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夭 上》 楔子 【楔子】 容颜凋,发斑白,枯叶四起时,她孑然一身,迎风而立。 「我为你焚尽心智,为你杀尽天下人,为你倾尽所有,即便你欺我、骗我、伤我、害我、羞我、辱我,即便我变成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从未悔之。但,从今往後,天高海阔,黄泉碧落,今生今世,永不再见!」 囚情,禁爱,她不过想逃之夭夭。 第一章 【第一章】 苏晚伸出手,阳光暖暖的,风吹过,散掉手心的湿意,手略一动便触到窗外矮树软嫩的新芽,像触在心头,痒痒的,忍不住摘了一片下来,放到眼前一看,果真是想像中的翠绿,轻柔的一个笑容还未在脸上完全荡漾开来,门「嘎吱」一响,她心头跟着一跳,忙伸手将偷偷打开一点缝隙的窗阖上。 进门的丫头有些瑟瑟的,低着头不敢看苏晚,放下手里的饭菜,匆忙布好,屈膝行礼,声音轻轻柔柔的:「小姐请用膳。」 苏晚嘴角掀了掀,想要笑,可知道自己笑起来恐怕更吓人,乾脆不笑了,点点头,想着这女子的声音很好听,拿起筷子便打算吃饭,可瞥了一眼仍站在旁边的丫头,以往有人送饭过来便马上退下的,这次的丫头站在那里吱吱唔唔,好像还打算说些什麽。 「怎麽了?」苏晚放下筷子,尽量放柔了声音问道。 苏晚觉得这已经是她能说出的最轻柔的话了,可那丫头还是打了个寒颤,好似极其恐慌,跪在地上颤抖着道:「小……小姐,夫人吩咐……吩咐小姐勿要再开窗了,明……明日便是出阁之日,身子……身子受了凉,不好。」苏晚点头,不再语,丫头重重磕了个头便离开。 苏晚拿起筷子吃饭,简单的两个小菜、一碗米饭、一碗热汤。 前日娘与她说出阁前几日还是少见人比较吉利,因此这几日便遣人送饭菜过来,如此说来,若是不出阁,便该与爹娘一起吃饭?苏晚细眉微微皱了一下,以前他们怎麽吃饭的,她不记得了。 一口一口吃饭,速度极慢,若不靠吃饭来打发时间,苏晚想不到还有何事情可做,除了被褥和衣物,房中什麽都没有。 娘又说开窗不好,偶尔偷偷开一会,也会被人发现,譬如刚刚那丫头,定是娘遣来特意提醒她的。 速度再慢,一碗饭仍是见底了,苏晚放下筷子,稍後会有人过来收走,接着又是她一人了。 果不其然,门又响了,苏晚侧坐在床边,抬眼瞅了瞅,居然是娘!穿着一身华贵的金红丝线绣衫,身子几乎有苏晚两个的宽,眉眼挺大,笑起来两眼眯眯地闪着精光。 苏晚很识礼地站起身,微微行礼,「娘。」 李氏笑咪咪扶起苏晚,乐道:「好女儿,娘知道你闲着慌,可就剩今日了,明日你便出府,便……便嫁人了。」说到最後一句,李氏鼻子抽了抽,拿手帕抹了把眼泪,复又拉着苏晚的手道:「娘跟你说啊,林家那可是家大业大,怎麽也算咱虞城首富,那林家公子,也就是爱玩了些,身为女子便该体贴站在丈夫身後,莫要求太多,凡事睁只眼闭只眼最好。」 苏晚低眉顺眼听娘的教诲,这几日她每日都会听上一番,不是娘来,便是爹来,他们说的这些道理,她是稍稍明白一些,一经提点就更清楚了,挑不出他们的不是,便也听着,只是,听着听着,便不自觉想起其他的了。 譬如爹和娘为何总是避着她的问题,她不过是想知道为何府上人人都要怕她罢了,仅仅因为她这张脸吗?苏晚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房内的铜镜早被人收走了,可她总是要洗漱的,那日在水里,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满脸伤痕,狰狞可怖。 不,不该说这张脸陌生,其实,她眼里所见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从三日前她睁眼那一刻开始,娘抱着她哭道幸亏她还活着,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都怪他不小心害得她跌下山崖……她有些茫然,可看着他们也会有淡淡的熟悉感,便也坦然接受了,接着便开始听他们说三日後便要嫁人了,说这三日不可出房门,还听他们轮番来教她为妇之道,对於她的失忆,好似不太在意,乐呵着说过几日便想起来了。 「晚儿,晚儿?」李氏摇了摇失神的苏晚,略有担心道:「晚儿,你的失忆之症大夫说过几日便会好了,若有不明白的东西也无须费脑去想,明日嫁到林府便好了。」