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屑 中》 第一章 【第一章】 待走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周围景致总算一改寸草不生的荒芜,慢慢的,开始有了绿草矮树,耳边还能依稀听到潺潺水声。 他们这样在日头曝晒下走了一整日,已是疲惫至极。颜淡强自撑着,一句话也不抱怨,毕竟她是四人中本事最低微的,若还有脸叫苦,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她抿着唇,在听见若有若无的水声之後,更觉得口乾舌燥。她仔细地分辨着耳边所有细微的声响,其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潺潺水声却越来越清晰,颜淡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她渴得都幻听了。 可是等她欢欣鼓舞地奔到水边,顿时傻了眼,这条小溪虽是活水,只是不断有什麽黏糊糊的、惨绿惨绿的一团团东西顺着地势飘下来,她还没低下身去,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恶臭。 余墨往水里一看,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不知这水里浮着的是什麽?」 颜淡欲哭无泪,哪里还管水里是什麽恶心的东西,心中响起一阵旷古回声:没有水,没有水,再没有水喝,她就会渴死了…… 唐周低下身看了一阵,最後还是摇摇头,「看不出来是什麽,倒是有点像……」 颜淡正把心一横,颤抖着把手伸到溪水里,闻言立刻道:「不要说出来!」 可还是太迟了,唐周掷地有声地搁下两个字:「虫卵。」 颜淡崩溃了,拉着唐周的衣襟,「敢情你不渴、不累?我都叫你不要说出来了,你还说……」 只见柳维扬走上前,单膝跪在溪边,慢慢伸手捧起一掬水,默默地泼在脸上,随後又掬起一些,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颜淡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句话反覆回荡:他喝了,他喝了!他真的喝下去了…… 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只见余墨也低下了身,慢慢捧起一掬溪水来。她自然知道,凭他们现在的处境,若是不喝水,只怕还支撑不到找到下一出水源的时候,只是让她喝这麽脏的水,不管是心里,还是这几年过得安适的身体,都忍受不了。 她一把扯住唐周的衣袖,颤声问:「你会去喝这种溪水吗?」 唐周看着她,用陈述的语气说:「你不敢喝。」 「我当然不敢喝,这可不是什麽羞耻的事情!你闻闻这股腥臭味,看这绿油油的虫卵,要是用手一捏,肯定会爆出一滩绿油油的脏水。」 余墨转过头看她,语气很不好:「颜淡!」他取出一块丝帕,在水里浸湿了,也不绞乾,回身递给她。 颜淡默默地把东西接在手中,不甘不愿地抹了抹脸,把乾得泛白的唇润湿,就用两根手指拎着那块丝帕瞧了瞧,奇道:「余墨,你怎麽随身还带着丝帕?」她展开了丝帕,对着上面的百鸟争春图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这针法还是百灵绣亲手的,竟然就这麽被你生生糟蹋了。」 柳维扬见他们都喝过水,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不是寻常的虫卵,是屍蹩。」 颜淡用手捂住唇,失声道:「屍……」屍蹩她是知道的,是一种专吃屍体的虫子。她想起在青石镇那家小饭馆里曾戏弄了一个当地人,没想到报应不爽,终是轮到她头上来,毕竟,嘴里说说是一回事,真正咽下去了又是一回事。 「看这些虫卵,这附近不知有多少屍蹩,前路也应是不太好走,还需留个心眼。」柳维扬说完,衣袖翩翩扬长而去了。 颜淡恶心得要命,只觉得脸上也麻痒起来,连忙把手上捏着的丝帕丢到一边,百灵的刺绣虽精致,不过沾过那种东西了,还是扔了比较好。 一行人所经之处,草木拔高,开始有成片的树林。在天边淡淡的斜阳映衬下,一群野狼大小的野兽正伏在地上,伸爪梳理着皮毛,看上去十分温顺无害。 颜淡走过去的时候,牠们也没有动弹。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只见其中一只忽然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她心中「咯噔」一声,只见那野兽的身子上赫然生着一张比寻常人要长了好几分的脸,双目呆滞,却又在一瞬间暴开了几道红血丝。 整整六只人面獾,甚至在她还来不及眨一眨眼的时刻,立刻嘶吼着扑了上来。之前只有一只就弄得她手忙脚乱,现在一下子来了六只,她除了逃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了。 