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爱你》 楔子 【楔子】 前世,有一个男人,一生未娶,守在一双姐妹坟前,孤独终老。 此世,她见到这个男人的转生,他已心有所依,却仍孤寂一人。 她,能为他做些什么? 你,把身体借给我吧! 「不……」 「小白?」 「不要……不可以……呜呜呜……」 「喂……醒醒!」唐明睡到一半,听见她的梦呓声,赶紧把她摇醒。 两人房间始终亮着一盏灯,白雅君在挣扎的状态像个受惊的婴孩惊跳而醒,张开眼睛来…… 光线刺眼,她眯了眯,神魂未定,感觉唐明在身旁,明明紧贴在她身边,却仿佛两个世界的距离……但见她眼神空洞,表情呆滞。 「又做梦了?」 做梦……对,是梦,只是一场梦,从梦里醒来就没事了…… 耳边传来唐明低沉温暖的声音,他伸手触摸她冷汗涔涔的脸庞,她努力从难以抽拔的梦里挣脱…… 白雅君缓缓抬起头,对眼前模糊的身影点了点头…… 连续的梦境纠缠她,几个月来她不断梦到一个男人和两座坟。 梦里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穿着古服,一头长发飘逸,守在两座坟前,从早到晚,经过春夏秋冬,从黑发生白发,昂藏身躯消瘦枯老,耗尽一生岁月…… 而她,就在梦里一直看着岁月转换,看守坟男人痴痴守候,看他生病老死,一次又一次在她眼前老去、死去,一次又一次的梦境,心痛的感觉愈来愈强烈,莫名对守坟男人生了怜悯之情。 一生凄凉受苦,孤独老去。 普天之下,可还找得到如他痴情之人? 倘若有来生,她衷心为他祈祷,盼他来世投胎能与心上人携手相伴,过着甜蜜幸福的日子。 「又梦到他了?」唐明一双魔眼锁在她迷离涣散的脸上,眼神锐利如刀,托着她下巴,让她看见自己。 但白雅君努力聚焦,眼前的唐明仍然好遥远…… 她伸手攀住他,抓到他的手臂才有实感,她猛摇他,藉着摇晃的动作让自己清醒,也分散唐明的注意力。她滔滔不绝的说:「阿明,我这次梦到他守着的两座坟墓是一对姐妹的。两人很年轻就死了,妹妹是在一场大火中,冲入屋里把受困的姐姐救出来,吸入过多浓烟和大面积烧伤死亡,姐姐……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一个月之后也死了,两人葬在同一个地方,男人从此守着坟,守着其中一座坟,爱屋及乌……」 只为他爱的女人。 耳畔,如秋日凉风拂过一句很深的叹息声,把白雅君吓了一跳,猛地,眼睛打开了—— 「阿明……你有听见吗?」 唐明只看到她神色恍惚,还没清醒的模样,用力弹了一下她额头,「这又是哪一部戏的情节?所以叫你少看电视。」 唐明介意的是她被恶梦纠缠导致睡不安稳,睡眠时间缩短,白天心神不宁,已经影响到身心状况。 「好痛……」被弹了这一下,弹飞了怪力乱神,白雅君才真正清醒,抱着额头,眼里有了一张英俊成熟的脸庞,属于她的男人唐明。 他转身下床,去帮她倒开水。 「撇得一干二净……一天到晚写恐怖悬疑的东西逼我看的人是谁?还敢怪我。」 白雅君喃喃抱怨。 唐明从大学开始写恐怖悬疑的推理小说到现在,白雅君一直都被逼当第一个读者,唐明一定要她在他面前把他写的东西看过一遍,他总是很享受她很有戏的表情,从她的反应里去修改文章内容。 「你做梦的内容跟我写的东西八竿子打不着边,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你经常不回来睡觉,真的是睡在办公室?唐小白,你不会是背叛我的信任,跑去跟哪个男人鬼混吧?」唐明把水递给她,轻轻抚摸她一头短发,眯着利眸,手掌往下滑,掐在她冰凉的后颈上。 「我当然是睡在办公室啊!我也希望能够天天回家陪你吃晚饭,但是回岛上就只有一班船,最近人手不够要加班,赶不上船班我有什么办法?」白雅君一阵心虚,赶紧钻进他的怀里撒娇,拉着他的手喝水。 唐明见她低头躲避的眼神,蹙起眉头。 「……该不该告诉你?其实最近我也经常做梦。」他叹了口气说道。 他主动转移话题,白雅君再乐意不过,赶紧顺势接口,「你也做梦了?你梦到什么?真奇怪,我们两人都做梦是怎么回事?我是自从小荷花搬出去后开始做梦,你呢?」 「嗯,差不多时间吧……有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瓜子脸,皮肤白皙,笑容很甜,眼神很迷人,一入夜就进梦里纠缠我,连续好几个月了。」唐明眉间打着困扰的深折,口气倒听不出有多困扰。 白雅君缓缓抬头瞪他,表情酸溜溜的,一坛醋全打翻了,心理不平衡,握着两只拳头很想挥他一拳,打掉他脸上犹在回味的余韵。 「……是谁?」是哪个女孩子入了他的眼,吸住他的目光,让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续好几个月梦见! 白雅君打开雷达捜寻,五条岛就这么点大,岛上年轻老少她都见过,没有他形容的女生……明明他都关在岛上,哪来的机会认识年轻漂亮白皙粉嫩的女孩子,莫非岛上有新搬来的住户? 唐明掐起她酸味四溢的脸皮,「我正是想问你,老是出现在你梦里的男人是谁?」 ——上当! 白雅君这才发现唐明不是做梦,是要她少做梦,老是同一个男人出现在她梦里,让他很不高兴。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又看不清楚他的脸,真的……我没骗你,我也不晓得我怎么会连续做同样的梦,我也很困扰。」白雅君再也不敢说委屈,虽然天天做梦不是她愿意的,但是唐明就是有办法让她毫无理由只能认错…… 谁叫她一听到他经常梦到年轻女生,就立刻打翻了醋坛子。 呜呜…… 「以后不准再拿赶不上船班当藉口,再也不许外宿。」这才是唐明的目的。 「知道了,亲爱的。」当一方生气,另一方要低声下气,这是同居十多年来,白雅君领悟到的夫妻相处之道。 说是夫妻相处之道,但两人还未举行婚礼……十多年来,她一直等着唐明的求婚。 该说幸或不幸? 也许此生注定她与唐明无缘结成夫妻…… 最近频频做梦,梦境愈来愈清晰,仿佛是预兆。 白雅君已经不敢跟唐明说,这回梦里,她和守坟的男人对看了,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她却隐约感觉到…… 穿着古服的男子温柔的眼神好深情,仿佛是她前世的爱人或丈夫。 而她…… 她好似躺在其中一座坟墓里的女人。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阿明曾说…… 你知道论的情况,我们全家都为了能找到医治她的医生而努力,未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和金钱,很可能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所以你也要考虑清楚,万一将来我必须在你和论之间做选择,照顾论必是我唯一的抉择。 当时她回答…… 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也有弟弟,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会把论当成自己的妹妹,和你一起照顾。 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在莫名身上,有那么一天我弟需要我的照顾,我必须在你和莫名之间做选择,我也会毫不犹豫选择莫名。我一生都不会忘我的生命是他延续的…… 有那么一天莫名需要她,她将毫不犹豫到莫名身边去。 她能为莫名赴汤蹈火,十多年来信念坚定未曾动摇过。 倘若有那么一天,她也相信唐明能够了解她,会谅解她的……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窗外露水重,天方泛白,白雅君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男人却不是唐明。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 她伸手触摸他的脸,白皙俊美的脸庞,无瑕的脸皮擦破了,额头上伤痕未癒,肩膀和手臂裹着纱布,沉睡的一张脸如天使般纯净良善祥和—— 白莫名! 白雅君张眼四望,这里是…… 白莫名做房产投资,事业遍及海内外,他守儿时承诺在四胡市郊区盖了一座梦幻又浪漫的白色大城堡,蓝色屋瓦,雪白墙面,前庭一片大花园,喷水池,美丽的家园被高高的城墙所保护,一到夜晚白灯亮起不见黑夜,这里是莫名特地为她盖的避风港。 她亲爱的弟弟把城堡的第一把钥匙交给她,曾经在唐明面前开玩笑说他在城堡外头挖了深沟、设结界,哪天两人吵架,这把钥匙就是她的羽翼,让她随时都能够飞回城堡,离开唐明。 近几年白家父母都在国外居住,现在这座大城堡只有白莫名一个人守着。就像从前一样,姐弟两人的房间紧邻,装潢和家具都相同,只有颜色之别,此时此刻她睡的床铺着水蓝色被单,这里是莫名的房间,她睡在莫名的床上,而莫名睡在一旁! 又……又来了…… 她又外宿了,她才刚答应唐明她每天晚上都会乖乖回家而已,却又…… 「啊……啊啊啊啊——」白雅君歇斯底里的惨叫声,把熟睡的莫名吵醒。 以为发生什么事,他猛张开眼睛弹跳起,却见…… 「呜呜呜……我死定了,死定了啦!」白雅君冲下床,急忙找手机,想赶在被追杀之前先叩头认罪。 莫名见她手脚灵活,没出事情,他眯着惺忪睡眼倒回床上,翻身继续睡。 白雅君没找到手机,她从地板上一件、一件检起衣服来,捡起内衣、内裤时动作突然慢了,头皮发麻,手开始颤抖,生怕……她屏息低头往下看,先是松了口气,还好没到赤身裸体的地步,但是结果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白雅君全身上下只套了一件宽大的水蓝色棉衫,她穿的是莫名的衣服! 「阿名……白莫名!昨天……昨天晚上我……我怎么……你快起来,告诉我怎么回事?」她冲到床前猛摇他。 「……你忘了?」白莫名缓缓张开眼睛,眯着深邃的眼神凝视她。 白雅君看着莫名,空白的脑海里浮现一双痴迷灼热的凝视,出现在梦里那双眼睛和眼前这双眼睛重叠—— 她一怔,急忙摇头甩掉多余的联想。「我……不会又做了什么事吧?」 白雅君吓得心脏发抖,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 她的记忆又掉了! 每次清醒都在莫名的床上,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的,她害怕唐明生气,不敢老实告诉他,只好说自己睡在办公室,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她已经应接不暇,心力交痒。 最初的事件,要从五个月前说起。 那天,唐论从一条镇回来…… 五条岛 「二哥不在?」 小荷花一直都陆续在打包行李,经常提着行李箱来回五条岛。 自从林大荷获得唐明的信任,两人开始交往以后,唐明不再对妹妹紧迫盯人,放手把她交给林大荷守护。 小荷花这才能牵着大荷花的手东走西跑四处游玩,这一对大小荷花已经看好日子,准备在明年夏天结婚,上礼拜回一条镇去见林大荷的父母,待了好几天到今天才回来。 「嗯。你跟林大荷回一条镇好玩吗?」白雅君好羡慕,小荷花的恋情开花结果,大荷花还精心安排了一场充满惊喜和浪漫的求婚。 他们两人才交往不久就已经准备要结婚了,而她和唐明已经交往十多年,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一场让她喜极而泣的求婚和浪漫醉人的婚礼。 「真是的,我有天大消息告诉他,他偏偏跑出去玩。二哥去哪里?」小荷花好失望,一生气脸上的血印更明显。 「什么天大消息?他去找朋友,过几天才回来。」白雅君努力聚焦在小荷花的眼睛上,仍然撑不住脆弱的心脏一缩再缩,最后把胆子也缩了,眼球往旁边移开。 「二嫂,我们家以前那片林子被大誉哥哥买下来了,他把我们以前住的家改建得像树屋一样,而且只有门没有窗户呢!不过里面装潢得很豪华,那里现在叫圆月木屋。」小荷花右脸在灯照下浮现血迹斑斑的红印,一见二嫂转开眼,她随即眯起了眼,贼眉一挑,嘴角弯弯上扬。 「这么巧?世界还真是小。我看新闻说万人迷林大誉藏了一个念小学的儿子,你有看到他儿子吗?」 林大集团总裁林大誉名声响亮,和副总裁林大荷在一条镇白手起家,是一条镇之光。 「……嘻嘻嘻,二嫂,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提到林大誉的儿子,小荷花凑到二嫂面前笑得阴森森,一副很有鬼的表情。 正好二哥不在,今晚只有爱讲鬼故事的小姑跟怕黑胆小的二嫂两个人……嘻嘻嘻! 「他儿子怎么了?……我怎么突然觉得好冷?唐小荷,不要故意摆表情吓唬我!」其实从唐论回到家,白雅君就无端端的后颈酸冷,一股子冷直窜头顶,全身的毛细孔都打开来冷汗冒不停。 是因为唐明不在,还是天黑的缘故?她隐隐感觉到一股寒气跟着唐论进来,她又故意把右脸颊凑过来,看得她直发毛。 「不是我故意吓唬你,真的很玄呢,大誉哥哥他儿子一看到我就哇哇叫,像见鬼一样,结果你知道怎么样吗?讲给你听,保证你寒毛直竖,躲进棉被里发抖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小荷花坐在二嫂的身边,把右脸对着她,还凑近给她看,很爱玩的个性全写在脸上。 「那我不要听,等你二哥回来你再去吓他。」白雅君摸着冰凉的手臂,被一股森寒包围的感觉不去直起鸡皮疙瘩,她终于忍不住紧闭眼睛。 「跟二哥讲那有什么乐趣?二哥都面无表情的。」小荷花很爱她二嫂,紧紧抱住二嫂,缠着二嫂。 白雅君只觉得这两兄妹都很变态,一个逼她在面前看惊悚小说,一个爱在她身边讲鬼故事,兄妹两人都爱拿她的反应当消遣,拿她惊恐的表情当纡解身心压力的娱乐,她是招谁惹谁了? 「二嫂,别这样嘛,等你跟二哥结婚的时候,我叫大荷哥帮你设计一套全世界最长的婚纱,整件手工刺绣,绣上你最爱的小鸡图案,头纱给你用最高级的蕾丝缝,裙摆尾巴拖得比红毯还长,再帮你找十二个花童来拉。」小荷花最了解二嫂的喜好了,她自己的婚礼随便穿没关系,可二哥和二嫂的婚礼,她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让二嫂感动到哭得泪眼汪汪。 超务实派二哥跟梦幻粉红派二嫂若没有她的协助,光靠两人要乔定一个婚礼,恐怕很有得瞧了。 「……那怎么好意思?」白雅君很容易心动,只要牵扯上她朝思暮想的梦幻婚礼,她立刻就妥协。 「自己人应该的,二嫂喜欢最重要。」小荷花拿她的右脸颊和二嫂磨蹭,享受二嫂全身冰凉,明明不敢看她又不敢推开她的快感。 「但是你二哥一定会说很丢脸他不要。」白雅君像支冰棒一样任未来小姑玩。 第二章 「那有什么困难,就说是我送给二嫂惊喜的结婚礼物,我们结婚当天再给他看到就好了。」小荷花说着,脸上突然狐疑……她都还没开始说鬼故事呢,二嫂怎么已经全身冷汗? 「这主意倒是不错……你要喝花茶吗?我弟从英国带回来,挺好喝的。」白雅君起身去泡茶,其实是她需要热茶去寒气。 「二嫂,你感冒了吗?」小荷花跟来厨房关心。 「没有……啊!你二哥前两天感冒,难道我被他传染了?」白雅君摸摸自己的额头,冷汗涔涔但又不像感冒啊……唐论一靠过来她又寒毛直竖,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是二哥造的孽。你还好吧?」 「我想应该没事的,你刚刚说林大誉他儿子怎么了?」不想小荷花担心,白雅君转移话题。「有林大荷跟着你,他还能看见你脸上的斑?」 世上无奇不有,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小荷花打娘胎落地右脸颊就有一块血迹斑斑的血印,二十多年来唐家人散尽家财四处求医拜佛,用尽各种方法都医不好她的脸,结果遇到林大荷奇蹟发生,她只要待在林大荷身边,那块血印就自然消失。 「晓米……大誉哥哥的儿子叫晓米,他不是看见我脸上的斑才尖叫,而是……嘻嘻嘻,二嫂,晓米他看得见哦!他说啊,以前我们家的那片林子里……吊了一只鬼……头发很长很长……飘啊飘的……穿着黑色马甲,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唐论绘声绘影,说鬼故事她最在行,突然砰的一声踩了一下地板。 「哇啊.……你别吓人啦!」白雅君吓掉了茶叶罐,把莫名买给她一罐茶叶打翻了。 「啊,好可惜。」小荷花蹲下来捡。「这是真的啊,听说那只鬼一直跟在大誉哥哥身边,不过大誉哥哥只听得到声音,无法看见鬼,晓米可能跟那只鬼的波长有对到,他能清楚看到,他说那只鬼就是我这张脸,他还边说边发抖,然后大誉哥哥就用很不可思议的表情一直盯着我看。」 「真的……真的有鬼?」白雅君一颗心脏紧缩,头皮发麻,眼角四下偷猫,她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难道那只鬼……阴魂不散……跟着…… 「二嫂,你有没有在听啊?重点是那只鬼跟我长得很像好不好?我猜那会不会是我们唐家的祖先才跟我长得那么像,可能我们搬家的时候没有跟祖先讲好,所以她一直在林子里徘徊,或者她生前有遗愿未完成才待在人间?如果是我们家的祖先 总要问个清楚啊,所以我就叫大誉哥哥帮我问,哪知道大誉哥哥叫了老半天鬼都没出声,后来我们把晓米丢出去,他在林子里哭着绕了一圈也是连个鬼影都没有。说来也奇怪,从那天起那只鬼就从林子里消失了,好可惜。」小荷花想起晓米的欢呼声,大誉哥哥一个大男人还喜极而泣,偏偏她想见鬼还见不到。 「消失了?……那就好。」白雅君听到鬼消失,大大松了口气,这才生气,「你很讨厌耶,这种事去跟你二哥讲,以后不准说给我听!」 「二嫂,你真的很胆小,不过就是鬼嘛,又不是杀人魔,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有时候你愈怕,鬼就愈能趁虚而入,趁你能量降低附在你身上,那样子……二哥不在家,晚上你一个人睡……」小荷花说着、说着,鬼声鬼影又出现了。 「哇啊——」白雅君吓得脸色惨白,逃出厨房。 「二嫂,水开了耶……你不是要泡花茶吗?哈哈哈,二哥不在真好玩。」唐论关掉瓦斯自己冲茶喝。 ……讲给你听,保证你寒毛直竖,躲进棉被里发抖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唐论的玩笑成真……或者诅咒灵验? 当天晚上白雅君洗澡时,莫名其妙的在浴室滑倒摔了一跤撞到头,本来以为没事,没想到隔天头痛爬不起来,连续在床上躺了三天,直到唐明回来。 「有去看医生吗?」 白雅君跟唐论说她哥哥出门找朋友,其实唐明是为了工作出国。 唐论以为她二哥每天关在书房,晚上不睡觉是在玩股票,其实唐明他除了做投资,也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本身还是相当有名的作家,专门写恐怖悬疑的推理小说。 在他所创造的世界里,总处处开着一朵见鬼的小荷花,脸上斑斑血印,长相阴森森;虽然长了一副人见人怕的外表,但小荷花不自卑自怜,天天哼着自嘲的歌曲自娱娱人;她活泼开朗率真,乐观积极助人,聪明又善良,是开在人间最美丽的花朵。 唐宋浪迹天涯为唐论寻找偏方秘药。 唐明负责经援以外,也在为妹妹找后路,万一哪天小荷花不小心把脸曝光了,人们会想到他书里的小荷花,了解她,给她真心的微笑和鼓励。 「嗯,小荷请东村的张伯伯来过,他说我是体虚加上感冒造成的,开了感冒药和调整体质的中药给我,吃过药以后好多了。」 「撞到的地方呢?有去检查吗?」 「张伯伯是有交代还感觉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做检查,不过没事了,今天头也不痛。」白雅君摸摸后脑杓,手指下意识地贴着冰凉的脖子。 「我看看……这里吗?」唐明拨开她的头发,仔细看了一遍,看不出异状这才放心,但看她摸着脖子,他拉下她的手帮她按摩,「脖子不舒服?」 「嗯,躺了几天没动,全身酸痛。」白雅君坐在二楼窗口边的躺椅上,窗外海浪滔滔,海天一线的景致和人烟稀少的幽静,是当初两人看上这里,决定搬来小岛定居的主因。 远离吵嚷的都市,避开人群,给唐论可以安心拿下口罩的生活空间,当时唐明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医治好妹妹的脸,那么他们一家人就此落地生根也不错。 其实她到现在仍然无法搭电梯,对高楼大厦和拥挤人群存有压迫感,她很喜欢岛上的生活,每天陪在唐明身边,看天、看海,看日出升起,看日落黄昏,等两人结婚,生一个男孩像唐明,再生一个女孩像她,夫妻共同培育下一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深爱唐明,只要和他在一起,平凡平淡的日子也能过得甜蜜又幸福。 但她母亲马上泼她冷水,问她婚期何年何月,唐明当真有娶她的打算吗?再问真让她如愿结婚生小孩了,住在鸟不生蛋的小岛上,那小孩的教育问题如何解决?光做梦祭不了五脏庙! ……其实她一直觉得这对未来的丈母娘和女婿应该很合得来才对。 未来丈母娘之所以看女婿不顺眼,她想大概是唐明迟迟不到家里提亲,才惹得她母亲很不高兴,在她陪着唐明搬来五条岛时,她母亲就开出条件,要她接手清洁公司,每个月必须达成业绩,做不到就得搬回家。 白雅君明白母亲一番苦心,在唐明无法给她婚姻保障时,不希望她只看着唐明生活,而她也希望两人携手未来,她能对唐明有帮助,现在她把清洁公司经营得很好,也很习惯每天往返四胡市与五条岛之间的忙碌生活。 「多休息几天,公司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跟我说。」唐明很少甜言蜜语,不懂得制造浪漫情调,不把肉麻当有趣,特殊节日也从来不送礼物给她,不过有困难时两人互相扶持,这点他始终如一。 「公司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而且我随时都有空哦……小荷花说要请林大荷亲自设计婚纱礼服送给我呢。」白雅君攀住他的脖子,不但眉目传情,还暗示兼明示,用娇滴滴的声音向他撒娇讨婚礼。 唐明轻搂她的腰,她纤细的腰务,平坦的腹部……他贴近她,亲吻她,把她压倒,无声胜有声—— 「阿明……我们话还没说完……」白雅君被他吻得头昏脑胀,死命抓着残存的理智抗议。 窗口海风徐徐吹来,唐明眯着深邃炽热的眼神凝视她,温柔爱抚她…… 「……你好讨厌……」白雅君好气自己爱他这么深,明明已经同居这么多年,过着老夫老妻的生活,才三天不见而已……她就好想他。 唐明扬起嘴角,他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无法治好论的脸难免遗憾,幸好论能够找到幸福归宿,等妹妹出嫁,也该是筹备两人婚礼的时候了。 第三章 唐明把她从躺椅上抱起来,回到床上,楗下两人的衣服…… 他也没想到会让她没名没分跟着他这么多年。 当年父亲走得突然,那时候他大哥唐宋在医院实习,他刚退伍不久,论到国外医治脸失败了,父亲临终之前还对妹妹放心不下,所以当他大哥悲恸大哭,在双亲坟前立誓…… 呜呜鸣——爸、妈您们不用担心,我和阿明会好好照顾小论,就算踏遍全世界也要找到医治小论的方法! 呜呜……爸、妈,两位在天有灵,我和阿明一定会守在身边保护、爱护我们唯一的妹妹,直到小论获得幸福,否则我和阿明宁愿一生不娶!我们发誓若违背誓言,婚后无子嗣,孤独终老! 敬爱的爸、妈,请两位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唐家兄弟,一个感性、一个理性,唐宋相较于唐明本来就是感情丰沛之人,哭到伤心处为了让双亲瞑目发毒誓。 唐宋激动得把唐明拉下水,他是单身没有包袱,他却伤心欲绝到忘记唐明早有一个心心相印等着他退伍结婚的女朋友。 在父母坟前,唐明脸上三条线,望着大哥无语。 他大哥极力要保护唯一的妹妹的心情,唐明很了解,但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感情用事,走极端路线发这么重的毒誓都不害羞吗? 竟连婚后无子嗣如此毒誓都说得出口……唐明自认和大哥一样疼爱他们唯一的妹妹,但他大哥好歹也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想想——他也是他唯一的弟弟吧,兄弟两人总要有一人为唐家留后吧? 不管他们兄弟是一生不娶,或者绝子绝孙,此后唐家无人承继香火,唐家祖先没人供养,九泉之下的父母真能安息? 总之,走理性路线的唐明对唐宋发的毒誓一路分析下来,除了叹息还是只有叹息。 唐明向来是不太信邪的,唐宋的毒誓对他而言起不了太大作用,只是当时父亲刚过世,唐家重担落在唐明身上,他无心成家,大哥的毒誓顺理成章成了他无法娶白雅君的藉口。 自从两人交往之后,她指望着他娶她,老是拿丰厚的嫁妆诱惑他求婚,他还没退伍,她已经准备好要做新嫁娘。 白家父母视女儿如珍宝,同意两人交往之后,把他当女婿看待,他们以为他一退伍就会来把女儿娶回家。 当时白雅君已经高高兴兴地翻杂志看婚纱,时不时指着照片给唐明看,只等唐明求婚她就要嫁进唐家。 但唐父骤逝,唐宋发毒誓,计划赶不上变化…… 唐明本以为两人结不成婚了,她高度的期待落空,满心惆怅,少不了哭天抢地,一番冷战,方能平息怒火。 没想到…… 唐家一心指望着能够医治好唐论的脸,希望她能够快乐幸福,多年来和唐家人相处的白雅君反而比唐明更能够理解唐宋悲切的心情,所以被唐宋的毒誓波及到,她一点也不怪他。 唐明仍然记得,母亲过世之时,畏怯陌生人事物的她却勇敢的提着行李住进他家来帮忙,结果她又再一次,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提着行李离开家,来和他同居。 这么多年来,无名无分跟着他毫无怨尤…… 唐明心疼地轻抚她的脸,俯身吻她。 