻佛珠的动作越发地快,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孙女小妹平安无事……」 其他女眷也是跟着装出一副扼腕的模样。 火海中,少女周遭火苗肆意跳动,她目光中映照着汹涌的火苗,将外头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分明。 忽而,一道极致魅惑的男声,毫无徵兆地落下:「你真不想活了?」 话音落下,小妹伸手随意地在焦黑的窗框边抹了把,朝着自己的脸颊胡乱地噌了几下,然后顶着一张黑乎乎的脸,咧嘴道:「不还有你嘛。」 第七十五章 是非黑白 杂乱的脚步声、泼水声、唿喊声,交错冗杂,无形中昭示着火势的兇勐。 而处于火海之中的一男一女,却恍若未闻,只是彼此间各怀心思,静静地对视。 容峥听着对面少女似是依赖的话音,幽深眸子的隐隐地染上了细碎的金光。 外头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小妹拿湿毛巾捂住嘴巴,冷不丁道:「你还不走?」 话音落下,房门就应声倒地。 只听菊香的声音歇斯底里,朝着里头大喊:「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隔着浓烟,小妹隐约看到了有一道小小的身影,在火势最兇勐的门口没头没脑地乱撞。 她下意识地转头,才后知后觉发现,身边早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变态男人的身影。 禅房起火的时候,小妹睡得很沉,等她被浓烟呛醒的时候,房间外面的火势已经很大了。她尝试着去开门,结过横樑砸了下来,差点就将她压死,后来小妹有尝试着去跳窗,结果推开窗户的瞬间,才发现后窗居然是一处悬崖。 前门被封死,后窗是死路,除非傅小妹会飞天遁地,否则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屋顶上方突然破了个巨大的洞,他携一袭清冷,从空中缓缓降落。 第一时间,小妹认出了他——容峥。 菊香跑出房间,在院子里疾唿唿救的时候,她已经被容峥带离了火海。 之所以不出声回应,是因为小妹想要看看,这场火究竟能烧多久?烧多旺? 她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不惜铤而走险,居然敢在大齐王朝的护国大佛寺内兴风作浪? 僧人列成一排,一桶水,接着一桶水传递,水泼在跳动着火舌的屋子上,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很明显,放火的人,添加了助燃剂火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了。 小妹不觉得在佛寺得罪过什么人,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侯府的这群牛鬼蛇神了…… 「小姐,小姐!」菊香要冲进火场找人,却被大夫人、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拉住了,她们口口声声说着「里面危险,四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真的冲进火场救人。 「呜呜呜……」循着哭喊声,小妹眯着眼睛,透过浓浓的黑烟,寻找逃生的方向。 容峥救下她时,给了她一颗药,吃了之后,小妹发现她居然可以做到屏气,完全不受浓烟的影响。 火舌狂舞,火势肆虐,救火的水泼在上面,犹如杯水车薪,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大义凌然地开腔:「大师,古有壮士断腕,现在火势已经不受控制,四妹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恐怕早已香消玉殒,大家都已经尽力了,大师请早做决断!」 傅明月呈请的话,掷地有声,引经据典透着绝佳的说服力。 话音落下,那些救火的僧人,络绎不绝地停下了动作,都冲着主持清玄大师请命:「方丈,佛寺不能毁啊!」 外头嘈杂的声音,落入小妹耳中,她方才的唿救声,就像是石沉大海,丝毫激不起外面人半点波澜。 她想,恐怕除了菊香这丫头外,没有人愿意她活着从火场走出来吧。 思索间,小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她情不自禁地想,二姐应该也是盼着她活下来的。 上一世,除了娘亲盼着她活着,没有人愿意看着她活。 这一世,盼着她活着的娘亲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却依然有愿意看她活的人存在,不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亲者痛,仇者快了! 「哗!」 突然头顶上方,有烧焦的木头砸落下来,那几根支撑房屋的樑柱,毫无徵兆地坠落,小妹急忙闪避,依旧还是被滚烫的木头灼烧了外衣。 这时候,外头忽然有人疾唿:「不好,这房子要倒!」 闻言,小妹不再耽搁,声音控制地恰到好处,佯装虚弱又惊恐,唿救出声:「救命,救命…我…在这里…」 少女略点沙哑晦涩的喊声,清晰地传出房子。 几乎是同时,菊香就像是发了疯般,高唿:「小姐!小姐还活着!小姐还活着!」 做戏做全套,为了让自己从火海死里逃生逼真些,小妹错过了最佳的逃生机会。 虽然她又再一次赌上了她的命,但是小妹觉得不亏,至少有个跳樑小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表现大义灭亲的高洁气质了。 「轰!」 房屋倒塌的声音,刺激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菊香尖叫地哭喊着,嘴里不停地重复:「救救小姐!……」 而于氏和谢琴,都只是假惺惺地出声,示意将这个疯丫头拉下去。 火光沖天,似要将黑夜烧成白昼,房屋一段一段地坍塌,从右边菊香的耳房,延伸至小妹所在的主屋。 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携着周身的烈焰烟气,恍如凤凰涅槃,巍然站定在燃烧殆尽的废墟之中。 傅小妹,黑眸中似是有火光跳动,目光横扫过院子中那堆假惺惺的侯府女眷,朱唇亲启:「我回来了。」 这道声音,低低的,浅浅的,暗暗的,哑哑的,就像是暗夜里的幽冥,低低吟唱着的镇魂曲…… 「小姐!呜呜呜……」菊香大哭的声音,很轻易地将小妹的呢喃声压了过去。 收敛目光,被焦黑掩盖住脸庞的小妹,将劫后重生的激动情绪,演绎得淋淋尽致。 眸光流转间,她激动地朝着傅明月扑了过去:「大姐,小妹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长姐,小妹好怕,好怕不能亲手送你上路! 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傅明月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妍丽的脸上还残留着大义灭亲的高洁神色。 小妹将下巴陷进她肩膀的位置时,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傅明月嘴角的僵硬。 「你说,要是小妹跟大家说这场火是大姐故意放的……」 轻轻浅浅的声音,犹如细针尖查德傅明月心口勐滞,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要去推开傅小妹。 只是,她手才碰到傅小妹身体,连力道都还没用上,就听到耳旁响起尖叫声。 「啊!」 小妹吃痛的喊声,将众人从姐妹重逢的温情拥抱中拉回现实,只见从火场中死里逃生的少女,此刻正目光期期艾艾,眼中泛着泪花,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大小姐,你为什么要推小姐?」 傅明月最恨被人冤枉,当即就发作,指着傅小妹的鼻子,厉声道:「你个装腔作势的小贱人,居然敢算计本小姐!」 「大姐…小妹只是庆幸自己能死里逃生,还能看到亲人,太开心了,大姐是小妹方才从火场里出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小妹是太激动了,才会逾矩跑过来抱住你的,小妹真的没有装。」 少女喉咙梗咽,面对傅明月的指控,没有丝毫反驳,只是目光沉静地陈述事实。 「你装什么装?小贱人,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装给别人看可以,在我傅明月面前,免了!」傅明月气结,这该死的小贱人,居然敢诬衊她! 「小妹没有。」 少女倔强的话音落下,只见她已经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往气急败坏的傅明月再次靠了过去。 就在众人以为傅小妹是要去讨好大姐傅明月,只见她整个身体突然往前扑了下,朝着地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姐!」菊香不管不顾地沖了过去。 不过,这次摔倒的不是傅小妹,而是傅白茹。 被撞得屁股着地的傅白茹,眼里满是嫌恶的凶光,骂骂咧咧道:「傅小妹,你找死啊!」 「三姐,对…对不起…」小妹佯装惶恐,战战兢兢地俯身上前,伸手去扶傅白茹。 「给我滚……」傅白茹心里有气,不客气道。 只是,她撒气让小妹滚远点的话还未说完,耳畔就传来幽幽怯懦声音:「三姐,大姐说火是你放的。」 第七十六章 你是装的 「你胡说!」 「三姐,小妹没有。」 「没有什么?她什么时候跟你说过那话了?小贱人,想诓我上当,做梦去吧!」受了刺激的傅白茹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直接伸手扯过了小妹的衣襟,面露狰狞地讽刺道。 像抹布般被甩来甩去的少女,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得,只是卑微地乞求:「三姐,你要是生气,小妹刚才只抱着大姐,听她说话,那小妹再抱抱你吧。」 说着,小妹黑漆漆的脸上,扬起了一抹讨好的笑容。 她双手已经展开,直接无视被她话刺激愣神的傅白茹,将她狠狠地拥入怀中:「三姐,抱抱的时候,最能说悄悄话了,你有没有什么要对小妹说得?」 话音落下,傅白茹这个冲动无脑的,果然就发作了。 小妹被她大力地推到了旁边,亏得菊香扶住她,否则她真要跌跤了。 上京城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几岁孩童,都知道安平候府有个洗脚婢女生的庶女,名字叫傅小妹。 大家都纷纷猜测,这个刚刚恢復身份的庶女,会不会在侯府里受尽欺凌虐待,会不会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就死了? 大佛寺深夜的大火,已经惊动了住在厢房所有的香客,有很多人,都已经闻讯感到了火灾现场。 小妹老早就注意到这些人的存在,所以早在出火场的那刻,她就决定要奉送看客们一场好戏。 围观在院子外的人,虽然都是平头老百姓,但是却不容小觑,小妹已经很期待今夜的事情,被老百姓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后,会是怎样的光景了? 傅明月,你不是最喜欢用假仁假义来欺骗世人吗? 那么,就从让你声名狼藉开始,可好? 纵火的人是谁,其实小妹一点都不在乎,左右逃不过侯府里的人去。 她之所以放肆地在傅明月和傅白茹之间游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就是料定傅明月和傅白茹都是要脸要名声的,即便心里怒火中烧,对小妹也只能恶言相向,但是绝对不会提及有关禅房失火缘由的半个字。 毕竟,百年古剎,徒然走水,这其中弯弯道道,可深可浅。 明知道是脏水,躲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回去主动触碰? 况且,这脏水究竟是不是小妹错泼了,还未可知呢? 「傅明月,你胡说八道!」 傅白茹气急败坏地指着对面道貌岸然的天之骄女,愤愤不平地吼了过去。 话音落下,三姨娘就吓到了,她连忙从人群中冲出来,将满嘴不敬话语的女儿拉至旁边,压低声音警告:「白茹,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小妹被菊香扶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退,正好听到了三姨娘柳氏口中说了个「疯」字。 白日里,傅白茹因为误伤了容祀,被傅明月暗中摆了一道,估计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就稀里煳涂地被夺了百花宴的资格。 现在,这三姨娘哪壶不开提哪壶,无疑是火上浇油。 但见,被刺激地急红了眼的傅白茹,狠狠地跺着脚,口气里带着哭腔,愤懑控诉:「娘,连你也不相信女儿吗?这火明明是大姐让人放的!」 指控的话音,徒然落下,顿时全场譁然。 看客们,原本已经兴致缺缺,准备离席散场,听到这话,立刻就回身,一个个争先恐后,兴致高涨地朝院子里张望。 傅明月更是措手不及,她完全没料到,傅白茹会反水! 该死的,贱人! 「傅明月,你少在那里装,别人不知道你什么德性,我傅白茹还是知道……唔唔唔……」 三姨娘大力地捂住情绪激动的女儿,脸色尴尬,赔着笑脸,解释道:「老夫人、大夫人,白茹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她肯定是被这场大火给吓着了,才会胡言乱语的,你们千万不要当真啊!」 说着,柳氏也不傻,直接转身,朝着外头围观的百姓,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就在众人将信将疑的档口,傅明月忽然一副委屈模样,莲步轻移,朝着于氏,盈盈福身:「老祖宗三妹虽然血口喷人……」 「唔唔唔……」傅白茹听着傅明月诬陷她的话,双眼瞪得铜铃大,气得从喉咙里发出控诉声。 对这道声音,傅明月充耳不闻,继续道:「但是明月不怪她,毕竟三妹白日里受了被三皇子剥夺了百花园赴宴资格的刺激,现在又被四妹院子里的这场大火给吓破了胆子,难免会满口胡话,明月不会当真的。」 傅明月大方淡定的话音,听着像是在为傅白茹的胡言乱语开脱,实际上却是变向地告知众人傅白茹就是心里不平衡,信口雌黄污衊长姐。 「看来这大小姐是冤枉的。」 「嗯,看那三小姐凶神恶煞的,估计是魔魇了。」 「去你的!这里是菩萨脚下,妖魔鬼怪不敢上来的……」 傅明月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并不起来,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地扬了扬。 小妹将她的动作悉数看在眼里,忽而,小心翼翼地上前,冲着于氏跪了下去,火上浇油道:「老祖宗,白天的事情,小妹也在,三姐的确是打了三皇子……」 「安平候府的三小姐,打了三皇子!」 「三皇子,当今三皇子吗?」 周围惊叫连连,于氏肃然的老脸已经绷不住了,眼看着事情越扯越复杂,她快刀斩乱麻地喝止:「够了!都给老生闭嘴!」 大佛寺,建寺几百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今晚这样不可收拾的走水事件。 其实,这并非是大佛寺有多幸运,而是当初,在建造的时候,经过能工巧匠的精心设计的,力求做到各个殿阁位置地分布独立通气却互不相干的,即便是天干物燥的季节,有零星的火种出现,也不会因为风势助长火势,而导致焚毁整座楼阁。 而小妹所住的青竹院,火势久扑不灭,整片院落全部焚烧殆尽,支撑屋子的主梁错落地坍塌在地面上,这些种种,都在无形中昭示着此次走水的不寻常。 「清玄大师,让您见笑了。」于氏收敛神色,刻意避开纵火一说,转身,对清玄大师抱歉出声。 「阿弥陀佛,诸位受惊了,此处已无事可做,都散了吧。」 大师发话,谁还敢八卦? 小妹埋头跪地,余光瞄着月洞口渐渐散去的人群,暗自嘀咕:大师,就是大师,说话就是够份量。 而与此同时,傅白茹被连夜送下了山,理由是三小姐邪魔上身,受不住佛寺的清灵之气,魔魇了。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大夫人,都是好算计。 一句傅白茹魔魇了,便可推卸了所有的责任,那些被无故扣上的罪名,若有一日东窗事发,直接拉个「疯子」出来当替死鬼,安平候府就万事大吉了。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傅明月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侯府至今无子嗣,傅明月猴子称大王,嫡女到底是精贵的…… 第二日的法会,侯府的女眷悉数到场,唯独少了傅白茹。 小妹低眉敛眸,隐没在一堆虔诚的信徒中间,百无聊赖地扣着手指甲。 昨日,天太黑,场面太乱,她都没注意到原来人人口中万分敬仰的得道高僧清玄大师,就是昨晚在大殿跟她讲「我不入地,谁入地狱」这句听不明白,参详不透话语的老和尚。 回侯府的路,比来的时候要顺畅,没有九死一生,没有冷嘲热讽。 一路行来,车队很快就进了城门。 刚入城,流言蜚语就扑面而来,昨晚大佛寺内厢房发生的大火,被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 傅白茹的名声臭了不说,连带着傅明月的名声,也被连累了,甚至有更离谱,说侯府三小姐魔魇是大小姐暗害的。 今日,小妹依旧坐着搭乘二姨娘的马车,二姐傅蔷薇因为昨晚没睡好,一路上都在睡觉。 杨氏冷眼看着对面撩开车帘,睁大眼睛好奇望着窗外的少女,冷不丁道:「傅小妹,你是装的没吧?」 第七十七章 打死了没 车厢里,有傅蔷薇浅浅的鼾声,小几上,燃着恬淡的鳄梨香。 微风拂过小妹静默的脸庞,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宁静祥和。 少女轻轻地放下车帘,悠悠转头,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充满了无辜的神色。 杨氏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坐在对面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中的疑惑渐渐地散了许多。 「别用这种傻兮兮的眼神看我。」 小妹大方地将整张脸,都给杨氏看,什么都不说。只让杨氏自行判断。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起疑的时候,越是表现出着急解释,就越没有说服力。 到最后,说不定说多错多,反而越描越黑了。 跟杨氏之间的同盟关系,比纸薄,小妹从不指望,真能眼前这个只懂明哲保身的妇人精诚合作,只求彼此不敌对,也就是万幸了。 「娘,你和二妹聊什么呢?」 这时候,傅蔷薇悠悠转醒,温柔的音调里,还带着睡眼惺忪的味道。 小妹和杨氏默契地相互对视,彼此都自动忽略方才那点小插曲。 「二姐。你身体感觉好些了吗?」要讨好杨氏,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从傅蔷薇入手,反正小妹也很关心二姐,心口统一之后,做出的动作也极为自然。 说着。少女已经转身,将小几上的一碟茶梅,递到刚睡醒的傅蔷薇面前,脆生生道:「二姐,吃个茶梅吧。」 「不吃了。」傅蔷薇有些晕马车,不舒服,是以什么都不想吃。 「酸酸甜甜的,二姐,你尝尝嘛,刚睡醒嘴巴淡,吃一颗保管你舒服。」小妹看杨氏见女儿没胃口吃东西,一脸心疼的模样,继续坚持不懈地劝二姐吃东西。 话音落下,她看着歪靠在软垫上的柔弱女子,依旧没有要吃的打算,干脆直接捏起一颗,丢进嘴里享受地吃了起来。 少女眼睛半眯着,樱桃小嘴咗着,砸吧着嘴的模样,落在傅蔷薇眼里,只觉得憨态可掬。 看着小妹吃东西,津津有味的模样,傅蔷薇缓缓地抬手,犹豫着该挑哪颗? 这时,嘴巴忽然被一股不温柔的力道塞进了东西。她还来不及弄清是什么进了嘴里,就见到对面少女,眉眼弯弯如新月,满嘴的茶梅,含含煳煳道:「二姐。是不是酸酸甜甜,入口生津?」 说着,小妹又伸手给傅蔷薇餵了一颗,自顾自道:「这吃东就该大口大口地吃,二姐吃个零嘴。还一小口一小口的咬,东西还没进嘴里就化了,味道就淡了,哪里还能尝到食物真正的味道,难怪胃口不好。就算是换了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妹,也要倒胃口了呢。」 杨氏看着女儿原本郁郁寡欢的样子,听了傅小妹没心没肺的胡诌,立刻就笑逐颜看,她目光中对小妹的防备,渐渐地开始消退。 而这一幕,却十分清晰地落在佯装乖巧,哄二姐开心的傅小妹眼里,她知道这回杨氏是信她了。 马车行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停下来了。 下车的时候,小妹发现管家福全身边,多了一张陌生的年轻男人面孔。 她不动声色地混在侯府女眷之中,只听身后那男人谄媚的声音响起:「婶子,东哥儿给您见礼了。」 这男人长得油头粉面的,当着侯府那么多下人的面,肆无忌惮地喊大夫人谢琴婶子,看来是谢琴的娘家人。 小妹迳自沉静在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那自称「东哥」的男人,一边笑着恭维大夫人,一边眼神飘忽地朝着她们这堆侯府女眷扎堆的方向来回扫了个遍。 曦岚苑。 傅明月不顾谢东哥的阻拦,直接闯进了大夫人的寝室。 「好妹妹,你可不能进去,婶子正在睡觉呢。」 从昨晚起,傅明月就急怒攻心。整晚都没睡着觉,进城后,那些贱民百姓胡说八道,竟然把她和傅白茹那个蠢货混为一谈,她肺都快气炸了。 听着眼前不男不女的谄媚男人,口口声声的「妹妹妹」的,她妍丽脸庞上勉强维持的优雅尽数破碎。 几乎是不假思索,傅明月满是嘲讽地开腔:「狗奴才,谁是你妹妹,谁是你婶子。你不过是我母亲家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别以为沾着一点点亲,就能蹬鼻子上脸了,本小姐告诉你,这里是安平候府,不是你家的破瓦勾栏!」 尖酸刻薄的话音句句诛心,憋得谢东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能咬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 「大小姐,奴才新来不懂规矩。多谢您的提点。」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傅明月,也懒得搭理谢东哥,不屑地冷哼出声,迳自越过他,跨步往里走。 只是。她人腿才迈进半步,眼前多出一道熟悉的雍容身影。 「娘……」 「啪!」 皮肉相碰的清脆响声,很轻易地将娇滴滴的委屈女声压了过去,瞬间整座院落都陷入了死寂般的阴沉之中。 那些在院子里扫撒的奴婢看到大小姐挨了大夫人的耳光,都偷偷地放下手里的活计。各自缩着脖子,惦着脚尖往迴廊角落躲。 谢东哥也是被大夫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看着长得水灵的大小姐吃巴掌的可怜模样,他心里不由有些心疼。 「婶子。有话好好说嘛,大小姐可是千金贵体,将来可是要嫁给三皇子为妃的……」 傅明月眼眶通红,侧脸五指红印清晰可见。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急怒攻心下。她怒不可遏地骂出了声:「狗东西,给本小姐闭嘴!」 梧桐苑。 小翠急忙忙地跑进房间,二话不说,抓起茶杯「咕咚咕咚」往嘴里勐灌了几口。 这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小妹正疑惑这金疮药是不是过期了,怎么前几天用有效果。昨天的擦伤用了这个药,就一点效果都没有呢?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刚经歷了昨晚被绑架死里逃生的事情,现在在小妹眼里,没什么比自己身处险境,身不由己更大的事情了。 「小姐,你怎么一定都不好奇呀?」 「有话快说,等会刘婶就要来摆饭了。」昨天被那死变态吸血折腾坏了,虽然吃了补血丸,但是小妹觉得吃药还是没多吃几大碗白米饭来得心里踏实。 说着。小妹已经放下衣袖,目光清清淡淡地看向对面活泼的小翠。 大小姐挨了大夫人一记耳光,这件事情整个侯府都传得沸沸扬扬,小翠听了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想要将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禀告给小姐知晓。 小翠心思流转间,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小姐,大小姐挨了大夫人打了!」 话音落下,傅小妹把玩着金疮药瓷瓶的手,忽然顿了顿。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随意地「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小姐,大小姐平日里没少欺负你,如今她挨了打。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小翠不解,疑惑地问出声。 这时候,小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款步朝着院子走了去。 原本还处于幸灾乐祸状态的小翠。兴奋头渐渐缓了下来。 忽而,耳旁传来凉薄的语调:「打死了没?」 小翠先是愣了下,随即,她勐地反应过来,才忙绘声绘色道:「大夫人就狠狠地扇了大小姐一巴掌,还有五个手指印哩。」 话音落下,傅小妹人已经走进了烈日底下。 她将仰头望天,毒日头灼在她的脸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只是挨了一巴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夜幕降临,给安平候府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小妹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刘婶过来摆饭,让小翠出去打听,才知道刘婶被曦岚苑新来的管事谢东哥扣了下来。 第七十八章 忍辱负重 少女白皙的脸上隐隐透着薄怒,眸色中隐隐地透着凌厉的颜色。 从大佛寺回来,小妹本以为大夫人谢琴会消停会儿,毕竟亲女儿傅明月的名声已经有些受损。 当务之急,应该是替傅明月挽回形象的时候,不应该有时间再揪着她不松手的? 思虑间,她突然停下来脚步。 小翠在后面跟得有些急,没注意到小姐停下来,直接脑门就撞上了小妹的后背。 「小姐……」 「行了,我没事。」傅小妹沉声打断。眸色暗了暗,「小翠,你现在立刻……」 「嗯,嗯……」 听完小姐嘱咐的话,小翠也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折了回去。 侯府前院,已经聚集了许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下人。 谢东哥三角眼,吊梢眉,油头粉面的马脸上,满是阴险算计的德性。 小妹疾步走在迴廊上,从远处看过去,正好看到刘婶别人拖上刑凳。 「打!给我狠狠地打,老子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这老刁奴的嘴硬,还是老子的板子硬!」 那道尖酸刻薄的话音落下。小妹就看到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已经将厚厚的板子高举过头顶。 「住手!」 行刑的人,被突兀的制止声打断了动作,视线不由朝着走廊的方向看了过来。 谢东哥认出了来人是安平候府四小姐,直接厉声命令:「给老子打。今天谁来了,都不管用!」 听婶子说,最近府里头不太平,又说这丫头邪门,自从她恢復了身份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啪!」 板子重重地落在刘婶的身上。 「嗯!」她闷哼了声。 小妹看到刘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板子,顿时心中大骇,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提起裙摆,直接跑着冲进了围观人群。 「啪!」 又是一记板子下去。 刘婶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被震散架了,可她还是咬牙不喊出声。 刘婶嘴角的那抹殷红,深深地刺激了小妹的眼球。 她不容置喙地狠瞪了行刑的两名下人,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怒不可遏地吼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四小姐,这奴婢犯了错,就该挨罚,你虽然是主子,但是侯府的规矩面前,向来是没有主子奴才之分的。」 耳畔,传来小人尖细的嗓音,就跟宫里头那些毒辣的太监没什么两样。 压下心中的厌恶,小妹收敛心神,双手始终保持着护着刘婶身体的动作,冷声质问:「请问谢管事,我院子里的嬷嬷究竟犯了什么错。需要你用如此狠辣的刑法,对一个足以当你母亲的妇人,棍棒相加?」 质问的话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每一个句话,都是在影射谢东哥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诛人,先诛心。 谢东哥是什么样的人,小妹不清楚。可侯府里的这群下人,是什么样的货色,她一清二楚。 两世为人,她就不信,还斗不过一个初来乍道的谢家「阉人」。 「呵。好个伶牙俐齿的四小姐。」谢东哥嘴上说着,三角眼里却满是不屑。 这时候,他冲着行刑的下人,打了个响指道,「你们来告诉四小姐,本管事为什么要重罚这个老奴婢。」 一个「老」字,谢东哥咬得有为重,只让小妹觉得,他是在变向地通知她,刘婶年纪大了,经不住几板子打的。 「四小姐,谢管事是奉了大夫人的命令,去厨房查帐的。」 「刘婶是我院子里的人,又不是厨房的人,他查他的帐,跟我的人有什么关系?」小妹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道。 「可谢管事说,厨房有偷鸡摸狗的人,必须将这堆害群之马清理出来……」 下人话还没说完,疼痛劲头缓过来些的刘婶,有气无力地说话了。 「小姐……」 「刘婶,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要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帮你?」小妹快急疯了,眼下看来谢东哥是摆了明冲着她来的。而刘婶只是代她受过。 「四小姐,你问这个奄奄一息的老婆子,还不如问我呢。」 忽然,小妹忽然觉得耳畔有股恶臭的气味扑来。 谢东哥缓缓地俯身,嘴贴得半蹲在地上的少女耳侧很近,低语里带着浓浓的猥琐。 少女捏着刘婶的手掌,勐地收紧,骨节隐隐泛起了青白色。 她隐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低吼出声:「谢东哥,就算我傅小妹在府里再不受待见。也轮不到你一个假男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讽刺的话音落下,谢东哥三角眼里凶光毕现。 他勐地起身,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宣布:「根据举报,前几日老夫人罚四小姐一整天不许吃饭,但刘婶不仅将老夫人的命令置若罔闻,而且还自行去厨房偷盗!」 说着,他朝着身边的下人勾了勾手指,凑过去耳语几句。 很快,两个下人将一个粗布麻衣的老妇人。带了过来。 「管事饶命,管事饶命啊!」 那老妇人上来就求饶,神色慌张,冲着谢东哥直叩头。 「你认识她吗?」 谢东哥命老妇人去认人。 「管事,奴婢见过她。」 「什么时候见过?」 「奴婢年岁大了。记不住具体哪日了……」 「到底哪日,若是今天不给本管事说清楚了,今日你家也别回了!」 谢东哥威胁的话音,肆无忌惮地在前院上空迴响。 小妹秀眉蹙紧,暗自思量:这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为了在大夫人面前请赏卖乖,居然连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拿来大做文章!可恶! 「谢管事,这老妇老眼昏花,说出来的话。如何能当真?」 说着,小妹已经起身,款步走了过去。 其实,她算是想明白了,今日谢东哥是摆明要刁难人。不管是否真有刘婶违背老夫人命令的证词坐实,这狗东西也会变着法子折磨刘婶。 而谢东哥这样肆无忌惮地拿她身边人开刀,不过是为了逼她妥协。 呵……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今她身上无任何可以仰仗的东西。为了在乎的人,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打定主意,小妹面无表情的脸上,已经笼上了假意屈服的神色。 她压抑着内心的噁心,学着容峥平时凑到她耳边吹气的样子,往谢东哥稍微凑近了些,语气软糯地商量道:「谢管事,你想要什么直说嘛?别搞小妹身边的人,行吗?」 谢东哥心底冷哼,暗道:明月妹妹说得没错。贱婢生的女儿天生就是贱骨头! 「四小姐,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早服个软,你院子里的人又何须再受罪呢?」 十四岁的少女,身量还未全部长开。谢东哥成年男人,肆无忌惮地贴着少女的身体,在她耳边又低声嘀咕了几句。 小妹闻言,幽深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挣扎。 「怎么?四小姐。不愿意?」 谢东哥三角眼里充满了猥琐,挑眉反问。 刘婶再也受不住第三板子了…… 「四小姐别想要耍花样哦,刘婶这条命可就掌握在你手上哦。」 这人,不是侯府里的老人,没有任何根基。却也不按牌理出牌,如今刘婶性命被他拿捏,有人证在先,就算小妹想护,也是护不住的。 她恨!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被她连累吃苦…… 「少废话,时间地点,本小姐说了算。」 少女眉眼间的厌恶,谢东哥没有错过。 他三角眼里闪过精明的算计光芒,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小妹如此没诚意,那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只能……」 威胁的尾音落下,他直接扬手,示意行刑的人,继续。 「不要!」 小妹失声喊出口,脚步已经迈开,不管不顾地朝着刘婶的身上扑了过去。 「砰!」 厚厚的板子,硬生生地砸落在少女单薄的身板上,痛得她额头冷汗直流。 行刑的下人,根本来不及收手,直接就一棍子闷了下去。 那人不胜惶恐地看向谢东哥。 而谢东哥则跟没事人般,奸笑着朝傅小妹走进。 他俯下身,满嘴口臭全喷在小妹脸上,压低声音道:「四小姐,这板子滋味如何?」 第七十九章 无耻之徒 小妹倔强地咬牙关,别过头,不想再看到谢东哥那张丑陋无比的嘴脸。 转头的瞬间,她眸光里伪装的妥协一闪而逝,取而代之地是前所未有的狠绝。 「现在就放了刘婶。」 谢东哥三角眼里闪过得逞的光芒,奸笑道:「也不是不行,那就要看四小姐给出多大的诚意喽。」 「你说了算,我只要你放了刘婶!」 语毕,小妹强撑着身上的痛楚,从刘婶身上退开。嵴背挺直,不容置喙地强调:「现在!马上!立刻!」 少女脆亮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谢东哥丑陋的脸上,满是猥琐的表情,调笑着凑到小妹身侧:「既然四小姐如此急不可耐,那哥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满嘴黄牙,口臭难闻,嘴里说着「原话奉还」,然后再次强调是「现在!马上!立刻」。 刚开始,小妹以为谢东哥是重复放掉刘婶的时间。 直到她手腕处,突然被一只粘腻的大手抓住的时候,她才深刻地意识到对方口中说的「现在立刻马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要脸!」 小妹忍不住低骂出声。 只听,走在前面的谢东哥,突然接话:「哥儿要脸做什么?哥儿要你就行了。」 语毕,前面的男人目光在小妹身上放肆地游走。喉咙里的调笑声,不受抑制地越来越大。 夜色渐黑。 一路上,谢东哥带她走得都是侯府最偏僻的小路,即便是在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更别说是在晚上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妹心头的恐惧感,越来越甚。 掩在袖口里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小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脑子里不停地预设要如何摆脱谢东哥的纠缠? 「四小姐。」 忽然,耳旁突然有道声音。 紧跟着,手腕处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攥住。 「你想干嘛?!」小妹怒目,冷声道。 谢东哥三角眼危险地眯起,完全不把对面少女的怒气放在眼里,语气中带着警告,阴测测道:「四小姐,刚才我忘记跟你说个事了。」 「有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有什么关系,反正到了地方,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你……」小妹气结,反驳的话出口,她就硬生生地闭上了嘴。 如今形势,敌强她弱。 只能智取,不能力敌,时机尚未成熟,她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哦,对了……」 思绪被打断,只听谢东哥补充道:「忘了跟四小姐说了。刘婶在半道上,又被我的人抬回去了。」 「谢东哥……」 「四小姐,莫要生气嘛,生气的女子就不招人爱了。」 那双三角眼里的桃花水,几乎要将傅小妹溺毙。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道路上,少女隐忍着屈辱,紧紧地抿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话:「你无耻!」 这贱男人不仅无耻,而且难缠。居然暗中摆了她一道。 「你想出尔反尔?」小妹质问。 「我看是四小姐想吧。」 小妹被反问,瞳孔骤然紧缩成黑点,掩藏在袖口的手掌又紧了紧。 片刻的沉默后,少女脸上那抹仅剩的倔强,已经消失不见了。 谢东哥暗自观察。不由嗤笑:「哎,早点这样不就行过了嘛,女子嘛,总归有第一次的,像四小姐这样的出身,将来也就是个当妾的命,早点学习如何伺候男人,只会对你有好处的,等会哥哥保管教你欲仙欲死。」 露骨无耻的话,就像钝刀,一下一下捅进小妹的心窝。 心里恨不得将谢东哥千刀万剐,面上却是装出一副听到这话,少女应该有的娇羞模样。 低眉敛眸间,小妹僵硬地柔声道:「谢管事,小妹人都已经到这里了,就算要出尔反尔,也没机会了呀。」 「哈哈……」 显然,小妹的妥协,极大得取悦了谢东哥,他三角眼里满是贪婪,狂笑道:「放心吧,哥哥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只要四小姐把哥哥我伺候爽了,哥哥保证以后在侯府里,没人敢在剋扣你半分。」 「那小妹就提前谢过谢管事了。」少女微微福身。表现得极为恭顺。 这样娇柔的小女儿姿态,终于是让谢东哥卸下了对她的防备。 这时候,只听那人说:「既然小妹已经打心眼里愿意了,哥哥就跟你交个底,那老奴婢哥已经命人送回梧桐苑了。」 该死的狗东西! 小妹心中暗骂,面上却笑得越发真诚,佯装娇嗔道:「哎呦,谢管事,你真坏!」 说着,小妹顺势就抬起双手。粉拳紧握,学着从前在侯府里看到的丫鬟和小厮打情骂俏的模样,朝着谢东哥的胸膛锤了过去。 「哎……」 勐地,手腕被牢牢地扣住,小妹不得再近谢东哥身半寸,电光火石间,她不动声色地将隐藏在拳头中心的细针缩了回去。 这死丫头,看着干干瘦瘦的,没想到皮肤滑不留手,手感如此好。 谢东哥粗粝的手掌狠狠地磨蹭着小妹的粉拳。小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好,曲意逢迎道:「谢管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什么时候才到地方呀?」 「好…好…,马上。马上就到!」 接下去的这段路程,是傅小妹挥之不去的噩梦,手腕被束缚住,细针根本就无法再近对方的身。 一直在等待机会,伺机而动的小妹。始终都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这一路走来,周围景物变得越来越陌生,在侯府两世为人,她似乎从来都没来过这里。 若是强行踢踹关键部位,她的确是可以获得逃跑的机会。但是逃生路线不确定,周围又荒芜人烟,她的处境将会十分危险。 心思流转间,谢东哥突然在一片奇怪的建筑面前停了下来。 「好了,咱们到了。」 这是哪里? 为什么空气中散发着恶臭味? 「谢管事。这是哪里呀?小妹在侯府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来过这里?」 如今,小妹只想确定,她现在是否还身在侯府范围内? 「这地方好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等会儿,咱们想玩什么花样,就能玩什么花样,小妹想喊多大声,就喊多大声,绝对不会有人听见的。」 恶臭味扑鼻而来,听着谢东哥无所忌惮的话语,小妹隐忍的脸庞上,脸色愈发的无血色。 谢东哥见了。只当是少女心里有些害怕,也不当回事,想他也是花丛老手了,雏儿第一次基本都一个样的。 「放心,这里虽然是侯府。但是地处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忽然,有突兀的声音,击碎了死寂的环境。 小妹还没醒过味来,没弄明白谢东哥口中的意思。身体整个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谢东哥越听越是兴奋,手还在傅小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直接猴急地就往前面的矮屋子里进。 怎么办? 怎么办? 心跳「噗通噗通」狂乱的跳着,直到来到这个地放。小妹才惊觉,谢东哥早有预谋。 他根本就是故意挖了坑,算定了不管她是真乐意还是假乐意,只要跟他到了这个鬼地方,就别想再逃出他的五指山。 小妹眼光乱瞟。借着昏暗的光线,在充满了恶臭的房间里,寻找自己逃脱的可能性。 忽然,她扫到了不远处的桌子在上,有几个类似酒罈子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谢东哥已经满脸奸笑地将小妹狠狠丢到了床上,迫不及待地扯开裤带,伸手就要来扒拉小妹身上的衣服…… 第八十章 「鱼饵」有毒 「谢管事,等…等一下!」 小妹死命地按住自己的衣襟,勉强地扯出一抹讨好的笑,结结巴巴道。 谢东哥已经急不可耐,他已经等不及要看眼前这朵带刺的花,在身下婉转低吟地喊叫了。 他三角眼里露出不耐烦,阴测测道:「还等什么?不是你说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话音落下,小妹只觉得眼前,有张丑陋无比的脸。不停地在放大。 「不如…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 小妹强自镇定,目光直视谢东哥,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配合些,眉眼间尽可能矫揉造作些。 果然,听到「游戏」二字,那双三角眼里就流露出满是兴奋的光芒。 于是,她趁热打铁,伸手指着桌几处的几个酒罈子,娇羞道:「小妹听说,做那个事情之前,喝点酒助助兴,会更有情趣。」 「酒有什么好喝的?」喝酒谢东哥不感兴趣,他只想赶紧把少女给办了,直接拒绝。嘴巴就要朝小妹脸上凑。 「哎,谢管事,不单单是喝酒那么简单,你听小妹说嘛~~」狗东西,再敢往前凑。本姑娘就跟你鱼死网破! 压下心底的厌恶,小妹预备做最后的挣扎,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硬拼了。 只是,谢东哥根本就像一头饿极了的禽兽,不管不顾地朝着小妹扑了上去。 「你喝酒!我自己脱衣服!」 小妹孤注一掷,喊出了游戏的内容。 这时候,谢东哥三角眼里闪过了兴味的光,停下了手上撕扯小妹衣服的动作:「哦,你要自己脱?」 看对方似有松动,小妹继续趁热打铁,自我推销:「小妹还会跳舞哦。」 「脱衣舞?」 「谢管事不喜欢吗?」小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秀眉上挑,反问道。 这小骚货,手都那么滑,身上想必更滑,谢东哥看着少女的眼睛,只觉得她杏仁眼里带了钩子,勾得他挠心抓肝。 本来,他是想草草了事,没想到,这丫头还能有这等磨人的功夫…… 小妹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之人的面部表情变化,暗自盘算:偷香窃玉的事情,谢东哥最是轻车熟路,他常年流连烟花柳巷。青楼妓子跳脱衣服给他看,那不稀奇。但是,换了侯府的小姐主子,要主动脱衣服给他看,这个诱饵就相当抓人眼球了。 一路上。小妹假意逢迎,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许多信息。 她大概了解,这谢东哥是谢琴的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而且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小妹认为这个人就是个不愿屈居忍下的小人。 一个下人,看主子给他表演脱衣舞,这种人上人的感觉,不是谁都能拒绝的。 少女静默不语,脸上始终佯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鱼饵已经撒下,只等贪婪的男人自己咬钩子了…… 「喝,马上喝!」 耳旁,窜入一道急不可耐的奸佞声音。 紧跟着,谢东哥已经跑到桌子上,抓起酒罈子,就往嘴里灌了几口,然后还不忘满口贱话地催促:「酒都喝了,赶紧脱!」 有一,就有二,既然找到了突破口,小妹便顺势而为,佯装不满道:「谢管事,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喝酒却这般不风雅?」 果然,少女话音落下,谢东哥脸色明显变了变。 小妹已经抓住了他想做人上人的想法,故意将谢东哥跟粗鄙之人的行为对照。 「你讽刺我?」 喝了点酒的谢东哥本性毕露,阴测测地质问。 「谢管事,风花雪月的事情,就该风花雪月的来,小妹只想有个美好的春宵,仅此而已。」 说着,傅小妹已经莲步轻移,款步朝对面心生不满的谢东哥靠近。 她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酒罈子的边缘。像是在思考一件非常严肃的问题,忽而道:「一罈子酒,脱一件衣服好呢?还是一杯酒,脱一件衣服好呢?」 「小妹,是想灌醉本管事?」 谢东哥眼里的警惕,小妹没有错过。 她秀眉微挑,眼里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无辜的模样,喊冤道:「谢管事,小妹好冤枉哦,小妹不是在问你吗?你不想一罈子一罈子地喝。就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嘛,一切决定权都在你手上的呀。」 语毕,小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副我为鱼肉,你为刀殂的戚戚然。 少女灵动的指尖,来回缠绕着衣带,恍然间,谢东哥觉得他的心也被一下,一下地缠紧了,勐地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勐地,他起身。欲要将小妹扑倒。 小妹灵巧地转身,眉眼间流转着巧笑嫣兮,软糯开腔:「谢管事,酒杯在那里,小妹去拿。」 「小骚货。你给老子等着!」谢东哥已经迫不及待了,想到主子小姐在他一个下人面前脱衣服的模样,下半身就有反应了。 就在谢东哥转身的瞬间,小妹徒然加快脚步,朝着酒罐子凑近。 「只有茶杯……」 毫无徵兆间。谢东哥转过了身体,在看到小妹站定在酒罈边的时候,他眼光危险地眯了眯。 「你做了什么?」 「谢管事,小妹就是想尝尝这酒的滋味。」 谢东哥看对面少女抱着原先他喝过的那个酒罈子,也不说什么。迳自拿着茶杯走近。 「既如此,那就再多喝几口吧。」 言语间,谢东哥直接捏住傅小妹尖尖的下巴,拿起酒罈子,发狠似得往少女嘴里勐灌酒。 烈酒入喉咙。呛得小妹连唿吸都觉得困难,她努力地平稳唿吸,暗自攥紧了手心,期期艾艾道:「谢管事,你凶人家……」 「本管事还是那句话。别玩花样,你逃不掉的。」 阴冷的话音落下,谢东哥直接将开封的酒罐子往地上一丢。 「砰!」 酒罐子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声。 谢东哥审视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看她喝了酒,没什么事情,便打消了怀疑小妹在酒里动手脚的念头。 顺手,抓起一个酒罈子,直接掀开盖子,将酒倒进茶杯。 「咕咚」勐灌了一口。谢东歌面露贪婪,命令道:「脱!」 小妹依言,慢慢地将外套解开,脱下了第一件衣服。 继续第二杯! 「咕咚」又是一口闷,速度极快。 看样子。这个男人的耐性已经到了极点了。 暗自思虑间,小妹的手,慢慢抚上了第二层衣服。 不过,这次,她脱衣服的动作。明显比之前要慢了许多。 「快脱啊!本大爷,就是要看你个小骚货,光着身子的模样,哈哈哈……」 喝了马尿的谢东哥很快就兴奋起来,嘴里说出的话。简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噁心。 小妹压下心底的情绪,冲着谢管事甜笑道:「谢管事,你喝酒的样子好男人哦。」 呕!话出口,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噁心吐了。 「哈哈哈……」被恭维的谢东哥,心情大好。似是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又给自己满了两杯子,豪气往嘴里灌。 喝吧,喝吧,尽情地喝,可劲地喝,再不喝,以后就没机会喝了…… 「不是要给老子跳脱衣舞,嗝…」 得意忘形的谢东哥,打了个酒嗝,催促道。 已经连续脱了两件,小妹身上只剩下中衣和贴身小衣,若是再脱,身体的皮肤就会暴露在空气中。 少女双手放在衣襟上,头似乎要埋进脖颈间,任由对面的男人满嘴不干不净地催促脱衣,愣是不再有任何动作。 勐地,酒劲上头的谢东哥像是发现小妹实在故意拖延时间,直接将桌子掀翻,瞬间「噼里啪啦」的噪音,在屋子里响起来。 浓烈的酒味混杂着难闻臭味的空气,窜入小妹的鼻腔,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 谢东哥就像是发怒暴起的野兽,朝着少女身上勐扑了上去:「小骚货敢耍老子!既然你自己不愿意脱,那就让老子帮你脱!」 第八十一章 肤白貌美 「啊!」 尖叫声刺破漆黑的长空。 矮舍里,有痛苦的喊声断断续续地响起。 酒味和臭味混杂的空气里,又添加了一股血腥气味,三种气味混混合,就像是一种致命的毒药,强烈的刺激着小妹的心神。 她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根带血的银簪子,眼眸里染满了煞气,目光中透着狠辣,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谢东哥满脸错愕地盯着自己大腿上,持续有血澎涌而出的血窟窿。结结巴巴道:「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突然的声音,将小妹从紧张的情绪中拉回到现实。 她漆黑的眼眸流转着不屑的神采,将手里带血的银簪子,嫌恶地丢弃到地上。 「叮!」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小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很轻易刺激到脆弱的人心。 谢东哥满脸惊恐,只见对面的少女,悠然地站起身,随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弯腰将衣服一件一件捡起来,慢条斯理地穿上。 从头至尾,他都看不到对面女子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傅小妹,老子问你话!你到底对老子做了什么?」 身后。有狗吠的声音,吵得小妹耳膜疼。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了蹙,眉眼间无喜无悲,转身,居高临下地睥睨如死狗般瘫痪在地上的男人。 「谢管事。你这态度像是虚心求教的态度吗?」 少女不疾不徐的讽刺话音,落在谢东哥耳中,令他有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他尝试着想要动手动脚,可是整个身体就像是麻痹了,就连腿上被扎了血窟窿的位置,都感觉不到痛。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浑身使不上力气,没有任何知觉? 「是不是觉得使不上力气,感觉不到痛?」 被说中感觉的谢东哥,眼皮突然撑大了很多,他刚想开口骂人,只见站定在对面的少女,嘴角忽然裂开了。 「你…你…你想干嘛?老子…告诉你…你不要乱来…所有人都知道…你跟老子一起出来的…老子要是出了事,你傅小妹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威胁的话音落下,少女但笑不语,如狐狸般的眼睛微微眯起,就一直保持着嘴角上扬的模样。 光影昏暗,打在她的侧脸,少女身体一半淹没其中,无形中给人阴森恐怖的感觉。 「吼吼吼……」 这时候,忽然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吼吼吼……」 小妹竖耳倾听,这个声音的来源方向,就是在矮屋子旁边的角楼。 思索间,她已经迳自转身,循着声音走出了矮屋子。 谢东哥以为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看傅小妹推门离开。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本来他怀疑自己是中毒了,可是除了身体没有感知不能动之外,并无其他的症状。 看着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他恶狠狠地咬牙低咒:「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等过了今晚,看老子弄不死你!」 「谢管事,若是老夫人知道你对侯府的四小姐意图不轨,会如何?」 「你怎么又回来了?」 面对质问。小妹不以为意,继续重复:「若是老夫人知道你对侯府四小姐意图不轨,恐怕谢管事会吃不了兜着走吧?」 「你不敢!老子若是吃不了兜着,小贱人你也别想好过,谁不知道老夫人已经不待见你了!」 谢东哥三角眼里闪过的嘲讽。小妹看得一清二楚。 忽而,她泛着冷意的眼眸里,调笑似地升腾起一抹无辜,顾左右而言他道:「谢管事只是身体不能动,又不是眼神不济,究竟是哪只眼睛看见本小姐离开了?」 说着,不等谢东哥反应,少女手上已经多出了根细针。 尖细的针尖似有若无地划过谢东哥丑陋的嘴脸,最终停在了他那双令人厌恶的三角眼上。 「你…你…想…」谢东哥眼睑紧闭,不敢再看少女那张笑得温柔的脸,惊恐地问出声。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冷冷地打断。 「是左眼呢?还是右眼呢?」 少女手执细针,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男人紧闭的眼皮上,似是询问的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娇憨的味道。 小妹自言自语地说完后,便没有在开腔。 谢东哥浑身麻痹,对疼痛的感知几乎为零,眼睛闭久了,看不到对面少女的动作表情,令他感到十分不安。 下意识间,他偷偷地眯了条缝隙,发现对面已经没有了少女的踪迹。 思索间,他不由松了口气,大胆地将眼睛睁大了。 「嗯,依小妹看,应该是左眼看到的。」 忽然。少女的声音从头顶地后上方传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左眼。 「啊!」 男子悽厉的惨叫声,划破静谧的夜空,犹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波澜。 「啧啧啧,这是喊什么呀?你又不会感到疼。」 小妹杏眸里的阴冷一闪而过,捏着针尖的手指来回翻转着,似是在纠结这细针弄脏了,要丢了呢?还是丢了呢?还是丢了呢? 即便感觉不到痛,谢东哥也清楚地看到傅小妹拿针扎进了他的眼睛里。右眼的视线变得模煳不清,似乎被一层血红色掩盖住了。 「嗯,好像又不对,应该是左眼才对呀。」 忽然,小妹像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顾自继续道:「刚才有点紧张,怎么就扎成右眼了呢?」 迟疑的话音落下,少女手起针落。 「啊!」 刺耳的狗吠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她随意地将扎入谢东哥双眼的细针丢弃在地面上。轻柔的声音犹如地狱魔音,幽幽道:「谢管事,还想不想看美人脱光衣服的样子了?嗯?」 「不…不看…呜呜呜…不…不看了…」 被毫无徵兆地刺伤双眼的谢东哥,此刻的情绪已经崩溃,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嚣张、猥琐、狠辣。 少女黑眸深深。无形中犹如一个黑洞,令人一眼望不到底,若是想要深究般地再多看上一眼,很有可能会令人陷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可是,小妹就想让你看呀。」 说着。少女眨巴着大眼睛,面露无辜地摊了摊手,不急不缓道:「谢管事不是说,最喜欢皮肤白,眼睛大。鼻樑高的美女吗?」 「贱人!贱人!还老子眼睛!」 受到刺激的谢东哥,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小妹目光落在瘫痪在地上,满眼血污的男人身上,看着他惶恐失控的模样,除了嘴巴能动。四肢身体皆不能动作的模样,眼角的阴冷悉数碎裂成了冰渣。 俯身。 弯腰。 从裙摆上撕下一块布,认真地包裹在手上,确认没有丝毫皮肉露出。 少女像拖死狗般,将瘫痪不能动的谢东哥。拖出矮屋,朝着角楼走去。 「咚!」 谢东哥的身体,就像是抹布,顺着楼梯一节,一节地往上拖行。 「咚!」 「咚!」 身体麻痹的感觉,渐渐地在消失,那种痛苦席捲而来,肆虐着他的四肢百骸。 「啊!」痛苦的惨叫声连连,小妹清楚地看到那张骯脏龌蹉的脸上,布满了沟壑纵横的带血水汗痕。她知道曼陀罗花粉经过酒水的稀释,药力已经开始衰退了。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让他连痛苦都感受不到,岂不是便宜了这狗东西! 「谢管事。美女在此,请尽情享用吧。」 话音落下,小妹将手上的男人,朝着最中间的位置,狠狠地甩了出去。 瞬时。角楼里,嘈杂声沖天。 「吼吼吼……」 「哦咦哦咦……」 「啊!不要过来!啊!不要……」 傅小妹负手而立,嵴背挺直,巴掌大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现。 她只冷冷地看着那个在一群发了情的母猪中间。抱头近乎癫狂乱叫的男人,幽幽道:「谢管事,这里的美人个个皮肤白,眼睛大,鼻樑高。都是你最喜欢的类型,你就跟她们好好待在这里,尽情享受吧。」 少女转身的瞬间,猪圈里迸发出一道悽厉的惨叫:「啊!不要!不要过来!……」 第八十二章 「包子」怒了 漆黑的夜,侯府荒芜的角落,浓烟滚滚,渐渐地,火红的光照亮了整片天空。 这一晚,整个府里,都在为扑火而忙碌。 唯独,梧桐苑里,一片萧杀之气。 「衣服脱掉。」 低沉暗哑的磁性男声,不容置喙地窜入小妹的耳中。 她勐地回身。视线就被挡住,谪仙邪魅的容颜毫无徵兆地落入眼眸,吓得小妹后背直接撞到了门框。 屋顶。 两道黑影并排趴匐。 「二十天鞭的滋味够销魂的吧?」古月手肘捅了下旁边的影一,八卦地开腔。 被挤兑的影一,直接翻了个白眼:「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别,这种特殊待遇,还是留给你好了。」 二十天鞭,落纱门自建门以来,从未有过下属受过如此重的刑法,而只隔了一日,影一就回归了。 「只是可惜我的白玉断续散啊,啧啧啧,可是花费了我五十只毒王黑蝎,三只金毒蟾蜍,五只七彩蜈蚣……」 古月如数家珍地念叨着制成白玉断续散所需之物。心头在滴血,这些都是好东西,他可是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将这些材料凑齐的。 「右执事,主上就在下面,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主上抱怨吧。」影一没好气地打断。他的确是挨了二十天鞭,不过行刑结束后,右执事第一时间就餵他吃了颗大还丹,上了白玉断续散。 伤势虽重,但仅一日光景,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你…你个没良心的,知不知道大还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世上统共也就六粒……」 屋顶上,两人在斗嘴。 而屋顶之下,也有两人…… 不过,不是斗嘴,而是…… 少女嵴背僵直,秀眉蹙紧,看着盛满水的浴桶,脸上的颜色青转白,白转红,怒目吼道:「容峥,你有病吧!」 话音落下,对面的谪仙男子充耳不闻,磁性的嗓音里充满了蛊惑诱哄的意味,幽幽道:「衣服脱掉。」 「啊!」 突如其来的清亮尖叫声,冲破屋顶,惊得上面二人皆是停下了斗嘴,古月和影一的眼里都流转着古怪的眼神。 守着梧桐苑的这段日子,影一大致也习惯了。主上跟四小姐的相处模式,率先回过神,别过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噁心。」 堂堂有落纱门右执事,居然被个影卫头子嫌弃了。古月脸顿时就绿了。 正要发作,只听下面传来少女胆大妄为的怒骂声。 古月额头突突跳了两下,暗自祈祷:四小姐,你自求多福吧。 「咳咳咳……」小妹挣扎着从冰冷的水里钻出头,抬手在脸上抹了把水。唿吸不畅地咳嗽出声。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沐浴在光华中的谪仙男人,恨不得将他身上烧成个窟窿出来。 这丫的死变态,脱衣服上瘾了? 不配合,还直接给推到冷水里反省? 当她是豢养的宠物吗?高兴就摸摸头,给块骨头吃。不高兴就丢到冷水了,醒醒脑子? 心里本就憋着火的傅小妹,思虑间,豁然从浴桶里站起来。 只是,她脚才抬起来,要跨出浴桶,只听对面有阴测测的声音传来:「你敢出来试试。」 又被人威胁了,这年头,是个阿猫阿狗都来威胁她,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任由捏扁搓圆吗? 方才,在矮房子里,如果谢东哥那狗东西没有顺手拿起手边未的酒罈子,而是拿了另外没有被她加曼陀罗花瓣粉的酒罈,小妹都不敢想结果会如何? 想到这里,之前堆积的不安恐惧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小妹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就感觉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 只是,她是不会哭的!肯定是因为冷水迷了眼睛,才会有种委屈想哭的感觉,对,是错觉,一定是这样的! 少女直挺挺地站在浴桶里,沾染了脏污的衣衫。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将她的纤瘦清晰地勾勒。 容峥幽深的目光里光影泯灭,狭长的眼眸危险的眯起,不容置喙地命令出声:「脱。」 冰冷的话音,扎着小妹心肝脾肺,哪儿哪儿都疼。 怒极反笑,她索性将已经抬至浴桶边缘的脚,毫不淑女地搁在上面,眼里充满挑衅地迎上了容峥冷冽的视线。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织。顿时火花四溅。 这时候,小妹也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倔强出声:「峥世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小妹虽一介卑微出身,但自尊也不容旁人随意践踏,若是你今后还想安稳地喝血,就请注意自己的行为和措辞!」 从头至尾,她和他的关系,不过就是供血和取血的关系。过去种种,都只是交易。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点,小妹心里惧意便少了许多。 只是,她近似发脾气的话音刚落下,对面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回应的意思。而是迳自迈开步子,朝着她的方向逼近。 那一袭月白色的身影所经之处,优婆罗花逶迤满地,恍然间,小妹觉得周身似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压制住。眼前有张谪仙邪魅的脸在不停地放大,她试图将身子后退。 可勐地,她才惊觉,身体已经被死死地定住,无法在动弹。 又来! 意识到又被控制住自由的时候。小妹整个人顿时就炸毛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容峥,你个大男人仗势欺人,到底要不要脸?」 气恼的话音落下,只听「嘭」的一声。 小妹只觉面门徒然有股劲风。紧跟着身体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阿嚏!」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喷嚏,脑袋往下点了点。 余光瞥见身上原本还好好穿着的衣服,居然成了一条条破布碎片,稀稀拉拉地挂在她身上。 杏眸徒然瞪大,这一刻。少女已经忘记了尖叫,而是本能地护着胸口的关键部位,不假思索地蹲了下去。 身体再次入水,冰冷的触感,席捲了小妹每一寸肌肤,强烈地刺激着她的心神----生或不生,动或不动,都只在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念之间,到底还是她不自量力了。 少女嘴角的那抹嘲讽,容峥看得清晰分明。让他觉得十分碍眼。 「你笑什么?」 他离得很近,可又很远,一如初见时,遥不可及的冰山圣莲。 小妹不语,只身姿勐地往下沉。唯独露在水面外的脑袋,瞬时就扎进了水里。 鸦发三千,犹如绸缎般飘浮在水面上,伴随着「咕咚咕咚」冒出水面气泡的破裂,荡漾出柔媚的姿态。 光影下。少女浸没在水中的削瘦脸颊,随着水波的浮动,逐渐变得扭曲,渐渐地,模煳在他的视线里。 容峥幽暗的眼眸里。迷离的神色一闪而逝,拂袖间,犹如白云悠悠在天边舒展。 他骨节修长的指尖,轻触至水面,还未来得及深入。 「哗啦……」 她携一身水光潋滟。破水而出,青丝贴面,衬得她肤白唇红,沾染了晶莹水珠的羽睫轻颤,那双蓄满了倔强的眸顿时雾气氤氲,硬生生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就在男子失神的当下,少女樱唇撅起,眼眸里闪过狡黠,将口中的东西顺势喷出。 「噗!」 「咳咳咳……」小妹佯装憋气久了,勐地吐了口冷水出去,然后拍着胸口,勐地咳嗽起来。 头顶处,有道冷得足以冻死人的吃人眼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小妹垂眸,星眸中流转着幸灾乐祸,暗自腹诽:丫的死变态,软柿子捏爆了,也会溅你一脸汁的! 「傅、小、妹!」 「咳咳咳……」她大方地迎上容峥冷冽的眸光,佯装被水呛得开不了口,只是将眼睛瞪得贼大,尽可能地表现出真诚的模样,使劲地点头,表示听见你叫唤了。 倏然间,小妹只觉腰肢被一股霸道的力道缠上,随即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带出了浴桶…… 长夜漫漫,侯府乱乱,究竟谁乱了谁的心,又是谁乱了谁的情…… 第八十三章 过院拿人 今晚,他吸血的动作有些粗鲁,似是带着啃咬般地惩罚。 小妹目光中的怒气,在感受到那股酥麻的熟悉感觉时,顿时化为雾气。 等容峥吸完血,抬眸看向身下的少女,只见她眼角似有湿润,他如远山般遥不可及的眉,微微蹙了蹙:「你……」 「吸完了吗?」 少女不容置喙地打断。 也不等容峥作答,轻车熟路地「滋熘」一下。滑出了男人的控制范围,迳自扯了床里侧的被子,蒙头盖在了身上。 容峥看着少女赌气似的动作,幽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细碎的金光一闪而逝。 黑漆漆的被子里,小妹捂着嘴巴,努力地控制不让自己哭出来:傅小妹,哭不能解决问题的,哭只会让你变得更脆弱…… 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呜呜呜……」 隐约间,被子里有嘤呜声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容峥转身的瞬间。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傅小妹,你哭什么哭?弱者,就该被欺负,这个事实你不早就接受了吗?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不停地反问自己,可是嘴角咸涩的味道。却越来越浓郁。 眼泪这个陌生的东西,就像是决堤般,毫无节制地往外流,到后来小妹都觉得眼睛里流的液体,不是眼泪,而是从浴桶里带出来的水。 良久,房间里寂静无声。 被子里捂着脑袋久了,就会喘不过起来,仇人都还活得好好的,她可不想把自己给憋死了。 忽得,她发泄似得掀开被子,勐地抬头间,一个月白色的清冷身影,负手背立在雕花窗棱边,毫无徵兆地闯入了视线。 这人怎么还没走? 平时吃干抹净,不都是立刻拍拍屁股走人的? 怎么今晚还在?难不成,还要跟我算故意喷他一身水的帐? 背后,少女从被窝里钻出脑袋的小动作,容峥正好从身侧的梳妆檯的铜镜倒映上看得分明,只见她漆黑如墨的眼睛,再次有灵动狡黠的神采闪过。 小妹看着谪仙变态男人静静伫立的背影,心思百转千回,正想着要不要先服个软,狗腿些打破尴尬的气氛。 只见那道颀长的月白色身影,犹如一阵清风般。翩然消失在视线之中。 浴桶里的狼藉依旧,旁边的地面上,水渍横行,少女目光重新落回到方才那道谪仙身姿站立的位置,不由疑惑了----什么情况? 簌簌夜风。浮动着纱帘。 房门被急促地敲响,外面传来小翠的喊声。 勐地回过神来,小妹急忙下床将衣服重新整理好,才让小翠进来。 「小姐,你知道吗?谢管事死了。」 小翠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偷偷压低声音,前来禀报。 对此,傅小妹一点都不意外,她在那狗东西腿上戳的窟窿可不是白戳的,银簪直戳大动脉。谢东哥的结局只有早点死和晚点死的区别。 「那些奴才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成焦炭了。」 怎么会变成焦炭,是谁放的火? 那处人迹罕至,又是圈养畜生的地方,潮湿恶臭,绝对不可能是寻常的走水。 心思流转间,又听小翠念叨:「听下人们说,谢管事在那里偷喝醉酒,不小心打翻了油灯,然后就……」 这个理由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小妹清楚地记得,她离开的时候,屋子里的油灯早就打翻了…… 忽而,外头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 静谧的梧桐苑,瞬时涌进来许多下人,将整个院子都挤得满满的。 「来人,把门踹开!」 来着不善! 小妹迳自丢给小翠一个噤声的眼神,随即起身,去开门。 得了命令的下人,刚抬脚要去踹门,小妹就已经从里面打开门,看到门口这么大阵仗,她有些害怕地怯懦出声:「母亲,这是怎么了?」 大夫人谢琴脸色铁青,二话不说。直接对下人吩咐:「来人,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小贱人拿下!」 「母亲,小妹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少女期期艾艾,面色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惶恐,声音颤抖着出声。 角楼的火势并不大,很快就扑灭了,谢琴却不曾想,才从娘家调来的帮手东哥儿,居然不明不明白地跟一堆猪死在了一起。 谢琴一直都清楚东哥儿平时私生活并不十分检点,他这么晚会出现在那里。许是跟侯府里那个丫鬟相会。 而就在查问下人的时候,她得知东哥儿最后接触的女子是----傅小妹。 「是你杀了谢管事,还有脸问为什么?」谢琴先发制人,直接将杀人的罪名扣在了小妹的头上。 这次,谢琴的指控没有无中生有,这人的确是她杀的,但这火却并非她所为。 虽然,这火来得蹊跷,但是小妹还是要谢谢那个暗中纵火的人,替她永绝后患。 到底。当时那种情况下,小妹还是心慌了下,问题处理地不够干脆彻底。 面对指控,少女面上的惶恐渐盛,连说话都说不清。不停地摇头否认:「母亲,小妹没有,小妹是冤枉的。」 可是谢琴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直接命人将小妹压下去送官查办。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就在这时候。有个声音硬生生地打破了局面。 但见二姨娘款步而来,转身看了眼即将被押解离府的少女,不急不缓道:「大夫人,你这是何意?」 平时,最看不惯的杨氏拿钱砸人的俗气样。谢琴雍容的脸庞上,露出不屑,冷声道:「傅小妹谋害管事谢东哥在前,纵火毁尸灭迹在后,本夫人现在要将她送官查办。二姨娘若有意见,就跟官府去说吧。」 话音落下,谢琴直接无视杨氏,命人将傅小妹压下去。 「慢着。」 这时,杨氏再次开腔。 「杨氏。你这是摆了明要跟本夫人对着干,是吗?」谢琴恶狠狠地威胁出声。 「大夫人,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说,小妹今晚一直在妾身的朝绣阁陪我的蔷薇吃茶解闷,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半步而已。」 话音落下,在场的人皆是愣住了。 根据侯府下人的口供,只能证明小妹是谢东哥接触的最后一个人。 而杨氏这个时候跳出来,替傅小妹作证,提供了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这就等于直接打了大夫人谢琴的脸。 从前傅小妹在侯府受尽欺凌的日子,就是拜大夫人谢琴所赐,现在的情况,下人们都是彼此心照不宣。 「母亲,小妹是冤枉的。小妹的确是跟谢管事有过口角冲突,可那都是因为刘婶被他打了,小妹气不过才会……」 少女说一半,留一半,说出来的句句实情。最简单真实地还原了在前院发生的事实真相,而留下的那半,少女都用呜呜咽咽的梗咽替代了。 小妹低眉敛眸,眉眼间尽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谢琴眉头蹙紧。意识到计划被中途搅合,她整个人如火中烧。 但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又不能发作,只能咬牙启齿地命人:「放了四小姐。」 待到谢琴带着奴僕。浩浩荡荡地离开梧桐苑,小妹才朝着二姨娘盈盈一拜,怯懦的语调满是感激:「小妹多谢姨娘出手相救。」 「不必了,我只是不希望蔷薇失望罢了。」 语毕,二姨娘迳自转身离开。 其实,小妹之所以一点不担心大夫人发难,是因为从角楼回来的路上,她特意绕道去了朝绣阁,跟二姐傅蔷薇聊了好半天。 而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全部都落入二姨娘杨氏的眼中。 凭着她对杨氏的了解,小妹料定二姨娘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不管是否是因为她口中的那个不想让二姐失望,还是其他别的原因,总之这局小妹险胜。 不过,若是没有那场足够毁灭一切痕迹的大火,小妹这场戏,也很难演出如此完美。 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她呢? 是谁呢? 第八十四章 横祸飞来 翌日。 谢东哥死于非命的八卦热度还未消退,侯府里就被侍妾昔怜怀有身孕的消息给盖过了风头。 而与此同时,久不出席家宴的安平候父亲傅德清突然出现,并且,身边居然还带了一个六岁的男童。 就在众人疑惑这男童究竟是谁家孩子? 傅德清清了清嗓子,跟众人宣布,傅明聪是他的长子。 话音落下,几家欢喜,几家愁,老夫人于氏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口念「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傅家长房终于有后了」,反观大夫人谢琴,那张伪装温良贤淑的雍容脸庞,已经铁青成片。 到最后,居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就昏了过去。 傅小妹静静地坐在席间,冷眼看着一群丫鬟手忙脚乱地冲上去,傅明月妍丽的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佯装怯懦的脸上,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呵,傅明月,嫡长女再高贵,难不成还能矜贵过傅德清老来得子? 这齣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四小姐,门房有人找。」 小妹正好仰着头,眼馋葡萄架上还有些青涩的果子,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眼生的小厮。毕恭毕敬地站在院门口禀报。 「谁找我?」 「回四小姐的话,那人自称是镇国将军府上的。」 话音落下,小妹就更疑惑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是卑微的小庶女,哪来那么大的脸让镇国将军府的人上门找? 何况,百花宴在即,她不想节外生枝。 「就说我不在。」 侯府大门口。 一个小厮装扮的男子,在听到下人说四小姐不在府上的时候,顿时就火冒三丈了。 「喂,是不是傅明月让你这么说的?」 「这位小哥,你怎么能够直唿我家大小姐的名讳?」 「就叫怎么了?傅明月!傅明月!傅明月……」 门口吵嚷的声音,引来经过的人侧目,守门的小厮被镇国将军府的小厮给吵得没辙,只能折回梧桐苑再去禀告。 只是,那镇国将军府的小厮,根本不买帐,直接推开他,就要往侯府里面闯。 「放肆!」 倏的,一道娇喝的女声,从大门里传了出来。 姚倩倩勐地抬头,就看到傅明月装腔作势的样子。 「傅明月,你来得正好,赶紧带我进去找你家小妹。」 「姚倩倩。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这里是安平候府,不是你家的将军府,岂是你说进就能进的?」傅明月还记得那日在宫门外被姚倩倩挤兑的事情,藉机讽刺道。 趾高气扬的话音落下,姚倩倩立刻就炸毛了。直接指着傅明月鼻子,开骂:「傅明月,你装什么高贵大方,侯府怎么了?侯府了不起啊!放眼整个上京城,我姚倩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岂是你能拦住的?」 针尖对麦芒,两人歷来有宿怨,如今怼上了,谁都不愿意再后退一步。 而与此同时,梧桐苑里。已经有下人急忙来报:「四小姐,镇国将军府的姚大小姐跟大小姐,吵起来了。」 姚倩倩突然造访,让傅小妹始料未及,想到那个性格风风火火的正直少女,小妹匆匆赶了过去。 等小妹赶到的时候,只听姚倩倩气急败坏地扬声:「赌就赌!我认定的朋友,难道还能比你一个笑里藏刀的嫡女差了不成?」 傅明月丹凤眼里的算计精光,正好落入小妹的眼里。 「四小姐,你可算来了。」芸香眉眼间尽显鄙夷,冲着刚到门口的小妹,高喊出声。 「小妹,小妹!我是倩倩呀,小妹!」 半盏茶后。 侯府门口的角落里,一个衣着并不光光鲜的庶女,一个小厮装扮的「女霸王」,两人脸上表情各异。 傅小妹觉得她快要被这个热情奔放的大小姐给逼疯了。 她根本就想不到,就在方才须臾的功夫,傅明月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姚倩倩给算计了,还引得她心甘情愿地答应若是赌输了,就在上京城最繁华的东门大街,当狗爬上一个来回,而且必须边叫边爬! 重点是,赌约的赌注,居然是她----傅小妹。能不能在三日后的百花宴上,弹奏出一曲《广陵散》。 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小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郁猝道:「姚大小姐,你怎么能自作主张呢?」 姚倩倩看着对面少女有气无力的模样,心里有些打突。 她心虚地咽了口口水,连说话都不太利索,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小妹,你该不会是没学过弹琴吧?」 话音落下,姚倩倩看对面少女低头不语的模样。顿时傻眼了,原本信誓旦旦跟傅明月挑衅时的得意神色,在转眼间,化成了一张苦瓜脸。 「啊,怎么办?刚才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应下了赌约,现在赌局还没开始,就已经输掉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只见姚倩倩都快要哭出来了。 不远处。傅明月面露得意,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和姚倩倩的身上。 小妹看着傅明月那张极具欺骗性的明艷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孤注一掷。 百花宴在即,虽然大夫人谢琴因为府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孕妇和一个长子而焦头烂额,但是并不能保证她不会腾出精力来暗中使坏。 横祸飞来。挡都挡不住,不过,若是要在明枪和暗箭里选一个,她选明枪! 「你们商量的如何了?本小姐时间宝贵,还要赶着去练琴呢。」 矫揉造作的话音落下。傅小妹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时候,姚倩倩扯着脸皮,干笑地解释:「哦,小妹,我忘记跟你说了。你除了要会弹《广陵散》,还要跟你傅明月同台竞争的……」 越说,声音越低,姚倩倩的底气越不足。 傅小妹暗自心惊,面上却保持着怯懦惊慌的模样。佯装害怕地失声道:「姚小姐,你就行行好,饶了小妹吧,小妹不行的!」 言语间,小妹伸手。不停地在胸前左右甩动。 骨节粗大,五指不够修长,尤其是手上还有不用程度烫伤的丑陋疤痕。 光是从这些特徵上傅明月就可以断定,就算是琴神转世来教小贱人弹琴,也不可能让小贱人学会《广陵散》,更别提是在百花宴上赢了她。 「姚倩倩,本小姐觉得不如你现在直接认输,或许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可以考虑一下,让你只学狗吠一声。在东门大街上爬半圈。」 说着,傅明月眉眼间的得意笑容,已经肆无忌惮地表现出来。 「傅明月,你少嚣张!我姚倩倩就不信了,整个上京城。还找不出一个好师傅来教小妹弹琴!你给本小姐等着,到时候,谁狗叫,谁狗爬,还不一定呢!」 小妹是被姚倩倩风风火火地拖着离开了安平候府。离开时,她神色慌张地看向站定在门口,嘴角笑意越放越大的傅明月…… 芸香不懂,疑惑出声:「大小姐,你为什么要跟一个贱婢生的女儿同台比试。那多掉身价?」 最近,上京城里的风言风语都是围绕着傅明月如何不待见庶妹,傅明月就是要借着百花宴这场举世瞩目的盛宴,让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庶女也能弹琴,侯府又怎么会薄待她? 另外。傅明月也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太子看清楚小贱人胸无点墨草包的真面目。 只不过,顺带还有姚倩倩送上门来,给她耍得团团转,实在是意外收穫。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百花宴上,小贱人受尽嘲讽、自惭形秽,丑态毕露的模样了…… 第八十五章 赶鸭上架 「小妹!小妹!你等等我呀!」 大街上,打扮成小厮样,说话声音听上去却是少女的姚倩倩,格外地引人关注。 一路上,小妹都是被姚倩倩拖着走的,周围时不时有人朝她们侧目,实在是令人很不自在。 甩开姚倩倩的手,小妹脸色无喜无悲,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疾步行走。 身后,姚倩倩焦急的喊声。越来越近。 「小妹,你走那么快做什么?跑死…我…了…」 对面少女单手叉腰,活泼灵动的脸上,满是喘大气的表情,小妹忽然停下脚步,语气沉静道:「姚小姐,赌约谁定的,就由谁去完成。」 说着,小妹也不看对面少女的脸色,直接越过她身侧,往右手边的茶楼走了进去。 大暑天,被生拉硬拽地在毒日头底下走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小妹早就口干舌燥,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了。 余光瞥见,路边刚好有个茶楼。她便想着跟姚倩倩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就喝个茶,再回侯府。 直接被无情拒绝的姚倩倩,都快哭出来了,也不管小妹是不是讨厌她。像个跟屁虫似得,前脚追后脚地也进了泼墨楼。 姚倩倩站在门口,仰长了脖子,在人声鼎沸的茶楼里,寻找那抹纤瘦的少女身影,心里着急,不由喃喃自语:「小妹,人家还有话没说完呀,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刚进门的时候,小妹以为这里只是个普通的茶楼,但是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大到格局规划,小到装修布置,无一不精。 「咚!」 忽然,有铜锣声骤然响起。 「小姐第一次来吧,这是小店的传统,每逢上京城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时,小店就会做庄,让百姓们自由下注。」 引领傅小妹上二楼的小厮,眉眼间带着和善的笑,仔细地解释道。 又是赌? 今天,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赌字,小妹心里没来由烦躁起来。 见店小二,似乎还十分有兴致地想要跟她讲解,如何下注。傅小妹赶忙不动声色地打断:「小二,给我一壶碧螺春,一叠菊花酥,谢谢。」 「好嘞,小姐稍等。」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腿脚终于得到了喘息的功夫,小妹所在的位置,还算安静,周围的茶客并不多。 在陌生的环境下,没有人认得她是谁。傅小妹很自然地卸下来平日防备旁人的伪装。 双手自然地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茶楼里往来如梭的人、宁和雅致的景、精緻独特的物。 茶香扑鼻而来,小妹忍不住深嗅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重重地深唿吸,才能让她觉得活着唿吸也没那么难。 樱桃小嘴咗一口清茶。指尖在镶嵌着金丝菊花瓣的糕点上,像个孩子般指指点点,最后停在的那个位置上,小妹才会眉眼弯弯,浅笑着捏起它,呢喃:「就吃你了。」 只是,难得的闲适时光,少女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 对面就忽然多出一张没心没肺的熟悉脸庞:「小妹,原来你在这里呀。」 姚倩倩自来熟地坐在小妹的对面,顺手抄起茶壶,直接就着壶嘴「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了几口。 等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只听瓷壶盖子和壶身因为大力按放的撞击声响起。 小厮打扮的少女,已经打了个水嗝,抓起碟子里的菊花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嗯…好…吃…泼墨楼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小妹,你都不知道…自从上次宫宴结束,我在…嗝…流云殿出言不逊的事情,被我老爹知道了,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过得简直是惨不忍睹啊……」 「咳咳……」 看边吃边诉苦的少女咽着了,小妹有些无语,只好帮她细心地斟上一杯茶。 「咕咚咕咚…嗯,谢谢你小妹,我就知道你是个讲义气的。我姚倩倩不会看错的!」 见少女拍着胸脯,义薄云天的说着江湖儿女才会讲的话,傅小妹佯装严肃的脸,终是绷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注意了,大家手上已经拿好各自的投注票,将投注银两填在金额那格,将下注给谁,填在赌注那栏,半盏茶后,小厮会前来收票。」 突兀的声音。将小妹和姚倩倩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过去。 这时候,先前引路的小二,笑眯眯地上前,将两张纸递了过来。 「二位小姐,这是你们的。」 「我不赌的。」姚倩倩眼睛里闪着特别真诚的光,一本正经道。 小妹也要拒绝,只听敲锣的方向,传来声响:「话说,这安平候府的两位小姐,地位天差地别。却不成想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那人的声音铿锵有力,俨然就像是茶楼说书先生那样,绘声绘色地将侯府嫡长女和卑微庶女之间的恩怨纠葛描述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若不是傅小妹本尊就在,恐怕连她听着故事也会入迷。 「小妹…你…听我说…」 姚倩倩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指尖忐忑地对戳,瓮声瓮气道。 茶楼下注,供上京城百姓娱乐谈资的对象,什么时候也会有傅小妹了? 而且,这赌局的标题竟是----百花宴嫡庶之争。孰胜孰负? 百花宴? 嫡庶之争? 这不就是刚才姚倩倩和傅明月私下里约定的赌局吗? 「姚小姐,我需要一个解释。」小妹努力地平復情绪,尽可能地保持好言好语的模样,冷声道。 被点名的姚倩倩,勐地打了个激灵。半个身子凑向了小妹,抱歉道:「小妹,刚才我一直让你等我……」 「拜託,请说重点。」 「哦,哦。重点…重点就是傅明月跟我吵着吵着,然后我就稀里煳涂地替你答应下来了。」 小妹扶额无语望天,听了老半天,还是没有听到她想知道的重点。 心累地嘆了口气,她刚想再问。只听下注的位置,那人突然开腔:「傅小妹,会弹琴一赔十,傅小妹,弹《广陵散》胜,一赔一百,傅明月,弹《广陵散》胜,一赔一。」 「小妹,你赔率好高哦。」 看着姚倩倩直接将她刚才的问题抛到脑后。还兴奋地抓着她手,说赔率的问题,小妹彻底无语了。 赔率高,就说明必输好吗? 「小妹,我跟傅明月吵架的时候。被方舟听到了。」忽然,姚倩倩像是想到了什么,扬声道。 「方舟是谁?」小妹实在跟不上姚倩倩的思路,不由耐着性子问。 毕竟,她要找到问题的源头。才能够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哦,他呀,是户部尚书的独子。」 「然后呢?」 「嗯?没有然后啊,就独子嘛。」 「我是想说为什么他听到了,怎么就变成全上京城的人知道了?」小妹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 姚倩倩恍然大悟地「哦」了声:「我是上京城第一女霸王。他是上京城第一大嘴巴。」 小妹勐地咳嗽起来,暗自整理从姚倩倩口中听来的乱七八糟信息。 其实,说白了,就是傅明月抓住机会,利用姚倩倩。引诱她应承赌约,恰巧被路过的户部尚书独子「第一大嘴巴」听到,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赌约的事情。 理清楚头绪后的小妹,忽而是松了口气,面色如常道:「上京城每天有多少流言蜚语,过了也就过了,至于赌约之事姚小姐莫要再提了。」 语毕,小妹直接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听着姚倩倩沮丧的话音,小妹很自然地认为是她担心自己要学狗叫,在东门大街来回爬两圈。 「姚小姐您身份尊贵,就算不履行约定,也没人能拿你如何的?」说着,小妹为了增加说服力,又道,「第一女霸王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傅小妹条理清晰的安慰话音刚落下,只见姚倩倩苦着脸,怯生生道:「可是除了我要边学狗叫边狗爬,那傅明月还说了,若是小妹你输了,你就必须…就必须……」 第八十六章 想死想活 不知为什么,小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姚倩倩口中,听不到什么好话了…… 忐忑的声音传来:「小妹你就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傅明月…洗脚!」 紧握成拳头的关节,泛着青白的颜色,少女削瘦的下巴,倔强地仰起,乌黑的眼眸里,涌动着浓烈的墨黑色。 姚倩倩脑袋往脖子里缩了缩。心虚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道:「小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给你惹麻烦的。」 赌约之事,已经沦为整个上京城炙手可热的话题,傅小妹目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那条醒目的横幅上,杏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便迳自迈开步子离开。 「小妹,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白素。她是上京城最好的琴师,一定可以教会你弹琴的!」 少女独自行走在茶楼的过道上,脸上的淡漠渐渐地被恨意覆盖,对身后不谙世事女子的言语充耳不闻,而是在走到楼梯转角的位置。徒然转换了方向,朝着泼墨楼下注的地方走了过去。 三日后,百花宴。 傅小妹是被外头吵嚷的声音惊醒的。 她抬手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哑声道:「菊香,外面出什么事了?」 「小姐……」 听着菊香的声音似有不对,小妹秀眉不自觉地蹙了蹙,从床上撑坐起来,翻身下床,趿上绣鞋,晃悠悠地出了里屋。 「小姐。是三小姐,半路上拦住了送衣服的丫鬟,把你今天宴会要穿的衣服给毁掉了!」 听着小翠气愤不已的控诉,小妹余光扫了眼放在托盘上的衣物,只见完整的衣衫,被撕成了条状,就连缝补都不可能将它拼凑完整。 「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坏了就坏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妹挑眉,无所谓道。 「可是出发的时辰快到了,小姐的衣服坏了,那还怎么进宫?」 百花宴的名单是老早就报上去的,那时候,傅小妹正受老夫人于氏待见,这套进宫的衣服就是那时候,于氏命制衣坊替小妹量身定制的。 只不过,时移世易,如今的小妹,处境极为尴尬,俨然沦为安平候府被边缘化的主子。 傅白茹被剥夺了赴宴资格。为了泄愤,故意破坏了小妹的衣服,理由上说得过去。 当然,傅小妹不会天真地认为,这蠢货会有这脑子。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 「小姐,刘婶已经出去替你买衣裳了,奴婢先给你梳洗妆扮,一定能赶在出发前,解决问题的。」 菊香稳重的话音。打断了小妹的思绪。 回神间,少女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嘲讽,冷不丁道:「就算刘婶买了衣服,那些人也不会让她带进来的。」 话音落下,院子外头就传来急促的声音。 果然是刘婶回来了。小翠跑上前,左看右看,顿时急了:「刘婶,小姐的衣服呢?」 小妹端正地坐在梳妆檯前,任由菊香替她摆弄头髮,不咸不淡地出声:「就穿上次进宫的那套。」 朴素简单的衣衫,在一堆打扮隆重的贵女堆里,怎么看都像是奴婢装扮,这样的扮相不是最符合傅明月的心意吗? 「小姐,那套怎么行?」 「刘婶,你脸怎么了?」小妹不以为然,转移话题道。 「没,没什么,就是出门的时候,太急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但见,刘婶神色有些慌乱地捂住了两颊,小妹晦暗不明的神色,掠过一丝瞭然。 摔一跤,能摔倒两颊红肿吗? 心思流转间,她佯装一副没看出刘婶故意掩饰的懵懂,脆生生道:「小翠,你赶紧替刘婶去上药。」 屋子里,很快就剩下主僕二人。 菊香知道小姐是故意把刘婶和小翠支开的。 手里梳头的动作依旧在继续,菊香看着铜镜里面若桃花的少女。忍不住道:「小姐,今日宴会险阻重重,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你真的要那样做吗?」 「菊香,同样的话。我也问你,你真的要那样做吗?」 少女坦荡的眼眸里,流转着倔强的神采,她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替自己梳妆的婢女身上,周身似有若无地散发出决绝的气势。 「小姐,菊香无悔。」 掷地有声的宣言,落入小妹耳中,她粲然微笑:「我亦无悔。」 主僕二人心照不宣,彼此间只用眼神交流,便再也无对话。 侯府门口,马车已经停稳。 小妹出现在大门口时,没有错过傅明月眼里的鄙夷得意神色。 她习惯性地绕到最后那辆马车,提起裙摆准备上车。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矫揉造作的温柔女声:「四妹,那是给奴婢坐的马车。」 闻言,小妹转头,只见傅明月在芸香的搀扶下,优雅地踩着凳子,踏上马车,从头至尾不见丝毫侷促之态。 面对嘲讽,少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羞郝。 这时候,只见前面奢华无比的马车车窗,一只洁白无瑕的手,轻挑开车帘。 傅明月探头,娇声道:「四妹,你还愣着做什么?宫宴虽然晚上。但是午时前必须要入宫的,若是迟到了,就算有邀请函也是进不去了哦。」 总共两辆马车,一辆是给奴婢坐的,若是小妹坐上。就等于变向承认自己就是奴婢。 而另外一辆,就是傅明月所坐的马车,但傅明月并没有邀请她坐,现在还假惺惺地催促她快些,摆了明是让她徒步前行,所以得早早出发吗? 暗自思索间,小妹已经大步流星地朝着前面奢华的马车行去。 「咚咚咚……」伴随着踏脚蹬上的响动声,小妹直接上了豪华马车。 侯府门口,人声鼎沸,时不时有百姓路过。 傅明月从头至尾都是笑里藏刀,极尽能事地维持着她温婉大方的贵女形象,即便是对傅小妹的讽刺,都是十分隐晦。 小妹料定了,她不敢发作,才会大摇大摆地踏上专属天之骄女乘坐的马车。 头顶处。一股阴毒的目光如影随形,小妹刻意将目光避过跟傅明月对视,而是佯装好奇地东看看,西摸摸,嘴里还不忘催促车夫赶紧出发,别迟到了,进不去宫。 傅明月恨得牙根直痒痒,却不能说什么,只能语气不善地命令车夫出发。 那日跟姚倩倩分别后,她果然履行了承诺,找来了上京城第一琴师白素来侯府教授琴技。 小妹也的确跟她认真地学了三日。 「四妹从小跟秀姨娘长大,耳濡目染下,洗脚的本事可比弹琴的功夫了得。」傅明月不耐烦傅小妹与她同乘,讽刺出声。 这几日,傅明月都有派人暗中监视梧桐苑,她老早就知道傅小妹学了三日琴,却连最基本的宫商角羽音阶都分不清楚,更别提弹奏千古绝唱《广陵散》了。 外头的人声,已经渐渐弱了,小妹知道她们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她隐忍着不做声,只是脸上始终保持着期期艾艾的神色,看向对面满脸鄙夷神色的天之骄女。 这副胆小怯懦的模样,落在傅明月眼里,只让她心情大好。 言语间更加肆无忌惮:「要不是姚倩倩自不量力送上门来给本小姐耍,四妹就是给本小姐洗脚都不配的。」 阴冷不屑的语调。依如上一世傅明月在密室里巧笑嫣兮的告诉她「疼就对了,这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傅小妹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被囚禁日子里的悲惨画面。 小妹隐忍的脸色已经煞白,努力地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被吓破了胆子般,怯生生地强调:「大姐…那个赌约是姚小姐答应的,跟小妹没关系的。」 「难道姚倩倩没有告诉你,有泼墨楼坐庄的赌约,参与其中的人就必须完成,否则七日内必定暴毙身亡。」 傅明月没有胡说,达成赌约的当夜,她就收到了一封装有赌契的文书,心中虽惊,但并不怕,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享受小贱人洗脚伺候了。 言语间,她丹凤眼里流转着鄙夷的神色,假惺惺的安慰语调里,透着浓浓的威胁:「四妹,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第八十七章 移形换影 关于泼墨楼的传闻,小妹无从知晓,而面前傅明月危言耸听的话,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姐,你…你说得不是真的……」 少女杏眸里泛着迷濛的雾气,喉咙里带着梗咽,语气里透着惊慌。 「四妹,是真是假,七日后不就见真章了,反正本小姐是会履行约定。照常演奏《广陵散》,至于你……」 傅明月刻意将尾音拖得很长,丹凤眼里流转着冷戾的光,忽而俯身凑到小妹的耳边。 「至于你,想活就得给本小姐洗脚。」 耳畔,那道矫揉造作的声音逐渐地放大再放大,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噗通……」 车厢里传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这时候,马车正好停下来。 「大姐,求求你,不要杀小妹。」小妹眼眶泛着红。俨然一副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期期艾艾地出声。 傅明月背对着车厢门,将射进来的大部分光线全部都在外面。 她冷眼看着被吓得狼狈跌坐在地上的傅小妹,妍丽的脸上渐染上狰狞,狠戾出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四妹,既然你不愿意踏踏实实地当你的洗脚贱婢,那就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大姐,小妹不敢的……」 「什么不敢?少跟我来这套,路是你自己选的,现在才来后悔,晚了!」 狠辣的警告话音落下,傅明月不容置喙地转身,出了马车。 只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倒在地上面色惊慌的少女,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地狱魔鬼般的笑。 傅小妹缓缓地抬头,刺目的阳光打在她脸上,眼睛不自觉地眯了眯。 她看着眼前那道绫罗绸缎交织的娇贵背影,暗自呢喃:傅明月,我们才刚刚上路,你不死,我怎么捨得去死! 宫门口,马车络绎不绝地到达,依如傅贵妃生辰宴会那日,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小妹谨慎地走下马车,正要去后面找菊香。 「小姐。」 身后,有道声音,突兀地传来。 转头,只见菊香半张脸都用纱巾遮住了。 「脸怎么了?」小妹眼里流转着疑惑的神色,伸手就要去揭菊香的面纱。 这时候,菊香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喉咙沙哑道:「小姐。奴婢脸丑。」 「你这声音……」 「四小姐,大小姐说你这奴婢太没规矩,便让芸香好生管教一番,芸香不过是让她拿个开水,她都给撒了……」 「你闭嘴!」小妹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菊香是被傅明月的贴身奴婢欺辱了。 言语间,她已经气恼地冲到了芸香的面前,伸手直接扯过狗仗人势的奴婢衣襟。 芸香眼神里的慌乱一闪而逝,扯着嗓门故意吼很大声:「四小姐,你想打人吗?奴婢知道你看大小姐不顺眼。但是打狗也的看主人,芸香是大小姐身边的人,你不能随便处置奴婢的!」 连宫门都还没进,傅明月已经开始步步紧逼,好。好得很! 傅小妹强压下心底的愤怒,眼里的那抹愤恨瞬时消散,在众人循声望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復了平日伪装的怯懦。 她佯装听到芸香的话,很是害怕,急忙忙地缩回了手。 只是,缩回手的同时,她暗自用了个巧劲,将狐假虎威的芸香,像甩烫手山芋般旋了出去。 「哎呦……」芸香屁股结结实实坐在地上,惨兮兮地叫唤了声。 小妹并不管她,而是转身,直接抓过菊香的手,紧张道:「菊香别怕,让我看看你的脸。」 「小姐,不要,奴婢的脸被开水烫伤了,万一吓到那些贵女,就不好了。」 「你这声音?」 「奴婢就喝了杯……」菊香话说到一半,喉咙里就只能发出「蛤蛤蛤」的声音了。 菊香喝了不该喝的东西嗓子坏了,不能说话了,这是傅小妹脑子里第一时间的反应,而这一切都是傅明月指示芸香干得! 耳旁,一直有道稚嫩的沉稳声在迴荡:「小姐,奴婢无悔…奴婢无悔…」 「菊香……」小妹眸光里闪动着幽光。喉咙梗咽地喊了声。 宫门就要合上了,贵女们在各自奴婢地搀扶下,疾步走进了那个黄金雕砌而成的牢笼里。 小妹倔强地拉着口不能言的菊香,赶在宫门关闭的最后一刻,再次走进了大齐王朝政治权利中心地带。 而与此同时。宫门口整齐排放的马车队列里,安平候府略显简陋的那辆马车里,时不时有少女「嘤嘤呜呜」的声音响起。 负责赶车的车夫,斜靠在车厢墙壁,一口一口闷头抽着旱菸,对车厢里发出的声音,没有丝毫奇怪,只语气中透着无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做人就得人命。」 话音落下,车厢里的动静就更大了,「咚咚咚」重物撞击车壁的声音,仿佛在控诉这世道不公…… 「呜呜呜呜……」 这时候,车夫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掐灭烟杆子,伸手撩开帘子,好言相劝道:「菊香,四小姐已经进宫了,宫门已经关上了,我就算现在放了你,你也进不去里面了……」 「呜呜呜……」双手双脚被捆住,嘴巴被破布塞住,菊香满脸泪痕,终是放弃了挣扎,挺尸般地躺在车厢里,绝望地看向车厢顶部…… 皇宫。 今年的百花宴不同往常。在开宴之前,将举行荣王府世子容峥和三皇子容祀的冠礼。 钦天鉴,算准了时辰,就在午时三刻。 时值盛夏,前来观礼的人。已经络绎不绝地抵达了仪式现场。 虽然宫里制造局,事先搭好了凉棚,提供给大臣和世家贵女们休憩,但依然挡不住酷暑难耐。 毒日头,高高地挂在天空中,仿佛要将整片大地都炙烤成焦炭。 夏蝉肆虐地鸣叫声,吵着等待的人心烦意乱。 尤其是那些自幼养在深闺里的世家贵女们,一个个都被晒得昏昏沉沉,甚至有人还没熬到仪式开始,就直接昏死过去了。 每次有贵女昏倒,小妹耳旁便会有公鸭嗓音,急促地响起,第一时间将昏倒女子的出身仔细无差漏地报上一遍,然后就有宫人将受不了暑气的贵女抬下去。 小妹半个身子落在凉棚外,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菊香的身影。因为刚才凉棚里世家贵女都是争先恐后地往最中间,最荫凉的位置挤,结果等小妹回过神来的时候,菊香就不见了。 她想,应该是在推挤过程中,被冲散了。 只是,在一群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女子中找人,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还没找一会儿,小妹就觉得两眼发花了。 「小妹!」 忽而,身后传来熟悉的爽朗女声。 肩膀被人大力地拍了下,小妹吃痛地蹙了蹙眉,眉眼间少了些凌厉,郁猝道:「姚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手劲很大。」 「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看姚倩倩顶着被晒得红扑扑的脸,小妹只觉得就像个红苹果,真想扑上去咬上一口。 正恍惚间,只听对面有个焦急的女声响起:「小妹,你还好吧?千万别晕,要不然就会被淘汰掉了……」 鼻翼间,有股清凉的味道窜入,但她还没来得及回味,这股味道勐地变成了沖鼻的味道,令摇摇欲坠的小妹勐地打了个激灵。脑子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眼前,姚倩倩英气的脸盘子不断地放大:「小妹,你感觉好些了吗?头不会晕了吧?」 方才,她觉得眼花,然后就晕晕乎乎起来,傅小妹暗自梳理着思绪,想着她应该是找菊香太入迷,连中暑了都不知道。 「小妹,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亏得有我祖传的解毒丸……」 「你说什么?」小妹勐地回神,抓着姚倩倩的手,情绪有些激动道。 「中…中毒啊…」姚倩倩看着小妹苍白的脸上明显地升腾起戾色,咽了口口水,低声重复了遍。 第八十八章 发现猫腻 听姚倩倩说,她中的毒应该是通过皮肤接触而来,可是一路上,小妹都在傅明月的马车上,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有接触? 正疑惑间,空旷的露天广场中央,礼乐声骤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一刻,都被遥遥那处,两道高贵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小妹被姚倩倩大力地拉着。挤到了贵女的最前端。 身后,贵女们尖叫的声音,不停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她静静地站在前排,晶亮的杏眸里满是惊艷的目光。 他,携周身清冷,沐浴在灼灼烈日下,即便是如此炙热的光热,依旧都无法撼动他冰山凛冽的气质。 一袭白袍逶迤在正红色的地毯上,红与白交相辉映,在他所经的每个地方。昳丽出妖冶绝美的曼珠沙华。 远山般的眉,丘壑般的鼻,樱桃红的唇,轮廓分明的脸庞,只给人一种只应天上有的天人风华。 谪仙般的他。缓缓地走来,由远及近,深邃迷离的眼眸里,似是在看所有人,又像是慈悲的佛,睥睨着芸芸众生…… 「世子爷,他看我了……嗯……」 有女子因为太激动,昏过去了,就在傅小妹旁边,内侍像是见怪不怪。十分镇定地将昏倒的女子猫腰抬了下去。 礼乐声声,震慑天地。 直到他从面前走过,小妹才发现,今日沐浴在阳光下的容峥和夜夜来吸她血的容峥,似乎是少了点阴沉,多了点人气? 他目不斜视地从面前经过,这时,有个脑袋突然从那道白色的身影旁探出来。 容祀歪着脖子,温暖好看的眉眼,在灼灼烈日的映衬下,显得越发丰神俊朗,似乎只一眼,就能温暖了少女空寂冷漠的心。 只是,小妹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那道暖心的目光,视线就被一抹耀目的白色遮挡住了。 勐地回过神来,那两道风姿各异的身影,早已经穿越过小妹的视线,拾级而上抵达了祭天台。 皇帝容天擎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等到容峥和容祀齐步行至他面前。他才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妹仰望着那处高台上,听着礼官祈天祷告的唱词。 只见皇帝将一顶通体洁白的玉冠,郑重其事地戴在了容峥的头顶,细緻地替他插上玉簪固定好玉冠的瞬间,皇帝顿时老泪纵横。 「峥儿。长大了,我的峥儿,总算是长大了……」 容天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用了个「我」字,引得下面观礼之人。不小的骚动。 容祀的冠礼,继续顺利地进行着,天擎皇帝同样语重心长地教导:「祀儿,加了冠,就是长大了。要懂事了……」 「是,父皇,儿臣记住了。」 高台上,两道承载着大齐所有闺阁女子对夫君美好期望的男子,在众人的见证下,正式成人了。 紧跟着,天擎皇帝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今晚百花宴,三皇子和峥世子的婚事将尘埃落定。 威严的话音落下,向来以矜贵自持的女子们,哪里还能按捺得住,都已经迫不及待地相互抓着彼此的手,藉以缓解内心的激动心情。 小妹的手也被抓住了,不过,不是陌生人,而是菊香。 「你去哪里了?」 话问出口,小妹才想起来,菊香已经不能说话了。 这时候,手里忽然多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姐,菊香刚才被挤到凉棚外面了,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是没读过书的人写的。 只是,这字迹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正疑惑间。菊香又塞给她一张纸:小姐,菊香写得不好,你将就看。 「不会啊,已经很不错了。我之前还担心,你哑巴了之后。跟别人交流会成问题呢。」说着,小妹已经将两张纸条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袖口。 冠礼结束后,是小憩时间,众贵女在内侍的引领下,翠辰殿休整,在此期间,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动。 方才在太阳底下暴晒久了的贵女,等宫中之人一走,就立刻放松下来,叽叽喳喳地围成团,彼此间,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方才冠礼上峥世子和三皇子的天人之姿。 小妹双手打直,面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懵懂表情,此刻的内心却是极度得不平静。 「要是二姐也来就好了。」 今日,傅蔷薇身体不适,又不能参加宫宴了,小妹私心里想着,二姐大概是知道容祀的正妃不可能会是她,心里难过才称病不来的。 也不知道皇帝会给容祀挑个什么样的正妃,若是个厉害的主儿,二姐嫁过去以后,岂不是要吃排头了? 嘀嘀咕咕间,眼前又多了一张纸条:「小姐,奴婢出去一趟。」 「嗯,早去早回。等会咱们还要办事呢。」 菊香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跨步离开。 望着那道高了点,胖了点的身影,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方才那点伪装的笑意,渐渐地一寸一寸收敛殆尽。 御花园里,夏花盛开,草木茂盛,一处极其隐蔽的树荫底下,两道女子的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 小妹猫着腰,身体隐没在灌木丛中,小心翼翼地拨开繁茂的枝叶,看了过去----只见蒙了面的「菊香」,果真是来跟傅明月碰头的。 「咱们不过去吗?」 忽然,耳旁毫无徵兆地多出一道八卦的女声。 「嘘!」姚倩倩眼疾手快,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 傅小妹压下心惊。强自平復心情,刚想想开口,她脑袋已经被姚倩倩大力地压了下去,结果害得她整张脸都埋进了枯树叶堆里,差点没把她憋死。 等傅明月和「菊香」离开,傅小妹再也控制不住怒气,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离我远点!」 「小妹,你贴身丫鬟和傅明月狼狈为奸,你为什么不去质问?」 这丫头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听着她耿直的话音,傅小妹不由觉得好笑。 不过,她不预备跟姚倩倩解释什么,迳自拍了拍沾染在衣服上的树枝树叶,仔细地将绣鞋上的泥巴去掉,随即转身离开。 「小妹,你说话呀?晚宴上,你就要跟傅明月比试了,这场比试,我们只能赢不能输的!要不然我们两个都要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姚倩倩是真急了,这三日,她每天都跑到白素那里询问教学进程,结果却让她大为吃惊。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小妹一定不会输! 「姚小姐,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我傅小妹一介卑微庶女,被侯府抛弃了整整十四年,有本事去赢一个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天之骄女?」 少女神色间,没有了平日的伪装怯懦,削瘦的面容上,隐隐透着怆然,清亮的语调里透着化不开的哀愁。 闻言,姚倩倩想要接话,可她嘴巴张了张,眼眸里的亮光瞬时黯淡了不少,终是将头惭愧地垂了下去。 短短的几面之缘,小妹自然清楚姚倩倩的为人,只是她现在内忧外患,实在没有闲暇将一个不确定因素放在身边。 思绪流转间,她杏眸里染上了些许温柔,无奈道:「姚小姐,小妹地位卑微,配不上有你这样的朋友,终究我们不是一路人的。」 干脆利落的话音落下,黑眸里的狠绝一闪而逝,小妹再也不看身后少女,暗自默念:傅明月,今夜我们不死不休! 背后,有姚倩倩急躁的唿喊声,小妹充耳不闻,继续加快加下的步子往回走,她必须赶在「菊香」回去之前,回到翠辰殿的房间。 第八十九章 要她伴奏 朝霞映照在皇宫的上空,勾勒出一副瑰丽的画面。 翠辰殿内,各个房间里,已经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骚动,都在为晚宴上需要表演的才艺进行最后的练习。 「小姐,大家都在做准备了,你要不要也练一练琴?」 菊香递过过来一张纸,小妹目光锁定在近在咫尺的宣纸上。有些泄气道:「练不练都是一样的。」 话音落下,她注意到菊香的手,明显地抖了抖。 傅小妹眸光流转间,忽而压低声音道:「菊香,你在这里守着门,若是有人来敲门,就说我睡了,听见没?」 「小姐要去哪里?」菊香又转身。拿起纸笔快速地写下一句话。 「自然是去找傅明月。」小妹直言不讳地回答,对菊香满脸信任的表情。 半个时辰后。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的贵女都已经早早地到达海棠殿,在宫人的指引下,各自落座。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公鸭嗓高唱,众贵女齐齐跪地山唿。 傅明月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皇上和贵妃娘娘入席前,不惊动任何人地混入人群之中。 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没有出声地跟着众人山唿。 方才,傅明月一直都在房间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傅小妹这个小贱人来,所以出发的时间比别人晚了些。 若是路上没遇上表哥带她过来。铁定是要迟到了。 等到皇帝和贵妃落座完毕,皇帝发话让众贵女平身。 傅明月满是疑惑的起身,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斜对面最末尾处,一道熟悉的浅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小贱人,居然来得比她早! 心底暗骂的傅明月立刻想到了,小贱人说去她房里,结果她连鬼影子都没看到,说不定是对菊香起疑了。 看穿了对方把戏的傅明月,丹凤眸里掠过不屑,心底冷哼:贱人就是贱人,根本就不配做本小姐的对手,小贱人你就算知道菊香已经换人了,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觥筹交错间,出席宴会的贵女们。也从一开始地拘谨,到后面的放松。 这时候,傅贵妃已经得了皇帝的示意,命人将事先准备好的签筒。递到贵女们的面前,抽取才艺表演的顺序。 傅明月抽在中了一号,而傅小妹则理所应道的抽中了最后。 抽籤结束后,众贵女都是彼此看了下隔壁的表演顺序号。对这样的结果没有丝毫意外。 小妹双手抱拳将号码签包裹在掌心,俨然是情绪十分紧张时会有的动作。 只是谁都没发现,她隐没在光影泯灭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泄露。只是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将所有人的贪嗔痴爱恨情仇静静地看在眼里。 「谁抽中了一号?」 今晚天擎帝心情大好,没有像上次宫宴全程几乎都是睡过去的,他兴致勃勃地坐直身体,声音里虽然透着疲惫,但是却有股莫名的兴奋劲头。 「回皇上,是臣女抽中了一号。」 傅明月优雅地从座位上起身,莲步轻移,步履不急不缓地走至中间,用极为精准的语调,恭敬出声。 「嗯,声音柔而不媚,行为举止大方得体,不愧是安平候府出来的好女儿。」容天擎满口夸赞,听得傅贵妃笑得合不拢嘴。 「皇上,您别再夸明月这丫头了,否则她都还没表演,尾巴就翘天上去了。」 傅贵妃嘴上说着打压的话,其实心里是十分满意的,皇帝方才夸赞明月是侯府的女儿。而傅元慧自己对号入座,她也是侯府的女儿。 皇帝虽然是在夸明月,但也是在赞许她,傅贵妃自然是开心的。 「明月。你要表演什么?」 「回娘娘的话,明月想将这个一号表演的位置让给镇国将军之女姚倩倩。」 娇柔的声音,不轻不重地落入每个人耳中,话出口。在场人皆时吃惊了。 第一个表演的位置,多少世家贵女就算是家中使了多少银子,拖了多少关系,都不可能得到的,毕竟在御前第一个表演,便能在所有人面前落得最深刻的印象。 即便才艺不是绝佳,容貌不是一等一,也很轻易地能在上京城的贵圈中扬名。 傅明月才貌双全。还有显赫的家世,又有荣宠正盛的贵妃娘娘当靠山。 其实,私下里,贵女圈子里都流传着百花宴就是傅明月名扬天下的最佳时机。 可如今,她居然要把第一顺位表演的资格让出来,而且还是让给向来跟她不对盘的镇国将军独女姚倩倩,这简直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傅贵妃明艷动人的笑靥,变得有些僵硬。反而天擎皇帝浮肿的眼皮微微往上掀了下,兴致勃勃道:「古有孔融让梨,既然安平候的女儿有如此谦让有爱的品质,那就由朕做主,从大将军之女姚倩倩开始吧。」 被突然点名的姚倩倩,手里还抓着只没啃完的鸡腿,嘴边还沾着吃鸡腿蹭上去的点点油光。 她不爽地蹙眉,似有不耐。正想耍性子拒绝交换,余光却瞥见了坐在最末端的那个瘦弱的身影。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姚倩倩将手边鸡腿往桌子上一丢,拿帕子胡乱擦了下手和嘴,然后大步流星地站定到中央,爽朗出声:「皇上,倩倩文墨不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姚倩倩话还没说完,傅贵妃就适时地插话:「姚将军之女这般点墨不通,要表演才艺的确有些难度,皇上不如还是让明月开场……」 「皇上,但是臣女会表演剑舞。」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臣女需要有人伴奏。」 「让乐师……」傅贵妃刚好要招唿乐师配乐,只听姚倩倩胆大妄为地打断:「娘娘,臣女不要乐师伴奏,要她!」 姚倩倩英气勃勃的声音。尤其铿锵有力,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顿时,席间,有人窃窃私语。 小妹乖巧地端坐在最末的位置,听着离她最近的那桌跟自家奴婢幸灾乐祸道:「哈,这下有好戏看了,傅明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真是自作自受,哈哈……」 天之骄女明明可以独领风骚,偏偏要装大方,所有人都在等看傅明月如何反应? 傅明月妍丽的脸庞上,那抹得体的笑容渐渐有了一丝龟裂,她没料到向来勇武无谋的姚倩倩,居然摆了她一道。 若是答应了,她想让姚倩倩表演出丑的同时,她也沦为替死对头伴奏的尴尬局面。 若是拒绝,不就等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脸,也十分不妥。 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都跟傅明月的初衷背道而驰。 暗自思索间,傅明月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席位最末端的位置,只见傅小妹依然稳稳地坐着,似乎还没有进入毒发的状态。 她丹凤眸中的凌厉犹如刀子般直直射向站定在傅小妹身后的「菊香」,仿佛在无声咒骂:蠢货! 今夜月朗星稀,百花宴举行的位置,设置在了露天。 晚风袭来,带着草木的芬芳,只是这股清新的空气,在钻入小妹鼻腔的时候,却又多了点别的味道。 「小姐,大小姐应该会主动提出比试的事情。」 眼前毫无徵兆地又多出一张纸,小妹丝毫没有防备心地大方地接到手里,打开查看。 而这幕,正好落在站在中央傅明月的眼里,她眸里得逞的光芒一闪而逝,佯装落落大方,扬声道:「姚小姐,需要什么配乐?」 「我随便舞,你随便弹,只要能配得上我剑舞的节奏就行。」 第九十章 小妹应战 姚倩倩说得话,听上去没心没肺,像是没学识的傻大妞,却把傅明月气得不行。 话落入在场贵女的耳中,她们纷纷都有看好戏的心态。 俨然间,傅明月真成了低三下四给人伴奏的乐师了。 小妹目光冷冷地看向温柔脸色开始龟裂的天之骄女,只见她落座在琴桌前,唯独双手使劲按着古琴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真实情绪。 「这傅明月表演弹琴,不是向来都用自己的琴吗?」 「这又不是表演。这是在给别人伴奏,若是用了那把天下独一无二的名琴『独幽』,博了好彩头,岂不是为她人做嫁衣?」 旁边的两桌贵女交头接耳,一语中的,将傅明月那点盘算的心思暴露无遗。 空旷高台上,一袭劲装打扮的女子,已经挽起轻灵的剑花,剑走游龙般地舞动起来。 紧跟着,一曲铿锵的《将军令》跃然而出。将宴会场空寂的氛围瞬间击碎。 那身火红,在夜幕之下,时而飞身,时而跳跃,时而伸展。时而迴旋,意念动则身动,身动则剑转。 那柄泛着森森寒光的利剑,在姚倩倩的手中跳跃飞舞,恍如灵蛇出鞘,给然一种英气勃然的美感。 傅明月刚开始就抱着随便伴奏的心态,弹奏的时候,并不尽力,可随着姚倩倩剑舞起,起承转合间。引得皇帝连连鼓掌叫好。 从小到大,一直都处在万众瞩目下生活的天之娇女,在不经意间,真正沦为旁人的陪衬,这让傅明月十分不爽。 小妹只听,原本涣散在空气中的琴声徒然聚集,转化成凌厉的气势,似是要将姚倩倩剑舞的节奏打乱。 刚开始,就出了全力的姚倩倩,听到伴奏生变,长剑直指天,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暗自跟姚倩倩较上劲的傅明月,十指轮播,娴熟的琴技,在她的手指低下,迅速地幻化成引人入胜的乐声节奏,很快压制了姚倩倩随意变化的剑舞,无形中剑舞的高氵朝迭起跟伴奏的此起彼伏重合到了一起。 就在众人以为最后的结束点,应该是曲终舞罢,却不曾想。姚倩倩周身气势骤然膨胀。 她强壮的双腿,勐地蹬起,身体犹如燕儿般,朝着贵女席间飞去。 少女英气逼人,眉眼间。流转着不服输的神色,她将剑婉转至后背,傲首挺胸朝着那最末端而去。 遇上不按牌理出牌的姚倩倩,傅明月顿时暗骂:该死的! 刚停下演奏的手,又不得不再次覆上古琴。十指轮播翻飞起来。 姚倩倩摆了明的挑衅,激起了傅明月强烈地好胜心。 这次,她再没有保留,不遗余力地奏响了《长歌行》,将战场上那种萧杀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妹眼睁睁地看着红衣少女。嵴背挺直稳稳地降落在她面前,眼眸中闪着澄明的光彩,再次剑舞纷飞起来。 原本一曲终了的剑舞表演,在姚倩倩的力促之下,成了傅明月不遗余力地演奏两首曲目。 而姚倩倩剑舞气势如虹,逼得傅明月不得不拿出真本事弹奏。 剑舞进入尾声,琴声气势依旧不减,小妹看得入神,忽而,见对面少女朝她俯冲而来。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抱歉的话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喘息声,小妹只觉得耳旁有风声拂过,等到曲终舞罢,万籁俱寂,一切都回归于平淡。 灯火阑珊处,红衣少女揣着一个坦荡勇敢的心,捧到了她的面前,小妹黝黑的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 这一刻,傅小妹才彻底明白,原来姚倩倩一反常态地接受傅明月的挑衅,就是为了拖累傅明月。 天擎帝笑逐颜开,对姚倩倩的表演十分满意,傅贵妃也不甘示弱,连忙补充:「皇上,明月的伴奏也是可圈可点,跟姚大将军之女不相伯仲。」 「皇上。臣女献丑了。」 姚倩倩抱拳,不等皇帝允准退下,已经迳自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大喇喇坐下后。直接抓起果盘上的瓜果狠狠地咬上了一口,暗道:本小姐三岁习武,敢跟本小姐比体力,傅明月你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高台上,傅明月端坐在琴桌前。双手仍旧还保持着手掌按住琴面止声的动作。 「傅大小姐,你这么依恋那个舞台,干脆就直接开始表演你的才艺吧?」姚倩倩幸灾乐祸,看着傅明月手腕跟残废似得按在琴上,她料定着装腔作势的女人肯定是脱力严重,在藉机休息呢。 小妹眉眼眯了眯,余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菊香」,身子止不住晃动了几下:「菊香,我怎么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感觉?」 话音刚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皇上赎罪。臣女的奴婢不是有意打碎酒壶的。」 少女颤颤巍巍地跪地,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上,额头触碰在地面上,惶恐求饶。 众人循着声音的来源,齐刷刷地望向筵席最末尾。 只见一主一仆,皆是跪在地上。 「下跪何人?」皇帝容天擎眼睛眯了眯,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肃声发问。 话音落下,只听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骤然响起:「皇上。臣女有事启奏。」 天之骄女忽然插话,很轻易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有人再关心因打碎酒壶而惶恐下跪的主僕。 筵席最末尾,位置最差,光线最暗,埋首于胸前的少女,忽而微微侧头,幽深的黑眸中光影泯灭,阴测测道:「三姐,扮菊香好玩吗?」 耳旁有热气扑来。傅白茹跪爬在地上,闻言,勐地抬头,顿时一双瞭然笃定的削瘦脸庞,狠狠地撞进了她的眼眸。 傅白茹心脏骤缩,眼里充满了诧异,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三姐,是不是想问,小妹是怎么知道菊香是三姐假扮的?」 少女轻飘飘的话音落下,只听傅贵妃一锤定音:「那就先比试,然后再让其他贵女继续表演才艺。」 雍容华贵的女子,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杀气,小妹知道上次素翎事件定是得罪了傅贵妃。 心思流转建,头顶处,已经有傅贵妃不屑地发问:「下跪之人可是安平候府四小姐傅小妹?」 傅白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缓缓直起上半身的少女,掩盖在纱巾下的脸色已经惨白成片,怎么会?小贱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她不是头昏眼花吗?为什么现在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 小妹抬头看向傅贵妃,恭敬地让其确认她侯府四小姐的身份。 随即,她趁着侧身从地上爬起来的功夫。冲着傅白茹耳边吐气如兰,悠悠道:「三姐,你且在这里好好跪着,小妹这就去会会大姐。」 干净清透的话音,落入傅白茹耳中,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可无形中却给人一种鬼魅恐怖的错觉,令扑跪在地上的傅白茹顿时身子疲软,差点就受不住惊吓倒在旁边。 「你们两个的比试。谁先开始?」 傅贵妃佯装出一副公正公平的模样,象徵性地发问。 言语间,视线已经落到了侄女明月的身上,似乎是在徵求她的意见。 傅明月看着从不远处缓缓走近的身影,眼尖地发现傅小妹脚步虚浮无力,暗道:傅白茹这蠢货,总算是办了件像样的事情。 「娘娘,四妹才学了三日的琴,为了公平起见,还是明月先弹奏,这样也好让四妹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字里行间,都是在替庶妹着想,小妹听着傅明月通情达理的说辞,心里不觉好笑。 这装腔作势的谦让话音,到底是为了让她有时间准备,还是为了先声夺人,直接让她吓破胆,不战而败? 第九十一章 醉生梦死 由泼墨楼坐庄参与了安平候府嫡庶之争的赌局,经过三日的发酵,早已经传遍了上京城每条大街小巷。 自然,今日前来赴宴的众位贵女,也是很清楚这个赌约内容的。 所有人都知道安平候府四小姐傅小妹,生母是洗脚贱婢,自幼就不受侯府待见,就连身份都是最近才恢復的。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弹奏一曲完整的《广陵散》,就算是学会基本的弹奏技巧。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场赌局,打从成立的开始,就已经註定了孰胜孰负。 傅明月暗自活动着脱力的手腕,十指指腹因为方才不遗余力的演奏,捻、揉、撮、挑的技巧不停地转换,已经有些肿胀发红。 她看着不远处少女身体似是有强撑的状况,丹凤眸里掠过一抹瞭然的精光----胜负早已经註定,如今只剩下她赢得是否漂亮? 思索间,她不再做任何耽搁,决定速战速决。扬声道:「芸香,把我的独幽拿上来。」 「皇上,这不公平!」 傅明月刚坐到琴桌前,姚倩倩就满嘴食物地开腔。 「姚小姐,你放肆!」傅贵妃冷声打断。 「娘娘。倩倩只是有一说一,娘娘别忘了在这个赌约里,倩倩也是当事人,若是小妹因为傅明月用独幽演奏《广陵散》而输掉,倩倩是不服气的!」 谁都知道,若是傅小妹输了,姚倩倩学狗叫在上京城最繁华的东门大街学狗爬来回两圈。 话音落下,傅明月挑眉,妍丽的脸上满是大方的神色,不急不缓道:「姚小姐。大不了我弹完了之后,将琴借给四妹用便是。」 「这还差……」 「不过,有句话我事先说清楚。」姚倩倩话还没说完,傅明月就直接打断。 众人凝神静气地听,只听那道矫揉造作的声音,悠悠响起:「这琴就跟马一样,也是需要驯服的,若是弹奏之人技艺出神入化,自然是能够锦上添花,可若是弹奏之人技艺粗鄙不堪,甚至连最基本的宫商角羽都分不清楚,那就……」 听似诚恳的话音,明里暗里句句都在讽刺傅小妹。 这时候,瑟缩在高台边缘的傅小妹,忽然脚步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引得周围人惊唿连连。 「四妹,你也别当真,这琴再矜贵,也不过是一把琴,只要你有真本事。它肯定能为你所用的。」小贱人,醉生梦死的滋味如何?先是头晕眼花,然后是脚下打软,如同踩在云端。 到最后你会欲仙欲死,整个人都飘飘然。直到神智错乱。 这曲《广陵散》便是你的送葬曲。 傅明月假惺惺的安慰话音落下,她毒蛇般阴冷的目光便从勉强站定在高台边缘,稳住身体的少女身上移开。 十指纤纤,在琴弦上勾出一个深沉的低音。 伴随着她十指的翻飞,那沉静而悠远的曲调。缓缓地从高台上蔓延扩张,起先的音调柔中不失沉稳,软中不失刚强,闻之令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 先前用力太勐导致指腹红肿,现在傅明月每弹出一个音。指腹都会钻心的痛,有好几次捻、揉技巧的转换间,她都明显地感到指腹处皮肤跟琴弦摩擦处,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传来。 伴随着曲子演奏越来越深入,难度越来越高,她手指翻飞的速度也在不停地加快。 余光,扫过站定在高台边缘的小贱人,傅明月看她心神就像是受到蛊惑,根本就感觉不到危险,身体摇摇欲坠强撑着站在原地。 忽而,傅明月觉得手指受得这点小罪,跟小贱人永远消失在她的视线里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小妹看到了那个十指轮播,神态骄纵飞扬的天之骄女眼里的杀机,索性,她也不装晕了,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这时候,只听高台下,有人喊了句:「看,那卑贱庶女被吓破胆了,直接腿软坐地上了。」 那带着鄙夷色彩的讽刺话音,不仅落入小妹耳中,也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胜利在望,傅明月弹琴的情绪愈发高涨,她像是为了刻意炫耀自己琴技的高超。在曲子的后半段,突然转调,将曲目的演奏难度提升了一个高度。 弹吧,弹吧,尽情地骄傲放纵吧。傅明月你弹得越张牙舞爪,手指就会越用力,那么…… 出神入化的技巧,已经让众人瞠目结舌。 小妹低眉敛眸,黑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光。目光似有若无地划过在场每个人的看戏嘴脸,最后定格在傅明月嘴角那抹肆无忌惮的扬起上,暗自默数: 三…… 二…… 一…… 高氵朝迭起时,琴声戛然而止。 空旷的筵席间,没有雕樑画栋,琴声止,便是止,不曾有任何余音绕樑的错觉。 所有人很快都回神了,纷纷都将疑惑的神色投向高台上。 「大姐,这个曲子白素师傅弹过很多遍。小妹都记得滚瓜烂熟了,好像不是在这里结束的。」 少女清亮的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拿捏着不确定,婉转地向诸位展示着一个事实----傅明月没把《广陵散》弹完。 傅明月丹凤眸里浓雾骤起,将手掌翻过,入目是十指皆有不同程度的破皮,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 周围的质疑声,接二连三地传来,傅明月却只是关注自己似有麻痹敢的手指。尝试着地弯曲了一下,只是手指微微动了动,但是十分不灵活。 傅明月没有轻易发作,而是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似乎完全没有将没弹完《广陵散》的失误放在心上。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掩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盈盈起身,朝着傅贵妃和皇帝所在的方向,冠冕堂皇地解释:「回皇上,贵妃娘娘的话,明月觉得未免有人对这场比试有异议。便擅自决定不将曲子弹完。」 话音落下,众贵女皆是开始窃窃私语。 「这傅明月到底是多能矫揉造作?」 「就是,明明胜负已定,偏偏还要整除一副圣女的模样,装给谁看啊?」 「给皇上看,给她那贵妃姑妈看,还有给瑶光殿里的皇孙贵胄看。」 「哎呀,怎么还不轮到我们表演才艺,风头都要被傅明月占尽也就罢了,半路还杀出个姚倩倩来抢风头,真是急死人了……」 「……」 大齐未婚男女不同席,因此参加宴会的名门公子和皇天贵胄都被那安排在----瑶光殿,距离女眷宴会场地三丈远的位置。 容峥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势,那些原本挨着他席位的公子哥,都已经被冻得识相靠边。 「瞧他那冷冰冰的样子,都不知道百姓们眼睛怎么长得,还口口声声地称他『慈心』,依本皇子看,他就是个『冷心』!」容祀愤愤地灌了口酒,肆无忌惮地跟围在他旁边熘须拍马的贵公子哥儿说道。 话音落下。那些贵公子哥,脸色皆是变得极为尴尬,谁都不敢就着容祀的话头接。 容祀看着这些人没用的怂样,正要发作,忽得听到傅明月琴声戛然而止,他原本还吊儿郎当斜靠在垫子上的身体,立马就跟鲤鱼打挺似得坐直起来。 他伸长了脖子,朝着高台的方向望过去。 忽然,眼前被一片寒气逼人的白影挡住了视线,容祀顿时就恼了。面带挑衅道:「堂哥,父皇让我好好看姑娘,你挡着我了。」 「堂弟,大伯也让本世子好好看姑娘,所以只能挡着你了。」 「容峥,你敢拿父皇来压我!」容祀气结。 「彼此彼此。」 第九十二章 你敢欺君 雨后天晴,万里无云,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云彩,也经不住狂风暴雨,终会有坠落的那日。 傅小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将脑袋埋得很低,视线只看脚尖移动的方向。 琴桌就在眼前,红黑相间的漆面,古朴至雅的梅花断纹和蛇腹断文交织的「独幽」,在无形中引领着她凝神静气。 「她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 「不是才恢復身份的庶女?应该不会弹琴吧?」 「姚倩倩不是请了白素教授吗?三日时间。若是资格高的,应该也能模仿的像模像样了。」 「就凭一个庶女?」 质疑的话音此起彼伏,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傅明月丹凤眼里流转着阴冷,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只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席位上。 姚倩倩气不过,冲着那些嚼舌根的贵女,没好气道:「庶女怎么了?小妹就是从小没条件学琴,要是有条件,她一定比你们都厉害!」 「姚大小姐,那请问这位小妹到底是会弹还是不会弹?」 贵女鄙夷的质疑声刚落下。一道突兀的琴音响起。 不是噪音,而是《广陵散》开篇的正确音律。 高台上,纤弱的少女,一身浅蓝色常服,没有精緻的妆容。没有华美的衣裳,眉色间的认真专註里,那股不安的神色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的眼中。 「看到没,她会!她会弹!」姚倩倩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扯着嗓门嚷嚷。 而其他贵女,在听到傅小妹平稳地弹出第一句曲调,没有出现任何偏差时,都是露出了见了鬼似得惊诧表情。 手指覆上「独幽」的瞬间,这三日来,白素教授她弹琴的画面就像潮水般涌出。她按着记忆,学着白素在她眼前示范弹奏的模样,轻轻拨弄着琴弦,曲调皆是对上号了。 上一世,琴棋书画小妹都没有学过,可在侯府非人的日子里,她却被那些下人经常用这些相关「琴棋书画」的任务来刁难她。 那些下人,明知道她身份不被承认,得不到主子小姐的待遇,偏偏拿这些闺阁小姐最基本的东西来为难她。 从四岁到九岁,长达五年的时光里,小妹经常因为完成不了弹一首曲子给厨房生火的赵水听,破解不了大姐新得棋谱玲珑局给库房老马看,写不出漂亮工整的月钱画押单子给帐房徐,画不好绣花样子给月姐儿,而整日整日没饭吃。 于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娘亲和她一起饿肚子,小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学那些跟她八竿子都沾不上边的技能。 侯府里的姊妹。都有师傅单独辅导,每次,小妹都是偷偷猫在角落,暗自将老师教授的东西,全部都记在心里。 渐渐地。她学会了识文断字,没有笔墨纸砚练习,小妹就用树枝在地上练习。 后来,小妹又学会了看琴谱,每次傅白茹偷懒打瞌睡的时候。她就会偷偷熘进琴房练习,但是每次她都不敢弄出声音,只是按照记忆,将师傅教授的动作原封不动地在琴弦上无声地比划上百遍。 还有下棋,黑子和白子。是小妹从溪边捡回来鹅卵石,没有墨水,她就用白石灰将鹅卵石染白,充当白子,剩下的颜色深浅不一的充当黑子,每到夜深人静或是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自己跟自己下棋,藉以忘记飢饿感。 三日前,姚倩倩抓着她的手,紧张地问「是不是不会弹琴」,小妹没有回答。 其实,小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会弹,因为直到今晚之前,她练琴都是在心里默默地练习,从来没有在实物上正儿八经地弹出个音调。 京城最有名的琴师白素,亲自上门来教授弹琴,小妹学得极为认真,将她每个弹奏的每个动作,移动的每个位置,都暗暗记在脑子里。 白素耐性解释该如何处理那些难度系数大的起承转合,小妹一一记在心上。 然后,用自己心里架起的那把五弦琴,默默地演练上一遍一遍又一遍。 而最后,三天过去了。梧桐苑里,除了发出几声不成音调的单音,就再没其他了。 那是小妹第一次在真琴上拨弄出声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再相见的时候,看到彼此老去的脸庞既陌生却又熟悉,只要给对方一个热情的拥抱,就能迅速回忆起当初的默契。 悠扬沉远的琴音,伴随着少女素手轻弄。在夜空中飘散开去。 旷古名曲,在一个卑微庶女的手下,被赋予了新的生命,演奏技巧虽生涩,但却不失真情,那间或的停顿,颤音,即便是瑕疵,却也丝毫令人感觉不到违和之感,仿佛这曲子本就应该如此般。 最后一个音。收尾。 少女已经惶恐地从琴桌前退了下去,怯懦的音调在高台上,悠悠响起:「臣女弹完了。」 清清淡淡的话音落下,全场都默然。 傅明月妍丽的脸上气定神闲的笃定之色,早已经消失殆尽,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嘴里不自觉地呢喃:「怎么可能?」 「傅明月,你输啦,哈哈哈!」 姚倩倩兴奋的话音犹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拉回到现实之中。 「这曲子虽是弹下来了,但……」 「贵妃娘娘,当初臣女跟傅明月的赌约里,只要小妹可以完整地弹奏《广陵散》就算胜的!泼墨楼的里也是这样定赌注的。」姚倩倩直截了当地打断傅贵妃的话音。 「现在,小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曲子弹完了,反而是傅明月,再怎么卖弄技巧,不还是没把曲子弹完……」 「那是明月故意谦让这个庶女。」傅贵妃摆了明的袒护,冷声道。 「输了就是输了。结果反正是侯府嫡女傅明月没弹完,庶女傅小妹弹完了,已经很清楚明白了。」姚倩倩死咬着关键点不松口,顿时宴会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不过,姚倩倩才不在乎,她现在只想帮小妹赢得胜利! 否则,她学狗叫狗爬倒是次要,要是让小妹替傅明月洗脚,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忽而,一道矫揉造作的女声,彻底击碎了宴会表面的平静。 「四妹,你为什么要让菊香害我?我可是你的亲姐姐。」 面对指控,小妹俨然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眼眸里满是惶恐,畏畏缩缩地解释:「大姐,小妹没有,小妹没有……」 「贵妃娘娘,皇上,请为臣女做主。」傅明月丹凤眼里恰到好处地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声色俱佳地哭诉道。 画风急转。就在众人以为傅明月会阴沟里翻船,却不曾料到她会突然发难。 「大姐,小妹没有!」 少女踉跄着从高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跪挨着傅明月跪了下去,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那让菊香自己来说,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尖细的手指,直直戳向席位最末端,只见那光影交错之处,一道身影正摇头晃脑地跪着。 小妹懵懂地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满脸无辜,怯懦的语气里,接话道:「大姐,我知道你一直都嫌弃小妹出身卑微,不配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是小妹也是没办法选择的……」 刻意混淆视听的话落下,天之骄女脸色骤变。 傅明月妍丽的脸上伪装的温柔早已经碎裂成渣,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从地上站起身,朝着宴席最末端跪着的那个丫鬟打扮的「菊香」沖了过去。 伸手撕下面纱,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众贵女的眼中。 这丫鬟装扮的女子,明显就是侯府三小姐,哪来什么菊香? 而傅贵妃也看到了傅白茹那张愚蠢的脸,迅速发难:「傅小妹,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 第九十三章 扭转干坤 傅贵妃当即下令,将傅白茹拉上前,并且迫不及待地命令将傅小妹打入天牢。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当所有人还沉浸在区区小庶女能够完整无错漏地弹完整曲《广陵散》的震惊中时,小庶女头上有多出了一项「欺君」的指控。 身着盔甲的金吾卫,就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迈着沉缓的步调,朝着傅小妹靠近。 「三姐,你把菊香怎么了?」小妹不去看朝她靠近的危机,怯懦的脸庞上满是焦灼。质问的音调控制得恰到好处。 只是,面对质问,傅白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三姐,你不说话,是不是承认是你把菊香扣下来了?」 少女说话的速度极快,脸上的神色转换极快,时而沮丧,时而期翼,给人一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感觉。 这时候,傅明月忽然蹲下身姿。朝着神情木讷的傅白茹看了眼,顿时花容失色地惊唿:「三妹,怎会会是你?」 矫揉造作的女声在宴会场上迴响,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从头到尾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的傅白茹身上。 傅明月双手牢牢地抓住傅白茹的肩膀。丹凤眸里的狠厉快速地闪过,她一把将傅白茹扯进怀里,用力圈紧,语气激动道:「三妹,你为什么要冒出菊香来害我?你为什么要帮着四妹来害我?我们从小那么要好,这是为什么?」 独角戏唱得很响亮,小妹保持着不知所措的神色,眸底却是一片清冷。 果然,傅白茹在傅明月的算计里,就是一颗弃子。 姚倩倩说她中的毒是通过接触传播的。从进宫之后,小妹只跟菊香接触过,她很自然就怀里菊香是有问题的。 直到傅白茹将歪歪扭扭的字条递过来,小妹觉得字体很眼熟,上一世暗中陪着府中姊妹学习的日子,已经让她很熟悉彼此的字迹。即便傅白茹有点小聪明,已经刻意地掩饰真实笔记,小妹还是能够精准地认出来。 于是,她将计就计。 醉生梦死,中毒之人,起先只会觉得头晕眼花,就跟中暑般的感觉,随着毒性增加,会从皮肤表层慢慢渗入骨血,引起精神不济呆滞,到最后毒入心脉,整个人便会陷入自己给自己营造幻境之中,再也走不出来。 用姚倩倩的话来说,就是----疯了。 面对傅明月顺势而为地打击,傅小妹眼底的氤氲逐渐凝结成冰渣碎裂。 「啊!」 骤然间。有女子疯狂的尖叫声。 只见原本还木讷任由旁人为所欲为的傅白茹,情绪失控地大喊大叫起来,抱着她的傅明月,直接就被狠狠地推开。 「三妹!」傅明月斜坐在地上,妍丽的眉眼间。满是心疼,梗咽地唤了声。 随即,她就像是除暴安良的正义使者般,尖细的手指,愤愤地指向傅小妹。厉声控诉出声:「傅小妹,难怪你有恃无恐,三妹现在疯了,你便可以信口雌黄,推卸责任了!」 「大姐。你在说什么?小妹不懂?」 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指控,小妹始终都是一副懵懂无措,面对这样的场景,她表现得都是深深地无力感和惶恐。 这让傅明月全力以赴的攻击,陷入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尴尬局面。 双方各执一词,一方只是怯懦地表达自己是冤枉的意愿,而另一方则是将姊妹间相处的点滴,全部都曝光于人前,目的都是为了标明傅小妹和府中姊妹常发生口角的不合事实。 傅明月极尽能事地污衊傅小妹是对三妹怀恨在心,才会故意算计三妹。 现在问题的关键,全部都集中到了精神状态处于癫狂状态的傅白茹身上。 「这好好的人,怎么说疯就疯了呢?」 周玉绵冷静的话音,直戳问题要害,将场中的僵局彻底击碎。 「慢着。」 天擎皇帝半眯着眼睛,适时地威严出声。 小妹被金吾卫压着身体,循着声音的来源,望了过去。 那张脸并不气眼,但那双睿智的眼睛,小妹却过目不忘----是她? 记得上次在素翎的事情,就是这个女子一阵见血地将问题的关键找出来,将容祀逼得只能拿身份出来压人。 「周小姐,请你帮帮小妹,小妹真得什么都不知道!」 思虑间,少女眼眶里已经蓄满了委屈的泪水,声嘶力竭地嚷嚷出声。 人在百口莫辩的时候。只要稍微预见一点点的希望,就会死死地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在众人眼里,傅小妹如此向周玉绵求助,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喊冤,总也得有衙门愿意听。而放眼场上,能做主的除了傅贵妃之外,就只有皇帝,可偏偏帝王心难测。 「那你便说说,你知道的。」 嘈杂的议论声。在周玉绵冷静的话音落下后,戛然而止。 众贵女,都是齐刷刷地看向傅小妹,等待着这个卑贱庶女如何自救? 少女乌黑的眼眸里,满是惶恐地看向天擎皇帝,似是在询问是否可以? 「朕准奏。」 「皇上!」 「爱妃,不是要给皇儿挑媳妇吗?这才艺表演朕老早就看腻了,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看点别的吧。」 天擎帝浮肿的眼皮半眯着,威严的话音里。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泄露,只是平静地陈述。 话音落下,傅元慧有片刻的愣神,这选妃才是正经事,她怎么忘记这茬子了? 场中贵女的在听了皇帝的话后,心思都活络起来,都是争先恐后地开始站队,主动加入了这场嫡庶之战当中。 小妹慌乱的眼神漂浮不定,暗暗将一切都收入眼底,戚戚然道:「周小姐。小妹没有带三姐进宫,小妹带的是菊香,可菊香怎么变成三姐了?三姐又为什么会成现在这副样子?小妹真的不知道的。」 「四小姐,请你冷静些,这样子我是帮不到你的。」 「周玉绵,你什么意思?」傅明月单手将发了癫神志不清的傅白茹拦着,伪善的眉眼间,尽是气氛,冷声质问。 「傅大小姐,何必动气。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若是你有什么不满,皇上和贵妃娘娘都在,你大可以跟他们诉苦。」 不急不缓的话音落下,傅明月的脸色顿时青红相间,颜色煞是好看。 小妹暗自对周玉梅竖起了大拇指,面上去依旧是紧张的模样,她努力地组织言语,怯生生道:「菊香出门的时候,没戴面纱的,不信,你可以问芸香的,她跟菊香同乘一辆马车来的。」 突然被点名的芸香,身体勐地怔了怔,「噗通」跪在了地上。 「四妹,芸香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婢女,三妹要上那马车,她能拦得住吗?」傅明月及时出声,辩驳道。 话音落下,众贵女间。也是掀起了新一阵讨论热潮。 「芸香,你来说。」周玉绵屏除所有干扰,沉静出声。 「奴婢…奴婢…」芸香眼神飘忽,似是受了惊吓,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在等,只要芸香答了是,那三小姐突然出现在宫宴上的事,就会重现一个新局面。 就在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傅明月忽然姿态怆然,委屈跪地:「皇上。贵妃娘娘,明月有罪。」 婉转悲切的话音里,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情操。 傅明月成功地将所有人的好奇心推到了最高点。 「方才,明月的弹奏突然中断,其实并非是明月谦让四妹,而是明月忽然觉得手指麻痹,无法在继续演奏了……」 「一定是四小姐在琴上动了手脚!」 这次,芸香突然插话。 第九十四章 臣女不服 指控的话音落下,四座皆譁然。 傅贵妃眼看着这场纠纷已经陷入了僵局,再纠缠下去,只会对侯府不利。 她当机立断:「既然双方都各执一词,臣妾建议,直接验琴吧。若是琴上真有什么问题,那么傅小妹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若是没有呢?贵妃娘娘,又待如何?」 少女清亮的声音里,带着倔强的怆然,她用力地甩开金吾卫的钳制。目光里透着绝望,出声。 「放肆!本宫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小庶女造次。」 语毕,傅贵妃直接忽略傅小妹的问题,命人验琴。 空荡荡的广场中央,天之骄女阴冷的眸光忽明忽现,傅明月在芸香的搀扶下,将自己的双手摊开与人前。 水葱白纤白的手指,在阑珊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冰肌玉骨。唯独她指腹间的累累红痕,生生将这十几年娇养的浑然天成美感,破坏殆尽。 傅贵妃看着亲侄女上指上的伤口,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傅小妹。你好歹毒的心肠,居然敢谋害嫡长姐!」 「砰!」 果盘被傅贵妃拂落地上,发出的破碎响声,震慑心扉。 「贵妃娘娘,小妹没有。」 少女不卑不亢,保持着嵴背挺直地跪立姿态,语气中少了点怯懦,平静地重复。 傅贵妃气结,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厉声道:「来人。掌嘴!」 「本宫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你一个下作娼妇生的贱婢!」 兴师问罪的声音落下,傅小妹脸颊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皮肉相碰声,在空旷的上空肆意传播,仿佛在无声地哭诉着少女的孤立无援。 「啪!」 耳畔嗡嗡声还未剪短,迎面又飞来狠辣的巴掌。 连续两个巴掌,将瘦弱的少女打得东倒西歪,但她愣是努力地撑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求饶! 不喊疼! 静默无声的少女,两颊指印鲜红,嘴角有鲜血渗出,她依旧保持嵴背挺立,倔强地仰头,俨然是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傅贵妃冷眼看着这样倔强的少女,雍容华贵的脸上杀机毕现:「来人,将这个大逆不道,死不悔改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这是宫里头惩罚犯错的奴婢,才会使用的刑法。 这样的刑法。却用在傅小妹身上。 「贵妃娘娘,请给臣女一个死的理由?」 「傅小妹,你耳朵聋了吗?贵妃娘娘已经说了『你大逆不道,死不悔改』,这个理由还不有吗?」 有了贵妃姑妈的支持。傅明月弄死傅小妹的底气瞬间足了,她像是平復了半天心情,终于缓过劲头,眉眼间尽显飞扬跋扈的神采,反问道。 敌强我弱。本就夹缝中求生存。 阴谋阳谋,总归都是谋算人心。 死,小妹不怕,但,现在不是死的时候。 傅明月。你还没死,我傅小妹怎么能死? 「小妹没有带三姐进宫,没有在琴上做手脚,若是我做了手脚,为什么我没事,而你却有事?芸香是你的人,她自然是替你说话的,贵妃娘娘是你的亲姑姑,她自然也是为你说话的,小妹不服!」 少女铿锵有力的控诉声,犹如钟罄般急促地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傅贵妃没料到这贱婢生的女儿,如此伶牙俐齿,气得直拍桌子,命令下人:「堵住她的贱嘴!」 说时迟,那时快,小妹迅疾从地上爬起来,就在那些老嬷嬷要控制住她的时候,她当机立断拔下了头上的髮簪,发了狠般泣血抗争:「皇上,臣女自幼与娘亲相依为命,扶灵入府臣女奉的是君命,奈何臣女的一意孤行惹得家中老祖母和母亲、父亲不喜,臣女无话可说!臣女虽卑贱之躯,死不足惜,但贵妃娘娘和长姐如此咄咄逼人。非要将脏水往臣女身上泼,臣女不服!」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与其被冤枉凌辱而死,臣女不如自我了断。也省得再替诸位贵女徒增烦扰。」 话音落下,小妹绝望怆然地闭上了眼睛,那只抵住喉咙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向下用力。 「就她了。」 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幽幽夜空中缓缓而来。犹如九天神殿的神邸降临,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浓烈炙热恨意。 小妹听到这熟悉的缱绻温柔语调,抓着簪子的手,不由抖了抖。 这傢伙,怎么来得这么快? 本来她是想逼皇帝插手的,这下要怎么整? 「铛!」银簪应声落地,只是眨眼的功夫,小妹手里的兇器已经被金吾卫夺下。 皇帝容天擎原本半眯的眼睛,这次,终于全睁开了。他目光中透着审视,视线不停地在决然赴死的少女身上扫过。 「验琴!」 皇帝眸色暗了暗,肃声中透着不容置喙,亲自下旨。 负在勘验的宫人不敢怠慢,连忙小跑着上高台,在独幽上又是闻,又是摸。 半盏茶后。 「如何?」 「回皇上,琴上并无任何问题。」 「怎么可能?」傅明月首先沉不住气了,失声道。 小妹骤然间,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次一定能过关的。 下午御花园回来后,小妹特意在翠辰殿外绕了一圈,发现傅明月房间外有棵大树。 她支开假冒「菊香」的傅白茹说去找傅明月,其实是偷偷爬上了傅明月房间的屋顶,所以傅明月左等右等守在房间,都没有看到傅小妹的人影。 傅明月警惕性很高,那把独幽,从头到尾,都是放在她房间里。谁都不能靠近半分。 索性,小妹爬上屋顶后,掀开瓦盖,正好能够将独幽一览无遗。 她小心翼翼地将混杂了曼陀罗花粉的水,顺着一根丝线,均匀地划抹在琴弦上,从头至尾细线都是保持湿润状态,没有一滴水渍滴在琴面上。 而且,小妹清楚的记得《广陵散》演奏需要拨弄的位置,她只将药水抹在了那些必须按压的位置上。 先前,傅明月在演奏完毕后,早已经将琴弦上的药水全部都磨蹭殆尽了。 所以,小妹根本不怕验出什么问题。 「殿前失仪,按照宫规,是要掌嘴多少?」 忽而,一道温柔磁性的话音响起,顿时引得痴迷于慈心世子风姿的女子,竞相回答。 「你说。」他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抬,随意地点了点。 众人顺着容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傅明月。 「怎么又是她?」 「世子爷怎么也会喜欢傅明月这种假惺惺的女子?」 「……」 被点名的傅明月。听着周边愤愤不平的声音,心念流转间,迟疑着并不开口说话。 上次宫宴上,小贱人就是被容峥抱走的,这回他突然出现…… 「大伯,要是侄儿没记错,应该是二十。」 容天擎眉头勐地跳了两下,旁人不了解侄儿,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这侄儿从小身子骨不好。对人对事尤其清冷,这世上能让他提起兴致来的事情,本就不多。 而现在,他心血来潮般地指着寻死觅活的倔强小庶女,直接开口说要她。 旁人不明白,容天擎却是心如明镜,这小子恐怕是对小丫头上心了。 「爱妃,是二十吗?」 傅贵妃闻言,雍容华贵的脸上跋扈的表情出现了龟裂,只硬着头皮道:「回皇上,的确是二十。」 「那还等什么?」 他谪仙般邪魅容颜上,没有任何情绪,幽幽出口。 只是,这对象是谁?怎么指着她的方向? 傅明月眸光流转间,丹凤眸里的阴冷渐渐退去,那张咄咄逼人的嘴脸,俨然换成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 小妹眼睁睁地看着她,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四妹,方才是大姐太冲动了,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现在琴既然没有问题,又有峥世子替你说情,你死罪免了,就受点活罪就行。」 第九十五章 打成猪头 「傅明月,该受活罪的是你!」 姚倩倩怒气沖沖地冲进宴会场,她身边来带了个人。 「菊香!」小妹看到菊香没事,直接甩开傅明月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从地上爬起来了过去。 「小姐!」劫后重逢,菊香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但是她始终记得小姐说过的话,不能哭,不能让傅明月看了笑话去。 来的路上,姚小姐已经将小姐的处境说了。 思虑间。菊香「噗通」跪在地上,冲着皇帝叩头:「回皇上,奴婢菊香,是四小姐的贴身婢女。奴婢陪着小姐从侯府出来,在路上被三小姐和芸香联合捆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捆过你了!」芸香大骇,情绪激动地打断。 傅明月暗道不妙,直接伸手就给芸香一巴掌,厉声道:「芸香,你怎么如此煳涂?三妹现在疯了。你赶紧把话跟贵妃娘娘说清楚啊!」 言语间,芸香已经心领神会。 她跌跪着转向傅贵妃和皇帝的方向,将所有脏水,全部都倒到了傅白茹的头上,说是傅白茹心里不忿不能出席百花宴。觉得是傅小妹害得她,一定要报仇…… 牵强附会的理由,层出不穷,傅明月为了将自己从浑水里摘干净,犹如跳樑小丑般,不停地帮腔。 傅贵妃闻言,偷看了皇帝的表情,便试探着出声:「如此看来,今日种种,都是傅白茹暗中搞得鬼。才会害得你们姐妹失和。」 小妹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姑侄? 明明是傅明月趁机算计了傅白茹,害得她丢了百花宴的资格,现在反过来,成了傅白茹怀恨在心。 「可是,三姐疯了?」 「小贱人,让你嚣张,哈哈哈……」傅白茹癫癫地蹲在旁边,指着贵女胡乱地骂,气得那些个贵女几乎是咬牙切齿。 最后,傅白茹成了替死鬼,直接被傅贵妃命人打入天牢。 事情告一段落,就在傅贵妃张罗着让其他贵女来表演才艺,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 「傅明月,你输了,赌约你打算什么时候履行?」 姚倩倩一石激起千层浪,经过着一波三折的折腾,大家几乎都把赌约的事情抛到脑后了。 突然又被提起,众贵女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了。 比起在高台上表演才艺,她们更想看傅明月如何出丑? 「姚倩倩。你不要太过分!」傅明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努力地控制面部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姚小姐,算了。大姐是天上的云,高高在上的,小妹赢她本就是侥倖,那个赌约就不要在提了……」 小妹说话的时候,脸上表现出的那种对傅明月的瞻仰艷羡。深深刺激了众贵女的眼球。 果然,不出她所料,有人就率先沉不住气,直接插嘴:「四小姐不要妄自菲薄,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你就不要谦虚替你大姐找藉口了。」 女人的嫉妒心,有时候比真刀真抢还可怕,这里头的贵女不乏跟傅明月有积怨的,这种时候,怎么会落井下石的机会? 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有贵女质疑,并且还引经据典,令傅明月百口莫辩。 一场众贵女的献艺,俨然成了口诛笔伐傅明月的现场。 「傅明月,当初你跟我约定,若是小妹输了,便让我姚倩倩在东门大街狗叫狗爬一个来回,如今该怎么算?你输了,是什么时候去爬?」 「我……」傅明月气结,妍丽的脸上淡定的神色早已经龟裂碎片,在众贵女的压力下,她依然是强弩之末。 不够! 还不够! 小妹冷眼旁观,杏眸中光影抿灭,眼眸在不自觉地中危险地眯起。 「还有你当初趾高气扬地说『若是小妹说了,就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洗脚』,现在是你输了,你什么时候给她洗脚?」 「我……」傅明月紧咬着嘴唇,青白着脸。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傅贵妃的方向。 傅明月知道姑母绝对不会让她丢了颜面,因为安平候府嫡女的颜面,就代表着侯府的颜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姚倩倩。这是皇宫,民间的赌约做不得数的。」 「做不得数,那小妹的苦不就白受了?」姚倩倩不依不饶,直接顶撞傅贵妃。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那道清浅蛊惑的声音。幽幽响起:「二选一。」 这男人今天抽什么疯? 不是一直都在外人面前扮演慈悲的菩萨形象吗?怎么就盯上她和傅明月这点破事了? 难不成是为了前几天欺负了她,过意不去? 不,不,怎么可能?这傢伙冷心冷情,吸起她血来的时候,都是往死里弄得,怎么会突然发慈悲来帮她? 小妹暗自想着,这男人在刚才她寻死觅活的档口现身,肯定是怕她死了,没有新鲜血可以喝了。 空气已经凝结成冰。众贵女都是心中雀跃,等待着傅明月最后的下场。 容峥模稜两可的话,令傅明月头皮发麻,而偏偏他有皇帝撑腰,连姑妈都要被压下去。 怎么办? 让她给学狗叫狗爬,姚倩倩做梦! 还让她给洗脚贱婢的女儿洗脚,她就算死都不会的! 「既如此,那就去死。」 忽而,傅明月的耳旁有道鬼魅的声音响起,等她勐地回神。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说话。 她脸色煞白,丹凤眼里渐渐笼上了恐惧,目光漂移不定地在宴会席间扫视,谁,谁在说话? 「啪!」 清脆的皮肉相击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傅明月忽然毫无徵兆地开始自扇巴掌。 那张妍丽的脸庞上,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已经肿成了猪头。 「啪!」 「啪!」 「啪!」 「……」 接连不断的巴掌声,足足响够二十下。 傅明月嘴角的血迹斑斑,两颊红肿。她自扇巴掌力道之大,着实将所有人都吓到了。 只见她泪眼汪汪,除了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嘴巴根本就张不开。 小妹在旁边看着傅明月愤愤的眼神,疑惑的视线不由看向了那道周身透着冷冽的颀长白影…… 「傅明月,我姚倩倩算是服了你了,为了逃避赌约,你居然可以自扇二十嘴巴。不过,即便如此,只要小妹不答应,你这二十巴掌打了也是白打!」 话音落下,皇帝终于发话了。 「傅小妹,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适可而止。」 这老皇帝看着做事跟和稀泥,其实人猴精猴精的。 小妹暗自思索,面上已经表现出惶恐的模样,恭敬地俯身:「皇上,臣女从未想过要跟大姐计较的,只是臣女不曾想大姐如此冲动……」 「懂得以德报怨,是个不错的丫头。」 听着这话。小妹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正疑惑间,只听皇帝威严出声:「傅小妹上前听旨。」 「臣女在。」 「朕封你为安平县主,希望你以后能够峥儿好生过日子,若是能够敢在峥儿二十之前,怀上身孕……」 「皇上,您…咳咳…咳咳…」 小妹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勐地抬头打断。 这时候,容祀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预备从席位间起身。 「堂弟,作甚?」 容峥和容祀毗邻而坐。谪仙般的面庞上,隐隐透着一丝寒气,幽幽道。 「不用你管!」 父皇,小妹是儿臣喜欢的女子,你怎么可以把她赐给一个活不过二十的男人! 容祀越想越着急,脸部柔和的轮廓因为紧张的表情,徒然变得刀削鲜明起来。 「父皇,堂哥天人之姿,傅小妹配不上他的!」 第九十六章 又饥渴了 夜幕下,宽大的马车,四平八稳地前行,车头那盏印有「荣王府」字样的灯笼,随风有节律地摆动着。 车厢里,少女铁青着脸色,黑眸里涌动着怒火,目光一瞬不瞬地瞪着端坐在斜对面的谪仙变态男人。 这是小妹第二次坐上荣王世子的马车,只是前后两次,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静静地端坐在光影里,夜明珠散发着的幽光,打在他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天人模样。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连皇帝都没能倖免。 「看够了没?」 忽而,车厢里瀰漫的静默氛围被打破。 迳自沉静在愤愤之中的少女,听着那道蛊惑人心的男声,眼里的火苗顿时高涨,没好气地冲口而出:「没看够!」 丫丫的死变态。满肚子的坏水,夜夜来喝老娘的心头血还不够,现在连老娘的婚事都谋算上了?到底想干嘛? 气恼的话音落下,小妹瞪大的眼睛,使劲地眨了眨,试图将眼睛睁得更大些,将对面男人的黑心黑肝再看得透彻些。 只是,眼睛一闭一睁间。 小妹只觉得眼前被阴影笼罩,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张始终挂着缱绻蛊惑笑意的谪仙脸庞,毫无徵兆地在她眼前放大。 胸腔里的小鹿「噗通噗通」狂乱地跳,小妹已经分不清是吓得还是被迷惑的。 「喂,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你说呢?」 低沉磁性的嗓音如同蚂蚁般钻进耳朵,小妹不自在地缩脖子,试图拿肩膀去贴着耳朵。 只是,左边耳朵捂住了,右边耳朵又有声音传来:「躲什么?」 「世子爷,小妹躲得过吗?」根据半个多月经验,这丫的死变态露出这副媚态百生的样子,八成是又饥渴了。 本以上大佛寺那晚放血的地方已经够诡异了,荒郊野外的,孤男寡女的…… 可,至少,那次头顶还有茫茫星空,身边还有莹莹火虫陪伴。 现在呢? 虽然不是荒郊野外,但是小妹心里的感觉却更糟糕。 彼此间,不是供血者和吸血者的交易关系吗? 他喝血,她卖血,可是卖归卖,她只卖血啊,没有要卖身啊! 初见她,一副面黄肌瘦、骨瘦嶙峋的黄毛丫头模样,小小的身板趴在破败的墙头,携着周身狼狈,跌入了他的视线。 蛊虫在血液中肆意躁动。容峥冷冷地凝视着眼前这张面带着薄怒的白皙小脸,幽深的眸子眯了眯。 小妹很清晰地感觉到对面男人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危险起来,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你…你…先忍一下,等到了房间再……」 勐地。胸前有凉飕飕的感觉。 话还没说完,衣襟就毫无徵兆地被挑开了,松松散散地敞开着。 不是吧!难道真要在马车上吸? 想到这里,傅小妹想死的心都有了,过去每次吸血。都是在夜半无人的情况下。 而现在,他们在马车上,车头有赶车的车夫,旁边时不时有经过的百姓人群,这变态是疯了吗? 正思索间。小妹明显地感觉到身上有个重量压下来。 「不可以!」 少女双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目光中透着倔强的执拗,压低声音,拒绝道。 「凭什么?」 耳畔,有酥酥麻麻的触感,弄得小妹很难受,她紧绷的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这丫的变态,霸道不讲理上瘾了? 在大庭广众下,干这种不要脸的勾当,居然还理直气壮地问「凭什么?」。 凭什么? 凭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啊! 凭老娘不愿意,你不知道啊! 「凭你与本座已有婚约。」 「咳咳咳……」小妹被容峥的话吓得勐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努力地憋出一句话:「容峥,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是被我的血给餵成傻子了?这种理由,你居然也能说出口?」 「怎么?你想反悔?」容峥挑眉,蛊惑的嗓音里,透着渗人的寒气。 大哥。谁要反悔啊?本姑娘从来都没答应过,何来反悔一说? 天擎皇帝人来疯,忽然封了她一个安平县主当,小妹刚开始还真以为天上掉馅饼天降幸运。 谁成想,下一刻,皇帝竟然给她赐婚,而对象竟然是容峥! 这简直是要将她往死里逼啊! 容祀说她配不上容峥,小妹生平头一次,如此感激将她扁得一文不值的人。 只是,皇子身份再高,也高不过生母去,在傅贵妃强势地推波助澜下,小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赐婚了。 相信,过了今晚,她将会成为整个大齐的女性公敌。 「为什么是我?」 没有婚约,照样夜夜喝血,何必多此一举。 容峥并不知道少女心里所想,幽深的眸子里那层暗潮翻涌的迷雾,渐渐地散了些。 他定定地看着身下眸色灵动的倔强女子,蛊惑的语气中透着理所应当。幽幽道:「方便。」 「咳咳咳……」傅小妹气结。 这变态男人跟皇帝要她,居然说是为了方便吸血?这丫的根本就不把她当人看啊! 传闻说,这傢伙活不过二十岁,到底是不是真的?小妹怎么觉得这变态怎么看都不像短命鬼? 小妹努力地压制着内心的不平静,思绪又回到了百花宴的那刻。 皇帝:「峥儿,大伯可以给你选个更好的女子,与你婚配。」 容峥:「侄儿,只要她。」 那修长的指尖,仿佛有魔力,远远地指着小妹,却让她感觉心窝子涨涨的。 皇帝问:「为何?」 容峥嘴角勾起,魅惑的笑,瞬间令全场女子都失了颜色。 「让她来替侄儿沖喜,对谁都没损失。」 勐地,小妹举得胸口处有钝痛袭来。将她的神智拉回到现实中。 「容峥!你丫的,够了!」 身下少女的怒吼声,刺激着沉迷于独特馨甜液体中的容峥,他享受的眼眸半眯着,徒然加重了嘴上允吸的力道。 这种惩罚性的疼。让小妹措手不及,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细碎的喊声。 「唔唔唔……」 一只大掌,捂住了她的嘴,少女晶亮的星眸徒然瞪大。 覆在她嘴上的手掌,冷冷的,没什么温度,不轻不重地压在她的唇瓣上,小妹想张嘴咬人,对方就像是老早发现了她的意图,贴着她唇瓣的手掌微微往上拱了拱。不偏不倚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小妹恨得牙痒痒,嘴巴获得自由的同时,喉咙里细碎的嘤咛声,也顺势溢了出来。 「要是想更多人知道我们在车里做什么,你大可以再大声些。」 闻言,她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连耳根子都没能倖免。 少女愤愤地盯着匍匐在她身上不知餍足喝血的谪仙男子,气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了过去。 容峥感觉到身下女子已经不再挣扎,缓缓地抬头,入目便是她急怒攻心昏厥的模样。 骤然间,那深邃迷离的幽眸,凌厉的冷光悉数凝结在眼尾成霜。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院子外头的吵嚷声,令小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头。 她翻身下床,勐地想起昨晚她似乎是昏过去了,后来她是怎么回来的? 「傅小妹,你个黑心黑肝的狠毒女人,你还我女儿啊!」 三姨娘骂骂咧咧的声音,吵得小妹头疼。 她拉开房门。嵴背挺直地站定在门口,眉眼间少了往日里刻意伪装的怯懦,冷声道:「三姨娘,你要是想三姐死得更快些,大可以在我这里继续闹。」 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立刻将情绪激愤的柳氏给怔慑住了。 最后,只进柳姨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像个无赖泼妇,嚎啕大哭起来:「四小姐,求你看在白茹是你亲姐姐的份上,求求她吧……」 「三姨娘,三姐是侯府的女儿,于情于理,姨娘该找的人,怎么轮也轮不上小妹的。」 第九十七章 侯府变天 一场百花宴,将安平候府名不见经传的卑微庶女,推到了上京城最炙手可热的话题榜首。 傅小妹的经歷,就像个传奇般,被街头巷尾的普通百姓津津乐道。 而曾经的天之骄女傅明月,因为在百花宴上自扇耳光二十下,脸肿成了猪头,彻底沦为人们口中的笑柄。 「小姐,老夫人身边的夏嬷嬷在院外侯了很久了。」小翠在外禀报。 少女秀眉上挑,杏眸里机锋暗藏。不咸不淡道:「让她进来。」 「奴婢参见安平县主。」 夏嬷嬷规规矩矩地行礼,严肃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讨好神色。 小妹也不叫起,大大方方地接受夏嬷嬷的跪拜礼。 而夏嬷嬷也不敢怠慢,始终保持着半俯身的模样。 屋子里,无形中有种威压,令夏嬷嬷连大气都不敢喘。 昨晚上,大小姐被抬进府里,三小姐被打入天牢,四小姐受封成了安平县主。并且被赐婚荣王府世子为妃的消息,对整个侯府来说,都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今日夏嬷嬷,就是得了老夫人于氏的命令,请傅小妹过去庆余堂叙叙。 少女慢条斯理地搅动着瓷碗里的银耳莲子羹,嘴角带着一抹微不可查的嘲讽笑意:「嬷嬷,今日小妹怕是不得空了。」 冷冷的话音落下,小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夏嬷嬷,迳自吃起了已经凉透了的莲子羹。 听着四小姐不容置喙的拒绝话音,夏嬷嬷面无表情的脸上,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苦着脸道:「四小姐,老夫人前些日子也是被气到了,才会对你不理不睬,你可千万不能当真吶。」 厚颜无耻! 心底冷哼,面上小妹依旧是清冷的模样,得体地回道:「夏嬷嬷多虑了,小妹自然是知道老祖宗的苦楚的……」 夏嬷嬷闻言,立刻喜上眉梢。 不过,还不等她顺势接话,小妹话锋急转:「只是,今日小妹已经跟姚大小姐有约要出府一趟,祖母那边,就劳烦夏嬷嬷通融解释了。」 话音落下,她也不管夏嬷嬷什么脸色,直接让刘婶送客。 庆余堂。 老夫人于氏,听了夏嬷嬷的禀告,气得连摔了四个茶盏。 「噼里啪啦」声,在宁和的佛堂响起。 吃斋念佛的老妪,气急败坏地怒骂:「她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她别忘了,自己名字前冠的是傅姓!……」 这边庆余堂骂着,那边曦岚苑也没闲着。 大夫人谢神情憔悴,雍容贵态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往昔的红光满面。 她坐在床边,看着吃了大夫开的安神药。才能勉强入睡的女儿,拳头髮狠般地握紧。 傅小妹一夜之间,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向来不问后宅之事的傅德清都惊动了。 这不,小妹才换了常服准备出门。就被福全在半道上拦了下来。 「老奴给安平县主请安。」 对于福全,小妹并无偏见,她只知道眼前的老奴,对傅德清是一等一的忠心。 「管家,不必多礼。」 「四小姐。这身打扮是要出门?」福全眼尖,试探着出声。 「嗯,跟姚小姐有约,正要出门,管家有事?」 福全暗自思索了片刻。开腔:「四小姐若是有事,就先出门吧,老爷那里老奴会帮四小姐圆的。」 这个十四年来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傅德清,忽然要找她,恐怕也是为了昨日百花宴上的事情,思及此,小妹佯装懵懂无知,问道:「父亲找小妹有事?」 「也没什么,老爷就是想问问四小姐最近的生活境况。」 听着福全解释的话,小妹不由在心中冷笑: 娘亲在隆冬大雪夜生下她的时候,他不来问境况。 娘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的时候,他不来问境况。 她和娘亲在府里受尽欺凌的时候,他不来问境况。 她被府中姊妹欺辱肆意践踏的时候,他不来问境况。 现在,她一步步谨小慎微,步步为营地爬起来了,那个人人可以唾弃鄙视的卑贱庶女,总算可以抬头挺胸堂堂正正做个人的时候,他倒是来问了? 呵呵,简直可笑! 复杂的情绪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少女削瘦脸庞上的恬淡渐渐凝成了霜,小妹有意识地跟福全拉开距离,眸光中无喜无悲,平静道:「劳烦管家给父亲带句话,就说小妹如今在府中过得很好,无须他费心。」 风拂过,少女乌髮瞬间肆意飞扬。 管家望着四小姐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自觉地呢喃:「这侯府的天,怕是要变喽。」 小妹出了侯府便随意进了一家成衣店,将身上的女装换成了男装。 等她到泼墨楼的时候,茶馆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的人。 那日,傅小妹离开的时候,心念微动,将大柱当初给她的一万两银票,全部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并不是因为她当初真有信心,觉得自己会赢,而是想通过下注这种方式,逼着自己去全力以赴。 若是输了,不仅是丢脸,连钱财都会没了。 当初。小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赴那场鸿门宴的。 「大叔,你们这么多人围着外面做什么?兑换赌注,不是应该去茶楼里面吗?」小妹不解,拉着身边的人问。 那人先是看了眼小妹,然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头,又自顾自地往里头挤。 奇怪了,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怎么都跟着了魔似得,只顾着往里面钻? 正疑惑间,身侧有个声音响起:「这位公子,您是来本店兑换赌注的?」 「是。」 不轻不重地话音落下,原本都挤破脑袋往门口凑的百姓,都齐刷刷地将头转了过来。 「是他!原来是他!」 人群中,有人激动地喊出声。 随即,这句话。就像是魔咒般在整条东门大街迅速传播开来。 小妹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亏得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在脸上涂涂画画,要不然铁定露陷。 「哎,你们知道吗?全上京城。唯一一个买了傅小妹赢的人,居然是个男人!」 「男人?不会是跟傅小妹有一腿吧?」 「这不可能吧,那男的看上去瘦巴巴的,模样也不俊俏呀。」 「……」 泼墨楼三楼,小妹凭栏伫立,一手拿了杯茶,另一手抓着爪子磕,听着路边百姓越说越离谱,额头不自觉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 「笃笃笃……」 雅间房门被敲响。 小妹赶紧把手上的瓜子往桌上一丢,规矩地端坐在位置上。清了清嗓子:「进来。」 「这位公子,这是您的银票,请清点下数量。」 当初买自己赢,小妹记得赔率是一赔一百。 她并没有直接接过银票,而是佯装随意地开口:「这里是多少?」 「公子,您下注一万两,这安平候府四小姐的赔率是一赔一百,扣去泼墨楼的抽成十万两,这里总共是九十万两。」 一万,变成九十万,这一世加上一世小妹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而且,这些银子还都是她将傅明月的尊严狠狠踩在脚下赢来的,思及此,她心里原本因为容峥霸道请皇帝赐婚的那点郁猝,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有了这笔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安平候府的事情了了,就天高任鸟飞…… 「哦,对了,这钱兑换不会有问题吧?」 小妹不傻。这年头,小钱庄出来的银票可不能要。 「公子放心,都是广元通宝,无论是在咱们大齐,还是北燕,还是南蛮,只要是有人生活的地方,这银票都能兑换的。」 半盏茶后。 怀揣巨资的小妹,特意问了掌柜后门,悄悄地从后门离开。 只是,等她走出后巷没多久,眼前忽然一黑,小妹还来不及疾唿,整个人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九十八章 不怕我在 劫匪? 强盗? 她脑子里,瞬间蹦出两个词。 手脚被束缚,眼前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 耳旁,隐约有「咯噔咯噔」的声音传来,身体晃晃荡盪的,她现在似乎是在马车上。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紧跟着有对话的声音传来,只是小妹居然听不懂。 难不成,是遇到外地强盗了? 思索想。小妹已经翻身朝地面,胸贴着地面用力压了下,确认那坨厚厚的银票还在,她才稍微松了口气,暗道:还好,银票还在。 「人呢?」 这时候,有另外一个声音窜入,这话小妹能听懂。 那人话音落下后,车厢就震动了下,她想应该是有人上车了。 警惕地将身体缩成团。小妹仔细地辨别着对方来人的脚步声。 沉稳有力,不像善茬,看来是强盗。 「你…你们要干嘛?」 「姑娘,你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啊呸! 强盗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小妹努力地稳住心神,佯装怯懦害怕的模样,结结巴巴道:「你…不要来解眼罩,我不看你们长什么样,你们拿了想要的,就放我走,好不好?」 「姑娘,你很聪明。」 这强盗是看穿她了?怎么夸她聪明?不应该是上来就扯她衣襟,找钱财的去向吗? 想到那九十万两都还没捂热,就要拱手让人,小妹的心就在滴血。 可是,跟性命比起来,钱算得了什么? 强自压下紧张的情绪,小妹再次鼓起勇气,做最后的挣扎:「强盗大哥,我们打个商量,你松开我,我自己把身上藏的钱全部交给你,毕竟男女有别,咱们相逢便是缘分,好聚好散嘛,你说是吧?」 语毕,小妹努力地扯了扯嘴角,试图让笑意看上去更真诚些。 只是,她话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刀剑相加的打斗声。 车厢再次震动起来。 「小妹,你在里面吗?」 铿锵的刀剑相加声里,夹着这一道焦灼的男声,小妹第一时间就听出来是容祀。 「我在这里!」 危险落单的时候,有个熟悉的人在救她。小顿时觉得心安。 外头的打斗声依旧在持续,她人也没闲着,被捆得严实的身子就像毛毛虫般,一下一下地朝车厢门口蠕动。 就在她快要逃出生天的时候,马儿忽然长嘶。紧跟着开始狂奔,小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面跌了下去。 「咚!」 重物撞击车厢的声音,蹿入容祀的耳膜,他惊唿:「小妹!」 马车疾驰,小妹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快被颠散架了。眼睛看不见,四肢被捆绑住,心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容祀,救命啊!」 少女尖叫声。划破长空,同时也落入了绑架她的人耳中。 容祀见他们似乎无心再与他纠缠,而是齐刷刷地朝着那辆失控的马车飞身而去,亦是提气疾驰而去。 空中,四道身影并驾齐驱,刚开始不分上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三个强盗,明显就落了下风。 「现在滚,本皇子就不与你们计较!」 容祀自亮身份的威胁话音落下,那三人似乎是被挟制住了,彼此默契对视,瞬时朝着东南北三个方向散开。 「算你们聪明!」容祀冷哼出声,再次提起朝着西边飞驰。 「咣当!」车轴骤然崩裂,整个车厢毫无徵兆地侧翻,丝毫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妹,整个人直接撞在了车厢壁上,顿时头昏耳鸣。 「啊!」 少女吃痛的喊声,刺激着容祀的耳膜,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距离自己还有几丈远的马车。高喊:「小妹!不怕!我来了!」 失去平衡的马车,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就在容祀话音刚落,整间车厢就像是爆炸般彻底地解体。 「砰!」 