说到後半句,李氏又笑咪咪地拍了拍苏晚的脑袋。 苏晚轻轻点头,其实很想亲自问问大夫到底何时能好,可三日来连大夫一面都未见,娘说婚期将近,生人不可见。 李氏又絮叨说了一些,最後笑着道:「今夜早些休息,明儿一早换上喜服,便该上花轿了。」 「晚儿明白。」苏晚乖乖地行礼送娘离开,透过被娘打开的门,看到外面一片翠绿的草丛,开了些许野花,五颜六色的煞是养眼,但还未来得及瞧仔细,门便关上了。 红烛摇曳,苏府上下一片红光,亮过晨曦。 苏晚静坐在木凳上,任由身後的丫头梳发与插簪,垂下眼看自己染上蔻丹的十指,很鲜艳的红色,比身上的嫁衣还要亮上几分,不知为何脑中突然闪现「对镜梳妆」四个字,可出嫁之时,无镜亦无妆,她这张脸连自己都会吓到,施了粉黛只会更加可怖罢了。 「小姐,准备出门了。」 眼前蓦地一片鲜红,苏晚觉得刺眼,乾脆将眼闭上,任由丫头搀扶着出了门。 时值早春,乍暖还寒,清早的风吹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苏晚垂眸刚好扫到一身红衣,想起娘在她耳边絮叨,这嫁衣可是林家遣人在桂碧坊赶制三日三夜而成,无论手工的款式、花纹与布料,都是风国数一数二的……她忍不住拿手仔细摸了摸,并未觉得特别。 身边的丫头推了推她,苏晚凝起神思,踏着轻缓的碎步向前。 婚嫁,苏晚想了想,感觉应该是十分热闹的吧? 今日苏家算不上冷清,娘带着几名小妾在她身边一边哭一边说着,爹也插了几句话,旁边还有许多劝慰声和恭贺声,淹没在她踏出大门时乍然响起的鞭炮声中。 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可苏晚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她摸了摸自己心口,是凉的;外面越是热闹,心口越是空凉,或许那不对劲便是出自自己的心口吧,叹了口气,红盖头下的唇微微扯出一个笑容,稳步上了花轿。 鞭炮声远去,人声亦远去,耳边只余来回起伏的喜乐,随着花轿一上一下不绝於耳;苏晚垂着眼,心底一片空洞的白,眼见耳闻和五官感知,都是熟悉而陌生,自己正在经历的与即将要面对的,不喜也不忧,只是偶尔想到未来夫君揭开盖头的时候,会不会被她的脸吓到? 林家数百人的迎亲队伍,几欲冲破云霄的喜乐声和绵延的陪嫁红妆,浩浩荡荡的横穿虞城。 早在三日前得知消息的百姓们,一听到乐声便赶到路边围观,欢喜的、艳羡的和惊奇的,各个伸长了脖子找寻花轿,明知看不到苏家小姐芳容,仍是不嫌厌烦地紧随其後。 苏家算不上虞城权贵,却也富足,有一独女传闻端庄貌美,虽说无人见过,却是声名在外,而林家富甲一方,独子玩世不恭,近年却有所收敛,所以这桩婚事也算门当户对,排场又尤为盛大,自是引得虞城一时轰动。 苏晚也察觉到轿外的热闹,不自觉拧了拧眉头,想要掀开盖头瞅一瞅,但想到娘之前的叮嘱,抬到一半的手放了下来。 花轿停下,苏晚感觉眼前一亮,轿帘被人掀开,接着便看到一只修长的手,略略怔忪,又想到娘的话,犹豫着将手伸了出去,放在他的掌心。 苏晚低眉顺眼,透过盖头看见身边男子红色的衣摆,听着群众一声高过一声的喧闹祝福声,随着男子的步子慢慢走入喜堂,再随着他的步子停下。 「恭喜林老爷。」 「林公子好福气啊。」 「恭喜恭喜!」 喜堂内一片热闹喧哗,苏晚的手被那男子牵着,丝丝暖意浸入指尖,之前心中寒凉淡了些,入眼所见的一片喜庆大红和身边源源不断的欢腾让她的面上也暖了几分,心头平和,还有些温暖,苏晚恍惚觉得,如今这场景,好似自己梦过多年,面上不由拉出一个浅笑。 还未完全拉开,眼前光亮一闪,盖头竟被人掀开!刚刚热闹的满堂宾客,突然静下来,无不目瞪口呆;苏晚面上刚刚腾起的潮红倏地散去,看清牵着她左手的男子,面冠如玉,眉眼间有几分桀骜之态,略略扬眉看着自己,没有讶异,只有不屑。 苏晚觉得手心发凉,抽开手,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地拿回林之轩手上的红盖头,给自己盖上,娘说过,这盖头只有洞房时方可让夫君掀开。 「爹,这等丑女,你还让我娶?」林之轩被气得面色发白,再次伸手扯下苏晚的盖头,甩在地上,甚至上前愤怒地踩了两脚。 苏晚垂眸不语。 第二章 极静之後,厅内「轰」的一声像是爆炸一般,议论纷纷,众人交头接耳,一会看看苏晚可怖的脸,一会瞅瞅林老爷惨白的脸,除了疑惑、震惊、不解,还有些藏着笑意的幸灾乐祸者。 