窗口的风温柔如她,不管他做任何决定,她始终在背后支持,总是能够理解他,体谅他。 「……嗯……阿明……啊……啊……」白雅君紧紧攀着唐明宽阔的背,赤裸裸地在他的身体下呻吟。 唐明喜欢她呼喊他的声音,享受和她做爱的欢愉,对她的感情和占有欲逐日加深,疯狂恋她到渴望她怀孕,生下他的孩子。甚至…… 在夜深人静时,他会凝望着熟睡的她,想像两人的孩子的模样。 刚同居时,他有避孕,慢慢地时有时无,到后来不再避孕。 她在这方面很少根筋,对他也完全信任,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才发现他没有避孕。 唐明推说忘了。 白雅君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掩嘴偷笑,打心底质疑向来行事谨慎的他「忘了」的动机不单纯。 总是在这时候,两个成熟的大人就变成了小孩,开始了爱情比重的攻防战……一眼被她看穿的唐明为了保住面子,丢给她一包药丸,里头是单纯的保健食品,却骗她说是避孕丸,叫她要乖乖的吃,万一不小心有了,那责任在她身上。 白雅君和他在一起以后,被他磨掉了许多脾气,长了年纪以后更懂得善用女人的温柔和笑脸,但她骨子里仍是挺倔强的,偶尔还是会让情绪蒙蔽心眼,忍不住和他赌气,就故意在他面前吃药。 这会儿偷笑的人就变成唐明了…… 但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她的月事正常的来,唐明渐渐笑不出来。 当初用唐宋发的毒誓当藉口,他总不能自打嘴巴开口向她求婚,只好想方设法。 既然唐宋毒誓说婚后无子嗣,那婚前的就不包括在内吧? 所以唐明才故意不避孕,等到她的肚子隆起来,生下孩子,破除唐宋发下的毒誓,两人顺理成章结婚。 唐明料不到想要一个孩子来完成婚事如此困难,所以他转而把白家父母搬出来。 唐明一脸正经八百,表情困扰的跟白雅君说,两人同居多年,他似乎应该给她父母一个交代,干脆把唐宋的毒誓当耳边风,直接去登记结婚。 白雅君听了马上摇头,唐明不信邪,但白雅君却不敢不信。 就像唐明渴望她生下他的孩子,白雅君早已经想好要和他生一双儿女,凑一个「好」字,她当真害怕唐宋的毒誓应验,两人婚后生不出来,看不到长得像他和她的孩子。 唐明想不到其他方法,婚事就这么搁了下来,只好盼她赶紧怀孕。 几年来,她以为她吃的是避孕药,不可能怀孕,只有唐明暗地担心两人恩爱如热恋中的情侣,她迟迟无法受孕,可能他或她有一人身体出了问题,所以私下到医院检查,报告结果他身体正常,现在就剩下她了…… 她老爱胡思乱想,唐明怕她知道以后心情大受影响,索性继续瞒着她,让她以为两人有避孕,等婚后再安排检查。 「你还好吗?」唐明亲吻她,抚摸她,他的动作轻柔没有往常来得激烈,就为她的身体担心。 「……不好……我头昏眼花,好虚、好虚……好像……无名指上空荡荡的有点凉。」白雅君眯起眼睛,一副眼前好模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把没有婚戒可戴的手指晃给他看。 唐明抓住她的手,很体贴地问她:「要端热水给你泡吗?」 「呜……呜呜呜……我哭给你看。」白雅君抽回手揉眼假哭。 唐明笑了…… 一直以来对她的亏欠,他会在她所梦想的婚礼,惊喜的求婚上满足她,让她感动得痛哭流涕,永生难忘,所以…… 提前让她知道,就不叫惊喜了。 话又说回来,这么多年来他用尽心思想娶她,她却把唐宋的毒誓看得比他重要。 现在唐论有了幸福归宿,她就急着向他讨婚戒。 他有这么廉价吗? 唐明自认不是仁义君子,他是以牙还牙,有仇必报的。 头昏眼花,眼前模糊,她突然看不清楚唐明的脸……白雅君猜想跟这场病有关系,张伯伯开的药都还没吃完,自然不必太认真让唐明跟着担心。 反正她只要乖乖吃药,把体质调整好,一段时间后等身体恢复,就不会再头昏眼花了—— 砰! 「呜……好痛、好痛、好痛哦!」 两人的作息不同,白雅君白天要上班,通常不到十二点就睡觉,唐明已经养成晚上工作,清晨才上床的习惯。 所以白雅君起床时,唐明才入睡不久,她总是轻手轻脚避免吵到他。 突然地,摔在他身上,额头碰额头,撞出一个响声,可想有多痛了。 白雅君哀哀叫,她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身体好沉、好沉…… 「……喂,该喊痛的人是你吗……你在干嘛?」唐明皱着眉头张开眼睛,被她猛然撞上来,重重一压,整个人清醒。 「抱歉啦……我踩到东西才跌倒的。」白雅君抚着额头,趴在唐明身上想起来,但是她好像被压着一样身体好重—— 「小心!」她撑起身子努力翻身却差点直接翻到床下,唐明眼明手快用一只手臂拦腰抱住她,将她捞了回来,贴在他身上。「你最近老冒冒失失,怎么回事?」 第四章 「就跟你说我踩到东西嘛!」白雅君好不容易眼前星星散去,黑暗渐渐化明,第一眼触进眼底的就是他不悦的瞪视,让她也跟着脾气上来,为自己辩护。 「踩到什么……」唐明两手环住她,直起身子查看,地板上空无一物。 「你踩到的难不成是空气?」 「我绊到自己的脚……不行吗?」白雅君被他吐槽,又恼又气。 唐明被吵醒而恼火的情绪过去,瞅着她一脸狐疑。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上回撞到的地方真的没事吗?」他伸手抚她的脸,抚揉她颈项,察觉她的身子比平常冰凉了点。 「上回……哪一次?」白雅君迷迷糊糊地,指着这次撞到的额头呻吟,「帮我看看有肿吗?」 唐明瞪着她发红的额头,「你好像忘了我才是受害者。」 「你又没喊疼,而且我看你好好的嘛……疼吗?」既然他开口了,白雅君赶紧陪笑关心。 「废话,当我的头是铁头吗?」唐明掐起食指就要往她额头弹,见她紧闭起眼睛,才放她一马,松开掌心贴在她额头上帮她揉。 白雅君张开眼睛,望着他笑了。 「上个月我出差时你在浴室跌跤撞到头,到我回来你都还躺在床上,从那次以后你就跌跌撞撞的,三天两回踢到桌脚、撞纱门,走路还会自己跌倒,会不会是那次的后遗症,应该去医院检查?」唐明提醒她。 「哦,你说那次……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而且公司附近就有一家医院,我后来趁空档跑去检查过了,没事。」白雅君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问,一时反应不及,心跳暴冲,眼神闪闪躲躲。 「……你自己跑去检查?」唐明不用看她的表情,他光听就不对劲,她很讨厌上医院,如果没出大毛病她压根不会去。「所以——你哪里不舒服?」 他整张脸板起来很吓人,一副要马上把她送进医院的表情! 「没有啦!那是后来我弟到公司找我,清洁大婶跟他嚼舌根,说我三天没到公司,被他知道我撞到头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押我去检查,我根本没事好不好?」白雅君赶紧澄清。 「……干嘛一开始不说清楚?」唐明掌心贴着她额头抚揉,一阵火上来直接拍下去,就气她遮遮掩掩。 「好痛!我说是我弟带我去,你一定发脾气嘛……早知道不说了。」但是不说会被他抓进医院再做一次检查,下场更惨,白雅君只好叮咛自己下次走路要小心,距离唐明半径五公尺内不能跑也不能跳,千万记得要学古代裹小脚的女子用小碎步走,确保安全。 唐明瞪着她,一双鹰眼像要把她吃了。 白雅君转开视线避开他的怒气,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但也不想再多提。 时光流转,她现在不再口口声声把莫名挂在嘴上,过去经常念着的莫名字典早已经被她收藏。 那是自从她一把长发在一夜之间消失,两人严重吵了一架以后,在唐明面前提起莫名已经形成阴影。 每到这种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开始紧张…… 「二嫂!快点下来,要迟到了!」唐论已经在楼下等她。 在唐明规定下,唐论每个礼拜都必须拨一天回五条岛陪他吃晚餐,吃完晚餐也没有船可搭,只能留下来等隔天早上和白雅君一起搭早班船去上班。 「来了……我去上班了,你继续睡吧。」白雅君不想带着情绪出门,她匆匆遮住他的眼睛,勾住他的脖子温柔的吻了他一下,才赶紧下楼赶着去搭船。 唐明看她跑着离开房间,脸色仍然很紧绷,心情复杂。 既然是莫名带她去医院检查过了,他就可以放心,但莫名对她一如往昔的执着就像一颗未爆弹,始终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偏偏这个迟钝的小白痴对她亲爱的弟弟毫不设防! 「……臭小子!」 更让唐明恼火的是…… 那次严重吵架,白雅君离家出走一个多礼拜,回来以后对他筑起一道高墙,不再让他知道她和莫名之间的点点滴滴。 而这是唐明当初意想不到的后果,至今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何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她有那么宝贝她的长发? 金白清洁公司—— 「所以才那么慢?不过你有命逃出来算幸运了,据我所知上一个不长眼睛撞到我二哥身上的冒失鬼,坟上都已经长草了。」在唐论眼里,招惹到她二哥等于惹到凶神恶煞,只有自求多福。 上午十点多,她提着粉圆豆花和水煎包晃进二嫂的办公室,姑嫂两人关起门来,唐论拿下口罩大快朵颐。 「最近真倒霉,好像鬼遮眼,走到哪撞到哪,我是不是该去看眼科了?」白雅君叹了口气,抬头瞥见唐论的脸,无端端又一阵生冷。 「对啊,二嫂,你最近老是撞来撞去,走路也会跌倒,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啊?会不会是太累了……你也休息一下啊。」唐论看她连吃东西都还不放下手边的工作,她就是担心,所以才有事没事晃过来看看她。 「年底都比较忙,又碰上员工离职,人手不够,调度困难,这个月都没法休息,过两天元旦我还得来加班,忙得团团转,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我可以帮忙啊!要帮你做什么?」唐论马上举手。 「你自己的工作已经忙不完了。不用担心我,下个月就有新进人员补进来,不过你如果想帮我的话,晚上可以回去陪你二哥吃饭吗?这样我就不用赶船班,待在办公室多做点事。」 「哦……好吧。」唐论点了点头,顿了一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二嫂,反正这栋大楼是你家的,你不是说楼上还有空房吗?干脆叫二哥搬家,就不用每天赶船班了。」 「还好,我和你二哥都喜欢那个家,只是工作忙的时候赶不回去,你二哥也能体谅。」白雅君咬一口水煎包,低头忙着工作。 「鸟不生蛋,回去吃一顿晚餐就出不来,还规定每个礼拜都得回去吃一顿晚餐,二哥都不体谅我。」 「说来说去,你怂恿我搬家是为了你的方便。」 「嘻嘻,二嫂,我帮你回去陪二哥吃晚餐,趁这阵子忙你就在办公室住下来,等到二哥自己觉得不是办法的时候,他就会认真考虑搬家了。」唐论连办法都想好了。 「异想天开,你二哥是什么人,这点小把戏哪能瞒天过海,你小心被他知道,你天天都得回家吃晚饭。」 「呜……但是二哥说我跟大荷哥结婚以后还是姓唐,在唐家最小只没有发言权,还是得照他的规定来,大荷哥怕婚期被延,在二哥面前不敢抱怨,私底下很不高兴,他说哪有人结婚以后每个礼拜都回家住,说二嫂就没有这样子,二哥太霸道了。」 「我爸妈都在国外嘛,我家那只天使生意忙也不是经常在国内,我回家也没人在啊。小荷花,你二哥大半辈子都以你为重心,他宠你、疼你,挂心你已经成习惯,你得给他时间,让他慢慢适应。只要你婚后能维持幸福美满的生活,我想过不久他就能放心了。」 「二嫂……你真好,你要一辈子都爱着我二哥哦。」唐论就是不想二哥为她操心,认为二哥真正要关心的人是二嫂。 唐论是真的担心她二哥一板一眼,生活单调没情趣,个性自我又野蛮,再加上恋妹情结,再这样下去,哪天二嫂从爱情里清醒离开了二哥,那二哥怎么办? 「你放心,我跟你二哥缘定三生,不只这辈子,下辈子我们还要一起过呢。」白雅君话才讲完,手机就响起了,她看来电显示莫名的名字,接起手机,「喂?阿名……」 「二哥?」唐论吓了一跳,以为他在二嫂办公室装监视器,听到她的诡计打来骂人。 「我弟。」白雅君瞥见她胆战心惊的表情咧嘴笑,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她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嗯,是,我是……」 「就说嘛,这时间二哥还在床上梦周公,怎么可能来电话……二嫂,怎么了?」 唐论边吃豆花边抱怨二哥日夜颠倒的生活,话说到一半,见二嫂脸色不太对。 白雅君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她紧抓着手机,脸色惨白,「对,这支手机的主人是我弟。……名字……白莫名。……伤得怎样?他没事吧?……四胡医院!好,我知道,我马上过去……好,谢谢你!」 第五章 白雅君拿着手机,整个人恍恍惚惚,表情怔忡,傻在那儿。 「天使哥哥发生什么事了吗?」唐论见二嫂脸色惨白,赶紧戴上口罩,准备和她一起出门。 白雅君望着她,恐惧写在脸上,身子开始颤抖,「我弟他……他骑车被撞了,被人送去医院,警察来通知……小荷,我要赶去医院,你……」 「我陪你去!」唐论看她慌得手忙脚乱,又差点跌倒,赶紧扶她,帮她拿皮包和钥匙,两人急忙赶去医院。 四胡医院—— 白莫名骑车上四胡山运动,下坡时速度过快,在转弯处和货车擦撞整个人飞了出去,当场昏迷,头部血流如注。 他被救护车送来医院,马上被推进手术室,经过抢救捡回一命,但他撞破头,全身多处骨折,直到清醒前遢不能保证情况安全。 唐论陪在二嫂身边,等天使哥哥从手术室出来,她才想起来要通知二哥。唐明赶来后,白雅君担忧紧绷的情绪崩溃,抱着他一直哭。 她始终都把白莫名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一如他对唐论的重视程度,所以唐明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他拥着哭泣的她,陪在身边安慰她。 麻药退去后,白莫名短暂醒来过,不久又昏迷,反反覆覆好几天。 这几天白雅君一步也没离开过医院,唐论曾劝她回去休息,她就是不肯,反倒是唐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陪在身边。 唐明很清楚直到白莫名清醒能够开始说话前,她倔强的个性怎么劝也没用。终于,在白雅君瘦了一大圈以后,白莫名醒来了。 「……你在这里我很不方便,反正有看护照顾我,你不要担心,回去吧。」白莫名额头、胸口、四肢多处缠绕纱布,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当他看见白雅君双眼湿红,容颜憔悴瞪着自己时,他缓缓吸了口气,赶她回去。 「你有资格说话吗?早就叫你小心点了,受这么重的伤!你再赶我,我就打电话跟爸、妈说。」白雅君嘴角扭曲,心好疼、好疼,难以承受他满身是伤的疼痛。 「你先去照照镜子吧,七月还没到,你一副鬼见愁的模样,留下来只会加重小莫的负担,你希望他安心养伤的话,先回去补个大浓妆再来。」唐明见她眼泪都快滚下来,掐她的脸调侃她,让她打起精神来,别哭哭啼啼地反而让莫名看了内疚难过。 「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妹妹在卖口罩,这种时候你应该帮妹妹推销口罩才对,怎么可以帮彩妆公司打广告。」唐论正经八百地在一旁和他一搭一唱。 「唐老板,我跟你买,麻烦给她全罩式能遮到眼睛的口罩,我快被她瞪死了。」白莫名用很虚弱的口气帮腔。 「好啊,天使哥哥,在你住院期间买的话,享有残障者优惠折扣,要多买一点吗?」 「哈……咳咳……呜……」白莫名忍不住笑出来,一笑就扯痛胸口的伤,痛得他紧闭眼睛。 「活该……没事吧?」白雅君看他还能开玩笑,心情也好多了。 「二嫂,趁还有船你跟我二哥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再过来,难得大荷哥去出差我自由了,你别在这里妨碍我看帅哥,人家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跟天使哥哥含情脉脉两两相望呢。」唐谕流着口水赶人。 「但是……」 「论,你也别太晚回去,让病人早点休息。」 白雅君还想多留一晚,却被唐明紧紧握住手,她转头看见他鹰眼里的不悦,想到他已经在医院陪了她好几天,才缓缓点了点头。 「小荷,谢谢你,我弟拜托你了。」 唐论挥挥手,等两人走后,她坐在病床旁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莫名。 「怎么这样看我?」她戴着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白莫名注意到她的凝视,扯起虚弱的笑容。 那年暑假,白莫名为了认识唐明去了一条镇,住在外公家的期间和唐论碰面了,那时她才十二岁,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就打破距离主动冲过来,说她从白雅君携带的照片里见到他时就有不可思议的亲切感,早就想见他,一双小手紧紧握着他,开口滔滔不绝东南西北扯不停,他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 她始终戴着口罩,好像生病了,但那双黑亮的眼神充满精神,一点都看不出来像病人。 大约三年后,再见面时,她从国外回来,听说治病失败了。 白雅君带她出来散心,他负责当司机,唐论在他面前拿下口罩,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脸,才终于知道她无法在人前拿下口罩的原因。 白莫名除了白雅君,此生不曾再为谁动心,但是乍见那张容颜,他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而他分不清是她右脸上惊悚的血印惊动他的心脏,还是她美艳的左脸触动他的心跳…… 他心疼她,怜惜她,甚至曾经想过她若愿意,此生他愿意照顾她,娶她为妻,如此一来白雅君能够顺利嫁给唐明,一生幸福快乐……最终,他心念之人,仍然是白雅君。 想到自己的卑鄙,想要利用天真可爱的唐论完成白雅君的梦想,虽然他的出发点出于善意,终究开不了这个口…… 然后,在他迟疑不决时,唐论和她的初恋情人相遇了,两人相爱,即将要结婚。 白莫名庆幸他没毁了唐论的幸福……因为他知道,善良的唐论很为哥哥们着想,他若在当时向她开口,她会点头。 「哥……你知道我有大荷哥了,而且我很爱大荷哥,倒追他好久才终于修成正果,我对他死心塌地,爱他一万年,此情可证。」唐论突然在他面前宣誓她对林大荷的真情。 「嗯……我知道。」白莫名已经习惯她无厘头的开场白,每次她总是有办法天花乱坠扯一堆,然后逗笑他,所以为了避免扯痛伤口,他得小心忍住才行。 「但是哥你受伤这几天,我变得好奇怪……你要听听看吗?」看护去买东西,病房里只有两人,唐论拿下口罩方便说话。 她喜欢天使哥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他眼神里,她看起来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好,你说。」一向乐观开朗的小荷花很难得会有一脸困扰的表情,白莫名也忍不住严肃起来。 「那天我看到你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时,我看着你的脸……突然好像被雷劈到一样,脑袋噼哩啪啦地响个不停,耳朵轰轰的,全身像触电,感觉屋顶都炸翻了,然后血液逆流,心脏刺痛,呼吸困难,好像得了心脏病,你说奇怪不奇怪?」唐论一口气说完,神色肃穆,像在说着一件很严重的事。 但是白莫名听完…… 「嗯……是吗?」 白莫名脑袋一片空白,在想自己反应变钝了,思考能力减弱,不会是重伤的后遗症吧……他是不是有遗落跟她有关的记忆片段,导致他现在搞不清楚唐论在说些什么。 「还有更奇怪的,我这几天都没办法专心工作,老是心神不宁,冥冥之中像有一股力量在催促我要到医院来看你,要看到你才能安心,然后真的,看到你我整个人就轻松不少……」唐论说着、说着,眼神愈来愈困惑,焦距愈拉愈近,都快贴到他的脸了,她才打住不动,视线往下移,盯着他红润的嘴唇一直看。 「小荷……你是代替雅君惩罚我吗?」白莫名躺在床上无法动弹,面对她的逼近和近乎猥亵的凝视,他仍然捜寻不到可能遗落的记忆,他只有一种被她玩的感觉。 「我是想试试看我会不会有想吻你的冲动……幸亏没有。」唐论直起身子,万分庆幸地拍拍胸口,这会儿笑了,「果然我爱的还是大荷哥,我见到大荷哥就会有想扑上去的冲动。」 「唉……我刚刚起来而已,拜托你不要玩病人。」白莫名还很虚弱,直接求饶。 「但是哥,真的很奇怪,说真的如果我二哥住院,反正有我二嫂在,我不会片刻都坐不住想往医院冲,为什么我对你却有这种感觉?」唐论百思不解,虽然她喜欢天使哥哥,但还是有顺序的,不管怎么说她两个哥哥都应该排在最前面。 「这个……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白莫名只有苦笑的份,他若能回答她,他就是神了。 如果他真有神的能力,那么首要之务他应该先解开自己的心……不再为情所困。 第六章 「但我确定我爱的是大荷哥…….真是见鬼了。」唐论喃喃自语,怎么想也想不透,甩甩头,干脆不再想。 五五一三单人病房开着窗,窗外风静止,窗帘隐隐飘动…… 五条岛 当真? 你当真愿意吗? 当真愿意为他……为白莫名做任何事? 愿意!我愿意,只要我弟平安无事,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做! 只求上苍……苍天有眼……不要把我弟弟带走…… 即使,用你的命来换,妹也愿意? ……阿名他,初次见到他时,他像被丢在路边的流浪狗,来到我家成为我的弟弟,尽管我们一家人都很爱他,但他偶尔还是会流露出孤寂的眼神,后来我才知道那是…… 不,总之……名他,出生在这世上已经够辛苦了,不要再折磨他,让他平安度过磨难,未来幸福快乐。 当年阿名他救下仅剩最后一口气的我,用他瘦弱的身体背着我艰难地一步一步走下高楼……至今我俯瞰高楼仍然难以承受他的恩和……情。 倘若这场劫难必须要有人来承担……就交给我吧! 那我倒要看看……你承担得起? 「可以……只要阿名平安,我可以……」白雅君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环境——她和唐明的房间,和一盏不熄的灯。 阿明…… 阿明呢…… 白雅君表情怔忡,感觉脸上冰凉,伸手摸到脸颊湿湿的……怎么回事,她哭过? 方才……她好像做了梦,但她却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白雅君想起,莫名昏迷时,她也做了梦,那个梦她倒是记得。 她心系莫名的安危,在梦里哭求上天救救她弟弟,然后有一个声音回答了她…… 等她从梦里醒来,阿名也清醒了……平安度过灾难—— 白雅君忽然全身畏寒发冷,她看着连手都在抖的自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明……」她刚才一定是做恶梦了吧? 她爬起身,打开书房那扇门,看见埋首案前的男人……她的夜明珠,照亮她的路,帮她找回过去的自己的……她的男人。 唐明,他在。 有他在,没什么好怕的,这个男人发起狠来比阎王还凶呢,还怕牛鬼蛇神靠过来? 白雅君像膜拜神明一样看着唐明,直到拨云见日,心底踏实了,低落的心情修复完毕,突然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她打着呵欠,满足地转身悄悄关起房门—— 「你没睡吗?」唐明早已发现她,在等她进来,见她默默折回房去,他才叫住她。 「睡了一会儿,醒来……突然想看看你。」白雅君回过身来,站在门口没打算进去。 「过来吧。」唐明靠向椅背,端起茶喝。 「我吵到你了?」白雅君知道这几天已经耽误到他的工作,本来不想吵他,但还是不由自主走向他。 「早就干扰到了,你在隔壁睡得很不安稳,我怎么专心工作。」唐明索性拉着她坐在他的大腿上,让她待在身边,他还比较能专心。 「那我明天到医院去睡吧……」白雅君偎入他怀里,嗅着熟悉的气味,声音很甜很撒娇,捧着他的脸又亲又吻。 「嗯……去啊,没关系。」唐明眼神很鼓励,嘴边扯着笑容,声音却喷着一股森冷寒气。 「我……应该也没那个时间,最近都没到公司去,明天得留在公司加班。」愈看着他的笑脸,白雅君愈觉得脖子后凉飕飕的,头皮发麻,陪笑掩饰心虚。 她想说莫名重伤住院,情况特殊,唐明可能会允许,但听他的口气就可以预见她睡在医院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小莫已经醒过来,不会有事了。你这几天都没睡好,现在先好好睡,明天要是再让我看到一双猫熊眼……我就把你绑在床上,一步都别想出门。」唐明半哄半威胁,让她靠在怀里睡。 他语调轻淡,听起来像在说笑话,白雅君却缩了一下,因为她已经嚐过苦头,深知他骨子里邪恶的性格没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回房间睡,不吵你……」 「快睡。」唐明不让她起身,抱着她轻拍她的背,轻轻晃着椅背像在哄小孩。难得他展现温柔宠她,白雅君很快就把他恶劣的一面抛在脑后,被他摇摇晃晃的哄,差点在他怀里融化了,她圈住他的脖子,忍不住笑,「……唉,我看,我们生两个儿子就好,不要生女儿了。」 「这么喜欢儿子?」突然听她提起小孩,唐明若有所思。