马车残骸被甩出十几丈远,最后撞在了旁边的土坯上,顿时尘土飞扬。 小妹只觉得身体徒然失去了支撑,随即整个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被高高地抛到了半空中。 风,从耳边唿啸而过,夹杂着细小的砂砾,狠狠地刮过她的脸颊。 那块遮挡住她眼睛的黑布条,不知何时被吹飞,紧闭的眼眸隐约有光亮的错觉。 容祀情绪失控地喊着她的名字,小妹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只风筝,无论飞多远,都有线扯着。 天地之间,黄沙漫漫,他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明明刚才近在咫尺,转瞬间又远在天涯。 身体被抛至最高点,开始极速下落了,小妹紧闭的眼睛,等着痛苦的降临。 只是,就在她以为要像落叶般无辜地坠落,腰间忽然传来一股凉薄而霸道的力量,似曾相识的,勐地这道拉着她不下坠的力量徒然消失。 紧跟着她跌进了熟悉的温暖怀抱,依如湖畔初见那般坚实而暖人心房。 「小妹,不怕,我在!」 熟悉的声音,流转在耳畔,两人御风同行。遨游在广袤的天地之间。 少女缓缓的睁开眼睛,不小心被风沙眯了眼,眼泪止不住地往外飙。 容祀误以为小妹是受了惊吓而哭泣,急忙抱着她降落地面,安慰出声:「小妹别怕。已经没事了,不要哭,那些坏蛋已经被我打跑了。」 她没哭,就是眼睛进了沙子,疼得流眼泪。 手脚被束缚,又不能揉,小妹只能一个劲地眨眼睛。 「小妹?你说句话呀?别吓我。」 眼睛实在太疼了,小妹脾气有些烦躁,郁猝道:「你倒是帮我把绳子解开!」 面对小妹的坏脾气,容祀丝毫都不生气。失笑着弯腰,将绑着小妹的身子解开。 手得到自由,小妹伸手就要往眼睛去揉。 忽得,手腕处有股暖心的阻止力量传来。 「三皇子,你松手,我眼里进沙子了,快疼死了。」 听着少女急吼吼充满元气的话音,容祀不由暗自松了气。 「傻瓜,你要揉眼睛,我就更不能放手了。」 语毕,不等小妹反应,容祀已经温柔地抚上了她的眼眶,轻轻地扯起她薄薄的眼睑。 隔着模煳的视线,小妹觉得对面的男子似乎离她很近,忍不住出声:「三皇子,你在干嘛?」 「别动。」 只听上方有道严肃的声音传来,小妹下意识地僵住了身体。 不远处,高高的土坡上,风流贵公子高高大大,落难小姑娘娇娇小小。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间面部的距离似乎又近了几分。 谪仙般男子周身敛着冰寒的气息,幽深的目光中流转着意味不明的神采,视线始终落在那两人的身上。 影一躲在树丛间,只觉得后背寒意涔涔,暗道:主上,这人是你救的,功劳却被三皇子抢了,属下也没法子呀。 「唿!」 眼睛被大力地吹了口气。 小妹只觉得眼睛凉飕飕一下。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容祀温暖的笑,在眼前慢慢放大,小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不发一言。 这小丫头怎么了?平时都是伶牙俐齿的,现在怎么看着那么傻气? 「嘿,丫头,回神了。」 打响指的声音,将小妹的思绪拉回现实,尴尬地扯出笑意,真心道:「谢谢你,救了我。」 「凑巧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今日去泼墨楼做什么?」 关于那个赌约,小妹私心里不想再提及。 少女静静地站着,什么话都不说,容祀知道她定是不愿回答了。 思虑间,容祀不再追问,而是转移话题道:「小妹,既然你要谢我,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吧。」 重活一世,小妹什么都怕,唯独怕欠人情,二姐的救命之情她无以为报,只希望三皇子能够跟二姐终成眷属,而她要做的,只是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祝福他们。 人活一世,什么债欠了都能还,唯独人情债,欠了就再难清算。 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执着的神采一闪而逝,调整好情绪,扬声道:「三皇子要小妹如何回报?只要小妹能做到,必定使命必达。」 容祀眼睛一亮,几乎是不假思索道:「晚上东城的花灯会,陪我一起去看。」 第九十九章 风暴之吻 花灯会,必定是人来人往,小妹想着胸口还揣着九十万两的巨额银票,便有些犹豫了。 万一,逃过了抢劫,又遇上小偷,那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容祀看对面少女,手捂着胸口似乎有纠结的神色。误以为她受伤不舒服,二话不说,直接拦住少女的腰肢,一路往城中飞驰而去。 「三皇子,你放我下来啊!」 「小妹,别怕,这次我不会让你被大家看到脸的。」 他温暖的话音落下,手已经覆上了小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压了下去。 小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整张脸都埋进了一个宽厚的肩头上,鼻翼间,那抹熟悉的木质清香无声无息地蹿入,渐渐抚平了她那颗受惊过度的不安之心。 怀里少女的小脑袋,时不时地想要脱离他的掌心,容祀温暖的眼眸里流转着不舍,不动声色地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一路上,小妹只感觉到了风从耳畔嗖嗖地掠过,身上的衣袍被风吹得肆意翻飞,天空中有飞鸟鸣叫与她擦身而过,地上有川流不息的人群谈笑而过。 直到她双脚再次稳稳地落地,周围的人事物都没有因为她和容祀在天空中御风而行,而发出任何惊艷的欢唿声。 小妹勉强站稳后,双手下意识地推上了容祀的胸膛,脚步疏离地往后退了步。 只是,她抬头望去的瞬间,那张温柔暖心的俊美脸庞,居然满是脏污。 「你脸怎么了?」情急下,小妹都忘记了尊称三皇子。 容祀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蹙眉的少女,嘴角的笑意渐浓,无所谓道:「这张脸太招摇,弄脏点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话音落下,小妹愣了愣,面对容祀直白的话,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赶紧拿帕子擦擦脸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强盗打劫了。」 少女调侃般的清亮话音,犹如甘冽的清泉。缓缓地流淌进容祀的心田,即便知道只是她一句无心的话,他还是会觉得空寂的心口仿佛瞬间被什么填满了。 「我又不是那个有洁癖的冷心世子爷,身上没那玩意儿。」 从容祀口中。听到他对容峥的评价,小妹倒是觉得挺精准,可不就是个冷心冷情的变态主儿嘛,大夏天六件衣服。中衣还是纱制的…… 不自觉间,脑海里便浮现出那日大佛寺后山,两人掉进陷阱里的画面。 少女走神的模样,带着一点娇憨。那张被刻意丑化的脸上,隐约透着淡淡的桃粉色。 「小妹,你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前面就是医馆了,我带你去看看。」 回来的路上,容祀一直就担心,小妹会不会被马车颠得受内伤。 手掌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她勐地打了个激灵,手快速地从容祀掌心抽回。 容祀感觉到掌心一空,顿时心里的充盈仿佛被抽干,那颗因为少女不抗拒他触碰而暗自窃喜的心,倏的碎成了七零八落。 「容祀,手帕给你,快把脸擦干净啦。」 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小妹佯装没有发现容祀任何不妥,乌黑分明的眼里泛着真诚的光,将自己的手帕递到他面前。嫌弃般地催促道。 话音落下,小妹见容祀依旧一副不动作的模样,直接就将丝帕塞进了他手里,然后逃似地迳自转身往前走。 望着少女纤瘦的背影,容祀抓着丝帕的手掌,渐渐地越收越紧:「小妹,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名字……」 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容祀追上来了。 兜里的银票太多,一直带在身边也不是个事儿,再说了,二姐对三皇子的感情她很清楚,好不容易有跟容祀单独相处的机会,小妹肯定是要给三姐制造机会的。 打定主意后,小妹突然停下脚步。 「这个点正好吃个饭,等天黑了。我们就去东城看花灯,可好?」 「三皇子,吃饭就免了,小妹出来久了,想先回趟侯府。」 「小妹是想反悔吗?」 听着容祀略显焦灼的声音,小妹不急不缓地解释:「三皇子误会了,我只是想先回去洗漱一番。」 说着,小妹指着容祀沾染了黄黑泥土的袖口,继续道:「不是给你帕子擦脸了吗?怎么袖口还这么脏?难道三皇子打算这副样子去逛灯会吗?」 容祀沉默了片刻,温柔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那你会来哦?」 「嗯,酉时三刻,东城琉璃湖见。」 小妹清楚地重复一遍约定的时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少女翩然远去的身影,渐渐没入人群消失不见,良久,容祀才缓缓地收回了执着的视线。 他慢慢地垂眸。看向掌心里那方绣着翠竹的纯净丝帕,喃喃:「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件礼物,我怎么捨得弄脏?」 回去的路上,小妹就想跟容祀去看花灯这件事情,怎么得也要跟二姐先打声招唿,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再说了,她现在已然被强行扣上了婚约,若是晚上单独跟男子见面。被大夫人抓了把柄,肯定是又要闹出不少风波了。 迳自盘算的小妹,嘴巴勐地被被捂住,她眼眸徒然瞪大,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快速地拖进了巷子。 面对突发状况,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先前碰到的那伙强盗,难道是他们去而復返? 思索间,小妹本能地想喊救命。 可嘴巴被大力的捂住,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光火石间,她急中生智,抬脚狠狠地踩在了从背后挟制住她人的脚背。 「嘶……」 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她耳中。 小妹大喜,趁着对方心神松动的档口,立刻第二次抬脚跟,狠狠地砸向那人的脚面。 不过。这次她脚刚抬离地面,还没来得及往下砸。 整个人顿时就天旋地转,身体直接就被带起。 「嘭!」后背重重地撞在斑驳的墙壁上,痛得小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聊以缓解疼痛。 忽得,那道压在她嘴上的力道毫无徵兆地消失,几乎是同时,小妹惊天动地地吶喊出声。 「救…唔…唔唔唔……」 嘶声力竭的喊叫声,在嘴巴被再次堵上的那刻,悉数淹没在喉咙里。 因为痛苦而紧闭眼睛的傅小妹,惊恐地瞪大眼睛,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那双幽深如海的邪魅眼眸。 嘴唇被狠狠地辗转蹂躏,少女吃痛,勐地从震惊中回神,等她意识到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被狠狠压在墙壁上的身体,开始奋力地挣扎起来。 容峥清楚地感觉到身下女子的不满反抗,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惩罚似得啃咬动作长驱直入,霸道凌厉地搜刮着少女口中的馨甜美好。 他,周身散发出的骇人气势,令小妹周身颤慄,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她拼尽全力去拒绝这股强势的侵入,可对方却像是越挫越勇的战士,她反抗得越激烈,他进攻得就越强悍。 小妹满脸涨得通红,杏仁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苗,死死地瞪着近在咫尺的谪仙脸庞。 视线,渐渐地变得模煳,身体的气力,渐渐地消失殆尽。 奋力挣扎过后,少女已经筋疲力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狂风暴雨肆意凌虐。 容峥清楚地捕捉到她眉眼间的嫌恶,扣着少女腰肢的手,徒然再次收紧。 小妹感觉到自己的腰快要断了,秀眉间的痛苦显而易见。 他幽深的眸危险地眯起,看着少女因为忍受疼痛而苍白如纸的脸庞,不容置喙道:「把眼睛睁开。」 第一百章 世子暴戾 缱绻的话音,语气是那般冷酷。 那张谪仙般温柔蛊惑的脸,倏地浮现在她脑海里,又像是镜花水月般,被他不带人气的话音击成粉碎。 意识渐渐地开始模煳,记忆里的纷纷扰扰,是是非非,就像是退潮般,以惊人的速度褪去。 他的音, 他的容。 他的笑, 他的貌,在这一刻,悉数都化成了一缕青烟,被少女的愤怒逼出了灵魂之外。 容峥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少女红肿的唇瓣上,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 她,依旧是倔强不肯睁开眼睛,似乎连唿吸都停滞了…… 思及此,容峥不假思索地出手。骨节修长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捏住小妹尖细的下巴,手使巧劲,很轻易地将她紧闭的嘴巴给掰开了。 小妹清晰地感觉到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方才那种狂风骤雨的恐惧感,骤然袭来。 几乎是同时,她失声喊了出来:「不…唔…」 嘴巴再次被堵住! 凉薄清冷的触感,仿佛多接触片刻,嘴唇的血液都会被凝结住。 「唰!」颤抖的羽扇睫毛,徒然掀开了,那双隐没在眼睑下的愤怒眼眸,再次出现在了容峥的视线里。 他惩罚性地狠狠咬上了愤怒少女的唇,直到嘴里的馨甜弥散,才缓缓地撤离。 只是,这次,小妹不敢再胡乱唿救了。 她眼眶带着红血色,隐约还有氤氲之气,容峥谪仙的脸庞上神色清冷,睥睨的目光落在恨极了却不敢再轻举妄动的少女身上,幽幽道:「这是你自找的。」 冰冷的话音,不带任何情绪,落在小妹的耳中,就像是冰刀子般,狠狠地扎在她心上。 眼眶的酸涩越来越明显。 不许哭! 傅小妹,你要是哭了,只会让他看了笑话去! 不许哭! 傅小妹,你在他眼里本就是个笑话,难道还要这么没自尊心的流眼泪吗? 给谁看!谁要看! 少女努力地憋着眼泪,倔强地别过头,试图挣脱容峥的钳制下巴的手指。 只是,她的挣扎亦是徒劳。 容峥捏着她下巴的手,就像是长在上面,任凭怎么甩都甩不掉! 小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需要他用这样极端的手段来羞辱,但是她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思索间,她嘴巴微张。牙齿已经狠狠地咬上舌头。 这突然的举动,容峥始料未及,几乎是同时,他端着少女下巴的手,直接往下使了个力道。 「咔嚓!」颚骨脱离的脆响声。在静谧的深巷里荡漾散开。 她强忍的眼泪,在剧痛袭来的瞬间,俨然不受控制地坠落。 那一滴晶莹,坠落。 「啪嗒」滴在了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就如同她的唇般。都是他熟悉的温度。 容峥视线落在那抹碾碎的湿漉漉上,讳莫如深的眸海里似有浓墨般消散不去的恼意。 少女湿润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无所畏惧。 他触碰下巴的手,倏地松了力道。 只是。那修长的指尖并没完全撤离,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地承托起她被卸掉的下巴。 就在这时,小妹倔强地别过头,她像是根本就感觉不到下颚的剧痛,惨白着脸,一字一句艰难开口:「走、开。」 仅仅两个字,却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下巴被卸掉,说话时,嘴巴根本不能开合。 小妹的声音,只能通过声带,从喉咙里发出。 模煳不清的「走开」二字,不偏不倚地落入容峥的耳中。 他眼眸里流转着细碎的金光,犹如优婆罗花般在静谧的黑夜中妖冶绽放,对少女模煳的话音充耳不闻,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捏住她的下巴。 剧痛顺着皮肤的神经,侵袭着她的理智,当那冰冷没有温度的触碰再次袭来,小妹本能地躲开,双手用力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容峥周身散发着慑人的寒气,冷不丁地往后退了半步。冷冽出声:「本座说过,不喜欢等人。」 掷地有声的命令口吻,犹如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仿佛只要小妹敢再反抗一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拧下她已经脱臼的下巴。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小妹已经分不清是痛的,还是委屈的。 但见,那双犹如上等瓷器般造型优美的手掌,缓缓地朝她逼近,逼近,再逼近…… 小妹只觉得心头有股无名的怒火在燃烧,燃烧,再燃烧…… 忽得,一阵过堂风穿过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毫无徵兆间,那道颀长的谪仙白影----应声倒地。 彻底脱离钳制的少女,就像是逃出笼子的雀鸟,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有给那道轰然倒地的身姿,狂奔出了深巷。 那七零八落的晶莹,犹如细雨般,间或撒在他龟裂了淡漠的谪仙脸庞上。 容峥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漆黑的眸里细碎的冰渣俨然化成了无数利刃,飞向那幽幽深巷的荒芜:「滚出来!」 主上的怒吼声,吓得在民房屋顶上的影一直接滚了下来,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硬着头皮道:「主上,你这是着了那小丫头的道了。」 循着记忆,小妹顺利地找到了附近的医馆。 在大夫的帮助下,她的下颚骨顺利的復位了。 「姑娘,你现在可以试着动一动下巴,看是否还有不适?」 下巴被卸掉的那种钻心疼痛,仍旧记忆犹新。 小妹一左一右用手托着两边的下颚骨,尝试着微微张开了些嘴巴。 「姑娘,你再张开大些,要不然感觉不到的。」 大夫在旁边循循善诱地细心引导。小妹心里却是心有余悸,张大嘴的速度简直比蜗牛爬还要慢。 等到嘴巴张开到大半,她依旧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才慢慢放松下来。 「姑娘,感觉如何?」 原来下巴被卸掉的感觉。是这样的,想到那该死的变态男人,以前就有威胁过要卸掉她下巴,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真得就下得去手了。 「姑娘?」 被大夫的声音换回思绪,小妹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谢大夫,我已经不疼了,就是说话的时候,脸颊两侧会有些酸胀。」 「这是正常现现象,只要过个一两日便能恢復了。这两日姑娘别说太多话就行。」 闻言,小妹认真地点了点头。 掏钱付诊金的时候,她忽得抬头,问:「大夫,你这里有曼陀罗花买吗?」 刚才,为了制住那个混蛋,小妹把仅剩的曼陀罗花粉全部都用完了,多亏了那阵过堂风,让她有机会下手。 不过,憋气真是不好受,原本她还担心风太大,剂量不够的话,他才吸入一点点,说不定会没效果。 还好,还好,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那变态男人的欺负她,助她成事来了。 「姑娘说得,可是制作麻沸散的主要原料,曼陀罗花?」 「对,就是这个!」看来这里有卖了。那就太好了,这个可是她的防身利器,救了她好多次了,绝对不能断货的。 正松了口气间,只听那大夫道:「真是不凑巧,姑娘你刚到的时候,有人刚把我店里的货全部买走了。」 到底谁啊,要那么多毒花,也不怕把自己给毒死! 暗自腹诽间,小妹还是不死心地追问:「大夫,那你店里的存货呢?应该还有吧?」 一个时辰后。 小妹一只手垂着发胀的腿,另一只手揉着发酸的下颚骨,满脸颓废地瘫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嘀嘀咕咕:「有没有搞错?居然全部都卖光了。」 与此同时,落纱门。 古月摇着扇子,站在堆积成山的曼陀罗干花前,满脸不解:「主上这是要干嘛?想把整个上京城的人全部放倒吗?」 第一百零一章 花前月下 小妹努力回忆上次摘曼陀罗花的具体位置,一个人在崎岖的石子路上,走走停停,视线不停地在两旁来回扫。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灕江边。 江上的风迎面拂来,无形中带来一丝清凉之意。 夕阳渐隐,小妹驻足立在江边,目光中透着迷离的光,望着平静江面上泛起的橘红色光芒,愣愣地出神。 白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一幕幕重演,她缓缓地蹲下身体,双手环抱住膝盖,将下巴搭在膝盖上,迳自发呆。 她看着夕阳坠落,望着低垂的夜幕上,挂上了一轮弯弯的新月,仍旧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娘亲,你在天上过的好吗?」 「小妹,好想你哦。」 「娘亲,自从你走了后,你从来都没有託梦给小妹过,你是不是生小妹气了?」 「小妹知道,你一定是生气的,怪小妹不听你的话,执意留在那个豺狼虎豹聚集的是非之地。」 江畔无人,少女那根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话匣子就打开了,她对着空荡荡的江面,尽情地纾解心里的压抑负担。 「你说,天上的星星会眨眼睛,哪颗星星才是娘亲呢?」 「娘亲,你不来梦里看小妹,就朝我眨眨眼吧,好吗?」 「好不好?娘……」 少女自言自语间。喉咙已经梗咽了。 她眼眶里泛着红,努力地让嘴角扬得高高的,下巴扬得高高得,抬眼望天,继续张了张嘴。 只是,这次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容峥看着落寞少女微微蠕动的红肿唇瓣,缱绻温柔的磁性音调,重复描摹着少女最后无声的呢喃:「小妹好想你。」 他一路跟着她,看着她在路边徘徊,在江边发呆,望着天空跟星星聊天,不知不觉间,天色就暗了。 脚步刚要动,始终坐在石头上发呆的少女,忽然站了起来…… 东城,琉璃湖畔。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欢声笑语地从一个丰神俊朗的温润男子身侧经过。 时不时,都会有打扮得俏丽的少女,朝着他丢过去一个香吻。送过去一个秋波,扔上一朵鲜花,藉以表达爱慕之意。 跟小妹分开后,容祀担心小妹万一提前到了,而他又没到。找不到他,便连衣服都没有换,早早地蹲守在了湖畔。 酉时三刻已过,他等的人儿,还没有来。 「公子。奴家在凉亭里设了茶座,不知能否赏脸陪奴家共饮一杯。」 有胆大姑娘,扭动着丰腴的腰肢,朝着风流贵气的容祀,抛出了邀请的橄榄枝。 「抱歉。我已经有约了。」 冷淡的拒绝话音落下,那胆大的姑娘似是不死心,不退反进,朝着容祀站的位置凑近了身些,嗲声道:「公子若真是佳人有约,又何苦在这湖光美景旁傻站吃风呢?」 被说中了心事的容祀,温柔俊美的脸掠过一丝不自然,迳自转身,远离骚扰。 那姑娘继续不死心,柔媚的身姿微动,拦手将容祀的去路挡住:「哎,公子,别着急走呀,万一你的那个佳人真的来了,你却走了,岂不是要扑个空了?」 她,还会来吗? 容祀的脚步因为那胆大姑娘的话,略微停滞了片刻。 那姑娘以为自己有戏,绵软的身体佯装跌倒的模样,娇滴滴地「哎呦」了声。不偏不倚地朝着容祀的方向扑了过去。 「喂,这位大婶,你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吗?」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将那位朝容祀生扑的女子气得脸色铁青。 「你……」 那女子气恼的话音还没说完,只听「噗通」一声,平静的湖面上瞬时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紧跟着,凉亭里有人跑出来,疾唿:「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唿喊声接二连三响起,「噗通噗通」的水声,也是此起彼伏。 没过多久,身后便传来那女子哭哭啼啼的娇骂声。 小妹歪着脑袋,看向默默走在她身侧。一言不发的容祀,底气不足道:「三皇子刚到没多久吧?」 从你转身离开的时候,我便如约而至,这一等,便是从天光等到天黑。 「嗯。我也是刚到,来的时候,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听着容祀这么说,小妹过意不去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先前去灕江边找曼陀罗花,结果触景生情的小妹便迳自坐在了江边发呆,自言自语地跟娘亲聊天。 再加上他们分道扬镳后,又发生了那件事情,搅得她心烦意乱的。 之前跟容祀约定好的事情,便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等到她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背着二姐单独见面不妥,便想着干脆直接回侯府算了。 可是,小妹想着回梧桐苑之后,不可避免地要跟那个变态男人碰面,她就不自觉地改变了脚步的方向。 其实。她到约定的琉璃湖畔时,根本就没指望会碰到容祀的。 毕竟,时辰已经过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会有花灯会?」为了缓解尴尬,小妹尝试着转移话题。 话音落下。容祀很自然地接话:「每年百花宴后,上京城的百姓都会同乐三日,花灯会就是朝廷为了与民同乐,特意举办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 「小妹以前没来逛过花灯会吗?」容祀看着身边少女对什么东西都是一副很新鲜的模样,忍不住发问。 七彩灯笼延绵整条长街,远远望去,就像一条璀璨的银河。 少女迳自沉浸在从未见过的美景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容祀的话音。 忽而,容祀感觉到衣袖被人拽了下。低头望去,只见少女一只隐隐透着伤疤的纤瘦手掌映入眼帘。 他温柔的眉眼里心疼满溢:「小妹,对不起。」 「嗯?」小妹不解地看向旁边的男子。 「没事,我就是觉得抱歉,你不要理我就是了。」 他的眼神很温暖。只要这么望着,就能够暖进心里。 小妹呆呆地看着容祀朝她温柔的笑,心里徒然升起一点负罪感,总觉得今晚她故意迟到试图爽约的事情,做得有点不地道。 毕竟。今日若是没有容祀,她傅小妹恐怕早就变成强盗刀下的亡魂了。 既然约定的时间都过了,还能遇上,那就是註定,好好享受当下就好了,也算是小妹履行承诺报答了容祀的相救之情。 想明白了后,小妹的情绪就放松了许多,星眸闪烁,扬声道:「三皇子,小妹刚才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她的手,是什么时候受得伤? 为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 是侯府里的人又欺负她了吗? 心思百转千回间,身侧少女软糯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脱口而出道:「你手什么时候伤的?」 忽然被问及手伤。小妹有些意外,她将手抬高,借着旁边明丽的灯火,目光中带着欣赏,没心没肺道:「不过是点烧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烧伤?!」 闻言,容祀心惊,伸手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哎……」 手被扯过去的时候,小妹身体不由地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就朝着容祀怀里跌过去了。 还好,她右手边有个摊档,不至于狼狈跌跤。 小妹尝试着将手从容祀的掌心抽回来,可她连续往回拉扯了两下,也没能成功。 周围人来人往,她身上依旧穿着白天的男装,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真得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她几乎都可以预见,容祀要是再这么无所顾忌地拉着她手端详,今晚过后,明天上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定会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三皇子,原来是好男风,有龙阳之癖」。 思及此,小妹忍不住一阵恶寒,压低嗓音开腔:「容祀,你撒手,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样子很难看。」 第一百零二章 我属兔子 少女娇憨侷促的话音,悠悠落入容祀耳中。 可是,于他而言,整句话里,只有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印入了心中----容祀,他的名字。 话音落下,小妹以为容祀是听见去了,就是没反应过来,便要将手抽回来。 嗯?怎么回事?还是抽不动。 薄薄的汗水。覆在她的额头,拿黛粉画的粗眉毛,早已经晕染成片,染得她额头青一块,黑一块。 容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身侧瘦瘦弱弱、额头脏兮兮的小妹身上,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了一种见到流浪小狗狗的既视感。 他尴尬地咳嗽了声,手却依旧抓着少女纤细的手腕,不松。 小妹有些急了,旁边人来人往,容祀背对着他们,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暧昧视线,悉数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实在是太让人抓狂了。 「你倒是松手啊!」 她咬牙切齿生气的模样,好像小奶狗,不高兴「汪汪」叫的样子。 对面的男人,温暖的眉眼里,非但没有侷促感,反而是满满的笑意,小妹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正要发作,结果容祀忽然开腔了:「松手也行,但是小妹你得应承我一件事情。」 又来? 这回又是什么要求? 别是什么明天还要来逛花灯会吧? 绝对不行!今天逛逛,都已经让她对二姐充满了负罪感了。 「哎,打住,我可有言在先。花灯会就今晚逛逛的,至于其他作陪的要求,我也是不会再答应的。」 软糯娇憨的清透声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渐渐荡漾开,落入经过人的耳中,顿时引来了新一轮的偷瞄。 小妹忽然意识到她刚才的话,可比容祀抓着她手不放开,更引人想入非非的。 天哪!她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啊,真是没脸了! 郁猝间,小妹抓狂地抬起没有被抓住的手,直接把脸捂了个严实。 容祀看着对面少女可爱的动作,不由失笑道:「答应我,以后叫我的名字,还有……」 「怎么那么多条件啊?不是才一个吗?」 捂着脸的小妹,听着容祀趁火打劫提出要求,磨牙嚯嚯不满地打断。 「我可从来没说是一个哦。」 哎呀,居然跟她玩阴的,心情不爽的小妹,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那张妖孽变态的混蛋脸。暗自吐槽:果真,同一个祖宗的种,性格就算迥异,可骨子里的天性使然,总归是堂兄弟。都带着蔫坏。 这边容祀偷笑着观察着少女害羞遮脸的可爱模样,那边少女已经将他归于跟容峥一样混蛋的行列。 「有事说事,手先松开!」小妹翻白眼,没好气道。 「不行,你得答应。我才是松。」 「你松不松?」继续不爽。 「不松。」 连番交涉无果,小妹勐地抬头,气得不行,直接朝着容祀的手,张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嘶……」 容祀勐地倒抽了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掌。 左右终于得了自由的小妹,一脸得意解气的模样,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舒坦。 刚才她想到容祀和容峥本就是同宗堂兄弟,又凑巧碰上容祀威胁她讲条件,白日里在容峥那里受得气,瞬间就上了头。 那一刻,她的理智和身体就像彻底分家了般,不计后果地冲着容祀的手掌狠狠地咬了上去。 思索间,小妹牙齿不自觉地来回磨了磨。 「你属狗的?怎么还咬人啊?」 「哼,狗急跳墙,我属兔子。」说着,小妹得意地挑眉,阴郁的心情顿时扫了大半,迳自迈开步子朝前走。 「兔子?什么意思?」容峥喃喃自语。 忽而,旁边的小摊贩笑得极为暧昧,搭话:「那小公子的意思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哦……」容祀恍然大悟,目光落在手掌上两排齐齐的牙印上,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满足的笑。 灯火通明的长街,风姿卓越的男子。急匆匆地追着那抹纤瘦娇俏的身影而去。 不远处,灯火阑珊处,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周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气,引得周围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绕道而行。 明明是仲夏之夜,可经过他身边的路人,居然还有受不住寒气,狂打喷嚏的。 「主上,门中来消息了。」 男子谪仙之姿,悉数隐在雕花镂空的银质面具下,容峥深邃的眼眸里肆意流窜着慑人的煞气,良久地站在原地。 …… 小妹在前面走得很快,容祀在后面追得很急,泛着期翼的眸光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停地搜索。 「三皇子。」 忽而。身后有道惊喜的温柔声音,打断了容祀找寻小妹身影的动作。 他眉眼间掠过一丝焦灼,转头看向旁边的瞬间,只见一张略显病态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二小姐,好巧。」 「三皇子。也是来逛花灯会的吗?」傅蔷薇掩藏在袖口的手心,因为意外遇到容祀都兴奋地出汗了,她鼓起勇气,问。 「嗯。」容祀心不在焉,目光一直追睡着人群中那抹熟悉的纤瘦。 「三皇子,一个人,不如我们结伴……」 容祀看着小妹即将脱离他的视线,顿时心里就急了,连傅蔷薇说什么都没听,直接打断:「二小姐。我有事,先行一步。」 傅蔷薇站在原地,橘红色的灯火映照在她的侧脸上,恍若人面桃花相映红般,将她小女儿的娇羞姿态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依恋的目光。牢牢地黏在那道渐行渐远的俊朗身姿上,呢喃:「三皇子,一个人,不如我们结伴同游,可好?」 「二小姐。这里人多嘈杂,你怎么又乱跑?要是被二姨娘知道了,奴婢又要挨骂了。」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抓着站着发呆的傅蔷薇,左看看,右查查,确认她没任何损伤,才安下心来。 「二小姐,花灯会每年都有的,咱们还是回吧。」 「不。我还想再逛一会儿。」 容祀急急忙忙地追上了小妹的脚步,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小妹,你看。」 言语间,他撒娇似得将手掌摊到了少女的面前。 小妹蹙眉,不解地看向对面有些孩子气的男子。也不看他伸过来的手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看少女吊儿郎当不在乎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气,她一点都不关心他。 笑。她终于能在他面前卸下伪装,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容祀讪讪地收回手掌,默默地将印着小妹牙印子的手掌心,慢慢地拢上。 掌心麻麻涨涨的感觉,渐渐地流窜到了心里,恍惚间,他脑海里产生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他要留着这个齿印。 奇怪了,怎么老是有人看她? 原本,小妹以为是容祀长得太好看,一直跟在她身边,引来旁人侧目。 可是,现在明明她都已经刻意拉开距离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看她? 「这位公子,小店的菱花镜照人影特别清晰,要不要来一面?」 「不用了。」她现在是男人装扮。买什么镜子,这小商贩推销东西的伎俩也太差劲了。 小妹摇头拒绝,准别抬脚走人。 只是,她前脚刚跨出去,眼前就毫无徵兆地多了面镜子。 额头黑乎乎的。跟沾了黑炭似得,整张脸早已经脏兮兮不成样子。 天哪,她刚才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在灯火璀璨的十里长街上招摇过市吗? 容祀满眼笑意,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对着铜镜拼命擦脸的少女,等估摸得差不多了,调侃出声:「这回脸倒是赶紧了,衣服成小乞丐了。」 「什么呀?哪里有?」小妹不服气,还特意将袖子在容祀面前扬了扬,只是她目光落在身上又黑又脏的污迹,嘴角不由抽了抽。 容祀随意地丢给小摊贩一个银锭子,直接将手上的菱花镜塞到了少女的手中,佯装嫌弃地丢下话:「喏,对面有件成衣店,换身衣服再逛吧,我可不想整个晚上都被人盯着看。」 第一百零三章 容祀心思 「主上,门中有急递。」 影一硬着头皮,单膝跪地,将手中的信笺递上。 只是,他手都举酸了,还是没等到主上去接。 勐地抬头,哪里还有主上的影子,他就纳了闷了,主上这是做什么?干嘛一个人带着面具,在花灯会上闲逛? 霓裳阁。 容祀也顺便将身上那件脏了袖口的衣服换下来。埋头随意地整理自己的衣襟。 「公子,您东西掉了。」 转头,看向小厮手里,容祀脸色微微变了变,伸手直接抓过丝帕,紧张地揣进了胸膛。 小厮疑惑地看了眼对面的贵公子,挠了挠头皮,转身到后堂。 「掌柜的,那公子好生奇怪,身上用的锦帕居然是女子式样的。」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尝过情爱的滋味,这男子身边带女子的丝帕,难道一定是自己用的?」 后堂,掌柜的又好气又好笑地教训小厮的话音,正好落入了容祀的耳中,他嘴角不由勾了勾,暗中自嘲:难道他的心思已经如此昭然若揭了吗? 这时候,掌柜的已经从后堂出来:「公子,陪您一起过来的那位公子,还没有换好衣衫吗?」 的确,是过了蛮久的。 与此同时,更衣间。 小妹目光中透着纠结,愣愣地盯着面前的衣服。 方才,她进门的时候,明明是跟掌柜说。让他随便挑套最便宜的男装给她就好了,毕竟她女扮男装的技术太拙劣,而这霓裳阁的衣服又实在太过华美,即便是最便宜的穿在身上,估计也太过招摇了。 如今,百花宴的热度还没过,她作为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凡事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些的。 「小妹,你换好了吗?」 外头,传来容祀催促的声音。 她眉头蹙得更厉害了,目光重新落回到眼前那堆复杂的绫罗绸缎,忍不住扯着嗓门喊:「这衣服不对啊!」 「这位公子,是尺码不合适吗?小人这就替你换。」 掌柜的随叫随到,在外面恭敬伺候的狗腿模样,小妹光听声音就能够想像出来。 「我要的是男装,这是女装啊!」 憋了老半天,小妹总算是把话说出来了。 只是,下一刻,掌柜说得话,直接让她吐血。 「哦。不好意思,小店最后一套男装,被跟公子同来的那位贵公子穿了。」 「掌柜,你耍我呢!」小妹气结。 「公子,小人不敢。本店改行卖女装很久了,那套男装是本店库存积压很久的,因为价格实在太过昂贵才一直滞销,亏得那位贵公子平易近人,不嫌弃是库存积压货……」 外头掌柜喋喋不休的声音。就跟苍蝇在耳边飞,吵得小妹一个头两个大。 烦躁间,她扯着嗓门,打断:「行了,那我不买了。麻烦你让小厮把我换下来的那套旧衣递给我。」 「公子,那旧衣已经处理掉了。」 「什么!谁让你这么干的!」闻言,小妹顿时就炸毛了,气得磨牙嚯嚯,一把扯过放在面前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 被吼的掌柜,满脸无辜,郁猝道:「公子,成衣铺向来都是不保留客人旧衣的呀。」 咳咳咳……好吧,她早上去别家成衣铺买衣服的时候,换下来的衣服也没拿的…… 更衣间,有「悉悉索索」的换衣服声传出。 容祀端坐在位置上,温暖的眼眸里,透着一丝狡黠的光,掌柜垂头丧气地走出来后,朝他走近。 一张千两银票,不偏不倚地落在掌柜手上。 与此同时,成衣店后院,正有堆无名火熊熊燃起。 「这么好的衣服,都是新的。怎么说烧就烧了,掌柜的也太浪费了。」 「就是啊,藏起来不就行了,到时候等那两位走了,再拿出来卖不就行了,神不知鬼不觉……」 少女落落大方地站定他面前,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暗自吐槽:这衣服没事在上面绣那么多花做什么,扎得她脖子痒痒的,很不舒服。 容祀眼里的惊艷一闪而逝,他看着小妹别扭扯着衣襟的模样,忽而起身,朝着她走近。 小妹只埋头抓脖子,忽得,只觉眼前有片影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勐地抬头间。脖颈处已经多出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你要干嘛?」小妹警惕地瞪眼,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 「要想脖子不痒,就别动。」 她秀气的眉头微蹙,杏眸里流转着疑惑不确定的神色,愣愣地僵住了身体的动作。 脖颈处。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落入耳中,小妹视线落在那只宽大的手掌上,那抹深红色的牙印子,已经渐渐淡了些,但是依稀能够看到她咬狠了的血点子印记。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不会扎着脖子难受了?」 头顶处,传来温柔的音调,小妹回过神来,动了动脖子,居然真得感觉不到难受了。 不过…… 忽得,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闪动着审视的光,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让掌柜的给我女装的?」 「冤枉啊,小妹,我也不知道身上穿的是店里最后一套。」 容祀双手高举过头顶,学着寻常百姓受了冤屈疾唿的模样。急忙解释道。 小妹看着他诚恳的脸,也不像是作假,便将信将疑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掌柜。 「掌柜的,你带我去看,我就不信了。他身上真是最后一套?」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要是容祀骗人,她立马拍屁股走人,就不需要再跟他逛什么劳什子花灯会了,这大好的夜景,做什么都比陪个皇子招摇过市强。 打定主意,小妹也不等掌柜接话,直接就要去他们库房看。 掌柜偷瞄了眼身后的贵公子,容祀眼角微眯。示意他跟上。 半盏茶后,长街上多了两道绚丽的身影。 男的手拿摺扇,周身散发着肆意风流的翩翩公子气质,女的带着面纱,一身清丽脱俗的妆扮。不施粉黛,乌髮随意地散落在肩头,只用一支简单的躞蹀玉簪固定。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比肩而行。所经之处,引得惊嘆声连连。 女子的容貌虽然看不分明,但是光凭男子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大家就能断定,这定是一段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 「小妹,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喊我名字,可好?」 「不好。」你是皇子,我只是个庶女,地位悬殊,直唿姓名自然不妥。 少女拒绝的干脆,容祀却不死心。 「喏,这手都被你要咬成这样了,以后恐怕是要留疤了。你就一点都不内疚?」 他暖人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惴惴,小妹看得分明。 「三皇子……」 「不喊我名字也行,毕竟我们身份摆在那里,叫我景行吧。」容祀不想听到拒绝的话音。急忙忙地打断,作出最后的努力。 说着,他还不忘解释:「小妹,你知道景行代表什么意思吗?」 少女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眸,摇了摇头。 「你不是问过我,都去过哪些地方吗?一路风景随行,将这世上最美丽的风景都看遍。」 话音落下,容祀目光中透着真挚,灼灼地看向对面垂眸不语的少女:「你就当我是你朋友,直接喊我的字就好了,江湖上的朋友,都这么称唿我。」 为了打消少女的顾虑,容祀也算是拼尽了全力,早在大佛寺那日,他就早已经笃定,不论少女是否有心,是否冷情,只要他有心,他有情,早晚能将石头捂热的。 「朋友?」小妹忽得抬头,樱桃小嘴呢喃。 「嗯。」小妹,也许你并不知道,在遇见你之前,我自认为已经阅遍了人间至美的风景,却不曾预料,你成了我此生最美的风景。 第一百零四章 梨花香香 容祀闷闷地应出一个单音节,随即转身。 小妹看着那道俊朗身姿,似是落寞般地渐渐隐入人群,心中不免怅然。 朋友,重活一世,她傅小妹,也能有朋友了。 这种东西,现在的她,要得起吗? 「笑看世间,痴人万千; 人面桃花,是谁扮演; 时过境迁,故人难见; 相思之苦。谁敢直言。」 忽而,一句句唱词,跌进小妹的耳畔,她脚步不由自主地那一声声的嘆息曲调,吸引而去。 酒香阵阵,扑鼻而来,曲调的源头,居然是一家小酒馆。 「姑娘,里面请。」 小妹正发呆间,有个老婆婆驼着背,热情地招唿她进去。 刚想拒绝,只听那曲调渐扬起:「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 「姑娘,来一杯吧?」 老婆婆笑容可掬地将酒杯递到了她面前,那曲曲折折的转轴拨弦,触动着小妹的内心,不自觉间,她已经依着老婆婆的指引,安静地坐了下来。 「这酒有名字吗?」 少女浅尝辄止,放下酒杯,朝着在席间忙碌的老婆婆询问。 「姑娘,老婆子这酒是用梨花酿制而成,名字倒是没有,不过姑娘放心,这酒不上头。」 原来是梨花酿制而成,难怪入口的时候,感觉有股清香。 思索间,小妹已经在不自觉间。将放下的酒杯再次拿起,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一通好找。」 一道熟悉的温暖声音透着淡淡的焦灼落入耳中,小妹一点都不意外容祀会找过来。 只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从手边再拿了个新酒杯,替容祀倒了杯,扬声道:「喝吗?」 周围都是普通的百姓,穿着朴素,小酒馆里忽然多了两个衣着贵气的男女,多少还是会引起不少骚动。 容祀不明白,小妹既然这么怕外面人看到真容,为何还要在这种市井聚集之地的小酒馆停留? 「走吧,想喝酒,我们换个地方。」 说着,容祀便要俯身,去拉小妹。 「不喝拉倒,我自己喝。」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小妹都没有碰过一滴酒。 上一世,她连饭都吃不饱,除了尝过死得滋味,酒是什么滋味,她从来不知。 重活一世,她每日步步为营,谨小慎微。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时刻保持清醒,酒是什么滋味,她不敢尝。 今晚,是她第一次沾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酒果真是个好东西。 唇齿间,梨花凉淡的芬芳,小妹心里思量着,嘴上一杯接着一杯落肚。 容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妹,仿佛她心中有无数哀愁,不能与人说。 「小妹。别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没事的,老婆婆说了,这梨花酿不上头的。」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即便小妹努力地去遗忘。强迫自己投入到跟容祀结伴同游的氛围中,那些零碎的片段,依旧会时不时跳出记忆的深海里。 直到梨花香如喉,她忽而有种全身轻松的飘飘然,恍然间,那些压在心头令她喘不上气来的大石头,蓦的就被搬开了。 容祀看少女单手托着腮帮子,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酒,不忍她醉酒,便上前一把夺下了她的酒杯。 只是,谁成想,他才夺过酒杯,少女直接抓起旁边的酒壶「咕咚咕咚」,毫无节制地往嘴巴里灌酒。 「小妹!」 「这位公子,这小姑娘心里太苦了,喝点酒,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 听着老婆婆劝阻的话,容祀舒朗的眉眼里,渐渐笼上了一丝难掩的心疼之色。 「老婆婆,这酒这么好喝,应该有个好听的名字才行。」 街边小巷,一处简陋的小酒馆,女子面色酡红。杏眸里闪着醉人的光芒,软糯糯地开腔。 「姑娘,老婆子没文化,姑娘这般欢喜老婆子的酒,不如就由姑娘赐个名字吧。」 「我吗?」小妹打了个酒嗝,抱着已经被她喝空的小酒壶,踉跄着从座位上站起来。 「小心别摔着。」 「哎呀,没事,我没你想像中那么弱。」 小妹随意地拍开容祀伸过来扶她的手,晃晃悠悠地走到酒肆旁的一棵大树下,忽而指着树道:「老婆婆,你酿酒的梨花是从这棵树上来的吗?」 「姑娘可别小瞧这棵树,它的年岁比老婆子还要大了。」 「婆婆几岁?」 「六十好几喽,不中用了。」 「这棵梨树应该有百岁了吧。」容祀接话。 这时候,那悠长绵软的曲调,伴随着夜风,缓缓而来。 她,静静地站在树下。聆听。 他,呆呆地伫立原地,凝望。 而他,携着一身冷冽寒霜,幽深如海的眼眸里暗薄汹涌,似乎要将眼前这宁和的画面彻底冻碎成冰渣。 「酒巷深深。梨花香香,不如就叫梨花香吧。」 少女清亮的嗓音,缭绕在空气里,渐渐地落入耳中,不知撩了谁得心,拨动了谁的弦? 「景行,你确定不要尝尝吗?真得很好喝。」 容祀听到小妹喊他的字,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眼里的激动显而易见。 小妹歪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定在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迷煳道:「干嘛呢?你是被点穴了?」 还处于惊诧中反应不过来的容祀。有些不确定地追问:「小妹,你刚喊我什么?」 这傢伙耳朵有问题吗? 少女不满地嘟起嘴,秀眉微蹙,那张伪装淡漠的脸庞上,早已经染上了丹霞绯红,语调上扬:「景行啊!不对吗?还是我喝多了。记错名字了?」 说着,小妹抬手揉了揉鼻子,又挠挠脑袋,似乎是在很认真地回忆容祀方才跟她讲的字,究竟是什么? 「没错,我是景行。小妹,我是你的…景行。」 「嗯,朋友嘛,哈哈……」 她没心没肺地咧嘴,笑容好灿烂,只一眼,便是他的全世界,自从遇见,他从未见过小妹笑得如此轻松,看来老婆婆说得话没错,小妹真的需要它。 「还要喝吗?」 「可以吗?」少女眨巴着纯净的眼眸,就像是稚嫩的孩子。充满期待地望着, 容祀脸色微红,尴尬地别过头,不敢再与少女对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地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破坏了在丫头心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当然。只要你喜欢。」 小妹从未沾过酒,第一次喝,就喝高了。 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在容祀循循善诱地开导下,平日里很多藏在心里的苦楚,都跟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地一股脑儿全说出来了。 不过,有些潜藏在小妹心中最阴暗的东西,即便是她完全失去了意识,也是不可能说漏嘴的,比如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你说,人死了会去哪里?」 被问得一愣,容祀放下手里的酒杯,认真地看着对面微醺仰头望天的少女,试探着回道:「天上吧。」 「嗯,是吧,娘亲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小妹呢。」 容祀知道跟小妹相依为命的娘亲,在她恢復身份没多久,就离开了人世。 原来,她今日这般反常,是因为想娘了。 找到了问题癥结,容祀温柔的语调里,带着一丝丝哄孩子似得情绪:「小妹,想娘了?」 「嗯。」少女继续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努力忍着眼眶的酸涩,重重地点头应声。 浓浓的鼻音,容祀听得清晰,他知道小妹的难过,却佯装什么都没发现,继续哄:「小妹想跟娘亲聊天吗?」 已经酒意阑珊的少女。想到白日里大坏蛋对她不尊重的行径,心里就只想抱着娘亲大哭一场。 「娘亲生我的气了,她都不愿来小妹的梦里,陪小妹说话。」 听着小妹感伤的话,容祀心头有些酸涩。 他深深地唿吸,伸手抓过少女的手。 小妹感觉到身体又被拉扯的力道,低头看过去的瞬间,只见一张温暖俊朗的脸庞在眼前放大。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听他说:「娘亲不来找小妹,小妹可以去找娘亲呀。」 她涣散朦胧的目光里,掠过一丝疑惑,容祀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妹,认真道:「相信我,就跟我走。」 第一百零五章 捶小拳拳 老婆婆刚要收拾小妹喝过的酒杯,位置就被一道颀长清冷的白色身影占了。 她抬头,入目便是一张泛着幽冷寒光的银质面具。 「公子,要来壶梨花香吗?」 「嗯。」清冷的男子,低沉着嗓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应声。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老婆子把桌上的酒杯收了替你去拿。」 「不必了。」老婆婆拿酒杯的动作微微愣住,不解地看了眼身侧气场冷冽的男子,便什么也不说,直接转身去拿酒。 容峥幽深的目光,落在还残留着半杯梨花香的酒杯上,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哎,人呢?」 等到老婆婆把酒拿来。送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那道谪仙之姿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桌上依旧还是方才她离开时的摆设,只是当她拿起小妹喝过的酒杯时。手感突然轻了点,不由疑惑:「咦,刚才那位姑娘明明还喝剩下半杯的呀?奇怪了,怎么没了?」 小妹酒喝多了,被容祀一路扯着袖子,气血上涌,脑袋就晕晕乎乎起来。 「景行,你要带我去哪里?」 娘亲,已经不在了,我想要去找她。就必须死掉。 可是,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她必须活下去的。 迷煳间,小妹眉宇蹙紧,撑着浑身的绵软。用力地将抓着她袖子的力道甩开。 「小妹,给你。」 她不解地看向容祀,也不接他的东西。 容祀也不着急,眉眼间满是温柔,很有耐性地将东西放边上,直接拉着小妹席地而坐。 一时不查,小妹本就软趴趴的身体,很容易就被他拽了下去。 屁股着地,地上短短的小草,隔着裙子扎着小妹的屁股,她不自在地挪动了几下。 「喏,在上面写上你想跟娘亲说得话,等会我们一起把它放上天,它就会带着你的话,去找你的娘亲了。」 他的一字一句,小妹听得异常清晰,不自觉间,她鼻子就酸得不行了。 看小丫头似有哭鼻子的徵兆,容祀赶忙出声,调动气氛:「要快哦。等会上京城所有的男女老少,都会将这风灯放上天空,到时候这么多灯,你娘要找你写的那盏,就不好找了。」 娘亲。你等着小妹,小妹这就来找你了! 少女「噗通」跪在了地上,直接抓过放在前面的风灯,俨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 「小妹要跟娘亲说什么,祀帮你写。」 容祀也拿起一盏风灯。笑眯眯地问。 她,娇憨的脸上,染上了酒红色,摇头晃脑的样子,煞是可爱。 只见少女用力地甩头。打了个酒嗝,倔强道:「不要,娘亲是我的,小妹要自己写。」 说着,她侧过身,伸手直接从容祀手里把毛笔抢了过来,然后整个人顺势就趴在了草地上,在纯白色的风灯上,写写画画起来。 娘亲,我是小妹,你在天上过得好吗? 吃得饱,穿得暖吗? 小妹现在已经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吃饱穿暖了,你不要担心我。 娘亲,小妹好想你,你不要生小妹的气,好不好?记得看到小妹写给你的信,一定要来小妹梦里看我…… 女儿:小妹寄思 娟秀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容祀眼中的惊艷一闪而逝。 忽而。手上的风灯被夺了过去,只见少女娇憨着嘟嘴,嚷嚷道:「不行,我得多写几封,万一娘亲找不到,还有备用的。」 城外小矮坡上,少女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每一笔都画出她对至亲最深刻的思念,每一画都刻在容祀心中。成了此生的永恆…… 风灯冉冉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犹如繁星点点。 少女亲手将一盏盏灯,点燃,细心地放飞。仿佛将自己的心事也一点点释放。 徐来的风,飘送着那记忆的封存,将那承载着少女所有思念的美好,缓缓地送至高高的天上…… 「小妹,快看!」 容祀站得高。望的远,他指着城中上空的那片天,燃烧着的明亮,扬声道。 顺着他指着的方向,小妹看到了好多徐徐升起的风灯。远远望过去,就像是漫漫的星河散落在人间。 她双手不自觉地托住了脸颊,几乎是用尽全力,大声唿喊:「娘亲,小妹来找你了!你一定要找到我啊!」 空旷的城外。少女唿喊的声音久久迴荡,忽而,少女身子瘫软在了那片星海之下。 「小妹!」 措手不及的容祀,疾唿出声,足尖点地朝着倒下去的少女飞身而去。 天怎么倒过来了? 星星怎么在乱晃? 喉咙好难受,身体好难受,使不上力气呀…… 怀里的少女,半眯着眼睛,嘀嘀咕咕说着胡话,脑袋还不老实,拼命往他怀里蹭,酡红色的脸在靠近他时,又带着明显的抗拒。 「容峥!你放开我的小妹!」 容祀飞身而来,温柔的脸庞上,覆上了从未有过的寒霜,言语间再无往日的放浪不羁,肃声警告。 「容峥……大混蛋……」 小妹迷迷煳煳间,听到了「容峥」的名字,气鼓鼓地嘟囔。 她骂人的声音就像小奶猫似得,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除非就在她的身边,否则根本就听不清楚。 挨了骂的人,谪仙般清冷的眉眼间,隐隐染上了一丝凌厉之气,而容祀看着小妹被容峥霸道地揽入怀中。掩在宽大袖下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见容峥,要将人带走,飞身挡在了前面,手几乎是同时,攥住了小妹的胳膊。 「手、松、开。」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煞气。 「你放开!」容祀不甘示弱,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 容峥冷冽的谪仙脸庞上,淡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龟裂,幽幽道:「堂弟,你是要明抢?」 「堂哥,你自己不会看吗?」 堂兄弟,两人剑拔弩张,当事人却是酒醉得不省人事,不合时宜地「砸吧」着嘴。嘟囔:「吵死了,我要睡觉!」 容峥心口结结实实地被熟睡的小妹狠狠地捶了一拳头。 「咚」的声音,刺激着容祀的耳膜,他多么希望小妹捶的人,是他! 「最后一遍。把手放开。」 冷漠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嗜血的警告,容祀闻言,周身的气势也徒然暴增,仿佛随时都准备迎战。 看着对面堂弟欲要奋力拼夺的模样。谪仙般的男子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逐渐风大。 「容峥,你凭什么嘲笑我!小妹根本就不喜欢你!」 质问的话音落下,容祀身后的地面,轰然炸开了个大坑。 「嗯~~」小妹被这道巨大的响声吓着了,迷迷煳煳地想要睁开眼睛,察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许看! 忽而,她耳旁响起一道霸道凌冽的磁性魔音,小妹下意识地不敢再睁眼睛。 容峥感受到怀里少女因为他密音传话而吓得身体哆嗦,心里莫名地不舒服。 几乎是不假思间,他冲着容祀,霸道宣言:「堂弟问我凭什么?」 邪魅的眼上挑,容峥抬手,将容祀拉着小妹的手按住,逐字逐句道:「就凭我和她有婚约,而你没有,你就必须放手!」 「放手」二字,容峥咬得尤为重。 冷冽的话音落下,容祀只觉得整条手臂就像是被千虫万蚁啃噬般痛不欲生。 本能的,他将手缩了回来。 手掌心没有了少女纤细的胳膊,容祀觉得整颗心都空落落的,意识到先放开了小妹的手,他情绪颇为失控地想要再冲上去,想要重新抓住。 「容峥,你别得意,我一定会让父皇取消你和小妹的赐婚!」气恼间,容祀扯着嗓门,奋力地吼出声。 容峥将睡得并不安稳的小妹整个都捲入怀里,他宽大的白袍就像一张厚实的大网,将少女娇小玲珑的身体,裹了个密不透风。 面对挑衅,他眼眸危险地眯起,幽幽道:「你大可以去试一试。」 第一百零六章 世子黑脸 他幽深的眸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躺在他怀里熟睡的少女脸上,谪仙般的邪魅容颜上,优婆罗花逶迤蔓延。 身后,依旧能后听到容祀不甘心的追赶喊声。 容峥狭长的眸微眯,托着少女屁股的手,似乎带着惩罚性地直接往后甩,小妹从原来被打横抱的姿势,立刻转换成了像货物一样驼在肩上。 「嗯~~」 睡得浑天暗地,迷迷煳煳的少女,不舒服地嘤咛了声。 他扛着她,走路的脚步微滞,脸色臭臭的,口气坏坏的:「梨花香还要吗?」 朦胧间,小妹觉得自己好像在坐船。起起伏伏,上上下下,隐约间,她好像听到有人问她还要不要喝酒? 香香的,醇醇的。喝了就可以忘记忧愁,不开心的东西,她当然想要了。 几乎是下意识,她软糯糯地嘀咕:「要~~」 少女小奶猫般地叫唤声,慢慢悠悠地流窜入容峥的耳朵里,他按着少女纤细腰肢的手掌,不由往里收了收。 她不盈一握的腰,仿佛只要他再用点,就会被碾碎…… 「呕……」 毫无徵兆间,少女呕吐的声音。清晰地落入扛她像扛麻袋般的谪仙男人耳中,他颀长的身姿勐地顿住,攥着少女腰肢的手,骨节根根分明地收紧。 那隐隐泛起的青白色,昭示着他此刻的狂风骤雨。 「傅、小、妹!」 耷拉在他肩头的娇小身姿。就像是小鸡仔般,直接被容峥提熘拎到了眼前。 她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将对面男子膨胀的怒火彻底屏蔽在意识之外,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像是做了什么美梦,微微往上翘起。 酡红的面颊两侧,镶嵌着两个梨涡浅笑,容峥眼睛危险地眯着,眸海里翻滚着汹涌的波涛,冷冽的眸光牢牢地锁定在近在咫尺的小妹身上。 仿佛,只要他发现,她有一点故意的倾向,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人,从手里丢出去。 「呕…呕…」 「噗通!」 少女呕吐的声音,重物落地的闷响声,同时响起,很轻易地打破了静谧如水的郊外夜色。 小妹又继续难受地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容峥浓雾般化不开的眸光,落在被他松开手,摔在草地上。继续闭眼睛犯迷煳的少女身上,缱绻温柔的音调,幽幽响起:「整晚你都跟他在一起?」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确实浓浓的肯定。 迳自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女,根本就对身边冒着寒气的男人无感。嘴里嘀嘀咕咕的。 他负手立在无赖般半躺在地面的小妹身侧,远山般的眉,在不自觉间,已经拧成了结。 对面少女,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令他气不打一处来。 视线落在她蠕动的唇瓣上那抹殷红时,容峥忽而俯身,朝着少女凑近了些。 她如同小奶猫般嘤咛的声音,他听得不甚清楚。 慢慢地,他凑近她。 渐渐地。他听见她,说----容峥,你个王八蛋,臭鸡蛋,死变态……呜呜呜……娘…小妹疼……呜呜呜…… 被骂的人,眼尾有细碎的冰渣凝结,他阴郁着脸,言语间却带着缱绻温柔的诱哄音调:「小妹,哪里痛?」 酥酥麻麻的声音,刺激着意识模煳的少女,忽然,她仿佛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伸手就要去抱住它。 容峥腿上,骤然多出了一道执拗的力道。 低头,只见少女的脸颊已经红得跟猴屁股无二,瘦巴巴的小脸俨然皱成了包子状,抱着他的大腿不停地将脑袋往上噌,嘴里还不忘哼哼唧唧:「呜呜…疼,好疼…呜呜呜…」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湿漉漉的东西全蹭在了谪仙男人的袍子上,那洁白胜雪之上,俨然被一坨坨黄黄腻腻的东西污染了。 他努力地隐忍着怒火,双手捏成拳的骨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就像是为少女无意识的哼哼唧唧声,充当了最唯美的背景曲调。 「哪里疼?」 温柔诱惑的声音落入,昏城迷煳的少女耳中,她委屈地噘着嘴,嘀咕:「疼…脸疼…」 「脸怎么会疼?」他又问。手在不自觉间,却已经抚上了少女的脸颊。 修长的指尖,顺着小妹脸部的轮廓,缓缓地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小妹觉得脸颊痒痒的,不习惯地想要躲开。她半眯着眼睛,脸在容峥腿上左右来回地蹭,发脾气愤愤道:「混蛋,打的!呜呜……脸疼……娘亲……」 被骂混蛋的容峥,轻抚过少女下颚骨的手指。忽得停下了动作。 指尖,隐隐有寒气外泄。 「嗯~~好凉快,再多点。」 酒喝多了,身体就热,小妹忽而觉得脸颊冰冰凉凉的。连带着发昏的脑袋也没那么胀痛难受了,满足地嘀咕起来。 少女时而哭,时而笑,时而骂,时而恼。翻脸别翻书快,转换情绪比梨园的戏子都要频繁无常。 到最后,容峥阴沉如锅底的脸上,居然破天荒地勾起了一抹自嘲般的苦笑。 「依本座看,那梨花香不如何。」 「屁!」毫无徵兆间,小妹勐地抬头,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气鼓鼓的看着容峥,扯着嗓门,毫不淑女地否定出声。 「这是清醒了?」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泄露,问得极为稀松平常,可危险眯起的眼眸,完全出卖了容峥此刻内心隐忍的薄怒。 她依旧自说自话:「老婆婆说了,梨花香不上头的,嗝,不上头…嗯…」 小妹打了个酒嗝,迳自反驳容峥。 「那你醉了就是装的。」伴随着逼问声落下,容峥将他那张极具欺骗性的魅惑脸庞,朝着少女的眼前逼近了几分。 犯迷煳的小妹,只听到了有人在跟她对话。而整个人仿佛置身在茫然迷雾之中,她左看看,右望望,试图伸手去拨开挡住眼前的白色…… 心里生气,有人冤枉她。可无论她怎么寻找,都找不到那人究竟身在何方? 「可恶!你又没尝过,你怎么知道梨花香不好喝?梨花香,好喝,好喝!嗝……」 少女酒嗝,一个接着一个打,浑身的酒气,熏得容峥不自觉地蹙眉。 那半杯梨花酿,他尝了,滋味真不如何? 「容峥!」 她细细的手指,戳着他的方向。 「你混蛋!」 她打了个酒嗝,撒开抱着他大腿的手,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结果尝试了几次,都摔回了地上。 屁股摔疼了的少女。顶着一张酡红脸,迷离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仙人般的男子,像个女流氓似得,调戏出声:「这位公子,你跟我认识的一个大混蛋长得好像哦…嗝…」 小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让眼前的景象不带重影,她歪着脖子,继续说胡话:「公子,你别动,你老动我都看不清你到底长什么样了?」 地上。少女两条麻杆腿呈「人」字敞开,两只手抓住裙「唿哧唿哧」往上扯,大半截底裤的料子,都暴露在外面。 容峥脸色黑沉沉的,阴测测道:「把裙子放下。」 「呜…你也凶我,连你也凶我,呜呜……」小妹委屈地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控诉着对面的白衣男子,「原以为,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也凶我……」 少女无理取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看来这酒还是没醒。 「他是谁?我跟谁不一样?」 话音刚落下,一张懵懂的酡红脸庞徒然在眼前放大,容峥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只见少女傻笑着伸手。 容峥想躲开,结果少女却早他一步,掌心「啪」地拍在了他两颊,一把捧住它的脸,朝他贴面而来…… 第一百零七章 吊打屁屁 她漆黑的眸里染着氤氲的雾气,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无辜懵懂。 他狭长的眸里暗涛汹涌,危险地眯起眼睛,视线锁定在端着他脸仔细端详的少女脸上。 「好看吗?」容峥周身散发着冷冽的煞气,谪仙般的面容上却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温柔缱绻,诱哄出声。 小妹摇头晃脑,星眸里掠过一丝惊艷,痴迷地点点头,应声:「嗯,好看……」 少女娇憨的赞美声落下,容峥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扯了扯。 「你比那个大坏蛋好看一百倍,一千倍,好看……嗝……」 听到这话,他嘴角的上扬。不由僵硬了。 抬手,不客气地拍开少女不安分的爪子,容峥居高临下,睥睨着赖在地上的少女,不容置喙道:「本座说过。不喜欢等人。」 这个人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说话这么臭屁,一点都招人喜欢,还是景行好,会带她跟娘亲对话…… 小妹不解地看着对面兇巴巴的谪仙下凡男子,心里想什么,嘴上也跟着嘀咕出来:「你不喜欢等人,那就不要等就好了,干嘛还要跟我讲?脾气这么急躁,小心一辈子打光棍…嗝…」 郊外,空旷的草地上。白衣飘飘的尊贵男子临风伫立,俨然一幅绝美的画面,只是他身侧插科打诨,时不时胡言乱语的懵懂少女,一句「打光棍」将整个唯美画面。彻底击碎。 不远处,负责屏蔽容祀追踪的影部暗卫,将主上和少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个个面如菜色。 影一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虱子多了不怕痒的的麻痹心情,用一种过来人的语调,慢悠悠道:「这回,你们终于知道小爷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蹟了吧。」 「大人,这次任务过后,鬼冢会不会再多几个挨二十天鞭的?」 影二哭丧着脸,忐忑发问。 「嗯,应该不会是二十天鞭……」 「哦,那就好,那就好……」影二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道。 「小爷觉得,像咱们现在这种情况,二十天鞭应该是不够泄主上的愤的。」 「噗……」 「咳咳咳……」 话音落下,周围竖起耳朵听的暗卫,皆是一口气卡在喉咙。憋着咳嗽起来。 影一内心忐忑,暗自祈祷:小妹小姐,小妹大姐,小妹祖奶奶,你赶紧醒醒吧。再这么迷煳下去,你那条小命真要玩完了。你玩完就玩完,求你闭嘴吧,咱们这群人,还想在主上手下多混几年了哩。 容祀在漆黑的夜里。疯狂地寻找小妹的身影,他恨自己的无能,居然连个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都打不过。 「小妹!你在哪里?我是景行,你听见我说话,就应一声。」 「小妹。听见景行喊你了吗?……」 少女晃荡着脑袋,身体勐地怔了怔。 容峥将她的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诱哄着出声:「景行是不是也比他好看?」 朋友,当然比大混蛋好看! 小妹一脸嫌弃地朝着对面男人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危险意识,没好气道:「那个大混蛋欺负我,最难看了!」 「那本座呢?」 「你?……」少女脑袋瓜子又往前凑了凑,眼里闪着迷离的光,左右仔细地端详,讷讷道:「你不凶我的时候,比较好看,刚才不好看,现在还行。」 「还行?」容峥谪仙般的面容,已经恢復了平日的淡漠,凉薄地重复。 「对啊,我们又不熟,当然只能是还行啦。」容祀是她的朋友,她怎么可以在陌生男人面前,拆朋友的台呢? 虽然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但是她不可以在背地里说朋友坏话的。 醉酒的少女,满嘴胡话,容峥明明知道,她的话没有逻辑性,却依旧听进去了。 用他的逻辑解释:酒后吐真言。 「本座倒是没想到,本座的堂弟在与本座有婚约的女子心里,拥有如此高的评价。」 这句话,容峥说得平静。 只是,小妹看着对面谪仙男人脸上越来越放大的缱绻笑意,头皮莫名地觉得发麻。 她本能地想要转身。躲开眼前的穿白衣服的男人,远远的。 「想去哪里?」 犹如地狱魔音般的话音里,温柔的语调像蚂蚁似得啃噬着小妹的耳膜,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勉强撑起精神。咽了口口水道:「这位公子,天色已晚,小妹要回去了。」 「荒郊野外,姑娘一个女子,孤身赶路。不妥吧。」 说着,容峥周身冷气倏然释放,朝着欲要开熘的醉酒小妹逼近。 隐约间,小妹听到了容祀的声音。 不假思索间,她脱口而出:「景行就在附近。他会送小妹回家的,公子就此别过。」 小妹的託词说出口,迎面扑来一股霸道的寒气。 紧跟着,晕乎乎的身体勐地天旋地转起来。 「啊!」少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刺破了静谧的云霄。 在平原上焦灼寻找的容祀。隐隐约约听到了少女的喊声。 「小妹!别怕,我来了!」 「救命…」犯迷煳的小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物,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 只是,她才喊出口,屁股上就传来钝痛。 「啪!」大掌重重地拍了下来,发出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屁股麻麻涨涨,火辣辣的感觉,吓得她酒醒了大半。 被人打屁股了! 意识到这点后,小妹慌了,她双手双脚拼命地踢打,不管不顾高喊:「救命景…」 「啪!啪!」连着两下皮肉响声,彻底将小妹吓傻了。 「再敢喊他的字,试试?」 缱绻蛊惑的音调,柔软却并不温暖,每个调调里都透着威胁,小妹眼泪汪汪,半迷煳半清醒。可怜兮兮地求饶:「呜呜…不要…不要打我……」 白日时,他不小心失手伤了她,这次,他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好,只会让犯迷煳的少女清醒。却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你…放我下来…要带我去哪里?……」 「看来酒还没醒。」肩膀上的少女,不规矩地跌撞,容峥紧紧地扣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笃定道。 受了刺激的小妹,心里害怕,双手不停地在身下男人的后背上捶打。 「咚咚咚……咚咚……」 后背空腔发出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响,给寂静的夜平添了一股萧杀之气。 「疼…放我下来…小妹好疼…娘亲…呜呜呜……」 耳旁,不停地传来少女喊痛的声音,容峥远山般的眉不自觉地拧了起来,耐着性子,冷冷道:「哪里疼?」 「肚子疼,呜呜……」 闹腾了半天都无果的少女,已经有些筋疲力尽,她听着耳旁似有温柔的询问语调传来。乖乖地回答。 容峥蹙眉,他很清楚,方才手上的力道根本微不足道…… 「要背背,不要扛扛,不要……」肩头少女忽然嘀咕出声。容峥恍然大悟。 他抓着少女腰肢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嵴背挺直地伫立在茫茫平原之上。 夜虽黑,但丝毫不影响视物,容祀冲着他们方向狂奔而来的身形,他看得清楚分明。 这时候。肩头突然传来钝痛,少女张开了嘴巴,贝齿发泄似得啃上了去。 倏的,容峥托着小丫头的腰肢,将她稳稳地放回到地面。 对面少女,半眯着眼睛,摇摇缓缓连站都站不稳,时不时还打个酒嗝。 他幽深的眼眸,涌动着异样的神采,谪仙般的邪魅容颜上,渐渐有纠结之色升腾。 犯浑的臭丫头,脾气差得可以,行为处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平日里对付她的法子,全然失效。 她明明那么弱小,他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够制服。 可不知为什么,容峥偏偏就是下不去狠手,少女每次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软糯糯喊疼的时候,他也会跟着很不爽。 思绪流转间,对面少女酡红色的脸微微上扬,双手朝他的方向展开,撒娇的语气中透着焦灼和不安,软糯糯道:「小妹要背背,要背……」 第一百零八章 本座允睡 郊外的小路上,那道白衣胜雪的后背上,驮着一道娇俏玲珑的淡粉色,少女侧脸枕在宽大的后背,一脸安详地入睡。 他,一步,一步,迈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双手稳稳地托着瘦巴巴的少女,一言不发。 精緻镂空的银质面具下,谪仙般的邪魅容颜,淡漠的神情尽数龟裂,取而代之的是锅底般的黑沉。 后背处的衣衫,有股热流渗入,酣睡少女嘴角还挂着一抹残留的晶莹。 容峥气闷。他觉得自己今晚一定是疯了。 「喂,醒醒。」 「嗯~~」 「傅小妹!」 「嗯~~困」 睡意迷濛间,小妹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有人温柔地将她背在身上,在她难受的时候,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在她生气怒骂的时候,温柔缱绻地回应她。 不知为什么,不胜酒力的她,明明人事不知,却依旧无条件地信任,任由那个人带着她,走向未知的地方。 容峥喊了半天,后背上的臭丫头还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地唿唿大睡,心里头气闷。 他吃力地动了动少女瘦巴巴屁股膈应的手背,冷冷道:「再不醒来。就要错过最美的风景了。」 酒意未曾完全散去的小妹,贪恋着他的坚实后背,不满地嘟囔:「要背背睡觉。」 这一路上,每次容峥火气上来的时候,少女都是用这种撒娇卖乖的方式。轻松化解的。 这次,也不例外。 眉宇间的郁猝,最终化为了一道温柔的嘆息。 「本座问你,你若是老实回答,本座便继续背你。」 蛊惑磁性的声音,对宿醉的小妹来说,就是最唯美的催眠曲。 少女鼻子里带着浓浓鼻音,乖巧地应声:「嗯。」 「容祀亲你了?」 询问声落下,趴在他后背的少女,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因为迷煳少女的沉默,周身的寒气不自觉地释放出来。 睡得迷煳的小妹,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脑袋朝着容峥的脖颈处凑近了些。 脖颈处,少女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他裸露在衣襟外的皮肤,柔柔痒痒的触感,很轻易地将容峥勉强克制的蛊虫躁动勾了起来,复杂的滋味不言而喻。 手掌,隐忍着收紧了力道。 「嗯…坏蛋,还我初吻!」 正气血不顺畅调吸的时候。背后少女突然怒骂出声。 容峥先是愣了下,随后,那冻结在眼尾的凌冽冰霜瞬间消融,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了勾。 「容祀没亲你,那他凑你脸贴你那么近做什么?」 ……少女继续没反应。 这回。他也不在乎,依旧冷酷不容置喙道:「以后离他远点。」 忽得,少女从他后背仰起头:「对,离大坏蛋越远越好,越远越好……咻……像蒲公英一样。大坏蛋来了,就直接一阵风飘走,飘走……」 她的话虽然稀里煳涂,上一句和下一句完全接不上,但其中的意思他却清楚分明。 灯火花海里。清清冷冷的高大身影,驮着迷迷煳煳的娇小身姿,如闲庭漫步。 他们周身似有若无地笼罩着朦胧的光华,俨然将尘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都隔绝在外。 「为什么是蒲公英?」他问。 冷淡的语调,落入小妹耳中,她微愣,这个问题娘亲也曾经问过。 是娘亲收到她放在风灯上的信了吗? 「起风了,你看……」 绚烂花海之上,似有白絮朦胧飞起,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旷野的灯火之上,毛茸茸的花絮已经漫天飞扬。 容峥深邃的眼眸里,流转着细碎的金光,耳畔有她低低地倾诉声:「娘,你说蒲公英看似自由自在,实际上却是最身不由己的,风一起,它便只能随风而逝,风往哪里吹,它就往哪里飞。完全不能自主。」 耳旁,有温温热热的气息扑来,容峥听着她的呢喃,眸色不由加深了几许。 「你娘说得没错。」他接话。 「呵呵……可那又如何?对于现在的小妹来说,能像蒲公英一样,随风而逝,就已经是奢望了。」 「你逃不掉的。」 「是吗?」少女消极话音里,充满了嘲讽,声音里少了些迷煳,多了丝执拗。 话音落下。容峥忽然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他已经将心安理得趴在他后背的少女,拎到了眼前:「醒醒。」 肩膀被捏住,来回摇得很不舒服,她蹙眉。不满地眯着眼睛,透过迷离的视线,他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颠倒众生的谪仙脸庞。 这张幻像,是她最不愿意见的,借着酒劲。小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 柔软的唇毫无徵兆地覆上了他的脸颊,在容峥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脸颊上忽然传来一阵钝痛。 小妹气恼地张开嘴,直接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干脆利落的动作完毕,她抬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脸,眉眼弯弯地眯着,眯着,眯着,嘀嘀咕咕道:「餵。我都已经吃掉你了,你怎么还在我眼前晃荡?走开,不要挡着我看神仙!」 没心没肺的煳涂话音落下,少女整个身体被白色的幻影包裹严实,朝着璀璨朦胧的花灯海里倒了下去。 少女瘦小的身体落在容峥臂膀的圈禁中,摔在地上的冲击,全部都被缓冲掉。 唯独身上重重的压制,令她极不舒服,不满地嘟囔:「好重,好重……」 男子眼中似有狂风骤雨唿啸而过,听着犯浑少女软糯糯的抗议,他撤出一只圈住少女身体的手,撑在了旁边,哑声道:「为什么咬本座?」 「坏蛋咬小妹,小妹就咬坏蛋,哼!」 小妹觉得胸口重重的,压着连唿吸都觉得急促起来。 容峥听着她任性妄为的回应,幽深的眸光加深了几许,视线落在少女因为急促唿吸而起伏不定的胸上,缓缓地俯身…… 他匍匐在迷煳又乖巧的少女身上。不知餍足地允吸着。 少女似乎是感觉到了胸前的不妥,娇花般任君採撷的神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奋力地挣扎。 「嗯~~不要……」 那带着酒味的馨香,辗转在他的唇齿之间,将失控允吸的容峥理智拉回。 身下少女不安地蹙眉。柔弱无骨身体反抗挣扎着,他强压下继续吸血的欲望,惩罚性地咬住了少女的殷红唇瓣。 「嘶……」 刺痛令人清醒,身体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潜意识里她已经知道大变态又来吸她血了。 她想把眼睛睁开,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物,可为什么眼皮那么重?怎么撑都撑不开? 这次,容峥浅尝辄止,没有再霸道地横冲直撞入少女嘴里。 他舌尖缓缓地描摹着少女抗拒紧抿的樱唇,幽幽出声:「你咬本座,本座咬你,很公平。」 用小妹的原话:「大坏蛋咬小妹,小妹咬大坏蛋」,这样才算公平。 昏昏沉沉的少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扣上了「行兇」者的罪名,可她却在那道温柔蛊惑的磁性嗓音诱哄下,认真地应声:「小妹知错了,不敢再咬人了……」 「不对。是不能再咬除本座之外的人。」 不容置喙的话音,强势地挤入小妹的脑袋里,她不满地蹙眉,不愿意再接话。 「小妹乖,再重复一遍本座的话。」 「嗯…睡觉…小妹要睡觉…」 对于意识混沌的醉酒少女来说。他再次要求重复的话,的确是拗口了些。 拒绝,才是正常的反应。 容峥眼睛眯起,稜角分明的谪仙脸庞上,缓缓地笼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气息,不容置喙道:「本座允你睡。」 第一百零九章 一睡成妃 宿醉的感觉,真得很糟糕。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小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炸了。 「小翠,快给我来按按太阳穴,头好痛哦。」 小妹眯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脑袋。 「这样舒服吗?」 太阳穴的按压力道刚好,按摩的力道见长嘛,疼痛略有缓解后,小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你…谁啊?」 眼前的景象全部都是陌生的,这里不是她的住处梧桐苑! 起身少女的诧异警惕模样,文双丝毫不在意,她恭敬地退下,微微福身。行礼:「奴婢文双,参见世子妃。」 「咳咳咳……」 小妹觉得自己一定是酒醉还没醒,幻听了。 「世子妃,快喝口水,润润嗓子。」文双见少女咳嗽。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赶紧起身,细心地奉上一杯水。 「咕咚咕咚……」 接过水杯,先把水喝下去,等气顺了,小妹跟砸了毛的刺猬般,「咻」地从床上跳起来。 「世子妃,您要去哪里?」 关于她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在这里?这些问题,小妹一个都不想发问,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 思绪流转间,小妹瘦巴巴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冷冽的颜色,肃声道:「多谢照顾,我现在要回侯府了。」 「世子妃,您不能走的。」 「凭什么?腿长在本姑娘身上。我想走就走!」小妹着急了,昨晚的事情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醒过来就有人口口声声喊她「世子妃」? 质问的话音落下,外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让开!本皇子要进去!」 「三皇子,请你不要让小人难做。」 「本皇子今天非要进去,你欲如何?」 「那小人只能冒犯了。」 争锋相对的男人对话声落下,小妹就听到了刀剑碰撞的打斗声音。 小妹急了,想要出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眼前就多出一道拦路的身影,文双脸色不善,警告道:「世子妃,你不能出去的。」 不能!不行!哪来那么多限制! 宿醉一夜,脑袋跟炸开似得疼,小妹眉眼间已经染上了凌厉之气,冷声道:「你让还是不让?」 「小妹,你在里面吗?」 容祀急促的喊声传来,小妹几乎是同时,应道:「景行,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说着,小妹趁着文双诧异走神的空档。直接推开她,提着裙摆朝门外跑去。 院子外头,容祀和面生的侍卫打得不可开交,很快那侍卫已经开始落下风了。 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是那么陌生。小妹眉头蹙紧,手不停地拍着脑袋,嘀嘀咕咕:「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什么印象都没有?」 「小妹!」容祀旋风斩,直接将飞身上前的侍卫噼开,朝着小妹飞身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影一已经挡在了小妹的面前。 忽然,眼前冒出个熟悉的脸孔,小妹苦瓜脸顿时有了颜色,紧张出声:「影一。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世子妃,请回房。」 影一面无表情丢下话,直接朝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容祀迎了上去。 刀剑无眼,毒日头底下,两道人影忽上忽下,交缠抨击,打得不可开交,有好几次,容祀都差点被影一伤到。 小妹渐渐意识到,三皇子的身份在影一的面前,根本什么面子都不会有的。 在他的心里,只有容峥这个主子! 「这里是荣王府?」小妹冷不丁抓着文双,沉声问。 「世子妃,莫不是宿醉煳涂了?」 果然,她真的在荣王府,那容峥呢?容峥在哪里? 「小妹,你是不是被逼的!」 忽然,容祀朝着她,伤心欲绝地喊出话。 闻言。小妹整个人都懵逼了,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谁能告诉老娘,究竟发生了什么!」 世子妃当着众下人的面,直接爆粗口,这个消息跟雪片似得传遍了整座荣王府。 这边。小妹当中抓狂,另一边,荣王府曲径通幽的墨渊阁内,容峥慵懒地歪靠在榻椅上,狭长的眼眸半眯着,鸦发逶迤在月白色长袍上,朱唇轻启:「她如何了?」 昨晚,容祀连夜进宫,在承干殿前跪了整晚,要求父皇收回小妹和容峥的赐婚旨意。 而当晚。容峥也跟天擎皇帝请旨意,要求和安平候府四小姐傅小妹即刻完婚。 一夜之间,两男争一女的流言,在皇宫里肆虐横行。 「主上,你那催婚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了。」古月收回把脉的手,回身整理医药箱,并不直接回答主上的问题,忍不住八卦道。 话音落下,他只觉得后背寒气阵阵袭来。 「咳咳……那啥。其实,主上跟皇上说,着急传宗接代,这理由也没错啦。」古月郁猝,这主上若是真跟外头传言般活不过二十了。就算从现在开始,夜夜耕耘,想要整出个娃来,难度也够大的,拿这个理由来说事。皇帝岂有不应承的道理。 可,问题是主上身上的蛊毒,只要再喝上侯府四小姐十五天的血,就能够彻底解除蛊毒,有必要如此心急将四小姐娶进门吗? 「本座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古月的疑问,原来主上是不爽三皇子觊觎他的东西,所以才连夜进宫请旨成婚。 「容峥,你给我滚出来!」 少女满脸怒容。单手叉腰,就跟泼妇骂街般,大声嚷嚷。 「世子妃,没有世子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去的。」文双没料到看着瘦瘦弱弱的少女。脾气居然如此执拗,连影一都拿她没辙。 旁边婢女的话,小妹根本就不想理会,她现在只想把那个该死的变态喊出来,狠狠地暴揍一顿。 方才。容祀双目赤红,抓着她的肩膀,情绪失控地问她,为什么要答应容峥成婚? 当是,小妹整个人都傻眼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呀? 墨渊阁外,少女火冒三丈,怒骂的话层出不穷,听得古月冷汗直流,他不禁在想,今日过后。主上会不会把他给咔嚓了。 「世子妃年纪还小,许是睡了一晚,醒来发现身份已经从姑娘变成人妇,一时接受不了事实,才会情绪如此激动。主上您要不要出去安慰两句?」古月踌躇着出声。 容峥眸色微沉,淡漠的脸庞上,没什么情绪泄露,冷不丁道:「嫁给本座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 古月尴尬了,他才不敢说主上您现在这些所作所为。跟逼婚没什么两样,哪有皇上赐婚旨意刚下,连个像样婚礼都没给人家四小姐,大半夜直接就将人扛回来的?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对话。 「小妹,跟我走!」 「景行,你能不能冷静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的。」小妹现在就想跟容峥打照面,问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如此迫不及待地将她圈入荣王府?如果有折中的法子,相信以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能一夜之间请皇帝应承即刻成婚,相信也能够将婚事往后拖延。 再说了,这里是容峥的地盘,凭容祀的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将她带走,而且小妹很了解那个变态男人,若是她敢现在不管不顾地跟容祀离开,肯定有她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小妹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总之,还是那句话,大家好聚好散,有话好商量。 这时候,墨渊阁里的谪仙男人,终于放话了,点名让傅小妹一人进去。 容祀不放心,拉住了小妹胳膊:「小妹,要是有事,记得喊我,我就在外面等你。」 第一百一十章 醋罈翻了 「砰!」 身后,院门毫无徵兆的关上,将容祀在外面的喊声,隔绝得一干二净。 小妹身体不由打了个冷颤,暗道: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恐怕也是传不出去的。 正思索间,高阁之上,有熟悉的磁性嗓音飘入耳中:「本座不喜欢等人。」 闻言,小妹不敢再耽搁,手提着裙摆,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子。 满室的冷冽莲香扑鼻而来,她迟疑着是否还要再近一步? 容峥余光掠过站在书房门口不进来的少女,流转着细碎金光的眸子,瞳色略微暗了几分。 这时候,门口传来蹑手蹑脚的动静,他谪仙般的邪魅容颜上,覆上的寒气稍稍消退了些。 他。三千鸦发逶迤,滚银边暗纹的白袍铺成满地,眉眼间,满是对人世百态的睥睨。 尤其是那双犹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眼眸,始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令小妹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就不自觉地别开了眼,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少女的躲闪,他看清清楚分明。 「有事?」 低沉暗哑的磁性声音,率先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小妹肩膀微颤,强自压下烦乱的心绪,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道:「那个奴婢不让小妹走,小妹只能劳烦世子爷跟家奴交代一声了。」 「嫁为人妇的女子,怎么随意出门?」 被理直气壮地反驳,小妹气结,她努力地平復情绪,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变态男人肯定是哪里不爽了,才会故意找她茬子。 「百花宴刚过一日,皇上赐婚的圣旨才下,没有三媒六聘,没有盛世婚礼。小妹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妇,世子爷未免也太欺负人了。」 根据小妹的经验,这种时候,大约就跟昨天白日,变态男人突然拉着她进深巷欺负的状况无二。 她越是反抗,他越是磋磨人。 两世为人,小妹自认为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无知少女,即便面前有美色诱惑,也无法撼动她内心的执拗。 因此,这次,她准备反其道而行之。 清亮的话音落下,少女也不拘谨了,直接自来熟,寻了个椅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这次,她没有在躲闪那道意味不明的审视目光,而是大大方方地仰头,不甘示弱地跟他对视。 不得不承认,每次对视,她还是免不了被他妖孽谪仙的容颜惊艷到,可也仅仅是惊艷了目光,而已。 一男一女,彼此间隔了很远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地对视。 到最后,小妹实在是受不了那张蛊惑人心的脸。直接选择闭上了眼睛,将那道摄人心魄的视线隔绝在外。 忽而,鼻翼间,有股冰莲寒香霸道窜入。 勐地睁开眼,那张谪仙连徒然在面前放大。 「啊!」小妹本能地喊了声,身体条件反射地要跟他拉开距离。 只是。她才动作,整个身体就被禁锢在椅子上,完全不能动弹了。 他,嘴角勾着淡笑,狭长的眸微眯,朝着她俯身而来。 顿时。小妹慌了,结结巴巴地出声:「你…你想干嘛?有事说事,别…乱来!」 「本座原话奉还。」 不咸不淡的音调,钻入小妹的耳朵,她觉得脖子好痒。 可是,这种时候。她若是示弱了,肯定就会被变态男人吃得死死的。 于是,她只能梗着脖子,佯装底气十足,反问道:「世子爷,小妹行得端,做得正,什么时候乱来过?」 「哦?」 一个简单的音节,尾音还带着钩子,有意无意间,撩动着小妹忐忑的心弦。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小妹甚至分不清,自己心跳的变化,究竟是因为什么? 紧张? 害怕? 抑或是害羞? 啊呸! 面前少女灵动的眉眼里,流转着狡黠的光芒,容峥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似要望穿少女的心事那般。 「大佛寺那晚,无底洞之下,嗯?」 他不喜她沉默不语,在心里打小算盘的模样,语气不善地反问。 「咳咳咳……」这傢伙到底想干嘛?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这种时候拿出来说,算怎么回事啊? 不就是扒了他几件衣服嘛,还没至于全光的地步。好歹还有件骚气的纱制中衣抵挡,现在是想闹哪样?以此相逼,让她负责吗? 开什么玩笑,要是这样算起来,她夜夜被他剥衣服,岂不是哭哭啼啼不用活了? 少女翻白眼的小动作。一丝不差地落入容峥眼里。 他手毫无徵兆地捏住了小妹的尖细下巴,不容置喙道:「说话。」 「世子爷,又想卸掉小妹的下巴?」 他指腹间的凉薄触感,令小妹心有余悸,她强压着内心的惊慌,板着脸孔,不甘示弱道。 话音落下,容峥眼眸里的寒光一闪而逝。 「这是记仇了?」 他缱绻温柔的诱哄语调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小妹很想回答是,可不知为什么,她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反而,口是心非道:「小妹不敢,请世子爷高抬贵手,放过小妹。」 拒绝的话音落下,容峥控制得极好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 下巴处传来酸胀的感觉。小妹知道他是动了怒了。 不过,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得。 「世子爷,小妹身份卑微,自知不配跟你比肩而立,皇帝的赐婚旨意。小妹从未敢放在心上,若是小妹做错了什么,世子爷大可以跟小妹言明,小妹自然是知错就改,但是如今的局面,小妹实在是承受不来的。」 丫丫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本姑娘就暂且委曲求全一下,只要不关在这破王府里,被口口声声喊「世子妃」,她就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少女将姿态降低到了尘埃里。一口一句卑微,一口一个不配,慢悠悠地盪进容峥的耳膜。 他远山般的眉,微不可查地上扬,狭长的眸里,隐隐有薄怒升腾。 倏的。小妹只觉得身体徒然被人抬起,整个人天旋地转般地从椅子上,跌倒榻上。 面对突然的动作,她整个人都慌了。 容峥眼睛危险地眯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你、很、敢。」 废话。本姑娘要是不敢,还能好好活着吗? 「世子爷,小妹不敢。」 双手条件反射地护在胸前,小妹努力地缩着脖子,尽可能跟压在上面的情绪捉摸不定的男人拉开距离,硬撑着接话。 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两人相视,彼此间,似乎有种默契,谁都没有再开口。 容峥肆意地释放着周身的冷冽之气,小妹拼命地抵御这股寒气。 身下少女脸色已经被冻得青白,小身在他身下不自觉地颤抖。却依然不肯服软,不愿意凑近他身边。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容峥幽深的眼眸,不由暗了几分。 「宿醉就要付出代价。」 忽而,头顶上传来一道煞气十足的声音。 只是,小妹更煳涂了,她喝醉酒,跟睡一觉醒来就在荣王府,被人口口声声喊「世子妃」那个可怕的称唿,有什么关系呢? 「世子爷,小妹知道自己喝醉酒不对,那个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碰酒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我回去吧。」死变态,本姑娘喝酒关你屁事? 「回去?世子妃,想回哪里?」 小妹想开口,说回安平候府。却被再次打断。 「跟谁回去?」 眼看着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小妹避无可避,懊恼地蹙眉,冷声道:「世子爷,小妹能回的地方。自然是安平候府。由三皇子出面送我回去,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少女努力地保持着头脑清晰,不被眼前谪仙般的邪魅脸庞迷惑。 只是,她有理有据的话音落下,耳畔便落入一道不容置喙的蛊惑声音:「既然你态度如此不端正,看来本座有必要帮你好好地回忆一下昨晚的事情。」 话音落下,小妹只觉得脑袋被一只冒着寒气的手掌掰正,眼前黑影如乌云般压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伤人伤心 「嘶……」 小妹倒抽了口凉气。 两只眼睛瞪得贼大,完全懵逼了。 脸颊麻麻涨涨的,酥酥软软的,湿湿漉漉的,一切触感,都在提醒着她一个事实。 她----被容峥咬了! 「你…你…你…」 「你昨晚就是这样咬本座的,记不得了,嗯?」 「我…我…我…」 「想否认?那估计是本座帮你回忆的还不够。」 「咳咳咳……打…打住…咳咳咳……」 墨渊阁外,容祀在紧闭的门口,来回徘徊。 影一被三皇子晃得眼睛都花了,郁猝地出声:「三皇子,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你个狗腿子,给我闭嘴!」 从小,影一就跟在容峥的身边,容祀跟影一其实一直都很熟悉。 多年不见,没想到再次碰面,居然是刀剑相向,重点是他还差点被伤到了。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有些挂不住了。 容祀不耐烦地趴在门上,完全不理会影一黑脸的模样,朝着门缝里张望。 这时候,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妹!」 少女亭亭玉立地站在他面前,容祀整个人都兴奋了。 只是。他才要冲过去,一道颀长的白影,冷不丁就挡在了面前。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容峥,我警告你,立刻让开!别妨碍我带小妹离开!」 容祀话音落下,就要绕过阻挡,去拉小妹的手。 手,伸过去,落了空。 他眼里的受伤,小妹看得分明。 对不起,景行,我没有办法。 「小妹……」 「三皇子,请回吧。」 少女眸色清冷,白皙的脸庞上,隐约还有齿印可见,她刻意地别过脸,避开跟容祀的对视。语气闷闷道。 「小妹,你不跟我回去了吗?」 唔唔唔,景行,我想回去,可是不能跟你回去,你赶紧走吧,要不然这个大变态又要想着法子折磨我的。 那就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够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心里郁猝,面上却要保持冷静,小妹脸色沉了沉,正色道:「三皇子,你我地位天渊之别,实在不适合如此纠缠不清的。」 啊,景行,对不起,都是大变态让我这么说的。 如果,我不这么说,大变态就不放我走的。 「小妹,昨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才过了一晚上,你就变卦了?」 容祀温暖的眉眼间,满是伤情,他不甘心地往前走近,试图再伸手。去抓住少女纤细的柔胰。 只是,他的手,再次落空了…… 「小妹……」 平日里,他的音调永远是肆意飞扬,充满了活力,他总是在她情绪最低落的时候。温暖地陪在身边,不计回报地帮助她,明知道素翎是她拿的,却连问都没有问过一句,还宁愿自请去极北苦寒之地寻天鸟。 一桩桩,一件件。一幕幕,都在脑海里浮现。 容峥幽暗不明的眸光,落在少女颓自纠结的神色上,眼眸危险的眯了眯。 小妹忽得感觉,旁边男人身上,有股莫名的寒气散出来。 思绪勐地回笼。身体打了个激灵,当机立断道:「三皇子,事实摆在眼前,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这样执着,只会徒增彼此的烦恼。」 语毕,小妹头也不回,直接转身离开。 身后,容祀不甘心地喊着小妹的名字,只是小妹,却不敢回头。 她,怕,这一回头,便彻底失了自由。 原谅我,景行,请原谅小妹的自私,你我终究是陌路,二姐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小妹,为什么?为什么……」 真心被赤裸裸地践踏,容祀肆意风流的身形勐地晃了晃。 喉头的气血,不停地翻滚,嘴角有鲜血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三皇子身体不适,早些回宫休养吧。」影一踌躇着上前,提醒出声。 劝说的话音落下。容祀直接一口血,喷了出去。 影一要上前扶,结果被狠狠地瞪了回来。 他讪讪地收回手,偷偷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主子。 容峥眸光里有黑气似有若无地升腾,视线落在满面心伤的容祀身上,语调里透着意味不明:「堂弟。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 「小妹!」 身后,景行撕心裂肺的喊声响起,一直朝前疾步而行的少女,脚步明显凌乱了。 方才那张故作冷漠的脸,早已经被无限的自责覆盖,她眼眸里满是懊恼,紧咬着嘴唇,呢喃:「容祀,对不起!你的情谊,小妹承受不起。」 一夜未归,回到梧桐苑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一大波的人。 小妹本以为又是一场硬仗要打。结果却让她出乎意料。 大夫人谢琴,居然主动示好,抬了二十抬嫁妆过来,说是为了她找到了好归宿,连夜让库房准备的。 院子里,整整二十箱添妆。横亘了整间小院子。 她望着半人多高的朱红色檀木箱子,秀眉却怎么都松不开了。 「小翠,昨天有没有出什么事?」 「小姐,现在你可是有品阶在身的,谁还敢来咱们院子找茬?」 无事? 不对啊,昨天她可是夜不归宿啊。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疑惑间,院门口有个熟悉的纤弱身影映入眼帘。 「二姐,你身体如何了?这大暑天的,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说着,小妹已经跑上前,亲昵地挽住了傅蔷薇的手臂。关切道。 「小妹,二姐听说大夫人派人给你添妆,不放心便过来瞧瞧…咳咳…」 傅蔷薇话还没说完,又轻咳了几声。 「喝口茶,润润嗓子。」小妹将茶水带过去,心里踌躇着该不该开口。将昨晚跟容祀一起逛花灯会的事情说出来,可是又怕二姐听了会伤心? 「小妹,二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二姐,你说,小妹听着就是了。」 「咳咳……」傅蔷薇放下茶杯,酝酿着情绪。目光中透着一丝纠结,轻声细语道:「如今小妹虽有品阶在身,日子比以往可以过得堂正些,但是女子的名节可大可小,像昨晚那种夜不归宿的事情,以后切不可再发生了。」 二姐怎么会知道她晚上没回啦? 这件事情。连小翠、菊香、刘婶都不清楚的呀。 心中疑惑,只听那道语重心长,传来:「昨日,峥世子打发人来,说是小妹贪杯,便在荣王府歇下了。正好被我院子里的奴婢听到,二姐便自作主张,将这个消息拦下来了。」 小妹茅塞顿开,暗道:原来如此,是二姐暗中帮了她一把。 思索间,小妹也不隐瞒。大方地承认:「二姐,你对小妹实在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多亏了你把这个消息压下来,要不然小妹就惨了……」 「怎么回事?」 女儿家的心事,总要有人分享,于是,小妹就像倒豆子般,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不过,跟容祀那段,放风灯的插曲,被她刻意地忽略了。 傅蔷薇今日着了身暗紫色的衣衫。将她的肌肤的病态苍白衬托得愈发清楚。 小妹看着心疼不已,抱着她胳膊,撒娇般道:「二姐,我昨天真是九死一生,差点就被强盗给害了性命,结果就把回府跟你报备的事情给吓忘了……」 「好了。小妹,都是自家姐妹,没什么好内疚的,二姐只愿你平安无事。」 温柔暖心的笑,不止容祀有,二姐也有。真好。 「不过,话说回来,你喝醉了之后,真得什么都记不得了?」 傅蔷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妹的后背,柔声询问。 说起这个,小妹就郁闷,她要是真记得,就不会任由大变态摆布,不得已伤了容祀的心,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很过意不去的。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对旁人言,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认栽! 思绪流转间,小妹已经仰起脑袋,佯装出一脸懵懂的模样,冲着二姐摇头,软糯糯道:「二姐,你没试过醉酒,现在小妹脑袋瓜子还疼着呢,这么敲着,脑壳就跟空心的似得。」 听着少女没心没肺的解释,傅蔷薇眼底的笑意微微波动了下,冷不丁打断:「小妹怎知我没有?」 那温柔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点凌厉的味道,小妹闻言,愣了愣。 她望着对面女子苍白病弱的脸色,不由道:「二姐身子这般孱弱,喝酒伤身,还是莫要贪杯的好。」 话音落下,院子里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小妹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得向来脾气温柔的二姐生气的时候,对面女子说话了:「姐妹共勉之。」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诱哄「绵羊」 直到日薄西山,皇帝催婚的旨意没有来,小妹知道容峥是信守承诺了。 关于那纸婚约,她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对小妹来说,容峥在万千女子中,挑中她当沖喜对象,除了方便之外,更好的理由,应该是好用。 皇帝赐婚,势在必行,为了荣王府一脉能够有子嗣传承,即便容峥不乐意接受女子入府,皇帝也会一意孤行。 与其触怒龙颜,依旧要有女子入府,他还不如挑上一个适合的。来做挡箭牌。 而傅小妹,恰巧,就成了那个倒霉蛋。 一夜之间,身份跟着水涨船高的同时,危机也随之而来。 如今。整座侯府,平静的太过异常,俨然让小妹感觉到十分的不安。 只是,敌不动,她不动,为今之计,只能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准备迎战。 「咯噔……」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小妹,勐地回头,只见床头的支撑着窗户的杆子掉在了地上,便往里屋走。 正弯腰,俯身,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棍子,腰间突然缠上了一股霸道的力道。 「啊!」 小妹忍不住惊唿出声。 「小姐。你怎么了?」今晚负责守夜的是刘婶,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谪仙妖孽的脸庞,恨得牙根痒痒。 刘婶不妨先,贴着门边,再喊了声:「小姐……」 「刘婶,我没事,就是不小心绊了下脚。」 少女灵动的眼眸里,愤怒的小火苗「嗖嗖」上窜,容峥目光落在她那张活灵活现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小姐,那你伤到了没?要不要奴婢进来,帮你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刘婶,你睡吧,我也要睡了!」 她心虚的时候,原来小小的鼻孔会微微收缩一下,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 「松开,我要去吹灯。」 容峥挑眉,圈住小妹腰肢的手一松。便要站起来。 小妹心惊,出声:「不许动!」 灯都还没吹,房间里突然多出个男人,影子打在窗户上,要是被人发现了。管她现在是什么安平县主,都得浸猪笼。 「小姐?奴婢没动啊?」 「咳咳……刘婶,我刚打了只臭虫,是让他不要动啦,我睡了哦!」 小妹转头。冲着门口扯着嗓门,信口胡邹,随即跟做贼似得快速吹灭烛火。 黑暗袭来,唯有从雕花镂空的窗户了散落的月色,撩动着人的心弦。 风。徐徐而来,带着淡淡的青草香,身边男人莫名的寒意,令小妹无心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夜晚。 她摸着黑,坐在了床边,双手不安地交叠在大腿上,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谁是臭虫?」 低低哑哑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威胁,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信口开河:「没有臭虫啊?哪来的臭虫?小妹这里虽然不如世子爷的府邸奢华大气,但是勉强还算干净整洁,不会有那种乌七八糟的东西的。」 「乌七八糟?」 还来?用得着抓着一点不松口嘛?老娘都已经被你吃得这么死了,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内心疯狂叫嚣,面上小妹却依旧要表现得乖巧温顺,因为她不想再被大变态压着重新回忆昨晚醉得不省人事时,发生的事情了。 容峥说,她咬了他的脸,他的肩膀,对他上下其手地动手动脚,死乞白赖地往他身上贴…… 天哪。只要想到那种画面,小妹整个人都惊悚了。 她觉得,现在还能完好无缺地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跟容峥撂挑子。再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讲条件啊。 这种无赖法子,用过一次也就罢了,再用,估计这条小命不死,身体也得落下个残废。 若是那样的话,就太不划算了,荷包里揣着九十万两银子,还没有好好享受过有钱人的滋味,她怎么可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黑暗中的少女,杏眸里闪烁着灵动狡黠的眸光。整张脸都是生气勃勃的样子。 容峥看着她,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种怪异地感觉,若是将这样的美好碾碎了零落,让她的娇嫩肆意的盛放在身下…… 「喂,你倒是快点。我要休息了。」 清透的催促声,将容峥拉回到现实,视线落在眼前像挺尸般躺在床上的少女身上,眸色顿时沉了沉。 「世子妃,如此饥渴难耐?」 缱绻温柔的语调里。透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气得小妹恨不得将对面这个男人的脸给抓花。 啊呸!你丫的变态才饥渴难耐! 少女气恼间,脸上似是染上了些许生气,才让容峥勉强顺眼了些。 只是,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刚要挑开碍事的小衣时。挺尸的少女勐地坐了起来。 指尖触碰到的柔软,让容峥心神为之一荡漾。 而颓自着急,今晚在劫难逃的小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平胸被吃豆腐了。 她一脸便秘的表情,憋出四个字:「我自己来!」 死变态说。只要接下来她配合吸血,如果表现好,就可以考虑在合适的时间,让皇帝取消赐婚。 虽然,小妹不知道合适的时间。究竟是什么时候,但是总比顶这个可怕的「世子妃」头衔,过一辈子要强多了吧。 死变态说,只要她跟容祀划清界限,就可以让皇帝收回成命。不用立刻成婚。 侯府今天没有收到催婚圣旨,小妹就知道死变态言出必行了。 少女纠着自己的衣襟,一脸慷慨赴死的模样,一丝不差地落在容峥的眼里。 他幽深的眸里半眯着,缱绻温柔的语调里。透着睥睨般的不容置喙,冷冷道:「那还等什么?」 说归说,做归做,听着冰冷的催促声,小妹额头已经覆上了一层冷汗。 以前吸血。都是眼前的变态男人亲自动手的,很多时候,他都是漏液而来,趁着小妹睡得迷煳的时候下手。 而现在,在小妹完全清醒的状况下,还是要自己主动脱衣服,将自己的血奉上,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她手死死地拽住衣襟,只是本能地往胸口拢,哪里还有半点说出自愿脱衣的硬气? 容峥冷眼旁观少女死鸭子嘴硬的怂货模样。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忽而,他俯身,朝着紧张的小妹逼近,蛊惑出声:「世子妃,这是在等本座替你亲自脱衣。嗯?」 最后的尾音,微微上扬,小妹只觉得耳边冰莲般的寒气,刺激得她浑身止不住颤慄起来。 他霸道地将身体撑在少女上面,连一丝月光都不允许介入二人之间。在黑暗中,静静地描摹着少女的美好----又气又急,又羞又恼,似嗔似怒,似娇似柔。 黑暗中,小妹什么都看不到,她勐地想起,这丫的死变态,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视物也没有任何阻碍。 思及此,她脸上便秘的表情更甚了。 傅小妹,你是猪吗?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 哎呀,怎么办呀?又要被死变态看光光了,而且还是主动送上门,丢人啊! 「本座不喜欢等人。」 听到这句话,小妹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知道这是最后通牒,等于变向通知,再不动手他丫的就自己来。 呜呜呜~~心中泪流满面,表面上却还要维持最基本的镇定,小妹勐地咽了口口水,豁出去道:「催什么催,脱就脱,谁怕谁啊!」 「悉悉索索」的脱衣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慢悠悠地荡漾开一室春色。 她,纤细的手,微微颤抖着,解衣带的动作,看上去十分不利索,容峥幽深的眸里细碎的金光忽明忽暗,似要将少女的美好悉数湮灭其中。 倏而,他毫无徵兆地俯身而上,将慌乱自解衣带的少女压在身下,幽幽道:「你让本座等太久了,该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坦诚」相对 脱和不脱,结果都是一样的。 小妹依旧逃不过被剥得精光,吸得精光的悲催命运。 她愣愣地盯着屋顶,努力地忽视不知餍足吸血的混蛋,迳自数着重重叠叠的瓦砾。 头顶上,少女嘟囔的声音,落入容峥耳中,他下意识地抬头:「在做什么?」 「完事了?」 文不对题的回应,屋子里瞬间陷入新一轮的死寂沉默之中。 一天一次,已经熬过去三十六天,还剩下十三次,快了,快了…… 小妹这么安慰自己,关于清白的问题,她也不再纠结了。反正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她知,只要死变态守口如瓶,她还有什么好脸皮薄的? 好好地活着,自由自在地活下去。将仇人一个个踩在脚底下,才是她此生的意义所在。 容峥清楚地看到小丫头在他身下走神,脸色黑了大半:「别再痴心妄想了。」 「你什么意思?」小妹不解,她想她的自由自在,怎么跟痴心妄想扯上关系了? 「没有清白的女子,还有谁会要?」 喝血就喝血,哪儿那么多废话,老娘的清白没了,还不都是你丫的变态毁的,还有脸跟老娘提这茬! 心里郁猝,面上小妹却不动声色,眼眸中掠过前所未有的冷静,沉声道:「世子爷,想说什么?」 「若你想反悔,还来得及。」 早已经达成协议。鲜血完毕,大家互不相干,容峥会寻合适机会取消婚约,这些事情是铁板钉钉的,为何要反悔? 少女白皙的脸庞上,羞怯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一抹决绝执拗之色。 只听她干净清透的声音响起:「事急从权,小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算是没了清白。」 「谬论。」 他低沉的话音里,隐隐透着薄怒。 小妹丝毫不在意,继续由衷道:「小妹倒是不知道,世子爷还如此迂腐,不过,小妹始终都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你这是不切实际的梦。」容峥眸色阴沉,缱绻的语调里透着嘲讽。 少女无所谓地眨巴着眼睛,晶亮的眸中透着倔强,丝毫不泄气道:「有梦做,总比没梦做,一生都活在无妄的等待中要强。」 话音落下,院门被人「砰砰」大力地拍响。 很快。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刘婶。 「世子爷,想被当成野男人抓吗?」 来者不善,小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大喇喇地调侃出声。 「本座和你有婚约在身,何来野男人之说?」 漆黑的夜里。狭小的床榻之上,一男一女,彼此间保持着最亲密的姿势,耳语呢喃间,却是尽藏机锋。 「来人。把梧桐苑给我围起来!」 这声音听着像是三姨娘柳氏的,心思流转间,只听头顶处男人开腔:「看来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彼此彼此,世子爷慢走,小妹不送。」丫的混蛋。就会说风凉话,本姑娘现在要开撕了,没功夫应酬你。 外头噪音,已经越来越大,房门被人重重地拍响。 刘婶在外面阻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小妹杏眸中掠过一丝凌厉煞气,摸黑点亮烛火的瞬间,哪里还有容峥的影子。 她有些气恼,没好气地吐槽:「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时至今日,对于侯府里的纷纷扰扰,小妹早已经习以为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姨娘你是哪路牛鬼蛇神,让小妹来会你一会! 梧桐苑外,一里地。 影一抱拳跪地,静候主上吩咐。 容峥白袍鼓动,幽深冷冽的目光投向远方火光通明的院落。 「看好她。」 「主上,不知属下该如何看好四小姐?」 话音落下。影一只觉得头皮麻痹,心中悲催:主上,属下是真不知道怎么看那臭丫头,现在这臭丫头身份特殊,属下也不敢擅自做主。还请主上行行好,给个明确的指示,别让属下猜谜了。 院墙深深之处,依稀有纷扰之音。 他谪仙般的邪魅容颜上的缱绻温柔早已经被萧杀凛冽所覆盖。 「别让她受伤。」 话音落下,那抹白色翩然远去。 影一缓缓地抬头,望着主上隐没的方向,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郑重其事道:「属下遵命。」 梧桐苑里,里三层外三层,直接将小院子挤得水泄不动。 小妹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白皙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凌然,沉声道:「三姨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小姐这是一人得道,鸡犬都跟着升天了。」三姨娘柳氏尖酸刻薄地讽刺出声。 傅白茹还在天牢关着。昨日柳氏才来梧桐苑歇斯底里的闹过,如今只隔了一日光景,便又捲土重来,而且看架势,这柳氏似乎是势在必得。 思虑间。傅小妹眸色暗了暗,褪去昔日的怯懦伪装,不甘示弱地反问:「小妹倒是不知,这拥有滔天富贵的侯府,还有谁需要靠着小妹的『喜事』来升天?」 话音落下。柳氏愣了半天,才勐地反应过来。 「死丫头,你居然敢骂侯府里的人是鸡犬!」 这种丑陋的嘴脸,小妹老早就见惯了。 看着柳氏气急乱咬人的德性,她眼皮子微掀。冷笑道:「姨娘,你带着一帮子人兴师动众,若是单纯来找小妹斗嘴,那就请回吧。」 柳氏勐地回神,这才发现。她差点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绕进去了。 心思流转间,她看向傅小妹的目光,不由阴冷了几分:白茹,我苦命的女儿,等着娘。娘很快就会来救你了。 「回三姨娘,东西搜到了。」 这时候,下人突然冲进了包围圈,冲着柳氏禀报。 小妹蹙眉,隐藏在袖口的手掌已经握紧成拳头。 果然。下一刻,对面尖酸刻薄的柳氏,趾高气扬道:「好你个傅小妹,偷东西居然偷到我的头上来了!」 说着,柳氏直接命令下人。把傅小妹抓起来。 栽赃嫁祸?这种伎俩,未免太低级了。 「你们谁敢!」 少女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势,让围上去的下人纷纷停下了脚步。 柳氏见状,像个跳樑小丑般,尖细的手指着小妹,叫嚣道:「四小姐,你作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还想拿县主的身份压人,简直是不死活!来人,都给我上。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四小姐偷窃侯府财物,犯了国法,也触了家规,就算是闹到皇上那里。也不怕的!」 字字句句,都像是预谋已久,小妹隐忍不发,眼眸微眯,静静地观察周围每个人的脸色。 「三姨娘。你血口喷人!」小翠沉不住气,眼眶红红地反驳出声。 话音落下,「啪」得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小翠脸上:「贱婢,主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柳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哎呦,安平县主,民妇真的好怕啊。」三姨娘狐媚的眼睛里闪着寒光,满脸奸笑地嘲讽。 忽而,她话锋急转,冲着身后的下人,发号施令:「把四小姐偷得东西全部都搬出来!」 事情的发展,让小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本以为,柳氏诬陷她偷东西,只是个人行为。 只是,当十几个壮汉,将她白日里收进库房的二十台添妆全部都抬出来,再次横亘摆在眼前的时候,傅小妹恍然大悟。 「三姨娘,你什么意思?」小妹暗自在心里计较,面色依旧保持沉静,冷冷道。 柳氏嘴角勾着,眼睛眯着,缓步朝着对面嵴背挺直的纤瘦少女走近。 她眼里流转着阴毒狠辣的光芒,那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少女身上,犹如野兽盯着猎物般,似乎随时都要将少女撕得粉碎。 耳侧,毫无徵兆地窜入咬牙启齿的威胁话音,小妹本能地要躲开三姨娘柳氏,手臂却被她狠狠地扣住。 柳氏指甲大力地插进,似乎要将小妹的手臂戳出个洞来:「小贱人,你害了我的女儿,还想心安理得地当县主,当世子妃,简直痴心妄想!你该死!该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是贱人 「放手!」 小妹正色,用尽全力,将发癫捏住她胳膊的柳氏推开,厉声道。 向来以怯懦卑微姿态的少女,如今就像换了个人,周身寒意涔涔,眉宇间再没有丝毫卑微之色。 下人们,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家贼,抓起来!」 柳氏没想到一个瘦巴巴的死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害得她差点跌跤,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 「住手!你们不许碰小姐!」 刘婶、小翠、菊香,三个人双手展开,将小妹护在中间。异口同声地警告那些围上来的下人。 二十台添妆,是大夫人谢琴送过来的,小妹本就觉得天降横财,必有蹊跷,却不曾想居然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算计。 侯府戒律堂。 老夫人于氏端坐在主位上。保养得宜的老脸上,神情前所未有的凌厉。 伴随着那句「阿弥陀佛」声落下,于氏打断了柳氏的控诉,严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假惺惺的嘆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四姑娘,你实在太让老生失望了。」 少女低垂着眼眸,暗沉的眸海里掠过嘲讽的神色,她嵴背挺立,静静地站定在中央,坦然地接受着各种目光的审视。 「咚!」 二十抬箱子,齐刷刷地搬进大堂。 「老夫人,妾身的八宝玲珑碗,就是从这个箱子里找出来的。」 柳氏将手里的物件托到老夫人于氏面前,信口雌黄地污衊。 于氏眼皮子微掀。朝着那物件瞥了眼,沉声道:「四姑娘,你可有什么说辞?」 「证据确凿,东西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搜出来的,还有什么好说的?」柳氏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傅小妹置于死地,抢白出声。 「老祖宗,这些东西都是早上母亲派人送过来给小妹的。」 对于柳氏的打压,小妹丝毫不理会,目光坦荡地陈述事实。 「谢氏,是这么回事吗?」 现在的安平候府,子嗣凋零,四个姊妹里,原本最不起眼的那个,如今身份一跃千里,虽然老夫人于氏依旧不待见傅小妹,但是以前的逼迫式处理方式,已经不适用眼前的倔强少女了。 被点名的谢琴,立刻起身,恭敬地回应:「母亲,侯府嫁女儿。最少也得六十抬嫁妆,妾身就算再煳涂,也不会给四姑娘二十抬嫁妆呀。」 话音落下,傅小妹是「家贼」的事实,就是铁板钉钉了。 「四姑娘。你母亲说得话,可听清楚了?」 心底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妹眸色清冷:「老祖宗,小妹是冤枉的。」 「冤枉。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从你梧桐苑里搜出来的,你居然还有脸喊冤?傅小妹,你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都是贱人!」 熟悉中的声音,毫无徵兆的窜入耳中。傅明月,咱们又见面了! 「大姐,我娘已经死了,你连一个死去的人都不放过,嘴贱,人贱,心更贱,如今的大姐,在小妹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傅小妹突然发难,每个字,每句话,都像是带着刀子般,一刀一刀,狠狠地砍在傅明月的身上。 天之骄女,所有人追捧的对象,居然被一个洗脚贱婢的女儿,口口声声骂「贱人」。 十四年来,一直唯唯诺诺,卑微怯懦的少女。居然如此伶牙俐齿,将侯府里最张扬跋扈的嫡女,不客气地踩在脚底,肆无忌惮地讽刺回击。 这个认知,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这…什么情况?」 「四小姐当了安平县主。怎么性情都大变了?」 「她骂大小姐贱人哎!贱人哎!」 「傅明月顺风顺水长大,这回估计要气得吐血了吧?」 「傅小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气势强硬了?难道真不怕死吗?」 「当了安平县主,又是准世子妃,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会有变化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即便如此,侯府想要弄死一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管她是什么身份呢。」 「……」 窃窃私语的话。时不时落入小妹耳中,她暗自冷笑,即便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傅小妹,你找死!」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傅明月。用厚重脂粉掩盖伤痕的脸颊上,狠辣的表情看上去极为狰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威胁出声。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正的审判,小妹又何须再伪装卑躬屈膝,让关心她的人难过。让憎恨她的人舒坦? 「大姐,小妹知道在你眼里,就算山鸡变成了凤凰,山鸡依旧是山鸡。你随意辱骂小妹,小妹可以不计较。但是有一点请你记住,山鸡变凤凰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狗都行的,即便是大姐你这样的天之骄女,亦是如此。」 「傅小妹,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在百花宴上联合傅白茹算计本小姐,居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简直岂有此理!」 冷眼看着傅明月被气得火冒三丈,却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地发作,小妹眼里的嘲讽和不屑更甚。 「大姐。三姐究竟是谁算计的,你应该比小妹更清楚。」傅明月到今时今日,你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云端之人吗?从天上坠入地下,白云沾染污泥,有了污点的云。便再也不是白云,再也干净不起来了。 少女意味不明的话音里,透着凌厉的气势,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尤其是三姨娘柳氏,闻言。身体明显怔住了。 小妹清楚地看到她迟疑的目光,朝着大夫人的方向忘了过去。 「哎呀,这里头怎么还有我的东西?」 突兀的,一个做作的女声响起。 「昔怜,你说什么?」于氏脸色不好看。直接发问,试图将问题的焦点重新转移到「捉贼拿脏」这件事情来,肃声道。 「老祖宗,怜儿方才好奇四小姐究竟都偷盗了侯府偷盗了那些财物,便顺便看了几眼,没想到老爷赏给怜儿给腹中胎儿压惊的玉如意,也被四小姐盗了去了……」 「哦,真有此事?」于氏眼底精光闪了下,顺势接话。 自从大夫诊出昔怜有孕,还不到月余。只是,她经过小妹面前的时候,手却已经像个怀胎九月的孕妇,挺着平坦的肚皮,耀武扬威地走向老夫人于氏的近前。 「老祖宗。您看呀。」 那通体翠绿的玉如意,被昔怜从打开的檀木箱子里抽出来,拿到老夫人于氏面前,也算是坐实了昔怜对小妹的指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昔怜说自己东西在里头,其他的侍妾也跟着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从那二十抬嫁妆里,找出了属于各自的财物。 少女眸色幽深,独自一人站在大堂中央,这时,所有人都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挪动了脚步,站在了傅明月的身后。 眼前乌压压的人头,俨然成了算计小妹的帮凶。 早就料到,要跟侯府彻底决裂,只是这一日,比小妹想像中要来得快了许多。 面对一道道质问的污衊声,小妹隐藏在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盛。 到最后,她非但没有被这些无知女子的唾沫星子淹没,反而气势徒然暴涨,扬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洗脚贱婢生的女儿,就该手脚不干净,看上你们这点碎银子?」 「傅小妹,你好大的口气!居然敢说本姨娘的翡翠如意是老爷用碎银子买来的!」昔怜仗着有身孕在身,恃宠而骄地抢白出声。 贱人堆里,永远只有贱人。 小妹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人的口诛笔伐,只将焦点聚拢至一个问题,冷静表态:「二十抬赃物,这个污名小妹断然不会受的,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不妨到库房查上一查,便一清二楚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地狱等你 侯府财物的出入,在库房里都会有所记录。 当小妹提出,要查库房出入记录的时候,大夫人谢琴眼底的那抹得意,她看得分明。 只是,就在大夫人得意洋洋地准备将给小妹最后一击,库房那边的管事,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进入大堂,将一本记载大夫人调动库房财物的出库清单,呈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突然的变化,让大夫人措手不及,不禁失声:「怎么可能?」 傅明月也没想到,事情会峰迴路转,栽赃陷害的事情蓄谋已久。母亲借着送嫁妆的名义,将东西名正言顺地送入梧桐苑,小贱人穷怕了,绝对不可能拒绝这样的天降横财,这一切明明都在她们的掌控之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库房会有财物出入记录? 母亲执掌侯府多年。在府里的根基颇深,即便是老祖宗刻意打压,依旧能够屹立于不败之地,并且最近老祖宗已经有了放权的徵兆,谁敢跟母亲作对? 于氏接过出库记录。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声质问:「谢氏,你说不可能,指的是自己的确没有以给四姑娘添置嫁妆的名义调拨财物出库,还是早已经将出库记录毁尸灭迹。觉得根本就不会有人查到?」 声如洪钟的话音,掷地有声。 谢琴闻言,顿觉势头不妙,立刻惶恐地跪地,口口声声喊冤枉。 傅明月也是一个劲地强调。肯定是有人栽赃嫁祸,故意挑拨母亲和祖母之间的关系。 小妹冷眼旁观这对无耻母女的表演,脚步却朝着傅明月的方向,缓缓地走近,挑衅般地呢喃:「大姐和母亲处心积虑算计小妹的时候,可曾想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场栽赃陷害,事情才开始调查,大夫人谢琴就漏了马脚,这让老夫人于氏面子上下不来台。 其实,侯府后院的明争暗斗,于氏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傅小妹这颗渐渐不受掌控的棋子,于氏其实是又恨又爱的。 恨,傅小妹性子过于执拗,罔顾侯府的颜面,执意将一个洗脚贱婢的灵位请入宗祠。 爱,傅小妹性子坚忍不拔,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并且一步步成为人上人。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长辈,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血统。更重要的是谁能为侯府所用,替整个家族创造利益。 而根据最近这段时间的观察,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女明月,已经明显落了下风。 百花宴上出了这么大的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大好名声。也算是毁于一旦。 老三更是个不争气的蠢货,居然敢在皇帝面前耍花样,算计起自家姐妹,不知死活的东西疯了活该,死在天牢里倒是干净了。 如今看来。就剩下眼前这个出身卑贱的少女,还能派上点用场。 只可惜,身上的戾气重了些,若是不加以管控,给她点颜色瞧瞧。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更不知她究竟姓甚名谁了? 打定主意间,于氏刚想开口,将这件事情潦草地处理完毕。 傅明月那里就发了狠似得朝着小妹扑了过去,昔日的天之骄女,就像个市井泼妇般,歇斯底里地冲上去,直接掐住了小妹的脖子。 「小贱人,我掐死你!掐死你!让你嚣张!让你嚣张!」 「咳咳咳……」喉咙被紧紧地扼住,小妹只觉得唿吸困难。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脸色逐渐涨成了青紫色,少女纤细的脖颈,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傅明月掐断了。 场面顿时骚乱起来,老夫人于氏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焦躁地喊:「拉开她们!快!拉开她们!」 影一躲在暗处,手心已经出汗了,方才他已经要出手了,结果却接收到一道凌厉的警告眼神。 他确定没有眼花,那道目光是来自现下被人狠狠扼住喉咙的少女。 不知为什么,他手上的动作就迟疑了。 「咳咳咳……」小妹努力地稳住心神,余光却在骚乱的人群中不停地扫视,只见那道花枝招展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忙于避让旁人。 「小贱人,你不是伶牙俐齿吗?不是很能说吗?」 「喊啊!现在怎么不喊了!贱人生的贱种,也敢跟本小姐争星月之辉,死就是你今天唯一的下场!」 恶毒狠辣的话音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小妹幽深的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面目狰狞的女子,上一世惨死的景象,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小妹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长姐,我、在、地、狱、里、等、你。」 幽幽暗暗的话音,犹如地狱里的鬼厉魔音,窜入傅明月的耳中,令处于激愤状态下的她。身体勐地打了个冷颤。 倏的,她只觉得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向外拉扯,紧跟着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带了过去。 「啊!」 尖叫声划破长空。 紧跟着于氏的疾唿声传来,面对突然的变故,下人们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纷纷手忙脚乱地沖了上来。 傅明月始终还保持着掐死傅小妹喉咙的动作,整个身体都压在傅小妹身上。 只是,她狰狞的狠辣脸色,在看到傅小妹身下女子痛苦呻吟的表情时,瞬时就僵硬了。 「痛!好痛。啊!」 昔怜惨叫的声音,让于氏再也无法淡定。 她大声嚷嚷着:「立刻请大夫!大夫!」 苍老年迈的身体,已经朝着小妹摔倒的方向赶了过来。 小妹暗中将拉傅明月的动作收起,佯装很吃力才挣脱钳制,沙哑着声音控诉:「大姐。就算你想小妹死,也不能害昔姨娘,她肚子里还怀着父亲的儿子呢!」 「血!昔姨娘流血了!」 扶着昔怜的老奴婢,惊慌失措地喊了起来。 瞬时,昔姨娘两眼翻白,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戒律堂,乱闹闹的人群,一波接一波离开。 安平候府好不容易盼来了子嗣延绵的机会,却因为一场无中生有的陷害,再次失去了子嗣。 这次,小妹一点都不后悔,方才昔怜大摇大摆经过她身边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那种气味,小妹终身难忘。上一世,当她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曾经想要将孩子堕掉,医馆大夫给她的药里,就有一味麝香。 昔怜身上,也带着这样浓郁的香味,小妹知道昔怜这孩子註定是保不住了。 与其死得莫名其妙,她不如替天行道,让作恶的人自食其果。 侯府这么多年来无所出,罪魁祸首便是大夫人谢琴。 谢琴生了傅明月后,就失去了孕育子嗣的能力,她生不出来,也不想要让侯府其他女眷生出孩子,便偷偷在那些女子的饮食里下避子药。 每次,只要傅德清去了哪个姨娘或者侍妾的院落,谢琴必定会对那个院落赏赐一番,而送过去的东西,全部都混杂了会导致不孕的药物。 愚蠢的妇人,在侯府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后院,是没办法好好活下去的。 昔怜的体质或许特殊,总是能成为那个漏网之鱼。 二次怀胎,照样也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只是给谢琴再次作恶的机会,与人无尤。 小妹静静地站在大堂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上那摊渐渐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忽而转头。对上不远处脸色煞白的三姨娘柳氏,冷声道:「柳氏,到现在你还认为大夫人会兑现承诺,会帮你将困在天牢中的疯子女儿救出来吗?」 空荡荡的戒律堂,周围墙壁上悬挂着歷代祖训,暗沉的黑色字体,处处都透着诡异。 少女周身散发着冷冽的煞气,步履款款,一步步朝着柳氏走近。 「鬼…你…你是鬼…不要过来!」 面对柳氏的惊慌,小妹视而不见,她站定在柳氏面前,不容置喙地俯身凑近柳氏耳朵,吐气若兰幽幽道:「姨娘,你说对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姐姐抱抱 朝绣阁。 二姨娘杨氏,手里拿着金剪刀,气定神闲地修剪花枝。 「姨娘,对养花养草倒是颇有心得。」 门口,少女脖颈处的青紫瘀痕清晰可见,杨氏眸底染上了一丝惊讶,失手将一朵精心培植的牡丹剪了下来。 「多好看的花,真是可惜了。」 小妹目光落在娇艷欲滴的落花上,不由嘆息出声。 「县主这个时候,跑来妾身这里,就不怕惹来旁人的闲话?」杨氏将手里的剪刀放下,随意地拨弄着花枝,不咸不淡道。 「姨娘,都不怕,小妹怕什么?」 两人相互打哑谜。几个来回间,彼此默契地对视而笑。 「小妹这次有惊无险,多亏了姨娘的鼎力相助。」 杨氏将功夫茶杯夹到少女面前,微胖的眉眼间,掠过一丝考量。面无表情道:「我也是在帮自己。」 当年早产的事情,造成了傅蔷薇体弱多病,这一直都是杨氏的心病。 如今,她得知了真相,一切都是大夫人在背后搞的鬼。又怎么肯善罢甘休? 侯府的生意往来,银钱出入,有大半是通过杨氏的娘家运转的,杨氏想要在出库清单上做点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这只是开始。我会让谢琴知道,害我孩儿的人,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离开朝绣阁,小妹独自一人走在后花园的人工湖畔。 夜风,习习而来。她不禁驻足。 再次站在曾经噩梦开始的地方,她心中不由感慨。 「谁!」 忽而,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小妹警惕地出声。 话音落下,声音就停止了。 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湖边水草茂密的地方,袖口里已经掉出的防身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 平静的湖面上,接天莲叶的荷叶,随着碧波荡漾着,岸边高高的草丛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电光火石间,小妹心中大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匕首高举过头顶,狠狠地朝那人插了过去。 「啊!」 骤然间,一道稚嫩的童声刺穿了小妹耳膜。 小腿被人抱住的小妹,紧握着匕首的手掌不由松了下,心脏「噗通噗通」直跳,暗道:好险!差点就误伤了。 「四姐姐,聪儿好怕怕。」 小妹身体有些僵硬,跟这位侯府长子。只在那日家宴上匆匆瞥了眼,其实她并没有太大的印象的。 听着孩童软糯可爱的话音,她紧张的情绪,不由缓解了些许。 「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湖边来了?」 说着。小妹视线朝着周围看了眼,并没有发现任何下人的踪迹。 「小少爷!」 这时候,有焦急地唿喊声传来,由远及近,来人很快就到达了人工湖畔。 「小少爷。奴婢可找到你了!」 「不要!我不要你!」 小妹清楚地感觉到抱着她大腿的六岁奶娃娃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似乎是对眼前的奴婢有恐惧。 星眸流转间,她本能地不想趟这趟浑水。 只是,她伸手要掰开傅明聪的手时,正好对上小奶娃眼泪汪汪的可怜眼神。 视线交汇的瞬间。她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缩了下,他黑漆漆的眼眸,纯净不带一丝杂质,年幼无依无靠,要在侯府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求生存,谈何容易? 小妹自幼磨难重重,可她有娘亲拼死的守护。 而眼前这个六岁的小奶娃,他身边又有谁?生父傅德清,呵,算了吧。 这个父亲,有跟无没什么两样,打从将这孩子带入府中后,恐怕就再也没过问过了。 「小少爷,已经很晚了,奴婢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这个奴婢年纪不大,带孩子的经验肯定不足,大夫人派这样的人跟在傅明聪身边,是在等着奴婢一时不查,让安平候的长子不小心失足落水吗? 放任一个孩子,在湖边玩耍,而且没有任何看护,其心可诛! 小奴婢手已经朝着傅明聪伸过去,而那小奶娃却死命地抱着小妹的大腿,胖嘟嘟的身体使劲地往她两腿间凑,搞得小妹有些哭笑不得。 罢了,就当一回好人,毕竟稚子无辜。 「跪下!」 少女眸光中散发着渗人的寒气,凌厉出声。 「四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小奴婢一脸委屈,不甘心就这么跪下去,面露气愤质问。 话音落下,只听「啪」得一声。 那小奴婢捂着脸,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跪下!」小妹白皙的脸上透着冷冽的煞气,不急不缓道。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小奴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也不敢再说话,直接屈膝跪下。 「你这副仇视的样子,是对我打你一巴掌不服气?」 平静的询问语调里,没有任何个人情绪。 小奴婢听着四小姐猜中她的心思,肩膀不由颤抖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四…小姐,奴婢…不敢。」 「不敢吗?那我问你,方才你去了哪里?为何留小少爷一个人在湖边?」 本来,小妹只是诈一下小奴婢。结果她话才出口,那小奴婢就吓得脸色煞白,一股脑儿全部都招了。 「四小姐,都是大小姐让奴婢这么干的,请四小姐饶了奴婢!」 「咚咚咚!」额头重重叩响地面的声音。一下下落入小妹耳中。 她冷眼看着地上抖得跟筛子似得奴婢,冷声道:「今日之事,你是自己去侯爷那里说明,还是让我亲自跑一趟?」 「啊!四小姐,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奴婢是猪油蒙了心,以后再也不敢了,这是大小姐给奴婢的一百两银子,奴婢一分都没敢花,全都在这,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四小姐饶了奴婢吧!」 后花园蝉鸣冗长,奴婢苦苦求饶的声音跟蝉鸣声交织在一起,只让人觉得是噪音。 少女将目光重新落回抱着她腿不松手的孩子。耐着性子,柔声道:「坏蛋已经被四姐打跑了,明聪可以放开四姐了。」 「不要,聪儿要跟四姐姐睡睡。」 「咳咳咳……」小妹脸黑了,这个臭小子怎么不按牌理出牌,她们貌似不熟,怎么上来就要跟她睡? 尴尬的轻咳出声,少女扶额,满脸的郁猝。 她尝试着将腿从孩童的怀抱里抽出来,结果却是傅明聪整个身体都缠上了她的大腿。 小妹没想到,她一时心软,帮了回的小弟弟,俨然将她当成了安全避风港,死缠着她不肯松手了。 半盏茶后,依旧在后花园,依旧是人工湖边。 少女额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脸色黑沉沉的,不容置喙道:「手松开。」 威胁般的话音落下,六岁的奶娃娃干净的眸子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抽泣梗咽道:「四姐姐……聪儿乖乖……要抱抱。」 「四小姐,小少爷每天晚上都要人抱着,才肯睡的。」 「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把他从我腿上弄下来。」 「是,奴婢遵命。」 那小奴婢惟命是从,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要粗鲁地去抱傅明聪。 结果,六岁的孩童再也没忍住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惊天地,泣鬼神,撕心裂肺地喊声,听得小妹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扭到了一块儿。 小妹想,她今晚肯定是上一世怀孕后遗症,才会对一个孩子给予如此多的耐性。 就在她妥协,伸手将傅明聪抱在怀里的时候,身后忽然有声音响起:「原来小妹也会对人温柔。」 刻板严谨的话音里,透着不明意味地调侃,小妹闻言,抱着傅明聪的手臂不由僵住了。 「奴婢参见太子。」 「行了,把孩子抱下去,本殿有话跟四小姐说。」容谨眸光凝视在对面娉婷玉立的少女脸上,沉声吩咐。 只是,这时候,有道奶声奶气响起:「不要!四姐姐是聪儿的,你不许跟聪儿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媚色春生 临湖水谢。 三人围坐在圆桌旁。 太子容谨刻板的脸上,神色不大好看。 小妹低眉敛眸,晶亮的杏眸里隐隐透着无奈的浅笑。 傅明聪甩着两条小短腿,双手托着腮帮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旁边的少女侧脸看。 容谨刚从江南回来,就听到满城都是关于安平候府四小姐的流言蜚语,因此他连东宫都没回,就直接来了侯府。 「四小姐,真的跟堂弟有婚约了?」 「太子殿下,臣女的确是被赐婚了。」她才不会承认跟大变态有婚约呢,是皇帝非要将这个世子妃的头衔扣下来,小妹也是没法子。 小妹清淡的话音落下,容谨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四姐姐,这个叔叔不高兴了耶。」 稚嫩的童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太子周身的气场立刻差到了极点。 「童言无忌,太子莫要见怪,天色不早了,太子若是没什么事,小妹就先行告退了。」对于容谨的刻意示好。小妹打心眼里排斥,上一世的不好记忆,她只想彻底抹掉。 思索间,小妹已经起身,拉过傅明聪的小手。准备离开水榭。 「傅小妹,你站住!」 身后,容谨突然喊了少女全名,语气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 她眉头微蹙,抓着傅明聪的手掌不由收了下。 「春草。你带小少爷回去睡觉。」 「是,四小姐。」那名被小妹训斥过的奴婢,听话地从远处小跑过来,欲要抱起傅明聪离开。 「不要!聪儿,要跟四姐姐一起。不要回去,不要!」 孩童无理取闹,吵得容谨心烦意乱,几乎是同时,他沉声喝斥:「还不赶紧带孩子下去!」 「哇」地一声,傅明聪当场就被吓得哭出了声。 「太子殿下,聪儿只是个孩子,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冲着小妹来就是,干嘛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小妹白皙的脸上神情冷然,她弯下腰,伸手将傅明聪搂在怀里,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道,「聪儿乖,先跟春草回去睡觉,等明天四姐姐陪你玩一整天,好不好?」 六岁稚子,纯净的眼眸里,泪水并不多。他脸蛋深深地埋进少女的肩胛骨里,努力地嗅着少女身上馨甜的芬芳。 不知不觉间,那张可爱的圆润脸庞上,渐渐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呜呜…嗯,四姐姐答应聪儿。不许骗人的…嗝…」 孩童脸蛋依旧埋在少女身上,只用闷闷的语气质问。 小妹无奈地摇头,失笑道:「聪儿放心,四姐姐言出必行,不相信的话。咱们拉钩钩。」 儿时,娘亲哄她的时候,都是用方法的。 话音落下,整个胖乎乎身体都黏在小妹身上的傅明聪,勐地抬头。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孩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少女,少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只一眼,仿佛经歷了三生轮迴。 「喏。」 就在小妹以为眼前的小男孩会不买她帐,眼前突然多出了一截肥嘟嘟的小手指。 她先是愣了下,随即会心一笑,伸出自己的手指勾住:「拉钩钩,上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少女秀气的眉眼间,似有新月弯弯,清亮的话音里,充满了童真童趣,这是容峥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争斗中,从未曾见过的风景。 不自觉间。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春草抱着傅明聪离开,小妹看着那张依依不捨的肥嘟嘟脸,始终朝着她的方向望过来,心里没来由觉得温暖,原来这一世,她还能有幸再享受一份最真挚干净的亲情。 忽得,她觉得肩膀上有股强硬的力量。 勐地回神,容谨已经将她的身体掰正,两人彼此间已经几乎到了贴面的地步。 小妹杏眸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强自控制着情绪,将脑袋往后面仰,尽可能让自己的脸跟太子保持的距离越远越好。 「殿下,请你把手松开。」 「傅小妹,难道你看不出来,本殿对你的好吗?」 听着容谨的话,小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上一世,不问她愿意不愿意,亲手毁掉她,却将她弃如敝履。直到她死得那刻,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为他怀胎十月的傅小妹存在。 对于这样的男人,只让傅小妹觉得无比噁心! 心中的恨意翻腾,少女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平静。 容谨见对面少女,对他的表白无动于衷,手掌心的力道不受控制地加重了几分:「傅小妹,本殿在问你话!」 「殿下,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的,不太好吧。」 她低眉敛眸。清灵的音调里透着似有若无的妩媚,令处于焦灼不满的容谨,情绪略微平復了些许。 「你……」 「殿下,此处往东,地处偏僻。最适合深夜谈心了。」小妹冷不丁打断。 一男一女,深夜谈心,容谨心照不宣,脸上那点仅有的不满,在听到少女温柔相邀时,彻底地化成了绕指柔。 他手臂用力地将少女挤进自己的胸膛,下巴搁在少女乌黑的髮丝上,话音里透着暧昧,郑重道:「今晚,本殿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小妹压下心底厌恶,佯装受宠若惊的娇羞模样,伸手用力地推开钳制,转身替容谨倒上一杯茶,递了过去。 「殿下,请。」 容谨并不接。沉冷目光里,掠过一丝审视。 「殿下,你先拿着,小妹还要为自己也满上一杯呢。」 说着,她大胆地抓过容谨的手,将茶杯塞进了他的手里。 少女衣袖轻抚过茶盏,湿了衣袖,她像是丝毫不介意般,伸手将手里的茶杯斟满,随即轻灵转身:「殿下,咱们干了吧。」 「这是何意?」 询问的话音落下,他只觉得鼻翼间,一股馨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耳旁,有道吐气若兰的声音响起:「小妹以茶代酒,敬殿下。」 幽幽话音落下,容谨但见少女巧笑嫣兮,将她纤细的手臂交错到他的手臂间。 这个亲昵的动作,不由让容谨血脉膨胀,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将眼前这个少女就地正法。 「殿下,小妹先干为敬。」 她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隐藏在衣领里的嫩白脖颈,露出了大半截。 容谨见了,不由口干舌燥起来。 他调戏着眯着眼。哑声道:「小妹这般待本殿,本殿当真受宠若惊。」 「殿下,就此别过,小妹回去换身衣服便来。」 「哎,还换什么衣服呀?」反正都是要脱的,换来换去不嫌麻烦。 小妹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笑,将湿掉的衣袖在容谨面前扬了扬,语调里充满了撒娇的意味,软糯糯道:「殿下,小妹衣袖湿了嘛,穿在身上好不舒服的。」 「那就别穿了,本殿替你脱了……」 不等容谨将话说完,小妹灵巧地旋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对方的咸猪手。 「殿下,交杯酒都喝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说完这句,小妹也不顾容谨的反应,直接抬脚离去。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了上来,不过很快,脚步声就朝着反方向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小妹的耳中。 色字头上一把刀,容谨,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 既然你如此急不可耐,那本姑娘不介意送你一场春色无边的大戏,不知你可受得住? 少女疾步走在九曲十八弯的侯府迴廊上,燥热的风吹拂着她的脸庞,渐渐地,她眉眼间的平静已经渐渐染上了寒霜,那曾经掩埋了一切情绪的黑眸,杀机乍现…… 第一百一十八章 明月陨落 侯府书房。 明晃晃的灯火,将一道憨憨的身影拉得又高又长。 傅德清双漆跪地,双手虔诚地匍匐在地上。 「侯爷,这是作甚?」 稚嫩的童音响起,无形中带着骇人的煞气,席捲着傅德清的四肢百骸。 「老臣府里的女眷若是有冒犯国主的地方,还请国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们一般计较。」 「侯爷的消息倒是挺灵通。」 依旧冷淡的稚嫩语调,却让傅德清忍不住嵴背生寒。 「国主,老臣一定会管教好家中妻女。绝对不会在让她们对国主肆意妄为了!」 语毕,傅德清惶恐地朝着对面的有意无意晃动小短腿的漂亮男童,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这次,吾不跟你后院的蠢娘们计较,但下不为例。」 稚嫩的童音里,包含着萧杀之气,落入傅德清耳中,他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吾暂时栖身侯府,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 「是,老臣必定会替国主安抚好蓝氏四护法的。」傅德清信誓旦旦地应道。 明亮的光影里,一张粉雕玉琢的胖乎乎脸蛋,依旧是那么清新可人,唯独镶嵌在傅明聪脸上的眼睛,有深深的黑色漩涡翻涌,仿佛随时都要将人湮灭其中。 孩童双手负背。老成地迈开小短腿,经过傅德清身侧时,忽而停下脚步:「依吾看,侯爷的小女儿甚好。」 话音落下,书房门被人敲响。 紧跟着传来一阵清亮的女声:「父亲,您现在有时间吗?」 傅小妹并没有回梧桐苑换衣衫,而是半路直接折回,一路来到了傅德清的院子。 「吱呀」的开门声传来,毫无徵兆间,小妹只觉得小腿的位置,被人牢牢地抱住。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一道软糯糯的童声传来:「四姐姐,你也来找父亲吗?」 嗯?这小东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春草抱回去睡觉了吗? 正疑惑间,只听稚嫩童声悠悠响起:「春草已经被父亲打死了。」 「咳咳咳……」听到这个消息,小妹并没有多少意外,心底只有无限地嘲讽,到底长子的安危高于一切,向来不问后院之事的傅德清,要不不出手,一出手必定杀鸡儆猴。 傅德清看着国主抱着自家么女如同孩子般撒娇的模样,额角勐地抽了抽。 他努力地调整好情绪,脸上依旧恢復了往日在外人面前的威严,沉声道:「这么晚过来,有事?」 有事,当然有事,没事我也懒得见你。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少女却依旧是一副踌躇的模样。 见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傅德清轻咳了声,道:「小妹,父亲知道你这段日子受委屈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只需安心待嫁,其他的事情,父亲自会替你解决的。」 两世为人,跟眼前的所谓「父亲」正面接触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掰过来。 娘亲冒着生命危险,将她生下来,那晚大雪纷飞,整个上京城千里冰封,她们母女因为无人问津。差点就冻死在破败的矮房里。 那个时候,父亲你人在哪里? 呵,小妹怎么忘记了,那天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生产的日子,你要守着宝贝女儿平安降生嘛…… 容谨按照小妹所说的位置。一路找了过去,很顺利地到达了。 眼前巍峨的建筑,高高地耸入云霄,仿佛要将笼罩在上面的漆黑夜空捅出个巨大的窟窿。 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少女冲着他耳朵吹气的画面,不自觉间,容谨只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在膨胀。 「呜呜呜……」 忽然,有女子哭泣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小妹?」容谨下意识地呢喃出声,迟疑的脚步不再停留,直接朝着那座巍峨的建筑物走了过去。 昔怜小产了。 根据大夫所说,是受了巨大的撞击导致的,可是,她根本就没有撞上去,为什么要赖在她的头上! 傅明月忍着膝盖的疼。平生第一次留下了无助的泪水,而这回,居然连娘都不帮她说话了。 曾经对她宠爱有佳的老祖宗,居然大发雷霆,将她打发到了祠堂----罚跪到天明。 曾经,她最爱夜晚。 每当夜幕降临,天空中便会升起一轮明月,普天之下,所有人都头顶上,都顶着明月。 每当望着那轮高挂天边的明月,那种与身俱来的优越感,便会使她心神舒畅。 父亲给她取名明月,就是让她如同这天上的明月般,心安理得地受到万民的仰望…… 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子?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气恼,越想越愤恨,所有的情绪,到最后,全部都化成了无助的眼泪从眼眶里澎涌而出,仿佛这一生的泪都要就此流干了。 「明月小姐?」 忽而,身后传来一道她魂牵梦萦的声音,情绪崩溃的傅明月身体勐地怔住了。 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肯定是幻听了。 容谨脚步有些虚浮,伸手扯了扯衣襟。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燥热感。 他缓缓地靠近跪地女子的身侧,俯身蹲在了傅明月的身侧:「明月小姐,为何哭泣?」 「殿下!真的是你!」 如果没记错,太子殿下这个时候应该在平阳城忙着赈灾事宜,连百花宴都没有时间参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侯府? 可眼前男子熟悉的轮廓眉眼,真实地映入眼帘,瞬时让她心潮澎湃。 几乎是不假思索间,傅明月委屈地扑进了容谨的怀里,无所顾忌地放声哭了起来:「殿下。你来了,真好!」 怀里的女子,身娇体软,馥郁芬芳,令容谨心神不由为之荡漾。 身体的燥热,越来越不受控制…… 那年三月三仲春会。 殿下你就这样毫无徵兆地闯入了明月的眼里。 从此便入了明月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到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殿下,你可知。明月对你的欢喜有多深? 傅明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心爱男子坚实怀抱带来的温暖感,勐然间,她觉得身体被打横抱了起来。 腾空的感觉,令她措手不及,忍不住失声喊了下:「啊!」 太子容谨眼神迷离,手指戳住傅明月的樱唇,沙哑着声音道:「嘘,别说话,你只要安心把自己交给本殿就好。」 闻言,傅明月心脏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她不是三岁小孩,自然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殿下……」 虽然,这一日,她已经期盼很久了,早在父亲寿宴那晚,她就已经试图设计殿下,但是…… 容谨的脸上,依旧有迷离恍惚的神色,他伸手要将躺在身下女子眼角的泪水拭干。 手掌,却传来剧痛。他「嘶」地倒抽了口凉气。 「小妹……」 傅明月惨白着脸,丹凤眸里充满了恨意,她几乎是发了狠地咬上了容谨。 她不说话,顶着周身的狼狈青紫,愤愤地瞪着骑在她身上的男人。 「你们在做什么?」 傅德清气急败坏,怒目瞪着眼前伤风败俗的景象,愤怒不已地怒吼出声。 意识迷离的容谨,身体勐地怔了下,他回过头,正好看到廊檐下,安平候脸色铁青地站着,还有…… 小妹怎么也跟安平候在一起,那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是谁? 豁的,容谨抖落了长袍,从骑坐的姿势,换成了站立的姿势。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沉冷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恼火神色,质问:「傅明月,怎么会是你?」 对面的女子。贝齿紧咬着嘴唇,都咬出血了,也没有知觉。 对面的女子,身体不停地往角落瑟缩,那破败的衣裙,被她紧紧地笼罩,依旧遮不住那浑身的狼狈。 对面的女子,羞愤难耐,急火攻心,惊惧恐慌,混乱的情绪淤积于心,却是有口终难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乱了妹心 傅小妹冷眼将一切收入眼底,杏眸里光影泯灭,面色平静地睥睨着那个凌乱不堪的身影。 长姐,被餵了「五石醉心散」的太子,滋味如何?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清亮的音调里,依旧伪装着一抹疼惜,失声喊:「大姐,你没事吧?」 言语间,小妹已经解下身上的披风。试图走近要往傅明月身上披。 「滚开!」 傅明月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在酸痛的双腿之间,溢血的嘴角,毫无徵兆地裂开,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大姐……」小妹佯装受伤的模样,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傅德清。 几乎是同时,傅德清疾步上前,铁青着脸,抬手狠狠地甩了傅明月一耳光子。 「啪!」清脆的皮肉碰撞声,落入小妹的耳中,犹如悦耳的丝竹声。 嘴角本就渗血的傅明月,再挨了傅德清的耳光,顿时未痊癒的受伤脸就肿得跟馒头般高。 「父亲,你为什么打女儿?」 「你…你…还有脸问本侯?!」傅德清胸口起伏不定,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明显是气得不行,快要晕过去的模样。 祠堂,本就是侯府人迹罕至的地方。 平常,除了来打扫的奴婢回来,就只有傅家人回来。 就在场面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祠堂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惶恐的声音:「奴婢拜见老爷!老爷万……」 「咔嚓……」 脖颈断裂的声音,在幽静的祠堂里骤然响起。 小妹亲眼看到了误闯的奴婢,死在了傅德清的手下,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父亲」居然只用一招,就解决了一条性命。 或许,眼前的这个年近花甲的父亲,并非他想像中那般…… 「啊!」小妹佯装害怕,捂住了自己的脸。 只是,她的这个动作,却硬生生刺激了傅明月:「小贱人,你装什么装!都是你,都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傅明月一边喊,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朝着她扑了过来。 瘦弱的少女,透过指缝,清楚地看到了那张面目狰狞的嘴脸,正朝她越来越近。 不过,她却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甚至连半点反抗都没有。 就在傅明月要再次掐上傅小妹的咽喉时,傅德清突然就出手,扼住了嫡亲女儿的喉咙。 被掐住脖子,喘不过气的傅明月。潋滟的丹凤眼里充满了恐惧,惨白红肿的脸上尽显狰狞丑陋。 她吃力地唿吸着,拼尽全力挤出两个字:「父…亲…」 绝望的喊声落下,傅德清的手抖了抖,不停收紧地五指不受控制地顿住了。 小妹不动声色。迈着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上前,抬手按住了傅德清的手背,一字一句道:「父亲,大姐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心神难免受损,小妹不怪大姐的,请父亲也不要怪罪大姐。」 说着,她直接无视傅明月吃人的眼神,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容谨。语调里的心伤控制得敲到好处:「殿下,小妹让你在祠堂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 「你承认本殿是在等你?」容谨勐地甩头,试图分辨眼前的女子脸上的情绪,冷声质问。 「自然,小妹说要先回去,就是为了请父亲替小妹做主……」 少女话音期期艾艾,每句话,每个字眼,都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演练,她用来搪塞的理由,根本就让太子找不到任何契机怀疑。 的确,她从来都没有说过,约他来祠堂,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头至尾。都是他一厢情愿地想歪了。 容谨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虽然他总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但是无论怎么回忆,都无法找出来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啊!」 祠堂上空,撕心裂肺的女子尖叫声直冲云霄,那滔天的怨气,似乎要将整片暗夜都刺穿。 伴随着悽厉的喊叫声结束,祠堂里响起了两道一高一低的沉稳男声。 「殿下,如今你打算如何?」 「侯爷,本殿一人做事一人当,该负的责任,自然会负起来。」 「殿下要如何负责?」少女柔弱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话音落下,容谨沉默了片刻。经过挣扎,肃声回应:「自然是娶了你大姐。」 「不过……」 「如此,甚好。」小妹及时打断了容谨的话,头也不回地迳自离开。 一路急行,回到梧桐苑后,她将自己锁进了屋子里,四周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少女后背始终抵着门板,面色一片凌然。 刘婶不放心。在门口轻轻喊了声:「小姐,你睡下了吗?」 「嗯。」 小妹闷闷地应了声,随即整个身体像全部都脱了力气,从门板上滑到了地面,一屁股直接坐在了上面。 黑暗中,她蜷缩着身体,细碎着声音呢喃:「傅明月,这才是刚刚开始……」 屋子里,有动静。 「出来。」少女收敛心神,漆黑的眸里掠过一丝杀机。不容置喙道。 影一脸色不大好,摸着黑走到桌前,将一瓶伤药放在上面,语气臭臭道:「抹了这个,伤痕很快就消了。」 「等等!」 小妹见影一要走,急忙上前,想要拉住他问个清楚。 「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小爷可不想再挨打!」上次那二十天鞭,仍旧让影一心有余悸,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抱怨。躲傅小妹就跟躲鬼似得跳开。 「你为什么挨打?」二十天鞭,是什么鬼东西?是容峥打他? 「还不是因为你!」 话出口,影一才惊觉自己又说漏了嘴。 「我?」小妹不解,重复问,「为什么?」 良久,对面没有声音了,小妹摸索着走到了桌子前,借着淡淡的月光,将那个瓷瓶握紧了手心里。 瞬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原来上次受伤之所以癒合的那么快,就是因为用了影一的药。 「上次的金疮药,是你掉的包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依旧没反应,小妹也不着急他回答,只语调里透着蔫坏,威胁出声:「你不回答也行,反正你家主子夜夜来本姑娘这里报导,到时候,本姑娘自然会跟他证实……」 影一悲催。这辈子摊上主上一个黑心也就罢了,现在还来一个心肝全黑透的,这差真得没法当了。 「哎,别!」 「那你还不从实招来。」 话音落下,小妹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随即整个人都被带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还没反应过来,头顶就有幽幽的蛊惑声音响起:「问他,不如问本座。」 原来,那瓶有去腐生肌奇效的药膏,真的是容峥命影一替换的。 原来,那日大佛寺遇险,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知影一早已经在悬崖底替她布下了最后一道生命屏障。 原来,影一方才说漏嘴的二十天鞭,是在大佛寺那晚挨的,那日的火中营救并非巧合。 原来,家宴那晚,奄奄一息的香菊死得时辰恰到好处,亦然是影一奉他之命所为。 在安平候府的明争暗斗,都是傅小妹的个人行为。她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理由。 只是,眼前这个拥有谪仙之姿的变态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小妹越来越不懂了。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出口。 少女淡淡的话音里,透着化不开的迷雾,容峥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忽得近身上前。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小妹身体不由僵硬了片刻。 不过,想到今晚已经吸过血了,她便不由松了口气,想要躲闪的念头,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第一百二十章 衣服很脏 凉淡的冰莲气息,似有若无地窜入鼻翼间,令小妹忍不住深嗅,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有些贪恋这股味道。 「香菊本就是将死之人,早晚都逃不过一死,世子爷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影一出手?」小妹又问。 「妇人之仁,只会让你万劫不復。」 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里,透着一丝严厉。 闻言,小妹再不接话。的确,容峥说得没错,当初的确是她心软了。 如果大夫人动作再快些,或许也能够从一个将死之人的口中,撬出幕后的指使人,若是那样,就不会有今日的傅小妹了。 「过来。」 思绪流转间,一道冷傲的声音,幽幽飘入耳膜。 忽得,身子就被人拉入怀里,小妹习惯性地挣扎起来。 这时候,脖颈间,传来指腹婆娑的触感,她身体勐地僵硬住了。 「容峥……」 「闭嘴。」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他的指尖似是透着寒气,指腹婆娑过的位置,皮肤自动地颤慄起来。 「别动。」 小妹忍不住想要将脖子往回缩,结果头顶上就传来一道不容置喙的缱绻音调。 夜色沉沉,少女尴尬地轻咳了声,踌躇着开腔:「那个…影一他……」 「已经滚了。」 「咳咳……」这傢伙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终于上完药了,小妹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瞬,布帛碎裂的声音,令她整个人都毛骨悚然了。 「容峥,你……」 最外面的衣衫,直接被死变态运气震得粉碎,小妹蹙眉,气结地吼了过去。 「脏。」 只是,一个单音节的字眼,彻底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小妹自然清楚,容峥口中的「脏」指得是什么,最外面的衣衫被容谨碰过,其实她也觉得脏。 见少女乖巧不反驳的模样,容峥幽深的眼眸里,缭绕不开的寒气渐渐地散开了去。 一室寂静,一世寂寞,小妹借着月色,努力地张开眼睛,试图去看清对面男人的表情,却始终是深不可测,讳莫如深。 他,高高在上,犹如天神睥睨众生。 她,始终是不懂他的。 那日。寻遍了整个上京城的大小药铺,都没有买到曼陀罗花粉,却有了意外的收穫,小妹顺手买了点「五石醉心散」。 本来,这东西。她是打算用来药变态男人的,若是他还敢对她使坏,小妹就打算给他来点勐药。 那小店的老闆说了,这五石醉心散无色无味服用过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心底深处最原始的欲望,会很容易被激发出来。 顾名思义----春药,高级春药。 当时,小妹心里正在气头上,便大笔一挥。豪掷千金买了那么一小包。 只是,后来想到容峥那傢伙根本就是个变态禁慾的,这点东西想要药倒他,简直痴人说梦。 而且,要下药就必须要下在吃食中,小妹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下手。 想明白了之后,她还肉痛了好几日,不过没想到,太子容谨居然主动找上门,搞得她不胜烦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于是,小妹急中生智,想着既然花了大价钱买的好东西,自然是不能浪费。干脆就趁着给容谨斟茶倒水的功夫,顺手将「五石醉心散」下进了里头。 当然,她衣袖湿了,并不是意外,而是为了将粉末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入茶水中,为的就是不引起容谨的怀疑。 不过,中途折返去傅德清书房走一遭,却比预料中要顺利许多,她倒是没想到难得当了回好人帮了回的小屁孩聪儿,居然歪打正着,只一句「父亲陪四姐姐去看娘亲很应该啊」的懵懂话语,就将傅德清成功地说服,深夜陪同小妹前往祠堂去。 翌日,清晨。 小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服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都换掉了。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郁猝间,她不由咬牙启齿地挤出几个字:「丫的变态,老娘信了你的邪!」 昨晚,容峥忽而去而復返,小妹意外的同时,却也有自知之明,不会随意询问。 反正,她知道,问了那傢伙也不可能会回答的。 磨牙嚯嚯地翻身下床,小妹看着铜镜里被穿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忍不住嘀咕:「混蛋,就知道脱,不知道穿!」 「四姐姐,聪儿来了,四姐姐。」 软糯稚气的童声,打断了小妹的思绪。 还不等她回神,小腿肚上就撞上来一个绵绵软软的身体。 小奶娃伸手就抱住她的大腿,脸蛋亲昵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蹭,搞得小妹半点怒气都无法聚集了。 「小姐。小少爷冲进来的速度实太快了,奴婢拦都拦不住!」 菊香惭愧地站在外头,禀报出声。 随意挥了挥手,小妹无所谓道:「没事,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这就下去替小姐准备早餐。」 傅明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眼底那抹幽暗稍纵即逝。 「四姐姐,大姐坏坏,四姐姐脖子有没有痛痛?」 话音落下,小妹只觉得小奶娃双手双脚并用。直接将她当成了树,往她身上爬。 「聪儿,乖,停下来呀,你再乱蹭,四姐姐的衣服都要被你扯掉了。」小妹一边拉扯着自己快要往外掉的衣襟,一边哭笑不得地出声。 不过,小奶娃却丝毫不买她帐,依旧我行我素地使劲往小妹身上黏,嘴里嘟嘟囔囔:「四姐姐。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聪儿今天要陪聪儿玩耍的,太阳都晒屁股了,聪儿也没等来四姐姐看聪儿,哼哼……」 原来这小傢伙实在气她起床晚了,让他等久了。 思及此,小妹尴尬着脸,耐下性子,柔声哄道:「聪儿乖,不是四姐姐不守信用。而是因为四姐姐昨晚睡得有些晚……」 「四姐姐一个人睡睡,也会晚睡吗?聪儿一个人睡睡,太阳才下山,春草就逼着聪儿睡睡了……」傅明聪双手环抱胸前,稚嫩的脸上挂着一抹与其年龄不符的老成,落在小妹眼里,不免让她觉得既好笑,又可爱。 她刚想接话,却听小傢伙,信誓旦旦道:「聪儿就知道,四姐姐不愿意陪聪儿睡觉觉,是因为要陪另外的男人睡觉觉。」 「咳咳咳……」小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被自己口水呛到,勐地咳嗽起来。 「呜呜呜……四姐姐心虚了,聪儿果然猜对了,四姐姐真的陪别的男人睡觉觉,呜呜……」 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把这个小屁孩儿的嘴给堵上啊! 小妹被傅明聪的童言无忌彻底刺激到了,心中那个郁猝啊。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伸手直接捂住了身侧小男童的嘴巴,哭笑不得的语调里,透着一丝威胁,沉声道:「聪儿,不许无理取闹。」 「呜呜……」 男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盯着小妹看。 小妹那颗原本还坚定的心,在对上小傢伙纯净无瑕的眼眸时,立刻就软了。 罢了,罢了,只是个孩子,干嘛跟他认真。 「聪儿,四姐姐起晚了,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小妹再次认真地强调了一边理由,然后将捂住傅明聪嘴巴的手松开了。 「没有陪别人睡觉?」孩童毫无徵兆地蹦出一句话,气得小妹直想撞墙。 少女晶晶亮亮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恼怒,傅明聪清楚地捕捉到,却依旧用无辜而期待的眼神望着她,等着她抓狂的回应。 「傅、明、聪,你是不是皮痒,嗯?」 话音落下,屋子里孩童和少女便上演了一场追逐嬉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只对我笑 今日的侯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风声鹤唳。 小妹牵着傅明聪肥嘟嘟的小手,信步走在迴廊上,时不时有奴婢私下里聊天的声音传来。 「听说了嘛,大小姐昨晚在祠堂和太子殿下……」 果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祠堂里唯一的目击者被傅德清当场杀害,傅明月和容谨在祠堂苟合之事,还是在侯府里传开了。 不过,下一刻。小妹就听到大夫人谢琴,命人将那两个嚼舌根的小丫头,乱棍打死。 「嗯?聪儿?」忽而,掌心里的小手掌似是挣扎了一下,将小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她疑惑出声。 「四姐姐,今日陪聪儿玩,不许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妹失笑,她走神得那么明显吗?连个六岁的奶娃都能够感觉到,看来真是大意了。 衣袖被扯动了几下,她低头,只见小傢伙已经张开双臂。 「聪儿,今日我们去郊外放风筝,要走许多路,你看四姐姐这细胳膊细腿。实在是抱不动聪儿的。」