只见柳维扬抽出玉笛中的短剑挡开一只人面獾,语气严峻:「沿着弯曲小路走!」 人面獾扑击的速度很快,若是走直路,很容易被牠们抓了个正着。 颜淡刚跑开几步,只听身後冷风袭来,连忙低下身向前一滚,避过飞扑而至的一头人面獾。她甚至还来不及站起身,第二只爪子一弹从斜方冲了过来。颜淡只得狼狈地爬开两步,堪堪躲闪开来,正好和另一头人面獾打了个照面,只见那张怪异的人脸已经近在咫尺,几乎把鼻尖贴到她脸上。 颜淡顿时脸色惨白,全身僵硬。 只见青森森的寒光一闪,飞溅出一串血珠,人面獾暴怒地仰起头嘶吼一声,向着森森剑气冲过去。颜淡见机立刻退到一边,余光瞥见出剑的是余墨。他掣剑的瞬间,剑脊上漾开一道青色的光影,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直直从人面獾的腹部透穿而出。 一时间,颜淡只瞥见鲜血淋漓,还有什麽湿淋淋、白花花的东西啪啦啦落了一地。剩下那几头人面獾被这样的场面震住了,磨着爪在喉中嘶叫着,却再不敢上前。 余墨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迳自大步往前,颜淡被他牵着,不由心道,难道余墨就不能多修习一些比较好看、杀伤力小一点的妖术?这样每回不是狂风暴雨,就是开膛剖腹的,实在太血腥了! 她正这样想着,忽觉拉着自己手腕的力道一紧,余墨沉稳的脚步突然踉跄了一下。颜淡顿觉不太对劲,连忙挨近了去看,只见他另外半边脸上,眼角血迹未乾,已经肿了起来。他的眼睛伤成这样,连睁开都很费力,更不用说还要看路了,难怪刚才会步履不稳。 余墨别过了脸,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没大碍,你看着路就是了。」 颜淡乖乖地应了一声,扶着他的手臂尽量挑平坦些的路走,「你的眼睛……」 「一点皮外伤,没事的。」 「是吗?你上回受重伤也是说没大碍啊。」 「别看我,看路。」 颜淡只得一心一意看着前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走在平地上,却觉得地面好似在轻微震颤。她只得暗自想,这该是她的错觉吧,好端端的,平地怎麽会震动?这里又不是凡间,怎麽会有地震这回事? 只听柳维扬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从斜後方传来:「向西走!」 颜淡下意识地依照他说的去做,毕竟从进入魔相到现在,他都是最为可靠的同伴。她沿着西面的山道一路攀上去,抬头一看,心也凉了半截,眼前已经无路可走,只有一处空荡荡的悬崖。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片刻,只觉有人从身後重重推了自己一把。颜淡站立不稳,径直往悬崖下摔去,她眼疾手快,立刻松开余墨的手臂,伸手去抓生在斜壁边的藤蔓。她自己摔下去也罢了,总不能还拖着余墨一起下去?他的眼睛还受伤了…… 所幸颜淡的运气不差,这样胡乱去抓居然还摸到了那些藤蔓。她费力地转过头,眼角只瞥见森冷的剑气划过,她紧紧抓住的那些救命藤蔓立刻断成几截。 剑气之後,是迎风轻拂的淡白色衣袖,还有那人淡然的、毫无波澜的眸子。 颜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命大,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有妖气护身,也会丢掉半条命。可她现在,正安然躺在一片柔软的沼泽中,手脚都好好的。 她刚摔进沼泽的时候,受惊之下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发现挣扎得越是用力,身子下沉得就越快,便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不动,过了一会儿,就发现这片沼泽还在慢慢流动,把她缓缓往岸边推。 颜淡看着头顶苍穹,有点懊恼地想,柳维扬同他们一直对立,因为一同进入魔相,才会成为了同伴;而竟然就此对他不再心生戒备的自己也是傻得厉害了,她这回被推下悬崖,完全是自找的。 也只过了大约半盏茶功夫,她感到背上碰到了实地,用尽力气往上爬。双脚才刚踏到实地,只听隆隆巨响从远处传来,如雷如震,在山谷中回响不断。颜淡静下心来辨明声音的方向,似乎是从她摔下来的悬崖那里传来,那麽她摔下来之後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她也顾不了衣衫被沼泽弄得脏兮兮的,连忙循声赶去。 她清楚地记着自己是从悬崖上摔下来落入沼泽,这悬崖之下的石壁微微倾斜,触手光滑,完全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可是眼前,没有悬崖峭壁,只有大片大片的小山丘,看地势就算是完全不会武的凡人都可以爬上去。 