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楠国王城,与林国停战多年,百姓贵族,生活富足,屋舍整齐罗列,歌舞昇平。柔和的月光,冷淡的星子,照耀正欢乐喜庆的二公子碧的宅邸。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随处可见大红双喜字,夜越深,哄然笑声益发张扬,训练有素的仆役婢女来回穿梭服侍参加喜宴的高官贵爵和四位俊逸非凡的公子。 楠国大王膝下共有八个儿子,全是由不同的妃子所生,其中四子甫出生连名字都来不及取便夭折,大王最疼爱的六子乐则于今年春郊野猎时,在长子响策划的阴谋诡计下,不幸惨遭疯虎攻击,身首异处。 大王痛心之余,挥剑砍下觊觎王位的长子脑袋,以儆效尤。 在大王剩下的五个儿子里,二公子碧率先娶妻,尽管为了赶在五公子封出使林国前完成婚事,但一切仍遵循王族礼仪,炙烧的六禽六兽,熊掌、鹿尾、鳖、龟、蟹、贝与蚌,成堆经由宫中庖人烹调,美酒一坛接一坛,由仆役婢女不停歇的送上,供高官贵爵享用。 众人酒酣耳热,对于来自海国的海鲜赞不绝口。 公子碧的容貌与其他公子相异,身形特别高,拥有一双犹如大海般湛蓝的眼瞳,他饱读诗书,风采翩翩,而他的母妃贵为海国长公主,使他的身分比其他公子更为尊贵。 日前公子碧与其他公子同时请求大王为他们与左相千金——俞思凡赐婚,每位公子皆中意俞思凡,大臣们不由得心下臆测,究竟会花落谁家?结果由公子碧雀屏中选。 为了庆贺公子碧迎娶国色天香的俞思凡,尽管时间仓卒,海国仍派出使者星夜兼程送来珍贵新鲜的各式鱼虾贝类,以及成箱的上好珍珠、珊瑚与玳瑁,做为二公子大婚的贺礼。 美丽的舞伎一身粉纱,于场中旋舞,曼妙舞姿看得众人双眼发直。 公子碧坐在首座,白皙的皮肤因饮酒热红,更显唇红齿白,俊俏的他心不在焉的望着舞伎甩出的粉袖,下方的宾客们不敢过于放肆,只能以目光追逐美丽的身影。 他藉由饮酒动作,掩饰搜寻的目光,先前要求与俞思凡合奏的老三跟老五不见了,这素来不和的两人上哪去了?莫非私下厮杀? 今日本不该是他的大婚之日,偏偏他心爱的书楼遭人恶意纵火,他思来想去,总是不时提及他书楼的老三最是可疑,于是他和老三卯上了,当日老三在大殿上请求父王赐婚,他故意从中作梗,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赐婚会落到他头上。 他对俞思凡没有任何感觉,娶她做啥? 心下不快的公子碧斟满酒,仰头饮尽,内心自嘲,自那个在他心上烙下印记的姑娘死后,这十年来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感觉,说穿了,娶谁之于他都是一样的。 阴郁的心情,使他酒越喝越多,企图麻痹长年来漫在心间的痛楚。 「恭喜二哥,贺喜二哥,娶得咱们楠国最美的美人,小弟在此祝贺你们百年好合。」八公子爵举杯上前,朗笑祝贺。 公子碧浓眉微微向上一挑,老八和老三一向交情好,当时老八也请求父王赐婚,今日却咧开笑脸恭贺他,他见了只觉可笑。其实他心下很清楚,王族之中,只有争权夺利,从来就没有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这回事,他的母妃贵为海国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得在后宫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以免不小心落人口舌死于非命。 醉醺的他扬起温文笑容,举杯回敬,「多谢八弟美言。」哼,面目可憎。 平日没啥交情的兄弟俩举杯对饮,相视微笑,彷佛极为友好。 舞伎翩翩起舞,身上诱人的花香撩人传送,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一亲芳泽。 公子爵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退下,先前老五派人伤了他的小厮,这笔帐他还没跟老五算,可老二今日娶了老五心爱的女人,老五又被父王指派明日出使林国,从楠国前去林国的路上,最是容易出岔子,老五注定要死在荒郊野外,总算让他一吐恶气。 七公子策喝着酒,目光迎向公子碧,爽朗一笑,眸光一转,沉醉于舞伎曼妙的舞姿当中。 头已有些昏的公子碧对于舞伎一点也不感兴趣,与其看她们旋舞,还不如看竹简,比较有意思。他又将酒杯倒满,迷蒙的蓝瞳瞪着杯中荡漾的酒液,彷佛看见深藏在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正对他娇俏微笑。 该死!他仰头一口饮尽杯中液,咽下所有苦涩相思。 一曲舞毕,舞伎退下后换娇媚的歌伎多情吟唱,眼波流转,逗得高官贵爵心痒难耐。 管弦丝竹于耳边缭绕,高官贵爵酒酣耳热之际,纷纷在心底盘算公子们的价值:五公子封被大王派到林国,与至尊宝座已是无缘;三公子淳因外祖父曾救驾有功,为人温润有礼,身分尊贵仅次于二公子碧,不过二公子碧于争夺美人上,赢了三公子淳,可见大王较为看重二公子,才会赐婚予他。 至于七公子策,飞扬拔扈,平时风风火火,到处惹事生非,看不出有何作为,八公子爵亦然,两人都成不了气候。 所以,最有机会问鼎王位的便剩下二公子碧和三公子淳,如今二公子碧娶了左相千金,无疑多了后盾,三公子淳所依靠的即是专横后宫的母妃——宸妃,日后迎娶的夫人,定也有其娘家势力,两方权势互较,要押宝在谁身上,各人自有定见。 尽管醉了,可公子碧仍不着痕迹的观察下方宾客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这些人都充满算计,今日对你阿谀奉承,明日会毫不犹豫拿刀捅你,这些人见风转舵的嘴脸,他在朝堂上看得可多了。 声若出谷黄莺的歌伎,一曲接一曲,唱到宾客心醉神驰。 一身红蟒袍的公子碧眉目低敛,看似沉醉在歌伎美妙的嗓音中,实则想叫所有人退下,别扰他清静。 心烦意乱的他再次倒酒,从小就服侍公子碧的贴身护卫——琇娘莲步轻移,恭敬出声制止,「公子爷,您喝太多了。」 公子碧瞪着酒液低笑,「是吗?」 琇娘轻轻挪开酒杯,不让主子狂饮,「您醉了。」 「醉了才好。」醉了才不会去想今日他所娶的不是他想要的女人,醉了才不会去想,他得勉强自己才能完成这桩婚姻。「国色天香」的左相千金呢,还是他跟父王求来的,想来实在讽刺。 「时辰差不多了,您再喝下去,可是会误事,更何况……」琇娘欲言又止,目光淡淡扫向下方的公子策与公子爵一眼。 公子碧对上她坚定的眼瞳,心下明白有太多双眼正盯着他,准备抓他把柄的人多得是,他再百般不愿,也不会让俞思凡有机会回家哭诉,这桩婚事并未如实完成,让有心人藉此大作文章。 公子爵见老二摇摇晃晃起身,开心举杯,语带双关的扬声道:「祝二哥与二嫂琴瑟和鸣。」宾客们闻言,哄堂大笑。 公子碧微微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中,不顾琇娘反对,抄起酒杯又仰头喝个精光,然后才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去圆这个让他丝毫开心不起来的房。 琇娘担心饮酒过量的主子安危,小心翼翼护在他身畔,刻意扬声道:「能够娶得如花美眷,瞧公子爷如此开心。」 宾客们一听,再次大笑,祝贺声浪此起彼落。 摆设的富丽堂皇的新房内,成对的龙凤喜烛于案上点燃,橘红火光,轻摆摇曳。房内四处摆放烛台,以及镶在墙上硕大的夜明珠,皆为嗜读的公子碧点亮黑夜。 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的新嫁娘本该端坐在床沿等待新郎倌回房,可她却迳自拿下红盖头,起身走到如人高的红珊瑚屏风后,望着整墙的竹简,她顺手拿起放在楠木长桌案上的竹简,展开来。 这份竹简看得出十分陈旧,上头有不少以朱砂笔注记的地方,她眉目清冷扫过上头的文字。 扮成贴身侍女的假紫鸢跟在她身侧,心急的低声道:「小姐,趁二公子回房前,我们该走了。」 「还不急。」被公子封暗中调包的假俞思凡将手中的竹简放回案上后,又拿起置于一旁,仅是对折的竹简, 再次展开,印入眸底的不是密密麻麻的墨迹,而是一片枯叶,她信手拈起,认出是榆树的叶子。叶子已干枯,十分脆弱,只消她轻轻一捏,便会破碎,她看着榆叶,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第二章 「怎会不急?万一二公子回房,你就真得替俞思凡圆房了。」先前公子封不愿心爱的俞思凡陷入权力斗争的风暴,于是找来懂易容术的她们,分别假扮俞思凡及其贴身侍女住进左相府为俞思凡挡灾。 孰料灾难才挡下,俞思凡便被大王赐婚,公子封不愿放手,只妥协让俞思凡和公子碧拜堂,以防他的兄弟们起疑,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让心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圆房,便要小姐取而代之。 小姐假意应允,实则欺骗,刻意让公子封确认她们进了新房,以为事情抵定,她们再趁机一走了之。 公子碧的新嫁娘不见踪影,定会闹得满城风雨,大王会震怒撤查,她们的人自会将线索引导到公子封身上,公子封全府上下将脑袋不保,或许连左相与大理卿都会受到牵连,她们乐见大王再少个儿子又失去重要的臣子。 表面上她们是贪财卖命的死士,实际上她们的剑锋是朝着楠国大王,她们计画让楠国大王逐渐失去重要的倚靠,在城中制造动乱,待楠国大王察觉,已为时已晚。 假俞思凡心念转动,想要捏碎看似被公子碧珍藏已久的榆叶,但旋即又将榆叶放回竹简,回归原位。 望着一卷卷的竹简,抚着洁净桌案,散发在空气中美好的味道,使假俞思凡思绪远扬,瞬间错乱,误以为自己是真的俞思凡,是拥有爹娘宠爱的娇贵千金,是公子碧亲口向大王请求赐婚的女人。没有男人抗拒得了国色天香的俞思凡,就连身为女人的她,易容成俞思凡,都会为俞思凡的美貌赞叹。 可就只有那么瞬间的恍惚,她便又清醒过来。她提醒自己,她不是娇养闺阁的千金小姐,她没有疼宠她的爹与姨娘,没有会跟在她屁股后,走路摇摇摆摆,刚学会叫姊姊的弟弟。 在这世间,她就是孑然一身,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哭泣。 「走吧。」她丢下红盖头,越过假紫鸢身侧,她可没兴趣替正主儿圆房。 假紫鸢跟在她身畔,兴奋道:「晚点就有意思了,等二公子回房,见不着天仙般的妻子,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假俞思凡停下脚步,横了她一眼,「你很吵。」假紫鸢吐吐舌头。 主仆二人走到门边,突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心下一惊,互看一眼,连忙冲回床边。假俞思凡在床沿坐好,这才发现,她的红盖头早被她掀了,「红盖头!」 「我找找。」假紫鸢心一慌,忙着在偌大的新房找着不知丢哪儿的红盖头。 假俞思凡咬唇,臆测会是谁出现,二公子应该在前头大厅接受宾客祝贺饮酒作乐,不会如此快回新房吧?或许只是仆役经过,她无须惊慌。 「在珊瑚屏风后。」她低声提醒。 「好。」假紫鸢立即跑到屏风后,在桌案下捡起被丢在那里的红盖头。新房房门咿呀一声,自外头遭人推开。 假俞思凡眼儿对上醉红了脸的公子碧,两人皆是一愣。 陪同主子回到新房的琇娘也是一愣,她不快的沉下脸。没想到俞思凡会不等主子回房,便自行掀了红盖头,这左相是如何教导闺女? 假紫鸢手里高举着红盖头冲出来,「找到了。」 当她瞧见公子碧和面色不快的琇娘时,连忙将手中的红盖头藏到背后,盯着足尖,不发一语。 假俞思凡不动如山,看也不看喳呼的侍女一眼,沉静的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站起身,朝公子碧盈盈福个身,「夫君。」 满身酒气的公子碧面无表情道:「都退下。」 不悦的琇娘与假紫鸢只得恭敬退下,关上房门。 假俞思凡望着身形挺拔的公子碧,强迫自己笑得像羞怯的新娘。 公子碧无感的看着俞思凡精致无瑕的容貌,再次懊悔当日为何要在大殿上和老三卯上,瞧他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 假俞思凡坦然面对他醉眼的审视,公子封说公子碧与俞思凡并无深交,他应当认不出她是假的,偏偏她的手心狂冒汗,希冀他不会像公子淳要俞思凡于大厅抚琴验明正身,她琴艺不差,可与出色的俞思凡相较则是万万不及,只消他一听,便会知道她是假的。 「你自行掀了红盖头。」 「是我不好,仅因太紧张,有些喘不过气,便自行掀了红盖头。」 「上床。」 「什么?」 「脱掉你的衣衫,圆房。」公子碧甩甩昏乱的脑袋,口气冰冷无情,她自行掀了红盖头也好,省得他麻烦。假俞思凡望进他湛蓝无情的眼眸,袖中双手成拳,她不懂,明明俞思凡是他亲口向大王要来的女人,他何以如此冷漠? 决定漠视所有感觉的公子碧不耐烦的蹙眉,「听不懂吗?快点脱掉你的衣衫。」她不是真的俞思凡,不需要跟他圆房,但她可有办法一拳打昏他,再逃之夭夭? 公子碧只想快点解决圆房这件事,他不要去想曾经深爱过的姑娘,刷的一声,他剥除身上火红的外袍,再烦躁的除掉里衣,随手一扔。 假俞思凡面对他赤裸精壮的上半身及隐隐飘来的酒味,不禁面红耳赤,他的身躯有着匀称结实的肌肉,并非外人以为的文弱。 公子碧见她仍一身嫁衣,眉心揪得更紧了,「你怎么还没脱?」他没有感觉,他就只是做他必须做的事。 他的粗声粗气,惹得她差点也蹙眉,他是真心想娶俞思凡吗?烦躁的公子碧见她呆愣不动,干脆上前亲自动手。 她抓住衣襟,张大眼对上他不耐烦的蓝眸,无声制止他动手。他不快挑眉,「你已与本公子拜堂成亲。」 「……」 「今夜不管你愿不愿意,势必要与本公子圆房,或者你想违令抗旨?」 他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他说的话寒冻得像尖锐冰块,倘若她是俞思凡,定会为他的羞辱而委屈落泪,但她不是俞思凡,她只想一拳打掉他惹人厌的嘴脸。 他双手一摊,冷笑,「你别以为本公子就想和你圆房。」 碍于不能揭穿身分,她唯有继续假扮俞思凡,好声好气的问:「既然如此,夫君为何当日在大殿上请大王赐婚?」 醉了的公子碧,撇撇唇,自嘲道:「有人碍着本公子的眼,他想娶你,本公子偏不让。」她没想到公子碧竟因想踩敌人痛脚便求大王赐婚,结果弄巧成拙真娶了不想要的妻子。 公子碧扯开她的手,不带情欲快速剥除她身上的衣衫,她伸手阻挡,却被他轻松隔开,俞思凡不该懂武,以至于她也无法对他动武。 「你尽管把本公子当成你想要的男人,别妨碍本公子便成。」他才不在意她心里是否有别的男人,王族的婚事不就这么回事,嫁娶以权势利益为重,娶了不喜爱的妻子,他日再纳进喜爱的女人即可。 六神无主的她衣衫一件件落地,她开始惊慌,眨眼间,她竟已全身赤裸的站在他身前。 她要逃,她才不要代替俞思凡与他圆房,但他那双湛蓝的眼瞳似乎具有蛊惑能力,使她动弹不得,甚至忘了遮掩。 好蓝的眼,像平静的天空,教多年来深深烙印在她心上的伤痛,似乎可以因此获得抚慰。 「到床上躺好。」他的唇吐出最残忍无情的话,浓浓的酒气喷吐而出。 她神情恍惚的望着他,想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待她,可话到喉头却梗住了。 面无表情的公子碧毫不怜香惜玉的拉她的手,将她推上床,让她躺平,拉开她修长的腿。他不会有感觉,因为他什么都不要想! 她惊喘一声,用力合并双腿,拉过被子,拒绝与他圆房,「不要碰我!」 他嗤笑了声,粗鲁扯开裤带,生气低嘶,「我们都成亲了,哪个丈夫不能碰妻子?」他气他自己,竟得让自己变成粗鲁不文的野兽。 「我……」她不是俞思凡,她不要和他圆房!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摸到结实的肌理,如被火烫着,不由自主收回手。 火大的男人力气比她大,利用有力的腿分开她并拢的长腿,单手将她的双手上拉箝制,粗声粗气道:「我们快点解决这麻烦事。」 话才说完,他一个用力,便将她狠狠贯穿,无情的要了身下这个他一点都不想要的女人,让她成为他的妻。巨痛袭来,猝不及防的她没想到他可以如此冰冷残忍,她就这样成为他的女人。 公子碧要完身下的女人,确定她有落红,清洗过后便毫不眷恋的离开新房。 第三章 她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愣,双腿间疼痛不已,但她拒绝示弱流泪,她犯了大错,她该在进入新房后,便转身离开,为何要对他的寝房感兴趣?瞧她竟让自己变得如此难堪。 她疲累下床,恼怒摘下凤冠,用力砸到地上,他竟连凤冠都不替她摘下就野蛮的要了她!愤怒的她在后方找到水盆,将布巾浸湿,迅速洗去他残留在她身上的证据与味道。 她要离开他,离开这里,明日王城将会闹得天翻地覆,就当今夜的牺牲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明日她便会忘了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清洗完毕后,她找出俞思凡的衣衫换上,悄然步出房外,没人会料到刚进门的夫人会趁夜逃离,她要找到扮成紫鸢的小忆,主仆二人一块儿躲到暗处笑看王族自相残杀。 夜,沉静,没了早先的喧闹,一如过去,她所度过的每一夜,是那样孤寂,那样脆弱。 夜里泛起薄雾,她轻步穿过重重回廊,指尖抚过所经过的每一根梁柱,来到已烧成废墟的书楼前,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耳畔似乎传来久远以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与年幼娇嫩的少女的对话…… 「你瞧,这是本公子即将盖好的书楼,日后我会在里头堆满竹简,除了本公子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入。」蓝眼少年双臂得意一挥。 「我也不行?」她嘟起嘴,瞥着贵气的他,他身分尊贵,方能成为所有公子里头一个拥有自己宅邸的人。 「好,本公子大方允你,你也可以进入欣赏本公子的珍藏。」十六岁的他威风的挺起胸膛,食指点了下她的鼻尖,嘲笑,「可你又不爱读书,我实在想不出你进了书楼能干嘛,躺在窗边睡觉打呼噜?」 她不快地拍开他的手,两人自小一块儿习琴,一块儿玩耍,多年来打打闹闹,她是唯一敢在他面前放肆的 人。「我才不会躺在窗边睡觉打呼噜,我偏要拿你宝贝的竹简来练功,看我威风凛凛把你打得落花流水。」她边说边快意的以手比画着。 「什么?!你竟想拿我的竹简练功,你不要脑袋了是不?你这么粗鲁,成天嚷着要练功,一点都不像姑娘家。」 「我是姑娘家,但我以后也会和我爷爷一样成为威震天下的锐司徒。」 「你这傻姑娘,你是女的,如何领兵打仗?父王不会让你成为锐司徒的。」他受不了的猛翻白眼。 「就算我成不了锐司徒,至少我能练出一身好武艺保护你,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打回去。」她笑嘻嘻的朝他挤眉弄眼。 他拿手中的竹简敲她的头,「本公子身分尊贵,谁敢欺我?」 她嘟嘴揉着被他敲疼的地方,「是是是,您身分尊贵,没人敢欺您,但您就会故意欺我,哼!」 「本公子偏爱欺你。」 她扮了个鬼脸,顺手摘下一旁榆树的叶子,递给他,「给你。」 「你给本公子这破烂叶子做啥?」他纳闷蹙眉。 「这才不是破烂叶子,等将来我威震八方,行走天下,不能陪在你身边,你就当这片叶子是我,你想欺我,欺它就对了,哈哈!」她哈哈大笑,从他身侧跑走。 手长腿长的他将她一把捞回,作势要丢掉手中的破叶子。「呿!谁准你行走天下了?本公子偏要把你留在身边,就是要欺你。」 「不许丢,偏不许你丢。」十二岁的她硬是要将叶子塞回他手中,无忧无虑的同他笑着,闹着,想像当这座书楼建成后,会是如何高雅美丽。 「没人敢欺你……就你会故意欺我……」她失神喃喃自语。空气中仍飘散烧焦味,书楼烧毁,早逝的魂魄回来纠缠。 她不是她,不是那个天真的以为真能成为锐司徒的傻姑娘,那个傻乎乎只会玩,只会笑的小姑娘早就死了!她用力甩头,甩去那些不该浮上脑海的过往。 幽暗中走出一具颀长身躯,急问:「是谁在说话?!」 她瞪着刻意隐身于黑暗,不久前才无情要了她的男人,朱唇轻启,语声轻飘飘,彷佛来自地府的幽魂,「是我。」 「晨露?!」恍惚间,酒气未退的公子碧心跳又慌又快,是她,真的是她! 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他与她之间,使他看得不够真切,是她吧,莫非她知道今夜他娶了别的女人,所以生气跑回来? 激切的心迫不及待要将她拥入怀中,但他马上恢复理智,他疯了不成?竟会以为是晨露回到他身边,她死了,早就死了! 一句充满思念的呼唤,震痛她的心,教她热泪盈眶,她紧咬唇瓣,忍着,不回应。原来,他还记得她……还记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公子碧恼怒蹙眉,「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还不给本公子报上名来。」 她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走到大红灯笼下,让他看清楚,「夫君,是我。」果然不是晨露,失望使他更恶声恶气,「你不在房里待着,出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我想离开这里,偏偏欲走还留。 这座宅邸有太多回忆,每经过一个转角回廊,她似乎都可以看见他牵着她的手嘻笑奔跑,或是她捉弄他的画面。 离开的这十年,她以为她不会思念,这才知道,原来她将他藏得极深,不敢拿出来想念,是怕她会熬不住分离,偷偷跑回来找他。她绝不能忘记他的身分,更不能忘记爷爷、爹、姨娘和弟弟是怎么死的,白府九族上下上百口人死得冤枉,这血海深仇,她到死都不能忘。 她敛定心神,硬是吞回满腔苦涩回忆,目光坚定不动摇。 公子碧重重哼了声,「睡不着是你的事,别妄想本公子会与你同床共枕。」 「夫君说得极是,思凡知道分寸。」她冷冷回应。和他同床共枕一次她就受够了,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她的语气虽然乖顺温和,他却可以察觉她隐藏的不悦,但她开心与否,他并不在意。他厌恶的摆手,「你可以走了。」 他只差没开口要她滚,但正合她意,她转身离开。 公子碧的心莫名一窒,好像被一块大石头重重砸过来,倏地教他喘不过气,他无法控制嘴巴道:「等等。」她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他瞪着她直挺挺的背影,她那别扭的模样,竟似曾相识,使他的心焦躁不安,他究竟怎么了?明明不喜欢 她,为何又不愿她背对他而去?公子碧怒沉了脸,「你心里的男人是谁?老三?老五?还是老七?老八?」 儿时因父王最宠爱的老六乐习琴,父王为免乐无聊,不仅要他们一道学习,连同大臣的子女也得进宫习琴, 俞思凡也是其中之一,虽然他的注意力从不在她身上,但也约略知道,她和老三、老五、老七比较常玩在一块儿。 她幽幽转身,淡淡微笑,以俞思凡的口吻说:「思凡是夫君的人,心里岂会有别的男人。」 假扮俞思凡对她而言并不难,大家闺秀该懂的礼仪,她儿时全都学习过,况且她认识俞思凡,虽然已多年未见,可仗着他也与俞思凡不熟,她可以学得八分像,不教他起疑。 「巧言令色。」他重重哼了声,压根儿不信她的鬼话。她没有生气,一派优雅沉静,彷佛他在赞美她。 公子碧对她的脸生厌,偏偏心头的异样感挥之不去,「你……」他想说什么?她再不走,天一亮就走不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咬牙下了决定,「本公子要习字,你过来研墨。」话说完,他就转身回新房。她瞪着他的背影,动心起念抬手想出其不意一拳将他打昏。 公子碧突地转身,看着她抬起的右手,「你在做什么?」 她想打他?可能吗?不,不可能,她是左相千金,自小习得各种礼仪,万万不会做出失礼的事,唯一敢这样对他的,唯有胆大包天的白晨露。 该死!是自觉对不起白晨露,以至于今夜一再想起她。 被逮个正着,她做出恐惧的表情,「有虫在飞,我怕。」 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他虽是众人口中的书呆,可他出身宫廷,从小看过太多的阴谋诡计,若他蠢得察觉不出异样,早就死于非命,因此他对她暗暗留了心。 他不动声色道:「虫子由牠去便是,走吧。」 「是,夫君。」差一点,她就真的一拳打上他的后脑勺,可惜错失良机,她扼腕的暗暗叹息。小忆等不到她定会很心急,她却一时半刻走不了,看来只能另寻良机了。 第四章 有些恼的她跟在公子碧身后,像小时候一样,每回被他恼着,便偷偷踩他的影子,一下接一下,唇角不自觉上扬。 长夜将尽,笼罩于天地间的薄雾逐渐散去。案上的烛火已烧成蜡堆。 一夜未眠的公子碧精神奕奕,以朱砂笔在竹简上写下注记,他收笔满意审视,眼角瞥见站在身侧偷偷打起瞌睡的白晨露,他不作声的打量她,在烛火照映下,她确实很美,可他的心却波澜不兴。 为何昨夜他会突然改变心意要她跟在身边?他着实想不透,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她陪伴下,他老觉得太过漫长的夜,竟不再漫长。 白晨露当了两个时辰的小厮,不是为公子碧研墨就是替他整理竹简,她累到忍不住打盹儿,娇躯猛地一晃,她及时睁开眼,才不至于跌倒,她睡眼迷蒙对上公子碧湛蓝的眼瞳,瞬间清醒。 「天要亮了。」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望着透进窗扉的淡淡白光。 公子碧起身推窗,外头清新的空气渗进房内,窗外枝叶茂密的榆树叶尖带着水珠,晶莹颤动。白晨露来到他身后,藉由要亮不亮的天光,看着叶面上晶灿水珠,「是朝露。」 公子碧浑身一僵,冷硬着声说:「不是朝露,是晨露。」 她的心狠狠一扯,痛楚无声蔓延,轻声道:「不都是一样。」 「谁说一样?!」他气得横眉竖目,恶狠狠瞪她。 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是朝露也好,晨露也罢,朝阳一现,便再也无它容身之处。」 「你说什么?!」他勃然大怒,单手将她推撞压制在墙上,右手火速抄起置于案上沾了朱砂的笔,轻巧一按,笔锋内藏机关,尖锐的刀锋立现,抵着她脆弱的咽喉。 他的动作迅速到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她便已动弹不动,多年不见,她虽知他习武强身,却没想到他的武艺已远比她预期的高强,而他眸底的冷绝杀机,是她不曾见过的。她惊喘低语,「你想杀我?」 这些年他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他是否遭遇什么事,以致性情大变?她的心泛疼,不为命在旦夕的自己,而是为他,他该一如她记忆中的,成天快意浸淫在书海里才对。 公子碧唇角扬起残酷冷笑,不在乎双手是否沾染她的鲜血,「面对不喜爱的妻子,本公子将你杀了又有何妨。」 只要牵扯到白晨露,他就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为她拼命,就算她早就死了,也不会因此改变他扞卫她的决心。 「别忘了是你求大王赐婚,并非我想嫁你为妻。」她尚未在王城兴风作浪,她还不想死,还不能死! 「今日送五公子出城后,大王将召我们入宫,你要如何禀告大王,我已死在你手中?」她的咽喉感受到刀锋的冰冷,背脊泛着冷意,心酸的想哭。 不能透露身分的她强烈渴望对他说:碧,就算是为了晨露,也不要对我发怒。 「别抬出父王威吓本公子。」他面目狰狞,危险低嘶。 她惊愕眨眼,是否她多心了?否则怎会觉得他的口吻似乎对大王有诸多不满。 公子碧凶狠瞪她,在杀与不杀之间犹豫,「本公子要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会引来左相不满又如何?父王震怒又如何?只消帮你安个罪名,父王便不会再追究,左相自保都来不及,岂敢多言。」 他的心肠何时变得如此狠毒?她惊疑不定,说不出话。 「不要惹本公子,你永远都惹不起,明白吗?」 她僵硬点头,已达警告目的的公子碧这才收回笔,厌恶道:「你真是个面目可憎的女人。」 哑口无言的白晨露望着曾经那样熟悉,却又变得如此陌生的公子碧,漫长的岁月过去,他不再是他,她也不再是她。 天光亮起,五公子封将起程前往林国。 头戴金冠,一身尊贵紫袍的大王、仪妃立于城门之上,穿上朝服的王公大臣与一身华贵青衫的诸位公子则罗列于青龙大街两行,送别公子封。 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乐师之后,拉长脖子记住眼前所发生的事,日后好对无法躬迎盛会的人详述。 青龙大街上种植的两行楠木高大成荫,树荫下假扮成俞思凡的晨露一身华贵粉衫,梳着优雅的高椎髻站在其中,冷眼旁观即将出城的公子封。她表面效忠于公子封,实则不然,公子封心知出使林国将会凶多吉少,与之对立的公子淳与公子爵绝不会放弃杀他的大好机会,连同派遣公子封出使的大王都不怀好意。 君王之家,果然够狠心绝情,她不晓得公子碧是否另有盘算,他要不要杀公子封都与她无关,反正她看戏便是,就俞思凡爱到发傻,竟想与公子封同生共死,那有什么好? 虽是这么想,她竟有一瞬间羡慕生死与共的公子封和俞思凡,不由看向傲然立于身侧,没了先前狠绝的公子碧,他一派温文的送别公子封。 察觉她的视线,心知会有人暗中观察的公子碧转头对她温柔微笑,不论他喜欢她与否,他都会作足戏,不让有心人有机会见缝插针。「夫人,会累吗?」 面对他的惺惺作态,晨露报以温柔微笑,「我不会累,夫君。」公子碧牵起她的手,一副与她恩爱夫妻的模样。 两人牵握的手,于她的心湖掀起万丈波涛,勾起太多美好回忆,她的眼暖融融对上他藏在眸底的冰冷。他几不可见厌恶的皱了下眉,言不由衷道:「不累就好。」 一旁的公子策听见他们的谈话,好奇扬声,「二嫂身子不适吗?」公子碧代为回答,「昨晚折腾了一夜,我担心她会太累。」 晨露垂首不语,状似娇羞。公子策不知她假扮成俞思凡,平日他与俞思凡较常往来,她不确定公子策知情后,会不会不小心泄漏,此事越少人知晓,她越是安全,所以她尽量不与公子策有过多接触。 公子策恍然大悟的看着娇羞回避他目光的晨露和意有所指的公子碧,心底冷笑。这俞思凡本和老五爱得难分难舍,可父王赐婚,经过一夜风流快活,加上老五出使林国,想来此行有去无回,她自是见风转舵紧紧攀住老二。 「看来二哥很快就能让二嫂怀上孩子,小弟先在这里恭贺二哥与二嫂。」公子策朗笑恭贺。 晨露心里打了个突,意外发现公子策与公子封并不如想像中友好,或者公子策见公子封已毫无用处,便舍弃了。 「若能如此,那是最好。」公子碧状似充满期待,实则不以为然,老七平时与他并无多大交情,今日漾着笑脸恭贺,他只当笑里藏刀。 晨露不作声,却是希望公子碧不会真想让她怀孕,昨夜他过于凶狠,直到现在,她余悸犹存。 温润如玉的公子淳和公子爵自对面走过来,唇角上扬的讥嘲,「二哥与二嫂真是好气色,父王这婚赐得可真好。」 危险!晨露心下警惕,公子淳外表善良无害,实际上城府甚深,他与公子封为了大位明争暗斗,俞思凡是公子封的女人,昨日拜堂时,公子淳为了确认新嫁娘真假,当众以琴测试俞思凡,若非公子封有先见之明,她早被当众拆穿,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暗忖俞思凡面对不怀好意的公子淳,会有怎样的反应?最后她决定闷不吭声,别过脸不看公子淳。 公子碧对老三的恭贺只觉可笑,他可没忘老三曾派人烧毁他的书楼,亦曾请求父王赐婚,老三这声恭贺,绝非真心真意。 他慢条斯理道:「相较之下三弟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莫非昨夜一夜无眠?」言不由衷的公子淳被他说中,唇角的笑容凝结。 「看来真被我说中,不知三弟为了何事睡不着?」