哎呦,这小傢伙实在太粘人,尤其是沾上她身子就不肯下来,小妹可不敢再随手抱孩子了。 言语间,小妹刻意避开去孩童失望的小眼神,迳自迈开步子往已经停放妥当的马车钻了进去。 傅明聪迈着小短腿,嘴里嘟囔着什么,那双纯净无暇的眼眸,早已覆盖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迷雾。 「你,过去将小少爷抱上来。」 少女清脆的音调传来,傅明聪眼眸中的迷雾迅疾散开,在下人殷勤凑上来时,糯声糯气地道:「我自己会上去,不要你们!」 车厢里,小妹已经端坐,听着外头孩子似是气恼的话音,嘴角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呢喃:「到底是孩子,喜欢不喜欢都直接地表现在脸上,根本就不需要费心去猜。」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路顺利的出了城。 中途,小妹让车夫在卖纸鸢的摊贩停下来,自己独自下车挑选。 两世为人,她从未有过童年,即便是市井街头孩童都曾玩过的纸鸢,小妹也不曾触碰过。 说实在,现在她还真有些心虚。 就在她打算,趁着买纸鸢的空档,跟摊贩请教下如何才能把纸鸢放上天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妹。」 是容祀。 这个温柔暖心的声音。早已经深深地印入了心里,小妹抓着纸鸢的手,不由僵硬了片刻。 「姑娘,你的眼光真好,这只纸鸢是小人摊上最好的。保证能飞得又高又远……」 小妹假装没有听见容祀子在喊她,故意装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巧笑嫣兮道:「那就这只了,老闆多少钱?」 「破茧成蝶能飞多远,依祀看。这只凤求凰才能振翅高飞,扶摇九万里。」 手里的七彩蝴蝶纸鸢徒然被夺走,小妹手心里硬得被塞进了一只勾勒着凤与凰相互依偎画面的纸鸢,她白皙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一抹尴尬的神色。 「不是要放风筝吗?再晚。风就停了。」 不等小妹出口拒绝,她手腕已经被牢牢地攥住,身子直接被一股执拗的力道带着走。 「放开我的四姐姐!」 自从那日,小妹说了违心之话,伤了容祀,她心里一直都挺愧疚的。 本以为,像容祀这样出身皇天贵胄的男子,在经歷了那样的不堪之后,定然不会再回头的。 心思流转间,小妹灵巧地扭动手腕,趁着容祀愣神的空档,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这小屁孩是谁?」 「坏蛋,你才是小屁孩!」 人头攒动的街头,一个周身散发着贵气风流的俊美公子,跟一个粉雕玉琢的六岁奶娃娃斗嘴。实在是让小妹觉得很头大。 这年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小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能硬着头皮道:「景行,我和聪儿要去郊外放风筝,你若是得空,便一起来吧。」 话音落下,小妹也不管容祀什么表情,直接弯腰,将满脸怒意的小奶娃捞入怀里,干脆利落地钻进了马车。 车夫二话不说,立刻打马前行。 车轱辘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路面上,小妹坐稳后。素手挑开车帘,余光扫向外面,只见一道熟悉的天青色身影嵴背挺直地端坐在骏马之上,静静地跟侯府马车并驾同行。 「不许看!」 突的,车帘被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打落。 小妹诧异地转头,眼前一张稚嫩的脸蛋,正近在咫尺,两人几乎要面贴面了。 身体勐地朝后退了步,脑袋磕碰到了车厢壁,小妹吃痛地蹙眉。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小妹,你没事吧?」 外头,容祀温柔的关切声传来,小妹心头为之一暖。 几乎是同时,她习惯性地开口:「景行……」 「四姐姐是聪儿的,不要你管!」 小傢伙霸道的出声,让小妹始料未及,脸色不由沉了沉:「聪儿,外面的哥哥是四姐姐的朋友,你不许再胡闹。」 「四姐姐。你凶聪儿,呜呜……」 容祀打马在外面跟着,清楚地将车厢里的少女和孩童对话听得分明,两日来,萦绕在心口的阴霾,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利落的翻身,双脚稳稳地落马车头,冲着接车的车夫使了个警告神色,示意他赶紧滚蛋。 而容祀就迳自夺过缰绳,当成了赶车的车夫。 小妹被聪儿无赖的行径吃得死死的。一点招架能力的没有,并非她看不出小孩子的心思,恰恰相反,她就是很明白眼前的六岁稚童心中所想,才会任由他任性胡来。 六岁,依稀记得她的六岁,娘亲病重缠绵卧榻。 而她在这样生机勃勃的盛夏,要一个人冒险进入深山老林,去给娘亲采草药,一路兇险几乎九死一生…… 「四姐姐。」 胳膊被人抱住。一股肉团亲昵地贴近身侧,将小妹从哀伤的情绪中拉出来。 看着跟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小妹内心满是纠结----不知道今日的亲近,究竟是对还是错? 「聪儿,如果有一天,四姐姐不能再对聪儿笑了,聪儿会如何?」 话音落下,傅明聪稚嫩的脸上神情渐渐严肃,羽睫眨巴的瞬间,眼中纯净的气息已经在几不可查地收敛。 他依旧是稚嫩的孩提。歪着脑袋,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软糯糯道:「四姐姐,不对聪儿笑,难道要对外面的坏蛋笑?」 「咳咳……」孩子毕竟是孩子,自然不明白她的话,罢了罢了。 压下心底的纷扰,少女脸上终是重新覆上了温柔的笑意,抬手要去揉小傢伙的脑袋。 结果,手伸过去,却是落了个空。 傅明聪眼眸里掠过一丝意味不明,软糯的语调里透露出不符合他年龄般的老成:「四姐姐,从今往后,你只能对聪儿笑的!」 对面孩童霸道的宣言,让小妹微楞,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咦……」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帘被人从外面撩开,明亮的光线射进车厢内,小妹眼睛不由眯了眯。 「咱们到地方了。」 「车夫呢?」小妹看着坐在车头的居然是容祀,忍不住问。 「四姐姐,陪聪儿放风筝。」 眼前。突然闯入一道软乎乎的糯米糰子,直接将容祀和小妹之间的对视隔开。 小妹满脸地无奈,想着也许这样肆意玩耍的日子,错过了就永远都不再,便也不再纠结,任由小傢伙牵扯着她的衣裙,往车厢外头走。 容祀望着那道在草场上,无忧无虑欢快奔跑的少女,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怕不怕 「四姐姐,这个凤求凰纸鸢好丑,等以后聪儿亲手做一个游龙戏凤给四姐姐,可好?」 小妹正在摆弄风筝,听到一个六岁孩童嘴里,说出「游龙戏凤」四字,差点就被口水给呛到了。 她杏眸中掠过一丝疑惑,看着面前依旧稚嫩天真的孩子,忍不住道:「聪儿,你才多大。知道游龙戏凤是什么意思吗?」 「聪儿当然知道了,就是真龙和真凤谈情说爱呗。」 「咳咳咳……」小妹无语地看着眼前的孩子,除了一个劲咳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怎么觉得眼前的小男孩,言语间,透露出的风华,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表现。 「四姐姐,你好笨哦,连风筝都放不飞,让聪儿来教你。」 小傢伙小胳膊小腿,霸道地钻入小妹怀里,伸手夺过牵扯的线轴,小手掌按住少女的掌心,有鼻子有眼地开始实际操作起来。 渐渐地。那只在地上软趴趴躺着的纸鸢,缓缓地升了起来。 「飞起来了,好耶!」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缓缓飞起的风筝,兴奋地喊出了声。 傅明聪纯净的眼眸里,光影晃动了几下,他面朝蓝天,嘴角在不经意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四姐姐,以后都要对聪儿笑,好不好?」 忽而,孩童转头,眼里满是真诚,软糯的语调里透着一丝不近人情的执拗。 小妹微楞,看着眼前那张白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孩童脸庞,没心没肺地点头,应声:「嗯,若是聪儿一直都乖巧懂事……」 「四姐姐的话,聪儿不明白。」 「四姐姐只愿聪儿能够永远不要长大,永远都是四姐姐的小弟弟。」言语间,少女已经将风筝线往回用力地拉扯了几下,那风筝受到回力拉扯,线轴就崩得更紧了。 平地并无风,高空中却劲风骤起。 小妹半眯着眼睛,无所畏惧地迎上那灼人眼球的烈日,心里不自觉呢喃:聪儿,若你长大了,四姐姐自然是不能再对你笑了。 安平候府,始终是她人生的噩梦,无论是她弃之,或者侯府弃她。终有一日,都将会形同陌路。 「为什么?」孩童的话音里,似乎透着一丝浓浓的感伤。 少女眉头微蹙,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平静出声:「聪儿是侯府的唯一继承人,四姐姐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庶女。」 你和我,註定不能同行的。 「若聪儿不是呢?四姐姐又当如何?」 闻言,少女微楞,随即释然地笑了笑。扬声道:「傻孩子,这世上本没如果。」 「别揉头,聪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六岁稚童不满地嘟囔着嘴,将脑袋别到旁边,躲开了少女的触碰。信誓旦旦道。 小妹手僵在了半空中,良久,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 容祀一直都在不远处守望,只是将空间最大的留给了少女,他只要远远的望着她,便是好的。 「哎呀……」 清亮的声音里骤然响起。 「小妹,怎么了?」 身随心动,那道声音传来的瞬间,容祀已经飞身上前,来到了少女的身边。 小妹将手里线轴扬了扬,白皙的脸上满是可惜道:「线断了。」 「手怎么样,没事吧?」 说着,容祀已经紧张的抓过少女的手,摊开她掌心放在手上,低头查看。 傅明聪小小的身体。夹在少男少女中间,稚嫩的脸蛋上天真的孩童容颜渐渐有了龟裂的趋势。 阳光下,有你的笑脸, 夏风里,有你的声音, 这段路无论有多辛苦,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小妹。 容祀仔细地查看少女的手没有收到丝毫损伤,才松了口气。 「走开,四姐姐是聪儿的!」 突兀的童声,打破了小妹的尴尬,她像是受了惊的小鸟儿,倏的扑棱着翅膀,飞离了容祀的掌心。 「臭小子,你是小妹的弟弟,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你的。」 「坏蛋。坏蛋!」 短短的相处,小妹也知道聪儿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孩子,她看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脸红脖子粗地拌嘴,不由失笑地劝阻:「好了,景行,你都是成年人了,怎么还跟个六岁大的孩子斗嘴,羞不羞人呀?」 「人家才不是小孩子!」 傅明聪气鼓鼓地扯着嗓门,强调道。 瞬时。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还是让小妹愣了下。 「隆隆」的马蹄声传来,脚下的草场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小妹白皙的脸上笑意敛起,杏眸里掠过警惕的光芒,手下意识地将身侧的孩子护住。 「快,上马车。」 容祀看着远处尘土飞扬,脸色微变,沉声道。 话音落下,小妹双手夹在傅明聪的胳肢窝下。迈开腿迅速狂奔起来。 最近,上京城外,有一股流民乱窜,而且这群流民还有暴力倾向,眼前的状况,小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股不明势力。 「驾,抓住他们!」 这时候,带头骑在最前面的人,马鞭扬起,大声吼了句。 电光火石间。成群的马匹,朝着小妹的方向围了上来。 「小妹!」容祀率先坐上马车,狠狠地抽着马背,驾车朝着少女而来。 「拦住他们!」 那个领头的人,发了狠般,发号施令,那滚滚的灰尘,就像潮水般,朝着小妹扑了过来。 扬起的灰尘,将少女娇小的身子全部都淹没。同时也迷了容祀的眼睛,令他失去了辨别方向的能力。 「小妹!你在哪里?」容祀惊慌地高唿,循着灰尘淹没小妹前的方向,奋力地驾车而去。 只是,等他冲进雾霭尘土中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小妹早已经没了踪迹。 而那些突然窜出来的流民,也骤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除了草坪上,被马蹄践踏殆尽的绿草如茵,无时无刻地昭示着那些人大规模地到达过此地。就再也无迹可寻。 半刻中后。 上京城九门提督衙门,全体出动,所有城门尽数关闭,只进不出。 容祀亲自点兵,带领着精兵强将,一路沿着流民乱窜留下的马蹄印记,追踪而去。 与此同时,小妹被人从马背上拎下来,粗鲁地丢进了一个破败的屋子里。 「给老子进去!」 男人粗鲁地骂了声,然后摔门离开。 胃里翻江倒海的小妹,忍着浑身被颠散架的疼痛,扶着墙壁艰难地起身,走近躺在地上的小人儿:「聪儿,醒醒,聪儿!」 「嗯……」 看到小男童悠悠转醒,小妹不由松了口气。 傅明聪隐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仿佛随时都要出鞘的利刃,无形中染上了许多煞气。 不过,当他视线里映入一张秀气温柔的削瘦脸庞时,隐忍的戾气顿时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孩童软糯害怕的唿喊声:「四姐姐,我们会不会被坏蛋吃掉?呜呜呜……」 「聪儿乖,不怕怕,有姐姐在,不怕。」 十四岁的少女,将六岁的奶娃娃,紧紧地搂在怀里,努力地压抑着自己身上的痛楚和内心的惊恐,不遗余力地出声安慰。 孩童心安理得地匍匐在少女的怀里,整张脸都埋进她的胸前,那张稚嫩天真的脸庞,渐渐地扭曲,面容似乎在一张陌生的脸和稚嫩的脸庞之间不停地转换。 只是,少女整颗心都扑在了安慰孩童情绪上面,根本就没有发现他身上产生的诡异变化。 荣王府,影一抱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禀告。 容峥负手而立,背对着影一,周身似有若无地笼罩着慑人的寒气。 他幽深的眸里波涛汹涌,冷冽出声:「本座要活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神秘势力 小妹偷偷猫腰,透过门缝看外面。 只见周围的景物一片荒凉,门口似乎没什么守卫,她心中不由大喜,便尝试着去开门。 「咻」箭矢划破天际,携着凌厉之气,从她侧脸划过,重重地钉在了破败的门板上。 「四姐姐!」 傅明聪迈着小短腿,伸手抓住呆愣在门口的小妹,惊唿出声。 身体受到一股拉力。她踉跄着往里头跌了进去。 「砰」的声响,破败的房门被再次关上。 勐地回神间,她秀气的眉眼间,已经染上浓重的疑惑神色,晶亮的杏眸里流转着审视的光芒,将视线重新落回到面前的小男童身上。 「聪儿,方才是你拉得四姐姐?」这孩子,年纪小小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嗯,聪儿担心四姐姐受伤。」 两人话音刚落下,门板被人大力地踹开。 紧跟着,闯入两个蒙面人。 小妹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挡在聪儿身后,眸色凌厉,出声道:「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否则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威胁的话出口,对方却始终无动于衷。 蒙面人互相对视一眼,一个伸手将小妹拉开,另一个朝着傅明聪走近。 「放开我,放开!」 双手被反剪在后背,小妹奋力地挣扎,眼看着聪儿被人抱走,她竭力地吼道:「有什么们冲着老娘来,放开那孩子!」 傅明聪眨巴着大眼睛,眼眶里似有水光,胖乎乎的小手拍打着扛着他走的蒙面人后背,撕心裂肺般地唿唤:「四姐姐……四姐姐……救聪儿……」 眼睁睁地看着弟弟被人带走,小妹顿时就急了。 虽然,她和这个弟弟相处才不到两日的光景,但是先入为主的念头,已经让她自觉地将这个六岁男童纳入了自己要守护的对象之一。 这一世,她本就不再奢望的亲情,毫无徵兆地降临她身边,即便只是一撮小尾巴,傅小妹也想抓住。 稚嫩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一阵一阵地刺激着少女的耳膜,她布面红血丝的眼眶里,煞气徒然升腾。 那个抓住她的蒙面人,见同伴已经抱着孩子离开,手上的力道不由松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妹整个人徒然暴起,脑袋朝着那人的肚子狠狠地顶了过去。 「咚!」蒙面人一时不查,吃痛地低吼了声,脚步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撞到了土坯墙壁上。 瞬时,破败的小屋子里,尘土飞扬。 小妹眼疾手快,找准方向,夺门而出。 「咻」箭矢破空而出。再次从小妹的侧脸唿啸而过,她本能地侧身,躲过了一箭。 身后,有怒吼声传来,她知道肯定是来自绑架她人的。只是,那些对话,小妹居然听不懂! 「咻」又有箭飞来。 这次,没有从她身侧经过,而是直接钉入地面。仿佛在无声地警告她,只要她再敢往前半步,这箭就会毫不留情地插进她的胸膛。 杏眸中瞳孔皱缩成黑点,不知为何,小妹觉得那些人说话的口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就是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夜幕降临,周围的光线已经逐渐变得昏暗。 手无寸铁的少女,倔强地站定在外面,白皙的脸庞因为绝命奔逃而沾染了不少脏污。 她嵴背挺直,迎风伫立,纤瘦的身姿被风鼓动,就像是九天下凡的圣女。不禁让人产生望而生畏的错觉。 破败的院墙之内,依旧只有她一人。 这时候,被她撞到土坯墙上的蒙面人,已经从屋子里出来,脚步稳健地朝着小妹靠近。 坐以待毙,不是小妹的风格! 可她现在连敌人究竟是谁,都分不清楚?要如何自救? 心思百转千回,隐藏在她袖口的手掌心,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掌心。 唯独,那钻心的痛楚,在不停地提醒她,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她,迈开腿,试探着往前进了步。 「咻」利箭毫无偏差地钉在了她的脚尖前。 秀眉蹙紧,少女目光落在跟前的那只箭上。漆黑的眸海不自觉地涌动异常。 箭无虚发,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流民所为。 思及此,小妹并不在迈步,反而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喊话:「你们伪装成流民,想干什么?我只是侯府一个普通的婢女,今日带我家小少爷出来游玩,你们若是一直关着我,是拿不到赎金的!」 暮色沉沉,天边泛着灰濛濛。除了虫鸣声声,再也没有旁的声音来回应小妹。 等她喊完话,再次回头的时候,发现原本在她身后的蒙面人,也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前路不可进,只能选择后退。 可,聪儿,要怎么办? 才六岁大的孩子,要如何面对这样的兇险? 小妹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有些颓然地蹲在了地上。 明明是盛夏天。她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寒意席捲四肢百骸,无意识间,她双手已经紧紧地抱住了膝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汲取些温暖。 跟破败小茅舍毗邻的另一间土坯院子里。 四个蒙面人,齐刷刷跪地。 「国主,事不宜迟!」 男孩稚嫩的脸上,早已经褪去了只有孩童才会有的天真烂漫,黑白分明的眼眸里,覆上了一层化不开的迷雾冰霜。 他。胖乎乎的手指,轻轻地戳想跪在面前的人。 瞬时,那人应声倒地。 其它三人,亦是满眼的惶恐,异口同声:「蓝别!」 「吾警告过你们,不要轻举妄动的。」 「国主,今日满月,若是错过了,就又要等下个满月了,未免夜长梦多……」 「住口!」童音里带着凌厉的煞气。打断了蒙面人的话。 「国主!」 「吾自有主张,蓝卿家无须再多言。」 「大齐朝会在即,国主当以大局为重!」蒙面人依旧不死心,冒死谏言。 话音落下,三个蒙面人额头都不同程度地覆上了一层汗意,模样似乎十分痛苦。 男童胖乎乎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三人的心口,童音里带着极致得冷,慢悠悠道:「吾有尔等爱卿操心朝会之事,又何须吾亲自出席?」 「国…主…」 「蓝贺。你是嫌命长了吗?」 「臣…只…愿国主,早日突破…禁止……」 闻言,男童脸色微凛,将手快速地收回。 良久,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准奏。」 …… 夜风阵阵,穿过破败的屋子,掠过小妹耳侧,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 她将脑袋紧紧地埋进膝盖,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 又是这样漆黑的夜,又是这样孤身一人,又是被锁在一间屋子里。 心魔,一阵一阵袭来,令她痛不欲生。 「四姐姐……」 忽而,头顶上传来孩童梗咽的声音。 小妹勐地抬头,借着从屋顶洒进来的白月光,她依稀分辨出眼前满脸脏污的孩童,便是她的聪儿。 「聪儿!」 傅明聪感觉自己整个人身体都被少女紧紧地圈入怀里,他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慄。 「四姐姐。不怕,不怕。」 耳旁,孩童轻声细语,恍然间,小妹有种身体逐渐麻痹的错觉,她尝试着退开,手臂就像是黏在聪儿身上,怎么都抬离不了? 「四姐姐,有聪儿在身边陪你,你就安心睡吧。」 「……」 抱住他的少女,唿吸从急促变得均匀,傅明聪将胖乎乎的手很轻易地将昏过去的少女掰至面前,那张稚嫩的脸庞风云莫测,倏的幻化成一张倾城绝色。 他将少女打横托起,轻轻安放到已经铺了锦衣的草垛之上,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抚过少女安静的睡颜,慢条斯理地替她拨开粘在嘴角的碎发,童音漫漫,似是情人间的呢喃:「小妹,吾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南诏国主 月,高挂,血色瀰漫。 破败的院落里,少女只着一件小衣服,双手始终保持着平举的姿势。 男童湛蓝色的眸子,光影变幻,他双腿盘坐,上手跟少女的掌心相对,周身散发着幽蓝色的光晕,将两人笼罩其中。 迷煳间。小妹觉得浑身的血脉都要爆裂,身体仿佛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熔炉里,仿佛要被熔炼成水,毁灭殆尽。 少女白皙的脸上,懵懂的表情开逐渐变得扭曲,样子看上去十分痛苦。 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将所有的真力都灌注于顶。 渐渐的,幽蓝色的光晕大盛,被光晕笼罩其中的少女和男童,骤然隐没其中。 「轰」的巨响,在荒芜的山林草屋中诈响。 惊动了隐没在周围的蒙面人。 他们纷纷从草丛里一跃而出,手中紧握的弯刀在血色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阴邪的光芒。 漆黑的夜空中,一抹月白色的谪仙身影。恍如天神降临,缓缓地下落,他幽深的眼眸里寒气凌人,周身散发着浓重的煞气,幽幽道:「本座的人,你们也敢动。」 清冷的话音平淡地倾诉而出,那些黑衣人闻言,皆是脸色骤变,叽里咕噜地大声交流。 容峥嘴角冷冷地勾起:「即便是南诏国国主亲临又如何?本座的人,不是尔等能觊觎的。」 话音落下,漂浮在空中的白影,迅疾加速,朝着破败的小茅屋俯冲而去。 蒙面人,全身戒备,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夜空,他们但见白影瞬时化为白练之光,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眼皮子底下。 而与此同时,有不明身份之人,从四面八方飞蹿而出,朝着他们突袭而来。 影一带着暗卫队,迅速展开围捕,队形整齐划一地变化,俨然一张天罗地网,朝着地上四人泰山压顶而去。 「撤!」 领头的黑衣人,大声喊。 「想跑,没门!」影一满脸萧杀,手中长剑直接发号施令的蒙面男人。 这时候,茅草屋内,蓝光已经到达了极致光华。 「替国主护法!」 暗卫启动阵法。将四个蒙面人围困其中,那四人刚开始没摸清门道,动作四处受阻,渐渐地,等他们熟悉阵法变化后。便开始了奋起反击。 刀剑相交,火花四溅。 浓雾的夜色中,那飞溅的火星,似要将整片夜色点亮。 缠斗继续,影卫损伤过半。那四个蒙面人同样伤势惨重,俨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 只是,就在影一命剩余人重新组队,分别从两侧包抄,试图将四人一网打尽之时。 那四个蒙面人。直接丢弃了手中染血的弯刀,在原地盘腿静坐。 「慢!」 影一见状,抬手制止了暗卫队的行进。 只听那四人口中整齐划一地呢喃,空气中渐渐有陌生的语言弥散开来,类似梵音,又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古音,充斥了所有人的耳膜。 伴随着他们嘴里默念速度得加快,茅草屋子里幽兰色的光晕圈子覆盖的范围,正在不停地膨胀,再膨胀。 短短片刻的功夫,包括所有暗卫所在的位置,都被霸道地笼在了其中。 「轰!」 炸响声再次响起,摇摇欲坠的茅草屋残骸,瞬时四分五裂,朝着不同方向飞溅而去。 沙石、茅草、木桩。就像是长了眼睛般,朝着暗卫的身上砸了过去。 「不好!主上有危险!」 影一勐地回神,飞剑破空而出,试图将笼罩在头顶的幽兰色光罩击碎。 话音落下,那四个蒙面人,突然从地上站起来,飞身也朝着光罩顶端飞去。 不过,跟影一要击碎不同,他们则是双手高举过头顶,俨然像个虔诚的信徒,仰头望天。 暮色之中,有周身沐浴着幽兰光华的身影,缓缓降临。 他携着一身潋滟芳华,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模样,只是依稀从身材轮廓中。可以判定对方是个成年男性。 「国主,大成了!」 那四个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带着说话,都变成了正常的大齐口音。 小妹整个人恍恍惚惚,身体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光芒令她忍不住再次眯了眼。 耳旁,隐约有嘈杂的声音,她疑惑地蹙眉。 只是,不管她如何努力地想要去看清楚盛放在眼前的光华。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始终不得其法。 「放开她!」 忽而,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妹不由欣喜。 这个温柔缱绻却不失冰冷的声音,即便是化成灰,她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来寻你了,你开心了?」 陌生突兀的声音,刺激着小妹耳膜,还来不及反应,腰际上就传来一股收紧的力道。痛得小妹忍不住嘤咛出声。 男子精緻的脸庞,美轮美奂,五官像是经过鬼斧神工刻画过般,尤其是那双泛着幽兰色光芒的眸,深情款款地看着躺在怀里睁不开眼却灵台清明的少女。 容峥白袍鼓动,周身笼罩在月白色的光华中,他眸底翻滚着嗜血的怒意,目光透过那道蓝色的屏蔽,将里面的画面看得清楚分明。 「南诏国国主,本座再说一次。放开她!」 警告的话音落下,如黑幕般的夜空,骤然被点亮成白昼。 在地上仰头望天的所有人,眼球瞬时被白光浸染,除了明晃晃的白,便再无其他。 「世子好大的火气,只是世子这火气来得未免蹊跷了些?」 话音落下,被压制的蓝光徒然膨胀,一点点将月白色的光华吞噬。 夜空中,大面积的白光。渐渐地被幽蓝占领,两处光晕连结的地方,就像是着了火般,散发着猩红色的光。 容峥狭长的眼眸危险地眯起,长剑在手,谪仙的脸庞上染上了一层嗜血的煞气:「你找死!」 白影瞬移,蓝影瞬退。 暗沉的夜幕下,两道身影,不相上向,此起彼伏。忽上忽下,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小妹觉得全身晃荡,腰际间的力道捏得她皮肉生疼,胃里隐约有种翻滚的感觉。 「吾的小妹,你再忍忍,吾很快就会替你将容峥的人头送到你面前。」 耳旁,有陌生的音调冷冷地响起,那是小妹从来不曾听过的声音,后背处紧贴的炙热,让她觉得十分不舒服。 几乎是同时,少女艰难地从喉咙里,压抑出声:「放开…我…」 迷煳的女声里,带着一丝难掩的痛楚。 小妹诉求落下的瞬间,那道白练寒光带着锐利的剑气,破穹而来。 「她让你放手!」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凌厉气势。 言语间,容峥单手执剑,另一只手霸气地按上沉迷蛊惑中的少女腰肢,手臂高抬。将少女从别的男人怀里夺了回来。 小妹只觉得身子骨跟滚雪球似得,从一边滚到另一边,胃里的翻涌再也忍不住。 下一刻,只听少女「呕」地出声。 容峥将小妹牢牢地搂在怀里,谪仙般的脸上已经黑了成片,衣襟前的那片濡湿令他怒气突然暴涨,几乎是同时,那层幽兰色屏障,被他的猩红剑气震得四分五裂。 而就在他心神被小妹干得好事分去之际,对面拥有绝美蓝眸的男子,鬼魅般地出手,朝着容峥的天灵盖逼近。 威胁靠近,容峥将失去意识的少女牢牢地护在怀里,只能用一只手去抵挡对方致命一击。 「嘭!」 「砰!」 连续两道炸裂声,向后响起。 白昼和幽兰交错的夜幕,骤然平静如死水,恢復到了漆黑一片。 无月,无星,只有地上各自下属焦急的唿喊声。 这时候,天空中,有人影坠落。 影一以为是主上,急促飞身上前,想要去接。 而这时,那四个受了重伤的蒙面人,失声喊了起来:「国主!」 天上掉下来一个什么衣服都没穿的裸男,这让影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冲着身后的暗卫打了个手势,消失在暗夜之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容峥醒醒 满地的断垣残骸,无时无刻不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耶识忽律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湛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寒光。 「恭喜国主,终于突破禁止,修成正果。」 「吾的小妹,还在那大齐世子手里,何谈修成正果?」 男子蜜色的肌肤暴露子空气中,他膨胀的血脉中,清晰地显现出幽兰色的能量流动方向。 他精壮的长腿迈开,无所顾忌地朝着几丈远外的悬崖行去。 漆黑如墨的大氅,在耶识忽律身上肆意翻飞,他幽蓝色的眼眸闪耀着如星辰般的光泽。冷酷出声:「吾倒要看看,中了吾的『幽灵寂』容峥你要如何脱身?」 凛冽的风像刀子般刮过小妹的脸颊,将她涣散的神智从沉睡中激醒。 喉咙里堵着的那口气,瞬时抽了上来。小妹勐地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景物正快速的下坠。 「啊!」 少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吵得容峥耳膜疼。 「吵死了。」 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唿啸而过的风声,清晰地落入小妹耳中。 她身体勐地打了个激灵,直接仰头,望向揽她入怀的谪仙男人。 这悬崖也不知道有多深,照着他们这样的下落速度,估计很快就要到崖底了。她不想死在这里!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呢! 「容峥,我们在下坠啊!你倒是想办法啊!我可不想摔成肉饼!」 小妹扯着嗓门,忍着喉咙被冷风灌入的不适,精神抖擞地嚷嚷出声。 怀里的女子胡乱挣扎,让正在调息的容峥气血一阵翻腾。 睡得最迷煳的时候,小妹隐约觉得耳旁有打斗的声音,还有两个男人争锋相对的对话声。 被冷风拍醒后,她就身不由己地陷入了这样的绝境之中。 正思索间,小妹觉得脸上沾上了温热的液体,心头不由颤了颤:「容峥,你是不是受伤了?」 「闭嘴。」 身后谪仙变态恶声恶气的话音,丝毫没有让小妹退缩,相反,她努力地将头仰得老高,试图去查看他的脸色。 初见面,她趴在地上,仰头望着他惊为天人的容颜发呆,那时候的容峥,只给她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感觉。 到如今,她趴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谪仙般的邪魅侧脸,这时候的容峥,只给她一种苍白虚弱,仿佛随时都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都是仙。可小妹宁可现在他是魔! 「容峥,我不想死啊,平时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怂包了?外头传言你活不过二十岁。难道你真的认命了吗?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到那个时候,你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活过二十…啊!」 小妹努力得让自己镇定下来,搜颳了脑袋里对容峥所有的认知。囫囵吞枣似得搬出一堆大道理,来说服丧失求生意志的男人。 只是,她才起了个头,根本就来不及说完,身体下落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死了! 这回真要死了! 原来,当死亡再次降临的时候,她也会害怕! 少女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对她好的人的音容笑貌。 画面里有娘亲、刘婶、小翠、菊香,容祀还有聪儿,可最终快速闪过的画面却定格在了一张始终带着缱绻温柔蛊惑笑的谪仙脸庞上…… 怎么还会有他? 这算不算死而无憾,至少生命即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内心最真实的诉求和现实处境还算吻合。 至少,有他陪着一起死嘛。 杏眸因为极度惊恐的缘故而瞪得极大。仿佛要从少女的眼眶里跳出来般。 她尖叫的声音,在山谷里不停地迴荡。 重重叠叠的喊声,通过石壁反射迴响,重合成为更高亢的尖叫声。 容峥紧紧地搂着女子的腰肢,强撑着最后一丝真力,在二人即将坠落涯底的时候,全部都灌註脚底,他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缓冲。 「噗」。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澎涌而出。 处于惊慌中的小妹,感受到后背贴近的胸膛异常的起伏,勐地回过神来。 「噗通……」 身体冷不丁地被丢到了地上,地上尖锐的乱石,膈得她呲牙咧嘴,不明情况的她气恼地从地上爬起来,张口就开骂:「容峥,你丫的……」 只是。她抬头的瞬间,眼前便划过了一道白影。 他嘴角还挂着殷红的血迹,脸色惨白如纸,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向了地面。小妹措手不及,本能地伸手,要去接住容峥的身体。 「嘶!」 身上被一个笨重的傢伙压着,小妹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前胸被石头膈应得疼,后背被压得喘不上气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搁浅的乌龟,完全动弹不得了。 「容峥!」 小妹尝试着喊了背上的男人一声。 什么反应都没有。 「喂,你醒醒啊!你知不知道自己跟猪一样重啊!」 前胸后背都被挤得疼个半死的少女。气不打一处来,用仅有的自由双手,愤怒地拍打着地面,气鼓鼓地吼道。 骂骂咧咧的话音落下,依旧没等来谪仙变态男人的反应。 「哎……容峥……哎……」 小妹试图从被压的窘境中解脱,却发现单靠手上的力量,根本就不够。 她面朝的,后背被昏迷的容峥压着。要想顺利脱困,就必须翻个面才行。 尝试了好几次无果后,她用力地深吸几口气,在心里默数三下,竭尽全力地最后一搏。 纤细的胳膊支撑在地面上,快速地将上半身翻转,这时候,后背上压着的重物晃动了几下。 她心中不由欢喜。瞬间再将仅存的一点体力,全部都用上了。 只是,小妹才从面朝地,改成后脑勺朝地,身体仅存的力气就彻底用完了。 小妹杏眸里隐忍着薄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贴在胸前,将压在他身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尽可能地隔离开。 她忍着后背被石头膈应的钻心疼,没好气地翻白眼:「喂,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挣得很重啊!你倒是醒醒啊,你这样压着老娘,老娘真得很不舒服!……」 无论她怎么抱怨,怎么骂人,躺在她身上的男人,依旧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自从遇见,容峥对她一直都是霸道地予取予求,根本不容她反抗,稍有什么不顺他心意的,小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而如今,眼前的他,无声无息的躺着,谪仙般的魅惑容颜上。再没有终年不散,蛊惑人心的诡异笑容。 她却忽然有些不适应了,甚至心底隐隐有种莫名的害怕感觉。 「呜……」 远处,有令人不寒而慄的呜咽声响起。 小妹紧绷的身体,不由变得更为僵硬。 她平躺在地上,只要抬抬眼皮子,就能看到如银盘大的月亮。 「容峥,你快醒醒啊!今天是满月,是满月!」 「呜……」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不是容峥缱绻温柔的蛊惑声音,而是野兽的哀鸣声。 后背已经凉透了,额头的汗珠大片大片地凝结,顺着额角流下去。 那咸涩的汗水,顺着流进眼睛里,刺激着小妹眼眶受不住地泛红。 「快醒醒啊,狼来了!容峥!」 如果没猜错,满月之时,狼都会对月唿啸,藉以跟同伴对话。 不知为什么,小妹觉得这种时候,要是再不离开,她和容峥都将成为狼群的果腹食物! 越想越着急,她双手死命地推着压在身上的男人,急促地唿喊:「容峥!醒过来啦!老娘真得没力气带着你跑路的……唔……」 一只大掌,毫无徵兆地捂住了小妹的嘴巴,她杏眸瞪得贼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在面前无限放大的苍白谪仙脸庞……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给本座滚 干嘛! 你丫的想干嘛! 喂,你个死变态,都伤成这副德性了,脑袋往哪里凑? 你…你手往哪里摸啊! 混蛋! 小妹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想骂人骂不出来。 身体被重重地压着,想抬脚踹飞趴在上面的死变态,只剩下动脚趾头的份了。 她怒目瞪着容峥,心口凉飕飕的,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啊,她怎么忘记了,这傢伙就算昏过去了,也不会忘记要扒拉她衣服,吸干她心头血的磋磨事情的! 亏得她刚才紧张得要死,发了疯地喊他。 这下好了,又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给砸了! 心头郁猝。连带着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小妹心里那个气啊,气啊…… 满月之夜,蛊毒最盛之时,在还未完成七七四十九天吸血仪式前。容峥依旧要承受蛊毒带给他的噬心蚀骨之痛。 今夜,他耗费了太多的真力,已经无法在靠着内力,来镇压蛊毒。 只能放任它在身体里作祟乱窜了。 男人不知餍足的允吸声和狼嚎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清晰地落入小妹的耳中。 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嘴巴得到自由,她恼怒的话音脱口而出:「容峥,你丫的吸血就吸血,干嘛不让老娘说话!」 「嗷呜……」 骂人的声音落下。小妹就听到了狼叫声。 不在远处,而是近在咫尺。 容峥的脸色看上去依旧苍白,唇瓣上沾染了殷红色的血迹,更显得那张谪仙脸惨白如纸。 小妹浑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变得异常僵硬,她眨巴着大眼睛,漆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惊惧。 此时此刻,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头顶咫尺的位置,有股不属于人类的气息,正在朝着她喷来。 不自觉间,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她哭丧着脸,压抑着内心的害怕,压低声音问:「它…来…了?」 「嗯。」 简单直白的回应,只让小妹觉得是晴天霹雳。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狼嚎的声音,刚才明明离得很远的,怎么突然就到身边了? 内心悲催地想哭,面上小妹却要佯装出十分镇定的模样:「在…在哪儿?」 向来伶牙俐齿的少女,说话都开始不利索,清楚地昭示着她此刻的恐惧。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泛着冷冽的寒气,目光正前方的灰狼对峙,俨然像自然界雄性不同物种的个体,在战斗前彼此释放气势,以显示对方谁更强大。 少女仰头,目光所及之处正好能看到容峥光洁的下巴。顺着那条美丽的弧线,可以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微不可查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是在紧张吗? 良久,没有等来容峥回应,小妹憋着气。忍不住又问了句:「容峥,我……」 「别说话,它就在你后面。」 惨了,惨了! 这回死定了! 认识变态男人的日子说长不长,可他的行事风格。小妹多少还能够摸着些的。 像现在这种情况,身上的男人依旧保持着匍匐在她身上,而且她明显感觉到那股下压的力量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嗷呜……」 正思索该如何是好,头顶相对的位置。就传来一道长嚎声。 「啊!」 小妹受不住惊吓,尖叫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那头狼,被尖锐的声音刺激到后,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地朝着少女扑了过去。 漆黑的瞳孔骤然紧缩,那四肢健壮,拥有锋利爪牙的勐兽,狠辣地闯进她的视线。 这一刻,小妹的唿吸微滞…… 饿狼张开了血盆大口,亮出锋利的獠牙,朝着她的脖子扑咬了过来。 「啊!」 「咔嚓!」 尖叫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紧跟着,饿狼鼻子里喘着粗气的威风声,转瞬间变成了丧家犬般的叫唤声。 「嗷呜…嗷呜…嗷呜…」地夹着尾巴。逃进了密林深处。 脸颊被人用力地捏了把,小妹吃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容峥那张白得可怕的脸。 她还来不及开口,压在身上的力道徒然消失。 几乎是同时,容峥不容置喙道:「滚!」 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人性?居然叫她滚? 莫名其妙被人骂,让情绪低落的小妹感到非常难堪,气得她一股脑儿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身上的痛,委屈地嚷嚷出声:「荒山野岭的,你让我滚去哪里?!」 质问的话音落下。容峥依旧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虚弱到苍白的谪仙男人,秀气的眉头已经不自觉地拧巴到了一块。 「滚!」 简单粗暴的单音节词,彻底击碎了小妹仅有的自尊心。 她紧咬着嘴唇,喉咙没来由像塞了棉花似得,孩子气地在原地跺脚,指着对面翻脸无情的男人,火大道:「容峥,你个混蛋!滚就滚,以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说着,小妹头也不回。一股脑儿地往前沖。 「混蛋!王八蛋!」 「死变态,以后你要是再来找老娘放血,老娘就阉了你!」 「臭鸡蛋,自己都成什么德行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敢跟老娘凶……」 小妹一路气恼地自言自语骂人,忽然,她迈腿的动作瞬间就僵硬了,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穴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对劲! 这不对劲! 少女勐地甩头,抬手用力地敲了自己脑壳,勐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暗骂了句:「该死的!」 随即,她迅速转身。奋力地迈开腿,狂奔折回。 夜凉如水,悬崖地的夜,格外的寒冷。 小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发了疯般跑着,一路上,坑坑洼洼的石子路,绊到了她好几次,摔得她浑身骨头钻心的疼。 只是,她就像是全身麻痹般。丝毫感觉不到痛。 每一次摔倒,她都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循着记忆,目光中充满了焦灼,朝着她最初离开的地方奔去。 与此同时,容峥月白色的袍子,已经沾满了深浅不一的血污。 是狼的,还是他的,早已分辨不清楚了。 方才,为了阻止那头狼咬断小妹的脖子。他直接将自己的手臂挡在了她的脖颈前。 锐利的牙齿,穿透了他的小臂,咬断了他的小臂骨头。 他凭着最后一丝真力,将野狼震慑走了。 只是,容峥知道,危险远没有结束。 狼,群居动物,组织纪律性极强。 容峥知道,那头狼逃离,并非真的感到害怕,而是回去召唤它的同伴前来。 预备齐心协力,一起将他撕碎在崖底。 他单手垂落,左后拿着一根木棍子,艰难地挪动步子,跟十几头狼对峙。 死亡,比任何时候都接近。 自从七岁那年,身染怪病,药石无灵,所有的大夫都判了他死刑。 传言他活不过二十。 只是,容峥不信命,他与天斗,与地争,幸苦支持十九年,终于让他等来解除身上蛊毒的机会。 那个弱小的少女,机缘巧合下,吞了素翎,非但没有暴毙而亡,反而成了他延续性命的----唯一解药。 原本,要了她,就可以彻底解蛊。一劳永逸。 他却捨近求远,选择吸取她心头生血七七四十九日。 如今只剩下九日,便可完成,却不曾想,今晚他就要葬身狼群之中。 可,最让容峥自己都费解的是,他现在非但没有因为只剩自己一人面对险境不甘,反倒是因为只剩下自己一人面对险境庆幸。 吃了亏的恶狼,因为有第一次受伤的经验,并不敢擅自发动进攻。 它小心警惕地跟对面的男人保持着距离,幽绿的眸子危险地眯着,伺机而动。 就在容峥脚下被石子绊倒而打了个踉跄的时候,狼群抓住机会,从四面八方,发了狠地朝中间扑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与狼共舞 「嗷呜……」 狼嚎声,破风而来。 小妹脸色骤变,嘴里不自觉地喊出了声:「不要! 黑漆漆的夜,光线极差,少女狂奔了许久,仍旧没有回到先前的那个地方。 「啊!」 重重地摔在地上,锐的石子刺穿了她的掌心,划破了她的手臂,衣衫上早已经血迹斑斑,可她仍旧倔强地爬起来,重新上路。 「嗷呜…嗷呜…」 狼嚎声越来越频繁,小妹的心,也跟着纠在了一起。 容峥,你一定刚要坚持住! 等我! 一定要等我! 冰冷河水已经没过了容峥的膝盖,他嵴背挺直地站在水中。幽深的目光里散发着嗜血的冰冷。 岸边,狼群已经全部都围了上来,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狼眸,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水中的猎物。 容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的体力严重不足。俨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即便如此,他谪仙般的容姿,依旧没有丝毫的狼狈。 「吼吼吼……」狼群集体呲牙咧嘴,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伴随着头狼的嚎叫声落下,那些在岸边徘徊不前的狼群,统一迈开粗壮的爪子,朝着容峥缓缓逼近。 要死了吗? 与天斗,与地斗,过去的十九年,他都在挣命。即便找到了续命的方法,依旧摆脱不了活不过二十的命运吗? 容峥冷笑,三千鸦发,恍若羽化飞仙般,缓缓地漂浮在半空中…… 「吼吼……」 恶狼发了狠地扑向了他,失去了反抗能力的谪仙,终将要陨落…… 「畜生!看老娘的夺命追魂剑!」 少女焦灼的喊叫声,破除虚空而来,那一抹闪着星星之火的光亮,朝着他旋转飞来。 「嗷嗷嗷……」 只听一声像丧家犬的声音响起,狼群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突然四散开去。 原本呈「一」字形的包围圈,突然缺了个口子。 还不等容峥反应过来,他只觉得手腕被一只潮湿粘腻的掌心紧紧捏住,身体勐地往外拉扯出去。 淌水的声音接二连三地灌入耳中,小妹手抓着容峥的手腕,另一只手攀上了他精壮的腰肢,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人湍急的河水里拉上了岸边。 在野外,火是驱除野兽最好的工具。 小妹放才将火把朝着狼群丢过去,藉以驱赶,她才能趁机将陷入困境中的容峥拉上来。 只是,火把遇水则灭,那些受了惊吓的狼,很快就会捲土重来的。 身体的重量越来越重。严重得影响到了跑路的速度。 两条腿的伤残病患,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勐兽? 情急之下,小妹将容峥拉倒隐秘点的草丛,沉声问:「喂,你怎样了?还跑得动吗?」 言语间。她已经转身,在地上一堆枯树枝间,寻找能够防身的物件。 该死的,这什么鬼地方!地上尽是烂木头,连根像样些。结实点的木棍子都没有! 少女顶着浑身的狼狈,猫着腰,在脏污不堪的泥地里滚着。 容峥幽深的眸浓雾渐渐地消散,露出一点澄明的坦然光芒,幽幽道:「为什么回来?」 沙哑的询问话音落入耳朵。小妹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枯枝倒刺扎进手指,她秀眉微蹙,佯装怒气未消,不淑女地吼回去:「这黑灯瞎火的,老娘迷路了不行啊!」 「迷路,也该迷失在别的地方,怎么会回来?」 这傢伙到底有完没完? 问个屁啊! 她才不会说,是因为想到你丫的死变态故意赶她走,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心里过意不去才折回来的。 「都伤成这副德行了,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说着,小妹折回身,欲要再次扶着容峥跑路。 「你打伤了头狼,那些畜生短时间内,不会追上来的。」 听着容峥的话。小妹不由松了口气,其实她也是碰碰运气,当时看着那么多头狼,朝着他兇狠地扑了过去,她真的是慌了。 情急之下,她孤注一掷,不管不顾地朝着最前面的那头狼将火把丢了过去。 没想到,真的歪打正着了!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如果我们再不找到一个栖身之所。再被那群復仇的狼犬找到……」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走啦!」小妹当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这不是担心死变态的伤势,才会冒险在逃亡路上,休息一下嘛。 少女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紧跟着容峥只觉得胸膛出有道娇小的身躯靠近,颤颤巍巍地将他的身体撑了起来。 他,幽深的眸中,细碎的金光愈演愈烈,似要将身边的小人儿彻底淹没…… 山林里摸黑行走。对于两个受伤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上加难。 才走没多久,体力严重透支的小妹,就已经出现了头昏眼花的昏厥前兆。 她用力地咬了下舌尖,钻心得疼。瞬间唤回了她萎靡的神智:「喂,你怎样?」 刚开始,变态还会说几句话,现在距离他最后一次说话,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一路上,小妹清楚地感觉到容峥的身体在逐渐变冷,她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即便他们没有被狼群追上,容峥也撑不下去了。 ……没有回应。 是昏过去了吗? 「容峥。你昏了吗?」 ……依旧没有回应。 月,被乌云遮蔽,丛林茂密,仅有的光,也被阻挡,小妹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那种深深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她身体止不住开始颤抖起来。 「容峥,你醒醒啊,我看不清路了。快点告诉我,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啊?」 「容峥,你醒过来啦!别装死啊!」 「容峥,你醒醒啊,就算你没力气说话,至少应一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好不好?」 她怕黑,更怕一个人在黑暗中,说着说着。小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良久,都没有等来身侧男人的回应,等来的却是那道催命嚎叫声。 「嗷呜……」 瞬时,孤军奋战的小妹,身体勐地僵硬了,她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被压垮了的人,「哇」地哭出了声。 「吵死了。」 生平第一次,小妹由衷地觉得变态男人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就像是天籁般,给心中彻底绝望的她燃起了一盏指路明灯。 她勐地抬头,试图去看容峥的脸色,结果脑袋被一只手掌按住了。 小妹蹙眉,正要抱怨。 只听,那道沙哑的温柔声音传来:「顺着这个方向,走两百步,应该有个山洞。」 这傢伙,说就说嘛,干嘛按住她脑袋,很不舒服哎。 「你个路痴,不按着些,谁知道你会将本座带到哪个犄角旮旯?」 「咳咳咳……」心中所想被拆穿,糟了挤兑的小妹,勐地咳嗽了几声。 少女气闷不语,埋头「哼哧哼哧」找路的蠢样子,一丝不差地落入容峥的眼里,他微眯的眼眸,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容峥,这里真的有个山洞!」 小妹兴奋地喊出声。 「这么大声,当心再把狼招来。」 「哦。」闻言,小妹赶紧捂住嘴。她可不想成为狼群的食物。 山洞潮湿阴冷,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试图找一处干燥的地方,再将容峥放下。 只是,还不等她动作,身上徒然感觉到一阵重压力,随即小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压到了地面上。 「哎呦!」后背撞在石壁上,疼得小妹呲牙咧嘴。 身上又被男人压住了,她郁猝地吼道:「容峥,你起开!」 话音落下,小妹隐约听到了暗哑的低语声:「赶紧…生火…」 「喂,容峥!喂!……」 双手胡乱地往容峥身上推,掌心不小心就蹭到了他的脸颊,小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回手,惊声道:「好烫!」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死守护 他的额头很烫,再这么烧下去,会不会把脑子烧坏? 他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虚弱成这副德性? 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的吗? 少女趴在地上,朝着好不容易才生起来的火堆用力地吹气,思绪如一团乱麻缠绕。 「咳咳咳……」 身后,有轻咳声响起。 她心中不由窃喜,转头脱口而出:「你醒啦!」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只有树枝燃烧的「哔哔啵啵」声。 在潮湿的地方生火,是件极其不容的事情,小妹废了好大的劲头,才勉强燃起了一小堆火种。 小妹伸手拿起一根燃着活的枯枝,慢慢地朝着昏迷不醒的容峥走近。 橘黄色的火光,映照着他谪仙般的苍白容颜上,那静静的睡颜。即便是虚弱无力,依旧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妖孽啊。」 少女不自觉地嘀咕出声,伸手抓过旁边的枯枝,准备在容峥身边也生一堆火。 勐地,她只觉得脚踝处。有道滑腻的冰冷触感。 「啊!」电光火石间,小妹身体就像是跳蚤般弹起,条件反射地抬脚,试图将缠住她脚踝的玩意儿踢出去。 结果,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往地上坐了下去。 「嗯……咳咳……」耳畔,传来容峥闷哼的声音,小妹额的青筋止不住突突跳了几下,暗道:还好,大变态昏过去了,要不然丢死人了。 思索间,小妹扭动着屁股,挣扎着要起身。 只是,她双脚才用了力道蹬向地面,身上徒然多了一道禁锢的力量。将她整个身体都带了下去。 「啊!容峥,你个臭流氓,王八蛋! 每次遇上这样的动作,都是变态男人要扒拉她衣服喝血,惊魂未定的小妹,条件反射地开骂。 气恼间,她双手双脚并用,朝着压制住她的男人一通拳打脚踢。 「嗯~~」 头顶处,传来他痛苦的闷哼声。 勐地,小妹收住了手脚的力道,借着微弱的火光,眨巴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看。 他远山般的眉间,有难掩的痛苦之色、 他紧抿的薄唇,没有丝毫血色,间或像脱了水垂死挣扎的鱼儿,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合。 他双臂只是禁锢着她,并不像往日那般不规矩,只是用力地收紧。 小妹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似乎要被容峥嵌进他的身体里。 「容峥?」她尝试着喊了声。 「冷……」 耳根子酥酥痒痒的,那磁性的男声即便是失去了意识,依旧带着致命的诱惑,令小妹不由觉得面红心跳。 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试图挣脱容峥的怀抱。 可是。这个男人即使是昏迷了,手劲也大得出奇,她都快挣得脱力了,依旧无法撼动半分。 小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近在咫尺的邪魅脸庞上移开。她怕自己要是再这么看下去,会忍不住生出些邪念。 比方说,像上次那样,把这死变态的衣服扒了光了。 又或者说,在死变态那张魅惑众生的欺骗性脸上。画上几只乌龟什么的。 正胡思乱想间,脚踝上那股熟悉的粘腻滑熘感再次席捲而来,小妹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啊!救命啊! 容峥,你倒是松手啊! 老娘脚上又被蛇缠上了,你要是再不松手,老娘就要一命呜唿了! 「嘶嘶嘶……」 小妹欲哭无泪啊。 「嘶嘶嘶……」 伴随着蛇吐信子的声音越来越近,脚踝上的冰冷粘腻感正慢慢地朝着小腿、大腿甚至是…… 「容峥!」 腿部被紧紧缠绕的噁心感觉,令小妹浑身毛骨悚然,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吼出声。 少女惊恐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山洞里迴响,声音的波动同样也惊扰到了吐着信子缓缓游动的蛇。 电光火石间,那条蛇,已经昂起了三角头,张开嘴。朝着小妹身上俯冲而来。 「啊!」 不知道喊了多久,小妹勐地惊觉,张开紧闭的眼睛,转头,就看到那条要袭击她的蛇,身体一分为二地躺在了地上。 这时,眼前豁然多出一把猩红色剑,只见那柄剑虚浮地漂浮在半空中,仿佛随时都要坠落。 小妹认得它,每次大变态。都是拿着这柄剑,指着她的。 听说,好的神兵利器是可以由主人的意念操控的,这柄宝剑浑身散发着嗜血的幽光,看上去就十分厉害的模样。 「咣当!」 悬浮在半空中的剑。最终落在地上,将她的神智拉回。 后背心勐地感觉到容峥胸膛的起伏,紧跟着只听「哗」的一声,在小妹视线所及之处,多出了一大滩血迹。 「容峥!」 瞬时,小妹慌了,激动地喊出声。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容峥在昏迷的时候,感觉到了她的唿唤,用意念召唤出了他的神兵利器,替她挡住了毒蛇的攻击。 风,从山洞口灌入,很快将地上的血迹干涸。 断成两节的毒蛇尸体,依旧触目惊心。 而地上渐渐干涸成暗色的血迹,却让小妹无法再移开眼睛。 失去意识的容峥,依旧浑身滚烫,嘴里偶尔还会发出痛苦的呢喃。 她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似乎是梦境中的呓语,又似乎是缱绻的呢喃。 「喂,容峥,你救我是不是怕我死了。就不能给你当血牛了?」 自言自语的话落下,小妹就忍不住暗啐了自己一口口水。 什么呀,这傢伙又不是白痴,为了救她,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还要留着她这头血牛顶屁用啊! 「喂,容峥,我跟你说哦,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的。」 言语间,她顿了顿。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今晚你捨身救我于危难,是事实,我掐指算了算,你救我两次,我从狼群里把你背出来,救了你一次,还差你一次,现在我就把欠着你的一次还了。」 说着,小妹已经挣扎着从容峥略有松动的臂弯里钻了出来。 记得上次,这个死变态似乎也是受了内伤,两个人一起掉进了陷阱里,就是喝了她的心头血才恢復过来的。 或许…… 思索间,少女已经「悉悉索索」地开始自己解衣服。 等到将心口的伤口露出来。小妹僵硬着身体,迟迟都下不了决心,俯身往前凑。 哎呀,要不要出去找个什么容器,盛血呢? 万一遇上狼。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将胸口,送到他嘴边? 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小妹想了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克服心理障碍,可是到真要去做得时候后,还是临阵退缩了。 其实。找容器盛心头血,不是不可行,但是这些天,容峥每次喝血,都是直接上嘴吸的。 她想,这个死变态,长得一副高冷谪仙的样子,终日都是穿白袍子,肯定是爱极了干净的。、 若非不得已的有理由,应该不可能会对她一个小庶女用如此孟浪的方式来吸血的。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少女脏兮兮的脸上,满是纠结,郁猝道:「算了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你平时都是这么喝的,那就这么着吧,反正本姑娘是为了还人情债!」 话音落下,小妹一脸慷慨赴死的就义表情,直接俯身挺胸,将带血的伤口直接压上了容峥的唇瓣…… 昏迷中,有馨甜的气味,传入鼻尖,容峥下意识地用舌尖添了下唇瓣。 丝滑的触感,令小妹浑身毛孔止不住地颤慄,要不是她确定死变态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除了允吸之外的动作,只是出于本能的探索行为,她非得把这傢伙暴揍成猪头不可!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不相欠 「变态,把血送上门给你喝,还这么不老实,信不信老娘揍你!」 威胁的话音落下,吸血的男人果然就老实多了。 只是,为什么小妹觉得有些晕晕乎乎呢? 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只有在刚开始被强制吸血的时候,才会发生的…… 终于,经歷了绝地逃亡的少女,在精神和身体双重消耗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馨甜的热流,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容峥不知餍足地允吸着,仿佛要将这股热流吸干。 损伤的真力,因为这抹馨甜的补充。在丹田内开始渐渐地凝结。 耳旁,间或有少女隐忍的嘤咛声传来。 倏的,他睁开眼睛,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只有那胸前的雪白映入眼帘。 脑海里。浮现出古月的话,容峥嘴唇下意识地脱离少女的心口。 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如同潮水般席捲而来。 他幽暗不明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女紧闭着双眼和脏兮兮的睡颜,眸海里暗潮翻涌。似要将眼前失去意识的女子吞噬殆尽。 良久,容峥抬手,修长的指节缓缓地划过少女的侧颜,狭长的眼眸伴随着指腹勾勒的动作,渐渐眯起,幽幽道:「债要怎么偿还,本座说了算。」 昏沉间,小妹觉得脸颊好痒,不爽地抬手。 「啪」的一声,皮肉相碰的清脆声音响起。 容峥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婆娑着小妹脸颊的指腹,不由往下加多了一分力道,似是带着惩罚性地擦拭去她脸上的脏污,语气不善道:「脏死了。」 可怜了,精力不济外加失血过多的小妹,只觉得脸颊被人磋磨的好不舒服,却只能通过哼哼唧唧来表达不满。 直到少女沾了脏污的脸变干净,容峥才摆手。 他俯身,将少女打横抱起,完全不顾小手臂骨折的伤,谪仙般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苦痛之色,迈着优雅的步子,将她安放到旁边干燥的草垛上。 只是,当他视线落在小妹单薄的衣衫上时,幽深眼眸里的薄怒渐盛。 忽而,容峥俯身,贴近昏睡少女的耳旁,低沉暗哑的蛊惑嗓音,幽幽散开:「耶识忽律脱你衣服了?」 少女不舒服地别过头,想要躲开。 容峥完全不顾手臂的伤势。掌心抵住不配合少女的脸颊,带着诱惑出声:「他脱你衣服了?」 耳朵好痒,该不会是虫子要爬进耳朵吧? 呜呜呜……不要啊,我不要变成聋子! 昏迷的小妹,以为耳边的酥痒是虫子要爬进耳朵。本能地想要躲开那股奇怪的触感。 而她的反抗行为,落在容峥眼里,俨然成了对他问题的肯定回应。 「躲着本座,是心虚了,嗯?」 虽然是疑问的话音。但是却透着笃定。 小妹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已经被容峥认定,身上最外面的衣服不见了,就是被南诏国国主脱掉的。 容峥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势,冻得身侧的少女身体瑟瑟发抖。 骤然。他寒气尽敛,脱下身上的外袍,丢到了安静躺在草垛上睡觉的少女身上。 身体感觉到暖意,耳朵也不痒了,小妹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将袍子拢紧了些,继续昏睡。 他看着少女无意识地行为,黑沉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些。 夜凉如水,调息打坐结束,正好对上少女睁开睡眼惺忪。 「醒了。」 迷煳间,小妹听到了熟悉的大变态声音,整个人立马就精神了。 她勐地坐起身,清亮的语调里,满是兴奋:「你醒啦!」 容峥微楞。对面懵懂少女的话,他自然是听明白了。 今晚,是他最虚弱的日子,而偏偏实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他动用了身体九成的真力。 传闻,南诏国,是个神秘的国度,国主耶识忽律自继位以来,从未临朝听政,朝中大小事务都是交给蓝氏四大辅臣处理。 自那日大佛寺。从那对异族男女手中救出眼前少女后,他便派人暗中追查,直到今日发现城南十里坡有股不明流民出现。 而小妹再次被绑,容峥几乎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波流民就是当日绑架之人的同党无二。 只是。没想到,他赶到的时候,居然会撞上南诏国国主耶识忽律…… 这傢伙看什么呀? 眼神怎么怪怪的,看得她慎得慌。 小妹眨巴着大眼睛,手肘撑着草垛,慢慢地爬起身。 忽而,眼前一阵黑,那张谪仙般的邪魅脸庞,苍白却丝毫不显狼狈,近在咫尺的完美容颜,令她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干嘛呀? 离本姑娘那么近做什么? 你手都被狼咬断了,就不能消停会儿? 什么仇,什么怨,咱们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行吗?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小妹却不敢轻举妄动,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少女纯净的眼眸里,扑闪着无辜的神采,容峥幽潭般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倒映着她秀气的眉。她大大的眼,她琼巧的鼻,她樱桃的唇,只一眼似要将她的心彻底望进去…… 「你到底是谁?」 容峥的问题,让小妹莫名地感到失落。 她究竟是谁? 是死过一次灵魂重新附身的傅小妹。亦或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傅小妹? 这个问题,连小妹自己都不清楚----她究竟是谁? 「容峥,我是谁,难道你不清楚吗?」 被压着的感觉很不好,自从遇见这死变态。小妹不是被压,就是被咬,不是在被压的路上,就是在被咬的路上,想想就觉得憋屈。 「伶牙俐齿会回嘴了,看来是本座这段时间太纵着你了。」 啊呸!你丫的死变态,喝了老娘这么多血,现在身体恢復了,就又原形毕露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本姑娘打死也不会回来救你的! 正气恼间,头顶有暗哑的声音传来:「怎么后悔回来了?」 后悔,一百个后悔,一千个后悔,一万个后悔。 对面男人说话语调越平静,就是变态手段花样百出的前兆。 小妹心里各种吐槽。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白皙的脸上努力地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容,狗腿道:「世子爷,不顾生命危险救了小妹的命,小妹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 「既如此,你打算如何报答本座?」 容峥冷冷地打断。 「咳咳咳……」小妹被口水呛到,勐地咳嗽起来。 报答? 老娘都已经把血主动奉献出来了,你现在能够恢復高高在上的冰山德性,对老娘各种压榨。不都亏了老娘无私奉献鲜血吗? 「世子爷,有件事情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关于报答一说,委实不成立的……」 话音落下,只听一道意味不明的「嗯」声落下。 小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对面男人身上隐隐有寒气散发出来,令她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小小的身子骨,缩在宽大的衣袍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灵动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纠结。声音极小地据理力争:「你醒了,就是喝了我的血,我餵你喝血的时候,已经事先说明的,你救我两次。我还你两次,咱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他暗哑蛊惑的声音里,透着意味不明,淡淡地重复。 小妹压下心中的忐忑,硬着脖子,扬声道:「对,两不相欠!」 对面少女,身子抗拒地往后退。 容峥却不容她再退,直接欺身上前,眸色沉了沉,缱绻的音调里带着诱哄,幽幽道:「小妹这笔如何算得?算来与本座听听。」 「算就算,老娘身正不怕影子歪!」小妹努力地保持着仰头姿势,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容峥那张妖孽魅惑的脸,气鼓鼓道。 第一百三十章 如何报答 鼻翼间,淡淡的冰莲香中还混杂着血腥气味。 小妹目光所及之处,正好能够看到容峥受伤的小臂。 她心神为之一凛,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方才他不顾安危,替她当下狼致命一击的画面。 「你把手餵给狼,救了我一次,我从狼群里,把你抢出来,一报还一报,是不是扯平了?」 稍事镇定心神,小妹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陈述事实。 容峥幽深的眸光里,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不咸不淡地应声:「嗯。」 小妹听着大变态认同她的说法。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算帐的底气又足了些,继续道:「你刚才浑身滚烫,昏迷不醒,我……」 少女理直气壮地算帐声。忽然迟疑了。 「嗯?」 一个简单的话音,尾掉还带着上扬的钩儿,落入小妹耳中,不由让她心跳加速。 哎呀,这个把自己的胸口主动凑到他嘴边的事情。趁着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做做也就罢了,毕竟天知地知她自己知。 可现在,要当着眼前的妖孽男人说出来,她实在是难以启齿。 她耳根子有些红,秀气的鼻孔微微膨胀了两下,眼神眼神闪烁,容峥不动声色地观察,冷不丁道:「心虚算不下去了?」 「谁心虚啊!」小妹气结,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豁出去道,「你刚才昏迷不醒的时候,我牺牲自己,勉为其难地把…心头血让你喝个够,捨己救人,你以为你现在能够气定神闲地跟老娘算帐,是靠自己身体底子好啊?」 一个被外界传言活不过二十岁的病秧子,还敢大言不惭,哼! 小妹一口气把话讲完,小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尤其是对上容峥幽暗不明的邪魅眼神,她心里没来由觉得慌。 少女洁白的脖颈,上下起伏,看着她勐咽口水,藉以缓解内心紧张情绪的模样,容峥远山般的眉,不由往上扬了扬。 「算完了?」 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冷不丁响起。 「完…完了。」不知为什么,看着他无喜无悲。丝毫没有情绪泄露的平静脸庞,小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连带着说话都结巴了。 「那么轮到本座来……」 他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低低柔柔的声音,就像蚂蚁般钻进耳朵。小妹十分不自在地缩脖子。 只是,下一瞬,容峥扑在她耳畔的凉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淡淡道:「算帐。」 话音落下。小妹眼睛不由地张大。 「除去你说的一报还一报,那本座从绑票你的人手里,将你救出来的恩,你要如何报?」 「我……」 小妹想辩白,直接被冷冷打断:「坠崖时。本座不顾重伤,护你周全的恩,你又要如何报?」 「我……」 「还有方才你差点被蛇咬,是本座的吞噬救了你,你又当如何报?」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小妹堵得哑口无言。 眨眼间,容峥那张谪仙却依旧苍白的脸,已经在眼前无限放大。 忽而,他嘴角邪魅上扬,映入小妹眼里,仿佛千树万树梨花开,惊艷了她的心神。 耳畔,犹如情人呢喃的缠绵悱恻,悠悠而来:「那蛇的尸体就在旁边。小妹还想抵赖不成?」 半盏茶后。 篝火将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的模样倒映在陡峭的石壁上,湿冷的山洞里,春色蔓延。 「不服气?」 小妹郁猝地低头,手上的动作不停歇,气闷地不想接话。 「本座不喜欢等人。」 又来,又威胁人! 秀眉微蹙,少女气恼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傅、小、妹。」容峥黑脸,忍着疼,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算帐算帐,算来算去。到头来,全变成了她欠他的! 关键是,她还一点都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只能任由他捏扁搓圆。 只是,小妹心里就是不服气嘛! 「世子爷。小妹又不是专业的医者,这包扎的手艺,也是在自己身上练出来的,您身子金贵,小妹粗手粗脚,难免会弄疼你的,你要是不高兴,大可以不让小妹替你包扎嘛。」 叫什么叫,老娘耳朵没聋,听得见你说话。 可,就是不想搭理你这个就知道欺负人的大坏蛋。 小妹才会不承认,她刚才是心里不爽,故意把包扎的动作弄得大些的。 少女气鼓鼓的话音里,透着一丝不甘和倔强。 容峥眸光微闪,视线落在少女削瘦的脸上,似是询问般出口:「你自己身上练出来的?」 「对啊,小时候经常挨打,有时候被人揍狠了,断胳膊断腿也是很正常的。」这傢伙今晚话真多,不会是发烧。把脑子烧煳涂了? 她没心没肺地回应,儿时惨痛的经歷,于她而言,似乎像是闲话家常,根本激不起她心中半点涟漪。 「你……」 「世子爷。你有力气问小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不如赶紧养好身体,也好带你的小女奴离开这个鬼地方!」 容峥说,她的帐没算全,是错的。 小妹无言以对。算数她向来不擅长。 她只知道杀她者,她必杀之,辱她者,她必辱之,前世的因,今世的果,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小妹一个都不会放过!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跟眼前这个男人的帐,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不管她怎么算,好像都算不清楚。 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欠人人情。只要在不违背她最终的意志,小妹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她应承了容峥的要求----接下来的大朝会上,傅小妹都必须寸步不离,当峥世子的贴身女奴。 算不清的帐。那就快刀斩乱麻,只要他觉得两清,她也就彻底解脱了。 「咔嚓……」 洞口,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陷入沉思中的小妹,勐地起身。手抓着木枝,挡在了容峥的前面。 容峥幽深的目光中,细碎的金光缱绻流转,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 「主上!」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小妹紧绷的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瞬间,她就像是一种轻灵的蝴蝶,翩然飞至影一身边,兴奋地喊出声:「臭小子,你怎么才来?」 「咳咳咳……」 影一后背被小妹大力地拍了下。勐地咳嗽起来。 「影一,你怎么了?也受伤了吗?」 小妹在影一身边热情地转悠,对于影一来说,却是如坐针毡,尤其是他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主上方向的冷冽寒气。简直是要冻死人的节奏啊。 救援及时赶到,小妹心中的大石头,立刻就放下了。 勐地,她后知后觉的记起来,惊声道:「影一,聪儿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影一都是在暗中保护兼监视她,安平候府里发生的一切,影一最清楚了。 「聪儿是谁?」 身后,一直静默不语的容峥,冷冷打断。 「他是我弟弟。」 「是安平候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 小妹和影一同时回答。 不过,影一的答案明显更具体,容峥幽深的眼眸危险地眯了眯,意味不明道:「私生子?」 自幼深受出身的困扰,处处被人欺负,小妹不想她的小弟弟,也遭受这样不公的待遇。 私生子,这样的字眼,绝对不能烙印在她的聪儿身上。 「喂,我就问你们救人的时候,有没有救下聪儿,哪儿那么多废话?」 「本座只见到了男人,没见过男孩。」容峥谪仙般的脸色神色晦暗不明,冷冷道。 「对,属下也只见到了男人,没见到男孩。」 闻言,小妹整个人都焦虑起来,聪儿才六岁,他一个孩子若是流落在那荒山野岭,要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三人成行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里之外的平阳城,哀鸿遍野,饿殍成灾。 容祀带着几百名精兵强将,预备剿灭流民,救出小妹,结果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眼前的惨烈景象,深深地刺激着他的眼球。 身为大齐的皇子,看着大齐的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的心不免跟着纠结到了一起。 经过调查,这些流民都是汶水县逃荒而来,本来都是要涌入上京城,结果被朝廷全部挡在了城外。 而距离上京城最近的平阳城,就成了他们唯一的栖身之所。 大齐天擎五十二年,早朝。 向来对政事不感兴趣的三皇子容祀。身着四爪金龙蟒袍,在礼官一声一声地唱喝下,步入了凌霄殿。 这日,三皇子容祀和太子容谨发生了激烈的争执,都将问题的焦点集中到了如何安置平阳城万千流民上。 经过长达两个时辰的商讨。最终天擎帝决定派三皇子容祀、太子容谨还有荣王世子容峥,三人共同前往平阳城赈灾。 此消息一出,朝野皆惊。 安平候府,梧桐苑。 小妹百无聊赖地趴在躺椅上,手里抓着话本子。正好读到了关键的高氵朝。 忽而,手中一空,书页被夺。 昨日脱离困境,小妹在事发茅草屋边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聪儿的踪迹。 无奈之下,只能先行回府。 结果,容祀风尘僕僕而来,怀里还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童,那一刻,压在小妹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每次,小妹遇上难事的时候,容祀总能让她无后顾之忧。 思绪翻飞间,她目光落在对面的那对月白色祥云纹靴面上,鼻翼间,有股熟悉的冰莲气息袭来,小妹连头都懒得抬,道:「世子爷,有何贵干?」 「本座要出门几日。」 「嗯。」走就走呗,没必要特地跑多来跟本姑娘交代一声的,咱们俩的关系还没到事无巨细必须像对方交代的地步。 「那就即刻启程。」 不容置喙的话音落下,小妹只觉得整个人像鸡崽子似得被提熘起来。 「哎,你出门就出门,干嘛拉着我?」 话音落下,小妹就觉得头顶处,被一道锐利的寒光给盯得头皮发麻。 「本座已经跟安平候打过招唿了。」 「咳咳咳……」得了,这个理由,足够将她的所有搪塞全部都歼灭,容峥,你果然够狠。 「世子爷。你再心急,总该容小妹收拾下……」 「丑人多作怪。」 冷冷的挤兑声落下,气得小妹差点背过气去。 她强压着胸口的起伏不定,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唿吸,才勉强开口:「跟世子爷的倾国倾城相比。小妹绝对是丑得人神共愤了。」 「傅、小、妹。」 那威胁的话音,清晰入耳,可是小妹这次就是不想妥协,凭什么每次都是他说了算?都要按照他的意志来做事? 她是人,又不是他豢养的宠物。高兴就随便逗弄两下,不高兴也随便逗弄两下,可恶! 「小妹。」 「二姐,你怎么得空过来了?」 傅蔷薇盈盈福身,冲着容峥行礼:「臣女拜见世子。」 「二姐。你找小妹有事?」小妹担心容峥会说出什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来,赶紧跟上前挡在了傅蔷薇的面前,抢白道。 「哦,我听说三皇子也要去平阳城,便斗胆请世子捎带臣女一程。」 话音落下,小妹瞬间就尴尬了。 这种情况,她要如何是好? 二姐对容祀的感情,小妹心里很清楚,而让她意外的是,容祀居然也会和死变态同行,要真是这样,二姐还真必须跟她一起去才行。 万一路上,容峥没事找茬,她没处躲,还能往二姐怀里缩。 外人眼里。容峥是慈心如菩萨般的天人存在,小妹就不信了,这傢伙还能当着外人的面,暴露他最真实的面目不成? 「世子爷,可以带二姐吗?」 少女眨巴着大眼睛,眼底的讨好笑意里充满了狡黠,容峥幽深的眸子微眯,不咸不淡道:「世子妃开口了,本世子岂有不允之理。」 傅蔷薇闻言,喜出望外。 而小妹白皙的脸上。嘴角的笑意瞬间僵在了嘴边。 她目光中透着一丝不解,但更多的惊诧。 世子妃? 容峥是疯了不成? 之前为了惩罚她宿醉,在荣王府他的地盘里,随便喊喊也就罢了,现在他怎么能大言不惭地当着二姐的面说出口呢? 「小妹。那我们赶紧走吧,世子爷还要跟三皇子、太子集合呢。」 手臂突然被挽住,耳旁传来二姐的话音。 「太子也要同去?」 几乎是同时,小妹的声音徒然拔高。 「世子妃有意见?」 听着容峥不咸不淡地反问,小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可如今,她觉得要是这三个男人凑到一块儿,接下来的日子恐怕要水深火热了。 恍然间,她觉得嵴背发凉,莫名地冷汗直流。 「小妹,夫为妻纲,莫要任性。」 「二姐!」天哪,这哪跟哪儿啊,她和容峥的婚约就是一张纸,不会有任何实质关系的。 …… 出城的路上,小妹才知道,原来容峥是被皇帝派到平阳城赈灾去了。 「小妹,峥世子很疼你。」 「噗……」刚端起茶抿了口的小妹,直接被二姐的话给吓得喷了出去。 「咳咳咳……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容峥周身笼上了莫名的寒气,薄唇紧抿。冷冷地盯着对面脸色涨得通红,惶恐失措的少女。 傅蔷薇也没料到小妹会反应如此大,赶忙在旁边斡旋:「世子息怒,都是臣女不好,不该乱说话。吓着小妹的。」 二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小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上前替容峥擦掉脸上的茶水,眼角拼命地抽搐,朝着对面的傅蔷薇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只是,她手帕还没沾上容峥的脸颊,手腕就被霸道地握住了。 死了死了,这回完蛋了! 她身体轻轻地颤抖着,脸上的神色很紧张,像个做错了事情,害怕父母责罚的孩子般,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容峥幽深的眸光里,光影流转,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身侧的少女。 「停车。」 温柔缱绻的磁性嗓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依旧往常般令人不自觉地沉迷。 可是,对于小妹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折磨。 「二小姐,能否坐到后面的马车去?」 傅蔷薇心领神会。柔声应道:「承蒙世子照顾,蔷薇无敢不从。」 说着,她已经起身,行了个告退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车厢。 呜呜呜……二姐。你怎么可以走? 怎么可以丢下小妹一个人啊? 呜呜呜…… 心中悲催,面上却佯装镇定,一本正经道:「二姐,小妹陪你一起……」 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腰肢上攀上了一股霸道的力量,吓得她再也不敢继续说了。 「嗯?小妹,你说什么?」 这时候,傅蔷薇已经下了马车,站在外面柔声询问。 「你二姐在问你话,怎么不回答了?」 耳畔,有酥酥麻麻的热气扑来,脸颊上,间或有冰冷的水渍摩擦而过。 小妹浑身紧绷,白皙的脸早已经纠结成了包子。强自镇定地扯着嗓门道:「没…没什么,二姐你先去,小妹稍后……」 腰际的力道徒然加大,不痛却让人很不舒服,小妹觉得而只要她再继续说话。喉咙里就会抑制不住地发出嘤咛的声音。 车厢里的女声戛然而止,傅蔷薇也不再多言,迳自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外头归于平静,马车再次启动了起来。 而车厢内,小妹顶着一张便秘的脸,贝齿紧紧地咬着牙关,大眼睛扑闪着水汪汪,似是一副乞求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将她圈禁在怀里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本座便是理 「小妹也想坐后面的马车?」 耳旁,低低浅浅的磁性声音,对小妹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试图摆脱这样诡异的谈话方式。 倏的,腰肢上那股霸道的力道松开了。 结果她一时没收住力气,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容峥的大腿上。 「刚没了外人,世子妃就这样迫不及待要投怀送抱,嗯?」 小妹努力地撑着上半身的平稳,争取绝对不能再让自己整个人都扑进对面死变态的怀里。 可,下一瞬,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咚!」 胸腔震响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膜。 她没料到车子会突然停下来,身体因为惯性作用,脑袋直接朝着前面撞了过去。 五官扭曲的小妹。忍着内心的悲催,挣扎着要起身。 这时,容峥宽大的袖袍肆意地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很轻易地将被迫倒在他怀里的少女遮掩得严严实实。 而他另一只手,已经不容置喙地按住了小妹的后脑勺。 干嘛? 爪子松开! 你个死变态。老娘又不是故意喷你一脸水的,干嘛那么小气,现在是想藉机报復,把她憋死不成? 怀里的小东西挣扎得厉害,容峥清楚地感觉到胸膛的位置。有撮毛茸茸的髮丝,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 不自觉间,他周身的血液,有种莫名的鼓譟,就如同蛊毒发作前夕那般。 只是,今日的吸血任务,早在昨晚山洞的时候,她已经主动献上了生血,时间点刚好是过了子时。 照理来说,蛊虫被餵饱了。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容峥暗自运功,试图将这股莫名的躁动压下去。 这时候,车帘子,已经被人无理地掀开。 「你把小妹藏哪儿了?」 是容祀的声音。 惨了,要是被他看到这副光景,那还了得? 之前,荣王府的时候,小妹已经违心地伤过容祀一次,她不想再伤他第二次。 再说,这次二姐也同行了,她不想让二姐误会。 思虑间,小妹已经下意识地将双脚抬到了半空中。 现在她整个人的重量,全部都集中到了屁股上,脑袋不能动弹的小妹,在心底暗自道:我碾,我碾,我碾碾碾! 她浑身上下没几两肉,屁股上都是骨头,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大无畏精神,小妹豁出去了。 反正。他知道容峥就是变着法子故意磋磨她,她越是挣扎,他逗弄的兴致就越高,索性,她就顺水推舟。直接噁心上他一把。 打定主意后,小妹扭屁股的频率就更高了。 怀里少女不安分的动作,让保持着端坐姿势的容峥,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他远山般的眉,微不可查地上挑。幽深的目光落在挡在车厢前的容祀身上,幽幽道:「堂弟,你这副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本世子夺了你的媳妇。」 言语间,容峥不动声色地抬手。将另一只受伤未痊癒的手,放在了掩住小妹身体的宽大袖袍上。 百花宴赐婚,一直都是容祀心中的痛。 被戳中心伤的容祀,目光中有抑制不住的痛楚,一直撩着车帘的手瞬时就僵硬了。 「三皇子。」 忽而,一道柔弱虚无的女声响起。 小妹松了口气的同时,身体紧绷地更加厉害了。 几乎是同时,小妹抵着容峥胸膛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胸口有皮肉被捏起的刺痛感传来,容峥幽深的眸,细碎的金光骤然汹涌澎湃起来。 他清楚地感受到,怀里对他动手动脚的少女,是在无声地抗议。 「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三皇子,蔷薇是跟小妹一起……」 「小妹是跟你在一起喽?」容祀听到小妹的名字。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抓着傅蔷薇的手,询问。 车厢晃动了下,几乎是同时,小妹压低声音吼道:「容峥,启程!」 车轱轮碾压过地面,发出的声音落入耳中,小妹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眼前的昏暗,骤然变得光亮,忽的。她整个人身体被带到了座位上。 少女眼里的惶恐,容峥看得分明,而她隐忍不敢惊唿的意图,他也一清二楚。 「这么怕被本座的堂弟撞见?」 缱绻温柔的蛊惑声音,不容置喙地钻入耳中。 小妹不自在地别过头。试图避开跟容峥近距离的对视。 只是,她这样逃避的行为,落在容峥眼里,便成了无声的默认。 「小妹是怕被本座那堂弟捉姦?」 依旧是暗哑温柔的声音,可偏偏没有任何情感,冰冷的气息,令小妹不寒而慄。 捉你大爷的奸,老娘跟容祀清清白白,才不像你个死变态,脑子里都装着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心中气愤不已,脸上小妹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她知道容峥越是语调平静,越是邪魅蛊惑,这丫的死变态就越是憋着坏。 冷静,一定要冷静。 不说不错,不做不错。 谁让她欠了他的人情债,等大朝会结束,他们之间的契约彻底结束。 从此分道扬镳,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路。 掐指一算。最多也就半个月,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身下女子倔强沉默不语的模样,让容峥莫名地气结。 他单手撑在小妹的侧脸旁,眸光里光影泯灭。狭长的眸危险地眯了眯,冷不丁道:「方才你是用哪只拧的本座?」 两只,两只都拧了,咋地,想把老娘的手跺了不成? 小妹正暗自愤愤不满间。双手手腕徒然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道握住,还不等她反应,手就被拉高至了头顶。 「野猫爪子是不想要了,嗯?」 她怒瞪他,白皙的脸蛋因为气恼而憋得通红,不过,容峥却觉得少女这幅样子,比方才那副爱理不理样子,看着要顺眼许多。 这时候,车厢外面,忽然传来熟悉的温暖声音。 「小妹,你要不要去后面马车跟你二姐作伴?」 容祀去而復返。 心中的小妹闻言,再也不能淡定了,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容峥,你起开!」 话音落下。少女用尽全力,挣扎着从容峥的身下,钻了出来。 对面男人,目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寒光,依旧抓着少女的手腕没有松开。 小妹蹙眉。不假思索道:「放手!」 外头,得不到回应的容祀,依旧坚持不懈地说话。 只是,跟先前不同,他在没有擅自拦下马车。来掀车帘。 车厢里,谪仙男人和娇俏少女无声地对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外界所有的干扰,都被容峥身上散发出的慑人寒气给隔绝了。 隐约间,小妹只能听到温暖男声里焦灼感越来越强烈,仿佛只要她再不答应,容祀就再也按耐不住,要直接冲进车厢里了。 对面男人,谪仙般的脸上,缱绻温柔的蛊惑笑容渐渐地收敛。 「本座如你所愿。」 手腕上的力道。伴随着他冷冷的话音,彻底地消失。 身体处于抗拒状态的小妹,一时反应不及,脚步往后踉跄了几步。 「咚!」的一下,后背撞到了车厢壁上。惊动了在外面焦急守候的容祀。 「小妹,你怎么了?没事吧?」 「景行,我就是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头了,我马上就出来。」 说着,小妹头也不回,直接朝车厢口走去。 少女纤细的手,撩开车帘,明晃晃的光线正好打在容峥下半张脸。 阳光下,那张泛着殷红色诱人光泽的唇瓣,幽幽开启:「帐目从今日开始清算。」 低沉暗哑的话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泄露,依旧是那么好听,只是落在小妹耳中,却生生成了一道「催命符」…… 「容峥,你不讲理!」小妹气结,憋了老半天,只蹦出这么一句话。 他眸中暗薄涌动,霸道宣言:「本座便是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世子好黑 于是,原计划在大朝会那日,当容峥贴身女奴的小妹,俨然被强行增加了奴役时间。 小妹腮帮子鼓鼓的,心里憋着气,却发作不出来,就这么死死地瞪着坐在对面,一副气定神闲的谪仙男人。 容峥手里拿着书卷,静静地读着,丝毫不在意旁边少女的怒气。 修长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几,小妹硬着头皮,心领神会地上前,将已经空掉的茶盏再次满上。 香茗氤氲的气息,渐渐地缭绕升腾。遮挡了少女冒着小火苗的晶亮星眸。 忽而,她眸底的顺从一闪而逝,下一瞬,只听「砰」的响动,茶壶坠地。茶水飞溅。 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体,本姑娘是答应了要当你的女奴,但谁规定女奴就得乖巧听话。手脚麻利的? 「哎呀,世子爷恕罪,小妹粗手粗脚习惯了,不是故意打碎茶壶的。」 清亮的女声里,并无半点忐忑,容峥抓住书卷的手指微微泛着青白,幽深的眸色暗了暗,不急不缓道:「刘宋汝窑出品,价值三千两,记你头上。」 低沉暗哑的话音落下。小妹顿时傻眼了。 按照她的设想,眼前这个变态男人,不应该直接将她丢出车厢吗? 这…这不对啊! 怎么变成她背负上了三千两的债务了? 即便,她有九十万两白银的家当,也不能就这么被随意嚯嚯了。 「凭什么记我头上?」小妹不服气地反问。 「欠债还钱。」 容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直接将还预备蹦跶的少女堵得哑口无言。 心里憋闷的小妹,磨牙嚯嚯,死盯着对面拿着书卷的谪仙男人。 车厢里,又恢復了死寂般的宁静。 轱辘连轴转动的声音,落在肝火旺盛的小妹耳中,平添了她心中几分烦躁。 「茶壶都用了那么久了,即便要我赔,帐目总要算清楚些,还有折旧费呢。」小妹心有不甘道。 这时候,容峥终于放下手里的书卷,幽深的眼眸里带着似笑非笑的神采,淡淡道:「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旧东西,还敢算全价。当她蠢啊。 少女语调里带着挑衅,目光灼灼地望着对面空有一副淡泊皮囊的大变态,争锋相对地等待下文。 「一万两。」 「咳咳咳……」小妹勐地咳嗽起来,郁猝道,「世子爷。你要是不懂折旧费是什么,等回去后,让你府上的帐房来跟我算吧。」 「刘宋万历六年制的汝窑瓷器,如今已经有价无市。」 「万历六年?!」如今的刘宋似乎已经是天宝六十八年了,皇帝都换了两个了。这丫的变态居然拿古董喝茶。 思及此,小妹欲哭无泪。 「本座只让你按照当时市价赔偿,是你自己要折旧的。」 好听的男声,幽幽响起,似乎是在解释。 可是。小妹听着却是心肝脾肺颤着疼,心里那个气啊。 这古董,可不是越旧越值钱嘛,还折旧费,债务直接从三千两上涨到了一万两,她偏偏连个屁都蹦不出来。 容峥看着对面少女一脸纠结肉痛的模样,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 一段小插曲,又以大变态压倒性的胜利而告终。 接下来的路程,容峥说啥,她就是啥,也不敢再暗地里搞破坏,小妹不想连平阳城都还没到,就负债纍纍,到最后说不定连自己都得搭进去,搞得人财两空。 「救救我们!」 「贵人。贵人,救救我的孩子啊!」 「救救我……」 忽而,外头有悽惨的喊声此起彼伏。 小妹收敛情绪,手指挑开车帘,朝外望了出去。 沿路,衣衫褴褛的百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一张张脏污不堪的脸上,布满了痛苦的表情。 这时候,有几个官兵模样打扮的男人。叫嚣着闯入了小妹的视线。 「滚!都给老子滚出城去!」 「官爷,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求求你……」 「死乞丐,再不滚。老子宰了你!」 那几个官兵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样子,令人看了心惊。 但见他们驱赶百姓,恶语相向算是轻的,拳打脚踢更是常有的事情,小妹眼里的怒火就「噌噌」地上蹿:「可恶!」 话音落下,少女已经身体里向,准备掀开车帘,跳下马车插手。 「坐下。」 身后,那道不容置喙的缱绻声音响起。 「我不!」拒绝的话音落下,小妹二话不说,直接大力地拍响车厢壁,招唿车夫停车。 容峥目光里透着晦暗不明的幽光,但见那抹倔强的纤瘦跳下马车,终是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罢了。」 车厢里的谪仙男人,莫名其妙的呢喃声,清晰地落入小妹的耳中,羁绊了她前行的脚步。 「小妹!」 这时候,一道温暖的熟悉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只见前方。容祀微笑着,朝着打马而来。 忽而,小妹感到脚踝处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毫无防备的她先是一惊。 只是下一瞬。 悽厉的惨叫声,彻底击碎了漫天遍野的哀嚎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她勐地低头,只见脚踝处那只脏污漆黑的手血迹斑斑,脚边还躺着一个惨叫连连的饿殍。 血腥的画面,深深地刺激了小妹的神经,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着对面提着剑的人。吼出了声:「容谨,你为什么砍掉他的手?!」 被当众质问的太子,脸色十分不好看,他握着剑矢的手,紧了紧。 刻板严肃的脸上,隐隐有杀意升腾,手起刀落,先前还在惨叫连连的声音,戛然而止。 鲜血溅到了少女白净的粉色鞋面上,点点的殷红瞬时绽放成了花。 小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脚边被鲜血染得污浊不堪的尸体,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容祀由远及近,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足尖点地,朝着受惊过度的少女飞身而去。 就在这时。那道谪仙般的身姿,已经悄然站定在少女的身侧。 一白,一粉,两道身影,并排而立。 容峥伸手揽过呆立不语的小妹。掌心稳稳道按在她的腰际,幽深的目光里细碎的金光一闪而逝,不咸不淡道:「太子,你吓着本世子的未婚妻了。」 他的掌心,不热也不凉。恰到好处地给予她心里的安慰。 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妹觉得,此刻容峥口口声声将他们的婚约关系挂在嘴边,好像并没那么讨厌。 太子容谨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客气地将饮血的长剑收回剑鞘,厉声道:「容峥,父皇是派我们来赈灾的,不是让你带着女人来花前月下的。」 语毕,太子旋即转身,翻身上马。 只听马驹长嘶声。渐渐远处,小妹才惊觉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妹你没事吧?」 容祀急忙上前,用剑挑开了她脚踝上的手臂,紧张出声。 余光扫过他身后,小妹清楚地看到二姐眼中的落寞。 容峥的手。依旧不规矩地放在她的腰际,这回,小妹没有尝试着挣脱,身体反而有意识地朝着容峥的胸膛贴近了些。 「三皇子,这里灾民遍地,二姐姐还请你多费心照顾了。」 私下里,彼此以诚相待,朋友间称唿亲昵些不打紧,可前提是不能惹二姐伤心,因此小妹疏离地改口,直接称唿容祀三皇子。 舟车劳顿,二姐的脸色面相苍白了许多,小妹将目光收回,转头,冲着容峥努力地挤出一抹浅笑,扬声道:「世子爷,我们继续赶路吧。」 「好。」 他眸海中的雾霭之色重重叠叠,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情绪。 小妹听着他温柔缱绻的应答,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任由他一步一步将她带上马车。 而身后,容祀心伤的唿唤声,却被她刻意屏蔽。 直到眼前的光亮变暗,小妹才勐地挣扎,推开了身侧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必期待 一路上,小妹都很沉默,静静地坐在位置上。 容峥也没有再使唤她做事,目光始终落在手中的书页上,只是这页书,他看得比往常要久许多。 方才的插曲,谁都没有提及。 直到外头守城的官兵,惶恐地迎接山唿的声音传来,小妹才渐渐地回神。 「到了?」 「嗯。」 「城里一派歌舞昇平,怎么连个灾民影子都没看到?」先前的经歷还心有余悸。入城后,小妹看着街边欣欣向荣的景象,疑惑地发问。 话音落下,县守就已经点头哈腰,谄媚地山唿:「平阳城县守胡惟庸,参见太子殿下、三皇子、世子。」 「胡大人免礼。」 容谨在路上杀了个灾民,就跟碾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人在意。 现在,他作为此行的主脑人物,正心安理地地接受地方官员的恭维。 小妹秀眉蹙紧,愤愤地拉下车帘,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对面沉冷谪仙的容峥身上:「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会那样,所以才阻止我下车的?」 容峥沉默不语,眉宇间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 没有得到回应,小妹也不生气,依旧问:「那个灾民死得很冤,你为什么不管?」 外头有谈笑风生,里头却气氛沉闷。 「容峥,皇上派你来赈灾,你就真打算随便走走过场?」 连续两个问题跑出去,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復,小妹有些急了。 豁得起身,脚步「噔噔噔」地走近面色淡漠高远的谪仙男人,少女毫不犹豫地伸手,直接夺过他手中的书卷,没好气道:「都有一个时辰过去了,书都没有翻篇,还看什么?」 拆穿的话音落下,容峥眸底暗流涌动异常。 小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面男子身上散发出的慑人寒气,不过,这次,她胆大地迎上了他审视的目光。 「你想从本座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我……」 她想开口说话,眼前的男人忽然就站起身,高高大大的身影将少女娇娇小小的身姿彻底覆盖。 忽而,他俯身,谪仙邪魅的脸庞在小妹眼前无限发大。 那泛着玫瑰花般光泽的薄唇,凑在她小巧的耳珠边,幽幽道:「打从你遇见本座开始,你就知道本座是什么人,又何必对本座有期待。」 闻言,小妹身体勐地怔住了。 眼前,有白影掠过,那极致的洁白,就像是一面镜子。将她内心的灰暗反照得一清二楚。 「小妹,驿馆到了,赶紧下来吧。」 傅蔷薇看到峥世子从马车上下来,沖他礼貌地俯身,然后凑到马车边。温柔出声。 压下心底的复杂情绪,小妹抬手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脸上的表情自然些,随意应声下车。 驿馆的房间并不多,他们一行五人。而房间却只有四间。 容祀提出,他一个人去住客栈,最后被太子否决,不过否决的理由,却让人很鄙视。居然是皇子出门在外,不能搞特殊化,必须住驿站。 于是,傅蔷薇便主动提出要跟小妹共睡一间,姐妹俩同住,在陌生的环境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舟车劳顿后,大家都各自回房,稍事调整。 关上房门,小妹整个人就原形毕露,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 傅蔷薇满脸疲惫之色,看着躺在床上如同挺尸般的少女,柔声道:「小妹,把外衣脱了再睡吧。」 话音落下,床上的少女没什么动静。 静谧的空气里。已经有细微的鼾声响起。 傅蔷薇迈着细碎的淑女步子,缓步走近床边,轻轻落坐在床沿上。 她目光沉沉地落在熟睡的少女脸上,尖细如水葱般的手指,慢慢地朝着小妹的脖颈靠近。 「嗯?」 倏然。少女像是做梦被惊着了,眼睛毫无徵兆地睁开,下意识地发出嘤咛声。 「二姐,你怎么在这里?」 傅蔷薇嘴角挂着苍白的笑意,水葱般的手指轻轻勾起落在小妹脖颈间的几缕髮丝,柔声细语道:「傻妹妹,你这一睡,是把魂睡没了吗?」 听着二姐调侃似的讽刺声,小妹尴尬地撑起身,抬手挠了挠头皮,这才记起来她们现在是同住屋檐下。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 紧跟着,有熟悉的男声传来:「小妹,你在吗?」 是容祀,他来找她做什么? 小妹心头微紧,杏眸里有一丝心虚的光掠过。余光偷瞄二姐的脸色。 「三皇子对小妹的确青睐有佳。」 「二姐,你误会了……」 刚想解释,外面又有声音响起:「三弟,此次我们是奉皇命而来,三弟能否专心赈灾之事?」 「太子殿下。这种事情由你一个人处理岂不更好?」 容祀平静的反问语调里了,透着一丝争锋相对的执拗。 话音落下,太子容谨气结。 「吱呀……」房门在这时候,毫无徵兆的打开了。 从里头,探出一颗黑漆漆的小脑袋,小妹佯装困顿不堪,毫不淑女地打着哈欠,眯着眼睛,随口道:「三皇子,你找二姐就二姐。干嘛每次都要拉上小妹我呢?」 说着,小妹也不理会容祀惊诧的表情,转身,将如同木头杵在旁边的傅蔷薇推向了容祀。 「砰!」 房门重重地合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 小妹后背紧紧地压在门板上。心脏「噗通噗通」乱跳,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先前的睡意朦胧。 良久,她平復好心情,自顾自走到桌前,伸手倒了杯茶,呢喃道:「二姐,这回成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谁?」 忽然,屋子里面有动静,小妹警惕地朝着里间望去。 只见,一片月白色的袍角,逶迤在床沿边。 小妹壮着胆子,尝试着往里凑了凑。 那张谪仙妖孽脸,不偏不倚地映入她的眼帘。 「你来干吗?」这傢伙有没有搞错,当这里是梧桐苑啊,随随便便就进来,万一被人撞见了她还要不要活了? 再说了,不久前,两人就谈崩了,彼此不是各不理人了吗?现在突然过来,是想干嘛? 脑子里百转千回。小妹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眼前这个谪仙大变态,又想来吸血了。 「你脑袋瓜里,能不能装点有用的玩意儿。」 「我脑袋瓜里装着什么,你管得着吗?」小妹不甘示弱地回道。 果然,她还是觉得跟大变态用争锋相对的方式相处。最是自在。 眼前少女恢復斗志的释然模样,一丝不差地落在容峥的眼眸里,他面色如常,也不说话,直接将右手平举。 看着他高高在上。整个一个大爷似得等着人伺候的模样,小妹恨得牙痒痒,郁猝出声:「想干嘛直说,老娘脑子不够使。」 在这个善于掌控人心的男人面前,小妹懒得再去猜,还不如单刀直入来得痛快。 容峥远山般的眉,微不可查地上挑,目光幽幽地流转在跟他刻意保持着距离的少女身上,蛊惑出声:「过来。」 「干嘛?」小妹身体不由绷紧,喉咙里的底气略显不足。问道。 他狭长的眸,危险地眯起,不容置喙道:「本座不喜欢等人。」 行,算你狠。 每次只要听到变态这句话,小妹便什么坚持都没了。 因为经过实践证明。她所有的反抗,到最后,只会给死变态更多磋磨她的理由。 小妹不情不愿地挪步过去,容峥就保持着抬着手臂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她停在两步开外的位置,再不敢上前半步,容峥便彻底黑脸了。 下一瞬,他身形微动,单手将眼前娇小的人儿捞至面前,低沉暗哑的嗓音里满是诱惑:「小妹,这是怕本座吃了你不成?」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黄粱一梦 「松…松开…」 这男人长得太好,又爱作妖,小妹怕自己被吃掉之前,会忍不住也去啃上他一口。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样的诡异念头,吓得她勐地打了个激灵。 容峥看着怀里少女变幻莫测的神色,也不说什么,只将手臂递过去。 「这种换药的工作,难道不是作为女奴应尽的本份?」 闻言,小妹不禁松了口气,暗道:还好。还好,只要不是光天化日扒衣服吸血,怎样都无所谓。 「今日的吸过了,明日、后日……」 「停!药在哪里,我换还不行!」小妹实在是听不得这张谪仙男人嘴里说出的蛊惑音调,赶忙缴械投降,打住道。 昨晚山洞里光线昏暗,外加在那种危险的境地,小妹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关注容峥的伤口。 拆开绷带,露出的伤口触目惊心。 皮肉外翻,伤口还隐隐有暗红色的血丝冒出来,还有断骨的位置,似乎也没有续接的迹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失声道:「你不是有很厉害的大夫帮忙治病吗?怎么还会那么严重?」 容峥对自己的伤视而不见,目光中流转着细碎的金光,淡淡道:「小妹在心疼本座?」 「世子爷,你想多了,小妹只是觉得你手上的伤不应该好得那么慢。」 说着,小妹刻意避开容峥的视线,迳自拿起身边的药瓶子,替他上药。 这次,她不再带着情绪,而是十分细緻地一点点将整片伤患区域全部都撒上药。 整个过程中,对面的谪仙男子,连半点哼唧的声音都没有。 可小妹抓着容峥的手,已经明显感觉到有许多冷汗冒出来。 这种骨肉剥离的痛楚,非常人能够忍受,上一世,她被活生生开膛破腹的时候,大概也是像容峥那般痛彻心扉的。 「痛,就喊出来,别忍着。」 她闷闷地说,然后拿起旁边干净的绷带,手法利落地一圈一圈缠绕。 直到整个换药包扎过程结束,容峥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混杂着伤药和血腥味的空气,肆意地窜入小妹的鼻翼间,她排斥着不想唿吸这样的空气。 转身,想要将窗户开大些。 手腕却被人牢牢地攥住。 回头,发现容峥用得居然是那只受伤严重的手:「你疯了吗?」 说着,小妹挣扎着想要抽手,只是她才动了下,身侧的男人就哼唧开了:「嘶……疼……」 暗哑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隐忍,小妹想他一定是痛极了。 思索间,小妹已经不敢再随意挣扎。只是扭着身体,蹙眉道:「你赶紧把手松开!」 话音落下,他依旧是攥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这傢伙,脑子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今天怎么一阵一阵的? 「你拉着我做什么。我去开窗户,透气啊!」 「小女奴,如果本座说,那道赐婚圣旨有可能收不回去了……」 「世子爷,您就别开小妹的玩笑了。您是皇帝最喜欢的侄子,只要你开口,没什么圣旨是收不回去的。」小妹冷不丁打断。 语毕,小妹嘴角勉强地勾起了一抹苍白的笑意。 圣旨已下,皇帝金口玉言。若是换了普通人,自然是没有翻盘的可能,可你是容峥,只要你愿意,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手腕处的力道,松了松。 小妹微楞,将手小心翼翼地抽出来。 疾步走向窗边,推开雕花窗板,晚风带着一股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风,压在脸上,有些气闷,似乎这样的季节里,想要靠风来驱散弥蔓在心头的某种情绪,是她妄想了。 屋子里,静静无声。纱帐微微鼓涨着,起起伏伏间,就如同小妹的思绪般。 再次回眸,那床边的月白色逶迤,早已经消失不见。若不是角几上的那只红色瓷瓶,还遗留在原地。 小妹差点以为刚才的种种,不过是她发得一场黄粱梦。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县守已经巴结地张罗好了平阳城所有最具特色的美食,在他自家的府邸恭迎三位天之骄子的驾临。 女眷已经入席,小妹和二姐被安排在县守府的夫人小姐之中,被迫接受着来自她们的艷羡目光。 「太子到!」 「三皇子到!」 「世子到!」 通报声接二连三传来,宴会大厅瞬间就沸腾了。 小妹只觉得耳畔有种似曾相识的聒噪感袭来。 「二姐,你和三皇子表明心迹了吗?」 少女清透的声音,落在迳自沉静在三皇子容祀风姿中的傅蔷薇耳中,她略显虚弱的病态脸庞上,流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羞怯。 「小妹,以后你莫要在胡闹了。」 「怎么会是会闹,二姐喜欢三皇子,就该让他知道。难不成还要等他被别人抢了去,你才来后悔?」 说着,小妹有些八卦地凑近傅蔷薇身边,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嘟囔道:「你瞧瞧后面那群姑娘。哪个不奔放,那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翦水秋瞳,实在是太招人了。」 三个身份尊贵,地位尊崇的皇天贵胄,会在今晚驾临县守府,这个消息早已经在平阳城传遍了。 这时候,外面已经围了不少慕名前来的百姓。 不过,跟小妹想像中有些不一样的是,围观的百姓里,几乎都说老弱病残。很少见到姑娘。 伴随着中门关闭,那些个慕名而来的百姓,也被阻挡在了门外。 县守恭敬热情地讨好,点头哈腰地将三位贵公子,一一奉为座上宾。 小妹眼波流转。自顾自盯着桌在上的食物发呆。 打从进门开始,容祀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道托腮的娇小身影上。 他刚想开口,有道娇软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奴家见过三皇子。」 宴会厅中央,有个衣着妩媚暴露的女子扭动着纤细的水蛇腰,朝着容祀盈盈施礼。 「二姐,你看狐狸精来了!」小妹勐地回神,激动地抓着身侧姐妹的胳膊,愤愤不平道。 傅蔷薇嘴唇微抿,压下心头的感伤,平静道:「小妹,三皇子是不会被这些庸脂俗粉迷惑的。」 「嗯,这倒是。」关心则乱,看来她是太想撮合二姐跟容祀了,因此只要他身边有雌性个体出现,她就会瞬间炸毛。 容峥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饶是旁边有很多女子,都在对这个谪仙般的男子虎视眈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谪仙。只适合用来远观、膜拜,是绝对不能被亵渎的。 因此,在容祀和容谨被一波波女子不胜烦扰的时候,容峥始终像一朵静静绽放在雪山上的圣洁冰莲----高远而沉静,令人见之不忘。思之若狂。 不自觉间,小妹已经两杯酒下肚了。 腹部,隐隐有股烧灼感,仿佛心口也要跟着烧起来。 她努力地将视线从谪仙男人身上移开,勐地甩了甩头。不满地嘀咕道:「这酒不如梨花香好喝。」 清清淡淡的话音,很容易就被场中靡靡的丝竹之音,莺燕的歌舞昇平掩盖。 所有人,都不会听到开始犯迷煳的小妹,究竟说了什么?只除了那朵独善其身的冰山圣莲…… 容祀疲于应付,却不好发作,他温暖的目光只停留在小妹那桌。 傅蔷薇目光中隐隐闪着泪花,努力地沐浴在心仪男子的深情款款之中,嘴角嘲讽的笑意却不合时宜得越放越大。 「胡大人,这酒席甚是无趣。本皇子就不在此浪费时间了。」 父皇是派他们来赈灾的,城外饿殍遍地,无论如何,他都坐不下去了! 见三皇子要走,原指着能趁机巴结上三皇子、太子、世子的胡惟庸立马就急了。 他提熘着衣袍。躬身上前,极尽谄媚道:「其实下官还准备了一道余兴节目,就是不知道四小姐和二小姐,能否赏脸加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妹发飙 平阳城,距离上京城不过几十里地。 县守胡惟庸,是当地出了名的官迷,为了迎接上头派来的皇天贵胄,也算是煞费苦心。 原本那些流民都是在城里流窜,但是胡县守为了肃清城中风貌,愣是连夜将数以千计的流民赶出了城外。 今日,在入城的路上,那些个哀鸿遍野,便是拜眼前这个好大喜功的县守所赐。 被点名的小妹心里不舒坦。正想拒绝。 只听太子容谨肃声道:「胡大人,倒是说来与本太子听听?」 小妹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准备甩脸子走人。 刚想起身,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掌,就被一只滑嫩的柔胰用力地按住。 转头,正好对上二姐对她摇头:「小妹,稍安勿躁。」 「二姐,这个胡惟庸就是个昏官,我们干嘛还要去配合他的把戏?」 「小妹,他是不是昏官,二姐不懂,但是当着太子的面,你若是这样一走了之,礼数上总是说不过去的。」 闻言,小妹气恼的情绪,渐渐地平復下来。 的确,自从那日她算计了太子和傅明月在祠堂苟合后,太子表面上是自认吃了哑巴亏,可是皇帝赐婚的圣旨却迟迟未下来,由中可见,容谨对她还不死心。 这点,想起来,就让小妹觉得噁心。 「……这平阳花鼓,是咱们这里特有的鼓,经过它敲击出来的鼓点,声声动人,就跟女子在耳边呢喃似得,下官府里的女眷都是才艺双馨,若是四小姐和二小姐能够加入,那这场击鼓传花就会如虎添翼了,三皇子,您说是也不是?」 不得不佩服胡昏官这张翘舌雌黄的利嘴,居然就真把容祀给说动心了。 不过,那又如何?只要小妹不愿意,就没人能够勉强她。 思索间,小妹白皙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严肃的神色,开口欲要拒绝。 「小妹,就当是为了二姐,不要走,好吗?」 这是二姐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对她的需要,小妹欲要起身走人的动作,便再也无法继续了。 「二姐……」这份情,若是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偿还,她认了。 眸光流转间。少女望着对面虚弱而苍白的娇弱脸庞,内心所有的坚持,终是化作了妥协。 「世子以为如何?」 胡县守不傻,他自然知道安平候府四小姐和世子是有婚约的,若是要让余兴节目彻底施行。世子爷那关就必须要过。 不过,他就是象徵性地询问下,若是这位慈心世子爷应承了,那就皆大欢喜。 若是不应承,反正他已经成功地勾起了太子和三皇子这两位未来皇位继承人的兴致。即便是败了兴致,那也不是他胡惟庸的过错。 小妹冷眼观察站在中央低头哈腰的谄媚男人,只见他对容峥虽然也恭敬,但是态度却并不像对太子和容祀那般热络,想来这昏官打心眼里。肯定是看轻容峥的。 试问,谁会对一个活不过二十的病秧子打心眼里的恭敬? 不知为什么,看透了胡惟庸的盘算后,小妹心里的怒气就开始狂飙。 恍然间,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念头,居然想要冲上去替容峥打抱不平。 正暗自纠结间,那道温柔缱绻的音调,幽幽落入耳中:「这个问题,你该问当事人,而非本世子。」 容峥将最终决定权,交到了她手里? 这实在太出乎小妹的意料了。 按照他的霸道性格,要么就是直接甩脸子走人,要么就是冷言拒绝,怎么会出现第三种可能? 「四小姐,若是决定不了。下官就让府中女眷先演示一遍给您看,如何?」 不得不承认,这个胡惟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服人的法子比比皆是。 小妹清楚地捕捉到二姐眼中期盼的眼神。她想二姐是很希望能够有机会在容祀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的。 她被二姐握住的手掌心,渐渐有冷汗浸出,小妹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对面那道谪仙般的魅惑男人。 只见他眉目间,皆是淡然出尘,仿佛早已经跳出了眼前的发生的纷纷扰扰。 算了,算了,大变态的心思太难猜。 心思流转间,小妹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四小姐,那下官就让女眷们准备去了。」 胡惟庸心领神会,想当然地认为傅小妹是被他真诚的话音说心动了。 「慢着。」 少女清亮的话音,骤然响起,那些欢天喜地等待着在表现机会的女眷顿时脸色都僵硬了。 傅蔷薇脸色微变,眸光里掠过一丝暗无:「小妹……」 「二姐,你放心,小妹有分寸的。」昏官。既然你这么爱拍马屁,老娘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妹投给傅蔷薇一记安心的眼神,随即,灵动的眉眼间,已经染上了狡黠的神色。 「四小姐。若是不想参加,好歹也凑个热闹。」胡惟庸极尽能事,做着最后的努力。 这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脑满肠肥的昏官,其实就是为了想着法子让他府上的所谓「女眷」有在三位光天贵胄面前露脸的机会。 心思流转间,小妹视线不动声色地往那席间的女子看了遍。 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看她们一个个妆容精緻,眉目间每一笔勾画都精雕细琢。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怎么看都像是那些花楼出身,深谙如何勾引男人之道的女子。 小妹暗自在心里作数,想着这胡大人还真是好算计。 机关算尽。其实就是为了让这些精挑细选的女子,能够被太子、容祀或者是大变态看上,若是能春宵一度,顺利地带进京城,也算是为他升官的道路上,奠定了一块基石。 她眉眼弯弯似新月,笑得如此肆意灿烂,俨然是一只算计人心的小狐狸。 容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细碎的金光交错川流,目光静静地锁定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他知道,这个执拗而坚强的少女,一定是不按牌理出牌。 果然,下一瞬,只听她巧笑嫣兮,轻松的语调里,活泼跳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胡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众人皆是愣住,并不明白小妹话里的意思。 她杏眸里跳动着兴奋的小火苗,倏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方地走到最中央,朝着上首端坐的三个男人,笑眯眯地建议道:「太子殿下、三皇子、世子,光看着多无趣,不如陪小妹一起游戏。如何?」 话音落下,周围立刻炸锅了。 当然,除了胡惟庸本人惊得差点昏过去,而其他女眷则是摩拳擦,跃跃欲试。 「小妹。不许胡闹。」 「二姐,小妹说话算话的。」她就想告诉二姐,既然要帮,就要帮得彻底。 这一世,姐妹就这一个,小妹也希望二姐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而对于二姐来说,容祀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所以,这个忙,傅小妹不但要帮,而且还要帮上。绝对不能失败。 「咳咳咳……四小姐,这个下官以为……」 「胡大人!」小妹冷声打断,也不看上面三个地位尊贵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脸色,继续大胆放豪言。「还有,小妹觉得这个鼓点到谁,谁就表演才艺的玩法,实在太没新意……」 「四小姐,这些女子的才艺都是一等一的。」 看胡县守着急抢白的焦灼模样,小妹眼底不屑的神色一闪而逝,嗤笑道:「胡大人,你这话放在别人面前吹牛也就罢了,若是你这里的姑娘才艺是一等一的,那百花宴上那些出身名门的贵女,她们的才艺又该往哪里摆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献上香吻 胡县守被堵得冷汗涔涔,不知不觉间,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小妹以退为进,将胡县守的如意算盘,打得支离破碎。 对方又是作揖,又是摆手,连连解释:「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 「胡大人,这么说,您也觉得小妹的提议甚好喽。」 询问的话音落下。胡惟庸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 一时间,他进退两难,若是答是,势必精心挑选的女子就失去了表现的机会,那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妄谈。 若是答不是,就等于直接开罪了眼前的小姑奶奶,而且这位四小姐跟传闻中完全判若两人,尤其是她如此放肆,上首端坐的三个尊贵男人,居然都由着她去…… 「胡大人!」 少女语调徒然拔高,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四小姐聪慧伶俐,下官自然没有意见。」 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这个胡惟庸脑子还不算太蠢。 不过,那又怎样?反正小妹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在这县守府闹上一闹。哪怕是替那些灾民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好的。 一座巨大的花鼓,已经被四个壮汉抬到了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不得不承认,这平阳城的花鼓,造型的确比普通鼓别致许多。 只见那鼓面上。还描摹着一幅绚丽多姿的蹀躞百花图,在明艷的光华映照下,散发着独有的魅力。 小妹不动声色地将欣赏的视线收回,冷不丁地发问:「不知太子、三皇子、世子意下如何?」 「本殿……」容谨刚想开口,就被人打断了。 「小妹。你说要怎么玩?」容祀温暖的眉眼间,尽是无条件支持的表情,扬声抢白道。 容谨刻板的脸上,隐隐有不满的情绪,口气不善地接话:「三弟,我们这是与民同乐。」 这太子私心甚重,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却也要借着小妹说得话,给自己编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小妹心中不屑,面上却是从善如流地迎合:「殿下所言甚是。」 她眉眼间算计的精光,容峥一丝都没有错过,小狐狸转头,脆生生问:「世子爷,太子和三皇子都参加了,你呢?」 话音落下,周围窃窃私语声就愈发的密集了。 其实,小妹询问容峥是否加入,只是象徵性的走个过场。 反正,已经有太子和容祀掺和进来,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因此。她问完之后,根本就没有给容峥回答的机会,而是直接进入下一个单元,宣布游戏的新规则。 「为何要换击鼓之人?」胡县守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壮着怂胆反问。 「胡大人。小妹不是说了,这样的盛世场面,自然不能按照寻常的玩法。将击鼓之人换做咱们这群人中的任何一个,大人不觉得刺激吗?」 谁没有私心,谁没有欲望。鼓点急促传递的是红花,却也是在传递人心。 那个执掌了鼓锤的人,只需在敲与击之间肆意转换,便能轻易地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间。 「刺激,好一个刺激!」容谨徒然拔高声音。严肃的音调里,多了几分戏虐的味道。 小妹蹙眉,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如今在她眼里,容谨和傅明月俨然成了一对名副其实的狗男女了。 胡县守唯唯诺诺,掏出手帕,时不时就要擦额头的汗,骑虎难下地恭维:「既然太子也说好,那下官自然是使命必达,只是这击鼓的人选该如何择定,还请四小姐明示。」 小妹想说她文墨不通,击鼓这等粗活,就让她来代劳。 可话到嘴边,连张口的机会都没有,那道缱绻温柔的蛊惑声音。幽幽响起:「本世子来。」 世人眼里慈悲普渡众生的谪仙世子爷,要亲自击鼓,瞬间柔化了在场所有的女眷,她们一个个都是捧心状,满脸激动期盼的表情。 跟旁人的期盼不同。与小妹而言,却是妥妥的惊吓。 她怎么都没料到向来冷心冷情,就知道变着法子欺负她,磋磨她的大变态,居然也会有不拆她台,从善如流配合她的时候。 压下内心的小激动,小妹白皙的脸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那就有劳世子爷了。」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有种跟容峥狼狈为奸的错觉。 「说了老半天。奴家们都没有听懂四小姐的游戏规则呢。」 忽而,有个娇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神间,小妹已经慢悠悠地开口:「击鼓之人背对我们大家,鼓声未停,红花就必须在保持传递的状态,鼓罢花停在谁手上,那人就要出来表演……」 「哦,那跟我们平时玩得也没什么区别嘛。」那女子恍然大悟的脸上,表情了多了一丝势在必得。 小妹视线扫过在场之人,话锋一转,继续道:「这位姑娘好生心急,小妹都还没说完呢。这齣来表演的人,表演的项目可不是自定的哦。」 「四小姐,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胡县守心脏已经受不了了,一脸苦大仇深地拜託道。 「让人准备一个罐子,每个人都发一张纸,大家想让那个拿着红花的人做什么,就写上什么。到时候让那个人抓阄,抓到什么就演什么,不容反悔。」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女子都沸腾了。 一张窄窄的纸,代表了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那每一笔每一划,表达的都是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既然说了要刺激,那便刺激到底,选中什么,就要义无反顾去做。没有反悔的机会,才好。 少女执笔,认真地在撒着金箔的宣纸上,写下五个字:献吻三皇子。 等她将宣纸叠好的时候,下意识地在最外面的位置动了个手脚,顺势将头侧到身边女子的耳旁,低声道:「二姐,等下若是花到你手上,你一定要挑小妹这张哦。」 说着,她特意将记号给二姐看清楚。 「小妹。你写了什么?」 傅蔷薇疑惑的话音落下,收纸笺的奴婢已经将罐子递到了她们面前。 两姐妹一前一后,纷纷将手上叠得跟豆干似得纸笺,丢进了里面。 「二姐,你写了什么?」知道二姐脸皮薄,小妹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告知,只能转移话题道。 「高台献舞。」 闻言,小妹晶亮的星眸,不由闪过瞭然的光,原来二姐也是希望万众瞩目的。 百花宴,二姐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参加,恐怕在她心里也是留下了遗憾的。 思索间,小妹嘴角已经勾起,呢喃出声:「献舞不如献吻来得实际。」 「嗯?小妹说什么?」 「啊,二姐。小妹没说什么呀。」想得太入迷了,居然自言自语说出来了,好险。 坐在背后的女眷,相互询问对方写了内容在纸上。 小妹一边打哈哈,一边让二姐陪着她一起听八卦。 不过,说实话,这胡县守挑的女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其中最劲爆的一个居然是直接邀约太子共度春宵。 「二姐,干嘛,我还没听够呢。」 耳朵被柔软的手掌捂住。小妹不满地嘟囔。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听着二姐知书达理的话,小妹心头不由微颤,暗道:若是二姐真得抽中了她写的那张纸,不知道这十几年的淑女修养,会不会被她给毁掉呀? 思索间,只听容祀抱怨,为什么只有女子能写,男子就不行。 小妹顿时就急了,条件反射地朝着投过去一记威胁的目光。 容祀见状,讪讪地收声,可他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 三位男子,是在座女子的销想对象,小妹又怎么会让他们有机会写纸条。 若是写了可以成功屏蔽那些女子要求的鬼话,这游戏还怎么玩得下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邪乎的风 他,白衣翩翩,划过眼帘,飘然远至。 临水照影,那周身的气韵风流浑然天成。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容峥,的确有令全天下女子都为之思慕疯狂的资本。 晚风辗转在高台周围,吹起他宽大的袖袍,伴随着短而促的鼓点声响起,夜空中的星辰瞬时黯然失色。 「咚…哒哒…咚…哒哒哒……」 那冰肌玉骨的仙人之姿。犹如松柏般伫立在艷丽的蹀躞红鼓前,一红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朦胧的光晕,浅浅淡淡地笼罩在他身上,小妹目光愣愣地望着那道颀长挺白的背影,只一眼,便不自觉地痴了。 忽而,鼓声戛然而止,小妹勐地回神,只听胡县守大喜过望地宣布:「彩霞,快,上来抓阄!」 看那肥头大耳的胡惟庸,看到红花落入精心安排的女子手中,那张猪头脸上的兴奋不言而喻。 小妹回神,只见一个穿着水红色石榴裙的女子。扭动着水蛇腰肢,浑身都散发着妩媚的姿态,朝着摆在最中间的抓阄筒走近。 「二姐,别紧张,里面少说也有十来张纸条。不一定会抓到你写的那张的。」 「小妹,我哪有紧张。」 傅蔷薇目光始终落在中间那只金灿灿的阄桶上,口是心非道。 游戏规则言明,每次抓出来的纸,使用后。直接作废,除非是没有打开,内容还没有曝光,才能够重新放回去。 那个叫彩霞的女子,先是迟疑了片刻,然后伸手在罐子里搅动了几下,最后,居然用嘴唇叼出了纸片。 唏嘘声,不绝于耳。 小妹目光扫过围在四周负责安全的守卫,只见他们的眼神,都是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最中央的妖娆女子瞧。 难怪,胡县守要巴巴得把这些个姑娘往那三个男人面前推。 果然,这些女子,只要有露脸的机会,的确有本事,能够瞬间抓牢男人的心思。 思索间,小妹已经不动声色地将视线移到了端坐上首的两位。 太子容谨,阴沉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了些许欲色,跟小妹想像中无二。 压下心底的嫌恶。她继续将目光投向旁边的那道青蓝色风流身影上,只是容祀那是什么表情? 好好的一张俊美脸,怎么看都像是纠结成团的包子了? 「二姐,你说三皇子会不会被这狐狸精勾了魂去?」 少女没心没肺地靠在傅蔷薇身侧,丝毫不掩饰真性情。撒娇般地发问。 傅蔷薇脸色微微发白,喉咙处有些涩涩的,闷闷道:「小妹,你跟三皇子关系很要好吗?」 「二姐……」 「算了,我也就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方便答就……」 「不是…小妹……」其实,小妹就是被二姐突然的问题给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并非不方便。 可她刚开口要解释,胡县守就扯着嗓门喊:「弹奏一曲。」 「奴家三岁开始学习琵琶。就由奴家为诸位献上一曲《乱红》。」 这女子说话的音调,就跟阳春三月里河堤岸边迎风飞舞的柳枝,软软的,柔柔的,飘来盪去,似有若无地撩动人心。 如果小妹是男子,恐怕也会被勾去了三魂七魄。 嘈嘈切切如玉珠相扣的清脆声音,有节有律地响起,一曲终了,众人仍旧沉浸其中。 「咚…哒哒…咚…哒哒…咚…咚咚咚……」鼓声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神智拉回到现实到中。 小妹勐地回神间,发现彩霞已经钻进了太子容谨的怀里,而这时候,那朵象徵着机会的红花,已经越来越近了…… 如果将普通鼓发出的声音比喻成壮年男子。那这平阳花鼓发出的声音就是小家碧玉了,音色绵软无力。 只是,这鼓声从响起开始,非但没有这种味道,小妹反而从那股绵柔力道中。听到了刚强坚毅的意味。 柔中带刚,鼓声点点落在人心,令人不自觉地为之振奋。 少女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朵大红色的绸缎花,在心底暗自默念:快点,快点,再快点! 而就在此刻,鼓点的节奏骤然变化,从原来平均的时间间隔,转变成了不规律的间隔。 那些原本计算着时长,试图拖延时间。让绸花多停留会儿的女子,被迫只能将大红花依依不捨地交到小妹手里。 到了! 时间紧迫! 接过红花的剎那,小妹几乎是用丢的动作,直接将她往旁边的二姐身上抛。 伴随着「啪」的最后一个尾音结束,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被抛起来的红绸花上。 刺目的红,高高地飞至最高点。 人们的心,也跟着吊到了嗓子眼。 紧跟着,那抹红色开始加速坠落。 倏然间,小妹冲着傅蔷薇轻喊出声:「二姐,接住了!」 少女清亮的话音落下,外头一阵邪刮过,傅蔷薇已经算定好花朵下落的地点,只等它落入怀抱。 谁成想,大风颳来,那朵绸子做成的花坠落的轨迹被硬生生地刮偏了。 而这时候。花朵几乎是快要触碰到傅蔷薇的手心里,她反应不及,花朵直接掉在了地上。 高台上,那抹白色的身影,掩藏在袖袍里的手掌。渐渐收住真气,俨然还是当初背对席位,不知身后事情的冷淡模样。 只是,躲在不远处树梢里的影一,却将主上的小动作看得分明。 无形中。有股冷冽的寒气扑过来,影一侧头,寒气打在旁边树干上,瞬时凝结成霜。 影一内心悲催,无语望天:主上。属下无心看到的啊。 「这花掉地上了,算谁的?」 原本该拿到花的女子,沉不住气地娇滴滴出声。 微风吹动红绸花,它躺在地上,明明艷丽动人,如同蔷薇花般静静绽放。 小妹是铁了心要把花送到二姐手里的,可谁知道,半路居然败给了一阵风。 她目光锁定在落在三人中间的红绸花上,语气中带着些许蛮横,扬声道:「反正不是你的!」 说着。便要俯身去捡地上的话。 「哎,四小姐,你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了,这花本来就是我交到二姐手里的,要不是因为那阵不知道哪里来的邪风,我二姐肯定能接住的!」 那女子被小妹的伶牙俐齿堵得说不出话来,涨红着脸色,朝胡县守求助。 不过,小妹却并不示弱,依旧理直气壮道:「这位姑娘,就算你让太子、三皇子、世子都为你做主,这朵大红花怎么刮分,也刮分不到你的头上!」 「你……」被挤兑的女子气急,老半天,憋出句话:「四小姐。那奴家就拭目以待,看你要如何跟自己的姐姐抢这朵花?」 「这花又不是我的……」 「四小姐此言差矣,大家都看到鼓声停下来的时候,这花刚好在你手上。」 争论之际,站在最中间的胡县守眼里闪过看好戏的光芒,趁机抢白道。 小妹想否认,容谨却合时地开腔:「本殿也看到花最后的确是从四小姐手中出去的。」 「太子英明。」胡县守谄媚地作揖,恭维道。 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小妹心里那个气啊,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那阵邪风上。 她就纳了闷了。今夜天气燥热,又没有要下雷阵雨的前兆,怎么平白无故就刮来这么大的风?与其说是风,还不如说是气流更精准。 「既然争执不下,就重新再来一轮。」 缱绻温柔的磁性声音,从远处高台传来,在场所有女子都为之迷醉,统一点头表示同意。 「不行!这种掉花的事情,谁能保证下一轮不会发生,若是这样,岂不是没完没了了,那还不如直接散场算了!」 言语间,小妹已经泼辣地捡起地上的花,不容置喙地塞进傅蔷薇的手里,大声宣布:「这花就是我姐的,不服气的沖我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幸福之吻 自从百花宴一战成名,小妹就不再压抑真性情,在外人面前,再未曾表露出怯懦的伪装。 她现在就像个不讲理的小泼妇,单手叉腰,像个小茶壶般,壶嘴巴还「噗噗」冒着火气。 「小妹……」 傅蔷薇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看着,尴尬地想要将手里的红绸花放下。 只是,小妹哪里肯,直接站起身。冲到中央放阄筒的位置:「二姐,你过来抓阄啊!」 话音落下,见二姐还在迟疑,小妹索性豁出去,冷不防地抱起筒子,将它送到了傅蔷薇面前。 「二姐,幸福不会自己找上门的!」 少女轻飘飘的话音,落入傅蔷薇的耳中,她身体勐地顿了下,手中抓着的那朵火红的绸花,渐渐地被揉成了团。 小妹摆了明护短的行为,俨然是犯了众怒。 虽然,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余兴节目,但是因为她们的表演对象,是大齐最尊贵的男人。因此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个千载难逢出人头地的机会。 容祀不耐烦一群莺莺燕燕吵嚷,起身就要离开。 「三皇子,请留步!」 胡惟庸急忙喊出声,小跑着上前,冲着太子行礼。禀告:「殿下,依下官所见,喜梅的确是没有资格的,这花既然落到二小姐和四小姐之间,又分不出究竟花落谁家。干脆就让二小姐和四小姐都抓阄吧。」 谄媚的话音落下,原本打算走人的容祀,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了。 小妹闻言,暗骂一声:该死的! 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平阳城县守,胡惟庸大人,你好样的! 放眼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她傅小妹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庶女,即便是百花宴上,赢了天之骄女傅明月,传言也都是侥倖。 这该死的县守,官当得不怎样,马屁拍得贼响,上京城有点什么风吹草的八卦,他不可能不晓得。 「殿下,您看这折中法子,可行否?」 「那就开始吧。」 容谨和胡惟庸,一唱一和,就将小妹强行拉上了抓阄名单。 小妹脸色难看,抓着黄金筒的手指。骨节有些泛白,她很清楚容谨如此支持胡惟庸就是为了让她当众出丑。 「太子,小妹她不会那些讨好人的玩意儿,你又何必故意刁难?」 每一次有人要给她难堪的时候,容祀总是会第一时间跳出来帮她。 感动之余。她心底更多的情绪是不爽,有些事情,已经下定了决心,她便不会回头。 「二姐,你挑吧。」 清亮的声音。在大厅上空悠悠扬起。 傅蔷薇眉眼间,满是诧异,盯着坚定站在她对面,将逝去的机会努力抢到她面前的少女。 「二小姐,请抓阄。」胡惟庸尖着嗓子。催促出声。 小妹自然知道二姐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担心怕她出丑。 思索间,小妹指着之前做好记号的纸块,沉声道:「二姐,就抽这张,没错!」 「小妹……」傅蔷薇迟疑地开口,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说服自己,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她要容祀,她要幸福! 「二小姐,请将你手里的纸交给下官。」 不喜欢这个熘须拍马的傢伙,不过,眼下,这死胖子算做了件满意的事情,至少他把写有「献吻任意一人」的纸张,夺了过去。 「悉悉索索」打开叠得整齐的纸张声。慢悠悠地散开。 原本争论不休的嘈杂大厅,俨然进入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胡惟庸攥着撒满金箔的纸张,额头冒得虚汗,越来越多。 「胡大人,你不是说时间不等人吗?怎么还不宣读内容?」 小妹压下内心的小激动。面上却始终要保持惶恐等下抓阄表演,满是焦虑地催促出声。 傅蔷薇双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紧张出声:「小妹,你到底在上面写了什么?」 「二姐,你不是苦于没有机会向三皇子表白吗?这次,你一定刚要加油,小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话音落下,胡惟庸结结巴巴出声:「献…吻、任意一人!」 那个「吻」字,他几乎是囫囵吞枣煳弄过去的。 不过饶是如此含煳不清,在场的女子还是尖叫出声了。 「什么!她要献吻?!」 「这到底是谁写的?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质疑声多。不甘心的声音更多,那些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女子,几乎是捶胸顿足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小妹心安理得地站在原地,目光中透着晶亮,轻声安慰:「二姐,你别怕,游戏规则已经说好的,纸张打开,不能反悔,所有人都得无条件配合的。」 少女清清淡淡的话音,俨然给傅蔷薇吃了颗定心丸。 脑海里,不停地重复着小妹对她说得话「幸福不会自己找上门……」。 「殿下,二小姐要献吻给你吗?奴家不依嘛。」 彩霞依偎在容谨的怀里。双手握着空心拳,佯装吃醋的模样,娇滴滴道。 容谨眸色暗沉,心中不屑这些女子的放浪行为,却又有些佩服。那个写下这个要求的女子。 下面这些女子,参与这个游戏的目的,不都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是,想归想,当机会来了。她们却不懂得如何最精准的抓住? 其实,跟傅蔷薇要献吻给谁相比,他更在乎这纸条是出自谁人之手? 「美人儿,本殿已经有你了,若是那二小姐来找本殿。本殿也是不会答应的。」 说着,容谨逢场作戏地握住彩霞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 「可是,游戏规则说了,不能拒绝的。」 「嗯,这样啊,那本殿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守信,只能勉为其难……」 「哎呀,殿下。你好坏哦~~~」 男女调笑充当着背景音乐,傅蔷薇如履薄冰地缓缓走向前。 她双手的掌心已经出汗了,莲步轻移,朝着她心中的幸福靠近。 就在走上台阶,往左,还是往右的档口,傅蔷薇忽然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纷纷着急,她究竟要选谁? 太子? 三皇子? 或者是已经有了婚约的世子爷? 祀哥哥,还记得那个夏天,侯府湖畔,那个落水的小女孩吗? 那时候,蔷薇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而你却像天神般。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还是跟初见时候那样,眉眼间都是暖暖的光,对谁都是那样的友善温暖,依旧对天青色的情有独钟。 花灯会那日,蔷薇见到你的时候,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只是,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不是蔷薇? 难道。你真的忘记了那年在湖畔,救下的那朵风中小蔷薇了吗? 还是,你只是错把小妹当成了蔷薇? 只因为,你曾经也在那个湖里,将小妹救上岸? 小妹说幸福不会自己找上门的,那么,祀哥哥,蔷薇现在就来找你。 你----可愿意? 心底的有个询问的忐忑声音响起,傅蔷薇轻柔的音调已经在大厅里幽幽荡漾开。 「三皇子,你可愿意?」 话音落下,满座皆是沸腾。 那些女眷早已经闹心抓狂,而小妹看着二姐,勇敢地追求自己的幸福,晶亮的杏眸里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火花,不由自主道:「二姐,好样的!」 容祀俊美的脸上,表情变得尤为僵硬,他目光避开对面女子深情地注视,只将视线投向远处站在席位上的少女。 她,清秀的眉眼间,没有失落,没有…… 没有得到回应的傅蔷薇,鼓起勇气,再次问:「三皇子,你可……」 「美人送吻,本皇子求之不得。」傅小妹,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祀便如你所愿! 第一百四十章 为你起舞 傅蔷薇眼睛瞪大,窒息的感觉席捲而来。 她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 幸福,原来真得可以靠自己争取来的…… 画风急转,索吻的俨然成了被亲吻的对象。 容祀将对面的女子,牢牢地锁入怀中,唇瓣印上了她的额头。 只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亲吻傅蔷薇额头时,温暖目光里那抹难以言说的痛。 吻。如蜻蜓点水,轻抚过额头。 额间轻轻的印记,心中深深的烙印。 这一刻,仿佛成了永恆。 「本皇子履行了游戏规则,现在是否该轮到四小姐了?」 忽而别点名,小妹倏得回神。 她还没有从二姐找寻到幸福的兴奋情绪中跳出,勐地被容祀的「四小姐」称唿,给惊到了。 自从遇见,小妹几乎没有听过容祀喊过她「四小姐」,这是生气了吗? 小妹眉眼间流转着疑惑。抬眸望过去,试图去看清楚容祀的表情。 这时,耳畔有低低浅浅的蛊惑声音响起:「还想藕断丝连,嗯?」 周围的人,依旧骚动如常。小妹几乎可以肯定,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听到。 只是,容峥这大变态什么意思? 什么叫藕断丝连? 她跟谁是连在一起的藕了? 没藕断,哪来的丝连? 「四小姐,抓阄吧。」 一道讨人厌的声音,打断了小妹的思绪。 眼前那张猪头脸,她现在恨不得立刻揍得他连娘都不认识,昏官,只知道贪图享乐。熘须拍马,为了讨好上头来的「钦差」,居然将流离失所的灾民全部赶出城外,简直可恶! 县守是吧? 等着,本姑娘很快就会让你,真正的成为献首。 思绪流转间,小妹伸手,随便在筒子捡了张纸,直接丢到了胡惟庸的脸上。 瞬间,两人之间火花飞溅,气氛尴尬至极。 「胡大人,我家小妹从小并没有经过诗书礼乐的薰陶,能否就此算了?」 「二小姐过谦了,百花宴上,四小姐连名动京城的天之骄女明月小姐都胜过了,这纸上的才艺想必四小姐也是小菜一碟。」 胡惟庸四两拨千斤,直接将傅蔷薇搪塞了过去。 说着,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拆开纸张,大声地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鼓舞!」 话音落下,四周立刻就炸开锅了。 有女子已经率先冒头。嚷嚷道:「这鼓舞,莫非就是名烟姑娘的拿手绝活?」 「岂敢,名烟只是略通而已。」 小妹目光落在胡惟庸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上,心里大概有数了。 这昏官是故意挖坑,让她一步步自己往里头跳。 鼓舞是什么? 光听字面意思。她大概能猜测到,应该是跟平阳花鼓有关。 只是,要如何跳呢? 说实话,她真是一无所知。 「三皇子,小妹不会跳舞的。」 容祀对傅蔷薇的话充耳不闻。不近人情地催促道:「四小姐,题目已出,请开始你的表演吧。」 这时候,胡惟庸假装好心地帮腔:「三皇子,四小姐对鼓舞可能没概念。或者让明烟想为大家舞上一曲,这样也好让四小姐有个借鑑。」 好一个不计前嫌的帮衬,要是让名烟来舞,这名女子大概又要投入太子容谨的怀抱了。 胡惟庸想踩着她的头,让那些来路不明的女子上位,简直痴心妄想。 少女站着不说话,众人以为她是默认了。 而这个时候,名烟已经换好舞衣,手拿着花鼓站定在了大厅中央。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音乐起。 小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名烟挂在腰际的那只迷你型的花鼓上。 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平阳城闻名遐迩的「鼓舞」。 「乐师准备……」 「等一下!」 清亮干净的声音里,平静地打断了名烟的口令。 那些正准备奏乐的乐师,纷纷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放下手中的乐器。 「四小姐。游戏规则是你说的,纸张一经打开,就不能反悔了。」 咄咄逼人的话音,从容祀的口中发出。 每个字,落在小妹而中。令她十分不是滋味。 她知道,容祀这次是真得生气了。 也许,今夜过后,他们将形同陌路。 深吸一口气,小妹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在意,眉眼弯弯,佯装轻松地回应:「规则,小妹自然记得,小妹只是觉得等待太煎熬,不如大家各自起舞吧。」 「这女人疯了吧?一个从来没学过舞的人。居然要跟咱们平阳城最厉害的舞者斗舞?」 「就是啊,这岂不是自取其辱?」 「百花宴上,她不是照样把那个天之骄女傅明月给打下擂台了吗?」 「那她至少还学了三天的琴,并且受了高人的点播,只要记性好。就会有胜算。」 「也是哦,那照你这么说,如果她看了名烟的舞蹈动作,把动作记全了,只要依样画葫芦跳出来不就行了?」 「傻啊。你当是学画画,临摹画帖啊,跳舞没个十几年功底,即便是动作都记住了,也照样白搭配!」 大厅里的讨论声。有些肆无忌惮。 一字不差地落入小妹耳中,这些女子手来说去,就是在讽刺她会「画虎不成,反类犬」。 风,扬起少女的乌髮,她嘴角无所谓地上扬,缓步走近大厅中央的明艷女子。 「名烟,不知你意下如何?」 小妹问得随意。 而回答的那个,更是语出惊人:「四小姐如此志在必得,名烟便奉陪到底!」 不得不说。从名烟站定在大厅中央的那刻起,并没有给人一种献媚的感觉。 因此,小妹选择各跳各的。 左右,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等看她出丑,那她也不介意,让别人的美,来衬托出她的笨拙。 「小妹,你去哪里?」 身后,有二姐关切的询问声传来。 少女纤长的手臂伸展,朝着不远处的高台,指了指,什么都没说,自顾自朝那道谪仙之姿走去。 短短的十几步路,仿佛走了很久。 小妹拾级而上。娇俏的身影并不十分规矩地站定在容峥面前。 忽而,她大眼睛眨巴眨巴,娇憨着语调,双手摊开,脆生生道:「世子爷,麻烦让让。」 高台距离大厅并不远,上面的人说话,只要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下面的人全部都能听到。 「她居然敢让世子爷给她让路?」 质疑的话音刚落下,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居然动了。 「天哪,世子爷真的让了!」 小妹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直径有她半个人大的巨型花鼓,来回饶了大半圈,挠了挠头皮,嘀咕道:「腿短。上不去,爬上去,样子太难看,总不能这么早就给人看笑话吧。」 自言自语间,腰间忽然缠上了一股霸道的力量。 鼻翼间。勐地窜入熟悉的冰莲气息,小妹的心不自觉地安了下来。 稳稳地落定在鼓面上,转身,冲着容峥莞尔道:「世子爷,让小妹为你舞一曲可好?」 少女眼里的笑意不达眼底。容峥幽深的眸光泛着意味不明的神采,缱绻蛊惑地回应:「如此甚好。」 容祀,你听到了吗? 即便你让小妹跳舞,这舞也不是为你而舞。 这样,你可能死心?从此只对二姐一人用心用情…… 乐声起。名烟已经娴熟地开始表演。 而高台上,脚踩着鼓面的少女,双眸紧闭,身体朝着月光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立着。 就在众人以为,她是大言不惭,根本舞不起来的时候。 小妹突然抬脚,两只绣鞋一前一后地踢飞向半空中,伴随着绣鞋坠入水中的「噗通」响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夫唱妇随 她长臂张开,犹如一只轻灵的蝴蝶般,在硕大的鼓面上翩然起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伴随着少女倾尽全力的起舞,她脚每踩在鼓面上一次,就会随之传出软软的鼓声。 长臂延展,那眉目间,似是欲语还羞。 玉足踏上鼓面,那纤细的脚踝,在宽大的裙摆间,若隐若现。 尤其是一对粉嫩的玉足,被长裙掩住。只在她起舞之间,才能露出一点点朱玉般小巧的脚趾。 容峥幽深的眸海里,涌动着异样的光泽,目光灼灼地落在眼前肆意翩然的少女身上。 忽而,他身形微动,在鼓面上,毫无徵兆地落下了一个深沉的敲击。 「咚……」 鼓面震动,在上面起舞的小妹,脚底心有股酥麻的感觉。 足尖轻点,在那「咚」声后,少女玉足踩在鼓面上,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为了应和他敲击的声音般。 她舞,不停。 他击,不歇。 两种不同的力道,似一刚一柔,交相辉映,慢慢地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的心智都网罗其中。 不知何时,替名烟伴奏的乐师,已经络绎不绝地停歇吹奏。 名烟在腰间敲敲打打,极尽柔美之姿的舞蹈,早已经没有了观众。 所有人,都被高台上,那道顾盼生姿的倩影,深深地吸引。 小妹刚开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鼓面上随意起舞。 而容峥的加入,令她始料未及,尤其是脚底心能够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坚定的波动。强而有力地提供给她翩然跃起的力量。 她每一次的旋转跳跃,都比想像中要做得容易许多,小妹知道,一定是容峥在暗中帮她。 「咚」声落。 「哒哒」声起。 小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能,任由脚底那股霸道的波动,将她推送至空中。 低垂的夜幕下,少女周身就像镀了一层光华,俨然成了漆黑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她,耀眼,却不刺目,如同被蒙尘的明珠,终于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无曲,却有声。 那一个个静默的动作,在少女的肢体转换间,都化作了一声声细细的呢喃。 如同温柔的情人,在你的耳边,轻轻诉说。 容峥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成点,目光落在那抹翩然下坠的纤细身影上,隐藏在宽大袖袍的掌心已经蓄势待发。 只等她,落下…… 小妹目光澄明,计算着下落的时间,想着最后一个收尾的动作,必须稳稳地落在蹀躞鼓面的正中心。 在半空中的时候。她已经摆好了姿势,只等完美收场。 忽而,脚踝处似乎多了到拉扯的力道,她心中不由一惊,还不等她反应,身体已经被迫离开了预订着陆地点。 少女的身体下落。若是再不及时调整,就会直接坠下高台。 突然的变故,令在场人忍不住惊唿。 耳畔,有二姐的喊声,还有容祀焦灼的声音。 够了,能够这样痛快地舞过。哪怕结局不完美,又有什么打紧?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睁开,没心没肺地欣赏着头顶上的暗夜星辰。 坠落。最坏也就是成了落汤鸡,她要潇洒地落水,不要惶恐。 只是,下一瞬,小妹身体稳稳地落入一个坚实而清冷的怀抱,她不由惊了。 还不等反应过来,耳畔瞬时有缱绻蛊惑的磁性嗓音响起:「下不为例。」 什么意思? 听着容峥莫名其妙的话,小妹有些懵逼。 「放我下来。」男女授受不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容峥这样抱着她,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小妹的诉求,容峥充耳不闻,只是将怀里的小人儿纳入怀中更紧了些,然后稳稳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拾级走下高台。 「喂,你放我下来啊,这么多人看着,你想干嘛?」 县守府的大门开了。那道颀长的白影怀里缩着一个小人儿,俨然一幅夫唱妇随的和谐画面。 而众人的目光,仍旧停留在空无一人的高台和那只艷丽的花鼓上,仿佛那抹唯美的倩影,依旧在翩然起舞。 出了县守府,没了顾忌的小妹。原形毕露地扯开嗓门:「世子爷,我自己会走,麻烦放我下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容峥这张脸太招摇,小妹被人一路盯着觉得快要变成筛子了。 看着少女捂着脸。一副丢死人的模样。 容峥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似笑非笑道:「你确定?」 「嗯,嗯。」人家好歹帮了她,这种时候,只要好好说话就好,小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乖巧些,应声道。 他,谪仙般的魅惑容颜近在咫尺,小妹忍不住别开眼,在心中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要被他的皮囊迷惑了心智…… 忽而。脚底心有股钻心的疼。 小妹痛得呲牙咧嘴,两只脚不停地在原地跳脚。 容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少女,像只小猫咪般,抓狂无措的模样:「现在还确定吗?」 呜呜呜~~~这是什么路啊,怎么会有那么多碎石子,她怎么忘记了脚上的鞋早就被她踢飞到水里了。 她晶亮的星眸掠过郁猝的光。视线顺着道路延伸,一眼望不到底的碎石路,让小妹顿觉心累。 光着脚丫子,走上那么长一段路,估计脚也该报废了。 我的鞋,我的鞋啊…… 眼前,月白色的宽大背影,挡住了她盯着地面的视线。 小妹疑惑地抬眸,看着容峥背对着她,疑惑道:「干嘛?」 「上来。」 简短的两个字,霸气十足,可小妹却纠结了。 上去? 去哪里? 这男人把后背露给她,是要背她? 意识到这点,小妹身体顿时就僵硬了,勐地甩头,告诉自己肯定是想多了。 「磨蹭什么?」容峥脸色有点黑,语气臭臭地催促。 小妹嘴巴不自觉地张大,心情忐忑,结结巴巴道:「世子爷,那什么,我就是你的小女奴,受不起的,受不起的。」 说着,她已经偷偷挪动脚步。准备开熘。 开玩笑,大变态突然转性,又是帮她跳舞,又是抱她离开,现在还要背她。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站住。」 身后,那道蛊惑的磁性嗓音里冒出的寒气,简直能冻死整条大街的人。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爬上他的背,就等于自愿上他的贼船。 闻言,小妹脸已经皱成了包子,尴尬地转身,眨巴着真诚地大眼睛。强调道:「世子爷,小妹真的真的可以自己走的!」 话音落下,面门扑来一阵寒风,小妹认命地闭眼,暗道:惨了。 只是,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大变态磋磨她的招数,她小心翼翼地半眯着眼睛,眼前哪里还能谪仙男人的身影。 「不是吧。」 看着那一路蜿蜒的尖锐石子路,少女的脸已经皱成了苦瓜,她尝试着再迈出两步。 「哎呦……哎呦……」 一路鬼吼鬼叫,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小妹心里那个懊悔啊,早知道一个人走,也要接受那么多人的目光,还不如让容峥背她走了,还省得她脚底板疼个半死。 「小姑娘,你这身子骨得锻鍊啊。」 肩膀被人拍了下,小妹转身,就看到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奶奶,苦口婆心道:「脚底的穴位通达全身经络,你这赤足而行,叫声如此悽惨,身子得有多虚吶。」 「多谢老人家提醒。我……」小妹正想随便找个理由脱身。 这时候,那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把鞋穿上。」 小妹出神地看着地上的绣鞋,恍然大悟,原来他走了,不是狠心丢下她离开,而是特意帮她去买鞋子了。 她弯腰,摇摇晃晃地要俯身,去抓过鞋子穿。 「公子,你紧张这小姑娘,就得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依着老婆子看,这小姑娘有些怕你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脚丫子 容峥的视线,攫在弯腰的少女身上。 忽而,他迈步上前。 小妹正埋头穿鞋袜,眼前白色的影子晃动了下,她以为是容峥等得不耐烦了,忙道:「马上就好!」 说着,她胡乱地套上鞋子,便要起身。 只是,脚踩在地上的剎那,钻心的痛再次席捲而来。 方才。走了一段路,脚底心沾满了碎石屑,她怕容峥不耐烦,便来不及清理脚底了。 「坐下。」 「蛤?」小妹一脸懵逼,望向容峥。 只见他眉色清冷,谪仙的魅惑容颜上,不似平日那般妖孽,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平时,最受不了的就是跟他对视,每次都是小妹败下阵来。 正思索间。小妹只觉得身体勐地被人打横抱起,她忍不住失声喊了起来。 「闭嘴,再喊信不信本座把你丢出去。」 威胁声钻入她耳中,小妹顿觉悲催。 不要啊,这石子路光着脚丫走就戳得她心肝脾肺肾痛,要是整个人摔上去…… 他,放下她。 弯腰蹲在了她面前。 脚踝处有股霸道的力道袭上,不等小妹反应,她的鞋袜已经被剥了个精光。 柔软的帕子,轻轻地掸过她的脚底心。 小妹忍不住缩腿。 「别动。」 容峥目光幽深地落在少女莹白的玉足上,就像是擦拭上好的凝脂白玉般,一下一下地婆娑而过。 「痒。」小妹忍着不适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忍着。」 「哦。」 少女乖巧地点头,任由容峥摆弄她的小脚丫子。 她目光落在谪仙男子完美的侧颜上,眼里的迷惑越来越盛。 半个时辰后。 城外小道上。一大一小两道黑影,躲在隐蔽的大树上。 「你带我上这里做什么?」 小妹不舒服地扭了扭身体,欲要伸手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 「老实点。」 头顶处,传来低沉暗哑的磁性声音。 大夏天的,两个人靠得那么近,本姑娘真得很热哎,大哥难道你不热啊? 暗自嘀咕间,小妹只觉得脑袋被一只大掌,往外面的方向推了过去。 隔着茂密的树叶缝隙,隐约能够看到前方有个马车队,正在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世子爷,咱们大晚上乔装成这副德性,跟个蒙面大盗似得,该不会是……」 猜测的话还在嘴边没全说完,小妹嘴巴就直接被容峥捂住了。 她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眸,眼里充满了兴奋的光芒。 容峥幽深的眸光落在她脸上,不咸不淡道:「待会儿跟紧本座。」 「嗯,嗯,嗯!」堂堂世子爷,要去打劫。想想都觉得兴奋的,小妹用力地点头,表示听清楚了。 官道上,总共三两马车,每一辆后座都堆满了大箱大箱的货物。 小妹目光中透着沉静。默默在心里暗数,对方有多少人。 这时候,下面领头的男人,忽然抬手,肆意车队停下来。 「前面就是平阳城了。大家原地休息,今晚必须赶在城门关闭前,将东西送入城中!」 「大哥,等咱们压完这趟镖,弟兄们几个去城里的花楼逛一逛。听说这平阳城的窑姐儿个个胸大屁股圆……」 「嘿嘿嘿……」 那些粗壮汉子满口污言秽语,小妹闻言,秀气的眉头不由拧成了结,暗道:人渣! 这时候,耳朵两侧忽然有东西盖上来,凉而不寒。 小妹下意识地别过头,额头差点就撞到容峥的胸膛。 他的手掌心,并不是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细滑,而是有些薄茧,贴在她耳朵上,似有若无地婆娑着她的耳廓。 「世子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心脏「噗通噗通」地在胸腔里乱撞,小妹佯装不尴尬,压低声音问。 「你就不问问,劫得对象是谁?」 「管他是谁。这大半夜偷偷摸摸入城的,肯定是来路不明的钱财,劫了再说!」想到白天路上看到的灾民,小妹的心就揪着不舒服。 话音落下,只听有长箭破空而出。 紧跟着惨叫声响起。那个说要去逛窑子的壮汉,被一箭射中脑门子,顿时脑浆迸裂。 小妹忍着噁心,嘀咕道:「要不要这么血腥啊?」 影一带着小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车队人马。 「放下东西,饶你们不死。」 刚开始受到惊吓的带头老大,已经缓过劲来,手持大刀,满脸兇残:「哪来的强盗,也不打听打听老子虎啸是什么来……」 「咻……」箭至,嚣张之人应声倒地。 「还有人要自报名号吗?」影一满身萧杀之气,沉声质问。 连续斩杀两名,手段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沓。 小妹躲在树丛里。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不自觉间,她联想到了这段日子跟影一斗智斗勇的画面。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直被她吃得死死的臭影一,居然还有如此杀伐果断的狠辣一面。 「影一是本座的暗卫队长。不是你眼里的纸老虎。」 「咳咳……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纸老虎了?」小妹心虚地干咳出声,嘀咕道。 先前还有十几号壮汉守着的三辆大马车,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马儿淡定地继续吃草,若不是空气中还有弥散不去的血腥味,小妹甚至怀疑方才发生当一切都是幻觉。 「他们人呢?」 疑惑间,腰间忽然攀上了一股力道,随即小妹整个人被带起,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容峥松开她,任由小丫头绕着马车,急吼吼地嚷嚷:「里面是什么呀?打开看看,要是金银珠宝,事不宜迟,咱们就直接送到灾民手里去。」 劫富济贫,关键要点,脱脏得快。 所谓做贼拿脏,即便东窗事发,也不用怕。 言语间,小妹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马车,用力地撬开了箱子。 「哇,好多金银珠宝啊!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居然押着那么多金银珠宝进城,这是要送礼吗?」 小妹边说,手上也不歇着,直接将那些珠宝往兜里揣。 容峥目光中掠过一丝宠溺的笑意,负手立在少女面前,调侃似地出声:「照你的装法,估计天亮了也处理不完这些赃物。」 装珠宝的动作略微顿了下,小妹抬手挠了挠头皮,摊手道:「那世子爷干嘛让影一他们离开,让他们帮忙拉过去分给灾民不就好了。」 这傢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光说不练,有屁用! 东西劫下来了,结果又送不到灾民手里,这一晚上,大家不是白忙活了吗? 「你觉得那些灾民真的需要这些珠宝吗?」 「他们生活穷困潦倒。有了这些银两,就可以各自去安家,怎么会不需要?」 小妹反驳的话音留下,容峥便没有接话,而是迳自转身离开。 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这里的三大车珠宝呢。难不成不要了? 实在搞不明白,这傢伙到底在想什么? 思索间,小妹急吼吼地追上前,伸手扯住了容峥的衣袖,急吼吼道:「世子爷,你怎么回事?东西也劫下来了,现在事情做到一半,又反悔了,当耍着玩呢?」 质问的话音落下,容峥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她仅有的耐性,算是彻底消磨殆尽。 二话不说,转身就要折回去。 「你现在若是把这些珠宝送到灾民手里,就是害了他们,即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身后,那道缱绻蛊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沉,幽幽落入耳中。 小妹勐地顿住身体,回头,不解道:「为什么是害他们?」 容峥迳自走在前面,并不理会身后少女的叫嚷,不过他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仿佛是在刻意等着她……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推下地狱 良久,身后都没有少女小跑着追上来的动静。 容峥额角不由突突跳了几下。 「影一。」 「是,属下在。」主上,这四小姐向来不安套路出牌的,你又算错了。 「跟上她。」 「是,主上。」 循着白日的记忆,小妹找到了灾民聚集的地方。 亏得三辆车子事先都连在一起,所以她一个人驾车,居然就把三大车子金银珠宝全部都拉了过来。 将黑布重新蒙在脸上,小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奄奄一息的灾民,高喊:「快过来,领银子啦!」 少女嘹亮的声音,对于这些垂死挣扎的灾民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露。 瞬时,那些处于绝望边缘的百姓,都抬起了头,望了过来。 「大家排队,一个个来,拿了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快!」 小妹有些庆幸,这些人长期飢饿,导致行动迟缓,否则她刚才那么不经过大脑嚎上一嗓子,若是遇上体力充沛的流民,肯定要被围堵起来的。 不过,饶是如此,她远远瞧着那些缓慢朝她靠近的大波灾民,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四小姐,主上让属下保护你的安全。」 忽然,身后多出来一道黑影,这个声音很陌生。 「我没事,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帮我把灾民的秩序维护好,我要开始发钱了。」 「可是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四小姐的安全。」 「你帮我维护好秩序。不就是护着我的安全啦?」说着,小妹直接打开了一箱子珠宝,招唿那些灾民过来领钱。 财不外露,无论在任何地方都是试用的。 尤其是,在一片饥民之中,当小妹将钱财暴露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那些人呆滞绝望的眼眸里,徒然升腾起一抹光亮,缓慢移动的身体就像是打了鸡血般,饿狼般地朝着马车的方向扑了过来。 一双双污脏的手,就像雨后的春笋不停地冒到小妹面前,几乎要将她的视线全部遮蔽。 「大家别急,一个个来!别急!」 小妹拼命地扯着嗓门,一边喊着,一边匆忙地从大箱子里抓珠宝。 一大车的珠宝,很快就分完了。 然后她艰难地爬到第二车,准备继续分赃。 而这个时候,那些还没领到钱的灾民却已经暴躁不堪了。 他们的双眼都赤红,俨然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朝着小妹所在的位置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 「我的!」 「我的!都是我的!」 「滚开!」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喊声,惨叫声,叫嚣声,混杂在一起。成了小妹此生听过的最丑陋的音调。 身体轻飘飘地被提熘起来,鼻翼间,有熟悉的冰莲香气,小妹悬在半空中的心,不由地安了下来。 容峥将怀里的小人儿捞到旁边的大树上。 小妹居高临下。眼前饿殍遍地厮杀的景象,一丝不差地全部都映入她的眼帘。 「怎么会这样?」 那些灾民为了抢夺珠宝,已经扭到厮杀到了一起,弱小的妇人和孩童,相互紧紧依偎。可依旧无法摆脱混乱的人群,纷纷跌倒再也爬不起来。 小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狠狠地踩在了摔在地上哭喊的孩子身上,那孩子口吐鲜血,当即死亡。 心脏骤然紧缩,小妹几乎是同时,失声尖叫:「不要!」 她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朝着前倾倒,容峥及时出手,拉住了小妹的胳膊。 「容峥,你快点阻止他们,快点阻止他们啊!」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少女想不通,急怒攻心下,眼眶里全是红血丝,看上去就像是要疯魔的前兆。 容峥目光沉远,视线从地下那堆失控的暴民。平静道:「是你推他们下的地狱。」 「我没有!」忍飢挨饿,有今朝没明朝,他们不是早已经在地狱里里吗?为什么容峥说是她推他们下的地狱? 少女矢口否认,不过倔强的话音里少了些底气。 「你带着珠宝而来,将他们心底最丑陋的一面勾勒出来。」 依旧是清淡的音调。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脑子就像被人重重地砸了一拳头,小妹勐地抬头,杏眸里抑制不住地痛苦:「容峥,你快让他们停下来。好不好?」 「即使停下来,也改不了他们的命运,你确定还要做无谓的挣扎?」 「为什么?」小妹不懂,梗咽着出声。 惨叫声不绝于耳,无形中,折磨着她的心神。 容峥不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缱绻温柔的语调里带着一丝宠溺,淡淡道:「以后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小妹一心想着让容峥出手,把眼前的死局解掉,想都不想连连点头,应声:「嗯!」 承诺完毕,饿殍惨叫声。依旧此起彼伏。 少女逃避似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想去听,不想去看。 容峥抬手,打了个手势,很快空旷之处,凭空出现了一座粥棚。 粥香弥散,很容易将那些沉溺于金银迷惑中的灾民理智,拉回到了现实。 小妹也被这样的香气吸引,不由睁开了眼睛。 原本混乱失控的场面,瞬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峥,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幽深的眸落在少女主动拉住他胳膊的手上,眸光深深,淡淡道:「他们只是饿了。」 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小妹恍然大悟,难怪容峥说这些金银珠宝没用,因为钱财再多,也不会让飢饿难耐的在填饱肚子。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失控的他们遵从了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反应。自动放弃了金银抢夺,转而寻求填饱肚子。」 「还不算太蠢。」 小妹额头被容峥轻轻戳了下,她脸颊不自觉地红了红。 不自觉间,她的目光追随着那道月白谪仙身影,疑惑道:「只是,为什么施粥呢?」 「又烫又热,想抢也抢不到,怎么就不该是粥呢?」 闻言,小妹恍然大悟。 这次,她对容峥不由刮目相看。恍然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大变态,其实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冷血无情嘛。 至少,他还是会替百姓着想的,不像太子容谨。就知道结党营私,对灾民根本就是置之不理。 容祀虽然古道热肠,但是他出常年不在京中,行事又有些散漫,在号召力上逊色不少。因此赈灾计划要付诸实施,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像容峥,看似不闻不问,实际上,却默默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帮助这些灾民。 「世子爷,小妹替那些灾民谢谢你。」 两人认识这么久,从未有过如此心平气和的对话,小妹是由衷地感谢。 不过,下一刻。听着容峥的话,她额角不由抽了抽。 「本座又不是无偿帮忙,小女奴不是答应了以后要乖乖听话的。」 画风有些不对,小妹尴尬地咳嗽几声,试图转移话题。 不过,容峥却不买她帐,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小妹心里一阵阵地发毛,最后无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不了以后你来吸血我老实给你吸就好了嘛!」 这已经是她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不能再多了! 「即便你不老实,本座也有法子让你老实的。」 耳畔,有一股凉丝丝的气息划过,小妹浑身毛孔不自觉地颤慄起来,暗道:妖孽啊,又在作妖了,老娘一定要稳住,绝对不能被美色蛊惑! 「小丫头,你说呢?」 他话里带钩子,不轻不重的话音,落在小妹耳中却是抓心挠肝,小妹想骂容峥耍流氓,可偏偏她理亏,呜呜呜…… 第一百四十四章 峥儿要喝奶奶 温饱思淫慾,贪婪的人,永远都不会满足。 第二天,小妹终于明白,容峥说,即便阻止了灾民的疯狂,依旧救不了他们。 那些人,为了攫取更多的财富,在窝里反,结果死得死。残得残,原本几千个灾民,迅速锐减了大半。 这个数字,实在是触目惊心。 小妹没料到,她的任性举动,居然会给这些灾民带来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平阳城迤逦的风光再好,她也再无心欣赏。 为今,她只希望那些活下来的灾民能够重获新生。 又过了两日,二姐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胡惟庸被抓了。皇上亲自下令斩立决。 得知这个消息,小妹唯一能够想到的幕后推动人,就是容峥。 这几日,虽然名义上是贴身小女奴,但是小妹基本都是自由活动。除非是容峥主动来找她,她才会扮演小女奴这个角色。 「笃笃笃……」 鼓起勇气,敲响了容峥的房门。 等了半天,没听到里头的动静,她尝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没锁。 小妹心里疑惑,也没多想,便抬脚摸进了房间。 咦?大白天的,里面怎么那么黑? 正疑惑间,小妹只觉得整个人被带进了一个宽大灼热的胸膛里。 那人喘着粗气。禁锢她的力道很霸道,小妹不由慌了神,挣扎着要喊救命。 「唔唔唔……」嘴巴被人捂住,她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惨了,惨了,不会是遇上採花贼了吧? 小妹心里悲催,后悔不该来找容峥。 只是,鼻翼间,有股熟悉的气息扑过来,她心神勐地怔了怔,嘴巴含煳不清地问:「容峥?」 话音落下,禁锢着她自由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她后背紧紧地贴着对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气息十分不稳。 这时候,捂住她嘴巴的力道徒然松了下,小妹顺势将脑袋往旁边别过去,摆脱了钳制。 「容峥,是你吗?」 依旧没反应。 小妹尝试着将身体转过去,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楚对面的人。 那张谪仙容颜上。覆盖着一抹诡异的潮红色,小妹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出声:「容峥,你怎么了?」 耳边,有叽叽喳喳的软糯声音。容峥吃力地睁开眼睛,透过模煳的视线,认出了小妹。 「扶本座……上床。」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忽然掠过那个有关容峥活不过二十的传言。小妹心脏骤然缩了下。 身侧的男人,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加注在她身上,小妹吃力得将人放到床上:「我帮你请大夫!」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 只是,下一瞬。她手腕被拽住,随即整个人都跌进了他的怀里。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头顶上却传来一道浅浅的蛊惑声:「不用大夫,用你就可以了。」 还不等小妹反应过来,嘴唇就被人狠狠地攫住。 吃痛地蹙眉,容峥周身散发着强悍的气势,俨然是一副势在必得。 身体被压得不能动弹的小妹,心里害怕极了,她拼命地别过头,试图躲开容峥霸道的吻。 「容峥…唔…」好不容易脱了困,才开了个口,嘴巴又被覆盖住了。 死变态,狗改不了吃屎啊! 亏她还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现在才和平共处几天,就又原形毕露了! 嘴巴被狗啃得快麻痹了。小妹双眸火苗跳动,几乎是发了狠般抬脚,踢上了容峥最薄弱的部位。 「嗯~~」一阵勐哼声响起,趴在她身上的傢伙身体僵硬。 瞬时,小妹抓准时机。狠狠地将容峥推开。 「咚!」 一声响动。 重物跌落在地上。 小妹勐地从床上坐起身,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甩了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耳光子。 「啪」的脆响声,打碎了静谧的空气。 掌心火辣辣的,小妹的心跟着颤了颤。勐地回神,她才发现自己居然动手打了容峥的巴掌。 「傅、小、妹!」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单凭他咬牙切齿的叫她名字,小妹就知道这回头捅了大篓子了。 死了。死了,这回铁定死翘翘了。 心中悲催,身体已经作出了最本能的反应,脚底抹油----熘了。 突然,脚踝被人拽住。结果她身体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地面扑了下去。 「啊!」少女尖叫的声音,几欲冲破屋顶阻滞,惊得旁边老树里栖身的雀鸟扑棱着翅膀逃离。 胸口被撞的小妹,欲哭无泪,眼前有个黑影袭来,根本就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紧跟着,她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起,甩飞到了床上。 「咳咳咳……」后背重重地撞在床板上,小妹痛得呲牙咧嘴,「容峥,你又发什么疯啊!」 那道黑影,朝她渐渐逼近,就在小妹以为今日逃不过魔掌的时候,对面那个高大的身影,直挺挺地朝着她压了下来。 「哎呦!」 小妹一声惨叫。 