「胡闹!」林老爷这才反应过来,矮瘦的个子声音却是中气十足,猛地一拍桌子,大厅又静下来,「行礼!」 林老爷大声喝令,不悦地扫了一眼身边的夫人,林夫人忙给喜娘使了个眼色,喜娘慌慌张张到苏晚身边,看着她未有什麽反应,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苏晚转个身,拜了下去,林之轩却是不动,他不动,苏晚无法一人成礼,弯着的身子僵住。 林老爷气得满面通红,碍於满堂宾客不好发作,厅内静得可闻细针落地之声,喜娘忙碎步转到林之轩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手还未离开,便被林之轩一个扬手推开。 林之轩脸上嫌弃与愤怒交织,双眼像是燃着火球一般瞪着苏晚,一手扯过她,猛力向後一推,怒道:「丑八怪,想我林之轩娶你,下辈子吧,给我滚,越远越好!」 苏晚身子本就弱,被他一推,连连後退,宾客中不知何人恰好漏了一地弹珠,苏晚踩在上面,步子不稳,想要避开,却是踩到嫁衣,「嘶」的一声裙摆撕开,人也向後倒了去,跌在侧桌上,扫落桌上茶壶,洒了一地茶水。 林之轩推她的余力未散,苏晚想要稳住身形,脚下却是弹珠滚动,终是狼狈地跌在地上。 厅内暂时被压住的议论声再次腾起,苏晚只觉得耳边聒噪,各色眼神扫过她全身上下,脸上更是被人盯得生疼,不由将脑袋埋得深了些。 被扯下盖头,面貌奇丑,跌在地上的新娘;怒不可遏,满眼嫌弃的新郎;还有碎了一地的茶壶,翻倒在地的矮桌,和满堂犹疑不解待看林老爷如何解决的宾客……厅内的热闹顿时诡异起来。 忽地起了一阵清风,从堂外吹入,夹杂着青草的味道,林府的喜乐声停了,刚刚响彻耳边的鞭炮声停了,林府外各式吆喝声也停了,厅内议论更是戛然而止。 苏晚没由来的心头一跳,抬头,眼里承载着她未曾发现的希冀。 门庭处,玄色衣裳的男子,衣发翻飞间步行如风,周身似被阳光笼上一层薄雾,双眼清亮,载着笑意,一瞬也不瞬地温柔看着苏晚,微薄的唇轻轻掀起,乘着阳光的温暖过来。 众人看来只是眨眼间的速度,在苏晚眼里,却是看着他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那熟悉的笑容在面前慢慢放大,刚刚跌在地上的狼狈难堪突然从体内抽离,心头似要化作暖水一般,忘了自己笑起来的狰狞,对着他弯起眼角。 厅内人再次目瞪口呆,包括林之轩在内,众人眼睁睁看着玄衣男子以非人般的速度入厅,无比疼惜地将刚刚刚跌在地上的新娘揽在怀里。 苏晚闭上眼,靠在男子胸口,舒缓地笑,全身像是被阳光梳理了一遍,由上到下暖洋洋的,突如其来的安逸,即便是在家中也从未有过。 耳边一阵瘙痒,苏晚睁眼,见那男子俯在自己耳边,看到他如墨的发丝,听到他甜腻温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今往後,我要你……生不如死。」 从今往後,我要你……生不如死。 温柔缱绻的声音,到了耳边该是让人犹如溺在蜜糖中的甜腻才对,苏晚还未从刚刚的暖意中抽出身来,便清清楚楚地察觉到一股寒意由心底而发,连带着刚刚拉住那男子玄色衣袍的手都微微颤抖。 林之轩离苏晚最近,怔怔看着那男子腾着飞云般入了厅,疼惜地抱起苏晚,却未听清那男子的话,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早已跳出许远。 「你……你是……」林之轩面色煞白,眼里透着不可思议,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回头看了看林老爷,低着脑袋又退了几步,到林老爷身边。 林老爷打量着男子,面上神色犹疑不定,若是平常人家敢在林府抢亲,他定然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可眼前之人,无论衣着装扮还是神态气色都让人不敢轻视,最为闪眼的是他腰间清幽碧绿的半块翡翠,在苏晚的喜服遮遮掩掩下,仍是看出一个「清」字。 风国上下无人不知「穆旬清」,风国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年方过双十,骁勇善战,用兵如神,短短三年内攻获相邻云国西南贵地!如此武将,却是文人之相,面带柔笑,温润如玉,喜着玄色衣衫,佩戴「清」字玉件。 