公子碧得意灿笑。 向来和公子淳同声一气的公子爵挺身出头,「三哥开心都来不及,岂会为芝麻蒜皮大的小事而睡不着。」闷不吭声的晨露深知话越少越不容易被拆穿,她在一旁静观其变。 「是吗?我以为三弟并非真心祝贺我与思凡成亲。」 「二哥何出此言?」 「当日三弟不也在大殿上求父王赐婚吗?」公子碧的眉优雅的向上一挑。 「哈!三哥中意的人压根儿就不是她,求父王赐婚不过是……」心直口快的公子爵意识到说溜嘴,及时闭嘴。一旁看戏的公子策见缝插针,「三哥求父王赐婚正是为了气五哥。」 第五章 公子碧目光森森的扫过老七和老八,理出头绪来,所以真正中意俞思凡的人是老五?老七和老八也在大殿上求父王赐婚,难不成是想搅乱一池春水?就他傻得跟着蹚进来。他看向默不作声的俞思凡,她呢?心里可是向着老五? 若是如此,他可得小心防范,以免一时不察,连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见公子碧带着审视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孤立无援的晨露背脊发凉,这些公子心狠手辣,她得步步为营,否则会遭他们吞吃入腹。 如履薄冰的晨露心思转了转,眸底立即盈满泪光,无声低诉她对命运摆弄的无能为力。公子碧对她的委屈及泪光无动于衷,漠然看向老三。 公子淳硬着声说:「我当日求父王赐婚,自是认为二嫂秀外慧中,是不可多得的佳人,可父王既将二嫂赐给二哥,便是觉得你们更适合结为夫妻,既然二哥与二嫂已成亲,我断然不可能对二嫂有非分之想。」 「我也不会对二嫂有非分之想,老七,你当日不也求父王赐婚,难道你是为了气五哥?」公子爵反将老七一将。 公子策佯装拍拍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我不过是看大家争来抢去,觉得好玩,才会跳出来闹闹。」这些各怀鬼胎的兄弟,最好是让他们狗咬狗,满嘴毛。公子碧不以为然的在心底冷哼。 「你和五哥素来好交情,你会闹他?」公子爵根本不信。公子策双手一摊,「我无聊。」 公子淳对上老二的蓝眸,眼下老五已与至尊宝座无缘,可嗜书的老二意向不明,加上老二身分尊贵,是不容忽视的对手,他暂时不宜与老二正面冲突,他忍气吞声,露出温和微笑。 公子碧缓缓开口,「五弟要出城了。」想杀的,想算计的,全都出手吧,他乐得看他们互相残杀。 晨露眉眼低敛,不看公子封逐渐远去的背影,大王的儿子死了一个又一个,下一个会是谁?美丽的唇角几不可见的勾扬。 公子策和公子爵同时闭嘴,目送有去无回的老五出城。 一阵风徐徐吹过,拂动树叶,沙沙作响,宛如在为公子封送葬。 灿烂阳光下,目送公子封踏上死路后,更大的难关在等待晨露。 晨露抬眼望向戒备森严的王宫,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上,瞬间遍体生寒。 如果可以,她不想踏进宫门一步,如果非要进宫,她会希望自己是为了刺杀大王,而有万全准备,而非是现下揣着满腔不安与恨意进到久违的王宫里。 在宫人内侍迎接下,公子碧与晨露穿过重重侍卫,进入宫内。走在前方的公子碧傲然昂首阔步,不理睬后头的女人。 晨露端庄垂目,双脚轻盈踩在刻有鸟兽花卉的青石地板上,再次进宫,恍若隔世。还记得初次进宫前,爷爷、爹和姨娘一再对她耳提面命,要她谨记规矩,没人问话,不得放肆开口,只能待在宫人内侍要她待的地方,不得擅自乱闯。 王宫大内如同往昔贵气逼人,彷佛时间未曾流转,百花仍旧娇艳绽放,群树依旧苍翠昂立,可那些过去的美好回忆,都再也回不来了。 宫人内侍见公子碧偕同新婚娇妻进宫面圣请安,皆屈膝一福问候,发现该是新婚燕尔的两人一前一后,公子碧的脸庞如同以往,并未特别温柔,想来就算是长得国色天香的俞思凡,到了二公子眼底,吸引力仍旧不如一卷卷冰冷的竹简。 公子碧敏锐的察觉宫人内侍对身后女人的嘲笑与审视,他虽不喜欢她,却也不容有人轻蔑她。 他停下脚步,朝身后的晨露指着沿途绽放的花卉,笑道:「夫人,你瞧,这花开得多灿烂娇艳。」晨露走到他身畔,跟着漾起绝美笑靥,「是啊,夫君。」 公子碧为何突然对她友好,并不难猜测,他从小就是这样,自己的人不论喜欢与否,绝不容他人轻慢。他们两人站在一块儿欣赏盛开的花,宛若自画中走出的天仙人物,美得教人赞叹不已。 他们怎会以为二公子不喜欢俞思凡?瞧他目光温柔得彷佛是暖洋洋的海水,盛载满到溢出的情爱,许是从前 他都沉浸于书海,性格内敛,不好意思表露感情,但一见到美丽的花朵,便再也关拦不住满腔澎湃的情感。公子碧顺手采了朵开得正艳的红花,簪在她发上,低吟,「果然人比花娇。」 晨露娇羞微笑,美眸熠熠,脑海里不期然想起儿时他曾嗤之以鼻的说过:女人头上为何要簪花?丑死了,尤其是大红花,更是不堪入目。 也就是说,他拐了弯说她丑得不堪入目,若非她所顶的这张脸皮人人都说美丽绝伦,她真会以为她丑到见不得人。 晨露很想把花拔下来,改插在他头上,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可宫里有太多双眼睛在看,那也不是俞思凡会做的事,她只好忍了。 公子碧温柔簪花的举动,使宫人内侍发出羡慕的叹息,原来二公子不是不解风情的书呆,谁能想得到不过一夜间,成亲后的二公子竟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 「父王和母妃还在等咱们拜见,走吧。」他笑得好温柔,好温柔。 「好。」她同样笑得好温柔,好温柔,与他如同是对恩爱夫妻。 这回公子碧不再大步走在她前头,而是与她并肩同行,宫人内侍走在他们身后,与他们维持一段距离。 「夫人有好一阵子没进宫了吧?再进宫有什么感觉?」她口快回道:「景物依旧。」 他挑了挑眉,心里自动接下一句:物是人非。她在感叹什么? 察觉说错话的晨露心下懊恼,徉装无事,漾起笑脸,转移话题,「夫君最喜欢宫中哪一处美景?」公子碧沉吟了一会儿,口是心非道:「王宫处处美景,真要本公子挑,还挑不出来。」 这座王宫占地广阔,小时候他在宫中成长,在宫中遇见晨露,也在宫中收到她的死讯,那一天清晨他被窗外不断莫名呼啸而过的强风惊醒,心头沉甸甸的,彷佛压了块大石头,还来不及缓过神来,诱娘便进房通知他恶耗。 他当下心神俱裂,赤脚急着奔出宫,要亲眼确认白府上下已遭父王视为乱臣贼子下命诛杀,可母妃早给诱娘下令,命诱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踏出房门一步,以免遭受父王余怒波及。 诱娘是母妃自海国陪嫁而来的侍女,她不仅是普通侍女,还拥有一身好武艺,在他出生后,她便被母妃指派为他的贴身护卫,他的武艺是诱娘教的,他岂会是她对手。 他被诱娘困在寝房,外头还有母妃派来的重重守卫,无论他咒骂或是恳求,都动摇不了诱娘及母妃的决心,直到一个月后,在母妃的同意下,他才能踏出寝房,但白府九族皆亡,无人出面收尸的晨露早被丢到乱葬岗草草掩埋,连个墓碑供他想念都没有。 从此之后,这座王宫于他,苦涩与痛苦多过欢乐。 他的身分比其他兄弟更为尊贵又如何?不仅连心爱的姑娘最后一面见不着,连好好安葬她都不成,他这二公子当得有够窝囊。 一回想起从前过往,滚滚怒焰便梗在胸口,父王所谓的锐司徒反叛谋逆全是无中生有,皆因当年父王争夺王位时,锐司徒并不支持父王。 父王登基后,表面上不追究,仍重用锐司徒,实则慢慢削去锐司徒的势力,待时机成熟,便安上谋逆造反的罪名,将白氏一族斩草除根。 晨露见他脸色难看,有些担心,「夫君怎么了?不舒服吗?」他淡淡一笑,收藏椎心刺骨之痛,「没事。」 她心下狐疑,却也不说破,眼前重要的是别让大王起疑,她才能全身而退。藏在袖中的手沁着冷汗,她好恨大王毁了白氏一族,弟弟是那样小,连话都说不清,姨娘待她如同亲娘,在最危急的那一刻,让她和奶娘的女儿交换衣衫,躲过暗夜追杀。 她幸运活下来,却无时不刻都感到愧疚,老想着如果那一夜由她挡下狙杀的卫兵,由姨娘带着弟弟逃走,该有多好。 前尘往事教她心痛如绞,眼眶微湿。 他们走到海妃的寝宫,即见里头有一大池子,池中置有珊瑚、礁石及细细的白沙,鱼儿虾蟹在水里自在优游,池畔摆上石桌与石椅,让远嫁异国的海妃思乡时,可以坐在此处,聊以慰藉。 大王身边的内侍见他们出现,恭敬上前,「参见二公子与二夫人。二公子、二夫人,大王与海妃正在花厅等你们。」 第六章 「有劳公公。」公子碧微颔首,端着潇洒笑容,尽是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的模样。晨露敛定心神,吞下心底所有苦涩滋味,艳红的唇角扬起完美笑靥。 他们俩在内侍引领下穿过美得如梦似幻的花廊,拂了满身馨香后,踏进花厅,即见大王和海妃端坐在椅上等候他们。 公子碧潇洒撩袍一拜,「儿臣拜见父王、母妃,请恕儿臣姗姗来迟。」 「媳妇拜见父王、母妃,请恕媳妇姗姗来迟。」她跟着公子碧的说词,盈盈一拜。大王呵呵笑道:「快起来。」 头戴金丝花冠,美丽端庄的海妃扬唇笑望独生爱子,迷人蓝眸转到晨露身上,娇嗔道:「大王您瞧,碧儿与思凡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不是,当日碧儿在大殿上求本王赐婚,本王便想,碧儿与思凡气质相近,定会是琴瑟和鸣的一对,你 瞧,他们俩才刚成亲,碧儿便红光满面,这全都是思凡的关系。」若说疑心甚重的大王比较不怀疑哪个儿子不觊觎王位,应当是整天沉浸书海,甚少与其他兄弟往来的公子碧。书呆碧儿最大的野心,无非是蒐罗全天下所有室日简。 因为公子碧没有野心,因为海妃贵为海国长公主,大王自是对这个儿子较为慈眉善目。 公子碧牵着她的手,一同起身,笑道:「儿臣满心感谢父王赐婚,让儿臣得到思凡这如花美眷。」 晨露故作娇羞,垂眸噙笑,心下命自己别去想大王的嘴脸有多令她憎恶,不去听大王的笑声有多刺耳,她唯一要做的就是乖顺陪笑,不教人起疑。 海妃见两人双手交握,又是开心扬笑,「大王,您这婚哪,赐得可真好。」 「本王与公主心有同感。」大王与海妃相视一笑。 服侍海妃的宫女以茶盘端来两杯热茶,让刚嫁入王家的晨露为大王与海妃奉茶。 晨露双手端着茶盘,莲步轻移来到大王跟前,盈盈跪拜,双手高举,「父王请用茶。」 好不容易如此接近,她恨不得双手成爪,扑上前刨挖大王的双眼,恨不得打翻茶盅,以碎片划破大王的喉 咙,她好恨,却在即将出手时,忍住了。她不得不思量,当她出手,公子碧也会同时出手,她最不愿的就是与他刀剑相向,是以,她就算忍不住,也得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反正她当初的计画是,设法让大王失去三公子、五公子、七公子与八公子,她的人则会在城里制造动荡,让王城陷入混乱,使大王难以高枕无忧,终日忧虑与惊恐交杂,他们再见机行事。 一想到这,她逐渐平静,不让满腔恨意主宰思绪。 尊贵的大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意颔首,放下杯子。 压抑恨意的晨露再转向海妃,盈盈跪拜,高举茶盘,「母妃请用茶。」 海妃见到簪在晨露头上那朵想忽略都难的大红花,不着痕迹的瞅了儿子一眼。母子俩眼神交会,公子碧状似无辜的微笑。 这孩子也真是的,思凡美丽端庄,论家世,论容貌,论人品,皆无可挑剔,他日碧儿若有其他想法,思凡的娘家会是一大助力,不论碧儿喜不喜欢,都不得怠慢轻忽,是以当她知悉大王为碧儿赐婚,她是乐见其成。海妃不着痕迹朝儿子投了警告的一眼,要他不得过于放肆后,便扬着满意的笑容取过茶杯,轻啜一口,优雅放回茶盘。 宫女款款上前,收走茶盘,公子碧跨步上前,温柔的将妻子扶起。海妃见状,再次扬唇微笑,幸好碧儿不蠢,懂得作戏给大王看。 这是晨露头一回见到海妃,不知为何,面对美丽温柔的海妃,她竟比面对大王还紧张,唯恐海妃会瞧出端倪。 「这回因为五公子要出使林国,所以你和碧儿的婚事仓卒举行,无法大肆庆贺,真是委屈你了。」海妃拉过儿媳妇的手轻拍,为她抱不平。 「媳妇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莫怪所有见过你的人,都说你懂事有礼,左相真是生了个好女儿给我当儿媳妇。」海妃刻意在大王面前赞美儿媳妇。 「左相本就为人谦冲,知书达礼,本王一直都很看中左相的才干。」 「谢父王。」 「昨儿个夜里,我苦思该如何补偿媳妇儿,才不让她觉得委屈,金银珠宝过于庸俗,可配不上媳妇儿的清雅脱俗。」 大王一怔,笑了,「公主心细,本王倒是粗心了。那公主可想出什么补偿的法子?」海妃娇媚瞅着大王,「我一介妇道人家,想得再多,也不如大王思虑周全。」 「公主过谦了。」大王低笑沉吟。 公子碧不动声色的看海妃为达目的使出小手段,母妃的心思不难臆测,无非是想让他的地位更加稳固。 「本王记得思凡的兄长俞思翔文武双全,是为士大夫。」大王盘算着,该将俞思翔放在哪个位置最为恰当。 「是,父王。」晨露恭谨回应。 海妃听出大王的盘算,帮腔道:「左相所教养出来的孩子,能力与人品皆出类拔萃,将来定是国之栋梁。」 「公主说得极是。既然是人才,自是不能埋没,近来锐司徒老说人才难觅,或许可以让俞思翔到锐司徒麾下一展长才。」 海妃一听,心下大喜。左相从文,俞思翔到了锐司徒麾下,从武,如此文武两方皆有人可使,将来好办事。锐司徒三个字同时刺痛晨露与公子碧的心,公子碧面上无任何表情,漠然望着大王身后墙上以贝壳镶制而成的山水画。 晨露盈盈一拜,故作喜悦,「谢父王赏赐!」 大王朗声低笑,「这是你应得的,起来吧。倒是碧儿,你怎么好似不喜不乐?」 海妃不待儿子开口,启唇娇笑,「大王还不了解碧儿这孩子嘛,他从小到大,对那些加封晋爵全都不感兴趣,唯一能吸引他的,唯有那些竹简,我还担心他成天忙着看书,冷落媳妇儿呢。」 公子碧朝他父王露温文无害的笑容。 大王见了,加深唇角的笑容,「读书作学问是好事,碧儿是所有兄弟里最长进的。」 「谢父王。」公子碧拱手道。 「以后碧儿与思凡夫唱妇随,一个读书,一个弹琴,多惬意美好。」海妃刻意引导大王想像,碧儿就是没野心的书呆。 大王听了不住点头,眼都笑眯了,「公主说得极是,多惬意美好。」 晨露陪着笑脸,一颗心已经紧张到揪成一团,倘若大王和海妃要她弹一曲,她就完了。 公子碧感到憋闷不痛快,锐司徒三个字掀起他那从未结痂的伤痛,此时此刻,他只想远离令他憎恶的尔虞我诈。 海妃眼尖瞧出儿子的不快,微笑道:「大王,碧儿与思凡昨儿个忙了一天,今儿个又早起送行,定是累坏了,不如让他们早些回府休息。」 「瞧瞧本王,太过开心,便忘了儿子与媳妇儿累了,你们俩回府去好好休息。」大王摆摆手,允许他们先行告退。 公子碧与晨露行礼后,这才离开海妃寝宫,转身时,晨露的背脊已冷汗涔涔,庆幸安然无恙过了大王这一关。 离开父王与母妃的视线,公子碧本是快步疾行,让晨露在后头追赶,可他走了一段路后,便停下来等她,在宫人内侍的目光下,再次牵起她的手,对她温柔一笑。 「瞧本公子这书呆,竟又忘了已与夫人成亲,夫人可别见怪。」他的笑容灿烂生辉,让见着的人无不着迷。晨露望着两人交握的双手,一颗心滚烫,明知他在作戏给宫人内侍看,她的心仍旧止不住激荡。「不打紧,只消夫君回头,便会发现我就在您身后。」 公子碧定定望进她的眼,瞥见一抹熟悉的英气,他诧异发愣,这一瞬间她的双眸竟与来不及长大的晨露重叠。 心痛的他茫了。 她要离开他! 越早走越好,公子碧不愿再与她同床共枕给了她好机会,当晚晨露趁着夜深时分,披上黑色披风,全身包得密不透风,悄然无声离开新房,前去与约好的小忆会合。 她已耽搁太多时间,待在公子碧身边越久,她越是会回想起与他的过去种种,她是回来报仇,可不是要缅怀过去。 她不要回想,不要留恋,她要一走了之。 她刻意避开巡夜的护卫,公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就算想置身事外,也会被牵扯其中,刺客暗杀事件层出不穷,不久前公子乐死后,公子碧在进宫的路上遇袭,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海妃便指派更多高手护卫,让公子碧的府邸固若金汤。 第七章 晨露蹑手蹑脚的躲着,藏着,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就怕被发现。 一列护卫忽然迎面而来,她吓得立即蹲伏在树丛后,屏气凝神,等待他们走过去。 昨日公子碧成亲,府里宾客众多,出入分子复杂,她要离开轻而易举,可到了今日,守备森严,她与小忆必须分别躲过层层护卫,才有办法离开。 护卫们双眼如鹰隼般锐利,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领头的大洋敏锐的察觉不对劲,轻声朝着树丛走去,手中的三叉戟已蓄势待发。 面临危机的晨露将身形伏得更低,紧张咬唇,假如她被发现该怎么办?出手攻击,打出二公子府?或者另寻藉口,日后再伺机离开? 大洋目露凶光,步步逼近。 他身后的护卫亦不敢松卸,纷纷执起兵器戒备。 晨露全身肌肉紧绷,她的呼吸深长缓慢,紧握袖中暗藏的匕首。突然间,后方出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护卫们见到主子出现,心下惊讶,无须言语,他们便自动将主子护在中间。 公子碧淡笑的看护卫们训练有素的动作,眉淡淡向上一挑,以不重不轻的嗓音道:「夜寒露重,辛苦你们了。」 「属下一点也不辛苦。公子爷可是要回房休息?」大洋不解,主子明知他们已锁定目标,正准备擒抓,为何故意打草惊蛇? 「夜色正美,本公子不急着回房,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巡逻吧。」公子碧摆明了要他们退下。 大洋心下一惊,他可是奉长公主之令保护主子,岂能明知有危险,还任主子陷入险境。公子碧不容大洋无视他的命令,高傲的低喝,「退下。」 「是,公子爷。」大洋不得不听从命令,带着护卫们恭敬退下,但他们不敢走远,以防主子遭遇危险时,他们会来不及救援。 护卫们一走,月夜下的花园更显得幽静。 躲在树丛后的晨露仍不敢掉以轻心,她尽量压低身子,无声收起匕首,如非必要,她绝不对他动刀。他最好已赏完月色美景,快些离开,她也好快点远走高飞。 公子碧双手负在身后,一下若有所思的站在榆树下,一下又走到尚未开花的桂树旁。躲在成排桂树后的晨露吓得一颗心跃到喉头,他看见她了? 「啧!」 他果然发现了。晨露懊恼认栽,正要站起来时,便又听他啧了声,这一声使她莫名全身僵硬不敢动作。 「人心难测。」他的嗓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 她愣了愣,心想,他现下是在感叹?或是指桑骂槐? 正当她满腹疑惑悄悄抬首时,公子碧突地蹲下来,隔着枝叶与她眼对眼,她惊得倒抽了口气。公子碧扬唇一笑,「抓到你了。」 晨露心猛地一颤,扯动僵硬的唇角,干涩着声,「夫君真爱说笑,哪有什么抓不抓的。」 「夜深露重,夫人为何鬼祟跑到花园?」 「我……」 「偷人?」 晨露瞪大双眼,气恼的跳起来,「我没有鬼祟,更没有偷人。」 公子碧优雅起身,望着气急败坏的妻子,慢条斯理道:「你穿得一身黑,难道不鬼祟?你没有侍女陪同,难道不是偷人?」 「夫君,您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既然如此,还望夫人说明,为何会穿这一身?」他右手轻轻一摆,要她解释清楚。 今夜又是无眠的夜,他连书都读不下,便到花园走走,想将杂乱的脑袋清空,结果没多久便见她鬼鬼祟祟的出现,她一路躲躲藏藏分明有鬼,他也不惊动她,想看她要做什么,直到巡夜的护卫发现她的行踪,他便不再隐身暗处,亲自现身揪她。 晨露一时语塞,无法解释她的衣着。 公子碧扬唇轻道:「夫人该知道,夜里一身黑,通常不是要当刺客就是行窃,再不然便是偷人,夫人究竟是哪一种?」 这个女人非常可疑,堂堂左相千金,夜里不睡觉,却是一身黑得在外头游荡,她有何目的?他怀疑她懂武。 「我都不是。」 「是吗?」眉眼低敛的公子碧淡淡一笑,突然以指尖朝她弹出一颗石子。 石子来势极快,眼看就要打中她的眉心,晨露一时情急,没有多加思考,下腰闪躲。 公子碧见她露了一手,纵身跃过桂树,五指成爪的抓向她。她果然懂武,向来被左相娇养在深闺,精通琴棋书画的俞思凡懂武?他得派人好好查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晨露心下大惊,唯恐假脸皮会被他抓掉,忙背过身去,掩面佯泣,「夫君,别打我。」公子碧本要再动手抓她,因她这句话,动作讶异一滞。 她呜呜咽咽,满腹委屈道:「我知道夫君不喜欢我,才会罗织罪名,但动手打我,便有失夫君身分,望夫君三思。」 公子碧自嘲一笑,「现在是谁罗织罪名来着?」 晨露肩膀抖动,状似哭得好不伤心,「我会努力成为夫君的好妻子,求夫君给思凡机会。」 这个女人够狡猾,她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倘若她是老五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那么,她就留不得! 「回房吧。」 她一怔,不敢抬头看他,以免被他发现她脸上一滴泪也无。他的嗓音讽刺高扬,「你不是要当本公子的好妻子?」 她全身紧绷,惴惴不安。 「本公子善心大发,今夜你就好好服侍本公子就寝。」公子碧残忍佞笑。 晨露登时呆若木鸡,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要求,她竟蠢得自掘坟墓,糟! 晨露全身僵硬,像根木头似的跟在公子碧身后回房,绞尽脑汁苦思脱身的方法。眼见越来越靠近寝房,她把心一横,「夫君,我今儿个不方便。」 走在前方对她不理不睬的公子碧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我……今儿个癸水来了。」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恶意的笑容,悠哉道:「不打紧,本公子不介意。」 她急急走到他身边,望着他的侧脸,认真道:「我想夫君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今夜我真的不适合伺候夫君就寝。」 公子碧对上她的眼,一字字清晰道:「本公子很明日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本公子的意思,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更适合伺候本公子就寝。」 无计可施的晨露忍住瞪他的冲动,一般男人应当会很在意才是,他怎么可以不在意?糟的是他强行要她服侍就寝,便会发现她说谎,届时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心里各自有盘算的新婚夫妻来到寝房前,望着紧闭的门扉,晨露渴望拔腿就跑。公子碧不给她拒绝逃跑的机会,探出大掌,箝握住她的手腕,冷笑。 他的笑容令她头皮发麻,感觉大祸即将临头。 他抬起左手拍开房门,她的脖子不由自主一缩,活像即将引颈就戮的罪犯。 公子碧无情的唇角上扬,快意享受她的恐惧,右手用力一拉,将她拉进房内。 百般不愿的晨露硬是被扯进去,她紧张到面色灰白,一手紧抓着衣襟,唯恐他会像昨夜一般不容她拒绝,将她剥个精光。 公子碧昂首阔步来到床边,迳自褪下外袍与鞋袜,优雅躺上床。晨露瞪大眼,考虑是否要装身子不适,直接昏倒算了。 公子碧合上眼,单臂当枕,屈起右腿,沉声命道:「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这是要她脱了衣衫? 他睁开眼,似笑非笑道:「拿一卷竹简,念给本公子听。」 「呃?」她一呆,不确定自己有无听错。 「或者你想上床?本公子倒也可以勉强与你燕好。」他状似大方给她选择的机会,事实上,他并不想再次自我牺牲。 「不必,我马上去拿。」她连忙转身到红珊瑚屏风后取来竹简。他慵懒命令,「开始吧。」 「是。」她乖乖展开竹简,忽然心里打了个突,她会不会太像任他差遣的奴仆了?哼!他就爱故意欺负她。 「怎么不念?」他的眉不满一挑。 「是,我马上念。」奴仆就奴仆,总比上床侍寝好。晨露清清喉咙,开始吟念,「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公子碧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故意误解道:「你是在抱怨本公子不和你说话、不与你用膳?」 「当然不是。」她急忙否认,他最好离她远远,她才有机会离开,但这话她只敢放在心里。 「再念一首。」 她深吸了口气,又念起另一首,「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第八章 公子碧脸色大变,弹坐起身,怒喝,「够了,不要再念了。」 晨露吓了一跳,手中的竹简啪的一声落了地,她惊魂未定望着怒极的男人。他目皆尽裂,「滚!」 她的心一抖,没有捡拾掉落的竹简,也没有不悦,只是平静的转身离开,直到走出房外,脸上的平静马上溃堤,她提裙狂奔,直奔到已烧毁的书楼前才停下脚步,眼眶盈满滚滚泪珠,她强忍住不落泪,右手紧抓着心口,痛苦低喃,「我好痛……」 一颗心不断被撕扯的她泪眼迷蒙间,似乎再次看见年少的他与她在竖立起的梁柱间追逐。她跑得气喘吁吁,娇笑回首看着在身后追逐的他,「你抓不到。」 「谁说本公子抓不到你这狂妄小女子,待本公子抓到你,你就惨了。」手长腿长的他笑得满满自信,三步并做两步,非逮着她不可。 「有本事你就来呀。」菱唇逸出一串笑声,她沭浴在金灿阳光下,无忧又无虑。 他猛地向前一跃,双臂大张,将她抱满怀,对上她略带英气,漂亮的眼儿,笑得意气风发,「抓到你了。」懊恼的她不服输,娇嗔跺脚,「你的手脚比我长,这回不算。」 「就你大胆,敢跟本公子说不算。」他将她抱得紧紧,让她想跑也跑不掉。她笑嘻嘻,威风凛凛的昂首,「我可是将来的锐司徒,有啥不敢?」 「你不能当锐司徒。」 她不服气恼,「你又要说我是女人,所以不能当锐司徒?」 公子碧笑得温柔且缠绵,宠溺的以鼻尖磨蹭她的鼻子,「你是本公子的夫人,自是当不了锐司徒。」她心头喜孜孜的,却硬要说反话。「谁说我要嫁你了?偏不嫁。」 他故作狰狞,邪恶一笑,「只消本公子请父王赐婚,你不嫁也得嫁。」 她佯怒嘟唇反对,「你这坏公子!」 「就对你坏。」他笑得更坏了,以唇轻触她嘟起的粉唇。 年少男女,情窦初开,悸动的心,因这宛如蝶翼的轻吻,激颤。 过往回忆重现脑中,使她不自觉泪流满面,刚才她念的那首诗,说的正是物是人非。公子碧与白府晨露早就天人永隔,他还在执着,还在思念,她并非铁石心肠,如何能无动于衷? 负责巡逻的护卫发现她走进烧毁的书楼,尾随道:「夫人,书楼已烧毁,梁柱很可能会再倒塌,非常危险。」护卫眼尖的发现她眼角的泪光,却装作没看见。 晨露背过身去,不让人发现她的失态。她冷着声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我待会儿就离开。」 「属下认为,夫人和属下一道离开,会比较安全。」护卫坚持。 晨露以手背抹去不该存在的泪水,佯装无事的离开存有太多回忆的书楼。 久等不到小姐的小忆急着到处找人,直到她眼尖的发现小姐和府里护卫走在一块儿,她立刻闪身至暗处,不敢露脸以免惹人生疑。她心急如焚的看着他们逐渐走远的身影,烦闷的嘀咕,「可恶,今夜又走不成了,这二公子府的护卫未免也太森严了。」 昨晚没走成,今夜走不成,明日究竟能不能顺利离开?只觉头上乌云密布的小忆此时也没把握了。 寝房内的公子碧胸臆燃烧熊熊怒焰,他跳下床捡起地上的竹简,用力朝墙上扔去,竹简遭受撞击,碎裂,一如他的心,这十年来,始终因晨露的死,仍持续伤痛。 他粗喘着气,双眼怒瞠,转身到红珊瑚屏风后,将案上堆叠的竹简扫落,寻到被他珍藏多年,夹在竹简中的榆叶,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拿起脆弱的叶子,眸底尽是痛苦。 他不敢太用力,怕会碎裂,万般珍惜的将榆叶放在心口,唇腔满是苦涩心酸。 他想念她开朗无忧的笑容;想念她趴在草地上,听他念书;更想念她开心的朝他挥手,唤他一声碧。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如此唤他。 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如此撼动他。除了她……他的心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明明她该是他的,父王却狠心要了她的命,她何其无辜,当大批直接听令于父王的红衫卫兵闯进她家时,她是否埋怨他?是否曾害怕的拼命呼唤,希望他能出现? 偏偏他困在宫中,只能发出椎心刺骨的怒吼,什么事都不能为她做。他恨他自己,日复一日的恨着。 他行尸走肉,他魂不附体,他总想着若能寻得她的尸骨,好生安葬,便此生足愿矣。但他找不到,翻遍群尸,寻到的都是腐烂的尸首,没有一具属于他那爱笑的姑娘。 她消失了,悄然无声的自他生命中消失,他再也寻不到她,再也听不到她娇嗔唤他。思念犹如潮水,来得又急又切,于他的心窝用力刨挖,教他痛彻心扉。 他咬紧牙根,苦尝无处诉相思的凄凉。 夜更深,身心俱疲的晨露刻意避开公子碧,转进花厅趴在桌案打盹,她睡得虽浅,但一个又一个梦接连而 来,她一下回到快乐惬意的童年,一下跳到家变那一夜,她换上仆佣的衣裳,在奶娘牵引下,心惊胆颤的逃出满是尖叫与杀戮声的白府。 她穿过回廊,惊见爷爷在她面前遭人一刀砍断脖子,爷爷的头颅重重落在地面,鲜血四溅,她放声凄厉尖叫。 泪珠猛地蹦出,她泪流满面弹跳坐起,一颗心因恐惧跃至喉头,耳畔听见爹爹慷慨激昂痛陈白府上下绝无反叛之心。 她泪眼迷蒙,无助的在黑暗中转来转去,「爹……爹,不要,快逃,咱们一起逃……」 她好冷,双手环抱身体,不住摩擦双臂,深怕引起红衫卫兵注意,小声低唤:「小阳,你在哪?快来姊姊这里,小阳……」 找不到,她怎么到处都找不到爹和弟弟,他们在哪? 「姨娘,姨娘……」姨娘也不见了,是带弟弟躲起来了?抑或都被抓了? 她头好晕,整个人不停的转来转去,这里好黑又好冷,她什么都看不见,大王亲派的卫兵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抓她? 「奶娘?你在哪?我们回去找爹、姨娘和弟弟好不好?」为何奶娘也不见了?为何只剩下她一个?她好怕。碧呢?他会不会收到消息赶过来?他能不能帮她告诉大王,白府上下忠心耿耿,绝无反叛之心…… 慌乱无助的她撞到桌子,摆放在上头已熄灭的烛台落地,发出铿锵声响,吓得她瑟缩着肩。她不能出声,连呼吸都不能太大声,一旦被官兵发现,他们会当场要了她的小命。 凄厉的尖叫声,惊动隔壁寝房的人,置身黑暗中的公子碧怔了下,将搁在心口的榆叶小心收妥,这才到花厅一探究竟。 他推开紧掩的门扉,月光拉长他的身影,未束起的长发被风吹扬,他看见晨露双眸毫无焦距的在花厅转来转去,嘴巴念念有词。 「爹……姨娘……你们在哪?」她小声低唤,跌跌撞撞,焦急寻找,却是遍寻不着。 当紧闭的门扉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她吓得一颗心提到喉头,就着月光,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她立即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欣喜求助,「碧,我就知道你会赶过来,我弟弟不见了,你帮我找找,快!」 公子碧蹙眉甩开她的手,冷腔冷调,「你哪来的弟弟?」 她一怔,用力眨去眼底的泪珠,呆呆看着长大成人的公子碧,乱烘烘的脑袋试着将错置的时光重新归位。 「谁允许你直呼本公子的名讳?」他厌恶瞪着哭得泪眼婆娑的女人,这女人在玩什么花招? 他的恶声恶气,总算使晨露回过神来,「夫君说得是,我……我……」她颤抖着手,拨开垂落的发丝,缓缓吐出一口气,疲累道:「是我睡胡涂了。」 望着她落寞的脸庞,这一瞬间,公子碧竟莫名感到不舍,尤其是她的双眼,以前他不曾留意,才会没发现有些神似晨露,但他不喜欢俞思凡像晨露,即使只有一丁点,都让他不开心,眉心蹙得更紧,怒斥,「没规 矩。」 