「如果我生女儿,我猜你一定会把她宠上天,整天背着、抱着,以后大腿还会有我的位置吗?这辈子有一朵小荷花跟我争宠就够了。」白雅君紧紧抱住唐明,希望就这么黏在他身上,永远都不分开。 「……唔。」唐明想了想,鹰眼笑,唇角柔。 白雅君仰头看见他那「肖想女儿」的表情,一下子打翻醋坛子,「你还‘唔’呢,这种时候你还不好好哄我!你应该说我是你一辈子的最爱,不管生几个女儿,你最疼、最宠、最宝贝的永远都是我。连说几句哄我开心的话都不肯,我绝对不帮你生女儿!」 「别说傻话,生男生女又不是你能决定。」唐明瞅着电脑萤幕,分了心神。 「一看就知道你将来一定是个偏心的爸爸。」白雅君靠在他胸膛上,眼皮开始有些沉,她打了个呵欠。 「那倒不一定,要照顾你一个就很累了,生男生女或者……不生也无妨,像现在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现在这样?……不行,他想连求婚和一场婚礼都省下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但是现在她好困…… 「嗯……那我们生一个儿子好了,一个就好……」她应和了一声,下一秒钟就睡着了。 唐明轻抚她的脸,低头吻了她一下,抱着她继续工作。 两人迟迟没有孩子,若是婚后仍然无法怀孕,她一定会失落难过,所以唐明才先表明立场给她打预防针,让她看淡这件事,不要有过度期待。 一个礼拜后,距离农历年还有一个多月,白家父母突然提前回来准备过年,发现儿子重伤住院,居然没人通知他们,李慧英大发了一顿脾气,不只白雅君被骂,唐明也被罚站了。 不过这回见到未来丈母娘,唐明倒是心情很不错。 李慧英留下来照顾儿子,白雅君就可以专心忙公司的事,不用再公司、医院两头跑,忙到没时间回家。 两人的生活终于恢复正常。 白雅君没告诉唐明,虽然医院里有她母亲在,她仍然每天都去探视,现在莫名已经能够起身,她也松了口气,以为一切否极泰来时…… 却发生了怪事。 她开始一入睡就做梦,总是在半夜惊醒,泪流满面。 也曾经几次在梦中惊叫,吓到唐明从书房冲过来把她叫醒。 她却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是感觉很不舒服,身体很沉很重,心里很难受,情绪低落。 她猜想可能是莫名受伤昏迷期间所累积下来的紧张和不安在梦里抒发,况且她醒来后不久心情就恢复,也没发生什么事。 只是唐明不放心,拉她去看医生,医生研判可能是压力所致,开了一些镇静安神的药给她。 她吃药以后比较好睡,但偶尔仍然会做梦,而且渐渐有了梦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总是在同一个梦境里徘徊,画面一再重叠,慢慢清晰,她记得了梦的内容…… 梦中场景是一个穿着古服的男子守着两座坟墓。 她在梦中陪着男子守坟,陪着男子落泪,看着他从壮年化白骨,用一生岁月守着两座坟墓。 她把梦境告诉唐明,她却不敢跟唐明说……每回梦里醒来,心里总浮现一抹熟悉的身影——莫名。 对她而言,莫名是她骄傲的弟弟,是她可以撒娇、撒野、撒泼的家人。 他们姐弟感情好,从小形影不离,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已经成习愤,习惯就如同呼吸一样自在,她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 就像唐宋回国时总爱赖在小荷花身边,缠着妹妹陪他,两兄妹也经常聊着、聊着,就在一个房间睡着了,醒来才发现唐宋的胸膛沾满了小荷花的口水,画面很温馨,不是吗? 但是,唐明却一再要求她和莫名保持「男与女」的距离,而且随着两人交往日长,唐明不厌其烦的罗嗦和霸道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第七章 大学交往时莫名回国,唐明还有商量,她放假回家,他口头交代她乖乖回自己房间早点睡,别跑到莫名房间聊天到深夜,影响睡眠。 唐家爸爸过世,她和唐明进入同居生活初阶段,是莫名经常跑国外的时候,她难得见到莫名一面,只要他回来,她就跑回家住,唐明要求她睡前必须打电话向他报备,让他知道她有待在自己的房间,并且锁上房门,已经躺平在床上。 有几次她和莫名聊得太开心忘记打,到深夜就会接到唐明的电话,这时就惨了,她得扔下莫名,拿着电话回到房间,完成他交代的动作以后还得陪他聊天,直到她抱着电话睡着。 她和唐明同居三年后,莫名在国外的事业发展顺利,待在国内的时间比较多了,姐弟俩多了时间见面聊天,偶尔被唐明看到她靠在莫名怀里,或是和莫名勾手搭肩,他就会找藉口拉开她,后来她发现只要她和莫名有肢体接触便会招惹到他,一入夜就被他修理。 白雅君确实从来都不曾认真把唐明的耳提面命放在心上,只因为她和莫名少了一层血缘关系,就要他们姐弟保持距离,那不是很滑稽吗? 两人始终都无法达成共识,而白雅君认为和霸道的大醋桶争辩实在没有意义,她还是做她自己。 一直到某个夏天,那天是爸爸生日,全家人一起庆祝,唐明有事情无法参加,托她带礼物回来。 当天晚上开了几瓶酒,一家人喝到很晚,她后来喝醉了,隔天早上被叫醒,她还抱着头在宿醉当中…… 张开眼睛,对上一双鹰眼。 「奇怪,我什么时候回到家了……」看见唐明,白雅君以为她睡在两人的床上,「头好痛,我不吃早餐了,再让我睡一下。」 她还昏昏沉沉地,眼睛一闭翻过身去—— 砰! 翻身撞上肉墙,下一刻她就被猛然拉起身! 唐明脸色很难看,不发一语瞪着她,掐着她两只手臂,用力之猛,把她惊醒了。 她从唐明的脸上移开视线……一片浪漫水蓝晃入眼里,白雅君转头发现她刚才撞上的肉墙是莫名的背,她弟弟还在睡,而她…… 她好像喝得太醉,完全想不起来她怎么会睡在莫名房间? 还有唐明,他有重要工作到外地去了,怎么会一大早出现在她家? 被一双犀利冷怒的眼神直逼着看,白雅君忍着头痛欲裂的宿醉爬下床,和他一起走出莫名的房间。 她母亲一早和朋友有约已经出门,唐明买了早餐和许多外地特产过来。 白雅君回房间盥洗出来,唐明和父亲正在餐厅吃早餐聊天,看两人有说有笑像父子一样,她拉开椅子坐在唐明身边,他递了早餐给她,而她还在宿醉昏沉。 她没问唐明一大早来做什么,他这个人对长辈很讲礼数,大概是昨天无法帮她父亲庆生,一早特地赶来。 她猜得没错,吃过早餐以后,唐明提议出去走走,中午他请父亲吃饭,让父亲很开心地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日。 他们到晚上回五条岛,唐明没再提起早上的事情,白雅君也就此抛到脑后。唐家兄妹两人窝在客厅看恐怖片,白雅君提早上床睡觉,生活一如往常,一日平安落幕。 隔天早上,她在唐明怀里醒来,整个人觉得好清爽,大概是提早睡,精神饱满,感觉头好轻,只是脖子有点凉。 她从床上爬起来,窗口海风吹来,窗外光线柔和,一帘黑色流苏披着光芒晃动,她下床走进浴室,上完厕所打开水龙头,准备刷牙洗脸时,脑袋才打开想到……窗户干嘛挂流苏? 还选个黑麻麻的颜色…… 白雅君眼里冒问号,挤上牙膏,抬头对上镜子——浴室里的镜子被人施了魔法,变成一面魔镜了。 魔镜啊魔镜,镜子里顶着一头乱发,发尾参差不齐贴着耳朵的女人是谁? 白雅君突然动也不动,瞪着镜子——牙刷代替下巴掉到地上! 她伸手往后摸…… 后颈冰冰凉凉,从小到大细心保养、修剪留到腰线下的长发……呢? 窗户干嘛挂流苏?还选个黑麻麻的颜色…… 一帘黑色流苏透光晃动—— 她冲出浴室,跑到窗前,抖着手指触摸那一帘黑色流苏,正是她留了多年的长发——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头发怎么会被剪下来挂在窗口! 「……挺好看的。」 白雅君回头看见…… 身后,床上的男人醒来坐靠着,声音很悠哉,很骄傲地欣赏他忙了一晚的得意之作,捜刮她脸上的表情当生活情趣。 唐明他…… 是他,趁着她睡觉一把剪去她的长发披挂在窗口—— 白雅君眼前黑暗,差点晕了过去! 「疯子……你这个疯子!」白雅君双手握拳,气得全身颤抖,指关节泛白大骂他。 「为何?难不成你喜欢顶着光头?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睡到别人床上去,我不会让你失望了。」唐明唇角扬,却一双鹰眼锐利,口气专制毫无商量余地。 白雅君本来还搞不清楚她哪里招惹到他,听到他的警告,她恍然大悟是因为昨天早上被他看见她和莫名睡在一张床上! 她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久久无法言语,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是——莫名是我弟,是我弟弟耶!」白雅君拿起枕头狂打他,她好生气、好生气,气得眼泪喷出来,气到用拳头捶他,却偏偏他练了一身肌肉,打得她手好痛。 趁她睡觉一把剪刀剪掉她留了多年的长发,他怎么可以蛮不讲理到这种地步,他还是她所认识的唐明吗?她的心好痛…… 「够了!你怎么老是讲不听呢?」唐明在她的挥打中抓住她两只手,刻意压低声音,不希望被他妹妹听见两人的争吵。 「你老爱乱吃醋,我不想理你,放开我!」白雅君双眼赤红,在他怀里挣扎,心好疼。 「都几岁了到现在你还搞不清楚状况,你这不是天真叫愚蠢!」唐明也动了气,气她不明就里还骂他乱吃醋。 「你剪掉我的长发毫无歉意还敢骂我!」白雅君更觉得他不可理喻。 「头发很快会再长回来,况且你这把长发早该剪了」唐明声音刹止,他有顾虑不想挑明说。他见她眼里的恼怒和伤痛,压下脾气,声音转柔安抚她说:「好了,别生气了,你短发很好看。现在的发型不是更好整理吗?」 「你少为自己找藉口!就为了我跟我弟一晚上在一起,你就故意剪掉我的头发当作惩罚,这种行为太恶劣了!」白雅君推开他,深吸了口气,指责他,「唐明……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愈来愈不讲道理吗?」 她爱他,把小荷花当自己的妹妹疼爱,甚至耽误婚期她也毫无怨尤,同样是弟弟妹妹,盼他爱屋及乌有这么困难吗? 「……随便你怎么想,要跟我在一起,你只能配合我。」唐明动怒了,他表情复杂脸色冷,一句话都不解释,丢下她走进书房。 白雅君深深的被刺伤了…… 明明,唐明是她的爱情,莫名是亲情,关系很清楚,很好理解,但为什么唐明就是不懂? 他明明就知道没有莫名就没有今天的她,她和莫名之间的亲情比血脉还要深,为什么要为难她? 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理解,互相配合,他自己去冷静思考吧! 白雅君拖出行李箱,把衣服丢进去,丢下他离家出走。 她拖着旅行箱,住进了度假饭店,苦笑着自嘲想到…… 她真的是被唐明磨掉了不少脾气。 若是以她少女时代的个性,被他这么一气,老早跑回家告状了。 她现在却还处处为他设想,担心她顶着一头杂乱的短发回去,被她母亲看到,唐明会被修理得很惨。 还有莫名,她更不想把她无辜的弟弟卷进这场莫名其妙的争执里。 她一个人坐在饭店窗口,望着白色沙滩哭唱「相爱容易相处难」,冷静了一天以后,才打电话给她父亲。 她父亲睥气温和,面对事情理性客观又公平,常能提供她意见帮助她。 而且她父亲在任何时候都是支持她的,当年也是有父亲当靠山,她才能在母亲的反对下和唐明同居。 她的靠山稳重可靠,既能帮忙想办法,还能顺便陪她大骂唐明一顿,帮她的情绪找到出口而没有副作用。 第八章 「爸,你看他多过分,趁我睡觉把我头发剪这么短!我一直梦想着当他的新娘,我早就想好等我们能够结婚的时候,要用长发编织多款美丽的造型拍婚纱照,我连结婚当天的发型都想好了,现在被他剪这么短,我的梦想全被他打碎了!」靠山一进门,就被女儿抱满怀。 「这……我想不到阿明他……拿剪刀的手艺还不错,改天也叫他来帮我换个发型好了,哈哈。」看到女儿被剪掉了一把乌黑亮丽的长发,白家父亲确实也吓了一跳,一听到是唐明的杰作,心里已经有了底。 「呜呜……你想剪头发我帮你出钱,你不要找他啦!」在靠山面前,千金大小姐的脾气又回来了。 「哈哈,阿明这回是太恶作剧了,我再找时间跟他谈谈。」 「爸,我真的不知道他吃哪一门醋,这几年他愈来愈不讲道理,像小孩子一样!我本来想说他顶多只是不高兴而已,我真的没想到他这么在意!你能想办法吗?他不能理解我跟阿名的关系,还自以为是,我真的很困扰!」白雅君拼命告状。 虽然她的靠山对唐明印象很好,两人就像父子一样,而且昨天唐明还特地赶回来请父亲吃饭,但这回唐明真的太过分,她以为父亲会骂唐明几句再帮忙想办法, 却没想到她父亲听到他们多年来一直为了莫名起争执,脸色一整,深深叹了口气…… 「你应该很清楚阿明的个性,他不是一个毫无理由会胡乱吃醋,一时生气就把你头发剪掉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我这么多年都让着他,这次是因为喝醉了,我又不是故意跑到弟的床上去睡!难道血缘关系真那么重要吗?没有血缘莫名还是我弟啊!我生气的是他为什么不能跟我一样把阿名当亲弟弟看待?」白父看着她许久,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打破沉寂,「你跟莫名在命运中相遇, 你们小时候形影不离,学校、班级都一定要在一起;过去你对莫名很依赖,没有他不行;莫名虽然比你小一岁,却比你成熟懂事,他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痕我和你母亲都很放心。当时你还小,你一定没想那么多,不过……」 看她父亲突然又沉默,眉头深锁,白雅君一头雾水,「不过什么?」 「……我想,你首先要知道的是,莫名在当年离开你的身边独自去留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白雅君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何会突然聊起陈年往事来?她和唐明之间的问题都还没解决,父亲不是应该先帮她想办法吗? 难不成是她父亲也想不到好办法,索性拿莫名来转移焦点?对她真是很了解,她弟的事情她一定先关心的。 「嗯,有关于莫名他的身世。莫名他……不是孤儿,他母亲是已婚的身分,逃家和他父亲在一起生下他,所以无法帮他报户口,他是没有身分的非婚生子。」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要骗我?」 「你小时候个性冲动又爱管闲事,我们是担心你……莫名母亲生下他以后,把他丢给他父亲养,人就失踪了;他父亲喝酒打架闹事,常拿小孩出气,本身前科累累,多次进出监狱,莫名跟着他时有一顿没一顿,非常辛苦。莫名救你那当时,他父亲因为诈欺和毒品正在坐牢,我和你母亲透过律师和他交涉,私下给了他一笔钱,顺利领养莫名。 但是莫名一直担心会给我们添麻烦。你们国中毕业那年,他父亲即将要出狱,听说在打探莫名的消息。阿名很了解他父亲的个性……他说留在国内,他父亲早晚会找到他,会跑来家里要钱,威胁我们,他更怕他和你同一个学校,他父亲会去闹事,波及你的安全,他说他不能让你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万一你出事,他无法原谅自己。」 白雅君望着父亲难以言语,她到底让全家人操了多少心,一家人瞒着她这么多事……莫名大笨蛋!他们是家人,不管什么事都应该一起承担,他一个人这么辛苦算什么! 她眼眶湿红,紧紧咬着唇,「阿名他双亲现在人呢?」 「阿名不想找他母亲,至于他父亲……已经过世了。」虽然他父亲出狱当时还发生了一些事,不过人已经往生,白父不想多论是非,他看着女儿,「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告诉你,只是让你明白莫名的心情,他当时是很不得已才和你分开的。」 「嗯,我知道了……我早就没有怪他了。」话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决定回去要教训弟弟,以后不准他一个人这么辛苦,不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等骂完以后,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白父望着女儿,看她还是没听出来他跟她说这些话的理由,他忍不住在内心叹息……唐明也真是辛苦了。 「莫名……他的眼里只有你,刚来我们家时,他为了能够和你同班,在身边保护你,每天拼命念书,终于赶上进度;后来他甚至因为太用功,成绩太优秀,学校希望他跳级,他却只想和你在同一个班级,陪着你念书。我和你母亲都看在眼里,深受感动,这也是为什么你母亲当初反对你和唐明的原因莫名他是个很懂事很善良的孩子,回国之后,发现局势已变,你爱上唐明了,他藏住自己的感情,默默支持你。雅君,你要知道,莫名他宁可为难自己,也不肯为难你,一直到现在都是。」 全身有一道电流通过,白雅君仿佛遭遇电击般无法动弹…… 爸……在说什么? 莫名他藏住自己的感情……一直到现在都是? 她和莫名是家人……他们是姐弟,莫名怎么可能—— 都几岁了到现在你还搞不清楚状况,你这不是天真叫愚蠢! 白雅君突然想起唐明对她的咆哮,难道唐明是因为早就看出……莫名对她的感情? 「雅君,我们不希望失去莫名这个儿子,不过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唐明,你更应该去理解唐明的心情。我相信唐明他是很珍惜你的。」 原来他父亲一番话语重心长,是为了打开她和唐明之间理不清的结,让她看清楚唐明剪掉她一头长发的真相…… 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想吓鬼吗? 阿名说我留长发好看,叫我不要剪,以前都是他在帮我整理头发。 莫名他一直以来孤寂的眼神,原来背后藏着他难以诉说的身世和感情,她终于懂了。 但是怎么办……现在才告诉她,让她怎么办? 她可怜的弟弟怎么办…… 她的心早已经给了唐明。 「你忘了?」 窗外露水重,天方泛白,白雅君脸色更加惨白。 「真的忘了?」莫名抱着枕头,眯着眼凝视她,又一次用嘶哑的声音询问她。她的心脏颤抖,差点站不住—— 「唉……昨晚下雨,你淋雨过来,自己在我衣柜里翻了一件衣服换,说自己是专业看护,要帮我换药,在我额头贴胶带,肩膀缠纱布,差点被你綑成木乃伊,发了一夜酒疯,把我搞得好惨—你是故意说忘记吧?」莫名爬起来,撕掉额头上的胶带,把缠得乱七八糟的纱布从身上解下来。 他在三个多月前受的重伤有些部位还未痊癒,不过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不需要人照顾了。 白家父母也在一个多月前继续行程,出国去了。 白雅君听见莫名的抱怨,几乎崩溃的心情获得缓冲,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还敢说……都是你啦!骑车不小心点,差点赔掉一条命,害我那么担心,整你也是刚刚好而已!」 「是,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你担心,害你喝醉酒,害你半夜跑来闹的都是我,对不起……哈哈。」他坐在床上,曲着一只膝盖,手枕着脸,一副慵懒的模样,刘海垂落,深邃醉人的眼神勾魂,天使般俊美的脸庞笑得好迷人。 已经不是第一次…… 自从那场车祸以后,她心神不宁,日夜难安,父母出国剩下他一个人在家的这一个多月来,她……好几次醒过来都在莫名床上,脑袋一片空白,对于自己怎么来,一整晚发生什么事,她完全都想不起来。 喝酒……她真的是喝醉酒跑来……每一次? 「不过……你最近应酬也太多了吧,酒也喝得太多了,小心伤身。」 第九章 白雅君望着莫名欲言又止,他温柔的劝言让她最后把话吞了回去。 每次她都是听莫名说,才知道她又一次喝醉酒跑来发酒疯……阿名不会骗她的,只是屡次在他床上醒过来,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崩溃。 回家……她又得骗唐明了。 这次该用什么藉口? 白雅君抱着衣服起身,忽然天旋地转,瞬间眼前一片灰暗,她又—— 「雅君?」看她缓慢蹲下来,动也不动,莫名赶紧爬下床。 「呜……你说这次我骗唐明我在公司加班,他会不会信?」白雅君紧紧抱着衣服,把脸埋在衣服里不敢抬起头来。 「你又……看不见了?」白莫名脸色沉,把她扶起来。 「你不要讲得我快瞎了一样,我只是偶尔视力模糊,我坐一下子就好了。」白雅君抓着莫名的手臂,脚碰到床沿,她才缓缓坐下来。 「雅君……最近还是常发生吗?」 「还好……反正该做的检查都做了。」白雅君早就发现她的眼睛出毛病,偶尔会有眼前一片模糊,甚至一片黑暗的情况发生。 但是,她到地区医院及医学中心的眼科做过详细检查,都找不到确切的病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也许我应该到庙里去拜拜,说不定撞鬼了。」白雅君坐了一会儿,眼前恢复清明,看见莫名眉头深锁,一脸愁容,她笑着自嘲。 「有其他症状吗?……我陪你再去检查看看?」 「你别担心,瞧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得赶快换衣服回去才行。」白雅君跑进盥洗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呜……衣服有一股难闻的湿气,真不想穿回去。 看样子真的像莫名说的,她因为淋雨的关系,自己把衣服脱掉了。但是她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 有其他症状吗? 白雅君一怔。 难道……她频频遗失的记忆,也和经常模糊的视力……有关? 白雅君这时候突然找回一片记亿,想起那一天傍晚接到唐明的电话,他在国外的事业伙伴遇到麻烦,他得赶过去接手,昨天晚上就搭飞机走了,这一个多礼拜都不在国内…… 「这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吗?」白雅君低头望着穿回去的脏衣服,突然提不起力气来。 既然不用赶回去了,那……虽然很抗拒,她还是去看医生吧…… 片刻的视力模糊她还能忍受,但是像得了梦游症一样,完全不晓得自己前一晚做过什么事,她真的快疯了! 她很想把她的状况告诉唐明,不想对他说谎,但是她要怎么告诉唐明,她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自己跑去找莫名,屡次醒来都躺在莫名床上? 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否把莫名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甚于唐明? 而她的行为一切都是她压抑、无视自己的感情,最终爆发出来的结果? 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面对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况,她只怕……百口莫辩。 每次考虑要告诉唐明,眼前总浮现她永难忘怀的那一幕,披挂在窗口的她的长发,直到现在她的后颈都还凉飕飕,一股子森冷……被那双冰霜似的鹰眼冷落,每想到心脏都会抖。 那年被剪掉的短发…… 莫名当然不知道真相。 莫名看见她一头飘逸长发不见时,他是笑着赞赏她的新发型,天使温柔的笑容不变,只在眼底流泻内心饱受冲击的波动和黯然神伤,仿佛她剪去的不只是一把长发,而是曾经共有过的回忆,那段形影不离的时光……随着他所喜爱的那把长发都被她抛到脑后了…… 白雅君没有告诉他,她的头发是被唐明剪掉的。 但是莫名的眼神让她知道,她再也不能把头发留长了。 此后…… 每两、三个月她就修剪一次,几年下来也已经习惯了。 唐明一把剪刀渴望剪掉的是莫名对她的依恋,还有她和莫名之间像命运一般的羁绊。 而她……她承认,得知莫名对她的感情,内心有过剧烈的动摇,过往种种,莫名的付出如泉涌,若是人生重新来过…… 也许当时,她不和唐明相识相恋,两人不曾坠入情网…… 她不是爱唐明这么深…… 今日此时,她不必承受这痛苦。 唐明出差回来,工作比以往繁重,而她……她举棋不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去看过医生,这次检查终于有了结果,当她听到医生的宣判,那仿佛是被一双手用力地从背后一推,把她推入地狱里属于死神的双手! 「真的嘛……工作好多做不完,加班到很晚,不小心睡着了,手机也忘…….忙到不知道丢哪去了。」忘记……消失的,遗落的,挖空脑袋也挖不回来的记忆,揪着心口疼痛的字眼,连开口都形成障碍。 命运好弄人,是善意的磨练还是恶意的折磨? 回想她九岁被绑架,差点死掉,此后性格骤变,紧紧攀着她生命中的贵人,相依相偎度过一段自闭恐慌的岁月。 莫名去留学,她的人生又陷入黑暗,直到遇见唐明,他仿佛她人生中的光,照亮她的路,她紧闭的心才重新敞开,有了笑容,恢复自信,开始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却原来,这句话只是安慰,她拥抱的只是过眼云烟的幸福。 又一次从莫名的床上醒来,她苍白着脸赶搭早班船回来,唐明像是故意等她似的,臭着一张脸坐在书房。 「阿明……亲爱的……不要生气嘛……」白雅君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又亲又吻,低声下气,努力撒娇降他火气。 唐明专注打字,对她不理不踩,把她当空气。 