若非三月前那件事,林老爷几乎可以确定来者便是穆旬清,因三月前是穆将军从军生涯里的首次大败,在东北断贾谷几乎全军覆没,不知所踪,皇上遣去重兵搜寻未果。 平常百姓或许是不知情况,可他林家能有首富之称,也是有些门道,得知那穆将军掉下峡谷,怕是凶多吉少……可如今,此人堂而皇之登门抢亲,林老爷心念回转间,还未来得及考虑到底要是不要拦住,那人已是抱着新娘,如风般远去。 喜堂内众人像是失了魂般看着那男子进厅复又离开,直至没了身影才蓦然惊醒,面面相觑,兀自怀疑刚刚那是一场梦而已,再看向林老爷,满室静谧,无一人敢再多语。 而苏晚在男子怀中已经察觉不到温暖,新娘的喜冠不知何时被摘去,发髻有些凌乱,被风轻轻吹着,刮在脸上有些痒,反抱住男子的手早已放开,却因着男子的力度不得动弹,微微皱着眉头想要挣扎,瞥见二人已经出了林府,不加掩饰沙哑僵硬的声音,不悦道:「公子……」 话刚出口,後颈一阵猛力,脑中暂态一片混沌,眼前黑幕袭来,再无意识。 凄迷的夜,孤星闪烁,明月露出半张脸孔,好似苍穹上半弯缺口,缺口处洒下银光来,掺着星光映得一片影影绰绰,透过木窗投在小屋内,拉出长长的影子。 初春的夜还是阴寒,冷风一阵阵的,透过纸窗缝隙吹进来,刀割般吹过苏晚的身子,苏晚双手双脚皆被捆住,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几日未曾进食,早记不得了。 那日被那浑身散着阳光般暖意的男子劫走,刚出林府大门便被打晕,再醒来已是在这小屋内,除了乾草和柴火,别无其他,从窗内看出去,也不见有旁人走动。 苏晚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喜堂被劫走?不明白为何那男子可以对她笑得暖意融融,却说出玄冰般生冷的话来?亦不明白他为何将自己关在这里,几个日夜不闻不问? 起初她还有气力蹦躂到窗边试图逃出去,可打开窗才发现这小屋是悬建在陡崖之上,虽说不高,可被绑着手脚跳下去,难保不会重伤;过了两个日夜,苏晚便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意识也开始混沌。 不记得是什麽时候开始,有人给她端水,每日那麽一大碗放在地上,每当清醒她便使足了力气匍匐着过去,小心翼翼地喝水,心想还有人来搭理,便说明她并没有被人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不是吗?即便那人要她生不如死,她也不想自暴自弃地死掉,即便是死,她也不想是渴死的。 迷迷糊糊中,苏晚又开始作梦,梦里一如既往的一片空白,每次苏晚都会在梦里期待,期待它会出现点其他颜色,可每每梦里那片白开始出现裂缝时,她便会惊醒。 譬如此时,紧锁的小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破开! 苏晚只觉得全身一惊,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只隐约瞧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再闻「啪」的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接着是火辣辣地疼痛。 「贱人!」几日未闻人语,女子的这一声叫嚷显得尤为尖锐,苏晚用力眨了眨眼,藉着月光看清眼前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丝衫,腰间莹白色缎带束出纤细的腰身,手持长鞭,容貌看不太真切,可一双灵动的眸子闪着银光般,溢满得色。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麽变成这般模样,连我穆绵都怕了?」穆绵柳眉高挑,很是得意地瞥着苏晚身上的那道鞭痕,随即满意地抚着自己手中的长鞭,「真是枉费我连夜赶回看你,让我好生失望。」语毕,反手又是一鞭抽在苏晚身上。 苏晚吃疼,闷哼一声,神智稍稍清醒了些,用力支起脑袋,侧目看着穆绵,吃力吐出几个残音:「你……你是……」 「哟,晚姊姊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穆绵人小位卑,你不记得也挺正常。」