「是,我错了。」她低垂螓首,瞪着足尖,她好累,好累,渴望得到他温暖的拥抱,偏偏她不能。她失落,她挫败,她,好想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闻声而来的大洋及护卫们手执兵器自四面八方赶到,将主子团团围住,确保安全。 「公子爷,您没事吧?」大洋目光如炬,四下捜寻可能暗藏的危险。公子碧摆摆手,「没事,夫人做了个恶梦,你们退下吧。」 第九章 「是,公子爷。」大洋与护卫们向主子行礼后,迅速且安静的退下。 公子碧没好气的看着她,冷硬着声道:「让本公子跟你把话说清楚。」疲惫的她缓缓抬头,望着火冒三丈的男人。 「别妄想耍手段引起本公子注意,我向来只对死人有兴趣,你若想死,尽管说,本公子会善心大发成全你。」他的唇吐出残忍的话,警告她别痴心妄想。 她最不愿的就是引起他的注意,晨露忍住满腔想对他说的话,轻声道:「是,夫君。」 他瞪着她低垂的头顶,不论他怎么看,就觉得不顺眼,他有股莫名的冲动,想要……将她拥进怀里?不!他推开她都来不及了,怎会因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心生怜惜。 他讨厌她,因为她强占了不属于她的位置,该死!他重重哼了声,突地,一阵细微的破风声传来。 晨露警觉危险来袭,她本能的挡在公子碧身前,藏在袖里的匕首不假思索凌厉射出。公子碧没想到她会护他,更没想到她竟在袖子里藏了武器,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藏身树上的蒙面刺客见匕首射来,下腰闪避。 自暗处射来的暗器朝她袭至,公子碧伸臂将她拉进怀里,顺手拔下她的发簪,听声辨位朝刺客射出。 蒙面刺客避开匕首,却没避开发簪,发簪尖端刺中刺客右臂,他闷哼一声,又朝两人射出更多暗器,意图取两人性命。 公子碧单臂搂着她的腰,在花厅内迅速挪动脚步,闪避攻击。 这夜袭突如其来,教晨露始料未及,她在公子碧带领下闪至墙边,透过幽淡的月,她仰望他的脸,于紧张之中,竟不由看得目眩神驰。 带着银光的暗器打碎花瓶,插进多宝格与梁柱,纷纷落落接连打在门框上。 她双手贴伏在他的胸膛,感受他平静的心跳,他似乎一点也不为遭遇袭击而紧张,她咬唇,侧耳倾听暗器声响。 公子碧眉眼低敛望着怀里的女人,她像个疙瘩一直卡在他心上,说不出的怪异中,又带着亲密的熟悉,莫非不论喜不喜爱,只要是圆了房的男女,都会让对方在心上落个位置? 湛蓝的眼,紧盯着她紧咬下唇的贝齿,异样感再次自心底窜出,他死命紧盯,低哑着声问:「你很紧张?」 「当然,难道你不紧张?」只要稍有差池,他们两个都会性命不保,她是早该死去的人,她无所谓,可他并不是,他应当好好活着。 有个姑娘紧张时也会如她一般紧咬下唇,不知为何,他竟又将她的身影与晨露重叠,他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娶了别的女人,心下愧疚,以至于一再想起晨露? 「本公子成亲了。」他突兀道。 晨露愣了下,不懂他为何突然蹦出这一句,「我记得很清楚,夫君确实在昨日与我成亲了。」 「不是与你。」 「什么?」莫非他已发现她不是真正的俞思凡?!「本公子已经娶了别的姑娘。」 「别的姑娘?」她一阵呆滞,他究竟在说什么,为何她会听不懂? 「她死了。」 她一怔,没料会是这答案,死了的姑娘……她的心开始激颤。 「你也认识她。」 纵然已猜测到可能的答案,但她期待听他亲口说,她干涩着声,微颤问:「她是谁?」 「白晨露。」他幽幽低唤那盘据在他心头多年的名字,那未留只字片语便远离他,他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的一缕芳魂。 「不可能……我不记得……」当年她不过十二岁,岂有可能与他拜堂成亲?后来她就死了…… 每想起晨露,就几欲发狂的公子碧唇角扭曲,低嘶,「本公子认定她是我的妻,她就是我的妻,没有拜堂成亲又如何?叛臣之女又如何?本公子就是要她,就算她死了,本公子也依然视她为妻,所以你对本公子来说,什么都不是。」 她的心因他一番激动言词而掀起万丈波澜,又酸又痛,又甜又苦,喉头锁住,他不论她是死是活都要她,让她好想哭。 他不知道,她就在他怀里;他不知道,她已在心里唤了他千百遍;他不知道,当年他说要请求大王赐婚,她是一路雀跃的返家。 来势汹汹的蒙面刺客飞身滚进花厅,打破她激昂的情绪。刺客一发现他们俩躲在墙边,登时朝他们射出暗器。 晨露及公子碧两人反应极快,同时翻地一滚,躲避攻击。公子碧将一张凳子踢向刺客,再滚到梁柱后头。 刺客翻身闪避凳子,砰的一声,凳子重重落地,碎裂。 晨露则是趁机闪到大花瓶后,扬声唤道:「快来人,有刺客!」 蒙面刺客眼见突袭不成,低咒了声,急着在护卫赶来前杀了公子碧,他不理会藏身在花瓶后的女人,几个跃步冲向公子碧。 公子碧不动如山,冷睇着朝他直扑而来的刺客。 「碧,危险!」情急关心的晨露见状,不顾自身安危冲出来。 此时刺客也来到公子碧面前,掌心扣了两枚柳叶刀,凌厉射向公子碧的喉头。 她的惊呼让公子碧浑身一震,愣看着冲向他的女人,明明长相不同,明明嗓音不同,为何这一瞬间,她的呼唤听在他耳里竟会与晨露一模一样? 晨露见他呆愣着不闪不躲,一个飞身将他扑倒,于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闪过刺客致命的刺杀。 刺客见她坏了好事,暴怒咒骂,当他要再次痛下杀手时,护卫已赶到,他们冲入花厅,围困刺客。 「大胆刺客!竟然擅闯二公子府。」拿着三叉戟的大洋怒喝。 蒙面刺客眼见大势已去,咬破暗藏在牙中的毒药,随即倒地抽搐,口吐白沫,毒发身亡。 公子碧失神的望着压在身上救他一命的女人,明明脸不一样,为何……为何会一再令他产生她就是「她」的错觉?他颤抖着手,捧住她的脸。 晨露心急如焚的追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她慌张抓下他的手,急着寻找伤处。 他一迳痴痴傻傻,低喃,「明明不一样……为何又一样?」 「你在说什么?」她急坏了。 一样?不一样?他的思绪错乱。 大洋冲过来查探主子的情况,「公子爷,您受伤了?」 公子碧缓缓坐起身,整个人仍处于失神状态,大掌再次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心底因这确认痛苦失落。 晨露被他吓坏了,小手探到他脑后,「是不是撞到后脑杓,一时傻了?」大洋听她这么说,吓死了,急道:「属下马上去请大夫。」 「我没事。」他低哑着声,推开坐在身上的女人。 得知刺客出现的诱娘急忙冲进花厅,见现场一片凌乱,但主子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怒斥大洋,「你们是怎么守卫的?竟让刺客潜入?!」 「属下该死!」大洋与护卫们单膝下跪请罪,让主子遇险,他们难辞其咎。公子碧起身,优雅拍去身上的灰尘,「没事,都起来吧。」 「谢公子爷。」护卫们整齐起身。 放下心中大石的晨露双腿虚软站不起身,她仍无法忘记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刻,差点他就死在她眼前。 「刺客会是谁派来的?」公子碧看着已气绝身亡的刺客,若有所思。 「近来王城不甚平静,拥有狼子野心的人总是虎视眈眈,伺机而动,大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诱娘目光凌厉,扫向大洋等护卫,不容他们再出差错。 「属下定加强巡逻,誓死保卫公子爷。」大洋等护卫将手置于心上,大声宣誓。 诱娘冰冷的目光,带着审视意味的扫向晨露,语气冰冷的询问:「夫人没事吧?」 公子碧看着扰乱他心神的女人,今夜的刺客出于谁授意?老五是否离去时放手一搏?或者老三企图一网打尽?老七和老八又安的是什么心? 她是否也掺在这些阴谋诡计当中?她救他是出自真心,抑或虚情假意?又或者刺客其实与她同一路?面对他质疑的目光,晨露满脸无辜,故作镇定,轻道:「护卫及时赶到,我安然无恙。」 「夫人受惊了。」公子碧的语气非常冷淡。 晨露这才想到,她不该如此冷静,可已经来不及了,她僵硬点头。 「我竟从来不知夫人的好身手。」 诱娘及大洋听主子这么说,注意力全都放在刚嫁进府里的夫人身上,尤其是诱娘,她目光严苛,几乎要将晨露看出窟窿来。 第十章 晨露逼自己迎向众人狐疑的目光,冷静道:「近来王城紊乱,思凡曾几次遭到袭击,便学了点武艺防身。」一点武艺?依他所见,那可不仅是一点。公子碧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却也没多说什么。 诱娘却因此对她留了心,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俞思凡是揣着怎样的心思嫁进府里。 「纵然夫人学了武艺防身,定也受到不小的惊吓,夜已深,还是早点安歇定神。」锈娘的语气冰冷有礼。晨露巴不得快点逃离众人狐疑的目光,她微笑点头,「诱娘说得是,我这就回房。」 她僵硬转身,强迫自己不疾不徐的离开。 「夫人。」诱娘在她踏出第三步时,出声。 「是。」晨露如临大敌,不敢转头,不敢移动。 「奴婢会派机灵点的婢女去伺候你。」 晨露一惊,转身道:「让我的贴身侍女伺候我就成了。」 「太晚了,小姑娘才刚进府,还没熟悉府里的规矩,让她好好休息,等奴婢将她训练好,再让她伺候夫人。」诱娘不容否决的做出决定。 公子碧似笑非笑看着被诱娘困住的女人,诱娘机灵聪颖,从来就无可挑剔,无须他言明,诱娘便明白该怎么做。 晨露很惊慌,可心下明白诱娘不是一般奴婢,她是公子碧的贴身护卫,凡是被诱娘认定会危害到公子碧安危的人,全都会被除掉,现下锈娘在怀疑她,便刻意要隔开她与小忆。 「诱娘的安排极好,就这么办。」晨露挤出笑容赞许,全府上下除了公子碧以外,最不能得罪的人无非是诱娘,她不会蠢得和诱娘起冲突。 「护送夫人回房。」诱娘下令。 一名护卫立即上前,名为护送,实则监视。 晨露明白诱娘的安排,不发一言,在护卫护送下离开。 她离开后,诱娘对从头到尾都默不吭声的主子道:「奴婢倒是未曾听闻夫人曾习武。」公子碧目露精光,缓缓道:「那便是咱们孤陋寡闻。」 「公子爷所言甚是,是奴婢不够谨慎,往后奴婢会更加谨慎行事。」 公子碧了然于心,他不出手,并不表示那些弟弟就不会出手,看来这些年他都被彻底看扁了。 隔日,整夜辗转反侧的晨露一直盘算离开,既然黑夜走不成,不如选择白天,正大光明离开。她心下有了主意,便藉口昨夜受到惊吓,要到佛寺去宁定心神,同时为公子碧祈福。 在她的计画里,锈娘不至于反对,但会派人跟随,说监视也好,保护也罢,总之她和小忆在外要摆脱那些人肯定比在府里容易。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子碧知悉后,竟说他也想到佛寺走走,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 马车在青龙大街上缓慢而行,端坐在以金朱二色上漆的车内可以听见外头人们的交谈声,晨露坐立难安和对面的公子碧大眼瞪小眼。 一身绣着金线青袍的公子碧面无表情的紧盯她,一言不发。 「夫君为何如此看我?」她被看得忐忑不安,几乎跳下马车,落荒而逃。 公子碧的眉向上一挑,「本公子在想夫人真是多才多艺,不容小觑。」今日的她一身藕衫,裙摆绣有芍药,梳着高椎髻,容妆精致无瑕,外人见着,定会觉得她美丽不可方物,但在他看来,只觉她表里不一。 她想杀他吗?她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他性命,又全身而退?对于她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本事,他很好奇。 「夫君过誉了,思凡懂得并不多。」她的双手规矩交叠放在膝上,挤出完美无瑕的笑容。他的语气狐疑上扬,「是吗?」 她浅浅微笑,不让他瞧出她正坐如针毡。他在怀疑她,换成是她,经过昨夜的事,定也会对枕边人充满疑虑。 公子碧拉过她的手,翻过她的掌心,长指细细抚摸。 警戒的她,心不由自主震颤,在他未能察觉时,充满情感看他抚弄她的手掌。 他的唇角向上一勾,缓缓道:「你的手心竟然长茧。」抓到她了。 晨露心下一惊,急着缩回手,他不允,硬是牢牢抓握,她力持镇定,「我长年练琴,于是长茧,让夫君见笑了。」 他的指尖一再抚摸她的指尖,似笑非笑道:「这可有趣了,长年习琴,该长在指尖而非掌心,你这样倒比较像长年手执兵刃。」 她在内心哀号,她竟蠢得没想到这一点,但谎都编了,她只能否认到底,「夫君说笑了,思凡怎会长年手执兵刃。」 「可不是,堂堂左相千金,何须像刺客死士终年习武。」他的笑容极冷,语气冻寒刺骨,「夫人想杀谁?本公子?」 晨露用力抽回手,这回他终于愿意松开,惬意盯着回避他目光的女人。这个女人他无论怎么想,都不是左相千金该有的模样,她……真是左相千金?可她的脸,分明是俞思凡的脸无误,又或者总是安守本分的左相其实另有盘算? 「夫君又说笑了,我岂会杀夫君。」易容术可以在短时间内骗过人,但时间一旦拉长,破绽就会逐渐显露,尤其是当对方有所怀疑时,她真的不能再拖下去,无论如何,今日都非走不可。 「你说不想杀本公子,昨夜袖中却暗藏匕首,要本公子如何相信?」在这座王城里,他能相信的,除了身边人以外,再无其他,呵,实在可笑又可悲哪。 「匕首是纯粹做为防身用。」 「防身?防谁?本公子?」公子碧嗤笑了声,全然不信她的说词。 「思凡绝不是为了防夫君。」 「真是如此?」 「是。」她回得斩钉截铁。 公子碧猛地探出双臂,左手箝制她的双腕,右手开始抚摸她。她倒抽了口气,双手使劲挣扎。 他蛮横的不许她抵抗,大掌一迳抚过她浑圆的胸,滑过纤细的腰,来到挺翘的臀,她羞红了脸,咬着唇瓣,呼吸逐渐急促。 等等,那里不可以!她压抑到口的惊呼,想要闪躲,却被困锁在他怀中,无处可逃。 「瞧本公子找到什么?」不带情欲的男人冷笑,从她身上捜出一把匕首,在她眼前晃动,「夫人身上可真多匕首,是否本公子再捜上一捜,会捜出更多令人惊奇的事物?」 晨露头皮发麻的瞪着将她逮个正着的男人,舌尖舔过唇瓣,思考该如何脱身,「我……」公子碧刻意忽略她意外撩人的动作,冷凝着声帮她找藉口,「防身用?」 她用力点头,「是。」 他再次嗤笑摇头,「你该知道,你的命没有本公子尊贵,刺客的对象会是本公子,再怎样也轮不到你。」 「我要保护夫君。」 她的谎意外触动他,从前有个傻姑娘说练好武艺要保护他……那个姑娘是真心真意,这个却是虚情假意,他绝不会轻易被她哄骗。 「凭你?嗤,不如你说要刺杀本公子,还比较可信。」他不屑冷哼,用力将她推回原位,以免不小心受到她迷惑。 晨露喘着气跌回位子,揉揉被他抓疼的手腕,满脸无辜,「夫君为何老认为我想杀你?」 「就凭你和老五关系匪浅。」 「我和五公子清清白白,夫君已与我圆房,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无风不起浪。」 「八公子故意兴风作浪,难道夫君想随他起舞?」 公子碧看着理直气壮的女人,「想不到你会说老八小话。」 「这不是小话,而是实话,夫君也了解八公子的性子不是吗?更何况八公子与三公子连成一气,他们心下打什么主意,唯有他们自个儿心知肚明。」 他语带讥嘲,冷睇笑道:「听起来大伙似乎都各有盘算,唯独本公子一迳傻乎乎沉浸在书里,就你倒楣,嫁了个不成材的夫婿。」 晨露瞪着话中有话的男人,心下清楚,他可是一点都不傻,他只是不像他的其他兄弟野心勃勃。 「嫁了个没用的丈夫,你着实苦恼,这该如何是好?不如与人合谋杀了他,还能从中得利,果然最毒妇人心。」他双手一摊,说着可怕的阴谋。 「日久见人心,夫君尽管如是臆测,或许有天夫君会发现,我始终一本初心。」 「嗤,初心?」他若信她,才是真傻。 公子碧伸手拉开窗,看见外头的景致,扬声,「停车。」 驾车的马夫咿的一声,立即让马儿停下来,诱娘与随行的护卫也勒马停下,等候主子指示。 公子碧沉默的瞅望窗外。 第十一章 好奇的晨露伸长脖子,外头究竟有什么,他竟看得目不转睛,她透过窗缝看见颓圮荒废的大宅,未经整理的门墙,有着飞洒如墨的黑色暗沉,是血吗? 她心如刀割,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躲了十年,不敢回到王城,连为爷爷、爹爹、姨娘和小阳收尸都不行,忍着痛,吞着苦,日日饱受煎熬,终于回到王城后,她却连路过这座大宅的勇气都没有。 今日不期然再次见到它,心头涌现强烈的渴望,爷爷和爹爹会不会在下一瞬间意气风发的走出来?姨娘是不是会抱着小阳与她并肩送他们入宫? 过去的美好,再也回不来了,剩下的是满腔悲苦。 锈娘策马来到窗边,低声道:「公子爷,咱们该走了。」诱娘的眼神透着此地不宜久留,以免落人口实的讯息。 公子碧颔首,关上窗,一并关上他无处寄托的相思。 生命里,有太多始料未及的事在发生。晨露想办法离开,却又再次被困住。 他们一行人才出了城,尚未抵达佛寺,便遭遇刺客伏击。 公子碧横了她一眼,冷冷道:「好个日久见人心,原来这就是你的初心。」 「不,不是这样的。」外头刺客杀声震响,教晨露百口莫辩。 「保护公子爷!」诱娘大喝,坚守在马车旁。 大洋等护卫杀气腾腾的砍杀胆敢冒犯主子的刺客。 公子碧以自她身上捜到的匕首,抵住她的脖子,阴狠划出一道血痕,「你说谁会先死?你?或是本公子?」晨露不敢乱动,深怕他会割断她的喉咙,「我真的不知情。」 「好个不知情。」他加重匕首抵住她颈子的力道,划出更大的血口,「你与谁合谋?说!」 「我没有。」她回答得小心翼翼。 「说谎!」公子碧目光森冷,「看来你是还不够痛,才会如此嘴硬。」他再加重力道,刀锋更加陷入她的肌肤,痛得她皱拧眉心。 他想杀了她,她毫不怀疑,但她不能任他宰割。晨露唇一咬,右腿一抬,踢向他下身。 公子碧惊险闪过力道十足的一脚,刀锋离开她的脖子,她趁此机会将他推开,向外脱逃。此时,一名来不及被拦下的刺客正好杀入,大喊:「公子碧,纳命来!」 晨露顺手抢过刺客手中的刀,抬腿用力一踹,将刺客踹离马车。公子碧无情的挥出匕首,划向她的背脊。 她痛呼一声,脚下一顿,但没有反击,仍往外冲。 公子碧如猫抓耗子,尚未对她痛下杀手,皆因他想知道她到底与谁合谋。 她冲出马车外,见四周已打成一团,小忆正和一名黑衣刺客厮杀,她的背好痛,湿漉漉的,是鲜血在流淌,她必须抢下马匹,快点离开才行,但刺客来袭,她想先助他退敌。 「哪里走!」公子碧冷笑,再次挥刀,划下。她痛号一声,转身以手中抢来的刀指着他。 「你想杀我?」公子碧不将她手中的刀放在眼里。 「小姐!」和刺客缠斗的小忆听见尖叫声,转头见晨露背上鲜血淋漓,吓得她惊声大叫。 诱娘察觉异样,一发现晨露与主子对峙,双眼更冷,纵身一跃,来到晨露身后,与主子一同围攻。遭到夹击的晨露无路可退,她心下慌张,急喘着气。 「这是怎么回事?」诱娘神色不善,只要她一出手,立刻能要了俞思凡的命。 公子碧皮笑肉不笑道:「诱娘,原来本公子的夫人与人合谋,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确实有趣,奴婢倒也想知道,左相怎么说。」 被困死的晨露拿刀横挡在身前,低喝,「让开!」 公子碧拿着沾血的匕首,似笑非笑,「夫人,你想上哪儿去?」晨露抿唇不语,警戒提防。 一名刺客见有机可趁,斜前杀入,长剑刺向公子碧。晨露眼角瞥见他,提刀格挡。 公子碧以为她和刺客联手,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她。诱娘则转身对付刺客,刀起刀落,刺客应声倒下。 公子碧手中的匕首顺势刺向她的心口,刀尖即将没入时,突地手一顿,偏移方向。 一股巨痛袭来,晨露惊得瞪大双眼,泪光闪烁对上他湛蓝的双眸,再缓缓垂首,看着刺入胸前的匕首,血如红花,渲染藕衫。 公子碧皱眉,莫名的惊慌再起,她……方才可是在阻挡刺客?莫非他们不是同一路?小忆凶狠杀掉死缠不放的刺客,惊见小姐浑身是血,身受重伤,「不要!」 诱娘冷然道:「胆敢行刺公子爷,一律格杀勿论。」 痛到快喘不过气的晨露一听,心下大惊,冰冷的手握住仍紧握匕首的大掌,语气虚弱的请求,「别杀小忆,我求你,碧……」 小忆?俞思凡的贴身奴婢不是叫紫鸢吗?哪来的小忆?公子碧心下困惑。 更重要的是为何……为何俞思凡的双眸会再次困扰他?何他会心慌到六神无主?不论她在他身边有什么目的,他顺势除掉她,并无不妥。 迷惑的他怔怔望进她恳求的眼眸,莫名的恐惧笼罩,他面无表情,冷凝着声命令道:「暂时别杀那个丫头。」 「公子爷!」诱娘不赞同的反对。 晨露对他感激微笑,气若游丝,「谢谢你……没有……忘记我……」 太像了,她的眼真的和晨露一模一样,是他疯了,或是……他的心跳乱到不可思议。 再一次的,俞思凡的脸庞与晨露相互重叠,尤其是她看他的眼神,简直和他的晨露一模一样。她笑了,笑得好灿烂,然后,如同盛开中却遭硬生生折断的花儿,在他眼前倒下。 他不由自主探出双臂接住她,神情复杂的瞪着她染血的胸口,眼角瞥见她遭他划破的喉咙肌肤掀起,他伸指为她止血,惊觉指下的肌肤剥落,他眯着眼细看,搓揉,察觉触感不同,随即脸色一沉,用力一掀,一张脸皮竟被他掀开。 公子碧脸色死白的瞪着怀中这张教他魂萦梦牵的脸庞,心神俱裂,撕心扯肺呐喊:「不……」 他杀了她,他竟然毫不留情的杀了他爱了好久好久的姑娘。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所娶的俞思凡竟会成了白晨露,当年她究竟是如何活下来? 为何不告诉他,她回来了?如果他知道是她,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更甭提刀剑相向。心神俱裂的他耳畔不停回荡着她说要保护他的话,从以前到现在,她的心始终未曾改变。 自发现怀里的人儿就是他思思念念的晨露后,公子碧紧拥着她赶回府里医治,幸好诱娘略懂医术,先帮晨露止血,否则她真会在他怀里气绝身亡。 那么多的血,自她纤瘦的身躯流出来,染红她的衣衫,教他心如刀割。他恨自己,为何要下如此重的手?为何不在产生怀疑时,暂且停手,只要他肯多加留心,便能发现她会不期然出现晨露的习惯动作,即会恍然大悟。 更何况她眸底那抹英气,是俞思凡所没有的,他为何会愚蠢至此?一迳摆出厌恶她的嘴脸,于是犯下难以饶恕的大错。 他该死!该死! 为免更多人看见她的容貌,他重新为她戴上假脸皮,让大夫为她诊治包扎后,他便从白天到黑夜寸步不离的守在床榻旁,他心思紊乱,紧握住已揭下假脸皮的晨露冰凉的手,痛苦低嘶,「你好狠的心,非但不认我,还让我刀剑相向,你存心让我心如刀割。」 深夜里,天际无星也无月,王城刮起一阵凄凉的风。 不放心的诱娘悄声进入房间,见主子面容憔悴,她心疼的上前关切,「公子爷,让奴婢照顾她,您先歇会儿。」 诱娘不喜欢白晨露的出现,她并非讨厌白晨露,而是为大局着想,十年前就该死去的人,突然死而复生,而且回到王城,倘若大王发现,定会掀起风暴,对主子有害无益,公主若是得知此事,定会非常担忧。 「不,我要守在她身边,我要她睁开眼时,头一个看见的人就是我。」公子碧固执的不肯离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岂会离开。 诱娘柔声劝着,「有奴婢在,没事的。」 「别通知母妃。」 「什么?」 公子碧目光灼亮的看着她,「晨露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就是与本公子为敌。」诱娘面色苍白,「公子爷!」 「诱娘,你虽一直跟在我身边,可我知道你效忠母妃,以往你向母妃回报关于我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下不了,你知道晨露对我有多重要,十年前那一夜,若非你阻拦,我岂会与晨露分开十年,现下是你选择的时候,要忠于母妃,抑或是我。」 第十二章 诱娘挣扎看着由她一手带大的主子,已长大成为不容忽视的男人,「公子爷,公主是关心您,不论公主做出怎样的决定,都是考量您的安危,奴婢也是如此,宁死也不愿见公子爷陷入危险。」 她苦口婆心的劝着,「奴婢心下清楚,公子爷与小姐感情深厚,但留下她并不安全,大王眼里容不下她,一旦大王心里产生怀疑,就会毫不留情的除去威胁,您可别忘了大公子与五公子的下场,更何况其他公子正虎视 眈眈,随时等着抓您的把柄,若她的事被发现,就算公主出面,恐怕也化解不了大王的怒火,公子爷,您一定要三思!」 「所以你是要我不如杀了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的语气讥嘲。诱娘硬着头皮道:「如此对大家都好。」 公子碧怒焰滔滔,霍然起身怒斥,「好个对大家都好!你走吧,看你是要回海国或是回母妃身边都成,本公子不想再见到你。」 晨露什么都没做,十年前父王要她的命,十年后诱娘也要她死,这样公平吗?惊慌的诱娘立刻下跪,「奴婢字字肺腑,求公子爷别赶奴婢走。」 他怒红了眼,多年来积郁于胸的怒焰,瞬间爆发,「谁想杀晨露,就是与本公子为敌,就算是母妃,我也无法原谅。」 「公子爷!」诱娘惊骇望着他。 「走!」 诱娘头重重一磕,伤心哽咽,「奴婢知错,求公子爷别赶奴婢走。」 公子碧余怒未消,「你该想清楚,真要跟着本公子,就不能将晨露的事泄漏给母妃或任何人知晓,且必须如保护我那般守护晨露。」他太清楚母妃为了保护他,会做出怎样的事,他已不是当年坐困愁城的公子碧,这一回他要紧紧守护他的女人,即使赔上性命都在所不惜。 「奴婢定会谨记在心。」诱娘再次重重磕头,以无比清晰的声音宣誓效忠,多年的朝夕相处,虽是逾越了,但在她心里,她对主子的感情犹如娘亲,要她如何舍弃。 公子碧定定看着她,确认她是真心诚意,语气这才放缓,「我信你这一回,起来吧。」 「谢公子爷。」诱娘起身,「公子爷,奴婢另有要事禀报。」 「说。」 「宫里似乎出事了,有些骚动,但眼下还不能确定究竟发生何事,公主派人来报,要公子爷多加小心。」 「母妃没事吧?」公子碧脸色一沉,他白天遇刺,夜里宫中又出事,这两者之间是否有关联?老五已离开王城,是哪个兄弟不甘寂寞,再次出手? 「公主安然无恙,护卫已加强警戒,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公主的寝宫。」 「派人再探。」 「是,奴婢这就去办。」绣娘恭敬退下。 诱娘一走,公子碧心疼望着床榻上因他身负重伤的小女人,因为她,他必须比从前更加谨慎小心,不然他将会再次失去她,他无法再承受一回,他必须用力抓紧才行。 他俯身在她痛得紧锁的眉心,印下深情的一吻,「我该保护你的,结果却是我亲手伤了你,我是傻瓜,浑然不知你就在我身边,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她的伤是如此的沉,他伤心自责,深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公子碧牵起她的小手,搁在他那因她火热,因她刺痛的心口,低喃,「有时我一觉醒来,会以为你的离去只是一场梦,你会在下一刻,跑过来傻气的对我说,你要成为武功高强的锐司徒,要保护我,而我会嘲笑你说,没有姑娘能当锐司徒,你只能当我的夫人,我将要进宫请求父王赐婚。」 他的语气充满渴望,多希望她不曾经历家变的苦痛……是父王下令诛杀白府满门,她……会不会恨他?所以才不愿认他?! 一想到这,他便感到恐惧忧虑,但不管她是否恨他,他都不会放手,就算得折断她的羽翼,他也会死死将她留在身边。 「你已经回到我身边,不会再舍得离开我,是不?」他轻轻啄吻冰凉的小嘴,以吻留人。他的晨露很善良,她知道他深爱着她,不会狠心折磨他,绝对。 晨露全身暖洋洋,她在府里和爷爷、爹、姨娘与小阳在一块儿,府里的仆人如同往常各司其职。庭院里的花不分季节大肆盛开,阳光暖融融,教人昏昏欲睡。 爷爷与爹爹赤裸着上半身,在院中练武,温柔的姨娘端着刚做好的点心,笑盈盈的朝他们走来,她坐在六角亭的石阶上,环抱带着奶香味的小阳,姊弟俩开心的互蹭脸颊。 她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为何小阳仍旧小小的?彷佛不曾长大过,爷爷、爹爹与姨娘的容貌如同往昔,连管事陆大叔也和以前一模一样,他们都对她笑得好温柔,好开心,所以她也灿烂微笑。 她紧紧抱着小阳,唯恐弟弟下一瞬间就会消失不见,「小阳,你想不想姊姊?姊姊好想你。」 「姊……姊,姊姊……」还不太会说话的小阳用胖嘟嘟的小手摸摸她的长发,摸摸她的脸,笑呵呵的嘴巴吐出一个口水泡泡。 她也笑了,明明很开心,却不知眼泪为何会潸然滚落,她哽咽着声,「原来小阳你也是这么想姊姊。」她的心好痛好痛,但现下见了爷爷、爹爹、姨娘和小阳,似乎不再像被针戳刺那般疼了。 虽然头发花白,但仍精气神十足的爷爷取笑她:「晨露,你的身子骨要练武强身是可以,可如同我跟你说过的,要成为高手,却是进展有限,这么多年过去,我瞧你也甭再勉强。」 「她还老夸口说要当第一位女锐司徒呢。」身上布着汗水的爹爹跟着搭腔。 「呵呵,她就爱夸大口,倒是小阳的身子骨奇佳,适合习武,将来咱们白家的武艺可以由小阳传承下去。」爷爷评论姊弟俩的天赋,孙女儿还是太花拳绣腿,出手不够狠绝。 姨娘将点心与茶水分别送到爷爷与爹爹面前,笑道:「咱们晨露模样好,心地好,无法成为锐司徒倒也不打紧,只消她开心便成。」 「可不是,晨露开心便成,其他的事,就都放下吧。」爷爷不住颔首。 她用力摇头,固执道:「爷爷、爹爹,我会更加努力,我相信人定胜天,我不会辱没咱们白家名声,小阳年纪还小,有事自是由我这个当姊姊的先顶着,大王亏欠咱们白家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我会让大王还咱们家公道。」 爷爷摇头叹气,「那他怎么办?」 「谁?」 「二公子碧。」 「我跟他缘尽了……」 「既然如此,为何他一直唤你?」 她侧耳聆听,果然听见熟悉的男性嗓音不断唤她,她心念悸动,又苦又涩,闷沉得快喘不过气。想起这些年强烈的相思如何折磨她,也想起他如何无情刺杀她,更加想起,当他牵着她的手时,她有多开心。 「缘,尽了。」她长长一叹,无限相思。 爷爷沉声命令,「若是如此,那就放下。」 「是,爷爷。」她心里有太多的不舍与太多的情感,可到了这节骨眼,不想放也得放了。爹爹语重心长道:「别再去听,别再去想。」 「咱们一家团聚,从此开开心心。」姨娘笑着,吐出如梦似幻的远景。小阳抱着她,伸手抹去她的泪,「姊姊……不哭……」 「晨露,不许你再离我而去,就算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了我,我命令你醒来,马上!」激动的男性低声霸道的穿过暖阳,字字撞击她脆弱的心扉。 她的心在拉扯,在纠结,眼下他们已一家团聚,但面对碧,她总是欲走还留。她的心,好痛好痛,总觉得她欠了他。 「晨露,回到我身边,你是我的妻,你只能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他霸气呼唤。她热泪盈眶,渴望的望向他的声音来处。 「晨露,爹爹一直很舍不得你。」 她移回不舍的目光,看向心爱的家人,泪水不住滚落。 「爹爹总想着,或许当日不该让你走,你就不会镇日活在痛苦里,可……现下见到你,我又迟疑了,我想起那一日你从二公子那里回来,开心的和小阳躲在这儿说的话。」 她茫然的看着爹,那一日是哪一日?她和小阳说了什么?她疑惑的低头看着弟弟。小阳彷佛看穿她的疑问,咧开笑容,竟无比清晰的说:「请求大王赐婚。」 她想起来了,正是碧说以后要请大王为他们赐婚的那一日,她好开心好开心的抱着小阳,一同坐在这里,吱吱喳喳说了好久。她是那么渴望成为他的妻,也真心觉得他们俩没有理由不共结连理,却怎么也没想到家变竟会快得教人措手不及。 第十三章 「我不晓得怎样对你才是最好,但,我希望你能快乐。」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爹……」 「你走吧,回他身边去,别再为我们伤心,我们在这儿,很好。」爹爹手挥了挥。 她怀里的小阳不知怎么地飞回姨娘怀里,爷爷、爹爹、姨娘和小阳皆对她温柔微笑…… 「不!爹爹……小阳……我不走!」 「晨露!回来!」更加急切的呼唤,用力拉扯着她。 她的身子倏地腾空飞起,离开温暖的庭院,朝冷冰冰又教她痛不欲生的方向疾驰而去。 