「我想说把工作赶完,可以放几天假留在家里,你最近那么忙,我们都没时间好好相处,我想跟你生个儿子……」白雅君把他的手从键盘上拉开,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解开他衬衫上的钮扣,钻在他胸口磨磨蹭蹭,使尽女人的本事。 「……加班去唱歌喝酒,玩到早上才回来,真是辛苦你了。」唐明直接捅破她的谎言,把她的脸推开。 「啊?……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们公司有一个姓张的大客户,平常就很喜欢过来串门子,昨天张老板说他儿媳妇怀孕了,张家历代单传,儿子也是年纪一把才讨了老婆,老人家欢天喜地说要请大家吃饭,我不能扫兴啊,本来想坐会儿就走,但是被拉住抽不开身,后来我们又去续摊……」 白雅君承认,她是有点自暴自弃,昨天晚上在她还有意识之前确实喝了不少酒,喝到把手机都弄丢了。 「昨天晚上你自己打电话给我,在电话里发酒疯,叫我听你唱情歌,你助理送你回公司休息,你还在她面前跟我视讯,撒娇耍赖问我有多爱你,叫我亲你,吻你……丢人现眼的事你全做了,好好想想怎么面对你的助理吧。」唐明拍拍她的脸颊,皱着眉头推开一身酒味的她。 「阿明……你是骗我的吧?——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的助理是年轻可爱的新人,上班不到三个月,工作能力很好,不过还很单纯。 「你的助理长头发,昨天绑马尾,穿白衬衫。」唐明离开位子,走进浴室。 听到唐明的形容,证实她昨天真的打了视讯电话。 「天啊……我准备要栽培她的,她不会被我吓坏不敢来了吧?」白雅君匆匆忙忙赶回来,连脸都没洗,跟在他身后走进浴室,「她的表情还好吧?」 「我没注意。」唐明背对着她在浴缸里放水,调水温。 「一大早你要洗澡?我洗个脸就出去。」白雅君挤洗面乳,搓好泡沫往脸上抹了几回,再闭起眼睛冲水。 等她洗好,拿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抹干,回过身来差点撞上唐明。 「转身。」 「……干嘛?」白雅君被夹在他和洗脸台之间,狐疑地转过身去,面对镜子。 唐明把水放好,准备要来「处理」她了。 她穿着一件七分袖洋装,拉链在身后,唐明把拉链一拉到底,从她雪白的身子脱下洋装,解开内衣…… 白雅君望着镜子里唐明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肩膀瞬间垮下来。 唐明的手指在她赤裸的身体上游移,她全身仿佛通了电一震…… 「你的生活可真精彩。」唐明把她转过身来,严肃的目光扫遍她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 第十章 雪白的身子有多处碰撞的新旧瘀青,今天一看,又增加了新痕。 看她每天都带着瘀痕回来,好像出门跟人打仗似的,看得他愈来愈想把她绑在家里了。 「眼睛……是不是更严重了?」唐明抬起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逼问她。 「阿明……岁月不饶人啊,你脸上有小细纹,一条、两条、三条……眼睛里还有好多血丝,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哦,你又一晚没睡了。」白雅君捧起他的脸,亲了一口,若无其事地抽了一条毛巾走向浴红,舒服的泡进热水里,才抱怨道:「大哥介绍的眼科医生也检查不出毛病来,你都看过报告了,还一直问个不停,很烦耶。」 「你把自己搞得像家暴一样,我是担心有人去打家暴专线来抓我。」唐明把她从浴缸里抓出来,挤了一大坨沐浴乳抹在她身上,动作很俐落,迅速搓起了泡沫来。 「……你很讨厌耶,这样很像老夫老妻,我不要啦。」白雅君红着脸,她快速泡进浴红就是想闪过他的魔手,结果没能躲过。 她讨厌做的事情,唐明都很爱做,像是帮她洗澡,她觉得一点隐私也没有,他却乐此不疲,老爱把她当洋娃娃摆弄。 「不要乱动,顺便洗头发……酒臭味好重,要洗干净点,洗到酒味完全消失,直到我满意为止。没关系,这缸水冷了,再放热水,多冲几次,多洗几遍,顶多皮泡到皱而已。瞧你,在外头喝到烂醉如泥,回到家来还撒谎,还有人肯帮你洗澡,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唐明抓着她,把泡沬弄满全身,活像个泡泡人,说是帮她洗澡,根本是在玩她。 「你一定要这样整我吗?我都解释了,我是工作应酬嘛。人家连喝醉了都打电话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呜呜,放过我啦!」白雅君完全是在被惩罚。 唐明就是要警告她,这回是让她皮皱而已,她下回再喝到烂醉如泥回来就皮痛了。 「你说要放几天假留在家里,是真的?」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唐明翘着嘴角转移话题。 「小荷花的婚期剩下不到两个月,要买的东西还很多,我想趁这几天陪她去看。」白雅君望着唐明的脸,突然觉得……她还有好多事情想和他一起做,好多、好多的事情…… 「嗯,这麻烦的小丫头终于可以脱手了,总算少一桩牵挂。……你想干嘛?」唐明满手泡沫,双手和眼睛都很忙碌,她光滑的肌肤和诱人的曲线,在触感上和视觉上都是一大享受。 白雅君捧住他的脸,把充满湿气的脸靠近他,缓缓亲吻他…… 唐明动都没动,一身干爽的衣服一下子就被她弄得湿答答,沾满泡沫。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唐明察觉到她反常的情绪波动,这只爱装模作样的纸老虎其实很容易害羞,从来都只有他会把她拖进浴室,她根本没胆子在浴室里勾引他。 不过唐明不会放过这机会,没等她反应,他就抱着她一起泡入浴缸里…… 地板上又多了一套衣服。 幽静的五条岛沙滩上一波波浪潮打上来,窗口的浪涛声伴随着浴室里的娇吟声…… 这对鸳鸯一起在浴室里把皮都泡皱了,省下一顿早餐。 白雅君休了几天假,陪小荷花去办嫁妆,她暂时什么都不想,现在要先完成的一件事,就是把小荷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一连几天走了好几条街,鞋底都磨平了,腿快断掉,她们一起去买衣服、看家具、餐具,走过各式各样的店,她逛得比小荷花还起劲,都不知道是谁要结婚。夜里,白雅君缠着唐明帮她按摩,让他无法工作,最后抱着她上了床…… 「阿明……你还记得吗?我说过,要和你一起照顾小荷花,我一直都有遵守我们的约定吧?」 「嗯……」唐明抚摸着她的发丝,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深重的吻。一直以来他对她满怀感激早已超越言语所能表达的。 「……我很高兴小荷花有幸福归宿,真的很开心……你卸下肩上的重担。」白雅君紧紧依靠他的肩膀,她多渴望此刻成永恒。 「那小丫头有了男人连家都懒得回了,完全没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以后要是被林大荷欺负,看我理不理她。」唐明敞开臂弯搂抱她,让她靠进他怀里,和他贴在一块儿睡。 「以后……你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轻松了……」白雅君突然眼眶湿润,赶紧埋入他怀里,不让他察觉她的情绪。 「我这辈子还有轻松的日子可过吗?那丫头嫁出去只不过少了一只让我烦心的小麻烦,家里还有你这只专给我出问题的大麻烦。不过正好……我多了时间可以全神贯注盯紧你了,奉劝你如果还想保有你职业妇女的身分,珍惜你的自由,我建议你带个闹钟,提醒你下班时间一到马上回家吃晚餐,听到了吗?」唐明怀里抱着她,心满意足,嘴角勾着笑,睡意渐浓。 他闭起眼睛…… 「阿明……你要不要考虑跟我这只大麻烦分手?」 耳里,突然像是一股杂音窜进来,她略带颤抖的音调怪异—— 「你在胡扯什么?」唐明猛地从床上弹起,整张脸很沉,瞪着她看。 「吓我一跳……你要起来也说一下啊,人家都快睡着了……什么啦?」白雅君揉着眼睛,一脸惺忪,表情很无辜跟着爬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 「嗯?……听到一只公苍蝇一直在嗡嗡嗡,我就跟着嗡了一声而已,我哪记得嗡了什么?」白雅君看他沉冷的脸色,端着无辜的表情装傻到底。 「你刚才嗡说你不要婚礼了,求我明天一早就带你去登记结婚。看在你这几天卖力提供特别服务的份上,我就答应你明天起个大早去登记结婚好了。」唐明拉起被子重新躺平。 「你胡扯!我哪有那么说?而且都是你把我拉进浴室的!」白雅君顿时面红耳赤。 「快睡吧,明天有得忙了。」 「我不要——我等你这么多年,你好意思换张身分证敷衍了事!你敢这么做,我马上跟你离婚!」 「那也要等换完身分证才能离。」唐明把她拉进被子里,抱着她像哄小孩一样拍她的背,「睡吧,你快点睡我才能工作,等你失业时我还得养你,快睡。」 「就会讲大话,这些话请你到李慧英女士面前去讲。」白雅君才不相信他敢跟她母亲斗,李慧英是不允许女儿窝在家里与社会脱节的新时代女性。 「我向来推崇李女士的主张并且尊重,可惜她有个不争气的女儿老扯她后腿,我很赞成让公平正义的李女士回来主持公道,如果被她知道她女儿经常拿工作当藉口,半夜不回家,还在外头喝到烂醉,她老人家做何感想?」唐明轻哼着低沉的声音,阖眼轻拍她的背,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白雅君仰脸望着他,手指轻触他眉毛,鼻子,眼睛……用手指记下这张冷俊的脸,毫不妥协的五官…… 白小姐,就检查报告来看,你可能是因脑瘤造成脑压增高,压迫视神经导致视力模糊,脑瘤也可能带来人格失常,出现短暂失忆现象。 ……我们无法调阅你在别家医院的检查报告,所以不清楚之前为何没有检查出来,如果病人没有详述交代症状,医生也是有可能轻忽和误判。 ……你的脑瘤长在相当棘手的部位,如果要动手术的话,恐怕成功率相当低,手术成功的后遗症也是一大问题。脑部的任何一部分对身体而言都是必须的,长在脑内的肿瘤无论是良性或恶性,都有可能无法以手术的方式切除,因此造成对生命的威胁。 不开刀?……脑瘤治疗是相当绝望的,除了手术切除,放射治疗、化学治疗效果都有限。 白小姐,手术的确是相当困难,倘若维持现状,你脑内的肿瘤何时会发生变化不得而知,请你回去和家人商量,下次由家属陪同过来做进一步讨论。 不动手术,就像抱着一颗未爆弹,症状可能更加恶化,也不知道何时会危及生命。 动手术……存活率很低,手术即便成功也会留下后遗症,简单的意思就是说…… 死马当活马医……吧? 「阿明……我想做你的妻子,和你一起完成梦想,和你牵手……到老……」 第十一章 「还用说吗……你早就是了,我的妻子。」唐明扬着嘴角,抓住那只在他脸上游移的手,穿过指缝,牢牢的扣住她的手。 「……嗯。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要努力……加油……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晚安。」白雅君凝望他闭着的笑眼和他紧握着她的手,深深的在心里吸了口气。 无论生命的尽头在哪里,她都想待在他的身边尽力实现梦想,直到在他的怀里……死去…… 砰…… 铿铿锵锵—— 她的第一个梦想就是披上白纱当唐明的新娘,在特别喜悦充满感动的「结婚进行曲」的乐声中,在所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完成婚礼,成为唐明的妻子,但是万一新婚她就死了,害唐明一下子成为鳏夫,影响到他以后讨老婆,她死后一定不安心。 ……你早就是了,我的妻子。 所以,有唐明这句话就够了,白雅君决定舍弃她的第一个梦想,朝接下来的梦想前进,第二个梦想她要…… 老实说,不是她自夸,在泡茶、煮咖啡这块领域里,她自称大师还没有人敢坑声,但是一进蔚房,那些瓶瓶罐罐、酸甜苦辣各种调料,她从来没搞清楚过,更别提做菜的火候掌控了,她连煎个荷包蛋,事后都要刷锅子刷老半天,家里的好锅子都被唐家兄妹藏起来,不准她去碰,说她是蔚房大白痴,在唐家兄妹面前她一声都不敢吭。 生活在唐家,白雅君没拿过几次锅铲,菜瓜布和马桶刷倒是没少拿过。 所以,她老早就已经下定决心,她要在结婚之前偷偷去上烹饪保证班,等结婚以后亲自为老公下厨,展现身为老婆的好手艺,让唐明大吃一惊,对她刮目相看。 她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唐明竖起大拇指,同时眼里泛着感动的泪光称赞她是内外兼备,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温柔美丽又能干贤慧的天下第一好老婆。 因为每天忙着工作,她总以为未来还很长,她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可以等她有空再去做…… 仔细一想,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做,她想每天夜晚和唐明手牵手一起在月光下,在沙滩上赤足漫步,想为唐明煮三餐,为他整理那间积满陈年灰尘、书本没有好好陈列,胡乱放得满地都是的书房,她想在前庭种花,后院种菜,在结婚之时重新布置他们的家,遗想帮他生孩子…… 虽然不知道她能够完成几条,不过,有句话说「有志者事竟成」,事在人为,首先—— 白雅君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每天在公司里请人为她特训,然后在前一个晚上偷偷把菜买好,假日一大早趁着唐明睡觉时开始备料,花了将近一个早上的时间,把该切、该洗、该腌的都弄好以后—— 她穿着缀满蕾丝花边的白色围裙,头上还绑着小鸡图案的可爱三角巾,把自己装扮成可爱娇妻的造型,在外表满分、架势十足的氛围下,她深吸口气,屏气凝神,打开瓦斯炉,按照食谱上的流程顺顺利利的开锅了—— 番茄炒蛋,香煎鱼排,前面两道菜虽然有点糊、有些焦,过程有点手忙脚乱,也算在惊险中完成。 第三道炸猪排,她开始上手了,等油锅热,白雅君把事先腌好的猪肉片裹粉丢进油锅炸。 再用竹模子翻动…… 油锅晃动,锅里炸的猪肉在眼前模糊,一片暗影笼罩…… 砰! 铿铿锵锵…… 白雅君伸手触碰到一股烫热,急忙闪身却不小心撞到锅柄,打翻了平底锅,她吓得跳开,瞬间花容失色,手足无措,呆站在灰蒙蒙的世界里,伸手也看不见…… 「小白,发生什……」唐明在棉被里听见声音,从二楼冲下来,来到厨房看见一片狼藉,一看就知道是她的杰作,忍不住揶揄她:「……打仗了?」 白雅君紧抓着灼热刺痛的手,全身颤抖,幸亏老天保佑,她的眼睛在此刻恢复清明,她见到地上被她打翻的一锅肉,一片油腻,一把铁锅,—— 「哈……人家想亲自下厨准备午餐给你惊喜……果然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靠天分。」她赶紧蹲下身子收拾残局,才伸出手就被唐明拉住。 「别碰……已经烫伤了?」唐明关掉瓦斯,看她赤手就要去捡肉片,怕她烫到手拉住她,却发现她手背已经泛红。 「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锅子。」白雅君急忙抽手放到身后。 「伸出来我看看。平常假日都拿来睡觉的人干嘛突然……」唐明把她的手抓过来,正要念她几句,抬头却发现她眼底也是一片红。 「干嘛,你想说什么?」白雅君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他。 唐明一双鹰眼瞅着她的眼睛,她的黑瞳的焦距……原以为她是不是又看不见,他却见她眼底里藏着混乱思绪……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会突然想做饭?」鹰眼里一抹狐疑,转眼看见料理台上摆满洗切好的菜和每道菜的食谱,说明她不是心血来潮,已经偷偷准备多日。 「今天是你第一次带我到山顶上看星星的十周年纪念日,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可以打开屋顶那间‘星空’小木屋,躺在床上看了一整夜的星星,这么值得纪念的日子你都忘记了?」白雅君早已准备好说词,她的爱的笔记簿上密密麻麻记满两人一起做过的每一件事,几乎每天都有第一次的纪念日。 「……是吗?」唐明觉得她能够把这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还能拿来当成纪念日,搞一堆把戏大肆庆祝才叫不可思议。 十多年的生活也早已经提醒他,对女人而言所谓的「纪念日」要命的重要,他要想一整天耳根子清静就顺着她,随便她,夸奖她。 「……你都不记得了吗?」白雅君看着他平板的表情,瞬间眼眶湿润泛红,扁着嘴巴,「我们对着满天星斗许愿,你深情款款紧紧抱着我不放,我连你吹吐在我耳边火热的呼息都还记得,你却连我们一起去看星星都想不起来?」 「喔,那天……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山顶太冷,衣服穿得太薄,你又硬要把屋顶打开,我只好抱你取暖,绝对跟深情款款没有关系。」唐明把她拉到水槽前,抓着她烫红的手在水龙头下冲冷水,还好不是很严重,冲冲水抹个药膏应该几天就会好。 比起纪念日来,他比较关心的是先处理她的烫伤。 「人家特地起个大早去买菜,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准备这么多的材料,亲自下厨做爱的料理,这一切都是我对你深情款款爱的表现,你就算只是因为冷才抱紧我,在这么重要的纪念日里,你起码应该说你是因为深爱我,不是跟我计较我把屋顶打开害你冷到,你——」 「你体质虚,吹一点风就感冒,不把你照顾好,光说爱你有用吗?」唐明不是怕自己冷到,是怕她身子受凉,尽管记忆很遥远,不变的是他首先把她照顾好的心清。 白雅君望着他,眼底灼热,这个总是为她设想的男人,又把她的一颗心契得暖烘烘…… 所以她才无法放开他的手,明明知道自己留在他的身边,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她还是想要尽最大的努力,她不想离开他。 「阿明……我好爱你。」 唐明两手抓着她一只手很忙碌,白雅君却钻进他怀里,用空闲的一只手紧紧抱住他。 「……你不进厨房就是爱我最大的表现,那么想展现你的诚意的话,浴室才是你发挥的空间,你要搞对方向。」唐明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下,才关掉水龙头,抽纸巾把她的手擦干,见她一脸娇羞脸红,他撇起嘴角冷不防补了一句:「我是指刷马桶、洗浴缸才是你的强项。」 「……你一定要在这么感动的时刻破坏气氛吗?」白雅君眼泪在眼底打住,热泪一瞬间就在他的「务实发言」里冷掉了,内心憋着复杂疼痛难以言语的情绪也被冲淡掉,真不愧是冷静理性派的唐毒嘴,果然天生是感性浪漫的克星。 「感动……是啊,我的内心感动得在流血泪,一把好锅子又被你给毁了,这坨黏在锅上的焦黑是什么鬼东西?」唐明从水槽堆满的一团垃圾里,挖出一把被烧得黑抹抹的煎锅。 「那个……我刚刚煎鱼……鱼皮……和鱼肉分家了……大概是爱上锅子,你侬我侬,浓到化不开的程度,所以和锅子私奔了。」白雅君贴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他,就像鱼皮和锅子一样紧紧黏着分不开。重点是,一把锅子嘛,就别太计较了。 第十二章 「所以鱼皮和锅子私奔的下场,就是被煎到变焦炭,逼死一把好锅子?原来这就是所谓爱的料理,你深情款款的表现方式我又再次感动了。」唐明被她黏在身上动弹不得,只好把锅子丢回水槽里。 「……鱼肉还在……」在他的揶揄里,白雅君声音变细了。 「燻着焦味的鱼肉?」 「那还有一道番茄炒蛋。」再次受打击,白雅君努力为自己争口气。 唐明往餐桌一看,注意到餐桌换了新色,桌巾有她喜爱的小鸡图案,还摆上花瓶,布置很精致,至于菜色…… 「原来那盘是番茄炒蛋。」不看还好,看完唐明更加叹气,盘里黏糊糊的糊成一团的东西,上面还浮着碎蛋壳,要拿来配饭还真需要勇气。 「做人不能有成见,虽然外观不讨喜,也许味道有惊喜呢。」白雅君虽然努力想维持笑容,信心仍然受到打击。 「……先抹药吧。」唐明深深看了她一眼,抡着拳头轻碰了她额头一下。 「不要,我还有几道菜要做。」白雅君一脸固执,她是生自己的气。 「不行。剩下的我来处理。」唐明也没得商量,硬是把她推出厨房,从抽屉里翻出急救箱,拿药膏帮她涂抹。 白雅君坐在沙发上,望着他从床上冲下来,一头乱发,衣服皱着,没能好好睡一觉,还得帮她收拾善后……她紧紧咬着唇。 做菜果然是需要天分,她想靠后天努力得到他的赞赏,但想到来日无多,她可能等不到「有朝一日」,眼泪又忍不住默默满到水位…… 「围裙……和打扮,挺有惊喜。」唐明突然说。 白雅君一双湿润的眼睛缓缓对上了他的笑容…… 「这件围裙以前没见你穿过。」 唐明看起来好像挺喜欢她穿这件围裙的样子…… 「嗯,我买很久了……第一次穿。好看吗?」白雅君没说出口的是,她本来是买来准备新婚后穿的。 「赏心悦目,美味可口。」唐明笑着抚摸她的脸,眼里欲望满满,倾身吻她。 「这算什么,我又不是菜。」被赶出厨房,白雅君心情很沮丧。 「怎么不是,你一直是我的菜。」唐明环住她的腰,拉开她背后的蝴蝶结,低沉的嗓音贴在她的耳朵问她:「今天这道菜更开胃了,我可以开动了吗?」 白雅君在他的逗弄下先是狐疑,接触到他赞赏的眼神才恍然,忍不住眼泪喷了出来,笑着捶打他。 「你真的很讨厌耶……」被他看出来了,她努力为他做料理,想被他称赞的心情。 唐明大概是面对惨不忍睹的菜色吐不出违心之论,才拐个弯捧她的场。 白雅君只好安慰自己,虽然不会做菜,起码自己一直是他的菜,既然唐明夸赞她今天的精心打扮是一道美味佳肴,那么……也算是另类的让他刮目相看了吧? 「小白……」唐明贴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地把她垂落的发丝塞回耳后。 「嗯?」 「……手还痛吗?」 白雅君摇了摇头,爬到他大腿上,紧紧抱住他。 「嗯……」唐明本来有话想问她,抚摸着她冰凉的后颈,突然打住了。 砰! 啪啦啪啦—— 再次毁掉唐明的锅子以后,白雅君认定一个事实,那就是厨房的确不是她发挥的空间,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她已经没有时间了,赶快把眼泪抹干净,继续朝下一个梦想前进。 打扫,总是她的专业了吧! 身为清洁公司的代理老板,虽然不在基层做事,不过她底下有那么多打扫专业的员工,平常耳濡目染,用来整理区区一间书房绰绰有余了。 唐明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每个月都固定有三天时间出差去开会,他前脚才走,白雅君马上搬梯子、各种清洁工具进书房。 她的计划是第一天先把所有的书从架上清空,把书架上的陈年灰尘全部抹干净,再来第二天把书本都擦干净,第三天就把书本分门别类,一一归位。 等到唐明回来,看见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的宝贝书籍不再东落一本,西落一本,地上堆满书本—— 唐明打开书房那一瞬间,肯定感动到喷泪! 白雅君要他收回「只有浴室才是她发挥的空间」这句话,用专业行动来证明身为他贤慧的娇妻,在他的书房也是很管用的。 白雅君以为有三天时间足够她很优闲地让书房耳目一新,甚至她还有闲暇在下午茶时间喝杯咖啡,本来嘛,书又不重—— 一本书是不重,但满屋子的书绝对重到足够压死人的地步。 她没想到光是上上下下搬书的动作就忙到三更半夜,累到全身腰酸背疼,腰杆子直不起来,睡死在书房。 第二天张开眼,太阳已经晒屁股,她才匆匆忙忙赶紧擦书架。 满屋子的书全都高高堆叠在地板上,移动梯子还得小心翼翼,原来她没预留动线,要擦书架也是不容易……只好再把书本挪开。 不知不觉,窗外天空火红,呈现一片夕阳景色,一天又到日落黄昏,白雅君把书架都擦干净了,她高高坐在梯子上松了口气,正满心自得时,突然一片天整个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砰! 啪啦啪啦…… 一片黑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到被她堆放在地板上的书籍掉落,接着发生骨牌效应倒成一片的声音! 倒落的书本撞到梯子,她在黑暗中摇摇晃晃,下一瞬间就整个人栽下来—— 「不……」 不行,不要,不可能? 白雅君听到一声来不及喊出口的惊呼,就从梯子上掉下来了! 她本来以为会跌在书堆里,却发现被一双手臂给紧紧抱住。 「阿明?」是唐明的声音,唐明的手臂,熟悉的唐明的臂弯……但他不是…… 「嗯……你没事吧?」唐明虽然顺利接住了她,却被她吓得心惊胆跳,声音沙哑。 「我……没事……你不是明天晚上才回来?」白雅君慌了,到底是天色暗了,还是只有她的世界黑暗,她怎么突然完全看不见? 「提早结束了。我去公司接你,听到欢请三天假留在家,以为……」唐明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回家到处找不到她,听到书房传出声响,打开一看—— 「这可……真是精采。」 唐明一脚踩在书本上——心疼!就连想把她放下来都找不到位置让她站,可能一场大地震都比不上眼前的景况惨烈。 唐明一眼瞥到他收藏的绝版书籍有的摺痕、有的破皮,忍着内心在淌血,两手抱着她在书堆中小心移动,花了一点时间才终于走出书房。 「……奇怪,你怎么没声音?」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一声不吭,丝毫不辩解,完全不是她的个性。 