穆绵抖了抖手上的鞭子,扫了一眼苏晚,蹲下身子欺近苏晚,一手扭过苏晚的脸,看清之後,笑得更欢,「啧,真可惜,他们与我说晚姊姊的脸毁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可惜了晚姊姊的倾城之色呀。」 第三章 穆绵说着,抚上苏晚的脸,脸上道道伤疤凹凸不平,纵横交错,穆绵又是拍又是摸,惊奇道:「这该不是易容出来的吧?晚姊姊那麽厉害,可难说呢。」说着,大拇指尖长的指甲对着苏晚左脸上一道斜长的疤,狠狠划了下去,本就狰狞的脸上马上露出一道血痕,苏晚疼得向後蜷缩,脑袋却被穆绵扣住,听她一声惊叫:「呀,流血了,居然是真的!呵呵,晚姊姊应该不会怪我吧?反正脸上都这麽多疤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条。」 「哎,大哥也真是的,怎麽把你丢在这里,这一入宫便是五个日夜,万一把你饿死了可怎麽办?」穆绵随手擦去苏晚脸上的血,脸上盈盈尽是笑意,「再怎麽也得砍断你的手脚,挖掉你的眼,割掉你的舌,除去你的耳,再踢下断炎山,你说是不是?」 苏晚的双膝不由自主地拱起护在胸前,两手锁在背後无法动弹,身子本能般使劲後退想要远离穆绵,穆绵却是步步紧跟,苏晚退一点,她便近一点,笑道:「你放心,要死也不是现在,我等着看大哥回来如何处置你。」 「他……什麽时候……回?」 苏晚沙哑虚弱的声音好似让穆绵吓了一跳,嫌恶道:「声音都变得这麽恶心,大哥最迟三日後便回府了,你好好享受这三日吧。」 苏晚垂下眼帘,再不语。 而穆绵并未有离开的意思,拿着挽好的长鞭挑起苏晚的下巴,杏眼眨巴着,孩子般好奇问道:「我倒是对你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比较好奇,不如你说说看这容貌和声音是怎麽毁的,又怎麽跑去嫁人的?你若与我说了,看在同是女子的分上,或许三日後我能替你向大哥求求情。」 「不……不知道……」苏晚缓缓睁开眼对上穆绵的眼。 穆绵的手突然一抖,撇开脸,站了起来,冷笑道:「等大哥回来了,还怕你不说不成?我还是好心遣人明日送些饭菜过来,让你有了力气,清清醒醒的,这才好玩儿呢。」 说着抖了抖长鞭,扬起手来狠狠甩下,「啪」的一声在她听来格外悦耳,再看到苏晚身上抽破的衣衫和渗出的血迹,便收起鞭子惬意地笑了。 「这三鞭算是见面礼,咱们慢慢儿来……啧啧,我怎麽就一时冲动亲自拿了鞭子呢,真是脏了我的手。」穆绵一边甩着收,一边自言自语般轻声说着,懊恼地摇着头,又厌恨地瞥了一眼苏晚,上前对着她的腹部就是一脚。 苏晚本就蜷缩在角落退无可退,穆绵这一脚亦是避无可避,腹部的疼痛让她脑中暂态一片空白,从下而上一股腥酸涌在喉间「哇」地吐了出来,再抬头,便见穆绵甩着鞭子踩着欢愉的步子走了。 嘴边濡湿的感觉让苏晚觉得不舒服,手又被绑住,她偏了偏脑袋,将嘴在肩上蹭了蹭,腹部的疼痛缓了些却未消失,还有被穆绵鞭抽到的侧身疼痛则是越演越烈,苏晚将两膝拱起,缩成一团,轻轻闭上眼。 穆绵……未曾听过,更未曾见过,可她唤自己晚姊姊,便有可能是认识,或许以前认识,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她所说的大哥,应该就是劫她回来的男子,她说大哥入宫,足以见得自己正处风都,且那男子地位不凡。 可爹娘说她从小在虞城长大,养在闺中甚少出门,又怎会与这对风都的兄妹结识,还好似有了深仇大恨?还有断炎山……苏晚努力想了想,爹娘与她提过的地名只有虞城和风都,这断炎山她未曾听过,不知在何方,为何穆绵说的是将她从断炎山踢下去?而三日後等着她的,又是什麽? 星辰渐暗,东方透出第一丝曙光,朝阳缓缓升起,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小屋回暖,窗檐上结了许多露珠,盈盈欲滴。 苏晚侧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乍一看,好似丢了整条性命,细细看去才见到微微颤动的长睫,几番挣扎之後撩开眼帘,眸中有些雾气,片刻散开来,乾净透澈,泛着几分清冷。 身上的嫁衣脏乱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婚礼时踩破的裙裾散在一边,身上被穆绵抽破的地方染了血渍,和着血结了痂,贴在身上……苏晚突然想到娘与她说这嫁衣如何难得又如何稀贵,原来,再贵重的东西落在了尘埃里,也只有任人践踏的分。 