颜淡震惊至极,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会不会是因为在神器楮墨的魔相之中,她在摔下悬崖後又到了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眼下,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颜淡站在那里微微出神,最後还是辨清方向,独自往前走。 第二章 如果魔相真如柳维扬所说,里面出现的事物他们之中至少有一半人见过。那麽余墨和唐周应该能对付前路之上的危险,反倒是她和柳维扬,实在可堪忧虑。柳维扬是死是活,她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颜淡在山林中走出长长的一段路,脚下的路渐渐开阔起来,遥遥的,还可以瞧见半空中升腾起的青烟。她不由怔了一下,那远处的嫋嫋烟气,只怕是寻常人家做饭烧水升起的炊烟,难道这里还住着人家? 她又走近几步,远处村落木屋映在眼中逐渐清晰起来。炊烟,落日,喧闹,总会在不安稳的时候给人一种安定感。 颜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走过枝繁叶茂的古树下面的时候,头顶上突然哗啦一声,枝叶摇曳,碎叶纷纷飘落,一张脸却突然横在她眼前。 那人脸上肌肉抽搐僵硬,肤色惨白,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她。 这一下太过突然,颜淡连忙向後急退三步,定睛一看,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只是死人啊,还以为又是什麽奇怪的东西了……」 颜淡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那具被倒挂在树上的屍首,那屍首上穿着一件素白色的衣衫,没有束发,只是随随便便地用一根白绳绑着。 此情此景,怎麽看这人都是人祭。 人祭,就是把活人作为祭品,献给某位神灵。这是古时常有的一种祭祀方式,越是在偏壤蛮荒之地,就越是多见。人祭多半是在那人还未成年,甚至刚生下来的时候就选定了的,在成年之後穿上白衣送给所祭祀的神灵。有时候,碰上水患泛滥,也有地方会用抓阄的方式把选中的活人和祭品一起放在木筏上,献祭给河神。 颜淡突然回想起柳维扬身上就是穿着一件淡白色的袍子,他是说过自己是被陶紫炁逼进魔相的话,可她没怎麽信,这样想来,原本他应该就是想把自己当成人祭送进来吧?她仔细看了看周遭,俱是一片山林,周围似乎都没有什麽凶猛野兽的气息,那麽这个人祭是要献祭给谁的,为什麽脸上会有这麽痛苦僵硬的表情? 颜淡一时好奇心起,伸手拔下簪子,将其变为一把长长的玉剑,轻轻地划过那人祭的衣领。只见领口之下的肌肤全是一个个青黑色的圆点,有大有小,小的比铜钱稍小一点,大的却有手心这麽大。 她心里不安,遥遥看着前方村落,前方还是那番炊烟嫋嫋的安祥景象,颜淡站在那里,想着究竟是借道往村落里走,还是宁可多走些路绕过去。 很多时候,不可知的事物,远远比已知的危险的事物更令人有恐惧感,不知前面会发生什麽,也不知它带给自己的究竟是什麽。 颜淡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直接从村落借道,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那里借宿一晚。 她正要抬脚往前走,只听喀的一声,头顶的一根树枝断裂,那屍首蓦地下沉了两尺。颜淡往前平视,正好对着那屍首的腹部。那具屍首的上裳下摆已经完全破碎,正好露出破烂不堪的小腹,只见那屍首的小腹里,挤满了黑色的屍蹩,好似把这人的屍首当成了窝,里面黏着一层层绿油油的虫卵,这些虫卵就和她之前在小溪边瞧见的一模一样。 颜淡只觉得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冲上喉咙,脚下一软,差点坐倒在地。一只凉冷的手突然从後面伸过来,轻轻捂住她的嘴,颜淡立刻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可这股檀香味儿中还带着些许血腥气。 只听柳维扬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噤声。」 颜淡实在很手痒,很想给他那麽打了下去,最後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随着柳维扬慢慢松开手,她闻到的那股血腥味越浓,不由转头去看,只见对方淡白色的外袍下摆被染得一片殷红。 柳维扬往前走了两步,尽管身形依旧挺拔,还是可以看得出他走路的姿势和平日不太一样。颜淡摸摸下巴,如果他受了伤,对她来说可真是天大的便宜,之前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的事情也该一起算一算了。 柳维扬停住脚步,回头瞥了她一眼,一双淡然的眸子还是波澜不惊,颜淡立刻会意,跟着他往前走。 