唐明在房里把她放下来,捧起她的脸仔细看…… 视界,进来了一点光,慢慢从黑暗到灰蒙蒙,从模糊恢复清晰,白雅君望着一张冷俊的脸庞,一双鹰眼正直勾勾瞅着她…… 她咬着唇,撇过脸去。 「你干嘛提早回来嘛,破坏人家要给你的惊喜。」 唐明抓过她的下巴,狐疑地审视,「你的眼睛又出毛病了?」 「我正常得很,我只是不高兴,不想跟你说话。」白雅君嘴巴噘得老高,拍掉他的手,直接下楼去。 唐明看着她的背影,看起来是很正常……他又回头看看书房一片惨况,深深叹了口气,心底狐疑更深…… 她最近太多异常的行为,让他连开个会都不能安心。 唐明庆幸他提早回来,否则她刚才那一摔,后果不堪设想。 ……你想知道吗? 那个用尽一生岁月守着坟墓孤独终老的男人他……的故事。 时间……也许过了几百年……或者千年?有那么久了吧…… 曾经有三个结拜兄弟,感情亲如家人,三人在同年娶妻,当年约定让彼此的子女成亲。 两名兄弟先后生下两个孩子都是男婴。 过了一年,第三个兄弟妻子怀孕了,于是前面两个兄弟以猜拳决定顺序,若这胎产下女婴,猜赢的人先订亲,猜输的人等待下一胎。 结果,第三个兄弟生下的是一对女的双胞胎。 两个小男孩分别与这双姐妹定下婚约,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却因出生的妹妹有缺陷而留下遗憾…… 守坟男子是姐姐的未婚夫,两家仅隔一道墙,往来密切…… 第十三章 姐姐性格刚烈,脾气暴躁,好打抱不平,经常惹是生非,但是她的未婚夫丝毫不在意,从小就陪着她,和她一起保护生来就有缺陷的妹妹。 长大以后,妹妹……在一场火灾之中把姐姐背出来,自己却丧生了。 姐姐悲痛自责,难以接受事实……不久也吐血身亡。 她死时,她的未婚夫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为她彼上嫁衣,说她此生是他的妻子,他一生不再娶,如同她在世一般陪伴在她坟前……与她和妹妹为伴。 男子一生守诺,从此与两座坟墓与世隔绝,孤独老去。 姐姐……欠男子这份情,只盼他来世觅得有缘人,不再孤独飘零……所以她必须要还债。 白雅君你……就跟前世的你一样自私! 你的童年劫难,是你前世报应,你能逃过一劫,是托谁的福? 你明知莫名的心情,不知感恩! 妹想在唐明的怀里死去,不顾你死后他为你悲痛,不为他的后半辈子着想,你……还要他为你一世守坟,孤独,凄凉,终老! 「不……不是……不是他……不是——」白雅君哭嚷着惊醒。 「雅君?……做恶梦了?」 白雅君满脸恍惚,眼前一片蓝景……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她又——在莫名的房里! 「……你和唐明吵架了?昨晚你哭着跑回来,满身酒气,把人骂了一顿。」莫名睡在一侧,脸贴着枕头,一脸佣懒凝望她。 白雅君望着莫名无语。 ……惊慌和崩溃,再难以形容她的心情。 梦,病,空白的记忆,脱序的行为……她最近忍不住产生一种感觉,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把她拉离唐明的身边,这也是脑瘤的影响? 她开始有被害妄想症了吗? 你明知莫名的心情,不知感恩! 你自私! ……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她和莫名的关系,她仍然深爱身为弟弟的莫名,渴望维持家人的关系,她只好说服自己,莫名也需要家人,需要亲情,她会当一个称职的姐姐陪伴他,而且莫名早已经接受了她和唐明在一起的事实,终有一天他会找到属于他的另一半,但是她会不会太一相情愿,反而给莫名带来痛苦? 也许潜意识里,她一直都对莫名深感愧疚,在莫名出车祸差点丢了命以后,这份愧疚感爆发了,心情影响到生理,所以她生了脑瘤,在脑瘤的压迫下制造梦境,和自己对话、产生失忆和脱序行为,这些其实都是她内心深处想要弥补莫名的举一动…… 白雅君深深觉得,如果她不这么想,连她的心都会生病,开始以为有人要害她,强迫她和唐明分离—— 喀……喀……喀…… 砰—— 窗外云遮月,一个女人拖着行李箱从二楼下台阶,在静悄悄的深夜里发出格外响亮的擦撞声,最后行李箱滚下楼梯,一个巨大声响,箱子整个开花,塞在里面的衣物爆开来—— 仿佛是被巨响惊动沉睡的灵魂,白雅君打开眼皮清醒过来,她却发现自己不是躺着,而是站着,而且站在楼梯口,到底是…… 「……你这是在做什么?」唐明听见声响,一路从书房、房间绕出来,见房门开着,她不在床上睡觉却拖着行李箱下楼,又想做什么? 「没、没事……没有……我没……」白雅君脑袋一片空白,一脸慌乱搞不清楚状况。 「半夜拖着行李想去哪?」唐明脸色很难看。 白雅君站在底下,仰头凝望他,从他的表情慢慢想起来,唐明还在生她的气……夜路走多总会撞到鬼。 最近唐明察觉她的异状而担心,默默盯紧了她,她却不知道……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又一次在莫名的床上醒来,接到唐明的电话,她撒谎跟唐明说她在公司,但她却胡里胡涂的……不知道手里拿的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她家里的分机。 她的父母都在国外,家里只有莫名在。 她回家睡,却骗他在公司。 唐明这回彻底的怒极,整个人就像一座冰山,已经三天都不和她说一句话。 白雅君生怕自己又在无意识状态下跑到莫名床上,她想唯一阻止自己的方法,就是把自己困在五条岛,所以三天都待在家里扮娇妻,想办法消他怒火,但唐明还是不看她一眼。 白雅君跟随他的视线转头往下看,错愕地发现自己在半夜收拾了衣物……吗? 「想去哪?」唐明铁青着脸色接近她。 白雅君觉得心脏好痛,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收行李,又该如何回答他? 她索性直接告诉唐明,她得了脑瘤,一切都是脑瘤在作祟,不要再生气,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生气,她现在只想珍惜他们共度的每分每秒,和他一起过着恩爱的生活,直到最后一刻…… 白雅君你好自私—— 白雅君张口硬咽,来不及藏住满眶湿红,眼泪随即掉了下来。 不是的……唐明很坚强,他冷静理性务实,她相信即便她死了他会难过痛哭,但是在他失去她以后,他的生活会回到轨道上,他的人缘那么好,很快就会有下一个紧紧缠着他不放,爱他死心塌地,跟着他回家的女孩出现,然后…… 唐明就会忘记她了。 唐明不会……他不会像梦中的守坟男子,绝对不是的…… 她对唐明瞒着她的病,只是因为她深知唐明的个性一定不会放弃希望,他会把她送进医院动手术,争取那微乎其微的存活率,明知手术若能成功也会带来后遗症,造成日后她将变成他的负担,他也不会在乎。 但是她不要为了赌那一丁点的存活率,在医院里走完最后的人生,她也不要活下来却变成他的负担! 「……干嘛哭!做错事的人是你,现在又想离家出走吗?」唐明满腹怒火,这阵子她的行为不寻常,眼睛又经常出问题,他很为她的健康担心,她却撒谎在公司加班跑去和莫名共宿! 「阿明……我爱你。」白雅君伸出手,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他挥掉。 「我以为我们已经取得共识,我尊重你,信任你,相信你自己能拿捏分寸!你那么多个夜晚说你睡在公司,我现在已经无法清楚被你骗了多少次!」唐明不想被她的眼泪欺骗,更不轻易被她的情话动摇。 白雅君能理解他的心情,她的确已经骗他好几次……冰山虽然融化了,包在里头的却是一座火山,整座火山更在看见她拖着行李以为她要离家出走时彻底爆发。 就算她说她没有打算离家出走,楼梯口那只爆开的行李箱,还有……她低头瞥见自己整齐的衣着,都让她百口莫辩。 离开吧,趁这个机会放开唐明的手,斩断你们之间的感情,还给他自由,让他去寻找下一段感情。 走吧……快走吧……在你身边还有一个深爱你的男人,你欠了他的债,不该用你最后的人生来偿还吗? 不,别说了,她不会离开唐明的……她要坚强,要坚持,绝不能够被虚幻的声音说服! 那是幻听,没有人想要害她,一切都是因为脑瘤压迫神经造成的幻象,她只要把持住自己,没事的…… 「阿明……我爱你……我好爱你……我爱你……」白雅君紧紧闭起眼睛,撝住耳朵,不去听那个已经跑到现实生活里来的声音。 她不开刀不是消极等死,她是也想赌赌看……谁知道呢,也许她能和脑袋里的肿瘤共生共存,多活个几十年也不一定…… 她是这么想的,但…… 是她的病更严重了吗?为什么过去只在梦里出现的声音,如今在耳边响起! 「……你怎么了?小白!」唐明对她深切的狂怒,全来自于对她真挚的感情,他尽管在暴怒之中,眼里仍然有她,发现她脸色发白,神色恍惚,他抓住她的手,轻拍她的脸。 白雅君缓缓张开眼睛,对上唐明的关心……奇异地,沉重的压迫感和幻听消失了。 她望着唐明的手,忍不住哽咽,「……你已经好几天没碰我了。」 唐明担心她,正要问她哪里不舒服,还没开口,被她一句话打断了情绪,当场无言——他真是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唐明并不想听她解释,反正她是无法切断和莫名之间的羁姅,多说也无益,他相信她的心还是属于他的,但是他若太轻易让她过关,就怕她以为他默许了他们姐弟之间的过度关爱,做出他难以容忍的举动来! 第十四章 「阿明……我想把公司交回给我弟管理,以后我就留在家里陪你,实现我们一起在岛上生活的梦想,好不好?」白雅君趁机会赶紧钻入他怀里,贴着他胸膛牢牢抱住他。 唐明沉默,态度冷淡,无动于衷。 「……我是说真的,妈那里我会好好解释,反正只要我坚持立场,我妈也拿我没辙,我不会害你去罚站的,以后也不会拿我妈当挡箭牌再去上班。」两人相处这么多年,白雅君哪会不知道他的考量点。 「……我尊重你的工作选择,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但是你自己破坏了信用,我绝不容许你再外宿。」唐明板着一张脸表明立场。 白雅君偷偷吐舌头,埋在他怀里松了口气。这男人要面子又要里子,明明暗自窃喜还装大度。 「嗯,以后我都待在岛上让你养我,我想在庭院种花,后院种菜,你每天要抽时间陪我去海边散步哦。」白雅君双手一攀勾住他脖子,声音又娇又甜,柔软的嘴唇似有若无地轻触着他的下巴,迷人的曲线贴在他身上,用甜甜的笑容粉饰太平。 唐明当然知道她想蒙混过关,他用一根手指头抵住她额头推开了她,「三言两语就想让我饶过你,你几岁了还这么天真!我早就警告过你,在外头鬼混就别被我逮到!」 唐明转头上楼。 「不帮忙捡衣服哦?」白雅君看大男人的背影直挺挺的耍酷,丝毫不受小女人的撒娇打动,消失在楼梯转角。 「……小气鬼。」 白雅君望着楼下那只爆开的行李箱,眼神转暗…… 她想留在唐明的身边,就怕她的病情愈来愈严重被他发现,那时她该怎么办? 天气逐渐炎热,窗外蓝天白云,太阳在正中央。 唐明真的生气起来,脾气是很硬的。 「阿明,你要吃哪一块蛋糕?昨天小荷花买来的,有红豆抹茶跟鲜奶芒果两种口味。」白雅君泡了咖啡、端着蛋糕进来。 唐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搁在一旁,继续工作。 「……我把我最爱的红豆抹茶让给你好了。」白雅君一个人唱独角戏,一个人说话吃蛋糕,「再过两个礼拜就是小荷花的婚礼了,等大哥下个礼拜回来,小荷花也会回来住,好久没四个人凑在一起了,哈哈,小荷花要结婚,大哥会不会哭哭啼啼的啊?」 白雅君流着口水,眼看唐明毫不客气地把她最爱的红豆抹茶吃掉了,一口都没留给她。 「大哥难得回来一趟,只停留一个礼拜,我跟小荷花商量过,她可以腾出三天时间,我想趁小荷花结婚前规划一趟旅行,你觉得怎么样?」 「你安排吧。」唐明冷淡扔了一句。 「好啊,我来找行程。」 唐明在案前忙碌,白雅君拿着平板电脑窝在窗口的懒人椅翻找资料,虽然被唐明漠视冷落,她仍然笑盈盈,留在书房陪他。 午后斜阳缓缓移入书房,照在她脸上…… 白雅君拿着平板歪歪斜斜地在懒人椅上睡着了。 唐明停下工作,起身走近窗口,把窗帘拉上,回头继续工作—— 「阿明……」 身后传来声音,唐明充耳未闻—— 「……小荷花已经有人照顾,我死后你就把这里卖掉,搬出五条岛,再找一个比我年轻貌美的女孩……」 唐明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去—— 「比我贤慧,比我懂得照顾你的女孩……你要好好爱人家……和她结婚……我希望你幸福……」 唐明在她面前蹲下来,眯眼凝视她眼角泪光,声音沙哑发出梦呓,他伸手轻触她睡颜,手指无端冰冷—— 「……你比我先死的话,要把遗产留给我……找小白脸很花钱的……」 鹰眼一冷,瞬间指尖冒火,唐明狠狠弹了她额头! 「好痛!」白雅君张开眼睛,往前一扑,把他压倒在地板上,她紧紧黏在他身上,「所以说,人生苦短嘛,我们要及时行乐,你不要生气了嘛……亲爱的……」 「起来!」唐明想把她推开,却碰到她的身子,又被她舔来舔去,态度很难强硬。 「我劂刚……又梦见守着坟墓的男人了。阿明,我突然在想,如果明天或后天我死掉了,你会怎么样呢?」 「大白天的别说梦话,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唐明双手停在她纤细的腰上,一听她又梦到别的男人满脸不悦。 「我只是想确认嘛,因为我相信你没有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你是一个坚强的男人……」白雅君突然没了声音。 唐明翻身将她压在地板上,有一瞬间他几乎要将她揉入身体里,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肩膀,像千斤顶一样压在她身上! 「……你相信我没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她前几天是把他气到像整座火山爆发,那么现在应该是有十座火山被她引爆了…… 唐明脸色很沉,神色看起来……该说是她不够了解他,还是被她的自以为是给深深刺伤了? 总之,唐明的表情和反应,让白雅君脑袋轰轰作响,心脏一阵一阵抽动,有一种全身的骨头都快被他碾碎的疼痛扩散……让她有一股窒息感—— 你提着行李跑来我家时,我听到心脏鼓动的声音,全身的血液滚烫,我知道对你而言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此生我不负你……我爱你。 从她跟着他到现在十多年来,这个从来不对她甜言蜜语的男人,只跟她表白过那么一次,从此他们过着平淡又幸福的生活,她发过牢骚,希望他起码在特别节日里表达对她的感情,他总是嗤之以鼻,那张毒嘴从来没有少赢她……她以为他们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斗嘴,以为这样快快乐乐的生活会到白头,到天长地老。 她从来没想过两人这么快就面临生离死别的问题,但是唐明和她不一样…… 「你常常都说谈情说爱又不能当饭吃,花前月下是‘花钱’月下,时间就是金钱,有时间拿来风花雪月,不如拿来赚钱养家。在唐爸、唐妈过世时,你也是上大哥还坚强,为父母处理后事,以照顾家庭为先,你一向都是活在当下不眷恋过去的男人……你干嘛这样看我?我不是抱怨你,只是说棺材是装死人用的,不是老人的专利品,万一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我比你早走,我也很放心,相信你能过得很好……阿明,你很重耶。」 唐明把脸埋在她颈窝处,整个压在她身上,好半晌他都不说话。 「阿明?」白雅君不知道他怎么了。 唐明缓缓抬起头,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脸、她的耳、她的唇,他把她吻了好久、好久……好像用一辈子的时间也吻不够似的 「你忘了……我父母过世时,都有你在我身边,是你紧紧抱着我,给我力量,陪我一起面对伤痛,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许……以前我为了照顾论,很多时候疏忽了你,让你误会以为你对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甚至以为我没有你也可以,事实上不是这样……」 唐明低沉沙哑的声音紧贴在她耳畔,他把她从地板上拉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抱着她,珍惜她如他的宝物,他恨不得藏起来不让任何人观赏的、只能属于他一个人的宝物…… 「我不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却想过,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希望回到你被绑架的那一天,取代莫名救你,那么你这辈子就不会再把我以外的男人放在心上……」 唐明轻抚她冰凉的后颈,她柔软的发丝,第一次向她坦承…… 「我喜欢你的长发,也会想到我们初次相遇时你绑着两条长发辫,还有你的初次,你的长发披散在我胸膛,我早已经习惯了你躺在我怀里时满手抓着你长发的依恋……如果你知道这一切,你就会明白我是多么生气你和莫名之间剪不断的那条线,以至于剪断你的长发。」 白雅君记得她还是长发时,夜里一翻身就扯痛头皮,所以又主动滚回他怀里,她以为是唐明压到她的头发,现在才知道是被他抓在手里。 原来他喜欢她的长发,却宁愿剪断她一把长发,也要断了莫名对她的感情——明明她的人和心都已经在他身边! 白雅君穿着粉蓝色宽松休闲的无袖背心洋装,唐明抱着她,拉下她背后的拉链,手指贴在她白皙的背上游移…… 第十五章 「我曾经很有自信能够和你一样把莫名当成你的弟弟看待,没想到……我会无法忍受他看你的眼神,还有你们之间的碰触……不,不是莫名而已,甚至回头看你的路人,我都想挖掉那双眼睛。你没发现吗?我们同居几年后,你就开始抱怨我对你蛮横专制,处处限制,你对我的不满愈来愈深,那是因为……相处日久,不知不觉地你占满我整颗心,你在我眼里的光芒太强烈、太耀眼,而我遮不住你的光芒,也无法把你藏起来,只好想尽办法把你盯在眼皮底下。」 白雅君在唐明的碰触下气息不稳,更在他的告白里深吸了口气,两人相处时间长,难免有争执,那时她的确有点不满唐明对她愈来愈霸道,但她只以为是她爱他过深,被他压得死死的,他是吃定了她,不曾想过唐明的转变是因为心里爱她那么深!不…… 「但是……这几年你已经不会过问我的行踪,我上哪儿你都说好,所以……」 所以她才能骗他那么多次没被他逮到;所以白雅君无法理解他今天为何一反常态做赤裸裸的表白。 如果更早一点听到唐明这些话,她真的会感动泪流,甜蜜蜜的一颗心已经飘到云端去,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听他的,但是……现在这些话却成为胸口上的石头,一颗一颗堆叠上去,又沉又重…… 「我也没想到我真的会失控动手去剪你的头发,那次你跟我吵架离家出走十多天,我发觉再这样下去,有一天你会受不了我,才克制自己,改变方式,给你更多的自由,所以——才让你有机会撒谎!」唐明凝望着她的眼睛,她脸上的表情,也同时让她看见他敞开的内心燃烧着满满妒火。 「……对不起。」白雅君终于有机会为她无奈的谎言道歉,本来应该是可以松一口气的,她却觉得脑袋好胀,呼吸愈来愈困难,心脏又热又痛……不……不是的…… 总是她追着唐明跑,她深爱唐明,眼里也只有他,感觉自己永远也爱他不够,而唐明爱她、宠她、呵护她,但他永远是那么从容自若,游刃有余,他只是回应她的感情在爱她……不是吗? 他说是他失控剪去她的长发,但她以为那只是他计算过后果要警告她,并且斩断莫名对她的感情的,种手段而已,在她眼里的唐明,不可能为谁失控,克制,改变……不是吗? 「……我想我也有错,竟然让你说出‘我没有你也可以’这种话,以后……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不会再让你有多余的心力去胡思乱想了,只是你恐怕得付出一些代价。」唐明从她的肩头褪下无袖背心洋装,抓着她的肩膀,低头吻她雪白的胸口…… 「等一等,阿明……」白雅君需要厘清混乱的思绪,他一下子说得太多了,让她难以思考。 唐明回应她的,是他不再克制,不再压抑,不再给她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和空间,他抱起她,走回两人的房间,和她一起倒在床上! 他火热的吻,强烈的需索,仿佛急于传达在他内心深处对她的渴求和深情…… 「阿明,我说等……」白雅君想推开他,伸出去的手却被他一把抓住,压制在头顶上。 白雅君诧异,这么久以来她首次感觉到唐明的不安,是因为她的谎言,因为莫名的关系,还是他……察觉到什么? 唐明一反常态,显得急躁而急切,很快的占有她,深深的埋在她身体里……他松开她的手,紧紧的抱住她,将她包围在他满怀的爱情里…… 白雅君在唐明拥抱里,脑袋化为一片空白,被唐明占满的心和身体,除了唐明,还是唐明…… 唐宋回国了。 为了祝福小荷花找到幸福归宿,唐家三兄妹难得齐聚一堂,白雅君特地租了独栋小木屋,四人一起去度假。 欧式白色木屋在看得到满天星斗的山顶上,拥有绝佳视野和独立空间,有绿色草皮,白色栅栏包围保障隐私,让唐论可以放心拿下口罩。 雪,这趟回来皮肤是白里透红,看起来更显书卷味。 在白雅君的眼里,当然是唐明比较帅,不过在外面似乎唐宋比较受欢迎,部分原因也是唐明几乎等于死会有关系。 唐宋的气质很好,五官不若唐明犀利,笑容就像一道暖阳,个性亲切,对人体贴和善,平常小荷花不在场的时候,唐宋只要一笑,包准迷死周围女生。 唐家小妹在的话,唐宋的笑容就一整个……让白雅君很无言。 唐家兄弟负责烤肉,唐宋很忙,肉一烤好还要切成小块,要吹凉,还舍不得让他的宝贝妹妹动手,要亲自喂到嘴边。 唐宋难得回来一趟,加上自己快出嫁了,小荷花今天相当配合,陪唐宋上演白痴兄妹记,两人一搭一唱,一个负责喂,一个负责吃。 「好吃吗?」唐宋笑得好像白痴。 「嗯,好吃。」唐论也眯着白痴笑眼。 过去白雅君都很羡慕小荷花集唐家兄弟宠爱于一身,以往唐明也是坐在一旁,偶尔帮小荷花擦嘴角,或是递饮料,眼里只有妹妹的白痴兄妹一员,但是这回他好像吃错药了,让白雅君感到相当不自在…… 「二哥,你吃错药啦?一整天有空闲就抓着二嫂的手不放,你在大哥面前这样子,让二嫂很不自在耶,你不要玩二嫂了。」唐论看二哥一只手烤肉,一只手还要抓着二嫂,她本来以为是二嫂抓着二哥不放,仔细一看,才发现她二嫂是被二哥十指紧扣,哪儿都不能去。 通常二哥会这样做,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二嫂惹到他,二哥故意在整二嫂。 白雅君真是没白疼小荷花,她和小荷花的认知是一样的,因为她确实是惹怒唐明…… 她知道自己把唐明用理性綑绑在内心角落的那头野兽释放了,所以感觉至猛兽的爪随时都紧抓着她不放,高兴的时候就玩玩她,丝毫不顾虑别人的眼光,好像在惩罚她—— 「哈哈,小论,你误会阿明了,我看阿明是很爱弟媳,牵着她的手,是怕她跑掉了。」不愧是兄弟一条心,唐宋马上读出唐明的真心。 「大哥,我也怕二嫂跑掉,但你知道为什么吗?那就是因为二哥太爱装酷了。二嫂自己人,又不是现在才认识二哥,你说那种一千零一夜的神话,只有鬼才信。二嫂,对不对?」唐论当然知道二哥也爱二嫂,但她更认识二哥逆我者亡的本性。 白雅君正要附和,才张开口,嘴里马上被塞进一块肉。 唐明把放在一旁凉了的烤肉喂进她嘴里,虽然放开她的手,手却放上她的后颈,搁在她肩膀上。 「论,别吃醋,大哥难得回来,我暂时把你让给他,二哥当然不会忘了疼爱你。以后二哥会多抽一天陪你吃晚餐,你排个时间表,结婚后一个礼拜回来两趟好了。」 唐明的独裁论一发表,小荷花差点被嚼得又香又嫩的牛排给嘻死,她还没找大哥帮她说情,改成两个礼拜回去一天,就被二哥将了一军! 「二哥,你跟二嫂感情这么好,好不容易我这颗电灯泡终于嫁出去了,你不应该为了我牺牲你跟二嫂浓情密意的时间,你陪我吃一顿晚餐就够了,剩下的时间就留给二嫂吧。晚上我跟大哥睡,你跟二嫂睡一间,我们会早点睡,不打扰你跟二嫂。」小荷花丝毫不罗嗦,二哥一开口,她马上阵前倒戈把二嫂卖给二哥。 「小荷花,二嫂这么疼你,你完——全不会打扰到我们,而且你要出嫁了,二嫂很多话跟你说,所以晚上……」白雅君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双鹰眼盯住。 「大哥,论这么缠着你,我都吃醋了,晚上你们就好好聊吧。」唐明又把一块烤肉塞进白雅君嘴巴里,凝视着她微笑,「这是特调的,加了点蜂蜜,好吃吗?」 「大哥,我还要吃……」唐论这回乖乖的,完全不敢再跟二哥顶嘴,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白雅君食之无味,扔白眼给他。 她开始了解小荷花过去集唐家兄弟宠爱于一身的心情,她觉得唐明还是「恢复正常」她比较习惯。 「小论出生的时候,爸做了一个梦。」风吹起唐论的发丝,遮去斑斑血印的半边脸,唐宋帮她把头发拨好,凝望着妹妹的脸,笑着说道:「爸爸说他梦见女神仙来恭喜他,说小论是仙女下凡,一生带着福气,只要能够细心照顾,捧在掌心呵护,让小论幸福快乐,唐家风生水起,一帆风顺,未来子孙贤孝,大富大贵,世代和乐繁荣。小论的名字也是多亏女神仙指点。」 第十六章 「那不是爸瞎编的故事吗?小时候爸爸常常编故事来骗我。」唐论觉得自己小时候好天真,大人说什么她都信,被骗了好几次以后,可能因此,造就她现在务实的个性。 「不,这是真的。我和阿明也同样做了梦,梦里有位长得很漂亮的大姐姐说,小论是福星转世,小论脸上的胎记是对我们兄弟的考验,我和阿明若能够守护小论的笑容,一生都能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唐宋记性一直都很好,唐论出生时做的梦,他一字不漏记得清清楚楚。 