双手和双脚早已麻木,没有力气移动丁点,被长鞭抽打的地方,从火辣辣的疼,到一阵阵的痛,而胃已翻滚叫嚣到没了知觉,脑袋亦是昏昏沉沉。 这种情况若是在前几日,苏晚定是闭上眼睡了,睡着了便不会疼,不会痛,也不会晕了,可今日,尽管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涣散,但苏晚不想睡,她有感觉,只要她睡着便再也不会醒来了。 昨夜穆绵说她大哥去了宫里五日,可见自己至少在这里待了五日,五日未进食,只喝了几碗水,苏晚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或许,就快死了吧……死是什麽滋味?每每想到,苏晚只觉得很冷并不怕,但不怕死,却不想死。 昨夜迷糊中,她好似在梦里看见其他颜色了,点点滴滴的玄黑色,急雨般打在梦里那一片雪白上,突然被一块亮紫色扫了去,她便惊醒,再不敢睡去。 苏晚想着,她从醒来到如今,不超过半月时间,若就此死了,她这一生居然不足半月,有点不甘心了,所以她不能再睡了!她怎能这般容易地死掉?她要活下去,不管他救还是自救。 小门正在此时「嘎吱」一声打开,苏晚忙抬眼,见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白白嫩嫩的,眼睛挺大的,水汪汪的,对上她的眼,诧异地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垂下眼皮,端着手里的菜盘到她跟前放下,菜盘里放了些白粥,一碗水,还有三个白面馒头。 「给我送水的人是你?」见那孩子转身欲走,苏晚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忙开口唤住,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是支离破碎。 孩子停下脚,转过身来,两条稀松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点了点头。 「谢谢。」苏晚突然不知该与这孩子说点什麽,涩涩地笑了笑。 「想用笑来讨好我吗?」孩子突然开口,声音响亮清脆,带着些许挑衅:「都这麽难看了,还以为你对我笑就能哄我开心了?」 苏晚怔住,茫然看着那孩子。 「色色长大了,不是孩子了,没那麽好哄了!」孩子瞪了一眼苏晚,转个身快步离开,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下,回头扫了一眼刚刚放在地上的菜盘,懊恼地看了看苏晚身上的伤,跺了跺脚又走回来,到了苏晚身边倾下身子,双手绕到苏晚背後。 「色色?」苏晚试探地喊了一声。 穆色拿着匕首,俐落地割断绑住苏晚双手的绳子,见她的手仍是不能动弹,轻轻握住一只慢慢牵回前面,还替她按捏了两把。 「你……」穆色见那手还是没有反应,瞥了一眼苏晚,乾脆坐在地上,将她另一只手也扳了过来,一起按捏着,问道:「你真的是晚姊姊?」 苏晚心头一惊,又是「晚姊姊」,昨夜穆绵便是这麽唤她,这个色色也是「认识」自己吗? 穆色的两眼本就水汪汪的,此时看着苏晚,更是浮起层层水气,那水滴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苏晚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她是?她完全不认识这孩子;说她不是?他们都表现出与自己极为熟络的模样,好似,是自己忘记他们了…… 「吃吧。」穆色见苏晚的手终是可以动了,却是不停颤抖,乾脆拿起菜盘里的白粥,舀了一杓送在苏晚嘴边,苏晚张嘴喝下,温暖的粥顺着喉间滑下,留在心底,很暖和。 「昨夜二姊姊回了,我去求了她许久,她才肯让我送些白粥过来,前几日我只敢偷偷送水,被大哥知道送的东西多了,万一以後不准我过来就糟糕了。」 穆色一杓杓地将粥舀起,送到苏晚嘴边,一本正经地说着,好似大人一般:「你也知道这里是将军府的禁地,虽然我有这门的钥匙,可要来这小屋有一道关口,被人守着,大哥下令不许他们给我放行;我每天过来,可是从後山爬过来的,端着一碗水怕洒了,又怕太慢被那群人发现……今日总算拿着二姊姊的权杖光明正大进来了,但也只能多待一会……」 苏晚一字不漏地细细听着,她早发现这小屋四周无人看守,原以为自己是关在一个普通的柴房,却不料是进出不易的禁地,而且,是在将军府。 