曾有人对她说过,共患难的朋友未必能共享福,而敌人却未必不会变成同伴,对於这句话,颜淡深以为然。 柳维扬缓缓从那具屍体边走过,屍首上的屍蹩突然不动了,只是一眨眼功夫,它们疯了一般拚命往上爬,像是想避开柳维扬。 颜淡看得清楚明白,不由讶然,柳维扬身上还有血腥味,从来对血腥屍臭趋之若鹜的屍蹩怎麽可能会像闪避呢?她想起唐周的血可解百毒,再看看柳维扬外袍下摆的血迹,莫非,屍蹩在惧怕他的血? 颜淡斟酌一阵,待他们走到村头的时候,放软了声音开口道:「柳公子,你的伤还好吗?」 柳维扬脚步不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颜淡顿时有一种和哑巴争辩的无力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柳维扬不得不停下脚步,低下头看她,「怎麽?」 颜淡眼中发亮,热切地盯着他瞧,紫麟曾诬蔑她说,她这个表情简直能让人三天食不下咽,不过有用的就是好的,至於到底是让人食不下咽还是垂涎三尺,这个根本无关紧要,她活过了这许多年,见过的人世也不少,有些事情,觉得有个好的了结就行。 柳维扬面无表情,想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颜淡立刻死死按住,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了解对方的性子,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触碰,绝对不会较真地拉开她的手。 柳维扬抽不回袖子,无奈地开口:「你想要做什麽?」 颜淡暗自得意不已,你不是把我们都骗进魔相里来送死吗?不是把我推下悬崖吗?不是我问一百句话你都当没听见吗?天地间因果轮回,种下了因,就必定食下那个果,现在该是受报应的时候了。 柳维扬见她不说话,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忍了一会儿还是不得不挪开目光,「你到底想怎麽样?」 颜淡微微一笑,乖巧清澈,温言软语:「柳公子,不如让我帮你包一下伤口,这样子伤才好得快。」 柳维扬动了动嘴角,在她热切的逼视下,终於还是道了一句:「有劳了。」 他找了个树桩子坐下,撩起染血的衣摆给她看。颜淡蹲在边上,看着那道绝对不浅的伤口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这伤口看起来倒像是利器划开的。」她当然不会有这麽好心给他治伤,只不过想趁机做点手脚,顺便再偷偷抹一点他的血藏好,万一屍蹩真是害怕他的血,那她以後心里也好有个底。 「是从悬崖上跳下来的时候,在石头上划开的。」柳维扬语气平淡。 颜淡怔了一下,「从悬崖上跳下来?」 柳维扬看了她一阵,缓缓道:「看来,你果然不知道。」 颜淡顿时有种被他设计的感觉。 「我们之前走过的并不是山路,而是走在翻天的背上,等我发现的时候,牠已经要翻身了,逼不得已只好从悬崖上跳下去。」 颜淡曾听师父说起过翻天,若论起渊源,翻天和紫麟还是同族同宗,只不过翻天比紫麟高大生猛得多。因为个子大,也异常的懒散,时常躺在那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也不起来爬两步,身上自然而然地就生出草木来了。但是牠躺久了,偶尔还是会起来翻个身。这一翻身,当真就如天地都翻过来一般,才会有「翻天」这个名字。 颜淡有点不好意思,弄了半天他也是好心,却是她误会了。她抬手虚按在他的伤上,轻声念了几句治癒的咒术,只见淡淡的白光漾开,本来裂开的伤口立刻就收紧癒合了。 柳维扬若有所思,轻声道:「既然不是你,那还有谁会见过翻天?」 颜淡把一角沾着他的血的丝帕叠了叠,收好,随口道:「这个很重要吗?」 柳维扬放下衣摆,站起身走了两步,淡淡道:「多谢你。」 「奇怪,那余墨和唐周呢?」不会被压在翻天底下去了吧?如果真是这样,余墨说不定还有救,唐周肯定成肉泥了。 柳维扬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他们走到村落外面,只见村头那棵大树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用写了两个大字,洛月。 不光是颜淡,连柳维扬淡然的眸子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邪神和上古时候的神仙一般,是古老的种族。 那个时候,天还不是天,地也没有成为地,天地几乎是聚合在一起的。盘古开辟天地後,人世间才不再是一片灰暗浑沌。 女娲用泥捏了凡人,而邪神用自己的血肉化成了洛月族人。 在仙魔之间的那场争斗中,邪神灭族,魔境消亡。洛月族不得不迁出魔境,隐居在凡间;可是邪神一灭,他们也受到了波及,寿命越来越短,只能依靠子孙不断繁衍来维持血脉。 洛月族极为傲慢,这点像极了他们的始祖邪神,他们不愿同凡人接触,更不用提通婚了,也就是因为这样,如今这世上几乎再找不出一个洛月族人。 