眼前一片黑暗,她急喘着气,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她好冷好冷,整个人彷佛置身冰窖,不住打颤,她痛苦呜咽,泪水不曾止歇。 始终守着她的公子碧听她梦中呢喃,不住呼唤家人,他既心疼又恐惧,深怕她会被她的家人带走,他不住呼唤,不住怜惜亲吻,向苍天恳求,将最心爱的女人还给他。 「不要丢下我……爹爹……」她悲伤哀泣。 「嘘……我就在你身边,我不会丢下你,所以你也别再丢下我。」他好想不顾一切将她拥入怀中,偏又担心弄疼她的伤,唯有强忍欲望。 她痛得泪水不住滚落,公子碧心疼俯身,一一吻去。「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浏兮,舒优受兮,劳心搔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他字字浓情,句句心碎,他的美人迟迟未醒,教他几欲发狂。他悔不当初深深自责,一遍又一遍。 晨露不住痛苦啜泣,被深情的呼唤用力拉扯,好不容易终于撑开沉重的眼皮,泪眼迷蒙疲累望着守在身畔满脸憔悴的男人。 公子碧屏气凝神,见她徐徐睁眼,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你醒了!」 她的双眼因不断哭泣而红肿,隔着晶莹珠泪,她看见他的关切,她的脑袋昏沉,吃力抬手,想要与他交握。公子碧明白她的心思,立刻握住她的手,移至唇畔呵气,「你的手好冰,你一定很冷。」 他小心翼翼的拢了拢被子,让厚被密密实实盖到她的下巴,房间内他早让仆人生了不少火盆,他都热到开始冒汗,她却仍旧冷冰冰,虚弱到暖烘烘的热气都温暖不了她。 「痛……」她蹙眉低喊。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扯痛她身上的伤,他低咒了声,再次痛责自己,他轻抚她紧蹙的眉心,「对不起……」他的温柔,他的关心,以及由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在在令她的心志脆弱,她干哑着声,虚弱道:「我……」 「嗯?」 「可不可以……不要勇敢?」泪水再次滚落。 他一怔,吻去她软弱的泪珠,心疼低喃,「当然可以。」 温柔的亲吻,使她泪落得更凶了,她吃力的以微弱的声音道:「可不可以……不要坚强?」 「可以。」他心疼的以大掌包覆她的小手,搁在心口,绐予温暖。 「这些年……我好累……」她累极的闭上眼,虚软吐出一口长叹。 「有我在,一切都没事了。」他哄着,将她的手移至唇边,印下一吻。 「碧……我要离开你……」她的头好重,她又想睡了。 公子碧一听,瞬间怒沉了脸,硬着声道:「我不许你离开我,不论生或死,你都是我的!」泪痕斑斑的她虚弱一笑,再次遁入黑暗,隔绝他的厉声宣告。 夜与日,日与夜,相互交替。 晨露昏昏醒醒,当她醒来时,总是泪流满面怔怔对公子碧说,她要离开他。又每每在公子碧不允时,陷入昏迷。 她的状况时好时坏,饱受伤势折磨,高烧不断来袭,教她忽冷忽热,神智无法很清醒。公子碧衣不解带的守着她,唯恐她会消失不见。 他疲累的坐在床边打盹,右手始终与她紧紧交握,片刻不敢松开。房门被人推开,他立刻惊醒,转身看来人。 锈娘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进来,掩上门,挪步至主子身畔,「公子爷,小姐该吃药了。」 「她是夫人。」他严肃纠正。 「是,夫人该吃药了。」锈娘望着床榻上脸色仍旧死白的晨露,担心若晨露状况变得更糟,那该如何是好。公子碧轻手轻脚扶起昏睡中的晨露,让她枕在他的胸膛,轻唤道:「晨露,醒醒,该吃药了。」 能让向来养尊处优的主子亲自照顾,也唯有晨露了。 头昏沉沉的晨露被唤醒,她睁开眼,呆呆望着他,低喃,「我……不是已经离开你了吗?」 闻言,气闷的公子碧笑不出来,偏又无法发脾气,他深吸了口气道:「我没允你,你岂能离开。」她摇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 「我要离开。」 「你现下不就告诉我了。」 「你在我梦里,所以没关系。」 「好,我在你梦里,现下你该喝药了。」他柔声哄着,拿过诱娘递上的汤药要喂她。 晨露瞪着黑漆漆的汤药,记起这药有多苦,也想起她为何要喝这么苦的药汁,「你杀我……」她的低声指控,在他的心划下一道伤,「我不知道是你。」 「你不该知道,我死了,早就死了。」她叹了口气,又想睡了。 他不爱听她这么说,不悦的沉下脸来,「别说傻话,你好端端活着,就在我怀里,不许你闭上眼,要睡,喝完药再睡。」 「我不喝,我想睡。」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拒绝吃苦。他轻轻摇晃她,「别耍孩子气。」 她拒绝张嘴,昏沉沉的只想继续睡下去,只要睡着,她就不会痛了,只要睡着,她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只要睡着……她便又是无忧无虑的白晨露。 诱娘提议,「公子爷,不如由奴婢服侍夫人服汤药。」 「不必,我来便成,你先退下。」 「奴婢另有要事禀报。」 「说。」 「宫中来了消息,仪妃中毒身亡。」公子碧惊讶挑眉,「已经确认了?」 原来是仪妃出事,所以宫中才会乱成一团,会是谁下的手?他臆测所有可能。诱娘严肃颔首,「是。」 「宫里的情况再派人去探,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得轻忽大意,母妃那,亦得加强戒备。」不论仪妃死在谁手中,他绝不希望母妃会是下一个,而父王呢?接下来会怎么做?老五已前往林国,是否会因仪妃的死,而产生变数? 「奴婢遵命。」 「老五那也派人打探,究竟是生或是死。」 王城局势变动之快,牵一发则动全身,若毫无准备,不论身分为何,都会落得命丧黄泉的下场。 公子碧低头凝望怀里的人儿,将她拥得更紧,不论局势如何变化,握在他掌中的,他须臾都不会松手。 「奴婢立刻去办。」绣娘安静退下。 公子碧以额蹭蹭晨露光洁的额面,「不论宫中或宫外,每个人都吃人不吐骨头,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恐怕以后也会是如此。要成为强者,就得化身为六亲不认的兽,是否我也要化身为兽,才有办法保住你?」 他话说完,仰头喝了一口药,长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以口渡药。他的女人,由他守护,任谁都不许妄加伤害。 仪妃死了,出使林国的五公子封因祸得福,被大王紧急召回王城,捡回一命。 专横后宫多年的宸妃遭大理卿撤查,在她的寝宫内找到毒杀仪妃及其贴身婢女的毒药,且还有诅咒兰妃的草人,大王怒极,本该将宸妃赐死,但念在宸妃祖父曾救驾有功,于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宸妃即日流放,永生不得返回楠国。 至于本来获得多方爱戴的三公子淳因母遭罪,大王改派他即刻出使林国,不得有误。 此一变化,使得王城议论纷纷,百姓们不知宸妃犯下大罪,仅知仪妃因病骤逝,事实的真相则在贵族与百官间耳语流传。 又过了七日,晨露的伤势经过细心调养,总算开始癒合,她的脑袋不再昏沉,睁开眼皮,看着雕着并蒂莲的床顶,同时发现有一只大掌正有一搭没一搭抚着她的发,她的目光移向大掌的主人。 「醒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好惨,彷佛有好一阵没能好好睡觉,她的喉咙好干……她不由自主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公子碧立即扶她坐起,让她靠在他的胸膛,取过仆人备好随时都温热的水,温柔喂她,「小口喝,别太急。」 他的温柔令她疑惑,他不是讨厌她吗?不是想要她的命,为何突然又对她好?她瞪着温热的茶水,不禁生疑。 第十四章 公子碧不解蹙眉,「怎了?你不是渴了吗?」她娇躯僵硬,双手撑在床上,想要离他远些。 他见状,俊脸立即拉沉,将她按回胸膛,「你做什么?」 晨露伸手推开他手中的茶杯,哑着声道:「夫君,我可以自己来。」 公子碧发现她眸底的防备,不悦的哼了声,「你以为我在茶水里下毒?」 被他说中了,她尴尬的红了脸,否认到底,「不是的,只是屈屈小事,无须劳烦夫君。」 公子碧轻捏她的下巴,又好气又好笑的逼她抬首,直视他的双眼,一字字清晰道:「倘若你是俞思凡,这杯茶兴许真会下毒,但不会由我亲自动手。」 她傻傻呆住,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倘若她是俞思凡,他发现了什么?他吻了下她的唇,低笑蹭着她的额,「抓到你了,晨露。」 她惊骇的倒抽了口凉气,仍旧打死不承认,「夫君在说什么,我全都听不懂。」他的手指轻轻刮过她细嫩的脸,「你的脸皮。」 「怎了?」她一颗心吊得半天高,紧张到就快喘不过气来。他低声命道:「呼吸。」 晨露这才赫然发现,她屏气凝神太久,连忙大口呼吸,瞪着似乎了如指掌的男人。他的指尖移至她的唇,「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她轻喘低喃,他的手与眼神蛊惑了她,让她无法清楚思考,当她说话时,便暧昧吻上他的指,教她微凉的娇躯开始发热。 公子碧又笑了,伸手自床畔摸出一张脸皮,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的假脸皮在这儿。」晨露惊愕的瞪大眼,用力捏脸,果然,轻薄的假脸皮已落入他手中。 他拉开她的手,轻斥,「别这么用力捏,瞧你,都捏红了。」 「我……」脑袋混乱的她呆若木鸡。 「既然我已发现怀里的女人是谁,你说,我岂会狠心对她下毒手?」他仰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以唇喂她。 她娇喘一声,害羞的瑟缩了肩,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襟,承接他渡过来的水及亲吻。 他的亲吻温柔且缠绵,是燃烧的火,自她的唇烧向她的舌,再顺着喉咙一路烧烫她的心,教她难以抗拒。 他贪婪的吻着,吮着,要她熟悉他的气味与存在,她是他的,这点无庸置疑,否则人生兜兜转转,她岂会又回到他怀中。 他的舌尖放肆勾缠着她,压抑不住泛滥情骚,呼吸转为低吟。 才刚清醒的晨露被他吻得娇喘吁吁,不自觉被他压在身下,痛拧了眉心,「好痛。」 他那情不自禁揉抚美丽浑圆的大掌登时僵住,望着身下痛白了俏脸的心上人,压抑低吼了声,咬了下她的唇,「没关系,来日方长。」 她被困在他的双臂之间,感受到他的气息与体温,而他意有所指的宣告,使她苍白的脸添上一抹妩媚。「我不是你的妻子。」 「都已圆房,你敢不认?」他的眉不悦向上一挑。 「那……那是……」一说起他们的圆房,她就气恼。 她羞恼的模样,教公子碧心软的又啄吻了下她的唇,「那一夜,我太粗鲁了,你很疼吧。」她生气闪躲他的亲吻,她差点以为会被他撕成两半,哼! 「还在疼?」他担心伸手就往下摸。 她立刻夹紧双腿,不许他造次,「你想做什么?」 「我看一下。」 「不许看。」 「你我是夫妻,你不必害羞。」他硬是要看。 晨露用力推开他往她身下摸的手,不小心又扯疼伤口,让她痛苦哀号,「好痛。」 「果然还在疼,我看看。」听她呼痛,他心下一急,再次动手。 她又羞又恼,用脚踢他,「那里已经不痛了,是我的伤口在疼。」公子碧停下检查的动作,眸底有满满的受伤,「你为何不认我?」 「……」 「为何不说话?」 「已经死了的人,要如何认你。」 他不快的低斥,「胡说,你明明活得好好,不许你再说那个我不想听到的字眼。」 她闷声不吭,别过脸不看他,心里有满腹委屈,加上多年来的相思,以及他敏感的身分,教她无法快乐的与他相认。 他何尝不知他们之间有着白府满门血仇,人是父王下令杀的,他把心一横,终于问了最害怕的问题,「晨露,你恨我吗?」 你恨我吗? 当然不,偏偏她也不能爱他。她怔怔无言。 公子碧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颓丧的垂下双肩,「你果然恨我,才会不认我。」她不忍见他失落,苦涩着声道:「我恨的人不是你。」 她恨父王,这点无庸置疑。 「我爷爷和我爹爹并未谋反。」她不容白家一门清誉遭受诬蔑。 「我知道。」 「我好不甘心!」她恨得咬牙切齿,「明明他们是清白的,大王却罗织罪名,连刚会说话的小阳都不放过,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她愤恨的怒捶床板。 强烈的恨意与强烈的悲伤相互冲击,使她全身不住颤抖。 无话可说的公子碧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以他热烫的怀抱无声安慰受创甚深的心上人。怨恨烧灼她的心,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心头满是忧愁的两人沉默无语,好半晌后,晨露终于较为平静,缓缓开口问:「小忆呢?」 「小忆?」他想了下,意会她口中的小忆是谁,「她好吃好睡,你别为她担心。」 「只是?」她听出他话里有但书。 「只是她不能到处走动。」 她心慌扬声,「你把她关进牢里?」 「放心,她是你的丫头,我不至于狠心关她进牢里,不过是让她待在房里。」 发现晨露易容成俞思凡后,他们也一并揭了紫鸢的假脸皮,果不期然发现连陪嫁侍女都是假的。 「你们是如何偷天换日?」他深信定是有人在背后主使,否则她们无法掩人耳目混进府里,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虽然感谢新娘换了人,但也不会因此轻忽大意。 晨露自嘲一笑,「平时你的二公子府确实戒备森严,要换人并不容易,但在你的大喜之日,众多宾客带着各府随从,要混进来便简单多了。」 「抚琴的人不是你。」他知道她的琴艺没那么高超绝伦。 「不是我。」 「所以老三刻意试俞思凡,老五应当早有警觉,是以与我拜堂的人是俞思凡,进了新房后,便换成你。」公子碧仔细回想那一晚及隔日与兄弟们的对话,便得到了答案。 「是老五在背后策划这一切。」 「公子封已经去林国,公子淳与公子爵视他为眼中钉,俞思凡偏偏想与他同生共死,两人兴许是回不来了。」晨露就事论事,对于王家这些丑陋的你争我夺感到可笑,大王的儿子个个野心勃勃,明争暗斗,无一日安宁对大王就是最好的惩罚。 「老五回来了。」 「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 「在你昏迷的这段期间,仪妃在后宫遭到宸妃毒杀身亡,父王便命老五回城,铸下大错的宸妃遭到流放,老三也因此遭受牵连,父王改派他出使林国。」先前因她的伤,他没办法宁定心神思考宫中最近所发生的事,现下定下心来仔细想想,仪妃的死,老五因此因祸得福,实在令人玩味。 「你要小心他。」公子封回城不是好事,谁知意在取得大位的公子封会有什么盘算。 「你为何听令于老五?」他不喜欢她与老五牵扯在——块儿。 「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是什么?」 晨露无所畏惧直视他的双眼,吐出冰冷的字:「报仇。」 「……」 「你可以杀了我,可我要你知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大王尝尝什么叫肝肠寸断。」 公子碧长叹了口气,一个是他的父王,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他选择站在哪一边都不对。 「既已知道是你,我又岂会杀你。」 晨露看出他的为难,她本就不期望他会为她反叛,她只是淡然一笑,「在你大婚那一夜,我本要一走了之,却没想到你提前回新房,一切便乱了套,现下是拨乱反正的时候,你我就当不曾相遇,后会无期。」她推开他的胸膛,试着下床。 公子碧恼极了,收紧双臂,不肯放人,「你要上哪儿?」 「你无须知晓。」 「我是你的夫婿。」 她冷冷讥嘲,「没有拜堂,只能算苟合。」他恼火低吼,「你非要气我不可?」 她是气他,也是提醒自己,不可陷溺于他的温柔,否则她会忘了家是如何灭的。 第十五章 「好,你非要说是苟合,那便是苟合。」他不悦拉扯她的衣衫。 「你做什么?!」她惊骇大呼。 「与你苟合。」公子碧气疯了,顾不得她的伤,只知他得用尽一切方法留下她不可。 「我不要。」 「你要不要与我无关,反正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他朝她怒吼,吼出他的痛心。 她踢他,打他,却是撼动不了他的力量。他的怒火烧痛了她的心,她受不了的吼出满腹心碎:「那你要我怎么办?!你父王灭了我白家满门,除了离开你,你自己说,我能怎么办?」 她伤心至极,双手成拳用力打他,不在乎扯裂已结痂的伤口,血如红花,点点染红里衣。 她悲伤的嘶喊扯痛他的心,他停下动作,眼眶发热,双臂将她紧紧困锁,将脸埋在她颈侧,粗喘着气,心头有太多气恼与不甘。 「总之,我不会放手,就算是死,我也会牢牢将你护守在怀里。」 晨露承受他的重量,眼眶凝结着要掉不掉的泪珠,他们俩被爱与恨困死了,伤心的她悄悄探臂,环抱住他的腰,放任自己小小沉溺于他热烫的怀抱。 他浑身一震,将她拥得更紧了,死咬的牙根,让他尝到血味。往后,他们该如何是好? 暖热灿阳,投射万丈光芒,将王城镀上一层金光,尤其以王宫大内为最。 王宫花园,夏荷开得正盛,朵朵粉嫩娇妍,钻出水面,翠绿荷叶于金光下犹如翡翠般耀眼。 青春正盛的宫女换上粉嫩新衫,宛若自荷塘走出的荷花仙子,娇嫩动人,她们端着茶水点心,在广大的花园穿梭伺候。 手脚俐落的年轻内侍则来回奔走,随时听候差遣。 倚荷亭内端坐着意气风发,头戴金冠,身着紫袍的大王,右侧是雍容华贵的海妃,美丽的海妃噙着端庄的笑容,大王左侧则坐着已怀有身孕,妖媚的兰妃,但见兰妃旁若无人,柔若无骨的倚靠在大王身侧,菱唇勾扬胜利笑容。 貌美宫女手执团扇,立于大王、海妃及兰妃身后搨风,为主子解暑。 倚荷亭四周则布有带刀红衫侍卫,倘若有人意图不轨,便会当场命丧黄泉。 一身以银线刺绣藕白衣衫的晨露戴上俞思凡的假脸皮,陪同身穿华贵青袍的公子碧入宫。 今日大王设下赏花宴,除非是病入膏肓,否则没人敢不赴宴,尚未伤癒的晨露也得拖着伤体入宫,她与公子碧于亭外右侧与公子爵比邻而坐。 同样身着青袍的公子封和公子策两兄弟则坐在亭外左侧。王族状似一派和乐融融,饮酒赏荷。 头戴金丝花冠的海妃轻柔微笑,指着水中绽放的花朵,「大王,今年的荷花开得可真娇妍。」 「正是,如此良辰美景,自是要合家共赏。」大王嘴上笑着,精锐的双眸睥睨望着坐在下方的儿子们,他总是时不时怀疑,他的儿子有意夺取大位,尤其发生宸妃毒杀仪妃后,他也开始怀疑枕边人,在这座王城,似乎每个人都意图不轨,他能信任谁? 海妃留意到大王冷绝的眸光扫过公子碧,她的心紧张高悬,偏又得故作无事,端起茶轻啜一口。 「儿臣谢父王赏赐美景。」公子碧携着晨露与公子爵、公子封和公子策同时起身,叩谢王恩。大王笑看乖顺的他们,摆手,「大家不用拘谨,尽情观赏美景。」 「谢父王。」公子们与晨露齐声谢恩,才一一落坐。 「思凡,你的伤势可好些了?」大王扬声问道。 晨露起身回话,「托父王、母妃的福,媳妇的伤已逐渐好转。」 海妃语带忧虑,「大王,王城真是越来越不安宁,思凡与碧儿不过出个门,竟遭遇盗贼,这些盗贼实在胆大包天,连碧儿与思凡也敢行刺,简直目无王法,幸好碧儿与思凡福大命大,否则……妾身不敢再细想下去。」话说到最后,海妃伤心的语带哽咽。 大王安慰拍抚海妃的手背,「公主莫担忧,本王已下令撤查,不论是谁出手,绝不宽待。」大王的眸光冷冷扫过其他儿子,每个都有嫌疑。 因丧母而形容憔悴,消瘦不少的公子封起身,恭敬道:「启禀父王,儿臣愿尽全力缉拿恶徒。」 公子策与公子爵于心底冷笑,受伤的俞思凡是老五的心上人,他自是吞不下这口恶气,非要为俞思凡出头不可。可怜哪,心爱的女人都成了别人的妻子,老五还痴念不忘,着实傻气。 大王摆手,「封儿,你的气色不是很好,你还是好好休养,别伤心到犯病。」 「是,父王。」清俊的公子封落坐。 噙着笑的公子策放下手中把玩的酒杯,起身请命,「启禀父王,儿臣愿尽绵薄之力,捉拿恶徒。」 「得了,策儿,你成天只会吃喝玩乐,哪懂得如何捉拿恶徒。」大王摇头否决。公子爵也起身请命,「父王,儿臣……」 「你与策儿半斤八两,别被恶徒所伤已是万幸,此事本王已交代下去,你们几个,全给本王安分点。」大王语带警告的看着儿子们。 公子们齐声回道:「儿臣遵命。」 被冷落好一阵的兰妃不悦撇嘴,她腹中可是揣了个公子,岂容被人忽视。她娇嗔噘唇,「大王,今儿个天候如此美好,咱们还是聊些开心的,否则妾身腹中的孩子要不开心了。」话说完,兰妃不忘丢个得意的眼神给海妃。 海妃看在眼里,冷笑。向来与她争夺正宫之位的宸妃已遭流放,纵然兰妃怀有身孕,不论生男或生女,皆成不了气候,是以海妃并未将耀武扬威的兰妃看在眼里。 「兰妃说得极是,呵呵呵,咱们就不聊那些扫兴的事儿。」大王抚着兰妃隆起的肚腹,满脸宠爱。兰妃得意洋洋,发出刺耳的笑声,笑腻在大王怀里。 公子们与晨露故作视而不见,晨露对大王的厌恶有增无减,暗藏满腔恨意的她曾考虑混入王宫成为大王的妃子,再伺机刺杀大王报仇雪恨,但她对大王恨之入骨,难以虚假陪笑脸,更别提与大王有肌肤之亲,那将令她生不如死。 公子碧握住晨露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她一怔,对上他湛蓝的双眸,于其中看见温暖的静谧,积郁胸中多年的怒焰,慢慢平息下来。 公子碧对她微笑,左手指着在荷瓣间飞舞的蜜蜂,「你瞧,蜜蜂出来采花蜜了,看来今年宫中会有不少荷花蜜。」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在粉色花瓣间飞舞的蜜蜂,「是啊。」 她忆起某一年夏日,他也指着蜜蜂跟她说,当年宫中会有不少荷花蜜,后来她便从他那儿拿到了清香甜蜜的荷花蜜,她在家中想他时,便会蜜里调水,一口接一口缓慢品尝对他的想念,是那样的甜,那样的浓。 海妃留意到儿子凝望媳妇儿的神情,心下打了个突。明明不久前碧儿还很不喜欢俞思凡,何以今日望向媳妇儿的眼神成了痴恋?可是碧儿刻意装出来?抑或这其中有什么她不晓得的变化?她暗暗留心。 公子策冷笑看他们夫妻俩甜蜜恩爱,又将目光扫向老五,但见老五满脸凄怆的别开脸,似承受不了过多打 击,可惜的是老五出乎他意料之外又被父王召回,没死在半途,不过换成老三出使林国,倒也是件好事,反正于他有利。 公子策森冷带着算计的目光,又悄然移向看似鳒鲽情深的公子碧与晨露。老二遭遇行刺,毫发无伤,唯独俞思凡受伤,实在可惜,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倒也不必忧虑没机会下手。 同样幸灾乐祸的另有公子爵,老五派人伤了他的小厮,这笔帐他尚未跟老五结清,可得找个绝佳机会好生清算。 晨露感受到公子策和公子爵的不怀好意,她不禁担忧公子碧的安危。虽说公子封的死敌是公子淳,可谁晓得公子封会不会突然针对碧,她不要碧受到伤害,不要。 不甘寂寞的兰妃娇嗔道:「大王,听闻二公子夫人琴艺高超,不如由她弹奏一曲,应应景。」危险!晨露心下惊骇,浑身僵硬,真让她当众抚琴,怕是要东窗事发,她该如何是好? 公子碧及公子封不动声色,脑袋却是迅速急转,寻找让她脱身的藉口,但他们尚未开口,海妃已不悦启唇, 「大王,思凡琴艺高超众所皆知,咱们心疼她伤势未癒都来不及了,岂舍得要她带伤抚琴。」 「公主说得极是,本王也极是心疼思凡。」大王颔首,对站一旁的内侍道:「传乐伎。」 「是,大王。」内侍立即去办。 第十六章 恃宠而娇的兰妃没想到她的要求竟因海妃的三言两语便遭大王否决,怒目狠瞪海妃。 海妃对上兰妃妒恨的双眸,唇角勾扬的笑道:「大王,兰妃舞姿曼妙,妾身有好一阵没能欣赏,不如趁此机会,请兰妃舞动一曲。」 曾身为宫中舞伎,地位低下的兰妃闻言脸色大变,正要发作时,大王已先开了口。 「哈哈,公主说得是,兰妃的舞艺确实曼妙。兰妃,待会儿你就下场舞一曲吧。」 「大王,妾身怀有身孕,身子重……」 「妾身瞧兰妃身形依旧玲珑有致,跳起舞来定是轻若蝶舞。」海妃又道,非要兰妃下场舞一曲,兰妃不过是只小麻雀,耀武扬威久了,没人整治,真以为自己成了凤凰。 「兰妃,待会儿你可得让公主好好欣赏你的舞姿啊。」大王微笑吩咐,眸底有不容拒绝的厉光。 心不甘情不愿的兰妃再百般不愿,也得低头听命。她对海妃恨得咬牙切齿,明明她才是正得宠的那一个,大王却还是听海妃的,仅因海妃是海国的公主,可恨! 占得上风的海妃淡淡一笑,无视双眼几乎要喷出火的兰妃,捻了颗葡萄,送进大王嘴里。不甘示弱的兰妃玉手揉着大王的心口,委屈的噘嘴,「大王,妾身不依,妾身好伤心。」大王拉过兰妃柔嫩的小手,讶异挑眉,「爱妃怎么了?为了何事伤心?」 「妾身明明怀了小公子,身子不舒坦,您却还要妾身跳舞,妾身瞧二公子夫人身强体壮,您却是连根手指都舍不得她动,您待妾身不好。」话说到最后,兰妃楚楚可怜的吸着鼻子,状似眼泪即将落下。 「爱妃别哭别哭,本王最是宠你了。」大王眼见兰妃即将梨花带雨,忙着安抚。 海妃见兰妃狐媚的使小手段,恨得牙痒痒,偏偏身分尊贵的她不屑为之,只能隐忍下来。 晨露一颗心提到喉头,意识到她即将大祸临头,倘若她的身分被拆穿,她绝对不能让碧遭受牵连,至于公子封,她趁这机会除掉,以免日后他会对碧不利。 「大王若真是疼爱妾身,那么也让二公子夫人抚琴哪。」兰妃娇声道。是左相的掌上明珠,是二公子的夫人又如何?她才是正得宠的那一个,她就不信扳不过海妃。 「好好好,就这么办。」大王哄着,宠着。 海妃脸色微变,压抑心里的怒火,这才没起身赏兰妃那个骚蹄子几个耳光。 公子碧起身请命,「禀父王,虽然儿臣的琴艺不如思凡,但在此良辰美景,却也想献丑,请父王品评,看儿臣琴艺是否有所精进。」 见公子碧先开口,唯恐东窗事发的公子封便暂时按兵不动。 大王惊讶的瞪大眼,「想不到碧儿成了亲,会如此疼宠妻子。」 心下同感诧异的海妃淡笑,「碧儿的性子就像大王,是性情中人,对妻子宠爱有加。」 碧儿待思凡好得不对劲,他长到这么大,唯有白家那已死去多年的丫头入了他的眼,夺了他的心,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又有女人上了他的心,虽说是好事,可那女人却是相识多年的俞思凡,不论海妃怎么想,都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 大王指着公子碧朗笑,「呵呵呵,可不是,碧儿就这点最像本王。碧儿,你就甭担心,不过抚个琴,要不了思凡的小命。」 就是会要了她的小命! 晨露、公子碧与公子封不约而同如是想。 晨露深吸口气,起身朝大王屈膝一福,清雅微笑,「媳妇会倾尽全力,配合兰妃曼妙的舞姿。」 「好!」大王拊掌笑道。 忧心匆匆的公子碧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假笑,心头烦闷得几欲发狂,假如父王生疑…… 提心吊胆的另有公子封,他虽给易容成思凡的女人不少金银财宝,但大难来临时,谁知她会不会供出他,但眼下要杀她灭口,已经来不及了。 乐伎抱琴出现,不情不愿的兰妃不得不到荷花池畔,准备跳舞。 晨露对忧虑的公子碧投以一抹微笑,坐在乐伎送上的琴前,伸出纤纤十指,弹了个音,佯装试琴。公子碧坐在她身畔,紧张得屏气凝神,心里直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千万不要! 兰妃抬手,莲足轻点,眼波流转,无限妩媚,她正是以如凤凰般美妙的舞姿迷惑大王双眼,成为傲视后宫的兰妃。 大王右手托腮,笑望池畔的兰妃。 坐得直挺挺的海妃目光如炬,等待时机将兰妃千刀万剐。 晨露的额际微微冒汗,她抿唇强作镇定,开始蹙眉弹琴,她的琴音平平,难以如同俞思凡展现高超琴艺。兰妃随着琴音翩翩起舞,舞动的她,妖媚动人,看得大王如痴如醉。 海妃眉心几不可见的一蹙,没想到俞思凡的琴艺不如何。公子碧与公子封默不出声,彷佛她弹的是天上仙乐。 公子策双手盘胸,目光专注的盯着弹琴的晨露,这琴艺与昔日相差过大,竟没好得让人拍案叫绝,她是怎么了? 「不如何。」公子爵冷哼了声。 公子碧发现她额上的汗越来越多,神情似乎越来越痛苦,「你怎么了?」 晨露没有回答,十指快速拨弄琴弦,非但没有弹得更好,反而开始弹错,乐音杂乱。 兰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猛地停下动作大发雷霆,「你是怎么弹的?!是存心要我难堪?」 啪!一根琴弦突地断了,面色苍白的晨露看准琴身,砰的一声,趴倒在琴上,用力的撞击震裂她的伤口,痛得她头昏眼花,几乎要昏过去。 公子碧吓了一跳,冲过去将她搂进怀里,但见她合上眼,痛苦急喘,点点血花染上藕白衣衫,他心痛如绞,以手背拭去她额际的冷汗。 大王皱眉扬声,「怎么了?」 海妃微向前倾身,娇容满是怒火,责难怒瞪不满的兰妃,以冰冷的嗓音道:「思凡晕过去了。」 「难怪弹得不如何。」未能尽兴的大王感到可惜。 「想是思凡强忍身子不适,方会如此。」 兰妃幸幸然走回座,瞄也不瞄晕过去的俞思凡,娇嗔道:「大王,可不是妾身舞艺生疏,而是她弹得不好。」 大王安抚拍拍兰妃的手背,「本王明白。」 公子碧心疼的紧搂着妻子,让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不让其他人窥见。他扬声道:「父王、母妃,思凡她的伤口又流血,人晕了过去,改日她伤势痊癒后,儿臣定让她进宫向父王母妃请罪。」 大王不在意的摆手,「不碍事。碧儿,你快带着思凡回府,让她好好养伤。」 「儿臣遵旨。」 躲在公子碧怀里的晨露动也不敢动,唯恐被人发现她装昏,这是她唯一想到能脱身的方法,虽然痛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但至少捡回小命。 「碧儿,你要让下人小心照料思凡,告诉她,要弹琴待伤癒再弹也不迟。」海妃意有所指的交代。 「是,母妃。」公子碧恭谨道,「父王,母妃,儿臣先告退。」 公子碧一路疾行,急着带她离开,以免节外生枝。 直到出了王宫,火速上了马车,要车夫急驶回府,他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马车急奔在青龙大街上,额际青筋浮跳的公子碧二话不说,粗蛮的吮吻粉嫩唇瓣,拥抱她的双手如铁般紧紧困锁。 装昏的晨露惊呼一声,猛地睁大双眼,望进怒火奔腾的湛蓝双眼,柔嫩的唇因他的粗鲁啃咬而疼痛。 「痛……」她推着他的胸膛。 她的推拒,令他更加收紧双臂,粗喘着气,用力咬了下她的唇。 「好痛!」她疼到眼角跌出一颗泪。 气息不稳的公子碧这才松开惨遭他蹂躏的唇瓣,恶狠狠的瞪她,低嘶,「你出手可真狠。」 「什么?」 不悦的大掌用力扯开她的衣襟…… 月亮升起,月上中天,月儿落下。 清晨飘起绵绵细雨,打在窗外叶子上,滴滴答答,交织成伴人入眠的乐曲。 晨露累到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趴卧在公子碧身上昏昏欲睡。 酣然畅快的公子碧啄吻她的肩头,低浓着声,「我还没问你,当年你是如何逃过死劫?」被吵醒的她哼了声,鼻尖努努他的颈侧,想睡。 他轻摇她的香肩,「醒醒,先回答我。」她又努努他的颈侧,紧闭嘴巴。 公子碧知道她是醒着的,长叹了口气,「你不肯说,是不信任我?」 她小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搁在他胸膛上的小手成拳,仍旧闷不吭声。 「晨露,不要装聋作哑。」 第十七章 她不说话就是不说话,让他颇感无奈。当年她年纪太小,不可能在没有人协助下逃出生天,可父王下令诛杀白府九族,她的亲人全都在其中,谁也救不了谁,究竟是谁暗中出力? 「你不说,我问你的丫头也成,她叫小忆是吗?」她不理就是不理。 「你定然十分笃定,那个叫小忆的丫头不会吐实,不打紧,多挨几记鞭子,多饿几顿,相信她会知无不言。」公子碧冷笑威胁。 装睡的晨露猛地睁开眼,握成拳的小手捶了他的胸膛一记,「不要动小忆。」他握住她气愤的小手,低笑,「总是要有人说不是吗?」 