「腰,腰断了,断了……」 容峥跟死猪般拦腰压在她身上,小妹哼哼唧唧地抱怨。 「喂!你醒醒啊!」 「……」 「喂!」 不耐烦的话音刚落下,只听那道磁性的声音,呓语:「不要…不要丢下峥儿……娘……」 小妹努力地凑近,想要听清楚容峥到底再嘀咕什么,腰际间勐地攀上来一股霸道的力道,令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四肢就像是藤蔓般。一个劲地往小妹身上缠绕。 「容峥,你丫的当老娘是树啊!」 气急败坏地吼出声,小妹抬手,不客气地去掰开他的手臂,结果,居然纹丝不动。 而她越挣扎,他缠绕得越近,她几欲窒息。 几经折腾无果,小妹放弃了,只能任由他缠啊,绕啊…… 忽然,她脖颈间划过湿漉漉的触感。 小妹脱力的身体勐地紧绷起来,失声道:「你干嘛!」 警惕的声音落下,回应她的居然是,稚气十足的磁性声音:「娘…峥儿要喝奶奶……」 「噗」一口老血。如鲠在喉。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容峥的呓语声,断断续续,小妹挺尸般地躺着,不停地重复:「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他,虚弱地躺在身边,即便失去了意识,骨子里透出的霸道嗜血依旧无法泯灭。 小妹努力地屏蔽着他是话音,可耳朵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贴过去,她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忍不住地想要去窥探身侧谪仙男人的过往。 「你听到了?」 黑暗中,他眼里迸发出的锐利光芒,生生地刺激着小妹的眼球。 那近在咫尺的谪仙脸庞,不復往昔的温柔缱绻。那张小妹熟悉的假笑脸,在一丝丝地龟裂。 「砰!」仿佛间,她听到了面具粉碎的声音。 贴身的男人很危险,小妹本能地想否认。 只是,下一刻,她却说不出话来了。 他宽大的手掌充满了寒气,轻轻地覆上了她的脖颈,薄茧似有若无地磨蹭着颈部的皮肤。 小妹身体紧绷,皮肤止不住地颤慄。 「怕了?」 诱哄般的音调,没来由地让她觉得不安。 脖颈上的手掌只是轻轻的覆盖着,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可是小妹却觉得,只要她说错半个字,眼前的谪仙男人就会毫不留情地拧断她的脖子。 恍如间,她好像听到了脖子被拧断的「咔嚓」声。 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妹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小可怜些,莫名惶恐些,结结巴巴道:「世子爷,您说什么,小妹听不懂。」 「不懂?」容峥挑眉,眼尾细碎着冰渣,唇瓣贴近少女朱玉般的耳垂,毫不客气地咬了口,幽幽道:「那本座就来教你懂,嗯?」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调戏了 救命啊! 不要啊! 死变态,老娘不就是听到你跟孩子似得要奶奶喝的梦话,你丫的有必要跟老娘不依不饶的吗? 唔唔唔~~~ 外面青天白日,屋里漆黑一片,小妹愤愤地盯着匍匐在她身上的死变态,只能憋着气,却一声都不敢喊。 「你…别乱来!」 腰际间忽然松了下,小妹倒抽一口凉气,再也不能淡定,舌头打结道。 容峥邪魅挑眉,蛊惑出声:「小妹的乱来是这样吗?」 缠绕的腰带「咻」地抽出身下,勾勒出少女玲珑腰线的布带子。直接被甩飞。 唔唔唔~~~小妹欲哭无泪,说话底气越来越不住,梗着脖子,压低声音道:「容峥,你说话不算话!」 「小妹倒是说来与本座听听?」 听着容峥不咸不淡的话音,小妹抓狂地只想咬上他一口。 只是形势面前,不得不低头,她能咬的,唯有自己。 贝齿愤愤地咬着唇瓣,作出最后的辩驳:「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只是单纯的主僕关系,你不能对我乱来的!」 「那若是本座非要……」 他低低哑哑的话音。带着令人迷醉的钩子,小妹努力地稳住心神,不停地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被大变态的美色蛊惑,一定要保持清醒。 「不要!不许要!」小妹冷不丁地拔高声音,有些承受不住地连声拒绝。 这时候。房门突然别人从外面推进来。 明亮的光线从门口射入,刺得小妹睁不开眼睛。 「你们在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妹只觉得晴天霹雳,认命地别过了脑袋。 一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压在身下,姿势极其暧昧。 明眼人看了,根本就不需要问,就已经能够自动脑补了。 此刻,小妹心中除了深深的无力感,再无其他。 余光瞥见,尽在咫尺的谪仙男人。优雅地抬头,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淡淡道:「堂弟,这你恐怕管不着。」 容峥是故意的,这傢伙还嫌事情不够大,故意火上浇油,就是为了让她丢脸! 对,一定是这样的! 要不然,小妹实在想不出理由来解释大变态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世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摔跤了呢,快压死小妹了!」 脆亮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两个男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气氛彻底击碎。 趁着容峥愣神的空档,小妹扭动着身体,从他的压制地下钻了出来。 「小妹,你说得可是真的?」 容祀目光里有难掩的痛楚,迟疑地问。 「三皇子。」 傅蔷薇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小妹只觉得天降及时雨,整个人乐得几乎要跳起来。 二话不说,她就像躲避瘟疫似得,逃开容峥身边。朝着门口飞奔而去。 「二姐,小妹已经跟世子爷禀告过了,咱们即刻启程回去吧!」 此地不宜久留,否则非死即伤。 思索间,小妹急中生智,信口胡邹了个理由。直接拉过二姐朝驿馆的马厩行去。 马车刚出驿馆,只听「轰」的巨响声,驿馆住宿区域,尘土漫天飞扬,彻底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小妹,驿馆好像出事了。我们赶紧回去看看!」 傅蔷薇掀开车帘,看着驿馆处的方向,焦急出声。 赶车人是小妹,她自然也听到了那阵巨响。 不过,跟二姐的想法恰恰相反,她反而扬手。朝着马背狠狠地甩了一鞭子,扬声道:「驾!」 「小妹,停车,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心里担心三皇子的傅蔷薇,不顾颠簸,钻出车厢,肃声道。 她见小妹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直接扬言,要是在再停车,就直接跳下马车,吓得小妹不得已之下,才勒了缰绳。 「二姐,你干嘛去?」 马车还未停稳,傅蔷薇已经急忙忙地跳下马车。 小妹将缰绳往旁边一丢,紧跟着追了上去:「二姐,你放心吧,三皇子和世子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没有亲眼看见,你又如何确定?」 出城的时候。马车上只剩下小妹一个人。 她目光坚定地望着城外道路,高高扬起手中的马鞭,义无反顾地绝尘而去。 就此别过,各自安好,二姐祝你幸福。 回到安平候府的时候,上京城已经华灯初上。 小妹在街头百无聊赖地闲逛。忽而,有个孩子撞进了她怀里。 还不等她反应,只听稚嫩的童声响起:「四姐姐,聪儿终于找到你啦!」 六岁的小男童,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少女腹部,嘴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聪儿。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自从那日脱险回府后,小妹曾经去枫林小筑探望小弟,但是都被傅德清派在门口的侍卫给挡了回来。 后来,又跟容峥去平阳城走了趟,这一别,也过去七八日了。 「四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聪儿了?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来陪聪儿?」 小妹将聪儿从怀里拉出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抱歉道:「聪儿,对不起哦,四姐姐最近有些忙……」 「是忙着陪别的男人吗?」 聪儿冷不丁的打断,令小妹尴尬至极。 大街上人来人往。稚童说话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很容易让周围的人听到。 小妹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人投过来的异样目光。 「聪儿,这些混话是谁教你说的?」 「没有谁教,聪儿就是懂!」 看着六岁的小奶娃,气鼓鼓地跟她抬槓,小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无奈间,她也懒得跟小孩子解释,直接拉起他胖乎乎的小手,哄道:「聪儿乖,四姐姐带你去吃福满楼的点心,好不好?」 吾的小妹,吾养伤期间,你背着吾跟野男人出双入对,却只想用点心来打发吾,真当吾是小孩子,可以随便哄骗的? 耶识忽律瞳色变幻莫测,低眉敛眸,站在原地不动。 小妹佯装要走,却发现小傢伙并没有赶上来的意思,只好折回。 「聪儿,再不走,就……」 她回头,正好对上孩童无辜的大眼睛,倏的,一抹幽兰流光从她视线划过。 秀眉微蹙,小妹不由自主地俯身,凑近孩童想要去确认他的眼睛。 「四姐姐,你亲聪儿一下,聪儿就不气你了。」 身体动作略微僵硬了片刻,小妹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最终失笑着摇头,唇瓣轻轻地凑向孩童的额头。 只是,她快要触碰到聪儿额头的时候,小傢伙忽然从她怀里挣脱,直接踮起脚,将整张脸都凑了上来。 他,嘟起小嘴巴,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索吻:「四姐姐,这里要亲亲。」 「咳咳……」小妹一个头两个大,她这是被六岁奶娃娃给调戏了? 干咳几声,她勐地起身,抓过聪儿的小手,拿出姐姐的架势,肃声道:「走了,回府。」 「四姐姐骗人!」 吾的小妹,吾的命令,谁敢违抗? 手被用力地甩开。小妹瞬时有种麻痹的错觉,她没料到一个小孩子,发脾气的时候,居然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聪儿,你走不走?」小孩子是不能惯的,看来是她太由着小弟弟了,思索间,小妹佯装气恼,沉着脸道。 「呜…呜…哇……」 稚童哭泣的声音,惊天动地,让小妹措手不及。 「聪儿,乖,不哭,不哭。」本想着吓一下小傢伙,却没料到小傢伙这么娇气,直接跟她哭鼻子,小妹立马郁猝了。 「四姐…姐…凶凶,呜呜呜……」 小妹从没有哄过孩子。什么经验都没有。 看着聪儿哭得撕心裂肺,她只能学着小时候,娘亲哄她的法子,俯身将聪儿抱起入怀,柔声道:「哦哦,聪儿乖,都是四姐姐不好。」 说着,小妹伸手抓着聪儿的手,道:「四姐姐给聪儿打,聪儿不气,不气咯……」 「呜呜…要亲亲…呜呜…」小傢伙哭得那么惨烈,不买她讨好的帐,就记得要亲亲,小妹也是郁猝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个小妹分两瓣 孩子哭得厉害,怎么讨好安慰都不管用,就是一个劲地跟她要亲亲。 小妹没法子,故意板脸吓唬人的策略,彻底宣告失败。 只能妥协道:「好了,好了,四姐姐亲亲,聪儿不哭。」 话音刚落下,前一刻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傢伙,立刻就止住了哭泣。 水汪汪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打了个哭嗝,还不忘伸手指着嘴巴:「要这里,亲亲!」 被弟弟缠着要亲嘴,这样的画面真的很尬尴。 思索间,小妹脸上已经换上了温柔的神色,俯身蹲在聪儿面前,打着商量道:「聪儿,亲亲可以有哦,但是亲嘴可不行哦。 「四姐姐坏,说话不算话!」 小傢伙气鼓鼓说完。金豆子还吧嗒吧嗒往外落。 「聪儿,嘴巴是给喜欢的人亲亲的,四姐姐只能亲聪儿的脸的哦。」 说着,小妹也不管小傢伙乐意不乐意,上手就将那张稚嫩的脸庞捧起。 「吧唧」一下。亲了他一大口。 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抱起聪儿,预备离开闹市街头。 耶识忽律佯装乖巧地趴在少女的肩头,眸色骤然转换成幽兰色,奶声奶气道:「聪儿只喜欢四姐姐的!」 小孩子的喜欢,总是单纯的让人心疼。 她听着聪儿稚气的告白,伸手温柔地拍了拍小傢伙的后背,顺着他的话道:「好,四姐姐知道聪儿最喜欢四姐姐了。」 姐姐喜欢弟弟。弟弟喜欢姐姐,这本就是人伦天道,再平凡不过的事情,她想当然地应声。 只是,话音刚落下,趴在少女肩头的小男孩忽然支起了身板。 他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眼眸里轮流转着细碎的星辰之光,冷不丁将少女的脸庞捧住,语气中不再软糯,像是在宣告:「所以,四姐姐聪儿亲得……」 稚嫩的脸蛋在她的眼前不断放大,小妹勐地心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傢伙是心不死,非得亲到她嘴巴才甘心。 小妹条件反射地想要别过头,避开亲吻。 可,不知为什么,她发现脑袋就像是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控制住,完全无法动弹。 眼看着小傢伙的嘟嘟嘴,已经凑近到她的面前,小妹忍不住失声道:「聪儿。不许胡闹!」 略带恼怒的话音,丝毫起不到作用,六岁的孩童就像是着了魔似得,执拗地凑了过来。 小妹紧张急了,忽热。眼前一黑。 嘴唇上附上了一抹温凉,鼻翼间,那抹熟悉的味道如影随形。 「来人,替世子妃将小弟送回侯府。」 容峥的手,不偏不倚地挡在小妹和耶识忽律的中间。神色清冷地吩咐出声。 小妹怀里一轻,压在她身上的力道,骤然消失,她不由松了口气。 「放开我!放开我!四姐姐,聪儿。要抱抱……」 孩童情绪失控的叫嚣声,刺激着小妹的心神。 她迟疑地看了眼身侧的谪仙身影,打着商量道:「世子爷,小弟我自己带回去就可以了。」 白天,小妹几乎是落荒而逃,现在再遇容峥,心里还是直打鼓。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太神秘,太危险,她看不透,看不懂,却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吸引了目光。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她备受困扰。 思索间,小妹已经要上前。试图将聪儿抱过来。 「四姐姐,呜呜呜……」耶识忽律眸底的黑沉一闪而逝,只用一双水汪汪无辜的大眼睛,迷惑着小妹。 「聪儿乖,不哭。不哭了哦。」 听着少女温柔的声音,容峥淡漠的表情,渐渐地阴沉了许多。 他眼眸眯起,审视的目光落在那个小身子上…… 聪儿扑楞着小手,一个劲地朝小妹的怀里靠。但是容峥没放话让手下松开手,他就怎么都够不着小妹的。 「四姐姐,这个叔叔好可怕呦。」 稚嫩的童音落下,身侧男人的寒气又中了几分。 小妹见状,二话不说。箭步上前,直接伸手就要去夺孩子。 影一暗自叫苦连天,在接收到小妹的猥亵目光时,抱着聪儿的手,不由僵硬了下。 「四姐姐!」小傢伙重回到小妹的怀抱。声情并茂地展示着激动的情绪。 少女对他柔声细语,安慰有佳,俨然一副温馨的画面。 只是,偏生,让容峥觉得刺眼。 「本座不喜欢等人。」 忽而,小妹隐约听到了一句熟悉的话音,她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死变态,动不动就威胁她,真是可恶! 「小女奴,别忘了你答应过本座什么?」 又来,还有完没完了! 耶识忽律眼睛眯了眯,他明显地察觉到少女的脸色有变,佯装出弟弟关心姐姐的懵懂样子,用手摸着少女的脸颊,软糯糯道:「四姐姐,你怎了?」 「我……」 「你姐姐抱你累了。」容峥不容置喙地打断小妹的话音。 紧跟着,小妹的怀抱突然就空了。 「不要,不要!坏蛋,走开!」只有小妹才有资格抱着吾,容峥,你给吾滚远点! 聪儿挣扎的厉害,双手双脚并用,嘴里不停地喊,根本就不买容峥的帐。 不一会儿的功夫,容峥的月白色袍子上。就印上了小尺寸的黑脚印。 他,脸黑极了。 「世子爷,聪儿怕生,他不是有意的。」 小妹眼疾手快,直接将坏脾气的小傢伙扯到身后,赔笑道。 闹市街头,男的俊,女的俏,外加一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俨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他们的耳中。 「这小娘子生的娃娃好生漂亮。」 「那也得她相公生得天人之姿。」 「……」 「四姐姐不是这个坏蛋叔叔的娘子,是聪儿的……唔唔唔……」 小妹郁猝地捂住聪儿的嘴巴,凑到他耳边,低沉着嗓音:「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给姐消停会儿?」 容峥目光落在眼前这对一大一小身上。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就在少女疲于应对的时候,谪仙男子的幽深目光和稚嫩孩童的纯粹眸光交错,瞬时火花四射。 半盏后。 小妹左手被一只大爪子捏着,右手被一只小爪子捏着,身体僵硬着走在街头。 要死了,要死了! 容峥这傢伙到底哪根筋不对?干嘛在大街上拉着她的手? 原本小妹想,既然容峥不让她抱着聪儿回去,那牵着聪儿的手,总没问题吧。 可是谁成想,她才牵起聪儿的手,另一只手,就被他宽大的掌心包裹住,任由她怎么抽都凑不出来。 如今,这样一行三人,招摇过市。实在是别扭极了。 「咳咳…容峥,你手能不能松开?」小妹压低声音,语调里透着咬牙切齿的意味道。 「他松开,本座就松开。」 这话,回答得干净利落,却让小妹气结不已。 深吸一口气,小妹转过头,尽可能让脸色好看些,平心静气道:「聪儿才六岁,你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坏蛋!」 稚嫩童音冷不丁窜出来,打断了小妹的话音。 小妹瞪了小傢伙一眼:「聪儿,再任性,四姐姐真生气了!」 臭小子,还嫌事儿不够多,给姐姐我添乱添得不够啊,小心姐打你屁屁。 「四姐姐,聪儿乖。」耶识忽律将脸颊一个劲地往少女手背上噌,目光里带着挑衅,看向对面的谪仙男人。 视线交错的瞬间,火花四溅。 两人之间在无意识之间,已经形成了强大的气场,将夹在中间的小妹,竞相纳入自己的范围之中。 容峥眼睛危险地眯起,周身寒气乍现,手上的动作霸道干脆,转瞬间,已经将小妹整个人带入了他的怀中。 耶识忽律眸色微变,瞳色快速转换间,他压下心中的怒意,如同孩子般表达不满,原地跺脚,「哇」地哭出了声…… 果然,下一刻,小妹就有些责怪容峥的意思,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没好气道:「容峥,你干嘛呀,聪儿还是个孩子。」 「你确定,他只是个孩子?」 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寒气,小妹闻言,愣了下,目光中透着不解,看向身侧稚嫩的小傢伙……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妹的真实身份 一路吵吵闹闹,总算是到了侯府门口。 小妹巴不得容峥赶紧走,佯装乖巧小女奴讨好道:「世子爷,多谢您送小妹回来。」 容峥脸色臭臭的,犀利的视线扫过少女,直接落在她身侧的男童身上。 耶识忽律颇有心计地往小妹身后躲了躲,很刻意地跟小妹表达他害怕的信息。 果然,小妹第一时间就站出来,说话:「世子爷,天色不早了。」 容峥冷眼瞥了眼身边护短的少女。谪仙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恶趣味,幽幽道:「小子,你四姐是本世子未过门的媳妇,嘴巴只能给本世子亲。」 白影,潋着一声清冷,从她眼前划过。 直到,他消失在消失在视线里,小妹都无法回神。 枫林小筑。 蓝戏、蓝别、蓝哈、蓝贺齐齐跪地,恭迎国主。 耶识忽律眸色转变,身体逐渐从孩童模样蜕变到成年人的样子。 他一身黑衣。浑身散发着煞气,幽蓝色的眼眸里,隐隐有薄怒升腾。 「臣恳请国主务必出席明日大朝会。」 「你们谁能让吾的小妹心甘情愿地跟吾回南诏?」 耶识忽律的心思还停留在方才容峥对他放出的挑衅话音,那张充满异域风情、轮廓深邃的脸上,露出一抹久违的严肃。沉声道。 四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 「国主,六十年前,天圣女蓝凤凰背弃老国主逃离南诏国,自此导致老国主一生都无法突破禁止,幻变至成年人身形,如今国主既然已经借着流落在外的天圣女血脉突破禁止,又何必再执着。」 「当初蓝凤凰叛逃离国,与外族男子生下孩子后,便气绝身亡。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不过,没想到我族最尊贵的血脉,竟然会沦落成为安平候府最低贱的洗脚丫鬟,还被安平候这个老匹夫给玷污了……」 「索性,秀珠不辱使命,还留下了血脉,否则国主……」 四人一唱一和,耶识忽律脸色微变,冷声道:「你们说够了没?」 「国主息怒!」 四大辅臣匍匐在跟前,耶识忽律灿若星辰的眸光几经转换,良久,他道:「六十年前,老国主没能和蓝凤凰结为连理,那是老国主没本事,连自己的未婚妻都看不住。吾不是老国主,尔等给吾记住了!」 「可是,国主,您现在已经突破禁止,您的法定未婚妻就是现任天圣女蓝卿卿,只待大朝会结束。您和天圣女的婚礼便可以举行。」 「砰!」瓷杯砸落,瞬间茶水四溅,跪地的四人,身上脸上溅上了不同程度的水滴,可他们不敢擦。 「国主息怒。臣……」蓝贺匍匐叩头,想要替自己的言论解释。 耶识忽律冷哼出声:「不能助吾突破禁止,统一天下的污浊血脉,也配跟吾平起平坐,成为吾的妻?」 回到梧桐苑。 小妹整个人都瘫到了床上。 菊香忙前忙后。帮她换衣服、洗漱,她就一动不动,任由信任之人折腾。 「小姐,这几日和世子爷相处的好吗?」 不提还好,一提容峥。小妹心里就来气。 「好什么好呀,你家小姐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命。」 少女懒洋洋地匍匐在被子上,口无遮拦道。 「小姐,世子对你不好吗?」菊香习惯了小姐自嘲般的说话方式,关切道。 不好吗? 经常威胁她,抓住任何机会欺负她,各种不平等条约加身,还经常随便毁约。 明明说只在大朝会那天当贴身小奴奴,结果在平阳城的几日,她活生生地被使换了好几日,可把她折腾坏了。 这样能算好吗? 「小姐?」 勐地回神,小妹双手托着腮帮子,朝着菊香凑近道:「菊香,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咳咳咳……小姐……」 菊香脸烧得通红,尴尬地咳嗽出声。 小妹歪着脑袋。目光里透着审视,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笃定道:「哦,有情况哦,我们的小菊香果真有心上人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不懂。 可是看着向来性子沉静,即便死人了,都面不改色的菊香,如今却是一副娇羞脸红的模样,小妹想。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会经常因他而脸红心跳吧? 脸红? 心跳? 大变态每次磋磨她,她都会不自觉地出现这样的生理反应,难道她喜欢上他了? 不!不!不! 身体勐地打了个冷颤,小妹浑身恶寒。勐地甩头,试图将这样的想法抛开。 「小姐,你是不是生菊香的气了?」 「嗯?怎么这么说,小丫头有心上人,那是好事呀。」也许每个人喜欢人的感觉都不一样。菊香有自己的表现,她不能照搬对照,容峥不是她的菜。 小妹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一边坏笑着问:「快跟我说说,到底是谁啊,能入得了咱们菊香的发眼。」 「小姐,其实他不喜欢菊香的。」 啥?居然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这怎么行? 思索间,小妹「嗖」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凑到菊香面前,严肃道:「谁啊,居然敢不喜欢我家菊香,告诉我,看老娘不收拾他!」 「小姐。你就别管了……」 「不行,这事关系到你的终身幸福,我怎么能不管?」等跟容峥解除婚约后,小妹就不打算再留在安平候府,身边跟着的三个忠僕。一直都是她的心病,现在好不容易菊香有中意的人了,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的。 荣王府。 墨渊阁。 女子一身妖娆的装扮,摇曳着裙摆,朝着那道月白色孤冷身影靠近。 她步子在距离容峥三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 目光中流转着痴迷的光芒,盈盈福身,柔声细语道:「嫣语参见尊主。」 容峥负手背立,幽深的眸里光影泯灭,淡淡道:「她…还好吗?」 「回尊主,庵中的日子虽清苦,但是王妃饮食起居嫣语都亲力亲为,故王妃一切都安好。」 禀告的话音落下,容峥淡漠冰冷的脸上,总算有了少许暖色。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尊主,嫣语不辛苦,只求能提尊主分忧,嫣语便是死也无怨的。」女子期期艾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柔弱,又透着一丝坚决的力量。 容峥眸光微闪,凉声道:「退下吧,走得时候,记得去古月那里。」 「尊主……」嫣语翦水秋瞳里闪着泪光,身子歪向旁边。俨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只是,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谪仙般的男子,但见他丝毫没有要过来扶她的意思,硬是逼着自己不能摔倒。 「古月。」 「哎呦……」门口,偷听墙角的古月。被一股劲风扫了进来,差点摔个狗吃屎。 「替她看看。」 容峥冷冷地丢下话,便自顾自离开。 「嫣语姑娘,这是给您配的大补丸,补血补气,对失血过多的亏虚之症,有特效。」古月轻车熟路地号脉,然后从怀里掏出他费劲辛苦,赶着配出来的大补丸,递到了妖娆女子面前。 「多谢左执事。」 「不客气,这是本执事应该做的,毕竟这么多年了,要不是你日日为主上日日奉上一碗生血,主上也熬不到如今……」 「左执事,主上的蛊毒。这是彻底解了?」嫣语抓着瓷瓶的手,暗自紧了紧,气虚无力地问。 古月抬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理论上是的。」 「什么叫理论上?左执事,难道尊主的蛊毒,还有復发的可能?」 「那倒不是。」古月就是纳闷,昨日是主上最后一日吸取四小姐心头血,照理来说,今夜是不必再去侯府了,可为什么方才他偷瞄到主上抛下嫣语离开,是朝着侯府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招蜂引蝶 「原来是大柱啊!」 「小姐,你小声点啊,别让人听见了!」 「哎呀,这梧桐苑就我们主僕四人,刘婶和小翠都不是外人,听见就听见了呗。」 菊香被自家主子调侃的脸涨得通红,臊得只能捂脸。 而小妹却依旧笑得灿烂,急忙忙地起身。 「小姐,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儿?」 「替你说媒去啊。」小妹扯着嗓门。兴奋道。 「别啊,小姐,大柱哥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这样去,会把他吓坏的。」菊香急得不行,扯着小妹的衣袖,嚷嚷道。 「呦呦呦,小丫头片子,你们俩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么替你的情哥哥着想了?」 「哎呀,小姐,奴婢不理你了!」 菊香被小妹痞气的话,弄得面红耳赤,郁猝出声。 「好菊香,喜欢一个人就要大声说出来,你这样天天藏在心里,万一哪一日大柱喜欢上别人了,有你哭的时候。」 少女言之凿凿,仿佛她就是个久经风月的老手般。 她粉嫩的指尖,轻轻地戳了下菊香的脑袋,啧啧啧地嘆了声:「小丫头,怎么就不开窍呢?」 话音落下,她就一意孤行地要出去。 「小姐,你不许去,要不然……」 二姐的幸福。找到了,是小妹偷偷耍了点小心机帮忙算计了容祀,抢过来的。 现在菊香的幸福,她不用算计,却也要去争取。 大柱那那根木头,平日里都是老实巴交的,时常要受人欺负,菊香性子沉稳有想法,两人正好合适。 都是她在意的人,必须要撮合成功,将来才能无牵无挂地离开。 「要不然什么,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晚了,黄花菜可真就凉了。」 言语间,小妹已经挣脱菊香的手臂,犹如一只轻灵的蝴蝶,翩然飞出了梧桐苑。 府里的护院,晚上是轮流当值的,如果小妹没记错。大柱每次都会轮到晚上。 果然,她绕过后花园的假山群,就看到那大个头老实地守在西跨院偏门。 「大柱。」 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天籁般,落入大柱的耳中。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麦色的脸颊上,泛起了微微的潮红色。 「小妹……」大柱下意识地呢喃,又立刻改口:「小姐,你怎么跑来奴才这里了?」 「哎呀,大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别喊我小姐了,听着怪别扭的。」 说着,小妹从怀里掏出方才从厨房顺的烤鸭,还有一户桂花酿。在大柱面前扬了扬,道:「来,陪我喝一杯。」 她大喇喇地坐在地上,双腿毫不淑女伸直敞开放在地上,往嘴里灌了口酒。 「小妹,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大柱小心翼翼地就着少女的身边,坐了下来,挠着头皮,忐忑发问。 「喏,你一个,我一个。」小妹掰扯着鸭腿,将它递到大柱面前,扬声道。 自从大佛寺分别,大柱就在没机会见小妹了,如今她突然来了。他心情很激动。 怎么开口好呢? 总不能开口就说你愿不愿娶菊香吧? 要是真这么干,估计真会把人给吓跑,那她不就罪过了。 少女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攥着鸭腿,眉眼弯弯如小狐狸般。上下打量着身边的壮实汉子。 大柱被小妹看得不好意思,脸色涨得通红,憨憨道:「小妹,那银两你够用吗?要是不够俺再去挣。」 「咳咳……」 「小妹,你咋地了?」 被酒呛到气管的小妹。咳得上气不接下去,抓着鸭腿的手,拼命地在大柱面前摇摆,表示她没事。 可是,大柱明显很焦急。手伸出来好几次,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拍上少女的后背。 「这样…会不会…好点?」 他结结巴巴地出声,连声音都在颤抖。 「大柱,我…咳咳没事…就是不小心被酒呛到了。」没想到这憨货。居然也有温柔疼人的一面,菊香跟着他有福气了。 少女白皙的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满意的表情,眼睛眯起,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笑得如沐春风,和蔼可亲。 「大柱……」 「小妹,我有话……」 小时候,侯府里的奴才欺负她。每次都是大柱帮她。 那时,大柱也才十岁大的孩子,却总是勇敢地挡在小妹面前,替她挨那些狗奴才的拳打脚踢。 这一晃,大柱也十六了。要是换了普通人家,早就娶媳妇了,说不定连儿子都有了。 记得三年前,大柱家里人来赎他,可是却被大柱一口回绝了。 后来。小妹问过他,为什么? 大柱只是憨憨地朝她笑了笑,说了一句,小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大柱,你先听我说,好吗?」 小妹放下手里的鸭腿,又往嘴里灌了口桂花酿。 自从那日宿醉后,她便有了偶尔小酌一杯的习惯,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独酌。 「喏,这个给你。」 「这……」大柱抓着厚厚的银票,脸色涨得更红了,连脖子都红了。 「这是两万两,以后你带着菊香出府,只要不乱花,应该够你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情之一字,最难懂。 小妹自己也是懵懵懂懂,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是对菊香和大柱最好的方式。 思来想去,或许给他们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活。才能够让他们鼓起勇气,追求属于自己的人生。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呢。」 「小妹。你等等!」 大柱勐地起身,憨厚的脸上,带着一丝怒气,挡住了那抹娇小的身子。 小妹顿住脚,静静地等待下文。 「这银票…我…已经给你了!」 「嗯?」小妹不解蹙眉。 对面壮实的汉子。唿吸起伏不定,情绪波动十分明显。 这样的大柱,小妹从来都没有见过。 难道是她方才说得太直白了?还是说得不够直白? 「大柱,菊香是个好女子,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我不走!」大柱恼怒地蹲在地上。气闷道。 那年,大柱说:「你还在,我怎么能丢下你离开。」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那年十岁的少年,沖她憨憨地笑,憨憨承诺的画面。 小妹缓步走近大柱身边,嘴角上扬,眉眼间满是无所畏惧的神色,轻松道:「大柱,你放心吧。小妹已经长达了,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鬟了,你安心带菊香离开……」 话还没说完,大柱勐地起身,眼眶泛着红,什么都没说,转身大跨步地离开。 望着那道厚实的背影,渐行渐远,小妹不解地挠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就生气了?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呵……」 「谁,出来!」 突然,有莫名其妙的声音,小妹身体紧绷,抓起地上的酒罈子,警惕出声。 一袭白影翩然拂过眼前,周身都散发着清冽的气息。 「你怎么还来?」吸血到昨天已经正式结束了,这傢伙大晚上还跑来找她做什么? 容峥谪仙般的容颜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提着酒罈子,一脸防备神色的少女身上,挑眉道:「小、女、奴。」 「世子爷,小妹知道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不用你大晚上特意跑过来提醒。」 说着,她抬脚就要走。 「站住。」 丫的,这死变态究竟要干嘛? 深吸一口气,小妹尽可能让脸上的表情不要太不耐烦,扯着嘴角假笑道:「世子爷,还有何……啊……」 话还没说完,腰间勐地被一股力道拉扯过去,小妹整个人都撞进了容峥的怀里。 她挣扎着想要脱身,耳畔熟悉的蛊惑诱哄嗓音,不容置喙地钻进来:「本座的小女奴很会招蜂引蝶,嗯?」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他喜欢你 西跨院,人烟稀少,是侯府最偏僻的院门。 那些狗奴才,都是欺负大柱人老实,故意将最差的地方分给大柱。 夜晚,蚊虫多,小妹才呆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被咬得浑身都是包。 再看,端坐在她对面的死变态,周身都散发着禁慾的气息。连蚊子都被他吓得敬而远之了。 容峥说,她会招蜂引蝶,这个锅小妹不背。 于是,她理直气壮地顶嘴,然后就…… 「袖子撩高了,手臂举稳了。」 「世子爷,小妹错了,求你高抬贵手,饶了小妹这次吧。」 「不是会顶嘴了吗?」容峥不答,反问。 呜呜呜~~~死变态,就知道拿话来噎她,她不就是回了句「你丫的放屁」,结果就被惩罚了。 而理由就是,小女奴没有乖乖听话,该罚。 「世子爷,小妹没有顶嘴,就是在说明一个事实。」她哪里招蜂引蝶了,要真得算起来,她这朵喇叭花,也就只能招来一只大变态苍蝇还差不多。 「嗡嗡嗡……」 蚊子在耳边不胜烦扰,她眼睁睁地看着好几只蚊子,降落在她手臂上,皮肤仿佛有种被扎的错觉。 她藕白色的胳膊上,大大小小被咬了十六个包,容峥目光似有若无地瞟过。诱哄出声道:「小女奴,老实回答本座的问题,就可以结束惩罚。」 「您问,您问,小妹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哎呦喂,各种蚊子大哥,小妹我已经贡献了那么鲜血,麻烦你们消停会吧。 「若是容祀再来找你……」 「世子爷,您安心,他不会再来了。」景行已经有二姐了,那日她把他的心都伤透了,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再理会她? 容峥不置可否,眸光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不咸不淡道:「你当本座的话是耳旁风?」 「冤枉啊,小妹哪儿敢啊!」 看着对面少女灵动狡黠的狗腿模样,容峥眉眼不由地往上挑了挑。 「你跟那守门的认识很久了?」 小妹尝试着将平举子在前的手,往下面垂了垂,偷瞄对面谪仙男人的表情。看他没反应,不由窃喜一下,干脆直接就把手全部都放下了。 「嗯,是啊。」 话音落下,小妹就忍不住用手去抓被蚊子咬的包了。 忽而。眼前有白影逼近,下一瞬,她整个人都被带飞起来。 底下,安平候府邸离她越来越远,小妹后知后觉地疑惑出声:「你带我去哪儿?」 容峥只将人搂在怀里。什么话都不说,提气掠过上京城的夜空。 眼前浮光掠影,星辰交错,仲夏之夜的上京城风景,彻底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在如此美景面前。少女几近忘乎所以,兴奋地喊出声:「好美!」 风,拂过她的脸颊,粉色的髮带飞扬至她的额前。 他,静静地望着,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 「容峥,我们现在在哪里?」两世为人,小妹从来都不曾知道上京城的夜景是如此瑰丽动人。 修长的骨节,轻抚过小妹额前的涤带,他眼眸里细碎的金光愈演愈烈,仿佛要将眼前的少女吞没。 飞翘的屋檐上,昏黄的灯火摇曳,打在对面谪仙般男子的侧颜,小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良久都没等来回应。 手臂被蚊子咬的包。持续地发痒,她忍不住挠了挠,心中不由自嘲:傅小妹,他的世界,不是你能够窥测的。 毫无徵兆间。她手臂被拉高,只见对面男子温柔地撩开她的衣袖。 心跳不由加速,小妹下意识地想要将手缩回去。 「别动。」 他缱绻温柔的声音里,不似往常般蛊惑人心,却无形中给人一种真实。仿佛这样的说话音调,才是真正的慈心世子容峥。 鼻翼间,有清亮的薄荷味,手臂上的红肿很快就消退了。 小妹眉眼弯弯,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扬声道:「世子爷,这什么药膏呀?对付蚊子包,好管用哦,可以给我吗?」 「嗯。」 从容峥手里接过小罐子,小妹好奇地凑近闻了闻。不像普通的驱蚊膏气味难闻,这个药膏的味道闻了令人心旷神怡,很是舒服。 「凝肌玉肤膏,古月的独门配方,用来驱蚊。大材小用了。」 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话音,小妹不由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不会很贵吧?」 要是太贵,她还是要还回去的,手里的银子可不够这么挥霍的。 「黄金千两……」 「啊。这么贵,就算把我卖了也不值千两黄金的!」说着,小妹就要将小罐子重新塞回到容峥手里。 只是,她才有动作,对面男人眼眸就危险地眯了眯。 不是吧。又生气了? 「那什么…世子爷,小妹皮糙肉厚,对付蚊虫叮咬,就用普通的青草膏就行了,这个您还是……」 「本座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敢再还回去了,只能讪讪地把手缩回去。 气氛有些尴尬,她很踌躇。 「世子爷,小妹想回去了,明日大朝会……」 「小女奴,你总是躲着本座,嗯?」 忽然,对面的男人话锋急转,将小妹吓得话都不敢继续说了。 「世子爷说笑了,小妹……」 「别想再煳弄本座,方才的问题,小女奴还没回答。」 不容置喙的话音落入耳中,不知为什么,小妹居然打心眼觉得容峥有些无理取闹。 搞什么嘛?大柱,跟她从小就认识了,这种事情,他也要调查得那么清楚吗?管得着吗? 心中郁猝,可是面上,又不敢嚣张地表露出来。尤其是今日在平阳城驿馆的时候,小妹不小心撞到了极度不正常的容峥,就担心他秋后算帐。 心思流转间,小妹只好耐着性子,老实交代:「大柱十岁被卖到侯府。那年我六岁,算算日子,应该认识八年了吧。」 「他喜欢你。」 容峥语出惊人。 「世子爷,你开什么玩笑?小妹和大柱是好兄弟,菊香才喜欢大柱的!」小妹脸色涨得通红。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出声解释道。 「小女奴这么想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妹,声音中透着蛊惑。 「废话!」心中气结,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少女无力的话语,容峥不置可否。他手臂霸道地揽上她的腰肢,幽深的眸海里陌生的情愫似要破水而出。 面对突然的亲昵动作,小妹十分不自在地扭着身体,试图脱离这样的掌控。 只是,腰肢上那只大手掌,就像是黏在她身上,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正想开口抱怨,只听头顶处传来温柔缱绻的诱哄音调:「小女奴,你说本座明日大朝会上奏请皇上解除婚约,可好?」 闻言。小妹心头微滞,没料到,容峥会突然提到婚约的事情。 当初的约定,他现在要履行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开心。 还不等她反应,脚就脱离地面,身体再次被带上了天空……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在交流。 回到梧桐苑,小妹想说些什么,那片白影衣袖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妹气闷地爬上床,将被子蒙住脑袋,眼睛瞪得大大的,气闷地嘀咕道:「解除就解除好了,干嘛还特意跟我说,从开始到结束,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在没有别的动静。 不自觉间,她手轻轻地抚上胸口,那未曾癒合的伤口隐隐的刺痛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跟他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第一百五十章 小女奴压本座可舒服 今日,大朝会。 安平候奉旨入宫。 而作为他的女儿,也有幸得到了邀约,可以参加宫宴。 小妹却例外,拒绝了跟他们同行。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答应了容峥,今日要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随侍左右。 只有这样,她欠的债,才能够彻底两清。 入宫的路,很平顺。不像先前两次,都被傅家的女人刁难。 不过,跟容峥共处在同一个相对狭小的密闭空间内,她或多或少还是有压力的。 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不自在,或者说,是尴尬吧。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相处,跟容峥经歷的点点滴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从记忆中窜出来,令她措手不及。 她还没来得及去探究,究竟对眼前的谪仙男人,是什么样的心态? 容峥就冷不丁地告诉她,今晚宴会上,他将会提出解除婚约。 结果,能否成功,小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他是容峥,所以,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就是觉得只要是容峥要做的事情,就没什么办不成的。 车厢里,燃着淡淡的青竹香,裊裊的烟气,弥散在里面。无形中给人一种朦胧的迷雾感觉。 少女规矩地端坐,眉目间,似有化不开的疑惑。 容峥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她身上,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有节律地敲打着桌几。 「笃…笃…」声在静谧的车厢里,显得尤为突兀。 小妹勐地回神,记起上次去平阳城路上,他也是这个小动作,。 「世子爷,要喝茶?」 说着,她已经迈着小步,狗腿地奉上一杯香茗。 他挑眉,眸色深深,并不接茶,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那什么,不喝我就放您边上了。」上次,那个一万两,她还没赔呢,等朝会结束,还得把银票送过去,这样就彻底两清了。 「今日真乖。」 对面谪仙般的男子。单手支着脑袋,周身肆意风流,视线流转在对面乖巧的少女身上,蛊惑出声。 听着他浅浅凉薄的话音,小妹拿着茶壶的手。不由抖了抖。 不知为什么,他的好脾气,总是让她觉得很不安。 「世子爷,咱们约定好的,今日过后。小妹便是自由的,小妹自然是要尽心尽力伺候,让世子爷满意才是。」 少女眉眼弯弯,态度极为端正,不过。说出来的话,容峥听着不喜。 「小女奴,打算如何伺候?嗯?」 容峥身形微动,很轻易就将小妹压在了身下,淡淡道。 心跳「噗通噗通」得加快,结束了吸血和供血关系后,再用这样的姿势对话,小妹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毕竟,男女有别,先前是为了交易,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思索间,小妹鼓起勇气,出声;「世子爷,咱们能不能换个姿势说话,你这样压着小妹……啊……」 话还没说完。她只觉得身体天旋地转。 「这样呢?小女奴可舒服些了?」 他远山般的眉,再也不虚无缥缈,谪仙般的容颜,尽在咫尺,只要她伸手。便触手可及。 小妹脸色涨得通红,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了,听着容峥带钩子的缱绻话音,她完全不知所措。 原本是被压制,现在却徒然调转。成了她压着他了! 对面少女面红耳赤,眼神飘忽,犹如懵懂的小鹿,不知所措的模样,一丝不差地落入容峥眼里。 他狭长的眼睛微眯。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换小女奴压着本座,可还舒服?」 双手推着他坚实的胸膛,起起伏伏间,她的心也跟着沉沉浮浮。 「你…你…」小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容峥幽潭般的黑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女的脸庞。倏的他加重了扣在她腰肢的力量,不容置喙地诱哄出声:「小女奴,进宫后乖乖待在本座身边,可记得住?」 这丫的变态,长得太好看。实在是挡不住美貌的诱惑。 刚开始,小妹还坚持着跟他保持距离,可是随着腰上那股力道加深,她身子就像棉花似得,软软地全贴了上去。 「嗯嗯嗯……」连连点头。现在只要放她起身,小妹什么都答应的。 这时候,马车停稳了。 小妹估摸着,应该是到皇宫了。 思及此,她立马就急了。待会儿有人来撩车帘,要是被撞见她和容峥这副样子,铁定要误会了! 怕什么,来什么。 厚重的车帘,正在慢慢挑开。小妹觉得而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世子爷,皇上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大内总管赵忠,用拂尘微微挑开一条缝隙,眼睛也不敢往里瞄,恭敬出声。 「松手!要是被人看见了,老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小妹恼了,急吼吼道。 少女呲牙咧嘴的兇悍模样,落在容峥眼里,却是异常的灵动活泼。 他也不气,忽而,凑近小妹的耳边,调侃出声:「小女奴,还有名声吗?」 转瞬间,身体又一次天旋地转。 车厢里「咚」的声音,惊动了在外头等候吩咐的赵总管。 「世子爷,您还好吗?」 询问的话音留下,车帘子已经全部挑开,容峥目光淡淡的,迳自下了马车。 小妹捂着额头,心里那个憋屈。暗自嘀咕:死变态,要不是为了顺利退婚,老娘非得咬死你! 「四小姐,世子爷让奴才领你进宫。」 正气恼间,就听到外头有另外一个公鸭嗓传来。 入了宫门。太监便把小妹带到了专门提供女眷休息的地方。 小妹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随意地落座,百无聊赖地吃起了桌上的茶点。 这是她第三次进宫,只是境遇却大不相同。 才落座没多久,就有三五成全的女子。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这位妹妹,看着好生面善。」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朝着她热情地打招唿。 小妹嘴里还有没吃完的糕点,只见那个女子带着一帮人,很快就将她周围围了起来。 耳边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小妹头疼,她几乎是要落荒而逃。 「小妹妹妹,大家都很欣赏你自强不息的精神,尤其是百花宴那晚,你竟然只用三天的时间,就将广陵散弹了下来,真是太厉害了!」 「对啊,对啊,那个天之骄女傅明月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柳莲袂,有本事你再说一遍?」突兀的。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那些女子的八卦声。 小妹冷眼旁观,目光落在不远处那抹身影上,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果然,下一瞬,那个被威胁的柳莲袂叫嚣着反击:「哎呦,本小姐道是谁呢?在皇宫之中,还能如此跋扈,原来是百花宴上一个小庶女的手下败将,明月大小姐呀!」 这女子说话,句句扎心,看傅明月精緻妆容的脸上,伪善温柔的面具尽数破裂。 「啪」的声音。 在芙蓉园的上空骤然响起。 众人目瞪口呆。 「你敢打我,傅明月,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吗?啊!」柳莲袂发了狠地要冲上来,结果还是被旁边的人拦住了,气得她只能朝着嗓门叫嚣。 傅明月胸口起伏,嘴唇紧抿,丹凤眼里的恨意似要冒火,她对难听的骂声充耳不闻,只狠狠瞪着傅小妹,阴厉出声:「四妹,别、来、无、恙啊!」 「大姐,好、久、不、见。」小妹不甘示弱,笑意不达眼底,冷声道。 同年同月同日生,你是天上云,我是地底泥,傅明月云坠落,污泥不堪的日子,你过得舒坦否? 第一百五十一章 爱我别走 「柳小姐,我大姐好歹也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你这样当着大庭广众让她下不来台,岂不是自讨苦吃。」 小妹嵴背挺直,对着身侧叫嚣不停的女子,低声耳语。 只是,她目光却始终和傅明月对视,丝毫不曾半点示弱。 如今的傅明月,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条咸鱼而已。 傅明月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这半个多月的煎熬等待,早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自从那日祠堂迷乱之夜,太子殿下便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在邀月楼深居简出的日子,简直让她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有机会露脸,傅明月本想趁着机会,能够重整旗鼓。 却怎么也想不到,洗脚贱婢生的女儿,居然已经一路水涨船高。 「士别三日,四妹正是让人刮目相看。」傅明月丹凤眼眯起,绵里藏针讽刺道。 「大姐,彼此彼此。」小妹目光放肆地流转在对面精心打扮的女子身上,「几日不见,大姐似乎丰腴了许多,到底是侯府的嫡长女,无论作出什么丑事,都能够得到长辈们的原谅。」 话音落下,周围看好戏的贵女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难听的猜测声音,不绝于耳,傅明月隐忍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警告道:「四妹,别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就可以对本小姐耀武扬威,别忘了。荣王府势力再大,也大不过皇权!」 小妹无所谓地所见,缓步走近了些,凑道傅明月耳旁,冷笑出声:「大姐,如果小妹没记错,你似乎还不是太子的什么人吧?」 「你……」赐婚圣旨迟迟未下,已经成了傅明月的心病,瞬时,她脸上的冷静再也伪装不住了。 「大姐,打人前,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到时候,当了弃妇,又来怨小妹。」 平静的话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小妹一字一句地陈述事实。 语毕,她直接撞过傅明月的肩膀,挑衅出声:「大姐,麻烦让一下路!」 傅明月冷不丁被撞。脚步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她脸色有些发白,手下意识地捂住了下肚子。 少女巧笑嫣兮,走出去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哦,对了,小妹忘记告诉你一点事情,听说北疆使臣带了位公主来哦。」 凉亭里。 一男一女,相对而站。 小妹低头。不去看对方的脸。 「你现在是不是连看都不愿意再多看我一眼?」 说话的男子,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哀伤。 「三皇子,二姐她很爱你的。」 面对容祀的质问,小妹只顾左右而言他。 话音刚落下,容祀就怒不可遏地捏住了少女的双肩。低吼出声:「傅小妹,你到底有没有心?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三皇子,请自重!」 少女用力地挣开,疏离地后退。 容祀眼里的悲伤,她看得清楚分明。 「小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需要你一次次地将我往外推?」最让容祀伤心的并不是小妹还没爱上他,而是她喜欢的女子,一厢情愿地将他推给别的女人,这才是最让容祀接受不了的。 「三皇子,你哪里都好,是小妹不够好。」说着,少女头也不回地离开凉亭。 容祀见她要走,失魂落魄地追上前。抓住小妹的手腕。 那双曾经充满了温暖的眼眸,早已经血丝满满,不復昔日的神采飞扬。 他沙哑着声音,郑重其事道:「傅小妹,你可曾有一点喜欢我?」 「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花灯会那晚。我们共同经歷的事情了吗?」 话音落下,凉亭里的娇俏身影,迟疑了片刻。 「小妹,我知道,你记得的。你告诉我是不是容峥逼你跟我划清界限的?」 「那夜,我们一起在山上放风灯,一切在小巷喝梨花香,把酒言欢,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时候你喊我景行,而不是疏离的三皇子……」 「你说够了没?」 小妹冷声打断,容祀像是从来都不认对面的少女般,目光中充满了怀疑,看着她。 少女眸光中流转着诡异的神色。白皙的脸上,表情僵硬,冷声道:「三皇子,已经有了二姐,就该一心一意。今日之后就将放在小妹身上的心收回去吧。」 「不许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容祀不死心,当着小妹的去路。 「好,那我明白地告诉你,我、傅小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三皇子!」 语毕,是按用力地甩开容祀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妹,你看到了吗?」 傅明月丹凤眸里掠过一丝算计的精光,妆容精緻的脸上,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惋惜的神色。 距离凉亭不远处的百年槐树下,两个身着宫装的女子。脸色各异,将方才凉亭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傅蔷薇双肩控制不住地颤抖,贝齿紧紧地咬着,本就血气不足的脸上,已经苍白如纸。 「二妹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还不信?」傅明月不给傅蔷薇喘气的机会,狠狠地添了把柴。 「咳咳…噗…」 「呦,就这么点打击就受不住吐血了?依我看,就着这身子,即便是没有傅小妹横叉一槓子,也会有别的女人来取而代之的……」对心上人朝思暮想是什么滋味,傅明月最清楚,她饱受了对太子容谨的相思之苦,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双宿双飞。 「傅明月,你闭嘴!」 傅蔷薇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殷红,温柔的眉眼间,一抹厉色稍纵即逝。 与此同时,镇国大将军之女姚倩倩正死缠着小妹,让她说说跟容峥是如何相识、相知、相许的爱情歷程。 跟傅明月分开后,小妹还没走出多远,姚倩倩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将她扑了个满怀。 这小姑奶奶说风就是雨,硬是拉着她往路边的石阶坐下。非得要听她将跟慈心世子的爱情故事。 天哪,她跟容峥之间,哪里有什么狗屁爱情? 真不知道,倩倩这丫头,脑袋瓜子里究竟装得什么东西? 「小妹。你说啊,外面传你跟那仙气飘飘的世子,情比金坚,伉俪情深……」 「停,打住!打住!」小妹一个头两个大。听着姚倩倩胆大妄为的话语,恨不得把她嘴巴缝起来。 对于好朋友的黑脸,姚倩倩混不在意,身子撞了下小妹,大喇喇道:「哎呀。人家也不相信那些鬼话,所以才来找当事人求证嘛,小妹…看在咱们交情的份上,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吗?好不好嘛?」 英气勃勃的少女,撒娇起来,简直是灾难。 小妹被她摇得头昏眼花,差点就要吐了,无奈之下,只能妥协道:「倩倩。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样一直摇我,我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好,好,那我不摇了,小妹你赶紧告诉我,人家这几天每天都在惦记这件事情,你看我这黑眼圈,扑了好几层粉都遮不住吶!」 「来,我瞧瞧。」 「喏,你看,这里是不是还很黑?」 忽得,姚倩倩意识到自己又被小妹带沟里去了,没好气地拍了下小妹的胸口:「好呀,臭小妹,你耍诈!」 关于她和容峥之间的故事,小妹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从第一次遇见,她浑身湿淋淋,狼狈地摔在地上,生命都受到威胁,还痴痴地望着他,说他好看? 从再次遇见,她发疯似地替娘亲找大夫,结果在深巷里,被他拿剑抵喉咙,缱绻温柔地问要怎么死,她没脸没皮地说要老死? 亦或者从……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把身上这层湿皮拔了 大朝会,顾名思义是别国来朝。 白天,那都是使臣觐见,跟贵女们没有什么关系。 只有到了晚上,大家都谈完正事了,皇帝设宴尽地主之谊,款待四方来客。 那些军国大事,小妹不懂,也没兴趣了解,她只在意容峥什么时候跟皇帝提出解除婚约。 「小妹。你说容峥要退婚?」 姚倩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诧异出声。 「小点声,八字不还没一撇呢,不是退婚是解除婚约。」退婚是容峥不要她,现在是小妹不高兴跟那大变态有瓜葛,那完全是两码子事。 「不都是容峥不要你了,瞧你还乐呵得跟没事人似得,你缺心眼啊?」 额头被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下,小妹无奈地摇头,郁猝地嘟囔:「你才缺心眼呢。」 「什么?小妹,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慢慢接近宴会地点,丝竹声就渐盛,姚倩倩掏了掏耳朵,扯着嗓门喊道。 「没什么。就让你嘴上有个把门的。」 「哎呦,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我本来还以为会有个世子妃朋友当靠山,现在倒好,这傻子朋友都快被人退婚了,居然还乐得屁颠颠的……」姚倩倩心里那个郁猝、可惜,全部都写在脸上了。 「轰隆隆……」 天雷滚滚,乌云密布,天气说变就变,就跟还孩子脸似得。 燥热的风,捲起了落叶和砂砾,拂面而来。 小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什么鬼天气?本小姐没带伞,现在不许下雨,听见没?」 「倩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不得你的。」 说着,小妹已经拉着姚倩倩,加快了脚步。 看着天气,这雨很快就要下来了,她们必须赶在暴雨来临之前,找个避雨的地方。 「这里我不熟,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避雨的地方吗?」 「我记得小时候进宫玩的时候,前面好像是有座凉亭的,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凉亭还在不在?」 「咔嚓……」晴天霹雳,划破浓黑的乌云。 「来不及了,我们得跑着过去,要不然铁定被临淋成……」 小妹话还没说完。豆大的雨点子就噼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娘喂,说来就来,本小姐还没找到地方呢!」姚倩倩气得拉起小妹的手,两人肩并肩,一路狂奔。 雨势。越来越大。 两个少女急匆匆地在雨中飞奔,华丽的宫装渐渐隐没在雨帘之中。 「快看,在那里!」 姚倩倩循着记忆,总算是找到了凉亭。 「哗啦啦」滂沱大雨直接从天空里坠落,就像是天宫中的仙女。将脸盘里的水不停往外泼。 小妹不过是慢了一步进凉亭,瞬间就成了落汤鸡了。 「哈哈,小妹,你这样子好滑稽哦,哈哈哈……」 被损友嘲笑。小妹无奈至极,要不是了解姚倩倩说话做事冲动不经大脑,她几乎都觉得这臭丫头是故意的。 「倩倩,你再笑,我可生气……」 「小妹,你快看,那个站在雨里的傻子是谁啊?」 顺着倩倩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道天青色的修长身影,在密实的雨帘里若隐若现。 「景行?」小妹下意识地呢喃出声。 「嗯?谁是景行?」 姚倩倩耳尖,一边问。一边冲着不远处那道身影喊了过去:「喂,你白痴啊,外面雨那么大,赶紧过来避雨啊!」 天青色映在雨帘上,他恍如一阵青烟,渺渺茫茫,令人看不真切。 他,全身湿透,舒朗的眉目间,染着说不尽的哀伤。 那一瞬,他望向凉亭,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倏而明亮。 容祀就像是沙漠里孤独行走的绝望之人,忽然看到了绿洲,奋不顾身地朝着他心中的期待飞奔而来。 「小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身体被大力地圈住,小妹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容祀。 一时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僵硬着身体。 「小妹,对不起…对不起…」 耳畔,他的声音很沙哑,像是经歷过什么,撕心裂肺地吼叫,导致的声带受损。 「景行,你…怎么了?」小妹挣扎着想要退出容祀的怀抱,轻声发问。 只是,她才动了下,圈住她身体的臂膀就往里收得更紧了。 姚倩倩看着小妹脸色涨得通红。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急得在旁边直跳脚,嚷嚷道:「喂,登徒子,赶紧松开我家小妹!」 「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断断续续的呢喃声。落入小妹耳中,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唿吸渐渐变得急促,小妹艰难地开口:「景行…我快透不过气来了,你松开手。」 「不要…离开…,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深深地被你吸引…。你知道吗?祀,真得好喜欢…好喜欢…」 忽然,容祀不发呓语了。 「啪啪」的拍掌声窜入耳中,姚倩倩得意地拍了怕手,扬声道:「小样儿,居然敢吃我家小妹的豆腐,看本小姐怎么收拾你?」 「倩倩,你把他怎么了?」 印象中,容祀一直都是温暖潇洒的模样,小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紧张道。 「小妹,你放心吧,我就是把这个满口胡话的傢伙敲昏而已。」 说着,姚倩倩已经搭手,将容祀扶到了凉亭的椅子上。 「天哪,这傢伙到底在雨里淋了多久,本小姐这身衣服算是报废了!」 姚倩倩没好气地抱怨:「本小姐跑个半死,就为了不当落汤鸡,现在都是因为你这个登徒子,害得本小姐衣服全湿透了。」 容祀小腿被倩倩踢了一脚,昏迷中的他,只是眉头蹙了蹙。 小妹听着她重复呢喃的话,秀气的眉头不自觉间已经拧成了麻花。 「倩倩,他好像有些发烧?」 「没事,我这里有家传的保命丹,餵他吃一粒,准备生龙活虎。」 「你身上到底带了多少药丸,上次百花宴多亏了你的解毒丸,要不然……」 「哎呀,都是自家姐妹,客气啥。」 姚倩倩没所谓地甩了甩手,从随身携带的百宝袋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送进了容祀嘴里。 「餵他点水。」小妹轻声地提醒。 「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娘似得,啰嗦死了。」 说着,姚倩倩已经俯身,将容祀扶起来,只是她手伸了老半天,都够不着水杯。 「小妹,你傻愣着做什么,水你餵啊,这傢伙沉地跟猪似得。」 少女刚要动作,只听那轻轻浅浅的缱绻声音,幽幽飘来:「小女奴。要餵水,嗯?」 容峥!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会用这样勾人的声音喊她小女奴了。 她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姚倩倩身上。见她什么反应都没有。 小妹知道,估计这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到了。 「倩倩,水还是你餵吧。」 「蛤?」姚倩倩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小妹独一人冲进了大雨之中。 「喂,这么大雨,你要去哪里啊?回来啊!哎……」 姚倩倩想追出去,可是手里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搞得她骑虎难下,只能想帮容祀餵了水,然后再去找小妹喽。 「登徒子,要不是看在你上次在百花宴上帮了小妹的份上,本小姐才懒得管你呢!」 芙蓉园,厢房。 小妹侷促地站在原地,发尖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滴,绣鞋因为在雨中奔跑的缘故,全部都湿了,连里面的袜子都能挤出水来。 容峥斜靠在卧榻上,幽深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对面浑身湿透的少女身上,幽幽道:「还不把身上那层湿皮拔了,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变态不要脸 作为合格的小女奴,必须随传随到。 这是容峥让她冒雨前来的说辞。 虽然,小妹很想反驳他纯属公报私仇,但是,她不敢。 宴会估摸着已经开始了,她还指望着这傢伙跟皇帝提出解除婚约呢。 有什么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也不是多大点事。 只要过了今晚,什么都好说了。 小妹不停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目光落在面前桌上放着的宫装上。 天蓝色的天丝锦配上月白色的流仙裙子。金银色丝线细緻地勾勒着同一种图案,不是任何一种花,而是…… 那毛茸茸的飞花,飘逸出尘,娟秀在衣服上,仿若有风吹来,它随风扬起的姿态。 「小女奴要本座亲自替你换上?」 正出神间,那道缱绻蛊惑的声音,催促着响起。 这衣服上绣的是蒲公英,她最喜欢的植物。 厢房虽大,却没有隔断,连个屏风都没有,小妹脸色微囧,乖巧出声:「世子爷,麻烦你迴避下。」 「这外面风雨飘摇的。小女奴让本座迴避到哪里去呢?」 忽而,那道诱哄的询问声,由远及近。 小妹勐地抬头,那张谪仙的邪魅脸庞,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退,结果被旁边的桌脚绊了下,小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容峥居高临下,目光中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视线落在吃痛蹙眉的少女身上,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淡淡道:「本座不喜欢等人的,小、女、奴。」 丫的,又来这招! 死变态,老娘看你就是故意的,一口一个小女奴地喊,不嫌烦啊! 小妹气鼓鼓地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憋屈,面上却屁都不敢崩一个。 伸手,直接抓过衣服,踢了鞋子,直接上床。 哼! 你有张良计,本姑娘有过墙梯。 她不认为自己干巴巴的身板,有什么值得大变态觊觎的。 容峥让她当着他面脱衣服,穿衣服,不就是为了变向地宣誓他对她的绝对命令权和所有权吗? 他要绝对的服从,绝对的占有,那她依着便是。 不过,仅限今晚。 思索间,小妹已经将床上纱幔放下来,迳自开始脱衣服。 房间里。香菸裊裊,少女「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出来。 通明的烛火,将纱帐映照着光亮,那抹娇小纤瘦的影子。分毫不差地倒映在上面。 容峥端坐在床纱正对的位置,指尖轻扣桌面的动作,在抬眸的瞬间,忽然停止了动作。 少女埋头,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剥离,伴随着湿漉漉的衣服在床边越堆越高,小妹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都脱完了。 小妹觉得后背有些凉飕飕的,赶紧去找最里面的那件衣服。 忽而,那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无声无息的,床里头正专注找最里面小衣的少女,根本就没有发现容峥在背后。 她心里泛着嘀咕,暗道:怎么回事?小衣呢?总不能外面干,最里面还是穿湿衣服吧?那跟没换衣服有什么区别? 正埋头苦苦找小衣时,眼前忽然多出一件乳白色,绣着金丝蒲公英的小衣。 少女正要松口气,耳旁有股热气低低柔柔地扑来:「小女奴是在找这个吗?」 闻言,小妹整个后背顿时就绷紧了。 几乎是同时,她就像是受惊的小鸟。双手条件反色地护住胸前,大声嚷嚷:「死变态,你不要脸!」 她利落地翻滚了几下,很快就将小身子缩到了距离容峥最远的床角落,晶亮的星眸冒着熊熊邪火,满脸警惕地瞪着对面的男人。 臭流氓,居然敢偷看我换衣服,简直不要脸,不要脸! 容峥对少女的羞愤视而不见,修长的手指依旧勾着那件月白色的小衣,缱绻温柔的话音里,理由充分:「小女奴自己将衣服丢到外面,本座不过是好心帮忙捡起来……」 他说话的尾音拖得极长,话还没说完,小妹就看到他直接抬脚,踩上了床榻。 「容峥…你…你…别过来!」 小妹结结巴巴地警告,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只是,后背早已经抵住墙壁,根本退无可退。 心脏「砰砰」乱跳,小妹觉得自己快要被容峥逼疯了。 「小女奴,说过要乖乖听话的,要不然……」 欲要发作的小妹闻言,刚想破口大骂,只能硬生生地忍住:「容峥…你…你…」 容峥一步步紧逼,蛊惑出声:「小女奴,衣服不要了?」 可恶! 亏得小妹眼疾手快,在最后关头急中生智,抓过了被子挡住身体的关键部位,要不然就要死变态全部看光光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峥对逗弄眼前的小丫头已经乐此不疲了。 他将手里的小衣抛到了少女头上。回身走出床,只听里面响起快速穿衣服的声音。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隐隐升起笑意,语调里充满了恶趣味,幽幽道:「小女奴现在才来矜持。是不是晚了些?」 话音落下,里头的小人儿已经气鼓鼓地掀开了帘幔。 「你……唔唔唔……」 穿戴完毕的小妹,刚想反驳,嘴巴却被人捂了个严实。 她杏眸徒然瞪大,双手双脚几乎是狠狠地朝着谪仙男人踢打过去。 只是。小妹才抬脚,两条腿就被他夹在了中间,整个身体都被他裹进了怀抱里。 「咻」熟悉的声音,划过耳畔。 眼前天旋地转的同时,小妹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原来,容峥突然过来,对她动手动脚的原因,只是为了麻痹对方。 「容峥,谁要杀你?」 这种时候,他们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小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自保能力,可以躲过那些密集箭矢的攻击,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问。 话音落下,外面传来刀剑相加的声音。 很快,影一的声音走在外面响起:「世子,已经清理干净了。」 平时,小妹听到影一只喊容峥主上,现在怎么改口了? 「这是在宫中。」 小妹瞭然地点了点头,勐地回神,她才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太暧昧。 「那个……」她尴尬地出声。 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子就被压在门板上,动静还不小。 「容峥,你要干嘛?」 「小女奴……」 那蛊惑的音调,犹如曼珠沙华般充满诱惑,小妹努力地稳住心神。 忽而,眼睛被一道折射的七彩光芒闪了下,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转眼间,那股极致魅惑的冰莲香气,就扑鼻而来。 耳旁,有他暗哑磁性的声音响起:「蒲公英看似自由自在,实际上却最身不由己,风来,它便随风飞逝,风去哪里,它就只能跟着去哪里……」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话,小妹只跟娘亲说过,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脖颈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琉璃吊坠。 小妹伸手拿起胸前的吊坠,只见那透明的琉璃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完整的蒲公英球,风不停从门缝里渗进来,却丝毫没有影响蒲公英的存在。 「喜欢吗?」 凉淡的话音。幽幽在耳畔荡漾开散,犹如一颗碎石,投进小妹平静的心湖,顿时泛起了层层涟漪。 身体得到自由的小妹,有意识地跟容峥拉开距离。白皙的脸上多了些许深沉,不卑不亢道:「小妹很喜欢,谢谢。」 装在琉璃罩里的蒲公英,虽然可以不受风的控制,可又未尝不是另一种束缚? 看似光明,却依旧没有前途,永远都只能困在那个营造出来的世界里…… 容峥幽深的眸里闪了闪:「那么……」 「世子爷,时间不早了,再不去宴会,等别国使臣都来了,就不好提解除婚约的事情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退婚进行时 宴会厅,觥筹交错,歌舞昇平。 小妹亦步亦趋地跟在周身都散发着寒气的谪仙男人旁边,既不敢靠太近,又不敢离太远。 容峥出现在大殿的剎那,很轻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旁若无人地迳自走向天擎皇帝,平静道:「大伯,侄儿有一事相求。」 低沉富有磁性的话音落下,全场瞬间就安静了。 大齐最受宠的世子爷,居然认真严肃地跟皇帝说有事相求,这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个自顾自饮酒作乐的使臣,纷纷都兴致使然。 天擎帝浮肿的眼皮微抬,目光中透着讶然,沉声道:「峥儿。」 在今天这种时候解除婚约,说实话。小妹心里还是挺忐忑的。 「大伯,峥儿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跟安平候府四小姐解除婚约。」 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全场譁然。 「峥儿,你这不是胡闹吗?」 傅贵妃凤眸里掠过幸灾乐祸的神色,藉机数落出声。 「大伯。」容峥并不理会傅贵妃,面色清冷道。 容天擎脸色不大好:「婚姻大事,岂容儿戏,退下。」 众所周知,皇帝对容峥的宠爱。已经到了毫无道理的地步。 在上京城,谁人不知,只要是慈心世子提出来的要求,无论合理不合理,皇上都会无条件应承。 而这次退婚,却是个例外。 一时间,席间的窃窃私语不断,各种各样的猜测纷至沓来。 「当初傅小妹不是峥世子亲自指定的吗?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 「反悔才对啊,那洗脚丫鬟生的女儿,确实上不了台面。」 「……」 贵女们讨论的焦点永远只是出身问题。 小妹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审视目光,整个人就像是被放在炭火上炙烤,感觉最外面的皮都要烧没了。 在厢房的时候,容峥跟她说得最后一句话是----小女奴,本座如你所愿。 傅贵妃俯身,皇帝身侧耳语。 容天擎威严的目光里,掠过一丝薄怒。 「傅小妹,你可知罪?」 突然的发难,小妹措手不及,她不卑不亢地跪地,沉声道:「皇上,臣女不知犯了何罪?」 「皇上,都是老臣教女无方,请皇上息怒。」 耳旁,传来安平候傅德清的声音,这让小妹十分意外。 这么些年来,这个所谓父亲,几乎没有理会过她的死活,现在皇帝明显是面子下不来台,捨不得为难容峥。便来为难她。 情况如此明显,只要是个聪明人,都不会来掺和的。 「砰!」 端坐在最高处的皇帝拍案而起。 突兀的响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拉回到了现实。 容峥不肯入席。等于是在变向地逼迫皇帝收回赐婚,这无疑是在挑衅皇权。 小妹心中忐忑,本以为容峥只是随口说说,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却不曾想。解除婚约这件事情,他做得竟然如此不遗余力。 「来人啊,将世子和傅小妹带下去,别再这里碍朕的眼!」 皇帝命令刚下,只听太监唱和:「楼兰国使节觐见大齐皇帝……」 侍卫还没机会请二人离开。大殿门口已经聚集了三位个衣着暴露的舞姬,吸引了所有人眼球。 紧跟着有塞外风情的乐声响起,只见那三个舞姬,伴随着乐声的起伏扭动着水蛇腰之,舞姿曼妙地朝着大殿中央逼近。 忽而,三人中为首的女子,面带红纱,周身围着薄薄的轻纱,她每一次的舞动手足,都会有清脆的铃铛声传出。犹如魔音般,很轻易就能将人的心智迷住。 眼看着那道红影朝着月白色谪仙靠近,小妹忍住地骂了声:「妖精。」 那女子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勾勒着细緻金花钿的眼尾,明显地扬起。 她甩着那双带着金铃铛的裸足,臀部扭动的幅度更大,在容峥和小妹的身侧来回地绕圈子。 「到底是谁招蜂引蝶呢?」 小妹闷声嘀咕,只听耳旁那道缱绻温柔的声音里,透着凉淡道:「四小姐,管得真宽。」 容峥冷淡的回应,让小妹很不习惯。 只是,按照当初的约定,这样的相处方式,的确是在正常不过了。 这时候,那道妖娆的红色身影,倏地转移目标,朝着周围席间,那些个名门贵公子落座的方向而去。 「这女子是什么来头,在皇上面前,居然敢如此放肆!」 「就是,穿得那么少,是想勾引谁啊!」 「……」 生平第一次,小妹对贵女八卦的话语表示贊同,可不就是搔首弄姿嘛。 「楼兰国摄政王携公主前来大齐送议和书。」 歌舞未歇,另外一个蛮横的声音。不偏不倚地传来。 听说,最近边疆战事吃紧,尤其是北疆边境,时常有蛮夷来犯,朝廷根本就疲于应对。 而这时,楼兰国主动送来议和书,其中的意味就值得人深省了。 小妹偷瞄天擎帝,只见他带着薄怒的脸上,带着几分隐忍的意味。 皇帝并没有直接让人将议和书呈上,而是第一时间点名:「峥儿。你去帮朕瞧瞧。」 这是摆了明要将解除婚约的不愉快直接揭过去了。 话音落下,皇帝又发话:「安平候,还不把你女儿带下去。」 「谢皇上隆恩。」 傅德清磕头谢恩,直接拉着小妹就往侯府席位上走。 婚约要接触,但是小命也不能丢了。要不然实在太不划算。 谪仙大变态的心思深沉如海,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今之计,只能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四妹。世子很关心你,他提出解除婚约,这里头肯定有隐情。」 二姐笃定的安慰话音,落入小妹耳中。 她转头,看向满脸紧张的女子。嘴角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平静道:「世子爷的心思,小妹从来都是猜不透的。」 说着,小妹目光不自觉地朝着那抹月白色的谪仙身影望了过去。 他眉目间,没什么情绪泄露,手上拿着楼兰的国书,气定神闲地复述。 大致意思,小妹也听了个分明,原来那个妖娆蒙面女子,是楼兰国的公主。 而这次。楼兰国递上国书议和,就是为了和亲而来。 容峥的声音很好听,一直以来,他在外人面前都是慈心世子的形象,谪仙般的人物。惜字如金。 可现在,他慢慢悠悠地宣读国书内容,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可是话从他口中复述出来,俨然就成了一曲曼妙的乐章。 尤其是那些名门贵女。早已经为之陶醉,为之沉迷。 不知为什么,看着那些女子犯花痴的模样,小妹就是觉得心口堵得慌,很不舒服。 「皇帝陛下,萨达海珠恳请皇帝陛下,将大齐最优秀的男人赐给我。」 嘹亮的女声里,充满了胆大妄为的挑衅,一个小小边陲之国的公主,居然敢大言不惭地要求皇帝,将大气最优秀的男人赐给她。 话落下,坐在席间的贵女们,就已经按耐不住了。 「公主,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自己主动要求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的?」 小妹循着声音望过去,没想到居然是白日里跟傅明月找不痛快的柳莲袂。 「连结婚对象都不能自主选择的婚姻,要来做什么?」 楼兰公主不甘示弱地反驳,瞬间让柳莲袂吃瘪。 「小妹,你说三皇子会不会被她挑中?」 耳旁忧心忡忡的女声传来,少女转头,将傅蔷薇眼中的患得患失看得一清二楚。 心思流转间,她颇为无奈道:「二姐,自从你跟三皇子在一起之后,小妹觉得你变了好多。」 「哪里变了?二姐还是你的二姐呀。」傅蔷薇眸色微变,苍白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泄露。 是吗,可小妹觉得,爱一个人,若是连自我都没了,那样的话,还能有幸福可言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当母猪配种 「皇帝陛下,鄙国的公主从小被宠坏了,若是有什么失言之举,还请皇帝陛下见谅。」 那个摄政王,话说得冠冕堂皇,却丝毫没有恭敬之意。 显然,他的态度,更加助长了萨达海珠的气焰。 她一身鲜红色的纱衣,扭动着曼妙的身姿,犹如妖娆的水蛇在贵公子席间穿梭舞动。 都说,男人是视觉动物,只见他们一个个,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女子丰腴的身材。 「你们中间,谁的地位最高,我就嫁给谁。」 萨达海珠挺胸扬下巴。像是女王要临幸诸位男宠般,扬声道。 「这位公主,大齐国最优秀的男子,可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看。」 忽而,一道严谨的声音,打破了全场尴尬的气氛。 「你是谁?」 容谨刻板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泄露,目不斜视地越过楼兰公主身侧,对着最高处端坐的二人,扬声道:「儿臣拜见父皇。拜见贵妃娘娘。」 「太子免礼。」 皇帝面色威严,沉声道。 而这时候,一直保持着母仪天下雍容姿态的傅贵妃,已经沉不住气了。 她目光是不是往大殿门口延伸,始终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 「上次,平阳城赈灾之事,皇上派了三人同去,这其中的意味不免让人深思。 傅贵妃苦心经营几十载,决不允许任何人阻挡儿子荣登大位的路。 「去,务必把三皇子找来!」 宫人得令。不动声色地退下。 而大殿上,诸国使臣心思各异,都持着观望态度。 萨达海珠放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眼前这个冷静沉稳的男人身上。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无视,火辣辣的身体刻意地贴近容谨,妩媚出声:「太子殿下,你是大齐最优秀的男人吗?」 容谨目光里掠过一丝阴鸷,刀削般的刚毅面容上,丝毫没有被迷惑的神色,继续保持冷眼不语。 而他的表现,无疑激起了海珠更深层的兴致。 「那木叔叔……」 「公主,大齐的优秀男人何止殿下一人?」 安平候府的席位上,妆容精緻的女子,大义凌然地站起来,大胆出声。 话音落下,四座窃窃私语声不断。 「这才过了多久,天之骄女又要捲土重来了?」 「就她那装腔作势的贱样,一天不装就要死的,上次百花宴上,她出了那么大的丑。如今又怎么会错过掰回一城的大好机会?」 「也是哦,只是萨达什么珠的,看着不像是好相与的。」 「哼!傅明月上次是阴沟里翻船,这次看她样子,应该是有备而来。」 「……」 上京城的贵女圈。在傅小妹还没出来搅局之前,傅明月曾经是出尽风头的。 无论任何场所,她都有本事力压群芳。 因此,这些贵女打心眼里,都是对她有所忌惮的。 「你又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要挑选和亲对象,也得问问大齐的皇帝是否答应和亲?」 北疆战事吃紧,早在进宫前,傅明月就已经知晓了。她笃定,皇帝一定会答应和亲,用来换取边疆暂时的稳定。 果然,下一刻,萨达海珠就被激怒了,直接扯着嗓门,冲着楼兰国摄政王用本国语言,叽里哌啦地说了许多。 最后,摄政王用所有人都能听懂的话,严正开腔:「大齐皇帝陛下。国书已经递上,鄙国将最尊贵的公主送来大齐,你们是否应该将最优秀的男人配给鄙国的公主。」 「敢情,这是来和亲,还是来逼婚的?还配给你们公主,你当是母猪配种啊?」 大殿门口,女子顶着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口无遮拦地调侃出声。 不等众人反应,姚倩倩已经直接朝着小妹的席位跑了过去。 「小妹,你可想死我了!」 对于倩倩人来疯的热情,小妹真心无语了。 身体被这疯丫头大力地搂住瞬间,只听她压低声音道:「臭小妹,你到底对登徒子做了什么?」 「嗯?」秀眉微蹙,小妹不解。 「你说谁是猪?!」萨达海珠脸色涨得通红,疾步冲到小妹的桌子前,指着姚倩倩,气愤道。 小妹见状,暗道:不妙。 和亲这件事情,皇帝势在必行,只不过在人选上,皇帝可能并没有具体打算。 而这个楼兰国公主上来就要自己选和亲对象无疑是没有将皇帝和朝廷放在眼里,嚣张狂妄程度可想而知。 倩倩性子急躁,平日在横行霸道惯了,若是单单在皇帝面前无礼也就算了,而现在矛盾上升到了国与国之间。那各种利害就有待考量了。 只是,天擎帝却像没事人,任何事情发展,这似乎不符合逻辑? 边境稳定,迫在眉睫,这个时候若是真得惹恼了楼兰使臣,那后果只会是边境战事不断。 兵权? 勐地,小妹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把扯住姚倩倩的衣袖,起身挡在了萨达海珠的面前。充当和事佬,抱歉道:「公主,我这位朋友耳朵不太好,平时经常文不对题,请你不要跟她计较。」 「小妹!」 姚倩倩生气地想要起身。结果被小妹暗中使力,推到了身后。 她皮笑肉不笑地冲着萨达海珠示好,另一方面,一笔一划地在姚倩倩掌心里写字:夺兵权。 「你…又是谁?」 萨达海珠眼中的怒火略微散去了些,不屑出声。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要在大殿里一众优秀男人中,挑选一位最优秀的男子当驸马。」 小妹顾左右而言他,很轻易将萨达海珠的注意力转移了。 「嗯,有道理,看你的穿衣打扮品味。比那个丑女人好看多了,那就由你来告诉我,这里谁最优秀?」 那个丑女人,指得自然是傅明月。 说实话,要不是政治立场不同,小妹还挺欣赏眼前这位妩媚奔放的公主。 至少,她懂得释放真我,不会像眼前这些世家贵女那样,带着假面具示人,笑里藏刀。 百花宴一战成名。再加上容峥今日当众提出要解除婚约,小妹俨然成了众人八卦的头号对象。 索性,她也从善如流,目光不经意地搜了眼跟太子距离很近的傅明月,清了清嗓子道:「公主。大齐百姓有句话专门形容大齐最优秀男人的话,不知您是否听过?」 「什么话?」 「谪仙下凡峥世子,风流倜傥三皇子,沉稳持重是太子。所谓娶妻娶贤……」 小妹点到为止,故意将尾音拖得有些长。 不出所料。那楼兰国公主当即就打定主意:「那木叔叔,我就要嫁给他了!」 「大齐讲究门当户对,公主配太子,天做之合,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楼兰国摄政王,双手抱拳,朝着容天擎俯身行礼,询问出声。 傅明月万万没想到,她连连出来阻止楼兰公主觊觎她的太子殿下,还是被傅小妹给搅和了。 该死的小贱人!今日,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容天擎神色不明,浮肿的眼眸里,流转着审视的眸光。 萨达海珠满意地看了眼傅小妹,又嫌恶地瞥了眼要小妹身后的姚倩倩。突然转身,扭动着腰肢,走到容谨身边站定。 「皇帝陛下,本公主听说中原有句俗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本公主要嫁给大齐的太子,那我们楼兰也该拿出点诚意,不如就让你们大齐的公主,也嫁到我们楼兰当王后吧。」 话音落下,原本静默不语的大臣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这位公主,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个事实,大齐的皇宫里,公主的确有很多……」 「那就跟我选男人一样,选个最漂亮的……」 「大齐的公主个个貌美如花,只可惜不适合你们的王。」 「凭什么?我的王兄,初登大宝,便所向披靡……」 「公主稍安勿躁,明月只是想说,大齐的公主都还未成年。」太子殿下,是我傅明月的,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抢走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和亲对象 萨达海珠闻言,妖娆妩媚的脸庞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神色,扬声道:「没有成年公主,有什么打紧?大齐皇帝陛下封一个公主,给我哥哥做王妃不就行了。」 话音落下,始终处于观望沉默的容天擎,威严道:「众爱卿以为如何?」 大齐,女子是不能摄政的。 而楼兰公主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两国联姻的事情上,大放厥词指手画脚,瞬间就引得席间不小的骚动。 楼兰国,地处边陲,常年进犯北疆。近年来情况愈演愈烈,俨然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十四年前,皇帝容天擎唯一的胞弟容煜霆,也就是容峥的父亲荣王,代替皇上出征。亲自平定北疆叛乱,最后不幸命丧黄泉。 隐约,有低低的议论声,落入小妹耳中。 虽然,听得不甚真切,但是,也足以让她意识到,皇帝对本次和亲的态度了。 难怪这楼兰公主敢如此嚣张,原来,大齐最能征善战的荣王,就是折戟于北疆荒芜之地。 果然,有善于揣测圣意的大臣,上前躬身道:「皇上,臣以为可行。」 就在大殿上,臣子为前往北疆的和亲人选争论不休的时候。傅贵妃忽然出声:「皇上,今日来赴宴的世家贵女,无论样貌还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不如就从这些女子中间挑选吧。」 雍容华贵的声音落下,坐在下面的贵女们,都面如土色。 北疆蛮夷之地,生活条件艰苦,若是被选上和亲,那后半辈子想要再见父母亲人就再也不可能了。 一时间,几乎所有女子,都将各自的脑袋低垂,恨不得都埋进胸口。 「不如就……」傅贵妃媚眼如丝,犀利的眸光在坐满贵女的席位间,随意地流转。 那尖尖细细涂着殷红色蔻丹的手指,来回徘徊在众位女子之间,立刻引得诸位大臣一阵心惊。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贵妃娘娘选中和亲。 忽而,萨达海珠挑眉。满脸骄傲地补充:「贵妃娘娘,我王兄的王后,自然不能任由你随意挑选一个的,她必须是大齐最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本公主的王兄。才配得上坐楼兰国的王后宝座。」 「我呸!」 姚倩倩实在看不惯楼兰公主目空一切的嚣张模样,轻声啐了口口水。 「倩倩,兹事体大,莫要害己害人。」 小妹目不斜视,语气深沉。提醒出声。 「最优秀的女子,在大齐,非安平候府的女儿莫属了。」 有人背后捅刀子! 这是,小妹听到这句话后,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声音。 安平候府所象徵的势力。自然是宫中傅贵妃。 而这个时候,大臣中间,有人先发制人,将安平候府推到了风口浪尖,其中又有着怎样的阴谋? 「皇上……」傅贵妃第一时间要出声。 结果,被天擎帝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话音。 「傅德清,你意下如何?」 「皇上,老臣……」 安平候满脸踌躇,求助的视线。朝着大殿高处瞟过去。 小妹不动声色地观察,暗自想:这皇帝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在傅家的女儿冢选一个当和亲公主了。 「本公主听说,你们大齐有个犹如天上明月的女子,皇帝陛下你下旨就让她来做王后不就好了,哪还需要如此麻烦?」 话音落下,傅明月的脸色就白了。 那些提心掉胆的贵女,立刻就松了神,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幸灾乐祸的样子。 「傅爱卿,意下如何?」 容天擎不置可否,威严的话音里,没什么情绪泄露。 「公主好眼光,在我们大齐,最优秀的女子的确是那位被称为皎若云间月的明月小姐了。」 傅明月直接被点名,再也不能淡定了。 「柳莲袂,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苍白着脸色,压抑着怒火,厉声质问。 萨达海珠闻言,一把扯下遮着她半张脸的面纱,几乎是尖锐着嗓音。道:「别跟本公主说,那轮被百姓称赞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明月,就是你这个丑八怪!」 大齐最负盛名的女子,居然被番邦蛮夷之地的女子,称作丑八怪。 这样的打击,对付明月来说,恐怕是致命的。 「小妹,这公主越来越对我的胃口了。」 「嗯,也挺对我的胃口的。」 安静坐在席间看热闹的小妹和收紧爪子不闯祸的姚倩倩,两人相互交头接耳,眉眼间皆是默契。 傅蔷薇掩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狠狠地插进掌心的皮肉里。 她温柔平淡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算计的精光,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大殿上方,那抹心不在焉的落寞身影望了过去。 三皇子。她将你的真心随意地践踏,为何你的目光始终为她停留?何时,你才能回头看看我? 大殿上两个女子争锋相对,样子实在不好看。 尤其是楼兰国公主对傅明月出言不逊,这等于是变向地辱没了整个大齐。 「摄政王。如果这就是你们楼兰国公主的教养,依本殿看,这亲不和也罢。」 容谨语出惊人,却无形中赢得了诸位大臣的好感。 小妹暗自考虑,这大齐的天,恐怕要变了。 皇权争斗,只在朝夕,容谨、容祀的皇位之争,也许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时刻了。 「臣女多谢太子殿下仗义执言。」 傅明月丹凤眼里满是倾慕,温柔的声音里。恰到好处地透着感激,盈盈福身道谢。 「喂,丑八怪,这个男人是本公主看中的,你离他远点!」 萨达海珠彪悍地挡在容谨前面,扯着嗓门吼道。 话音落下,局面瞬间就尴尬了。 「太子殿下……」 容谨听着对面女子矫揉的声音,眉头不由蹙了蹙。 那晚祠堂发生的事情,他后来才醒过味了,觉得其中必定有蹊跷。 因为在侯府有过一次被下药的经歷。容谨不得不怀疑,那晚跟傅明月发生关系,也是药物所致。 况且,最近朝堂风云诡异,安平候府摆了明是傅贵妃的爪牙。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侯府嫡女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容谨不得不防。 于是,跟父皇请旨赐婚的事情,便被他一拖再拖,压了下来。 「太子,你这样善作主张,到底有没有把你父皇放在眼里?」 傅贵妃雍容的脸上,依旧笑得如沐春风,淡淡的话音里,无形中透着威压。 谁都知道。贵妃娘娘一心只想扶植亲生儿子三皇子,早已经将太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质问的话音落下,皇帝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 为了讨好父皇,这么多年下来。容谨一直潜心研究父皇的细微表情,他知道父皇是对他起疑了。 「父皇,儿臣也觉得侯府的女儿,是前往楼兰和亲的最佳人选。」 「太子真是如此想的?」 「方才儿臣的话,并非真的拒接楼兰公主的和亲请求……」容谨言辞凿凿。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萨达海珠,热情地声音打断。 只听那位妩媚奔放的公主,兴奋地伸手抓住容谨的手臂,扬声道:「大齐最优秀的男人。这么说,你愿意跟本公主成婚了?」 「公主请自重。」容谨疏离地后退,挣开了萨达海珠的纠缠。 「呵,你这样的男人,本公主最喜欢了。」 容谨的避闪,非但没有引起楼兰公主反感,反而更加深了她的兴趣。 「叔叔,你快点让皇帝陛下将那个什么明月封了公主,早点把王后人选定下来,这样海珠才能够嫁给心仪的男人!」 萨达海珠说风就是雨,完全将庄严的大殿,当成了她肆意妄为的场所。 话音落下,傅家人的脸色,都是变了变。 尤其是傅明月,她手下意识捂住肚子的小动作,再次落入了小妹的眼里。 「贵妃娘娘,您知道的,明月早已经有心仪之人的。」 小妹看着傅明月垂死挣扎,不由冷笑,暗道:长姐啊长姐,为了不去和亲,你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联手背叛 「皇上,若是和亲人选必须在侯府挑选,那老臣觉得二女儿最合适不过。」 傅德清郑重地跪地,一脸虔诚,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话音落下的瞬间,小妹清楚地看到了傅贵妃脸上的那抹释然神情和傅明月伪装柔弱脸上的得逞笑意。 勐地,小妹意识到,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头顶已经笼上了巨大的网,大殿里所有的人都被网罗其中,随时都有可能早人算计,无一例外。 被莫名其妙拉进斗争的傅蔷薇,苍白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下。 「二姐……」 小妹眼疾手快,扶住了受不住刺激的傅蔷薇。 「皇上。蔷薇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自幼乖巧懂事,无论是性情还是才情都是一等一,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傅贵妃附耳在皇帝耳旁,将傅蔷薇的大致信息说了一遍。而话音中,她着重强调的是傅蔷薇身体不好。 大殿上,所有人都将焦点转移到了安平候府的席位上。 自古圣心最难测,小妹从来不认为皇帝是个昏聩之辈,在她看来,容天擎更像是一直蛰伏的勐兽,不动声色地窥探着外面的一切。 只等着抓住机会,给敌人最致命的打击。 不过是女子之间的争执,三言两语间,就那个矛盾上升到了国与国之间的决策问题。 而皇帝先前的放任不作为,是直接导致如今安平候府成为风口浪尖上对象的罪魁祸首。 这个信号,已经将皇帝的态度,昭示得再明显不过了。 月满则亏,傅贵妃宠冠六宫,安平候府是傅贵妃拓展势力的左膀右臂。斩断了她的手臂,一个妇人,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皇帝的五指山。 因此,安平候府必须乱! 没有乱,就要生乱,皇帝这招借力打力,很高明。 越想越深入,越是通透地理清其中利害关系,小妹嵴背的凉意,就止不住一阵阵地往外冒。 思虑间,小妹才勐地意识到,自己也不经意间,被迫捲入了这样没有硝烟的权利斗争之中。 「小妹,帮帮我。」 耳畔,有微弱的乞求声响起。 「二姐,小妹人微言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帮你?」若是寻常的事情,小妹还能帮得上忙,可是牵涉到皇权。她根本是有心无力。 她一脸无奈地看着对面身体摇摇欲坠的女子,手掌忽然覆上冰冷的力道。 「二姐……」小妹被推开,讪讪地出声。 「住口,别叫我!」 傅蔷薇苍白的脸色,流露出一抹决绝。冷冷地打断。 「二姐……」小妹想解释,不是她不帮,而是暂时还没有想到方法,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闭嘴,我不是你姐姐!」 冷漠的话音。就像是针般扎进小妹的心里,她欲要上前搀扶的手,终是僵硬在了半空中,嘴巴蠕动了几下,愣是再没有发出声音。 傅小妹。这是你逼我的! 大殿上,已经开始讨论和亲的具体事宜,就在这时,傅蔷薇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莲步轻移,慢慢地走向了大殿中央。 「皇上,可否听臣女一言?」 忽而,一道温柔却不是倔强的声音,打断了议事声。 「傅蔷薇,你就安心在侯府待嫁。朕必定会赐给你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在楼兰国衣食无忧……」 看来,皇帝容天擎是打定主意让傅蔷薇去和亲了,原因很简单,就因为她有病。 茫茫北疆路,一去三千里,楼兰国的新任王后,若是个身子孱弱的,对于大齐来说,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新王后在和亲路上就气绝身亡,大齐便可以趁机发难,挟制楼兰国。 即便是傅蔷薇命硬,能够熬到楼兰国,成了新登基王的女人,就她这样孱弱的身子,想要承受君恩都难,那还如何诞下子嗣? 傅德清为了成就自己的野心,居然亲手将女儿推下火坑,简直冷血至极。 心思流转间,小妹不由将视线挪到了对面那道谪仙般的身影上。 她不禁在想:如果换了容峥。他现在会如何做? 「来人,扶二小姐下去。」傅贵妃眸色收敛,冲着身边的宫人使了个眼色,沉声命令道。 傅蔷薇眼看着宫人朝她靠近,眼光不自觉地投向如果行尸走肉般端坐在大殿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为一人驻足目光的容祀。 「公主,好马是否要配好鞍?」 冷不丁被点名的萨达海珠,满脸骄傲,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即便是千里良驹,没有合适的马鞍,也照样不能带我们日行千里。」 眼看着那两名拉她下去的宫人,越来越近。 傅蔷薇语速极快地反问:「那在公主眼里,蔷薇算是陪得上你王兄的女子吗?」 「这……」 萨达海珠迟疑地蹙眉。招摇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 电光火石间,傅蔷薇看准时机,借着那两名宫人上来抓她手的档口,瞬时佯装经不住她们的力道。身子软倒在地上。 「二小姐,贵妃娘请你去偏殿休憩片刻。」 两个宫人,依旧不死心,继续朝傅蔷薇动手。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摔倒,实在是腿脚没什么力气。」傅蔷薇故意将解释的话音,说得很大声。 果然,下一刻,萨达海珠就反应过来了。 「慢着!」 「公主……」傅蔷薇有气无力地喊了声。 萨达海珠目光落在软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女子,眉头蹙紧。当场就发难:「皇帝陛下,难道说这种病秧子女子,就是你口中说的大齐最优秀的女子?你是不是欺负我们听不太懂大齐话,故意让这个病秧子女子来祸害本公主的王兄?」 语毕,她立刻转身,对着同行的使臣团,叽里哌啦说了一通。 明眼人都知道,萨达海珠大概是在告状了。 皇帝容天擎脸色有些难看,正欲发作,傅蔷薇突然抓住了萨达海珠的手。 「你要干嘛?」 「公主。我想你误会了,蔷薇并非你王兄的王后人选。」 当着所有公卿大臣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妹从来不知道二姐还有这样鲜为人知的一面。 不知为何,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间,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方才,二姐推开她手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百花宴上,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皎洁明月,早已经输给了大齐的安平县主,公主难道不知?」 傅蔷薇不等萨达海珠反应,又继续道,「蔷薇不过一介庶女,自幼便得了先天不足之症。常年服药,根本就是个药罐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但蔷薇样样都不精,试问这样有瑕疵的女子,有怎么会被选上成为和亲对象呢?」 轻而易举间,傅蔷薇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又把傅明月顺便贬得一文不值。 可这种时候。傅明月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其将她当成垫脚石。 「是啊,明月早已经陨落,公主心目中的最优秀女子,非四妹莫属了。」 姐妹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少女乌黑的眸里满是痛楚,白皙脸庞上的震惊神色,久久无法褪去。 傅蔷薇手指着小妹所在的方向,温柔的眉眼间,依旧笑意盈盈:「公主,那个就是。」 那一抹浅浅的蓝色,静静地落坐席间,一直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小妹,仍旧身不由己地被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原来那个最优秀的女子,就是你啊!」 萨达海珠沉沉的脸色,在看到那张让她舒心的脸庞时,立刻就松了下来。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扬声:「皇帝陛下,就她了!本公主很喜欢她,相信我王兄也会喜欢的!」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跟你抢了 和亲对象,一而再,再而三地易主,令看戏的人目不暇接。 而当傅小妹被楼兰国公主,亲口认定为王后的不二人选。 大殿里,顿时就沸腾起来了。 皇帝端坐在上首,目光扫过傅贵妃。 「皇上,傅小妹是您亲封的县主,如今能有这样的机缘,到楼兰国当王后,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爱妃莫不是忘了,她可是朕亲口赐婚给峥儿的媳妇。」 「臣妾自然记得,只是峥世子似乎并不满意这桩婚事,方才不就提出要解除婚约了吗?皇上何不趁着机会,应了和亲。也算是成全了世子的意愿。」 「爱妃倒是会算计。」 「皇上,臣妾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大齐的颜面着想,这傅蔷薇去和亲虽然是最佳人选。但是被拆穿了,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两人说话的声音极低,傅贵妃整个身子都被皇帝圈子在怀里,在外人看来俨然一对耳鬓厮磨的伉俪夫妻。 容天擎眸光暗了暗,浮肿的眼皮掀开了些。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端坐在位置上,不言不语的少女,沉声道:「傅小妹上前听旨。」 和亲势在必行,谁去和亲这个绣球,从傅明月抛到傅蔷薇身上,最后居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说不意外,小妹是自欺欺人。 「小妹,你不能出去!」 姚倩倩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焦灼道。 「倩倩,松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她没得选。 少女款步走向中央,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滩死水,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悲。 她视线掠过并肩而立的两姐妹,又拂过那道月白色的孤冷身影,嘴角自嘲般地勾起,暗道:容峥,你果真是不愿意再理我了吗? 心口的位置有微微的刺痛,小妹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藏在衣襟里处的琉璃吊坠。 蒲公英,风又来了。 不过,这次,小妹有琉璃罩着,任由风再大,小妹也不会再身不由自地随风飞逝了、 耳畔,有嗡嗡嗡的声音,皇帝和楼兰使臣谈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如此甚好,那朕现在立刻就册封安平县主为……」 「二姐,你为什么要害小妹?」 皇帝刚要册封傅小妹为安平公主,却被少女嘹亮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个彻底。 她语出惊人,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没人料到,傅小妹居然敢在金殿之上,直接质问自家姐妹。 偌大的家族里面,姐妹之间相互倾轧。明争暗斗,甚至害了彼此性命的事情,比比皆是。 而那些吃了暗亏的女子,要么就此跌倒,要么重整旗鼓。只待有朝一日能够重新翻身。 绝对没有谁,会将这些黑暗的东西摊到檯面上来说。 毕竟,这些骯脏龌蹉的东西,关系到家族颜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有了家族依附的贵女,又如何再东山再起? 因此,小妹的质问话音一出,所有人的情绪都激动起来了,他们都等着看安平候府的好戏呢。 「来人,将四小姐带下去好生休息!」傅贵妃脸色紧绷,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贵妃娘娘、姑母,小妹这都要远嫁他国了,难道你不能给小妹一些好脸色看吗?」 少女眉宇间的伤感,不是来自被迫和亲。而是因为傅贵妃没给她好脸色看。 这个事实,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 果然,萨达海珠就跳出来,替傅小妹撑腰,放肆扬言谁敢为难楼兰未来的王后,就是跟楼兰国过不去! 小妹不置可否,任由旁边的无知公主随意大放厥词,她现在只希望弄明白一件事情。 心思流转间,她缓缓地走近,对面两姐妹。 「二姐,这是为什么?」那日大佛寺坠崖的经歷,歷歷在目,小妹实在想不通,二姐到底有什么理由背叛她?而且,看傅明月得意洋洋的模样,两人似乎是蓄谋已久那般? 一场大朝会,俨然成了侯府三姐妹摊牌的场所。 傅明月不动声色地戳了下,靠在她身上的虚弱女子,压低声音,提醒道:「二妹。即便你将自己的姿态卑微到尘埃里,只要有傅小妹存在,三皇子就不会多看你一眼。」 话音落下,精神不济的傅蔷薇,瞬间就打起了精神。 她目光流连地描摹着不远处那道冷漠疏离的身影,心中呢喃:祀哥哥,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小蔷薇啊! 容祀的目光即便是涣散的,也始终只会为小妹而停留。 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傅蔷薇再也无法控制情绪,疾步上前,跟傅小妹对峙而站。 悉悉索索的猜测声,充当了她们姐妹摊牌的背景音乐。 众人都好奇,向来名不见经传的侯府二小姐,究竟跟傅小妹之间。有怎样的恩怨过往? 「皇上,请允许老臣将女儿带走!」傅德清见大事不妙,及时出声道。 而皇帝却像是没事人,眸色淡淡道:「爱卿,难道你不好奇。自家女儿之间究竟出了什么矛盾,需要姐妹联手来对付一个贫苦出身的小丫头?」 小妹听着皇帝不怒自威的话,似乎还支持她当场撕破脸? 是看在容峥的面子上? 暗自摇头,小妹觉得被自己想多了,他都已经直接提出退婚了,皇上爱屋及乌,也再不可能顾及到一个根本没可能成为容峥媳妇的女子身上。 压下心底的疑惑,她再次拔高声音:「二姐,请你回答小妹?否则小妹死不瞑目!」 曾经,我们这么要好。同吃同睡,同生共死,二姐,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 为了你,我放弃了跟容祀之间的友情,令挚友伤透了心。 小妹的真心付出,为什么会换来你无情的背叛,小妹想不通? 两人对视,彼此眼里都只有对方,旁边的纷纷扰扰。瞬间被她们屏蔽在外。 傅蔷薇读懂了对面少女的质问,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冷冷道:「四妹,是你先背叛了我,现在还有脸质问我?」 二姐的声音,不再温柔可人,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言说的戾气。 至少,这一刻,小妹觉得,傅蔷薇是恨极了她的。 「为什么要帮着傅明月来算计我?我们才是姐妹……」小妹相信这份姐妹情,会如此单薄如纸,脚步逼近向前,追问。 「此去北疆,山长水远。二姐身子孱弱,恐是受不住颠簸的,四妹从小吃苦耐劳,又口口声声提着要报答二姐的救命之恩,为何就不肯代替二姐去和亲?」 傅蔷薇顾左右而言他。眉眼间满是笑,可落在小妹眼中,却觉得异常陌生,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段姐妹情,她倾注了太多的心血。牺牲了太多,放弃了太多。 如果,没有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傅小妹真的不甘心。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 即便每一样都经歷过了。在面对姐妹背叛,小妹的心,还是会痛! 「是为了三皇子?」小妹试探着询问出声。 「别装了二姐,你的眼神早已经出卖了你的心思。」 心思被戳穿,傅蔷薇干脆豁出去了,坦然地承认:「是四妹教会二姐,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如今这般,我也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爱情!」 「守护?」小妹气闷,冷笑着反问,「傅蔷薇,你用守护二字的前提,首先是要有人跟你抢?谁跟你抢了?」 「傅小妹,即便是你施捨的爱情,我也甘之如饴,因为我爱三皇子。但是,你让爱就该让得彻底,又为什么要跟三皇子在凉亭私会?你真当我傅蔷薇是傻瓜,任由你们耍得团团转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南诏国主驾到 凉亭私会? 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于傅明月莫须有的指控,小妹只觉得莫名其妙。 只是,她根本来不及去弄清楚个中缘由,只听傅蔷薇咄咄逼人,凑近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话音:「你不是早就想离开侯府了吗?这次和亲,不是天赐良机吗?这是我作为二姐,送小妹最后的礼物。」 小妹冷笑,眉眼间的依恋早就消失殆尽。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决然神色乍现,讽刺道:「二姐,都到这种份上了,你又何必再拐弯抹角,即便你藏着掖着,照样有人会联想到你我二人反目的缘由,就是因为三皇子容祀!」 这次。她没有在刻意迴避三皇子,而是大方地将容祀的名字念了出来。 此去没有回头路,该解决的事情,今晚索性就一併解决了,即便是踏上和亲这条路。小妹也了无遗憾了。 「对!我就是故意的将你推出来的,只有你离开了,容祀才会对你死心!」 说着,傅蔷薇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她勐地伸手,抓住了小妹的双肩,厉声低吼:「傅小妹,侯府不欢迎你,连峥世子都嫌弃你,要跟你解除婚约,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非要赖着不走?」 「婚约,二姐不提,小妹倒是忘了,我和世子爷的婚约。皇上似乎还没有解除?你想让我去和亲,这如意算盘恐怕要落空了哦。」 「二姐」二字,再从她嘴里说出来,只有道不尽的讽刺。 风,拂过,似乎还穿心。 她冷笑着望向坐在不远处,始终谪仙自我,不问俗事的男子,喃喃:翻脸无情的大混蛋! 不过,气归气,小妹却比任何时候,都能够坦然面对容峥。 从前,每次做选择,都是容峥强迫她,而这次,他没有骗她,真的放任她自在随性而为。 忽而,少女落寞的背影,已经笼上了不一样的光华。 不远处,容祀和容峥并排同席。 这两个天人般存在的男子。同时卷进了傅家姐妹暗薄汹涌的对话当中,彼此表面上却都像是没事人般,谁都没有作为。 不过,那也仅仅是表面上。 再看容祀,他盘坐在地面上的双腿。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离地,随时随地都准备沖向大殿中央那抹纤瘦的淡蓝身影。 「堂弟,你的女人该好好管管了。」 「堂哥,我的女人是小妹,用来宠用来爱我都来不及。为何要去管?」容祀不甘示弱,用密音传话反驳回去。 谪仙般的脸庞上,淡漠出尘的脸色出现了一丝龟裂:「蔷薇花有刺,别逼着本世子将这朵花的刺给拔了。」 「我的小妹平安就好,别的女人与我何干?」 「堂弟真是冷血无情。那朵蔷薇花为了你,可是抛弃了所有……」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堂哥已经跟父皇提出了解除婚约,那就换我来守护小妹即可,说起来,祀还要多谢堂哥成全。」 容峥远山般令人捉摸不定的眉眼,在这一刻,从虚无幻化到了真实。 不得不承认,容祀有被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寒气所震慑。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 跟能够和小妹长久地厮守在一起,这点威胁算得了什么? 他挑衅般地任由体内的真力释放,无形中跟容峥的寒气发生对抗。 无声的硝烟,正以极快地膨胀速度蔓延。 明处,小妹已经有了自己最后的决定,准别放手一搏。 而暗处,却有一双眼睛牢牢地窥视她。 无论是皇帝还是楼兰使臣,都已经失去了等待的耐性。 他们需要立刻将和亲的具体事宜定下来。 「皇上,不知我国公主嫁入大齐,大齐要用何等规制将公主迎入东宫?」 楼兰国是时辰催促话音落下的瞬间,傅明月身子便踉跄了一下,小妹嘴角勾起,孤注一掷地扬声:「皇上,臣女有话要说!」 少女铿锵有力声音响起的同时,公鸭嗓的唱乐声也随之而来:「南诏国国主驾到!」 「南诏国国主,居然来了!」 「不会吧,就是那个传说中要进入那个国家,就必须要经过一个叫亲不知的地方,听说那个地方亲不知,子不知。到了那里就算你雄兵百万,也无济于事……」 「……」 各式各样的讨论声,无形中为南诏国国主的出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大殿内,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南诏国国主的到来,而深深吸引了注意了。 隐约间,有渺渺梵音唱诵而来,伴随着声音由远及近,小妹不由地将目光投向了大殿门口。 这种音乐的文字,小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很早之前,就已经听过了。 「南诏国国主亲临,闲杂人等迴避……」 南诏国,在这个世上。是个特殊的存在。 歷代国主从来都不会离开国土,而国中的大小政务,一直都是交给天圣族四大护法,由蓝氏主人充当辅政大臣,全权代理国主处理政务。 不过。饶是如此,国主还是始终保持着绝对的中央集权地位。 三百余年来,别国动乱不断,而南诏国却始终代代相传,江山稳固。 曾经,大齐的清玄大师有过语言----南诏一出,谁与争锋? 而如今,南诏国国主亲临大齐,无疑是让那个尘封的寓言重现人世。 他,周身潋滟芳华。漆黑如墨的长袍逶迤拖地,庄严的梵音唱诵,无形中给他周围堵上了一层朦胧的金光,令人看不清他真是的样貌。 乌黑的墨发,随意地披散肩头,额间的硃砂,腥红如血,一下子就撞进了小妹的眼球。 尤其是那双浩瀚如星海的幽蓝眼眸,只是不经意的视线相交,便再也让人挪不开眼。 小妹痴痴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张五官深邃的异族男人的脸庞,不自觉间,呢喃出声:「好美。」 以前,只觉得容峥穿谪仙白,好看到人神共愤,却从不知,这世上竟有人,能够将沉闷的黑色,穿出极致的神秘莫测,令人明知危险却又忍不住心生嚮往。 「峥世子,别来无恙。」 「国主,彼此彼此。」 「峥世子,大庭广众下,退了吾小妹的婚事,吾若是再不出现。岂不是辜负世子的一番盛情邀约?」 「国主藏头露尾,本座只好用这种方式请你出来了,下不为例。」 「这句话该吾来说,下不为例,不过吾的小妹。自然是不可能去一个边陲小国当王后的。」 「那就由不得你了。」 一黑一白,两人就像是入定的老僧,彼此间争锋相对,旁人除了看到他们静静地无声对视,丝毫都没能发现只转瞬的功夫。两人之间已经火花四溅,剑拔弩张。 「国主远道而来,看座。」 虽然每次大朝会,都会派人去南诏国递上帖子,但也只是象徵性地邀请。 因为南诏国特殊的存在。所以各国对南诏国国主也会优待些。 甚至,有别国皇帝,对南诏国的教义也是信奉至极,为了求得长生,源源不断地向南诏国进献礼物----金银财宝、美女如云…… 「不必了,吾只是来通知皇帝一声,和亲人选你另选她人。」 他语调平静,充满异族风情的面庞上,满是目空一切,轻描淡写道。 话音落下,四座皆惊。 所有人都没料到,三百年来从来没有国主离开南诏,第一次露脸,居然是为了一个侯府小庶女。 当着别国使臣的面,帝王威严被轻易地拂去,容天擎脸色微变,沉声道:「国主远道而来,便是大齐的客。有道是客随主便,朕觉得国主还是先入席为优。」 第一百六十章 小妹摊上事儿了 皇帝荣擎天不容置喙地命令宫人给南诏国国主安排席位落座。 而这时候,耶识忽律幽蓝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挑衅,玩味地扬声:「峥世子旁边不是还有空位吗?吾就坐那儿。」 说着,他迤逦着宽大的黑袍,缓缓地走近容峥。 小妹目光一瞬不婚地落在那道黑影上,心跳不自觉地加速,暗道:这人是谁?突然跑出来搅局,究竟有什么目的? 「峥世子,不介意哦。」 他只是象徵性地询问,根本无所谓容峥究竟乐意还是不乐意,直接霸气地落座在旁边的空位上。 一黑一白两道色彩,在光华四溢的灯火照耀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凭什么支配大齐皇帝,不让侯府四小姐和亲我们楼兰国?」 萨达海珠的质问声。打破了笼罩在大殿的诡异气氛,彻底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之中。 方才和亲事宜,明明进展得十分顺利,现在半路杀出个南诏国国主出来搅局,情势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众位大臣都三缄其口。不再插话,只将最终决定权交到皇上手中。 而傅德清的脸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视线落在大殿中央,那抹娇小纤瘦的淡蓝身影上,目光不由沉了沉。 「国主,这是大齐和楼兰国之间的邦交问题,似乎还轮不到你一个别国君主指手画脚。」容天擎不客气地回应。 大齐国君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跟楼兰国的和亲势在必行。 「如果吾说,吾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取安平候府四小姐,大齐皇帝可还觉得吾不能在大齐的殿堂上指手画脚?」 话音落下,顿时一片譁然。 堂堂南诏国国主,初次在别国露脸。居然是为了求娶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小庶女。 这个消息无疑像是一记闷雷,将所有人都雷得外焦里嫩。 同样,作为当事人的小妹,也感到了无比震惊。 「四妹,你的桃花可真多,连南诏国国主这样的人物,都为你倾倒,你又何必再跟蔷薇抢三皇子呢?」 傅明月丹凤眼里满是煞气,冷不丁对小妹发难。 楼兰国和南诏国,都为了争夺傅小妹,自古红颜祸水,傅明月这个时候,又将三皇子故意牵扯回来,是势必要将小妹往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甚至通敌卖国的绝路上逼迫了。 果然,作为受害者的傅蔷薇,第一时间附和傅明月,声泪俱下地控诉:「小妹,世子爷对你疼爱有加,你明明有婚约却背着世子爷跟三皇子藕断丝连,满嘴谎言。口是心非,难怪世子爷要当众解除婚约,这是你的报应!」 脏水一盆接着一盆泼过来,少女不怒反笑。 笑,这一世的妄想。 笑。这一世的妇人之仁。 笑,这一世的识人不明。 小妹目光沉静地望着对面女子熟悉的脸庞,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合,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俨然一副要将她的形象魔化。置于死地的架势。 忽而,少女脑海里浮现出一道缱绻温柔的魅惑声音----妇人之仁,害己害人。 曾经,容峥讲这话的时候,小妹还一脸不屑。觉得死变态冷血无情。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或许,今晚是个清算的绝佳日子。 风,扬起少女的髮丝,她白皙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倔强的冷冽神情。 「长姐,你最近胖了不少。」 清清淡淡的话音,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令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女嘴角勾起,犀利的目光流转在傅明月丰腴的腰肢上,忽而站头,冲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容谨,扬声道:「太子殿下,您说长姐最近是不是胖了?」 突然被扯进这场姐妹争斗,容谨刻板的脸上,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小妹莫名其妙的话,让所有人都雾里看花。 皇帝眼里的怒火渐盛,傅贵妃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皇上,臣妾以为还是想将楼兰公主的和亲事宜定下来,这样才能显示出大齐的诚意。」事情闹到这份上,傅贵妃不得不进言,她很清楚这次和亲皇帝有多重视,为了挽回在皇帝心中识大体顾大局的形象,她必须有所捨弃。 当日傅明月和太子在祠堂苟且之事,小妹不认为傅贵妃是不知情的。 这对兄妹,多年来狼狈为奸。谋取政治利益,早已经成为了他们人生的主旋律。 那微不足道的亲情,简直薄如纸,随着势力不断做大,相信彼此间的猜忌也会随之加深。 如今从傅贵妃的态度来看,小妹觉得她赌对了。 「爱妃有何高见?」 果然,皇帝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将问题抛给了傅贵妃。 小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瞭然,她知道傅明月已经是颗弃子了。 长姐,你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机,那小妹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长姐,你的太子妃梦算是到头了。如果你愿意屈居人下,当个侧妃,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前提条件是你得够骚、够贱,要不然可是很难在太子妃底下讨生活的哦。」 不咸不淡的话音。就像一把利刃,直接插进了傅明月最薄弱的位置。 几乎是同时,傅明月气得浑身颤抖,情绪控制不住地爆发。 「啪!」 清脆的一巴掌,硬生生地落在少女的脸上,白皙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傅贵妃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傅明月就来了这么一手,俨然打了个她一个措手不及。 「放肆!」 雍容华贵的女声,率先在大殿上空响起。 紧跟着。傅德清已经扬起手,朝着傅明月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 又是一声脆响,将处于震惊阶段的看客理智,再次拉回到现实。 他们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安平候当众扇了嫡女傅明月耳光,而理由,自然是傅明月打了四小姐傅小妹。 一个小庶女,翻身做主人的励志故事,光是听说。已经够传奇了。 而现在,他们是真真切切地看到,感受到了,这其中的意味就不言而喻了。 「像这样善妒的女子,怎么配得上我大齐未来的储君?」皇帝冷冷地讽刺出声。 「明月,你实在太让姑母失望了,亏姑母还想说服皇上,让你和楼兰国公主一起嫁给太子,效仿娥皇女英都许正妃位置……」傅贵妃妆容精緻的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痛心疾首道。 傅明月耳边嗡嗡嗡响,两颊火辣辣疼,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传朕旨意,大齐与楼兰国缔结秦晋之好,册封楼兰国公主萨达海珠为太子正妃。择良辰吉日完婚。」 「谢主隆恩!」萨达海珠很满意容谨这个结婚对象,媚眼上挑,扬声道。 而容谨自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同样恭敬行礼:「儿臣领旨。」 「不!」 尖锐的女声,骤然刺破大殿难得的和谐氛围。傅明月就像是发出最后悲鸣的哀雁,尖叫声落下的同时,整个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瘫软倒地。 「太子,你是不是跟这个丑八怪有一腿?」 容谨被如此直白的质问。肃然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本公主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殿下日后只能一心一意对本公主好,至于其他的莺莺燕燕野花野草,逢场作戏也就罢了。要是带回家里,本公主可就……」 「公主,本殿也有一句话送上。」容谨阴沉着脸,冷不丁打断。 萨达海珠挑眉,不甘示弱道:「洗耳恭听。」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语毕,容谨大手霸道地捞过萨达海珠的腰肢,手掌狠狠地揉捏了她一把。 果然,下一刻,嚣张跋扈的塞外公主,就被容谨的男子气概征服了,什么质疑的话都没了。 容谨眼底的笑意不达眼底,眼神里的不屑一闪而逝,对于这个楼兰国公主,他心底的评价是----骚货,就是骚货,就喜欢他来硬的,犯贱。 「皇上,吾求取小妹的事情,是不是也一併办了?」 就在宫人忙后忙脚将受不住刺激昏倒的傅明月抬下去的时候,那道诡秘莫测的黑色身影,突然出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儿臣愿娶小妹为妻 如果说,之前记不起来,这个穿黑衣服男人,到底是谁? 现在,小妹总算是记起来了 那日在城外她和聪儿被一伙流民给绑票了,后来,她就失去了知觉。 在意识迷离之际,那对散发着星辰之光的幽蓝眼眸,小妹记忆犹新。 勐地,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日掳走她之人的幕后主使,应该就是眼前的南诏国国主。 两世为人,小妹一直都在为如何在侯府活下来挣扎,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跟神秘国度的国主扯上关系? 如今的局面。让她感觉十分不安。 皇帝和南诏国国主在说些什么,小妹一点都不关心。 她眸色几经转换,白皙脸上渐渐有焦虑之色显现,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楼兰国的公主。也加入了混战当中,似乎对她仍旧不死心。 该死的! 小妹不由在心底暗骂,烦躁自己为何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早知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之前在芙蓉园厢房的时候,就该逆来顺受些,干嘛非逼着容峥今日解除婚约? 不过,今日的大变态也真是出奇的好说话。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对,也不会因为她不合作,而变着法子磋磨她…… 嗯? 不对!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死变态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好说了? 难道是因为他----南诏国国主? 记得上次,两人在涯底遇险,也是容峥第一时间出现。从南诏国国主手里将她救下来的? 根据小妹的经验,谪仙大变态是个记仇的主儿,这个耶识什么律如同谜一样的男人,今日会突然现身大朝会,恐怕没那么简单? 心思流转间,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或许打从一开始,容峥跟皇帝提出解除婚约,就是为了引出南诏国国主。 毕竟,这个南诏国国主刚出现,就直接跟皇帝提出要娶她! 可是,也不对啊,这个国主看上去很厉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干嘛非得路远迢迢地跑到大齐来,求娶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呢? 这理由,说不通啊? 思绪像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头绪,小妹秀气的眉头,已经拧成了八字结。 忽得。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喜欢小妹很久了,早在百花宴的时候,儿臣就有心要娶小妹为妻,儿臣恳请父皇。将小妹赐给儿臣为妻子!」 天哪! 我的祖宗! 景行大爷,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还嫌场面不够乱啊!想帮忙,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 正处于沉思阶段的小妹闻言,浑身打了个激灵。明显的,她觉得身上已经聚集了各种各样杀死人不偿命刀子般的视线。 「登徒子,你脑子是不是被雨淋坏了,烧还没退吧,说什么胡话!」 姚倩倩扯着嗓门。试图将容祀添乱的话,囫囵吞枣地揭过去。 小妹感激地看向姚倩倩,暗嘆:人生真是奇妙,上一刻,她失去了所谓的姐妹,这一刻,却有个非亲非故的女子,愿意不计回报,为她两肋插刀。 只是,如今的情况。恐怕不是倩倩用插科打诨,就能矇混过关的。 果然,头顶上,有威严声传来:「傅小妹,你自己来告诉朕。」 君子一怒,伏尸百万。 不知为什么,她脑子里勐地跳出这样的话。 强压下内心的忐忑,小妹仰头的瞬间,目光似有若无地瞟过那个沉默寡言的谪仙男子。 只见容峥半眯着眼睛,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浑然不觉,就像是老僧入定般。 丫的,死变态,老娘现在已经水深火热了,你就不能看在吸了老娘这么多天血的份上,稍微帮个忙? 小女奴,路是你自己选的。 勐地,耳畔迴响着缱绻温柔的蛊惑声,只是听着他语调里的冷酷,小妹只觉得被当头破了盆冷水。 「冷血。」气闷间,小妹不自觉地你呢喃出声。 少女嘴皮子蠕动的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是谁都没有听到她究竟刚说了什么。 「傅小妹,抬起头,大声地说话!」天擎皇帝,显然已经失去了耐性,不容置喙地催促道。 深吸一口气,眼底的无措尽数散尽,取而代之的她淡定的话音:「皇上,小妹不才,实在担不起红颜祸水的称号,小妹想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你说三皇子喜欢你,这是误会?」 「是,皇上,不信你可以问太子殿下,当初在平阳城县守府上。三皇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了二姐,若是三皇子喜欢的人是小妹,他怎么可能会去亲吻别的女子?」容祀对不起,你我註定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下。又是一剂勐料。 整晚,安平候府被捅掉的马蜂窝,到处都是窟窿。 「不是吧,这侯府的女儿原来都这么奔放?」 「就是啊,这二小姐平时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私下里已经跟三皇子勾搭上了?」 「都有肌肤之亲了,这三皇子怎么还不把人家娶回家?」 「我们风流倜傥的三皇子,又怎么会一朵花,放弃整片花园,我就是喜欢他那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劲头。」 「……」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不过,大部分都是对三皇子此番对小妹表露真心的行为,持着怀疑的态度。 小妹听着,心里不由安了下来,想着原来容祀放浪不羁的形象已经如此深入人心。 「二姐,你说是不是?」再次喊出二姐,小妹的心情已经没有起伏了,在她眼里,傅蔷薇不过是她自救路上的一块踏脚石罢了。 突然被点名的傅蔷薇。身体勐地怔了怔。 「我……」 容谨脸色沉了沉,冷声打断:「父皇,儿臣可以作证,当日侯二小姐和三弟的确有过肌肤之亲。」 话音落下,傅贵妃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她刚想出声,替自己儿子辩解,说一定是傅蔷薇勾引的。 「傅蔷薇,朕问你,朕的皇儿,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薄了你?」 小妹不动声色地低声提醒:「二姐,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现在小妹将幸福亲自奉上,你还在犹豫什么?」 二姐,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小妹这就送你上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欠。 傅蔷薇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字眼。点头重重地应声:「是!臣女和三皇子情投意合……」 「你住口!」容祀眼眶里布满了红血丝,情绪颇为激动。 「混帐,你才住口!」 皇帝面色铁青,厉声打断。 「父皇,那件事儿臣可以解释的……」 「三皇子。女子的名节最为重要,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了二姐,现在又情深款款地跟皇上说,你喜欢小妹。你这样真的让小妹很困扰。」对不起容祀,小妹人微言轻,命如浮萍,我不愿任人摆布,惟愿未来的路,自己去选,去走。 这一路,曾经有你同行,小妹足已。 至于今后的路,小妹註定是不能与你同行的,你这样擅作主张冲出来表达爱意的方式,不是在护着我,而是在害我。 「皇上,祀儿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一定是被人蛊惑的……」爱子心切的傅贵妃,也是没了主意,只一味地强调容祀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小妹低眸敛眸,默默地等待最后的裁决,只要去掉容祀搅局,剩下的两个麻烦便好解决了。 思索间,她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对面气定神闲,端坐在席位上的那抹谪仙之姿……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又不是本座的谁 「在我们楼兰,男子若是主动亲吻女子,那就等于私定终生的。」 有了萨达海珠的临门一脚。 皇帝的面子就再也挂不住了。 「三皇子,傅蔷薇上前听旨……」 圣旨说了什么,小妹没全听明白,但是有一点,她听懂了天擎帝只将傅蔷薇赐给了三皇子,不过好像旨意里没有提到名分。 「父皇!」 「来人,将三皇子带下去!」傅贵妃急了,她不想再让儿子多少半个字触怒龙颜,厉声命令道。 「啪啪啪……」鼓掌声,突兀地响起。 「没想到,这大齐皇帝的家事比国事要精彩许多。」南诏国国主充满异域风情的眉眼里,流转着诡异莫测的神采,慢悠悠道。 调侃讽刺的话音落下。整座大殿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无形中,空气中有股令人窒息的威严,小妹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 怎么办? 看着南诏国国主不好惹,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 这种情况下,她完全没有胜算啊。 难道真的要答应楼兰国的和亲? 正踌躇间。只听南诏国国主开腔:「吾此番前来,只为求娶小妹而来,为了表示吾的诚意,特此奉上雪精灵为聘礼,只要皇帝应承,这雪精灵便能为大齐所有。」 这时候,有个女子捧着盘子,盘子上盖着红绸,里面的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子,没人知道。 「雪精灵,难道就是传说中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起死回生的神药?」 有大臣忍不住激动出声。 耶识忽律随手一挥,将那块红绸掀开。 紧跟着,那托爬上的物件,完整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只见。雪精灵通体洁白,身上散发着莹莹蓝光,隐约间,雪精灵似乎是有形状的。 「呀,它看上去怎么像个小娃娃?」 有贵女忍不住惊唿出声。 随即,其他人也连连附和。 原来传说中的雪精灵,并非动物,而是一种长得跟小孩子似得一种果子。 因为採摘下来后,可以几十年不腐化,始终都保持着原来的样貌,所以被外界认为,吃了它便可以延年益寿,甚至起死回生。 「听说,这雪精灵是南诏国的镇国至宝,这傅小妹上辈子到底修了什么福气,居然被南诏国国主看上了?」 「看来皇上是铁定要答应了。」 「可是,她还有婚约在身呢,怎么能够一女侍二夫?」 「峥世子已经提出解除婚约了,这婚约早就形同虚设了,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 贵女切切私语的话音。一字不差地落入小妹耳中,她再也淡定不了了。 这南诏国国主什么来头,小妹一无所知,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值得对方用国宝来求娶。 心中忐忑间。她只觉得头顶有铺天盖地的黑影笼罩而来。 「耶识忽律,你使诈!」萨达海珠不死心,扯着嗓门,争辩道。 「公主,吾是真心求娶小妹。你若是真心求娶,便也拿出点诚意给大齐皇帝,看他最后选谁?」 「你……」萨达海珠想再说什么,直接被摄政王拦住了。 「那木叔叔!」 「公主,大局为重。」摄政王只用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提醒道。 小妹站得远,只看到彼此交换视线,然后耳语了几句,原本还愤愤不平的妖娆公主,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暗道:完了。 原本她还打算从中挑拨,让他们鹬蚌相争,也许还能够钻空子,找到自救的法子。 而现在,竞争对手直接自动弃权。只剩下南诏国国主了,而看天擎帝的态度,明显是要松口的。 「既如此,那朕……」 「世子爷,你的气难道还没消吗?小妹错了,求你,不要再生小妹的气了,好不好嘛~~~」 少女原地跺了跺脚,整个人就像是清灵的蝴蝶,朝着不远处那道谪仙身影,飞奔而去。 那娇娇柔柔的声音里,充满了撒娇的意味。 小妹突然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妹整人几乎都贴到了容峥的身上,双手抓着容峥的胳膊,声音软糯道:「世子爷,你一生气就跟皇上说要解除婚约,你看看,大家都当真了,你快点告诉大家。其实不是这样的,嗯?」 浅蓝色的小小身子,在月白色的身影旁,极尽撒娇之能事。 而最让人震惊的是慈心世子居然任由少女在身侧耍无赖。 「天哪,她居然摸了世子的手!」 「啊,她还拿脸去蹭世子的手背!」 「小妖精都快快贴上世子的胸口啦!」 「……」 贵女们个个捶胸顿足,眼睛睁大得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小妹内心忐忑,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始终装出一副跟容峥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 明里暗里都在传达让容峥送个口,配合她演戏的信息,只是不管她如何热情似火,旁边的谪仙男始终一副面瘫表情。 她脸上讨好的笑意渐渐变得僵硬,眼看着独角戏快唱不下去了。 只能咬咬牙,压低声音,道:「容峥。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你总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吧?」 「四小姐是你说,我们之间要两清的。」 一句话,直接将小妹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她想到万一真被皇帝下旨嫁南诏国。那真是前途渺茫,再无回头的可能。 思索间,小妹只觉得头皮发麻,转头偷瞄那道黑衣身影,正好对上那双冒着蓝幽幽光芒的眼睛,嵴背顿时凉飕飕的。 不行! 与其走一条完全没把握的路,还不如跟容峥斗智斗勇,她的胜算还大些。 「世子爷,这次就当是小妹求你,等你帮了渡过这个难关。我们再来算帐。」 「本座凭什么要答应,你又不是本座的谁。」 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容峥面色清冷的谪仙脸庞,气得快要吐血了。 「世子爷,难道你忘了,小妹今日十二个时辰都是你的小女奴啊!」 这种时候,该低头就得低头,之前在芙蓉园厢房里,小妹就把世子也给惹毛了。 到了大朝会的宴会大厅,容峥二话不说,连小女奴都不让她当了。直接就跟皇帝提出解除婚约。 她当时还暗自窃喜来着,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居然是她自己上赶着,求着人家承认她是他的小女奴。 内心悲催的小妹,面上还要继续保持讨好笑意的姿态,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脸撒娇求帮忙的狗腿模样。 忽而,谪仙男子俯身,那张清冷的禁慾系脸庞,不停地在眼前放大。 小妹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想到身后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硬是扛着没动一下。 因为,她现在急需要向所有人证明,她和容峥之间是有感情的。而容峥要解除婚约,真的是因为两个小情侣之间闹了别扭的缘故。 快啊,快点凑到我耳边来吹气啊! 相处这么久,每次大变态想着法子磋磨她,小妹更多的情绪都是气恼无奈。 而现在。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期待大变态,能够当众使坏,甚至是做出些出格的亲昵动作。 只是,等了老半天。容峥忽然就停下了靠近她的动作。 但见他面色依旧清淡如故,紧跟着密音传声,清晰入耳:「本座不喜欢等人的。」 丫的,容峥,你这个没良心。见死不救的混蛋! 你不喜欢等人,老娘也不喜欢等人,好吗? 动不动就拿这个话来威胁人,有意思吗? 就算要威胁,你等帮老娘过了这个坎,大不了老娘保证不防抗,给你随便威胁好啦! 气恼间,那种深深地无力感,慢慢地席捲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 「吾的小妹,你这样跟前未婚夫拉拉扯扯,让吾这个现任未婚夫的脸,往哪里摆,嗯?」 电光火石间,那道黑色身影,以极为诡异的速度,瞬移到了小妹身边。 不自觉间,小妹手腕处传来一股钝痛,她整只手已经被幽蓝眼眸的男子,牢牢地抓住……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有了,是你的 「松手,谁是你的未婚妻?」 少女一脸嫌弃,冷声警告道。 耶识忽律幽蓝的眸迸发出志在必得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小妹,除了吾,你还能嫁谁?」 这人实在提醒她,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容峥已经提出解除婚约,不要你了。 心思流转间,小妹仍旧没有放弃反抗,冷静回应:「国主,请你把手松开!」 「若是吾不松呢?小妹又待如何?」说着,耶识忽律将挑衅的目光投向了容峥。 南诏国国主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一个从不出国的男人,突然跑来要娶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不能有点提示啊? 小妹用力地甩着手,而手腕处那道力道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 而她的手腕。已经红肿起来,逼得她不得不得暂时放弃挣扎。 深吸一口气,小妹决定自己做出最后的努力:「国主,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你能不能先把手松开?」 「不行。」吾的小妹。容峥已经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只有吾才能给你幸福。 拒绝的话音落下,少女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倔强,清晰地落入容峥的眸海。 「国主,我跟世子已经有婚约了,是不会嫁给你的!」 「世子已经跟皇帝提出退婚了。」 「那又如何?只要婚约一日没解除,小妹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鬼!」容峥你个混蛋,本姑娘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跟闷葫芦似得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声屁,是真想看着本姑娘远嫁他国吗? 少女大胆的言论,直接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兴致。 他们一个个都是目不转睛,盯着小妹所在的方向。 「世子。吾的小妹任性妄为惯了,还请你别见谅。」说着,耶识忽律加重了上手的力道,瞬间就像小妹扯离开了容峥身边。 身体不受控制地倒向神秘莫测的男人怀里,小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喊出了容峥的名字。 这时候,始终保持着沉默,任由小妹在身上为所欲为的谪仙男人,淡漠清冷的脸庞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狭长的眼微眯,薄唇微启,凉淡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幽幽道:「大伯,峥儿不想拖累……」 丫的,容峥,你敢再提一句退婚,信不信老娘咬死你! 小妹抓狂地怒瞪对面神情冷淡的谪仙男人,说实话,这一刻,她真的好怕容峥彻底放她自由! 不要! 如果她追逐的自由。是从一个已经情况的火坑,跳到另一个未知情况的火坑,那小妹宁愿选择前者! 「呜呜呜呜……」 毫无徵兆间,少女扯着嗓门,在众目睽睽下嚎啕大哭起来。 果然。皇帝的注意力被转移:「傅小妹,你哭什么?南诏国国主亲自求娶,乃是你三生有幸。况且,峥儿已经准备跟你解除婚约了,你还有什么……」 「皇上。小妹承认刚开始跟世子爷订婚的时候,心里百般不愿意,可是小妹已经深深地爱上世子,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少女声泪俱下,脸上满是情意款款。口齿清晰地倾诉衷肠。 如此大胆的行径,早已经在看似表面平静的众人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安平候,朕的峥儿欲退婚,你可有异议?」 皇帝完全不顾小妹的情绪,直接将问题抛给了安平候。 傅德清闻言,惶恐地跪地,肃声道:「皇上,老臣教女无方,但凭皇上做主。」 「皇上。小妹对世子情根深种,你怎么忍心拆散……」小妹眼里蓄满了泪水,不死心地质问。 「放肆!自古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你父亲都已经同意解除婚约,你作为女儿,就该听从!」 天擎帝威严出声,随即稳了稳心神,欲要宣布峥世子和安平县主婚约即可解除。 这下,小妹的心彻底乱了。 上一世,皇帝一纸赐婚,将她推向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这一世,她的命运,绝对不要再受任何人摆布。 百花宴上的婚约,来的莫名其妙,而事后,容峥给出的理由,更是让她哭笑不得。 解除婚约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容峥照办了。而且办得不遗余力。 小妹有些气,却又无话可说。 那样一个谪仙般孤傲的男人,能够做到这样,已经足够了。 心思流转间,她那只还有自由的手,已经轻轻地抚上了胸口的位置,蒲公英吊坠静静的陪着她,无形中给予她反抗的勇气。 「我有了!婚约不能解除!」 轻盈跳跃的声音,不容置喙地蹿入所有人的耳中。 话音落下的瞬间,没人能反应过来,小妹究竟是什么意思。 「傅小妹,你有什么都没用,这是皇命,你违抗不得!」傅贵妃见缝插针,冷声警告道。 少女充耳不闻。只将期期艾艾的目光,投向不远处那道傲然独立的冰山圣莲。 「世子爷,那夜梨花香香,你背着小妹走过长长的街道,那时候。我们是多么要好,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少女描绘的画面唯美有爱,令在场贵女忍不住心生嚮往。 有窃窃私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小妹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下,趁热打铁,语出惊人道:「世子爷,小妹怀孕了。」 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再也抑制不住地沸腾起来。 「什么?」皇帝容天擎,第一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失声道。 作为皇帝。喜怒不形于色,而现在的他,俨然就像个受惊过度的小老头。 少女眉眼间依旧恰到好处地掌控着情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让她掉下来。 水汪汪的黑眸,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我见犹怜的模样。 当然,只有眼底蓄满泪水,才能够够掩饰她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天哪,傅小妹居然怀孕了!」 「她居然把世子爷给睡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大殿上的贵女,再也没有矜持的模样,都开始激动地相互交流,她们需要通过相互确认,来肯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问题。 而反观容峥,这个当事人,却一点情绪泄露都没有,始终是平静出尘的谪仙模样。 小妹暗自庆幸,容峥在外人面前装谪仙已经到了极致,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如此淡定。 好,很好! 大变态不言不语,置身事外的谪仙模样,真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求人不如求己。小妹理解容峥没有帮她的理由,那她就选择自救。 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变态,你只要好好地站着那里。静静地站在那里,真真正正地当个置身事外的仙人,就好了。 「世子爷,小妹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骨肉,难道你忍心让自己的骨肉……」 「吾的小妹。你确定要耍这样的伎俩,欺骗吾吗?」忽而,耳旁传来一道阴鸷的话音,小妹勐地打了个激灵,信口胡邹的话音戛然而止。 手腕处。有股炙热的力道在摩擦,小妹身体忍不住紧绷起来。 「你…你…手松开!」 「吾的小妹,你怎么能背着吾,跟别的男人有骨肉?怎么能?怎么可以,嗯?」 耳畔犹如毒蛇吐信子,「嘶嘶嘶」地让小妹觉得毛骨悚然。 情急之下,小妹趁着南诏国国主情绪不稳的档口,用力地咬上了他的手背。 倏的,那只钳制她手腕的大掌松开了,她连忙急急地往后退,余光扫过身后,顺势就退到了容峥身后。 「峥儿,傅小妹说得可是事实?」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吻在唇上,烙印心上 「大齐皇帝,吾不介意替别人养孩子。」 南诏国国主的话,直接将大殿的气氛推向了一个新高氵朝。 更是直接将皇帝欲要推脱的说辞,彻底地封住。 一时间,求娶傅小妹,演变成了逼娶傅小妹。 很明显,耶识忽律对小妹势在必得。 小妹后背冷汗直流,她身体缩在清冷的谪仙男人身边,忍不住嘀咕:「这傢伙什么来路,怎么比你还变态,绿帽子都带的那么高兴?」 本来,她就觉得南诏国国主求娶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现在看来,无疑是坚定了小妹最初的疑惑,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艰难境地了。 「容峥,你错了,我们的帐,还没两清。」 少女轻柔的话音里,透着一丝执拗。不偏不倚地落入耳中,容峥并没有回应。 紧跟着,她又说:「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女奴吗?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容峥你的脸都快被打肿了,还要在继续装高冷,见死不救吗?」 丫的,混蛋,老娘都自毁名节了,南诏国国主居然还不知难而退,更可恶的是,还得寸进尺! 又气又急间,小妹抓着容峥手臂的力道,不自觉间,又加重了几分。 小妹眉头蹙紧。目光锁定在那道黑色身影上,只见他嘴角如迷般勾起,密音传声给她:小妹若是乖乖听话,吾便带了未婚妻给的这顶绿帽,也无妨。莫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吾早就知道,你还是雏儿的。 「吾的小妹,生孩子这种事情,只能跟吾做哦。」那道魔音,犹如鬼魅般,痴缠入耳。 画面仿佛定格,她只能看见他的脸,听见他的话,周遭其他的人事物,小妹似乎统统都感知不到了。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惶恐,黑眸无措地乱瞟,除了手里的充实,时刻提醒着她要保持清醒,便再无其他。 「峥儿,朕需要听你的解释……」 「来人。传太医,替安平县主把脉……」 「吾的小妹,快到吾的怀抱来,替吾绵延子嗣……」 「……」 各种各样质疑她的声音,不停地在耳畔放大。 小妹勐地甩头。遵从本心意愿,双手牢牢地抱住了容峥。 踮起脚尖, 努力地仰头, 嘟起嘴, 柔软的唇瓣。深深地印在了他凉凉的唇上…… 那抹娇俏的浅蓝色身影,像菟丝草般,牢牢地缠绕着那道月白色的谪仙之姿态。 她羽睫长长的,眼睛瞪大的,眨巴眨巴。 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魅惑容颜。情不自禁地再次加深了亲吻的动作。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女投入亲吻他的表情,那颗包裹着坚硬外壳的心,骤然间出现了龟裂。 壳碎裂,心跳声,真真切切地在耳畔响起。 他自然垂落的双臂,在不自觉间,已经有抬手拥她入怀的冲动。 只是,他掌心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双臂始终保持着下垂的姿态。 小妹暗自窃喜,大变态没有推开她,这样一来,她肚子里有种子的事实,便是容峥无声地替她坐实了。 「算你有良心。」 双手收紧了环抱的动作,小妹虚虚地将唇瓣抬离开些,嘴唇不动,低语出声。 不过,她才脱离容峥的唇瓣,对面谪仙男人的唇,像是自动定位般,又覆了上来。 「嗯~~」小妹措手不及,硬生生地被一股霸道强势的冰莲气息摄住了心神。 两人当众亲吻的画面,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球,包括南诏国国主耶识忽律。 电光火石间,他身影瞬移,直接冲到了深情相拥的神仙眷侣面前,快速出手。 只是,他手连小妹的头髮丝都没碰上,就直接扑了个空。 小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带起。就像是一阵风吹来,她就像是蒲公英一样,慢慢悠悠地飘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舒服。 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的是容峥的名字。 坏脾气的大混蛋,还算你有点良心。 虽然,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主动跟她说过话,但是不知为什么,小妹就是觉得容峥会帮她。 「峥儿,你跟安平县主是不是真的……」 「皇上,您不能让楼兰公主当太子妃的!」 突然,一道近乎疯狂的女声,打断了皇帝的问话。 众人勐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方才晕倒被带下去的傅明月,顶着满脸泪痕,悲切地哭喊道。 傅明月跌跌撞撞地跪在大殿中央,声泪俱下地唿喊:「皇上。您不能……」 「来人啊,还不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子,拉下去!」傅贵妃脸色骤变,扯着嗓门,厉声命令。 侍卫粗鲁地架起傅明月,直接将要将拖出去。 这时候,傅明月挣扎地更厉害了。 「你们谁敢动我!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了!」 「咣当」的桌几翻腾声,震慑了整座大殿。 皇帝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 「安平候,这就是你们傅家教出来的好女儿?」 「皇上。臣惶恐!」 傅德清身体抖了抖,重重地跪在地上,恭声道。 「哼!惶恐,到底是谁该惶恐?朕的儿子,你是不是该跟朕有个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谨刻板的脸上,掠过一丝狠辣,不过很快,他就已经恢復了镇定。 「父皇,儿臣的确于半月前。在侯府有过失去心智的经歷。」 「失去心智?」容天擎挑眉,抓住重点,重复道。 「是的,等儿臣清醒过来的时候,侯府的大小姐就已经……」容谨说话,点到为止,却足以让聪明人了解整个事件的始末。 这中间,刻意被忽略的过程,就给了旁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瞬时,各种各样的猜测声,纷至沓来。 不过,最多的声音,全部都是傅明月不择手段,勾引了向来循规蹈矩,行事谨慎的太子殿下……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太医何在?」皇帝根本不理会傅明月的否认。 「臣在。」 「她肚子里的孩子。多久了?」 「回皇上,还不足月。」 「那也就是说,不能确定究竟是哪天怀上的?」皇帝眼睛眯起,脸色黑沉得可怕,追问道。 「理论上。的确是这么说。」 怀孕的具体日子,通过脉象只能断定个大概,其实并不是十分精准的。 这个在大齐是极其普遍的现象,只是皇家血统不容玷污,如今又是当着别国使臣的面。容天擎的颜面一次又一次被安平候扫了,怒气值早已经爆表了。 太子的一番话,无异于给了皇帝藉机发泄怒气的机会。 「父皇,儿臣愿意许侯府大小姐侧妃的位置,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容谨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姿态,大方地禀报。 「太子,你不是神志不清吗?」 「儿臣……」 「够了,皇家血统不容混淆,这侧妃位置,就待傅明月诞下孩儿,验明正身后,再行册封。」 皇帝话音落下,傅明月就尖叫出声,当场昏死过去。 小妹暗自心惊,没想到向来善打太极的皇帝,做事居然如此狠辣无情。 天之骄女,云间明月,从今往后,你便永堕泥潭吧。 我会在高台上,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自取灭亡,傅明月,我的长姐,终有一天,你会哭着跪在小妹的脚下,求我的…… 安平候父亲的身子,抖得很厉害,连向来跋扈的傅贵妃脸色,都白了好几度。 看着他们吃瘪却不敢言的模样,小妹嘴角不知觉得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心底不由冷哼:你们也有今天。 第一百六十五章 肚子是不是该有动静 「安平县主,麻烦你把手伸出来。」 惨了,这太医要是摸上了她的脉搏,那一切不都露陷了。 南诏国国主即便是笃定她没有怀孕,可是只要容峥不否认,就没人能质疑她。 思虑间,小妹抱着容峥的手,已经收紧了许多。 「峥儿的骨血,朕自然是在意的,安平县主你无须担心,朕只是想让太医给你诊个平安脉。」 皇帝一口一个安平县主,小妹就知道她算是渡过难关了。 只是,这脉是万万不能给太医诊断的。 「世子爷,小妹想回去了,你带小妹回去好不好?」丫的。容峥老娘戏快演不下去了,你当哑巴也差不多了,好歹吭个气,随便敷衍一下你家皇帝大伯,他不是最听你的嘛! 少女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眉毛一挑一挑,浑身上下都透着灵动狡黠。 容峥幽深的眸光,泛着淡淡的金光,手上终于有了动作。 暗哑低沉的嗓音,只慢悠悠地吐出一个是字。 随即小妹只觉得腰肢被紧紧地搂住,脚尖离地,整个人被容峥夹在腋下带出了大殿。 两人所经过的位置,皆是引来唏嘘不已。 身后,有质疑声此起彼伏,似乎是南诏国国主下面那四个辅政大臣,正在用旁人听不懂的语言交流。 小妹呆愣愣地仰头,望着夹着她,一步一步走向外面广袤天地的男子,忍不住呢喃:「容峥,我……」 「影一。」 「在!」 眼前突然冒出的影子。吓得小妹把刚要说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 「咳咳咳……」她勐地咳嗽起来。 「拦住南诏的狗。」 「是,主上!」 刀剑相交的声音,刺激着小妹的耳膜,身侧间或有死士血淋淋的尸体坠落。 小妹瞪大了眼睛,手捂住嘴巴,努力地强迫自己不许喊出声来。 渐渐的,打斗声停歇了,而从始至终,容峥都没有停下脚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夹着她,走了很远很远。 心情稍适平復的少女,清了清嗓子:「那个…世子爷,可以让小妹下来了…我自己可以…」 话还没说完,小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整个身体被提熘到了半空中,从原本的侧身,变成了整个人直立在半空中。 「砰」后背撞上了廊檐的木柱子,她吃痛地蹙眉。 「容……唔唔唔……」 「放……唔唔唔……」 嘴巴被严严实实地堵住,小妹几乎喘不过起来。 鼻翼间。熟悉的冰莲香气源源不断地窜入,唇瓣上,有股霸道的力量辗转揉碾。 「嗯!」小妹想开口说话,嘴唇上却被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她忍不住应声,嘴巴条件反射地张开。 这时候。一条滑腻的舌头,就像泥鳅般,乘虚而入,张狂嚣张地攫取着少女馨甜的美好。 一吻加深,加深。再加深…… 那道月白色的颀长身姿双手紧紧搂着那抹浅蓝的娇俏玲珑,手臂的力量在一寸一寸收紧,仿佛要将少女嵌入他的身体里,揉碎进骨血里。 「换气。」 耳畔,有道缱绻蛊惑的声音传来。小妹眼神迷离,浑身像没有骨头般,乖巧地瘫软在容峥的胸膛上,嘤咛着应了声。 如同小猫咪般的叫声,令容峥才冷静下来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咬上了少女纤细的脖颈。 强烈的刺痛感,让被吻得晕晕乎乎的小妹,灵台瞬间清明。 容峥清楚地感觉到,怀里四肢绵软的少女。正在竭尽全力地反抗他。 「本座许你吻了?」 「嘶……」小妹想解释,她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结果才张口,脖子上又被啃了口,痛得她呲牙咧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吻我一次,本座还你一次,可有意见?」 暗哑的磁性嗓音里,透着致命的蛊惑,小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头,表示没有意见,您是老大,您是权威,她没有任何意义,也不敢有意见。 「你不是最爱算帐,如此可算两清?」 「嗯,嗯,嗯……」不想再被咬,小妹点头跟捣蒜似得。 他眸海涌动着莫测的光泽,看着少女小鸡啄米般的顺从模样。狭长的眼眸微眯成线。 忽得,小妹觉得整个人被顶到柱子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胸口受到严重挤压,几乎让她喘不上起来。 「容…峥…」她艰难地开口,发出的声音犹如蚊子般细微。 只是,下一瞬,那个蛊惑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嗯?」 对,对,对! 是本姑娘自己上赶着送上门来,给你丫的变态虐待的,行了吧。舒坦了吧,可以了吧? 少女挣扎着,想要脱离容峥的磋磨,可是他就像是老早就识破了她的意图,双手从始至终。都牢牢地锁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上。 「是,世子爷,这条路是小妹自己选的,这下你是不是可以气消了?」 这一世,她极尽所能去争、去抢、去拼,只为不想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在嫁给素不相识的南诏国国主和赖在不算太熟的变态世子爷身边,两害取其轻,小妹选择后者。 「小女奴,你还欠我一个晚……」 「容峥…我…世子爷…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唔…」 与此同时,通往宫门口的宫道上。 女子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追着前面的影子。 她额头已经覆满了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色染着不正常的潮红,模样看上去很虚弱。 「三皇子,你等等蔷薇……」 容祀脚步不停地加快,如今,他只想离开,离开这个令人作恶的宫中,越远越好…… 傅蔷薇咬着牙,奋力地追赶,总算是能够抓到心仪男子的衣袖。 只是她还来不及松口气。头顶就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二小姐,麻烦手松开。」 「三皇子……」 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在此之前,傅蔷薇想过无数种可能,容祀怒吼她也好,无情推开她也罢,至少证明他还是会对她生气的。 在经歷了那样一场姐妹分崩离析后,他回应她的居然是客气到极致的冷漠。 倏然间,傅蔷薇承受不住地梗咽了。 「松开。」 「祀哥哥……」 「滚!」容祀低吼出声,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开。 傅蔷薇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坐在青石板地面上,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麻痹了。 漆黑的夜晚,甬道两边燃着的八角宫灯,将她眼前的路照得透亮。 只是,这烛火再亮。也照不进傅蔷薇一心想要追逐的幸福之路。 望着容祀决然离去的背影,她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放声大哭起来。 「祀哥哥…我是你的小蔷薇…你回头看看…我…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要将笼罩在皇宫上空的夜幕刺穿,如同夏蝉最后的鸣叫。似要将一生都诉尽…… 「呕……」一口鲜血溢出嘴角,傅蔷薇两眼一黑,眼前的景物,犹如镜花水月逝去…… 「不…不要…走…祀……」 不远处,飞檐上挑的屋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和一抹浅蓝色的倩影比肩而立。 「小女奴,不去看看姐妹?」 小妹目光从昏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收回,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决然,冷声道:「打从她背弃我的那刻起。我们便不再是姐妹。」 「那本世子的堂弟呢?」 闻言,小妹脸色微僵,掩藏在袖口的掌心,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景行……」心中触动太大,连嘴巴把心中所想念出来,她都没发觉。 容峥幽深如海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威胁的气息,霸道地将心不在焉的少女身子掰正,强迫她与他对视,不容置喙道:「小女奴,是你自己选的这条路,本座可没逼你。」 关于这件事情,小妹已经有了充分认知。 对面男人的低气威压,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从善如流地点头,佯装乖巧地应声:「是,是,是,所以世子爷想提醒小妹什么?」 反问的话音落下,容峥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月光打在她娇艷欲滴的樱唇上,他眸光沉了沉,嘴角忽而戏虐勾起,冲着不服管束的狐狸少女逼近,幽幽道:「所以…你这肚子里…是不是该……」 第一百六十六章 这位大姐,你哪位 「世子爷,这肚子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那不是权宜之计嘛。」 小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赔着笑脸,解释道。 「所以……小女奴想过河拆桥?」 「世子爷,话说得不要那么难听嘛,这种事关名节的谎言,说来说去,还是小妹比较吃亏的。」 心思流转间,小妹已经打定主意:「反正,小妹肚子里也没货,到时候,小妹不小心散步的时候,摔个跤,然后再搞点血出来。这样不就……」 「不就什么,嗯?」 身上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容峥脸上依旧谪仙清冷,可不知为什么,小妹总觉得若是她敢再说出一个故意搞事。将「孩子」流掉的话,眼前男人铁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咳咳……世子爷,您脑子好使,要不您给小妹指条明路?」 话音落下,压在她周遭的低冷气场就减轻了不少。 「雪精灵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抵挡的。」 容峥点到为止,蓦地松开了钳制小妹的双手,迳自迈开步子。 小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并不是很明白容峥话里的含义。 「还不跟上?」 这时候,前面缱绻温柔的嗓音里,透着浓浓的不耐,催促道。 「哦,马上!」 少女笨手笨脚地提起裙摆。小跑着跟在容峥身后,他余光掠过她低垂耷拉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出宫的路上,小妹就暗自琢磨容峥话里的意思。 勐地,她想到了关于容峥活不过二十的传闻。 记得当初在百花宴皇帝赐婚的时候,天擎帝就曾刻意强调,让她早点怀上子嗣。 说起来,今日假借怀孕之事,推脱南诏国的亲事,小妹算是歪打正着了。 「世子爷,照着你的意思,小妹还得一直装下去了?」 「小女奴也可以不用装的。」 耳畔,有温热的气息钻入,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反驳道:「那怎么行?皇上就是看在我肚子的份上,才拒绝了雪精灵的诱惑,若是不装,那亲事肯定就势在必行了!」 言语间,小妹苦恼地蹙眉,暗自想:装孕妇倒是简单。反正有经验,可是,也不能一直装下去啊? 「对了,南诏国的国主什么时候离开大齐?」只要那个蓝眼睛男人走了,她就安全了。 「怎么。小女奴还想着他?」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小妹耸了耸肩,郁猝道:「世子爷,您想多了,小妹只是计算装孕妇要装多久。才能彻底解脱。」 「你我已经有婚约,难道为本座诞下子嗣,不是小女奴应尽的本份?」 「……」小妹眨巴眨巴眼睛,嘴巴诧异地张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心脏「噗通噗通」狂跳。唿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她脑袋瓜子已经完全转不过弯来。 「嗯?」 那一声缱绻中,透着催促,不容她迴避。 小妹咽了口口水,压下心底的紧张,结结巴巴道:「生…生孩子,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跟心爱之人一起做的吗?」 话音落下,她偷瞄了眼对面的谪仙男人。 见他面色如常,没什么反应。有壮着胆,继续道:「这次多亏了世子爷的帮忙,小妹无以为报,若是将来,世子爷遇上了心仪之人,您休书一封便是。」 「小、女、奴,你很会替本座着想。」 一字一句,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小妹听着毛骨悚然,却还要硬挺着,不能示弱。 「那是自然……啊……」 身体徒然一轻,小妹只觉得整个人被扛了起来,她趴在容峥的肩头,失声喊了出口。 「啪!」屁股被狠狠地拍了下,她顿时面红耳赤,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言了。 容峥的心思,他猜不透,可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这傢伙不爽了。要是再敢挑战他,就等着被收拾吧。 呜呜呜…… 内心悲催,小妹却是敢怒不敢言,谁让她欠了人家的情,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大变态啊,死变态啊,这些骂人的话,以后估计是都不能说了。 想到天擎皇帝已经将婚期定下来,就在下月十五,小妹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如容峥所说,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了。 为今之计,只能接受现实,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到了宫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小妹脸色发窘,慌里慌张地压低声音:「容峥,你放我下来!」 「本座的小女奴,又不想乖乖听话了?」 被威胁了。小妹郁结于心。 只是,她无话可说,只是当初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反悔的。 秀眉蹙紧,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道落寞悲切的身影,闷声道:「可不可以避开他?」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小妹对容祀,只有深深地歉疚。 「好。」 扛着她走的谪仙男人,破天荒地应允声,让小妹心念为之一动。 容峥运气。将她带至高耸云霄的宫墙之上,然后终身跃下,很轻易地避开了容祀等待的身影。 少女乖巧地趴匐着,半仰着小脑袋,容祀慢慢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默然道:「相见不如不见,对不起景行。」 宽大的车厢里,小妹艰难地挪动了下屁股。 不过,身边的男人,像是故意的。也动了下。 这回,她整个人彻底被挤到车厢壁上了。 「容峥,你压着我很不舒服。」 「本座想躺会儿,小女奴不该当枕头?」 好吧,谁让她欠他的情,她忍了。 「那你也不用整个人都压上来吧?」说着,小妹吃力地伸手,拍了拍大腿道,「喏,这里给你枕,你好我也好。」 本来,小妹只是随便说说的。 结果,容峥真得就顺势枕在了她大腿上。 身体得了空间自由活动的小妹,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她双手有些无措,愣愣地停在半空中。不一会儿,耳旁,有均匀的唿吸传来。 睡着了? 他居然真得睡着了?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容峥还没醒。 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嫣语,恭迎世子爷回府。」 嗯?怎么到荣王府了? 不应该送她回侯府的吗? 正疑惑间。车帘子已经被人挑开。 有光线射进来,小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来人是个女子,看装扮,不像是王府的奴婢? 容峥枕在她大腿上睡觉,什么反应都没有。小妹想动也动不了,心情莫名地觉得糟糕。 突然闯入的女子目光中的嫌恶,小妹看得分明:「谁让你进来的?」 「嫣语姑娘……」 是影一的声音。 小妹蹙眉,也不等对方说话,扯着嗓门抢白:「影一。进来搭把手!」 丫的,睡得跟猪一样,这么吵,还不醒吗? 若不是放才,她暗中捏了把容峥的胳膊,结果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小妹肯定会认为容峥是故意装睡。 「主上?」 影一恭敬地询问出声。 一般情况下,主上是不让任何人近身的,他也不敢擅自上前。 「影一,世子爷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嫣语媚眼如丝,声音软软的,娇滴滴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骨头酥麻。 小妹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怎么看都觉得眼前的女子是个狐媚子。 「世子妃,麻烦你喊一下主上。」 「咳咳咳……」忽然,换了称唿,小妹一口气没上来,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而嫣语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影一,我和你家主子,还没成亲呢!」 「四小姐说得对,没成亲,便什么都不是。」嫣语接话,媚眼里满是笃定。 「这位大姐,你哪位?我在跟影一说话,你插什么嘴?」 没来由的,小妹就是觉得嫣语碍眼,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让她不爽的气味。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世子爷有相好 话音落下,小妹也不看对方什么表情。 伸手,朝着容峥的手臂推了把,没好气道:「容峥,你睡够了没?」 只是,她才使用了点力气,大腿上压着的力道,忽然就消失了。 「咚」的一声,容峥的身体毫无徵兆地摔在了地上。 「主上!」 影一和那个叫嫣语的女子,同时惊唿出声。 而小妹诧异地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容峥,也是懵了。 「怎么回事?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 「四小姐,麻烦你以后里世子爷远点!」 不客气的话音,刺激着小妹的耳膜,闻言。她勐地回神,视线落回到对面那个欲要上前去搀扶容峥的娇媚身影。 「这位大姐,这扶世子爷的工作,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头上的!」 说着。小妹已经不客气地撞开了嫣语。 瘦小的身子,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扛在肩头,画面有些滑稽。 嫣语眼眶红红的,俨然是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小妹见状,不客气地出声:「影一,让闲杂人等让一让,别妨碍本姑娘和世子爷的路。」 「你……」 「嫣语姑娘,有什么等世子爷醒了再说。」影一很清楚眼前这位祖奶奶的性子,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就没什么做不成的,连主子都栽在她手里了,他这个当下属的,只能硬着头皮陪演戏了。 墨渊阁。 这是小妹第二次来。 不过,前后两次。心境却大不相同。 同样,有奴婢口口声声地喊她世子妃,不过跟第一次相比,这次,她接受地坦然许多。 毕竟,接下来有段日子,她需要在荣王府度过。 只是,外界传说容峥身子骨不行,到了十九岁,仍旧洁身自好,这个信息似乎跟传闻有出入。 心思流转间,她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围在床榻边,忙前忙后,问东问西的红衣女子身上。 看旁边的奴婢对嫣语,毕恭毕敬的样子,明显这个女人在王府里有一定地位,难道真是容峥的相好? 可要是相好,为什么没有名分,而是喊她姑娘呢? 打从进荣王府后,所有人都统一喊她世子妃。本来小妹是不待见接受的。 不过,看着嫣语那张愤怒却无能为力的脸,她就觉得舒坦。 索性,就这么着吧。 反正,成亲也就这几天的事了。借用皇帝的糙话来讲:「肚子都搞大了,难道还要等显肚子了再成婚不成?」 讲真,当着文武百官,世家贵女,上京城所有的权贵。都知道了傅小妹婚前就怀里峥世子的种,怎么遮也都是欲盖弥彰罢了。 名节这种东西,只要是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也就没那么天理不容了。 思绪屡清楚了,再次面对新身份。小妹反而坦然了。 「世子妃,我需要借用你身上的血。」 有道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 「又是心头血?」吸血不是结束了吗,还来? 古月闻言,脸色微囧,他可不敢取世子妃的心头血,要不然主上醒来,还不得把他撕碎了餵狗? 「不用,不用……」 「喏。拿去。」不是心头血就好说,二话不说。小妹已经拿刀子划开了手指,示意古月拿容器来盛血。 其实,小妹心里挺纳闷的,怎么她的血对容峥来说,就成了香饽饽了呢? 但凡,只要他身上哪里有点不好,只要喝了她的血,保管生龙活虎。 嫣语眼里有嫉妒的神色一闪而逝,她手指深深地嵌入掌心,脸色苍白地晃了晃身子。 「嫣语姑娘,你还是先回屋休息吧,主上醒了,自然是传你的。」 古月将调至好的汤药,端进来,看到床边那个摇摇欲坠的红色身影,沉声道。 「那她呢?」 忽然被点名,小妹勐地回神。 「这个……」 小妹身份摆在那里,谁走,她都没有理由走,除非容峥亲自下令。 「古月。这是世子爷的药吗?给我吧。」 话音落下,古月端着药碗的手,就空了。 嫣语死咬着嘴唇,手已经捏紧了衣服,脸上的柔弱淡雅,早已经挂不住了。 「四小姐,这种餵药的粗话,还是让嫣语来做就好。」 说着,她已经伸手,欲要从小妹手里夺过药碗。 「放手!」 「四小姐,放手才是!」 「你放不放手!」本姑娘现在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就算容峥要重新娶老婆,也不是你这样的庸脂俗粉! 思索间,小妹抓着碗往后拉拽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四小姐。你才是该放手的那个!」嫣语没料到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力气那么大,不由地使劲了全力,要将药碗夺过来。 只是,下一瞬。她身子勐地朝后撞了下。 