洛月人同他们的始祖一般,在千百年的洪流中已经消亡了。 第三章 颜淡抬起手指敲了敲下巴,低声道:「这里的洛月族,应该是魔境消亡之前的洛月族吧?」 柳维扬难得答应了一句:「也未必,若是在邪神没有灭族的时候,他们怎麽会用得到人祭?」 颜淡顿时毛骨悚然,在仙魔之战前,洛月人是出了名的美丽。邪神的始祖就不无得意地说,天地间凡是他们造出来的,都是没有半点瑕疵,不像有些神仙捏出来的凡人,总有些许缺憾。 从那个时候起,天庭同魔境之间就时有些小纷争,慢慢的,一点心里的不待见越积越深,仙魔两界终於开战。那时魔境的主人是邪神玄襄,他和紫虚帝君、计都星君在云天宫同归於尽,魔境就此消失。 而洛月人离开魔境,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体都发生了很大改变,原本美丽的容颜开始变得古怪,身体也渐渐矮小扭曲。 「虽说再娇艳的花也有凋谢的时候,再美好的容颜也会苍老,可是亲眼见到了还是觉得可惜。」颜淡话音刚落,就见柳维扬颇为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好似在诧异她何时除了那些无聊的话还会正儿八经地说话。 她撇了撇嘴,不满地想,她骨子里有的是内涵,只不过还没人发现罢了。 颜淡当先走进洛月族人群居的村落,过了村头那一片桑树林,便见远远近近有不少人家,每户人家都搭着高脚木屋,一条清澈小溪弯弯地绕过,清亮的溪水在落日下闪着粼粼波光。她打从心底觉得,这里是魔相中最美好的地方了。 之前那些人面獾、血雕什麽的,实在是太凶猛、太蛮夷,她委实不怎麽欣赏。 「你们是谁,怎麽会闯到这里来的?」这道声音听得出是出自一个少年口中,还是清稚、秀气的,微微带点少年正长成的沙哑。 颜淡回过头,只见夕阳余光中站着一双少年男女。躲在刚才说话的那个少年身後的是个看模样年方荳蔻的少女,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不,确切来说,是直接越过颜淡,定定地看着她身後的柳公子。 那少女忽然笑了,就这麽对着柳维扬娇憨地笑,「你是来娶我姊姊的吧?」 颜淡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柳维扬,再看了看这双少年男女,很不厚道地「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颜淡很容易在洛月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这其中,实在多亏了柳维扬。之前那位笑得很娇憨的少女恰好是洛月族中颇有声望的人家的小姐,用凡间的风俗来说,那是名门望族,祖上庇荫,好比现在的天下是裴氏的天下,裴姓也比别的姓氏高贵些。 至於其间种种,简单来说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洛月族人取名的法子古怪,只有名没有姓,之前那个少年叫南昭,那个少女叫水荇,是表兄妹,而少女水荇的那位将要嫁给柳维扬的亲姊姊芳名侬翠,这是其一。 其二,侬翠是洛月族中的美人,不知怎麽曾梦到过神霄宫主柳维扬,从此心心念念,甚至还搁下了非君不嫁的话来,只要柳维扬一进洛月族的村落,立刻就会有一群人把他扭送到侬翠小姐的面前。 颜淡初时很惊讶,待看到亭亭玉立、楚楚柔情的洛月美人侬翠,只能感叹柳维扬真是桃花绵绵,每一株都是千娇百媚、百里挑一。本来神霄宫中女侍就多,貌美如花的更多,结果到了魔相好不容易碰见这麽一村子人,就出来了一位瞧上他的。 於是颜淡在侬翠柔情万千的眼波中,把柳维扬卖掉了。 一卷画轴铺开,慢慢露出里面青衫翩然、清华万千的男子。那道人影背後,是青山隐隐,万里河山,然而这些不过是隐没在背後衬托其人风采,仅此而已。 颜淡低头看画,那画中男子的眉目,果真和柳维扬生得一模一样,可惜这画笔法虽好,画中人神韵却不足。 「这就是玄襄殿下,是历代邪神之中本事最高,最有才情的一位。」南昭低下了声音:「侬翠姊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就时常梦见,就算到了出阁的年纪,还是想嫁给他,她曾说过就算当妾也没关系,後来玄襄殿下战死,她也觉得殿下只是失踪而已。」 颜淡心里「咯噔」一下,道:「可惜柳维扬不是邪神,最多是长得像罢了。」 南昭嘴角牵起一丝笑,微微有些苦涩,「就是柳公子和玄襄殿下生得太像,而柳公子身上还有邪神的血脉,侬翠姊才会一心认定他就是殿下。」 颜淡默默点头,「这样说来,倒也有道理。」 这世间长得十分相像的,已是不多了,而柳维扬身上还有邪神血脉,更是真了几分;何况他现在根本想不起自己从前是什麽人,做过什麽事,而所有记忆中断的那一块正是在仙魔之战。 她也不得不承认,柳维扬是邪神玄襄这件事,很可能是事实。 颜淡叹了口气,打从心里同情他,从前他在追寻自己身世的时候,完全游离於三界之外,天地间再没有他的同伴;而现在,如果他真是邪神,那麽天地之大,他将再无容身之地。 