她恶狠狠瞪他,「小忆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 「我倒不认为她会傻到不清楚是谁救了你,她跟在你身边,一定有人吩咐她伺候你不是吗?」他的手于她背后卷玩她柔细的长发,悠哉道:「又或者你想说她是你在路上捡到的小乞儿?当年你已自身难保,如何能够多照顾一人?她如此忠心耿耿,愿意与你共患难,这样的丫头,连我也想上街捡十个八个。」 他的嘲弄着实教她不悦,晨露抓回自己的发丝,「冷嘲热讽一点也不像你,你要鞭打逼问,直接冲着我来。」 他遗憾摇头,「你明知我对你下不了手,才会这么说。」确实如此,被他说中让她哑口无言。 他温柔摸摸她的脸,笑道:「所以还是由我拷问你的小丫头,让她乖乖吐实,你安心养伤便是。」 纵然公子碧斯文,不曾有过出格的表现,但他终究是公子,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他明白她在乎小忆的安危,便以小忆要胁她屈服。 他微笑亲吻她洁白的额心,宠溺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见到她被打到遍体遴伤的模样,你就待在咱们房间里,好吃,好睡。」 除非她没心没肺,否则如何能坐视不理,她气愤难平的瞪着太了解她的男人。公子碧一迳温柔微笑,拉拢覆在她身上的被子,「会冷吗?」 她与他僵持不下,不愿这么快就妥协让他得逞。 他将她自身上挪开,赤裸着身,抓过一旁的里衣套上。晨露惊慌抓住他的手臂,「你上哪儿去?」 「我去办点事,待会儿就回来,你不是累了?先睡会儿,等你醒来,便会发现我已回到你身边。」他笑得善良无害,可湛蓝眼眸泛着不容忽视的森冷眸光。 她的心一揪,顾不得全身赤裸,奔下床,从后抱住他的腰,「不要离开我。」 公子碧拉开环在腰间的小手,他的嗓音是温柔的,但他的态度是绝对强硬,「别耍性子,我去去就回。」 她心下清楚,他不是个能硬碰硬的男人,慌张的双臂又紧紧缠回他腰间,于他的背脊低嚷,「碧,别走。」 「你不信任我。」 她含着泪摇头否认,哽咽着声,「我不是不信任你。」 「说谎。」他的表情冷硬,愠怒,心因她而受伤。 「我怕……」 他扬高嗓音,「怕什么?怕我会通知父王,让官兵再次赶尽杀绝?」 「不是的,我怕一旦告诉你,等我离开,就再也无处可去。」 「所以你打算躲到我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虽不是不信任,但她时刻想着要离开他,就连与他彻底缠绵后,仍未打消念头,这使他的心狠狠刺痛。 她的泪,沾湿他的背,她好难过也好抱歉,但她对他的感情不假,她是真的爱他。他站得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与你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好怕。」她的身子不由自主颤抖,如果她够聪明,就该忘了一切,不再回到王城,不再执着复仇,可她就是放不下,所以才会回来,一回来又和他见面,真要无所挂碍,翩然离去,谈何容易。 公子碧转过身,将抖得如风中落叶的身子用力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心,激切道:「除了我以外,你什么都不用想。」 她紧抓着他,摇头。 他吻吻她的太阳穴,「别怕,不论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她仰望着他,双手捧着这张教她魂萦梦牵的男性脸庞,喉头干涩紧缩,她试了好几次,终于有办法出声, 「我爷爷……是我爷爷以前的部属方爷爷接应,奶娘让她的女儿如意换上我的衣衫,我则扮成如意,被……被奶娘带着逃离……我们……我们跑了好久,一路……一路躲藏,逃亡途中遇见……方爷爷……他收到消息赶进王城救我们,但太晚了,除了我与奶娘,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豆大般的眼泪潸潸滚落,当时她与奶娘非常惊恐又饥寒交迫,正当万念俱灰时,又涌现一线生机。 「你吃了许多苦。」逼她回忆伤心过往,教他心如刀割,他心疼的吻去她的泪水。 「我本该活不了,却活了下来。」她茫然无助的轻喃,「除了报仇外,我不知道活下来的我有何意义。」 「你是为了我而活下来,你知道没有你,我再也不完整,你知道没有你,我再也无法爱,所以你回来了,回到我身边,就在我怀里,哪儿都不去,天若要塌下来,我会替 你顶,刀剑若砍来,我会替你挡,我的胸膛就是你最终的归宿。」他激动吻着她的发,过去她传来的死讯,在他的心里种下阴影,使得失而复得的他,难以全然松懈。 晨露贪恋的依偎在他怀中,聆听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悄悄放纵沉沦。 「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他柔声安抚心爱的女人。 她闭上眼,将泪水抹在他身上,此时此刻,她真觉得许多的不开心都能抛诸脑后。 公子碧抱着她,享受此刻的宁静,突地,他敏锐听见外头传来轻细的脚步声,是锈娘。 端着午膳的诱娘站在房外,必恭必敬道:「公子爷,已经近午,您与夫人该用膳了。」她没说的是,他们铁定饿坏了。 诱娘的声音响起,晨露这才意识到她身无寸缕,不禁惊呼了声,急着要躲要藏。 「别紧张,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入。」他低笑,将她抱回床上,拉好床幔,这才扬声,「进来。」 尽管已拉上床幔,可晨露仍害羞的躲在他身后,不让诱娘瞧见她的身影。绣娘一定知道他们在房里做什么,她小脸红透了,敏感嗅闻到床上仍漫着交欢后的气味,瞬间她全身绯红,像是煮熟的虾子。 诱娘面不改色的端着午膳进来,一一放在案上,因晨露假扮成俞思凡,为免人多嘴杂,发现夫人被调了包,许多贴身服侍的工作,都由绣娘亲自来。 「公子爷,夫人,请用膳。」话说完,她便恭敬退下,为他们带上房门。 「诱娘已经离开了,你不用再躲在我身后。」公子碧得意低笑,抓出身后的小女人。她白了眼笑得自得意满的男人,嘀咕,「她一定知道我们在房里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 「这真的很羞人。」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没啥好羞人。」他的理直气壮,教她为之气竭。 他低笑抓着横眉竖目的小女人下床,「吃饭。」 「我没穿衣裳。」被拉下床的晨露惊呼。 「我不介意。」他笑扬了唇,别说不介意,他根本乐得欣赏她绝美曼妙的娇握。她羞赧的拍打环在腰间的手臂,「让我披件外袍。」 「待会儿又要褪下,无须费事。」他霸道的不理会她的要求,迳自将她抱去吃饭。 晨露把脸深埋在他怀里,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这样真的是太堕落了,偏偏她抗拒不了美好的堕落,她的心魂早被他俘虏,随便他三言两语便哄得她抛却前尘过往。 她深爱这个男人,爱到允许自己在他怀里放纵,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再多一点,她就会找到离开他的勇气。 连日绵绵细雨,公子碧与晨露镇日锁在新房内,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他贪婪索取她细嫩的身子,在她身上烙印下属于他的痕迹,直到海妃召他进宫,他这才舍得离开心爱的女人。 留在府内的晨露美其名为养伤,实际上是担心一进宫,大王或海妃又要她抚琴,已休养多日的她,这回若再藉口伤势严重,再倒下撞琴一回,肯定会被人瞧出端倪。 她乐得留在府里,不去见令她憎恶的大王。 她戴上俞思凡的假脸皮,慵懒的坐在水榭听雨。 雨如细线不断落下,纷纷落落打在树叶与花瓣上,空气潮湿但清新,微风徐徐吹来,拂动纱帘。 第十八章 晨露拢了下公子碧亲自为她披上的披风,她并不觉得冷,可他总认为她的伤尚未复原,容易怕冷,硬是要她披着。光是想到他,她的眉眼就染上淡淡春色,无限娇媚。 她已许久没见到小忆,这么多日没她的消息,小忆肯定心急如焚,她对诱娘派来服侍她的婢女道:「敏儿,你去取些荷花蜜过来。」 敏儿被诱娘命令需寸步不离的守着夫人,此时面对晨露突来的要求,教她有些为难。晨露秀眉向上挑,佯怒,「怎么,我这夫人不得使唤你?」 「不是的,夫人,只是奴婢担心留下夫人一人会有危险。」敏儿心下一慌,急忙否认。 「在固若金汤的二公子府里,我能遭遇什么危险?」她目光严厉的看着不安的敏儿。 敏儿左右为难,她听命行事,没有诱娘的应允,她不敢随意离开夫人,偏偏主子宠爱夫人,府里上下有目共睹,主子压根儿为夫人疯狂着迷,两人锁在房里整整五个日夜,若非海妃召见,眼下主子和夫人肯定还在房内痴缠。 诱娘她得罪不起,夫人她更是惹不起,正当敏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大洋自细雨中昂首阔步走来,她如释重负,「大洋哥,夫人派我去取荷花蜜。」 面无表情的大洋颔首,「你去吧,夫人有我。」 敏儿感激一笑,朝晨露屈膝一福,连忙撑伞去取荷花蜜。 晨露心底失望叹息,原已要成功支开敏儿,怎料大洋会出现,教她又动弹不得。大洋待敏儿走远,才走到晨露身畔,他紧抿着唇,站得直挺挺的。 晨露好奇看着全身僵硬如木头的大洋,「你没撑伞。」 「一点小雨。」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滑过他的脸,来到下巴,最终滴落。 晨露发现大洋紧咬着牙根,彷佛与她谈话很痛苦,她不在乎大洋怎么看她,重要的是,她得再想藉口支开他,才能去看小忆,又或者直接开口?不!把碧的话当圣旨的他不会答应的。 她气恼碧故意关着小忆,他太清楚,没有小忆,她断然不会独自离去,她的心思全被他看穿了,可恶。大洋若有所思望着神色不快的晨露,他从小到大只知道听命行事,命令,是绝对的至高无上! 倏地,他抓起佩在腰间的三叉戟猛地刺向晨露—— 大洋突然狠辣出手,三叉戟的尖端冷光闪烁,教瞥见的晨露大吃一惊,她顺势往旁一滚,及时躲过大洋致命的攻击,她厉声喝斥,「大胆!」 大洋是碧的手下,宁愿牺牲性命也会保护碧,他为何会忽然对她动手?他究竟是怎么了?莫非他并不是真正的大洋? 咬紧牙根的大洋闷不吭声,手中的三叉戟不断刺向晨露,要她血溅当场。 晨露就像被渔夫盯上的鱼儿,一再闪躲致命攻击,狼狈的她厉声喝斥,「你还不快住手!」大洋俐落使着三叉戟,刺向她的腿。 她的心跃上喉头,千钧一发之际缩腿,三叉戟刺中裙摆,她慌乱往后退,扯破了裙子,她的手摸到滚落地上的薰香炉,立刻抓起用力砸向大洋。 面无表情的大洋抬臂抵挡,炉中薰香四散,漫上他双眼,教他疼得一时间难以睁开。晨露趁此机会自地上爬起,从大洋身边窜逃。 大洋警觉她的动作,探手用力一抓。她的左臂遭他箝住,吃痛惊喘一声。 「哪里逃。」大洋用力将她扯入怀中。 大洋的手劲,以及狠绝的口吻,教晨露明白,他非取她性命不可,她拔下发簪射向大洋。冷光一闪,珠花颤动,大洋警觉的偏头,但他的手仍牢牢抓住她。 晨露借力使力,反抓住他的手臂,腾空跃起,双腿用力踹向他的胸口。 大洋被踢个正着,抓住她的手依然不放,拉着她往后重跌,手中的三叉戟同时刺向她。 晨露跌趴在他身上,来不及起身,身侧遭三叉戟刺中,她痛白了脸,忍痛挣脱,翻滚至一旁,手捂着伤处,瞪着他,「你究竟为谁卖命?」 大洋一跃而起,冷冷的望着受伤的女人,「你还是乖乖引颈就戮,才不会死得太痛苦。」他目光森冷,步步逼近,她已成了囊中之物,无处可逃。 晨露半眯着眼,「你在此潜伏多久?你也想取碧的性命?」 大洋摇头,「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伤害公子爷一分一毫。」 所以眼前的大洋不是她猜想的易了容,那便是针对她而来。「既然你忠心于公子爷,为何要杀我?」大洋抿唇不语,又提起三叉戟刺向她。 她咬唇纵身往外跃开,碧断然不可能要她性命,但除了碧以外,谁能让大洋听命行事?锈娘?或是……宫中的海妃?为何要杀她? 大洋在身后追杀,朝她的背心用力射出三叉戟。 晨露察觉死亡的威胁来袭,她又是翻身一滚,滚至桂花树后。 哐的一声,飞射而至的三叉戟遭到横阻,前去取荷花蜜的敏儿回来惊见大洋在追杀夫人,立刻丢下手中的荷花蜜,飞身踢开致命的三叉戟。 三叉戟让敏儿用力一踹,正中一旁的榆树,狠狠插入树干。落了地的敏儿瞪着他,语带警告,「你在做什么?」 「滚开!」大洋低喝中途杀出的敏儿。 敏儿死也不退,「你我奉命保护夫人,为何你的兵器会对着夫人?」 「我奉命行事,今日取夫人性命。」大洋大步逼近,于靠近敏儿时,突然疾步快冲,转向晨露。敏儿心知自己不是大洋的对手,扬声大喊:「夫人,快逃!」 晨露捂着伤口快跑,敏儿听命诱娘,为了保护她,不惜与大洋正面冲突,所以要她性命的人是海妃,难怪海妃会在今日召碧进宫,原来全都是为了出这一招。 她身侧鲜血淋漓,疾力狂奔,几个跃起飞落,试着逃离穷追不舍的大洋。 仆人护卫惊见她身上染血,心想有刺客,偏又见大洋紧追在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该帮谁。一脚踢飞敏儿的大洋扬声大喊:「海妃有令,杀了夫人!」 经他这么一喊,护卫与仆人不假思索,全都听命行事,执起手中的兵器或工具,包围晨露。晨露见众人围上,心想她在劫难逃,但她说什么都要想办法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 手无寸铁的她抢过一名护卫手中的刀,砍向大洋,大洋也抢过另一名护卫的刀,与她手中的刀用力撞击,铿锵作响。 大洋的内力比她强,她被强劲的力道震得虎口生疼发麻,但她不敢放下手中的刀,使劲与大洋刀刃相击,眼见其他护卫围过来,她的心沉到谷底。 大洋挥刀砍伤她的手臂,冷冽着声,「别再挣扎,乖乖受死!」 吃疼的晨露差点松了手中的刀,可她手腕翻转,刀尖刺向大洋腋下,让他也见血,「休想!」护卫们趁机攻向她,很快的她身上多了几道伤口,她咬牙闷哼,闪躲致命的攻击。 敏儿再次赶到,娇斥,「大胆,你们连夫人也敢杀?!」 护卫与仆人经她这一喊,有些人的动作缓下来,他们犹豫了。 听见骚动的诱娘赶到,惊见一群人由大洋领头围攻夫人和敏儿,她心下一骇,如细针般的暗器射向大洋及护卫,飞身跃入场中,她以肉身保护晨露,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中了银针的大洋仍提刀刺向晨露,旋即被诱娘挡下。 「大洋,你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海妃有令,今日务必取得夫人性命,诱娘,难道你要违命?」大洋重述海妃命令。 诱娘一怔,仍旧挡在晨露身前:硬着声说:「我听命公子爷,公子爷命我保护夫人,谁都不许动夫人一根寒毛。」见有护卫仍蠢蠢欲动,她厉眼一瞪,「莫非你们承受得了公子爷的怒火?」 护卫们听诱娘这么一说,立即退却,他们承受不起公子爷的滔滔怒焰,可他们也消受不了海妃的怒火,这该如何是好? 晨露神情紧绷的盯着大洋与护卫们,只消他们较为畏惧海妃,她便又会陷入危机。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绵绵不断的雨势,她竟全身冻得如置身暴风雪中。 雨一直在下,众人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负伤的敏儿挡在晨露另一侧,以防万一。 大洋脸色阴沉,悠悠吐了一口气,「属下誓死护卫公子爷。」 听见大洋忠心耿耿的宣誓,诱娘松了口气,其余护卫也不再左右摇摆,追杀夫人。危机解除。 第十九章 晨露一放松这才察觉身上的伤有多痛,她几乎要站不住脚,痛得倒抽了口气,猛地,眼角余光瞥见已放下刀的大洋又提刀朝她凌厉砍过来。 此一招始料未及,她惊恐的瞪大双眼,听见诱娘惊骇喝斥。然后,她,失去知觉,倒下—— 绵绵细雨,教喜爱雨天的海妃兴致高昂,唇角噙着笑容,凝望端坐在对面的爱子。 宫女随侍在侧,不时为海妃及公子碧添上温热茶水,案上摆着瓜果点心,以小碟盛装,搁放在海妃与公子碧最方便食用的位置。 「母妃今儿个的心情似乎很好。」看出母妃的好心情,公子碧也心情愉悦。 「天气很好。」海妃浅笑道,望着窗外的雨丝,每每雨丝抚面而来,都会让她有回到家乡,迎着海风的感 觉。她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去了,不知她最爱的那片海边,是否一如记忆,白沙细致,满地贝壳,以及如泡沬般美丽的海浪。 公子碧笑望窗外如丝般的雨势,明了绵绵细雨总能抚慰思乡的母妃。儿时母妃总会不厌其烦的告诉他,海浪在脚踝拍打是怎样的感觉,捡拾贝壳如何有趣,尝到自海中刚捕获的鱼又是何等鲜甜肥美,母妃思念家乡的人、事、物,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希望这场雨能下久一点。」海妃由衷道。 「会的,母妃。」 「碧儿,我瞧你的心情似乎也很好,我已记不得有多久没看你如此快乐。」海妃可以清楚感觉到儿子的变化。 公子碧笑扬了唇,灿烂的笑容,使他湛蓝的双眸更加闪闪发光。「儿臣确实很快乐,母妃近来在宫中可有烦 心事?」他真正想问的是,正受宠的兰妃嚣张的气焰是否触怒母妃,又或者有其他妃子不怀好意。海妃笑得一派轻松,「宫内不都是这么回事,只要你好,母妃岂会有烦心事。」 不知为何,公子碧竟莫名觉得母妃的笑容……很刺眼,似乎正在算计着什么,不,不可能,应是他多心了。他抛下隐隐上涌的不安,笑道:「我很好。」 「看来你父王真赐了你好媳妇,起初我还担心你不中意思凡,心里盘算要如何让你发现思凡的好,可无须我想法子,你倒是自个儿先发现了。」 「是。」母妃的笑容,真的很不对劲,他曾经见过多次,当她要除掉威胁时,便会这般微笑,谁是母妃认定的威胁? 他?断然不可能,难道……会是晨露?!不!他娶的是俞思凡,俞思凡的家世、人品、相貌皆无可挑剔,若母妃不中意,在父王赐婚时,便会想法子阻挠,不会让他顺利成亲,那么,究竟是谁成了母妃的威胁? 「思凡琴艺高超,可惜前些日子无法一饱耳福,她的伤可有好转?」海妃满脸遗憾,关心垂询。 「思凡的伤已逐渐好转。」公子碧回答的小心谨慎。 「她也真是个好姑娘,被伤得性命垂危,却只字不提,也没听说她回去向左相哭诉抱怨,是父女感情不好 吗?可我怎么听说左相夫妇非常疼爱这个女儿,思凡的哥哥也对她宠爱有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左相一家的反应是否过于平静?不知情的人听了,真会以为思凡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海妃欣慰一笑,似真似假的埋 怨。 公子碧心一震,光是听母妃这番话,即知母妃已经知道晨露的真实身分,究竟是谁将消息透露给母妃?诱娘已宣称效忠他,莫非是欺骗敷衍?又或者是大洋? 他霍然起身,瞪着海妃,「母妃,你做什么了?」 海妃瞬间敛住笑容,眼眸透着冰冷寒气,「碧儿,你说,屈屈一名小女子,如何瞒天过海?」 所以母妃是为了支开他,才会特意在今日召他进宫,他心急如焚,唯恐会有万一,迫切想赶回晨露身畔。海妃无情的嗓音自他身后传来,「不许走!」 深觉遭到背叛,备感受伤的公子碧转身望着残酷的母亲,字字恳切,「母妃,你明知我爱她,却还是狠心出手。」 其实,这早是他预期得到的,可真正面临仍教他难受。 「她不该是你的妻子,待时日一久,你就会忘记这份喜爱,这些年,你不也过得很好。」他痛心自嘲,「原来对母妃而言,魂不附体叫好。」 海妃秀眉蹙拧,「我全是为了你好,你怎地就不明白母妃用心良苦?」 「好个用心良苦。母妃为何从不想,儿臣真正要的是什么,或者母妃真正在乎的只是你自己想要的。」 海妃气恼的瞪着反抗她的独生爱子,咬牙切齿道:「所有公子里,就属你最没用!他们全都胸怀大志,唯独你,只在乎男女间的小情小爱,唯独你,得由我这个母妃机关算尽,若没有母妃,你以为你能日日高枕无 忧?」 公子碧嘲弄的唇角向上一掀,「真是多亏了母妃,没半点用处的儿臣,才有办法活到现在。」 海妃狠瞪着他,一字比一字还要用力的自齿缝间挤出,「你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什么对你才是最好。」 「看来是儿臣不懂得感恩戴德。」 「她早该死了,如今我不过是让她走该走的路,你与她,早已缘尽情灭。」她要碧儿登上王座,所有不该存在的闲杂人等,她都会代为铲除,终有一天,碧儿会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是否缘尽情灭,不是母妃说了算,儿臣不才,要的只是入不了母妃眼里最平凡的幸福。」公子碧眼神决绝,甩袖离开。 「来人!拦下二公子!」震怒的海妃拍桌怒喝。守在寝宫的护卫立即听令涌上,拦人。 痛心的公子碧冷哼了声,眸底尽是野蛮,「想拦?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杀了本公子。」公子碧自怀中取出扇子,朝一拥而上的护卫射出暗器。 刀光剑影,闪身飞踢,公子碧身形潇洒,可出手毫不留情,他飞身抢夺护卫手中的兵器,一路杀出去! 雨,持续不断的下着,顺着屋檐打下,汇聚地面。新房紧闭的门扉,隔绝逐渐变大的雨势。 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浓浓的药味,弥漫于鼻间。 晨露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胸口彷佛压了块巨石,教她快喘不过气。大洋出其不意挥刀砍她! 她冷汗涔涔,猛地睁开眼,防碍她坐起身的是压在身上的男人,她定眼瞧见公子碧紧闭着双眼,满脸疲累,惊慌的情绪缓缓放松。 她心疼抚着他的脸,心想,他不是进宫见海妃吗?为何一副刚打完一场硬仗的模样?隔着薄薄的纱缦,她发现仆人早已掌灯,她……睡了多久? 她缓缓转头看向未曾转醒的公子碧,惊觉不对劲,他一向浅眠,通常她醒来,他就会立刻清醒,今天却不 然,她担心的想将他摇醒,一碰触到他的手臂,这才赫然发现,他那藏在衣袍下的手臂因包扎而鼓起,「你受伤了!」 是谁伤了他?莫非他在前往宫中,或是回府途中遭遇刺客?! 公子碧因她心疼的惊呼醒来,睡意甚浓的他微笑抬手,爱怜的抚着她微凉的小脸,沙哑着声,「你也受伤了。」 「你怎会受伤?莫非又遭遇刺客埋伏?」她心急如焚,这些刺客防不胜防,令人着实感到困扰。他拉起她的手,移至唇边,轻轻印下一吻,苦笑,「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闻言,晨露勃然大怒,「谁说你没用?!」 他语重心长,「我不似我的兄弟满怀野心,他们热衷你争我夺,我却是只想要拥有平凡的幸福。」 「你这样并没有不好。」太多的野心,只会造成残忍杀戮,她的家人就是这样枉死。 公子碧遗憾的摇头,「我想要的平凡幸福却护不住我最心爱的女人,你说,这不是没用是什么?」她悲伤摇头,「不是这样的,你有你的好,每次只要看着你,我都会觉得好快乐,好幸福。」 「就算我想杀你,你也觉得幸福?」他的语气上扬,认为自己待她不好。 「对。」她自嘲一笑。 「傻晨露。」她这样只会让他想倾尽所有,待她更好。已有了悟的他拥着她,自责道:「这样是不够的,要保住我们的平凡幸福,我必须变得更强,更狠。」 「碧,究竟出了什么事?」 「母妃知道你的身分了,她要杀你,如今你的处境非常危险。」光是想到晨露的性命,极可能在一个呼吸间就消失,便教他几欲发狂。 「……」这便解释大洋何以执意要她的命,因为海妃要保住碧,她的存在,只会妨碍碧的王者之路。 「别怕,不论是谁想杀你,都得先杀了我。」湛蓝的眸光,闪耀着冷绝。 第二十章 他身上布着大小不一的伤口,再加上他的宣誓,她已可猜到发生何事。她心疼的叹息,「别伤了你母妃的心。」 「母妃明知你对我有多重要,偏偏还要你的命,我无法接受。」父王要杀她,母妃也要杀她,天晓得会不会再有人跳出来要她的命,他受够了。「大洋背叛我,诱娘已将他杀了,正好省了我亲自动手。」他眼底有不容忽视的狠绝。 他太过大意,没想到大洋会向母妃禀报晨露的事,以至于晨露差点就命丧大洋手中,当他负伤赶回府时,面对他的是受伤昏厥的晨露,以自身替晨露挡刀的诱娘,以及命丧黄泉的大洋。 自诱娘口中得知所发生的事,当下他怒不可遏,立即撤查府里还有哪些护卫听令母妃,只要一概不视他为主,全都除掉,就算是母妃的人马,只要事关晨露安危,他都绝不宽待。 晨露轻声叹息,这就解释了她为何还活着,大洋终究没能要了她的命。他严肃命令,「从今以后,你不能独自一人,知道吗?」 母妃会为了不让他受牵连,不向父王揭穿晨露的真实身分,可经过今日他一路杀出母妃的寝宫,母妃定是更难以容得下晨露,他和母妃算是决裂了。他的兄弟们兴许会听闻今日发生的事,他们会臆测,会打探,然后见缝插针,他不能让他们有机可机,父王那里,他也得小心应对。 烦恼接踵而来,考验他的应变以及耐性。 晨露不是傻子,明白因为她,他会陷入多大的危机,她不会坐视不理,她要放手一搏。她下定决心,提出要求,「你可以把小忆放出来吗?我有重要的事必须交代她。」 公子碧定定望着她,「答应我,你不会与她一同离开。」 他总是担心这不过是场美丽的幻梦,更是担心,她会在他疲于应付敌人时,趁机离开。 「我答应你,不会带着小忆离开你。」 有她的承诺,公子碧放心笑了。他捧着她的小脸,「如今我腹背受敌,倘若连你都不愿留在我身边,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知他故意激起她的罪恶感,晨露还是忍不住中招,她也捧着他的脸,承诺道:「我会竭尽所能,替你除掉意图伤害你的人。」 为了心爱的男人,她会豁出一切,她已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在黑夜逃亡,软弱无助的白晨露,现在的她已是拥有力量的白晨露。 「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成。」他亲吻她的唇,这是他唯一的要求。只要有她在身边,无论将面临多大的危机,他都有信心能够克服。 翌日,小忆终于被放出来。 一见到小姐,她高兴的紧握住小姐双手,哭喊:「小姐,我还以为你已经遭遇不测。」晨露心疼的为哭花脸的小忆拭泪,「别哭,我没事的。」 小忆不放心,望着在小姐身后监视她的公子碧,她鼓起勇气,白了审视她的公子碧一眼,反驳道:「小姐,你明明伤痕累累,哪叫没事?」 可怜的小姐身分被揭穿后,八成日日夜夜受到公子碧的荼毒,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鞭,打得小姐皮开肉绽,不住哭泣讨饶。 小忆凶狠放话,「公子碧,我警告你,你有什么狠招尽管对我使出来,别对我家小姐出手。」双手盘胸的公子碧哼了声,「你的丫头倒是颇忠心护主。」 小忆双手往腰间一插,昂起下巴,大声道:「这是当然,你若敢再伤我家小姐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拼命!」小姐真的好可怜,想她虽然被关起来,但每天吃好睡好,除了担心小姐安危外,没遭受任何折磨,想想她真是对不住小姐。 晨露笑着拉拉不知她与碧前尘过往的小忆,「你别担心,碧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我。」 小忆不解看着目光漾满温柔的公子碧,再看看漾满爱意的小姐,惊得倒抽了口气,颤抖着手来回指着两人, 「你们?!怎么会?!」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晨露不便和小忆详说她与碧的风花雪月,她严肃道:「小忆,我有要事交代你去办。」 「什么事?」小忆迟疑的看着守在小姐身后的公子碧,小姐的事能让他听见吗?公子碧又知道小姐多少事? 「碧知道我所有事,你尽管放心。我要你出城找方爷爷,告诉他,我现在就需要他的力量。」小忆惊愕的瞪大双眼,「小姐,你真的确定要我这样说?」 「我确定。事关紧急,你要不引人注意的出城,明白吗?」 「是,小姐,我马上去办。」一遇正事,丝毫不会马虎大意的小忆颔首,立即领命。从晨露主仆二人的谈话里,公子碧心里琢磨她口中的方爷爷为何许人物。 是了,他怎么会忘记曾与白老爷同生共死,骁勇善战的方义德?当年白老爷因战功彪炳,成为锐司徒,方义德理该跟着升官,但他无意仕途,旋即卸甲归田,据说有不少将士跟随方义德离开,后来就再也没有方义德的消息。 方义德与白老爷情同兄弟,白老爷有难,方义德岂会坐视不理,所以是他救走晨露,让她安然成长。小忆离去后,晨露对公子碧眉开眼笑,「碧,我想你需要一支军队。」 公子碧意会的笑了,「看来你为我找来一支军队。」晨露望进他了然的蓝眸,甜甜一笑。 连日来细雨不断,今日总算停了,太阳终于露脸,蒸发多日来的潮湿。王城一如往常表面繁华富丽,实则暗潮汹涌。 在城中孤立无援的公子爵刻意造访公子碧府邸,他一身绿色衣袍,被请进大厅,喝着侍女奉上的茶水。 他不怀好意的盘算,老五和老七一如以往狼狈为奸,三哥远去林国,也不知是生是死,眼下就剩他与老二。老二与他不同,有海妃撑腰,比起其他兄弟,父王总是对老二好些,这令他颇为不满,他到底哪里不如老二?听说前些日子,老二不知为何浑身是伤的冲出海妃寝宫,想来是母子间出了问题,他一得到消息,便迫不及 待赶来探口风,好思考下一步对策,最好是他能够渔翁得利。 公子碧心知公子爵来者不善,他以不变应万变,岂料他才刚坐下,下人又来报,老五和老七也来了。 公子碧眉也不挑,含笑迎接。他的三个兄弟,可真是见猎心喜,只要逮着机会,他们绝对会乐得让他尸骨无存。 他佯装不解他们的心思,一派悠然自得。 公子爵不快的瞪着半途杀出的老五和老七,讽刺道:「真不知今日吹的是什么风,五哥和七哥竟然一同上二哥这儿来。」 「可不是,真不晓得今日吹的是什么风,八弟你也来了。」公子策也不客气的反嘴讥嘲。 「难道就七哥和五哥能来吗?我可是早你们一步。」公子爵不管怎么看老七,就是不爽。 「哈,早我和五哥一步又如何?二哥这儿,可不是只有你能来。」公子策重重啧了声。公子封隔岸观虎斗,慢条斯理喝他的茶。 公子碧觉得老七和老八就是吵,他们两个从小吵到大,他都听腻了,他们竟然还不觉得厌腻。 「你实在粗鄙,俗不可耐。」公子爵满脸鄙视。 「我粗鄙,总好过你的卑劣。」公子策最是看不惯老八爱见缝插针。 公子封喝他的茶,不动声色的观察神色自若的老二,宽大的衣袍,掩盖了老二受伤的事实,日前老二究竟为了何事与海妃起冲突?尽管海妃极力隐瞒,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总会走漏,连老七都收到消息,才会约他一块儿到老二这来一探究竟。 公子碧鼻观眼,眼观心,防着他们。 「对了,怎么不见二嫂?」公子爵和老七吵了一轮后,突然想起少了一个箭靶。 「是啊,二嫂人呢?」公子策跟着话锋一转,唇角邪恶上扬。 这两只黄鼠狼!公子碧压下不快,噙着笑脸,「她身子不适,在房里休息。」 「二嫂怎么了?难不成之前受的伤还未痊癒,是否拖太久了?这样可不好,会有人心疼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公子爵意有所指的看着老五,凉凉插刀。 「八弟说得是,我确实心疼。」公子碧佯装不懂老八的意思,顺着他的话尾附和。 公子策傻眼,这书呆老二,着实让他摸不着头绪,一下爱书,一下爱美人,江山呢?老二会不会突然哪天也大感兴趣?不论老二对至尊宝座有无兴趣,反正他眼里就是容不下身分尊贵的老二。 公子封怔了下,没想到假思凡会引起老二的兴趣,老二可是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第二十一章 公子爵干脆挑明的搬弄是非,「二哥也真是的,我三番两次告诉你,二嫂与五哥以前情投意合,你怎地就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瞧,五哥正是多日不见二嫂,才会眼巴巴过来想见她一面。」 