「大哥那日带你回来便匆匆入宫了,定是被什麽事情绊住,否则也不会这麽些天都不回,他们没大哥的命令,也不敢送东西过来,要不是我,你早渴死了!」穆色有些忿忿,用力抽下杓子里的粥。 第四章 「咳咳……咳咳……」苏晚正分析着穆色的话,哪想到他突然将粥灌了进来,一时未反应过来,呛得连连咳嗽。 「你!」穆色一见有些急了,忙拍打苏晚的背,一面恨不争气道:「你到底是不是晚姊姊?」 「咳咳……」苏晚又咳嗽了半天才缓下来,却未听见穆色问话,仍是想着刚刚的将军府。 将军,姓穆。 刚刚那一口粥,苏晚突然想到在家中时,曾经有两个丫鬟因为嬉闹声音太大传到她房中而受了罚,那时她们说的好像就是名将军,名讳:穆旬清。 「穆……」苏晚一手拽住穆色的袖子,开口道:「穆旬清?」 穆色斜了苏晚一眼,不悦道:「怎麽?说过大哥去宫里了……」 果真是穆旬清!苏晚拽住穆色的手放下,努力回想那两个丫鬟嬉闹时说了些什麽,却是一句都想不起来,能记住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当时觉得特别,将军的名字,她一直以为是那种充满阳刚之气,甚至带着血性的。 一碗粥已经见底,穆色放下碗,将馒头塞到苏晚手里,垂着眼皮,动了动唇,犹豫了片刻,最终开口道:「我……我问你……」咽了咽口水,白皙的脸上有些不安,仍是问道:「你……你的脸……」 苏晚拿着馒头,看着穆色等他问完话,可他问到一半又停下,撇过脸不说话了。 苏晚知道他大概和穆绵一样,想知道她的脸为何会成这副模样?可那原因她也不曾知晓,以前爹娘便没说,她想着或许自己这般模样已经许久了,所以他们不让自己多见外人,以免在外头声明太差不好嫁人,至於究竟是怎麽回事?当时她不好奇,便未多问。 穆色低着脑袋,不再看苏晚,清脆的嗓音低下来:「今早接到的消息,大哥应该明日便回了。晚姊姊……或许,这是色色最後一次见你,也是色色最後一次的任性!这些是疗伤的药,我走了。」穆色从袖间掏出一个瓷瓶,仍是放在地上,不看苏晚一眼便走了。 苏晚的双手仍是有些颤抖,将馒头放回菜盘,拿起瓷瓶嗅了嗅,很清甜的味道,不似药,心底却没有丝毫怀疑,倒出两颗和着旁边的水一并吞下,双手解开脚上的绳子,试着站起来,刚刚吃过白粥的身子恢复了一点力气,有人与她讲话,好似精神也好了许多。 可长久被捆,双腿几乎没了知觉,一站起来便又是麻痒又是酸疼,还拉扯到身上的鞭伤,还没站稳便摔了下去。 苏晚两手撑起来,抬头透过窗间缝隙能看见明晃晃的太阳……穆旬清明日便回了,从那日大婚现场他讲的话和昨夜穆绵说的话,便能猜出他不会放过自己。 阳光很暖,叶很绿,花很香。 她不想死,所以,得逃! 天空再次满布繁星的时候,苏晚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最後一个馒头,太久不曾进食,一次不可吃太多、太急……这些其实无人教她,但她就是清楚,她失去了所有人事的记忆,却未忘掉基本的生存技能。 手脚已经得到自由,吃了穆色给的药,身上的疼痛也退了些,至少她可以自己站起来,咬咬牙走得快些也还能忍受。 苏晚再吞下两颗药,将药瓶塞在袖子里。破掉的裙裾稍稍掀起,打了个结,将凌乱的长发稍稍梳理,从衣服上撕开一块布条,随便挽起来。轻步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去,窗檐下是一堵峭壁,目光所及除了星光,看不到一丝光亮……那麽,穆色所说的关口,应该离这里不近? 尽管知道附近无人,苏晚仍是极其小心地推开窗,找了根乾柴撑住,一手扶住窗边、一脚跨过木窗,接着坐在木窗上,看着陡峭的崖壁,深吸一口气。 微薄的星光洒下来,陡壁上可以看见她早便观察好的野生蔓藤,细细密密攀爬着。 苏晚小心伸出一只脚,好不容易构到蔓藤,用脚勾了勾,长得还算扎实,双手攀住木窗边沿,另一只脚也试图落地,稳住之後双手用力一推,借力使自己向一边倾斜,顺势拉住蔓藤,整个人便挂在陡壁之上,好在小屋所在比陡壁矮不了多少,苏晚咬紧牙关,用双手顺着蔓藤往上攀爬,比想像中容易地到了平地。 苏晚甩了甩两手,幸亏昨夜穆绵的鞭子未伤到。举目看去,左手边最为黑沉,毫不犹豫向那边走了过去。 