当年仙魔之战打得轰轰烈烈,便是想忘都忘不掉,若是天庭上的那些人知道邪神玄襄还活着,那三十万天兵每个都来补一刀,也够受的。 她刚叹完这口气,只听身边的少年也幽幽地长叹一声。 颜淡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皱着眉,颇为沮丧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凡人有句古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就是再喜欢侬翠姑娘,她心里却惦记着玄襄罢了。」 南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就算不是耿然变色,也离了不远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句话我知道,可……可是,我没……」 颜淡本是出言试探,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声好气地劝说:「这种事,当断则断,她若无心你便休,你也拿出一点男人的魄力来。」像南昭这样秀气老实的少年,若是养得不好,难免变成娘娘腔。 南昭低下头,轻声道:「颜姑娘说得是。」 颜淡正待趁热打铁多劝导他几句,只听一道寒得掉渣的声音从身後传来:「颜淡,你过来。」 她冻得一哆嗦,方才慢慢地想,这声音听起来,约莫大概彷佛,是柳维扬在说话。 看来东窗事发,他也该是知道自己被卖了。 柳维扬站在桑树林边,负手而立,衣袍翩翩,像是入了画。 颜淡突然想起一句话来,任是无情也动人,不管是邪神玄襄,还是神霄宫主柳维扬,他便是这样静默地站着,就有一股内敛的华光,好似在他身上,看不到迷茫惘然,只有不断追寻前路的坚毅。 柳维扬沉默了一阵,忽然说出一句古怪的话来:「在青石镇的古墓里,你感觉到我的气息,就能知道我不在三界之内,而你动手的时候,我也知道,你同我是一样的。」 颜淡望着头顶的一串串饱满的桑葚,半晌才道:「你说的不差,不过有一点还是不一样的,我後来自愿入了妖籍。」 因为太孤独了。 这麽多年,没有遇见过一个和自己一般的同伴,还不如一团空气,一滴水,她什麽都不是,完全游离在三界之外,就算有一日,她不再活在这世上,也没人会知道。 「我也没有感觉到你的气息,你那天没有用咒术,而是凡人的武功。」颜淡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做不到你这样,我那时同凡人处在一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没法子,那种异样的感觉根深蒂固,我时常睡不着,很难熬……」 柳维扬转过头看着另一边,轻声道:「那有什麽用,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你是邪神玄襄呢?」 「无凭无据的事,我从来不会去想。」他语气平淡:「我是不是邪神玄襄,那又怎麽样?」 颜淡忍不住反驳:「怎麽能说无凭无据?那时候,血雕的反应不就很奇怪了吗?刚才南昭也说了,你身上有邪神的血脉,而玄襄同你长得那麽像,你觉得这只是巧合而已?」 柳维扬倏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还是淡然而不动声色,「那是你的推测,你虽能推测出沈怡君他们的事,却未必能猜到别的事。」 颜淡瞪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无奈从气势上她就差得太远,只好放弃,「好吧好吧,那你到底想怎麽样?其实你是不是玄襄,和我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有什麽想法,方便的话就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陶紫炁把我逼进魔相的时候,她说过,她是九曜星之一的紫炁星使。」 颜淡抬起手指叩了叩下巴,「紫炁星使是九曜星中唯一的女子,他们平平常常的也没什……啊,对了,就是计都星君了!当年仙魔之战时候,天极紫虚帝君和计都星君是最先见到邪神玄襄的,这两位仙君最後连屍首都没找回来。」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计都星君也罢了,那紫虚帝君真是可惜了,我那时在天庭修行过一阵,所有见过紫虚帝君的小仙都说他风采翩翩又博贯古今。」 「是吗?」柳维扬出神了一阵,又问:「那你呢,怎麽会游离出三界之外的?」 第四章 「啊,我?」颜淡呆了一下,不知他怎麽突然把话锋转到自己身上,只得尴尬地笑,「这个嘛,其实我本是天庭小仙,後来犯了天条,要上天刑台,你也知道嘛,天刑台上走一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不能活得下来还不知道呢,然後我就逃了。」 