「八弟,你别胡说。」冷傲的公子封低喝。「我与二嫂是清白的,二嫂已与二哥共结连理,身为弟弟的我,自是祝福他们,难道你心里不祝福?今日我之所以前来,是关心二哥,反倒是八弟老爱编造不实谎言,你存的到底是什么心?莫非你就见不得我与二哥友好?」 公子爵被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急忙撇清,「我当然是祝福二哥与二嫂,我又没心怀不轨,你别把我说得好像我很爱兴风作浪。」 「你本来就爱兴风作浪,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公子策乐得补刀。 公子爵气呼呼的瞪着连成一气的老五和老七,大声道:「二哥,难道你宁可听信五哥和七哥的谗言,也不信我一片真心?」 真心?嗤,不正是王族最缺乏的。公子碧完全不信任他们,他不疾不徐的道:「我相信这其中必有误会,既是误会,咱们是亲兄弟,大伙儿就别斤斤计较。」 公子爵不爽的重重哼了声,别过脸,不看面目可憎的老五和老七。公子策光看老八气坏了的模样,便乐不可支。 公子封冷不防开口问:「二哥,你的伤势可好了点?」 正在斗气的公子策与公子爵立即抛下对彼此的成见,将充满算计的目光移向老二。来了!这才是他们三个今日前来的目的,一探他虚实。 公子碧佯装不明所以,淡然一笑,「一点小伤,不碍事。」 公子爵可不容许他一语带过,立即追问:「二哥,你与海妃向来不是母子情深吗?为何会突然撕破脸?」公子碧一脸惊讶,「八弟,你是否误解了?如你所言,我与我母妃感情深厚,岂会撕破脸。」 「可我听说前几日,你一路杀出海妃寝宫,这是事实不是吗?」公子爵死死咬住他,压根儿不信他的说词,明明就是母子内哄,还不承认。 同样不信的还有公子封与公子策,但两兄弟默不作声,由憋不住话的公子爵发难。 公子碧长叹了口气,「既然八弟问了,我也就不再隐瞒。母妃感叹近来王城不甚平静,不仅我多次遭到刺客伏击,连思凡也成为刺客的目标,偏偏我的武艺平平……」说到这,他自嘲的双手一摊,「在主使者尚未抓到的情况下,母妃深怕又有人心怀不轨,便要护卫陪我练身手,只是与其练武,我宁可醉心于书海,结果你们当然可以想见,我负伤落荒而逃。」 公子爵听得一愣一愣,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但又会有什么事能够让海妃与老二反目?似乎没有。 公子封对他的说词持保留态度,在他眼里,老二看似无意王位,可他真的无心于王位吗?不见得,除非大事抵定,否则他不会将老二排除在外,尤其老二还有海妃这强而有力的靠山。 公子策同仇敌忾的嚷嚷,「真不晓得那些该死的刺客是谁派来的,我也几次着了道,差点连命都没了,倒是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三哥被父王派遗出使林国后,刺客似乎少了。」 闻言,公子爵拍案跳起,指着老七的鼻子叫嚷,「七哥,你可是在暗示三哥就是主使者?」 公子策气定神闲的拍拍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我说的是事实,我们心里都清楚,宸妃为何会遭父王流放,宸妃的心是黑的,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三哥的心当然也是黑的。我觉得父王对待罪人还太过心慈手软,谁晓得这些年,他们母子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公子封眉眼低敛,沉默不语。 「你也没比三哥好,别说得你就一片忠肝义胆,你做过什么,心知肚明。」公子爵反唇讥讽。 「我确实对父王一片赤忱,天地可表。」公子策脸不红气不喘的表明真心,「不像你,总是和三哥凑在一块儿,你们俩不会在谋划什么吧?父王真该也査查你。」 「我对父王也一片忠心,没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我与三哥不过是兄弟间友好的情谊,才不是你说的包藏祸心,你可别冤枉好人。」公子爵为免老七大作文章,立刻表明他的忠心。 「好人?哈!」公子策嗤之以鼻。 公子碧凉凉的看老七与老八唇枪舌剑,他们吵得越凶,对他越好。他的视线与沉默的公子封交会,两人淡淡一笑,各自喝着杯中的茶,由着老七和老八吵翻天。 十五日后,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天灰,随时都会下雨。海妃设了家宴,召媳妇进宫。 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公子碧自是不会让晨露只身前往,夫妻俩连袂进宫,面对海妃的滔天怒焰。 海妃并不意外他们俩一同出现,她堆满笑容,彷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碧儿,思凡,你们可来了。」桌上已摆上庖人精心烹调的美食佳肴,美酒也已备妥,就等主子品尝。 「思凡见过母妃。」晨露朝海妃屈膝一福,海妃不挑明发难,她也跟着不动声色。 「母妃。」公子碧冷淡问候,对母妃指使大洋杀害晨露一事,仍余怒未消,他小心提防母妃再祭出狠招。海妃上前握住媳妇的手,扶她起身,和善的招呼,「思凡免礼。你的伤势复原得如何?」 她不着痕迹的瞄了眼傲然而立的儿子,当日碧儿无视她的命令,执意赶回白晨露身边,使她大受打击,眼睁睁看着碧儿不顾自身安危杀出她的寝宫,每见碧儿遭到护卫杀伤,她的心就痛拧一回,若非她下令护卫不再拼死拦人,恐怕早已两败俱伤。 从前她对白晨露就不甚喜欢,正因为她明白大王的心思,终有天会出手除掉锐司徒,是以她不乐见碧儿与白晨露太过亲近,也未曾召见白晨露。 幸好碧儿伤势不严重,否则她对白晨露的怨恨只会更加深。 「已经快要康复,谢母妃关心。」事实上被大洋杀伤的地方,仍会隐隐作疼。海妃温柔拍拍她的手背,「都是自家人,说啥客套话。」 「是。」海妃表面释出的善意,甜腻的令晨露毛骨悚然。 「碧儿,思凡,快坐。」没能成功除去白晨露,教海妃引以为憾,可他们是一家子,不论是否各怀鬼胎,表面的欢喜和乐仍得做足。 公子碧与晨露一落坐,一旁的宫女立刻为两人斟上温热的香茗。海妃朝宫女使了眼色,宫女立即退下,到外头候着。 「碧儿,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思凡?怎么才几日不见,她就消瘦不少。」她语带责备。 「是儿臣不好,儿臣会更加注意,凡是关于思凡的安危,儿臣绝不轻忽大意。」他意有所指道。 海妃泰然自若的微笑,望向已成为眼中钉的媳妇,和蔼道:「思凡,男人胸怀大志,就不会特别关心他们的女人,你可别介怀。」 「媳妇不会。」 「值得庆幸的是,儿臣胸无大志,所以可以多加关心思凡。」 海妃闻言脸色一沉,但唇角又瞬间上扬,恍若无事,「碧儿就是心性单纯,醉心于书海,和他几个兄弟性情截然不同,总是让我为他牵肠挂肚。」 晨露暗暗佩服海妃的镇定,明明欲置她于死地,偏又在面对她时,摆出和蔼可亲的面孔,莫怪过去专横后宫的宸妃也拿她莫可奈何。 公子碧不以为然道:「倘若每个兄弟都性情相同,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海妃不快的睨了眼处处和她唱反调的儿子,「听说你最近在府里大兴土木。」 「先前书楼被人放火烧了,总得清理再重盖一座。」公子碧简短回答,不意外母妃时刻派人留意他的动静。 「难道碧儿不觉得书楼烧了,是老天爷在暗示你,该是放下竹简,做正经事的时候?」 「儿臣倒以为,这是老天爷在暗示儿臣,先前的书楼过小,儿臣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盖座更大的书楼。」海妃怒瞪再也不顺从她心意的儿子,双眼几乎要喷火。 「在此重要时刻,你不该再玩物丧志。」海妃字字凌厉。 「母妃所言甚是,此刻正是做学问的大好时机。」海妃语带警告,「碧儿!」 公子碧扬着疏离的笑容,面对盛怒中的母妃。 坐在一旁的晨露听得冷汗直冒,但她不想让公子碧孤军奋战,大胆开口:「媳妇觉得夫婿醉心于书海并没有不好。」 第二十二章 海妃脸色黑沉,锐利的目光射向不知死活的晨露,「本来我不觉得碧儿有所不足,可自从他成亲之后,我发现他确实不够强悍,不懂得取舍,娶妻当娶贤,当一个妻子对丈夫不仅没有任何助益,反而还会拖累丈夫,思凡你说,男人要这个妻子做啥?」 可恨的白晨露不仅是待罪之身,更没有雄厚的娘家势力提供碧儿必要协助,这样的媳妇,有损无益,只能尽早除去,以免后患无穷。 「儿臣与母妃的想法不同。儿臣要的妻子,是在儿臣疲累时,光是看着她,就会打从心里感到舒畅;儿臣要的妻子是,当她对儿臣微笑时,儿臣永远不必怀疑她是否虚情假意;儿臣要的妻子是,当儿臣落难时,会与儿臣共同面对;儿臣要的是妻子是,能使儿臣的心魂狠狠颤动的妻子。」公子碧一字字清楚表明。 桌案下,夫妻俩双手紧紧交握,坦然面对愤怒的海妃。 自小就在宫廷成长的海妃心里,王族夫妻本就是互相利用,一切以权势为首要目的,无须涉及感情。她自海国前来,嫁给大王二十七年,从未喜欢过大王,更别提爱,她嫁过来的任务是维系两国和平,如此而已,是以就算今日大王在她眼前气绝身亡,她也一点都不会伤心难过。 海妃以冰冷的嗓音道:「王族,不讲儿女情长。」 公子碧掀唇自嘲,「看来儿臣确实与其他王族不同。」 海妃冰冷的目光转向晨露,强硬道:「假若夫婿冥顽不灵,一个好妻子,该明白怎么做才是最好,不该存在的人,就该尽早消失,省去他人麻烦。」 公子碧震怒低喝,「母妃!」 「媳妇出身名门,理当识大体是不?」海妃不看儿子一眼,冰冷的目光射向晨露,要她知难而退。 晨露心下清楚,海妃希望她能自我了断,可那并不是她要的,为了她自己,也为了碧,她要挺身对抗海妃。 「媳妇不才,自小只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是我的天,丈夫说一,媳妇绝不敢说二。」海妃不悦抬眉,「所以?」 晨露微笑,「所以夫婿没要思凡离开,思凡便不能离开。」海妃气得七窍生烟,厉声质问:「你连婆婆的话也不听?」 她无视海妃的怒火,不疾不徐道:「丈夫是媳妇的天,媳妇岂能违背,相信母妃定也不会违背父王。」公子碧为心爱的女人感到骄傲,暗暗喝采。 怒焰于海妃胸臆间烧得好旺,若非自恃身分尊贵,她早赏白晨露一耳光,教她认清究竟是在回谁的话。海妃深吸了口气,微笑,「看来,咱们婆媳俩的想法不同,不打紧,咱们各自坚持。」 话已至此,这个媳妇,她更是容不下。 晨露心知海妃经过这一番谈话,更会置她于死地,但她气定神闲的笑了,慢条斯理道:「近来王城纷纷扰扰,危机四伏,母妃的忧虑,媳妇心里很清楚。」 海妃眼眸危险的半眯,「既然清楚,你就该为所当为。」 「媳妇也如是想。」 海妃狠瞪她,只觉她心口不一。 「媳妇的出身,母妃再清楚不过,媳妇也不敢夸下海口,说对夫婿有多大助益,可媳妇会竭尽所能协助夫婿。」 「你要如何协助碧儿?」海妃着实怀疑。 晨露微微一笑,缓缓道:「有位长辈与媳妇的爷爷是八拜之交,他将媳妇当亲孙女疼爱,这位长辈居住于乡野,平时闲来无事,就爱练身子,乡野附近的汉子见老爷子身强体壮,便跟着老爷子一块儿练。」 「有多少汉子跟着老爷子?」海妃的眼神立变,透着兴味。 晨露悄声说了个数,原本还处于盛怒的海妃立即露出满意笑容,「听起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他既对你疼爱有加,想来你若有所求,他定不会拒绝你。」 「老爷子言明,只要媳妇有需要,他定会一马当先。」她眸底闪着笃定的光芒。 海妃笑得不住颔首,看着她的眼神已截然不同,不再充满怨恨。海妃的手覆上她的,轻轻拍了拍,「媳妇,是母妃误会你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咱们是一家人,媳妇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一支军队就成功收服了海妃的心,看来海妃不会再视她为眼中钉。 海妃轻声责备,「碧儿,你也真是的,媳妇有这位长辈在,你却只字不提,你若是见着这位长辈,可不得轻忽怠慢。」 据海妃所知,其他公子背后并没有军队支持,晨露的爷爷曾是锐司徒,她口中那位长辈定不是泛泛之辈,碧儿若有锐司徒的旧部支持,进可攻,退可守,无异是如虎添翼。 「是,母妃。」母妃一切皆以他的利益为重的心思,公子碧何尝不知,只是有时这份爱会让他快要窒息,他只希望母妃有天能够真心认同他的选择。 眉开眼笑的海妃亲自为儿子与媳妇布菜,亲热招呼,先前是她太早妄下定论,白晨露或许会在这场争夺大位争战中扮演最关键的人物,不论碧儿有无意愿,命运终究会将他推着往前走。 二公子府为了重建烧毁的书楼,开始大兴土木,木头一车又一车的运进府里,大批工匠频繁出入。 偌大的府邸不时传出敲打声,凡是经过二公子府的官员百姓皆知,嗜书成瘾的二公子果真不能一日无书,非得再盖一座新书楼重新收藏珍贵古籍。 身材精壮的工匠于大太阳底下赤裸着上半身,将烧毁的书楼清理干净,在仍留有焦黑痕迹的地面,叮叮咚咚奋力敲打。 年轻侍女酡红着脸,心头小鹿乱撞,端着茶水与食物穿梭在年轻黝黑的工匠间。 书房内的桌上,一张羊皮纸大大摊开,站在桌案旁的是公子碧、白发苍苍,仍旧精神爽健的方义德和他的儿子方启山。 方义德的人马,已有部分进城,假装是盖书楼的工匠明目张胆进到二公子府,除了做为贴身护卫外,同时打造公子碧亲自设计的兵器。 自幼博览群书的公子碧将这些年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指着画在羊皮纸上,专用来破坏城门,设有锅灶,用来纵火焚烧的火车道:「已着手打造五部火车,进度如何?」 羊皮纸上除了绘有精密的火车外,还有攻城用,梯顶装有钩具的云梯车等,每一辆攻城武器,皆经过公子碧精密计算设计。 纵然公子碧对王位并非求之若渴,可他不能不谨慎行事,除非必要,否则他绝不攻入王宫或是兄弟府邸。 「目前已完成底座,再过几日即可如数完成。」方义德沉声回道。对晨露认定公子碧,他不晓得该不该为她开心,可以感觉得到,她真心喜爱公子碧,王族间的尔虞我诈时有所闻,他们想要平安活下来,得时刻枕戈待旦。 当年他救下晨露后,曾告诉她,她可以选择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可她心里有恨,不甘满门枉死,执意要向大王复仇,他便承诺,只要她需要,他会倾尽所有助她复仇。 复仇心切的她资质不够好到习得更高深的武艺,于是他教导她易容术,复仇并非单凭高强的武艺就能冲入王宫手刃大王,大王身边多的是绝世高手保护,她极可能还没冲进宫,便已身首异处。 复仇需要的是智慧与力量,他可以助她培养力量,将不满置白府上下一百二一十一口人于死地的大王的旧部众集结,成为她最强而有力的后盾,如今,她成了二公子的人,眼下就看二公子是否会为她与大王反目成仇。在他住进二公子府的这段期间,发现二公子沉稳内敛,不露锋芒,这容易让其他公子摸不着头绪,是好事一 桩。 晨露会是二公子最大的弱点,二公子心下很清楚她是什么人,想要保住她,得花费全副心神,不是掌控全局,便是一无所有,这是场赌注,他心知肚明。 面上波澜不兴的公子碧抬眼问:「防守用的铁漠藜呢?」方义德回道:「已打造完成,这一两日就会运进城。」 近日,他们以运送木材为由,暗中运进不少在城外打造好的兵器,如戈、弩、剑、盾、弓以及长戟,全都神不知鬼不觉进了二公子府。 公子碧满意的颔首,指着羊皮上的轮径三尺七寸,幅条二十四根,车厢宽四尺四寸,进深长二尺八寸,经他设计再改良的战车道:「接下来,要打造的是四马驾驭的战车,负责的师傅没问题吧?」 「他们经验老道,是楠国最好的老师傅,无人能出其右。」方义德敢拍胸膛保证。 第二十三章 「战马……」 「已采买好,就在城外不远处圈养,只要有需要,便会安排妥当。」身材壮硕的方启山年轻时未能随父纵横沙场,现下有了机会,他倒是想一展多年所学,叱咤风云。 「很好。」公子碧仍旧眉目不挑,彷佛他们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风花雪月。 实则公子碧内心有些沉重,许多事他不争不夺,不表示他无法像他的兄弟一样狠绝,此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父王于大殿毫无眷恋的砍下老大响的头;浮在他脑海中的是,春郊时,死于虎口的老六乐;浮现在脑海中的是,夜里做了恶梦的晨露,哭着找寻家人;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在后宫中毒而亡的仪妃;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惨遭流放的宸妃,以及可能再也回不来的老三淳。 一个又一个悲剧在他面前上演,假使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心爱的人,晨露及母妃也会成为他回忆中的脸孔,最终他也会死于非命。 父王最恐惧的不是他们五兄弟自相残杀,而是他们有意夺取王位,必要时,父王会毫不犹豫先下手为强,反正儿子死了,再生就有,何况兰妃如今有孕在身,父王真正想要的可是千秋万载。 现实残酷得教人齿寒,却不得不接受。 「二公子可是后悔了?」方义德察觉他的不豫,只消二公子稍有迟疑,他便会打消追随的念头。渴望一展抱负的方启山屏气凝神的望着他。 「不,剑既已出鞘,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公子碧的语气坚定、强硬。 方义德满意颔首,他重新回到王城,可不是要带领方家军追随存有妇人之仁的主子,方家军一旦出兵,断然不会收兵回头,非要大王血债血偿不可。 公子碧气息沉稳,严声下令,「加强府内外所有戒备,打探各府消息,防范细作潜入。」 「是,公子爷。」接受公子碧为主子的方义德与方启山站得直挺挺,双手抱拳,齐声领命。 秋猎尚未到来,追求玩乐的大王沉寂不了太久,大王以怀有身孕的兰妃即将为他产下健壮的子嗣,及为兰妃建造的离宫已完工为由,带着宠妃们、公子们与大臣前往,纵情享乐。 离城的队伍以五位公子为首,他们面如冠玉,衣着华贵,英姿焕发的骑在骏马上,在他们之后,是两列骑着战马的武装红衫铁骑,大王与海妃、兰妃分别乘坐在备受保护,雕有金龙的马车里,宫人内侍围绕在马车周 围,其余王族女眷则分乘不同的华丽马车,尾随在后,再后头则是王公贵胄及其仆佣,一行人浩浩荡荡自青龙大街出发前往离宫。 百姓夹道欢送,对这华丽阵仗看得目不转睛。 身为家眷的晨露也名列其中,她坐在马车里,由敏儿与小忆陪同,方启山带了几名手下,伪装成仆人同行,诱娘和方义德则留守府邸。 马车内的晨露一身若竹色衣衫,有些紧张不安,她推开车窗,企图寻找前方公子碧的伟岸身影。 「夫人,外头阳光刺眼,恐怕会晒得你头昏眼花,奴婢帮你关上窗可好?」虽说近来较为平静,不再有刺客行刺,但小心点总是好的,敏儿谨记主子交代,不让夫人成为醒目的目标。 明白她心思的小忆噗哧一笑,凑到她身旁东张西望,「小姐是在找公子爷的身影对吧?人这么多,公子爷又骑在最前头,小姐找得到吗?」 晨露娇羞的白了她一眼,「坏丫头,你少贫嘴。」小忆笑嘻嘻,吐吐舌头。 明了主子与夫人感情深厚的敏儿轻笑,「公子爷的身影在夫人心头无比鲜明,就算是穿越重重人海,夫人肯定也找得到。」 「敏儿,你可真会说话。」小忆与敏儿年纪相仿,一认识后,便常同敏儿吱吱喳喳说个没完。敏儿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也是真心认为你比我会说话。」小忆没有心机,笑嘻嘻。 晨露又望了望后方黑鸦鸦各府仆役,有的骑在马上,有的则步行,在更后方则是贵族与官员及其家眷,众多人马,一时间也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晨露暗忖,俞思凡正隐身其中,公子封要离城,断然不放心让俞思凡留在城里,他势必时刻将俞思凡揣在身边,严加保护。 晨露与俞思凡虽是旧识,却没多大交集,但命运的安排,使她在多年后,假扮成国色天香的俞思凡,除了在与碧洞房那夜,易容的她和俞思凡曾匆匆瞥过一眼外,她未曾与俞思凡有过多接触,如非必要,她绝不跟俞思凡接触交谈,以免泄漏她的真实身分,天晓得当公子封得知她的身分时,会如何出招箝制碧,她不要碧因她落入险境。 她拉上窗,由衷希望此行平安顺利,切莫横生枝节。 骑在最前方的,是拥有异国容貌,俊挺的公子碧和冷傲清俊的公子封,他们两人并骑昂首接受百姓送行,城中未出阁的姑娘见到两兄弟威风凛凛,再加上骑在他们身后飞扬拔扈的公子策与公子爵,无不心头小鹿乱撞。感情不如何的公子碧与公子封并不忙着闲话家常,特别是公子碧怀疑仪妃的死不如表面所见,老五安排晨露 易容成俞思凡嫁给他,一来是不愿心上人嫁给他,二来恐怕也有安插暗椿在他身边的意思,只是老五不晓得,这个暗椿不会为他所用。 在他们身后,感情不睦的公子策与公子爵更是看彼此不顺眼,公子爵故意让坐骑咬公子策的坐骑。 「你在做什么?!」公子策怒斥。 公子爵挑衅咧嘴一笑,「七哥别见怪。畜生不听话,我也拿牠没法子。」 公子策扬鞭抽打公子爵的坐骑,「好个不听话的畜生,今儿个本公子便让你学会谁才是主子。」 狠狠一鞭,打得公子爵的坐骑扬蹄哀鸣,痛到大张的马嘴就要咬掉公子策执鞭的手,公子策眼明手快,又打马儿一鞭,怒喝,「不长眼的畜生,连本公子都想咬,你的主子不懂规矩,就让本公子教你学乖。」 公子爵见状,大怒,扬起马鞭格挡,「七哥,你跟畜生较劲,岂不与畜生无异。」 「你敢骂我畜生?!」公子策勃然大怒。 公子爵气势不输人,「你不也骂我不懂规矩?」 兄弟俩顾不得大庭广众,开始闹腾。相较他们俩吵闹不休,前方的公子碧与公子封更显安静无声,他们并没有劝架,蹚进无意义的浑水。 后方的红衫卫兵见状,面面相觑,不知该劝,抑或是学两位公子视而不见。 公子策和公子爵吵了一会儿,策马挤到老二和老五中间,抱怨道:「二哥,五哥,你们俩就这样?」公子碧与公子封有志一同看向气愤不平的老七,眉也不挑一下。 「你们就这样任嚣张的老八目中无人?」 半斤八两。这四个字同时浮现公子碧与公子封心底。 不甘示弱的公子爵也策马上前,嗤之以鼻道:「七哥嚣张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好意思指责别人。」公子碧与公子封再次被挤开来,但两人仍是面无表情,任也们继续吵。 「五哥心情不好,你别吵五哥。」公子策扬鞭就要往老八身上招呼。 公子爵又驱使他的马儿咬老七。「奇了,五哥没事,干嘛心情不好?」可恶!被老七闪过,马儿没能痛快咬老七一口,着实扼腕。突地,他脑中灵光一闪,不怀好意的笑了,「是了,五哥自是会心情不好。」 公子爵挤眉弄眼,后知后觉的想起俞思凡也同行出游,莫怪老五会心情不好,呵呵! 对于老七和老八爱挑拨离间,公子封不动声色,公子碧则一概装傻,气定神闲的骑马。 公子策眼见生不了火,难以惹出事端,着实气恼。他望着面无表情的老二和老五,想不透他与老八三番两次要让老二和老五起龌龊,却每每不得要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莫非老五不再视俞思凡为宝?这整件事,他得好生琢磨琢磨才行。 公子爵凉凉的煽风点火,「唉,有些人就是大器,所有的前尘过往都可以不再追究,换成是我,绝对咽不下这口鸟气。」 公子碧与公子封仍旧不动如山,不理会老八的讥嘲,无法顺遂心愿的老八心下有气,又开始找老七麻烦。 各怀鬼胎的兄弟俩一路吵吵闹闹,于哒哒马蹄声中前往离宫。 离宫建在依山傍水的山谷间,葱郁的山林,碧绿的湖水,加上缭绕其间的雾气,使得离宫宛如天上宫阙,美不胜收。 第二十四章 大王等大队人马一抵达,原本清幽的离宫,登时无比热闹。 嫔妃以及官员家眷,无不争奇斗艳,尤其是未出阁的闺女,更是使尽浑身解数,只求能得到未成亲的公子青睐,飞上枝头变凤凰。 在公子碧的牵扶下,晨露缓缓步下马车,进入他们的寝房,大王有令,一刻钟后,所有人都要到湖畔,登舫比赛垂钓。 公子碧屏退小忆与敏儿,亲自伺候晨露,为她褪下外衫,捏捏她僵硬的肩颈,柔声道:「你很难受吧。」晨露倚靠在身后的男人身上,舒服的逸出一口气,「我已努力挤出笑容来。」 每次与大王同处一处,便会让她浑身不舒坦,更何况是眼睁睁看着仇人左拥右抱,谈笑风生,她还得讨好陪笑,这无疑是凌迟她的心魂。 「我看见了。」他的手撩开她的里衣,低头于香肩印下一吻。 温柔的亲吻,撩拨她的心,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更加亲密倚进教她迷恋的胸膛。 他双手环在她的腰间,与她颊贴着颊,沙哑低喃,「你好香,我却是浑身马骚味。」粉唇逸出一串悦耳的娇笑,晨露刻意皱拧鼻尖,取笑,「你臭死了。」 他低笑,以鼻努着她的嫩颊,佯怒,「大胆小女子,竟敢取笑本公子,该当何罪?」 她转了身,与满脸笑意的男人面对面,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语带诱惑,「要不公子就罚小女子……」 「嗯?」 她媚眼如丝,勾魂摄魄,「伺候公子沐浴……」 「正合我意。」公子碧露出满意笑容,将她拦腰抱起,步入后方仆人备好的热水澡桶,把握时间来个蚀骨销魂的鸳鸯戏水。 一刻钟后,大王、海妃、兰妃与公子们乘着顶端雕有龙凤的王舫,漫游于波光潋滟的湖光山色间。 王舫上,除了王属的红衫卫兵外,其余公子的仆役皆不得上船,得和其他王公贵胄跟随在王舫之后。兴致高昂的大王噙着快意的笑容,坐在王舫中间的宝座里,不时对海妃与兰妃指着岸边明媚风光。 微风徐徐吹来,金色纱幔随风翩翩起舞,使得坐在其中的大王和海妃、兰妃若隐若现。 公子们则各自找了个位置,进行垂钓。 欢爱后的公子碧满脸轻松惬意的带着晨露坐在船尾,夫妻俩同穿白蓝色衣衫,宛若神仙眷侣。 公子策一直密切留意他们以及老五的动静,但见老五立于中段位置,眉眼低敛,有着遗世独立的味道。 公子策不喜欢大伙儿太过和乐融融的氛围,照理说,孤傲的老五该对有夺妻之恨的老二恨之入骨,偏偏老五不,反倒与老二和平共处,不对劲,大大的不对劲。 他仔细回想当老五见到已成人妇的俞思凡时的情景,不如他想像中的激动悲切,老五可是痛下决心不顾一切争夺王位?偏又不见老五讨好刻意被安排登上王舫的右相千金珍珠,他可没忘,早先老五为了得到位高权重的右相支持,打着向珍珠求亲的主意。 很奇怪,真的非常奇怪,莫非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正在进行? 公子策越想越不对,不论老二或老五是否在密谋什么,他也自有盘算,绝不会任自己处于挨打的局面。 公子策拿着钓竿,昂首阔步走向那对浓情密意的夫妻,「二哥二嫂,你们可真会挑地方,这儿没人打扰,够让你们俩卿卿我我。」 他仔细打量晨露,美丽如昔,仍旧是老五痴恋的模样,老五真舍得? 公子碧对老七心存警戒,不至于蠢得以为老七只是过来闲话家常,他不着痕迹的捏捏晨露的手,要她提高警觉。 「见二哥和二嫂感情深厚,我实在很为你们开心。」言不由衷的公子策甩竿,摆明要与他们共享垂钓之乐。 「咱们就在这儿优闲垂钓,由着五哥和老八去捉对厮杀。」 「我以为七弟与五弟兄弟情深,向来同进同出,七弟真不打算与五弟携手赢得比赛?」公子碧话中有话。公子策笑嘻嘻的耸了下肩,「二哥也知道,我成天只爱吃喝玩乐,对这场争夺一点兴致也没有。」 公子碧淡然一笑,不相信心口不一的老七。 「二嫂怎么都不说话?」公子策将目标转向晨露,她安静的教他蹙眉,不住猜想,她究竟在想什么?她是否看穿他的意图?她会不会跟老二说些不利于他的话? 又或者正是由她从中穿针引线,反而促使老二和老五结盟?这个女人,他可不能轻忽大意。 晨露文雅的微笑,「我一个女人家什么都不懂,且瞧夫君与七叔聊得正尽兴,怎好插话。」 「二嫂客气了。」公子策隐隐就是觉得不大对劲,好像他正和隔了层面纱的俞思凡说话。 公子封留意到老七接近老二,且正和假的俞思凡说话,他立刻拿起钓竿徐徐走来。公子策眼角瞥见老五的出现,心头的异样更是挥之不去。 「看来这儿是垂钓的好地点,你们不介意我也加入吧?」公子封神情淡然的看着他们三人,假思凡与老二看似非常亲密,这是好事一桩,可老二是真的被假思凡所迷惑吗?她在进了老二府中后,所捎来的消息全是报一切安好,事情似乎进行得过于顺利,顺利到他开始生疑,他该找个机会,和这个女人面对面聊聊才是。 公子碧扬起温文无害的笑容,「当然不介意。」 公子封泰然自若的在他们身边垂钓,公子策错失打探消息的机会,相当失望,但也因老五的介入,使他脑际灵光一闪,想起每回他一与俞思凡说话,老五就会出现,好像不乐于他和俞思凡多交谈,为什么? 公子爵见他们三个凑在一块儿,也拿着钓竿走过来,语带讥讽,「你们是不是在密谋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事?」 公子策鼻孔朝天,嗤笑了声,「哈,那不正是你和三哥常做的事吗?」 「我与三哥光明磊落,才不像七哥你满肚子坏水。」 「老八,你最好别胡说八道。」公子策气得横眉竖目。 坐在舫中的大王看见儿子们聚在一块儿,心情很复杂,他既觉得儿子能和乐相处是好事,偏又担心他们凑在一起是准备谋反,一想到这,他便黑沉了脸。他的儿子虽然多,偏偏剩下来的没有一个像乐一样好掌控,他的王位属于他所有,任何人都不能夺走。 海妃敏锐的察觉大王神色不对,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正盯着儿子们瞧,心一惊,微笑道:「大王,您瞧,那儿有水鸟呢。」 大王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见到一群白色水鸟飞掠过湖面,长喙攫住湖里的鱼,往岸边飞翔。他冷哼一声, 「你瞧这些水鸟群聚便起贪婪之心,把牠们全都宰了,牠们就不敢觊觎本王湖里的鱼儿。」他话里带着狠意。海妃闻言,心下又是一惊,抚着大王的手臂甜笑,「大王,这群小水鸟吃的是湖里不起眼的小鱼,湖里那些 大鱼太珍贵,自是留给王独享,牠们哪有胆子起贪婪之心。」 大王的目光又移回到儿子们身上,神色不善。「是吗?」 海妃从容道:「纵使水鸟群里有几只起了贪念,妾身认为牠们绝对瞒不过神通广大的王,且明察秋毫的王,会知谁是好,谁是坏。」 大王沉着脸细想哪个儿子最有可能密谋造反,每个都看似不可能,也每个都看似可能。 兰妃听他们谈论水鸟,完全不感兴趣,她不喜欢大王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娇嗔道:「大王,这湖面好不平静,晃得妾身头好晕哪。」她顺势倚入大王怀中撒娇。 大王不快的皱眉,只觉兰妃太过黏腻,他推开她不耐烦道:「就这么点晃你也承受不住?下舫去!」兰妃没料到大王竟会口气凶恶,她吓了一跳,瞬间说不出话。 大王怒瞪脑袋空无一物,成天只会娇嗔抱怨的兰妃,当初他怎会看上她?受到惊吓的兰妃唇瓣抖颤,泫然欲泣。 海妃冷睨吃瘪的兰妃,最好大王别认定碧儿有意夺取王位,否则将会招来杀身之祸。 「大王……」兰妃楚楚可怜,泪花于眼眶中乱转。大王恶声恶气,「你要哭哭啼啼,就滚一边去!」 兰妃万万没想到,她委屈的模样竟打动不了大王,她立即收起眼泪,挤出讨好的笑容。 「哼!」大王重重甩袖起身,双手负在身后,穿过飞扬的金纱,霸气走向舫尾,懒得再看兰妃不再讨喜的脸庞。 唯恐荣宠不再的兰妃急急起身要跟上。 优雅起身的海妃冷冷道:「莫非你还不懂大王不想看到你的脸?」 第二十五章 兰妃尴尬僵住,在高贵的海妃面前抬不起头来,本以为她会母凭子贵,傲视后宫,却怎么也没想到大王根本不如她以为的在意她。 海妃冷笑,仪态万千的步向船尾。 位于船尾的公子碧等人发现大王到来,正色整冠,连爱斗嘴的公子策与公子爵都闭上嘴,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儿臣参见父王。」兄弟们齐声行礼。 「媳妇参见父王。」晨露盈盈一拜,视线盯着舫板,尽量不看教她仇视的大王。大王笑着摆手,「来到离宫,无须多礼。」 「谢父王。」公子碧等人这才直起身。 海妃这时也来到大王身侧,不着痕迹的瞄了儿子一眼,示意。 公子碧眼尖留意到母妃的目光带着警告,他牵起晨露的手,暗示她步步为营。 