大户人家讲究风水,後有靠山为妙……此地既然为禁地,还能只有一处关卡,若所猜不错,便只能是在将军府的後山了。看小屋所处的地势,应该是一处断崖,比旁边陡壁还低,既非山顶,那比其他地方黯沉的地方应该就是深山所在。 穆色说他要爬过山才能来给她送水,那她想要出逃,唯一的路便翻山了! 苏晚又倒出两粒药丸塞在嘴里,身上疼痛能缓一会是一会,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翻过那座山,伤口要裂便裂吧,血要流便流吧,只要不影响她的速度。 苏晚判断没错,左边果然是山。 初春时节,新草刚刚发芽,染着夜半的露水使得路程有些滑,苏晚抚着一路的大小树木前行,倒也省了些力气,她不知道翻过这座山,到了将军府要再如何出去,可总比待在小屋内坐以待毙更好,不是吗? 「晚姊姊」是不是她苏晚,她不记得了……本是待嫁娇娘,一个转眼却被囚在那屋中几个日夜,几乎丢了性命,便是因那个「晚姊姊」。 在家中时她脑中空荡,即便是闲到看着烛火,数着一根蜡烛能流多少滴眼泪,也未曾对自己的过去有过半分好奇,只是这「晚姊姊」的出现危及到她的生命了,便由不得她不想。 从穆家三人的话里,不难估算到那「晚姊姊」定是与穆家有什麽深仇大恨……一个要她「生不如死」;一个幸灾乐祸,好似恨不得亲眼看着她被折磨死;一个显然与那「晚姊姊」感情极好,却满眼谴责和愠怒。 事到如今无非两个结果:一,是她便是那「晚姊姊」,爹娘有意骗她、瞒她;二,是穆家认错人。 苏晚很是好奇,姊弟二人都想知道她的脸是如何毁的,说明事先他们并不知情,那麽,一个容貌嗓音尽失的女子,他们凭什麽认定她就是那「仇人」?因为她叫苏晚? 可穆色言语间又试探怀疑地问了两句她到底是不是「晚姊姊」……当时她无力回答,也是不想回答,若她回答「是」,不会有好结果;若回答「不是」,说不定死得更快? 苏晚不顾一切地快行,身上不断被利枝划过,漆黑的山上突然有了点光亮,她仓皇地回头,看到火把组成的长龙,蜿蜒的一条,朝着她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过来。 苏晚有些诧异,前几日她在小屋中未有一人来看她,本以为自己出逃,要到明日送粮送水的人过去才会被发现,心中还暗自庆幸那位将军自负,以为将她关在那凶险之地便能将她牢牢困住,万无一失,而未加派人手看住,却不想这麽快便被人发现。 退,是不可能了,那便只能向前! 苏晚一手撕开裙裾,挽起长长的宽袖,顾不得不断擦过的枯枝厉风,狠下心来一门心思地向前,许是药效已过,许是新伤太多,苏晚步子虽然未曾放缓,全身疼痛疲软却如上涨的潮水般涌了起来。 苏晚频频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队伍,耳边已经能听到些许高嚷的对话。 「都跟上,快!」 「马上将那女子找出来,否则大公子回来定要了尔等性命!」 「那边,散开来找,山那头集合,快!」 苏晚抬头看看前方,还未到山顶,身後追兵已近,即便是保持现在的速度,也不可能比他们先下山,况且,下山之後他们定会全府搜寻,她一样跑不掉……那该怎麽办?苏晚闭了闭眼,稳下心神……逃不掉,那便躲! 环顾四周,尽是野草枯树,草不够深,掩不住她的身子;树又太高,她爬不上。 苏晚看定右前方一团漆黑,星光照不到,火光映不到,通常便是最偏僻的角落,毫不犹豫向那边走去,若能找到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避一避,躲过今晚,再想其他出路。 不知何时,月已上中空,苏晚只觉耳边静谧,好似连风都停了。 未找到山洞,却好似到了一处石林,隐约见到怪石嶙峋,暗影浮动,悄悄伸出脑袋,刚好能见到山腰那批寻她的人,举着火把在山间流窜,时间好似停滞,那些人披荆砍棘,看在苏晚眼里像是慢动作,离开一个、离开两个…… 待到眼里再瞧不见火把,苏晚才发现自己全身早已绷住,瘫软地靠在石壁上,顺势缓缓坐下,一口浊气从胸口吐了出来……总算,躲过了! 从腰间拿出药瓶,打算再服下两颗,许是夜风太冷,双手都有些颤抖,小心地倒了两颗下来,还未服下,突然听闻一声轻笑。 苏晚摇了摇脑袋,幻听不成?心中未有答案,便听到和煦的男声。 「我等你,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