她停顿一下,见柳维扬还等着她往下说,只得硬着头皮讲下去:「後来我才发觉,我找到的那条路居然是轮回道,下去後就是七世轮回,地府名册上缺了什麽就顶上,万一这些年都少些蟑螂臭虫王八的话,那我岂不是会被人耻笑?於是我放弃仙籍,才没有去轮回七世,但这样一来,就游离出三界了。」 柳维扬默然不语。 颜淡来回走了一趟,忽然道:「说起来,青石镇古墓最後一间石室里的那幅山水画可是你画的吗?」 柳维扬微微颔首。 「你还记不记得那画中的地方是在哪里?」 「不记得。」只是脑中会有这麽一个模糊的印象而已,他踏破千山万水,连一些偏壤小镇都没放过,至今也没有寻到画中的那个地方。 颜淡叹了口气,「看来你我的经历会有对得上的地方了,你画的那个地方是在冥府。」她看着柳维扬的神情微变,便耐下心来解释:「我说的冥府,就是凡人常说的阴曹地府。生死场,夜忘川,黄泉道,其实那里景致很美,不是凡人说得这般可怕的,而你那幅画几乎画得一分不差了。」 「我脱离仙籍之後,就到了冥府,我用了八百年的时间渡过夜忘川,很多一起渡河的人,等到岸边就把前尘全部忘记了,然後再世为人;可我忘不掉,也离不开冥府……」颜淡吁了一口气,慢慢皱起眉,「又过了很多很多年,我终於找到从冥府回凡间的路,但这千年之间,我的修为全部荒废了,就成了现在这样。」 柳维扬嘴角微动,正要说话,只见颜淡倏然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懂你的感觉,不过侬翠姑娘真的很配衬你,你就从了吧。」 柳维扬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扭头大步走开了。 颜淡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背影,「柳公子,刚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连对余墨都没说过,这种事实在太丢脸,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柳维扬脚步一顿,回过头微微一笑,「待我再想想。」 他最常有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再要嘛就是甚悲凉的苦笑,而这一刹那的笑意,宛如薄冰乍融。 颜淡摸摸下巴,不觉想,之前嫌弃柳维扬死气沉沉,平日连话都没一句,现在看来还不算那麽讨厌。 颜淡提着一串饱满深紫的桑葚,蹲在小溪边洗。洛月一族虽然已经衰败了,却还远远没到最惨不忍睹的地步,等到了那腰是腿、腿像腰的地步,她把柳维扬卖出去的时候也难免会心有歉疚了。 眼下情形,柳维扬只怕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完全身不由己,她不过是顺应情势罢了。 她那串沾着晶莹溪水的桑葚,美美地咬了一口,余光突然瞥见两个颇为熟悉的人影,立刻把手上的桑葚给丢在一边,笑颜逐开地扑过去,「主公,主公!还有师兄,你们……咦?」 唐周走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淡淡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边,颜淡顿时僵在那里不会动了。幸好他很快便松开了,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微微笑道:「看来你倒没受什麽伤嘛。」 颜淡自认为脸皮也算是磨练得厚了,居然觉得脸热,「看来还是我运气好些。」她转头看了看余墨,吓了一跳:「余墨,你的左眼还能不能看见东西?」他眼角的伤,比她那日见到的似乎更重了,已经红肿起来。 余墨伸手碰了碰,淡淡道:「还好,就是有点费力。」 颜淡松了口气,喃喃道:「能医就好……」她伸手扶住余墨,轻声说:「我借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唐周看着他们,只得问:「柳兄呢?我们虽差不多一起摔下去,那时整座山已经翻了一半了。」 颜淡将牙咬得格格响,「我把他『嫁出去』了,谁让他说都不说一声就把我推下悬崖的?」 唐周倒没太惊讶,只是轻喟一声:「嫁出去了啊。」 余墨微微一笑,语声低沉悦耳:「原来是迁怒。」 「是迁怒怎麽样?」颜淡摆出最蛮横、最不讲理的表情。 「没怎样,我只是想,他起码还是把你推下去,而我和唐兄是被踢下去的,这笔帐该是怎麽算?」 颜淡不觉想,这柳公子真是太狠了,若他不是有这一身本事,早就仇家遍天下,怕被分屍十回都不够。 余墨的眼伤很严重,伤口裂开过两三回,又沾了脏东西,隐隐有些化脓,就算她用了咒术,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好起来。 颜淡趴在床边,托着腮看他的睡颜,她用的是一个让人产生睡意,却可以算得上简陋的妖术,若是余墨不配合,只怕也对他没什麽用。她不禁想,这世上,她或许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余墨放心把性命交付的人了,而她也同样放心把自己的安危全部交托到他手上。 