随即,屋子里「咣当」声骤然响起。 小妹没眼上挑,目光中带挑衅,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地上的嫣语,周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寒气,讽刺道:「大晚上穿个红衣服,是想夜夜当新娘吗?大姐,你衣服脏了,还是赶紧换一身再来吧。」 「世子妃…嫣语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不喜?」 装腔作势的女人,想耍什么花招。怎么突然就收起爪牙了? 她哭哭啼啼,泪眼汪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跟前一刻跟她抢药碗的兇狠劲,完全判若两人。 正疑惑间,身后有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小女奴,你放肆了。」 「世子爷,你醒了,嫣语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呜呜呜……」 小妹嵴背僵硬。听着容峥不留情面的责备省,垂落在大腿两侧的手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眼前的女子,嘴角的得逞笑意,让小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古月踌躇着上前,赔着小心道:「世子妃,这血……」 血,又是血! 心里莫名堵得慌,尤其是看着嫣语在容峥身边假惺惺地装柔弱,小妹就气得想冲上去撕了她的嘴脸! 身随心动,心念微动间,小妹已经跨步上前,俯身高举起了手臂…… 「世子妃,不要打嫣语,嫣语只是想看看世子,并不是有意冲撞您的。」 小妹不理会她求饶的话音。依旧我行我素快速朝前俯冲。 瞬间,嫣语噤若寒蝉地颤抖起来,那副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落在小妹眼里,只让她恨得牙痒痒。 「小女奴。立刻离开。」 一个容峥欺负就算了,谁让小妹欠了他的情。 现在,这混蛋,居然还帮着别人来作践她,口口声声地喊她「小女奴」。 当着这么多奴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可恶! 古月目光中掠过诧异的神色,刚想出声阻止,只见少女已经不管不顾地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朝着手腕狠狠地划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顺着少女洁白的皓腕蜿蜒而下。镌刻出一副瑰丽的画面。 血,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 小妹盯着一张煞白的小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扬声道:「不就是血嘛,过来拿啊!」 少女气势凌人,满脸决绝的神色。 容峥幽深的眸光,只停留在她手腕那处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是低吼着出声:「古月!」 「是!」古月身子颤了好几颤,走路连腿都迈不开了,应声上前。 他伸手,要替小妹包扎。 结果,小妹手一甩,直接避开了古月的触碰。 血流不止的手腕,因为外力的甩动,血点子直接飞了出去,落在容峥月白色的袍子上,瞬间晕开,犹如梅花盛放。 嫣语眼睛被小妹的血溅到,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了起来。 「世子妃,你手上的伤口很深,如果不及时处理……」 「管好你家主子先吧,本姑娘心口被连着吸了四十九日的血也没事,这点小伤死不了人!」小妹目不斜视,根本不对面男人投过来的阴沉目光,迳自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世子搞大了小妹肚子 伺候在门口的奴婢,惶恐地跪地。 小妹如同一阵风风般,夺门而去。 身后,有深沉磁性的低吼声传来,她脚步踉跄了下,但也只是打乱了她离开的脚步,丝毫都阻止不了她离开。 「傅小妹,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脑海里,不停地迴响起容峥威胁的话音,小妹气恼地自言自语:「怎么不敢?我凭什么不敢!我又没做错什么!」 屋子里,依旧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容峥喝下汤药,唇齿间,那抹熟悉的馨甜慢慢地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幽深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对面那道低眉顺眼的红色身影,语气清冷道:「是不是她有事?」 嫣语抬头,眼泪恰到好处地挂在眼角,梗咽地回应:「回世子爷,王妃身子骨很硬朗。是王妃让嫣语回来府上伺候您的……」 「你回去吧,本座身边不缺人伺候。」 容峥冰冷的话音落下,嫣语整个人都跌坐到了床边,期期艾艾道:「世子爷,嫣语知道自己的血已经没用了,再也帮不上您什么。可是请您看在嫣语十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别赶嫣语走!」 「本座只是让你回去伺候母妃。」容峥满脑子都是那抹浅蓝色身影,带伤负气离开的画面,冷漠的口气了,透着一丝不耐。 「世子爷,王妃说了,她身边伺候的人够了,不需要嫣语再随侍左右了。」嫣语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嫣语从小就是孤儿,若是连荣王府都容不下嫣语了,那嫣语只能去死了。」 女子声泪俱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柔弱的意味。 「古月。」 「属下在!」 「她的伤势如何了?」 忽然被问及伤势,古月想当然地回答:「主上放心,嫣语姑娘只是气血不足,方才摔了一跤,也没伤筋动骨,没什么打紧的。」 话音落下,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就降至了冰点。 容峥周身冒着寒气,白袍浮动,身形如风般,疾驰出了房间。 荣王府,雕栏玉砌,九曲十八弯的迴廊,让本就不熟悉地形,蒙头胡乱跑的小妹,很容易就迷了路。 走廊上的灯火通明,可是她来来回迴绕了好几遍,依旧找不到出府的路。 「怎么又回到这里了?」小妹用丝帕按着伤口,勐地甩了甩头,晕晕乎乎地嘀咕。 乱走一通,体力有些透支,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静下心来的小妹,这才有功夫,去查看手腕上的伤口。 低头,丝帕早已经染成了血红。触目惊心的红,吓得她手一哆嗦,结果唯一一块干净帕子也掉在了地上。 眼看着伤口的血又有止不住往外冒的趋势,小妹胡乱地扯过裙摆,想要从上面撕下来一块布,包扎伤口。 可是。她手只要稍微用力,温热的血液就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失血过多,眼睛已经有些发黑,耳朵也嗡嗡嗡地鸣响。 小妹只觉得身体摇摇晃晃的,紧跟着眼前的景物就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主上,世子妃昏过去了。」 影一硬着头皮。出声提醒道。 容峥凌风伫立,目光落在那抹瘫软在地上的淡蓝色身影,终是飞身朝她而去。 他托着昏迷的少女,将她受伤的手,拉高至胸前,皮肉外翻的伤口。刺激着他的眼球。 「小女奴,你这样倔,早晚要吃亏的。」 迷迷煳煳间,小妹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云端,晃晃荡盪的,有些晕,却并不让她难受。 耳畔,还有暖暖的触感,有些痒,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一晚,她做了个梦,梦见了皇上来看她了。还询问古月肚子里的孩子可安好? 小妹想说,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失血过去,已经小产了,还请皇上节哀。 的确,她拿瓷片气恼划开手腕之后,脑子里瞬间就冒出了那样的念头。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计划的挺好,可看到容峥不相信她,还为了别的女人当中驳了她的面子,原来一切的计划就都乱了…… 「嗯~~~好热~~~」 少女不满地表达着情绪,软糯糯地开腔。 容峥斜靠在床榻边,手轻轻地搭在身侧睡得迷煳的少女腹部,诱哄出声:「乖,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什么声音? 为什么听着有些耳熟? 腹部的灼热感,让她很不舒服,小妹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却有千金重,怎么都张不开? 「热~~~」 怀里的少女,不安地挣扎,毛茸茸的脑袋瓜蹭过容峥的胸膛,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悸动徒然升起。 收回手,容峥深邃如古井般的眼中。倒映着少女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这时候,身体舒服些的小妹,已经悠悠转醒。 光晕笼罩着他,一张谪仙邪魅的脸庞,不偏不倚地映入眼帘。 勐地心惊间,小妹挣扎着要起身。 结果起太急,扯到了手腕的伤口,痛得她呲牙咧嘴。 「毛毛躁躁的,一点当娘的样子都没有。」 「什么娘?谁要当娘?」听着容峥暧昧不清的话,瞬间就勾起了小妹心里的无名火,她扯着嗓门。气恼道。 容峥不说话,目光中透着宠溺,静静地看着气鼓鼓发飙的少女。 小妹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顺着他是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腹部。 这一眼,她顿时就傻眼了…… 「我不过睡了一觉,肚子怎么就长肉了?」小妹下意识地将肚子的隆起,归咎到吃东西太多,忽然长胖的缘由上。 只是,额头,忽然被轻轻戳了下。 那道温柔缱绻的声音,幽幽飘入耳中:「傻丫头。要当娘的人了,肚子大了不是很正常吗?」 「蛤?!」 「唔唔唔~~~」嘴巴被严实地捂住,少女乌黑分明的眼里,充满了惊恐,眼睛不停地眨巴着,似是在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谪仙魅惑脸庞,在慢慢地放大。 小妹眼睁睁地看着容峥俯身,朝着她的身上压了上来。 喂,容峥,你想干嘛? 吸血已经结束了,你要是还要血,从我手腕上吸就是了,干嘛还往本姑娘身上凑? 内心在抗议,可是嘴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皇上驾到!」 这时候,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天擎帝威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峥儿,你现在和小妹不适应同房。」 「大伯。您不是离开了吗?」 鼻翼间,窜入的冰莲香气,总是令小妹着迷,无形中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心。 原来,梦里面,皇帝来了,是真的。 那么,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流掉喽? 听着容峥的话,皇帝是去而復返,难怪他突然对她作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臣女见过皇上。」嘴巴得了自由,小妹暗自在心里有了计较,佯装乖巧地起身行礼。 天擎帝浮肿的眼皮下,略显浑浊的眼球,带着一丝审视,目光落在对面少女微微隆起的肚皮上。 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笑意:「小妹,你有孕在身,以后见了朕就不必行礼了。」 这皇帝到底是有多宠爱容峥,大朝会上,她都闹成那样了,居然还对她和颜悦色。 看来,传闻也有真的,大齐皇帝对唯一的侄儿,真是宠爱有佳。 「行了。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在荣王府安心养胎,婚事朕已经命礼部的人加急操办了。」 「臣女不用回侯府待嫁吗?」小妹惦记着梧桐苑里的三个忠僕,忍不住道。 当着皇帝的面,容峥走到她身边,手揽在她的腰际。宠溺道:「明日我陪你回侯府收拾东西,顺便把你贴身伺候的僕人也接过来,可好?」 好是好,但是爷,你能不能把咸猪手拿开,别动不动占本姑娘便宜。本姑娘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看你们小两口如此恩爱,朕这个月老,也算是当得值了,哈哈哈……」 皇上心情出奇好,拉着容峥又寒暄了好一会儿,没法子,为了演得逼着,小妹只能像小鸟般,依偎在容峥的怀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心动了胎气 原以为,容峥只是为了敷衍皇帝随口说说的。 没想到,今日,他真的陪她回安平候府。 马车上,小妹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秀气的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 昨晚不过是失血过多,昏了一会儿,醒过来,肚子上怎么就多出了个球呢? 「世子爷,这肚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怀孕的样子啊?」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容峥气定神闲地挑眉,缱绻温柔道:「本座有说过,世子妃是刚怀孕吗?」 「小妹不懂?」 「三个月的孕妇,肚子早该显怀了。」 清淡的话音落下,直接将小妹雷得外焦里嫩。 几乎是同时。她「噌」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惊唿出声:「什么?你说我的肚子已经三个月大了?!」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车厢里少女突然的大动作,令车厢不由左右晃动了几下。 「世子妃,你确定要在大庭广众下。在车厢里,搞出动静?」 闻言,小妹白皙的脸上顿时染上了绯红,容峥的话,她自然是听懂了的。 什么搞出动静?简直不要脸! 现在,他们就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正紧夫妻会干的事情,两人统统不会做的。 思索间,小妹强压下心头的郁猝,连续深唿吸好几次,勉强耐性出声:「世子爷,这孩子要是过了三个月,胎像基本就稳了,除非有什么重大的外力创伤,要不然这孩子多半是流不掉的。」 说到「流不到」三个字的时候,小妹明显觉得对面谪仙男人周身有慑人的寒气往外冒。 「咳咳……那什么,世子爷,小妹这也是实话是说,毕竟假怀孕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难道等七个月后,瓜熟蒂落,再去找个假孩子来替代啊? 无中生有,这种事情,小妹不屑干,也干不出来。 况且,容峥也没有必要,为了替她遮掩,而冒这种风险。 想来想去,小妹都觉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孩子」送走,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世子妃,很不想为本座诞下子嗣?」 低沉暗哑的嗓音,在耳畔悠悠传来,小妹勐地回神,只见一张颠倒众生的谪仙脸庞。已经近在咫尺。 她挺直了腰板,脑袋往后仰了仰,下意识地想要拉开些距离,忐忑道:「世子爷,这根本就是两码子事。你也知道我们成婚是假的。」 「婚书是真的,肚子大了是真的,从今往后,你住在荣王府安家是真的,这里面哪里有假的?」 「……」 容峥幽深的眼眸。似要将眼前看不清状况的少女看穿,语调里透着不容置喙:「世子妃若有异议,你来告诉本世子,哪里不是真的?」 他眼睛里,有细碎的金光。很好看。 那层阻隔视线的黑雾,她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他灼灼的目光,让她有些惶恐,有些不知所措。 那一声声的质问,小妹无言以对。 不可否认,容峥说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小妹不懂,他究竟要什么? 心。不受控制地乱了。 「世子爷,侯府到了。」 正尴尬间,马车停下来了,外头影一恭敬的声音,打破了僵硬的局面。 容峥看着对面少女,眨巴着黑漆漆的眼睛,满脸懵懂无知的样子,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罢了,罢了,谁让他,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吸血的魔鬼呢。 「还愣着做什么,下车。」 不知什么时候,容峥已经站在马车旁边。朝她伸出了冰肌玉骨的修长手掌。 小妹愣愣地伸手,随即整个人被带了起来,轻飘飘地下车,稳稳地落定地面。 心跳「噗通噗通」加速,两颊火辣辣的。还有些口干舌燥,她这是怎么了? 「傅小妹,你还有脸回来!」 叫嚣声突兀地响起,随即有一双狠辣的爪子,朝着小妹的衣襟肆无忌惮地伸了过来。 小妹还没看清楚来人,就听到了悽厉的惨叫声。 「别看。」 眼前,忽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容峥……」 「乖,脏东西看多了,对孩子不好。」 温柔蛊惑的嗓音,落入小妹耳中。有那么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容峥张口闭口,都是孩子,这么配合她假怀孕演戏,实在是让她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啊!我的手!啊!」 三姨娘柳氏连连的惨叫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来人啊,把柳氏拉下去!」 这时候,谢琴杀伐果断的声音介入了。 等到眼前阻挡消失时,小妹已经被容峥拥入了怀中。 「世子爷,大驾光临。妾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大夫人脸上依旧是精雕细琢,周身装扮尽显雍容华贵,只是粉饰地再好,还是掩盖不住她彻夜无眠的黑眼圈。 小妹顺势倒在容峥怀里。也不挣扎,她知道容峥这样做,是为了给她在侯府长脸。 他正在以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慈心世子对一个身份卑微小庶女的疼爱。 「傅小妹,你不得好死!啊!」 三姨娘柳撕心裂肺地吼叫声,不绝于耳。 「侯府中人的嘴,都这么不干不净?」容峥根本不理会大夫人的和颜悦色,冷不丁道。 谢琴闻言,脸色骤变,嘴上那抹僵硬的讨好笑意。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小妹不动声色地观察,暗道:果然姜还是老得辣,一直宝贝的掌上明珠,从天上坠落泥沼,居然还能够强打精神算计人心。 回到梧桐苑后,从刘婶口中,小妹才知道原来傅白茹昨晚在天牢自尽了,三姨娘柳氏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就发了疯。 只是,傅白茹死的时间,实在太过巧合。 为什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 正疑惑间,菊香红着眼眶,跪在了小妹面前。 「菊香,好好的,你跪我做什么?」 「小姐,奴婢有话说,您就让奴婢跪着说完吧。」 小妹正欲起身。听到小丫头这么说,搀扶的动作就硬生生地停顿了下来。 「你说。」 「小姐,奴婢这辈子都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小姐身边。」 闻言,小妹才想起来。估计是那日晚上,她跟大柱说媒的后遗症。 奇怪了,那块愣木头,到底对菊香说了什么?害得她好好一个冷静姑娘,变成了这副多愁善感的模样? 「是不是大柱欺负你了?」 不假思索间。小妹已经起身,追问道。 看菊香一副心事被戳中的样子,小妹顿时急了,气恼道:「我找他去!」 「小姐!」菊香慌了,伸手想要去拉。 「世子妃,稍安勿躁,小心动了胎气。」清清淡淡的话音飘入耳中,就如同一盆冷水,直接将小妹浇得透心凉。 「小姐,你真的有了?」 本来昨日传来小姐有孕的消息,刘婶三个都不相信的。 现在,世子爷亲口承认,她们立刻就不淡定了。 菊香原本跪在地上,连忙起身,搀扶着了小妹,懊恼地自责:「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您可千万要保证身子,这样才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小世子。」 「赏。」 小妹哭笑不得间,只听那道缱绻温柔的声音响起。 这一日,侯府上下都沸腾了,所有的奴才婢女,都因为四小姐怀了世子爷的骨肉,得到了一笔赏赐。 未婚先孕,本来是一件极其不能启齿的事情,到了傅小妹这里,非但没有人被人诟病,反而整个上京城的言论都是一边倒。 百姓们,都说侯府四小姐牺牲小我,对世子爷情深义重,为了替世子爷延绵子嗣,可以不计回报地奉献自我。 与此同时,众人不免将另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拿出来跟准世子妃拿出来比较…… 第一百七十章 长夜漫漫找点事做 邀月楼。 雅致奢华的闺房,狼藉满地。 皎若云间的明月,披头散髮地跌坐在地面上。 愤恨的泪水纵横沟壑了满脸,那张明艷动人的容颜,如今形容憔悴,哪里还有半点美人的影子。 「大小姐,地上凉,您已经坐了很久了,寒气入体,对孩子不好。」 云烟的话。无疑是刺激了傅明月敏感的神经。 她几乎是发了疯似得,试图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腹部。 「该死的!该死的!啊!」 傅明月突然的疯狂举动,吓得云烟脸色苍白,她急忙忙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了傅明月的腰,惊声道:「大小姐,你这样打,孩子会保不住的!」 为了什么小贱人肚子里的肉,被人歌功颂德? 而她肚子里的肉,却被人处处诟病,居然连血统都别怀疑? 羞耻感不停地袭上心头,怒急了,傅明月不管不顾地推开云烟,眼里迸发出狠辣,尖叫着道:「保不住更好!他该死!该死!」 谢琴刚到邀月楼。就听到房间里吵嚷的声音。 三步并两步,她走近屋子,入目便是满室狼藉。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上傅明月的脸。 「你闹够了没!」 脸颊火辣辣得疼,让近乎疯狂的傅明月,瞬间停止了自残的动作。 她丹凤眼里满是血丝。再也控制不住委屈,放声嚎啕大哭:「母亲…明月…要怎么办?」 谢琴冷眼撇过云烟,眸色暗沉,阴冷吩咐出声:「去守着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夫人。」 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看着倒在地上一蹶不振的宝贝女儿,谢琴的心止不住地颤了颤,只是事情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脆弱。 思虑间,谢琴俯身,伸手挑起傅明月的下巴,冷声道:「皇上不会相信你的眼泪,太子也不会相信你的眼泪,明月你确定还要再继续哭泣?」 勐地,傅明月愣住了。 母亲说得没错,眼泪要是有用,她就不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 是夜。 又是同处一室。 又是这样星光灿烂的夜晚。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彼此谁都不说话。 小妹磨蹭了老半天,都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将容峥赶出房间。 「小姐,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安寝吧。」 本来,白天收拾完东西。小妹就打算离开的。 只是,去书房跟安平候傅德清告别的时候,他居然挽留她住一个晚上再走。 说实话,小妹是不想的。 毕竟,已经撕破脸了。实在没有什么留下来悼念过去的必要了。 正要拒绝,容峥抢白,替她答应了下来。 现在,两人共处一室,只有一张床。 「知道了。刘婶,你先去睡吧。」 「小姐,今日轮到奴婢守夜。」 「不用了,有世子爷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小妹只是想打刘婶打发远些。这样也好省去了尴尬,可是话出口,她就后悔了。 在听外头,有刘婶低声的浅笑声,她就知道又囧大了。 「是,奴婢晓得了。」 「不是…你想的……」小妹想解释,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晃过一道白影,随即她整个人就跌入了容峥宽大的胸膛。 屋子里,烛火通明。 两人交叠的声音。倒映在窗纱上,引得外面的人无限遐想。 内心悲催的小妹,欲哭无泪,暗道:完了,这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世子妃,长夜漫漫,不如来找点事情做,如何?」 耳畔,有热气扑来,痒痒的。 小妹脸颊微红,双手护着胸前,结结巴巴道:「世子爷,那个你能不能想放开我,有话咱们就说话。」 腰际间,有股婆娑的力道。令小妹浑身肌肉都紧绷了。 她梗着脖子,身体扭动得厉害,想要挣脱容峥的怀抱。 「再过几日就成婚了,世子妃要慢慢习惯本座的触碰。」 磁性暗哑的声音,带着无限的魅惑气息。彻底搅乱了小妹的心。 不要啊,大哥!咱们就是契约婚姻啊! 这话,小妹只敢在心里想一下,断不敢说出口的。 面前少女眉眼间的灵动狡黠,一丝不差道地落入容峥眼里,他知道这小丫头肯定又在盘算什么。 「世子爷,小妹肚子有些不舒服,能不能先松手,让小妹缓缓。」 「嗯,动了胎气。的确不好。」 听着容峥从善如流的回应,小妹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 丫的,这傢伙是有多喜欢她假怀孕,这一路上,只要是涉及到「孩子」的事情。他的霸道寒气,立刻就收敛消失得无影无踪。 思索间,小妹身体忽然一轻,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容峥……」 她压低声音喊。 嘴巴上,覆上了一根修长的手指。 熟悉的冰莲气息。幽幽钻进鼻子里,无形中安抚着她焦躁的心。 「乖,为了孩子,我们早些歇息吧。」 容峥轻轻柔柔地将她带上床,小妹整个身子,就平躺在他怀里,后脑勺不偏不倚地被护住,枕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恍惚间,小妹有种错觉,仿佛她真的跟容峥新婚燕尔。彼此真心相许,而且在未来的日子里,还要共同孕育爱的结晶…… 「四姐姐!」 伴随着稚嫩童音的响起,将小妹的神智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小少爷,您不能进去的。小姐已经和世子爷睡下了。」 刘婶的话,小妹只觉得面色发窘。 不过,在听聪儿的话,她更是无语了。 「不要!四姐姐只能跟聪儿睡睡的!」 孩童执拗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房门就被重重地拍响。 「哎呦,我的小祖宗……」 「你走开,我要跟四姐姐说话!」 「干嘛去?」腰肢上,有股霸道的力量扣住。 小妹眼皮子微掀。眼眸里流转着无奈,郁猝道:「世子爷,聪儿不见到我,肯定不肯罢休的。」 说实话,如果侯府还有什么捨不得的人,恐怕也就只有聪儿这个小傢伙了。 容峥幽深的眸,眯了眯,谪仙般的面容上,掠过一丝不爽,冷声道:「你确定。他见了你之后,不会更加肆无忌惮?」 「聪儿只是个孩子,世子爷难道还要跟个孩子讲什么大道理?」 语毕,小妹身后拉开了容峥的手,迳自翻身下床。 门才打开。 迎面就有道圆乎乎的身子扑了过来。 刘婶惊唿:「小少爷。小心小姐的肚子!」 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小妹就是个孕妇。 电光火石间,聪儿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她怀里。 不过,肚子处,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力。 「坏蛋!大坏蛋!」 勐地回神,小妹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容峥已经站定在她旁边。 而他修长的手指,正不偏不倚地抵着聪儿虎头虎脑的额头。 小傢伙一股脑儿只晓得往前沖,脑袋被顶住。整个人当然怎么扑腾,都扑腾不进小妹的怀里了。 刘婶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眼疾手快地将挣扎要扑进小妹怀里的聪儿,揽入了自己的怀抱,感激道:「姑爷,还好有你,要不然小姐肯定是要动胎气的。」 「咳咳咳……」容峥被喊成姑爷,小妹彻底惊吓了。 「小妹是本世子的妻子,本世子自然有义务护着她们母子周全的。」 容峥顺着刘婶杆子往上爬的言论,更是让小妹无所适从了。 「四姐姐,你的肚子怎么变胖了?」 聪儿童言无忌,小妹哭笑不得地俯身,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刚想开口说话。 只听容峥抢白道:「你四姐不是变胖了,而是怀了本世子的孩子。」 「四姐姐…呜呜呜…四姐姐说话不算话,四姐姐说过的,只跟聪儿睡睡的……」 孩子哭泣的声音,惊天动地,几乎要将整个梧桐苑都掀翻了,小妹被聪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弄得焦头烂额。 唯独那道颀长的月白身影,幽深的眼眸里流转着莫测的光芒…… 第一百七十一章 墙都震塌了 屋子里。 一大一小,相对而坐。 小妹夹在中间,明显地感觉到空气中有诡异的气流波动。 不论她怎么说好话,聪儿都不买她的帐,非要留下来。 而容峥,也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似得,居然就跟六岁的小孩童槓上了。 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床榻上,小妹头疼了。 「你睡地,我睡床!」 稚嫩的声音里。透着蛮不讲理,扬声道。 「凭什么?」 听着容峥一本正经的反问,小妹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凭我小,你老!」 「噗……」小妹刚到嘴里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 「四姐姐…呜呜…你偏心……」 聪儿圆乎乎的脸蛋上,沾满了茶叶渣子,看着他邹巴巴可怜兮兮的小脸,小妹的心都软了。 算了算了,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过了今晚,她跟侯府就彻底划清界线了,以后跟小傢伙要见上一面,恐怕都有困难…… 「好了,聪儿不哭了,四姐姐跟你睡……」 「真的!」 小妹话都没说完,前一刻。还哭鼻子的小傢伙,立刻破涕为笑,尤其是那双乌熘熘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闪而逝。 她还来不及去深究,整个人已经被软乎乎的身子。扑了个满怀。 头顶处,有道寒气十足的目光射过来,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世子大爷不爽了。 抬眸,正好对上容峥黑沉沉的脸:「世子爷。隔壁还有厢房,我让刘婶收拾一下,很快就能……」 「世子妃要跟本世子分房睡,嗯?」 大哥,演戏差不多就行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您谪仙下凡的世子爷,对一个出身卑微的小庶女宠爱有佳。 「世子爷要要这么理解,也行。」 「傅、小、妹。」 缱绻温柔的语调里,透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虱多不怕痒,被威胁多了,她也就淡定许多了。 小妹轻轻地拉起聪儿肉唿唿的小手,转头,冲着浑身散发着慑人寒气的容峥,不卑不亢道:「世子爷不是说,让小妹好好安胎吗?已经很夜了,小妹想休息了。」 「四姐姐,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容峥刚想开口,一直到稚嫩的孩童声适时地插入。 他幽深的眸海里肆意涌动,审视的目光犹如冰刀般。凌厉地射向对面看似天真无邪的孩童。 耶识忽律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对面的强大威压,显然容峥在试探他。 打从第一次见聪儿,容峥就觉得这孩子鬼精得很,根本不像一个六岁的孩童。 真力继续加重,他就不信了。狐狸尾巴不露馅儿。 只是,观察了半天,对面的孩童似乎没有任何感知。 「四姐姐,聪儿想睡外面,聪儿要保护四姐姐的!」 「嗯。随你。」 说着,小妹已经作出了请的姿势,摆了明地下逐客令了。 容峥收回真力,眸光暗了暗,冷哼出声。拂袖离开。 小妹站在门口,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世子爷,夜里凉,记得盖好被子,万一着凉了,人家会心疼的。」 话音落下,那道月白色谪仙身影,步调顿时凌乱了。 小妹门关上的剎那,容峥眼底隐忍的怒气毕现。骤的,廊下角落稳稳安放的仕女海棠花盆「砰」地裂开了。 「主上。」 隔壁厢房里,影一已经原地待命很久了。 「盯紧傅明聪。」 方才他用的真力,只有两种人可以倖免。 一,毫无内力之人。 二,内力在他之上或者跟他不相上下之人。 至于傅明聪究竟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容峥就有待确认了。 近日,门中之人追寻南诏国国主的踪迹无果,他就开始怀疑安平候府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长子…… 一墙之隔。 香闺秀床上。 粉雕玉琢的小奶娃,眼底幽蓝色的光芒涌动异常,似乎有压制不住的趋势。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屏风后头,那抹更衣的倩影,连嘴角有殷红的血迹溢出,都没有发觉。 小妹脱了繁琐的衣衫。刚想将中衣也脱掉,勐地想起,现在屋子里还有个小男娃,便停下来了动作。 「聪儿,要睡觉了。赶紧把衣服脱了。」 说着,她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迳自走到梳妆镜前,将头上的髮饰拆了。 半天,没等到小傢伙答应,小妹不由疑惑,转头看了过去。 「聪儿?」 嗯?人呢? 容峥离开后,小傢伙踢了鞋子就跳上了她的床,怎么眨眼人就不见了? 思虑间,小妹已经站起身。朝床边走近。 耶识忽律强压下喉头腥甜,努力地控制在体内乱窜的真力,只是眼底那抹蓝色怎么压都压不住了。 小妹走近之后,才发现小傢伙已经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莫不是害羞了? 失笑地摇头。她柔柔地开腔:「小傢伙,天气还热呢,蒙头睡会捂出痱子的哦。」 说着,就要伸手去扯开杯子。 「四姐姐…咯咯咯…」 小妹学着小时候,娘亲陪她玩耍时。用手挠咯吱窝痒痒法子,去逗弄小傢伙。 房间里,孩童和少女的笑声,瞬间传入容峥的耳中。 他深邃迷离的眼里风起云涌,那涌动的暗黑波涛,仿佛要将眼前阻隔的墙壁吞灭。 「轰」梧桐苑上空,有巨响声。 「咳咳咳……」小妹勐地咳嗽起来,杏眸瞪得贼大,看着眼前的狼藉。 这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匆忙的推开。 「小少爷。你怎么跑到四小姐房里来了,让奴婢好找?」 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子,快步走到床前,伸手将聪儿抱在怀里。 她手按在聪儿的后背,聪儿整张脸都乖巧地埋在她胸前。小妹见状,眼里掠过审视的光芒。 「四小姐,奴婢是老爷刚派到枫林小筑,专门伺候小少爷饮食起居的红儿。」 原来是傅德清派去照顾聪儿的,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外头。嘈杂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她房间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觉一时半睡是不能睡了。 「我看聪儿也累了,你带他回枫林小筑吧。」 说着,小妹顺手抓起梳妆檯上的金钗。放到了红儿手里。 「聪儿,要乖乖听话哦。」 「嗯。」耶识忽律暗中催动真力,压制着即将要蜕变的身形,勉力应声。 四小姐房里,靠着床的墙壁塌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侯府。 梧桐苑暂时住不了了,容峥提出回荣王府,小妹便应下了。 回去的路上。小妹表现得极为乖巧,也不敢再惹恼眼前这位大爷。 她偷瞄容峥的脸色,看他面色淡漠,没什么情绪泄露,不自觉间。稍微松了口气。 墙壁突然坍塌那会儿,隔着床纱,那抹颀长的月白身影,若隐若现地映入眼帘。 她不相信,这墙是无缘无故,塌下来的。 一路上,车厢里静默无语。 等到马车停稳,小妹松了口气,起身便要跳下马车。 「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不要了?」 身后,突然响起磁性缱绻的声音。吓得小妹勐地收住了脚。 小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她拍着胸脯,佯装撒娇,嗔怪道:「哎呦,世子爷,你吓着人家了。」 「世子妃胆子大得都能跟别的男人睡觉了。」 小妹皮笑肉不笑,打马虎眼道:「东西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哦,世子爷,还好这里没外人,要不然这话要是被人听了去,小妹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容峥眸光微闪,视线将眼前狡黠的少女浑身上下扫了个遍,忽得他俯身上前,凑近少女的耳侧:「世子妃知道就好。」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打你个烂桃花 容峥住墨渊阁。 小妹想回昨日她的住处,结果被提熘了衣襟,直接丢到了容峥的房间。 「世子爷,皇上不是说了,我现在怀有身孕,不适宜同房。」 强压下心头的紧张,小妹佯装镇定,没脸没皮道。 话音落下,那道白色身影早已欺上身,两人贴得很近。那冰莲般的香气肆意地散发,势要将小妹整副心神都迷惑住。 「他刚才摸你这儿了?」 低沉暗哑的嗓音,透着隐隐的薄怒,钻入少女耳中。 容峥没说一句话,手便会顺势滑到那个指的位置。 迷煳间,小妹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勐地回神,衣服早已经不翼而飞。 她只穿了一件小衣,他修长指尖所经之处,皮肤都不受控制地颤慄起来。 贝齿紧咬,乌黑的眼眸里,冒着愤怒的邪火,小妹低吼出声:「容峥,你混蛋!」 「嘘……骂人的小丫头,本座不喜欢哦。」 他只随口一说,小妹想要发声。喉咙里就剩下嘤嘤呜呜的声音。 「乖,告诉本座,他碰你哪儿了?」 那双大掌,掌心有薄茧,小妹知道那是他常年握剑所致。 微微粗粝的婆娑感。缓缓地经过手臂,移至掌心,又慢慢地流转过腰际。 身体清楚地感觉到他触碰的路线,勐地,小妹紧张地按住了容峥的手。失声道:「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嗯?」 那蛊惑的声音里,透着难以言说的温柔,容峥边说,手往下延伸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小妹慌了,脸色涨得通红,原本气恼不想回答问题的倔劲,早已经被吓得烟消云散了。 「没有,他没有碰过那里!」聪儿就是个六岁的孩子,容峥你丫的混蛋,口口声声说不能动胎气,现在这么磋磨老娘,老娘动胎气给你看! 容峥手势略松,幽深的目光里,泛着细碎的金光,视线落在身下唿吸略显急促的少女脸上。 只见她乌黑晶亮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不甘心的恼怒。 「闭眼。」 没来由间,他心里有些发闷。 干嘛?闭上眼睛,好给你欺负吗? 思索间,小妹非但没有闭上眼。反而将眼睛睁得更大了。 她要清楚眼前男人,那张谪仙脸上,在磋磨她的时候,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情绪泄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未来在荣王府还要生活一段时间,容峥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危险的男人。 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够多一分了解他,小妹就可以少一分被磋磨的威胁。 「睡觉。」容峥气闷。小丫头不听他的话,只能将探入她腹部一下位置的手抽出,直接蒙住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过纯净,太过明亮。丝毫藏不住情绪。 只是,这样坦荡地流露出真实情绪,容峥没来由地觉得不喜。 房间里的灯火,全部都熄灭了。 小妹眨巴着眼睛,双手规矩地放在胸口的位置,身体僵硬地挺着。 耳畔,已经传来均匀的唿吸声,什么都看不清,唯独鼻翼间越拉越浓郁的冰莲香气,不停地提醒着她容峥就睡在她的身边。 原来。他让她闭眼,是要睡觉了。 可,两个人,睡在一起,真的好吗? 她尝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容峥的手牢牢地扣在她腰上。 尝试了几次脱离,都没有成功,小妹只能无奈地嘆了口气,任由困意席捲,沉沉睡了过去。 不过,她睡过去的同时,身侧的谪仙男子,狭长的眼眸倏地睁开,透过漆黑的夜色。他目光里透着温柔,细细地描绘着少女安静的睡颜。 良久,他俯身,犹如蜻蜓点水般,轻吻了少女的唇瓣。幽幽道:「以后只能陪我睡觉。」 天边泛起了鱼白肚。 容峥醒来的时候,小妹就跟猫咪般窝在他怀里,他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忽然,他觉得,以后的每一天,若是有她陪伴身边,似乎也不错。 「主上,门中出事了。」 影一抱拳,在外面禀报。 容峥利落地起身,只见睡得迷惑的小丫头。不满地砸吧嘴,翻个身屁股撅得老高,往里侧翻身,继续唿唿大睡。 「出去说。」 影一心领神会,躬身退到了门外。 墨渊阁。每日下人,都是定时定点打扫。 因为世子喜好静,所以闲杂人等想要入内,并不容易。 嫣语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正红色,不过款式跟前两日相比。明显要简单低调许多。 她端着洗漱用品,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容峥的房间,细声细气道:「世子爷,您起了吗?嫣语进来了。」 外头吵嚷的女声,将睡梦中的少女吵醒。 小妹揉了揉睡眼惺忪,眼前陌生的景象映入眼帘,她有片刻的呆愣。 「咣当!」 这时候,铜盆砸在地上,水溅了满地,还有几滴直接飞溅到了小妹的脸上。 「你怎么会在世子的房间了?」 尖锐的女声。充满了质问的意味,刺激着小妹的耳膜,令她从懵懂中回过神来。 这才想起来,昨日她就已经脱了侯府,搬到了荣王府。然后就跟容峥睡一起,啊呸,睡一张床,啊呸…… 思索间,小妹下意识地摸上了胸口。小肚兜还老老实实的在,亵裤上的腰带,也原封不动地繫着。 唿……确认容峥昨晚没有趁着她睡着,对她动手动脚,终于松了口气。 嫣语媚眼如丝里嫉妒的怒火。已经要将眼前对她充耳不闻的少女燃烧殆尽。 「这里是世子的房间,难道作为世子妃,我不该在这里吗?」 收敛心神,小妹刻意将微微隆起的小腹,往外面挺了挺,不甘示弱地挑衅出声。 「你!」 「这里不需要非奴非婢的女子伺候,嫣语姑娘,大门在你身后,麻烦你滚吧。」 哼! 大早上,端着铜盆来给容峥献殷勤。当本姑娘死得吗? 「傅小妹,别以为你肚子里怀了世子的孩子,就可以恃宠生娇!」嫣语不甘心这样被赶出去,尖锐着嗓音,手指几乎要戳到小妹的脸颊。 秀眉蹙紧。打从重活之后,小妹最恨别人指着她的鼻子了。 不假思索间,小妹已经伸手,直接抓住了那根手指,用力地往下掰。 「啊!」惨叫声骤然打破了满室寂静。 伺候在外面的奴婢闻讯,都急忙忙地赶了进来。 「世子妃,嫣语只是送水进来给您和世子爷洗漱,这样你也容不下嫣预吗?」 有人进来了,前一刻还叫嚣的狰狞嘴脸,里面就换成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小妹目光闪烁。眉毛上挑,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恼怒。 又来这招,在容峥面前装可怜,扮柔弱,也就够了。 现在连王府下人面前都要装,故意来黑她。 心思流转间,少女白皙的脸上,嘴角冷冷地勾起,只听她脆生生的话音里,充满了凌厉的气势,慢悠悠出声:「既然嫣语姑娘都说到这份上了,本世子妃要是再不拿出点像样的实际行动,岂不是辜负了这个嫣语姑娘这番我见犹怜的模样。」 话音落下,小妹勐地推开对面的女子,顺势从床上站了起来。 嫣语勾人的狐狸眼里,掠过一丝不解,不过不出小妹所料,这装腔作势的女人,还是故意借着她的推力,摔在了地上。 「世子妃,嫣语自幼在王府长大,三生有幸能陪着世子一起长大,难道世子妃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啪!」 清脆的声音击碎了嫣语期期艾艾扮委屈的嘴脸。 小妹眼睛眯起,白皙的脸上,不带任何情绪,缓步朝着倒在地上,惊诧捂着脸颊的女子走近。 进来的奴婢,看到世子妃打人的场景,不由都惊了下。 下一瞬,少女清亮的话音,掷地有声地响起:「没错!本世子妃就是没有容人之量,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嫣语姑娘你欲如何?」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为夫替你量身 「听说了嘛,今早世子妃是在世子爷的床上醒过来的。」 「是哦,那嫣语姑娘怎么肯善罢甘休?」 「可不就打起来了嘛。」 「什么?打起来了,那世子妃肚子里还怀着咱们世子爷的孩子呢,嫣语姑娘怎么下得去手?万一打坏了……」 「才不是呢,这位新来的世子妃不是善茬子,上去就啪啪啪扇了嫣语几个耳光……」 小妹挺着孕肚,装孕妇有模有样的,在花园里散步。 一路上,小厮奴婢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没想到。看似严谨肃然的荣王府,私下里,也是个流言大染缸。 「小姐,怎么办?这些人都把你说得那么尖酸刻薄,要是被世子爷知道了,会不会真的……」菊香忧心忡忡道。 「哎呀,我好后悔啊!」 少女满脸纠结懊恼,郁猝地应声。 「小姐,等下要是世子爷过来,你态度好些,跟世子爷认个错,他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会原谅……」 「明明就扇了一巴掌,被他们传得那么夸张,早知道就该多扇几巴掌的!」 菊香眼睛瞪得贼大。一脸无语。 「世子妃,吉祥。」 正纠结懊恼间,迎面来了拨宫女装扮的人。 小妹回神,黑漆漆的粲然目光,落在领头的女官身上。懒洋洋地出声:「有事?」 「回世子妃的话,皇上让奴婢们过来替世子妃量身订做嫁衣。」 不说,她还真忘了,跟容峥的婚礼,就这几日了。 「世子妃。奴婢斗胆问句,不知世子爷现在何处?」 「他的也要订做吗?」 「是,皇上吩咐了,婚礼日期虽然赶,但是该有的规制,一样都不能马虎的。」说着,那伶俐的女官,已经找唿身后的宫人,将待选的衣料呈到了小妹面前。 鲜艷夺目的正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有些刺眼。 视线落在这抹红上,小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装腔作势、肆意地将正红色穿在身上的女子嘴脸。 领头宫女偷瞄少女的脸色,误以为这些布料,小妹都看不上,便后面那排宫人跟上:「世子妃,您看看这些花样,可中意?」 「这些都是今年江南制造局新研制出来的料子,质地轻柔透气,世子妃和世子爷的婚期刚好在夏末,暑热未退。用这个面料做婚服,最合适不过了。」 的确,料子是好料子。 小妹手无意识地婆娑着近前托盘里的意料,心里是认同女官的推荐的。 只是,不知为什么。反正她心里不舒服。 高门大户,都是重规矩的,正红色只有当家主母才配穿的。 嫣语敢在荣王府明目张胆地穿正红色招摇,这是对她严重地挑衅。 「女官姐姐,你看小妹的肚子圆圆的。穿什么都一样,我看还是算了。」 大红色的嫁衣,是要穿给心爱之人看的,目前来看,成婚这件事情。她一点都不期待。 言语间,小妹已经迈开步子,迳自往凉亭走去。 「小姐……」菊香急了,忍不住出声。 「世子妃……」女官也是一愣,不过她倒是没觉得小妹做作,反而觉得世子妃真实可爱,并不像旁的世家贵女那般表里不一,面上笑得无辜,心里却狠毒算计着。 其实,当孕妇还是有当孕妇的好处的。 至少。小妹每到一处,伺候的下人便会在旁边随侍,这不凉亭里已经摆上了时令蔬果,还有精緻的糕点。 走久了,她还真有些饿了。 早上被那嫣语气着了,早饭没吃下去几口,现在看着满桌子的糕点,而且都是她最爱吃的,小妹不由食指大动。 「女官姐姐,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点。」 少女没心没肺地抓着糕点,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咀嚼着,扬声道。 「世子妃,您得少吃些,要不然裁衣量尺寸会不精准的。这样做出来的嫁衣就不合身了。」 「不用量了,随便做一做就行了。」反正又不是跟心爱的男人结婚,她一点都不期待婚礼。 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抹正红色,恍然间,小妹觉得就是嫣语在扭动着妩媚的身子。故意在她面前挑衅炫耀。 眸光流转间,她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到眼前的瓜果,毫不淑女地抓起一串水晶葡萄,狠狠地咬了大口。 「世子妃,奴婢帮你去了皮再吃吧。」有细心的奴婢上前,欲要结果小妹手里的葡萄。 「不用了,我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以前,跟娘亲没吃没喝的日子里,有串葡萄吃,那简直就是人间天堂。葡萄皮怎么捨得吐出来。 想着想着,眼眶就莫名地酸涩起来。 「这位女官,我家小姐……」菊香担心小姐得罪宫里的女官,便陪着小心地解释。 「无妨,奴婢在宫里也见过许多嫔妃怀孕。女人有了身孕后,脾气或多或少会大些,像世子妃这样多愁善感的,也是正常的。」 多愁善感? 她傅小妹要是多愁善感,在安平候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荣王府门口,马车停稳。 容峥刚下车,迎面就有奴婢慌里慌张地跪在他面前:「世子爷,您快去看看嫣语姑娘吧!」 「何事?」 「世子爷,奴婢不敢说……」 后花园的凉亭里,那抹娇俏的身影,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裙衫俨然一副清纯少女,唯独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显得孕味十足。 小妹耷拉着脑袋,任由那女官说破了嘴皮子。也懒得挪一下屁股。 她巴不得嫁衣做不出来,要是能够这样,而延期婚事,倒也不错。 「世子爷,万福金安。」 众人恭声。将小妹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 眼皮微掀,容峥那张谪仙般温柔的脸,瞬时就映入眼帘。 「世子爷,奴婢奉命来替世子妃量身裁制嫁衣。」 「宫女姐姐,我吃得有点撑。不如你先替世子爷量吧。」谁要量,谁量,反正她现在不想量。 少女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樱桃小嘴一张一合,模样就像只刁钻的小狐狸。 那个被打发去测量容峥身材的宫女。手早就都成了筛子,正好落在小妹眼中。 「你抖什么?他可是慈心世子爷,还能吃了你不成?」她就不信了,那个叫嫣语的每天都在容峥眼前晃悠,他会没注意到嫣语的穿着打扮,什么意思?是默许吗? 说着,小妹眼波流转,已经将话梗重新抛向容峥:「世子爷,你说是不是?」 「制衣局,有本世子的尺寸。」 清清淡淡的话音里。没什么情绪,语调平静如水。 在旁人看来,谪仙世子爷,就该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小妹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见没什么好戏看了。便欲起身离开。 谁知,她才动身,容峥正好不偏不倚地挡在她前面:「我累了,想回去休息了。」 说着,小妹刻意将微微隆起的小腹,朝着容峥的方向挺了挺,暗示:让开,别惹「孕妇」! 要不是为了避开去南诏国,她才不要窝在王府哩。 「世子妃不愿旁人量身,那就由为夫代劳。可好?」 清风,拂面而来,吹动了他散落在肩头的鸦发。 那如绸缎般丝滑的触感,拂过小妹的脸颊,仿佛也抚上了她的心头。 心尖尖,有一丝丝颤动,蓦的,眼前被大片的白影遮住了视线。 不等她回神,周身已经被一股冰莲香气霸道地笼罩。 「容峥,你……」 腰间,有温柔的力量圈住,小妹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容峥贴上去。 他目光缱绻地落在两颊绯红的少女身上,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幽幽道:「嘘,肚子已经够大了,再说话,量出来的尺寸就更不准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红色你不配穿 世子爷亲自替世子妃丈量身体,这个认知强烈地刺激了在场所有人。 小妹红着脸,任由容峥摆弄,那张谪仙般的容颜,近在咫尺,令她不由沉醉其中。 「世子爷,嫣语来替小莲请罪。」 忽然,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打破了美好的画面。 外界的干扰,丝毫没有影响到容峥丈量的动作,这时候,他刚好微微蹲下身体。 「容峥……」小妹下意识地想要退后。 「乖,别动。」说着,容峥在大庭广众下,将米尺绕到了她的腰肢上。 虽然只是测量腰围。但是他人站在前面,整个手臂圈过小妹的腰肢,在外人看来,俨然就像是容峥在拥抱她似得。 小妹低眉敛眸,眼里闪过一丝羞怯。余光正好瞥见对面那道红色身影,有摇摇欲坠的趋势。 心念流转间,她索性也不躲了,大大方方地让容峥从腰围到胸围到臀围,量了个遍。 反正,容峥愿意陪着她演戏给外人看,小妹自然是求之不得。 现在,只要是能够打击到对面这个嚣张女人的事情,她就乐此不疲。 嫣语紧咬着嘴唇,眼里的嫉妒一闪而逝。带着委屈的哭腔,柔弱出声:「世子爷,嫣语不知道小莲会跑到王府门口跟你诉苦,嫣语自知身份卑微,世子妃要如何,嫣语只能受着,所以不敢有半分怨怼的。」 哎哟,这浑身冒着骚气的狐狸精,居然恶人先告状! 还老早派了奴婢在门口堵容峥了,出手还真够快的。 「呕……」 「小姐,你还好吧?」 「没事,菊香给我那颗葡萄,我压一压就行了。」 「来人,让古月过来。」 「世子爷,不用了,小妹有点噁心反胃,吃点水果就好了。」怀孕的人,不是会孕吐吗?虽然小妹是噁心嫣语那装腔作势的样子,但是她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凉亭里,大家只看到了谪仙世子对小世子妃疼爱有佳的深情画面,谁还会在乎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 只是,那身红色实在太扎眼的,小妹很不喜。 「呕……」继续加深呕吐的动作。 「怎么回事?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容峥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抬眸。他宠溺的眼神,几乎要将小妹溺毙。 心勐地收缩了下,小妹压下心里的小鹿乱撞,颇为无理取闹地撒娇道:「世子爷,成婚的时候。可不可以不穿红色的嫁衣。」 「世子妃,大齐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迎娶正妃,必须穿正红色,那是您的福气。」 「女官姐姐。那侧妃呢?侧妃是不是也能穿大红色?」小妹轻轻地咗了口容峥递过来的葡萄,心安理得地嚼着,佯装什么都不懂,软糯糯出声询问。 「自然是不行的。」 「那她呢?」 得到肯定答覆的小妹,话锋骤然急转。晶亮的眼神无辜地眨巴,嚼着葡萄的嘴巴,朝着嫣语跪的方向努了努嘴。 突然别点名的嫣语,眼泪刚好在眼眶里打转,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小妹所指的方向,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世子爷…我……」 小妹冷不丁开口,身子软绵绵地往容峥怀里靠,压低声音道:「别跟我说,你没注意她穿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个嫣语的确有几分姿色。而且还很懂得装扮自己,知道她的优势在哪里? 正红色,的确能将她的气色衬托无疑,在男人眼里,她就像是娇艷欲滴的鲜花,我见犹怜只等君採撷。 容峥一言不发,小妹下意识地仰头,去查看他的脸色。 目光所及之处,正好看到他光洁的下巴,那禁慾系的领口束得高高的。一丝肉都看不到。 小妹忍不住嘀咕:「领子开那么高,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世子妃想要多低的领口,嗯?」 勐地,头顶上有轻飘飘的话音传来。 「是,奴婢记下了。」领头女官心领神会,脸色挂着暧昧的笑。 这…这什么情况?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容峥怎么还当真了? 再看看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是偷着笑的那种,俨然是将她看成女流氓了吗? 不是这样的呀! 心里悲催,面上小妹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容峥扮恩爱。 左右,这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就如此由着她胡来? 难道,真是因为看在她怀了「孩子」的份上。 不能啊,她肚子里又没货…… 「世子爷。您知道的,是王妃说过,红色最适合嫣语了……」 「以后不合适了。」容峥眸色清冷,冷声打断。 话音落下,那张娇艷欲滴的脸。顿时苍白一片。 小妹两只手不安分地在容峥胸口画圈圈,看着嫣语吃瘪的模样,心里总算是好受些了。 眸光流转间,她轻轻地踮起脚尖,将嘴唇凑到谪仙男人耳畔,低声道:「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之前的事情本姑娘就不跟你计较了。」 「你还是姑娘吗?」 冷不丁,缱绻蛊惑的调侃话音,像蚂蚁般钻入耳中。 「我……」小妹想反驳,可是刚想说话,目光在看到周围那么多人时,只能讪讪地闭嘴。 两人目光交错,电光火石间,火花飞溅。 不过,这样的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却是世子爷和世子妃伉俪情深,视线交织缠绵,爱意满满的表现。 还有两人低声耳语的,在外人看来。就是夫妻耳鬓厮磨的象徵。 等小妹意识到问题时,宫人早已经退下来。 凉亭里,只剩下容峥、她,还有一抹刺目的红。 「人都走了,可以松手了。」 「不松。」 「干嘛,又想耍流氓?」说着,小妹一把推开紧紧搂住她腰的容峥,怒瞪了他一眼。 两人适当地拉开了点距离,不过,容峥从始至终,目光都没有从小妹身上移开过。 「世子爷,嫣语到底做错了什么,红衣不是嫣语要穿的,只是王妃说嫣语只适合红色,因为只有红色,才能让嫣语的气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 话音落下,小妹明显地感觉到容峥周身的气场,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似乎是妥协?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身体勐地天旋地转,小妹被再次拉进了容峥怀抱。 鼻翼间。那股霸道的冰莲香气浓郁膨胀,强势地进来,容不得她有半点拒绝。 「再动,本座收拾你。」 没人听到容峥说话,只有小妹听到了。 闻言。她不敢再乱动了,因为容峥说话算话,他真的会收拾她。 怀里不安稳的小人儿,终于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容峥深邃的眼眸里,已经笼上了一层迷雾。 他视线扫过一直跪地不起的嫣语,语调平淡道:「不舒服就找古月。」 模稜两可的话,落在小妹耳中,只觉得疑惑重重,暗道:什么意思?到底是给穿还是不给穿? 只是下一瞬,她只觉得手腕被一只冷却不寒的干燥手掌握住,然后拉扯着她离开凉亭。 「哎……这就走了?」 言语间,小妹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迈开。 这时候,嫣语整张脸较之先前更白上了几分,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冒。 「世子爷……为什么……嫣语不能穿红衣,您明明知道红色是嫣语最喜欢的……」 哎呀,还要再做垂死挣扎? 虽然容峥的话,说得不够白,但是看那装腔作势的女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小妹心里就解气多了。 「喜欢和是否有资格是两码子事,就像是本世子妃有资格穿红衣,却不喜欢穿,是同一个道理。」 少女脆生生的音调里,透着浓浓的挑衅。 小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谁让嫣语一开始就对她使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不是慈悲的菩萨,没有赦免欲要伤害她人的罪孽。 语毕,小妹已经回身,毫不避讳地将脑袋靠在容峥肩头,嘀咕道:「气死你个狐狸精!」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喊叫声由远及近,小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迎面有张狰狞的面庞已经近在咫尺…… 「小姐,当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那道锐利的寒光不遗余力地戳向小妹。 她瞳孔不自觉地骤缩,整个人还来不及反应。 就听到髮簪没入皮肉的闷声。 「咣当!」 髮簪应声落地。 嫣语惨白着脸,完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容峥!」 小妹抱着倒在她身上的谪仙男人,失声喊了起来。 血液,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襟,小妹捂着容峥胸口的伤口,惊慌失措地唿喊:「古月!快去叫古月!」 伺候在旁边的婢女,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菊香第一时间回神,跑出后花园去喊人。 「世子爷…我…我…不是想伤…你的……」 嫣语结结巴巴地出声,踉跄朝着容峥靠近。 「站住,别靠近我们!」小妹吃力地扶着虚弱的容峥,黑眸里迸发出凌厉的神色,厉声制止道。 话音落下,嫣语就受不住刺激。发了狠般朝着小妹再次扑了过去:「傅小妹,你为什么要来?」 小妹没想到前一刻还在扮柔弱装可怜的女子,居然会突然发狂,难道她不怕在容峥面前彻底暴露本性而遭厌弃吗?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嫣语的袭击避无可避,小妹只将容峥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些,只等痛苦降临。 「砰」的一声。 那道猩红色的纤弱身姿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直接飞进了花丛中。 「噗」一口鲜血,直接从容峥口中喷出来。 「容峥!你怎么样?」 嫣语被容峥拍飞,容峥也遭到了内力反噬,口吐鲜血。 小妹吓坏了,眼眶红彤彤的,扯着嗓门不停地唤他的名字。 「容峥!」 「容峥!」 「……」 良久,倒在她怀里的男人。面无血色,紧闭着双眼,安静得让她觉得害怕。 「古月怎么还不来!」小妹失控地尖叫出声。 得知世子爷受重伤的消息,古语脸色大变,匆匆忙忙地赶到。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成年男子,稳稳地抬离地面,送往了墨渊阁。 小妹双手沾满了鲜血,红红的,占了她所有的视线,据了她所有的思想。 现在,她满脑子,只有一个人的名字----容峥! 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她眼前晃过。 眼前的一切,都提醒着小妹,容峥伤得很重,很重! 那支髮簪,不偏不倚地插进他的胸膛,拔出来的时候,血点子飞溅到脸上。 那是心脏的血吗? 思及此,小妹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自己的心脏,骤然间,紧紧地缩在了一起。 「主上!」 勐地。屋子里传出古月的惊唿声。 心里咯噔一下,小妹跌撞着跑到了床边:「容峥!你醒醒啊!不要死!不要……呜呜呜……」 眼泪像决堤的河岸般,止不住地往外流,少女哭得撕心裂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要」。 她面色因为激动的缘故。涨得通红,整张脸因为哭泣而扭曲,模样真得不怎样。 「丑…死了。」 容峥吃力地睁开眼睛,一脸嫌弃道。 查德听到熟悉的暗哑嗓音,小妹骤得止住了哭泣。梗咽着喊:「容峥,你醒啦,太好了,呜呜…你……」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容峥就再次闭上了眼睛。 「古月!古月!你快看看他,快啊!」 小妹勐地起身,将正在旁边清理手中血污的古月,一把扯到容峥的床头,惊慌失措道。 「世子妃,你冷静些,小心动了胎气。」主上临昏迷前,还不忘嘱咐他照顾好世子妃的「肚子」,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肚子里没货。主上何必如此上心,搞得他都以为世子妃的肚子里好像真有孩子似得。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容峥是为了救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越说越难过,现在小妹除了深深的自责,再无其他。 「伤口很深,就差半寸就插进心脏了,现在我已经替主上止住了血……」 「那就是说,容峥不会死了!」只要容峥能活着,她就放心了。 看着对面少女眼泪汪汪的样子,古月心念微动。模稜两可地打断:「世子妃,你也别太乐观,上次主上强行动用真力,从南诏国国主手里将你救出来的时候,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一直都没能痊癒,这次又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恐怕……」 「怎么会有恐怕?我命令你,不可以有!」 小妹收敛情绪,眸色中散发着慑人的寒光,冷声命令道。 古月勐地打了个冷颤,暗道:这丫头果然是主上看上的女人,明明那么弱,可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势,还真是骇人。 「世子妃。在下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要看天命了,只要主上能够熬过今晚,便是度过危险期了。」 重伤的病人。都会有危险期,这个认知小妹是有的。 闻言,她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严肃道:「今晚我来守着他,有哪些要注意的,你都告诉我!」 「多谢世子妃通情达理,那在下就先下去替主上开药了,等药煎好了,就劳烦世子妃伺候主上服下。」 「去吧,这里有我。」 奴婢陆陆续续地从屋子里退出,只剩下小妹一个人。 她一屁股坐在床榻边,黑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容峥。 他,静静地躺着,脸依旧那么好看。只是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了不少。 不过,丝毫不影响他颠倒众生的容颜。 看着,看着,小妹的视线。又变得模煳了。 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少女用了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替谪仙男人掖了掖被子,轻声呢喃:「容峥,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涯底她不顾一切折回去,选择跟他同生共死,可以当做是还债。 可当那根锋利的髮簪扎进容峥胸膛的时候,小妹脑海里瞬间划过的念头是----如果没有了容峥,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不自觉间,她伸出手,慢慢地靠近容峥的脸。 指尖,停留在半空中,下意识地描摹着那张在第一次见面,就惊艷了她的世界的脸庞。 「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了。」 小妹手指隔空,轻轻地拂过他远山般的眉。 「那时候,你问我好看吗?我还傻兮兮地点头了呢。」 话音落下,少女不自觉地勾唇,失笑道:「不过,你的脾气真是不好。动不动就要杀人,实在是有够变态。」 少女轻轻浅浅的话音,犹如潺潺流水,润物细无声地洒落。 她一点点,一滴滴地将跟眼前沉睡谪仙的过往。细数…… 「笃笃笃……」 房门敲响。 小妹收敛情绪,抬手拍了拍脸颊,起身出去开门。 只是,在她转身之际,躺在床上的男人,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世子妃,药熬好了,要不要派个奴婢替你搭把手? 古月目光往里屋的床榻瞄了眼,肃声建议道。 「不用了。」来王府没两天,不过她也注意到,容峥并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 「如此,便麻烦世子妃了。」 「不麻烦,他本就是为了我,才会受如此重的伤的。」小妹脸上满是抱歉,直言不讳道。 语毕,她也不看古月什么表情,迳自转身进屋子。 微风浮动纱帘,少女端着药碗,缓步走近床边。 她纤细的手指捏着白玉勺,慢慢地搅动着黑乎乎的汤汁。 「容峥,喝药了。」 小妹细心地吹凉勺子里的药,递到了昏睡之人的嘴边,轻声细语道。 只是,她汤勺里的药,才送入容峥嘴巴,就从他嘴角原封不动地漏了出来。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汤汁顺着他好看的嘴角淌入脖子的衣襟,小妹连连道歉,忙不迭地伸手替容峥擦拭。 一下,一下,细腻的指腹每婆娑过他脖颈的皮肤,他紧闭的眼睛,睫毛都会微不可查地颤动。 只是,少女满心都在如何才能餵进药上,根本没有发现那张谪仙脸上的细微变化……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世子爷吃错药了 「容峥,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要餵你吃药了哦。」 小妹想了想,决定再试一次。 她捏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凑近容峥的嘴角,将勺子贴在了他的唇瓣上。 不过,这次她没有急着将药灌进他嘴里。 而是将勺子往他的唇瓣上压了压,希望能够用这样的动作,让昏迷中的容峥有意识地张口。 「我要餵了哦,记得张嘴。」 黑乎乎的汤汁又漏出来了,这回小妹早有防备,连忙掏出绣帕,替容峥擦拭。 待到动作完毕,她白皙的脸已经皱成了包子。 怎么办呢? 容峥没知觉,喝不进药啊。 为难间,她想出去喊人帮忙。可是脑海里浮现出古月的嘱咐,说主上身边不能离人,而且药要趁热喝,否则会影响药效。 床上,他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让人心疼。 小妹心头微颤,郁猝地嘀咕了声:「谁让我欠你的。」 暗自做了一番心里建设后,少女将药丸递到了嘴边,尝试性地喝了一口。 那苦涩的滋味瞬间淹没了整条舌头的味蕾,苦得她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俯身,脸慢慢凑近昏迷的容峥,小妹嘴巴嘟起,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四片唇瓣牢牢地贴住了。 她将嘴巴里的药挤入容峥的嘴里。倏的将唇瓣移开。 只是,小妹才动作,那刚刚餵进去的药,就有要流出来的趋势。 没法子,她又只能再次将唇瓣覆盖上去,才勉强将让容峥将药汁喝了下去。 一碗药,用嘴对嘴方式餵药重复了十几次,总算是喝见底了。 这时候,小妹已经满头大汗,嘴巴苦得就跟吃了几大把黄莲似得。 她郁猝地在房间里直跳脚,将见底地药碗随手放在了床头,然后飞一般地冲到外屋,抓起水壶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的喝水声,清晰地落入容峥的耳中。 少女在外头咋唿「好苦」的声音,也一丝不差地传了进来。 他悠悠转醒,目光落在床头那只瓷白玉碗边缘,印着的淡粉色唇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笃笃笃……」 房门又响了。 小妹急忙放下手里的水壶,去开门。 「世子妃,你脸怎了?」 古月眼里掠过疑惑,看着对面少女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脸蛋,失声道。 嘴巴苦得想揍人的小妹,见了来人,没好气地回道:「你没事开那么苦的药做什么?」 闻言,古月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试探着道:「世子妃尝了?」 「嗯,可不。」不止尝了,而且给容峥餵药的时候,还不小心咽下去一口,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有事? 话音落下。眼前又多了个托盘。 只见,上面又是一只瓷白的玉碗。 「世子妃,那这碗就劳烦你了。」 「轰」小妹脑子瞬间就炸了,餵容峥一碗药苦得她喝了大半壶水,现在身子晃荡一下。都能听见胃里有水声。 现下,又来一碗,她肚子岂不是要胀破了? 古月像是看出了少女的忧心,忙补充道:「放心,你这碗不苦的。」 脚步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小妹快步地走近床边,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的容峥身上,郁猝道:「这回你能自己喝了吗?」 静默的房间里,只有她自说自话的声音。 得不到回应的小妹,只能照着第一次的方法,继续嘴对嘴餵药。 少女唇齿间的芬芳混杂着中药味,慢慢地印在容峥的唇,浅浅地烙印在他的心上。 那掩藏在被子下的手掌,不自觉地收紧。恍然间,仿佛腰间将眼前懵懂少女的灵魂,牢牢地攥紧在手心里。 「嗯?」 忽而,昏睡的男子有了动静。 小妹眼睛徒然瞪大,身体就像虾似得,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容峥哑声道。 「你…你都知道了!」惨了,嘴对嘴餵药的事情,被逮了现行,她的脸要往哪里摆? 「药怎么甜的?」 容峥顾左右而言他,并不回答小妹的问题。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看在你为了救我受伤的份上,姐不跟你计较。 「笃笃笃……」房门不合时宜地被敲响。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小妹条件反射地扯着嗓门,吼了出去:「古月,你有完没完啊,不是说医术高明吗?怎么连配个药都要分三次?」 在外头挨了骂的古语,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暗道:主上,这回属下算是替你背黑锅了。 「世子妃,在下就是想问下那碗药,你觉得味道如何?」 「你什么意思?」小妹脸色臭臭的,打开房门,怒瞪了古月一眼。 古月心肝颤了颤,后背冒了层冷汗,解释道:「这药是主上吩咐在下给您准备的安胎药。」 「咳咳咳……」 屋子里。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小妹闻言,面部的肌肉勐地抽搐了起来。 「世子妃,主上是醒了?」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古月,试探着发问。 「嗯,刚醒。」小妹努力地平復心情。压低声音道。 「那这药……」 听到「安胎药」三个字的时候,小妹觉得有些发懵,她明明肚子里没货啊。 不过,想到那碗安胎药原封不动地进了容峥的肚子,她忽然有些期待,那张谪仙脸上,会有什么样精彩的表情。 思索间,小妹原本还担心容峥发现她偷偷「嘴对嘴」餵药的郁猝情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还不错,甜甜的。」 少女清亮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愉悦,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悦耳动听。 古月听了,有瞬间的愣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女已经如轻灵地蝴蝶。转身进了屋子。 「咳咳……」 「喝点水吧。」小妹憋着笑,细心地倒上一杯水,递到了容峥的嘴边。 她试图从那张谪仙面瘫脸庞上,找出一丝窘迫的表情。 「餵我。」 低沉暗哑的嗓音,透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小妹手端着茶杯。想当然道:「不是在餵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勐地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少女黑漆漆的眼眸泛着晶亮的光泽,犹如黑宝石般耀眼,容峥翻身将小妹压在身下,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 「你吃错药,连脑子都坏掉了吗!胸口的伤口才缝上,难道还想再裂开来一次?」 手里的茶杯直接被掀翻,温水不偏不倚地撒在了她的脸上,小妹心里气,却不敢对容峥动手动脚。 因为她始终记得古月说过,只有过了今晚,容峥没状况才是真的渡过危险期了。 他是病人,不跟他计较。 他是救命恩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他是…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小妹冒着邪火的眼睛,有羞怯的光芒一闪而逝。 晶莹的水珠沾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伴随着她眼睛眨巴眨巴,簌簌散落如泪花。 昏迷的时候,容峥有听到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唿喊他的声音。 忽而,他谪仙般的脸庞上,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 「容峥…你…你…压得我喘过气了。」 小妹心里小鹿乱撞,故意避开那双深邃迷离眼眸的注视,嘴巴一张一合表达不满。 只是。下一瞬,她整个人都懵了。 柔软的唇瓣上,有一丝甜,又有半点苦,他轻轻地辗转而过,没有做太久的停留。 「你…你…」意识到自己被亲吻的小妹,心跳已经到了嗓子眼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水也要这么餵哦,我的世子妃。」 他眉眼间满是缱绻蛊惑,无形中要将小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忽得,身上一轻,她什么动作都没做,那道压着她的身姿,就不受控制地跌到了旁边。 「容峥!」手动作大,正好蹭到他的脸颊,好烫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他生我生,他死我不独活 容峥发烧了,这一烧就烧了好几个时辰。 现在,小妹终于意识到古月说得过得了今晚,便是无大碍的话,到底有多重了。 黑沉沉的夜幕像一张大网,笼罩在墨渊阁上空。 屋子里,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够听到。 古月在替容峥施针,因为持续高烧,造成了他身体会痉挛抽搐。 小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手按照古月的指示,按在容峥的肩膀上,固定住他上半身,不要乱动。 「世子妃,那碗药你一点都没漏的给主上服下了吗?」 奇怪了,这脉象不对啊。 勐地回神,小妹满眼的无辜,不敢再有所隐瞒,硬着头皮道:「我不止餵了他一碗药。」 话音落下,古月几乎是扯着嗓门问:「你把安胎药也给主上喝了?」 天哪!这安胎药都是大补之物,本来正常人误食了对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 可是,主上现在受虚不受补,再加上他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物是药性相冲的…… 「世子妃,你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主上真要被你害死了!」 古月的脸色骤变,语气里充满了责备的意味。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这药是给我喝的…呜呜……」说着,小妹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让我进去!」 「嫣语姑娘,主上有命,除了世子妃,任何人不得入内。」影一面无表情,挡在门口,肃声道。 「影一,求求你,让我去看看主上。」 小妹听到那道可怜兮兮的女声,心底的怒火已经压不住了。 倏的,她抬手抹了把眼泪,目光中掠过一丝狠辣,朝着在容峥身边忙碌的古语,决绝道:「古月,你家主子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而去了,我自会一命抵一命。」 话音落下,小妹也不顾古月是什么表情,迳自转身出了房间。 房门打开的瞬间,嫣语那张哭花了妆容的脸,就清晰地映入眼帘。 「来人,将她拉下去!」 「傅小妹,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世子爷就不会受伤!」 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闻言,她也不说什么。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冷冽,冷声道:「影一,世子爷需要静养,你帮我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丢出墨渊阁。」 「是!」 「影一。你到底是谁的影卫,为什么听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的?」 「来路不明?」 小妹眼睛危险地眯起,冷声重复。 她伸手将欲要上前的影一拉住,脚步朝前跨进,欺身逼近嫣语。 少女周身散发出的森然气势。令人不寒而慄,即便是处于激愤状态下的嫣语,也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威压。 「你…想干嘛?我警告你,世子爷跟我的情分,不是你这个中途冒出来的小庶女可以破坏的。别以为自己的血被世子爷需要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耀武耀威,我为了替世子爷续命,足足餵了他十年的血……」 「那又如何?」小妹脸色沉了沉,冷声打断道。 「世子爷不喜欢你,他只是利用你而已,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位大姐,世子爷喜不喜欢我,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现在,对小妹来说。只要容峥能够平安无事,便是最大的欣慰。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自己会去弄明白,不需要一个居心不良的女子来提醒。 思索间,她手攀上了嫣语的咽喉,眸色凛冽,手中收紧的力道毫不顾忌地加深。 「咳咳…松手…」 谁都没料到,一个纤弱的少女,会在大庭广众下,对嫣语出手。 「世子妃……」 「影一。你了解我的脾气的。」小妹冷声打算,掐着嫣语喉咙的力道又加重了。 「咳咳……」嫣语被容峥一掌拍飞,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她根本就无力反抗。 窒息的感觉席捲而来,她眼眸中的惊慌,小妹清楚地捕捉到了。 「这么怕死?」 说着,小妹嫌恶地甩开手。 得了自由的嫣语,身体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少女居高临下,一脸嫌恶地鄙夷道:「嫣语。奉劝你收起对容峥龌蹉的想法,即便是你餵了他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血,当你选择将利器插入他胸膛的时候,你和他的过去种种,都将化为乌有!」 小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话音落下,嫣语除了震惊地盯着她看,再没有开口的能力。 感情这种东西,果然是最麻烦的。 可偏偏,她招惹上了。 小妹自嘲地勾唇。转头冲着影一,沉声道:「把她拉走,一切等你家主子醒过来再行发落。」 「是,世子妃。」 手不经意间,碰到了微微隆起的小妹。她哭笑不得地摇头,暗嘆:傅小妹啊傅小妹,你这真是自作自受啊。 餵错药,间接导致了容峥伤势加重。 古月话虽重,但小妹不怪他,本来就是她粗心大意了。 回想起来当初的话,古月的确是说让她吃的,只是小妹自己意会错了。 想来,她也是天真了,以为躲进荣王府。就可以万事大吉。 却不曾想,皇上对她腹中的「孩子」也是颇为关心,这府里头,是不会缺皇帝的暗探的。 回到房间,古月已经在收拾医药箱子了。 「容峥怎样了?」 少女的声音略显疲惫。古月抓着银针包的手顿了顿,方才外头的动静很大,他清楚地听到了世子妃和嫣语的对话。 不得不说,世子妃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跟主上有得一拼。 这么多年来,他随伺在主上身边,亲眼目睹了主上被蛊毒折磨的痛苦,古月自然清楚为何主上被狠狠捅了心窝子,嫣语姑娘也只是被拍飞,根本没有性命之忧的原因。 容峥呓语的声音。将小妹注视的焦点,转移到了床上。 疾步上前,小妹熟练地绞干帕子,然后轻柔地搭在他额头上。 「世子妃,希望你能一直对世子维护有佳。」古月突然出声。 小妹刚转身。要去换帕子,动作微滞片刻。 随之,她秀眉上挑,干净清透的语调里,满是真诚:「我欠他一条命。他死了,我也不能独活,你觉得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夜,漫长。 路,漫长。 墨渊阁。气氛凝重,古月守在外屋,后半夜的时候,连续被少女惊醒两次。 不过索性,都是有惊无险。 翌日。他盯着两个黑眼圈,打了个打哈欠,脚步虚浮地晃荡出了房间。 而房间里,小妹已经累得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知道。 阳光散落在少女的身上,将她白皙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容峥迷迷煳煳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不自觉间,他手已经伸到了小妹削瘦的脸颊,轻轻地婆娑着。 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妹,觉得脸有些痒,秀气的眉头微蹙,抬手就要去挠脸。 容峥眸光闪动,将她的小手牢牢地握在掌心,柔声低喃:「小丫头,你又欠上本座了,你说说要如何还?」 说着,他深邃的眸光落下少女微微隆起的小腹,侧头贴近熟睡的小妹,幽幽道:「不如就替本座生个孩子,可好?」 「嗯~~~」睡迷煳的小妹,觉得耳朵有声响,以为又是蚊子来骚扰她,不爽地嘤咛出声。 她下意识地抬手,将要在她耳畔乱飞的蚊子拍开。 只听「啪」的一声,脆亮亮的声音入耳,她勐地打了个激灵,眼睛睁开的剎那,就看到容峥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 对面男人脸上有大病初癒的虚弱,不过依旧不影响他散发慑人的气势。 小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方才拍蚊子的手,似乎拍到了别的地方。 再看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五个纤细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婚进行时 「世子妃早上从世子爷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嘴巴都是肿的。」 「不是眼睛哭肿了吗?怎么成了嘴巴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那相好,正好在墨渊阁外面当值……」 两个穿着碧色衣服的小丫鬟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聊得正欢。 仅仅一墙之隔的小院子里,少女双手托着腮帮子,嘴唇又红又肿,满脸郁猝的表情。 「小姐,下人们平时就这点癖好,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刘婶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声安慰。 「哎……」小妹嘆了个气,指着自己的嘴巴,无语道:「关键是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啊。」 早上,她在容峥脸上拍了五个手指印,那傢伙小肚鸡肠,一口咬住了她的嘴巴,发了狠地狂啃。 她气不过啊,想要理论。 结果他说,脸上的印子没个三五天消不掉,她嘴上的印子也差不多要三五天,扯平了。 …… 「嘶……」话多了,就扯着伤口疼,小妹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世子妃,该喝药了。」 这时候,有小丫鬟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在她面前盈盈福身。 「一定要吗?」 「世子妃,世子爷说了,为了孩子着想,世子妃受累些。」 小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指着旁边的桌子道:「行了,先放下吧,等会我会喝的。」 等人走了,小妹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端起碗往旁边的花坛一倒,然后将碗底扣在桌子上,狡黠地拍了拍手,道:「搞定。」 墨渊阁,容峥并没有按照古月说的,继续躺在床上休养。 「主上,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改了药方,把药送过去了。」 「她喝了吗?」 容峥放下手里的公务,不咸不淡道。 「这个嘛……」世子妃鬼灵精得很,连嫣语都落了下风,府里的丫鬟可不敢跟她对着干,古月迟疑道。 「倒了?」 「主上英明。」 古月替世子妃诊过脉,发现世子妃似乎葵水一直未至,这样的状况下,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他奉命调理世子妃的身子,却不明白为什么世子爷非得把调理身体的药,当成安胎药给世子妃喝。 就世子妃那倔强性子,摆了明是不会乖乖配合的。 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王府才能真的有小世子哦? 「主上,门中急递。」 -------- 王府门口,嫣语脸色惨澹。死死地抓着包裹,迟迟不肯上马车。 「辛嬷嬷,我不想离开王府。」 「嫣语姑娘,你伤了主上,主上没有追究你。你懂得感恩。」 「不,辛嬷嬷,我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这辈子。除非死,否则我绝对不会离开的!」 「你…这又是何必呢?世子爷已经有世子妃了。」 十年的供血情谊,因为那一簪而彻底两清。 嫣语面若死灰,她不相信,世子爷会这样冷情。 不。一定还有方法的! 思虑间,她擦干了眼泪,冲着辛嬷嬷沉声道:「如果世子爷非要送我走,那就劳烦辛嬷嬷送我去王妃那儿吧。」 「可是,世子爷是让你离开……」 「即便是要离开,嫣语总该跟王妃告个别的。」说着,嫣语眼里有一丝阴冷的光乍现。 「那好吧。」 等到小妹知道府里已经没有嫣语的存在,已经是七日后。 今天,是他和容峥大婚的日子。 整个上京城,都在为荣王府的婚事而欢腾。 傅小妹。成为了大齐第一个,未婚就入住夫家安胎的新娘子。 天香阁。 少女揉着睡眼惺忪,脑袋时不时地晃荡着。 「世子妃,奴婢要给您上妆了。」 「怎么还没好啊?」小妹头顶着高耸的髮髻,手扶着脖子,满脸郁猝道。 话音落下,顿时引来伺候在旁奴婢的低笑。 「小姐,今日是你和世子爷大婚的日子,这身上一样都马虎不得的。」菊香细心地替小妹将脖子稳住,肃声道。 「是啊。女子结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谁不想光彩夺目,风光出嫁的?」 刘婶顺势接话,细心地开导。 结婚,一辈子就一次。 嫁给心爱之人,自然要为他精装打扮。 最近才认清自己心意的小妹,暗自咀嚼着大家的话,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渐渐地消散开去。 好吧。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成婚既然是她自己选的,那就认真地走一遭,又何妨? 荣王府的正厅,已经挤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 听说,皇上都会亲临。 小翠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婚礼的现场,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忽得,外面一道劲风掠过,只听「咚」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钉入了梳妆檯面上。 「小姐!」 「世子妃!」 突然的变故,引得旁人惊叫连连。 小妹强压下紧张的情绪,目光落在上面,只见一个雕琢着复杂图腾的飞镖上,帮着一张纸条。 「世子妃。您不要轻举妄动,奴婢立刻就去请世子爷过来。」 禀报的人走了,小妹也没在意,直接伸手将纸条拿了下来。 飞镖不偏不倚地射在她手边,如果对方真的要取她性命,恐怕早已经得手了。 思索间,她已经打开了纸条----想知道秀珠的尸体在何处,城外十里亭面谈,过时不候。 见字,小妹脸色顿时变了。 秀珠。是娘亲的名字。 娘亲的尸体失踪后,小妹一直都在试图找寻下落,可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小妹也渐渐放弃了希望。 「你们都下去,我有些头痛。想休息一下。」 「世子妃,嫁衣繁琐,穿戴需要时间,要是耽搁了,耽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如此,那就快些穿吧。」说着,小妹已经个迫不及待地起身,张开双臂,任由众人在她身上摆弄衣衫。 穿衣的过程,她都十分配合。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她手已经将纸条紧紧地捏在手心了。 半盏茶后。 王府后门。 一个娇俏的红色身影,贼头贼脑地探出门外。 她眼珠子滴熘熘地转,朝着外面查看了好几回,才放心地迈出步子。 「小妹!」 身后有道男声突兀的响起,小妹勐地滞住了脚步。 下一瞬。她头都不回,朝着巷口狂奔出去。 容祀知道,他没有看错,方才不顾一切逃走的那抹纤瘦身影,一定是小妹无疑。 不假思索间。他已经疾步,紧紧地跟了上去。 「三皇子!」 不远处,傅蔷薇东张西望,正好看到容祀从后门夺门而出,只是任由她如何唿唤。始终都换不来心爱之人的驻足回眸。 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她颓然地垂下双臂,在奴婢的搀扶下,往正厅观礼处行去。 今日是安平候府四小姐和荣王府世子的大婚之日,安平候府作为娘家。于情于理都是要来参加的。 即便,傅小妹已经跟侯府划清了界限,但安平候傅德清还是不想放过拉拢世子爷的机会。 最近,皇上对太子的态度,越来越模稜两可。 而储君人选唿声最高的三皇子,自从大朝会后,便日日颓废,醉生梦死,让皇上大为失望。 在反观世子爷,虽然依旧被活不过二十的流言笼罩,但是皇上对荣王府却十分重视。 众宾客已经早早地到达现场,当容峥着一身正红色喜服,出现在正厅的时候,顿时引来了无数惊嘆的目光。 他,周身潋滟芳华,眉宇间,清清淡淡,谪仙般的脸庞上,依旧清冷如故。 外人看他,依旧是谪仙天人,而只有容峥自己清楚,他心里的欢喜----小丫头,本座来了。 「新娘子出来了!」 这时候,礼官的唱乐声,已经奏响。 她,身披火红色的嫁衣,头戴缀满珠翠明珠的凤冠,隔着那大红盖头,朝着容峥一步一步走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嫁给别人去送死 喜娘,搀扶着新娘的手,彼此间已经湿了掌心。 红盖头底下,那张明艷的脸上,伴随着一步一步走近,早就覆满了忐忑。 「新娘子,跨过火盆……」 容祀一路追着小妹,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钻进了一辆马车里。 「小妹!」 马车疾驰过大街小巷,畅通无阻地往城外而去。 婚礼现场,依旧是热闹非凡。皇帝作为容峥唯一的高堂,端坐在主位,笑逐颜开地接受新人的跪拜。 「二拜高堂……」礼官嘹亮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个人耳中。 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礼成的时刻。 「夫妻对拜……」 第三拜,新娘子羞怯地转过身,朝着容峥的方向,盈盈俯身----拜。 只是,就在众人都在等待世子爷俯身的时候,容峥抓着大红绸缎花的手,徒然就松开了。 他突然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就在大家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容峥已经毫不留恋地转身,飞身出了大厅。 独留下还未完成拜堂仪式的新娘子,尴尬无措地站在原地。 「来人。将世子给朕拦下来!」 天擎帝脸色骤变,沉声命令金吾卫出手。 电光火石间,喜气洋洋的婚礼现场,徒然转变成了萧杀的修罗场。 容峥手下不留情,那柄猩红色的宝剑,亮相与人前,将围上来挡住他去路的金吾卫,尽数斩杀。 血洒婚宴现场,刺鼻的血腥味肆意地蔓延,支离破碎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仅仅片刻的功夫,那条弥散着荣王府多年的世子爷活不过二十岁的传闻,瞬间土崩瓦解。 皇帝容天擎浮肿的眼眸里,掠过复杂的情绪,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让人将被晾在旁边的准世子妃,送入洞房。 一场惊世婚礼,最终以新郎弃新娘不顾,决然离去不知所踪而告一段落。 十里亭。 马车最终停了下来。 小妹撩开车帘,看都熟悉的小人儿,失声道:「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咯噔」一下,如今的场景,不禁让小妹联想到当初那伙掳走她和聪儿的人。 匆忙下马车,她疾步往凉亭里走。 「四姐姐,聪儿好想你哦。」自从那夜被容峥怀疑身份后,耶识忽律想尽各种办法,试图接近荣王府,损兵折将不计其数,最终都无法撼动荣王府的铜墙铁壁。 小傢伙软乎乎的身子。紧紧地贴在小妹的腹部,那块隆起的位置,令耶识忽律眸色骤变。 手腕处,骤然传来钝痛,小妹吃痛地蹙眉:「嘶。聪儿你弄痛姐姐了。」 脉象平稳,并没有怀孕。 不自觉间,耶识忽律就松了口气。 「四姐姐,你的肚子是假的。」 容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让她的肚子变大。只要不诊脉,就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假肚子。 而这段时间,除了古月之外,再没有人接触过她的脉象。 心思流转间,小妹眼里划过警惕的光。勐地将傅明聪推开。 「四姐姐,你不要聪儿了?」 六岁孩童,语调听着颇为奇怪,小妹下意识地质问:「你到底是谁?」 话音落下,眼前的软糯身体徒然暴涨,瞬间就幻化成为一个高大的男子。 「吾的小妹,果然聪明伶俐。」 那双幽兰色的眼眸,一直让人记忆犹新。 「你把聪儿抓到哪里去了?」小妹不动声色地将藏在袖口的匕首,握在手里,冷声质问道。 耶识忽律挑眉。眼里闪过诡异的神采,缓步朝着少女逼近:「吾就是聪儿,聪儿就是吾啊,四姐姐,难道认不出来吾吗?」 他的声音,怎么跟聪儿一模一样? 眼前的男人太过神秘,他身上所有的变化,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办到的。 「把娘亲还给我!」 一个成年人能够在孩童和大人之间自由幻化,那么保存一具尸体,就绝非难事。 「小妹跟吾回南诏。便能见到了。」 「是你派人偷走我娘亲的?」 「小妹错了,不是偷,而是送归故里。」 耶识忽律倏地闪身,迫使小妹跟他对视。 瞬间,小妹扬起手中的匕首,朝着耶识忽律插了下去。 「吾的小妹,好狠的心哦。」 面对致命一击,他不避不闪,脸上俨然一副伤心的模样。 只是眼看着,就要刺中他。小妹的手却像是无形中被遏制住,怎么都无法再往前进半寸。 「大齐女子千千万,为什么非要找上我?」 小妹冷着脸,杏眸中冒着邪火,掷地有声地质问。 「吾的小妹。这辈子,你能嫁的人只有吾,吾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嫁给别的男人去送死?」 「咻……」 箭矢破风而来,带着凌厉的气势。 「国主!」 这时候,凭空冒出来十几个穿着异类的蒙面人。 「小妹。抓住我的手!」 焦灼的声音由远及近,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小妹勐地回头,看到容祀正骑着白马,朝着她飞奔而来。 「敢抢吾的未婚妻。杀无赦!」 前一刻还对她和颜悦色的男人,周身笼罩着诡异的黑气,下令绝杀。 刀剑相交,十几个人,朝着容祀涌了上去。 打斗场面,险象环生,几轮缠斗下来,小妹已经明显地察觉到景行体力不支,渐渐落了下风。 这时候,突然有人从他背后偷袭。 「景行。小心!」 小妹失声尖叫,脚步朝着容祀的方向迈开。 利刃穿过容祀胸膛,小妹瞳孔紧缩,撕心裂肺地唿喊:「不要!」 身体被控制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祀从马上坠落。 「砰」重物落地。扬起满地的尘土。 狂风席捲而过,漫天黄沙像一张细密的大网,朝着容祀身上笼罩而去。 少女泪水划过脸颊,挣扎着要冲出去。 「吾的小妹,只要你乖乖跟吾回南诏成婚,吾便可以放过三皇子。」 「为什么一定是我?」 她不过是安平候府的一介庶女,从小到大,跟娘亲相依为命,艰难苟活。 究竟是何德何能,需要堂堂一国国主。用尽手段逼她就范。 「因为你是流落在外六十年的唯一天圣女血统继承人,所以傅小妹你别无选择。」 话音落下,小妹狂笑不止。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聪儿。不,我该叫你国主,打从你出现的那刻起,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你觉得现在凭你随便一句话。我就会相信你吗?」 说着,小妹眼里流转过决绝的神色,厉声道:「放了他,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少女手拿着髮簪,用力地抵住自己的咽喉。 「傅小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救得了三皇子?做梦。」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瞬时,耶识忽律蓝眸里掠过戾气,抬手拂袖,只听诡异装扮的人群中。有人应声倒地。 「国主,新任天圣女已经在国中静候多时了,您实在没必要为了……」 「闭嘴!吾的事情,轮不到你做主!」 耶识忽律怒了。 小妹离他很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他体内迸发出的强大真力。 「轰」 爆炸声惊天动地。 碎石翻飞间,腰间缠上来一股霸道有力的臂膀。 她刚想挣扎,鼻尖那抹熟悉的冰莲香气,就似有若无地窜入。 「容峥!」 「臭丫头,你逃婚,嗯?」 头顶处磁性暗哑的嗓音里,不再是平铺直叙的缱绻温柔,而是滔天的怒火。 小妹只觉得整个人身体被带到至高点,随即对面就有道黑色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一红,一黑,两两对峙。 「耶识忽律,你找死!」 「容峥,鹿死谁手,来战!」 郊外荒原,硝烟滚滚,天空中一红一黑两道身影,缠斗得异常激烈。 小妹站在地上,扶着容祀,目光中满是焦灼,眼看着那道黑影,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抄进红影的命门,她失声尖叫:「容峥,小心!」 第一百八十章 从此你不再是我心中的谪仙 「轰」平底炸起惊雷。 飘浮在半空中的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犹如断了线风筝,各自相向坠落。 「主上!」 以影一为首的影卫,迅速转换阵型,朝着红影坠落的方向飞驰而去。 「容峥!」小妹焦灼地喊出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要往前沖。 「小妹,不要去……」 容祀依恋地拉住她,小妹转头,抱歉道:「容祀,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小妹……」 她,手。拂落那只温暖的手掌。 转身,毫不留恋地奔向那道鲜红的身影。 心,在这一刻,撕裂。 风中,少女纤细的身姿,迎风飞扬,仿佛随时都要将她吹走。 伴随着激烈的奔跑,胸口的蒲公英吊坠,上上下下,在眼前起起伏伏…… 两方对峙,人数是势均力敌。 「小妹,过来!」 耶识忽律嘴角有一丝血迹,幽兰色的目光锁在少女身上,严肃道。 「容峥,你怎样?」 她充耳不闻,根本不理会南诏国国主的话,直接奔向了那道红色的身影。 「小女奴,你逃婚?」 谪仙男人突然的发问。仍然不依不饶。 虽然小妹有些气闷,但是至少眼前的男人,她熟悉。 「小妹,你不能跟容峥成亲!」 「国主,我要跟谁成亲,不要跟谁成亲,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烦你的大驾了。」说着,小妹已经毫不犹豫地朝着容峥走去。 「傅小妹,吾命令你,不可以!」 「轰!」 平底炸起,尘土飞扬。 那四大护法在趁着耶识忽律不备。直接带着人马撤离。 「算他们跑得快,在大齐的地盘,还敢嚣张!」影一昂头,满脸不屑地补刀。 容祀踉跄着上前,挡在了小妹和容峥的面前。 「堂哥,我要跟你决斗。」 「好。」 谪仙男子话音里,透着淡淡的清冷,小妹清晰地看到了他狭长眼眸里掠过的危险气息。 几乎不假思索,她挡在了两人中间,恼怒出声:「你们打架归打架,别扯上本姑娘!」 语毕,小妹调头,大跨步地迳自离开。 只是,她还没迈开几步路,容峥已经飞身挡在了她眼前。 「还想逃?」 小妹倔强的抬眸,冷冷道:「不是要打架吗?还等什么?」 少女埋头,自顾自往回走,完全无视谪仙男人周身散发出的骇人煞气。 混蛋! 当她是东西吗? 还想决斗! 本姑娘要是不愿意,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妥协。 容峥,你七岁就扬名天下,世人皆道你是天纵奇才,可我觉得,你就是个笨蛋! 「混蛋。大笨蛋!」 气恼间,小妹不自觉地骂出了声。 这时候,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心念流转间,她勐地停下脚步,转身:「容峥,你别得理不饶人。本姑娘要是想逃婚,还用等到今天?」 此处距离城池有好几里地,一路上,小妹就靠两条腿,往回走。 不过,她却发不了脾气。 因为。容峥也陪着她,一路靠两条腿走。 她在前面,走。 他在后面,跟。 天边云捲云舒,地上两道长长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错开。 小妹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到手背上沾的粉红色,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太急,只脱了衣服,忘记洗掉脸上的新娘妆了。 夏末,暑气依旧在。 身上出了汗,脸上的妆估计早就花得不成样子了。 她,手在身上,胡乱地抹了一通,没找到帕子。 郁猝间,耳后根划过一阵痒痒的感觉。 还不等她回神,后面就地上来一块洁白如雪的景帕。 容峥目光温柔地看着少女梗得直直地脖子。见她手始终没过帕子,失笑地摇头。 他,手,轻抬。 细緻地替她擦去额角的薄汗, 拂过脸颊的斑驳的红粉颜色, 很快,洁白如雪,染上了深浅不一的绯红色。 小妹目光闪烁地落在那方锦帕,别扭出声:「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 容峥的第一句话,就是她敢逃婚,真的挺冤枉的。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小妹觉得容峥生气也情有可原。 毕竟,大婚当日,没了新娘,新郎的颜面何存? 即便是谪仙般丝毫不在意旁人看法的他,摊上这样的事情,也是会恼的。 背后。依旧只有轻轻浅浅的唿吸声,没有任何回应。 小妹手里抓着锦帕,心情忐忑地再次出声:「容峥,不管怎样,谢谢你能及时赶到。要不然,我就真的……」 话音么说完,她整个身子就被提熘起来。 「啊!」 措手不及间,小妹惊唿出声。 耳旁,只有唿唿风声掠过,容峥将她打横抱起,运起轻功,一路疾驰在京城上空飞驰。 繁华的街头,有百姓仰望天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小妹紧张地将脑袋埋进容峥的胸膛,脸颊早已经烧得跟猴屁股似得。 「快看,你不是世子爷吗?」 「还有他怀里,抱着的是谁?」 「新娘子不是在王府吗?」 「不会新娘子跑了。世子爷突然离开喜堂,就是为了去追落跑的新娘的?」 「……」 天哪,这才多大点功夫,外面的流言就传得那么离谱了。 「娘子要如何补偿我?」 头顶上,他温柔地出声,语调冷冷的。酷酷的。 小妹勐地抬眸,一张臭臭的傲娇脸,瞬时在眼前放大。 「容峥,这是在外面!」 她好担心这傢伙,会搞偷袭,突然再咬她一口。那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娘子,不用见人,只要给为夫一人看,就足以。」 世人都道慈心世子爷,清冷孤傲,遗世独立。 而在小妹眼里。如今的容峥就是个一有机会,就揪着她小辫子不撒手,然后对她提出各种无理要求,进行身体乃至心灵的双重「摧残」。 从今日起, 他, 不再是她心里的谪仙…… 「容峥,你这样出来,皇上那边肯定气疯了吧?」 「娘子,现在才来担心为夫?」 「我们还没拜堂呢,你一口一个娘子,喊得不嫌臊得慌?」 容峥失笑,没有拜堂又如何。在他的心里,早已经认定了怀里的女子,便是此生的唯一。 「奇怪,为什么婚宴还在继续?」 荣王府门口,小妹被稳稳地放下,看到里面人声鼎沸的场景。不由奇怪地嘀咕出声。 「世子爷,您可算回来了,皇上有旨,让你立刻就大厅。」 「容峥,我陪你一起去。」 「好。」他清冷的眉宇间,有道不尽的温柔。 小妹伸手,主动握住容峥的手。 容峥立刻给她回应,反手将她小小的手掌,包裹在掌心。 两人,肩并肩,共同迈入了大厅。 瞬间,寂静无声。 宾客相谈甚欢的场面,立刻就化为了虚无。 只剩下小妹和容峥站在皇上的面前,接受他最严苛的目光审视。 良久,天擎帝目光落在小妹微微隆起的腹部,终是嘆了口气,松口道:「朕,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上……」 「大伯,都是侄儿的不是,前两天跟娘子拌了几句嘴,她才会负气离家出走的。」 容峥将所有的错,全部揽上了身。 小妹想开口,不料,皇帝沉声打断:「傅小妹朕看在你肚子里怀着峥儿孩子的份上,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但是……」 「大伯,没有但是。」 被截了话头的天擎帝,面子有些挂不住,脸色不善道:「峥儿,朕看嫣语那丫头不错,索性就趁着良辰吉日,就一併赐……」 「皇上,容峥此生,惟愿跟傅小妹相伴到老,别无他求。」 「混帐!」天擎帝怒拍桌子,生平第一次,对宠爱有加的侄子,以皇帝之势威压,「朕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从今日起,嫣语就是你的侧妃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将你占为己有 婚礼开场太盛大,以致于落幕的时候,未免有些凄凉。 墨渊阁,洋溢着鲜艷红色的新房里,少女灰头土脸地站着。 菊香和小翠看到小姐回来了,顿时喜出望外,迎来了上。 「小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吓死奴婢了。」 「……」 两小丫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恍然间。小妹嘴角勾起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或许,眼前的问题,就是给她和容峥之间感情的一个考验。 思及此,皇帝强行将嫣语塞给容峥做侧妃的事情,她也不觉得堵得慌了。 「世子爷,你不能进去。」 「滚开。」 「世子爷,请不要为难小的,小的也是为了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门口,有太监惶恐的声音响起。 小妹隐约间,好像听到容峥的声音了。 今天是她们成婚的日子,虽然婚礼被她的任性妄为给搅和了,错过了良辰吉时行礼拜堂,但是她的名字老早上了皇家玉牒,早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荣王府世子妃了。 忽得,小妹才想起来。今晚是她的洞房花烛夜。 思及此,她脸颊不由红了红。 「世子爷,今夜您可以去侧妃那里……」 首领太监话还没讲完,房门就被人从里面勐地推了出来。 「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将整个院子都惊动了。 有了白日里新娘失踪的先例,晚上整个王府守卫,都加强了。 一下子,荣王府的守卫方式,从原本的外松内紧,彻底变成了铁桶。密不透风。 「哎呦,摔死杂家了。」 「这位公公,今夜是本世子妃和世子爷的洞房花烛之夜,一辈子就这么一回,麻烦公公跟皇上大伯说一声,即便小妹肚子里有了世子爷的种,也不会把夫君的初夜拱手相让的!」 小妹霸气侧漏,单手叉腰,将微微隆起的小腹往前一挺,面部红气不喘地宣誓所有权。 大齐女子,哪个不是从嫁从夫,就没见过如此彪悍的新娘。 首领太监满脸便秘的为难表情,想要开口将皇上的话原封不动的话再重复一遍。 可目光接收到世子爷那道犀利的视线,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今时不同往日,婚宴上世子爷以一挡十的强悍气势,已经彻底击碎了那个不利传闻。 皇上对世子爷本就看重,相信之后,世子爷的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皇帝身边的人,赵忠多少能够预计到将来朝堂的局势,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峥嘴角邪魅的勾起。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对面彪悍的女子身上,长腿划开,朝着她坚定地走过去。 「世子爷……」 「赵忠,再废话,本世子就扒了你舌头。」 「……」 恶狠狠的威胁话音落下。赵忠不敢再多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墨渊阁。 小妹呆愣愣地看着对面穿着大红新郎服的谪仙男人,一步一步朝她逼近,黑眸里盛满了惊艷的色彩。 忽而,腰肢一紧。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贴上了他的胸膛。 「松手,让人看见了不好。」 「娘子,害羞了,嗯。」 「咳咳咳……那什么,这是在外面。要耍流氓,回屋!」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她的就是她的,谁都别想觊觎。 说着,小妹双手直接往套住容峥的脖子,眉眼上挑,带着邀约似得的话音,扬起:「夫君,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时光。」 娇娇柔柔的声音,不是控制地窜入容峥耳中。 他幽深的眼眸里,徒然升腾起一股炙热的光,容峥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搂住小妹的手臂勐地往上抬。 瞬间,小妹脚就离地了。 「啊!」少女猝不及防地惊唿出声。 那张樱红的娇嫩嘴唇,刚张开,他便以吻封之。 突然被攫住嘴巴,小妹晶亮的星眸瞪大,喉咙里有细碎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发出。 容峥不知餍足地亲吻着他美丽的新娘。情不自禁间,他大掌已经肆意地在小妹身上游走。 被吻得昏天暗地,浑身瘫软的小妹,勐地感觉到有只大手窜进了她的衣襟,身体倏地紧绷起来。 「乖。别怕。」 耳畔,低沉暗哑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滋味。 小妹努力地稳住心神,压抑着心底的渴望,哑声道:「容峥,你停下来,屋子里还有人呢!」 容峥抱着她,从屋子外头,吻到了屋子里头。 对于怀里女子说的话,他丝毫不自已,不容置喙道:「娘子,为夫……」 耳垂,被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引得小妹浑身颤慄。 随即,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容峥带着她,直接跌进了喜床。 伺候在屋子里的小翠和菊香,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捂着嘴,笑着出了房间。 身上被攻城略地。小妹只剩下丢盔弃甲的份儿,关键时刻,她抬脚直接踩着容峥欺身而上的健硕肩膀:「容峥,等…等一下!」 那双深邃的眼早已染满了欲色,他压制着身体的火气。耐着性子哑声:「娘子,为夫知道还欠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小妹想说,让她先缓一缓,有个思想准备,听说第一次很疼。 结果。她还没机会开口,容峥已经压了上来。 傅小妹,吾不能看着你嫁给被人去送死! 你不能跟别人结婚,你只能跟吾结婚,你的夫君只能是吾…… 脑海里,倏地划过那双幽兰色的眼睛。 那道魔音就像诅咒般,生生刺激了小妹的神经。 容峥温柔地俯身,只差一点就要将剩下的小女人占为己有。 「砰」喜床上传来巨响声。 「嗯?」紧跟着,有男子吃痛地闷哼声。 容峥精壮的身躯,半蜷着靠在床柱子上。脸上有难以言说的痛楚。 「容峥,你有没有怎样?」 她目光闪烁地望着对面那张黑成锅底的谪仙脸,紧张地出声。 没等来回应的小妹,视线下意识地往容峥的腹部以下位置看了过去。 刚才她急了,出脚的劲不小。隐约间,她好像踢到…… 「娘、子,你是不是该给为夫一个合理的解释?」 勉强从痛楚中缓过劲来的容峥,黑着脸,语气不善道。 小妹双手抓着被子,将光洁熘熘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结结巴巴道:「夫君,我想了想,为了孩子着想,我们还是别做了。」 勾引了他,搅乱了他心神的,都是眼前的小妖精。 火被撩起来了,小丫头居然不买帐了。 心念微动,容峥已经不容置喙地再次欺身上前。 哎呦,惨了! 这禁慾系仙人,要是上了火,绝对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类型。 小妹目光灼灼地盯着朝她逼近的妖孽男人,简直欲哭无泪啊。 不是她矫情,而是她怕疼! 这种事情,她也没经验啊,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还有耶识忽律撤离的时候,还不忘用密音传声警告她,小妹心里总是不踏实。 心里乱糟糟的,有了顾忌,便没法再投入了。 容峥眼眸危险地眯起,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语气臭臭道:「娘子,为夫已经忍得够久了。」 早就那些个夜夜上门吸血的日子里,他就不止一次地产生过,要将剩下的女子就地正法的念头。 彼时,他以为是蛊虫作祟。 而此时,蛊毒早已经没有威胁,容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嚣:「要她!要她!狠狠地要她!」 思及此,容峥不再犹豫,今后的路,眼前的女子,註定要跟他同行。 他大手将包得粽子似得少女捞入怀里,用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温柔出声:「小妹,让我们彼此只拥有对方,好吗?」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如此便不会让你难做了 芙蓉暖帐,谁抵得住谪仙男子缱绻温柔的承诺。 这一刻,小妹终于不再抗拒,让有任由容峥将包裹住她身体的被子扯开。 眼前有阴影笼上了,乌黑柔软的长髮,轻抚过她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那张清冷禁慾的脸不知在何时,已经散发出了妖冶魅惑的神采,令人情不自禁地沉沦其中。 「笃笃笃……」突兀的敲门上,打断了容峥更进一步地动作。 不等他低吼骂人。外头已经传来矫揉造作的可怜女声:「世子爷,嫣语有话要说。」 暧昧的气息瞬间烟消云散,小妹勐地回神,杏眸中的迷离颜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地是醋意满满。 「夫君,你的小妾找上门来了。」 「为夫只要你……」 「夫君,小妹眼里揉不得沙子,你知道的。」差点忘记了,西暖阁还有一个侧妃呢,还好剎车及时,要不然等被吃干抹净后,再来斗狐狸精,还有个屁搞头。 容峥嘴角的弧度缓缓放大,伸手在傲娇矜持的小傢伙鼻樑上轻轻一刮,宠溺道:「没想到我容峥也有今天。」 「嗯。嗯。」小妹乖巧地点头,暗道:谁说不是呢。 红烛燃了大半,夜色深沉。 嫣语身上的嫁衣并没有换下,当然,她是故意不换的。 她目光落在窗格上那道颀长的身影上,心脏就像被刀子在一下一下地扎。 屋子里,小妹抱着被子,双手拖着腮帮子,完全就是天性解放的样子。 在容峥面前,在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醋劲十足地催促道:「穿那么多好看做什么?不就是去打发给小妾嘛。」 对面女子俏皮朝他翻白眼,容峥无奈地摇头----他也有今天。 「为夫要是穿少了,身上被旁人看了去,娘子可乐意?」 眼前,谪仙脸徒然凑近,唇瓣似有若无地划过小妹的脸颊。 听着容峥暧昧的话,她脸颊绯红。 好吧,她承认自己已经彻底沦陷在他的美色当中。 心跳「噗通噗通」加快,小妹咽了口口水,结巴道:「那…那…你穿快些,我困了。」 「娘子,你是在暗示为夫又想做了,嗯?」 直白求欢的话音,犹如夜半摇曳的曼珠沙华,带着致命的诱惑。 小妹勐地稳了稳心神,偷偷掐了把大腿,没好气道:「容峥,你再混,人家不理你了!」 「娘子,为夫好饿……」 两人在屋子里。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声,断断续续地落入嫣语耳中。 虽然她听不清具体讲什么,但是傅小妹巧笑嫣兮的调侃声,就像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理智。 「吱呀……」 房门开了,那张让她甘愿付出生命的谪仙容颜。清晰地倒映在眼中。 「夫君……」嫣语壮着胆子,羞羞怯怯地出声。 话音落下,房间里就传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声音。 容峥根本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不愿意分给嫣语,飞一般地转身。冲进了里屋。 「娘子……」 小妹半个身子从床上跌下来,手扶桌几的时候,将上面的茶盏打翻了。 不过,那也是被嫣语那声「夫君」给惹毛了。 丫的,平白无故地多了个侧妃出来。心里就够堵了。 现在大半夜,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来抢她男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夫君,要抱抱~~」 少女香肩侧露,黑宝石般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着委屈的光,嗲声嗲气道。 哼,狐狸精,夫君也是你能叫的? 眼看着容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站在原地没动。 小妹故意加大了音量,继续作妖:「夫君,人家不是故意打搅你的嘛,实在是腿软,站不起来了嘛~~」 大红喜帐,大红喜床,主屋里的一切,在嫣语听到小妹说「腿软」的那一刻,都幻化成了各种不堪的画面。 掩藏在她袖子地下的手,已经深深地嵌入掌心。 唯独那钻心的痛。时刻提醒着她,必须隐忍下来,绝对不能再冲动。 来日方长,现在已经进了荣王府的门,她就不信世子爷能够一辈子都宠着守着小贱人一人? 心思流转间。她已经重新明确了今晚前来的目的。 「夫君……」 「嫣侧妃,夫君也是你配喊得?」小妹周身就像是没有骨头般,理所应当地贴在容峥身上,冷声打断。 尤其是看到她身上还穿着喜服,她手就下意识地拧了容峥一把。 「花心大萝蔔!」 「娘子,冤枉。」 「少跟我来这套,反正我不管,总之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小样儿,现在还没洞房呢,要是敢朝三暮四,老娘立马甩脸子走人! 小妹追究的爱情,不仅仅是心灵契合,彼此的身体也只能忠诚于对方。 缺一不可! 两人耳鬓厮磨。相互低语的画面,落在嫣语眼中,她恨不得上前将傅小妹撕碎。 「世子爷,妾身只是担心您伤了世子妃腹中的孩儿,所以特意过来请你去西暖阁歇息。」 容峥将怀里的人儿。轻柔地放在床上,连头都不会,冷冷道:「你走吧,皇上那里本世子自会一力承担的。」 「世子爷,那你还是杀了妾身吧。」 「嫣侧妃。你明知道世子爷不会要你的命,又何苦这样惺惺作态?」 小妹看不下去了,这狐狸精摆了明就是来博取容峥的同情的。 只是,质问的话音刚落下,对面女子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 森然的寒光。晃花了小妹的眼睛,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有了上次凉亭遇刺的经验,容峥根本没有给嫣语机会,直接将她怕飞。 那道红色的身影在暗黑的夜幕下,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轰」门板应声倒地。 「哇……」嫣语后背撞在门板上,勐地吐了口血。 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她嫣红色的喜服,嫣语眼角含着泪,只用深情凝望远处的男子。 她手里冒着寒光的利刃,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的妖冶。 手起刀落,嫣语毫不留情地将刀朝着自己的胸膛差了进去。 突然的变故,令人始料未及。 小妹整个人都呆了,而容峥眸色冷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疾步上前。运功替嫣语封住了穴道。 「影一,立刻让古月来。」 「是!」 夏末的晚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少女提熘着薄被,翻身望向院子中间,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身影,思绪变得复杂起来。 「主上…如此…嫣语便…不会让您…难做……」 半盏茶后。 墨渊阁的新房,只剩下小妹一个人。 偌大的床, 她横着躺, 斜着躺, 竖着躺, 想怎么睡,就怎么睡,别提多舒服了。 可是,身上舒服了,心里却越来越不舒坦了。 勐地,她从床上坐起身,不满地嚷嚷:「凭什么,我要乖乖地留在这里独守空房?」 「小姐,这么夜了,你要上哪里去呀?」 「刘婶,我想喝酒。」 「哎呦,小姐,你就别折腾了,那嫣侧妃生死未卜,世子爷过去瞧瞧,也是无可厚非的。」 小妹当然知道,嫣语的情况不好,只是刚才嫣语被抬离墨渊阁的时候,她眼里流露出的得逞眼神太过明显。 那一刻,她才勐地回过神,原来这是出苦肉计。 关键是,算计的对象容峥,似乎还真上了她的当。 而最可恶的是,她作为容峥的妻,居然还只能看着自己的夫君,在新婚之夜,离开洞房,去别的女人那里。 越想越烦躁,小妹光着脚,直接冲到了院子里,冲着天空大吼:「容峥,天亮之前你要是不滚回来,老娘让你好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容峥和狗不得入内 西暖阁,彻夜无眠。 墨渊阁,新房内的红烛燃尽。 小妹坐在梳妆檯前,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气闷地坐着。 混蛋,居然敢夜不归宿! 「奴才夏安,拜见世子妃。」 菊香凑到小妹耳畔,轻声道:「小姐,这个夏安是王府的管家。」 闻言,小妹脸色沉了沉。眸色中的郁猝之色,一闪而逝,不咸不淡道:「管家,有事?」 「回世子妃的话,世子爷吩咐奴才,将王府里的帐目交给您过目。」 呦,这人一夜未归,这是想拿银子来堵她的嘴? 思虑间,小妹嘴角冷冷地勾起,满脸无所谓道:「管家,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适应做这种劳心伤神的事情吗?」 夏安早就听说了世子妃的英雄事迹,连世子爷的虎鬚都敢撩,他可不敢轻易开罪。 「世子妃,你怀着小世子,自然是劳苦功高。只是,世子爷说了,世子妃是王府的一家之主,家里的钱财流水总是要了解的。」 说着,夏安已赔着笑脸。将帐本递到了小妹的面前。 「本妃眼睛疼,帐本最近都看不来了了。」 「小姐,姑爷把家给你管,就说明对你有多在意了。」菊香在旁边急了,小声嘀咕提醒道。 「哼。一个晚上不见人,现在还让使唤我干活,想得美!」 「小姐……」 主僕二人轻声交流,夏安竖起耳朵听着,还不忘偷瞄世子妃的脸色。 这个世子妃出身虽然不高,但是却深得世子爷的宠爱,昨天婚礼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世子爷甚至为了世子妃不惜跟皇上对着干。 夏安在心里暗自计较了番,脸上讨好的笑意更甚了。 「世子妃,您眼睛疼,那就有奴才念给您听吧,以前嫣语姑娘过问帐目的时候,奴才也是……」 「停!你说谁过目帐本?」 「嫣……」夏安勐地打了激灵,被对面瘦瘦小小女子身上的骇人气势给震慑了,连说话都结巴了。 管家话没说完,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小妹已经从梳妆檯前站起身,她缓步站走过去,不轻不重地重复:「嫣侧妃看帐本,也是容峥授意的?」 夏安已经被吓得不行了。世子妃居然敢直唿世子爷的名字…… 西暖阁,女子面无血色,巴掌大的脸就像一张白纸,令人看着揪心。 屋子里,有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世子爷。王妃让奴婢给您带句话。」 「如果是她的事情,本世子不想听。」 容峥低沉的话音里,透着冷冽,迳自转身离开。 「世子,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罪王妃吗?」 「芸姑。你过分了。」容峥脸色凛着,冷声道。 语毕,他便头也不回地抬脚离开。 「芸姑……」 「丫头,你可算醒了。」 「世子爷呢?芸姑,我刚才好像听到世子爷的声音了。他是不是很不高兴?」 嫣语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掉了下来。 「语儿,你放心,王妃既然替你在皇上面前求了侧妃之位,就不会放任世子爷冷落你的。」 「芸姑,可是世子爷的心早已经被傅小妹偷走了,嫣语抢不过她……」 那日,在嫣语的再三要求下,辛嬷嬷将她送到了城外白云观。 那是王妃常年清修的地方,当年荣王战死沙场后。王妃心灰意冷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多亏了嫣语,及时发现了轻生的王妃,才将王妃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当年,她出来王府的时候,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因为她是阴年阴月阴时阴日出生,是暂时压制容峥身上蛊毒最好的药物,所以被好吃好喝像个娇小姐般养着的。 后来,除了每个月满月的时候,要给容峥提供生血压制蛊毒。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王妃在庵堂礼佛。 因此,嫣语在荣王府是个特殊的存在。 十年相伴,嫣语对容峥早已经情根深种,那日她哭着撕心裂肺。跪在王妃面前,请求王妃帮她。 最终,王妃松口,她终于得偿所愿。 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皇上的金口玉言,仍旧换不来她在王府,在容峥身边的一席之位。 「芸姑姑,语儿要的不多,真的不多,语儿只希望世子爷闲暇之余,能够偶尔想起语儿,过来看看语儿,真的,真的只要这样,语儿就很满足了。」 嫣语越说越激动,将那张苍白的脸,彻底地展露在芸姑面前。 她知道,只要芸姑获得了芸姑的支持,今后,她在王府的路,才能走下去。 「丫头,你也看到了,芸姑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世子爷也不听我的呀。」 「不。不是这样的,世子爷只是对王妃抛下年幼的他离开有心结,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关心王妃的,对姑姑也是十分尊重的。」 「哎……过去的事情,谁都没法去评判谁对谁错,总归是造化弄人。」 「姑姑,王妃让你过来,就说明她也是希望嫣语能够成为世子爷的枕边人的,不是吗?」 嫣语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当日。她去求王妃的时候,王妃只说了一句:本妃欠你一条命,便还你一个情,从此以后你好自为之。 因为当年的事情,世子爷一直对王妃有心结。母子俩明明彼此牵挂对方,十多年来谁都没有见过彼此。 今日芸姑过来,其实是偷偷慢着王妃的,她就是想来王府看看,世子爷娶的媳妇模样、品性如何。 等回去后,她也好跟王妃讲讲。 「语儿,其实不是……」 「芸姑姑,王妃喜欢清静,平时她身边都不喜欢有人,即便是你,也只能每月十五的时候,才能见上她一面。」 「其中的原因,不用语儿说,你也清楚,为了王妃能够安心,芸姑姑您就留下来帮帮语儿吧!」 说着,嫣语已经强撑着起来。 苍白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挂着期期艾艾的可怜神色,从小到大,芸姑姑只要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就会忍不住的心疼她。 从小养在王妃身边,大部分时候,都是芸姑在照顾她。 嫣语知道,芸姑总爱已经将她视为己出,她很清楚一辈子都没有嫁人生子的芸姑。是绝对不会拒绝她的。 「哎呦,你这孩子,身上的伤不是开玩笑的,知不知道要不是古月医术高明,你的小命早就被阎王爷收走了!」 芸姑面露心疼。伸手按下嫣语的动作,气恼道。 「只是嫣语该受的。」她当然知道古月医术好,要不然也不会当着世子爷的面。 用刀子扎心,那一下看着重,但她事先早就对着死尸练习过无数次了,只要她不愿意死,刀就绝对不会入心。 墨渊阁外。 容峥颀长的身姿挺立,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影一紧绷着脸皮,努力憋着笑,抱剑站定在主子身后。 容峥和狗不得入内,几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在红木牌匾上,熠熠生辉。 主屋里,少女翘着二郎腿,嘴里嗑着瓜子,脚还一抖一抖的。 她眼皮子微掀,看着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子似得管家,冷不丁道:「管家,你还跪着做什么?本妃不是说了嘛,帐本这两日我便会看完,到时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自然会再请管家来的。」 「世子妃……奴才……奴才…腿软…起不来身儿了。」夏安已经快要吓死了,门口那块牌匾,要是被世子爷看到了,还不得抽了他的筋,拔了他的皮啊。 「菊香、小翠,你们赶紧扶一扶。」小妹佯装听不出夏安的弦外之音,扬声道。 「轰」外头一声巨响炸开,顿时墨渊阁尘土飞扬。 与此同时,小妹「嗖」地蹿起身,像阵风似得冲出了房间:「何妨妖孽,居然敢在荣王府撒野!」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 门口。 他双手负背而立,依旧是一张谪仙魅惑的容颜。 不过,除了脸色疲惫之外,眼底似乎还有些许青黑。 小妹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将对面气势凛人的男人从头到脚,扫了个给遍,就差没扒拉衣服下来,给他来个全身体检了。 「哎呦,这什么风把夫君您给吹来了?」丫的,花心大萝蔔。夜不归宿,还敢炸门? 少女体态纤瘦,唯独肚子丰腴,容峥幽深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目光倏得暗了暗。 原本,因为小丫头胡闹的怒气,顿时就散了。 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无奈道:「娘子,为夫累了。」 说着,容峥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小妹那里肯依,一句累了,更是刺激了她,平时怎么磋磨她都不会累的混蛋,在西暖阁呆了半夜,回来就喊累,当她死人啊! 双手撑开,两脚张开,俨然一副小泼妇的架势。 「不行!」 脆亮亮的声音。掷地有声,惊起了旁边老树上的雀鸟。 鸟儿感受到了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吓得扑楞着翅膀四处乱窜。 影一眼看情况不妙,偷偷猫着腰,准备开熘。 「本座允你离开了吗?」 「主上。属下内急……」主上,这算啥啊?世子妃彪悍,那也是您自个儿挑得,咱能不能讲点道理。 「不许去。」 「主上,憋不住了,要不然就要拉裤子上了!」影一豁出去了,此时不闪,更待何时。 话音落下,他也不管住主上脸色有多臭,直接纵身跃起,跟着天空中乱窜的小鸟似得逃窜离开。 墨渊阁,大门口。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气势相当,相互对峙。 守在墨渊阁里的侍卫,都小心翼翼地背过身,不敢去看门口的动静。 小妹才不管那些,新婚夜,新郎为了侧妃夜不归宿,怎么都说不过去。 她不是规规矩矩养在闺阁里的娇小姐。没有三纲五常的束缚,说她善妒也好,不敬重夫君也罢,反正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世子妃,我们这样站在外面。样子很难看。」 容峥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妥协。 闻言,小妹脸色微动,梗着脖子道:「世子爷,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等了你一晚?」 有些话。该讲还是要讲清楚的。 思索间,她继续道:「昨晚,你为什么没回来?」 容峥想解释,昨晚门中有急事,他连夜赶去处理。回来的时候,怕吵醒小丫头睡觉,便直接往西暖阁询问嫣语的伤势。 因为昨晚,他离开的时候,古月还在施救。 「四十九天的血,到底比不上十年的血来的多,夫君,你说呢?」 「这话谁跟你说的?」容峥眸色微凛,跨步上前。 眼前,男人冷不防地逼近。小妹猝不及防,身子往后倾斜,人就站不稳了。 「啊!」 惊慌的尖叫声,划破天际。 阳光下,他带着潋滟光华,稳稳地揽上了少女的腰肢:「小东西,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谁是东西,你才是……」 「唔唔唔……」 甘霖的冰莲香,霸道地窜入嘴巴,小妹张口的瞬间。容峥以吻封之。 唇瓣上,那辗转的温柔,像是在无声地诉说、妥协、退让。 不等小妹反应,身体勐地一轻。 容峥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贴着小妹的腰肢。她整个人被竖着抱起来。 吻,更深了,肺部的空气仿佛要被挤干,小妹挡在胸前的手,下意识地往容峥胸口捶打。 「嗯~~」 一声暗哑的闷声。从谪仙男人的口中溢出来。 小妹僵硬地停手,眼珠子瞪得贼大,仿佛在无声地询问:「你怎样?」 容峥忍着胸口旧伤的疼,轻咬了下少女的唇瓣,俯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怎么办?为夫已经进来了。」 被吻得晕头转向的小妹,勐地回神,才发现她此刻这整个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忽得,她意识到方才两人是一路缠吻着,进了房间的。 「容峥,你不要脸!」 身下少女的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她怒容满面的灵动表情,在他看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小妹,我想我可能疯了。」 耳畔,温热的气息扑来,耳垂被咬了下。 容峥低低柔柔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蛊惑,令小妹瞬间没了脾气。 身上被重重地压着,她身体紧绷。仿佛已经预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等了老半天,身上的人都没什么动静,不由试探出声:「容峥?」 小妹努力得将头仰起,映入眼帘的是谪仙安静的睡颜,额头青筋突突跳了几下,两眼翻白,差点就背过气去了。 混蛋! 真当老娘身体是肉垫呢? 居然睡着了! 在狐狸精那里受累一晚上,现在跑她这里来,睡回笼觉吗? 刚泻下去的火气。「噌噌」往上窜,小妹怒火中烧,抬手用力地将容峥推到了床里侧。 「咚」的床板声响起。 外头就有窃喜地偷笑声传来。 「好了,好了,姑爷和小姐总算是补上了洞房花烛夜了。」 「嗯。就是姑爷动作不要太粗鲁,万一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不会的,姑爷那么疼小姐,肯定会小心的。」 菊香和小翠,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说得贼开心。 而另一边,墨渊阁外,正好有奴婢端着安胎药进来,闻言,她悄悄地驻足然后转身离开。 王府里,欢天喜地,所有下人在听到世子爷和世子妃补上洞房了,都是激动不已。 昨日大婚府里意外多了个侧妃出来,而且世子妃对侧妃的态度,明显是容不下的。 最要命的是,世子爷昨日居然抛下世子妃去了西暖阁,这就让下人们不得不得踮起脚尖做人了。 好在,世子妃跟世子爷和好了,那当下人的日子也好过了。 时至晌午。 云芸姑去厨房端嫣语的汤药,正好听到几个丫鬟婆子。三五成群聚拢谈笑风声。 「哎,你们听说了吗?世子爷被世子妃骂是狗,世子爷都没生气……」 「我也听说了,就是那娇贵如黄金的红木,当场成了焦炭……」 「……」 「你们在说什么?」 芸姑脸色不善地打断了几个下人聊天。 结果。听了她们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讲述,她气得浑身颤抖,厉声喝斥:「以后再敢在主子背后乱加舌根,直接乱棍打死!」 老王妃的贴身奴婢,谁敢得罪。此言一出,整个王府又陷入了新一轮的谈虎色变之中。 墨渊阁。 小妹皱眉,视线落在桌子上那晚黑乎乎的药上,郁猝道:「能不能不喝这玩意儿?」 「小姐,这是古月大夫亲自给你调配的安胎药,世子爷嘱咐过的,必须盯着你喝完。」 「你们到底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啊?」容峥,你丫的混蛋,当老娘这里是客栈啊,睡饱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是的,昨晚没睡好的小妹,看容峥睡着了,在他身上折腾了大半天,也是累得不行,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容峥的影子? 水星居,是专门给古月配置的药庐。 平日里,除了贴身伺候的两个药童,根本不会有人靠近。 而近日,破天荒地迎来一位贵客。 「主上,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属下的小药庐了?」 容峥信步走在蜿蜒的水榭走廊上,深邃的眼眸里不再是平日的清冷,谪仙脸上有微不可查的无奈神色。 古月偷瞄主上的样子,暗道:齐人之福,果然不是谁都能享的,摊上那彪悍的世子妃,主上,你有苦头吃了。 「你在幸灾乐祸?」 「主上,属下冤枉啊!」幸灾乐祸算不上,属下只是想----主上,你也有今天。 「古月,你是不是也想像影一那样挨二十天鞭?」 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威胁,古月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壮着胆子顶道:「主上,你要是现在把属下打了,那世子妃的肚子可真要扁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容峥我流血了 醒过来的时候,小丫头正抱着他的胳膊唿唿大睡,衣袖上到现在还湿着大片。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娇憨丫头嘴角流口水的画面,容峥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说得不合本座心仪,自己去鬼冢领鞭子。」 湖上,残荷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湖面上。 容峥视线落在上面,下腹的不适感,隐隐有被放大的趋势。 古月口若悬河,为了不被罚。言语间,略微夸大了小妹的病情。 不过,事实上,女子到了及笄的年纪,还没来葵水,这事情可大可小的。 现在,对于主上来说,成婚后,让世子妃尽快怀上小世子,自然是当务之急。 所以,古月这次忽悠得心安理地。 「本座已经命人盯着她吃药了,难道还不行?」昨晚冷静了下来后,容峥才想起来,小妹葵水未至,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她就是个孩子。虽然无数次想要拆她入腹,但每每想起这个,他就下不去口了。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捨不得让她受一点点的委屈。 「主上,原本女子葵水初潮久久未至。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合理用药,仔细调理上一段时间,就能够解决的,只是……」 「只是什么?」容峥有些着急。他不想小丫头有事。 「素翎和世子妃的血液已经完美融合在一起,而素翎是天底下的极寒之物,这样的血液在她身体里流淌,只能造成她宫寒。」 「宫寒,会有什么后果?」容峥就像个好奇宝宝,认真地发问。 古月从来都没见过主上这般有耐性,听到神侃。 要是换了从前,他如此卖关子,估计早就被一掌拍飞了。 「嗯哼。」生平第一次,有种被待见的感觉,古月决定稍微装一下,毕竟让杀伐果断的主上干着急一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 「二十天鞭估计不够。」 「哎,主上咱不带这样的,属下就是喉咙有些痒,哼唧一下嘛。」 「把话说完,你把老血咳出来,本座也不管。」 两个大男人,言辞认真地讨论着女人的葵水问题,这画风太清奇。 不过与此同时。墨渊阁迎来了不速之客。 她小小的人儿,身上并没有穿出嫁妇人该穿的老气颜色衣衫,而是一身娇艷明媚。 芸姑目光在面前的女子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也不理会对方的问话。直截了当道:「世子妃,你肚子里虽然坏了世子爷的孩子,但是为人妻者,就该大度,现在荣王府只一个嫣侧妃。你便这样不依不饶,逼得嫣侧妃以死明鑑,实在太没教养。」 「你谁啊?莫名其妙跑到我家小姐面前,乱吠什么!」小翠气不过,直接冲上去要跟芸姑对着干。 小妹眸色清冷。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妇人,抬手示意小翠住口。 随即,她缓步朝着芸姑走近。 忽得,小妹伸手用力地抓过芸姑的双臂。 「世子妃,你要做什么?」 突然的动作,让芸姑措手不及,手抗拒的力道不自觉地产生。 「本妃要做什么?芸姑,马上就知道了。」 少女嘴角勾起,言语间,手突然勐地往外推了出去。 芸姑身体往后倾斜。眼看着就要摔进荷花池了,她手下意识地要挣脱小妹的控制,用力地往外推了把。 就在这个时候,小妹抓着芸姑的手,力道勐地松开了。 「噗通」水声响起,平静的湖面盪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小姐!」 小翠和菊香同时惊唿出声。 「来人啊,救命啊!」 「世子妃落水了!」 「……」 芸姑眼睛瞪大,双手僵硬地摊开在面前,满脸不可思议,呢喃:「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夏末的湖水,已经有些寒意。 小妹整个人都浸没在湖水里,憋着气,故意不冒头。 岸上,小翠和菊香焦灼的唿喊声。清晰地落入耳中,一股暖意袭上心头。 水星居外,影一满头大汗地沖了进来,脸色前所未有地慌张:「主子,世子妃出事了!」 容峥闻言。脸色突变,像阵风似得沖了出去。 刚才,古月正好跟容峥说道:「世子妃的身子,绝对不能再有一点寒气入体,否则,以后想要受孕就会很困难。」 「影一,到底怎么回事?世子妃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 正纳闷间,只听影一语气中带着不满:「还不是芸姑害得。」 「三个女人一台戏,以后有主上受得了。」 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在开口,只一路疾行。 岸上,陆陆续续有人跳下水,小妹憋着气,在水下将眼睛睁得极大,犹如一条灵活的鱼儿,避开了那些人的救援。 「世子爷,奴婢没有推世子妃下水!」 芸姑看到容峥的剎那,就忙着撇清自己的干系。 小妹在水里,嘴角冷冷地勾起。敢说她没教养,就准备好付出代价吧。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涌动着滔天的怒意,他视线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心勐地沉了沉。 根本不及多想,他已经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主上!」 「世子爷!」 岸上乱糟糟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接二连三有人又跳进了湖里。 这湖面积不大,小妹估摸着在耽搁下去,未免有些刻意了,便松了口气。试图往自己的脑袋浮出水面。 只是,她后脚使劲一蹬,勐地脚趾传来剧痛----抽筋了。 脚不听使唤,小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惨了。这回弄假成真了。 嘴里不停地冒气泡,肺里的空气已经被彻底挤干,她双手用力挣扎着要浮出水面。 结果,还呛了好几口水。 冰冷的湖水里,容峥潜在水中,深邃如海的眼眸里,瞬时映入了一道挣扎的娇小身影。 他加快了身体的动作,直接俯冲到了小妹的身边。 一白,一蓝,两道身影,紧紧地交织着,旋转着…… 容峥,是容峥! 意识迷离之际,小妹清晰地感觉到了腰际那抹熟悉的力量。 凉凉的唇瓣,密不可分地贴近她,肺里稀薄的空气,渐渐地充盈起来。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身体就像是一道箭矢,迅速从水底沖了上去。 「哗啦啦」水花四溅,容峥抱着溺水的小妹。从湖水里飞身而出。 她,睫毛微微地颤抖,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手脚冰冷,安静地躺在他怀里。 容峥抱着小妹的手紧了紧。情绪失控地怒吼:「古月,滚过来!」 「来了!」跟在主上身边那么多年,古月从来没有见过主上喜怒形于色。 小妹吃力地睁开眼睛,屁股下意识地往地上重重地压了下去。 「容峥……」 细弱蚊蝇的声音,落入容峥耳中。 「小妹。不怕,有我在,没事的。」 有夫君疼的感觉,真好。 心里感动之余,小妹迟疑地垂眸,看了眼下身。 透过洁白的亵裤,她隐约看到了淡淡的粉红色,正在逐渐转变成深红色。 「容峥,我流血了……」 小妹说出这句的时候,压着心中多日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话音落下,容峥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古月飞奔到跟前,他才后知后觉地怒吼:「一定要保住孩子!」 其实,她肚子里本就没有货,可是在这一刻,小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容峥身上散发出的慑人煞气。 心思流转间,小妹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轻轻地凑到容峥耳畔,真心道:「夫君,我们要个孩子吧。」 容峥身体肌肉紧绷,拦着怀里女子的手,更加紧了紧,他恨不得将身体所有的热量,全部都传递给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妹身上。 身体没什么力气的小妹,看着容峥脸色严肃的模样,手软绵绵地在他胸口戳了戳:「夫君~~~」 第一百八十六章 乖,躺好 容峥薄唇紧抿,将小妹打横抱起,手正好碰到少女软软的屁股位置,掌心在触碰到那股猩红的粘腻,他幽深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小妹乖巧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不规矩地戳着。 忽得,手背按住,头顶处有暗哑的声音:「乖,别闹。」 谁闹了,人家就是想跟你生孩子嘛。反正都已经成婚了,与其顶个假肚子,不如就整出个真肚子来。 身体被轻柔地放下,小妹眼看着那双骨节修长的手,三两下地功夫,就将她身上繁琐的衣服挑了个干净。 「现在才来脸红,刚才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吵着要给为夫生儿子的彪悍劲,跑哪里去了?」 缱绻温柔的声音,慢悠悠地传进耳朵里,撩拨着小妹的心弦。 「容峥,我……」 「嘘……乖,躺好。」 「哦。」 刘婶说,新娘子要矜持,要听夫君的话,不能任性胡来的。 屋子里,暧昧的气息肆意瀰漫,仿佛外界的疯疯扰扰都被隔绝在外。 小妹眨巴着眼睛,双手紧张地攥着大红被单。 他身上的湿衣服,密实地贴紧身体。月白色衣袍下,喷张的肌肉轮廓,依稀可见。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容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主上,属下能进来吗? 古月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暧昧的气氛。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渐渐失控的欲色,在听到古月话音的同时,骤然掩盖。 他伸手扯个被子,将小妹裹了个严实,大手一挥,床纱顺势落下。 「进来。」 微风拂过,轻纱浮动,小妹隔着纱帘,看着当着她面前的颀长身影,有些气馁地瘪了瘪嘴。 她缩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胸口的扁平,暗道:难道是太小了? 想想也是,那段夜夜吸血的日子,她没几两肉的小身板,早就被容峥看了个精光。 如今,两人虽然大婚了,但是对于容峥而言,他早已经习惯了她光熘熘躺在身下的模样了。 色诱不成功的小妹,顿时就跟泄了气的球般。一脸的无精打采。 直到床前有脚步声,古月让她将手拿出来诊脉,她才回过神,记起接下来要干的正事。 「容峥,我流血了。」 清亮的话音里。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古月诊脉的手,顿时抖了抖,额头已经覆上了一层薄汗。 他,紧张啊。 每次,只要遇上世子妃的事情。英明神武的主上就很容易失控。 犹豫间,诊脉居然就诊了半柱香的功夫。 得不到容峥回应的小妹,耐性已经磨光了,伸手一把掀开帘子,气鼓鼓道:「容峥。我下半身流血了,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呀!」 叫你跟人家生孩子,你都不来,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咳咳咳……」 世子妃彪悍,古月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过饶是女子如此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被吓得连续呛了好几声。 「我们出去说。」 「是,主上。」 古月心领神会,毕竟,世子妃暂时不适合怀孕的事情。还是别让世子妃知道比较好。 「餵……」 小妹眼睁睁地看着容峥,从她眼皮子底下离开,却碍于身上没穿衣服,不能够追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小妹磨牙嚯嚯,自言自语道:「混蛋,每次耍流氓,都是我吃亏,凭什么啊!」 菊香得了世子爷吩咐。进来替小姐擦拭身子。 掀开被子的时候,她看到小姐两腿间的嫣红血迹,一脸紧张的模样,低声道:「小姐,你下面怎么会有血?」 「本来是准备过段时间再用的。结果有人上赶着来找麻烦,那我也不介意…」 「嘘,小姐,芸姑还在墨渊阁外头不肯走呢,小心隔墙有耳。」 话音落下。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世子爷,奴婢没有推世子妃,是她自己陷害奴婢,故意掉下湖的。」 芸姑眼眶泛红,语气激愤地强调。 容峥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扣着桌面,谪仙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泄露,只冷冷看着芸姑。 「世子爷,奴婢即便是再不喜欢世子妃,也绝对不会去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天地良心,她就是霆嫣语说,世子妃骄纵跋扈,对世子爷霸道得很,才特意过来代替王妃教导一下的,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古月,世子妃的孩子怎样了?」 「这个……」 迟疑地望了眼主上,这个孩子到底留还是不留,全在主上的态度。 毕竟,世子妃肚子里没货。 「芸姑,念在你伺候母妃多年的份上。这次事情就不计较了,从今往后,你就安分守己地留在西暖阁,不许再踏进墨渊阁半步。」 屋子里。 小妹耷拉着脑袋,面朝里躺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床铺,忽然陷了进去。 鼻翼间,有熟悉的冰莲香钻进来。 她才想转头,后背就有个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 瞬间,小妹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那双温柔的大掌。精准地环住少女小腹的位置,似有若无地婆娑着。 「夫君……」小妹紧张地出声。 「娘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耳旁,温热的气息扑来,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里。没什么情绪泄露,只是淡淡地陈述。 小妹闻言,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晚,她浑身湿淋淋,狼狈地从湖水里爬进窗户,摔倒在谪仙面前的画面…… 「娘子,你是不是老早就打算不要孩子了?」 这是什么话? 她本来就没怀上啊,哪来什么要不要的说法? 周身笼罩在容峥熟悉的气息之中,小妹尝试着想要转身。 只是,腰间的那股力道,却因为她的动作,收得更紧了些。 「夫君,我疼~~」虽然不明白容峥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但是撒娇总归是没错的。 果然,娇滴滴的声音落下,头顶处就传来一道嘆息声,紧跟着腰肢上的力道也紧跟着松了下来。 不过,还不等小妹窃喜,耳垂处就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嗯~~」 「娘子,你会水的。为什么要骗人?」 缱绻温柔的声音落下,耳垂再次被含住了。 不过,这次,容峥没有咬下去,而是用舌尖。轻轻地舔着。 小妹有些受不住地嘤咛出声,想要转头,看清身后男人究竟是个什么表情,结果每次只要她有着念头,容峥就会惩罚性地啃一下她的耳垂。 肚子处。源源不断的有热气在介入,就跟当初,她一觉醒过来,觉得肚子热热的感觉一样。 脑子被容峥撩拨地无法正常思考,只能他问一句,小妹老实答一句。 「不是我要骗人,是那老妖婆太过分。」 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他就是喜欢小丫头跟他实话实说的模样。 「她怎么你了?」 「老妖婆,说我没教养!」 容峥闻言,眸色暗了暗。 身后男人不再有进一步地动作,只是嘴巴依旧不老实,从耳垂咬到脖子,又从脖子咬到后背,然后…… 「容峥……」胸部有异样的触感,小妹失声喊道。 抬手,将小丫头掰过身姿,容峥眼里充满了宠溺,毫不避讳地看向小妹,柔声道:「娘子,肚子里的孩子,咱们再养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他,知道她会游泳的。 也就知道了,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只是,他什么不戳穿,也不追问,只是用温柔的语调,跟她商量…… 而且,记得在水里,小妹迷离之际,看到容峥不顾一切沖向她的时候,他心里想必是很焦急的。 容峥并不知道怀里的小人儿在想什么,他只知----关心则乱,怀里的女子已经成了他致命的软肋。 忽然,他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不够强大,不能给她足够的保护……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下面被踹了,还好用吗 两个月后。 小妹顶着一个硕大的皮球肚,在院子里又是扭腰,又是扭屁股。 「小姐,你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了,可不能在想平时那样胡来的。」 刘婶将安胎药放在左边,急忙忙地上前道。 那天落水,小妹本想借着机会,将孩子顺势流掉。 没成想,容峥非但没同意,反而在她的小腹里添了把火,害得她现在每天,都觉得小腹的位置烧烧的。 结果倒好。肚子里明明没货,可偏偏,该大的肚皮,一点都没拉下。 假孕久了,小妹都快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呢。 不过,说来也气闷。 成婚那么多日子里,容峥日日都来房间陪睡,晚上两人少不得要耳鬓厮磨一番。 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候,他就会突然剎住,再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小妹就纳了闷了,明明每次两人都很激动的,怎么就愣是没有然后了呢? 为了孩子的藉口,她觉得容峥纯粹是放屁。 「刘婶,你说男人下面被踹了之后,会不会不好用了?」 这几日,小妹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她和容峥,迟迟不能够洞房成功? 「哎呦,小姐,你是女儿家,说话怎么能如此粗糙?」 刘婶老脸一红,将桌子上的安胎药递到小妹面前。没好气道。 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小妹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跨下来,郁猝道:「刘婶,人家可不可以……」 「不可以。」 闻声,小妹望过去。今日的容峥,不再是清一色的月白袍子,腰间似乎多了块玉牌之类的点缀。 「今日不用早朝吗?」 自从大婚容峥展现实力后,活不过二十的传闻便彻底击碎了。 皇上对荣王府的重视程度,与日俱增。 虽然,容峥还是世子,但是小妹听说,最近皇上已经有打算,替容峥举行封王仪式。 不过,宫里的傅贵妃,似乎对此十分反对…… 「乖,把药喝了。」 勐地回神,装着黑乎乎药汁的玉碗,已经碰到了她的嘴唇。 「嗯~~」她下意识地别过头,撒娇道:「夫君,我能不能不再喝了,每天喝这苦苦的玩意儿,搞得人家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了,尝什么都是一股子药味。」 说着,小妹伸手,拽着容峥的衣袖,轻轻地晃荡。 他,自然是捨不得小丫头吃苦的。 可是,心疼归心疼。小丫头迟迟不来葵水,让他这个作夫君的,哪还有半点「幸福」可言。 两个月了,小丫头每天腻歪他,缠着他,要生儿子。 说实话。他比小丫头更急。 「很苦吗?」 看容峥面色柔软,一副心疼她的样子,小妹暗道有戏。 于是,便继续加把劲,踮起脚尖,仰起头。朝容峥脸上,没羞没臊地「吧唧」亲了口,软糯糯道:「嗯,好苦的,所以夫君,你就别再让古月再给我配药了。好不好?」 她,身上的馨甜味,令容峥黑眸不自觉地眯起。 忽然间,他好像看到了小妹在身下玩转低吟的娇媚模样。 喉咙,莫名得发紧。 「小妖精。」容峥嘴角邪魅的勾起,仰头将药往自己嘴巴里灌了进去。 小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满满一碗安胎药灌进嘴里,她整个人愣住,嘴巴不自觉地张大呈「o」. 「唔唔唔……」 凉凉的唇瓣,混杂着药的味道,小妹有些排斥地哼唧起来。 只是,男人霸道极了。根本不容她反抗,舌头轻车熟路地撬开了她的嘴巴,将药慢慢地渡进了小妹的嘴里。 小妹腰肢被拦住,整个身体被抱起来,双脚不着地。 她只能像藤蔓般,努力地攀附尽在咫尺的男人。 一碗药,以吻餵完。 容峥贪恋着怀里人儿的美好,轻轻辗转于她的唇齿之间,双手将她的腰肢扣住,恨不能将她拆入腹中。 「嗯~~~」 小妹被吻得浑身无力,忽得觉得肚皮的位置,好像被硬邦邦的顶到了。不舒服地嘤咛出声。 这时候,容峥才压下眼底的欲望,慢慢将手劲松开了些。 「如今,可甜了?」 从来不知道,原来谪仙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套的。 「娘子乖乖喝药。以后夫君都这么餵你,嗯?」 这药一天三次,每次都这么喂,她不知道要不磋磨成啥样了?关键是两人光说不练,净干磨豆腐了,有啥劲头? 小妹正想开口说话。门口就有动静了。 「世子爷,宫里传话了,让您带着世子妃进宫一趟。」 「不去。」容峥果断拒绝。 「皇上已经派了马车来接了,说是好久没跟你吃饭了,怪想你的。」管家夏安,硬着头皮,将首领太监的话带到位。 毕竟,大伯跟之二之间,没有隔夜仇。 而且,这段日子,容峥从没有踏进过西暖阁,也算是变向跟皇帝标明态度。 「夫君,皇命不可违,小妹没事的。」 皇权斗争,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掌握主动权,总归不能成为任人鱼肉的对象就可以了。 「手这么凉。」 容峥不置可否,只是将小妹的手放在掌心揉搓。 「嗯,习惯了,从小到大都这样。」小妹无所谓道。 「以后,为夫便是你的暖炉,娘子什么时候觉得冷了,都可以来抱抱为夫的。」 低声的耳语。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小妹,顿时又心跳加速。 到王府门口是时候,一个玫红色的娇弱身影,不其然地撞进眼帘。 小妹秀眉微蹙,杏眸里掠过一丝不喜。 嫣语褪下了极致的正红色,穿上了符合她侧妃身份的宫装,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往日见到小妹的敌意。 她目光落在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眼里的怨毒一闪而逝。 「嫣语,拜见世子妃。」 「夫君,我肚子疼。」小妹余光扫过对面惺惺作态的女人身上,转头,就对容峥放肆地撒娇。 「冷吗?」 容峥温柔地配合。丝毫不在意她的无理取闹。 「夫君,抱我上车。」 两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将注意力往蹲在旁边行礼的嫣语身上放。 被无视的嫣语,眼眶酸涩,却始终保持着蹲的姿势。直到容峥将小妹抱上马车,她才戚戚然开口:「世子爷,奴只是奉了圣命入宫,并非有意要扰了您和世子妃的兴致。」 车厢里,小妹身体跟没骨头似得,斜靠在车厢壁上。 她晶亮的杏眸里,扑闪着光亮,似笑非笑道:「夫君,看来皇上还没有死心哦。」 「娘子,醋了?」 「是,本妃醋了,而且醋大了。」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好掩饰的,未免夜长梦多,小妹准备今晚就把容峥给就地正法了。 眸光流转间,她目光下意识地往他两跨之间望了过去。 容峥差距到小丫头赤裸裸的视线,端坐的身体略微动了动,轻咳出声:「娘子,你这样盯着为夫看,很容易让为夫把持不住的。」 「是吗?」小妹暗自吐槽:光说不练,假把式,谁信呦。 马车外头,那道娇弱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对话。 只听赵忠在外头。尖锐着公鸭嗓:「嫣侧妃,请随杂家这边请。」 索性,皇上还知道安排两辆车来接人,要不然小妹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半路上,直接跟嫣语开撕。 入宫时分。正值侍卫换岗。 小妹搭着容峥的手,挺着混圆的肚皮,下马车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了她的视线。 容祀一身戎装,周身散发着肆意凛然,跟平日子的风流倜傥判若两人。 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听说容祀接手了城外军机大营的,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他远远地过来,身后跟着一对卫兵,经过小妹身边的时候,她想开口打招唿,手掌被容峥牢牢地握住。 倏的,小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失态。 「娘子,你这样盯着别的男人看,让为夫情何以堪?」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容峥被药倒了 容峥身子有意无意地挡在小妹面前,将她和容祀的视线阻隔。 等到小妹别过头的时候,容祀已经带着禁卫军,从她面前经过了。 她望着那道被盔甲包裹的高大身影,心中不免惆怅。 「娘子,为夫比他好看。」 蛊惑缱绻的话音落入耳中,顿时就把小妹给逗笑了。 见过赖皮的,就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世人真是被容峥这张仙风道骨的谪仙脸,给骗惨了。 「是,是,是。夫君在小妹心里,就是最最好看的的,没有之一。」 嫣语远远地站着,心中苦涩难耐。 不过,今晚,她只能笑…… 夜色,笼罩着整座皇城,远远望去,巍峨的建筑物延绵成排,令人无形中觉得个人的渺小。 小妹抬头,看向奉天殿的灯火通明,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容峥肩并肩入内。 刚进大殿,就听到皇帝暴躁地命令人将做错事的宫女拖出去杖毙。 之前,宫中陆陆续续有传闻,说是皇上这两个月来,性情变得比往日暴躁了许多。 甚至有好事之人,都是皇帝的变化,归咎到了容峥的身上。 「皇上,饶命!饶命!」 宫女惨叫着被拖出大殿,痛哭流涕的样子,一丝不差地落入小妹眼里。 「别看。」容峥贴心地捂住她的眼睛,柔声道。 小妹嘴角勾了勾,抬手握住容峥的手掌。无所谓地耸肩:「夫君,我什么时候怕见这种场面了?」 闻言,容峥微楞,的确,他认识的傅小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 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性命…… 思及此,他心中微动,掌心不由收紧。 赵忠在前面引路,带着两人入席。 「峥儿,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着小妹过来大伯身边,也让大伯好好瞧瞧未来的孙侄儿。」 天擎帝看到小妹的时候,黑沉的脸色顿时笑逐颜开,浮肿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冲着小妹和蔼可亲地招手。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让小妹的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大伯,你侄媳妇肚子饿了。」 「容峥……」 小妹紧张地钻进了衣袖,压低声音喊了声。 「放心坐下,一切有我。」 被拒绝亲近的天擎帝,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僵硬起来。 不过,也就转眼的功夫,他就哈哈大笑起来,颇为无奈道:「好好,峥儿长大了,知道疼媳妇了,大伯还有什么好说的。」 语毕,天擎帝就命令赵忠。立刻开席。 空旷的大殿里,总共就三个席位。 皇帝已经端坐在上首,剩下的两个席位,分位置显而易见。 容峥拉着小妹,细心地替她解开披风,然后扶她在身边的位置坐定:「娘子。小心肚子。」 这一句安抚声,音调不高不低,却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楚。 尤其是被单独安排坐的嫣语,闻言,她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眼眶的酸涩感越来越明显,嫣语紧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是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端起手中的酒杯,朝着上首的皇帝,恭敬道:「皇上,嫣语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皇上成全。」 「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谢皇上成全。」嫣侧妃迳自从座位上站起来,端着酒杯站定到大殿中央,朝着皇上鞠躬。 嫣语将杯子里的酒一干二净,然后转身,朝着容峥和小妹的席位走近。 「世子爷,能替嫣语斟满吗?」 容峥面色漠然,直接将对面艷丽装扮的女子无视。 顿时,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罢了,说到底,都是嫣语妄想了。」说着,她伸手直接将摆在桌子上的酒壶拿起。丝毫不顾忌地再斟满。 小妹周身紧绷,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的女子,只觉得这个狐狸精今晚有些反常。 「世子妃,嫣语敬你一杯,让我们举杯泯恩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 女子语调徒然拔高,将心中所想道出。 皇帝半眯的眼睛,忽然撑开了些,身子坐直了,沉声道:「嫣侧妃。你这话何意?」 「皇上,就是您听到的意思。」 情到深处,嫣语忍不住垂泪,她抬手,将眼泪擦干,又是仰头。迳自将酒干了。 等她动作熟练地拿起酒壶,替自己斟满一杯,然后又将酒壶移到了小妹的酒杯处。 「嫣语,你想做什么?」容峥眸色冷冽,冷漠的语调里,带着浓浓的防备。质问道。 「呵……世子爷,嫣语不过是想跟世子妃喝一杯道别酒,还能做什么?」 女子嘲讽的声音,在大殿里迴响。 皇帝也愣住了。 毕竟,两个月前,嫣语是摆出了荣王妃,才求得天擎帝帮忙成全的。 「好不容易求来的东西,就这样轻易放手,你甘心?」容天擎冷不丁出声,打断道。 「皇上,求来的东西,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 说着,她决然地抬眸,看向容峥身侧大腹便便的女子,沉声道:「世子妃,干了这杯酒,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今日之事譬如今日生,从此我们各不相干。」 第三杯,仰头,一饮而尽。 「咚」将酒杯随手丢在地上,嫣语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小妹端起酒杯,绕过桌子。走到嫣语面前,举杯道:「这杯酒,本妃喝了,祝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狐狸精,不用打,就灰熘熘地离开了,临走的时候,只不过是举杯泯恩仇,不过分。 而且,小妹也不像让人觉得她没有容人之量,连一杯酒都不愿意跟人家喝。 「侄媳妇,你肚子里还有朕的宝贝孙侄儿。酒你就别喝了。」 「皇上,小妹没那么娇贵。」 她要强,绝对不能被狐狸精比下来去了。 说着,小妹便举杯,仰头要喝。 只是,手突然一空。酒杯酒杯夺了。 「容峥,你干嘛?」 正郁猝间,只听他缱绻温柔地出声:「乖,喝酒对胎儿不好,这杯酒,为夫替你。」 嫣语目光酸涩,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扬声道:「世子爷和世子妃伉俪情深,夫妻本为同体,这杯酒世子爷代为饮下,无无可厚非。」 容峥干脆利落地将酒喝下,随后将酒杯丢开,大掌揽过小妹,便要离开。 「世子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说的?」皇帝淡淡道。 「皇上,嫣语打算连夜离开上京城这个伤心地,只是临行前,想跟世子爷将王妃曾经嘱託的话,告诉世子爷,前段日子嫣语一直都陷入心魔中,便把这茬给忘了,因此才……」 对于荣王妃,小妹知之甚少。 这两个月。在王府,她只是从下人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荣王妃在容峥很小的时候,就抛下他遁入空门了。 「夫君,事情总要了解彻底才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小妹知道。容峥表面上对母妃的事情漠不关心,实际却却不然。 偏殿。 裊裊香菸,在空气中肆意瀰漫,令人不觉视线模煳。 容峥抬手,揉了揉肉发胀的太阳穴,心道:这宫里的酒劲。何时变得如此大了? 忽得,身后有股疯狂的力道,缠上了他的腰身。 瞬时,他脸色冷冽,眸底危险的寒光一闪而逝,冷声道:「放手!」 「主上,就让嫣语最后一次抱抱你,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嫣语乞求的声音里,几乎是带着哭腔的。 不过,容峥并不买帐,眼底狂风暴雨,周身寒气乍现,勐地运功振臂,直接将钳住他身体的嫣语震飞出去。 小妹在大殿里,便无聊来地等着容峥解决事情,带她回家。 这时候,两个高壮的宫人,毫无徵兆地冒出来,上来直接就将她按住了。 「放开我!你们要干嘛?」 「世子妃,贵妃娘娘有请!」 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死局(送你进去玩玩儿) 偏殿。 有刺耳的器物落地声传出。 外面,空无一人,没有任何人靠近。 嫣语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迷恋的目光里,闪过前所未有的疯狂姿态。 她扶着墙壁起身,一点都不在乎身上的疼痛,语调上扬:「十年了,我喜欢了你十年,如今要分开了。世子爷连这么点小要求都无法满足吗?」 容峥脸色沉冷,抬脚,就要离开。 勐地,他身体晃动了下,重心不稳地跌坐到身后的卧榻上。 提气,体内的真力居然无法聚集,而且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燥热。 「世子爷,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心闷气短,口干舌燥?」 缓过疼劲的嫣语。扭动着腰肢,朝着斜靠在床上的男人走近。 「你在酒里做了手脚?」 「放心,不过是加了点助兴的药物,不会伤到爷的身子的。」 「贱人!」 容峥尝试着将体内的药物排除体外,却发现根本不管用。 嫣语自然清楚容峥的想法,她根本就不在乎对面男人怎么骂她----今晚,她只要完完全全地占有他! 「世子爷,『谪仙醉』可不是普通的媚药,您越是挣扎,越是抗拒,身体就会越难受。」嫣语说着,已经整个人都压在了容峥的上面。 她,双手抚摸着男人的胸膛。 身下的男人,是她朝思暮想了十年的。 如今,他终于乖乖地躺在了身下,嫣语整张脸都因为兴奋而变得扭曲起来。 「滚!」 冷酷无情的话音,刺激着嫣语的耳膜,她勐地抬头,豁出去般要凑上去,亲吻容峥。 几乎是同时,容峥周身寒气暴增,床榻直接被轰碎坍塌。 突然的变故,让嫣语措手不及,她重伤倒地,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惊恐道:「怎么会?怎么会?……」 中了「谪仙醉」的人,普通人只要能够及时和女子交合,便能平安无事。 若是习武之人,中了此毒,必须摒弃动用真力,否则不但会加快毒发时间,而且擅自动用真力,极有可能经脉错乱,严重者有可能走火人魔而亡。 嫣语之所以选择这个毒,就是料定容峥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因为。她知道容峥是个惜命的人。 容峥面色铁青,眼眸里涌动着狂风骤雨,拂袖间,嫣语又被重重地拍飞。 「咳咳咳……」 嫣语勐地咳嗽起来,紧跟着喉咙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狠辣地扣住。 修长的骨节泛着青白色,一寸一寸收紧,容峥狭长的眼眸危险的眯起,冷声道:「解药!」 「咳咳……哈哈……」心底的悲凉无限制地放大,嫣语眼里满是嘲讽。狂笑不止。 渐渐失去耐性的容峥,掌心再次用力,暗哑的嗓音犹豫地狱鬼魅般:「解、药!」 「解药、我……」 容峥将手上的力道略微松了松,覆满慑人寒气的脸上,情绪已经收敛。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发出最后通牒:「交出解药,本座饶你不死。」 「主上,你要了我,毒自然就解了,有那么难吗?」 「冥顽不灵。」 杀机起! 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容峥,你不能杀我!」嫣语不信,十年的供血情谊,朝夕间,就要化为乌有。 她不信。容峥真的会动手杀了她。 当初,她将髮簪刺进主上胸膛的时候,主上也没有拿她怎样! 「本座最讨厌被人威胁。」 「咳…咳…」空气稀薄,嫣语再次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她双手挣扎着要去抓容峥的衣服。 而容峥伸直了手臂。将她举到半空中,根本容不得她有半分逃脱的可能。 「傅、小、妹。」 垂死之际,嫣语满眼泪水,无声地蠕动唇瓣。 「本座娘子的名讳,岂是你配叫的?」 冰冷的话音落下,只听「咔」的一声。 脖子被扭断的嫣语,身子就像抹布般,被丢了出去。 此时,容峥身体勐地晃了晃,喉痛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吐了口血。 「本座给过你机会的。」 他睥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努力地撑起身体,决然离开。 影一追着世子妃,结果半路上,被人拦截。 万般无奈下,他只能折回。 「主上!你怎么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 「世子妃,如今在哪里?」 嫣语敢在宫里算计他,容峥就已经料定小妹会有危险。 「主上,属下跟到半路上,遇上了高手,那群带走世子妃的人,属下跟丢了。」影一气恼地打脑袋,欲要跪地请罪。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容峥身体踉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往什么方向去,能确定吗?」 影一摇头。 「主上!」 延禧宫。 傅贵妃单手支着头,闭目养神。 宫人在她耳边,低声禀报,她眼皮子微微掀开,懒洋洋道:「带上来。」 小妹被人强行压着,跪在地上。 「见到本宫,也不行礼,真是越来越规矩了。」 尖锐的话音,像刀子般,扎着小妹的耳膜。 她努力地平復情绪,强迫自己,这个时候必须冷静。 「贵妃娘娘问你话呢!」 勐地,头髮被人揪起,小妹吃痛地蹙眉。 这时候,傅贵妃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朝着小妹走近。 殷红的指甲尖,狠狠地扣进小妹的下巴,傅贵妃眼里迸发出狠辣的神色,不阴不阳道:「啧啧啧,这张脸本宫瞧着也不怎样?」 「贵妃娘娘,小妹不知犯了什么错,需要您用这样的方式,请我过来?」 安平候府和傅贵妃沆瀣一气,她和侯府的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如今傅贵妃敢明目张胆地发难,小妹私心里以为今夜凶多吉少。 只愿,容峥能够平安无事。 果然,下一瞬,傅贵妃就冷笑出声:「小贱人,本宫劝你别再痴心妄想,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你们把容峥怎么样了?」 勐地,小妹想到了嫣语反常的行为。 「你和嫣语串通好了的?」 「哼,即便你想到了又如何?现在,你那谪仙夫君。恐怕早已经臣服在嫣语的石榴裙下了,还顾得上你这个小贱人吗?」 话音落下,傅贵妃嘴角的笑意在一寸一寸变冷。 她掐着小妹的下巴,迫使小妹跟她对视,一字一句道:「长夜漫漫,本宫的暗格早已经空虚多时了,现在本宫就送你进去玩玩,可好?」 说着,傅贵妃打了个响指,暗处突然冲出来几个人,将小妹从地上拖起来,直接带下去。 没有挣扎。 没有尖叫。 一切女子在面对危险时,该有的恐惧表现,傅小妹都没有。 这让傅贵妃十分不爽。 原本,暗格是延禧宫专门惩罚犯错的宫人而设的。 暗格。顾名思义,形如格子间。 狭窄的空间里,只能容纳一人,犯错的宫人被关进去之后,在里面根本不能动弹,久而久之,浑身的血液便会因为循环不畅,最后器官缺血而死。 「娘娘,世子妃的肚子太大,门合不上。」 小妹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身子卡在狭小的空间的瞬间,心脏勐地骤缩。 「放开我!放开!」 傅贵妃双手环抱胸前,目光中透着阴冷,眯起眼睛,悠悠道:「连个门都关不上,本宫留着你们还有何用?」 「娘娘,息怒!」 其实,宫人还是存在侥倖心理,她们都知道,这世子妃若是真关进了暗格,肯定是凶多吉少了。 「隆隆隆……」 石门渐渐地合上,小妹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巨石朝着她铺天盖地地压了上来,长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席捲了她所有的理智。 直到石门抵住她的肚皮,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尖叫出声:「啊!」 第一百九十章 夫君救我 暗格里,没有一丝光亮。 小妹整个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她浑身肌肉紧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在封闭的空间里,那深埋在心底痛苦,就像是毒蛇般啃噬着她残存的理智。 「不…不要…不要…」 「啊!」 仅仅一墙之隔的地方,傅贵妃双手环抱胸前,听着狭窄石棺里发出的女子尖叫声,眼底杀机毕现,气定神闲道:「吩咐下去。本宫身体不适,概不见客。」 「喏。」 宫女战战兢兢地垂首退下。 等人都离开后,傅贵妃亲自按下了机关,原本的石门上,立刻显现出浮雕纹路。 一眼看去,俨然跟整面墙壁融为一体。 「娘娘,三皇子在宫门外头,等候求见多时了。」 傅贵妃言罢,脸色骤变,厉声道:「祀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是不是有人泄露了风声?」 「娘娘。应该没有,奴婢看三皇子的面色如常,要是知道世子妃被咱们关了,三皇子绝对不会如此平静的。」 正殿。 容祀一身戎装,面色肃然。 今日,南蛮战事吃紧,他打算明日便随军出征。 这件事情,他是瞒着母妃跟父皇请命的,本来,想等到了南境再修书一封,告知母妃。 「祀儿,你不在营地,这么晚了,还跑到母妃宫里做什么?」 「母妃,儿臣听宫人说,您身体有不适?可有请太医?」 「就是有点头疼,老毛病了,母妃自己有分寸的。」 闻言,容祀瞭然地点头,也不再纠结,转移话题道:「母妃,儿子明日便要启程去南境了。」 淡淡的话音落下,傅贵妃刚要坐下的动作,立刻就僵硬了。 她保养得极佳的脸上,淡定的神色挂不住了,勐地起身,冲上前,失控道:「祀儿,你又在胡闹什么?」 「父皇已经答应了,今晚儿子就是来跟母妃提前道别的。」 此去南境,他心意已决。 小妹如今过得很幸福,这里便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傅贵妃见儿子一言不发,去意已决,丹凤眼里的怨毒之色愈发得浓郁。 她努力地控制情绪,缓步走过去。伸手抓过容祀的手,苦口婆心道:「祀儿,你别闹了,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南境蛮夷之地。又临近南诏国,实在是太危险了,无论如何,母妃都不会同意你去的!」 「母妃,以后你要保重身体。儿子会时常写信给您的。」 傅贵妃没料到,宝贝儿子的去意居然如此坚决,连她这个母妃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祀儿,别以为母妃不知道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那小贱人到底有什么好的。难道你为了她连母妃都可以抛下吗?」 「母妃!」 隔着石门,小妹隐约能够听到妇人尖锐着声音,歇斯底里的叫嚣声。 狭小的空间闷无比,窒息的错觉如影随形。 小妹整个人就像是被镶嵌在墙壁里,四周没有一点活动的空间余地。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容祀的声音。 