「唔……以前二哥说过,但我以为是二哥附和爸爸编来骗我的。这么说是真的?」唐宋的信用很好,他一说唐论就相信。 「嗯。小论,大哥长年在外,对你有疏失,不过阿明他几乎等于是我们家的户长,从小就守在你身边,把你摆在第一位,照顾得无微不至,对吧?」漆黑的夜里,只有烤肉架上一盏烛光,唐宋一番话拨动亲情那根弦。 「嗯……这辈子我最感激大哥和二哥,大哥是为了我习医,为了寻找奇蹟四处流浪,二哥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和我的羽翼,二哥处处为我设想,即使和二嫂交往,也是把我摆在第一位,让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二嫂,我经常在想也只有二嫂才能默默忍受跟着二哥到现在吧。现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帮二哥和二嫂办一场世纪婚礼。如果我真的是福星转世,希望哥哥们都能幸福快乐,二哥不会被二嫂抛弃,两人赶快多生几个孩子,唐家开枝散叶,这样才真的世代和乐繁荣,我才相信我是仙女下凡嘛。」 说到底,唐论就是相信爸爸和哥哥们做了梦,但是做的梦也只是曰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白日梦」。 唐宋摸着宝贝妹妹的睑,一脸满意和欣慰的笑容。 「大哥……突然说这些做什么?」唐明守护家人,他一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家人之间是不需要肉麻兮兮的言语的,他一直受不了大哥这一点。 「哈哈……大概是小论要出嫁了吧,看到你对这个家、对小论的付出,想起来就希望……梦里那位漂亮姐姐能够把祝福给你,相信她——会守住承诺。」 满天星斗下,冰冷空气里,唐论的背后一片漆黑……唐宋笑容不减,眯眼凝视着那片漆黑…… 大哥突然在看哪里? 为了从唐明那只紧握不放的手转移注意力,一直很专心在听唐宋说话,两只眼睛盯着唐宋的白雅君见到唐宋移动视线,定住目光—— 她无端端畏寒,突然紧紧抱住唐明的手臂,往他身上挤。 「冷吗?」唐明望她一眼,抓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包住她,把她揽在怀里。 唐宋维持着笑容,不再说话。 唐论是爱说鬼故事,鬼话编连篇,但可惜从来看不到,所以不信那一套。 唐明是知道唐宋走过的路比他吃的盐还多,见多识广,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世界广大,无奇不有,别以人类自大」。 他也知道他大哥近年体质有改变……自家人当然要说好听话,讲白了就是他大哥变得神经异常,他曾见过他大哥一个人自言自语,看起来像是在跟一些肉眼不能见的奇奇怪怪东西对话,所以对唐宋一些古怪行为,他已经见怪不怪。 ……你这些话是在说给我听吗?你看得见我! 漆黑的庭院里,有个阴森森的声音摆荡起。 窗外看得到星星…… 其实白雅君本来想订屋顶能够打开那间星空馆,可惜星空太热门,必须在半年前预约才住得到。 「我预约了星空馆,在四个月后,本来打算在那里放满屋子的红玫瑰,送上订做的婚纱,拿着戒指跪下来跟你求婚,一切都安排好了……但是被你搅局,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夜很深,唐明入睡后,白雅君才爬起来坐在窗口看星星。 她没察觉唐明也跟着醒了,在她怀念着两人的甜蜜回忆时,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似的提起了星空馆。 白雅君回过头,唐明单脚跪在地上,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指套上戒指,白金戒台镶着精致的钻戒,是她喜欢的粉红色。「阿明……」白雅君吓了一跳。 「虽然没有浪漫的求婚仪式,我答应你,我会给你一场浪漫的婚礼,一切照你的梦想,你的期盼规划,我们结婚吧!」唐明握着她的手,亲吻她冰凉的手指。 「雅君,你愿意吗?」 白雅君听到心脏的鼓动声,从两人相恋开始她就等着这一刻,等待唐明下跪向她求婚。 虽然没有在充满两人甜蜜回忆的场地,没有满屋子的红玫瑰,没有送上订做的婚纱,听到唐明低沉的嗓音唤她的名字,诚挚地询问她时,她眼眶发热,一颗心暖烘烘,差点不能自已的痛哭出声! 这一刻,甜蜜而幸福……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恐惧,她突然对死亡感到害怕,不舍人世,不舍他,她更害怕她离开了以后…… 留下他,唐明他…… 你忘了……我父母过世时,都有你在我身边,是你紧紧抱着我,给我力量,陪我一起面对伤痛,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谁来陪他面对她的死亡? 「你……很讨厌耶,哪有人三更半夜求婚的嘛!我不要啦,你求婚我就答应,我算什么?让我考虑、考虑,等小荷花婚礼以后再说……」白雅君急着拔下戒指还给他,被唐明抓住了手。 「你爱怎么考虑都随你,本来婚礼就只是为女人办的,对我根本没影响,因为你早就是我老婆,你以为你不答应就能否认事实吗?」唐明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朝她额头弹了一下。 唐明的话,更让白雅君陷入恐惧—— 是啊……对唐明而言,婚礼只不过是一个形式,他早已认定两人是夫妻,只要她待在他身边,这个事实就不会改变…… 「阿明……你在干什么?」在唐明身边,白雅君无法认真的思考,他随时都有办法中断她的思绪,扰乱她,让她整个脑袋、整颗心都只能充满他。 白雅君包着一件保暖睡袍,里头只穿着清凉的背心睡衣。 唐明解开她腰间那条带子,脱掉睡袍,先是抓起她两只手臂仔细检查了一遍,接着抬高她两只脚,好像变态一样又摸又看。 「……很冷耶。」窗口灌进冷空气,突然被他脱掉睡袍,白雅君冷得打哆嗦。 「穿这么少当然冷了。」唐明把她的身子都看了一遍,当洋娃娃一样摆弄完毕后,才扯着满意的笑容一把抱起她。 「所以我问你在干什么,干嘛把我睡袍脱掉!」白雅君在他怀里踢打,但是又冷得忍不住偎紧他。 「那当然是因为要睡觉了,我不喜欢抱着一坨厚重的棉袄,触感差,影响睡眠品质。」唐明却不急着回到床上,抱着几乎光着身子的她站在房间里。 「你又想误导我,我看你分明在检查我的身体……」检查她的身体做什么?白雅君想起她最近都和他待在家里,每次眼前模糊时都突然被他拉住,和地板、家具的碰撞减少了,之前东一块西一块的瘀青剩下淡淡的瘀痕,他莫非是在查看她身上的伤? 「你一整天拉着我的手,难道不是故意在整我,你……是怕我跌倒吗?」白雅君狐疑地观察他的表情,回想这次出来,她在陌生的环境里一次都没摔跤,就是有唐明把她抓得牢牢的。 「不然你以为真像大哥说的,是怕你跑掉吗?」水晶灯下,她的肌肤白得有如雪般迷人,唐明挑着眉欣赏她,享受她的搂抱。 「……你这阵子变好多,连我跌倒你也担心。」冰冷的空气触着肌肤,白雅君两手缠紧了他的脖子,身子也拼命的贴紧他,突然觉得好窝心。 天底下,有哪一个女人不喜欢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唐明只是不来情话绵绵这一套而已,他可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爱她—— 「嗯,因为刚交稿,有点空闲,虽然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你晓得我的个性,我是不做便罢,一旦要做的事就要做到完美。你到现在睡觉都还要开着灯,连办事情也不让我关灯,每次亲热时看到你一身瘀青都很扫兴,我还是习惯看你一身白皙无瑕的肌肤,所以你也要配合一点,以后走路要小心,省得我在床上分心。」 第十七章 唐明坦白不怕她知道,他就是不让她又跌倒,破坏他的妥善照顾计划,才一整天拉着她的手,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身为男人的欲望。 「……很冷耶,你干嘛不走了?」站在灯光底下,白雅君本来被温暖的一颗心都冷掉了。 唐明隐隐掀着嘴角,把她抱回到床上。 「你明天不要再一直拉着我的手,我连上洗手间都不方便,要不要买个手铐给你啊!」白雅君恼羞成怒!有了被子就不再紧紧抱住他,甚至把枕头分开,离他远远的。 「你如果觉得戴手铐比较方便就买吧,我可以去跟警界的朋友借警帽,这样一起出门我就不会被误会了。」唐明才不管她在生气,一把就把她拖进怀里,牢牢抱紧她。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讨厌,你离我远一点!」白雅君怎么推都推不开他,一下子就被唐明的体温熨烫。「才不会有误会,是罪加一等,你戴上警帽跟我铐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挟持美貌警花的罪犯,你还是直接在胸前别号码牌,别劳烦你的警界朋友了。」 「这张脸……要往脸上贴多少金才能变身美貌警花啊?嗯……可能直接开一家整形医院比较划算。唉,家里有个爱美的黄脸婆,真是得更认真赚钱才养得起。」 说着、说着,唐明又把黄脸婆给吃了。 「唐语小姐,你是否知道让小论脸上的胎记消失的方法?」 不知道。这血印在前世就存在,她为此吃尽苦头,好几次都差点被人害死,但是她最后却是为了救我而死…… 「原来如此,所以你心疼不舍,忧心小论轮回之后走入前世相同的坎坷命运,才成为小论的守护灵?小论前世有你这么善良爱护她的姐姐,是她的福气。」我很感激你们兄弟此生对她的疼爱,我会尽我的能力来报答你们。「你与小论前世有缘,此生她是我的妹妹,守护家人是本分,报答不敢当。我只是想知道我弟媳是怎么得罪了你,为什么你要捉弄她,想尽办法拆散她和阿明呢?」 唐宋回到家时就看到一缕阴魂不散缠在白雅君身边,不停在她耳边催促她离开阿明,错乱她的精神,还时时遮住她的眼,甚至附在她身上,企图带她离开五条岛。 女鬼之所以迟迟不能得逞,还多亏唐明有浩然正气,多少制住了唐语的阴气。这是我的事!我能饶她一条命,已经算她走运了。 「但是你继续把她折磨下去,就算你不要她的命,很快她也会精神衰弱,白雅君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嘴巴就被堵住了。 漆黑的夜里,一双温暖的眼神注视着熟睡的唐论…… 当她伸手触碰唐论时,那只手穿透了唐论的脸。 她有着一头直黑的长发,姣好的身材,五官样貌和唐论完好的左脸如出一辙,脸色略显惨白,发出淡淡的青光,看起来阴森森,模样恰似女鬼—— 但在唐宋的眼里,只有善与恶之分,没有人与鬼之别,眼前的她还是梦里那个漂亮的大姐姐,起码从她凝望唐论的眼神看来是只有感情的鬼。 「真是神奇……小论脸上如果没有胎记,长得就跟你一模一样。我该怎么称呼你?」房里一盏夜灯,唐宋站在夜灯下,对着空气说话。 前世……我们是双胞姐妹。 我叫唐语,她是我妹妹唐论。「你也姓唐?请问你是我们唐家祖先吗?」 ……也许几百……或者几千年前是一家吧! 长久。 ……这都要怪她自己!她如肯听我的话,乖乖认命,我还能保她以后有好日子过。 「她和阿明从高中认识起,除了阿明当兵那段时间,两人不曾分开过,他们真心相爱,互相扶持到现在,好不容易就快结婚了,你强迫她离开阿明,过于强人所难,再者,一双鸳鸯各分东西,落得形单影只,失魂落魄,又如何能有好日子过呢?」唐宋见鬼,依然气定神闲,辩才无碍。 那也没办法,我有欠的债要还,她有大恩未报,只能怪她前世造孽,此生二度被我遇见,是她的报应! 「如此说来,这是你第二次整她了?……以前我听阿明提过,弟媳她小学时曾遭绑架,犯人把她丢在纸箱里,关在大楼的老旧电梯内,却未曾向家属勒索赎金,犯罪动机不明,成为悬案,莫非这起绑架案是唐语小姐操弄?」 ……前世,她在那个年纪时,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受人欺负,被我妹妹救下。 论……带她回来,让她留下,从此姐妹相待。 我与论各有指腹为婚的对象……可惜我们姐妹两人命薄,我未过门就死了,而论她被好友背叛—— 白雅君这无耻贱人在前世爱上我妹妹的未婚夫,逼得我妹妹只能解除婚约,成全两人! 她披着论亲手缝制的嫁衣欢喜上花轿,不见论人前欢笑,背后饮泪! 前世是有论苦苦哀求,我才忍了下来。 既然此生让我遇见这贱人,那自然不能让她好过! 不错,是我绑了她,把她丢在大楼电梯内! 我没弄死她,让她逃过一劫,不管是前世或今生,她都该感谢她命中有贵人相救! 你说,我不过要让她明白做人不该忘恩负义!有何错? 「原来前世小论与弟媳有此等缘分,难怪此生两人情如姐妹,弟媳因小论耽误婚期也未曾有怨言。前世因,导致今生果,站在唐语小姐的立场上,不能容忍妹妹遭受好友背叛,为妹妹进行报复也真是性情中人,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人间犯罪有律法,在阴界可有罚则?」唐宋的好奇心冒出来,却被阴魂冷冷瞪视。 唐语本想守护妹妹长大,就为了这口气吞忍不下,被丢进了虚无空间,连自己是谁都忘记,好不容易和论再见面才唤回记忆——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可能告诉他! 「抱歉,是我离题了,请别生气。」唐宋一派温和的笑容,没被鬼吓着,他只是想换个话题,缓和一下她的情绪。 他这个人向来推崇分享的快乐,就算不是愉快的经历,也是宝贵的经验,没想到……他似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你是不怕鬼,还是不怕死? 「哈哈,这个……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好了。唐语小姐在此生遇见白雅君,第一次是为报前世仇,前仇已报,你心头恨已消。你说你有欠的债未还,她有恩未报。 当年她大难不死,多亏有莫名救她。莫非……你欠债的对象是莫名,你折磨雅君,要她离开阿明,是要她到莫名身边去?!」唐宋思路清晰,从唐语话里抽丝剥茧。 ……莫名他前世是我的未婚夫,我与论死后,他守在我们姐妹坟前曰夜相伴,孤独终老。 我欠他一份情,此生不忍再见他为情所苦,我要成全他的幸福,谁都不能阻止! 唐宋完全明白了…… 「唉……唐语小姐也是多情之人。」人要劝鬼,只怕自不量力。 「大哥,你在跟谁说话?」唐论隐隐约约听到声音,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 「我在跟你的守护灵唐语小姐探讨前世今生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永世不灭的定律与人世间所存在的是非与无奈。」唐宋一口气都没喘,笑着摸摸妹妹的头,「抱歉,吵到你了。」 「还好……我的守护灵长得怎样?」唐论左看右看,整个房间就只有她和大哥两人。 「很漂亮。」唐宋说话永远只有真诚。 「所以大哥现在看到这个房间里面有一个长得像鬼的人,还有一个长得像人的鬼了。」唐论打着呵欠说。 「哈哈,两个都很漂亮。」在唐宋眼里,他善良的妹妹那颗心非常闻亮耀眼。 「大哥,你还真有一套,我叫论,守护灵叫语,论语,你只当医生太可惜了。那你顺便帮我问问,我们家什么时候开枝散叶,二嫂的肚皮一直没消息,我还挺烦恼的,你问她肯不肯投眙到我们家来当我的侄女,姑姑叫论,侄女叫语,挺不错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疼她。大哥,你跟她说,我有家人疼爱,还有老公爱我,我不需要守护灵,我需要的是侄女。」唐论趴回床上。 「哈……这需要本人同意,我再沟通看看。」 「嗯,那我要继续睡了,大哥你也早点睡,下次不要喝那么多了……是说你晚上也没喝很多嘛……」唐论抱着枕头又睡了。 第十八章 唐宋一脸沉吟,他忽然望着唐论,又看着唐语,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你想用唐明来说服我是没有用的! 「是的,我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唐语小姐至情至性,言之有理,这也是我困扰的地方……所以我可以冒昧提问吗?」 ……说吧! 「抱歉,这件事情我不问实在睡不着,只好厚着脸皮提出来,刚才小论提起我才想到,两位是以‘论语’命名,那应该是论在前,语在后,为何你叫唐语,妹妹叫论呢?」 女鬼唐语脸色发青,在唐宋的好奇之下,一张脸更铁青了。 无聊! 「哈哈哈……唐语小姐说得是,不过是个名字,又何必去计较呢,人也好,鬼也好,放轻松、放轻松。」 存在人世间的是非与无奈,对唐宋而言,太认真就输了。 有些事情急不得,有些鬼劝不得,路是人走出来的,山不转,只有路转了…… 唐家喜事,小荷花出嫁了。 一场欢欢喜喜的婚礼过后,夏天,愈来愈热…… 砰! 从房间里传来好大的声响,唐明手指停在键盘上,思绪中断,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仅一墙之隔的那扇门…… 巨响之后,静悄悄,过于安静,让唐明分心了,他突然放下工作,冲进房间—— 「小白?」直觉告诉他,白雅君又出了麻烦,打开门一看,她包着浴巾,刚从浴室出来,也被响声吓到。 原来是挂在墙上的巨幅照片掉下来。 「不是我,我没事……」白雅君抬头望着门的方向,心慌着已经成习惯的口头禅。 她双足赤裸,只围一条浴巾,砸下来的相框就碎在她的脚边—— 「别动!」 白雅君一步还没踏出去,就被他一声喝止吓到。 「地上都是玻璃,你没看到吗?」唐明快步过来一把抱起她。 「……我想说小心点就能避开嘛。」白雅君皱着眉头,懊恼。 唐明把她放到床上,抚摸她的脸,她的眼…… 「你又看不到了?」 「照片是不是没挂好,怎么突然掉下来?」白雅君望着那面挂着照片的墙壁,从她眼前抓下唐明的手,「我看得到啦。」 「可能风吹……」唐明话说到一半,瞥见她手肘擦破皮,膝盖也擦伤,「你在浴室摔倒了?怎么在这个时间洗澡。」 窗外阳光刺眼,满地玻璃碎片反射光芒,才午后三点。 「我在清洗浴室时弄了太多泡沫,地板太滑,才滑倒的,弄湿衣服又流了满身汗就顺便洗澡。」白雅君忍着脾气解释。 「头呢,有撞到吗?还有哪里受伤?」 「没有撞到头,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只是稍微跌了一下,我很好。」 「我已经跟你说过打扫的工作我会做,你为什么讲不听呢?」唐明不相信她,怕她撞到脑袋不肯说,仔细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白雅君已经很闷了,被他的小题大作弄得更烦。 「不然我要做什么?我煮饭你嫌难吃,去买菜还得有你或大哥陪才准去,想出岛去买些种子回来种花、种菜,你说要等你有空陪我去,不让我一个人坐船出去,早上大哥出门要顺便送我,你也不准!」她还围着浴巾,想找件衣服穿,伸脚还没踏下床,唐明已经抽了一件衣服丢过来。 「大哥去办事情,又不可能一整天陪着你,你只想到要种花、种菜,以为光买种子回来就行了吗?没有翻土的工具,没有肥料,能种得活吗?老是这么天真!那么没事情做,就到书房来翻书,先学会怎么种花、种菜再说。」唐明瞪着她。 「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不要以为你会说教就能顺利转移话题,你最近真的愈来愈过分了,我又不是犯人,一点自由都没有!」连下床找衣服穿的自由也没有……白雅君拿起他找的衣服摊开看,火辣辣的红色上衣,抢眼的绿色短裤——他可以再有品味一点! 「你是故意找我吵架吗?是我故意不让你一个人出门、不让你做事情吗?看看你,才一会儿没盯着你又摔跤!你想要自由,就先跟我到医院去!」 唐明看她的眼睛一直都没好转,在唐论婚礼过后,本来已经请唐宋安排好时间,要带她到熟识的医院做全身健康检查,她却不肯去。 「又不是什么大问题,零件使用久了总会出一点小毛病嘛,之前就已经跟你去检查过,医生都这样说了,还要检查几次,你真的很烦!老是穷紧张——啊……会痛耶!」白雅君把他拿的衣服丢到一旁,从另一侧溜下床,脚才踩到地就被他抓回来。 唐明拿食盐水直接倒在她破皮的伤口上,「你又不出门,衣服随便穿就好,不要乱动!」 她想做什么,他眼睛一瞄就知道。 「闪红配闪绿,我怎么穿啊!」 「……不错,颜色还分得清楚。」唐明翘起嘴角。 「我早跟你说我看得到了!」白雅君生气不是没有原因的,打从她信用破产以后,唐明现在都不相信她说的话了。 「你要种花、种菜,种类很多,有没有特别想种的?我打电话给大哥,请大哥先买一点种子回来让你玩。」唐明的火气来去如风,他笑着帮她处理伤口,人也变得好说话。 白雅君瞪着他,「……先把人打一鞭,再给糖吃,你以为我是小孩子这么好骗吗?你再这样子处处限制我,我要回去上班!」 「你的戒指呢?」唐明把她的话当耳边风,抓起她的手指皱眉头。 「我说我要回去上班!」 「戒指呢?」 白雅君深吸了口气,罩不住他泰山压顶的气势,「……在浴室。」 唐明把她的伤口处理好,到浴室去拿戒指套回到她手指上,「说要待在家里的是你自己,现在吵着上班的也是你。反正我已经说过,你怎么做都随你,但绝对不准外宿。」 白雅君一怔,满眼心虚,低下头。她其实只是被他气到想反抗,和他吵着而已…… 「你不要把我盯得像犯人一样,给我自由的权利,我勉强可以待在家里。」她还嘴硬。 「你不必勉强,欢迎你随时回去上班,我陪你。」唐明展现他的风度和体贴,来证明他也不是没得商量处处限制她的霸道男人。 「你陪我……什么意思?」 「我不是大男人主义者,妇唱夫随我也不介意,你在办公室里加一张桌椅就可以了,不用特地帮我准备办公室。」 他不是大男人主义者,家里一切支出不准她出一毛钱,他退伍时,她母亲想出资给他做生意,他不肯收,莫名出面想找他一起合作,他说要靠自己。 唐明一路打拼过来,不接受她家里的任何帮助,现在却说妇唱夫随他也不介意? 唐明转身去收拾满地的玻璃碎片,白雅君望着唐明的背影,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竟让唐明说出这种话来,她还能再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唐明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紧紧守着她。 唐明他……貌似把感情看得云淡风轻,装出一派潇洒,随她来去自如,但早已经把她放在心底最深最重的位置,他连她跌倒都心疼不舍,却仍死要面子逞口舌。 唐明他…… 你相信我没有你也可以活得很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许……以前我为了照顾论,很多时候疏忽了你,让你误会以为你对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甚至以为我没有你也可以,事实上不是这样 只有那一次,她轻率的一句话扎到他的痛处,逼使他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部分给她看,她才恍然明白两人在一起后,她已经成为唐明的弱点,成为他生命里的灵魂。 也只有那一回,那以后,唐明还是唐明,包办一家大小事的唐明,习惯了担起一切的唐明,不在人前示弱,更不会在家人面前哭泣。 她若继续待在他的身边,直到在他的怀里死去那一天来临…… 唐明把摔坏的相框装进垃圾袋里,扫起满地玻璃,就怕有碎片遗漏让她踩着,拿着抹布将地板仔细擦了一遍。 阳光洒在唐明的身上,他是发着光的男人,白雅君跟随他的光芒,眼眶忽然湿热,看到了她死后的一幕—— 在僻静的五条岛上,唐明整地,在这个家楼下,选择靠海那一面墙旁边,紧贴着两人房间外面的那块地,唐明就把她葬在他的眼皮底下,让他开窗就能看得到她跟海。 第十九章 唐明一身黑衣,挺着直挺挺的肩膀,面无表情的为她办完葬礼,整个葬礼上只听见大哥的哭声,不见唐明掉泪…… 直到,所有人都离去,五条岛这个家里终于剩下他了…… 才听见,唐明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黑夜到天明…… 从此,唐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五条岛上,像一块掏空了心的破布,失去灵魂的空壳,守在墓地旁,守着她…… 梦里的男人在未婚妻死前有誓言,一生守住了承诺。 眼前这个男人,恐怕连誓言都不会说,也不跟任何人说,就这么默默守着她,苦着自己,一生老去。 「这张照片已经破了,你要继续用这张加洗,还是等我们拍婚纱挂新的上去?」唐明看着旧照问她。 白雅君仰头凝望照片掉下来的位置,他们刚搬进来时,因为没有结婚,没有婚纱照,她特地选了一张她穿着白色洋装和唐明合照的照片,放大裱框挂起来,那里…… 「阿明……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一起粉刷的墙壁,原来已经变色了。」 经过日晒的墙壁,留下相框的痕迹。 摔裂的相框,破掉的合照,默默诉说,幸福已经走到尽头。 她希望往后能够出现和他一起粉刷这面墙的新人…… 在她走后。 五条岛的夜晚浪涛声不断。 白雅君庆幸,小荷花婚礼过后,唐宋还有事情要办,暂时留了下来。 起码这个家里,还有大哥在,还有大哥陪着他…… 「阿明,我想我该回家了。」 唐家的晚餐上,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的聊天,听大哥说他在国外发生的趣事,然后移到客厅一起看电视吃水果时,白雅君像说着天气很好的口气,笑着对唐明说。 