只是这二十年间,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她不知道这种话该怎麽说…… 「好像你这几年受什麽伤都是我害的,这回又是这样,要是我有柳公子一半的本事就好了,至少你不会只顾着我,连自己都忘了顾了……」颜淡很苦恼,「其实我也努力地学妖法啊,但总是半路出来的,到现在还是个半吊子。」她抱着一团被子,蹲在床边,慢慢来了睡意,「但是余墨,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用那种动不动就开膛剖腹的妖术?实在太血腥、太难看了!」 她入梦的时候,依稀还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她不禁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在鋣阑山境的时候,余墨就对沉香情有独锺,这种喜好虽然很是古怪,可放在他身上倒也算不上很突兀,这样久而久之的,连身上都有那麽一股若有若无的、很舒适的菡萏味道,而那恰好也是她最喜欢的沉香味。 她在睡梦中,依稀听见轻轻的叹息,有人在她耳边缓缓道:「因为晚了,就没有位置留给我了吗?」颜淡不知觉地皱眉。 什麽早了晚了,她真是一点都听不明白。 自从进了魔相之後,颜淡变得很嗜睡,一躺下去就常常无知无觉;等她醒来的时候,楼阁外的光线已经透了进来,而她正是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她一坐起身,就觉得周遭的气氛很不对劲。 她慢慢地、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房门大开着,柳维扬正倚在门边,那支淡绿的玉笛搁在手臂上,微微屈起一条腿,姿态潇洒得紧。她还从来没见他这麽潇洒过,只是干嘛偏偏要在这里潇洒?而唐周则意态闲雅地坐在桌边,一手支颐,一手端着茶盏,见她醒来了也坐着没动,目光掠过她的衣领,停住了片刻,又转开了。 余墨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发丝如墨,身形挺拔,慢条斯理地开口:「这还真教人想不透澈了。」 颜淡险些呕出一口鲜血来,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这间房现在好歹还是她住着的吧,余墨在这里也就算了,为什麽另外两个都在? 她抖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们为什麽在这里啊?」 「就算他们来拦,也未必见得拦得住。」唐周搁下茶盏,淡淡道。 柳维扬微微摇头,「既然我们在魔相中,就得按照魔相的规则来。」他转头望向了余墨,「这些幻境阵法,说到底还是你来得精通,不知有何高见?」 余墨侧过头,微微笑道:「高见说不上,不过我也觉得还是顺着魔相的规矩来,我现在已经没有感觉到魔相中心的杀气和波动了,可能过了这一关就会找到出路。」 「只怕多少有点困难,我看他们已经认定这件事和我们脱不开关系。」唐周缓缓道。 「喂,你们……」颜淡只能垂死挣扎。 「那就要看柳兄怎麽对付了。」余墨看了柳维扬一眼,笑着说:「洛月人总会多少敬柳兄三分的。」 颜淡气得在床边重重一捶,「你们三个到底在这里做什麽?还是有什麽话非要在这里说才可以?」 柳维扬终於把头转向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醒了?」 颜淡捏着拳头,挤出几个字来:「我醒了很久了……」 唐周轻轻一笑,「这才留意到,不过你这麽生气作甚?」他扯这番谎话的时候,居然脸不红心不跳,气定神闲。 颜淡只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我没生气,我怎麽会生气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一觉睡醒後,看见房里突然多出了人来,说到底,你们在这里做什麽啊?」 余墨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在床边坐下,长腿交叠,「昨天夜里,有洛月人暴死了。」 颜淡立刻追问:「是谁?」 柳维扬的嘴角微微一抽,直起身一拂衣袖,道了句:「我这就去说说看。」 颜淡顿时了然,「是柳公子的泰山大人,还是岳母大人?总不至於是未过门的妻子吧?」 唐周嘴角带笑,「是岳母大人。」 「哦,那真成红白喜事了……」颜淡突然骨碌一下从床上翻下来,「等等,柳公子那位岳母大人过世了,不会要算在我们头上吧?」 余墨连忙伸手将她抱住了,微微笑道:「他们可没这样说,只是说一日找不出凶手,我们就一日不能离开。」 颜淡一时只想到「祸不单行」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