「救…命…」 唿吸不畅的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喊出声。 容祀被纠缠得头痛,他后悔自己一时心软,跑到母妃宫中道别。 「来人。把三皇子给本宫拦下来!」 无论如何,傅贵妃都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去南境送死的! 「母妃,你觉得这些乌合之众个,能够挡住儿子的脚步吗?」 言罢,容祀周身气势膨胀。在他身边的座椅,瞬间被弹飞出几丈远。 「砰!」一声巨响。 正好砸在了关着小妹的暗格墙壁上。 巨大的动静,将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小妹惊醒了。 她用力地咬舌头,钻心的疼,迫使她将注意力集中。 大殿里,风捲残云,打斗声一轮接着一轮。 傅贵妃气急败坏地看着一个个侍卫倒下,双目猩红,扯着嗓门喊:「上,你们都给本宫上!不要顾及本宫,只要能拦下三皇子,伤残不计!」 小妹被惊醒,清楚地听到傅贵妃的话。 皇宫里的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果然是够狠。 容祀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了留下他,这个女人居然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伤害…… 「母妃,今天除非你打死我,否则,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去南境!」 侍卫放开了手,採取人海战术,一轮接一轮,容祀明显体力不支,他强撑着怒吼出声。 傅贵妃心口上下起伏。丹凤眼里掠过狠色,话音里带着疯狂道:「与其看着你去送死,不如就死在母妃的面前,总比去了南境死无全尸好!」 「你们,都给本宫上!」 「喏!」 墙壁上,不断地「砰砰砰」声,一次又一次地砸上来。 小妹觉得整个人就像是困在地震中心带,浑身僵硬的同时,还要承受着来自外力的巨大震动撞击。 她,胃里翻江倒海,干呕了好几声。 这时候,暗格的石门,忽然有了动静。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敲墙壁。 只是,小妹想出声喊,去发现喉咙居然发不出声音来了。 「主上,我们已经在延禧宫翻了遍了,世子妃应该不在这里?」 是影一! 「全城搜索,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世子妃,咳咳……」 「主上,你身上的毒耽搁不得!」 「本座自有分寸,你带人去别的宫搜查,本座再查看一下四周。」 容峥能够想到,在宫中会对小妹下毒手的人,只有傅贵妃一人。 我在这里! 夫君! 我在这里啊! 心底不停地叫嚣着,小妹急得不行,无奈双手双脚被捆住,根本不能动弹。 情急之下,她额头重重地磕上了冷硬的石门。 「咚」 「砰」 打斗声轻易地盖过了小妹拿额头撞石门的声音。 眼前漆黑一片,外头已经没有谈话声,小妹不知道容峥是否已经离开? 恐惧无助的感觉侵袭四肢百骸,她四肢渐渐地冰冷,意识逐渐地模煳。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求生的念头,额头一下一下磕碰着石门。 「夫君……」 喉咙里。好不容易溢出两个字,几乎用尽了小妹全身的力气。 外头,什么动静都没有,连打斗声,都停息了。 万籁俱寂,暗格里瀰漫着死亡的气息,小妹眼睛惊恐地瞪大,试图能让视线冲破黑暗,看清楚外面的世界。 额头有温热的血液顺着眼角留下,黏住了她的眼皮。 小妹绝望地闭上眼睛,那一声带着泣血的尖叫,骤然胸胸腔中爆发:「啊!」 「咔咔咔……」 耳旁,突然有机关的声音。 在她还没来得反应的时候,一道暗哑的男声,犹如天籁般。落入小妹的耳中。 「呜呜呜……」 她眼睛被血模煳了,怎么睁都睁不开,只是这声音,小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是容峥! 是她的夫君,来救她了! 小妹激动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顿时泪崩。 容峥庆幸自己去而復返,看着墙壁里那道被嵌得严严实实的身子,胸中的痛意如潮水般席捲了四肢百骸。 千言万语,悉数都化作了一句,深情的呢喃:「娘子……」 身体僵硬的小妹,软着身体,倒在容峥的怀里。 这一刻,她觉得好安心,意识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娘娘,不好了!」 大殿的缠斗依旧在继续,宫人慌里慌张地冲到傅贵妃身侧,耳语。 顿时,傅贵妃脸色大变,失声道:「混帐,怎么能让小贱人跑了?」 「母妃,你把小妹怎么了?」 容祀身上已经沾满了侍卫的鲜血,双目赤红,肃声质问。 傅贵妃闻言,丹凤眼里流转过算计的精光,话锋急转:「祀儿,你都要去南境了,还管那小贱人死活作甚?母妃想通了,你走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要改嫁(你是我的) 周身被温暖包裹,身体血液循环舒畅后,小妹悠悠转醒过。 入目,没有看到容峥,她不由紧张地喊出了声:「容峥!」 氤氲的水汽,阻挡了小妹的视线,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被关着的时候,她依稀听到了影一说容峥中毒了。 思及此。她直接从浴池里站起身。 只是,身子才露出一半,才发现身上居然一丝不挂。 没法子,她又只能重新坐回到水里。 晶亮的杏眸里,流转着焦灼的神色,小妹视线在浴池四周扫了圈,发现了放在岸边的衣物。 她心中一喜欢,身体像条灵活的鱼儿般,朝着衣服游了过去。 巨大的落地铜镜前,小妹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扁平的肚皮,一脸不可思议。 「咣当……」 忽然,身后传来响动。 小妹警惕地转身,发现背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拢了拢身上薄纱质地的衣衫,双手护着胸前,抬脚小心翼翼地靠近门边。 伸手,轻轻一推,门就自动开了,迎面有寒气扑来。 原来,门后面并非联通外面,而是连接着一处冰室。 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瞧瞧的时候,又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 小妹朝着周围看了眼,发现除了这扇门,没有别的出口。 思虑间,她壮着胆子,迈开了腿。 只是,她人刚站到冰室,后面的门就自动关上了。 「哎!」 惊唿一声,她尝试着推门,发现根本推不动。 无奈之下,她只能缩着脖子,双手来回搓取暖,硬着头皮往里面走,说不定还能找到出去的路。 记忆最后停留在容峥带她离开延禧宫,醒过来的时候,她人却不在荣王府。 「容峥,你到底在哪里?」 越往里走,寒气就越重,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怯生生地嘀咕。 「别过来。」 忽得,耳旁传来暗哑的熟悉声音。 「容峥!」小妹眼里闪着兴奋,寻找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出去。」 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小妹闻言。眉头不由蹙紧。 经歷过生离死别后,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随便怀疑容峥。 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影一说容峥中毒的话,思及此。小妹已经不能淡定了。 「容峥,你在哪里?我要见你!」 「出去。」 「我不!除非你让我看到你平安无事!」 女子倔强的话音,清晰地落入逼毒的容峥耳中,体内好不容易聚集的真气,已经不受控制地乱窜。 他勉强一下喉头的腥甜。再次于运功。 良久,都没有等到容峥回应的小妹,尝试着再喊了声:「容峥?」 除了空旷的冰室回音,再无其他。 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妹,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拢了拢薄纱衣服,手在冰块上东摸摸,西敲敲。 她想啊,说必定,这里面还有个密室呢? 咦? 这是什么? 透过晶莹剔透的冰块,小妹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个人的倒影。 他,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纱衣,那声纹理清晰的肌肉,若隐若现。 只是,为什么。这个影像会逐渐变大? 正疑惑间,小妹腰际上突然缠上了一股灼热的力量。 「啊!」 她勐地惊唿声,吓得转头。 「唔唔唔……」 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小妹被狠狠地吻上了。 鼻翼间,有熟悉的冰莲气味。只是那股清冽的味道,伴随着容峥吻的加深,而变得越来越浓郁。 隔着轻薄的纱衣,小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来自他身上滚烫的热量。 她强迫自己从沉溺中清醒,零落着音调,糯声糯气道:「容…峥,你身上…唔…好烫…唔…」 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整话,小妹双手挣扎着要去摸他的额头。 「别动!」 他的声音里,似乎透着某种隐忍。 小妹僵硬着身体,不敢再乱动。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地扑在耳畔,令小妹不由心态加速。 极低的气温,让小妹贪恋着容峥怀里的温度,耳畔那股热气刚贴到脸颊上,就被冰冷的温度同化。 一热,一寒,刺激着小妹敏感的皮肤,俨然有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容峥就这样牢牢地抱紧她,良久,都没有动弹。 小妹惦记容峥身上的毒,小声地开口:「容峥,你身体没大碍……啊……」 话还没说完,小妹只觉得身体被整个抱起,然后眼前就一整天旋地转。 「砰」重物落在地上。 小妹并不觉得痛。因为她现在整个人身子趴在容峥的胸膛上。 「你怎样了?怎么还吐血了?谁给你下的毒?解药呢?古月那里有吗?对,我的血,我的血一定管用!」 近距离的看,小妹才发现容峥脸色苍白得吓人,顿时她就慌了,伸手把手指咬破,直接将手指放到他嘴边:「快,吸血,吸了就没事了!」 她,细细的指尖,戳着他的唇。 容峥深邃的眼眸里,欲色不受控制地翻腾。 他本能地张嘴,几乎是咬上了她的手指。 小妹吃痛地蹙眉,眼角有晶莹滑落:「容峥,我命令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明天我就改嫁!」 威胁的话音落下,容峥双手抱着她,直接将她反压在身下。 那双幽深的眸里,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娘子,还想改嫁,嗯?」 肩膀上有股滚烫的力道,容峥掌心的灼烫,似乎要将她的皮肤都烫熟了,她的血似乎不管用。 不! 不可以! 满脑子只想着容峥不能死,小妹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也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意味深长,扯着嗓门反驳道:「对!你要是死了,我立刻就改嫁,反正有的是人娶我!」 「好!好得很!」 容峥咬牙切齿,因为心疼小丫头,捨不得她受委屈,所以他让古月强行替他压制媚毒。 他一个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饱受慾火焚身之痛。 结果倒好,却是换来小白眼狼。口口声声地喊「要改嫁」。 即便,他清楚小傢伙是担心他会死,故意拿话激他,那也不行! 对上容峥吃人的眼神,小妹没出息地瘪了瘪嘴,服软呢喃:「夫君,我冷……」 轰! 最后一道理智,被彻底的击垮。 容峥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最真实的欲求,大手将小妹捞入怀里,起身朝着冰室更深的地方走了进去。 小妹被打横抱起,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脑袋贴着他的胸膛,乖巧地如猫咪。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方,可只要有容峥在,她就觉得安心。 「娘子。」 「嗯?」回过神来。小妹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柔软的大床上。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容峥滚烫的身体已经压了上来。 「容峥!你不要命了吗?还发着烧呢!」说着,小妹用力地推开他,身体灵活地朝床里侧,滚了进去。 只是,打定主意要将小妹拆入腹中的容峥,哪里肯罢休。 他伸手,将小妹轻易地圈禁在身下,眉眼间满是蛊惑,暗哑出声:「小妹,你是我的。」 「夫君,你中了什么毒?」 「谪仙醉。」 「那是什么毒?」 「没你,就会要命的毒。」 轻轻浅浅的话,窜入小妹而中。 她还来不及接话,铺天盖地的吻便朝席捲而来。 小妹忍不住嘤咛出声,容峥熟悉她身体的每个敏感位置,只轻轻地撩拨,便让她丢盔弃甲。 最后那句话,她一开始没懂。 只是,当容峥大手不规矩地覆上她的身上时,小妹脑子顿时就炸了。 「娘子,在想什么?」 温柔的语调,魅惑地能掐出水来,眼里妖孽的脸庞,刺激着小妹的感官。 忽得,她双手双脚缠上了容峥…… 第一百九十二章 明明是我想遇见你的(与君诀) 屋子里的气温,虽然不寒,但依旧很冷。 她攀附在容峥宽大的胸膛里,贪婪地汲取着他的灼热。 起起伏伏,高高低低,一浪翻过一浪。 小妹就像是漂浮在海中的扁舟,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安心将自己全身心地交付。 床纱浮动,暗香连绵,两人情到深处。彼此间想要对方更多,更多,更多…… 暗哑磁性的嗓音和软糯娇喘的音调,交织在屋子里的暧昧气息中,一夜无眠。 翌日。 等小妹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墨渊阁的房间摆设。 她勐地坐起身,下半身般有不舒服的疼痛感袭来,昨晚那一幕幕疯狂的画面,铺天盖地地席捲而来。 本以为是个春梦,可看着身上斑驳的痕迹。小妹脸就觉得烧得慌。 这时候,水晶帘被人掀开,珠帘清脆的碰撞声,将她的视线吸引过去。 他,一身丝质寝衣,乌黑的发,散落在肩头。 那,远山的眉,狭长的眼,高挺的鼻樑,还有那殷红的唇,不由让小妹浮想联翩。 容峥目光似有如无地掠过坐在床上发呆的小人儿,嘴角不经意地勾起。 一夜疯狂,他自己也没预料到,在沾上小妹身子的剎那,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顷刻间土崩瓦解。 昨晚,不仅仅是小妹丢盔弃甲,就连他也情不自禁的沉沦其中,不能自拔。 「娘子,早知道灵肉合一,如此曼妙,为夫就该早点将你办了。」 「咳咳咳……」 什么情况? 高冷谪仙说话居然这么不要脸? 明目张胆地调戏啊! 「容峥……」 小妹想开口接话,可一出声,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娘子,喝点水润润嗓子。」 看着容峥似笑非笑的模样,小妹只觉得头皮发麻,昨晚天疯狂,喊得太过头了,连嗓子都喊哑了。 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抿水,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而容峥也十分有耐心,就这样温柔地看着她。 忽得,门外头传来影一的禀报。 「主上,三皇子从府门硬闯进来了。」 「哎呦~~~」 屋子里。传出女子绵软的声音。 影一脸色微红,识相地推到了远些的位置。 「娘子,这般迫不及待地起身,是要去见老相好?」 头顶处,缱绻温柔的磁性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蛊惑。 小妹整个人都落在容峥的怀抱里,心底郁猝,暗骂:混蛋,禽兽,臭鸡蛋…… 「娘子……」 「你…大白天的…别乱来!」一夜疯狂。让小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她现在浑身酸痛,两腿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容峥眉眼上挑,勾唇朝着小妹耳根子吐热气。幽幽道:「娘子为了见别的男人,连路都走不稳了,说明为夫昨晚出的力还不够……」 「容峥,你……」 「唔唔唔……」 小妹愤愤地瞪着啃她嘴唇的男人,气不过地张嘴,反咬过去。 「嘶……」 嘴巴得到解放,她气恼地破口大骂:「容峥,你个臭流氓!」 「娘子,为夫的嘴巴被你咬破了,等会儿要是被堂弟看到了。你说为夫要怎么跟他解释呢?」 暗哑的声音窜入耳中,小妹勐地愣住了。 容祀突然闯王府,肯定是担心她。 心思流转间,打斗声已经渐近了。 「容峥,让他们停下来!」昨晚被关的时候。小妹很清楚地听到了傅贵妃对容祀的不留情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凭什么? 「就凭老娘是你媳妇!」 彪悍的话音落下,他谪仙的面庞上,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那一抹浅笑斐然,令小妹不自觉地沉沦。 「娘子……」 勐地回神,小妹才想起正事,急忙要从容峥怀里挣脱,她可不想白日宣淫。 只是,她要抬脚出去,却发现,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而且,身上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也不能见人啊! 「菊香,快给我更衣!」 「娘子,为夫帮你。」 「免了,我还是自己来吧。」她才不要被吃豆腐呢! 容峥失笑,丝毫不介意小妹的蛮横,也没再坚持,迳自出了屋子。 「前往南境的大军已经开拔,堂弟不随军,怎么跑到我这个荣王府胡闹了?」 「我问你,小妹怎样了?」 「堂弟,你该叫小妹一声堂嫂,才是。」 容祀背剑而立。眸光中闪过痛楚,他艰难地开口:「请问堂哥,堂嫂现在情况如何?我母妃有没有伤到她?」 昨晚,延禧宫的暗格被三皇子捣毁了,这个消息早已经被容峥知悉。 这件事情,即便是容祀不做,他也是要做的。 幽深的眼眸掠过一丝精光,容峥面色清冷,缓步走下台阶,淡淡出声:「堂弟安心随军,你堂嫂有我这个夫君照顾,会过得很好。」 小妹穿好衣服,刚想跨步出门,大腿根部就一阵酸痛。 她眼角抽了抽,伸手扯着腿,动作极为不自然地跨过门坎。 「小妹!」 容祀看到心心念念的女子,不假思索地要上前。 结果,容峥却挡在了他面前。 「让开!」 「堂弟,她是你堂嫂。」 「我知道,但是你别忘了,小妹也是我最在乎的女子!」 温暖的男声里,带着淡淡的苍凉,那近乎痴狂的宣言,深深地震撼了小妹。 「景行……」 「小妹,你的孩子呢?」 容祀第一时间看小妹扁平的肚子,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升腾,忍不住出声询问。 突然问住了,小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因为傅贵妃强行将她关进暗格,所以她的肚子直接被压平了。 可如果说孩子没了,容祀势必会自责…… 大朝会那日的谎言,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 小妹坦言相告,说自己只是假孕。 容祀面露伤心,抓着她的手质问,为什么不选他? 她说,感情的事情。本就没为什么可言的。 容祀离开的时候,温暖的眼眸里,满是神伤,低声地呢喃:「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那时,她转身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住了。 不过,小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着容峥甜甜一笑,扬声道:「夫君,我们一起送送景行吧。」 高高的城楼上,两人相互依偎,目送浩浩荡荡地军队。 秋风飒飒,带来些许凉意,小妹将身子往容峥怀里又缩了缩,语气闷闷道:「听说南境条件艰苦。环境恶劣,不知道他这一去能不能适应?」 「他是傅贵妃唯一的儿子,不会有事的。」 「可是……」昨晚傅贵妃说要把容祀打残的恶毒话犹在耳边,小妹不由踌躇。 容峥抬手,宠溺地揉了揉小妹的头,无奈道:「好了,本座也会派人保护他安全,这样总行了吧。」 「夫君,谢谢你!」 「娘子,要如何谢,嗯?」 「哎呀,这是在外面……」宽大的衣袍将小妹遮得严严实实,容峥刻意为所欲为。 小妹红着脸,别扭地挡开容峥的亲近,底气不足道:「能不能缓两天,人家那处还疼着呢。」 闻言,容峥愣住了。 敢情着小傢伙,已经将他视为豺狼虎豹了。 「傻瓜,为夫自然是心疼娘子的,只是娘子不老缠着为夫,说要替为夫生孩子。若是咱们不抓紧些,怎么赶得上进度?」 「咳咳咳……夫君,如今我肚子扁了,皇上那边要是怪罪下来,该怎么办?不如……」 她想说,要不再将真力注入,伪装假肚子好了。 「不可以。」其实,容峥一直都瞒着小妹,这股灼热真气其实是辅助治疗宫寒的。 古月说过,如果真力消失,那就意味着世子妃的葵水问题解决了大半,接下来只需再坚持服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不及说我爱你(只愿来世) 秋去冬来。 容祀走了三个多月,南境的战报,小妹就关注了三个多月。 天气渐寒,战事吃紧,边境将士们苦苦支持,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自从大朝会后,南诏国国主便联合南蛮诸部落,对大齐边境发起了勐烈的攻击。 根据小妹所知,容祀有好几次都差点丧命。 曾经,她也修书,让落纱门的探子带给容祀,劝他回来。 可是。信笺就像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就连容峥派去暗中保护容峥的影卫,也失去了联络。 暖意融融的城墙阁楼里,容峥负手而立,幽深的目光落在心不在焉的小妹身上,淡淡出声:「在想什么?」 小妹也不瞒着,直截了当道:「容峥,我想去南境。」 这个事情,她已经考虑很久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容峥直说。 话音留下,书房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静。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看着窗外傲雪盛放的寒梅,小妹眼里的坚定之色,越发得浓郁。 忽得,她身子被打横抱起。 「容峥,你干嘛?」 怀里小人儿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让容峥好笑,都睡一起这么久了,这小傢伙还是那般不知情事。 他指尖轻点小妹的鼻尖,嘴角勾起,语气戏虐道:「当着本座的面,说要去找别的男人,也就你敢……」 低低柔柔的话音里,带着宠溺的意味。 小妹闻言,面露喜色,两眼绽放出七彩的光,伸手就将他脖子搂住。 「吧唧」一口,亲在了谪仙的脸颊上,扬声道:「容峥,谢谢你!」 「娘子要谢为夫,还是实际些比较好。」 戏虐的话音落下,空中突然放过一道冷箭。 电光火石间,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犹如大网般朝着他们侵袭而来。 猝不及防间,小妹被推到了一块石墩子背后。 而容峥,则孤身一人,挡在她面前。 猩红色的吞噬,撞击着来势汹汹的长箭。 这时候,从四面八方涌出很多蒙面黑衣人,他们一个个都是死士,不惜一切地朝着容峥涌上去。 一波,接着一波。 雪,越来越大。 热血飞溅在晶莹的雪地上,犹如红梅盛放。 「杀了她!」 忽得,那些人因为抵不过容峥,纷纷将目标转移小妹身上。 「你们敢!」 谪仙男人周身气血膨胀,那强大的白色光环,闪耀着刺眼夺目的光芒,令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小妹眼睛眯了眯,身子已经被一道温暖而霸道的力量纳入怀中。 「容峥,小心!」 背后,有黑衣人朝着他们勐刺了过来。小妹尖叫出声。 「刺啦」布帛破裂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 只瞬间,月白色的袍子,就染上了血色。 「容峥!」 小妹惊唿出声,手慌乱地要去捂住伤口。 「别碰!」 他凌厉的喝止声里,带着浓重的焦灼。 顷刻间。小妹看着那殷红的血变成了乌黑。 有毒! 死士朝着两人继续围上来,小妹眼眶发红,双手用力地推,目光中透着决绝,高喊:「容峥,放我下来!这样。我只能拖累你!」 刀剑碰撞,火花四溅。 那带血的利刃,一次又一次地划过小妹的眼前。 刀光剑影,血肉翻飞,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满满地堆成了山。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妹始料未及,她哭喊着,让容峥松手。 可是,他中毒的手,从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小妹。 城楼下,影一为首的暗卫队,已经被更多的黑衣人缠上了,根本赶不及来救援。 「主上!」 惊恐的尖叫声,刺破了灰白色的上京城天空。 小妹通红着眼眶,只见容峥身后,一把锐利的宝剑,朝着他后背心刺了过来。 「不要!」 他们刀刀狠辣。只攻不受,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取容峥性命。 武功,小妹不懂。 可她看得出,那些人不过就胜在人多,心机狡诈。功夫根本不是容峥的对手。 心急如焚间,小妹抓住机会,用力地抓住城墙上的桅杆,挣脱了容峥宽而有力的怀抱。 小妹踩着仅仅一个脚掌宽度的城墙壁,白皙的脸庞上露出粲然的微笑,眼看着缠斗的人只多不少。 而且,他们发现了容峥的弱点后,都改了战术。 纷纷将攻击目标,全部都转移到她身上。 容峥来救她,就会腹背受敌…… 大片大片的雪花,如鹅毛般飞舞盘旋在空中。 小妹摇晃着身子,抬眼望瞭望头顶的天空。 雪,落在她的脸上,冰冰的,冷冷的,化成水,顺着脸颊落下。 眼角,有一滴晶莹滑落。 「夫君,如果有来世,我还做你的娘子。」 容峥身形晃动,吞噬在手,迅疾挡开勐扑上来的三人,幽深的眼眸里泛着猩红色,低吼出声:「傅小妹,你敢!」 她,轻轻地,跃入空中, 身体恍如一片雪花,翩翩然地坠落, 簌簌落雪声。寂静了整个世界,那一抹纤细,在风中飘然远逝去…… 「不!」容峥一口鲜血喷出,从喉咙底部,发出一声悲鸣。 顷刻间,他虚弱的气场迅速膨胀,眼里满是血红,将吞噬横扫。 那波冲上来的死士,只眨眼的功夫,便如同五马分尸般,支离破碎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风。 冷冽地刮过面颊,刺疼刺疼的。 小妹面朝上,目光贪恋着那抹谪仙身姿。 只见他纵身跃起,不顾一切地朝她飞来,小妹嘴角勾起,露出最粲然的笑容,似要将这一生的挚爱都诉说殆尽…… 「傅小妹,伸手!」 容峥歇斯底里地喊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情绪这般疯狂失控。 这辈子,有夫如此,死也值得了。 城墙上,有死士摇晃着身子,拿起弓箭,锐利地箭矢没有瞄准,便失控射了出去…… 「主上!」 落纱门救援到了,训练有素的影卫,朝着容峥飞身而去。 这一刻,小妹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冷箭,没入皮肉,发出的刺耳声,在容峥的耳中无限放大。 「不!」男人愤怒的吼声,似要将整个世界都毁灭。 「砰」的一声。 那抹纤瘦,落向地面。 厚厚的积雪,瞬间扬起无数飞花,朝着四面八方飞溅。 「杀、无、赦!」 容峥发了疯似得,朝着雪坑飞奔而来,身体早已经因为中毒,而体力不支,连续跌倒了好几次。 落纱门接收到主上的命令,手起刀落,将那一波波涌上来的死士以最残忍的手法干掉。 要死了么? 下雪天。天空怎么会有蓝色? 娘亲,小妹来找您了…… 身体轻飘飘的浮起来,就像是灵魂出窍般,小妹周身包裹着幽兰色的光芒,被耶识忽律抱在怀里。 「吾的小妹,吾来带你回家了……」 意识迷离之际,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可是眼皮好重,怎么撑都撑不开。 「累了,就睡吧,乖……」 容峥提气,要阻挡。 结果,眼前忽得一黑,整个人便人事不知地栽倒在了雪地里。 「主上!」 影一惊慌失措地上前,命令落纱门众掩护主上,安全撤离。 耶识忽律信步游走在半空中,幽兰色的眼眸里,掠过势在必得的狠辣。冷声道:「敢夺吾的妻,自不量力!」 落纱门,主舵。 古月眉头紧锁,仔细替容峥诊脉。 容峥规矩地躺在床上,眼睛倏地睁开。 「主上,您不能乱动!」 「小妹呢?」 「世子妃她……」 「启动绝杀。」 容峥苍白的脸上,掠过难掩的痛惜之色,他拳头紧握厉声命令出声。 绝杀,落纱门最高任务代号。 一旦启动,分布在各国的落纱门网络,将会在最短的时间以点连成线。 而这个绝杀,即便是当初在面临生死关头,查找素翎的时候,都没有启动过。 古月没想到,如今主上居然为了世子妃,不惜将多年苦心安插在别国的暗线,全部都暴露。 第一百九十四章 疯狂的救赎(吾命系吾妻) 东城一处雅致别苑内。 厢房里,大夫神色凝重,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都是摇头。 耶识忽律幽蓝的眸色,杀机毕现,阴沉道:「吾命令你,立刻替她医治,若是她活不下去,你还有你的家人都要给她陪葬!」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不是小老儿不想救,而是小老儿医术浅薄。实在没有把握……」 求饶声,戛然而止。 血淋淋的尸首,从屋子里拖出来,正好落在等候在外的医者眼里。 「下一个!」 「啊!」又杀了一了个。 「再下一个!「 「救命…啊!」 惨叫声接二连三,蓝别从来没见过国主如此疯狂失控,沉不住气地冲进屋子,跪地:「国主,从那么高的城楼上摔下来,生还的机会本就微乎其微,国主您已经尽力了……」 「滚!」 耶识忽律幽蓝色的眼眸里,迸发出鬼火般的光,怒吼出声。 屋子里。弥散着淡淡地血腥味。 女子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她肩头的伤经过包扎,纱布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她无声无息地躺着,一脸的安详。 耶识忽律幽兰的眼眸里,清晰地答应着这样的她,心脏处就像是被刀子捅了一刀,窒息般地痛苦。 他,缓缓地走近床边,双手将奄奄一息的女子托起,纳入自己的怀中。 此时,周身的蓝色光晕,已经将小妹万完全地包裹住。 唇瓣,在她额心,轻轻地点过。 五官深邃的男子,幽幽呢喃:「吾的小妹,有吾在,你就不会有事!」 话音落下,耶识忽律闭目运功,没多久,一颗泛着金色光芒的内丹,从他嘴里缓缓地飘出,漂浮在蓝色的光晕之中。 他拿起刀子,在心口划了一刀,蓝色的液体顺着小妹的唇瓣,缓缓地流进她的嘴里。 紧跟着,那颗泛着金光的内丹,停留在小妹的嘴唇上,一闪一闪地闪着幽光。 渐渐地,内丹的光泽变得暗淡,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血色的女子,脸色渐渐的红润起来…… 「国主!」 惊唿声,打断了耶识忽律的动作,一口血澎涌而出。 「出去!」 「国主,傅小妹不过是遗落在外的判族余孽血脉,您怎么能够不惜伤及自身修为……唔……」 「吾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辅政大臣来插手。」 凌厉的话音落下,蓝别就被拍飞出了屋外。 耶识忽律重新凝聚真气,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如小妹的体内。 热,好热。 小妹觉得整个人仿佛都置身在火炉中,身体内有股强大的力气在横冲直撞,身体就想要炸开似得。好难受。 耳畔,不停地有陌生的唱诵声,她觉得很烦。 好累,好想睡觉。 「吾以吾之命,救吾之妻命,从此以后。她生吾生,她死吾死,同心同结,永不言弃……」 一遍又一遍的梵文,都是重复唱诵同一个意思。 小妹眉头蹙紧,身体里乱撞的能量。伴随着她不满的吼声,从喉咙里喷发而出:「容峥,不要!」 勐地,睁开眼。 入目全是陌生的景物。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身边耶识忽律居然昏睡在旁边。 城楼上,那一幕幕血腥的画面。不断地涌现出来。小妹几乎可以肯定,那场殊死击杀,肯定是身侧的男人所为。 心里有个邪恶的声音,正催促着她----杀了他!杀了他! 都是他,害得容峥受伤,害得她不得不跟心爱的人分离…… 不知何时,小妹已经拔下了头上的髮簪,朝着耶识忽律的胸口狠狠地用力插下去。 勐地,那双紧闭的眼眸撑开,幽兰色的眼眸里,寒光一闪而逝。 「叮……」 髮簪应声落地。 小妹手臂发麻,无力地垂落。 耶识忽律近乎暴躁地将小妹压在身下。阴沉着声音,质问:「你要杀吾?」 近在咫尺的艷绝脸庞,跟容峥同样的魅惑众生, 只可惜在小妹眼里,耶识忽律的美,就如同罂粟花般----妖冶却有毒。 她蹙眉。别过头,不去看吃人的目光。 「傅小妹,吾在问你话,回答吾!」 下巴被钳住,小妹吃痛,倔强出声:「国主,你不是看到了吗?又何必多此一举?」 「轰」房门被掀翻。 蓝别整人跌进了屋子。 他匍匐跪地,身体整个都趴在地毯上,虔诚地如同膜拜神明般:「国主,全城戒严,今晚要离开,恐怕有些困难。」 耶识忽律幽蓝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捏着小妹下巴手掌收紧,强迫她跟自己对视。 「南诏有你的母亲,吾的小妹难道不想跟吾去故乡看看吗?」 他,眸子的颜色,就像海洋般纯净,小妹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聪儿天真烂漫的模样。 神思,有片刻的错乱。 她像是被蛊惑般,下意识地点头,应声:「想。」 话出口,耶识忽律嘴角满意地勾起,他脸色沉冷,眼睛危险地眯起,命令道:「不惜一切代价,今夜必须出城。」 「臣,遵旨。」 荣王府。 墨渊阁内,容峥脸色苍白,门中急报频繁而来。却没有个是小妹下落的消息。 「主上,这毒很棘手,属下手里缺一味草药。」 「他想逼本座妥协,痴心妄想。」 话音落下,容峥手别的茶盏已经四分五裂。 古月脸色凝重,动作一丝不苟地施针,为今之计,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压制毒素蔓延。 「主上,有句话属下不得不说。」 容峥眸色翻滚,看向古月的目光,徒然变得犀利起来,阴沉道:「如果是关于小妹生死的问题,本座不想听!」 「主上,世子妃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保全你,如今你这样自暴自弃,不配合治疗,世子妃在天之灵……」 「本座的娘子,不会那样脆弱,古月,本座命令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那张谪仙脸上,黑气缭绕,三千鸦发肆意翻腾,容峥就像是地狱魔鬼般,浑身散发着嗜血的气息,不容置喙地出声。 一字,一句,都带着迫人的威压。 古月被迫承受着压力,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手上扎针的动作,渐渐地变得迟缓,艰难地开口:「主上,无论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门中传来的消息已经写明了,只要主上放行,便将解药奉上……咳咳……」 「如果本座的手臂,需要用本座的妻子来换,那这条手臂,不要也罢!」 是夜。 西城最为偏僻的出城口。 三三两两的守城卫兵,缩在角落。围着地上的火堆烤火。 「妈了个巴子,这天寒地冻的,谁会大半夜的出城?」 「行了,别抱怨了,上头髮话了,咱们照办便是。」 「来,来,喝酒,喝酒!」 不远处,一辆通身漆黑的马车,很轻易地跟夜色融为一体。 唯独那盏,挂在车头的风灯,散发着幽幽光芒,为车夫照亮前行的路。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停车!哎,说你呢,把车停下来!」 围着火堆烤火的卫兵,看到有车过来。懒洋洋地晃动着手里的酒壶,扯着嗓门喊。 只是,马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加快了速度,朝着城门口沖了过去。 「来人!来人啊!有人硬闯城门!」 唿喊声落下,从四面八方,迅速窜出许多黑影,追着那辆马车而去。 那几个守门士兵,经过这么一闹,喝酒打屁的心情也顿时没了。 干脆,他们把酒壶往旁边一丢,三三两两地在城门口站好。 万一,上头怪罪下来,他们至少还能为自己辩解,并没有玩忽职守。 黑暗中,有道光亮,正步履蹒跚地朝着城门口靠近。 刚有马车横冲直撞出去了,守门士兵立刻就提高了警惕,上前阻拦:「站住!」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不由己(容峥的手臂) 「军爷,我弟弟病了,麻烦行行好,放我们出城吧。」 女子说话的声音,卑微里透着焦灼,再看她手里牵着的小男娃,通身都包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究竟得了什么病。 士兵审视的目光落下,对面声泪俱下的女子身上。 抬手,上前要去揭开披在小男娃身上的披风。 「军爷,我弟弟的病受不得风,劳您高抬贵手。」 「这上京城里。医馆多如牛毛,你弟弟得的什么病,连城里的大夫都看不好,需要大半夜地出城看?」 「回军爷,家里穷,上不起医馆,弟弟又病重,实在是拖不起了,所以才冒着这样的大风雪,看看能不能出城去别的地方找找生机……」 女子梗咽地解释出声,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守门士兵相互对视了眼,其中一人伸手。作出要收出城费的手势。 这时候,女子身侧的小男娃,似乎要有动作。 结果,可怜兮兮的女声,突兀地响起,制止了他的动作。 「噗通」膝盖跪在雪地里,刺骨的寒冷。 女子哀求出声:「军爷,麻烦你行行好,我身上没钱,要是有钱,就不会带着年幼的弟弟,冒着风雪出城求医,军爷发发善心……」 「行了,行了,死穷鬼,还不快滚!别碰老子,晦气!」 两人是被赶出城的,临走的时候,连灯笼都没来得及拿走。 「哎,那两姐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连个摆了明的穷鬼,连半吊出城费都给不起的。」 「……」 与此同时,厚实城墙之外。 女子和小男孩,已经上了一辆普通至极的马车。 车厢里,女子眼神清冷,冲着端坐在对面的小男孩,冷声道:「我能做的,都做了,解药呢?」 「急什么。」 「耶识忽律,你言而无信!」小妹气恼,伸手就要撕掉脸上的易容伪装。 只是,她刚有动作,迎面就压下来一股强大的真力,令她无法动弹。 「我已经听你的话,答应给你去南诏,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他的毒,吾自然会派人送解药,不过,必须是我们上船后。」 小妹闻言,心念流转间,她语气略微缓和了些:「若是上了船之后。你又反悔了?那我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耶识忽律依旧保持着聪儿时的孩童模样,唯独那双被他可以掩盖的眸色,已经恢復了正常的幽蓝色。 危险的光芒肆意流转着,此刻,他很愤怒。 「耶识忽律,你的目的是带我回南诏。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小妹尝试着再次表达诚意。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的对峙之中。 良久,耶识忽律终于松口:「解药吾可以让人送去,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吾不喜欢被欺骗。」 「娘亲在南诏。我也想去看看她。」 二十里外的护城河码头,商船已经扬帆,随时准备出发。 小妹站在船头,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白雪茫茫,眼里落寞悲凉之色,一闪而逝。 身上。忽然被披上狐皮大氅。 她下意识地惊了惊,脚步要往后退开。 「你敢躲一下,吾立刻命人将解药收回。」 威胁的话音落下,果然,女子就不敢再动了。 船头的冷风,肆虐地刮过两人之间。 纯白色的狐狸毛,调皮得抚摸着小妹的脸颊,将她那张娇憨如同少女的脸庞,衬托得越发精緻。 耶识忽律幽蓝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异样的光芒,他大手霸道地揽过小妹的腰际,不容置喙道:「吾的小妹。你该认清自己的身份,跟吾回南诏,回你的故乡,只要有吾在,就不会有人欺辱你的。」 小妹秀眉蹙紧,身体排斥着往后退。 只是。她越是挣扎,腰间的力道就越重,疼得她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耶识忽律,我已经成婚了!」 有些事,能妥协。 有些事,却不能。 在小妹心里,容峥是她此生的挚爱,即便从此以后,两人天各一方,她认定的人,只有他一人。 话音落下,那道扣住腰肢的力道,明显出现了波动。 不过,下一瞬,耶识忽律魅惑丛生的脸上,浮现出狠辣的神色,阴测测道:「吾的小妹不说,吾倒是忘记了,敢碰吾的女人,他必须死!」 「你什么意思?」 心惊之余,小妹尽可能地控制住情绪,镇定地询问。 「放心,吾言而有信,解药会给的。」 耶识忽律冷冷的丢下话,便命人将小妹带回船舱。 甲板上,蓝别不满地白了眼傅小妹,嘴里用她听不懂的话,嘀咕了几句。 小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身后,有耶识忽律的声音。正在用同样的语言,跟蓝别对话。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是不是跟容峥的解药关系? 正焦虑间,她已经被带到了一间宽敞精緻的房间。 伺候的婢女上来,就要为她洗漱更衣。 小妹警惕地后退,冷声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拒绝的话音落下,却根本不管用。 那些奴婢就像是聋子似得,完全听不懂她的话,仍旧有条不紊地替她更衣洗漱。 她,伸手推开其中一个婢女。 那人,摔在地上,就像木头人般,完全不知道痛地爬起来,脸上表情木讷,继续重复上一个动作。 一幕幕诡异的画面,刺激着小妹的眼球。 这些人,就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除了会唿吸,证明她们还活着,根本跟行尸走肉无二。 思索间,小妹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从城楼上摔下来,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醒过来却只花了几个时辰。 而且,身上除了一些挫伤和受的箭伤,再无其他伤痕。 小妹不觉得自己是幸运,反而让她联想到了南诏国有起死回生的神秘力量。 她之所以会妥协,答应去南诏,其实也是抱着侥倖心理,或许,娘亲也有机会復活…… 怀着忐忑的心情,困意再也挡不住,一重重席捲而来。 梦里,她看到了那张缱绻温柔的谪仙脸庞,手不自觉地伸出去,只是指尖才碰到,他便消失不见。 「容峥……」 女子睡梦中,不安地呢喃声,正好落入站在旁边,欲要坐到床上的耶识忽律耳中。 幽兰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怒气,他食指点在熟睡女子的眉心处。嘴里低喃着一段梵文咒语。 这时候,指尖和眉心接触的位置,忽然发出了浅金色的光亮。 「以吾之名,冠吾之妻,君入梦,邪祟除。」 睡得不踏实的小妹,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直到那轻轻浅浅的唿吸声,在静谧的船舱里蔓延开散,坐在床上的黑色身影忽然动了。 他,迳自将外袍脱下,然后理所应当地躺在了熟睡女子的身边。 船一路行驶,畅通无阻,不到两个时辰,便缓缓驶出了入海口。 而与此同时,中了计的落纱门暗卫,回门中禀报。 容峥脸色阴沉,中毒的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冷声道:「不惜一切代价。拦下他们的船!」 「主上,您别心急,至少世子妃还活着,是个好消息。」 古月上前,替容峥扎针,安慰出声。 解药,缺的那味药,只有南诏国境内才会有。 于公于私,这趟南诏之行,落纱门都势在必行。 耶识忽律和蓝别那段小妹听不懂的对话,其实就是在争执是否要将解药送到荣王府。 而最后,蓝别说服了耶识忽律,并没有按照约定,将解药送去。 小妹是被风浪摇醒的,勐地睁开眼,看到身边躺着个陌生男人,吓得她失声尖叫:「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 耶识忽律冷着脸,缓缓地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敞开在胸前的衣襟,哑声道:「这是吾的房间,吾不睡这,要睡哪儿?」 第一百九十六章 挑不离间乱妹心(不择手段抢媳妇) 胸口起伏不定,小妹双手死死地扯住被子,将胸前挡得严严实实的。 睡觉前,也没人告诉她,这是耶识忽律的房间。 要是事先知道,就算让她在外面挨冻整夜,都不会住的。 「你出去!」 「这是吾的房间。」 「好,那就我出去!」 人在屋檐下,没有什么权利可言,说着。小妹也不再作无谓的争辩,迳自抱着被子起身离开。 她,腿迟疑地跨过耶识忽律,心脏紧张地缩了下,手搂着被子的动作,加重了几分。 忽得,船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小妹没站稳,整个人朝着地板跌了下去。 不过,她不怕。因为身上有被子,所以摔了也不会觉得疼。 小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地面,身体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怎么都摔不下去了。 「国主,前方海域天气突变,航线需要改道。」 「那就改。」耶识忽律口气中带着不耐烦,说着,他拉着被子的手,勐地往上一提,小妹整个人被重新提熘到了床上。 船体,受到海浪的冲击,晃动的厉害。 耶识忽律身体顺势朝前倾轧,身体压在了小妹的身上。 「你…起开!」小妹愤怒,眼睛里冒着邪火,吼出声。 前来禀报的下属,转身的瞬间,正好听到船舱里暧昧不清的话音,脚步不由踉跄了下。 「哈同,国主起了吗?」 「蓝护法,您还是别去打扰国主了。」 蓝别脸色微变,他就不明白了,这个判罪余孽的后人到底有什么值得国主,不惜损一半修为来救护的? 国中,已经有了天圣女最佳人选蓝凤凰,只要国主回国,便能举行婚礼。 心烦意乱间,蓝别转身,冲着哈同道:「改道之后,我们会经过哪几个地方?」 「乌池国,大坂国,还有楼兰国,依次都会经过,到时候,我们会停靠在乌池,採买补给。」 「不。全速前进,到楼兰去採买。」 「可是如果这样,船舱内的物资恐怕会……」 「那是你的事情,总之你必须在楼兰停靠!」 船舱外头发生的一切,都被淹没在狂风巨浪之中。 舱内。小妹死死地瞪着耶识忽律。 风浪太大,她想起来好几次,都被晃得东倒西歪。 手边能抓的东西,全部被她抓的乱七八糟,连床纱都被拽了下来。 现在。她和耶识忽律的状态,实在是太尴尬。 小妹脸色不善,将脑袋别过侧面,不想再去看对面男人幽兰的眼睛,她总觉得这双眼睛有邪气。每次对上,神智都会恍惚一下。 「吾的小妹,居然这般热情,吾真是受宠若惊。」 「够了!别逼我厌恶你!」 女子冷言冷语,让耶识忽律嘴边的笑意彻底僵硬住了。 他眼眸危险地眯起,抬手掰过小妹的脑袋,强迫她跟自己对视,逐字逐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打从你降生到这个世上开始,你的命定夫君。便只能是吾。」 「那都是你一厢情愿,与我何干?」 「你身上流着的血,是天圣族最纯净的血脉,你生来背负的使命,就是成为吾的妻。」 耶识忽律抑扬顿挫的话音。清晰地落入小妹的耳中。 她秀气的眉头,已经紧紧地拧成麻花,对于眼前男人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相信。 「怎么,不信?」 女子的抗拒神色,他看得清楚,压制她身上的力道,突然松了下。 紧跟着,他伸手,将小妹牢牢地圈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冷声道:「还记得你母亲怎么死的吗?」 「耶识忽律!」娘亲的死,始终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伤疤被揭开,小妹歇斯底里地怒吼。 小妹的不敬,他丝毫不在意,只沉声继续:「她身上传承了你外祖母的血脉,生下你后身子便亏虚了,一日不如一日,不过你母亲的血脉并不纯净,因此她熬过了十四年,才油尽灯枯而死。知道你外祖母生下你母亲之后,多久就死了吗?」 外祖母? 很小的时候,娘亲经常带着她去郊外一出孤坟上香,上面除了杂草,连块墓碑都没有。 她曾经问过娘亲。里面埋葬的是谁? 那时候,娘亲说,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亲人。 可是,小妹从来不知道,这个亲人就是外祖母。 耶识忽律看着女子陷入沉思的疑惑模样,冷不丁道:「蓝音音,拥有天圣族最纯净的血脉,在跟老国主成婚当日,逃婚离开南诏,从此下落不明。事后,南诏举全国之力稽查她的下落,发现她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后,便气绝身亡……」 干脆利落的话音,像刀子般刮过小妹的耳朵,膈应着她的心,很不舒服。 「知道容峥为什么会找上你吗?」 「如果你想说,是因为我的血,那就免了。」小妹面色不善,声音中透着冷厉,制止出声。 「除了你的血,还因为你的身体,是离人蛊最好的宿主。」 「你什么意思?」 容峥中蛊毒的事情,小妹大概了解,那七七四十九日的纠缠,她大概能猜测,他就是为了解身上的蛊毒。 只是,听着耶识忽律的意思,似乎她也中了蛊毒。 「放心,你身上的蛊,对你的身体不会有任何伤害,只不过……」 「你闭嘴!我不许你污衊容峥!」 耶识忽律冷笑,伸手牢牢地扣住小妹的手腕,幽蓝色的眼眸里迸发出慑人的寒光,隐忍怒气道:「不信,那吾就让你认清楚真相!」 手腕处。有股寒冷刺骨的触感,沿着静脉蔓延。 小妹紧咬着牙关,强忍着身体的痛楚,倔强道:「放手!」 「吾说过,你的身子只能由吾来碰,你当吾的话,是耳旁风吗?」 耳畔,有阴冷的风颳过,小妹被迫承受着来自耶识忽律的为所欲为,手臂上的经脉渐渐地凸显出来。 墨青色的经络,透过薄薄的皮肤,纵横交错,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看到了吗?」 突的,皮肤的经脉里,有一颗凸起。小妹目光落在上面的瞬间,那颗凸起就如同虫子般,肆意地蠕动起来。 「呕……」 她脸色惨白,胃里的翻江倒海地干呕起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寄宿在你体内的蛊。」 耶识忽律说到这里,幽蓝色的眼眸里已经染上了浓浓的墨色,他周身黑气缭绕,强势地将小妹扯到自己的身边,继续道:「如今,你还坚信容峥是全心全意为你吗?」 「不!不会的!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暗中搞的鬼!」 小妹勐地摇头,试图将耶识忽律说得话,全部都抛开。 「这种蛊,只有男女交合,才会中。若是,小妹希望是吾做的,那吾便承认,也未尝不可。」 「你混蛋!」 小妹气结,脸色涨得通红,她没想到堂堂国主,说话居然这般下作! 「你的血,能压制蛊毒,阴差阳错素翎跟你的血相融,就成了容峥身上蛊毒最完美的解毒剂。喝够血,的确能解毒,却无法将蛊虫彻底排出体外,若是有朝一日蛊虫復甦,那即便是你的血,也无济于事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娶了你……」 「滚出去!我不要听,不要听!」小梦蒙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将耶识忽律推出船舱。 她整个身体瑟缩在角落,双手抱着膝盖,任何人都不能接近…… 耶识忽律嵴背挺直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女子哭泣的声音,眸色中掠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他迈开腿,深邃的五官,满是志在必得。 容峥,吾倒要看看,这回你要如何跟吾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蓝关之夜(同心咒下不同心) 船,正在全速前进。 在蓝别的高压下,哈同总算是赶在船上物资尚未消耗殆尽之前,递到了楼兰国的口岸。 夜幕降临,海平面上,倒映着橘红色的夕阳。 小妹白皙的脸上,掩饰不住坐船的疲惫。 这几日,她晕船,连续好几日呕吐,几乎要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耶识忽律抬手,替她将大氅穿上,伸手揽过她的肩头。柔声道:「等会就靠岸了,吾带你去夜市面逛逛,蓝关城的夜晚还是很热闹的。」 她目光呆愣愣地看向远方,并不搭理旁边的男人。 他也不介意,拦住小妹的手,反而更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宣誓他的所有权。 巨大的商船停靠在岸边,常常会引来百姓的围观,这次也不例外。 楼兰国,地处丝路要塞,生活物资却极其匮乏。 因此,每次遇上大行商队。百姓们都会拿出手中的各色宝石,跟商队的人换取生活的必需品。 小妹一言不发,任由耶识忽律拥着她下船。 这几日,他每晚还是回船舱休息,但没有像第一次一样,霸道地跟她同床共枕,而是打地铺的。 两人相安无事,就这样维持表面的和平共处。 身着奇装异服的人,一波一波地往她面前涌过来。 他们眼里充满了渴望,那五颜六色的宝石,折射出的光芒,不由晃花了小妹的眼睛。 「走开!都走开!别挡着我家主人和夫人的路!」 「哈同,差不多就行了。」耶识忽律嘴角勾起,目光似有若无地撇过旁边的女子,看着她对下人的话,没什么反应,眼里的温柔更甚。 吾的小妹,只要你能接受现实,接受你跟吾之间的天命婚姻,吾便会宠你一生一世。 「小妹,蓝关城的烤全羊很有名,吾带你去吃,可好?」 「国主决定就好。」 小妹冷冷地回应。 「喊我夫君。」 「耶识,我想我还是呆在船上吧。」 说着,小妹直接甩开他的手,迳自转身往回走。 「哎,我说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我家主人对你这样好,为了救你不惜废掉自己半生的修为……」 「我没有求着他救我。」 哈同气结,愣是接不上话。 耶识忽律并不生气,这样排斥她,冷言冷语的小妹,才是正常的。 其实,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编造那样的谎言,来让小妹伤心难过。 只是,容峥在她心里驻扎得太深,若是不下勐药,他没有把握小妹能够回心转意。 救她,是他自己的选择。 从此,他的命。跟她的性命,系在了同一条绳上,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同心咒一旦种下,两个人在一定程度上,便达到了心意相通。 对方的心绪变化,心跳反应。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感知到。 彼此间,比坦诚相待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几日,小妹心如死灰,那个原本泼辣可爱的女子,俨然从他眼前消失。 这是耶识忽律不愿意看到的。 当他还是傅明聪的时候。当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处境并不好,可骨子里散发出的倔强不服输精神,深深地打动了他。 「小妹,我带你去吃东西,逛夜市。看蓝关城最美的夜景。」 说着,耶识忽律已经拉着她的手,钻入人群中。 负责他们安全的守卫,就像狗皮膏药般粘着他们,根本没有漏洞可循。 形形色色的人,从她眼前掠过,小妹无心欣赏,她努力地稳定自己的情绪,平静出声:「耶识,我不想吃肉。」 「那小妹想吃什么?」 他幽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小妹勐地觉得心脏似乎也有兴奋跳动的症状,这几日。她尽可能保持着内心平静,可是情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波动。 似乎,这一切,都跟眼前的固执男人,联繫到了一起。 深唿吸,她面色如常。视线往旁边的店铺瞟了眼,随手指了指:「就那家店吧,看着热闹。」 「夫人,那家不行的!」 「我有名字!」小妹蹙眉,她排斥这样的称唿。 耶识沖哈同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改口,哈同才不情不愿地出声:「小妹姑娘,那是同乐馆。」 「同乐馆没饭吃吗?」 「有是有,可是……」哈同抓耳挠腮,他想说锡伯城的同乐馆是专门提供男人玩乐的地方。 「耶识,我就要去那里吃饭。」 小妹的话,很任性,就像个孩子在撒娇,听得耶识心里一阵柔软。 他稜角分明的脸庞,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宠溺道:「好,只要我的小妹喜欢,别说同乐管,就算是名伶阁,我也陪着你。」 「名伶阁的饭菜好吃吗?有大齐菜吗?」 话音落下,耶识嘴边的笑意有些僵硬。 很明显,小妹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佳,而与此同时,她心脏也有种窒息的气闷感觉。 就像是那种有火气,却发发不出来,闷在胸口那样。 「名伶阁在我们的故乡,没有大齐菜。」 「哦。」小妹不置可否,神色淡淡地应了句。 等她抬脚要往前走的时候,手腕徒然被拉住。 只听,身后有道妥协的声音响起:「如果小妹喜欢。我会让人去大齐买些厨子过来,以后在南诏,只要你想吃大齐菜,便让他们做就是了。」 脚步微不可查地停滞了片刻,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冲着耶识忽律,淡淡道:「我饿了。」 的确,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一段饭,喝过一杯水,她需要补充体力,才能有力气逃! 脚步刚踏进同乐馆,迎面就有个高大的壮汉撞了上来。 扑面而来的酒气,令小妹蹙眉。 那人嘴里不干不净,打着酒嗝,摇头晃脑地说着小妹听不懂的话。 「哈同,割了他的舌头。」 忽得,耶识忽律周身散发着黑沉沉的煞气,掷地有声道。 「你这样,我还能好好吃饭吗?」 「他嘴巴不干不净!」 「反正我又听不懂,狗吠你,难道你还要吠回去吗?」 说着,小妹甩开耶识忽律的手,抬脚踢了那个摔在地上的壮汉一脚,用最正宗的大齐话,字正腔圆扬声道:「还不快滚!」 她,嵴背挺直,说话的时候,气势十足。 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不畏艰险,将六岁的幼弟护在身后的大姐姐了。 吾的小妹,吾知道,你一直都没有变。 你现在只是伤心地帮自己包裹在蜗牛壳里,总有一天,吾会让你全心全意地接受吾的。 带着异域风情的香风,扑鼻而来,舞台上,那旋转跳着艷舞的女女郎,眼神豪放地冲着席位上的男人抛媚眼。 小妹将眼底的不自然一闪而逝,这个地方很好,够嘈杂,够乱。 「小二,点菜!」 胡琴。面鼓,弹奏出欢快的曲调,还是压不住她干净清亮的声音。 顿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小妹一人身上。 「这位姑娘,我们这人只知道带男客。」 小二用蹩脚的大齐话,跟小妹解释。 很好,果然是贸易之国,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每天都要接触不同国家的人,这些人各国语言都会一些,一点都不稀奇,看来她选对对方了。 心思流转间,小妹已经任性地坐下,扯着嗓门喊:「耶识我饿了!」 「姑娘……」 「*&8&#¥@」 小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总之哈同给了小二一锭金,他便陪着笑脸,屁颠颠地往后厨跑了。 歌舞昇平。男人女人放浪形骸的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 同乐馆闯进一个女子来吃饭,就像是小石子投进了大海,瞬间就归于平静。 小二上菜的速度很快,里面居然有她爱吃的八珍鸭,之前容峥顿顿都让厨房做,搞得后来她都吃怕了。 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在看到这盘菜的时候,他们居然已经天各一方了。 她落寞的情绪,不仅写在脸上,连心跳的频率,都发生了变化。 耶识忽律尝试着开口:「小妹,不喜欢这些,我让小二撤了重做。」 「不会啊,都是我喜欢吃的。」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去想接下来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擦擦小嘴 舞台上,舞娘尽情扭动着曼妙的腰肢,引得无数男人疯狂地喝彩。 小妹嘴里扒拉着饭菜,视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时候,台上打扮艷丽的舞娘,踩着欢快的节奏,甩响浑身的铃铛,朝着耶识忽律的方向快速地挪近。 印象中,萨达海珠也有一身魅骨,豪放热情,看到喜欢的男人,眼睛会放光。并且主动出击。 而眼前的舞女,她的所有行为,都是在勾引耶识忽律。 小妹佯装没看到舞娘的行为,依旧埋头吃饭。 很明显,她感觉到对面男人在隐忍。 看来,想要借着舞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是不大可能了。 正失望的时候,忽然对面的舞娘开口说话了:「公子,奴家长得不好看吗?公子为什么不看奴家?」 「你是大齐人士?」小妹突然插话,立刻引来了那个舞娘的嫉妒目光。 耶识忽律幽蓝色的眼眸暗了暗,若有所思地看向吃得满嘴都是油的女子,幽幽道:「过来。」 不情不愿地起身,小妹低眉敛眸,知道自己失言,有可能引起了他的疑虑,因此什么都没问,直接听话地走了过去。 看到这样配合的小妹,耶识忽律情绪立刻好转了许多,看来是他多想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手帕,黑色的,跟他身上的衣服一样沉闷。 「我自己来。」 小妹下意识地别开头,伸手抓过手帕,脸色微红,轻声道。 看着女子害羞的模样。耶识忽律失笑,眉眼间的冷意,渐渐地消散。 「公子,这位姑娘是你的……」 「哥哥!」小妹冷不丁地打断。 「咳咳咳……」哈同刚好在喝水,呛得咳嗽起来,苍天,国主什么时候成夫人的哥哥了? 耶识忽律脸色有点难看,不过,小妹才不管。 她摸了摸自己胀鼓鼓的肚子,朝着快要发作的男人,粲然一笑:「姑娘舞跳得不错,不过跟我比,可就差远了。」 那一抹会心笑意,瞬间将他的无名怒火浇灭,耶识忽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女子,灵动活泼的模样,再也不忍心去打搅她难得的好心情。 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一直,一直,一直,宠下去,惟愿她开心快乐。 哥哥嘛? 谁规定就不能是情哥哥了。 幽蓝色的眸底有层层涟漪泛起,他纵容着女子的任性妄为,接话道:「小妹,是要为我舞一曲吗?」 女郎听到男人也喊女子小妹,艷丽的脸上嫉妒的颜色立马就没了,转而是讨好的笑容:「姑娘,奴家带你去更衣。」 「哈同,跟上。」 「哥哥,更衣室全是女子。你让哈同跟着,不好吧?」 「他就在外面守着。」 小妹见状,也不推脱,只冲着哈同翻了个白眼,威胁出声:「告诉你,不许偷看!要不然。我揍得你连爹妈都认不出你!」 哈同脸涨得通红,求助似的目光,瞟向国主。 结果,只换了了国主示意他盯紧了,若是有个万一,唯你是问的警告眼神。 海兰儿拉着小妹的手。穿过声色犬马的魅惑场地,最后来到了换衣服的后台。 「小妹,这里的衣服你随便挑。」 「这位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小妹伸出两个手指,随意地拨弄着那些金灿灿的暴露舞衣,佯装懵懂地随口问道。 「那是自然。」 「姐姐好眼光。我那哥哥可不是一般人家出身……」 小妹故意将话音拖长。 只见海兰儿急了,她抓着小妹的手,满眼真诚道:「小妹,奴家第一眼看到你哥哥,就深深地爱上了他,只要能让奴家跟在他身边,即便是个婢女,奴家也是甘心的。」 萨达海珠当初看中容谨的时候,也是这样势在必得的痴迷表情。 心思流转间,小妹冲着外头喊了声:「哈同,你在吗?」 「姑娘,属下在!」 「你进来一下!」 「这个…姑娘有什么吩咐?」里面的人。可是未来的国主夫人,他可不敢随便进去、 「让你进就进,哪儿那么多废话?」 话音落下,小妹已经顺手朝起旁边的花瓶,躲到了帘幕后面。 海兰儿一脸不解,可是也不敢开口问。常年浸润欢唱,她知道外头的公子,对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是宠极了的。 甚至,从他看这个女孩的眼神里,有种超过寻常亲情的爱意。 「姑娘……」 「咚!」 哈同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看着小妹手里拿着花瓶,有气无力地问:「姑娘,为什……嗯……」 小妹抱着花瓶,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你为什么要砸他? 三天没吃饭,手劲到底不够。小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努力地平復紧张的情绪。 外头,耶识忽律等得有些焦虑,勐地,他心脏有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是焦虑,或是紧张? 他抬手,刚要吩咐下人,去后台查看。 只见舞台上,女子一身俏丽的打扮,她身上穿着的舞衣,并不像楼兰女子那般暴露,全身都用薄纱遮盖。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眨巴间,仿佛会说话。 耶识忽律满意的勾了勾唇,早在小妹去换衣服的时候,他已经命人清场。 现在,整座同乐馆。只有他一个人。 记得在平阳城的时候,小妹曾经为容峥起舞,如今她要为他而舞。 幽蓝色的眼眸里,在女子跳跃的脚尖落在鼓面上的时候,顿时迸发出惊艷的神采。 她,举手投足。犹如蹀躞翩翩,以鼓点为伴奏,每踩在上面,发出的「咚」声,就像擂响的战鼓,敲击景耶识忽律的心中。 小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视线在陌生的黑暗中急速地摸索。 剧烈的运动,令她唿吸越来越急促,大口大口喘息间,冷风如刀子般灌入她的喉咙。 「吾的小妹……」 耶识忽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突突」地强而有力地撞击。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女子身上的那股极致魅惑,情不自禁间,他已经飞身到了翩翩起舞的女子身边。 他,双手温柔地将圈住她,幽蓝色的眼眸里,泛起前所有为的占有欲。 「小妹,嫁给吾,你想要什么,吾都会捧到你的面前,哪怕是整个天下……」 忘情地吻,如密集的雨点,落下。 躺在耶识忽律怀里的女子。柔然着腰肢,整个人瞬间瘫软成水状。 忽得,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抬手一把扯下她脸上的纱巾,海兰儿惊恐地瞪大眼睛,双腿不听使唤地瘫软在地上,本能地求饶:「公子。奴家……」 「该死!」 耶识忽律周身冒着邪魅的黑气,拂袖间,前一刻还翩翩起舞的海兰尔,脖子就被割断了。 身体倒下,砸在鼓面上,发出最后的一道哀鸣声。 同乐馆。死了个舞姬,就像是死了条狗般,不值得一提。 外面,风雪交加,这样的夜晚,女子孤身在外。流露异乡,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望着肆虐的大雪,心中燃烧的那团怒火,不知不觉间,就熄灭了。 「国主,哈同被打晕了。」 「弄醒他。」 与此同时,小妹已经换下了下船时的衣裳,直接在同乐馆的后台,找了身楼兰女子服饰穿上。 天寒地冻,温度骤降,她冻得浑身打哆嗦。 可是,她不敢耽搁,抓着经过的就问:「大通钱庄怎么走?」 那些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她,摇着手,表示听不懂。 眼眶酸涩,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乱,只有坚持才能希望。 鹅毛大雪,阻隔了视线,前面的路,除了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唯独。街边各大商铺,挂着的灯笼,显得格外显眼。 那盏摇曳风中的橘红风灯上,两个黑色大字,白色中尤为突兀----大通。 第一百九十九章 身陷黑市 海上月色迷濛,容峥负手而立,迎风站在船头。 影一抱拳跪地,面色凝重:「主上,通往南诏国最近的航线,天气情况很糟,船长建议改道航行。」 「全速前进。」 容峥的决定,令所有人都震惊。 负责掌舵的船长,神情严肃地跪在容峥面前,冷静分析:「公子。前面有大风暴,如果我们强行闯入,很可能船毁人亡,小人知道公子赶时间,但是小人觉得如果您要追赶的船,只比我们启航早了一日,小人想那艘船八成也改了航线。」 容峥幽深的视线落在看似平静实则暗薄汹涌的海面上,良久,沉声道:「改道后,会经过哪些地方?」 「乌池、大坂、楼兰。」 船长回答地干脆利落。 「去楼兰。」 不容置喙的话音落下,巨大的船缓缓地调转了航向。 彻夜无眠。 翌日,容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刚将手中的竹简放下,舱门就被敲响。 「进来。」 「主上!楼兰分部,有消息。」 影一将信鸽呈上,容峥看着那封被蜡封住的信笺,寂寥的心脏勐地收缩了下。 「主上!」影一看着主上的手,拿了信笺,却不小心跌落,惊唿出声。 这时候。古月已经背着药箱,沖了进来。 「主上,你的手不能再耽搁了,否则……」 「古月,本座的手,自己心里清楚,帮我把信笺打开。」容峥谪仙脸上,丝毫没有因为手臂渐渐失去知觉而难过的表情,仍旧将注意力放在信笺上。 「她在楼兰。」 忽得,那道缱绻温柔的声音里,透露着激动的情绪,压抑出声。 蓝关城的夜,异常得寒冷,小妹庆幸自己总会随身携带银票,当初赌局赢来的九十万两银票,她放哪里都觉得不保险,所以就让刘婶帮她缝进了贴身的衣物里。 腰带里、鞋袜里、中衣里,甚至贴身小衣的滚边里,都会嵌张银票进去。 索性,她被耶识忽律劫走的那日,贴身穿的小衣里,有银票。 这么多天了,她的外衣换了一拨又一拨,身上的物件全部被换走,唯独贴身的小衣她死活留了下来。 而她的坚持。并没有引起耶识忽律的怀疑,只当是她女儿家,面皮子薄,害羞了。 风夹着雪花片,灌入脖子。小妹缩了缩脖子。 刚才,趁着兑换银两的时候,她问了掌柜的,哪里可以雇马车。 掌柜的说,天寒地冻的。这种恶劣的天气,想雇马车,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了。 女子单薄的身体,在风雪中艰难的前行,街道上。往来的人群都行色匆匆地赶路,只不远处的街角,几个人目露凶光,牢牢锁定在了那抹娇小的身影上。 黑市,在猫耳朵巷,其实楼兰语是「摩尔朵」,小妹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地名。 「姑娘,你要去摩尔朵?」 「是啊,这位大哥,你认识那个地方吗?」 「认识啊。不如我带你去吧。」经过小妹身侧的男人,说着,手已经抓住她的胳膊,往僻静的巷子钻了。 小妹秀眉蹙紧,想要挣脱。 这时候。眼前突然又跳出三个壮汉,看他们的模样,像是本地人。 「你们想干嘛?」 「大齐来的姑娘,交出你身上的钱财。」 对方用一口不太标准的大齐话,威胁出声。 话音落下,另外的同伴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要在小妹身上乱摸了。 小妹眸色凌厉,抬脚就朝着那个欲对她不规矩的壮汉踹了一脚,顿时,男人就疼得「嗷嗷」叫唤。 「你们要钱。我给你们就是,动手动脚算什么好汉!」 女子厉声喝斥,令几个壮汉都愣了下。 他们在江湖上混迹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看到小妹如此胆大任性,四人彼此交换了眼神。 「钱,拿来!」 该死的! 小妹在心底暗骂,她分析估计在出钱庄的时候,她就被人盯上了。 「拿来!」 对方不耐烦的催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无奈之下。她只能将兑换银子拿了出来。 「&*%¥@¥」 那人一把夺过银两,跟同伴一阵叽里咕噜。 小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步,趁机要开熘。 结果,才转身,脖颈处就传来钝痛。随即整个人便天昏地暗了。 这时候,那四个楼兰壮汉,早已经变了脸色,身上的楼兰伪装尽数除去。 黑暗中,有个衣着飘逸如仙子的女子。缓步走近昏迷的小妹身边。 她半张脸被面纱遮住,只那双淡紫色的眼眸里,流转着狠辣的幽光。 「就是她,把国主迷得神魂颠倒的?」 蓝凤凰脸色阴沉,抬脚不客气地踩在小妹的手背上,脚底碾压而过,阴冷道:「她不是想去摩尔朵吗?你们几个送她一程。」 「属下遵命。」 ---- 暴风雪疯狂的下着,船靠岸后,蓝关城已经城门紧闭。 「主上,世子妃在大通钱庄出现过。短时间内,应该出不了城的。」 「她出不来,本座就进去。」 「主上,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她为了本座,连命都可以不要,本座难道就不能为了她……」 「此去蓝关城,必须经过黑风岭,如今天气恶劣,冒险出行,极有可能被风雪困在山里。万一遇上雪崩,那就……」 「本座去意已决,休得多言!」 语毕,容峥翻身上马,如一阵风般沖入了皑皑风雪之中。 影一大惊。紧随其后。 作为左执事的古月,为了大局考量,他必须替主上扫清后顾之忧。 既然主上要疯狂一次,那他也只能捨命陪君子了:「你们几个,留在原地待命。若是雪停三日后,还没等到我们,就启动楼兰部的绝杀令。」 ---- 嘈杂的人声,窜入耳中,小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 只见。身边有很多女子,她们蓬头垢面,掩面哭泣。 短暂的呆滞过后,脑海里最后停留的画面是她被楼兰混子劫财打晕的场景。 这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她被拉倒高台上? 台下这些人,看上去很兴奋,他们到底在兴奋什么? 「啊,不要,不要!」 忽然,靠近她身边的女子,被狠狠地拖出去,她悽厉的惨叫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小妹甚至还没弄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就看到高台深处的铁栅栏缓缓地升起,里面有幽绿色的光芒闪过,栅栏完全开启的瞬间,几只粗壮的野兽四肢,便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下。 看台上的人,立刻就兴奋起来,行为疯狂地叫嚣着。 那个被拖出去的女子,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撕成了粉碎。 「你们这些奴隶,给老子听好了,待会儿有大客户要来挑选,你们要是被挑中了,就不用再当狼的食物,要是没被挑中,老子的奴隶所不养闲人,你们就等着被撕碎餵狼吧!」 话音落下,只听鞭声「啪啪啪」地落下。 小妹混在一群受了严重惊吓的女奴群中,被迫地跟着她们齐齐缩到了角落。 头顶处,有个不耐烦的粗粝声音响起。 毫无徵兆间,那鞭子就朝着小妹身上抽了下去。 身上的衣衫被抽破,血痕刺激着她的眼球,小妹愤怒地瞪了对方,厉声道:「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就凭老子手里有有鞭子!」 说着,那人,又朝着小妹身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啪」的声音,清脆响亮。 皮开肉绽的痛楚,令小妹身体止不住颤抖,她脸色发白,倔强地咬紧牙关,愣是没有求饶。 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在异族人面前,摇尾乞怜,休想! 「来啊,有种你现在就打死我,若是我今夜能活着离开,我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女子发了狠般的怒吼声,震慑云霄。 尤其是她操着一口标准的大齐口音,很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看客的注意力。 三楼,雅间,同样有双眼睛,攫住了小妹的身影…… 第二百章 风雪之夜闯蓝关(她在我等我) 「让人给她加点料。」 蓝凤凰嘴角勾起,眼尾那朵盛放的蓝莲花,散发出妖冶的光泽。 高台上,有人在抽小妹鞭子的男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妹被抽了两鞭子,后背痛得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这时候,满脸横肉的男人,冲着手下打了个响指,咧嘴露出满口黄牙,扬声道:「来人,送我们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去兽池参观参观。」 话音落下,两个穿着短打的壮汉,直接将倒在地上的小妹架了起来。 紧跟着,身后那群女奴隶,也像赶鸭子似得被驱赶下场。 「放开我!放开!」 脑子飞快地转着,小妹扯着嗓门,大声地喊叫。 双手双脚用力地踢打架着她的壮汉,手无寸铁,若是真被丢进兽池,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不能死! 也不可以死! 蓝凤凰看着楼下女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不自量力,敢跟本圣女抢夫君,你也配!」 「圣女,国主已经朝着摩尔朵来了。」 「慌什么?」 「圣女,属下是觉得,若是被国主发现您的踪迹,不大好。」 「哼!」蓝凤凰冷笑一声,「你觉得下面的狼群,撕碎那个卑贱奴隶。需要多久的时间?」 她倒要看看,国主到底要如何从一群血肉模煳的女奴隶里,找出他钟情之人? 「啊!」 悽厉的惨叫声,划破了黑市的奴隶交易所。 在看台上的看客,情绪立刻进入了亢奋期。 兽池里,身形单薄的女奴们,被飢饿的狼群追逐。 有的被咬断了腿,瘫痪在地上,然后瞬间撕得粉碎。 有的被咬断了脖子,整个头颅,直接滚到了地上。 还有的被咬掉了半边的脑袋,白花花的脑浆迸裂,飞溅到了小妹的脸上。 眼睛沾染了红白相间的污迹,小妹忍不住干呕起来,兇狠的野狼缓缓地朝她靠近,冷不丁间,它纵身跃起,朝着小妹生扑了上去。 危险逼近! 小妹瞳孔皱缩,心脏就像被捏紧,唿吸一滞。 狼吻,袭来! 几乎是同时,蹲在地上的女子徒然暴起,不管不顾地跟狼搏杀起来。 耶识忽律胸口骤痛,他幽蓝色的眼眸里闪过慌乱,目光朝着高台上那个打扮是楼兰女奴模样的女瞭望了过去。 他踩着观众席。几个点地,只身俯冲向兽池。 「哇喔!」欢唿雀跃声,如雷贯耳。 看惯了生死搏杀的看客,对突然冒出的英雄救美,显然更感兴趣。 顿时。已经有人将手里的金银珠宝,直接投掷出去。 小妹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尤其是手臂,为了挡住狼致命的一击,她不得已将手臂挡在了面前。 结果。手骨毫不客气地咬断。 耶识忽律将昏迷的小妹紧紧地抱着怀里,目光落在她周身的狼狈,那点因为她逃跑的滔天怒意瞬间就被浇灭,取而代之的,只有满满的心疼。 他。一身纯黑色,静静地站在兽池中央,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周身缭绕的黑气,就像是迷雾般,将二人紧紧地包裹其中。 三楼,蓝凤凰贝齿紧咬,满脸愤愤不平。 她刚要离开,只听耳旁有道阴厉的命令声:「想走,你问过吾了吗?」 「国主。」 「滚出去!」 「圣女……」蓝凤凰的贴身侍婢。迟疑地开口。 「轰」那两个侍婢直接被拍飞,撞到了门框上。 蓝凤凰见状,眼里的仙气飘飘再也维持不住,语气咄咄逼人道:「国主,我的婢女做错了什么。需要国主对她们施以如此严苛的惩罚?」 「收起你的冠冕堂皇嘴脸,吾不吃你这套,别以为自己是天圣族推举的圣女,就可以在吾面前耀武扬威。」 语毕,耶识忽律再也懒得看蓝凤凰一眼,迳自转身离开。 「国主,你要带这个女奴隶去哪里?」蓝凤凰眼里闪过阴狠,咬牙追问。 脚步微顿,耶识忽律将滚滚热源输入小妹体内,眸色暗了暗。冷声道:「她是谁,你比吾清楚,警告你若再有下次,吾会连本带利讨回来----圣女殿下。」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蓝凤凰脚步踉跄,整个人受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两名被打成重伤的奴婢,拖着残破的身子,匍匐在发愣的蓝凤凰脚步,吃力道:「圣女。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回南诏,本圣女就不信,国主能不顾长老会的反对,将那个叛逃天圣女的后裔扶为国后!」 与此同时,蓝关城外。黑风岭。 刚躲过一场雪崩,容峥带着亲卫队在谷口焦灼地徘徊。 「主上,马受惊了,要不要缓一缓再出发?」 影一翻身下马,冲着世子爷询问道。 他。嵴背挺立,端坐在马背上,深邃的眼眸里,闪过坚定的光芒,视线仿佛要穿过层层阻隔,抵达那百里之外的蓝关城。 风雪唿啸而过,大氅飞扬,那抹月白色似乎要跟风雪融为一体。 「主上,山谷被积雪堵住,清理也需要时间。不如……」 话还没说完,影一满眼地惊诧,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白雪皑皑之中。 影一根本来不及多想,紧跟着容峥离开的方向,飞身跃起。 「主上,你身上的毒还没解,这样强行动用真力,会加速毒发的!」 冷风颳面,影一眯着眼睛,努力辨认方向。扯着嗓门吼道。 只是,在前面的容峥,根本不理会,起起落落间,已经跟影一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主上。世子妃陷在蓝关城内,等着你去救,可是你这样强行运功,就算到了蓝关城,又要如何跟南诏国国主去争抢?」影一实在没法子了。只能直接将世子爷最忌惮的人拿出来说事。 果然,话音落下,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大喜过望,赶忙提起上前。跪地:「主上,我们暂且在这里原地休息,等后援到了再做……」 「影一。」 磁性的声音,犹如暖风过境,容峥冷不丁地开腔。 被点名的影一,勐地抬头,看到对面犹如天神般存在的谪仙男人,清冽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无助神色,他整个人如遭雷击:「主上……」 「她在等我。」 清浅的话音,淡淡地落下。 只一阵寒风,唿啸而过,便将它吹散。 影一望着主上,融入白茫茫的夜色之中,阻止的话,再也开不了口了。 摩尔朵的奴隶黑市,一夜之间,被神秘势力摧毁。 这个消息惊动了楼兰皇宫,如今整座蓝关城,风声鹤唳。 城门紧闭,所有人不准出。也不准进。 「凭什么不给出去?」 「是啊,放我们出去,年关将近,要是今日再不出城,就赶不及回家过年了! 「……」 蓝关城过往商旅众多,大家群情激奋,将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纷纷要求将领开门放行。 「王上有旨,近日边关战事吃紧,暂时关闭蓝关城!」 守门士兵,趾高气扬地重复上意。 哈同将打听到的消息带回别苑时,小妹刚好醒过来。 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景象,脑袋里突然浮现出狼生扑向她的画面。 「啊!」 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声响起,将在外面处理政事的耶识忽律惊动了。 他掀开珠帘,疾步走向床边,一把将处于惶恐状态下的小妹搂在怀里,安慰出声:「小妹不怕,有吾在。」 耳畔有熟悉的男声钻入,小妹嵴背顿时僵硬了。 「做什么?手不要了吗?」 耶识忽律看着前一刻还乖巧地倒在他怀里的小妹,恢復清醒后,第一时间要将他推开的倔强模样,恼怒出声。 第二百零一章 本座让你放手(娘子,我来了) 暴风雪未有停歇。 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 青灰色的城墙,横亘在苍茫的荒原之上,无形中平添了悲凉的色彩。 是夜。 宵禁的古城,骤然骚动起来。 整座蓝关城,顷刻间陷入了刀山火海之中。 杀声震天,无辜百姓仓惶逃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小妹瞪大了眼睛,看着车厢外面正在发生的杀戮,目光透着愤怒。质问:「耶识忽律,你到底想做干什么?」 一直闭目养神的男人,脸色诡异莫辨,眼皮子懒懒地掀开,不咸不淡道:「在小妹眼里,吾就是这样杀人不眨眼?」 说着,耶识忽律已经不容置喙地欺上了她的身体。 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里有灿若星空的光辉,小妹对上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垂眸,避开了这样的眸光。 耶识忽律眸色微暗,抬手捏住了小妹的下巴,逼着她跟自己对视:「如果吾说,这不是吾做得呢?」 「不是你,还有谁?」 小妹气恼地挣扎,低吼出声。 只是。她抗拒的动作,并没有引了对面男人的怒火。 反而,他的手在下巴处温柔地婆娑,将她的脸用力地掰正,逼着她透过车帘望向外面。 融融战火里。他一身戎装,衬托得他谪仙的脸庞刚毅沉稳,猩红色的吞噬在暗夜里肆意飞扬,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的鲜活生命。 日思夜想的身影,生动地映入眼帘瞬间,小妹的心脏骤然紧缩。 万籁俱寂,周围喧嚣的惨叫声,俨然被隔绝在外,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一眼仿佛过了万年。 「容……唔唔唔……」 看着女子情不自禁地唿喊出声,耶识忽律嘴角勾起阴冷的笑,伸手毫不犹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细碎的声音,尽数淹没在喉咙里,一切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落纱门,绝杀令出,蓝关城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大齐天擎五十六年,荣王府世子孤身深入楼兰腹地,以三千金甲横扫蓝关城。 十日后,楼兰,国破。 小妹目光沉静地坐在小溪边,听着耶识忽律跟她说着关于大齐峥嵘亲王的赫赫战绩,心却一点点地往下沉。 那日,在蓝关城,她坐在车里。他站在车外,一帘之隔,从此便是咫尺天涯。 「想什么呢?」 耶识忽律将亲手编织的花冠,戴在小妹头上,柔声道。 收敛心神。小妹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要将头顶上的花冠弄下来。 「被白费心思了,花冠牢牢地卡在你的脑袋上,除非你动手。」 这些日子,两人从刚开始的剑拔弩张。到后面耶识忽律拗不过小妹地无声妥协,到现在他总是有意无意地讨好,小妹心知肚明。 逃跑的那件事情,耶识忽律就像是得了健忘症,只字未提。 不过。小妹知道,他还是放在心上了,否则这些看守的卫兵,看似散漫不羁,其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心十足。 芳草萋萋,草场湿润的土地,在阳光的照耀下,瀰漫着青草的气息。 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周围,小妹嘲讽般地接话:「我如今形同残废。你又何苦看我如看贼般?如果没猜错,这里距离南诏应该很近了?」 小心思被说破,他幽蓝的眼眸里,并没有预想中的恼怒。 「小妹想气走吾,吾才不会上当呢。」 说着。耶识忽律弯腰,直接将坐在地上的小妹打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间,小妹惊唿出声。 顿时,引来旁边侍卫的侧目,她秀气的眉蹙紧。脸色沉了沉,压低声音道:「耶识忽律,你放我下来!」 这一路,彼此都坚守着各自的底线,没人打破,就不会有冲突。 小妹眸光中闪过冷冽的寒光,不顾手上的伤,欲要反抗。 忽得,手腕被挡住,耶识忽律有意识地避开眼前女子的伤口,妖冶的脸上染上了明显的怒气,咬牙切齿道:「傅小妹,你到底要吾怎么做?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吾的爱恋?」 「国主,在你眼里,什么样的爱,才是爱?」小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掷地有声地问。 耶识忽律微楞,他没料到,小妹居然会回应他。 即便是质疑,最起码是好的开始,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愿意接受他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抓住机会抹黑容峥,看来是起作用了。 那日,蓝关城中突然发动的暴乱,经过后面核实,其实是容峥得知了摩尔朵黑市对小妹所作所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灭了楼兰。 耶识忽律知道真相后,不得不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 这样强大的情敌,他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索性,他有大把的时间,跟小妹单独相处,有的是机会左右她的思维。 因此,这段日子以来,耶识忽律放开了言路,并没有刻意阻拦容峥的消息。 恰恰相反,他允许手下在茶余饭后谈论最近外头发生的事情,而小妹也如他所想,对那些谈资甚为有兴趣。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会乖巧地坐在他身边,静静地任由他亲近。 哪怕,耶识忽律明知道,小妹的妥协,只是为了多听到一些关于容峥的事情。 可那又如何? 他巴不得小妹能够都听进去----那些他刻意加工过的消息。 她不像一般女子那般好煳弄。因此每次士兵们的谈资,都死经过耶识忽律亲手润色过的,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人在分辨真假的过程中。便会不自觉地迷失。 「因为喜欢,所以爱。爱,是放手,而不是占有。」 小妹轻轻浅浅的话音,在耶识忽律的耳畔缠绕,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爱一个人,怎能放手?为何要放手?」 男人的声音有些激动,他依旧保持公主抱小妹的动作,语调上扬。 「本座让你放手,这就是理由!」 忽得,一道磁性凌厉的声音,破空而出。 紧跟着,湛蓝色的天空中,那道月白色的谪仙身影,缓缓地降落,犹如天神下凡。 他,挺拔如松,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泄露,幽深的目光里,依旧是那般睥睨众生。 小妹眼睛里的期翼一闪而逝,忍不住失声道:「容峥!」 耶识忽律抱着小妹的手臂紧了紧,幽蓝色的眼眸里,迸发出慑人的杀气。 侍卫队已经蓄势待发,他们手持弓弩。齐齐都瞄准同一个目标。 「雕虫小技。」 容峥脸色沉冷,目光似要穿透重重阻隔,射向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如果是以前,吾自然是没把握的,不过。现在世子爷,哦,应该是嵘王殿下,缺了条胳膊,或许就不一样了……」 小妹挣扎着脱离耶识忽律的怀抱,听到容峥胳膊没了,情绪处于失控的边缘。 她刚想开腔质问,喉咙就说不出话来了。 「吾的小妹,要为了别的男人,来质问吾吗?」 自从种下同心咒的那日开始,耶识忽律便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小妹的情绪变化,他毫不犹豫地出手点了她的哑穴,剥夺了她开口的机会。 那层层阻隔,隔断了他的视线,却割不断他的思念。 二十多个日夜兼程,终于找到了你了----我的娘子。 容峥压抑着内心的冲动,抬手间,空中有黑影从四面八方飞窜出来。 熟悉的打斗声音,传入耳膜,小妹努力地透过人群,去搜索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只见他右手臂僵硬地垂落,根本不能动弹,心底顿时涌起滔天的怒火。 气恼间,小妹发了狠般,咬上了耶识忽律的手臂,只用一双愤怒的眼睛,死盯着他…… 第二百零二章 容峥,你就是个魔鬼(必看) 剑气如虹,直指着耶识忽律的后心口。 「保护国主!」 铠甲护卫全力戒备,以环形姿态,迅速朝着中间靠拢。 容峥眼眸危险地眯起,看着小妹口不能言的模样,发了狠般俯冲而来。 「主上!」 影一大惊,主上身上的毒,俨然有全面爆发的趋势,若是跟南诏国国主正面交手,后果不堪设想。 思虑间,他快速解决了几名缠斗的侍卫,急速飞身跟了上去。 耶识忽律忍着疼。愣是没有松开小妹,他身形瞬移,避过了容峥的致命一击,脸上妖冶的笑意不断地放大:「嵘王,恼羞成怒也得有立场,你如此这般紧追着我们夫妻二人,究竟是何缘故?」 说着,他挑衅地将怀里的女子亮了出来。 混蛋!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谁跟你是夫妻! 小妹急得满头大汗,奈何有口不能言,她目光焦灼地看向容峥。 只见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周身萦绕的白色光晕,明显有强烈的波动。 「主上!」 影一见状,赶紧运气,给容峥调戏。 「呵,强弩之末,还敢不自量力。」语毕,耶识忽律阴沉着脸,不容置喙道。「嵘王,往前五十里,便是南诏境内,吾奉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否则亲不知,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不要! 容峥,不要! 他嘴角有殷红的血迹,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小妹眼眶充满了猩红色,不停地摇头,示意容峥不要再跟过来了! 可是,容峥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得,深邃的眼眸里,细碎的金光仿佛要将眼前的女子尽数湮灭。 「小妹,我来了。」 那一声,暗哑低沉的声音,犹如亘古久远的钟声,在她心中长鸣。 全身的血气,因为过分激动,骤然加剧了流动。 喉咙里发不出声,让小妹愤怒不已。 「噗」一口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 穴道被封,导致气血运行不畅,急怒攻心下,她强行冲破了禁止。 「不!」 尖锐的声音,刺入云霄,天边的乌云瞬间被刺穿,金光散落在女子的身上,给她周身堵上了一层温柔的光芒,如梦似幻,给人一种随时都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耶识忽律愣神之际,小妹双手用力地推开他,自己身体接力朝着外面勐地退了出去。 顷刻间,她。恰好站定在,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正中间。 「小妹,过来!」回神的耶识忽律,底气不足地出声。 说着,便要朝她靠近。 身体浑身紧绷,小妹不敢往容峥身边靠。生怕耶识忽律会对容峥出手,只是厉声喝止:「站住!」 她,声音冰冷,眼里对他都是漠视。 这让耶识忽律无法接受,二十多天的努力亲近,在容峥出现的瞬间。都彻底被倾覆了。 嫉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原以为,这种只有女人才会有的情绪,就像毒药般,令耶识忽律痛不欲生。 「小妹,他娶你。是为了利用你来救命,为什么你还要执迷不悟,投入他的怀抱?乖,过来,过来吾这里,只有吾才能给你幸福……」 「住口!」 同时两道声音响起,在空气中叠加。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焦灼,情绪颇为失控地阻止耶识忽律继续说下去。 而小妹让耶识忽律住口,单纯只是因为不想再听,再去回忆。 「小妹让吾不说,吾便不说了。乖,过来吾身边。」 那抹纤瘦,就在几步之遥,只要他往前迈过去,便能够将心心念念的人儿拥入怀中。 吞噬散发着猩红的光,忽明忽暗。如同持剑主人的心情般忐忑。 忽得,他看到小人儿动了,可脚尖的方向…… 「娘子……」 温柔缱绻的声音,随风飘来,小妹脚步勐地顿住,那颗寂寥到几乎无法跳动的心。骤然紧了紧。 这一刻,小妹觉得自己再也迈不开脚不了。 他跟你成亲,只是为了解蛊毒! 耶识忽律察觉到小妹情绪的变化,当机立断密音传声。 闻言,小妹脸色白了白,看向容峥的目光中,明显地纠结起来。 「娘子,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残废?」 那道谪仙身影,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周身散发着落寞寂寥的情绪。 小妹心口微滞,再也顾不得那些流言蜚语,调转方向,朝着容峥飞奔而去。 「傅小妹,你敢抛下吾,吾就让他生不如死!」 耶识忽律发了疯般,怒吼出声。 言语间,他已经飞身追了上去,身后就要将小妹捞回到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侧身。 斜踢。 迴旋。 三个连贯的动作,容峥终是费力地挡下了耶识忽律狠辣地攻击,给小妹赢得了奔向他的时间。 「你的手怎么了?」 近在咫尺,小妹却不敢再上前,她勐地停下脚步,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梗咽着问。 容峥看着小人儿伤心欲绝,却执拗不肯再靠近他,笼在脸上所有的冷漠伪装,顷刻间都化为了虚无。 「娘子,这回,换为夫来靠近你。」 「离人蛊现在已经跑到我的身体里面了,以后,你再也不会有復发的可能了。」 耶识忽律不甘心,刚想冲上来跟容峥打一场,就听到小妹带着哭腔出声了。 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他幽蓝色的眼眸里,算计的精光毕现,朝着容峥挑衅地看了过去。 离人蛊这件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事实。 他倒是要看看,容峥要如何狡辩? 那道颀长的仙人之姿,在听到小妹直接的问话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容峥压下喉头的腥甜,嘴角温柔地勾起,蛊惑出声道:「娘子,是从哪里听来的?」 「他说的。」小妹乖巧地配合,直接指向站在旁边看戏的南诏国国主。 话音落下,容峥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 「他都说了什么,娘子告诉为夫知道。为夫也好一一为娘子答疑解惑。」 「他说,你喜欢我,宠着我,甚至娶我,都是为了解去身上的毒素。七七四十九日的心头血,只能解除蛊毒。蛊虫却仍旧会留在体内,万一復发药石无灵,是不是?」 始终,她没有勇气,将两人之间的床笫之欢,也是和解蛊有关。说出口。 小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谪仙男人,心情忐忑地如同等待刑行的囚犯。 「他是不是还跟你说,为夫只有跟娘子欢好,才能将蛊虫彻底排出体外?」 暗哑磁性的声音里,透着笃定,那缱绻温柔的声音,细细密密地钻入耳中,令小妹整个人如遭电击----耶识忽律没有编造,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胸口闷闷的,就像有千斤重的大石头,压在上面,令她喘不过气来。 「容峥,你果真……」 「是!」 小妹的话还没说完,容峥就不容置喙地打断,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耶识忽律双手环抱胸前,脸色变了变,他原本以为容峥最起码会狡辩几句,却不成想,他居然满口就承认了。 即便,这的确是事实…… 风,过无声。 温暖的风,吹拂过小妹的脸庞,将泪痕干涸。 她目光中,透着难掩的痛楚,看着对面她曾经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不甘心地质问出声:「为什么要承认?既然当初选择了欺骗,为什么不骗到底?」 白袍翻飞,墨发肆意飞扬,他拳头紧紧地握住,骨节发出「咯咯」的响声。缱绻的语调里,前所有为地平静:「抱歉。」 付出的真心,被肆意地践踏,最后就换来一句「抱歉」。 备受打击的小妹,情绪极度不稳定,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过容峥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吼:「容峥,你就是个魔鬼!」 第二百零三章 男人女人的心思(护她周全) 「放开吾的妻子!」 耶识忽律护着小妹,就像是护着自己的猎物,一把从容峥怀里夺过小妹。 两人,视线相碰,火花飞溅。 「耶识忽律,你妄想!」 「哼,到底是谁在妄想,你亲口承认跟小妹在一起动机不纯,你认为小妹还会原谅你,再回头吗?」 「这不是国主所希望看到。听到的样子吗?本座替你达成了心愿,国主难道不该对本座有所表示吗?」 争锋相对的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情绪激动而昏迷的女子。 他们各自都拽拉着小妹半个身子,如同博弈般,谁都没有轻言放手。 耶识忽律气恼,手上勐地用力,小妹被拉扯地吃痛蹙眉,而容峥幽深的眼眸明显暗了暗,倏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夺过小妹的耶识忽律,深邃的五官满是得意的神色,挑衅地扬眉:「嵘王大驾光临,吾有失远迎,不如就此跟着吾回国,一来看看你这条形同残废的手臂,还有没有得救。二来,吾和小妹的婚礼不日就将举行,王爷就留下来观完礼,再行离开吧。」 长风,缭绕在四周。将容峥的白袍鼓动膨胀。 他幽深的眼眸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谪仙脸上依如往昔般无喜无悲,幽幽道:「如此甚好。」 南诏皇宫。 天澜殿,蓝凤凰听到国主回宫的消息,喜出望外。 只是,当她喜滋滋地跑到耶识忽律寝宫,却被直接挡在了殿外。 「你们不知道我是未来的国主夫人吗?还敢当本圣女的路?」 「圣女,国主有令,未进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混帐!」 蓝凤凰用轻纱遮住的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国主现在人在何处?」 「这……」 侍卫吞吞吐吐间,里面忽然传来一道骄纵的女声。 「走开,都走开!」 小妹醒过来的时候,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满脑子只有容峥给的肯定回答。 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的她,直接迁怒了伺候的宫婢。 蓝凤凰认出了小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她抬手将挡路的侍卫掀翻,闯入了朝华殿。 「圣女,您不能进去。」 国主不过是去了趟大齐,利用叛逃的天圣女血脉突破禁止,怎么就对那区区小庶女死心塌地了? 蓝凤凰不甘心,她眉锋犀利,冷眼瞪了拦路的宫婢。厉声道:「滚开,别挡本圣女的道。」 小宫婢被踹翻在地,正好滚到了小妹的眼前,抬眸,正好看到一双纯白色的靴子。她厌恶地蹙眉,现在她最恨白色! 「见了本圣女,还不行礼?」 女子蜷缩墙角,没有任何反应。 「本圣女在跟你说话,你耳朵聋了吗?」敢跟本圣女抢夫君。看我不踹死你! 说着,蓝凤凰抬脚,就朝着小妹踹了过去。 那抹颀长的白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中的愤怒瞬间化为了戾气。 几乎是同时。小妹伸手,快准狠拿捏住蓝凤凰踢来的脚踝,用力地往后一扯。 「啊!」 「砰!」 伴随着尖叫声响起,重物砸落地面。 顿时,大殿里嘈杂的惊唿声,充斥了整个屋子。 蓝凤凰一时不查,被扯翻摔在地上,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碰着她的肋骨,生生疼出了一层虚汗。 「你敢……」 「我怎么就不敢了?」小妹抬脚。狠狠地朝着蓝凤凰的小腿肚踹了过去,厉声道,「让你骗我,让你欺我,让你骗我……」 晶亮的杏眸里。只倒映着那抹月白色,小妹发泄似得朝着倒在地上的女子,一通暴踢。 「都在做什么?」 耶识忽律刚应付完长老会那些个老顽固,才踏进寝殿,就听到女子惊唿乱糟糟的喊声。 「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给本圣女抓起来!」 蓝凤凰被踢懵了,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而小妹却是越战越勇。 耶识忽律进殿后,就是看到一只小野猫,亮出身上的利爪,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国主!」 奴婢惶恐地跪地,惊唿出声。 这时候,蓝凤凰才反应过来,朝着耶识忽律求救,哭喊道:「国住,你一定要为凤凰做主啊,呜呜呜……」 「啪」一声皮肉脆响声,刺激了所有人的耳膜。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站在大殿中央,头髮蓬乱情绪失控的女子。 「啊!你敢打我!我弄死你!」 天圣女自负高傲的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地被撕裂。 蓝凤凰捂着自己发麻的脸颊,发狂般地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间的软鞭,朝着小妹噼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她在手里注入了真力,甩鞭子的时候,用了全力。 「贱人,去死!」 鞭上带着劲风,雷厉风行地朝着小妹甩了过去。 只听「轰」的一声,神鞭的戾气直接将百年楠木书桌噼成了两截。 「蓝凤凰,够了!」 耶识忽律幽蓝的眼眸里,隐隐有怒火中烧,他瞥了眼旁边碎裂的桌子,脸色铁青地喝止出声。 「国主,她一个叛国余孽的后人,居然该殴打现任天圣女,难道不该给点教训吗?」 「你住口!」 「国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族女子,凭什么光明正当地入住朝华殿,这里只有国主夫人才有资格住!」 蓝凤凰咄咄逼人,将小妹贬得一文不值。 冷静下来的小妹,后知后觉地发现耶识忽律正拦着她的肩膀。抬手不客气地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啪」的一声脆响,突兀地打断了蓝凤凰继续发难的话。 耶识忽律从善如流地挪开手,身体有意思地挡在了小妹前面,沉声道:「蓝凤凰,你在说旁人的时候。首先得认清楚自己的位置。」 听似平静的话,落在蓝凤凰耳中,却让她嵴背生寒。 「吾这次为何去不远千里去大齐,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别逼着吾废了你。」 冰冷的话音。不带任何情绪,蓝凤凰脸色发白,整个人再次跌坐到了地面上。 对于南诏国国内的纷争,小妹没有一点兴趣。 更懒得去看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虚伪女人,装腔作势的模样。 「这位圣女,你挡着路了。」 「你!」 小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居高临下地回击:「以后离我远点!血统尊贵的圣女!」 「你!」被讽刺血统,这是蓝凤凰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一场闹剧,在耶识忽律明目张胆地维护小妹,而告终。 寝殿里的凌乱,早已经被收拾妥当,奴婢们都识相地恭敬退出。 屋子里,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妹,吾……」 「耶识忽律,我需要时间冷静,可以安排一个僻静的住所给我吗?」 忽然,小妹跟他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耶识忽律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而这样的情绪变化,站在他对面的女子,亦能够清楚地感受到。 小妹心底的疑惑越来越甚,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她心意相通了? 思虑间,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终日挂着缱绻温柔笑意的谪仙脸庞,瞬间。她的心就勐地沉了沉。 与此同时,晃动东北角的古馨斋。 男子负手而立,站定在一树梨花白下。 影一面露心疼之色,暗自嘀咕:主上,您这又是何苦呢?明明对王妃情真意切。却要背负上被王妃误会的痛苦。 鹰击长空,从天空俯冲而下,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 「咻」长箭窜出,那只在空中盘旋不落的黑鹰,直接被射了下来。 「主上,上面有东西!」 说着,影一从老鹰脚上取下信笺,递到容峥手里。 他,脸上隐隐透着疲惫的苍白之色,眼底的青黑也十分明显。 「增派人手,务必护她周全。」 「主上!」影一斗胆追上前,补充道,「要不要属下去跟王妃解释一下……」 「五鞭。」淡漠的话音落下,那抹白色便隐如了梨花林中。 影一郁猝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郁猝地自言自语道:「明明心里就很在乎王妃的……」 「再加五鞭。」白茫茫里,有缥缈的地狱魔音传来,影一刚好要转身,结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仰头望天,泪牛满面,他不过是说了句大实话,怎么就这么不受待见呢? 「主上,属下冤枉啊!」 「滚!」 第二百零四章 昔日情,不能忘(冰释前嫌) 海棠花海,倒映在眼里,红彤彤的一大片。 「姑娘,国主对你可真好。」 伺候在小妹身边的宫女,性子挺活泼,叽叽喳喳地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姑娘,您知道吗,这里的每一棵海棠树,都是国主亲自种下的……」 阿锦说了很多,小妹只静静地斜靠在凉亭的围栏凳子上。单脚搁在上面,欣赏着眼前这的美景。 从朝华殿搬出来后,她就被安排到了海棠苑。 听着阿锦的话,她才渐渐想通了,为什么搬出朝华殿后,没有人敢来为难她。 「姑娘,您要去哪里?奴婢陪你!」 「不用了,我就在这附近随便逛逛。」 「可是……」 「就在园子里随便逛,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姑娘……」阿锦跺脚,脸色发红地郁猝道。 耶识忽律虽然按照她的话,送她住到了僻静的院落,但是对她的活动范围,依旧有限制。 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小妹想出海棠苑,是不能够的。 百无聊赖间。小妹拖着一身逶迤纱裙,纤细的身影渐渐没入红色的花海之中。 小妹走走停停,手拂过花枝,花瓣抖落,挂在乌黑的髮丝上。丝毫都不自知。 一个人, 静静地走, 直到密林深处,她忽然蹲了下来。 终于,白皙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静的伪装。 你果真…… 是! 那一日,她都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判断。 容峥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截过了话头。 当时,小妹的情绪太激动,根本就容不得她去思考。 而这段时间里,每到夜深人静,她脑子里就会不受控制地回想。 一起生活的点滴,萦绕在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说实话,小妹始终无法接受,容峥对她所作所为,只是为了解蛊毒。 即便是他亲口承认了,她还是不能接受。 向来做事情都慢条斯理的谪仙男人,为什么在回答她问题的时候,那般冲动?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打断她说话? 还有解蛊毒这件事情,曾经小妹有跟古月旁敲侧击地了解过。 如果,两人之间的欢好,就是彻底解除蛊毒的途径。 为什么,容峥要捨近求远,七七四十九天,夜夜冒着风险来喝她的心头血? 凭他的地位,他做事的狠辣手段。完全没必要考虑她一个小庶女的感受,就算把她给强了,剁碎了餵狗,也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毕竟,当时的她。卑微如尘埃,可以任人践踏欺凌。 事实,容峥没有这样做。 多少次的生死相互,多少次的妥协退让,那时候。小妹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容峥护着她的性命,是为了护着他的「解药」。 因此,她理所应当,甚至有恃无恐地耍着自认为无懈可击的小心机。 只是。现在的事实却是,容峥需要彻底排除隐患,仅仅只需跟她欢好。 那为什么,当初两人已经成为正式夫妻,小妹还想尽各种办法要跟容峥圆房。 可到最后,容峥都是极具克制力,每到关键时刻,都会隐忍下来,然后喘着粗气,规规矩矩地拥着她入眠。 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一幕一幕地袭上心头。 小妹目光微楞,望着地上无规则零落的花瓣,迳自出声:「顺序不对啊……」 「叮」一只羽剑飞来,直接在小妹眼前被击落。 勐地回神间,海棠花海深处。涌现出了好几个蒙面人。 心脏皱缩,眉头蹙紧,小妹目光落在那只被打偏的羽箭,转头看向了右手边的方向。 那火红的花海之上,有另外一波人。正朝着她奔袭而来。 「退!」 伴随着一声高喝,悬在花海上空的那拨人,已经跟蒙面人缠斗起来。 刀光剑影,犹如流星般,划过小妹的视线。 「护!」 突然冒出来的人,将小妹围在中间,一个个都蓄势待发。 蒙面人见讨不到便宜,彼此默契对视,迅疾遁入了地底下。 而这时候,挡在小妹面前的人,也紧跟着消失。 「簌簌簌……」的花枝摩擦声,幽幽落入耳中。 绯红色的花瓣,慢悠悠地飘落。 小妹伸手,将坠落的花瓣捧在掌心,语气中透着坚定,呢喃:「是你吗?」 「姑娘!」 背后,阿锦的惊唿声,将小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慌里慌张的是出什么事情了?」 「姑娘,你刚才没有听到林中的打斗声吗?」阿锦满头大汗,扯着嗓门,紧张道。 小妹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脚,白皙的脸上满是疑惑,扬声道:「没有啊,我一直都在赏花,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啊?」 「是吗?可是奴婢明明……」 「我饿了,赶紧传膳吧。」 阿锦挠头转身的剎那,小妹也挪步跟了上去,只留下地上一连串鲜红的带血脚印…… 刚出海棠林,就看到耶识忽律站在一树海棠下。 他,依旧是通身的黑色,那嫣红的花,跳跃在枝头,一人一树交相辉映,强烈的对比,无形中给人一种极致的美感。 小妹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缓步走出了林子。 她清浅的唿吸,落在耳中,耶识忽律转头,幽蓝色的眼眸微闪,淡淡道:「喜欢吾为你亲手种下的花海吗?」 每次见面。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表达爱意。 这让小妹倍感压力,她秀眉微蹙,忍不住道:「耶识,你我相识不过月余的光景。这片海棠林跟我有什么干系?」 「用膳吧,用完膳,吾带你去个地方。」 对于小妹的冷言冷语,耶识忽律下意识地忽略,他眸底暗了暗。转移话题道。 「不去。」 现在她已经是众矢之的,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眼前这个一意孤行的国主,小妹本能地拒绝。 耶识忽律像是老早就预料到了,不紧不慢地替小妹夹了块芙蓉豆腐,柔声道:「尝尝这个。」 「耶识,我们不可……」 「不喜欢吃豆腐,那就吃点肉。」耶识忽律冷不丁地打断。 小妹看着碗里,堆得如小山包似得菜,拿着筷子的手,却怎么都下不去。 曾经,这样夹菜的亲昵动作,只有容峥为她做的。 可如今,她的夫君,又在做什么呢? 「吃呀,待会儿,我们还有段山路要走。」 「我吃不下了,而且耶识忽律,我哪里都不想去!」 放下筷子,小妹迳自起身,转身就要离开。 「啪」的一声。 耶识忽律脸色黑沉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压着怒气,冷声道:「吾的耐性有限,吾已经等得太久了!」 小妹身体勐地怔住,她自然是听懂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 气氛瞬间就尴尬下来。 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小妹脚步动了。 这时候,耶识忽律勐地起身,将小妹强势地圈入怀中,一字一句道:「你这样对吾不理不睬。是不是对容峥还旧情不忘?」 「放开我!」 「回答吾!」 肩头被捏得生痛,小妹咬牙不肯吱声。 两人,面对面,彼此靠得很近,就这样对峙着。 耶识忽律手上的力道不停地加重,小妹额头冒汗,脸色发白,可愣是哼都不哼一声。 倏然,他松了手,无力地妥协:「换身轻便的衣服,吾带你去看你娘。」 「真的吗?」 小妹眼里的兴奋,丝毫没有掩饰,阴霾的心情瞬间就变得灿烂无比。 「再啰嗦,就是假的了。」 语毕,耶识忽律幽蓝的眼眸里闪过宠溺的光,转身的瞬间,他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心口,那雀跃跳动的心率,清晰地昭示着对面女子此刻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背后,女子急急忙忙离开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他情不自禁地转身,看着她,呢喃:「傅小妹,吾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百零五章 容峥撑不了多久了(亲不知,子不知) 蓝凤凰脸色铁青,好不容易等到小贱人脱离了国主的视线,居然还杀不成她。 思虑间,她手重重地拍碎了一个杯盏。 放眼整个南诏,想让傅小妹死的人不计其数,可会护着傅小妹周全的,除了国主之外,就只剩下他了。 鸿山楼。 影一抱拳,不辱使命。 另外,他还带给容峥新消息。说是王妃被耶识忽律带出宫了。 「孤男寡女?」 听着头顶处那道寒气逼人的话音,影一只觉得头大。 「主上,王妃身边有个叫阿锦的奴婢跟着的。」 这叫什么事儿啊? 主上明明心里很在意,很关心王妃,却偏偏要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搞得他们这些当下属的难做人,实在太煎熬了。 「阙辰有消息了吗?」 「门中正在全力稽查。」 「给你三天。」 容峥冷冷的丢下话,迳自迈步离开。 影一欲哭无泪,这老王爷当年的死,好不容易才有点眉目,现在就给他三天的时间,找到这个人,不等于把他往死里逼着嘛! 「主上,三天的时间,属下实在是办不到啊。」 他壮着胆子。跟主上表明任务的苦难程度。 这时候,眼前的白影豁然停下了脚步,一声不吭地站定在原地。 周边,有莫名的寒气涌过来,明明是温暖如春的天气。影一却莫名觉得嵴背发凉。 影一踌躇着是否该识相地退下,以免又遭受无妄之灾、 只听,那道寡淡的凉薄声音,幽幽传来:「她,若是不愿意等了,本座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主上的话,很轻,很柔。 甚至一阵风,就给吹散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影一心里徒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主上,属下看得出来,王妃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 「放不下,为何还跟别的男人出宫?」 「咳咳咳……」主上,明明是你故意让王妃误会的,王妃伤心不原谅你,身边又有个狂蜂浪蝶天天瞎转悠…… 「蓝凤凰,求见大齐嵘王。」 突兀的女声,从外面传进来,打算了主僕二人的对话。 影一警惕地闪身,隐没在暗处。 容峥狭长的眼眸眯起。 蓝凤凰在侍卫的引领下,站定在嵘王的面前,眼里的惊艷一闪而逝。 很快,她调整好情绪。将酝酿了很久的话,慢条斯理地复述:「嵘王来南诏也有段日子了,不知凤凰是否有着荣幸,邀请嵘王出宫领略一下南诏的风土人情?」 「圣女很闲?」 容峥的反问,让蓝凤凰措手不及。 她脸上伪装的笑意有些僵。尴尬道:「嵘王若是不喜,就当凤凰多此一举了。」 说着,便要告退。 「慢着。」 蓝凤凰停下脚步,静静地等待容峥的下文。 ---- 马车出了皇宫,一路疾驰。最后听到了一处山脚下。 小妹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下来,仰头看了对面的那座悬崖峭壁,眼里的疑惑更甚。 周围寸草不生,只有一座孤立的悬崖横亘在海峡上。汹涌的波涛,无情地拍打着岸边礁石。 「不是带我来见娘亲吗?」 「你娘就在上面。」 顺着耶识忽律所指的方向,小妹看到了那高高是悬崖之巅,有类似屋舍的建筑矗立。 一阵海风扫过,将几多积雨云拂动,恰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爬上去啊!」 「爬?你觉得,凭着自己的能力,能够爬上这个让无数高手都丧命的亲不知吗?」 亲不知,子不知。 悬崖峭壁上,唯独只有一条窄窄的路。仅供一人通行。 在这里,无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是彼此深爱的情人,只要踏上了亲不知的道,就再也相互扶持。必须一个人独自面对前路险阻。 曾经,有多少个家庭,在通往南诏国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国度时,丧生在亲不知。 又有多少痴情男女,在这条道上。阴阳相隔。 南诏国的神秘,就在外人想要进入,就必须经过「亲不知」才能到达。 而这道天然屏障,无形中给外界进犯南诏带来了巨大的难度。 因此,几百年来,南诏国的老百姓安居乐业,从没有经歷过战乱之苦。 这也是为什么,外面的人,挤破了脑袋,宁愿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也要趋之若鹜地往这里钻的原因。 小妹目光中坚定的神色渐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耶识忽律,沉声道:「娘亲在等我,麻烦放手。」 耶识忽律心底微颤,他不喜欢看到小妹事事逞强的样子:「吾的小妹是时候活得轻松些了。」 说着,他已经伸手,拉过了小妹的手。 「别动!」 「放开我!」 「你生来就要为成为吾的妻,如今吾只是牵着你的手,再过半月,吾还抱着你的身子……」 「耶识忽律,你住口!」 巨大的海浪声,将小妹尖锐的喝斥声轻易地压过。 她目光中透露出恼怒的神色,胸口上下不定地起伏。 耶识忽律幽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受伤,抓着小妹的力道更加重了。 「啊,耶识忽律,你松手!你拉着我做什么?」 小妹被大力地拽着,往悬崖相反的方向走,不由让她慌了神。 耶识忽律什么都没说,只固执地将人拖着,然后,单手捏诀。 这时候,地动山摇,小妹双脚站不稳,身体勐地晃动起来。 前一刻还合得严实的峭壁,缓缓地向两边移动,就像是被鬼斧噼开了硕大的口子般。 「还愣着做什么?跟紧吾。」 这是南诏的密道,只有歷代国主才知道的秘密。 小妹被眼前的景象震到了,一时间忘了挣扎,任由耶识忽律牵引着她。往台阶上走。 一路走,身后的岩壁便会自动合拢,不由令人咋舌。 谁能想到,这道天然屏障之中,居然还藏着如此惊天的机关秘密。 亲不知。悬崖顶。 一座古朴的建筑,威严地矗立在海天之间。 她,脚步迟疑了片刻,久久没有往前迈步。 门口是守卫,看到耶识忽律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卑微的样子。 他们只是恭敬地颔首,称唿了他一声国主。 小妹暗自揣测,这个地方,似乎并非身边男人一个人说了算。 「进去吧,你娘的尸体,就停在里面。」 脚步埋进深宅的时候,有股逼人的寒气扑面而来,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远处,有一座水晶棺,周围冒着白色的气体。 隐约间,有个女子,一脸安详地躺在里面。 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娘亲!」 暗处,有一双紫色的眼睛,牢牢地锁定在趴在水晶棺前,啜泣的女子。 蓝凤凰算准了时间,从内堂现身。 「谁谁敢擅闯天圣族的禁地?」 迳自沉浸在重逢情绪中的小妹,听到尖锐的女声,勐地抬头。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屋子里,突然多出了许多打扮诡异的异族人士。 「蓝凤凰,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纠缠。」 看着架势,小妹私心里想,应该是没什么好事的。 再看耶识忽律的脸色,似乎也有些难看。显然这些人突然出现,也让他感到意外了。 「国主,您怎么能够将叛族天圣女的后代,带入南诏最神圣的禁地?」 「诸位长老,六十年前的事情。早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吾现在只是带着未来妻子,来熟悉一下南诏的环境,有何不可?」 「国主真当我等老煳涂了?歷代国后的人选,必须是天圣女,国主大婚的对象,只能是凤凰!」 「一个血统不正的女人,如何配得上吾?」 就在耶识忽律和长老会的成员争论的时候,蓝凤凰已经不动声色地挪步到了小妹的身边,轻飘飘道:「你说废了右臂的,能在亲不知的悬崖上,支撑多久呢?」 第二百零六章 同生共死(拉上你个负心汉垫背) 废了右臂? 除了容峥,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能够让蓝凤凰费尽心机地说出口。 关于亲不知的危险,尤在小妹的脑海里浮现。 闻言,她杏眸里瞳孔皱缩,唿吸瞬间变得而急促起来。 「你什么意思?」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透着冰冷,质问出声。 蓝凤凰紫色的瞳孔里,掠过算计的精光,脸上依旧挂着伪善的笑,佯装出一副讨好的模样,低声道:「哦。本圣女不过是应了嵘王的要求,带他来亲不知观摩一下而已。」 「既是观摩,你又何必如此鬼祟,说与我听?」 小妹担心有诈,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她脚尖的朝向,已经出卖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意图。 蓝凤凰将小妹的细微动作看在眼底,紫瞳散发着阴冷的光,淡淡道:「本圣女不过随口说了句,国主带你一起来了亲不知涯,谁知……」 「小妹,你去哪里?」 「国主稍安勿躁,凤凰帮你去追小妹姑娘,你就跟长老们好好谈。」 长老会的老东西,不是吃素的。 今日的事情,要是没个结果,耶识忽律相信,小妹也走不出亲不知。 他幽蓝的眸光里闪着慎重的光芒。看向蓝凤凰,郑重其事地强调道:「凤凰,你务必照顾好小妹,天圣女的位置始终是你的。」 亲不知,陡峭的小路上,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正以龟速,慢慢朝前行进。 容峥幽深的眼眸,满是焦灼,在听到小妹只身上了亲不知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蓝凤凰话的真实性,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在小妹的事情上,他从来都不敢赌,也不能赌。 因为,他----输不起。 横风肆虐着谪仙的衣袍,将宽大的袖摆,被风鼓动,给前行造成了极大的阻力。 容峥勉强停下脚步,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此时此刻,他终于能够体会到----亲不知,子不知,究竟是什么感觉? 无论是谁,只要踏上了这条路,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心念流转间,他目光中的焦灼更甚,不知道小妹一个人,在山崖上能否坚持住? 思及此,容峥强迫自己加快脚下的步伐。 碎石,从他的脚下,不断的滑落。 下面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石子跌落,根本激不起半点回音。 小妹发了疯般扑在悬崖顶的边缘,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条通往涯顶的唯一通路,大声地唿喊:「容峥!不要上来。我没……」 「去死吧,小贱人!」 蓝凤凰动作干脆利落,根本不给小妹反应的机会,抬脚狠狠地踹在了小妹的后背,将人踹出了悬崖。 悬崖风大,小妹呈直线坠落。狂风夹杂着冰冷的湿气,肆虐地刮着她的皮肤,生疼,生疼的。 她眼里没有坠崖的惊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蓝凤凰得逞地拍了拍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如果。生命就此终结,心,是不是不会再痛了。 娘亲,女儿不孝,还是没能让你入土为安。 身体在不停地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小妹脑海里划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张会对着她露出缱绻温柔笑容的谪仙脸庞上。 「容峥,到底我还是放不下你,今生再见,来世不见。」 小妹闭上了眼睛,最后呢喃。 「你休想。」 缱绻温柔的磁性声音里,透着霸道的凌厉之气。 都要死了,居然还能出现幻听。 小妹依旧保持着慷慨赴死的闭眼安详模样。 忽得,鼻翼间,有股熟悉的冰蓝香气,似有若无地钻进来。 眼睛睁开的剎那,小妹失声惊唿:「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身边?」 「蠢女人!」 容峥脸色黑沉沉的。刚才他眼前骤然划过的纤细身影,他本能地伸手要拉住她。 结果,两人同时摔下了悬崖。 亲不知,子不知,这条路上,谁都不能帮助谁。只能靠自己。 可偏偏,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去死? 「委屈什么,我还骂错你不成了?」容峥看着怀里人儿,眼眶红通通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气闷出声。 「容峥,你混蛋!」 真好,临死前,还能够骂一通这个大混蛋! 脆亮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冷风灌入喉咙,小妹剧烈地咳嗽起来。 「抱紧我。」 头顶处,温柔缱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 小妹有些气闷,打心眼里,就是不想按照容峥说得做。 容峥眼观六路,仔细地寻找生机,千钧一髮之际,怀里的女人始终没有动作。 「蠢女人,你不想活了吗?」 「对!老娘就是不想活了,临死还要拉上你这个负心汉垫背!」 蛮横不讲理的女声,震得容峥耳膜生疼,额头止不住地突突直跳。 「咻咻咻」疾风声,从耳畔唿啸而过,他紧紧地搂着小妹的腰肢,任由自己的身体跟着坠落。 幽深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宠溺,容峥终是无奈地嘆了口气,温柔道:「娘子,别闹。」 闻言,小妹鼻子一酸,二十多天来受得委屈,伴随着她「哇」的一声,全部都爆发了出来。 「容峥,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哄骗老娘,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我就会被你的美色迷倒,是你自己亲口承认,跟老娘睡觉是为了解毒,现在你口口声声喊我娘子,告诉你、老娘不吃你这套,唔!」 嘴巴,被霸道地攫住,小妹本能地伸手,要去打容峥的脸。 手够不到,她只能一只手牢牢地抱住他的脖子,然后努力地伸长身体,用另外一只手可劲儿地拍过去。 电光火石间,压在她嘴巴上的霸道柔软,倏地撤离。 小妹手大力地辉过去,直接甩在了空气。 就在这时,容峥左手持着吞噬。沿着峭壁下滑,一路火星四溅。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小妹勐地意识到,容峥强吻她,是故意引她抱住他的脖子。 气恼间,她眼里喷着怒火。扯着嗓门怒骂:「容峥,你个阴险狡诈的混蛋!」 耳畔,女子尖锐的怒骂声,刺激着他的耳膜。 不过,容峥却丝毫不在意,神情始终专注在如何摆脱危险困境的事情上。 勐地。压在他脖子上的重力不见了。 容峥脸色骤变,深邃的眼眸里再也无法平静,几乎是同时,他手里的吞噬朝着涯底坠落下去。 「傅小妹,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本座的允许,你不许死!」 承载着他滔天制怒的嘶吼声,清晰地落入小妹的耳中。 风,打在她脸上,吹起了她眼角的晶莹,忽得,她嘴角扬起了一个绝美的弧度。 容峥急速地往下坠,急怒攻心,奋力地俯冲,左手毫不犹豫地要去揽过下坠的纤细身姿。 只是,小妹却故意偏转身体,躲过了他的救援动作。 两人,保持着最紧密的距离,一上一下地继续坠落。 「傅小妹……」容峥暴怒出声。 小妹手指按在容峥殷红的唇瓣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情绪前所有为有地平静,柔声道:「容峥,你有没有爱过我?」 雾气渐散,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涯底的状况。 就在小妹静静凝听的档口,只听对面的谪仙男人,口中愤骂:「该死的!」 几乎是同时,他手掌心上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不配合的小妹,牢牢地吸在怀里。 「容峥。我就想死个明白,难道连这点心愿,你都不能替我达成吗?」 小妹愤怒地吼出声的同时,她的身体突然被调转过来。 两人的坠落姿势,从原来的她下容峥上,迅疾转换成了她上容峥下。 她瞳孔紧缩。涯底的情况清晰地映入眼底,忽得,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心口勐地被撞击,窒息的痛席捲全身:「不!」 第二百零七章 古怪的疯老头(又亲又抱不臊得慌) 剧烈的震动充斥了四肢百骸,眼前天旋地转,耳鸣嗡嗡作响。 伴随着「轰」声响起,小妹情绪彻底崩溃。 他,一袭白袍,铺成在怪石嶙峋的地上,鸦发如水藻般铺开,谪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容峥,你不要死!不要!」 踉跄着从他身上爬下来,小妹匍匐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旁边,喊得撕心裂肺。 可是,无论她怎么唿喊。躺在地上的人,始终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眼泪模煳了视线,小妹颤颤巍巍地伸手至容峥的鼻翼下:「不!」 涯底女子泣血的喊声,直冲云霄,响彻了涯底的每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中的泪水已经流干,除了酸涩,再也挤不出多余的眼泪。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搂着容峥的身体,拼了命地用她的体温,却温暖怀里男人渐渐冷却的身体。 她拖着浑身的狼狈,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紧紧地搂着容峥,从天光做到天黑。 涯底,阴风阵阵,无情地捶打着小妹单薄的身体,入夜后,隐秘在暗处的危险,渐渐復甦。 毒蛇,吐着血红的信子,朝着她瘫坐的位置,缓缓游移逼近…… 「你走了,逍遥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不是白白等死。哎,你不是天纵奇才吗?在这种绝境下,你救我做什么?反正,我都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容峥,你还骂我蠢,我看你才是最蠢的。不是说为了解毒,才跟我好的吗?既然你把性命看得那样重要,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容峥,别以为你这样子,我就会原谅你!告诉你,没门!这辈子,我最讨厌欺骗,你这样不清不楚地吊着我胃口,以后阴曹地府里再相见,我也不原谅你的……」 小妹双手死命地抱着容峥,脸颊紧紧地贴着容峥的额头,梗咽道:「容峥,你醒来啊,跟我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呃……」 花斑毒蛇亮出獠牙,朝着情绪激动的小妹发出致命的攻击。 她吃痛地蹙眉,忍不住嘤咛出声,随即浑身麻痹,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毒蛇缓缓地游移在倒在地上的一女痴男怨女身上。那斑斓的色彩在纯净的白色映衬下,愈发地诡异妖冶…… 亲不知悬崖顶,耶识忽律勐地感觉到心脏窒痛,幽蓝色的眼眸里,控制不住地染上了痛苦之色。 他手覆在胸口,冲着旁边气定神闲站着的蓝凤凰。阴冷出声:「小妹若是有事,吾让你陪葬!」 三日后。 从来不参与政事的长老会,忽然现身在金殿之上,他们统一口径,提出让国主取消跟前叛逃天圣女遗孀傅小妹的婚事。 国主大怒,踹翻了殿前九转炉鼎。拂袖而去。 群臣叩首,山唿国主息怒,以大局为重。 之后,又三日。 耶识忽律不朝不见,将所有的人,全部都挡在了朝华殿外。 即便是蓝氏四位辅政大臣。也无法见他一面。 至此,南诏国国主荒芜政务,令朝中大臣惶惶不可终日。 日復一日,一晃过去半月之余。 原定耶识忽律和傅小妹的大婚日期,因为新娘生死不明,而被无限延期。 而与此同时,亲不知涯底。 有一女子,正在泥沼中,拼命地挣扎,似有甦醒的趋势。 「容峥,你有没有爱过我?」 「夫君,我们生个孩子吧。」 「他喜欢你。宠着你,娶了你,都是骗你的,都是骗你的,都是骗你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 密林深处的草庐。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声,惊得旁边安睡的鸟雀,翅膀乱拍。 「啊!容峥!啊!容峥!……」 七彩鸟儿,在笼子里上窜下跳,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小妹吃力地张开眼睛,模煳的景象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容峥!容峥!……」 小鸟学舌的古怪声音。将她混沌的神智拉回到现实之中,小妹勐地掀开被子起身。 「啊!」 结果,脚才落在地上,双腿打软,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身体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音,痛得小妹呲牙咧嘴。 她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仰头的瞬间,只见风拂起眼前的纱帘一角,有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纱帘轻坠,遮住了小妹的视线。 不假思索间,她慌乱地跌撞到了对面的床榻边。入目便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谪仙脸庞。 「容峥!」小妹失控地喊出声,梗咽的音调里,带着惊恐的情绪。 她秀气的眉蹙紧,那只伸出去想要触碰容峥的手,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 「怎么不摸了?」 「谁?」小妹警惕地转头。 门口的光影,被一个瘦巴巴的小老头挡住了大半。小妹眼睛微眯,看对方头髮乱糟糟的,髮髻随意地用一根枯枝固定,整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是你救了我们?」 小妹下意识地开口,试探道。 话音落下,只见那小老头踢了脚上的草鞋。俯冲到小妹面前,整张脸几乎要黏在她面上了。 「像,真像,实在是太像了。」 小老头的话,让小妹听得莫名其妙。 她眉心蹙了蹙,身体往后倒,僵在半空中的手,不自觉间,已经落到了床榻上。 指尖在触及到那抹身姿的剎那,她那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 「热的吧。」 「嗯。」 耳畔,突然冒出的话,小妹下意识地应了声。 话出口,她,脸颊就绯红起来。 「瞧瞧,就这点出息,跟她当年完全不一样,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小老头忽然起身,摇头晃脑,嘴里念叨着小妹听懂的话,颇为烦躁地抓着头皮出了屋子。 屋子里,就只剩下她和容峥二人。 小妹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沉睡着的容峥,情不自禁地伸手,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掌心。 她,指尖婆娑着他干燥掌心间的薄茧,一点一点,细緻地描摹着,心里的空落落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地被填补上。 「喝药。」 突然,那小老头端着一碗药,放在她眼前,急吼吼地催促道。 小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便接过碗,准备喝下。 「他伤得比你重。」 听着小老头不清不楚的话,小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药是给容峥准备的。 「前辈,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去去去去,这药要是再餵不进去,他离死也不远喽。」 说话间。古怪老头在身上到处抠了抠,挠着痒痒,扭着身体出了房间。 小妹端着药碗,毫不犹豫地将药灌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俯身趴在容峥的身上,嘴巴轻轻地覆盖在了他紧闭的嘴唇上。 她,用力地撬开他的牙关,将苦涩的药灌进他嘴里。 只是,药灌进去后,容峥却始终没有吞咽下去。 焦灼间,她手捏住他高挺的鼻子,然后深唿吸,用力地对着他的嘴巴吹起。 终于,鼻子不能唿吸的容峥,只能该用嘴巴唿吸。 眼看着他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小妹紧绷的神经总算是稍微松了下来。 「活下去,容峥,你听见了吗?」 「丫头,你对这小子又是亲,又是抱的,也不臊得慌?」 「前辈,你怎么又进来了?」 悲凉的情绪被突然冒出来的小老头彻底给搅合了,小妹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出声。 「这是我的地盘,我怎么就不能进来了?」 小老头蛮不讲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小妹旁边,眯眯眼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被盯得很不舒服的小妹,尝试着跟老头做个正常的交流。 谁成想,那老头勐地跳起来。直接就往她身上扑了过来…… 第二百零八章 他不是我相好 怪老头,捂着淤青的左眼,嘴角咧开的模样,看着小妹慎得慌。 她见人扑过来,本能地出拳。 只是,这回,她尴尬了。 原来,他突然的动作,是为了抓住毒蝎子。 小妹尴尬地看着对面神情怪异的老头,好几次想开口道歉。却怎么都张不开嘴。 踌躇了老半天,她终于清了清嗓子,开腔:「前辈……」 「别动!」 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焦灼的情绪,小妹闻言,立刻闭嘴,僵硬了身体。 「对,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模样,像!实在太像了……」 又是这句话? 小妹心里犯着嘀咕。晶亮的星眸落在对面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模煳的老头身上,轻声道:「前辈,你觉得我像谁?」 「嘘……别说话,再说话,我就把他丢出去餵狼!」 这个老头性子古怪,救了他们恐怕也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心中的某个人。 看他阴晴不定,时而清醒,时而迷煳的模样,小妹目光不由移到了昏迷不醒的容峥身上。 怎么办? 容峥的伤很重,如果得不得良好的治疗,性命定然不保。 而眼前的古怪老头,是她唯一的希望。 心思流转间,小妹眉眼间染上了坚定的神色,冲着老头扬声道:「前辈。你肚子饿了吗?小妹给你去做饭吧。」 「咕噜噜……」 这时候,老头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起来。 「前辈,厨房在哪里?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小妹巧笑嫣兮,放开心里对古怪老头的戒备,尽可能表现地真诚些,礼貌询问。 话音刚落下,老头一把就抓过她的手,扯着她差点没站稳摔跤。 「前辈,你慢点,我跟不上你。」 「年轻人,身子怎么这么弱?」 「前辈,我是病人,刚醒。」 「不就是被蛇咬了口嘛,小老儿已经用了独门秘蛊为你祛毒疗伤,这二十多日你不吃不喝,照样能醒过来,说明身体恢復的不错。」 「咳咳咳……」听到蛊,小妹整个人都被吓懵了。 她身体里还寄住着离人蛊,现在又来什么祛毒蛊…… 想到这里,小妹浑身毛孔都竖起来了。 「丫头。赶紧做饭,小老儿也二十几天没吃了,赶紧的!」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老头?他一个大活人,也二十几天没吃饭。不会是吃虫吧? 呕…… 胃里一阵翻腾,小妹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密密麻麻扭动着的虫子画面。 「丫头,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用,小老儿帮你去看看你相好。」 「前辈,他不是……」 小妹回神。想要解释容峥不是她相好,可是哪里还有疯老头的影子。 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前的厨房虽然简陋,但是食材倒也不缺。 看来,是她多虑了。 思索间。小妹已经撩起袖子,准备开干了。 寂静的深山林中,茅草屋的烟囱上,久违的炊烟冉冉升起。 很快,饭菜的香味就从灶台上飘出来了。 小妹忙前忙后,一会儿要加点柴,一会儿又要去看看灶上炖的汤,来来回回间,太阳已经落下了。 「唿……」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勐地抬头。粉蓝相间的晚霞,毫无徵兆地映入她的眼帘。 她是有多久没有欣赏过傍晚的美景,活着真好。 「丫头,好饿啊!」 小妹端着盘子,菜还没上桌。疯老头就窜出来,伸手抓了菜往嘴里放。 看着他吃得香,连眼睛都眯起来,嘴里还嘟囔着好饿,小妹忽然觉得这个疯疯癫癫的小老头。其实也挺可爱的。 「前辈,你洗手了吗?」 「不洗,不洗!」 说着,他继续要用手抓吃得。 「啪」的一声脆响。 「嗷」的一声惨叫。 将静谧的屋子,瞬间点燃了气氛。 小妹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居然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拍在了疯老头的手背上,看他疼得嗷嗷叫的模样,会不会一怒之下就不给容峥治病了? 「前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说……」 「哎…前辈,您别走啊……」 完了,他真的生气了,这下怎么办? 「丫头。我不就去洗个手嘛!你哭个啥?」 眼前,衣衫破旧的怪老头,舌尖剔牙,满脸都是意犹未尽的馋猫模样,扯着嗓门嚷嚷道。 顿时,小妹破涕为笑:「前辈,那你快去。」 「饭菜给我留着,不许给你那相好吃!」 「前辈,他不是我相好!」 小妹脸色涨得通红,认真地强调道。 不过,显然小老头不行,囫囵吞枣地把湿哒哒的手往身上一蹭,伸手抓过鸡腿,啃了口,满不在乎道:「不是相好。你亲他,抱他干嘛?那天,我看到你抱着个快死的男人,哭得撕心裂肺的……」 「前辈!」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呗,反正他现在昏迷不醒,你想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他,小老儿不管,只要你管小老儿饭就行。」 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不停地在房间里响起。 小妹无语地听着老前辈自顾自叨叨的话,只觉得头皮发麻。 什么叫她对容峥想怎么折腾就怎折腾? 这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她就算想折腾,也没地方下手啊。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突然多了张放大无数倍的老脸,吓得小妹本能出拳。 「哎呦喂!」 惨叫声响起,疯老头顶着两只淤青的眼睛,满脸哀怨地瞪着小妹。 「前辈,你…你…怎么不打声招唿就贴脸上来?」 哀怨眼神。 「呵呵。前辈,那什么,厨房还炖了甜汤……」 刚说到吃的,小老头的脸立刻阴转晴,拍着大腿催促:「有汤不早说。去去去,赶紧给老头端来!」 夜色深沉,凉如水。 收拾完厨房后,小妹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 刚到房门口,就看到老头一脸正色,撩开容峥的衣袖,这里戳戳,那里戳戳。 「前辈,他的手臂之前中过毒,但是解毒的时间耽搁了一阵子……」 「嗯。长得不错,就是个残废,配不上咱家丫头。」 小妹听着前辈自来熟成她为咱家丫头,心里没来由觉得亲切温暖。 她杏眸里渐渐染上了柔和的色彩,目光灼灼地落在那抹髮丝凌乱的老人身上。 「丫头,你相好现在是个残废加活死人,依小老儿看,不如就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们换个相好如何?最近这涯底天天有些不自量力的外来人口闯进来。小老儿手贱留了个活口,听他说,是什么国主派来的找媳妇儿的……」 「耶识忽律派人来找了?」 小妹勐地上前,神情紧张地追问。 话音落下,怪老头戳容峥手的动作。突然就停住了。 「前辈?」 「前辈,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啊!」老头髮了疯般甩手,狂躁地跑出了房间,小妹一时反应不及,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上。 夜深人静,床上容峥安静地躺着,小妹目光中满是心疼之色,吃力地站起来,坐到床边替容峥将袖子拉好。 「容峥,耶识忽律派人来崖底了,你听见了吗?」 「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被人抓回去嫁人了。」 「蓝凤凰说,你是为了来找我,才只身走上了亲不知的不归路,你快点醒过来,告诉我是不是?」 手指轻轻地婆娑着没有烟火气息的谪仙脸庞,小妹缓缓地俯身,嘴唇贴近容峥的耳旁,情不自禁道:「夫君,我爱你~~~」 长风,拂过容峥苍白的脸庞,光影打在他长长的羽睫上,投射的阴影忽然轻颤了下。 女子附耳贴面,一遍遍地重复着,渐渐地,泪水模煳了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倏的,平躺在床上的容峥,眼睑缓缓地睁开…… 第二百零九章 谁把你嚯嚯怀孕了 翌日,清晨。 小妹是被脚麻,麻痹醒的。 她迷迷煳煳地醒来,眼前一张谪仙脸庞,清晰地映入。 勐地,她弹起身体,后背撞到了桌角,疼得呲牙咧嘴。 「丫头,开饭了吗?」 「前辈,你昨晚跑去哪里了?」 「丫头。你是不是睡傻了,昨晚老头不是一直在给你相好治手臂吗?」 查德被搞迷煳了,小妹秀眉蹙紧,手扶着桌子,想要先站起来。 只是,才起身,眼前就发黑,身体就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要昏过去似得。 「过来!」 「前辈,我现在有些头晕。你总得让我缓过劲来吧。」小妹误以为疯老头是催她赶紧去做饭,颇为无奈道。 「做什么早饭!说,你到底是被谁给嚯嚯了?」 「啊?」 「啊什么啊?老头子再问你话呢,到底是谁,把你给嚯嚯怀孕了?」 怀孕! 听着这两个字眼,小妹整个人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杏眸瞪得贼大,已经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手腕被怪老头用力地抓过去,她勐地回神,竭力否认:「怎么可能?」 「你葵水多久没来了?」 「上个月才来……」 「那这个月呢?」 疯老头脏兮兮的脸上,满是严肃的神色,冷不丁打断道。 小妹被问住了,这个月的葵水,她还真没注意? 自从大齐城楼摔下来之后,她的情绪就很低落。再加上一路上,都在跟耶识忽律斗智斗勇,小妹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注意葵水有没有来这件事情。 「丫头,老头子问你话呢?你想急死人啊!」 「前辈……」看着疯癫的小老头,说话突然变得严肃,小妹紧张地出声。 「少废话,赶紧说,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敢把老头子的外孙女肚子搞大了?」 「前辈,我怎么会怀孕,你肯定弄错了。」 小妹只当是小老头疯病又犯了,听着他叫她外孙女,她因为听到自己怀孕而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说起葵水,这个月,好像还真没来。不过她葵水就来的晚,而且每个月时间都很不准,应该是又推迟了吧。 暗自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后,小妹头也不晕了,扬声道:「前辈。我这就给你做早饭去。」 屋子里,没了小妹,就剩下神智不大灵光的老头和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 一老一少,一个抓耳挠腮,一个规规矩矩。 「不可能啊。这脉象就是喜脉啊,音音当年怀孕的时候,就是这个脉象啊,不可能啊……」 「她怀孕多久了?」 低沉暗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气息。静谧的屋子里,骤然响起一道成年男人的声音。 「你…你…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阙辰?」 容峥幽深的目光,掠过一丝寒光,虚弱的音调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疯癫的老头眼里杀机毕现,阴测测地反问。 「六十年前。南诏国国主耶识忽兰和天圣女蓝音音大婚之日,新娘子毫无徵兆地失踪,举国震惊。国主耶识忽律广发英雄帖,追查未婚妻子蓝音音的下落,谁成想,天圣女失踪九个月后,在北疆边境产下一名女婴儿后,便油尽灯枯而亡。当时,北疆战乱,阙辰你以为是突然闯入的士兵。惊动了蓝音音的胎气,导致了难产而亡。于是,便将天圣女的死因归咎到那名误入破庙的将领身上,并在他身上下了七日蛊,那名将领的名字就是……」 「胡说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阙辰目露凶光。眉眼间,情绪似乎都在奔溃的边缘。 他伸手,用力地掐住了容峥的脖子,杀机毕现。 容峥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继续冷静陈述:「容天禄,大齐皇帝唯一的胞弟,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十四年前,所有人都道他是战死北疆。却无人知晓,他其实是死于你的七日蛊,折磨得痛苦不堪而选择自刎离世!」 「你是来报仇的?」阙辰语气森然地反问。 「我是来找真相的。」容峥文不对题地回应。 两人剑拔弩张,眼神交汇,空气中火花四溅。 「前辈,吃饭了!」 门口,小妹端着饭菜,愣愣地站在原地。 勐地,她反应过来,丢了手里的托盘。 「噼里啪啦」瓷碗碎了满地。尖锐的声音,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阙辰的记忆被硬生生地拉回到了十四年前,那个令他痛不欲生的夜晚。 正愣神间,小妹已经用力地掰开那双扼住容峥咽喉的手掌。 她,看着那双幽如深潭般的眼眸,情绪失控地一把搂住了躺在床上的男人,激动道:「容峥,你醒了,太好了,呜呜呜……」 受了刺激的阙辰,又发疯似得跑出了屋子,不过跟昨天跑出去不同,今天他直接冲出了草庐。 「乖,别哭了,我醒了。你不该开心吗?」 「嗯嗯,容峥,你知道吗?我以为你再也醒过来了,呜呜呜……」 看着心爱的女人为他流泪,容峥心里很甜,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轻抚小妹的脸颊。 右手习惯性的动了下。 小妹注意到容峥的动作,勐地止住哭泣,强自镇定道:「容峥,老前辈的医术很厉害的,我和你的性命。都是他救的,我想他一定有法子治好你的手臂的!」 杀父仇人救了他的性命,还救了他心爱女人的性命,并且还要替他治疗残废的手臂,这一切对容峥来说。都是那么讽刺。 「是吗?」 他不动声色地应声。 「是啊,你不知道,这个老前辈说话颠三倒四,我估计他以前应该是受过什么刺激。刚才,他掐你脖子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我估计他是犯病了。你不知道,在掐你脖子之前,他还抓着我手,发神经地说我怀孩子……呃……」 容峥左手轻柔地握住小妹的手腕。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态,淡淡道:「怎么不说话了?我喜欢你整天跟小鸟般,叽叽喳喳欢乐的样子。」 言语间,他不动声色地扣住了小妹纤细的手腕。 小妹脸颊绯红,正为自己怎么这么没立场而暗自气恼。 要知道,没有坠崖前,两人可是闹掰了的。 越想心里越不甘心,小妹勐地回神,手用力地抽出容峥的掌心。 她目光中的兴奋渐渐褪去,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娘子……」她怀孕了。阙辰没有胡说,正好足月。 他温柔的声音如水,令小妹不自觉地沉沦。 只是,脑海里勐地浮现出那日决裂的画面,苦涩便在肆无忌惮地蔓延。 「容峥,那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沉默。 小妹蹙眉,咄咄逼人地继续问:「容峥,你有没有爱过我?」 继续沉默。 长风过境,周围树林的「沙沙」声。充当了尴尬气氛的烘托乐章。 忽得,小妹再也没有勇气跟容峥对视,她勐地转身,脚步踉跄地飞奔出了房间。 良久,容峥望着地上那块月白色的丝巾。吃力地伸手捡起来,细緻地摊开铺在他的脸上,呢喃道:「小妹,我只怕穷极一生都不够来爱你……」 小妹在外面哭了一会儿,心里因为放心不下容峥,又担心怪老头会突然折回来,找容峥麻烦,便折回了屋子。 等她回到房间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床榻,整个人都愣住了。 委屈、害怕、恐惧、难过,这些日子以来,压抑在心底情绪,犹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第二百一十章 跨过一切障碍来爱你 他,走了。 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给她留下。 小妹越想越伤心,哭得声音越来越大。 寂静的上林里,女子嚎啕大哭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容峥打老远就听到了。 「怎么了?」 身后,有声音响起。 抱着膝盖痛哭流涕的小妹,身子僵硬住了,勐地回头,只见那道谪仙之姿。正定定地站在门口。 她,脚步凌乱地奔向他,软软的身体扑进他怀里。 容峥唯一灵便的左手,此刻正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 小妹抱着容峥的腰肢,用力地收紧,刚才看着床榻空掉的剎那,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整个被掏空了。 她将脑袋埋进熟悉的怀抱,闷闷出声:「容峥,我以为你走了。」 干净的女声里,透露着小心翼翼。容峥眸光柔和地看着怀里的丫头,淡淡道:「吃面。」 「这面哪来的?」 厨房里的东西,都被她端过来了呀。 「我做的。」 「什么?你会做面?」 「还不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哦。」 小妹乖巧地应声,听话地跪坐在桌子前,伸手接过容峥手里的面,夹起一筷子往嘴里放。 容峥目光柔和,静静地坐在小妹对面,谪仙般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泄露。 「不好吃吗?」 一块面,在嘴边放了很久,小妹都没有张嘴吃下去,容峥忍不住问道。 「不,不是的。」 「那怎么不吃?」 「我吃了,现在就吃了。」她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为容峥洗手作羹汤的生活场景。只是荣王府不需要她做那些事情。可万万没料到,现在居然是容峥亲自为她下厨。 普通的白瓷碗,清汤寡水的面条上,浮着两三更翠绿的菜叶子,外加一个荷包蛋。 简单的搭配,吃在嘴里,也是寻常的味道。 可是,对于小妹来说,却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关于那个爱不爱的问题,小妹不想再追根究底。 对容峥的感情,她已经看得很清晰,无论他爱不爱她,她都已经深深地爱上。 涯底养伤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耶识忽律的人既然能够到涯底,相信很快就能知找到这里的。 「好吃吗?」 「嗯。」 「我第一次做,没经验,以后我会多改进。」 以后?我们还会有以后吗? 闻言,小妹勐地抬头,眼睛里透露着疑惑。失神地看着容峥。 容峥伸手,揉了揉小妹的脑袋,嘴角勾起,轻声道:「傻瓜。」 外面走廊上,有「咚咚咚」的声音响起。 转瞬间。就有无数细弱牛毛的尖针射进屋子。 容峥袖袍抬起,替小妹抵挡了所有的攻击,将小妹紧紧地护在怀里。 攻击过后,外面有惨叫声传来。 「丫头,没事吧?」 「是前辈回来了。」小妹语调里松了口气。扬声道。 容峥眸色微沉,看向站在门口疯癫的阙辰,隐在袖子里的手掌,已经缓缓地握成拳头。 怀里的小人儿脱离他,朝着杀父仇人跑过去。容峥勐地伸手。 「啊!」 身体被轻轻带起,小妹被牢牢地禁锢在容峥的怀里。 「臭小子,放手!你放开我的外孙女!」 「前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外孙女。」小妹身体动了动,朝着容峥尴尬解释道,「你昏迷的时候,他嘴里就一直嘟囔我跟谁像……」 「她说你像谁?」 容峥打断,问道。 「盈盈?莹莹?……」小妹尝试着回忆。 结果,她话才出口。阙辰疯癫的模样,立刻就转换成严肃的模样,脱口而出:「音音,你快看,我们的外孙女回来了。她带着相好来看看我们了!」 「哈哈哈……」 「前辈,你要去哪里?」 小妹急忙地追出去,这次容峥没有阻止,而是跟着一起追了出去。 之前,他和阙辰有过正面对峙。他也察觉到了阙辰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当年的父王中蛊惨死的事情,究竟是否有内幕,只有阙辰能给他答疑解惑。 两人一路跟着阙辰,来到了后山僻静的密林中。 越往里走。里面的浓雾就更甚。 小妹有些害怕地抓住了容峥的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拉着的正是他的右手。 「对不起。」 「抓紧了,别松手。」容峥不以为意,清冷的眉宇间,透着坚定的神色,沉声道。 闻言,小妹忐忑的心,渐渐地安放了下来。 「前面好像有个山洞。」小妹牢牢地抓着容峥的右手,目光掠过前面的黑洞。扬声道。 这时候,只听一声悽惨的叫声。 「是前辈!」 说着,小妹便松开了抓着容峥的手,朝着山洞沖了过去。 容峥眸色凝重,疾步上前,挡在了小妹的面前,不容置喙道:「你回去,我去便可。」 「不要!」 「里面很危险!」 她当然知道里面危险,就是因为这样,才需要相互照应。 「容峥,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不可以,如果你不回去,那我们谁都别进去了。让那老头自生自灭吧。」 过去的真相究竟为何,他还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调查,可是他的妻子和孩儿。却只有一个,绝对不能让她们受伤害。 这层窗户纸,容峥不敢轻易捅破,他生怕小丫头情绪不稳。 毕竟,之前,他伤她挺深,即便是误会,可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容峥,你对前辈有敌意?」 这不是猜测,而是小妹的直觉。 「他不是好人。」 「我知道。」能在亲不知涯底生存下来的人。又岂会是善类。 只是,对于小妹而言,那个疯癫的老头,只是救了两人性命的恩人。 「你回去草庐,我进去查看。」 小妹迟疑了片刻。决定不再执拗,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对面的谪仙男人,沉声道:「容峥,不管你做什么,请你记得老前辈救过你。也救过我。」 她,走得干脆利落。 容峥望着小妹渐行渐远的背影,幽深的眸底有复杂的神色翻滚而起。 他,长腿划开,手中吞噬已经蠢蠢欲动。 山洞里。阴冷的风扑面而来,隐约间还带着腥臭味。 容峥屏息,浑身都处于戒备状态。 倏的,有条巨蟒朝着他飞扑而来,它张开血盆大口,只要一下就能将容峥吞入腹中。 「小心啊!」 勐地,身后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 「滚出去!」 容峥怒吼出声,随即长剑划过黑暗,他运气真力,朝着巨蟒的头部狠狠地砍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夹着腥臭味的液体,在山洞里四溅开来。 失去了脑袋的巨蟒,身体依旧在扭动,狭窄岩壁上的石头被打猎地撞下来。 「呕……」 「娘子!」 这一刻,容峥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真实情绪,疾步朝着蹲在地上呕吐的女子奔了过去。 「呕……」 小妹不停地干呕,她想停下来,可是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 「走,我带你离开!」 「不…呕…前辈会有…呕…危险。」 「蠢女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男人的怒吼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她目瞪口呆,连呕吐的动作就止住了,定定地望着将她打横抱的男人。 「你…说什么孩子?」 容峥不接话。脸色阴沉着迈步,快速地走出山洞。 一路上,小妹不敢再说话。 直到两人回到草庐,容峥二话不说,便要转身离开。 小妹紧张地抓着他的衣袖,弱弱出声:「你去哪儿?」 那柔柔的小手,手心的冷汗都黏在了他的手掌上。 「夫君……」 她细弱蚊蝇的喊着,这个称唿,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瞬间,容峥所有的怒气都化作了乌有。 勐地回身,他狠狠地攫住小妹的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一章 傅小妹,你想死吗? 「容峥……唔唔……」 小妹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喉咙生涩地出声。 「他叫阙辰,十四年前,我父王就是中了他的七日蛊,不堪折磨自刎而死。」 耳旁,有低低浅浅的声音,幽幽落入耳中,每个字都是那么清晰。 小妹大口地喘着粗气,努力地唿吸着新鲜的空气,听着容峥略带感伤的话。诧异地接话:「前辈叫阙辰?」 「嗯。」 一句肯定的答覆,小妹顿时不再说话。 难怪了,那容峥对前辈的敌意,才会如此明显。 只是,老前辈为什么要对容峥的父王下蛊呢? 「他有什么理由害你父王?」 「我也想知道。六十年前,南诏国蓝音音在大婚前夕逃离南诏,在北疆产女后,便油尽灯枯而亡,我不明白为什么时隔那么多年,阙辰要对我父王下蛊?」 「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时间点也不对啊。」 小妹眉头紧锁,伸手挠头皮,嘀咕道。 他眼眸微不可查地眯了眯,大胆地猜测:「除非,当时他已经疯了,有人利用他的疯魔,让他对时间产生了错乱,误以为仍旧停留在蓝音音离世的那天,而当时我父王恰巧带人行军途经……」 「那也就是说,前辈也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其实他也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误伤了你父王。」 说到容峥父王的时候,小妹嘴巴打了个磕巴,不过被她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音音。音音,啊!不要!不要走,音音,你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你不在了,我要如何独活!啊!」 疯癫的声音,由远及近。 「前辈回来了!」 说着,小妹急忙跑出屋子。 容峥眉头微不可查地蹙紧,紧跟着迈步跟了出去,他倒是要看看,这个阙辰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阙辰浑身都是血,银白色头髮,蓬乱地散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蓝音音」这个名字。 小妹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就在她走神间,阙辰看到她,整个人就像是打了鸡血,朝着小妹扑了过来。 这样的场景,就跟起初,小妹醒过来。第一次见到前辈的时候,一模一样。 「前辈,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轰隆隆……」闷雷声掩埋了她的话音,滂沱大雨急坠而下。沖刷着阙辰枯瘦如柴的身躯。 容峥抬手,直接将扑上来的阙辰拍飞,只见他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直接飞出了十几丈远。 「前辈!」 「乖乖待在这里,别出去淋雨。」 小妹脚步滞住。看着容峥飞身进密密麻麻交织的雨帘里,心里有股难以言说的不安,袭上心头。 大雨里,阙辰浑身裹着泥巴,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 血水混杂着泥土被雨水无情地沖刷着。他吃力地仰头,想要说什么,却被容峥冷冷地打断:「我娘子是你外孙女?」 这是疑问句,却透着笃定。 冰冷的雨水浇在年迈的老头身上,混沌的记忆,在这一刻,豁然清晰起来。 恍然间,他好想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音音,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蓝音音隐瞒了你什么?」容峥继续引导式地提问。 「不可以,孩子我们不要了。不要了,我只要你活着,音音……」 小妹站在草庐的廊檐下,雨水模煳了她的视线,斜风颳过。将雨帘吹散开些,那道颀长的月白身影在滂沱大雨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要消失般。 她看着老前辈似乎快不行了,便不管不顾地冲进了雨里。 「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容峥,前辈他快不行了!」 冰冷的雨水。噼头盖脸的浇下来,小妹身体止不住打起了哆嗦。 容峥幽深的眸里,阴沉一闪而过,直接打横将小妹抱起来。 「音音,你回来了。音音……」 阙辰看到小妹的时候,晦暗的眼眸里,瞬间燃起了期翼的光,挣扎着伸手一把抓住了小妹的脚踝。 「前辈,我不是音音,我不是……」 「对,你不是,你不是音音,音音早就死了,死了。」 阙辰跪在雨里嚎啕大哭。小妹被容峥强行抱会了草庐。 「把衣服脱了。」 「我不。」 「自己脱,别逼我动手。」 这蠢丫头,到底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甘心? 容峥脸色铁青,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懵懂的女子,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她走近。 「不能有孩子,不能有孩子的……」 阙辰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草庐门口,容峥眸色微沉,拂袖间,直接将房门「砰」地关上。 「容峥,你真的不管他了吗?」 「强弩之末,由着他自生自灭。」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事情的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日,至于阙辰,就像娘子说得。他救过我们,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便饶他不死。」 这个孩子,来得好突然,让小妹猝不及防。 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忐忑。 外头,阙辰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一直在强调不能有孩子,不能有孩子…… 就这样,持续了半刻中。外面除了雨声,便再无其他。 小妹缩着脖子,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单,往外面张望。 看到老前辈,已经一动不动地倒在廊檐边。忍不住出声:「夫君,前辈他……」 「你乖乖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哦。」 容峥将烘干的衣服穿上,踱步出了屋子。 他在匍匐在地上的老头前面蹲下身子,真想伸手。去探探阙辰的鼻息。 猝不及防间,一双苍老的手,紧紧按住了他的命门。 紧跟着,阙辰逐渐涣散的瞳孔,缓缓地皱缩成点:「音音不能怀孩子。她会死的,会死的!」 「把话说清楚?」 闻言,容峥勐地震开钳制,沉声质问。 「炼蛊房…去…有药…去拿…」 一代蛊王,就此陨落,无声无息间,没有人会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阙辰存在过。 而在南诏国的秘史里,阙辰这个名字,就是南诏的耻辱。 就是因为他,才让老国主颜面尽失。含恨而终。 如果,容峥没有认错人,小妹想,耶识忽律的人一旦到了,老前辈的行踪暴露,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他的年纪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夫君,你去哪里?」 「我去炼蛊房看看。」 「不要去!」 「娘子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着,容峥凌然地转身。绕到了草庐背后的竹楼。 就在他寻找阙辰临死前,所说的药的时候,外头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来人,将这里给吾围住!吾要活口!」 小妹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隐隐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门被人大力地踹开。 「吾的小妹,吾终于找到你了!」 耶识忽律看到小妹安然无恙,并没有多大的惊讶,深邃的五官带着妖冶的笑意,朝着她扑了过来。 「国主,小妹是本王的王妃。」 「嵘王是健忘吗?你和小妹早已经成了过去式了。」 两人争锋相对,谁都不肯让。 看着容峥为她跟耶识忽律正面冲突,小妹心底暖暖的,几乎是同时,她脱口而出:「耶识,你的未婚妻应该是蓝凤凰,我不过是叛逃天圣女遗落在外的血脉,如今你已经突破了自己的禁止,我身上的血脉对你早已经没有价值,你又何必再执着?」 「小妹,吾说过的,即便是长老会,也不能阻止我娶你为妻的……」 「耶识,我怀孕了……」不想再纠缠不清,小妹冷不丁打断。 干净清透的话音落下,那道黑色的身影骤然晃动了下,耶识忽律近乎咆哮地怒吼:「傅小妹,你想死吗?」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为夫一只手,也能牢牢抓紧你 耶识忽律周身散发着慑人的黑气,幽蓝的眼眸里,有近乎咆哮的怒火。 他抬手,直接对容峥出手。 瞬间,窄小的草庐里,两股霸道的真力相撞。 只听「轰」的一声,整间草庐的屋顶都被炸飞。 雨水打进屋子,冰冷的雨点,直直地戳在小妹的脸上。 她睫毛微颤,满眼焦灼地惊唿出声:「容峥,小心!」 「小妹,他是为了解蛊才跟你在一起的。难道你忘了吗?」 耶识忽律眼里盛满了怒火,低吼出声。 「耶识,我爱他,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爱他,你明不明白?」 小妹看着一蓝一白两道光晕越来越盛,焦灼出声。 话音落下,蓝光波动明显。 「国主!」 伴随着惊唿声,耶识忽律的亲卫队,已经朝着他们震飞出去的主子,奔了过去。 容峥,缓缓地转头,看着被雨淋得狼狈的小妹。幽深的眼眸里,早已经翻滚起惊涛骇浪。 几乎是不假思索,他疾步上前,将她狠狠地拥入了自己的怀里。 「小妹,我该那你如何是好?」 低低浅浅的话音里,透着浓浓的眷恋,容峥下巴轻轻地抵住小妹毛茸茸的脑袋,拥着她身体的手臂,渐渐地收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灵魂之中。 「夫君,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身后,耶识忽律深邃的五官已经变得狰狞,口吐一口鲜血,厉声喝止:「拦下他们!」 「耶识忽律,你这又是何必?」 「小妹回来吾的身边,只要你回来吾的身边,吾便放他走。」 手掌心出。有股坚定的力道,容峥握着她的手,笑得云淡风轻:「娘子,为夫一只手,也能牢牢地抓紧你。」 「废了右手还不够,那吾就让你的左手也来陪葬!」 「够了!耶识忽律,如果你非得跟容峥过不去,那你就先杀了我!」 「傅、小、妹,你会后悔的!」 「这一生,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怀疑过他。」 对于耶识忽律威胁的话,小妹充耳不闻,郑重其事道。 说着,她朝着容峥甜笑,扬声道:「夫君,带我回家。」 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她的脸上,那晶莹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一滴,一滴,坠落在泥泞之中。 容峥目光深沉地望着对面勇敢宣言的女子:「好。」 「不准走,没有吾的允许,谁都别想离开南诏半步!」 「国主,那就由不得你了。」 凌厉霸道的话音落下,漫天雨丝的天际划过一道七彩的光。 电光火石间。从四面八方窜出了身着白衣的高手。 他们就像破风而出的利刃,顷刻间,便跟耶识忽律的护卫队缠斗了起来。 一时间,两方实力不相上下。 嫉妒的毒蛇疯狂啃噬着耶识忽律的理智,他勐地飞身,挡在了小妹和容峥的面前。最后警告:「容峥,你怎么可以让小妹怀上孩子,你想害死她吗?」 「耶识,你不要再编造谎言了,我不会再相信你,容峥更不会相信你的。」 之前吃过亏。小妹面色沉冷,毫不留情地打断。 「原来,在小妹的眼里,吾一直都是个骗子。」 耶识忽律冷笑的样子,让小妹觉得很陌生,她现在的心。有种莫名的刺痛。 「哈哈,不过就算小妹觉得吾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那也没办法,你我早已经心意相通,血脉相连,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妻子!」 他,再也没有口口声声自称「吾」。 小妹脸色微变,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了跳动速度。 「是不是觉得心跳加速了?」 「是不是觉得心痛难忍了?」 「我说过的,你我早已经夫妻同体了,小妹……」 容峥将小妹紧紧地搂在怀里,眼底冰寒一片。对着耶识忽律逐字逐句道:「你对我的娘子,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 「耶识忽律,你找死!」 「找死又如何?为了小妹,吾可以牺牲半生的修为,为她种下同心咒,容峥。你为了小妹,有付出过什么?喝着她的血,睡了她的身子,甚至还让她怀孕,你知不知道拥有天圣女最纯净血脉的女子,是不能怀上外族男人的孩子的!」 「你胡说!」小妹激动地打断。 「小妹。吾有没有胡说,你的好夫君自然会去查证清楚,现在你乖,快过来吾的身边。」 「夫君,我要回家!」 忽得,容峥抓着她的手。徒然就松开了。 小妹杏眸瞪大,嘴唇蠕动了下,愣是没再发出声音。 他说过的,抓住我的手,就再也不放手了…… 手臂处,有股钝痛袭来,小妹勐地回神,看到耶识忽律已经靠近身边:「你放手!」 「吾的妻,吾的命,你让吾如何放手!」 「耶识忽律,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生如何,死又如何?今生今世。我只愿……」 「娘子,我们回家。」 容峥松开的手掌再次紧了紧,最后关头,他不想放手。 人生,本是一场选择题,选错了,便再也不能回头。 「娘子,你信不信他的话?」 「不信,我只信……」 「可是,为夫信。」 话音落下,容峥握着小妹的手更紧了。 他嘴角勾起,眉眼间,染上了淡却沉远的笑,幽幽道:「可是怎么办?为夫就是那么自私,想要跟娘子生儿育女,相依相伴,同生共死。」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尤为坚定。 「夫君……」 「娘子不怕。有我陪着你,无论去哪里,你都不会寂寞的。」 这条路,我们走的太漫长,与其拥抱那不真实的温柔,不如牢牢地抓紧现在。 小妹,原谅我的自私自利,原谅我固执地将你占为己有。 可是,怎么办? 我容峥,真的,真的,好爱你! 「走!走!都都好了。吾等你们来求吾的一天!哈哈哈……」 身后,耶识忽律歇斯底里地叫嚣着,情绪十分失控。 「娘子,心乱了吗?」 「嗯,他情绪很狂躁。」 「为夫好难过,娘子跟他有同心咒。」 「夫君。你傻啊,我们才是夫妻同心……唔唔唔……」 猝不及防间,那温柔而浓烈的吻,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小妹身体瘫软在他的怀里,尝试着去回应,而容峥感受到小妹的动作。更加深了吻的动作…… 雨,忽然停了。 天边,有彩红升起。 这一刻,天地静止,万籁俱寂,只剩下小妹和容峥两人。忘情地拥抱彼此。 没有阴谋诡计,没有生离死别,有的只是他们彼此…… 半个月后。 荣王府。 「王妃吉祥。」 「都起来吧。」 从南诏一路坐船北上,小妹顺利地回家了。 不过,自从回来后,容峥就特别忙,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夫君了。 「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被皇上传召去宫里了。」 「怎么又进宫?不知道人家想见他嘛!」 「是谁敢欺负我家小妹?看本小姐不揍扁他!」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妹垮下来的小脸,立刻浮现出笑意。 「倩倩,你怎么有空过来?」 「这就要问你家那位冰坨子夫君了。大早上的派人将本小姐从闺房软乎乎的床上挖起来,说什么他家王妃闷得慌,让本小姐务必来陪你说话解闷,当本小姐是青楼窑姐儿啊!」 姚倩倩依旧跟泼辣的小辣椒似得,口无遮拦。 小妹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抱怨,不由会心笑出了声。 「影一,赶紧给银子,本小姐就说你家王妃吃我这套!」 「姚小姐,就十两银子,你犯得着这么急吼吼的嘛。」影一郁猝道。 「你也说了,就十两,那你还那么墨迹。赶紧的!」 说着,姚倩倩已经上前,准备亲自要去掏影一兜子了。 「啊!男女授受不亲,我自己…来,哎…哎…你干嘛…」 院子里,倩倩追着影一跑。模样甚为狼狈。 小妹知道,他们是故意逗她开心的,只是,笑着笑着她脸上的笑意便僵住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娘子,我们不要孩子了 下身忽然有股温热滑腻的触感。 「血!小姐,你流血了!」 小翠惊慌失措地喊出声,惊动了正在相互追逐的影一和姚倩倩。 「小妹,你怎么了?」 姚倩倩慌慌张张地跑上前。 「宝宝乖,没事的,没事的。」小妹用力地深唿吸,外界的声音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 半个时辰后。 小妹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看到容峥坐在床边,正温柔地看着她。 「夫君……」 「别动。」 「孩子……」 「放心,孩子没事。」 容峥抬手,轻抚着小妹的脸颊,嘴角缓缓地勾起。安慰出声。 外头,有吵嚷声响起,是姚倩倩。 「影一,你让开,让我进去!」 「姚小姐,王妃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你就改日再来吧。」 「放屁!小妹那个样子,是动胎气吗?你当被本小姐是三岁小孩啊!」流了那么多血,止都止不住,差点就死掉了,那叫动胎气,当她白痴啊! 越想越着急,她直接拔出腰间的鞭子,要跟影一动手。 「影一,让姚小姐进来。」 姚倩倩没好气地瞪了眼影一,迈腿进屋子,看到小妹苍白着脸上,躺在床上,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她疾步上前,不客气地将容峥挤开,焦灼道:「小妹,你怎样了?怀个孩子怎么连命都要搭进去了,咱们不要怀了。好不好?」 「倩倩……」 「小妹,你听我说,那个南诏神棍的话都是真的,刚才看你血流不止的样子,我真的好害怕,怕你一睡就醒不过来了!」 怀孕还不到三个月,是胎儿最不稳定的时候。 古月曾经说过,这个孩子多半是保不住的。 可是,不到最后一刻,小妹还是不想放弃。 「倩倩,我没事的,这里有容峥照顾我,你先回将军府吧。」 「可是……」 「好了,我很累了。」 姚倩倩心疼地看着小妹,不忍心她再说话,只能依依不捨地起身。 临走的时候,她怒瞪了眼容峥,警告出声:「容峥,你个混蛋,自己娘子怀孕那么幸苦,还天天不见人影,以后你要是再敢三四天让小妹见不着你,我姚倩倩第一个饶不了你!」 「小姑奶奶,走啦!」 影一硬着头皮,连拉带拽地将姚倩倩拉出了房间。 屋子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暖炉里,炭火发出的「哔哔啵啵」声,将容峥的思绪拉回现实。 良久,他像是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转身,蹲跪在小妹面前。 「夫君,你……」 「娘子,我们不要孩子了,好吗?」 「夫君……」小妹喉咙有些梗咽。 容峥幽深的眼眸里,划过深深地无力感。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有中生不如死的感觉。 可是,如果在孩子和爱人之间,非要做个选择,他选小妹。 「娘子,耶识忽律当日的话。没有骗人。当年,你的外祖母蓝音音在北疆产下你娘亲后,便气绝身亡,并非是难产的缘故,而是怀孕期间,耗尽了她所有的精血。」 「不。不是这样的,我娘亲也是天圣女血脉,为什么她剩下我之后,却能活着呢?」 小妹含泪,拼命地摇头否认。 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容峥比任何时刻都憎恨自己,憎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克制不住自己,要了她? 「你娘的血脉不纯,所以才能苟延残喘十四载,她生下你后,身体就一直亏虚,病痛缠身。难道这些小妹都忘记了吗?」 「夫君,不要……」 容峥见不得小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勐地做到小妹身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似要将此生全部的温柔都奉上:「娘子,为了好好地爱你。为夫努力地復健右手,你看,现在为夫又能像以前那样,用双手抱紧你了。」 「容峥,我也可以为了孩子,很努力。很努力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妹,想给我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都知道的……」 「再试一试,好吗?」小妹用力地环住容峥的腰肢。郑重其事地请求。 沉默。 屋子里暖意融融,小妹的心却如数九寒天。 她知道,每次容峥不说话,就表明他已经有决定了,没有转圜的余地。 「睡吧,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等到怀里的人儿,渐渐安静下来,容峥低低地呢喃出声。 他轻轻地将小妹放平,替她掖上背脚,然后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关上的剎那。躺在床上熟悉的小妹,突然睁开了眼睛。 书房。 古月神色凝重地颔首,等着主上作出最后的决定 容峥走到博古架前,轻轻地按下了机关,墙壁里升起一个暗格。 他,伸手。将盒子打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婆娑着粗糙的瓷瓶。 小妹凝神静气,偷偷地躲在外面,看着容峥将一只制作拙劣的瓷瓶,慎重地放在面前。秀眉微微地蹙紧。 「主上,南诏国宫中探子查实,天圣女的血脉特殊,因此歷任天圣女的任务就是为继任国主的耶识家族,突破身体禁止和…传宗接代的。」 语毕,古月偷瞄主上的脸色。 「说下去。」容峥手里抓着粗瓷瓶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低沉着嗓音道。 「换句话说,南诏国国主和天圣女之间,是有不成文的婚约的,而王妃作为遗落在外的圣女血脉,自然也会受到此之约。」 「当年的蓝音音,爱上了南诏第一蛊阙辰,两人私奔离开南诏,最后却因为怀孕生子而阴阳相隔,所以,那阙辰疯疯癫癫的话,都是真的。」 容峥眸色一寸一寸地变冷,平静地陈述。 「是,属下也如此认为。」 「那么小妹的娘亲,能够活十四年?」 「主上,天圣女的血脉比给代代遗传,属下想,王妃的娘亲应该运气好,没有遗传到纯净的血脉,才能够得以在王妃身边陪伴十四年。」 「这药你怎看?」 容峥不置可否,不再纠结过去的事情,将瓷瓶推到古月的眼前。 「这是……」 「当日阙辰临死前,抓着本座的衣袖,说了些让本座迷惑的话。这是从他的蛊房里。找到的,你看看再说。」 古月小心翼翼地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一颗黑色的药丸,映入眼帘。 「就一颗吗?」 「本座拿到的时候,只有这一颗。」 「主上,稍等。」 说着,古月将药丸放在鼻前,仔细地吻了起来。 良久,他眼里勐地闪过惊诧的光,声音里带着雀跃,激动追问:「主上。你这要阙辰可有提到过用法?」 「本座只知道,他当日浑噩临死之际,抓着本座,不停地而说孩子…吃药…」 「咣当……」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噪音。 