「爸、妈要回来了吗?」唐明已经打过电话向两位长辈说明两人准备结婚的事,为她戴上戒指后就很自然地改口了。 「……我突然觉得我很不孝,我父母从小宠我,把我捧在掌心呵护,小学遇难历劫归来后,更让父母为我操心,为我天天过提心吊胆的日子,好不容易挨过了恐惧,盼到我长大,我不曾孝顺过他们,大学毕业就跟你私奔,伤父母的心,现在……我该回去陪陪他们了。」 白雅君是早有这个打算,本来是想在结婚之前回去陪父母住一、两个月,只不过计划稍微改变而已。 「嗯……等他们回来我跟你一起回去。」唐明轻抚她的颈项,点了点头。 「不,我爸、妈他们不会回来。阿明,我的意思是我想做回他们的女儿,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各自生活吧。」白雅君坐在唐明的身边,勾着他的手臂,插着一块苹果喂到他嘴边。 客厅,热络的氛围突然冷却下来,唐明和唐宋同时停下动作,望着白雅君。 哈哈哈——你终于想通了! 只有唐宋听见唐语的笑声,凉飕飕的回荡整间客厅。 「……他们不回来也没关系,看你什么时候想去陪伴爸、妈,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去。」唐明咬一口苹果,一双鹰眼瞅着她,若无其事回应她。 「我想回去陪他们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我想跟你分开一段时间。」白雅君松开他的手臂,蜷缩起冰冷的手指,她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心里松了口气……她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能说出口了…… 「你想和我分开一段时间……这是和我商量,还是已经做决定?」唐明整张脸色都变了,仿佛他之前极力防堵的不安的预感仍然功亏一篑,而他根本没想到会面对这一幕,受到太大冲击,脑袋整个混乱,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瞪着她看。 「我和你商量,你会答应吗?」白雅君移开视线,心脏鼓动着疼痛,眼眶很不争气的湿热。 「……不一定,看你‘一段时间’的定义。」唐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让她离开的,哪怕只是一天! 唐明紧紧握着拳头,凝视着她柔软的眼神,努力说服自己,她眼里充满对他的感情,不可能和他分手,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你就是这样紧迫盯人,我才很难再跟你过日子!这是我想和你分开的理由,你还不明白吗?」 她是想找他吵架,是真的要离开他? 「……大哥,打扰到你看电视了,我和小白回房间谈。」唐明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和情绪,他把白雅君从沙发上拉起来,不让自己对她发火,把情况变得更糟。 「已经没什么好谈了!阿明,你自己也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失去平衡了,我说的话你根本不相信,我快被你逼得无法呼吸,我……我们分手吧?」白雅君用眼神向唐宋求救,死命扳住沙发不肯和他上楼。「别说傻话,上来——」 「不要!」 白雅君很清楚唐明想做什么,回到房里,在他的吻里,她会融化,会投降,会……离不开他。 「阿明,你这样拉她,会把她的手拉伤,先放开她吧,我有事情跟你谈。」唐宋在唐明发飙之前赶紧拉住他。 你跟他谈谈倒也不错,但不知你想和他说什么?你若破坏我的计划,便是与我为敌,你可要有心理准备了! 唐语在唐宋耳边吹气,又冰又凉的一股森冷之气灌进唐宋脑门,唐宋头皮还真是有些麻。 「走吧,阿明,你陪我出去吹吹风,我们到海边走走吧。」他脸上维持笑容,搭着唐明的肩膀,把他带出去。 入夜的五条岛仿如一座孤岛,周围不见路灯,只有远方灯火明。 唐家兄弟并肩坐在沙滩上,一同看着银色月光在海面上浮沉,波浪推上岸来又消逝。 「抱歉……都是因为大哥胡涂,在父母面前发誓,把你也拖下水,耽误到你和弟媳的婚事,才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阿明,我真是很对不起你。」唐宋叹息,心里一直感到内疚。 「这跟哥没有关系,我跟小白最近因为一些事情起争执……老实说,她这阵子行为很反常,我自己都一头雾水,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明。总之,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抚她的,过几天就没事了。」 漆黑的夜,看不到唐明的表情,只有唐明一贯冷静能稳住人心的声音。 但是唐宋望着弟弟的眼神更担忧……也更愧疚了。 「阿明,这阵子你担心弟媳的身体,对她确实是严厉了些,你有没有考虑先让弟媳回家,让伯父、伯母照顾她,对她的身体反而有帮助?」唐宋试着劝他,耳边尽是冷风入耳。 「不,就像小白说的,她一直都让父母操心,这里面有一半是我的缘故,小白既然跟了我,就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再让岳父、岳母操心她,我相信小白她也是这么想的,她回家一定不会说实话,所以我必须把她留在身边照顾她。」唐明口气缓,内心却是无可撼动,谁也无法劝服他放开她的手。 「……她家里还有弟弟在,有人会照顾她。」唐宋声音很温和,但他才说完,空气陷入死冷,波浪阵阵拍打过来,差点触到脚边 「大哥,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我先回去了。」唐明连莫名的名字都不想提,直接起身。 「阿明……放手吧!你必须放开她,她才有活路。」唐宋想委婉劝他,只要他能尊重白雅君的意见,就能先让两人分开,日后再想办法,但唐明丝毫劝不动,他只好说重话。 「……什么意思?」唐明在漆黑夜里望着唐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严肃的声音,他皱眉头。 「就算你是想保护她,但是你把她勒得太紧,她如何喘得过气来?你想想,弟媳她为了你,在我们家里辛苦这么多年,她真心爱你,这一辈子认定了你……阿明,先让她回家去,别再让她辛苦了,真心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留在身边,你……祝她幸福吧!」阵阵阴风在耳边千扰,唐宋无论如何得让唐明放手,这是为了两人好。 「……你到底知道什么!」一句「祝她幸福」,彻底惹火了唐明,白雅君的幸福只有他能给! 唐宋刺耳的话语,加上他刚才提起还有莫名可以照顾白雅君,说得好像要他成全两人,唐明整个怒火攻心。 「阿明,你应该记得大哥常跟你说的话,世界广大啊……你要相信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先放开她的手,让她回去,否则她继续留在你的身边,恐怕身体会撑不下去……难道你要眼睁睁看她倒下去?」唐宋紧紧握住唐明的手腕,要他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说过的话。 第二十章 唐宋握得相当用力,一点也不像个性温和的他会做的事,唐明注意到这一点,偷着月光看见大哥炯亮的眼神在点醒他世界广大,无奇不有,别以人类自大! 唐明瞪着唐宋,瞬间有如五雷轰顶,不能置信…… 他向来只相信亲眼所见,现在唐宋是打算说服他相信这世上有肉眼看不见的…… 鬼东西在威胁白雅君的生命……吗? 唐宋不把话说明白,有口难言,是这鬼东西正在身边—— 喂,唐宋,我看你并不怕我啊,你这么努力劝服你弟弟,你真的是担心白雅君会被我害死,还是你另外在打什么主意? 海风穿过唐语的灵体,她双手环胸,飘在一旁凑近唐宋直看他。 唐宋眼底闪着温暖的眸光,用一张无辜的表情回答唐语的话。 唐明察觉唐宋持续不断的握力,兄弟俩心有灵犀,他想起白雅君身体状况出问题,是从她频频做梦那段时间开始,她持续做着同样的梦,经常会看不见,会摔倒,还不顾他生气跑去莫名那里过夜,半夜搬着行李要出走,到现在和他提分手, 一切异常的行径……他还能够不相信唐宋的眼睛吗? 唐明顿时像被打入一片黑暗世界里,唐宋急着劝他让白雅君回去才能救得了她,显然大哥也已经无法可想,但是…… 要他放开白雅君的手,和她分手…… 他做得到? 一年后—— 「我回来了。」 「你今天好早,要吃饭还是先洗澡。」 「啊……你煮好了?」亏他还飞车赶回来。 「嗯,一整天没什么事,所以我研究了几道新菜,有糖醋排骨、香菇蒸蛋、山药虾仁,还有……你干嘛一直往后退?」 「哈……我先洗澡。」天使笑脸碰上白雅君做的菜也撑不住,一溜烟跑上楼。 「干嘛,我做的菜有那么难吃吗?」白雅君生气地看着莫名消失在楼梯口,抓起书本继续翻。 三个月前,她才和莫名从一座度假小岛回来,那里是他们的双亲目前定居的地方。 离开唐明以后,她就和莫名出国了,到她父母亲身边,他们一家四口团聚,生活就好像回到小时候,她还没认识唐明以前…… 那个,她的世界里只有莫名的日子。 现在白雅君每天都待在家里面,在莫名为她盖的白色城堡里当公主,白天莫名去上班,她睡到日上三竿,闲来没事就翻书、上网,坐在窗口晒太阳,在城堡里散步。 自从她搬回来以后,莫名请了好多人在城堡里工作,有负责打扫、负责料理三餐,还有在外头种花、种树的园丁,她说想种菜,莫名马上又请来了专业农夫,辟一块空地种她想吃的菜。 最近几天是因为厨师放长假,白雅君才有机会走进厨房。 白雅君也不知道是不是连马桶都不用刷的日子实在过得太逍遥,她整天提不起一点劲来,脑空空,心也空空的……就像莫名养在家里头慵懒的猫一样,只有莫名在的时候才会醒过来。 轰—— 一声响雷落下,闪电划破长空,淅沥哗啦下起大雨来。 白雅君低垂着一张脸坐在窗口的位子,眼神好痴迷,捧着一本书像捧着爱人似的翻得好专注。 「雅君,明天我放假,我们出去走走好……」洗去一天的汗味,换上蓝色家居服,带着肥皂的香味下楼来,莫名白皙俊朗的脸上笑得甜腻腻的,走进客厅,凝望着她,天使的笑容消沉了。 厚重的云层像一块拧不干的湿抹布,大雨狂,风吹乱,雨柱从窗口打进来,落在她身上。 她衣服湿了,书本也湿了,发丝黏在她苍白的脸上,她仍垂着眼,任凭天空的眼泪不停地自她脸颊滑下,长长的眼睫毛打湿了,她眨也未眨,关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书本之中啃食得津津有味,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毫无所觉…… 莫名把窗户关上,从她手里拿下书本,白雅君才抬起头来,看见他,「你洗好了?头发也没吹干,很容易头痛……阿名?」 莫名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把她拥入怀里,缓缓抱住她。他渴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让她从此停留在他的怀抱里,永远都属于他……永远。 「阿名……怎么了?」莫名温柔的臂膀像天使的羽翼,白雅君在他的怀里感受到满满的温暖,还有一股甜甜的亲切的味道。 「什么书那么好看?你全身都被雨淋湿了也不肯放下。」莫名拉起她的手,带她上楼,「唉,坐在家里被雨淋湿你应该是第一人了,该……我该说什么才好呢?」 莫名修长的手指握着她冰冷的手,牵着她回到房间换衣服。 「我知道下雨了啊。天气闷热嘛,想冲水消暑还得跑进浴室去打开莲蓬头,比起来坐在客厅享受天然莲蓬头更省事,这还要我教你——你……等等,你想干什么阿名」白雅君一直跟着莫名走,直到莫名停下脚步,她才发现人在浴室里,莫名正拿着莲蓬头对准她的脸,她来不及伸手阻挡,就吃了一口水。 「哈哈哈,天气闷热嘛,想冲水消暑这还不容易,我帮你嘛。」莫名玩得不亦乐乎,让水柱跳起水舞喷得她睁不开眼睛。 白雅君也不甘示弱,从他手里抢到武器,换她打水仗,两个人在浴室里玩起来,莫名才刚洗好澡,全身又湿透。 「哈……我时候经常偷跑进浴室玩水,把妈妈的整罐沐浴乳全倒进浴缸,结果整间浴室都被泡沫淹没了,妈气得把我们抓出来,叫我们在走廊半蹲,结果你在妈面前给我当椅子坐,妈又生气又想笑,一下子火气就消了。最后也是你去把浴室洗干净……你一直都是这么宠我的。」 白雅君不曾忘记属于两人的童年回忆,那一段她几乎被他宠坏的岁月,偶尔想起她还是会想笑。 「哈,那是因为我喜欢玩洋娃娃嘛,但我是男生,抱着洋娃娃怕被笑,你小时候长得像洋娃娃一样,所以我才想就把你当洋娃娃玩好了。」莫名挤了洗发精,帮她洗头发,他怀念她一头长发,过去都是他帮她洗的。 「白莫名,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你敢把我当玩具!」 「你也做了很多布偶当我的替身在玩我,生我的气时还踢我、摔我,以为我不知道吗?!」 「哼,谁叫你瞒着我跑去留学!」白雅君望着镜子里的两人,沾着雾气的镜子 里是模糊的身影,就像看不清的未来,她想到……如果那时候莫名没去留学,或者把她也一起带去,也许……她现在眼里仍然只有莫名,两个人会自然而然步上红毯吧…… 「……是啊,那是我一生中做过最愚蠢的事,虽然当时我觉得无可选择……后来想想,是我犯下无可追悔的错误,我藏着最重要的话没跟你说……」直到现在,莫名仍然还没跟她说。 但是他深情的眼神,已经传递了话语—— 「好了,我该洗澡了。」白雅君匆匆别开了眼,把头发用毛巾盘起来,若无其事地说:「你也去把一身湿衣服换掉吧。真是的,我煮的一桌菜都凉了。」 莫名仍是一脸笑,笑容里充满宠溺的味道。 「夏天嘛,吃冷菜冷饭消暑,而且说不定你做的菜冷了反而……好吃。」天使说到「好吃」两个字,还是迟疑了好一下子才说得出口。「那我明天来做凉面好了。」 「啊?哈……明天我放假,换我来做好了。张叔还要休息几天?」 「小孩子放暑假,他带一家人出国去玩,我叫他不用急着赶回来。你干嘛一脸困扰的表情,我做的菜有那么难吃吗?!」 「不会,怎么会……只是怕你待在厨房太热,你又不爱开冷气。」莫名很难招架这个话题,赶紧闪人,「我去换衣服,一会儿楼下见。」 「嗯……」白雅君突然想起了五条岛上的海风吹。 「雅君。」莫名在关起门前停下脚步。 「嗯?」 「别洗太久。」他望着她脸上的恍惚叮咛她。 「嗯。」白雅君瞅着镜子里模糊的脸,匆匆回过神来,忽然不安的回头问他,「阿名,你现在……幸福吗?」 「嗯……是啊。」天使的笑容无懈可击。 白雅君这才安心,点点头,「一会儿见。」 深沉的夜,雨停了。 在白色城堡里,从房间窗口望出去,是一片美丽的灯景。 第二十一章 仿佛看不到黑夜。 莫名为她点亮一座白色城堡,窗口外一片灯火通明,连天上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一年前她搬回来,莫名什么都没问,就像她的世界里从来不曾出现另外一个男人,他只是默默的为她做尽一切,想尽办法宠坏她。 莫名对她好痴情,即使到现在她仍然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他也还是优雅地笑着包容她,等待她。 但是白雅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莫名,一年了,她还无法适应听不到浪涛声的夜晚…… 她手里紧紧抓着书本,抱着书本睡觉时,书里面的文字就化成唐明的声音,书页变成唐明的脸,而她就忍不住开始和唐明对话…… 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在熬夜吗? 陪我去沙滩走走好不好? 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打电话给你吧? 但是听到你的声音,我又想看看你的脸,要不我干脆回五条岛去看你一眼,我躲起来,像以前和你玩捉迷藏一样不让你发现,挺好玩的吧? 但是你那张脸,那双讨厌的鹰眼,一眼怎么看得完……我会想再多看一会儿,再一会儿,又多一会儿…… 惨了,你像强力磁铁一样,我又毫无力气阻挡你,我一定会被你吸引过去,贴近你…… 也许,只是摸一下可以吧?」反正我还留着家里的钥匙,趁着一大早你在睡觉时,偷溜进房间,抚摸你的脸,我会很轻、很轻像一张面纸拂过你的脸那样摸你,不被你发现…… 我好像听到你翻身的声音。 你背对我……说不定我还可以偷偷抱你一下…… 我好想念你的体温,你的臂膀,你的怀抱…… 就连你那张毒嘴的吻的触感都清晰如昨……轻碰一下你不会醒来吧? ——不,不行,以前试过了,一下子就被你逮到了。 所以不行,我不能听你的声音,不能去看你,不能摸你,不能抱你,不能吻你。 我什么也不能做…… 选择离开的我,再也没有资格拥有你。 白雅君闭着眼睛,抚摸着书皮,泪水又浸湿书页。 但是啊…… 「阿明……」 离开唐明以后,她每夜都哭着想他。 刷! 接近中午的阳光刺眼,唐论拉开窗帘,直接让阳光照在床上。「二嫂,起床了,你是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嗯……再一会儿。」白雅君翻过身去,背着阳光继续睡。 「再一会儿就吃午饭了,你不快点起来跟我把帐算一算,等一会儿我消化不良,影响到小花苞的成长,大荷哥哥会来找你念经哦!」 「嗯……好……到公司再算……」 「还公司呢,你都多久没去上班了,而且我早就没在你公司外面摆摊了,你是睡胡涂了吧!快点起来啦!让孕妇拉你像话吗?!」 「孕妇……谁怀孕了……」白雅君被挖起来,坐在床上才勉强撑开眼皮,看见大着肚子戴着口罩的……小荷花? 她转眼一片粉红世界映入眼帘,一下子跌回到现实里—— 听到小荷花叫她起床的声音,她以为她在五条岛上,在她和唐明的床上那一段赶船班进公司的日子。 「小荷……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遇到天使哥哥了!二嫂,你很过分哦,我们经常在连络,你回国这么久竟然一声不吭!你是皮痒吗?」 是啊,即使她和唐明分手,她出国这段时间来,小荷花还是每天都传讯息给她,有空就打电话问候她。 ……所以,她知道大哥还留在五条岛,小荷花也每个礼拜都会回去,这一年来唐明有家人的陪伴,生活正常,一切平安,她就放心了。 「……我跟你说几次了,我已经不是你二嫂。」白雅君望着一年不见的小荷花已经挺着肚子,看见那熟悉的口罩,眼眶突然好热。 「我叫习惯了,反正不过是个称呼嘛,别那么爱计较。」唐论双手叉腰,两脚站得开开的,一副母夜叉的模样,坚决要跟她算帐,「二嫂,你给我说清楚,为什 么不跟我说你回来了?说好你终于把二哥抛弃了,那是你跟二哥之间的事,但是我们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了,永远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小荷花……林大荷没抱怨你跟他结婚后‘露出本性’吗?是说你本性也不是这样子,怎么有人要以后变得这么凶,要做好胎教。」 小荷花……真的是小荷花……她还以为在做梦,哈哈! ……一下子好像回到了过去,能够再见到小荷花,心情真好。「好啦,快点去梳洗吃饭了,孕妇很容易饿的!」唐论颇不习惯二嫂看着她傻笑,那让她很心疼,她赶紧把她拉下床,推她进浴室。 「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我做——」白雅君兴冲冲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用!张叔已经在准备了。」小荷花就怕她过度热心招待她,提什么主人亲自下厨,早在楼下吩咐好。 「你来多久了,这么快就在楼下混熟?!」张叔是他们回国后才聘请的厨师,小荷花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才对。 「对啊,天使哥哥已经交代过了,叫我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阿名……莫名今天不是要出国,他还在家?!」 「天使哥哥已经出去了,我昨天经过公司遇到他,他说这个礼拜他不在家,我要是有空就过来陪你。要修理你我当然有空了。」 莫名……就是这么体贴她,知道她和唐论感情好,不介意她是唐明的妹妹,还拜托她过来陪她。 「你做好胎教,别那么爱记仇,我只是忘记跟你说嘛。」白雅君内心千千结,这会儿又打上了一个结。 「我看你是玩到忘记给我买礼物。」 「礼物……哦,有啦,一会儿我拿给你。」说到礼物,白雅君想到她更衣室里堆得满满的礼盒和纸袋,全都是莫名买回来的,实在太多了,她根本拆不完。 「嗯,下午去逛街,我们去看婴儿用品,顺道去喝下午茶,玩得很开心。」 白色城堡里的夜不是夜,即使白雅君独自在家也不怕。 但莫名依然担心她,为她推掉了好多国外的生意,这回不得不出门,一入夜他就打电话回来。 「阿名……谢谢你。」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在挂上电话之前,白雅君说出心里的感激。 「……傻瓜。早点睡,晚安。」 「晚安……」 白雅君放下电话,低头望着枕边那本书…… 她曾经努力对抗唐明的灵魂,试着不想他,不和他对话,但是她挣扎的下场,是她整夜无眠……所以她放弃了,投降了。 她只有每天夜晚关在房间里抱着书本,放任自己去想唐明,让他陪着自己入眠,隔天才有办法重新打起精神来,努力在一副空壳里注入生命,让自己活得像人,在莫名面前像过去一样欢笑。 ……但是今晚,她应该一个人睡,这样她才不会觉得对不起莫名。 反正莫名不在家,她睡不着也没关系,莫名看不到她的黑眼圈。 白雅君下床,把书本摆得远远的,搁到窗边,才爬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很喜欢莫名,如果可以爱上他,那该有多轻松。 可惜感情却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想依靠莫名舒适的怀抱,但每当此时,她的心就会变得好幽暗,整个人钻着刺骨的疼痛…… 那仿佛是唐明的心情,唐明的眼睛,唐明在她的身体里,在盯着她,她全身都被一双狂怒的縻眼灼烧得体无完肤,所以她根本就无法全心投入莫名怀抱里。本来,离开唐明以后,死亡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可怕了。 然而,来到莫名的身边后,发生了匪夷所思的现象…… 她的眼睛不再模糊不清,不再短暂失忆,不再有脱序行为,并且有如奇蹟般,她回到医院检查,连被判定难以摘除的脑瘤都消失了。 该说是消失,还是原本就没有这件事?医生找不到她罹患脑瘤的病历,说她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仿佛都是她捏造出来的记亿! 像是做了一场梦,她却把梦境当成真实,相信自己真的病了,快死了,并且亲手斩断她和唐明之间的感情—— 结果,她还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才会分不清楚现实与幻境。 说不定她是已经疯了不自知…… 第二十二章 如果她还留在唐明的身边,哪怕她耗尽全副精力她也会强迫自己,追究下去,但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和唐明分手已经成定局。 一年前,她本想用最后余生弥补她对莫名的亏欠,所以来到莫名身边。 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她不能再让莫名受伤。 现在白雅君感到不安、痛苦时,就想着唐宋送她回来时说过的一段话…… 弟媳,人生在世悲欢离合难免,此事自古难全,以后不管在你身边发生任何事情,只要影响到你的精神、困扰到你,你都不要再想下去。 你要记得,你张开眼睛时所看到的世界,那就是真实,你要安心、开心的活在当下,这样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你得把身体养好,健健康康的,才有明天有未来,才…… 能够让爱你的人放心。 伤心难过时切记……乐天知命故不忧,一切随缘。 随缘…… 所以,她不强逼自己靠近莫名。 只要她留在莫名身边,莫名能感到幸福,这样就好了。 等到未来,也许哪一天……她的心能贴近莫名,那就是缘分到了吧…… 虽然眼前……紧抓着她的心的人,还是…… 「阿明……」 风吹起窗纱,窗口搁着的书本,化成一道人影…… 修长的双腿,瘦长的身形,消瘦的面容……忧郁的鹰眼—— 唐明穿着以前她买的衣服,从窗口朝她走来…… 这么说来,她已经睡着了……梦见唐明? 「唉……你怎么老是这样出现啊,不行的。」 白色城堡有着最高的围墙、最完整的保全系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连只野猫都爬不进来。 但是唐明的身影却是无所不在! 「不行吗?……但是我看你很高兴,眼里都是笑。」唐明坐在床沿,伸手抚摸她困扰的表情。 梦里的唐明,一样的可恶又让她离不开眼,那张毒嘴老是消遣她,却总是看透她内心的感情……那是当然的吧,因为是在她的梦里。 「听你胡说八道……你怎么好像又比前两天瘦了?真奇怪,你来干扰我的梦就算了,干嘛一直在我的梦里消瘦下去,存心让我难过吗?」白雅君双手紧握成拳,不敢触碰她的梦,她生怕伸出去的手,在触碰到他时化为泡沬,怕自己清醒过来只剩下无尽的空虚陪伴。 「那有什么办法……没有你在,我睡不着。」唐明低沉的叹息,落在她耳畔。