大王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们夫妻俩交握的手上,紧绷的面容缓和不少,「碧儿与媳妇儿的感情一如既往,好到令人称羡。」 海妃微笑的搭腔,「可不是,他们俩好到我这当母妃的都忍不住吃味,从前妾身要与古籍争取碧儿的注意 力,眼下瞧来,成堆的古籍已万万不如媳妇珍贵,碧儿眼里,恐怕只看得见媳妇。」 公子碧自母妃话里听出端倪,他扬起单纯微笑,「儿臣三生有幸才能与思凡共结连理,每天无限欢喜……」晨露故作娇羞,含情脉脉的与他四目相接。 「大王,你瞧,碧儿沉醉在幸福里,已开心到说不出话来。」海妃刻意营造公子碧眼里只有美人的假象。大王很是满意二儿子眼里唯有媳妇,他颔首道:「夫妻感情和睦是好事,相信很快碧儿就会有孩子了。」话说完,大王转向其他公子,「你们呢?可有任何收获?」 公子封双手一揖,「儿臣不善钓鱼,目前一无所获。」 公子策笑嘻嘻,双手一摊,「父王,像二嫂这等如花美眷,咱们楠国上下也就她一人,儿臣岂会有所收获。」 大王白了眼爱耍嘴皮子的公子策,指着他的鼻尖轻斥,「本王是同你说钓了几条鱼,你竟扯到你二嫂身上,可见你老是心不在焉。」 公子策傻气搔头,嘿嘿干笑两声。 大王再将目光放在公子爵身上,下巴扬了扬,「你呢?」 「回父王,儿臣也一无所获。」公子爵背脊发凉,回得小心翼翼。 大王指着他们道:「你们四个狩猎倒还行,怎地一遇水就束手无策?」 「论狩猎,儿臣也万万不及父王。」公子封赞美着。 大王听了龙心大悦,「可不是,你们四个都还有得学,别像不肖子孙净想有的没的。」最后一句带着严重警告,他也当过公子,很清楚他曾背着父王策划过多少阴谋诡计,对手足有多凶残,他不会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所以他一直小心提防旧事重演。 众公子恭敬齐声,「儿臣遵命。」 晨露压抑情绪,听大王教训儿子们,他们全都在作戏,各自防着,没一个真心,她着实觉得大王既可恨又可悲。 大王继续叨叨絮絮,「有些人就是贪得无厌……」 一艘传来乐曲声的画舫缓缓朝他们靠近,画舫上的舞伎随着乐伎弹奏的音乐翩翩起舞。 顺着音乐,叨絮的大王住了嘴,心醉神驰的望着舞姿曼妙,身上薄纱迎风飞扬的美丽舞伎。公子爵与公子策也看得目不转睛,紧盯容貌娇艳的舞伎。 「跳得真好。」大王唇角扬笑,视线在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舞伎身上流转。 一旁的海妃看穿大王的心思,大王的妃子,没有谁是无可取代,既然最受宠爱的妃子会一个换一个,她不如当最善体人意的那一个。她在旁敲边鼓,「大王若是天天欣赏这些年轻舞伎曼妙舞姿,再多烦心事,也会一扫而空。」 大王赞赏她的聪慧,笑咧嘴的指着海妃,「所有嫔妃里,就属公主你最温柔贴心。」海妃盈盈浅笑,「妾身所思所想,除了大王以外,再无其他。」 大王听了浑身舒爽,朗声大笑,「本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光彩夺目的海妃漾满一脸幸福笑容。 听海妃说得情真意切,若非了解海妃,晨露真会误以为海妃心里唯有大王一人。公子封心底不以为然的冷笑,谎话说久了,假的也会似真。 舞伎甩动水袖,随着乐曲越跳越快,她们是展翅飞翔的彩蝶,她们跃上舫首,迎风旋舞。 「好!」大王击掌,双眸满布欲望,瞅望为首翩然起舞的舞伎,心下决定,今夜便由她侍寝。于舫首旋转舞动的舞伎,朝大王嫣然一笑,妩媚动人。 大王看得如痴如醉,压根儿移不开眼,身旁的人皆已明白大王心思。 那名舞伎将大王迷了魂,覆在身上的薄纱因舞动滑下右侧香肩,她又一个舞动,顺势拉回薄纱,遮掩香肩。 「可惜。」大王失望感叹,已被撩得心痒难耐。 晨露浑身不自在,大王的目光过于淫邪,就算不是看着她,也教她打从心里感到不舒服,她再次庆幸当初没有为了复仇,而牺牲色相勾引大王。 娇艳的舞伎魅惑一笑,翩翩跃上王舫,在她身后的舞伎跟着跃上来,在大王身畔翩翩起舞,迷人的香气缭绕。 红衫卫兵见状,骇了一跳,急忙赶过来,但见大王陶醉在舞伎迷人的舞姿里,不住叫好拍手,并示意他们退下,他们这才听令退到后方。 大王所看中的舞伎一个甩袖,一阵香风袭面,长长的薄纱便缠上他痴迷的脸庞,舞伎于薄纱下和大王面对面,近到分享彼此的呼息,她娇媚的朝大王眨眼,卖弄风情。 大王伸臂揽住她的纤腰,就要亲上她勾魂的小嘴儿。海妃见状,刻意转移视线。 公子们也别开脸,当作没瞧见父王孟浪的行为。 公子碧将晨露带开,以防父王出现更多教人蹙眉的举止。 正当大王要吻住舞伎的唇那一瞬间,面带笑容的舞伎倏地眼神变得狠戻,掌心出现一把如薄叶般的刀刃刺向大王。 大王眼角瞥见银光闪耀,惊呼一声,将怀中的舞伎用力推开,可他的动作仍不够快,掌心遭刀锋划过,皮开肉绽。 他心惊大吼:「护驾!」 所有舞伎瞬间变成刺客,掌心都多了如薄叶的刀刃,见人就杀。 画舫上的乐师则取出暗藏于乐器中的兵器跃上王舫,加入刺杀行列。 此一转变,公子们马上反应过来,红衫卫兵也急急拔出兵器冲上前厮杀,保护大王。女刺客见到海妃,挥刀刺去。 猝不及防的海妃急忙往后退,偏偏裙长绊腿,使她不小心摔倒,又一名女刺客自后方杀过来,两人夹击,欲置她于死地,慌乱中海妃拔下头上凤簪,射向前方的女刺客。 公子碧惊见母妃陷入危险,对晨露喊道:「你先小心退开!」他抢过护卫的佩刀,纵身一跃,扬刀俐落杀掉海妃后方的女刺客。 晨露点头,「你小心点。」 她惊见他刷刷刷挡住又杀上来的刺客,忽然间所有刺客自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往空一撒,白色粉末随风飘散吹向各处。 公子碧机警扬声,「粉末有毒,大家闭气!」 等大伙儿惊觉粉末有毒,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已吸入,登时浑身无力,双腿发软,跌跪在地。 「软筋散!该死!」公子封低咒,在一名刺客冲来时,及时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致命一击。王舫上刀光剑影,刺客杀红了眼,惨叫声不绝于耳。 兰妃在女刺客冲向她时,尽管害怕,仍是端着架子,壮胆怒斥,「放肆!见到本宫还不下跪?!」她身后的宫女内侍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撇下她,纷纷做鸟兽散。 「此时该下跪求饶的是你才对。」女刺客狞笑,掌心的飞刀凌厉射出。「去死吧。」惊恐的兰妃瞪大双眼,飞刀见血封喉,她软软瘫在椅中,气绝身亡。 尾随在王舫后方的王公大臣及公子们的仆役见状,赶忙指示船夫划过来,急着救驾。吸进软筋散的海妃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刺客面容狰狞,扬刀就要朝她砍来。 同样吸进毒粉末的公子碧吓出一身冷汗,纵然双腿虚软,仍是抢先挡在她身前,与刺客刀剑相击,震得他双臂生疼,他长腿一扫,将刺客扫倒,然后他踉跄跃起,刀锋精准的刺进刺客心窝。 他目光森冷的对虚软无力的卫兵大喝,「还不快护驾!」卫兵们勉强撑起双腿,冲向大王。 第二十六章 大王被刺客杀得抱头鼠窜,不住喊道:「大胆逆贼!竟敢弑君!」 双腿微软的晨露眼见大王被杀得无处可逃,卫兵们几乎无力护驾,此刻是她复仇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她将终生懊悔。 杀掉大王,一切就都结束了,她不再为恶梦所苦,不再觉得活下来的自己对不起所有人,她要大王血债血还是多年来的心愿,不论今日刺客受何人主使,她都要感谢这难得的好机会。 她目露杀机,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可憎的大王靠近,她终于要讨回属于她的公道。 「救驾!快来救驾!」慌乱的大王迫切呼救。 四周乱成一团,杀声四起,华丽的王舫到处是鲜血以及尸体,这场景,这声浪,听在晨露耳里,是她即将获得解脱的乐曲。 杀! 金亮的阳光,刺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空气中充满血腥味,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晨露兴奋的心脏鼓鼓跃动,她目露杀机紧盯着连滚带爬的大王,终于! 遭到刺客围攻的公子碧,一方面要保护海妃,另一方面则奋力击退刺客,当他瞥见不远处的晨露直勾勾盯着大王,立即明白她想趁乱行刺,他心头一拧,想要开口阻止,但话到了当口,他竟是喊不出。 这一瞬间,他想护谁?他的心,比较向着谁? 围攻他的三名刺客趁他闪神,提剑刺向他的心窝,得意大喊:「公子碧,受死吧!」 快要接近大王的晨露听见刺客的嗜血呼喊,眼角瞥见三柄森冷的剑尖刺向公子碧,她登时吓得心魂俱裂,情急关心的提起全身力气,飞扑而去。 她不要命的以身为他阻挡灾祸,纤瘦娇躯撞向其中一名刺客的背脊,迫使他摔倒,手中剑尖偏移公子碧,她砰的一声滚落地时,立刻捡起刺客落在地上的薄叶刀,射向另一名刺客。 公子碧心惊肉跳的见她舍身救他,手中的刀顺势划破正前方刺客的肚腹,左右两名刺客因晨露纵身一跃,及接连出手反击,受到惊吓,剑尖失准,仅仅划伤他,未能要了他的命。 「可恶!」背部中刀的刺客恼羞成怒,转身提剑刺她。 公子碧见状,刻不容缓将手中的刀射向刺客,刀锋穿透刺客胸口,刺客眼睁睁望着染血的刀锋,双腿虚软,跌跪倒下。 在公子碧身旁的刺客见他手中没了兵器,心下大喜,扬剑大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海妃护子心切,凡是手边能拿到的物品,皆当暗器使,她一发接一发,虽然中了软筋散,劲道与准头没有以往好,但尚且能对刺客造成伤害。 公子碧、晨露与海妃三人互相救援,相互防护,于刀锋下拯救彼此性命。 保护大王的红衫卫兵接连死在刺客手中,仓皇逃命的大王头上的金冠被刺客一剑削掉,披头散发,顿失王者尊严。 「来人啊!快来人救驾!」跑得气喘吁吁的大王几乎要喊破喉咙。 公子封与公子爵也遭受刺客围攻,同样中毒的他们,大半力气使不出来,身上或重或轻都受了伤,迟迟无法脱身救援。 救父心切的公子策见大王遭到追杀,急吼吼的冲上前抢救,他一边怒吼,一边挡住刺客的攻击,将大王推至身后,「父王,儿臣来了。」 命悬一线的大王万万没想到最先豁出性命不要,会是向来只会惹事生非的公子策,他心下的感动,笔墨难以形容,「策儿,你来得正好,若你再晚一步,本王就……就……」 带着大王杀出重围,狼狈的公子策杀气腾腾,「父王,有儿臣在,任谁想动您一根寒毛,都得踏过儿臣的尸体。」 「好,好。」大王连说两个好字,对他上了心。 公子策一路杀,气愤嚷嚷,「今日不论你们这群贼子奉谁的令而来,本公子都教你们来得去不得!」 犹遭刺客围困,发鬌凌乱的海妃惊觉事情不对,暗叫了声糟,低声道:「碧儿,快赶去护你父王!迟了可就不好。」 抢过刺客手中剑的公子碧身子晃了下,可随即稳定气息,剑走轻灵,于掌中灵活翻转,纵然杀了不少刺客,仍暂时脱不了身。 海妃眼见公子策抢得大功,护着大王越退越远,心下益发焦急,偏偏刺客仍顽强的困住他们,教他们动弹不得。 晨露虚软着双腿和公子碧背对背,正和刺客纠缠厮杀,在公子碧的保卫下,她稍稍可以喘口气,可她极为心疼,为了保护她和海妃,他已伤痕累累。 刺客几番想要取走公子碧性命,偏偏几次都无法得手,和他们缠斗不休的刺客已将他们困到舫缘,眼见后方画舫上的大臣及公子们的仆役已杀声隆隆,提着兵器抢上王舫救驾。 一名刺客扬剑刺向晨露,趁她还手格挡时,左手顺势推她落湖,反正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见到公子及王族女眷便杀,能杀几个是几个。 晨露冷不防被推落王舫,噗通一声落入水里,水性不佳的她惊叫,双手挥舞,试着浮上湖面。 纵然是大热天,但湖水仍过于冷凉,她吃了好几口水,难受的呛咳直往下沉,她会淹死!晨露心下大骇,双手双脚划着水,奋力挣扎,但越是想要往上浮,偏就更往下沉。 水性好的公子碧见她落水,登时心急如焚,手中长剑刺向刺客心窝,再长腿一拐,绊倒身畔的刺客后,紧接着犹如飞鱼,纵身跃入湖里救心爱的女人。 咕噜咕噜……她的口鼻全都是水,她的心肺难受鼓胀,她就要死了! 公子碧用力划动虚软的双腿,穿破碧绿的湖水,往下寻找她的身影,一发现她正痛苦挣扎,双手双腿已逐渐无力,正随着水波飘荡,他心头一震,更加奋力游向她。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 他拼命的游,接近她时,伸长手臂用力一抓,将她拉进怀里,再死命踢水钻出水面。 他俩破水而出后,他焦急的喊道:「我抓到你了,抓到你了。」他的手臂横在她腰上,施力挤出她腹中的水。 快厥过去的晨露因他的施力,难受的咳出腹中的水,她猛地睁大双眼,用力吸取空气,「咳咳咳……」她咳得泪水鼻水直流,喉头犹如遭沙砾刮过般难受。 「没事了,你没事了。」公子碧受到的惊讶,远比她大得多,差一点他就失去她了。她趴在他的肩头,将他抱得好紧好紧,深怕一松手,她又会遭湖水吞噬。 刺客在公子碧跃下湖后,连忙丢下海妃,跟着扑通往下跳,非致公子碧于死地不可。 公子碧见刺客来势汹汹,无法详细查看晨露的情况,只能以单臂环抱她,目光冷绝的与刺客再次对决。 海妃又急又气,王舫上绝大多数的刺客已遭赶来的大臣们及仆役护卫击杀,公子封与公子爵也陆续赶到大王身旁护驾,唯独公子碧仍遭刺客死缠不放,究竟是谁在背后主使? 惊慌的大臣们狂奔上前,「大王,您受惊了!」 大王见刺客死的死,落湖的落湖,三魂七魄总算重归原位,他极为震怒的指着迟来的臣子们怒骂,「你们动作如此缓慢,如何效忠本王?如何护卫国家社稷?!」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死于刀口下,这些没用的奴才! 大臣们听见大王疾言厉色责怪,全部下跪请罪,「臣等救驾来迟,请大王降罪!」 大王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砍下所有大臣的脑袋,「若非策儿杀出重围,眼下你们还能见到本王安然无恙吗?!」 唯恐脑袋不保的大臣们头都低到不能再低,噤声不语。 雷霆震怒的大王,厉声质问:「何以乐师与舞伎全成了刺客,却无人察觉?!」 白发苍苍的大理卿伏地出声,「臣立即派人严查,所有相关人等,绝不轻饶放过。」 「抓到的刺客全都严刑拷打,查出究竟是谁想要本王的命。」 「臣遵旨。」大理卿领命。 「大王,兰妃她……」一名卫兵匆匆来报。 余怒未消的大王,不快的问:「她又怎了?」 「兰妃遭刺客刺杀身亡。」带来消息的卫兵低垂着头,深恐大王会迁怒。 捡回性命的大王眼也不眨一下,不耐烦道:「死了就死了,找个时间将她安葬便是。」只要他仍活着就好,其他人是死是活,对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一名臣子上前回应,「臣遵旨。」 公子策抬手拭去颊边血渍,藉此隐去唇角的笑容。 大王对迟来的公子封与公子爵有些不满,但见他们兄弟俩全身是伤,也是死里逃生,便不再苛责,「怎么不见碧儿?」难不成也死了? 第二十七章 众人面面相觑,确实左右都不见公子碧的身影。 「父王,儿臣马上去寻找二哥下落。」公子策立即请命。 「策儿,你累了,先歇会儿。」大王可舍不得辛苦的老七再奔波。 公子封步伐有些不稳,上前道:「父王,就由儿臣去找寻二哥下落。」 「嗯,去吧。」大王摆手。 疲累的公子封立即在混乱的王舫上四处找人,他看见海妃站在舫边,焦急的直往湖里瞧,他提起力气上前查看。 海妃紧张的看着在湖中与刺客纠缠的公子碧,准备跃入湖中,助儿子一臂之力。 公子封惊见老二单臂揽着假思凡,在湖中吃力的与刺客缠斗,他心下一骇,深怕经湖水一泡,假思凡脸上的假脸皮恐会脱落,他出声阻止海妃,「我下去。」语毕,他便纵身一跃。 公子封扑通落水,他手脚齐用的泅水,见到假思凡紧紧攀着老二,脸埋在老二的胸膛,始终没有抬起来,他与公子碧四目相接,无须言明,立即意会,老二心里恐怕清楚怀中的女人不是思凡,才会以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不教任何人窥见她的真实容貌。 公子碧虽然是水中蛟龙,但他拥着晨露,仅能以单手还击,使他有些吃力,当公子封跃入湖中,他心知老五担心会东窗事发,并非真心助他,他必须小心提防,以免老五藉机杀掉晨露,来个死无对证。 晨露察觉有人靠近,更加紧紧攀着公子碧,她的假脸皮遇水就快脱落,她的真实模样若是显露,必死无疑,她紧张到心跳如擂鼓,四肢发冷,唯恐会拖累公子碧。 手中执剑的公子封挥剑奋力砍掉一名刺客的脑袋,对一脸警戒的公子碧淡然道:「这些刺客似乎对二哥死缠不放。」 鲜血自碧绿的湖面漫开,三具刺客的尸体浮于水面。 「五弟看起来也没比我好到哪去。」体力快要用尽的公子碧冷冷道。 「有人笑里藏刀,老是不时盘算如何出奇不意捅人一刀,防不胜防,我又能如何?」公子封冷冷讥嘲。兄弟俩意味深长的交换了个视线,脑中同时浮现最有可能的人的身影。 焦急的海妃听不见他们俩在谈什么,又听见大王正气急败坏的大发脾气,她两相权衡,决定先去安抚大王。公子策不顾大王的阻止,托词放心不下两位兄长,赶过来查探情况,即见老二、老五和俞思凡都泡在水中, 老二紧紧护着俞思凡,老五跃入湖中,自然是担忧俞思凡的安危,他热切期待老二和老五会因为女人起冲突。不愿落于人后的公子爵纵然腿软,也硬是要过来一探究竟,见老二与老五护俞思凡如护奇异珍宝似的,他不 以为然的哼了声,忍住差点就脱口而出的批评:红颜祸水。 公子策露出爽朗的笑容,扬声道:「二哥,二嫂,五哥,你们还好吗?」要捉对厮杀吗?公子策衷心期待捡回一条命的俞思凡会突然昏头,偎进情人老五的怀里。 公子碧双腿越来越吃力的在水面下踢水,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不教老七瞧见。「没事,刺客已被五弟杀了。」 公子封也有意仗着修长的身形遮掩假思凡,他冷哼道:「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刺客。」 公子策压抑涌上的不悦,扬起虚假的笑容,「可不是,二哥与五哥武功盖世,再多刺客也都会让你们杀得片甲不留。」 负伤的公子爵不以为然的讥讽,「二哥和五哥被那些刺客围攻得只剩半口气,哪来的武功盖世?七哥,你这 马屁未免也拍得太响。」他也绝不承认,他被杀得差点断气。 「我是实话实说,不像八弟你,成天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子策很想一把将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老八推入湖里淹死。 公子爵微颤的以手背抹去不断自额上淌下的血,反唇讥讽,「七哥与我,谁是伪君子?谁又是真小人?」公子策干脆不理会他,对湖里的二哥和五哥扬声,「二嫂一定吓坏了,我马上下去帮你们。」 真让老七下来还得了!公子碧和公子封异口同声,「不必了。」 公子策一愣,这老二和老五是不是太好了?他细想近来老五似乎不像以前一样对他热络,莫非老五瞧出端倪,所以刻意拉拢老二? 左相府的画舫在此时划到他们身旁,俞思翔立于船首,焦急喊道:「思凡,哥哥来救你了!你别怕。」泅着水的公子封机警喊道:「她晕过去了。」 一直不敢出声的晨露立刻装晕,四肢放软。 俞思翔探出双臂要抱假妹妹,他的视线与仍紧紧护守的公子碧交会。「二公子,你快将思凡交给我。」公子碧怀疑俞思翔是否知晓内情,他犹豫不决,担心一个错误的决定,将会懊悔终生。 装晕的晨露心下也是忐忑不安,眼下她不是上王舫就是上左相的画舫,都会被拆穿身分,差别不过是早死或晚死。 此时跟在王舫之后的方启山、小忆、敏儿和高野皆已游到他们身边,将他们护在中心,神情肃然,不让其他人靠近以察觉端倪。 越来越多的画舫聚集在王舫周围,他们再拖延下去,只怕增添更多变数。 「公子爷……」方启山提防着看起来武艺不差的高野。 高野也盯着不容小觑的方启山,两人随时都会出手护主。 小忆和敏儿亦护着主子和夫人,只要稍有不对劲,立即与公子封的人大打出手。 「二公子!」俞思翔再次扬声催促。 公子封以近似耳语的音量道:「别担心,他都知情。」 迟疑的公子碧定定看着老五,试图寻找出说谎的迹象,但见老五眼神坚定,这场骗局是由老五一手主导的,真要追究起来,老五绝对脱不了身,严格说来,老五比他更怕东窗事发,他不晓得左相及俞思翔牵涉多深,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 他抱着晨露,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不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晨露心中漾满感动,几不可见的轻点了下头,不再提心吊胆,因为她知道,不论生或死,她都不会孤独。方启山见主子受软筋散影响虚软无力,伸出手臂要代为抱晨露上舫,但公子碧摇头拒绝。 不论是负伤抑或垂死,公子碧都不会轻易松开心爱的女人,他使劲抱着她游近俞思翔,将她托高交出他,方启山从旁协助,俞思翔快速接过,发现怀中女人的假脸皮略微掀浮起来,心下一惊,忙将她的脸按进怀里,状似担心的嚷道:「思凡,哥哥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你不会有事的。」 公子碧、公子封、方启山、高野、小忆和敏儿跟着爬上左相的画舫,他们一上去,画舫立即迅速划离,返回离宫求医。 王舫也返回离宫,在舫上不时可以听见大王不停怒骂,而海妃在旁边柔声安抚。大臣们与卫兵来回奔跑,查探有无漏网之鱼。 公子策若有所思的看着疾行而去的左相府画舫,他半眯着眼,危险沉思。老二和老五似乎有意不让他看俞思凡的脸,他们在怕什么?她的脸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老三在老二与俞思凡成亲那一日,突然要她弹琴,莫非是想试她?而当日父王召他们进宫赏荷,俞思凡弹琴弹到一半便晕倒,他记得当时她的琴音并不如何,她可是真晕?又或者她在恐惧什么? 难道她不是俞思凡?! 谁想杀他? 身上的伤已得到妥善治疗,经过一番梳洗整装的大王正坐在离宫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神情严肃的望着站在下方的儿子们。他们都受了伤,都与他一样死里逃生,可生性多疑的大王仍不免要怀疑,主使者是否为他们其中之一?或是邻国派出的刺客?他没忘曾手刃意图谋反的长子响,倘若他们谁敢以下犯上,这回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们的伤势如何?」大王沉着声问,其实他早从大夫那得知每个儿子的伤势,大家身上中的软筋散已全解了,他们的伤并未造假,尤其是公子碧与公子封,伤势比公子策和公子爵来得严重。 「谢父王关心,儿臣没事。」尽管负伤,尽管疲累,可父王召见,就算是用爬的,他们也得爬来晋见。 大王锐利的目光,来回扫视四个儿子,最后落在公子策身上,他的唇角扬起欣慰的笑容,「这回策儿拼死护着本王杀出重围,辛苦你了,策儿。」 「一点也不辛苦,儿臣为了父王愿肝脑涂地。」公子策慷慨激昂,双膝重重下跪,眼眶里泪光闪烁,迎向大王慈爱的目光。 第二十八章 公子爵暗自气恼他救驾的速度不够快,竟让老七捡了便宜。 大王见公子策如此在乎他的安危,心里很感动,亲自扶儿子起身,拍拍他的肩头,「好策儿,本王过去竟误会你只会吃喝玩乐,委屈你了。」 「父王能看见儿臣的真心,儿臣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公子策与大王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 公子碧与公子封恍若未闻,两人身形动也不动,心底却有更多了然,这些年来,他们都错看老七了。公子爵差点翻白眼,老七因此讨得父王欢心,呕啊! 「你们几个,都该多和策儿学学。」大王横了让他不甚满意的三个儿子。公子碧、公子封和公子爵齐声回道:「是,父王。」 大王拍拍公子策的手背,朝他和蔼微笑后,回到王座,沉着声道:「据大理卿禀报,今日抓到的刺客,已全都服毒自尽。」 大王说得语重心长,留意儿子们的表情是否有变化,但见四个儿子皆满脸震惊,显示他们与今日的暗杀无关。 眼下除了策儿外,他可真能毫无疑虑的相信碧儿、封儿和爵儿吗?大王在心里暗忖。 无法置信的公子碧上前一步,躬身道:「启禀父王,儿臣认为此事并不单纯,势必得让大理卿再详加调查,兴许刺客的余党还潜伏在咱们身侧,绝不能放过,以免他们重振旗鼓。」 公子封也上前道:「儿臣也认为这回刺客太过明目张胆,不知他们受何人指使,竟如此张狂,需得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无穷。」 「儿臣同意。」公子爵跟着附和。 「父王,您平安康泰才是国家百姓之福,儿臣责无旁贷,愿倾尽全力查出此事是何人的阴谋。」公子策躬身请命。 公子碧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下,随即平抚,不疾不徐道:「七弟今日为了救父王脱险,身受多处伤,儿臣认为该让七弟好好养伤,以免留下病根,何况大理卿行事素来谨慎严明,继续由大理卿调查,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儿臣认为二哥说得对,七弟确实该好好休养,不宜再劳心劳力。」公子封站在公子碧这边,不让老七插手此事。 热切期待看老七吃瘪的公子爵,自动和老二、老五连成一气,「父王,七哥他太辛苦了。」 见其他兄弟都出言反对,公子策为之气竭,最不可能一个鼻孔出气的三人,竟然联手挡他,要他如何不恼?大王见他们三个为公子策请命,满意的不住颔首,「很好,你们如此兄友弟恭,正是本王乐见的,往后,你们也不能忘却这份兄弟之情,明白吗?」 四位公子异口同声,「儿臣谨遵父命。」 「策儿,你就安心休养,其余事都别管。」 「是,父王。」公子策低头领命,总是爽朗的眼眸浮现狠戻光芒,随即又隐没。 「你们可有淳儿的消息?」大王左思右想,若他们都没有嫌疑,那么前往林国出使的淳儿呢?是否会因心有不甘,而祭出狠招,待除掉他们所有人,淳儿便顺理成章返回王城,这回怀有身孕的兰妃死在刺客手中,先前仪妃则是死于宸妃的毒杀,谁晓得淳儿会不会和他的母妃一样阴毒。 「儿臣没有。」公子碧摇头。 「儿臣也没。」公子封也否认。 「父王,三哥最是看不惯儿臣,儿臣也不想自讨没趣,所以自三哥出城后,儿臣便没三哥的消息,倒是八弟素来与三哥交好,兴许他有三哥的消息。」公子策微笑的朝老八补刀。 大王眼神不善的盯着公子爵,语气上扬,「哦?」 公子爵没提防到老七会来这一招,背脊冷汗涔涔,连忙澄清,「父王,过去儿臣确实与三哥较为热络,可自三哥的母妃……儿臣心下害怕,便不再与三哥有所联系。」 说他无情也好,势利也罢,在大难来临时,谁都会先保住自己,三哥他怨不了任何人,反正他就是不想落得和三哥相同下场。 大王看着公子爵良久,语带警告,「淳儿他可惜有个心性不良的母妃,教本王不知他到底存的是怎样的心思,但有这样的母妃教导,想来他的品行也跟他母妃相差无几,你们四个得牢牢记住,本王不容许任何人犯错,只要犯错,就绝不轻饶。」 「儿臣谨记在心。」四位公子齐声道,心下各有感触,自小他们的母妃就影响父王对他们的态度,受宠的妃子所生下的孩子才会稍加得到父王垂爱,老六乐就是一例,他的母妃生前极为受宠,加上乐的性情与父王相似,所以父王最是宠爱乐,乐甚至被认定会承袭王位,只可惜乐没那个天命。 老四早夭,老六与老大先后死亡,再加上老三出使林国,本来看似无意王位的人逐渐展露野心,真正的王位之争,现下才算正式展开。 谁也不能相信,昨日的朋友,可能是今日的敌人;今日的敌人,可能是明日的朋友,谁生谁死,得到最后,方会知晓。 月亮高高升起,夜里的离宫,格外悄然无声。 白天大王遇刺,再也无心纵情享乐,与海妃早早休息,宁定心神,但指派更多卫兵巡夜,明令任何人皆不得随意离开寝房,否则格杀勿论。 在公子碧与晨露的寝房内,沐浴净身后的夫妻俩熄了外厅烛火,待在内室床上,拉下床幔,头发犹带着湿意的公子碧敞开双腿,将心爱的女人置于怀中,劫后余生的两人紧紧相贴,片刻都舍不得分开。 今日着实惊心动魄,他们几次险些死在有备而来的刺客手中,尤其是晨露差点死于湖中,吓得他魂飞魄散。惊魂未定的公子碧心疼的轻柔抚过她身上已经上药包扎的伤口,恼怒道:「他们真该死!」 他恨不得将所有伤害她的人千刀万剐。 晨露微凉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上,安抚他的怒气,「你别恼,重要的是我们都活下来了。」 其实她也被吓坏了,若非碧及时赶到,她真以为自己会死在湖里,后来被俞思翔救上画舫,她仍余悸犹存,缩在碧怀里不住发抖,他们一行人到了湖边,便匆匆下舫,分道扬镳,此时她不想再提这件事,以免他更加不开心。 公子碧气闷的将脸埋在她的发里,「我该好好保护你才是。」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自责。」她拉起他的手,于他的手背印下温柔一吻。 温柔的亲吻,稍稍平抚他的自责,他长叹口气,将她的长发自背后拢至胸前,在她的颈后印下一吻,低喃, 「相同的事,我不想再经历一回。」 「我也是。」她缓缓呼出积郁在胸中的闷气。 公子碧将下巴轻放在她肩上,尽管经过白天与刺客的缠斗,已疲累不堪,但他仍舍不得睡,他还想好好感受她安然无恙的在他怀中。 晨露亦然,此刻她只想待在他怀里,哪儿也不去。 她将他的手放在心口,「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为了保护我及你母妃,弄得你伤痕累累。」他沉着声扳过她的小脸,正色纠正,「是我们的母妃。」 晨露盯着严肃的他,沉默了一会儿,在她心里,她与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要打从心里认定海妃就是母妃,她还是觉得不太对。 「母妃已认定你是她儿媳妇,我也认定你是我的妻,你不能不认。」她自嘲的笑了,「母妃是因为我有一支军队,所以认定我。」 「她是,可我只要你,其余的我全不在乎。」他不否认母妃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会一切以利益为考量。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如此爱你。」她以颊蹭蹭他的颊,深情告白。 公子碧的心因她一句爱你,热烫沸腾,他热烈封住她的唇,与她唇舌火辣交缠,两人以吻追逐着吻,嬉玩勾缠。 娇媚的轻笑不住自粉唇逸出,她柔若无骨的贴伏在他身上,小手把玩他的衣襟,似有若无的挑逗。他情难自禁沙哑低吟,大掌着迷爱抚她浑圆挺俏的臀瓣。 更多嬉媚的笑声流泄,她被点了火,忍不住在他身上磨蹭。 他加深亲吻,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他在她身上点火的同时,也让自己着火,他忘情吮吻,每记亲吻都要她知道,他有多对她爱不释手。「我爱你,唯有你才能让我感到满足,唯有你才能让我感到喜悦,在我生命中的女人除了你以外,别无他人。」 第二十九章 她喜欢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她开心到心鼓胀,幸福不断往上层层堆叠,「你收藏着当年我摘给你的榆叶,我好开心。当年你说要请大王赐婚,也让我心花怒放,一路开心哼着曲儿回家。十年前的白晨露心里唯有公子碧,十年后的白晨露心里依然唯有公子碧。」 公子碧笑咧嘴,取笑她,「原来你是想嫁我,嘴上却是不承认,硬是说要当锐司徒。」晨露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被他吻得微肿的小嘴儿上扬,哼了哼,仍是不肯承认。 他轻弹了下她的鼻尖,「到现在你还想嘴硬?」她娇俏的睨了他一眼,「当锐司徒很威风的。」 「可惜你当不了锐司徒。」 