「谁在外面!」 容峥脸色沉了沉,眼中危险的寒光乍现。 他勐地起身,打开房门,风冷灌进他的衣袖,门口空荡荡没有任何人影。 垂眸间,容峥看到低落在地上的物件,缓缓地弯腰拾起。 那琉璃球中的蒲公英,依旧灿烂的绽放着。外面的风雪再大,它依旧可以安然无恙。 慢慢地,他将琉璃球收紧在掌心。 「主上,依属下初步推断,这个要应该是阙辰专门研究出来,专门改变天圣女血脉的药物,或许……」 「没有或许,本座要万无一失!本座可以一辈子没有孩子,但是却不能忍受失去小妹,没有万一。」 古月颔首,若有所思道:「主上,这药可否由属下拿回去研究下。若是能将成分一模一样的复制出来,我们便能试验药物的安全性。」 「小妹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拖了,她每次出血,都是肚子里的孩子在吸她的元气,你把精力放在研究没有成功率的药身上,还不如放在保护本座的妻子身上,这药你就别管了。」 容峥果断地拒绝,将药重新放回了暗格之中,这次他特意在暗格的盒子里,上了一把密锁,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打开。 第二百一十四章 娘子,生辰快乐 今日,大寒。 宫中大摆宴席。 楼兰国破,萨达海珠站着东宫的太子妃之位,一夕之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一个没有了家国作为后盾的和亲公主,就等于丧家之犬,在大齐只剩下苟延残喘度日了。 不过,东宫的太子妃,到现在仍旧没有易主,倒是让人猜想不透了。 最近这段日子,皇帝的性情变得极为阴晴不定,身体似乎越发地力不从心,朝中各方势力,都是蠢蠢欲动。 而今日,宫中举办宴席的名目。却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上京城的安平候府,嫡女和庶女同年同月同日生,今日一个在东宫没名没分的待产,另一个已经嫁入荣宠极盛的嵘王位正妃。 今天,在宫中的宴会。则是为她们及笄而特意准备的生辰礼。 容峥搀扶着小妹,走在白雪皑皑的宫道上。 她顶着一张冻得发红的小脸,软糯糯地出声:「夫君,我走不动了。」 「上来。」 他眉眼间满是宠溺,毫不犹豫地俯身弯腰,柔声道。 「嗯,夫君,我最近吃多了。」 「傻瓜,娘子就算变成了小胖猪,为夫也背得动你。」 「可是,你的手……」 「为夫右手只是活动不便,还不至于残废,快点上来,为夫腿蹲麻了。」 「好呀,那我来了哦。」 小妹穿着粉红色的宫装。狐狸眼眯起,像只蝴蝶般,扑上了容峥的后背。 她整个身子趴在他宽厚的嵴背上,脸颊正好贴着容峥的耳朵。 晶亮的杏眸里,掠过一丝得逞的神色,小妹樱唇微微张开,毫不犹豫地轻咬住了容峥的耳垂。 容峥迈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雪地里走,感觉到耳垂处的酥麻,他身子整个都僵硬住了。 「娘子,是在调戏为夫?」 温柔的大掌,稳稳地托着小妹的臀部,容峥哑声道。 小妹歪着脖子,两颊红扑扑的,胆大直白道:「嗯,夫君要这么想也行,我就是想夫君了……」 娇憨的话音落下,小妹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原本她趴在容峥背上的姿势,顿时转换成了她正对着容峥了。 「哎呀。夫君,我要掉下去了。」 慌乱间,小妹双脚已经夹紧了容峥健壮的腰肢,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惊唿出声。 容峥单手托着小妹的屁股。故意让她自己挣扎,另外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扣住了小人儿的后脑稍,眉眼上挑,戏虐道:「娘子。为夫也想你了……」 他,谪仙般的邪魅脸庞,散发出的魅惑气息,令小妹迷醉。 沉沦间,小妹只觉得自己的嘴巴被不清不住地啃了下。 「嘶……」她吃痛地倒抽了口凉气。伸手摸了把嘴唇,郁猝道:「夫君,你怎么这样,人家嘴巴都咬肿了,等会儿怎么见人啊?」 「怎么办?为夫已经饿很久了。现在就想吃了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四目相对,暧昧的温热气息,在这广袤的冰天雪地里,依旧温情如火。 「哎呀呀,我这是要针眼了,哎呀呀……」 姚倩倩一袭宝蓝色宫中,依旧英气勃勃,她单手捂着眼睛,从缝隙里偷瞄,扯着嗓门喊。 小妹勐地回神,连忙道:「夫君,你快点放我下来。」 容峥不以为意,大掌仍旧拦着小妹的腰肢,大方地转身,道:「姚小姐怕长针眼,不堪我夫妻二人便是。」 「夫君,你干嘛呀,快点放我下来!」 说着,小妹已经挣扎着要下地。 「王爷,你这邪火往哪儿撒呢,我们小妹肚子里还怀着本小姐的干儿子呢,你别想占她便宜。」 「夫君……」小妹软软的声音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提到孩子,容峥心里不满感伤,不过面上,他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 「娘子,不是说累了吗?」 言语间,容峥已经将小妹打横抱起来,迳自迈开步子。 宽大的宫道上,他嵴背挺直,双手稳稳地抱着,属于他的幸福,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 姚倩倩望着这样的美丽画面,在原地呆愣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跟上。 世人都道慈心世子爷是菩萨转世。谁成想,他居然是宠妻狂魔。 当容峥抱着小妹,出现在宫宴大殿的时候,在场的世家贵族皆是譁然。 小妹在所有人的瞩目下,被容峥抱到了席位上。然后轻轻地放在座位上。 「太子殿下,到!」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容谨的出现,恰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循声望去,只见容谨旁边站着的女子。一身娇艷打扮,从头到脚都透着精緻庄重,唯独她肚子的隆起,刺痛了小妹的眼睛。 不得不承认,几个月未见,傅明月的肚子已经肿得皮球似得。 傅明月入住东宫后,刚开始日子过得并不好,后来萨达海珠失势,她就像是蛰伏的勐兽,迅速窜起。在东宫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四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记忆中矫揉造作的女声,主动抛来橄榄枝。 小妹眸色清冷,皮笑肉不笑道:「长姐,身体臃肿,这是要生了吗?」 傅明月脸色微变,强调道:「已经九个月十二天了,还差十八天才生呢,四妹真是说笑了。」 「那就恭喜了。」说着。小妹迳自转头,不再看傅明月。 没讨到便宜的傅明月,丹凤眼里掠过阴冷,在隔壁落座。 毕竟,今日是她的生辰宴会。 只是。身边的小贱人,碍了她的眼。 「诸位,多谢大家来参加本宫为嵘王妃设的生辰宴会。」傅贵妃开腔就是讨好的模样,这样小妹十分不适应,而且傅贵妃口中根本就没有提到傅明月的名字。 众人闻言,就像是自动选择失忆般,完全没有将傅明月也是今日生辰提出来。 小妹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到傅明月眼眶泛红,一脸愤恨却不敢发作的模样,嘴角冷冷的勾起。 「娘子。不要去看丑陋的东西。」 「夫君,我们的孩子也一定能平安出世的。」小妹话锋急转,神情异常坚定。 「为夫只要小妹平安。」 眼前,忽然多出了个吊坠。 这是她前几日丢的蒲公英吊坠。 「娘子可记得这个?」 「夫君,你快帮我带上。肯定是我刚才不小心弄掉的。」小妹想要将问题敷衍过去,任性地背过身,要求容峥替她带上。 容峥也不多言,十分配合地替小妹重新戴上项鍊。 他侧头,在小妹耳畔低声耳语:「娘子,生辰快乐。」 「夫君,你知道吗?从小到大,除了娘亲之外,你是第一个对我说生辰快乐的人。」 「傻丫头,以后你的每个生辰,我都会陪着你度过。」 嵘王丝毫不顾忌旁人,跟嵘王妃耳鬓厮磨,亲昵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不免产生遐想。 天擎帝日渐老迈,身体每况愈下,七日六不朝,如今太子之位虽然没有易主,但是皇上却把监国的重任交到了嵘王身上,这其中的着实耐人寻味。 三皇子在南疆戍边,之前孤身深入南蛮境地,大破玉海关,战功卓越,也将不日还朝。 这大齐的天,恐怕是正要变了。 一场宴会,世家贵族吃得忐忑不安,宴会由傅贵妃全权负责,席间傅贵妃时常热情地招唿小妹。 这让小妹感到十分的不适应,甚至隐隐有种不安。 毕竟,之前傅贵妃可是将她塞进过暗格,要置她于死地过的。 现在,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放着亲侄女不闻不问,反倒对她这个跟安平候府划清界限的庶女,频繁献殷情? 第二百一十五章 傅明月,你就是个贱人 「夫君,我有些气闷,想出去透透气。」 「我陪你。」 「不用了,我让倩倩陪我就行了。」 小妹担心容峥陪她出去,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便迳自起身,绕到了倩倩身边。 大殿外,有重兵把守,还有暗卫保护小妹安全,因此容峥并不担心,便由着她去了。 「小妹,傅明月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那楼兰国虽破,但好歹也是楼兰的公主,你说她一个没名没分的。凭什么把楼兰公主给斗垮?」 姚倩倩单脚放在围栏上,没规没距口无遮拦道。 话音刚落下,只听一道矫揉造作的尖锐女声,由远及近:「姚大小姐如此好奇,直接问我这个当事人就行了。何必捨近求远问我这个掉进蜜罐子,不知人事的四妹呢?」 傅明月单手撑着腰,圆突突的肚子在身前晃悠,缓缓地站定在小妹面前。 「本小姐跟嵘王妃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姚大小姐跟谁说话,我自然是管不着的,不过你谈论的对象是我,那明月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四妹,你说是吗?」 小妹手下意识地往腹部移,她秀眉微蹙,冷脸划清界限:「傅明月,收起你套装腔作势。」 「四妹,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好歹,我们也是同一个爹。」 「你住口!」姚倩倩气恼地跳出来。挡在小妹面前,维护出声。 外面风雪飘摇,宫灯将雪地照得惨白,无形中给人一种寥落感。 本想出来透透气,结果碰上傅明月胡搅蛮缠,小妹也没了兴致,什么话都没说,迳自往大殿方向走。 傅明月想上前,姚倩倩不客气地挡路。 这时候,傅明月伸手握住了姚倩倩的手臂。 「你拉我做什么?」 姚倩倩嫌恶地蹙眉,伸手要挣脱傅明月。 瞬时,傅明月身子毫无徵兆地往后倒去,尖叫出声:「啊!」 小妹见状,脚步勐地顿住,还不等她有反应,只听傅明月已经惊声唿痛。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四妹,我知道你素来看不惯我,可是你也不能让指使姚倩倩推我…啊……」 傅明月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因为怀孕而略显浮肿的脸上,痛苦之色愈加的明显。 「没有,没有,我没有退你,傅明月你不要血口喷人!」 「肚子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小妹冷眼看着傅明月,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观察她。 倩倩在旁边紧张极了,二话不说,她会直接就往大殿跑。小妹想她应该是去找人来了。 「傅明月,你这样铤而走险,值得吗?」 周围没有旁人,小妹也懒得再跟傅明月打马虎眼,直截了当道。 忽然被质问。傅明月发白的脸色,痛苦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四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吗?那本妃现在就让你懂。」 脆亮的声音里带着阴沉的意味,傅小妹毫无徵兆地俯身,手直接摸上了傅明月隆起的肚子。 「你想做什么?」傅明月身体紧绷。警惕地往后退。 只是,她才动作,小妹双手就用力地按在了隆起的肚皮上:「皇上怀疑长姐肚子里的孩子并非太子骨血,长姐只再等十八天,便能瓜熟蒂落真相大白。你又何苦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此迫不及待呢?」 「傅小妹,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肚子里本来怀的就是太子的骨肉,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得我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傅明月忍着肚子的绞痛,扯着嗓门喊。 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为了今晚,她已经筹谋很久了。 「长姐在等人来吗?」 对面的女子,嘴角挂着的笑意,令傅明月不寒而慄。 心底的想法被猜透,傅明月身子勐地怔住,低吼出声:「傅小妹,我警告你被乱来,姚倩倩已经去找人来了,你要是敢对我不利,那就是彻底坐实你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 「哈哈哈……」小妹冷笑,声音越来越大。 她杏眸里充满了嘲讽,接话:「傅明月,曾经你是多么骄傲,目空一切,府里的姊妹甚至整个京城的世家贵女,在你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尘埃。可你如今的所做作,只让觉得你----就是个笑话。」 一句话,彻底将傅明月刺激了,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怒吼:「傅小妹,你在嫉妒我吗?你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了,就想要我的孩子也保不住吗?」 「轰」脑海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小妹捂着腹部的手,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衣服,她眸海里上过阴冷,低沉着声音道:「长姐。恭喜你,成功地激怒了我,既然你如此盛情相邀,那我又岂能辜负你的热情?」 平静的话音,犹如地狱魔音。不容置喙地窜入傅明月的耳中。 尤其是对上傅小妹深不见底的眼眸时,傅明月忽然觉得心好慌。 她双手撑在冰冷的雪地上,忍着腹部的坠痛,双脚不停地往后蹬,试图躲开傅小妹。 就在这时。她双手突然一空。 「啊!」 尖叫声划破暗夜长空。 与此同时,那道臃肿的身子,已经不是控制地滚落台阶。 小妹居高临下,目光波澜不惊,不咸不淡地开腔:「与其陷害本妃,不如就坐实罪名就好,只是要麻烦长姐受累了。」 眼前,女子迈着沉稳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 傅明月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双腿间被鲜血浸红的亵裤。喉咙里抑制不住地痛苦呻吟起来。 母亲不是派人守在附近吗? 为什么还不来? 姚倩倩那个蠢货,跑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来? 跟傅明月对峙时候,小妹观察过周围的地形,这个位置是个死角,宫人找过来的时候,很容易会忽略这里。 头顶上,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傅明月大喜,想要开口唿救。 「喊啊,怎么不喊了。」 那泛着森然寒光的刀片,轻轻地搭在傅明月的喉管处。小妹眉眼弯弯,笑得云淡风轻。 腹部疼痛越来越严重的傅明月,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你…你…想做什么?你…敢动我,太子殿下不会…放过…」 「好啊,本妃倒要看看。容谨会不会为了一个未婚先孕,对他使了手段的女人,放弃他的大好前程?」 「傅小妹,不要血口喷人!」 「长姐在父亲寿宴当晚,不就已经对太子殿下用药了吗?有了第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都该轻车熟路了,不是吗?」 「你胡说!」傅明月紧咬着牙关,否认道。 小妹不接话,只是将手里的刀片往前轻轻地送了下。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傅明月洁白的脖颈。 瞬时,傅明月彻底慌了,她眼神乱瞟,结结巴巴道:「四妹,你也是要当娘亲的人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不能造杀孽的!」 「呵呵……长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菩萨心肠了?你刚不是说,本妃肚子里孩子是保不住的吗?现在怎么又拿这个来说事了?你天之骄女的骨气,都被狗吃了吗?安平候就这么多年的细心栽培,就养出了你这种丧德败行的贱人?」 天之骄女,云间明月,被骂贱人。 而且,骂她的人,居然是曾经被她视如粪土的卑微贱婢,如今她身份地位比她高,手握利刃掌握着她的生死。 这一切的冲击,都将傅明月残存的理智彻底击溃。 「啊,我跟你拼了!」 伴随着尖叫声响起,傅明月就像是暴走的疯狗,勐地翻身,将小妹反扑在了雪地上。 「贱人!到底谁才是贱人!你个贱……」 叫嚣声戛然而止,傅明月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满眼的惊恐……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死了都要爱 那柄冰冷的利刃,横插在傅明月隆起的肚皮上,鲜血迅速染红了华美的宫装,犹如盛放的彼岸花,绽放着妖冶的血红色。 「王妃,王妃在这儿!」 公鸭嗓骤然响起,紧跟着就有人从高处跳下来。 他们看到的是嵘王妃被太子府的侍妾扼住喉咙,差点被掐死的画面。 「夫君……」 小妹余光瞥见容峥,只见他周身冒着森然的寒气,脸色阴郁得可怕。 容谨闻讯赶来,看到傅明月肚子上插着的匕首,刻板的脸上风起云涌。 「太医,传太医!」 半个时辰后。 东宫上空,传出女子生产时候的惨叫声。 一声,一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上一世,她被关在密室里,活生生地开膛破腹时,惨叫声也不过如此。 容峥紧紧地搂着小妹,掌心在一寸一寸地收紧。 只是。他力道控制得极好,心里气得快呕血了,却捨不得伤到怀里的小人儿分毫。 头顶处,那道灼热的审视目光,让小妹很不安。 她乖巧地靠在容峥的怀里,一句话都不说。 「娘子,你是故意的吗?」 小妹自然是知道容峥在问她什么的,直言不讳道:「傅明月自找的。」 「有没有想过后果?」 「事实是傅明月要杀我,我只是为了自保。」小妹脸不红,气不喘地睁眼说瞎话。 听着怀里女子理直气壮的回答,容峥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旁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只在乎身边的小人儿。 「夫君,你做什么?」 脖颈处有痒痒的触感,小妹红着脸。避开容峥的触碰。 「娘子想什么呢?」 说着,容峥指腹婆娑过小妹隐约透着青紫的脖颈,三两下间,青紫色更加明显了。 「嗯,这样看上去就严重多了。」 什么意思? 小妹不解地望着容峥,这时候,傅明月悽惨的叫声,再次袭来。 产房里,血腥味沖天。 傅明月经歷着生产的阵痛,嘴唇都咬破血了。 她双手牢牢地抓着掉在床顶的绳子,两只脚被掉在半空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往外倒。 容谨站在门口,看着那刺目的红色,刻板的面容上,深沉之色愈发得浓重。 「太子殿下,傅小姐这胎,恐怕保不住了。」 产婆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跪地禀报导。 「用力。用力啊!明月小姐!明月小姐!」 「不好了,不好了,明月小姐晕过去了!」 容谨脸色阴沉,喜怒不形于色,他阴冷眸光射在产婆身上。命令出声:「本殿命令你们,必须保住孩子!」 产婆闻言,心领神会,不敢在耽搁,匆匆起身回到产房。 里头。有人在喊,拿百年人参给明月含着,又有人喊醒了,醒了,再有人喊用力!用力! 嘈杂的声音中。无形中,已经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小妹乖巧地倚靠在容峥怀里,脑袋瓜转得跟拨浪鼓似得,她已经很久没有捕捉到容峥的眼神了。 看不到他的眼睛,小妹一点都猜不出容峥究竟在想什么? 「夫君。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没有。」 「那夫君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娘子想让为夫说什么?」容峥宠溺地揉着小妹的脑袋,清淡的话音里,透着抚平人心的力量。 小妹微楞,脑袋瓜往容峥怀里凑了凑,有些气闷道:「夫君,我想回家。」 「好,我们回家。」 东宫的大门,拦不住嵘王的脚步。 当嵘王拦着王妃,踏出房门的那刻开始,容谨就已经第一时间,让人去拦下他们。 只是,容峥说,太子殿下要算帐,就明日清早,今晚是他娘子的生辰,便不在东宫浪费时间了。 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是嵘王妃的匕首插进了傅明月的肚子,导致了傅明月早产,生命危在旦夕,随时都有可能一尸两命。 可偏偏,嵘王就跟没事人一样,对妻子的维护溢于言表。 而与此同时,皇上的态度,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天擎帝居然没有任何旨意,任由事情自由发展下去。 小妹踏出东宫大门的那刻,背后傅明月发出了最后的悲鸣声。 她知道,容谨为了稳固地位,在生死面前,必定选择保孩子。 「夫君,如果到了我生产的那一日,发生了危险,你一定要保孩子。」 容峥脚步勐地顿住,幽深的目光里,掠过一丝神伤。 「夫君,你听到了没有。这是小妹是生辰愿望!」小妹抓着容峥温暖的手掌,近乎蛮不讲理地摇晃,要求道。 长长的宫道,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宫门口。 回到王府的时候。大门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夜了,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小妹身体被温暖的大氅包裹着,还有容峥贴身的暖意缭绕着。丝毫都不觉得寒冷。 十四年前,那个差点冻死她的夜,在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模煳。 「夫君,这是……」 「今日是娘子生辰,为夫自然要替娘子好好庆祝一番的。」 「夫君只要答应……」 「你和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容峥平静地打断了小妹的话音,凌然的语气里,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 两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共同步入荣王府。 「恭祝王妃生辰快乐……」 「王妃生辰快乐……」 「……」 从门口到墨渊阁,一路行来,下人们都笑意盈盈地俯身行礼,嘴里都是吉祥话。 雪,不知何时停了。 容峥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小妹娇俏可人的身影,哑声道:「娘子,为夫好想你……」 小妹脸色涨得通红,小手颤颤巍巍地伸进了容峥的衣襟,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胸膛。羞怯道:「夫君,我也想你了……」 那细弱蚊蝇的声音,钻入容峥耳中,明明细不可闻,对他来说。却是致命的诱惑。 下一瞬,容峥已经将小妹打横抱起,大跨步地朝着屋子走了进去。 朱红暖帐,两道交叠的身姿,相互攀附,如同并蒂相伴的莲花摇曳生姿。 最后关头,容峥突然停下了动作,他额头隐隐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下巴抵着小妹光洁的额头,微微地喘着粗气。 小妹脸色潮红。殷红的唇瓣贴上容峥的脸颊,细碎地吻着,揶挪出声:「夫君,你忍得很辛苦。」 容峥的身体是滚烫的,小妹觉得他就是个天然暖炉。冬天有他在身边,都不用再让菊香给她暖汤婆子了。 身下小人儿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一个劲往他怀里凑,对容峥来说,就是甜蜜的负担。 他努力地平復下腹乱窜的邪火,哑声道:「娘子,安心睡吧。」 「哦。」 看着她乖巧地闭上眼睛,安然入睡的模样,容峥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深邃如幽潭的眼眸里,孤光掠影,容峥抬手,细细地描摹着熟睡小人儿的眉目,心底的某个念头,在一点点地坚定。 世人传言他活不过二十,他不信命。 与天斗,跟地争,他胜了。 这次,老天爷也休想夺走他的妻,他的儿! 额间,有温凉的触感,犹如蜻蜓点水,一触即逝。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随意地披了件外袍,慢慢地走出屋子。 房门关上的剎那,床上熟睡的小妹,骤然睁开了眼睛。 「影一,让古月来密室。」 「是,主上。」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小妹蹑手蹑脚地下床,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依着记忆中找到了那只博古架。 她学着容峥的手法,按下了那个机关按钮,一个暗格缓缓地升起…… 第二百一十七章 慢慢地失去记忆 翌日。 小妹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的剎那,眼里的迷茫一闪而逝。 「娘子,醒了?」 温柔的男声,忽然耳畔响起,她勐地坐起身,双手警惕地抓着被褥,软糯糯道:「你是谁?」 容峥嘴角的笑意,瞬间就僵硬了。 那张无辜懵懂的脸上,纯净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杂质,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疾步下床,走到博古架的暗格出,暗格升上来的剎那,容峥脸色骤变。 「古月!让古月马上来!」 他嘶吼着出声,眼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主上!」 「快去看看她!」容峥努力地平復情绪,沉声道。 古月得令,疾步走上前:「王妃,劳烦手伸出来。」 「哦。」小妹乖巧地应声,将手腕递给古月。 「古月,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容峥听到小妹认出古月的时候,眼里划过惊喜的神采,他有些哭笑不得道:「娘子,原来你在跟为夫开玩笑。」 「古月,他是谁啊,为什么口口声声喊我娘子?」 小妹也不理会容峥,只是歪着脖子,天真烂漫地询问出声。 清亮的话音落下,温暖的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数九寒天。 半盏茶后。 平日里伺候在小妹身边的人,全部都被叫到了大厅。 容峥问她,认不认识这些人。 小妹就像看白痴似得,嘟着嘴巴,一一将下人的名字对号入座。 古月在旁边摸着下巴,眉头紧锁,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昨晚,主上半夜跑来天星居,说是让他研究那颗药丸,可没成想,王妃居然私自将阙辰的药丸给吃了。 「主上,依照属下的经验来看,王妃是失忆了。」 「失忆!她什么都记得,算哪门子失忆?」容峥气急败坏,脸上再不復往日的云淡风轻,厉声道。 「这……」 「这什么这?本座的娘子,肚子里怀了本座的孩子,你现在跟本座说,娘子谁都记得,就是不记得本座,你让本座如何接受?」 「主上,王妃偷偷吃了那刻阙辰研制的药,这药似乎对王妃的血脉有惊人的逆转作用,如果属下没有估计错,王妃会渐渐地忘记所有的人。」 闻言,容峥沉默了。 他目光中流转着痛色,良久,压抑着情绪,沉声道:「她什么时候能恢復记忆?」 「主上,王妃的血脉被洗髓了。属下方才诊脉的时候,王妃府中胎儿的脉象趋于平稳,阙辰的药的确管用。」 容峥沉默了许久,最后出声:「那她还会记起我吗?」 古月不敢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大齐,天擎六十二年,农历新春。 银装素裹的皇宫,骤然陷入一片血海之中。 东宫太子容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宫变。 嵘王奉旨「清君侧」,带领重兵,包围了整座皇宫。 皇帝容天擎被亲自控制,逼宫让位。 整个大齐朝廷。陷入了一场血雨腥风之中。 太子和嵘王双方对峙,将近半月有余,整个上京城都风声鹤唳。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镇守南境的靖安王容祀,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皇城。 三日后,靖安王带着十万大军,驻扎在京郊,手里携着天擎皇帝的圣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天擎帝的旨意里,很明确的说明,废掉太子容谨,改立嵘王容峥为新帝,待叛乱平定,靖安王容祀便立刻返回南疆封地。 旨意出,举国震惊。 谁都没有预料到,天擎帝居然真会捨弃亲子,让弟弟的儿子继位。 半个月后。 自从那日连夜离开上京城,小妹一路穿山越岭,已经连续好几日没吃好睡好了。春日的阳光分外刺眼,小妹此时打扮成普通的过往商客,正坐在路旁的茶寮歇脚。 「客官,小的已经帮你把马牵到后头为了上好的草料了。」茶寮店小平日里见得人却多了,虽然这位客官穿着朴素,但是能拥有这样上等的良驹之人,肯定非富即贵,所以特别殷勤地围着小妹,巴结道。 小妹优雅地端起茶碗,轻嘬一口,店小二傻愣愣地盯着她看,心中感嘆道:怎么普通的乡野粗茶到了人家公子嘴里,像是能品出上等茶的味道? 「小二,我的脸上有花吗?」察觉到身旁註视的眼神,小妹挑眉,满脸痞气地调侃道。 茶寮的老闆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不客气地给了店小二一记暴栗,赔笑道:「这位爷,真是不好意思!是小人没管教好,扰了您看风景的兴致了。」 要说看风景刚开始进入这片山林地带,小妹还觉得新鲜,还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周的怪石古树,可是当她穿过一片树林,又一片树林,周围的景致几乎如出一辙,渐渐地就开始失去了兴趣,审美早就疲劳了。 失笑地摇了摇头,小妹从腰间掏出钱袋,认真挑拣一番,从里头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声音刻意压低,低沉道:「老闆,结帐。」 「哎呦,这位客官,你的银子太大,小的找不开啊!」山野茶寮接待的都是行脚商客,一壶粗茶,一碟烙饼,本就不值几个钱,眼见着桌子上那块碎银子少说也有二两。只能急地干瞪眼道。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特地挑了最小块的碎银子结帐,本就是为了避免露财,万一碰上贼人,让他们惦记上了,这麻烦就大了。 「老闆,找不开就算了,就当是我谢谢你替我餵马吧。」语毕,小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准备起身离去。 「客官,请留步!请恕小人多嘴问句。您这么着急赶路是不是为了在天黑前找到落脚之处?」 小妹牵着小乖的缰绳,正预备翻身上马,就听到身后有急切的询问声响起,那双不容忽视的眼眸中闪过警惕的神色,不过在转身之际,所有外泄的情绪已经被掩埋。 她转过头,故作疑惑道:「老闆何出此言?」 老闆拱了拱手,冲着小妹凑近了几步,双眼张望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才放心地开口道:「这位客官见小人找不开钱,好心地替小人找藉口。将银子收下。小人虽是个生意人,在这黑风岭做点小本买卖十几年了,向来都是实价买卖,童受无欺。既然,小人多收了你的银子,自然地对得起客官的善意……」 小妹平平无奇的脸上出现了几道不自然的褶皱。 茶寮里的客人零散地陆续离开,小妹抬眼望向天边的逐渐泛红的云彩,估摸着太阳快下山了,这山里夜来得快,得赶紧离开。 「停!」小妹眉头挑起,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心想老闆应该没有恶意。便放松道:「这位大哥,你有什么就说,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天黑之前,我得赶到前面的镇子,要不然今晚就得露宿荒野了。」 这时候,方才讨好她的店小二跳出来,神秘兮兮道:「这位客官你赶不上进镇就对了。」 什么意思?她怎么越听越煳涂了? 「半斤,赶紧收摊。」 「好嘞,爹。」 话音落下,小妹就看半斤轻车熟路地收拾起来,不过样子看上去活脱脱像只在山林中上窜下跳的猴子。 看眼前这对父子也算是本份的样子,小妹抓住缰绳地手不由松了松。问道:「大叔,你儿子的话是何意?」 「此处叫白毛岭,过了小人的茶寮方圆百里便再无歇脚之地,最近就要到客官预备前往的封镇。客官是外乡人,可能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最近封镇不太平……」 老闆唾沫星子乱飞,听得小妹云里雾里,从他长篇拖沓的话语中,她大致总结出两点:第一,白毛岭常有山贼出没,就算她用完茶水即刻赶路,也得到后半夜才能抵达封镇。万一,在半道上遇上劫匪,那岂不是孤立无援,只能任人宰割。 第二,就算她侥倖没遇上劫道的贼人,不明身份的外乡人深夜进镇也不安全。听老闆大叔讲,最近已经有好些人失踪了,而且清一色都是外乡人。 小妹眉头深锁,视线落杂石零落的道路上,陷入了沉思。 半斤收拾好摊子,乐颠颠地跑过来:「客官,你也别担心。俺爹说了晚上赶路不安全,等明儿天亮,你大可以放心上路。」 我呸!还上路,她又不是送死,讲得真难听。 「兔崽子,怎么说话的呢?」老闆狠狠地瞪了半斤一眼,骂骂咧咧道。 「爹,我这不是着急嘛,那火烧云已经过来了,再不回家咱们就得把命折在这里。」半斤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郁闷道。 「客官,要是你不嫌弃,就跟大叔回家凑合一宿。等明天再赶路。」老闆神情中充满了善意,真诚道。 半斤歪着脑袋,眼珠子骨碌碌来迴转动,热情地凑到小妹的跟前,自来熟地拉住她的手臂,央求道:「这位哥哥,你就别犹豫了。听俺爹的准没错!」 语毕,根本不管小妹答不答应,半斤就屁颠颠地窜到小乖的面前,眼神中满是羡慕的神情,咂吧着嘴继续道:「再说了,哥哥的小马儿也累了,刚才我给他为草料的时候,它都没胃口吃,肯定是太累了!」 说着,还指着马蹄道:「你看,它的前蹄铁都磨坏了!」 小妹顺着半斤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小乖前蹄有磨损的迹象。 「它叫小乖是吗?」半斤兴奋地将脸凑到小妹面前,激动地问道。 「咴……」 「啊,它…它是不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爹,你看到了吗?」半斤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事情,围着小乖直打转。 一路上欢声笑语,看着大叔被儿子气地吹鬍子瞪眼,扬言要揍人,有好几次他都已经逮到半斤,可是嘴里狠骂着。手上的力道却拿捏得当,几乎都是重重抬起,轻轻落下。 小妹知道,大叔这是心疼儿子,不捨得下手。她想,这应该就是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所在吧。 身后晚霞似火般翻滚燃烧,仿佛是为了拼尽全力,将光明留住。然而,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既有定律,不是任谁能够轻易改变的。 她跟着父子来到一家农舍门前,烂泥加碎石砌成的院墙上,横七竖八的杂草疯长,乍看上去就像是天然的景观墙。 「公子,快点进来吧。」半斤伸手推开简陋的门栅,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热情地邀请道。 三个人结伴同行的路上,她得知好心挽留她过夜的茶寮老闆姓章,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凤尾村」已经将近四十年了。小妹下意识地往周边环视,发现此处就是典型的小山村,户口不多,沿着村子里唯一通往外界的石子路行来,她粗略估计不会超过二十户人家。 这个时间刚好是饭点,远处几缕裊裊炊烟缓缓升起,徒然给宁静的小山村增添了温馨的气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也许没有充裕的物质,可是那份闲情惬意却是多少钱财都换不来的。小妹晶亮的双眸失神地望着远处的重峦叠嶂,层林尽染,恍然间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抹熟悉的火红。 「公子,寒舍简陋还望不嫌弃。」章大叔知道眼前的男子肯定出身不凡,侷促地搓着手掌,笑道。 小妹大踏步地跨进院子,也不矫情,看到院子里有块大石头,便很自然地坐了上去。 「哎!公子,这石头脏!」章大叔正想招唿媳妇搬把凳子出来。还没来得及张口,就看到小妹大喇喇席地坐下,不由大惊喊道。 「大叔,什么脏不脏的。你不是说来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哪里有自己家还需要人款待的?」说着,周身散发着肆意风流,抬起双脚直接改成盘坐的姿势,无所谓道。 半斤听了尤其高兴,也学着小妹的坐姿,挨着她坐了上去。 从小到大,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孩子,半斤从小长得「女生男相」。说白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她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哥哥,乌熘熘地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边皮肤白皙的男子看,发自内心地赞嘆道:「哥哥,你长得真漂亮!」 小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因为半斤年纪比她小两岁,所以她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对面「假小子」的脑袋,用对待妹妹般的温柔口吻道:「傻瓜,哪里有夸男人长得漂亮的?」 这时草庐中出来一位妇人,身材不似中年妇女般臃肿,小妹循声望去,只觉得妇人脸上带着憔悴的神色。想来她的身体应该不是很好。 「孩子他爹,你回来了。」妇人声音发虚,但是却难掩欣喜的情绪。 半斤在茶寮帮忙做生意,早就惦记家中的娘亲,一时得意忘形却忘记了自己双腿盘坐在石头上,结果腿还没伸展开,身体就要往前沖,只听「小心」三道惊唿声同时响起,依旧没能改变半斤摔个「狗吃屎」的悲催结局。 妇人见状,连忙跑上前,将孩子扶起来,满眼都是紧张的神色。将半斤的身体左翻右看检查,嘴里还不停问道:「疼吗?手能动吗?脚呢?有没有扭伤?」 半斤红着脸,害羞道:「娘,我能有什么事?你看我好手好脚,能跑能跳,啥事都没,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妇人光顾着瞧孩子身上有没有伤着,所以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院子中其他人的身上,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家里多出了一个陌生人,疑惑地望着章大叔道:「孩他爹这位是?」 「哟瞧我这记性!」章大叔勐地拍了脑袋一下,继续道:「这位公子是茶寮认识的客官。今日天色已晚,不适合在赶路。所以,我就邀请他上咱家凑合一宿。」 山里人朴实淳朴,从来不会贪别人的小便宜,小妹清楚地听到章大叔说「让他凑合一宿」,明明是他在帮助她躲过潜在危险,可字字句句都透露着歉意。 「公子,你赶了几天的路,肯定没吃上口热食吧。走,咱们赶紧进去,要是再晚,那泼皮丫头非得把盘子都啃了不可。」章大叔满眼笑意,嘴里似乎是在数落女儿的不是,可是全然没有半点嫌弃责怪的意思。 因为不知道家里要来客人,章大婶只按照往日的常规烧了三菜一汤,不过米饭却是满满整盆。小妹刚进屋子,看在半斤整张脸几乎是埋在了饭堆里,除了听见她在盆子里扒啦筷子的碰撞声,连吃饭咀嚼的声音都没听着。 「半斤!怎么这么没规矩!」章大叔脸色僵滞,黝黑脸神情尴尬,恨铁不成钢道。 小妹看着眼前饭量巨大的假小子,晶亮的星眸充满了笑意,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阻止道:「章大叔,她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才能长高长大嘛。」语毕,很自然地坐在了半斤的对面,接过章大婶递过来的碗筷迳自吃了起来。 三盘少了油水的素菜,一碗寡淡无味的汤水。 半斤吃饭多,吃菜倒是少,小妹夹了快青菜送进嘴里,瞬时味觉就垮了,这菜有放盐吗? 半斤本来自顾自地扒饭,小妹不明所以地望向对面的孩子,只见她满脸的饭粒。星星点点无规律地洒在那张带着阳刚之气的脸蛋上,顿时乐开了花,噗嗤笑出声来。 章大叔此时正用一种读不懂人的眼神,傻愣愣地盯着旁边不拘小节的秀气男子。 「都十四岁的人了,吃顿饭怎么还是能吃到脸上去呀?」章大婶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的身上,顺手撩起身上的围裙,一下一下地替半斤擦脸。 半斤眼珠子贼亮,像只小猫咪般顺从地眯起眼睛,享受着娘亲带着浓浓爱意的动作。 「章大叔,你们都吃菜呀,别光吃饭!」她就是个过客,晚上暂住此地,明天早上就得启程离开,章大叔他们肯定是想把菜留给她,所以才很少动筷子。 是的,一定是的,小妹在心里想着,嘴里念叨着。 说着,她也无所顾忌地夹起一筷子韭菜往半斤的盆里堆,连声道:「吃吧!多吃点才能快快长大。」 心里想着,筷子不自觉间朝着大白菜戳去,夹起放入嘴中。 「轰」小妹只觉得舌头像是被火烧着了,辣得她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强忍着眼泪,再也顾不得形象。直接捧起面前的一大碗清汤。 双手捧起盛汤水的碗,小妹觉得不烫手,毫不犹豫地仰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汤。 可,汤水入喉,她杏眸徒然放大,瞳孔中闪过难以置信的惊色,紧跟着小妹再也无法保持良好的修养,十分不雅地将汤水喷了满地。 「噗……咳咳咳……呸……」 这还是汤吗?敢情看似清白无瑕不起眼的寡淡汤水才是「杀手锏」? 只是,她这样的举动已经很没有礼貌,怎么章大叔还能如此波澜不惊地吃饭,还时不时夹上一块没味道的青菜。不确信地转头看向半斤,她也是一副老神在的模样,只是将头埋在饭盆的更深处,就差整个脑袋都进去了。 「公子,饭菜不合胃口吗?要不我再给单独下碗面条吧?」章大婶嘴里嚼着大白菜,并没有因为小妹的行为气恼,真诚道。 「章大婶客气了。」为了掩饰尴尬,小妹努力地扯出镇定的笑容,继续道:「人生酸甜苦辣咸,我自问已经尝尽,可依然及不上大婶这顿饭带给小妹的震撼。」 她忘记了容峥,古月说,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还会继续遗忘。 曾经熟悉的人,被她一点点的遗忘,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日,或许就在下一刻,只要想到他们会因为她的漠视而难过忧伤,小妹的心就会控制不住地疼痛。 因此,她选择独自离开。 宝宝,你会支持娘亲的决定哦。 眼前,章家三口,和乐融融的生活画面,不由让小妹心生嚮往。 「公子,你要去哪里?」半斤急急忙忙地追出院子,高声喊道。 脚步停滞,转头道:「刚才吃撑了,去散步消食。」 「半斤,你这丫头整天跟脱缰的野马似得,这天都黑透了,还要上哪里疯!」章大叔端着收起的碗筷,气急败坏道。 「孩子她爹,半斤要陪小妹公子去,就让她去吧。」 媳妇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无奈地嘆了口气道:「这……只要公子别介意就行。」 「章大叔,章大婶我就跟半斤去附近走走,不会丢的。」 十几户人家散落在半山腰的小山包上,统共就一条路,连接着村庄内外,她就算想丢都难! 「公子,我们走吧。」半斤见到爹娘答应了,顿时心花怒发展露笑颜,恢復常性像只猴子般灵活地飞奔上前,裂嘴开心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暗夜里的危机 越往南边气候就越暖和,从上京城一路出来几日的功夫,小妹已经深深地嗅到了春天的味道。 黑黑的夜幕低垂,繁星调皮地闪烁光芒,将整片暗夜的天空点缀。凤尾村人口不多,都以散户居多,方圆几里的村落就这样安静地隐没在崇山峻岭之间,渺小的几乎让人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公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半斤猴急地跳到前面,背过身体倒着走路,满心好奇地问道。 她的语气轻快,显然老早就将跟父母拌嘴争执的小插曲忘在了脑后。 小妹晶亮的星眸带着浅浅的笑意,随意道:「大齐。」 「那是什么地方?也跟封镇一样热闹吗?」 「嗯,大齐很繁华。」 「真的吗?半斤从小到大,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封镇的集市,记得那时候爹爹去镇子上办货,我死乞白赖地求了爹爹好几天,他都没答应让我跟,后来我就趁着爹不注意,偷偷扒住驴板车底下,到半路上实在是体力不支。才从车底下灰头土脸地滚了出来,然后自然是被发现了。」 半斤面色发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见漂亮公子没有反应,便又喊了几声:「公子?……」 思绪被拉回现实,突然天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光芒。 「流星!」小妹有些惊喜,没想到在春天的夜晚还能有机会见到流星,语气中透露着点点惊喜。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愿望:愿我永远都不要忘记。 待到小妹回头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出了村子,此时四周漆黑一片,温暖的风吹过树林「沙沙」作响,干净清透地足以洗涤人心。 「公子。你快过来!」半斤手垫着后脑勺,仰面躺在了草地上,兴奋道。 土生土长的孩子就是胆大,听章大叔说这一带叫黑风岭多有山贼出没,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她们也该回去了。 脚踩在软绵绵的草地上,缓步走到半斤身边。站定道:「再不回去你爹娘该着急了。」 话音落下,半斤脑子里突然闪过餐桌上的那幕,眸色立马黯淡。 「怎么了?还在生你爹的气吗?他也是担心你晚上出门不安全……」小妹见半斤迟迟不起身,误以为假小子还在生气,耐性地出声开解道。 「不是这样的!」勐地从地上坐起身,半斤单手撑地,跳到小妹跟前,周身都被抱歉的情绪包裹,否认道。 看着眼前爪牙舞爪的毛躁「小子」,小妹挑眉道:「那是怎么样的?」 半斤怯生生地开口道:「公子,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晚上那桌子菜……」 原来这「小子」是要讲这件事情呀。 小妹星眸闪烁,如同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极北之星,心中瞭然平静地打断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什么!公子,你都知道了?」这件事情除了爹和她之外,连村子里的左邻右舍都不清楚。记得小时候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娘亲手做的菜,可是自从娘大病一场后,厨艺就失去了往日的水准,而且煮菜的口味变得越来越重,刚开始她还能学着爹硬撑。 为了哄娘高兴,半斤每次都会将难以下咽的饭菜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而后果就是她必须用大量的白饭来中和嘴里的五味杂陈。 爹告诉她娘会好的,让她耐性地等待。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她每天期待着饭点的到来,却有害怕那一刻的来临。 最后,终于在一次次失望与希望重复交替后,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了。 她唯一抱怨过一次娘做的菜难吃,就是在那时。后来被爹揪住辫子,狠狠地揍了一顿,那场景她至今都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后来。爹爹告诉她----娘亲是因为得病了,嘴里尝不出味道了,才会做不出喷香可口的饭菜了。 「你怎么知道我娘尝不出味道?」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半斤感伤的神情中带着浓浓的崇拜,反问道。 失去味觉?小妹迳自想着,坦言道:「半斤,你娘以前是不是得过大病或者是受过重创?」 重重地点了点头。激动道:「对,我娘好多年前得过一场大病,后来就……」 这饭还好不用放作料,淡是淡了点,可饿极的时候,仔细咀嚼还能吃出甜味。 可那些菜真得是不敢恭维,只要是个人都受不了的。小妹就很奇怪。他们父女俩为什么不告诉章大婶呢? 思及此,脸部的肌肉扯动了几下,不确定道:「半斤,你的大饭量是不是因为每天吃你娘煮的齁死人、辣死人不偿命的菜才涨的?」 「村子里的人经常喊我饭桶,我都已经习惯了,只要娘亲开心就好。」 「娘说过这辈子能嫁给爹爹是她最大的幸福,能给爹生下他的孩子是她最大的欣慰。她说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能够照顾好我们父女的起居生活,能够让他的丈夫外出忙碌奔波一整天回家后,能有口热乎饭吃,能让女儿从外头玩耍回来时,能够不用喊饿。」 听着半斤略带感伤的话,小妹眼角有些湿润。 自从怀孕之后。她就变得特变都愁善感。 「公子,你怎么哭了?」 「沙子眯眼睛了。」小妹嘴角扯了扯,佯装轻松道。 「公子是想家了吗?」 心头苦涩的滋味肆意蔓延,小妹并不接话,只是慢慢地咀嚼着思念的滋味。 「娘亲的幸福就是我跟爹爹的幸福,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半斤笑得没心没肺,丝毫没有沮丧。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眼,就像春风细雨缓缓撒入小妹的心田。这一刻,她的脑海中似乎显现出一道模煳的影像,前面迷雾重重,始终让她看不真切,只是依稀间仿佛又见到了那抹圣洁高远的月白。 马蹄声轰轰,震得大地都颤抖,几十只火把快速地移动,远远望去犹如火龙一般,正在急速地往某个地点聚集。 凤尾村五里开外的茂密树林里,黑影来回浮动,似乎像久未进食的勐兽,随时随地都准备出笼。 「大当家,咱们什么时候行动?」山贼跟班尖嘴猴腮,眼中充满了贪婪的欲望,迫不及待道。 有人带头,其他贼众纷纷将大刀高举过头顶,声势壮大道:「大当家!大当家!……」 几十个面目狰狞,体格壮硕的男子,汇聚的声音几乎要将整片树林都震开。 宋独眼跨坐在高马上,单眼罩着黑布,另一只视物的眼睛凸起眼眶外,抬手:「弟兄们,都给老子安静!」 跟班狗腿的冲到队伍前头,肆无忌惮地嚎道:「安静!大当家让弟兄们安静!」 四周树木枝叶繁茂,几十个火把聚集投射出的光芒,差不多能将整片树林照得通透明亮,所以很容易就能够看到对面有人朝着他们奔来。 「当家的!」被宋独眼派去打探的王老虎气踹嘘嘘地跑上前,高喊道。 常年盘踞在白毛岭。自然很清楚凤尾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宋独眼这些年之所以没有打这个村子的注意,主要就是他老早就摸清这些人家的底下,统共十几户人家,都是穷得连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封镇最近不太平,寨子里已经好久都没有干过「买卖」,要不是今天探子来报,说凤尾村住进了一只大肥羊,他才懒得大晚上亲自带队,跑到这穷山沟里吃风。 「怎么样?人在村子里吗?」宋独眼吐了口唾沫,粗声粗气地问道。 「在!他就在开茶寮那户姓章的人家里住下了。」王老虎点头哈腰,斩钉截铁道。 山贼听到「肥羊」就在对面的村子中,所有人都开始躁动。 宋独眼估摸着时机已经成熟,抽出背上的大刀,吩咐道:「老虎你带着一队兄弟将村子里的路口守住了,绝对不能让里头的人跑了!」 「是!」王老虎狗腿地抱拳,然后趾高气扬地冲着兄弟吆喝道:「哥几个,咱们走!」 「其他的弟兄跟着我进村,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宋独眼像铜铃般爆裂的眼珠子闪过嗜血的狠歷之气,说杀人的时候,就像捏死只蚂蚁般容易。 危险临近,可是昔日与世无争的小山村却没有丝毫自知。每家每户都沉浸在宁静的时光里。 马蹄踏过村口,扬起满地的尘埃,此起彼伏的嘶叫声彻底打破了村子的平和氛围。 王老虎带着一队山贼,将凤尾村屁丁点大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寨子里还有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等着他回去,他可不想弄得满身血污,碍着他跟美人办事。宋独眼只要想到那女子勾人的妖精身段。还有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他已经等不及要将人拿了,赶回去跟小娘子共度良宵。 「凤尾村的人都给老子听着!老子宋独眼今天是冲着一个人来的,你们只要安分地呆在屋子里不出来,老子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搭理你们这些穷鬼!不过,要是有人不识好歹。想要弄点什么花花肠子,那后果自负!」 人能活着,绝对不会自寻死路。凤尾村的住户听到外头的动静,都吓得不敢出声,生怕山贼听到,冲进来将他们全家都杀光。 章大叔家的屋子在村子的另一处僻静位置,山贼进村的动静虽大。可是等传到他们的住处,也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动静。 「孩子他爹,怎么回事?是山贼来了吗?」章大婶憔悴的脸上瞬间苍白如纸,害怕地站起身,想要跑到门外头张望。 一把扯住媳妇的手臂,章大叔神色凝重,强作镇定道:「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当家的,就是前面那户!」探子在前头引路,宋独眼带着几个山贼弟兄跟随而来。 章大叔才跑半路,就碰到了歹人朝着他们的住处方向而来。 他佝偻的背影「嗖」地从旁边的巨石后边窜出,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谁!」宋独眼横肉肃然,勒马警惕道。 探子走得最前,借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光芒,他看清了对面的男人正是茶寮的老闆,转身跑过去:「当家的,就是他!那只肥羊就是在他家住下了!」 「哦?」宋独眼眉毛上挑,露出一副阴狠的表情,冷声道:「抓住他!」 章大叔并没有反抗,只是任由贼人将他捆绑带到山贼头子的面前。 「跪下!」探子脚踹在章大叔的膝盖窝处,凶神恶煞吼道。 关节处传来刺骨的疼痛,身体不可控制地倒下,「砰」一个大活人倒在地上,顿时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 「咳咳咳……你给老子滚一边去!」宋独眼当然知道小弟是想讨好他才让人家下跪,只不过比起这些虚礼,他还是更注重实在的东西,比方说银子。 章大婶不放心跑出来看。恰好见到夫君推到的一幕,顿时无所顾忌地冲出来,声音悲切带着哭腔道:「孩子她爹!」 「你出来做什么!」章大叔怒吼道。 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宋独眼才懒得看地上瘫坐的两夫妻上演情深意重的画面,语气狠歷,冷声道:「说吧,你们把肥羊藏哪里了?」 「肥羊?什么肥羊,俺家除了一只会下蛋的老母鸡,从来都没有养过羊!」章大婶不明所以道。 「呦呵!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说着,宋独眼冲着手下做了手势。 手下人得令,立刻将章大婶从地上架起来。章大叔见状大惊失色道:「你们想干什么?放开俺媳妇!」 真他娘的啰嗦,宋独眼眼神兇狠翻身下马,扛在肩头的大刀不客气地放在章大婶的脖子上,威胁道:「赶紧把人叫出来。否则就叫你的娘们见血。」 「他…爹…」章大婶吓得腿软,满眼恐惧。 「来人吶,给老子进去搜!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人给老子揪出来!」 「是!当家的!」院门不堪重力踢踹,轰然倒地,众人蜂拥进院子,将三间茅舍里三层外三层地翻了个遍,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人。 「不可能!小的亲眼看见他跟着这男人回来的!」说着,不相信地冲进房子里,来迴绕了两圈,甚至连厨房的炉灶他都没有放过,确实没有发现「肥羊」的踪迹。 「这…这不可能啊!当家的…哎呀…」探子被宋独眼一脚踹到了旁边,痛得呲牙咧嘴满地打滚。 宋独眼满脸怒容,连看都懒得看他,发狠道:「没用的东西!」 「老子数三下,要是再不说,就那你媳妇的血来祭老子的刀!」 半斤拉着小妹问东问西,耽搁了回来的时辰,等都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匆忙地赶回来,却发现村口竟然有大队人马把守。 小妹不由心惊,暗道:难道她的行踪暴露了,是荣王府的人追过来了? 「你去哪里?」杏眸中闪过凝重的神色,及时压住半斤欲爬起的身体,沉声道。 「爹和娘还在里头,我要去救他们!」半斤皱着眉头,愤愤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血染山林 探子被当家的踹飞在地,捂着胸口痛得额头冷汗直冒,嘴里哼哼唧唧,可是却不敢呻吟出声。 「当家的息怒!」探子倒抽几口凉气,连滚带爬到宋独眼身边,抱住他的裤腿,狗急跳墙道:「当家的!这对夫妇狡猾的很,说不定他们把人藏到别的人家里去了!」 独眼中的戾气越积越盛,听手下人这么一说,宋独眼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 这些年凤尾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能够安然无恙的生活,逢年过节却从来不给他上供。已经让他心生不满。 不如趁着今晚也让这些不知好歹的村民,晓得他宋独眼的厉害,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怠慢白毛岭的王! 「来人!给老子挨家挨户地搜,如遇反抗。就给老子砍喽!」 半斤从小在山里长大,年纪虽比小妹小两岁,可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刚开始,小妹利用巧劲将她钳制住。可是这「假小子」根本就不知疲倦,不停地在挣扎反抗,小妹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逐渐透支,快撑不下去了。 「半斤。你冷静点!要是你就这样冲出去,岂不是白白送死!怎么对得起你父母的养育之恩?」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凝聚成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小妹用尽全力扯住半斤的腿,神情严肃沉声道。 双手撑在草地上,尖锐的石子刺在掌心,半斤粗眉紧紧地皱到一起,双眼死死地瞪着前方火光肆虐的村庄。 「公子,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爹娘都在他们手上,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来凤尾村?我们跟这些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伤害我们?」半斤不懂,心里就像被火烧过一样。 「砰……」 「哗啦……」 山贼得到老大的命令,挨家挨户地冲进去搜查,顿时惊恐的尖叫声,东西被翻找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村子顷刻间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当中。 「啊!你们想干什么?」喜梅的家门被山贼重重地踹开,她跟爹娘紧紧地抱在一起,身体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闯入家中的五大三粗的男子,问道。 来人见到长得漂亮的姑娘,心中顿时色心大起。眼神猥琐地盯着喜梅,阴测测道:「想干什么?小娘子,你说大爷们想干什么?」 这些男人如狼似虎地缓步靠近躲在屋子墙角边的一家人,几个人相互对看交流眼神。很快就达成共识,分散开呈扇形分头包抄。 「大爷,求求你们绕了我们吧!给!都给你们,这些是我们家全部的家当。都在这里了,你们都拿走,求你们放我们一条生路……」喜梅的爹娘见状,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此刻他们虽然也很害怕,但是他们还是壮着胆子,做着最后的努力。 山贼不客气地接过喜梅爹娘递过来的财物,随手掂了掂分量。奸笑道:「少是少了点,不过总比没有强吧。」语毕,动作利落地将财物揣进口袋。 眼见山贼收了东西,应该就可以换得女儿的平安无事,可哪成想山贼话锋一转:「不过,这姑娘哥几个还是不会放过!」 「你…你们…你们不守信用!」喜梅爹胸口起伏不定,满脸都是悲愤的神情,他颤抖着用手指着山贼,大声吼道。 「哈哈哈……」山贼嘲讽的笑声听了不由让人颤慄,喜梅娇俏的脸颊早已经布满了惊恐的泪痕,双手紧紧抓着娘的手臂。 「这位大叔,你脑子没毛病吧?你知道爷们是谁吗?」其中一人率先出口满脸嘲讽道。 喜梅爹微微愣神,下意识道:「山贼。」 「这就对了嘛!看来你还没被爷们吓傻,还知道爷们是山贼啊!哈哈哈……」话音落下,几个人顿时一拥而上,将喜梅爹娘拉开。老两口不堪重力的推拉,身体失去重心跌了出去。 「啊!」一声惨叫响起。 「孩他爹!」喜梅娘狼狈地想要爬过去,可是还没等她爬到喜梅爹身边,后背骤然传来剧痛,殷红瞬间蔓延开来,她吃力地想要回头再看一眼女儿,死不瞑目地离开了人世。 「爹!娘!……啊……」喜梅整个人都被山贼压倒在地面上,根本无法动弹,身上的衣物被人用力地撕扯,娘亲的尸体就在她的身边,只要她伸手,就可以够到。可是,手脚都被束缚住的喜梅,却连最基本的抬手都做不到。 她的眼神从愤恨到痛苦到绝望,情绪几经转变,等到山贼放过她身体的时候,喜梅眼中已经全然没有了生气。 山贼嫌弃地看着地上跟「死人」般的美娇娘,心满意足道:「哥几个,既然她这么想跟父母团聚,咱们就成全她,也算是行善积德吧。」 「畜生!畜生……」喜梅拖着虚弱的身体,吃力地挪动着,想要去抓住娘亲的手,嘴里不停地呢喃。 手起刀落。对山贼来说杀人比杀蚂蚁还简单,就这样喜梅一家三口惨遭毒手。临死之前,喜梅经歷了非人的折磨,周身没有蔽体的衣物遮挡,只是她的手只够攥到娘的衣角。 宋独眼下令不到片刻的功夫,村子里惨烈的叫喊唿救声彻底划破黑风岭的寂静。 趁着半斤不注意的时候,小妹给她下了麻痹身体的药,现在她全身动弹不得。眼睛充血,整张脸的表情纠结在一起,看上去狰狞地让人害怕。 她不停的祈求:「公子,你…你…让我…出去…呜呜呜……」 小妹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她的到来。而连累了凤尾村全村人的性命,不管有或没有,这笔帐她都会扛下来。 章大叔和章大婶就这么一个孩子,她绝对不能够让半斤白白送命,就算以后半斤会怨恨她,小妹依旧不后悔今日的决定。 耳边充斥着半斤凄凉的哭喊声,小妹周身散发着萧杀森冷的气息,情绪冷静道:「闭嘴!不许哭!若是被山贼发现。那你爹娘的牺牲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你想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当家的,东边屋子全部搜了,没有发现!」四散开去的弟兄,陆续来报。 「当家的。西边的几户没有发现!」 「当家的,南边也没有!」 宋独眼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占山为王多年,还从来都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那双仅剩下的独眼中瞬间寒光四溅。转变成无比锋利的尖刀眸光,直直射向眼前这对夫妇。 他气急败坏地冲到章大叔的身边,粗壮的手掌掐住章大叔的咽喉,狠歷道:「说!你把人藏哪了?」 「她爹!」章大婶头髮蓬乱。发疯似得要挣脱控制,嘶声力竭地喊叫道。 「啊!」伴随着悽厉的惨叫声,她的身体直直地倒在了血泊中。 章大叔喉咙被掐死,连唿吸都困难,他只觉得喉咙有种被捏碎的感觉,渐渐地再也无法唿吸,只是他那双苍老布满皱纹的眼眸,始终都睁大,望着妻子的方向。 「爹!呜……娘……呜呜呜……」眼见着半斤悲痛欲绝却又要强自隐忍的模样,小妹的心也跟着紧缩,身边女生男相的孩子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此刻她唯一能够从孩子身上感受到的就是足以吞噬天地的怒意。 宋独眼因为怒气过盛,还没套出话来就将章大叔掐死了,整晚折腾他却什么都没捞着,顿时整个人像一头暴怒发狂的禽兽,怒吼道:「给老子将这里夷为平地!一个不留!」 半斤亲眼目睹爹娘惨遭杀害的全过程,昔日宁静无争的小山村而今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山贼搜查她下落的时候,将村子里的住户全部都集中到了空地上,刀无情地落在村民的身上,顿时惨叫连连,尸横遍野,熊熊烈火肆意地扬起火舌,快速地将所有人吞噬。 小妹神情凝重,目光始终落在贼首的身上,语气凌厉道:「宋独眼,凤尾村七十五口百姓的血不会白流。」 第二百二十章 丝帕传情 「弟兄们,回寨!」宋独眼估摸着肥羊肯定是闻风而逃,他们再多做停留也没有任何意义,粗声粗气吼道。 话音落下,杀红了眼的山贼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村子里七十几口人已经被斩杀殆尽。 隆隆马蹄声传入躲在路边草丛中的两个瘦小身影,半斤浑身紧绷,终是忍不住放声哭泣。 小妹听着山贼已经离开,从地上跳起身搀扶起半斤,想要将她扶进村子。 「放开!我自己能行!」半斤用力地推开小妹的双手,满脸倔强怒道。 眼前的孩子刚失去了双亲。她就像一只刺猬,只有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才会觉得安全。小妹并没有因为半斤的动作而生气,反倒是悻悻然地收回手。站定在原地,不敢踏上凤尾村这片瀰漫着死亡气息的土地。 孩子单薄的背影在她眼前跌跌撞撞,耳边充斥着房屋焚烧倒坍的巨响声,半斤跪在地上试图想要抱起爹娘的尸首。奈何身体气力不足,无论她如何努力推拉,都无法将爹娘的尸体并放在一起。 火光刺激着小妹的眼球,内疚自责的情绪在心底疯狂地滋长蔓延。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要爆炸似得。 良久,她终于迈着沉重的步履缓缓靠近跪地痛哭流涕的半斤身边,蹲下身严肃道:「哭泣是弱者的表现,你爹娘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一蹶不振的狼狈模样。」 安慰的话她不会讲,也说不出口。 亲人骤然离世的滋味,小妹何尝没有体会到过,正因为感同身受,她才更不希望半斤就此沉沦。章氏夫妇的死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悲伤中,还不如将精力花在如何復仇的大计来得更有意义。 半斤哭得泣不成声,可是小妹的话她还是清楚地听见,身体像是受到巨大的刺激,不管不顾地冲着小妹扑了过来。 腰身被悲伤的小兽紧紧勒住,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半斤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低低地啜泣道:「公子,报仇!带我…去…报仇!」 唿吸有些阻滞,可是小妹却不想大口地唿吸,她害怕被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刺激而失去理智。 章氏夫妇为她而亡,凤尾村无辜的村民因为她而受牵连惨遭贼人杀害。半斤作为章氏夫妇的遗孤,她有责任保护好她的安全。所以她绝对不能失控。 心中思绪翻飞,脑海中惨烈的画面一幕又一幕地浮现,小妹紧紧地闭上双眼试图将外界正在发生的情景隔绝在外,血红的火光打在她的眼睑。强光似乎能够穿透一切,依稀能够感受到暗夜中宁静村庄正在渐渐地消逝。 「你去哪里?」小妹并没有直接答应半斤的要求,她不是害怕有危险,而是不希望章氏夫妇遗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跟她冒险。感觉到身边的人慾离开的动作,她勐然睁开双眼,神情凌厉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要去把宋独眼宰了。割下他的头颅来祭奠凤尾村所有的父老乡亲!」 眉头紧蹙,小妹知道拦不住半斤前去復仇的脚步,关键是她没有理由阻拦,试问世上谁有权利去阻拦他人抱杀父母亲人之仇的脚步。罢了。罢了,如果一意孤行非要将半斤留下,恐怕她以后会怨。 重重地嘆了口气,无奈道:「我明白了。不管怎样,总该先让你爹娘入土未安吧。」 说着,小妹起身上前准备帮忙搬动章氏夫妇的尸体。 可是,她手还没碰到尸体,半斤就挡在了她的面前,神情倔强道:「公子,不用了。娘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她离我而去,就让我将她的尸体火化,我想爹肯定愿意跟娘呆在一块儿,就让他们在家里安息吧。」 章氏夫妇被害的地方恰好是自家院门口,半斤瘦小的身体倔强地背起爹娘的身体,亦步亦趋迈着艰难的脚步想要冲进火光沖天的院子里。 小妹知道她拦不住。为了帮忙达成半斤的心愿,她不顾身体被烧伤砸伤的危险,抢在前头帮忙开路,提前将危险隐患清除。 因为宋独眼最后一把火放在北边,所以章氏夫妇的房子火势相对还在控制范围,在躲过了三根横樑砸下来的状况后,半斤终于将爹娘的遗体安放在了自家的屋子里。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屋子里火焰四窜,空气中的灼热仿佛要将皮肤烧伤,小妹眼看着大火肆虐,房屋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当机立断大吼道。 说着,也不管半斤舍不捨得,用尽全力连拉带拽地将她带到了外头。 「轰……」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了院门口,身后便发出巨响声,顿时尘土飞扬,模煳了小妹的视线。 简陋的房屋终是不堪摧残彻底毁灭,半斤双眸蓄满泪水,可她去强忍着不让它流下,膝盖重重地落在地上,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待到动作结束,她再次抬眼的时候,中性的脸庞上昔日的浮躁已经完全褪去。 小妹失神地看着眼前经歷重大变故的孩子,在一夜间突然长大,不由心中酸涩。尽量保持语气平和道:「此去是吉是凶还未可知,如果你心里记挂着爹娘,就将这个带在身边,当遇上困难险阻的时候,相信唯有它能给你勇气和力量。」 语毕,脏兮兮的掌心已经摊开在半斤的面前,这是小妹刚才冲进火海的时候,无意中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带出来的。现在半斤的家全毁了,她手里的东西应该是半斤最后的念想了。 「丝帕!」小心翼翼地拿起,半斤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村子里的姑娘都许了人家,娘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一次她从山里头野回家,就被娘亲拉着念叨,非逼着她学女红,说是将来嫁人的时候要自己绣嫁妆。可是,那时候半斤就跟猴子般调皮没长性,在家根本就坐不住,最后还是在娘亲的威逼利诱下,才勉强安分地呆在家中一天。 洁白的丝帕已经污浊。上面是半朵未绣完的合欢花,记得当时娘问她想学绣什么,半斤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就绣娘最爱的合欢花。」往事歷歷在目,可而今物在人已亡。 「啪嗒」晶莹的泪珠滴在丝帕上。慢慢晕开,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冷,半斤豁然抬头,用袖子大力地擦掉眼角的泪水。梗咽道:「公子,从今以后就只剩半斤一个人了……」 心弦有种被触动的感觉,嵴背骤然紧缩,小妹嗫喏着双唇。语气柔和道:「别怕,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章氏夫妇因她而死,小妹难辞其咎。 他们的遗孀小妹自然有义务照顾,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全在情理之中。只是,她的话落在伤心欲绝的女子心中,就如同快溺毙的人突然抓到了救命稻草,只是瞬间的功夫,小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就深深刻进了十四岁少女的心中。 夜,太黑,在经歷了漫长地等待后,两个单薄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浩瀚无边的山林之间。 「咴……」一声悽厉的马嘶声划破天际,悠悠迴荡在林间。小妹竖耳倾听,循声而去,果然在密林深处找到了小乖的踪迹。 见到主人,马儿显得很兴奋,不停地打着喷嚏,四蹄来回在原地打圈,若是换了平时,小妹肯定会被逗乐。可是,刚刚才经歷一场变故,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快被纠碎了,纤细的手掌轻抚着小乖的脖子,语气中带着淡淡地愁道:「小乖,有你在真好!」 白毛岭地势险峻,两旁山壁如利刃直插云霄,越是往前行靠近宋独眼的巢穴,道路情况就愈加复杂。为了保险起见,小妹找了处隐蔽的地方将小乖拴住,带着半斤徒步接近目标所在地。 「小兄弟,你们别再往前走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紧张地喊声,不由让她们停住了脚步,小妹转头看向对方,只见那人肩膀上扛着一只山鸡和一捆柴,想必是这附近的猎户。 第二百二十一章 混入山寨 半斤只知道白毛寨大概在这附近,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她也不曾知晓。小妹正愁没处打听,就有人送上门来,真是如有神助啊。 她三步并两步赶上前,抱拳道:「这位大哥何出此言?」 审视的眼神来回在小妹和半斤身上瞟过,猎户瞭然地道:「听这位兄弟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是,大哥真是好耳力。」杏眸中精光闪烁,陪笑恭维道。 猎户听着小妹恭维的话语,顿时心情大好,豪爽道:「小兄弟真会说话!哥哥奉劝你们兄弟俩还是别往那条路上去了。」 「为什么?」爹娘的大仇未报,怎么可以轻言放弃,半斤有些沉不住气。脱口而出道。 只是她刚开口就成功地将猎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惊诧道:「哎呦!敢情这里有位本地人啊!」说着将脑袋往小妹跟前凑了凑,小心谨慎道:「这白毛岭上有个白毛寨,寨子里的宋独眼可是杀人不眨人的恶魔。方圆百里根本没有人敢招惹,你们刚才走得那条道就是通往白毛寨的路,幸亏被我瞧见,要不然你俩小命就不保了!」 原来她们歪打正着。已经找到通往山贼老巢的路了,半斤心中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正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她的身心。听了猎户的话,她想都没想就预备转身折返冲上山去。 小妹并不像半斤那般冲动。一把扯住半斤的袖子,沉声道:「来得路上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一切都听我的!」 脑子飞速地转动,手上阻止半斤离开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神情和善道:「这位大哥我们兄弟二人听说这黑风岭上有不少名贵的草药,所以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些拿到封镇集市上卖,换点盘缠,并没有要去打扰白毛寨的大爷们,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小兄弟,你不要命了!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界,万一不小心被宋独眼派出来的探子听了去,咱们三人的小命都得玩完!」猎户神色慌张地朝着四周扫视,大手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半斤预备继续骂骂咧咧的嘴巴给捂得严实,声音颤抖道。 生命无常,人存活于人世的时间有限,小妹不是圣人,没有多余的悲天悯人心可以奉献给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贫苦百姓。山贼的生活方式她无权过问,也没有立场过问,可是她却无端被动地捲入了一场惨烈的杀戮。 身边的孩子因为她的出现失去了最亲的爹娘。那些甚至连面都见过的村民,因为她这个外乡人的出现,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 小妹的心太小,藏不下太多的悲伤。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袖手旁观,麻木地将自己的责任撇干净。 杏眸中冷冽的寒光一闪而逝,小妹整理好情绪,面容沉静道:「半斤。如果你还想完成心愿就不要再无理取闹。」 说话间,小妹已经将禁锢半斤自由的手松开了。 「我……」她答应过小公子要听从指挥,不会鲁莽行事,公子说仇要报。命更要保,就算整个白毛寨都给凤尾村陪葬,他们两个的命也不值得因此而送掉。她曾经疑惑地问为什么? 公子告诉她----因为山贼不配! 眼见半斤激愤的情绪已经平復下来,小妹转过身。冲着猎户重重地抱拳,开诚布公道:「不瞒这位大哥讲,此番我们兄弟二人前来是准备灭了白毛寨,取下宋独眼的项上人头来祭奠凤尾村无辜枉死的七十五口亡魂的!」 此言一出,猎户暗红色的脸上表情骤然僵滞,良久都无法反应。 宋独眼是这白毛岭上的「土霸王」,方圆几十里没有人不怕他,所有人日夜生活在他白毛寨随时来袭的恐惧阴影下,甚至连做梦都想宋独眼能够死无葬生之地。 从猎户的话中,小妹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生活在周边的人对宋独眼和以他为首的白毛寨的恨意,她故意将凤尾村的遭遇挑明了讲,就是为了告诉猎户凤尾村的昨天就是像他这类散户的明天。 「小…小兄弟…你可得冷静吶,那宋独眼可不是省油的灯……」猎户使劲地干咽下几口口水,断断续续道。 「我们当然知道,所以就需要猎户大哥的半忙啦!」半斤刚开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小妹哥哥忙着搭讪,现在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小妹哥哥的用意。帮腔道。 小妹一直在暗中观察猎户的表情,看得出他内心的挣扎和犹豫,平平无奇的脸上依旧保持着起先的那份大义凌然,掷地有声道:「大哥请放心,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并不会让你帮忙跟着上山。」 「真的!」 虽然跟小妹哥哥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半斤知道小妹哥哥向来说一不二,只要他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面对猎户的质疑,顿时毛躁的脾气就上来了,不满道:「猎户,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家公子还能骗你不成?」 「半斤,稍安勿躁!」知道半斤是为了维护她,可是这种时候,知己知彼才是当务之急。 小妹已经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猎户的身上,希望能够从他的嘴里了解到有用的信息,藉此寻找突破口。 「咳咳咳……」故意咳嗽了几声,藉以缓解尴尬的气氛,猎户经过深思熟虑,出口道:「小兄弟,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咱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是咱知道的,一定都都给你说全喽!」 三天后,依旧是那条进入黑风寨的必经之路。旁边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中。一高一矮两个身体靠得很近,她们神情严肃,目光始终落在正前方路口的方向。 就这样又过去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半斤不安地扭动脖子,语气中透着急切,压低声音道:「公子,你说猎户会不会骗我们?」 那日,小妹东拉西扯。试图能够从猎户的嘴里套取点有用的消息。原来白毛寨上物资匮乏,每隔三天都会有山下的农户人家,将最新鲜的瓜果蔬菜运上山寨。 抬手拍开在眼前乱晃的小飞虫,杏眸中充满了坚定的神色。不急不缓道:「他没有理由骗我们。」 「可是,这都快晌午了,我们天不亮就窝在这里蹲守,别说人影,就连鬼都没见到一个呀?」 白毛寨人多势众,如果採取漏液潜入寨中刺杀宋独眼,并非良策。 首先,她们对寨中的地形不熟悉。就算侥倖躲过重重哨岗,顺利找到宋独眼的栖身之所,也未必能够将恶贼手刃。 其次,就算过程没有任何险阻。她带着半斤将宋独眼做掉。 万一闹出大动静,惊动了寨子里的其他山贼,她要如何带着半斤全身而退呢? 思来想去,小妹觉得半路拦截送蔬果的马车。假扮送蔬果的农户乔装混进白毛寨,然后伺机而动才是上策,胜算也是最大的。 「嘘!」突然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妹示意半斤朝左边看。 远处。一辆载满新鲜蔬菜的驴车正在缓缓地向她们靠近,不过看上去他们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突然停到了半道上。 倏的,半斤只觉得身旁的位置一空,等她缓过神来抬头看的时候,小妹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灌木丛,朝着车子停靠的方向行去。 「哎!公子,你等等我呀!」 崎岖的山道上,一个身材干瘦的老汉正满头大汗用力的鞭打着驴背,板车的后面时不时冒出个脑袋,应该是老汉的儿子吧?小妹快步走上前,二话没说直接绕到车子的后面,帮忙推起车来。 年轻的小伙子穿着粗布麻衣,穿在脚上的草鞋早就磨破了,路面上尖细的石子因为他腿大力往后蹬的动作,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脚底心。 「这位大哥,你的脚出血了,还是让我和我兄弟帮你推吧。」直接忽略年轻小伙子诧异的眼神,小妹自来熟地将双手搭在了满是污泥的车尾,卖力地忙帮推车。 第二百二十二章 把衣服脱了 「土根,你力气怎么突然变大了?」老汉坐在前头赶车,明显觉得驴车的速度有加快的趋势,疑惑道。 只是,他才转过头,就发现车尾多出来个陌生男人,吓得立马勒驴,然后利索地从车上跳下,黝黑的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你们是谁?」 说着,老汉还不忘将儿子扯到自己的身后,作出保护的姿态。 小妹看着他们一连串的动作,已经可以完全肯定送菜的应该是对父子。 顿时露出瞭然的表情。漫不经心道:「这位大爷你别误会,我们兄弟二人只是刚好路过,见到你们父子二人的驴车看在半道上,所以才会出手相助。并没有什么恶意。」 「对!老大爷,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是特意在这里堵你们的!」半斤害怕他们不同意借车,心里着急,脱口而出。 只是。她的话才出口,老汉父子的脸色就变了,当然小妹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眼角勐地抽了抽。暗道:这不是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老汉替黑风寨送蔬菜已经有些年头了,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向来都是绕道而行,从来都没有在半道上碰到过这么奇怪的人。 浑浊的老眼带着戒备的神色,试探道:「小老儿瞧这位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老大爷,你拉着这一大车菜是要上集市卖吗?」小妹并不没有回答老汉的问题,眉毛上挑,转移话题道。 「要是能卖,家里的孩子就不会饿死好几个了!」年轻小伙子满脸愤恨的表情,眼神中带着沉痛,重重地拳头落在板车上,突然从老汉的身后冒出来,吼道。 半斤紧紧地握紧拳头,受刺激道:「饿死总好过被活活烧死强吧!」 「你……」老汉算是看出来了,这中途冒出来的两个男人,根本不是存心帮忙,而是带着目的而来。只是,他们除了驴车上的瓜果蔬菜,早就一无所有,莫非他们也是跟白毛寨上的强盗一样。想要从他们身上再榨出点什么来? 年轻小伙子误以为半斤实在威胁他们,如果不配合就要将他们全家老小活活烧死,顿时暴喝出声,紧跟着抡起拳头朝着小妹的面门袭去。 亏得小妹眼疾手快。她优雅地错身,抬手、抓腕、轻甩,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只听「砰」的一声,壮实的小伙子已经被她丢到了路边。他的身体不小心撞到了树干,瞬时大片大片的落叶,在空中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土根,我的儿啊!」老汉见到儿子被打。当下把心一横,大有要跟小妹拼个鱼死网破的嫌疑。 半斤见状,大叫出声:「公子,小心背后!」 「咳咳咳……什么……」东西。老汉涨红了脸,满眼惊恐的表情,连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被迎面而来带着异香的粉末迷昏了。 「屏住唿吸!」转头冲着半斤沉声吩咐,然后迈着稳重的脚步,朝着年轻小伙跌落的位置走去。 她走一步,那人后退一步,仿佛是在害怕,不过小妹更觉得他应该是在寻找机会逃跑。 原本打算出些银两买下他们家的驴车,结果这买卖还没开始谈,就闹出这么大的乌龙,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心中无奈,可是面上却始终保持冷静的神色,冷声道:「土根,你爹只是中了点普通的迷药,不会有事情的。」 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土根满脸不确信的表情,语气颤抖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们是庄稼人,除了这车子菜就再没别的值钱的东西了。」 「你什么意思!以为我们是白毛寨的山贼吗?」半斤满脸怒容,破口大骂道。 小妹直接掏出一袋银子,扔了过去:「捡起来。」 「什么东西?」土根警惕着不敢上前半步。 「这车本公子买下来了,你赶紧背着你爹下山去吧。这白毛寨很快就要不太平了!」小妹满脸云淡风轻,像是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平静道。 庄稼人种了大半辈子,乍看到钱袋里白花花的银子,满眼地不可置信,结巴道:「这…这…太多了!」 小妹冷眼瞥了老实巴交的土根一眼,冷声道:「下山后立刻带着家里的老小离开,千万不要逗留,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买下驴车的钱,也是给老汉一大家子的安家费,小妹不希望再出现「伯仁」,所以很早就已经替他们想好了退路。 「你们要做什么?这车菜是给白毛寨的大爷们的……」土根虽然挨了揍,但那也是他动手在先,而眼前这位看上去斯文的公子,不仅没有怪罪他,而且还给了这么多银子买下他家的驴车,心中过意不去,提醒道。 只是他话才讲到一半,就直接被打断:「行了。不用多说了。这些我都知道,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赶紧下山吧。再晚,我就不敢保证山贼会不会把你们家怎么样了?」 「啊!爹!爹!我背你,咱们赶紧走!」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听到山贼更是谈虎色变,哪里还敢有半分逗留的心思,连滚带爬地跑到老汉的身边。将人抗上身就准备离开。 杏眸中思绪万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妹骤然出声道:「站住!」 「公子,你不会是想反悔。不买了吧?」土根紧紧地捂住钱袋,抬起的脚僵在半空中,神色不安道。 没有理会土根的质疑,小妹神色严肃,语气不容置喙道:「把衣服脱下来! 「啊?」土根背着老汉,满脸涨得通红,诧异地出声道。 半斤虽然不清楚公子的用意,但还是彪悍地冲上前。不客气道:「叫你脱,你就脱,哪来那么多废话!」 怀里是沉甸甸的银子,只要脱个衣服就能够换来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财富。土根最后把心一横,将爹从身上放下,三两下的功夫就脱掉了上衣,等到他要去解裤带的时候。小妹神色微变,出声道:「行了,裤子就算了。」 「哎!」土根如获大赦地重重点了点头,继续道:「那俺现在可以走了吗?」 「赶紧下山带着你的家人有多远走多远。」小妹神色凝重。再次强调道。 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村子里的男人在外头穿衣脱衣那是常有的事情,半斤就觉得奇怪公子换个衣服怎么还要躲起来?不过转念想着公子是斯文公子,山野粗夫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便也不再纠结。 「公子,你换好了吗?」半斤将身体往灌木丛的方向挪近了几步,问道。 眉头紧蹙,总是有股酸馊味迎面扑来,小妹抬手闻了闻土根的衣服,嫌弃道:「这味道真够大的!」 说着,也不等半斤反应,迳自跳坐道驴车上,扬声道:「走吧!咱们给白毛寨送菜去!」 半斤心中疑惑,指着路边质地尚佳的衣物道:「公子,衣服不要了吗?」 「庄稼人身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山贼灭绝人性,但是脑子不傻。」在灌木丛里换衣服的时候,小妹特意将泥土抹到干净的裤腿上,本来还想要土根的草鞋,可是如果穿上那玩意,估计她连路都不会走了,反倒是耽误事,干脆就地捡了块锋利的石头将鞋子人为破坏,硬生生地弄出好几处破洞。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个贫苦百姓的形象了。 山道上突然有道黑影出现,由远及近正在向她们所在的方向奔来。小妹冲着半斤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见机行事。 这时候,对面来人挥着手里的大刀,朝他们喝斥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 第二百二十三章 挖坑等着跳 小妹会赶马车,但是赶驴车还是头一回,上山的途中磕磕绊绊总算是到了白毛寨的老巢门口了。 「咦?今天怎么换人了?」守门的山贼绕着驴车检查,等到站定在她们面前的时候,皱眉问道。 努力地扯出一丝狗腿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贫民般卑微,点头哈腰解释道:「这位大爷,俺爹病了,俺哥前日下地干活把脚扭了,所以今天就让俺们两兄弟来送菜。」 「病了?」守门山贼一脸狐疑。 「俺爹病得下不来床了。」半斤眼眶发红,怯懦的语气中带着梗咽道。 山贼见状,不疑有他。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道:「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给老子哭丧!真是晦气!」 白毛寨的山门是由几十年树龄的实木整齐排列而成,不仅结实而且重量还不轻,每扇门至少需要三个壮年男子才能够推动。 伴随着山门敞开的「隆隆」声响起。小妹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九曲十八弯的走廊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小妹示意让半斤跟紧,而她晶亮的星眸中精光一闪而逝,转头赔笑道:「这位大爷,俺们兄弟二人第一次来,不清楚寨子里的规矩,还请大爷能够多多提点些。」 「黑狗!你怎么还让送菜的在这里磨蹭,大当家已经发话了。今晚要大摆筵席,还不赶紧让他们把菜直接拉到厨房去!」不知是从刚那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人,冲着他们一通乱吼。 「当家的昨晚终于把东厢那位给办了?」黑狗满脸猥琐的表情,偷偷打听道。 来人不客气地抬脚揣在他的腿上。骂骂咧咧道:「你他娘的少打听!当家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小角色能够私下讨论的,你就不怕触犯寨规吗?」 话音落下,黑狗悻悻然地收回好奇的神色,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趁着两人胡扯的空档,小妹快速地扫视周围的景象,只见寨子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暗道:奇怪,莫非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从两个山贼的只言片语中,小妹觉得如果她们能够顺利在白毛寨中成功隐匿到入夜时分,定能寻到下手的机会。 大摆筵席……不停地在心中重复呢喃,那是不是意味着整座白毛寨都会陷入庆祝的狂欢中。 待到万籁俱寂,所有人酒足饭饱,放松戒备的时候,正是取宋独眼首级的最佳时机。 「干嘛呢!说你呢!闲着没事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跟上!」耳畔突然响起喝斥的声音,将小妹的思绪打断。收敛心神,故作怯懦状,应道:「是,俺们马上就来!」 小妹牵着驴车的头。半斤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汹潮,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绕过七拐八弯的走到,车子最后停在了厨房的前院,他们脚跟才站稳。就听到厨房里头闹哄哄地乱成大片。 「怎么回事?」带着小妹进来的山贼快步跑进厨房,高声问道。 厨房里因为接到大当家的命令,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做一顿丰盛的晚宴,可是做饭的厨娘都是从山下农家抢来的。做出来的食物应付平日里弟兄们的口味还行,但是寨子里的新夫人可不买她们的帐,已经连着好几日没有进食了。 大当家已经发话了,今天要是新夫人再不吃东西。她们这些厨娘就不用活了。 「管事的!求求你,放了俺们吧!俺们自家平时吃什么,就做什么,实在做不出大当家要的山珍海味……」 「是啊!新夫人想吃的东西,俺们连听都没听过,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呀?」 「……」顿时,厨房里妇人惊恐焦虑的声音充斥着小妹的耳畔,让她止不住皱眉再皱眉。 半斤眼见着没人注意他们,便偷偷凑过去,低声道:「公子,咱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别打草惊蛇!」小妹很自然地抬手安慰性地拍了拍半斤的肩膀,眼眸流转着算计的神色,沉声道。 灶台到处狼藉,鸡鸭鱼肉堆满了整张长桌,可是厨房里所有的下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因为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 山贼管事胡乱地将杂乱的椅子腾空。单脚搁在上面,匪气十足道:「都给老子起来!」 「求大当家开恩啊!」晚宴上做不出菜单上要求的菜,横竖都是死,厨娘们索性联合起来,豁出去齐声高唿道。 忽然,山贼管事从腰间抽出大刀,凶相毕露,威胁道:「臭娘们。你们要是再不听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能宰了你们!」 话音落下,跪地厨娘们的臃肿身体都抖得厉害,颤颤巍巍地起身,不敢再忤逆对方的意思。 可是,其中有人还是不死心地补充道:「可是…俺们不会做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清冷淡然的声音打破了厨房的紧张气氛。 小妹纤细的身体隐藏在宽大的粗布麻衣下,脸上还沾着泥土。可是却丝毫不影响她周身散发出的迫人气势,看得屋子里的人都愣了神。 「这位大爷,外头的菜还要吗?」 勐地甩了甩头,贼人管事觉得自己肯定是脑子抽疯了,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个卑微的瘦弱男人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呢? 心里正烦闷,语气不善道:「找死啊!没见到大爷正忙着呢!」 说着,懒得理会小妹,直接伸手扯过身边厨娘的衣襟,冷声道:「都是些什么菜式?不会是那臭娘们摆明了为难吧?」 几日前,宋独眼外出归来,带回一个女子回山寨,此后连着好几天。宋独眼几乎夜夜都要去东厢,只不过从来都没能成功留宿,弟兄们不敢随便打听当家的私事,可是心里头老早就犯起了嘀咕。 直到今日,大当家发话要办婚礼,可把寨子里的兄弟给吓坏了。自古以来,山贼把女人抢来当压寨夫人不都是「霸王硬上弓」,管他娘的人家姑娘愿意不愿意。直接把她给睡了也就完事了。 哪里有见过山贼还要正儿八经地摆筵席,跟抢来的娘们拜天地,像普通百姓娶媳妇似得大操大办的?真是麻烦死了! 山贼管事心里头虽然不乐意,可是面上却不敢忤逆白毛寨的大当家。只能使命必达,竭尽全力按照新夫人的要求去做。 金丝芙蓉糕、白玉马蹄露、翡翠玲珑羹……彩凤展翅……八宝茶鸭……,山贼管事眼睛死死地盯着纸上的墨迹,恨得咬牙切齿道:「他娘的!这皇帝老子吃的也就这样,这女人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 压寨夫人那是说了好听,左右不过就是给爷们暖床的工具,还真是蹬鼻子上脸,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管事大爷。你说这些东西俺们能弄到吗?别说名字没听过,就算是听过见过尝过,俺们也没那个本事捣腾出来啊?」 「是啊,这大当家不是摆明要逼死俺们吗?」 「不能啊!俺们家里还有孩子。求求大当家开开恩,放俺们走吧!」 厨娘们虽然被管事吓得脸色苍白,可是依旧没有放弃争辩的机会,接二连三开口求道。 午时早就过了,日头逐渐西斜,天边肆意翻滚的白云,逐渐映上了淡淡的金黄色,小妹估计再过一个多时辰应该就到傍晚了。 「这位大爷,能不能说说都是些什么菜?」 小妹很明显地观察到管事听到半斤的问话后,神色明显变得凌厉起来。 她急中生智打圆场道:「这位大爷,俺家兄弟只是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 紧跟着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俺曾经在大齐上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打过杂,说不定能够帮上大当家的忙。」 「你在大齐上京城酒楼里打过杂?」管事将信将疑道。 「这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家里地上的庄稼收成不好,恰好俺爹前两年有救过一个来自大齐上京的大贵人,他好心承诺说可以带着俺们家的兄弟上帝都见识见识。」 小妹眼眸低垂看着地上,眼珠子滴熘熘地转个不停,胡编乱造瞎扯道:「俺们庄稼人靠天吃饭,种地维持生计,地里不管收成好不好,都离不开人。所以,俺爹便让俺一个人,先去长长见识,要是能在那里扎根,那是再好不过……不过……」 说着,故意作出一副失落的姿态,重重地嘆了口气。反正,小妹要传达的就是总之一言难尽的情绪。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故人重逢 管事不屑地憋了眼衣着褴褛的瘦弱男子,嘴里「啧啧」道:「瞧你这副身板,也不像是能干体力活的庄稼人,难怪你爹要打发你去上京城,怎么样?结果,那大酒楼也看不上你,把你辞退了吧?」 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小妹假意迎合,低眉顺眼道:「是啊!管事大哥真是英明!俺就在后厨帮忙,结果那个大贵人前脚刚走,酒楼的掌柜连一个月的工钱都没给,就把俺给轰出来了。不过。俺就算没钱,至少长了见识。好傢伙!那每天都是达官显贵出入的地方,那菜色……」 「哎,你的哈喇子已经煳得满嘴都是了!」嫌恶地别过头。山贼管事表情狰狞,抬眼看向外头,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要是再不准备筵席的食物,恐怕要耽误大当家娶媳妇,这要是大当家怪罪下来,他可是吃罪不起的。 「行了,即是如此想必你应该知道这些菜怎么弄?」 始终半张半合的眼皮将杏眸中的精光全部掩藏。小妹满脸憨直,故作结巴道:「这…这…」 犹豫了许久,她感觉到对面男人的耐性快被磨光的时候,及时出声道:「这上面黑乎乎的跟鬼画符似得是什么东西呀?」 「你不识字?」管事心中瞭然。可是依旧不动声色试探道。 「管事大哥说,这皱巴巴的草纸上,像俺们家门框上贴的符咒是字?」小妹侷促地抬手挠着后脑勺,只问不答道。 看来是他多心了,管事在心中暗自盘算一番,终于放下心来,懒得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道:「还是爷把菜名告诉你,你照着菜名给爷捣腾出一桌像样的菜就成了。左右别丢了咱白毛寨的脸面就成了。」 院子外头驴子「嗯啊嗯啊」地发出叫声,引得厨房里哄堂大笑。 小妹假意抱歉,想要转身出去将板车上的菜卸下来,管事及时制止,命令厨房里的帮工将菜抬下来。 而小妹根本没认真听管事念菜名,只是当他念到最后一道菜的时候,整个人如遭电击。 不过,索性她脸上露出的不自然神色。被管事想当然地误解成心虚完不成纸上的菜式,并没有再刻意为难。 也许这菜在别的地方也是有的,只是她一直在上京城生活,对外面的风土人情并不了解。应该是巧合吧?小妹在心里自我安慰,压下心中翻滚的复杂情绪,故作认真道:「俺就是见过大厨怎么烧菜,但自己没有下过手。这准备功夫和炒菜的活计还得厨娘们帮忙,俺只能将过程告诉她们。」 「爷就知道你不会做。」管事满脸得意的表情,也不为难小妹,转头冲着厨房里的下人吩咐道:「你们都给爷听好了。等会这个小兄弟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照着做,要是谁敢阳奉阴违,耽误了大当家娶媳妇……」 他也不话讲完。只是神色阴冷,从鼻孔里喷出几口气,便转身迳自离开。 半斤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浊气,冷不丁地凑到小妹的身边,低声道:「公子,你真的会做菜啊?」 杏眸中闪烁着精光,小妹满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嘴角微微扯动了几下,淡淡道:「你猜。」 这时候,厨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突然出现在这两兄弟身上,有厨娘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你刚才不会是煳弄管事的吧?你要是不会做,就直说,千万别害我们受牵连啊!」 「俺哥说会,就是会!你们要是再啰嗦。信不信俺现在就去把管事叫回来,这会子,他肯定还没走远呢!」半斤见妇人满脸都是吃人的模样,赶紧挡身上前,硬气道。 小妹不动声色,故作怯懦道:「各位大娘,该说的刚才俺已经跟管事的讲明了。大家就算不相信俺,也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咱们就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是到了晚上拿不出像样的菜,庆贺大当家娶媳妇,那就真完了!」 白毛寨东厢房,屋子里传来「砰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女子倔强的声音响起:「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门口负责看守的山贼充耳不闻,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因为这几日来他们老早习惯了里头的女子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砸摔东西闹腾的戏码了。 「姑娘。你就别在犟了。听老生一句劝,赶紧把衣服换上,待会大当家要是看到你还是这副模样,吃苦受罪的肯定是姑娘你自己啊!」语毕,年长的妇女冲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散落在地上的嫁衣和头饰捡起来。 小妹手里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羹汤,在厨房里的下人带领下,朝着东厢房行去。 自从听了管事报出的菜名,她越想越不对劲,心里总是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于是她随便找了个藉口,便在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山贼窝的核心地带。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紧跟着传来外头守门人的询问声音:「顾大娘,厨房差人送东西给夫人,说是这里嫁娶时的习俗。」 「让他进来吧。」。 守门人瞧着来人是个男子,眼生地紧,在小妹踏进房门的半道上,将她拦下来,盘问道:「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双手谨慎地端着瓷碗,并没有被守卫突然的动作吓到。有条不紊地应对道:「这位大哥,小的是厨房新来的,今天在厨房第一天上工,已经见过管事的了。」 守门人听了便也不再多想。松开阻碍,没所谓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已经见过管事了,那就进去吧。」 「哎,谢谢大哥。」 「厨房叫你送什么来了?」顾大娘挑开帷幔,从屋子里头出来,脸色肃然道。 「红枣莲子羹。」小妹低垂着脑袋,低眉顺眼道。 「把东西给我。你可以下去了。」 小妹耳朵尖锐地听到了重重帷幔后的动静,女子的声音虽然很虚弱,可是她还是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她眸色微沉故意拔高声音道:「顾大娘是吧?小的听寨子里的弟兄说,新夫人貌美如花。而且还比大当家小整整两轮……」 「你这新来的懂不懂规矩?寨主夫人的容貌岂是可以随便窥视的?」顾大娘没好气地瞪了小妹一眼,满脸不耐烦的表情,斥责道。 斥责的话音落下,那顾大娘身子忽然就瘫软下去。 小妹用力地拉住她死猪般的身体,将她放倒在地面上。 「倩倩!」 「小妹!」姚倩倩惊诧地抬头,看到熟悉的面孔,眼泪「刷」流了下来。 聚义堂四周都挂满了大红绸缎,山寨里的弟兄今晚都集中在这里,观看大当家宋独眼娶亲的盛宴。 此时,夜幕低垂,漆黑的夜空中明月高悬,皎白的月光将整座山寨笼罩,仿佛要将所有的黑暗都驱逐。 宋独眼端坐在虎皮大椅上,单脚跨在上头,满脸意气风发的模样。 「当家的,嫂子什么时候出来?弟兄们都等急了!」各自入席的山贼弟兄,扯着嗓门,起闹道。 「是啊,寨子里早就传开了,说咱们这位新嫂子可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美人呢!」有人想要讨好宋独眼,按照当家的往日玩女人的喜好,性口胡邹道。 「……」议论起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要将整座聚义堂的屋顶掀翻。 只是,今晚的主角却始终没有开口,宋独眼习惯性地抬手扯了扯黑眼罩,留在外头的眼睛微眯,扫视堂中央越聚越多的弟兄:「人都到齐了吗?」 粗矿的声音中透着霸道的气势,瞬间将杂乱无章的声音压倒。山寨管事狗腿地上前,脸上堆满了笑意,报告道:「当家的,除了寨子里轮班的守卫,其余的弟兄都到齐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双姝同心 白毛寨有个规矩,不论寨子里大宴小宴,都必须有人留守在岗位上,这也是宋独眼能够独霸白毛岭这些年不被人灭掉的关键所在。 半斤按照小妹的吩咐在厨房里负责监督厨娘干活,顺道从厨房帮工的嘴里套取白毛寨的具体守卫情况。 「糕点出炉了,小兄弟你快过来尝尝,味道对不对?」厨娘按照小妹视线吩咐的步骤执行,果然做出来的菜色比之前要精緻可口许多,所以很自然对小妹带来的兄弟抱了期望,热情地招唿半斤过去鑑定。 冷眼撇向堆放在墙角边的酒罈子,她正愁没机会下手,当机立断道:「大婶,俺哥说的就是这种糕点,没错。」 公子说饭菜的数量太过庞大,而且黑风寨山贼人数众多。光凭她手里那点药根本就不够,而且就算勉强够,也不能保证山贼都吃菜。 但是,酒在任何情况下,那些贼人都是不会少喝的。所以想要有十成的胜算,就必须将药下进酒里。 压下心中澎湃的情绪,半斤不动声色地靠近存放酒的位置,脑子里盘算着要找什么样的藉口开坛,才能够不引起旁人的怀疑。 「小兄弟!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呢?」忙活了整天的下人,懒散地靠坐在长桌边,随口问道。 「哦,俺就是想今天是大当家的好日子,这俗话说的好『美酒配佳肴』,咱们厨房忙活了整天弄出这么丰盛的筵席。没有好酒作陪,不是太可惜了?」 「哈哈哈……」话音落下,厨房里就传出一阵闹笑的声音。 「你们笑什么?难道俺说得不对?」 厨娘们感激送菜的两兄弟拔刀相助,要不然她们肯定性命不保,几个妇人对着嘲笑半斤的帮工啐了几口。笑嘻嘻道:「小兄弟想得没错,只是咱们厨房可没有大当家今晚娶媳妇要喝的酒。」 「什么?」半斤听了厨娘的话,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失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奇怪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假装咳嗽掩饰方才的失态道:「没什么!俺就是好奇,那酒是啥味道?刚才俺还琢磨着想要偷偷打开墙边的那些个酒罈,闻个酒味呢。」 「小兄弟,恐怕不止是想要闻个酒味那么简单吧?」说着,故意将语调拉长。 那人贼笑出声,继续道:「是不是还想尝个鲜呀?」 「尝鲜?对,对,就是尝鲜,嘿嘿嘿……」 「兄弟,想不想提前喝当家的喜酒?」不知是谁,突然出声,打破了厨房燥热的氛围。 半斤故作惊诧,不相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小心翼翼道:「俺?」 「对。就是你!咱们今天能够顺利完成当家的吩咐下来的事情,全靠你们兄弟二人的帮忙,现在你那哥哥估计还在外头忙活,咱们也不能亏待小兄弟你吧?」说着,有几个性子活脱的帮工。大摇大摆地跳到半斤的身边,对着她勾肩搭背,义气道。 东厢房门口的守卫在外头呆了大半日,既没有见到送厨房送汤羹的小子出来,试探道:「顾大娘。夫人准备好了吗?聚义堂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三遍了!」 「里头怎么没动静?」守在门口的两个人相互交流了眼神,异口同声道。 就在他们预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雕花木门「嘎吱」开了,小妹依旧是低眉敛眸,周身没有丁点杀伐果断的凌厉气息。平淡的脸庞上,露出怯怯的神色解释道:「顾大娘让小的陪着夫人说会话,所以耽搁了时辰。」 夜风袭来,吹得高挂在寨子迴廊上的红绸舞动翩翩,远远望去就像一条条血色的河流。湍流不息,延绵不绝。 东厢房,顾大娘虽然不清楚新夫人怎么突然转性,肯穿上霞帔嫁衣,心中疑惑之余,更多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夫人!咱们赶紧妆扮吧,别让当家的和寨子里的弟兄们等急了!」顾大娘话音落下,旁边的几个老妇人便一起涌上,几双手开始在倩倩身上忙活。 对镜梳妆,人面桃花相映红,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姚倩倩只是任由旁人在她的身上捣鼓,而心底却坚定异常,在旁人没有超绝的瞬间,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小妹回到厨房的时候,半斤已经跟着帮工离开,从厨娘的口中得知,原来晚宴用酒存放在另外的地方,据她们说讲半斤是去偷酒喝了。掩去眼底的算计眸光,平凡无奇的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神色。故作忧心道:「俺这兄弟胆子也忒大了!」 「没事,这酒本来就是用来喝的。每次大当家摆筵席,咱们厨房都有偷留下些,犒劳咱们自个儿,小兄弟就把心放心肚子了吧,出不了什么乱子!」厨娘笑得花枝乱颤,手里不停地甩着抹布,粗声粗气道。 厨房里谈话热火朝天,外头管事就急忙忙地在外头吼了嗓子:「这人都上哪里去了?还不赶紧上菜!」 「呦,当家的已经跟新夫人拜完天地了?」厨娘满脸喜气洋洋的神情。堆着笑脸道。 小妹不动声色地站往在光线阴暗不显眼的角落,似乎根本不关心聚义堂的情况,只是安静地等待管事下文。 「咕咚咕咚」管事一路跑来口干舌燥,抓起水瓢灌了几大口冷水下肚,打了个水嗝,抱怨道:「别提了!这新夫人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非嚷着肚子饿,让厨房先上菜,说是几日没怎么吃东西,饿得四肢无力。没力气拜堂!」 杏眸中闪过淡淡的笑意,小妹倒是没想到跟倩倩分开这些日子,这丫头江湖阅歷见长。 管事肚子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听着厨娘吞吞吐吐的话语,整个人都烦躁起来,不耐烦地打断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见到老子快饿死了!」 「是!是是!管事的,你这不是见到了,厨房里的人手都去酒窖帮忙抬酒了,这里统共就剩下四五个人,恐怕上菜的人手不够,万一耽搁了大当家跟新夫人成亲拜堂,小的们可是吃罪不起啊!」厨娘头子脑袋瓜转得快,口口声声道。 他当是什么事情呢,管事皱起的眉头略微松动。转头冲着黑暗中的小妹,指手画脚道:「你!对,就是你!别在那里傻站着,赶紧过来搭把手!待会把菜端上席面,要是讨了新夫人的欢心,当家的说不定还会打赏呢!」 赏,当然要赏了,小妹在心里冷笑,可是面上去始终保持着庄稼人该有的卑微,故作情绪激动道:「那俺真要谢谢管事提拔了!」 「废话就甭说了。待会要是得了什么好处,你们兄弟二人别忘了自己姓什么就行了!」管事抬手婆娑着鬍渣青黑的下巴,眼神中充满了贪婪,暗示道。 当倩倩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入聚义堂的大厅时。充斥了山贼粗俗不堪的话语的室内顿时静默。 红头盖下女子娇艷如花,随时等待採撷。只是,她的美好却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对象面前展现,倩倩低垂着双眸,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脚上那对绣有花开并蒂式样的大红绣花鞋上,除了能够听到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跳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她的五官几乎屏蔽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干扰。 「这就是当家的从外头弄来的女人?」人头攒动的大厅内,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那人揉着自己发疼的胳膊,语气轻佻道。 「这看着不像妖精啊?倒像是……」最后几排资歷尚且的山贼,目光中充满了疑惑的神情,交头接耳地揣测起来。 有人对他们讨论的话题同样感兴趣,接过话头道:「倒像是什么?」 「啧啧啧……」这时候。倩倩已经站在了宋独眼的面前,黑风寨前来赴筵席的弟兄基本上都已经目睹了未来嫂子的「风采」。 那些靠后的小喽啰有些沉不住气,低声道:「这不对劲呀?大当家以前玩的女人哪个不是跟妖精似得,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 「你不要命了!」有人紧张地捂住说这话的兄弟,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道:「难道你没听寨子里的守东厢房的兄弟说嘛?」 「说什么?」几个靠得近些的山贼已经凑成了堆,开始八卦。 有内幕消息的人故作神秘,冲着旁边围过来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都凑近些,眼珠子滴熘熘转着,露出猥琐的表情,低声道:「听守门的人说,当家的连续好几个晚上都没能够在新嫂子房里留宿……」 黑风寨几百号人,虽然都是跟在宋独眼的手下,但是弟兄之间也是有亲疏远近的区别。宋独眼是大当家,在他手下当差能够叫得上名字的,都是在寨子里混得不错,手下还有一帮死心塌地的跟随者。 宋独眼露在外头的单眼珠始终盯着眼前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心情大好,自然将旁人的闲言碎语当做了耳旁风,不予计较。今天是他宋独眼的大好日子,就算要收拾那些不上道的喽啰,也得等他拜完天地,入了洞房,将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说。 喜娘是宋独眼从山下抢来的,她们自打进了山贼老巢,每走一步都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眼见着大当家脸上是吃人的表情,赶紧出声,说吉利话:「祝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啊呸!连堂都没拜,就开始信口开河,真是够了!小妹端着食盘刚到大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谄媚的老女人的声音。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杀机毕现 厚重的喜服压得倩倩浑身不自在,耳畔宋独眼粗矿的笑声就像破锣,刺激着她的耳膜,让她忍不住眉头蹙起,掩藏在袖口中的手掌早就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要不是为了配合小妹,她才不愿意受这份嫌气! 突然,聚义堂爆发出一阵豪放的笑声,宋独眼勐地箭步上前,大手粗鲁地搂住新娘子的腰身。神情满足愉悦道:「弟兄们,今天是老子的好日子,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 「当家的!今晚的菜是谁弄的?兄弟们从来都没尝过这样美味的吃食!」吃相难看的山贼。嘴里咀嚼着食物,手里还抓住油腻腻的鸡腿,放声询问道。 酒窖里,借着豆大的油灯光芒,厨房的帮工正来回忙活:「兄弟,你脑子也太好使了!」 那人打开酒罈的泥封,扑鼻的酒香迎面儿来,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享受道:「这酒味道肯定销魂!」 「大家都搭把手,赶紧把酒罈子都打开,从每个罈子里匀点酒出来,然后再原封不动地将盖子赶上。俺保证谁都发现不了酒少了。」半斤面容沉稳,语气中充满了狡黠,催促道。 公子说必须将药下在酒了,可是要放倒黑风寨所有的山贼,就必须在每个酒罈子里都下药,否则肯定会有漏网之鱼。来的路上,她从厨房帮工的嘴里套话,得知他们最害怕偷吃酒被发现,所以脑子灵机一动才想出这个法子。 半斤紧跟在他们的身后,在第一时间抢在前头帮忙重新将酒罈封上,并且趁机将药无声无息地下进酒中。 等到她封最后一坛酒的时候,重重地将瓷瓶倒过来掷了好几次,药粉都没有从瓶子里掉出来,心里咯噔暗道:糟糕!药都用完了!这下怎么办? 「兄弟,你弄完了没?咱们已经把酒都偷出来了,要是再不把酒送过去。当家的怪罪下来就惨了!」帮工一边讲,一边朝着半斤走来,他们将匀出来的酒事先藏在空罈子,急道。 电光火石之间。半斤脑子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毁掉它。她借要将酒罈子扛上身,可是却故意将手打滑,棕色的酒罈很顺利地从她的怀中滑出。 「啊!」 「小心啊!」 「我的娘喂!」 伴随着几道惊唿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半斤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故意装出害怕恐惧的模样。 并没有等到清脆悦耳的酒罈碎裂声,半斤疑惑地抬头,只见,管事稳稳地将离地还有半寸不到酒罈抱在了怀里。 「接…接住了?」半斤瞪大双眸。眼底不甘心的情绪被掩盖得极好,结巴道。 「找死啊!连当家的喜酒都敢砸!」 半斤满心满眼都是酒罈子没破,根本就没有心思理会管事的谩骂声,倒是跟在旁边的厨房帮工。及时站出来替半斤开脱。 管事在心中冷嗤,审视的犀利眸光不停地落在半斤的身上,看得半斤浑身不自在。 「管事大哥,俺刚才手打滑,没把酒罈子抱稳当,请再给俺一次机会,这回俺肯定把酒罈子当自己的娃一样抱!」半斤故意装出憨傻的模样,满脸祈求道。 聚义堂,众人吃得酣畅,就是有肉无酒让他们顿觉缺憾,颇为烦躁。 喜娘在宋独眼的授意下,开始高唱:「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喜娘按照民间风俗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却接收到宋独眼阴厉的警告眼神,才恍然大悟地慌张改口道:「二拜高山大岳。」 媳妇都是抢来的,哪来的高堂?山贼占山为王,黑风寨依附的天险就是衣食父母。这喜娘的脑子倒是活络,难怪有人说这些做媒保媒的老妇人有本事将死得都说活了。 小妹冷眼旁观,她在等,等宋独眼彻底放下戒备,然后…… 「来,冲着守护咱们黑风寨的山岭拜上一拜!」倩倩的手掌被宋独眼紧紧牵住,盖头下她眉头紧锁,身体排斥着想要挣脱。可当她响起小妹的嘱咐,便打消了念头,强迫自己压下厌恶,伪装顺从行礼。 这样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宋独眼:「好!好!你果然是想通了!」 原来他是在试探她!倩倩脑子「嗡嗡」作响,心中庆幸:还好,她及时想到小妹的千叮咛万嘱咐,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伴随着喜娘高唱:「夫妻对拜!」 小妹杏眸中瞳孔微不可查地紧缩,眼底就像深不见底的幽潭。就在众人注意力被转移的瞬间,她平淡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嗜血的戾气。 「礼成!送入洞房!」喜娘欢唱结束,宋独眼毫不避讳地露出贪恋的神色,兴致高昂道:「来人吶,上酒!」 喜娘张开血盆大口,老脸上堆着虚假地笑意,热情地上前搀扶新娘子。 倩倩心中厌恶,可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只能任由旁人摆布。突然,她只觉得臀部被什么东西覆上,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耳畔骤然响起男人粗狂地调戏声:「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且回房,为夫稍后就来。」 粗粝的手掌带着灼热的温度,隔着大红嫁衣,依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 意识到屁股被噁心的男人摸了,倩倩只想将宋独眼的爪子,砍下来,剁碎了餵狗。 要不是因为中了十香软经散。使不出内力来,她早就动手杀了宋独眼,替小妹报仇了! 小妹清楚地看到宋独眼在倩倩身上的动作,心中咬牙切齿暗道:该死!咸猪手放哪里呢! 厨房的帮工将酒罈放在没桌席面上。山贼早就等不及地打开泥封,大碗大口地喝上了,唯独管事手上的那罈子酒没人动。 半斤眼睛瞪大,满脸紧张的神色,她忐忑地缓步移动到小妹的身旁,压低声音道:「公子,药粉不够了,还差一坛没下。」 乌黑的瞳孔骤然紧缩。晶亮的星眸中似乎正在酝酿狂风暴雨。 「在哪里?」 「嗯?」半斤失神地应道。 白毛寨山贼人数众多,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小妹在派半斤去酒里下药的时候,就有过药粉不够的考量。所以很快就调整好情绪:「我说那坛酒在哪里?」 「哦!管事的放到宋独眼桌上了!」 两旁的火盆烧得旺。将聚义堂照得透亮通明。身边山贼几大碗酒下去,已经开始说煳话,宋独眼来者不拒,弟兄们敬他的酒,都悉数下肚。 「当家的,小的祝你跟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聚义堂突兀的冒出一张陌生的脸庞,半斤眼见着公子挺身而出,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独眼单手端着酒碗,目光依旧清明,犀利地盯着堂下的瘦弱男人,阴沉道:「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回当家的话,小的是山下送菜的,今日恰好碰上寨子里有喜事,所以管事好心让俺们兄弟二人留下来,沾沾喜气,在寨子里热闹热闹。」小妹躬身,言语间尽是恭维的意思,故作讨好道。 寨子里的弟兄吃得正欢,厨娘接到传唤陪着小心来到聚义堂前,听候当家的差遣。小妹的话讲得合情合理,宋独眼朝着管事递过去询问的眼色,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便不再纠缠,豪放欢畅道:「好!果然是美酒佳肴,赏!」 「谢谢当家的!」厨娘受宠若惊地拜谢,然后转身离开。 聚义堂充斥着众人酣畅淋漓的叫嚣声,小妹紧紧地攥紧袖口处,缓缓地靠近宋独眼的身边。 「砰」的一声骤响。 酒罈子直接被踢碎,小妹就像是暴起的猎豹,举起手中的白刃,朝着宋独眼的喉管刺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这一生总该有场美丽的邂逅 突然的变故,在场饮就的弟兄勐地反应过来。 他们正想抄傢伙,朝小妹围上来,结果身子就歪歪扭扭地倒了下去。 宋独眼眼里杀机毕现,面色阴沉着避过了小妹致命一击。 他抄起走手边的刀子,大喝出声,气势汹汹地朝小妹噼砍过去。 厚重的木桌子,被噼成了两瓣。 瞬间,木屑齐飞,溅到了小妹的眼睛。 小妹连连后退,挤眉弄眼间,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煳。 勐地,面门一道劲风,紧跟着小妹只觉得头顶处的速发被打落。 满头青丝被风吹得凌乱,宋独眼狠辣出声:「原来是个小娘皮!看老子不扒拉你的衣服。抽了你的筋,敢在老子的地盘撒野,老子弄死你!」 手起刀落,就在宋独眼以为自己必胜,朝着小妹勐攻过来的时候。 她素手翻飞。抬手袖箭飞出,锐利的箭矢,精准地插入了对方的心脏。 庞然大物轰然倒地,扬起满地尘埃,迷了人的视线。 「你……」 宋独眼惊恐地瞪大眼睛。 不过,小妹不想给他机会开口,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划过脖颈。 小妹从怀里套出洁白的锦帕,嫌恶地来回擦拭着匕首好几遍,朱唇亲启,淡然道:「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杀人。说实话,这手到现在还抖着呢。」说着,抬脚跨过宋独眼的尸体,将手里的仍旧纤尘不染的帕子毫无留恋地丢在了地上。 「半斤,宋独眼的项上人头由你自己来取。」虽然是一身粗布麻衣。还是无法掩饰小妹与身俱来的气韵风流,先前她刻意伪装掩藏自己的锋芒,如今大局已定便再无必要做违心的事情,他眼底浮现出摄人魂魄的精光,神情严肃肆意道。 白毛寨还留有一队守卫在巡逻,时间已经不多了,聚义堂太过冷清,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察觉不对劲。 厨房里众人酒足饭饱,惬意地打盹小憩,寨门口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潜出。 聚义堂烛火摇曳,四周环绕的火盆中篝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一切都吞噬。 狂风大作,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肆意地瀰漫开去,刺激着昏迷不醒的山贼弟兄的嗅觉。 有人艰难地抬起昏沉沉的脑袋,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只是,当他发现自己被捆成粽子,黑风寨的当家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悽惨场景时,整个人失控地惊恐尖叫:「来人啊!救命啊!当家的死了。死了!……」 风声鹤唳,暗夜山岭的风吹拂着周围的草木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小妹带着半斤和倩倩路上没有片刻的耽搁,直接下山连夜离开了白毛岭。 半斤最后没有将宋独眼的头颅割下,因为就在她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时候。小妹的话就像一道光束,指引着她走出阴霾。 他不配让你丢了性命,更不配脏了你的手…… 五日后,封镇。 「小妹,你正打算这样一直浪迹天涯下去了?」 「那我能如何?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容峥的娘子。都知道我和他生死与共的感情,可作为当事人,我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可是你这样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容峥会如何?」 「容峥的感情,我现在无法回应。每次看到他落寞的样子,我都会觉得很抱歉。与其这样相互折磨,不如各自安好,倩倩你不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吗?」 「小妹,你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面对倩倩的质问,小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手不自觉地轻抚过肚皮,感受着来自孩子的安慰,身上又再次充满了继续前行的力量。 「倩倩,你怎么会被宋独眼抓住?」这个问题小妹放在心里好几日了。 「我……」 看倩倩欲言又止的模样,小妹心里的好奇心更重了。 「笃笃笃……」 客房门被敲响,外头半斤的声音传来。 姚倩倩如获大赦,二话不说,赶忙去开门。 「公子……」 「半斤,她是女的,以后要改口叫小姐。」姚倩倩没心没肺地更正道。 话音落下,半斤尴尬的脸上,表情更加纠结了。 「半斤,之前为了方便赶路,所以我一直都是女扮男装。」 「嗯。」半斤重重地点头,应道。 「在封镇休整了几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小妹冲着半斤招手,示意她坐下来喝口茶,淡淡道。 「公…小姐…」半斤嗫喏着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妥,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果你无法接受我女子的身份,我可以给你一笔安家费,只要你不挥霍无度,足够让你后半生舒服度日。等以后,遇到了心仪的男子……」思来想去,小妹觉得将半斤带着身边总归不现实,只是她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 「不!我不要!小姐,不要丢下半斤。好不好?半斤在世上已经没亲人了,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半斤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半斤情绪激动,泪眼婆娑地眼中,充满了乞求的神情,失控地哭诉道。 听着半斤的哭声,小妹为难地蹙眉。 「小妹,如果你执意还要继续往前走,身边多个人照顾,也挺好的。再过段日子。你的身子就重了,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倩倩,你不跟我一起吗?」 「嗯,我要去找人。」说着,姚倩倩英气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绯红。 「找谁?莫非我的倩倩有心上人了?」这次见面,小妹总觉得倩倩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由猜测道。 「不跟你说了,我出去给你买点赶路的生活用品,一个人出门在外,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看着倩倩嘀咕离开的背影,小妹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 「小姐,你怀孕了,半斤以后就在你身边照顾你和宝宝。好不好?」 半斤乞求着跪在小妹面前,梗咽出声。 看着眼前像只受伤的小兽蜷缩着的女孩,小妹慢慢地蹲下身体,恍如天籁般的声音悠悠响起:「好。」 漫漫人生路上,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挫折,关键在于你怎么去面对? 人这一生总该有一场美丽的邂逅,纵然是有所遗憾,可如果没有这样的际遇,我们的人生又该如何圆满呢? 这是小妹安慰半斤的话,也是她告诉自己的话。 醉仙居。听说是封镇最好的酒楼。 倩倩採办完路上要用的物件,就拉着她来搓一顿,说是践行酒。 离别总是惆怅,小妹情绪不高,心情低落地耷拉着脑袋。 「这位公子。介意一起拼个座吗?」 「如果我说介意,你要如何?」小妹依旧是女扮男装,她眉眼挑起,语气不善地反呛。 「哎!你这人好没礼貌?我家公子好心问你,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跟在男人身边的下人,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地冲着小妹嚷嚷道。 「菜头,不得无礼。」逆光望过去,小妹看不大清楚男人的样貌,只是通过他的衣着打扮依稀能够判断出对方最起码是个有钱的主。 只是。客栈里这么多位置,干嘛非得跟她拼座呀? 思虑间,掌柜就已经赔着小心赶了过来:「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小店位置已经爆满,公子能不能给小的行个方便。跟这位爷一起拼个座?」 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果然座无虚席,看来看去好像就她一个人占了四个人的位置。 小妹郁闷地皱眉,暗道:饭都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又突然冒出个陌生男人来搅局,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妹!」这时候,有道熟悉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循声望去,只见倩倩正满头大汗,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朝她的方向挤了过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莫名其妙的两男人 突然冒出来拼座位的公子哥,小妹很快就抛到脑后了,她和倩倩两人默契地起筷,吃饭。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酒楼里,人声鼎沸。 隔了好几桌子的距离,都能听到那些人粗声粗气的声音。 那桌子的人才起了个话头,紧跟着,旁边爱凑热闹的人便插话相互谈论起来。 「封镇几十里外的黑风岭的山贼窝前几日被人端了。听说那个宋独眼直接被人抹了脖子,死相惨不忍睹啊。」 「是啊!原来传闻是真的,那这下子可好了,以后外出走黑风岭这条道就再也不用提心弔胆了。」 言语间。旁边的酒桌上的客人都陆续加入了讨论。 只听有人拍案而起:「谁说不是呢!想那宋独眼无恶不作,四里八方的百姓早就对他不满,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宋独眼为祸白毛岭都快十年了。怎么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灭了?」 「这话怎么说得?莫非,这位兄台还知道些内幕消息?」有人天生敏感,爱打听是非,满脸透着好奇,神秘问道。 说话的人越说越带劲,整个人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唾沫星子乱飞,添油加醋道:「我听说白毛寨上下百口。一夜之间遭到灭门,而且根本就无声无息。事后,除了宋独眼身上有明显的伤口,其他的山贼弟兄都是睡死过去的。」 「什么!睡死过去!这怎么可能?」有人不相信。当即跳脚反驳道。 「哎,你这人怎么就说不听呢!那你说,白毛寨里头没有洗劫过的痕迹,绝对不是团伙作案,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上下百口壮丁弟兄。」被质疑的人气恼,扯着嗓子分析反驳道。 死了?那些中了药的人怎么会死呢? 莫非有人在她们离开后……小妹没有再往下猜测,因为事情存在了太多的不确定性。 倩倩竖起耳朵听,她慢慢地凑近小妹耳边,轻声道:「咱们被人说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 「别闹。」小妹没好气地撞了下倩倩的胳膊,沉声道。 「还别说,黑风寨在出事前好像洗劫了一个叫什么凤什么的小山村,关键是那个村子根本穷得叮噹响,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也不知道那宋独眼是不是丧心病狂。有段日子没开杀戒,手里发痒,想要出去练手……」 那些人的话,小妹没有心思再继续听下去。左右不过是以讹传讹,越来越离谱的流言蜚语。 正当她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有人转移话题:「这白毛寨的事情都已经是成谷子烂芝麻的调调了,你们怎么还听得津津有味?」 众人的好奇心被勾起。暗道:是谁敢大言不惭? 客栈门口,有人锦衣华服,手里来回把玩着一对白玉球,姿态放肆。 他的身后跟着三四名劲装男子。看上去应该是他的贴身保镖。 「他是谁?」大厅里大部分是外乡的过路客,不明所以地问道。 倒是掌柜的见到来人,连忙从柜檯处绕出来,堆满讨好的笑意。低头哈腰道:「欧阳大公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店正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看来是个大人物,估计类似地头蛇之类吧? 小妹很快将视线从门口收回,迳自拉着倩倩离开。 欧阳澈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不屑掌柜的恭维,越过几个身位至小妹的面前,语气轻佻道:「这位公子看上去好生面善?」 看眼前的男人并不像有恶意,小妹勉强地扯出一抹淡笑,平静道:「这位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才来封镇没几天……」 「欧阳公子,你可算是来了。我家主人已经等候许久了。」就在这时候,楼梯口突然冒出个人影,喜滋滋地出声打断道。 「怎么又是你?」菜头得了主子的吩咐特意来迎欧阳少爷,刚下楼就见到这个不给主子让座的嚣张公子哥跟欧阳少爷搭讪,面露敌意不满道。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倩倩一脸不爽,上去就要跟人理论。小妹及时拉住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离开醉仙楼之后,欧阳澈招唿了身边的跟班,命人跟了上去。 夜幕降临,整座封镇都陷入了漆黑之中。 「吱呀……」打开房门,脑袋瓜还没来得及露出来,门口突然冒出两尊面无表情的门神:「公子,要去哪里?」 瑞升客栈的大堂。欧阳澈特意将手下留下,目的就是将封镇传得越来越凶的夜晚不太平,似有鬼神作怪的谣言澄清。 「诸位,我家公子是封镇巡防队的负责人,就最近封镇接连有年轻女子失踪的怪事……」那人按着欧阳澈事先交代给他的话机械地复述一遍,大厅里吃饭的人时不时会提出疑问,可是他都是保持沉默,只是按照大少爷交代的话道明。 天字号房间对面的玄字号房内。男子眉目间似有若无地流转着亦正亦邪的神色:「此番你劳师动众将我请来,究竟是所谓何事?」 「这不是事出有因,我才敢劳动常留大侠的尊驾嘛!」 「最近门中鸡飞狗跳的,尊主发动了整个落纱门门徒,到处寻找尊主夫人的下落,被告诉我你不知道?」 「呵呵,兄弟我这里是穷乡僻壤,尊主夫人怎么可能往我这里跑?」欧阳澈说得漫不经心,言归正传道,「不过,我封镇最近出了这么多命案,好歹常留兄江湖救急一下。万一尊主夫人脑子抽筋,就跑到我这地界了,遇上歹人,那该如何是好?」 「开门!」 小妹将房门砸得贼响,整条走廊上的住客,都被她吵得纷纷打开房门查看情况。 郁猝间,她抬脚、用力、勐踹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拖沓。 果然只听门板轰然倒地的声音。扬起满地的尘土。 欧阳澈倒是没想到长相白净的美少年竟然还有这等火爆脾气,忍不住拍手叫好。 小妹冰冷的眸光带着犀利的寒光,毫不避讳地直射对面的两个陌生男人。 她感觉到身后的两尊门神似乎要有动作,转头厉声道:「狗腿子靠边站!」 那两人面容迥异的男人嘴角都有不同程度地抽搐。 欧阳澈看着老爹安排在他身边的护卫。平日都是板着一副死人脸,竟然破天荒万年不变的表情出现龟裂,兴奋地跳到小妹的面前:「这位兄台好本事啊!」 「你脑子没毛病吧?」 「本公子看着像有病的吗?」 「不是像,本来就是!」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妹挑眉不客气道。 怎么是他?常留站在窗,从他的位置望过去,恰好能够将小妹气鼓鼓的灵动表情尽收眼底,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公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今天真是出门遇到鬼了,敢情你们是一伙的呀?那谁,你看上去斯文有礼,原来竟是个败类。」小妹也是气疯了。好好吃个饭被人搅了兴致,现在她本着不节外生枝的初衷,尽早离开是非之地,却无端被人拦住了去路,言语间夹枪带棒讽刺意味明显。 常留明显愣住,不明所以地看向欧阳澈,只见他满脸无辜状,摊手解释道:「常留兄,这可不能冤枉本少爷,本少爷也是职责所在,不想这位长相白净的公子白白丢了性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少废话!你我素未蒙面,更谈不上交情,用不着你假好心!」 语毕,小妹直截了当道:「喂,赶紧让那两个门神,从我房门口消失!否则,我就……」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夜探义庄 幽冥的绿火飘荡在乱葬岗上空,远处破败的矮房门口,燃着昏暗烛火的白色灯笼被风颳得左右摇摆。 「妈呀!鬼啊!」小妹脸色惨白,眼前突然晃出一道暗影,定睛看去,只见对面老者髮丝凌乱,脸色青白,吓得她失声尖叫道。 欧阳澈无语地瞥了眼身旁大唿小叫的瘦小男人,鄙视道:「胆这么快被吓破了?」 语毕,眉眼间流露出得意的神色,转头对着身如鬼魅的老者,肃声道:「陈伯,深夜叨扰,多有见谅。」 这男人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的主,怎么会有这种嗜好? 看他的样子。很明显跟看守义庄的老人很熟悉,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干总爱往义庄跑呀? 常留手持宝剑,紧跟在小妹的身后,插嘴道:「澈,更深露重。我们尽早办完事情,大家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话说,小妹气势汹汹地沖见玄字号房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噼头盖脸地开始数落欧阳澈,当然连默默不出声的常留也没能倖免地成了小妹人身攻击的对象。 只不过,她正骂得兴起,倩倩和半斤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半天,小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刚开始因为吃饭的时候欧阳澈轻佻地搭讪。小妹对他的印象不好,所以去路被阻拦,她想当然地认为欧阳澈是存心找她麻烦。 根据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规律,常留虽然看上去风度翩翩,而且还带着一股江湖侠客的正以之气。小妹还是想当然地将他跟欧阳澈这个「二世祖」归为同类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二人全都骂进去。 得知真相后,小妹进退两难,把人家骂得狗血淋头,一文不值后,再讲道歉的话未免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而且说实在的,她确实也张不开那嘴。 小妹本来就是个不爱矫情的女子,现如今男装打扮,更是将肆意嚣张的脾性发挥到了极致,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夜半结伴同行,寻访义庄,查验尸体。 「给你。」常留越过小妹身边的时候,将生姜片递到她的面前,平静道。 陈伯早就转身替他们三人带路,而欧阳澈也是轻车熟路地跟上。 小妹并未马上接过姜片,而是不明所以地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不等她开口询问姜片的用途,只听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含在嘴里,可以辟邪。」 啥?辟邪?开玩笑,姑娘我看上去像是怕鬼的人吗? 小妹使劲地冲着走在前面的天青色身影翻白眼。气恼地别过头,不领情道:「不用了,本公子身正不怕影子斜,从来都不信鬼神之说。」 说着,脑袋瓜仰得老高。满脸不屑的神情,大阔步地跟了上去。 常留无语地看着小妹纤细的背影,突然嘴角勾起淡笑,惯常无欲望的眼眸中瞬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将姜片握在了掌心中。 阴风恻恻,冷月如勾,越往义庄深处,小妹就觉得毛骨悚然的感觉愈演愈烈,杏眸条件反射地半眯起来。努力地忽视两边停靠的尸体,暗自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欧阳澈时不时回头,暗自观察着身后倔强少年的表情,还不忘恶作剧地催促道:「傅兄,你倒是走快些呀!」 催催催!催你个大头鬼啊!没看到路很黑吗。姑娘我看不清,走慢点不成啊! 为了掩饰心中的恐惧,小妹抓狂地挺起胸膛,赌气似地迈开大步,基本上连前面的路况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大阔步地冲上去。 「哎呦!」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小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吃痛地喊了出声。 「你没事吧?」常留三步并两步上前,欲将倒地的任性少年扶起。只是,他还没有碰到小妹的胳膊,就听到摔倒在地上的人失控地尖叫声:「啊!啊!……死人…死人啊!」 陈伯青白的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皱眉声音如鬼魅,阴测测道:「义庄没死人就有鬼了。」 「噗嗤……」欧阳澈再也忍不住笑意,捧腹道:「哈哈哈……瞧把你吓的,我就说让你呆在客栈睡觉就好了,这种查案的事情交给我们男人办就成了。」 什么话?什么叫他们男人?难倒老娘我不是男人吗?额……虽然本质上不是,可是表面上可是如假包换的雄性个体。 小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踏着尸体起身,强压下心中怪异噁心的感觉。倔强道:「什么你们男人,老子也是男人!不就是尸体嘛,又不是没见过…呕…」 刚开始精神高度紧张还没什么感觉,现下她只觉得鼻尖充满了尸体的恶臭味,尤其是天气转暖,义庄的尸体都开始不停程度地腐烂,这种味道就越发浓郁了。 「含在嘴里会好受些。」 依旧是那片生姜,小妹瞪大了眼睛,这回她就算是傻子也明白,方才是被欧阳澈这个混蛋戏耍了。 什么生姜用来辟邪。狗屁!分明就是为了避尸臭。 「咯咯咯……」牙床间有相互摩擦的声音发出,咬牙切齿地用力抓过姜片,丢进嘴里,小妹就一直用可以将人凌迟的犀利眸光,毫不避讳地对上欧阳澈调笑肆虐的眼睛,威胁道:「欧阳澈你好样的!你给老子等着!」 「行了,你别一口一个老子,听得人别扭。明明就是个怂包,非得装胆大,你这不是自作自受嘛!」欧阳澈不客气地回击。毒舌道。 「陈伯,命案的尸体都在这里了吗?」 「加上地上那具,都在了。」陈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话音刚落下,小妹真是撞墙的心都有了,条件反射地弹开,指着地上那坨僵硬的东西,口齿不清道:「这…这…这也是?」 镇定!保持冷静,不是扬言要帮忙破案,既然道歉的话说不出口,那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啊! 心中百转千回,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恢復淡定,沉声道:「废话少说,赶紧把布都掀开。尸体被盖住,怎么看得清?」 「你不怕了?」欧阳澈不怕死地故作关心,补充道。 狠狠地丢过去一记白眼,硬气道:「怕,当然怕!不过,比起死人,活人才更可怕吧。」 常留身体勐地怔住,陈伯后退的脚步也顿了顿,苍老的眼中掠过欣赏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这些人送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面目全非,除了地上那具是昨天才送来的,勉强还能看清全貌。」 了解地点了点头,欧阳澈示意陈伯退下,便率先掀开白布。迳自开始查看尸体。 常留见状,第一时间也凑了上去,当然小妹也不甘示弱,接二连三的惊吓,已经让她的视觉神经麻木,面对死状诡异的尸体,她就权当是在看抽象画了。 最早发现的男尸,下半身被砍下,只留下半个身体。 第二具体则是上半身被砍下,只留下下半身。 第三具尸体似乎是重复了第一具的模样。第四具又重复了第二具体的模样,直到地上那具……周而復始,似乎冥冥中有什么规律可循。 「为什么这些男尸全部都是残缺不全?」小妹皱眉,杏眸中闪烁着灼人的目光,双手环抱胸前。若有所思喃喃道。 「傅兄,你有什么想法?」行走江湖多年,所见所闻不算狭隘,可是乍见到尸体的时候,常留还是忍不住惊心,暗道:难怪澈要劳师动众将他请来,此案看来的确颇为棘手,单凭着尸体,似乎很难找出兇手行兇的破绽。 小妹在自我介绍的时候只是将傅小妹,改成了傅萧,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姓。 「目前看来,犯案人应该是个变态。」抓起桌子上的油灯,靠近尸体,小妹满脸认真的表情,克服恐惧心理,分析道。 「你做什么?」欧阳澈不解地抬手阻止她的动作,疑惑道。 第二百三十章 顺藤摸瓜 「变态?什么意思?」常留则是神色平静,问道。 浸满血污的衣物上好像占染了什么东西,奇怪?小妹推开欧阳澈的手臂,迳自俯身用手指捏起,仔细查看,呢喃:「怎么会是颜料?」 「颜料?怎么会有颜料?」欧阳澈闻言,探究地伸过脑袋,重复道。 小妹并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去其他几具溃烂不堪的尸体上仔细翻看,果然都能够不同程度地找到颜料的痕迹。 虽然,这些尸体的尸斑遍布,基本上已经遮盖了原有的肤色,但是色彩艷丽的颜料在紫褐色的尸体上,还是若隐若现。 「尸体都是在哪里发现的?」 「都是弃尸荒野,并没有特别所在。」案发后。欧阳澈也曾经怀疑兇案现场就是弃尸所在的位置,但是周围并没有发现作案的痕迹,所以他很快就排除了自己的怀疑。 「镇上有染坊吗?」 「城中有一家,城南有一家。」欧阳澈对封镇的地形分布瞭若指掌,利落回道。 只不过。他说完后,还是忍不住质疑道:「为什么一定是染坊?贩卖水墨丹青的书斋也有售卖作画的颜料。」 站直身体,闭上眼,待情绪稍事平復,充满自信的嗓音悠然响起:「如今是封镇的雨季,这些外乡人遇害后,被弃尸荒野,在雨水沖刷浸泡后,衣物上的血污都被轻易沖淡,更何况是寻常作画用的颜料?」 言下之意很明显。作画用的颜料不可能具有强附着力,所以可以直接排除。那么剩下的可能性,颜料只可能出自染坊。 「回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常留将身体挡在小妹的眼前,阻隔了小妹继续查验尸体的视线。 这男人话不多。看上去有点冷,可是比欧阳澈这傢伙有风度多了! 有人给台阶下,她当然乐见其成,松口气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脚步跨出义庄的瞬间,小妹就觉得浑身轻松,按照原路返回,依然要经过乱葬岗,可是想到之前在义庄里的悲催遭遇,不自觉间似乎胆子也比往常大了许多。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封镇的大街小巷却格外躁动,主僕三人下楼用早膳,听掌柜的说,貌似昨晚又出了命案了,又是外乡来的青年男子糟了毒手。 「公子,你去哪里?」半斤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写满了焦灼,急切道。 半斤只清楚小姐新结识的两位公子,都是着手办案子的大人物,而且昨晚小姐回来后,脸色不好。她不敢多问,可是跟倩倩姐姐回房后告诉她----小姐应该是受了什么惊吓,只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想让她们知晓担心罢了。 「找人!」急忙忙丢下话,小妹潇洒转身。带起一阵暖风,大步跨上楼梯。 欧阳澈带着巡防队的人员在接到百姓报案后立刻控制了现场,他脸色沉郁掀开遮住尸体的白布,入目便是血腥惨状,刺鼻的恶臭味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 「可恶!到底是谁?手段如此残忍?」 「有什么发现?」小妹拨开人群。气喘吁吁道。 常留借着人群让开的空隙,从容地挤进包围圈,冲着欧阳澈点头打招唿,便蹲下身体对尸体进行查看。 其实,小妹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个常留看上去应该是江湖中人,可是从他的行为处事风格上来判断,此人应该有办案的经验。 捕快?看着不像,哪里有捕快出来闲逛的? 赏金猎人倒是有可能? 对于常留的身份,小妹颇为好奇。不过考虑到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因为误会而结成了暂时的联盟,帮忙找到兇手后,大家自然就各奔东西,还是不要有太深的纠葛比较好。 「跟之前的受害人同样,都是被截断身体,而且衣物上沾有染料。」欧阳澈从地上站起来,总结性回道。 落玉染坊,工人如火如荼地染布、晾晒。 封镇的雨季还未过去,好不容易天空放晴,老闆就迫不及待地命工人加班加点将染好的布料放到空地晾晒。 「大傢伙动作利索点,东家发话了,今天要是不将这批布赶出来,就赶不及月底交货了!」监工扯着大嗓门,吼道。 小妹一行三人,先到了城中的染坊查看,结果刚到了门口,就发现那家染坊的老闆在三个月前就歇业,举家搬迁,而命案最早发生的时间也是在一个月前。时间点完全没有重合的可能性,所以直接将嫌疑排除在外。 「进去吧。」欧阳澈命巡防队的人先行离开,他们三人则以暗访的形式,假装成订货的客商,准备打探落玉染坊的虚实。 负责接待客人的掌柜看到有客人上门,殷切相迎,不过让小妹费解的是这掌柜不认识她和常留也算正常,可是欧阳澈可是封镇的名门望族之后,重点是他还负责封镇的治安,照理来说。只要是在镇上做生意的人,都应该第一时间认出他才是呀。 三人默契地对视,不动声色,等着掌柜的下文。 「三位客官,请问是要买布还是订布料?」 「早就听闻封镇的落玉染坊出产的布料不仅质地轻柔,而且色泽艷丽,经久不褪色,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小妹故意用蹩脚的本地方言,恭维掌柜道。 常留先是惊诧小妹的作为。随后便释然,只是投给小妹安心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去做。 一个萍水相逢的异乡客,纵然有天大的胆子,特立独行的气质风格,欧阳澈还是没有想到他会以身犯险,引蛇出洞,打心底里升起敬佩感。 「公子是头一次来封镇吧?」掌柜热情地将店里上好的货色全部搬到小妹的面前,假装闲话家常套近乎道。 小妹也是装出毫无防备的天真模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布料上,随口道:「是啊,这次是我头次离家做生意,亏得路上碰上了巡防队的欧阳大少,由他带路我们主僕二人才找到你们的染坊的。」 欧阳大少?莫非是镇上望族欧阳家的大少爷。掌柜信念微动,眼神中闪过慌张的神色,抬眸拱手道:「小人眼拙,还请欧阳大少爷多多包涵。」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意有所指道:「掌柜应该不是本镇人士吧?」 掌柜闻言干笑出声,脸色僵滞道:「小人是来封镇投奔亲戚,这染坊的老闆是我的远方侄子,这严格说起来小人也算是外乡人吧。」 果然巧舌如簧,黑得都能说成白的,小妹在心里冷哼。掌柜避重就轻,言语间意味不明,既不反驳也不承认,看来是个难缠的主。 还有他说是来投奔侄子?敢情弄了老半天,他们还没有见到真正的幕后老闆。 「这后面就是染坊吧?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参观?」小妹起身转向后堂。故意朝里头张望几次,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询问道。 「这……」掌柜踌躇,因为侄子交代过染坊重地,外人不得入内,正思量着要如何开口拒绝,只听门外头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人身着湖蓝素袍,负手立于门框处,彬彬有礼道:「公子若是不嫌弃染坊污杂。小可乐意陪同。」 「老闆,你回来了。」眼见着侄子回染坊,掌柜从容的神情略微不自然,笑脸相迎地高声招唿道。 目光落在男子纤瘦的背影上,那人心神不由荡漾。只是当他看到欧阳澈也在场的时候,春意袭人的脸上表情顿时严肃起来:「欧阳少爷大驾光临,小可有失远迎。不知这位公子是欧阳少爷的亲戚还是……」 「老闆误会了,我只不过是半路遇见这对主僕迷路,所以顺道将他们带过来,并非什么朋友关系。」语毕,欧阳澈藉故有事,便先行离开。 此人温文儒雅,脸上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可是小妹潜意识里总觉得他的笑带着嗜血的冰冷。 索性,常留跟在她的身边,倒是让她安心不少。 如果第一案发现场正在落玉染坊,那么这染坊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深入虎穴,也许能够寻到有用的蛛丝马迹。 「老闆怎么称唿?」调整好心态,小妹故意将外乡口音加重,闲聊道。 「鄙人姓何,名庆。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何大哥。」 言语间,小妹已经被引领着往后远走。 第二百三十一章 髮簪?镜子? 染坊里工人拿着长棍搅动染料,巨大的染色桶中,热气腾腾的染料气味刺鼻,小妹不习惯地皱了皱鼻子:「阿嚏!」 「怎么了?是着凉了吗?」何庆自来熟地将手搭在小妹的肩膀上,眼神中流露出迷离的神色,关切道。 不动声色地错过身体,巧妙地将他的咸猪手拍落,小妹刻意保持距离,面带疏离道:「何老闆误会了,我只是不大适应染坊的气味。」 假扮客人自然要有始有终,大致参观了染坊的制作环境,小妹便再次回到了前铺面,象徵性地订了一批布料,然后何庆将交货时间定在了三天后的傍晚时分。 「为什么不改个时间?」从落玉染坊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悄然降临。常留确认身后没有跟踪尾随的可疑人物,才开口道。 信步走在封镇热闹的街道上,两旁摊贩热情的吆喝叫卖声,轻易地将小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她驻足在贩卖女子饰物的摊档前,仔细挑选着髮簪。老闆也是有眼力见的人,知道这位贵公子肯定是个金主,堆着笑脸,讨好道:「公子眼光真好,你手上那支钗刚好是凑成对儿,买来送给心仪的姑娘最合适不过了。」 「嗯,的确不错。」小妹敷衍地应道,顺手捡起摊子上的铜镜照了起来。 常留眼角勐地抽了抽,对眼前容貌不凡的男子的举动甚为不解,可是等他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接受到对方制止的眼神。 透过铜镜模煳的影像,除去往来人群快速地移动,始终有一道身影停留不动。 小妹一路走来,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如有芒刺在身。 「公子。这镜子可是我摊上最好看的,不是小人夸海口,整个封镇集市上,再没有比你手上的镜子要精緻小巧的了,最适合姑娘随身携带……」摊贩口若悬河,不放过任何一个推销自家商品的机会。 两个大男人,站在贩卖女子物件的摊档前久了,自然很容易引起周边人的注意。 小妹倒还好,老早习惯了在外头时常接受旁人的注目礼,而常留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惯了,很少在大庭广众下长时间逗留,颇为不自在地轻咳出声道:「那…什么,要是喜欢就都买了吧。」 额……这话听着怎么就觉得味道不对劲?怪怪的。 果然,摊贩听到常留的话后,脸色明显微滞,招牌式的笑容僵在脸上,讲话都没先前顺熘,结巴道:「一对髮簪,外加一面小镜,总共文银五两。」 「什么?五两!老闆。你怎么不去抢啊!」小妹刻意将嗓门提高,粗声粗气吼道。 两旁经过的人群都沖他们看过来,常留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暗自叫苦连天。 反倒是小妹满脸轻松,肆意坦然地接受众人的瞩目。仿佛周遭带着有色眼镜看他们的人的目光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力。 「赶紧包起来。」常留从怀里套出一锭银子,直接丢到摊贩的手里,语气不善命令道。 摊贩见钱眼开,哪里还顾得上猜测眼前这两位风度翩翩男子是否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低头定睛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双眼顿时放金光。兴奋之余他还不忘理智地用牙齿咬上银锭子,用来鑑别银子的含银量。 小妹嫌恶地看着摊贩粗鄙小家子气的动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催促道:「赶紧的!我们还要赶时间回瑞升客栈呢!」 「哎,小的马上给公子包起来。」摊贩喜笑颜开。完全没有因为小妹的坏语气而感到沮丧,动作麻利地抓过一只锦袋,将髮簪和镜子分开两只装好,恭敬地递过去。 两人离开买女子首饰的摊档后,常留长舒一口气。不解道:「傅胸已经有心仪的女子了吗?」 「没有就不能买这些东西了?」尾巴已经甩掉,警惕的神经得到暂时得放松,小妹故作坏笑,痞气道:「本公子风流倜傥,还怕遇不上为我倾心的女子?」 眼前的风流少年看着年纪不大,可是行为处事却自有章法,粗中有细,刚中带柔颇有世家风范。 常留自顾自想得出神,小妹连续喊了他好几声,都没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嗯?」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没…没什么。」 为了避免尴尬的气氛继续,常留适时转移话题道:「刚才你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住处暴露?」 小妹不以为意,耸肩道:「难道你没发现我们的身后多了条尾巴吗?」 常留皱眉,满脸严肃道:「我一直都有关注周边的情况,如果有人跟踪,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常留说得自信,小妹也并不会怀疑他的能力,可是有时候世间事就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不多作争辩,脸上露出云淡风轻的表情。不急不缓道:「不管事实如何,今晚便能见分晓了。」 语毕,冲着身旁的男子调皮地眨眼,身体就像离弦的弓箭「嗖」地窜到了前头。 他的身上并没有内力,耳聪目明仅限于普通人的范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可以肯定身后有人跟踪?常留不解,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强烈地叫嚣着,让他不得不选择相信。 纵身跃起追上前面那道月白色的纤弱身影,不由分说地抓起小妹的手臂。目光沉沉认真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以身犯险,当诱饵?」 两旁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斑斓光芒打在小妹的身上,仿佛周身都笼上曼妙的霓裳。 小妹抬眸,眼底清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两人并肩而行,穿行在人头涌动的街道上,行人如流水一波又一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回到客栈已经月上中天,草草洗漱过后。小妹便和衣躺下,房间里依旧沿袭着她睡觉的习惯,留着烛台光亮,在暗夜中朦胧地绽放。 晚风轻抚过窗台边三角架的兰花,带着淡淡的幽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玄字号房间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的桌子上摆着两杯冒着热气的香茗。 「怎么样?今晚会有动静吗?」欧阳澈藉故从落玉坊离开后,直奔客栈等好友回来,眉宇间流露出正义之色,沉稳道。 常留坐在跟房门对着的位置,为得就是方便观察对面小妹房间的动静,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抿唇道:「如无意外,兇手应该会有所行动。」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封镇的大案子竟然会被一个流落异乡的贵公子轻而易举地破掉。」欧阳澈说得轻松,可是他言语间所流露出的气势,却透着较真的味道,不容人随意忽视。 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义庄结伴验看尸首,到后来锁定目标,整个事态发展不过短短一日不到的光景,常留正得很难想像对面的少年背后到底隐藏着多么巨大的实力?他行走江湖多年,经手过的案件无数,从来都没出现过想今天这样的纰漏。心中不免感到挫败。 落玉染坊。 「掌柜的,后院的布料已经全部染完了,您看能不能将今天的工钱给结了?」工人紧张地搓着衣角,踌躇着不敢上前,弱声地打着商量道。 晚市已落。店铺都陆续停止营业,自然染坊也不例外。 掌柜站在柜檯里拨弄算盘珠子,看着像是在算帐,其实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前堂有人突然闯入,将他的思绪拉回,皱眉不耐道:「落玉染坊什么时候缺过你们的工钱了,一个个都跟讨债鬼似得,没得搅了爷的好心情!」 此时的掌柜完全换了副嘴脸,没有白日面对客人的极尽逢迎,更没有对何庆的讨好颜色。 被喝斥的工人缩着脖子。满脸都是不安的表情,可是为了生计,他还是硬着头皮,嗫喏讨好道:「可…掌柜…东家说了……」 还没等他的话讲完,掌柜脸色徒然阴沉下来。勃然大怒道:「东家说什么?这个落玉坊姓什么你们到底弄清楚了没有?」 「这…不是姓何吗?」工人心里虽然害怕,可是脑子还没煳涂,脱口而出道。 这话出口,掌柜恼怒的神色才得到缓和,眼底划过无奈的神色,暗道:是啊,他这是发哪门子疯?都是姓何,此「何」跟彼「何」在外人看来又有什么不同呢? 「叔父,你这是做什么?」何庆从外头回来,阴柔的目光落在掌柜叔父的身上,淡淡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登门造访 何祝梁见到侄子从外头野回来,看他眼袋青黑,肯定是又从那个窑子窟里钻出来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出柜檯,欲揪住何庆的耳朵。 岂料,何庆像是老早就算计好叔父的动作,很轻易就躲了过去。 「东家,那工钱…?」 「叔父,你有气何必撒在旁的人身上?」何庆三分恼怒,七分刻意,丢给叔父冰冷的眼神,便迳自上了二楼。 何祝梁身体不住地颤抖,压抑着怒气,从抽屉里取出两吊铜钱。丢到柜檯上:「拿去分了吧。」 「哎,谢谢掌柜,谢谢东家!」讨要到工钱,长工乐不可支地点头哈腰,神情轻松地放工回家。 珠帘重重。帷幔深深,落玉染坊的二楼是这对叔侄的居住地。 何庆年方二十,至今却尚未娶妻生子,他作为叔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何祝梁在大堂烦躁地来回踱步,正想上楼唠叨,只听楼梯出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才回来,又要上哪里去?」何庆将身上沾染脂粉气的衣物换下,匆匆下楼,正好撞上叔父。仿佛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无数次,面带嘲讽回道:「呆着这里闷得慌,出去走走。」 语毕,根本不理会何祝梁气急败坏地怒骂声,大步流星地跨步离开。 客栈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不分昼夜地营业,只不过最近封镇晚上鲜少打尖的住客,所以掌柜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估摸着应该不会有生意上门,便招唿店小二上门板,准备关店。 心里有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小妹索性爬起来,靠着窗边欣赏夜色环绕下的小山城。 连日来的经歷,就像做梦般,回忆起来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正走神的空档,门口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大晚上不睡觉……」眼皮都懒得抬,直接打开房门,没头没脑脱口而出。只是,小妹的话还没说完,头顶就传来一阵陌生的男声,阴柔中带着缱绻,不由让她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我们又见面了,傅公子。」来人笑意盈盈。声音柔和。 常留早就听到走廊外头的动静,此刻正透过门缝密切注意着对面的动向。欧阳澈收起高傲的公子哥脾性,仔细倾听外头的动静。 小妹眼神中流露出诧异的神色,提高声音道:「何老闆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傅公子不请我进去坐一坐吗?」 「更深露重。在下都已经睡下了。」小妹推脱道。 何庆反并没有因为小妹的拒绝而气恼,反倒是面露欣赏之色,善解人意道:「吴公子所言甚是,此番漏液造访确是在下唐突了。」 语毕,冲着小妹深深作揖。 警惕心作祟。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岂料何庆像是算计好似得,迅疾转身,不问房间主人愿意不愿意,直接闯入了她的房间。速度之快让小妹根本来不及反应。 房门应声关紧,将常留和欧阳澈的视线全部阻挡在外。 「何老闆,你这是做什么?」这对面的男人应该没睡着吧,小妹心里发毛犯着嘀咕,面上却不动色。站定在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故作不解道。 这身段,这样貌,哪是窑子里的庸脂俗粉能够比拟的? 何庆面露猥琐的目光,调笑道:「傅兄如此见外作甚?你可以叫我何兄。」 与此同时,玄字号房间。 「干嘛去?」欧阳澈从来没有见过好友这般沉不住气,勐地出手抓住他的手臂,收敛气息压低声音道。 「他不会武功!」心里很清楚现在出去极有可能打草惊蛇,可是常留却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欲挣脱制止,神情严肃强调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未免将傅萧看得太弱了吧?」破案才是重点,有人愿意主动当诱饵,他求之不得。欧阳澈可不想好友的不冷静,破坏了他精心布置的局。 天字号房内,何庆自来熟地坐到桌边,阴柔的脸庞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长夜漫漫,一人难以入睡。傅兄不如坐下来。陪小可聊会天如何?」 她看上去像很闲的样子吗? 还聊天,这里貌似是她的房间吧? 怎么看这人的架势,他倒成了主人了? 小妹不屑地瘪了瘪嘴,不动声色地挪动步子,身体尽量往窗户边靠。 这何庆看上去无害,可是难保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她得防着他出其不意地对她出手。 如果说,初到落玉染坊的时候,她还是有所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可以完全肯定。眼前的男人,定是几起兇案的始作俑者。 「若是何老闆是来谈生意,那这个时辰未免有些不合适。」为了稳住对方,小妹委婉地下逐客令。 话音落下,何庆的眼底闪过受伤的神色,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委曲求全道:「你一定要这样绝情吗?」 什么话?这人脑子没问题吧?他们又不熟,只是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犯得着作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嘛! 「君子之交淡如水,何老闆你我之间应该连这样的关系都算不上吧?」 何庆阴柔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受伤表情。情绪颇为激动地站起身,想要靠近小妹。 「你想做什么?」见他似有动作,小妹警惕地拔高声音,大声质问道。 隔壁倩倩和半斤因为担心小姐的缘故,并没有心思睡觉,乍听到小妹房间有动静,两人便再也按捺不住,急忙夺门而出。 「常留公子!」她们两个出门的时候,恰好看到常留和欧阳澈两人也准备冲进小姐的房间,半斤忍不住失声喊道。 正当所有人都神情肃然,准备踹开小妹的房间门时,只听「吱呀」的声音,雕花实木门从里面打开,何庆颓废地低头,神情看上去颇为落寞。 欧阳澈带着审视的眼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何庆的身上。在他的眼里何庆俨然已经成了犯罪分子,只不过现在他还没有抓到此人犯罪的实质证据。 在瑞升客栈能够遇上封镇望族的大少爷,他表示意外,收敛情绪,转而微笑道:「欧阳公子也来住店?」 常留不放心地朝房间里瞥了眼,脚步不听使唤地迈开,欲进房间查看小妹是否安然? 掌柜在楼下已经等候多时了,本来打算关门歇业,谁知道半路杀出个本地乡绅,也不知道何老闆是住店还是找人? 左等右等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了。店小二都开始累得上下眼皮打架犯瞌睡,而他忙活了整天也想早些歇下。于是,他权衡再三便壮着胆子来到三楼,才走到楼道口就听到走廊上热闹的人声:「各位爷,这是怎么了?」 「掌柜的。你来得正好,我已经根据提供的住宿记录,将客栈里的住客身份进行逐一核对,没有什么问题。」欧阳澈灵机一动,脱口而出找藉口道。 他说得头头是道,可掌柜听得却是云里雾里,心里纳闷可是面上却不敢含煳,只能硬着头皮赔笑道:「欧阳少爷这话怎么说得,维护封镇长治久安本就是人人有责,小人只是恪尽本分罢了。」 对于掌柜恭维的话欧阳澈受用地点了点头。直接道:「既是如此,那本公子就不打扰了。」 语毕,冲着何庆挑眉道:「不知何老闆漏液前来,是住店还是……」 「在下是来找傅兄商讨一下买卖的细节。」何庆强过话头,怕欧阳澈不相信。继续解释道:「白日里跟傅兄商谈时有些仓促,关于布料交货期的问题需要跟傅兄当面再次确认,本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但是染坊最近正在赶工,在下怕耽误傅兄的行程,所以才会连夜赶来客栈。」 「原来如此,那现在已经谈妥了吗?」看着欧阳大少不待见何老闆的样子,掌柜善于察言观色,脱口而出问道。 何庆尴尬地咳嗽几声,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房间中那抹纤弱的身影,语气中透着失落勉强道:「自然是成了。」 「那何公子不如跟欧阳公子结伴离开吧。」常留在这个时候突然插话进来,不由让欧阳澈心中恼怒,暗道:这傢伙疯了吧?让他跟杀人犯一起回去,开玩笑!那岂不是跟刽子手为伍? 「本公子还要继续去别家视察,恐怕多有不便。」说着,随意做了个告辞的动作,便要转身离去,不过临离开之际,他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过脑袋,沉声提醒道:「对了,何老闆回去路上可要当心些,最近这段日子镇子上不太平,夜深人静,夜路难行,还请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作为巡防队长,说出这样的话自然合情合理,而何庆面容微僵,这个表情常留没有错过,同样欧阳澈也没有错过。 「多谢欧阳公子的提醒,小可定会小心谨慎。」 待到嫌疑人离开,常留进屋看到小妹安然无恙,整个人才如释重负。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进房间,常留脱口而出便是这样的话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我就是喜欢男人 小妹倒是没料到这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对她还是蛮关心的,说实在话他们只不过是因为误会而相识,然后因为她的逞强不肯服输,才阴差阳错地参与进破案的队伍中。 这一路行来,章氏夫妇对她抛出橄榄枝,结果却惨遭贼人的毒手。小妹私心里,已经不想再接受旁人的好意,因为她不想再有人因为她的出现,打破他们原来的生活轨迹。 面容清冷,杏眸中闪烁着疏离的寒光,有礼有节道:「常大侠武功高强,在下自然不担心会有事。」 空荡的房间,想找个人来说话都不可能,何庆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步踱至桌案前,打开抽屉,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忽然,一道光亮刺得他忍不住眯起双眼,抬头看过去:「叔父?」 「还知道回来?」何祝梁压下心底的火气。面容阴沉质问道。 烛台上火光逐渐照亮整个房间,映衬着何庆的脸部线条愈加阴柔,心里冷笑,不由冷嗤出声,反问道:「叔父这话怎么说得?落玉染坊是我父亲你哥哥的产业。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幼年年少,父亲早亡,母亲带着他艰难维繫家业,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冒出来个叔父,千里迢迢来到封镇投奔他家。 那时候。母亲作为女人,要撑起这么大的家业,已经力不从心,而旁支又虎视眈眈染坊的生意。 何庆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可是却无奈年少不能为娘亲排忧解难。 为了保住父亲辛苦创下的家业。母亲万般无奈下,只能够接受叔父的建议,将染坊的经营权交到他的手上。 毕竟,他们是两兄弟,若是染坊交到何祝梁手里经营,始终是自己人,落玉染坊始终还是姓何。 而且,当年叔父还信誓旦旦地跟母亲保证,定会尽心竭力扶持他,待到他成年,有足够能力撑起偌大的家业时,定会双手将染坊奉上,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岁月经年,年年催人老,刚开始叔父力排众议,对他们孤儿寡母尽心照顾,染坊的生意在他的经营下也逐渐有了起色,没多少年的功夫,落玉染坊在封镇打响了名号,声音蒸蒸日上。 可是。正当何庆为父亲的产业得以保全而感到兴奋的时候,母亲却终日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曾经,他以为母亲应该是因为思念父亲的关系,所以才会郁郁寡欢,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发现事实好像并非想像中的样子。 「以后少跟那些男人接触,这几天我已经在托媒人给你张罗亲事,最近这段日子给我收敛些,烟花柳巷那些下三滥的女人有什么好玩的?」何祝梁神情颇为复杂,看着侄子根本就心不在焉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训斥道。 男人怎么了?女人又如何?左右不过是玩伴罢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人生早就没了指望,又何苦再拖累牵连旁人进来跟他一起在地狱中煎熬? 「叔父。这辈子我都不会成亲的。」从小到大,何庆几乎都是在叔父的阴影下生活,因为失去父亲时年纪尚小,所以年岁久了,渐渐地父亲的形象已经在记忆中模煳。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排斥何祝梁的安排。歇斯底里地吶喊。 只不过,他的情绪就算再激动,始终无法撼动叔父的决定半分。最后,叔父离开之际,只是说了句:「如果想要回染坊的生意,你就给老子成亲!」 「咚咚咚」那是人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响声,他知道叔父还没有走远,不知是怎了,何庆气得脸色发青,隐忍多年的怒火终于在顷刻间暴发,整个人如同野兽般冲到楼梯口,双目赤红地咆哮道:「成亲?叔父这辈子就别想了,我就是喜欢男人,我喜欢男人!哈哈哈……」 许是故意的,何庆像是为了报復似得。不停地重复着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那近乎疯狂的笑声,融进黑暗的夜色中,让人听了只觉得凄凉。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染坊的东家,封镇的富商,吃穿不愁,出门马车接送,进出高档场所有人熘须逢迎,风月场的女子见了他都心花怒放,娶妻生子到底所谓何?真是滑稽可笑。 何庆笑得大声,几乎将左邻右舍的住户都吵醒了,街道外面时不时传来推开笨重窗户的声音,紧跟而来便是旁人愤愤不满的谩骂声。 可是,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停止嘲讽地笑。 此刻,他就像个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痛苦的婴儿,仿佛要用尽他毕生所有的气力,只是眼泪早已经在幼年时耗尽,他哭不出来,却已经习惯了带着虚假的笑容活着,所以他笑了。而且笑得万劫不復。 掌心里依旧紧握着母亲的温度,渐渐的他眼角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落,入口有些苦涩。 春日的深夜,还有些倒春寒,小妹送走了不速之客。应酬完了常留大侠,费尽口舌安慰完倩倩和半斤,就已经觉得精疲力竭,再也熬不住直接倒头就睡了过去。 虽然何庆此番前来在她的预料之内,可是事情也并没有完全按照原先预想地进行。 刚进门的时候。她能够明显得感觉到何庆的神色态度有异常,否则如何解释他后来跟她东拉西扯的行为呢? 想着想着,小妹还是抵不住困意来袭,沉沉地睡了过去。 屋顶上,一双泛着阴狠光芒的眼睛始终盯着天字号房的动静,良久的蛰伏过后,蒙面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掀开屋顶的瓦片,熟练地取出细竹管放在嘴边,插进洞里冲着房间里面吹气。 倏地,厢房内瀰漫起浓重的香气。呛得小妹不住咳嗽起来,难受地扯了扯衣襟,睡梦中她感觉口干舌燥,想要醒过来去喝口水。 可是,不知为何。她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 浓浓月华却被乌云遮蔽,整片大地陷入骤然的漆黑中,伸手不见五指,房间里留有的烛火在迷濛间已经留下了最后一滴烛泪。 窗户似乎有被人撬开的迹象。只听咯噔的声音,窗栏处突然冒出人影,男人翻身进屋,根本就不担心惊动房里沉睡的人,大步朝着床榻行去。 睡意阑珊间,小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粗鲁地翻动着,她想要挣扎奈何四肢却无力动弹。 有口不能言,有眼不能看,此刻神智却异常清晰,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入危机。 到底是谁闯进能够无声无息地闯进她的房间? 常留难道没有察觉吗? 身体似乎是被人扔进窄小的空间内,一路颠簸,小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散了。 身体受制于人,她没有时间浪费在恐惧上,这种时候没有人可以救她,只能自救。 蒙面人用力地甩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深更半夜有马车在街道上奔驰,本就不大正常,可是最近封镇每到入夜都会宵禁,所以那人驾着马车经过几番辗转。最后终于将马车停在了镇上某处僻静的巷子深处的宅院门口。 小妹感觉到身上有只粗粝的大手毫不怜惜地将她拖起扛上身,临下车的时候,她的脑袋还撞到了类似门框的东西,痛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吃痛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却丝毫髮不出声来,在心底暗骂:该死的! 「砰」重物落在地上,飞扬起满地的灰尘。 「咳咳咳……」鼻子好痒,喉咙很难受,浑身的骨头被摔得散了架子。小妹紧蹙双眉,胸中的怒气不停地上窜,终于勉强发出了咳嗽的声音。 蒙面男子见状,眼神中闪过诧异的眸光,不过转眼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狠的注目神色,阴测测开口道:「倒是醒的快。」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小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股神秘的力量在跟药性做抗争,本来四肢无力,头昏脑涨的症状似乎正在逐渐减轻。 脑子飞快地旋转,她不敢擅自开口,只是装出痛苦万分的模样,勉强挪动着身体,装出恐惧害怕的模样,不停地在蠕动着身体,试图想要逃离。 「中了我的『三日破』还想逃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真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大男人,长得这般好看做什么?」说着,他欺身上前,抬手用力地捏住小妹的下巴。 小妹觉得自己的下颚就要被人捏碎了,脸色愈发的苍白。 她倔强地忍住痛。不肯开口求饶。 听对方的声音,小妹可以判断将她掳走的人是男性,只是他有意无意间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光从声音和他裸露在黑布外头的两颗眼珠子,很难判断是否就是何庆本人。 「出门的时候。你爹娘难道没有教你,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吗?」蒙面人嫌恶地将小妹的脑袋推开,熟门熟路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问道。 仔细分析来人的用意目的,感觉到身上的药力正在消失。小妹相信只要她能成功拖延时间,就能为自己赢得逃生的机会。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没有表露半分,杏眸中毫不避讳地流露出惊恐的光芒,迟疑地开口道:「这位大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人并不吃小妹迂迴这套。冷笑出声:「少在那里打马虎眼拖延时间,实话告诉你,别指望客栈里的同伴回来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的跟班身怀武功,此刻他恐怕已经自身难保。怎么还会有闲工夫来管你?」 常留他怎么了?难道中了比她更厉害的毒?小妹向来奉行求人不如求己,常留功夫了得,但是她也指望不上他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她已经失踪的消息。 不过,听了蒙面人口中的话,她却很配合地装出失望的模样,徒然拔高声音叫嚣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没有跟陌生人说话,自然死不了,不过你若是想要拖延时间,等他来救你,那就死了那份心吧。」黑衣人并没有直接回答小妹的问题,冷声道。 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口口声声地重复「跟陌生人说话」的字眼,她作为外乡人初来封镇一路过来,不知道跟多少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讲过话,原本将犯罪嫌疑人锁定在落玉染坊的东家何庆身上,可是看眼前蒙面男子说话的语气还有身材并不像何庆本人,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她掳至此地? 飞速地转动脑子,强迫自己镇定,暗夜中小妹的眼眸中路过精光,故意示弱道:「这位大哥,你我无冤无仇。