他的手指撩开她发丝,嘴唇贴得好近,在她耳里呼着热气……好真实的梦,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样不对,阿明不会说这种话,是真的阿明会说……清醒一点,你少做梦了。」就算真的为她消瘦,浑身骨气的唐明也能摆出一张正经的表情糊弄她,才不会……对着她苦笑呢。 「是吗?……你呢,你好睡吗?」唐明捧起她的脸,用温热的手指一一触摸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后轻轻颤着的手指停留在她的嘴唇。 「我当然……」白雅君打开口说话,嘴唇摩擦着他指尖,擦出了火苗来,灼烫到她的心! 「我当然好睡了,所以才会梦到你……不是吗,阿明?」 她又出现恍惚的表情,迟疑又困惑,眼神转为不安,凝视着他…… 「嗯,是啊……你说得对,你一定是很好睡,所以我才能出现……在你的梦里。」唐明赤红眼,声音哑,满心疼。 他缓缓把她搂入怀里,双手很轻、很缓,她受到伤害的薄弱的精神此时就像不能挤压的棉花糖,他只得费尽全身力气控制他的欲望和感情,用空气小心翼翼包围包裹她。 「我白天也看见你……我把菜园里工作的人看成了你,看你帮我种了好多我爱吃的菜……」白雅君有好多话要跟唐明说,就算是梦里的唐明也好,能跟他对话就好。 「是吗……」 「嗯,我还在窗口听到你的声音,你拿着设计图拜托园艺师傅让你重新种我阳台外面那片花圃,我听到园艺师傅一直笑,他说开满粉红色花朵的小鸡图案很滑稽,万一他被开除你得负责养他一家大小……粉红色的小鸡花园,是阿明见到的话,一定会翻白眼。」 不管是在国外、国内,甚至更多时候是在这座城堡里,白雅君夜里梦到唐明,白天看到他的幻影,还把莫名请来的工人看成了他、听成他的声音……种种,她也很无奈,但要对抗起来很头痛,她听大哥的话,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任他爱出现就出现了。 「……你喜欢吗?」 「我讨厌……讨厌把所有的人都看成了你,讨厌自己梦见你,讨厌我……这么想你。」 唐明是问她,是否喜欢他所种的菜,还有他花了很多时间、精神和园艺师傅搏感情才种出来的粉红小鸡花园。不过也不是很重要了,听到她哽咽着想念他的呢喃,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白雅君看见梦里的阿明露出笑容,那笑容闪闪发光,比以往她所梦见的他都来得耀眼。 「阿明……如果我吻你,你会消失吗?」她眼神痴迷,咬着嘴唇试着问他。 唐明全身一僵,肌肉紧绷……他想做的绝对不是一个吻就能解决,他强忍深入骨髓的疼痛才压抑住的满腔热火,一触即发,怎堪她……一个吻! 「……可能会吧。」 「我就知道。」天底下果然没有那么好的梦。 她抱怨就好,却还舔着嘴唇,又哼又叹气……唐明喉咙滚动着,抑制着蠢蠢欲动,他从来都把该做与不该做分辨得清清楚楚,不轻易被撩拨,他脑袋清晰分明此时必须与她维持距离,他却听到一个不争气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弹动喉咙…… 「那么,如果我吻你,你会醒来吗?!」 「阿明……唉,这样不对,你这样不像阿明,真的阿明是嗤我一声冷我一句‘白痴’,一针戳破我的美梦,直接就泼我冷水。他吃很多鱼补很多钙质,骨质密度紮紮实实,骨子里硬邦邦,跟他在一起十多年,我每天都在他的白开水里加维他命c发泡锭,喝了十多年也冒不出一颗浪漫的气泡来,他才不会和我有情话绵绵的对白。」 白雅君很认真的纠正这个替身演员,要演真正的阿明得把全身的感性神经挑断,得挑得一根不剩才演得出来。 唐明轻抚她的脸,她湿红的眼眶,凄楚着扭曲着嘴角的表情泄漏了她的感情,她把他深深刻在心里,连自己的梦都不容许破坏他的形象 明知不允许在此时吻她,她却狠狠揪紧他的心,扯得他又疼又痛—— 「是吗……但是怎么办呢?我想吻你……我吻你的话,你会醒来吗?」唐明只觉得玉石俱焚也无所谓了,天上人间甚或地狱,无论她在哪儿他都不再放手,此时此刻他渴望她,疯狂的只想放任自己吻她,拥抱她,不顾一切! 白雅君满眼困扰,她又想纠正他,真的阿明不是这样的,这个替身演员真是很不敬业,也不认真听她的指导……但是见替身演员眯起了眼,深郁的眼神变色,这眼神撩动她的心—— 「……不会。」在她不满她的思念所梦想出来不像阿明的阿明时,她已经轻缓的吐出声音来,然后来不及懊恼,眼前的他靠近,她的嘴唇立刻被占据。 ……就好像两颗互相吸引的灵魂交缠在一起—— 过去十多年来相拥而眠,亲吻拥抱是如此自然、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本该牵着彼此的手,走在幸福美满的平凡道路上相偕到老,万万想不到会放开彼此的手。若非一年分离如隔世,相思欲狂,那么两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 只是轻触着嘴唇,贴着唇、贴着彼此的呼吸,仅仅是感受到彼此逐渐加快的湿热的气息的……吻着对方,竟能让两人泪水直流! 「……阿明?」白雅君听到心脏的鼓动声,蒙着雾气的阿明逐渐在她眼里清明—— 「别看……你张开眼睛就破坏我们的约定了,让我在你的梦里再待一会儿。」唐明渴望吻她,拥抱她,占有她,这股欲望急切、深切、热烈而强大,让他藏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急忙遮住她的眼。 结果,他保护她的本能还是战胜他的欲望,即使他已经疯狂想要她,在碰触到她的呼吸,她湿热的温暖的嘴唇时,他还是先考虑了她。 第二十三章 「……但是……你是……」是唐明……真真实实的……不是吗?白雅君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感觉到蒙住她眼睛的掌心有一股热气,究竟是唐明的手传来的,还是……她哭湿的眼睛灼烫到分不清? 「还是……你希望我消失?」唐明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她的头发已经变长贴到肩膀了。 他的问题太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因为做不到不想他已经很堕落,何况他太真实…… 白雅君跟自己的心纠缠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问他说:「我明天早上清醒过来,你是不是就会消失了?……跟过去,每个夜晚一样。」 「嗯……所以,你现在夜晚梦到的是我,不再做怪梦了?」 「怪梦?……那个守坟的男人吗?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了。」 「眼睛呢?还好吗?」 「都好了,我都没跌倒了,你看。」白雅君伸长手臂,给他看她的四肢。 「嗯……我看到了,你白得跟猪一样……很好。」唐明声音沙哑,眼底红,轻抚着她的脸,松了口气,宽了笑容。 不枉,他放手……的决定。 「阿明?……是了,这个才像阿明的口气,再多跟我说一点话……」 窗口清风吹动书页,天空转白…… 白雅君爬起身,恍恍惚惚地望着枕边……空的。 她转眼捜寻每个角落,找不到他的身影。 唐明他来过……果然是场梦。 是梦,为何她感觉那个吻好真实,他怀抱的热度如此真切,低沉嗓音至今仍仿佛贴在耳畔…… 白雅君摸着嘴唇,耳朵,缓缓抱住身体,心底有雀跃有期盼……又隐隐钻着恐惧。 她只怕,她又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她害怕她把和唐明已经分手的事实从记忆里抹掉了,怕自己跌进梦境里,以为她和唐明像过去一样恩爱,她恐惧自己又做出无意识的行为,搭着船回到五条岛,醒在唐明的床上,又一次把自己搞疯,那该…… ……以后不管在你身边发生任何事情,只要影响到你的精神、困扰到你,你都不要再想下去。 对,不要想,她不要再想下去! 白雅君用力拍两颊,用力张大眼睛,努力活在现实里。 现实是…… 今天的风好舒服,搁在窗口的书依然是本书,窗外是久违的柔和阳光。 她瞥一眼闹钟,早上七点多……她今天起得好早。 不记得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了,不过感觉精神很好…… 白雅君眯着笑眼,走出阳台伸濑腰。 阳台底下是一片迷人的粉红色花朵,可爱的小鸡家族图案,温暖了她的心。 白雅君难得心情好又这么早起,心血来潮,决定找些事情做,她可以先去菜园拔草,顺便摘些菜来做生菜沙拉好了。 白雅君,整天挂着笑容,在城堡里到处找人聊天,精神爽朗,晚餐时接到莫名的电话,她的笑声传遍整个餐厅。 睡前,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书搁到窗口去,站在窗口,她四下看了很久,只有窗纱飘动…… 白雅君垮着肩膀,爬回床上,紧紧闭起眼睛,告诉自己,她得快点睡着,睡着才有一夜好梦…… 「阿明?」 紧闭的双眼,传来掌心的温度。「哪个阿‘门a’?」 「噗……五条岛申请专利的制醋岛主嘛,还有谁。」今晚的替身演员入戏了,一出声就像足了那个醋桶大王。 「这么想我?!」唐明坐在床沿,嘴角勾着深弯。 「想……可是……」白雅君坐起身,眼前却仍然被掌心遮住视线,只隐约能从指缝间看到光线,「阿明,我想看你……我可以摸你吗?」 她想拉掉他的手,用她的双手确认他,也许她就可以分得清楚他究竟是替身演员……还是真实…… 「不行。」唐明不让她看见他,遮住她的眼睛,用另一只手抚摸她的脸,指尖沿着她白皙的玉颈滑下,触摸她性感的锁骨,然后才轻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她的手臂,阻止她的动作。 「但是你……不是在摸我吗?」在他的指尖下,白雅君全身像通了电流,心弦颤动,让她很不满,「……你好可恶,只有你可以碰我?」 「嗯。」唐明倾前贴近她的脖子,细碎的吻落在她白皙光滑的肌肤上,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滑到她后背撑住她的身子。 自从昨晚那一吻之后,一整日看她在傻笑,还把他种的菜当草拔了,把空地上刚冒出来的草当豆芽采给张叔要做生菜沙拉,让张叔整个说不出话来,她那股傻样撩拨得他一整天心神不宁,才碰触到她就有一股再也欲罢不能的欲望爬升上来,让他克制不了自己对她的索求,眼里点燃欲火。 「阿明……」白雅君坐在床上,两手紧紧抓着薄被,感觉到唐明的手伸进她衣服里……她太熟悉唐明的爱抚,唐明的吻,随着唐明的动作愈来愈真切,她的呼吸愈来愈不稳,心底的恐慌逐渐加剧,满眶热泪停不住。 直到她的眼泪湿了他的手,唐明才惊觉,停下动作,抬头见到自己差点就在她胸口留下吻痕,一抹懊恼爬过縻眼……他深深吸了口气,把她的衣服拉好。 「……你再哭,会把眼睛哭瞎的。」唐明把她的脸埋入胸膛,抱着她一起躺下。 「……你要陪我睡吗?」白雅君枕在唐明的手臂上,被他搂入怀里,她体内有一团热,呼吸有点急,她还恋着唐明的怀抱,双手不由自主抓着被子,想确认她又不舍马上确认……他的真实。 再等一会儿,再让他陪她一会儿就好…… 「……我过去每个夜晚不是都陪你睡吗?」唐明提醒她,她昨晚透露的话。 但是唐明其实已经有觉悟了,毕竟她和莫名感情一直都很好,莫名恋她痴狂,一年里会发生什么事很难预料…… 他该有觉悟,却抱着她被她柔软的身子、满身香气诱发埋藏的占有欲搅乱了心思,引发刺骨疼,让唐明对自己不满。 「嗯……我把你的书抱在怀里睡,就像你过去抱我一样。你写的文字化成你的声音,你的书变成你的人,我摸着书,摸着你的脸,每晚都跟你说好多话……阿明?」 「嗯,我在听……你继续说。」唐明目光落在窗口那本书,早上他离开时注意到那本书页凹凸不平,字体多处模糊,原来是浸泡在她的眼泪和口水里的痕迹。唐明眼眶灼热,嘴唇贴在她头发上,渴望就这么把她揉入身体里,不再如此心疼。 「我想了好多方法,想拜托园艺大叔帮我打电话给你,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也好——但我很贪心,我又想看到你,所以我一直很犹豫不决是不是要打视讯,我还想过……阿明,你有在听吗?」 「有,你说吧。」唐明很专心在听,但她的女人味一再让他分心,他只好抚摸着她的背,亲吻她的发丝。 「阿明……小荷昨天来看我,她五个多月的肚子好大,怀双胞胎好辛苦,我也好想……一直都好想生你的孩子。……我坦白跟你说,我曾经在保险套上面动手脚,还把你给的避孕药偷偷换掉,但是没有用,我们还是没能有孩子……果然,我们的爱还是破不了大哥的灵验誓言。」 「嗯……」唐明哼了一声,喉咙有点痒,忍住没有戳她,不孕应该先想到看医生,什么脑袋会去想到爱不爱、大哥的誓言……不过回头一想,万一到医院检查出她的身子出状况,才导致两人迟迟无法有孩子,若没大哥的誓言,这十多年来她一 定会胡思乱想,自己折磨自己,如此一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所以,没看到小荷花幸福之前,我想都不敢想要跟你结婚……阿明,你怎么都不说话?」怀念的胸膛,熟悉的体温和味道,带她回到五条岛上海风吹的床上,耳边传来阵阵的海浪声,她的眼皮愈来愈重,怎么撑都撑不住,让她想起来…… 昨天好像也是这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在听你说。不过,你先睡吧。」唐明轻拍她的背。 「我想起我们刚认识时,我怕黑,外公不在,你来陪我睡……好久没回去看外公了……」白雅君滔酒不绝,挣扎着,她舍不得,也不应该就这样睡着,她有必要确认他…… 第二十四章 「嗯……剩下的,明天再说,困了,快睡。」唐明在心底承诺她,他会陪她回去看外公……希望那天很快到来。 「明天……你还会过来吗?」白雅君放开被子,正要探向他胸口的手迟疑了。 「……会。」 白雅君松开了他的衣服,嘴角带着笑容进入梦乡……还有明天,明天再确认他到底是替身演员,还是真实? 「阿明……对不起。」白雅君心里始终牵挂着她离开时,他伤痛的眼神。她伤了他的心,她却在梦里耍任性,找替身演员渴望他的呵护……若不是在梦里,她会无法原谅自己。 唐明等她睡着以后,才松开她的眼睛,凝视她平稳的呼吸,熟睡的容顔……尽管不停告诉自己,他只是陪她到睡着,不能再要更多,让她更混乱,他却无法忍住吻她熟睡的脸庞…… 这一年来,他藏在暗处和她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她明明看着自己,眼里却恍惚又陌生,她精神受到折磨,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让他无法碰她…… 唐明贴着她的脸,她温热的身子,他却不能够随心所欲的爱他。 两人分离的日子,他也不知道他还可以坚持多久? ……一切,都只能等待莫名的决定。 一年前,唐明不得不放手,那是因为唐宋指出白雅君小学时受困在旧大楼电梯里,操纵这事件的就是纠缠她的女鬼。 当时白雅君被綑绑在纸箱里,在黑暗之中忍受摇摇欲坠的电梯摇晃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险些活活饿死,好不容易活下来,但从此摆脱不了当时留下的阴影,到现在仍无法关灯睡觉,无法踏入大楼电梯内。 唐宋把女鬼仇视白雅君的前因后果,和莫名、唐论之间的前世关系做了说明。 唐宋认为唐语不肯投胎,宁愿为鬼也要守在唐论身边,本性非恶,与其强行对付她,他主张把前世恩怨化解开来。 唐语对莫名前世的痴情与守护心怀感激,不忍他前世凄凉,今生孤独,当她发现莫名深爱着白雅君时,便执着于成全莫名的感情,还他一份清。 唐语不顾白雅君的心情,只顾莫名的幸福,想法过于自私且偏执,行为不可原谅,却也算是有情有义的阴魂。 唐宋希望唐语对白雅君的敌意在这一世落幕,如此白雅君此生、来世才能不再受折磨。 唐宋认为在唐语执意要把白雅君带到莫名身边去的当下,唐语对白雅君本就有恨,把鬼逼急了后果不堪设想,只有顺着她的意思做,先把白雅君的身体照顾好。 唐宋本意是用妥协的方式卸下唐语心防,并且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他有机会说服唐语转变意念。 所以在此之前,唐宋已经私底下找过莫名,和他说明白雅君身边发生的事情,希望他以家人的身分协助照顾白雅君,可莫名似乎对这一切已经心里有底,他没有给予任何承诺,只是把白雅君接回家住。 一年来,也不能说没有进展,唐宋和唐语频频接触,有了交情,她不再逼迫白雅君弃守自己的心成为莫名的人,但是至今她仍不放弃要白雅君留在莫名的身边,和他培养感情。 这一切都因为——莫名有了白雅君在身边以后,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如今,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因素,还是莫名。 只有莫名放下对白雅君的感情一途…… 「我知道,你心底一直有遗憾,当年放开她的手。但是,她留在你身边已经一年了,这一年应该足够你看清楚她的心底不曾有你。小莫,拜托你……把她还给我。」唐明不曾低声下气求过任何人,他低哑的声音已经被逼到绝境。 所以莫名到国外出差,给唐明一个礼拜的时间,来证明只有他能给白雅君幸福。 接着,每天…… 莫名透过家里的监视器,看到白雅君有了生气的眼神,充满精神的笑容,透过电话听到昔日那个甜美的笑声,他花了一年时间也找不回来的她…… 唐明只花了一个礼拜! 哪怕,她只是喜欢他也好,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摘下来给她,只求相守…… 这一年来,莫名尽了最大的努力想找回两人过去的感情,但是始终要不到她的心。 莫名最终渴望的,还是她幸福快乐。 三个月后—— 五条岛上,海风从窗口进来,沙沙的浪涛声有如催眠曲,她闻到了潮水的味道…… 白雅君又做梦了,她梦到白色城堡响起结婚进行曲,庭园铺上红毯,她穿着林大荷亲手设计的婚纱,拉着好长、好长的尾巴,挽着爸爸的手走在红毯上…… 好多的亲朋好友恭喜她,还有外公也来了。 但是她要嫁给谁呢?她的新郎是谁…… 站在红毯的另一端等她的…… 「莫名,是莫名……穿着白色西装,俊美的大天使展开白色羽翼,全身散发着光芒,在我的手指戴上一颗像鸡蛋那么大的钻戒,然后……我就跟莫名结婚了——啊!好痛……」 她变胖的脸颊被狠狠捏住,险些被掐掉了一块肉那么痛,痛得她从梦中惊醒,瞪大眼睛,寻找凶手—— 看看是谁那么狠掐得她痛死…… 「……啊?」占满她整个世界,像吸力很强的磁铁一样贴在她脸上,让她见不到早晨的太阳的……是一双锐利如刀锋的鹰眼。 「醒了吗?」 「……很清醒。」白雅君不敢不醒,她的枕边人有如猛兽般扑在她身上,对她露出爪牙,那股逼人的气势正威胁着她的生命,保证她只要再胡扯一句话,马上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你现在在哪里?」 「五条岛。」白雅君有一股想要确认的冲动,但是被一双鹰眼逼视着,她不敢把视线移动,甚至不敢迟疑。 「在谁的床上?」 「唐明。」她被训练到连阿明都不敢说,免得又被逼问哪个阿「门a」。 「你手指上戴的是谁的戒指?」 「唐明。」对了……好像是半个月前,唐明来到白色城堡,抓着她的手指套上粉红钻戒,把她扛起来,抓回五条岛。 ……愈想愈闷,没有像白马王子一样抱起她,让她享受当公主的浪漫,却像个突然闯进来,强抢民女当押寨夫人的山寨大王。 「你嫁给谁?」 「唐明。」她更闷了,穿着名设计师林大荷亲手设计的婚纱,尾巴拉得好长、好长,拖得整条街都是…… 走进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让看热闹的群众羡慕不已,以为一对新人是从礼堂过来,一问之下只是穿着名设计师设计的婚纱来户政事务所登记结婚,在户政事务所大门口拍个照,她领完身分证,从钻石单身女子变成有夫之妇,就这样嫁给唐明…… 呜呜呜,硬生生的掐碎她的梦想,给她一个……现实又经济实惠连婚纱都是妹婿热情赞助提供,让她站在户政事务所的大门口,整张脸红通通连腮红都省下来,还没有摄影师,只有大着肚子的小荷花拿着数位相机帮他们「喀嚓」了一张「婚纱照」的——「婚礼」! 白雅君早已经从美梦中醒过来,哭得永生难忘! 就算她不想清醒也不行,唐明把她哭花了脸站在户政事务所大门口、背景是一群笑得乐呵呵还比「ya」的围观群众的「婚纱照」,洗成八十寸的巨幅照片挂在房间那面泛白的墙上,让她一下床就得面对「现实」。 「你爱谁?」 「唐明。」呜呜呜……每天早上都要被审问一遍的酷刑,他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啊! 「早餐想吃什么?」 「唐明……啊?哪有人这样——」白雅君还来不及抗议,嘴巴就被堵住了。 每天早上她都要被骗一次,每次都上当,唐明正在努力找回过去那个脑袋很灵活、足以和他唇枪舌战好几回合的……他的小白。 「呜……恶……阿明……你好重,压得我胃很不舒服……」 「胃不舒服?」 「嗯……我好想吐。」 唐明爬起来,狐疑地看着她一副恶心的表情,面露不可思议……但是不可能吧,两人结婚才半个月— 不,更早之前,在白色城堡那一个礼拜最后一天…… 唐明本来不抱希望了,不过昨天晚餐聊到传宗接代的话题,白雅君很担心她年纪不小了生不出来,大哥一脸神秘的笑容向她保证她绝对没问题。 难道…… 可能吗? 「阿明……为什么笑?我都想吐了你还笑,呜呜……」 番外篇 【番外:唐宋的午后】 唐论有了幸福归宿,并且怀了双胞胎即将生产。 唐语心情很好,有事没事就飘来找唐宋聊天…… 「呃……这……不是说不欢迎你,我不是那么现实的人,你不再找碴……我是说你能祝福阿明和弟妹,成全一对有情人,我感激都来不及了,怎么会赶你走。我的意思是,小论现在很幸福,莫名也已经结婚,你心愿已了,可以安心投胎,小论也希望你能够投眙当她的女儿,和她再成一家人,这是一桩美事啊。」 唐宋留在五条岛期间,不知不觉就在一家小诊所当起了代理医生。 整间诊所只有他一个医生,挂号柜台的护士经常不在,一整天也没几个病人,最常来找他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鬼。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对于莫名的闪电结婚,我还是放心不下,他娶的女孩直到现在我连名字都记不起来,实在很可疑。 「不过,你前世欠他的情已经还了,他的未来如何已经与你无关……或者你是情爱难舍,对他还有依恋?」 哼,你懂什么,我们那个时代是父母指婚,哪来的自由恋爱,情爱难舍! 「哈哈……是了,你说你敬他如兄长,亲如家人,所以……你还不曾有过爱情就死了……总之不管如何,唐语,有件事情我早想问你了,你可别生气。」 ……你又想问蠢问题? 「哈哈……我是当真不明白,你活在古代,死后为鬼,为何……你身上穿的是黑色马甲装呢?」唐宋只是经常都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还颇有困扰。 虽然是一只鬼,却是美艳妩媚的鬼。 虽然和小论是一张脸,但两人气质和韵味截然不同。 唐语心情好不生气的时候,脸上不泛青光,看起来像个人,非常美的女人,白皙的肌肤,长发如瀑,黑色马甲包裹诱人的完美曲线,胸口呼之欲出,牵动他的心跳……实在很困扰。 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我很久没换过衣服……以前有人在树林里烧过一套衣服,我捡起来穿,就是身上这套。 「原来是要有人烧衣服给你,你才能换?那么,我烧几套给你好了。」唐明突然看着她眼睛一亮,开始想像该买什么衣服给她才适合她,穿在她身上很好看的衣服是…… ……随便你。不过,你不是叫我去投胎吗? 「嗯……这个嘛……你要喝咖啡吗?」 后记 【慢活 夏娃】 这本书写得很慢,慢到我都不由自主问自己为什么? 就在某一天,就像唐宋的午后一样拍着苍蝇「自言自语」时,我终于悟出道理来了! 原来,我写一本书,就跟我每一次寻找新地点去旅游一样,经常在迷路。 虽然现在有导航很方便,只要设定好路线,握紧方向盘,乖乖遵循路线一路开下去,就能轻轻松松到达目的地。 但是人生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走在陌生的路上,就是要多看、多停留、多走动、多想像,才能体验到「这世界多美好」—— 我的个注,我的定律,铁的教训。 不按大纲走,停留在每一个十字路口徘徊,幻想着可能左边有山岚,也许右边一片海蓝,尽管打开窗口只看见迷雾森林,导航声音不停哔哔作响,仍然不停在思索着左转、右转的可能性,方向盘一再打转,把一本完整的大纲打散了,弯弯绕绕的……兴奋的,为了寻找更美丽的风景,舍弃一条康庄大道。 所以呢? 结论呢? 就是我写完了,世界多美好,哈哈哈——大笑三声! 其实写出唐语来,就注定这本书会拖很久了。 我从来不看鬼片、惊悚片,听到有人开始说鬼故事就赶快跑开,开系列之初只是基于好玩,写了一只树林里的鬼,这只鬼是我韩剧看太多的产物,我本来只是想抓只鬼来点缀一本书,从来没想过要把鬼当成要角来吓死自己。 但是随着系列写下去,女鬼阴魂不散来纠缠,唐语模糊的形影愈来愈鲜明,那股阴森森的、满腹怨恨的鬼气常常让我幻想到头皮发麻,写到系列尾巴,我总想着怎么化解她的怨气来让我一夜好眠。 松了口气,我顺利交代完了。 但是紧接着我忍不住想,唐宋和唐语这一对……有没有可能人鬼恋?看两人谈得挺不错的…… 莫名呢?他一直让我觉得很可怜,所以我让他结婚了,他就随便路边抓一个…… 那个女孩呢?个性、长相、身高、体重、职业、人生态度等等……为什么点头? 嗯,人生真的是充满希望!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