她不服气的鼓起双颊,「就因为我是女人?」 「就因为你的武功不够火候。」他残忍指出事实。一听她整个泄气,嘟囔,「我很努力了。」 「我知道。」他笑拥她轻摇安慰。 「算了,反正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认也不行。」她有些无奈,又觉得好笑。 「你不适合当锐司徒,却很适合当我的妻子,如此甚好。」心头漾满幸福的她唧唧哼哼,倒也不反对。 公子碧拥着她逸出满足的叹息,过了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在王舫上捡拾到如薄叶般的刀刃,置于指尖正经道:「这枚兵器打造得极为轻巧且锐利,更重要的是,它易于藏在身上,不教人察觉。」 晨露收起笑容,拿过那把刀,在指掌间把玩,「非常轻薄短小,很适合女人,莫怪舞伎会使用。」公子碧又自怀里取出相似的兵器,亮在她眼前。 她好奇的拿起来,两相比较,「这个是?」 「是之前闯入府里的刺客所使用的兵器。」 「长得好像,几乎一模一样,都薄如叶。」她左右手各拿一把,「连重量也相差无几。」 「差别就在于是男人或女人使用。」他已掂过重量,男人使用的较重。 「所以你怀疑闯入府里的刺客和今日的刺客是同一路。」 「不错,而且我怀疑是老七所为。」 「为何怀疑他?」虽然她也不觉得公子策是好人,不过严格说来,他的几个兄弟都不是良善之辈。 「从前老七将他的野心藏得很深,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跟在老五身边,飞扬拔扈听候差遣,不过最近他变了,几次有意无意想藉由俞思凡让我和老五起冲突,今日他看似拼死护住父王,但依我看,他的伤都只伤及皮肉,我甚至大胆怀疑,他根本没中软筋散,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博得父王欢心。」 「我记得小时候的他,似乎有些畏畏缩缩,六公子常欺负他。」她确实有在提防七公子,却没想到他的心机会如此深沉。 「老七的母妃身分低下,老六又恃宠而骄,向来以欺负老七为乐。」从前公子乐仗着父王宠爱,到处惹人嫌,所有人对老六都是敢怒不敢言。 「七公子与八公子都是大王最不看重的儿子。」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相信公子策和公子爵自个儿也心知肚明。 「不错,我猜这些年我们都被老七伪装的性情所骗,他压根儿不愿屈居人下,早就想一吐长年累积的怨气。」 「而这是?」她扬扬手中两把轻薄的刀刃。 「他暗藏多年的人马。」看来不是只有他有军队,老七也藏着不为人知的人马,他的军队若与老七的人马正面冲突,谁的胜算较大? 「倘若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接下来他会做什么?」不寒而栗的晨露也想着相同的事。公子碧眸底闪耀冷光,一字字坚定的道:「把我们一个接一个,赶尽杀绝。」 隔日天灰,厚重的云层堆积,消除不少暑热。 正午时,精神已然恢复的大王特意在离宫的大草原设宴,齐聚儿子与臣子,让大伙儿压压惊。 刺客们全都服毒自尽,目前尚未抓到主使者,唯恐再有刺客埋伏的大臣们面色凝重,草木皆兵。贵气的公子们则神色自若,潇洒悠然,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衣着华贵,头戴玉冠的大王与海妃端坐在宝座,望着下方依序落坐的人,瞧见公子策时,本来还黑着脸的大王立即舒心展眉,指着下首最靠近他的位子道:「策儿,你过来坐这儿。」 那个位子本该属于公子碧,他已带着妻子落坐,听见大王这么说,夫妻俩同时一怔。坐在公子封后头的公子策羞赧搔头,「父王,儿臣坐这儿便成。」 大王脸色一沉,不快道:「策儿,你可是昨日最大的功臣,这位子本就属于你,谁敢同你争?」话甫说完,大王警告的视线冷冷扫过公子碧。 「七弟,你就别推辞,坐吧。」公子碧心无芥蒂,温文微笑,牵起妻子的手起身让位。 海妃看着儿子被迫让位,面上挂不住,但她极力压抑心里的不满,唇角始终噙着完美笑容。大王不容拒绝,扬扬下巴,「坐!」 「儿臣这就却之不恭了。」公子策扬着笑,大大方方走过老五和老二身前,坐到属于老二的位子。公子碧则带着妻子坐在原是公子策的位子,夫妻俩面色平淡,不见喜亦不见忧。 得意洋洋的公子策笑容灿烂,快意享受难得被大王看重的时刻,他的双眼往身边的公子封、公子爵和公子碧瞥去,最后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俞思凡身上,唇角兴致盎然的勾扬。 这个女人被他抓到把柄,今日就是这群人的死期! 公子策那充满算计的眼神落入公子封和公子碧眼里,不动声色的两人因此更加肯定,老七早就不动声色的壮大势力,培养出自个儿的人马。 大臣们对大王的安排心下诧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昨日发生的事,让他们都有了警惕,大王极可能会在顷刻间死于非命,届时将会是哪一位公子继承王位?他们得押对宝才行。 宫人内侍在海妃示意下,陆续送上香茗、美酒以及佳肴。 大王举杯,沉声道:「近来发生许多令人不快的事,野心分子蠢蠢欲动,众卿务必提高警觉,不得轻忽怠慢。」 公子们与大臣们也跟着举杯,齐声道:「臣等遵旨。」 大王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海妃与其他人全都跟着一饮而尽。 大王看着下方的儿子与臣子们,最后目光落在昨日拼死保护他的公子策身上,朗声道:「策儿,过去本王太忽略你了,如今你立下大功,本王得好生琢磨该如何赏你。」 公子策闻言,立即起身,拱手道:「儿臣只要父王平安康泰,其余的赏赐全都不要。」 「好!果然是本王的好儿子。」 臣子们见大王对公子策很是满意,纷纷赞赏颔首,现下风吹向七公子,他们得想法子讨好过去从没看在眼里的七公子,希望七公子不会记恨才是。 公子策状似不好意思的的红了脸,咧嘴傻笑,「二哥、五哥和八弟也都很好。」 「公主,你瞧瞧,你瞧瞧,策儿这孩子如此谦虚,实在难得。」大王越看公子策越是中意。 「可不是。」海妃唇角扬起温婉的笑容,虚伪附和。 公子爵心下呕到不行,没想到老七会占尽便宜,可惜三哥不在,否则便有人可以商量如何制住嚣张的老七。公子碧和公子封两人面上波澜不兴,由着公子策讨好卖乖。 「碧儿、封儿、爵儿,你们三个要多和策儿学学。」 公子碧、公子封与公子爵三人纵然心下不以为然,但都没表现出来,他们一同起身,拱手道:「是,父王。」 一吐多年怨气的公子策既骄傲又得意,嘴角有着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笑意。 公子碧双手作揖道:「启禀父王,近日儿臣喜见七弟不同往昔,想来七弟已经长大懂事。」 「没错,策儿真是出人意表。」大王抚着胡须,慈爱微笑。 公子封跟着双手作揖,「启禀父王,儿臣认为七弟已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大王不住颔首微笑,「正是。」 公子策见老二和老五相继夸赞他,心生不安,他们想做什么? 海妃微笑搭腔,「大王,妾身也越看七公子,越是觉得他不可同日而语。」 「可不是,哈哈哈!」 「父王,儿臣认为,七弟现下最需要父王的赏赐便是一名美娇娘。」公子碧维持无害的微笑,献上主意。 第三十章 「儿臣也是这么认为,七弟若是成亲,肯定会比现在更加沉稳,在朝政上对父王以及国家社稷有更大助益。二哥自娶了二嫂之后,变得更加容光焕发,相信七弟也会如此。」公子封跟着敲边鼓,与公子碧合作无间。公子爵眼见老二和老五联手对付老七,笑得乐不可支,他也起哄加入,「父王,七哥劳苦功高,夜里确实需要美娇娘好生抚慰。」 大王开始认真考虑让公子策成亲的主意。 压根儿没考虑要成亲的公子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用力挤出笑容,「启禀父王,儿臣年纪还小,况且五哥尚未成亲,儿臣怎好抢在五哥前头。」 海妃柔笑道:「大王,七公子已经二十又二,不小了,一般百姓在他这年纪早就成家有娃儿了,何况妾身若没记错,不久前七公子还在大殿上请求大王赐婚,这不正说明七公子其实是想成家,只是他脸皮薄,羞于再 提,他几个兄弟看穿他的心思,便帮他提出来,呵呵,果然是亲兄弟啊,七公子心里想什么,其他人都了如指掌。」 公子策脸都绿了,他们全都冲着他来,正因他锋芒毕露,获得父王宠爱,是以他们想将他困死。 「至于五公子,仪妃才离世不久,他岂能现下娶妻。天下百姓可是都睁大眼在看,咱们身为王族,所有规矩礼仪,不可有所差池。」海妃句句合情合礼。 大王深有同感,「公主说得极是,策儿若是娶妻,肯定会更加有定性。」 家中有尚未出阁闺女的大臣们听出大王有意让公子策娶妻,心下大喜,琢磨该如何让自家闺女雀屏中选。被困住的公子策急了,「父王,儿臣心性还不定,不宜成家。」 海妃软软道:「正是心性不定,才需要成家定下来。」 「公主,你认为哪些闺女适合策儿?」大王对公子策的拒绝恍若未闻,迳自要海妃帮忙出主意。 「大王,妾身的亲侄女正值青春年华,在海国人人称赞她蕙质兰心,她模样生得极好,绝对足以与七公子匹配。」 见海妃替亲侄女开了口,急着让家中闺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臣子们不好得罪海妃,全都噤声不语。 大王望着笑得温婉美丽的海妃,海妃从海国嫁过来后,所有行事皆符合规矩,无可挑剔,若是楠国再次与海国结为亲家,无疑会更加巩固两国邦宜,倘若日后与林国战事再起,有海国协助出兵攻打林国,肯定如虎添翼。 「公主秀外慧中,相信公主的亲侄女定也如同公主,是世间难寻的美丽佳人,策儿若能娶得如花美眷,是他三生有幸,此事就有劳公主了。」大王将两国联姻之事,交给海妃安排。 得逞的海妃笑容更加灿烂,「请大王放心,妾身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父王,儿臣人品低劣,身分不似其他兄弟高贵,着实配不上尊贵的海国公主,还请父王收回成命。」公子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若真娶了海妃的亲侄女,无疑是让海妃安了个棋子在他身边时刻监视,让他绑手绑脚。 「七弟就是太过妄自菲薄,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公子碧凉凉道。 「七弟,你够好了,不论与谁,你都匹配得上。」公子封冷冷补刀。 「恭喜七哥,贺喜七哥。」公子爵笑得好乐。 「策儿,你是本王的儿子,谁敢说你身分不够高贵的,本王就要他提头来见!你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你也别再谦虚推辞。」大王摆明了这桩亲事已定,无须再多言。 惨遭夹杀的公子策怒火高涨,一直以来,他低调谋划,纵虎除掉老六,更藉由父王之手除掉老大,老三则在他尚未出手时,便被派至林国,再安排刺客,立下救驾大功,一切都朝对他有利的方向进行,却没想到他会一时不察,栽在联手的老二和老五手上。 可恶!他不甘心!该是时候送老二和老五上路了。 公子策阴恻恻扬笑,双手一揖,「儿臣谢父王赐婚。」 大王笑呵呵,指着公子策道:「等你见到如花美眷,肯定会如同你二哥,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公子策恨得咬牙切齿,但仍挤出笑容,阴毒放箭,「儿臣很感谢父王为儿臣择了门好亲事,心下雀跃,想好生庆祝,不知二嫂能否弹奏一曲,为小弟祝贺?」 他的目光狠辣盯着从头到尾都刻意不惹人注意的俞思凡,之前他怎会傻得以为老五舍得让心爱的女人嫁给老二?依老五对俞思凡疯狂的程度,他宁可与老二玉石俱焚,也不会让老二有机会碰俞思凡一根寒毛。 他不懂的是为何老二发现娶的是假俞思凡时不仅闷不吭声,还和老五连成一气,换成是他,早就将老五往死里打,不过老二不吭声,倒是给他一石二鸟的大好机会,老二与老五联手又如何?老二的母妃身分尊贵又如何?这回他会将他们一并除去,永绝后患。 公子策突来的要求让公子碧与公子封面有难色,公子策不待他们开口反对,挑衅道:「二哥应当不至于小气的不允二嫂为我庆贺吧?」 「不是我小气不允,而是昨日发生刺客突袭,让思凡弹琴庆贺不太好。」公子碧想理由拒绝。 老二越是不允,便表示俞思凡有问题,为了证实怀疑,公子策迫不及待要揭下她的假面具。他涎着笑脸向大王央求,「父王,一直以来儿臣都很喜欢二嫂的琴艺,儿臣认为二嫂的琴声不仅能够安定人心,也能让人打从心里感到喜悦。儿臣斗胆,希冀父王同意让二嫂弹奏一曲,让儿臣以及诸位大臣一饱耳福。」 「先前思凡因有伤在身无法弹琴,今日本王也想好好聆听思凡的琴音,领受绝妙音乐。」大王没有异议,对于昨日于湖上遇袭的死伤,再也无感。 大王一开金口,俞思凡无从拒绝,她盈盈起身,屈膝一福,「思凡这就献丑了。」公子策冷笑,且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可使。 很快的,内侍将上好古琴送上,俞思凡莲步轻移来到大王下首,款款落坐,纤纤十指拨弄琴弦。公子策得意撩袍盘腿而坐,紧盯着她,非要她在今日无所遁形。 俞思凡先小试了几个音,便已撩动人心,紧接着美妙的音律如行云流水轻巧流泄,她的乐曲如同她的人,温柔婉转,柔情万千。 大王含笑闭眼,静心聆听。 凉风徐徐吹来,草原上青翠的小草款款摆动,开在上头的黄色小花可爱绽放,蜂与蝶,随着俞思凡美妙的乐音翩翩飞舞,各色鸟儿飞来停在树梢,随着她所弹奏的音律一同引喉歌唱。 大臣们听得如痴如醉,眉目含笑。 公子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以置信瞪着优雅弹琴的俞思凡,以低如蚊蚋的声音道:「怎么可能……」 这琴音听起来与俞思凡无异,可她明明是假的,否则何以老二和老五护她护得那么紧,莫非她害怕身分遭到揭穿,所以日夜勤练琴艺? 公子碧和公子封皆瞧见老七阴晴不定的表情,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一记眼神,老七果然才是他们最需要防范的人。 俞思凡高超的琴艺,教人心旷神怡,有人忍不住跟着摇头晃脑,或是随着音律指尖轻点桌案。当她一曲弹奏完毕时,众人仍满脸陶醉,难以回神。 大王睁开眼,抚掌扬声,「好!」 笑盈盈的海妃道:「咱们思凡的琴艺果然不同凡响。」 大臣们纷纷出声赞美,「简直是天上仙乐,不论听过几回,都会觉得此生无憾。」 「哈哈哈!」大臣纷纷朗声大笑,大伙儿一派和乐。俞思凡欠身,微笑道:「谢父王与母妃赞赏。」 大王与海妃对她很是满意,眉开眼笑,不住颔首。 事情不如预期发展,公子策胸臆闷着一堵浊气,不肯就此罢休。他倒了杯酒,步向俞思凡笑道:「小弟在此谢过二嫂弹奏的绝妙琴音。」 「七叔客气。」俞思凡盈盈一福。 公子策举杯朝她敬酒时,佯装不小心将杯中酒泼到她脸上。 他的动作之快,教俞思凡防备不及,辛辣的酒液沿着她姣好无瑕的脸庞滑下,她无辜的望着失礼的公子策。 众人见状,惊呼出声。 公子碧霍然起身来到妻子身畔,但公子策的动作更快,他一个箭步上前,歉然道:「二嫂,真是对不住,瞧我这笨手笨脚。」 急躁的公子策伸手就往俞思凡的脸摸去。海妃见状,愠怒低喝,「放肆!」 公子策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硬要是揭开她的假脸皮,他手一摸,但觉指下滑嫩细致,他拉了拉,竟没拉到假脸皮,他惊骇的瞪大双眼,摸了又摸,拉了又拉,「怎么可能?!」 第三十一章 俞思凡眼眶含泪,楚楚可怜的低呼,「七叔,不要这样。」 勃然大怒的公子碧来到妻子身侧,打掉老七唐突的手,一把将妻子拥入怀中,怒道:「七弟,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公子封冷冷道:「七弟,你可不能藉酒装疯。」 依公子爵所见,也觉老七在轻薄俞思凡,他啧啧摇头,「七哥,不论你再怎么喜欢,都不能忘了她是二嫂哪。」 大臣们对公子策投以不苟同的目光,认为他藉由大王的喜爱,过于目中无人,胆大妄为。 怒沉了脸的大王不容有人违逆伦常,老七在大庭广众下对思凡又摸又捏,无疑是起了色心,也是不将他这个父王放在眼里,这是大王最难以容忍之事,他目光森冷,「你好大的胆子!」 公子策为时已晚的察觉铸下大错,他脸色惨白,惊慌面对他父王,双手一揖,「儿臣以为……」怎么可能是真的俞思凡?莫非他推断错误? 「以为什么?!你简直色胆包天!」大王字字如冰般,严厉冻人。 海妃同样字字含冰的指责,「大王,七公子如此人品,要妾身如何放心将亲侄女嫁给七公子。」 「哼!」大王重重一哼,指着七子道:「你给本王好生反省!」 「是,父王。」栽了个大跟头的公子策有苦难言,这口怨气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大王瞪着他,低喝,「还不快退下!」 「儿臣告退。」哑巴吃黄莲的公子策满肚子怨气,躬身退下,经过老二夫妻、老五身前时,忍不住阴恻恻瞪着他们,事已至此,他们全撕破脸,往后也甭再装友好。 无限感慨的大王望着受到惊吓的儿媳妇,「思凡,策儿他酒喝多了,过于得意忘形,你别放在心上。」泪涟涟的俞思凡退出丈夫怀抱,咽下满腹委屈,「思凡明白,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大王,您瞧,思凡就是这么明事理,多教人欣慰。」海妃说着媳妇的好话。 大王点头,对于不将事情闹大,善体人意的媳妇很是满意,他慈爱道:「碧儿,你先带思凡下去休息,让她好好宁定心神。」 「是,父王,儿臣这就与思凡告退。」 夫妻俩朝大王和海妃行礼后,转身离开。 经过公子策此一荒唐行径后,大臣们有些尴尬,又要佯装无事,但也不敢太过欢乐,以免遭受怒火中烧的大王迁怒。 黑沉了脸的大王不快的抚袖,海妃立即意会,微笑的替他斟酒,「大王,您且消消火,有您在,谁敢作怪。」 大王拿起酒杯,嗯了一声,仰头一饮,咕哝,「本来对他刮目相看,结果,还是不成器,哼!」 「大王别恼,可惜七公子不懂您是爱之深,责之切。」海妃隐藏唇角笑意,又深情款款为大王斟了一杯酒。低下的公子策胆大妄为想拉下碧儿,她就让公子策瞧瞧什么叫自不量力! 是夜,月上中天。 明日众人将随着已失了玩兴的大王返回王城,远远的可以听见巡夜的卫兵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来回巡夜,当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如泼墨般深的夜,又陷入一片沉静。 公子碧的寝房内,外室烛火已灭,内室通明,照亮在场四人——公子碧、公子封以及真假俞思凡。他们四人头一回齐聚一室,壁垒分明,面上无多大情绪起伏。 因为各自心爱的女人,本无多大交情的公子碧与公子封于昨夜发现老七的剑尖指着他们而来,经过深思熟 虑,为了保住心爱女人的性命,他们不得不私下密会,派出真的俞思凡接招,共同对付老七,此一变化,是他们俩始料未及。 公子碧面无表情的看着与他拜过堂的俞思凡,对国色天香的她毫无任何感觉,在他眼里,她与一般女人无 异,就只是个女人,可站在他身边,戴着假脸皮的晨露不一样,光是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都会教他评然心动,在他眼里、心里,她就是独一无二,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冷傲的公子封望着站在老二身边,与心爱女人一模一样的女人,乍看之下,假的确实不论身形、容貌或是嗓音,皆与真的如出一辙,但他很清楚,再相似也骗不了他的心。 公子封不在乎老二看上假的俞思凡,反正他们各取所需。 在两个男人互相打量时,两个女人也看着彼此,她们都不是长袖善舞,会舌粲莲花试着拉近彼此距离的人,她们如同她们的男人,就算连手反将公子策一军,仍互相防备。 沉默笼罩在四人之间,身为主人的公子碧终于开口,「看来日后我们像现在私下见面的机会不会少。」公子封冷冷启唇,傲慢的抬起下巴朝晨露扬了扬,「她把琴学好一点,就不必如此费事。」 公子碧可不容有任何人说晨露不好,俊逸的脸庞一沉,下巴也傲慢的朝俞思凡扬了扬,冷笑,「或者让她一刀毙命,便能永绝后患。」 「你敢!」公子封立即将心爱的女人拉至身后,危险的半眯着眼,随时准备出手取老二性命。公子碧亦不遑多让,上前一步,语带威胁,「要不要试试?」 怒火中烧的两个男人剑拔弩张,狠瞪对方,大有你敢对我的女人怎样,我就加倍奉还的意味。 两个女人可不希望她们的男人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还撕破脸,晨露挽着公子碧的手,微笑打圆场,「今日我们让七公子吃瘪,想来他会收敛一段时日,这是好事。」 美丽绝伦的俞思凡在他们没看见的角度,手轻轻抚过护着她的男人的背脊,抚顺他的熊熊怒火,柔声搭腔, 「话虽如此,不过我们对七公子仍旧不可掉以轻心,谁知他是否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经由俞思凡温柔的抚触,公子封总算不再怒发冲冠。 公子碧笑睨行事疯狂,不惜与敌人玉石俱焚的老五被俞思凡抚平怒气,他记下这点,以便日后善加利用。 「所以我们更该连成一气。」晨露接着说。 公子封目光锐利审视假的俞思凡,几个月前他发现有刺客针对心爱的女人而来,急着找懂易容术的女人,这个女人就那么恰巧被高野口中的江湖异士所引见,如今想来,兴许他和高野都被骗了,她可真是嗜财如命?依他观察,她的心是向着老二,再也不会为他所用,他得派高野仔细查明这女人的真正底细,以备不时之需。 公子封不动声色的笑了,「结盟是好事,往后有劳二哥多多关照。」 公子碧回以虚假的笑容,「彼此彼此。」 两个男人各有盘算,心下清楚,必要时,不过就是置对方于死地。 巡夜的卫兵再次经过公子碧的寝房外,他们有志一同静默不语,直到卫兵经过,过了好一会儿,公子封才又低沉着声开口,「我们该走了。」 他的话冰冷疏离,可他手却是暖热的与身后的俞思凡十指交勾,俞思凡美丽的唇角微扬—抹绝美笑靥。公子碧巴不得他们快点离开,「不送。」 公子封眉一挑,牵着心爱的女人不带足音走出内室,悄然打开门扉,确认巡夜卫兵已经走远,便抱着她足不点地,几个起落,翩然离去。 送走不讨喜的老五,公子碧掩上门扉后,将晨露用力拥进怀里。她一愣,「怎么了?」 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彷佛失而复得般激动,「幸好昨夜我们猜到老七的意图,我真不敢想像,倘若我们未曾怀疑老七……」话说到这儿,他惊恐得无法再说下去。 他们都会死!晨露明白他想说什么,他不在乎他自己会有何下场,但非常在乎她的安危。她踮起脚尖亲吻了下他的喉结,「但我们发现了,所以我们全都平安无事,如此很好。」 他抬手揭下她的假脸皮,热烫的目光专注望着他爱了好久好久的女人,指尖爱恋抚着她柔嫩的脸庞,忧虑的低沉着声,「咱们今日平安过了这一关,往后,还会有更多难关在等着我们,老七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什么都不怕,只担心你。」 关于未来局势,他不会有太多美好想像,老七将是个大问题,明日过后,他将加快速度要求方义德父子整军操练,杀老七一个措手不及。 她沮丧的垂下双肩,「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公子碧弯腰啄吻她的唇,「你不是。」 「我就是。」她不开心嘟嘴。 「我可没听过有哪个累赘能为她的夫君带来一支训练有素,随时可以上场厮杀的军队。」晨露笑弯了眼儿,伸臂环住他精壮的腰,「所以你和方爷爷处得不错。」 第三十二章 「我敬重他是条汉子,也看重他领兵打仗的长才,是的,我们处得不错。」一直以来他都很感激方义德当年救走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女人。 「方爷爷他也喜欢你。」 「怎么说?」 「倘若他不喜欢你,早就离开了,一如当年,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王城。」 「或许他是爱乌及屋。」 「这样不好吗?」 「这样很好,我喜欢所有喜欢你的人。」他暖暖微笑,又爱恋的吻了下她的唇,今天白天她躲起来,由方启山、小忆和敏儿保护,不教人发现有两个俞思凡,在宴席上,他表面镇定,实则担心会有所遗漏,让她遭遇危险。 看见他湛蓝的眼瞳蒙上一层阴影,她便明白,他又在为她提心吊胆,她满眼爱意,娇声安慰,「碧,你只要想着,此时此刻,我人就安然无恙的待在你怀里,此时此刻,不管天是否会塌下来,我的心就是义无反顾的深爱你。」 真挚的爱语,消除了他的恐惧,不再让他感到无时不刻都与她身处危崖,「不论天崩或是地裂,没有任何事可以拆散我们,我们就是会在一起,不论是生或是死。」 她充满爱意仰望他,「是的,不论生或死,我们都会在一起。」 「白晨露。」他忽地表情严肃唤着她的名。她疑惑仰望,屏气凝神。 「我在此向你起誓,待百年之后,你与我会死而同穴,坟上会清楚刻凿你的名——晨露。」她笑了,笑得好柔,好美,眼儿浮上一层薄雾,哽咽道:「好。」 公子碧与她十指交扣,贴在心上,弯身吻去她不小心落下的泪,「这是好事,所以,别哭。」 「我是太开心了。」她又哭又笑,「碧,我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如何,也不知道白府上下一百三十一口人的血海深仇何时能够得报,我唯一知道的是,不论最后结果是什么,你和我,永不分离。」 最终,他会成王或是败寇,他不知道,倒是他的人马已经陆续准备妥当,真要打起来,他比其他兄弟占有更多胜算,有她进驻他的心,他不恐惧也不忧虑,甚至期待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湛蓝的眼瞳,因不久即将到来的权力斗争,散发熠熠光彩,使得向来温文的脸庞增添难得的狂野气息。 晨露笑盈盈望着深爱的男人,因他散发的纯男性光彩而心跳加速,她挪动他的手,移至颊畔轻轻磨蹭。「你让我觉得好幸福,好快乐。」 幸福感鼓胀满溢,就算现在死了,她都觉得无比满足。纯粹的幸福笑靥使他动情,沉着声,「上马。」 「呃?」她一怔,一时间无法意会,待发觉他眸底炙热的眸光,立即了解,娇羞的逸出一串愉悦的笑声,她往上跳,修长美腿环在他的腰间,隔着衣物感受到他的悸动,心儿激动拍击,不论何时何地,只消他一记火热的眼神,便会使她双膝发软。 公子碧大掌托住她的臀往床畔快速移动,他的唇须臾离不开她,于她的唇,她的脸,她的颈印下一个接一个湿热的亲吻。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现在,直到永远,未来不论会如何,他们的命运早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刻,便紧紧相系。 未来不论会如何,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他的坟里有她,她的坟里也会有他,就算是化为白骨,也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拆散。 她就是他公子碧的妻,白晨露。 六年后—— 天清,气爽。 富丽堂皇的屋内屋外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穿着大红衣衫的仆役带着笑容,来回穿梭。 喜上眉梢的公子碧身穿红蟒袍再次拜堂成亲,冷傲的公子封与绝美的俞思凡为座上宾,王公贵胄再次参与庆贺。 这一回公子碧明正言顺娶前锐司徒的孙女白晨露为妻,排场更胜六年前迎娶左相千金俞思凡,天下皆知。前些年王族的争权夺位、腥风血雨已成为过去,百姓们乐见天下终于抵定,王族大喜。 只是这桩喜事,让他们有点……不知该怎么说,明明公子碧六年前娶的是俞思凡,却在六年后突然风云变色,宣布俞思凡要改嫁公子封,且两人早有了孩儿,这不正是表明公子碧戴了绿帽?!而让王公贵胄与百姓们议论纷纷的不仅如此,据闻白晨露更早生下公子碧的孩子,孩子都五岁了,活蹦乱跳,这不也说公子碧娶俞思凡的时候,就和白晨露有一腿? 出席祝贺的王公贵胄们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被诱娘牵握住,拥有一双绝不容错认的湛蓝大眼,约莫五岁大活泼可爱的小娃儿。 拉长脖子,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小娃儿静不下来,嘟着嘴想要挣脱上前,「爹爹,抱……」一旁的小忆和敏儿连忙蹲下安抚,「嘘……小主子,再等一会儿就好。」 不愿被撇在一旁的小娃儿皱眉,见娘亲转身朝他微笑,随即开心咧笑嘴,可爱扬声,「娘。」一声娘,叫得所有人更加确定传闻属实。 王公贵胄们努力将目光从笑嘻嘻的小娃儿移回到正准备拜堂的公子碧和白晨露身上。 公子碧昭告天下休了俞思凡之后,今日娶白晨露为妻,大喜之日再邀公子封和俞思凡成为座上宾,双方不但不见一丝火气,还噙着着满满笑容。 据传再过不久,公子封也打算择日迎娶俞思凡为妻。王族,果然有够淫乱,教人匪夷所思。 众人的目光停留在新人身上不久后,又移到另一头英气勃发的方义德与方启山父子身上。这对父子骁勇善 战,带领的方家军让人闻风丧胆,他们是白晨露的人马,在争夺大位上,武将比文官有用多了,莫怪公子碧会弃舍俞思凡。 当老当益壮的方义德炯炯目光朝他们扫来,他们便不由自主端正姿态,匆匆将目光又移回到公子碧与白晨露身上。 美丽的白晨露头戴镶有各色宝石的华丽珠冠,并未盖上红盖头,身着金丝大红喜服,让所有人都能清楚看见她益发娇美的模样。 她与俊挺的公子碧浓情密意对望,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终于让他们等到这一天。 「一拜天地。」 公子碧温柔的牵着晨露的手,两人欢喜跪地。 「拜。」 两人弯身一拜,公子碧牵扶着晨露起身,这时眼尖的王公贵胄们瞧出端倪,虽说只是小小的隆起,但白晨露又有了身孕是事实,今日可说是喜上加喜。 「二拜祖宗。」 恩爱的两人仍旧十指交扣,缓缓跪地。 「拜。」 两人缓缓一拜,心头百感交集。六年前,他娶的是别的女人,娶得心不甘情不愿,六年后,他昭告天下迎娶晨露为妻,心境截然不同,他雀跃到敛不住满脸幸福,恨不得大声告诉全天下,他有多爱正牵握着的这个女人。 儿子在晨露背后调皮的朝他挤眉弄眼,惹出他更多满足的笑容,这就是他所追求的,拥有晨露及他们健壮的孩子。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止不住的笑容自晨露美丽的唇角漫开。 六年前,她易容成俞思凡躲在暗处,等待俞思凡与碧拜完堂是伤心煎熬的,明知她与碧根本不可能,仍教她心如刀割,不断猜想,娶得国色天香的碧,是否非常欢喜雀跃。 直到确定他的心里唯有她存在,她才感到踏实。 「拜。」 心心相印的两人郑重对拜,互许终身。 礼成,管弦丝竹开始奏扬,宾客们朗声恭贺。 诱娘再也牵握不住的孩子挣脱她的手,冲向一身贵气的爹娘,开心大喊:「爹爹,抱!」 公子碧一脸慈爱的抱起儿子,好动的孩子开心的赖在他爹身上,调皮的朝众人嘻笑扮鬼脸。王公贵胄们见小娃儿如此可爱讨喜,笑声不断。 幸福满溢的晨露笑望英挺的夫婿以及活泼的儿子,万语千言,尽在眼波流转间。 器宇轩昂的公子碧对上她温柔的目光,握住她的小手,轻声承诺,「这双手,我永远都不会放开。」耳尖的小娃儿伸长双臂,童言童语的大喊:「我也要,我也要。」 夫妻俩被儿子逗笑,分别牵起儿子的手,轻快摇摆,满足儿子。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儿臣之一《思凡》; 02、儿臣之二《晨露》; 03、儿臣之三《小厮与花郎 上》; 04、儿臣之三《小厮与花郎 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