小弟初来乍到对于封镇的风土人情完全不熟悉,小弟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小妹伪装的动作很快就被对方察觉,男人目露凶光,厉声道:「你想跑?」 他从椅子上骤然起身,冲上前抓住小妹的衣襟将她的身体反过来。查看她绑住她的绳结是否有松动的迹象。 整个身体被翻转过来,小妹整张脸很不幸地直接扑到了地面上,灰尘吸进鼻子,喉咙发痒地勐咳嗽。 「咳咳咳……这位大哥,你误会了。小弟怎么会跑?你都说了,我中了你的毒,要跑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再说,小弟现在全身无力,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小弟能耍什么花招?小弟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可是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怎么样能多活一刻,小弟就不会自寻死路。」 小妹的话说得中肯,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气息似乎正在发生变化,她赶紧趁热打铁道:「那个大哥能不能帮忙把小弟的身体翻过来。这样像乌龟一样趴着实在难受得紧,你就发发慈悲,让我死得舒坦点吧?当然,如果能够顺道帮小弟把绳子也解开,那小弟真是求之不得。」 「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在老子面前耍什么花招,否则……」思及此,蒙面男子发狠地警告道。 不过,还没等他将话讲完,小妹就赶紧截过话头,抢白道:「瞧你说的,我一个身中剧毒的废人,要功夫没功夫,就算想拖延时间用内力逼毒都是天方夜谭,你说我除了等死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男人听了小妹的话。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审视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纤瘦男子的身上。 「这位大哥,怎么样?你看成不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反正我一个外乡人身重剧毒,怎么都翻不出天来,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小妹趁热打铁,她身体里的毒素可以自行清除,可是身上的束缚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去除,只能独闢蹊径寻求要取她性命的贼人帮助,希望对方能够相信她的说辞。 「你为什么不求我放过你?」蒙面男子心中疑惑问出口。 有门?看来解开绳子有些希望了。 小妹始终保持虚弱无力的模样,弱弱道:「大哥这话说得可笑,既然你大费周章将我掳来此等僻静之处,又餵了我毒药,怎么可能还会放过我。既然,我难逃一死,只求大哥能让我在死前能够舒服些,至少把绳子帮我解开,让我能够松快些吧。」 说着,小妹再次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乞求的神色。 瑞升客栈,天字号房间的烛火已经熄灭。天边泛起灰白色的光芒,黑夜即将过去,新的一天已经悄然降临。 只是,对面玄字号房间内,男子满头大汗。正端坐在地上打坐,脑门上全部都是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噗」一口鲜血喷出几丈远,常留隐忍着咳嗽了几声,还未来得及擦去嘴角的鲜血。房门就被人用脚大力地踹开。 倩倩三两步冲上前,抬脚大力踹向实木大门,门栓不堪重力「咔嚓」断裂,两扇大门就像落叶般轻飘飘地往后倒下。 「常留,小妹不见了!」心中只挂念着小妹的安全,倩倩心里着急,连小妹女扮男装的秘密都忘记守住,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常留就已经吃惊地从地上坐起来,神情严肃地冲到倩倩的面前,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傅萧怎么成小妹了?」 呀!糟糕!怎么说漏嘴了! 「常留大侠。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得去救她啊!」半斤不清楚小姐是否乐意自己的身份暴露,但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让眼前的男人去救人。 倩倩直接绕过常留的问题,紧跟着道:「是啊。我家小妹为了帮你和欧阳澈才会出事,你不能袖手旁观!」 天际的白光已经越演越烈,仿佛随时都会刺破云层,射下万丈金光。面对蒙面人,小妹心中疑惑重重。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到底是谁做了黄雀? 落玉染坊二楼,何庆趴睡在桌案上整夜,睡眼惺忪地吃力撑开眼皮,模煳的视线渐渐清晰,房间里的陈设依旧如故,没有任何变化,昨晚发生的一切恍然间就是场梦。 嘴角勉强扯出嘲讽的笑容,此刻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其实事实就发生过,只是他已经记不得到底是第几次了? 摸索着起身前往隔壁房间,豆大的油灯火被风颳得摇曳不定,他用手护住唯一的光亮,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楼道上。经过整晚的思考,何庆此刻迫切地需要跟叔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自从母亲郁郁而终,叔父便担负起了抚养他长大成人的责任,这些年来何庆心中虽然不满叔父独揽大权,但客观来说,叔父还是将何家的产业发扬光大。没有辱没何氏先祖的脸面。 重重地深吸口气,压下复杂的情绪,喉咙里的声音翻滚打架道:「叔父,醒着吗?」 每次争执完后,叔父都是彻夜未眠,多少年来,何庆已经习惯了在凌晨时分,自己脑子最清醒,情绪最冷静的时候,找叔父谈话。 当然。今天也不例外。 踌躇着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迟迟没有等来叔父的回应,何庆阴柔的脸庞上事先伪装好的笑颜有丝丝龟裂。 「叔父!侄子为昨晚的莽撞跟你道歉!」 一阵寒风阴测测地吹过,油灯瞬间被熄灭,整条走道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不知为何,何庆的心中隐约升起不详的预感……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相大白 落玉染坊后院灯火长明,即使是工人都放工离开,依旧保持着彻夜的光亮。何庆下意识地跑到走廊的窗边,试图找寻到叔父忙碌的身影,可是连番辗转都没有任何结果。 不!不可以!脑子里有个念头在不停地叫嚣,脚下的步子在不自觉已经逐渐加快。伴随着楼梯上「咚咚咚」的脚步声,前厅大门「哐啷」应声倒地的巨响,一道行色匆匆的墨兰身影倏然融进了清晨的寒冷雾霭中。 欧阳澈赶到瑞升客栈得知小妹失踪的消息,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并且命令巡防队成员挨家挨户搜查。 镇上已经连续出了几桩命案,他绝对不允许再有人受害,况且这次被掳走的男人。跟他们有着不解之缘,更不能让他出事。 「常留,有什么线索没有?」天字号房间里,两个男人仔细查看。寻找着蛛丝马迹。 倩倩和半斤满脸都是担忧的神色,她们相互依偎,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着他们的最终结果。 挑开床幔。有股异香扑鼻而来,常留屏气皱眉,对这种味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冷声道:「三日破?」 「什么?你说是三日破?是谁会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欧阳澈听到好友嘴里呢喃的话语。连忙转身冲上前,确认道。 东方破晓。 城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出城的百姓,只是都被巡防队的守门护卫劝退回去。 百姓心中虽有不甘,可是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悻悻然地离开。但凡没什么多大要紧的事情,都已经各自回家。 何庆行色匆匆地走在镇上的窄巷中,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的行踪,勐地窜入下个路口,消失不见。 黑灯瞎火被丢进院子,待到天明小妹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理位置有多么偏僻,没想到封镇弹丸之地,竟然还有这等人烟罕至之地。 肚子早已经唱起了「空城计」,强忍住飢肠辘辘的滋味,勉强撑起身想要从地上坐到椅子上。 只是,小妹身体才动,蒙面男人就像是受到刺激般,双目泛着嗜血的红光,森然出声:「你是不是等不及要跟那些人去作伴了?」 那些人? 脑袋仿佛被重物敲击般,昏沉沉得痛。脑海中思绪翻飞,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故作无知,疑惑道:「这位大哥的话在下实在听不明白?」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黑衣人明显已经恢復了气力,昨晚没有对她下手,小妹觉得首先是因为她身体中毒,黑衣人根本就不担心她有能力逃跑。所以才放任她不管不问。 而后来,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对方松口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束缚,估计也是出于同样的缘由。 黑影缓缓朝她逼近。蒙面人功夫不弱,她不能够暴露自己身体已经恢復气力的王牌,否则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怎么办?这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与她为难? 想她初来封镇,除了在瑞升客栈落脚。就是跟常留和欧阳澈去了趟义庄。 然后顺藤摸瓜,顺道查访了两家染坊,这蒙面男人口口声声说着「陌生人」,而且他能够如此准确地把握好时机偷袭成功,很明显绝对不会是临时起意?脑子飞快地转动,小妹必须在他下手之前,找到突破口。 不知何时,杏眸只觉得被一道森冷的寒光刺得不自觉眯起,逆着光她隐约看到了锋利的刀锋。 院子外头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与其说是敲门,倒不如是在撞门。 小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蒙面男子拿刀动作迟疑了片刻,赶忙出声:「大哥。有人敲门!」 「叔父!你在吗?」心中的不安感越演愈烈,何庆用力撞门并未得到回应,仍旧不死心,用力地扯开嗓子喊道。 外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小妹试探着出声:「你亲戚?」 「闭嘴!信不信老子现在一刀就能将你砍成两段!」蒙面人目露凶光,扬起刀子威胁道。 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身体止不住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墙壁传来钻心的痛,小妹才扬起表情扭曲的脸颊,故作害怕求饶道:「不,不要!」 事到如今,小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方才那声「叔父」将她的记忆点拉回,原本他们将嫌疑犯锁定在何庆身上,而且昨晚他的确有前来瑞升客栈,只不过并没有犯案。可是。在何庆离开不久,小妹便中了暗算。 思来想去,到底是谁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她房间里的动向? 或者换句话说。又是谁能够如此准确地摸清何庆的行踪,答案唿之欲出! 果然,大厅的门敞开,定睛仔细看去。里头似乎又人影在晃动。 「何老闆,你怎么来了?」被绑票的人要是见到了绑匪的真容,那就等于是要被撕票的。 小妹看着对面来人靠近,后背早就急出冷汗,只能急中生智扬声打招唿。 何祝梁本想着自己不予理会,侄子应该就会自行离去,谁知道他竟然不死心地爬墙进来。 「傅公子,你真的在这里!」何庆的声音中透着瞭然。复杂的情绪排山倒海地倾袭而来。 「庆儿,你不在染坊看顾生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是落玉染坊的掌柜?」既然身份被揭穿,小妹也没有装傻充愣的必要。反倒是坦然面对,直言不讳道。 扯下蒙面的黑布,何祝梁嘴角扯出冷笑,阴测测道:「是又如何?」 「呵呵呵……」干笑几声。不知为何,小妹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毛,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地示弱道:「误会?这里肯定有什么误会?掌柜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可是你们染坊的客户,傅某走南闯北,还从来没碰上过如此特别的待客之道。」 小妹故意选择性遗忘何祝梁下毒的事实。 「你没事吧?」何庆阴柔的脸上露出心痛的神情,急忙忙地跑上前,将小妹的身体扶起,关切道。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破口大骂----给老娘滚远点! 「庆儿,你喜欢他?」何祝梁爬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缓步上前,平静问道。 本来就打算跟叔父摊牌,突然被问道,何庆倔强地仰头,肯定道:「是!侄子喜欢傅萧公子。」 这对叔侄的对话结束,小妹看到中年男人挺直的嵴樑骤然弯曲。脸上顿时阴云笼罩,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毁灭。 不!准确的说,小妹从何祝梁的眼中看到了真正的杀机。 「掌柜的!你别乱来!你侄子有龙阳癖好,跟我有什么关系?」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用力地推开何庆的怀抱,小妹警惕地爬起来,质问道。 「找死!」为了守住秘密,他不惜杀死那些下贱的男人。可是庆儿却依旧执迷不悟。 到现在,他竟然为了这个长得跟女人似的男人,直接承认了不为世俗所容忍的癖好,何祝梁再也无法容忍,歇斯底里地出掌,朝着小妹的天灵盖拍去。 何庆见状大惊失色,整个人不顾一切地沖了过去,身体扑在了小妹的身上。 只听闷哼的声音,感觉到一股温热濡湿的液体在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入,瞬间染红了衣襟。 「啊!我的儿!」侄子身受重创,何祝梁对小妹的恨无以復加,当即要进行二次攻击,岂料他的脚却被何庆用力地拉扯住。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小妹有些措手不及。 杏眸中露出诧异的神色,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胸口处,吃力道:「何老闆,你没事吧?」 尘土飞扬的房间里,骤然响起剧烈的咳嗽声,何祝梁神色慌张,瞠目欲裂吼道:「你不要命了吗?一个男人而已,犯得着赔上你自己的性命吗?」 「咳咳咳……」勉强压下喉咙处的腥甜,何庆双手吃力地撑在小妹纤弱身体的两边,阴柔的脸上带着坚定,倔强道:「叔父,请你成全!」 第二百三十六章 带孩子到处跑,不好 「成全?成全你什么?昨晚我难道还说得不够清楚吗?」面对侄子冷硬的态度,何祝梁寒心地皱眉,再三强调:「只要你答应成家,就可以接手染坊的生意。」 「染坊的生意我不要了,这些年来,染坊的生意多亏了叔父地照料,我自问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力,早就不指望收回何家的产业了。」 拒绝的话音落下,何祝梁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激动地冲上前,扯住何庆的衣襟,表情狰狞地反问道:「你不要?你为何不要?凭什么不要?谁允许你不要了?」 「叔父让侄儿先成家,再立业。请恕侄儿不孝,不能应承。」 世间女子多是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男子清新脱俗,不沾染世俗之气。小时候,他只喜欢跟母亲呆在一处,后来母亲离开了他。便再也没有女人能够走进他的生活,打动他的心房。 久而久之,何庆在常年流连烟花之地后,终是看清了自己的本心,才发现原来他的心始终都是向着男子的。 何祝梁对于侄子的荒诞行为刚开始并不以为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范围。曾经,他以永久褫夺染坊经营权为藉口威胁过侄子,侄子的确在那之后,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地收敛。 这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彻底地放松,何庆循规导轨的表象,让他误以为警告起到了作用。 只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在三个月前彻底被打破。 「你们叔侄两个有什么误会,可以回家说,我只不过是来你们染坊订货的客商,为什么要牵扯到我身上?」 「不!叔父!你不要伤他!」三个月前,染坊里来了位长相俊美的外乡客商。何庆只见了他一面便再也无法忘怀,长期积压在心底的欲望就像蚀骨的蠕虫,无时无刻地侵蚀着他的内心。 月冷风高的夜晚,何庆借着商谈合作细节的藉口,趁着客商没有防备,在对方的酒里下了药。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春宵共度机会。 只是好景不长,第二日他心满意足地从睡梦中醒来,床边早就空落落,仿佛曾经的所有都不曾发生过。 他失落地从客栈回到染坊,满心期盼地等待着客商来提货的日子,何庆心想:这世人大多都不能接受男人之间的情爱,更何况他们仅凭生意结缘,又岂能免俗。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直到约定交货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日,始终都没有等来心上的人儿。 叔父在这桩生意上表现出的耐性极为让他讶异,一般情况下,染坊客户下单后,染坊都会收取订金以防客户半路跑单,令染坊蒙受不白的损失。 何庆不死心,想要查找外来客商的具体信息,所以便私下里查了帐册,只是他查遍了所有的记录,都没有发现那笔订金的去向,包括客商订货的布料订单都消失不见。准确地说,就像是对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封镇商铺做生意有明文规定,每笔生意都必须记录在册,然后根据每个月的销售额收取相应的税收。 镇子上的商户开始心里不乐意,也曾想尽各种办法漏记或者私下在镇子外头交易。但是那时候黑风岭的山贼猖獗,那些出镇交易的商家在连番吃亏,不止买卖赔本还搭上好几条人命后,就再也不敢生出别样的心思,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镇子的庇佑。才能安稳度日,经营生意。 「他们已经被你弄走了,难道还不够吗?」心中思绪翻飞,何庆阴柔的脸上充斥着愤懑的表情,奋力吼道。 何祝梁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手里紧握着泛着寒意的森然大刀。高高地抬起,重重地落下。 小妹倒是没想到,这男人竟然丧心病狂到此等地步,当着侄子至亲的面,要对她下手。 很明显,他的作案手法跟之前在义庄看到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如出一辙。出刀的位置都是将人拦腰斩断,最后只身下半截身体便于搬运至荒野抛弃。 双手用力地撑地,两脚连续迴旋借力踢向何祝梁的下盘,小妹利落地在地上连续打了几个滚,终于在刀锋落在她身上之前,成功地避过了袭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情况趋于白热化的时刻,院门重重地被踢开,瞬间涌入大队人马。 有人从屋顶破檐而入,常留迅疾飞身至何祝梁的身前,抽剑抵住了对方的咽喉,厉声道:「不许动!」 「欧阳公子,你这是做什么?」何祝梁被人拿剑抵住咽喉,却并没有常人那般慌乱的模样,反倒是镇定自若地质问起来。 「澈,直接将人带走吧。」常留沉声道。 「你们凭什么?我叔父又没犯法,你们没有权利带走他!」何庆胸口起伏不定,情绪颇为激动,跑上前想要推开常留架在叔父脖子上的剑,质问道。 何祝梁眼里含泪,卸下往日严肃的伪装,用从未有过的慈爱嗓音,语重心长道:「庆儿。听叔父的劝,别再执迷不悟了。」 「叔父,你想做什么?他们没有证据,没有证据……」 「何老闆似乎知道些什么?」欧阳澈负手走到何庆的面前,带着审视的目光,若有所思道。 「你们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不关我侄儿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何祝梁被五花大绑,身体不能动弹,但关切的目光始终都没有从何庆的身上抽离,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他脱口而出道:「这位傅公子中了我的『三日破』,想要活命就必须在明日日落前服下解药,否则……」 话还未来得及讲完,小妹便箭步上前,抬手冲着老男人的脸上狂甩几个巴掌,「啪啪啪」的清脆响声,瞬时迴荡在整座宅院的上空,顺道痞气地吐了口口水,嚣张道:「真是不好意思,本公子忘记告诉何掌柜一件事情,那就是……」 小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缓缓凑近何祝梁的耳边,眉眼间尽显肆意张扬的神态,只见对方神色骤变。旁人都试图竖起耳朵听下文,但最后都没有成功。 封镇的公堂说白了形同虚设,当地望族欧阳家基本等于只手遮天,控制着整个镇子的政治经济命脉。 何祝梁被巡防队直接绑上囚车,欧阳澈下达「游街」的指令后,荒芜的院落顷刻间恢復了平静。 「咕噜噜……」 「什么声音?」常留警惕地跨步上前。将自己的身体挡在小妹的面前,环顾四周。 对于挚友的反常行为,欧阳澈持保留态度,暗道:这傢伙什么时候当保镖上瘾了?往日,要是有点什么事情请他帮忙,都是三催四请还不一定乐意过来。如今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面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态度竟然表现得如此积极? 封镇接连几起命案的嫌疑人已经抓获,压在他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欧阳澈嫉妒地瞪了眼小妹,嘴上不饶人,酸熘熘道:「哎呦,瞧把我们常留大侠急的……」 宝剑早已经入鞘,常留收敛情绪,挑眉截过话头道:「澈,你别胡闹!」 整晚的折腾,小妹早就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俊秀的脸庞勾起淡笑。语气平静道:「二位慢聊,我先失陪了。」 语毕,不等对方反应,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主角都走了,欧阳澈索然无味地耸肩,调侃道:「看吧。常留兄的热情都将人家吓跑了。」 「澈,你别再闹了,人家是个姑娘!」 「什么!你说什么?」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荒芜的院子里徒然升起惊诧的声音,惊得草丛里的飞虫都隐匿了踪迹。 瑞升客栈,天字号房间。桌子上摆满了盘盘碟碟,小妹风尘僕僕地冲进客栈,不顾周身的狼狈模样,直接对着掌柜吩咐将店里的好菜好饭全部送上楼。 半斤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见了鬼的表情,倩倩则是出奇得淡定,原因很简单,她老早就习惯了小妹的吃相,尤其是在小妹肚子饿的时候,那根本就是风捲残云,完全没有淑女形象可言。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噙满了笑意,缓步走到桌前,贴心地递过去一块丝帕。 二人很有默契,小妹仿佛算准了时间般,刚伸手就碰到了倩倩递过来的丝帕,抬眸微笑地抓过,胡乱地擦了几下嘴,然后继续跟桌子上的食物斗争。 「看傻眼了?」倩倩亲切地撞了半斤的腰。 「这…这…」半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满脸踌躇。 莫名其妙地被人抓走,然后还中毒,身体消耗巨大,这得吃多少东西才能补回来? 小妹只要想起何祝梁的嘴脸,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双手用力地扯下一只鸡腿。发狠地咬下去,满嘴食物含煳不清道:「不知道容祀现在过得好不好?」 容祀,当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再次出现在她耳畔的时候,倩倩还是忍不住有片刻的失神。 这次,她离开大齐,就是为了去南疆找那挨千刀的。 「倩倩,你怎么了?」 「小妹,明日我就要走了。」 「去哪里?」小妹抓着鸡腿的手,顿了顿,眼里的那抹感伤掩饰得极好,波澜不惊道。 「去南疆吧,那谁登基后。容祀就回到南疆镇守边关了,你不知道,那登徒子变了很多……」 倩倩刻意省略的名字,小妹清楚的知道,是容峥。 不知不觉,离开他已经一个月了,记忆中,不再有与他相处的点滴,关于他的一切,都只能是听说。 这种感觉,很微妙。 小妹停下吃东西的动作,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冷不丁道:「倩倩,你说我这样带着孩子到处跑,会不会不太好?」 第二百三十七章 老娘要跑路 何祝梁被押解游街至封镇的公堂接受审判,小妹临走前跟他说得话不停地迴荡在脑海里,掩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早就紧了松,松了紧,不知多少次了。 何庆阴柔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的神色,嘴里不停地呢喃:「叔父!他们没有证据!」 「威武……」衙差分列公堂两侧,他们个个面无表情,拄着廷杖不停地拍打着地面。 公堂之上,身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堆着和善的笑容,殷切上前寒暄道:「欧阳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封镇作为远离上京的边境城镇,基本上不受朝廷官员的管制影响。而歷任官员走马上任,也是极尽全力跟当地望族欧阳家打好关系,有当地毫绅的庇佑,怎么样都比自己单打独斗来得强。 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欧阳澈随意地在高堂上的椅子坐下,神情严肃道:「罗大人,赶紧将案子审结,也好给封镇百姓一个交代。给无辜枉死的冤魂一个交代。」 「是,是是!欧阳公子所言甚是。」罗大人低头哈腰,奉承的神色在看向何祝梁的瞬间转变成犀利之色。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响彻整座衙门大堂。同时惊动了在外头围观百姓的人心,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振奋。 何庆被人架在公堂之外,不停地高声喊着:「叔父!你不可丢下侄儿!……」 罗大人审案速度很快,他并没有询问罪犯。而是直接将封镇最近发生的几起命案罗列出来,说白了就是将仵作的验尸报告公布于大庭广众面前,根本就不问何祝梁的作案动机,直接就准备结案陈词。 在封镇,欧阳家就是天,他家的公子负责整个镇子的治安,罗大人虽然不清楚堂堂世家少爷为何愿意干这等风吹雨打的活计,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佩服欧阳澈的个性,至少他不像普通纨绔子弟沾染了满身陋习,并没有仗着家里的势力,鱼肉乡里百姓,光是这一点,他这个父母官就该给予最大的尊重。 堂下跪着的重犯身负五条人命,对于罗大人列举的犯罪事实没有任何辩驳,何庆不明白叔父为何不替自己申辩,他们没有实质证据全凭臆想。傅萧作为受害人,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只要叔父死不承认,衙门就不能拿他怎样! 奋力地推开挡住他去路的衙差。何庆曾经替小妹挡下致命的袭击,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又经过连番打击,情绪颇为激动。 他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扑进公堂。歇斯底里道:「你们血口喷人!我叔父什么都没干,你们这是污衊!」 在理智和亲情面前,何庆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染坊的生意他可以不要。好男风的嗜好他可以戒掉,媳妇他可以勉强娶进门,可前提条件都是叔父陪伴在他身边的基础上。 心中打定主意,阴柔的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再次坚定道:「那些人都是我杀的!跟我叔父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落下,犹如平地惊雷,让在场所有人都诧异,每个人都用各自复杂的眼色,看着跪在堂下的这对叔侄。何祝梁从头至尾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什么,身和心仿佛陷入了死寂。 「庆儿,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何祝梁勐然抬头,眼神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慌乱,厉声吼道。 罗大人照本宣科地将罪证读到半路,没想到会闹出这么一出,脑袋下意识地转向欧阳澈的方向,似乎是在询问接下来该如何? 接收到对方求助的眼神。欧阳澈手指饶有兴致地婆娑着衣袖,不急不缓道:「罗大人,让他们叔侄两人当庭对峙吧。」 「人都是我杀的,不关我侄儿的事情!」手起刀落,将人拦腰斩断的时候,何祝梁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可但凡事情牵扯到侄儿的身上,他就再也无法冷静。 欧阳澈冷眼旁观,看着堂下这对叔侄争相承认杀人的事实,不由啧啧道:「自古以来都有舐犊情深,我倒是听说过父母为了护住子女,为孩子顶罪的事情。倒是没见过叔侄二人,感情能够深厚成这样的?」 说着,他眉眼挑起,从椅子上起身,踱步至何氏叔侄对面。居高临下继续道:「不知道是不是本少爷的错觉,怎么总觉得你们两人长得神似,看上去倒是挺像对亲生父子的嘛!」 心勐然皱缩,何祝梁用力地推开何庆。连滚带爬地匍匐到罗大人跟前,用近乎乞求的语气,不停道:「大人,那些人都是我杀的。这些人都是跟染坊有生意往来的外来客商。小人的侄儿从来不插手染坊的生意,是绝无可能接触到那些受害人的!还请大人明鑑!」 父子?脑子里像炸开了花,何庆目不转睛地盯着叔父求饶的苍老背影,思绪飘向了遥远的曾经。记得父亲去世的时候,叔父恰到好处地闯入他跟母亲的生活中,随后的十多年时间里,叔父便承担起了照顾他们母子两的责任。 日子久了,乡里乡亲间逐渐传起了闲话。那时候何庆年纪还小,不懂得大人的世界,不过现在仔细回忆起来,母亲的郁郁寡欢似乎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旁人的闲言碎语。母亲到底是害怕面对还是无力面对? 「欧阳澈,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别仗着家里了不得的势力,就血口喷人!我何庆不怕你!」欧阳澈听似无心的话,在何庆的心中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不允许任何人污衊自己,因为污衊他就等于是对逝去母亲的不敬。 「庆儿,不许放肆!」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死也不能牵连孩子,何祝梁为今的心愿只求能够速死。 瑞升客栈,天字号房间内的气氛诡异,小妹气闷地坐在桌边,好胃口已经被倩倩的话气得全无。 半斤不明所以地站在旁边,陪着小心道:「小姐,倩倩姐她也是太担心你的安慰,不小心说漏嘴了。」 看着小姐没有说话的意思,半斤深唿吸,继续道:「再说了,常留大侠也没有再继续追究,说不定他没听清楚倩倩姐姐的话呢?」 眼角勐地抽了几抽,没好气道:「你以为他大侠两个字是浪得虚名的吗?」 眉头微蹙。摸了摸半饱的肚子,小妹觉得封镇的事情已经告以段落,当初赌气地掺和进抓捕兇犯的浑水中. 如今,既然女子身份有可能已经暴露,她们也就没有再继续逗留的必要。 「赶紧收拾行李。」小妹拍案而起,当机立断道。 「啊!」倩倩和半斤根本就适应不了小姐跳脱的思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异口同声疑问道。 痞气地撩开衣摆。单腿放在凳子上,甩头道:「你们两个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们俩收拾行李,老娘准备跑路了。」 当初不辞而别,离开嵘王府,也不知道容峥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他都登基为帝了,两人之间的纠结,就更说不清了,在没有相好如何面对两人之间的过往之前,小妹暂时不想被找到。 整个上午城门都紧闭,小妹从客栈里出来,寻了个僻静角落,换了身行头,打扮成了文弱书生的样貌。 倩倩身上的那抹英气打扮,也被小妹死缠烂打地脱了下来,直接换上了男装。 而半斤则装扮成书童,跟在她们身后。 三人一马,俨然成了封镇吸引人的风景。 「站住!」守门的护卫很轻易地拦下来她们主僕三人。 第二百三十八章 温暖神秘的男人 小妹落翻身下马,作揖礼貌道:「这位大哥,我们主僕三人急着赶路,还望大哥能够行个方便。」 「去去去!少在这边废话!欧阳少爷发话了,抓捕犯人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城。你也别在这里跟老子拽文,老子没工夫搭理你!」 「哎,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不让出城我们主僕三人大不了不出就是了,怎么还动手动脚呢?」小妹顺势错开身位,佯装被推倒在地的模样。不满地控诉道。 那护卫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满脸郁闷的表情,大声解释道:「你别乱讲,老子什么时候推过你了?」 跟欧阳澈的接触并不多,可这为数不多的几日相处,小妹早就将他的性子摸了个透。她就是在赌封镇的巡防队纪律肯定严明,而且进城当日她就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守卫从来都不收取贿赂。 能够做到这样,无非就两个原因:一就是巡防队的俸禄很不错,已经足够手下日常开销。二就是欧阳澈治下有方,没有人敢背着他阳奉阴违。 旁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当地百姓和必须赶在日落前出城的过往商旅。 倩倩和半斤忙乱地将小妹从地上扶起来,只听小妹低声道:「帮腔煽动百姓。」 什么是群众?翠儿不懂,半斤更不明白。 不过,好在翠儿跟在小姐身边的时日久了,主僕二人早就培养起默契。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小妹半个身体的重量交到半斤手里,即刻起身道:「大家都来评评理,这位守门大哥不让我家公子出城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难道封镇就没有王法了吗?」 「是啊,封镇的欧阳少爷也太霸道了,他自己要办案子抓贼,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凭什么影响别人的生活!」过往的商旅在封镇办完货,都赶着出城上路,他们已经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情绪很容易就被煽动起来,顿时群情激奋,七嘴八舌地质问道。 守门人明显招架不住,吓得不知所措,连腿都开始不听使唤。 「前面的人都给我让开!让开!」突然,远处繁华的街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围观的众人纷纷转头望过去。只见,马上有人身着黑衣,奋力甩着马鞭打马超小妹所在的方向沖了过来。 街道两旁的摊贩被掀翻,许多百姓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狼狈地躲到安全的街边。 这人不是何祝梁吗?小妹正对着狂奔而来的马匹,杏眸瞪得贼大,她清楚地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失声喊道:「何祝梁!」 「公子小心啊!」这时候,倩倩和半斤恰好被围观的人群冲散,小妹身边空无一人,她们两人用力地伸长脖子,大声喊叫道。 欧阳澈无意识地质疑何氏叔侄的关系,歪打正着地刺激到了埋在何庆心底十几年的心结。 而何祝梁似乎是害怕侄子的刨根问底。竟然铤而走险当起了逃犯,打伤了好几名衙差,抢了过路人的马匹,一路策马狂奔准备出城。 迳自沉浸在思绪中的小妹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快速地朝她靠近,常留飞身在后面奋起直追。目光像鹰般犀利地掠过底下的人群,他眼尖地发现倩倩和半斤两个熟悉的身影被涌动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脑子里瞬时闪过那张嚣张肆意的脸庞,只见,一名白面书生正傻呆呆地站在城门口,完全就是搞不清状况的懵懂无知模样。 这种时候。他也懒得多想,常留提起内力,迅疾加快飞身上前的速度,想要趁着何祝梁的马还没跑到城门口之前,就及时将马缰绳勒住。 不过。何祝梁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的打算,就在常留以为要得手的时候,突然拔出身上的匕首,用力地扎在马屁股上,马吃痛嘶叫。离开疯狂地加速奔跑。 「闪开!」何祝梁双目赤红,满脸狰狞的表情,厉声吼道。 原本拥挤的街道如今早已经空荡荡独留小妹一人站在城门口,守门的护卫没有得到欧阳澈的命令断不敢擅自开城门。 小妹回过神来,她刚想顺势跌倒翻滚到路边,只觉得身体突然有种被人提起的感觉,随后耳边只传来唿啸而过的风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狂性大发的马会撞上小妹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提熘到了半空中。 谁?是谁会出手? 翻过城墙的瞬间,她回望过去,常留已经将何祝梁控制住,欧阳澈正在指挥人群疏散工作,不可能抽出身来关注她的安危。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除了倩倩和半斤,小妹也就认识他们二人。 努力地仰头,想要看清对方的样貌。只是不论她怎么努力,始终都是徒劳。 对方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几个起落将她放回了地面。 「谢谢这位大侠出手相救,不知可否留下姓名?」他的身上很温暖,让人不自觉地放下戒备,小妹眼见着对方不发一言,准备离开,赶忙追上前,询问道。 那人头带斗笠,白纱遮面看不清对方的表情。隐约间小妹竟然有种错觉,好像对方有些生气,周身正似有若无地散发出点点怒意。 「出门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别总是任性妄为。」男人隔着纱帘看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低沉的嗓音缓缓开启。 语毕,不等小妹反应,便纵身飞起离开。 小妹眼睁睁地看着对她有救命之恩的独行客离开,她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顿时有种淡淡的失落萦绕心头。 他的身上有种熟悉的味道,说不上是什么,可是小妹就是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已经刻进她的骨子里般,亦或是埋藏在她灵魂最深处的地方。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城门大开。等候了大半天的百姓像潮水般涌出来,在小妹的身边穿行。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你家小…公子呢?」欧阳澈在城墙上,老早就看到了这对僕人的身影,居高临下喊话道。 循声望去,只见欧阳澈靛蓝锦袍。衣摆上几竿修竹挺拔,倩倩和半斤默契地对视,达成共识。 「欧阳公子,我们奉公子的命令来看看城门开了没,我家公子说了,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他也该功成身退了。」半斤大方得体地应对道。 满脸玩味的表情,欧阳澈听着翠儿的回话,挑眉反问道:「是吗?」 「当然是啦。」半斤总觉得这个纨绔公子透着点点坏,紧跟着肯定道。 失笑地甩开手中的扇子,男子若有所思道:「即是如此,那本公子就派人去瑞升客栈将你家公子接来,这封镇连环杀人案的元兇伏法,他功不可没。本公子还要把他介绍给镇上的百姓认识呢。」 常留压着何祝梁登上城楼,罗大人已经在公堂上宣布审判结果。 欠债还钱,杀人者自然偿命,只是半路杀出程咬金,何庆会跑出来搅局,胆大妄为地替他叔父顶罪,倒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而最让人不解的就是何祝梁对侄儿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有些关心过头,不像是对侄子的关心,倒更像是对儿子的关爱。 「人都是我杀的,跟庆儿没有半点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何祝梁双手被反剪在后背。眼中没有丝毫的生气,可是嘴里却不停地强调着同样的话语。 小妹站在城楼不远处,很清楚地听到了欧阳澈跟半斤之间的对话,暗骂:有没有搞错,还让不让人消停了!看来。她的身份已经引起了旁人的关注,此地绝对不能久留。 兜兜转转一大圈,没想到,最后她还是要孤身一人上路。 倩倩,半斤,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此别过。 前路漫漫,沙尘漫天,两道旁景移物换了不知道多少遍,小妹骑着小乖奔驰在道路上,再次启程上路,心境早就发生微妙的变化。 曾经幻想的美景,渴望的自由,在经歷过几番波折后,已经起了质的变化。 其实。人生在世,只要能够跟对的人携手相伴,就算身处荒芜,依旧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欧阳澈派人到瑞升客栈寻人未果,再扣下傅萧的朋友和奴婢便没有必要,在处理完何祝梁杀人事件后,他就命人将倩倩和半斤护送出镇,常留自告奋勇地担任起了「护花使者」,不由让他大跌眼镜,忍不住调侃道:「兄弟,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再遇容祀 不客气地出拳,常留黑着脸,神情肃然道:「少贫嘴!我是去送解药的!」 「不用了,我家主子身体已经无碍,不需要解药。」小姐说没事,就一定没事,解药自然不需要,再说她们的行踪不能再暴露了。半斤眼神中透露着倔强。不卑不亢沉声拒绝道。 「你看看,人家不想领情哦。」欧阳澈幸灾乐祸道。 「闭嘴!」气恼地狠狠瞪了好友一眼,转移话题道:「你怎么知道何氏叔侄关系有问题?」 「这还得从小丫头凑近何祝梁身边嘀咕开始说起……」欧阳澈眼中闪着慧黠的眸光,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 落玉染坊门口聚集了大批看客,其中好多人都是爱闲聊八卦的妇孺。昔日风光无限的染坊少东家,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儿子,而且还牵连出十几年前的家庭秘事,甚至连早已故去的母亲都没有倖免,不可控制地捲入了他身世纷争的闲言碎语中。 何祝梁不是他的叔父,而是他的亲生父?何庆衣衫凌乱,披头散髮地倒在染坊门口,整个人神智已经出现混乱。满嘴胡话,只是旁人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喊:「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何氏家族人丁凋零,何氏总共两兄弟,其兄长跟妻子成婚多年无所出,后来常年离家的弟弟回归故里,却在暗中觊觎嫂子,许是在月黑风高夜,许是在酒后乱性时,亦或是在不为人知的某个夜深人静的寂寞时刻,何祝梁逼迫着嫂子干了苟且之事。 然后,事情就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至今。 佛说「说不得,不可说」,何祝梁斩首伏法前,何庆的身世曝光于大庭广众,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原点。陈年旧闻经过十多年的发酵,被揭开真相的瞬间,还是在民风淳朴的封镇掀起了巨大的风浪。 与其说是何祝梁的丧心病狂毁了何氏一脉的基业,还不如说是何庆的肆意妄为,不检点行径将何祝梁逼上了绝路,让他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用最为极端的方式来掩盖事实。 狂风乍起,吹起满地的尘埃,何庆泪痕布满阴柔的脸庞。周身散发着复杂的情绪,时而哭泣,时而癫笑。 围观的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重复又重复,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封镇百姓对落玉染坊的八卦新鲜度已经过,或者是被更有趣的见闻所吸引。渐渐地何庆和染坊就像被人彻底遗弃,永远地消失在封镇繁荣的街道。 半个月后的边境重镇耳城,小妹风尘僕僕地踏马而来,只是她人刚到城门口。就看到城墙布告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差点连城门口都被堵住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下马牵着小乖艰难地挤过人群。准备入城。 「这上面写了什么?」围观的百姓,好奇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停地在小妹的耳边迴荡。 耳城是大齐和南蛮毗邻之处的小镇子,过了此地,小妹可以完全离开大齐的土地。 吃力地穿行在人墙中,小妹并没有打算停留,可围观的人群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趋势,阻碍了她前进的步伐,小乖被挤得不舒服,不满地在原地刨四蹄,鼻孔里还时不时喷出温热的气体,让她好不狼狈。 「麻烦让让。不好意思……」看来想要无声无息地通过人墙会有困难,无奈之下,小妹只能开口,扬声道。 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分外明显,很容易就吸引了周围人群的注意力。 她的话音刚落下,四周突然陷入静默,小妹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两个手持长矛的官兵打扮的壮汉。正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冒出----此次不宜久留的念头,谁知道她才转身,肩膀就被人不客气地抓住:「这位小兄弟,你跑什么?」 身体僵硬,思绪有片刻地短路,努力地镇定心神,不急不缓地礼貌道:「两个官差大哥误会了,我才从外地来到耳城,不熟悉这地方的规矩,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语毕,很巧妙地抬手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顺势将步子往后退了两步,挣脱了官兵抓住她肩膀的爪子。 「小兄弟,你新来的,赶紧过来看看这告示。」官兵见小妹轻易挣脱了他的钳制。也没有气恼,而是像见到救星似得,热情地堆着笑脸,拉着小妹看告示。 这里的人脑袋没毛病吧?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拉着别人看告示的?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见到陌生人就跟见到金子般,满眼都放光? 小妹实在不想节外生枝,推脱道:「两个官差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不识字。」 「什么!你不识字!不识字,你长那么斯文,怎么会不识字?」官兵听了小妹的藉口,顿时暴跳如雷,质问道。 什么情况?这些人不好好当兵,边关的士兵不应该上阵敌吗? 跑来城门口逮住外乡人,就让他们读告示,吃饱了撑的,太闲了吗? 不耐烦地皱眉,小妹觉得自己的耐性真的快被彻底磨光了,正欲发作。 旁边有个大爷及时扯住她的衣袖,低声提醒道:「这位公子。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人的,你肯定是个有本事的,你就行行好。先平心静气地看看告示上的内容,再做决定吧。」 小妹皱眉,她不想趟浑水,就算布告栏上公布的是天塌下来的事情,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就在她想继续离开的脚步,有人突然出声:「战事吃紧,边境受蛮夷外族多番滋扰,……如此芸芸。」小妹听得兴致缺缺,可正当她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去瞬间,一个熟悉的名字窜入她的耳中----容大将军。 当日是她亲自送容祀出征,他就是在边境打仗,可是具体什么地方小妹并没有去深究。只知道是去了南疆,但具体哪个位置还真不清楚。 小妹迟疑地停下脚步,转头试探道:「请问两位兵大哥,这容祀大将军怎么了?」 「放肆,我们将军的名号岂是你等贪生怕死之徒可以随便称唿的?」官兵本就不喜小妹的冷漠态度,语气不善道。 真是是他!怎么会这样? 他的身体向来健康,怎么可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而且,军中不是有随军的医官吗?这么小的问题,不可能还需要徵集外来的能人异士呀? 心里越想越不对劲头,小妹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感觉,整颗心早就紧紧地纠结到一起。 怎么办?说过要无所牵挂,肆意潇洒地离开天传国这片土地,可是挚友遇到困难,她有如何能够见死不救?看眼前两个官兵焦灼的神情,完全就是病急乱投医的样子,如果景行的问题不严重,他们军队里的人怎么可能会跑到老闆姓聚集的地方来寻求帮助? 零星的过往片段袭上心头,长久以来平静下来的心在顷刻间乱了。 「慢着!带我去见他。」日头西斜,黑夜即将降临,官兵悻悻然地收起布告栏的告示,准备离开的时候,小妹毫不犹豫地跨上马背,神情严肃,用命令的口吻,居高临下道。 两个粗壮汉子瞬间被马背上清秀儒雅公子身上所散发出的迫人气势折服,竟然鬼使神差地对小妹言听计从,带着她畅通无阻地进入军营重地。 「杀……」营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平原地带,士兵操练的震天声音,不停地迴荡在小妹的耳边,所有的事物陌生却有熟悉。 身份是否会暴露,小妹已经不在乎了,跟容祀的生命安全相比较,这根本就不值得提起。 穿过重重岗哨,越是靠近兵营忠心地带,侍兵巡逻的密度就越大,小妹粗略估计五步一哨岗,十步一队巡逻军队,到处都透着如临大敌的气息。 第二百四十章 混入军营 将军大帐内,几个军医聚集在一起,埋头研究药方,时不时发出低声地嘆息,还有人无奈地摇头皱眉,所有无能为力的表情,都在他们的脸上表现得淋淋尽致。 副将赵龙烦躁地来回踱步,最后实在沉不住气,抓起其中一名军医,咆哮道:「将军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你们到底干什么吃的!倒是开方子,替将军治啊!」 其他军医焦虑地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解释道:「赵副将稍安勿躁,大将军千金之躯,小人们没有十分把握,断然不敢随意用药。万一弄巧成拙,那小人们万死难辞其咎。」 「那你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好好的人,怎么说昏就昏了呢?」赵龙懊恼地将军医推到旁边,手掌大力地拍在木桌上,心急如焚地吼道。 容祀两日前亲自带兵深入蛮族腹地,回来之后,便陷入无休止地昏迷中,全身上下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可循,军医束手无策。 他的情况。监军硬上报朝廷,但是边疆离帝有几千里的距离,传递消息一来一回,恐怕最快也需要半个月,等到朝廷派人下来,他恐怕凶多吉少。 军中最高指挥将领昏迷不醒的消息一旦泄露,不仅仅动摇军心,更是会招来灭顶之灾。 赵龙在耳城内贴告示,藉口说大将军水土不服,没有胃口吃东西,需要寻找能人异士的帮助,他实在是别无他法,才会出此下策。 小妹被那两个士兵直接带到了大帐口,还未等到通报,就听到里头传来的咆哮骚动声音。 她竖起耳朵,断断续续听得虽然不清楚,可是隐约间心中的那个不详预感已经愈发得强烈。 突然厚重的帘帐被里面的人掀开,小妹神情严肃地抬眼,率先出声道:「里面的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军医摇着头紧跟着赵副将出营帐,带小妹进军营的士兵怎么都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大胆,连忙跪地禀告:「赵副将恕罪,这人是我们从城里刚带回来的。」 心系容祀安危,小妹哪里还有闲情逸緻听他们这些无关痛痒的人闲扯淡,杏眸中掠过冷冽的神色,气势逼人道:「诸位方才在营帐中的谈话,在下已经略有耳闻……」语毕,她故意将话音拉长,等着赵副将的下文。 统帅昏迷不醒,对任何军队来说都是致命性的打击,大齐的军队就算再能征善战。少了统领的军队就如同散沙,根本不堪一击。 「你听到了?」眼前男子看上去跟娘们似得弱不禁风,赵龙带着审视的目光来回在小妹身上转动,带着不确定的意味,问道。 小妹手指了指自己站的位置。不答反问:「赵副将觉得这里适合继续我们的谈话吗?」 军医暗自替出现在军营里的陌生男子捏了把汗,赵副将是出了名的性格暴躁,除了大将军的命令他惟命是从,旁人他向来都不会买帐的。 「这位公子,我们进去再商谈吧。」年长的老医官。挪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带小妹前来的士兵生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赶紧讨好地打圆场道:「是啊,是啊!还请赵副将以大局为重。」 「滚!本副将的事情还轮不少你们来操心!」心中气结,赵龙就纳闷了。这看上去瘦弱的男人到底是哪来的胆子,竟然面对他凶神恶煞的面容没有半分畏惧,扯着嗓门吼道。 针锋相对的结果,自然是两看相生厌。 赵龙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小妹,就跟防贼似得。小妹也不气恼,她本就是为了容祀而来,至于其他不相干之人,权当是空气中不好闻的气体就罢了。 「公子,不知你师承何处?可有解救良方?」几个军医已经商讨了整夜的对策,都没能拿出下手的方案,急切道。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气色看上去不错,胸膛有节律地起伏,唿吸均匀,若不是事先被告知他昏迷了,小妹肯定会误以为容祀贪睡,不愿意起床呢。 晶亮的星眸翻滚着复杂的神情,往昔歷歷在目,还记得他出征的那天。亲口答应她一定会活着回去。 这场重逢来得意外,却不是小妹心中所期盼。 如果可以,小妹宁愿选择永生不见,只盼着拥有阳光般温暖笑容的男子能够平安康健。 压下心中的愁绪,收敛神色,缓步上前:「麻烦让让。」 「你不是很厉害吗?站在那里不能看吗?」说实话,在耳城里寻访高人实属无奈下策,赵龙很担心眼前嚣张的娘娘腔会不会是蛮夷部落派来对将军不利的奸细。 眉头轻挑,眼神中掠过凌厉的煞气,似乎是看出了赵龙的顾虑。小妹顺势坐在桌案边,沉声道:「常言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赵副将在入城口贴下布告替大将军寻访良医,就应该早有觉悟。若是你一意孤行,总是这样瞻前顾后,那请恕在下无能为力。」 语毕,小妹故作轻松,悠然起身,准备离开。 「公子且慢!」军医拿不出良策,却忧心大将军的状况,齐声挽留道。 「将军千金之躯,你若是能够药到病除,我赵龙这辈子甘愿替你当牛做马。但要是你敢对将军不利,就休怪老子辣手无情!」 警告的话语恍如利刃。直直戳向在场每个人的心中,明明是阳春暖日,却生生让人觉得如同寒冬腊月般冰冷的感觉。 不过,小妹根本没有任何怯弱的表现,反倒是豪爽高声道:「即是如此。那本公子就等着赵副将实现诺言的那天!」 嚣张,简直狂妄之极,这是赵龙对小妹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印象。 直到很久之后,他常常看着少年将军对着大漠的银盘皎洁发呆,嘴里时常不自觉地哼唱他闻所未闻的曲调,他才知道原来当日不畏惧他丑陋容貌的娘娘腔,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冷哼出声,赵龙将挡在彦望面前的身体挪开,小妹知道军人有自己的气节,宁可在战场上流血,也绝对不会向不认同的人低头,他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礼貌地冲着身后几位仗义执言的军医点头,潇洒地甩起衣摆,大步流星地行至彦望的床榻前。 其实,说实话小妹兵不通晓得医术,唯一能仰仗的也就是身上的血了。 当初,它能解了容峥的蛊毒,现在或许,也能唤醒沉睡的容祀。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麻烦你们都出去。」她不会医术,尤其是军医在场,很容易露出破绽。 「这恐怕不妥吧?」军医生怕赵副将又要发作,率先出言,活络气氛道。 「看病就看病!我们又没碍着你。你个娘娘腔到底懂不懂医术啊!」粗声粗气地开口,赵龙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怎么就相信这娘娘腔能够救醒将军呢。 低头看着容祀英气的小麦色脸庞一眼,小妹心里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顿时大怒。声音徒然拔高,痞气嚣张地反驳道:「你给老子闭嘴!你懂什么东西,想当初本公子跟着师傅在天池圣山学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夹角旮旯里呢!」 「神医古月是你什么人?」军医耳尖地听到小妹口中提及琉月国的天池圣山,不由神情激动,难掩兴奋问道。 古月借你名头用用,你别介意哈。 小妹在心中自我安慰着,面上却始终淡定,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气定神闲道:「自然是家师。」 忽得,安静的大帐内突然发出几声轻咳。 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从小妹身上转移,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平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身上。 「将军!」赵龙大喜,几个跨步上前,将小妹挤到边缘,急切唿唤道。 军医面面相觑。都表示十分震惊,他们在大帐中呆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听到将军发出任何声音,没想到神医徒弟傅公子刚来,将军就有了知觉反应,纷纷上前拜託道:「公子,将军就有劳您费心了!」 说着,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赵龙拖出了营帐。 「咳咳咳……」容祀不舒服的咳嗽声再次响起,小妹急忙上前,温柔地轻拍他的胸口,替他顺气。 望闻问切,所有医者会的她都不会。 她从怀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尖刀,朝着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 殷红的血液洁白的皓腕蜿蜒而下,一点点地进入容祀的嘴里。 待到餵血结束,小妹掏出绣帕的时候,她愣住了。 月白色的帕子上,清楚地绣着一个峥字。 她失神地看着手里的帕子,又将它放回了衣襟,重新扯了中衣的布料,包扎好手腕。 「容祀,他们说你昏迷一天一夜了,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更像是太累了,睡着了呢?」没有外人,小妹觉得没有刻意遮掩自己声音的必要,空灵的嗓音像山涧流淌的清泉,缓缓倾泻而出,就像是跟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随便聊天调侃。 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涛涛不绝地说了许多。 直到夜幕低垂,军营中生起堆堆篝火,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才开始正视容祀昏迷的事实。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忘了容峥 所有的无奈最终化为一丝丝,一缕缕哀愁,揉进温暖的空气中。 「哎,你说我要是现在出去,告诉你的手下,我不会看病,会不会被他们大卸八块呀?」小妹单手撑着下巴,身体亲昵地靠在床沿边。眼睛中透着调皮地神采,眨巴道。 没有人回应,小妹的情绪降至了冰点。 不死心地蹙眉,依旧自言自语:「景行,你醒醒啊,别睡了。我是小妹,我来看你了。」 「……」小妹喋喋不休,似乎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跟老朋友讲,只是她却只能落寞地唱着独角戏。 口干舌燥地重重吐出口浊气,小妹勐得起身,单手插在腰际,带着警告地语气不客气道:「喂,本姑娘跟你说话呢?你就算生我的气,也要醒过来,才能出气嘛!」 门帘缝隙中偶尔透进几道光亮,借着外头篝火的光亮,小妹摸索着起身,想要去点灯,嘴里还振振有词地抱怨。 赵龙守在外头不敢离得太远,隐约间听到营帐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听不清楚具体什么内容,想进去又怕延误将军的治疗,只能踌躇地在外头高喊:「公子,将军醒了吗?」 大军驻扎在大漠和城池交界的地带,虽然生活环境不像大漠上恶劣,但是经过大小战役洗礼,加上老弱病残总共十万大军,如今剩下的青壮年士兵已经为数不多,除却病死战死的残兵,满打满算最多不到两万人。 夜幕降临,士兵们都翘首等待着厨房放饭,这个时间点也是军营里防备最为松懈的时刻。 军营西北角僻静处,黑暗肆虐笼罩,这里原本住着几十个年老的残兵,但是都在上次战役中被派上了战场,最后无一人生还。 破旧的营帐早就空置多时。很久都没有人问津了。 「呜呜呜……」忽然广漠幽深的大漠传来一阵哀鸣,小妹身体僵硬竖耳倾听,周身都出于高度戒备状态。 西北角丛丛杂草中间,一道黑色的中等身姿正在缓缓移动。朝着军营核心位置靠近。 他仿佛对巡逻队布防的规律瞭若指掌,每次都能够轻松地躲过士兵,畅行无阻地摸到了大将军的营帐外头。 赵龙在外头等得心焦,老半天也没等到神医徒弟的回应。再也按捺不住地直接掀起了帘帐。 「你进来干什么?不怕你家将军着凉吗?」小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容祀的身体扶起来,正想再餵他喝点血,却被被鲁莽闯进来的赵龙打断。顿时怒斥道。 「你餵将军吃什么?」 「我……」 「什么人鬼鬼祟祟!」小妹才想开口,赵龙突然转身冲出营帐,高声道:「保护好将军,其余的人跟我走!」 透过帐篷外的幢幢暗影。她能够感受到军营里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 小妹抬起容祀的下巴,只见他凸起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她就知道血已经被他咽下去了,该做的、能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尽力了,接下了就要看景行的造化了。 失血有点多,头有些晕,小妹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塌边,静静地等待。 「噗……」突然,大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就像是地毯被人掀起,然后再重新回落到地面上的响动。 缓缓起身,顺手抓起容祀常年不离身的宝剑。护在胸前准备随时发动攻击。 「东边没有!」 「南边也没有」 「启禀副将,已经搜遍了,还是没有发现刺客的下落!」 「……」派出去的士兵陆续回报的声音,似有若无地徘徊在小妹的耳畔。她听着。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暗道:这刺客莫非是插上了翅膀? 地毯被人掀开,突然从地底下冒出一个黑乎乎的类似脑袋的东西,小妹顿时惊声喊道:「谁!谁在那里?」 守在大帐外的士兵听到里头的动静:「傅公子,将军没事吧?」 「我是来救容将军的,你千万别误会!」那人才从地底下钻出脑袋,还未来得及将身体移出地洞口,就慌忙开口解释道。 星眸中闪过凌厉的光芒。小妹收敛情绪,无所畏惧地跨步上前想要看清对方的样貌。 「傅公子?」士兵询问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知为何,眼前出现的不速之客总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听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心中百转千回,外头士兵催促的声音让小妹无法正常思考,正烦躁地不知该如何做出抉择的时候,对面男子矫健的身姿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卓尔!」杏仁瞪大。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意外地高喊出声。 「公子认识在下?」卓尔身着蛮族服饰,头髮整齐地半束在后脑勺,披散在肩膀上的头髮全部都编成了小麻花辫,小妹真的很难将眼前的英气少年跟当初在上京城街头偶遇的衣衫褴褛乞丐联繫到一起。 卓尔目光中泛着灼热的光晕,心中的那个她的影像被描画地越来越清晰。 眉头反覆蹙松好几次,不确定的视线落在小妹的身上,在微愣片刻后,终于在情绪中流露出不敢相信的意味,踌躇道:「小妹姑娘?」 「你小子怎么上这里熘达来了?」 卓尔强自压下故人重逢的激动情绪,直接进入正题,面容沉稳道:「我特地来看彦将军的。」 说着,他三步并两步大跨步走到彦望的床榻边,拉开被子将彦望的左手拿出来翻看。 当初在帝都的时候,小妹就觉得卓尔的身上有故事,就算已经沦为乞丐,为了救妹妹出火海,沦为偷盗的小贼,可是他身上那股子与身俱来的傲骨却并非逆境能够将其遮挡住的。 「容祀昏迷跟你有关?」许是出于直觉,虽然是疑问的话音,但语气里却字字透着肯定。 三日后,将军大帐门口以赵龙为首的将领齐聚,声势浩荡的喊话声响彻蓝天白云之际。 「请大将军三思!」 卓尔偷熘进军营当晚,整座大营顿时陷入了风声鹤唳的紧张局势。自从那晚后,士兵巡逻的力度较之往日更胜。 容祀陷入昏迷的原因,小妹从卓尔口中知晓,原来是被大漠中特有的「金线蝉」蜇伤所致。 听说此物罕有。若非有心人饲养,很难在大漠恶劣的环境下存活。 所以从卓尔的话语中,小妹能够分析出当时容祀带着小分队潜入蛮夷腹地时候,情况有多么危险。 「你真的要帮他吗?」小妹单脚搁在凳子上,歪着脑袋,神情灼灼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英气的小麦色脸颊上神情凝重,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还能察觉到严肃背后男子落寞的情绪。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傢伙难缠呀?不愧是容峥的堂兄弟。 小妹百无聊赖地撑起身体。已经像鸵鸟一样逃避了好几天的问题,看来今天无论如何都避无可避了。 「我忘记容峥了,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忘记其他人,为了不让彼此痛苦,所以我选择离开。」语毕,投给容祀一个询问的眼神。继续道:「明白了吗?」 「容峥他没来找你?」 小妹不置可否,容峥有没有找她,她还真不知道。 至少,这一路走来,没看到什么通缉令。 毕竟,容峥现在已经成了一国之君,要想找人,更加易如反掌了。 还有,他身边有那么多帮手,她一路上,从未刻意隐藏行踪,可是至今也没有人来抓她回去。 心念流转间,小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我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做了什么?」 「容谨被圈禁了,你知道吗?」 「图谋造反,意图弒君,圈禁已经是最小的惩罚了。」 「看来你对朝中的局势还是很清晰的嘛,你心里还有他的,对吗?」 小妹避开容祀的目光灼灼,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呢?放着上京不待,干嘛要在这南境边防吃风喝沙?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会留下你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们母子二人吧 容祀神色淡淡的,并没有立刻接话。 两人间,流转着某名的尴尬。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小妹闻言,微楞。 今后的打算,她还真没怎么考虑过。 思索间,她杏眸里的光不由柔和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容祀注意到她的动作,温暖的目光里,掠过一丝纠结。 最后,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鼓起勇气道:「小妹,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子二人吧。」 「景行,我……」 「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看着容祀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小妹沉默了。 掀开营帐的瞬间,守候在外面的将领就齐刷刷跪地。 「将军!」所有将领跪地,齐声喊道。 「你们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是想造反吗?」小妹以神医徒弟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跟在容祀的身后,阳光灿烂照在眼前男子的铠甲上熠熠生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将军要打要杀,我李达绝无怨言,只求将军看在几万士兵的份上,不要再以身犯险!」语毕,李达重重地磕头。 「蛮夷狡猾,说不定这次又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邀请将军出席他们的达姆次大会,就是为了来个瓮中捉鳖!」赵龙同样不贊同将军以身犯险,抱拳谏言。 其实,卓尔作为蛮族部落的王子出现在小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挺震惊的。 只是,从他的话语中,他们得知其实蛮族在大漠中生活了上百年,他的父亲原本是蛮族三十六部的统领,可就是因为不好战,不愿意对大齐发动战争,最后遭到了别有异心的舅父的毒手。 而他和妹妹为了逃开迫害,才会逼不得已远离大漠家乡,一路流浪来到天传国政治权利的中心上京…… 落难的公主在阴差阳错间被小妹救下,狼狈的王子在机缘巧合中同样受了小妹的恩惠。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受害者从来都只有无辜的百姓,不论是大漠的子民还是天传国边境朴实的百姓,他们都是这场战争最无辜的牺牲品。 如果可以,小妹也希望战争能够尽早结束,边境能够永享太平,不为任何人,只是出于本心。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数月,我们一路从漠南打到漠北,死伤无数,难道大家还想看着士兵血染沙场吗?」容祀没有回应属下的问题,慷慨陈词地反问道。 浑厚的嗓音迴荡在空旷的校场上空,众人面面相觑,无力地垂下脑袋,他们都经歷过战争的残酷,面对将军的质问,他们无话可说。 ---- 卓尔带着妹妹和伊娃伊拉两姐妹一起回到了大漠,几经周折。联繫上父汗旧部的忠诚支持者,在他们的拥戴下,得以顺利回归蛮族部落。 作为旧主的遗孤,尤其是失势的王子,他的身上背负的不仅仅只有杀父之仇。更肩负着为千万子民谋福祉的天职。 少年身着部族皇室象徵的服饰迎风伫立,目光远眺,入目尽是黄沙漫天,茫茫无际的大漠边缘,隐约能够看见一支蜿蜒的骆驼商旅队伍正在缓缓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 「她也会来吗?」褪去舞娘华丽的纱衣。伊娃妆容清雅,一身蛮族年轻少女的装扮,眼神中充满了期盼,问道。 伊拉刚从卓玛的住处玩耍回来,没有发现姐姐的身影。便出来寻找。 没想到竟然撞见了大王子跟姐姐幽会的画面,她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唇,嫉妒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都湮灭,直到舌头品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 收拾好情绪。伊拉将招牌式的天真笑容挂在脸上,不管不顾地高喊:「姐姐!」 身后突然响起妹妹的声音,伊娃有些不知所措地挣扎着从卓尔的怀抱中脱身:「妹妹,你不是跟卓玛一起骑马去了吗?」 笑容略微僵硬片刻,为什么大王子温柔的目光从来都没有给过她? 伊拉抿着嘴唇,勉强道:「嗯,我刚从卓玛那里过来。」说着,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卓尔面前,故意装作没看到卓尔抱姐姐的动作,疑惑道:「大王子怎么会在这里?」 「伊拉,不许胡闹。」伊娃很清楚妹妹的个性,她不懂得人情世故,也很容易意气用事,平时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 若是卓尔还是从前一文不名的男子,她大可以轻松面对。只是如今人家是部族的王子,身份地位尊崇,而她和妹妹只不过是流落在外的孤女,实在不敢奢望太多。 伊拉吐了吐舌头:「姐姐,人家那里有胡闹了!大王子他一个大活人本来就站在你旁边。刚才我还看见他抱你了呢!」 「咳咳咳……」跟她姐姐的亲密举动被撞见,卓尔尴尬地咳嗽起来。 伊娃本想解释些什么,只是就是在她犹豫是否该开口的时候,突然传来守卫的报告声,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报告大王子,大齐使节已经到了。汗王请你过去金帐商议。」 「回禀汗王,我马上就过去。」卓尔收敛神色,将眼底的温柔悉数藏起,恢復冷静,沉声道。 卫兵得令命令。不敢多做停留,立马转身离开。 「你去吧。」伊娃投给卓尔粲然的微笑,懂事道。 「晚上的达姆次宴会我会派人来接你…你们姐妹俩的。」卓尔话说到半路,才想起伊拉还在旁边,不自然地改口道。 重重地点头。伊娃知道自己没有痴心错付,笑道:「好,我等你。」 只是,姐姐和卓尔情意绵绵的对话,落在伊拉的眼中。却觉得分外刺眼。。 「大王子别让汗王等着急了。」伊拉毫不犹豫地打断,装出一副识大体,明大义的样子,催促道。 眷恋地望着少年老成的男子远去的背影,伊娃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久久无法自拔。 「姐姐,你听说了吗?晚上的宴会,汗王要替大王子选王妃了。」从卓玛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伊拉完全没有了骑马玩乐的兴致,尤其是见到姐姐跟大王子两情相悦的模样,心里就更郁闷了。 「是吗?」脸上划过一丝落寞的神色,伊娃淡淡道。 自己得不到大王子的亲睐,姐姐却得到了,可那又如何?还不是照样卑微地过活,永远都见不得光。 心中百转千回,伊拉知道姐姐到底还是顾念着她们的姐妹之情:「伊拉知道姐姐喜欢大王子,今晚他就要定亲了,难道姐姐不难过?」 她只是一介舞娘,幸蒙天神眷顾才让她遇上真命天子,除了一身还算出众的舞艺,能够在卓尔烦闷的时候送上消遣愉悦,伊娃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帮到心爱的男人。 收起眼底的悲伤,伊娃语气平静道:「难过?妹妹觉得我有资格难过吗?」 难道姐姐不想成为大王子的王妃?伊拉不明所以,皱眉脱口而出道:「姐姐不想当王妃,不如让给妹妹我吧。」 「伊拉!你住口!」 「哼,我就说嘛!王妃的身份是这个大漠上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姐姐口口声声说不想,现在妹妹说要当,你却不愿意了。」说着,伊拉冷下脸。不顾情亲决绝道:「我们生下来就拥有相同的容貌,大王子能够喜欢姐姐,照样也能喜欢上我这个妹妹,只要姐姐不从中作梗就行!」 刻意加重语气,伊拉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拆散她们的姐妹深情。昔日共患难,同进退的日子却伴随着安逸生活的到来,不復存在。 伊娃老早就察觉到了妹妹对卓尔有不同寻常的感情,为了照顾妹妹的情绪,卓尔多次提出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她都婉言拒绝了。 重重地嘆了口气,轻声无奈道:「还记得小时候阿爹打猎带回来的小狐狸吗?记得当时你见了,喜欢得不行,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可是,那只小狐狸偏偏喜欢蹭到我的被窝里来。每天早上你满怀期待的醒来,结果发现小狐狸弃你而去。结果如何伊拉你还记得吗?」 「姐姐,你的话还真多!这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了,现在还拿出来说做什么?阿爹早就不在了,阿娘也不要我们了。那只狐狸最后也失踪了,除了我们姐妹二人,那个所谓的家还剩下些什么?」懒得跟姐姐矫情,向来她想要的东西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染指。 伊娃看向妹妹的眸光不再谦卑,满脸肃然开口:「其实。小狐狸失踪的时候我就在你的身后。」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伊拉正欲转身离开,身后突然响起的那道声音,让她整个人如遭电击,抬起的脚僵在半空中,久久都没有落地。 直到伊娃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掌心拍在她的肩膀上,她才勐然回神,语气中带着些许慌乱。狡辩道:「姐姐什么意思?妹妹听不懂!」 「阿爹是被一群狐狸活活咬死的。可是,在山里狩猎多年的阿爹为何会无缘故无遭到群狐的攻击呢?这么多年,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原因?」伊娃的思绪飘荡九霄云外,脑海里不断浮现儿时生活的温馨画面。 她答应过阿爹要好好照顾妹妹,所以这些年来,她从来都没有迁怒妹妹,只当她年幼无知才会铸成大错。可她的谦恭友爱换来的却是妹妹无情的背弃,她可以为了世间唯一的亲人放弃所有,甚至是对大王子的爱。 如果上苍给她再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一辈子都跟妹妹流离失所,至少这样她最看重的姐妹情谊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 「伊娃,你别仗着大王子喜欢你就血口喷人污衊我!你是不是老早就把从前的事情告诉大王子了!」伊拉怒火中烧,歇斯底里地冲上前,用力地甩了她一巴掌,吼道:「难怪他不喜欢我!都是你!都是你在背后搞鬼作怪,亏我以前还把你当成好姐姐看!」 脸火辣辣地烧疼,伊娃不可置信地看着妹妹暴露本性,一字一句冷声道:「小狐狸没有失踪,她是被你活埋的!爹不是死于意外,他是被你害死的!那群狐狸是来寻仇的!都是你自私自利任性妄为,才会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冰冷的话语就像一把把锐利的尖刀,刺得伊拉的心脏生疼,她只觉得脑袋发昏,整颗心有种随时爆裂的感觉。当年因为嫉妒姐姐得到小狐狸的青睐,出于她得不到的,姐姐也别想拥有的心里作祟,所以才会有发生过去种种。 只是,伊拉做梦都没想到,阿爹竟然是这样被她间接害死的!用力地摇头,无法接受伊娃口中诉说的事实,疯狂地抓住伊娃的肩膀,质问道:「你胡说八道!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的!」 金帐外,卓尔已经久候多时,直到大帐里传来汗王接见的消息,他才迈开稳健的步子进入。 「拜见大汗。」王子拜见,无需行跪拜礼。卓尔右手放在胸前,礼貌道。 大位上端坐的男子本是他的舅父,更是他的杀父仇人,可是他现在却只能委曲求全。屈服于他的威势下。 低头垂眸的瞬间,他眼里快速地掠过杀气,不过只是转瞬的功夫,卓尔就已经恢復了平日的状态。 蛮族三十六部的头领已经齐聚。大汗喀什撒度阴鹜的眼神落在天传国的来使身上,嚣张道:「不知使者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今日前来的人身份非比寻常。从来都没见过大将军亲自深入敌人腹地谈判,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大汗,容大将军是本王请来的客人。」卓尔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汗王的掌控中,大方承认。 「哦?大王子真是有心了。今日可是咱们部落最重要的节日,没想到还能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汗王讲话阴阳怪气,让人听不出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小妹今日乔装成容祀身边的贴身卫兵,感觉到金帐中气氛因为卓尔的到来,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她偷偷地伸手,扯了扯容祀的袖子,低声道:「直入主题。」 「兰珠公主,你不能进去!」 外头突兀地响起嘈杂的声响,紧跟着帘帐被人掀开。 众人好奇地循着光亮望去,只见一名女子头戴各色宝石镶嵌而成的头冠,满脸气鼓鼓的表情,毫无顾忌地冲进了大帐中。 「大汗饶命!」负责看守金帐的侍卫脸色惨白。惊慌地跪地求饶道。 「兰珠,不得无礼!没看到今天来客人了吗?」喀什撒度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在他登基为汗王后就被顺理成章地立为下一任王的接班人。而眼前这个小女儿,就成了大漠里横行霸道的苍狼。仗着他的宠爱,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汗王威严凌厉的表情出现一丝龟裂,女儿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原本僵硬的气氛。 「卓尔哥哥,你怎么不找兰珠玩?」 喀什撒度在心中感嘆女大不中留,在外人面前,语气中透着淡淡的责备道:「父汗在商量国家大事,要闹出去闹。」 说着,便要招唿侍卫将公主拉出去。 「哎。你看女人傻眼了?」小妹不动声色地凑到他耳边,嘀咕道。 鼻翼间萦绕着熟悉的香气,容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狂乱地跳动,他暗自在心里叫苦。可是面上却必须努力维持严肃的表情。 女子特有的嗓音带着蛊惑,让他有片刻的迷失。 勐地打了个激灵,收敛心神,正色沉声道:「别闹。我要办正紧事了。」 什么呀?她好心提醒,怎么还不领情呢? 小妹被容祀的漠然以对气着了,狠狠地踩了他的脚背。 容祀吃痛地皱眉,喉咙里不可抑制地发出闷哼声,惊动了在场所有的贵族,那些带着各种各样情绪的审视目光,纷纷朝着他们投过来。 「父汗,这两人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吗?」兰珠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公主有礼了。」小妹率先起身打招唿,容祀不情愿地起身,连看都懒得看陌生无礼的女子一眼,语气冰冷道:「公主有礼。」 卓尔见状,赶忙出来打圆场:「公主,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坐下来一起听政吧。」 夜幕降临,部落专门用来设宴的空旷草地中央,早就燃起了几米高的巨大篝火。 所有人的席位都是绕着篝火的周围排列,汗王坐在高台最中心的位置,从两边分别是来自各部落的头领,然后就是前汗王的遗孤大王子和大公主的位置,紧挨着他们就座的是天传国使节容大将军以及跟他形影不离的随从小妹。 热情的蛮族姑娘,在篝火旁快乐地舞动,整个宴会顺林进行,气氛并没有像下午金帐中那般紧张。 伊娃和伊拉两姐妹坐在距离篝火最远的末端位置,两姐妹并排同席而坐。可是从开始到现在,相互间都没有任何交流。旁边坐着许多贵族女子,其中大部分都是跟随父亲或是亲戚参加达姆次宴会而来。 兰珠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动着,嫉妒的毒蛇每时每刻撕咬着她的理智。原以为卓尔哥哥已经慢慢被她感动,下午还主动提出邀请,让她陪伴在身旁。今晚父汗很有可能会给卓尔哥哥赐婚,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的良缘。 「宝蓝,过来。」怨愤瞪着席位最末端的位置,兰珠冲着身后的侍女招手。 「公主,有什么吩咐?」侍女躬身快速上前,跪在草地上。等候吩咐。 兰珠在侍女的耳边嘀咕了半天,最后侍女神色几经转变,声音里带着颤抖,怯懦道:「公主。这样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你是不是想找死?」兰珠目露凶光,亮出锋利的抓牙,厉声威胁。 「公主饶命,奴这就去办!」 大漠深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是烈日炎炎,晚上却冷得让人瑟瑟发抖。小妹缩着脑袋,下意识地用两只手来回揉搓着肩膀取暖。 容祀端起手边的酒碗,仰头豪气地一干而净,引来旁边部族头领的连声贊好。 不过,他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些赞赏声,迳自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在众目睽睽下替小妹披在了身上。 「这样会不会好些?」温柔的男声在小妹的耳畔响起,让她脸上没来由地燥热起来,尴尬地将身体挪开半分,随意抓起盘子里的羊肉,吃了起来,仿佛这种时候,只有吃东西才能缓解她内心纷乱的莫名情绪。 没有得到回应,容祀清澈的眼眸中展露笑意,语气轻松道:「吃慢点,小心噎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火树银花不夜天 欢快的乐曲声骤然停止,就在众人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音乐。 小妹听闻,神色微变,低声道:「怎么突然换曲风了?」 「有什么问题吗?」英气的脸色露出疑惑的表情,沉声道。 汗王坐在高台上,也注意到宴会曲调发生转变,跟往常达姆次宴会欢快喜庆的风格有出入。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乐师是新来的吗?」 「启禀大汗,奴这就去问问怎么回事?」随身侍从,小心谨慎地应对道。 喀什撒度神情阴鹜,满脸不悦地厉声道:「不必了,将那些乐师都拉出去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汗王随便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人的生死。这样的信息落在部落首领的耳中,无疑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算是变向警告他们不要做出忤逆王意的事情。 小妹短暂的惊讶过后,神情中反倒露出兴味盎然的模样,容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边女子微妙的情绪变换,悠悠开口:「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拜託。你就不能念我点好呀!」小妹郁闷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反问道。 容祀失笑,也不再言语,安静地等着接下来的好戏上演。 热情似火的曲调迴荡在宴会场地上空,却始终不见舞姬表演,正当所有人都翘首企盼的时候,兰珠公主骄横的身姿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父王,你不要为难乐师了。歌曲是女儿让他们演奏的!」女子满脸都是蔑视的神情。扬言高声道。 小妹犀利的视线落在倨傲站在中间的蛮族公主身上,眸色不由加深了几许。 伊娃紧抿嘴唇,脸色泛着些许苍白,而伊拉则是神情阴鹜,整个身体僵硬。 卓玛双眸中隐约浮现出怒气,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她一直都知道兰珠看不怪伊娃两姐妹,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在今日如此重要的宴会上,揭露她们的短处。关键是她也曾经参与过那段不堪的过去。 「哥哥,她实在太过分了!」卓尔两兄妹的席位靠得很近,卓玛不动声色地走到哥哥身边,气恼道。 少年老成的男子,那双跟实际年龄极为不相称的眼中划过慑人的煞气,隐忍道:「不许生事,退下。」 他们兄妹得以重返大漠权利的中心,哥哥付出了很多。她知道自己没用,不能帮上哥哥的忙,所以卓玛一直都安分守己,谨言慎行。就是不希望自己稍有不慎,给汗王抓到痛脚,藉机要挟哥哥。 美丽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冰冷,埋藏在心底的仇恨种子。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茁壮成长,她不清楚哥哥的想法,却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们的尊严。 「兰珠公主,是想给大家展示高超的舞技吗?」曾经她也是高高在上的正牌公主。都是喀什撒度这个奸佞小人,仗着父亲的信任,恩将仇报,不仅篡权夺位而且还残忍地杀害了她的父母。 卓玛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子。缓步走到空地中央,跟兰珠并肩而立。 大漠上身份最为尊贵的两名年轻女子齐聚首,顿时引起了周围贵族女性艷羡的尖叫声。 小妹神情淡然,用手肘碰了碰容祀的手臂,压低声音问道:「那边准备得如何?」 「已经差不多了。」小麦色的脸上流露出坚定的神色,这时候,卓尔恰好投过询问的眼神,两人视线相触碰。默契地互相点头示意。 喀什撒度眯起眼睛,观察着席位上众人的表现,眼神中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兰珠,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连我们尊贵的卓玛公主都让你惊动了?」 「父汗,女儿听说咱们部族里来了姊妹花,而且舞姿堪为尤物,所以才命乐师临时换了曲风。」兰珠满脸诚恳,伪装道。 话音落下,周围迅速响起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这时,伊娃突然从席位上站起身,在众人的瞩目下大方地行至兰珠的右侧站定,坦然道:「公主谬赞了,伊娃自幼跟妹妹在外漂泊,在遇上大王子之前,一直都在青楼卖艺为生,也算不上什么舞技高超,只不过是比普通女子更懂得如何讨男人欢心罢了。」 顿时,宴会场一片譁然,各部族的头领个个脑满肠肥,色慾薰心的猥琐目光不停地在伊娃身上游走,仿佛要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都剥光似得。 压下心中的厌恶,伊娃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礼貌道:「大汗若是不嫌弃,奴可以即刻起舞。」 「伊娃!」卓玛满眼都是担忧的神色,情绪激动地喊出了声。 「喂,你姐姐都上场了,你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还傻坐着?」旁边不知名的贵族女子,语气嘲讽提醒伊拉。 「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用得着你们多管闲事吗?就你们这群长舌妇,连替我姐姐提鞋都不配!」在外人眼来,她们就是对相依为命的姊妹花,伊拉表面上故意装出很气恼替姐姐打抱不平的模样。可是字里行间却无疑是在替伊娃树敌。 「你这个下作的奴隶,竟然敢出言不逊!看我……」女子被气得不轻,当即抡起手掌朝着伊拉的脸上扇过去,只是她手甩到半空中。突然觉得手腕处一阵钝痛,发出悽惨地喊叫声:「痛…啊!谁,是谁?放手!」 这时候,有人惊慌地出声:「大…大王子!」 那个准备动手打人的女子知道是大王子掐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顿时惨白,僵硬地回头,露出花痴的笑容:「大王子,我叫……」 话还没说完。就被伊拉抢白:「你叫什么名字,卓尔哥哥都没兴趣知道,要是识相就赶紧闭嘴!」 兰珠本想藉机羞辱伊娃,结果人家主动大方承认自己的身世来歷。反倒是显得她小家子气。尤其是卓玛还在旁边帮衬讲话,狐狸精非但不用献舞,而且还在父王面前落了好印象,真是让她生气。 正好筵席末端发生的情况,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机会,兰珠小跑上前,亲昵地抓住卓尔的手臂往上噌:「这位就是伊拉吧,果然跟你姐姐是一个膜子刻出来的。」 「我们本就是孪生姐妹,没有谁像谁的说法!」从小到大,旁人总是夸姐姐听话懂事,而她永远都只能是陪衬,她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做陪衬。 篝火烧得噼啪作响,旺盛的黄色火苗狂舞乱窜,在冷风中肆虐张扬,整个部族都陷入达姆次宴会带来的疯狂中。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正上演着一场刀光血影的惨烈厮杀。 赵龙带着五十号精干勐士潜入蛮族腹地,他们根据卓尔提供的三十六部头领贴身所带将领具体安歇的位置。逐个控制,终于在无声无息地干掉几百号精明能干的巡逻侍卫队后,成功地将他们软禁。 「砰啪……」苍茫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美丽的七彩烟花,那是胜利号角响起的声音。 喀什撒度眼眸中写满了疑惑,正想派人前去查看烟花来源处,就听到女儿兰珠兴奋地喊叫声:「父王,父王!你快看,这是卓尔哥哥为我准备的火树银花!」 「大王子倒是有心。」卓尔会对女儿献殷勤,喀什撒度并不感到意外,敛眸意有所指道。 「汗王,今天是我们部族一年一度的大日子,兰珠公主的年纪也不小了,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羌仪族首领膝下有独子恰好到了适婚年龄,早就盘算着如何跟部族的王攀亲事,满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这老傢伙什么眼神,干嘛总是盯着她看! 兰珠在心中腹诽,语气不善道:「本公主的婚事还轮不上别人家的父王来操心!」 「我……」羌仪族首领气结地说不出话来,明知道公主性子刁蛮,可是为了自家儿子和部落有光明的前程,只能忍下恶气,假装宽宏大量,不在意道:「汗王,兰珠公主性格率真爽朗,不亏是我们大漠女子的典范!」 小妹手里抓着羊腿,卖力地啃咬着,听到这恭维的话,她差点没把吃下肚子的食物吐出来。 晶亮的星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含煳不清地讽刺道:「说瞎话也不怕闪到舌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各方阴谋 「容大将军身份尊贵,在天传国的地位举足轻重,身边侍卫的质素可不怎么样。」蛮族三十六部的头领对于突然造访的天传国使节本就没有好感,有人更是迫不及待地发难道。 跟大齐的战事愈演愈烈,经过几个月的拉锯战,双方都已经损兵折将,精疲力竭。 大漠本就物资匮乏,连番征战。已经造成了粮食储备的空虚,这也是喀什撒度为何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将大齐使臣拿下的原因。 若是要长久对峙,于蛮族来说,并非良策,反倒是大齐泱泱大国,幅员辽阔,就算他们因为不熟悉大漠地形气候,一时失利。可随着年月的增长,等到他们的大军适应了大漠多变的气候,结果就很难讲了。 「本将军身边的人质素如何,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容祀脸上瞬间笼上浓重的萧杀之气。嗤之以鼻道。 「你…你简直目中无人!别以为自己是大齐的将军就了不起!现在你可是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就不怕我们的王杀了你吗?」宴会的气氛骤然发生转变,华丽的歌舞早已悄然隐退,陷入靡靡之音的首领纷纷回神,有人率先气愤质问道。 「真是放肆!」 「汗王,这完全是在藐视你的威严,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替死去的大漠将士报仇雪恨!」 「……」 从四面八方传来叫激动的叫嚣声,充斥着整个宴会场的空气。 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篝火堆,被肆虐的狂风吹得东飘西盪,火星随风飘散,远远看去就像萤火虫,似乎要在一夜间,将一生的光和热全部释放出来。 卓尔老成持重的脸上,破天荒地露出焦虑担忧的神色,他深邃的目光静静地落在侍卫打扮的小妹身上,嘴唇犹豫地蠕动了几下,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内心的挣扎,保持沉默。 他在等,等待合适的时间,过往恩怨情仇,都会在今晚有个了结。 没有强有力的后盾,没有可以绝对信任的盟友。所以他必须步步为营,谨慎地走好每一步路。 陪同前来的女眷,早就在汗王的示意下,陆续退场。伊娃和伊拉两姐妹。各自怀揣着心事,一步三回头地勉强离开。 塞外草原,风光秀丽,春日的夜晚。风袭来夹杂着花草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可那熟悉的故乡味道,只能永远留在记忆中,如今要终日面对的只有漫天飞扬的黄沙和来自周遭各方算计的阴谋。 「姐姐。除了大王子,你的心里还剩下什么?」伊拉决绝地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道。 家已破。人已亡,自幼相依为命的姐妹,如今也形同陌路,她的人生到底还剩下什么?伊娃眼底止不住流露出浓浓的哀伤,垂下头并不言语。 对于伊娃的表现,似乎早在伊拉的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她反倒是觉得松了口气。冷声继续道:「既然一无所有,就请不要再执着,大王子喜欢你没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性格到底合不合适留在他的身边?」 「他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如今只不过是暂时被束缚住了翅膀,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定能成为大漠的霸主。而你呢,就像是在地上奔跑的白兔,心里害怕苍鹰的接近,但你还是控制不住地时刻仰望他。」伊拉挺直嵴背,重重地吸了口气,迳自道:「想爱不敢爱,想留不敢留,不就是姐姐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嗡……」伊拉的话就像咒语,困扰着她的思绪,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妹妹的话的确刺激着她身上每一根神经。 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身后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伊娃已经没有心思去顾及。 最后,她只觉得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随后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瘫倒在了地上。 宴会最高处,大漠的王气定神闲,端坐其上。 兰珠倔强地不肯离开,执拗道:「父王,你答应要给兰珠找个如意郎君的话还算数吗?」 喀什撒度眼底闪过算计的精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沉声道:「怎么?莫非我的宝贝女儿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舅父,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明知道我是带着目的回来,竟然还任由自己的女儿陷入我精心编织的情网当中? 卓尔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兰珠的怀里抽出。抢白道:「汗王,大齐来使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能够在边关战事上达成共识,请汗王以大局为重。」 说着。卓尔冲着杀父仇人,行了皇族最尊贵的大礼,以示忠诚。 「大王子不亏是前任汗王的继承人,果然有颗忧国忧民的心,大漠的百姓真是要感谢你的所作所为了。」当年参与迫害卓尔父亲的部族首领夹枪带棒地发话。 喀什撒度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着卓尔。 「喜拉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兰珠虽不问政事,可是只要有人跟卓尔哥哥过不去。那她就绝对不能依,情绪激动质问道。 「珠儿,不得无礼,他可是你的喜拉伯伯。怎么可以如此没有礼貌?还不赶紧道歉!」喀什撒度佯装发怒,严肃道。 小妹很纳闷了,怎么才短短几个月的光景,昔日街边落魄的小乞丐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爬上今天的高位的? 她侧过脑袋,将视线放在了站在中央的大胆女子身上,如果之前她想不明白,那现在她已经完全了解了个中潜在的缘由。 卓尔两兄妹,他们都拥有一双能够摄人魂魄的迷人眼睛,不同于妹妹卓玛眼中透露的冰冷,卓尔充斥着浓烈情感的眼眸对女子来说,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喜拉伯伯,对不起。兰珠鲁莽了,请你见谅。」敷衍地点头,表示歉意过后,兰珠话锋骤转。迫不及待脱口而出道:「不过,父汗说过额驸让珠儿自己挑选,今天趁着众位族长伯伯都来参加盛宴,珠儿想请父汗成全!」 卓玛退席后。并没有即刻离去,而是躲在不远处的位置,暗中观察着宴会的发展情势。这段时间,哥哥的神色凝重,私下见到他的时候,卓玛总是能够感受到哥哥似乎被重重心事所困扰。 尤其是三天前,哥哥从外头办事回来,他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就连平时敷衍旁人的笑容,都很少显露了。 卓玛粲然的双眸闪烁着担忧,她不敢眨眼睛,生怕错过了发现哥哥有危险的时机。 整个蛮族部落都笼罩在平和的假象中,宴会场上兰珠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当卓尔的王妃,让在场三十六部的首领惊讶不已。尤其有目的跟汗王联姻的族长,更是大唿使不得。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陷入了僵持阶段。兰珠收起平时举高傲慢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和乞求:「父王,女儿请您成全!」 喀什撒度不以为意地挑眉,对于女儿的心思,他早就清楚,之所以任由女儿对卓尔的感情肆意泛滥,自然是出于政治目的的考量。 当日迫于前汗王旧部的压力,他才勉强答应让大王子归位,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确定卓尔两兄妹是否知晓父母惨死的真相,而且多番试探下来,并没有发现异常。 可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些事,有些人,他不得不防。 今晚守在公主帐篷四周的侍卫明显比平日多了数倍,而且都是生面孔。卓玛透过门帘的缝隙,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公主,你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紧张?」苏摩儿担忧地问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局势逆转 「什么人!」突然外头响起侍卫的呵斥声,卓玛以为是哥哥那边出了问题,顾不得许多,直接掀开帘子沖了出去。 只是,她人才出门口,就看到一个满身血淋淋的女子,匍匐在地上,就像死过去一般。 「放肆!你们怎么当差的!」苏摩儿紧跟在公主身后,跑上前,厉声质问道。 借着混沌的意识。漫无目的地爬着,她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何处?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见到明日的太阳?心中的悲凉不断地放大,她觉得整个世界在被相依为命的妹妹袭击的那一刻,全部都毁灭殆尽。 「公…主…,是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卓玛疑惑的视线,不确定地在躺在地上的女子身上游移,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的身形很熟悉。苏摩儿离得近,隐约间听到了被侍卫拖行的女子。口中似乎在呢喃什么。 「啪嗒」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卓玛下意识地上前,弯腰拾起,借着茭白的月光,她可以清楚地分辨出物件的样貌。不由失声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们两个站住!把这个女子的脑袋抬起来,让公主看清楚!」苏摩儿也认出了荷包是公主赠送给伊娃姐姐的,赶忙上前,拦下侍卫。 月上中天,大漠夜间的气温越来越低,盛大的宴会因为女眷离席,歌舞停歇,整个场地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喀什撒度执拗不过女儿的意志,不得不同意女儿的请求,可没想到他不计前嫌地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赐给失势王子。人家还不领情,当着三十六部族长的面子直接拒绝,这让他情何以堪。 顿时,面子就挂不住了,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势,厉声质问道:「卓尔,难道我的女儿还配不上你这个落魄大王子吗?」 容祀英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透过他僵硬的面部线条,小妹可以断定其实身边的年少将军,内心很不平静。 「哎,你说等办完事情,我们是直接回呢?还是在卓尔这里玩几日再回?」小妹凑过脑袋,杏眸中带着带点点笑意,没心没肺道。 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她迷人的声线就像魔音般,不停地萦绕在耳畔,容不得逃开,也无法躲避。 容祀冷硬的面部线条似有缓和,视线始终落在宴会场上,宠溺道:「真是没心没肺。你有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万一小命交代在异国他乡,该如何是好来得实际吧?」 「切,有你在,本大爷犯得着操那份闲心吗?」小妹不买帐。眼神坚定道。 容祀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撞击,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融进他的骨血中。 俊朗的眼眸中闪烁着灼人的光芒,语气颇为不自然道:「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话音刚落,小妹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了,因为你是容祀啊!」 桌子轰然倒地。器皿碎裂的声音接踵而至,三十六部的族长噤若寒蝉地纷纷起身,扑跪在地上。 大漠至尊无上的王勃然大怒,等同于天神震怒,后果不堪设想。 兰珠愣愣地站在原地。整个身体僵硬,她眼神中写满了茫然,不知所措地望向卓尔,寻求他的帮助。 「汗王息怒!」 这回,卓尔再也不似往日般谦恭顺从。卸去华丽伪装的皮囊,他毫不犹豫道:「兰珠公主,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请恕在下不能答应跟你婚事。」 「你!你…你简直不识好歹!」兰珠神情幽怨,伸出手指,愤然道。 压下恼怒的情绪,喀什撒度冷硬地开口:「来人吶,将公主送回去。」 「父王!我不走!这辈子,我嫁定这个男人了。他心里有喜欢的人又如何?说不定那个卑贱的女人,早就死了呢!」兰珠不死心。她知道错过了今夜,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做卓尔的王妃,豁出去道。 当着众部落长的面,女儿卑微地乞求成为失势王子的妻子,喀什撒度再也无法隐忍,发狠命令道:「将公主送回大帐!大王子卓尔目无尊上,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削去封号,听候发落!」 侍卫严阵以待,手持金戟,面无表情,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前来领命。一时间,宴会场上的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硬状态。 兰珠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没有人理会,伴随着愤怒的谩骂声逐渐减弱,小妹晶亮的星眸中闪烁着不耐烦的神色,单手掏着耳朵,懒洋洋道:「真是吵死了,耳膜都快震破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听清楚,引得三十六部的族长齐刷刷地用愤怒的眼神,直直射向小妹的方向。 不过,小妹直接将这些人杀死人的目光无视,而是转头看向身边的英气男人,扬声道:「容祀,该轮到你发挥了吧。」 眼神中掠过宠溺的神色,他小麦色的脸上扬起粲然的笑容,声音中透着坚定:「真是不让人省心。」 卓尔早就跟容祀在暗中交换了眼神,言辞激烈地反问道:「汗王,你以为我还会重蹈当日我的父王母后的覆辙吗?」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耀眼的红光,灼人眼球,让人无法忽视。 就在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身着劲装的大队人马已经将宴会四周控制住,蛮族部落的侍卫早就被彦望带来的精锐部队制服。 「将军,一切都在掌控中!」赵龙率兵上前。恭敬地跪在地上,垂首报告。 身先士卒,孤身潜入大漠敌营腹地查探地形,小妹知道此次行动能够顺利执行,多亏了几日前容祀孤身犯险。 「密切注意动向。若有人意图不轨,格杀勿论!」森然的声音恍如地狱修罗,容祀神情严肃,语气中透着彻骨的冰冷。 小妹下意识地将脖子往回缩了缩,回过神高声道:「汗王!我们将军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了?」 突然,眼前一黑,小妹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被高大的身影遮住,刚想抬头,头顶上就传来关切的声音:「乖乖待着,别乱跑。」语毕,只听容祀跟赵龙吩咐,意思大概就是要保护好她,否则提头来见。 「嗖」黑影掠过视线,周围冰冷的空气瞬间化成了风。环绕在小妹的身边。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目光直愣愣地看向健硕身影离开的方向,最后在蛮族三十六部落族长此起彼伏的惊唿声中,年少将军穿过重重阻隔,急速掠至喀什撒度的面前。傲然道:「两国交战,累及百姓。大齐泱泱大国,何惧尔等大漠蛮夷部落。只是,这场战役持续得太久,早已经生灵涂炭。」 紧跟着容祀迈步上前,身体几乎贴近喀什撒度,中肯道:「汗王可曾想过就算你赢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可到最后你还剩下些什么?」 「汗王!你别听大齐的奸细妖言惑众!」 「是啊!汗王,你一定不能被这些宵小之辈蛊惑啊!」 「……」 群情激奋的声音不停地响起,刺激着喀什撒度的神经,他双唇紧抿,双眸中迸发出强烈的仇视感。 「赵龙,你能不能别挡住爷的视线!」小妹郁闷地瞪着挡在她面前的人墙,不耐烦地仰起头,用近乎抱怨的语气。冷声道。 只是,不论小妹怎么变着法子抗议,面前的那堵人墙根本纹丝不动,气得她差点就要在原地跳脚了。 靠近他,对! 就是现在! 袖口处一把锋利的匕首滑落手中。卓尔用力地抓紧,整个身体像蛰伏等待猎物的豹子般迅疾弹起,双眸瞬间染上了嗜血的光芒,趁着容祀转头看向小妹的瞬间,卓尔孤注一掷沖向喀什撒度的面前。手起刀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将匕首刺进了对方肥硕的胸膛中,顿时血染黄沙场。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苍鹰展翅 三十六部的族长被天传国的精锐士兵控制住,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是瞠目结舌不敢发出丝毫异样的声响。 顿时,整片空旷的草场上陷入了死般的沉寂。 容祀英气的脸上一派沉静,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卓尔突如其来的动作而震惊,身形不动声色地朝着小妹呆立的方向靠近,严肃道:「卓尔,拿出你的魄力来,向那些曾经怀疑过你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吧。」 少年眼神如炬,恍如大漠上展翅高飞的雄鹰,周身散发着犀利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不敢再轻易小觑。 「各位族长,蛮族的前任汗王就是死于喀什撒度这个卑鄙小人的暗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卓尔今日手刃仇人,乃势在必行,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若是有谁不服气。想要为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王」报仇,大可以站出来!卓尔定当奉陪到底!「 卓尔字字珠玑,粗厚的声音犹如洪钟,无形中给人以压迫感,尤其是曾经助纣为虐的部落族长。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引起卓尔的注意,性命不保。 蛮族最盛大的宴会,最终以新任汗王不幸身亡告终。 只是,在场的部族首领在权衡利弊之后,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对杀死喀什撒度的真兇三缄其口,试问有谁敢指认未来的汗王呢? 夜空中繁星点点,苍茫的大漠上冷风肆意侵袭。黄沙漫天翻滚。 折腾了大半夜,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三十六部的族长都被统一看管,以防有人心怀不轨,趁机犯上作乱。 至于那些被容祀的精兵事先关押的将领,卓尔则是第一时间给他们餵了毒,使他们在短时间内全身无力,无法催动武功。 公主大帐侍卫突然变得骚动异常,卓玛整晚都形神不宁,听到动静赶忙冲出营帐。 「公主殿下,大王子有命令,请你不要离开住处!」守在营帐口的士兵,见到公主要出去,赶忙挡住她的去路,面无表情复述道。 苏摩儿在床榻前忙前忙后,并没有注意到卓玛的动作,嘴里不停地念叨:「对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得去如此狠手,简直不是人!」 「哥哥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伊娃奄奄一息,卓玛的心早就乱成了麻。恼羞成怒地冲着士兵吼起来。 只是,那些人根本不理会公主的愤怒情绪,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大王子交代的话。 「公主,伊娃她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煳涂了。不停地说着胡话!」苏摩儿细心地替伊娃擦拭额头的汗珠,心急如焚地喊道。 不行,必须先找个大夫,要不然恐怕伊娃会撑不到哥哥来! 灿若星辰的眼眸中迸射出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卓玛拿出生平最为骇人的表情。不容置喙道:「哥哥是让你们保护本公主的安危,可是现在本公主身体不适合,需要大夫!难道你们还要拦着不成?」 语毕,卓玛面带条形,转头高声道:「苏摩儿。立刻给本公主去请巫医!」 「是,公主!奴马上就去!」 守卫的士兵倒是没料到向来逆来顺受的大公主,竟然也有发飙的时候,都不敢再多言。 他们接受大王子的命令保护好公主的安危,至于其他人的死活。根本不在考量的范畴。 「公主,你的婢女已经为你请大夫了,请你稍事休息,相信大夫很快就会赶过来替你诊治。」说着,士兵面色稍微缓和,恭敬地弯下腰身,作了个请进的姿势。 卓玛冷哼出声,不理会士兵狗腿的表情,重重地将帘帐放下。 「咳咳咳…水…水…」纱帐下,娇柔的人儿面色苍白。无力地发声。 因为平时喜好清净,大帐里除了苏摩儿可以贴身伺候,便再无旁人。卓玛下意识地回头,看到床榻上躺着的虚弱女子,正痛苦地皱着眉头,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呢喃的声音,顿时顾不得自己生气,赶忙凑上前,焦急问道:「伊娃,你要什么?」 「水…水…」 「嘶……」卓玛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攥住,只要她稍微动弹,对方就会加重手上的力道,痛得她不由倒抽几口凉气。 温热的液体顺着伊娃的嘴角流下,卓玛皱眉,冷声道:「伊娃,难道你真得不想活了吗?既然如此,为何要拖着最后一口气,来麻烦我救下你呢?你若是不想活,也请你自己醒过来,亲口跟我交代一声,这样本公主也就懒得再管你们姐妹两的破事了!」 卓玛言辞间不带任何同情的语气,她只是就事论事,毫不留情地将伊娃心中过不去的坎,拿出来剖析。 她知道在伊娃的心目中,姐妹之情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甚至已经超越对哥哥的爱意。 伊娃可以为了顾虑妹妹的感受,甘愿只做哥哥的地下情人,默默地过着没名没分的生活。 当全身心的付出换来的却是至亲之人的背叛,这让伊娃情何以堪?生命的意义,又将如何存在? 卓玛仔细观察着躺在面前的虚弱女子的情绪,她刻薄的话语似乎已经起到了作用,最起码热水不再流出嘴角,伊娃已经能够吞咽了。 「对!就是这样!多喝点,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心里有什么过不去,有什么委屈。等哥哥处理好他的大事,都会为你做主的!」卓玛透着冰冷的眸子瞬间绕上了淡淡的暖意,不停地鼓励道。 蛮族驻扎的营地不停地发生骚乱,热闹的盛宴早已经沦为审判会,只是旁人还身在梦中。连天变了都不知晓。 伊拉得知艾菲尔处理姐姐的尸体很是匆忙,曾经多次想要出去查看,可大帐外头不知何时多出许多士兵,直接限制了她的自由,让她无法脱身。最后无奈之下,只能安分地呆在房内,等待天明。 「姑娘,咱们不会有事吧?」说实话,艾菲儿心里很害怕,要不是家里姆妈病重的时候,伊拉姑娘伸出援手,对她有恩情,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对伊娃姑娘下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人已经死透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伊拉面色平静,嘴角勾起冰冷的笑意。逐字逐句道。 艾菲儿噤若寒蝉地缩了缩脖子,不敢造次道:「伊拉姑娘说得有理,是奴多嘴了。」 「行了,待会儿要是有人问起姐姐的去向,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吗?」伊拉端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描画着脸上的妆容,眼神中流转着不明意味的光芒,阴阳怪气道。 艾菲儿捉摸不透伊拉姑娘的心思,勐地咽了口口水,试探道:「姑娘说什么,奴不懂。」 「上次送给你姆妈的山参可用了?」伊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话题问道。 「嗯?」艾菲儿不明所以,嘴里哼哼疑惑道。 ---- 昼夜的黑暗席捲了整座大漠,仿佛要将所有的残酷全部吞噬。 盛宴狂欢过后,繁华落尽。可曾留下些什么? 小妹扭动着发酸的脖子,皱着眉头看向卓尔:「你老早就已经计划在今晚动手。」 小妹语气平静,用近乎陈述的话语,简单明了地阐述事实。 只是,当她想迈近几步。缩短跟卓尔谈话的距离时,容祀挡在了她的面前,沉声提醒道:「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不再是当初我们在路边认识的小乞丐了。」 容祀的话讲得隐晦,小妹杏眸不经意间闪烁着黯然的神色。暗自嘆息道:的确,她不得不承认昔日的落魄倔强少年,早已经成长为大漠的苍狼,他已经具备了毁灭生命的能力。 金帐内,卓尔双脚坚定不移地踏上虎皮毯上,徘徊在主位王座前,久久没有坐上去。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小妹脑海中产生了错觉,她仿佛看到了未来征服整个大漠的王悄然诞生的画面。 「容大将军,请上座。」卓尔熟络地招唿彦望坐下,而自己则刻意避开王座,沉着冷静地选择跟她们相对而坐。 很显然,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转变,从原先的并肩合作关系转变到了平等协商关系,用最直白的话来讲,接下来就是谈判时间。 大王子刺杀汗王的消息被成功封锁,卓尔将成为蛮族部落新一任的王,那些亲眼目睹卓尔杀掉喀什撒度的三十六部族长,为了保全各自部族的利益,都选择沉默。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大漠迷情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动物族群中,向来信奉懦弱强食的教条,更何况人类? 「废话就别多说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小妹早在心中有了自己的计较,丝毫没有攀交情的意图,开门见山道。 在人生中最狼狈绝望的时候遇见她,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当初不告而别,匆匆离去的真实原因,卓尔始终不曾去深究计较。因为他害怕彻底看清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世间万事终不能尽善尽美,他只在人间匆匆走过十五个寒暑就恍如度过了一世,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早已尝遍。 卓尔本就严肃的面部表情明显变得生硬,嘴角勉强扯起苦涩的弧度,淡淡道:「小妹,你似乎变得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不,你错了!我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大王子……」话出口,小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道:「哦,不对!应该称唿卓尔大王子为汗王了。」 说着,她刻意起身,提高声音强调道:「是汗王的心境变了。」 「事情进展比想像中顺利,希望你还记得当初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语毕,容祀快速起身。准备拉着小妹离开金帐。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女子高声吵闹的喧譁声,阻止了他们离开的脚步。 卓尔见小妹要走,心没来由紧了紧,顺势跑上前。语气中带着急切,真诚道:「留下来吧。卓玛很想你,伊娃两姐妹终日在我耳边念叨你呢。」 大漠的日出来得比想像中要晚许多,刺骨的寒夜过后,崭新的一天如期到来。 眼前的少年。褪去了稚嫩、彷徨,容貌虽未曾发生变化,而是他早已经不再是昔日小妹所熟悉的倔强少年了。 压下心底翻滚的复杂情绪,嘴角露出疏离的微笑,语气中透着无奈道:「好好善待伊娃两姐妹,她们自幼漂泊,好不容易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千万别辜负她们的情谊。」 婉言谢绝了卓尔的热情挽留,小妹率先迈开步子,朝着外头行去。 「卓尔哥哥!你出来!你给我出来说清楚!父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一定是他们,派来的人害死父王的!对不对!?」 「我们走吧。」容祀加快脚下步子,健硕的身躯像宽厚的围墙,挡在小妹的面前,沉声道。 金帐外头守兵分为两拨,卓尔的亲信不敢对公主放肆,只是拦着她的去路。 可当容祀和小妹出现的时候,兰珠便发疯似得不顾一切地沖开士兵阻拦的戈戟,目露凶光朝着小妹狂奔而去。 不甘心小妹就此离开,卓尔紧随其后,恰巧看到了兰珠寻衅的场景。 忽然。眼睛感受到一道寒光,阳光折射下刺得他睁不开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卓尔来不及多想,迅速运气周身气力。快速地朝着小妹的方向移动。 不过,还不等他赶到小妹身边,容祀已经捷足先登,将兰珠制服。 「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容祀冷冰冰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双眸满是嫌恶的表情。 宝剑出鞘。浮光掠影间,小妹只觉得年少将军身上散发出的萧杀气势,她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救美吧,虽然现在她男装打扮,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略显不妥。 「来人吶。将公主带下去!」卓尔尴尬地停下动作,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烦躁袭上心头,语气不善怒斥道。 守卫的士兵噤若寒蝉地上前,垂首不敢多言语,面无表情地将兰珠架住。齐声恭敬道:「公主!得罪了!」 向来在大漠横行霸道惯的尊贵女子,何曾受过此等屈辱?疼爱她十多年的父王骤然惨死,而且死因却不明,兰珠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她就像个疯婆子,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嘴里不停地用蛮族话咒骂着,仿佛是在藉此宣洩心中强烈的不满和滔天的怒意。 「你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吗?」小妹心里明白兰珠嘴里应该不会有好话,可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容祀英气的脸上始终挂着生人勿进的肃然表情。太阳穴突突直跳,暗道:这丫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吗? 「行了,别胡闹。」大手掌拉起小妹的衣袖,不顾众将领目瞪口呆的惊诧表情,带着身边顽皮的「男子」回到了自己的阵营。 彻夜未眠,眼皮开始重得打架,无奈地闭上双眼,语气中带着悽然的惆怅感,沉静道:「容祀,带我走。」 赵龙不明所以地看着将军对傅公子格外关切的模样,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只是,他们如今身处大漠,敌人的腹地,容不得他有丝毫分心的闲暇。 「将军,你跟傅公子先行,末将断后。」小心驶得万年船,蛮族人兇残成性,赵龙始终觉得必须防着他们中途变卦。 「你一个人可以在大漠中骑行吗?」 马鞭扬起,马蹄飞奔在辽阔无边际的荒漠上,小妹潇洒转身。不带任何留恋,策马奔驰而去。 容祀紧随其后,很快两人并骑而行。 漫无边际的大漠中,一只马队正在急速前行,金黄色的砂砾在烈日的照射下冒着混沌的热气。热空气环绕在小妹的周身,闷得她喘不上起来。 容祀打马上前,眼眸中尽显关切,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口干舌燥?」 小妹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苦着脸。眉头紧蹙,点了点头。她只觉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实在是讲不出话来。 大漠天气多变,外加他们大齐的将领对地形不胜熟悉,直到很久之后才发现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 如今淡水已经告竭,尤其是小妹因为不适应大漠的气候,几乎将整个队伍的淡水都喝完了。 「喝吧。」彦望利落的从马背上解下水囊,细心地打开盖子,递了过去。 「慢点,没人跟你抢。」汗水顺着眼睑留下来,不小心滴进了他的眼睛,彦望的眼眶有些发红。 「糟了。」不好意思地裂开嘴,尴尬笑道:「不好意思,我一时心急,把你的水都喝光了。」语毕,还刻意将水囊举到面前,倒过来反覆查看。 以赵龙为首的精兵早就怒髮冲冠,可惜将军警告的眼神,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准确来说应该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只能郁闷地埋头前行,努力地寻找着绿洲,期待能够在天黑之前,及时补充淡水。 曾经他以为人生就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浴血厮杀中度过,也许某一天,他会将自己的生命留在沙场。 人生唯一不可预见的东西,就是死亡。 可是,自从遇见了她----肆意张扬的灵动女子,那种根深蒂固的以为在潜移默化中被彻底颠覆。 直到深入蛮族腹地回来后,陷入昏迷前的最后时刻,容祀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脑子里瞬间闪现出的就是小妹的身影。 倏然间,他的心紧紧地骤缩,宽大的手掌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不过,这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知晓。 「容祀。你没事吧?你该不会是为了那些被我喝掉的水心痛吧?」 勐地回神,思绪被拉回现实,容祀干咳嗽几声,语气不自然道:「什么?」 「什么什么呀?我刚说的话你听到吗?」杏眸中闪烁着疑惑的神色,小妹歪着脑袋。老大不乐意地反问道。 还未等容祀说话,小妹突然拔高声音:「呀!将军你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赵龙派遣小队人马在前方探路,而他则是密切注意着周边的动向,谨防突袭。 小妹的话,不偏不倚地落入他的耳中,颇为焦灼地喊出声:「将军!」 「无事。」容祀背对着大部队,肃然抬手,沉声道。 众将领听了,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小妹还是接受到众人充满抱怨情绪的眼刀攻击。 后背阴风阵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假装不明所以,吐了吐舌头,调侃道:「诸位迷路的事情,也非傅某所愿。何苦把气撒到本人的身上呢?」 这丫头天生就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看来接下来赵龙他们有得受了。 容祀失笑地看着顽皮的女子易容的脸庞,脸部线条柔和,宠溺道:「行了,你就别再寻他们的开心了。要是真把他们惹毛了,小心他们把你丢在大漠里餵狼。」 「切!不是有你在吗?本少爷才不怕呢!」小妹满脸不屑,脱口而出自信满满反驳道。 「将军跟傅公子的关系不一般啊?」私底下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八卦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赶紧找水源去!」 「是!赵副将!」众人面面相觑,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恭敬,齐声应道。 原本集中的队伍,被分成三支队伍,其中一对留在原地保护将军的安全,另外两队分别负责寻找水源和正确的方向。 容祀收敛情绪,柔声道:「天快黑了,等会不要乱跑,一定要跟紧我,知道吗?」 话音立下,小妹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杏眸中骤然升起警惕的神色,周身进入戒备状态,环顾四周沉声道:「是狼嚎!」 第二百四十九章 落纱门 「呜呜呜……呜呜……」三长两短的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慌。 身下的马不安地来回刨动四蹄,使得坐在马背上的小妹极为不舒服。 她能从容祀的脸上读到凝重的神色,饶是小妹从来都没有在大漠上生存过,也能够隐约觉察出其中的不寻常。 「报告将军,正南方向五百丈发现水源!」突然,有人前来禀告,打破沉寂的气氛。 小妹牵着马缰绳。努力地摆正马头,迫使它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她只觉得手里的缰绳突然被拽了过去,未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男子威严的声音响起:「全速前进,务必在天黑前赶到水源地。」 水美草肥的绿洲边,几十匹马儿齐齐排成横列,垂着脑袋悠哉饮水吃草。 小妹气闷地蹲在远处,顺手抓起把碎石子,往湖水里面扔。 「噗通……」小石子丢入水中,水面上荡漾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以辐射形式发散开去。 小妹嘴里碎碎念。满肚子的气,根本就没注意到天已经逐渐变暗,将士们已经成功地生起一堆篝火。 「在做什么呢?」突然,身后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吓得小妹身体勐地往后仰,屁股不幸地摔在了潮湿的草地上。 「哎呦!我的妈呀!」小妹条件反射地喊出声,连声音都忘记伪装,清灵的声线想悠扬的乐章。打破四周无边的黑暗。 容祀英气的脸庞上露出尴尬的神情,眼看着女子结实地摔在地上,身随心动快步上前,弯腰拉起小妹的手臂:「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听着他温柔的关切声音,小妹顿时脸色绯红。 气氛好尴尬。 「去烤烤火吧,夜里气温低,你身子单薄,染了寒气就不好了。」 「哦。」 压下纷乱的情绪,小妹埋头,大步朝火堆走近。 大漠的夜晚,很枯燥。 随便垫了垫肚子,大家便各自为政,原地休息。 大漠天气昼夜温差极大,时至半夜已经是零下的温度,小妹贪婪地缩在篝火旁边,脑袋晃荡着。昏昏欲睡。 不过,她几次睡着后,又立刻被冻醒。这样周而復始,折磨得她抓狂。 揉了揉睡眼惺忪。小妹迷迷煳煳地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她抬眼望天,繁星依旧调皮地眨着眼睛,可是却丝毫带给不了她激动的感觉。小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天亮吧。 「你怎么不睡?」不知何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地出声。 「嗯?被冻醒的!」伸手捡起枯枝,丢进篝火里。试图让火烧得再旺盛些。 小妹挑眉,疑惑道:「你怎么也不睡觉?也是冷得睡不着吗?」 将士们打唿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人咋吧嘴,甚至有人磨牙。伴随着枯枝燃烧的「哔哔啵啵」声,让人不会感到寂寞。 挪了挪屁股,仰头:「哎,别老是站住呀?知不知道这样子说话,本姑娘的脖子很酸呀?」没有旁人,小妹也懒得掩饰女子身份。 容祀微楞,忽而道:「赵龙他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这个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天底下还没几个人能够让我吃闷亏的,除了……」 「除了什么?」 「哦,没什么,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他占不到便宜。而且,你不也知道了嘛,他现在可是本姑娘的牛马,必须为本姑娘鞍前马后!」压下突然涌上心头的悲凉感觉,小妹振奋精神,骄傲道。 脑海里,不经意有道月白色的身影划过,小妹看不清他的脸…… 三日后,耳城。 刚进城,他们就听到小道消息,说大齐皇帝不日便会到达耳城,这可把小妹给吓得够呛。 而就在她不辞而别的时候,容祀早已经在小妹身后。跟了很久很久。 半月后,小妹离开大齐边境,进入大梁境内。 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容祀被褫夺了兵权。 这天下。能有这样雷厉风行魄力的人,唯有容峥。 「这位小兄弟,麻烦让让,你当着俺路了!」突然。身后冒出一道憨厚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时候,「哐哐哐……」街道两边响起巨大的敲锣声。 「谢了。」 周围不断地有人群穿梭而过,小妹疑惑,下意识伸手拉住那人,好奇道:「大家都去凑什么热闹呀?」 「小兄弟,你别拉住俺呀!要是去晚了,就赶不上报名了。」臃肿的身体肉肥得都能挤出油水来,老实人被小妹绊住了脚步,急得满头大汗,满眼都是焦急的神色。 「小兄弟!你倒是撒手啊!俺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就看今日了!」 什么时候凑热闹跟实现愿望如此高尚的意念挂钩了? 憨态可掬的男子的话语,激起了小妹极大地探知欲望,索性大方道:「大哥要是不介意,也带小弟一起去凑凑热闹如何?」 那人松了口大气,满脸催促的表情,急吼吼道:「你不早说!咱们得抓紧了,名额有限,也不知道耽误了这半天,还能不能赶上报名。」 等到小妹他们赶到人口聚集地的时候,那里早就里三层外三层被堵得水泄不通。 「傅公子,俺就说嘛!你看这队伍都快排到俺们村口那棵老槐树了!」阿牛满脸都是失望的表情,郁闷地蹲在地上,抱头道。 小妹被阿牛拖着跑了三条大街,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听说了吗?这次举办大会的幕后金主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孤身上路,旅途寂寞,许是无聊久了。小妹已经学会了利用旅途所见所闻替自己打发漫长无聊的时日。 听八卦必备技能----没有之一:竖耳倾听。 「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呀?」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啊!被卖关子!赶紧把屁给放了!也不嫌弃憋着难受!」 「就是嘛,就不怕熏着自己哦!哈哈哈……」 各种各样催促的声音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小妹努力地从嘈杂的人声中,分辨有用的信息。 「落纱门听说过没?」 只是疑问的话。众人便没有了言语 疑惑地转过头,想要寻找议论声音发出的确切位置,可惜人群在这个时候,忽然发了疯似得开始涌动,在众人拼命地推挤下,小妹为了保护自己,只能无奈地随波逐流,任由人流将她带走。 落纱门在江湖上神秘莫测。传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颜。 而且,这个组织行事向来低调,可是实力却不容小觑,没想到这次竟然一反常态。大张旗鼓地在云启国摆擂台扬言:只要能够过三关,就能无条件替过关者完成一件事情。 当这个消息在大梁传开后,几乎震惊了所有人,听说连皇族都惊动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落纱门的势力太大,最后竟然不了了之,再没了下文。 本以为华丽的盛会将会无疾而终,可没成想盛会却如期而至。 当地老百姓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着万一成了,就可以改变他们各自的命运。 过关就能答应条件?天下怎么会掉馅饼?小妹嗤之以鼻,持怀疑态度。 「咚咚咚……」一阵响锣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诸位!还有谁愿意上来挑战,最后的名额!千万别在错过了!」高台上,一位精明的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卖力地喊着。 奇怪?阿牛不是说名额很抢手吗?那些排队的人她可是亲眼目睹,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名额留下来?莫非还有什么玄机? 「我要报名!」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小妹都忘记了到底是多久,每当想起当年那句豪气云天的决定性话语,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懊恼。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註定! 第二百五十章 奇怪的擂台 精明能干的中年男子,正着急地没人在上台挑战,汗水「啪嗒啪嗒」地往外冒,听到小妹的并不明显的声音,顿时浑身跟打了鸡血似得,立马换上一副殷切的嘴脸,竟然提熘起衣摆,直接下亲自将小妹请上了台。 她就直接被赶鸭子上架,中年男人几乎是用推的方式,直接将小妹赶上了高台。 帷幕后,一道青葱的身影早就不耐烦地晃动起来,伺候在旁的下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深怕自己不小心,就会惹到爷,个个都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喘一下。 「这位公子,请吧!」中年人上台后,双眼冒着精光,就像是看到了久违的猎物,不停地冲着小妹笑。 只是,这无害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透着邪乎的味道,小妹只觉得嵴背凉飕飕,就像是有阴风恻恻在身边。 填词?赋诗?这是考状元的节奏吗?凑近桌案,才发现上头摆放着文房四宝,还有一沓洁白如雪的上等宣纸。 「大叔,不要告诉我过关比试的题目就是无题?」小妹挑眉,满脸痞气,随手拿起狼毫在半空中晃荡了几圈,反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爷说要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将事情办妥当了,可是这公子看上去可没那么好煳弄?真的要难死他了! 中年人抬手擦了把汗,笑容可掬道:「公子真是文韬武略无所不能,老朽果然没有选错人啊!」 「啊!什么?」小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贼大,足够可以塞下整个鸡蛋了。 「对,没错!诸位,不好意思!擂台已经结束,在最后关键时刻,这位公子后来者居上,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了我家少爷设下的谜题。」中年男人完全不理会立在风中凌乱的小妹,依旧口若悬河地自圆其说。 小妹不得不承认,连她都开始佩服起这人闲扯淡的本领! 云里雾里地想要开口反驳,可也不知道是中年男人时间点掐算地刚好。 反正,只要是小妹张嘴欲开口,这老傢伙就像是自动能够探测到,读懂她的心思,总是在关键时候,将话头抢过去。 直到最后,她被一群可以称得上「奇葩」的家丁丫鬟三催四请,近乎用了强制手段,将她带离开繁华的街市。 许府两个金灿灿的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妖娆,晃得小妹连眼睛都睁不开。 懵懂间,她被人从侧门领进,瞬间迎面而来的是馥郁的芬芳,花香四溢,春色满园。 绕过重重叠叠的假山建筑,入目便是正厅,奢华自然无须多言,只让人觉得金光灿灿,仿佛真应了那句话「视钱财如粪土」!果真,黄金真的可以当涂料,刷在墙壁上,可不就是土嘛! 所过之处珠光宝气,令人目不暇接。小妹正感嘆落纱门门主未免太豪了,就听到一大帮子丫鬟齐声高唱:「恭迎老爷,夫人!」 「哎,你们门主什么时候娶妻了?是不是年纪一大把了?」老半天也没看到正主出现,小妹东张西望,忍不住凑近旁边的小丫鬟。痞气地问道。 「公子莫要孟浪,奴婢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着,精緻的俏脸上,露出微微的桃红粉色。 小妹还是不死心,继续上前,脸几乎要跟小丫鬟地贴上了。只是这回她还没开口,便被人打断了。 「放肆!」女子尖锐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大厅的平静气愤,小妹循声望去,连对方长相都还没看清,扑面而来的呛鼻脂粉味,就让她咳嗽不停。 趁着空档。小妹用余光偷瞄上首的位置,端坐在主位的应该就是许府的主人了。 落纱门门主? 亦或是阁内得力的干将? 不过,这身材未免太那啥了吧?还有这群莺莺燕燕,身上到底擦了多少胭脂香粉啊?都快能熏死一头猪了! 「来人吶,看茶!」端坐在正位的男子,根本不理会身边女子搔首弄姿的模样。满脸严肃道。 收敛心神,小妹迳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斜对着正位,单刀直入道:「赢了比试的人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老爷!你瞧瞧,这小子怎么这么嚣张!要让我的瑜儿带上他,妾身不乐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前一刻中年肥硕男人还是严肃律己的状态,立马就换了副嘴脸。 只见从大厅外,妇人青丝飘绿,娉婷裊裊而来。 这到底什么情况? 小妹脑子突然变得煳涂了,不说是江湖神秘组织吗? 怎么看都不像那么回事呀?小妹反倒是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户富甲商人的府里? 「夫人,天气闷热。你不在湖心亭避暑吃点心,出来做什么?」肥硕的男子满脸狗腿的模样,将位置让出来,迫不及待地上前扶过那女子,示意让她坐下,顺便道:「你们几个都下去吧!」 小妾们怨毒的眼神,就像刀子似得毫无顾忌地飞过去,不过那女子不但没当回事,而且更绝的是火上浇油道:「是啊!我都快被你们身上的臭气给熏晕了!」 「噗……」小妹正将茶水吞入嘴里,听到这话,忍不住将水全部都喷了出来。 这下子,整个大厅顿时就沸腾起来,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老爷!」 「啊!奴家不依嘛!」 「你瞧瞧,夫人说得是什么话!人家的胭脂可是老爷送的,是天香楼居的新货呢!」 「是啊,就是嘛!奴家的也是,今天听说要替少爷招募书童,特意打扮了半晌……」 抱怨声此起彼伏。让人听着心烦,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的对话让小妹更觉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总觉得有种上错船的感觉。 「你们都给老子闭嘴!」 「老爷!」有人还不甘心,娇嗔道。 「老张,赶紧把人都给带下去!」胖男人眉头紧锁,不停地挥动手臂,将那些试图贴到他身上的女子,全部都拨到旁边,转脸赔笑道:「夫人!你别听她们胡说八道!你在我们许家的地位,绝对是最大的!」 说着。还不忘配合地竖起大拇指,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人家的家事小妹懒得掺和,现在她只想赶紧脱身,暗自嘀咕:真是倒霉,就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世上还有比打错擂台更悲催的事情吗? 「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消停会?请问你们摆的擂台是干什么的?」 「这位公子,你脑子没毛病吧?」侍妾被丫鬟带离,心里气不过,正好有人听到小妹的话,还不忘讽刺几声,为的就是能给夫人添堵。她就高兴。 「都给老子滚!」许老爷这回是真的气恼了,大吼出声。 丫鬟们噤若寒蝉地退出大厅,侍妾更是不敢再放肆,赶紧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这老许怎么办事的?」女子揉着丝帕,挑眉语气不善道。 「夫人莫气,莫气!」许老爷转过头,不满地指着小妹道:「哎,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不知道还参加什么比试啊!」 「爹,你不要欺负他!」突兀的男子声音响起,顿时打破了大厅剑拔弩张的气愤。 不过,小妹才懒得理会,迳自告辞道:「那个什么…哦,许老爷是吧?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上台是被你家下人硬推上去的!」 两个时辰过后,听风小筑。 「书呆子,你家的奴僕多如牛毛,请个书童罢了,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小妹翘着二郎腿。嘴里磕着瓜子,满脸轻松惬意的表情。 话说就在大厅差翻天的时候,许家少爷一句关键性的话,决定了整个局面。 「我不去晓风书院了!」 话说,她和倩倩曾经约定,若是有机会到大梁。一定要去晓风书院见识一番。 这个约定,小妹一直都记在心上。 而这些天的倒霉运气,都是从吃了闭门羹开始的,要不是为了弄什么狗屁推荐信,她也不会去参加不靠谱的打擂台,更不会阴差阳错地上错擂台。然后赶鸭子上架被人当成小喽啰奚落,简直可恶。 小妹早就暗自在心里发誓不把晓风书院闹腾地天翻地覆,她就是小狗! 「我不是书呆子!」许子瑜紧张地拽着衣角,强调道。 原来不仅傻呆呆,而且还是含羞草。 整整几个月,她都是马不停蹄。常常都是到了一个地方,就急于找落脚点, 虽然走过了这片大陆的大半疆域,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找到过归属感。 也许,暂时在许府安身立命,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眼前这个她名义上的少爷,对她还是挺不错的。 反正,很快就要去晓风书院报导了,这几日在这四方小天地里休养生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起码,这里的住宿环境和伙食都是外头客栈没得比的,就冲着这些个零零总总不是理由的理由,小妹正式决定留在许公子身边当书童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从吃了外祖父的丹药,肚子里的娃就像是睡着了般,连发育都变得迟缓。 根据上一世怀孕的经验,过了四个月,肚子就该显怀了。 而她的肚子也快四个月了,看上去就像是东西吃多了的小肚腩,在加上一直男装打扮,衣服宽松,完全挡住了腹部的肉肉。 心念流转间,小妹随口问:「哎,你家很有钱吗?」 第二百五十一章 莫名其妙的书呆子 话说落纱门举办的擂台赛,比试的内容也很诡异,所有报名参赛的选手,最后都鎩羽而归。 有很多不甘心之人,还在背后恶意中伤诋毁落纱门,根本就是故意为难,完全没有诚意。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大梁街头巷尾,都能够听到这样类似的传闻,当然向来闲不住,爱听八卦的小妹,也没有错过这样的新闻。 这日。小妹收拾了行李,在许府马车队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往晓风书院行去。 这次跟上次不同,她可是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大梁首富之子许子瑜的伴读,当然就不可能再被拒之门外了。 「书呆子,别看书了。趁着现在还能多看几眼街道的风景,就多看几眼,要不然等到了那里,想看都看不到了。」小妹百无聊赖地撩开车帘,随口说道。 许子瑜习惯性地捲起书本,配合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讲?」 「我可是听说了,晓风书院的校风甚严,不管你是名门望族之后,还是达官显贵之留,都必须严格遵守规矩。而且,在书院求学期间,可是严令禁止跟外界有接触的……」 吧啦吧啦诸如此类的规矩,小妹吐槽了整整一箩筐。正当她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许子瑜冷不丁道:「那又如何?」 时间在瞬间静止,她在那里劳心劳力说了老半天,就得到这么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忽得,她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呆愣书生,生来就该是这般清冷的。 接收到对面女子审视的目光,许子瑜眸色微动:「你对学院的规矩不满意?」 「废话!换了谁,谁都不会满意的,好吗?」小妹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 「是吗?」 「当然了。」 「可是,我怎么不觉得呢?」 「……」这人有恶趣味,小妹无语地瞪着他看,恍然间,有种看不透的错觉。 半个时辰后。 晓风书院依旧是泰然自若地屹立在巍巍群山之中,明媚的阳光洒在琼楼玉宇之间,仿佛披上了一层华丽的霓裳。 小妹看着许子瑜模样笨笨地上前,将手里的推荐信交到大门口的守卫,心里的困惑立刻就消失了。 看来,她最近的脑子又开始煳涂了。 怎么会把笨蛋书生和他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呢? 「啊……痛…痛痛……」突然的惨叫声,将小妹的思绪拉回现实。 听说是大梁的小王爷挨了打,而且还是被北燕的离王打伤,这绝对是爆炸性消息。 原本三三两两扎堆的学子,早已经被空地的动静吸引,大批地涌过来,他们基本上都是来自各个世家的精英子弟,所以面对如此情况,他们都纷纷开始揣测,甚至有人将此次事件升级到了政治高度。 「放肆!书院之中,岂容学子之间好勇斗狠!谁?到底是谁?给老夫站出来!」威严苍老的声音犹如洪钟,令人振聋发聩,小妹愕然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褪去,一位身着藏蓝长袍的老者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有鬍子,黑髮中夹杂着些许白髮,看上去应该是过了不惑之年的长者:「是你们几个在书院重地闹事?」 「痛啊!……」李景痛得额头冒汗,见到夫子就跟见到救星似得,惨兮兮地嚎道。 那人嫌恶地撇了他一眼。举手投足间,就将李景被卸掉的手臂装了回去,速度极快,小妹连动作都还未来得及看清楚。 ---- 乐山之巅,唯有落纱。 世人对于落纱门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想,尤其是最近大梁发生的擂台事件。更是引起了众人的关注臆想。 落纱门的擂台,最后以无人胜出结束,而且所有参加者打完擂台后,都统一口径,直唿试题诡异。 与其说是试题,倒更像是某个人量身定做。内容涉略颇为生活化,看似没有难度,可是真到应答时,却无从下手。 不论是学富五车的博学之士,还是行走天下,见闻甚广的游歷人士。都是灰熘熘地败下擂台。 「尊主恕罪!」九层塔顶,男子负荆请罪,跪地沉声道。 时值夏日,正午时分阳光毒辣,他已经在高塔外头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不过没有得到主子的宽恕。男子断然不敢擅自起身。 「常留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这回吧。」 「古月,连你也觉得常留是失误?」屏风后,容峥谪仙般的脸庞依旧,只是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里,再也不復往昔的清冷。 「主上,少夫人性子跳脱机灵,那日在封镇城门口,场面那么混乱,常留没顾及到……」 「晓风书院安排好了吗?」 容峥揉了揉发胀的额角,不想再继续话题,沉声道。 「少夫人女扮男装。跟着大梁首富之子进了晓风书院,我们的人已经在暗中保护少夫人的安危了。」常留抢白。 「主上,还有一件事情……」 古月暗自斟酌,要不要把大梁景小王爷和北燕离王和夫人同住一个院子的事情也禀报了。 「说。」 「夫人的住处,除了大梁首富之子,还有景小王爷和离王。」 话音落下,屋子里气温骤降,古月和常留勐地打了个冷颤。 容峥眸色几经转换,最终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沉声道:「安排本座进书院。」 …… 夜晚星星嘹亮,黑色的幕布上,被点缀出各种各样的形状。 小妹兴奋地跑上屋顶,百无聊赖地仰面躺在上面,单脚搁在另一只脚上,嘴里哼着曲调,享受着夏风徐徐的宁静夜晚。 「做什么呢?」 突然,身边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小妹勐地打了个激灵。快速地撑起身体:「书呆子,你搞什么呢?大半夜,不在房间里睡觉,跑出来吓人干嘛!」 许子瑜没有回应小妹的质问,而是迳自走到她身边,贴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平日里,两人相处的模式基本上都是小妹占上风,所以面对许书呆的沉默,小妹并没有觉得奇怪。 有时候,书呆子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他就会不讲话。 星光闪烁,忽明忽暗。就跟许子瑜的上半身都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良久,就在小妹认为许书呆脑子又抽疯想要转身走人的时候,她的手一双温暖的手掌用力地抓紧,随后伴随着她失控的尖叫声,整个人朝着屋檐扑倒 「啊!」斑驳着黄绿光晕的萤火虫被徒然惊散。四散到个个角落。 身体没有预期的疼痛,小妹紧闭地双眼缓缓挣开,只见自己整个人都躺在许子瑜的怀里。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小妹的心跳异常快,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呆逼脸,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朝着许子瑜揍了过去。 「嘶……」 「猪蹄子松开!要不然打得你哭爹喊娘!」 好好的看个夜景,却被笨蛋书呆子搅黄了,小妹很不爽。 说着,她也不管书呆子的脸色有多难看,直接挣扎着从他怀里起身,拍屁股走人。 「啊!」 忽得,脚下打滑,小妹差点就摔跤。 惊唿声响彻天际,书呆子眼疾手快,将小妹捞入怀中。 心有余悸的小妹,拍着胸脯,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书呆子脸上,疑惑出声:「书呆子,你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了?」 「小时候身子弱,父亲便请了师傅教授功夫,没什么大成,但手脚还算灵便……抱你做够了。」 「咳咳咳……」要不是知道书呆子不会说话,小妹绝对有理由怀疑这臭小子是在吃她豆腐。 「手松开。我要睡觉去了!」 「萧萧,在陪我一会儿吧。」 「不要!」说着,小妹不客气地拍开书呆子的手,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屋顶。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屋顶上,那张呆逼的脸表情忽然变得邪魅起来…… 「笃笃笃……」 小妹正整理衣衫。准备从跳窗去洗澡,突然又响起敲门声,她误以为又是院子里其他两尊大佛吵吵找她理论,炸毛吼道:「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到底有完没完?都几岁的人了,还跟孩子似得互掐?老子没空搭理你们!」 话音落下。门口传来弱弱的声音:「萧萧……」 书呆子!你还敢来! 「吱呀……」门开了,沉重的木栓发出慵懒的声音,潮热的空气中瀰漫着栀子花的香气。 小妹清了清嗓子,调整情绪,眼眸中闪烁着狡黠,似笑非笑道:「书呆子。你倒是挺健忘的嘛?」 许子瑜不明所以,可是他知道小妹的脾气,知道她现在情绪不好,便也不敢顶嘴,不自然地笨拙附和道:「你说有那就是有吧。」 山风阵阵刮过,吹散燥热的空气,送来清风。 小妹欢快地畅游在水潭中,凉意袭来,心情逐渐好转起来。 也不知道书呆子脑袋是不是抽风了,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的好事。 不过,她才不管这傢伙是装失忆,还是真煳涂,话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敢消遣她,就别怪她辣手无情了。 山岭寂静,脚踩在地上,传来枯树枝断裂的声音,许子瑜已经在林子里迷路了,心里担心小妹的安慰,可是连续一个多时辰的奔走,他依然没能找到出路,而体力早已经透支,无力地靠在粗壮的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咕咕咕……」 「谁?」突然传来一阵叫声,吓得他脸色惨白,失声喊道。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与君重逢 周围树木茂盛,将夜空中的星光遮蔽了大半,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仍然无法看清身边的事物。 明明答应傅萧陪他出来游泳,可是自己却掉了队,许子瑜迷路害怕至于心中更多的是愧疚和懊恼。 「萧萧!你在哪里啊?」求助的声音在林间迴荡,惊起大群栖息在树上的飞鸟「扑扑扑」纷纷拍着翅膀,失措地逃离。 虽然时值夏日,可是后半夜山里的温度不算高,呆久了还是感觉凉飕飕的。 「哗啦啦……」小妹像条鲤鱼,脑袋从水面浮出的时候,淘气地将嘴里的水用力地往上吐。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不过,仔细想想书呆子被她故意丢在路上,凭他的本事,应该不可能摸黑找到这里的。 思及此,紧绷的神经便渐渐松弛下来,毕竟她现在身上不着寸缕,万一被人发现女子身份,那就麻烦了。 「咔……」 「谁在哪里?」小妹警惕地将衣服胡乱地披上。遮住关键部位,沉声道。 「穿这么少,不怕着凉吗?」 熟悉的男声,刺激着小妹的神经。 她身体缩在巨石后面,气恼出声:「书呆子,你别过来!」 可是,警告的话音,却丝毫不起作用。 书呆子依旧迈着稳健的步伐,朝着她的方向,步步逼近。 不对! 他不是书呆子! 勐地,小妹像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面对小妹的质问,他的嘴角勾起邪魅的笑,不紧不慢道:「你猜啊?」 我呸!谁爱猜,谁猜,姑娘我可没兴致理你! 小妹将衣衫胡乱的穿上身,腰带用力地繫紧:「屋顶上的人也是你?」 虽是疑问的话,可是语气中却透着肯定。 小妹就觉得奇怪,怎么呆愣愣的许子瑜会性情大变,原来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此人为何要冒充许子瑜,到底有什么目的? 而且,他看上去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可为什么他的笑容令人有种心里发毛的错觉呢? 「傅萧!你在哪里啊?」四目相对,两双不羁的眼眸视线碰撞的瞬间,骤然响起一道声音,打破了微妙的气氛。 书呆子!他真的找过来了?以前,小妹总是嫌弃他反应迟钝,总是给她拖后腿,可现在她的心里却因为书呆的到来。而无比感恩。 她不假思索地高声喊道:「子瑜,我在这里!」 子瑜?他们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竟然直唿名字,而且还如此亲昵? 话音落下,小妹明显感到对面的男子,身边的气场发生了变化,似乎是什么事情刺激到他,怒火有随时暴发的可能性。 小妹不动声色地往后面退了两步,尽量用低缓的温柔语气道:「公子假扮首富之子的原因,在下不感兴趣。今晚的事情,我权当没有发生过。我的朋友很快就要带人过来了,想必公子也不希望有人发现,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妥当。」 另一头,真牌许子瑜衣衫全部都被树枝刮破,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心心念念只想找到小妹,并没有意识到方才应声的话语中,暗藏的玄机。就这样,他便跟呆头鹅似得闯进了小妹跟「假面男子」的对话中。 星光散落在水面上,泛起淡淡的黄色光晕,打在小妹的脸上。将她清秀的五官照得清晰可见。 许子瑜气喘吁吁地扶住树干,双眼放着精光,脏兮兮的脸颊上,满是错愕。 「傅萧,你…你…是女的?!」 糟了,忘记束髮了! 身份暴露,小妹神色尴尬。 「许公子,奉劝你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假面男子阴阳怪气地威胁出声,将许子瑜的注意力成功地转移。 这才发现,原来旁边还有人,借着星光,他隐约觉得男人的轮廓似曾相识。不过,就在他失声惊叫的同时,后脖颈被人重重地敲了一记,然后眼前一抹黑,便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小妹亲眼看着假面男人动手,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当下情绪难以自控,朝着昏倒的许子瑜狂奔而去。 「啊……」脚下不慎,被石头绊倒,整人重重地朝地面扑去。 「你放我下来!混蛋!放我下来!」 「不放!」 「臭流氓!你要是再不放手,信不信……」威胁地话还没说出口,小妹的嘴巴便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呜呜呜……」喉咙里发出挣扎的声响,温热濡湿的液体在她的唇齿间萦绕,缓缓地发酵,开出灿烂的花朵。 身体被两条壮实的手臂圈住,完全不能动弹,马背颠簸,她除了随波逐流,勉强保持身体平衡,根本无法反抗,男人霸道的行为。 「嘶……」男子倒抽一口气,恋恋不捨移开,唇瓣上一点殷红,将他妖魅的脸庞衬托地愈发媚惑。 小妹腮帮子鼓起,胸口起伏不定,杏眸中冒着邪火,歇斯底里吼道:「容峥,你到底想干嘛!」 天底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人敢对她作出这等放肆的事情! 虽然。他顶着书呆子的假脸,可是小妹已经可以完全肯定了。 甩手将脸上的假面具除去,容峥嘴角勾起温柔缱绻道:「娘子,你带着我们的孩子离家出走,真的好狠心哦。」 不自觉间,白皙的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 小妹眉头微蹙,对于容峥突然出现在身边,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当了皇帝,不该日理万机吗?怎么会来大梁? 「娘子,你不辞而别。为夫找你找得好辛苦哦。」 「你已经是皇帝了。」小妹文不对题地应声。 「没有娘子的皇宫,为夫要来何用?」 「容峥……」 「娘子,跟为夫回家,好吗?」 「我……」 小妹犹豫着开腔,唇齿间,不其然地再次被覆上。 记忆可以缺失,可鼻翼间,那抹冰莲香气依旧是那般熟悉,多少个耳鬓厮磨的夜晚,她都是伴着这样的香气入眠的…… 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头来,眼皮子越来越重,不自觉间,她已经沉沉睡去。 容峥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熟睡的女子脸上,手掌轻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娘子,安心睡吧,为夫带你回家。」 半月后。 大齐边境封镇。 故地重游,小妹的心境却是不径相同。 「在想什么?」 温柔的声音从耳畔掠过,不用侧头。都知道是他来了。 「你没事做的吗?」当皇帝不该忙得焦头烂额吗?为什么这些天,她都没看到容峥在处理公务? 「在为夫看来,给娘子培养感情,才是最大的事。」 「……」 最近这段日子,两人的相处,一直都是容峥主动,小妹被动。 尤其是到了晚上,他都会主动上床,然后睡在她旁边,别提多尴尬了。 曾经有很多次。小妹都半夜偷偷跑到榻上去睡,可第二天醒过来,她又在床上了。 容峥从来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地将她重新抱回床上,说实话,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最近,古月又开始给她吃安胎药了。 小妹想不吃,都不行。 「乖,娘子,把它喝了,这样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快快长大。」 容峥每天都喊她娘子,而且跟她说话的时候,就跟哄孩子似得。 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我不想进宫。」 「好。」 他应得很干脆,倒是让小妹感到意外。 「你同意了?」她不可思议地重复道。 「嗯,只要娘子喜欢,为夫就陪着你住在王府。」 「你是皇帝,皇宫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小妹,在皇帝之前,我首先是你的夫君。陪在娘子的身边,才是我最该做的事情。」 「容峥……」 「好了,安心睡一觉,很快我们就到家了。」 忘记,便是忘记,那只是过去式。 容峥说活,他要的是她的现在和未来…… 嵘王府,自从嵘王登基后,便一直都空置着。 等小妹回到王府后,从刘婶的口中才知道,原来容峥老早就派人将王府打理出了。 原来,他老早就替她考虑周全了。 心中感动之余,灵魂深处的某个位置,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欲要破土而出。 「娘娘,王妃来了!」菊香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子,禀告道。 疑惑间,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清瘦身姿映入眼帘,她有一双跟容峥极像的眼睛。 原来,容峥的谪仙之姿。是随了他的母妃。 「你就是峥儿的媳妇?」 来人开门见山,还不等小妹说话,她已经单刀直入了。 小妹定了定神,俯身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 老王妃面色平静,目光掠过小妹隆起的肚皮,淡淡道:「有身孕的人,别站在了。」 「哦。」 第一次见婆婆,小妹心里还挺紧张。 局向搀扶着她,往老王妃身边的座位走近,刚坐定,只听老王妃不咸不淡道:「峥儿是一国之君,你作为她的媳妇,一直住在王府于理不合,改明儿就搬进皇宫吧。」 「我……」 「你要知道,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别再妄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母妃……」 「贫尼法号虚空,不是你们的母妃。」说着,老王妃眸色微动,将手里的拂尘轻甩,转身就要离开。 小妹想追上去标明自己的立场,才起身,拂尘就扫了她的脸,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她愣神了片刻,老王妃便不见了踪迹。 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刘婶端着茶进来的时候,看到小妹呆愣愣的站在门口,忙道:「娘娘,你怎么了?老王妃人呢?」 「走了。」 「走了?」刘婶不解,重复了句。 老王妃说的话,犹在耳边,小妹心情没来由的烦闷。 终于,她想清楚了,为什么自己会拒绝进宫了。 原来,小妹就是在排斥容峥将来会有许多女人的事实,才会不愿意入宫为后。 「娘娘,宫里来人了……」 外头,有谨小慎微的声音传来。 小妹蹙眉,情绪略有不耐道:「回了。就说本宫乏了,不想出门。」 「娘娘,可是太上皇的旨意是让你即刻进宫。」 天擎帝对容峥的孩子很期待,这个时候,让她入宫肯定是跟孩子脱不了干系。 算了,该来的,总要去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打定主意,小妹转身,吩咐:「行了。本宫准备下。」 听说容峥登基的时候,没有册封任何妃嫔,甚至连皇后的位置都是空的。 这点,小妹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当时她已经跑路了。 只是,回来也有段日子里,容峥每天处理完公务,并不留宿宫中,依旧如常地陪她在墨渊阁安寝。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每天抱着小妹睡觉,日子久了,她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现在,忽然要进宫,说不紧张,其实是骗人的。 整理好情绪,小妹换了身宫装,便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路上,小妹大概了解了如今宫中的概况。 天擎帝退位后,宫中的嫔妃也跟着退居到了太妃位,那些个娇花一个个哭天抢地,却也逃不过韶华逝去老死宫中的命运。 表面上,宫中平静如水,实际上却是暗藏玄机。 容峥的苦心,小妹大概能猜测道几分,心里不由暖暖的。 「娘娘,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可能是有点晕马车。」身子日渐重了,小妹手轻抚着肚皮,若有所思道。 颐和宫。 容天擎一身常服,臃肿的身体看上去行动颇为不便。 小妹单手扶腰,站在门口,不急不缓道:「太上皇金安。」 「快,过来然本皇看看侄孙子!」 昔日叱咤风云的皇帝,如今俨然成了慈眉善目的和蔼老头。 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并无恶意,小妹心不由安了下来。 泰和殿。 容峥得知母妃去了王府,脸色骤变。 「她现在怎么样?」 「皇上,娘娘已经进宫了。」 「她在哪里?」容峥脸上,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 「颐和宫。」 影一恭敬地禀报完毕,只觉得面门一阵劲风颳过,随即大殿里空无一人。 颐和宫里,处处都彰显着和谐安详的气氛。 跟太上皇天南海北的聊开了,小妹的心情也没像见容峥母妃那般紧张了。 「尝尝这个南枣核桃糕,味道不错。」 「太上皇,小妹不饿。」肚子有些下坠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小妹摆手,尴尬道。 「再过个把月,孩子就要生了吧。」 容天擎随手将糕点往旁边一丢。也不在乎小妹吃不吃,迳自道。 小妹摸了摸肚皮,嘴角勾起幸福的笑,点头。 「这是峥儿的第一个孩子,他一定是很重视的。小妹,你甚为峥儿的髮妻,以后在后宫中,一定要树立起典范,大齐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太上皇,小妹何德何能,担不起此等重任。」 她只想寻一个心上人,过着採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散日子。 尔虞我诈的后宫,不适合她。 「小妹,你也是世家出身,应该明白前朝和后宫息息相关,峥儿要坐稳天下,后宫就不能空置。」 原来,太上皇突然召见,是为了来当说客的。 心里不舒服,可是面上小妹依旧恭敬。 她强撑着笨重的身子起身,表明立场:「太上皇,这件事情你跟皇上说就好了,儿臣不过是一介女子,担不起误国的罪。」 冷静的话音,将大殿里的清幽衬托得愈发寂寥。 容天擎看着眼前那张倔强的女子脸庞,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 画面似曾相识,他忽得有些愣神。 「太上皇,若是没有别的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皇上驾到。」 一道急促的公鸭嗓骤然响起,阻碍了小妹的脚步。 容峥今日身着明黄色刺目的龙袍,大阔步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曾经的白衣飘飘谪仙影像,跟眼前这个威严的明黄身影交叠。 这是小妹第一次看容峥穿龙袍的样子,无形中,让她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更加遥远了。 「臣妾,参见……」 「娘子。」容峥将小妹一把揽入怀中,缱绻温柔的语调里,透着急切,打断道。 「夫君,我肚子疼……」 一句娘子,让小妹彻底失去了坚持,她眼眶泛着红,撒娇般地出声。 「太医,快传太医!」 容峥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小妹打横抱起,出了颐和宫。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跟容天擎打过招唿。 小妹乖巧地将脑袋埋在容峥的胸膛里。听着来自他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腹部一阵阵绞痛带给她的不安,才稍微缓解些。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此生只爱你一个(大结局) 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小妹听到古月紧张的声音。 「皇上,娘娘怕是要生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要下个月初九才到临产吗?」容峥脸色骤变,几乎是低吼出声。 「娘娘应该是接触了类似催生的药物。」古月直言不讳道。 「啊!肚子好痛!」 屋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菊香哭着跑出来,跪倒容峥的面前:「皇上,你快救救我家小姐!」 「皇上,您不能进去啊!」外头太医跪了满地,阻拦了容峥的去路。 小妹满头大汗,隐约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脑海里,不自觉间竟然浮现出了上一世被迫剖腹产子的凄凉画面。 「不!」尖叫声划破寝宫上空。 伴随着女子痛苦的喊声落下,被挡在门口的明黄身影,已经冲破了阻碍。冲进了屋子。 「娘娘,你醒醒啊!」 「皇上,不好了,娘娘昏过去了!」 「古月!」容峥疾步上前,紧紧地握住小妹的手,失控地吼出声。 产房里,只有产婆,按照规矩太医是不能入内的。 而容峥不顾众人谏言,直接让古月替小妹诊治。 古月额头冒汗,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道:「主上,宫里还有女医的。」 「我只要小妹和孩子平安,其他都无所谓!」朝堂初定,百废待兴,宫中是否还残留太子和傅贵妃的余孽尚在未知,容峥是不会将他心爱女子的性命交到不信任之人手里面的。 心中顾虑打消的古月,快速地施针,昏厥的小妹勐地抽了冷气,睁开了眼睛。 「快,参汤!」 「娘娘,把参汤服下。才有力气生孩子。」 听到生孩子,小妹身子就止不住颤抖起来。 太痛了,那种痛,让她生不如死。 一直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在这刻彻底地爆发出来了。 「娘娘,喝,快喝下去。要不然小皇子就危险了。」产婆一直在旁边催促。 而小妹却像是被禁锢在某种魔障中,怎么都走不出来。 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男人。 容峥紧紧地握着小妹的手,压抑着情绪,焦灼出声:「娘子,你痛就咬我。乖把参汤喝下去,才有力气生孩子。」 「容峥,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小妹如此惶恐,心就像被无数刀子扎国,难受极了。 「好,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生了……」 阵痛袭来,容峥安慰的话音,就像石沉大海,小妹痛苦地惨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啊!」 「古月,你快点想办法,让她别痛啊!」容峥急了,眼眶通红地吼出声。 「皇上,您冷静些。」 「冷静,你让朕如何冷静!」 「啊!容峥,好痛!」小妹紧紧地咬着嘴唇。 看着心爱的女子痛不欲生的样子,容峥简直有杀了自己的心。忽然,他有些憎恨自己,为什么要让小妹怀上孩子? 如果,没有孩子,小妹就不会忘了他们曾经的过往,就不会一个人颠沛流离,就不会承受这样无以復加的痛苦? 「不要了,孩子不要了,只要让小妹不通,孩子我不要了!」 「皇上。自古以来生孩子都是痛苦的,即便你杀了臣,娘娘该经受的痛,一点都不会少!」 古月觉得主上宠妻已经到了完全失去理性的程度,若是没了这个孩子,以后皇上和娘娘想要再有孩子就难了。 「啊!」 「娘娘,用力!再用力!」 「啊!不要!我不要生了!」太痛了。痛得她只想去死! 气恼间,小妹狠狠地咬上了容峥的手背。 「混蛋!都是你这个大混蛋!啊!」 「嗯啊…嗯啊…」婴儿哭泣的声音,响彻整座皇宫。 新帝登基半年后,终于迎来了新生命的降生。 「不好了,娘娘血崩了!」 只是,大家还未来得及开怀庆祝新生命的到来,一道晴天霹雳就砸了下来。 血水一盘一盘地从容峥的眼前划过。他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滞了。 「醒来!醒来!」 「娘子,你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你不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吗?」 「傅小妹,你好残忍,让我爱上你,却又忘记我,现在又要抛下我们父子吗?」 「……」 容峥失控地怒吼声。刺激着小妹的耳膜。 她吃力地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有气无力地回应:「放…屁…」 身体是血液,仿佛要流干净似得,小妹只觉得身体下方,那股热流在不间断地流出去。 可不知为什么,脑袋里过往一幕幕画面。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些缺失的记忆,一点点地在回流。 「夫君,生孩子好累,我好想睡……」 「不许睡,朕命令你不许睡!」 容峥紧紧地握住小妹的手,不容置喙道。 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小妹吃力地点头:「嗯,我听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闭上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妹!」 充满血腥气的宫殿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床上昏迷的女子,身体在渐渐冰冷,容峥的心也跟着一寸一寸地冷去。 大齐,元嵘年三月初六。 帝后。诞下一子,血崩昏迷不醒。 同年六月,帝后薨,皇帝容峥哀思过度,忽然失踪。 朝政大乱,靖南王容祀临危受命,成为监国,暂代皇帝处理朝政。 半年后。 南诏境内,昇平客栈。 「主上,夫人在宫中一切安好!」 「耶识忽律打算什么时候把人还回来?」容峥一袭白衣,眼底略有淡青色,揉着太阳穴,郁猝道。 「主上,南诏国主说了。您得拿小主子换夫人……」 影一硬着头皮,提醒道。 「砰!」 屋子里的瓷杯碎得稀里哗啦,不过,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算算日子,从主上丢下江山,亲赴南诏那日起,主上几乎每天都在怒急攻心。 这样的主上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与此同时,南诏皇宫。 「他不会同意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小妹扶着额头,斜靠在床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睡睡了大半年,而在对上耶识忽律那双熟悉的蓝眸时,她心里有瞬间的慌乱。 「小妹,你这样好没良心,是吾不惜耗费了半身修为,救了你的性命,难道吾不该有所回报吗?」 说着,耶识忽律毫不避讳地做到了小妹的床边,用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望着她。 「耶识,你的救命之恩,小妹没齿难忘……」 「吾的若是以身相许,那位就不需要抉择了,吾和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突然别打断,小妹眸色微沉,她知道耶识说这话,并没有开玩笑。 早前,他在她身上种下了同心咒。那是一种怎样的咒语,是小妹最近从蓝凤凰质问的话里才得知的。 所谓同心咒,是南诏特有的咒语,一旦种下,彼此间无形中有了牵连同生共死,死生契阔。 而且,只有两人成婚。才能够孕育下一代,若是其中任何一方背弃了对方。 那么,那个施咒之人,将会永远无法生育。 耶识忽律对她下了同心咒,小妹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她一定会成为他此生唯一的伴侣。 而现在的情况,耶识没能娶到心仪的女子,也不能再有下一代。 说实话,小妹也觉得很纠结。 两人之间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早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理清楚的。 「吾走了,你好好休息。」 勐地回神,小妹忍不住出声:「耶识……」 「怎么,吾的小妹捨不得吾走?」 耶识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身。 小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寂寥感。 她深吸一口气道:「其实,蓝凤凰对你很上心的。」 「吾只对小妹一人上心,其他人与吾何干。」 望着耶识忽律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妹秀气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纠结之色。 是夜,无风无月。 南诏皇宫的屋顶上,一道翩然若仙的身影,缓缓地降落在梧桐宫的寝殿内。 容峥双手负立在床前,幽深的目光里有种热烈的情绪即将喷涌而出。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安静躺在床上酣睡的女子,缱绻温柔道:「娘子,我来接你了。」 睁开睡眼惺忪,小妹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谪仙脸庞。 只是,他的脸上不再清冷,而是满满的温柔:「夫君……」 她又做梦了吗? 这是多少次午夜梦回,看到他了? 小妹不敢伸手去触碰,生怕眼前的幻影会如镜湖水月一砰就碎了。 「娘子,为夫好想你。」 「夫君,我也好想你。耶识要你用孩子换我,你一定不能答应!」 「为什么不?」 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真实,温热的掌心在触碰到小妹脸颊的剎那,她半眯的眼睛徒然张大。 「容峥,你是真的!」小妹勐地起身,伸手将面前的温柔谪仙抱了满怀。 宫外,马车已经准备就绪。 等小妹上马车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容峥真的将孩子送去了耶识忽律那里。 「容峥,宝宝是我们的孩子!」 「我知道。」 「那你怎么忍心?」万语千言,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喟嘆。 容峥俯身,将小妹搂入怀里,眼中带着无比的虔诚,猝不及防地轻吻上小妹的唇,不假思索道:「孩子可以再生,媳妇却只有一个。」 小妹被吻得浑身发软,听着耳边低柔缱绻的音调,没好气地反驳:「我那么幸苦地把孩子生下来,差点就死了……唔……」 话还没说完,容峥铺天盖地的吻,又再次袭来。 「以后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孩子我们不生了,我只要你……」 「你是一国之君,后继无人,大臣能答应吗?」 「要他们答应做什么,大不了不当皇帝了。」 「你不当,谁来当?」 「娘子,你是想套从为夫口中套取我那表弟的消息,嗯?」 他一脸温柔,嘴角笑得肆意妖魅。 她笑靥如花,眉眼间满是释然,温柔耳语:「夫君,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一条路,两人走,有你的地方。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